《寂寞玫瑰》 第1章 请君入瓮 s市 积蓄了一整天的小雨终于傍晚时分落下,一滴一滴,先是试探着,在地面砸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痕迹。 紧接着暴雨劈头而下,淅淅沥沥,将整座路面都变成了潮湿的灰黑色。 戴妮娜艰难的挪动了一下手指,此时她全身倒转过来,破损的额头流出鲜血,血污遮蔽住了她的眼睛。 伯父的车子在回程的途中与一辆货车相撞,她不记得车祸是怎样发生,只知道在那一瞬间整个车厢内的平静被打碎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剧痛袭来。而当她重新醒来,她发现自己被安全带倒绑着,汽车车身已经完全颠倒,透过模糊的视线,她可以勉强看到身边那块碎裂的车窗玻璃。 一双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黑色的运动鞋,鞋底沾满泥泞,正朝着这里走来。恍惚间,她看清那双鞋旁拖着的一根金属铁棒。 原来那起车祸并非意外,是人祸。 她听见铁棍敲碎玻璃的巨响,听到伯父撕心裂肺的喊叫,戴妮娜颤抖着闭上自己的双眼,如一片悬挂在树梢未被吹走的黄叶般瑟瑟发抖。 “如果有神的话,如果能听到我的祈求。” “求求你......” “救救我吧。” * s市,盛云大厦 震动的手机在桌面上移动了一小段距离以后,一双修长的手才慢条斯理的把它拿起。 男人缓步踱至窗前,整座城市的夜景蛰伏于他毫无温度的眼底。 他滑动开关,将手机放于耳边。 电话那头传递而来的讯息显然令他满意。他勾起嘴角,很是愉悦。 他用低沉沙哑的嗓音回答道, “好的。” “我知道了。” “干得不错。” 宋济之挂断电话,转身靠在窗边,他交叠长腿,用两只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手机。 他盯着空旷的办公室,脸上有一种凝滞的神情。黑夜给他俊美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邪恶之感。 神当然没有听见她的求救,她此举,招来的只有让她以灵魂相饲的魔鬼。 宋济之喃喃自语,“真是个傻孩子。” 三个月之前 这是一座建筑物的顶层,却被人为建造成了地下酒馆的模样,灯光昏暗诡秘,奏乐低沉悠扬。 这里一般只对本城的政要与显贵开放,因为其具有较高的私密性,所以成了很多重要人士开会与聚集的场所。 继父能够包下这里,足见他的财力与社会地位。 戴妮娜知道,即便如此,这也和她无关。她清楚母亲意图,这一顿饭并不是迎接她进入母亲的新生活,也并非是为了欢迎她加入这个崭新的大家庭。 而是母亲想借此机会同她散伙。 母亲说,“我已经仁至义尽,你也已成年,我们母女没有缘分,现在我想我无需再为你放弃幸福权利。” “不过于情于理,都应该让你见见我的新伴侣。” 侍者引她入座。 许久不见,母亲焕然一新,一身黑色迪奥套装,爱马仕搁在一臂之遥,耳坠手指挂满珠宝,水色极佳的翡翠镯子在灯光下翠绿一如一汪清潭,苦尽甘来。 母亲与继父对坐,正在谈笑。 侍者拉开座椅,让她坐到母亲身边。 “妮娜,认识一下,这是万起,他是妈妈爱人。” 母亲介绍对面的男人给她,戴妮娜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 宋万起对她微笑。 母亲的新情人长相并不英俊,可是他衣着适度,举手投足恰到好处,一看就出身于极好家庭。 “你好妮娜,你可以叫我宋叔叔。” 他友好地朝她伸出手。 戴妮娜亦伸手与他一握。 就是这个男人抢走了母亲。 心里不是不气的,她最后的愿望这一刻也破灭。 父母离异以后,父亲先组建家庭,第二年就与新妇拥有一个女儿,便不再管戴妮娜之事。母亲出走家庭一无所有,也无力承担抚养她的责任。奶奶无奈接过烂摊子,将她接到伯父家一起生活。奶奶仰仗子女供给,妮娜仰仗奶奶供给,奶奶看伯父伯母脸色过活。妮娜看伯父伯母与奶奶脸色过活。 能活下去实属不易,她怎么敢奢求更多?只是午夜梦回,在饱受冷言冷语和奚落的环境里,她还存着依稀念想,尚未成家的母亲也许会在赚够了足够多的钱以后拯救她于水火。 可这样的梦,在母亲结婚并且表达要与她切割一切关系的时候,都破碎了。她不该相信母亲的,母亲自己都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需要男人替自己做出决定,需要有力的臂膀拥抱她如拥抱一只瑟缩的小狗。所以母亲到处寻找一个监护人,这样孩子气的母亲,又如何保护另一个孩子。 “妮娜读几年级了?” 宋万起关切地问。 “开学就是大一新生,准备入学。” 戴妮娜回答道。 “在哪个大学?” “s大。” “学校很好,父母一定骄傲。” 又是一阵沉默,戴妮娜一向厌倦这种场合,她已习惯察言观色生活,所以很轻易的就能感知到周边的环境对她而言是喜爱还是憎恶。大多数时候因为她的出生,周围人都毫不掩饰自己讨厌的情绪。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讨好的笑容,哪怕眼睛里已经蓄满泪水,还是要强颜欢笑。 她等待着从这里逃离的一天,她很快就可以上大学,用学生贷款缴纳学费,然后有一份挣钱的工作,赚的钱可以让她不用再忍受寄人篱下之苦。然后等她攒够了钱,她就跑到国外去,去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妮娜你真是谦虚,你母亲告诉我,你高中时年级排名永远不掉出前五。” 戴妮娜有些腼腆的抿了抿嘴唇。 她说,“都是同学们谦让,比我聪明的人多的是,只是我检查的认真一点罢了。” 诚然在她心中,她并不觉得有几个人比得上她聪明,她知道她的优秀但是对于她这种身份的孩子,优秀和傲慢这样的本性必须隐藏起来,没人会喜欢她这样的人的吹嘘。 这一切只因为她的身份,所以认命才符合那些人对她的期待。 宋万起果不其然露出了和别人一样的满意神情,这丫头谦虚有礼,又不多话,看起来很好作弄,绝不会造成他与他母亲婚姻的龃龉。 说到底,拖油瓶就要有拖油瓶的自知之明。 宋万起还想说些什么,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打断了他。 侍者领着一位同样高大的男子朝着这一桌走来。 “抱歉,公司有事耽搁了。” 戴妮娜应声抬头。 这是一个漂亮的男人,他穿一套黑色条纹西装,却没有搭配衬衫,内里是黑色的高领毛衣,有点休闲的味道。 他眉毛浓黑,瘦削脸颊,嘴唇五官有一种锋利之感。他有点欧洲人的骨形,眉骨高,眼窝深,长相却是十足的亚洲人,黑头发黑眼睛,眼睛很大,脸很小,鼻梁高挺,双眼皮的折痕深邃,有种忧郁的气质。 “济之,你来了。” 宋万起起身相迎。 “妮娜,一贤,向你们介绍一下,我小弟济之。” 母亲亦起身,伸出芊芊柔荑与宋济之一握。 后者露出训练有素,谦逊有礼的微笑。 “嫂子您好,百闻不如一见,您果真如大哥所言,是个有名的美女。” 母亲莞尔一笑,被人夸赞为美人她当然高兴。美貌是她武器,心知肚明。 “我才是久仰你大名,万起无数次提起自己有一胞弟,是投资界的圣手,传说中的迈达斯,说你点石成金从不失手。” 母亲恭维他道。 戴妮娜却惊愕,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待,原来母亲早已深谙那一套法则。 她做好准备走入新世界,身为女儿,又怎么可以煞她风景。 母亲与她,没有缘分。 宋济之鹰一样的眼落到神游太虚外的戴妮娜脸上。 这女孩浓眉长睫甚是好看,皮肤软的像云朵,脸上天生两团红粉色红晕,一如临近傍晚的霞光映衬在浓云上,把这五颜六色挥洒到人眼里。美得刺目。 只是奇异的,她脸上写满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忧伤。 他们的眼神在空气中相撞。 这种感觉对于戴妮娜而言还是第一次,她感受到的不是视觉而是触觉,有种被人狠狠推了一把的感觉,亦或者是迎面而来的一巴掌,这让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自己是存在的。手脚五官和呼吸都被人注视到。哪怕只是一个瞬间,也足够她辨认,这个男人不是一般人。 宋济之朝她友好地伸出手。 “你好,妮娜。” 不该去握那只手的。 不该。 第2章 落入他手 医院 戴妮娜自昏睡中转醒,映入眼帘的是雪白天花板,耳边氧气瓶的咕咕声和电子仪器充满规律的叫声提醒着她她所处的地方。 她没有死在那场车祸里。为什么?她明明看见了凶手,听见了他残忍的暴行,为什么没有灭她的口? 她心里知道这远非一场车祸那么简单。 她的眼皮又累又沉,几次三番都颤动着想要阖上去。 “抱歉,我来晚了,路上有点事情耽搁了。” 恍惚间,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声线很低,宛如压下一枚钢琴黑键,弹出沉闷的响声。这响声震动她耳膜,让她回想起了那个晚上。 跟着侍者走来的男人,领结与袖口闪闪发光,他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洞察一切,看向她犹如打她一巴掌,那是一种触觉。然后他朝她伸出手。 “你好,妮娜,我是宋济之。” 他悄声走近。 戴妮娜应声闭上双眼。 在宋济之眼里,此刻她正陷入深沉的睡眠里,如同童话里沉睡在荆棘里的公主,面色酡红,神情安详,却永远也无法醒来。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却在碰到她的那一刻,翻转过手掌,用手背去轻触。 他眼神虔诚,脸上浮现出一种瞻仰艺术品般的神色,凝重,隐有渴求,想要打碎却拼命遏制。 接着,他露出了微笑。刺猬一样的笑容,从凝滞庄重的面容下一层一层荡漾出来。 “妮娜,我们终于见面了。” 他压低声音,用的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靠近她耳畔,恍如恶魔的低语。 她可以辨认出,那种从他喉咙里传出的欢快的低语,是来自地狱的钟响。 宋济之收回手。 他并不想要逼她太紧,心急则乱,以后他们有的是时间。 她是那场惨烈车祸的唯一幸存者,但是也不幸,因为猛烈的撞击,她命悬一线,身体多处骨折,脾脏破裂,在手术室呆了十几个小时,才勉强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想要她重新恢复车祸前的健康身体,需要很长时间。 宋济之最后深深看她一眼,然后他直立自己的身体,悄声走开。 戴妮娜咬紧嘴唇,棉被下她的拳头紧紧握在一起。 她回想起那一刻,这声音并不是因为那一晚而熟悉。 而是在那场车祸里。 她头朝下悬挂过来,多亏了安全带的保护,将她倒吊过来,没有让她因为猛烈的冲撞力而向前撞去。 现在一切的记忆复苏了,穿着黑色运动鞋的男人,铁棍敲打挡风玻璃的声音。 还不止这些。 那个男人跪下来,趴在地上往车里面看。 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她只能看见他那双眼睛,平淡的出奇。她突然想起以前曾看过的犯罪纪录片,杀人犯大多是看起来稀松平常的人。就像在你身边生活的那些人一样。 在即将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戴妮娜慌张的闭上了眼睛。 过不久,她听到男人洪亮的嗓门在寂静的公路上响起, “是的,宋先生,已经办妥了。” “是的,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全他妈的闭上了嘴。” 因为周围只剩下无言的尸体,他的胆量似乎也大了,黑色的网面运动鞋在车窗外走来走去。 接着,怒气尚未发泄完一样,他用铁棍恶狠狠地敲了两下车体的铁皮,戴妮娜吓得赶紧捂住了嘴,生怕泄露出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那双脚缓缓远离她视线,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凶手此刻正哼着欢快歌曲离开这惨烈的车祸现场,而杀死这些生命,对他而言似乎是天底下最愉快的一桩事。 宋济之从医院大门走出,走入停在一旁的黑色轿车里。 干练的女秘书安俞从副驾向后递过来一个厚重的密封袋。 “我询问过戴小姐亲属,没人愿意接手她这个烫手山芋。” “尤其是她父亲,表示她业已成年,无需父母供养,完全可以自立,靠双手养活自己。” 宋济之叠起双腿,将文件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食指摩挲下巴,若有所思道, “所以她身上不存在任何法律问题。” “即便是她消失了,也不会有人问起?” “是这样吗?” 安俞一时间不知道从何作答。 宋济之哈哈大笑,“开个玩笑,何故如此作态,你这样,仿佛我是变态。” 安俞语塞,她的表情完全出卖她想法。 “要不通知宋夫人。” 安俞建议道,也许是为了转移话题。 宋济之轻笑,“你叫她宋夫人,那你便知道在嫂子眼里她是既嫁从父。” “既然已经是宋太太,凭她的处境,有什么理由收留这个法律上判定给前夫的女儿。” “我大哥那里,她如何交待?” “戴妮娜若是想要安全,留在我身边,是最好选择。” 安俞没有继续追问,这是雇员职责,她在心里已明白这位戴小姐的重要之处 她那丰厚薪水可不是白拿。 宋济之翻看手中的资料,成年的戴妮娜和小时候戴妮娜最相似的地方就是那一双扑烁大眼,好奇的盯着镜头,手上拿的不是毛绒玩具就是玩具塑料铲。 有一张图片里,她穿着背带裤,伸展双手,脸上带着灿烂微笑,脸蛋和衣服都脏兮兮的,因为她正站在泥坑里。 她越长越大,照片也就越来越少,高中时期的她只有一张证件照,依旧是那双大眼,看向镜头的表情很不自然,嘴唇向下撇,有一种倔强的感觉。但她的精神状态不佳,完全失去童年那种天真灿烂的模样。 就这样,仿佛看完她一生。 她的人生属于她自己的也只有那么短短几年,她流离失所,是整座城市里最寂寞的一个人。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要找上她。 盛云是他一手创办的公司,他掌握着百分之八十的股权,他拒绝上市,这使得他能最快筹集资金,有绝对的话语权,并且亲力亲为每一条产品生产线。 宋家两兄弟,大哥宋万起继承冠生酒店和冠生药业这两条最赚钱的线,二姐与大哥共同管理冠生酒店,父亲以女人总要嫁出去为由拒绝给女儿单独产业。二姐至此与父亲嫌隙,从冠生酒店分家,带走了一批高管和骨干员工。 她与传媒界的龙头id娱乐共同成立了星火传媒和her story studio只用两年,靠着娱乐产业赚来的钱,便成立了自己的高端酒店品牌。 当宋济之毕业后,分到他手里的冠生汽车和冠生制造因为失去同行业竞争力而濒临倒闭,是个苦差。他根基浅又是次子,重男轻女的父亲虽然没有像对二姐那样到处亏待,但是父亲同样信奉嫡长子继承制,有他宋万起在一天,便没他宋济之的份。 冠生制造和冠生汽车最后合并成了盛云。 宋万起以为自己可以操控一切? 不,宋济之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戴妮娜便是那个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让他跌跟头的人。 这一把利刃,可要用在最薄弱的地方。安俞怎么会懂?连他父亲都不知道,他宋济之有着怎样的雄心。 第3章 养伤 她不被允许去到离外面花园更远的地方。换句话说,上了那辆黑色轿车,去到这座别墅的那一刻起,她就只能呆在这里。 那个人说,是为了让她好好养病。 其实他说得没错,尽职尽责的医护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才可以勉强坐起活动的自己,无论是出去玩还是剧烈的移动身体都是对这种付出的漠视与不负责任。 就当是为了她的身体。可是房间内娱乐设施全无,她随身携带的手机被收走,留给她的那几本纸质书和绘本已经被她翻阅到有些折角的程度,这种养病的日子无异于是换个方式坐牢。对于戴妮娜而言,生活几乎是枯燥。 她抱着腿,坐在床上,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她的半短发长到了脖子的地方,拂在皮肤上,痒痒的。以前要是头发长到了这里,她一定去理发店将它们修短,因为学校是不允许留长发的。学校里的规章制度到了严苛的地步,所有女孩子都是一式学生短头,将身体掩盖在笨重肥大的运动服里,像一个个整齐划一的分子。那时候,女孩子们喜欢在鞋子与手腕上下功夫,露出一点彩色来,仿佛想给枯燥的学习生涯点缀上那么一点亮色。 可是现在,戴妮娜自嘲的弯起嘴角。 没有人会那样要求她了,如果没有那场车祸,也许她也像同龄那一干女孩一样,报复性般的将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穿上短至大腿根的裙摆,在这个自由的暑假,热情的招摇。 而现在,因为她只能在这空荡的房间内,眼看着时间一滴滴的从她的生命里流逝。 在如同雕像一样坐了许久之后,她下定了决心。今天要走到比花园更远的地方去。哪怕只是多出十米,也好过这般折磨。 其实从她二层的房间到花园的距离并不远,因为行动不便一直以来都需要人搀扶,所以走的很吃力。 当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她偷偷移开过拐杖,只凭借自己的手臂力量在房间内摸着家具艰难的移动过。 这又过了快大半个月,虽然她不清楚时间,可是也知道大学即将开学,如果是这般病弱的样子,她很难赶上入学时间办理入学手续。 复建医生一周来两次,她告诉她,其实她恢复的不错,完全可以走的更远。可是宋济之不这么想,虽然从她受伤到出院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她仍旧有一种密切活在他监视之下的感觉。那些阻止她走更远的菲佣和保镖,很难说不是受了他的指使。 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培养了戴妮娜察言观色的本领,大多是大人们的用意其实很好懂,为了发泄生活的不幸而将这种怒意转嫁到小孩子身上。其实都是对自己无法解决事情的无能的逃避。比如奶奶和伯母,因为是儿子\/弟弟的女儿,因为儿子\/弟弟的拒绝负责而不得已接下她这样的烂摊子,在心理上是抗拒的。但是碍于亲情这一层遮羞布,所以在生活上对她没来由的厌恶是完全解释得清的。至于伯父,对他而言,反正操持家事的是自己的妻子,和他又有多少相关呢。 而宋济之,她不懂他意图。他看起来对她毫无兴趣,也从未有过出格之事。他成为她监护人完全是他自愿,没人能够驱使一个完全无血缘关系的人来替她负责。她知道自己能接受最好治疗,住进vip单间病房免受叨扰通通拜他所赐。 她不相信他做这一切,是因为什么都不要。看清大人真相的戴妮娜从来都不相信天底下会有免费的午餐这样的事情。 她想着想着,人已经从床上挪下来,扶着床头的木质柜子,勉强的站立。然后她开始试探性的往前挪动自己的脚。接着她松开手里的支撑,发现自己完全可以站立起来且毫不费力。 她从床底拿出拐杖,放在自己的胳膊下面,然后拄着它们往门外走去。 这种事情在复建时她早做过无数次,可是这是第一次在周围没有人的情况下,拄着拐杖出门。当她走到门边的时候,她扔下拐杖。轻手轻脚打开了门,外面没有人。 她活动手臂,她发现她的双腿已经足够有力,她不需要再支撑着前行。 她走下楼梯,并没有人前来阻拦她。这令她胆子变得更大,她绕开菲佣会在的客厅,从厨房那里穿过去,走到运货的后门,后门并不上锁,她轻而易举推开门走出去。走入缤纷的花园里。花园中央有一座复刻了贝尔尼尼在罗马纳沃纳广场的小型四河喷泉,在波塞冬有力的大掌下,泉水顺着大掌之下的小孔流出来。 这堪比影视剧里才出现的花园、别墅和喷泉风光在她反复看了无数次之后,已经变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似的作呕感觉。因为她只被允许走到这里,这种地方看个千百遍,即便是制作的再精美,也很难让人产生除枯燥以外的任何感情。更何况,这房子又不是她的,这一切的奢侈,和她有何相关。她不愿意适应这种奢侈,由奢入俭难,那个无限低至灰尘之中的生活和破败的居民楼才是她的现实。 她弄不清楚花园外是哪里,可是她今天一定要走出去。 如果眼前只剩下一个信念,那么执行起来所抱着的一定成功的想法会比平时更加强烈,强烈的精神指挥着她的行动,她发现这曾在自己眼中看不到边际的小世界,其实也有其终点。 走过一条石子铺成的小径,绕过一片小池塘,两旁的鸢尾花一如精灵般招展。花园的边界就此显露在她眼前。 黑色的雕花大铁门挡住她去路,上面上着一把重锁,经年累月已有了绿色的锈迹,铁门外是车道,两旁栽满了参天大树,绿叶亭亭如盖,叶片与叶片在高空中交叠覆盖,遮挡了从无云的天空散落下来的细碎阳光。这令她周身发寒。 一道黑影从她的眼角闪过,下一秒她就被扑倒在地。 扑倒她的是一匹凶恶狼犬,待她回过神来,这畜生的口涎正顺着雪白犬齿滑下,险些滴落到她面颊之上。此刻的它呲牙咧嘴,目露凶相,仿佛正等待着一声令下,便能在顷刻间将她脸皮撕下。 “比利,停下!” 男人厉声道。 那条狗猛然间收敛起凶猛表情,从她身体上收回前掌。转头迈着兴奋的步子朝声音的源头奔去。 宋济之迈着步子朝她走来。 男人的切尔西靴和黑色长裤出现在她的视线 第4章 他的目的 宋济之垂下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条狗仗人势的狗正呼哧呼哧地围着他的腿乱转。 “你还要躺多久?” 他皮笑肉不笑地问。 戴妮娜挣扎地想要起身,腿上传来的剧痛却阻止了她这样的动作。 她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宋济之显然明了眼前形势,但是他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看起来并不愿意对此施以援手。 戴妮娜努力了很久,她很失望的发现单凭自己的力气是没有办法从这里站起来的。况且她身体尚未恢复,她并不敢做太过于激烈的尝试。车祸使她的脏器也受到了很大损害,内伤外伤双管齐下,过多的尝试,只会加剧痛苦。 她无奈向他乞求帮助,“可以拉我一把吗?” “我动不了。” 宋济之挖苦道,“你不是挺能走的吗?” “你既然能健康的走到这里,那我想你已经痊愈。并不需要他人额外援助。” 她吃力一笑,额头上有冷汗渗出。 她一向不知该如何请求人帮助,她早已习惯自给自足,不给他人添麻烦。所以被他这样一挖苦,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下一秒,他便弯腰把她抱起,一双结实手臂牢牢稳住她身体。 她如同一只瑟瑟发抖的雏鸟,双手拘谨不安。 这一切,他全然看在眼里。 她对他依旧警惕,充满防备,并且这种感觉只增不减。 老实说,他有些不爽。他留她在身边,可不是为了和她讲这些客套礼节。她必须信任他才是,必须全身心为此投入,必要时候,还需要献上自己的灵魂。 可她蜷缩双手,避免与他有过多接触。 戴妮娜只当他是帮忙,肢体上她仍是注意保持与他距离。虽说宋济之算是长辈,在家庭关系里,她也该叫他一声叔叔。可是没有皱纹的长辈是恐怖的,她并不想越界,以免额外生出枝节。 宋济之的确是个英俊男人,在他怀里,以仰视的角度,他的脸几近于立体,鼻梁从脸上突出去,显得又高又直。她不禁想要怀疑,是否他的脸从侧面看上去会比正面更宽。 但他的长相里始终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以外的冷漠感,也许是五官接近于冰冷大理石雕塑,在完美中平添一丝了无生机的冷感。 这种人,即便是表现的彬彬有礼,谦逊得体,那种骨子里的冷漠和对他人的蔑视,也会在不经意之间从他的眼神和举止里流露出来。 不笑的时候,他的嘴唇往下撇,冷冰冰的,这要么是一张刽子手的嘴,要么是一位圣徒的嘴。 她觉得那样的他,看起来是无法打败的。 可是关她何事,伤一好,自己就能离开这里,回到原本正常的生活中去。 她说,“抱歉,我不该不打招呼就出门。” “可是我很想快点恢复,如果只是躺在床上的话,对我的伤口帮助也不大。” “我叨扰您已经够久,实在不愿意给任何人添麻烦。” 她倒是很聪明,三两下就把自己私自外出的事情摘干净,她先认错,他便无法指摘她了。 戴妮娜接着试探,“暑假快要结束,我还得准备入学。如果我的身体一直不能恢复,那么我便无法上学。” “继续打扰您也不是办法,要不您联系我母亲,让她送我回到伯父家里。” 宋济之总算清楚她目的。她以为她车祸以来他的精心照料是因为她母亲,简直大错特错。 宋济之有些好笑,但是转念一想,在戴妮娜眼里,自己非亲非故却施以援手,的确难以理解其动机。 她客气只为划清界限,只为保全她自己。至于她言语里的感谢,不过就是几句话的意思,可能她心里还认为他限制她自由,是多管闲事。 他突然意识到,像她这样从小在他人屋檐下讨生活,察言观色在心里打好腹稿说些讨大人欢心的话是基本。戴妮娜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能考虑的不该考虑的全考虑上了。 宋济之说,“如果你的目的是重新回到你伯父家里,那么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你母亲,妮娜,她早已视你如无物。” 他感到她双手有那么一刻攥紧过,她眼眶中有泪水打转,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他戳中了心事。 他抱着她走进大门,把她放在沙发上。 菲佣唧唧呱呱的上前来,她还不会讲中文。 戴妮娜听见宋济之用沉稳的口气不徐不疾的提出要求。他用的是很有教养的牛津腔,即便是对着佣人,也保持着良好教育下所秉持的那份涵养。 戴妮娜的双膝有些无措的碰在一起,她穿的还是睡裙,外面套了一件罩袍,手臂膝盖和腿上全是红色的划痕和起皮的戳伤。 佣人拿来药箱,宋济之伸手接过。 他从药箱里拿出碘伏棉棒。 宋济之抬起她一条腿。 戴妮娜下意识的将身体往后缩。 他握住她脚踝,将被碘伏侵染的棉棒放在她膝盖戳伤的地方。她疼的发出嘶的一声。 宋济之并没有因为她的声音而停手,他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涂抹伤口的时候带着一点力,这力道不大,却足以在她脆弱的伤口下留下一阵剧烈的痛感。 “知道疼为什么还要走出去。” 他对她说话倒失去了那份涵养和客气。隐有点威胁的意味。 “你好像很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他转移阵地,开始给她的小腿上药。 她吃痛,却即刻咬紧了下嘴唇。 她想是他不愿意听见她叫痛。 这点疼都忍不了,小姐身子丫鬟命。她想起母亲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想要博取什么同情,小小年纪,便心机重重。” 她想那是因为自己不坚强所以母亲才那么生气。所以从那时起,她就抵触叫痛的能力。就像一只兔子,无论受到何种对待,都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样。 其实,是不对的。 如果你不喊痛,那么便会受到更惨无人道的对待与折磨,并且还会就此归咎于,这是你自愿。 戴妮娜在心理上仍是依赖母亲,这也许是生物本能,因为她来自于母亲身体。 可是就如同宋济之所说,他的母亲早已视她于无物。他不像在说谎,戴妮娜心里知道,他讲的是对的。母亲抛弃她,情理之中,母亲憎恶她,她知道。 当他替她的腿上完药的时候,她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救我的理由,我不能回到伯父家的理由,如果不是因为我母亲与你哥哥的婚姻。那么你想要什么?” “我能够做什么?” 第5章 我要的是你 宋济之扔掉沾了她血渍的棉棒,换上一根新的。 他将她的腿放在地面上。 然后抬起她一只胳膊。 “我花钱把你救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再次受伤的。” “如果你要问我的目的,妮娜,我的目的是你。” “我要的是你。” 她惊愕。这句话的意思是暧昧的,他脸上表情是漠然的。也许指的是那样的意思,但宋济之的言行却显得好像是她思想肮脏从而对他的行为产生了误解。 “我什么都无法给你。” 戴妮娜说,“我一无所有,是个累赘,所有人恨不得我就此消失,那么他们便有理由否定自己的责任,拒绝对我负责。” “我是烫手山芋,你要我,是招惹祸端。” 宋济之轻笑,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打趣的看着她。 “你如此幽默还会威胁人,我日后的生活有你相伴,不会无趣。” 她甩开他手,“抱歉,如果是我的行为让你误解我,我道歉。” “如果你是那样的意思,那么我不答应。” 他却反问道,“哪样的意思?” 戴妮娜有些尴尬,这种事情用说的真是难以启齿。 她深呼吸一口气, “你说....你要的是我。” “如果我没想错,那你就是那样的意思。” 宋济之有些想笑,她矜持害羞的过分,脸颊如同烧红的虾子,红中透着一点淡粉,一直烧到太阳穴,让人禁不住想要逗弄。 宋济之问, “如果我是那样的意思,那么你怎么想呢?” 戴妮娜虽然脸红但回答的很坚定, “不可能。” “我没有那种会被你爱上的自信,我也有自知之明。” “和你在一起的游戏对我而言并不公平,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回家。” “更何况,我并不喜欢你。” 宋济之突然伸手,他的掌心贴着她脸颊,顺势用手指拂开她额角碎发。 她本能的想闪躲他碰触,却因为他手掌的略微施力而不得。 他收敛起笑容,可戴妮娜觉得这才是他真正的表情,漠然、蔑视、对所有事物都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鄙夷。 玩弄她就如同野猫拿捏一只小鼠,她不是傻子,才不相信他说的要她是因为爱她怜惜她想对她好。 如果把自己的生命交到别人手里,也许有那么一刻会轻松,但是长久下去,就只能落下一个任人玩弄,然后被随意丢弃的结局。 因为命不在自己手里,因为如果你自己都不珍视你自己,那么被别人视如草芥是早晚的事情。 他说,“陪在我身边的方式有很多种,妮娜,什么时候你才会发现,你的爱情是最不值钱的。” “认为你出卖的只有这种东西,你不仅是小看我,还是小看你自己。” 他收回手。 他起身从沙发上拿起一块骨头型玩具,往门口一扔。 趴坐在客厅里的比利突然跃动起来,跟着骨头扔过去的方向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叼着骨头兴冲冲的跑进来,蹲在他脚边,献宝似的望着他。 戴妮娜被那大狗吓得忙收回沙发下的腿,用睡裙盖上。 不过是吓吓她,他并没有想让她达到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程度。 但她眼里的惶恐是显而易见的。 于是宋济之牵着黑犬脖子上的项圈,把它拖到了她面前。 戴妮娜肩膀一颤,虽然极力掩饰紧张,可是被吓得无神的大眼还是把她出卖。 “你摸摸它。” 宋济之对她说。 狼犬皮毛光滑,体型巨大,獠牙显示出一种狰狞之色。虽然乖乖由他牵住,但它警觉的神情里透露出的是对她这样一个不速之客的不屑。 狗仗人势,说得果然没错。 “比利,坐。” 宋济之伸出手掌示意,它哈着气坐了下去。 戴妮娜不喜欢狗,小狗又惊又闹极其喜爱制造噪音,大狗看起来令人害怕极富威胁。况且她若是被狗咬上一口,家里人只会更觉得她麻烦多事,白白惹人讨厌。 所以她避犬类如蛇蝎,从来不主动与之亲近。 不知道宋济之卖的是什么关子,非要她摸狗。不过主人在这里,也算是安全。戴妮娜鼓足勇气伸出手去,手轻轻在它脑袋上摸了一把。 宋济之说,“训人与训狗没有两样。” “它的祖先是在荒原里奔跑的野狼,它而今却在我的家里捡着骨头,对着每一个直立行走的人卖弄忠诚。” “先开始它以为自己在你之上,我可不能让它这么想。你是人,它是狗,狗如果想要爬到人的头上,妄想取而代之,这时候,你就得教它规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以后你住在这里,必须懂得这样的道理。” 首先,她并不想住在这里。其次,她并不想和狗争取一下家庭地位。再然后,她可不欠他。 她是为了讨生活才从小看人脸色,这不代表她是个懦弱的人。相反,能像她这样子长大还能拥有执行力和野心的人,恰恰是最有韧劲的。他简直低看她,认为她会因为失去一切就慌不择路掉进他陷阱。 戴妮娜愠怒,“可能你没有搞清楚,我很感谢你救我,如果要钱,我可以挣钱还你。至于认清自己地位,你的地位只比狗高一级的鬼话,我从小到大已经听的够烦够腻。” “我再也不要看人脸色生活了。不看我伯父伯母的,更不看你的。我今天就要离开,请你联系我母亲。” 宋济之哈哈大笑,喉咙里盛满了愉悦笑声。眼角的纹理因为笑容的加深而从光滑的皮肤上浮现出来,像热带鱼的嘴,从太阳穴的两侧随着他的动作而缓缓靠近。 “小姐,这恐怕不行。” 他原本以为戴妮娜只是一只有些胆怯的小猫,没想到却是个虎仔。 她性格执拗,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一点他看得出来,关了她这么久,无论如何限制她行动范围,她还是挑战一般打破他禁令。 如果陪在身边的女伴是这般,他想他日后的生活必定乐趣多多。 宋济之突然走向她,他自她面前蹲下,将手臂撑在她两侧,将她围在他面前的一定范围之内。 他平视她双眼。 近距离地观察他,发现她以为的双眼皮忧郁的折痕其实只是眼窝深,他是难得的单眼皮还大眼的男人。眼睛大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看起来很纯良。 他的长相英俊迷人一如影星,气质仪态也是一等一的好,秒杀与他同龄的那一干酒囊饭袋似的富商。 这样的人,图她一个还未走进社会的普通人什么?看上她?她不是傻子,也从来都不做白马王子的美梦,从小的寄养生活告诉她,拿到手里的,存在银行自己账户中的东西才是真实的东西。金钱带来实感。别人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 此时,一个念头闪现进她脑海。 第6章 你是筹码 如果有什么非要她不可的理由,那么源头一定不在她身上。她与宋济之唯一的联系仅限于那晚餐厅里的一面之缘。 那么他一定要她的理由,绝对与母亲有关。是什么理由非要她留在他身边,还有那场车祸,如果是宋济之的策划,那么一切都能解释清楚了。 她作为母亲交换的砝码,只需要一场杀死她监护人的意外便能顺理成章的把她送到他手里。宋济之囚禁她养病是假,限制她自由是真。她却天真的以为这一切皆有得选,不,打从一开始,这笔交易就不是以她的意见为转移的。 而现在摆在她面前的疑点便是,母亲与宋济之到底做出了什么交易。 把她送给他当女伴?做情人?她知道很多上了年纪的老男人的确有这样找女大学生消遣的爱好。但是宋济之?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他看起来不是会在求偶市场受挫的那一类人。 戴妮娜知道自己漂亮,但从不觉得漂亮能给贫穷的她带来什么好处。 生于底层的美女就像是一块肥肉,稍不注意就掉入陷阱就此从此万劫不复。 所以她拼命的学,抱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心态一直都那么卖力的活着。就是为了不要走进那些五光十色的诱惑里,就是为了挣得方寸之地保护自己。 所以宋济之的条件,即便是诱人,她也绝不会去接。 她清了清嗓子,“我不会和你上床。” “如果你要这个,我不行。” 宋济之一侧的眉毛有些惊异地扬起,似乎不曾想过她竟会如此直白。 戴妮娜不顾他表情上的异状,她接着说, “如果你要的是打趣的玩伴,抱歉,我入学之后会很忙,没时间与你消遣。当然,你愿意付我工资,另说。” 宋济之缓缓重复道,“钱?工资?时间?” 疑问的字词,每一个尾音带着一个上翘的尾巴。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点刻意的沙哑,仿佛是故意让词汇带上一点亲狎之态。 “妮娜,你明明还可以从我这里要更多。” 戴妮娜拒绝,“无功不受禄,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不知道我母亲和你说了什么,但是那都不是我本意,我是成年人,她不能替我做任何决定。” 宋济之眼角眉梢都露出喜意,他弯唇一笑, “看来你都知道了。” 王一贤那女人说的没错,她这唯一的女儿十分聪颖,一点即通。和聪明人交流就有这种好,不用他多费口舌。 戴妮娜下一秒就惊讶于宋济之所带来重磅消息。 “你母亲怀孕了,妮娜。”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冷静客观的陈述消息,却足以在她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宋济之接着说,“不出意外的话,妮娜,你要有弟弟了。” 戴妮娜突然用那一双水灵大眼怒瞪他, “还在肚子里你又怎么知道男女?” 宋济之淡淡道,“对于我大哥而言,它必须是男孩。” “你还不懂吗?我大哥迎娶你母亲的真相,仅仅是因为他想要一个继承人。” “至于我大哥,妮娜,他有自己珍爱的伴侣,很可惜,那不是你母亲。” 戴妮娜感到心痛,但是这并不出乎她意料。知名富商向二婚离异女人求爱,如果说是真爱,那就太狗血了。 况且他们见面到结婚短短数月,说宋万起一无所图,那是骗小孩子的。 “那么我和你要扮演什么角色?” 戴妮娜问,“母亲被爱情迷昏头脑咎由自取,我不应该为她负责。这和你也毫无关联。” 宋济之有些好笑的瞥她一眼, “妮娜,你还不知道吗?你母亲对此一切知情,她心甘情愿付出身体与我大哥交易,但是母凭子贵,她怎么可能为他人做嫁衣。” “她害怕孩子出生我大哥便迫不及待飞到法国与自己的情人双宿双飞,她找上我,她给出的代价是你。” “当然,她被一帮富太太哄骗投资失利需要钱填补漏洞也是原因。我替她解决危机,替我大哥隐瞒她所做之事,保护她们母子在宋家的地位。而作为回报,妮娜,她把你送给了我。” “至于我要把你当员工还是当情人,这是我决定的事情。你从一开始就没得选。” 戴妮娜冷声道,“可是你忘了一点,这一切的交易要我的同意才可以启动。一个背叛我的母亲,我凭什么管她死活。你凭什么觉得可以吃定我。” “我本来与她也没有太大感情。” 宋济之颔首,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的确,你说的没错。” “王一贤死活与你无关,最好的结局不过是我追债报警,她去坐牢抵罪。你可以重新回归正常生活。” “可是......” 他话锋一转,“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是那场车祸唯一的幸存者。那天与你一起的家人,全部死亡。那栋房子现在归你表哥一人所有,你离开我这里,便彻底失去庇佑。” “你大可以出去,我不会阻拦。你的医疗费用我会找人向你要。你还清就可以了。戴妮娜,我并不是非你不可。” 宋济之走到酒柜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他一只手握住酒杯,斜靠在酒柜上。一双长腿在身前交叉,他穿着浅蓝色的宽松的衬衫,面料很硬挺,廓形的结构套在身体上显得很休闲。但因为他个子高大,并不见臃肿。 他慢条斯理道,“可能是我让你会错意,妮娜,出钱出力的人是我,给你母亲开恩的人也是我。你以为是我求着给你母亲还钱还答应供给你日后生活的吗?”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宋家是一条大船,也许你现在用不上,可是以后呢?我给予你的是机会,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至于要不要握住,你自己权衡。” 他毋需说得更清楚。 她以为她可以斩钉截铁的拒绝的,可是,账单、债务、学业贷款,这些如同雪片一样纷飞的东西可不会因为心疼她处境而放弃找上她。 车祸的后遗症,复建的医疗费以及这具身体日后的看病、吃药、复检全部都要钱。 钱有的时候是很重要的。她开始动摇。 她想起了自己曾居住的那座房子,玄关处的鞋柜散发着一家人的酸腐气息,她连一个房间也没有,客厅窗帘背后的一架木板床就是她的全部。 洗澡时要提防可以推开已损坏多年的浴室门伯父和表哥,用洗衣机的时候,表哥会从背后突然抱住她。每一天每一天都是煎熬,她用沉默和忍耐所对抗的那些时间,从没有哪一刻是幸福的。 她抬眼看向宋济之的方向,他来自另一个世界,整洁、秩序、井然有序。 这个男人可以给我一切,她想。 我没有什么能失去的了。 对于一个溺水的人而言,哪里管得上手里抓住的那一根稻草是何种性质。 只要能稍微呼吸舒畅一点就好。 只要能有那么一秒钟不再害怕与焦躁里惶惶度日就好。 片刻,戴妮娜有些艰涩的开口。 “那么,我该为此做什么才好呢?” 第7章 金丝雀 半年之后 她矫健的身影在泳池之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只灵活的游鱼,痛痛快快的在水里游了好几个来回。 宋济之走到泳池边缘,接过佣人手里的柔软浴巾,他招一招手,打发了他们。 恒温泳馆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戴妮娜并未注意他到来,她完全沉浸在运动所分泌的多巴胺快感里,她爱上那种用手臂划开水面,用四肢对抗水面阻力的游戏。在这样的来回里耗尽体力是再幸福不过的。 宋济之没有打扰她,他注视着她活泼的样子,看着她像美人鱼一样如鱼得水的在水中前行,又一个不注意地埋头潜入水底。他抱臂,脱下外套的他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薄高领毛衣。他刚结束出差返回这里,佣人告诉他,戴小姐在泳池,假期她大半时间都会把自己泡在水里,对游泳简直到了痴迷地步。 她不出他所料,学东西很快,并且保持着旺盛的求知欲和极大的热忱。也许是人生头十几年的亏欠,她学起东西来不知疲倦,对所有事情都兴味盎然。周末打球骑马,上英语会话课由外教纠正其发音,对于每周交叉的德语与西语课程也从来不抱怨。 当然,她也有讨厌的,讨厌繁文缛节的礼仪课程,讨厌插花与绘画这种需要屏息凝神才能做的事。讨厌需要着礼服和高跟鞋才能出席的活动,会在餐桌下偷偷脱掉高跟鞋,只因为她觉得脚踝疼,阻止了她的正常行动。 人都有自己的短板,宋济之也不想逼她,况且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把她打造成一名名门淑女,那多无趣。自己身边已经有诸多复制粘贴般的名媛贵胄,戴妮娜不需要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戴妮娜游到泳池边,猛地从水下窜出,泛白的水花因为她的动作四下扑散。她晃动脑袋,把耳朵里的水落力甩出。然后一只手撑住泳池边缘,另一只撩动头发,拂走眼睛上的水。 她一边喘气一边睁开眼,身体因为水的浮力而上下起伏。 宋济之俯身朝她伸出手。 她这才看清来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朝他递出自己的手,由他把她拉了上去。 她身穿连体的白点黑底泳衣,并无过多装饰,功能性大于观赏性。但是她有力而丰腴的大腿,雪白透露出青春气息的皮肤都是这个年龄段最无价的恩赐。即便是对于宋济之而言,拥有她这样的小女友,也很难不自觉猥琐,生出点自惭形秽的意味来。 他给她披上宽大浴巾,面料一如云朵般柔软地将她包围。 戴妮娜拿起毛巾一角擦拭头发上的水珠,宋济之趁她不备突然将她打横抱起。 她失去支撑,连忙伸手抱住他脖子,以此借力维持身体平衡。正着了他的道。 他故意靠近她耳朵,轻声说,“今天下午,刚下飞机。” 她握紧拳头,照着他胸口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 “放我下来。” 她脸颊如同火烧,一路熏蒸到耳朵根上,他情不自禁吻了她耳朵一下。 短短半年,要适应这样的角色转变并非易事。从前她虽然贫穷但是总归是自由的,而现在几乎要卖给他,走进这透明玻璃罩,做一株只为愉悦他眼球而绽放的寂寞玫瑰,不仅仅需要勇气,还需要一种能与过去生活一刀两断的决心。以及适时的自欺欺人,外加自我麻痹。 “不放。” 他似有心与她玩笑,竟罕见地耍起赖来。 “除非你也亲我。” 他本意其实是逗她,她在户外运动上横冲直撞,在知识上表现的过于渊博,但是在有些方面,青涩的可怕。 倒不是说她真的什么都不懂,只是理论和实践毕竟存在差距。 宋济之压低嗓音,“难道我走之前教你的,都忘了?” 她当然没忘。 她轻瞥他一眼,然后从他怀里抬起身体,放在他脖子上的手掌不安分的顺着他脖子滑到后脑他的头发里。 他感到脊柱一阵酥麻,似有电流从他躯体穿过。 他闭上眼睛,玩笑仿佛在一瞬间变了质。 她的脸无限向他靠近,最后飞快地在他脸颊上落上一吻。 然后她从他怀抱挣脱,跳下去,对他扯出一个鬼脸。 “这是你说的。” 宋济之站在原地,哑然失笑。 小女友活蹦乱跳如脱兔,棘手一点,但可爱至极。 宋济之朝她伸出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过来我这里。” 金丝雀要有金丝雀的自知之明,虽然她百般不愿,但在原地纠结一会儿,还是走上前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 他牵她的手,用指腹温柔摩挲她手背。 戴妮娜心里警铃大作,说实话,她还是有点怕他。宋济之兑现诺言供养她一切,她提出任何要求都会被立刻满足。作为交换,她全部的时间要向他让步,她觉得自己像是深宫里的妃嫔,无时无刻都要记挂着等待他翻牌。 若是有一天这种关系结束,她也无法就此回归原有生活。这耻辱这烙印要如同阴影一生尾随。不是不害怕的。 半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她接受了宋济之给她锻造的生命。 她成功进入大学,交往了拥有新鲜面孔的新朋友,才发现不用畏首畏尾的自己原来也有吸引人接近的独特魅力。这是以往那个戴妮娜所没有的,被人毫无偏见的看待。 她不再是寄人篱下被父母抛弃的孤女,也不是吃人闲饭招人厌弃的拖油瓶,她一直以来都只是追求能受到人一样的对待而已,却那么难。 她祈求的一切,宋济之能把它们全部变现。这是他的能力,或者说,钱的魔力。 所以她害怕,在长久地获得了这些好处之后,在她对呼吸这种新鲜空气已成习惯的时候,她是否还有失去的勇气。 而为这一切所付出的代价,是在高层公寓里,被他连带着她的尊严一起剥落掉她的衣物。 宋济之凝视她片刻,道, “晚上陪我出去吃饭。” “记得穿漂亮一点。” 第8章 她怎么可以? 晚餐? 穿漂亮点? 如果这两个词语连接的是这幅情景,戴妮娜想,她一定从一开始就要想尽办法拖延着不去。 谁能想到,宋济之指的晚餐是在宋家举办的聚会。 这样与母亲面对面,戴妮娜一时不知道,为此应当感到难堪的那一方究竟是谁。 接近深冬的天气,哪怕是厚重的银狐皮草也无法抵挡从裙摆下透进的冷空气。偏偏地点还是在室外的人工草坪,宋济之诚心摆她一道,偏要亲自挑选出衣柜里最漏风的那一条连衣裙让她穿上。 礼裙是香槟色的贴身长裙,包裹住她玲珑浮凸的身体,她的脖子上戴着一串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是宋济之出差时买回来的,他自镜前给她扣上塔扣,钻石被做成水滴的形状,用很细很细的白金链串连在一起,最大的那颗钻石落在她胸前的沟壑里,煽动着意味不明的光。 宋济之如此满意的看着她,像是对待一件摆放在最明显处招摇主人品味的商品,仿佛期待着每个到来的客人都驻足欣赏,宣告他的所有权。 她挽着他手走进宴会场。 被重金聘请而来的西班牙美声乐队,正在小提琴,钢琴和萨克斯乐管的交相辉映之下,用沙哑浑厚的声音唱着某一首古老的情歌,仿佛顷刻间置于下过雨后的安达卢西亚街道,你甚至可以嗅到从海岸上裹挟而来的海风温热湿润的气息。 晚香玉和铃兰花醒目的像是穿白裙的精灵,在夜里悄悄绽放,释放芳香。 一切美好静谧的事物仿佛就等着她的到来打破其宁静。 但事实上她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也许更糟糕,比起你能带给别人震惊的这种想法,被所有人视若无物才是最伤害人的。 宋济之根本没费力把她介绍给任何人,除了母亲的瞳孔有过略微放大之外,就连那个有过一面之缘,母亲让她叫宋叔叔的男人,宋济之的大哥,眼神落到她身上的一秒之后就移开了视线。 戴妮娜想,也许她太把自己当回事。 这种想法一时间又令她愤怒,她以为自己的做了天大的决定,她以为自己为此付出的所有的宝贵的一切,在他人眼里,其实是一文不值。 她只是宋济之带来的一个缀满珠宝的虚荣女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她松开宋济之的手。 “我饿了,想找些吃的。” 他并未阻拦。只是贴在她耳边,用两个人都听到的声音嘱咐她, “早点回来。” 戴妮娜离开他便径直往餐桌方向走去。 高跟鞋的细跟硌的她脚疼,她强忍疼痛装了一餐盘食物,索性脱掉高跟鞋踢到一边,光着脚拿着餐叉对着面前的食物大快朵颐。 那种害怕被人发现的羞耻之心因为他人的无视而消失的无影无终。她专挑龙虾和牛肉,有氧运动过后的她总是胃口大开。 王一贤在这时走到了她的身边。 她拍她肩膀,戴妮娜将视线从盘里的牛排龙虾移到了那张和自己一如复制粘贴的面孔上。 她的母亲。 她注意到王一贤已经隆起的小腹,她肚子里的那个胚胎已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戴妮娜适时移开了眼。她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就是为了腹中的这个孩子,母亲选择了在关键时刻将她牺牲。 王一贤说,“真的是你,士别三日真是刮目相看。” 戴妮娜有些艰难的开口叫她,“妈。” 王一贤说,“你叫我妈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妮娜,你不该让宋济之带你来这里。” 她开门见山,一点也不客气。 “你是让为母难做人。” 如果说戴妮娜在心里对母亲还有眷恋,王一贤的所作所为就是摧毁她依恋。母亲数十年如一日,只爱自己。戴妮娜后悔自己没有早日明白这个道理。 记忆又回到了在剧院的某个午后,母亲买来甜筒与饼干,守在座位上看着她一口口舔着冰淇凌上的脆皮,她的眼神怜爱而专注,眼里是愉悦的欣赏与不自觉流露出的为她骄傲的神情,看着她咬着饼干,看着她舔着冰淇淋。 她伸出指腹去擦拭她嘴边的食物残渣,她闻到她浑身上下散发的化妆品与女士香水的味道,那么令人安心。 想起幼年时她钻入母亲的怀抱,想起她的拥抱与吻,想起她对她说,“你是妈妈的女儿,妈妈当然爱你。” 而现在,母亲却对她说, “还是这一切出自你本意,妮娜,你存心让我难堪。” 戴妮娜摊手,她环顾四周,无奈道, “我进来不过半个钟头,唯一一个与我搭话而不是用眼皮看我的人只有你,妈妈,你说我诚心给你找不快,那也要看我有没有那个博得关注的本事。” “况且你把我作为交换和宋济之做交易的事,我还没有找你要个说法。” 王一贤怨怼,“别说得你多么无辜,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每周包下餐厅带你吃饭,给你送名表钻石,周末带你去打球看电影在半岛楼下喝昂贵下午茶。” “你已经通过宋济之得到诸多好处,现在一抹嘴,都想怪到我头上。你完全可以不顾我死活,为什么你要接受她条件,戴妮娜,你是我女儿,我对此心知肚明。” “让我们都真诚一些,妮娜,我的好女儿。” 王一贤无法喜欢戴妮娜,这个唯一的女儿带给她无尽痛苦。 那时候她投资失利,不知所措,心急乱投医找到宋济之。 谁料在他面前威胁哀求谄媚贿赂的手段一一落空。宋万起只为继承人,在丈夫那里她无从依傍。在她的人生经历里,这是第一次面临这个现实世界,她失去了人生的监护人,她的父亲母亲无法在这样的横祸面前给予援手。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这个唯一有手段逆转这一切的小叔子身上。 只需要等到腹中孩子长大,等到她的儿子长大到可以保护母亲的年龄,她就有了新的监护人,可以将她护在马路的一边,可以替她做一切决定。 而她的女儿,这个还未成年就知道惹得一身骚的小贱人,真是倒尽人胃口。她王一贤付出多大力气才走进宋家,戴妮娜凭什么跟着她过公主日子,她什么都不付出就得到,怎么可以? 第9章 惊天秘密 戴妮娜拎着一瓶粉红香槟绕到了空无一人的侧厅游廊上,她把酒倒进长形杯里,看着泡沫从杯底一层层泛上来。一如她心中苦水,自下而上,咕噜咕噜的从心底冒出来。 她仰望天空,弯月皎洁的挂在天空的一方,有几颗疏星闪烁,城市里要看见星星是很难的。人间有比星星更耀眼的东西,钻石项链,女士们耳朵手腕与脖子上的珠宝,发光的银制餐具,以及往来宾客如同蝴蝶一般翩跹的衣裾。 这些曾经对于她而言只存在在梦里的一切,一夕之间,仿佛唾手可得。 可是她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快乐,因为得来的太不费力,自然也很难产生珍惜的感情。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宋家的人会对于她和母亲的存在产生那种蔑视的感情。因为无论是戴妮娜还是王一贤,她们的牺牲与欲望其实无法撼动这座金钱之城的一草一木。 影视剧里什么那什么富家公子爱上灰姑娘,有钱父母暴跳如雷的剧情其实在现实里根本不存在。对于那些坐拥这些财富一代又一代的人精与富人而言,灰姑娘无非是扑火飞蛾,烧死一片是一片,富人餐盘上的点心,何足挂齿? 戴妮娜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杯中的香槟,倒也不是借酒消愁,这只是一种机械性的重复行为。倒酒,喝酒,将空杯翻转,一滴不剩。呵,她真厉害。 她已经有了八分醉意,脑袋晕晕乎乎,面颊仿佛被火灼烧,有一种热意。 这时她听到门廊转角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戴妮娜登时酒醒,四下张望,毕竟这是主人家,她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喝酒,对于那些人而言,她还是一张陌生面孔。 她一手握住酒瓶和杯子,一手摸索着从黑暗里站起身。 夏夜的凉风轻拂过屋外的灌木,发出沙沙的响声。被这微风一打搅,她醉意有些消散。她本想提脚离开,却被拐角处传来的争吵声阻止了离去的脚步。 “宋万起,你说过让我等你,可如果我不回来的话,我根本不会知道那个下贱的女人怀了你的孩子这件事!” “宋万起,你对得起我吗!你说过要给我一个家!” “你却娶了那个村妇!” 戴妮娜本意是逃跑,可是听到宋万起的名字,又听见有人用村妇、贱人这样的字眼形容自己的母亲,她不禁握紧双拳。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声音的发出者...... 戴妮娜的好奇心驱使她蹑手蹑脚的沿着游廊栏杆摸过去。 她在转角处缓缓将自己的头移过去。这一幕,令她永生难忘。 她的继父宋万起坐在栏杆旁的椅子上,双手捧头,他面前是一位同样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那人冲上前去不管不顾地抬起他头吻他,却被宋万起挣扎着扯开。 “我说过我会解决这些事情,你只需要在国外等我。” “你就这样子走进我家门,要是被看到了,我如何做人。” 戴妮娜恍然大悟,为什么宋济之要形容母亲与他大哥的婚姻是交易。为什么宋济之口中的那个他大哥的恋人不能嫁给宋万起而要通过她母亲成为与恋人相会的媒介。 王一贤虽然自私自利,但是这一瞬间,戴妮娜再也无法狠下心去恨自己的母亲。母亲又何错之有?可是明知真相也要做出交易,钱真的对王一贤重要到这种地步? 戴妮娜忙缩回自己的头,她捂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响声。 撞破惊天秘辛,她不是傻子,这种时候要是被人捉包,她死无葬身之地。 她提着裙子,轻手轻脚的离去。 直到她重新回到聚会的人工草坪,听到那似有似无的安达鲁西亚乐曲慢慢变成充斥她耳朵的震耳音乐时,她如坠冰窖的四肢这才慢慢回暖。她慢慢舒展开肩臂。 她把香槟和酒杯搁置在铺了白色桌布的长形自助餐台,借着酒瓶的支撑,稳了稳自己有些发软的双腿。 有人在这时抓住了她手臂。 她身体一怔,条件反射似的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怕成这样?” 戴妮娜双脚一软,往后倒去,宋济之一只手及时握住她手臂,另一只手有力地托住她腰肢。 他把她扶起,却保持着半抱她的姿势。 “你喝酒了?” 他漂亮眉眼在她虚浮的视线里显示出一种不真切的模糊感。 他身上熟悉的乌木沉香香水令她安心。可也只安心了数秒,因为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愠怒之意。 “我只允许你离开一会儿,你可是消失了有一个钟头。” 她冲他露出一个醉醺醺的傻笑,然后吃力地咧开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来。 戴妮娜并没有真的醉到这程度,可是金主生气,她要是十分清醒地与他顶嘴,怕是要惹的他更生气。 倒不如装傻充愣,等明天酒醒就装作断片,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方才窥探到的秘密依旧令她心惊,也不知道是否是酒精给她的感觉加了倍,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有种濒死的失重感。 她原地转了一个身,直接抱住他腰,把头枕在了他的胸口。 宋济之有点猝不及防,她毫无防备的信赖动作很显然有效地缓解了他怒气。 他紧绷的表情因为她的拥抱慢慢松弛下来。 戴妮娜闭上眼睛,倾听他有力心跳。他的热量与心跳隔着西装缓缓传来。她享受着这种现实的感觉,在这沉重的一天之后,她太需要这样的感觉了。 宋济之牵动嘴角,纵容了她的拥抱。 他空出一只手,如同长辈一般用手掌轻拍她后背。 看着不远处宛如壁人相拥的两人,王一贤捏紧了红酒杯的杯柄。 她的思绪回到了那天。 第10章 妮娜给你,可以吗? 一开始,那群富太太在麻将局里拉她投资的时候,王一贤是拒绝的。 她不是不计较自己出身的。和那些生在罗马天生有实力雄厚的娘家支撑的富太太不同,她是一个穿上金装的赝品。 但宋家毕竟是一艘大船,那些个出身良好的贵妇虽然瞧不上她,但本城的大多数小企业家的太太女眷倒是视她如同一尊大佛。 她承认自己是有一定的虚荣在里面,只因为那几声宋太太把她捧的太高,令她飘飘然而不觉其危险。 几圈麻将下来,她也真以为自己有那些人吹捧的那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况且她怀有身孕,这正是她唯一凭借。宋家商业版图的继承者就孕育在她腹中,说到底,宋万起的一切,不迟早是她腹中孩子的。 宋万起在外面的事情她管不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宋家人待她还算不错,并且在她怀孕后,她的地位肉眼可见的攀升上去。 她飘飘然,理所应当的享受吹捧,所以看不清楚埋在这之中的定时炸弹。 所以当身边的那些太太都争先恐后的拿出赌本准备投资那个骗子的智能芯片的时候,她也不甘示弱的赌上了宋万起的不动产和她负责的项目资金。 她本想着投资挣钱,用这钱为自己快出生的幼子买上一份保险,可未曾想东窗事发,那个骗子连中专都没毕业,他唯一与芯片扯上关系的是他曾在流水工厂线上组装过笔记本电脑。 她自己兜里那几个钱全数亏空,眼见交款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她着急一如热锅上的蚂蚁。 那个骗子也并非什么哈佛毕业的高端金融人才,不过是黄淑芬那个女人在会所认识的牛郎。全身上下没一处是真的。 王一贤无可奈何,要是被宋万起知道她抵押他财产,怕是要带着孩子连夜滚出宋家。思来想去,也只有宋济之能想出办法,解她的燃眉之急。 并非是一开始就认为宋济之能成为解救她的人选,而是在戴妮娜车祸之后,她派去的人在医院外见到了宋济之的秘书安俞。 安俞这女人简直是宋济之的代言人,作为秘书她得到雇主百分之百的信任,她行动力强,工作出色,完全承袭宋济之的铁腕政策。可以说,宋济之在商场上的做出的每一次重大决策都有她的身影在旁见证。 这样一号人出现在戴妮娜的病房外,全权负责她入院事宜,王一贤想,只能说明宋济之和她的女儿存在着某种匪浅的关系。 所以在她找上宋济之,被他拒绝之后。王一贤撕破了脸。 “妮娜,妮娜可以吗?” 王一贤焦急地说。 她拉住他手臂, “济之,只求你帮我一把,我愿意用妮娜交换。” 宋济之停下脚步,王一贤自觉有机可乘。 她忙说,“妮娜天资聪慧,一点就通,学起东西来很快。她虽然现在还小,但是你可以带在身边培养几年。” 宋济之转过身,“你什么意思?” 王一贤惊觉自己言语赤裸,她慌不择路,所以口不择言。 宋济之伸出空手,将她的手慢慢从自己手臂上推下。 “嫂子,我不知道,您除了赌博之外,还有拉皮条的爱好。” 王一贤泪如雨下,“腹中胎儿还要我照顾,要是我入狱,他该怎么办。” 宋济之问,“那你可有想过妮娜,她也是你女儿。你是她母亲却想要卖女求荣,她又该怎么看你。” 卖女求荣四字仿佛针刺到她,王一贤眼里闪过恨意,她停止哭泣,露出鱼死网破的狰狞之色。 “你别来教训我,宋济之,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 “她病房外是你亲信,你联系知名专家为她会诊,安俞代替你全权负责她事宜。仅仅因为她是我女儿?你就做到这种地步,你那是司马昭之心。” “你想要什么,我看得很清楚。” “我绝不相信你是为了照顾宋万起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女才做出这些事情。” 宋济之的眉毛略微一动,他可没打算为自己的意图狡辩。 要对戴妮娜下手不难,可关键是,要绑住她很难。他需要一根无形的细线牵住她,把她一辈子牢牢束缚在他身边。 王一贤自投罗网,他当然欣然领受。 “济之,只要你保我和我儿平安无虞,我便能让妮娜永伴你左右。 宋济之露出嘲弄笑容,“即便是我对戴妮娜有好感,你觉得她值一个亿?” 王一贤忙说,“只要你愿意施以援手不让万起发现端倪,我名下万起公司的股份尽数归你。如果项目资金无法到账,万起的公司会面临巨大危机。” “济之,求你救我。” 王一贤见他面色有所松动,遂乘胜追击道, “至于妮娜,虽然我和她父亲离异,但是她总归还是生长在清清白白的家庭。干净年轻漂亮,而且聪明有见地。 “你和她接触过应该知道,她不是一般女孩子。不管你是培养她替你做事还是当成女友带在身边,她绝不会让你失望。” “我和他父亲毕竟都各自成家。就算她要闹,没有人会帮助她。你亦不会有任何法律问题。” 宋济之有些悲悯的看着这个女人,才出虎穴,又入狼窝。耍一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到最后心急乱投医一般胡乱地就交代自己的底牌。 她将一切奉于银盘上呈给他,岂有不收之礼?得来全不费功夫。 回忆到这里就结束掉。 王一贤看向相拥两人,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虽然难关在宋济之的慷慨解囊之下安然度过,但是她已经失去名义上宋万起公司股份的掌握权。 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是肉包子打狗。 至于戴妮娜,也许从一开始她并非毫不知情而是与宋济之两情相悦,这样看来,自己的牺牲倒是成全了她的幸福。 这个曾在她身体里折磨她十月的小贱人,落地后对着她嗷嗷待哺的吸血鬼,不停的向她索取的可怕的害虫。她无法爱戴妮娜,戴妮娜的存在提醒着她失败的婚姻,她行差踏错的人生中最可恨的那一步。 现在居然踩着还她的身体,过上了凭戴妮娜出身一辈子也享受不到的生活。 曾今对于女儿的那种怜爱在利益面前变成了最尖刻的怨怼。对于女儿的愧疚之情转变成了如同地狱之火的愤恨。戴妮娜过得好是对她的又一次伤害。这种剧烈的感受在怀上儿子的那一刻,彻底变成了如同火山喷发一般汹涌的恨意。 她王一贤又怎会让戴妮娜如愿? 第11章 明暗之间 这是她头一次走进宋家大宅,客厅中央一顶明晃晃层叠水晶灯发出耀眼光彩,左边是铺上红色丝绒的回旋楼梯,有着爱德华时期的经典风格,一直通往第二层。右边是会客厅,茶几上摆放着两个元代卵白釉瓷瓶内插着一大束盛开蓬勃的鲜红玫瑰,从它毫无枯萎之态的花瓣之间,仅凭双眼的注目,她便仿佛已经领略到了玫瑰所独有的那种馥郁清香。 宋济之牵着她手,走上扶梯,戴妮娜的细高跟鞋脚踩在柔软地毯上,恍惚间有一种虚浮之感。 也许是那瓶粉红香槟的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酒精慢慢融合进她血液里,让她无法作出理智判断,只能听凭他牵引。 此刻两个人的手掌心都在发汗,贴紧之处起了一层黏腻的感觉,宋济之却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这种带着时代气息的老宅令她想起自己所读的那些维多利亚时期的惊悚小说,故事总是有一个阴郁的基调,发生在寂静的晚上,所有灯光都熄灭的时候。那时,通往高层的扶梯的每一个转角上都有烛光的重影。 她和宋济之就像两个误闯进秘密城堡之中的探险人,他的步履轻快,而她却略显蹒跚,有些吃力的才能跟上他步伐。 宋济之踏上二楼的时候,转身把她从楼梯上捞上了平台。 因为醉酒的缘故,她显得有些气喘吁吁,绯红的双颊在楼梯口微弱灯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娇媚之态。 对于戴妮娜而言,昏黄灯光下宋济之的脸就像一出哑剧之中的男主演,他的鼻梁是挺直而凸出的,黑暗里他的皮肤似乎有一种石膏像一般的腻白之感,这让她想起吸血鬼抑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凝视她的时候,他眼神里有一种极复杂的情绪。 他伸出一只手,用手背缓缓贴住她脸颊。 下一秒,他就把她往后推去。 她的背撞到了坚硬的墙面之上,他顺势捧起她面颊,炙热的双唇顷刻间贴附上了她的嘴唇。 她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去推搡他肩膀,挣扎着把他推开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她结巴着替自己辩解, “这……太突然了。” “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宋济之有些好笑,挖苦她道,“干脆每一次我都给你一个钟头让你自我排演一下,好不好?” 他盯着她看,毫不掩饰眼神中的挑逗意味。 要习惯这种事情还真是难事。 哪怕这半年来与他同床共枕了不知道多少次,依旧无法消弭这种抗拒的反应。她并不是贞洁烈女,他给钱,她出卖,一物换一物。这是个残忍的社会,没有人可以忍受让你白吃白拿。所以这种时候她的推拒,的确是有些不知好歹。 她似下定决心一般,身体开始缓缓朝他靠近。 狼狈为奸,为虎作伥,如果要用词汇去形容她与他之间的关系,戴妮娜会用上这样的词汇。 不知道从哪一刻起,她成为了一个灵魂崎岖的怪物。 她如同藤蔓攀附他生长,在这种自我厌弃似的背叛之下,她早已失去了所谓的羞耻之心。她可以做到,她必然要做到。 她的手攀上他胸口,踮起脚,送上了自己的吻。 她的嘴唇在他嘴唇上辗转几下,他却不为所动,待到她自觉尴尬想要离开的时候,宋济之一手揽住她腰身,他撬开她牙齿,与她唇齿胶鬲。 他的吻带着一种强硬的索取的姿态,充满进攻性,吻的她几欲弯下腰去。 宋济之扶着她的腰,再一次把她推到她身后的墙上。 不同于第一次,这一次他的动作是温柔的,他用一只手撑住墙面,放在她腰部的那只手则慢慢推着她往后靠去。 他的手移到了她的后脑之上,用嘴唇轻柔的抵着她,让她向后靠在他掌心之上,他的手成为她的后脑与冷硬墙面的缓冲带。 戴妮娜开始大着胆子伸手拉住他领带。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扯。 这种感觉是奇妙的,她第一次有了那种感觉,在他的手掌滑过她腰身与脖颈的那一刻,在她与他的身体贴的很近的那一刻,聆听着两人胸腔里跳的同样热烈的心脏的节奏的那一刻,她产生了一种再以前与他接触时从未有过的感觉。 渴望被他碰触的更多,他的手掌所传递给她的那种酥麻的感觉如同一阵细微的电流通入了她的神经。尽管她依旧不爱他,可是,生理上,她从未有过哪一次如今天这样,渴望着被眼前这个人所取悦。 宋济之肯定也感受到了她的变化,他离开她嘴唇。额头抵着她额头,笑了。 他又不舍似的亲她两下。 然后带着一种隐忍的表情,深深看了她一眼。 接着他重新拉住她手,往一旁幽深的走廊里走去。 她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他有些着急的步伐。 两侧过道上挂着的肖像画都带着一双质询的眼,在他们穿过的时候,投来森然注视的目光。 戴妮娜被这样的目光盯的有些发毛,但同时,一股隐秘的喜悦如同春天新生的绿芽从她心底的某个地方慢慢生长出来。 宋济之兀地停下脚步。 戴妮娜险些冲撞在他背上。 他的手往一侧一推,一扇厚重的大门应着他的动作打开,他拉着她走了进去,然后关上了房门。 这是一间书房,高大的红木书架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书本。空气中依稀有尘霾与书籍扉页的味道。厅内正中央的洛可可式的壁炉正燃着熊熊火焰,炉前放着供人阅读休息的落地软沙发。 戴妮娜走到温暖的壁炉前,从一旁的沙发上捡起一本倒扣的书。 书脊上是烫金的字体,她的手指有些爱怜地滑过它印刷的凹痕。 是克里斯托弗马洛版本的浮士德博士。 她小心翼翼的翻开它,却发现这一页上有铅笔留下的勾划印记,用的还是考试填涂机读卡才会用的那种粗号铅笔。 “苍穹之下,万物之间,就是我们永无止境接受折磨的地方。地狱没有边界,也并非处于一个固定的地方。” “我们所在之处便是地狱。哪里是地狱,哪里就是我们永久的栖息之地。” 宋济之锁上了房门,迈着步子朝她走过去。 他的皮鞋踏在打了油的柚木地面上,发出有些沉闷的脚步声。 戴妮娜却并未有所察觉,火光熏蒸着她的双颊,泛着点羞怯的红粉色。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罕见的专注之情。 她被她手中的书籍内容吸引目光,一如翻开绘本的孩童一般,如果不去打扰的话,她能够就保持这样的姿态好几个小时。 想着带她来这里是找对了地方。 宋济之想。 在她爱的书房占有她。想把她压在那些文字里,把她困在小岛上,任由她无助的躯体在大海里漫无目的的晃荡。 一开始,她也许会反抗。但后来,也只能慢慢接受。再然后,她便爱上了在他身下那种漂泊无依的感觉,她会用尖刻的指甲刮花那些书籍,哪怕那是一些已经绝版,花费好大力气才得到的珍品。 他轻声咳嗽一声,此时,戴妮娜应声从扉页间抬起她那张羊羔般的脸。 第12章 离奇命案 房间里的炉火烧的极旺,干松木的香气,火苗在干柴上发出哔哩剥落的响声,她裹着他那件对她来说略显宽大的外套坐在他腿边,手在地毯上划过,把它的毛翻转过来,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地毯是伊斯兰式的复古图案,让人想起安东尼奥高迪在西班牙的巴特罗之家,与墙面的伊斯兰教花纹如出一辙。 外套下她身穿的香槟色绸裙有一种脆弱之感,宽松的剪裁下胸部的轮廓隐隐若现,她脸颊泛红,露出恬静的微笑。 他将她的碎发别在耳后,温柔的摩挲着她一侧的脸颊,她靠过来,脸整个的没入他温暖的掌心。 “我们就这样死在一起好不好。”她说,脸颊上是未褪去的潮红,餍足而安适。 双手伸出去,抱住他的腰,头乖顺而无害的埋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灼热的体 温和棉质衬衣的柔软。 “我太害怕了。” 宋济之垂眼,他轻轻挪动拇指,用指尖去感受她面颊的柔软,软的可怕,像汁水丰厚的水蜜桃,仅仅只需一点点力,就能在那里留下不愈的挫伤。 她是他的可爱玫瑰,只为了愉悦他的眼睛而绽放。 “有我在你身边,你是安全的,妮娜。” 宋济之轻声说,“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你唯一要做的,是忘记它。” “只有忘记,才有能重新开始的勇气。” 他埋下头,用他的脸去贴她的脸。 “今后,我会是你唯一家人。” “放弃他们吧,就此来到我身边。” 她扶着他手臂,从他的怀里抬起自己的身体来。 她不解的看着他,想要问一些什么。 她想要知道为什么非得是她不可,这些天来,她想了又想。也许是突如其来的奢侈的生活令她产生了万一失去该怎么办的危机感。她迫切的想要从他口里套得真相,宋济之为什么要盯上自己? 但他的手机却在此刻响起,尖锐的铃声刺破了难得宁静的氛围。 宋济之接通手机,他的脸色因为通话内容而变得有些凝重。 她和宋济之走出房间,由旋转扶梯走到一楼的时候,才发现事情远比安俞在电话里说的要严重。 一楼的会客厅挤满了今夜的宾客,他们喋喋不休,面色慌乱。穿着制服的几位警员正在盘问一些人,宋济和她从楼上走下去的时候,理所应当的得到了他人目光的洗礼。 戴妮娜并不愿意费力去理解那些目光的含义,反正这里没一个人待见她,既然他们都不待见自己,那被一个人鄙视和被一群人鄙视是一样的。何苦惺惺作态,只要没有道德,道德压力就找不上她。 她跟着宋济之一前一后走下台阶,因为最后一步有些脚崴,他还顺手拉了她一把。 安俞走上前来,她靠近宋济之耳边悄声道:“宋先生,是命案。” “人工湖里发现一具尸体,死于枪伤。” “万起先生在场,他报的警,现在警察封锁现场,禁止在场宾客离开。” 戴妮娜在一旁可听得一清二楚,命案,枪伤。可真够刺激,这说明不仅有个杀人犯在他们身边,这个人还涉及非法持有枪械。 她还想要听下去,却听见宋济之吩咐安俞。 “你陪着她,我去见父亲。” 他扭过头叮嘱她道,“听安俞话,待会儿她会送你回家。” 戴妮娜有些害怕的拉住他手, “你别走,我害怕。” 宋济之取下她抓住他的手,放在手心里一握, “安俞是我左膀右臂,有她照料你我会安心。” 戴妮娜虽不情愿,但也只能就此放开他手。 安俞道,“我会照顾好戴小姐,您大可以放心。” 宋济之临走时拍她肩膀一下,姿势郑重,仿若托孤。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被她一挽留,还真生出点不愿意离去的恋战之心。 宋济之一进会客厅,便看见宋老先生一张铁青而凝重的臭脸,母亲跟随一旁,脸上不自觉带着一点讨好的色彩。 二姐宋青云正泰然自若地饮着杯中红茶,万事与她无关,继承财产一事上她未能得到父亲偏爱,已经与父亲有嫌隙,现在抱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等着看戏。 只剩大嫂王一贤忙前忙后,添茶送水,好不容易坐下来,还要四下张顾看人脸色。 四处不见大哥宋万起,明明宴会开始之前他还穿着白色燕尾服和一众宾客谈笑风生。 宋济之走上前,不卑不亢喊一句,“父亲”。 宋老先生的手在文明杖上方的雪白象牙上握了又握。 大儿子闹出这档子丑事,还因此卷入命案闹的警察找上门。二女儿隔岸观火就差没把活该写在脑门上,小儿子找女人厮混消失个把钟头。他这一把老脸可谓是在这一天丢的一干二净。 他不悦道,“派人找你已经是一个多钟头前的事情,你人消失去了哪里?” 宋济之颔首,他一五一十道, “公事办完,去谈私事。” 宋老先生登时暴跳而起,用手中文明杖杖尖指住宋济之的脸。 “你不去拦着万起报警,带着女人在家里厮混,现在和我说你公事办完,要办私事。”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安的什么心,宋济之,你以为你大哥出事,你就能就此占据他位置吗?” “属于你大哥的那一份,你一个子也不可能拿到。我看正因为你那个出身卑贱的母亲才导致你也承袭了这份贪得无厌的恶习!” 第13章 迷雾重重 母亲二字在宋济之心中陡增波澜,他面色如常,却暗自握紧双拳。 宋万起行差踏错无数次也能得到父亲珍爱与谅解,除了是长子之外,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父亲因为宋青云是女性就把她排除在权力中心以外,而这么多年自己只做为宋万起傀儡替他解决一切的烂摊子才能勉强从庞大的宋家分走一些残羹冷炙的原因,只因他生母并非宋太。 戴妮娜问他,为什么是她? 也许只因他们是一样的。 宋青云发出一声冷哼,多年以来她简直看够父亲与这两兄弟的戏码。她和宋济之无论如何都不是一类人。这个从外面带回来的小孩得到的都比她这个从小养在身边的亲生嫡女要多。 宋万起倒霉,她幸灾乐祸,牵扯到宋济之,她更是喜上眉梢,宋济之这人并非池中之物,屈居于宋万起之下的日子他还能挨上几年? 大哥前脚出事,他后脚就消失,现在姗姗来迟,对暴跳如雷的父亲一脸漠视。 说与他无关,那是假的。 呵呵,宋老爷子的福报还在后面。 宋青云看好戏般,遂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三弟,可是你不对。你明知大哥与他那情人关系却暗自替他隐瞒。” “现在一个是死人一个是犯罪嫌疑人。” “若是你早告诉父母让他们提防,不至于惹出今日事端。” 情人一词有如重磅炸弹,这回不止宋老先生诧异,在一旁承担着安抚情绪扮演红脸职责的宋太太也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情人?” “死的明明是个..” 她噤声,她受的是传统教育,一时半会儿还说出去这种词语。 宋青云道,“母亲对大哥还真是鲜少关心,大哥有龙阳之好,不是新闻。” 她继续戳人痛脚,“大嫂难道不知情?” “你与大哥老三走得如此之近,难道没发觉端倪?” 宋老先生厉声喝到,“够了!” 宋济之双手在身前交叉,他毕恭毕敬道, “我是知情,可是这毕竟是大哥私事,我无权干涉。” “我努力想把伤害降到最低,建议大哥送他去法国。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私自返回。” “抱歉,是我能力不足,才发生这种事情。” 宋青云从沙发上站起,她简直受够这虚伪的一群混账。 “戏也看够,等到做完笔录,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为好。” 她冷笑一声,随即离去。 见她离场,王一贤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道,“我去询问一下万起状况,宾客还需要安抚,我也先离开。” 宋老爷吹眉瞪眼令她畏惧。倒不害怕宋万起有龙阳之癖宋家人就会将她驱逐。她肚子里是宋万起唯一骨血,这是她凭借。对于一家之主的害怕其实来自于童年的惯性,她总是不自觉的对那些令她感到权威与压迫的人奴颜卑膝。 身为妻子她应当有十足底气去讨要一个说法,可是她不敢。如果宋万起出轨一个年轻女子,或许她还能扯着她的头发喊打喊杀,可是情况不一样了,对方不是女人,她怎敢上前? 女警员范青尧对着黑压压一群人有些犯难,说全部送回局里做笔录太不现实。要是一般人倒也罢,这些人非富即贵,关系林立且复杂。要是一同得罪,那么光是如雪片一般的投诉书就够她好受。 死亡和枪伤,在场的唯一目击者和唯一嫌疑人是知名企业家。想想都头疼。 于是索性就当场问询,然后让无关人员留下联系方式后离开,以便于随传随到。 让她糟心的还不止这一点。 这其实不是她管辖的这个辖区内发生的第一起枪击案。半个月以前,两位徒步者报了案,他们在清晨到居民区的后山上晨练,其中一位因为急于方便而就近走去登山道旁密林解决问题,问题没解决,反倒是被眼前的尸体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往大道上跑去。 这两人用随身携带的手机报了警。警察赶来拉上警戒线。 也是枪伤受害,并且死者死前遭受过严重虐待。 死者半边头被砸烂,四肢被敲断,下颌骨粉碎性骨折,还有他的舌头,被硬生生拔掉了。 最后从他太阳穴进的那一颗枪子,倒像是一种解脱。 凶手仍在逃,现在又发生这档子事,半个月内两起和枪支有关的案件,这使得她不得不怀疑起它们之间的关联性。 但是子弹和尸体的检验结果未出来以前,任何推测都像是一种武断的猜想。范青尧摇摇头,身为民警,万事得讲求证据。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此刻,戴妮娜双手紧握,坐在在前厅的楼梯上。 安俞递来一瓶矿泉水,戴妮娜谢过,她扭开瓶盖喝一口。 见她仍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安俞安慰道。 “虽然有点劳累,但是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她替她拢了拢她身上皮草,然后坐到她身边。 安俞身上有一种让人信赖的气质,处理起事情来得心应手,她是戴妮娜所羡慕的那一类职业女性,依靠自己双手,靠着头脑与能力过活。自己为自己赚来面包。 戴妮娜深知自己这种走捷径的行为绝不是长久之计,但若是真的在日后离开宋济之生活,这种经历就像一个疤,永远的烫在那里,永远都摆脱不掉宋济之的标签,一直一直活在这步错棋的阴影里。 戴妮娜突然问, “安俞姐,在你眼里,宋济之是个怎样的人?” 安俞道,“他是大方雇主,我卖给他劳力,他付我丰厚薪水。” 戴妮娜苦涩一笑,“熬夜陪伴我也算入你劳力中吗?” 安俞道,“那是自然,我会有加班费。” 戴妮娜默然。 她深知围绕在他身边的一切都是生意,公平交易,以物易物。她对安俞有好感但是她却买不起她一个小时。 她想起大学新生入学那一天,安俞陪伴她办完一切手续,又拿着行李亲自护送她到寝室门口,一如家人一般叮嘱她生活琐事。车祸后的复查与复建也是她抽空一手包办,她把所有事情都完美解决。就如同她从前所期盼的那种家人一样。 虽然说安俞只是职员,但是她给予她的那种亲切感受高出与她拥有同样血缘的母亲。 有人说钱不是万能的,钱是万恶的。她真的很不容易这种说法,说金钱万恶的人,只因他没有。 金钱带给戴妮娜现实感。 金钱买来了安俞的怀抱和陪伴,她感激宋济之给出的价钱,才换来安俞此刻坐在这里陪伴自己,用温暖双手如同母亲一般的安慰。 王一贤做不到。 戴妮娜问出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问题,“像我这样人很多是吗?” 安俞没有立即领悟到她意思,“什么?” 戴妮娜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好奇心还是驱使她说出来,“像我这样陪在宋济之身边的女人。” 戴妮娜艰涩地问道, “所以那些人最后,都怎么样了?” 第14章 秘密情人 安俞心痛她。 许多人巴不得自己有这一层关系,靠着捷径走上去,在现代社会,其实不是什么真正丢脸的事情。 戴妮娜却对此感到羞耻不安,巴不得那些人不要注意到她与宋济之的奇怪关系似的。 但现实是,宋济之的女伴标签一旦打上,她终身都无法从这之中解脱。 往后即便是与他分手,这件事情也只会成为一颗埋在过去的地雷。 可雇主私事她一个秘书怎么有权限知道更多?她替宋济之处理很多事宜,可是能在宋济之身边呆这样久还领取高额薪水,靠的不是他有多信任她,而是闭嘴。在适当的时候缄默,对一切秘密守口如瓶,只听该听的,看该看的。 于是她很中庸的回答戴妮娜,“我不清楚宋先生私人生活,但是要我负责照顾陪护的,妮娜,只有你。” “你是唯一一个,所以我无法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 戴妮娜看起来很失望,安俞原本以为这答案会令她窃喜。人人都希望自己独一无二,尤其是情人,作为特别的存在,换做别人定是喜上眉梢。 除非她误解她意。 片刻,戴妮娜轻叹一口气。就连安俞也不知她的刑期在哪里。 范青尧此刻走到了她们面前来。 “我是民警范青尧,关于今天晚上的事,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们。” 戴妮娜抬头,看见一位中年的女性,她个子瘦高,留着短发,制服下是有些紧绷的身体,透露出一种军人才有的训练有素的神情。 范清尧拿出手机里的死者相片,“今天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相片是一名年轻男子,应当是外国中学才会有的毕业照,他的皮肤晒成蜜色,侧身,露出带着一排雪白牙齿的微笑。他手臂发达的肌肉一看就是户外运动的忠实爱好者。 安俞看后疑惑摇头,戴妮娜探过头去,她更不可能认识这个人。 范清尧左滑手机屏,是死者死亡之时的照片。子弹从颅内打了进去,场面着实有些血腥,应当是近距离的射击,因为半个头都被轰没掉了。 戴妮娜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但是这个男人熟悉的着装如同触电一般地唤起了她记忆,西装是红色的,而且是休闲款,一般情况下参加这种晚会都不会穿这种衣服。 她猛地意识到,这是和宋万起发生争吵的那个年轻人。 她放大的瞳孔没能逃离范清尧的敏锐目光。 “你见过他?” 戴妮娜并不想惹祸上身,刚才听到那些人议论,宋万起满身是血报的警,虽然现场没找到枪支,但是案发之地是在湖边,有把杀人凶器扔进湖里的嫌疑,并且他报警以前,先是联系了律师和宋济之。 这时候她说见过他们争吵无疑是坐实宋万起罪名,那么愤怒的母亲和宋家急的焦头烂额的大家长们怎么会放过她? “不,我没有见过。” 在民警面前撒谎可是需要一番勇气,还是在她措手不及没时间打腹稿的前提之下,戴妮娜没底气的狡辩显然很难让范清尧信服。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显示,但是直觉告诉范清尧,可能存在着连环杀人的嫌疑。哪怕两位受害者看起来毫无关联,发生的场地也在不同地方,但是这种致命的熟悉感让她嗅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气息。 一定还有别的受害者,因为那种尸体身上的虐待是精确的。 范清尧回忆起那一起案件, “死者初步估计是一名中年男性,但尸体损坏严重,具体情况还是要等法医的鉴定结果才能判断其准确年纪。” 范清尧已经走到盖着白布的尸体旁,她冲法医点点头,蹲下来,掀开了布盖。 死者半个头都被砸烂了,砸烂的地方因为森林里的湿气滋生了蛆虫,已经开始白骨化。另一只眼的眼球一看就是被暴力掏出,只余下一个大洞,白色的虫子在腐肉之间蠕动弹跳。他下颌的骨头也碎掉了,和腐化的烂肉粘在一起,像一坨化掉的冰淇淋。 她又掀开了一点,脖子上有勒痕,四肢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扭曲。看起来这人在生前受过不少非人的折磨。 法医道, “我做法医多年,这种手段不常见。凶手行事残忍,死者半边头被砸烂,四肢被敲断,下颌骨粉碎性骨折,还有他的舌头,被硬生生拔掉了。” 辅警李绝娣情不自禁道, “如若不是与死者有着深仇大恨,实在想不出,什么人会干这种事?” 范清尧却说, “我看未必。” “如果是仇家复仇,出于情绪而虐待并抛尸,罪犯处于情绪失控的状态,那么尸体上一定会留下因为情绪失控而伤人的痕迹。” “可是虽然尸体损毁严重,但你看他头部被砸碎的地方,分明是朝着一个地方匀速用力而打出的窟窿。” 范清尧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她戴上手套,用手指去抚摸尸体脖子上紫青色的勒痕。 “如果是仇杀,目的是为了发泄情绪,尸体也会造成与之相似的损毁程度。” “但杀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一次把人杀死不容易,要虐待一个人不让他死去也不容易。砸烂头颅,捆扎脖子,断手断脚,还有扯掉舌头,如果不是有经验,同时将这些东西施加在一个人身上,而保证他不会在中途死去,这绝不是气头上能做出的。” 而真的让她范清尧做出确信的,是尸体身上都遗失了一部分重要的组织。 看着戴妮娜神情有些不自然的脸,范清尧思忖,这女孩也许真的知道点什么却因为惧怕而选择三缄其口。 于是她道,“只是例行公事,不要害怕。”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知道的。” “如果凶手仍在人群之中,那么所有人的生命都会受到威胁。有人做了如此残忍之事,那种人就应该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戴妮娜说,“我看见他和宋万起叔叔吵架,他是宋叔叔的秘密情人。” 第15章 漫长的一天 宋老爷子拄着拐杖气冲冲走出警局大门。宋济之沉着脸跟在他身后。 宋老爷子转过身,恶狠狠地挥手扇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力之大,打得他被迫偏转头去,宋济之挺直脊背,抿紧嘴唇,对于这种羞辱,他不发一言,沉默地忍受着。 “管好你女人的嘴!” 宋老爷子脸色发青,警告他道。 宋济之替她辩解, “爸,妮娜不清楚各种缘由。面对警察质询,她只是如实相告。” 他仍维持着面对长辈的恭敬之态,言语上却不退让,分明是在保护那女人而驳斥长辈意见。 宋老爷子怒极而笑,“好一个如实相告。” “就看看她有没有那个命去说实话。” “宋济之,你要是处理不好女人的事情,我不介意亲自帮你解决麻烦。” 这已不是暗示,而是赤裸威胁。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养在长子身边的这条狗,居然还有咬主人的本事。 他宋明志能在这风雨飘摇的几十年间牢牢掌握住船舵,在经济危机和社会变革之下带着手里的企业数次逢凶化吉、化险为夷凭的可不单单是运气。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临近晚年的帝王,惋惜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光景。可是没有哪个开拓霸业征战沙场的国王是会心甘情愿倒下的。 作为一名年近古稀的独裁者,在他没有真正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的任何一个孩子从他手中抢夺权力的行为都无异于是一种僭越。 换句话说,老子没死儿子居然就想当家。比起宋万起那种孩子,宋济之的存在才更让他忌惮。一直以来安安静静满足于自己的从属地位扶持长兄的二儿子,却在这种时候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 接送宋老爷子的车子缓缓停下,他在旁的秘书连忙小跑去替老板打开车门。 宋老爷子气急败坏,他用食指指了指宋济之的脸,离开了。 在宋老爷子的车缓缓驶离之后,宋济之慢慢直立起自己的身体,他往前走了几步,正好能看见那黑色的轿车划破夜雾,车尾灯慢慢融入黑暗里,然后消失不见。 他的脖子上的肌肉有一丝轻微跳动,这是他克制情绪,极力绷紧面部所造成的。 他慢慢捏紧拳头,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他的眼神里滚动着刻骨的恨意。 片刻,他露出冷酷的笑容。 “好好享受泰坦尼克号沉没之前的那两个小时吧,我亲爱的,父亲。” 戴妮娜做完笔录跟着安俞走出警局大门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钟头。 她没有意料到宋济之会等在门外,晚宴的西服外面套了一件深灰色山羊毛大衣。他肩膀很宽,胸部与手臂肌肉都发达,有一种厚实的感觉,所以无论是西装还是大衣,宋济之都能穿出一种杂志男模才有的味道,甚至比模特更好看。尤其是在所谓的娇弱美少年风侵袭时尚圈之后,处处都是被大衣所套牢的宛如未成年小孩的孱弱躯体。更激发不出挺括大衣所赋予的那种性感成熟的气息。 他是一个男人而非男孩。是在她的同龄人圈子里找不出的那一类富有危险气息又迷人的性感男人,她有一种想要被他拥抱的冲动,将头颅抵在他宽厚胸膛,必定是一种曼妙体验。 戴妮娜自觉思想猥琐,双颊不自觉滚烫起来。 她朝他走过去。 发现他一侧脸颊犹有红印,看上去像是被人打的。她情不自禁伸手,踮脚去抚摸他面颊。 宋济之没有阻止她行为,而是伸手抓住她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他露出浅淡的笑容,这应该是今天晚上他第一次袒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戴妮娜问,“是不是我?” “因为我……” 能打的到宋济之且还被宋济之心甘情愿承受这一记打的人,用脚趾想也知道是谁,宋万起的嫌疑因为她的证词在还没有找到更有力的证据之前是洗不清的了。 戴妮娜知道母亲一定恨她,因为那是母亲依仗的唯一靠山,碰人衣食道路,犹如杀人父母。这点道理,她还是懂。 可她不觉得自己的证词真的能有什么用。她这么做其实是想要证实那一个在她心里疯狂生长的疑问。 那天车祸里的她听到的那通电话里的宋先生,究竟是宋济之还是宋万起,一开始她认为是宋济之干的,他来的及时,又在车祸后提出那样的条件威胁她。 可如果是他,她的家人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更何况虽然宋济之口口声声说要利用她,她是砝码。可是大半年来,他没有对她做过任何违背她意愿之事,也不曾虐待伤害她。 可如果那个人是宋万起,一切就解释得通了。母亲想要争夺宋家财产,倒空宋万起资产的同时挪用公款,而宋万起蓄意报复。再想的深入一些,是怕母亲把属于宋家的那一部分用到这个完全不是他们家族一份子的女儿身上。 宋万起求子心切,为了他唯一继承人,一定要铲除异己,方能安心。 而现在,呆在宋济之身边是唯一答案,不然她一定会因此再度面临死亡。所以宋万起入狱,是最好选择。哪怕她不能让他入狱,证据也会的。宋万起能做出杀她之事,那么杀死一个想要在自己这里占便宜的情人,不是难事。 宋济之埋下身子抱住她,他的脸蹭进她颈项。 “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听起来闷闷的。戴妮娜伸出手,从他胸口位置到他背后,将手掌贴在他后背上回应他拥抱。她的脸贴在他胸口,感受他心跳,互相感受着对方身体的温度。 “今天是很漫长的一天,对于我们来说,是吗?” 第16章 真爱我的人 在回程的车内,戴妮娜扭过头去看身旁男人的脸。 霓虹的灯光倾泻下来,他的脸被染上一层金黄,每路过一个路灯,他的脸就被照亮一点,紧接着在黑暗里暗淡下去,反复的切换着,像是电影里一个蒙太奇交叉的镜头,猛的一下抽空,随即切换到另一个毫不相关的场景上。 她的手伸过去,牵住他。 他的手掌滚烫,和她冰凉的手形成鲜明对比,像是一片雪花降落在滚烫的荒原,他反扣住她手。手指缓慢的挤进去她的手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宋济之把她的手拉到自己嘴唇边,虔诚的将嘴唇贴了上去。 他扭过头,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撞。戴妮娜却丝毫没有躲开的念头。 这个男人是真爱我,这想法未曾知会她便前来,心下轰然一声,有什么碎裂掉了。 宋济之伸出手抚摸她脸庞。 他用指腹摩挲她嘴唇,温柔的,带着一种怜爱的神情。 他知道,从某一刻开始,她慢慢依赖他。可是还不够,妮娜,一点也不够。他心想,只是这样的依赖我,并不能就此令我满足。我要进入你的生活,成为你的呼吸,绑架你的灵魂。你不仅仅要眼里只看见我,你的灵魂也要为虎作伥一般,永远伴随我左右。 宋明志那一记重拳来的可真适时,他的伤痕足以触动她的心。如果只是受伤还不够,戴妮娜同情的不是他伤口而是和她曾面对的相同境遇。大哥真是沉不住气,愚蠢的让人心疼。为什么自作聪明的人总是在他眼前露出他们的马脚。让他能毫无费力的就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今晚上陪我,好不好。” 宋济之对她说。 戴妮娜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 宋济之旋即露出笑容。 车子并没有驶向戴妮娜熟悉的别墅区,在送走安俞以后,车子在道路尽头拐了个弯,径直往城市中心的道路驶去。 “我们要去哪里?” 车子在市中心的高架上疾驰,窗外可见那一溜金光闪闪的高层建筑,整个城市如同一座不眠之城,在太阳西沉,白昼退却的夜晚,由灯光接管了点亮城市的重任。以前的戴妮娜总爱在上放学的路上,抽出一点间隙仰望高处的摩天大楼。这里有无数的楼,无数的窗,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有一个故事。可没有哪一个故事真正属于她自己。 在伯父家中遭受不公正待遇的时候,她会跑到天桥上仰望着被两栋大楼夹着,显得有些逼仄的天空。这偌大的城市,从来都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你要带我去哪里?” 戴妮娜问。 宋济之把她拉得更近一点,与她肩膀靠着肩膀,将他们相扣的手放在他膝盖之上。 “我在市中心的公寓。” 戴妮娜说,“我明天要上早课。不能请假,会影响期末分数。” 宋济之道,“那有何难,我明早送你去学校。” 他真诚的凝视她, “所以,今天陪着我,好吗?” 他说的陪还真的只是字面含义。 宋济之的公寓在市中心一座大厦的顶层,站在透明的落地窗之前,整栋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灯火辉煌,高架桥如蛛网般穿插其间,连绵的护城河像银色的绶带,装点着这座如明珠一般镶嵌在大陆中心的玻璃之城。 戴妮娜将食指抵在玻璃窗前,用手指去勾画对面大桥的轮廓。建筑物一如巨兽般蹲坐在黑暗的夜里,天空里没有星星,丝绒一般的幕布拖住一轮晶莹圆月。月亮在高处俯视这座繁华之境。 宋济之已脱下厚重外衣,连西装外套一并脱掉,只剩下一件白色衬衫,他走到厨房料理台上,从酒架上拿下一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戴妮娜仍驻足于窗前,她脸上流露出一种孩童般的专注。他拿着酒走到她身后她都未曾发觉。 她的手指追逐着映衬在玻璃上的城市的雏形,她用食指勾勒出建筑物的雏形,那绚烂的色彩同样也映衬进她的眼里,成为一种闪光的底色。 “我之所以买这里,是因为可以看到盛云。” 宋济之从身后握住她手指,把她的食指拉着在窗玻璃上划出一道弧形。他将她的手指定格在一栋写字楼的高层。 “摩天大楼给人的精神注满尊严的力量,我认为建筑物给予了人神一般的恩赐。” “每次劳累的时候,我也爱走到这里,有时候低头往下看,人群车流都如同细碎的蚂蚁,仿佛他们就在我的股掌之间,可以被操控,可以被掌握。” “说实在的,妮娜,这种由内心深处膨胀的权力的欲望,是任何东西都比不了的。” 他的手伸出来,按在窗户前的一个点上, “只要你愿意,妮娜,你可以轻易就碾碎他们。” 戴妮娜摇摇头,“我对别人没有要求,插手别人的命运不会使我快乐。” “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而不是把手伸进别人的生活里。” 他转过头,长久的盯着她的脸。 只要他不刻意露出亲近的表情,这张脸就绝不会是一张易于接触的脸,看起来冷血,毫无感情带着不可冒犯的威严感。 他嘴角有一丝下陷的凹痕,随着他抿上嘴唇的动作,变得更深,显得有些老态。 他的嘴角往下陷,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笑。 “你这番发言,令我印象深刻。”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方式。” “不。”她摇头,“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对着无辜的人下手,制造更多的受害者,制造更多的仇恨与憎恶不会改善我生活哪怕一点。” 宋济之将她的手从玻璃上拿下来,轻轻吻了下她的手指。 “可是你现在,是在我手里。” 他把红酒杯塞到她手里。 很久之后,戴妮娜才真正懂得了宋济之口中的这番话究竟意欲为何。 他从始至终都按照着他所赞同那种方式而前行,执行着他拟定的计划,肆意摆弄周围人一如棋子。 他不是那个与恶魔交换灵魂的浮士德博士,他就是恶魔本身。 可她在这些年获得了多么美丽的一切,钻石,鲜花,鹅绒被,丝质枕头和床头柜上的祖马龙香薰,想起来那些为了学费挣扎,从一份工打到另一份工,被那些油腻的餐盘,肮脏污秽的剩菜残羹折磨的日益猥琐烦闷的同窗,她幸运得多,得来全不费功夫。 可以喝上好的白兰地配鱼子酱,周末到夜店买醉,从商场的一层走到顶层,买单,刷卡,连标签也不用看,放长假随即坐头等舱到欧洲,穿着高定礼裙去秀场看秀,带着两个空箱子去,回来时塞满五颜六色的华服。 刷卡的时候,那些人必定会想,她多么好命生个好人家,骂她母狗也无所谓,别人是褒是贬,银行上账户里的真金白银不会缺少一分一毫。 所以说,在一个怪物面前渐渐与之同化的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全然无辜的。 第17章 连环套 范青尧在审讯室外的双层玻璃前抱臂,从她所处的地方,可以轻而易举看到审讯室内的情况。 宋万起双手戴着手铐,对于任何有关这起案件的问题保持着一贯的不合作姿态。 紧急逮捕留给范青尧的只有十二个小时的时间,可就在一个小时以前,又一具尸体被发现,其地点就在宋万起山顶别墅不远处两百米的地方。 子弹的检验结果出来了,来自同一型号的双管霰弹枪,如果不是宋万起情杀这一案,真正的凶手可能还不会这么快浮出水面。 宋万起在美国的时候考过持枪执照,在美国又是某狩猎协会的一员。他会用枪,又有狩猎经验,拥有霰弹枪不是难事。 而让范青尧真正怀疑上他的,还不是这些。 而是半年以前,在高速路上发生的那起车祸,虽然最后是以雨天货车打滑,货车司机刹车不稳撞上迎面而来小车所导致的意外事故结案。 肇事逃跑的司机在一周以后也主动投案自首。据他所说,是因为过于害怕,所以只得逃离现场。 又因为连续的大雨冲刷路面而导致证据缺失,即便是犹有疑惑,也只能作罢。 但是范青尧清楚的知道这并非一起简单车祸。车窗被砸碎,尸检结果表示驾驶座死者的颅骨有凹陷,是重力打击所致。剧烈的碰撞也许会导致这种结果,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在副驾驶座当场死亡的女性头上,并没有类似痕迹。 副驾驶座的死亡率最高的原因是因为发生碰撞的时候,司机会本能的把方向盘往自己的方向打,那么副驾驶位会直接受到冲击。副驾驶的损毁比驾驶座更严重,尸体的伤也就更重。但即便如此,在副驾驶女士的头颅上,那种因为撞击而留下的痕迹反而很轻。 如果有人在撞车之后进行过二次伤害,那么一切都可以说得清楚。偏偏出事路段过于狭隘,没有电子眼,进入道路的监控里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货车司机自首,案件圆满结结束。同事打趣她这刨根问底的怀疑精神。 “青尧你是警员而非侦探,证据是第一原则,其他是疑罪从无。不过是一起简单肇事逃逸案,你不依不饶,大家难做。而结果不会有所改变。” 不,范青尧想,这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就在十几年前,也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那时候她刚调来这辖区没有多久,所以对这样的事印象深刻。 死者是一名中年女性,她驾驶的一辆宝马汽车在通过出城隧道的时候撞上了隧道侧旁,出事时间是在一个下雨天的傍晚,她的头颅上同样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死者的儿子来到警局报案,举报这是一场蓄意谋杀。而他举报的对象,正是今天坐在这里的宋万起之父宋明志。 宋明志雇凶暗杀情人,这在当时可是引起了一阵轰动,不过后面的种种调查显示宋明志并不存在作案嫌疑,案件发生之时,他正在菲律宾进行一场合作的洽谈。 而那天报案的年轻人,正是现如今盛云老总,宋济之。 公寓内 一杯年份甚久的霞多丽下肚,戴妮娜的眼皮不住打着架。 她躺在宋济之膝盖平放的抱枕上。 “我想要休息一下,一会儿你叫我。” 宋济之用手指拨动她额前碎发,他仍是清醒,抚摸她一如抚摸一只幼猫。 他的眼神随着她慢慢合上的双眼渐渐变得幽暗。 他拿起手边的遥控器,调低电视音量,在冷光屏的照耀下,她的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莹白色,随着电视镜头的跳动,那种光线也在她的脸上跳动。 她的嘴是小巧而富有肉感的,鼻尖略微上翘,像一只花栗鼠。她毫无防备的枕在他腿上睡去,这是一种全盘的信赖。 就像是找到安全栖身地的一只哺乳动物,睡梦里的她蜷缩起身体,头往枕头上放又靠了一靠。 宋济之关掉电视,借由窗外灯光凝视着她的脸。 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 他慢慢扶起她的头,他让她依靠着他身体,然后他从自己腿上取下抱枕。 他把抱枕放在沙发上,扶着她的头慢慢倒下。 宋济之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又看了她好一会儿。 然后他站直身体,悄然离开。 李绝娣推开范青尧所在的监视室大门。 她手握一本天蓝色文件夹。 “范队,你要的情报。” 范青尧接过,翻开来看,是当年宋济之报案的卷宗。 李绝娣说,“比起宋万起,宋济之的履历可是干净的多。” 片刻,她补上一句,“干净到有些不正常。” 范青尧翻看资料,抬了抬眼皮。 “怎么说?” 李绝娣道,“他在英国读完商科之后就进入宋明志手下企业工作。也许是为了让他在公司建立自己的关系网,三年之间把宋明志手下企业实习了个遍。” “比起宋万起,他的实习岗位更底层,都是些部门组长和经理之类的小职位。” 范青尧道,“那么,你觉得奇怪的点在哪里?” 李绝娣说,“私人关系。这家伙是个十足工作狂。情人,没有。女友,没有。就连所谓的知己密友,也是空白一片。” “他是城中有名黄金单身汉。长相俊朗到完全可以做影星。可是私人关系太干净了,固定男友固定女友都无。市内有名风月场所也没他登记。” 范青尧有意玩笑,“那么,他还是个好男人。” 李绝娣轻呵一声,“志不在此就在别处。对于某些女性,他可能是十佳择偶人员。但对于办案,关系复杂的人比关系简单的人更好找到头绪。像宋济之这种人,无论是作为嫌疑人还是受害者,都会让人头大。” 范青尧看向下属,露出有些赞许的神情。 “小李,你现在总算有了点办案人员该有的直觉在里面。” 第18章 别有所图 宋济之、宋万起、宋明志、戴妮娜、王一贤。 范青尧在透明板上用可擦拭记号笔写下这些人的名字。 她用记号笔一层层的将这些人按照各自的关系联系在一起。 三起枪击案,两起车祸,被虐杀的死者,脑袋开花的受害人以及后山上那一具白骨化的尸体。如果这些案件都各有其关联,那么她所面临的,是一场惊天大案。涉及人数众多,嫌疑人指向本城富商,稍微处理不好,便会引发一场惊天海啸。 接着她后退一步,双手抱臂,用拇指与食指捏住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半年以前的车祸之后,宋济之身边出现了戴妮娜,戴妮娜的母亲是宋万起二婚的妻子王一贤,而戴妮娜的车祸与宋济之生母的车祸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戴妮娜又指证了宋济之和第二位受害人的关系。 范青尧走上前,用红色的记号笔,在戴妮娜名字下画上一颗五角星。 要从宋家父子口中套得有力信息很难,而戴妮娜却不一样。 或许,一切的关键点,就在她身上。 戴妮娜是被食物的香气所唤醒的,煎培根的肉香与油香飘忽进她的鼻孔里,她空空如也的肠胃被这香味一刺激,催促着她从梦里睁开自己的双眼。 她发现昨天放在宋济之腿上的蓝色抱枕正搁置在她脖子底下。她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的身体因为睡觉时蜷曲而难受的姿势酸痛着。 她揉揉肩膀,从抱枕上抬起身体来。 宋济之端着餐盘从料理台后走出来,他已经换上白色毛衣和灰色长裤,他把餐盘放在餐桌上。 他觑她一眼, “醒了就过来吃饭。” 她从沙发上坐起,伸了一个懒腰。 “为什么你不叫醒我。” 宋济之说,“你睡太香,我不忍打扰。想抱你回房间,又怕惊醒你。” 她揉着眼睛对他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些懒散困意。 她走到桌前。 宋济之体贴的替她拉开座椅。 她垂头望向餐盘,典型的英式早餐,发着油光的煎培根、肥嘟嘟图林根香肠,煎蛋呈现出完美的圆形,然后是烤蘑菇和一些焗豆。 “美式还是拿铁?” 他问她。 戴妮娜说,“我要牛奶。” 宋济之忍俊不禁,他用玩笑的语气道, “好的戴女士,我很高兴能为您服务。” 她从善如流道,“谢谢。” 宋济之说, “你还真不客气。” 她转过头去对着他粲然一笑,“要热的。” 宋济之用手指轻轻推了她额头一把,“知道了。” 他转身去给她热牛奶,而她举起刀叉,准备对着眼前的食物大快朵颐。 虽然都是半成品,但他火候掌握得还不错,宿醉之后,饥肠辘辘的自己老需要这些蛋白质来补充流失的营养。 他打开冰箱,拿出鲜奶,将鲜奶倒入奶锅里。然后放到电磁炉上加热。 等待牛奶升温的间隙,他扭过头去看戴妮娜,早餐应当很合乎她胃口。她吃的很香,刀与叉卖力的在瓷盘上切割,发出有些清脆的响音。 他喜欢她有些粗鲁的吃相, 比起自己曾约会过的一众女伴,午餐时分就靠着一盘子生菜过活,为了穿进小号洋装无所不用其极。同她们用餐,简直是一种煎熬。 相比之下,他的这个女友,真实许多,也可爱许多。 宋济之端来牛奶,把温热的牛奶放在她面前。 她注意到他虎口位置有一道伤口。 她抓住他手, “你受伤了?” “怎么回事?” 宋济之从她手里收回自己的手,将手掌抬到眼前。 “哦,你说这个?” 他用眼睛看了看餐桌旁的垃圾桶, “是红酒杯的残渣划伤的。” 戴妮娜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垃圾桶里果然有一堆破碎的玻璃片。 其中几块大片玻璃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手上新鲜的伤口, “疼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 宋济之正色道,“疼。” “那你要不要包扎一下?医药箱在哪里?” 戴妮娜欲起身去拿药箱。却被他伸出一只手来按住。 接着他俯下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宋济之带着得逞的笑容,“这样便不疼了。” 戴妮娜冲他扬了扬眉,大胆的挑衅他。 “一个够吗?” 她露出了笑容,伸出双手去抱住他脖子。在他嘴唇上回亲了一下。 “一次。” 她又吻了一下。 “两次。” 接着她的第三个吻落下,宋济之抬起下巴回应她,两人的嘴唇在空气中粘连了片刻。 接着他捧着她的脸,深深的吻了上去。 十二个小时以后 宋万起因为证据不足被解除观察。 离开警察局大门,他快步走向等候多时的那一辆黑色商务车。 他猛力关上车门,被摆了这样一道,他心中真有千百万个不甘心。 他对着驾驶位上的人说,“要不是你当初办事不力,没有干掉她,我今日又怎么有被这个小娘们摆弄的机会。”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回过头来,他面带凶相,一脸横肉,手臂肌肉发达足以用棍棒敲碎一整个前窗玻璃,他是半年前那场事件里真正驾驶货车的人。 男子打开窗户,将胳膊肘靠在车窗之上,他懒洋洋开口道, “宋先生,干这种勾当,您得加钱。” 宋万起暴怒,这么多年,你给我多少好处?还想要狮子大开口?” 前排男子仿佛胜券在握一般。 他微微侧过头,用威胁的口气道, “条子在炀山别墅外发现了尸体,要是被他们知道别墅里的秘密,宋先生,您要如何自处?” 宋万起暴跳如雷,大吼道,“该死的东西,你居然威胁我!” “我给你的那些钱都给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男人不以为然地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宋先生,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一般来说我很会保守秘密但是万一那天我喝醉了,一不小心就吐露出来,怎么办呢?” “您得想办法让我忘记才是。” 宋万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过他还是做出了退步,只是口头上狠狠警告他。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等孩子出生以后,替我悄无声息地处理掉王一贤戴妮娜母女。” “不然,就算你说出秘密也没有关系。真有那种时候,你恐怕连见到明天的太阳的机会也没有。” 第19章 陪在我身边 她走进衣帽间,拉开宋济之衣柜,衣柜内内置的灯管因为她拉门的动作应声亮了。 方才早餐以后,宋济之提出送她 “早上空气凉,我怕你感冒。” 他把她推进衣帽间。 “不用客气,随你挑选。” 其实那些衬托身体曲线,缀满亮片,尽态极妍的漂亮衣裙并非她取向,那些漂亮的东西总是束手束脚,令她不便。而且还极其不保暖。 可宋济之喜欢,喜欢她穿着细高跟摇摇欲坠的样子,这样他就能趁势扶住她腰身。 多么恶趣味。 她拿出一件白色薄高领毛衣的同时,因为自己这样的想法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 宋济之从背后伸出手,缓缓搂住她腰肢。 他在她耳边轻声问,“选好没?” 手在她腰间颇为下流的一拧,她把头埋进了手中的白色羊毛衫里。 宋济之不放过她。 他手中微微用力,她就跌进他怀中。 “干什么?” 她有些不自在,却没有挣脱他。 宋济之双手在她身前交握,高大的身体往她身上倒,他的头搁置在她肩膀上,脑袋直往她脖子里钻。 像只无家可归的大狗一般。 “永远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他在她耳旁呵气如兰,嗓音里带着一点哀求的语气。 “我的身边没有别人,一直都没有。” “妮娜,我只有你。” 他的拥抱十足温暖,给予她的感触体贴而可靠。但是她心里始终是惧他的,因为她不具备能与他对抗的能力。哪怕他处处迁就她,她也只会觉得那是因为自己没有威胁,而他是在作弄一只玩具狗。 宋济之与她,天壤地别。 她并不同情他遭遇,虽然在宋家不受待见,但是他得到的依旧比她多。他的待遇依旧是她望尘莫及的。 连饭都差一点吃不饱的自己,如何去同情锦衣玉食的宋济之?她想要保全自己,他却想要她的一切,包括她的灵魂。 他只有她?不,不是这样的。 戴妮娜说,“我现在在你身边,难道不够吗?” “你的心不在这里。” 宋济之吻她耳边碎发。 “妮娜,你对我不够诚心。” 戴妮娜冷淡的说,“你爱我,希望这一刻我与你在一起。当你不爱我了,我的心也就丢弃了。所以我的心要在我这里,不在你那里。” 他握住她双手,“我有没有告诉你,有时候你真的非常狠心。” 她真受够这样文绉绉的谈情说爱。 这不符合宋济之,也不符合她。 因为她深知,挨饿的人不会是满足与安定的人。 他们都不是那样的人。 他拯救她,她抓住他。但她绝对不感激他,因为他自有其目的。 宋济之后退一步,放开她手。 戴妮娜却在他离开的那一刻,从背后抱住他。她的脸因为惯性往他后背上一撞,他的后背因为她的动作而有一丝刺痛。 “我很害怕,宋济之。”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怎么样?” “我猜不透你的心。我也未曾被人爱过。不要生我气,济之。” “我只有你。” 呵,扮弱小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他们一同走到停车场,宋济之绕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替她打开车门。 戴妮娜拒绝,“我要坐后面。” 她生气的样子也煞是可爱,他不自禁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然后纵容的看着她打开车门,径直坐到了后面。 她实在不愿意回想刚才的事。 宋济之走上前来替她系安全带,她却避免和他有视线上的交流,他微微一笑,这笑容有些不怀好意,但是他知道彼此心知肚明。 宋济之系完安全带之后,他转过身体,用手指把她的长发撩到她耳后。定睛看她一会儿。 被他这眼神一炙烤,她脸红心跳,一如被串上炭烤架的花脚牡丹虾。 她避开他接触。宋济之却不生气,因为他知道她避开原因倒不是因为厌恶,而是敏感。 他将嘴唇贴在她耳边,缓缓说,“我今天真的很愉快。” “所以只此一次,当你司机。” 他简直是个变态。 戴妮娜腹诽。 从他好心让出衣帽间之时就该知道他目的。他哪里是怕她着凉才让她挑选衣物,而是....... 她羞愤难耐,扭过头去,保持不合作姿态。 宋济之抿嘴微笑,心情大好的替她关上了这一边的门。 她整个人埋进他有些宽大的毛料西装外套里,嗅着他衣服上的熟悉木质熏香味儿,戴妮娜想,这就是他目的。 她倒也不是真害羞,她生气的大部分原因都可以归结为恼羞成怒。 说实在的,她心里倒还在暗暗回味刚才那感受。 其实可以停止的。戴妮娜想,自己可谓是丢光了颜面。 她将手指放在牙齿下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 最后他给她穿上毛衣又亲自挑选了适合她的大衣外套。 毛衣的领口很高,完全遮蔽她身体,有一种温暖之意。 她寂寞了太久,人生的十几年里,这种迫切的想要与人拥抱温存的感觉是不常有的。宋济之给予她现实感和安全感。 他令她快乐,而快乐使得她自由。 对于和宋济之的关系,她其实没有思考更多。她没有自己非他不可非要或是想要和他结婚生子的想法。 她只是觉得很快乐,她想维持这份快乐。这份来之不易的快乐令她每一个毛孔都如沐春风,而走近他的生活,成为他的妻子亦或者是与他同枕而眠数十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这样的生活,对她而言太难。 她不习惯,也没办法去想象那样子的生活。换句话说,宋济之可以作为情人,但是再进一步,她想也没想过。 他的车开的很平稳,在这平稳的进程之中,她在后排昏昏欲睡。到最后竟真的睡了过去。 梦里又回到了那个幽深长廊,他推开门把她拉进布满了书的尘埃的图书室。 蜡烛在残烧,壁炉里温暖的火苗也随之噼啪作响,她的皮肤在热气与毛毯的包裹里溢出了汗。 他的浅蓝色衬衫,深蓝的西装外套,黑色佩斯利花纹的领结,纽扣在她手上轻而易举被解开。 宋济之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难怪古人会说,深目蛾眉,状如愁胡。 他的眼神一如漩涡般将她裹挟,散发着一种令人沉醉的魅力。 在那样的默然注视之下,她的身体宛如神龛,被他的恩赐所照耀。这种感觉令她动容。 她闭上双眼,在现实与虚幻的界限中渐渐失去名为自我控制的感受。只由精神上的那一根线的牵引而缴械投降。 宋济之的眼睛扫过虎口的伤痕。 他不着痕迹地牵动了自己的嘴角。 他的眼睛轻扫过汽车前镜,戴妮娜歪着头沉沉睡去。 只有她会天真的以为那是那一杯陈年霞多丽造成的副作用。 她一如他计划之中那般对他予以信赖,她的眼里只看得见他,耳朵里听到的全是他要让她知道的东西。她所处在只剩下他的真空地带里,自愿走入他彀中,那么,发生什么事,只怕怨不得别人。 第20章 利用 宋济之将车停在距离s大还有一个路口的道路旁。 他取下安全带,从前排转过身体去推醒熟睡中的戴妮娜。 “到学校了。” 戴妮娜自昏沉的睡梦里转醒。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向他道谢。 “我晚上有事,安俞会来接你。” 他对她说。 戴妮娜婉拒,“宿舍今晚要聚餐,我在学校里睡。” “我不知道你有朋友。” 宋济之道,似不满意她拒绝。 “并非干涉你交友权,只是有些关系,建立了也无用。你不需要去维系。” “他们于你,毫无用处。” 戴妮娜说,“我时时刻刻离寝,除了上课,在学校的次数屈指可数,长久下来,会惹人怀疑。” 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蜚短流长,她升学又从未离开过s市。遇上过往同学的几率大大增加,好听一点,是戴妮娜母亲高嫁带着她鸡犬升天。难听一点,两女共侍一夫的传言也不是说不出口。 虽然她脸皮够厚,但是她从不愿意私人生活影响到她的学习。也许正因为学习是她唯一擅长之事,学校理所应当成为她逃避现实生活的伊甸园。 她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他总得留出一方狭小天地供她喘息。课堂是神圣之地,是她精神的洁净之邦,她不想要这种关系染指到那里去。 “至于私人关系,对我有没有用,判断标准是我不是你。” “我不是你禁脔。” 禁脔这种词都用上了,看来是真的很不爽自己干预。 他倒是很放心她,因为这点自信自己还是有的。 比起那些满脸青春痘,目露猥琐的年轻小男生,他在财力和外貌上都是呈碾压姿态。倒不是怕她真的背着他乱来,那种上了年纪的丑胖老男人才担心的事,他宋济之怎么会去想。 而且他的妮娜很聪明,如果无法在头脑上与她匹敌,青春肉体的诱惑其实并不能动摇她半分。可光有头脑也不行,长相丑陋,谁有义务透过你肮脏外表,去看你丰盈内心。 说到底,他不满她建立私人联系的根本在于,她拥有的机会越多,他能提供给她的就越少。戴妮娜不会一辈子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像她这样的女人,不会一辈子心甘情愿留在任何一个男人身边。 他想要争取她,除了剪断她翅膀,其他的毫无作用。即便是威逼利诱让她暂时属于自己,她也总会飞走的。 剪断翅膀这种事,要慢慢来。 他说,“你曲解我意,我只是怕你受伤。你离那些朋友越近,他们伤害其你也就愈发容易。” “你敢保证这些因为你优渥处境而靠近的朋友,对你是真心。” 戴妮娜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还不如说你是嫉妒,怕我跟着年轻男同学私奔。” 他哈哈大笑,眼角露出岁月的纹理。这笑容令她十分不爽。好像在嘲笑她一样。 “妮娜,我不敢打包票说你是非我不可?可是放弃我去和那些毛头小子私奔,全天下唯有你不会做那样的事。” “因为你自私自利,全世界只爱你自己。” 戴妮娜对此深以为然。死道友不死贫道可是她一贯处事原则。 可被他看透,难免不爽。 她气冲冲拉开车门下车,落力摔下车门。 宋济之含笑的看着她的身影慢慢离去,在转角处消失不见。 接着他收敛起笑容,从上衣兜内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号码。 “计划有变,安俞不会去接她。不过,她晚上有聚餐。” “你守在门口,应该能见到她。” 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他的一侧眉毛颇有深意地抬了起来。 宋万起开车来到这栋别墅前,他熄火,拉上手刹,打开窗户从缝隙间去看它。 这栋别墅设计精巧,独具匠心,它不像是建造在这里的,而像是生长于此,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 别墅的外观完美贴合它周围环境,被青山绿水环抱一如发光钻石,在阳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透明的玻璃面像是流动的冰河,彼此空隙的衔接衔接着,建筑物贴合着地势而建,从平地望上去,就像是一只展翅等待欲飞冲天的大鸟,大鸟延展出去的翅膀是可以看得见大海和山下风景的露台。 宋万起露出冷笑,要是有谁知道这底下埋藏的惊天秘密,一定会被那些故事吓得灵魂出窍。 他的底牌就藏在这里面。 他绕到后备箱处,从里面抬出一个箱子。箱子是极重的,把它拿出来费了他不少力气。 他拖着箱子走到大门前面,宋万起颇为警惕地打量四周,发现四周无异常之后,才放心开门,走了进去。 箱子的滚轮在大理石地面上流畅地滚动,他拖着它走到别墅内,绕过宽绰客厅,通过一扇扇房间正对的狭长走廊,最后走到了地下室紧闭的大门口。 他从裤兜里拿出卡片,贴在感应器上,随着滴的一声,门在他面前开了。 他拖着行李箱走进幽深的地下室,沉重的箱子在楼梯上磕出沉闷的巨响。 在楼梯消失之处,他按亮地下室墙壁上的开关。 顶层的灯管闪一闪,然后一座接一座的在他面前亮起。 墙壁上悬挂着银光闪闪的刀具和各式枪支,被这灯光一照,显现出一种森然的冷意。 地板上的血迹犹见被擦拭过的痕迹,好像主人只是应付着打扰它,并没有要完全清理干净的想法。 墙角堆积着带血的的高尔夫球棒,除了污血之外还带着些毛发和碎肉片。 他将手从行李箱拖杆上收回去,然后追寻召唤一般地向着悬挂枪支的地方走去。 那里有一柄熟悉的来福枪,他取下它,抚摸它漆黑的枪管一如拥抱自己的孩子。 紧接着宋万起大笑起来,他面容狰狞不堪,体内翻涌着一股奇异的热情。笑着笑着他跪倒在地面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21章 暗中盘算 s市的连环杀人事件闹的人心惶惶,范青尧感受到了莫大压力,一是来自上层领导下达了速战速决的破案命令。二是来自毫无头绪的案件调查。目击者,没有。凶手作案的动机,没有。受害者来自各个阶层,人员关系上的交集之处,也没有。最有力的头号嫌疑人宋万起在十二个小时的紧急逮捕之中因为证据不足释放。 也许破案的关键在宋万起这里,但是范青尧依稀觉得,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从钱包夹中拿出戴妮娜的照片,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也许这个女孩身上会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她蹲守在s大已经好多天了,在车上吃喝,去附近的公共厕所解决拉撒问题。她已经大致摸清戴妮娜行踪,宋济之看来很宝贝他这个小女友,不是他亲自接送,就是他手底下的秘书护送她来学校。她的日子三点一线,说实在的,看不出什么端倪。 可是今天很奇怪,宋济之开车走后,她并没有直接进学校,而是直接叫上了一辆出租车。 范青尧推醒副驾驶上的李绝娣,李绝娣的脑袋猛然一点,她从睡梦里惊醒。 “不许动!警察,给我站住!” 做梦也在想着抓犯人。 范青尧说,“她今天没去学校,我们得跟过去看看。” 李绝娣揉揉睡眼,才发现范青尧说的是离开学校的戴妮娜。说实在的,她真不觉得戴妮娜有什么好追踪的。她年纪轻轻,别说知道宋万起有什么猫腻。就算是宋济之,她也未必全盘了解。 但是范队办案就是这样无厘头,这是她风格。虽然每次她办案做法都被同事们戏谑,但是她可是实打实的侦破过许多大案。 “破案的关键在细微之处,能从末梢察觉到别人察觉不了的东西,你就能早所有人一步抓到凶手。” 这是当年范队在他们警察学校毕业典礼上的发言,她英姿飒爽,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可谓是当年警校一干女生的榜样。李绝娣也是其中之一,所以有机会到范青尧手下办事,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可是,真正成为范队手下她才知道,所谓的不放过细枝末节是如此枯燥耗时折磨人的事情。这样的不舍昼夜,这样的宵衣旰食,几个回合下来,李绝娣怀疑自己可能会过劳死。 她们的车子悄悄跟在戴妮娜的出租车之后,她乘坐的出租车一路从大学城开往市中心,然后在城中最繁华的商业街停了下来。 李绝娣哀怨一声,“我说是什么呢,原来是逃课逛商场。” 她扭头一副我早就和你说过你不信还要熬着追一个没用的人害的我要心肌梗塞进急诊的样子颇为不爽的看着驾驶座的范青尧。 范青尧却管不上她哀怨,她停下车,解开安全带,直接开门跑出去。一气呵成。丝毫不顾身后被迫停下的车辆的鸣笛警示, “范队,这里不可以停车!” 李绝娣按下窗户扯着嗓子冲着范青尧的背影喊道。但是徒劳无用,人已经如同弹簧一般一弹好几里远。 她无奈,只能一边抱怨,一边解开安全带爬到驾驶座上,然后发动汽车,去找停车位。 李绝娣总算知道为什么她自己申请在范青尧手下的时候会那么顺利且毫无竞争了。 戴妮娜走到商场门口的时候,秦思雨正等在那里。她留着一头利落短发,穿着黑色棉服和阔腿牛仔裤,正在四下张望她人影。思雨是本地知名珠宝商秦源森独女,也是她在s大同一寝室的室友,但是秦思雨来自别的系,因为自己专业寝室饱和,才到她们宿舍与之同住。 秦源森是白手起家的女企业家,四十岁才通过人工授精的方式得到这个女儿。她视这女儿为唯一家产继承人,所以用尽心血培养。秦思雨不负母亲厚望,她成绩优异,头脑灵光,心愿是挣更多钱,把家产从现有基础上翻几翻。 “货币是对我能力认可后所给予的奖赏。他们却说我像我妈一身铜臭味。铜臭味又如何?有人拿写作绘画搞艺术当乐趣,被夸奖品味高雅。我拿赚钱当乐趣,就是钻进钱眼?我不敢苟同。” “我给客户提供满意产品他们给我钱难道不比那些拉一坨屎把屎放在盘子里说是先锋运动的人纯洁?” 戴妮娜被她逗笑,虽然很多人会被秦思雨一张利嘴冒犯,但是戴妮娜却钟爱她这副干劲十足的坦诚模样。思雨不虚伪,她有人样。 戴妮娜走到秦思雨面前。 她们相视一笑。 戴妮娜把手上的挎包递给她。“用我的手机结账,你知道密码的。” 秦思雨把手上的盒子递给她。 “你从这里往前面走,在第二个花坛处,戴墨镜的小姐是我的人。” 戴妮娜冲她点了点头。片刻,秦思雨笑出了声。 “真像是谍战片,而我是秦邦德。” 戴妮娜说,“你帮我一次,我会终身感激。” 秦思雨安慰似的将手掌放在她肩头。 “帮你是有理由的,因为你自救。而且,你有能力,日后一定能帮我。所以,我不是平白无故施以援手的。” 戴妮娜露出释然微笑,“你的恩情,我会记住。” “日后有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 这是她爱秦思雨的原因。她不是无偿帮助,她永远有条件,可是这种互惠互利远比欠她恩情更能让戴妮娜接受。因为这种关系里,不存在任何情感勒索与绑架。 她依言走到花坛处,果不其然,那里有一位戴着蛤蟆镜的中年女性。 跟着她,戴妮娜走到了路边停着的黑色轿车里。 她袋子里抽出那个珠宝盒,是宋济之送给她的那串水滴钻石项链。这串项链来自某位法国国王的情妇,有市无价,是拍卖品。如果直接出手,肯定会被人知道而通知宋济之。所以她要出手的对象一定是有收藏癖好不会轻易拿出来换钱,并且有足够财力以她戴妮娜的理想价格支付这一条项链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秦思雨有这样的门路。 宋济之处处监视她,她不是傻子。她知道手机里有他安装的定位,秦思雨拿着她的手机购物消费,到时候宋济之得知,也只会知道自己逃课购物,不会知道自己坐上秦思雨准备的车去到秦思雨家的私人银行用这位中年女人的名字存入巨款,这笔钱够她戴妮娜出国留学并且过上足够尊严幸福的花销了。盒子里的当然不是真品。戴妮娜从上衣口袋里摸索出真的那一条。两相对比,天衣无缝。 秦思雨的那一条不算是假货,用的还是名贵宝钻以混淆视听,不过为这条仿冒品支付的钱和她马上要得到的比起来,只是洒洒水。 做人情人从不是长久之计,尤其是在宋家还经历了一场杀人案,和这些有钱人扯在一起对她戴妮娜百害无一利。 想起宋济之说需要她,呵呵,戴妮娜冷笑,你需要别的去吧。 但是她不知道,范青尧拦住的出租车正尾随着这辆黑色汽车,一同前往到她要去的目的地。 第22章 稳操胜券 范青尧一路尾随戴妮娜到郊区,她看见她和同行的中年女人一同走进了一家装修奢华的私人会所,过了快一个钟头,见她们一前一后走出来,一同上车,车子开走以后,范青尧付给出租车司机钱,然后走进方才戴妮娜去的会所打探消息。 她在前台亮出警员证, “我是警察,请协助我们办案。” 涉及刑事案件,工作人员并没有刻意隐瞒,范青尧很快就摸清楚了真相。 李绝娣果真是小看了戴妮娜这女孩,认为她只是有钱人的消遣,天真烂漫有些傻白甜。结果却是非也,这件事其实也证明她与宋济之的渊源比她们想的还要深。 富商和美丽女人,一个要钱,一个要色,不能怪大家先入为主,毕竟大多如是。所以李绝娣自然而然认为戴妮娜脑袋空无一物 可是从她这一系列做法来看,她绝不简简单单是宋济之女友那么简单,女友还有分手时候,戴妮娜这样遮遮掩掩又事事避人耳目计划逃离,非自愿的可能性看起来更大。 就在这时,她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范青尧拿出手机,手机来电显示中的姓名让她沉默,是宋济之打来的。 李绝娣的怀疑其实有道理,为什么她范青尧会如此在意戴妮娜,除了那场车祸给她的启发和她多年以来办案的直觉。还有就是在那天晚上对于宋万起的抓捕之后,宋济之找上了她。 “希望您能从我大哥手里保护妮娜,我没有直接证据,但是大哥一定会对她下手。” “就像在那场车祸里一样。” 范青尧起初并不完全相信他说法,但是苦于没有线索的现状,宋济之的话无疑是一种警钟和诱惑。 宋济之说,“大哥在英国曾是知名狩猎者协会会员,他有一把定制版的vo vapen,这个公司专门为阿拉伯富豪猎鹰而设计猎枪,我大哥是打猎爱好者,要一枪命中不难。杀的野生动物愈多,他对死亡的感触便愈淡薄。” “父亲全部知道,他却维持缄默。” 这些她都调查过,其实不是新事。直到宋济之无意说出的一句话, “大哥热爱打猎,每周都会去炀山别墅,在前面的原始森林狩猎。但没人见他带回什么猎物,他这人很残忍,杀生就是为了取乐。打死了就扔在丛林里,并不会带回。” 真相仿佛愈来愈接近,到了呼之欲出的地步。只需要调查宋万起的别墅就可以,如果说炀山别墅是他的狩猎场的话,那么一定可以找到别的受害人的尸体。本市通报的那些失踪人口其实都有可能成为被害人。 也可以找到被害人残缺的遗体组织,除了与宋万起发生争执而死去的他的情人尸体完整之外,其他的所有受害者,都遗失了一小节拇指的指骨。这件事情只有在场的法医和她们这一些第一时间接触到尸体的刑警知情。 所以只要调查宋万起就可以,找到其他的尸体和遗失的身体部件,那么就可以定罪。 她定了定神,接通了宋济之电话。 “你见过妮娜了吗?” 他开门见山。 “还没有,她进了学校一直没有出来,我不好贸然去找她。” 宋济之说,“四周有我大哥眼线,还是等她出来聚餐你再上前,不然会打草惊蛇。不过话要讲在前头,对于车祸细节,她记得并不清楚,不要逼她太紧。” “她不是犯人。” “由警方保护她周全,是我唯一和你们合作的条件。” 范青尧公事公办,“保护市民是我们警员职责。我会尽力不让她受伤。” 宋济之在电话那头沉默一会儿,接着传来他礼貌诚恳的声音, “范警官,谢谢您。” 范青尧挂断电话。 她有意隐瞒戴妮娜之事,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宋济之的那份情真意切总像是故意做给她看。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管什么豪门恩怨纠葛,要紧之事是早日捉拿凶手归案,洗清受害者冤屈,也给社会一个交代。 这个杀人如麻的疯子、杂碎、精神变态,她可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他必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这也是她当刑警的理想,实现正义社会,惩罚那些视人命如草芥肆意践踏法律准则的不法之徒。 宋济之挂断电话,他手机里的弹窗适时的跳动出来,他点开上方弹窗,是一条新视频。 戴妮娜从那个女孩手里接过满满的购物袋,然后在路旁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 他退出去,往前滑动。 她招手,微笑,坐上车又下车。在会所里拿出那条项链,笑的像一只有心事的狐狸。 多么可爱,她觉得一切在自己掌握里所以把他玩的团团转的小聪明真是蠢的令人发笑。 他还不愿意就这么拆穿她的把戏,这样就不好玩了。 就像一只玩弄小鼠的野猫,在它尚有攻击力可以咬人的时候就和它嬉戏,用爪子去逗弄它。而等到小鼠被这样的动作搞到筋疲力竭之时,再一掌给它拍下去。 这才是这场游戏的快乐之所在。 宋济之扔下手机,往身后椅子的靠背上一躺。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盘算的表情,一种稳操胜券的喜气毫不遮掩的攀上他俊美脸孔。 桌面上的玻璃铭牌上,一笔一镌刻着他犀利而棱角分明的签字,一如他本人一般,冷漠、尖锐、不近人情。 挂断手机后没多久,范青尧的手机又再一次响起。 这次打来电话的是李绝娣。 她听到李绝娣略带惊慌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 “范队,不好了,戴妮娜在学校门口被人带走。” “我跟了一段路之后因为小车阻挡所以跟丢了了他们。” 没想到这些人下手如此之快,范青尧只得先安慰她情绪。 “不要着急,告诉我你在哪里,他们是从哪个方向消失的。” 炀山别墅 宋万起收敛情绪,然后慢慢踱步到行李箱之前。 他把行李箱推倒在地,拉开拉链,一个蜷缩的身体暴露在他面前。白色的高领薄毛衣,黑色的毛料西装裤暴露了她是谁。 第23章 抓捕行动 李绝娣在路口接上范青尧。 “我已经联系负责道路监控的民警,很快就能有消息。” 李绝娣在范青尧上车之后立刻说。“现在我们返回警局召集人手。” “不。” 范青尧斩钉截铁道。 “你打电话立刻通知大队出动,现在跟着我的指挥走,你说你跟丢的地方在国道附近,那么一定是去了那里。” 范青尧倾身往导航上输入了地址。 “现在,绝娣,赶快开车。” “凶手是连环杀人案的有力嫌疑人,受害者危在旦夕,任何决定都会影响到她的存亡。” 李绝娣犹有异议,因为她不知道范青尧是哪里来的情报。但见范青尧对结果如此笃定,又因为形势紧迫无暇思考。她选择了信任搭档决定。这种时刻,搭档间的彼此信赖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系好安全带,我们出发了。” 李绝娣踩下油门,发动汽车。她有新任警员才有的那种干劲,开起车子来更是风风火火,一连闯了两个红灯,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大卡车,几乎是漂移着从旁边蹭过去。 范青尧握紧驾驶位上的把手,右手在裤腰旁的枪兜上暗自用力。凶手是精湛枪法之人,如果真如宋济之所说,那么炀山别墅就是宋万起的私人围猎场。 在监控如此密集的今天还能犯下大案使得警方人员一如无头绪的蚂蚁在热锅上团团打转,此人的心理素质一定高于常人。杀起人来虐待的毫无人性,说明缺乏共情力,是精神变态和反社会人格的可能性很高。 光凭她和李绝娣的力量要制服一个在自己老巢中的杀人狂,是很吃力的。可是如果不去,那么戴妮娜凶多吉少。她是目击证人,她的指证配合搜查证据一定能将宋万起抓捕归案。 不光是作为证人,哪怕只是作为一位公民,她都要救下这个女孩。因为她是民警,她必须这样做。 那种疯子一定会被抓捕归案,那种疯子一定不能逍遥法外。肆意的迫害无辜的受害者,以那些受害者的求饶之声作为自己的乐趣。这种精神贫瘠的神经病,她一定要让他们全部伏法,在牢狱里结束悲惨的下半生。 宋济之走到穿衣镜前,他穿上一件深灰色大衣,整理衣领与袖口,内里是浅灰色西装和一件比大衣颜色更深的高领毛衣。一身灰色犹如雨后天空,带着一种阴霾忧郁之感。 他凝视镜中容颜,这是一张傲慢且养尊处优的脸,冷漠从容,是成熟的,深思的,英俊的。这不是一种浮现于表面的英俊而是一种浑然天成的得宜感。在金钱滋养里沉淀出的优越感,事业滋润下的所具有的阅历藏着他皮肤下淡淡的细纹里。他的脸是保养得宜的,紧致,呈现出年轻之态。但是他的眼神却骗不了人。他三十四岁,正在稳健的步入自己的中年岁月。 他拿起手机,上面是宋万起发来的消息。 他只看了一眼,就将手机放兜里,对着镜子继续打整自己的衣领。 绑架戴妮娜企图威胁他宋济之,宋万起真是很好懂,做起事来总是那么缺一根筋。 他用手指梳理头发的时候,手上那一条红色的痕迹攫取了他视线。 那个年迈的家伙竟然敢咬他。 本以为只是一只轻易能踩扁的年迈的虫子,可没想到是,牙口利得很。但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他敲掉一颗颗牙齿,然后扔进了河里喂鱼。 那是一个流浪汉,半夜开车在返程时撞上他,没有撞死,他本来打算那一天休息了,可是这些家伙为什么时不时的要给他添加麻烦。 宋万起还不知道吧,他越是这样沉不住气垂死挣扎就会死得越惨。到炀山别墅能改变什么,购置房产用的是宋万起的名字,凶器上的指纹他早就擦的干干净净,只有盲目进去自以为发现密幸狗急跳墙的宋万起留下的痕迹。 看到那把杀死自己情人的双簧霰弹枪的时候,怎么也得拿起来摸上两把吧,这样就痛哭流涕了,真是笑死坐在监视器前的他。 想到宋万起那又懦弱又滑稽还要大着胆子威胁自己的样子,他没忍住,弯腰笑了起来。笑容有些狰狞,他脸上的肌肉被情绪扯起而纽结在一起。看起来很是恐怖。 但是他只笑出了一声就捂住自己的嘴。宋济之慢条斯理的抬起自己的身体,他的表情在一瞬间恢复如初,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睛略垂,露出一副睥睨万物的姿态的。 他当他是什么。 他当他自己是神。 戴妮娜自昏迷里转醒。 天花板上亮闪闪白织灯泡刺的人直晃眼。眼前仿佛是无数虚影在动,令她眩晕。她想挪动手脚,却发现手脚具被捆束。 她发现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电影里解剖室才有的那种四角银色铁床上。 待到她的眼睛完全适应这里的灯光设备之后,她看见了墙上的满面刑具。 几乎是一瞬间,连环杀人案和那个会用枪的的杀人犯的事情闯入她脑海。原本以为自己与那种案子只是擦身而过,而现在自己躺在这里成了受害人,是她万万没有想过的。 她听到气急败坏一声怒骂。“该死!宋济之!该死!” 这声音很是耳熟,不消一刻,她就辨别出,声音主人正是自己名义上的继父,宋万起。 真的是他。 其实在戴妮娜心里,她不认为宋万起会作案。同宋济之相处这些时日以来,就算宋济之不告诉她宋家之事,周围的资深员工饭后闲谈也会不自觉就传到她耳朵里。 宋万起懦弱毫无主见害怕冲突。这从他不敢追求真爱非要传宗接代才去追求爱人,但是害怕流言蜚语所以娶自己母亲王一贤而使得自己在父母面前免于责备的行为看得出,宋万起这种人,就是个毫无主见的巨婴。 这种人是连环杀人狂的罪犯,戴妮娜实在难以接受。这就和电影里的邪恶女反派为了利益企图杀死富翁男主角赚钱但是在最后一刻因为爱上男主被反杀一样的搞笑。 这是不符合人物行事动机的。贪财重利的人眼里只看得到钱,怎么可能在最后一刻就被爱拖累? 所以宋万起这种懦夫需要别人替自己做决定的人可能做得出雇佣杀害自己的事情,但是绝对不会亲力亲为。亲力亲为是要自己抉择的,还是给钱更快。 可是事实摆在面前,她不得不信。 宋万起说,“你不仁,我不义,你的女人今天也得偿命。” 戴妮娜慌了神,宋万起和宋济之兄弟阋墙遭殃的却是她这个和宋济之在一起不到半年的女人。 她何罪之有?宋万起有那本事不如直接杀了宋济之,宋济之司马昭之心才是他财产有力威胁者。 “话不要这么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如直接让宋济之偿命!” 戴妮娜大声说,她声音有些颤抖,人也很虚浮。 宋万起走上前来,扯住她头发。 “醒了?” “你和你妈一样下贱,都是些蛇蝎心肠的毒妇。” 戴妮娜说,“我母亲对我也挺毒的,宋叔你也看见过,我和她完全不对盘,我鄙视她行为。” 为了活命,她开始口不择言。 “有话好说了不是,绑架我有什么用,我在哪里都不受待见。” “你拿我威胁宋济之不如拿他的把柄胁迫他。” “我知道他秘密。他在缅甸秘密运送军火。” “你放我,我给你证据。” 宋万起啐她一脸。 “你们女人真不是东西,现在就想着卖主子活命。” “为了你妈和你,谁来还我我的世耘。” “宋济之的秘密?你这小贱人要真能有他秘密,你可不会是现在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赖皮模样。他的秘密?犯不着你来告诉我。” 他给他一耳光,“给我闭嘴!” 宋万起从不待见自己,现在本性暴露,不需要端着掩饰着,他的恶意十分直接的袒露了出来。 戴妮娜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找准机会进行自救。 她从出生起就是一个错误,所有人都把一切生活里的错误归咎于她活着,她活着是奶奶的负担,奶奶原本能安度晚年却因为照顾她而失去自己的自由。父亲与母亲离婚却要养育她而不能重新步入新的婚姻结婚生子。母亲憎恶她总是如同吸血虫一般向她索取。 所以从小戴妮娜就明白,自己的命唯有自己看重,只有自己爱自己才能活下去。只有自己成为自己的监护才能保护自己避免伤害。 她求生欲望如此强烈,她还不想去死,她从未想过去放弃自己的生命。因为自己的命对自己而言非常珍贵,哪怕无人看重她生命。 第24章 杀人凶手 宋万起走到刑拘架前,从架上取下一把银光闪闪的屠宰刀,刀刃锋利,刀柄顺手,颇有些重量,刀尖发着严酷寒光,如果从身体里捅进去,一定能扎破脆弱皮肤,把器官像气球一样捅裂。 宋万起意图逼宋济之现身,把他和戴妮娜一网打尽,然后举报宋济之干的那些事情,到时候就说宋济之杀害戴妮娜,他企图阻止以自卫所以开枪打死了宋济之。 这个父亲从外面带回来的小孩,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可是讲给谁听呢?作为唯一知情人的世耘已经死去,也怪他宋万起沉不住气,在得知王一贤私底下用自己股份向宋济之交换挪用资金的时候他就坐不住了。 娶王一贤其实是宋济之游说,说这是能让自己逃避父母谴责又能够与爱人双宿双飞的唯一抉择。反正他的情况娶清白人家的富家千金是没得想的了,还会惹出事端。 原来事情从最开始就全在宋济之布置之下,宋万起笃定主意戴妮娜能威胁到宋济之是因为这些事情事事与她有关。 宋济之那家伙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是出乎人意料的,那种神经病,对自己选择的东西有一种特殊的执着,就像是恋物癖。所以哪怕是出于属于自己的东西会被别人染指的这样的想法,宋济之也会来的。 他拎着刀子朝戴妮娜走去。 宋济之害他失去太多,那么在宋济之死之前,他也得让他这个变态失去一点什么。 李绝娣将车子停在了炀山别墅外。 这地方偏僻的打紧,看起来并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范队,这里上次已经里里外外搜查过,并未发现任何疑点。” 范青尧解开安全带。 “如果这里真的是秘密杀人的地方,那我们检查的一定还不够,一定存在纰漏。” 李绝娣好奇问,“范队,您是怎么肯定凶手一定在这,如你所见,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去犯错。” “没时间解释了。” 范青尧从包里拿出枪支,检查枪支状况,然后小跑着往别墅大门而去。 她也用不着解释,因为绑架戴妮娜的那辆黑色越野就停在别墅空地之外。 两人心知肚明的对望一眼。 二人翻进围墙,在外面找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于是走进别墅内部。 宋万起低头看向铁床上的戴妮娜。 “要怪就怪你母亲与宋济之,妮娜,如果不是他们,你不会落到今天这地步。” 他放下刀,从衣兜里拿出一根注射器。 “让我帮你缓解痛苦,你很快会失去意识,可能有一点疼,但是当你反应过来,你已经被装成几麻袋被扔到不同的河流里去了。” “妮娜,下辈子,投一个好胎。” 在宋万起靠近的时候,她猛然的一抬头,狠狠地撞了他的脸一下。 她挣扎着一只手把已经被自己磨的松动的绳索挣断然后去解另一只的。 当她挣扎着想解开另一只手的时候,宋万起捡起刀朝着她冲来。 千钧一发之际,绳子解开了,她连忙闪身,避开他的刀子。 第一次避开了,第二次就难了,她双腿被缚难以行动只有眼睁睁看着大刀落下。 与此同时,枪声响起。 宋万起胳膊中枪,刀子从他手里滑落,叮铛一声落在了地面上。 他刚想俯身去捡,又一枪响起,打在了他的大腿之上。 范青尧的声音在空荡的地下室里响起。 “宋万起,作为s市连环杀人一案的嫌疑人,你被逮捕了。” 第25章 苦心经营 案发当天 “你说过会祝我一臂之力让我与万起双宿双飞!” 李世耘愤怒的对着黑暗之中的背影叫嚣道。 “宋济之,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是你让万起娶那个女人的!” 那身影正背对着李世耘面朝平静如镜的人工湖泊。 宋济之应声转过身来,他的手插在大衣兜里,大衣内是参加晚宴的深色西装,他身材挺括有型,比起宋万起,他还要高大一点。 宋济之颇为蔑视的弯曲唇角,“世耘,你如此心慌甚至顾不得大哥颜面而跑回来与他争吵,就不怕他厌倦你纠缠而远离你。” “你嫉妒的样子很难看,你了解我大哥脾性,他最怕承担责任。你嚷嚷着要他负责,怕是会过早失去他宠爱。” 李世耘被踩中痛脚似的嚷嚷道,“我与万起两情相悦,是社会与他家庭阻拦。我与他和那女人才不一样,我们是平等相爱。” 宋济之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一样,他不留情面地嘲讽道, “你们是一起少玩了还是背地里少偷情了,大哥若是真爱你,拉斯维加斯就能与你合法登记。他事业有成,不需要父母从旁协助就能挣钱。为什么他不与你结婚与你分割财产。” 宋济之慢条斯理地说,“除非他一早把你提防。” “可是话又说回来,你若是真如你所言信任他是彼此真爱,那为什么你一得知消息就立刻跑来找我算账,而不是和大哥开诚布公。” “你也怕你背叛他的事被他发现吧。” 李世耘一下没了气焰,一年以前他在酒吧与一洋人姘居数月,被宋济之抓到把柄,他以此相要挟要求他提供宋万起情报。 宋万起不在身边,他难免寂寞,再加上他又不吃亏,到处野玩在他们这个群体里不是新鲜事,所以他一时糊涂吃了禁果,但那尼日利亚来的洋人又岂是好人,骗光他身上现金,在某个清晨偷了他的电脑和手机,一声不吭的消失不见。 “世耘,我是真心想要帮助你,可是你今天就这样走进宋家大门,找到我来算这笔糊涂账。若是被人看见,你让我很难做人。” 宋济之接着说,“你还记得吧,我让你替我监视我大哥的事情,可不能被他发现。” 李世耘以为自己抓住了宋济之把柄, “我要告诉万起,我要向他忏悔,我要告诉他他投标失败是你从中作梗。” “宋济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最终你还是要致万起于死地。” 宋济之拍掌,“你推演正确,可是这并非我目的,我的目的是侵吞整个宋家。不光是我大哥的那一部分,还有父亲的,母亲的。” “到时候我大哥一无所有,你再尽心在一旁伺候,他感激你无私付出。说不定一激动就与你领证,双宿双飞。”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一点起伏也没有,这可怕的想法被他用一种谈计划似的语气娓娓道来,李世耘知道,宋济之说到做到。 第一次见宋济之还是万起引见,他安静的待在万起身旁,对长兄毕恭毕敬,客气到有些拘谨的程度。万起很信任这个弟弟,他忙于工作之时,偶尔也会让大学毕业不久的宋济之充当自己与他的桥梁。 毕竟宋万起是知名企业家,私生活更需要保密,所以宋万起与他往来全部都经由宋济之管理,大到金钱交易和投资,小到清理酒店的开房信息,旅游的双人机票。宋老爷子天生多疑,万起讲,这样谨慎交往才能保证他在宋老爷子手上完全继承其财产。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他以为自己的辛苦等待会开花结果。结果他一直等到宋万起继承冠生酒店和冠生制药,等到宋万起把冠生酒店从中国大陆开到欧陆地区,也没有等到他承诺的婚姻。再然后等到了宋万起晚婚妻子怀孕的噩耗。 宋济之明明有无数次告诉自己的机会,他却隔岸观火,利用他达到自己监视大哥和篡位的目的。真不知道是宋万起可怕还是他这个躲在人身后捅刀子的弟弟更可怕。 今天同宋万起这一争吵至少让他明白了,两方人都不值得信赖。所以李世耘做出了令自己丧命的决定,他选择敲诈宋济之。 他拿出口袋里的录音笔。 “给我一笔钱,我就闭嘴,不然我就把这录音交给宋万起和宋老爷子。” 宋济之微笑道,“你请自便。” 他笑说,“一点录音就要扳倒我,你和我大哥在一起多年,智商也跟着退化了。” 宋济之缓缓弯下身体,从夜色笼罩的草坪里拿起那放在脚边许久的枪支来。他动作熟练的滑动上膛, 长枪管在他手上就像一截任意摆弄的玩具,他举起来福枪,迅速瞄准目标。 “1” “2” “3” 他努起嘴唇轻轻记数。 夜晚的烟火突然炸裂,迎着这巨大响声,李世耘的身体面朝地面狠狠的砸下去。子弹毫不留情的穿透了他大脑,在他大脑内部炸裂开来,一如夜晚烟花,一齐四散。 宋济之收回霰弹枪,枪口散发出的硝烟味令他如痴如醉。 他有些享受的闭上了自己的双眼,这种杀人的快感在他的血液内奔腾不止,在那样的片刻,他的眼前浮现出了戴妮娜的脸。 对于精神变态而言,杀人的感受和那方面的冲动是分离不开的,在这极富有成就感的时候,他迫切的想在她身上也留下这样的感觉。想感受她,拥抱她,想看见她绯红双颊在他的手心里灼烧。 想将手指长久的停留在她瓷白的皮肤之上,一如在工坊里抚摸着转动的泥塑,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塑造她。 他信步走到尸体身边,在辉煌的烟火的照耀下,已死去的人身体旁是一滩红白交杂的不明物体。宋济之用皮鞋鞋尖踢了他不动弹的身体几下,然后蹲下身子去,把录音笔从他手上扯了出来。 那杯年份长远的霞多丽放倒戴妮娜以后,他离开公寓,走到地下停车室。 宋济之掀开后备箱,那里放着一个黑色的长形盒子,他伸出双手怀抱着一种敬意似的将盖子掀开,杀人的枪支安安稳稳的躺在那里面。 他重新关上后备箱,手肘撑在后备箱被盖上,发出了笑声。 此刻 宋万起中枪无法行动,范青尧举着手枪慢慢从门口走过来,她走到宋万起身边踢开了刀子。 范青尧一手稳住手枪,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铐来。 “宋万起,作为连环杀人案的现行犯,你被逮捕了。” 宋万起举起双手,作出投降姿态。但是在范青尧即将给他铐上手铐的时候,他猛扑过去,把范青尧一下扑倒在地,她手里的手枪一下子飞出去好几米远。 见此情形,戴妮娜加快了解绑自己脚踝绳索的动作。 “该死的,该死的。” 她一边咒骂一边扯着脚上的绳子,宋万起从地上捡起那把杀猪刀,一瘸一拐朝她走来。看来是想要和她同归于尽。 戴妮娜的额头发出冷汗,心脏在胸腔剧烈的跳动着,当初车祸时的那种害怕被发现的感受又一次回来了。 宋万起缓缓举起屠刀。 “妮娜!快跑。” 范青尧扑上来扯住他裤腿,用拳头敲打宋万起受枪伤的地方。在宋万起的腿因为疼痛猛然跪下的时候,绳索的死结在她手中散开了。 她跳下解剖床,跳下的一瞬间因为惊慌失措崴了脚。 她听范青尧言拖着腿往门外方向跑去,宋万起捡起地上的刀,往拖住自己的范青尧身上刺去。 范青尧惨叫一声,连忙大喝, “妮娜,快跑,我的同事在外面。” 戴妮娜因为这声音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去,看见宋济之正从范青尧身上扯出那把带血利刃。 她跑了的话,警官姐姐怎么办。她不可以走,有人为她舍身犯险,如果就这样走开的话,她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她的脚在无意间踢到了范青尧遗落的那支枪支上。 她捡起枪支,对准宋万起,开了枪。 第26章 留有后手 “近日,弥漫在s市头顶的乌云终于消散,s市警员成功破获1218连环杀人案,刑侦大队大队长范青尧负伤,案件的嫌疑人被抓捕归案,因为枪伤正在昏迷之中,待到嫌疑人转醒,迎接他的将是法律正义的审判……” 一只纤细的手伸出来啊,将广播换了一个频道。 “冠生酒店和冠生药业老总宋万起因为连环杀人案而被逮捕,此消息一出,舆论哗然。生长于上流社会养尊处优的有钱人为何作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安俞脸上有种不自然的尴尬。 她又换了一个频道。 “冠生企业股价大跌,股民惊异,宋万起杀人案风波带给s市的金融风浪还要持续到何时?” “好了,安俞,留着吧。” 后座一个声音传来。安俞只得放弃调换念头。 “好的,宋董。” 宋济之仰头往后一靠,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疲乏的意味。 宋万起的公司遭受重创,这种伤害也连坐似的威胁到了盛云,安俞只当老板劳累是连日以来处理公事所致,要挽回宋万起杀人案的损失,对于盛云而言,也不是那么容易捱过的事情。 宋济之的眼睛看向窗外,阳光灿烂,人流车流一如往常,杀人案引起的轩然大波仿佛只在网上和广播上得以窥见,这些人生活如初,s市不过有多余了一件饭后闲谈。 他将手指放在下巴上摩挲,他现在还有一件事没有干完。 宋万起自昏迷转醒,他连中三枪,但是三枪都没打在要处,虽然创面很大,但是经过数小时后的手术,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 他不是傻子,王一贤挪用那么大一笔公款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没想到这女人居然转手就卖给了宋济之。他派人一查,果然发现这其中猫腻,黄淑芬那女人就是收了宋济之的钱才开始设局坑蒙拐骗王一贤。他怎么可能会忍?原本想着先收拾戴妮娜等王一贤生了儿子再杀掉。可是宋济之又横插一脚把戴妮娜带到了自己身边。 他开始调查他这个弟弟和宋济之经手的所有事情,一查不要紧,发现一栋从没见过的别墅登记在自己名下。他抽空去了一次,无意间走进了地下室,那情景没把他直接吓得爬出去。 现在想想,他发现的那么随意,倒像是被设计好的一样。 这想法令他打了一个寒颤。如果那是真的的话,宋济之竟为此设计如此之久。 现在他宋万起替他背了黑锅。以宋济之的性格…… “病人需要输液。” 护士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一位警员打开门,让她推着手推车走进。 “现在给您替换营养液。” 宋万起眨了眨眼,看向来人,护士给他替换掉输液袋,口罩下的她有一双温和大眼。 液体顺着输液管缓缓流进他身体,他的血管感受到那种冰凉的感觉。 宋济之会在哪里动手呢? 宋万起想。 想着想着他慢慢合上了疲惫的双眼。 范青尧睁开双眼,一眼就看见那女孩握着她手,坐在她床前。 见她醒来,她脸上的迷茫神情顷刻间烟消云散。戴妮娜的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她的眼里却饱含着泪水。 李绝娣啃着苹果走过来,“范队,你可算是醒了。这小姑娘天天都来,我说你只是太疲劳才一直在睡觉,刀伤已经没有大碍。” “她偏不信。” 范青尧见她穿着病号服,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的针织衫。 “你身体怎么样?受伤了吗?” 她关切道。 戴妮娜垂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病服,她摆摆手。 “除了心理咨询,我没有别的事情,宋济之说最近舆论凶猛,让我呆在医院以避开记者。” 话罢,戴妮娜有些不好意思,对着警员这样说话,总感觉是在卖弄自己的情人身份。两位警员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思前想后才说话的习惯到了这里反而因为这种亲切感而变得口无遮拦起来。 李绝娣说,“这宋家两兄弟还真不一样,一个冷血杀人不眨眼,一个还是个情种。” 见戴妮娜犹有迷茫,她接着道。 “宋济之私人生活很干净,我和范队调查的时候查了他的记录。” 李绝娣停顿一会儿,补充道。 “嗯,虽然不是百分之百。” 戴妮娜知道她在暗示什么。这种好意她领受。 毕竟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最好的礼物就是他的贞操。 在某些方面,宋济之还是很将就她的,要他结扎就结扎,她不愿意也从不勉强。可是这都不是捆绑一辈子的理由。她知道自己总是要走的。 第27章 狼狈为奸 宋万起死了,警方给出的理由是死于枪伤的并发症所导致的器官衰竭。护士在早晨查房的时候发现他的不对劲,等到叫来医生,才发现他瞳孔扩散,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震惊整个s市的富商杀人案就此告下一个段落。 宋老爷子受此打击,一蹶不振,宋济之乘机发难,冠生药业和冠生酒店在一夕之间易了主。他有强硬手腕又有能屈能伸的韧劲。为了挽回冠生脸面,拯救跌停的股价,宋济之邀请宋青云重回冠生掌权,在两人的配合之下,冠生企业扭亏为盈,在数月间扭转了其江河日下的结局。 宋青云拿到了冠生酒店的一半所有权,作为帮忙的交换,她的制作公司所发行的电影能够在宋济之手下的院线上无条件上架。至此宋万起在宋家企业之中的权力就这样被两人分食殆尽。 作为唯一一个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人,王一贤对此可谓是深恶痛绝。宋青云不给一针一线就白拿了一个冠生酒店,属于她腹中孩儿的那一部分被这两人盘剥一空,这口恶气怎能下咽? 不过宋济之之气焰和手段她也算领教,宋家二老都是打掉牙齿和血吞,长子死亡,继子篡位,兄终弟及,虽然宋老爷子百般不愿,不过他不是傻子,因为到头来这财产和商业帝国还是属于宋家的。给她王一贤可就不一样了。 一想到自己含辛茹苦这么一段时间来卑躬屈膝的伺候宋家老人,王一贤就在心里叫屈。以为赔上女儿能给自己和儿子买上一份保险,可没想到宋万起那家伙会死的这么突然。 不过王一贤也不是不心悸的,新闻里把她丈夫描述的那般十恶不赦、坏事做尽,午夜梦回,她也是会做噩梦的。 她腹中孩儿作为宋万起唯一继承人,却没有从宋万起的死亡里捞到一点好处,这让她王一贤日后如何依靠儿子立足? 就在她思前想后急的一如热锅上的蚂蚁打转的时候。 她接到了宋济之的电话。 许久未踏足冠生的大楼,走进宋万起办公室,她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这里已经易了主,办公室的铭牌换上了宋济之的名字。 他的字一如他人,一撇一捺都有一种锋利之感。如一把薄薄的利刃,插在这里。 宋济之自窗前转过身来,他带着自信微笑,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感。这是属于那些事业成功,万事顺遂的商人才有的感觉。 宋济之做出邀请手势。 “请坐。” 王一贤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的身体对于这些上位者发出的命令一向是难以抗拒的,所以哪怕心中万般不情愿,她也还是听话的坐在了椅子上。 就像等待班主任训话的小学生。明明来时,她还是雄纠纠气昂昂等着与宋济之理论一番的。 宋济之说,“很熟悉是吗?” 他手臂一挥,展示着屋里的陈设。 “从前跟在大哥身后,总觉得一切气派辉煌到不可接近的地步,可是真正坐在这里,才发现也不过如此。” 宋济之感慨。口气是谦卑的,神情却不是。 他野心勃勃,表情也带着些许对宋万起那个失势之人的蔑视。 王一贤说,“虽说我家那口子作恶多端,可是他尸骨未寒,你吃相也未免太难看。” 宋济之皮笑肉不笑地说,“生意场上无父子,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大嫂你现在可不是和我讨价还价的时候。” 他的手撑在办公桌上,倾身带有压迫感的靠近。 “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 “虽然辈分有点错乱,但你毕竟是妮娜母亲,算起来,我还是你肚子里孩子的姐夫。” 他修长手指按住一个薄薄文件夹,将它推到王一贤面前。 “因为你是妮娜母亲,所以我送给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这份礼物。” “我大哥是给野兽拔牙齿的驯兽者,若是他还真的活着,你认为生下孩子的你还有得活路吗?他不会给你安上牙齿,可是我会。” “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 王一贤狐疑的看着他,她猜不准他在打什么主意。 她将信将疑的打开文件袋。内里是宋万起的股份转让书,冠生股份宋万起占百分之十八,剩下的是宋老爷子的百分之五十,宋济之从宋万起那里得到了百分之五,那么还剩下百分之十三的股份。 得到宋老爷子支持的宋济之完全占有了冠生,他手笔很大,一下子划出去这么多给她王一贤和腹中孩儿。 “带着这笔钱,好好养育我的侄子吧。” 加上我大哥的不动产和我父母的庇佑,他要健康长大不难。 “给你的条件是你就绝对不能变卖,所以只要冠生有盈利的一天你就有大笔分红。” 宋济之又说,“我可以保你和你腹中孩子在宋家的生活,可是作为交换,你要安静的待着。” “大嫂是聪明人,一定懂我意思。” 她当然懂。得到这一切的条件就是放弃那更多的东西。识时务者为俊杰,况且等她孩子长大,宋济之可能已经不堪用了。 君子报仇 ,十年不晚,那时候她的孩子说不定能靠着这笔钱扭转乾坤呢。 王一贤生怕他后悔,连忙抱紧那信封。她说, “我是妇道人家,不懂经营与商业,加之你心疼我们孤儿寡母,我当然见好就收。你放心,我和腹中的宝宝会一直感激你。” “一定记得这份恩情。” 宋济之有些好笑,这母女两个的确一个样,撒起谎来从不打草稿。 恩情?他可从来都不相信什么人情世故。 围绕在身边的只有利益。 要驾驭人就要学会恩威并济。 与其由着王一贤这个定时炸弹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给他添麻烦,比如把这大哥的遗腹子放在自己眼皮下监管。 他当然不会给王一贤和他的儿子反扑的机会。 宋济之说,“你可以拿走这些,不过你要帮我演一场戏。” “什么戏。” 他牵动嘴角,露出有些森然的神情。 “让戴妮娜彻底放弃从我身边离开的戏。” 王一贤愕然,想不到戴妮娜竟对他如此重要,原本以为那女儿的牺牲也只是给自己求得一个暂时的稳妥。现在看来,戴妮娜却成了她王一贤的唯一底牌。 留着她那个吸血鬼一般的女儿有何用?王一贤想,一面想一面又忍不住的在心里鄙夷起自己的这个女儿来。瞧不起我王一贤做这样的事情,你干的事情难道就比我光鲜亮丽吗? 不过宋济之会找上自己,看来戴妮娜也并不是什么安分的家伙。 她王一贤为了儿子只能再一次牺牲女儿。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么你要我怎么做呢?” 第28章 陌生来电 二十八章 入夜,市中心顶层酒店之上。 她脱下浴袍,缓步自台阶步入浴池内。宋济之双手撑在浴室的透明玻璃门前,看着她曼妙身躯缓缓沉入水池中。 他头发濡湿,浴袍的系带松松垮垮,浴袍维持着半开的姿态,露出内里精壮性感的胸肌来。 他的神情放松下来,下垂眼天生带着一种弥漫不散的忧郁之感。在他的上唇有一个淡淡的弧度,唇形精致。嘴角略微有点下撇的痕迹,这令他看起来有点冷漠。他的五官完美的契合他的个性,一如最庄严的法则一般不可侵犯。 戴妮娜舒舒服服的泡在洒了玫瑰花瓣和精油的浴池内,这种享受并不常有。不过也许是那次绑架案宋济之怕她心有余悸而再次犯了心理疾病,所以出院之后,很少让她在郊区的别墅一个人住。要么是住在他的公寓内,要么是环绕着市区,把五星级酒店住了个遍。 虽然这种住不同酒店感受贵宾接待的感觉很舒适。但是这种堂而皇之的约会挺让她害怕的,和他肩并肩出入这种场合,万一被认识自己的人看见了,指不定会传出什么流言。 她脸皮一向很厚,秉持着没有脸就不怕不要脸的宗旨,别人议论她她倒也不放在心上。可是这种流言影响到她的学习成绩和学分的话,那就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了。虽然戴妮娜自己认为私人生活和能力表现不能划上等号。 可是别人不这么想。 上次在顶层餐厅等宋济之吃饭的时候,看见班上热爱体育,投篮姿势潇洒被一群女生暗恋的某男神挽着一位中年女人的手卿卿我我走进来。吓得她赶紧拿包遮住脸开溜。 最怕就是撞破人家秘密,哪怕你闭口不言,人家也会因为害怕秘密被泄露而暗自戕害你。 浴池的热气蒸着她的双颊有些发热,但不是难以忍受的地步,反而是很舒服,她有些陶醉,有点昏昏欲睡。 宋济之看起来个性冷漠不近人情还有点反社会,可是有些地方还是很温柔的,她舒舒服服仰躺在池边,毫无羞耻之心的幻想刚才发生的事。他很少让她感到痛苦,所以她有点怀疑那些绘本里描写的许多事情的真实性。 她也从没因为那种事哭过。 大多时候她是快乐的,大脑有一种宕机之感,她迷失在他的大眼和动情的吻里。 老实说,单眼皮眼球还那么大的人,她也没见过几个。 宋济之像狐狸。长得像性格也像,他是有点狡猾在里面的。 “想什么呢?” 他不知何时到她身边,轻拧她脸颊肉。 戴妮娜露出陶然笑容,“想入非非。” 她从浴池里伸出手去反握他的手。 宋济之顺势把她潮湿的手轻握在掌心里。 “你看见新闻了,为什么不问我。” 戴妮娜打了个哈欠,“什么新闻?” 宋济之说,“豪门争斗,兄弟阋墙,兄终弟及一类的。” 戴妮娜说,“你有一点钱和有很多钱在我这里没甚么区别,因为我从来没有这么多钱,所以我没有实感。” 宋济之笑着说,伸手在浴池里掬起一捧水洒她身上。 “现在呢,钱带给你的实感有了吗?” 她咯咯笑,她的手从他手心如同泥鳅一般的滑出,戴妮娜在水中转了个身,她圆眼怒瞪他道, “无耻,流氓。” 他心情大好。 还想和她说点什么,室内他的手机铃声在这时响了起来。 宋济之对她说,“你慢慢洗,可别因为太舒服在里面睡着了。” 戴妮娜却大胆而露骨的调戏他,“要是我晕在里面,哥哥是要给我做人工呼吸吗?” 大多数时候,她喜欢叫连名带姓地喊他宋济之。像是对待学生时期遇见的某个男同学,随意且没有礼貌。求他给自己干事情或者是认错的时候会很深情的喊一声济之。损他的时候叫他叔叔,只是偶尔,调情的时候,要脆生生或者是发嗲般的叫他哥哥。 虽然他极力摆出一副冷淡镇静的模样,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因为她的称谓而在暗地里感到一阵酥麻。 他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然后伸出食指有些无奈的指了指她,然后放下,然后又指了指她。 戴妮娜笑脸盈盈,眼睛几乎要弯成一道缝隙。 “等着。” 他落下一句狠话,几乎是落荒而逃。 戴妮娜见他走去接电话实在感觉没有意思,她弯腿重新缩回浴池内,架起两只手臂,继续泡澡。 他走到床头柜前,拿起电话,来电的号码是一个隐藏手机号。 宋济之拿着床头柜上放了冰球的威士忌,走到了落地窗边,繁华的夜色尽收眼底,他滑动手机,接通了来电。 “宋先生,好久不见。” 电话那头是一把粗犷男音。 “现在世人都知道万起先生是罪犯,但是我有证明他清白的证据。” “别墅里的秘密。难道真的就此被带入坟墓里去了吗?” 宋济之回头望了一眼玻璃门后的戴妮娜。 他压低嗓音,“所以,你想要什么?” 电话那头的男声变得愉悦起来,“和聪明人交易就是好,那我直话直说。” “钱。” “我需要的是钱。” 戴妮娜穿好浴袍擦拭着头发从浴池里出来的时候,宋济之换上了白日的毛衣和长裤,正在穿着厚重的大衣。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她有些疑惑的问道。 宋济之走上前来蜻蜓点水般的吻了吻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唇。 有点敷衍的意味。 “码头运送的药品出了问题,我的赶过去看看,你先睡,我可能会很晚回来。” 戴妮娜有些不安的拉住他手,“就不能明天去吗?” 他用一只手掌捧起她脸摩挲了一会儿,“我尽快,好吗?” 她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宋济之对她笑了笑。然后离去了。 第29章 不幸的她 男人有一副恶狗一般的神情,手臂肌肉虬结有力,体型健硕一如野牛。他拉低鸭舌帽的帽檐,四下张顾,发现没有异常之后,遂放下心,跳入一艘停靠在岸边的货船之上。 他走到货船船头,打通了电话。 “沿着码头线走,你能看见那艘插了红旗的船。” 他叫唐兴旺,在家里排行老四,认识的人不记得他真名,只管叫他一声唐老四,早年跟着做高利贷生意的本地黑社会老大身旁,靠着走街串巷收保护费和打砸抢过活。他额头上有一条深深的刀疤,是某一年元旦被前来找自己寻仇的小地痞砍伤的。 后面遇见打黑除恶,老大蹲了监狱,聚会的夜总会和酒店被查封。他唐老四吃了没文化的亏,又因为经年累月浪迹赌场和风月场所染上了一身吃喝嫖赌的病,正经工作他干不了,在工地抬了一年半载的钢筋之后,他转而去当货车司机挣钱。 说是拉货其实背地里为了多挣点钱,他也干了些拉违禁品的买卖,但是他并非外形上看起来这样的穷凶极恶,相反,他唐老四怂得很,这种工作也并非长久之计。直到后面受在牛郎店工作的小弟引荐,搭上了富婆黄淑芬的桥。 他给黄淑芬当司机,黄淑芬那女人几经辗转将他介绍给了正需要司机的宋万起。 而让他成功洗白吸毒资历通过审查的人正是宋济之。 他唐老四带着当初跟着大哥混社会的那种察言观色的敏感度很快就嗅得其猫腻。虽然说他是宋济之引荐给宋万起的间谍,但是大多时候,他挣两份工资,在两人间反复横跳。宋万起让他制造车祸的时候,他通风报信给宋济之。 宋万起要他解决那女孩,他也一并报告给了宋济之。 至于宋济之杀人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唐老四的人际关系网又不是盖的。给炀山别墅装潢的是他在上学时期就一起去菜市场招嫖的同学,他只是提一嘴这建筑有不合理之处。唐老四立刻嗅到了非同寻常的味道,先开始他只是带着一种好奇感,后来真让他找到。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枚银色优盘。这是他的彩券。 唐老四望一眼宽阔海面,顿生起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来。拿到这一笔钱他就收手,宋万起已经被宋济之干掉,所以继续敲诈宋济之的念头是没有的,干了这笔他就隐退,拿着这笔钱去娶个老婆。然后本本分分过日子。 他打算到边境那边去,毕竟自己手里背着三条人命,要想在s市继续生活是不太可能的了。 宋济之走进地下停车场,他拿出车钥匙打开停在停车位的汽车。汽车的前灯闪烁了两下,发出嘟嘟的响声。 早该处理掉这人的,宋济之想。 一来是事情太多这家伙实在排不上号,二来他认为这种怂包绝无勇气来挑衅他的耐力。 金钱这东西果然是逼人现原形的法宝。为了那一点钱,一直以来像狗一样匍匐在他脚下的东西也学会了咬人了。 他拿出手机,打通了秘书电话。 “安俞,帮我准备一笔钱,要现钞,不要连号,纸币要旧。” “现在就要。” “我即刻来找你。” 吩咐完毕,他打开驾驶室的门,坐了进去。 戴妮娜缓步踱至窗边,她双手抱臂,略微仰起下巴,空荡的领口包围着她如玉般温润的颈项。室内的暖气开的很暖,外面的寒冷被阻隔在透明的窗户外,这令她感觉自己生活在温室里,离地四万八千里,已经逃离了一切世俗的苦难。 宋济之有的时候会很恶趣味的在中途拿起遥控器打开窗帘,他埋伏在她耳边,贴近她耳朵对她说。 “我们正在本市最高的建筑里,当着本市千万人口的面私通。” 在她的认知里这和当着人面脱光没什么区别,她意图抢夺他手中遥控器,他却伸长手扔到了床底下。她害羞躲闪,变相的助长了他娱乐的情绪。但不得不说,这种羞耻感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她慢慢的卸下了一层层裹塑在自己身上的包围的镣铐。 几次下来,说实在的,这样还蛮刺激的。 她坐到了窗台上,将膝盖也搁上去,她的脑袋放在膝盖上,扭头对着闪烁着万家灯火的夜景。 她用双手环抱自己。 这具身体仿佛已经有一部分不属于自己,有时候走在街道上,她都下意识的裹紧大衣避开走向自己的人群。她觉得应该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着他的手掌留在她身上的那种触感。 现在她愈发有那种感觉了,感觉自己是被玻璃罩罩在温室里的玫瑰,隔绝阳光与空气,她的叶片、枝桠与娇媚花朵都仅仅为了愉悦他而绽放,只有被他拥抱、被他亲吻、凝视的时候,她才会有那种真实感。 她讨厌依赖的感觉,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如果她任由自己依赖他,靠着他提供的养分而生活。那么有一天无从依赖的时候,她便会死掉。可是她不想死掉。 所以,她总归是要走的。 要走就需要需要钱需要学历需要谋生的手段,而住在温室里当他的金丝雀或者是一只顽劣的咬着自己尾巴的小猫,是无利于她日后生活的。 戴妮娜张开手掌,将掌心贴到玻璃窗上。她的手指长的并不好看,短短圆圆的,像小孩的手。宋济之的手却纤细修长,手掌很大很宽厚,寒冷的冬天里被他一握,仿佛可以抵抗所有的严寒。 如果她长到了他那个年纪,是不是会不这么害怕一点,如果她能够像他一样的工作,走入社会,学会自己解决问题,那么她也会是一个给人带来安全感的人。 她的手在冰冷的玻璃上旋转,想起奶奶曾经对她说过的话,看看你并拢手指时那指节间的缝隙,是守不住财的。 她笑了,脸褶皱起来,像一个包子一般。 她不需要守得住财,只要会挣钱就够了,挣得足够多,多到能抵消她所用,那么那个时候,她也许会比现在幸福那么一点点。 第30章 血腥审判 浮士德博士为了追求无限知识背叛自然,用灵魂换取了使役魔鬼的二十余年的机会,交换的时期一到,他便要抛下自己的一切,带着自己的灵魂奔赴炼狱。 他有过后悔的机会的,很多次,可是他选择了欺骗和遮掩,直到一切到了罪无可恕的境界。 也许从一开始,恶魔引诱他背叛上帝开始,他的灵魂就早已签下通往地狱的生死状。 可是,向着上帝真的是好的吗?难道上帝所谓的不计回报的至善不是一种恶?自己想要求取知识,理解万物的欲望就错?只因这欲望的承载着是自己而不是他人,是利己而不是利他。上帝需要至善,需要人与人彼此需要,才能撑得起他的尊严与威望。 而对于一个想要靠自己活下去的人而言,这种互相出卖一部分以换得被彼此需要的想法就破产了。 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会选择进入炼狱。如果天堂全是那样的人,地狱也许才是我的最终归宿。 戴妮娜在日记本上这样写道。 末了她补充上一句。“即便身处在这狭小的果壳里,我也自认是这无垠宇宙之中的王。” 宋济之在码头附近停下车。 他绕到后备箱前,从里面提出一个黑色大袋,袋中是安俞刚准备好的现金。 唐四这家伙聪明的打紧,看来这次他不会在他面前轻易现身。 损失一点钱是小事,令他不爽之处在于,他居然敢威胁他,拿捏他,蔑视他。 他打通唐四电话,他居然敢叫他等,并且还要要按照他的要求把钱放在既定的位置上。 这种屈居人下的感觉让他的情绪恶劣到了极致。但经年累月所养成的处变不惊的气质使得他很好的把这种气急败坏的感情隐藏在他的面孔之下。 学会控制情绪是他的第一课。多年以来跟随在宋济之身边安安静静地呆在安全位置给他打下手,在宋明志这样的老式家长手下屏息凝神的活着并不是易事。 他经受住了这些考验。他发现沉默帮他赢得了信任。虽然宋明志从始至终认为他宋济之狼子野心有意提防,不过父亲是一匹失势的老马,岁月早就将他年轻时有的那份意志力和狠心摧残殆尽,廉颇老矣,不足为惧。 宋济之按照唐四所言走到那艘渔船上。然后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他。 “钱在这里,我要的东西呢?” 唐四道,“东西我会快递给你,我现在需要先验货。” 宋济之的眉毛一动,他道,“我突然忘了,袋子里只有你要的金额的一半。剩下一半我会汇款给你,前提是,我收到你的证据。” “你知道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唐四自暗处观察船头的宋济之,他知道他手腕,他安装在地下室的镜头拍到的那些视频里,他知道他是如何折磨受害人又如何残忍的处决他们的。 他从旁边的背包里拿出一把杀猪刀,把刀柄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他唐四也不是省油的灯,大不了杀掉宋济之取走钱,一半就一半,总比没有好。 宋济之没有带武器,他拎着包,穿着一件棕色大衣,站在渔船边缘昏暗的灯泡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之感。 这种养尊处优的有钱人也就凌虐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他唐四可是在道上实打实干过马仔的,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在管的还不严的时候,混混当街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捅死谁,砍伤谁,也不是没有过的。 他拿着刀鬼鬼祟祟的从船舱里绕出去,想着给他宋济之一刀然后夺去他手里的手提袋。 可未曾想,自己先被人在身后挨上了一记闷棍。 紧接着,又是一下。 他扑倒在地面之上,下巴砸出一阵响。 宋济之扔下手提袋向他走来,皮鞋踩在甲板上发出阵阵有规律的响声。 他半蹲在他面前。 宋济之弯起一侧嘴角,雪白的牙齿从翻起的上唇下露出,这不像是一个笑,而像是牵动皮肉在模仿一个笑。 他的眼里没有笑意。 宋济之拍了拍唐四的脑袋。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孤身前来,毫无防备的人吧。” “老唐,我平日待你不薄,你替我办事,我给你丰厚薪水。可你怎么对我的,做人家的狗,不咬主人不是最基本的规矩吗?” 他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所以我就说,斩草除根,像你这种只会咬人的恶狗,只能人道主义销毁了。” 他伸手,从来人手上接过方才打倒唐四的武器。 那不是铁棒或者是铁锤一类的东西,而是一根金属制的高尔夫球杆。底部有一块很硬的刀背结构的杆头。 宋济之有些出神的抚摸着这根金属的球棒,它光泽迷人,使起来很有力。 这可是它专门为那些该死的家伙们定做的,用它敲碎人头骨的时候,那美妙的声音,无论何时都让人感动。 宋济之挥退一旁的下属。 他站起身,摆出打球的潇洒姿势,空挥了好几下。 唐四嗫嚅着嘴唇,他想要求救,可刚才打在后脑的那一棍已经打碎了他袭击宋济之的妄想和呼喊着求救的能力。 他破碎的求救声小如蚊呐,宋济之摆出日本武士的举剑动作,他将球杆举到头顶,用的是一种极其虔诚的姿态。 然后球杆在夜晚的空气里划出一道浅浅的弧线。 他朝着唐四的后脑砸下去,不慌不忙地保持着一个匀速的力量。一下接着一下,朝着一个方向施力。 唐四微弱的声音渐渐飘散在如墨的夜空和涌动着浪潮的海声里。 宋济之垂下眼睛,有些漠然的盯着面目模糊犹如一团烂肉的唐四。 他蹲下身体,揪起他领子,把他拖到了船舷边上。宋济之对着那尸体轻轻踢上一脚。唐四的尸体连带着他的秘密一同消失在了海底。 风吹动宋济之的头发和衣摆,他登上甲板,以一种帝王般睥睨的神情注视着宽阔无垠的大海。 他闭上的眼睛。脸迎着腥咸海风,露出一种颇为享受的神情来。 第31章 疑窦丛生 宋济之打开水龙头,清洗自己手上的血迹。 英俊的脸在镜前倦视,下垂的嘴角显出一点老态。他抖干净手上的水渍,从衣兜里抽出一张手绢挨个擦拭自己的手指。 鲜血顺着水龙头冲刷出的水流打了一个转,蜿蜒地流入了洗手池的通道里。 宋济之倾身向前整理自己的仪容,他脸上是一种满不在乎的神色。 他缺乏共情能力,漠视他人痛苦。本能的对死亡和杀戮感到一种乐趣。他喜欢把一切拿捏在手的滋味,无论是那些有求于他的人,还是带来权势的金钱与地位。 唐四本来可以逃过一劫的,只要他安安静静保持缄默,也许他就不会死了。可是,他偏要自作聪明想要威胁他宋济之,所以,得到这样的结局,只是咎由自取。 他将手绢揣入衣兜里,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然后转身离开码头旁的公厕。 他驱车返回酒店。 房间内的灯已经灭了,他脱下外套,把大衣搭在手臂上,悄声走到床边。戴妮娜裹在棉被里沉沉睡去,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她脸上挂着一丝娴静的表情,带着孩童般的餍足感。 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呆在一个怎样的男人身边。 宋济之有些期待她得知真相时的表情,那会是怎样的慌乱与震惊,那时候她的表情一定会很美。 呆在杀害自己亲人的杀人凶手身边朝夕与共,与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同床共枕。 不能与她分享这一切还真是一种遗憾。 宋济之无声地靠近床边,他的身体的影子在月影的映射下斜斜的落在包裹着她身体的被单上。他该在何时收走她的灵魂呢,他得花时间好好为她考虑一下。 宋济之忍不住用手背去碰她的脸。 但他还没有碰上,戴妮娜就先他一步在黑暗里睁开自己的眼睛。 他们的视线在颤抖的空气里相触,她的眼神明亮清晰,带着一种质询,仿佛刚才她熟睡的样子是一种假象。 宋济之有些猝不及防,“还没睡?” 戴妮娜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 她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她把他的手举到了自己的鼻子下嗅了嗅。 “血的味道。” 她又闻了一下,然后问道,“你受伤了?” 宋济之没有料到她鼻子竟会这样灵,被她那警惕的大眼一瞧,他罕见的失语了。 他伸手捏她花栗鼠般微翘的鼻尖。 “你是狗吗?” 她抬起他手,借着窗外的光线检查,发现并没有新鲜伤口。 正当宋济之犹豫要不要杀她灭口的时候。 她失去兴趣一般的将他的手扔下。 “好吧,是我闻错了。” 她打了打哈欠,仿佛那突如其来的精明只是他的一场错觉。戴妮娜有些倦困,声音黏黏糊糊,有一股撒娇的意味。 “抱我一下,宋济之。” 她突然朝他张开双臂。 也不等他答应与否,她蛮力的伸出双臂抱住他脖子,把他往下拉。 宋济之伸出手稳住她腰身,被她拉着坐到了床边。戴妮娜遂将下巴支到了他一侧的肩膀上。她转头将脸埋进他脖子里。 她没有直接贴到他脖子的皮肤上,其间还隔着一层薄毛衣的领子,扎在她脸上,有一种细密的痒刺感。 “我做噩梦了。” “梦见我还在车祸里,梦见奶奶满脸是血看着我的样子。” 她流出了眼泪,湿热的泪水打湿了他薄高领的衣料。 宋济之温热的手掌贴在了她的脊梁骨上。安慰似的上下滑动。 “我一直觉得,是因为我,他们才会遭受那样的不幸。” “因为只有我活了下来。” 他朝着她的方向偏头,高鼻梁陷入她的发丝之间,宋济之伸出双手结结实实的拥抱她。 感受到这样的安慰,她慢慢的哭出了声音,连日以来压抑在内心和睡梦里的情绪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发泄口,先开始只是细小的抽噎声,紧接着她就抱紧他脖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哭的很伤心,他还从未见过她如此伤心的模样。 他于是把她抱的更近一些,抱的更紧,用手掌支撑她颤抖的脊柱,崩溃的身躯,他的眼里也渐渐泛起泪花来。 当然,与她不一样的,他眼里的眼泪是喜悦的。 他想要戴妮娜成为自己的家人,那么,铲除掉她固有的家人,是基本。 范青尧坐在病床上翻看自己的手机里的事故照片,一面与自己小本子上的案情记录做着对比。 李绝娣提着水壶走进来。 “范队,领导和我的意见都是要您好生养伤,然后静休。” 她放下水壶,如同家长般责怪道。 “放假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要你换个地方工作。” “重案已经解决,你可以松一口气了。” 宋万起那把刀子刺伤了她一个肾脏,因为这起事故,范队还进icu躺了几天。李绝娣也不知道她这工作狂的冲劲从何而来,大案办成,她早该松一口气。 范青尧也想就此放手,可是这一次与往日有很大不同,她并没有因为宋万起的落网和死亡而得到真正的轻松。 对于s市的市民而言,没有比杀人偿命这更大快人心的事情了。可是对于作为警员的范青尧,她老是觉得,这其中有很不符合逻辑的地方。 这个被她追查如此之久的连环杀人魔,居然那样轻易就落网,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量将她牵引,好像宋万起就应该在那里以那种样子被她发现一样。 李绝娣说,是她着了魔。 “高智商杀人犯基本都是被影视剧美化过的,我接受的所谓的精神变态反社会人格杀人案,大部分都是控制不住情绪的疯子。那种冷静热爱古典乐还乐趣多多的杀人犯,完全就是假的。就算是调查研究也表现出,那些反社会的杀人犯最爱的是hip-pop。” “范队,你可能要少看点电视了。” 她倒一杯热水递给范青尧。 “宋万起靠着他那有钱的老爸作恶多端并非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有人给他清扫战场,有人包庇。如若不是我们当场把他抓获,他那有钱的老爹找人给他顶罪然后增加我们的工作量,也不是不可能的。” 范青尧停下手里的动作,突然附和她道,“你说的对,他是被我们当场抓获的。” “还记得我们到达炀山别墅的时候吗?宋万起的车子就停在那里,不是假的车牌号,不是别人的车子而就是他本人登记的车子。” “如果他是为了作案不被人发现,那么弄到一台别人的车子不是很容易的吗?他的所作所为不像是为了杀人而杀人,而像是一种指示。” “还记得我们最初对于杀人犯的侧写吗?是无差别杀人的案件,受害人与受害人之间没有明显的关系和相似的特征。第一位受害人是进城务工的工人,第二位在互联网企业里任职,是个程序员。在别墅附近发现的尸体是流浪汉,居无定所。” “可是自从证据指向了宋万起,戴妮娜、李世耘,他们都与他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系。如果一开始的杀人是为了避人耳目故意找一些人随机杀害,那么戴妮娜和李世耘了,为什么会通过对身边人下手的方式暴露自己。” “如果说越野车是指示,杀害周围人也是指示,这样就说的清楚了,也许宋万起知道真正的凶手,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指认凶手。” 李绝娣扶额,“范队,搜查结果已经出来了,那一屋子的刑具上只查出了宋万起的指纹和dna,没有别人。” “他的那把枪的子弹和第二位在后山上发现的死者头上的子弹是同一型号,一批次购入。” “证据确凿,而你的看法只是你的看法,没有支撑是无法翻案的。” 范青尧突然想到什么,她猛的一拍脑袋。 “指骨呢?尸体遗失的指骨在搜查中找到了没有!” 第32章 姐妹聚会 戴妮娜返回宿舍。到的时候,只有室友杜小娟一人在寝室,她戴着耳机正在看bbc的纪录片。 她们是罕见的混合寝室,宿舍四人全部来自不同的系。杜小娟曾笑称她们是“四海姐妹”,能聚在同一个寝室,也是缘分之所在。 杜小娟和戴妮娜同来自英文系,不过杜小娟是商务英语,而戴妮娜念的则是英语文学。秦思雨和高鸿鹄是典型的理科生,秦思雨读商务管理,高鸿鹄读计算机。秦思雨的目标是继承家业把秦家财产翻上一番,高鸿鹄则是早日进入谷歌当一名程序媛,感受万恶的美帝资本主义熏陶,用挣外汇的方式报效祖国。 虽然背景不同,个人经历也不一样,但是大家却一见如故,相处起来也是十分融洽。戴妮娜在上大学之前还害怕过,毕竟门户网站老是喜欢把女生寝室讲的跟甄嬛传一样,除了勾心斗角就是互相构陷。可事实上,她们之间很少有因为什么住宿矛盾而大吵大闹的事情发生。 大家很注重隐私,有问题直接就提出来解决。每个人都有要干的事情,有的时候大家可以一天不讲话都埋头干着自己的事情,但这种氛围给戴妮娜的不是焦虑紧张坐立难安,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舒适感。这种在彼此之间流动的满足感比做一起上厕所的事情更能给戴妮娜归属感。 她们不需要从彼此之间真正得到什么东西,不经意间的会心一笑就是对这种姐妹的情谊最好的赏赐。戴妮娜第一次有了一种被接纳的感觉。这是她在原来的生活、学习里从未有过的感受。她珍惜眼前的这一切。 杜小娟见她进来,她摘下耳机。 “你的伤还好吗?想等你下课问你,可是这半个月来,每次你都离开匆匆。” “辅导员说你结课后要去医院,所以下课后就直接回家调养。” 戴妮娜说,“好很多了。谢谢你关心。还要谢谢你帮我报警。” 那天她在校外被掳走后学校有人给警局打了电话要求立案,这还是去病房里看范青尧的时候她告诉她的。报案人是杜小娟,为了救她,她还调取了校门口监控。 杜小娟说,“那天听其他目击同学讲你是被掳走,整个寝室六神无主,我想了很多社会新闻才有的恐怖事情。幸亏你被找回。” “你说你父母怎么如此霸道,丝毫不尊重自己孩子想法。” 她被宋万起掳走的事情为了不引起恐慌和保护她隐私,对外只一律宣称是自己管教欲过分的家长干的事情,是简单的家庭纠纷。 戴妮娜宽慰她道,“谢谢你们为我操心。事情已经全部解决。” “我现在身体痊愈,十分健康。” 杜小娟有些心疼她。 虽然戴妮娜与秦思雨都看起来很富贵,但是二人性格却截然不同。秦思雨开朗活泼,做事积极热情,她有一种企业家才有的侃侃而谈的自信,所以在很多时候,到了口无遮拦的地步。秦思雨做事从不思前想后而行,她看准目标,及时出手,很有魄力。 戴妮娜却截然相反,她看起来很好亲近但是骨子里却很冷漠,一开始,杜小娟认为她是一种充满优越感的傲慢。这种漂亮有钱的女人,不论老少,都喜欢乜斜着眼看人。并且头脑空空,她们嘴里除了名牌和化妆品就谈不出别的东西,并且很喜欢对周围人颐指气使。 可接触下来,杜小娟发现自己想错了。戴妮娜头脑灵光,思考深入,交谈间会发现她是一个有思想有野心之人,她那种易于亲近却高高端起的冷漠其实是一种不知如何面对好意的羞怯。 有的时候,她太客气了。她帮她一点小忙,她恨不得涌泉相报。戴妮娜有她坦率单纯的一面,她自己可能也知道,这一面若是给人瞧见一定会被人狠狠利用占便宜。所以才会用远离人群的方式保护自己。 杜小娟猜测,她的这种个性很大程度上和原生家庭有关。 事实证明没错,做得出绑架自己孩子的举动的控制狂父母,能养出戴妮娜这种女儿那还算是烧了高香。 杜小娟知她不愿意谈论家庭隐私,所以她没有继续追问,她走上前来,深深拥抱了她一下。 “娜娜,见你身体健康,活蹦乱跳,我就很高兴了。” 戴妮娜回抱她一下,“小娟,谢谢你。” “为了庆祝我痊愈,我们403全寝晚上出去吃饭怎么样?” 戴妮娜微微一笑,“我请。” 晚餐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川菜馆里吃的。戴妮娜许久未踏足这种地方。曾经在伯父家寄人篱下的时候,去餐馆吃饭是很奢侈的,所以她没什么机会去。和宋济之在一起之后,这种闹腾腾的馆子又仿佛是低廉的,即便是她想来,宋济之也不会带她来。 她今天并不想想到他,想到他令她无力。只有和同学在一起,在课堂上做笔记举手答题的时候她才会有我是完整的人的感觉。不需要出卖自己的一部分,不需要对着不喜欢的东西佯装自己其实很喜欢。不需要察言观色,揣测别人每一个表情的含义。 大家在床边坐下,点了水煮鱼,干锅鸭掌,水煮牛肉,干煸肥肠,小食点了油炸小酥肉,最后追加了一份手抓大骨。四个人都是肉食动物,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的避开了点蔬菜。 秦思雨说,“难得出来,谁吃蔬菜占肚子。” 其他三人均点头表示同意。 都还是学生,运动量大,食量也大,四人之中无一人想要保持身材。都是能闭眼干上两碗干饭的程度。 戴妮娜以前并没有多少能好好吃肉的机会,住在别人屋檐下,多动几筷子肉都像是一种不知好歹。伯父家不至于揭不开锅,甚至还是有些富裕的中产阶级,但是食物有的时候就是拿来划分尊卑观念的工具,在那个家里就是伯父与堂哥,然后是伯母与奶奶,最后才轮到自己。 从前的她高高瘦瘦营养不良,一摸就能抓到骨头。所以现在的她报复性一般增加和摄入蛋白质。加之游泳和运动,她不仅面色红润变得有光泽,身体也逐渐健康了起来。 菜一送上来,大家就伸筷子夹个一干二净。 戴妮娜并不觉得这种护食态度很粗鲁,相反她喜欢这种一起吃吃喝喝抢夺食物的感觉。她以前总是很拘谨,因为害怕被人看轻,总是克制自己动筷子的动作,毕竟在从前她的认知里,饥不择食的样子是很难看的。可现如今她开始试着反抗那种循规蹈矩的生活。 如果你长期被教导做一件事情,干什么动作都会受到规训。不断的自省导致了你对所有事情都感到恐惧和畏手畏脚,那么反抗会带来一种快乐,一种自由的快乐。 大家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就剩下了空盘。 戴妮娜起身准备去结账,却被身旁的秦思雨按回了座位上。 “庆祝你身体痊愈当然是我去结账。” 戴妮娜想说什么,秦思雨伸出手臂霸道的拦住她,她举起桌上杯中剩下的可乐,一口干光。有些豪迈的意味。 秦思雨冲她摇了摇手指。 “女人,你这是看不起我。” “给秦董我一个面子。” 秦思雨模仿着言情小说里有些油腻的霸总台词。被她这样一说,反而显得她幽默而可爱。 她指了指对面的高鸿鹄和杜小娟。 “别和我抢单好吗?” “不然是看不起我。” 高鸿鹄笑她,“你喝的是可乐不是酒,这就上头了?” 杜小娟环抱双臂,“我不和你们争,我接受思雨的霸凌。” 四人突然间不约而同爆发出笑声,震的隔壁桌都扭头过来看。 秦思雨离开餐桌去结账。 她走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脸上带着一种迷茫的神情。 她指了指柜台,“我刚才去的时候,服务员告诉我有人帮我们结了账。” “说是三桌的客人。” 她看了一眼这桌的座位号,用手指往前点了点,一副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谁啊。” “妮娜!” 听到有人叫戴妮娜的名字,四个人不约而同的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身穿雪白套装,腹部微微隆起的王一贤正朝着这里走过来。 第33章 紧急事故 这还是自宋万起去世以后,戴妮娜第一次见她。她看起来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全身上下自有一副怡然自得之感。戴妮娜本以为,宋万起之死会令王一贤暴跳如雷。 王一贤露出优雅知性的微笑。 她道。 “方才见你在这里吃饭,我以为是我看错,没想到真是你。” 她交叠手,小小一个限量版爱马仕就挂在她手肘上。 王一贤向戴妮娜身边三人介绍自己。 “我是妮娜母亲。” “你们是娜娜同学吧,谢谢你们照顾我女儿,这顿饭阿姨早该请你们了。” “阿姨好。” 三位室友有些尴尬的对她打招呼。 “谢谢阿姨。” 戴妮娜却不想继续与她纠缠。母亲屡次三番背刺自己,心中对母亲那点情谊在这样的来回之间早就消磨殆尽。也许曾经渴求母亲温柔拥抱拉她入怀,现在,戴妮娜知道人唯有依靠自己。 “你来做什么?” 戴妮娜很不客气的问。 秦思雨不清楚戴妮娜家庭。但是戴妮娜求助自己用珠宝换钱一事可以看出能逼得戴妮娜费如此大劲,躲避一家庭一如躲避结核菌。这样的家里肯定有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 杜小娟和高鸿鹄对视一眼,大家都感受到戴妮娜与母亲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王一贤露出有些悲哀的神情,她无疑是一名极美的女子,忧伤之感给了她一种病弱西子般的气质。 “你还在埋怨妈妈?” “现在你可以回到妈妈身边了。妮娜,我可以对你负责。” 她看了看戴妮娜身旁如同护法一般的三人。 王一贤说。 “身为母亲,应该请你们吃吃饭,同你们聊聊天的。” “我的女儿和你们一起相处给你们添不少麻烦吧。” “我就是太不关心她了。” 王一贤垂头瞟了一眼自己隆起的腹部。她有些羞涩的说, “是因为二宝。” “孩子要出生了,所以我对于妮娜是关怀的不太够。” 王一贤轻言细语,发音柔柔弱弱,语音语调并没有任何尖锐之处。她皮肤光滑,养尊处优,身体散发高贵但不刺鼻的清香。 起来就像是那些上层阶级批发出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妇太太。 戴妮娜却没有忘记那日在宋家晚宴上她如何指摘自己的样子。 “妮娜,你让我难堪。” 那眼神充满憎恶,剜的她身心巨疼。 最近关于线粒体的科学研究表明了一个事实,线粒体的dna十分稳定,能保持几十万年的稳定性。由于线粒体从母亲体内获得,因此只有女性的dna能够数万年稳定的遗传下去,母系先辈的因子翻滚在她的血液里。母女的关系之紧密,由此可见一斑。 母亲与她,本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两人。 她恨这种母女连心的感觉,她恨自己对于母亲无条件的依赖和信任,她恨自己在每一次陷入困难的时候,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母亲。 如果她能够不那么依赖母亲,如果她能聪明一点,如果她...... 这样她也许没有那么痛,当母亲无数次的选择放弃她背刺她拿她投诚的时候,她或许会感到轻松一些。比起被深爱与信任的人背叛,陌生人的伤害会令她好受那么一点。 而现在她堂而皇之地出现,说什么“回到我身边。”,“我会对你负责。” 不需要了的时候才来施展自己的好意,这叫做多余。 戴妮娜说,“不用你请客吃饭。我自己可以请。” 她从包里取出自己仅有的几百元钞票塞进王一贤手中。 “妈妈,我们不要再见了。” 戴妮娜对着旁边的室友说,“我们走吧,去喝奶茶。” 她绕开王一贤径直走了。仿佛在那里多停留一秒自己就会后悔。她生平最见不得母亲眼泪和母亲的请求,在心里,甚至于还在期望母亲是真的因为想自己而来到自己身边。 可是王一贤骨子里不是这样的人。她来找她只有一种可能,宋万起之死造成了她在宋家失势的局面。她想要宋济之这份外援。 秦思雨对着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高鸿鹄和杜小娟小声说。 “走吧。” 三人抱歉的看了王一贤一眼,也准备跟着戴妮娜离去。 就在这时,王一贤捂住肚子,有些痛苦的弯下了自己的身体。 杜小娟问,“阿姨,您没事吧。” 王一贤吃力地说,“没事的,你们走吧。只是有一点胎动。” 但是她弯腰蜷曲脑门冒冷汗的样子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三人面露难色,这下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杜小娟上前扶住了王一贤。 绝非胎动这么简单,因为没过一会儿,王一贤就因为吃痛喊出了声音。 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走在前面的戴妮娜就如同一道黑影窜过。 “妈,你怎么了?” 对母亲,戴妮娜也不是不关心的。 她和杜小娟把王一贤扶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秦思雨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戴妮娜半跪在王一贤腿边,握紧她的手。 “你等一等,思雨在打电话了。” 王一贤因为腹痛已经发不出完整字句,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 戴妮娜眼眶含泪,车祸里奶奶满脸是血的样子浮现在她面前。她不想妈妈也这样。 “我…..以为…你真的….不关心我。” 王一贤呼吸轻如游丝,五官因为剧痛褶皱起来。她断续道。 “也许我死了,你就开心了。” 戴妮娜握紧她手。 “你不会死的,你不会。” “你会一直好好活着。” 戴妮娜流下眼泪,滚烫的泪水飞溅到王一贤的手背上。 王一贤忍住疼痛,将另一只手放在了戴妮娜的头发上。 “妮娜,原谅妈妈好不好。” “过去是妈妈错了。” 等了一会儿,听见救护车的铃响,医护人员进来将王一贤抬上了担架。 “谁是家属?” 戴妮娜举手,“我是。” 其中一位医护人员说, “家属跟过来。” “其他人就不要上了。” 此刻王一贤身边就她一人,戴妮娜看了一眼担架上的王一贤,不由得替她感到一阵心酸。宋万起利用欺骗她,宋家上下看她一如看笑话。她因自己生父放弃工作回归家庭又被狠狠背叛。 母亲只有她。这年头突如其来,她心里的柔软一寸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是的,母亲只有自己。也许这是她找她的唯一原因。是戴妮娜以小人之心在揣度本就与她有血缘纽带的生母。 “抱歉,可能我得先行离开。” 秦思雨说,“你跟阿姨去吧,到了医院有什么问题一定不要怕麻烦我们。” 有好友如此,戴妮娜感动至极。 她跟着担架上的王一贤一同上了救护车。 诊断结果是宫缩和小部分出血,有先兆流产迹象。因为抢救及时,王一贤暂时脱离了危险。 戴妮娜一直留守在她身旁。 宋家派了人过来了解情况,到了傍晚,宋老太太也来了。指责王一贤不爱惜身体,差一点伤害了长子唯一血脉。责怪虽责怪,但是还是送来了昂贵补品和安胎灵药。 宋老太对一旁的戴妮娜说,“毕竟这是你母亲,你多操心一点。你是她唯一亲人了。” “这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弟弟。同时还是是济之亲侄。” 宋老太睨她一眼。 “看着像个没开窍的青瓜蛋子,也不知济之看上你哪点?” 这老太太还真是不客气。因着她与宋济之关系就直接被她当成了自家猪拱的白菜,可以一个劲的横加挑剔一样。 戴妮娜说,“既然您来照顾我母亲,我晚上还要复习功课,我先走了。” 宋老太道,“你是你女儿你不在身边伺候,难道要我这个婆婆来?” 戴妮娜厌恶透这种家庭内部的阶级秩序,她毋需讨人喜欢,因为她不吃宋家人的饭。当然,她吃宋济之的,但那又如何,宋济之不是二世祖不需要仰仗家人给自己喂饭。他是个成年男人,一个独立赚钱有独立生活的成年人。 况且,她戴妮娜又不会嫁他,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她不会像母亲一样给人家当上门媳妇天天看那些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高矮胖瘦的所有人的脸色生活。为了生儿子打个几百针还外加人流。想一想就觉得头皮与后背皆发麻。 王一贤说,“妮娜,对待长辈,不得无礼。” 她长袖善舞在两边端水,“妈,妮娜送我来又替我到处跑。是个贴心的孩子。只是她从小寄养在别人家里,我很少带她在身边。虽然她不受管教、口无遮拦,但是个好孩子。” 宋老夫人吹胡子瞪眼道。 “哪个好孩子年纪轻轻和大自己快一轮的老男人厮混。” “上次我就想说,宋济之把你这情妇宠的太不像样了。” 虽然说并不是戴妮娜的错,但是宋万起之死和她脱不了关系,如果不是她开了枪自己的儿子不会死去。现在宋济之一人操大半个宋家资产的态势也和戴妮娜脱不了干系。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又不能把这种情绪发泄到宋济之身上,戴妮娜撞上枪口,那实属活该。 宋老太越说越气,忍不住指责起了刚脱离危险的王一贤。 “看看你生的好女儿?你还敢给她说话,也不怕你腹中孩子出生她会不会因为嫉妒这是个可以继承大笔财产的长孙而伤害他。” “我看你这女儿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这孩子消失呢!” 虽然宋老太说话难听,但是戴妮娜想,她说的其实没错。她是宋济之情妇,这是事实。盼着这腹中胎儿早日流产,也是事实。倒不是因为财产,毕竟她不姓宋,那是别人家的东西。只是想到这孩子能享受母亲全部的爱。母亲从未给她的爱,她就嫉妒的抓狂。 戴妮娜反驳宋老太。 “我是情妇不假,宋济之是我金主也不假。我记恨这孩子更不假。” “可我不是是个老男人就和别人厮混的女人,你这可就侮辱我了。” “宋济之英俊多金,浪漫有情调,别说我二十岁,我就算六十岁,也喜欢这样的啊。” 戴妮娜顿首,“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是不要侮辱我的品味。如果是宋明志那种老男人,他就是给我一座金山,我也不行的,会失去世俗的欲望,” 言下之意,只有您可以。 宋老太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红,最后肿胀成了带血的猪肝色。还没有人敢当她面说这种话。甚至于直呼宋家家主大名,还颇为蔑视的将她引以为傲的大家长叫成老男人。 戴妮娜火上浇油,“我这个人,有严重的厌老症,专门厌恶一些喜欢指指点点的油腻封建老男人。” 王一贤面色处变不惊,心里却暗自大爽,她苦这些刁钻老人老久,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在宋老太准备撕破脸皮发火之时。 一阵突兀的掌声在病房里响起。 靠在病房门口的宋济之直立起自己的身体。 他穿着一件黑色长大衣,大衣内里是颇为正式的西装三件套,胸口的领带夹正发出闪亮光芒。 他走进来。走到宋老太面前,用一种略带恭维的语气喊道,“母亲。” 接着他从善如流的拉起戴妮娜的手。 “我来接妮娜回家。” “安俞会留在这里,大嫂要有什么需求可以让她去协调。” 宋老太冷哼一声,“看这么紧,还以为我们是什么洪水猛兽要毒害你小女友。” 宋纪之道,“母亲您言重了。妮娜学业课业繁忙,她需要回去好好休息。” 语气很谦恭但是动作十分强势。宋济之牵着戴妮娜就打算走。 宋太太呵斥道,“站住!” 宋济之停下脚步,手却紧紧握住她手。 “现在是没有你惧怕的东西了吗?所以装的懒得装了?” 宋济之冷笑一声。 他头也不回的道,“母亲,不计较是给您和父亲的薄面,我一向讨厌别人插手我的私生活。并且我很讨厌你们之中的任何人教我的人做什么。” 他就这么就这么拉着她离开了王一贤病房。 “你怎么来了?”走出病房走到过道上的时候,她蹦蹦跳跳绕到他前面,戴妮娜甩着两人相牵的手,问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宋济之道, “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怕母亲刁难你,我只好来了。” 戴妮娜打趣道,“哦,你这是想要英雄救美。” ”我是困在城堡的公主,被那些恶龙环绕,你是我的圣乔治,你要为我屠龙?” 宋济之偏头,无奈微笑,被她满脑袋浪漫主义思想搞的有些失语。 他伸手弹她额头一下。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戴妮娜突然停下脚步,她扑上来挽住他胳膊,然后伸出手指重新和他握在一起。 “这样好多了。” 她用脑袋狠狠撞了一下他手臂,“你以后每天接我好不好。” 宋济之腾出手臂,一手把她圈进怀里。 他低头凝视她,脸上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看你表现。” 第34章 生日快乐 到达医院停车场的时候,宋济之把车钥匙扔给她。 “你来开。” 不等她回应,他就径直走到副驾驶的位置,开门坐了进去。 戴妮娜有些迟疑,她才刚拿驾照没多久,路都没有上过,除了在驾校摸过车子之外,就是安俞每周末带自己出去了几次,到没有人的道路上试练过几把。平日出行有司机,有安俞姐还有宋济之开车,她懒散惯了,坐在后排睡大觉多舒服,干嘛操那个心。 戴妮娜想,也许是因为自己无论坐谁的车都喜欢坐在司机后面那个位置,坚决远离副驾驶,宋济之几次三番被当司机使唤,所以在发泄不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女伴就一定要坐副驾,那里可是事故发生最容易死人的地方,她十分惜命,小命比谈情说爱重要。 不过他都发话了,她只得照办。 戴妮娜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宋济之不像别的人那样钟爱那种轰油门如雷响的低底盘跑车,停在车库中的那几辆她确实很少见他开。他的个人取向反而是那种中大型的suv,体型大,耗油量惊人,开出去遇到稍窄路面都没法过。开车就像开坦克。 当然如果没有道路交通法的话她还是很乐意在街上到处开,横行霸道的开的。 这种车的好处就是宽敞。坐在里面视野都放亮了。她放慢系安全带的功夫,用这点时间适应了一会儿,然后她的那种畏怯转变成了一种兴致勃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车身比一般车子高的原因,自前镜一望,手握方向盘,这种操控一切的感觉早就打消了她的怯懦与犹疑。 一言以蔽之,太爽了。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将车和房并列在一起,不过是出行的工具为什么能提到和居住一样的高度。现在想想,坐在驾驶位和后面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的,这种操控一小件器具的快感,是多么快乐。这是她头十八年来失控人生所缺失的东西。 宋济之扭过头看他,自从她摸住方向盘之后,她整个人就变了。带着好奇的眼光四处打量,眼睛里仿佛闪着一小簇火苗。 这就是他钟爱她的原因,对陌生的事物抱有的不是逃避之心,而是一种进攻的姿态,他知道她稍加雕琢就一定能适应这里的一切。 她总有一天要与过去的那个世界全然分离。也许,她会成为另一个自己。 他就像圣经里被贬谪下地狱永生永世都要承受地狱烈火的魔鬼,深求知识和意图了解万物的浮士德博士便是那个与魔鬼签订契约的人。求知欲如此旺盛的戴妮娜将灵魂交到他手里,一旦期满,他会带着她一同前往炼狱。如果那里有她同行,他不会寂寞。 他并没有指导戴妮娜,她完全是在自己有些生疏仪表盘和驾驶室的前提下自己打火启动了汽车。 她很聪明也很勤奋好学,所以他的妮娜,是无价的。 他宋济之一向不屑与那种同龄的老男人合流,因为人生找不到什么自信的事情,又因为祖荫庇佑投机发了点小财,就自认为是知名企业家上层名流,找女人最中意那种曲线凹凸,头脑空无一物,对着自己干的一切人都能干的事情夸赞得上天入地的选美小姐。女人一旦有智慧,他就像个拆穿了西洋镜的小丑一般吓得赶紧躲进自己的阴沟里。 这些虫子不放在脚底踩碎,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她毫不费劲的把车从车位开出来,原本以为第一次开车会很难,但是她在驾校磨练了无数次的技术已经形成了一种肌肉记忆。她开得比自己想象中好很多。 她反而开始安慰宋济之,“虽然我是第一次正式上路,但你别怕,我四次考试都是一把过,我很稳的。” 宋济之弯唇一笑,“我又没说你什么。” 戴妮娜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说,“其实我以前挺没自信的,干什么什么砸。伯父说我女人就是这样,不适合机械也比不上他儿子聪明。” “我一直觉得自己挺笨的,可是那场车祸以后,一切都变了。我感觉我如有神助,干什么什么都好。哪怕我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低分,但是最后我总会办到。” 宋济之说,“所以呢,因为车祸有了超能力。” 戴妮娜笑道,“才不是。” “蜘蛛侠被蜘蛛咬到成了超级英雄,我被卡车撞,那么我是卡车侠吗?” 她突然很正经的说道,“宋济之,我想是因为你,你永远给我很踏实的感觉。” 宋济之说,“现在可不流行用老实人夸人。” “像骂人。” 戴妮娜被他逗笑,没想到他冷面下还有这样一份幽默感。 “对了,我们去哪里。” 宋济之倾身向前在导航上输入了地址。 见他输的地点是餐厅。戴妮娜忙说,“我晚上聚餐吃到吐了,多余的一口也吃不下。” 宋济之道,“我还没有吃。” 戴妮娜道,“那就去市中心的餐厅,多省事,吃个晚餐干嘛还要特意开到海边去。” 看到导航上的距离那刻她简直都傻眼了。 “往返六个小时,等回来都已经凌晨了。” 宋济之说,“吃海鲜不是新鲜的更好吗?” 她哑口无言,真是资本的罪恶。她开始觉得宋济之真的是在整她,让她开车就去那么远的地方,仿佛是为了报复她让他当司机的那些时间。 更可恶的是,那一桌子菜她真的吃到吐了啊,要知道出城吃海鲜,她刚才在餐馆里一定少吃几块鸭掌。真的有点伤心。 宋济之见她的脸色翻来覆去的变,最终停留在懊悔的层面,这模样十足可爱,为此他心情大好。 “也不一定要回来。” “附近有酒店。” 戴妮娜有些咬牙切齿,“我明天八点就有课。” 她花了三个半小时才到达了目的地。 这开车总算是开爽了,已经到了夜里的十一点,高速路上很少有小车的踪影。可是小车没有,大车有啊,成群结队不说还开的像是低空飞行。这种开重型suv的快乐变成了和货车的生死搏斗,最后戴妮娜平稳的将车子停在了餐厅门口。 这是一座建立在海边的餐厅,不像是建筑而成的,倒像是沿着地平线生长出的一样,如同温室一般,四周都是玻璃。温室内灯火通明,如同一个玻璃罩围着一堆火苗。也许是在夜里,里面没有用餐的客人,和宋济之并肩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室内别有洞天,比想象中的还要宽广空荡。 侍者将他们引到靠窗的位置。 那里可以看见灰色的大海,潜伏在寂寂的长夜之中,波涛之上的卷曲起了如泡沫一般的白浪。 戴妮娜想,白天的时候也许会更好看。晚上看出去,死气沉沉的。 菜式一道道的上了上来,却不是她想的那种鲍鱼海参龙虾帝王蟹的胳膊腿拼盘。反而是很家常的菜式。 十二月正是文蛤,扇贝和海蛎子最肥美的时候。所以端上来的是文蛤蒸蛋,蒜蓉扇贝和一大盘新鲜的文蛤、扇贝、海蛎子拼盘,旁边架上了烤炉,有人现场为他们烤制。鱼类上了一份香煎小黄鱼和一碟清蒸东星斑。这种因为产量少而贵价的东南亚海鱼在这一片新鲜的海产品之中,反而显得食之无味了。 戴妮娜虽然已有十分饱,但还是抵不住肥美海鲜的诱惑,她食指大动,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想起以前在书上看见,有人形容一种会在沙石间吐舌的贝类为西施舌,因为肉质食用起来鲜嫩肥美,这种贝类又爱吐舌,所以被拟为西施的舌头。形容其入口感就像与西施舌吻一样。每每想起,我都会被恶心。” 宋济之说,“若你想吃,我倒知道有一家做鸡汤西施舌很好的饭店。” “除去这样猥琐的典故,单吃这贝类,还是很不错的。” “而且妮娜,这是饭点。我会食不下咽的。” 戴妮娜灿烂一笑,“抱歉,忘了你还没吃饱。” 她遂咯咯笑出了声。 烤架上的海鲜噗嗤噗嗤的冒出被热气熏发的汁水,她的脸颊在暖气的蒸腾下浮现出红晕,也许是白葡萄酒杯中的长相思引起的,宋济之觉得这样气氛下的她,美丽到不可方物。 他放下筷子,用手势向等候在旁的侍者打了个招呼。 餐厅内演奏的乐曲一下子停掉了,降了两个调,然后缓缓拉起了生日快乐歌的曲子。戴妮娜有些惊异,这里除了他们两人并没有别的客人,是谁在过生日。 手推车推着蛋糕缓缓走到他们桌前,蛋糕上插满燃烧正盛的蜡烛,室内的灯光随即变暗,宋济之的脸被辉煌的烛光一照,火花的影旋即在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上留下了跳动的步伐。 她惊异,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她听见他低沉而温柔的嗓音,他用这样的嗓音对她说。 “妮娜,生日快乐。” 忘掉生日对戴妮娜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她从来没过过生日。父母没有离婚的时候,是有的,但因为时间过于久远,那种吹蜡烛戴生日帽的过去已经成为了有些幼稚的回忆。 她还是按亮了手机看了日期才把自己身份证上的日子和屏幕上的日期对应起来。 侍者撤掉餐盘,然后把蛋糕端到了他们餐桌的中央,蜡烛的烛光呈现出一种蓬勃的气势,哪怕已经燃到了一半的位置,也还保持着全盛的气焰,看不出一点衰败的痕迹。 也只有财力能带来这样浪漫的感觉,驱车一百多公里,包下整个餐厅,就为了在夜晚十二点来临的那一刻祝她生日快乐。从没有人为她做过这样的事。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宋济之对她说,“在蜡烛熄灭之前,要赶快许愿。” 她闭上眼睛,将手肘支在餐桌上,双手交叉撑住自己的下巴。 “第一个愿望,我希望陪在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可以身体健康。” “第二个愿望,我希望我可以学习顺利,做我想做之事,早日成为社会栋梁。” “第三个愿望……” 她睁开眼,快速看了一眼宋济之,然后她的眼一如蝴蝶翅膀一般倏忽间闭上了。 第三个愿望不能够说出来。 “我希望在我离开他以后,他可以变得幸福起来。” 片刻,她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蛋糕不是传统的奶油蛋糕而是一整块芝士蛋糕,芝士层绵密可口,用做蛋糕底的黄油饼干屑有牛奶浓郁的香气。很好的解了饱食过后的那种对食物的腻烦之感。 吃过蛋糕,又喝了一点白葡萄酒。戴妮娜困意全无,只剩下了腹胀之感,她半躺在椅子的靠背上,顺带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 宋济之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蓝色的丝绒盒子推到她面前。 “礼物。” 他简单的说。 戴妮娜从桌子上拿下这个盒子,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它。 里面是一串手链,材质看起来很特别,乍一看像是打磨好的木头珠子,但是拿在手里却很有分量。珠子不是完全的圆形而是略扁的圆形,上面有细微的做旧纹路,通体呈现出一种暗黄的颜色。这不像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倒像是从旧货市场里随机淘来的小玩意儿。 “这是什么?” 戴妮娜拿起来问他。 宋济之从座位上站起来,他从她手上拿过手链,拉起她的手,虔诚中略带强迫性的将手链戴在了她手上。 他举起她的手臂目不转睛的看了好一会儿。 宋济之毫不吝啬的夸赞她道,“你带起来真的很美。” “这是我在加拿大学习狩猎的时候,打死的第一匹鹿的头骨。” 鹿的头骨?听起来还真是有点瘆人。宋济之那突如其来的虔诚目光比这个还瘆人。 他吻了吻她的手背。 “妮娜,那对我而言是意义重大的事情。” 戴妮娜举起自己的手臂,循着灯光观察它,老实说,这份特别的礼物比起珠宝更吸引她。手链所蕴含的暴力感和她白皙的手臂的脆弱感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冲突,灯光下它的表面有一种奇异且美妙的亮泽,她不是很钟爱佩戴珠宝首饰的人,过于束手束脚。 她喜欢蕴含着一些神秘的传说和文化的东西,宋济之倒是很懂她这一点。 她向他道谢。 “谢谢你,我很喜欢。” 宋济之提出一起去海边散步。于是她挽着他的手走到了沙滩边上。 他挡在有风吹来的那一面,在寒风里握紧她的手。戴妮娜恍然有一种老夫老妻之感,仿佛已经结婚数十年,在某个黄昏之后互相依靠着彼此年迈的身躯在沙滩上行走。 “我小时候真的很想要去看海,但是也只在电视上看见过,每逢周末,我尤其羡慕别人家的孩子都能跟着父母驾驶私家车出行。” “如果有机会,我很想看看白天的海是什么样子的。” 宋济之停下脚步,戴妮娜也跟着他停下来。 他上前一步拥抱住她,打开自己的大衣把她拥进去。戴妮娜伸出手就能抱住他结实腰身,她的头倚在他胸口之上。 夜风总是把她的后脑的头发吹到她眼前来,宋济之的头发也被打乱,失去了平日里那副修整的整整齐齐的精英派头。他把下巴支到她的头上。 他说,“妮娜,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我在你身边,你可以和我创造新的回忆。对我而言,如果是你的话,我想我也会变得幸福。” 戴妮娜闭上眼将脸埋进他胸怀。 她告诉自己,就一会儿,允许自己流露出脆弱,允许自己寻找一个支撑。 宋济之是这样的,她也是这样的,与他一同被放逐在远离整座城市空无一人的海岸之上,这种互相之间的依靠是被允许的。 片刻,他松开她,捧起她的脸。 在收到她应允的信号之后,俯下身子,吻上了她那双略带冰凉的嘴唇,戴妮娜一如藤蔓攀附他肩膀,两人如同两条搁浅后失去水分濒死的鱼,在海风猛烈的吹拂之下,不管不顾的亲吻着彼此。 第35章 识骨寻踪 所有的搜查之中都没有找到遗失的指骨,这个原本用来判定为连环杀人的有效证据,因为宋万起之死和警方的结案而深深埋入了卷宗里。 范青尧对这样的结局不很满意,辖区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是那种抓错人的念头却日益强烈起来。万一凶手并非宋万起,草率的结案会因此导致更多的受害者,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她对于辖区内的失踪和死亡案件十分在意,到了每一件案子发生之后都会及时跑到现场勘探的地步。 她安慰自己,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因为每一次出警都否认了她的看法。那个杀人狂没有再犯案的迹象,随着宋万起之死,那种诡异的案件就如同一阵风似的飘散了,但是范青尧依旧忐忑着,她知道,若宋万起不是真凶的话,这个杀人成瘾的疯子一定会再次犯案。 李绝娣端着热茶走进范青尧办公室。 “范队,这是昨晚街头斗殴的小地痞做好的笔录,要给你放在哪里?” 李绝娣拿着一个蓝壳文件走进来。 范青尧仍聚精会神的观察着面前小黑板上的关系网。 李绝娣叹口气,将文件放在范青尧工位的一叠打印纸之上。 她说说,“范队,你还是伤员,好好养伤才是正事。” 她走上前,“怎么您还在纠结这件事情?” 范青尧说,“绝娣,你难道不觉得事有蹊跷?凶手有剥离受害人指骨的癖好,我们找遍宋万起遗物和他名下房产却不见这些东西的影子。甚至不见他的作案工具。” 李绝娣说,“这也是有可能的,可能埋了,可能扔进垃圾桶和小河沟,也可能他根本就不是收集,只是剥离之后随手丢弃在了那个路边下水道的缝隙里。” “而且这种东西真的带在身边不觉得晦气吗?不是说死者的遗骸带着死者的怨气,把这些都收集起来,不会害怕吗?” 李绝娣用开玩笑的口吻道。 范青尧双手抱臂,凝神看着面前的黑板道。 “所以一开始,我们都认为这家伙是个疯子。” 戴妮娜在后座靠着宋济之的肩膀沉沉睡去。因为两人都喝了酒,所以在返程的时候请了代驾。戴妮娜的眼皮抗拒不了自己的睡意不住打着架,最后她放弃抵抗,索性靠在宋济之身上,合上了双眼。 宋济之牵住她的手,将彼此相交的双手搁置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手腕上的那一串骨头珠子在后座昏黄的灯光下闪着一层诡异的光,他伸手用指腹去抚摸那一串念珠。 在西藏,人们把这用人指骨或头骨做成的念珠叫做嘎巴拉。要再追溯的远一点,带人骨骨器的传统要追溯到古印度的婆罗门修行者,这种方法途经喜马拉雅山脉由印度传到了西藏。取活人骨的传统因为社会进程和奴隶制的消亡已经成为了历史,所以说这份礼物是多么特别多么珍贵。 在她那脆弱的手臂上拴着最残暴的东西,是一种带着鲜血的印记,就像是一种契约。他与她的契约。 她不知情的沉睡在这里,沉睡在他为她精心打造的死亡小岛之上。戴妮娜说他带给她踏实的感觉,是的,如果她指的是永远都无法从那座死亡之岛脱身,被狰狞着大嘴的巨浪舔舐,永永远远的将自己的生命和灵魂锁进炼狱里。 那么的确如此。 她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她会常伴他左右,即便是死亡,也不能将他与她分开,这是他给予她安稳生活的报价。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醉醺醺的喜气,带着一丝陶然的气韵。 不出意料的,赶往学校的戴妮娜是带着两个青黑色的眼圈走进学校大门的。 回去之后她一番洗漱,匆忙灌下一杯意式浓缩就着急忙慌的坐车赶往学校。 宋济之让安俞来送她,自己倒好,美美的回去睡回笼觉。最后,只有戴妮娜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回寝室拿了课本后她便匆忙赶去教室。她照常坐在第一排,整理好书本和笔记,等待着老师走进教室。 这一节课是世界文学,是今年唯一一门用中文授课与中文写作的专业课。讲课内容不定,也没有课本,光凭老师喜好和每节课发下来的打印件才能判断这堂课的内容。教授这门文学课的是一位六十出头的未婚意大利女老师,她来中国已有十年,中文讲的很溜。并且有一个颇有古气的中文名字:孙白梅。 戴妮娜喜欢这个活泼的老太太,虽然是意大利人却对中文和英美文学都有涉猎。上起课来天南海北的乱扯,这算是褒义,因为她看起来生机勃勃,拥有一个如此敏锐的大脑,在临近古稀之年的时候,还能迸发出这样求知的热情,实属难得,戴妮娜很羡慕她,因为她的人生经历让这一切都变得好受了起来。 戴妮娜也想成为这样的人,一直快乐到老去,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她的人生不止于此,和宋济之的关系在她对未来的向往里只是小小的一段插曲,他无法成为她的全部。这也是为什么,在她心里,始终坚定的认为她迟早要离开他的原因。 一如他所言,他不是非她不可。所以戴妮娜真的就那么认为,自己是可以与他和平告别的。 “浮士德的意向取自于十六世纪关于浮士德的民间传说。不止歌德这一位作家以浮士德的意象进行了二次创作。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来自德国的托马斯曼,英国剧作家克里斯托弗马洛在1588年的剧本都对这个原始的故事进行了再创作。” 大厅里的ppt放出了德拉克诺瓦在1823年受委托为歌德的法语版本的浮士德所创作的文学插图。 黑白色的铅画有一种诡秘的基调,长着翅膀的墨菲斯托斯从天而降,悬浮在城市的上空。他刚结束与天主的对话。 书房中的浮士德垂头凝视着堆叠书本上的人头,室内的烛光在黑白素描的临摹下形成阴暗鲜明的分界线。 浮士德渴望真理,但理解这个世界就意味着随着那颗枯骨走入死亡。 戴妮娜并不理解,为什么想要寻求知识和认识这个世界带来的会是如枯骨一般的绝望与沉寂。也许人不能对生活看的太清楚,太清楚的人是活不下去的。所以中国人会说,“难得糊涂。”亦或者是“傻人有傻福。” 慧极必伤。 戴妮娜不这样认为。所以她想,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从一开始,她的骨子里那种追求清醒的的个性,就把她推到了与浮士德博士同谋的那一面上。 全神贯注的戴妮娜自有一种魅力,一双眼如饥似渴的扫视着,仿佛要将自己钉到课件里和老师讲授的声音里。这时候的她除了眼前之物再看不到其他。 侧后方的小男生不由得用眼神扫过她那一张漂亮带着光彩的脸,她眼眶下的两个黑眼圈,愈发显得有一点暧昧。不由得让人想入非非,这漂亮女孩在昨晚是否做了什么坏事。 戴妮娜很漂亮又喜欢坐第一排,举手发言毫不羞怯,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聪明和学识。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有她这么一号人。长相漂亮,十足高傲。 私底下她很少与人交流。很少见她和什么人成群结队,她从不参加什么校园歌唱和比美大赛。对于一干社团活动同样表现的兴致缺缺。 但这不妨碍她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女,大眼灵动,身材高挑,在人群中总是一眼就能将她捕捉。 除了漂亮之外,她理应还是个富二代,至少看起来是如此,金钱给她的美又添上了一种玫瑰色的滤镜,她一如水星一般闪烁着迷人的银光。 当然,这些传言里,也有其他的说法,毕竟她小学高中都在s市,所谓的同班同学现身说法,说她读高中时还是个发育不完全的黄毛丫头,家里穷的总是拖欠学费,冬天的靴子上还有洞,被人指出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用右脚去遮左脚的洞,穷酸的可怕。想是傍上哪个或几个金主,所以每次出行都坐不一样的豪车。 戴妮娜没有时间理会这些传言,她要应付考试,准备毕业以后的出国。又要提防应付着宋济之不被他发现,时不时还要陪他吃喝玩乐尽点女伴的责任,所以只要不当着她的面讲出来,她就当没听见。 上午只有两节课,结束之后就是下午和晚上的课。因为和安俞姐说好了要一同去医院看王一贤,所以课程结束以后,戴妮娜收拾书本,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她发短信给安俞告诉她事情已经结束了,安俞说她马上就到,让她等在原地。 戴妮娜抱着课本在原地等着。 但听见不远处传来嗡嗡的轰鸣声,这声音愈演愈烈,发出有些刺耳的噪音,一辆通体漆黑,外壳散发油亮光泽的跑车从右侧的道路飞驰而来,然后在她的面前刹住了车。 两侧的车门一如旋转的蝙蝠翅膀一般打开。 安俞从驾驶座的方向走了出来,她穿着正式场合的西装外套,白色衬衫的翻领从西服的领口之处翻了上去,她取下墨镜,对着戴妮娜露出灿烂微笑。 安俞的出场是她始料未及的,戴妮娜有些尴尬,正是上课的早高峰,已有不少同学对着这里投来注目的眼光。 安俞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她把钥匙递给戴妮娜。 戴妮娜不知她是何用意,有些迷茫的看着安俞。 “给你的礼物。” 戴妮娜愕然。 安俞补充一句,“老板让我一定亲自送到你手上。” 安俞见她吓得不轻,她诚心逗她。 “要不要现在就开一下。” 第36章 诱人条件 最后还是安俞开的车子。 戴妮娜坐副驾,开开车门的时候,副驾上放着一只巨型的蓝色布袋。 安俞说,“妮娜,我没有老板那般大手笔,所以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生日快乐。” “感谢你来到这个世界。” 戴妮娜坐进舱内,这袋子很大,要把它放在车底才能摸到它的抽绳,她将抽绳解开,一个兔子玩偶的脑袋从袋里露了出来,兔毛呈灰色,摸上去的触感十分柔软,它有一副长长的耳朵。 安俞坐进驾驶舱,她说,“想你什么都不缺,问了新来的年轻同事。她说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对这种毛茸茸的玩偶是没有抵抗力的。” 戴妮娜抱着兔子的脖子,把它从里面抽了出来,兔子很大,把它完全抱进怀里几乎挡住了自己全部的视线。 戴妮娜感激的向她道谢, “安俞姐我很喜欢。” 这话并不是敷衍。她是真的很喜欢这只兔子。脸枕在它柔软的肚子上,就像枕在这世界最柔软的云朵里。 她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玩偶。 戴妮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这还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这种东西,小时候,我也只玩过别人不要的布娃娃。” “当然,我和那只娃娃的感情很好,它与小时候的我一般大,我们会互换衣服穿。” “那是我唯一的朋友。” 戴妮娜有些哽咽。 安俞宽慰她,“看来我礼物送对了人, 妮娜,要是你喜欢,每一年生日我都送你一只。” 戴妮娜眼睛放光,”真的吗?” 安俞说,“真的,只要你不觉得这些玩具幼稚,我完全可以送给你到你六十岁。” 戴妮娜抚摸兔子耳朵道,“那你会很破费。” 安俞说,“这点钱我完全出得起,你的快乐是无价的,妮娜,你让我想起我的妹妹。” 戴妮娜说,“我没有运气有你这样好的姐姐。” 安俞沉默一会儿,她说。 “ 她去世了。” “在你这样大的时候,得了胃癌,查出来已经是三期,癌细胞转移,只能进行以临终关怀为目的的保守治疗。一开始,她只是因为胃疼打嗝去医院做胃镜罢了。” “我极力想挽救她的生命,可是我无能为力。我以为我拼尽全力从小城市里走出去,挣最多的钱,努力扎根在这个地方就能改变我妹妹的命运。” “可是时间不等人。” “所以妮娜,在还能对你身边的亲人说爱的时候,不要因为惧怕而拒绝去握紧对方的手。” 想不到坚强一如安俞也会背负着这样沉重的过去,她原本以为她坚不可摧,其实不然。她亦失去亲人,可是戴妮娜想,与安俞不同的是,在她人生中还没有哪一个人能让她去爱。她没有被人爱过,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去爱。 唯一的亲人只剩下王一贤和早已结婚生子弃她如敝履的生父,也许她还能爱母亲。 车子到达了医院。 沿着幽深的医院过道戴妮娜与安俞并肩前往王一贤的病房。 王一贤看样子已经没什么大碍,她坐在病床上,吃着佣人送来的燕窝,空出的一只手还接受着上门的美甲服务。 见到她的到来,王一贤露出有些欣喜的神情。她颔首对安俞也打了一个招呼。接着用很是愉悦的口气对戴妮娜说道。 “娜娜,我正想着你呢。” “快过来。” “王姨带来了燕窝,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王一贤的转变是巨大的,也许是因为怀孕,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圣母般的柔光。在戴妮娜的记忆里,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吹毛求疵的母亲露出这样温柔的神情。 安俞识时务的说,“我在医院一楼的咖啡厅等你,你们母女许久没见,好好的叙叙旧。” 她对王一贤露出公事公办的笑容,“宋夫人,那我先行离开。” 王一贤笑道,“安小姐,请自便。” 安俞走后,王一贤对着做指甲的服务人员和王姨下了逐客令。 “我和娜娜好久没见,想说说体己的话叙叙旧,你们也去喝杯咖啡吃块蛋糕吧。算在我账上。” 等到一屋子人只剩下戴妮娜和王一贤的时候,王一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露出一种很是悲伤的神情。 她朝着戴妮娜伸出手,“妮娜,到妈妈这里来。” 戴妮娜坐到了病床边的一把椅子上。 “你要说什么?” 每次王一贤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就会心软。戴妮娜一次一次的警告自己,非奸即盗,不要又着了她的道。 王一贤说,“妮娜,我知道你恨我讨厌我埋怨我。” “可是我毕竟是你生母,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含辛茹苦哺乳你十月,你不能认为我对你是没有感情的。” 戴妮娜沉默。 王一贤说,“好吧,就算你不相信我。但我也不绝会害你。戴妮娜,你真的认为把宋济之给你的珠宝拿去脱手就能攒够出国的钱?” 戴妮娜猛然放大瞳孔,被她震惊。 “买下那条项链的是我认识的一位朋友,要不是我帮你拦下来,早就捅到了宋济之那里。我花了钱把它买了下来,存到了我的保险柜里。妮娜,这一次是我救你。” “你攒的那笔钱是我给你的。” “你为什么帮我?”戴妮娜说,“你恨我。” 王一贤摇摇头,“你是我女儿,妮娜,哪怕你不认我这个母亲,身为家长,我也会无怨无悔的帮你做这样的事。” “宋济之…” “他对你不好吗?” 戴妮娜摇摇头,“好与不好我都是他的宠物,但我不可能一辈子做一个男人的宠物。” 王一贤倾身抚摸她额前的秀发。 “娜娜,一切是妈妈对不起你。” 戴妮娜落下泪来。 王一贤说,“宋济之把万起百分之十的股份给了我,娜娜,我现在不是一无所有。” “如果你想走,让妈妈帮你。” 戴妮娜抬起头,王一贤面露歉疚,那种疼心不像是假装的。 她揾走她眼泪。 “去英国怎么样?妈妈的大学同学在那里,她可以顺带照顾你,我会给你找一间小公寓,让你也可以像那些同龄的留学生一样,舒舒服服、健健康康的读书。” “我会供给你,直到你毕业自立。” 戴妮娜垂眼,她在思考这样的可能性。不得不说这样的条件是诱人的。 王一贤说,“宋济之那里我会替你挡着,只要我一天还在宋家,我的孩子一天还是宋万起的后代,那么他也不能把我怎样。” “况且他英俊有为又是城中着名钻石王老五,你不是唯一,他很快会有新的女伴。” 片刻,戴妮娜握住了王一贤之手。 “谢谢你,妈妈。” 第37章 计中之计 从医院离开以后,安俞送她返回学校,戴妮娜坚持要她把车子开走,这长得仿佛蝙蝠侠电影里的战车,她实在没有勇气顶着一干人好奇的目光开到学校的道路上,然后又顶着一干人看热闹的眼神把它开进车库里停好。 安俞说,“有车代步,你上学会方便。” 戴妮娜婉拒,“我可以开着着它绕到入夜后无人的车道上一路疾驰,可是我无法想象我的课本放在副驾,我开着它在校园内招摇过市。” 她摇摇头,倒不是因为她羞怯才害怕引起他人的注目,学校里又不是没有开超跑的富二代。只是物极必反,她并非真实富二代,永远有一种赝品的悲哀。 当个招摇的情妇对她日后的发展可是没有任何好处。 安俞理解她,她没有强迫她一定接受,安俞叮嘱她注意安全,记得准时吃饭之后与她道别,开着车轰隆隆地去了。 戴妮娜返回寝室放课本,然后准备下午的课。 回寝室收拾书本的时候,高鸿鹄突然走到了她的桌前,学计算机的高鸿鹄是个有点冷幽默的家伙,她的日常爱好是拼图和搞一些小发明,动手能力很强,学的最好的科目是物理、化学和数学。她的偶像是米列娃·玛丽克。 对此她补充道, “但是,是还没有遇上爱因斯坦之前的米列娃。” “她本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物理学家或是数学家。” 戴妮娜问她为何不直接选择读数学系或者是物理系。 她回答,“成为一名数学家或者是物理家搞研究不能立刻给我带来金钱,况且要读出头是很需要钱的。我很务实,我得先写程序攒够这部分供我进入理想殿堂的门票。” 戴妮娜隐约知道她的家庭条件不好,父亲酗酒好赌,母亲没有收入看父亲脸色而活。她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上了大学以后父母就不再负担她生活费,她靠着打工的钱和奖学金才勉强支撑过去。 可是她是她见过的最快乐的女孩子,戴妮娜知道,高鸿鹄面对自己喜爱事物的那种专注度和一定要达成的决心是很多人可遇不可求的珍宝。即便是生活如此,高鸿鹄其实很少抱怨生活的不幸。 她的经历带给她的不是对于灰暗生活的泄气而是对于光明和秩序的向往,高鸿鹄说与她们在一起胜过与父母相伴,戴妮娜又何尝不是。这小小的四人寝内,就像一个逃离生活灰暗面的温暖堡垒,与同伴呆在一起,仿佛能抵挡住外面世界所有的风雪和悲伤。怪不得有人会在多年以后怀念这如象牙塔一般的生活。 高鸿鹄说,“今天早晨你走之后,认识你的人都在谈,你有个开迈凯轮的富婆姐姐。” “大家猜测你是什么房地产商的小女儿。” 戴妮娜说,“我是普通家庭。那只是传言。” “你何时也关心除了机器人之外的八卦?” 高鸿鹄靠近她一点,“你知道我爱车。” “嗯哼。” “我们做室友又这样久。” 戴妮娜心领神会,她笑,“所以干嘛。” 高鸿鹄挠了挠后脑,“你能给我拍几张它的照片吗?我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但是看着照片我会更有动力奋斗。” 杜小娟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视线,她把椅子往后一倒,扭过头来看戴妮娜。 “高鸿鹄念叨一天了。” “她是机械控又爱车,我让她找网图,她讲这样没有亲切感。” 戴妮娜原本以为高鸿鹄会提出要坐车的要求,她们关系亲近,她完全可以提出这样的要求。可她的要求也只是要照片,就算关系如此之近高鸿鹄也会记得保持距离,不给她添麻烦。 这样的人如今也很少有了。 戴妮娜尊敬她品格。戴妮娜也知道,现在高鸿鹄渴望的日后她一定能得到,通过她的双手和头脑得到。人贵自立。 戴妮娜说,“我不要拍照给你。” 高鸿鹄面露失望,但是她没有纠缠。她说,“也对,我的要求是有点过分,抱歉妮娜。” 戴妮娜笑,“我开车出来,你自己拍。” “你不是考了驾照吗?周末我们可以去野餐,你开车带我们一起去吧。” “毕竟你以后也是会拥有数辆超跑的女企业家,现在学着开车,还不赖。” 戴妮娜可没有一点拿着别人的东西做人情的羞耻,反正宋济之给了她,怎么支使就是她的事情。 高鸿鹄因此得到快乐,戴妮娜也会快乐。 高鸿鹄有些不可置信,“这会很麻烦你的。” 戴妮娜豪气的一挥手,“其实这车不是我那个姐姐的,是我的,你和我不用客气。” 杜小娟对高鸿鹄说,“现在得了,一个寝室都沾你发明家的光。” “我得赶快发消息告诉秦思雨。” 戴妮娜收拾课本。 “我下午有课,现在我先走了。” 她拍了拍高鸿鹄的肩膀。“再见,高老板。” 医院 王一贤病房 宋济之举着咖啡杯站在病房的窗前,他两腿分开站立,酷似拳击手的姿态。灰色的紧身高领毛衣裹住他如同运动员一般健硕的身材。 养尊处优的手握在白色瓷杯的杯柄,像是握住一个小小的王国,而王国现在俨然处在一位暴君的手掌里。 握住杯子的那只手的手腕上带着一块银色的皇家橡树。 窗外飞着小雪,树木空荡的枝桠如同一只无力指向天际的枯瘦如柴的手。仿佛在用一种绝望的姿势挽留着这毫无规律一如粉尘般四散的雪的碎末。 他埋头喝了一口杯中咖啡。 王一贤低头凝视着自己刚做好的法式指甲,她的手保养得宜,白嫩细腻,指尖上的一点朱红犹如踏雪寻梅,less is more,做富太太这样久,早就改掉了当初一定要全副武装恨不得把所有值钱的、炫彩的东西都堆砌到自己身上的毛病。 那是穷人饿久之后报复性满足自己的习气,如今她坐拥一份自己的资产,在公司里保留一份体面的职称,经过许久的浸淫,她已玩惯贵妇的法则。 宋济之将咖啡杯从嘴边拿开,他的左侧眉毛轻微一动,似泄露他心事。 他弯起一侧唇角道,“所以她答应了你?” 王一贤说,“她答应的很干脆,我表达了供养意愿,她是一点犹豫也无。” 她不忘出言针刺,“宋济之,我看你可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她吃你的用你的,连吃带拿,可是一点也不愧疚。一旦有了机会就弃你如敝履。她全程没在我面前提起你。” “哦,不,提到了。她说你是主人,她是宠物,她不可能一辈子给你当宠物。她迟早是要走。” 宋济之并没有因为王一贤的添油加醋而表现出任何情绪失控的样子。 王一贤在心里大骂。 被人当了凯子还这么沉的住气,真是个没出息的男人。 宋济之笑出了声。 这种情况还能笑,王一贤想,果然是个神经病。 宋济之道,“她真的这么说?” “我是主人,她是宠物?”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眼角的皱纹从光滑的皮肤上泛起,愈笑愈有些瘆人。王一贤觉得他变得有点可怕,因为他好像是真的对这种事情感到愉悦。 王一贤也不是真的想害戴妮娜,毕竟那是她怀胎十月的亲生女儿,可是戴妮娜心比天高死不知足的样子的真的令她恶心。戴妮娜做的是和她王一贤一样的事,哪里来的高低贵贱。本来就是丫鬟命,偏她天天想着要去做个公主。 她王一贤能出卖她戴妮娜为何不可?出国?念书?留学?她王一贤是疯了用自己出卖人生的钱给她戴妮娜圆满一生。她有些恶毒的想,宋济之揍戴妮娜一顿也好,自己被男人打怕了。让戴妮娜尝尝这滋味也好。打趴下,她就不会再做那些派在天上飞的美梦。 宋济之却不如她愿。 这个变态被自己养的女人这么背叛了,居然还笑得出来? 宋济之收敛起自己的笑容,他一向不在别人面前过度展现自己的情绪,他看着窗外翻飞的雪花,流露出一种奇异的专注眼神。 这段时间以来对她他都尽力地表达自己的优雅与风度,看来是不行了,其实戴妮娜说的没错,他是永恒的猎人,她是他掌下的猎物。可是戴妮娜弄错了一点,宠物可永远没有与主人断绝关系的权力。看来是他太尊重她了,让她渐渐迷失了自己在这段关系里所扮演的角色。 宋济之含笑,重又饮起了杯中的咖啡。 那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他亲自用事实教她,好好的给她一个教训,让她认清楚自己的位置。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不能操之过急。要想让她在精神上彻底瘫痪,首先得打断她思想的脊梁。 片刻,他用晨会上听取报告时才会用的那种下结论的语气道。 “目前为止你都干得不错,按照我们的计划,继续推进。” 他抬手看了一下腕表。 而现在,他得去接她了。 下午的课结束之后,戴妮娜打电话让司机来接自己。司机却说人已经先到,她匆忙收拾好东西走出校园,没有看见那部熟悉的黑色奔驰车,而看到了站在suv前,穿着深紫色大衣,两手插兜,靠在车旁的宋济之。 虽然偶尔会蹭他的车来学校,但是宋济之亲自到学校门口接她还是第一次。 她突然想起那天自己在医院为了装乖卖俏所以撒娇似的和他说过的话。 ——你天天接我好不好? ——看你表现。 可那时她真没想到他会当真。谁会没事扔下工作陪小女孩玩?又不是写连续剧。就像现在流行的爱情电视剧,有钱的主人公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就等着谈恋爱。 但是他乐于纡尊降贵将就她,她也得表现出该有的反应,虽然她心里并不想他来,也一点儿不感动。 她朝着他的方向向他跑过去。 宋济之见她来,他的手退后一步撑住车身,身体刻意的对她打开了防御。她跑到他面前,他垂下头来看她。 “你怎么来了?” 她声音里有一点惊讶,脸上还带着一点小窃喜,做戏做全套,这种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形象她自认演的还不错。 毕竟他才为她破费又带她庆生,她一脸冷漠好像显得有一些没心没肺。 现在才看清楚她笑容全是假象,骨子里和自己一样,全然冷漠。视他人的付出牺牲于无物。 可是他突然觉得自己更想拥有她了。 他乐意陪她演下去。 他说,“我来履行承诺,怕你说我是骗子。” 宋济之轻轻掐她脸一把。 戴妮娜顺势笑弯了眼。 他打开后座让她坐进去。然后他绕到驾驶座的位置,发动了汽车。 “吃过晚餐了吗?” 宋济之问她。 “没有,我本打算回别墅吃。” “阿姨今天有做龙井虾仁和藕盒。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宋济之说,“原本想带你出去吃好吃的,所以不要去吗?” 他透过前窗的镜子看她。 戴妮娜道,“打牙祭是要偶尔吃才有感觉,把外面餐馆当成了食堂,可就失去外出吃饭的意义了。” “哦,对了,宋济之,我周末能开你送给的车和室友出去野餐吗?” “给了你的就是你的,你干什么都可以。” 他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需要的话,让阿姨给你准备便当。” “嗯。” 两人之间有一阵短暂沉默,宋济之突然对她说。 “对了,别墅那边的恒温泳池周三与周四下午有人借用,挑的是你不在的时间,如果干扰到你了,告诉我,我会另外调换时间。” 戴妮娜有些好奇的问道,“谁呀。” 宋济之说,“不清楚,是你的游泳教练拜托我,那是她即将参加第二年奥运会的学生,因为学校泳池翻修所以想要借用。” 戴妮娜说,“那你就借了。” 宋济之笑道,“我知道你十分中意那女教练,她的请求你一定答应,我犯不着从中作梗,因为这种小事和你吵架。” “帮助她能让你开心,我何乐而不为。” 戴妮娜坏笑,“你不怕她那学生是英俊美少年,身材健硕,年轻气盛,我和他一下子看对眼。” 宋济之在等候红绿灯的路口停下车来,他回头来看她。 他的眼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宋济之用一种随意的口吻说, “要是真有什么男人胆敢染指你,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宰了他。把他的大腿肉送到盘子上看着你喂进嘴里。” 第38章 共进晚餐 宋济之的车子开上车道,稳稳停在了别墅门口。 戴妮娜许久未回到这里,陡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宋济之走上前来。 “看什么呢?仿佛你是初次来到。” 她记得初次到来的场景,坐着那辆黑色平治,开进七拐八弯的的山道,一栋栋只能在电视上才看得见的光鲜房屋跃然入眼底。但是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是闯入奇幻之境的书生或是樵夫,黄粱一梦,迟早得回到现实世界里。 戴妮娜说,“本以为我已经在这里住得吐了,没想到现在回来,感觉它焕然一新。” “从没这么想念过这里,就像是回家。” 宋济之搂住她肩膀,“只要你愿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妮娜。” “欢迎回家。” 他的手放下去牵住她的手,两人并肩走到了大门口。宋济之按门铃,白衣黑裤的菲佣打开了门。 “宋先生,戴小姐回来了。” 她叽里呱啦的一声喊。 从里面忙走出一位穿着方领套装,胸口别着胸针的女士。她是这栋堡垒的核心人物,犹如丹福斯女士之于曼陀丽庄园,她统领着菲佣和装修工人,看护着庭院的装修和维缮,偶尔也充当活着的监控探头,把她的情况一一上报。 这是杨管家。也是为这栋房子工作的人之中唯一能讲双语的。 宋济之有意将她隔绝在中文语境的文化之外,倒不是说他是为了让她好好学英语,而是减少隔墙的耳朵和繁杂的口舌。 杨管家说,“晚餐已经备好,是要现在用餐吗?” 宋济之点点头。 他换上拖鞋,脱下大衣外套递给菲佣。 戴妮娜跟着也脱下外套。 跟着她听见一声急促的犬吠,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客厅内迈着大步朝这里直冲而来。 是比利。 它张开嘴,舌头露在嘴巴外面。在宋济之跟前转了一个圈之后十分听话的在原地坐下,带着一副渴盼的神情,等着主人伸手摸头给予奖励。 戴妮娜恶寒,因为她仿佛在这狗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宋济之俯身摸了摸它的头,然后扯着它脖子的项圈把它转了一个方向。 “去。” 比利这才朝着戴妮娜奔过来。在她的脚边打圈,用黑色发亮的鼻子触碰戴妮娜小腿。 虽然说住在这里快大半年,也和这条狗关系近不少,她也会在闲暇时候遛它,带它到草坪上扔飞盘。但是狗始终是聪明的,谁给自己吃饭它还是认得清清楚楚,所以只要一见到宋济之,它绝对第一个跑过去向他投诚。 狗没有自我意识,它不会悲哀,它有一种不同于人的单纯,因为它只认骨头。 戴妮娜突然说,“为什么你养狗而不养猫?” “猫咪多可爱。毛茸茸胖乎乎,既不吵也不闹。” ”也不需要花心思遛它。” 宋济之道,“看来你是很嫌弃这只狗。” 他将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一个口哨,比利毫不犹豫地放下戴妮娜重新跑回宋济之身边。 宋济之蹲下来,用手掌大力摸着它的脑袋和脖子。 “听到了吗?” “有人嫌弃你太吵闹,要把你送走。” 比利伸出舌头去舔他的手指,它不懂人话,以为是要和它玩耍。呼哧呼哧像一只愉悦的小猪。 戴妮娜急忙反驳。 “我没有。” “我没说要送走它。” “不过……。” 她有意试探,“如果我不要它,你会送它走吗?” 宋济之牵动起笑容,他站起身来,朝她走过来。他站在她面前,刻意倾身,达到和她一样的高度后,用一种暧昧的神情盯着她看。 他的脸朝她靠近一如轨道里的旋转星球在引力的作用下靠近另一颗。 这是很有压迫感的动作,但是戴妮娜没有瑟缩,她不是一个轻易就会被吓住的羞怯小孩。她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这是她与别人相处时刻意训练出的习惯,看着对方的眼睛,毫不闪躲,这样你才能把握你自己在交流中的节奏,并且判断对方的感情是对你有利还是无利。 但宋济之不同,这种方法对于怯懦、闪躲和毫无自信的人而言很有用,对于宋济之这样的人,那是一点用处也无。因为他掌握一切所以他成竹在胸。而她被他拿捏在掌,看她就像是把她看光再标记符号,不得不说,不能打败他让她很泄气。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他可以回答,送你走也不会送狗走,因为狗比她重要。亦或者说,不过是个畜生,哪里能和人比,反正也不会真送它,只是拿这种话调调情哄她高兴。 如果他是陷入恋爱的同龄男孩她完全可以猜出他想法。可是宋济之偏不着她道。 他轻轻说,“去洗个手,然后吃饭。” 戴妮娜丧气地说,“哦。” 她就是想试探到底冒犯到他什么地步他才会发火,然后按照这样的程度加大力气,哪天她要离开他的时候,才好有借口老死不相往来。想要脱身,让宋济之憎恶她厌烦她把她踢走是最佳选择。 晚上的菜很清淡,四菜一汤,全是家常菜。龙井虾仁、番茄牛腩、蒜香排骨和炸藕盒,汤是时蔬汤。戴妮娜无肉不欢,所以依她口味,全是肉菜,外带一份菜汤,就当补充缺失维生素。 牛肉炖的软烂,茄汁酸甜香味开胃可口,夹起一块带筋牛肉放进嘴里,番茄的酸甜和牛肉的弹滑在她的口腔里打着转,她咽下一块,忍不住又夹起另一块。 她吃东西时最可爱,两腮鼓鼓就像松鼠,牙齿奋力咀嚼,两腮由此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有时候因为食物过分合她意,她会微眯双眼,忘却一切,全然陶醉于唇齿的快乐之间。 看她吃饭于他而言是种享受。 她极容易满足,极容易因为一点小钱而快乐,但这种快乐对于像他这样的人来说,极其难得。 所以他要寻求刺激,寻求分泌出更多多巴胺快感的游戏,普通的生活满足不了他,于是他选择通过剥夺别人生活的方式来让自己快乐。 从一定意义上他们是一样的,等到她到了他这样的地步,也许她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宋济之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一口水。 戴妮娜吞咽下口中食物,她睁开眼睛,疑惑道, “咦,你怎么不吃?” 他像个将就小孩的家长一般回答,“看你吃的如此开心,我不忍动筷,不愿意夺你所好。” 戴妮娜嗤笑,她夹起一块牛肉倾身放进他碗中。 她挑眉,露出一脸坏笑。 “吃了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她调戏他。 宋济之夹起牛肉,喂进了嘴里。 第39章 向我靠近 晚餐以后,她进书房看书。 读文学有这点难,要看的书目多且杂,种类繁多,当然可以为了应付考试只看梗概和部分选读。但是你要想真正弄懂作者的写作基调和写作目的,而不是用一些别人已经讲烂的话掩饰太平,那么持续而不间断的阅读是十分重要的。 她从小,理解世界首先是从文字里来的。不为别的,只因阅读是最节省金钱的娱乐游戏,什么都要钱,但是书本的内容是全然免费的。 在这栋房子里她呆的最久的地方不是游泳馆和多媒体放映室而是书房。 她打开灯,走进去,书桌上堆叠着上次她留下的书籍,她看书的习惯与别人不太相同,喜欢五六本一起看,所以书桌和地上被她挑选出的书籍一本本撂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小山。 杨管家知她习惯,没有让人整理这些书籍。 戴妮娜什么都读,古今中外,并不以作品的名气当作自己的导向,她可以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不喜欢托尔斯泰,不喜欢纳博科夫,亦不喜欢乔治奥威尔。她不喜欢把文学当成历史记录的文章,亦不喜欢全文洋溢着悲情,把苦难嚼了又嚼,但从不解决问题的东西。 她喜欢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文字,喜欢告诉她追求生而非歌颂死亡与无能为力的作品。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轻易放弃生命的人。 宋济之端着牛奶走进书房,发现她正抱着书蜷缩在一把被石榴红天鹅绒布包裹的靠背椅上,厚重的书翻开来,抵在她胸口之上,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毛衣的她,看上去就像一只气球,好像随时预备着从房间里飞出去。 书桌上的一盏已有百年历史的别致鎏金灯焕发着与数百年前别无二致的光芒,她长睫毛的影子被这米色的灯光一照,让他想起飞蛾的羽翅。 宋济之将牛奶放在她桌边一脚,她全然沉浸在书中世界,没有应声抬起头。 “在看什么?” 他问。 她的灵魂像是从太虚之外神游而回,戴妮娜抬头,眼露迷茫,她望向他。 她翻转书的封面给他。 封面是二十世纪初流行的那种线条锋利的的构图,扛着地球的阿特拉斯,为了撑起背上地球的重量而被迫跪下去其中的一只腿。 戴妮娜说,“从没有一个人像艾茵兰德一般让我有如此共鸣。仿佛在她写这些东西之前,那些文字就已经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她的笔是在替我说话。” 宋济之靠在书桌旁,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面上。 他问,“为什么?” 戴妮娜说,“直到故事的最后女主人公都不曾对这个世界有过任何放弃,这种不放弃并不是因为她对于这个世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而是她的自信,我喜欢她故事里的主角,他们是在解决问题。艾茵兰德告诉人们,他们可以解决问题。而不是困扰在痛苦的泥潭里,一天一天看着那种名为灾祸的沼泽淹没你的颅顶。看着她的文字的时候,我觉得生活变得好受了起来。” 宋济之说,“她的故事里我反而最喜欢盖尔华纳德,给那些杂碎他们想要的,毁掉那些本就已经中空却强调自己还鲜绿的树干,既然有人把神龛炸碎,把尊严拉至人的脚底,我再踩上一脚,有何难?” “你认为你可以自给自足自我拯救,可是妮娜,即便是呼吸同一片空气,也会因为他呼吸的少,你呼吸的多而进行彼此争斗,人与人无法实现那样的生活状态。自相残杀才是这个社会的基本,这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 “这世界本身就是弱肉强食,所以为了符合进化论的基本,有些人的死掉,其实是对社会有贡献的。所以我并不相信人人平等。” 戴妮娜说,“也许你是对的,如果有人要侵害我的利益和生命,我会毫不犹豫地拿起屠刀保护我自己,保护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我的哪怕是烧掉损毁我也不要就这样假手于人。我不是得不到的就要毁掉的那种人,但我所热爱的东西,我创造的东西如若不能属于我,我就会在我手里把它们全然摧毁。” “哪怕那是很珍贵的东西。” 宋济之的嘴角轻微一动。 “所以你向宋万起开枪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你想保护你自己还是你想杀死他?” 她轻吁一口气,“其实他死掉我很开心。” “如果他还活着我还会处在危险里,我讨厌处在危险里。他要报复我的,迟早会的。所以他死掉是最优解,我的手里沾着他的鲜血,但我认为斩草就要除根。” 宋济之用一种略带好奇的口吻问她。 “那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子弹穿透他身体的那一刻,你是怎样想的。” 他就像织好网的蜘蛛,一切准备就绪,等待着她的自投罗网。 英俊面孔下的怪物在露出狞笑。 戴妮娜说,“很爽。” “我感觉我自己解脱了。” 她的最后一个吻是在彼此的嘴间发出的,他的吻突如其来,十分蛮横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宋济之挥动手臂把桌面的书籍全然翻覆,厚重的书本应声发出沉闷巨响。 那盏鎏金灯跟随书本的掉落而砸下去,发出碎裂的嘶鸣,宋济之将她从躺椅中抱起,把她抱到了书桌之上。 他无法遏制着心中的渴求,得到她的想法变得愈加剧烈,烧灼着他的每一个毛孔,他迫切的想要把她压倒在这些书里,把她压进这些词句的海洋,压进这些欲望的诗篇。 手从她的毛衣里深入,握住那一方柔软的肌肤。 戴妮娜红了脸,仿佛雪白糖霜滴落进一点胭脂红。 宋济之说,“妮娜,你的灵魂在向我贴近,哪怕你总是极力否认它。” 第40章 雪中红梅 她的毛衣被扔到了地板上,和那些四下摊开,散乱无序书本呆在一起。 他毫不费力地就摊开她,一如摊开一副远古的仕女画图。 她抚摸着他漂亮的眉骨,手指顺着他的挺直宛若雕刻的鼻梁缓缓下滑,那如模子一般刻出来的深人中下是他的嘴唇。上唇略薄,下唇偏厚,嘴角有一丝下撇的痕迹,这痕迹令他看起来很冷漠。你想象不出来他笑着的样子,这是一张可以嘲讽、蔑视、冷眼旁观的脸,这绝不是一张温柔、敦厚、深情以待的脸。 她的手到了他下巴的位置,宋济之旋即偏头,吻她的掌心。 “你是有什么恶趣味吗?上次在宋家是书房,这次也是。” 戴妮娜调侃他,仿佛她对此是不悦的,但是她话里的情绪把她出卖,那是一种带着恶意的愉悦。 宋济之突然把她从桌面抱起。 戴妮娜一时失重,连忙伸出手连抓带抱的吊住他脖子。 她完全扑进他怀里,柔软的身体贴附上去,他的毛衣扎着她皮肤,有种痒痒的触感。 他的脸贴近她,鼻尖几欲触碰到她的脸。 “这次不太一样。” 他重又让她坐在桌面上。 宋济之半跪下,将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取下她的拖鞋,摘下她厚实的冬袜,将她的脚踝握入他掌心里。 “妮娜,你知道吗?你真的有一双很漂亮的腿,大腿强健有力,小腿苗条纤长,极易于跑跳与奔跑。” “你游泳的时候它们从水里面浮现出来的时候我就在想,其实它最美的时候是在那些夜晚,抵在我的肩膀上,让我完全感受到你的时候。” 戴妮娜恶寒,“虽然但是,宋济之你是变态吗?” 他突然抬起头,灯光倾泻在他脸上,他的脸仿佛笼罩着一层圣洁之光,他的脸有些过分虔诚。就像病理学家观察自己身上被细菌感染的皮肤时才会露出的那般神情。 “是。” “一定意义上,我是个变态。” 这种观感很奇怪,就像你骂一个人不是东西,他很虔诚的回答你我就不是东西一样。 戴妮娜语塞。 他站起身,双手撑在她两侧,俯身欣赏她春光。 她并不羞怯,反而撑起手臂给他看个够。 宋济之说,“我倒是很乐意在海边的游艇里看见这一切。” “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出海吧,在甲板上,做出这幅样子,只给我一个人看。” 他侧过头来吻了吻她鬓角。 然后是脸颊。 最后他的嘴唇覆盖上了她的嘴,抱着她的脖子热情的亲吻她。 她伸出手放在他毛衣的下摆,卷上去,宋济之举起手任由她给他脱下。然后重又抱着她吻她。 她的手游走在他的肌肤之上,划过他起伏的手臂肌肉,滑过他肩背,宋济之腾出手解开了她长裤的纽扣。 她在心里觉得自己不爱他,可是身体却比她更诚实。 而哪怕她有十分的不愿意,也要承认,她在不自觉地学习与享受着他的方式。 深情温柔的人比不上冷漠不近人情的宋济之所带给她的那种感受,那是一种比肉欲更为隐晦也更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是一种灵魂上的同盟感,是一种最深刻的思想上的共振。 结束以后,他让她靠在他那双有力的臂弯里。 “妮娜,承认吧,你需要我。” 她毫无反抗的说,“是的,我需要你。” 她哭了。 他取下书房实木挂架上的一件黑色大衣将她的身体包裹。 她脆弱的有点太不像话了。 宋济之伸手温柔的拂开她额头因为汗水而黏腻的细小碎发。 他用一种诱哄的语气说道,“回房间好不好。” 她点点头,他隔着大衣将她抱起。 淋浴头喷出热水,浴室很快蒸腾上了一片雪白绵密的雾气,戴妮娜想要摘掉手上的链子,却被他抓住。 “不要紧,妮娜,我喜欢看你戴着它。” 宋济之握住她的手腕,用手将她的手带着强迫性质的放在了她身侧。 然后他拉着她走到了喷头下,隔着喷头下宣泄的水珠吻她。 她攀附上他的脖子,宋济之感受到那串骨头珠子烙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偏过头去,重重地咬在她一侧肩膀上。戴妮娜吃痛,她想挣扎,他却强行抱住她,直到咬出了血印为止。 想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这不听话的女人,总是想要从自己身边跑开的女人,想到这里,他不服气的又在原来的血印上咬了一口。 戴妮娜推开他。 她一摸上臂,看见了血迹。她怒瞪他, “宋济之,你是狗吗?” “真的很疼,我会得破伤风的。” 他安慰似的拂去她脸上的水珠,有些愉悦的说,“对你我是情难自禁。” “那你自己试试。” 戴妮娜突然扑过来,抱住他脖子,恶狠狠地咬上了他嘴唇。很快,血的腥味通过流动的水流进了两人嘴里。 戴妮娜离开他嘴唇,看了一眼自己造成的伤口,然后她闭上眼,再一次吻上了他的嘴唇。 宋济之抱起她的腰把她提起来,索性让她站到了自己脚背上,然后略弓下身体,配合着她的吻,他已全然忘却疼痛,血的铁锈味弥漫在彼此的唇齿间,她在不知足的吸取着他伤口里泛出的鲜血。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所痛饮的怪物的鲜血会让她在他面前堕落成与他一样的怪物。 他抱紧她后脑,如果是那样的话,应该会很有趣。 他咬伤她肩膀,她啃坏他嘴唇,还真是公平。 他抱着她从浴室里出来,擦干她身体的水珠,再用一方阔大浴巾将她包裹。 他抱起她走出去,将她轻轻放置在柔软的大床之上。 宋济之从床头柜拿起吹风给她吹头,戴妮娜舒服的闭上眼睛,感受着温热的风穿透她发间,他的手指插入她黑发,将发丝捧到风口,吹干她发梢间残余的水分。 她被这声音搞的头昏脑胀,昏昏欲睡,毕竟刚才已经折腾的许久,说不困是假的。 “你头发还没干,现在睡觉会看面瘫。” 他捏她脸颊把她弄醒,戴妮娜有些不悦,强撑着眼皮望向他。 “我很困。” “明天再说。” 她朝他方向摆了摆手,宋济之却把她拉起来,让她吹干的那一侧头靠在自己大腿上。 “好了,现在睡吧。” 他柔声道。 他开始给她吹另一边的湿发。 戴妮娜虚着眼睛,露出了有些傻气的笑容。 “你真的是宋济之吗?” “刚才还咬我肩膀的宋济之。” 他梳上去的刘海现在盖了下来,遮住了他饱满的额头,他一双大眼现在看来有些纯良的意味,也许是额前濡湿的短发让他锋利的五官多了点钝感,看起来不像平日里那样的冷酷。 宋济之无奈的笑了。 她伸出食指指着他的脸,“你笑了。” 这笑容不是冷笑或是讪笑,而是一种真正发自内心的微笑。一种人才会有的笑容。 这笑容在他脸上一定不常见,所以她隐约有一种感觉,这笑容就宛如未经过很多人的手摩挲过的硬币,带着一点艰涩,而非圆润的光亮。 宋济之突然对她说,“妮娜,嫁给我好不好。” “如果是你的话,我想我会幸福。” 第41章 诡异梦魇 宋济之穿上短夹克外套,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戴在自己手上。戴妮娜还在睡,她陷入深度睡眠里,雪白的棉被如云朵一般拖住她身体,她的手臂裸露在被子之外,她侧躺着,右手压在左手之上,从棉被的缝隙里可以隐隐看见棉被下她未着寸缕的身体。 宋济之走上前去,将被子往上拉,盖住她裸露的肩膀。 然后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戴在她右手的骨头链子。 这是现在她身体上唯一存在的东西。 他很满意的笑了。 昨晚他向她求婚,她即刻闭眼装睡,所以在床上的时候,带着那种不甘心又和她来了一次。 答不答应又何妨,她现在在她手里,以后也会在他手里,所谓的一纸婚约他并不需要,她是他事实上的妻,以后会孕育继承了他血统的后代,她会为他生下整个宋家唯一的继承人,不管她愿不愿意。 他垂眼,用一种怜悯的眼光注视着她熟睡的脸孔。 他想,当她得知王一贤与自己合谋的真相,是不是还能露出今天这样安谧的表情,是不是还能继续睡的这么香甜,继续这样生活在自由就在未来的美梦里。 她不知道自己签订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条款,等到她知道的那一天,她已经犹如剪掉翅膀的蝴蝶,在地面上做着毫无意义的爬行,再也没有重返天空的机会。 戴妮娜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曾寄居十年的伯父家里,还是中学时候的模样,短发,运动服一般臃肿的校服,她在一个下午用钥匙打开居住区的们,奶奶端着一碟水饺正从厨房里走出。 “还没有吃饭的话,先来吃饭吧。” 她坐到餐桌前,低头看着盘中胖乎乎如同小孩手掌一样的白色水饺,内里的绿野菜馅在白色水饺皮上泛出一点淡淡的绿色,宛如翡翠里的绿色沉淀一般。 奶奶说,“你快些吃,免得他们回来看你开小灶会生气。” 戴妮娜拿起筷子,夹起一只饺子预备往嘴里喂。 眼前奶奶的面孔突然皱缩成了一具苍老的干尸,她的眼球因为皮肤的缩水而凸出来。她再低头去看自己筷子上的饺子的时候,它变成了一条上下蠕动的蛆虫,而她手上握着的只是两根干瘪树枝。 空气里她又闻到了那种只有在一家子聚集的地方才会出现的奇怪的味道,是一种汗臭与脚臭杂糅起来的酸腐的味道,冲击她鼻梁,奶奶的眼睛流出了鲜血。 她伸出两只瘦骨嶙峋犹如骷髅一般的手来握住她咽喉。 “是你害死了我们所有人。” “你是家庭的蛀虫,索命的煞星,也怪我当初心软将你收留。” “看你是一条命,我才捡了你。不然你早该去死的。” 她摇晃她身体,此刻外面传来的碰碰的敲门声。 “放我们进来。” “妈!” “妮娜!” “你们谁在家里,开开门!” 是伯父与伯母的声音,但是不是她曾经无数次听到过的那种发自人嗓音中的声音,门外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叹息,好像被人卡住了喉咙,要拼命喘息顺气以后才发出的那种声音。 拍门之声愈发地大了起来,到后来变成撕心裂肺的喊叫。 “有没有人呐!” “放我们进去!” “外面好冷,我的头好痛!” 戴妮娜想转头看奶奶,迎面对上她血红瞳孔,她的白发上溅满血迹,眼角也流出了鲜血。她张开嘴,她看见她泛黄牙齿已由于岁月而袒露出的牙根。 “你真的是个贱人。” 她猛然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她挣扎着想要呼救,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闭上眼睛,感受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吹气。 猛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不是在熟悉的房间和熟悉的布景里,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床周围围了很多黑色的影子。 伯父、伯母、奶奶与宋万起的灵魂正站立在她身边。 宋万起说,“你以为的真相真的就是真相吗?” 戴妮娜惊醒。 室内定神的香薰味道传入她鼻腔里,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之上,被温暖的棉被拥覆,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般的窗帘内层侵入室内,她是在一片光明中醒来的。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身边人所在的地方,可是摸到的是一片冰凉的被褥。戴妮娜从床上坐起身,拉着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然后转过头去,发现宋济之不在这里。 是上班去了吗? 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每次鬼压床之后醒来,她的大脑总是会感到疼痛。 她倒不是很迷信的人,那不过是一种睡眠瘫痪现象,精神压力的大的时候尤其严重。更何况是她这种从小就有抑郁焦虑症史和遭受了车祸之后严重ptsd的患者。每周看心理医生已成为习惯。 说到底,幸存下来的人只有自己,说没事是假的。这种幸存者愧疚常常发生在意外事故之后唯一存活下来的那一部分人身上,有的因为这种情感的过于严重甚至会诱发创伤应激障碍,更严重者,会选择结束掉自己的生命以消除这种精神上的痛苦。 所以为了活下去,戴妮娜一直劝服自己,反正伯父伯母对自己不好,奶奶对表哥对自己的非礼骚扰视而不见,他们的死她不应该感到愧疚,她应该从中解脱。可弗洛依德说的也没错,夜间梦是对现实欲望的一种延迟满足。这句话的意思是,她在梦里的所思所想其实是她在白日里刻意压抑的结果,到了夜晚,压制的思想就顺着她那条名为潜意识的河流缓缓的流出来,通过梦境进行再现。 她起床,捡起地上的浴巾裹在身上,然后走进了浴室。 没过多久,她就穿着睡袍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睡袍是宋济之的,对她而言的确有些宽大,衣带在睡袍上绕了好几圈才勉强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体上。 这是他房间,不是自己的,虽然经常在这里过夜,但是她并不愿与他住在一个房间里,他也没强求,甚至把主卧让给了她,自己搬到了这个房间里。 他并不在别墅常住,有的时候一出差就是半个月,一个月下来住在这里的自己也不怎么见得到他的面。 说到底,这别墅是拿来养女人的,他的大本营不在这里。戴妮娜也懒得操心宋济之和宋家的那些事情,甚至于王一贤她也不想关心。她的金主是宋济之,她是他养在外面的金丝雀,了解到这里就够了。 宋济之说娶她? 她从未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有钱人的联姻是门当户对的,她戴妮娜出生穷困没有实力相当的娘家助她一臂之力,她的家庭对宋济之毫无帮助,甚至于一位能牵她入礼堂的长辈都没有。 戴建国那个从未尽过父亲责任的家伙?算了吧。 这些都是借口,事实上,她根本不想要结婚,王一贤过的快乐吗?宋太太过得快乐吗?有人知道宋太太不是宋太太而本名姓贺吗?” 而且宋家那种家庭一看就是晚清老僵尸成了精,她嫁给宋济之,那不仅婆媳关系有得受,还得给宋家追儿子生继承人,生到肚皮松弛,子宫脱垂,跳一下都漏尿。 戴妮娜打了个冷颤,被这种想法吓得不轻。 宋济之总会找到女人给自己接盘的,但那个女人绝不要是自己。 这世界上那么多人,她戴妮娜没有爱他比别人更多。 她回到自己房间换上了睡衣,途径书房的时候看着两个菲佣正抱着她昨天的衣服从里面出来。路过她的时候没忍住撇了她一眼。 他知道她们想什么,不过这有何妨,因为没人敢舞到她面前,说一句什么不对的话。 戴妮娜兴高采烈走下楼去吃早饭。 杨管家正吩咐着一个女佣准备着她出门野餐要的餐盒。 看见她下楼来,杨管家露出了训练有素的职业笑容。 “戴小姐,早上好。是要先去游泳还是用餐?” 戴妮娜四下看了看,“宋济之人呢?” 杨管家说,“先生去美国出差一早便走了。” “美国?” “他没和我说……” 戴妮娜在杨管家笑容里闭了嘴。 宋济之哪次和她说过了?也许是这些日子以来和他关系比以往贴近,让她产生了一种他会给她报备的错觉,问别人又能问出什么呢? 戴妮娜说,“吃饭吧,我今天赶着去见朋友,不去游泳馆了。” 杨管家吩咐另一个女佣给她备餐。 戴妮娜从昨天放在沙发上的背包里拿出了手机。宿舍群从昨晚就跳动不停,秦思雨说会让家里的厨师准备几道拿手的小菜,问大家还想要吃些什么。高鸿鹄表示自己出奶茶和小点心,而杜小娟则定了披萨和蛋糕。 戴妮娜走到正在组装的餐盒前觑了一眼,她在群里噼里啪啦打字,“我就带水果和寿司吧。” 秦思雨说,“你带嘴便好,我们已经承你人情兜风。” “只是我还没有拿到驾照,无法开我妈送的敞篷跑车带大家。” 杜小娟说,“八岁就在新加坡有大楼的在我们这一干赤贫阶级里炫富是要被踢出去的。” 秦思雨没有富二代的傲慢习气,偶尔炫富也算是可爱。 用她的话说,被白手起家的母亲养大,除了家住得大一点,生活和普通人没甚么区别。 她一出生就知道是要自己继承家业的,也因为这样的出生与教育让她知道,金钱、股票、不动产这些东西远比几个名牌包,几串项链值钱。 所以对于交友,秦思雨有自己的一套法则,她可以和高鸿鹄做朋友但是戴妮娜知道,她绝对厌恶像宋万起宋明志那样的人。 戴妮娜看了一眼时间,“现在九点出头,那我们十点见。” 第42章 意外撞车 她的车子开上上山的车道,约好的地方在出城区后的一个小镇之上,说是小镇其实是城市周边旅游的一个小景点,那里有一整块人工草坪,是周末家庭出游和野餐的好地方。 上山的这条车道是沿着河岸修建的,临近正午阳光最是热烈,河水波光粼粼,在堤岸下宛如一方打磨光滑的明镜,河水水面反射阳光,而阳光又通过汽车的前镜折射在戴妮娜的瞳孔里,刺激着她的眼睛。 戴妮娜从前侧的盒子里拿出墨镜戴上。 车内只有两个座位,所以秦思雨家的司机承担了接送其他两个室友的责任。 方才秦思雨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到达约定的地点。戴妮娜见她去的如此轻松,还以为这是一条很好开的路。 没想到这路盘旋回环,又要提防着下山车辆避免相撞,她行进的十分艰难。也许是她过于谨慎的驾驶方法惹得后面的小车怨声载道,所以时不时还会有车子故意别着她从她车旁迅速擦过去。 这车道又窄,弯又多,虽然她自认为开车技术不错,可加上这一次也才是她第二次上路,道路的实际状况比驾考那种仿佛答题考试的技能和特定场景要复杂的多,她突然有些后悔开着这车出来。 想起走之前杨管家问她需不需要司机帮她开上去,她还一脸自信的摆手表示不需要,然后打开车门毫不犹疑的坐了进去。 现在有点知道安俞姐开起跑车来的那种斩钉截铁的气质不是一日就可以练成的。 在她被人别了第三次的时候,她终于是感到了不耐烦,她踩下油门,强行超车,唰一声就从那架小车身边擦过去。 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试过一次之后她发现真的是很爽,鬼使神差地,她试了第二次。 比起小心翼翼这种失控仿佛低空飞行的快乐攫取了她,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接着超了第三辆车。 她发现那种从别人车旁蹭过去的感觉还真是很爽,怪不得自己连被几辆车蹭,她打着方向盘的姿势越来越欢脱,因为她发现自己仿佛如有神助一般,开的非常顺利。 她知道肯定有人在车里咒骂这个开超跑的神经病,她并不否认自己的精神问题,而且这样子横冲直撞,真的很爽。 直到她在转角处追尾了前面的一辆银色的路虎车。 虽然她的刹车踩的及时,但还是因为惯性给撞了上去,把辆车硬生生逼停了下来。车的后盖凹陷进去,车牌被撞下来,只剩一个角还吊在车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闯了祸。 车主从车下走出来,伸手敲了敲她车子的窗户。 戴妮娜摁下车窗。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穿着黑色的短款羽绒服,浓眉大眼,很有一种阳光健康的美。 大清晨就被人追尾,贺海荣气得不轻,憋了一肚子骂人的话想着找这个冒失的跑车车主理论。遇上这种为所欲为的富二代还真是倒了血霉。 可是他没想到,车内坐着的是一名年轻女子,本以为她会恶人先告状斥责他一通。可没想到,她摘下墨镜,非常歉疚的看着他。 她一双大眼灵动漂亮,留着一头齐肩短发,比起她嚣张跋扈的开车手法,她的表情是诚恳真挚的。 她打开车门走出去。 “真的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会做出赔偿。” 贺海荣叹息一口气,本打算好的与之争论的腹稿硬生生咽回去,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之上。 “可怎么办?我现在要赶着去山上那边的泳馆练习。” “我的教练已经到了。” 他抬手看了一下手中的腕表,“我没有时间和你一起等着保险公司的人过来。” 戴妮娜忙说,“我给你我的电话号码,你先走,等你的车修理好以后,你发账单给我,我全额赔偿。” “真是很抱歉。” 既然肇事者都说到了如此程度,确实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必要。 他从衣兜里拿出手机解锁后递给她。 戴妮娜在他手机里输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贺海荣接过去,当即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见她手机响起,他才放心的将电话挂断。 他有些歉意的微笑,“抱歉,毕竟我们刚认识,怕你逃单。” 戴妮娜亦微笑,她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等你修好车子,一定联系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等你得空,我请你吃饭。” 贺海荣说,“小姐,日后开车一定注意,幸好今天没有酿成大祸。只是撞坏了车子。” “你这么急,赶着去哪里?” 戴妮娜说,“约好了朋友在草坪那里野餐,我第一次开这条路,不清楚路况。” 他沉默一会儿,“你要去的地方与我顺路,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在我后面。” “只是这次,保持一点距离。” 她灿烂的笑了,这是一张光彩照人的脸,贺海荣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一种被戳了一下的感觉。 “谢谢你。” 她说。 跟着这个陌生男孩的车子她总算安全到了目的地,其实跟导航也是可以的,只是刚撞了人家的车子,毕竟她理亏,人家不计前嫌好心提出带她来,总不能拂人面子。 她停好车,就有人打进电话。 原本以为是秦思雨,她想也没想就接通了。 “我才停下车,刚才不小心在前面和人撞车了,所以耽搁了。” 对面传来一阵笑,是个男声。 “戴妮娜?” 他说,“是你真名吗?” 戴妮娜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是刚才的号码。 她重又把手机贴回耳朵上,用一种幽默的方式回答他。 “不是,我真名是马路杀手,大清早找人晦气,让你破费小姐。” 电话那头传来他笑声, “所以你是不是会读心术,听得见我刚才腹诽。” 戴妮娜说,“我的专业是犯罪侧写,识人表情是基本功。” 他又很愉快的笑了,“你不是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 他说,“小姐,你很有趣。” “另外,我的名字叫做贺海荣。” 贺海荣,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他那张青春洋溢又健康的脸突如其来似的浮现在她脑海。 虽然经历了一点小插曲,但是今天的野餐进行的很顺利。 在一截无人的车道上高鸿鹄兴致勃勃的连开好几把。秦思雨带来的小食十分可口,但因为加辣太多,每个人都红着脸嘘气,一口一口灌下奶茶和饮料。最后大家聚在一起吃了水果与寿司。 高鸿鹄说,“一切的瘾全部过足又有姐妹相伴,死而无憾。” 她仰躺在野餐布上,颇为惬意地说。 “真希望我们十年以后也在一起。” “妮娜,谢谢你完成我梦想。” 戴妮娜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但即便不在一起,十年以后,我们依旧可以见面。” 秦思雨说,“十年以后,你们一定会在电视上看见我,我是知名企业家,游走在全世界演讲推销我的产品。” 杜小娟说,“我要求不高,只图温饱。你们一个个恨不得掌握世界,那么总要有人干一些建造世界的工作。我希望当个普通而幸福的人。” 戴妮娜说,“普通而幸福才最难得,这种生活要看运气,而这种运气并不光顾每一个人。” 高鸿鹄插嘴,“成为那种穿人字拖大裤衩腰间别满公寓楼钥匙有几十套房的普通包租婆,那也是绝佳的享受。” 戴妮娜总结。 “这样看来,以上的任何生活都乐趣多多,不需要同一种活法。” “任何生活都可以,除了受制于人。” 高鸿鹄懂她含义。 高鸿鹄说,“一开始我下定决心脱离父母和那一屋子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的时候,我觉得很害怕,我觉得从此以后我在这世上就无任何亲人,那么孑然一身的我一定会悲惨下去。” “可是当我改掉了名字,非常痛苦的靠着自己活下来的时候,这种经历不但没有打垮我,反而鼓励了我。我自己就是一个家庭,我自己就是自己的监护人,我现在觉得我无所不能,因为我可以解决任何事情,靠我自己的努力。” 高鸿鹄其实原名并不叫高鸿鹄,她的家庭期望自己的头胎是个儿子,所以她的出生点燃了父母的怒火。于是叫她高贱女。 初中时候读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她给自己的改了名字,她要叫自己高鸿鹄。这是她自己给自己的新名字,这个名字象征着新的人生。可直到成年之后,她才真正拥有了这个新名字。 戴妮娜知道,拿到身份证的那一刻,哭泣的高鸿鹄流出的是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泪水。 你可以受制于任何东西,就是不要受制于人。 第43章 一见钟情 贺海荣深呼吸一口气,他将天蓝色游泳镜自头顶拉到眼睛处,他站在跳板上,划动双臂,感受着从脊背沟就开始收紧的肌肉,这种紧张的感觉一直蔓延到了他紧绷的下颚,他的胃里开始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与其说是一种带着恐惧的不安的情绪,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发挥到个人极致的身体所设置的最后一层防线。你总是要在开始前的那一小段紧张感之中才能找到自己真正的存在,这是为了保护自己在面临重大的抉择的时候能尽快适应它,度过了这一段紧张期,比赛时候他才有机会将自我能力发挥到最大。 也许是这是从美国回来的第一次训练,所以他感受到了比平常训练时更多情绪上的起伏。就像许久未用原子笔写字所以再次拿笔时会感受到手的颤抖和字体的生涩那样。 他弓下身子,将手轻轻放在跳台的银色金属握杆上,左脚向后用一整个脚掌抵住跳台凸起的地方,作出游泳运动员惯有的预备动作。他长手长脚,四肢修长有力,这样的动作让他看来像一只细脚节肢动物。 随着那尖锐的一声口哨响起,他左脚借力,纵身一跃,落入水中的他就像是身体内被人为地安装了一根发条,他卖力且灵活地摆动着双臂与双腿,整个人如同一颗尾部喷射出白色烟雾的火箭一般冲向终点。 “三分五十。” 教练按下了表,她报出计时。 “要是在1972年的奥运会上,你也许能拿到金牌。” 她走到水池边,把秒表器拿到贺海荣面前。 贺海荣摘下泳帽,单脚跳,正试图把两个耳洞里的水跳出来。 不久之前,他在x国举办的男子自由泳4x100赛上代表美国以3分26秒76的成绩拿到了金牌。 对此贺海荣抱怨,“那次只是超常发挥,我平日成绩能拿到三分五十已经是尽力。” 教练朱洪云一头利落短发,穿一身宽松运动服,运动服的领口敞开,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下是被扎实肌肉包裹的凸出的锁骨,她的脖子上佩戴着一只红色口哨。 在她多年的教练生涯里,她带出过无数国家级运动员,数十位世界冠军,其中不乏世界纪录的打破者。她自己亦是奥运会的金牌获得者。 她四十三岁,多年以来自律的生活习惯让她看着就像是三十出头。这些年来靠着指导有钱人游泳当私人教练她挣了不少钱。她十年前就已经离开国家队自立门户。 “想好要入学哪一所大学了吗?” 朱洪云突然问他。 贺海荣是土生土长的移民二代,美国国籍,所以想要入学s市的大学比一般人容易,加之他又是下届代表国家参赛的奥运冠军最有力获得者,拿到学校通知书就如同探囊取物,虽然这种行为对普通人是不公平了一点,可是现实如此。 贺海荣说。 “那么哪个大学的犯罪心理学比较出名?” 说这话的时候他脑海里浮现出戴妮娜的大眼,惹人晦气小姐,不自觉地,他的嘴角弯了起来。 朱洪云不知他意,“你不是理工科吗?不如就接着你在美国的大学专业,重新开始,你的功课难以跟上。你还要抽时间去训练。” 贺海荣心生一计,他用手撑着泳池一跃,借着手臂的力量直接爬上去。他拿过地上的浴巾擦拭自己的短发。 他对朱洪云道, “今天的训练结束了吧。” “我约了人,先走了。” 他摆摆手。 朱洪云冲着他背影道,“这边场地下周要翻修,我借了一客户家的常温泳馆,到时候我电联你地址,别跑空了。” “知道了。” 贺海荣伸出两根手指在半空里晃了晃,朱洪云摇头有些无奈微笑。 戴妮娜在课后接到贺海荣来电。 距离撞车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天,她计划着他第二天就该发来账单让她理赔,可一晃三天过去,他都没有联系她。本就是她撞车在先人又理亏,所以放弃了打电话催促让对方冒火的想法。 她接起电话,“我还在想你怎么还不联系我。” “你等我电话了?” 贺海荣原本想和她开玩笑,可话一出口觉得自己过于唐突,这种口气活似中年油腻大叔。 戴妮娜说,“欠别人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你车送修了没?我转钱给你。” 贺海荣有些失望,他期盼着再见到那张漂亮女郎的脸,她却想着钱货两讫。 他用有些郁闷的口吻道,“我唯一一辆代步车被你撞的进了维修场,我这段时间生活十分不便,去郊外泳馆,得坐两小时大巴。” 毕竟是自己理亏。 戴妮娜再次向他道歉,“我那日不该在道路上松懈精神,对于我给你生活造成的不便,我希望我可以补偿。” 贺海荣见坡下驴,“补偿不用,一如你所说,请我吃饭吧。” 戴妮娜看一眼腕表,“那好,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怎么样?” “我下午还有课,上完课大概是三点半,我们四点见面可以吗?” “你把你的定位发给我,到时候我来接你。” 原本他还想着你来我往一番,以为一起吃饭的请求她不会答应,她却答应的如此畅快。一向能说会道的贺海荣倒是变得被动起来。 他只好跟着她的节奏应下来,表示自己到时候会发定位给她。 电话里她的声音和她真实的声音相比多了一层沙沙的电流声,也许那是他错觉,也许那电流声来自他嗡嗡作响的心脏,他渴望着再见到她。 戴妮娜如约而至。 贺海荣原本打算就在游泳馆外的场地等她到来,但是转念一想,怕她又在半路一时冲动撞了车,所以他自己打了辆车去市区,又想到她说的自己读的是犯罪心理,于是他招呼司机在大学城把他放了下来。他有私心,想知道她就读的是哪一所学校,如果能与她一起,行走在同一个校园里,这种感觉也真是不错。 戴妮娜按着定位找到了他,她开着一辆黑色凯迪拉克,比起那日的超跑,这已经算是普通了。 贺海荣打开车门。 坐在驾驶座上的戴妮娜穿着短款的羔羊毛领大衣,内搭灰色高领,一头短发漆黑,嘴唇赤红如血。这是天然的颜色,她不化妆就已经很漂亮,一种适度且健康的漂亮,握住方向盘的十指修剪的整整齐齐,有浅浅的一点月牙。 他看见放在副驾驶上的手提包,里面放着笔记本和她的平板。手提包是很实用的模样,没有大logo,亦没有能轻易辨识得出是何品牌的经典形状。 戴妮娜看一眼副驾,她冲他腼腆一笑,把手提包从副座拿到了后排。 贺海荣坐进去。 嗅到她身上浅淡的香水味,那不是花香,不是牛奶香草香,而是一种木质的沉香味,让人想起燃烧的火炬,积灰的藏书室,而非插满花朵的一头长发。但这却意外地符合她气质。 她发动汽车。 在汽车这个私人的空间里,她身上那种特殊的香气把他围绕,他的掌心溢出了汗。 他试图打破沉默。 “今天的你看起来很不一样。” 戴妮娜扬眉,似乎是在等待他下文。 贺海荣却结巴了,本想说她比那日更加动人,但话到嘴边才突觉这言语像骚扰,他硬生生止住了。 他憋出四个字。 “很守规则。” 戴妮娜笑,“你放宽心,那日是我一时冲动,大部分时间,我是非常稳妥的司机。” 她以为他是怕她开车如那日一般随心所欲,危害他生命。 贺海荣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嘲讽她驾驶技术。他恨自己嘴笨,在她面前全然失去平日里的滑头模样。 他个子高长得帅身体健壮有力,在学校里本就是很受欢迎的那一类人,平日里的社交无论他说什么话,想撩什么女孩子,只要三言两语的功夫,就能收获一整片和乐融融的环境。年轻女孩也亦容易被他逗弄的开怀,发出银铃般的笑容。 但是在戴妮娜这里,他倒显得笨口拙舌了起来。 “我不是嘲讽你技术。” “抱歉,我才回国没多久,中文还是学得太差。” 其实他家庭是双语环境,父母是知识分子,中文基础并不差。 戴妮娜爽快的笑了,她好奇。 “你从哪里回来?你中文流利,我以为你是本市人。” 贺海荣终于有一丝找回自己主场的自信。 “我从美国转学回来,是游泳运动员。” 戴妮娜并不意外,他看起来阳光开朗又健康,家庭绝对不差,身材条件这样好,是运动员不奇怪。 见她并未露出惊讶神情,贺海荣有种挫败感,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他希望自己能让她崇拜让她惊叹。 戴妮娜笑着说,“上次见你我就想说,你的身体条件不做运动员很可惜,没想到你真是运动员。” 我的游泳教练告诉我,每次看见适合游泳长手长脚的人她都想进行一番规劝。只是运动员这条路也不好走,能让你在年纪轻轻成名赚钱,但是淘汰率也快,很快就有更年轻更有活力的后辈打破你记录。” 她以此规劝我,“可以走职业道路,但是也要学一门其他安身立命的本事,还要养成正确的金钱观,给自己留一个老本。” “当然,不是说你,我和我教练关系很好,所以不自觉说多了话。” 贺海荣突然说,“我的教练也这样说过。”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贺海荣刚要说什么,戴妮娜却踩了刹车。 她的车停在了一座大厦前。 “顶层旋转餐厅的牛排和龙虾都不错,在这里吃怎么样?” “既然是我请客,我就先决定了。” “你是运动员,得补充蛋白质和维生素,我觉得带你去吃私房菜,会阻碍你训练效果。” 她扭过头对他一笑。 她的性格还真是武断,本来吃饭只是噱头,他原本想借着让她请吃饭的借口请她吃饭的,没想到她真的只当是字面意思,一点也不开窍。 他有些失望。 他真不想这顿饭一结束就和她再无瓜葛。 戴妮娜把车钥匙交给侍者,二人并肩走进了电梯。 这旋转餐厅勾起了她一些回忆,第一次见到宋济之就是在这里,他由侍者领来,一副公务繁忙姗姗来迟的模样。 他看向她,她有种被人打了一巴掌的感觉。 和宋济之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失控的,那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你根本猜不透他想什么。 尤其是和贺海荣一对比,后者干净的就像一张摊开在你眼前的白纸,他说上句你可以想出下句。如果有的选,她宁可和贺海荣恋爱。和他一起,她不会有那种不确定的感觉。 戴妮娜觑贺海荣一眼,他个子高高,眼睛像小鹿,是她曾经会喜欢的那种人,年轻、健康、性格乐观一如太阳,活力无穷。 倒不是说她选在这里是真有什么特别深意,只是这地方不是她和宋济之常去的那些地方。那些地方认识宋济之和她的脸,堂而皇之带着一个男人去吃饭,传进谁的耳朵都不太好听。 贺海荣干咳一声,他感觉自己脸像针扎,泛起好一阵热气。 “你可以光明正大看我。” “不然你每次一瞥眼,我就心跳剧烈的要窒息。” 现在她能感受到他所谓的出生在美国的感觉了。 “你对任何人都这样表达喜爱的吗?” 贺海荣正色道,“不,妮娜,只有你,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她摇摇头,“千万不要在一见面就向我告白,你并不了解我,我也并不了解你。” 贺海荣有些失望,“这算是拒绝吗?” 戴妮娜没有回答,因为电梯门在此刻打开了。 在侍者的引荐之下他们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上。戴妮娜翻开菜单,例行惯例地点了龙虾、三文鱼、和牛排做主菜。 配酒选的是产自勃艮第地区的clos de vougeot。她不懂红酒,也没有受过这类教育,只是家中最常见就是这款酒,宋济之很是喜欢,她觉得喝不出好歹,所以就凑合着点。 但在贺海荣眼里,他认为她品味不俗,虽然出生富贵,并无半点不良习气。也许是金钱给她加上了这一层滤镜,让她比她实际上看上去更要耀眼。这个女孩是他所求,他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了她。 第44章 密切监控 贺海荣年轻活泼健谈,又因为两人同龄,所以在思想上也更亲近,他是一个不太设定心理防线的人,不过一顿饭的时间,戴妮娜毫不费力就了解了他家里有几口人,知道他父母退役前都是运动员,父亲现在在拿骚从事矿物生意,知道他父亲一样上的是罗德岛州普洛维斯登的大学,冬天会在滑雪胜地阿斯彭过冬,夏天在自家葡萄酒庄消暑。 戴妮娜不禁问,“既然你生活如此优越,何故一个人回到这里重新开始。” 贺海荣脸上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神情。 戴妮娜很细心的捕捉到了。她说,“是隐私吗?” “如果是的话,我不问,很抱歉。” 贺海荣却反问,“那么你呢?” “在我看来,你这个年纪的富二代一般都会被送出国深造,在国外纸醉金迷。所以为什么要在本市?” 戴妮娜噗嗤一声,“你真以为我是读犯罪的。” 她摇晃杯中红酒,露出有些傻气的笑容。 “我是文科生,读的是西方文学。” 她未直接回答他疑问,而是倾身向前,对他说。 “也许我留在这里的理由和你是一样的。” 她拿出红酒杯,与他在半空中一碰。 贺海荣说,“不兴如此和我打哑谜,你已经知道我的家庭情况,了解我家有几口人,知道我最喜欢的电影和我最爱的球星,可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你。” “吃饭这么久,你很少和我谈论你自己。” 戴妮娜问,“你是真的想了解我,是真的而不是客套?” “是的,妮娜。” “我想知道你生长之地,想知道你爱过什么人,想知道你走过哪一条街,你在哪一扇橱窗之前停下过脚步欣赏过你的倒影。” 戴妮娜挑眉。 “那我告诉你,我其实长在贫民窟,我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交往了一个有钱男友,这是他送我的。我不是什么富二代。我也没有你认为的有钱老爸,你信吗?” 贺海荣笑了出来,“你在开玩笑,妮娜。” “我见过那种人,而你绝对不是。” 戴妮娜放下刀叉,她疑惑地说,好像真的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 “为什么你要这么觉得。” “是我不漂亮,没有魅力吗?” 贺海荣笑着说,“妮娜,我很清楚出卖自己的那类人,我也很清楚要买下那一类人的那一类人,你不是这二者之一。” “被买下的人,永远都有一种赝品感。被放在不属于自己应该属于的那个地方的人,他们面对生活会选择逃避而不是负责,但是妮娜,我知道你不是那样。” “你知道吗?不是你选择财富,而是财富衬你,见到你第一眼我就有那样的感觉。” “哪怕你现在很贫穷,到最后你也会有钱的。” 戴妮娜说,“我见过很多男人,女人和豪车在一起就可以组装出一百个绯闻和无数茶余饭后的谈资。你说的没错,我父亲很有钱,我是本城富商的女儿,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一个不爱我钱只爱我的男友。” 她用的是一种似是而非的语气,带着一点嘲讽似的幽默感。 她的长睫毛在灯光映衬下在眼睑处留下一小块金色的影子。 贺海荣很想吻她的眼睛。 他问出口了今晚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在哪里上学?” “有男友吗?” 戴妮娜将下巴支在手掌心上,“你对我好奇?” “是的。” 片刻,她笑了,笑容深深嵌进脸颊里。 “我上的是s大。” “没有谈男友的想法。” “我们可以做朋友。我喜欢游泳,我也很喜欢你。” 贺海荣颔首,“所以这是中国人的方式,日久生情?” 他学着她的样子把手支在下巴上,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般地笑了。 结束了晚饭之后,戴妮娜招来侍者结账,贺海荣却抢先一步递上自己的卡。 戴妮娜阻止,“请刷我的。” 贺海荣坚持自己付了晚餐钱。 戴妮娜收回卡,她不太能做出那种大声抢单有违形象的事。 她让贺海荣付了钱。 之后她说,“那我连同修理费一起转账给你。” 贺海荣拒绝她,“修理费有保险,我们是朋友,一顿晚餐,不足挂齿。” 他顿了顿,颇为有意地说。 “如果你真的想要请回来,那么下次,我来选择餐厅。” “既然是请客,请客人想吃的,不是基本礼貌吗?” 贺海荣把钱夹收进上衣衣兜里。 她不是傻子,她知道他用意,可是也许是那样行规蹈矩的日子过了太久,她的人生需要一点激情。 戴妮娜没有拒绝他好意。 她佯装不悦道,“那么说好了,下一次你不能像今天这样拿钱包出来。” 贺海荣冲她举起空空如也的两只手,“下次我一定两手空空的来。” 晚饭结束,她送他回他住处,是在本市的某一高档小区。儿子归国父母就立刻为他购置产业,生活在殷实的家庭就有这样的好处,只需要追求头顶的星星,至于脚下所踩的土地,自然有人为你铺置好康庄大道。 戴妮娜握住方向盘的手指有一点发紧,王一贤以后也会如此对待她腹中的胎儿吗?同样是从母亲肚子里出生,母亲喜爱那个孩子,却憎恶她。 “就停在马路这边吧,我自己穿过斑马线回去,你就不用绕圈了。” 贺海荣的声音拉回她思绪。 她如梦初醒一般,“哦。好的。” 她把车子停在路边。 贺海荣开门下车,下车的时候他转过头来对她说。 “妮娜,答应我,下次打破一点你的规矩,有时候,你太不愿意偏离方向。” 他冲他挤挤眼,“虽然可爱,但是你真有点死板。” “再见,妮娜。”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注视着他的背影走向黑白交错的人行道,消失在夜晚汽车闪亮的车前灯里,高大的身影有如穿越群星的希腊诸神。 美国 西雅图 宋济之照常开完早晨的视讯会议,他揉着眉心,后躺进旋转椅之中。 安俞走进来。 她穿着一套深灰色西装,永远严阵以待。 她将一个深色牛皮盒子放在他桌面。 “这是您要我准备的珠宝。” 宋济之从椅子上坐起,他打开珠宝盒,钻石安静的躺在盒子里,这枚来自于莱所托王国的巨型粉钻被切割成完美的蛋型,钻石火彩闪耀,八个爪子小心翼翼的托住这一枚耀眼的粉彩钻,就像托住一个易碎的卵。 钻石很坚硬,原石很粗糙。被人为的加工、切割、磨砺之后,它改头换面一般被镶嵌进金属的支架里,依靠着这支架的依托呈现在人的面前。这些回合下来,被塑造被镶嵌的宝石仿佛已经忘记了它原本坚不可摧的本性,安静的躺在丝绒衬垫之上,静静地沉睡在他的掌心里。 安俞说,“您如此用心的准备礼物,妮娜一定感动。” 宋济之牵动嘴角。 他合上盖子,拉开上层抽屉将珠宝盒放了进去。 “为什么你认为这买来一定是送她?” 安俞笑着将自己手里的文件夹递过去。 “如果是送别人的话您会联系我送过去,可是这次直接交到您手上,除了妮娜,没有别人。” “更何况,送长辈也不会送粉色的钻戒吧。” “您花大价钱拍卖下来,抱的是非要不可的决心,那么我想,那个人不仅重要,您要的还是讨她欢心。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哪怕不喜欢粉色,对于粉色的钻石还是会很心动的。” 宋济之打开文件夹签名。 他签好后将文件递给她,手在半空悬了数秒。 宋济之嘱咐她, “你知道就好,不要提前告诉她。” 他将文件夹放在她手里。 安俞离开之后,宋济之打开了面前的台式电脑。 他在桌面上一个陌生的图标上点了两下,无数个视频宫格出现在他的屏幕里。他点开放大了其中一个,戴妮娜正仰着头冲澡,她被喷头冲的睁不开眼睛,伸手去抹掉了脸上的水珠。 洗完澡之后她拿起挂在浴室把手上的睡袍,一边系带子一般走出浴室。 宋济之点了一下鼠标,切换到了她卧室的镜头。 她一边用浴巾擦拭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拿起遥控器打开卧室的投影仪。 她坐在床头,放一部好莱坞的老式爱情片,看着看着就出了神,荧屏的亮光那种灰色的色调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她脸上。 宋济之双手交叉往后一靠,颇有兴致的欣赏起了镜头里的她。 戴妮娜看了一会儿电视,觉得实在无聊,她关掉投影仪。 她侧身拉开床头柜,从上层拿出自己的小玩具。 她闭上眼,享受了起来。 这简直是失眠救星。 结束之后,她脸色绯红的喘着气,享受着这种无欲无求的感觉。 然后她往上拉了拉被子,睡了过去。 梦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洋,她在沙滩上恣意奔跑,转过头去,贺海荣露着那双健壮手臂,扭过头来用一种少年般清澈无比的眼神将她凝视。 他朝她伸出手,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跑到海岸线的尽头。 宋济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望向那张熟睡的脸,他的眼神变暗,嘴角有一丝隐忍而克制的痕迹。 他犹豫一会儿,从桌上拿起手机,拨通了戴妮娜的电话号码。 画面内她的头动了动,然后伸出一只手很不耐烦的将手机放在了耳朵边上。 “喂,是谁。” 她声音里有倦意。但在宋济之耳朵里,多了一份娇媚。 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怎么出声的,除非实在忍不住。但是她的表情是愈来愈愉悦的,脸上悄悄飞上一道红霞,然后再慢慢如同黄昏的云彩一样一染染一大片,一直烧到她的耳朵上。 “宋济之。” 他自报家门。 “我要睡觉了。” 她声音里有一种愠怒。 “我这里是晚上。” 宋济之看了一眼监控,他当然知道是晚上,用一种直观的方式。 他时不时还要重温一下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晚上。 戴妮娜从床上坐起身来。 她旋开床头灯的开关,头发凌乱,脸上还有尚未退却的红色痕迹。 “想我没有?” 戴妮娜头皮一麻,她应付。 “想。” “有多想?” 他还不放过。 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是顺着他总没错。 她说,“特别特别想,你想我一点,我就要比你多一点。” 戴妮娜面无表情,语气却饱含热情。 虽然事实上他离开几天她就忘了他几天。 宋济之说,“想要我?” !!!!! 她不知道是自己听错还是他就是那个意思,她脑袋里顿时起了一片感叹号。 她轻咳,“有些不确定的问,你什么意思?” 宋济之可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她以为是她想歪。 没想到他又说,“男女之间的字面意思。” 戴妮娜深呼吸一口气,“我要睡觉了。” “我不想说,可是你这样真的很像痴汉骚扰。” 宋济之突然很温柔的说,“玩个游戏好不好。” 他告诉她规则。 听完以后,戴妮娜从牙齿里蹦出几个词。 “变态,谁要和你玩。” 她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声嘟嘟的忙音。宋济之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着屏幕里怒气冲冲将自己裹紧被窝里的戴妮娜,笑了。 第45章 横生嫌隙 海边 这里已经拉上了警戒线,一具高度腐烂的男尸被打捞了起来。尸体已经有很严重的巨人观状态。几个上前勘探的新警员都因为这种难闻的气味和尸体高度腐烂的外观被逼到一旁干呕了起来。 “渔民在早上出海,捕鱼的网钩钩住了死者的衣服,以为是一条大鱼,结果打捞上来一看,差一点没昏过去。” 范青尧二话不说就蹲在尸体面前,对于眼前的景象她无动于衷,眼睛也没有眨一下。她的手在肿胀的辨认不出五官的一坨烂肉里搅了搅。按照自己的感觉摸索到了头颅的位置,那里有熟悉的凹陷。因为对这种手法太过于熟悉,这些天来她日思夜想,不断的复盘着案发的照片和自己手上的触感,她初步断定,是那个变态杀人魔又回来了。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愕表情。 “死亡时间呢,初步估计是多久。” 法医说,“因为一直受到海水盐分的侵蚀,依据尸体高度腐烂的状况,尸体的死亡时间比实际应该要更短,具体时间还要通过其他专业检测大致推测的出。” 范钦尧呢喃,“是他。” “一定是他。” 范青尧眼里闪烁着一丝精光,她脸上浮现出一种势在必得的冲动。在李绝娣眼里,觉得范队甚至有一点不像话的兴奋在里面。就像是在草稿纸上计算一道数学习题,那种做到一半突然灵光乍现出现解题思路的模样。 李绝娣开始隐隐为她担忧。她痴迷于追踪凶手,对于侦探来说是好事情。但是对于警员,这种痴迷会让她在一系列毫不相干的案件里拼命寻找其粘连的地方,她的工作不是解密而是保护人民财产安全。可是这个突然出现的杀人魔已经在某些她自己都意料不到的时刻开始蚕食起范队的理智。 在返程的路上,李绝娣说,“范队,你有没有觉得,你在刻意的把一些案件和1218连环杀人案联系在一起。” “以一种非常匪夷所思的关系。” 范青尧翻看自己的案件侦查本,头也不抬的问。 “你想说些什么?” 李绝娣深呼吸一口气,她说。 “范队,被宋万起袭击之后,你有在按时看精神科吗?” “那种伤害事件之后,是需要长时间的心理干预。” 范青尧翻了一页。 “看那些东西干嘛,你知道心理治疗一节课要多少钱吗?我是基层公务员,可没有那么多闲钱。” “况且,我们局里不是有心理医生吗?” 她合上本子,下结论。 “所以,你觉得我精神不正常?” 李绝娣失语。沉默片刻,她鼓足勇气道。 “范队,在我看来,你是该休息一阵了。” “无论是这起事件还是您的生活,常年如同一根弦一般紧绷着,总会有断裂的一天。” “又或者说,这起连环杀人案让您想起了七年前。” 范青尧厉声道,“绝娣!这件事情与那件事情毫无关系。” “你是在质疑我的专业态度!” 她愤怒道。 “我所做的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为我的办案直觉和素养,我所想要做的是不再让七年前的惨案重演!” 七年前,范队的女儿死于一场意外。按照直觉追查某一杀人案嫌疑人的范青尧在追踪凶手的过程里,错失了女儿最后的生机,她的女儿死在那个当街朝人挥舞凶器的歹徒的匕首之下。 而她追查的犯人在七年前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就此失去了影踪。 范队从那时候起,就愈发沉溺于追凶和查案,仿佛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削弱自己的愧疚一般。 美国 室内的天鹅绒窗帘全部拉上,投影仪的光束从天花板射入雪白的巨型幕布之上,灰尘涌动在光束之中,宛如下雪天车头灯前卷动的粉尘般的雪粒。 宋济之坐在桌前,一只手搭在桌上,另一只手握住遥控器。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视频里的画面,那画面和此刻宁谧的氛围相比而言是不堪的,屏幕里是雪白而缠绵的两具身体,偶尔夹杂着彼此仿佛叹息似的微喘,被单被脚趾和手指拧紧又松开的动作弄出暧昧的褶皱。 他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停留在了戴妮娜紧锁的眉头和绯红的面颊之下。 他按一下遥控器,她动起来。他又关上,仿佛她的移动和停止都是因为自己的手指按压遥控器按钮的结果。 他反复的停下又反复的打开,银屏上的光芒不断在他脸上交替闪现。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特别的兴奋。 他伸出手去,眯着眼,将手指慢慢靠近她的脸颊。仿佛通过这样的方式就可以摸到她的人一样。 宋济之缓慢的闭上眼睛,他的喉结在喉咙的皮肤之下滑动,仿佛感受到她冰凉的手从他毛衣的下摆穿过。 他任由自己的遐思在幻想的海洋里不受约束的驰骋。感受她玫瑰一般芬芳的吻,感受她皮肤冰凉滑润的触感。 他在恍惚之间睁开眼,她嫣红的嘴唇,桃子一样的脸在他眼前浮现。 “你会爱我吗?” 她问他。 她的手划过他额前的头发,用指腹在他瘦削的脸颊上不带一丝停留的滑下,拇指抚摸他嘴唇,最后像挠一只猫儿一般挠他的下巴。 宋济之露出虚幻的微笑。 戴妮娜的红唇随即贴附而来。 我爱你,很爱很爱。 “我只有你了。” 我也只有你。 他的手机响动起来。打碎他旖旎幻想。 宋济之极其不耐烦地拿起手机来。 映入他眼帘的,是戴妮娜灿烂而惬意的微笑。她手捏刀叉,手肘搁在餐桌之上,巧笑倩兮,不知在与对面的人说着什么,那脸上的愉悦之情似乎是在昭示着谈话的愉快。 而她对面坐着的,虽然只看的清楚侧脸轮廓,但也足够辨认出,是一个和她年纪相近的年轻男孩。 在另一张照片里,那年轻男孩正将眼神长久的停留在咧嘴微笑的戴妮娜的脸上,那种神情不言而喻,是一种爱慕。 宋济之打来电话的时候,戴妮娜正在挑选着出门要穿的衣服。 今天是王一贤出院的日子,她在花店订购了一束郁金香拼蝴蝶洋牡丹的花束,想着王一贤出院自己按照平时的黑白灰搭配去见她是有点不吉利。 她打开衣柜,挑选冬裙。 衣裙首饰和背包是按照每一季度送来的,除去在外就餐和参加一些宴会的时间,她很少穿衣打扮,尤其是在冬天穿裙装,在她眼里是既束手束脚又不保暖。在冬季参加酒会的时候她真的很想问,为什么女士就一定要穿着露前胸露后背的连衣裙和阻碍自己行动的细高跟,既不舒服也不保暖。男的就很爽啊,西装里面穿高领,外面一件厚重大衣,有的还给自己另添一件紧身套头羊绒衣在衬衫外面。 她今天穿裙子纯属是满足王一贤要求,上次她离开之时,王一贤说,“毕竟是年轻女孩子,干嘛总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戴妮娜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的话总比别人更能影响自己。 反正晚上还要出去和贺海荣吃饭,所以干脆一起挑选,省时省力。 她刚从衣架上拿出一条白色的针织裙,放在衣柜隔断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戴妮娜把衣服放在自己身上比划,一边接通了电话。 他开门见山就问。 “你把车撞了?” 戴妮娜像个做错事突然被抓包的小孩,她小心地问,“你这么快就知道啦?” “为什么出了事你不告诉我?” 戴妮娜想当然的说,“当然是你工作忙,车子也没撞出大碍,我何故用这点小事麻烦你。” 在他听来却刺耳的像是狡辩。 宋济之问,“还有什么吗?你没有告诉我的事情。” 戴妮娜想了想,然后她摇摇头,“没有了。” 宋济之语气如常,眼神却冰冷。他强忍住怒意。 “那么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戴妮娜握住手机的手指一僵,他怎么知道她要出门? 她突然警惕地抬头望向四周。 “你怎么知道我要出门?” 她的语气里添加了一丝防备之意。 她的种种表现都表达出她从未信任过他。 但戴妮娜很快反应过来。她还没有他会在房间装摄像头偷窥自己的这种想法,毕竟这种变态行为超出了她认知。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些在家里来来去去走动的菲佣,还有她用室内电话向花店订花束的事情,猜出她出门也很正常。 她卸下了防备,她们向宋济之报告自己无可厚非,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是他如此监视实在令人窒息,她呛一句。 “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非要明知故问吗?” 也要让他明白她态度。 宋济之掐断了电话。 戴妮娜看一眼手机。明明是他监视自己现在他却生气,戴妮娜有些无语,想他是到了更年期。 她扔下手机。被监视的她都没有生气,他何故如此不满。 而在宋济之眼里,这种不对称的信息恰恰坐实她对他不忠的猜想。 见她换上连衣裙,从梳妆柜里拿出一根珍珠项链戴上,他捏紧拳头,妒火还没有把他烧死。 戴妮娜把花束送到王一贤手里,王一贤将脸埋入花丛轻嗅。 她的柳叶眉自花叶的缝隙隐隐展现,有一种绝伦的美。 母亲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戴妮娜从小就认为,自己其实没有完全遗传王一贤的美丽容颜。小时候的自己干黄瘦瘪,算不上漂亮。而她记忆里的母亲,确实十分美丽的。很想得到美丽母亲的认同,这种认同比其他人的认同重要的多。 而现在母亲就在自己身边,她愿意重新成为她的家人,戴妮娜觉得自己心愿已了,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一刻来更令她幸福。 她说,“大难以后必有后福,妈妈,您和宝宝一定能平安。” 王一贤从花束间抬起她慵懒而美丽的眼。 说实在的,比起戴妮娜的兴高采烈,她对于这种强行装出的母女情深十分憎恶。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陪着她演戏,该死的宋济之,自己喜欢陪女人演戏就自己演,非要拉上她王一贤。 她为什么先兆流产,呵呵,因为她自己喝了大量蝶豆花水。 宋济之让她演戏,而她与戴妮娜又闹的那般僵,想要缓和还要让戴妮娜信任自己那只有下狠手。宋济之这一招真是高,戴妮娜是她王一贤女儿,的确没有人更懂戴妮娜的命门在哪里。 在戴妮娜的人生成长之路上,她王一贤利用过戴妮娜无数次。把她当成自己失败婚姻的情绪垃圾桶,把自己的问题怪罪给戴妮娜,又或者指责戴妮娜是因为她才导致了自己的失败。每一次她王一贤都胜利了。戴妮娜会把她护在身后去抵挡她丈夫的铁拳,也会付出一切为了她开心,哪怕被她责骂,她也会讨好似的笑脸迎人,为了让母亲舒心。 所以这一出苦肉计一使,戴妮娜记吃不记打的又把自己当成了全世界最亲近的母亲。真是傻的可以,也贱的可以。 戴妮娜在她坐起的时候即刻把靠枕放在了王一贤背上。 王一贤只觉得这无微不至的女儿十足厌烦,倒人胃口。 装模作样,婊子一个。 她在心里咒骂。 因为自己的牺牲,王一贤对戴妮娜的恨意又多上一分。 宋济之那家伙拿捏自己命脉,为了让那个家伙满意自己就要冒着这样的危险。那种憎恶又无法直接发泄到宋济之或者宋家任何一个人身上,那么只能怪戴妮娜,只能恨戴妮娜,如果不是戴妮娜,就不会发生这一切。 看着戴妮娜的微笑,王一贤只觉作呕。 她强忍恶心。 她拉过戴妮娜的手。 “谢谢我的娜娜。” 王一贤想,戴妮娜被她亏待惨了,所以只要她释放一点好意,戴妮娜就会如她所想的露出幸福笑容,果不其然,这样的一牵手,戴妮娜很高兴的坐在了床边,她伸出手拥抱王一贤,将脑袋贴在她胸口。 “我爱你,妈妈。” 第46章 陌生女人 王一贤坐上了前来接送她的那一架豪华劳斯莱斯,她收回自己纤细绷紧丝袜的小腿,然后接过侍从递过来的花束。戴妮娜双手拎着手提包交叉在身前,她没有上车的意愿。 王一贤微微探身,对着站在车外的戴妮娜道。 “你现在要去哪里。妈妈顺便送你。” 戴妮娜莞尔一笑。 “我晚上有约会,你先走吧。” 她冲她摆摆手。末了不忘提醒道,“请您注意身体。” 王一贤并不勉强她。 “那好吧,你注意安全。” 戴妮娜说,“好的。妈妈。” “路上小心。” 司机走上前来缓缓关上了王一贤这一侧车门。 这母女间关系实在是客气的有些过头。 王一贤用手指缓缓揉了揉太阳穴,吩咐道。 “开车吧。” 约会?和谁?需要打扮成那样? 王一贤交叉双手,往真皮靠背上一躺,闭上眼睛假寐。 关她屁事。 王一贤走了没多久,一辆银色的法拉利跑车疾驰而来,在她面前停下,车身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一如水星。 车窗打开,贺海荣戴着墨镜的侧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摘下墨镜,扭过头来看她,大眼里有一种热烈的神彩。 贺海荣下车,绕到副驾驶将车门打开。 “请上车。” 他挥动手臂,做了一个恭请的姿势。 戴妮娜走过去,他扶着车框边缘,用手遮在她头顶以免她撞头,戴妮娜坐进副驾,贺海荣弯腰进车厢替她系上了安全带。 他收回手准备撤走的时候,视线与她的视线在空气里相撞。 戴妮娜两耳晃荡的长形钻石耳环如同两个共振的音叉,贴合着他狂喜的内心的频率,在他的灵魂上猛然的震荡了一下。 他不自禁伸手去碰她的脸。 戴妮娜偏过头躲开了。 他赶紧道歉,“对……对不起。” 贺海荣赶忙收回手去,他不过是一想,却没想到身体真的照做。他的耳朵根连同脸颊一齐绯红。 他战战兢兢的关上了她那一侧的门。 他不想一来就给她留下自己是个登徒子的念想。 戴妮娜埋下头,她的嘴角不自主地勾起一丝浅浅的笑容。 这男孩子还真是单纯的可怕。不过被人这样小心对待的感觉对她而言是很不错的。她捋了捋自己长裙的褶皱,端端正正的坐直了身体。 可说实在话,她依旧讨厌坐副驾驶。 贺海荣坐进了驾驶座,他系安全带的手还有片刻颤抖。 戴妮娜注意到他的不一样,他今天没有穿羽绒服或者是保暖棉服,和她一样都细心的将自己打理了一番。刘海对分梳开,露出光洁额头。他穿着一件粗斜纹的棉布衬衫和羊皮大衣,山羊毛的颜色呈现出一种浅驼色。戴妮娜想,如果她将脸贴上去,也许那里会如同山羊肚子一般温暖柔软。 贺海荣喜欢自己毋庸置疑,但她同样也知道,他爱的是那个被金钱抚平褶皱看起来一如白银一般耀眼的自己。而不是真实的戴妮娜,真实的东西,其实并不好看。 如果是一年以前的戴妮娜,贺海荣绝不会看她哪怕一眼。总有些阶层是你难以凭借一腔热血去逾越的,这段距离里驻扎着他们祖辈的财富,累积的学识和只有走进之人才能拥有的隐秘的通行券。 可是戴妮娜从未想过去缩短这种距离,她只是想要眼前欢笑,仅此而已。 没有未来的人不会在意未来,失去希望的人不会害怕失望,因为这本是人生最常见之物,见的多了,就会脱敏。戴妮娜把这叫做对于痛苦的祛魅。这没有错,如果你一直挣扎在苦痛和失望里,那么生活只要好一点都是一种求而不得的恩赐。 现在的贺海荣与现在和他在一起的这些时间便是这种恩赐。 她无法想了再去做,她需要先做了再说。 贺海荣的车子一如火箭般发射出去,如同一条灵动的在海洋里靠着灵敏直觉拐动的大白鲨,他的车子在车流里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巷子里的门厅前。 有穿着礼服戴着高帽的侍者在前台接待,贺海荣把他的钥匙扔给侍者。然后跟随着指引,他们进入了那一间窄门。 原来这里还不是餐厅,要跟着侍者自泛着昏暗灯光的狭长阶梯走下后,才会到达这别有洞天之地。 走道两旁是有些可以做旧的相框,里面放着的画图仿佛是从七八十年代的时装杂志里直接剪下的插图,经过这段犹如峡谷一般逾往下逾开阔的狭长地带后,才发现餐厅内部大的惊人。 这让她想起了初中课本里陶渊明的桃花源记。 初极狭,才通人。步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真真有种豁然开朗之意。 戴妮娜问贺海荣,“你才从美国回来不久,为什么会知道这样的地方。” “我从未来过这里。” 贺海荣在她耳边悄悄说,“不告诉你。秘密。” “如果你想知道,用你的秘密来换。” 跟着侍者走到了他订好的位置之上,贺海荣替她拉开座椅。戴妮娜脱下身上的长款廓形米色大衣,将大衣递给侍者存放。内里是一条白色针织裙,紧贴她身体,在她胸口的佩戴着一枚小狗形状的钻石胸针。她脖子上有一条珍珠项链,珍珠滚圆,散发着迷人而昂贵的色泽。 她伸手接过菜单的时候,她手腕上散发那种熟悉的沉香的味道,如同一根羽毛自他鼻下拂过。和那天的又有那么一点不同,今天的要略刺鼻一点,有一点淡淡的烟草的气息。 这家餐厅的菜单出奇的大,抱着以为是满汉全席的心态打开菜单,上面只罗列着短短的十种,从海鲜贝类再到牛的上肋,菜单是用手写写就的中英文,英文龙飞凤舞,中文方正不阿。 戴妮娜说,“虽然是我请客,但是是你熟悉之地,不如让你点。” 她合上菜单。将之递还给侍者。 “这种时候,常客的推荐比我按照自己的习惯点菜更有惊喜。” 贺海荣漂亮一如希腊美少年的脸从菜单中升出。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因为开车的缘故,贺海荣只为她叫了一杯马丁尼。他问她有无过敏,戴妮娜表示了没有之后,他按照自己的想法熟练的点菜。 在等待主餐上来的时候。 贺海荣突然问她。 “上次见你就想问,为什么你手上会戴着那种东西。” 他指了指戴妮娜的手腕。 “什么?” 她抬起手腕。 “你说这个?” 是宋济之送给她的那串手链,无论如何也不要让她摘下。 贺海荣说,“可以给我看看吗?” 戴妮娜将手链取下来,递给他。 沿着餐厅不算很明亮的照明,他将那手链举起,用手指去摸索它,放在灯光下透过灯光去观察它内部。 “我爷爷也有一条,他在得克萨斯州有一块地,在他仓库里存放杂物的地方,一个黄油曲奇的铁皮盒子里有这样的东西。” “我小时候天天拿出来把玩。” 戴妮娜不以为然的说,“把鹿的头骨做成手链是一种传统吗?” “怎么什么人都会收集一条。” 她并不当一回事。 贺海荣说,“什么鹿的骨头,这是人骨。” “当年我爷爷去西藏旅行的时候曾从一个二手古董贩子那里收到。” 贺海荣有些疑惑,“看着是一样的,可他那一条包浆很厚看着就很有年代了。你的这条虽然是刻意做旧,但是里面的纹路看上去很新。” 戴妮娜从他手里将手链夺过去,她学着他的样子将它举起来,看不出什么不一样的。 “也许因为我这个只是仿品吧。” 她把手链戴回手上。 她并没有把人骨的事放心上。 说不定是宋济之在哪里被人坑了钱买的假骨头,拿来诓骗她。什么?鹿的骨头?他打猎的战利品?原来只是为了在她心里留一个伟岸形象。倒不是说这种做法有什么不对。许多男人都喜欢夸张自己以便在女人那里获得崇拜。 戴妮娜腹诽,她还真是傻,居然真信了。 一定是他给她戴上的时候那种虔诚的表情欺骗了她,让她真的以为不论是自己还是这条手链在他那里都充满意义。 自作多情。 戴妮娜耸耸肩。 不是就算了。 见她面色有异,贺海荣说,“我是不是说错话,诋毁了某个人的心意。” 戴妮娜说,“你怎么觉得这是别人送的不是我买的。” 贺海容道,“我看见你表情失望。” 戴妮娜用手指轻轻抚摸手上的骨头珠子。“失望谈不上,只是突然觉得它失去了意义。” 原来都是假的,她以为他是非她不可,其实只是逢场作戏。所以是为了什么?戴妮娜想,那他不如多送自己几串宝石来的有趣。 编造一个完全不存在的故事给她,然后看着她为这样的故事感动,然后窃喜,宋济之并不需要做到这样。 “海荣,真是巧,你怎么也在这里?” 一个女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氛围。 戴妮娜循声望去,一个穿着短冲锋衣,牛仔裤和运动鞋的女人出现在她们这桌之前。她看起来仿佛才从滑雪场出来一般,身上有一种野性难驯的感觉。穿着上与这餐厅中的客人们看起来格格不入,但是气质之上,她无疑是在场与之最为匹配的一个人。 戴妮娜想眼前的这个女人并不需要那些东西去衬托她自己。 同时她觉得这个女人眼熟的打紧,却无法在自己的脑海里准确的将她的脸与自己认识的某个人连接起来。 戴妮娜注意到打扮成熟言谈举止在她面前很是自在的贺海荣此时正对着这个陌生女人露出了有些尴尬的表情。 “宋阿姨。” 贺海荣向戴妮娜解释,“这是我一个阿姨。” “宋阿姨与我的父母是朋友,稍微带一点亲戚关系的那种。” 戴妮娜恍然大悟,也对,他自作成熟的带女伴来餐厅吃饭,迎面撞见了自己的长辈,难免有小巫见大巫之感。 所以坐立难安,形容拘谨。 戴妮娜再次望向这个被他叫做宋阿姨的女人,这个女人看起来很年轻,无法辨别她实际年龄。但是她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成熟且从容的神情,绝对不是年轻女孩子眼里可以看到的。 她礼貌的朝戴妮娜伸出手来。 “你好,我是海荣的阿姨,我叫宋青云。” 第47章 情绪失控 她当然认识她。 宋青云可以不认识自己,但是她戴妮娜还没有傻到不知道这是宋济之的二姐。 世界还真是小。本市两千万芸芸众生,偏偏贺海荣要和宋青云扯上关系。 戴妮娜回握她手,故作镇静地说。 “您好,宋阿姨,我是戴妮娜。” “是….海荣的朋友。” 她总算明白那种熟悉感自哪里而来,比起宋万起,宋青云和宋济之才更像是亲姐弟,现在总算知道她身份,也许她偶然间在宋济之书桌上的合照里见过她的脸,恍惚之间宋济之的脸和宋青云有那么一瞬间的重合,戴妮娜吓得一激灵。 宋青云松开手,从她那看陌生人的眼神里,她并不认识自己。这让戴妮娜松了一口气。也对,那次宴会只是草草一见,宋青云工作繁忙,事物冗杂,当然没有时间去记住戴妮娜这样的小角色。 戴妮娜暗自舒缓一口气。 宋青云道。 “海荣他回国不久,我并不知他有戴小姐这样的好友。” “你们是在恋爱?” 宋青云用一种长辈才会用的口气打趣道。贺海荣的脸如火烧云一般的涨红起来。 戴妮娜说,“我们因为一场撞车事故才相识,不是恋人,只是朋友。” 宋青云调侃,“海荣并不这样想,你看他,脸红的可以烤肉。” 戴妮娜微笑。宋青云身上没有那种距离感,亦没有宋家人那种见人下菜碟的傲慢个性。 “不管在您眼里如何,我和贺海荣才是第二次见面。” 宋青云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女孩,她衣着得体妥帖,说话有来有往,坦然直视自己视线,拥有一种超乎她年龄的成熟与从容。 这种成熟不是无可奈何的退让而是一种任何东西都无法将她灵魂打垮的坚定的感觉。是在那些画满眼妆,睁着无知大白眼的小女孩脸上所看不见的东西。 宋青云自然而然地对她升起了一种好奇之意。她觉得她们总会再次见面。 不急于这一时,宋青云遂很有眼力见的向他们告辞。 “那我不打扰你们吃饭了,你们继续。” “只怕我继续待下去,贺海荣连话也不敢说了。” 她短促一笑。接着很潇洒的离去了。 她行走的步伐也一如她人一般轻巧潇洒,带着一种目的性,那是一种知道自己去哪里要干什么的十分确定的感觉。 警局 技术化验科 “在尸体的肛门口几厘米的地方我们发现了这个。” 法医将一个透明塑料袋里装着的东西递到范青尧手上。 是一枚黑色的储存卡。 范青尧想起李绝娣在调查中打来的电话。 “对比完dna以后我们赶到了唐兴旺住所,他的房间内有被人翻动的痕迹,不知道是他离去匆忙的缘故还是有人在找什么东西。” “据周围人说,唐兴旺就是个混子,仇家很多,替宋万起开车之后,才勉强走上了正道。” “在宋万起被捕前一周,他就失去了踪迹。那时候可能就已经失踪了。” 李绝娣下定语。 “所以这有可能是宋万起案件里被遗忘的受害者。” 法医的结果表明了死亡的大致时间,与宋万起被捕的那一段时间重合。线索到这里就断掉了。 范青尧举起手里的透明袋子,看着那张黑色的记忆卡,她陷入了沉思。唐老四把这东西塞入肛门保管那势必是非常重要的物件。也许谜底就藏在这里面。 晚饭以后,贺海荣送她回家。 坐在副驾驶位的戴妮娜心神不定的抚摸着手上的那一串珠子。 一种不可言喻的不安之感侵袭了她。也许是因为酒力,她按下车窗,感受着夜晚带着凉意的冷风灌满她有些昏沉的大脑。 贺海荣的车在路口换了一个方向,戴妮娜发现这不是回自己家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里?” 贺海荣说,“我知道一个秘密基地。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戴妮娜露出醉醺醺的傻笑,“你最好放我回家,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他突然兴起一种作弄她的感觉,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开始猛踩油门,戴妮娜并不害怕,反而张开双臂,顺势发出喜悦的笑声。 “还以为你开车比我守规矩,没想到更甚。” 她懒洋洋的重新收回手摊在副驾驶靠背。戴妮娜将一只手伸出窗外,用手指的关节感受着风的流动。 她发现他在往城外开。 戴妮娜并不打算阻止贺海荣。她只是打了个哈欠道。 “我是乖乖女,有门禁,要是我夜不归宿被我爹知道,他会打断你这坏男孩的腿。” 糖爹也是爹嘛。 宋济之既然这么喜欢监视自己,那干脆一下子监视个够,她扒着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往后看,被贺海荣一巴掌拉了回来。 戴妮娜努努嘴。 并没有车跟着。 她不想回到那栋别墅,她一直在拖延回去面对管家、菲佣和宋济之的时间。手机早已没了电,她刻意不去给它充电。 谁愿意时时刻刻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那些照顾她生活起居偶尔也对她露出真诚微笑道一声早安的人,实际上在私底下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部如数报告。她真是要窒息了。 酒精放大了她这种情绪,她突然埋下头,将脑袋放进掌心里,无可奈何的哭了起来。 “该死的。” “该死的。” 贺海荣连忙将车在路边停靠。 戴妮娜借着酒疯情绪越来越失控。她嚎啕大哭,又哭又喊,声音嘶哑一如失去母亲的无助小兽。 贺海荣只想她是因为平日压力累积而一次性爆发。戴妮娜看起来就像是那种虎爸虎妈教育之下极力隐忍的优等生,她只是需要发泄的一个出口。 他解开安全带过去拥住她。 “妮娜,没事了。” 他轻拍她后背。“你只是偶尔也需要休息。” 戴妮娜突然从他怀里抬起脸,她抓住他山羊外套的领,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他几乎是撞到了她的牙床之上。 第48章 旭日东升 别墅 杨一曼接起室内的电话。 “是的,宋先生,戴小姐今天没有回这里。” “她回学校去住了。” “是的,我会告诉她您打过来电话。” 杨一曼将电话重新挂了回去。 一旁的菲佣支吾道, “戴小姐今天出去到现在还未归家……” 杨一曼厉声打断了她。 “今天这件事最好不要传到宋先生耳朵里。” 用的是警告的口气。杨一曼道, “眼观鼻鼻观心,你们的存在从来都不是仰仗宋先生的欢心。而是戴小姐的存亡。” 贺海荣将车子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开到了山上的大平顶之上。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s市,自高而下往下俯瞰的时候,城市就如同一团晶莹的发光体在这座山汇入大海的冲积平原之上傲然闪耀。如果说这平原看上去像是一只自下而上托起整座城市的手,那么那些地标性建筑所形成的城市建筑群就坐落在这只手的虎口位置傲视群雄。 从这里依然可以看到盛云的高楼,那天在宋济之公寓里她沿着那些建筑滑动手指的时候他指给她看。那栋大厦就晃动在她眼前,如同诅咒一般,她觉得自己又一次受到了伤害。 她扭过头去不愿意再去看它。 贺海荣搂着她肩头,他们并肩靠在车头灯前,凭借着车头灯的光亮相互依偎取暖。 接着他松开她,从车里拿出一条很厚重的毛毯。 他呼出寒气,露出有些被吹得瑟瑟发抖的笑容。 “幸好车上有毛毯。” 他披上厚重的毯子,然后用毯子自身后将她裹住,两人靠坐在车头之前,她感受到她的腿贴近着他带着热度的大腿。 贺海荣说,“在这里看日出,是很美丽的事情。” 他的双臂搭在她身前,她可以感受到那结实的肌肉的轮廓。 戴妮娜戏言,“想是你和别人来过无数次,才得出这种结论。” 贺海荣没有说话。 戴妮娜用后肘打他一下,“怎么了,不会真被我说中。” 贺海荣却在此刻将手伸到毛毯里,握住她有些汗湿的掌心。 “那么你呢,你刚才那样吻我,难道是第一次?” 戴妮娜说,“刚才是我失控。” “我道歉。” “那个吻没有别的意思。” 贺海荣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的头转过来,他的眼里闪烁着水光,仿佛结着一层雾气。他俯下身子,在她嘴唇上留下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那么现在呢?” “你还是要否认吗?” “不管你之前爱过谁有过谁,妮娜,此刻我感受的是你对我的渴望。” “而我与你是一样的。” 他再一次俯下身体去吻她的时候,她张开嘴唇,从毛毯里伸出手攀附到他脖子上,扣住他后脑,动情的吻他。 美国 一辆越野车缓慢地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停下来,司机拉下手刹,熄了火。公路旁停着一辆也许是故障的老福特车。 车主正埋着身子在后备箱翻找些什么。 越野车内探出一个亚洲人的脸。 他好心的问道。 “嘿,老兄,你的车出了什么事吗?” 一双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将车后盖盖了下去。 车主是位年轻的亚洲男人,他朝着停下来的越野车走过去。 “我的油箱出了一点问题。” 他俯身靠近车窗,带着有点抱歉的笑容道。 “能帮帮我吗?” 这男人看起来年轻俊朗,一双大眼纯良无害,穿着一件黑色带大毛领的羽绒外套,长相穿着打扮看起来家境不错。开越野车的男人自然而然的放松了警惕。 年轻男人颔首对着越野车副驾的女性点点头,就当是打了招呼。 “我在这里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 “汽车在半路出了问题真是不好办。” 越野车车主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中国人?” 男人眼里闪烁出希望的光芒,他用中文回答。 “你也是?” 越野车车主发出一声标准国骂,“我艹。” “居然在这里碰见了。” 也许是因为血脉和乡音的亲近,他十分热情的说道。 “需不需要我下车帮你看一看?” 年轻男子道,“如果可以的话,真的是非常感谢。” 越野车主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年轻男人同他并肩而行往车子那里走去。 他有些无助道。 “从镇上开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走了一半车子突然熄火,再想发动,发现完全动不了了。” “车里的暖气用不了。我还在害怕,要是今天一天都没有人经过的话。可能会很难办。” 男人摊摊手。 越野车车主先是检查了油箱,发现没有问题。他开门走进驾驶座妄图启动汽车,也失败了。果真如这个年轻人所说,发动不了。 越野车车主道,“你这汽车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年轻男子说,“80年代产,是我祖父的。每隔一段时间会保养更换零件。它还是青年状态。” “我才刚维修完准备开回去。” 男人忧伤的摇摇头,“发生这种事情,是我始料未及的。” 越野车车主绕到前面去,在年轻男人的帮助下打开了汽车的引擎盖。 “也许是因为冷凝器的问题。车子老旧的话,即便是时时维修,也比不上刚出厂的新车。” 他打开手机上的电筒,倾身准备查看汽车设备。随着电筒亮起的那一刻,他发现了其中的端倪。是完全的人为破坏的痕迹。 他刚想询问什么,身旁的男人突然发难,他用手肘痛击他太阳穴,把他打倒在了地上。宋济之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对着地上的人毫不犹豫的开了两枪。 然后他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到越野车窗前,冲着副驾驶的那位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女士举起了黑洞洞的枪口。 他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枪支灵活的在他的指节上转了一个圈。 他露出一个有点悲伤的表情。 “真是麻烦,你们本来可以逃过一劫的。” 贺海荣将戴妮娜自副驾摇醒。她徐徐睁开迷茫的睡眼。 “妮娜,你看,日出了。” 戴妮娜揉着眼睛。原本打算熬夜等待日出,但是中途两人实在受不了就回到车上盖着毛毯等。等着等着戴妮娜无力对抗打架的双眼于是沉沉睡去。 看着贺海荣那兴奋的脸,她疑惑,“你该不会这么久一直在等吧。” 贺海荣说,“小时候我经常和父母去森林露营,看萤火虫,烧着篝火,玩着一种叫做通往肯特之路的游戏。” “我们每个人会凭着自己的想象在这一条路上说出沿途见到的路标和遇到的人,而别的人要根据前一个人的叙述尽可能多的把他罗列的目标和周围环境复述出来。” “我们一家人可以乐此不疲的玩上一整晚。” “一夜未睡对我而言并不难。” 贺海荣将毛毯从两人身上掀开,戴妮娜在无意识之间抓住了一个勾在毛毯里的东西。贺海荣把毛毯收走的时候,那东西还捏在戴妮娜的掌心里。 戴妮娜说,“我小时候也喜欢目不转睛的玩一件事情。” “观察蚂蚁。” “摁死领头的那一只,你知道吗?蚂蚁的血其实是紫色的。” “有时候我喜欢把黑蚂蚁扔进蜘蛛网里,看蜘蛛是如何将动弹不得的蚂蚁用雪白的蛛网裹紧然后一点点用毒液改变蚂蚁的身体性状的。” 贺海荣偏过头。 用一种略显溺爱的责骂口气对她说。“你真的很坏。” 他突然伸手揉了揉她额前的头发。温柔的说。 “坏女孩,下车吧。” “这么美丽的日出可不多见。” 戴妮娜顺手将手里的东西揣进了大衣口袋里。 她粲然一笑,“当然好。” 早上的空气是清凉而稀薄的,东方的天空上先是出现了鸡蛋黄一样的色泽,随着那一轮圆日自地平线上伸出,越过起伏的群山,东方的天空中的片状云朵仿佛被人用火柴给点燃了,随着旭日东升,云层和缭绕于群山的空气都似乎被洒上一层耀眼的金粉。 戴妮娜扭过头去看贺海荣的脸,漆黑的眉毛,嫣红的嘴,他五官分明,如同被黄金打造,拥有一种朝气勃发的美。 贺海荣指向天一角。 “你看,这太阳是不是真的很像一颗糖心蛋的蛋黄。” 他的手收回在身侧,像个刚恋爱的小男孩一般偷偷牵住了她的手。 戴妮娜没有拒绝,她回握他的手。 她的另一只手伸进了大衣的衣兜里,又一次摸到了那个东西,那个东西仿佛会扎人一般,这一次刺痛了她的手指。 她悄悄把它从大衣的衣兜里拿出来。 是一枚女士的珍珠耳环。 而方才扎她的,正是它小巧的银色挂钩。 那不是她的东西。 戴妮娜悄悄的把那枚耳环攥进了自己手掌里。 第49章 齐人之美 那天以后,戴妮娜开始拒绝贺海荣邀约。 贺海荣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在他看来,她主动吻他,与他一同看日出,与他一牵手是她对他也有好感的看法。 但是那天送她回去以后,他打过去的电话她全部拒接,发出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他在她家的别墅外徘徊很久,但他也没有冲进去质问她的勇气。 她就像是那些喜欢调情的男人,一旦得到手了,就不再珍惜。这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令他挫败的同时也激发了他想要得到她确切答复的决心。 机会来了。 当朱洪云发来定位要他准时到达指定地点排练游泳的时候,他惊喜的发现,那目的地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戴妮娜的家里。 虽然是好心出借泳馆给他们,但是戴妮娜家里显然很注意保护自己的隐私,给他和朱洪云的钥匙卡片也只适用于在泳馆之中,并且规定他们只能够在周一至周五的上午使用。 如果遇上主人要用泳池的时候,他排练的时间也要跟着进行调换。 所以虽然他走进了她家,但是想要与她打一个照面,却比登天还难。 戴妮娜不见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喜欢上了他。 因为喜欢才不敢问那枚耳环属于谁,更因为喜欢她才要躲着他。 她不爱宋济之所以可以和宋济之逢场作戏,因为她不会对他抱有期盼。 但她喜欢贺海荣,因为喜欢他所以她更要避开他。她的人生无法走错一步,但对贺海荣的那种喜爱,会动摇她原本已经准备接受一切的心。 她害怕喜欢他会发生的事情。 她不愿意因为喜欢贺海荣而威胁到自己现在的生活。因为她太自私了,无法容忍去爱上一个人,爱上一个人就会有弱点,弱点带来软弱和退却。 所以她只有将之斩断,归咎于那杯马丁尼的作用,哪怕她心里清楚,酒精只会放大情绪而不会平白无故产生情绪。 戴妮娜抱着安俞送给自己的那只巨型灰色长耳兔子坐在窗前,只拉开窗帘一个小小的缝隙去看贺海荣的车子。然后她将脸埋进兔子的身体里,不发一言的沉默着。 宋济之再没打来电话,那次不欢而散之后他仿佛人间蒸发。戴妮娜知道这些视线依旧在监视着自己,但是她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就这么熬煎下去。 她发现自己按照贺海荣的说明在大脑里玩着他所谓的那种通往肯特之路的游戏,她将背景放在了宋家老宅,在那起凶杀案开始的那个晚上,宋济之拉着她走到红色的地毯之上,越过那些数不清的台阶,那昏黄古老的油画中的人像投来沧桑的脸。 她记得那本烫金的书,记得书中的勾画。 突然间她想到了什么。 与他抱着滚在一起的时候,摘下他领带,把那条佩斯利花纹的领带握在她手里时,在壁炉上方的挂架上分明挂着一柄银光闪闪的猎枪。 和她在宋万起密室里看见的,十分相似。与其说相似,不如说这两杆猎枪的影此刻就在她的大脑里慢慢重合了起来。 一股凉意从她的尾椎骨里冒出来。 戴妮娜晃了晃脑袋,努力把这种想法从大脑里给摇晃出去。还真是荒唐,即便是再想给自己和贺海荣找借口也不至于如此肖想宋济之。 在她心里,贺海荣和宋济之完全是两个拥有不同色彩的人。一个开朗如阳光灿烂,一个阴郁像雨后的天空。但是她从来没有要得一个就失一个的想法。 她喜欢贺海荣,但是她也不想要放弃宋济之。如果宋济之不那么让她缺氧与窒息,不那么难以碰触,如果宋济之年轻开朗一点,那完全就是贺海荣的翻版。 她不自觉的在心里对比起两人来。同样的大眼睛,高挺鼻梁、如同雕塑一般的小脸。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姿态。 为什么非要选择一个?她真的不懂。也许背叛宋济之是不道德的,可是她和宋济之的关系本就不是建立在道德的基础之上,谈何不道德。 自然界的雌性生物可以选择不同的雄性作为自己的伴侣,那为什么她就要从一而终。爱慕不止一个人那是自然的本性,是规律,逆规律而行是遭受大自然惩罚的。 所以为什么只可以要一个? 一如贺海荣,与自己约会的同时不也用毛毯拥覆另一个女人。 宋济之难道又真的是那样守身如玉? 他们都在别的女人身上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安慰,为什么她想要同样的安慰却那么难。 所以那个戴珍珠耳环的女人是谁? 所以那个和他一同看日出的女人是谁? 所以........ 她知道自己这样想并不是出于嫉妒而是一种好奇。 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在贺海荣那里得到快乐,在宋济之那里同样得到快乐,这种满足感是一样的,所以爱贺海荣和爱宋济之又有何区别。 她拿起手机,滑动着贺海荣发给自己的那些消息。 突然下定决心一般,戴妮娜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出大门的时候,她听见朱洪云用洪亮的嗓门叫她的名字。 她转过头去。 朱洪云开着小车停在她面前。 “去学校?” 她问。 戴妮娜扭头便看见坐在副驾驶的贺海荣。 “不,去找一个朋友。” “只是现在不用了。” 朱洪云道,“要不要顺便送你。” “我正好要开车送海荣去s大。” “s大?” 她有些质询的目光放在了贺海荣身上。 朱洪云冲她扬了扬下巴,“上车再说。” 戴妮娜打开车后座坐了进去。 朱洪云发动汽车。 她说,“你拒绝参赛,所以我只能另外找人培养,海荣就是顶替你上来的。” “他刚转到s大。你们都是我的得意门生,不如认识一下。” 贺海荣却道,“我们早已认识。” “只是她最近老是躲我,我想她是不愿意与我交往。” 声音隐隐有埋怨之意。 “如果不是今天您叫住她,我要见她一面,比登天还难。” 朱洪云道,“其实不是戴妮娜不见你,她是被恶龙看守在城堡里的公主,你想见她,非要屠龙不可。” 贺海荣说,“我有听说,妮娜家教严格,有个很古板的老式家长般的父亲。” 朱洪云一侧的眉毛挑起,凭借数十年的经验,她也该大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说,“是呀。所以你知道戴妮娜不跟着我去参加奥运会的原因了。” 戴妮娜打断她,“是我水平不足。” 朱洪云道,“如果你是水平不够,那么那些职业运动员就是业余选手,你知道吗?短短半年就能在速度上赶上一级运动员的学生,在我从业的这二十几年也是寥寥无几的。” 贺海荣惊讶,“这么厉害?” 朱洪云用一种嘲讽的口气道,“是呀,如此厉害却拒绝发光发热,你现在知道那惹人烦的大家长是多么招人晦气了吗?” 戴妮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辩解,“是我只当游泳是爱好,可不要扫射到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第50章 商业联姻 朱洪云将戴妮娜和贺海荣送到了s大门口。 她用幼儿园班主任的口气嘱咐道。 “好好相处,懂得谦让,不要打架。” 贺海荣说,“只有戴妮娜欺负我的份,老师。” “我可不敢欺负她。” “她脾气很大,动不动就冷暴力。” 语气是玩笑的语气,但是戴妮娜知道他是认真的。 她伸出双手推他胸口一下。 “我不是蛮不讲理之人。” 朱洪云道,“好了,不耽误你俩打情骂俏。” “我要先走。” 临别时她叮嘱贺海荣,“记得明天准时到。” 贺海荣像一个童子军一般朝她行了一个军礼。 “遵命,长官。” 朱洪云开车离去了。 戴妮娜也准备转身往学校里走,却在转身的时候被贺海荣拉住了手。 “为什么拒绝回复我消息。” 戴妮娜说,“为什么你要紧盯着我。” “你的通讯录并不止我一个朋友。” “有的是人回复你的好意。” 贺海荣先开始有些疑惑,进而他恍然大悟一般。 “你在吃醋?” 她挣开他手。贺海荣却笑嘻嘻一副讨打模样。 “你生我气是因为我与别人交往。” 戴妮娜说,“与谁交往是你自由。” 她的表情却不是这样,别扭的就像个嘴硬心软的小孩子。他突然伸出手捧住她脸颊,在她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妮娜,你别扭的真是可爱。” “虽然为了显示我有人气我应该告诉你我有许多女友来彰显我魅力,但是事实上,我没有女友。” 戴妮娜问,“以前也没有?还是现在才没有?” 他被她问住了,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吞吞吐吐。 “现在没有。” 那就是以前有过。 戴妮娜摇摇头,她没有再继续追问虽然很想问那枚耳环的主人是谁,但是她心里清楚,她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开始发现这也许只是贺海荣的一种手段,他只是擅长将自己包装成一个不谙世事乐观开朗的小男孩的样子,适时展露自己的孩童般双眼,流露出一种迷茫气质。可是这种人很少有吃不开的,也很少来者不拒。 她是假富豪之女而他是真富二代,她不清楚他习气,那是自然。 宋济之说的没错,她戴妮娜自私自利,就算是对谁产生好感也会第一时间计较得失。与贺海荣背着宋济之谈谈恋爱倒是不错,在不知道贺海荣私人关系的前提之下,与他上床或者做一些越轨之事对她而言并不划算。 但是欲望来了挡也挡不住,如果他有意勾引,自己控制不住那也没有办法。 殊不知她和贺海荣之间的动作已经被停在不远处的从车窗内伸出的长镜头给捕捉到。 王一贤在下午茶的间隙放下描花的精致英国瓷杯。 她慢悠悠的打开自己的手机。 她用做了指甲的纤纤玉手有些吃力的滑动这些发来的照片。她这女儿真是吃着碗里的盼着锅里的,什么都不落下。 她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错,毕竟有其母必有其女,母女连心,哪怕她和戴妮娜并不对付,但是戴妮娜的自私是遗传自基因里的。 她拨通了宋济之的电话。 王一贤开门见山。 “我知道不用我通风报信,我那女儿的行踪你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不是我要讲的重点。” 她从桌上抽出一张照片,用熟练的夹烟手势将那张照片夹在自己手指之间。 “可是你猜我在调查那个小男孩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我稍微的追踪了一下那辆银色法拉利的信息。” “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 宋济之挂断电话。 他把手机扣置在桌面之上。他现在可没空搭理王一贤。 “在忙公事?” 对面传来一把冷淡的女声。 宋济之说,“不算。” “一点小事。” “我们再喝一杯?” 他拿起手边的红酒很有风度的给她倒酒。 接着宋济之向前倾身,举起红酒杯轻碰一下对面人的酒杯。 他刻意压低杯沿,露出一副谦恭之态。 “继续我们所谈的吧。” 蒋丽莎交叠双腿,将酒杯放于膝盖之上。 她穿着一条黑色的丝绒长裙。长裙流畅温柔的轮廓下是她紧绷僵硬的身体。她身体里的那种杀伐决断的能量与贴身的剪裁柔弱的面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像是被装进茧里的一个四角尖锐的物体。 她的身体的这种冲撞感正是她现在所面临的腹背受敌的局面的一种反应。 因为她手下医疗器械的项目正进入了研发困境,研究一直得不到结果,但是每天投入的大量金钱并不会变。这拖着她进入了绝境。更要命的是,父亲病危所以趁机发难,似要凭此一次就将自己逐出权利的中心地带。 她在工作上与宋济之有过几次接触。 但她不太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这是非常直观的一种感受。是一种天生的来自动物的直觉。 她蒋丽莎一开始是个独女,在父亲还没有在外面带回来那个私生子的时候,自己是这庞大家庭的唯一继承者。所以她是从小跟着蒋老先生识人认人,学习商业知识与操控人脉,被当作继承人养大的。 她可是不是那些上流社会里当宠物养的女眷,她深知所谓上流社会的婚姻只是为拿女儿去换取资源的一种合作手段。 为着蒋老头子那份家产,她老早就做好坚决不结婚的准备了。 可无论她如何谋划都比不过那个带把的。趁她在西雅图分公司发展的这几年,老头子居然叫人改写遗嘱,想着把自己如日中天发展的医药企业给她那个在英国混日子毕业都难的只有17岁的小儿子。 宋济之找上她。 他提出结婚。 “联合盛云,打垮你父亲的的基业。” “我想要收购你父亲的的制药公司,他手上有我要的专利,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 “作为回报,你可以得到你弟弟的那一份。” 诚然宋济之英俊迷人,看上去也没有那些中年富商的惫懒习气。可是婚姻,这毕竟是不一样的。 宋济之说,“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的提议。” 他把酒杯放在餐桌上。 “可是我需要一名妻子。” “除此之外,你的生活不会有任何不同,你继续你的事业,我不会干涉你的私人生活。” “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你周围所有貌合神离的夫妻那样。” 她在犹豫。 一个是苦心经营十几年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一个是得到这一切但是以改名更姓作为代价。 那是父亲一辈子心血,可是她蒋丽莎什么都得不到的话,毁掉也是极好的。 但是她并不信任宋济之。他伸来援手也只是司马昭之心。他不是善茬。 蒋丽莎说,“与虎谋皮,我不是傻子。” “你觉得我会答应这么荒唐的提议?” 宋济之突然道,“丽莎,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吗?” “是你没有能力?” “是你不被宠爱?” “这些都不是你失败的理由,最大的理由是,你拖着一条并不属于你的船,你干的越辛苦,你付出的越多,你的父亲你的弟弟就越轻松。” “所以你还不懂吗?你拼命加满油的那一辆快车的掌握权从来都不在你手里。” 宋济之无所谓的耸耸肩。 “当然啦,我找别人结婚也无所谓,只是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如果你是我的妻子,我会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你知道,战争开战的时候,发起战争需要一个借口。我们的婚姻就是借口。” 宋济之靠近餐桌,从桌上的坚果盘里拿起一颗榛子,他手腕使力,这颗坚果带着一串白色气泡的轨迹落入红酒杯中。一如投向平静水面的一颗鱼雷。 宋济之从上衣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他当着蒋丽莎的面打开,正是那一枚从拍卖会上拍得的粉色钻戒。 他把盒子放在餐桌中央,如同横隔在彼此之间的一条马其洛防线。 第51章 螳臂当车 不出戴妮娜意料,贺海荣很讨人喜欢,在满是同龄人的圈子里,他这一类人极少有吃不开的。 由于不在一个学院,见面的机会其实并不多。上大课的时候与他撞见,他会撇下身边的男男女女而走上前来给她打招呼。 他在人群里总是很受欢迎的。 她有些嫉妒,嫉妒他完整、健康,嫉妒他自由自在,同时也嫉妒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东西。 起初,他待她是极其特别的。但是当他拥有了数量相当的朋友被当成中心围绕起来的时间占据了他大部分生活的时候,他对于她的那种迷恋渐渐随着新鲜事物的出现而消失掉了。 戴妮娜觉得可以理解,她不是一个觉得爱情可以占据全部生活的人。那几个吻除了应时应地应气氛而生代表不了多浓烈的意义。 贺海荣和她一样年轻气盛,本来就是随意更换喜欢对象的天真年纪。 直到某天,贺海荣在寝室楼下拦住了戴妮娜。 “你为什么老是躲着我。” “你想多了。” 戴妮娜收紧抱着书本的手臂。“我们课程不同,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你误会我。” “你总是这般玩弄他人感情吗?” 他声音里有一种受伤的情绪。 “他们告诉我说,你男友不断,可你从未对哪一个认真过。” 戴妮娜打掉他手,她有些好笑。 “谁告诉你的。他是看见我交男友了还是是被我甩掉的苦主本人?” “贺海荣,你应该比他们更了解我。” “再说了你身边不也女孩子成群吗?” 他辩解,“那只是朋友。” 戴妮娜嘲讽,“朋友你吃她蛋糕喝她饮料,在半路上和她推搡打情骂俏。” “你见过我男友吗?你见过我打情骂俏吗?” 贺海荣沉默,她一向独来独往,很少成群结队。 脑海里浮现出打篮球的同学聚在一起的场景。 好友崔锦松说,“你和戴妮娜走的很近?” “是朋友才要提醒你小心,我和她是高中同学,住在同一个小区。现在她表哥还住在那里,她富二代的派头全是伪装。” “不信你问问家宝,他上次在四季酒店门口看见戴妮娜和一个男人开房。” “我们以前同学都在猜,她背后有个有钱的金主,年纪很大了,她那些车啊包啊全部都是那个老头买给她的。” 王家宝随即附和。 “海荣,你才从国外回来,不清楚本市本校女性风气。看看一到周末学校外面的那些豪车你就明白了。” 说罢,一群人露出默契而隐晦不明的笑声。 而王家宝正是上一次戴妮娜在餐厅里撞见的挽着富婆的那位体校生。 照理说心爱之人被他人肆意污蔑他应该暴起,像电视剧一样为了扞卫自己的女友而冲着这些人脸上狠狠来上一拳。可是戴妮娜连他女友都不是,也从未属于过他。名不正言不顺,他心里对她的若有若离还是怀着一种不满的。 他只是有些无力的而苍白的反驳。 “妮娜不是这样的人。” 崔锦松呵呵一声。伸手攀住贺海荣肩膀。 “你这小子还这么纯洁呢,这种外围女你在国外不是应该见过不少吗?” “你真不相信我和她是同学?” 崔锦松打开手机,在高中的同学群里翻找一番。 “你看,站在第一排中间的那个就是戴妮娜。” “和现在很不相同,不是吗?” 众人都围了上来。 站在中间的戴妮娜衣着朴素,像是被孤零零的遗弃在人群里,她是瘦弱而毫无营养的,除了她看向镜头的那双毫不躲闪的双眼,与现在的她判若两人。 崔锦松说,“s市就这样大,老实说,第一次在学校见她的时候我都不敢认。简直是麻雀变凤凰。” “戴妮娜这女人在高中就很讨人厌的,爱出风头,情商低,以为自己最聪明,家里那么穷还一副看不起谁的模样,十足的倒人胃口。” “听说,只是听说,她妈嫁了个有钱富商,二女共侍一夫呢。” 说罢一群人都猥琐的笑了起来,快活的空气在人群里传播,贺海荣有些不齿,他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极限,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此刻,面对戴妮娜的眼睛,他突然觉得听那些人对她诋毁的自己是做了多么大的错事。 “对不起,妮娜。” 他真诚的向她道歉。 “我不该如此想你。” 众口铄黄金,因为那些人言语,他真的有过片刻动摇。 哪怕在他眼中的戴妮娜并非那样不堪。 贺海荣轻轻说。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妮娜,我的眼里只看得到你。因为你的若即若离,我的身体就仿佛被人放在火上熬煎一般。” 女友? 戴妮娜想起宿舍楼下依依不舍扭的跟麻花一样接吻的情侣,又或者饭堂里的将手自女友肩膀滑下揉搓她身体的高个子男生,又或者在大街上将手放在女方臀部的伴侣。 她并不想和贺海荣这样。 他小狗一般的神情令她动容。 她觉得若是此刻拒绝他,他一定会露出那种被痛打后的小狗的表情。那么她会很心疼的。 她伸出手去抚摸他脸颊。 她说,“海荣。和我在一起你会后悔的。” 他反握住她手掌。 “对此所造成的一切后果,我都甘之如饴。” 安俞拿着平板走进宋济之办公室。 “宋先生,你要结婚?” 她一向处变不惊的口气难得有一种起伏,是一种措手不及时才会有的反应。 宋济之转过扶手椅,将自己的身体从窗边带回办公桌之前,他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 看来蒋丽莎那边已经有所行动,她思量再三,终于还是接受了他的提议。 他倾身向前,交叉双手,将双手搁置在桌面上。 他很认真的说,“是的,我要结婚,安俞,确认一下新闻内容,然后把我们这边的通稿发出去。” 安俞说,“不需要通知老爷夫人吗?” “这毕竟是大事。” 宋济之淡然一笑,“你以为宋明志让我来美国是为了什么?” “安俞,这本来就是老头子的打算。” 安俞愣神一会儿,虽然知道这样的问题超越了自己的职责之外。她还是问了。 “您就这样接受宋老先生的提议?” “这毕竟不是儿戏?” 宋济之耸耸肩,“我无所谓。” 他伸过手摆弄着桌上的一方地球仪,在他手指的操控之下控制着它的旋转。 他用食指抵住一个点,用剩下的手指心不在焉的推着这颗球旋转。 安俞不再追问,她的职责本就是秉公办事。至于为什么要做和要如何做不是一位秘书应该考虑的事情。更不要指望老板会向你解释他动机。 “好的,宋先生,我会跟进。” “等到新闻确认稿出来的时候会先发给您过目。” 她转身欲走。宋济之却叫住了她。 “这些事情先瞒着戴妮娜。” “您是指结婚?还是发新闻?” “发新闻的话,妮娜早晚会知道。” 宋济之说,“我和蒋丽莎不是艺人明星,她连娱乐新闻都不关注,更别说企业家的商业联姻了。” “至少在结婚之前瞒着她,她自己发现再另当别论。” “不然她闹起来,一切会很难收场。” 安俞心里忍不住想,老板是有点自作多情,很多时候,非另一方不可的不是戴妮娜。 当然她不会在给自己发工资的人面前说出来。 她很干脆的答道。 “是。” “我会注意。” 安俞离开之后,宋济之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 低头仰望着落地窗外如箭矢一般凌空而起的建筑群,他心里升腾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这些坐落在城市雾气之中的高楼大厦就如同一座被掩盖的奇迹之城,像是沉入海底只剩下一截身躯裸露在外的亚特兰蒂斯。失落的文明,被掩盖的真相。 他喜欢自高而下的俯视着这一切,一切的一切都被他拿捏在掌,宋明志自以为自己掌握全局,但是殊不知,他宋济之已经在这这座希望的大厦之下的每一个致命之处埋下了炸药。只肖等待这那导火线的轻轻一动,这座自以为牢靠的堡垒就会在一夕之间碎裂成齑粉。 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他轻声道。 “好好享受着这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吧。” “父亲。” 在那辆白色宝马汽车撞毁之前,母亲就已经死去了。 他记得宋明志手里握着的血迹斑斑的烟灰缸和他那如同野兽一般猩红的双眼。那时候他猛然发觉,自己对于动物的虐待和残害的本能从何而来。 但是他后面犯下的那些杀人的案件其实和母亲的死亡没有多大关系,他当然可以理所当然的解释成因为失去母亲所以他才会情绪失控的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杀人犯不是都要有个不幸的童年,被忽视的人生和需要就位却失踪的家长。他宋济之就是本能的对其他人的死活感到漠然罢了。 他无欲无求,所以他大可以毁灭一切。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这不是一种无私吗? 他是多么慷慨而又无私的一个人。 只可惜这些人不懂。 他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所以真是可悲啊。 所有人都那么好猜,一如棋子一般甘心匍匐在他的棋盘之下,按照他的意愿移动着自己,所以,怪的了谁? 蒋丽莎、宋明志、王一贤、戴妮娜,他们所有人,最后都只会掉进他们自己的地狱。 而那时他便会以灵魂为代价向他们作出最后的要价。 背叛他? 戴妮娜还真是傻的可爱,像只在温水里炖煮的青蛙,他都快要收网了,她还自以为这是自己幸福人生的开始。 他突然发现她的可爱了,以螳臂挡车之态做着大无畏抵抗。在他摧毁她的整个人生之前的这片刻的宁静里,他希望她可以好好享受灰暗来临之前的黎明时刻。 因为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发现,任何希望都只是捡来的便宜。 他自顾自饮完了杯中的白兰地,将酒杯握在掌心里,犹如握有一个王国。 第52章 尺枉寻直 他自她面前脱掉自己的外套,解掉自己的围巾,然后是内里一件黑色的卫衣。戴妮娜坐在客厅里的一把扶手椅内,她高而修长的身体用一种极其放松的方式依靠在椅背之上。 她用一种没有感情的眼光欣赏着面前之人,仿佛她欣赏的是一座没有生命的大理石雕像。 贺海荣被她毫不闪躲的目光弄的有些害羞。他大眼一如小鹿,透露着一种警觉的生动感。 屋子里的暖气才打开,还没有完全将室内灌满温暖的气流,他抱着双臂,身体纤长,肌肉发达却露出一点子小男孩的战栗的神情。 室内没有开灯,戴妮娜的脸在黑暗之中有一种影影绰绰的神秘感。她没有笑容,她淡然的审视着这一切。 贺海荣朝着她的方向走过去。 他伸出手,用手掌贴着她脸颊,借着月光抬起她的脸。她的手指缓慢的沿着他手臂起伏的肌肉攀爬,有一种痒痒的触感。 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是他眼里才能看见的戴妮娜,别人都看不见的戴妮娜。贺海荣在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自豪之感,这样的妮娜,只为了他而存在着。 她的冷漠和傲慢如同一根细线将他的心自半空里吊起,整颗心都因为她的表情和她的行为而晃荡不已,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 戴妮娜看得见这一点,她本就是个玩弄人心的天才,一定意义上他是自愿成为被她摆弄的玩具的。 他很虔诚的自她面前跪了下去。让她用手指玩弄他柔软的短发,如同抚摸一只小动物一般,他乖顺的躬身抬起她的一只腿。 戴妮娜闭上了双眼。 她不自觉的在心里对比起来贺海荣和宋济之哪一个要更好,想来想去,她依然没有得到答案。那就算了,不如两个都要,懒得做选择。 宋济之英俊性感但是性格太姑苏,贺海荣年轻貌美又不来事,只是欠了点成熟稳重,但是无所谓,她喜欢开心时陪着自己开心,不高兴时自己滚一边去消化的伴侣, 在宋济之面前自己简直像一只憋着气的王八,她讨厌这种不能掌握的关系。宋济之找她当情人的理由不就是她年轻关系不复杂所以好放在手里别弄。但是他看错了她戴妮娜。他以为她是缺爱的天涯孤女所以给个萝卜就可以来两棒打打?她可是会记仇的。 宋济之那几个钱可满足不了她的胃口,她要更多,陪在他身边图他脸的几率都比图那点破钱的几率大。 戴妮娜露出盘算的表情。 母亲还当真是里面最天真最浅薄的那个家伙。不是被宋济之像个砖头一样搬来搬去,就是被她戴妮娜反将一军。 一开始她是想着出国远走高飞的,那是在宋万起之事发生之前。 直到她知道了宋万起雇佣人杀害她的真相,是为了保证遗产继承。说实在的,这借口有点搞笑,她戴妮娜又不是宋万起的女儿怎么可能碰得到宋家的财产,直到宋济之把股份给了王一贤,那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要是能够拿到弟弟与母亲的那一份,那可比她背着宋济之卖那些珠宝赚的多的多的多。 和宋济之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戴妮娜心里清楚那就是个冷血动物,他侵吞大哥财产,与宋青云联手制衡宋明志,甚至于割下如此肥沃的一块肉给王一贤,他敢这样做只能说明一点,是为了要更多。他的野心绝不止于此。 上次在警局之外宋济之被宋明志狠揍。他那眼神里的杀意都要汹涌出来了。 戴妮娜觉得自己那时适时的关心还真的是神来一笔。当然,宋济之纵容她也只是因为她是一只不会威胁到他地位的小宠物,能给予他适时关心,要是她成为他对手,他会毫不留情的消灭她。他都这样想了,她戴妮娜怎么可能还爱上他。 宋济之对戴妮娜是有威胁的。所以她不可能信任这个会随时毁灭掉自己的男人。 贺海荣自她身下抬起自己的头颅,他扶着椅子的把手慢慢朝着她的方向靠近自己的身体。 她伸出手奖励一般的揉了揉他的头发。他的脸上绽放起笑容,两侧的脸颊肉向外展开,嘴角有两个圆圆似括号的纹路。宋济之脸上也有这样的纹路。 她不自禁用手抚摸这一张脸。 贺海荣的脸慢慢和宋济之的脸重合起来,一时间,她也分不清在自己面前的人究竟是谁。贺海荣吻上她嘴唇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同时吻着这两个人。 她闭上眼睛,张开嘴唇,是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人在他眼里是彼此的替代品。于她而言,互为表里,所以她并不愿意只要一个。 她在他公寓洗完澡,在洗漱台插上吹风吹头。余光忽然瞥见了洗漱台之上的一个黑色的隐形眼镜盒子。贺海荣没有近视,也没有带隐形眼镜的习惯,这是她所知道的。 她关掉吹风。 她想起了那枚奇怪的遗落在他车里缠进毛毯之中的珍珠耳环。 当戴妮娜穿着他的卫衣走进客厅内。 贺海荣正在翻看一本体育杂志。 他半裸上身,小麦色的肌肤隐有诱惑,一张与身材不符合的少年脸掩映在杂志的彩页里。 她坐在沙发的一角,蜷缩双腿,从沙发靠背上拿过一个抱枕抱在自己胸前。 贺海荣放下杂志。 他喜欢看见她自如的穿梭在他公寓中的样子,比起在学校,在餐厅,在她家门口见面的样子,这样放松下来的戴妮娜的模样,在他眼里是最特别的。 她的美不在于外表,而是一种自骨子里发出来的随性的感觉。她在他房间内闲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公寓都因为她的来到而饱含恩赐。 贺海荣移动位置到她身边,伸出双手将她环抱。戴妮娜没有动,任由他抱着,但没有给予回应。 “今天你还是要回家吗?” 他问,言语里有不舍。 戴妮娜耸耸肩,“当然。” 她大言不惭,“我是乖乖女,在外面过夜可是不允许的。” 贺海荣突然想起崔锦松的话。 ——她妈嫁了一个富商,二女共侍一夫呢。 贺海荣道。 “你是成年人,有做出自己选择的权利,为什么还要那般看父母脸色。” “况且,那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戴妮娜有些意外的扬眉,“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让我猜猜,说我母亲找了个有钱人,我继父把我当小情人。” 她顿了顿,“又或者,是我被老男人包养,所以看来了才这样有钱,其实时时身不由己,要找准时间去伺候老男人。” 她说,“海荣,你不用试探我,有话直说。” 被她直白的点出来,他倒是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妮娜,是我想的不够周全。” 戴妮娜掀起衣服的下摆,露出她肚子上的刀疤。疤痕的印迹不算明显,这些痕迹在她身上其实不止一处。关着灯的时候还看的不太明显,现在室内灯火通明,显得有些触目。 “我身上有很多这样的伤口。” 戴妮娜把卫衣卷下去。 “是在车祸里造成的,因为内脏破裂,所以得开腹检查每一个出血的部位然后再进行缝合,我得肋骨断了三根,小腿以下粉碎性骨折,做了三个月的复建才能下地走路。” “我母亲的婚姻,我成为有钱人的继女是以这场车祸作为代价的。海荣,你还觉得这是一种幸运吗?” 戴妮娜淡淡地说,“你知道经历生死之后我发现什么最重要吗?是每一天的无比正常的生活。是每一个不被荒废的日子。” “在车祸之后,被困在车厢里的时候,挣扎之中的我想的唯一的一件事情,就是我还没有真正的活过。有一份自己喜爱的事业,看着自己的梦想在每一日的努力之中渐渐变成现实。” “我想要获得幸福,所以我现在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来生活。我觉得很感激。” “我在那场车祸里求了神,神应允了我的期许,所以海荣,我不是那种青春期的孩子,还在因为打破某一种规矩而沾沾自喜,自以为我自己是在反叛规则,张扬个性。” 贺海荣有些愧疚,更为那个听信了那些诋毁她的谣言的自己感到愤怒。她是个多坚强的人啊,经历这样多的磨难还积极面对生命。 崔锦松那种被女人拒绝就认为全世界亏欠自己要死要活的家伙还真的是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因为女人开豪车就认为别人是出卖身体的卑劣的家伙,真是让同为男性的他感受到了深深的不齿。 贺海荣握住她的手。 “妮娜,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在你身边。” “你想要的幸福,我陪你去找。” 戴妮娜并不信这种男女之间的土味情话。荷尔蒙这东西来的也快去得也快,谁会把床上的话当真,她又不是傻子。 比如宋济之那家伙,走之前说:妮娜,嫁给我好不好。 转眼之间就在美国向着别人求婚,送上昂贵钻戒。 所有人一齐瞒着自己,真当她不知道菲佣扔进垃圾桶里的晨报上面写的是他婚讯。 宋济之若是没有结婚,那么她和他的关系还可以当成男女朋友来应付。现在他背着她和别的女人挽着手跟着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走红地毯,那么她戴妮娜的身份在一夕之间就会变得异常尴尬。 倒不是怕丢脸,只是这种社会性角色的转变有一个很可怕的后果,那就是她成了那个可以被开除工作,可以被当街扒衣,可以被男方老婆扯着头发往地上摔的“小三”。如若是闹到学校里,那么她拼命建立起来的这一切生活就会在一夕之间被毁灭殆尽。 她必须要脱身而出。搅合进宋济之的婚姻,对她没有任何好处。他随之可以成为浪子回头的好好先生,而她则必须终身被钉在耻辱柱之上永世不得翻身。 而她为什么知道他结婚的消息知道的这样快,其实是因为秦思雨。 她给高鸿鹄和杜小娟介绍兼职。 “冠生制药和蒋氏药业继承人联姻,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女方是我表亲,婚礼上有各国合作商和影视名流会来。你们要找兼职的话,我可以帮你们。” “当随从翻译,按日结算,薪水极佳。” 一心攒钱的高鸿鹄当然欣然接受,为了润色简历的杜小娟当然也不放过这个机会。 秦思雨打趣戴妮娜道,“你是要去兼职呢还是去参加婚礼?” “本城富豪名流大聚会,你家里也应该收到请帖了吧。” 戴妮娜说,“都说了我是普通家庭,根本叫不上名号。” 秦思雨道,“其实我并不是很满意这婚姻,从小跟在丽莎姐屁股后面长大,看着她成绩优异一路直升到国外名校,我以为她会是开天辟地推动世界前行的优秀人才,现在却眼睁睁看着她走入婚姻坟茔。” 杜小娟说,“思雨,你未免也过于极端。说不定人家是两情相悦,完美婚姻。” 高鸿鹄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虽然不懂有钱人生活,但我知道一个女人走到高处之时,如若不是精神缺陷极度缺爱,那么真的没有结婚的必要。” “为什么dream seller喜欢贩卖一些富贵男贫穷女的故事,为什么言情小说和电视剧女人永远矮男人一节,那是因为一个女人事业成功,生活如意又有闲钱之后,谁还去期待爱情拯救自己?” 杜小娟突然好奇的说,“那么男方呢?你这位姐姐如此优秀,应该不会嫁一个酒囊饭袋。” 秦思雨撇撇嘴。 “谁在意男方啊,无论是谁,都一个样。” “叫什么来着?” 她敲敲脑袋。 “哦,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盛云大厦,那个男的,宋济之。” 轮到戴妮娜惊愕了。 “你说谁?” 当然为了确认她打电话给安俞,安俞可能没想到她知道消息这样快,她也并没有瞒着她的打算。 安俞说,“宋先生让我瞒着你,但是你主动问起,我也只能如实相告。” “他已经向蒋丽莎小姐求婚得到了对方的应允。” “妮娜,你要照顾好自己。” 最后一句,戴妮娜相信安俞是真心。 从贺海荣家公寓出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暗下去,入夜前的那一段蓝色时间里,世界像是被一层深蓝色天鹅绒所覆盖。高楼建筑的灯光和便利店的营业灯沿着街道一层层亮起,站在街道与街道之间的红绿灯交界口,在等待绿灯通行的那段时间里,她又一种惶惶然而不知道去哪里的迷茫感。 感觉自己是被遗弃在了陌生的街道和陌生的人群里,她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大衣,努力的想借助这种压紧领口挡住寒风的姿态去抵抗着空气中一些未知的威胁。 回到别墅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早已经用光所有力气,变得精疲力尽。 思虑在山,她还是拨通了宋济之的电话。 这是上次不欢而散之后,她打给他的第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 “妮娜?” 她握紧手机的手攥紧。本想着问他你是不是要结婚?可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她没有那种去质问他的身份。 她挣扎再三,终于说道。 “你要如何安顿我。” “在你结婚之后,我们的关系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宋济之在靠背椅上调换了一个姿势,看着监视器里的戴妮娜露出一副受困的小兽般的神情的时候,他觉得很享受。 他盯着显示器,慢条斯理道。 “我们的关系不会有任何变化。” “如果你要的是这个,这就是我的答复。” 戴妮娜说,“你还真的想让我给你当情人然后你老婆孩子热炕头。” “宋济之,我和你说,我不行。” “我绝不和别的女人共享我的男人。” 他笑出了声,“你还真是可爱。” “你觉得你有向我提要求的权利吗?还是你认为你的想法真的很重要,戴妮娜,见好就收。” 她突然很冷静地说。 “让我走吧,宋济之。给我一笔钱,一切一笔勾销。” “我想去国外。” 她当然不是要走,没拿到王一贤手上的那笔股份她说什么也要吊在这里不挪窝。 说这种话不过是为了试探他底线,她有那份自信,费了这么大力才把她留在身边的宋济之绝对不可能放过她放的这么轻易。 宋济之说,“那么点钱真的够你生活?” “妮娜,你被我养的太好,宠的太废,是不是需要我帮你好好回忆一下,你从前的那种捉襟见肘的生活?你以为你走出去真的活得下去吗?” 她抿紧嘴唇,露出了很愤怒的表情。 她在心里觉得宋济之真是个傻蛋,居然如此蔑视自己,她戴妮娜所做一切是为了求生,他居然以为自己是个金丝雀,一出笼子就被猫和老鹰给咬死。 宋济之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戏剧般的口吻对她说。 “妮娜,我不会放过你的。” “宋济之!” 一个陌生的女声中断了他们的谈话。 戴妮娜意识到他此刻并不是一个人。 宋济之不慌不忙地在蒋丽莎走上前来的时候关掉了显示器。 他举起耳旁手机示意。蒋丽莎在一旁的会客真皮沙发上坐下,她交叠双腿,有些没耐心的用脚后跟打着拍子,等待着他挂断电话。 “好了,别闹了。” “等我忙完再打给你。” 倒显得那个多事的人是她戴妮娜自己。 宋济之挂断电话。 他从椅子上抬起身体,按了下座位前方的按钮。 “安俞,送两杯咖啡进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袖自办公桌前站起,然后走到了蒋丽莎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找我有什么事?” 蒋丽莎直言,“虽然是你私生活,可是话要说明白,管好你的那些破事,不要闹到我面前。” “我可没心思处理你的那些桃色新闻。” 宋济之将一只手臂往后搭在椅背之上。他神情很是从容。 “看来是你误会,那只是我的一个侄女。” “小女孩,青春期闹脾气罢了。” 蒋丽莎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很是敷衍的笑容。 她从皮包里拿出一个u盘。 “这里面的东西足够你在这次并购里扳倒我父兄。” “按照我们的交易,你得把我要的东西给我。” 第53章 支离破碎 唐兴旺的储存卡已经被修复好,接到修复科电话的时候范青尧正开着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她的车子在大道之上转了一个急弯。 “我马上到。” 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可是她隐隐觉得这是揭开谜题的一块至关重要的拼图碎片。抱着一刻也不能耽搁的心态,她朝着市中心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技术人员将那枚装在透明袋子中的储存卡递给她的时候,范青尧觉得自己是拿到了一把打开迷雾之门的锁匙。 她从大楼里走出来,朝着自己停在对面路口的车子走过去。 冬日的天空晴朗而沉静,对面路口聚集着一群正放学的小学生,戴着黄色小帽,由爷爷奶奶拉着,用一种充满好奇的目光盯着天空中的一朵柠檬黄色的浮云。 没有人意料到,事故会在这时候发生。 范青尧走到马路中央的时候,一辆货车由右侧的车道疾驰而来,在撞到她时的那一刻也并未减缓自己的行驶速度。她的身体犹如一道弧线般在半空中被抛起,重又重重的落回到地面之上。 鲜血从她身后漫溢,她握住储存卡的手紧紧的扣在一起,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感受到的是她自己的血流经指缝间的那种温热。 周围的行人围了上来,有人报警,有人打120,有人提醒围观的人远离伤者,在混乱里有人从她的掌心里将那枚储存卡硬生生抽走。 这是一家有意隐藏在市区之中的私房菜馆,餐厅坐落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巷尽头,大门没有标识,如果不是熟客或者是有人带,你很难将这有些破败的庭院木门和生锈的两把青铜门环与一家昂贵的私房菜餐厅联系起来。 但走进去就会发现餐厅内的富丽装修和屋外的园林山水是花了极多的金钱与心血而建造的。戴妮娜在穿着长身云锦旗袍的女服务生的指引之下走进去,穿过抄手游廊和雕梁画栋般的正厅,才真正走进了这座餐厅的内部。 内部有一座座山水和花鸟形态的大屏风将就餐区域划分开来,相邻的就餐区域之间其实留下了充足的空间,保留了私密性的同时又不至于将顾客完全围困,使之无法感受外出就餐的氛围。 一盆盆鲜绿的盆栽树点映在各个卡座之间,缓和了屏风那或笔直或曲折的线条。 到了就餐之地,那里坐着一位戴着墨镜的女人和一位穿着薄羽绒服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短发女性。戴妮娜坐到她们面前的时候,那位戴着墨镜的女人依旧没有要摘掉墨镜的意思。 短发女人站起来,友善的对戴妮娜伸出自己的一只手。 “戴小姐是吗?我是陆雅慧。” 戴妮娜伸出手与她一握,算是一种答复。 “我是。” 陆雅慧说。 “你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要年轻许多。” “我一直以为这次公开募选的优秀剧本获得者应该是一位年纪稍大的中年女性。” 戴妮娜莞尔一笑,“其实我已经四十岁,只是保养好,看不出来罢了。” 陆雅慧还没来得及反应,戴墨镜的女人倒是先笑了出来。 “本子是喜剧,没想到作者也如此幽默。” 戴妮娜只觉得这女人扑面而来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你好,戴小姐,我是苏白。” 她摘下墨镜,很礼貌很浅淡的一笑。 她毋需做更多的自我介绍,因为她的存在就是一张畅通无阻的门票。 她是系列电影亡命之徒的女主人公,这部电影因为其空前的票房上的成功和国内外的热映,不仅挽救了即将倒闭的制作公司江河娱乐,还在十年之内拍摄了之后热映的七部续集,她所主演的女特工x的ip在十年之间溢价了近千倍。 江河娱乐在这个ip成功之后仅花费了几年时间就稳坐了影视行业龙头老大的位置,也就是现如今id影业的前身。 这个公司和宋青云的her story studio关系匪浅,星火传媒就是两家合作的结果。 这次的剧本征集大赛就是两家公司联合举办的。 她戴妮娜自然是获奖者。 说来也是巧合,从高中开始她就是亡命之徒系列电影的忠实粉丝,苏白所饰演的那个坚强、有十足韧劲且永不言弃的女特工角色在那灰暗的日子里给了她十足鼓励。 放学经过高架桥的时候,她的海报就挂在对面的那栋高楼之上。海报中的女人有着最坚毅的表情,流畅的肌肉线条以及一种流淌于她身体之中不可催折的勇气,她将一把重型来福枪扛于左肩之上,即便是隔着很远的距离,苏白眼里的生命力也并未有半分消减。 她的存在让一切都变得好受了起来。 戴妮娜顷刻间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我……我是您粉丝。” 她的脸红起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几乎是要晕厥过去。 陆雅慧有些好笑。 戴妮娜这幅模样完全还是个看到偶像就失去自控力的小女孩,什么四十保养好,这女孩嫩的就像一张一看就懂的白纸。 很难将剧本中那老成的对话与复杂的且精心设计的情节和眼前的小女生联系在一起。 苏白笑道,“见到我有这么高兴吗?” 戴妮娜点头如捣蒜,露出有些傻气的笑容。 “特别高兴。比什么都高兴。” 陆雅慧说,“再高兴也先坐下说吧。” 戴妮娜很听话的坐进卡座,她坐到苏白对面,撑着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您比荧幕上看上去更像电影中的主人公,我本来以为见到你本人的我会失望。因为这会令你失去电影所赋予的那种光芒,可是并非如此。” 苏白轻笑。“小姑娘,我们这才是第一见面。” 戴妮娜很乐呵,“我在梦里见过你无数次。” 苏白并不年轻了,她今年三十八岁,已经是在婆妈电视剧里演恶毒婆婆的年纪,所以这种时候得多么感谢id娱乐和宋青云的制作公司,在盛产破烂糖精剧的今天用严谨和尊重人才的态度去讲述和拍摄好的故事。 陆雅慧说,“你的本子很好。我们已经决定要拍摄成电影,而女主角的人选,便是苏白。” “她喜欢你的本子,所以在我约见你的时候,就提出她想要来见你。” 苏白道,“今天只是见一面,如果要后续磋商的话,修改剧本和开机的时候,可能还要麻烦你来到现场才行。” 戴妮娜说,“那不就意味着我们可以见很多面。” 苏白还挺欣赏她那进攻似的热情态度。 她爽朗一笑。 “那是自然。” 戴妮娜打蛇随棍上,她掏出手机。 “加个微信可以吗?” 照理来说艺人是不会答应这样请求的,但苏白却答应的很爽快。痛痛快快拿出手机添加戴妮娜好友。 苏白道,“下次讨论剧本,你可以来我的工作室。下午茶非常丰盛,我公司员工与你年龄相近,一定聊得来。” 平易近人到令人咂舌。 苏白全然没有那些矫揉造作的名人习气,她乐观而健谈,三言两语就将她剧本的故事复述出来,并且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 戴妮娜说,“本来我心里就是想着你才写的剧本,你喜欢我的剧本,这种夸赞比什么都更令我感动。” 三个人交谈甚欢,甚至忘记了上上来的菜的滋味是何如。 戴妮娜中途告辞表示自己要去洗手间。 苏白催促她,“你倒是赶快,我还没有说完。” 已经快进到少了最基本的客套,如同朋友一般。 戴妮娜出了卫生间,很高兴的在洗手台前洗手。 一个女人出现在了她身旁。 她按下洗手液,一板一眼的按照正确的洗手姿势揉搓自己的十指,戴妮娜并没有注意到她,直到她偶然的一瞥,看见了她耳朵上的珍珠吊坠。 和她在贺海荣车子里捡到的,很像是同一枚。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怀疑,因为她看清楚了这个洗手的女人的样子,是宋青云。 第54章 读懂一切 一种直觉鬼使神差地促使戴妮娜跟在宋青云身后。 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距离足够到可以看见她在这其中的哪一个屏风之间入座。 她装模作样的走过去,原本只是想要透过一丛盆栽棕榈树不经意的瞟上那么一眼。可这一眼,却惊讶的让她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她看见了贺海荣。 他穿着一件海军蓝色的双排扣西装,方巾典雅的叠在胸口位置,雪白的衬衫如新从领口处翻折出来,他没有系领带,而是将领口敞开,露出小麦色的脖子和一部分锁骨。 他梳着对分刘海,卡座上那顶竹灯笼的微光斜斜打在他光洁的刘海之上。 此刻的他看起来不像运动员而多了些脂粉气息,稚嫩的面孔和极其反差的的成熟的穿着没有赋予他相应的成功人士气质。他像是偷了大人衣服的小男孩,从头到脚都不合时宜。 宋青云贴着他身旁坐下,她的手乘机滑到了他的大腿之上。 戴妮娜愕然。 贺海荣脸上有些不自在,但是他没有拒绝宋青云的抚摸。 宋青云叫来侍者埋单,她从薄钱包里抽出一张黑卡。贺海荣没有拒绝,任由她结账,仿佛这件事情在他生活里发生了无数次,已经自然而然的成了一种习惯。 “妮娜,我们的卡座在那边,你怎么走到了这里来。” 陆雅慧的声音突兀地自戴妮娜身后响起。 宋青云和贺海荣当然也听见了,两人的视线往这里望来,戴妮娜注意到在看见自己的那一刻,贺海荣脸上是一种被人猛然打了一拳的灰白的。他如同脱水的植物一般在她眼前慢慢枯萎了。 宋青云镇定自若,她丝毫没有躲闪之意,反而伸手朝着戴妮娜打招呼。 “妮娜好久不见。” “雅慧,怎么你也在这里?” 陆雅慧一见是自己大老板,自然管不上戴妮娜。她很恭敬道。 “宋总,真是无巧不成书,想不到在这里遇见您。” “不过,你怎么认识妮娜?” 宋青云淡淡的瞥了一眼贺海荣,接着用一种长辈的口吻道。 “我和戴小姐一见如故,很有缘分。” 共用一个男人的缘分吗? 戴妮娜只觉得头昏脑胀,极度缺氧,无法在这荒诞的现实之中找清楚自己脚下的位置。 戴妮娜向陆雅慧道歉。 “陆经理,我身体不适。麻烦你告知苏白姐一声,我想先行离去。” 陆雅慧想说什么,但见戴妮娜面无血色,摇摇欲坠,并不像是伪装。 陆雅慧抓住她胳膊。 “要去医院吗?你这样子走得了吗?” 戴妮娜推拒,挣脱她手。她现在满脑子只想着要离开这里。 她呼吸急促,感觉喉管被人握紧,心脏要从她耳朵边跳跃出去一般。这是惊恐发作的前兆,这是她在长期以来在充满敌意的环境里长大的时所落下的焦虑症最直接的反应。 手抖心悸,胃里有一块石头在下沉,她只想逃离这里。 贺海荣从座位上猛然站起,走上前来想要去搀扶她。 戴妮娜狠狠打掉他的手。 她没有说话,她的眼神充满着冰冷的提防和戒备。 陆雅慧半抱住她,把她扶到了一旁的空位置上。戴妮娜却坚持要离开。 陆雅慧这一次没有阻止她。 她把她扶到门口的一张扶手椅上坐下,让服务生给她拿一杯凉水,接着她离开。返回以后手里拿着戴妮娜的包和大衣。 新鲜空气灌进肺里,那种紧张和不适之感终于有了一些缓解。陆雅慧打了一辆出租车,扶着戴妮娜进出租的时候,她也跟了进去。 戴妮娜很吃力地报了一个地址。 陆雅慧一边打电话一边将大衣披在戴妮娜身上。 “妮娜这里出了一点问题。” “你一个人开车回去方便吗?” “我叫助理来接你。” 电话那头苏白道,“你先照顾她,我是成年人,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她情况如何?” 陆雅慧看着倒在座位上因为喘息而面色涨红的戴妮娜,很无奈的摇了摇头。 “只有过一会儿再看。” “她受到的冲击不小。” 陆雅慧让司机打开了戴妮娜那一侧的窗户,冷风打在戴妮娜脸颊之上,吹散了那种窒息的感觉。她慢慢的镇静下来,镇静之余开始在大脑里复盘与贺海荣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毛毯里的珍珠耳坠,第一次见面的餐厅里为什么他要说出卖自己的人会像是一个赝品。想起了他家里洗漱台的隐形眼镜。一个才从美国回来的人怎么那么清楚s市的日出在哪里最好看。s市的餐厅哪里是精品。 在她用从宋济之那里学习来的办法和他调情之时,他又何尝不是用宋青云那成熟的手笔捕获她芳心。 也许在他开着车带着她看日出的头一天,他和宋青云盖着那张毛毯共赴云雨巫山,在纠缠中,她耳朵上的耳坠掉下来,挂在了绒毯的长毛之上,而在二天,那张毛毯顺势盖在了她肩头。 也许在他们约会的时候,有那么几次,他头发看起来像是刚刚洗过又吹干,呈现出一种新鲜的蓬松的感觉。 她忍不住在脑海里构想,在贺海荣的公寓,他刚和宋青云结束完一轮,接着吹干头发整理着装赶来同自己约会。 现在的小男生其实也坏得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连带着盼着人家田里的收成。一旦有了机会,就如同蝉过别枝,永远不让自己吃亏。 车子停在了一栋公寓大楼之外,戴妮娜没有报别墅的地址而是报了宋济之的公寓地址。她今天真的很累,一点也不想再回去应付杨一曼的看似关心实则监视的旁敲侧击。 陆雅慧说。 “你有朋友在吗?这种时候,有人陪着会好一些。” 戴妮娜向她道谢。 “我一个人完全可以。谢谢你送我回家。” 她拿起大衣和皮包。 陆雅慧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她停住了。 她一五一十地叮嘱道。 “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捱到明天就好。” “天一亮,又是完人一个。这个世界依旧等在前方等着你去征服。人并不会被打垮。” “这是我的法宝,妮娜。” 戴妮娜很勉强的笑了一下。 “你的法宝对我来说应该会很有用。” “谢谢你安慰,雅慧姐。” 陆雅慧轻轻说。 “去吧,我看着你走进小区里我再离开。” 戴妮娜谢过她,转身离去。 看到那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后,陆雅慧招呼司机发动汽车。 戴妮娜将拇指按在门把手上打开了指纹锁。 她将大衣和皮包扔在沙发上,她脱掉套头毛衣,一边解着纽扣一边往浴室走去。 温热的水自淋浴喷头冲出,用细润的水雾包裹住她的有些颤抖的身体。她缓慢的蹲下身体,抱住双膝,然后她哭了。 但陆雅慧说的的确没有错,戴妮娜裹着浴巾自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一个完人。她想自己并不恨他。因为恨也是需要感情的。 她只是忘了他。 她从酒柜中拿出一瓶白兰地给自己倒上一杯,然后拿着酒杯走到下沉式的沙发里,她用遥控器打开音响设备,帕格尼尼高亢而尖锐的小提琴调子如同一片薄薄的利刃将属于这一室的那种宁谧切割成纷飞的碎片。 她舒舒服服的窝进沙发里,伸出手指跟着小提琴起承转合的调子而动。 听了一会儿古典乐,她觉得一切变得索然无味,戴妮娜关掉音响。她起身往书房走去,希望拿上一两本书当成自己的睡前读物。 在她踮着脚往上试图去够一本莎士比亚集的时候,一不注意打倒了旁边的一本书,那本书应声掉落。戴妮娜躬身想捡起它放回原位,却发现原本合在一起的两座红木制造的巨型书架当着她的面打开了。 厚重的大门洞开,里面是一片漆黑。 戴妮娜有些吃惊地站立在原地,她一直以为这种密室只会出现在侦探小说之中。不管是侦探小说还是悬疑故事都会这样告诉你,按捺不住好奇心进去的人,一般会死的很惨。 她没有要进去的打算。 宋济之没有告诉自己他家里有密室说明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抱着尊重他的想法,第一个浮现在她脑海中的念头是关上它。不然自己有口也说不清。 戴妮娜企图挪动那两扇门,但那门纹丝不动。 她搬着椅子把那本书放回去也无济于事。 思量再三,她走到客厅,拿起手机,拨通了宋济之电话。 电话那头打通了,可是没有人接。 打了几个都无果之后,她干脆拍了一张照片发短信给他。 “书房里的密室我关不了,你告诉我怎么关。” 发出去之后,她又补了一条。 “我没有进去,每个人都应该有私人空间,我无意窥探你秘密。” 桌上的手机因为短信连续震动了好几下。宋济之没有拿起它的打算。 她当然关不了,因为这是远程打开的。 他有些失望。他可是给她准备了很特别的礼物,他还真是高估了她的好奇心,以为她至少愿意走进去几步。 第55章 唇枪舌战 戴妮娜是在沙发上睡着的,抱着那本莎士比亚集借着酒劲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室内的地暖很足,烘的一室犹如在夏天一般温暖。有钱还真是滋润。这是以前过冬连保暖衣都没有的戴妮娜所不敢想的。 从小她就很羡慕那些同学有母亲宠爱,最直接的便体现在选购内衣与保暖衣之上,她没有那种被人关爱的福气。因为没有人会在意她到冬天是不是会手脚冰冷。 寄人篱下是这样的苦,现在想想,就好像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生活。也正因为她太缺失了,所以才会分外珍惜并且想要永远保住这种有质量的生活。她从来都不鄙视金钱,因为她切实的知道钱能带来多么有实感的好处与安慰。 在这些东西面前,爱不值钱。所以她从来不把感情受伤当成是一种自我世界毁灭。不过是失恋,爱这种东西有钱就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妨,因为单凭感情买不来任何东西。贫穷时候戴妮娜对别人的爱和别人对戴妮娜的爱都不能变现。 她伸了一个懒腰,像一只猫一样的踱步到客厅的那一片落地窗之前。站在高层楼之上不算本事,本城大大小小的电梯公寓星罗密布从城外郊区一直延伸到入城的高架桥两侧,但是能站在寸土寸金的最中心地带的高层之上,俯视最繁华的商业中心,视线开阔到能一直望见弥漫着浅蓝色烟雾的护城河的外的那一部分人依旧是少数。 站在高处就连心境也变得明朗通透起来。 有多少新鲜血液沿着这座城市的主动脉和小血管向着这最中心的一颗心脏流动,支撑起这一具庞大的工业巨兽。可站在这高处的人,只是因为生在这里罢了。不论这些血液如何努力,这颗心脏的存在只是因为它生就是一颗心脏,如此悲哀的现实。 从前奶奶会告诉她,只要努力就能改变这一切。你的生活只是因为你不努力的结果。你无法改变你的父母,所以就要改变你自己。你要听话,要孝顺伯父伯母,要善良,要付出要牺牲要……………. 她真的好想笑。 要是她生在这里,要是她像宋青云与宋济之一般被殷实家庭抚养长大,她简直是个没有缺点的优秀的孩子。她不必讨好任何人,因为她的钱会让她身上一切的瑕疵都变成一种魅力。 没人会去要求宋青云孝顺。没人会去教训宋济之让他记得体谅自己的父母。 没人告诉戴妮娜为所有人牺牲换不来这种生活,因为她绝不是因为让她好过而被生出来的。只是一个错误,一时欢愉的错误。 所以她现在该多高兴啊,这些人都死掉了。 她略微扬起自己的下巴。脸上浮现出一种餍足的神情。 这样一看,宋万起还真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为了报答宋万起的这份恩情,她只有勉为其难的抢走属于他遗腹子的那一部分了。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杨一曼打来的。 电话里她说那个借用别墅游泳的小男孩等了她一整夜,到了早晨依然是不愿意离开。 “我怕影响不好,尤其是传到宋先生耳朵里。” 戴妮娜说,“我现在马上赶回来。” 她换上衣服,离开公寓。打了个出租车去到别墅。 果不其然,贺海荣的车就停在那里,他曾开着这一辆银色的法拉利如同鲨鱼一般用灵敏的感知能力带着她穿过车海,现在想想,这车也是宋青云的。 她付钱给出租车司机。 走到贺海荣车窗前敲了敲。 他开门走出来,高大的身体像是一株耷拉植物,垂头丧气,完全没有往日神采。 戴妮娜说,“你还可以开车吗?” “把车钥匙给我。” 他很顺从的从兜里掏出钥匙给她。 戴妮娜打开驾驶座舱门。一面扭头对贺海荣说。 “上车吧。你总不能用这幅样子回学校上课。” 贺海荣听话的坐进副驾驶的位置。 “系安全带。” 他就像个幼稚园的小孩子完全失去自理能力一般,把她的话当成唯一法则。 戴妮娜没等他完全系上安全带就踩油门发动了汽车。 汽车驶离别墅区,驶离城市,最后直接上了高速路。贺海荣一语不发,像是毫不关心此刻要去哪里。无论她是想开下大桥还是山崖,他觉得他都会接受。如果这样就不会失去她的话。 戴妮娜开着跑车在高速路上疾驰,她将车开到了上次贺海荣带她去看日出的地方。在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她是这样想的。 她熄火,停下车,拉开车门走出去。贺海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跟在她身后。 戴妮娜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她问他。 “宋青云真的是你的亲戚吗?” 贺海荣说,“父亲在我高中时因为庞氏骗局破产,同他一家家求人帮助的时候,在某次宴会上,我是第一次看见她。” “你学游泳真的是因为你想要当运动员拿奖吗?” “因为她在s市,我要陪在她身边。” 戴妮娜苦笑。 “你真的去露营过吗?真的有在德克萨斯州的爷爷吗?” “你的父亲是拿骚矿物公司的董事?你的父母俱是知识分子?” “你的公寓呢?汽车呢?被我撞坏的那一辆路虎也是她买给你吧。” 贺海荣说,“是。” 他突然很受伤的望着她。 戴妮娜针刺,“你看见我,你喜欢我是因为我开跑车吧。是因为你认为我比宋青云更能被你拿捏被你欺骗吧。” “你不想我像宋青云那样养着你,你想和我结婚,你觉得我那有钱的继父能提拔你。” “你把我当成宋青云的替身。但是是更年轻的,更能被你欺骗支配的。你觉得你身上有什么是真的呢?” 贺海荣瞪大眼。 “你怎么可以这样以为我。” 她狠狠给他一个耳光。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她手背之上。 是她的眼泪。 第56章 意乱情迷 戴妮娜返回别墅的时候,那辆黑色的宾利就停在大门外面,佣人正从车后座卸下行李,看她们忙里忙外的样子,戴妮娜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她走进大门的时候,杨一曼便有意地同她打起眉毛官司。她无需说什么,仅凭脸色戴妮娜也懂她含义。 她一定是让她注意应付,小心对待。 她走上楼,信步走到宋济之房间门口,她没有看见宋济之,反倒是发现佣人正在将他的衣服与文件从房间里搬出去。 戴妮娜有些讽刺的想。 还真是要结婚了。 忙不迭想着收拾行李进新房呢。 下一秒她就停止了这样的想法,因为这东西不是搬往大门口而是朝着她的房间去。 她上前一步拦住了菲佣。 “你干什么?” “干嘛往我房间里放。” 宋济之的声音很突兀地自她身后响起。 “什么时候我在我自己家里搬东西需要经过你允许了?” 她转过身去,还真是他。恍然有种隔世之感,觉得上一次看见他似乎是过去了好久。 他比走之前更瘦了些,脸颊上的肉少了很多,有点微微的凹陷。头发剪的更短,也许是因为瘦了的缘故,卧蚕之上的一双眼睛显得比往常更大了。 他的眼睛一直是很漂亮的。 他穿着深蓝色的开襟针织毛衣,内里是一件比开襟毛衣的针脚更细的灰色圆领毛衣。下面是一条羊毛混纺面料的阔腿裤,他穿着拖鞋,一副居家的模样,浑身上下丝毫不见长途飞行的疲惫之感。 和他一比,自己才像是那个经历了漫长旅途耗尽所有气力,面色苍白的旅行者。 即便如此,戴妮娜丝毫不忘挖苦人的嘴上功夫。 “唷,这不新郎官吗?不去陪你老婆赶来见我合适吗?” “你老婆知道你这么野玩得这么花的吗?” 宋济之抱着双臂靠在墙边,他不怒反笑,“戴妮娜,你这样说,把你自己说成什么了?” 戴妮娜耸了耸肩。 “我本来就是婊子啊,还需要有人刻意说出来吗?” “你结婚了,我就更是一个婊子了。” 宋济之佯装不解的皱了皱眉。 “可是我结婚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反应这样大,我还以为你是嫉妒。” 戴妮娜说, “你要结婚也先和我分手好吗?不然我成什么了,我的学习和生活对你来说不重要,但是那是我的全部。” “你能保证你未来老婆发现了这一切不会给我的学校领导寄匿名信拉横幅。” “我会永远坐立难安。” 宋济之轻笑。 “我以为你很有胆色,没想到胆小如鼠,这点事情都怕。” 戴妮娜几乎是要哭出来。 “我是怕。” “未来你们恩爱夫妻双双把家还,而我永远留下一个污点,永远无法痊愈。” “宋济之,你真该死。” 她不愿同他交谈,抬起脚步欲走。却被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他手中的力道大的惊人,几乎要掐进她皮肉里。 “你就这么和我说话的?” “你和那小子的事情我还没有兴师问罪,你倒是好,倒打一耙。” 戴妮娜说,“你并没有告诉我要我对你守贞。” “现在要求,是不是太晚了。” 他突然伸出手,手背贴触着她额前的头发抚摸她侧脸。她很不舒服的转过头去。宋济之捏住她下巴,用力的扭到了自己面前。 他的脸冷若冰霜,眼睛里毫无温度,戴妮娜第一次看见他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 突然,他笑了。 笑意不达眼底,一种寒意顺着她后背慢慢爬了上来。 她记忆里的宋济之从没有对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是不是太宠你了?” “戴妮娜,很多时候,我想你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你不过是一个玩具,一个我买来摆放在家里的陈设,你连婊子都算不上。” “婊子还能像人一样有情无意,而你只是一个物件,你的地位和比利没什么区别。” 戴妮娜冷笑。 “这才是真实的你是吗?” “可是你忘了狗也会咬人的,会咬死人的。” 他倏然一笑。 他用两只手指捏住她脸颊,强迫她张嘴。然后看了看她一嘴雪白尖利的牙齿。 “妮娜,你知道吗?我从来不给野兽拔牙的。” “因为是我的话,我会把它们的牙一个个敲碎只留下一截光秃秃的牙根,这些被敲碎的牙根会反复无数次的疼痛发炎,最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一颗颗在肉里面烂掉。” 他松开手。 戴妮娜找准时机及时从他手里挣脱。 她呲牙咧嘴揉着双颊。 宋济之淡然的说道。 “你应该庆幸你的地位比那只狗高了一点,不然就凭你今天的话,你早就保不住你这一嘴好看的牙齿了。” 她啐一口。 “王八蛋!” 但这声音是很无力的。 她不愿意再理会他,抬脚欲走。 “站住!” 宋济之朝她伸出一只手。 “过来我这里。” 戴妮娜一咬牙,脚后跟恶狠狠地一转,还是很没骨气的走向了他。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宋济之很满意的看着她那股劲儿如同哑炮一般由一阵浓烟慢转成轻飘的一缕雾气,倏地飘散了。 他握起她的手。 “为什么要挣扎呢?” “妮娜,结果都一样。你会投降,而我会胜利。” 戴妮娜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却将手掌握起,将她的手攥进掌心里。 连日以来的那种对她的渴望之情因这样的碰触而在他身体内掀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有什么在他后背叮咬,焦急的催促他要进行着即将到来的事情。 宋济之伸出手,用手指将她耳边的一缕碎发撩到了耳朵后面。他埋下头来,捧起她倔强的脸,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他的嘴唇在戴妮娜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离开了她面颊,很自然的转到了她的嘴唇之上。 他的体温和气息一下子将她包围,宋济之顺势撬开她牙关。 她的手先开始无助地垂在自己身侧,接着很小心的放在了他的小臂之上,仿佛那是她无所依傍的身体的唯一支撑。 戴妮娜闭上双眼,先是感受他的吻,再是习惯性的予以回应,最后很自然地沉醉其中,她的身体向他靠近,手也从他小臂移到了他后颈,后面直接抓起了他的头发。 宋济之到底要更老练一些,比起那种略带试探和羞涩的接触,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很自然地放开了自己的羞耻之心。 虽然她心里对他的感觉不深,但是生理之上她不能说自己是没有感觉的。 宋济之离开她唇畔。 “你看看你,嘴上说着拒绝,其余地方却对我很诚实。” 戴妮娜脸颊绯红,有些喘气不匀。 “我又不是菩萨,被你这样勾引,没反应才是有问题好吗?” 宋济之拧她脸一把。 “你哪里都好,就是长了张嘴。” 他蹲下身子,突然很野蛮的抱起她双腿,将她扛在了肩膀之上。 戴妮娜用手打他后背。 “你干什么?” “放我下来。” 他没有理会她,直接扛着她往房间走去。 “你们先出去!” 他呵退正在整理的菲佣,顺势把她扔到了她房间的大床之上。 宋济之走到门口,反手把卧室门给锁上了。 戴妮娜并没有很惊讶,她从床上坐起,两手向后撑住自己的身体,交叠起了自己修长的双腿,拖鞋挂在她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 宋济之道。 “嘴上说着怕败坏自己名誉,行动上,你这嚣张情妇的模样可是端的分毫不差。” 戴妮娜懒洋洋地说。 “男人自己不行就喜欢侮辱女人,把自己的隐疾说成女的坐地能吸土,把自己的无能归咎于妻子的强悍。还有更不要脸的,自己品行低劣背着老婆在外边找情人,却怪情人态度嚣张阻碍你回归家庭。” “就是不知道您是这其中的哪一种?” 宋济之走到她身边。 戴妮娜脚尖往上一抬将拖鞋甩了出去,脚掌开始沿着他小腿往上蹭。 她略抬起下巴,轻声道。 “道貌岸然,斯文败类。” 她遂用力踢他小腿一脚。“装什么柳下惠。” 这点力度对他倒是造不成什么伤害,充其量也就是调情罢了。她完全是有意勾引,并且干的很成功。 因为下一秒他就倾身压上来,用手指扣住她手指,带着进攻性地吻她。 两人的身体因为这样的贴附均变得滚烫起来。 宋济之的手缓慢地沿着她毛衣的下摆伸了进去。 意乱情迷之间,她文胸的搭扣顺势在他手的动作下被解开了。 她将手抵在他胸口,轻轻把他推开。 他垂下头来凝视她面容,两人的视线纠缠在一起,这样四目相对了有一会儿,戴妮娜伸出手臂环绕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我真的好想你。” 她倒是从来不避讳自己的想法和欲望的。 两名菲佣在房门等候着,以为这剑拔弩张的两位会闹出点什么事情来。直到听见室内男与女的喘息声响起,这声音愈演愈烈,几乎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索性都沉默了。 为什么杨管家说戴小姐的存亡影响她们能不能继续这份工作,现在她们总算是懂了一点了。 宋先生监视她也许不是为了兴师问罪找她缺点,她不满意被监视所以闹脾气也许从来都不是因为讨厌宋先生的缘故。 最后她们在心里得出一致结论,也许这两人精神都不太正常。 第57章 棋盘走卒 宋青云将一把橄榄从托盘上取出,圆滚滚的绿色球体悉数从她手中滚进鸡尾酒杯里,她从银色的酒壶里倒酒,清冽的酒液沿着小山一样的橄榄堆一路泛滥,从底部缓缓升起。 宋青云拿过酒杯,饮水一般地灌下去多半杯。 她脸色如常,行为举止间透露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冷漠,已经喝去了壶中大部分的酒,但是她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醉意。 她不是酗酒狂,贺海荣知道,但是宋青云酒量一向很好。 她穿着丝绸的睡衣睡裤,胸口前是依据她手写签名一比一复刻的刺绣,彼时她正慵懒的躺在房间里的一张单人沙发上。这是她经营的酒店的最顶层,作为她的行宫,只对着这座奢华王国里唯一的享有绝对尊荣的女王开放。 她在这里会客、聊天、谈论剧本与投资,也在这里尽情挥洒与发泄自己的欲望。 戴妮娜说的不完全对,贺海荣想,他十分确定宋青云不爱自己。自己只是她消遣与发泄的玩具,和每周一次的有氧拳击、攀岩和搏击课是一回事。 宋青云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贺海荣很安静的起身下床,捡起地上的浴巾捆在自己身上,每次结束以后,她沉思的时间,都是不允许被打扰的。 这次却不一样。 宋青云叫住了想要去浴室的他。 他听话的走到了宋青云面前。 “坐。” 他很拘谨的捂住自己的浴巾,将高大的身体蜷缩进面前的一把扶手椅内。 宋青云把桌上一叠装订成册的剧本扔到了他腿上。 他有些慌乱地将本子接到了手里。 编剧的那一栏赫然是戴妮娜的姓名。 他突然觉得这本子很烫手,他想起了她的眼泪,如果他伸手替她擦去的话,也会是这么烫手的吧。 只是他不知道宋青云这样子是何意。 宋青云道。 “你从未告诉我你有这样一位才气惊人的女友。” “说起戴妮娜,你干嘛露出这副表情,好像我会吃人?” 贺海荣坦白。 “妮娜和我分手了。” “她现在已经不是我女友。” 宋青云一侧的眉毛有些惊异地抬起。这和她想的的确不太一样。 贺海荣有些艰涩的说。 “因为我们的关系,她不再信任我。” 宋青云反问。 “什么关系?” 她淡淡道。 “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和你和戴妮娜并不是得一个就失去一个的关系。” 她朝贺海荣勾了勾手指。 他离开座位,朝着她走过去,他跪在她身边,将脑袋枕到了她的大腿之上。 宋青云满意地抚摸他如同抚摸一只温良无害的小狗。 贺海荣有些不自在的说。 “妮娜她家世清白,嫉恶如仇,而我已经永远失去了与她相爱的权利。” “我的过去对于她来说是一张沉重负担。” 宋青云摆弄他的头颅犹如摆弄一个人偶。 她有些好笑。 “你是不是对戴妮娜有什么误解?” “看到她的时候,我就像是看见一个年轻版的自己,眼睛里面的那种东西是骗不了人的。” 宋青云垂头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贺海荣。 她带着一种怜悯将手掌放在他头颅之上。 “你并不了解那个真正的戴妮娜,不是吗?” 房间的地板上凌乱地散落着两人从棉被内扔出的衣物,躺在宋济之的臂弯里,戴妮娜的头脑有一种放空之感。两人的双脚在棉被下交缠,她闭上眼睛,凑过去吻他一下。 宋济之扬眉,对她的主动显得很受用。 接受了她的吻的同时他用手臂把她拉的更近一些,接连回应了她好几次。 这种吻并不深入,而像是一种竞技游戏一般,她亲他一下,他就不甘心的亲她好几下。 戴妮娜的眼睛半闭半睁,就像是一只出世不久的小狗幼崽,眼睛还没有完全张开,完全是靠着感知感受周围的一切环境。她体力耗尽,累的连话也不想说。 接受完他的吻以后,戴妮娜伸手环住他腰身,往他怀里蹭了蹭。 “我想睡了,你不要打扰我。” 声音中有浓重的疲惫感。 宋济之揽着她的肩膀的手稍微用了一点力,他倒是很享受这种与她肌肤相贴的感觉。他将嘴唇埋进她乌黑的头发中,很轻柔的说。 “睡吧。” “晚上吃饭时我叫醒你。” “有个朋友,你要陪我去见。” 戴妮娜艰难的从他怀里探出头。 “不在家里吃吗?” 她语气里有一种非常明显的不耐烦。 “宋济之,你真的很烦。” “我不想出门。” “你自己去吧。” 她直接闭上了眼睛,听从周公的召唤进入梦乡。 她只想要睡觉,当她想睡觉的时候让她去做任何事情都会点燃她百分之百的怒火。 这不是扰人清梦吗? 感情这是把自己当成了玩具。 宋济之掐她腰一把。 戴妮娜有些吃痛地叫了出来。 “你干什么!” 一下子睡意全无。 只想冲着脸给他一拳。 戴妮娜压制住了怒火。 “回你房间去吧。” “我要睡觉了。” 她挣脱他怀抱,裹着被子往一边卷,像个任性的小孩子。也不顾他盖不盖的上,等到被子完全扯到了自己这一边,她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 本以为这一次他会像往常一样将就自己,她也总是仗着这种将就为所欲为。 这一次却不一样,他用力的将她拖拽过去,双手钳住她手腕往上去,将她的手强行举在她头顶上方之处。 宋济之伸出一只手掐住她的脸。 “戴妮娜,我看你好像忘了我的警告,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回事。” “看来是我对你太仁慈,让你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你只是我宋济之养在身边的一条摇尾乞怜的狗罢了。” 他眼里有一种森然的冷意。这种凶狠的神情她曾无数次的在被自己拒绝后的表哥与伯父眼中看见,一种想要置人于死地的神情,一种憎恨和威胁的模样。 男人想要恐吓一个女人之前会露出那种眼神。 她原本以为,情绪镇定的宋济之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可是她错了。 这也许是戴妮娜第一次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以轻易地伤害或者弄死自己。 她牙关紧咬,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自心底攀升而起。她开始发现,这周围美好、精致和充满舒适感的一切环境之下都埋藏着一种危机,就如同站在峰顶,看见脚下那片连绵起伏仿佛可以将身体全部埋进去的柔软云海,自以为那会是伸手将你接住的天使之地,可是当你真正跳下去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正在极速地朝着深渊坠落,那里并非永恒的天堂。 宋济之让她遨游在云层里,但是只要他愿意,就能用轻巧的一根手指的力量让她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和当初的寄人篱下又有何分别,同样是要揣测他人的用意,成为他人情绪的奴隶。也许更惨,宋济之要的并不仅仅是那种东西,讨好他要更卖力的诠释他的表情,观察他的行为,更用聪明的方式。还要自然到让他以为那是真的。 可是他要什么她并不知道。 宋济之满意地饱食她眼中的恐惧,她冰凉的眼泪滑到双腮有一种被凌虐的美。他一直觉得在雨天被踩烂在脚底的樱花花瓣比起树上招展显得活力四射又明媚的花朵显得更美一些。 一种悲剧似的美。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也许现在就折断她的脖子会更美。 他不怎么杀女人的,说实在的他很鄙夷那些对着女人儿童下手折磨烹煮残害还以为自己是个十足的优秀的杀手的笨蛋们。这种人简直低劣猥亵到让他难以直视。 对着比自己矮小的人下手算什么强者?一群低劣的罪犯把他这样真正的艺术家的格局都拉低了。 他喜欢杀大一点的,难啃的,又或者是真的冒犯自己的家伙,折磨这些人,听他们的惨叫声,看着那种不可一世的表情慢慢变得向一只沾满黏液的软体动物一样扭曲求生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他喜欢听见她说话,喜欢她有温度的身体,喜欢她像只咬着尾巴的小猫一样对自己做一些有些挑逗但够不上任何伤害的坏事。 留着她在身边的理由就是如此,可如果她越界的话,他也只能强忍着失去一只宠物的悲痛将她杀死。他如此中意她,等她死了,他一定会取下她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锁进他的保险箱内,让她的躯体和灵魂生生世世伴他左右。 这才是最终极的爱。 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有点伤自尊,但是她为了活下去可是什么都做过了,在大脑里挣扎一番,她最终选择了认怂。 “抱歉。” 她的声音很真诚,带着一点他乐于听见的挫败的感觉。 她没有撒娇或者是露出有点讨好的笑容,她知道露出这种油腻的像大猩猩一样的表情不仅不能平息他怒火,可能还会变得更糟。 戴妮娜说,“我会全力以赴,做一个完美女伴,到你满意为止。” “这次是我越界,对不起。” 他松开了手。 宋济之出言嘲讽。 “你还真像个陀螺,转的这么快。” 她脸上犹有红印。他伸手想去摸一下,她几乎是闪电般地将脸往后缩。 并不是不怕的。 宋济之很明显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脸色又变得不好看了。 戴妮娜飞快地解释。 “怕你打我。” 他笑了起来。也许是想要缓和这种气氛,但戴妮娜觉得他这一笑显得他更阴森了。 “我几时真的打过你?” “过来。” 她听话地将自己下巴搁在他摊开的掌心上。 “弄痛你了?” 她苦着脸,将眉毛皱缩成一团。 “宋济之,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你一生气,我就害怕。” 她又有些回味似的,“不过很性感。” “如果不是对着我发火,就更性感了。” “你知道吗?你板着脸的样子真的很像精神变态。当然是帅的身材好的那种。”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她可一向是人靓嘴甜。 “不过。” 她伸出一只手指停在他面前。 “当情趣可以,你别真生气。” “我还小嘛,不懂事很正常。你长我这么多岁,何必和我这一个社会都没走进去的小孩子生气。” 宋济之又气又想笑。 她这是拐着弯骂自己老呢。 戴妮娜遗憾的摇摇头,“虽然你保养好,可是代沟这东西总还是存在的。” 宋济之笑道。 “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他说杀字的时候尾调有一点上扬,带着一股愉悦之意,在戴妮娜耳里听起更像是一种调情。 戴妮娜很没有自觉性地伸出双臂,先将左臂搭在他脖子后面,又自然地将右臂搭上去。 她趁热打铁。 “床上可以,别的地方不行。” 她贴近他耳畔。 “趁现在天还没黑。” “让我先杀了你。” 也许是因为阔别太久,两人都不知足似的,她渴望着他的拥抱与亲吻,这种感觉就像是吃垃圾食品,偶尔的放纵总带着下次没有干脆这次享受玩的极端感。 戴妮娜并不掩饰自己的这种需求,很显然地,宋济之和自己是一样的。 片刻,很突然地,贺海荣自自己的记忆里浮现。她想起了他和宋青云的事情,也许他和宋青云在一起时也抱着她此刻的心态,不顾一切地放纵自己,为了满足这种欲望什么也愿意去做。就像两只动物而非人类。 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 宋济之停下来。 “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看起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宋济之抚摸她通红的面颊。 “我让你高兴一点好不好?” 她听话地点点头。 宋济之吻了她一下。 然后将被子从她腋下褪下去。 他抱起她的一条腿,吻了下去。 她握紧被单,手指脚趾都在蜷缩,紧接着大脑一片空白,犹如当机一般。 结束之后,宋济之去浴室里洗澡,她拉着被子侧躺进柔软的枕头里,她一点也不想动,困意排山倒海一般朝着自己袭来。 昏昏沉沉之间她睡了过去。 宋济之走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睡死了,脑袋在一片雪白的被套的遮盖之下只露出一个黑色的若隐若现颅顶。 他知道她累,并没有打扰她的打算。他的威胁很是奏效,哪怕是装的也比平日里那动不动咬人的样子乖多了。 他走进衣橱,挑选毛衣和外套。 他的衣服大部分已经搬过来,大衣与她的长裙悬挂在一起,他没有急着挑自己的,而是走到那些各色面料和五颜六色的礼裙之前替她挑选。 她穿黑色会好看,贴身的丝绒,开一字肩,以便他可以在等电梯的期间居高临下地欣赏她胸前风光。 他很是满意自己的选择。 为了让她更搭这条裙子,他可是很卖力地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那些痕迹。 第58章 鸿门之宴 宋济之将裙子扔到床边。戴妮娜拥着被子从床上坐起。她看了看那条黑色的裙子,又看了看宋济之的脸。 他早已经装饰一新,黑色的长大衣,却十分罕见地穿了v领衫,领口不多不少地开在锁骨凹陷处的下方,脖子上被她咬出的红印显得格外刺目,他并没有想要遮掩这种痕迹的意思。 很显然地,这条裙子也没有那样的意图。 宋济之抱着双臂站在床前,目光灼灼且毫无回避之意。 戴妮娜索性将被子摔下去,迎着他目光,然后伸出手朝他要床边的那条裙子。 她并不躲闪他那大胆放肆的眼神。宋济之显然对此很满意,他从床尾拿起裙子,郑重其事的放到了她的掌心里。 当着他的面她套上裙子,丝滑的布料顺着她的动作滑到她身体之上,她把裙子往下面扯了扯,然后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的腿有些发软,宋济之伸出手及时扶住了她。 他抓住她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有些放肆地滑到了她腰上。 他靠近她耳边,悄声道。 “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他的眼神有些暧昧地往地上那一团散乱的蕾丝上看去。 她脸一红。 用手肘打他肚子一下。 “变态。” 她甩开他。 “你给我把头别过去。” “不准看!” 宋济之好整以暇。 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戴妮娜有些艰难的弯腰捡起地上的蕾丝。 宋济之很热心的说。 “要不要帮你。” 她吃力地穿上去。 “我喜欢自给自足。” 扶着他的手臂她慢慢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宋济之顺势从大衣的衣兜里拿出一个盒子来。 “送你的。” 盒子塞进她手心里。 戴妮娜打开来看,是一对蓝宝石耳环,体积不大,镶嵌在一朵钻石拼成的花卉之间,火彩却比一般的见到的那些蓝宝石要更加璀璨。 她关上盒子,撇嘴。 “不喜欢?” 宋济之纳罕。 “你不是说这些东西要多多益善。” “为了弄到这宝石,我可吃了不少苦头。” 戴妮娜推他手。 “送别人是巨型粉钻,送我就是眼屎大的小宝石。差别待遇不要太明显。” “多多益善,当然是大的要多多益善。” “抱歉,我被你养刁钻了。” 她把盒子塞到他手里。 宋济之单手打开盒子,他取下耳环,不由分说地替她戴上。 “这是贝尼托石,产自加州。” “体积小,产量低,你耳环上的这一颗还是损耗了百分之八十的原石才得到的。” 他抬起她下巴,耳环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荡,宝石的那种夺目的光芒与她眼里的仿佛是同源。 欣赏她就犹如欣赏一件最杰出的艺术品,宋济之轻轻下了结语。 “你好美。” “我就像童话里被施了魔法的困在城堡里的野兽,而你就是那一株被我珍藏在钟型瓶里的玫瑰。” 他用指腹磨蹭她下巴。 “如果有人胆敢摘下你,我一定让他好看。” “知道吗?我最亲爱的。” “你好像忘了我走之前对你说过的话。” 戴妮娜的瞳孔有过片刻间的放大。 宋济之从前座扭过头来的样子依稀浮现在她眼前。 “如果有人胆敢染指你,我一定会把他的大腿肉割下,呈上银盘送到你面前,看着你送进嘴里。” 她以为那只是比喻。 然后她当那是一个屁给放了。 现在,她的脊背犹如被一条冷血动物悄悄爬过,留下一阵让人齿冷的冰凉的触碰感。 她有些讨好的露出了自认为很是甜美的微笑。 “耳环很漂亮,我很喜欢。” “至于我说的话,你忘了吧。” 宋济之收回手。露出一个很有深意的笑。 他重新牵起她的手。 “你早这样,不就对了。” 对个锤子。 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莞尔一笑,挽上他胳膊。 “我现在还差一双鞋子,你帮我挑选看看。” 不出所料,宋济之的癖好的确非常变态,一整面的鞋子里他好死不死挑了跟最细,最高的那一双。 那简直是一种酷刑。 从穿上的那一刻起她的脚就已经不是自己的脚。这种鞋子在她眼里毫无美感,最大的功能无非是显得她摇摇欲坠,像一个需要人搀扶的残疾女人。 她认为他是诚心报复自己。 他浑身舒适保暖而她全身透风饱受熬煎。这种美丽就像是一种火刑,陡然间,她觉得自己是一种异化的人类。 而他满足于她的这种异化。 满足于她扭曲的腰身,涂满口红的嘴,满足于她被丝绸、高跟与妆容束缚起来的样子。 就像是古罗马的好战之徒满足于那些被绳索栓套起来的奴隶。这是一种没有任何怜惜的征服,这种征服的目的绝对不是因为爱她。 他趁势揽住她腰身。 她就像一片雪花一般地在他滚烫的手掌里融化掉了。 这种与身体之上所有束缚的斗争让她精疲力竭,只能靠着他手的力量移动起自己的身躯。 可是很可怕的,对于像她母亲王一贤那样的人,这种生活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 她们穿上了精神上的细高跟,在名为美的模具消耗自己旺盛的精力和健康的身体,最后将所有的支撑放在某个人的手掌里。 戴妮娜感到一阵害怕。 因为她正在慢慢地朝着母亲的方向堕落,哪怕她极力否认这一点。她在重蹈母亲的覆辙,在一个男人的掌心里,在这样的方寸天地里,安然交付自己的一生。 她望向宋济之那英俊的侧脸,有如罗马人一般挺直突出的鼻梁。魔鬼不在地狱里,魔鬼就在她的生活之中。 那又如何?毕竟她求神救自己的时候,没有人出现过?不是吗? 将就她磨蹭着走了一段路的宋济之实在没了耐性,索性弯腰将她抱起。 她的脸贴在他胸前的外套上,有一种刺刺的感觉。 他不解,“真有这么疼?” “别的女人穿起来如履平地,你呲牙咧嘴就像是上刑。” “你知道为了这一双鞋,有的人会等上好几个月就为抢吗?” 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那是自找苦吃。” “也不是所有女人都那样。值得追求的东西很多,为什么非要追求折磨自己的东西?” “权力并不来自于鞋跟的高度和妆容的浓淡。你难道不懂吗?你并不需要用这些东西证明你自己。为什么我就要?” 她垂眼,很忧郁地说。 “因为我是你的宠物,越是花枝招展就越是合人眼缘,我的存在不是为了一种实用的目的,而是一种炫耀,不是吗?” 他淡然一笑。 “你要是一直像这般有自知之明该多好?” 他的手臂往上收了收。 “那么我该有多满意,能得到你这样识时务又懂得察言观色的小宠物。” “你和那些人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这一点,你很聪明,恪守界限,不会冒然逾矩,因为你知道那样的下场。” “可很多人不懂。自以为是的耍一些小聪明,拿捏我,冒犯我,这些人,死不足惜。” 感觉像是夸奖,可她怎么感到了一百分的不爽。 戴妮娜反驳,“你不怕我背刺你?” “你那是对我的印象太好,其实我非常坏。” 宋济之嘲笑她。 “别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的攻击力和在我眼里和兔子差不了多少。” 他用手指戳她脸。 “这就生气了?” 她佯装去咬他。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他一直笑到把头别过去的程度。 戴妮娜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 “神经病。” 她下断言。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却像是调情。 走到停在门口等候的车前,司机打开车门,宋济之弯腰将她放进了车后排。 他也跟着坐了进来。 戴妮娜整理裙摆,并腿,将手提包放在膝盖上面,手叠在包上。 宋济之趁势抓住她一只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她没有反抗,他的威胁依旧有效,她很顺从的让他牵着她的手。 反正不会少块肉。 她脸颊下方犹有一块星型红痕,那是被他捏出来的,陡然一看,显得有些残忍。 这形象在他心里激起的不是一种怜惜而是一种征服欲,如果不是还有事情要做,他真想在车后排占有她,一如海神波塞冬劫掠波耳塞福涅那般。 戴妮娜扭过头去,盯着窗外,入夜的城市的灯火汇聚成一条条粗细不一的金线,随着汽车的疾驰,金线深浅不一,或粗或细,盘旋回转,不停的抖动变化起来。 戴妮娜有些兴趣缺缺,她和宋济之的朋友圈毫无交集,她也不认识他的朋友亦或者是工作伙伴。 直到车子拐进了一个熟悉的巷口。 是贺海荣曾带她来的那一家餐厅。 戴妮娜第一反应是真巧。 怎么这种地方人人都找得到。 但一种不安的感觉很快在她心里占据了上风。 她扭过头去看他的脸,想要从那张脸上找到一丝蛛丝马迹,但是她失败了。 宋济之面色如常。他下车的时候,还不忘颇具绅士风度地向她递来自己的手。 握着他的手,她下了车。宋济之伸出手肘来让她挽上。 他说。 “稍微忍忍,这里可不能抱你。” 她没好气地乜斜眼睛瞪他一下。 “我又不是没有脚。” 刚走出一步,她就皱紧了眉头。 宋济之拍了拍她的手。 “还嘴硬呢。” 他将手绕到她腰后,勉强给了她一点支撑,两人并肩往门口走去。 跟随着侍者穿过窄而幽深的长廊,她感觉到腰间那只手愈发有力的收紧。 到了餐厅内部,戴妮娜突然止住了脚。 她像一只突然走进捕猫笼的受惊的小猫,转了个圈想要原路返回,从中逃离,却在惊慌失措间踩到了灵敏的机关之上。 宋济之拦住了她去路。 她脸上露出了和幼猫一样无助的神情。 他似笑非笑。 “怎么了?” 她像一只受惊的动物,徒然地睁大眼,因为这种极度恐惧下的肾上腺素的刺激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宋济之几乎是拖着她往那一桌的方向走过去。 戴妮娜抓住他的手。 她摇头。 他不顾她反对,强行把她带到了那一桌人的面前。 那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贺海荣和宋青云。 贺海荣垂着头看着指甲盖上的饱满的月牙,宋青云两只手交叉抱于胸前,看到宋济之搂着一脸不情愿的戴妮娜走上前来的时候,她一侧的眉毛很诧异的挑起来。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片刻间,她便了然于胸。恢复了往常冷漠镇定的表情。 这种事情在s市的名流圈子里又不是新鲜事。 只是戴妮娜和宋济之,这组合还真是让人感到十分新鲜。 宋济之突然请自己的目的,还非要她带上贺海荣的目的。 感情就是为了这一刻。 她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宋济之拉着她走到宋青云面前,他敛眉、颔首,很客气地道。 “二姐,别来无恙。” 他身旁的戴妮娜却脸色刷白,一副见到鬼的样子。 宋青云只撇了一眼戴妮娜便移开自己的视线。 她对着宋济之道。 “你可是好大面子,敢让我在这里等。” “半个钟头之前你就该来的。” 宋济之顺势揽过戴妮娜肩头。明明是回答宋青云,眼神却是望向戴妮娜。 “女友不爽我工作同我闹脾气,第一时间得把她哄好才是。” “比起公司与家人,我更在乎这女人。” 他存心装出一副孟浪做派。 “你说对吧,妮娜。” 他刻意把这两字咬的很重,神游太虚的贺海荣耳朵一动,他应声抬起头来,如此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刺痛了他那孩子一般无辜似小狗的眼。 只需这样一眼,贺海荣知道,所有有关这一切的解释都只是徒劳。 哪怕戴妮娜矢口否认也好,狡辩也好,即便她不承认这个男人和她之间的任何关系,这男女之间亲密氛围却无法将他贺海荣的眼睛欺骗。 这男人身上的香水味和当初从她身上闻到的虽然不是同一种,但是却拥有相同的基调和同一层次的芬芳。 那些他所认为的属于戴妮娜的表情、动作以及品味在这个男人身上同样可以看见。戴妮娜就像个认真而诚恳的新手将那一切粘贴复制又内化为自己的一部分,她比抄袭还要可恶,因为她的目的并不是拙劣的模仿而是真正的取代。 她和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是第一次相见又第一次碰巧的出现在他面前。 戴妮娜抿起嘴唇,她很痛苦的看着贺海荣,看着他脸上的那种神情由惊诧不解再到恍然大悟最后浮现出一种出离的愤怒。 那日她对他说了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话语,他愧疚、懊悔以及为自己给她造成的痛苦而黯然神伤的时候,她戴妮娜又做了什么? 她想要从宋济之的臂弯里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反手抓住。 他的唇角滑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面向宋青云介绍她道。 “这是戴妮娜,二姐,是我的女朋友。” 第59章 剑拔弩张 宋济之原来把底牌留在了这里。 她和贺海荣的关系,他究竟知道多少?此时的戴妮娜并没有继续深究下去的勇气。 宋青云突然道。 “蒋丽莎知道你有女友吗?” “宋济之,你可是快要结婚的人。” “背着未来妻子这样乱来,还真无愧于宋明志那老家伙的血脉。” 宋济之拉开座椅让戴妮娜坐进去。 他落落大方地坐下来,丝毫没有被宋青云的刻意挖苦所影响。 “二姐,你还真是纯良。” “你不会真的信婚姻就是彼此忠诚的那一套吧。” 他半转过身体,手指轻轻拂过戴妮娜脸颊,就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且毫无生机的藏品。戴妮娜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收紧。 宋济之收回手。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世上只不过又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这不是新鲜事。” “那么你呢?” 他的视线转向贺海荣。 “真的要和这个小男友共度一生。” 宋青云猛然一笑。 她睨贺海荣一眼。 “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男伴。” “我连向你介绍都懒得。” 她摆摆手。 “论有趣程度,他可比不上你这小女友一根手指头。” 宋济之道。 “二姐你是过于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新欢是知名运动员。” “你可是要把人看好,免得他去践踏那一干年轻女孩的芳心。” 宋青云有些不爽。 “别张口闭口就是年轻女孩,现在的年轻女孩可看不上这样的。” “为我工作的那些优秀的头脑,对于这种男生,可是很鄙薄的。” 贺海荣脸色很难看很难看。 戴妮娜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毕竟说到底,她和贺海荣本质就是一类人。 当然可以走,为了这份骨气站起来决然离去。可是她和贺海荣谁也没有动。像是两个装扮精美的花瓶对着这看似恭维实则侮辱的话语全盘接受。 宋青云伸出手叫来侍者点餐。 “怎么了?” 宋济之突然伸出手放在她额头之上。 “你看起来像是病了。” 语气妥帖带着一点关心,但是在戴妮娜眼里,宋济之眼睛里分明带着一种恶意。 好像在说。 怎么样?喜欢这份礼物吗? 她扭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眼神他的手。 她的拒绝显然让他不爽。 宋济之伸手揽住她腰身,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嘴唇贴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才听得到的话对她说。 “乖一点,在我还没有生气的时候。” 在贺海荣眼里,戴妮娜与宋济之的拉锯却亲密到让人刺眼的地步。 他深知自己比不上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是比这种对比更让人生气和火大的是,偏偏要在这种情形之下知晓真相,要在这种令自己十分颜面扫地的场合里忍受着这种被人背叛的怒火。 他本以为自己是得到了稀世珍宝,所以百般低声下气,可是事实呈现在他眼前。戴妮娜这女人和那些找干爹的外围没有本质区别。他后悔自己为她浪费的时间。 男人就是这样,虽然他自己也卖,但是鄙视起出卖自己的女人来,他登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正义最可怜最值的人痛惜其不幸的苦主。 真是肮脏啊。 看着戴妮娜脖子上那残留的暧昧的痕迹。贺海荣在心里腹诽。 恬不知耻。 有违人伦。 戴妮娜推开宋济之。 她脸色一沉。 “我要去洗手间。” 其实是想要从这里逃开,她太需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 宋济之当然看出她意图。 质询的眼光在她脸上流连。她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宋济之轻笑。 接着他收回手。 “去吧。” “可是别太久。” 戴妮娜从座位上站起,几乎逃一般地离开了卡座。 这种如鲠在喉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上一次感受到这种滋味还是在过年一家子的团年饭之上。众人兴高采烈围着大伯和从国外归来的有钱二伯一家子话家常,打趣她那装扮得时髦艳丽的有钱表姐和表嫂,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就像是个被人遗忘的看门狗。食不知味,说的就是那样。 中国人的餐桌是最讲究地位阶级的地方,可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不被人当人看。 她在卫生间的自动水龙头下洗了手,甩干自己手上的水珠,走到取纸器下取下一张有花纹的厚重吸水纸,为了拖延时间,她认真而又缓慢地擦拭了自己的每一根手指。 以前是因为贫穷,现在呢,好像还是因为一样的道理。别人的钱和地位是别人的,宋济之的那些权力和被人高看的社会地位又不会通过性传播。 她有些憎恶般地将纸张揉成一团往垃圾桶里落力一扔。 情妇?老婆?宋太太? 她戴妮娜可不要这些没用的身份。 她要真正能够带来尊严的社会地位。她要完全属于自己可供自由支配的金钱。 宋济之怎么敢这样子玩弄她、观察她、践踏她? 她走出洗手间的时候,贺海荣正靠在入口的栏杆前等待着。 她看也不看他直接往前走。 贺海荣不出意料地上前拦住了她。 也许因为贺海荣她曾心痛过,但是她现在已经痊愈。 贺海荣却不然。 他像个被撕裂伤口的可怜的小动物,用一种埋冤、怨怼、祈求人负责的眼睛看着她。 “干嘛。” 她没好气道。 “戴妮娜,你就不该向我解释什么吗?” 戴妮娜笑。 “你想听什么?” “我向你哭诉我的难过,我跪在地上求你快快原谅我,我是个杀千刀的坏女人?” “那你找错人了。” 她欲走。 贺海荣挡在她面前。 “你就没有一点愧疚?” “你那天指责我的话让我辗转难眠。你让我寝食难安,结果呢,你一样是卖?难道你就比我高贵?” “戴妮娜,你要脸吗?” 她恶狠狠欲扇他巴掌,却被他拽住了手。 贺海荣鄙夷地说道。 “你若真的是城中名媛我乐意挨你一巴掌,认为是我对你有亏。” “可是你就是一只鸡。戴妮娜,你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吗?” 慢慢有从洗手间出来的人经过这里,往这里看来。 戴妮娜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有点瘆人的意味。 “你说我是鸡?那你管你自己叫什么?被富婆包养的鸭子?” “不,我忘了,你认为你自己那是忍辱负重,总有一天能东山再起的天之骄子呢?” 戴妮娜冷笑。 “可刚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挣脱掉自己的手。 “也许我在之前对你还有点愧疚,现在我认为自己并不欠你的。” 现在才看清他样子,与别的男人没有什么两样的那个样子。 青春活力不过是一种纸糊的伪装,永远对女人怀着一种厌弃的心态。 认为他和她上了床她就是他的所有物,认为光凭那几个晚上她就卖给了他。 他出卖是正义的而她是则放荡下贱的。 多么可笑。 她曾以为青春逼人的贺海荣不会那样。 她看也不看他。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重新回到餐桌前,主菜已经端了上来。她面前是一盘雪白的鱼肉,装点精致,呈现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她已经没有离去时的那种害怕。是贺海荣率先打破了她与他之间的那种僵持的局面,很奇怪的,在他与她撕破脸之后,她心里的那颗石头反倒是放下了。 她回到座位上。 宋济之和宋青云的话题由投资转到了股票之上,她下决心就此安安静静当个花瓶,用闪光的刀叉切割着盘中细嫩鲜美的鱼肉。 她没有尝出什么味道。 也许这肉烹调的时候就没有添加什么能产生滋味的调料。 宋济之的手却在不经意间滑到了她的大腿之上。 戴妮娜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像个没事人一样拿起杯中的白葡萄酒饮上一口。 他的手顺势滑进贴进她大腿的裙摆里。 他一只手撑在桌面上,表现得很健谈,瘦削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放松的神情。 放进她裙摆里的那只手却很下流。 他的手滑进她腿间之时,她夹住了腿。 她脱掉鞋子,借着桌布的遮掩,恶狠狠用脚前掌踢他一下。 她一发力,腿就松开,宋济之的手顺势就伸了进去。 虽然不喜欢这样,她也没法当着宋青云的面直接将他手打下去。 戴妮娜索性决定不采取行动。 她的顺从倒是出乎宋济之意料。 她走了没多久那个男孩也走了。本以为这两人会躲到一边互诉衷肠,再不济这对苦命鸳鸯也要一起叙叙旧情,可没想到戴妮娜回来的这样快。 他还真是小看了她。 贺海荣没多久也返回到了座位之上,他的脸色比离开时更要灰白。他像石像一样沉默不语,并没有重温旧情后的那种容光焕发的样子。 所以是不欢而散? 他的手又进去几分。 戴妮娜握住刀叉的手一滞。 她强装镇定。 贺海荣心不在焉地分割面前的牛排,宋青云从他面前拿酱料罐头的时候手肘碰到了他虚握住刀子的那一只手,餐刀应声而落。却把戴妮娜吓了个机灵。 宋济之却丝毫没有就此停手的自觉。 她突然明白,他敢这样做的原因是根本不怕有人看见。 戴妮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她很害怕贺海荣此刻会躬身下去捡起那把刀子。 贺海荣并没有那样做。 只是由宋青云叫来侍者重新添了副餐具。 她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宋济之的手滑出来,临别前还不忘在她的大腿上拧一把。 他是故意的。戴妮娜知道,从前的宋济之不会在公共场合对她做任何逾矩的事情。他这是在警告自己。 该死的。 真是该死的。 她愈发讨厌起这种无力的感觉。 宋青云说。 “我现在突然想起,宋万起出事那一日,你带来的女伴便是妮娜。” “难怪我会觉得她眼熟的打紧。” 宋济之伸长手臂放在戴妮娜的座椅靠背之上,占有的意味不言而喻。 宋青云嗤笑。 “那日,你可是把宋明志气得不轻。” 宋济之摆手,半开玩笑似的回答道。 “这可是付出了狠挨两拳的代价。” 他转过脸,用很深情的眼光将她注视。 “这女人可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可那又如何,比起她给我的安慰,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这种场合本来就轮不到戴妮娜说话,但是她并不愿就这样随了宋济之的意,当个漂亮的哑巴可不符合她个性。 她坦言。 “宋老爷子生气可不是因为我,倒也不必这么急着往自己脸上贴金。” “老实说,他生气的最大原因不是因为发现你设法要抢他大儿子的财产吗?” 宋济之尚未作出反应,宋青云就抚掌大笑。 “要我说,小姑娘,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戴妮娜像是受到鼓励一般,她不怕死的继续说。 “最有可能杀掉那个人的人我看不是宋万起。” “卖保险的都知道,谁是最大的受益人,谁的嫌疑就最大。” 宋青云理解她意思。 她调侃道。 “所以你是说这是宋济之干的。” 戴妮娜扬眉。 “如果杀死自己的情人是为了保证自己的龙阳之癖和秘密不被发现,那么为什么那起事故之后,宋万起却成了靶子和犯罪嫌疑人。” 她说,“宋济之带着我消失了啊,那一天。” “正好是不在场证明。” 她挑衅似的看宋济之一眼。 其实她真的是胡乱扯的,想着东扯西扯正好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她压根儿不觉得宋济之会干这种事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戴妮娜觉得氛围变得有点不对。 “我开玩笑的。” 她为缓解尴尬似的喝了一口佐餐酒。 “你们该不会真信了吧。” 这些有钱人还真是单纯。 戴妮娜虽然知道人性之恶,但是她不会认为身边的人会恶到这种地步。 但了解宋济之的宋青云却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 宋济之想的是,在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下,她究竟知道多少。还是她一直都在装傻。 一种沉默而诡谲的气氛流淌在三人之间,贺海荣不在其列,这三人有同一种气场将之笼罩,但这气场是排外的。 第60章 出其不意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夜晚的冷风如刀割,室内的暖气在她身上逐渐散去,裸露在外的胳膊与腿都似遭受到了凌虐一般,冷意与痛意直达她骨子里。 她抱住胳膊,整个人如同萧瑟的树叶一般瑟瑟发抖。 “你就不能先叫车开出来吗?” 戴妮娜抱怨。 宋济之将手揣进大衣兜里,冷冷地转过脸来看她。 “我看你春心萌动,哪里都需要降火。” 她的气也不打一处来。 “设计这一场鸿门宴可真是耽误你时间了。”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当面与我对峙。非要用这样下流的手段你才满意吗?” 宋济之颔首,他一侧的眉毛轻微一动。 “戴妮娜,你是不是又忘记了,我既不是你可以随意指使的男友,也不是你可以发脾气不考虑后果的家人。” 他侧过头。语气里有一种警告之意。 “你不过是我买来的一个女人。” “你觉得自己凭什么有权力对我的决定大喊大叫。” 他很轻蔑地道。 “你完全可以滚,可是你敢吗?” “到头来,你还是要上我的床,吃我的饭,拿着我的钱去维护着你这样的架子。” 她握紧拳头。 因为他说的没错。 她的气焰很明显地低了一点。 “我以为你放过了。” “我不过是犯了点女人都犯的小错误。你何必一直揪着不放。” 他笑了。 “天呐,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把你身边的男人当一回事。” “我生气的原因是因为你对我从来都不坦诚。” 他朝她逼近。 戴妮娜猛地退后一步。 宋济之俯身在她耳边轻飘飘地说。 “你不是到现在还在怀疑是不是我制造的那起车祸吗?” “夺走你生命中所有色彩的车祸。” 她咬紧牙关,绷紧身体。 戴妮娜隐含愤怒地反问。 “你对我又几时坦诚?” “宋济之,你偷偷和我妈做了什么交易。” “你白给她宋万起的股份,让她养育腹中孩子成年,不是姑息养奸吗?” 他微抬下巴。 “你觉得这交易是什么?” 戴妮娜说。 “让我信任王一贤,在她的帮助下出国,紧接着你出现打碎我的美梦。” “从一开始,我背着你干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的不是吗?” 从前的她会相信王一贤,可那场车祸之后她就变了,接触到了这个堆金砌玉的奢华世界,享受到了出行与住宿都与人隔离的绝对私密的会员待遇,王一贤怎么会冒着失去这样的风险帮助她。 司机将车停在了路边。 戴妮娜撇下宋济之就走过去。 她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对着一脸懵逼的司机没好气地命令道。 “出来。” 司机不知她意,但还是熄火,取下钥匙。 戴妮娜又说。 “钥匙给我。” 她的语气不容置喙。有一种专横的感觉。这种压迫感让司机失去了判断能力。 只得依言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放在她掌心里。 戴妮娜坐进了驾驶室,她将高跟鞋直接踢掉扔出驾驶室外,在宋济之打开门坐进去的那一刻,她踩下油门,发动汽车,车子一溜烟地跑了。 司机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车已经没了影子。 她开起车来很快,横冲直撞,见到有人变道就插进去,不停地按着汽车喇叭,带着一种泄愤似的情绪。 宋济之要伸手拉住汽车上方的把手才能勉强维持得了自己身体的平衡。 他并不为此感到害怕。 只是有点好奇她的目的地。 沿着记忆里贺海荣汽车的方向,车子往盘山的公路上疾驰而去。 她把车开到了当初贺海荣带她看日出的地方。 戴妮娜拉下手刹,松开刹车和离合,车子猛然熄火,一切都陷入一片沉寂的黑夜里。 她闭上眼睛。脑袋往驾驶座的靠背上一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去,只剩下一副疲惫不堪的躯壳。 戴妮娜说。 “我给你这个机会,宋济之,现在让我走吧。” “何必把我养在你身边,我最终只会成为你的祸害。” “如果你让我走,我可以现在就下车离开。” “我背叛了你,我和贺海荣上了床,我并没有对你有任何愧疚。我和他在一起很高兴,就像与你在一起时一样。” “以后还会有很多像他那样子的人,总有一天,你会气不过。” “可是我不会改,这是血液里的东西。我不可能永远只看着你一个人。” 她睁开眼睛,车窗前面那沉沉的暮色倒映在她的瞳孔里。 “一开始,只是想要活下去。后面活下去了,才发现自己要的更多。一开始只想要满足我温饱的钱,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我想要的便不止这些。” “我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受苦,所以我没有办法等待下去,我一定要及时行乐,要先做了再说。” 她打开车门,光着脚跳下车。 走到后排,拉开了宋济之那一侧的车门。 注视着他的双眼,她脸上有一种异常坚毅的神色,她在等待着他的选择。 “如果你留下我,那么你就要忘了前面的事情。” “如果你的选择是让我走,我将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和我母亲面前。” “那场车祸后的一切,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宋济之伸长手臂,将她拉了上去。 他把她抱到了他大腿之上,在狭小的车厢里,他用前额抵住了她的前额。 “你可以去哪里?妮娜。” 他的手轻轻拨动她一侧的头发。 “属于我大哥的那一部分,你母亲和弟弟的那一部分,都给你,好不好?” 她的瞳孔蓦然皱缩。 “你什么意思?” 宋济之的手此刻轻轻贴到了她后背之上。 “你没有继承权的原因是因为血脉,而我有能力能够让你真正成为宋万起的女儿。” “所以我不会娶你,做我的妻子你会离开我。可如果我们在同一条船上,一切就不一样了。” “你是聪明的孩子,你会懂我的意思。” 他很温柔地下了很残忍的定语。 “你只有我了,不是吗?” “不管你怎么否认,妮娜,我是你唯一的家人。” “费了这么大劲你来到我身边,我怎么忍心就这样失去你。” 戴妮娜垂下眼睛。 “可是,要得到这些,是要在母亲和她腹中胎儿都不会构成威胁的前提下。” 宋济之笑了。 “所以我才会这样做。” 他伸出手掌将她的脸捧起。 “王一贤的戏,你要陪着她演下去。” “要让她放松警惕。” “妮娜,你相信我,是不是?” 她的眼里饱蓄泪水,企图转开,却被他的双手牢牢禁锢。 “别怕。” “妮娜,别怕。” 在她流下眼泪的那一刻,他吻了她。 她冻的通红的手指无措地放在他后背上。 她知道他没有说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的话。 如果她想要得到属于王一贤和她孩子的那一部分,这些财产的真正所有者,必须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上。 换句话说,作为自己唯一亲人的母亲,也许会死在她和宋济之某一个人的手中。 她闭上眼睛。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为了钱做到那种地步。 宋济之背刺王一贤,那么她呢,她不会自信到以为自己会是他的例外。 “你是个可怕的人,宋济之。” 他离开她嘴唇时。她这样说。 “所以,宋济之,人是你杀的吗?” 她盯着他的眼睛,只有直视一个人,你才能看到那种真正隐藏的东西。 那种肢体语言和手势以及花言巧语所掩饰不了的最真实的东西。 眼睛并非是心灵的窗户,眼睛是一种语言器官,一种需要辨认和绝对的勇气才能探寻的语言。 她的语言直白,而他的,充满了一种神秘。 那漆黑的瞳孔之下,掩藏的又是怎样的东西? “告诉我吧,如果我要走上你的船,至少你要让我知道,你翻船的几率有多大?”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 “你觉得现在的你有接受真相的勇气吗?” “人是你杀的吗?” 她不死心的继续追问。 “李世耘,宋万起,我的伯父伯母与我的奶奶。那些被凌虐的尸体。” “是你吗?宋济之。” “那个杀人如麻的罪犯。” 他微微一笑。 她举起手中的手链,那黄褐色的包浆在车后座灯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色泽。 “那些人的骨头,是这个吗?” “有人告诉我,这是人骨。” 他突然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只需要短暂地用那么一点点力,就能轻易将她摧折。 戴妮娜笑出了声。 她的眼里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她是在嘲笑他。 第61章 我的妮娜 医院 重症监护病房外 戴妮娜的手指在果篮的提手之上握紧又松开。 李绝娣一脸愁容,透过透明的长形玻璃窗可以看见范轻尧的身体,插满五颜六色的管子,靠着呼吸机勉强维持着生命的气息。 在那场车祸之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幅模样。 戴妮娜脚底发软。 时隔不久又一次回到这令她熟悉的环境中,只是这次,她在外,而那个曾救她于水火的警官,如同一具会呼吸的尸体一般静静躺在那里面。 李绝娣说,“医生不排除她有脑死亡的风险,也许范队再也无法清醒。” 戴妮娜不知所措。 原本是为了答谢才来到警局,却得到这番噩耗。在宋万起的案件里她深得这两位警官的帮助,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李绝娣接过她手中果篮。 “也不都是如此,干我们这一行,这种事情时有发生。” 戴妮娜问。 “袭击范队的凶手呢?” “抓到了吗?” 李绝娣说。 “车是贴牌,驾驶座的监控位置司机遮挡了脸部。” “我们在码头找到了被遗弃的 车辆。” 她摇摇头,“除此之外,毫无线索。” “抱歉。不该对你说这些的。” “只是范队同我互相珍惜,这件事情之后,我不知道要如何自处。” 李绝娣叹口气。 “妮娜,你的心意我代她收到。” “可这并不是我带你来看范队的目的。” 李绝娣压低声音。 “我们出去说话。” 在李绝娣车子的副驾驶上,她递来一张照片。 照片是从监控摄像头里截下的,是一个有些魁梧的男人。穿着黑色夹克外套,拉低帽檐,在商场里闲逛。 这男人她并不认识,这姿态却令她头皮猛然发麻。 戴妮娜的双肩颤抖起来,她的反应被李绝娣收入眼底。 李绝娣拿出另一张照片,是一张证件照,男子西装革履,长着一张不易被人辨认的脸,却隐隐有一种狠毒的神情乍现。 戴妮娜辨认出,这正是在那场车祸之中,袭击他们一家的男子。 “是他。” “一定是他。” “我不会忘记。是他杀害了我的家人。” 李绝娣说。 “这是唐四。”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法医鉴定了他的胃容物,判定的死亡时间是在发现尸体的两周以前。” “宋万起死在12月末,现在是二月,发现尸体是在一月底,不管怎么计算,妮娜,他的死是在宋万起之后。” “我们开始揣测的他是为宋万起卖命而被杀害的结论,是错误的。” “当然,唐四这人社会关系复杂,一个小混混可以因为任何事情死亡。” “但是,如果这样的死亡牵扯上了办案民警和消失的证据,这一切都变得异常起来了。” “有什么东西在远处看着我们。” “我知道你是市民,还是大学生,我不该把你拉到这危险的境遇里。上级因为我的情绪崩溃让我退出范队案件的查案小组。我无法得到第一手消息。” “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妮娜,现在的你处在危险之中。” 李绝娣眼中的关切不像是在说一些耸人听闻的谎话。 戴妮娜问。 “杀人魔没有死?” 李绝娣说。 “不能确定,我们没有证据。” “可我知道范队在出事以前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情。也许我们一开始就弄错了方向,把数起不同的案件合并成了一种。” “也许根本没有这个杀人魔。” 戴妮娜却否认了她的看法。她直接点明。 “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安心,李警官。” “不如你直接告诉我,杀人真凶就隐藏在宋家,也许就是宋家的某一位家族成员。” 李绝娣说。 “这样说太过武断,不过我不否认,宋家还存在着某一位幽灵一般的人在扫清宋万起留下来的祸患。” “范队在出事以前,是去拿唐四藏在体内的usb的修复文件的。” “妮娜,无论如何,你要小心。我无法为你申请证人保护,所以我要告诉你,有什么不对的立刻与我联系。” “如果那个人的目的是为了清理宋万起遗留下来的祸患,那么,你处在极端的危险之中。” 此刻 宋济之的手缓慢而残忍地施以力度。 戴妮娜感觉肺内的空气都因为他这样的动作而被挤出去了。 她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掐住脖子,在小学的时候,刚经历了地震安置,在临时被当作教室而使用的少年宫外面的场地里,那时候的一位同学就是这样对她做的,掐住她的脖子,几乎要把她从地面抬起。在不久之后的游泳馆里,她对她做了第二次。 但小女孩的力量和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是完全不同的。 以为自己答应宋济之的条件所换来的生活能够让她远离当初的那种窘境和底层的互相倾扎,可事实上,只是把这种伤害从社会和学校转变到了家庭里。转变到了亲密关系里,转变到了这昏暗的车厢内。 他杀死她,把她就地掩埋在这里,又有谁可以看见? 她伸出手,握拳,只有这一次,绝地反胜的机会。 她恶狠狠地将拳头捶向他某个部位。 在宋济之伸手阻挡她的时候,她找准时机,用另一只手锤向了他的喉结。 攻击下体和喉结,这是在防身课上学到的最基本知识。 宋济之松开了挟持她的手。 他被她打的不轻,手捂上了脖子,脸上有种隐忍的神情。 她骑上去,揪起他两侧头发,用头去撞他,接着又不死心地恶狠狠朝着他的脸挥了一拳。 “你真该死,王八蛋。” 原本以为自己这样做会激怒他,她早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就是是受害,她也不要被动。要咬下加害者的肉,用指甲刮蹭下他的皮肤组织,不能束手就擒,不抵抗就是失败的开始。 她下拳很狠,却没有得到她想象之中的那种反扑。宋济之一下子放弃了抵抗一般,就那样承受了她的拳头。 他出人意料地咯咯大笑起来。 他的嘴唇被牙齿戳破,破了皮,上面有鲜血缓慢渗出的痕迹。头发被她扯的十分凌乱,脸上带着她拳头砸出的红痕。 但是他却真的感觉到很愉快一般地笑了出来。 仿佛她的拳头给他的并非伤害和愤怒,而是一种对于小猫的轻柔抚摸。 戴妮娜停下了手。 宋济之咧开受伤的嘴唇。 “继续啊。” “就这样打我。” 都说穷寇莫追,但像他这样自觉当败将求人打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收回了手。 准备从他腿上下去,却被他按住了。 他的脸一下子沉下去。那种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冰冷的眼神。 他伸手,在她以为他会又一次掐住自己脖子的时候,宋济之按住了她的后脑。 他略微抬起上半身,吻了她。 “我本以为你是一只兔子,没想到咬起人来这样疼。” 离开她唇畔的时候,他贴着她的脸,在她耳边说道。 “保持着你的攻击性,想要掀翻宋明志掌舵的宋家,得到我哥哥的那笔遗产,你要比现在更努力才是。” “我的。” “ 妮娜。” 第62章 悲伤往事 宋济之在酒店外停下车子。 他下车,绕到车后座拉开车门。戴妮娜裹着他的长大衣,双手抱臂睡着了。 他索性将她抱出来。 手绕到她脖子后的时候,她迷迷糊糊醒来。 “到家了?” 她问。 宋济之摇头。他说。 “这里是d市。” 她一个激灵,从他手臂之间抬起身体,却被宋济之强行摁住,他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怪你把车开出城外,我明早有个合同要谈,只能带着你一起了。” 她不满。 “我的课。” 宋济之嘲讽。 “你现在倒是知道了?” 他腾出一只手落力关上车门。 “明天随便诌个谎不就行了,你不是最擅长这个?” 他将车钥匙扔给前来泊车的侍者。 戴妮娜有些不好意思道。 “放我下来。” 宋济之垂首,他眼里带着一种恶意的作弄。 “好啊。” 他把她放下去。 脚接触到冷硬的地面,戴妮娜这才发觉,自己没有穿鞋子。那双高跟鞋在开车的时候就被自己踢了出去。 自己就像是个拾荒者,穿着不合身的长大衣,在冬天穿着短裙,不合时宜地光着脚。 宋济之抱着手臂,像看猴子似的看着她。 严冬之中,他就穿着内搭的那一件v领针织衫,脖子被冻得有些发红。但是他看起来并没有一丝畏寒的迹象。他那出门前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短发在她的抓挠与寒风的侵袭之下显得有些蓬乱。 她朝着他伸出手臂。 宋济之明知故问。 “干嘛。” “你又不是小孩子。” “自己走啊。” 戴妮娜有些羞愤地说。 “你真的要这样?” 她收回手。 气急败坏地准备自己走进去。 刚一转身就被他抱起。 “这两天乖乖陪着我。我手里的事情一结束就送你回去。” 她点点头。 宋济之又说。 “这家酒店在宋家名下,说是酒店,其实更接近度假村。” “里面有高尔夫球场和餐厅,旁边就是商场,你不会无聊。趁着这两天,放宽心的休息一下吧。” 这样倒是很令人心动。 没有后顾之忧地吃喝玩乐谁不喜欢。 见她有了兴趣,宋济之接着道。 “一切账记在我头上,想买什么就买。” “耽误你功课很抱歉,所以就忍忍吧。” 忍忍几个字像是在哄小孩。 他对待她也就像是在对待小孩。可不是说宋济之是在照顾她,而是把她的一切动作和反对当成是没有心智的孩子所做的不值一提的决定。 说是请求她留在这里,其实她根本没得选。 戴妮娜皱皱鼻子。 “ok。” “可丑话说在前头,我花钱可是不长眼的。” 宋济之哈哈一笑。 “你要真有挖空我的本事,那就试试。” 说着说着人已经走进大厅。 他在大厅的一张沙发上将她放下。 “我去拿房卡,乖乖等我。” 她晃荡着两只光腿。 “你觉得我能走哪里去?” 宋济之很满意地一笑,像摸狗一样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离开了。 戴妮娜这才有心思去环顾四周装潢,这一看不打紧,难怪自己一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是她曾来过多次的地方。 当然,每一次对她而言是折磨而非享受。 二伯戴栖吾炫耀自己财力的方式就是在每年的春节前后,负担了全家的旅费和住宿费,邀请大伯一家与父亲一家拖家带口的来到这里开始他们的家庭旅行。 这也是为数不多的自己可以见到戴建国和他老婆孩子的机会。 对于表姐和戴建国的女儿来说,跟在父母身边,的确是一场幸福的旅行。 但对她戴妮娜可不是,不仅承担了在餐桌上照料奶奶的责任,还要承担在游泳池陪伴幼妹,换洗衣服端茶送水的职责。 真是一段灰暗的日子。 但她并不讨厌这里。游走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中间,早上去到酒店顶层吃自助餐,下午还有昂贵甜点和饮品供应。她享受这种生活,她没有那种自己与之格格不入的感觉,反而在这种环境中,她放松的仿佛自己真的是这里的一份子。 有钱人的生活,高高在上,漂浮在云端。曾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发誓一定要拥有的东西。 宋济之说把宋万起的那一切给她的时候。她的确是心动了。 与虎谋皮要不得。 她不信任他。 可是待在他身边自己学习了这样久,又暗中观察了那样久,她会找到方法的。 他以为她是一株菟丝花,需要攀缘着他的躯干而活,汲取他的营养,用柔弱的藤蔓贴合着他那健壮的树干攀缘。 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菟丝花这种物种最擅长的不是攀附而是绞杀。 吸取宿主的营养,将自己的藤蔓狠狠地缠绕进去,用粗壮的根茎将被寄生的树木的营养完全夺走。 所以它们也被叫做魔鬼的丝线。 她翻转自己的掌心又暗自把它们握紧。 出卖自己一生又如何? 她总会得到购买自己另一生的钱。 她不是一个追求命运完美、生活十全十美的人,如果要追求这种东西必须趁早,可她戴妮娜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打碎了。 宋济之折返回来。 他手里多了一双白色棉拖。 穿着制服,带着闪闪发光的铭牌的女经理跟在他身后,保持着紧随却不惹人厌烦的社交距离。 他没有把拖鞋直接递到她手上,而是蹲下去,握着她的脚踝给她穿上。像是在装扮一只洋娃娃似的。 戴妮娜感到一阵尴尬。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觑了一眼那板正地站在远处的经理。 她又不是失去行动能力的巨婴。 有外人在,她并不喜欢这种恩爱游戏。 宋济之站起身来。 那位女经理依然保持着持重微笑,她向戴妮娜介绍自己。 “我是张碧云。” “会负责您在这里的一切事宜。” 宋济之补充。 “张经理网球高尔夫都打很好,她熟悉酒店运作,明天我不在,她会陪你。” 戴妮娜朝她轻轻点头。 “谢谢。” 她简短地道谢。 没有第一次被人服务时的那种惊慌失措的感觉。 “可以走吗?” 宋济之问她。 她点点头。从座位上站起。脚底接触的实体的感觉真好。 她想要脱下大衣还给他。却被他提前了明了意图,他拢了拢她穿着的大衣领口。 “用不着脱给我,你自己先别感冒了。” 他说的也对。她默默地把大衣攥紧。 宋济之看起来很抗冻的样子。她怕冷,她并不是铁人。 见她缩着头像一只兔子一样被裹着,还真是可爱极了。 他的心底泛起一丝柔情。 宋济之伸出手臂,戴妮娜立刻从善如流地挽了上去。 从大厅走到专用电梯前的距离并不算多远。走到一半的时候,戴妮娜忽然将脸贴到了他的手臂上。整个人往大衣里缩。 他有些疑惑。 但还是默许了她的做法。 戴妮娜心脏扑通狂跳。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因为她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拖着行李箱的戴建国一家三口。 第63章 机缘巧合 几乎是擦肩而过。 戴妮娜和宋济之走后,戴建国停下脚步。 妻子询问他。 “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了妮娜。” 他伸长脑袋,眼睛往戴妮娜离去的方向张望。 妻子笑道。 “你女儿在s市读书,怎么可能来这里。” 戴建国的喉咙哽了哽。他说, “刚才可能是我看错了。” 妻子说。 “说到妮娜,当初她车祸我们都没有出现,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戴建国有些生气。 “提那些做什么,她妈不是安排的很好吗?” “她妈派来的那个安小姐不是说不希望我们见面吗?” 妻子噤了声。 那时候她也不是没有私心的。 女儿还小,她和戴建国那点微薄薪水养孩子已经吃紧,更别说加一张嘴。多一张口吃饭也就算了。 车祸之后戴妮娜的药费和复建费才是最压垮人的东西。 戴建国不也这样想的吗?所以有人提出负责,就像扔烫手山芋似的把她扔掉了。 并且还外带把自己母亲的死亡归咎于戴妮娜。 没有办法,就像是婆婆生前常常念叨的那样,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戴建国从地上将背着书包的女儿抱起。 “我在s大教书的好友说她现在过得很好。” “那么就够了。” “跟在她妈身边总比跟在你我身边要好。毕竟她妈可是嫁了个有钱人。” “戴妮娜一辈子的命也就那样了。这不能怪我们,要怪就怪她胎没投好。” “成年了,也该独立了。” 三个人走到专门接待贵宾的电梯之前,如同电影中的场景,戴妮娜低头看向透亮的大理石地板上自己那虚浮的倒影。 想起戴建国那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她拉着宋济之手臂的手便不自觉地收紧。 真是没用,经历了生死面对自己的过去居然还是这副脆弱的样子。 她不想这样。她想要坚强起来。那种合家欢的场景,一想起,她鼻尖就发酸。 她并没有妹妹和表姐那样好的运气。 张碧云领着他们走进电梯。 她按亮通往顶层套房的电梯键。用公事公办的口吻介绍起酒店的服务与设施。 “我们会为贵宾提供专属的二十四小时的服务。” “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打客房内的内线电话。” “一楼有酒吧和餐厅,顶层有健身设施和恒温泳池。” “宋先生的行李在上午已经送达。需要用餐的话,在两位到达的时候,会吩咐厨师备餐。” 戴妮娜顺势脱下了身上的男士大衣,将外套如同军用外套一般挂在自己的手臂之上。 “为了方便戴小姐休息,套房里已经放好了您吩咐的精油和香薰。” 戴妮娜有点任性的出声反驳。 “我不想休息,我想游泳。” 张碧云说。 “泳馆没有提前清场,如果需要的话,可能要一点时间。” 戴妮娜摆摆手。 “有没有露天的,我不喜欢游泳馆。” 张碧云有些踯躅。 “一楼有露天泳池,可是现在是冬天,所以没有开放。” 她将求助的视线投向宋济之。 宋济之觑戴妮娜一眼。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他问。 “一楼的泳池现在可以准备吗?” 张碧云说。 “可能需要一点时间,需要清空杂物与重新放水。” 像是对待一个难缠的孩子,宋济之用商量的口气问她。 “这都十一点了,你真的要去?” 她铁了心一般的点点头。 “我不想休息。” “并且要你陪我。” 他的手绕到她肩头,将她半拉进怀中。 宋济之对着张碧云有些无可奈何道。 “依她吧。” 内部员工总是在未见到老板之前就先听到其八卦。比起宋小姐来一次就带一个男伴的豪迈做派,宋先生一般都是独自一人来出差的。 套房几乎是整年都为他留出来,比起家里,他更喜欢住酒店。酒店内的一支专为他服务的团队几乎是随时待命。 只是去年修建高尔夫球场出了点意外事故之后他便很少来这里。 施工队在施工中挖出一具已经白骨化的尸体,报警叫来了警察之后,传唤笔录又整了一段时间。生意人都迷信,所以他很少出现也正常。 再之后就是听见内部员工传他结婚的消息。什么为了情人和宋老爷子不对付,无奈娶了商业联姻的药企千金。 对此张碧云倒是一笑而过。 有钱人的八卦不如升职加薪令她感兴趣。 传闻里的那位迷的宋济之五迷三道被传成苏妲己一般的妖妇,今日一见,除了要求奇怪点,完全就是个小女孩的样子,任性而直白,对比之下,宋先生倒像是那只诡计多端的狐狸。 张碧云隐隐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对宋济之的了解可能比自己知道的都还要少。 在她眼里也许宋济之就是一个有钱的富商,可是服务这个家族多年的张碧云清楚地知道,无论是宋家还是宋济之,都并非他们在外界所呈现出的那样。 服务行业,是最能看到一个人内心之所在的地方。 是她的沉默与忠诚始终帮她赢得一切。 接到宋济之电话是在凌晨。孙国福迷糊之间从情妇手中接过自己的手机。 他弓起有些肥胖的身体。 “是的,宋先生。” “我现在在酒店。” “现在吗?” “我穿个衣服,等我一下,我马上赶来。” 身旁的女人有些鄙夷地撇撇嘴。 “接个电话而已,怎么还弓腰作揖了起来。” 孙国福隔着被子拍她屁股一下。 “你今天购物的钱,我们酒店的接待费可都是宋先生给的。” 女人一阵轻笑。 “稀罕这点钱,你又不是给不起?” “既然给你免费提供这些东西, 不是求着你签约吗?” 孙国福拧她脸一下。 “瞅瞅你这无知的样,这可是盛云,签下这笔供货合同我们公司可是一整年都不愁业绩了。” “人家和你签合同是看的起你。” “对了,你来的时候没被我女儿遇见吧。” 女人皱了皱眉头。 “看见了,小姑子和您女婿在卡地亚逛镯子呢。” “你可着劲儿扶持一个外姓女婿也不管自己的亲儿子呢?” 孙国福吃力地穿起衣裳。 “那你倒是给我生一个孙子。” 女人嗤之以鼻,“你那半瘫儿子还不如这老爹呢?” “他不仅残废还是个弱精。” 眼前的女人是孙国福的儿媳。 三年前儿子出车祸变成了半瘫,抱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他理所应当和自己的儿媳搞在了一起。想着两人生个孩子正好当自己的外孙养。 女儿倒贴女婿虽然他不爽,可是耐不住自己的女儿搓磨,又忍不了她跟着穷女婿过苦日子,只能提携女婿上位。 但毕竟心里还是念想儿子的。 要是和媳妇生一个也不错。 孙国福看着儿媳那张娇滴滴的鹅蛋脸。 心里有点埋怨宋济之的不合时宜。可是钱权总归还是比女人重要。配种什么时候都可以,钱可不会等在那里。 宋济之扔下手机。 他穿着黑色的翻领针织毛衣和宽松长裤,交叠起长腿,红酒杯随意地放在膝头上。下垂眼天生就带有一种忧郁之色,深眼窝的折痕随着年纪的上长看上去慢慢地靠近眼睑的位置,就像是凭空多出了一层眼皮。 他侧身望向泳池的方向。 泳池边有钢琴独奏,舒缓的乐声自钢琴师十指的跳跃之间流出。四角的人工灯光照的泳池水面波光粼粼,折射出动人色彩。 音乐在夜空里缓缓流淌,掠过岑寂的池水表面,自那双从水中浮出的银光闪闪的小腿之上擦过去。 戴妮娜很兴奋地在水里游来游去。 一连游了快一个钟头,丝毫不见疲惫之色,反而助长了她那种永不衰竭的活力。她在水中时起时伏,还不时发出自胸腔产生共振的愉快的笑声。 他倒是喜欢偶尔对她的这种将就,就像是出门遛一只宠物,适当的纵容她的这种发泄反而更有利于控制。如果一直不让放风那么憋久了自然生出反抗的情绪。可如果松弛有度,给予适当自由又适时收紧绳子,多数人早在第一轮就放弃了抵抗。 他暗自猜想,古时候那些最先驯化野狼的人们,也许就是这样将那些桀骜不驯的生灵改造成了看家护院的忠犬。 即便戴妮娜再野性难驯,在他这种经验丰富的驯兽师面前,又能撑得了多久。 那时候的话可不是假的,他可以容忍戴妮娜在驯养期间的一些反抗的小动作,毕竟这是走向绝对服从的必由之路。可他绝对不会轻饶那些想要伸过来染指他宋济之所有物的偷盗的行为。 所以那小子,是叫贺海荣对吧。 他将红酒杯举起,放到嘴边饮了一口。 现在,他得想想喂她吃的肉要配什么佐餐酒了。 宋济之凝视湿润的酒杯边缘,露出一副思考的神情。 孙国福的到来打断了他。 孙国福跟着侍者的牵引走到他面前,富态的胖脸带着谄媚的微笑。 他毕恭毕敬递上自己的名片。 “我是和您才通过电话的孙国福。” 见宋济之没有接自己名片的意思,他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把自己的名片往桌上一放,推到他的方向。 名片上的烫金字体显示出胜利钢材的名字。 宋济之倾身将红酒杯搁置在桌面上。 他没有起身迎接,而是长臂往对面的座位上颇有魄力地一挥。 “坐。” 这不是合作的态度而是一种几近于施舍的态度。 孙国福也只得依言而坐。 即便买卖不成盛云若是能成为极有潜力的的合作伙伴,丢这点脸和即将到来的利益相比,算得了个屁。 宋济之道。 “孙老板,长话短说,虽然明天才是最终决策,但是盛云的意向选中你之后不会改变。” “你大可以放心。” 孙国福搓手。 “您肯信任我们公司,是我莫大的荣幸。胜利钢材一定拿出百倍的诚意交货,并且还要感谢宋先生您的慷慨,结清了我们一家前来的旅费。” 宋济之笑道。 “一点小钱,何足挂齿。” “之所以选择胜利钢材作为盛云的合作伙伴,我其实是有私心的。” 想来也是,为了求得合作,他孙国福三天两头往盛云跑,回回都是闭门羹。这么铁了心抱着盛云大腿不放的原因也是因为这几年建材市场不景气。虽然像他孙国福这样的生意人有的是大量资金可以调动,但说到底,都是银行的债务。 公司连着亏损好几个季度。再这样下去,资金链条断裂,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这也算是s市所有小企业的共同问题。 那天宋济之的秘书打来电话通知自己的时候,孙国福觉得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巨大好事。 不过商场如战场,宋济之和他合作原来真的别有目的。孙国福不由得变的警觉起来。 宋济之淡然一笑。 “孙总倒是不需要如此紧张。” “和您合作的目的很单纯,您公司的项目经理正好是我的一位熟人。” 宋济之拿起桌上的酒瓶。 孙国福连忙用双手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他压低杯沿,谦逊地接了宋济之倒的酒。 “说是熟人也算不上,不过有些渊源。” 宋济之放下酒瓶,召开旁边伺候的侍者,侧过脸低声在他耳旁嘱咐。 “叫戴小姐过来。” 侍者快步走向泳池边。 戴妮娜猛地从水面之下窜出。 借由水的浮力,她在泳池之中蹦跳了几下,抖干净两耳进的水。 然后她用手掌自下而上捋干净脸上多余的水珠,宋济之身旁的那位侍者蹲到了泳池边缘。 “戴小姐,宋先生让您过去。” “什么?” 她的耳朵仍然有点雾蒙蒙的。侍者无奈只能朝着泳池旁的卡座上一指。 运动让她的心情勉强好上一点,但她还是对这种打断自己的命令感到了一阵不耐烦。 她游到金属扶手边,踩着阶梯从池子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墨绿色的三点式,胸衣只有背后的那一根手指粗细的细带作为依托。 接过绣有酒店名字的专用浴袍,戴妮娜松松垮垮地把它套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上。 她矫健一如运动员的小腿依然光裸在外面。她接过托盘里的浴巾擦拭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往宋济之的方向走去。 这突如其来出现的妙龄女郎让孙国福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胸前的那一部分雪白在他转移视线之后还不时地晃荡在他的眼睛前面。 走近才知道宋济之并不是一个人。 戴妮娜也不管,大剌剌坐在他身旁的椅子边,伸手取过他手中的红酒杯,解渴似的干了一大口。 宋济之伸出手在椅子的扶手上握住她的手。她愣了一会,翻转掌心同他十指紧扣。 戴妮娜偏过头。 “找我干什么?” 他很亲昵地伸出手拨开她的湿发。 宋济之向她介绍。 “这是孙国福先生。” 戴妮娜转头望向对面的那个男人,中老年人,有点肥,没什么记忆感。 她朝他敷衍地点了点头。 “孙先生你好。” 孙国福也不知道宋济之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身旁的这女伴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年轻貌美是个尤物,可是这种情况下炫耀自己的女伴着实有些突兀。 戴妮娜垂头看自己的指甲边缘,一副兴趣缺缺地模样。 宋济之突然说。 “我以为你们认识。” 戴妮娜不解地转头看向他。 他继续说。 “孙先生是戴栖吾先生的岳父。” “而这位戴小姐,是您部门经理戴建国先生的女儿。” 宋济之扭头望向她,眼神温柔的可以挤出蜜来。 她却在一瞬间如坠冰窖。 第64章 旁敲侧击 戴妮娜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宋济之却不让,他牢牢地将她的手攥在自己掌心里。 孙国福脸上那犹疑的表情慢慢转变成了一种心中有数的确定感。 他在心里暗想,既然如此,这下可稳了。 女婿把自己亲弟弟拉进他公司,他还在心里有一点抵触。可没想到这神来之笔,阴差阳错给他孙国福带来了大单。 宋济之说。 “差一点就错过了您递来的企划书,如果不是戴先生的名字印在上面的话。” “戴先生是妮娜父亲,我怎么可视而不见。” “你说对吧,妮娜。” 他暗示性的捏了捏她的手背。 戴妮娜并不清楚他打着怎样的算盘。 原来在入住的时候遇见戴建国一家不是意外。 她下意识地认为是宋济之又在报复自己。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曾经的生活如何他又何从得知?自己对于戴家的那些感情那些不满那些怨怼,说到底是她一个人的东西。 宋济之真有这样好心? 照顾她的同时连带着她的家人一并照料? 宋济之看出了她的意思。 他点破。 “抱歉孙总,她还不知道这些,我这小女友怪我瞒着她做事情呢。” 他亲昵地捏她脸颊一下。 “别生气了。” “这不是怕你不接受。” “那是你父亲,我不可能看见了当作没有看见。” 戴妮娜说。 “我不是生意人,我不懂。” 孙国福找准时机适时恭维。 “说到你父亲,孙伯伯知道他有长女,但今天确实是第一次见你。” “宋先生可真是疼你。几个亿的单子,因为你就给宋伯伯签下了。” “妮娜,你是宋伯伯的贵人。” 说实在恭维自己,拐着弯舔宋济之呢。 宋济之侧头,见戴妮娜垮着脸,并没有接茬的意思。 他替她回答。 “孙老板言重了。” “只是不知道,后续的跟进会不会也是戴先生负责。” 孙国福立刻会意。 “建国是我器重的骨干员工,当然会全程跟进。” 虽然他一开始并没打算让戴建国负责任何项目,还时常因为他关系户的身份给他脸色看。但是现在,戴建国一秒之间就变成了自己器重的骨干员工。 戴妮娜受够了,戴建国那家伙真是爽,老了还能凭着女儿获利。哪怕在她戴妮娜的成长过程里这个爹什么也没付出。 她难道还要在这里感激宋济之? “我要去游泳了。” 她找准时机收回自己的手。 怕宋济之阻拦,她直接当着他面解开浴袍的带子,将它脱下后扔到了地上。 这泳衣就没有起到什么真正的遮羞作用,她丰腴白皙的身体就这样大剌剌呈现在两人面前。 这丫头的身材还真是不赖。 孙国福暗自想着。虽然这年纪足以做自己的孙女,但他还是不由地陷入浮想。 但他毕竟是一个传统的男人,这种动不动就露肉并且在男人的注视下显得很无所谓而不是羞怯的女人狠狠重挫了他身为男子的自尊心。 真是个婊子。 孙国福在心里腹诽。 宋济之扭头看了孙国福一眼,孙国福急忙移开自己不自觉撇向那女孩胸前的眼。 即便是心中鄙视这女人又如何,自己的身家性命全数记挂在这女人的喜怒之上。 戴妮娜离座,朝着泳池旁的跳台上走去。 她举起双手,凝视着趋于黑暗的粼粼湖面一跃而下。 落水之后她没有快速浮起而是如同一条细长而灵活的游鱼在水里潜行了很长一段距离。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游到了泳池中间的位置。 孙国福说。 “戴小姐真是好身手。” 宋济之浅笑。他用看似责骂实则有些溺爱的口气道。 “不过是一点雕虫小技。” “除此以外,她缺点多多。” 他摇了摇头。 “是个十分麻烦的女人。” 话虽如此,宋济之的视线从她离去后一直都不曾从她身上挪开。 孙国福被晾在一边,倒显得有些多余。 为了给自己找一点存在感,孙国福理所应当地接下了宋济之的话茬。 “女人嘛,麻烦是小,漂不漂亮才是大。像您女伴这样的女人,越麻烦越得劲儿。” “女人本来就是这样。建国的女儿能找到宋先生您这样愿意将就的男人,是她的福气。” 孙国福瞧不起戴建国亦瞧不起女人,所以对于戴妮娜他骨子里就是鄙夷的。戴建国那种一穷二白的小职员的女儿,只知道对着男人卖弄风骚,在他眼里同妓女无异。 不过是看在宋济之的面子上。男人谈生意,女人本来就是配菜。 所以在他的言语之间也透露着这样的鄙夷。 不过鄙夷归鄙夷,还是要在言语里抬高宋济之,一般情况下这种拉踩会很符合对方心意。 这些围绕在有钱人身边的女人,其实根本无足轻重。 不被买下的女人是清高的贱货,被买下的就是自愿堕落的贱货。二者又有何区别。 多数情况下,对方会很满意自己的这种恭维。 但当宋济之移开在戴妮娜身上的视线的时候,他嘴角噙着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彻底消失了。 他的嘴角略有些下撇。 “孙先生,我这人并不相信缘分。” “话应该要说明白。” 他转过脸来。 宋济之面无表情、眼神冰冷。 “我对胜利钢材的前途和命运毫不关心。” “今天我要你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和你客套一些有的没的。” “你孙国福今天有资格坐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那个女人。” 宋济之变脸变得是这样快,方才还是和煦面孔,一瞬间就如同风暴过境一般变得阴沉起来。 孙国福只感觉冷汗不停地从自己后背淌过。 宋济之相貌年轻,行为客气,他还真以为他是个好言语的主。 现在想想,是自己被这假象欺骗到放松警惕。 他面对的可不是那些和自己喝花酒在餐桌上谈天说地的一干无用老友。 宋济之徐徐道, “所以,对着我的女人,你刚才说的都是什么?” 宋济之并没有一般人发出警告时惯用的抬高两个分贝的做法,他的语气和呼吸都未曾变过。 可是这方法却很奏效。 宋济之的威胁给人一种后背发麻的感觉。 同为商人的孙国福可以嗅到这种感觉。 他伸手不留痕迹地拂去额头上的细密汗珠。 拍马屁扯到了马尾巴。 可谁又知道宋济之竟这么敏感? 他忙不迭道歉。 “瞧我这张嘴,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戴小姐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必然有其过人之处,怎么会是麻烦的女人。” “像这样的天之骄女,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见宋济之面色渐缓,孙国福暗自喘息。真是一刻也不能耽搁。要讨好眼前这家伙未免太难。 宋济之可没心思再听这些叽里呱啦的谄媚。他的忍耐已经到了这一晚上的极限。 在他想要给孙国福脑子狠狠一棍给他开瓢之前,他叫来了侍者。 “时候不早了,送孙先生回去。至于协议的细节部分,安俞会联系您公司就具体问题协商。” 他送客。 协议都快到手了还搁这里干什么? 孙国福喜笑颜开。 “我走。” “我走。” “多谢宋先生慷慨。” 他急忙道谢,生怕一个没抓稳,到嘴边的鸭子就飞了。 孙国福离开之后,宋济之也离开自己的座位。 他走到岸边蹲下,对着戴妮娜伸出自己的手。 “我想今天晚上你闹也闹够了,现在该上来了吧。” 她停下,自泳池里站起。水刚好没过她胸口位置。她头发濡湿,湿润的短发淘气地贴住她的面颊。 一双大眼有些迷茫的望着他。还维持着刚从水中浮起的那种探寻似的感觉。 她没有听他的话朝他游过来,而是换了个方向游到了泳池旁的金属栏杆之前,她扶着栏杆踩着踏板走上来。 宋济之拉开浴巾朝她走过来,几乎是在同一刻,隔着浴巾他拥她入怀。 他不由分说地抱起她,转身往泳池出口的方向走去。 宋济之抱着她回到套房。 房间里已经备好了香槟和小食。服务人员倒是都不见了,也许是早已吩咐过,现在是顾客的私人时间,并不希望有人来打扰。 她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细心的布置,恰到好处盛开艳丽的瓶中花朵以及适量醉人的粉色香槟。 这么有情调的布置可不是为了倒头就呼呼大睡而准备的。 她在他怀里挣扎一下。 “我想先洗澡。” 宋济之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戴妮娜推他一下。 “宋济之,别闹了,你先放我下来。” 他放下她。 在她还没有有所动作的时候脱掉了她身上裹着的浴巾。 在泳池里算得上正常的装扮到了卧室里却显得十分暧昧。 他夸赞她。 “比起家里那灰不溜秋的老太太式泳装,你穿这个要美的多。” 他将浴巾随手扔到地上。 “不要急着把它脱掉,妮娜,我想看看你。” 她嗫嚅道。 “可是我冷。” 房间里的暖气还没有升上来。 她刚从泳池里出来,整个人又湿又冷,这种不适的感觉让她除了想洗一个热水澡之外的一切欲望都冻结。 他从挂架上拿下自己的黑色大衣走过来给她披在身上。 那厚重的大衣如同他的人格化一般占有了瑟瑟发抖的她。 宋济之关心道。 “那现在呢?” 戴妮娜点点头。 “好点了。” “既然好点了,就这样让我看看。” 戴妮娜:? “你是变态。” “宋济之,你他爹的就是个24k纯变态。” 但是她没有拒绝他要求,姿势僵硬的展示自己,一如在列队之中的一位才学会走正步的新兵蛋子。 此刻她没有那种勾引他的心情。行动上自然也懈怠。 这一天的容量比得上尤利西斯,能发生这么多始料未及的事情,还真是超乎她戴妮娜想象。 虽然知道不合时宜,她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 “你早就知道我会在这里遇见我父亲所以你才带我来的吗?” “戴妮娜,你非要在这样的气氛下问这样的问题?” 捏着他的大衣衣襟,她下定决心一般。 “我不愿意让疑问过夜。” 宋济之无奈道。 “我说是巧合你信吗?” “如果不是你非要把车开上山顶,你现在已经在家中安睡,而我在去到d市出差。” “至于你父亲,我从头至尾没有算计的意思。孙国福送来企划案,我无意之间瞥见你父亲名字,我知道你们关系,难道你认为我无视是最好选择?” “你现在是因为什么在对我兴师问罪,你想过吗?” 戴妮娜语塞。 这件事情上她自知理亏。 宋济之扶额。 “我不想因为这种问题同你吵架。” “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她突然问。 “你爱我吗?宋济之。” 几乎是脱口而出。 可这话一出口还真像七八十年代的老式言情片。 戴妮娜暗悔自己突然说出这么矫情的话。 爱能做什么?爱不能做任何事情。 想起小时候看的那些旧片和通俗小说。 “如果他爱我的话......” “我爱你关你什么事......” “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缺爱的人最喜欢追求爱,可事实上,爱永远流向不缺爱的。就像钱永远在有钱人的手里小生大,大生无穷。 她戴妮娜从没有被人爱过,自然对爱的感知不敏感,她的人生不是靠爱活下去的,是靠金钱和手段。 只要能活下去,她可以装模作样的对任何人表达爱意。但是她从未觉得爱这东西好过,这不过是她讨好别人的工具。 爱爸爸还是爱妈妈?爱家人还是爱同学? 去死吧。 这才是她的最诚实的想法。 都去死吧。 宋济之的嘴角浮现出神秘的笑容。 他慢慢朝她走近。 “你想知道答案?” 她后退一步。 “说话就说话,你干什么。” “问你爱我吗?怎么感觉你要杀了我。” 他将手揣进兜里。 她觉得那里或许放着一把小口径的手枪,装上消音器,就要拿出来。 宋济之用手指戳她额头。 “少看点电视剧。” “有这样的时间比如多去学习一下动词变位,上次旁听你上课,你那西语德语还得练。” 戴妮娜捂着额头表达不满。 “你是要在西班牙给我买小岛吗?非要求我讲那么流利准确干嘛。” 宋济之没有说话。他只是很自然的看着她。 戴妮娜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所以真的有岛?” 谈到岛,她两眼放起了光。也不顾自己处境如何,直接上去挂在他手臂上。 “你真这样有钱?” “在哪里?” “让我想想,是在地中海里?还是大西洋中?” 宋济之逗她。 “知道这样多又如何,不是给你的。” 她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 “如果不是在伊比利亚半岛周围,那地点是靠近秘鲁还是墨西哥?” “不告诉你。” “告诉我嘛。” 她一下来了兴趣,软着声音朝着他撒娇。并且晃动着他的手臂,这一套学的有模有样。 “宋济之。” 见他不为所动。她换了个叫法。 “宋叔叔。” 她诚心把他往老了叫,但那眼神和动作明显是在调情。 叔叔那两个字比宋字咬的轻,带一点挑逗似的上扬。 戴妮娜索性发了大招,她踮起脚尖,靠在他耳朵边。 “告诉我吧,哥哥。” “除了岛,你是不是还在瑞士银行放了东西。” 他索性揽过她的腰。宽厚的手掌贴在她裸露的肌肤之处,他滚烫的体温透过皮肤仿佛烙在她身上似的。 “再叫一声。” 他将耳朵凑过去。 “宋叔叔。” “你知道我不是要听这个的。” 戴妮娜往后缩脑袋。 “老黄瓜刷绿漆,你不要脸。” 他伸手掐她脸颊肉。 她落败似的,不情不愿喊一声。 “哥哥。” 戴妮娜感到一阵恶寒。 “在太平洋。” 他出人意料地回答她。 “屋顶上有葡萄藤架和秋千,从那里你可以看见太阳从海平面上跃起,那时候,整片海水都被点燃成了碎金一般的色彩。” “我在那里放了一座阿尔忒弥斯的大理石像,带着金角鹿,她的大腿和手臂就像你一样,充满着野性难驯的味道。” 他的眼睛很自然地下瞟。 戴妮娜意识到这是在拿他寻开心。 她用拳头打他肚子。 “王八蛋。” “光开我玩笑。” 他接住她拳头。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你好像对我很缺乏尊重。” “戴妮娜,我可是有点危险的。” 她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不过这表情装不了多久就变成了憋笑。 “怎么说,女人不坏,男人不爱。” “至于你有多危险,给我看看。” 她不怕死似的伸手去揉他的头发。 像摸小狗一般。 他的头发摸起来还真是舒服。虽然手感比比利差一点,短发有些扎人。 “明明你走之前的发型更好看一些,像狗狗,所以干嘛剪了。” 宋济之索性按着她的腰,把她拉上前来,吻她一下,索性用行动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他空出一只手推下她肩膀上的大衣。 戴妮娜还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被他半搂进怀里,再一次吻了上来。 宋济之的手绕到她脖子后面,解开了她脖子后的系带。 “不是冷吗?” 他维持着半抱着她的姿态挟持着她走到床沿边,和她一同栽倒到后面的大床之上。 他贴覆上来。 “一会儿就不冷了。” 第65章 早有预谋 她知道这是梦。 她知道自己会走向哪里。 通往地下室的阶梯长而幽深地绵延下去。她扶着墙边,小心翼翼地踏下去。 她听见斧头的声音,透过狭小缝隙,看见斧头黑幢幢的影一下接一下地落下,倒映在房中的墙壁之上,像是只有在希区柯克电影里可以看见的那种谋杀场景。 为什么会梦见这里,梦见宋万起的地下室。 梦里的戴妮娜忘记了恐惧。她推开门,沿着门虚掩的地方走进去。 站在门边。看着那男人的背影,他举起手里的斧头,有鲜血与碎肉在他砸下去的时候如同细密的雨点一般四溅。 那个男人回过头来。 鲜血沾到了他的眼睫与脸上,看起来像是一头已经退化了人类模样只剩下野性和嗜血本能的兽类。 厚重而凝固的红色血液粘在他眼睛上,却不见他有一丝眨动双眼的冲动。 高鼻梁,深眼窝,眼皮的折痕有一丝忧郁。 这不是宋万起。 而是...... 他拖着斧头朝着她走来。 斧头上沾着碎肉与鲜血。摩擦着地面发出极刺耳的声响。 碎肉和鲜血则属于地面上那一具早已不成人样的身体。 她全身僵硬不能动。她想要从梦里醒来却觉得有人正压紧自己的四肢。 大脑在加速思索策划逃离,身体却失去掌控,滑向任人宰割的边缘。 宋济之走到她面前。 他举起手里的斧头。戴妮娜闭上了双眼。 凭空而起一声枪响。 预期的疼痛没有落在她身上。 她艰难地睁开自己的眼睛。 斧头从他手中滑落,他向前走了两步,紧接着突然跪在了地上。 他吐出一口鲜血。那枚子弹击中了他。 他跪在她面前,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绯红的鲜血凝结在他的下巴上,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到地板。 他的眼神看起来很绝望很忧伤。 她喘着粗气,自梦里惊醒。 一只略粗糙的手伸过来放在了她的额头之上。 “怎么了,娜娜。” 她抬头仰望天花板,发现自己回到了曾寄生的大伯家中。 奶奶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今天全家要去爬山,你生病可不好。” 她握住那只手。 那只手将她从床铺上拉起。 “爬什么山?” 奶奶微笑道。 “你大伯和伯母从一周以前就计划着去旅行,你忘记了吗?” “本来约好你父亲一家的,可是他们因为孩子生病突然不去了。” 车祸就是在返程的时候发生的。 也许这一切只是梦。 自己仍旧在伯父伯母家,仍旧被这种寄人篱下的痛苦打扰着,等待着可以离去的那一刻。等待着生活重新在自己的努力下走入正轨。 没有宋济之,宋万起,王一贤和那些谋杀。 她勉强微笑。 “可不可以不去。” “没有去的理由。维持着这样的现状,可不可以?” 她祈求起来。 奶奶突然伸手摸着她的头。她的眼神变得忧伤。 “是奶奶没有本事,妮娜,把你带在身边却无法给你任何东西。只会成为你的累赘。” “为什么这么说。” “娜娜,你要小心你身边的东西。” 她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她的手。 戴妮娜余光注意到那条手链还不死不休地纠缠在她的手腕上。 “娜娜,你该回去了。” 她用手指触碰她额头。 戴妮娜猛然惊醒,奢华的高顶天花板就这样映入眼帘。 都说梦是最诚实的,可她即便是在梦里也不愿说实话。 也许她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对那场车祸感到愧疚。 那么宋济之呢,是他杀了那些人吗? 戴妮娜发现自己正努力采取一种否认的态度,但是她的潜意识却本能地开始怀疑起这一切来。 李绝娣告诉她,凶手也许在她身边。她不需要向戴妮娜暗示的更清楚,能够像宋万起一样犯事的,能隐藏自己并成功嫁祸的人,范围其实就那么小一点。 宋济之是杀人犯? 怀疑如同滚雪球一般几乎将她压垮。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碰身旁的被子,不出意料地,他又一次不在她身边。 她从床上坐起来,顺手拉过从她身上滑落的被子。 他手掌的触感还留在她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在那种感觉里缓慢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躺在他的臂弯里,沦陷在吻里。 她又一次问他。 “宋济之,你爱我吗?” 他埋下头温柔地亲吻她的每根手指。 她没有听见他的回答。 宋济之接过递来的高尔夫球,弯身将它固定,紧接着摆出一副击打的姿态。 这是在高尔夫练习场,金属的高尔夫球杆被他牢牢握在掌心之中。 他弓身,施力。用金属的凹背杆头用力将球打出去,球以自由落体的曲线狂暴地飞了出去。 他停下动作。将球杆杵在地上,两只手交叠在棍身上。 “按照计划,孙国福现在会让你全权负责这个项目。戴先生,你倒是可以安心了。” 戴建国恭敬地站立在一侧。 递上另一颗球。 “还要劳烦宋先生您费心。” 宋济之接过球,他没有打球的意图,而是在手里把玩那一颗白球。 “何故如此客气。” “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合作。这种默契,彼此还是有的。” 戴建国心有不爽却不敢显露,只是暗自握紧拳头。 宋济之火上浇油。 “如果不是戴先生大义灭亲,我又怎么能这么快除掉我哥哥那种祸害。更别说,得到妮娜那样的可人。” 戴建国终于爆发。 “宋济之,你不要欺人太甚!” “如果我知道会发生那种事,我不会向你透露半点我大哥大嫂行踪。” 宋济之看透他内心一般露出嘲讽笑容。 “得了吧,如果不是我,你认为你妻女能过上如今生活?” “这样看你可真是伟大。牺牲一个大女儿,换来全家荣华富贵。可谓是不亏。” 戴建国气急败坏。 “那么你呢?明明答应我会铲除一切,为什么戴妮娜会活着,为什么她要在你身边?” “宋济之,戴妮娜是目击者!” 反正孩子不是他戴建国生的,又没有养在身边自然没什么感情。至于大哥平日里耀武扬威向他索要母亲的养老费与女儿的赡养费给他太多压力,出卖他让他死对他戴建国又没有害处。 一开始二哥想要拉拢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大哥。所以大哥死了正好解决他危机。 他戴建国穷了三十几年,靠着那点微薄的文员工资能干什么?宋济之找上他,要他想一个能聚集大伯全家的借口。事成之后会帮助他仕途。 宋济之没有说谎,进孙国福公司以后他就帮着他和几个小公司签了大单。一路扶摇直上,加上最近与盛云的这一笔合同,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但是他知道,这都不是宋济之最后的目的。 “我有一笔钱需要你帮我洗干净。” “这是我扶植你的原因,我需要站在我船上的人。事成之后,我会让你拥有胜利钢材。” “建材行业只要稳定的供货商,就是一座金矿。保证你全家没有风险的生活是完全足够的。” 提到戴妮娜,宋济之变了脸。他扔下球。 “都说虎毒不食子,戴先生怎么老想着自己的亲生孩子去死。” 戴建国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 “戴妮娜是个不祥的孩子。” “我和王一贤为什么离婚?我一直没有告诉别人。因为戴妮娜她想让我死。你知道吗?才五岁的小女孩因为我打了她的母亲,她半夜拿着枕头来捂我的脸。” “我不想见她,是因为潜意识认为那种事情会重现。她帮我带女儿,我总认为她会趁人不注意将我的女儿按死在水池里。” 戴建国耸耸肩。 “虽然她到现在为止没这样做过。” “王一贤打骂她她甘之如饴。可是她绝不允许我伤害她母亲,你懂吗?她不会恨王一贤,却恨死我。” 宋济之脑海里浮现出戴妮娜那日在车厢里那副想要杀死自己而后快的脸。 戴建国接着说。 “我大哥大嫂照顾她多年,她也学不会感激。” “我母亲一心一意为她,你可见她流过半分眼泪。” 不,她流过。 宋济之想。 她也有夜晚做噩梦的时候。 偶尔他坐在监视器前百无聊赖把玩钢笔监视她的时候,她会坐在床沿抹眼泪。 虽然大部分时候她表现的没心没肺。 幸存的经历对她来说仍然是一个噩梦。 这对他却是好事。 要操控一个人,是从恐惧开始的。他任由她惊惧、失措、茫然无助。如果她幸福安稳,他又如何插手进去绑架她生活? 第66章 只能是你 见宋济之这番模样,戴建国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几乎是一声惊呼。 “从一开始你的目的就是妮娜。” “宋济之,为了得到她,你甚至不惜牺牲他人性命!” 宋济之表情放松,嗓音愉悦。 “话要说清楚,戴建国先生,那场车祸只是意外,你应该很清楚。” 他刻意加重了后一句的语气。 “一场意外并不存在加害者与受害者。” “你大哥只是命不好,偏要在阴雨天开车出去,因为车轮打滑撞到了什么,所以死掉了。” 宋济之突然笑了出来。 他伸出手掌拍了拍戴建国肩膀。 “老戴,是我赏识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当初和我做出交易的那个你,可不是现在这幅模样。” 他话锋一转。 “所以说,我还能信任你吗?” 他的唇角露出不经意的弯钩。 戴建国唯唯诺诺。他知道这是在威胁自己。此刻的正义又能如何?死了的人一了百了,活人还要继续生活。 “是我越界,宋先生。” “我戴某全家妻小皆仰仗您慷慨相助,我必定为宋先生马首是瞻。” “我什么都可以为您办到。” 宋济之说。 “这不就对了。” “要我说,刚才的所作所为还真的不像你。” 戴建国道。 “妮娜可否知道真相?” “如果她知道是我......” 宋济之打断他。 “她只当自己被父母抛弃,除此之外,她一无所知。你应该庆幸,她并不知道是自己的父亲与母亲联合搞出了这一手。” “王一贤也参与其中?” 宋济之感到有些好笑。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你老婆和你能有什么不同?” “一个盼着女儿早死不要给自己拖后腿。另一个想要消除掉自己造下的错误重新开始。” 宋济之将球放置在球座之上。他摆好击打的动作。 “至于我,我不过是替你们捡了烂摊子。” 随着他话音落地,那颗球也被他用力击打出去。 “所以说,你们还有什么值得埋怨的呢?” 戴妮娜闭上眼睛,身体顺着浴缸的坡度往下滑去,温热的流水很快淹没了她的头颅。 她闭气、凝神,坚持了数十秒之后猛然探出头来,肺内重新灌入新鲜空气,她大口喘气,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氧气。 潜水能够让她集中注意力而忽视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东西。 怀疑一旦产生就很难消除。 她深知自己无法欺骗自己。 她回想起曾经和宋济之在一起的那些片段。 那天早晨他做早餐时划伤了手指,她睡的真的有那样深?早餐的香气唤醒她,她却没有听见任何玻璃被打碎的声音。 在酒店里意外离开的宋济之,那天晚上他去了哪里?他接到电话去码头的那一天与唐四死亡的时间多么相近。 她的大脑里飞快闪过一些破碎的片段,那些生活中的偶一发生的极寻常的经历在她此时的不断复盘和拼凑之中渐渐连成一条完整的束带。 把那些令人怀疑的东西都扔进一个箩筐里,她惊讶地发现它们彼此之间存在着一种隐藏的联系。 “你想要我?” 那时候他对她说。 她从浴缸里猛然站起。 抱着双臂环顾四周,在她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凉意。 他一直都在监视她。远远超出她曾认为的在她手机里装定位软件这样的程度。 那场车祸里,那个黑衣人口中的宋先生难道真的就是宋万起? 她被绑架的那一天,宋万起是在给宋济之打电话的。 宋万起对她说。 “宋济之的秘密?你这小贱人要真能有他秘密,你可不会是现在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赖皮模样。他的秘密?犯不着你来告诉我。” 他的秘密? 她捡起地上的浴巾裹在身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走出浴室,几乎是小跑着往衣橱的方向走去。 拉开柜门,宋济之的衣服已经从行李箱取出并且挂好。她找到了那晚穿在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 她先是翻了外套的两个口袋,一无所获。接着她将手伸进去,试探性的摸着内衬中的口袋。仍旧是一无所获。 难道是在家里? 按照他的性格,如果usb真的是被他指使抢走的话,他不会放心让别人去处理掉这样的证据。 他刚从美国回来,不会放在行李里让人经手,那么只会带在身上,若是要带在身边,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冷不丁自她身后响起。 她收回手,佯装镇静地转过身去。 “你没看见吗?找件衣服穿。” 她的头发还是湿的,浴巾十分随意地裹在身上,衣角胡乱扎在胸前。 她脸上却没有任何惊惶之色。 戴妮娜知道,这种时候越要理直气壮才越能摆脱嫌疑。 宋济之伸出手,她本能地后退一步。 他伸长手臂打开她身后的另一面柜子。 他扯出一件浅蓝的的衬衫在她身前比划一下,接着挂回去,取下一件纯白的棉质衬衫来。 “你还是穿白色的好看。” 戴妮娜趁机调戏道。 “那有没有粉的,我觉得你穿粉色的会好看。” 印象里,她没有见他穿过任何颜色饱满鲜艳的衣服。 他解开衬衣前排的纽扣将它从衣架上拆下。 “我没有穿粉色衬衣的习惯,如果你喜欢,日后我可以穿给你看。” 她伸手去接,宋济之却丝毫没有想要给她的意图。 她意识到了什么似的。 “你不会想给我穿衣服吧。” 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不要。” 宋济之笑道。 “我已经答应了你的条件。” “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要满足我的?” 他丝毫没有把她的反抗放在眼里。他毫不费力地扯开她的手。宋济之垂眼,被浴巾推挤着的那雪白之地残留着有些褪色的吻痕。和新鲜的重叠在一起,有种隐秘的刺激。 戴妮娜当然发现了他眼神的变化。他此刻可抽不出心思再去质问她,不等他动手,她自己就当着他面解开了浴巾。 她伸长手臂。 “现在你可以给我了吧。” 宋济之回过神一般。 他给她套上衬衫,紧接着自下而上一颗颗系上衬衣的纽扣。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滑过她的皮肤,纽扣系到她胸口位置的时候,宋济之的手掌顺着开口直接滑了进去。 他捧起她的脖子,凑过自己的脸,一瞬间吻上了她的嘴唇。 另一只手滑下去把握她腰身凝润的皮肤,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 她半倾斜着身体,用手掌心毫无效果地去推他的肩膀。 宋济之的手自她腰上松开,拿出来摘下她推他的手,顺势握在掌心里。 她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感受到她那片柔软朝着自己的胸口贴近,他索性将她推到了身后的衣柜门上,隔着衬衣抚摸她身体柔美的曲线。 吻的不够尽兴似的,他换了一侧方向,继续吻她。 戴妮娜推开了他。 她涨红了脸,大口大口喘着气。 “不行了,我要窒息了。” 话一出口,她的脸涨得更红了。两人对视一眼,宋济之没忍住先她一步笑了出来。 笑容很纯良,大眼也亮晶晶的。这令她恍然而生一种错觉,觉得他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坏。 她犹豫片刻,遂变得恼羞成怒,于是用力给了他肩膀一巴掌。 “该死的。” 他求和似的伸出手臂绕过她肩头将她抱进怀里。 “别生气。” 她伸出手从他手臂下穿过,放在他后背的脊骨上。 “所以你会骗我吗?宋济之。” “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偏头,鼻梁陷入她乌黑的发丝之间。 他有些好笑。 “昨天你问我爱不爱你,今天又怀疑我是否骗你?” 她心有余悸。 “为什么醒来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她将头埋进他胸口。 “我做了噩梦,梦中的你死了。” 他开玩笑道。 “如果能死在你身边也不亏。” “不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自他怀中,她抬起头,眼睛里犹有泪花闪烁。 她骂道。 “王八蛋。” 他伸手,手指沿着她额前一侧的头发抚摸下去。 “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你睡的那样香甜,我又怎么忍心叫你起来。” “花言巧语。” 他辩解。 “我有事情要办。且一办完就赶回来陪你了。” 他重新拥她入怀。抱的比之前更紧。 “我真的很喜欢你,妮娜,你知道吗?” “非常、非常喜欢。” 在很多年的以后,戴妮娜回想着过去的一切便会发现,人生中很多重大的抉择往往不是在十字路口上发生的,而是在那些你毫不注重的细枝末节的生活里。 那些不经意的选择,在不经意之间走入的岔道也许会成为你日后人生中无数个抉择的开关。决定着你的未来。 你想成为怎样的人?你想要看到怎样的世界?你的过去是如何用一种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力量惊异地影响着你的未来。 可是回到现在的时间点。 在彼时彼刻,人们最终只能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她的爱本不值钱,宋济之却有能力将它变现。 她在他的怀中闭上双眼。 她继续选择将这种怀疑下咽。捂住自己的眼睛,对着真相背过身去。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脸上的柔情霎时间转换成一种得逞似的冷漠算计。 像他这样的爱是没有的。 成为我的家人的代价,是牺牲掉你原本的所有家人。 这是我的要价。 第67章 死亡之爱 张碧云领着工作人员送来她订购的衣物。 推进来的手推架上坠着玲琅满目的衣裙,戴妮娜走过去,用手指一件件地疏隔着衣架,挑选着自己要出门的着装。 宋济之坐在沙发上喝茶,他忍不住出声调侃。 “虽然说任由你挥霍,可是妮娜,我们只呆两天。” 她从挂架上取下一件绿色的针织套装对着镜子比划。 觉得不甚满意,她随手就将它扔到了梳妆台前的椅子上。 她不理会他,转而拿起一条黑色的羊绒呢裙。 “我觉得我还是穿黑色好看?” “你说呢?” 宋济之放下茶杯,顺手拿起一本桌上的杂志。 “你永远有自己的主见。我可不敢乱干涉。” 戴妮娜握着衣架的手垂下去。 “你这话还真是敷衍。” 可紧接着她就是莞尔一笑,颇有兴致地举起手里的裙子,继续对着镜子摆弄姿态。 “你说的不错。” “我确实不需要别人给我建议。”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她又将手里的裙子扔掉。毫无兴致地瘪瘪嘴。 “这个也不行。” 她走到衣架前,重新挑选。 “订货的时候觉得这也好看那也好看,可送到面前,也就那样。” 她的视线从移动衣架上移动坐在沙发的宋济之身上。 “宋济之,要不下午我们去购物吧。” 他想也不想就拒绝。 “让张经理陪你去。” “她熟悉整个度假村,网球高尔夫都打的很好,有她在你不会无聊。” “我下午有个招标会,不在这里。” 戴妮娜赌气似的扔下手里拿着的衣服。 “可是我想你陪我。” 他道。 “可是我不是你的宠物犬。小姐,我并不能二十四小时提供陪护服务。” 她离开那堆华服,走到沙发边,坐到他身旁,撒娇似的用手摇他手臂。 “答应我嘛,好不好?” “嗯?” 宋济之放下杂志。彩色扉页中花花绿绿的内容因她打扰在他脑袋里并没有真正留下什么痕迹。 他顺手揽住她,手掌扣在她肩头。 另一只手拉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握,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她觉得有戏,嘴角浮现出一丝得逞的微笑。 宋济之埋下头来,朝着她那张期待的可爱脸孔泼了冷水。 “不要。” 他掐她脸。 “撒娇无效。” 她气急败坏似的朝着他肚子打了一拳。 宋济之握住她打过来的手,哈哈大笑了起来。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的在沙发上打做一团。 宋济之伸手到她的胳肢窝挠她的痒,她则不甘示弱一般将手伸进他毛衣下摆挠他肚子。 他按住她的手。 “够了。” 她露出吃疼表情,在他不忍心将手松开的时候,滑到他腰上继续作弄他。 他抱着她往沙发上栽去。 “停战好不好。” 她咯咯笑出了声。 戴妮娜摇摇头。 “不好。” “除非你答应我。” 宋济之用手抓住她两只手臂,维持着被她压在身下的姿态,他一松手,把她圈到了自己的怀抱里。 “我还真是输给你。” “你简直是个冤家。” 她的脸贴着他胸口。追问。 “所以你是答应。” 宋济之说,“作为交换,你要不要陪我去。” “虽然工作很枯燥,但有你在身边,我不会无聊。” 她口无遮拦。也不管身边的工作人员和张碧云的存在,大着嗓门儿道。 “所以你不怕被你老婆知道,现在你可是要结婚的人。” 她伸出手指戳他胸口。 “你把我带在身边,不合适吧。” 他抓住她手指。推着她坐起来。 “娜娜,你人是可爱,可就是这一张嘴,很讨厌。” 他从沙发上起身,居高临下地对他扬了扬下巴。 “起来换衣服,去吃午饭。” 虽然在意料之外,她并不排斥去到宋济之工作场合的机会。他既然开口,她没有拒绝的道理。如果她真的拿到继父的股份和财产,那么经营管理可要慢慢学起来了。 被宋济之养着当一条金丝雀虽然舒坦,但是恐非长久之计,还不如趁他对自己兴趣正浓,多学一点是一点,多要一点是一点。 她伸手给他。 他把她拉起来。 戴妮娜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毛衣牛仔裤。一来行动方便二来不引人注目。 当一个招摇的情人对她没有好处。 她不清楚宋济之那妻子究竟是谁有何来头,但说实话只要他们一结婚,她戴妮娜自己也会逃开宋济之的。 社会新闻上那种两女争一个男人大打出手的事情少了吗?轻则学业不保,健康受损。重则两败俱伤,一人殒命。 况且,她觉得宋济之没有重要到让她为了他挨打或者是让她为了他打人的地步。 她戴妮娜是机会主义者不是罗曼蒂克的浪漫主义者。 她自试衣间出来之后。 他已经穿上了大衣外套。威尔士亲王格的双排扣及膝大衣,黑色高领,阔腿的羊毛长裤。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换上了白色的运动鞋。 脱下西装的宋济之穿大衣也同样有款有型。只是遗憾的是,一年有四季,不能天天看,这是季节限定。 只是这黑衣黑裤愈看愈觉得眼熟莫名。 她想起梦里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宋济之。 被子弹击中,咳出了血,那鲜红的血液在黑夜里显得刺眼莫名。他那种颓然溃败的感觉和眼前这个干干净净,利落潇洒的人仿佛来自不同的世界。 她突然踯躅,他投来问询的眼神,大眼很显年轻,有褶皱的眼窝却留下了不少岁月的痕迹。显得忧郁、沉重,仿佛身后拖着一串残忍的现实。 他从挂架上依照自己的喜好替她选好大衣。他像个催促孩子出门的家长,把大衣的领口展开,提在自己身前。 “过来这里,把外套穿上。” “外面可不能这样。” 他替她穿上外套。在他的手自她肩头滑落的时候,戴妮娜突然握住了他的两根手指。 “你不要死。” 一如沉水之人抓住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死了就死了。” 他腾出手整理她领口。 “再这样磨蹭,我要饿死了。” 宋济之将脸贴到她耳边。 “你不知道和你一起,我的体力总是消耗的特别快吗?” 她讨厌这种感觉。 仿佛心里面有一颗石子在硌着。她不喜欢改变,难以想象他的死亡,更难以想象,他会对她举起那把杀戮的屠刀。 “不要说这样的话。” “不要......” 她变得哽咽,死亡唤起了她的恐惧,她感到难以呼吸。车祸后的精神创伤又一次让她有了那种现实与虚妄交融无法分辨的感觉。 宋济之及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从回忆里打捞起来。 “你怕我死?” 她点点头。眼睛里仍有恐惧的眼泪。 她承认是她不想失去宋济之。 他有一种令她安心的东西,一种不会轻易改变的特质,而她憎恶改变。 她伸手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很温暖,呆在宋济之身边的时候,那种安全感会源源不断地自他的手传到她的身体上。 他看出这种毫无防备的依赖,她的信任与害怕这二者哪一个都令他高兴。 死亡吗? 他不害怕,他知道那些被他残忍杀害的猎物倒是挺害怕的,人到死亡之前,总会显露出各种丑相。可挣扎、求饶、唾骂和指摘都不足以让他心软。 恐惧明明是人一生里最大的谎言。人也常常因为畏惧之心而被人利用。人应当摒弃这种东西。不然,他又怎么会次次得逞,就像走进一扇没有上锁的大门那样简单。 他吞噬着人的这种恐惧。 饱食着受害之人那因为恐惧而发出的凄切嘶鸣。 利用恐惧掠夺肉身压碎他们的精神脊梁,这是猎食者的本质。 他记得第一次杀人时的感觉,因为掌握不好轻重,那个男人被自己砸成了一团肉泥。他把尸体扔到了一个废旧的井盖之下,尸体很快就被找到了。 他没有那种被发现的不安反而变得更兴奋,不止一次折返回现场混在人群之中观看,在他妻儿的哀嚎与哭泣声里背过身去,转身离开。 妮娜,我是十恶不赦的。 他很想这样告诉她。 “你希望的活下去的我是那些死者的亲属日夜切齿拊心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恶魔。” “而我也最后也会杀了你。” 他看着她的眼神突然浮现出一丝悲悯。 她像一只不知死活的迷途羔羊。是一件极完美而极纯洁的牺牲品。 她这样爱他,那么哪怕不是活着,是做鬼,那幽魂也一定会常伴在他左右。 什么时候杀掉呢? 什么时候划开那优美的长颈,取下那美丽的头颅,从她的身体里挖出那一根在创世纪之初从他身体里取下的肋骨呢? 第一次,他有一种想要杀掉她的强烈冲动。 第68章 依恋至深 戴建国一副忧心忡忡地模样。 他绞起手指,面色堪虞。 此时他的小女儿正伸手从他面前的篮子里拿出一个小圆红豆包。 “老公,你怎么了?” 妻子一只手在他面前晃过,让他短暂地抽离自己那恐怖的想象。 女儿窝在她臂弯,小脸埋入散发着黄油香气的面包之中。 和宋济之那一番对话依旧让他心悸。才发现自己上了贼船,只可惜为时已晚。 他戴建国就一点养家糊口的小小愿望,现在却成了宋济之的工具,也许有那么一天要和自己的兄长沦落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他现在是一只进退两难的鸤鸠,他并没有一定要占雀巢的雄心壮志。 看着女儿妻子那清白无辜的脸,他感到心中有一颗巨石压下。 越害怕就越来什么。 就在这时,戴妮娜和宋济之手牵手走进了餐厅内。 两人迎着戴建国的面走来,在隔了几桌的位置入座。 宋济之替她拉开椅子,她的眼睛没一刻离开过他,有一种依恋之味。 戴妮娜并没有看见自己的父亲。 这令戴建国长吁一口气。 毕竟干出那种事情的他还是有点心虚的。 “居然是自助。” 戴妮娜扫视一圈内厅。 “你为什么不早说是在酒店餐厅吃饭。” 他抬眉。 “不喜欢。” 戴妮娜摇摇头。 “那倒没有。只是我以为你会带我去别的地方。” “餐厅提供的自助餐,没有特色不是吗?” “所有酒店都一样。” 宋济之饮一口水。用开玩笑的语气道。 “看来我是把你惯的刁钻。” “没有新意的东西就是无聊。” 戴妮娜倒是很受用这种挖苦。 “所以说,你要努力。” “不然没有了新鲜感,我和别人跑了也不一定。” 反倒是教训起他来。 宋济之还想说什么,她却伸手制止他。 她站起身来。 “我饿死了,我要去拿点吃的。” “你自便。” 她直奔摆放肉类的区域,顺手拿起一个白色的圆形餐盘,在大块的牛肋排和烤龙虾肉之间徘徊。 宋济之收回自己的视线。 一抬头,就看见戴建国那张如菜色的脸。他挑衅似的朝他颔首以致意。 女儿突然从戴建国手臂之间滑下去。 “冰淇淋......” 她圆圆的一双眼闪着渴望的光芒。他无力制止,任由她脱离自己,朝着冰柜的方向小跑过去。 戴妮娜端着一盘子肉走到冰柜前的时候,那女孩正蹦跳着,伸出手指卖力去够冰柜的把手。 她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冰柜的门也正好被幼妹拉开。 她帮了她一把,在她拿出冰淇淋的时候,替她关上了柜门。 她认出这是戴建国的女儿。 与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从前,她曾带过她数次。 戴妮娜有些尴尬。料想父亲继母也应在不远处,实在不想再扯上任何关系,她打算在被认出来之前就抽身离开。 可偏偏不随人愿。 一个高小妹一头的男孩走了上来,在她从冰柜前放下脚掌落地之时伸出了手。 她以为他是要抢她冰棍,可那只手不偏不倚地伸到了她的裙摆之下。 她脸上有一种小羊落难般的神情,快要哭出来又未哭。她没有如戴妮娜所想推开那男孩。 一个可怕的念想袭击了戴妮娜。 也许,他们很熟? 或者说明,这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 那场景刺痛她双眼。为什么,自己的妹妹要遇见这样的事。哪怕极其憎恶戴建国的不负责任和在她生命中的缺席,她从未有一刻将这种不满转移到年幼的小妹身上。 她忍无可忍。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将手里的盘子用力地嗑在了那毛手毛脚的男孩脑袋之上。 末了,她恶狠狠补上一脚,将他踢倒在了雪柜旁。 盘子碎裂的声音,小孩清脆的哭声一时间响彻整个大堂。 她像是老鹰护小孩一般将幼妹护在了自己身后。 “你这是在干什么!” 一声凄厉的嘶叫传来,她躲闪不急,硬生生接下一个耳光。 戴妮娜下意识转身将年幼的女孩护在了自己的怀中。 来者是一位穿着入时的时髦女郎,短夹克,紧紧环抱住双腿的牛仔裤,从面料和绗缝的精密程度之上,可以读出它有别于一般牛仔裤的不菲价格。 戴妮娜只肖片刻就认出,眼前这位风度尽失,为了互助儿子而掌掴自己的人是那许久未谋面的二伯母。 从前几次她眼高于顶,对于自己丈夫这些穷酸的亲戚向来不愿意施加别的眼色。 她不喜欢二伯父与前妻所生的表姐,亦不喜欢戴建国这一家仿佛只会靠着兄长得利的吸血鬼。 而这小子,见二伯母护着的那劲儿,想必就是当初她无缘相见的因为保胎打了数百针才留下的命根子。 搞不懂二伯那样的凤凰男为何能有这般际遇,感情这些白富美都眼瞎,争先恐后哄抬猪价。 二伯母梨花带雨,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又因为这宝贝疙瘩的拼命嚎哭,她护子的心切和惩处伤害她孩子之人的愤怒达到了极点。 她欲再冲上来给上一耳光。 尖细的长高跟短靴哪里比得过戴妮娜的球鞋,戴妮娜抬腿就是一脚,在她还未站起之时,巴掌先扔到了脸上。 “你儿子欺辱我妹妹,我打他是活该。” “你又来这里讨什么公平。” “真后悔那一脚没踹死他。” 孙映然并没有认出戴妮娜,在她的印象里从不记得自己身边有这样一号人出现。 这女人点燃了她怒火,在她顺风顺水的前半生里,这种意料之外的东西从不曾出现在她的字典里。 这个敢对她儿子下手的贱人,她必定要在此撕烂她。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乌龟婊子,我孙映然今天和你拼了。” 她挽起袖子,拿着手里的铂金包就往戴妮娜身上砸。 戴妮娜无意和她玩一些扯着头发尖叫的把式,在孙映然将手伸上来扯住她头发之前,运用自己的身高优势,戴妮娜很快将她绊倒。 任由这母子期期艾艾地摔在一起。 戴妮娜还想补上两脚。 一个高壮的身影出现,推了她一个踉跄。 “你对我老婆孩子做了什么?” 质问的口气和那如出一辙的先从别人身上找问题的习惯,是二伯父戴栖吾无疑了。 戴栖梧今年快五十了,个子高大健壮,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脸的道貌岸然。 戴妮娜可是见识过他舔着一张狗脸在洗衣机前搂抱自己母亲的模样。 他骚扰王一贤数年。 合理推测,也许王一贤头也不回地离开戴建国也和这家伙有关。 “戴妮娜?” “你怎么在这里?” 二伯父倒是认出她。 对她,戴栖吾倒是永恒不变的鄙夷。 这鄙夷从何而来?对着自己的侄女,戴妮娜猜想,也许是贫穷。也许是她在接受免费教育的前提之下考进了s大,而被他悉心栽培的表姐未能。 也许这完全是吃软饭的后遗症,把那种受辱之感全然发泄在一个最不可能威胁自己的人身上。 孙映然控诉。 “老公,是她打我与你儿子。“ 戴栖吾鄙薄。 “和这等人计较些什么?” 他拉起妻儿。 余光落在了戴妮娜背后的小女孩身上。 “穷人家的小孩不过如此,两姐妹都这样,粗鄙世俗。” 他的出现使得这场战争完全变了味。体面且受辱的夫妇和神经病一样发疯的戴妮娜两相对比,看起来像是戴妮娜恶意挑衅一般。 戴栖梧伸手对着戴妮娜背后的小女孩道。 “丽丽,还不快点过来,我带你回去找你父亲。” “跟着这个发疯的女人你要做什么?” 拉住戴妮娜的小指头有些松动。 戴妮娜没有用力,那手就从她掌心滑下去。 “姐姐.......” “对不起.......” 丽丽从她身后绕出去。走上前去牵住了戴栖吾的手指。 孙映然立刻将她扯过去。 “丽丽你说,是不是哥哥在和你玩耍,而这个女人突然发疯拐带你。” 丽丽圆圆的小脸在孙映然急切的问题和她双臂上那愈发扣紧的指爪上慢慢灰白。 她点点头,怔怔留下泪来。 晚来围观或者是投以好奇视线的人现在都已经明了。没有看见小男孩非礼小女孩,只看见戴妮娜一人发疯抢人家孩子。 戴栖吾领着妻儿欲走。 小男孩抱住妈妈的腰对着戴妮娜露出一个隐秘地阴测测的笑。 这笑容助长了戴妮娜的怒火。 很久都未曾落入这样孤立无援的境地。如今总算明了,不是她戴妮娜命不好总是落到如此地步,是有这些人的地方,就会制造她是个有毒之人的意境。 而如今,又一次成功了。 “戴栖吾,你王八蛋!” 她大叫一声,失控一般地从调料台上操起一个瓷瓶。 戴妮娜追上去,恶狠狠地砸向了戴栖吾的后脑。 她下手不轻,瓷瓶在她手中碎裂,戴栖吾哎呀一声捂住自己的创口,鲜血从他指缝中溢出。 戴妮娜倒退一步,突然间跪坐下去,双手抱住头,开始尖叫。 戴栖吾捂着流血的头本想着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疯女人,没想到她倒先是发疯,像个神经病一样头发散乱地跌坐下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戴妮娜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便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神.....神经病嘛,这不是......” 受伤的是自己,她却先哭起来。 戴妮娜的手从头上放下来,她垂着头,抱住自己的身体,像一只孤苦无依的小狗一般哀嚎起来。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人孤立、鄙视、投以冷眼的家庭之中。 被抛弃在一座孤岛之上,身心饱受着那些本应是最亲近之人的鄙夷之色。 电光火石之间,她发现了那个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她全然不顾形象地大叫他的名字。 “宋济之!” “宋济之!你在哪里?”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被吸纳走了,她的脑袋嗡嗡作响,那种从心里冉冉而生的恐惧之感促使她尽快去寻找那唯一的支托。 “宋济之!” “宋济之!” 她只想要他,她只想要见到他,除了他以外,没有人可以来拯救自己。 她很痛苦的哭着。恨不得将自己蜷缩成一个小小的球,她用双臂抱住自己,整个人像是刚从冰水里打捞出来一样,瑟瑟发抖,额角布满汗珠。 “宋济之......” 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那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将她包裹,他熟练地用健壮双臂将她抱入自己的怀里。 “没事了,妮娜。” “没事了。” 抱着她的头,他的鼻梁埋入她浓密的发顶。 她抓住他大衣的两襟,把头埋入他胸前的毛衣里,像是受伤的小孩看见了远远而来的父母,她张大嘴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你怎么才来......” “好了,好了,我在这里。” 他用手轻拍她后背。 “妮娜,你现在安全了。” 他坚定不移的抱住她瑟缩的身躯,侧脸贴在她的侧脸,手掌护住她后脑,用一种安全的姿势把她圈定在自己的怀抱之内。 “不会有人伤害你。” “都过去了。” 第69章 一份薄礼 孙国福怒气冲冲地走进病房,还未等到孙映然辩解,那拳头就已经招呼到了戴栖吾面门之上。 可怜他戴栖吾才从医院回来,后脑包裹一如三角粽,戴妮娜下手十足狠,留在他后脑的伤口足足缝了八针。 他哪里经得起岳父这迎面一拳,这一拳打得他连连哀嚎。 “爸,你这是怎么回事!” 孙映然赶忙上前挡在自己丈夫身前。 她夹在父亲和戴栖吾中央。有些崩溃地叫喊。 “小杰和栖吾都受伤,我也挨了巴掌,你不为我和您的女婿孙子出气也就算了,怎么还打起伤员来了?” 孙国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他用带着金戒指的肥大手指恶狠狠指着孙映然的脸。 “你是不是报警了?” 与其说是问询不如说是质问。 孙映然被父亲这勃然大怒的神态吓到了。她一早就报警,一副势要告到戴妮娜跪地求饶的姿态。可如今被父亲这样逼问,她觉得如果回答是的话,可能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 她嘟囔。 “报警不是正常的吗?” “我是受害人。” 孙国福破口大骂。 “你这赔钱家伙,还不赶快去撤案。” “你知道你给我添了多大麻烦吗!” “平日里你倒贴这个没用的小子也就算了,你是我女儿我纵容你。现在我的合同要黄了,到时候一起去大街上睡觉,我看这家伙还会不会珍惜你这落难之妻!” 孙映然鄙薄。 “不过是一个穷酸的孤儿,何必怕成这样?我们有钱,在法庭上能耗死她。况且监控视频证据确凿,她故意伤害,迟早要去吃牢饭。” 这天真女儿的天真想法简直要把他的肺都给气炸。 “我现在和你说的是那女孩吗?” “你不知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吗?” “别人不敢冒犯你是因为你是我孙国福的千金,你有钱有人脉。你可知道,和你打架的那个女孩背靠的是谁?” 孙映然想起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那个男人快步走来拥地上的戴妮娜入怀。那女孩贱的很,被那男人一抱立刻装出柔弱模样,哭哭啼啼。仿佛刚才那个癫痫发作打破自己老公后脑的疯子不是她。 孙映然说。 “有男人靠又如何?那个男人愿意卷入这种案件里,傍大款又如何?一个拜金女能卖到什么地步。” 孙国福扇了她一巴掌。 “你还敢说!” 孙映然捂住被打的脸,有些不可置信。一向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亲居然对自己下了这样的重手。 她的眼眶因为委屈饱蓄泪水。 “你打我.....” “我就要告,告死她,有我没她,这份仇我不报就不是人!” 孙国福大喝。 “我看那你是想要拉着整个胜利钢材同你陪葬!” “我怎么会生出个你这样的不孝女!” 凭借着多年吃软饭的经验,戴栖吾嗅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息。也顾不得身体的疼痛,他连忙拉抱住即将暴走的孙映然。 “好了好了,老婆你消消气。” “让我们听听岳父怎么说。” 孙国福道。 “平日里你嚣张跋扈惹是生非我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是我女儿,哪里有帮理不帮亲的道理。” “可今天大不相同,无论你是觉得自己委屈了还是平白无故受了人家的委屈,这个亏,哭着也要给我咽下去。” “我不可能为了你去得罪盛云那条大鱼。那个女孩是宋济之的人。” “宋济之?” “盛云的那个宋济之?” 孙映然抬高嗓音,音调锐利而尖刻。 并不是所有人都熟悉宋济之的脸,但是自宋万起杀人一案之后,宋济之掌舵宋家产业几乎是不争的事实。 宋万起遗腹子还在肚皮里,宋青云是女人得不到宋明志家业,毫无疑问,宋济之是最有力的继承人,是宋家的权力核心。 背靠殷实祖产,宋家几乎能做的能赚钱的产业都涉猎。在s市的商人如果不认识宋济之,等于从来没有做过生意。 戴栖吾对孙国福所言亦感到震惊。 难怪刚才她敢对他做出那种事情,这条牙尖嘴利的小母狗,原来是在狗仗人势。 他心里由衷地鄙夷她这一类女人。 孙国福犹有愠怒。 “是的,盛云的宋济之。” “而我公司才与盛云谈合作,你今天这样一闹,是要拿整个胜利钢材的前途开玩笑吗?” 孙映然仍是不服气道。 “谁都知道宋济之就要和蒋氏药业的千金结婚,区区一个情妇?能干什么?” “虽然我们不算大企业,可生意场上谁又说得清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潜在合作伙伴,我们是住在八点档电视剧里吗?” 孙映然跋扈但不是傻子,她是名门贵女,戴妮娜又算得上什么东西?一个有钱男人的情人,一个任人践踏的穷女。一个一无所有的弱者。 因为她傍的男人怕她?怎么可能。 孙映然这态度气的孙国福简直要原地跳起来。 此刻他兜里的电话一如索命铃一般的嚎叫起来。 他拿出手机,接通电话。脸上的怒意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讨好到有些卑微的神色。 “是的,安小姐,我是孙国福。” “目前我已经问清楚原由,是小女有意招惹戴小姐,只希望她大人大量,不计前嫌。” “报警?” “从来没有这回事,本就是一场天大的误会。是我教女无方挑起争端,又怎敢恶人先告状。” 孙映然鄙夷父亲这毕恭毕敬的奴才样子。 更何况,电话那头的人还不是宋济之。 只听的孙国福唯唯道。 “这件事情是我们做不对,等戴小姐病好,一定带着我女儿女婿亲自赔罪。” 安俞结束通话。 她自大厅走入卧室,宋济之坐在床前,他的手正从戴妮娜的额头上收回。 才注射过安定剂,她的情绪总算平稳,闭着眼睛沉沉睡去。 安俞走到宋济之身边之时,他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冲她比了一个嘘般的手势。 他替她掖上被脚。跟着安俞走了出去。 “妮娜还好吗?” 她问。 “来时听说她在餐厅内恐慌发作。没想到竟这样严重。” 宋济之取下架子上的大衣,一边穿外套一边回答她道。 “她吓得不轻,注射过镇静剂之后才勉强安睡。” “下午招标会结束之后我会赶回来,晚上的宴会只能劳烦你代我去。” 安俞踯躅。 “可那是......” 宋济之清楚她意图。 是冠生制药与蒋氏制药为庆祝合作所举办的庆祝酒会。和蒋丽莎要作为未婚夫妇出席是基本。 但真正的目的却是在这场资本与技术共享的合作里将蒋家父子踢出棋局完成并购。 他道。 “蒋丽莎看大戏,并不需要我额外出场碍她眼。” “去的时候记得准备好我一早给你的礼物。” 他冲她眨眨眼。 安俞会意。 “对了,孙国福这件事情怎么办?妮娜受惊不轻,合同还需要继续吗?” “孙先生表示等她好转会带着女儿女婿登门致歉。” 宋济之回望卧室门口一眼。 他并不打算为她出头,戴妮娜不是躲在他身后的小女人,他若是做了,她只会气他越俎代庖。 他道。 “一点下马威还是要给的,先把合同搁置,等他上门。” “也许是我表现的太好说话,才让他以为我宋济之是软柿子闷蛋。不给点颜色瞧瞧,这些人怕是三天就能开上染坊。” 安俞心中已经有数。 他不可能为戴妮娜放弃自己规划,但是也不乐意她吃亏,所以借此让她出口恶气也是好的。 宋济之接着对她道。 “那孙小姐也并非省油的灯,上来就是恶人先告状,带上律师,你要保证戴妮娜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惹上法律问题。” 安俞说。 “妮娜下手不轻,派去的人告诉我那一家三口均挂彩,尤其是戴栖吾先生,后脑伤口有碗大。” 宋济之很想笑,但是他忍住了。 他并非怀疑戴妮娜装病,她只是聪明,挑准时机发病而已。 那孙小姐又不无辜。即便是她要闹,也要先证明自己的清白才能闹。所以这件事结果最严重也就是个互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居然报警?愚蠢。 他只是厌恶蠢人。 他抬腕看了看手表。 “时间不早了,先出发吧。” 蒋氏制药 坐在桌前的蒋丽莎目露忧伤之色。 她用手指轻轻抚摸桌面,最后一眼看向自己桌前的那副铭牌。 但是她并没有后悔之意。 她爱这家公司,在美国的时候,自己跑的最多的就是工厂和研发实验室。 制药不同于其他。发明新药到投入生产是一条漫长而没有边际的道路。也正因为发明到投入的超长周期,其中的花销是巨大而没有底的。 但若是在这其中做出了成绩,那必然是对她能力最好的褒奖。 她热爱她的工作。 但前提是,这荣誉也是她的才可以。 如果说她兢兢业业为蒋氏制药带来的东西最终成为了他人的嫁衣,她是怎么也容忍不下去的。 她原本以为蒋立民只是老眼昏聩,对于私生子的一时纵容不伤大雅。 可事实证明,一开始蒋立民就是带着极大私心的。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做的够好,就能像父亲证明谁才是最有力的后任者。 可事实却是,蒋立民将她当做了这个后花园的看守者,等着摘取她成功的果实送到幼子的盘子之上。 换句话说拿她当狗,当家护院。 她缓缓握紧放于桌上的一只手。 尤其是在她手下的研发资金出了事情面对着资金链断裂崩盘的困境之时。父亲不但未能伸出援手,反而想着借此机会削弱她势力,排挤她出权力中心,以此推举根基尚浅的幼子上位。 她对蒋立民大失所望。 既然自己得不到,那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像猪牛一样的劳作。 她蒋丽莎才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她选择了掀掉这张桌子。 看看吧父亲。 她露出冷笑。你的末日就在眼前。 秘书张明智敲门推门走进。 她手捧一束盛开正盛的鲜红玫瑰。玫瑰中间放着一个小巧的礼物盒子。 张明智把花束放在她桌上。 “是宋先生送来的。” “安小姐方才致电秘书室,他晚上有事无法脱身,所以送来礼物,当作赔罪。” 蒋丽莎扬扬下巴。 “我知道了。” “你先出去吧。” 张明智走后,她拿起那一束玫瑰,从中取下盒子和卡片,然后顺手把花束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她前倾身体,打开卡片。 一份薄礼,不成敬意。 落款是他遒劲有力的签名:宋济之。 她打开盒子,是她当初给他的那枚同样型号的u盘。 她打开电脑,顺手把u盘插了进去。 这内容令她震惊。 第70章 我爱上你 蒋丽莎取下u盘,一颗心在心腔内仍是剧烈跳跃,他竟然为她做到这样? 她并不感动,而是发怵,怪不得,要她用婚姻来交换。如若接受,就是上了一条贼船,哪日船身倾覆,她与宋济之是死也要死在一块。 内容仅两个文件夹,一个攸关蒋立民,一个攸关其幼弟。 蒋立民自不必说,从商多年自落下许多腌臜把柄,只看有没有人愿意对此纠缠,他总有手段让自己每次都从法律的边缘蹭过而不受到责罚。 宋济之准备的证据那样齐全,又有愿意讨回公道而背水一战的苦主充当证人,如果是借由她蒋丽莎之手将他送入监狱,是很便捷的事情。 但是蒋立民总会脱困,困住他并非长久之计。所以,必然要断掉他后路。 关于她那在外留学的弟弟,只得一张面目全非的图片,他的身体是从一辆被撞毁的跑车里拖出来的,嘴唇绝望的裂开了,偏向一边。一张脸从中间开了好大一条缝隙,鲜红的血肉与森森白骨就那样直白而血淋淋的出现在她面前。 他死掉了。 不能说是宋济之干的,因为任谁看这都是一场意外。应时的意外,现在她只肖报警送蒋立民入狱,那么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带着蒋氏并入冠生旗下,她仍是蒋氏药业的实际持有者,唯一的、绝对的。作为宋济之的太太,她还能背靠着宋家这座大山。 一切尘埃落定。宋济之认定她蒋丽莎没有说不的理由。 而宋济之要的,无非是享有蒋氏所拥有的药品专利,在那些赚钱的药物盒子上套上自己的包装。 曾属于宋万起的冠生制药运行的并不好,蒋丽莎当然清楚,没有产品和研发团队,没有能改变市场的新药专利,在一干药企中生存下去,是很艰难的事情。 而她蒋丽莎的团队和头脑正是他所需要的。 她提供给他扳倒他父兄的有力材料,作为回礼,他给她看见了她想要的效果。 她拉开抽屉盒子,从中取出那个小巧的珠宝盒子打开来看,耀眼的粉钻,多么像小孩的玩具,她蒋丽莎不是那种看见钻石就感触良多的无知小女孩,她自小握着真正的财富长大,她自己也够买得起这样的钻石。 可是,何必要呢?对她而言,这只是彩色的石头罢了。粉的红的蓝的不过是最最最常见的碳元素,矿藏量惊人,只能拿着去割一些宠物一样的太太小姐的韭菜。 她是干事业的女人。 她顺手把戒指戴在自己的手指上,很随意地转动一圈,就像是摆弄一只破铁环,她并不感动,只觉硌手。 她并不当婚姻是一回事,只是获利的工具。对宋济之她也并无多大感受,法则如此,宋太太的身份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便利她行事。 如若没有宋济之支持,要除清蒋立民的势力是极其困难的,宋太太的身份比起蒋小姐的确更能得到扶植也更吃香。 她厌恶这法则,但是在走上去坐拥一切改变这法则以前,一时的蛰伏无伤大雅。她是典型的投机派。 她举起手掌,换一个角度欣赏这钻石,她依旧是无感。 奥菲利亚那倒霉女人说,“谁送你最大钻石谁最爱你。” 蒋丽莎只在心里冷笑。所以奥菲利亚那倒霉玩意儿就这么死了。 戴妮娜徐徐醒来,镇定剂的药效已过,美梦悄悄从枕头边溜走,她再次面对这个残忍的世界。 梦里的自己在拆着新年糖果,一盒牛奶巧克力,蓝白相间的奶牛包装,撕开一颗放进嘴里不住咂巴,丝滑的巧克力融化在唇齿之间,品咂之中还带着其诱人香气。 印象里她再没吃过那样可口香甜的糖果,也许只是在那时那刻,因为难以得到所以每一口都显得格外珍贵。 醒来只觉得自己异常悲哀,对着一盒廉价巧克力也能生出这样的眷恋。过去那是什么日子,即便是在梦里,她都不愿意去回想。 她告诉自己,得向前看。 戴家人勾起她不好回忆。她将这一切怪罪到那一针镇定剂上。 她十分赞同有人对精神类药物的评价,把你的精神折磨的不再有力气去思考其他的事情,那么便达到了治愈。 “在想什么?” 床边的人出声了。 她应声别过头去,宋济之此时正坐在床边一把扶手椅前。 他守着她,守了多久? 忽然觉得很感动,对于她这样毫无安全感的人而言,醒来就有人在身边,那种感觉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 几乎是脱口而出。 “巧克力。” “十分想吃巧克力。” 宋济之轻笑。 “你还真是小孩,外面的世界因为你天翻地覆,可你醒来却只想着满足口腹之欲。” “世界不会围着我旋转,太阳月亮都不会。我是路人甲,我无关紧要。” 戴妮娜想也不想就作答。 他说。 “看来你精神不坏。” “我以为那跋扈的孙小姐吓破你胆。你惊慌失措呼喊我,妮娜,这并不常见。” 她很自然的接腔。 “我只剩你,那是我的潜意识。我没有别人可以呼唤。” 她细细观察他表情。 “你生气?因为我给你添麻烦。” 他的手伸进被中,握住她手。 “不算。” “这不是我的麻烦。亦不是你的。” “如果这都算麻烦,那么我比婴儿还要不如。不知道做人要畏惧到什么地步才能认为你是在给我添麻烦。” 戴妮娜嗤笑。 “你骂了我我妈。” 她接着道。 “还有我爹。” “以及我全家......” 她从他掌心舒展五指,回应一般地抓住他手。 突然,她有些担心地问。 “眼下我伯父境况如何?” 宋济之睨她一眼。一五一十道。 “好在及时包扎,放宽心,你还没有将他打死的本领。” 她有些忧伤道。 “我不是故意。” “我只是大脑当机,无法做出判断。等我恢复知觉,一切已经到了无法挽留的阶段。” 她长睫低垂,面露懊悔之色,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宋济之嘲她。 “我不是警察,这里也没有第三人追究你责任,你不必在我面前演戏。” 她垂下的眼睫有一种动人之感,委屈面孔在被他揭穿之后有过那么一丝凝滞,接着她垂着头咭咭笑出声来。 宋济之没忍住伸手刮她鼻梁。 “你呀,坏的很。” 口吻里隐有种溺爱。 她知道他会护住她,这是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偏爱,这种爱是很难得的。 过去的岁月里,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爱。 她突然很动情地说。 “宋济之,我想从此刻我爱上你。”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也震惊。 第71章 诚心刁难 侍者上来咖啡和蛋糕,在布餐的过程里情不自禁地往顾客所坐的位置投去一瞥。收回视线以后,眼角眉梢还不死心地吊着那影儿。 待到侍者离开,宋青云忍不住调侃道。 “不知道是否是我错觉,今天找错自己卡座的人格外多。” “你看,这已经是第三波。” 她的视线落在从她们桌前经过且不自觉投来注视目光的两位年轻女士身上。 对面的年轻男人摇摇头,他有一张尊严快乐的脸,眉毛浓黑,额头饱满,五官线条硬朗却不过分有棱有角,像是一首小夜曲,舒缓但并不悲伤。 他举起桌上咖啡杯。 “虽然我很想否认,佯装谦虚,可是不行的,他们的确为我而来。” 他调皮地冲她眨眨眼。 “姑妈,我最近可是很有人气。” 宋青云笑道。 “你这是王婆卖瓜,为什么觉得这些人都是因为你而来,我的脸也曾登上过很多杂志与刊物封面,用数页篇幅介绍我光辉事迹。” “况且我还是你老板。” 宋之川伸出两指。 “打住。” “我不收您一分钱免费做白工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以老板自居,周扒皮都没有这样狠。” 宋青云用长辈的口吻道。 “给你机会是锻炼你,你却不懂我用心。之川看来你还要磨练。” 宋之川被她理所当然的资本家做派弄得哭笑不得。 他是当红男团ck sheep主唱,但使得他真正为人所知的还是他转行之前的年轻音乐家的身份。 早在未出名之前便有媒体杂志采访问他有无当艺人的打算,赞他燕尾服腰封黑领结好似白马王子,那时宋之川在美国读完高中二年级,跟在那个音乐家父亲身后,一心要上维也纳的金色大厅。 他说话模棱两可,说自己尚且年轻,选择多多,当艺人并非不可,至少艺人全凭自己手脚,不会被人指责光靠父荫。 出生在罗马的人都爱说自己白手起家。 话虽如此,但父母与宋青云的力他也借不少。但他认为自己做人做事全力以赴,自认不是纨绔子弟。 他早有脱离公司自立门户的打算,在团体里当个主唱并不是长久之计。男团女团更新换代之快,要想立足于这个声色犬马的名利场,打出自己的名声比共赢更重要。 况且,他们成员之间并非外面表现出来的那样其乐融融。为了利益之争撕破脸皮是常有之事。一个乐团出道七八年已经耗尽气数,不如在还看得下去的时候高高兴兴分手。 他需要人脉,他正汲汲于打造自己的关系网。所以给宋青云打工并不是白干。 宋青云当然发挥资本家做派将他价值压缩到最大。不仅要出合作区炒点绯闻带红她手下艺人,还要发挥自己出道前的作曲天分给她手上的影视剧电影免费配乐。 他爷爷宋启明是宋明志长兄,父母常年定居海外,回国一切事宜姑妈叔叔这些人没少帮忙打点,他自然是心怀感激,也并不推辞宋青云无理要求。 宋青云清了清嗓子。 “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叠装订好的剧本。 “你看看,这本子怎么样?” “我想让你给电影作曲。” 宋之川接过。他笑道。 “我就说你从不会没事找我叙旧。” “可怎么办?最近回归演出,我没有时间。” 宋青云莞尔。她指指本子。 “我当然知道,所以开机在明年,我给足你时间。” “到时候你脱离如今公司,至少能少做一些对你无益却被强行捆绑的工作。” “你这工作就像牛郎,一天到晚对着无知少女卖弄风情。” 宋之川扶额。 “姑妈你还真是粗俗,偶像贩卖的是梦想和爱情,可不是身体。” 宋青云道。 “所以你是素牛郎,卖艺不卖身?” 宋之川语塞。 “您受高等教育,自己也从事娱乐行业,思想怎如此古板?” 宋青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她饮杯中咖啡。 “不然你以为我靠什么赚钱,当然靠拉皮条骗傻子。” 宋之川错愕。 “您思想危险。” 她放下杯子。手自然往椅背上一放。 “我和id娱乐的周承业不一样。她想拍好的影视作品写好故事,我可是商人,我要赚钱。” “之川,我手底下的那几个男团和选秀可是很来钱的。不然你以为我哪里来的钱投给星火娱乐和我的制作公司。” 她冲他抬抬下巴。 “这故事着实有趣,女主角选定苏白,但我给你看的目的不是这个,我想要捧红写这个本子的人。” 宋之川翻开扉页。他的视线落到作者那一栏的名字上。 戴妮娜。 名字没什么记忆点,这年头叫娜娜妮妮的人一抓一大把。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还真是有趣。” “所以你要我做什么?” 宋青云淡淡道。 “你做不了什么。” “好好给我写曲子就是。” 孙映然握在礼品盒上的手指捏了又捏。 她拖拽着戴栖吾手臂,脸上露出不甘神情。 给前台打了电话问戴小姐去处,得知她在房间里于是前往,在会客室等了好久才被通知她一早出去打高尔夫去了。 一看就知是戴妮娜刻意刁难。可是现在是有求于人,二人都敢怒不敢言。 于是又转战高尔夫球场,哪知道她根本没有打球,又扑一个空。 最后通知他们到顶层花园,她裹着毛毯坐在一把阳伞下,两个身材魁梧的壮硕保镖将她看护,双手在身体之前交叉。 她的大腿上盖着毛毯,自顾自饮着瓷杯中的洋甘菊茶,一面吃着放在一手之遥的一盒手工巧克力。 她安适、轻松、愉悦,仿佛并不知道自己正处在漩涡的中心。孙映然只觉得她道貌岸然,想撕烂她脸。 戴栖吾何尝不是。 本以为是赤贫孤女现在攀龙附凤成了花枝招展的野山鸡,最令他气到齿痒的是什么,戴妮娜自己可不觉得自己是山鸡,她老早就当自己是鸡窝里的凤凰。 可是,说她狗仗人势又如何?该跪还得跪。不跪自然有人跪,这道理就是十分残酷。 只要能签下这合同,舔她脚趾又如何。大不了哪天她失势,再报这一箭之仇。靠男人的女人,迟早有摔下去鼻青脸肿的一天。 两人走上前去,不情不愿叫一声。 “戴小姐。” “妮娜。” 戴妮娜放下茶杯,接着她看过来。 原来地位倒换过来是这样爽。也难怪自己当初不论在哪里都遭人厌,失势的人天生就有一种奴颜卑膝的表情,哪怕自己不觉,别人也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胆怯只会激起他人厌恶,所以从前她越是无声地承受,也就越讨人嫌。 戴妮娜只觉得胸中一直以来堵着的那口气在此刻缓缓地释放出去了。神清气爽,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 自己曾经那样害怕的东西,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没有说话,她现在并不需要向他们解释。她静静等待着下文。 孙映然道。 “那天是我一时情绪失控,我和栖吾已经反思自己行为,妮娜,看在过往亲戚一场,求你高抬贵手。” 戴栖吾附和。 “二伯的伤并不怪你,我们各退一步,妮娜,毕竟这涉及二伯与你父亲衣食道路,你求求宋先生,不要应为一点小矛盾就放弃未来的忠实伙伴。” 他从妻子手里拿过礼物盒。把它们小心翼翼放于她桌面上。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和你伯母看着准备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大家关系如此亲近,何苦因为这样小事闹的不愉快。” 戴妮娜看也没看那些盒子一眼。 她收到过无数珍贵礼物,现在自然对这些东西脱敏。 不会有人送的比宋济之更好更贵更合度更贴心。 她说。 “您方才说,我打您? “多么严重的指控。” 戴栖吾赶忙否认。 “是我失言,是我失言。” “怎么会老糊涂成这模样。这是二伯自己摔的,妮娜,与你无关。” 呵,指鹿为马。 这办法还真是好用。这是最能直观满足权力欲的时刻。 当然她清楚,这借的不是她戴妮娜的脸而是宋济之的势。狐假虎威,那又如何,她乐于这感受。 戴妮娜顺势说道。 “二伯的确老糊涂,这一番指责还真的吓到我。” “我可不想沾上任何法律问题。” “那是那是。”戴栖吾附和。“是我的错。” 戴妮娜说。 “要道歉的不是我。你们教养儿子不好欺辱我幼妹,可有向她道过歉。” “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她是直接受害者。” “您和伯母都是知识分子,也是有点名望脸面的人。怎么生的孩子如此下作,是不是缺乏人教养。” “常言道,有人生没人养。” 孙映然想暴起却被戴栖吾按住。 她从齿缝里吐出两字。 “母狗。” 戴栖吾脸色大变。 “老婆!” 他加重手中的力道。 空气凝滞下来。 突然间,戴妮娜一拍手掌笑出了声。 她笑容瘆人,在死寂的空气里哧哧回响。 “伯母看来对我意见多多。” 孙映然哪里受的了这折辱。 “戴妮娜,我给你说,别开心太早。我身边你这样的人太多了,像你这种当婊子的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做人留一线,莫要太猖狂!” 下一秒,茶水就泼到了她脸上。戴妮娜一只手指挂着那茶杯的精美把手,手指一倾斜,茶杯便落到了地面之上,在地面上滚动一周,到了戴妮娜脚边的地方。 戴妮娜伸手阻止保镖。 她用脚轻踢那杯子。 “捡起来。” 冲着孙映然那花容失色的俏脸,她冷漠地说道。 第72章 借刀杀人 宋济之眨动眼睛,飞溅的血液沾到了他的眼皮与睫毛之上,他扔下刀,用手掌去擦拭自己的一只眼睛。 该死的家伙,死了也并不安生。 他有些嫌弃地抖了抖沾满鲜血的双手。当然他可以带手套,可是这样感受就不太好了。 他从上衣兜里掏出手绢胡乱擦了擦,然后将之随手放进了衣兜里。 他哼着愉快的歌曲往浴室里走去,不紧不慢地在浴室的洗手池前用洗手液一根根清洗自己的手指。接着他打湿纸巾擦拭脸上残留的血渍。 收拾完毕之后。他重新走出来。用脚尖踢踢死者,死的透透的了,他先是用绳子让他窒息紧接着动用了厨房里的一把西瓜刀子。 他发现单纯的密室杀人满足不了他胃口了,尤其是宋万起死亡以后,就算是为了躲避那不依不饶的条子,他也不能再用同样的办法干这样的事。 可是地下室空着未免也太无聊。 他得好好想想要如何进行废物利用。 他甩干净手上的水珠,走出房间来到客厅,从抽纸盒里一张一张地抽出纸巾,将纸巾团成一团擦拭自己的手指。 他并不急着离去,而是四处打量着客厅内的装潢。 房子布置的很温馨,处处可见房屋主人的用心之处。客厅内挂着一张全家福,坐在中间位置的老人面孔慈祥,男女主人恩爱交叠双手,一女一儿并列站立,那小女孩脸上有一种不服输的神情。 他情不自禁伸手想要去抚摸那张画中的脸。 那是比现在看着更稚嫩一点的戴妮娜。 穿着裙装,叠着腿,脸上的别扭表情与周围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格格不入。像是被绑架了似的。 他离开那副全家福走到了窗帘之前,他落力一拉窗帘,一架折叠在角落里的钢架床出现在他视野里。 钢架床落了灰,连带着堆在角落里的笔记本和教材都呈现出一种灰蒙蒙久未有人触碰的颓败之色。 他蹲下去,用手轻轻抚去那灰尘。 那是她的过去。 一切人和事已经按照他想要的方式在各自的位置上做好准备,现在,是该到了拉闸的时候了。 他从原地站起身来。双手在背后缓缓交握。 有谁能够像他一般为她做到那样,像他这样的人,是没有的。 第一次抚摸她身体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传递出的信号并非愉悦而是痛苦。他并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那么是谁? 是哪双手玷污她身躯?是哪个人在此之前就先他一步用那卑劣的身体,丑陋的面孔碰触她,染指她。 她毫不费力就将自己出卖给他,只能说明,他并不是第一个,这种事情也并不是第一次。 他是有自尊的男人。所以这家伙带着戴妮娜的秘密来威胁自己的时候,他就只能斩草除根了。 因为只要他们都死了,她也就完整了。 他开车返回b市,没有注意到紧跟在他车后的那一辆鬼祟小车。 宋家家宅 深色的天鹅绒窗帘全部拉上,唯独书桌上一角的老式台灯还在亮着。 一双苍老的手在太师椅的扶手之上一动。 片刻,他倾身向前,拿起正在作响的电话听筒接通了电话。 电话由秘书打来。细微的电流声裹挟着那头的颤音。 “宋董,少爷他……” 传到宋明志耳朵里的内容是恐怖的,但经商多年,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和必要时候在灰色地带的违法行为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他有点震惊却并不奇怪。这是他的儿子,完美的遗传了他的残忍手段,干出这样的事情并不出奇。 他宋明志是何人,怎么会真的愚蠢到认为自己那个被妻子溺爱长大的软弱长子是能干出杀人越货之事的疯子。 知子莫若父。 只是他一直没有机会抓到宋济之把柄。 他沉默一会儿。毕竟宋万起已死,幼孙还在肚子里,以前受到长兄压制的宋济之行事尚且低调,可是现在,宋济之做人做事越来越猖狂。 他叹一口气。对着听筒那头命令道。 “你知道怎么做,我们宋家绝对不能卷入这些麻烦之中。” 天台 戴妮娜静静等待着,像一匹埋伏在稀疏草丛之中的猎豹观察着敌人的神情。 她的腿交叠起来,那杯子就在她那双小羊皮软底鞋之下。 “老婆……” “忍忍……” 戴栖吾规劝。 孙映然依旧不为所动。 戴栖吾嬉皮笑脸道。 “我来,我来。” 他从容地跪下去捡那杯子,却在手指触碰到杯柄的那一刻失败了。因为戴妮娜伸出脚将那杯子踢得更远。 戴妮娜淡淡道。 “我知道伯父您膝盖软,说跪就跪,所以你那跪姿一点儿也不值钱。” 她略微扬一下下巴,露出轻蔑笑容。 “让你老婆跪。” “你这么爱钱这么喜欢卖可不会和钱过不去吧。” “你老婆骂我母狗,那你和我做差不多的事,不就是公狗吗?她这样诋毁你,你不气?” 戴栖吾脸色变得很难看,那人高马大的保镖他又不敢得罪。只能猛拽孙映然的手。 “你就低低头怎么了?” “岳父到时候破产,你哪里来的钱继续装这种公主派头!” 孔方兄果然是人性试金石,戴妮娜可乐看这种狗咬狗一嘴毛的剧情了。 孙映然给了戴栖吾一耳光。 “该死的,你这王八蛋,我跟着你好日子没有过上就算了,现在还要我给你这贱人侄女下跪。她算什么?” 本以为戴栖吾会像从前那样照单全收,毕竟他是上门女婿,可是这次实在不一样,戴栖吾暴起,站起来狠狠给了孙映然一耳光。 他一拳把她挥倒在地。 没想到这平日对自己还算尊重的丈夫会露出这样的可怕神情。 她捂住脸,脸上失去光彩,露出哀怨的神情。 “你打我!” “戴栖吾!你这杀千刀的王八蛋居然对我动手。” 戴栖吾面露凶光。 “打的就是你!如果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的性格我怎么会摊上这事情。” “明确告诉你吧,就你这种不学无术只知道化妆品和首饰的蠢女人真的以为你爹什么都会给你吗?” “你爸忙着和你的嫂子造人呢!” “你爸要是破产了你算个什么东西!该死的,为什么你总是拖我后腿!” 似是不满,他冲着她补上了两脚。 孙国福本来就不满这女儿,不然也不会扶植女婿而继续让女儿游手好闲下去。戴栖吾早就摸清楚其中门道,自己若能拿下合同,那么孙国福断然不会责怪他今日作为。 无毒不丈夫。他若不是这样的男人,孙映然又怎会对他的男子之气芳心暗许。 他个子高力气大,不费吹灰之力就拖着孙映然那瘦弱的躯体来到了戴妮娜面前。 “给戴小姐道歉。” 孙映然用幽怨神情看他一眼,却用眼神剜向戴妮娜。 都是这个贱人,如果不是她挑拨离间,一向温文尔雅的丈夫又岂会露出这种凶恶之色。都是她,都是她,这个死不足的女人。 戴栖吾又踢她一脚。 戴妮娜露出吃痛神情。她并未料到二伯父会这样下死手。 孙映然不情不愿道。 “对不起。” 戴栖吾揪住她头发。 “去捡起来。” 犹如对待一只没有尊严的小动物。 她头发凌乱,带着伤痕,失去神采奕奕的模样。精心的妆容被茶水弄乱,又被人像宠物一样牵制了行动。 戴妮娜于心不忍。 “算了,我没兴趣了。” 她走过去将杯子捡起。 “你们走吧。” 物伤其类。孙映然被这般对待她并没有那种出了恶气的感觉。一开始只是为了测试人心,却不知道竟然得到如此残酷的后果。 对上孙映然那一双眼,面对丈夫的那种软弱和无助在面对她的时候变成了千刀万剐的憎意。 戴妮娜说。 ”你不必恨我,恨我也没有用,我不是对你下手的那个人。” 孙映然说。 “戴小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她不敢再说狠话,因为戴栖吾那拳头令她害怕。原本以为找到健壮丈夫,被他用双臂狠狠拥抱是天底下最有安全的事情。以为他可以替她规避风雨,可如今看来,那风雨都是他带来的。 该死的戴妮娜,真该死,如果不是她,丈夫怎么会失控? 第73章 死亡讯息 宋济之走上天台,他调整笑容,朝着背对着自己的戴妮娜走去。 他的心情十分愉悦,连带着步伐也轻快异常。 她坐在一把椅子上,脸上挂着一种忧郁之色,完全没有他想象之中的那种报复完的愉悦。 明明他的人告诉他,戴先生和孙小姐几乎是满身伤痕一脸颓丧之色离去的。 戴妮娜抱着双臂,连他到来也未曾发觉。 他将一只手掌放在她肩头之上,一种掌控而富有占有欲的姿态。 她应声抬起头,看他一眼,眼中有一种无助。 “你来了。” 语气很平静,并无他想象之中的欢快。 她突然转过身去,抱着他的腰,将头埋进他怀里。 “抱我一下。” 他的手绕到她背后。 “怎么了?” “间歇性忧郁?” 她不发一言。 “他们欺负你了?” 她摇摇头。 “我很累,特别累,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快乐。” 宋济之轻笑。 “为何?” 她说。 “伯父十分残忍,那是他真面目,我懂。可我依旧觉得齿寒,他竟做到那样。” 宋济之轻拍她脊背。 “生活不是童话,妮娜,你应该懂。 握住她的肩膀,他把她从他怀抱里拉出去。 他目光炯炯。握住她的手滚烫。 “所以现在你在害怕?” 戴妮娜说。 “我已然得罪孙映然,明明伤害她的人是伯父,但是她最恨我。明明伤害我母亲的人是父亲和你大哥,她也最恨我。” 宋济之说。 “所以呢?要不要帮你杀掉。树敌可不好,只有死人不会成为你的牵绊与障碍。因为人是会说谎的。一时诚服可能是因为你的处境无法被他伤害,可是总会咬你的。” “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后悔今天放过他们,因为你今日没有踩得更狠,下手更重,没有把他们的脊梁打断让其永远没有翻身机会。” “日后,那会成为你的炸弹。” 戴妮娜苦笑。 “我早已经习得性无助。” “有时候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你知道吗?我觉得我腹背受敌,可是我竟找不出真正的凶手。” 她正视他。 “其实无论他们道不道歉,你都会签约的不是吗?你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孙映然是白挨了打。” 宋济之不置可否,他问。 “那你生我气?因为我平白无故给你树敌。” 她摇摇头。 “不,我不这样想,因为只有你顾我,为了我甘愿浪费时间演这一场戏。” “她被我得罪又如何?日夜切齿拊心想要抱这一箭之仇却又苦于无能报复而坐立难安的人不是我。” “她恨我我也照常一日三餐,吃饱睡好。” “她识人不清那不是我的错,她所遭受的东西是她的选择。即便她恨我怪我,可是顽疾不在我这里,而在她身旁。” 宋济之说。 “你妹妹那里我送去了礼物,她吓得不轻,但是此事之后,孙小姐那孩子应该没有胆子再去烦她。” 戴妮娜很诚恳的对他说。 “谢谢你宋济之。” 他松开手,伸长手臂抱住她。 “不客气,我的……娜娜。” “在我为你做的那些事情里,这算是最微不足道的。” 他闭上眼睛。 想起她日记本的扉页之中夹杂着的那一张褪色的相片,隔着遥远的时空向着他望过来。 那扉页里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位死于宋明志手里的生母。 妮娜,其实在顶层餐厅中的那一次见面并不是我们第一次相见。 早在很遥远很遥远的某个时间里我们就见过了。在你的记忆所触碰不到的那个角落里,你见过我,我见过你。 这才是我真正找上你的原因。 他松开她,维持着半跪在她身旁的迁就姿势,他握住她手。 “去吃饭好吗?吃完饭我们就回家。” 她挤出一个舒心笑容。点点头。 “嗯,吃完饭我们就回家吧。”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她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 打开酒店房门的是继母高秀芝,看见站在门口的戴妮娜和宋济之,她有些讶异。 戴妮娜举了举手里的糕点盒子。 “我带了礼物来看丽丽,她现在怎么样?” “是谁。” 戴建国从妻子身后走出来,从背后自然揽过妻子,看到戴妮娜的脸他先是一愣。而后目光转向她身旁的宋济之。 他可忘不了宋济之威胁自己的那副模样。 他小心翼翼的叫一声。 “宋先生。” 宋济之点了点头。 戴建国拉开妻子给他们让出道。 “快请进。” 客气到有些拘谨的地步。 高秀芝呼唤女儿。 “丽丽,姐姐来了。” 戴妮娜和宋济之在套房的沙发上坐下。戴妮娜把糕点放在了茶几之上。 “这家闪电泡芙每天排队的人都很多,丽丽爱吃甜食,我特意给她买来。” “她受惊不小。” 高秀芝和戴建国在旁边的双人沙发上坐下。 她双手有些紧张的揉搓。 “这怎么好意思。宋先生之前已经派人送来礼物,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丽丽中意那些玩具,拆包裹拆的不亦乐乎,你看看,叫都叫不动。” “小孩子忘性大,妮娜你也不用担心,丽丽完全恢复正常,活蹦乱跳。” 戴妮娜说。 “小孩子心思澄明,说他们忘性大只是大人一厢情愿的看法。我不知道你们是否知情,可是为人父母,至少尽一点保护孩子的职责吧。” “二伯孩子偷摸她身体难道是第一次?” 她说话开门见山不留情面,戴建国夫妇脸上同时流露出一种尴尬之色。没想到她竟这般不给面子。 戴建国吩咐妻子。 “去沏两杯茶。” 还是一样的颐指气使之作风。 戴妮娜阻止。 “不用麻烦,我们只是来看看她就走。” 对于父亲她没有多大感情,并不愿意叙旧。 戴妮娜说。 “不要等发生什么的时候才去追悔莫及。父亲不管你是怎样的人,丽丽是无辜的。” 高秀芝脸上露出不愉快之色。她争辩。 “只是小孩子玩笑。” “妮娜你这样就是言重,像是在指责我们似的。” “丽丽还小,又是女孩子,这种话说出去不是丢我们的脸。小杰只是玩笑,他自己也承认了。” 的确,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戴妮娜觉得自己来之前是把戴建国夫妇想的太好。孩子遭受这种事情保持沉默,说家长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尽到了义务那是假的。 丽丽抱着玩具从房门里走出来,戴妮娜撇下戴建国夫妇径直朝着她走去。 她怀中抱着一个崭新又柔软小熊,小熊的四肢下垂,一看就知内里塞了许多柔软棉花。 她半蹲下,抚摸她脑袋。丽丽扑进她怀中。 “姐姐。” 她很温柔的回抱她。 戴建国对着宋济之感叹。 “妮娜珍惜这幼妹。” “换做别人,恨不得避之如蛇蝎。” 宋济之望向她,面对这小女孩,她脸上罕见地绽放出一种奇异的柔情。 他想起那张挂在她表哥家中的全家福,那张脸同这张脸慢慢重合,那小女孩活似一个缩小版的戴妮娜,如果可以有那样的机会,他们的孩子是否也能长成那副模样,一个小小的妮娜,可爱的她的翻版。 戴建国的电话在此刻响起。 他露出抱歉的表情,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房间里去。出来时他面如土色,仿佛接受了什么类似炸弹一般的消息的重创,连路也走不稳。 他走到高秀芝面前,强装镇定,声音却出卖了他真正的情绪。 “大哥家着火,警察联系到我。一整栋楼的居民都撤离,其中唯独没有志恒。” “志恒在大哥大嫂去世之后遭遇重创极少出门。现在恐怕是葬身火海,凶多吉少。” 高秀芝捂住嘴,她惊讶不能自已,眼睛里冒出震惊泪水。她失言。 戴建国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脚下一软,得亏宋济之伸手将他拉住。 抱着幼妹的戴妮娜在听到那名字的时候手中一紧。丽丽不解的望向她,她还太小,并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愁云惨雾意欲为何。 宋济之显得很漠然,作为全场唯一一位局外人,他理所应当的承担起了安慰的责任。 “情况如何?” 他问到。 戴建国说。“火势尚未扑灭,志恒是大哥独自,看来我得赶回s市。” 宋济之关切的说。 “妮娜与我要返回s市,不如和我们一起,您目前状态恐怕无法自行开车,我会吩咐安俞照顾你妻女。” 危急关头戴建国来不及客套。他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一般。 “如果可以这样的话,多谢宋先生了。” 戴妮娜希望他死掉。 她不会忘记表哥是如何对待年幼的她自己。那种关系一直持续到她高中,直到那一天她拿起菜刀做好了要与他一同下地狱的准备。 她憎恨自己父母的失职。十分憎恨。 所以才会如此怜惜丽丽处境。同样的事情不能发生第二次。 烧死他最好,她恶毒的想,希望每一寸火焰都如同她的怒意,用这地狱之火将他挫骨扬灰。 戴志恒那时对他母亲说。 “是她勾引。” 居然都信了。多么可笑。 那一巴掌结结实实挨在脸上。 “怎么如此不自爱。” 自爱? 她攥紧拳头。 烧死还不够,他应该躺在医院承受着全身百分之八十的烧伤和换药之苦,每天想死但是想死不能。当他觉得自己有希望的那一刻全身器官衰竭,死于最痛苦的并发症。 那样她才会开心。 宋济之在此刻伸出手握住了她。 “别担心,妮娜。” “不要担心。” 第74章 挥金如土 到达s市的时候是在下午。 车子沿着她曾无比熟悉的街道开进去,有种恍然隔世之感。原本以为车祸以后自己会很快回到这里,可是过了大半年才真的有机会踏足这地方。 她心里空荡荡的,带着点抵触的情绪,她不需要拥有那种没用的回忆与感情,她早已不是从前自己。 出事的地方拉了警戒线,不远处停着鸣响着警铃的消防车与救护车。消防的输水管道如同盘结的巨蟒拥挤在小区的道路中央。 “宋先生,无法开得更近,恐怕再进一些会阻挡救援。” 前排的戴建国扭头过来。 “我在这里下就可以。” 出卖自己长兄他于心有愧,他虽然重利轻义可是人心毕竟不是石头做的。长兄唯一血脉如今也凶多吉少,兄长家这一脉算是彻底断绝。 断子绝孙,多么可怕。 他心中一阵惶然。 宋济之对戴妮娜说。 “我和你父亲下车处理事情,让司机送你回学校。” 戴妮娜抓住他衣袖。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陪我回去好不好,不要在这里。” 宋济之取下了她的手。 他温和的说。 “戴先生摇摇欲坠,精神状态不佳,我若不从旁照应,他一个人唯恐在现场昏厥。” 戴建国想反驳,可是宋济之那礼貌十足又温和的语调在他心里掀起一种十分不妙的感觉。一个恐怖的想法跃入他脑海中。 能干出杀自己长兄全家之事的人,杀掉大哥独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陪着自己,恐怕是另有目的。 戴建国及时说。 “妮娜,你就放宋先生一会儿,等我这边忙完之后一定第一时间使他回去陪你。” 戴妮娜并不理会戴建国。 戴建国放什么屁她可不愿意听。 她执拗地重又拉上宋济之手腕,她习惯依赖他,哪怕只是一会儿,她想要被他安慰与拥抱。 宋济之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取下来,却没有放开,而是握在自己手心。 “不饿吗?” 他问。 她摇摇头。 宋济之道。 “早说好陪你吃饭逛街。可是事情变化这样快。” 放下她手,他取出钱包,从包内抽出一张百夫长卡塞进她掌心里。 “你上课还早,让司机开车带你去商场,先吃午饭,想买什么就用这张卡买。” 他把钱包内的一叠现金全部取出来给她。 “你如果不去餐厅吃饭想吃别的,就用这个。” “要去哪里告诉司机就可以。” “安俞不在这里,如果你一个人无聊就联系同学,你们消费都由我负担。” 钱在手还有什么不行的。况且他已经做出他能做的最妥帖安排。 她接过他手中钞票连着那张卡握在自己掌心。数字时代,许久都不见现钞,如今红彤彤的出现在她面前,有一种赤裸而怪异的美。 仿佛迎面给了她一巴掌。 不管她如何被他宠爱,充其量也只是个被钞票包下的女人,虽然宋济之是无意,但是戴妮娜清楚,用钱包下的女人的看法并不重要。 宋济之也说她比比利的地位也就高那么一点。 居然会觉得自己爱上他。 戴妮娜想,自己真是被亏待太久,缺爱缺出了幻觉。 宋济之从来不曾说过爱她。 他说,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他也喜欢比利,真的喜欢比利,会给比利剥虾,梳理毛发,带它玩耍,给他配司机陪保姆佣人照顾其饮食起居。 孙映然叫她母狗。孙映然自己又何尝不是狗。有证和没证的区别罢了。狗咬狗一嘴毛说的不是孙映然和戴栖吾,她清楚,说的是她和孙映然。 那条绳子从来都在她们手里。该死的。 “你走吧。” 她很失落很失落。 “生气了?” 他语调微微上扬,带着点愉悦。狗狗舍不得主人,主人当然愉悦。 意识到这一点,她更生气了。 宋济之不疑有他,贴过来轻轻吻了她嘴唇。 如果是比利,他也会这样做。顺便摸摸头,喊一声。 “good boy。” 宋济之和戴建国离开了。戴妮娜躺在车后座,任由舒服的靠坐支撑她身体。很劳累似的,她闭上眼睛。 “戴小姐,现在去哪里?” 司机在前排毕恭毕敬的问。 她可以去哪里。人就是这样奇怪,穷的时候觉得只要可以吃饱饭住好地方那么就不枉此生。如果如果境遇可以变好一点那么就感激不尽。吃饱穿暖之后就想要尊严,明明她先把自己当成物卖出去,现在却又想被买主当成有独立人格的人来对待。 宋济之应该对她坏一点,他应该像戴栖吾打孙映然那样狠揍她,那么她就有足够的理由去恨他去想要杀掉他。 那么,她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纠结着到底要不要离开他。纠结着这种原本不该存在的情感。 她不想嫁他,可是也不想看着他娶别人。可是,宋济之怎么可能把她的想法真的当一回事。 她很悲哀的想,自己陷得太深,已经走不了了。 她答到。 “按照他说的,送我去商场吧。” 她扭头看向窗外,没有再说一句话。 李绝娣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辖区内每天都没有安宁时候。在消防员的努力下火势已经扑灭,只余下黑黝黝一片烟熏火燎的痕迹。 初步怀疑是线路老旧引起的火灾,因为几天前就有居民抱怨跳闸的问题。 居民大多疏散,除了着火的22栋顶层和楼下的那一户受到波及的住宅,没有造成其他的经济财产损失。 22楼住户的尸体盖着白布被抬了出来。救援人员的面色表明,那已经没有抢救必要。 只是疏散人群的时候听到的消息让她嗅到了点非同寻常的味道。 “顶楼的那小伙子没有出来。” “是车祸那一家子吧。” “也怪可怜,出了那档子事,全家就剩他一个了。” “也不去找工作,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打游戏。” 一问才知道,这居然是戴妮娜的表哥。而那件事情就是那场车祸。 她让物业通知了戴家亲属。 没想到赶来的会是宋济之和戴建国。 因为自己曾私下查过宋济之,突然看见那张脸,她并不感到惊讶。宋济之还算举报有功呢,不是他告诉宋万起藏身之处,她和范队怎么会如此好破案。 只有过几次照面,可宋济之却准确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你好,李警官。” 李绝娣冲他点了点头。 戴建国忙问。 “我那侄子情况如何。” 李绝娣望向那盖着白布的担架。她露出凝重表情。 “请节哀。” 戴建国脚步不稳,虚浮地走到那担架前。 他跪在地上,掀开了那白布,死者面目全非,他辨认无能。 宋济之跟着走到那尸体之前。 竟然被发现的如此快。是谁?人是他杀的,但是火不是他放的。 他的表情有些凝重。 谁干的? 他并不觉得害怕,他有足够的不被发现的自信,不然也不会如此大剌剌出现在此再次回味杀掉这家伙的情景。 可是他最不喜欢别人越俎代庖,把他精心布置好的炫耀般的杀人现场弄成乌漆麻黑的一片废墟。放火烧的确是能最快湮没证据的做法,他却一点也不喜欢这样。不然他为什么要取下那些人的指骨去给警员提示。 他是个创造者,一个艺术家,他的心血就是那些杰出的作品,可这个躲在暗处的不知名的杂种却烧毁了这份杰作。 王一贤从店内走出,她两手空空,身后的保镖和随从人员提着她今日在商场奋战过后的战利品牢牢跟在她身后。 她如今财富自由,意气风发,从未觉得死老公竟是如此美妙之事。孕肚已经大到无可忽视的地步,她仍坚持穿高跟鞋与套装。 她闲来无事就爱购物,从前岁月里短缺那些东西她如今要一一补齐。有钱真是好事,无论走到哪里都被客气对待,光是看那些服务人员和从前相比一如万花筒般的脸色,她就能感受到如今的自己是多么成功且富有。 她在一家珠宝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店内有一位年轻女人,身形气质十分熟悉,她认出那是戴妮娜。 比起富贵的王一贤,她穿着可谓是朴素,她穿一件驼色长大衣,阔腿牛仔裤,毛衣的领子拉到了下巴之下。衣服的功能实用大过装饰。 她的手上举着一条细长的钻石项链,钻石在灯光的照射下显示出耀眼的色泽。 那服务人员也还算得上是有耐心,任由她这副买不起的尊荣在店内不徐不慢的挑选着一条条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 戴妮娜对这些东西实在没有兴趣。她其实更想拿着这卡去给自己刷几套市中心的公寓。当然,她不可能真的这么做。给你的就是你的了吗? 不过这卡能刷公寓吗?她有些疑惑。她又没有用黑卡的机会。要不试试? 她在心里暗想。 思绪并不在珠宝之上。 要不拿去买游艇,刻上她的姓名,带着朋友一起出海。 她对奢侈品衣服包包全然不感兴趣,况且家里会按季送来,这种东西得来的太容易自然提不起什么追求的兴趣。 逛珠宝店只是为了慷他人之慨。 送给室友礼物看她们高兴也还是可以的。至少这年头,需要有人高兴。 王一贤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娜娜。” 戴妮娜应声转身,看着众星捧月般前来的母亲。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王熙凤的出场大抵也比不了她这一半奢华。 她叫一声。 “妈。” 服务人员立刻认出了这平日里如同自己衣食父母般的王一贤。 再看一眼朴素的戴妮娜,他暗悔自己怠慢。补救般的那种有点冷漠的表情颇为滑稽地转化为了一种要命的亲切,两种情绪冲撞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颇为扭曲的恭维。 戴妮娜倒是对这种销售的小把戏见怪不怪,她可不愿意为了销售人员的好脸色而拼命花钱求得存在。这不是傻子吗?富贵太太很爱这一套,但她毕竟是穷人,就算当了有钱人的情人骨子里还是穷鬼,她可不会做这种事情。 本来有些无所事事甚至于闲散无聊的店员一下子忙活了起来。 带着小巧黄金铭牌的经理从柜台走出,迎了上来。 “原来这是宋太太千金。” “方才怠慢,多有得罪。” 经理道。 “要不前往贵宾室吧。我们已经备上香槟和点心。宋小姐有什么想看的,可以吩咐我们拿来。” 戴妮娜轻笑。 王一贤这做派倒是让她当了回宋小姐。 现在倒好,本来很快就能完成的购物变成了冗长无聊的社交和寒暄。 王一贤脱下银狐大衣让店员寄存,她抚平下裙褶皱,端庄的坐在绒面的靠背椅上。 戴妮娜也脱下大衣,她穿着宽松的高领毛衣,头发因为静电而蓬乱。她也不打理,非常没有仪态似的窝在椅子里。 王一贤只觉她粗俗。 这女儿横竖改不了那那在底层养成的习气。 宋济之那家伙口味也是变态,戴妮娜完全是个带不上台面的货色。王一贤也不知道自己和女儿为何这般不对付,每次想与她缓和关系,但是面对戴妮娜她就是很讨厌,哪里哪里都能挑出毛病。 戴妮娜像个小孩子一样绞着手指。 显然她对于上来的蛋糕更有兴趣,丝毫不顾忌人眼色,配着香槟大快朵颐。 戴妮娜并不觉得丢脸。 守那些做作礼仪为何,她并不把这些人的脸色看在眼里,头二十年吃了人太多脸色,现在她有钱了,她当上了主顾,何必在意那些人怎么想。钱会给她的所有行为都加上滤镜。 难道会因为她吃光蛋糕喝光香槟就少服务她一分? 真是好笑。 王一贤说。 “好歹你也克制一下,又不是没有吃饭。” 见王一贤那如屡薄冰站不能好好站,坐不能好好坐的矜持模样她就想笑。 当今女人迷恋饮食阶级论,糖油不沾,碳水化合物不沾,蛋糕饮料更是洪水猛兽。最好人人吃草吃青菜,靠着水果和鸡胸肉过活。过的比难民还不如。 这样就能如同王一贤一般以穿进小号洋装为荣。 戴妮娜说。 “你说对了,我没吃午饭,所以饥饿。” 她招来侍者。在对方恭敬凑上来时候,她自如地说。 “去楼下给我买一份肯德基套餐。” 就算是这种要求又如何,她会被满足的。在宋济之那里受的气总要找地方撒。这里不服务她又如何,他们不服务自然还有别人。 王一贤带着一脸的无话可说看着戴妮娜在自己面前给可乐插上吸管,打开了汉堡的包装纸。 戴妮娜啃着汉堡,叫来一旁的工作人员。 “我刚才看的那块表,全钻的,三块,给我打包。” “可以刻字吗?我今天就要带走。” 什么挑选和品味,她这女儿土里土气的审美完全就是暴发户行为。 经理露出尴尬神情。 “店内目前只得一块。” 戴妮娜轻笑。 “虽然我没有买过,可我知道你们有其他人预定的,给我不就可以了吗?” “我可以加钱。” “我一定要。” 经理说。 “这不是钱的问题。” “关乎门店信誉。” 戴妮娜摆出王一贤。 “宋太太的面也不看?” “你们不少业绩都是我妈贡献的吧。” 王一贤想劝她,戴妮娜却要来大衣,她从衣兜里掏出宋济之给的黑卡。 “那好吧,我先付一块的钱。” 经理诚恳道。 “多谢您理解。” 他让一旁的下属拿着卡离去,回来时下属的脸色有变,她靠近他耳边悄悄耳语一番。 戴妮娜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不出她所料,方才还摆出门店信誉不可侵犯的公事公办精神的人立马对她说。 “虽然有一点难度,但我们店里还有其他客人订购的,您现在还需要吗?” 他心里一定在骂她。 戴妮娜只是露出舒缓微笑。 “那是自然,多谢你。” 她在纸张上写要刻字的室友的名字。 王一贤放下茶杯说,“你知道像这样三只全钻的表要多少钱吗?” 戴妮娜掰了掰手指。接着摆烂一般。 “太多了,不会算。” 她在流水上签上了宋济之的名字。 她知道这表很贵,三只更贵,所以她选择了不看。宋济之会收到账单的,那是他要烦心的事情。 她出卖那样多给他,不就是为了这一时爽快吗? 比利,该死的,她厌恶和这只狗做对比。 等到签字单拿走以后,黑卡被恭敬地交到她手里。 她突然问。 “你们肯定见过不少这卡的用户,这钱可以随便刷吗?” 不知道她是何意,依旧一五一十回答她。 “据我所知,这卡不限额。宋先生是美国运通客户,如果是在海外,理论上讲,下单飞机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买游艇是可以的吧。” 她问。 经理点点头。 戴妮娜冲他勾了勾手指。 “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你告诉我,我要买游艇需要走什么渠道。” “你们服务的客户里有做这方面生意的吗?” 第75章 慢走不送 这起事故被当作意外身亡结案,尸体在现场已被烧成焦炭状,对于火灾起因还需要进一步调查。但是死者家属坚持要让死者入土为安,所以尸体被直接运送到殡仪馆。 李绝娣想起范清尧最常说的话,决定之处在于细枝末节。她成长不少,在范队发生那样事情之后,她不可能像从前的自己一般就这样想当然的放过去。 为什么宋济之会出现在现场。 一个念头击中了她。 在最初对于连环杀人案的侧写里,有那么一条,凶手是反社会人格,有收集癖好,保留尸体的指骨,反侦察能力极强。而这种杀人犯的收集癖好在很多案件中不仅仅只体现在对于被害者身体组织的保留之上。他们中的大部分会在案发之后重新回到案发现场。 宋万起其实并不符合她们在一开始对于嫌疑犯人的猜想。可是在发生那样恐怖的杀人案之后,李绝娣想,是否在那个时候他们都希望过这场案子可以快速结束,调查案件之时,不止李绝娣,其他的那些同事们都犯了那样的错误,他们想法设法去寻找宋万起和罪犯之间的共通之处。从一开始,就是抱着把宋万起当成嫌犯然后找证据的看法的。 因为那是唯一的线索。 她说服不了自己。她跑到最近的一辆警车前拉开了警车车门,在驾驶座的同事尚未有所反应之时把他从驾驶座拽了出来。 她发动汽车,在导航内输入了殡仪馆的地址。 车内的通讯设备响起。 “李绝娣,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 她将油门踩到底。 “联系那边殡仪馆,让他们把尸体留下,这可能不是一起简单的意外事故。” 小警员有些犹豫。 “可是家属。” “火宅的具体原因也没有排查出来。” 李绝娣火急火燎道。 “是杀人案,那家伙又回来了。” “一定是。” 宋济之拉开前来接自己的汽车的后座车门,他并不着急离去,而是不紧不慢的转头吩咐戴建国。 “戴先生,你那侄子也吃够了苦头。我想你们也一定不想要因为他的事情干扰了自己平静的生活。” ”好好处理,让他早日入土为安,也算积德。” 戴建国哪里读不出他意。 他唯唯诺诺道。 “是的,宋先生。” ”我们会尽快办葬礼。” 宋济之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 “你办事一向负责,所以我才会信任你。” 他坐进了后座。 戴建国随之恭敬地替他关上了车门。 即便是和宋济之有关系又如何,死人不会说话,活人还要生活。戴建国想,只怪志恒那小子运气不好。 他目送车子离去。 此时他裤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电话是殡仪馆打来的。 “戴先生,警察刚打电话来了,她们说要停下火化进行验尸。” 宋济之将手扶在额头之上,他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俊逸的脸孔罕见地浮现出一丝沧桑之感。 坐在副驾驶位置,代替安俞前来的秘书室的下属转头对他说。 “来时宋老先生打过电话,让您今晚回老宅。” 宋济之淡淡道。 “帮我回绝。” “不去。” 他抬腕看了看手表。想着戴妮娜这时应该已经回了学校。现在回去准备晚餐倒是正好。送她走时百般不情愿,他可得好好哄哄。 他吩咐司机。 “开回市中心公寓吧,途中在超市停一次,我要买点东西。” 他提着购物袋返回公寓。打开门的时候他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走到厨房区域,将购物袋放到了料理台之上。 接着他语气冰冷的说。 “父亲,您这样不声不响的私闯民宅恐怕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行为。” 宋明志坐在下沉客厅的沙发之上,苍老的一双手有力的交叠在镶有象牙的方形文明杖头之上。 他身后站着那位兢兢业业陪伴着他走过数十年商界风雨的老秘书。 宋明志说。 “这就是你和那小情人的爱巢?” “打电话去你郊区的别墅,你的管家告诉我你一个月有一多半时间都待在这里。” 宋济之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依靠在餐厅的桌子前,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父亲你今天来的目的应该不是和我讨论我的私人生活吧。” 他放下酒杯。杯底搁置在桌面发出一声窸窣的响动。 宋明志也顾不得与他寒暄,他开门见山道。 “为什么要去那里。” 他声音里有一种颤抖,像愤怒,又像惶恐。 宋济之反问。 “去哪里?” 宋明志的手在杖头按了又按。苍老的声音因为多年的咽喉炎留下的病症像是堵着一口无法下咽的痰。 “你真的要我说出来吗?” “我不管你那可怕的爱好到底是什么,你都不应该把宋家牵扯进去。” 宋济之的手指沿着杯口滑过一条曲线。 “哦。” “原来那火是您放的。” 宋明志道。 “是我放的又如何,那个女人出现之后你就变得不正常,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进入别人家里杀人。” “你工作压力大我理解,你那爱好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你不该为了一个女人把你自己暴露,短短半年,她家人死的死伤的伤,你和她那样亲近,是想要把你是杀人犯写在脸上吗?” 宋济之嗤笑。 “原来父亲从一开始就知道。” 宋明志叹一口气。 “万起的死还不够吗?济之,你到底要做到怎样。” “我只剩下你一个儿子,你比万起有野心有行动力,你足够狠,如果宋家送到你手里,你一定能将之发扬壮大。” “可你身边这个女人是不详的,她会成为你亲手埋下的炸弹。” 宋明志下结语。 “王一贤不是想要送她出国吗?你给她一笔钱让她去国外把她打发掉。我可以饶她一命。” “济之,你不是糊涂人,你懂我用心。” 宋济之离开餐桌走到了宋明志面前,他在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下。 他交叉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之上,抬起来眼来看他,他的眼睛犹如毫无生机的玻璃球一般,有冰的质地,凉薄且略显锐利。 宋明志并不喜欢宋济之这张脸,比起那个从胖小子时期就被自己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大儿子,这个高中才被接回自己身边的小儿子实在像极他那母亲。 那可真是个十足的疯女人。 至今想起,他仍是心有余悸。 宋济之用警告的口吻说。 “戴妮娜哪里也不会去,父亲,如果你胆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动我的女人,即便是你,我也不会放过。” “我会拉着整个宋家给她陪葬。” “我说到做到。” 宋明志真想跳起来大骂不孝子,可是他不敢。宋济之的手段他领教过,这家伙杀人不眨眼,他要是真想弑父,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干咳两声。 宋济之旋即变脸,他露出亲切的笑容,仿佛他是这世界上最孝顺最体贴的一个儿子。 他凑到宋明志耳边说了一句话。 宋明志立刻变了脸色,他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颓败下去了。他目露惊恐地看着宋济之。 他怎么会知道?怎么会? 宋济之俯身拍了拍父亲肩膀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很满意地饱食着宋明志那张布满岁月纹路的脸上所呈现出的惧怕的神情。 “我想我的关心已经传达到您这里。” 他重新坐回沙发上。 “慢走,不送。” 第76章 并不快乐 宋明志气冲冲离开宋济之公寓。 秘书拉开轿车后座,他没好气地坐了进去。带着扳指的手不住在手杖顶部摸索,紧张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焦虑不安。 “那家伙怎么会知道?” “谁告诉他的?” 秘书坐进驾驶位,他自前排转过头来。 “您不用担心,一切的证明材料在使用之后都进行了销毁。不会有人抓到您的把柄。” “至于宋先生,他是您儿子,即便是知道也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去公之于众。” 宋明志怒道。 “我是担心这个吗?” 他用手杖捶打后座地板。 “他做了什么你都看到了,我是担心他伤害那孩子。看看万起的下场,那家伙就是一个恶魔,一个在我身边潜伏多年的怪物!” 秘书随即噤声,这不是他可以评判的事情。在宋明志身边多年,他知道缄默是唯一能长久取得雇主信任的法宝。 宋明志不敢冒这个险。 那孩子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孙子还是个胚胎根本不可能继承产业,宋济之是个疯子难以掌控。 最后还剩下那个孩子,那是个灵敏聪慧的小孩儿,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了,稍加扶持,一定能担当重任。 可是,连他老婆他都没告诉的事情,他胸有成竹除了他之外不会有人知情的消息,宋济之到底是怎么得到的? 那个女人? 到底是怎么样的女人能让宋济之做到这种地步。 宋明志用严厉的口气命令秘书。 “你去查查宋济之身边那个女人的底细。直接报告给我。”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听清楚了吗?” 和王一贤一同走出商场的时候,戴妮娜发短信让司机不要来,她打算坐王一贤的车子去学校。 其实是按照柜台经理给的地址去订购游艇。 王一贤很显然被她这副软饭硬吃的模样震惊到了。 一同坐在后座的时候她奉劝戴妮娜。 “做事情不要下死手。他无非想花钱让你高兴,反正什么都有,买点衣服包包意思就成。你漂亮,他也开心。” “你呢?你知道你今天带走的那三块表,单单一块的价钱都能入手一辆法拉利了吗?” “游艇?你知道那玩意儿要多少钱?宋济之会答应你吗?说是任由你随便用,你的每一笔消费都会即刻被他知晓。” 戴妮娜只觉得好笑。母亲心疼天心疼地,那钱又不是她的,她替宋济之着什么急? 戴妮娜闭目养神,不想多费口舌。 这些废话当然都不是王一贤的真心话,她旁敲侧击,只是为了引到自己想要的话题之上。 “从s大退学之后,先去英国上预科,如果你有心仪院校告诉我,我会帮你先找老师辅导。” 戴妮娜抱臂。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王一贤的心里在此刻打起了鼓。因为戴妮娜变的不可捉摸起来。前段时间戴妮娜摆脱宋济之心切,而现在的她仿佛满足于这种被人用金钱买下的生活。 这可不行。 她这段时间来为了让送她出国的事情变得更真实可是没少下功夫,宋济之给她股份那天对她说的话言犹在耳。 陪我演一场戏。他说。 戏的内容便是她串掇戴妮娜出国,但是戴妮娜并不可能真正去到机场,除此以外,宋济之没有告诉她缘由以及这样做的目的。 他只是说一定要做到位,要做到与真的别无二致的地步,绝不可以露出马脚。 她想,也许只是考验女人的忠诚,多得是有钱人爱玩这样的把戏。 宋济之信步走到落地窗前,兜内的电话在此刻响起,他接通手机,电话那头向他确认他是否要订购一艘在lurssen公司位于德国不莱梅制造厂的超级豪华游艇。因为有人用他的名义缴纳了百分之三十的佣金。 戴妮娜? 还真是小看她,以为她最多不过是不看价格买下一堆珠宝首饰或者衣服包包,至多也不过下单一套房。 几个亿的游艇。 她也是真敢想。 戴妮娜坐在待客的沙发之上,她翘着腿,咖啡杯搁在她膝盖上,她舒服地眯起眼睛,让身子往后仰,陷入身后沙发柔软的靠背里。 一位金发女郎步履匆匆的朝她走来。 “是戴小姐吗?” 她用很不流利的中文问道。 “我是。” 戴妮娜前倾身体,放下骨瓷杯。 “我要的都办妥了吗?” 那女郎道。 “照例我们需要向信用卡持有者进行确认。” “很抱歉,您的订单被那边取消了。” 戴妮娜因觉闲适安逸而不自觉晃荡在半空的脚尖兀地停下。 “你说什么?” 对方很耐心的重复一回。 “宋先生拒绝支付这笔钱。” 一定是把她当成了某位无理取闹的情妇,虽然这位女士极力想要避免让戴妮娜感受到那种眼神。 戴妮娜可没有想象过自己会被拒绝。更不知道原来下这样的订单会通知持卡者本人。 戴妮娜伸手接过信用卡。用两只手指将它夹住,忧郁的注视着薄薄一张却如同神灯一般能实现所有梦想的卡片。 可是持卡者不是她本人,她下不了决定。 可怜她的戴妮娜号,方才她还在大脑里构思着在一片蔚蓝海水里驾驶它行进的场景,那必然是至曼妙的享受。 “真是抠门。” 戴妮娜嘀咕。 见那金发女郎一脸迷茫,她收住了音。 戴妮娜悻悻从沙发上起身,王一贤还真是很懂的吃男人软饭的道理,吃一点可以,想要把整个碗都抢过去,那是痴人说梦。 戴妮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怨气回了学校。她把礼物分发给室友。 看着纸袋上形容简约却着名的珠宝牌子的logo,杜小娟想也不想就推辞。 “这一看就很贵,我不能接受。” 高鸿鹄也感到犹疑。 “妮娜,你这样令我们不知所措。” 唯有秦思雨毫不客气,她饶有兴趣地拆开盒子看里面的东西。 想来不过是一些女孩子用的小饰品,对普通人有些轻奢对有钱人却显得廉价只能当小玩意儿的程度。 秦思雨道。 “她早该送点东西感谢我们,毕竟这段时间我们帮她代公开课与跑步打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不能白干。” “戴妮娜有钱,这点礼物对她而言算不了什么。你们大可以放心。” 秦思雨一面说一面掀开了盒子,望着衬垫上璀璨夺目的钻表,她的声音嗖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其他两人也拆开了自己的包装盒。 寝室内的空气一瞬间沉静下来。 秦思雨家里本就是干珠宝这一行的,她当然清楚市价。这一块表已经抵得上一辆豪车的价钱,更别说一口气买三块,当白菜一样的送给大学室友。 简直不是人干出来的事。 秦思雨惊呼。 “戴妮娜,你家里到底是干什么的?有金矿吗?” 戴妮娜有些悲伤的摇摇头。 “因为我爹死了,我要继承遗产了。” 看着室友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凝重再到同情。戴妮娜笑了出来。 “开玩笑的。” 她抬抬下巴,用有点专横的语气道。 “戴上看看。” 见她们仍有犹豫之色。她说。 “刻了字的,退不了。” 高鸿鹄情不自禁去抚摸那耀眼的表盘。 “妮娜,这人情我得给你带一百年饭才能带回来吧。” 戴妮娜说。 “你们待我很好,真的。我不想用一般的小礼物来感动你们。” “而且,我是在贿赂你们。” “你们很有潜力,而我需要有潜力的伙伴。” 秦思雨笑道。 “你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贿赂,你肯定想要的更多,你要什么?我要说,我只有两个肾,一个也不能少。” 戴妮娜啐她一口。 “我要你器官有何用。你们收了我的礼物就当是提前成为我的同盟。” “而我的心愿是征服世界。” 她并没有说假话。这正是有朝气敢想敢做的年纪,有何不可,为何不可?但说到底产生如此宏大的不切实际的愿望的根源在于现实的匮乏,爱的缺乏,金钱的匮乏,只能寄希望于挣更多的钱,拥有更大的野心,因为这些东西在未来,永远无法实现才要永远奔跑,这样才可以活得下去。 秦思雨说。 “那你想过怎样征服世界吗?” 戴妮娜皱皱鼻子。 “求其上得其中,所以我们得立志,一起创业成为世界首富。” “这样才能得其中,最后至少成为一个富翁。” 杜小娟注意到她言语中的矛盾之处,她不解。 “妮娜,比起一般人你已经足够有钱,为什么还要成为富翁?” 这问住她。 已经空虚到要用钱买钻表送人看别人开心的地步,因为得到的太容易,那种钱带来的最初的最快乐的实感开始慢慢消亡。 在她尚未意识到的时候。钱对她的重要程度已经越来越低了。 戴妮娜一时间不知道从何作答。 钱可以做什么?她第一次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在温饱尚未解决的时候自己绝不可能问出这样何不食肉糜的傻瓜问题。 可是为什么? 她发现自己突然答不出来了。过去为了钱奔波,因为一点钱而改变生活而窃喜的自己,现在却疑惑而迷茫。 她曾嘲笑别人只会空谈却不知道真正生于底层是何种感受。可如今她做的和那些人又有什么两样。 她以为她是快乐的,她以为别人也可以因此感到快乐的。可是为什么她并不快乐? 第77章 特殊方式 白布掀开的那一个瞬间,李绝娣依稀可以嗅到一种在空气里流动的焦糊味。 尸体面目全非,有些地方可见阴森白骨,这看起来不像一个人而像一只被烧焦的别的什么动物。一只大狗。 李绝娣试图通过这样的联想让自己好受。 她垂眼观察着这尸体的状态,集中注意力生怕自己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她对这尸体的各个方位都拍了照片,最后一步,她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那已经看不出样子蜷曲的手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举起死者的一只手,接着又举起另一只,她发现了端倪。 这发现让她心惊胆战。 这是宋万起独有的杀人方式。 受害者的指骨缺失了。 晚课结束以后戴妮娜离开教学楼,她在教学楼下与抱着篮球的贺海荣撞了个照面。他依旧阳光帅气,利落清爽,那种有点懦弱的样子在离开了宋青云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仅仅只看了戴妮娜一眼就在一群男男女女的簇拥之下离开。 戴妮娜觉得好笑,难怪李碧华要说,男人不兴以身相许,他总能用他卖身的钱去买另一生。 这不就是。 两人半斤八两,戴妮娜也犯不着去踩他一脚。 只是他为什么要恨她,恨到连朋友也做不得,并用那样难听的口气挖苦讽刺她。 人们不恨穷男人,总认为他们只是暂时穷困一定有机会东山再起。却对穷女人深恶痛绝,对卖力生活的穷女人更甚。要么辱骂她心比天高 命比纸薄,要么歧视她出身穷困、不懂礼仪,又或者鄙视她为了生活不择手段、撕破脸面的样子,讽刺这样做不体面不优雅。 去他妈的吧。 戴妮娜想。 都去他妈的。 不管是宋青云、贺海荣还是宋济之王一贤宋家上上下下,她戴妮娜可不欠他们的。 难道宋济之没有从她这里拿好处?难道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 司机已经将车子停在学校门口等着了,拉开后车座的时候,戴妮娜惊讶的发觉宋济之也在。 “怎么了?看傻了?” 他长臂一伸直接把她拉了上去,手顺势关上了车门。 他吩咐司机开车。 宋济之将她圈在自己身边,手却很下流地隔着毛衣停在她一侧的丰盈之上。 戴妮娜几乎是被针扎一般跳开。 很明显宋济之对这种抵触情绪感到不满。 她辩解。 “注意影响,会被人看见的。” 宋济之将她拖过来。 “看见?这种事情你在学校难道看的少?那些小情侣就像八爪鱼,恨不得浑身都是吸盘可以和彼此永远粘在一起。” 戴妮娜故意挖苦。 “毕业十年的你倒是挺懂现在年轻人。” 他用手指轻拂她头发。 “谁又惹你?说话如此不客气。” 她避开他手,刻意不让他得逞。戴妮娜单刀直入。 “为什么取消我订单。” 就连生气也煞是可爱。 宋济之松开摸她头发的手。 “有哪个傻子会想着拿信用卡去买游艇?” “这我真的是第一次见。” 他摊开手。“卡还回来。” 戴妮娜从衣兜里拿出来赌气一般砸在他手心上。 宋济之接过卡,顺带问了一句。 “为什么想要买游艇?” “说过冬天会带你出海,你犯不着自己去订一艘。” “你有钱维护吗?” 戴妮娜理直气壮。 “那是你的不是我的,虽然是花你的钱,但我很想要一艘写着戴妮娜号的船。” “况且维护不是有你吗?我买都买了,你不会不管。” 不,不是这样的。 戴妮娜有戴妮娜号,比利却没有比利号,也许是这样。不然她不知道自己和那条狗到底存在怎样的区别。现实如此令人丧气。 宋济之岔开话题。 “除了这个之外,我让你随便买,你花了数百万买了三块表,却一块也没留给自己?” “妮娜,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你却拿着去做慈善。” 她突然举起他一侧手抬到自己肩膀,顺势缩进了他怀中。 “我还以为你多有钱?三块表就把你掏空。和那些说结婚吧我养你却因为奶茶二十破防的男人何其相似。” 第78章 他的母亲 她一定是在车上说了什么话得罪了他。戴妮娜想。虽然宋济之没有将那种不满表现在脸上。 可是她就是知道,他正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果不其然,当他用指纹打开公寓大门之后,她几乎是立刻被拖拽进了门内。 他先是火急火燎地带上了门,继而又粗鲁地把她往门上推去。他的双手死死钳住她肩膀,那力道重的足以令她不适。 他凭着本能去索取她的嘴唇与身体,凌乱无序的吻从她的嘴唇、下巴一路游移到她的脖子之上。 她的毛衣和厚重大衣都令他厌烦,似乎成为了碰触她柔软肌肤的阻碍,他有些急迫地伸出手去将她的高领往下扯。 他十分清楚她那瓷白的依稀可见青色血管的薄薄皮肤,有时候只需要在嘴唇上稍微加重力道,就会留下一个醒目淤青,看起来惨不忍睹,像是被人打了。 他每次都要克制着自己的力道,生怕伤害到她,也怕留下那样的痕迹给她的生活带来不便。可是今天他不想这样,想要弄痛她,想要给她留下印象,想要征服她,占据她的呼吸和思想。 但是在戴妮娜这里,她认为他是在生气,是在惩罚自己。 她推他,他纹丝不动,这种感觉让她不舒服,她相信宋济之也知道她不舒服,可是他没有停下来。 她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这一耳光扇的着实响亮,声音回荡在广阔的客厅里,黑暗中她看不清宋济之面孔,但是她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瞬间低下去的气压。 打出去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主要是害怕宋济之打回来,如果她避闪不及,那不知道有多疼。 迎着月光她看见他手臂的黑色轮廓,他的手朝这里挥来。 戴妮娜着急地说。 “我不是故意。” “只是自我防御。” 她闭上眼,收缩肩头,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但预期的身体上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宋济之伸手打开了玄关的灯。 暖橙色的灯光温柔地抚慰过她的发顶与肩头,她垂着头,小巧的下巴在发丝之间只露出一个温润的轮廓。 她的头发比他走时更长了一些,散散地披在她肩头下方。她的头发是很健康亮黑色,黑发如洗,似乌鸦的尾羽。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抚摸她发顶,却在半途停住了自己手中的动作,他的手虚握成一个隐忍的拳头,继而又缓缓收回去,垂在身侧。 他悲哀地发现,与她耀眼的存在相比,这一耳光实在显得过于微不足道。 即便是她打他,他也是不气的。无法同她置气,就算那时候她背着他和那个小子一通乱来,他气的恨不得将那染指她的家伙碎尸万段后又下油锅煎炸。但对她,他不曾有过任何想要伤害她的想法。 戴妮娜不知道她是他的妮娜究竟意味着什么,从一开始,她就是他的。在那个女人将她送走之前,她是躺在他的臂弯里睁眼打量着这个对她而言过于陌生的世界。 把她送走是件容易的事情,可是让她重新回到他身边却不是易事,他杀了多少人他记不清了,把那些阻碍他和她的障碍一一铲除着实浪费了太多宝贵的时间。 可是现在还不晚,现在她在他手里,这样就够了。 因为那相片里的那女人不仅仅是他的母亲,还是她的。 母亲杀死了王一贤保温箱里的孩子,换得了她自己的女儿鸠占鹊巢的十九年寄人篱下的生活。 如果当初活下来的是那个男孩子,也许戴妮娜所遭受到的一切他都不会遭受,王一贤会是个保护他于水火的bear mama,为了自己的儿子bear up就像她现在所做的那样。 她不会对戴妮娜有片刻温情,不管这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一样。戴妮娜只是她的对手、仇敌和想要除之而后快的错误。 母亲也终于是为了她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死在宋明志的手里,牺牲掉唯一的女儿,又将儿子变成怪物。 “头抬起来,我知你在笑。” 她缓缓抬头,盯他一眼,看见他脸颊一侧的红印惨不忍睹,遂又垂下头去。 可是她丝毫没有悔过之意,微微抿起的嘴角暴露了她真正情绪。 她讨好似地上前晃动他手。 “不要生气。” “我知道你不喜欢同那些小气男人比较,你比较有风度,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你是做大事的,和那些弯酸鸡肠男不是一路货色。” 她仍旧以为他只是在生车上的气。 她踮起脚去碰刚才被自己打过的地方,她手没有轻重,弄得他发出吃痛的声音。 “对.....对不起。” “我.....我不是故意。” 宋济之白她一眼。“还装。” “为什么你每一次不是故意都是在把人打了伤了废了的时候再说。” 戴妮娜有点委屈。 “我不过是老实女人被逼急了,所以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很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老实了?” “我不抽烟不喝酒也不打老公,是个十足的好女人,还不够老实吗?” 宋济之说。 “可你打我。” 戴妮娜道。 “你不是我老公。” “你自己有老婆。” “我时刻不忘,你很快就要结婚。” 他解释。 “我和蒋丽莎......” 想来又觉得何必多言。于是他停住了。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蒋丽莎也不是那种会拉横幅上门来打你的女人。” 戴妮娜并不想关心这些,宋济之不是她的天她的地,除了爱宋济之她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她耸耸肩。 “那最好。” “我也不是那种能够被别人拉横幅上门打的女人。” 他笑了。 “这我当然知道。” 戴妮娜问。 “那你还要继续吗?不过这次你要轻点别吓到我。” 被她这样一闹兴趣早就消亡一大半。宋济之朝她摊开手掌。 “先讲正事,跟我来,有东西要给你。” “是什么?” 他神秘一笑。“礼物。” “我回来之前就准备好的礼物。” “放在你在书房看见的密室里,你没有进去不是吗?” 她想起那天,撞破贺海荣和宋青云的隐秘恋情,一个人躲回这里洗澡睡觉。不小心打开大门,却没有进去的好奇心。她全部的情绪被吸走,哪里能腾出时间来去别人的隐私之地探险。 后来那门不知道怎么就关上了。 她牵住他的手。他拉着她往书房走去。 宋济之说。 “当初为什么不进去。” “因为不被允许。” “我没有阻止你进入这里的任何一个地方。” “你也没有告诉我你书房有密室。” 他惊诧。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总得有地方保管一些你的私藏与股票和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爱好。” 戴妮娜极认真地回答。 “恐怖电影和犯罪片中那种因为旺盛好奇心闯入的非主角的炮灰们都是送人头的。” 她换了个说法。 “没一个能好死。” “我又不知道你那里会不会藏着一具尸体。毕竟你这么变态,把人砌墙里也是有可能的。” 他的手用力捏她一下。 “少看一点爱伦坡。” 他拉着她走进书房。 宋济之打开灯,带着她走到靠墙的那片书墙之前。 戴妮娜推开他。 “我知道怎么开。” 她垫脚去取下那本莎士比亚,电视里都这么演,她上次也这样打开了。可是那面墙在她面前纹丝不动。 宋济之扶额,有点嘲笑的意味。 “我的天,你真觉得会这样简单。” 他取下第二排的一堆书,书架后面露出了一块电子密码锁。 他输入密码的时候戴妮娜很不客气地将头伸了过去。 他按下数字。 7213 “为什么是这个数字。” 她问。 “是我母亲生日。” 戴妮娜疑惑地望向宋济之,他很少在她面前提起他母亲。她也听过一点宋家八卦,都说宋济之母亲敲诈勒索宋明志然后出车祸死在了马路上,极有可能是宋明志雇凶杀人。 并非空穴来风,当年宋明志接受调查的时候闹的满城风雨,虽说最后因为不在场证明洗清嫌疑,但是当年那一期小城晚报上可还登着他坐上警车的封面图。 门自他们面前打开。和那一次一样,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宋济之拉着她走进去,门轻轻在他们身后合上。他熟练地在墙上摸到了开关的位置,打开了室内的照明。 倒是和戴妮娜想的不太一样。没有刑具架,亦没有尸体和鲜血,更没有阴森的好似中世纪坟墓的石头墙。 整个密室的面积不大,恰似一间比较小的没有窗户的会议室,实木的长桌子上累叠着各色文件,桌上安着一台台式电脑和两个额外添加的显示屏。房间的一角有一个立式的半人高保险柜,也许那就是他说的放股票和藏品的地方。 非常无趣,十分无趣。 戴妮娜讽刺。 “一个书房还不够你办公的吗?” “你还要找个没窗的。” 宋济之说。 “在你来这里之前,我极少使用卧室,就在这张沙发上睡觉。” 他抬抬下巴。 她注意到沙发的一角整齐的叠着一条黑色毛毯。 “那时候,我一直失眠,到了要甲羟基安定才能入眠的地步。” 戴妮娜不解。 “你事业有成,工作称心,又有钱,为什么还要失眠?” 他走到一旁的酒柜前。 “要喝点什么?” 戴妮娜说,“我要红酒。” 宋济之从酒柜里拿出一瓶未拆的红酒,又从挂架上取下两个高脚杯。 “我喝不了多少,你不用开新的。” 他没有理会她。用海马刀利落地旋开瓶塞。他倒了两杯酒。 他拿着红酒朝着她走来。一面说。 “坐。” 戴妮娜坐到沙发之上,宋济之把酒杯放到她面前。 他说。 “2000年的柏翠庄园干红。” 酒就是酒,戴妮娜不喜欢酒味也喝不出好歹。 她把鼻子凑到杯边细闻,除了葡萄酒味还是葡萄酒味。 她佯装陶醉。 “嗯,不错,闻着不错。” 她抿一小口之后说。 “我以为你只喝伏旧园的酒。” “家里很多,不是吗?” 宋济之坐在她身边,他凝视着酒杯边缘,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我母亲不是简单的交通事故。” “她在去世之前喝了酒,尸检报告显示她是酒后驾驶。可是,问题就在这里,她是个惜命的女人,不可能喝醉酒开车上路。我了解她。” “更何况,我看见了。我父亲杀了她,并且那天仆人从他房间里拿出了酒杯和红酒瓶的碎片。” “clos de vougeot的勃艮第。我父亲的最爱。” 宋济之告诉她这个,她还真是始料未及。在她在思索该劝他节哀还是告诉他别放弃,努力抗争一定能获得正义审判的想法里反复横跳的时候。 宋济之放下酒杯,走到书桌前,他拿起桌上的一个相框朝她走来。 “你看,这就是我母亲。” 他说。 戴妮娜将酒杯换握到左手,右手接过他手中相框,她的眼神比她的动作要慢半拍,相框塞进她手里的时候,她的眼睛才从酒杯中的红色液体上缓缓移开。 所以这样的震惊是延迟的。 当她的视线接触到相片中穿着黑色外套,留着利落短发的女人的时候,握住酒杯的手一歪,酒杯滚落下去,滚到她脚踩着的柔软的毛绒地毯之上。 她当然认识这女人。这酷似王一贤的脸勾起了她童年最为甜蜜的回忆。 可为什么妈妈从没有告诉自己,大姨母会是宋济之的母亲。 家里人只是告诉她,姨母出国了。她从未怀疑,因为自她有记忆以来,姨母一直都是在世界各地飞行,忙着一些她并不懂得的工作,只能在每年年关时节才能相见的人。 姨母每年回家都会给她带礼物,有时候是纸镇,有时候是一大盒巧克力和太妃糖,包很大的红包给她,幼儿园放学后会接她去她家具并不齐全的公寓给她做晚饭。 她总是偷偷想,姨母是自己的母亲该有多好,那么她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她在日记里珍藏着姨母的一寸照片,打从心底认为如果自己真的有个爱自己的妈妈,那么一定是她的样子。 可是,姨母?怎么可能是宋济之的母亲! 那么她和宋济之。 她瞪大了眼睛,一瞬间意识到了这之中最不对的地方在哪里? 这不是乱了套了吗? 第79章 钻石项链 虽然她十分确定这相片上的女人究竟是谁,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戴妮娜还是选择询问宋济之。 “你母亲,叫什么?” 他回答。 “王荣景。” 外婆取名是根据所谓的字辈,在名字之中会选择自己家族的某个先辈从中取一个字当作这一辈的姓,王一贤与王荣景都是荣字辈,母亲是改过名字的,改名字之前她叫做王荣娇,她嫌这名字土里土气,参加工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新的。 母亲是个逆反的女人,戴妮娜想,可是母亲的逆反体现在摒弃天然母性而追求爱情,为了爱情抛弃戴妮娜,也为了重新获得爱情把自己的孩子往火里推。叛逆了,但又没有完全叛逆。和在家庭里养育子女,牺牲一切生活,在传统教育传统思想下生长起来的外婆的生活并没有本质不同。 戴妮娜唏嘘。 想不到竟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认识自己的姨母。 思虑再三,戴妮娜还是说。 “王荣景是我姨妈,是我母亲的姐姐,我觉得你得知道。” 宋济之对她的话没有产生什么反应。 “你全部都知道?” 一种恐惧感打从她心中泛起,在无意识之间,戴妮娜不由自主地抬高了自己的音量。 “什么时候的事情?” 宋济之淡淡道。 “打从一开始。” “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从第一眼见到你母亲的时候。” 他的语气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平铺直叙好似在讲一件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宋济之,真是那样的话,我们是有血缘的。” 戴妮娜不可置信地瞪视他。声音里有一种无可言喻的惊惶。 “知道这些的你还和我做了那些事情。” 宋济之满不在乎地笑了。 “不生孩子就不会有事情。” “我只要你就够了。” 戴妮娜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她直想吐。 宋济之突然伸出手掐住她下巴,转过她的脸逼她直视他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珠仿佛一个漩涡,窸窣吸收掉所有的光亮与生机,却无法反射出任何有情感的东西。他盯着她,这行为显得过于毛骨悚然。 “那家伙不也和你有一腿吗?” “他不是你的哥哥?” 她意图偏脸摆脱他,但是并不成功。 她辩解。“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戴妮娜几乎是要哭出来。 “和他不是我自愿。” 他反问, “所以和我,你是自愿?” 这种时候他还生得出调戏她的心理,她发现也许他真的缺乏人才有的那种正常的情感。 她的眼睛突然变得明亮,是一种憎恶的情绪,因为这种愤怒的感情,让她重新拥有了一种闪光的活力。 “你怎么可以对我做出这种事情。” “你居然还问得出这么恶心的问题。” 她打掉他的手。 “你让我恶心。” 然后她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要露出怎样的情绪才算的上是一种正常人的逻辑,别人会怎么做,应该要告他,谴责他,然后离开他。不能在这里呆着了,在这里再呆上一秒都是一种恶心。 对,她要离开。 她起身就要逃离,宋济之却似早知晓她行为一般,他先她一步将她按倒在沙发之上。 “抱歉,小姐,这不是你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的地方。” “一直以来迁就你,对你保持绅士行为的游戏到此为止。妮娜,我带你来看礼物,礼物没有看到,哪有人先走的道理。” 他的眼睛朝四处瞟了瞟,重又落回她脸上。 “这里隔音很好,因为装修之初我就特意在墙内安装了很厚的隔音材料。所以如果你不听话的话,我就在这里杀了你。像你想的一样把你砌进墙里,宝贝,直到你腐烂的那一刻,都不会有人发现你。” 最后这一句话还是刻意贴在她耳朵边说的,他口腔内温热的气流喷洒在她耳后的那一片皮肤之上,那触及之处很快就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戴妮娜身体僵直,她分得清玩笑和真话,宋济之这话似真似假,可是有那么一个瞬间,本能的生物的直觉告诉她,他不是在和她开玩笑。他真的可能杀掉她。 宋济之举起她那只带了手链的手。 “不信我?” 他挽起她袖口。 “你总该相信证据吧。” “妮娜,你真的很不会装死,唐四告诉我,你在后排抖如筛糠还强装镇定,他怀疑你是不是被吓尿。” 宋济之抚摸她颤抖面孔。 “我暗示过你多少回了。为什么还要装作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吗?” “你知道我在家里的每个地方都有装监控吗?知道你的穿的衣服,用的饰品和电子产品里都有定位吗?你明明知道不还继续留在我身边。” “宋万起带你去的那个地下室好看吗?” 宋济之有些自得地说道。 “我的品味还不错吧。” 戴妮娜想起那个地方,奇怪的味道,未知的皮肉碎片和毛发,以及她开枪的时候那种硝烟的味道。 她感觉自己的胃在收紧,胃内的容物从咽喉上涌,在她要吐的那一刻他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戴妮娜哇一下吐到了地毯之上。呕吐物和红酒的残液混合交织,本来下午她就没吃多少东西,吐到后面光剩下了水。胃液酸腐的气息闻着就像尸体,一想到尸体,她又吐了。 吐到后面水也没有了,只剩下干呕,宋济之抽出小桌上的纸巾,很温柔的擦拭她嘴角,他像是根本意识不到这呕吐物的酸腐气息一般,专注地将她嘴角唇边的秽物擦拭干净。 戴妮娜想到了一件很小的事情,宋济之是个很会打扫的人,他用过的厨房一尘不染,杯子也是清洗的干干净净,连指纹都不见。比起她凌乱的需要佣人每天打扫整理的房间,宋济之的房间就像是没有住过人一般。 现在想想,他如此洁癖又如此爱好整理,不是因为他有强迫症,而是多年以来打扫作案现场的习惯。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她居然在想这种事情。 难怪每次她叫哥哥他都那样受用,那不是在与他调情,那是一种变态的爱好。她每喊一次,他就确认一次。 他这种人是没有底线的。别人如果越过这样的底线所感受到的最首要的感觉应该是愧疚和自责。宋济之却为此兴奋和痴狂。 戴妮娜艰涩地说。 “你杀了人,取了他们的指骨,然后送给了我?” “宋济之,我特么欠你的?” 即便是宋济之认了又如何,没有证据她根本无法把他送进局子里,说起警察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范队是你害的?” “那场车祸是你找人干的?” 宋济之说。 “谁?” “范青尧。” “哦,那女人?” 他问。 “她怎么了?” “你不知道?” 戴妮娜当然以为他在说谎,可他那样又不像假装。 “在去拿修复证据的时候,她被卡车撞了,证据被抢走。” 她一五一十道。“你杀人的证据,你自己不知道?” 这话警醒了宋济之,他以为唐四那家伙所谓的证据只是为了敲诈自己的借口,他派人搜查过他家里,杀掉他讲他推下去之前也搜过他的身。听说他捞上来就是浑身赤裸,即便有证据也沉入大海,怎么可能? 不是他会是谁?答案显而易见,能知道动态,快速找人处理,并且还绕开他宋济之眼线的人并不多。 父亲。 因为证据在他手里,所以才会有恃无恐地前来威胁自己。 见宋济之沉默,从他的细微表情中她判断他知道是谁拿走了修复资料,也许是一伙人。李绝娣说的没有错,真相就在宋家,现在她确认了是宋济之。可是继而一种更危险的想法出现在她脑海里,真的只有宋济之吗?当你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就说明已经有一窝。说不定整个宋家都是帮凶。 在淘金狂热的两百年前的美国,多得是这种团体作案抢劫杀害过路旅客的家庭旅馆,也不管这一家人到底是不是一家人,反正他们以一家人自居。彼此通力合作,抢劫财产之后再把人杀害,最后埋进自家后院,就此湮没证据。 百年以后还是无头悬案。说明群体之恶比个人之恶更隐秘更不好察觉。 宋济之变成这副模样,不能说其他人就是无辜的,他们可拥有着相同的血脉。宋济之如此汲汲于与他有着一丁半点血缘关系的自己也许正是出于这种目的。 难怪他会说,做我的家人,而不是做我的爱人或是我的老婆。因为老婆与爱人皆可替换。 一荣俱荣,一损具损,她不会蠢到这种地步。她并不愿意成为他的特别与例外,她宁可成为可以被代替的棋子。 可现在,宋济之告诉她这些,她想要全身而退是不行的了。 宋济之将沾了她呕吐物的纸巾扔进脚边的垃圾桶内。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在想的那个人。” 他的眼神变得凌厉。 “戴妮娜,不要耍小聪明,你知道耍小聪明的人会死的很快。” 戴妮娜当然不会对他说有种你杀了我这种很明显刺激对方的话。宋济之当然有能力将她杀掉,她不是不害怕的。这是他的密室,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她是新手,在没有百分之百把握的情况下,她不会轻举妄动。 因为她知道,他此刻就想看见她恐惧、害怕、惊慌失措。 他捻起她的头发,用手掌抚摸她颤抖的身体。满意她怔怔的双眼,僵硬的身体。他抚摸她的头颅,用手指描摹她面部那秀美的轮廓。 宋济之说。 “现在的你多可爱。” “我把你永远关在这里好不好?“ 礼貌的询问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戴妮娜说。 “可你会厌倦的。” “你喜欢我是因为这种不确定性,如果你确定我不会离开你,你就会开始讨厌我。” 他松开她。“先看看礼物。” 宋济之离开走到保险箱前,戴妮娜跟在他身后走过去,她的视线敏锐地在四周搜寻一切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她看见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笔筒,里面装满削尖的锋利的铅笔,笔头朝上,如同箭矢一般锋利。 也许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她可以夺过一支笔插入他喉管,这个变态杀人狂会就此死在她的手里。但是她觉得她没有恨他到这种地步,他为她杀人,为她铲除后患,为她挣得她本不该得到的宋万起的财产。现在还没有到手,他会帮她弄到手的。 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没有人想要为了买下她那不值钱的自由而付出昂贵的价钱。在这一点上,她不恨他。 宋济之打开保险箱,他从保险箱中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天蓝色丝绒盒子。 他自她面前打开那盒子。是她让秦思雨脱手,被王一贤扬言买下的那条水滴形钻石项链。原来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他的手里。 第80章 怎样杀人 站在镜子之前,戴妮娜一件件脱下自己的衣服,厚重的大衣外套,被洗得变形的价值不菲的羊绒高领毛衣,毛衣内是一件紧身的圆领黑色保暖衣,很实用的穿搭,即便是成有钱人的情妇,她依旧保持着过去那种务实的穿衣法则。 她从床上的盒子里取出那一条项链,这么久了,也只戴过两次,他出差带回来那次,他带着她去到宋家晚宴的那一次。 他的心理可谓是十分强大,枪杀了人之后还能面不改色地躲在二楼书房和她痴情缠绵。 戴妮娜觉得自己也冷漠的很,有人死了,而她知道凶手,却还是在这里听从宋济之的话,打扮自己,走出房门,陪他用餐吃完饭,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那些人的死亡成全了他们这一对狗男女,就像倾城之恋,一座城的崩塌成全了那两幽怨无病呻吟的主人公们的爱情。 狗男女这一词惟妙惟肖。 她脱下自己的保暖衣与内衣,将那串精致的闪着光的宝石项链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学着那些女人的样子左转右转去欣赏镜子里的自己,可是她发现了一个很沮丧的结果,这个戴妮娜,带着昂贵珠宝的戴妮娜,仍然是戴妮娜。她没有因为这繁琐劳累和不切实际的装扮变得像另一个人。 她抬头望向房间的各个角落,用眼神搜寻着可能安装监控的位置,在哪里?她觉得自己就像恒温箱里的守宫,不论谁蜕皮还是躲藏都逃不开那透明方盒外的监视者的眼睛。 如果时刻生活在他的监视里,他什么都看,那就意味着他什么都不看。她只能用这种阿q精神安慰自己。 宋济之擦亮火柴,他点燃桌面上的枝形蜡烛,火焰自烛芯之中窜起,在烛台上跳动着金黄色光芒。 戴妮娜自房间走出,她轻咳一声,宋济之应声从桌前转过身来。 她穿一条银色的曳地晚礼裙,挺拔的身体骄傲的犹如一颗月桂树,仿佛把银河从天空下摘下后披到了她的身体上,以至于她整个人和裙子一起在月光下泛着一丝浅浅荧光。 项链是如此得宜地悬挂在她胸前,昭彰着所有者无懈可击的品味。无论是人还是珠宝,都是属于他的。一切仅是又一次向他证明这一点。 宋济之绕到椅子背后,很绅士地给她拉开了凳子。 比起和她有礼貌有距离的你来我往,此刻他更想就这样把她压在餐桌或是别的哪一个可以借力的地方,掀开她的裙子,让她跪倒在他面前。 他发现此刻她正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见他盯着自己的脚看。她解释道。 “我不喜欢你准备的鞋子,我上次穿鞋打出的伤口还没有好,我可不想因为穿高跟鞋而化脓感染失掉自己的一只脚。” 她就是狡辩。她也知道他知道她在狡辩。 房间内有地暖,她丝毫不用担心自己的脚会被冻伤,打着光脚到处跑的感觉还真的是很爽。这是从前她想都不敢想的。 宋济之走上前来,揽着她的腰,让她的脚踩在了他穿着拖鞋的脚背上。 “干什么。” 她小心抱住他脖子。 他偏过头埋在她脖子里。 “想和你跳舞。” “可以吗?” 戴妮娜没有反抗,她的手从他脖子慢慢放到了他的肩膀之上。 她说。 “我现在是你的人质。” “人质难道真的有拒绝的权力?” 他的手掌缓缓贴在她后背之上,她背后那对漂亮的蝴蝶骨因为这种动作而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 踩着他的脚,跟着他的节奏缓缓移动,戴妮娜先开始还有点生硬,等到这暧昧的氛围渐浓,她僵直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她跳舞一直都跳不好,因为身体僵硬、同手同脚,小时候的跳舞班上了一星期再也坚持不下去,现在,她发现自己还挺有天赋。 她是顶自恋的一个人,能夸奖自己的时候绝不把功劳留给别人。 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戴妮娜说。 “我还真是有天分。” 抱着宋济之的脖子她说。 “学东西如此快,不是天才是什么。” 宋济之拥着她。突然说。 “要不要学学怎么杀人?” 掌下的身体有片刻僵硬。 第81章 倒置人生 宋济之轻拍她肩膀。 “瞧你吓得那样。” 戴妮娜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为什么要和一个杀人魔开这样的玩笑。 也许是这种只有两人独处的安静的夜晚激发了宋济之隐藏已久的表达欲,在这种时刻,在戴妮娜那双水光潋滟的明眸的注视之下,他将一切和盘托出。 “你知道杀人的感觉吗?” “血液是温热的,有时候一刀并不能一下子切中要害,刚开始的时候我是犯过几次错误的。那些人不会马上断气,而我想着要赶快离开现场,所以我最早犯下的那几起案件尸体都被高度损毁。” “后面就不会了,你知道要在哪里下手就能立马使人断气,可是断气太快也太不好玩了。所以我学会了折磨他们。不要低估了任何一个人的求生本能,为了活下去他们可以做任何事情。” “死去的人的眼睛是最漂亮的地方,当你蹲下去看着他们如同一只蛆虫一般蜷曲挣扎却又自知毫无回天之力的样子的时候你就会懂我为什么这样讲。没有人能对死亡无动于衷,没有。” 戴妮娜觉得自己又想吐了。 她的声音有些无力。 “为什么这种事情能令你快乐。” 宋济之将她拉得更近一点,近到他的胸口贴近她的,她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因为过于接近,这声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法有确切的界限将之分辨。 “妮娜,你告诉我,我有一点钱和有很多钱没有分别。对我也是一样,金钱对你而言所带来的切实的感觉到了我这样的位置就不在了,我需要刺激,并且我也需要这种方式确定我的位置。”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社会是丛林,我不过是做了丛林里面的任何一只猛兽都会做的事情,弱肉强食罢了。” 戴妮娜苦笑。 “所以你觉得你自己是百兽之王,你是绝对的强者,这一切符合优胜劣汰的规律,那些人惨死是因为他们是失败者。” “难道不是吗?” 他反问。“那些人的生命对我不值一提。” “妮娜,流着和我同样鲜血的人,只有你。” 他突然捧起她的脸。 “我们是一样的,不是吗?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一样的。我们共享着一种秘密。” 他用指腹刮擦她的双颊。 “老实说,你很开心不是吗?我杀了你的家人,替你扫清眼前障碍,让你能毫无顾忌的生活在阳光下面。” “如果你真的恨我的做法,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陪着我不是吗?” 他拥抱她。 “放下过去,走到这里来,成为我的同盟吧。” 她的头抵在他胸口,无力地像一朵被狂风骤雨吹残过后的五月蓓蕾,依托着他的身体,隔着带有他体温的毛衣贴近他胸膛,她可以感受到那强有力的心跳声传来的源源不断的安全感。 “你会杀了我吗?” 她缓缓问。 “你怕我杀了你吗?” 她点点头。“你取我性命易如反掌。” 他用手掌囊括她后脑,下巴抵在她乌黑发顶,用一种极富占有欲的姿势将她围困其中。 “你不需要通过死亡下地狱,妮娜,从一开始你就活在我的地狱里。” “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不能说此刻的她是感到绝望的。人生行走了将近二十年,这时候终于有人是真的需要自己的。她并不害怕,反而感动。她一生都活在被人抛弃不被人需要的阴影里,现在终于有人非她不可,这种人是谁并不重要。 她的感受才重要。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空气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躯体,被人拥抱,被人感知。有人知晓她需求又送来合乎心意的礼品,为什么要推拒? 她睁开眼睛,在黑暗里用手摸索着他的脸,如同一出黑白默剧,一切的行为都是在这样无声的触碰与急切的眼神之中展现的。 她没有回旋的余地,一个人永远只能在彼时彼地做出最利于自己的选择,她要做了再说。 她踮起脚,凭借着自己艰难的摸索和那种似有若无的渴望去触碰他的脸颊,他深陷的人中,那精致冷漠的嘴。 人都有放弃自我意志成为物的倾向,放弃做出自我选择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这之后所发生的脱离掌控的生活便是不可控的了。戴妮娜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因为今日的选择而后悔,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扣动扳机,便不能够左右子弹如何前进。 和他一同栽倒在身后柔软大床的时候,她的心也在下沉,一种黑色的恐惧从房间的角落和被子折叠处的阴影里传来。他的手臂压着她的手,疾如风雨一般的吻几近令她窒息。 宋济之的手顺着她礼服的开口处毫无阻拦地滑进去,她感受到周围柔软的床铺充满威胁般地朝着她挤来,月亮那浅浅的银灰色光束自玻璃窗中溜进,横斜在天花板上,天花板如同大海中的白浪一般在她的眼睛里晃荡起来,层层叠叠,她听见他那细微的叹息声,如同蚊呐般轻轻刮擦着她的耳蜗。 “妮娜,你是我的。从一开始就是,长在我为你打造的玻璃罩瓶之中,叶脉与花瓣都因为愉悦我而绽放。” “你是我的玫瑰,我唯一的,不朽的玫瑰。” 她悄悄伸出双臂去拥抱他,沉重的喘息,灵魂已然脱离躯壳漂浮到天花板之上,她看着那条漂亮的银色裙子如同破布一般自床边丢下,看见带着那串宝石项链的女人露出了犹如困兽一般凄哀的神情。 当恶魔使你卑微如斯的时候,你不能说他是残忍的。 李绝娣自睡梦中惊醒,她在黑暗之中摸到了床前的灯光开关,她打开灯,自床头柜拿下自己的手机。时间指向凌晨四点钟。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离开温暖床铺信步走到窗前,她猛地拉开卧室内那有些厚重的黑色窗帘,迎面而来的不是外面的窗户而是一大块白色的写字板。 写字板上按着时间与人物关系贴满了花花绿绿的照片与杂志扉页,有的照片是偷拍下来的,有的是从财经新闻和报纸上裁剪下来的,有的来自范队留下的侦查笔记,而这黑板上的一切都在指证着本市最有名望历史最悠久见证过最多商场风云的老牌企业。 宋氏集团。 她做了比范队更为精准详细的调研,大到宋家的海外投资和灰色交易,小到各个渠道听来的真假不一却五花八门的小道消息。她知道了比范队更多的东西。 一切的死亡案的源头开始于宋济之母亲的车祸,在那之后,宋万起这个现在看来存疑的嫌疑人便开始了自己的杀戮。虽然在此之前宋家曾不止一次卷入过法律纷争也闹出过几次离奇命案,做生意的总有一些不为人所知的肮脏秘密,但是都不至于在最后的问责之上将矛头直指整个家族的核心人物。 这些天来她成长的很快,新兵蛋子一般的李绝娣早已脱胎换骨,她变得冷静仔细,注意细节,她发现自己正在继承着过去范队才有的那种明锐的感知力和不顾一切坚持己见的怀疑精神。 在这些死者之中她突然发现了一个过去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凶手不会是一天养成的,可是这些死者每一个的死亡样子都是用绝对完美精细的虐待手法呈现的。 所以,对了,所以! 李绝娣一拍脑袋。 “一定还有别的案件没有被发掘。” “只要能找出来!靠着这些线索和这些人的行动轨迹,一定能在那里找到凶手的作案线索。” 宋济之自戴妮娜的脖子下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双手,她疲惫地睡去,两只手掌叠在一起贴在自己的脸边,月光之下她的睡颜有一种皎洁而神圣的感觉,充满欲感的带肉双唇此刻安详地紧闭着,活像一个会在自己枕头下放上雏菊等待着白马王子的安琪儿。 他走到浴室,裹上浴袍无声息地自房间离开。 门被挂上的时候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响动。 戴妮娜的耳朵因为这响动动了一动,她自黑暗里睁开自己的双眼,那双眼睛异常明亮,丝毫不见其倦意。 宋济之走到客厅打开自己的手机,对面的线人发来了消息,他点开一看,是一枚放在红色丝绒盒中的u盘。丝绒盒放在一个半拉开的抽屉里,那独特的爱德华时期的雕饰风格提醒了这u盘所在之处。 在宋明志的书房。 对面发来消息。 “要不要拿来给你。” 他打字回复。 “留在那里,继续观察。” 他删掉了这两条讯息,把联系人的手机清空。扔掉手机,他仰躺在沙发上,凸出的喉结因这动作在他皮肤之下一阵滚动。 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脸上的神情不是愉悦亦非空虚而是一种多愁善感,他的感官在黑暗里愈发地敏锐,情绪起伏跌宕,导致他无法真的给自己的心情打下一个标签。 人都说像他这样的精神变态是没有感情的,因为缺乏共情能力所以才会在夺走他人生命的时候显得不留情面甚至于心狠手辣。 但事实并非如此,实际上他的情绪变化莫测,时而斗志昂扬时而情绪低落,他的情绪敏感如针扎,在这种折磨之中,一点暴力的行为反而是一种解脱。 这种被放大无数倍的情绪令他在干完一件自己满意的事情,完成一件令人满意的作品的时候能获得比别人更多的愉悦的感受。只是有的人把这种高敏感情绪拿去搞艺术,而他选择了杀人罢了。 戴妮娜虽然可以给他愉悦,可是她无法满足他膨胀的胃口和成倍增长的需要被满足的欲望,他随时可以杀了她,只是要等,还要等。 他根本没有那种所谓的人的感情,对他来说,必要时候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可以一一铲除。一个妹妹?怎么可能只是因为这个。 王荣景可不是白作为宋明志的情妇而存在,以这老头子的精明程度就算是死人也会剥皮熬油灯的家伙怎么会把一个情妇白养。 王荣景当年随时辗转往复于海内外的原因就在于她是宋明志秘密资金的过手人,这些钱来路不正无法通过正常渠道流通,所以需要在海外的王荣景进行重新包装与找借口洗钱。 在欧洲的拍卖市场上抬高不值当的高价买下收藏品是他们最常用的方式,名画、名表、珠宝首饰,直到王荣景将这些钱全部转移到了自己的私人账户之上。 她到死也曾说出这些钱的最终流向。 用了一点手段倒是被他宋济之找到了,可是这女人如此爱自己的这个女儿,爱到当初要是成功了就会带着自己的女儿远走高飞把他留下当作人质。 宋明志到死也不会知道,这个被他当成继承人带回家的三儿子,其实根本就不是他的。就连王荣景,也不是自己的生母。 而他宋济之,这些年来过着的是原本属于睡房里的那个女人的人生。 除了他和死去的王荣景知道真相,再也没有人知道了。秘密就是这样保存下来的。 他想起送走戴妮娜的那一天。 那个护士替换了王一贤新生的孩子,将她原本的孩子递给了王荣景,王荣景就在车上当着他的面掐死了小孩。 她面色平静,毫无波澜,下手又稳又狠,那孩子很快没有了气息。 她对他说。 “从现在开始你不是杰克阮的孩子,你是宋济之,你要记住,这是你唯一能够在宋家活下去的机会。” 这女人对谁都是那样狠毒,他觉得自己那个尚在匈牙利服刑的犯下连环杀人案的生父都不及她万分之一,怪不得这两人能够在一起约会多年,培养出如此默契融洽的感情。 可就是王荣景这种狠毒的女人也是有软肋的。 妮娜,她的妮娜,到死都还在惦记着的这个女儿。 现在在他手里,是属于他的妮娜。 如果真的放纵宋明志杀死戴妮娜会怎样?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就杀害自己的亲生女儿,那场面一定非常好笑。 遗憾的是,他不喜欢做这种观众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事。他希望有人见证自己的罪恶,有人看清楚这一切,在以后的日子里作为噩梦与她相伴。那么在她那里,他就是永生的。 第82章 貌合神离 服务生将婚纱后背的拉链往上拉的时候,蒋丽莎的眉头猛皱一下。 她不喜欢这裙子,不喜欢这繁琐的蕾丝绸缎,亦不喜欢这种悬浮在空中双脚双手都不似自己的感受。有人竟然把这称之为美,十足可笑。 她缓缓低头,视线聚焦在婚纱裙撑之下那并不均匀的裙角边缘,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也有这样的一天。不是不愤怒的,她不爱宋济之,宋济之亦然。这不过是一场交易,一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值得却必须要做的交易。 为何?因为得不到的她就要毁掉,因为即便是自损一千她也要给予自己的父亲重创,至于宋济之,事成之后她自然卸磨杀驴,两个人都各怀鬼胎,他要什么她难道不知道?想要并吞她手中的蒋氏,也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宋济之坐在会客沙发上把玩着手中的手机。 他已换好礼服,黑色西装,白色内衬,打的板正的黑色领结,唯有胸口处别着一朵纯白色的花朵是柔软的。 幕布自他面前展开,身着雪白纱裙的蒋丽莎自他面前出现。周围的服务人员不由地在心中忖度,这并不像一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的新人该有的样子。两个人都俊俏漂亮到好似影视剧与广告中才会出现的影星,貌合但神离,冷漠的像两个非真实的人类,一如婚礼橱窗外美丽但无生机的假人。 宋济之为缓和气氛一般,对她礼貌一笑,而蒋丽莎从始至终都神色冷漠,笑也不笑。她在生意之上为了应付合同,说服签约已经付出了太多不属于她自愿的情绪价值,她并不想对着这个本来就不带好感的未婚夫再装出假笑。 宋济之恭维。 “丽莎,你十分美丽。” 蒋丽莎自展示高台走下,她一把手捧花泄愤似地扔到了沙发上。 “不如下次你站在上面去,让我来评价你如何?” 宋济之说。 “一切只是流程,何苦如此生气。” 他用眼神示意侍者离开。待她们离去之后,他才悠悠开口。 “证据,你交给警察了吗?” 蒋丽莎睨他一眼。 “我父亲已经得知我弟弟死亡噩耗,现在称病不回,跑美国去了。” 宋济之说。 “那不是正合你意,现在蒋氏药业一把手的位置完全属于你,至于你父亲,不用我告诉你怎么办吧。” 蒋丽莎冷冷道。 “用不着你提醒,当然我可以随时找人把他做掉。可是我不愿意,我想看到蒋立民那家伙被关进监狱里,失去一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想要个好死,不可能。” 宋济之非常友善地建议。 “我们的婚姻是好借口,可以骗他回来,然后一网打尽。” 他轻拍她肩膀。露出和煦微笑。 “不如你从现在就开始就做一个好女儿。” “现阶段他对你只是怀疑并没有到肯定你背叛他的程度。” 蒋丽莎推开他手。 “你觉得蒋立民会是那种牵着女儿的走红毯,一边还要泪流满面父亲?” 宋济之说。 “不,他不是。” “可是我们有办法让他是。” 这点倒是勾起了蒋丽莎兴趣。 “哦。你倒是说来听听。” 宋济之说。 “既然无法将他从躲避的洞口逼出来,你可以往里面灌水,他是因为有选择才敢两边横跳。” “要么断了他的腿,要么堵了他的路,这样他便只能按照你的想法行事,比如回到这里。” “回去查查吧,2000年伊始,你父亲的公司曾生产过一款编号为x-20的药物,这药物经过两次包装上市,后取名为纳曲镁,在2007年的时候这条生产线被撤,所有药品进行了召回。” 他神秘兮兮地问蒋丽莎。 “你猜是为什么?” 蒋丽莎锁紧眉头,这话在她心里激起了波澜。时代过于久远,那时候的她尚未中学毕业,当然不清楚个中运转。 “你又从何得知?” “宋济之,我真是小看你,你对别人家里发生的事情真是了如指掌。” 当然听出她言语中的讥诮暗讽。 宋济之将手臂舒适地搭回沙发靠背,他用一种体贴入微的眼神盯着她看仿佛自己是这世界上最深情的男子。 他轻轻开口,嗓音低沉克制。 “你不是别人,你是我宋济之的妻子。” “一个月后你是宋太太,我理应为你做到这些。” 蒋丽莎轻嗤一声,她面露不屑。 “不要一口一个宋太太给你贴金,我是蒋小姐,不是哪个有钱人的太太。宋济之,我们从头到尾都只是合作关系。” “等我拿到蒋氏,好聚好散。” 戴妮娜驱车回学校上课,说好了顺路去接兼职的高鸿鹄,于是她高鸿鹄微信发来定位处停了车。 这是一家会员制的精品店,高大的玻璃橱窗仿佛神龛一般屹立两侧,窗内的假人模特身着当季华服,招摇地睥睨着往来之人。这些衣服上面没有标签,具体价格你得走进去询问。 路边停的清一色都是豪车,五颜六色、形态各异,是那种开车上街都需要绕着走,一不小心就容易赔的自己倾家荡产的车子。 高鸿鹄自门内走出,她已经换下制服穿上便服朝她车子的方向走来。 待到她拉开车门坐上副驾,戴妮娜发动车子开到了大路之上。 高鸿鹄冒冒失失系上安全带,一面系一面感叹道。 “妮娜,幸亏有你,不然我还要挤两个小时地铁才能到学校。” “你简直是我的救星。” 戴妮娜说。 “小事一桩,我正好顺路。如果我住这边公寓,我倒可以每天带你。” 高鸿鹄发现了她言语端倪。 “这边那边,妮娜,你到底有多少房产。s市也算是寸土寸金,你居然市中心和郊区都有房。” “听同学说,在永春居那边的别墅也看见你。” “你过于低调。” 戴妮娜尴尬笑笑。这些东西又不是她的,难道要大张旗鼓地宣传。 她也不想欺骗高鸿鹄。 ”你那天不是见过我母亲了吗?她嫁了一个有钱继父,我只是跟着沾光。”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我的流言蜚语,他们说我被有钱老男人包养,所以麻雀变凤凰,说我上豪车不重样,每次都是不同老男人接送。” 其实说的也没错,是不同老男人,有时候是司机一号,有时候是司机二号,有时候是王一贤的司机,有时候又是闲的没事干的宋济之。 高鸿鹄登时反驳她。 “别理会那些恶毒碎嘴的绿茶男,你是什么样子我们十分清楚,怎么可能受那种家伙的挑拨离间。” “是不是崔景松说的,我和他一个系,他就是喜欢造谣。可是一面还和王家宝那种吃富婆软饭的玩的十分好。” 高鸿鹄想起什么似的一下子笑了出来。 “你一般不在学校,肯定不知道这件事情。” “王家宝有一次旷课请假出去陪富婆,结果遇见一个满身lv,gi还带着两个翡翠戒指的骗子,这女骗子也真是有一手,说要给他买房买车当儿子对待,结果回去就翻脸不认人。” “你猜我们怎么知道的,因为他在微信里发语音喊妈妈再爱我一次被那富婆的老公发现了,于是把这些传到了网上声讨。” “可真是笑死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鸿鹄毫无形象地捧腹大笑。 她这雄浑且不加掩饰的大笑感染了戴妮娜,她也跟着笑了出来。 空气中霎时间充满了欢快愉悦的气氛。 “哦,对了,妮娜,你猜我刚才在店内看见谁了?” 戴妮娜还没有从她方才讲的故事里回过神,她因为爆笑而面颊涨红。 “谁?” “秦思雨的那个姐姐。” 怕她不知道,她贴心地提醒。 “就是要结婚的那个。” “思雨介绍我们去做翻译,一面痛心疾首自己的姐姐走入婚姻坟墓。” 戴妮娜握紧方向盘的手指发紧。 “是吗?” 高鸿鹄继续道 “不过可能真是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这对新婚夫妻可谓是貌合神离。”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思雨,这男人走之前别下他妻子从我们这里又定了一件礼裙,但很明显不是给自己老婆的。” 第83章 故意伤害 这节课是公开课,两百多号人挤在同一个阶梯教室内。 自然是混班的,戴妮娜一如往常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按照习惯,她永远提前十五分钟,倒不是因为她真的很认真很爱上这种完全可以走神的大课,而是她想要得高分。 得高分就要被老师认识,这样才能多拿一点平时分数。 想不到又见到贺海荣。他足够英俊又会社交,身边总是围男男女女,那套在美国学会的社交方式出人意料地在这里也吃得开。 毕竟他曾经有钱过,哪怕家里破产也保留着过去那种有钱人的习性,不费吹灰之力地成为焦点、被人簇拥,做任何事情都能被人为地加上一层滤镜。 她当初不也正是被他这种迷人的假象欺骗了吗?所有人都爱他,因他活泼开朗,英俊迷人,因他看起来不缺爱爱满自溢,于是更爱他。 戴妮娜嫉妒,遂又愤愤不平。 能失去形象,在公共场合指着自己破口大骂自己是鸡的男人又能有何种风度与魅力。 要看一个人不能看他在顺遂之时所做的表面模样,而是看他在最真实的低谷里所反映出的模样,这种触底的样子才是他的情绪的下限。 今天可以因为万事不顺对她戴妮娜破口大骂,肆意羞辱。明天自然也轮到这群跟在他周围因他富有迷幻性的外在而沉沦的年轻人。 王家宝如此依恋于和贺海荣同来同往,不能说这不是一种变相地惺惺相惜。 贺海荣当然也看见了戴妮娜。 她穿着白色的轻薄高领,黑色的带毛领的短外套,想起那天她挽着那个男人走来,脖子依稀可见暧昧的红痕,有褪色的也有新的印记。 难怪每次在校内见她,她从不穿没有领子的衣服。 那张脸多么纯净坦然,做事情和学习的时候她眼里总是有一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坚定的感觉。车开的很好,游泳身姿矫健,一切那么完美,多么完美。 为什么她要是那个男人的。 为什么? 戴妮娜冷漠地转开视线,她收拾课本和文具,准备上课。 王家宝也许是因为富婆事件所以变得有些愤世嫉俗,他没有按照惯性跑后排打游戏,而是和身边的崔景松嘀咕了一阵。 紧接着两人坐进了第一排,崔景松坐到了戴妮娜身边,王家宝坐到了戴妮娜右边,贺海荣紧接着坐到了王家宝身边,然后是和贺海荣玩的很好的那两个富家女。 “戴同学,不介意吧。” 崔景松扭头对戴妮娜说。 “我们初中高中都是一个班,你不记得我了吗?” 当然记得,永志不忘。 记得他到处给自己造黄谣,记得他歪曲事实,记得他偷拍自己,更记得他是怎么猥琐地和周围男生分享那些被他臆想出来的和自己某某往事。 和这种人走得近的贺海荣,能是什么好东西。 戴妮娜说,“见过的人太多,我不知道你是谁。” “不过既然坐这里,好好听课,与别人社交没有意义。” 崔景松暗恨,这女人何故做出如此清高之态,真是个婊子。其实他恨的是,这贱人可以给老头子上,给贺海荣上,给她那个青春期满脸痘痘的表哥上,就是不给自己上,贱啊,实在是贱啊。 当初造戴妮娜黄谣也是这样的心态,任何人都知道戴妮娜家里穷,好欺负,人都是如此,欺软怕硬,她自然而然就成了被针对的对象。 都怪戴妮娜借给自己的那只水笔,不喜欢他怎么会给他水笔,这个穷鬼女人长得还不错,他于是抱着扶贫的心态追求她,却被她拒绝。怎么能不气? 尤其是贺海荣和他们分享与戴妮娜的那些故事与私生活的时候,他更气了。她都不是处女了,为什么不可以给他。 崔景松说。 “可不能这么说,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妮娜,我可是认识你。” 戴妮娜不想理睬他。 她打开笔盖,将笔帽插进笔身,然后翻开笔记本写字。 崔景松不满她无视,他扯掉她笔,抬高音量。 “s大的校花怎么这样傲慢。” “怎么看不起我们这些穷男学生,要有钱的老头子才可以和你说话。” 看来是有意找茬儿。 戴妮娜冷声道。 “你说我什么?” 崔景松遂又放大音量。 “装可怜呐。” “为了有钱的男人抛弃贺海荣,脚踏两只船,姐姐你就是大家喊的渣女吧。” 秦思雨自第三排站起。 “崔景松,你大爷的王八羔子放什么屁呢!” 王家宝接腔。 “不愧是小仙女,还有朋友护着呢,真是物以类聚。” 后排的人嘁嘁喳喳,前排却如死般寂静,抱着明哲保身的心态,除了和戴妮娜认识的秦思雨站出来之外,其余人多少带着点看戏的心态。 戴妮娜看了一眼被扔在桌上的笔。 “捡起来。” 她说。 她已经不是需要看人脸色过活的戴妮娜,这种事情若是不能一次解决,那么余生会无数次的骚扰你。 崔景松嬉皮笑脸。他伸手把它推到了地上。 “你叫我我就会听吗? 贺海荣实在看不下去。他制止。 “好了,景松,要上课了。” 他话音才落,下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戴妮娜就扯着崔景松的锡纸烫将他的头按在了桌子上,未曾料到她的力量是那样大,戴妮娜冷笑,她的散打不是白练。 她用力将他的头往桌子上磕碰。 “想死是吧,我成全你。” 戴妮娜顺手拿过后桌上的一支钢笔,她咬掉笔头,将那尖锐泛着寒光的那一头毫不犹豫地插进了他的眼睛里。 稳、准、狠,她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温热的血液自笔头窜进了她的掌心里,伴随着崔景松呜呼哀哉的尖叫声,戴妮娜把那笔扯了出来。 崔景松捂住自己流血的眼睛滚到地上,他哭嚎。 第84章 后患无穷 接到学校电话的时候,安俞正试图从前方的笔筒里拿出一只蓝色的记号笔。 她顺势将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手指吃力地往前够去。 电话来自戴妮娜的辅导员,透过听筒,对方年轻的声音透露着一种毫不掩饰地焦急。 “妮娜现在闯了祸,对方的意思是,不接受和解,要告她故意伤害。” “我们的建议是最好联系家长,可是她只给了我们你的联系方式。” 安俞放弃了拿笔的意图。她取下手机,端正了姿态。反而安慰起对方来。 “不要着急,请慢慢说。劳请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可以解决。” 对方犹豫不定。安俞那年轻的女声更令她三缄其口。 “我的意思是,最好通知她父母。” “这关乎法律问题。” 安俞说。 “不是所有人的父母都尽职,并且能够解决麻烦。” 她叹口气。 “妮娜就是这样。” “需要我带着律师来吗?” 对方亦沉默,辅导员抬头看一眼戴妮娜,她坐在办公室的一把扶手椅子上不安地绞着双手,此刻她垂头不语,手上他人的鲜血早已凝结。 她告诉安俞医院的地址。 “我建议和解,这样对双方都好,妮娜还年轻,背上案底,以后的日子会异常艰难。” 辅导员颇为心疼地看着她。 一个是成绩优异,学习用功,从不惹事生非的尖子生。 一个是缺课无数,还未读完大一就惹的当堂老师怨声载道的小赤佬。 虽说成绩不是唯一天平,可心中的天平却不可阻拦地倒向了这女孩。 安俞挂断电话。哪怕已经知晓答案,她思虑再三,仍拨通王一贤号码。 牌桌上的战局正酣,富太太们似个个有备而来,抓牌手上各配着一枚或数枚钻戒,钻石晶光闪耀,直晃得人眼瞎。 电话铃声似催命。 本想着挂断了事,但一看显示是安俞,她只得向牌友告歉,不耐烦地将电话接起。 王一贤不悦道。 “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她欲挂断电话。 安俞说。 “妮娜在学校出事,老师通知家长,如果......” 她话还没有说完,王一贤就掐断了电话。她扔下手机,手伸上麻将桌继续搓牌。 戴妮娜关她屁事,该死的关系,摆脱不了就算了,还要天天在她跟前晃悠。 这一天天的都什么破事?犯得着麻烦她。 她的电话又响起来。 安俞还未开口。 王一贤犹如连珠炮的咒骂就从听筒里传来。 “让她去死,宋济之自找麻烦接她的摊子,就不要拿她来烦我。戴妮娜死活关我屁事。” 安俞放下手机。 她是受过教育的女人,无法粗俗地与之对骂。 她怜惜戴妮娜。 不求母亲温柔,但至少也不要是这般模样。 她离开工位,走到会议厅门口。下定决心一般推门进去。 一名员工正在汇报工作中。 “盛云的研发中心自创立以来申请了4300余项专利,去年更是达到了400项的程度。我们更新了新的环保型喷漆车间,新增了一座超现代的工作室。” “我们的标准量产车型与目前正准备投入使用的赛车均来自同一生产线,目前在业内,只有我们在做。这是不小投入。” 他的声音年轻且慷慨激昂。是标准的才出社会的年轻小伙,最爱与资本家共情,与公司荣耀一荣俱荣。 说到底,这又关他何事。 宋济之并不喜欢这种只会复读的下属,偏偏年年招进来的都是这些“人才”,只会歌功颂德、鹦鹉学舌却从不真的去干一件什么事。 偏这种人最爱自诩自己为怀才不遇,那酸腐味简直直冲他脑门儿。 安俞走到宋济之身边,在他耳边低语。 这暂时将他从那正能量十足的发言中解救出来。 安俞具实相告。 “妮娜在学校出了事情。” “她捅伤了人一只眼,对方家属不依不饶,我需要带律师前去医院。” 宋济之偏过头,他突然问。 “瞎了?” 那发言男生还以为在说自己。 他停下那富有激情的陈词,呆呆问。 “哪里?” 宋济之对安俞说。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安俞离去。 他倒在座椅上,有些疲乏似的揉了揉眉心。 那男生有些无助地停下来。 宋济之说。 “你来公司多久了。” “转正后,是第二年。” 第二年?这种念ppt的水平在第二年升到管理层副手的位置? 谁干的? 他突然问。 “你去过我们在b市的生产线吗?” 那年轻人一脸迷茫。 “我从我父亲公司坐上来的时候,最初只是喷漆车间内的一位小组长。” “最清晰的视野在底层,你照本宣科,除此之外还能够看到一些什么?” “我在盛云的新生产线上投了八亿,我要的不是你告诉我这八亿多么多么可贵。我要的是反馈。” 他用手中的钢笔敲敲桌子。 “如果下次发表还是拿出这种水准,你们市场部真的该换领导了。” “散会。” 他起身离开座位。 倒也不是非要开这晨会不可,不过他已经预备着将戴华景从美国公司调回,像她这样干实事的领导是越来越难见了。 她走以后上的全部是一些酒囊饭袋。 他自诩盛云十分遵循劳动法,那些跟着他将盛云制造从破产边缘拉回来的员工们也各自得到了褒奖自己能力的薪水与红利。 他不是那种相信靠嘴发电的商人,他认为一个人能力需要用金钱衡量。 赏罚分明,他一向如此。 但盛云开出丰厚公司创造良好的办公环境绝不是为了一些只会吸血的蛀虫。 他需要找出有足够实力能够带起戴妮娜的前辈,他需要她快速成长。他可不希望她像一只毛色水滑的金丝雀,除了在笼子里唱歌,就只剩下惺惺作态。 她有野心有手腕,足够狠又懂得进退有度,能屈能伸,不是那种刺头和愣头青,也不是软弱无能之辈。 她能做的比现在更多更好。他希望她做到。 不论是员工还是情妇,戴妮娜都必须发挥最大价值。说到底,他是个商人。 戴妮娜如果不成长,那些股票期货和经营权她铁定一个也守不住。 他想把她带在身边,每天看着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比放得远远地关在家里更安心。 他是个与时俱进的人。他不愿意像个肥蠢地主把她关在屋子里,那么小的笼子,是关不住一头野兽的。 不如给她打造一个自娱自乐的游乐园,瓦解她的野性,她自然而然就放弃抵抗。 他回到办公室,安俞等在门口。 “进去说。” 他开门。 安俞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宋济之回到办公椅上坐下,手指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拍子。 “我刚才通知过宋太太,刚提到妮娜就被她挂了电话。我可以带着律师去医院协商,但妮娜那边,可能需要您亲自跑一趟。” “学校报了警,不是简单就能解决的问题。” 宋济之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瞎了没?” 安俞顿了顿。 “什么?” 宋济之说。 “瞎了最好,赔一只眼睛就解决。若是没有,余生都会向她勒索, 后患无穷。” 老板真是十足冷血。一切只当生意与合同,能进绝不退,能赚绝不亏。 宋济之说。 “戴妮娜不是刻意找事的人。去找他们协商的时候记住这一点,那是对方的错误,不是我们的。” “不要一开始就摆出太低的姿态,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怎么就是一方过错。按照这个商讨赔偿金额,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真的好欺负。” 他站起身,顺手操起椅背上的外套。 “我会带她去做笔录。” “你去医院,记住我的话。” 临走时他拍她肩膀。 “妮娜的事情你多操心,王一贤指望不上。你是我副手,我信任你。” 他将大衣搭在手臂上离开。 宋济之走进电梯,关上电梯门,乘电梯通往地下停车室。一直到他打开驾驶座位坐进去之时,他都维持着气定神闲的优雅姿态。 直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摸到汽车的方向盘上,突然间,他拍打方向盘,伏倒在上面,抑制不住地狂笑了起来。 他不需要教她如何杀人,她就学的很好,不是吗?血脉是不会骗人的。不过她进步实在是缓慢,应该把笔头插进脖子上的动脉的。他想。只需要一下,鲜血就能迸发到天花板的高度之上。 宋济之握住一个虚拳,将手放在嘴边干咳两声,他极力恢复平静,双颊略有些涨红。 第85章 幸灾乐祸 戴妮娜垂首看着自己手上半干的血渍。 事情发生的是那样的快,崔景松在她脚边呜呜哀嚎,像是被踢了一脚的小狗,再不见其那嚣张气焰。 黏腻的鲜血自笔尖倒流,顺着光滑的笔身一路滑落进她掌心里。 她没有惊慌失措,呼吸依旧平稳,甚至还不忘扭头对钢笔的主人道歉。 “对不起,我会赔你。” 崔景松被送去医院,戴妮娜则被带到了教师办公室里,由辅导员通知双方父母。 学校不想要把事情惹大,所以是希望两方家长能够和解,不想因为这样的争端而影响来年招生和学校声誉。 戴妮娜对自己父母的情况三缄其口,她在入校所填写的父母的调查问卷上的消息也被证明全是胡诌。 辅导员劝她。 “妮娜,这不是你可以解决的问题。” “可我是成年人。” “你未出社会,仍然是小孩,需要监护人。如果你父母不来,其他的亲人也可以。” 戴妮娜联系王一贤,她没有接电话。她当然可以联系戴建国,可是没有感情联系的人来了又有何用。她这辈子和戴建国说话的时间屈指可数。 万般无奈之下,她给了安俞的号码。 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宋济之。 宋济之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见坐在角落绞着手指的戴妮娜。 与他猜测中的样子别无二致,他并不认为她是自知理亏,她只是因为跑不了。如果真的对自己做的事情愧疚,那么她一开始就不会把钢笔插进那倒霉蛋眼睛里。 他走到她身边。 戴妮娜的视线越过他米色的灯芯绒长裤,白色的粗棒针织毛衣,落到他浅色羊绒大衣的边缘,最后抬头望向他的脸。何等温柔的色调,被天花板上的柔光一打,恶魔也像天使。 她戴妮娜绕了这么一大圈子就是不想让他来。他难道不知道吗? 他要如何向这些人介绍他自己。 你好,我是戴妮娜的糖爹。还是,她是我包养的女人,我勉强算个监护者。 这种时候,她只需要脱困,并不需要他来充当救人英雄。 宋济之亦垂头看向她。他很想笑,但是却克制住了。 他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肩头。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安心。 “我会处理,不用害怕。” 辅导员离开座位朝这里走过来。有点迟疑地看着二人。两人关系亲密,这年轻男人看起来虽然年长于戴妮娜,但又没有到能拥有戴妮娜这样年纪的女儿的程度。 但一看两人的确有那么点相似之处,同样的大眼,同样的漂亮。漂亮的人总有相似的地方。 转念一想,也许是有钱人都热衷于保养,父亲长得像兄长,母亲则像姐妹。 她试探性地问。 “是妮娜父亲?” 戴妮娜没忍住从嘴角哧一声,但很快收住了,她现在可是正在观察中的嫌疑犯。 宋济之当然看到。 他颇为尴尬地咳嗽一声,解释道。 “我是她叔叔。”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辅导员。 “大嫂身体不好,无法前来。所以暂时由我代劳。” 辅导员接过,她翻看手中名片。 名片很简洁。 盛云集团 董事长 宋济之 并不需要写更多讯息,就像他从来不需要费力拿出名片介绍自己一般。 难怪戴妮娜要在讯息上处处作假,如果真的堂而皇之告知自己是宋家千金,不是明摆着给绑架犯机会吗? 怪不得戴妮娜反应那样大。明明是被娇惯的富家千金却被说成那样,上钢笔是轻的了。 辅导员向他解释情况。 “不知道您是否知晓,妮娜在课堂上对同学,呃,进行了人身伤害。” “对方还在医院,并且报了警。应该会带她回警局做笔录。” “因为影响过于重大,所以学校目前的建议是她今年休学或者自动退学。” 宋济之认真听完后没有立即表态,他转而问戴妮娜。 “为什么动手?” 戴妮娜委屈兮兮道。 “他坏我名声,当着众人面说我被老男人包养。” 戴妮娜刻意把老男人三个字咬的很重,宋济之当然听出来,小心思多的很。 话罢,戴妮娜抽噎。 “我不是故意,我真的不是。” 她惊慌失措摇头。 “我只是想让他不要那样说我。” “我是个女孩子,我的名声难道不重要?” “就因为我拒绝他追求,所以就要被那样侮辱吗?” 一听大家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现在的年轻男孩子被宠坏了,追求不得就乱造谣,总算踢到铁板,不能不说是活该。 宋济之这才说。 “退学处罚过于严重。” “况且这不是我们过错,发生这种事情,都不是大家愿意看到。既然双方有错,为何只惩戒一方。” 辅导员面露难色。 “这是学校通知,我们按规章制度办事。” “规章制度?” 宋济之轻笑一声,有点蔑视的意味。 “我们公司及其子公司在s大设立数十个社会奖学金,每年进入盛云和冠生企业实习的本校毕业生也是如芸。” “宋家捐赠了建校之初的第一座、第二座图书馆,并且我的父亲与爷爷参与了奠基仪式。” “现在在这里和我讲规章制度,并且让我宋济之的侄女退学,不得不说,还挺让人伤心的。” 已然是赤裸威胁。 他维持着彬彬有礼的姿态,话语里却是夹枪带棒,这种程度的有钱人,能够亲切但绝对不至于到好说话的地步。 戴妮娜却突然拉他袖口。 “小叔,不用生气。老师也只是按章程办事,她不是最终决策人。” “至于我,本就是我不对。他在学校造谣我,又在早课上对着那些同学那样说我,我百口莫辩,只能动手。我知错,我可以承担后果。” 这新身份她倒是适应的很快。 末了补上一句。 “今年我们家已经出了很多事情,我不想再因为我......。” 她哽咽起来,眼泪如同断线珍珠一般滚落。 “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怀着孕。” 她嘴一瘪,很无助地哭了。一边用手背擦拭眼泪,一边发出有如小兽般的哀嚎。 辅导员连忙从桌面上抽出纸巾塞进她手里。 “妮娜,没事的。” 她柔声哄她,像对待一个怕疼的小孩。 “我会和校领导上报,减轻你的处罚,因为你本来也是受害者。”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 宋济之的唇角浮露出一抹不易察觉地笑容。 抓住他袖口的那只手的关节处看起来红红的,戴妮娜的手从他袖口滑落下去的时候,她手心半干的血渍被体温融化,粘了一点在他的袖口,像一抹微不可擦的蚊子血。 他将手揣回兜里预备拿出手绢。 门外一声石破天惊般的吼叫声打破了办公室内的平静。 “捅了我儿子的人在哪里?” 一个穿着短款羽绒服,头发金黄的短发女人从门外走进来。她不顾形象地大呼小叫,整个人如同一座喷发之中的活火山。 戴妮娜被吓得一个瑟缩。 她很快注视到了坐在凳子上哭泣的戴妮娜,立马朝着她的方向奔过来。宋济之眼疾手快拦住这女人,戴妮娜被吓住一般躲进了辅导员的怀里。 那女人濒临崩溃边缘,又哭又闹又嚎又跳。 “是你!是不是!” 她仍不死心地朝戴妮娜扑过来。 “是你这婊子毁了我儿子的眼睛!” “他妈的,我要让你偿命!” 办公室另有两位男教师走上来帮忙拉住她。打圆场一般地对她说。 “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别激动,别激动。” 宋济之松开那女人,她遂万念俱灰一般瘫坐到了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他的眼睛保不住了啊!” “景松才二十岁,后面的几十年要怎么过活!” 辅导员松开戴妮娜走到崔景松母亲面前。把她扶到一旁的一把椅子上面。 “崔太太,有什么事情起来再说。” “妮娜的家长在这里,凡事都有的协商。” “协商?” 崔景松母亲拉高了自己的音量,声音尖锐又刺耳。 “我怎么协商。” 她指着戴妮娜。 “摘了这个贱货的眼睛还给我儿子吗?” “这贱人赔得起吗?” 宋济之打断她。 “崔太太,请您注意言辞。” 他脸有不悦,语气上也带了几分警告之意。 男宝妈还真是个个战斗力惊人,戴妮娜在心中想。 如果今天被捅的是自己,王一贤肯定会先给对方道歉,并且转过头来警告自己为什么惹是生非,所以才被人打。 吴湘岚这才注意到宋济之。 “你他妈谁啊!” 她不带好气。 辅导员解释道。 “这是妮娜小叔。” 顺便把手里的名片递过去。 吴湘岚抽过去看一眼。 “盛云?” “董事长?” 她冷笑,顺手将宋济之名片扔到了地上。 她不怕他。 “有钱人就可以这样任意妄为,草菅人命?” “我儿子一双眼你们给十万百万也换不回来。” 她怒指戴妮娜。 “我要让她坐牢,我要把她告死。” “你们有钱又如何?有钱就能欺压平头老百姓吗!” 宋济之衣兜内的电话震动一下,他拿出手机,是安俞发来的消息。 看过消息之后,他把手机放回衣兜。 宋济之笑了。 “很遗憾,您想要妮娜去坐牢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了。” “您在医院的丈夫已经同意和解,并且撤回报案,不再追究她的任何责任。” 他转头看一眼戴妮娜。 “不要哭。” “你没有任何过错。” “何必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流眼泪。” 吴秀岚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你说什么?” “我老公怎么会?” 宋济之冷笑。他很轻蔑地说。 “那要问您丈夫。” “我倒是挺希望你们能坚持的久一点。谁知道,闹这样大仅仅是因为钱不够。” 他还不忘在吴秀岚伤口上撒把盐。 “既然没有惹事的本事,就好好教导你自己的儿子。” “要时时铭记祸从口出。” 他转向辅导员。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先接戴妮娜回家。” “至于她的的处分,我想也应该撤销了。” 见事情已经解决,戴妮娜也不装了,跟着就从板凳上站起。 她躲在宋济之身后,她从他背后伸出头偷偷看吴秀岚一眼。 这一看俞发激发了吴秀岚怒火。 这个贱人! 她不敢对着宋济之发火,所以愈发仇视起戴妮娜来。 尤其是看见对方收回头之后嘴角的那一抹一闪而逝的笑容。 吴秀岚没有看错,戴妮娜的确是笑了,她完全是在幸灾乐祸,并且是故意让她看见。 她跟着宋济之从吴秀岚身旁离开。 原来加害别人是这样爽一件事,不需要自证,还能够从受害人头上挑毛病,让受害者坐立难安,夜不能寐。 可为什么人人都乐意争当受害者讨取同情呢?把自己的伤口无数次的坦露给别人看,让别人摸,看了如何?摸了又如何? 疮疤无法愈合就会感染,伤口感染就有死亡的风险。 真好,这一次,她终于不需要在那里哭着证明自己是纯洁的受害人。 可是戴妮娜没有想到,吴秀岚爱子居然能爱到这种地步。 只见她冲上前来,在戴妮娜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将手里的东西插进了她的肚子里。 那是一把裁纸的细长美工刀,就放在辅导员桌面上,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 戴妮娜吃痛,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子,温热的鲜血自她的手指缝里漫溢出来。 第86章 她不想死 宋济之抓住吴秀岚手腕,用力往上一折,将她推倒在地。 他伸手抱住戴妮娜,手顺势按在了她捂着伤口的那只手上。 比起痛觉,对于死亡的恐惧如同潮水将她淹没。她身体颤抖,眼泪扑簌而下。 “我不想死。” 她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声音颤动。 “宋济之,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我不要死。” 鲜血从她的指缝浸没到他的手上,他的袖口和内里的毛衣都沾上了她的血。 办公室内的人群围了上来,控制住吴秀岚,辅导员颤抖着手拨打了120。 他柔声安慰她。 “不会有事的。 “你不要激动。放轻松。” 戴妮娜已经失去了判断能力,此刻的她又疼又害怕,意外突如其来,她还没有做好今天就死的准备。 她哭着说。 “你会救我的,对不对。” “宋济之,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的,对不对。” 她另一只手贴到了他放在自己肚子的那一只手上。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她越是流泪,情绪就越是激动,身体不受控制地因为大口喘息而起伏。 宋济之抱着她,把她的头贴到自己唇边。 “不会死的,妮娜,不会的。” “你不要说话。你还在流血。” 他的眼眶因为一种出离的愤怒而泛红,他绷紧下颌,嘴唇痛苦地紧闭着。这是一种被侵犯领地动物的最本能的恨意。 他都还没有要她死,别人怎么敢? 这惨状令万念俱灰的吴秀岚哈哈大笑。却在接触到宋济之那阴冷眼神的一刻戛然而止,那种眼神着实可怕,像一头潜伏在草丛中随时准备暴跃而起的野兽,仿佛就等着一个机会,将她碎尸万段。 他杀了很多人,喜欢半蹲下去看着那求救心切的眼睛慢慢失去神采变成一颗泛白的眼珠。 人在死之前,没有不挣扎的。即便是厌世心切之人,在面临死亡的那最初的几秒内,也会因为身体向生的本能而挣扎。 然而抱着她的时候,他却希望她永远停留在那最初的几秒之内,她的生命在他怀中以不可思议地方式迅速流逝,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无能为力。 宋济之怔怔地掉下眼泪。 他如此害怕失去她。就如同第一次从她母亲怀中接过她时的那种感受,那即是生命的全部意义。 他想起了那只小狗。 当他把那只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小狗从杰克阮的微波炉里拿出来的时候,小狗的身体就是这样的温度,他把头长久的贴在它的身体之上,直到那灼热的感觉渐渐消亡。 小狗死的第二天,杰克阮杀死了自己的母亲。捆绑她赤裸的身体将她扔在匈牙利和奥地利交界的森林里,像他曾经无数次干过的那样。 只是这一次,他暴露了,因为他那独特的打结方式,因为他每次杀人都只用这一种打结方式。 那条小狗,叫做比利。 比利可以用无数只同样品种的小狗代替,可是妮娜,是这星球上独一无二的玫瑰。 他怎么可以失去她。 安俞赶到手术室外的时候,宋济之一个人坐在医院过道内的一张椅子上面。 他的衣服和手上全部都是戴妮娜的血迹,他埋着身体,手掌在身前交握,有一种颓丧之感。 “宋先生,妮娜情况如何。” 安俞走到他面前。 他缓缓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声音亦有些暗哑。 “不太好。” “刀刃很利,创口不大但刺伤腹腔,肝脏受损。” 他的手有些无力地放到额头上。 安俞亦静默,她在心里惋惜妮娜不易,小小年纪却命运多舛,本应该享受青春年华,却无端遭受这么多无妄之灾。 戴妮娜很久没有这样好睡过了,全麻手术于她竟变成了一种难得的享受, 她觉得自己可以活很久,她一直有这样的感觉,可以活到一百岁,而不是死在今天。她是怕死的,既然可以追求生,为什么要去死? 她不知道。 她的求生欲一向很强。她一生里经受过太多需要去死的挫折,她都一一扛过来了。哪怕是在宋济之这样的杀人魔身边,她亦不会轻易交付出自己的性命。 她要活着。 她一定要活下去。 她知道自己一直是这样一个乐观的人。断然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宋济之是怕她死的,至少可以确定这一点。他的眼神是那么悲伤,看向她的时候,那忧郁的眼皮的折痕深深陷进他的眼眶里。 从没有人用那样不舍得眼神看过自己。 从来没有。 醒来已经是白天,医院雪白的天花板映入她眼帘。 有人用棉签轻轻擦拭她干涸嘴唇。她睁开眼,是一张陌生的中年妇女的脸。她的着装告诉戴妮娜这是护工。 护士推开房门走进来给她换吊瓶。 “诶,你醒了。” 她戴着口罩,露出一双亲切的眼睛。 戴妮娜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嗓子干涩,无法出声。 护士宽慰她。 “你做了五个小时的手术,又睡了一天一夜。嗓子里插了氧气管,出不了声很正常。” 她替她换水。温柔地说。 “不用担心,你会好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戴妮娜只能冲她眨眨眼,表示自己听到了她的话。 护士拿着空了的输液瓶离开。病房内又恢复寂静。 下午的时候她终于能够断续说话,坐起来喝热水的时候,警察走进了病房。 他们例行询问了她一些问题。 从他们口中她得知,吴秀岚以现行犯的身份被逮捕,现在正被拘留在看守所内等待移送。因为吴秀岚的故意伤害,案件的性质变了。 她和崔景松勉强算个互殴,互相谅解也就没事。 但吴秀岚在校内恶意行凶,已经不是戴妮娜谅解就能解决问题的事情了。 中途一位警员因为接听电话走出了房门外,待到他再进来的时候,脸上有一种凝重的神情。 他对同伴说。 “半个钟头之前,吴秀岚在看守所内将衣服撕成布条上吊自杀了。” 第87章 在你身边 知道母亲噩耗之后,崔景松情绪失控。 谁能料到课堂上的一次小小挑衅居然造成了这样严重的后果。 他的一只眼睛被纱布缠上,虽然医生尽力保住了他的眼球,但是这一只眼睛能够恢复成健康状态的几率并不大。 父亲收下了赔偿金,却因为母亲的故意伤害还回去一部分,其余的则被他卷走。崔景松知道,他一定是拿去赌了。 反正儿子又不是自己生的。 “我杀了她!” “我要杀了她!” 他抓起桌上一把水果刀就要去寻仇。却被护工发现。几个人将他按倒在病床之上,强行给他注射了镇静剂。 一直到夜晚,他才转醒。 醒来已是半夜,病房内空空荡荡,他想挪动身体却发现自己四肢绵软,不可动弹。 这才注意到窗边站着一个人,周身隐匿在黑暗里,只有一个轮廓。那个人从阴影中走出来。他个子高大,面容冷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你他妈谁啊。” 他为壮胆,于是放大音量。“再过来我就叫人了。” 宋济之短促一笑,这笑声颇有点瘆人的意味。 “你神经吧!” 崔景松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宋济之将手揣进衣兜里,他淡淡道。 “x-20,别名纳曲镁,在2000年初上市。原本是作为男性壮阳药而进行的生产,但是在药品小范围的上市之后,出现了很严重的后果。” “短时间内可以医治功能障碍,但若是一次性加大剂量或者是长期服用,会造成身体麻痹和偏瘫。” 他已经站到了他床前。 宋济之垂眼,淡漠地看着病床仰躺着无法动弹的崔景松。 他牵动嘴角,眼神却凉薄冰冷,毫无人气。 “这种药物进入血液会很快分解。一开始是为了考虑到这类药物的及时性,所以比起口服,注射更有效果。” “当然,经过我的改良,今天注射进你体内的,是平常人摄入的五十倍。” 崔景松这才开始感到慌张,他拼命想要挪动身体,却发觉连蜷曲手指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显得费力。 宋济之站远一点,很耐心地看着他垂死挣扎。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根本不认识你。” 崔景松几乎是要哭出来。 宋济之缓缓踱到隔壁床前,拿起一个枕头。还不等崔景松有所反应,他就将手中的枕头按到了他脸上。 他面无表情,恶狠狠加重手中力道,一直到手下的那具身体不再有所动弹为止。 宋济之顺手将枕头扔到了地板上。 他垂眼,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眼前这具新鲜的还带着体温的尸体。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你可是碰了我的东西。” 黑暗里,戴妮娜感觉到有一只冰冷的手贴到了她的脸孔之上。 “是你吗?” 她轻声问。 接着她睁开眼,看见了站在自己身边,笼罩在黑暗里的一个影子。 “还没睡?” 他问她。 她摇摇头。 宋济之伸手旋开了她病床前的小灯。他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戴妮娜说。 “你知道我醒了为什么不来看我,我等了你一天。” 他伸手拨弄她额前碎发。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来。” “你昏迷的时候,我一直在你身边。” 她露出怀疑的神情。 “我全然不知情,当然一切随你所说。” 宋济之弹她脑门一下。 “在意一些没用的。” “伤口还疼吗?” 她摇摇头。咧嘴一笑。 “从鬼门关回来一趟,我心情大变样。现在只要我人活着,什么苦痛都是美好的。” 她往旁边一挪,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 “不要站着,你睡上来。” 宋济之笑道。 “我当然想。” “可你伤口还没好,我现在睡上来,把你弄感染了算谁的?” 戴妮娜一瞬间就知会他意思。她恼羞成怒。 “你满脑袋想什么呢,肮脏。” “我不是要和你做那种事。” 宋济之含笑。 “哪种事?” “说出来。” 戴妮娜把被子往身上一拉,索性别过头去。 “我不和你说了。” 宋济之坐到了她的床边。他拍她肩膀。 “要我睡上来,你还得过去一点。” 戴妮娜转过身来。 她不满。 “我是伤员,你居然要我让!” “那你还是别上来了。” 他侧身躺上来,原本还算宽绰的单人病床一下子显得逼仄起来。宋济之需要蜷曲双腿才能勉强躺下。他高大的个子此刻显得有些滑稽好笑。 戴妮娜半抬起身体让他放下手臂,然后心安理得地靠在他的胳膊上。她一面抓着被子,一面将头枕在他胸口,感受着从他身体上传来的热意。 白日的男士香水味已经很淡了,只剩下一股浅浅的木质香气飘散进她的鼻孔里。是很舒服的味道。她于是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将自己沉浸在只有他的胸口和味道的世界里。 宋济之空出的一只手臂绕到她身前,叠在她的手上,他的手指轻轻摩挲她虎口皮肤。 他将下巴抵在她头顶。 “抱歉,妮娜,又让你受伤。” 戴妮娜摇头。 “这不是你的错,你并没有预言能力,不能判断我会在什么地方挨刀子。” 他把她抱的更紧点。 “差一点,我就失去你。” 戴妮娜调侃。 “我以为你视我一如比利。” “我视你若珍宝。” 她自他怀里缓慢转过身去。 “可你从没有说你爱我。” 宋济之抚摸她脸颊。 “一定要说,你才能明白吗?” “你也没有说过你爱我。” 戴妮娜反驳。 “我说过。” 他说。 “你只是说你可能爱我。” “可能不是爱。” 她固执。 “为什么你不可以先说。” 他反问。 “为什么你不能先说?” 她闭嘴不言。爱这一字过于沉重,她不会轻易说出口。也许是感动,但感动不是爱。 尤其是在知道了他是个杀人犯的前提之下。 宋济之伸出手,轻轻取过她的一缕头发,然后用手指抓紧,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他松开她的头发。重又搂她入怀,手指放在她发顶拨弄她凌乱的头发的海洋。 他柔声道。 “睡吧。”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第88章 道德败坏 一周以后 戴妮娜靠坐在床头看一本诗集,宋济之坐在她病床旁的一把椅子上给她削苹果。 他的拇指抵住泛着寒光的水果刀,那圆润的果子在他手中听话地转动,红粉色的外皮顺着他手上的动作下落。 他将苹果切开,用刀子削干净苹果中间的核,被刀子刮过的地方变得平整而光滑。 他把切好的苹果片一牙一牙摆放进果盘里,插上果叉,轻放于她腿上。 戴妮娜用手摸索着冰凉的叉子,眼睛一刻也不曾从书中移开。 她叉起水果,咬下一口,果子清脆而甘甜,味道不赖。 她赞许道。 “这水果买的还不错。” “哪里买的。” 宋济之将手中的刀顺手搁置在一旁的柜子上。随口答道。 “新西兰。” 戴妮娜手里的动作停下来了。 她说。 “你知道这和外面市场几块钱的苹果没有显着区别吧。” 她将叉子上剩下的半块苹果送进嘴里。边嚼边有点自嘲地说。 “我都还没有出过国,它倒是远渡重洋。” 宋济之问。 “你想出国?” “谁不想?” 他似来了兴趣一般,追问她。 “你想去哪里?” “美国。” “为什么?”他继续问。 戴妮娜思索片刻。 “我喜欢高楼大厦,站在下面往上面望,感觉很不一样。高楼大厦就像是人类精神的一个负载体,简单、明了、功能齐全。” “我喜欢生活在亮堂堂的地方,热闹,快活,晚上也有霓虹灯不眠不休地照耀。” “如果有那样的机会,我真希望能住在可以看见遥望帝国大厦的公寓里。” 接着,她耸耸肩膀,一副听天由命地模样。 “不过很多东西,出生没有,一辈子不可能有。” “我是赤贫阶级,这就是现实。生来就面对一堆糟糕的事情,在充满敌意的环境里赤手空拳的活下去。无论怎样奋斗也不可能平步青云。” 他笑她。 “在我身边,你也这样想。” 戴妮娜白他一眼。 “阶级不会通过性传播。” 话糙理不糙。 这粗俗言论着实是超出宋济之意料。他忍着笑,问她。 “你一直都这么直白吗?” 她敷衍一笑,权当他在夸赞。 “诚实确实是我美德。” 病房门被打开了。开门的响动让戴妮娜不自觉朝着门边望过去。 秦思雨拎着果篮走进,拿着蛋白粉和牛奶的杜小娟与高鸿鹄紧随其后。 刚才说的那话面对宋济之无所谓,但是见到了室友,戴妮娜只觉得无地自容。 当然,她认为她和宋济之的对话她们并没有听见。个人病房本来就大,隔音效果也好,从病房外走到床边还隔着一个会客沙发的距离。 宋济之也看到了她室友。 他收敛起笑容,做回了那个严肃的长辈的角色。 秦思雨把果篮放在沙发旁的一个玻璃茶几上,她冲上前来。 “戴妮娜,你知道我们多担心你吗!” “听人说你在办公室被人捅了,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只看见那些人在处理地上的血渍。” 她扑上来。抱住她脖子。 “我真以为你凶多吉少。” 戴妮娜几乎要被她搂的窒息,她拍她手臂。 “咳……咳。” “思雨,我伤口还没好。” “放开……放开。” 秦思雨惊觉。她猛然松开自己的手。 “我真是笨蛋。” “你还好吗?” 戴妮娜脸上已经恢复血色,除了还穿着病号服以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宋济之咳嗽一声。 秦思雨这才注意到除了她们之外还有别人。这男人十分面熟,她却记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宋济之说。 “妮娜,既然你朋友来了,我就先去上班了。” 他对秦思雨一行人点头示意,露出审慎且富有教养的微笑。 戴妮娜姿态僵硬地伸出手臂,机械性的挥舞两下。 “再见,小叔。” “路上…..小心。” 宋济之取下放在椅背上的大衣,将它挂在手臂上,转身离去了。 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杜小娟长吁一口气。 “有大人在身旁,都不知道怎么说话。我从小就犯这毛病,看见叔叔阿姨,脑袋第一个停止转动。” “可尴尬死我了。” 宋济之一走,倒是件好事。室内的气氛一下子舒缓起来。 戴妮娜笑笑。她调侃。 “大人也是人,不用害怕,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道貌岸然,实则道德败坏,最爱在小孩子面前逞威风。” 杜小娟说。 “不过有钱人就是有钱人,你看你小叔保养的多好。我还以为是你哥哥。” “我的表哥现在才28,已经是一个大腹便便,头发微秃,活像个浑身散发着油腻感的中年男人。” 戴妮娜被她这幽默比喻逗笑。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看人不能光看外表,他虽然长那样,但那些道德败坏的事情应该一件也没少做。” 宋济之戴着耳机靠在医院的墙边,他横举着的手机里正在实时播放着病房内发生的一切。 戴妮娜对他的那种形容一字不漏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道貌岸然。 道德败坏。 等她病好了,看他怎么收拾她。 第89章 泥足深陷 高鸿鹄当然记得宋济之。这不就是那天来她工作店内和妻子试婚纱的男人吗。她懊悔自己当时对戴妮娜说了那种话。今天才发现原来人家是一家人,这给她的冲击真是不小。 戴妮娜觉察到这一点。 想来不如自己自动招认。 戴妮娜说。 “思雨,你有没有觉得我小叔眼熟?” 秦思雨惊诧。“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戴妮娜一五一十道。 “他就是宋济之。” “蒋丽莎的未婚夫。” 这次轮到秦思雨把嘴巴张成一个o型。 戴妮娜说。 “事到如今,我不瞒你们了。我继父是宋万起,我母亲是再嫁。所以我不是什么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富家千金。在读大学之前,我一穷二白。” “上次我被绑架,绑架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继父。他的事情你们也应该知道了。” 戴妮娜划重点。 “1218连环杀人案。” 室内陷入一片静默。 高鸿鹄眼眶发红,走上前来拥抱她。戴妮娜对待她们一直真诚,她们也是发自内心喜欢妮娜,同她身份无关,仅仅是因为她这个人。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妮娜,你会苦尽甘来的。” 戴妮娜回抱她。 “谢谢你。” 当然秉持着传媒行业在传播信息时的惯用准则与伎俩,她删减了一部分。没有宋济之胁迫利诱她做情人,她明知是龙潭虎穴也要往里跳,以及在宋济之有未婚妻的前提之下和他搞在一起,这些实在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人的欲望是难看的。戴妮娜知道。但人不能没有欲望。如果人能够摒弃欲望,那么潘多拉的盒子的故事不会流传这样久,这样远。 秦思雨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那时势要脱离母父,到了找我出售珠宝的地步。” 戴妮娜笑笑。 “那是过去。” “继父死去,危机解除,我得以继续自己的生活。”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 秦思雨突然说。 “崔景松那家伙在医院楼顶跳楼自杀了。” 戴妮娜的手猛地握拳,心沉下去一拍。 “什么?” 秦思雨说。 “是晚上跳的,第二天才发现尸体,人已经凉透了。” 秦思雨显得很无所谓,说来说去就是一件别人的事。况且还是崔景松这种人。 “学校传遍了。” “毕竟八卦谁都喜欢看。” 杜小娟插嘴进来。 “我们今天来也就是怕你知道这件事折磨自己,妮娜,那是他的选择,不要放在心上。更不是你害死他。” 戴妮娜动容。 “你们居然为我想到这里。” 秦思语说。 “我们还不知你?” “看起来比谁都勇敢,但总是拿别人的错误折磨你自己。我也真那样想过,你和我见到的那些眼睛长在额头上,做事永远从他人那里挑毛病的富家小姐还是有所区别。不太像个有钱富二代。” 秦思雨解释。 “妮娜,我并不是在挑你毛病。比起那些趾高气昂,智商却低到盆地的富家千金,我更乐意与你相处。” “当然也不是所有富家千金都如此。但那种我愿意与之相处的人是十分稀有的。她们开着父母赠送的豪车,住进奢华公寓就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女。可是这些人却从来都意识不到,她们拿的那一丁点好处和她们的长兄弟弟比起来,就是一堆渣子。” “可她们心安理得,她们父母一定开心。毕竟生出她们的唯一目标就是联姻,找个好男人。安心做一辈子金丝雀。” “我并不知,这些人在得意些什么?吃着嗟来之食还一直趾高气昂,被人侵犯边界还帮人数钱。做什么事情都要爸爸哥哥弟弟母亲允许,又不是奴隶。奴隶才要允许。” 秦思雨是无意,戴妮娜听进去就像针扎。她犯不着因为这种话去恨思雨,因为她说的并没有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可是,崔景松? 他居然死了。 戴妮娜有点好奇地问。 “崔景松,他什么时候死的?” 下午的时候,安俞来接她出院。 秦思雨的回答令戴妮娜坐立难安。 崔景松死的那天,正是宋济之来自己病床陪着自己入眠的夜晚。 可是她怎么都想不透。 一个刚杀过人的人,怎么能做到那样淡定,哄她睡着,又亲吻她面颊。 戴妮娜颇为乐观地想。 也许他真的就是自杀。崔景松母亲不是死了吗?他压力应该巨大。警察也这样结案的不是吗? 警察的确以自杀结案。 但是李绝娣知道并非如此。 又是戴妮娜。 她都要到了怀疑戴妮娜是不是杀人凶手的地步了。 她在自己的白板上又添加了两位死亡之人。 崔景松。 吴秀岚。 以及…… 李绝娣在崔景松关系网里父亲的那一栏打了一个问号。 崔向德卷款而逃,目前是失踪状态。 安俞送她回到宋济之公寓,她帮她整顿好行李之后,又急冲冲的开车赶回公司继续工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与生活,好像只剩她戴妮娜,像个深宫里的怨嫔,等待光临。 宋济之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他在玄关换好拖鞋,打开灯。 发现戴妮娜正抱着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之上。 她穿着睡衣,盖着毛毯,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蜷缩在黑暗里。脑袋埋在双臂之间,只露出一个发顶。 他脱下厚实的外套,一边走一边松散自己的领带。 他把大衣扔在沙发一角。 继而走到她身边。 “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他声音,她从双臂之间抬起头来。 “我在等你。” 这倒是很新鲜的事情。 宋济之说。 “吃饭了吗?” 她摇摇头。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语气有些加重。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居然还没吃饭。” 他弯腰从衣袋里拿出手机。“我点外卖给你。” “我不饿。” 他无奈放下手机,脱掉西装外套。 “我去给你做。” 他解开袖口。声音里明显有怒意。 “戴妮娜,你是个成年人,不是小孩。” “你就是这般对待你才出院的身体的?” 戴妮娜呛他。 “反正我是你的,这身体也是你的,都是你的,我怎么对待,有区别吗?” 宋济之走到她面前。 “白天你还好好的,晚上又怎么了?” 她想问。 是你杀的吗? 但是她止住了。她哽咽。 “宋济之,你让我害怕。” “放我走,好不好。” 他半蹲在她面前。用手背去揩拭她泪水。她浑身战栗,犹如刚从冷水里打捞出来。 “不是说活下来就好吗?” 他用指腹擦去她眼泪。“只要有人救你就好。” 戴妮娜别过头,避开他接触。 他用手掌板正她头颅。强迫她看她。接着他弓起身体,吻她的眼睛。 第90章 留在这里 宋济之俯过身来亲吻她鬓角的头发。 她躺在他的臂弯里,如同洗过一次热水澡,头发濡湿,身体上满是黏腻汗珠。 他在她耳边呵气如兰。 “我说的对吧,不会弄疼伤口的。” 戴妮娜软绵绵的打他一拳。 “登徒子。” 他将头埋入她秀发。 “你好香。” 她被痒的咯咯笑。下意识躲避他。 他稳住她身体。恐吓她道。 “别乱动,你伤口没好。待会儿震开了。” 戴妮娜停下来。 她自他怀中转了一个身。她细细打量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他长着一双下垂眼,瘦的时候眼部的形状看起来就更突出,所以总有一种忧郁的感觉。眉骨与鼻梁都很高,所以五官立体。 人中是长而深遂的,迷信的看法,认为这是长寿的象征。 可是她无法想象宋济之变老会是什么样子的。无法想象他由现在这样变成鸡皮鹤发。 可是他的确长她很多岁。 细看发现他下眼睑有一颗黑色的小痣,长在睫毛根部,她情不自禁凑过去亲吻他的一只眼。 宋济之顺势闭上眼睛。 戴妮娜离开他的脸。 她打趣他道。 “我一直很好奇,你工作这样忙,要干的工作外的事情也不少,怎么还有时间管理身材的。” 她不自禁抚摸他肩膀与手臂的发达肌肉。宋济之看起来高高瘦瘦,一脱衣服竟如此强壮。胸肌比贺海荣那种运动员还发达。 怪不得穿大衣的时候,看起来那样有款有型。 光是想着,手也不自觉往那里摸去。 老实说,她其实还蛮喜欢的。 他任由她不安分的手到处揩油。 “时间当然不够用,可是想着和你这样的女孩子约会,不保养好一点,也许你会弃我如敝履。” 戴妮娜知道他诚心拿她玩笑,说好听话恭维她。 她问。 “除了你未婚妻和我,你有过别的女人吗?” 他揽住她胳膊。 “蒋丽莎不是我女人,我女人只有你。” “不管你信不信,我和她不是那样的关系。” 她露出笑容,继续打探。 “以前呢?” 宋济之眉眼具露出笑意。 “你觉得以我的年纪,会没有女友吗?” 他和她打起了太极。 “有过特别喜欢的吗?” 她问。“现在还念念不忘的。” “你对我这般执着,是否是因为你心里有个别人。” 宋济之戳她脑门。 “即便是有,在遇见你的那一刻,也没有了。” “妮娜,在我这里,你独一无二,你无可比拟。” 言语是一回事,表情又是另一回事。那表情不像是在看喜欢的人,而像是猎人在观察一只角鹿。 这令戴妮娜发毛。 他伸出手,托起她脸孔,静静凝视她。宋济之的嘴唇弯起,嘴唇两侧的两条细细的唇线往两侧拉去。 “你奇怪问题为何总是这样多。” 突然他说。 “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戴妮娜如遭雷击。 “什…..什么?” 他是怎么把话题转移到孩子上面的?戴妮娜不知道自己哪里给了他她想要孩子的暗示。 在她眼里,她自己都还是小孩,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不是没想过,只是想了也嫌太早。 戴妮娜摇头,斩钉截铁地拒绝。 “谁要和你生孩子。” “况且,你是我姨妈儿子,你不怕孩子生出来变脑瘫?” 他倒是把戴妮娜毫不知情这一点忘了。 他换了方式试探她。 “如果,如果的话呢?” 戴妮娜的脸有些扭曲。算起来,她还真要叫宋济之一声表哥。所以去思考这种问题对她来说都有点变态。 她越不过道德那个坎。 她面容扭曲地摇摇头。 “而且,孩子怎么能说为你生,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是我的孩子。” 宋济之循循善诱。 “那好,除开这一切,你愿意和我要个孩子吗?” 他抚摸她眉眼。 “像你的话,会很漂亮。” 戴妮娜咧开嘴笑了。她将自己手贴在宋济之手上。她笑盈盈地说。 “除开这一切,当然可以。” “不过,就像写论文一样,我生的女儿必须和我姓。” 他说。 “迂腐。” “怎么还有这样的古板思想。” “和你姓就不是我的孩子?” “可你要如何保证一定得一个女儿?” 她淡淡一笑。 “别人怎么要儿子的,我就怎么要女儿。” “当然,如果我有了女儿,你要拿整个宋家来换。做不到,那就别想这些没用的。” 宋济之评价她。 “你胃口倒是不小。” 戴妮娜白他一眼。 “我是人心不足,可是我不是蛇吞象,是象吞蛇。” “我若不是这样野心勃勃的女人,你也不会喜欢我。”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像是重新认识她一番。 “你想要宋家?” 她说。 “想要,谁不想要,s市两千万人里面有一千九百九十万都想要。” “可是,得不到。” “你犯不着跟我要一个孩子。”她叹口气。 “宋济之,说到底我们是来自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即便是王荣景是你母亲,但是你是宋明志的儿子,我是戴建国的女儿,这就是我们的差距。” “我不想打破。你知道吗?我也没有勇气打破。” 门铃在这时突兀地响起。 戴妮娜说。 “应该是外卖。” 宋济之将他的手从她脖子下抽回去。他说。 “我去。” “你好好呆着。” 既然有人去,戴妮娜当然乐意。她心安理得侧躺在柔软的枕头上,看着他掀开被子下床。 他长手长脚,修长的身体覆着线条优美的肌肉,背脊随着他穿衣的动作而动,一如起伏山峦。很想要将手放在上面去感受一把。 宋济之穿上衣服转头,正好对上她那目不转睛的眼睛。 他笑着说。 “好看吗?” 戴妮娜点点头。“秀色可餐。”一面发出啧啧的感叹之声。 她索性用手支住自己的头,将自己撑起来。顺带吹起了口哨。 宋济之警告似的用手指点点她。 他离开房间。 戴妮娜拥着被子坐起来。外卖来的真是时候,她现在还真感觉到饥饿了。 她挪动自己有些酸疼的双臂,伸了一个懒腰后也下床,穿好衣服后,往外面走去。 宋济之取出披萨将它放进盘子里,他端着盘子拿着刀和叉子走出来的时候,戴妮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桌子前坐好了。 她翘首以盼像个小学生在等着健康餐发放。脚也不自觉地抖起来。 他把餐盘放在桌上的时候,她说,“我要喝牛奶。” “热的。” 宋济之无奈返回去给她温牛奶。 戴妮娜没有用餐具,她将脚缩到椅子上,用披萨刀分了之后,就拿起一块举到嘴边,从披萨饼尖的那一头开始咬。 芝士还是烫的,融融从饼面滑下去,她不得不手嘴并用,一边吃一边卷才能保证不会掉下来。 他拿着温牛奶转身时就看见这番景象,非常粗鲁,但她一做,却显得十足可爱。 “没有人和你抢。” 他把牛奶放在她伸手可触的地方的时候对她说。 “你多大了?吃东西活像个猴子。” 戴妮娜没有理会他挖苦,她全然沉浸在这种芝士与萨拉米香肠的快乐里。 “你不吃?” 她吃第二块的时候问他。 他伸手将她嘴边的碎屑摘下来放在一张纸巾上。 “你吃得这样开心。” “我实在不忍夺你所爱。” 她没有再继续问他,舒舒服服享受着手里的食物。 她吃东西的时候脸上有一种格外认真的表情,仿佛手里拿的不是食物,而是习题。 这一点,一直都没有变过。 那是他最后一次去到王荣景家里,那小女孩扑朔的闪光大眼正在吃一只鸡腿。鸡腿太大,她的手又太小,要用两只手控制住,才能张开嘴费力地啃一口。 她十分贪心,每一口都要用张的不能再大的嘴去啃咬那只腿。 他笑了。 那女孩知道他在笑话自己,用自以为恶狠狠的眼睛瞪了他一眼。 他伸出手去触碰那孩子的脸的时候,那小小的脸和眼前的戴妮娜重合在了一起。 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就这样留在这里。” “好不好。” 第91章 两虎相争 宋明志站立在窗前,他的手牢牢握住手杖顶部的圆滑玉石,苍老的嘴往下撇,皱纹横生的脸上有一种迟暮者的悲哀。 秘书打开书房的门,恭恭敬敬地朝着这位暮年的君王鞠上一躬。 “宋小姐到了。” 宋明志从窗台边转身。 宋青云走进了大门。 她穿一身藏青色宽松西装,领子外翻,短发利落有种风流之感。 十分潇洒。 她自顾自走到一把软垫扶手复古椅上。 “找我做什么?” 声音里既乏尊重也乏耐性。 宋明志走到书桌前坐下。 “青云,最近过得如何?” 宋青云对这类寒暄厌恶至极。 她不耐烦看一眼自己的手表。 “我不是闲人,父亲,虽然我的事业比不上宋家的大事业,但那也是一件烦人差事。” “您最好有话直说。” “我很忙。” 宋明志说。 “我们父女许久未见,不过是想和你叙叙旧。” 宋青云冷笑。 “分财产的时候没有我,分产业的时候也没有我,现在发现自己孤苦伶仃,养的儿子全是白眼狼,就想起我。” “十足可笑。” 宋明志露出老谋深算的微笑。 “青云呀青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我以为你深谋远虑,没想到眼光如此短浅。”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宋青云真的很想呼一巴掌上去。 各方面亏待自己的人是他,现在反过来怪自己见识短浅,没有格局。 她自己也是在生意场打拼过多年的女人,这种肤浅的画饼方式对付刚进社会的小年轻还可以。对付她宋青云?简直是侮辱。 她压抑住自己的火气。 “够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宋明志从书桌上拿起一叠资料,他递过去。 宋青云接过。很不屑地垂眼翻着手里的资料。可是内容很快吸引了她注意。 注视着宋青云渐入的认真的神情,宋明志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宋青云愕然地抬起眼睛。 宋明志苍老的面孔隐忍,语气里带着一种绝望之中的希望,如同抓住唯一一把救命稻草。 “青云,我现在信任的只有你。” “请你助我。” “事成之后,你将完全代替济之。” 离开宋明志书房。 宋青云若有所思,走过二楼幽深长廊,在二楼楼梯口她停下。 她颓然将身体靠在墙边,垂下眼睛,眼睫在眼睑处留下一片不大的阴影。 王一贤和王荣景如此相似,他们这一家人却出自同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而选择将其无视了。 她牵动嘴角。将一只手放进西装裤里,脸上隐隐浮现出一丝晦暗不明的笑。 宋明志拉开自己书桌旁的抽屉,他从柜里取出那一枚u盘。 宋济之百密犹有一疏,如果不是他安插的线人及时通报,现在这儿子恐怕已经锒铛入狱。 他把u盘暗自攥进自己的掌心里。 他按铃唤来秘书。把手中的u盘递出去。 “把它处理掉。” 他命令。 “至于济之,盯紧他。” 他宋明志不是白活,他懂得政治策略,纵横捭阖,不可能完全信任宋济之,亦不可能姑息养奸让宋青云代替宋济之。 他要他们两虎相争,两败俱伤。 削弱双方势力,这样才能扶植第三方。 他突然觉得自己年轻时候四处留情是一件好事。因为永远都有得替代。 他将戴着扳指的手放于太师椅的一侧扶手上,露出运筹帷幄的笑容。 宋青云走到楼下。 王一贤正探着头往上看,她躲避不赢,正巧撞到宋青云那双凌厉的双眼。 王一贤不喜欢宋青云。就像所有上门媳妇都讨厌小姑一样,嫁给宋万起的那一天她就站到了宋万起的那一边,尤其是现在她腹内怀着宋家长孙,所以愈发觉得宋青云面目可憎,令人不适。 宋青云冲她冷淡地点点头。 王一贤讨厌这种女人,除了事业就是事业,满嘴都是股票、投资和金钱,对于一切与钱无关的事情都兴趣缺缺。 宋青云令她感到胁迫感,但是王一贤不愿意承认,在宋青云面前,她更多的是一种挫败。 “小姑子不留下来吃午饭?” 她挽留宋青云道。 “我才吩咐了要给你留碗筷。” 她挺起小腹,如同孔雀炫耀羽毛,仿佛这种动作可以给予她无限自信。 可是她闪躲的眼神和退怯的眉眼出卖了她真实感情。 宋青云说。 “我要赶回去上班。” “没有时间。” “你们自己吃吧。” 她欲走。 王一贤却鼓起勇气挡在了宋青云面前。 “小姑可是瞧不起我?” “为何视我如空气。” 宋青云只觉得深深无语。她可以为了一个项目的成功与对方进行激烈争论,可以为了推进一个新的方案的实现夙兴夜寐。 可是和王一贤以及自己母亲的交流却显得如此鸡同鸭讲。 她抿起嘴唇,认真思考王一贤问题。王一贤却觉得这是一种傲慢。 没有男人要的男人婆。 王一贤在心里谩骂。 宋青云那些花边消息可是人尽皆知。怪不得都要到四十了还没有男人要她。 宋青云思索的面孔在王一贤看来,是一种不屑的傲慢。 宋青云只得说。 “我对您没有要求,您是多虑。” 她看一眼她腹部。 “孩子月份大了,请安心养胎。情绪起伏过大对您身体没有好处。” 宋太太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她凑上来。眼睛里带着一层哀怨泪光。 “青云,你这就要走?” 宋青云道。 “我事务繁忙。” 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母亲每次见她都爱露出这受伤神情。 一见到她就像是狗看见骨头,立刻喋喋不休抱怨生活琐事。 当初宋万起还在的时候,宋太太却从不找他抱怨。 把女儿当成情绪垃圾桶,却给予儿子无限母爱。 宋青云只觉得这一家人如同台上伶人,装模作样,虚伪至极。 她躲开宋夫人殷勤伸过来握住自己的手。 她告辞,头也不回地离去。 第92章 染血之室 入夜 天桥下 男人停好车子,开门下车。 走到约定的地点上,一个身穿着格纹大衣的男人面朝大河,背对着他。 他走到那男人面前,很恭敬地叫一声。 “宋先生。” 宋济之侧过身来,他的视线从黑漆漆的岑寂河面之上移开,额头上的头发被夜风吹的有些凌乱。 他说。 “你来了。” 男人上前道。 “宋老先生现如今已经知道戴小姐的事情,并且他今天在书房见了二小姐,我看他预备联合二小姐把您扫地出局。” 他从衣袋里拿出一个装u盘的密封袋,双手递给宋济之。 “这是宋老先生让我处理的东西。” 男人西装革履,戴着斯文眼镜,四十出头,正是陪伴在宋明志身侧的那位秘书。 宋济之接过u盘袋子。 “宋明志要你处理它?” “直接报警不是更有利于将我铲除,为何不这样做?” 秘书一五一十道。 “预备让您和宋二小姐鹬蚌相争,削弱彼此势力。” “至于原因,我不用多嘴,您早已知晓。” 宋济之轻笑。 “那家伙还真有个私生子?” 他攥紧袋子。 当初用私生子要挟宋明志不过是为了探他口风。 宋明志这家伙老奸巨猾,在哪里留种,这种现在是何模样,他宋济之却一无所知。 宋济之问道。 “还没找出是谁吗?” 秘书说。 “我只经手了宋先生的亲子报告,报告单在给您副本之后业已销毁。” “这秘密至关重要,宋先生连我也一并隐瞒。” 宋济之重又将视线投回黢黑湖面,偶有粼粼波纹反射天桥人工灯光,倏地一闪而过一道灰色的明亮线条。 黑夜自有一种魔力,仿佛所有不安分的危险因子都在蠢蠢欲动,等待着一朝失势,可以倾巢而出,淹没黑暗中的两人。 宋济之抬高下巴,遥遥远望,如同面对着城池堡垒的君主,倨傲地发号施令。 “给我盯紧宋明志。” “一旦发现端倪,立刻向我报告。” 戴妮娜走到书房,拿下书架上的几本书,轻手轻脚打开书房密室。 书架旋转一圈朝两侧打开。 她凭着记忆很轻松地找到了电灯的开关。 随着她按下去的动作,密室的灯泡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 她穿着拖鞋,一边张望一边走进去。 上次被她吐过的地毯已经焕然一新,因为是相似的,她不确定是洗干净了还是换了一张完全一模一样的。 除此以外,密室内毫无改变。书桌、显示屏、保险柜,以及中央的真皮沙发与酒柜。 在酒柜上安置着一只雄鹿头标本,鹿角朝着四面八方张开,油亮又锋利,仿佛是直接从活鹿头上砍下的一样,还残留着那种自然的灵动的光泽。 她伸手在那角上一按,指头上立刻留下一圆形凹陷。 她觉得那鹿的眼睛有点不自在,闪烁着一圈诡异光芒。 戴妮娜伸手去碰那眼睛。 却听见窸窣一声响, 她脚下的地板震动一下,她往后一退,鹿头连带着酒柜缓缓往后退,最后旋转一下,一道小门出现在她面前。 在原地犹豫一会儿,她取下了自己手腕上的手链。 她弯身走进去。 进去之后就可以直立身体,按照打开刚才灯光的方式,她摸索到了电门开关。 空气里有一种奇怪的化学药剂的味道,并不好闻,让戴妮娜想起了自己高中上信息技术课所经过的那个放满了标本的实验房。 灯光亮起,眼前的场景差点没让她跌一个大跟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展示柜,展示柜内密密麻麻摆放的全部都是人体组织,就像是在标本房间可以看到的那样。 她强忍害怕与不适走得更近一点。 每一个细小的窗格都放着一个密封好的标本瓶,里面盛满了各种器官。 眼睛、耳朵、鼻子、嘴、以及某种看的出形状的具有明显性征的器官。 这些器官如同一件件展品,独立地放在每一个小格子里,这面展示柜贴合着墙壁放置,起码占据了一整面大墙。 标本瓶上贴着白色标签,用工整的字迹写着年月日。 最早的时间可以追溯到1996年,那是一条小狗的腿,从那光滑油亮的毛发可以看出来,属于一头黑色的猎犬。 这让戴妮娜想起了比利。 她又想吐了。 强忍着不适她从柜子的这头走到了那头,她无法想象这些零部件和身体的碎片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按照时间一路排列过去,这一面柜子的时间最终停留在五年以前。 宋济之的收集癖并不仅仅体现在指骨之上。 她突然意识到了这件事情是多么恐怖。 宋万起替他背的那些命案也许只是冰山一角。宋济之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收集过无数的来自于受害者的身体部分。 而指骨,不过是他经过了无数次的实践操作之后最终选择的一种最富有代表性的可以收集的藏品罢了。 她走到房间内的桌子前面,拉开了桌子上的抽屉。 透明的小袋子里是一根根白骨,一个挨一个贴上日期与编号,整整齐齐摆放在丝绒布做底的抽屉盒子内。 指骨旁边还摆放着与送她类似却没有经过抛光打磨的白色骨链,在灯光之下透露着森森寒意。 宋济之是怎样带着一种着迷的神情抚摸这些枯骨的,她不得而知。 她关上抽屉门。 那种窒息的感觉侵袭了她,她猛然坐到地面上,靠着桌子的一只脚拼了命的大口呼吸着,企图将恐惧的情绪通过呼吸送出体外。 过了好一阵,戴妮娜才缓过神来。 她强撑着从地面上站起,离开了这间密室。 关上这扇门回到第一个密室,她取回自己放在书桌上的手链重新戴上。 她拖着身体走到沙发前,翻身躺上去。将那床黑色的天鹅绒被拆开,盖在了自己身上。 宋济之回到公寓,四处不见戴妮娜踪迹。 他拿出手机看定位。却发现密室内亮着小小红光。 他打开密室走进去。 戴妮娜裹着毛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的睡颜有一种娴静之感,长睫毛卷翘,红唇紧闭,脸颊的肉像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亦或是咬上一口。 戴妮娜当然没有睡。 脱下手链是因为怕他定位,不离开这里是为了让他相信自己去过密室但没有发现暗门。 她料想他不一定会在密室内和器官房装摄像头。 这种给自己挖坑埋坑的事情,傻子才会干。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曾读过的安吉拉卡特所改写的一个故事。 新娘走进地下室,发现断肢残臂、血淋淋的大盆与砧板、斩肉刀,钥匙沾上血迹怎么也洗不掉。 这时候,远走的丈夫突然归家。 而在这个故事里,戴妮娜从来都不曾怀疑过自己的判断,蓝胡子一定会杀死这第三任新娘。 第三任新娘绝不是他的例外。 为什么处在其中,她却忘了这一点。 她也绝对不会是宋济之的例外。 第93章 猫和老鼠 他伏下身体,弯腰将她从沙发上抱起。 宋济之抱着她走回房间。 他把她放在床上,取下她身上的毯子,又从床脚拉起棉被,轻轻盖在她肩头。 他直立身体,垂下眼睛注视她。 戴妮娜根本没有睡着,她也不敢睁眼睛,唯恐自己清醒的模样暴露自己去过那暗房的事实。 他会怎么样做? 杀人灭口? 这里只有她和他,他想要杀死自己,易如反掌。并且不会有人计较她的死亡。人间蒸发,着实恐怖。 突然想起那些故事里逃跑的女人,借口无非是家里穷,揭不开锅,女人就跟别人跑了。有的女人甚至因为逃跑仓促而忘记了身份证与钱包。 现在想想,跑了还是杀了,全部都是一面之词。 她于是更为此感到害怕。 有谁可以救她?没有。 有谁会因为她死亡而神伤?没有。 有谁会在意她死活?更没有。 门被合上的轻响传入她耳朵里。 房间仿佛一座孤岛,而她是这岛上的唯一居民,恶龙把守着这里,可是她没有她的圣乔治。 如果宋济之没有杀人的话该有多好,他会是理想俦侣。可若是他不杀人,他也不会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宋济之要这样执着于自己。 他喜欢有灵魂的东西,喜欢剥夺他者的灵魂。而她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一个人,一个肤浅却快乐的人,一个质朴粗俗的人。 这种快乐如此鲜活,所以他迫不及待要把她关进那个笼子里。 正如同那些玻璃柜中的东西一般。 他对她没有爱,爱的主体是两个完全平等的个体。而在宋济之眼里,她是小鼠,他是猫。 猫玩弄小鼠并不总是为着食用的目的。 那仅仅是一种杀戮的残酷本性在作祟。 那不是爱。 可是什么是爱?她从孩童时期就缺乏那种东西,她从未被人拥抱与亲吻,从未像个孩子一样生活过哪怕一天。 不,姨母在的时候有给过她短暂的自己是被人爱着的错觉。姨母是个温柔的女人,也是为数不多的爱过她的人。 可是那样温柔的姨母为何会生出宋济之这样的孩子? 突然,那遥远的记忆的土壤被一阵一闪而过的灵感所松动。也许是宋济之抱她回房的那种行为不自觉地触发了她久远的记忆。 某一天的夜晚,她也是这样睡着,被温柔的抱起,抱回那个堆满了小孩子的玩具的房间。 姨妈半跪在小床旁边,温柔的抚摸她的刘海,她柔情地注视着她,含着泪俯下身体,亲吻了她的双颊。 也许是王一贤干的,也许是王荣景,一时间,她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在那个被她一直铭记的吃着雪糕的下午,用那个略带骄傲的眼光注视自己的女人。究竟是姨妈还是妈妈? 宋济之去到影音室,他将u盘插入电脑,电脑连接到幕布之上。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摇了摇酒杯,球形的冰块在杯壁之间来回碰撞,发出愉悦的声音。 他拿遥控器打开了投影。 画面里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如同牲口一般被倒挂起来,他的脖子被割开,鲜血一滴一滴顺着他狰狞的面孔和糟乱的头发滴落进下面的塑料大盆里。 一如菜场小贩杀鱼的场景,大刀无情下落,斩断头颅,剥开鱼肚,将鲜血淋漓的内脏不留情面的扯出来,扔进脚边的红色塑料大盆里,就如同那个盆一样。 那个人没有死透,仍听得见他虚弱如蚊呐的呻吟。 黑色衣服的男人背对着画面,带着一对紫红色的手套,用于割开这个人喉管的刀握在他一侧的手里。 他伸出手,用手去抚摸被吊之人的脸。 到最后呻吟声也不见了,只有喉管伤口因为喘息而挤压出的类似于塑料管被踩碎的窸窣响动。 血液噼啪滴落的声响让人想起雨天的屋檐水,顺着突出的檐顶,一下接一下滴落在下层的防水塑料布上。 滴答、滴答...... 在某一次并购案中这个男人拒绝交付自己的专利产品。 所以他只能用这种简单直白的方式解决这个企划案。他失踪没有多久,他的家属为了脱手换取金钱,很快就签署了转让协议。 最后这男人被大卸八块的身体在城外小镇的一条河流里被发现。 因为装在编织袋里,打捞上来的人以为这只是腐烂的牛羊的尸体,它们的主人常用这种方式处理死去的牛羊。 直到发现了人的手指。 他喝一口酒。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名状的喜气。 也不是非要杀人不可,可是,为什么不呢? 他记得自己参加这个男人葬礼的那一天,雪白的康乃馨别在黑色的西装之前,他鞠躬献花。 走到那满脸悲伤的妻子和无知的孩子面前送上慰问金和合同。 “考虑清楚联系我们吧。” 他表情严峻,带着点同情似的歉意。 “对于您丈夫的消息,我深表遗憾。”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向前,望您节哀。” 宋济之顺手将酒杯搁置在一旁,俯下身子,将手埋入掌心内,抑制不住地笑了。 他开了静音的手机在此刻亮了起来。 他忍着笑意伸手将手机抓起。 是一条简短的讯息。 找我究竟何事?如果是因为戴妮娜,现在我和她已毫无关系。对你们的关系,我毫不知情。 发件人是贺海荣。 他停下正在播放的内容,索性拨通了发信息的那个号码。 贺海荣很快接通了电话。 “不要急着拒绝我。” 宋济之的眼神变得深邃,他的嘴角轻微一动。 “海荣,你最好先听一听我的条件。” “找个机会见一面吧。” 第94章 一起醒来 戴妮娜罕见地梦见了王荣景。 也许是宋济之的话起了作用,梦里的她正站在宋家二层的某一个房间之前,隔着狭小门缝,她看见了争吵扭打的两个影子。 她认出那是王荣景和年轻一点的宋明志。 她看见一个影子举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砸向了另一个人的后脑。 另一个人应声倒地。 如同话剧一般,一束光蓦然打向那行凶者,是满脸鲜血的宋明志。 那个女人倒地的时候撞到了桌上的红酒杯跟酒瓶。 戴妮娜看着那张带血的女人的脸,她瞪大眼睛,隔着岁月向她望来。 有眼泪从她的眼角溢出来。 戴妮娜想要打开门走进去,想要阻止这一切, 一只手自身后捂住了她的嘴。不顾她挣扎,把她抱离那扇门。 她在那熟悉的气息和怀抱里溺毙。 戴妮娜猛然睁开眼睛。宋济之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他不知什么时候睡到了她身边,手臂伸长放在她头上放的枕头上,侧着身维持着这种半圈住她的姿势睡着了。 他的另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腰上,颇有些重量。 窗帘很厚很重,遮挡了外面的光线,让她一时间有些错乱,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 但是从窗帘下隐隐透出的白光来看,外面应该已经放亮。 她谨慎地挪动身体,小心推他的手臂。 宋济之的身体动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收紧,这让戴妮娜的尝试失败了。 她想要尝试第二次。用的力比之前更大。 她成功推下他手臂,正想要暗自欢呼。却发现,宋济之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最终以戴妮娜吃力地挤出一丝微笑作结。 “早上好。” 这也不能怪她,通常情况下迎接她的是空荡荡的一张床。 宋济之来无影去无踪,她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他老早就去公司了。 如果是她有早课,比起赖到最后一分钟才起床的她,他老早就穿戴整齐坐在餐桌前饮咖啡看早间新闻,最后打包好三明治送她上学,由她在车上匆匆解决早餐。 所以,一起在一张床上醒来,这种几率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 折腾的再晚他都雷打不动起个大早。戴妮娜倒没觉得这是自律,她一直以为他是年纪大了睡眠质量不好。 老人家是这样的。 宋济之见她窃笑。 “你想什么呢?” 她当然不会说实话。 戴妮娜说。 “没见过你睡醒的样子,觉得你迷人。” 她伸出手在他鼻梁上滑一下。 戴妮娜佯装吃痛道。 “如此高挺,有若刀裁,险些把我手划伤。”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宋济之嗤笑。他掐她脸颊肉。 “油嘴滑舌。” 戴妮娜躺下去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她扭过头问。 “现在几点。” “你怎么还在这里?” 宋济之从床上起身,他撑着手,侧着身体看她。 “怎么?不想见我,想让我走?” 戴妮娜说。 “你误会我,我怕你耽误工作。” “你平日里那样早就走,今天为什么没有?” 宋济之抚摸她头发。 “我是老板,没有准确上班时间。” “平日你不是抱怨我不陪你,现在抽空陪你,怎么又怨声连连?” 他突然捏住她下巴欲吻。 戴妮娜忙用手背挡住嘴,他的吻仅仅落在她掌心。 她说。 “还没刷牙。” 宋济之取开她手。捧起她的脸吻了她一下。 “我不介意。” 他又吻她一下。 “可是我介......” 她的最后几个字被吞了下去。他捧起她后脑,索性深吻了起来。 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总算放过她。他用额头碰她额头。嗓音有些沙哑道。 “妮娜,你可要快快好,你知道这些天我忍的多辛苦吗?” 戴妮娜脱口而出。 “你有忍吗?上次不是.......” 她涨红脸。十分不对劲的回忆泛上来。 她噤声。 宋济之笑道。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他的手扶在她腰上。凑近她。 “像上次一样,我轻一点,好不好?” 她捶了他一拳。但也没有对此表示反对。 他让她坐上去,轻轻抱住她。 结束之后,他用手轻触她腹部的疤痕,除了这一次新鲜一如蜈蚣般的新痕,还有那次车祸以后留下的疤痕,有的已经淡化,留下一个泛白的小印记,看起来错综复杂,那一片的皮肤都有似被凌虐过,呈现出一副灾难般的景象。 “怎么?你嫌弃?” 戴妮娜故意刺他。 “嫌弃也没用,在我这里,它们是勇气的象征。” “是我命大的证明。” 宋济之虔诚地埋下头亲吻她疤痕。手指划过她皮肤,指尖在离开时还依稀带着点眷恋之情。 他恭维。 “在你身上,十分美丽。” “喜爱你还来不及,我怎么会嫌弃。” 第95章 你不重要 “你的假帮你请到了期末。” “你回去考试就可以。” 吃早餐的时候,宋济之随口道。用的是通知而非商讨的语气。 他将温热的牛奶自壶中倒出来,推到她面前。 “多吃肉蛋奶,有利于你伤口。” 早餐是牛奶、芝士和水煮蛋,以及一块火候刚好的烟熏三文鱼。 “知道了。” 她剥鸡蛋,对此并无异议。 宋济之取出一块黄油,用黄油刀涂口黄油于吐司片之上。 “安俞会带你回学校收拾东西。” “这段时间也别闲着,去我公司上班。” 戴妮娜差一点被喂进去的鸡蛋噎住。 “什....什么?” 他的视线从手中的黄油刀上移开,看她一眼。 “你应该学习经营管理了。” “我大哥的东西若真的给你,你能守得住吗?” 戴妮娜嘀咕。 “给了再说。” “说的再好,也只是空头支票。” 宋济之道。 “要说就说大声点。” “不要嘀嘀咕咕。” 戴妮娜加重嗓音。 “给了再说。” “我不给人白打工。” 他有些好笑。放下黄油刀。 “戴妮娜,我现在可不是在和你商量。” 戴妮娜咽下鸡蛋。开始认真拆方形奶酪的锡纸包装。 她吃东西就像孩子,笨手笨脚,将包装拆的七零八碎。 最后她成功的将雪白的奶酪送进嘴里,享受着那种略酸的浓厚奶味。 这玩意儿还真是好吃。 戴妮娜大言不惭。 “难道我现在不是在给你打工?” “除了陪你睡觉,现在还要压榨我劳力?” 宋济之有些愕然。没想到她能口无遮拦到这地步。 他说, “戴妮娜,你是真不知道陪我睡是什么意思?” “试问哪个情妇能有你这待遇?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高兴了就亲近一点,不高兴了就让我滚蛋。” “现在还让我求着你给你职位与机会?” 她努努嘴。很理亏地喝了一口牛奶。 也不是没想过进公司实习,可她不想呆在他眼皮下。 这样真就是一举一动被人监视,生活在真空地带里,没有自由可言。 他吃吐司。 “还有,在公司你这态度给我改一改。口无遮拦,蔑视上级,还不服管教。” “真的很不听话。” 仗着他纵容,她得意地冲他吐吐舌头。 “如果我去,给我什么职位?” “董事长?总经理?总监?” 他白她一眼。很诚实地告诉她。 “谁先进去都是实习生。你还没有毕业,怎么可能一来就升职。” “我会找人带你。” 见她流露出失望神情,他毫不留情地补充道。 “去了公司,我就是你老板。你不能坐我的车去,自己开车。” “也就是说,不要把我们的私人关系带到公司里。在那里,你就是你。” 划清界限。他倒也不用说的太明白。她又不是傻子。 被人以为她和宋济之有一腿对她毫无助力。 那种凭这一点不正当关系就恨不得昭告天下的人在职场上走不远的。 谁会因为你和谁睡过就高看你?阶级与能力都不会通过性传播。 唯有能力不可取代。 戴妮娜说。 “别小瞧我,到时候我干出大成绩,你可不要来邀功沾边。” “我的都是我的。而且别想让我白做工,公司是公司,你得给我发和实习生一样的工资。” 他微笑。 “这是自然。” “至于你的成绩,我翘首以盼。” 她举起刀叉切割三文鱼块,鱼肉细嫩,表皮有烟熏后的独特味道,丝毫不亚于西餐厅名厨。 她不吝惜地赞赏。 “你厨艺不错。” 叉子在她手掌心中灵活一转。她露出狡黠神情。 “这么贤惠的男人不在家相妻教女,实属浪费。” “不如你辞掉工作,为我准备可口饭菜、整理房间,我赚钱养你,你就负责貌美如花。” 宋济之拿起水杯,从冷水壶里倒水。 “养我?” 他挑眉。 “那你打算一个月给我开多少工资?” 戴妮娜仔细思考,伸出三根手指。 他保守估计。 “三万?” 她摇头。 “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 他再猜。 “三千?” 她再摇头。下结论。 “三百是极限。” 他不可思议。 “戴妮娜,三百块找个保姆给你打扫一天房间都够呛。” 她笑道。 “我是潜力股,你相信,跟着我和我好好过日子。不日定能涨到三千万。” 他遽然一笑。 “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合着我让你白吃白拿还要照顾你生活起居。” 她冲他一笑。 “哥哥不高兴吗?” “还是嫌我挣钱少,比不上外面的富婆姐姐。” 她露出哀伤神情。 “可是妮娜只会心疼哥哥。” 戴妮娜被自己的声音弄的直想吐。 不过她忘了,宋济之不一定听过这样的流行热梗。毕竟两人存在代沟。 他看她的眼神变得很奇怪。 她咳嗽。清了清嗓子,恢复了正常语调。 “开个玩笑,你别在意。” 他还是盯着她看。 她感觉脸颊发烫,下意识别过脸避开他视线。 有种社死的意味。 过一会儿,他说。 “要不是我待会儿要去公司。” “戴妮娜,你今天就别想从床上下来。” 饭后,他收拾杯盏餐碟,将它们整整齐齐码进洗碗机内。 看着他站在明亮大厅中的背影,她有一种温暖的错觉。 一种自己正处在无限包容与怜爱的酷似家的环境中的错觉。 宋济之预备关上洗碗机柜门启动的时候,戴妮娜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她的手固执地揽住他腰身,十指在他身前交扣,她将脸贴到了他的后背上。 “我们逃走吧,宋济之。” 她难得诚恳,嗓音里有一种罕见的认真地感情。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我的地方,忘记一切,只剩下你我,重新开始。” “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她颤抖的闭上眼睛。 “不要.......再杀人了。” “因为在我这里,你从来不是一个坏人。” 至少宋济之从没有对她做过坏事,尽管他口头上对她不是威胁就是恐吓,但比起那些曾说爱她却伤害她的家人,他是再温柔不过的了。 她无法顾及别的人,尽管在心里知道他是一个冷血的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是,为什么要让她去为这些受害人伸张正义。 在她被这个社会折辱、遗弃与伤害的时候,在她恳求救援与帮助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来帮过自己,不是吗? 她没有办法去顾及别人。她只想自私的保留这样的一切。 温暖的环境,体贴的爱人,能够随传随到的拥抱,以及永远都不用在担惊受怕的人生。 他取下她的手。声音有一种隐忍的残忍。 “妮娜,我无法答应你。”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人,我没有爱你比别人更多。” “和我想要的东西比起来,你没有那么重要。” 第96章 众星捧月 女人从床头坐起,拿起柜上的一盒金色包装的女士香烟。她熟练地抽出烟卷放进嘴里,一只男人的手顺势伸过来,替她点燃香烟。 烟头慢慢燃烧,细长的白色烟雾冉冉而起。 孙映然鬼使神差地问道。 “家宝,你上次告诉我,你上的大学是s大不是?” 王家宝随手将打火机扔在两人盖着的雪白被褥上,打火机顺着被褥的褶皱面划进了棉被的缝隙里。 他打了一个哈欠,有点昏昏欲睡的味道。 自从上次被那白嫖自己的富婆背刺一刀之后,他改变了策略。 既然中年女人的钱不好骗,就骗年轻女人的。孙映然就是这时候出现在自己射程范围内的。 社会趋势最近流行起了姐弟恋,多的是孙映然这种年轻富婆上当,一方面她们想要证明自己还有市场,不想白费自己拼命维持的姣好身形和美丽面孔。 另一方面,为了向周围的其他富婆炫耀,在那奇怪的鄙视链里,睡奶狗的富婆总觉得自己高于睡老狗的一等。 而睡在校男大生的又要高出一大截。 哪怕怕奶狗长相一般一如王家宝。 王家宝可算是知道了年轻富婆的好处,长的漂亮、身材又好,关键是学了点所谓的新思潮,最爱做养男人证明自己独立优秀的事情。 对此,他当然敬谢不敏。 除了随时随地可以坐上她火红色的跑车兜风之外,和孙映然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他王家宝几乎置换了全部的电子产品,也重新开始了收集球鞋的爱好。 他认为孙映然也不亏,睡了自己年轻的身体,给一点磨损费又如何。况且,孙映然真的会给。 只要自己不给她好脸色,她便会自我反思起来。 他伸过手环住孙映然肩头。 “是啊,怎么了?” 孙映然拿过柜上的烟灰缸吐上一口唾沫。 “我老公那婊子侄女也在那里。” 想到戴妮娜,她就来气。脸上也不自觉浮现出鄙薄的神情。 这女人可谓是毁了她和丈夫那貌合神离的婚姻。 戴栖吾现在在父亲面前也失势。曾经的嫂子现在的小妈挺着个大肚如同公鸡一样炫耀其花枝招展的头冠。 而那个丈夫,宁可揣着西地那非去外面彩旗飘飘,也不愿意和自己在一个屋檐下多说几句话。 至于自己的儿子,被戴妮娜那一脚直接踹出了自闭症,每周都要看心理医生才能继续讲话。 王家宝并不想听她抱怨自己家里那点破事,十个已婚女的九个抱怨。但是他还是装出一副贴心的小奶狗模样细语询问。 “怎么了?突然就埋怨起来。” “宝宝,别撇着嘴,会有皱纹的。” 他捧起她的脸亲一口。 “我好心痛的。” “毕竟是你侄女,犯不着有着如此深仇大恨吧。” 孙映然一下子来了劲。 “谁他妈的把她当侄女!” “她配?” “不过是一个低贱的穷鬼,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一个从底层靠着卖自己上去的鸡!” “我孙映然居然要看她脸色。我艹你妈的。” 她的胸口因为愤怒地咒骂而起伏。 “算了算了,说多了都是气。” “我是孙国福的独生女,正儿八经的名门千金。这些低贱的女人凭什么以为可以靠卖就和我平起平坐。我那个大嫂是这样。戴妮娜那贱货也是这样。” 戴妮娜这名字成功吸引了王家宝的注意力。 她捅瞎崔锦松眼睛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幸亏那天不是自己挑衅,不然那个被捅瞎眼睛的人就是自己。 “你侄女是戴妮娜?” 孙映然没好气道。 “你认识?” 王家宝说。 “岂止认识。” “我一个兄弟因为她家破人亡了。” 他下结语。 “这女人,又坏又不祥。” “听别的同学说,她妈二婚嫁给了宋家老总,带着她一同鸡犬升天。她捅了人本来要被告一个故意伤害。可她那叔叔岂是吃素的,听说直接在办公室威胁起了校领导。” “戴妮娜很久没来学校了。” 他遂搂着她的腰安慰似地对她说。 “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小人得志,后面有的是时候哭呢。” “宋家小姐又如何?姓都没改,不过是个拖油瓶。能翻起多大的风浪?” 孙映然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你还真信她说辞?” 她给出重磅消息。 “什么叔叔?你说宋济之?” “戴妮娜那婊子就是他养的女人。” “可别笑掉人大牙了。” “哪个叔叔会出差时候带着自己的侄女开房?你觉得我为什么不敢对她下手,就因为宋济之那家伙。” “我可是挨了我父亲一顿好打。” 她揿灭香烟。 这下轮到王家宝惊诧。 他因为这事情没少在学校里招白眼,现在拉拉队的学妹都开始躲着自己,就因为他和崔锦松是好友。 崔锦松因为造谣千金小姐戴妮娜被捅伤的事情已经成了小道消息弄的满学校风雨。 结果绕了一圈,他并没有说错。 那崔锦松的死呢?崔锦松母亲的死呢? 王家宝突然感到脊背上传来一丝凉意。 他接到电话去认领崔锦松尸体的时候是在一个下午,天气不妙,乌云阴暗低沉。警察联系不上崔锦松父亲于是打电话通知了他与贺海荣。 尸体从冷藏柜中拉出来的时候,他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朝那里看了一眼。光一眼也忍不了,直接转过头去吐了起来。 因为是脑袋先着地,所以呈现出的一整个景象都凄惨莫名。 虽然崔锦松死的很惨,可是比起对于崔锦松的同情,更多的是庆幸。幸好不是他王家宝。兄弟死了可以换,自己死了可什么都没有了。 男子汉大丈夫,可是要识时务。 眼下不就如此。孙映然如此讨厌戴妮娜,自己顺着她的话接下去不是更能讨她欢心。 谁干就干。 王家宝道。 “戴妮娜那女人有什么好的,你知道她还被我的兄弟玩过吗?这女人朝三暮四,早就被玩烂了。” “我是男人,怎么不懂男人。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养的女人乱搞?那男人不会放过这贱货的。” “宝贝儿,你是公主,何苦跟那些野鸡一般计较。” 孙映然最喜欢做公主,也最喜欢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尤其是在男人眼里。这会让她有一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她总喜欢在底层女人面前炫耀自己的羽毛,看着那些什么也没有的人对着自己的鞋子、发型以及随便放出的关于人生感悟的屁都跪舔,她的虚荣心总会膨胀到最大。 虽然在社交媒体上她告诉那些女人只要努力就可以得到自己的一切成为自己。可是她心知肚明,这些女人不过是一些炮灰,给自己当奴婢都嫌弃,想要成为她,白日做梦。 被底层女人跪舔,被男人当成唯一的需求是她活下去的意义。 王家宝很聪明的抓住了这一点。 孙映然露出隐隐微笑。 王家宝见时机已经成熟,于是腆着脸再次向她求欢。 两人一同往后倒去。 没有人注意到手袋亮晶晶的包扣之上那一闪而过的光亮。 第97章 实习生活 这还是第一次不是为着见戴妮娜的目的而来到这栋房子里。 也是头一次,作为客人而非偷偷用石子敲打她窗户的情人走进这栋别墅。 这才过了多久,他却凭空产生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宋济之为着什么目的邀请他?贺海荣不知道。难道是要和他举起佩剑像中世纪的骑士那样为着同一个心爱的女人战斗? 这太幼稚。 贺海荣想,现实社会,女人总是高估男人对自己的喜爱。可作为男人他知道,没有哪个男人会真愿意为一个女人付出性命。如果不是为了消遣和繁育的目的,男人其实更愿意和男人一起玩耍。 他并不认为宋济之会是例外。 穿过前厅的花园,才走到大门的位置。隐隐约约听见门内有狗吠。不等他反应过来,那匹黑色的狼犬就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一般冲上前来挡住他去路。 狗在他面前刹住了车,意识到了生人的气味的犬开始变得警觉而富有攻击性,对着他狂吠不止。 管家制止它。 “坐下,比利。” “安静!” 那狗对此充耳不闻,继续狂吠。贺海荣对此倒并不感到害怕,狗又能有多可怕? “没关系的,我原来的家里也养狗。” 他作势想要去摸那只狼犬,却没有注意到那犬眼里所闪过的一丝精光。那是属于野兽而非家犬的目光。 宋济之的声音及时出现。 “比利,过来。” 那狗打了个响鼻,撇开大门口的两个人迈着急促的步子往声音来源的方向奔过去。 穿着毛衣长裤的宋济之站在扶手梯距离地面还有几格的位置对着贺海荣露出一丝审慎的微笑。 工位上的戴妮娜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疼僵硬的脖子。 真不知道谁这样早就要搞实习。 因为她是实习生还是在校大学生,利用着她需要履历好拿捏又没有过多接触社会的弱点,真是什么杂事都找上她。 誊写会议记录,记录领导发言,做好了却署上别人名字的ppt和市场调研报告。这种机械性的、重复的却没有一点意义的工作实在和掌握公司联系不起来。 宋济之真的会让自己触碰到核心的东西吗?用脚趾头想也是不可能的。 她咒骂。 “我做你个鬼。” 更别说见到宋济之了,她这种实习小职员见到部门领导的机会都少得可怜。就连曾随传随到安俞姐,她也只是在某次大会上远远望见过。 她乐观地想,积累点实习经验也不错,找工作总能用得上。可是?真用得上吗?她一个语言专业学生在汽车公司市场营销部上班? 老实说,她不知道宋济之让她来工作的真正理由。 一开始,她觉得他是想找时间和自己亲近。毕竟那些把情人当小秘书带在身边的老板也是有的。 可她所在的部门和秘书室差着十万八千里。别说独处的机会,见他一面简直比登天难。 不是培养她,也不是为了带着她。那是为什么? 戴妮娜扔下笔。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准备进茶水室摸摸鱼。 她拆开红茶包,将茶包放进杯子里,拧开一瓶矿泉水倒进杯子,然后将它们一起放进了微波炉里。 在等待红茶加热的间隙,她从盛放面包的篮子里拿出一个小圆面包,撕开包装纸,将面包塞进了嘴里。 她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愤怒。这感情突如其来,令她始料未及。 她用脚后跟狠狠踹了一脚桌子下的垃圾桶。垃圾桶没有倒下去,而是往里面移了一个位置。这种哑炮一样的发泄更令她不爽。 她有种想要打碎面前这扇窗户的冲动。 随着微波炉叮地一声响,她的这种情感也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个怨妇。希望他垂怜又不希望被他看轻,她不喜欢他的随意对待。可是,难道是她得罪的他? 她是真的想要和宋济之私奔的。 可是他说。 这世界上这么多人,我没有爱你比别人更多。 真是该死。 从那天后,宋济之又开启了从前的那种模式——若即若离,忽远忽近,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 她真想打电话向警察举报他。或许这样,他就能更为她所控制一点似的。 戴妮娜打开微波炉,拿出红茶。 端着红茶回工位的时候,那里又堆积起一摞文件。 她真想全扔地上踩几脚。 她凭什么要在这里受这些气? 她耸耸肩。 一份工作而已,做得成做,做不成走,非留在这里不可是为何? 这工作比在学校里为了学分做志愿者还受气。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曾几何时,她还是那样羡慕在写字楼工作的年轻白领,坐在空调室,穿着短高跟和套装,噼里啪啦的敲打着面前的键盘。 那些因为工作而在地铁咖啡厅忙碌的人们,她总是很羡慕,因为他们有事情做,有种运筹帷幄的感觉,感觉一切都在掌握里。 而现在,她才知道,大部分都是心不甘情不愿,领一份薪水,干多人工作。并且这工作枯燥无聊又乏味,只是为了活着才疲于奔命,真是痛苦。 她可太讨厌这样的生活了。 虽然才来了还不满一周。 还不如回到学校去开那些没用的大会小会,至少在台下交头接耳玩手机是默许的。 “妮娜,要吃泡芙吗?” 隔壁工位的女同事递来一盒两只装的奶油泡芙,她已经拿走一个。 戴妮娜婉拒。 “我还不饿。” 她热情的将盒子直接放在了她的工位上。 “尝尝吧,这家很难买的。” 戴妮娜谢过。 隔壁工位的姐姐大四毕业,毕业实习已经干了快一个月,比起那些有利益瓜葛所以三缄其口的年长同事,她们两人还算聊得过来。 戴妮娜吃泡芙。 泡芙果真好吃,奶油香甜可口,外皮酥脆掉渣。如此简单的快乐。就像一加一等于几。 戴妮娜说。 “你这样好请我吃泡芙,要不下班后我请你吃晚饭。” 张颜冲她摆摆手。她莞尔一笑。 “你是学妹,让我请你。” 当然,饭并没有吃成。 因为那大腹偏偏,有些矮短,头发梳得油亮略有些秃头的部门经理杜峰在这时走了进来。 “我今晚有个饭局要参加。” “张颜,就你。” “小王,小李。” 他顿了一下,用肥胖的手指指了指戴妮娜这边。 “还有那个戴妮娜,你们跟着我去。” 待到经理离开之后,被点到的人脸上都不约而同神情堪虞。 “他们为什么这表情?” 戴妮娜正疑惑。 张颜替她解答了疑问。 “杜经理是远近闻名的酒徒,应酬签单的饭局就是陪客户狂喝滥饮。” 她耸耸肩。 “这杜经理心眼比鸡肠还小,你拒绝他,他肯定会给你穿小鞋。” “即便是大家心里诸多怨言,也不敢发泄,只能隐忍。” “而我现在正在考核期,实习关乎毕业,所以理应被拿捏。” 张颜从包里拿出一板白色药片。 “要吃解酒药吗?” “待会喝了酒,吃了可没有效果。” 第98章 致命交易 他将一块带着皮的肉扔到了那条黑犬的面前,遵循着他发出的进食指令,待到命令下达的那一刻,那条恶犬朝着地板上的肉块露出了闪烁寒光的牙齿。 那个人,不能说是人了,面目全非的动物一样的躯体在被割下那块肉的时候,他还没有死去。 宋济之取下沾血的黑色手套将它扔在一旁的操作台上。 难以辨认其形状的家伙被一根铁链捆绑着,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一只眼睛已经没有了,眼球被踩扁而剩下的皮正贴附在不远处的水泥地板之上。他的舌头被拔下,所以除了呜呜咽咽的音节,再也发不出别的什么声响。 他白色宽松菱纹毛衣被污血浸染,像是被泼上了一桶油漆,呈现出一种斑斓的色彩。宋济之交叉长腿,后背抵在摆满刑具的金属操作台之前,将手指放在鼻子下面去嗅那残存在手指间上的血腥味。 可是除了胶质手套那股独有的化学味道之外,他没有闻到别的。 戴妮娜是如何闻到的? 虽然那天他没有戴手套,但返回酒店时也是清洗了许多次,那些洗手液和消毒水难道都不足以掩盖那种味道? 随着受害者人数的增加,他的手法也越来越精准,越来越迅速,就像今天,坐在书房里递给那小子文件的时候,他觉得仅凭自己手里的那根钢笔笔尖,就能插进他喉管,划开颈部动脉,一击毙命。 这小子。宋济之轻哼一声。 他有些疲累地仰起头,喉结在他的皮肤之下上下滚动,凝视着四面密不透风的墙壁,他第一次有了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她知道呢?他是那样的爱她。和她玩着的那种若即若离的把戏不过是一种孩子气的玩笑。 不可以走的太近,不可以逼她太紧,太紧就会大乱。 戴妮娜那样聪慧,如果她意识到她在他这里是多么重要,她不会感动,只会逃跑。逃跑时还要转头践踏上几脚。 哪怕他已经对此嫉妒的发疯,恨不得弄死出现在她身边所有的人,他却还是要继续忍着。 她想跟他走,当然,他又何尝不想如此。不然,也不会专门的为她打造那座与世隔绝的岛屿,就像是神话中的那些神灵一样,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放逐到整个世界的尽头。为她建造一座只能给自己光临的城池。 单单给她一座温室,怎么够?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宋济之坐到了金属台边缘,他的一条腿架上去,另一只腿撑着地面,他捡起一旁的一只小口径手枪,熟练地打开弹盒,装填子弹。 他一面组装一面顺手拿过台面的手机拨打电话。 对面响了两声后接通了电话。 他表情冰冷,语气却显得有些愉悦。 “戴建国先生,有件事情你要帮我办一下。” 他将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将最后一颗子弹压入弹匣,他装回弹盒,给手枪上膛。 “我记得,孙家不是有一片仿峡湾建造的人工湖吗?” “我有个货物想要存放在那里。” 并未等对方做出反应,宋济之就掐断了电话。 狗的使命是忠贞与服从,他可没有听狗讲话的习惯。 宋济之举起手枪,用嘴轻轻发出一个嘭的声音。 那人似乎有所感,睁着一只独眼开始呜呜往墙角的地方缩去。宋济之露出笑容,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他扣动了手里的板机。 握住方向盘的贺海荣如梦初醒一般,他将车子开到路边,猛地踩下了刹车。 从车前窗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笔直的车道,他将后背靠在躺椅之上,如释重负般地送了一口长气。 他扭头看向副驾驶的方向,那里放着一叠装订整齐的雪白的文件纸,黑色的墨迹在他不真切的眼底像是某种模糊而不确切的远古文字。 “就这样放弃在美国的一切不是很可惜吗?” “我知道你非留在s市的理由,可是陪伴在我二姐身边难道是什么长久之计。海荣,你不是笨蛋。我二姐兴趣广泛,你不是她生活重心。随着年岁渐长,你迟早沦为她弃子。” 宋济之将文件推到他面前的时候,对他这样说道。 “好的泳队,丰厚的报酬,为你添砖加瓦铺就康庄大道的广告公司。” “我可以给你这些。” 不能说是不心动的。 贺海荣警惕地询问。 “给我这些,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宋济之笑笑,他摊开手掌,颇为友善地说道。 “我的目的显而易见,离开s市,永远都不要再回来。至于宋青云,和她一拍两散,我并不想因为她的关系再次见到你。” “是因为妮娜?” 贺海荣问道。 “你爱她?” “所以想要驱逐我,因为她爱过我。” 说爱过的时候,贺海荣注意到宋济之神情之中有一阵轻微的凝滞。 宋济之从笔盒里拿出一只钢笔,他取下笔帽,将钢笔换了个方向递给他,笔尖闪烁着森冷的光芒,在他接在手里的那一刻,一丝不可捉摸的光线正巧掠过宋济之那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宋济之收回手,他的脸上挂着一丝很浅淡的微笑。这是只会出现在那种对生活与事业都运筹帷幄抱有绝对自信心的人的脸上的表情。 这种表情仿佛是一种傲慢的回应,否认了贺海荣刚发表的那种幼稚观点。 “我和戴妮娜是很特别的关系。” “她有非要陪在我身边的理由。你们之间这种小孩子打闹似的玩笑,我根本就不想管。” 宋济之嘲弄地看了他一眼。 “爱你?” “凭什么?” “像你这样的人,类似你这样的人,不过是她偶一兴起的玩具。她爱你?不,她从始至终只是在践踏你。” “你认为我让你离开是因为你威胁到了我和她的关系?” “不,因为你是垃圾,是她不敢回望的过去。是她要将你扔掉。而我只是顺了她的意。” 宋济之倾身向前拍了拍他肩膀。 “我给你时间考虑,想要签字了,随时联系我。” 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贺海荣将脸靠在汽车的方向盘上。方向盘硌着他的脸,有一种火辣辣的痛感。像是被人凭空扇了好大一巴掌。戴妮娜留给他的耻辱感从来都不曾消减。 他自知自己是比不过宋济之的。可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人是要懂得变通的。即便当初出生在还算殷实富裕的家庭里,面对更有钱更有人脉的叔叔阿姨,他还不是照样装乖卖俏去讨人欢喜。 戴妮娜让自己的自尊受到重挫,那么从她男人那里放点血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他慢慢想开。 他重新启动轿车,如游鱼一般灵活的银色跑车顷刻间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之中。 第99章 一滴不剩 圆桌,最能体现阶级的地方。 一餐饭,一定要吃出阶级吃出规矩吃出优劣尊卑。从家到社会,皆是如此。 大腹便便的男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挥舞着阔大的手掌,大金戒指不容忽视的戴在他肥胖的关节上。 “老杜,你呀你,怎么带着团队的小姑娘怎么来的如此之晚。” “该罚该罚。” 他油光满面,通红着脸,忙不迭将手边的茅台掺进白酒用的小杯,然后递了过来。 中国人的传统,尤其是中国男人,最爱这一套醉醺醺油腻腻的把戏,觥筹交错之间,男人的推进与进逼都仿佛被赋予了一个正当的理由,而这样的场合,女人永远是菜。 戴妮娜总算清楚这目的。 这杜经理在办公室一群人中左挑右选,原来是为了找最青春最好拿捏的软柿子,挑出来去给这些满脑肥肠的客户陪酒。 想起张颜在电梯内告诫她的话。 “我也是听人讲,这杜经理是我们部门王刚的亲舅,至于同行李自豪,和王刚是大学同窗。这三个人最爱干带新人喝酒应酬然后自己升职加薪的事情。” 张颜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对她说道。 “妮娜,不要放松警惕。” 女人之间存在这种第六感,戴妮娜顷刻间便明白了她话语中的意思。 张颜接着说。 “千万不要让自己烂醉。时机不对,我们一同溜走就好。” 时间回到现在。 戴妮娜注意到圆桌上的特别之处,在以这位矮胖一如奇趣蛋的男子为主位而辐射开来的这一圈男性领导者的圆圈里,女人如同沙拉上点缀的小西红柿一般罗列其中。 无论是年轻的女人还是有一定岁数的女性在这个以男性为主导的绝对坚实的圆圈之中,都做了盘上的配菜。 这是完全有预谋的事情。 加上张颜提醒,她心里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虽然这不是全部男性的饭局,看起来也正常的就像一般的饭局。 可戴妮娜和张颜心知肚明,这个圈子里媚笑的女人没一个会因为同是女人而对她们这两个还未完全社会化的女大学生伸出援手。 如果她戴妮娜真是为了这份工作和简历的大学生,她肯定怂。 可是,她不是。 所以,她才不怕他们。 她下定决心要给这些人好好上一课。遇上她,算他们倒霉。 真希望搞黄了合同,一气之下把她开除,这最好不过。 宋济之对自己不闻不问,他还真是说到做到,真没给她开一点后门。 既然他不仁,休怪她不义。横竖损失是公司承担,关她屁事。 杜峰一如苍蝇搓手般揉搓自己肥厚的大掌,一张脸含笑带着点讨好的娇羞。 谁说男的不会察言观色,在比自己高一阶级的大老板和领导面前,你能看见他的七窍玲珑心和百转千回的骚货模样。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明明是自己舔老板,还非要借个女人的形象诉说自己。 “闺怨诗”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哪里是女人在怨? 李清照喊着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时候。与她同时代的苏东坡不正汲汲于“颦浅念谁人,人谁念浅颦。”吗? 不是女人媚,而是谁在下位谁就媚。 “当然当然,我来的晚,该罚,该罚。” 杜峰低眉顺眼,双手从那肥阔之手里接过那一杯酒,仰面一饮而尽。 接着他双手举过空杯,刻意压低杯子,迎接第二杯酒。 很明显这样的开局讨好了那位x总,他红亮亮的发酵面团似的大圆脸盛满了一种权力欲被满足的快乐。 他替杜经理掺上第三杯。 如果可以,戴妮娜想,杜经理可以用舌头去接住x总那张银盘里掉落的笑。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噗嗤一笑。 杜经理转过头来怒瞪她一眼。 戴妮娜收敛了笑容,板正面孔,立刻摆出极认真的姿态,仿佛刚才那嗤笑不是从自己这里发出的一样。 x总显然很满意杜经理带来的这两个小姑娘。一个个子高挑长相漂亮,一个虽然矮点,但也是青春逼人,一看就缺乏社会经验。 他们最喜欢在这种小姑娘面前吹牛逼,她们若是用那种略显崇拜的目光将自己注视,不用西地那非,他都觉得自己可以迅速膨胀。 哪怕那并不出于她们自愿。不自愿更好,用权力和她们的前途逼迫她们那倔强的头颅低下,那种感觉,比直接顺从自己更有挑战意味。 杜峰并没有在戴妮娜和张颜脸上看见任何卑躬屈膝的神情,他感到不妙,唯恐大老板不高兴,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担当起吹嘘其名头的责任。 他清了清嗓子。 “你们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年轻!” “这可是明日集团的冯国栋,冯总,明珠广场知道吗?就是他们名下的。” “还不赶快打招呼。” 张颜扯了扯戴妮娜手臂。 她露出客气笑容,很有礼貌地道。 “冯董好。” 戴妮娜翻了个白眼。 她敷衍地点点头。 “冯董好。” 好你个大头鬼,喝不死你这健达奇趣蛋。 杜总经理一看就是会来事的主。见这冯总眼睛总撇见戴妮娜的方位。 他立马会意。 “妮娜,你坐到冯总身边去。” “张颜,你坐孙总身边。” 戴妮娜跟着杜峰手指的方向看去,哎哟,还是老熟人。 不愧是奇趣蛋开会,孙国福那张胖脸出现在她视线里。 孙国福本来正在神游太虚,他喝的烂醉,一回神,看见了戴妮娜的脸出现在自己视线里,他一下子激灵起来。 他可没忘记宋济之当初是怎么因为戴妮娜和他撕破脸的。 看见戴妮娜和冯国身边的女人换了位置,那个女经理坐到了另一位男士身边,他感觉后背有冷汗滑过。 张颜坐到了孙国福身边,而杜经理带着的那两位护法则坐在了上菜口,谄媚似的端茶送水。 冯国栋那张油腻肥胖的脸朝着戴妮娜转过来。 “妮娜是吧,别紧张,叫我冯叔叔就好。” “叔叔有个和你一样大的女儿,看见你,就想起了我女儿。” 他长辈似的拍了拍她肩膀。然后收回了手。 他向她介绍孙国福。 “这是胜利钢材的孙总。” 戴妮娜看着孙国福那张已经猪肝色的脸露出微笑。 “孙总好。” 她学起张颜的样子。有些客气且畏惧的打着招呼。 冯国栋顿觉自己有机可乘。 他转头对身边的一位有点年纪的女士道。 “小谢,我公司和你们公司合作许久。之所以看中你们公司,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你是个好伙伴。” “记得吗?有一次你孩子生病,你从医院忙完就赶来帮我接送回国的女儿,我实在感动,所以和你们又签了长达两年的合约。” 那位穿套装脸画的刷白的女人点点头。 “冯总客气,您是大客户,我们理当为您竭尽全力。” 戴妮娜昏昏欲睡。 冯国栋突然话锋一转。他半开玩笑似的道。 “小谢啊,我身边就缺个你这样的好伙伴。” “不如我每月给你三万,一辆奔驰,你辞了工作跟着我。” 戴妮娜的白眼快翻上了天。 想来没自己什么事,她起身夹龙虾,坐在位置上大啃特啃起来。 余光注意到张颜被酒呛红的双颊。 冯总还在那里放屁,她懒得听。 却听到那位谢经理用不大不响却能让身旁人都听到的声音回答道。 “冯董,看看,您不是说笑了吗?” “我已经三十好几,有儿子又有丈夫。您包养我,不是得不偿失吗?不如包养个小姑娘,又水灵又年轻。我年薪百万,又要养家糊口,您给的三万块实在不够我开销。” “您身旁那位小姑娘倒很不错,是个可人。” 这谢经理可能觉得自己超级高情商,既不得罪客户保了客户面子,又把锅甩给了别人。 冯国栋乘势接了话茬。 “你这家伙,说什么呢!” “我只是与这戴小姐一见如故,想认个干女儿。你看,我酒都没让她喝。” 这老东西居然唱起了白脸。 谢经理是人中老油条,哪里不知道这冯总想什么。 她迅速接腔。 “干爹也是爹啊,戴小姐,不如就认个干爹。” 她哈哈两声,在场的人也跟着哈哈两声,仿佛想通过这种佯装幽默的笑声把话语里的恶意给掩盖。 谢经理接着添油加醋道。 “小妹妹,听见你冯爸爸说了吗?认个干爹,奔驰随便买。” 杜峰岂肯放过这施展狗腿的机会,立刻跟着谢经理起哄。 “小戴,我带你来见世面可是做对了。” “还不快谢谢冯总。” 谢经理那雪白的脸,夸张的红唇看起来越发的耀武扬威。出卖别的女人让她在男人中得到了认可,于是她也跟着膨胀起来,仿佛通过这样的方式,自己也成了这些人中的一员。 伟大的归属感。 戴妮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紧张兮兮起来。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戴妮娜谄媚一笑。柔软了声音。 “冯总这样看中我,我不喝酒怎么行呢。” “认干爹,必须喝。” 这小姑娘居然如此上道,还以为她真像个愣头青,会大喊大叫起来。在座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愉悦的氛围又一次包裹了整个圆桌。 先前还是试探,都以为面色不虞的戴妮娜不会领情,没想到她就这样滑跪了。 也对,来这种酒局的女人有几个是干净的。这些男人在心里默想,这种漂亮女人,哪里有真高贵的。 冯国栋面露喜色。 “小谢,拿杯子来。” 谢经理递过来一个装白酒的小杯。 戴妮娜对着冯国栋摇摇头。 “看不起我?” “认干爹给这么小的杯子。” 李自豪吹起口哨。 戴妮娜刚入职第一天,他就觉得她漂亮,几次搭讪都被她冷言冷语逼退。 没想到看到有钱男人就滑跪。气死他,这种在酒桌上吃女人的事情,他可不会放过。 “戴小姐女中豪杰,刮目相看。” 一个红酒杯放在她面前,她仍旧摇头。 戴妮娜摆摆手。 “这么小,怎么够。” “我要那个装水的。” 她指了指谢经理面前那个装饮用水的大肚高脚杯。 “那个给我。” 这是要喝死人的节奏啊。 喝死了又如何。漂亮女人喝死在酒桌上,更美。 那冯总举起大拇指。 “烈!真的烈!” 他吩咐谢经理将酒杯拿过来。 杯子摆在戴妮娜面前。戴妮娜看见张颜想起身维护自己,她冲她眨了眨眼。 “看好了,各位。” 戴妮娜拿过那瓶茅台酒,她冷笑,然后汩汩的往杯中灌酒。直到灌满一大杯,她将酒瓶重重的搁在桌子上。 “没想到我这样的小职员也能得到这种赏识。冯总,哦,不,干爹。我的酒可不能白敬哦。” “您说的,会认我当干女儿。” 周围男士开始起哄。 冯国栋脸上喜气洋洋。他用做生意时独有的那种下命令的口吻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气氛烘托到位,戴妮娜的笑容更深,她眼里闪过一丝作弄似的恶意。 “看好了您内。” 她举杯,当着众人的面,把酒杯送到她嘴边,接着她犹豫了一下,带着笑容把一整杯酒洒到了自己的脚边。 她倒扣酒杯在半空中晃了晃,“看看,我干的一滴不剩。” 第100章 弱肉强食 餐桌上登时一片死寂。 冯总亮堂堂的圆脸因为颜面落地而涨成猪肝色。在场的诸位男士脸色亦不好看,杜峰左顾右盼,觉得自己有义务讲不听话的叛徒清理出去。 “戴妮娜!做的来就做,做不来就给我滚出去!” 他呵斥。 “明天别来公司上班了!” “给我滚!” 他的手指指着大门的方向,为了让自己更权威,他加重了自己的嗓门。仿佛嗓门越大,自己就越威严。 “滚出去!” 她戴妮娜可是被吼大的。 这种无能狂怒吓唬别人还可以,吓唬她?开什么玩笑。她老早就对此脱敏。 在走向成年的这一段岁月里,这种大吼大叫简直是她每一天生活的缩影。 如果你打小就习惯这种冲突场面,你就会发现,这种如洪水开闸一般倾泄出的愤怒和火气,无非是对自己无能行为的一种下意识的转嫁。 就比如职场受气的男人总喜欢回去打老婆打小孩,对着职位比自己更低,看起来比自己更弱的人施展语言和肢体的暴力。 这冯总脸色更不好,横施夏楚到今天,碰上了这种事情。男人的自尊心岂止是开玩笑。 但是他没有像杜经理那样大喊大叫。 他有他的面子。 一切陷入僵局。 戴妮娜想,会叫的狗不咬人,会咬人的狗不叫。 正在戴妮娜盘算着这糟糕脸色的冯总会如何对付自己的时候,餐厅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了。 “杜经理好大的气性,把我都震慑住。” “只是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了开除我公司员工的特权?” 宋济之从大门口走进来。 他穿一身深蓝色的三件套西装,衬衫雪白如新,领口是板正的ssic cor,同色的佩斯利花纹领带打着正式的温莎结。 他看起来像是刚从繁杂的事务里脱身,可是他神采奕奕,阔步朝这里走来的时候,行为举止都不见一丝疲态。 “适才听人讲冯总在此应酬,想来打个招呼。没想到,我的骨干员工先一步代替我在此,还不厌其烦地帮我整顿人事。” 孙国福有点暗喜,幸好自己坐的远,喝的烂醉,除了起哄,没有做别的事情。 如今胜利钢材和宋济之可是合作伙伴关系,喝点烂酒坏了自己公司前途,那真的是罪过。 冯国栋哪里还顾得上与戴妮娜这种小角色置气。 凭着明日集团的名号他这一个小小的分公司老总尚且能在一群经理、副总、小企业家面前吹吹牛逼,但是面对宋济之这样的人,面对盛云与宋家,他连人家的核心圈子都摔不进去。 宋济之才是真正的大鱼,没有鱼钓的时候勉强可以拿女人消遣,但是涉及到金钱和机遇,再美丽的女人也能一脚踹开。 况且这还不是自己的女人,无非是酒桌上的偶一逢场作戏。 为了迅速博取好感并摘除掉自己的嫌疑,他对着杜峰破口大骂起来。 “杜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身为上级领导没有管好自己手底下的实习生在这里撒野!” “什么时候轮到你替宋先生越俎代庖了!”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险些要坠到戴妮娜面颊之上。冯国栋带着金戒指的胖乎乎的手指几乎要变成一个指挥棒,对着杜峰的脸不断地重复着向下的动作。 “你才要给我滚出去。” 杜峰拍马屁不成现在倒成了众矢之的。这种情况下他当然要挥刀向更弱的人。 他拍着肥厚手掌,即便是这种羞辱也不能减轻他脸上的媚笑半分。 “宋先生,实在是这实习生太不听劝阻。” “作为上级我理应以身作则,真是抱歉,因为她扫了诸位的兴。” 他朝着戴妮娜挤眉弄眼。 “你和张颜跟我走。” 戴妮娜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愿。她直接坐了回去。 “杜经理,你怕是还没有知晓老板的意思。” “他骂的是你,要滚还是你滚。” 她转而对张颜道。 “这不是公司应酬,我们完全可以不喝酒。” “入职的时候,盛云可没告诉我们有员工陪酒的文化。” “想是谁在滥施职权?” 她觑杜峰一眼。 张颜见状也默默放下了自己的酒杯。 宋济之已经走到了冯国栋身边。戴妮娜方才倒的酒还在地上,留下一摊不可忽视的酒渍。 冯国栋转过脸去推那位谢经理一把。 “还不快让座。” 她连忙拿起酒杯起身。 宋济之仍站在他面前。 冯国栋立刻会意。 “瞧我喝昏了头,怎么能让宋先生坐那里呢?” 他忙起身让开,把自己的位置留给宋济之。 宋济之没有直接坐上去,而是等着侍者来加座。 他在入座以后就没在看戴妮娜一眼。戴妮娜没忍住转过头去看他的起伏的侧脸。 他的短发左右对分梳开,露出整洁光滑的额头,一束灯光垂直而下,落在他额头上方,留下一道斜斜的影子。 宋济之一只手放松地搭在餐桌之上。 他望向杜峰的方向,唇角微微一动。 “所以杜经理,这是要我请你离开吗?” 冯国栋亦不耐烦地对着杜峰的方向挥了挥手。因为醉酒缘故,他有点口齿不清。 “出去吧。” “出去。” 来时还盛气临人的杜经理一下子没了气焰。看着他鼠窜出去的样子戴妮娜轻呵出声。 这当然没有逃过宋济之耳朵,他的眉毛轻轻动了一下。 冯国栋现在完美继承了杜峰的角色,他向着宋济之敬酒。 “难为宋董能记得我这一号人物?小冯我可是受宠若惊。” 小冯?这冯总老了宋济之快一轮吧。 她又想笑。但是这次克制住了。 待他将杯中的酒饮完。宋济之拿过戴妮娜面前的白酒,这冯董受宠若惊一般将自己的酒杯递上去,杯沿努力压的更低让他倒酒。 待他豪饮完一杯之后,他如法炮制。 本来就灌下不少酒的冯总被这接二连三的倒酒弄的脸色更加涨红。 “宋先生,我…..我……..” 他结巴着想说些什么。 宋济之接二连三的倒酒让他的舌头都开始打起架来。 现在他开始庆幸刚才被戴妮娜浪费了那样多的酒了。 随着最后的酒液从瓶口缓缓流出,冯国栋那猩红的双眼仿佛看见了生的希望。 现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在报复刚才他们的劝酒呢。为了谁?员工?现在的老板这样珍视自己的手下人?还是实习生? 以前怎么没见他窜出来伸张正义? 宋济之放下酒瓶。 “就这样怎么行呢?” “冯总,我可是很看重您。” 他朝着门口的侍者挥挥手。 “把我带来的红头勒桦拿来。” 红色酒液汩汩流出,随着倾倒而下的酒液冲刷杯底,杯中的红酒顺势而为,扬起一个接一个波浪般的水纹。宋济之倒了有一杯才停手。 他将酒杯推到他面前。 冯国栋咽了咽口水。 先前已经是半瓶飞天茅台下肚,现在又是红的。他只觉胃里有酸水泛滥,一寸一寸,胃液似乎已经倒流到唇齿之间。 “这…..” “宋董,小酒怡情,犯不着如此吧。” 宋济之含笑。 “冯总是瞧不起我?” 冯国栋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宋济之。之前明日集团也同他有过生意往来,虽然富家公子都有不良习气。但在他的印象里宋济之还算得上体面文雅。 可要真接触才知道,这家伙是个睚眦必报的主。 不过是叫了两个名都排不上的实习生,居然灌起了他冯国栋酒。 可是,自己理亏再先,只能说主动撞上枪口,完全是活该。 冯国栋下定决心一般,他双手捧起酒杯。 “承蒙宋先生赏识,这一杯就当对刚才失礼的事情赔罪,我先干为敬。” 他油乎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壮士断腕般的绝望的神情,闭着眼睛咕噜噜将那一杯红酒饮尽。 戴妮娜倒是觉得好笑。这种成天应酬的酒蒙子才喝这点酒就要了命?用得着装出那种喝了就去死的模样吗? 平时劝别人酒的时候就没想过? 刚才和冯国栋一同劝酒的同席之人此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不过又不是自己,社会上这种事情早就见的不老少,只是因为冯国栋这种人并不会经常成为被折辱的那种人。大部分人心里其实还是乐见这种罕见的奇观。 看吧,总算踢到了铁板。你教训别人,别人也就教训你。社会的法则是弱肉强食,不能不说是活该。 戴妮娜左顾右盼,她倒是没空欣赏这冯总被痛打落水狗的样子。 宋济之穿成这样,说实在的,还蛮性感。 趁着没人注意,她悄悄地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宋济之的大腿上。 第101章 铁石心肠 打开厢车后门的时候,戴建国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感觉到脚底下一阵旋转,几乎站立不稳。 入夜的湖畔吹起徐徐冷风,视野里的山与树都似沉睡在浓稠的夜里。偶尔一两点微弱的灯光在对面湖畔闪烁,那是钓鱼佬用来引诱湖中游鱼的人工灯。 他们所处的位置在一个小小的山崖边缘,临崖而立,偶尔可以听见崖下翻飞的水浪冲击崖底礁石的声音。 宋济之要处理的货物不是别的。 是人。 准确的来说,是死人。 这是一个小铁笼,对于一个快两百斤的身体而言,这小铁笼过于秀气。借着手机的灯光他细细观察,死者的手脚几乎折叠在一起。在这小小的笼子内,带着满身的伤痕,无比憋屈的咽了气。 起初戴建国没有认出他来,紧接着,随着他心里的那种异样的感觉不停地膨胀起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促使他走的更近。 他认出这个男人。 即便是已经被掏空一只眼,满脸满身都是虐待的痕迹,他还是认出,这是曾在麻将桌上和自己切磋的某位麻友。 是的,是崔向德。 崔锦松那小子的父亲。 警察来找过他,和崔向德一个桌子打麻将的人都成了走访对象。他戴建国也不例外。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自己和宋济之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明白又如何。 戴建国有些于心不忍地转过身去。 他对着手下下命令。 “扔进去吧。” “随时观察着这里。有异常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冯国栋几乎是半栽进餐厅的高背椅里。他将手放在自己掉出腰带的大肚腩之上,如同一只被电击后的肉猪。 宋济之拿过戴妮娜面前的酒杯给她倒酒。 只倒了浅浅一层就停手。 他将酒杯倾斜过来递给她。 他的嘴角浮现出浅淡的笑意。 “戴小姐,请。” 他表情客气,戴小姐三个字显得尊重又带一点疏离。仿佛两人真的是第一次见面。 其实她更喜欢被他拥抱着,宽厚的手掌贴附在她的后脑,他的鼻梁陷入她浓密发丝。然后听到他在她耳畔呢喃。 “妮娜。” “我的妮娜。” 就像现在,她的手在桌布下,贴在他大腿上,隔着西装的面料,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 她的表情是生涩的,带着一点不可思议同时又小心翼翼的神情。摩挲他大腿的动作确是大胆的。 “您是体恤下属的好老板,我当然不敢推辞。” 她从他手中接过酒杯。她的食指在空气中与他握住酒杯的手指有过短暂一触。他感到有一种酥麻的感觉顺着脊柱刺激他后脑。 他没有再理会戴妮娜,而是转过头去和醉醺醺的冯总社交。 冯总又能如何,只得硬着头皮回答着宋济之关于股票、投资和建筑事业的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众人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满满消退,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舒适圈里。聊天、陪笑、继续着自己也不知道意义在哪里的社交活动。 细碎的说话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重新在圆桌上响起。一个接一个的笑声变成了牢不可破的圆环,众人仿佛手拉手在进行着一个关于丢手绢的游戏。手与手因为对话和欢笑而拉起,形成一个忠贞而排外的圈子。 正当戴妮娜以为宋济之没空理会她调情想把手挪开的时候,他的手伸下来,轻轻覆盖在了她的手上。 接着他的手指挤进她手指缝隙,与她紧紧相扣。 戴妮娜吃着碗里的龙虾钳,心思却飘到了别的地方。如果有人在此刻弄掉餐具,然后蹲下去掀开桌布就会发现这两只在黑暗里跳动着暧昧华尔兹的手,时而眷恋地纠缠在一起,时而若即若离只是指尖在空气里短短相触。 她将头埋进碗与杯碟之间,嘴角不着痕迹地弯了一下。 晚餐结束以后,冯国栋歪歪倒倒地由下属搀扶着往外面走去。走到大门口,才发现已经入夜,城市湮没进辉煌的灯火里,因为空气污染而鲜有星星的夜空被人工灯光照耀的一如白昼。戴妮娜想起曾从哪里看见过的一则新闻,鸟类经常因为城市的光污染而分不清白天黑夜,在夜晚的灯光所塑造的虚假的光明的世界里奋力煽动自己的翅膀,迎接它们的不是自由的蓝天而是城市透亮的玻璃幕墙,无数的鸟类撞死在那上面。 人们却对它们的集体死亡感到疑虑,认为那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些。 曾经的她认为高楼大厦是一种恩赐,人类以自己微弱的力量对抗着穹顶,每当站在大厦底部朝上忘的时候,那种突如其来的庄重的感觉不仅仅只是来自喉头的拉力。 而如今,她却不这样认为。金钱的世界,膨胀的欲望,一层比一层更高的加码,为了什么?本以为那是终点,可是到了那个终点之后才会发现山的那头不过如此。站在顶端的宋济之,依旧没有让自己幸福的能力。 那么她呢,她站在他的位置一切会不同吗? 她突然想起莎翁笔下的弗斯塔夫爵士的话。 荣誉,荣誉是什么? 荣誉不过是死者的纹盾。 司机开来宋济之的劳斯莱斯,冯国栋摒开左右拉着自己的左右护法,恭恭敬敬地上前替他拉住车门。 戴妮娜靠近张颜耳畔小声嘀咕。 “不是说男人醉酒就神智不清吗?这冯总倒是殷勤,醉了酒都这样乖,还知道给别人拉车门。” 戴妮娜很显然没有说悄悄话的天分。 张颜拉她一把。 “妮娜,都听的到。” 戴妮娜环顾四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那么,sorry。” 宋济之的身体有那么一顿。接着他坐进去,任由冯总笑眯眯地按了锁门键。 他的脸消失在慢慢合上的黑色的车门之后。 冯总的车亦开过来,他的司机跑下车给他开门。他站打开的车门前准备坐进去的时候,瞪了戴妮娜一眼。这一眼本该是充满胁迫感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滑稽。戴妮娜笑着打了一下张颜的胳膊。张颜对她露出无奈的神情。 这两座大佛走了之后,其余的人也各自散场。 戴妮娜帮张颜在手机上打了车,将她安全送进出租车后座。 见戴妮娜没跟着自己一起上来就关上了车门。 张颜按下车窗。趴在车窗上问她。 “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回家我并不放心。” 戴妮娜冲她挥挥手。 “我还有事情要办,你不用担心我。” “拜拜。” “好好休息,路上小心。” 都是成年人,有各自的计划。张颜也不好劝阻。 只是叮嘱。 “那你回家路上小心。” “有什么事记得给我留言。” 戴妮娜微笑。 “谢谢你关心,我一定平安到家。” 她冲她摆摆手。 出租车载着张颜那忧虑的脸驶离戴妮娜视线。 戴妮娜绞着手指在原地等待。等了有一阵,才看见宋济之去而又返的车子驶进来,缓缓停在她面前。 后座的门自内向外打开了。 他端坐在汽车后座,线条分明的侧脸轮廓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宋济之扭过头来。用有点溺爱的口气道。 “上车。” 王刚半拖拽半拉着刚吐过的李自豪走出大厅是刚巧就看见戴妮娜上车这一幕。 自己的亲舅受了奇耻大辱被赶出餐厅,转眼就看见这小姑娘上了老板的车。他心里莫名腾起一股子恨意来。自己在外像狗一样的打拼,对着高自己一级的领导溜须拍马。他也很想卖,只是无论是富翁还是富婆都看不上自己。所以在心里愈发鄙夷这些有捷径走的女人。 他拍拍神志不清的李自豪的肩膀。 “女人可真好混,这婊子在饭局上装的那样清高,你看看,转头就上了老板的车子。” “现在的小女孩可真好挣钱,床上一躺,就是票子。” 他哀怨道。 “我们累的跟狗一样,才挣这么点钱。社会还真是不公平。” 兄弟李自豪被风吹着,酒醒了那么一点。 看见自己求而不得的女人转身就跟有钱人跑了,他亦愤愤不乐。 “这拜金女,哪天被人玩烂了就找我们这些老实人接盘。想想就气。” “我要是个有钱人,我玩死这些贱货。” 虽然他们两个平时大保健后造假找公司报账,借了钱喜欢推脱咒骂借钱给自己的人小气,吃喝嫖赌样样都来。却总觉得自己是老实人。 戴妮娜打了一个喷嚏。 宋济之从上衣袋拿出手绢递给她。 “感冒了?” 戴妮娜接过他手绢但没有擦脸,只是拿在手里。她按住前方按钮将座位往后调一点,舒舒服服躺在汽车的软垫之上。 “晚上这样冷,你让我好等。” 他笑道。 “所以这还是我的错?” “我要是来得早, 被看见了怎么办?所以在外面多兜了几圈。” 戴妮娜伸过手去拉住他的手,他乖乖地由她牵住。 “你最近都不回来。” 她有点委屈,突然耍起了脾气,甩下他手。 “要滚就滚吧,还来做什么?” 他扯她胳膊,她别扭地甩开他手。 宋济之说。 “如果我今天不来,我看那冯总能借着酒劲揍你。” “最近真的是太忙,不是刻意将你疏远。” 戴妮娜侧过身瞪他。 “我是那种乖乖站在那里给人打的人吗?” 窗外的光与影幢幢打进来,她的脸在暗淡的光线里有一种超然的皎洁。宋济之情难自己,伸出手去捧起她的脸。 戴妮娜有些猝不及防,她瞳孔放大,神情愕然。漆黑的瞳孔里有亮光浮现,他的手如同船锚一般将她固定在真实与虚幻的交界。 宋济之摸了摸她鬓角。 “怎么剪头发了。” 她的齐肩发剪到了耳朵之上,有点孩子气。 戴妮娜说。 “没听说过吗?发丝就是情丝,想要修炼成仙,就要摒弃七情六欲。所以我弃爱绝情了。” 他忍俊不禁。 “谁伤害了你?” “还伤的这样深。” 戴妮娜突然咄咄逼人起来。 “某个人,某个拒绝和我私奔的人。” “某个最爱吊起来卖的人。” “唔……” 他倾身上前堵住了她的嘴唇,这一次,从他的嘴里逸出了她的声音。 片刻,他放开她。手指温柔摩挲她唇畔。 “妮娜,比起你的铁石心肠,我的若即若离不过是有点孩子气的撒娇。” “你真的很坏,你知道吗?” 第102章 陷入沉船 安德里安里奇在其诗diving into the wreck中写道, i have to learn alone to turn my body without force in the deep element. and now: it is easy to forget what i came for among so many who have always lived here 我必须一个人去理解,如何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翻动我的身体。在这深海里,去忘记我本来所处的位置,在这些原住民之间,遗忘变得容易起来。 先开始是蓝色的天,接着蓝色变成了更幽暗的颜色,肺里的空气被挤出去,外面的压力泵进了她身体的血管里。 戴妮娜发现,她既没有桨也没有氧气罐,却做着同样的事情,在深海里踉跄前行,前往更深的地方。五脏六腑充满了水的压力,灌进她的鼻腔与肺部。 她的耳际不断回响着这些断续的语句。 the thing i came for: the wreck and not the story of the wreck the thing itself and not the myth the drowned face always staring toward the sun the evidence of damage worn by salt and sway into this threadbare beauty the ribs of the disaster curving their assertion among the tentative haunters. 我要寻找的不是沉船的故事 我要寻找的是沉船本身 是事物的本质而非神话 怎样的本质?她想。 溺水死亡的人的脑袋总是朝着太阳的方向。 证据被盐蛀蚀,灾难那多汁美好的肋骨在眼前晃荡。在无数的魂灵游荡之间扭曲了他们的坚信。 魂灵?死亡?坚信?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去。 握住浴室的边缘,她撑起自己的身体,从水里挣扎着爬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氧气重新泵回了她的血液里。她慢慢地开始好转。 深绿色的海面变成了白织灯光下粼粼的浴室水纹。温热的水环绕着她身体,一下接一下地打在她的胸口。 她还没有如这首诗所愿成为一缕沉船之上的幽魂。 本来只是泡个澡,泡着泡着竟然睡着了,身体滑进浴池水里,差一点就把自己交代在这里。 她惊魂甫定,胸口上下起伏,喉咙因为灌入了太多的水而显得有些疼痛。 “宋济之!” “宋济之!” 她急切地呼唤他名字。 没多久,他穿着睡袍的高大身影便出现在她面前。 她的脸颊因为缺氧而坨红,像是在淌血。 他走到她面前。 她伸出手让他握住。感受到他掌心里传来的那种安全的感觉,她才慢慢平稳了呼吸。 “宋济之,我刚才睡着了,差点淹死在里面。” 因为缺氧,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因为想要迅速表达自己的意思,所以每个词都像粘连着一样。有种娇嗔的意味。 他伸出手拂开她面上的水珠,一并带走她惊慌失措的眼泪。 “我在这里,你怎么会死?” 他安慰似地用掌心搓了搓她面颊。 她濡湿的手指扣到了他捧着自己脸颊的手上。她睁着水灵灵的眼睛,迷惘的盯着他看。 “上来好不好?” 他柔声道。 松开她的脸将自己的手递给她。 他拉她上来,拿起叠放好的浴巾擦拭她脸上的水珠。先开始她还在发抖,慢慢的她的呼吸平稳下来。他开始擦拭她小巧的耳朵。 紧接着是她的锁骨。 雾气在两人之间蒸腾,戴妮娜的肩膀和胸口都在起伏,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闷起来。 她抿起嘴唇,圆圆的眼睛有种羔羊的神情。 他替她系好浴巾之后,她先一步伸出手揽住他脖子。 他弯身将她抱起,往床的方位走去。 放在她蜷曲膝盖下的手臂是有力的,他身上的气息令她放松。枕在他胸口永远是一种曼妙的体验,这个人的心是跳动的,她只知道这一点,一个人,一个有温度的人,在这样的人的怀抱里是多么的安慰。 从一个人未成年到成年的这段时间里,缺乏亲密关系,尤其是与母亲的亲密关系,没有受到过足够的拥抱与宽容的人,会在成年时候无可抵挡地陷入一段病态而有毒的关系里。而这样的人往往无法主动拒绝这种关系。在一定意义上,他们会认为自己只配得到这样病态的链接。 被虐待的人会重新寻找施虐者,缺爱的人会继续缺爱,因为那才是最让他们感到安全的地方。 那么她呢?迷恋这种病态的拥抱,迷恋宋济之的触碰,迷恋他身上死亡的气息,迷恋一个怪物。是否是因为他解决了她解决不了的问题。 而她则通过与他的肌肤相亲去逃避那些真相和需要她自己独立解决的问题。 他杀了崔锦松,伯父伯母与表哥,对了还有奶奶,她何尝不希望这些人死掉,可是她不敢。不敢想,不敢面对,甚至不敢动手。连说不的勇气也没有,她就是那样的懦弱。 他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她又哭了。 他没有说话,沉默地伸出手臂将她拥入怀中,她抱着他的脖子,就像溺水的人抱着浩瀚海洋中仅存的一根浮木。 这一刻,仿佛他是她的爱拉菲茨杰拉德,会对着她柔声唱到有人守护你。 她崩溃大哭,仿佛找到可以喘息的一块净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出来。 他的手绕道她后背,打着温柔的节拍。 他的手指插进她秀发,抱着她的后脑,以一种保护的姿势守护她安慰她。 她不能再奢求的更多。 很多时候,她要的,不过是这样一个拥抱。一个及时回应的拥抱。 他说。 “妮娜,你今天已经做的很好了。” “如果我是你父母的话,我会为长大成人的你感到骄傲。” 第103章 贵重心意 她蜷缩着腿坐在他怀里,宋济之环抱她肩头,伸出另一只手去轻抚她的脸。 他抱着她往后栽倒下去。 她感觉到柔软的枕头正挤压着她后脑。 他遂倾身过来吻她。 先开始是清浅的吻,如同蜻蜓戏水,只消片刻就离去。感受到她的不抵触,他加深了自己的吻。 戴妮娜闭上了眼睛。享受着他的碰触。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聆听彼此的呼吸,感受着暧昧亲昵的触碰。 她感觉到浴巾从身体滑落,犹如雨天坐在出租车后排所看见的雨珠那样,顺着冰凉的玻璃,缓缓脱落。 片刻,她翻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埋下去主动亲吻他柔软的嘴唇。 两个人的温存的身影如同闪回的画面折射在酒店透亮的落地窗之中,光与影重重交织,闪烁不定,细碎的声响流淌在安静的夜里,伴随着时而闪过的充满悲伤的哀叹,仿佛一首轻柔而暧昧的小诗, 凭借高低错落的韵脚,在游吟诗人的诵读中娓娓道来。 她哀怨,哭泣,欢笑。 抱着他的头,她将自己的鼻尖贴在他的鼻尖上。 “宋济之,我要你的心。” “把它拿出来,交给我,好不好。” 他用手指勾勒她面颊轮廓。神情里带一点无言的忧郁。 “给你的话,你承受得住吗?” “妮娜,我的心是危险的。” 她重又吻上去。手指插进他的短发,贴近他身体。嘴唇从他的唇上移到他面颊。她短促地,带着沉重地呼吸,轻轻笑了。 “你是危险的,而我喜欢冒险。” 她的腿缠着他的腿,手指缠着他的手指,分不清楚究竟是谁的嘴唇在剐蹭着谁的脸,他拿起她的手,亲吻她掌心,她则咯咯地笑出声来。 结束以后的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 放在床头柜前的手机震动一下。 宋济之欲起身去拿床头柜的手机,却被她吊住脖子。 戴妮娜如同八爪鱼一般缠住他。 她冲他摇头。 “我不准你去看。” “你现在的时间是我的。” 他也没有挣扎。纵容了她突如其来的任性。 “好。” “我不看。” 他的声音没有脾气。转过身去将她牢牢抱紧。 “我就这样看着你睡着好不好。” 他垂下眼睛注视她。 “我的眼里没有别人,一直以来,我都只看得见你。” 戴妮娜心满意足地露出得逞微笑。 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他伸出一条腿隔着被子压在了她身上,讲她牢牢箍到了自己的胸口之上。这突如其来的压迫令她喘不过气来。 她拍打他胸口。 “放开我。” 他将下巴抵在她脑袋制止了她的反抗。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倦意,有些沙哑。 “就这样睡吧。” “不放。” 戴妮娜见挣扎无用,索性放弃了挣扎。宋济之对此显然是很满意,他垂下头来小心翼翼地再一次亲吻她。 两人就这样闹着闹着陷入了睡梦里。 宋济之倒扣下的手机仍执着地一条接一条发来讯息。 讯息的内容有些不堪入目。是领带系的七拐八弯的杜峰倒在一摊自己的呕吐物中的照片,他身旁有数双光裸的脚。 戴妮娜是被浴室里的哗哗水声吵醒的,醒来发现已经是大白天,沉睡的感官慢慢复苏,四周都变得吵闹起来,她甚至可以听见几公里外的学校传来的上课打铃的声音。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苏醒的城市,嘈杂、热闹、沸腾。她摊开四肢,用力伸了一个懒腰。紧接着她意识到了自己错过了什么。 高中时候她常常害怕这种感觉,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大白天里,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错过了早上的自习课,霎时间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 这种感觉竟又回来。 她伸手摸索着床头的手机,发现即便是现在马不停蹄赶去公司也算作迟到了。 她扔下手机,迟到就迟到,不指望那两个钱,甚至不指望自己能把这份实习经历写进简历里。她将被子蒙在头上,一不做二不休的接着睡。 宋济之擦拭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他将润湿的毛巾随手扔到一只扶手椅的椅背上,坐到了床边。 戴妮娜几乎是埋进雪白的棉被里,只露出头顶的一小块。 他掀开被子。用手去揉她的头。 她不耐烦地嘤咛一声,将头往枕头里埋,躲避他的干扰。 宋济之问。 “几点了,你不去公司吗?” 公司一词听着就来气。 “不去。” 她语气里带着点情绪,一部分来自于起床气,一部分来自于内心深埋已久的怨怼。 “你真的很烦人,这么喜欢工作,你就自己去。” 他笑着将手伸进被窝推搡她光裸肩膀。 他的手很冰凉,硌在她在被子里睡暖的肩膀上,令她打了一个激灵。她一面往里躲一面极其别扭地推开他的手。 “宋济之,你怎么这样讨厌。” 她没睡醒的声音像小猫,黏黏糊糊,总觉得是在撒娇,这种时候,其实很难注意到她到底说了什么。只是越发觉得这小猫看起来可爱异常,想伸手把弄。 他索性躺上去,自床沿把她往中间挤。戴妮娜虽然不满,但还是给他让了位置。 他将手搭在她腰上,掖紧了被角,把她抱进怀中。 “现在睡吧。” 他的手仍是冰凉着,她有点不舒服似的在他怀里钻了钻。 “你不去公司吗?” 他握住她的手,在掌心里握紧。 “不。” “其实你也不用去,我和那边打过招呼,说安俞上午会带你去见客户。” 戴妮娜这才反应过来,她从他怀里转过身去,正好看见宋济之眼里的戏谑神情。 她捶他胸口。 “那你把我叫醒干什么?” “我睡眠质量本就不好,弄醒了就睡不着。难得睡舒服一次,却被你毁掉了。” 他笑着将她的手抓着放在自己脸颊上,用刚长出的小小的新鲜胡髭蹭她的手。 “没有说错,我确实要带你出去。” “所以你最多再休息半个钟头。” 戴妮娜露出狐疑神情。 “去干嘛?” 他卖关子。 “去了你就知道。” 她不依不饶。 “好事还是坏事?好的去,坏的不去。”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伸手把她抱的很紧,不顾她反对将他半干的湿发蹭到她脖子上。 “不是没有睡好吗?” “现在闭眼,我看着你睡。” 一个钟头以后 他开车带她进了市区的一个楼盘,她第一反应是他因为结婚要看婚房,顺带要自己陪着去看。她把这归结于宋济之的某种恶趣味。 房子很大,采光很好,却还是嫌弃面积不够一般,打通上下两层做跃层。观景阳台幽深阔绰。在这如此昂贵的地段之中,站立于此望出去的不是城市喧闹的车流和拥挤逼仄的高楼,而是一片所费不赀的人工景观,树林蓊蓊郁郁,苍翠欲滴,除了掩映在丛林之中的楼栋,极目之处甚至还有一小块人工湖。 若不是想日后生个足球场,还真犯不着把房子弄的这样的大。 宋济之问。 “喜欢吗?” 关她何事? 她道。 “喜欢何用,又不是给我。” 他笑。 “为什么这样讲。” “难道我带你出来是仅仅是为了观光?” 她的瞳孔不可遏制地放大。 “所以?” 他从善如流地接下去。 “既然喜欢,它便是你的。” “你自己讲的,越大越好,无论是钻石,还是房子。” 她石化。 试探性的又问。 “真的送我。” 宋济之笑。 “待会儿就可以签约。” “房子一早就定下,为了给你惊喜,才一直没有告诉你。” 他顿了顿。 “这房子完全属于你,所以才会带你来,需要你本人在场。” “所以,要不要去上面看看。” 他指了指楼上。 “电梯没有安好,现在只能走楼梯上去。” 这让她一下子来了劲儿,先前的疑虑与不耐烦一扫而空。甩开他的手,她兴冲冲地往阳台跑去,在宽阔的阳台上跑了好几个来回,又扶在栏杆上撑着身体往远方眺望。 此时溢入胸腔的空气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的感觉,没有尘霾与尾气的味道,而是经过了绿树与池塘的洗礼,在植物的呼吸作用之间被净化成了清新氧气,随着胸口的上下起伏而泵入自己的肺部。 她扭过头去,带着毫不掩饰的快乐的感觉冲着他招手。 自阳台而来的风簌簌拨动她短发,她兴奋的就像一只气球,仿佛要就此飘走似的。 上层的布局和下层并无不同,但都只是简装,整栋房子就像是一张展开在她面前的雪白画布,似安静地等待着一双天才之手的图绘。 宋济之说。 “你有你自己的想法,装修还是家具一切凭你喜好,我不干涉。” “有房子让你装点,你总不至于无聊。” 她很感动。金钱能让一切心意都贵重。为了解闷而送这样的大礼,是一种求而不得的浪漫。一生很难有一次的浪漫。 她轻轻牵起他的手,很诚恳地说。 “谢谢你,宋济之。” “谢谢你,为我考虑到这里。”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很多,对着如雪片的文件一通签字画押,这座房子就到手。彻彻底底的属于了她。 红本握在手里,似千斤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上车之前他塞来一张信用卡。 “一般的家具就用这张卡买。” “如果你要海外订购,就找安俞,她那里有帮你拿货的渠道。你直接去的话,不太能拿到。” “拍卖会的东西也可以要,只要对方不是什么某个公国的爵士与公主,亦或者是石油大国的王储,你都可以自由竞价。” 她结果卡片,握在手心。 宋济之又叮嘱。 “揣好。” “别弄丢了。” 她依言将卡揣进兜内。 “我又不是小孩。” 他拉开后座车门让她进去。 待她坐稳,又探进身体替她系上安全带。 他的脸离她离的很近,在他系安全带的时候,两人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一起。 他自嘲到。 “能让我当司机的,你戴妮娜还是头一个。” 她嘟囔。 “又没逼你。” 他收敛起了笑容。脸朝她压过来。 她以为他要吻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在碰到她的那一刻他停下了。 “闭眼做什么?” 温热潮湿的气息还在她脸上,他已挺起身体离开后座的狭小空间。 戴妮娜睁开眼。 宋济之用手扶着门,他微笑着打趣她。 “系个安全带就想入非非。” “你还真是不矜持。” 第104章 蛛丝马迹 宋济之在地下车库内停好了车子。 戴妮娜把房本揣进携带的帆布包内,关门下车。 她对宋济之说。 “毕竟是公司,为了避嫌,我先上去。” “你等十分钟再上去。” 宋济之笑。 “你面子真大。” “敢让我等。” 她理直气壮。 “撇清关系的是你,我不要脸,我无所谓。” 话罢,抬腿欲走。 他却突然拉住她手臂,另一只手扣住她后脑,俯身吻了上来。 戴妮娜手一滑,帆布包直接掉到了地上。 宋济之含住她下唇,从下唇开始,一下一下试探性地亲吻她。 戴妮娜闭上眼,先开始有点不适应,直到那种熟悉的感觉从她的肌肉记忆中慢慢浮现。 她后退,背正好抵到了车门之上,她伸出手,从他腋下绕上去,将手贴在他后背上。 他的体温顺着外套传递到她掌心,这种温暖时有时无,为了汲取这种温暖似的,她不自觉将自己的手按的更紧。 宋济之的手从她的手臂滑到了她的肩膀上,他收紧手,将她圈在自己的怀抱里。 感受到她的反应之后,心安理得地加重了这个吻。 他手掌宽大,四指包住她后脑,空出的拇指轻压着她通红的耳廓。 他的吻并非绵长的深吻,而是一下又一下的浅吻,一次比一次更细致,温暖的嘴唇刮擦她唇畔,每一次都似有电流行经,电的她头皮发麻,有些腿软。 突然,他的手臂从她的怀抱中退出去,直接用双手捧住了她的头,他撬开了她的牙齿。 他的手掌很大很宽厚,兜住她后脑,令她动弹不得。除了沉溺在这个吻里,便是什么都想不到了。 仿佛他的怀抱就是她的整个世界,无论如何辗转亦或是下落上升,都能被稳稳接住。 他的吻从深吻演变成在她嘴唇上一次又一次的细碎亲吻,她也学着那样,像是玩游戏一般,你来我往。 最后他离开她嘴唇,用一只手包住她后脑,空出的拇指在她脸颊一侧依依不舍地刮蹭着。 戴妮娜还未从中抽离,脸上还带着缺氧似的红晕。 比起那些和自己约会只会啃嘴的小男孩,宋济之的手段和技巧可不是盖的。 戴妮娜舔舔嘴唇,有点意犹未尽。 她对他一笑。 伸手去抓住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用自己的脸去蹭他温度过高的手掌心。 宋济之埋下头,用手揉了揉她脑门上的头发。 他微笑,因为笑容加深,微微细纹从眼角泛起,这是唯一她感受到两人年龄差距的时候。 他已不再年轻。但仍英俊,他的美,从来都是一种成熟的美。 没有自知之明的中年男人总爱调侃男人四十一枝花,以此来挽救作为消耗品在求偶市场上没有竞争力的现实。 不是男人老了就是一枝花。 像花一样的男人在其二十左右的年纪,就已经是花了。 但是她并不想约会二十几岁的宋济之。 二十几岁的他英俊有余,性感不足。就像一朵假花,虽然美,却没有香气。 如今他的年纪才刚刚好。 足够的成熟有魅力,足够的英俊潇洒,足够的胆识与智慧。 刚刚好让她遇见。 “好好工作。” “晚上见。” 他的手抽回去。 戴妮娜突觉一阵空落。 她从地上捡起帆布袋挎回肩膀。 宋济之将手揣进大衣口袋,他又重拾了人前的那种架子,看起来冷漠严肃。仿佛刚才那炙热的一吻是她幻觉。 她不喜欢这样。 她的自私自得自满和自尊不允许他这样。 她老是想着要征服宋济之,要打败他,要他像贺海荣还是别的什么人一样,能让她看清,能被她激怒,能承认她在他的生命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哪怕这作用是负面的、具有毁灭性的。 既然非她不可,又为什么不表现出来? 说到底,贺海荣只是宋济之替身。所有人都像宋济之,但宋济之,却只有一个。 这种感情比爱情更持久。 宋济之会老,会死去,会消亡,但是她的感情不会,在众多他的替代品的更迭之中,一切走向了永恒。 像她这样的爱,是没有的。 宋济之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像她一样爱他的人。 她在心里默默微笑。 就像你说的,宋济之。 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其实在我这里是一样。 我们终极的虎与伥的关系,为虎作伥,哪怕你成了鬼,你也要常伴我左右。 我比你想的更爱你。 可是你不知道。 我从没想过要离开你身边。 从来。 没有。 无论哪一刻。 她重新走上前去,扯着他大衣的领口把他拉下来,恶狠狠地将自己的嘴唇覆盖在他的嘴唇上。 她用力咬了他一下。 戴妮娜返回工位。 她早做好被杜经理刁难的准备,这老杜心眼比马眼还小,说不报复她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但出乎她意料,一个钟头过去,一切相安无事。 这还真是奇事。 她准备的那一箩筐踩人痛脚的狠话全然失去用武之地。 张颜不在工位,与其他同事又不熟悉,于是戴妮娜顺理成章摸起了鱼。 也不能算摸鱼。 她将自己这些天在公司所收集的讯息和在茶水间无意听到的闲话进行了一番汇总。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实在不是她有意探听。 盛云的业务很杂,虽然说制造是主要业务。但是这种需要人力和开发成本的硬件制造并不总是盈利。 宋济之自己有在投资影视公司,毕竟谁都知道娱乐圈的钱好赚,变现快,成本低,整个阴阳账本还能顺带洗点灰色收入。 不过比起在影视上做的风生水起的宋青云,他却显得有点兴致缺缺。 也对,投资电影还是需要一点艺术眼光,宋济之这种没啥共情力做事情一板一眼的人,缺乏这种视野。 抑或是,他投资的那些院线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把手中的不正当收入正当化。 扎根在此,不符合他秉性。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似乎发现了宋济之拉戴建国入伙的目的。汇总的信息零散繁多,对于不知情的人,只能止步于闲谈八卦。 但对于和宋济之生活在一起,对宋家情况大致了解的戴妮娜而言,她发现自己是可以从中区分真假,并且挑选着接收的。 胜利钢材不算什么大企业,在中小企业里也是排不上号的。无论宋济之嘴里是多么珍惜怜爱她戴妮娜,她知道,在商言商,利益面前,感情什么都不是。她自己都是这样的人,推己及人,怎么可能真的相信宋济之和戴建国合作的目的仅仅因为戴建国是自己父亲。 他向来就是这样一个人。绝不会白做一件事情,但就是做事,也永远不止于一个浅显的目的。 他不是借她和李警官范队的手铲除了宋万起吗? 王刚老婆李昕她怀胎数月,请了产假。杜峰将她工作悉数分配给部门其余女同事,任李昕家安胎,挺着大肚相夫教子。 美其名曰,关爱孕妇。 这王刚倒是捡了大便宜,把工作对手搞成老婆,既挤掉了和自己竞争上位的对手,又得到了两份工资。每天还有悉心整理的便当节省他餐费与时间。老婆的工作还能让她们这些单身女性分担。 李昕口头抱怨老公,说着还是女人珍惜女人。其实她们这些人相当于间接给王刚打了工。 戴妮娜向张颜嘲讽。 “肚子又不是我搞大,为什么让我负责。” “她又没给我准备温热饭菜,留一盏灯。” 张颜摇头。 “这种事情本就是心照不宣的常态。” “我求职的头几家公司直接因为我未婚未育把我拒绝。” 她耸耸肩。 “当然,理由不会这样说,会说我们行业需要出差加班,女性不太适合。” “不过妮娜,和我说说就算了。公司其他女人,不会理解你。” 戴妮娜道。 “那是自然,都赶着心疼李昕怀胎幸苦呢。” “也不知道同情何来。” 王一贤不就是个典例?她的经历不管如何哭诉都似最纯洁美好的受害者振奋人同情心。可就是这样一个温柔可怜的女人,在害起自己女儿来,从来都未手软。 带着极不情愿的心情戴妮娜还是得帮李昕擦屁股。 但是她也有了收获。 李昕负责的项目就是与孙国福的胜利钢材对接,她负责新品营销和宣传。浅显直白一点就是踩着新产品的卖点进行营销。 之所以选中胜利钢材的原因,是因为需要胜利钢材批量生产一种新金属。这种新金属申请了专利,但还在测试与保密的阶段。 但是这份专利并不属于胜利钢材和盛云,是宋济之数年前从一个现已倒闭的工厂买下的。生产制造的团队来自于宋济之在德国的某个制造分公司,也就是说,胜利钢材不过是一个加工厂,不具备真正的制造的主脑。 一个傀儡。 戴妮娜想到了这样的词。 宋济之想要控制戴建国生产一种新金属,负责的人员全部来自海外。如果没有这种新金属呢?但是在目前,这个项目上已经投入了一个很大的数字,但没人真正见过这种东西。 她想起自己当初对宋万起说过的话。 “宋济之在缅甸卖军火。” 这不是空穴来风的事情,因为她见过印有奇怪文字的文件,也见到过关于农用器械的合同。可那时候,她也仅仅是凭空揣测。 他告诉她他有一座在太平洋里的小岛。 太平洋。 ——难道是靠近南美洲? 戴妮娜为自己所想而震惊。 第105章 为他工作 目送戴妮娜离开,他的手指不自觉抚摸到嘴唇上被她用力咬一口的位置。 她虽然使劲但还是注意力道没真的咬破他嘴唇。戴妮娜牙尖嘴利的很,上次他咬伤她肩膀,她上来就是一嘴,被她咬破的嘴唇花了大半个月才复原。 宋济之用手指摩挲唇畔。 他发现自己正在回味那吻。 带在身边有带在身边的好处,就像现在,他一伸手就能把她够到。 他是故意不让安愈给市场部授意优待戴妮娜的。一方面是想看看她本事。另一方面也正可以借此机会把阻碍她的人踢出去。 为了给她培养人脉,他还真是用心良苦。 杜峰这家伙他老早看他不爽,苦于没有借口才一直按兵不动。这蠢货偏偏喜欢往枪口撞,他能怎么办?当然是从了他的愿。 他冷笑。 从兜里掏出手机来。 昨天找的人可是有好好伺候他,他靠在车门,一张接一张的滑动相册里的图片。 杜峰衣衫不整,领带歪斜,胸前还有呕吐物的痕迹。他下半身赤裸,在地上爬行,对着围着自己的那一双光裸的男人的大腿露出渴盼神情。 宋济之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 他关掉手机。将手机放进大衣兜里。 昨晚杜峰就因为聚众淫乱和吸食毒品被送进了警局。 胆敢替他宋济之整顿人事? 好啊,就让他看看,人事是怎样整顿的。 戴妮娜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宋济之。 原本她以为他只是有点小钱的商人,作为宋家次子,能分到的也不算多。她一直避免去认识真正的宋济之。 那是另一个世界。 宋济之过着的生活,从事的工作都和她无关。这是他、他的父母与他未来妻子应该操心的。而她只是一个情人,是宋济之身后的影子。这是她的自知之明。 她并不想看到真相。 真相是,给她现实感的金钱原来是这样肮脏。是他人的血与泪,悲剧与毁灭。 她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厌烦。 目光触及手边已经空掉的水杯,她叹口气,从桌上站起,拿起杯子前往茶水间接水。 人还没走进去就先听到李自豪那粗粝公鸭嗓在嘎嘎乱叫。 “我和王刚亲眼所见。” “瞧不起冯总的酒转头就上了宋董的车。” “那女人旷了一上午的工,呵,说是出去开会,谁知道是不是昨晚被人弄的太狠下不来床。” 戴妮娜没有直接推门而入。 她干脆抱着手臂,靠在一旁的墙上旁听。脚尖又一下没一下地在地面上敲打节拍。 谁说女的八卦,男的八卦起来也是不遑多让。抑或是说,女的八卦本来就是一种男性的自我投射,自己喜欢给陌生女人造黄谣,就觉得别人也是。 上一个做这件事情的人还是崔锦松与王家宝。 所以说,社会和学校有甚么区别。 离开学校太久的人总会不自觉在回忆里把那段时光美化,挑出好的,摒弃坏的,给一切加以红粉滤镜。 但是对戴妮娜而言并非如此,那是一个微型社会,在学校里遭受的,到了社会上照样遭受。二者并无本质区别。 如今的小男孩也坏的很,偷拍窥视无所不用其极。 就像李自豪和王刚,这两人在学校也必定拿其余女同学开过刀。那时候他一定成功,所以才会沿用到工作岗位,所向披靡,不是吗? 王刚亦附和。 “戴妮娜狐媚手段可谓是了得,这宋董上桌不过几分钟功夫,她就卖弄风骚,把他勾引,酒局一结束就迫不及待跟着他走了。” “我都不知道是如何发生的。” 一男同事调笑。 “看来你王刚是想要学习。” “怎么地,胃不好?想背着你怀孕老婆去勾搭富婆?” 王刚笑道。 “我们这些社畜朝九晚五工作还房贷凑彩礼娶老婆。哪里比得上那些美女,个个都可以躺赢。” 这话再下流露骨不过。 戴妮娜并不生气,她把耳朵靠的更近,她倒是很想听听这些人狗嘴里究竟能吐出些什么玩意儿。 王刚和李自豪灌醉新来女职员然后将其胁迫进杜峰与其他领导房间做人情不是秘密。 所以这两人在职场混的风生水起。那些被骚扰的女职员则被冠以半推半就你情我愿的名声,最终以辞职告终。 因为酒醉与不省人事,所以她们提供不了任何能证明自己被迫的证据。 这样的人居然也敢以爱老婆的老实人自居,戴妮娜着实不敢苟同。 王刚工作并不多,他不过是浑水摸鱼,没有工作也要做出加班劳累的姿态。一来讨好领导,二来躲避回去面对和照顾怀孕老婆的差事。 男人们经常通过背地里给女人打分,嚼女人舌根,并且羞辱她们来获得一种群体归属感。 其余人也不例外。 李自豪道。 “说一千道一万,戴妮娜那身材可不是盖的。” “还真是个好炮架。” 她听见皮鞋踩踏地板的声音,锵锵的步伐急促中仍是从容有序的。 戴妮娜应声抬头。 宋济之的脸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安俞跟在他身后。 不管前面的话他听没听见,李自豪这最后一句话可是清清楚楚自门内传来。 他一定听见。 戴妮娜心生一计。 她抬高嗓子,像是非常注重礼节似的,很恭敬喊一声。 “宋董好。” 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戴妮娜可以想象里面那你看看你,我看看我,然后皆屏息凝神,用耳朵探听门外局势的人的猥琐样子。 宋济之的视线未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只是一眼扫过,连带着那些露骨的闲言碎语一并轻视,仿佛她是陌生人一般。 宋济之当然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护着她,她知道,可是心里还是没来由的感到了不爽。 他来的目的可不是为她。 果不其然,宋济之绕开她走到了杜峰的专职工位上,他转身面向整个部门的全体员工。宣布了自己的决议。 “杜经理出了点事情,现在被行政拘留。” “盛云虽然无权管理员工私事,但是也没有容忍劣迹员工的度量。所以他被解聘,从今天开始,市场部的领导临时委派安俞。” “一直到新的经理上任为止,你们都得服从她安排。” 他环顾四周,从他人眼里确定了自己的权威性之后,宋济之满意地微笑。 他发号施令。 “从今天起,整个市场部都要为安愈服务。” “因为她直接为我工作。” 第106章 重生要价 宋济之交代完事情就先行离去。 安俞对着众人道。 “业务一切照旧,我临时代管。” “新任经理人在海外,杜经理手上的企划暂时由我负责。” “我没有其他要讲的,请大家回到各自岗位继续手里的工作。” 她坦率地下结语。 杜峰为什么被开除的原因在几天后众人才知晓,那晚他一夜未归,给他送饭的妻子找到公司前台,结果得知杜经理根本没来公司上班。 她求夫心切报警,以为丈夫是遭遇什么不测。结果接到公安电话,杜峰在当晚因为聚众淫乱和吸粉被拘留了。 本来出来就没事的事情被他老婆一闹,弄的人尽皆知。她妻子本来理直气壮找公司究责,结果真相一明了,再也没颜面来到这里正义执言,要公司为其失踪丈夫负责。 王刚与李自豪失去保护伞,对于新上任的安俞,他们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无。 谁都知道安俞是宋济之左膀右臂。宋济之成立盛云的时候她就伴之左右。 也有造谣的,看见秘书与老板就脑补出一系列登不上台面的烂俗狗血剧情。 但很快这些流言就不攻自破,安俞这女人干起事业来就是机器,一切为着利益,精确又冰冷,干起事业来永远是雷霆手腕。在她眼里根本没有同僚情谊。 对待杜峰还能一起大保健ktv联络兄弟情谊,但是在安俞这里,一切徒劳无功。 该死的,为什么是个女的。 李自豪在心中腹诽。 还是个没男人要的老处女,一点女人的魅力也无。 他打心里认为不跪舔自己的女人就是老处女。 他悄悄对王刚抱怨。 “一看就是个没人要的。” “不然怎么除了工作就什么也没有。” 王刚也有同感。 但是现在安俞是自己顶头上司,他又能如何,只能暗自辱骂。 他奚落道。 “这种野心十足的女人,和老公上床,会上位吧。” 话罢两人对视一眼,如同在粪坑里接头的两条肉蛆,被这话语中隐秘的刺激逗弄的花枝乱颤。 虽然听不见内容,但见这两人脸上的隐晦表情,也知道那内容哪怕算不上下流,也应是不得体的。 安俞的到来倒是让才返回工位的张颜惊喜不已。 她对戴妮娜说。 “要说职场还是这种一板一眼的工作狂上司让人舒适,做事只看效率,不会逼迫人陪酒阿谀。” “走入社会才知道,只看成绩和能力识人的品质是多么难得一见。” 戴妮娜微笑。 “我想的倒没有这样深。” “少了杜经理那张眼球都要瞪出来的青蛙脸,我中午的饭都可以多吃两勺。” 插科打诨大半天总算捱到六点,办公室指针指到六的位置她就开始收拾物品。准点下班,她是一刻也不愿意耽搁。 安俞却在此刻走来,敲响她桌面。 “妮娜,你来一下。 戴妮娜停下手中动作。 毕竟安俞现在是自己上司,不是私底下那个予取予求的诚恳雇员。 她将一个蓝色文件夹递给她。 “我待会有个例会,你帮我把这文件带到秘书室。” “现在亲自过去。” 戴妮娜伸手接过,文件却被安俞暗自握紧,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提示。 接着她松开了手。 戴妮娜当然知道她暗示。难为宋济之绕这样大个圈子安插亲信。 她还以为他挺能端着,现在就忍不了了? 她倒要看看他卖什么关子。 手中握紧文件夹,另一只手提起挎包,戴妮娜冲安俞点点头,拿着文件夹离去了。 宋济之的办公室在大厦顶层,坐电梯上去的时候发现秘书台空无一人,并未有人出来阻拦自己。 她走到大门口手在门上随手扣了扣。 同见他响亮声音自门后传来。 “进。” 她拿着文件夹走进去。 宋济之伏案在看一份文件,大衣与西服外套皆脱去,只着一件白色衬衫,领带是非正式的细长款,打着最普通的平结。 他并没有抬起头来看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存在。就连她接近,也一并被他无视。 戴妮娜走到桌前,把文件夹放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 她欣赏他低垂眼睫,认真专注的面孔。 她喜欢他鼻梁,高挺一如起伏山峦,不得已只能侧过去吻她,又因为她吃痛,只能勤换方位。 思想一如脱缰野马易放难收。 她索性放弃抵抗,任由自己的遐思无边无际地驰骋。 她又不是信女,他亦不是善男。 说真的,一对狗男女,要那些繁文缛节做甚。 视线慢慢落下去。 他卷起的衬衫露出一截青色血管突出的小臂,体脂率低的人才有的那种,瓷青色血管突出的手。 她开始思考,这只手是如何杀人的。 为什么,要用这只手杀人。 宋济之又有什么不快,他明明什么都有。 他在文件结尾处签上自己的姓名。然后抬起头来。 脸因为劳累而憔悴,蒙上一层油光,但仍然英俊。 yy被人抓个正着,戴妮娜顿时感觉脸隐有些发烫。 是又如何? 他难道少给自己看了? 这样一想,她又理智气壮起来。直视他视线,大胆而率直的端详他容颜。 宋济之伸手。 她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的手递上去。 他笑。 “我是指文件,不是你。” 戴妮娜如梦初醒一般,她把蓝色文件夹朝他推去,脸一下子烧红起来。 她想收回手,他却反握住了她的手。 “难得你自己送上来,我没有不收的道理。” 她清了清嗓子道, “说正事,你找我干嘛。我刚要下班。” 他说。 “找你吃晚饭。” 她想抽回手,他不让。戴妮娜压低嗓音警告他。 “这里是公司,你这叫职场性骚扰。” 他翻转她的手,另一只手合上来,捧着她的手放在嘴边落下一吻。 “还是应该把你安排在秘书室,这样我随时就能见到你。” “真是可惜。” 他感慨。 “把你放在市场部,就像羊入虎口。谁都想来沾染。” 戴妮娜反驳。 “有魅力又不是我的错。” “再说了,我可不是羊。我是会吃人的老虎。” 她装出凶相。 “所以你怕不怕。” 他被她逗笑。 “你是最可爱的老虎。” “我十分害怕。” 表情却不是那样,眼神里分明是调戏的意味。 戴妮娜觑一眼桌面文件。 “你不看吗?” “我跑这样远才拿上来给你。” 宋济之的眼神扫了一眼那文件。他冲她抬抬下巴。 “这是你的。” “我的?” 她疑惑。 他的眼神却表示出就是这样一回事。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 他松开她手。 她从桌面上小心将它拿起。她打开它。 里面夹着一份股权转让书。 宋济之的手臂往转椅扶手上一靠。 “这就是你要的乐透。” “妮娜,我许给你诺言。” “我大哥的股权、不动产以及在海外多年囤积的资产。” 他扬眉。 “这些都是你的了。” “什么?” 戴妮娜蹙眉,难以消化他所说,因为他看来就像是在开玩笑。 宋济之说。 “妮娜,你不是想做一个真正的公主吗?” “如今,我替你实现了。” 她的目光垂落于那份文件。 宋济之又说。 “你看到的只是副本,要把你母亲与她怀中那倒人胃口的我的小侄子踢出局还需要一些时日。” “并且,还需要一个人的死亡。” 死这个字刺痛她。 她的眉毛应声一动,很痛苦地扭起。 “谁?” 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看向她,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撞。 他毫无生机的嗓音给出了最冰冷的作答。 “你。” “当你作为宋万起女儿继承这些东西的时候,戴妮娜就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他笑着说。 “这就是我给你的重生的代价。” 第107章 斑斓多彩 文件上的名字不是戴妮娜,而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宋维瑞。 宋济之说。 “大哥年轻不懂事时候犯下错误,她母亲带着她旅居海外多年,直到悉心教导自己的母亲病逝,她才得知真相。所以回国。” “见亡父是一点,作为合法继承人,是另一点。” “妮娜,这个故事怎么样?” 他双手撑住桌面,自下而上望着她。这样的动作令他的深眼窝显露无疑,眼睛睁大,能看见一条很明显的纹路横亘在眉骨与眼皮上方。 骨相好的人,的确抗老。 哪怕年龄渐长,脸部胶原蛋白流失,这张脸依旧保持着良好状态,紧致迷人。 她说。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为我做到这样。” “这不是你要的吗?” “什么?” 他含笑。 “我把整个宋家盛在银盘上送给你。” “你会是城中贵女,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过去的岁月与你毫不相干,你不再是那个被父母抛弃,寄人篱下的可悲孤女。” 他温柔地下结语。 “你是我的家人,是我宋济之唯一的家人。” 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用开玩笑的口气道。 “绕好大一个圈子让你成为宋万起的女儿可费了我不少力气。不如直接做我女儿来的快。” “可是那样太变态了,我可不想玩什么角色扮演的游戏。” “即便你成了我名义上的侄女,你还是我的女人。妮娜,我给了你这些,作为代价,不,作为感激我的回报。” 他用手指轻敲桌面。 “你要一辈子伴随我左右。” 他再次注视她。 “对此,你意下如何?” 像他这样的人是没有的。 戴妮娜想。 出人意料的浪漫,看透她需求,将她温柔地把玩在股掌。 没有人能做到像他一样周到,母亲不行,父亲不行,伯父伯母,更是不行。 她默默地将文件夹合上,然后将它郑重地抱到了胸口的位置,仿佛三只眼的巨龙看护着神话里的宝匣。 她的行动和毅然决然的眼神说明了她答案。 “那么你告诉我,我会以怎样的方式死掉。” 他起身。从椅背上取下西装外套穿上。 然后他走到挂架前,从架上取下自己的大衣。 他穿上厚重大衣,同时刻意对她卖了一个关子。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会伤害到我吗?” 她怀疑地问。 宋济之整理袖口,心不在焉地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所以这就怕了?” “当初你口出狂言要我把宋家拿来给你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副样子。” 她踌躇。 “我以为那是调情的玩笑。” “谁会把床上的东西信以为真。 ” 宋济之朝她走来,他冲她伸出手。 “和我一起去吃晚餐。” 她将自己的一只手从文件夹上松开,像迷路的小孩一样牵住了他的手。 他遂满意一笑,宽厚手掌将她冰冷的手紧紧包裹。 戴妮娜还在想宋济之怎么如此大胆,说好避嫌却敢堂而皇之牵她的手。 原来是因为他根本没打算带她从大门走。 她看他打开书柜密室,后面就是一座私人电梯。 宋济之拉着她走进去。 他解释。 “从这里走,比直接乘电梯下楼要快。” “无论是到顶楼还是地下停车场。” 电梯内部空间不大,刚刚够两人并肩站立,脚踩着深红色地毯,两人的影子折射在电梯反光的四壁,有些扭曲且不真实。 他的手从她的手上离开,绕到了她的肩头,手掌包裹她肩膀,把她拉得更近。 她将文件夹塞进自己腋下的帆布包里,将手伸到了他背后,放在他腰间。像情侣那样彼此亲密无间地贴着。 他趁机将头埋入她发顶。 去的一层并不是她以为的地下停车场,而是很深的一条通道。 通道宽敞,四周有很高级的照明,像是楼梯过道,虽然安静至极,但并不令人害怕。 穿过这长道尽头,一扇加了指纹锁的大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宋济之走上前去录入自己的指纹,识别成功之后,自动门往两边打开了。 像是多啦a梦的任意门,门内门外仿佛两个世界。出去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个地下停车场。 但不是盛云的。 戴妮娜道。 “不是去吃晚饭吗?”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拉着她走进停车场电梯。她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商场。 宋济之按电梯。 “不买东西,怎么做饭。” “你给我做饭?” “当然。” 他推购物车,却用手臂将她半圈在怀中,头抵在他坚实胸口,在宋济之和购物车之间她动弹不得。 几乎是被挟持着跟着他一起推着车子前行。 见挣扎无用,她索性放弃抵抗。 宋济之选蔬菜与肉类的时候,她就趁手往购物车里扔各种零食。 他由着她,遇到拿不到的会伸手取下来给她。 他松开一只手去展示柜拿盒装奶酪,在她想要挣脱的时候及时将手收回购物车把手,左手递给右手,乐意看她左右为难,怎么都打不开他封锁。 戴妮娜倒也没有真想要挣脱他,她喜欢被他拥抱的感觉,会在他推着车子前行的时候故意将手按在他握住推车的手上。 经过柜台前售卖计生用品的地方,他停了下来,她当然知他意,这暗示十足明显。 “喜欢什么味道的?” 他凑近她耳朵低语。 戴妮娜微微扬眉。她说。 “你让我挑?可我不知你尺寸?” 戴妮娜很显然没有悄悄话的天分,她的嗓门藏不住。如此露骨言语,周围已有人看来。 宋济之不言语,拿了一盒扔进购物车里。 他先调戏她,她当然要奉还。 戴妮娜眼珠子提溜一转,她计上心来。 “你可真是言语上的莽夫,行动上的矮子。” 戴妮娜松开他手,将那一排全部拿光。如同暴雨一场,噼里啪啦往已经满掉的购物车里砸。 显然她的不要脸完胜。 结账的时候,宋济之那左顾右盼略有点尴尬娇羞的神情简直要把她笑背过去。 她和宋济之打车返回公寓。 路上她还在笑他。从憋笑到大笑,看着他脸颊涨红连耳根也慢慢绯红的样子还真是一种享受。 倒不是他真的害羞,只是没吃过这样的亏,遇见她这样不怕调戏比他更不要脸的人。 没有比宋济之更爱端着的人了。 果不其然,一回到公寓他就本性暴露。晚饭也顾不上做,直接拥抱她,同一只手捧起她的脸,粗鲁而急促地吻她。 连房间都没心思去,他抱着她直接倒在了沙发上。 然后是地毯与落地窗前。 她的手按住那冰冷玻璃面的时候,他的手亦覆盖上来。 玻璃上她的脸斑斓多彩,真实的面孔在浮动的光线和城市霓虹的照耀下显得模糊不清。 仿佛跳进了兔子洞。 进入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扭曲、无序、充满神秘。 第108章 非同寻常 宋济之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白衬衫。 他将衬衫展开披到她肩膀之上,她伸手,穿过宽大的袖口,让他的衣服如同第二层皮肤一样笼罩着她身体。 他给她系上纽扣。 她坐在地毯上,地毯的绒毛轻蹭着她裸露的大腿,戴妮娜脸上是漠然的。 她的手在深灰色的地毯上滑动,翻过去又翻过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借由窗外的光线,她的手指和皮肤有一种圣洁之感。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衬衫的领口大开,像是一个碗。碗中的她如米粒一般洁白,胜过天堂。 他的手从她脖子上滑下去,进入她领口,她则毫无防备,如同一座失守的宝库,予取予求。 宋维瑞。 他想。 兰亭春葳蕤。 所以王荣景叫她维瑞。 希望她健康长寿,茁壮成长。 希望她活的比所有人都长。希望她快乐幸福。多么美好的祝愿。 他的手更往下一点。 王荣景什么都算到了,除了自己的生命。 戴妮娜眉头颦蹙,露出不太舒服的表情。 她推他的手。 “你弄痛我。” 他手松开。安慰道。 “你美的刺目,我难以克制。” “很抱歉,妮娜。” 她扣上扣子。伸手向他。 “抱我回房间,宋济之。” 宋济之站起身来。 他光裸身体好似大卫雕塑,身体孔武有力,有一双少年似的有力双腿。 一个人一生只得一副皮囊,有人像宋济之一样悉心打理,认真休整,仍维持着盛年之态。亦有人年过二十就蠢钝肥胖不忍直视。 身体与灵魂一样需要整理。 最下作的莫过于那些满脑肥肠还要自夸,认为腰缠万贯就能把天下变成自己后宫的自信猪头。 也不能怪这些人自信,总有喜欢把审美用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花枝招展美到不可方物,接着人手一猪,大方恩爱。 她毫不回避,大胆打量他身体,还真是秀色可餐。 男人的美,要看三十之后。之前也许是造物者馈赠。经年累月疏于打理,再美的皮囊也难以抵抗岁月磨砺。 她咂舌。 “你还真是半老徐郎,风韵犹存。” 宋济之弯腰将她抱起。 他威胁。 “再说就把你扔下楼去,住嘴。” 她收紧双臂抱住他脖子。 “你开玩笑。” 他阴测测一笑。 “你试试。” 她很识时务地闭紧了嘴。收紧双臂,乖乖贴在他怀中。只是眼睛还在滴溜打转,动着坏心眼的样子。 “我饿了。” 她说。 这不是假话,她的肚子应声叫起来。 “你本来应该先做晚饭。” 宋济之无奈。 “戴妮娜,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她突然偷袭,抬起身体,在他嘴唇上吧唧一下。 “宋济之,再来一次好不好。” “我真的很饿。” “非常…..” “非常…..” “饿…..” 他扭动门把手。 用脚将门踹开,抱着她走进那片黑暗里。 戴栖吾将手边的杯子奋力扔到墙上,玻璃杯应声碎裂,杯中的茶叶梗在墙角留下一丛不可忽视的污渍。 如今他是彻底失势。 孙国福重用戴建国,胜利钢材傍上盛云之后,宋济之的业务几乎架空了整个企业。宋济之手笔很大,孙国福从中拿了不少佣金。 有油水的孙国福占。盛云的苦差事戴建国任劳任怨地胜任,最后一些小小企业的订单才归到他戴栖吾手里。 他已经被边缘化。 而自己的老婆。 余光撇见打开的笔记本。 一对纠缠着的痴男怨女,正是自己老婆与其出轨对象。 虽然他自己对婚姻也不算忠诚,结婚后大保健和花柳巷也没少去。可是女人出轨就是伤到了他大男儿自尊。 自己是赘婿理不直气不壮,虽然打过孙映然几次,但是都没敢下死手。 孙映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女人,现在彻底投入小情人怀抱,对自己的自闭症儿子和老公充耳不闻。 一点母亲与女人的责任心都没有。 戴栖吾不由地怀念起了自己的前妻。前妻照顾家庭、温柔和善、任劳任怨像一头不知疲惫的老牛。他嫌她穷与她离婚,傍上富家小姐觉得自己人生应该打开新篇章。 今时今日,又后悔起来。 他只能把自己的失败全部归咎于孙映然与她的小情人。 他可要给他们这对狗男女一个教训。 一面想着,他一面从桌上拿起一叠照片。是从很远的地方用长焦镜头拍摄的。 戴建国站在一旁吩咐着手下人把一个正方形物体往山崖下推。 他翻动手中的彩色照片,努力想看清楚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如此神神秘秘,掩人耳目。 但背景实在是太黑,又没有可以借助的照明灯。照片只能看出这行人行踪诡秘,却不知其真正意图。 他从中嗅到了非同寻常的味道。 戴建国,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戴栖吾冷笑。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能够反败为胜扭转局面的东西。 某人的把柄。 她咬他的脖子。在他脖子上留下细细的红印。宋济之抱着她的头,任由她为所欲为。 黑暗里,他张嘴,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 她坏笑的离开他。捧起他的脸,直立身体,吻他的眉骨,眼睛,与鼻梁,最后是他的人中,他微启的双唇。 他伸手扣住她后脑,随即热切的回吻她。 鼻尖紧紧贴在她面颊,仿佛要钻进她的皮肤里。 他翻身将她压下去。压进柔软的床垫,像是一下子栽入了云层里。 她笑了出来。 偏头躲开他的吻。 又被他追上,覆盖上自己的嘴唇。 他也笑,吻从她的唇上离开落到她的脸上、脖子上和肩膀上。 最后他将嘴唇贴到她耳边,吻她的耳朵。 她听到他轻声对她讲。 “我爱你。” 这声音微弱到她几乎以为那是一场错觉。 她的笑容在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而悲伤的神情。 爱? 爱究竟是什么? 在黑暗里她求索他的眼睛,想从那漆黑的双眼求取一点真相。 真的爱应该是空气,你需要它,但你看不见它,你甚至不需要在意它。如果你感受到它的存在,那么那便不是爱,只有缺氧的人才会感受到空气,因为所剩无几,所以格外珍惜。 那么她是哪一种? 也许二者兼有。 他没有说出口的时候她感受不到。从他口中说出的那一刻又那么令人动容。 她闭上眼。 感官变得麻木。 他起身,用手碰开了床头台灯的开关。 戴妮娜的眼皮因为光线而缩紧。她将手臂举到自己的眼睛上用以对抗光线的侵袭。 宋济之下床,他走进浴室,出来时身上已套好一身浴袍。 她从床上坐起,才发现周身酸疼,几欲散架。 宋济之一面系上浴袍的带子,一面肆无忌惮的打量她身体。 她身上遍布难言的痕迹,因为刚着上的缘故,新鲜而触目。 意识到他视线,她并不急于遮羞。反而丧失羞耻之心一般,大剌剌打开双臂,反撑着手呈现给他。 她颇为自恋地道。 “怎么样,我的身材还不错吧。” 宋济之弯唇一笑,眼睛往下一扫仿佛是在大脑里快速进行了思考一番。 他很轻挑地说。 “观感不错,手感一流。” 她抄起一旁的枕头往他脸上招呼。 “不要脸。” “臭流氓。” 枕头被他很轻巧地接住。 他笑。 “现在我去做晚餐,你休息一下就出来。” 他又看她一眼,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 “记得穿好衣服。” “不然上桌的不是菜,是你。” 第109章 知你爱我 戴妮娜重新躺回床上,将棉被拉到胸前。 她想,如今有人肯把爱和金钱放在银盘中呈上,这是难得的。 他说爱她。 被他拥抱是幸福的,她却笑不出来,但也不悲伤,这是种平静的情绪。一种满足过后的沧桑,这种感情不是剧烈的,只有在不安的环境里才会产生动辄排山倒海的感情。 因为不确定。 而如今她是确定的。 她不再孤单一人。 她不需要寻找能够契合自己的另一半,因为她不觉得自己是残缺的。 宋济之和自己是相似的,想到这里,仿佛灵魂最柔软之处产生一个令人动容的凹陷。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亦为他振动。 仿佛两只音叉。 她笑了,将头埋入被中,翻滚身体,感觉自己仍在他怀抱,被他温暖簇拥。 像这样的爱,是没有的。 走出房间的时候,她仍穿着他那件白衬衣,光着腿从卧室里走出,弯腰从地上的购物袋里拿出一大袋薯片来。 戴妮娜将扯住两侧包装袋,啪一下把它打开。 她抓一片塞入嘴里嘎吱嘎吱嚼着,抱着薯片袋往料理台的方向走去。 她搬过一只圆凳,坐上去看他切菜。 一双修长的腿在空荡的衬衫下摆不住晃荡。 她的腿长而有力,形状优美漂亮,衬衫只遮住她大腿很少的一部分,他的话她听进去一点,也只有那一点。 他切菜的动作很熟练,菜刀在砧板上哒哒响,胡萝卜顷刻间变作一堆漂亮的切片。 他将西芹切碎,放进一旁的白色餐碟。 戴妮娜很自然地伸手喂他薯片。 待他张嘴准备吃她手里薯片的时候,她收回手,手肘在半空如同飞机一般划过一道很长的线条,戴妮娜径直将薯片喂到了自己嘴里。 宋济之停下来。 举着刀将手搁置在案板上。他瞥见她半开领口,她没有扣上前两颗扣子,衬衫变成了露肩款,在胸前有很大一部分的空白。 他的喉结滚动一下。 宋济之似笑非笑。 “你不冷吗?” 戴妮娜摇摇头。 她将薯片扔在一旁,用手肘撑住脸,笑吟吟地看着他。 “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感觉四季如春。” 他伸出手指戳她额头一下。轻笑。 “那不是我,那是暖气。” “另外给我把扣子扣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她歪头,交叠双腿,俯身,将双臂顺着台边滑动。只需要垂眼一撇,就能看见她领口内的风光。 “哥哥猜猜我想做什么?” 他把刀拿在手里转,刀尖反射出有些森然的银光。 宋济之隐有笑意, “戴妮娜,你没事去把洋葱剥了。” 他挥动刀尖,往沙发上一指。 “要不就去沙发上老实看会儿电视。” “不要搁这里晃荡,刀子可不长眼。” 她一下失去兴致一般,嘟囔着直立身体,挨个扣上纽扣。 “不解风情的混蛋。” 她一把扯过薯片,从椅子上跳下去,跑到了沙发上。 他笑笑,重又埋下头,着手拾掇碗内的香料。 她拿遥控器打开电视。 戴妮娜蜷缩双腿,拿过一个抱枕搭在自己大腿上。 她趴在沙发背上,扭过头对他说。 “宋济之你什么时候回那边别墅一趟吧,把萨福给我带过来。” “什么?” 他问。“萨福是什么?” 她咧嘴。 “兔子,安俞姐送我的大兔子。” “那是它的名字。” “我没有它,都睡不安稳。” 宋济之笑。他抬起头来看她。 “你多大了,戴妮娜?” “还玩兔子。” 她呛他。 “叫你拿你就拿。” “要你管。” 有种可爱的任性。他投降。 “我的错,实在不该嘲笑你爱好。” “我叫一曼给你送来,可以吗?” 她满意地点点头。 “这还不错。” “不过你在做什么?” “我闻到香气。” 她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那味道来自炉灶上的一个红色珐琅锅,宋济之转身,打开盖子,将刚才切好的蔬菜悉数倒进去,然后是香料,洋洋洒洒,有种豪放的感觉。 他盖上盖子,调小火。 “gosh。” 他解释道。 “一种炖肉。” “你如何学得?” “菜谱?还是秘方?” 宋济之说。 “小时候与母亲在匈牙利一同生活,所以学会。” 他一只手举起,往外一旋,仿佛是在无奈向她回答一个完全不需要询问的问题的理由。 他露出勉强笑容。 “就和欧洲人仿佛家家户户都会做蛋糕一般,类似于一种耳濡目染。” 他冲她扬扬下巴。 “过来尝尝调味。” 她的眉头皱起来。“你才放生蔬菜下去不久。” 他奚落。 “你还真是惜命。” 她冲他吐了吐舌头。 妮娜是那样可爱。 王荣景若是知道他对她女儿所做的那些事情,她会怎么样?拼了命要带着这孩子远离一切是非,却在他的推波助澜下把她推入了漩涡的最中心之处。 他沉思。 是因为太喜欢她了,所以才会把她抢了过来。 王荣景对他说。 “是我给你新生,让你作为宋明志的孩子而活。作为那个重男轻女的死混蛋的儿子,你可要好好活着。” “我要带走那个孩子。从今以后,你不欠我,我不欠你。这是我对杰克阮的责任,哪怕那个家伙并不会为你考虑到这一点。” “宋济之,你也是个疯子。你知道这一点吗?” 如果王荣景真的带走了她,今天给她做炖肉的人就是她了。 王荣景是个没感情的女人。心狠手辣,缺乏共情能力。却有着惊人母爱。 妮娜在她身边一定幸福。 可是,他想,他一直都没有什么真正想要的东西。属于他的东西少之又少。 他爱的那只猎犬惨遭生父毒手,依恋的王荣景摒弃他如破履。 除了那个孩子,抱着她的时候,就像抱着那只死去的小狗。 那时候,他将自己的头长久地贴在它那被烧的焦黑的肚皮上,感受着热气从它可怜的身体上渐渐消亡,一时间,他竟将这温度错认为了小狗的体温。 杰克阮和那个吉普赛女人鬼混完一轮之后,用领带绑着自己的手,毫不留情地招呼他面门。 “你知道你为什么失败吗?” “因为你软弱、你善良、你毫无干劲,你只会抱着一只死狗作无用的哭泣!” 他一脚把他踢倒。 有什么东西碎裂掉了,但是他再也没有将它们捡起。 爱与同情。 那些东西是最脆弱的。质量如此之差,早就应该被抛弃。 正如那只小狗,失去抵抗能力就任人鱼肉。不得不说是活该。 那些人也是如此。 可笑的是,那时候,燃着明火的天然气灶头正炖着这样一锅肉。 他伸手掀开珐琅锅锅盖,蒸腾的热气与带水雾气同时铺面而来,而他望向锅口里的神情,是冰冷而傲慢的。 只有羔羊才会有那种软弱的感情。 因为羔羊就是羔羊。 猎人就是猎人。 王荣景正败在了那上面。她有了爱,爱令她动容,令她发疯,令她死在了那个下着阴冷细雨,空气饱含凉意的孤寂的夜晚。 爱让她输掉了妮娜。 一双手从身后环住了他腰身。 他感受到她柔软的身体贴近,她将脸凑到锅前。 “闻着的确很香。” 她交叉十指,扣住他腰。 在炖肉的香气里同时嗅到她发香。 “真是饿死我。” 举动如此自然,仿佛他们已经一同度过了大半辈子似的。她雪白柔软的侧脸仿佛刺痛他,他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他伸手从挂架上取下汤勺,舀上一匙给她。她鼓起腮帮子吹气,小心翼翼喝一小口。像一只小动物。 “怎么样?” 他问。 她咂咂嘴。 “咸淡这样吃着挺好。” “但给我块肉。” 他依言。舀肉给她。 她如法炮制,鼓起脸吹气,小心翼翼咬一口,接着直接囫囵吞下,一边哈气一边嚼着口中牛肉。 肉软烂入味,番茄香气浓郁,这两者加起来,绝对是一加一等于三。就不会有难吃的。 她意犹未尽。毫不吝啬地赞扬到。 “你厨艺了得。” 宋济之放下汤匙。 很奇怪地问了一句。 “所以妮娜,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她扑朔大眼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他取下她的手。 转过来,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覆盖上了她的嘴唇。 她的眼睛因为惊讶轻轻眨动,随即回应似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任由他亲吻。 架上的锅咕咕沸腾,一如她心跳,在胸中泛滥起一连串滚烫的水泡。 她不由地耸起自己的双肩,将手攀附上了他的肩膀。 第110章 慌张心情 从底层到顶层电梯的这一段时间是漫长的,李自豪战战兢兢,不知道这样的召唤意欲为何,作为基层员工,这样面见高层领导的机会是不常有的。 宋济之为何指名点姓要见自己。 “在盛云工作的感觉怎么样?” 宋济之端着两杯咖啡从咖啡机旁离开,他将咖啡杯郑重其事地放置在他面前。 这可把李自豪吓得不轻。 宋济之却极其亲切地一笑。 他坐到了他对面的位置,交叠修长双腿,顺势把自己手里的咖啡搁置在膝盖之上。 李自豪茫然,双手在膝盖上无助揉搓,有一种局促不安的意味。 宋济之喝咖啡,淡淡看他一眼。没有言语。 李自豪浮现出小心微笑。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表情。 阿谀奉承并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在你不清楚老板找你的目的是为了夸奖你还是发泄怒火的前提下。 宋济之笑了。 “怎么?怕我下毒。” 他扫了一眼李自豪面前的咖啡,李自豪如梦初醒。 连忙用双手将它捧起。 他讪笑。 “不是…..不是……” 他颤巍巍捧起面前咖啡,不自然地抿了一小口。 宋济之嘴角噙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李自豪难以知晓其中究竟隐含着怎样的内容。 宋济之说。 “自豪,我看过你资料,大学毕业以后,你在英国读了一年商科?” 李自豪放下杯子,他点点头。 宋济之宽慰他。 “不用紧张,找你来没有别的事情。” 他握住咖啡柄,平铺直叙道。 “只是听说你是尤金·史密斯的学生。他是你的毕业论文导师?” 李自豪不解他意,但也只能跟着点点头。 宋济之缓和面色。 “他是我的本科教授,说起来,你算我半个学弟。” “对我,不必如此生分。” 李自豪狗腿子惯了,上司主动找你联络兄弟情义,这不明摆着是在和你建立私人关系吗? 李自豪旋即回答道。 “没想到如此巧合,于情于理,我想我都应该叫您一声师兄。” 宋济之摆摆手,他笑,眼角微微纹路泛出。 “你这小子,倒是挺上道。” 方才的疑虑一扫而空,李自豪当然乘胜追击。 “我从不知同学里竟有师兄您这样的大人物,下次同学聚会一定给您发来邀请。” 宋济之说。 “我毕业多年,所以很难得与校友一聚,见到你就想起求学的那段时光,简单而快乐。” “不过,我今天找你,不是为着联络情谊。” 玲珑七巧心一如李自豪。他当然清楚这种突如其来的感情联络绝不会只有其表面目的。 他忙追问。 “那是为了什么?” “如果可以为师兄做到,我在所不辞。” 现在杜峰已经是过去式,他也很是需要抱紧另一只大腿。 如果是宋济之的话,再好不过了。 抱着这条大腿,可谓是保住了金饭碗,他可要好好把握。 宋济之的眼神往门口轻瞥一下。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沿着杯柄摩挲。 “上次,听见你和其他人在谈论我与戴妮娜。” 原来真的是秋后算账。李自豪谄媚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宋济之看透他心思。 “你不必惊慌,我不是来找你算账。” “因为我和戴妮娜目前并没有那一层关系。” “不过,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不是吗?” 同为男人,李自豪当然懂宋济之的意思。 宋济之有些遗憾。 “那天,我借口送她回家,她却拒绝我。” “也不知道这女人傲什么劲儿,觉得我真非她不可吗?” 李自豪惊愕。 “她连您也拒绝。” 宋济之冷笑。 “是啊。” “所以你说,我要不要给这个女人一个教训。” 宋济之身体向前倾,他嘴角下撇,眼睛露白的模样显得有些阴气森森。 男人的直觉在这种时候总是对味的。 戴妮娜拒绝宋济之追求所以惹恼宋济之,宋济之自尊心受损找到同为苦主的他,怕是决心要给这娘们一个教训。 也对,反正都是要被男人上的,为什么不给他们上。真该死,戴妮娜那种富足的生活刺痛他。 所以他更想弄烂她、踩碎她、让她跪在地上去舔自己的脚底。 钱、权和娘们,男人一生夙愿不就如此? 但李自豪还是长了一个心眼。 他故作无知地问。 “那么,宋先生想要怎样?” 宋济之笑出声,这笑声不经过声带,显得瘆人。 “男人想要报复一个女人,你觉得最直接的办法是什么?” 宋济之亦打哑谜。 他放下杯子到茶几之上。 “自豪,其实我和一般男人也无异。” 宋济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看见他笑,李自豪亦陪笑。 宋济之说。 “帮我盯着戴妮娜,虽然我知道你已经这样做了。” 李自豪有些下流地笑了出来。 他遂自荐道。 “宋先生,那些照片,你要不要也看一下。” 宋济之伸出一只手指,有些嗔怪地看他一眼。 “还和我客气什么?我是你学长,也算得上半个兄弟了。” 李自豪会意。 “瞧我这嘴….” 他止不住那油腻的发慌的奸笑。 李自豪伸出一只手贴在自己脸上做半喇叭状。贼眉鼠眼在四周飘忽来去。末了压低自己的嗓子,用带痰的吱嘎声低声问候一句。 “哥。” “宋哥。” 宋济之满意一笑。 他叮嘱他。 “务必偷偷进行,你不是想要玩她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他起身离开座位,颇有深意地伸出手拍了拍李自豪肩膀。 李自豪美滋滋离去。 宋济之信步走到桌前,用手指拨弄桌上的一只地球仪,眼神幽暗深邃,藏着不为人知的意图。 李自豪倒是行动迅速,不一会就发来各色照片,他急于讨好他,又想着试探他底线。所以发来的都是一些擦边却不至于下流的照片。 她的腿,她的胸,她修长的手臂和垂头时候露出的雪白脖颈。 她穿紧身毛衣,镜头就截取那不可忽视的起伏曲线。 把她整个人拆的零零散散。 翻到最后一张。 是她的脚踝与足弓。 原来李自豪这家伙还是个恋足癖。 他轻呵一声。 伸手噼里啪啦给对面打着短信。 “我会把网站和群号地址给你,自豪,不必猴急。” 对面传来一个抱歉的讯息。顺带附赠一个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的微笑表情。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删除了照片。 刚才就想挖出他双眼。 可是不行。 因为他想要教她狩猎。 怎样成为一个真正的猎手,这是第一课。 网罗猎物这种肮脏的事情,只有他勉为其难来做了。 他喃喃自语。 “不知死活的家伙。” 戴妮娜脱下自己的大衣外套,她揉了揉酸疼肩臂,扭动脖子活动有些僵硬的脊柱。 室内空调温度过高,熏蒸她双颊,她将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李自豪刻意经过她工位,宋济之的话言犹在耳。 真能让他玩到她? 对此他是毫不怀疑的,宋济之有钱,而有钱男人在他心中是可以想玩什么女人就玩的。不怕她闹,到时候给她扣一个价钱没有谈拢的罪名,为了名声,也只能息事宁人。 男人的手段就是这样简单粗暴。也不能怪他们次次都能得逞,每次还不用他们出手,就有想要证明自己是清白好姑娘的女人争先恐后与这些被玩弄的女人割席。 所以说,这些女人被他们践踏,是情有可原的。 怨不得别人。 戴妮娜注意到他视线,也不知道这李自豪是哪里有毛病,不是造自己黄谣就是用那种既垂涎又憎恶的眼神扫视她。 活像个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她瞪他一眼,他更起劲,对她神秘一笑,那笑容有一种不正当的意图。 她冲他竖起中指。 “滚蛋。” 她用口型对着他说出这两个字。 李自豪得意洋洋的去了。 这戴妮娜,想着他身体的某个地方都快要爆炸了。 他决定去厕所看着她的照片再来几把。 忍字头上一把刀啊。但他相信这一切都有回报。 戴建国的脸上弥漫着不散的忧虑。 透过生产间的透明玻璃窗,他可以看见生产线上的汽车部件在传送带上井然有序地罗列着,每一个环节都是一次历练,眼看着它们从一锅银白色的钢水转化成一个个闪闪发光的部件,这些部件构成了一辆汽车的骨骼,一个发动机的支架。 但是他知道,这批看似合格的零件实际上是不合格的。他想办法躲过了质检,可是他心里明白,这一批次要出口到东南亚的不合格货品,绝对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谋财害命的事情就像是失灵的刹车,只要做过一次,就会控制不住地进行第二次,久而久之,他人的生命与活计也就愈发无关紧要起来。 他憎恶自己。可是,他知道,如果再次让他选择的话,他还是会做出今天这样的决定。 他的手机在兜里叫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 他收到一条讯息和一张照片,照片是从某市一个养护中心发来的。 头发花白的母亲坐在床沿边,抱着床脚的一根脚柱,瞪大的眼睛充斥着一种孩子般的惶恐。 母亲不大能记住人了。 所有人都认为那场车祸妮娜是唯一幸存者。但不是的,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救回母亲,又害怕宋济之寻仇,想要斩草除根,所以给她改名换姓送到不知名的疗养院养伤。 他戴建国其实也不是冷漠无情。当初拒绝照顾妮娜也是因为要先顾着自己的母亲,现在自己有了钱,兼顾女儿也是可以的了。 这照片令他动容,他默默将手机在手心里握紧。 他在心里暗自发誓。 妮娜,再等一等爸爸,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我不会让你再过着这样看男人脸色的生活,我们会像从前一样,一家人团聚,过着幸福而简单的生活。 他觉得生活腐蚀了戴妮娜,做为父亲的自己,不应该为了自保就把她留在宋济之身边的。过去的妮娜是个多么懂事乖巧的孩子,也许她曾经有杀掉自己的想法,可那毕竟是小时候,小时候的孩子没有轻重。 妮娜照顾妹妹、照顾奶奶,听话懂事又不多言。如果不是金钱和宋济之,她不会变成今天的模样。 宋济之的东西不是白得,他戴建国清楚,做完这最后一笔,得到了胜利钢材,他定要想办法用手里的证据将宋济之送进监狱。 宋济之作恶多端,利用他给自己一点好处,戴建国觉得是理所应当得。 不能说他戴建国的做法是不道德的。 一贯寿司在充满温度的厨师手里塑形,然后直接摆放进她面前的餐盘里。 对着上面还闪光的带着银边的鱼肉,戴妮娜有些踯躅地咽了咽口水。 她并不喜欢生肉。 餐厅能容纳的客人数量并不多,这是一种惯用的营销手段,为了保证食材新鲜,能及时供应。所以采取预约制,只对部分客人开放。 戴妮娜却觉得这玩意儿没啥好吃的。她厌恶生肉,并不觉得茹毛饮血这类事情是什么高级表现。 餐厅只有她和宋济之两人,肩并肩坐在长桌前,安静等着对面的师傅送上食材。 她说。 “虽然日本人极力把吃生肉渲染的很高级,但是他们的管圆线虫感染率可是世界第一。” 戴妮娜也不管那寿司师傅脸色如何,她径直挑去上层的生鱼片,犹豫了一下,青着脸不情愿咬了一口米饭。 宋济之面不改色地吃下自己面前的那一贯寿司。 他倒是很喜欢这种咀嚼生肉的感觉,牙齿滑过弹滑的肌体,冰冷的鱼肉在唇齿间被瞬间撕扯成细碎的纤维,藕断丝连。 他自嘲。 “本来打算带你吃顿好的,可没想到是我自作多情。” 戴妮娜睨他一眼。 “我们在一起这样久,你难道不知道我不吃生肉。” 他转过头,有些得意地说。 “知道又如何?” “你的时间全部为我服务。” 戴妮娜气急败坏。用力打他手臂一下。 “所以你是故意的。” 第二贯寿司摆了上来。 宋济之说。 “犯得着花费这些钱给你玩笑?” “妮娜,我还没有无聊到那种地步。” “仅仅只是想在这样的氛围下见你,就我们两人最好。” 戴妮娜倒是很受用这回答,虽然极力板正脸,但她嘴角仍不自觉上扬。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了,为掩饰这种慌张心情,她索性把面前的盘子推给了宋济之。 “算了,你吃吧,我宁可回家煮泡面。” 第111章 随之震动 松叶蟹汤端上桌的时候还冒着热气,总算在一干茹毛饮血的原始人活动里看出一点人迹。 热气蒸蒸而上,熏染的她的睫羽都似蒙上一层雾一样的灰白之色。 戴妮娜举起小碗,将它送到嘴边,小口喝汤。蟹肉的鲜甜裹挟着汤的余热,由唇齿间滑入,一直暖到胃里。 冬天还是热食最安慰,无论是滚烫的粥粉,还是路边小摊售卖的烤的外皮焦糊的蜜薯,小小一块,放进冰冷的掌心内,是最廉价的快乐。 放下汤碗,她吃蟹腿,雪白蟹肉一丝丝从壳内剥下再送入嘴中,她不再惊慌,而是感到一种平静。 不需要再争抢,亦不需要在拥挤的过道与人流中如同蝼蚁一样挣扎的那种令人放心的感觉。 宋济之自她发间摘下一小团白色的毛絮。或许是刚才取下宽围巾时落在她头上的。 他说。 “这手看起来好空。” 她放下碗,不解地看他。 他的视线逡巡在她雪白纤长的十指之上。 他拿起她一只手。浅握她手指上缘,将她的手放在他掌心里细看。 “你戴蓝色的宝石会很好看。” 戴妮娜打趣。 “所以,你要送我?” “当然。” 她伸出另一只手,朝着他摊开掌心。 宋济之推开她手。 “只是不是现在。” “咦,所以你是在给我画饼。” 他摇摇头。 “配你的宝石并不好找。” “那些成色太次的,我实在不忍心拿来给你戴。” 戴妮娜说。 “不如折成现金支票给我,我务实,对宝石钻戒类的东西毫无兴趣。” 他无奈,伸手掐她面颊一把。 “你还真是掉进钱眼里。” 甜品在这时候端上来,是深绿色抹茶冰淇淋,微苦,带一点涩。 戴妮娜动一勺以后,这味道吸引她,两三勺就将它吃了个干净。 看着她扔意犹未尽的模样,他将自己面前未动的那一碟推了过来。 “你不要?” “我不爱吃。” 戴妮娜睨他一眼。 “你真浪费。” 她皱皱鼻子。 “只能我勉为其难帮你消灭。” 她吃他那一份冰淇淋,冬天才是最适合吃冰凉东西的季节,就像那些因为受冻而脱光衣服的人,因为在死前,他们感受到的是难以忍受的炎热。 现在也是一样,吃着冰淇淋,越吃就越觉得热的慌。 喉咙像是被火炙烤,忍不住想要吃下去更多。 她吃东西的模样实在可爱,宋济之没忍住伸手揉她头。 却被她缩脑袋躲开。 她警惕。 “这样像狗。” 不顾她反对,他的手从她头上移到了她的后脖子上。贴着单薄毛衣,掌下的身体散发着令人心安的热度。 “就算是狗,你也是可爱小狗。”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 “只属于我的。” “永远。” 她并不喜欢当狗。 推下他的手。扭过身体不去理他。 宋济之摸她下巴,也像逗小狗一样。 “生气了?” 他心情大好。 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手在她肚子前交叉,戴妮娜挣扎无能,只能在他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打一下。 他轻笑。用求和的口气向她妥协。 “你不是小狗,我才是,好不好。” 他用脸蹭她的脸。 “我是你的小狗。” 她的气消一半,嘴角控制不住上扬。但语气里仍然充斥着怨怼与怒意。 “既然如此,那你汪一声给我听听。” “在这里?” “当然。” 他松开她。 戴妮娜转回身体。 宋济之收起调笑表情,板正面孔。恢复一贯冰冷姿态。 戴妮娜想是自己玩笑开太过真惹他生气。 她很不自在地说。 “你心眼真小,你不也说我……” 她话音未落。只听见他说。 “汪。” 戴妮娜:…….. 原来他不是板正脸,而是有些局促腼腆,撑在膝盖上的手亦紧张地上下滑动一下。 见宋济之如此作态。 戴妮娜思索片刻,忍不住沉吟。 “原来你好这口。” 被人迁就就是令她心情大好。 戴妮娜伸手奖励狗狗一样摸了摸他蓬松短发。她憋着笑,脸上闪烁着恶作剧般的光芒。 “good boy。” 宋济之警告她。 “你可别得寸进尺。” 就在此刻,戴妮娜出其不意般凑上去,在他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我就喜欢这样。” 她伸出双臂,扑入他怀中,抱着他的脖子,几乎是将整个人吊在他身上。 感受到她身体的重量,他的心脏突然间沉重一跳,像是第一次认识到心跳存在一样,这颗心,竟毫无阻拦般地为她陷落了。 他的手从她腋下穿过,保护似地贴在她后背,仿佛王城守卫,正沉默地看护着她充满激情的拥抱。 这位攻城略地的骑士在历史上的某一刻决策性的瞬间踯躅了,因为王城中的那位公主,因为看向公主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原来,这就是歉疚的感觉。 那时候, 他推过去那杯红酒。 对面的手将它从桌上抬起。 王荣景的音容笑貌重现眼前。 “既然是最后一次见面,济之,我就和你喝这最后一杯酒。” “我与维瑞会去一个陌生国度重新开始,我不欠你,亦不欠杰克。就像我希望你祝福我与我小女那般,祝你幸福。” 宋明志走进来的时候,药效已经发作了,她双膝瘫软无力,面对宋明志的质问显得无所适从,宋明志被失去的金钱冲昏头脑,争执之中抓到了书桌上的水晶烟灰缸。 他躲在楼梯拐角处偷听着书房内的争吵与打斗,却发现那本该在一楼的小女孩不知何时跑到了书房门口。 透过书房缝隙,她被吓的一动不动,如同失去抵抗能力的小动物,呈现出僵直无助地姿态。 也许是她小,所以他安排的人未能看住她,抑或是离开家长太久,她心急如焚想要找到自己的母亲。 在她想要大叫的那一刻,他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抱离那里。 她脾气不小,又是撕咬又是挣扎,他的妮娜,精力充沛,战斗力亦惊人。无奈只能在她脖子上扎了一针。 在等待麻醉药效消失的那段时间,是他一直在王荣景公寓内守着她,借着窗外月光凝视她熟睡小脸。 他的灵魂在那一刻仿佛得到神的恩赐。 在那么一刻,在某一个不知名的瞬间,他有了想要守护一样东西的冲动。 那个绘本故事是怎么说的呢,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玫瑰,只有那一朵,是独一无二的。 在他的星球,从来都只有那一朵玫瑰。 她是童话里的公主,住在塔楼里被荆棘掩盖,他是守卫她的忠贞的恶龙骑士,盘踞在塔楼之上,俯瞰着她安静睡颜。 他就是这样爱她的。 这就是他的爱。 晚餐结束后,他们并没有立刻回家。 宋济之让司机将车停在河边,他则拉着她的手和她肩并肩沿着夜晚河边的长道散步。 戴妮娜的脸被风吹得有些刺痛,她将脸往宽围巾内缩,几乎要陷入围巾里。 她于是往他的方向又靠近些。 四下安静无人,只有小道边的灯泡寂寞地在夜里亮起。放眼望去,河面隐有微澜,河水被夜风轻拂,扬起细细纹路。 宋济之走在靠河的方向,替她挡了大半自湖面吹来的冷风,她仍觉得冷,在室内吹暖气太久,突然间要习惯室外的严寒空气,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她拽他手臂,让他停下来。 “回去吧,我好冷。” 他转过身来,松开她手。两只手掌从围巾里伸进去,兜住她的脸。 “现在呢。” 她吸了吸鼻子。 “身上也冷。” 他打开大衣把她抱进去。让她的脸贴着他胸口,手臂牢牢环抱她。 “是有礼物要给你。” “什么?” 她自他怀中探头。 宋济之吻她额头。 “你摸一摸我右侧的口袋。” 她依言将手伸进他大衣口袋,摸到一个冰凉的金属一样的东西。 “现在把它拿出来。” 她听话地从他口袋里拿出了那件物品。 “这是什么?” 她将它拿出来,迎着夜晚路灯光线打量。冰冷来自于它的质地,金属镶边,骨质的身体,打磨光滑的线条。 像是一把折叠刀。 她伸手想要去把刀刃拔出。 宋济之却拿过去。 打开保险,轻轻一按,寒光凛凛的刀刃自两人面前飞弹出,她的瞳孔一阵颤抖。 他将刀柄递到她手中。 “最近社会案件频发,我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总要给你点防身利器,让你好好保护自己。” 她伸手抚摸那锋利刀刃。 十分锐利,差一点就给自己手上留下一道口。 宋济之当着她面演示如何收回,接着推下去扣锁。 他重又将那刀子递还进她掌心内。 贴着她的额头,他意有所指般叮嘱。 “时时刻刻带在身上,就像我送给你的那条手链一般。” “必要时候,可以拯救你性命。” 机敏一如戴妮娜,她读出他言外之意。 “有人要害我?” 宋济之说。 “你难道不知道你树敌众多?” 他并不瞒她。 “你可是宋明志和你母亲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被他们知道我把宋万起的一切想方设法给了你,他们会如何想?” “你母亲是慈母,为了腹中那胎儿日后的荣华富贵,她又会怎么做?” 他重又紧搂她。 “妮娜,不用我多说。你就明白。” 他收紧双臂。 “我对你啊,毫无要求。” “唯一一点,你的命是我救回。所以你要活着,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活下去。” “你不需要拯救你自己,只要坚持到我找到你的那刻就好。无论你受的伤害有多严重,我都会救回你。” 她伸手回抱他。笑着说。 “所以你现在是在担心我。” 他爱怜地伸手抚摸她后脑。 “当然。” “我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你。” 她鼻酸。 “从来没有人这样牵挂我。” 他说。 “现在有了。” “妮娜,你会明白的,我是多么爱你。” 她闭上了眼睛。将脸轻贴在他胸口的位置,人的心脏是不会骗人的。 你说爱我的时候,我的心亦随之而震动。 第112章 无法拯救 她何尝不是寂寞的,在走向成年的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从来没有人真的爱过自己。更别那种可遇不可求的奢想,奢想着有人走进来拯救你。 被拥抱是幸福的,但父母对她吝啬拥抱。她迷茫、困惑、害怕,他们就任由她迷茫、困惑、害怕。 把她遗留在未知的海洋里,被波涛卷起又扔下,一直以来,都是惶惶度日,毫无安全感地生活在他人情绪的垃圾堆里。 她不爱那些人,那些人走进她的完美花园,肆意地践踏、损毁、玷污。最后扔下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拿着爱的名义行真正伤害之事,那就是她认为的家人的全部含义。 何尝不希望他们全部死掉。 如今她睡的安稳,灵魂归位于身体,变成一个完人。 没有人在她的精神上拉屎,她亦不需要再去替谁擦干净他们的屁股。 在她的灵魂深处,何曾不希冀着那一把地狱烈火在烧毁她理智与情感的同时,烧毁她周围的这一切。 没有人会觉得她是一个孩子。从未有哪一天她被人当成过孩子对待。 有的,姨母,短暂地爱过她又离她而去的姨母。 不止一次思索,如果姨母是她的母亲该有多好。 和他肩并肩躺在一起,当她的手在他肩膀上划过的时候。 她说。 “我多嫉妒你,宋济之,为什么姨母是你的母亲。” 他说。 “妮娜,对此,我反而羡慕你。” 她自嘲。 “你羡慕我什么?” “我寄人篱下,一无所有。” 他摇头。 “你永远乐观开朗,快乐是一件至难满足的事情。你却很容易满足。” “你拥有快乐的能力。而我没有。” “我喜欢给你花钱,给你花比你想象中更多的钱。你因为那些钱感到幸福的时候,我亦是幸福的。” 她好奇的问。 “杀人对你而言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揽住她肩膀,笑了。他的眼神里没有生气。 “没有感觉。” “是愧疚?” 他摇摇头。 “害怕?” 他仍摇头。 “兴奋?” 他沉思,“一点,并不多。我不是情绪起伏剧烈的人。” “那么你呢,你有想要杀掉谁的时候吗?” 杀掉谁? 这需要强烈的冲动,迸发的肾上腺素,以及足以令人失控忘记一切后果的愤怒。 她说。 “有一次。” “只有那么一次。” “哪一次?” 他问,认真的仿佛是真的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似的。 戴妮娜笑笑,这笑容是勉强的。仿佛进行回忆的溯源对她而言是一种沉重的努力。 “你知道,从小我就被教导要看大人脸色生活,看伯父伯母脸色生活。如果不看的话,如果做的不好的话,就会招致责骂。” “长久以来我都生活在被人抛弃和害怕犯错的恐惧里。小孩子都一样,喜欢被人重视,被人需要。所以会为了得到这种重视与需要而去百般讨好那些年长的混蛋。我也这样做了。当然,做的很差,无论我如何出洋相逗人发笑,还是装乖卖俏哄人开心。在那些人嘴里,我永远是一个坏女孩,不知长辈疾苦,做事冒失莽撞,行为懒惰一无处事的笨蛋。慢慢的,你就会被影响,接着就发现自己真的是那样,于是一个挫折变成无数个挫折,无数个挫折演变成难以抗拒的阻力,你就会一直失败。” “直到那天,奶奶在家昏倒,我着急的扶她上沙发,嘘寒问暖,递上热水,害怕她出事急的一如热锅蚂蚁团团转。在家里打了六个小时电子游戏,毫不理会我敲门叫喊的声音。后面他终于走出房门,递来手机让我打电话叫120。” 她嘲讽似地牵动嘴角。 “我奶奶醒来直夸表哥孝顺有嘉,居然还记得帮她叫救护车上门。” “而我,依旧是家中保姆用人,看人脸色吃饭。餐盘上的肉块都不敢多夹。” “看着厨房刀架上的一柄柄菜刀,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想要拿起一把走出去,对着他们叫嚣。感受他们的痛苦。但我放弃了。” “我觉得我的人生在后面,美好的东西也在后面。高墙后的岁月太难熬,我没有杀人抛尸再消灭证据到一干二净的能力。” 宋济之说。 “你曾经从未告诉我这些。” 戴妮娜不以为然。 “伤疤怎么可以到处给人看。我曾看到过一则寓言,受伤的猴子对着每一只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猴子卖弄伤情,每只猴都来看,觉得稀奇。挨个上前摸上一把,最后这只倒霉猴子感染而亡。” “我的伤口,不会轻易展现给他人看。况且,过去就是过去。人不能抓着过去不放,人只有当下一天可以掌握,用一天去背负数十年沉重而悲伤的回忆,人会被压垮的。” “我说这些并非让你珍惜我、爱怜我。坦白说,我喜欢你,是因为你不同情我。你因为我是我而喜欢我,这就是我想要和你分享的原因。” 他笑言。 “所以你是在展示胜利的伤口。你是把伤口当勋章的那只猴?” 她握住他的手。很真挚地说。 “宋济之,你曾说过的,和我在一起,你会幸福。” “和你在一起,我亦是快乐的。” “我不在意你的过去,从现在开始,从这一刻起,来到我身边吧。把密室中的东西永远关在密室里,我会忘了这一切。你也忘记,好不好。” “重新开始,一切重头再来。” 可是,妮娜,已经晚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从王荣景死掉的那一刻起,当我将你从你深爱母亲的怀抱中剥夺而去的那一刻,我注定是无法得到你的拯救的。 心中这样想,他的行动却不是如此的。 他伸出手轻拂过她面颊。 “如果你希望的话。” “就如你所愿吧。” 她笑了,笑容深深嵌进红润脸颊里。 果然还是个孩子。只有孩子会相信一切从人口中说出的话,都是真实的。 他倾身向前,吻她额头与眼睛。她闭上双眼,很幸福的笑了。 第113章 蛇鼠一窝 戴妮娜从冰箱内取出一大桶冰淇淋,她从闪闪发光的餐具内抽出一支银色的大勺,直接掀开桶盖,用勺子舀冰淇淋吃。 抱着冰淇淋桶她绕着客厅走了一圈,最后跳进沙发内,依靠着正在用平板看资料的宋济之,她蜷缩双腿,把头压在他手臂上,将勺子伸到他嘴边,那里盛着一勺被她咬了有一半的巧克力冰淇淋。 宋济之将平板搁置在膝盖上,吃下她送在嘴边的冰淇淋。 接着他伸长手臂,把她圈到了自己怀里。 戴妮娜则收回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盒内未融化还带点硬的冰淇淋表面。 “怎么了?一个人不好玩?” 他问。 她点点头。 “难得休息,闷得慌。” 宋济之拍她手臂。 “你下午要回学校考试,不去复习?” 她莞尔一笑。 “我不是需要复习得高分的人。” 抬头非常自得地看他一眼。 “我是生来就可以得满分的人。” 他从善如流地附和。 “对,你聪明伶俐,是优秀人才,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她反驳。 “你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 “我是优秀人才不假,但现在我脱胎换骨,是生于罗马的公主,我不需要种什么得什么。我应有尽有,毋需努力求生。” 抱着他的手臂,她望向他,眼神里有种坦白的纯真。 “你会为我做到的,对不对。” 他将腿上的平板搁置在一旁,让她枕到他膝盖上。 “对。” “你说的都对。” 她心满意足地伸出手去勾他的手指。笑容甜的仿佛要淌下甜蜜来。 她甜甜的说。 “我知道,所以我选择相信你。” 他用手点她鼻子。宠溺的说。 “你还真是贪得无厌。” 戴妮娜皱皱鼻子。索性翻过身埋将脸进他肚子里。 一面探出头对他说。 “这是我优点,我从未打算改正。” 他抚摸她头发。 “你不需要改正任何东西。妮娜,你有任性的资本,因为我在你身边。” “你永远做你自己就好,其他的事情,我会为你做到。” 她将手绕到他腰后,脸压在他毛衣上,声音显得有些闷。 “宋济之,你对我最好,我一直都知道。” 照顾你生活的同时还沾顾抚慰你灵魂的责任,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也很少有人愿意做到这一点。 “马上要放寒假了,假期我们一起去旅行好不好。” 他拍她背。 “你想去哪里?” 她于是天马行空一通胡扯。 “去冰岛看极光,去挪威坐狗拉雪橇,去苏格兰高地喝威士忌,亦或者去爱尔兰看精灵的脚印。” “还有呢?” 她想了想。 “或者环游欧洲,去瑞士坐小火车。或者去匈牙利,去看布达佩斯的夜景。那不是你很熟悉的地方吗?” 他的手蓦然顿住。 “我在那里生活了很短一段时间,却有着很不好的记忆。” 戴妮娜停住。 她道歉。 “抱歉,我不知道。” 他笑。 “不用因为我害怕提及,只是我的回忆不好,不代表我抗拒那段记忆。” “那里的圣诞夜是很美的,小时候母亲带我逛夜市,吃很咸的炖菜和烤红肠。味道不算美味,回家的路上因为没有戴帽子,沉重的雪压在头顶,最后顺着脖子流下去,被体温融化,身上也湿透了。” “是很糟糕的回忆。” 戴妮娜瘪嘴。 “所以你糟糕的记忆就是这样?” “不然怎样?” 她以为至少要有黑暗的回忆,沉重的痛苦才算得上不好的记忆。 也许这就是她和宋济之的差距。 他最大的痛苦也只是童年的某个时刻,因为母亲疏忽,自己忘了戴帽子出门。 因为炖菜糟糕,香肠太咸而记忆尤深。 典型的有产阶级的烦恼。 戴妮娜吐槽。 “何不食肉糜。” 他掐她脸。 “我听得见。” 他用手指摩挲她柔嫩面颊。 “我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你想在年前出国的愿望可能无法实现。” “不过,我们可以去旅行。我知道一家度假村,风景优美,环境私密,是不错去处。” “并且,在那边山里有一处我的私宅,因为远离市区,所以只有在度假的时候才会回去。我一直很想带你去看看。” 见她没有说话,想来是不满。他安慰她。 “或许暑期你就能实现你的愿望。我在加拿大的森林里有一栋木屋,白天我们可以去猎鹿,晚上坐在扶手椅内喝滚烫热咖啡,半夜说不定还有棕熊意外来访,就像童话书中的那样。” 戴妮娜赶忙摇头。 “熊玩偶可爱,熊可不。” “我可不想被熊分尸,死在熊肚子内。” 他哑口无言。被她惹得哭笑不得。 “你还真是……” “缺乏浪漫细胞。” 门铃声在这时候响起,打断了谈话的两人。 戴妮娜从宋济之腿上抬起头来。 “你点外卖了?” 除了送外卖的,她想不出还有谁会按门铃。 宋济之起身。 “我叫了员工送资料给我。” 戴妮娜皱眉。 “叫安俞姐不就好了。” “安俞在休假中。” 她往沙发上一躺。 “那我需要回避吗?” 宋济之起身。 “那倒不用。” “你也认识。” 他走到玄关处,打开了门口的视讯通话器,果不其然,视频里出现了李自豪那张鼹鼠一般丑而刻薄的脸。 他打开大门。 李自豪拘谨地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他套近乎似地喊一声。 “师兄。” 宋济之有些嗔怪地看他一眼。 他赶忙改口。 “瞧我这嘴。” “宋哥。” 宋济之露出笑容。 “这不就对了。” “我们之间,何顾客套。” 网上交流是一回事,见到本人,又是一回事。没想到宋济之如此平易近人,李自豪觉得自己在客套反而显得生分了。 “对了,这是你要的胜利钢材的资料。” 他赶忙将手上文件递过去。 宋济之接过文件。 李自豪挠挠后脑。 “那我就先离开了。” 宋济之并没有打开文件袋。而是顺手将它扔到了玄关旁的一个立柜上。 他说。 “自豪,这是你不对。” “我叫你开车赶来难道真的是为了看资料?” 李自豪自觉他话里有话。 “那是?” 宋济之没有回答他,而是侧过身体,邀请他进门。 他的下巴朝门内抬了抬。 “进来喝一杯。” “说不定你就会知道。” 李自豪进门的时候,戴妮娜正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她眯着眼睛看着来人自玄关走进,走到她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 李自豪虽然极力想要隐忍,但是在看到穿着宽大毛衣,露出一双雪白长腿的戴妮娜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将目光放在了她的长腿与雪白足弓之上。 她光脚踩在地毯上,眼睛中盛满惊愕,这表情更加助长了他卑劣的欲望。 摆明是在勾引任何一个走进这里的男人犯罪。 宋济之从李自豪身后绕出来。 戴妮娜的脸色变得难看,她收起吊儿郎当的神情,脸上是一种充满愠怒的冰冷神色。 宋济之没事人一般招呼李自豪。 “随便坐,我去拿酒。” 李自豪小心翼翼坐进一张单人沙发,眼神却止不住在戴妮娜身上流连忘返。 此等景致现在不欣赏,更待何时。 是做过了吧。 他在心里想。 肯定是。 装什么呢? 无论装的多么清高,这些所谓的卢瑟眼里的女神,最终还是要折服于钱的魔力,被金钱买下,被有钱人玩弄。 宋济之从酒架上取下一瓶红酒,冷眼旁观着发生在客厅内的一切。他的目的已然达到。 他用海马刀打开瓶塞,将酒倒进一个天鹅颈的水晶醒酒器内。 一手拿着两个红酒杯,一手拎着醒酒器朝两人走来。 他笑着看两人一眼。 “愣着干什么?” “同事一场,可别告诉我你们俩不认识?” 李自豪的手在膝盖上来回滑动。他心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原来宋济之说的不是假的,他既然玩到了戴妮娜,那么早晚便轮到自己。 李自豪一双小眼睛在她身上提溜一转。 “当然认识。” “戴小姐是资深员工,在市场部很受单身男青年欢迎的。” 宋济之放下醒酒器与酒杯在茶几上。 “哦?” “真的是这样吗?甜心。” 宋济之望向她,语气与眼神都乏庄重,令她浑身不自在。 甜心? 宋济之之前从没这样叫过自己。 她的头皮到脚底都被这一声甜心给酸透了。 打量她像打量一件商品,这眼神也令她不爽。李自豪在场,她又不能去给宋济之两耳光。 宋济之添油加醋道。 “你还真坏,有意无意到处践踏少男芳心。” 践踏少男芳心?三言两语,把骚扰别人说的这么清醒脱俗。把拒绝骚扰说得十恶不赦。 男人遇见男人,才最是其暴露真面目的时刻。 没来由一阵惶恐,也许这是宋济之的真心话也说不定。无论如何爱她,她也只是个茶余饭后闲聊的展现他男性雄风的符号。 她以为只有养胃男才会如此作态。某方面不行,就在其他方面逞威风。原来是她看的太短浅。全部都一个样。 她生气的样子也是可爱。宋济之想,永远藏不住气。任谁都看得出,她是在尽力压制自己的怒意。 戴妮娜转身就走,走时还不忘顺手将抱枕绊倒在地毯上。 她回房间,砰一下关上门,赌气似的,发出很大声响。 李自豪说。 “漂亮的就没一个脾气好的。” “被那些舔狗惯坏了。” 宋济之没有理会他。 他接着说。 “宋哥,这就是你不够义气了。” 李自豪猥琐一笑,压低声音,用略羡慕的口气说。 “直接就本垒打了。” 宋济之笑着与他碰杯。 提醒他道。 “注意影响,方才你眼球就要掉出来。” 他若有所思朝戴妮娜离去的地方望一眼。 压低声音对李自豪说。 “别被她听见了。” “好不容易到手,你可别坏了计划。” 两人对视一眼,李自豪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宋济之起身送客。 “礼物我会给你。” “现在,自豪,你该离开了。” 喝到昂贵红酒的机会并不多,李自豪赶忙将杯中红酒饮尽。 他站起身。耳提面命道。 “那我就翘首以盼宋哥的好消息了。” 刚准备走,又被宋济之叫住,他走到料理台前将那还剩很多的红酒拿上,递给李自豪。 “我看你喜欢,拿回去慢慢喝吧。” 李自豪忙接过,连声道谢。 宋济之弯曲嘴角,眼神幽暗。 “慢走不送。” 李自豪离开后,宋济之收拾杯具,也算不上收拾,他顺手将它们全数扫进一侧的垃圾桶内。被这人碰过的任何东西都似沾满了要命的病毒一般。 他发消息联系助理更换沙发。 一面走到戴妮娜房间前,伸手敲响她房门。 她堵着气,一点也不愿意不理睬他。 宋济之伸手拧把手,果不其然被她锁住。 “开开门,好不好。” 门内没有响动。 “我会解释。妮娜,不要不理我。” 他好言好语地哄她。 “开开门。” “我不该那样开你玩笑。” “对不起,妮娜。” 他听到锁匙扭开的响动。 戴妮娜打开门。 说实在的,她并没有赌气的资格。赌气是能承担后果的人才会干的事。她气又何妨?一直不原谅宋济之对她又有何好处。 本来就是这样的交易。 也许是自己开始倾心于他,所以难以忍受这种落差。宠物与人的落差。这是依靠着宋济之的自己必须接受的事情。 “哭了?” 他捧起她的脸。 她眼眶发红,眼睛泛水光,很明显哭过。 他动容,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手在她身后交叉。柔声道。 “怎么这么容易委屈,又哭了。” 戴妮娜用手推他。 “登徒子。” “你下流。” “你和李自豪蛇鼠一窝。该死的。”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哭腔使得她话里的字挨个粘连在一起。像黏腻的糕团,难舍难分。 宋济之将脸埋进她脖子里,开始吻她的颈项,她脖子上的皮肤很薄,清晰可见其青色血管,只需要轻轻用力,就会着下一个红痕。 红痕消失的很快,但吮吸的痕迹不会,最后她脖子上会留下一个伤口一样的红色线条,只要掌握力道,就能做到。 对此,他可是很有经验。 他的手趁势滑进她毛衣下摆。 她按住他的手。 “别开玩笑….. ” 她仍委屈,眼睛眨巴几下,有晶亮的泪水从眼中滑出。 他吻她眼睛,将她的眼泪吸去。 手落在她腰侧肌肤,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 她怕痒,没忍住笑出来。边笑边哭边骂。 “你真的坏死了。” 他亦笑,吻她的耳朵。 “哪里坏了?” 她脸红,埋怨他。 “你就知道欺负我。” 他的手往上滑去。用哄骗的口气说。 “我让你也欺负,好不好。” 戴妮娜打他的手。 “不要,不好。” 他逗她。 “真的不好?” 她点点头。 “嗯,不好。” 他突然将她横抱起。冲她坏笑。 “所以,你就是想让我欺负你?” 戴妮娜笑着打他肩膀。 “你怎么能这样想?” 他收回笑容,像是在请求她一般对她说。 “我们现在回房间好不好?” 她抱住他脖子,将脸埋在他胸口。 声音慵懒柔软,像一只小猫。 “那你要温柔点,别耽误我下午的事情。” 第114章 幽魂入梦 “我不喜欢李自豪,你为什么和他走的那样近。” 宋济之送她回学校考试,并肩坐在后排的时候,她说。 “他人品堪忧,无论是你员工还是伙伴,都不是好的选择。” 宋济之回答道。 “妮娜,你觉得人和人的交往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真诚。” 他摇摇头。 “利益。” 他说,“不。” “最愚蠢的行为莫过于因为喜好而交往。” “你喜欢他,我雇佣他。你不喜欢他,就让我开除他。这是没有道理的。任用员工如果光凭你自己喜好,生意是做不下去的。” 她忍不住嘲讽。 “你到底看重他什么?” “你被他抓住了把柄?” “你不怕他回公司便到处谈论你我,我倒是无所谓,你呢?宋济之,你是有社会地位还有未婚妻的人,你要如何自处?” 他笑。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意图。妮娜,激将法对我没有用处。” “那什么有用处?杜峰冒犯你,你就换掉他。李自豪就差没在你头上拉屎,你居然还邀请他进门。” 他伸手环住她肩头。 “我有要用到他的地方。” “他愚蠢又没有眼色,拥有莫名自信,你觉得这种人应该用在什么地方?” 她不解地看向他。 戴妮娜实话实说。 “不知道。” “我讨厌这种人,恶毒的直白。” “还不如那些虚伪的伪君子,虚伪的人至少表面妥帖,使人快乐。” 他埋下头,啄她嘴唇。 “别想这些了,好好考试。” “至于李自豪,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戴妮娜试探地说。 “那要是他在我这里得寸进尺,我把他变成第二个崔锦松怎么办。你知道,有的时候,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的攻击欲。” “我至少要知道你要在何时利用他,我是否需要在关键时刻忍耐他行为。” 宋济之说。 “我知道如此,所以等你考完,就让你休假。” “眼不见心不烦。你不用见他。” 她抱住他胳膊,有些欢喜,为了确定似的,不甘心又追问一遍。 “真的?” 他拽过她手,包裹在掌心里。 “你有这特权你不知道吗?” “让你当实习生难道你真的就是实习生的身份?妮娜,你一直灵活变通,没想到在这上面却真死板。” 她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手背上。俯身亲他脸颊一口。 “你早说嘛,因为上班,我都没怎么睡过好觉。” 他说。 “不是你说工作带来价值,为何叫苦连天。” 她白他一眼。仿佛是认为这问题显而易见,没有需要问询的必要。 她耐着性子对他解释。 “如果我是老板,那我当然全力以赴恨不得天天辗转于工位钱生钱生钱。” “但被人支使和支使别人是不一样的。” “被杜峰和李自豪那样轻飘飘没有重量,肤浅又缺乏远见的人支使,时时刻刻让人有想要暴走的欲望。” 她顿了顿。想了一会儿,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 “当然,纵观本市,心口不一,说一套做一套的,又不止我一人。” 她才洗过澡,吹过头,浑身散发着一种干净馨香。他将脸埋进她脖子内,细嗅她发香。鼻尖飘来一阵熟悉的沉香木的味道。 宋济之问。 “你偷用我香水了?” 戴妮娜说。 “你的好闻,借了一下。” 他松开她手,握住她两只手腕,虔诚地垂下头,轻嗅她手腕。 一缕头发自他额前滑下,落在平整光洁的前额。 戴妮娜感到一阵窒息,双腿失去重量,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仿佛那缕掉出来的头发扫过的是她的心脏而非他的前额。 她略感心虚地挣脱了他的手。 仿佛有蚂蚁在啃噬她心脏,这没来由的一阵空落落的感觉让她难以适应。 幸好此刻车子稳稳当当地于校门口停下。 她见状,赶忙说道。 “我……我到了。” 她开门欲走。 宋济之却拽过她手臂,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他伸手包裹她后脑,紧接着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来。 他吻的急促,她来不及回应,闭上眼被动承受了他的吻。 一吻过后,他在她嘴唇上又浅啄几下。 这吻令他心情大好。 “认真考试。” 垂首凝视她面容,他叮嘱道。 “加油。” 他放开她。 戴妮娜心里一阵兵荒马乱,她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她伸手捂住胸口。 那颗心从某一刻起,仿佛再也不属于自己。 她摇摇头,企图将这种感情抛之脑后。但这种行为于彼时的她而言,是徒劳的。 李自豪进入网站,宋济之的给的网站是挂在外域上的,用的并非是本国的服务器。 这种网站他去的不少,涉及灰色地带,不容易被追踪亦不容易暴露自己的真实位置,所以深受一干男士喜爱。 他进去,加入私密群聊。 他收到私信,点开下载,里面是快一个g的视频。 他做好准备,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视频。 宋济之果真没有令他失望。 画面里她在冲澡,潮湿的就像刚从海洋里的泡沫中升起一般。 白皙皮肤毫无瑕疵,比起他臆想中的女人,更真实也更充满挑逗性。 后面的内容更刺激,她被压在浴室门上,手与腿都呈现出一种被掌控的姿态。 李自豪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了一盆燃烧正盛的柴火之上,五脏六腑与四肢百骸都在燃烧。 不,比之更为剧烈。这种感情无异于经历一场火山碎屑流,如同庞贝古城一般,在突如其来的剧烈的高温之中粉碎成灰。 在这种炙热的感情里他昏睡过去,梦里的戴妮娜仿佛鬼魂入梦,在他的意识里盘旋不定。 按住她苍白四肢,他长开灰白色巨网,用用自己坚定不移的决心,将她牢牢捆裹进自己卑劣的欲望里。 宋济之将手机揣进大衣兜里,他吩咐司机开车。 “去郊区别墅。” 第115章 有心试探 蒋丽莎将手搁置在方向盘上,指尖百无聊赖地打着节拍。 她看见戴妮娜从那辆黑色的车子里走下,注视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学校的大门之内。 她若有所思地转动着右手的那枚粉色钻石,宋济之送给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她手边的一个不起眼的抽屉中的那颗钻石。 平白无故,只觉得手指很累。她不清楚为什么那么多女人执着于钻石、眼泪与拥抱。毫无用处,在她追名逐利的这一生里,这些东西是最廉价不过的了。 副驾驶的座位上放着一个略厚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满满一摞关于戴妮娜与宋济之的照片。 不能光让宋济之这家伙调查她,她暗自思忖,她也要抓住他的把柄。 现在,正是时候。 把那枚钻戒拿出来,戴在自己手指上,她摊开五指,静静欣赏。 是时候装一下所谓的未婚妻去关心一下自己的未来丈夫了。 从海明威的冰山理论到劳伦斯的俄狄浦斯情结,从e.e.cumings的扭曲的美国梦,一直联系到菲茨杰拉德的黄金女郎。 仿佛是黄粱一梦,从生到死,从希望到毁灭,从青春年华走入低迷的暮年。 可那诗是怎样说的。 不要温柔的走进那良夜。 接来雪白试卷,只顾写,黑色的油性笔在纸张上刷刷作答。 文学和写作都是高贵的营生,并不是它们真的高贵,也并非它们能给你带来金钱。 因为从事这类行业意味着未来的职业规划受限,很多时候,无法成为社会需要的人才意味着无法养活自己。 读书,看起来,是最无用的。 戴妮娜深以为然。 这些东西没法带给她幸福温暖的生活,以及填饱肚饿的面包与牛奶。 她曾一直害怕这些。所以读书与生活都煎熬,如履薄冰,这是一种可怕的感觉,因为在这条路上不论你如何努力,结果都是看得到的。 可是,她只会这个。 想象与做梦,在虚构的故事里真情流露。因为外面的世界太痛苦,因为痛苦所以抽离。又因为抽离而继续痛苦,真实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好看的。 她放下笔。 那又如何。 她清楚的记得那雪白文件上白纸黑字所标明的财产的重量。 她有的是时间去做梦、享受与遗忘。不关心伧俗人生,高居在云层之上。做一个梦永远也不要醒来。当个豌豆公主,住在童话里,便是全部。 她露出笑容。 外面的世界怎么变化又如何,她如今不需要再担心了。 任何、一切,都不需要担心。 她提前半小时交卷,为了照顾挂科同学,题量与题型都不难,大部分人都是在这个时间交卷,她卡点卡的不错,交完卷浑身轻松走出考场。 戴妮娜打开手机,看到群聊里秦思雨发来的消息公告。 “别忘了今年最后一顿聚餐。” “宿舍每人都要参加,拒不出席的拖出去砍了。” @戴妮娜 我说你。 戴妮娜被逗笑。 她回复。 “刀下留人。” “我一定到。” 秦思雨答复。 “就你戴妮娜最讨人嫌,每次聚会,必定缺席。” 戴妮娜:我认错不行吗?今晚我请。 秦思雨:(坏笑)我已找到冤大头结账,你们只管带嘴。 杜小娟问 “有谁要来?” 秦思雨卖关子。 “到时候我自会介绍你们认识。” “考完的赶快回宿舍,我带了曲奇饼干分享。” 高鸿鹄发出抱怨表情。 “@全体成员,真的只有我一个是最后一堂的测试吗?” 秦思雨:幸灾乐祸.jpg 杜小娟:幸灾乐祸.jpg(?一) 戴妮娜:摸头拥抱.jpg 如果知道秦思雨口头的冤大头是蒋丽莎的话,戴妮娜宁可被秦思雨拖出去砍了,也要避让。 吃饭的地方在一家有名餐厅,蒋丽莎一看就是老主顾,在布菜的中途,主厨还特意出来对这位座上宾嘘寒问暖,寻问改进意见。 戴妮娜食不知味,蒋丽莎的目的已然达到,她手指上的璀璨钻石刺痛她眼。 宋济之当初送眼屎大的蓝钻耳环给她,却在同时送硕大无朋的无瑕疵粉钻给另一个女人。 那时候她忙着和贺海容谈情说爱,对此倒是毫无所谓。如今她倾心宋济之,心里登时便不是滋味起来。 与其说是不满蒋丽莎不如说是憎恶宋济之刻意的区别对待,仿佛是想看她和蒋丽莎扯着头发打架。 可是她并不想。 那时候不,现在也不。 虽然宋济之告诉她他和蒋丽莎不是那种关系。但她还是有一种被人戴了绿帽的感觉,她作为女人的尊严受到了侵犯。 蒋丽莎亦在不经意间观察戴妮娜。 宋济之那家伙宝贝这女人的很。她甚至都不用调查,那些闲言碎语就已经勾勒出了这全部的狗血大剧。 宋济之让她调查纳曲镁的事情。 她查到自己父亲于2002年曾有过一条药物生产线。研发这药品的研发团队在这条生产线因为药物问题宣告失败关闭的时候就解散了。 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公司在生产这类药物。 当然,这个故事里,药物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这类药物在试验期间其实就已经展现出其强烈的副作用,损害肝肾,半身麻痹甚至于出现偏瘫症状。 在她找到的记载实验过程的光盘和记录上来看,这类药物的副作用不止这些。过量服用会导致麻痹瘫痪,但就算按照剂量服用,所谓的作用也只是假相。 有那么几个案例,受试者服用药物后短暂地达到了效果。但是最后却以生殖器坏死告终。 这些东西都被人精心掩盖了。除了一样东西,受害者的决心。 虽然按照当时的物价进行的补贴让那多数人闭上了嘴。但仍有不甘心的与蒋立民死磕,告他谋财害命,要一个公道。 这些人给她提供了证据。 把证据交给警员,这案件已经进入了重新审查的程序,如今只待蒋立民那家伙回国,在她的婚宴上被一网打尽。 她不信宋济之好心,在除掉了自己的父亲与弟弟之后会真心诚意地帮助她蒋丽莎夺权。 要摆脱宋济之的同时借他手办事,她需要比之前更加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 而要了解一个人,看他如何选择伴侣是最直观的方式。 有的人口口声声说自己知识渊博,温良恭俭让。找老婆却惯爱找没有文化笨口拙舌听之任之的女人。那么他称不上聪明有文化。 有的人说自己最爱美,有着超高审美,并且拥有天生创造艺术的直觉。找伴侣的时候却总是找出人群中最歪瓜裂枣与最肥胖矮短的那一个。这便也称不上审美。 戴妮娜呢? 她是哪种? 蒋丽莎思忖。她决定先发制人。 “妮娜,常听思雨说起你。” “但如果不是她提醒,我不知道你和济之还有那层关系?” 话里有话。 哪层关系? 她在暗示什么。 蒋丽莎目光坦然直白,这也是为什么戴妮娜觉得蒋丽莎不会对自己大打出手的最直接的原因,她是个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女人,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的人不会闲着没事到处找事。 因为时间珍贵,不会花费在无用之人身上。 蒋丽莎点明。 “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婶婶。” 第116章 不怀好意 包养年轻女人,这种事情在有钱人的圈子里根本算不上新闻。这也是为何,宋济之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原因,不怕她蒋丽莎知道,甚至说,她知道与否,都无妨。 本来就是利益互换的商业婚姻,比起感情和忠诚,他们彼此能在这之中拿到多少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婚姻这东西本来就是一桩交易。就连平头老百姓也知道,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的道理。 走进婚姻的人,都是带着各自算计的。 所以她一向不知,那些争先恐后证明自己是破碎婚姻中的受害人的人,是否真的有他们讲的那样纯真无瑕? 只是吃到好果子和没吃到的区别罢了。 所以她觉得这女孩子傻。 不管是她还是宋济之,只要这其中一方有要算计她的心态,她不死也要掉一层皮。 夫妻就是双头蛇,是利益共同体。第三者横插其中,那最终倒霉的一定是这第三个人。 蒋丽莎先入为主,她觉得她是美丽且愚蠢的。 戴妮娜愚蠢才好,如果她太聪明,她就打探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她凝视戴妮娜,敏锐地注意到在她说出婶婶这两个字的时候,戴妮娜脸上的肌肉有那样一丝抽动。 “这件事是济之做的不地道,因为他并没有介绍我与你认识。” 戴妮娜放下筷子。 她坦然道。 “我身份特殊,刻意介绍略显尴尬。” “也许是想着日后有时间就能认识,所以省掉了这一步。” “至于称谓,我觉得第一次见面就套近乎把您当成小叔的伴侣,是不尊重人的行为。” “您作为思雨尊重的姐姐请我们吃饭,我不能一来就把你看成某个人的太太来抹掉你的功劳。” “是思雨让我和你聚在一起而不是我的小叔。” 蒋丽莎似乎对此产生了浓烈兴趣。 她说。 “你叫他小叔,但你们并无半点血缘关系。” “你受伤,听说他在你病床前寸步不离。” “老实说,我有点嫉妒。我没有这种魅力让他围着我转。” 这话再露骨不过。 戴妮娜没料到蒋丽莎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戴妮娜并没有想要和室友分享感情生活的意思。这是私人的事情,当然她们也没有打探她私人生活的爱好。 这是她喜欢她们的原因。 很多人看人先看别人穿的是什么,背怎样的包,戴怎样的手表来评判如何交流。 而她们是真正陪伴她和她有过共同生活经历的人,比起那些东西,她们看见的是戴妮娜自己。 她不愿意让室友失望。 又或者说,她并不乐意看见情人、包养这些词汇出现在圣洁的校园里。 倒不是她情感高尚,只是一种怪癖,一种变态的洁癖罢了。 况且,她很快就会是宋维瑞了。 所以戴妮娜是怎样的,已经不是她所在意的事情了。 戴妮娜笑了。 “这话怎么能这样说。” “那天只是来看我一眼,谈不上照顾。至于围着我转,丽莎姐,你要和他结婚,他是那种围着别人转的人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戴妮娜颇有点下流地挑了挑眉。 “在外面花心野玩的男人多半是皮痒的,打一顿就好。一顿不行就多打几顿,腿打断了自然也不会劈腿。” “越不老实越要打。” “这种显而易见的道理,不需要我这个没结过婚的来教吧。” 蒋丽莎抚掌大笑。 “要你说,打他是让他老实的唯一办法。” 戴妮娜说。 “不。” “挂墙上才是。” “男人总爱说十男九嫖,我觉得不对,十男九嫖,还有一个是被人嫖的。” 蒋丽莎问。 “那你觉得宋济之是哪一类?” 戴妮娜把问题抛回去给她。 “你是要和他结婚的人,问我干嘛。” “如果你想知道他是哪一类人,你应该直接找他妈。他是他妈生的,不是我生的。” 蒋丽莎责怪地看她一眼。 “妮娜,说实在的,你真的很不尊重长辈。” 戴妮娜说。 “我和思雨同流合污,你不了解我,你了解她,我和她是一样的。” 蒋丽莎弯起眼睛,她看秦思雨,又看戴妮娜。 “难怪你们可以玩的这样好。” 秦思雨插嘴。 “丽莎姐,我就说你会喜欢妮娜。” “就如同喜欢我这般。” 高鸿鹄和杜小娟隐笑,她们性格腼腆,不乐意在不熟的人面前展现过多情绪。只埋头干饭,对着戴妮娜方才发表的言论隐忍的肩膀都在颤抖。 秦思雨开门见山。 “你事业有成,没有非结婚的必要,为什么要嫁一个老男人。” “为老男人吃醋,我实在鄙夷你。” 蒋丽莎端起手边酒杯。 她戏言。 “因为爱情。” 秦思雨笑出声。那笑容嘲笑的意味浓厚。 “我不信。” “我曾想过你会结婚,但目的是为了杀夫骗保。” 蒋丽莎指责她。 “思雨,你人在外还这样口无遮拦。” “如果我未婚夫出事,你是要让我成为嫌疑人吗?” 秦思雨说。 “升官发财死老公,难道不是人生乐事。” 蒋丽莎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用仿佛是第一次发现真相的语气强调道。 “看来不止你和妮娜,你们一群人,都思想危险。” 宋济之伸手,轻抚邻座的兔子玩偶。他的手指停留在牠黑色的鼻子上,指腹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从上面划过。 这兔子足够大又足够柔软,曾多少次在监视器前看见戴妮娜坐在露台,兔子放在膝盖中间,她伸出双臂紧紧锁住牠喉咙,两只手有种绝望的意味,仿佛是抱住这最后一根稻草。 她将脸埋进兔子胸口,也许是哭了,因为他看不见。 鬼使神差般,将她的话全然放进心里。 他有点想笑,有下意识地止住了,变成短促的一个擦音,从唇齿间溢出。 兜里的手机震动。 他拿出手机,点开讯息,短信内容令他英轩面孔微沉。 他吩咐司机改道。 蒋丽莎志得意满看向来人。 包间已经清空,她一人坐在圆桌主位,手里的钻戒已然褪下,在十指之间漫不经心地把玩。 为着这时刻,她等待已久。 宋济之冷着脸。 来时扑了个空,发现只剩蒋丽莎一人等待于此,摆明是中了她的计。 他拉开一张凳子坐进去。手放进廓形大衣兜内。他笑,笑意不达眼底。 “丽莎,你不该越界,插手我私生活。” 蒋丽莎完全无视他不快。 “看来,我请妮娜吃饭,做的很对。” “你这女友可爱至极,奇思妙想,妙语连珠。” 她往前倾身,挑衅似地看向他,言语里有意卖了个关子。 “你可想知道,她告诉了我些什么。” 宋济之睨她一眼。 “她不过是个半大小女孩,能知道什么?你向她打探,白费力气。” 她仍是笑。这笑容是胜利的,仿佛抓住了一直正要跳往洞内的脱兔,扯着牠的两只耳朵,看着牠四肢朝着空中乱蹬一通而无能为力。 她坦白。 “戴妮娜那里确实没有什么好消息。” “如今只确定一点,她果真是你软肋。” 宋济之淡笑,他依然沉着。 “现在才知道,丽莎,你消息滞后。” “正因为我看顾这女人,你就更不能动她,你动她,是与我为敌。我不会放过你。” 蒋丽莎大笑,五官震颤,肩膀抖动。 她将戒指从手上弹出去,扔在圆桌中间。戒指一阵摇晃,最终停稳,在两人之间横亘,闪烁着迷人火彩。 “我们退婚吧。” “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我是有工作有资本的单身女子,与你走入婚姻,既不划算,也缺乏远见。” 第117章 所以爱你 他垂眼,视线在那一枚被她扔掉的戒指上仅蜻蜓点水般一扫,他表情淡漠。 宋济之说。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若你不要,大可以扔掉。” 蒋丽莎说。 “岂不是践踏你真心。” 他呵笑。 “我们只是交易,何来真心。” “只是,我很疑惑,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出退婚。” “我和你的结合,到现在为止来看,都是完美的。” “你父亲依旧虎视眈眈,仅凭你一己之力,真的能够弑父夺权吗?” 蒋丽莎打断他。 “这是我的事,我们合作不变,可我不想牺牲我自己。” 他扬眉。 “怎么?你有爱人?” “所以开始后悔?” 蒋丽莎反问。 “那么你呢?珍惜戴妮娜至此,却和我走进婚姻,让她没有名分,当个婚姻里的第三者。” 宋济之沉脸。 “丽莎,这是我私生活。” “没必要牵扯进我们之间。” 她拍掌,由衷而笑。 “你珍惜她如此,那我还能和你说什么。 ” 宋济之恍然大悟,他俊逸眉眼被灯光一衬,变得愈发清晰。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慢条斯理地敲击。 片刻,他颇为好笑地说。 “是因为这样所以拒绝我吗?” “丽莎,我没想到,这方面,你竟如此孩子气。” 蒋丽莎自座位起身,她拿起手边提包。 “我无法改变你想法,但我心意已决。所以,就让我们的结局再孩子气一点。” “在孩子那里,没有妥协没有折衷也没有非要不可的牺牲。所以,把这荒唐的一切结束吧,孩子气一点。” 她说完即走,不加片刻逗留。 走到门口的那一瞬,蒋丽莎突然停下自己的脚步。 “给你个忠告,宋济之,不要去利用那些你自己都掌握不了的力量。” “在她的自由和你的爱情之间,我看不到任何可以妥协的希望。” 她关门离去。 自由? 希望? 多么老套的东西。 哪位思想家曾郑重而姑苏地说到。 自由这东西固然不是金钱所能买到,但却能为金钱而卖掉。 在与魔鬼做出交易的那一个瞬间,戴妮娜的自由就写在契约上白纸黑字卖给了他。 这蒋丽莎又哪里来的资格认为这几个字就可以动摇他? 即便如此想,他依然心生烦躁。 他蹙眉,望着那枚昂贵钻戒,陷入深思。 蒋丽莎走进驾驶室。 伸手摸向方向盘的那一刻,那股掌舵生活的劲儿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她觉得自己自信满满,宛如新生。 她转头看向副驾驶座的手袋,思考片刻,她松开方向盘,打亮前座的车灯,自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 那里装着一双筷子,正是戴妮娜在不久之前使用过的那一双。 她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那头很快接通了。 蒋丽莎对着那头说道。 “喂,青云,你要的东西拿到了。” “你在哪里?” “我现在马上来找你。” 咖啡终于上来,雪白奶泡,香气扑鼻。奶泡拉出奇妙图案,美轮美奂。 戴妮娜伸手握住咖啡杯壁,当它是暖手壶拢在掌心内取暖。 咖啡醇厚香浓,牛奶的香甜完全融入进浓缩咖啡液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寒冷冬天,热拿铁是一种最好选择与最佳安慰。 与室友分离后,她并不急着回家,不徐不疾进入拐角的某个咖啡店,点一杯拿铁,配一个红糖肉桂卷,就这样安安静静坐着,她既不听歌也不看书,任由自己的思想一如跑马灯般旋转、跳跃,松懈思想是天底下最容易最快乐也最罪恶的事情。 她凝视指甲边缘,颜色健康,月牙饱满,双手柔软细嫩呈现出一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养尊处优之感。 她渐渐认不出自己了,每次照镜子,镜中那个健康红润的女人的脸同从前的那个因为饥馑而面黄肌瘦,显得有点怯懦的小孩判若两人。 他把她养的很好。 也许是太好了,所以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她捂住胸口,这种空落落的感觉自何而来,明明已经得到自己要的,为什么要横生这种难言的忧郁。 掀开她满目疮痍的过去,细看那伤痕是一种残忍。所以她从来都拒绝回望,过去的生命布满尘埃,结满蛛网,那里找不出一丝闪光的东西,亦没有值得珍惜的回忆。 所以她就在那种痛苦里渐渐衰败褪色。 对于绝望的人而言,他的出现无疑是一种希望。 一切都是无价的。 浮士德博士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束缚灵魂前往地狱,对她而言,她是自愿踏上那条路的。 地狱比起她的现实,不会可怕的更多。她从来都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害怕下地狱,因为她想象不到,还能有比她的现实更令人窒息和痛苦的地方吗? 有人向你伸出手,只有那一只手,那就是拯救之手。 因为在这之前,从来都没有人来帮助她,从来都没有。 所以我爱他。 那双手是怎么沾染鲜血的呢?那么温暖的手,即使抚慰她,在她需要的时候永远都可以握住的手。为什么用那双手杀人呢? 不,因为他杀死了那些人她反而更爱他。 她的爱本来就是与死亡联系在一起的。她的爱是凋谢的、衰败的、看不到任何希望,也不被人所祝福的。 她从衣兜内拿出那把刀子。凝视它闪耀着金属光芒的边缘,用手摩挲那鱼骨质地的刀身,仿若一种安慰。 她缓缓合上自己的手掌心,感受着它硌在手心里的那种奇妙的感觉。 她将握拳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垂下眼睫,极其痛苦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再一次祈求命运与那不存在的万物之灵。 就让时间停留在现在吧。 我想要活下去,与他一起。 就让那些死亡者的魂灵永远漂浮在这个温暖如春的房屋的外面。 但那是另一个世界。 而我不在那个世界里。 也许有要计算我罪恶的那一天,但那又如何呢,迄今为止,我为之感到幸福的瞬间于他人而言都是可恶的。所以即便是上了天堂,我仍然是人群里最可恶的一个人。 她发现自己想通了。 解释着解释着那种罪恶感在一瞬间全部都消失掉了。 所以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关她什么事。 宋济之是一个变态杀人狂,一个精神病患者。但却是这样的人拯救自己,递来援助之手,多么可笑。 一切都很可笑。 更可笑的是什么,她发现,她比之前更爱他了。 她自衣兜内拿出手机,拨通他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了。 “你在哪里?” 她说。“我好想你。” 她抚摸腕上那串珠子,露出轻松的微笑。脑袋身体皆卸下负担,她觉得自己从未这样轻松过。 宋济之吩咐司机调转方向去接戴妮娜。 他坐在后排,把玩那一枚粉红色钻戒。这戒指兜兜转转终还是又回到他手上。 蒋丽莎这女人不好糊弄,拒接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虽然她过河拆桥做的实在不地道,但是他已然得到自己想要的。 生产线和纳曲镁。 其实和谁结婚都无所谓。宋明志对自己的忌惮,又岂会因为婚姻改观。 他只是正好需要一名嫁妆丰厚、门当户对的奖杯妻子吸引火力和注意视线,至于这妻子是谁,从来都无所谓。 至于戴妮娜,她有她的用处,就像是黑白格子内的西洋棋,马和士兵都有自己的位置,棋盘之上的国王与王后如何行兵布阵全赖他安排。 王后的棋子并不在戴妮娜的位置上。 一辆雪白小跑自后方插进来,司机猛然一个急刹,躲闪不赢,直往前撞去。 车子急刹住了,宋济之的身体因为惯性前倾,手中的戒指自他手指间顺势滑落,咕噜噜滚到了他的鞋边。 司机自前排转过脸,谦恭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歉疚之色。 “宋先生….” “是前面这车子,不守交通法规,横冲直撞…….” 他揉了揉眉心。 刚想说什么,后排的车窗被敲响了。 打开车窗,车外是一名年轻女子,身穿雪白香奈儿外套,手带一支极薄的爱彼白金腕表。妆容精致,蔻丹鲜红,一看就知,是那抢道追尾的罪魁祸首。 好好一辆小跑车被追尾,戴怡欣原本是憋着一肚子火气的,勘察汽车状况之后愤怒敲响车窗,总还是要和这车主理论一番。 没曾想,后排坐着的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中年油腻男,而是一名年轻男人,英轩面孔突然出现,将她要骂道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宋济之静候她下文。 他这番礼貌态度倒显得挑事的她有些理不直气不壮起来。 “你追尾我的车子,你算全责。” “我这车子才从欧洲运来,维修费用暂且不说,零件更换都成了大问题。” 分明是她变道在先,却恶人先告状。 司机预备理论,却被宋济之伸手制止。 他从大衣兜里拿出钱夹,将自己的名片抽出来,自窗口递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和我堵在这路上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现在赶时间,无心与你纠缠。至于如何赔偿,你想好之后联系我。” 一拳打在棉花上,像吃了哑巴亏。 戴怡欣伸手接过那张名片,名片略薄,上面有简洁烫金字体,他的名字前没有赘余太多职称,因为他并不需要依靠给自己头衔来证明自己。 见她张扬面容因为一张名片而凝滞,他知道自己不用多费口舌。他并不想要因为处理这种事情而耽搁自己珍贵时间。 他关上窗户,吩咐司机开车。 戴怡欣留在原地,她虽不乐意,也无计可施。 她重新回到自己的小跑车内,将名片放进副驾驶上的菱格纹翻盖包内。 手握方向盘,她喃喃自语。 “宋济之?” “原来他就是宋济之。” 接到他电话的戴妮娜走出咖啡店。 迎面驶来她熟悉的那一辆黑色宾利,不一样的事,车头有一个很明显的撞击凹痕,看起来突兀且难以被人忽视。 戴妮娜站在路边,弯着身体打量着那凹痕,直到车子内按响的催促一般的汽车喇叭声把她的思绪召回。 她走到后排,打开门,劈头就问。 “你出车祸了?” 宋济之身体往内挪动,给她腾出空位。 他一五一十道。 “经历一个小车祸。” “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她坐进去,关上门,顺势捧起他的脸。 “你这俊俏脸蛋没有伤着便好。” 他笑。伸手贴在她手背上。 “一个小小凹痕,怎么可能伤到里面人。” 戴妮娜点头。 “也对。” “如果被伤到,你该去医院,而不是接我。” 他询问。 “晚餐吃的可还好?” 戴妮娜说。 “一般一般,无功无过。” 从他脸上她收回手。她取下挎包,舒舒服服躺进后排座椅。 宋济之冷不丁地说。 “你今晚见了蒋丽莎?” 她诧异。 “你信息还真是灵通,几个小时之前的事,这么快就传到你耳朵里?” 宋济之问。 “她对你说什么?” 她笑答,“又不是审问犯人?” “她没有说什么。” “作为思雨长辈请我们吃饭,就是这样。” 他明显不信。 “你没有瞒我?” 她认真地看着他,紧接着摇摇头,态度是郑重的。 “老实说,和丽莎姐说过的话,还没有今晚的菜色让我印象深刻。” 他语气不满,听出点醋意。 “你统共才见她几个小时,这就叫上姐了?” 戴妮娜旋即伸出手吊住他手臂。脸往他手臂上靠。 他的大衣外套有点刺刺的,扎着她的脸,有一种很舒服很真实的感觉。 她伸出手牵住他放在身侧的手。 “是你说你与她没有关系,既然没有关系,我们就不是共用一个男人的身份。自然也不需要扯着头发打架。” “况且,你说的没错,丽莎姐和我都不是那样的人。” 宋济之失笑。他拍她手。 “我还给你整圆满了不是,平白无故,给你找一知己。” 戴妮娜玩弄他手指。 “我看见她戒指,很漂亮,所以你们还是会结婚,对吗?” 他说。 “对此,你吃醋?” 她攥住他手指,摇摇头。 “你有你的思量,这是你的事情。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不想成为那个走进你家庭的女人,因为我不爱你家人。” 他用诱惑的口气问询。 “你爱我?” 这次,她没有犹疑,也没有顾左右而言他。 而是坦然地,像是回答一个演习过无数次,烂熟于心的答案一般。 她回答。 “是的,我爱你。” 第118章 识人不明 司机自后备箱取出那只玩偶,宋济之接过,将那硕大兔子塞进她怀里。戴妮娜与兔子抱了个满怀,脸几乎要陷入牠胸口。 这兔子是那样大,几乎与她同高,她要拼命稳住虚晃脚步,才能勉强地环紧这毛绒玩具。 宋济之将手插进衣兜,他袖手旁观,似乎并不打算帮忙。 她笨手笨脚像个不倒翁的样子可真可爱,这场面生动有趣,他简直要笑出眼泪。 她开口求他。 “你帮我拿一下。” 他摇摇头。 “是你要的。” “我已经带到。” “你不能指望我帮你送货上门。” 他诚心逗她。 她鼓起脸,皱起眉头,露出不悦之色。 “你真要这样?” 有点娇嗔的意味。 她伸长前臂费力将兔子递给他。 宋济之不领情,仍摇头。 “帮你可以,可你要怎么答谢我?” 她问。 “你想要什么答谢?” 目的达成,他走到她身边,一只手虚握,放在她耳边。 他悄悄说。 听完以后,戴妮娜兜脸彻腮涨得通红。她咬紧牙关,从牙缝间蹦出两个字。 “变态。” 下一秒,他就从她手中接过玩偶,轻松夹到自己手臂之下。 他笑,眼神自上而下扫过她,宋济之喉结滚动,眼神里有一种沉默的欲望。 仿佛是想通过这眼神将她的外套从身体上剥掉。 “妮娜,我是真的很满意这个交易。” 她毫无底气地驳斥。 “谁……” “谁…….答应你了?” 他伸出空的那只手,不由分说地牵住了她的手。 “你方才说你爱我,我真的很高兴。” “所以现在跟我回家吧,我不听话的爱丽丝小姐。” 爱丽丝跳进兔子洞。 说情话也像是在讲故事,她攥紧他的手。 宋济之是这样好,他有能力让她永远活在童话里,永远做梦。 她的世界是最简单的世界,像闪闪发光的咖啡壶,整整齐齐累放于货架的午餐肉罐头,像手术室里排列的刀具,彩色的旋转木马跟随八音盒的音乐不停旋转。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童话。 外面世界的攻歼、憎恶与背叛在宋济之为她经营的童话王国里荡然无存。 这个他为她打造的世界,是这十不全世界里的最后一方净土。 她鼻酸。 为什么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于我,是多么重要。一如呼吸,不可或缺。 夜晚他埋在她颈间呼吸的时候,她哭了。伸出手臂抱住他身体,手臂如同藤蔓一般收紧,抱住他的脖子,手掌贴在他起伏的背部的肌肉上。 她的手自他脊背滑下,沿着他后背的线条一点点临摹。相拥是如此幸福,她生来好没有体会过如此紧密的拥抱,心脏靠着心脏,仿佛融为一体,在一个心室内奋力跳动。 她的腿缠了上去。 像一只八爪鱼一样缠住他。 宋济之伸手贴在她后脑,用一种虔诚且富有保护姿态的姿势长久地抱着她。 两人翻滚在一起。 城市的霓虹自窗外照进来,落在狼藉的大床之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这光彩一如迷雾交织在彼此身上,她的眼睛亦被这样的炫彩唬住,仿佛真的进入童话书中,看见会跳会微笑的兔子,在森林内跳跃的麋鹿。 宋济之那双眼睛出现在她视线里,如此温柔,如此梦幻,像是一个只针对她一人被解码的谜语,正因为特别,所以才珍贵。 他抚摸她。 她的皮肤应着这一层召唤有所动似的浮现出一丝细密疙瘩。 “妮娜,我等了你好久。” “一直到这一天,我才知道我等到了。” 她伸出手去抚摸他那张瘦削的脸,如同初学素描的人在手抖着划下一道道短而粗的黑线用以勾勒物体的轮廓一般。 她泫然欲泣。 “抱歉,来时的路太漫长。所以才让你等到现在。” 两人再次相拥,被他抱紧的那一霎那,她的眼角溢出泪水。 这泪水不是悲伤而是感动。 她有了家人,这唯一的、珍贵的、不朽的与我共呼吸共命运的知己。 我终于找到你了。 戴建国来到高尔夫球场找宋济之的时候。他正在教戴妮娜打高尔夫。 球童站在一旁,把球传给她。 她长袖长裤,戴一顶长帽舌的无顶运动帽,屈膝附身,宋济之站在她身后,将她圈在怀中,与她一同握杆,教她如何发球。 先开始,她像个兴致缺缺的学生一般,不是没打中球,就是甩手将杆子一同扔出去。 宋济之无奈走上前来指导她。 握着她手的时候,她悄悄将自己的大腿往后贴向他的,在他怀里诡计得逞般微笑。 跟着她一同将球发出去的时候,他感觉到她的力量,那是一种完全掌握一项技能后才会有的熟练的感觉。 没有经历多次纠正与反复练习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手感。 他松开她,站远一点。有点哭笑不得。 “所以你是故意打坏的吗?戴妮娜。” 她摊手耸肩,无辜睁大一双眼。 “谁说的?” “想夸我有天分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我知道你嫉妒。” 她很不要脸地补充道。 “也对,像我这样教一下就上手的,没有几个。” 高尔夫球棍支在地面上,她双手交叉于杆头,让球杆像手杖一样支撑她身体的全部重量。 戴妮娜扫视这绿草如茵的果岭,天空湛蓝清澈,跑场连绵起伏,除了他们这一行人,没有别人叨扰。 十足私密的环境,最适合放松心情。 她喜欢这样宁谧的场景,一想又有点悲哀,现代人追求孤独与放逐这种简单的东西,都需要巨额的金钱去支撑。 那种普通人习惯的喧闹沸腾的场景不过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结果而非选择。 她看见从球场游览车下来的男人正迈着步子朝着这里走来。 随着他的走进,她认出了那人的脸,是戴建国。 宋济之走上前去,两人脸对脸交谈寒暄一会儿,并肩往远处靠近森林的方向走去。 戴妮娜静静看两人一会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她找了一个比较矮的球座放球,将球杆放在两腿之间,用力将球沿着垂直方向打出去,球连带着一小块草皮一齐飞出去,在空中微妙地停滞一个瞬间,有力地跌落下去,落到一侧深草区的边缘上。 “妮娜成长不少。” 看着她运动时的矫健身姿,戴建国不由赞叹。 “比起从前那个自卑怯懦又不多言的孩子,现在的她,简直像另一个人。” 宋济之看一眼她方向。 没有他从旁协助,她反而自由发挥起来,挥杆姿势潇洒,左腿蹬住地皮,右腿弯曲偏转,顺势转动腰身,将球击打出去。 姿势如此熟练,她本就不是菜鸟。 他虽然请过老师教她,却从未和她一同打过球。现在看来,这些功夫没有白费。她学的挺好。 也对,人生前十几年都是荒废,对于这样一个聪明的孩子,拥有灵活大脑的孩子,不让她思考与运动,让她将无限精力荒废在察言观色与承担大人错误之上,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王荣景断然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宋济之在心里愈发鄙夷起戴建国起来。 拥有这样的女儿却当成累赘,缺乏识人眼光的废物。如果不是王荣景死的突然,戴妮娜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些人手上。 如今,他并不愿意她再接触那样的生活了。贫穷、无知、堕落,那不是她应该忍受的东西。 “戴先生,虽然法律上你是她父亲,可是作为家长,你对戴妮娜知之甚少。她若不是天资聪颖不会有今天的际遇。” “塑造她的不是我所提供的金钱,而是她自己。你知道你为什么头四十几年都在失败吗?因为你缺乏慧眼。” “就这样把戴妮娜交到我手里,是你亏我赚。可你现在依旧认为,自己才是赚的最大头的那一人。” 没想到他竟维护戴妮娜到此,戴建国延挨一会儿,只得低声下气道。 “妮娜遇见您,是她福气。” “在我和王一贤身边,她断然不会有今天的潇洒活法。” 宋济之没有心情继续和他寒暄。 他单刀直入。 “事情办的如何?” 戴建国一五一十道。 “货物已经出港,预计半月之后抵达旧金山。” “至于胜利钢材出口东南亚的那一批刹车片,已经按照您吩咐处理好了。我已经和您安排的人进行了接触。” “孙国福对这批货物十分看重,前期已投入不少金额,如果这批货物在中途出现问题,算上赔偿与前期为了征求合同而进行的先期模具开发和生产产品的巨额投入,胜利钢材很容易亏空产生漏洞。” “那就是我们的时机。” 宋济之点头。对于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给的也是意料之中的反应。 宋济之问。 “那么你哥哥那里呢?” “上次见面,他妻子和他可真不是什么好惹的东西。孙国福如今当你是他左膀右臂,他一直保持安静,你不觉得奇怪?” 戴建国皱眉。 事业红红火火哪里还有心情担心败将。 见他面露疑惑表情,宋济之很热心地替他解疑。 “他最近怀疑到你头上。” 宋济之将头往上抬,天空之上不知什么时候盘旋起了一架无人机。从林子上空以观察的姿态俯视着地面上的两人。 宋济之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嘲弄。 “被人盯梢都不知道,戴先生,你的雷达需要重新安装了。” 戴栖吾滑动平板,看着实时发来的照片。戴建国这人三点一线,的确没有什么可以盯梢的地方。 胜利钢材和宋济之如今是合作关系,他见宋济之亦不奇怪。 要想知道戴建国扔进那湖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怎么扔下去的,他怎么弄出来不就知道了吗? 有人敲他书房的门。 他打开书桌的柜子,关掉平板,将它扔进去。 “进。” 他沉着自如,言语不怒自威,当惯了长辈,无论何时也放不下这道貌岸然的尊荣。心底里希望别人臣服于自己,仅仅因为他的年纪而非人格自尊。 戴怡欣打开门,探进自己的头来。 她穿居家服,长发柔顺散落于背后,面对父亲,她总有种孩子气的怯懦。哪怕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两年,她仍觉得自己是孩子而非大人。需要成人为自己拿主意,而非自我负责。 她走进书房内。 “爹地。” 她甜甜叫一声,用一种想要被允许的孩子一般的商量口气说道。 “你车库里的那辆摩根能借我开一段时间吗?” 虽然着装打扮与艺术品位都在竭力靠近上层社会,收集名酒名表,偶尔也附庸风雅一般谈谈艺术作品。 戴栖梧骨子里仍无法脱离那种世俗习气,因为有钱,而就越发妄自尊大起来。 不管三七二十一,现是劈头盖脸一通责骂。 “你又给我在外面闯什么祸了?” 戴怡欣脸皮薄,眼眶与脸颊都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吼叫而红起来。 “不是我。” 她辩驳。“是有人追尾。” “我的汽车要送去维修。零件还要从海外进购。” 忙着处理戴建国和自己老婆那点破事,戴栖梧可没空听自己女儿在这里辩驳。 他拉开自己面前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扔在桌面上。 “你这回给我好好看着开。” “别又给我惹事。” “三十好几了,不求你给我认真工作,有点目标。也不要这样浑浑噩噩过日子,你说说,你相亲的那几个对象,怎么一个都不成?” “是要继续嫁不出去当老姑娘吗?” 他越说越起劲,那种憋在心里无法解决的困惑和一口浊气此刻涌上来,原本的一点斥责变成了喋喋不休的讽刺与抱怨。 “以前和你玩的好的那个谁来着?诗诗,王诗诗,上次结婚我们都去了,嫁给那小伙子,他家里在拉斯维加斯经营赌场。跟着就移民过去了。” “你再看看你,看男人不行,工作亦不上进。把你安插进公司不去争取也就算了,一天到晚满世界跑着追男明星,图什么?他看你一眼吗?” 他口气愈凶狠,戴怡欣就愈觉得自己渺小。 她明明才二十六,怎么就三十岁了?至于那些相亲对象,不是蠢钝如猪就是弱不经风的瘦猴,不求长相英俊迷人,至少也五官端正不要歪瓜裂枣还自信爆棚。 父亲总是想要找个有钱人将自己嫁出去。 父亲倒插门靠丈人吃软饭,说出去胜利钢材的千金的确有点名号,可是她又不是孙映然的女儿,怎么可能真的嫁一个什么都不求的富家公子哥。 她觉得委屈。 但还是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串钥匙。 毕竟自己吃父亲的用父亲的,除了经常这样不留情面地指责自己,父亲仍然是慈爱的。 女儿就是这样,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戴栖梧想,还是儿子好。要不是戴妮娜那家伙,他的头又要疼了,一脚把自己儿子踹出了自闭症,现在这小子看谁打谁。打自己妈和保姆也就算了,居然敢朝他扔东西,他气上心头,上去就是一顿好揍。 弄的孙映然不干了,哭哭唧唧一阵子,把儿子送进了特殊学校。 全他妈的都是什么破事。 看戴怡欣那倒哭不哭的没用样子,他就更气。关键是这女儿随她妈,干什么都是这样无主见又软弱,打一拳就像打棉花上。 说什么,都是多费口舌。 他冲她摆摆手。 “出去吧。出去吧” “别搁这里给我添堵。” 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 “明珠广场冯国栋冯总的儿子约了你多少次了,你怎么也要去见见。” “这次不准给我再逃了。不然你就从这里给我滚出去。” 不提还好,一提戴怡欣就炸毛,那冯国栋的儿子冯小满体重两百斤不止,活像一个米其林三星轮胎。别说相亲了,看一眼她都要将五脏六腑吐出。 更别说,她戴怡欣这种追着偶像男团满世界飞的颜狗,她怎么下得去嘴。 可攸关生死,她被宠的太娇惯,挣钱的本事没有,花钱的功夫一流。真赶出去那点工资还不够她一个月的暖气费。 她只得妥协道。 “我会和他见面的。” 末了给自己留后路一般道。 “反正就是看看,也不急着定下来。” 戴栖梧下意识地就讽刺。 “看得上你是好事?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 “别挑拣了。当心变成大龄剩女。” 戴怡欣忍不住哭出来。 “哭…就知道哭…..” “你怎么这么没本事?” 戴栖梧从椅子上跳起,他头疼欲裂。 “出去,给我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戴怡欣擦着啪嗒眼泪,跺着脚从书房内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第119章 重磅消息 戴妮娜并不想看见戴建国。 一如她不想同从前任何亲戚碰面一般。 她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人要对母与父有那样有毒的依恋。 如果父母珍爱子女,维护好她的私人边界与独立,那么子女成长之后追求自由与个人价值,这类人,不需要依靠父母。 若是被父母虐待,那么子女摒弃母父也是情有可原。因为想要治愈创伤,就必然不能留在那产生创伤的环境里。 只剩下一种,父母虐待子女,子女产生依恋,愈发觉得自己渺小而没有行动能力,所以听之任之,成为母父的附庸品,一直痛苦地纠缠下去。 她不认为接触过去的那些人与事会是有利于自己的。 说她冷血也好、无情也罢,白眼狼还是不孝女都好,她对自己的家人,没有感情。过去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脱了两层皮才从那种漩涡里摆脱,如今又要一脚栽进去,谁肯? 戴建国并不这样以为。 他觉得自己有能力有义务拯救迷途的大女儿于火海。 戴妮娜应该回到他身边,就像从前那样,照顾老人与小孩,当一个善良的优等生。 是宋济之和他的钱毒害她。 “宋先生,我许久未见小女,可否让我与她叙叙旧。” 戴建国态度诚恳地恳求道。 “妮娜对我,误解颇深。” “做父亲的,实在不愿意看到这样结果。” 长辈对着晚辈演戏,无师自通。换成外人,一定心疼这老父。 宋济之说。 “老戴,戴妮娜是成年人,不是我禁脔。你不需要获得我首肯。” “况且,我从未阻止你们见面。” 戴建国不放心地看宋济之一眼,他看起来不像说假话。 宋济之这人阴晴不定、城府又深,干起事来心狠手辣,他如何相信戴妮娜跟着他会是自愿。 戴妮娜将球往空中打,飞跃沙坑,两个短打结束,球飞到果岭之上,球在离洞不远的地方停下来了。 戴妮娜换杆,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愈是不能掉以轻心,她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那圆圆的洞口,将球轻轻推进了洞里。 一口气自胸口飘出,像个急切地需要得到小红花表彰的孩子一般,她扔下球杆,迫切地向四周看去,在人群里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宋济之!” 她朝着他兴高采烈地招手。她笑容满面,露出整齐的雪白牙齿。声音中充满热情,宛如膨胀地氢气球一般,冉冉升空。 “你快过来看,我进球了!” 她看起来是那样快乐。 在戴建国的记忆里,她从未有过如此开朗明亮的时刻。 她是灰白面孔的俄罗斯套瓷,千篇一律,静默地生活在房间的角落里。 沉默地照顾着老人与小孩,会因为餐桌上某个人一时兴起的责骂而变得愈发沉默。 戴妮娜是有可能给全家下毒的令人害怕的怪物一样的沉默者。 不是年轻健康的小孩,更不会有如此快乐毫无防备的微笑。 宋济之严肃的面容软化下来,他回应似地冲她招招手。 他扔下戴建国朝着她的方向走去。他一面走,一面放开嗓门鼓励她。 “做得好!” “妮娜,我知道你可以做的很好。” 她冲上去抱住他,他被她推的往后退了点,宋济之伸出一只手圈住她,抱着她肩膀与她并肩走在草场上。 “累不累?” “要不要去喝一点果汁?” 她摇摇头。笑着说。 “不要,我现在正在兴头上呢。” 戴建国看着两人亲密无间地模样,显得自己这个血缘上的亲人倒像是外人一般。 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戴妮娜这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迅速往外拐。 真是个傻姑娘,别人对她好一点,就跟着跑。果然女人就是这样无脑,如果她知道宋济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她还能笑的这样快乐吗? 戴建国不知怎的,对于戴妮娜那毫无防备的快乐笑容感到一阵莫名地烦躁。 潜意识地,他并不希望戴妮娜开心幸福。孩子开心幸福,父母就倒大霉,为何?因为难以控制。 虽然这样很无情,可这是老祖宗的智慧。 正如同训狗人常用的那样,给它一个指令让它做事,然后下另一个与之完全相悖的指令给它,这样它的逻辑就会打架,最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继续听凭下指令的人的差遣。 也就达到了控制的目的。 父母,就是这样好当的一个角色。 戴建国并不觉得自己无耻,自己对戴妮娜怎么说也有养育之恩,生她养她已经十分艰难。如果还不能为母父所用,那就是废物。 但不能说他不爱自己的女儿,女儿不可能一辈子都给人当情人。宋济之送来的大单和利润虽然可观,但是他是务实的人,不想行走在灰色边缘担惊受怕。 更何况,他还是个孝子。宋济之要是知道自己母亲还活着,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他只能又一次牺牲与利用妮娜来铲除宋济之。虽然妮娜会伤心不少的时间,可是当她回到了家里,重新被亲情所感化,那么一切就又会回到正轨。 戴建国如此想到。 美好的正轨。 侍者送来橙汁与咖啡。 戴妮娜将视线从落地窗外的高尔夫球场上收回。 “为什么找我。” “爸爸……” 面对对面的戴建国,爸爸这两个字喊的极为生涩,她的声音像是一枚尚未被打磨过的硬币,没有那种多次摩挲后的包浆。 戴建国沉默着,他左右扫视,确定没有宋济之极其亲信地跟从,放心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推到戴妮娜面前。 这内容令她震惊,她心跳剧烈,瞳孔也在颤抖。 影响不止于此,她的手在大腿侧面磨蹭,仿佛是在揩掉掌心内并不存在的汗水一般。 这是她焦虑惊恐时一直会做的事,不知从何时养成,到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成了一种下意识地习惯。 她看向戴建国,神情疑虑,忧心忡忡。 是奶奶。 在车祸时候坐在自己身边,车子翻覆之时浑身是血,本该死在车祸里的奶奶。 如今的她更苍老一些,神情里暗藏怯懦,像迷路的小孩。 她强装镇定。 “你这是做什么?” 戴建国一双眼望向她,带着一种深切的悲哀,仿佛想通过这种模样唤醒她记忆里沉睡的对于亲情的向往。 “妮娜,这是奶奶。” “陪你长大,养育你的奶奶。” “你不记得了吗?” 她将照片推回去。 “你想做什么?” 她语气略显尖锐,面容苍白,带着防备性。 戴建国收回照片。他庄重而悲伤地说。 “妮娜,你的奶奶其实还活着。” “那场车祸后不久,急救回来的她被诊断出阿尔兹海默症,现在已经不大记得人了。” 戴妮娜仍是戒备。 戴建国想要安抚性地拍她手。却被她敏锐地避开了,她的手抽回的那样快,如避蛇蝎一般。 “你找我做什么?” “奶奶活着,然后呢?” 戴建国有些伤感。 “妮娜,为什么你要这样,这是抚养你长大的你的奶奶。” “我觉得这消息会让你高兴。为什么你要露出这副样子。” “她在病中一直呼唤你,我想带你去见见她。” 她的脑袋里有一个小孩在无声地尖叫。 不,不要。 什么都不要。 过去的回忆如洪水一般侵袭她。 为什么这些人非要一个个换个角色然后粉墨登场,一开始是母亲,再然后是二伯父,然后是父亲,然后的然后,奶奶,还有谁? 她感到恐惧。 仿佛是神在惩罚她,在她感觉到最幸福的时候敲碎她的美梦。 过去在她的生活里埋下一颗颗地雷,在她感受到快乐的时候,这些地雷被一一引爆。 为什么ptsd的患者更容易遭遇trigger,现在发生的某件事情与过去的事情是如此地紧密相连,以至于在这个时刻的自己常常会因为相似的气味、场景和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回到糟糕的过去。 为什么,过去永远都过不去。 一如一条捆绑在你身边的黑狗,不知道在何种时候,会对着你的脚踝恶狠狠地咬下去。 她不喜欢这样。 戴妮娜抿唇,下颚因为痛苦而紧绷。接着她紧绷地面部松弛开来,露出一个没有感情地微笑。 她轻笑。 面容讽刺,眼神漆黑,这满不在乎的神情倒令戴建国摸不着头脑。 他本想着她会举起照片,感动落泪。不到忏悔的程度,至少也还是愧疚的。 她说。 “说条件吧。” “你要什么?” “或者说,要我给你什么。” 她满不在乎的神情令戴建国着急起来。 “妮娜,这是你奶奶。” 重申。 强调。 这是你奶奶,是你有养育之恩。所以你要感激,所以你要任我差遣。 戴妮娜冷笑,冷眼旁观他崩溃。 戴建国叹口气。 “去见见她吧,她身体真的很不好。” 她凝视指甲边缘,指甲健康富有光泽,月牙如此漂亮,一如新月般皎洁。 翻转掌心,是一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柔软。 这手掌反复过来,按在桌面上,她自桌前站起。 “父亲,条件不是如此谈的。” “你给出你的报价,我提出我的要求与你砍价。但这些的前提都在于,你给我的东西要么是威胁我的要么是对我有价值的。” “看奶奶,别开玩笑了。这两者都不是。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都这样不要脸呢,不要走过来,不要打碎我的生活,这样简单的事情,做不到吗?” 她冷哼。 “为什么做不到。一直以来你就像个死人一样对我冷眼旁观,今天亦然。” “愧疚吗?难过吗?不,一点也不。我对你们,毫无愧疚。” “听清楚了的话,就不要见我。不要破坏我的生活,如果你有承担这后果的勇气的话。” 她离开那张桌子。 走出餐厅,彻底离开戴建国视线。她的腿一软,靠着墙蹲坐下去,她将头埋进双膝之间。 很可笑,有的时候,明明不是能够威胁你的东西,却因为你对此动情,而使你受到伤害。 抱紧膝盖,她牙齿发颤,陷入恐慌的回忆里。 奶奶爱她吗?她不知道?奶奶只是习惯了为别人牺牲,可是,这也是有差别的。 奶奶对表哥伯父的牺牲不求回报,却在她这里一次又一次地要着价,恨不得每一次自己的牺牲都能从戴妮娜这里得到相应回报。哪怕这牺牲不是她需要的和想要的。 妮娜,因为你父母不要你,我才收留你。你没有父母爱,所以更要懂事。我和你父亲照顾你,你应该回报我。 等你长大了,挣了钱,要好好感激你的父亲。 要怪你怪你没有那二两肉,女人本来就是命苦的。 你的表哥哪里有错?为什么你要穿短裤。 他摸你和我摸你是一样的,最好趁早明白这一点。 以及,我只是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是一条命,所以我养你。我养了你,你却想毁了我的生活。你是要逼死我啊。 蒋丽莎果真是个十足行动派。 宋济之的手指在平板上滑过。 八卦小报最爱这等名利场闲谈。 什么知名药业千金在婚期前狂甩亿万富豪。 惊!名门千金为爱弃嫁豪门公子,原因竟然是因为他? 附上蒋丽莎接受杂志采访的照片,他自己则是一个打上问号的黑影人,中间用闪电般标志分裂两人。 但说到底,他和蒋丽莎都不是在人前抛头露面的人物。这些新闻洋洋洒洒大肆宣传,完全是有人刻意操作的结果。 至于是谁?一目了然。 他扔下平板,那页面最终停留在了一则新闻之上。 今年四季度,企业间的大型并购比上季度更活跃,年内医疗保健领域的最大并购案产生。蒋氏制药与青云生物成功完成并购重组…… 到头来,还是和宋家合作。也算是曲折应了宋明志之意。 宋青云? 这个姐姐一直是一个不小的对手。 如今失去蒋丽莎这枚棋子,是该重新起局了。 宋济之按下车窗。往外看去。 汽车此时正开出林荫道准备向弯曲的车道攀升,住宅坐落在车道的最高点,一侧临崖而立,他似乎是可以听见悬崖下面海水翻出白浪奋力击打着礁石的声音,建筑物立于阳光之下,外墙折射出十字形的光芒,宛如皇冠上最闪耀的一颗钻石。 第120章 悲痛欲绝 “敬正义,敬末日,敬美丽新世界,更敬金钱元宝。” 两人的香槟杯在空中轻轻一碰。 蒋丽莎面露笑容。 “说真的,青云,早遇上你该有多好。” “如若不是你,蒋氏制药早就被宋济之那家伙想方设法蚕食一空。” “你的建议,是富有建设性的。” 宋青云没有笑,只是在两人酒杯相接的那一刻,露出舒缓而温柔的神情。 只有在这种时候,完成一件事情或者是事业前进一步的时候,她严肃面孔才会柔软下来。 她缺乏同理心,很多方面。她不理解为什么面对人们哭诉的时候,她应该展现出温柔姿态,轻言细语安慰。 所以宋太太才会如此跳脚,骂她不懂体谅。体谅?想到这种词汇,她都会感觉到一阵厌烦。 这是种恶心的感觉。 她的坦然舒适永远只留在这种时候。 她大口喝香槟,行为举止里有一种豪迈的不庄重。 她不是熟知那些无用礼仪,笑不能露齿,走路步子不能过大,熟知餐饮规则,小心翼翼摆弄餐具,浑身散发着一种刻意地松弛感的优雅名媛。 蒋丽莎放下酒杯,想起什么似的,她突然问。 “青云,你绕了那么一大个圈子,让我去拿戴妮娜的dna样本做什么?” “我先告诉你,筷子上提取的并不准确。” 宋青云握着酒杯,懒懒靠近扶手椅内,她脸上有一种凝思的表情。 “所以我让你扯她头发了啊,只是你没做。” 蒋丽莎无语。 “第一次见面,你指望我像拔鸡毛一样拔她头发吗?” “怎么不能?” “你告诉我怎么能?” 宋青云面无表情却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我指望你走上去打她,说她勾引你老公,顺理成章骑她身上拔她头发。 ” 蒋丽莎愕然。 “青云,我可不是这类人。” “况且……” “况且什么?” 蒋丽莎将杯子换个手,她露出思索表情,想一会儿说道。 “那女孩儿,说真的,还蛮可怜。” 宋青云饮酒,她挑眉。 “怎么说?” 蒋丽莎将一只手臂搁置在扶手上。 “这年纪,本该就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我与她聊过天,脑袋很聪明,反应又快。” “听思雨讲,她学习优异,功课做很好。这种孩子,换做我女儿,我一定骄傲。” “为什么要选择卖给一个男人,做一个见不得人的婊子。问题不是她,而是她家庭,我虽然不了解,一定是父母逼着女儿去卖。” “其实也不需要我说,单看门户网站,亏欠女儿的家长比比皆是。我虽然不懂行情,那些家长一个月就给女儿不到一千生活费,这点钱,不是逼着卖是什么?” 宋青云有些动容地皱眉。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妮娜,是我大嫂女儿。” 蒋丽莎惊讶。 “她和宋济之?” 宋青云见她面色有异。知道她想歪,连忙摇头。 “没有血缘。” “她是大嫂与前夫的女儿。” “只是有什么好惊讶,都不是一个姓。” 蒋丽莎道。 “不能怪我乱想,我以为她随母姓。” 末了,不忘踩宋济之一脚。 “宋济之那家伙,做得出这种事。” 想到什么似的,蒋丽莎追问。 “既然你都知道她家人亲戚,为什么还要dna检测?” 宋青云沉默,酒杯底搁置在她掌心,她陷入回忆。 为什么? 因为王荣景。 人是很奇妙的物种,有时候记忆里很差,看过一眼的东西轻而易举就遗忘在脑海里。但是人的记忆又很奇怪,就如同是在凭空拼凑一副拼图,当所有有关无关的碎片慢慢聚集在一起的时候,那些缺位的空白的记忆却从脑袋里的某个位置跳跃而出,把遗落的地方给补足了。 那时候她刚进公司没多久,年轻气盛,沉浸于工作与事业,其他地方却又异样天真。 以为公司种种产业都应该属于做得好的人。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直到宋明志背着自己将最赚钱的行当分给宋万起。 明明她才是工作优秀出色的那一人。 她不理解,与宋明志大吵一架,当着他面砸碎了他书桌上的那一对清代的铜胎珐琅独角兽。 不解气一般,将他桌上叠放的文件资料全部推翻,这才怒气冲冲地离开宋家住宅。 那时血气方刚人又天真,说不要就不要,跑出去自立门户。现在想想,虽然自己混出头,但是为什么不要家产?她不要?难道便宜别人? 她走进二层洗手间,用冷水洗脸,从衣兜里掏出手帕一点点擦拭脸上水珠。 宋万起那白痴,干一行亏一行。唯一爱的就是酒吧猎艳,用假名在酒店开房。上到男星下到酒保,真是恶俗。 至于生意,她没见过比宋万起更不靠谱的人了。偏偏这种人,这种人,抢了她宋青云该有的东西?怎么能不气。 宋明志如此提携自己,在她大学毕业后将公司要职给她,并且郑重其事地拍她肩膀。 “青云,宋氏的万千产业记挂在你身上。你可要多多努力,不要让我失望。” 原来是为着这一出,给自己那废物长子当看门人。 出去时迎面撞上宋济之,她对这私生子亦无好感。当然没什么好脸色。 宋济之却对她谦恭一笑。 他叫她。 “二姐。” 可以忽视了她脸上的挫败之色。 宋青云更觉侮辱。 她怒气冲冲地下楼离去。 就是这个时候,出大门时,经过客厅,看见一年轻女佣拿着小汽车正在逗弄一个小孩。 她停下脚步,皱起眉头,家里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她走上前去。 “这是谁?” 那孩子埋着头,小巧手指摆弄着玩具小车,颇有兴趣地模样。 女佣低声作答。 “是王小姐带来的。” “哪个王小姐?” “就是那个……” 宋青云了然。 “她人呢?” 女佣一五一十道。 “上楼去了。” 宋青云不再追问。关她屁事。 她淡漠扫这女孩一眼,然后离开了。 后面的事情不用赘述。 王荣景死在了车祸里。 如若不是宋明志告诉她王荣景与王一贤关系,她还真不会想起这件事情。 还有一件事情。 “青云,是宋济之杀了王荣景。” “我只有你了,青云,只有你了,我唯一的女儿。” 宋济之杀了自己亲妈? 当然,他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宋万起就是个草包,宋济之才令她忌惮。所以说宋万起杀人,她从一开始就是怀疑的。 但是,话说回来,宋万起也不是不可能做那种事情的人。y染色体本就携带暴力基因,所以不管如何被父母宠溺,家庭如何幸福,他发疯的几率本就大。 王一贤王荣景如此相似,那女孩儿,对了,被王荣景带着的那女孩儿。 如果宋济之杀了王荣景,除了宋明志以外,那女孩儿就是唯一的目击者。 为何如此确定,因为不管她怎么调查,都找不到王荣景带来的那个女孩儿的消息。 而她现在愈来愈觉得,那女孩儿就是戴妮娜。 王荣景死了,她无法判断戴妮娜是否是王荣景的女儿。只能先确定,王一贤与她是否为母女关系。 当然,她不会告诉蒋丽莎这些。 宋济之走进别墅里。 根据他要求,别墅被彻头彻尾地打扫过,以便他度假。 他给平时留守的佣人管家放了长假,毕竟和她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他并不想要被打扰。 他走到室内一副伦勃朗的蚀刻铜板画之下,这位光影大师用那独特的笔触将出场的众人以戏剧性的舞台登场方式放置着,主人公在明,随从隐蔽在他们身后的黑暗里。 如同一盏银白色的舞台圆灯自天花板上打下来,好戏开场了。 他离开这幅画,朝门口走去。 画框上面一点红光倏忽而逝。 离开这别墅返回公寓的时候,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的鞋脱在玄关处,包扔在沙发上,却不见人影。 走到房间门口,他按下门把手,门锁上了。 他刚想敲门,但听见室内传来她哭嚎。 她哭的很伤心,他还没有听见过她这样哭泣。像小兽的悲鸣。 一只失去母亲的小兽。 他敲门。 “妮娜。” 不出意料地她没有回应,哭嚎声一波接一波地自屋内传出。 他手握拳,再次敲门的前一刻他犹豫了。 戴妮娜根本顾不上敲门声,心脏痛的好像要爆炸,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将手放在胸口攥紧。 她趴在床边,脸埋进床单,弓起身体很痛苦地哭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泣,明明已经反击回去了,为什么胸口还是堵着,如鲠在喉,今天才真明白这意思。 胸口与喉咙都堵塞,想要咽下去,却发现这是完全无用的做法。 只能哭泣。这是唯一发泄的途径。 她吼叫着,犹如困兽,过去的回忆自黑暗里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从窗帘之下慢慢滑出,仿佛抓住了她的脚踝一般。 她蜷缩腿脚,如鸵鸟一般,将脑袋埋入了被子里。手紧紧压住被子,烦躁似地蹬着腿,仿佛想要通过这种抵抗将那些快要侵袭她的黑色回忆通通踹回那恼人的过去里。 该死,真该死,说不清谁该死。 或许是她吧,死在车祸里一了百了,至少不用像现在这般痛苦。 她讨厌这一切。 眼泪犹如开闸的洪水,一股接一股地从她眼眶中溢出,到后面变做涕泗横流的样子。停止悲伤的刹车在此刻失灵了,她又变做那个无法处理事情解决问题的无助小女孩,除了哭泣,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她太累了。 无法再做任何事情,只是累,又累又害怕,重新回到那座孤岛上。 有人来拯救自己吗?没有。 第121章 堕落之路 哭着哭着,她就趴下床边沉沉睡去。 等到她再次转醒,已是凌晨,床头发光的电子表显示出四的数字。 她打开锁,走出房门。 哭过以后,口渴难耐,于是她走到客厅去接水。 端着水杯,经过客厅的时候,一阵细微呻吟引起了她注意。 沙发上睡着一个人。 因为家里不来客,宋济之压根没布置客房。戴妮娜觉得他不可能亏了自己,房门打不开,他肯定去酒店睡了。 没想到,他睡在沙发上。 水杯握在她手心,她突然觉得很歉疚。 她返回房间,翻找出一床毛毯,朝着客厅他睡的那张沙发走去。 他抱着双臂,合拢大衣,以很不舒服的方式闭上了眼。 她俯身,打开毯子,将毛毯盖在了他身体上。 戴妮娜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半蹲在他身旁,凝视他熟睡的样子。 除了眼睛以外,宋济之最好看的是鼻子,挺拔如山脊,从侧面看更是,几乎从脸上凸出去,侧面从额头到下巴的那一条线是起伏而非平滑的。 她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食指沿着那一条线缓缓划过,落在他鼻尖的时候,宋济之睁开了眼。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那只不安分的手。 “为什么睡在这里。” 戴妮娜悄声问,声音有些虚弱,犹见刚才那场风暴的遗迹。 他老实回答。 “怕你找不到我。” “怕你需要我,我不在你身边。” 借着窗外月光,观察她的脸,眼睛红肿一如核桃,脸上残余着阑干泪痕。 他自沙发上坐起,毛毯落到脚边。 宋济之捧起她的脸,用指腹摩挲她眼睑下方的青黑眼圈。 “想和我谈谈吗?” 戴妮娜摇摇头。 被他这温柔动作一抚慰,眼泪顷刻间又要下落一般,盈盈盛满眼眶。 她并不打算告诉宋济之戴建国讲的那些事情。不能让他知道奶奶还活着。 她直起身体抱住他,手绕到他背后,将脸贴在他胸口。 “我现在不想说。” 他埋下身体,伸开双臂拥住她肩胛,将头支在了她肩膀上,然后动了动头,朝着她的颈窝靠近一点。 他抚摸她后脑。 “不想说就不说了。” “你总得有自己的秘密。” 头支在他肩膀,她眼神迷茫,前方的黑暗里仿佛隐藏着一匹盘踞虎视眈眈的毒龙。那龙的眼睛和可恶的脸正对她吐着有毒的舌头。 片刻,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只漆红色摆件。 她将头埋入他脖子。 收紧脆弱双臂。 她声音绝望,仿若赴死一般。 “宋济之,我好想要你。” 在此刻,仿佛这是唯一的安慰,温暖的身体,柔软的嘴唇,她渴望的这一切就如同一种折磨,在她体内翻滚。 他抱着她的腰,将她轻轻自身前带离。 凝视她眼睛,他确定了那句话的含义。他探寻似地用手指挑起她前额头发,她的眼神随着他手指的滑动而移动。 几乎是在同时,两人的嘴唇贴在了一起,她将手放在他脖子上,纤细的手臂有着易碎的曲线,抱住他的脖子,她闭上了眼。 想要什么都不要想。 对她而言,这是最快的做法。 他解开她纽扣,犹如从破裂的茧里掏出一只脚步虚浮,浑身湿透,无力振翅的蝴蝶。 衣物自她身体上滑落,轻轻落在地毯之上,发出一声仿佛不存在的细碎响动。 她卷起他下摆毛衣,将那给予她温暖感触的外壳自他身上剥离。 他与她坦诚地面对彼此,下一秒她的肌肤与他的毫无阻碍地贴合在一起。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与那双充满眷恋与怜惜之情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犹如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他埋下头,用鼻尖与嘴唇描摹她肌肉的每一缕纹理,她的身体随着他炽热的吻而动。 戴妮娜抱紧他,比他想象之中抱的更紧,仿佛要嵌进去,嵌进他的灵魂与思想里。 结束之后,他抱着她走进浴室。给她洗澡吹发。 将她重新抱回卧室的时候,她已经焕然一新一如洋娃娃,宋济之掀开被子让她躺下,他替她掖好被角。 他整理被角的时候她的手伸出来,抓住了他握紧被子的那一只手的手腕。 “你不陪我吗?” “我害怕入睡。” 宋济之取下她的手。 “要喝点东西吗?” 他问。 “家里还有安神的花茶。” 她摇摇头。 “那种东西对我无用。” “宋济之,你有药吗?” 他看了她一会儿,想要劝告却没有劝告,须臾,他站起来。 “我去找找。” 他当然不缺安眠药与镇静剂。 但并不愿意她吃。到底发生什么,要到了安眠药才能入睡的程度。 他想一想便知,戴建国那家伙肯定对她说了什么。 戴建国这种底层小文员,本来就是墙头草,今天倒向这一边,明天又倒向那一边。 这种家伙,不会真心忠于自己。只会选边站。 问题是,他用什么动摇了戴妮娜? 他懒得思考下去,他宋济之难道怕小小一个戴建国不成。连守护小熊的忠贞母熊他都能弄死,一个便宜爹? 呵,他能做什么? 宋济之返回时拿着一杯水和两粒白色药片。 坐在床边,看着她将药片和水吞服。 “药效要起作用,还有一定时间。” 他接过水杯,将水杯放置在她床头。 她点点头。 重新缩紧被窝里,却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手。 “你不休息吗?” 宋济之笑。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天亮,我要去公司。” 她攥紧他手。 他坐到床边。 “睡吧,我看着你,一直到你睡着。” 她点点头,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伸出手想抚摸她的脸,却在触碰到的前一刻闪电似地分开。 他的手指落到台灯前,旋转熄灭了剩余的灯光。 黑暗里,注视着那张恬静面孔,他陷入了沉思。 你是那样爱我,我可爱的妮娜。 你给了我那样去爱你的机会,一个正常人的机会。 如果你知道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向着你要的那个人而努力而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你会怎么样? 是爱我?还是恨不得我马上死掉。 你会做出选择的。 你很快就要走上我为你铺就的那条大道了,关于死亡、鲜血与背叛的地狱之路。 到了那个时候,你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你用最纯洁最天真的感情爱着我。 我却愈发想要你毁灭,要你的手指一如我的手指一般沾满鲜血,要你的嘴唇和我的嘴唇用同一个肺呼吸,心脏里跳动着同一个邪恶的梦想与目标。 杀人。 我已经为你围好了狩猎场,给了你一把弹无虚发的手枪,用一种罪恶的力量推进你走入那个时刻。 除了开枪,你别无他法。 我想看着你堕落,唤醒你母亲遗传给你的那种罪恶的鲜血,看着你在一个怪物面前堕落成另一个。 这是我的愿望。 我为这一天等待了十四年,对此,也足够了,不是吗? 第121章 送她回家 细雨纷飞,似银针,一道道一条条,不管不顾打在整块窗玻璃上。给它那晶莹剔透的身体留下一道道难以治愈的细密疤痕。 这雨没有停下的迹象。 随着时间的流逝,银白如牛毛的细雨变成瓢泼大雨,伴随着阵阵雷声,几乎是从天上浇下来。 虽然在温暖室内,戴怡欣还是感到了那种冬季的湿冷从自己的足底泛上来。 她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她穿着雪白的人造皮草,黑色短裙,长腿交叠,腿上紧紧绷着一条闪着细碎光亮的黑色丝袜。 新做的美甲上贴着闪光钻石,脖子与手腕都点缀着昂贵饰品。 她的人生是游离在旅行、珠宝、鞋履和包包之中的人生。她的人生是由海岛、鲜花、欢声笑语和羡慕恭维的语气围绕起来的人生。 因为离地太久,所以无法想象触碰到地面的生活是怎样的。 有的人说她难以相处,说话难听。其实那只是一种在所有人都顺从自己的环境里养出来的有些直率的骄纵。 她喜欢看起来比周围的所有女孩都有钱,喜欢那些低自己一层的女人如同跟班一般将自己捧在宇宙中心。 虽然她会与那些人交往,慷慨地给予一些她不需要,但那些人却买不起的东西作为礼物。 但在她心里,有钱女人和穷女人是有阶级的。 虽然打不过同阶层的男人和自己的弟弟,那也无妨,打过比自己差的女人就行了。 “是戴怡欣小姐?” 男人的声音唤回她思绪,她如梦初醒一般,将视线从雨中收回。 戴怡欣抬头,望向眼前的人。 男人穿着烟灰色的长大衣,整个人也像是雨天,有一种忧郁的感觉。 忧郁而英俊。 他肩头被雨水打湿,那一块的羊毛面料深下去一块,雨水未能令他狼狈,亦无损他的优雅。 他没有拿伞,头发与其他地方也未湿透。说明他有人护送,那个人此刻正恭恭敬敬地等候在大雨滂沱的汽车里,静候自己的雇主。 虽然是询问,但他已经确定她身份。 拉开凳子自她面前坐下。 他道歉。 “路上堵车了,抱歉,让你久等。” “车子还好吧?” 他真诚地凝视她双眼。礼数周到。 戴怡欣点点头。 “还要谢谢你,宋先生,劳烦您帮我联系汽车配件供应商,又给予我免费的维修与保养。” 宋济之说。 “那天我实在有事,所以行事匆忙。” “想到让你一个人开着被撞毁的车子离开,实在过意不去。” 戴怡欣赶忙挥手。 “怎么可以这样讲,是我插进车道在先。” “您的车子,现状也并不好。” “今天见面,我是想要道歉并赔偿维修款的。” 戴怡欣点的两杯咖啡在现在端上来。 宋济之垂眼,注视着拿铁表面那一层轻薄的奶泡拉花。 片刻,他说。 “维修费不必了。” “如果真的想要道歉,请我吃饭就可以。” 他露出和煦微笑。他笑起来,眼睛会放大,比他不笑且严肃的时候看起来更年轻也更好接近一些。 她踯躅。 她没有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宋济之看出她想法。 他说。 “不愿意?” “还是,你只是想口头感谢。其实心里并不想要道歉?” 戴怡欣连忙否认。 “当然不是。” “我不是这样的人。” 否认的太快,空气从喉咙里挤出,她的脸登时绯红一片。 他举起咖啡杯喝咖啡,唇边划过一丝浅淡的微笑。 他将杯子放下。 很期待地说。 “那我等你电话。” “一言为定。” 她红着脸,慢吞吞地说。 “一言为定。” 宋济之转头望向窗外。他将手肘放到了桌面上。 她注意到他手指的骨节显得很凸出,他的手掌很大,同她放在桌面的那只小手对比鲜明。 她观察他衣着,穿戴中看不出明显的品牌标识。衣着惊人的合身适度。就仿佛他从不从商场购买成衣一般。 袖口与内衬的长度也恰到好处,对此,她是不能再满意的了。 许多人有误区,有钱就一定有型。其实不然,有钱男人很少吃这一套。 戴怡欣敢说,他们脑袋里根本没有修整自己的那一套观念。 单看父亲给自己找的那些个相亲对象就知。蠢而痴肥。 上次与冯小满见面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不合身的西装,看得出质地上乘价格昂贵,但一看就是临时买来的。因为没有穿西装的习惯,所以扣子乱系,裤子偏长有紧绷。 箍的他更像一个米其林轮胎了。 她在这些有钱人圈子里长大,父亲没吃上软饭前,自己也是中产衣食无忧的家庭。遇见的男人,不管老少,都是这副德行。 也有帅的,帅的没钱又爱野玩,卖前卖后,卖男卖女。并且心高气傲,给了钱还要自己跪着舔。胖丑的有钱,心理那一关却老实过不去。 至于又帅又有钱的,做梦呢?也许有那么一两个,也是抢手香饽饽,早就被预订一空。 现实就是如此。 看透这一点,单身到现在,也不能怪她戴怡欣。 既然要找丈夫,那必然不能比她娘家差。但太丑,她又不愿意将就,对牢一张猪脸几十年,怎么可以? 对着瓢泼大雨,宋济之感慨。 “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多久。” 他转过脸问她。 “戴小姐,是开车来的吗?” 戴怡欣摇摇头。 “爹地的司机送我到这里,便离开了。” “那你如何回去?” 戴怡欣被问住。她只得说道。 “打车回去呗。” 她颇为调皮地补充道。 “这点生活技能我还是有的。” 宋济之无奈一笑。 “一会儿,坐我的车子回去吧。” “我顺便送你。” 虽然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坐他的车子回去。她还是假意道。 “不方便吧。” 宋济之摇摇头。 “没有。” 她莞尔一笑,向他道谢。 “谢谢你,宋先生。” 戴妮娜睁开眼。 安眠药的副作用令她头疼欲裂。她自床上坐起身来,用手揉着自己已成浆糊般的一颗脑袋。 她环顾四周,宋济之早就离开了。 靠在床头柜上缓了有一会儿,她翻身下床。 走进浴室,她刷牙冲澡洗脸。 走到客厅,才发现外面下着雨,天空与城市都是灰蒙蒙一片,仿佛一幅褪色的中世纪风俗画。 她只觉腹饿难耐。 打开冰箱,她拿出面包、牛奶与奶酪。她将面包放进烤箱内。 启动咖啡机,她研磨豆子,萃取咖啡,一面用蒸汽棒打发奶泡。 戴妮娜站在料理台前涂抹奶酪吃吐司片。 她端着咖啡走到沙发上,从沙发的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戴妮娜讪笑,原来一直睡到了下午,她还以为这是早上。 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宋济之打来的,一个在上午九点,一个在两小时以前,她回拨过去,那边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 她也无心继续给他拨电话,于是将手机扔到了沙发上。她回到卧室换衣服,上健身室跑步去了。 宋济之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回衣兜里。 他接过司机的伞,将它撑开。这是把黑色的大伞,伞骨结实,一如罗网般遮天蔽日。 他很绅士地为她打伞,将伞往她方向倾斜,丝毫不顾及自己已被淋湿的肩头与袖口。 被这样的人服务,戴怡欣有些受宠若惊。但片刻她就照单全收,她不是不清楚自己魅力的那类人。 本来这种绅士行为就应该是男人共有,只是现在尊重女人的男人是越来越少了。她想。 虽然极力避免踩进水坑里,坐上了车才发现,她的昂贵小羊皮鞋已经被雨水糟蹋的不成样子。 奢侈品就是这样。毕竟设计者的初衷是默认自己的雇主不会经历这般危险自然天气的。 宋济之递过来自己的手绢。 虽然都坐在后排,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地维持着很长的一段距离。 她于是在心里对他愈发满意。 没有借此机会与她拉近物理距离。她的第六感不会骗自己,宋济之如此对待她,可不真为了那一顿饭。 他退婚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至少新闻是这样,女方甩掉他在先,并且为了事业直接绕过他与他二姐合作将他一军。 多么可怜,英俊的男人更令人激发同情之心。 如果宋济之有什么毛病就算了。 但是。 “还好吗?” 他关切地问,递来一瓶矿泉水。 她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受害的那一方。 她接过水,用手帕擦拭自己的额头与鬓角。 宋济之扭过头去,没有再看她。 他没有刻意同她搭讪,想要和他更进一步的想法在这一刻就先攫取了她。 她红着脸,默默将手帕攥到了掌心里。 彼此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坐了一会儿。戴怡欣的手机在此时想了起来。 她接听电话。 “喂…..小叔。” “什么事情,你说吧。” “奶奶?” “奶奶怎么了吗?” “疗养院?我上周才去看过她,身体还是那样。” “你放心,爸爸不知道的。奶奶对我很好,能帮上忙我很开心。” 宋济之的一侧眉毛不着痕迹地动了一下。 第122章 浮出水面 中型货船犹如一片轻浮在湖水之上随波涛而动的绿叶,安静地停在湖泊的中央。 戴栖吾站在甲板之上凝视脚下水面,他皱起眉头。 快一周了。 他雇佣了一个打捞团队专门为自己服务。没日没夜操劳如此之久,连那铁笼的半点影子也不见。 他感到不耐烦,一种离真相很近却徘徊在原地无法揭示真相的仓促感令他备受煎熬。 如果不能快一点,他就要被彻底边缘到权力之外。 湖面下有了声响,先是一个小小的涟漪,紧接着戴着面罩身穿黑色潜水衣的潜水员自涟漪中心浮出水面。 还没有到要上来唤气的时候。 戴栖梧抬腕看自己的手表,指针指到正十点钟的地方。 同伴将潜水人员自水中拉起。 他遗憾地摇摇头。 “戴经理,这是无用之功。” 河底淤沙,能见度并不好。这几天连着下雨,水很浑浊,不是很好找到您要的东西。 戴栖梧顺手就是一巴掌,杀鸡儆猴一般,打到了一旁小秘书的脸上。 后者苦楚凄怨但敢怒不敢言的神色。 “我给你们每人一天两万给我找东西,你上来告诉我什么都没有。” “我请的是废物吗?” 水下再一次传来骚动。 一个头探起来,透过对讲机,听见他颇为激动的语气。 “找到了。” “就在这水下。” 秘书继续用幽怨地眼神看他。 戴栖吾不耐烦道。 “看我干嘛,通知人拉啊!” 潜水员一个接一个跳下去,手里拿着一侧戴着钩子的粗绳再一次进入湖里。 跟着那一个发现者的指引到达那个地方。 在笼子上拴住绳子,然后系在轮船四周的挂钩之上。 小秘书吩咐开船,随着马达的轰隆之声,埋在淤泥中的那东西周围的泥土开始松散,弄的湖面上泛起很大一片浑浊的泥浆水。 轮船将它拖到了岸边。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给抬上来。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惊诧。 内里是一具已经半白骨化的尸体。 不能说是尸体了,在水中呆了这样久,被湖底的鱼类虾蟹和浮游生物啃食过后,加之水面之下的压力差以及被水浸泡后所呈现出的巨人观场景。 是惨烈的。 像被泡发的肉包,在水中溶化成一滩黄白夹杂,不可辨认的烂糊糊。 散发出的恶臭令最靠近它的两名人员就地吐了出来。 戴栖吾站的远远。 他指使自己秘书。 “你去看看。” 秘书犹豫。 “经理,这不好吧。” 戴栖吾威胁。 “不好?小李,你儿子明年高考,进大学出社会还需要一段时间吧。你不给他预备点钱,他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你不想在这关头失业吧。” 涉及饭碗,李秘书只得硬头皮走上前去。 他捏着鼻子,上下打量,锈迹斑斑的大铁笼之上挂着一把重锁。 看了有一阵。 他吓得坐在地上。 “人…….” “这是人…….” 一团烂肉里露出一个头骨的一角,透过头骨空隙,依稀可见裸露的人类坐牙。 小秘书连滚带爬跑到戴栖吾跟前。 “戴经理,报…..报警吧。” 戴栖吾推他一掌。 “怪没用的东西。” “你一大活人怕什么死鬼。” 他气势汹汹地走到那笼子之前。看着笼内的尸体,他勾起嘴角,露出冷笑。 “戴建国,我可算抓住你把柄。” 他吩咐左右。 “装货。” 尸体被运往一座废弃工厂,这是孙国福的某一个废弃的生产制造场。这块地在两年前被一个房地产开发商买下,说是要建造商圈。但因为资金问题迟迟未能动工,所以至今荒废。 工厂周围已经长满杂草,废旧的器材埋没进枯黄的野草之间,此地看起来荒芜、废弃,空旷的可怕。 戴栖吾已经装扮一新,防护服,手套和面罩,保证他不会在打开笼子接近那尸体的时候沾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他用斧头砸开锁。伸出戴手套的手,将那小门打开了。 他扯着那仿佛是手臂的东西把人往外拽,但是失败了,一截戴着碎肉的手臂出现在他手上。他触电般地将它扔在地上。 一边吩咐戴着口罩的秘书给尸体拍照。 毁尸灭迹么? 那就让他来识骨寻踪吧。 戴栖吾处理完手臂,接着又把手放进那烂肉里搅和。将死者的头骨整个拿了出来,骨头从颈椎上分离的时候发出一声响,他用手噗叽噗叽搅和着烂肉,敲开头颅那可以自由开合的上下鄂,突然摸到了什么东西。 在下颌骨上,有点硌手。他把那东西拿出来,是叠的很小的一张硬卡纸。 打开来看,是一张名片。 蓝色卡片,黑色打印字体,这名片十分眼熟,他却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名片上的字迹模糊不清,被水泡得一塌糊涂,辨认无能。 尸体全身赤裸,腐烂严重连指纹也无法提取。将它身上有用之处一一检查收刮之后,戴栖吾举起斧头,对着那一滩被拖出来的烂肉一通乱砍,碎肉组织与骨头渣子似流星般四散开来。 仿佛泄愤一般。 李秘书强忍着作呕的口气,悄悄将手中握住的手机转了一个面。 房内过高的温度与房外的冰冷形成了鲜明对比,窗玻璃很快结了一层白霜。 戴怡欣用手将玻璃上的风霜擦拭,对着窗外的景色迟疑一会儿。 怀着有些忐忑地心情,戴怡欣按下了手机的发送键。 她翻转手机,随手将它扣在自己脚边的位置。 她坐在卧室的窗台之上,抱着双腿,凝视偶有几颗星星闪烁的朗朗夜空。 柔顺的黑色长发披在她瘦弱的肩头,她凝视着手里粉中带红的蔻丹,一如怀春少女,面红心热,久久未能入睡。 ——宋先生,你好,我是怡欣。明天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一顿便饭。 主动邀约,又怕不够矜持,于是末了煞有介事地补充上一句。 ——明天我正好休假,所以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下次有空,要在年后了。 她红着脸,将脸埋在膝盖上。 下巴支在膝盖头,不知道是地暖猛烈还是自己心情起伏。 她将因为体寒而冰冷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上,那滚烫的感觉久久未能消除。 床头柜上他的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却没有人伸手去拿起那电话。 此刻,他正虔诚地埋下头亲吻她的嘴唇。 戴妮娜用手贴着他的脖子,徐徐地回应着他的吻。这吻缓慢而缠绵,一下比一下更用力,更深入,不知不觉间就她的呼吸全然攫取。 肺内的空气被抽出,她喘息不赢,面颊红润,手滑在他肩膀上,偏过了脑袋。 他的嘴唇滑到了她的脸颊之上。 “怎么了?” 他问,语气干涸,带着有些性感沙哑的擦音。一如流水轻拂过布满白色沙石的河床。 她星眼微漾,眉目含春,雪白肌理透出诱人的粉红色。 他埋下头,万分感动地亲吻她锁骨。 “你电话一直在响。” 她用食指推他肩膀一下,留下一阵瘙痒的触感。 宋济之接过她食指,含住了她的指尖。 戴妮娜用空手打他。她抱怨。 “你想想办法,真的很吵。” 她的手指从他唇畔滑落,他重又吻上来,又一次与她唇齿胶鬲。 戴妮娜拍他肩膀,见无效,她索性也放弃挣扎,伸开双臂迎接他。 手指顺着他的脊背滑下,嵌进他皮肤里,留下一道又一道鲜丽的抓痕。 结束后,一身黏腻令她颇不自在,她推开他要去浴室。 宋济之捧着她的脸在她面颊上占有似地亲吻一下。 “早点出来,我等你一起睡。” 她大胆邀约。 “哥哥不一起洗?”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幽深。 “你还真是越学越坏。” 戴妮娜不满。 “我向来就这样坏。” 她咬他耳朵。 “你难道第一天知道?” 手很没自觉地从他的肩膀一只滑到胸口起伏的肌肉上。 “我还可以更坏,哥哥,一会儿你跟着来就知道。” 话罢,掐了他两把。 宋济之垂下眼睛,凝视被子里她那双不安分的手。 在他打算抓住她再次把她按倒的时候,戴妮娜及时收回了手。 她心情大好一般下床走向浴室。 她没有关浴室门,不久哗啦啦的水声想起来,她的歌声随着水声亦传入他耳朵里。 似乎是有意的,从她嘴里哼唱的歌曲算不上下流也至少是富有暗示与挑逗性的。 宋济之嘴角挂着一抹静止的笑,他坐起来,身体慵懒地靠在床头,并不急着应她的邀请走进去。 顺手拿起手机,大致扫了一眼戴怡欣的信息之后,他回应她讯息。 ——明天我有空。 ——什么时候见。要不要我派车去接你。 他扔下电话。 起身走进浴室。 淋浴器之下的戴妮娜周身包裹雾气,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如同刚从海底泡沫中诞生的维纳斯,在他眼前徐徐升起。 他走上前去,将那美丽的棕色头发的维纳斯永远地囚禁在了西苔岛之上。 手机终于震动,戴怡欣满心欢喜地将它掀开来看。 这是什么意思。 明晚可以,要不要接你。 如此客套。 这客套太令人不舒服。仿佛那日他表现出来的善解人意、体贴温柔全是她一个人的幻想。 是吗? 那天他送她回家。 临走前她向他说再见。 宋济之微笑着抛出一个问题。 “是再见?还是再也不见?” 戴怡欣茫然。 他脸上露出遗憾。 “像戴小姐这样的女士,只见一面,十分可惜。” 她大着胆子道。 “你是想请求下一次约会吗?” 宋济之亦笑,他展颜,英轩容颜让她心中一沉。 从未如此渴求这答案。 以往她觉得自己并不渴望找到一个伴侣,因为觉得年轻,日子还长,所以要慢慢找,要找一个自己满意又好的人。 被父亲催促着催促着,她便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继续等下去,终于要等到一个孤独终老的结局。于是想着将就,和父亲的斗争太累,她有好几次也想着要不就嫁这一个,就这一个,我便不挑了。 可是将就又如何?等了好久,都匹配不上一个她愿意将就的人。前来与自己见面的那些人,要么太次,要么根本不理解她需求,要么先上来一通骚扰求欢,快进到她在他们家当牛做马做人儿媳妇的时候。 不是她不愿意将就,哪怕好一点,就一点。 但那些形形色色的人里,一个好人也没有。 宋济之很温和地说。 “怎么?不可以吗?” 仿佛等到了。 这个人。 一个好人,一个伟岸的人,一个将就一下好像也没那么差的人。 他是怎样想的呢? 戴怡欣开始在意这个问题。 手暗自握紧手机边缘,她的心中兵荒马乱,为了抵抗这难以言说的煎熬的情感,她的手指头被压的泛白。 戴妮娜坐在洗漱台前的一把小椅子上,宋济之正拿着吹风替她吹头。 他的手指替代了梳子的作用,替她分开发缝,梳理她凌乱发丝。 在暖风之下她濡湿的黑色短发很快变得蓬松柔软,抚摸她发顶,一如抚摸一只皮毛光滑的小兽。 “妮娜,别墅那边我已经找人布置好了。” “你明天收拾一下行李,下午和我一起过去。” 见她没有反应,他补充道。 “怎么了?” “不是你说的要度假吗?” “一点反应也无,真是伤我的心。” 她一些忧伤。 “我一向讨厌旅行,制定计划、准备行李,多么劳心费力。” “我可以只带人去吗?” 宋济之说。 “你的睡衣与平时穿的衣服得带上,虽然可以叫人送来新的,可是在陌生的环境里,熟悉的衣服的质感更便于入睡不是吗?” 戴妮娜嗔道。 “你怎么就想着睡觉,宋济之,你个流氓。” 他停下吹风。 神秘兮兮道。 “那栋别墅有一件东西最稀奇,你猜是什么?” 她转过头。 “是什么?” 他使坏道。 “房间里的床特别大,怎么滚,都不会滚到下面去。” 戴妮娜推他肩膀一掌,虽然没起什么作用,但他还是将就着她往后推一点。 她气急败坏。手往浴室门口一指。 “宋济之。” “你现在给我滚。” 第123章 软硬兼施 戴妮娜觉得自己是很难长大的。内在的那一个小孩子是那样的难以满足。被长久压抑的情绪与感情催促着她做一个永远都不知道饱足的孩子。 她要很多爱。 很多的爱和很多的钱。这样才能填满她无尽的胃口,她饥渴而又贫瘠的感情。 缺爱的人就是这样。想来,缺的也不是爱。是由爱而生的温暖宜人的环境,拥抱自己的结实手臂,纵容溺爱自己的家人和取之不尽 ,用之不竭的生存资源。 而她,什么都没有。一直以来蜷缩在底层看星星看月亮,从最底下看上去,天空高远辽阔,城市的霓虹绚烂却与自己的现实相隔十万八千里。在疲惫的公共交通之中消耗自己的生命,从负一层用尽全力走到地上一层。永远也无法走上去。 就是这样痛苦。 她放下手中的果篮。坐到了床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奶奶。 穿着红色绒线衫,扶着床柱,眼眶凹进去,脸因为年纪而塌陷的奶奶。 她的记忆里奶奶一直就是这样,没有老去,也没有变化。仿佛生来就是一个老人,浑浊的双眼,紧闭的充满痛苦的嘴唇。无法想象她曾如自己一般年轻过。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奶奶。 她没有去握奶奶的手,没有对着她流泪哭诉,戴妮娜知道,她本该如此的,这是她欠她的。 她应该因为车祸中的唯一幸存而愧疚,在不知道奶奶还活着以前。 戴建国是多么残忍,明知道这种幸存的愧疚会压垮一个人,他还是对她隐瞒了,像欺骗一个傻子一样。 戴妮娜知道,她就是那个傻子。 父母是那样精明,轻易就看穿她年幼的把戏。他们引诱着她的感情,让她感激、愤怒、欢喜和悲苦。每当她为此感到愧疚决定对父母更好一点的时候,他们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伤害她剥削她无所不用其极地压榨她的感情,毁坏她的人生,将她作为家庭的受害者而放置在射击靶子的位置上。 她如何去爱奶奶? 戴建国说她没有心。她恰恰是这家中最有心情感最丰富的一人,可是他们怎样做的呢?冷眼旁观她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地杀死那个善良的自己,然后轻描淡写的来上一句。 “我们没有求你这样,妮娜,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 他们是那样可恶。 “奶奶。” 她俯身上前,抓住那双苍老的手。 “你怎么能就这样忘记我呢?” “就像我从不曾忘记你们对我做的那些事情那样。” “为什么你们能够有遗忘的权力而我没有呢。” “因为是在下位。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这个道理,你们从不曾爱过我。” 她突然握紧自己的手。 戴妮娜咬紧牙关,声音里有一种压抑的愤怒,因为遏制,脖子上的血管凸出来,她压低声音,面容因为愤怒扭曲。 “那就滚开吧。” “永远不要记起来。奶奶,求你,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她紧紧握住那苍老的手。将它虔诚地握在自己的嘴边。外人看来,这是最贴心不过的行为了。 “那么,我会饶你一命。” 她露出笑容,那笑容如此灿烂,仿佛可以驱散这世界上的一切阴霾。 因为护工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戴妮娜起身。 护工说。 “老太太恢复不错,但也得有家人陪伴,她儿子工作忙,很少来这里。” “那个大孙女倒是时常带着东西来。” “咦,小姐,你倒是面生?是孙女吗?” 戴妮娜腼腆地笑。 她冲护工点点头。默默地出去了。 护工余光注意到老太的一只手在震颤,她没有理会,想来是痴呆病常有的症状。 她用开水壶倒水,将帕子烫热,替她擦拭双手。 那双手仍在抖动。 护工小声嘀咕。 “奇了怪了,刚才还好好的。” 戴妮娜走到停车位之前,她坐进汽车,靠在座椅之上,休息了有一会儿。她发动车子,一脚踩下油门,驶离了养老院。 她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按住太阳穴。她觉得自己做的实在过分,毕竟是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老人。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转动方向盘,轻松过了一个转弯处。 她若是更无情一点,应该要告诉宋济之这件事情,她没有做,不是吗? 如果被宋济之知道了戴建国要背叛自己,戴建国得到的就不会是她的警告这样简单的东西了。 她踩油门,加速。仗着车道没有人就开始随心所欲地横冲直撞起来。 中途与一辆意外出现地油亮的墨绿色老式跑车迎面相遇。 戴妮娜咒骂一声,猛打方向盘,车子却丝毫没有减速,隔着一指距离,她从旁飞速地蹭了过去。 戴怡欣踩下脚刹。 她的身体随着安全带前倾,扑到了前排的控制台上。 “死啦死啦,有你这么开车…..” 她惊魂未定,胸口起伏,忍不住骂出声,突然想到还有人在旁边,那句他妈的被她硬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她扭过头去,脸上是有些羞怯的通红。 “抱歉……” “我不小心说脏话了……” 在约会对象面前,如此不淑女的做派才是真要了命。 宋济之宽慰似的对她讲。 “是对方不守规矩逼停你,你不需要为你的粗鲁道歉。 他笑。 “况且,戴小姐,你生气的样子十分少见。” “反而有种亲切感。” 她问他。 “你有没有事?” “有没有惊吓到?” 他摊开双手开玩笑似地给她看。 “从头到脚,我都健壮至极。” 她被他逗笑,仿佛真的很好笑一样,她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如同铃铛一般震颤。 “宋先生,你还真是幽默。” “还要谢谢你理解我,陪我走这一趟。” 宋济之扭头,眼神沉沉地注视着远方车道。他说。 “是我要谢谢你。 戴怡欣停下笑。 “哦,为什么?” “为什么谢我?” 她问。声音里有种天真的感觉。被家庭保护的太好,宛如一张白纸的戴怡欣,认为所有问题都好笑,一切都像童话。 所以面对一切她都要像孩子一般追问下去。 所以呢 然后呢 为什么呢 宋济之转过头,温柔地看着她。 柔情的注视霎时间波动她心弦。 他高明地卖关子。 “因为从某一刻开始,有了可以感谢的事情。” 她佯装气馁,娇嗔道。 “宋先生,我脑容量不够,你却总对我卖关子。” 他摇摇头。 “不是针对你。” 她甜甜一笑。 “你最好是。” 她重新发动车子。 到了疗养院门口,戴怡欣拎着大包小包下了车。 宋济之跳下副驾驶坐,他环顾这四周,疗养院占地面积并不大,外面设有凉亭花园,有老人正围着一张四方小桌打着长牌。 戴建国还真是个孝子,花园里鸟语花香,种着多年生的长青植物,郊区的空气清新宜人,老人生活在这里再适合不过。 戴怡欣拎着大小包袋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她原本以为他会帮她一把,没想到宋济之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开始环顾起了四周。 但又想,他的确没有帮助自己的义务。 让一个坐拥大企业,手下无数员工服务自己的人为自己服务,也有点不现实。 更何况,两人连关系都还没确认。 也许是他表现的太绅士太友善,所以她才得寸进尺。 本来就是,如果真的能和他在一起,与他共同生活,难道他也要一直端着这样的架子吗? 一想到这里,她的脸又红了。 过日子是另一回事,从这里到那里,隔着九万八千里哩。 她在心里骂自己。 ——戴怡欣,平日你的傲慢去了哪里?这时候竟如此渴嫁。 一边她又想。 优质男人并不多,此刻不要,更待何时。现代社会,女性表达自己情感,并不羞耻。 赶明儿被别人抢了去,岂不是后悔? 宋济之并不是缺女人的人。 她的心态已经从一开始的抱定主意交往试试变成她一定要他。 她觉得他可以满足自己的虚荣。那些小姐妹要么仗着比她小那么几个月一两岁有男友而沾沾自喜,炫耀她们的年轻和性魅力。 但那些小姐妹找的男的,说真的,她一个都看不上。父亲说找结婚对象就要门当户对,她玩的那几个长相英俊吃自己软饭的小伙老是被父亲瞧不起。 小姐妹亦有事没事对她阴阳怪气。 “怡欣啊,你就是眼光太高了。漂亮有什么用?满大街都是美女。现在的男人啊,太现实,女人过了三十岁就没人追了。” 接着她秀着大钻戒,转而开始秀自己家里的猪头。 “我老公啊…….” 后面的她就没听下去了。 原本长相家庭都不如自己的朋友,嫁了个富豪老公身价坐火箭般蹭蹭上去了。 戴怡欣倒不是嫉妒她,她只是不爽,她当惯宇宙中心,什么都要比别人好。见不惯别人对自己耀武扬威。 这也是为何,她从不和城里那些比自己家庭好的名媛组成圈子的原因。她不允许围绕自己身边的人不尊崇艳羡有钱又漂亮的她自己。 嫁,也定要比那些野鸡嫁的高高嫁的好。 那些一地鸡毛的生活不可以出现在她完美的世界里。 当然,也为了向父亲争一口气。你看看,你嘲讽我没人要,我不是找到了。本城知名钻石王老五收入我囊中,况且,除了钱,他还如此英俊。 宋济之被退婚又如何?那个女人错过他是她后悔,她戴怡欣捡漏,大赚特赚。 但他有什么理由不选择自己呢? 这点自信,她戴怡欣还是有。她年轻漂亮,家庭又好,并不需要他扶贫。和他前一个未婚妻不同,她并不是那种心肠歹毒算计别人的女人。 她干净如一张白纸,人又善良正直,是父母宠爱下长大的小公主。除了骄纵点,没别的毛病。 比那些算计他构陷她的恶女好太多,宋济之难道不是在那些心机深沉的中年妇女里受了伤,才转向自己? 她走到他身边。 “要和我一起进去吗?” “还是你在这里等我。” 宋济之将视线从养老院布局移到她身上,他温和地说。 “进去吧。” “一起。” “我亦想看看你家人。” 病房内 戴怡欣放下保养品,她蹦蹦跳跳地跑到老人身边去。 宋济之则跟在她身后。 她朝护工问好。 “刘阿姨。” 护工正在给老人削苹果,苹果皮自她的拇指旁滑落到脚下的垃圾桶内。 她抬起头,对着戴怡欣热情地笑了。 “怡欣来了?” 戴怡欣走到老人床前前。 她半蹲在老人膝盖前。 “想我没,奶奶。” 她握住她那双苍老的手。 注意到了不对。 以为只是老人神经退化,才在颤抖。安慰似的,她用开玩笑的口气努道。 “怎么了?想我想到手发抖吗?” “我可是受宠若惊。” 宋济之埋头,注视着眼前行为举止退化一如小孩般的老人。 那时候,他只是让唐四留下戴妮娜,没想到,这漏网之鱼就被自己错过了。 余光扫到一旁打开的果篮之上。 方才看到她车子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大半。 现在他了然。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哭得那样伤心。 戴建国说了什么他并不在意,戴妮娜不会为此动摇,他很确信。因为她早已来到他这一边了。 可是,斩草要除根。 妮娜,就算这是你不愿的,那也没有办法。 目光越过那苍老的手,雪白的头发,他的视线在那褶皱皮肤下的青色血管之上停留,该怎么下手呢,不是没有杀过老人,只是他不喜欢玩这种踩死蚂蚁的游戏。 多年屠戮生活所养成的精准技术,用在这上面,太浪费。 妮娜,怪就怪你自己这个傻子似的表姐吧,是她把我带向这里,是她将刀子递进了一个血腥杀人魔的手里,就是如此。 他跟着戴怡欣一起蹲下,伸手亲昵地揽住她肩头,嘴角微微上扬,眼睛要放大,这样会显得自己很善良。柔情的视线是怎样演示的呢,慢慢地慢慢地将眼睛眯上一点,再深情再友善一点。 他做的很不错。 他伸出自己的手。 “奶奶,您好,我是怡欣的朋友。” “您的身体……” “还好吗?” 护工接嘴。 “老太太哪里还听得懂这些,她现在连什么时候该上厕所,什么时候不该都不懂。” “小伙子,你是怡欣男朋友吧。” “还真是俊俏。” “怡欣这孝顺姑娘每周都来,带男友来,却还是第一次。” “只是可惜,老太太没有这福气看见孙女恋爱了。” 宋济之收回手,他说。 “怡欣不是我女友。” 戴怡欣转过头惊愕地看着他。就算不是,也用不着对着一个陌生人就否认吧。 护工阿姨讪笑。 “你们这样亲近,看来是我会错意。” 他旋即扔下重磅炸弹。 “准确来说,是在接触关系。我在追求她。” 他顿了顿,凝视她双目。 “是奔着结婚的目的去的。” “怡欣,你邀请我陪你见家长,我没有会错意吧。” “我不想只停留在试探的地方,就像你,也不是完全对我没有感觉的,不是吗?” 这告白猝不及防,他怎么在这样的场合说这种话。可是,这种意料之外的告白更令她感动。他以为他会在餐厅吃着烛光晚餐,结束后送她回家的那一段小路上讲出这样的话。 但转念一想,太多的仪式感却消磨了这种告白的重量。 见戴怡欣脸红心跳,护工适时打着圆场。长辈最中意这样的配对戏码,她调侃。 “怡欣你呀,缺乏洞见力。” “看来,我可以等着吃你的喜糖了。” 戴怡欣推他肩膀。 “你怎么可以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 他笑。 “长辈在场,总要立场坚定,表达心意,才能放心带走她的宝贝孙女,不是吗?” 老人若有所感一般,她咿咿呀呀叫起来。手在面前舞动,慌乱而急促。 护工扶助她肩膀。 “怎么了,老太太,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 老人挣脱她,双手用力将半蹲的戴怡欣掀翻在地。 宋济之即使地伸手抓住了她手臂,令她不至于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他的手有力地收紧,箍住她手臂的力道很大,却很温暖。 她虽然疼,但却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是有力量的手,她期望着这样一双手,就这样攥碎自己。 这是男子的气概,是她期望的东西。一个男人,照顾自己的男人,能够遮风挡雨的男人。 她原谅了老人这一掌,毕竟,你不能央求一个失智老太更多。 “可以站起吗?” 他问。 她点点头,接着他的力量站立起来。 老人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像犯错误的孩子一样不安地绞动手指头。 护工轻声责备。 “这是你孙女啊,每周都来看你。” “你清醒过来,一定后悔。” 宋济之关切地问。 “这种状态持续多久了?” 护工无奈答。 “她儿子将她送来就是这般模样,先开始还听得懂一点话,也能回答问题。慢慢地,她的话越来越少,经常记错事情,有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只得二十岁,准备着学校考试,因为没能及时走完上学的那段山路而沮丧。” 戴怡欣说。 “以往都是我妹妹照顾她,要是她在身边,可能更利于奶奶恢复吧。” “不过她变化很大,听她父亲说她拒绝和我们来往。唯恐沾染这个大麻烦。” 戴怡欣说着说着,声音变得有些尖锐愤怒起来。 “别人不敢说她,但我觉得她做的太不对了。怎么能做这种事情?怎么是那样的人?我以前真的白看她。” 宋济之拍她肩膀。 “好了。” “别生气了。” “你生气,老人亦可以察觉的到。” 她的视线从他的手臂移到他脸上,他亦回望她。 戴怡欣说。 “抱歉,不该告诉你这些的。” 护工突然道。 “我就说,为何那姑娘走之后老太太反应如此大。原来是你妹妹。” 戴怡欣惊讶。 “她来过这里。” “可不是吗?果篮就是她送来。” 两人一齐望向那果篮,应季的水果在窗外明净光线的折射下闪着簇簇光芒,就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就被放进去的似的,新鲜的就像她人还在场。 宋济之微微眯起眼睛。 戴怡欣则嗔怒地又从鼻子里发出轻蔑地一阵冷哼。 戴妮娜,她可真是个胆小鬼。就和小时候一样,像个幽灵似的。 在顶楼餐厅等待前菜的间隙,宋济之从将身边的一个购物袋放在桌上,朝着戴怡欣的方向推了过去。 看着那熟悉的自己惯用的品牌标志,她挑眉。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戴怡欣伊言从袋子内拿出一个盒子,将盒子轻轻放在膝盖上,掀开了盖子。 是一双平底的小羊皮鞋。是那天她在雨里打湿的那一双,穿回去的时候就已经坏掉了。这种奢侈品就是如此,作为富人的消耗品,它承担着美而贵的责任。质量好,不是需要考虑的条件。 高贵的美,就是牵牵绊绊不切实际的。不然怎么将她这样的贵女和那些贫穷务实的底层女人分开呢。 她是昂贵的,要买下她的顾客,也应该是贵宾。 宋济之交叉手,右手食指轻轻抚摸左手虎口的位置。 她感谢他。 “你真细心,为我想到这层。” 宋济之笑着说。 “凭着记忆选的,只是不知道尺码对不对。” 戴怡欣从鞋盒里拿出一只鞋子。 她微笑。 “看得很准。” “不过这鞋子是几年前的款式了,已经停产了吧,你如何得到?” 他笑言。 “我方法很多,要一双鞋,不是难事。” 她环顾四周。 “所以包下餐厅也不是?” 宋济之笑。 “我有要和你做的事情。不想要别人打扰。” 戴怡欣将盒子放在一旁。 “是什么?” 她问。 他没有回答她问题。而是端起桌上的酒杯,向她敬酒。 她拿起杯子,与他轻轻一碰。杯子撞在一起,发出叮当脆响。 “先吃饭。” “之后我再告诉你。” 第124章 有意勾引 戴妮娜返回公寓。 她走到卧室,从衣帽间内拖出一个大箱子,打开箱子,将它开膛破肚,让它四仰八叉地倒在地面上。 她利落地从挂架上取下睡衣,睡袍,家居服。她对于外在的打扮并不热衷,却十分注重家居服与睡衣的品质。也许这是最接近家的感觉的东西,能给她带来一种源源不断地安全感。 在收拾大衣外套的时候她犯了难。是带惯常穿的那种舒服保暖实用却缺乏外观的大件衣服,还是那些精致单薄梦幻不切实际在零下的户外却失去抗风寒能力的漂亮外套。 第一次去度假,她不知道他想要她扮演怎样的角色。 戴妮娜摇摇头。 她发现自己居然开始在意起宋济之会怎样想。 她把衣架泄气地扔在行李箱之中。 她决定动身去商场买衣服。 站立在透亮的落地窗之前,戴怡欣交叉起了手臂。 “上面的风景是这样好。不管什么时候望过去,都觉得感动。” “我喜欢站立在这里的感觉。从这里可以一直望到河岸边,小时候,我爸妈的房子就在河边。是我妈妈单位修建的公寓,我在那里度过了我的童年。” “那时候的我可幸福了。现在站在这里,我还是依旧怀念着那个和父母一起叠房子,玩拼图的下午。” 宋济之伸出手去搂住她的肩膀,她顺势依偎在了他怀中。 “其实我要的不多,我想要一个家庭,虽然我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好母亲,但我会做一个好妻子。就像我父亲和母亲曾经那样,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我并没有看重很多。为什么都说我要求太高。” 宋济之说。 “所有人都认为最幸福的人生便是安稳度日,可是这样的生活才是可遇不可求的。” “怡欣,你觉得你的要求很低。可你的生活,对于很多人来说,其实也是一种奢侈。” 她笑出来。 “没看出,你还是个人道主义者。” “可我并不关心别人过的有多不好。” “我有这样的命,别人没有,不是我的错。” 她坦然道。 “我想一辈子当公主。凭我的家庭,是完全能够做到的。” 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盒子,自她面前打开。 戴怡欣认出那是杂志上曾戴在蒋丽莎手指之上的粉色钻戒。 “抱歉,没来得及准备新的。” “这样的钻石着实稀有,很难找到第二颗。” 他将钻戒从戒托之中取下来。 如果这是一枚普通戒指,被别的女人扔下戴在她手上,她肯定要生气。可是,这是市价估计上亿的稀有宝石,如此璀璨,闪耀迷人。 他举起她的手轻轻将它戴在她的手指上。 戒围有改过,但不至于完全贴合自己的尺寸。大出去一点,她的手是很纤细的。 她并没有拒绝他。 戴怡欣下定决心一般,她仰起头,温柔地说。 “济之,让我来做的贤内助。” 他将她拥入怀中,用手揽住她后脑,长久地拥抱着她。 “谢谢你。” “怡欣。” “我会让你幸福的。” 到处都是过节的氛围,这些精品时装店也是不甘示弱,争前恐后地在巨型的橱柜之中展示着自己的新品。时装店外的橱窗亦是傲慢的,高大的玻璃朝着外面倾斜,人为地构成了一种冷漠地睥睨之感。俯瞰着自窗玻璃之下走出的形形色色的人群。 有的人脚步匆匆而过,有的人停下来踯躅,却因可能面临的昂贵价格而止步。有信步迈进店门想要购物的人,却被黑色制服戴着闪亮铭牌的工作人员拦下。 “抱歉,今天闭店。”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傲慢的冰冷,仿佛带着面具的中世纪武士,用他所谓的骑士荣誉看管着不可侵犯的庄严堡垒。 有的人悻悻而去,有人则站着与之争论。 “还没有到时间,你闭什么店?” 她穿戴贵气,手上珠宝戒指闪烁光芒。 “我在你这里消费了多少,你不计数吗?” 这等无视令她心生怒火。 一个看门狗,真当自己也是主顾了。 “把你们经理给我找出来。” 门口的气氛剑拔弩张,门内确实一片祥和安静。 戴妮娜拿起骨瓷茶杯饮茶,看着挂架上一条条琳琅满目地衣裙自她面前传送。仿佛踏进衣料的海洋,布料与衣物的装饰之处珠光闪烁,宛如白浪尖的闪光部位,非常美丽。 她并不热衷追随时尚趋势,挑选怎样的衣服,一律全凭自己喜好。 她喜欢黑色和白色,两个极端,如此分明。 但并不意味她排斥其余色彩,当穿着不仅仅为着实用目的,那么它便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她从挂架上取下一条长袖的墨绿色的绒裙,裙摆齐她大腿,领口开到锁骨下方,穿在身上的时候,她修长的脖子和锁骨之下的一整块皮肤的裸露出来。 她顺手从挂架上拿下一件皮草披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努力学着那些乐于购物的女士们在镜子前观赏的模样,扭动肩膀,转圈,从头到脚审视自己哪里好哪里有不好。 这样做了一会儿,她顿感无聊。她一向不爱这种观察自己的差事,因为十足磨人。 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 宋济之会喜欢的,她想。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 反正是为了勾引,她喜不喜欢,倒显得不那么重要。 那是只有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她不想就这样浪费掉。 但是她的耐心不多,试了几件之后很快就用完。按照自己的喜好顺手又挑选了几件,便让一旁等候的柜姐帮她打包。 她拒绝了给她送货上门的服务,直接拎着大袋小袋从服装店走出去。 当她打开车门,将口袋放进副驾驶座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她动作。 “戴妮娜。” 戴妮娜砰地关上车门。 她转过身去。 “还真是你?” 戴怡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变化太大,我不敢相认。” 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将她浑身上下毫不顾忌地打量一遍。 戴妮娜却无暇顾及与她寒暄,因为她看见了跟在戴怡欣身边的宋济之。 戴怡欣还是和以前一样,对戴妮娜的生活没有边界。觉得戴妮娜有义务向她汇报自己的一切。 今非昔比,戴怡欣脱口而出。 “听我妈妈说,你继父很有钱,看来真是。” “你已经脱胎换骨。” 戴妮娜只觉头疼。戴怡欣是你拒绝她,找任何理由她都要问你为什么的人。本质上,戴怡欣只觉得自己的所见所感最重要,所以丝毫不在意别人会怎样想。 戴妮娜却看向宋济之,他做事情一向出乎她意料。可这一次,真的太过了,他怎么会和戴怡欣扯在一起? 宋济之疑惑地询问。 “怡欣,这位是?” 装的还真好。像真的一样,仿佛昨天晚上和她睡一起的人不是他一样。 戴妮娜的余光瞥见戴怡欣手上的戒指。她心如明镜,一下子便明白个中缘由。 他行动迅速,很快就找上了蒋丽莎的替代品,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戴怡欣注意到她目光。 她亲昵地挽起宋济之的手。 “妮娜,认识一下吧,这是我要结婚的对象,你的未来姐夫。” 她转向宋济之。 “济之,这是妮娜。我曾向你提起过的妹妹。” 宋济之亲切一笑。 “你好,戴小姐。” 他友善地朝她伸过来手。 戴妮娜没有去握他的手,因为此刻,突如其来,她感受到一种背叛。期盼他的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蛋。 宋济之不觉尴尬,他抽回手,扭头对戴怡欣说。 “站在这里寒暄实在是有点傻。” “不如我请你和你妹妹喝一杯。你们许久不见,一定有得聊。” 刚收到求婚的戴怡欣整个人都像是被蜜浸泡,她欣然接受。 戴怡欣问戴妮娜。 “妮娜你呢,一起吗?” 戴妮娜本想着拒绝,但是她也想看宋济之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更何况,戴怡欣打定主意和她出去喝咖啡,拒绝是没有用的。省的被她追问为什么。 她点头。 “好啊。” 三人来到一家安静地小酒馆入座,小圆桌上插着一只含苞待放的白玫瑰。酒馆光线幽暗,很有情调地亮着昏暗小灯。 音响里放着沙哑的爵士乐曲,戴怡欣的手不自觉地放在了宋济之的手上,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彼此温情地对视。 戴妮娜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雪利酒。 这种冲击简直比得上那次那件宋青云挽着贺海容朝她走来一样。 那时候,宋济之这王八蛋是怎么做的呢? 想到这里,戴妮娜升起了恶作剧一般的心思。不管宋济之的目的是什么,今天好死不死撞上她了,她也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她蹬掉自己的细高跟穆勒鞋,伸长腿,将自己的脚放在了他的脚背上。沿着他的小腿挑衅似地往上移动而去。 用足尖勾起他裤脚,调情似地磨蹭他小腿。 这点伎俩对宋济之没有多大作用,他镇定自若,压根没有露出什么不适的表情。 戴妮娜收回脚。 她穿好鞋子,自己的挑拨没有作用,她决定下狠药。就着自己的尖锐鞋跟,狠狠地踹到了他的小腿之上。 小腿前侧是肌肉被薄弱之处,她狠狠踹到了他骨头上,脚上的触感提醒她这一脚的力道可是不清,宋济之的眉头皱一下。 “怎么了,济之。” 戴怡欣关切地问。 他摇头。 “最近工作太累,有点头疼。” “哪里?” 她说着就打算伸手去按他的太阳穴。却被他伸手拨开了。 “没有的事情,怡欣,你不用担心。” 戴妮娜忍笑。 她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接着用鞋跟去蹭他的腿,在她踢过的地方,轻轻磨蹭。 “妮娜,不能总说我,谈谈你吧。” 戴怡欣问她。 “你不能不和我们联系。我们一直是你家人。” 家人,她受伤痛苦脆弱的时候这些人在哪里? 戴妮娜只觉得可笑。 戴怡欣为什么总是这样天真,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当然,这种审判只会用在她戴妮娜身上而不是所谓的她的家人之上。 戴妮娜说。 “我身体不好,车祸以后,各个方面都出了问题。” “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没有力气。” 戴怡欣想也不想就说。 “但我看你的样子并不像病弱患者。” 如此直白,如此不留情面,如此令人痛苦。 戴妮娜感到好笑。 “为什么不是?” “难道因为我的伤口并不在脸上。” “表姐,得了吧。如果你要说一些谴责我的话,拜托先去找我爸。我出车祸住院的时候,他人在哪里?” “我的家人,你认为的我的家人,对我见死不救。” 戴怡欣瞪大眼,她那个充斥着粉色玩偶和独角兽的世界让她无法想象这世界上有比黄油可颂卖光了还要悲痛和邪恶的事情。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她指责她。“你根本没有联系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戴妮娜,在你眼里,我们就是这样无情的人吗?” “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她叹气。“你不是我以为的那个妹妹。” 戴妮娜简直受够这种公主谴责女巫的把戏。 她真想拎起戴怡欣的耳朵大叫。 你真的要做一辈子的梦吗?你知道跟你结婚的这个家伙是个怎样的人吗?你知道你以为的世界全部都是为了骗你停留在原点而精心编造的谎言吗?你父亲,我父亲,还是死去的伯父伯母,他们在面对你的时候极尽宠爱,却将所有的不幸与愤怒全部发泄到我身上吗? 你有什么理由来谴责我? 一个既得利益者,一个踩着我的尸骨活在童话里的人。 但是最终戴妮娜还是选择了自己所习惯的,闭嘴不言,一直沉默下去。避而不见不是她无情,而是每一次见面都是以她的能量被吸干作为结束。家是温暖的港湾,可对于她而言,却是一个可怕的禁地,她快要被家这个词语给榨干了。 宋济之观察她面容,近距离地观看她那无声地崩溃是难得的。 她如果知道会不会恨他,本来她也可以享受戴怡欣这样的生活的,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 他感受到从她那蜷缩的脚趾之中传来的痛苦。 戴妮娜此刻玩笑与戏弄他的心情全无。 她收回脚。没有穿进鞋子里,而是悬空,足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布下晃动。 宋济之感到于心不忍。 在他的计划之中,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也不应该发现的这样早。 戴妮娜抬腕看表,他的视线落在她雪白的颈项之间,宋济之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自己的视线。 在这样的场合之下,戴怡欣亦不便谴责戴妮娜太多。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戴妮娜这种没来由的火气究竟是关爱家人还是因为看见她过太好的那种心理落差。 她曾安静地跟在她身后,替她拿包,听她讲话,一切的生活计划为了这个表姐让路。而现在,戴怡欣想,戴妮娜不可能做到那样了。 一切浑然天成,昂贵的衣饰,限量的手提袋,可以抵普通人一辆小车的腕表。一切的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如果戴妮娜一直这样有钱,她不会恨她,可见识了她的贫穷、怯懦、软弱和不得已而为之的她的妥协与让步的戴怡欣受不了这些了。 这样她和戴妮娜变没有差距,不,戴怡欣想。失去了阶级之差的她和戴妮娜,相比之下,戴妮娜更从容也更无所畏惧一些。 所以怎么能不生气。 她不喜欢戴妮娜这个样子。像紧闭的庄严的城堡,不再欢迎她的进入。更别说,如同过去那般一样去践踏她的花园。 戴怡欣将自己的视线慢慢移动到那枚钻石戒指之上,这戒指给了她勇气。戴妮娜不是也在偷瞄这戒指吗? 她终于有一种胜利的感觉,况且,眼前与自己手与手交握的那个完美的恋人,一直都在看着她的脸。面对戴妮娜,他却显得兴趣缺缺又冷漠。 戴怡欣满意地将心放进肚子里。宋济之见过的美女无数,又怎么会对戴妮娜产生兴趣。她是看低他,他不是那样的男人。 戴怡欣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一点可笑。她居然会惧怕戴妮娜。 就这样心理建设了好一会儿,她说。 “不讲这些了。” “妮娜,见到你我很高兴。” “一起吃晚饭吧,我和济之请你。” 戴妮娜假笑,没有必要撕破脸皮树敌,她虽然不满戴怡欣,但也没有到想要除之而后快的程度,这种时候忍她一时也就过去。 “我约了人,要早走。” “吃饭就不必了。” “难得见你一次,表姐,就让我请你和你男友吧。” 她的眼神短暂地落到两人牵手的地方。 接着戴妮娜从座位上站起,拿起自己的手包,离开了。 戴妮娜走到前台,从钱包里特意取出宋济之的信用卡结账,签单的时候龙飞凤舞地将他的名字写了上去。 宋济之说过,他需要一个妻子。所以呢,被蒋丽莎甩了,就找到了自己表姐。戴妮娜想,要快点推进自己的计划了,蒋丽莎不会甩自己耳光把自己扒光扔大街上去。戴怡欣却是极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她将小票揣进自己的皮包内。 走到停车场她打开车门坐进去的时候,副驾驶的门被拉开了。宋济之用手撑着门,垂眼看她。 “你果然是生气了。” 戴妮娜坐进去,她系上安全带。 “你胆子还真大。不怕你未婚妻看见?” 戴妮娜张口就是没好气地嘲讽。 宋济之将副驾驶的购物袋拎出去,他绕道汽车前面,打开车前盖,把袋子悉数放进去。 接着他不慌不忙地坐进了副驾驶。 宋济之顺带伸长手关上了车门。 “离开时遇见熟人,她要聊好一阵去了。” “短时间内,到不了这里。” 他倾身,捧起她的脸欲吻。她扭过头去,避开了。 “你不解释一下?” 宋济之也不气恼,他系上安全带。 “一切如你看到的这样,要我解释什么?” “你真的要和她结婚?” 他笑。 “你吃醋。” “妮娜,你如果真的不愿意我和你表姐在一起,我也会听从你的意见的。” 她启动汽车,将车从车位倒了出去。 “你知道的,我无所谓。” 她冷漠地说,他结不结婚对她意义并不大,毕竟自己从未想过做宋济之的妻子。她戴妮娜是谁的妻子也不做的。 “我更喜欢当宋维瑞,你说的,你会给我我要的一切。” 他说。 “即便如此,妮娜,但你这样讲不怕伤我的心吗?” 她说。 “所以,你会这样就被我伤到吗?” 他遂转移话题。 “你今天很漂亮。” 她反问。 “难道我以前不漂亮?” 宋济之语结,他说。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她弯起嘴角。颇有深意道。 “还有更漂亮的,所以你待会儿要不要看。” 第125章 眼光不假 站在伦勃朗的那幅蚀刻铜板画下的时候,她问他。 “真的吗?” 此刻宋济之正脱下自己的大衣,他顺手把它扔在沙发一角,紧接着朝着她走来。 他自身后伸出手亲昵环住她腰身,下巴搁置在她脑袋上,将她圈进怀中。与她同看这幅画。 宋济之问。 “你觉得呢?” 戴妮娜说出自己想法。 “温度、湿度与空气全然不对,一幅年代久远的名画就这样搁置在这里,未免过于奢侈。” “如果是真的,你还真是暴殄天物。” 他的脸埋下去,贴在她发顶,紧接着慢慢滑下去,从她的后脑一直滑到她的后颈,他感受到他凸出的五官硌着自己的皮肤,仿佛要钻进她的血肉里。 “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幅画而已。画不就是挂出来看的吗?” “如果我只有一副,那我一定珍惜,放进恒温的容器里,带着神圣目光瞻仰它。” “可是犯不着这样,最珍贵的东西就在我面前。” “不是那幅画。” 他的头彻底埋入她颈项,他轻轻吻她的脖子。 戴妮娜有些不舒服地移开脖子,避开了他的吻。 “怎么了?” “不是你要给我看你你多漂亮的吗?” 她说。 “不是现在。” 话音未落,他已摘掉她肩膀上的皮草,顺手扔在了地板上。 宋济之扳过她身体,让她正对着他。 他握住她双肩,脸与脸之间隔着不过半个手掌的距离。他鼻梁高挺,轮廓突出而清晰,仿佛只需要再拉近一点距离,他鼻尖就快要轻触她面颊。 她踮起脚,就这样拥抱了他。两人之间隐秘地隔阂就这样消失了,在无限地将身体靠近他的那一刻,他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腰身。 宋济之垂下头,将脸轻轻偏斜,在快要碰到她嘴唇的那一刻。戴妮娜顺势就凑上去,奉献上了圆润饱满的双唇。 仿佛在跳一支舞,他掌握她腰身,拖着她往客厅沙发上移动而去的时候,她的鞋子被她有意地蹬掉了,为了将就他的身高,她的脚尖被迫踮起,仅凭腰上的那一股力量被他牵引,在带着温度的地板上滑出轻巧的轨迹。 他倒进沙发里,拉着她的手臂将她亦扯进去,戴妮娜倒进他的臂弯里,宋济之轻松转身,将她束缚在了沙发靠壁与他身体的夹缝之间。 她伸出纤纤双手自然而然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还没到晚上,你未免也太心急了。” 宋济之垂头,他目光沉沉,声音显得有些粗粝。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在那里就迫不及待勾引我。” 他的手不安分地滑到了她的大腿上。 “用的是这一只腿,还是那一只?” 她将腿搭在了他身上,像蛇一样缠绕上去。 侧过身去抱住他一只手臂。 “所以你猜猜看?” 戴妮娜微扬起自己的下巴,将手放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他笑着翻过身去,将她压进了沙发里。 “是哪一只都没有关系。” “重要的是,妮娜,你惹到了我。” 她扯住他的衣襟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 “所以呢?” 他微笑,悬在她身体上方,用一只手轻抚她额头。 “所以…..” “我现在要惩罚你了。” 戴怡欣在车库内停好车,思虑一会儿,将手指上的戒指取下来,放进了自己的小挎包中。 她用冰冷的手背触碰自己的双颊,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临别时她问宋济之。 “我父母那里,要怎么办?” “我没有知会……” 一切来的太快,本以为只是见面,三两下就私定终身一样接受了他求婚。 她还以为,要等很久才回接收到他的交往请求。 宋济之微笑。 “这凭你,你约好时间,我会登门拜访。” 她说。 “会不会太快?” “我们认识这才多久?” 答应的爽快,现在却迟疑起来。 宋济之思考一会儿,他说。 “如果你觉得快,可以延后。” “我会等你习惯。” “作为妻子,我不会亏待你。” 亏待。 不是我爱你而是我不会亏待你。 他对她温柔体贴,是个无懈可击的人。再找一个这样的人太难了,她不舍得放下。 可是,她总觉得,宋济之的举动并不是爱她。如果一个人爱另一个人,这是能轻易感知到的,可他不是。 她清空思绪,盘算着父亲那里要如何交待。不过以父亲那种急切地想把她托付出去一如托付一个烫手山芋的心情,这桩好婚姻,他没有理由拒绝。 入夜,一切静的可怕,整栋房子成了森林内唯一亮光的地方,窗外面漆黑一片,房间内却温暖如春。 温度慢慢升上去,整栋房子如同一艘在黑夜里加足马力,乘风破浪的幽灵船,在岑寂的海面静静漂浮着。 宋济之坐在一张单人沙发内,他双腿分开,光脚踩在柔软的黑色地毯上,身上的圆领毛衣已经脱掉,只剩下一件半开领口的白衬衫与黑裤。 他将手搁置在皮质沙发地扶手之上,仰头注视着沉沉天花板,月光如同波纹一般自窗外渗透进来,凝视这光线的时候他想起了被宋万起毁掉的那一个地下室。 最热闹的时候,墙面和天花板都沾上了迸溅而出的鲜血,自最高处淋漓而下,留下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地痕迹。 他记得某个不知名的受害者,在某个空寂无聊的夜晚,他翻进了那个窗户,杀死了那个人,将他的尸体摆放在卧房正中,那是一次不太利落地杀戮,墙壁与天花板都被飞溅的血液洗礼。 血液自墙壁一道又一道滑落下去,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小小的血坑。 如果在这里杀了她会怎样?他想,划开她脖子的动脉,看着那飞溅的血将他眼前的一整面墙都晕染,鲜红的是血,温暖的是她的身体,她那柔软的、带着弹性的躯体躺在房间内的那张大床上,是多么优美而动人的一副场景。 楼梯口传来窸窣响动。 那在他思想里本该冰冷的身体从黑暗之中走出来。 她柔软的如丝绸一般的肌肤,带着温度的触感凭借着记忆在他身体内复苏了。 手指从她黑发中插进去的触感,拥抱她的时候她那略显紧张的肩胛骨的小小收缩让他动容。 她走过来。穿着他白日里的那一件系带黑色长大衣,一直到她小腿的地方,随着她的走动,才发现那件大衣是她身上唯一的遮蔽物。 不久之前。 他自她面前打开一个方型牛皮盒子。 是一串红宝石项链,鲜红一如伤口,现在正挂在她脖子上,就像他想象里她的血会有的那种颜色一样。 抚摸那条项链的时候,她说。 “所以,你希望我戴它。” 他点头。 “不是为了你戴,送你做什么?” 她弯唇浅淡一笑。将脸如同白水仙一样朝着他趋近。 “那样我只戴给你一人好不好?” 她说到做到。 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血红珠宝一直延展进她领口的那片漆黑之地,她雪白肌肤如同牛奶般泼洒进他眼底。 他欣赏她一如欣赏那一副蚀刻铜板画,这是一种只有面对私藏的珍品才会有的那种占有和渴望的眼神。她的下巴后缩一下,下一秒,就被他捏住,迫使她面对他的双眼。 戴妮娜则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腰带之上,当着他的面,解开了大衣松垮的结。 他伸手,她身上的大衣应着这动作滑落下去,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地响动。 戴妮娜拥抱了他。 餐桌之上静的出奇,戴怡欣细细咀嚼着米饭与青菜,时不时咬着筷子,斜着眼,用余光注视正在翻阅报纸的戴栖吾。 孙阿姨出去了,弟弟也不在家,两父女缺乏交流,一直是这样静坐无言的态势。 好几次她想打断父亲,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父亲,有人像我求婚了,你要不要见一下他。 还是,父亲,我要结婚了,现在想要通知你。 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她真的要和宋济之结婚吗?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就这样传出去,万一没成,家里人挂不住脸不说,自己也没法在父亲那责备鄙视的眼光里继续住在这里了。 她下定决心一般,还是决定告诉戴栖吾这消息。 她放下筷子,喊一声。 “爸。” 第一声底气不足,戴栖吾没有反应。 她鼓足勇气,喊了第二声。 “爸爸。” 他总算从财经报纸上将自己的眼神移开。 “怎么了?” 他说。 语气没有不耐烦,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生怕自己再犹豫一会儿就不敢开口。戴怡欣跟着就说。 “有事情要告诉您?” “什么事情。” 她想了想,走到一旁的挂架上,将里面的戒指掏了出来。 她将戒指放到了桌面上,仿佛给了她一种崭新的勇气。 “我男朋友向我求婚了。” “我打算和他结婚了。” 戴栖吾还惦记着那名片的事情,对戴怡欣的话并没有太上心。 “你不是在和冯小满见面吗?” “哪里来的男朋友。” “戴怡欣,我说过,那些三线不入流小明星玩玩就好,我不会容忍你把他们带过来。” 他折叠报纸。 戴怡欣的语气自得起来。 “你说什么呢父亲。” “他和他们不一样,冯小满?他比那家伙好上一万倍。” 戴栖吾终于认真起来听她讲话,他收起报纸。 “是吗?” 戴怡欣给他看那戒指。 “能送这样东西的人,不足以证明这一切?” 戴栖吾看一眼那珠宝,并未放在心上,他还是叮嘱。 “谁求婚送这样不庄重的颜色。怡欣,小心不要被骗。” “交往男人之前,先确定他有没有老婆。” 戴怡欣怒了。 “你要我找,我找到了,现在是怎样?你又不满?” “您大可不必担心,因为我很确定他是单身。” 戴栖吾揉揉太阳穴。 见戴怡欣这样坚定,他也难得正视这件事情。 那钻石看得出价值不菲,这样大手笔的人财力是过关的。 戴栖吾说, “怡欣,结婚不是小事。” “至少带回来,给我看看。” 没想到会这样轻松。 戴怡欣笑吟吟道。 “那当然,他不久就会上门拜访。” “相信我吧,父亲,是一个绝对让你满意的人。” “是谁?” 戴怡欣神秘一笑。 “保密。” “你一见便知。” “您女儿的眼光不假。” 结束晚餐,回到房间,躺进自己那张宽大的四柱帷幔粉色公主床,戴怡欣回想起白日发生的一切。 自然而然地,就想起戴妮娜。 她和戴妮娜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她没有理由讨厌戴妮娜。可成长时期父亲总是喜欢拿她和戴妮娜比较。 从,“你妹妹真笨,没有你聪明。”“那种又穷酸又笨蛋的小孩子你都比不过还能干什么?”到“戴妮娜那种人都能上s大,你怎么就给我落榜了?”“你怎么好意思?”“送你出国你又不愿意,你怎么有脸的。” 不是她要和戴妮娜比较,是父亲,逼着她要和戴妮娜一较高下。 现在怎么比呢?戴妮娜的母亲嫁了个有钱人,她亦跟着麻雀变凤凰。金钱上她仅剩的地位岌岌可危。这一切在戴妮娜露出那块腕表的时候达到了最高点,那腕表,是她要买也要费点力的程度,她却轻而易举得到了。 请她? 戴妮娜怎么敢的。 因为戴妮娜不像从前那样惧怕她了。所以她害怕了。 她需要有人分担这种害怕。 她拿出手机给宋济之发短信。 ——济之,你觉得,妮娜如何? 想一想又删掉。 她换了一个活波的语气。 ——我今天玩的很开心,我的妹妹很不听话吧,抱歉,让你见笑了。 她闭着眼睛将信息发了出去。很快收到了他回应。 ——不会。 她接着打。 ——我父亲约你吃饭,你什么时候有空。 他回。 ——年后吧,我在出差,不在s市。 她思考片刻,说。 ——那好吧。 ——这么晚了。打扰你。 颓丧地将手机扔到一边。手机震动一下。 戴怡欣打开看,是宋济之发来的消息。 ——工作太忙实在对不起,我返回s市后,请你吃饭 何故这样客气。她想,我们是要结婚的关系。 思考再三,她还是发短信给他。 ——老实说,我妹妹很漂亮吧,漂亮学业成绩又好,在男人眼里,是吸引人的对吗? 宋济之这次没有回她消息。 话开了口子,就收不住。戴怡欣接着发来消息。 ——如果是她的话,你愿意和她结婚吗? ——对不起,济之,我真的很惊慌,我总觉得,自己比不过她。 戴妮娜从被子里钻出头,攀着宋济之的肩膀,将头支在他肩头,直接把短信念了出来。 她皱眉。 戴怡欣一向趾高气昂,她并不知道戴怡欣对自己居然还有这种感觉。 她咬他耳朵。 “所以你要怎么回答?” 宋济之回复她。 ——你太累了,怡欣。 戴妮娜嘲笑他。 “你不如直接说多喝热水。” 她看他在手机上打字。 ——你是我的太太,这是我决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成为我们的阻碍 ——至于你妹妹,老实讲,我都快要记不清她面孔了 戴妮娜猛掐了他胳膊一下。 “你真不记得?” 他接过她的手,扔到手机,手机顺势滚落到床下面去了。 宋济之翻身把她压进柔软的大床内。 “看来你还是被折腾的不够,戴妮娜,还这么精神呢?” 他将被子掀上去,俯身朝她压了上来。 结束之后,她全身几欲散架,躺进他臂弯里,手臂脆弱地搭在他的手臂之上。她仰头看他。 “很多时候,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宋济之吻她额头。 答非所问。 “妮娜,我与你表姐结婚后,你的死亡,也应该拿上日程了。” 她瞪大眼。 他说, “我知道来的很快,可是我不能等了。” 他沉默一会儿。 “出国吧,妮娜。” “等我结束这里的一切,我就到国外找你,我们永远生活在一起。” 她问。 “你和我一起走,不可以吗?” “你到底要完成什么事?” 他笑, “妮娜,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她没有争辩。 长睫低垂。 “我知道了。” 宋济之吻她眼睛。 “你定会喜欢我为你准备的一切。” 她伸出手沉默地拥抱他。 “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 戴妮娜从他怀里探出头。 “什么?” 他笑答,接着床头昏暗灯光,那微笑有点瘆人。 “古时候的人讲求歃血为盟,妮娜,要和我坐上一条船,你还差一点东西?” “什么?” “你的血脉。” 见她圆滚滚双目充满疑惑,他环紧抱着她的双臂,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开玩笑的,睡觉。” 他伸手熄灭台灯。 “我明天要去隔壁城市开个会,晚上才会回来。” “你照顾自己一天,没有关系吧。” 她嘀咕。 “我不是小孩。” “要我给你准备晚餐吗?” 他嘲笑。 “你会吗?” 戴妮娜争辩。 “我不是没有行动能力的幼稚园学生,不需要人照顾。” 宋济之把她抱的更紧一点。 “知道了,我的妮娜,长大了。” 她笑着打他胳膊一下。 “别开我玩笑。” “不和你说了,我要睡了。” 话罢,当即闭上眼,在他怀中睡去。 第126章 拯救之手 敲开鸡蛋,沿着缝隙将蛋壳分开,黄色的卵一个接一个地落在不锈钢的深盆中。戴妮娜用勺子将蛋清与蛋白分离。 小羊排已经被裹上锡纸放入烤箱里,按照手机上的教程调试好时间后,她开始准备晚上的甜品。 第一次下厨的她虽然生疏略显慌乱,但好在她学习能力强,所以还是有条不紊地将这些繁琐的步骤一一进行下去。 将蛋黄与朗姆酒融合,在搅打到略微膨胀的时候,她停下来,将马斯卡彭倒进蛋黄糊内,继续打,黄与白慢慢融合,变成如云朵般柔软绵稠的奶酪糊。 电话在这时打了进来。她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看着来电显示的人的名字,没来由地高兴起来,笑意止不住从她嘴角划出。 她将手机夹在头与肩膀之间,偏着头接电话。 “你在哪里?” 宋济之说, “我正在开车来的路上,马上就到。” 她的声音愉悦如响铃,带着一种期待,又因为这种期待所以迫切地说。 “那你快点回来,不要迟到。” 戴妮娜开心地取下手机,挂断了电话。她继续手里的工作,隐隐期望着当他吃到这份晚餐时会对自己有所称赞。 宋济之将手机扔到桌面上。 他拿起桌上的气泡水倒进手边的洛克杯中,他端着水,目光如炬,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数块液晶显示屏。 从这里可以看见别墅的各个角落,从外面的车道一直到内部的每一条走道与每一间房,此刻,全然蛰伏于他的掌控之下。 他的另一只手机震动一下,他将它拿起,朝着那边发信息。 ——准备好了,你直接进来便是。 李自豪将自己的沃尔沃停在车道上,他穿了一件蓝绿色夹克,头发夸张地抹着发蜡,拉下车前面的镜子,他再一次检视自己,不出所料,非常帅气。头发一抹油,简直脚踹吴彦祖,拳打彭于晏。女人看了自己,还不被自己的男人味与阳刚之气迷死。 他想。 为了戴妮娜,他可是特意全身上下都换了一身新,连内裤,也是新的。 他走到前门,发现门并没有锁,只需要轻轻一按把手,那扇门就被打开了。 他将信将疑走进去,面对屋内这些陈设漂亮的昂贵家私,李自豪陡然升起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触。直到看见系着围裙,站在厨房料理台后,仿佛周身都被一种柔光笼罩的戴妮娜,他的心才放下来。宋济之没有骗自己。 与平日里冷酷无情的女人相比,此刻的她看起来就像个贤妻良母。在厨房能干,在卧室也能干的那种。 宋济之默默交叉自己的双手,他倾身向前,眼前的一切让他慢慢变得兴奋起来了。 听到门口的响动,戴妮娜得到某种召唤一般将头兴奋地抬起。 “怎么这么快……” 回来了那三个字在看清来人之后被她吞回去了。 她握住打蛋器的手停下来,警惕地盯着来人看,肩膀因为紧张而绷起,看起来就像陷入恐惧状态而无法行动的哺乳动物。 她扔下打蛋器,充满警惕地问。 “你……” “怎么来的……” 一切来的是那样突然,他冲上来,打了她,手肘与拳头落在她的面部与头部,她来不及反抗,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给打懵了。 她倒在地板上,感受到她的血从鼻子里流出来,顺着她的人中流进嘴巴里。 李自豪一拳接一拳地挥舞在她的面门上,每一个拳头都带着一种毫不留情地力道,仿佛想要致她于死地一般。 她想动弹,但那几拳已经使她丧失了行动能力,只能瘫软在地板上,任由其宰割。 他骑在她身上,用力扯开了她的上衣,那是一件露肩的紫色毛衣,漂亮而不实用,三两下就在这种暴力之下被摧毁,露出胸前一大片雪白来。 李自豪望着这片雪白犹如沙漠之人望见绿洲,他贪婪地用眼饱食着这美好的一切,手抚摸上去的触感比他在入睡前yy的那样更舒服柔软。 ——自豪,这女人我已经玩够了,送给你。 ——在我的别墅,你可以尽情干你想干的事。没有人会来追究你的责任。至于她,我们有视频在手,她又能怎样。 李自豪贪婪地将手放上去。因为戴妮娜挣扎的缘故,他又挥了她一巴掌。 拳击没有白练,他想,女人就是要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比如这戴妮娜,平时被他们这些舔狗捧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结果转身就找有钱人卖。 现在呢,被他这最原始最男子汉的行为震慑了吧,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向自己咿咿呀呀地求欢了。 他掐她脖子,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松开了手。接着他站起来,拖着她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他把她压在沙发上吻她脖子的时候她清醒了,当他再一次埋下头的时候,她挥动手臂,有什么东西如同蚊虫叮咬一般扎了他一下。 血从空中兀地飞溅。 先开始,只是一滴,落在戴妮娜眉间,她将那把侧跳刀从他脖子里拔出来的时候,那血如同洪水一般喷涌了出来。她又一次扎进去,又拔出来,血滚出来的速度变得更快。很快,她的头脸与大半个身体都沾染上了他的鲜血,当她最后一次把那刀子拔出来的时候,她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李自豪捂住自己的脖子,先开始他还可以发出一点声音,紧接着那声音就成了呜咽,不知道是因为痛的还是目睹了这血淋淋的场景深知自己危在旦夕而被吓得。 趁着他失神,戴妮娜推开他,从沙发上滚了下去。李自豪的身体失去支撑一般倒在了方才两人纠缠的沙发上。 他捂着脖子,身体开始颤动,失去行动能力地他只能用渴求的目光注视着戴妮娜,那眼球,是那样亮。原来求生的人的眼睛,是那样好看的。 刀子顺着她的手滑落在地板上。 鲜血浸透了她的睫毛,她大半身子都被染红,腥臭的血液如同红色油漆一般将她浇透。她颤抖地爬向了厨房的方向,捡起争执时掉落在地上的手机,拨通了宋济之的电话。 她抱着双膝蜷缩起来,身体颤抖不止,手上的鲜血亦震撼她,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的理智荡然无存,只剩下了呜咽与哭泣。 “宋济之…….” “你在哪里…..” 她断断续续地抽噎。 他那温和柔软充满确信的嗓音自听筒内传来,她发现此刻的自己是多么想要听见他说话,仿佛这是唯一能够令她心安的药剂,能抚慰她心灵的一切创伤。 “怎么了,妮娜?” “告诉我。” 她颤声道。 “我……” “我杀了人……” “我不知道……真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子。” 他的声音依旧是温柔的。 “别害怕,我不是告诉你,我会在你身边吗?” 看着显示屏内她惊慌的样子,他顿了顿。 “听着,别怕,我会处理这一切。” “还记得卧房的位置吗?” 监控中的戴妮娜点了点头。 “现在上楼,一直到我来找你为止,不要做任何事情。” “你是乖女孩,对吗?” 她哭着点点头。 宋济之说, “回房间之后,把门锁上,等我回来。” 她亦顺从地点点头。 他将手机从耳朵边拿开,放到自己嘴边,用蛊惑浮士德出卖灵魂的恶魔的语调对她说。 “我不是说过的吗?你不需要拯救自己,你只要坚持到我来的那一刻就可以。” “所以我的宝贝妮娜,你可以做到的对不对。” 在她带着哭腔地嗯了一声以后,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戴妮娜上楼之后,宋济之打开密室门走了出去。 他迈着轻快愉悦地步子走到了李自豪跟前。站在李自豪身边,慢慢地蹲下去,流了这么多血的他还没有断气。 他欣赏垂死之人的眼睛,就像欣赏一条濒死的鱼在地上吐着泡沫与摆尾。 双手捧在下巴上,等待着那求救的亮光一点一点自他的瞳孔消灭。 这只蚂蚁的求生欲却是超乎他想象的顽固。 血污遮蔽他眼睛,失血过多导致他神智不清,李自豪突然伸手,抓住了宋济之的衣服,沾满鲜血的手指死死捏紧,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求你…….” “救……” 宋济之玩心大发一般将脸靠过去。 “什么?” 李自豪又再一次费力地组织语言,这耗费了他仅剩的一点力气。 “救……” 宋济之笑了。 笑声毛毛,夹杂着毫不掩饰地愉悦。 他微笑着取下那只求救的手,漫不经心地扔下去,接着他捡起了地上那把被戴妮娜遗落的刀子。 当唐青带着人赶到这里的时候,李自豪已经死去一阵,他的两只眼睛被刺毁,其中的一只眼上插着一把刀子。 此刻的宋济之正依靠在厨房的料理台边缘,手中捧着戴妮娜混合好的一盆奶酪糊。 他用手指沾了一点,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放下不锈钢盆,抬腕看表。 “你比我预计的来迟了一点。” 对着见怪不怪的场景,唐青问。 “妮娜呢?” 宋济之说。 “在楼上。” “受惊不小。” 她蹙眉。 “你不应该这样对待她,宋济之,如果荣景姐还在,你要如何向她交代。” 宋济之走过去,挥退准备抬尸体的下属,他从尸体的眼睛里将刀子扯出来。他晃动着刀柄,慢悠悠地说。 “你还真是忠诚,这么多年,不忘初心。” “我都快要被你感动。” 唐青并没有理会他讽刺。 她垂眼看着李自豪的尸体,表情淡漠没有起伏。 她正是当初在医院给宋万起注射药物的女护士。 她说。 “这家伙,我会帮你处理他,那么你答应我的事情呢?” 宋济之从毛料西装裤的裤兜内掏出一条手绢,收起刀子,小心翼翼地将它包起来。 “何故如此心急,筹谋了十四年,现在着急,只会毁于一旦。” “宋明志那家伙,到了时候,我自会送到你手里。” “到时候,你就能帮王荣景报仇雪恨了。” 他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李自豪,嘱咐她。 “处理干净一点。” “你可不想让你和王荣景都爱着的妮娜真的遭遇到什么官司吧。” 唐青忍住气将刀子接了过去。 “不用你讲。” “不过,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你,还真是恶毒。” 他亦微笑回应。 “说真的,您也不遑多让。” 唐青离开时靠近他耳边警告他。 “不要忘了是谁把一个穷酸小子带出来过上如今的生活的。不是荣景姐,宋济之,你老早就死在杰克那个暴力狂的拳头之下了。” “可不要忘本。” 他亦靠近她。 “您教训的是。” “我对此,深以为然。” 戴妮娜仰起头,任由热水将自己全身淋透,她颤抖着在水雾中脱下自己身上沾满鲜血的衣服。她用手抹干净脸上的水珠,仰着头冲洗自己的头发。 身上的鲜血被稀释,打着转从她脚边流走,滑进地漏里。她按下沐浴露,打起泡泡,开始搓揉自己的身体。她的心脏剧烈狂跳,身体亦止不住发抖,她机械地进行着手里的动作,试图想要通过这种行为去冲淡自己的恐惧感。她努力不去想倒在她面前的那具身体。 突然她抓住自己的头发,抱着头蹲下去,蜷缩身体,很无助地哭了出来。 敲门声在此刻蓦然响起。 她连忙擦干眼泪,站起来关了水,裹着浴巾走到门口。 她想起了宋济之说的话。 “谁?” 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是我。” “宋济之。” 她的戒备心总算放下。她打开锁,按下把手,将门打开了。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看着他,鼻头开始发酸,发现他那双眼睛亦看着自己,充满关切与担忧。在彼此相对望的那一刻,她终于是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两人静静对望片刻。在他心疼的注视下,她扑了上去,投入了他怀里。 抱着他的时候,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在她的面颊上留下一道闪光的泪渍。 他坚实的手臂绕到她背后,又将她抱紧了一点。 第127章 尽在彀中 因为信任他,所以她毫无防备,脸靠在他怀中,颤抖的流着眼泪。 宋济之眼神里充满慈悲,他的手慢慢移到了她后脑。 轻拍她后脑。 “没事了。” 他柔声安慰。“一切都过去了。” “现在,妮娜。放宽心好好睡一觉吧。” 他的手慢慢移动到她的脖子后面,从手掌心中旋出袖口里的一只注射器,毫不怜惜地扎进了她的脖子里,在他爱怜的注视下她不可置信瞪大的双眼因为药物而渐闭,她失去意识,身体从他怀中滑落,他则顺势捞起她腰身,让她倒在了自己怀里。 宋济之将失去意识的她横抱起来,往床边走去。平稳的将她放在床上,掀起脚边的被子给她盖上。他坐到她身边,抚摸她深睡的面孔,俯下身子将嘴唇贴到她额头之上。 “睡吧。” “当你醒来的时候,所面对的就是全新的世界了。” 李自豪的尸体被放置进沃尔沃的驾驶座里,助手拎着插长胶管的白色塑料桶往车内泼洒汽油。唐青将一封折叠的信纸夹在手指缝之间递给身旁的下属。 “把这个放在进他卧室的抽屉柜内。” 这是李自豪在密室逃脱游戏中根据剧情写下的遗书。 唐青发号施令。 “把他塑造成因为网贷负债累累而自杀的受害者,不能扯上任何关于盛云和宋家的事情。” “明白吗?” 助手接过她纸条,领命而去。 她从上衣兜内掏出一盒火柴走到车前,她擦亮火柴,将它扔进车内,汽油很快被引燃,不一会儿的功夫整辆车都沐浴在辉煌的火海里。 爆裂的火光映衬在唐青漆黑的眼里,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将她的思绪带回那天。 小小的女孩在昏睡,宋济之替她捏好被角,比现在更年轻更冲动一点的唐青如幽灵一般站立在窗帘的黑暗里。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 宋济之站起身。 “她骗宋明志的事情被发现了。” “你现在要马上离开,宋明志迟早会查到你的。” 唐青抿起嘴唇。 “她,怎么样了?” 宋济之的脸上划过一丝阴霾。 “我到的时候,已经失去呼吸了。” “宋明志叫人送走了她的尸体。” “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得保护妮娜,如果被他发现妮娜的存在,宋明志会斩草除根的。” 她想要冲上去扯他领口却被自己硬生生制止住了。 “你这是什么话!” “今天一早,一早,我才和她通过电话。荣景姐怎么会变成那样。” 她捏紧拳头。 “我要去找宋明志。” 宋济之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我都没有证据,你现在去无疑是自投罗网。宋家的产业与眼线遍布s市大小,你如何去斗?” “你连宋明志把她送去哪里都不知道。” 她甩开他手。 “那我就这样等着吗?荣景姐对我恩重如山,我如何过得去?” “宋济之,你是个懦夫就不要拉着我,宋明志杀了她,我便要他血债血偿。” 宋济之带着深意地说。 “那她怎么办?” 他指向熟睡的戴妮娜。 “她死的时候一直盯着门缝外的妮娜,我做出了她让我做的选择。” “妮娜是她的宝贝,你我去拼命,那她要如何生活?” 唐青亦看向那小人。 她睡得深沉,这一觉早已经不知天地为何物,她还没有叫荣景一声母亲。这是荣景姐活着的时候最期待的事情,唐青当然明了。 宋济之说。 “我会想方设法从宋明志那里打探消息。唐青,要报复他,我们得从长计议。” “杀人诛心,让他死,只会便宜他。” 用不着去找尸体了,因为就在第二天,王荣景的雪白宝马就在高架桥上被发现,她撞上了隧道外的水泥柱,车子起火自燃,整辆车沐浴在火海里,就像今天这样。 令她感到疑惑的是,说从长计议的宋济之就在第二天报了警,走进警局,举报了宋明志。按照程序接受调查的宋明志最终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释放。 宋济之在宋明志放出后不久找到她,给她护照与机票让她出国避风头。 “你看到了,宋明志的手腕与影响力了。即使是我举报,他亦有一百种方式脱罪。” “现场目击的人除了我还有管家,菲佣以及他的贴身助理,但结局你知道的,所有人都把这件事情遗忘了。” 他对她说。 “我和你一样同样希望宋明志倒台。” “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你为了王荣景,而我为了整个宋家。杀害宋明志,你会得到你要的。可结局是你下半辈子东躲西藏,隐姓埋名一直生活在阴影里。” “为什么不选择更好的,唐青,利用我除掉他。你得到你想要的,我得到宋家的一切。拿到宋家,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宋明志,并不需要脏你的手。” 唐青警惕地看着他。 “你会这样好心?” 宋济之说。 “至少在目前,我和你有着同样的追求。” “什么追求?” 他笑了。 “那个女孩。” “王荣景临死前将她托付给我,她对我有恩,我当然要报答。” 面对着李自豪燃烧车辆的唐青握紧手里的拳头,如果她一早知道宋济之所谓的报答是那样的话,她根本不可能把戴妮娜交到他手里。 这个该死的杂种。 待到宋济之重新下楼的时候,客厅内部已经整理一新,带血沙发与地毯全部被替换,地面也被打扫,一切光洁如新。 唐青处理事情的手段是他一贯满意的,干净而利落的手法,简洁而迅速。 他重新回到安装监控的密室里,伸手打开墙面的灯光开关,房间中心是一块宽阔的操作台,台面平整阔绰,随着灯光亮起,中央搭建着的一座微型堡垒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欧洲孩子在圣诞节都乐于收到这样一份礼物,泡沫纸板屋搭建的房屋,里面放满了等比例缩小的各种家具。 但眼前的这模型远比那些小孩子的礼物更庄严更巨大用料更扎实更加坚不可摧。 这庄严的堡垒是从过去的他的生活里挪用而来的一个意向,一个伟大的意向,一个他所期望的真实的东西。 他走上前去,用手抚摸突出的塔楼。 塔楼之中正放置着一个戴皇冠的小女孩。挥动着手臂,笑眯了眼,仿佛是正在接受王城内臣民的礼遇与欢呼。 那是视野最好的地方,在整座堡垒的最高处,位于最中心地带。 他会让她活在她最期盼的童话里,覆盖着鲜花,睡在荆棘丛中。被忠贞的骑士守护着,一百年,还是一千年,一直到这位骁勇善战的骑士变成远古神话里的恶龙,盘踞在这里,垂头就能看见他的睡公主。 指尖在塔顶留恋地停顿,看向那小公主的时候,他的心没来由地刺痛了。 那是妮娜。 他的妮娜。 他势要夺下这座城,或早或晚,从一开始就是抱着这样的计划开始的。 无论是落单的公主还是坚实的城池,他都要得到。 他倾身,双手撑在台子边缘,目光炯炯地扫视着这种城池,像某一位罗马时期横征暴敛的君主审视着这座注定归属于自己名下的王城。 这一刻,他显得志得意满,野心勃勃。 仿佛一切尽在他彀中。 戴妮娜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是一片积雪覆盖的山峦,走了有多久,她来不及记数。 时间与空间在这雪白与雪白交接的地方显得毫无意义。 一种无名的冲动驱使着她前往更遥远的地方,踏进更深的积雪里,却没有寒冷与发抖的感觉。 直到看见不远处的背影。 梦是如此奇怪,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却能清楚地知道那是谁。她加快了在雪地里前行的步伐,朝着那瘦高的身影而去,看起来两人的距离并不远,但无论她如何努力,依旧拉不近这距离。 她泪流满面,想喊他的名字,张嘴却是哑然,什么也喊不出来。 那黑色的影子停下来了,缓慢地,如同被刻意放慢的电影镜头,他的头缓慢地转过来,接着是他的身体,他很悲伤地对她笑了。 “你该停下来了。” 他说。 “我们要走的路,是不同的。” “从这里开始,我们就各走各路。” 为什么? 她在心里喊到,却无法言说,拼命挣扎,却无力。 你要去哪里? 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去,背影消失在白雪覆盖的山峦之间。 戴妮娜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动弹了。 她痛苦地转醒。 四周漆黑一片没有动静,她头疼欲裂,掀开被子在黑暗里摸墙扶壁走进浴室。 她打开灯,伸手揉了揉睡意惺忪的脸,当她抬起头注视镜中自己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脸上多出了一道道鲜血的红印。 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把刀子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她心一凉,如同触电般将刀子扔到了浴室的地板之上。下水道与地漏处传开咕咕响动,接着如同被控制一般源源不断流出水,这水渐渐演变成了鲜血的染色,变成她眼睛中的一片猩红。 一只血手抓住了她的裙摆,她惊的几乎要跳起来,跳开发现自己回到了客厅内,李自豪捂着脖子在地板上挣扎着爬行,从他身体下流出的血迹如同蜘蛛网一般四处扩散开来。 她抖着身体,死死攥紧了她。 她大叫一声。 墙壁和天花板此刻几乎是同时朝她挤压而来,她感觉到胸口有一股莫名的压力,将她的呼吸从肺部挤出去。她拼命地摊开四肢,伸长手伸长脚想要缓解这种感受。却在这种惊惧的窒息感里慢慢失去了力气。 风吹动着她额前的碎发,宋济之走上前去,关掉了半开的窗户。 重新坐到她身边,伸手抚摸她的脸与额头。 她皱着眉,睡得很不安,陷入噩梦里,额角溢出细密汗珠。他用手绢仔细地替她擦拭。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他知道,但她会习惯的。第一次也许笨拙不至于致命,后面她会一次比一次更顺手,更精准也更迅速。 最后她会了解他的良苦用心,在他为她精心打造的乐园内,变得更像她自己。 他想要做到那样的程度,以那样的方式,屠杀与谋杀。是的,是那样的。 “我多希望你永远沉睡在我的臂弯里。妮娜。” 抚摸她脸的时候他说。 “与你分别,是我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如果你是我,在这十几年的熬煎与折磨里你就会明白,能在这时刻抚摸你触碰你让你躺在我的身边的我会是多么庆幸。” 翻转手,用手背的皮肤去贴出她滚烫红颊。 “所以,为了我的爱,为了这最深最执着最独一无二的感情,你可要多多努力。” 第128章 恢复记忆 也许是深沉睡眠起了作用,她的意识牵引她来到了一片多年以来未曾涉足的领域。一个沉睡在她的潜意识里,因为大脑的保护作用而被她遗忘的领域。 一只手,冰凉而柔软,贴在她的脑门上,将她唤醒。 戴妮娜看见了那张脸,注视她的时候,那双眼睛显得爱怜而专注。是一张与王一贤八分相似的脸,带着王一贤从不会给她的那种含着爱与骄傲的眼神。 “我的囡囡醒了。” 王荣景趴在床边,脸上被微弱的台灯灯光照着,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她笑了,这种笑容不是戴妮娜成长期间从那些大人们的脸上看见的那类型的笑,既不是谄媚,也不是酸楚的嘲弄,代表的不是仇恨与讳莫如深,不是鄙夷与卖弄。而是一种真诚的笑,只因为戴妮娜在这里,所以她才笑了。是一种只针对她的,仿佛她的存在已经是眼前的人的幸福之所在的笑。 戴妮娜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王荣景先她一步泛起眼泪。 “我都忘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伸出手胡乱擦拭眼泪。 “你喜欢姨妈是不是。” 戴妮娜点点头。 她又笑了,酸涩的笑,王荣景忍着眼泪接着说。 “那你愿意和我走吗?” “去哪里?” 戴妮娜说,她惊讶于自己发出的声音是那般稚嫩。 “如果不能按时回家的话,大人们会生气。” 她孩子气的声音听起来很哀伤,有种超脱这种年龄的成熟。 “我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也不能每次都麻烦你。” 王荣景说。 “那就不要回去了。” 王荣景伸出手抚摸她的脸。 “姨妈带你去瑞士好不好。” “瑞士?” “嗯,从今以后,让我做你的妈妈。” 王荣景哽咽了。 “不。” “妮娜,这些事情以后我会都告诉你,其实……其实……” “其实我就是你的妈妈。” “因为一些事情,所以没有在你身边。你也知道的对吧,姨妈一直都很喜欢你。” “只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王荣景愣住了,戴妮娜伸出手去擦她的眼泪。年幼的孩子做出这样的举动,令她的心更痛了。是在怎样的环境下才会养成这样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的本领。这只是一个孩子。 王荣景直立身体,再也抵挡不住这思念之情,用尽力气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跟我走,好不好。” “妮娜,妈妈对不起你。” 小女孩版的戴妮娜回应了王荣景的拥抱,她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这种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居然就发生在了她身上。在备受虐待的那些日子里自己是多么希望有一个大人可以走上前来拯救她,拥抱她,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其实她也是某个人所珍视的人的道理。 王荣景就像是圣诞节的惊喜,她向圣诞老人许愿,如果能一直和姨妈生活在一起就好了,在那个时刻,有人回应了她的愿望。 戴妮娜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妈妈。” 是的,妈妈。 这是她的妈妈。 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为什么宋家大宅那样辉煌的同时会给她一种场景再现的感觉,就是在那扇大门之外,她看着宋明志举起手里的凶器,隔着门缝看着那黑色的影子倒下,有人从身后抱起了她,捂住她的嘴,宋济之身上那熟悉的乌木香水的气息自绵长回忆里的每一扇打开的窗户,每一扇遮蔽的门缝之间传来,她重新闻到了那沉郁而枯朽的味道。 在她生日的那个晚上送上燃烧着热烈蜡烛的蛋糕并不是宋济之陪她度过的第一个生日。 想到蛋糕的时候,那林立如笋的条形蜡烛将她带到了比这更久更远的时光碎片里。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妮娜,该许愿了。” 在一片金色的闪光里,她看见头戴生日帽的自己,王荣景站在她身后,对她说。 “我的小公主,吹熄蜡烛后的第三个愿望不要讲出来。” 对啊,如果之前没有人给自己庆生,如果她没有感受过蛋糕与蜡烛,她怎么知道,在第三个愿望许下的时候,要闭口不言。 所以在那个时候,她会在心里祈祷。 希望我离开的时候,他亦可以幸福起来。 戴妮娜看见小时候的她吹熄蜡烛,大声许愿,然后在第三个愿望的时候停顿下来。许完愿,睁开眼睛,吹灭蜡烛。 宋济之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那是比现在看起来更年轻一点的宋济之,留着寄宿学校的富家子弟惯有的三七分刘海,他那种冷静冷漠的样子和现在有过之无不及,原来宋济之那种做派不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养成的,而是生来就有之。 他目光沉沉,表情阴郁,看起来很凶,戴妮娜意识到那时候的自己是有点怕他的。 毕竟她是外来者,而王荣景,是宋济之的母亲。 她叫他哥哥,他冷漠以待。每每她想要和他亲近,却都止步于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肢体语言。她本能地觉得他厌弃自己,如果没有王荣景在的话,她是不愿意与他独处的。 直到那一天。 生日过后收礼物,王荣景送给她动物玩偶,唐青送来一款最新的口袋电脑。接着是宋济之,接受他的礼物的时候,她显得有些怯懦。 她并没有料到这个看起来很不好接近的哥哥会给自己送礼物。 他送的是一台小型天文望远镜,在那个拿着小灵通都可以对同伴炫耀的年代,这完全超出了戴妮娜的想象。 望远镜组装好的时候,她还要借助着小凳子才能勉强将眼睛凑到目镜之前。入目是一片漆黑,期待之中的星群与飘带似的银河不曾出现在她眼前。 宋济之走上前来打开镜头盖,他沉默而熟练地为她调试设备。 紧接着他站在她身后,扳动镜筒。 “现在看看。” 戴妮娜将信将疑地将眼睛凑上去,是月球,灰色的星球上点缀着斑驳暗影,表面的坑洞像是碳化的水壶壶底,对与那个年纪的她而言,平日里看星星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旋转着直到头昏眼花的程度,这样你就能在半晕半醒,脚步虚浮之间看见像星星的东西。 而此刻所观察到的星球,却是科学的、崭新的,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一个她无从知晓却显得很有诱惑力的世界。 如果当初能一直看下去,对着星球保持着强烈爱好并且这样的爱能够被人及时的满足下去,她也许可以成为一名天文学家。 她将视线从月球表面的坑洞上移开,移到他的手上的,那是一双精确有力的手,正是那双手摆动和操纵着一个让她窥见新鲜世界的工具。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偶然。 宋济之编造了一个故事,用最美丽的谎言编织出最绚烂的梦境,邀请她走进他迷宫一般的生活,其实出口就在她的右手边,掩映在植物鲜嫩绿色的篱笆墙内,只要她愿意观察,早该获得如此真相。 为什么姨母说自己是她的母亲,如果真的如姨母所言,宋济之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戴妮娜自昏沉的睡梦里转醒,一个梦连着一个梦令她身心俱疲,脑袋仿佛装进了一个铅球,凭借着那股下坠的引力牵动着她的头皮一阵刺痛。 她想起沉睡前最后的记忆,宋济之朝她脖子上扎了什么东西,在他沉沉目光的注视下,她毫无抵抗般地失去意识。 她小心翼翼挪动自己的手臂,直到感受到了身体被重新掌握的那种自信,她的知觉开始复苏。 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身上是一条崭新的白色睡裙,她抬手臂,手臂上突如其来的钝痛令她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 顺着痛的地方望去,是一团青紫色的抓痕,李自豪在拖着她往客厅走的时候,那只手稳稳地嵌在她的皮肉里,留下了这样一串带着指印的伤痕。她皮肤白,角质层薄,稍微用力就是瘀痕。 戴妮娜抱着肩膀,环顾整座房间,发现只有自己一人。 她下床,从衣橱里拿出一件带来的白色长毛衣套在自己身上。 她打开房门,长廊幽寂,其余的房间的门都大开通风,但没有见到任何人。 “宋济之!” 她一面叫他的名字一面往下走,走到一楼的时候,她发现一楼的陈设已经被更换过了,虽然和原来看起来并无二致,但是她清楚,原来的一切陈设已经被处理掉了。 他说的没错,他会帮她解决问题,解决的如此干净,真是出乎她意料。 戴妮娜凝视着被更换过的沙发,就是在那里,她扎了他,一刀又一刀,刚开始的时候,你是害怕的。接着这种害怕变成了愤怒,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这种愤怒就变成了想要杀之后快的决心。 崔锦松的事迹早就告诉她,死人比活人更好处理。最可怕的是半死不活,那么你的余生都将活在那样的人的阴影里。 她最终在一楼一座延伸出去的露台处找到了他。 他穿着白色晨袍,绸制的黑色睡衣,坐在一张设计感颇为独特的扶手椅上看平板。晨袍下摆一直延伸到他脚踝的位置。 一开始,只是一辆载着一家四口的小车因为刹车失灵而逐渐失控,在司机猛打方向盘企图控制这场无法挽回的悲剧的时候,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小车在隧道内追尾一辆油罐车,油罐车失控朝着隧道壁撞了上去。起火的汽车点燃了油罐,与前方一辆满载面粉的运货车发生了反应,爆炸就是在这时候产生的。三十分钟之内,爆炸了四场,隧道内无一人生还。 这是三日之前发生在东南亚某一国家的惨剧。数十个家庭破灭,举国震惊,政府官员轮番出来道歉。事件的前因后果目前正在调查与取证之中。初步判断,是源自于失控轿车的刹车问题。 宋济之放下平板。 若无其事地将视线转移到一旁的人工草坪之上。 那里停留着一只褐色圆润的小鸟,它的头一阵一阵地上下震颤,仿佛在寻找着松软泥土里的一条蚯蚓抑或是一只甲虫。 四周少有人迹,城市的声音显得遥远、飘渺,这是繁华的世界里的一方净土。于昂贵的地皮上所塑造的一种返璞归真似的避世之所。 即便是远离现代社会,他的手中依旧握紧着掌握外部世界的那一根缰绳,有时候是一个按钮,对于一个独裁者而言,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情。他可以在这里随心所欲地引爆外面的世界,如果他愿意的话。 他收回视线,看见了走向这里的戴妮娜。 她的一只眼圈依然乌肿,李自豪对她造成的伤害着实不小。 戴妮娜抱着双臂,清晨的空气凛冽,即便是有外套,她依然觉得有些许寒冷。 她看了一眼他放在桌面上的平板。 “你现在在忙吗?” 宋济之摇摇头,他朝她伸出一只手。 “过来这里。” 她走上前去,握住他宽阔温暖的手掌,他将她拉到了自己腿上,手顺势环上来,圈她入怀。 她伸出手去抱住他的脖子,将感到寒冷的身体贴近他。将脸搁置在他的肩头。 “你不用担心我,如果你想回去工作,我不会阻拦你。” 他问。 “身体还疼吗?” “你昏睡的时候我有叫医生帮你检查过,可为了保险起见,回去的时候让安俞带你再去做一次全身体检。” 她松开手。 向他展示自己强健身体。为了让他宽心,戴妮娜刻意用了很活泼的语调。 “我身心都已恢复,你不用为我担心。” “不放心我,你可以让一曼姐过来。她经验十足,我非常放心。” 他伸手,小心翼翼抚摸她脸上的伤口。 目光怜惜而专注。 宋济之的脸与梦里那张年轻而沉默的脸惊异地重合了。 戴妮娜说。 “那一晚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姨母成为我的母亲。” “那个愿望,在某一天晚上,好像实现了。” 他的手顿住了。手从她的脸上坠落下去。 沉默一会儿,他说。 “你都知道了。” 第129章 永远绽放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戴妮娜说。轻轻抓起他垂下的一只手。 “在顶层餐厅,不是第一次相见。” 宋济之看牢她一阵。 “你记得多少。” 戴妮娜说。 “记得在书房之外,看着她倒下。”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姨妈告诉我,我是她女儿。” “也许是她喜欢我,心疼我处境,才这样讲。” 宋济之摇头。 “她的确是你母亲。” “王一贤生的是个儿子。彼时在医院工作的唐青暗地里帮助她,偷梁换柱,把他换成了你。” “性别都不同,如何交换?” 他轻蔑一笑。 “钱是万能的。” “天底下没有钱办不到的事。你比你那弟弟早出生数月,一切的计划从你母亲介绍王一贤进入那家私人妇产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启动了。” 戴妮娜松开他的手,僵住了。 他怎么可以用如此平静的口吻讲着这样恐怖的事情。 “所以你真的是我的哥哥?” 她吃力地讲,尽量用一种非直白的语气去探寻那个不堪的秘密。 “我和你,来自同一个女人的身体。” 宋济之的话及时抚平她心中的褶皱。 “不是。” “如果你真要真相,我可以告诉你,王荣景并不是我生母。” “她只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你。” 她的眼里已有泪花。 “所以,那天晚上她告诉我的都是真的。” “她真是…..我的妈妈。” 宋济之点点头。 他的回应让她发现了一个更可怕的真相。 “所以…..” “我的父亲…..” 他坦白。 “宋明志,其实是你的父亲。” “我的生父在匈牙利的监狱里,他在被逮捕之前和你母亲约会过,在他被捕后不久,王荣景便带着我回了国。” “宋明志需要一个私生子而非私生女,王荣景为宋明志办事多年,清楚他秉性,所以将我留在他身边。她则计划带着你和宋明志的秘密资产出逃,即便是宋明志后知后觉知道真相,因为他那些灰色收入见不得光的原因,也只能不了了之。” 他遗憾道。 “宋明志提早发现真相,他怒不可遏,势要将你母亲除之而后快。在逼问不得的情况下,他下了狠手。妮娜,我很想救你母亲,可是你在那里,我只能选择一个。” “我那时候才进到宋家不久,要扎根在那里并不容易,把你放在戴建国那一家子人身边实属无奈之举。让你受到那样多的伤害,我十分抱歉。” 他伸出手,手指轻轻触碰她面颊,像是在呵护着一株娇嫩的花朵,舍不得用一点力。 戴妮娜问。 “是因为你亏欠我母亲。” 他摇头。 “我的确欠你母亲恩情,但对你不是亏欠。” “我只是喜欢你,你对我而言十分珍贵。”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把宋家的一切都夺过来,保证你能毫无阻拦地得到这一切。” 他用指尖描摹她眉眼。 “你只要像一株玫瑰一样呆在这里永远绽放就好了。” “妮娜,因为只有我有这样的能力可以保证你永远都不会枯萎。” 她突然起了一种开玩笑的心思。 “谁的花园只有一朵玫瑰。呆在一群玫瑰中间,我便不那么特殊了。” 宋济之笑了。 “谁说你住在花园里。” “一名真正的花匠会为了长势最好的那一朵而铲除掉其余的花朵,把所有的养分都交给唯一的那一朵。烧掉其余的那些残次品,让它们为你腐烂,最终成为你的养料。” 他的声音温柔而残忍。 “这便是你之于我的意义。” 戴妮娜伸出双臂,抱住他脖子,身体微微往后倾,低头凝视他。 “你当真的有这样爱我?” 凝视她碧清双目,他不假思索道。 “当然。” 她身体向前拥抱了他。 扶着她腰身,他将嘴唇贴在她耳边。 “和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宋济之拍着她后背,突然说。 “去哪里?” 他刻意卖了个关子。 “去了便知。” 原来他在这里亦有密室,跟着他走进去的时候,密室内的一溜显示屏率先吸引了她注意。 见她疑惑,宋济之主动解答。 “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偶尔做点投资。” 戴妮娜说。 “我又没你说什么。” “你急着解释,倒像是有鬼。” 他靠在摆放着模型的操作台上,她的视线从显示屏上挪开,移动到了墙上的数幅油画之上,这些并不是她熟知的画家们的作品。 宋济之说。 “这里大部分是从旧货市场和一些不知名艺术家那里买来。” “是完全按照我的喜好,所存放的物品。” 戴妮娜环顾四周,的确,这些作品并不来自她所熟悉的任何绘画流派与创作者。 戴妮娜说。 “所以你是声东击西,值钱的挂在外面,不值钱的却摆放在这里。” 他说。 “你如何判断它们不值钱。” “因为不是名家,所以卖不出价。” 他说。 “价不是这样定的。” “你可知道,当初宋明志的数亿就是这样转移出去的。” “那些钱现在在哪里?” “除你母亲之外,无人知晓。” “所以这是一桩悬案?” 他点头。 手指在操作台上若有所思地敲击。 “或许你会知道。” 戴妮娜感到很荒唐。 “我那时候才多大,根本不是记事的年纪。” 她佯装着恍然大悟一般,指着他道。 “你终于露出真面孔,所以你是为了钱才接近我?” “你想要宋明志的钱。” 他离开操控台朝她走来。 “是。” 高大身影配合着一张冷脸极具压迫感地向她逼近,她突然意识到,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四周都是封死的墙壁,如同墓穴。他要真的在这里对她做什么,她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干嘛突然这样。” 他快步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的脚往后撤退了一步,撤得太快险些倒下去。 宋济之及时抓住她手臂。 “你在害怕。” 她板正身体,及时辩解。 “这只是生物出于本能的反应。” “责任在你,你为何突然走来。” 他垂下头,吻上了她的嘴唇。一只手扣住她腰身,另一只手则趁势按住她后脑,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折叠过去。 她伸手捶他肩膀,并不能阻止他动作。紧接戴妮娜放弃抵抗一般,自暴自弃地接受了他的亲吻。 离开她嘴唇的时候,他趁机咬了她下唇一口。 “当然是为了做坏事。” 戴妮娜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滑稽。 她伸出手用毛衣的袖口泄愤似地擦拭自己的嘴唇。 “宋济之,你最讨厌。” 在新闻发出之前,孙国福就已经接到了来自海外的电话。刹车片出了问题,胜利钢材因为劣质刹车片而受到了控告。越南和印尼的工厂因为这件事情损失惨重被迫停业。随着调查的深入,他受到的指控只会越来越严重。 发往别国的订单被统统退回,仓库因为挤压货物过多而爆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令他最难以置信的,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戴建国带着公司的骨干员工集体跳槽。 他暴怒。 用戴着金银戒指的手指扯着自己头上所剩无几的毛发。 资金链就这样断裂了。 用于资金周转而抵押的房子与车子很快就不再归他所有。更何况还有那些半死不活的家属哭着索要的巨额赔偿款。 他如同住所被人掘去的无头蚂蚁一般在原地打着转。 从昨天开始,他就不再接听任何电话。 他从办公室的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私人手机号,继续拨打着那个因为反复播出而烂熟于心的号码。 号码拨通了却无人接听。 他焦急地跺脚。冲着听筒无力地吼叫。 “草你妈的!” “戴建国,我操你妈!” 忽然之间一个念头击中了他。 他急忙慌地从桌面摆放的水晶名片盒内翻找出一张名片。如同呼唤救星似的,他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到了盛云的秘书室。 算了,死马当做活马医。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了。 清冽的女声自听筒传来。 “您好。” 孙国福气喘吁吁。 “宋先生现在在公司吗?我是胜利钢材的孙国福。” 那边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 “请问您有预约吗?” “预什么约!” “我草……” 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恶劣,孙国福止住了声。 “我是宋先生的朋友。” “今天打来是有要事要商量。” 那边迟疑一回,道。 “宋先生此刻休年假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并不清楚。” “你们秘书室有他的私人电话吗?” 孙国福问。 那边却反问。 “您不是他朋友吗?” 孙国福掐断了电话。 不可以坐以待毙,从一个初中文化的沙场员工走到今天的地步,他孙国福没有哪一步是白走的。如今只剩下盛云,宋济之有大笔资金可以动用,定能补上他断缺的资金链。他帮他做事这样久,宋济之帮助他是应该的。 不然他不会继续帮着他隐瞒新金属并不存在的秘密,胜利钢材将这类并不存在的新金属以高价出售给一间做轮船制造的海外公司,由此收到来自这家海外公司的巨额款项。戴建国在胜利钢材做的就是这件事。对于生意人而言,这是一种屡见不鲜的洗白灰色收入的手法。 想到这里,他气的猛捶自己的梨花木书桌。 这该死的戴建国走之前把一切文件都摧毁了。 戴栖吾急冲冲地冲进孙国福办公室。 “岳父,这新闻是怎么回事?” 孙国福将桌上的烟灰缸朝他砸去。 他暴跳如雷,将被戴建国背叛的怒火全数转移到了戴栖吾身上。 “你说呢?都是你那好弟弟干的好事。” “该死的狗东西!” 戴栖吾来到公司的时候就听见了员工私底下乱七八糟议论着这件事情。谁知道戴建国那看着老实巴交的小文员会做出这种事。戴建国手底下的项目出了问题的时候戴栖吾其实还暗喜,因为这样可以参他一本,自己上位。 可事情发展远超乎他意料。一夜之间,如日中天的胜利钢材居然到了破产的边缘,他这赘婿可怎么办? 他躲开烟灰缸,搓手讪笑。 正寻思怎么办的时候,他的余光扫到了孙国福放在桌上的名片。 蓝色卡片,黑色打印字体,剪裁与大小都完美符合他得到的那一张。 顾不得去探孙国福口风,他连忙将那名片从桌上捡起。 “这是哪里来的?” 孙国福无暇顾及这小事,不耐烦地说。 “你瞎吗?不会自己看?这是盛云秘书室的名片。” 戴栖梧将手里的卡片翻转来翻转去。 “岳父,不必着急,我好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你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个?” 戴妮娜低头注视那座王城式样的微缩模型。 麻雀虽小,五脏六腑却都俱全。拥有着一座城堡该有的一切,忠贞站立的尖顶塔楼,抵挡敌军入侵的护城河和充当防御攻势作为要塞的小城堡。城墙上方设有隘口,防卫者可以在这里向外射击。 她的注意力被塔楼里的一个小人偶所攫取,那是一个头戴小巧金色王冠,留着金色头发的女孩,挥动双手,仿佛是向着并不存在的城楼下的居民致意。 戴妮娜出于好奇心将手放了上去,单薄的小人倒在了她的拇指上,才发现那并不是牢牢镶嵌在那里的。 他走到她身后。从她的手中将那小人接过去,重新摆放回她应在的位置。 “这是你。” 他伸出手掌指着城堡外被刻意预留出的位置介绍道。 “这是绵长的护城河。” 他的手慢慢往上抬。 “这是牢不可破的城墙。” 他的手来到了那女孩的位置。 “作为公主的你,当然要放在最高视野最好的地方。” 戴妮娜抱臂,她平静地微笑。 “呵,童话。” “所以这里只有我吗?” 他摇头。 “不。” “有一位骑士正为了攻占这位公主的芳心而奋力拼搏厮杀着。” 他伸手拉下了城堡外的吊桥。吊桥搭载了壕沟之上,那里亦有一名人偶,穿着铠甲的骑士,手持一把长剑摆出作战的姿态。 戴妮娜不很喜欢这样的故事,困在塔楼里的公主永远是被动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下长而无用的头发等待着不知名的王子打败巨龙猛兽前来拯救自己。 她信手将那骑士的转了一个面。 “如果你要守护我,为什么剑要朝我的方位。” 宋济之用开玩笑的口气道。 “我是你的骑士并非王子。我举剑的原因是为了杀掉那个借着你头发爬上顶楼与你私相授受的倒霉王子。” 语气玩味,神态却释放出一种恐怖的专注。 “不然你以为,这座城为什么是空掉的。” 第130章 不知饱足 听到如此无情的发言,霎时间,她笑了,漆黑的瞳孔折射出晶亮光芒,乌黑透亮。 “真的如此爱我?” “没有开玩笑。” 宋济之环住她的腰,手臂略微使力,将她抱上了操作台。 她的双腿在半空中晃荡,手撑在两侧,顺势抬起眼睛去看他。 “可是我身边什么人都没有,我会觉得孤单的。” 宋济之慢慢俯身,他的手按在她的两手之上,缓缓垂下身体与她平视。 他的脸朝着她贴近,温热的气息挥洒在她的脸孔之上。 “谁说你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只是你没有发觉罢了。” 她歪头,眼神暧昧而迷离,与他直视她的视线相牵扯。 “哦?” “那你说来听听,你都了解我什么?” 戴妮娜抬起自己的脸,她的鼻尖靠近他的,紧接着,她像一只呼吸同类气息的小猫一般,亲昵地蹭上了他的鼻梁与侧脸。她的脚亦不安分,顺着他的大腿慢慢攀爬上去。 她很乐意注视到他紧绷的下颚与滚动的喉结,接着她凑上前去,咬了一口他的脖子。 那里有消退的红痕,剩下浅浅一个红色的点,像一粒蚊子血,不仔细观察的话,很难注意到那痕迹的存在。被她牙齿一碰,那种感觉复苏了,他旋即发出一阵短促地吸气声。 “你的本子写的很好。” “所以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你的故事投一点钱进去。” 她的嘴唇从他的脖子上离开。 “你都知道了?” 宋济之用赞叹的语气说道。 “妮娜,你还真挺有创作天分的。” 他的唇边泛起一丝不痛不痒的微笑,紧接着笑容消失了,像是一个被孵出的泡泡突然在空气里碎裂。 “居然敢拿这种故事赚钱。” “你以为只有我看出你是在写宋万起的杀人案吗?” 戴妮娜亦笑了,她老老实实收回自己的腿,手像小学生一样摆放在膝盖上。 “你怕了?” “不应该啊。我全程没有提到你我,故事只是关于一位退休的女侦探罢了。” 她故意用很天真的口吻说。 “让苏白来演这样的角色再好不过。” “你知道她是为谁工作的吗?” 他问。 戴妮娜点点头。 “之前不知,但过后就晓得,苏白与宋青云关系匪浅。” 戴妮娜笑着说。 “既然你都读过了,宋青云在之前肯定也已读过。” “这是她们公司的活动,不是吗?”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我以为你和宋青云关系并不好。” “想不到你们居然会交流这种东西。” 他说。 “你会这样想,才是大错特错。” “你还记得我们在b市住过的那间酒店吗?现在你依旧可以看见新闻,一年前在再建的高尔夫球场之中挖出了一具白骨化的尸体。” “在比这更早的时候,在这座酒店建立之初,开发推行的并不顺利。虽然宋万起立了项,但开发方案的实际负责人是宋青云。大部分居民都签下合同拿到了赔偿款,只有那一户,不知道是想要更多的钱所以坐地起价,还是真如他所言,无法割舍住在这里的生活。那是一个鳏夫,据他所诉,他的结发妻子跟别了跑了十余年。” 戴妮娜追问。 “然后呢?” “他死在那里了?那具白骨是他的,而宋青云为了开发下了死手?” 宋济之否认了她看法。 “那个钉子户在某个起雾的早晨出行,开着电动三轮走到公路上的时候因为车辆滑行撞上了隔离带死掉了。” “他的死亡意外地让开发变得顺利。” “而那具尸体,根据去年调查,是他失踪的妻子。他早就杀了他的妻子。” 戴妮娜不解地问。 “既然如此,为什么最初修建度假村的时候没有发现他妻子的骸骨,而是过了这么久重新翻新球场的时候才发现的。” 宋济之回答她。 “因为推倒原有的房屋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那里便一直被荒废着,在球场建成之前,只是作为荒地而存在。” 她好奇地问。 “发生了什么?” 圆圆的眼睛可爱的放大。让他想起曾拥有过的那只水汪汪大眼的小狗。 对她的这幅模样,他则报以最冰冷的微笑。 “因为在那座房子的后院,埋了许多带血的衣物与鞋子。” “宋青云掩盖了这个。直到她完全把那些东西清理干净。” “谁干的?” 他的视线缓缓移动到她睡裙的领口之上。 “不知道。” 戴妮娜咬了咬嘴唇,换了种问法。 “你干的?” 他反问。 “为什么这样想?” 戴妮娜恍然大悟。 “所以还当真是你干的。” 他淡淡一笑,道。 “何以见得?” 她细细说来。 “你从来不讲废话,既然是回答我问题,那么你的叙述一定与之有关。宋青云和你的关系因为什么匪浅。不会是血缘,那么就是利益。” “你帮她办了事情,除掉了钉子户。作为报答,你肯定要求了她什么。” “是帮你掩盖那些衣物?还是帮你清扫你的现场?” 他点头。 “你继续。” 戴妮娜顿了顿。 “你除掉宋万起却不动宋青云,你和她,也许并不是外人以为的那样水火不容。” 宋济之说。 “二姐向来是识大局的人,对于她而言,宋家的存亡比一切都要重要。所以在她的地皮上发生的任何事情她第一时间便会掩盖。于她而言,这是她力量的来源。” “她有千万机会可以毁掉宋明志的产业,但是她没有,哪怕宋明志在财产分割上真的亏欠于她。” “我的确把那些杂物抛弃在了那里,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东西。一些显示过宋万起曾经去过那里而不小心遗弃在现场的正好可以证明他身份的物品。宋青云把这些东西全部销毁了。” 他摊手。 “你看,她本来很可以接近真相却放弃了。可以拿着宋万起制造车祸又可能杀人的证物拉他下去,她没有做。” 戴妮娜感谓。 “她还真是顾念手足之情,愿意不计前嫌替人脱罪。” 宋济之否认了她的观点。 “不全是这样。” “我想告诉你的是,宋家和宋家的所有人都是利益共同体,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彼此之间都是紧密相连着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妮娜,你觉得你和贺海荣的事情我是如何知晓?” “又或者说,你背着我干的那些事情,是谁在与我通风报信?” “还有,关于你母亲的死,真的就是宋明志一人的责任吗?” 母亲二字刺痛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一阵冰凉,那种冰凉亦从她足心窜起,流窜她全身。 在她尚未意识到母亲二字的分量有多严重之前,母亲就死掉了。在她记忆里的母亲与母爱是稀薄的,王一贤那歇斯底里的狰狞面孔及时浮现在她眼前。 她对她说。 “丫鬟身子公主命,贱人就是矫情。” 她不曾爱过自己。除了想要利用她的时候会叫她一句我的宝贝女儿,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川流不息地仇恨。 如果当初去了瑞士,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她也有一位会深情相望及时回应她的拥抱与哭喊的妈妈。在她摔倒的时候会及时拉起她,在她做成功事情的每一个瞬间拥抱她,对她说一句,你做的真棒,我的女儿。 只是想要这一句话罢了。 戴妮娜不由地心酸起来。 “你是说,宋青云参与到了我母亲的死亡事件里?” 宋济之伸出手臂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手抱着她的脑袋,让她抵在自己胸口。 “我是说,妮娜,眼见不一定为实。什么都不懂的你,不应该轻信任何一个人。” 在他怀里,她喃喃自语。 “那么你呢?我该相信你吗?所有人都不可深信,我难道可以信你?” 他将下巴轻靠在她头顶,声音温柔如泉水,悦耳地注入她的耳朵里。 “我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我爱你,所以想一直守护你到最后。” “我是你母亲送给你的礼物。这是我活下来和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她伸手抓住他袖口,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 宋济之说。 “很久以前,你曾问我,是否愿意做你的圣乔治为你屠龙。” 他的手滑向她腮边,宽阔手掌贴在她发烫面颊之上。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所以,比起我,你更相信宋青云的做法真的很让我痛心。” 她小声地说。 “抱歉。” 他再次笑了,笑容浅淡,眼神柔和,宛如中世纪绘画里带着悲悯目光的圣者。 他轻拍她后脑,柔声道。 “我会原谅你的。” 他的视线慢慢移动到她身后的那堵墙之上,那里悬挂着一副油画,一只枯干的蓝色眼睛沉默而仓皇地注视着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切,宋济之那双镶嵌在深眼窝中略显忧郁与倦怠的眼睛慢慢覆盖上一层冷酷无情地阴郁之色。 杰克阮当初为什么被抓捕归案是极富有戏剧性的一幕。 通往公寓二层的螺旋状阶梯和褪色的木质扶手是他对于这个恶魔一般的父亲最为清晰不过的回忆。 二层是他猎艳的地方,每个与他约会的女子都会经过这里,而他,那时候瘦瘦小小,有点营养不良的小男孩就会在一层握住那扶手,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来往之人。 衣裙翩跹的女士们通过邮件亦或是别的约会网站来到这里,呈现在人前的,他的父亲,是一位有点文艺病,风趣幽默且英俊的作家,偶尔上过几个夜间访谈节目,在一众喜爱他的读者面前侃侃而谈创作理念与手法。 有的女人来过好几次,有的只来过一次,只来过一次的还算幸运,因为来过好几次对杰克这样的男子信任有加的女人,最后都是躺着出去的。被黑色的应用于大型垃圾桶的塑料袋包裹,出于好奇心他打开来看,她们的脖子上用特殊方式系着自己的内衣带。 那些女人眼里的父亲是个清贫但彬彬有礼,虽然不得志,但是安稳适逸,有点夸张梦想的创作者。 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看法呢?也许是他那精致有点腼腆的外表告诉了这些狂放的充满肉欲的东欧女人这一点。 宋济之知道,那只是假象。杰克阮没有感情,那些欢愉的声音在顶楼戛然而止,那时候,他就知道,那些女人的生命犹如昙花一现,顷刻就消失在了深沉的夜里。 直到那一天。 拎着皮包的王荣景走进这幢公寓,她一周来三次,有时是在白天,这极为罕见。大部分是在夜里,听者乒乒乓乓的声音在二楼响起,年少的他握紧了扶手。 他的耳朵在夜晚显得格外敏锐,他等待着,如同一匹躲在阴影之中观察猎物的野狗,等待着那如破锦的一声战栗的停顿。 没有。 快一个月,那女人欢笑的声音简直变成了噪音。 某个清晨,他走进餐厅,看见她穿着捷克的外套与不合身的长裤在厨房里忙碌。 杰克不吃早餐的,她就只做了自己的。吃着餐盘里的焗豆与烤培根,嘴唇被油脂侵染的亮亮的,她大口地吃,她的食欲和欲望一样,给人一种永不饱足的感觉。 她看见了他。 像招呼一只小狗一样与他打招呼。 “你是杰的儿子是吧。” 她亲昵地把杰克叫做杰。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宋济之面无表情,从她胡乱系上的衬衫的领口,看见她脖子下起伏着青色与红色的血管。你这个蠢女人。 他在心里想,你快要被掐断脖子,死到临头,却还不知晓。 王荣景将自己面前的一碟烤好的面包推到他面前。 “要吃吗?” 杰克在欢愉后的早晨并不喜欢看见他坐在餐厅吃饭的样子,他会打碎碗碟,用麦片盒子朝他头上砸。 “我不知道你这个从来不贡献的家伙,有什么理由吃用我的钱买的东西。” 他用一台美式咖啡机喝煮好的美式。 拿起咖啡杯的时候他用镊子夹两块方糖,杰克说三是魔鬼的数字,所以他不喜欢给自己来上第三颗。 他快速地伸手拿过面包,准备撤离安全的角落去独享这份早餐。却被王荣景叫住了。 “你是人,不是小狗。我不知道杰是如何教导你的,但是在我这里,你得坐回来,用文明人的方式进食。” 她的下巴颏极为傲慢地一台。呵,不容置喙。 你的傲慢可以维持到你咽气的那一刻吗?蠢货。 他继续腹诽。 王荣景似看透他心思,她似笑非笑,雪白的牙齿从因为讥讽翻起的嘴唇之中露出一点。 “你现在在心里骂我对吧,小子。” 宋济之埋头咬起了面包片。 王荣景不依不饶。 “让我想想,你是再骂我杀千刀的婊子,还是行为愚蠢的白痴。” 她说婊子的时候,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了。 “婊子请你吃早餐呢?” “你该说什么?” 他头也不抬,叽里咕哝。 “这是我父亲付的钱。” 她哈哈大笑,伸手拍他脑门一下。 “不笨嘛,我以为你是哑巴。” 她继续大快朵颐,用手撕面包,用叉子奋力地插着香肠,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在多年以后,那个来自她的身体,与她拥有相同血脉的小姑娘完美的秉承了她这样的习惯,毫不优雅地咀嚼食物,在进食的时候,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无法饱足的欲望。 野心藏在食欲里,妮娜是否也是那样,用这样毫无防备的姿态让人深信,深信她是天真坦白的。 她带来文明人的方式,坐在桌前,摆放餐具,却用不文明的方式进食。后来他才明了,走上餐桌并不意味着走入了秩序,最文明的世界沿用着的依旧是野兽的法则。你想要取胜?那么你就得拥有吞并一整个帝国的好食欲。 一段时间以后,当室内老旧的沙发换成了意大利进口的手工布艺沙发。房间里多了彩电,新式咖啡机和台式电脑。他才知道为什么杰克没有立刻杀掉王荣景。 作为某个中国富商的情妇,王荣景是个赚钱的好手,她总能钱生钱生钱生钱,这是她所谓的文明世界的野兽方式。和杰克阮那样子的人简直不谋而合。但这对俦侣做事情也不总是文明的。在凌晨的玄关他常看见他们自夜晚归来,借着微弱灯光将陌生皮夹里的纸钞与硬币一分为二。那段时间,河里总是成倍的地出现死亡的遗体。有的是超市门口要你一欧元的流浪汉,有的则是晚归家的穿着皮大衣步履匆匆的市民。 那段时间,是他过的最幸福的时光。杰克阮不再对他拳脚相向,虽然他依然冷漠厌恶自己,但是不再把所有的不满聚集在他身上朝他发泄。 他一直以为杰克是看上了王荣景的钱。直到某个夜晚,出于好奇心的自己蹑手蹑脚爬上楼,透过门的缝隙望进去,王荣景的后背光裸,在夜晚月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莹白色泽,那个狠心的傲慢的下手不知轻重的父亲正将头埋入她怀中,呜呜咽咽地哭泣。 王荣景在那一年的圣诞节之后消失了。 头天还带着他去布达佩斯的市集吃烤香肠和炖菜,雪顺着领口融化进他脖子之后,王荣景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戴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做了温暖的梦,梦到真的与她和杰克成为了一家人,多么幸福的梦。再然后,她失踪了,不在平日工作的美术馆,亦不在任何的咖啡馆与早餐店享用她最爱的可颂与热巧克力。 杰克等了她好久,刚开始他还可以压制自己的脾气,紧接着他就失去耐性,最后终于气急败坏,又一次殴打了他可怜而瘦弱的儿子。 被杰克踹倒的那一刻他亦恨起了王荣景,他本来可以忍受这一切的,如果王荣景没有走进他和杰克这注定活在暴力与恐吓的关系里的话。 杰克很快回复到了以前的那种生活里,带女人进入公寓鬼混,鬼混完冲着儿子挥拳。杀死王荣景买回家的宠物鹦鹉,砸烂她给这个家庭创造的文明的一切。杰克下手更狠了,他的身上常常是青一块紫一块,被打倒在地的时候,嘴角渗出鲜血,望向大门口,他希望可以听见王荣景的脚步声,再一次看见她。可是她始终没有出现。 几个月后,王荣景回来了。 她回来的日子选在杰克开着皮卡出行去抛弃尸体的清晨,她带着一副墨镜敲响了房门,年少的宋济之打开了门。 他想揍她一顿,似乎是觉察到他的敌意,王荣景先一步取下了墨镜。她的伤亦好不到哪里去,一只眼乌青,嘴角破了口,与被杰克阮揍的双眼肿青的自己形成了可笑的比对。 她说。 “抱歉小孩。” “我已经尽我所能赶回来了。” 他能说什么呢,沉默地邀请她进门,把一切展现给她看。室内的狼藉是最好证明,不需要多言。 王荣景吃力地牵动嘴角,伤口的疼痛令她发出嘶的一声,她尽力恢复想发出曾经的那种不屑的嘲讽,却失败了。 “看来,这世界的某个角落,还是有人会在意需要我的。” 她轻车熟路进到厨房,烧水给自己泡热茶,从厨房的置物架上拿起罐头打开就吃。 他则站在厨房门口,靠着门框,观察她。 她穿着褶皱的黑色套装,丝袜破了洞,什么行李都不带,像匆匆逃离某个地区的难民。 王荣景索性跳坐上了炉灶的台面,将鞋子踢走,一条长而扭曲的开口从她丝袜的足底蜿蜒之上,一只延伸到她膝盖。 她像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形象似的,用勺子大口吃着罐内的油浸吞拿鱼,不顾茶的烫口粗鲁地喝着热茶。 吃饱喝足,她将勺子顺手扔进一侧放满脏碗的水槽内。 迎着他的目光,她抱歉地笑了笑。 “我再次为我的行为道歉,你知道的,我可以忍受饥饿,但是我肚子里的这个宝贝,不太行。” 他没能快速理解她意思,直到她再一次重申。 “小子,我怀孕了,不出意外,你要有妹妹了。” 她丝毫不顾及他看法自顾自继续说。 “那个老乌龟发现我怀了别人的孩子给我一顿好揍,趁着他离开,我好不容易摆脱看守才跑掉的。” “我一年见不了他三次,他管得了我和谁上床过日子吗?” 为了缓和气氛一般,她问。 “你想要摸摸她吗?” 她的手放在小腹之上。 “我感受到另一个心脏的跳动,我很想分享给别人,我周围的人并不理解我。” “老乌龟认为,她是不详的。” 宋济之走上前去。 在王荣景充满希望的眼神里将手放在了她手放才放过的位置上。 老实说,他感受不到什么。比起未来在他怀中安眠的那个温暖的身体,还是胚胎的妮娜,她的心脏的跳动几乎是微不可闻。 杰克阮在这时候打开房门,他的登山靴踏上木地板的声音自客厅响起,愈演愈烈。 宋济之闪电般地收回自己的手。 杰克走进了厨房,看见坐在台上的王荣景。 他几乎是奔上前来,用尽力气拥抱了她。 杰克是如此爱她,以至于很快就相信了这一套说辞,他比之前更依恋她了,宋济之之前并不知道,父亲居然还能做一个父亲。得知王荣景怀孕的杰克又变回那个温顺的父亲。花了一天带着他打扫客厅和院落,清扫累积了一个季度的鸟粪与落叶。 有王荣景在,他的情绪很容易稳定。 可是杰克不知道的是,从那一刻起,他就走进了她的陷阱,一个只为他打造的足以使他众叛亲离的完美陷阱。 在某个清晨,杰克开车出去买日用品。王荣景从二楼走下来,手里抱着一个木板箱,她将木板箱递给他。 “我在阁楼清理了一些东西,你看看你是否需要,如果不需要的话,请你帮我拿到跳蚤市场上卖掉。” 她狡猾地冲他眨眨眼。 “卖掉东西的话,钱都归你。” “你总要像别的孩子有点零花钱吧。” 他接过盒子,将板箱打开,盒子里是一些登山用具,最醒目的就是一条红色的登山结,这是杰克自创的绑法,杰克其实只会绑这一种结,杀人的时候亦是。 后来的事情就很清楚了,在那一年的欧洲报纸上随处可以见得,连环杀人狂的儿子在跳蚤市场上售卖登山结,调查杀人案件的探员不早不晚刚刚好带着自己的孩子去淘选旧货为她们的家庭露营活动做准备。受害者脖子上的绳结具有独特打法的这一条消息并未在之前的报道进行披露,一直到嫌疑人被锁定的那一天。 杰克阮在返家途中被逮捕了。 他被控一级谋杀罪名成立,终身不得假释。王荣景和他则作为受害者被很好地保护了起来。 王荣景撒了谎,妮娜不是杰克阮的孩子,那三个月她都在和宋明志厮混,宋明志也根本没有打过她。宋明志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杰克阮和他那个儿子的存在。王荣景做这些,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杰克阮的那个儿子。 她要将他安插在宋明志身边成为他的炸弹。仅是为了这一点。 可是王荣景千算万算算不到这一点,宋济之想,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棋子。 宋济之的手从戴妮娜的后背上划过,怀中的她随着他手掌的抚摸而轻轻颤抖。 她曾是王荣景最爱的珍宝,现在是他的了。 埋入她的颈项,他亲吻她的脖子。 手覆盖上她肩膀,推掉她肩头的毛衣。毛衣垂坠下去,叠在她腰间。她的锁骨在睡裙的吊带下显得有点凸出,他垂下头去虔诚亲吻她的肩头。 戴妮娜笑着推搡他。 “别这样,很痒。” “我们去房间好不好。” 他离开她肩膀,捧起她的脸,鼻尖顶住她的鼻尖。 “不喜欢这里?” “我很喜欢呢。” 他循序渐进地引诱她。 “就依我一次好不好,在这里。” 她的眼睛滴溜溜环顾四周。 她的鼻头因为嫌弃皱起来。 她啐道。 “你真变态。 但是她没有拒绝他,而是选择伸出双臂环绕住他的脖子。 她略一侧头,嘴唇径直覆盖上了他的。 第132章 本性暴露 宋济之悄声将自己的手臂从她颈下抽走,她背对着他侧躺着,左手压在右上上,手指捏住枕头的一角,以婴儿的姿态蜷曲着。 他将被子往上拉,盖住她光裸的肩头。 被他翻来覆去折腾了一整晚,她睡的这般沉也是有理由的。 他掀开被子,离开她身侧。 身边的重量一下子减轻,戴妮娜的头有点不舒服地在枕头上动了一动,但她没有醒来。 宋济之从衣柜挂架上轻车熟路地取下衬衫与西装。 将挂架上的衬衫搭在胳膊上的时候,他停住了。 戴妮娜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里。 “有没有粉的。” “你穿粉色的会好看。” 想到这里,他将手里浅蓝的衬衣挂了回去,从一堆衬衫内挑选出唯一一件浅粉。 他穿上衬衫与马甲,带上袖箍,对着穿衣镜整理衬衫袖口。 一阵轻佻地口哨声传入他耳朵里。 戴妮娜不知什么时候人已经醒来,抱着双臂靠在衣帽间口,将他从头至踵打量一回。视线最终落在他的被西装裤包裹的臀部之上,她随之啧啧了两声。 “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 原是书中拿来形容潘金莲的句子,用在这里,戴妮娜觉得意外地合适。 文化嘛,当然是要用在这种地方,不然积累着干嘛。 他的手从袖口上放下去。 “精气神还真不错。” “有心讲这样的话,看来你昨天还是不够累。” 他将领带穿过衬衫后颈,拉着领带的两侧将之摆正,淡淡道。 “所以我真不该在你喊不要的时候就停手的。” 睡过一觉之后她显得精神奕奕,索性大胆邀约。 “那现在回床上去吧。” “怎么样?” 她冲他眨眨眼。 “你穿西装的时候最性感,比你裸着还性感。” “如果让我一件件脱掉就更好了。” 话是越说越露骨。仿佛料定他不敢把她怎样,她继续挑逗他。 “要不你干脆穿着西装和我做怎么样?” “我老早就想试一次了。” 宋济之仿佛没听到她的污言秽语一般,他板着脸系好领带,用食指与拇指将领带结扯正。 “我有事要办,今天不行。” 听到他有事,她更来了精神。 “那还真是有点不凑巧。” 她佯装忧伤道。 “我难得这样主动邀约你呢。” “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她低头,绞着手指暗自偷笑。 像这种调戏他自己又没什么损失的机会可不多,她不得好好抓住。 宋济之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 看了她一会儿,又将外套换了一只手。 调戏宋济之的目的已经达成,她打了个哈欠。 “既然你不答应我,那我继续回去睡回笼觉了哈。” “你自便。” 她抬脚欲走,刚走两步就被快步朝自己走来的宋济之拉住了手臂。 他使的力道很大,她吃痛,下意识就想甩开他。 “疼。” 她眼泪汪汪。 “你放开。” 他扯着她走进衣帽间,干脆把她拉到镜子前,手自她的睡裙领口滑进去。 这下换戴妮娜慌了神,她在他怀中不安地挣扎,却因为他手臂禁箍,所以难以施力。 “你这是干什么?” 他强迫她面对着镜子。 这下她真怕了,看着镜子里只齐他胸口位置的自己,不由地心里一凉。 “你说呢?” “当然是满足你愿望。” 她强颜欢笑,拍他手背。 “我这不是开玩笑吗?” “你先忙你的事情,别耽误了。” 他埋下身体,脸对着镜子贴着她的脸。 戴妮娜见他来真的,立刻开不起玩笑似的瘪起了嘴。 “宋济之,我不喜欢这样。” “别这样好不好。” 她想从他怀里钻出去,期望他松手,但最后的期望也落空。 她索性耍起赖。 “你这样子我会生气的。” 他捏着她下巴强迫性地摆正她的脸。完全无视她求饶。 “妮娜,接下来的的事情你好好看着,千万别忘了。” 他的手伸到她裙摆下面。 戴妮娜不知道是怎样结束的,宋济之这王八蛋,每当她因为羞耻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就想办法让她睁开。镜子里那狼藉的一切她简直不愿意回忆第二遍,最后她腿软站不稳的时候,他还贴心地捞了她一把。 因为她实在哭得难看,他不得已才停止了。 “我就开个玩笑,不带你这么侮辱人的。” 她一边哭一边用手臂在脸上乱揩。 宋济之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物,又帮哭着的她把睡裙拉下去。 哭着的她实在可爱,帮她整理乱发的时候,他没忍住在她脸上轻啄了两下。 亲了后她哭得更凶了。 他笑出声来。 他一笑,她就更生气。 “你还笑!” 她抡拳就去打他。 他接住她的拳头。威胁她。 “再闹我就让你再回味一遍刚才的事情。” 她顿时像霜打茄子一样焉了下去。 看来是真怕了。 他俯身将她抱起来。 “闹也闹够了,现在你可以好好回去睡觉了吧。” 将她抱回床上,他替她掖好被角。 “好好休息。” 他嘱咐她。 戴妮娜伸出手抓住了他一只手指。 他垂眼,怜悯地看着这一只抓住唯一稻草一般的手。 戴妮娜欲言又止。 末了,她缓缓松开他的手。 “早点回来。” “我会等你。” 她的手重新伸回了被子里。 他埋下身体,隔着被子拥抱她,亲吻了她面颊。 戴妮娜抓着被子,聆听着他的脚步慢慢远去的声音,直到那声音在耳畔渐逝。戴妮娜遂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眼中的留恋与不舍一扫而空,变成一种不知去往何方的迷惘。 男人的肩膀因为紧张而弓起,像一只神情警惕的猫,公文包被他紧紧抱在怀内,他的手指也因为紧张而蜷缩着,在光滑的皮革表面留下一串涟漪般的褶皱来。 这是一张平淡的出奇的脸,带着一副过于笨拙的框架眼镜,安静而沉默的双眼躲在镜框之后。 多数人惯于忽视这样的人群,因为他们从不引人注目,因为他们可有可无。但也正是这样的人,会成为某一个人人生的滑铁卢。 宋济之走进会议室。 男人颤巍巍的手从公文包移动到了面前的茶盏之上。 还未端稳茶盏,宋济之的声音冷不丁自他背后响起。 “听说,是你找我?” 男人一惊,端着茶盏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洒到了他的手背之上。 一切变得慌乱起来,他笨手笨脚地将手里的茶水放回去。 宋济之走到了他面前。 他在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下。 “李先生?是吧。” 男人慌乱的动作全然入他眼底。 “大费周章的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男人重新抱紧自己怀中的公文包,仿佛是在保护着什么了不得的珍宝。 来之前在头脑里组织的有来有往的话语在面对那双有力且富有洞察力的眼睛的一霎那在他脑海里全然消散。 他识人无数,当然知道眼前的人并不好糊弄。 但是,他有他自己的那一套法则。一套像他这样无名无姓被人所忽略的小人物们都熟知的法则。 敌不动,我不动,避免绝对的正面突击,用迂回的行为达到应有的目的。 有人称这种行为为小人之举,但对于他这样的小人物而言,这是救命的唯一法宝。 “您能来见我,说明您已经收到了我的东西。” “不是我要向您提要求,而是您应该向我开出条件。” “一个可以让我把我手上东西交给您的条件。” 眼镜片后那平静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 宋济之来了兴趣,眼前的人看起来老实愚蠢莽撞,但在谈判方面却机灵的很,充满了狡诈与算计。 宋济之拉开西装,从内衬的兜里拿出一叠照片,他随手一扔,照片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散开。 “几张照片而已?与我有何相干。” 照片正是戴栖吾气急败坏毁灭尸体的丑相。 “我还要为你老板的杀人案负责吗?” 李名虎用手扶了扶眼镜,他适应情况,已恢复镇静。 “如果只是这样,您不会见我。” “照片里的人,是崔向德,对吗?我前来这里的目的,是要告诉您,戴总已经查到了这一步。” “其余的,我想不用我多言。” “照片是从视频中截取下来的,至于视频……” 李秘书自他手里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个手机,恭敬地推到了他面前。 “您当然可以否认一切与您无关,可是我的老板戴栖吾,他不是什么易摆脱的人。宋先生是本市知名企业家,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管我的老板发现了什么,要是他拿捏着这把柄追着您不放,对您和您的家人,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给您的是您必定需要的把柄而非敲诈勒索,我是个有家庭的男子,我要的也不过是一家平安。” 宋济之说出他意图。 “所以你是想做双面间谍?” “在戴栖吾那里卖弄忠诚,再在我这里得到好处?” 李名虎毫不掩饰自己意图。 “是。” “这是现代社会,而我是需要谋生的小人物,戴老板对待员工苛责有加,那我只能另寻出路。” 李名虎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道。 “这只是见面礼,如果您接受我条件,我会把戴家兄弟与孙总的一切事宜如实相报。” “不知道您是否知道,戴建国背叛了孙国福,胜利钢材此刻危在旦夕。用不了多久,孙先生就会拿着这件事情找上门来。” 宋济之从桌面上抓起那手机。手机没有密码,点进相册,正是戴栖梧对着尸体发泄情绪一通乱砸乱砍的偷拍视频。 查的还真快,看来是真的陷入了绝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为自己不值钱的命运奔波的样子还真是滑稽。 可是,现如今水已经烧开了。 宋济之的视线缓慢地移动到了眼前的男人脸上,现如今,是什么样的人都能来威胁他了。 他将手机扔到桌面上。 “钱不是问题,毕竟你为我办了这样大的事。” 他自座位上离开,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最下面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支票簿来。他从上衣兜里取出一只别着的派克钢笔,熟练地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宋济之撕下支票,用两只手夹着,对着他晃动一下。 “既然是我给你开价,怕夜长梦多,金额的数量你自己看着填。” 李名虎本来还惦记着你来我往地砍价一会儿,却不知道一切如此顺遂,他离开座位朝着宋济之那里走去,从宋济之的手中接过了他签了字的支票。 宋济之松开手指,支票滑落到了李名虎双手之间。 “如你所说,李先生,这只是开胃菜。” “日后我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还要你多多帮助。” 宋济之的手掌郑重其事地拍了拍李名虎肩膀。他的手离开他肩膀,宋济之绕到了办公桌后方,他挥手下了逐客令。 “我待会还有事情。” “你可以先行离开了。” 李名虎将支票折叠,小心地将这笔意外之财放进了衣袋里。 “那么,我就谢谢宋先生好意了。” 他转身欲回到沙发处拿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公文包。 宋济之却在他背对着他的时候叫住了他。 “李先生,还有一样东西,你忘了给我。” 李名虎应声转过头去,却在一瞬间被一股力量砸倒在地,桌面上的一遵黑色的观景石头此刻正持在宋济之的手中,在地上的人想要挣扎的再一次站起来的意图还没有实现的时候,石头又一次落了下来,一次比一次更用力,仿佛是铁了心想要致面前的人如死地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朝着他砸下去。 倒在血泊之中的李名虎抽搐了几下,慢慢失去了动静。 鲜血顺着景观石和那只拿着景观石的手滑落下去。 宋济之半蹲在了李名虎面前,他将他身体反转,注视着生命的光芒渐渐从那双绝望的眼睛之中消逝。那双渴求生命的眼睛在一瞬间变成了毫无反应的玻璃珠子,黑色的瞳孔慢慢放大,如同被拉扯变形的松紧带,再无回寰的余地。 这幅惨痛的场景令他微笑。 宋济之的嘴角慢慢扯开,长长的唇线拉出一个比平时夸张的笑。此刻,他的脖子与眼睫都沾上鲜血,像一只进入文明社会的野兽,屠杀此时并不是为着生存,而是一种取乐。 “忘了讲这个了。” “你的命,得留在这里。” 宋济之将手伸进了李名虎方才叠放支票的上衣口袋,用沾着鲜血的手将那张支票取了出来。 “什么时候你们才能知道,要我的钱,也得有那个命花才可以。” 第133章 巧合 处理完李名虎,他心情大好。 宋济之将手搭在方向盘上,用平板观看办公室内的监控视频,穿着紫色清洁制服的员工拖着拖车从办公室内正出去,拖车上摆放着一个巨型蓝色垃圾桶,你可以在任何地方都看得到的那种,用来处理一整座楼层垃圾的大容量塑胶桶。 钱能够办的了这样的事。 李名虎真是天真,收买他闭嘴的那些钱还不如拿来处理他的尸体。死人不会说话,能斩草除根为什么要留下活口。 宋济之关掉监控页面,点开另一个。 从众多视频的小窗口内点开戴妮娜在的那一个,她已经从卧房走到了餐厅,正在吃早餐。 他的眼睛霎时间充满柔情,伸出手指抚摸屏幕里她的身影。戴妮娜张开嘴去咬三明治的时候,他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想起她皮肤的触感,如牛奶一般光洁,如绸缎一般柔软。睡在他身边的时候,她不总是安分的,大腿会搭过来,脸会朝着他的脖子靠近,温热的呼吸拍打在他的脉搏上,咚、咚、咚。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一直都很讨厌鲜活的东西,除了妮娜,用手在屏幕上划过的那一霎那,他感到释然。杀掉王荣景是正确的选择,他想,如果那个女人还活着,妮娜绝不可能到自己手里。 这孩子如此可爱,怎么可能就交予他人拿了去。 所以他要建造那座小岛。 宋济之会心一笑。 把她关在那里,就在那里,不管是作为王荣景的女儿还是他情人的妮娜,只有住在那里,才会真正的属于他一个人。 神话里的波塞冬曾为自己抢来的女人建造了一座亚特兰蒂斯。他宋济之又何尝不可以这样做,将她围困在海岛与波涛之间,只为了愉悦他一人而存在。 他将平板搁置在膝盖上,从上衣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唐青。是我。” “我让你在英国准备的住宅准备的怎么样了。” “是的,预备只有戴妮娜一个人过去。” 交代完了那一边的事情,他再次拿起平板电脑。 戴妮娜不知道在接着谁的电话,放松的神情变得有点凝重,她一面应付着对面的人,一面匆忙离开餐桌,走出了监控的位置。 宋济之的手指紧随其后,点开她上楼的影像,接着她走进了卧室,他也顺理成章地打开卧室的监控。 戴妮娜扔下手机,脱掉睡裙,光着身子往衣帽间走,他将食指放在下巴之上,轻微摩挲,颇有兴趣地看着她踮起脚从衣橱内一件件地用手隔开与翻找衣物。 戴妮娜弓身系文胸搭扣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那张穿衣镜,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几个小时前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她在镜前就这样看着自己,在她背后的宋济之毫无羞耻之心地对她做了最下流的事情。 她有些出神地抚摸自己脖子上的红痕。 彼时他爱怜地啃咬、啮噬、亲吻。 “妮娜,这种时候,你在想什么。” “你。”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只有你。” 他扳过她的脸吻她的额头、鼻尖与嘴唇。而她失去力量一般依靠在他怀中,任由他像一位初级的声乐发音者,随着情绪的不断变化而发出不同音阶的喘息声。 那种声音仿佛浪潮回溯一般又冲击上来。戴妮娜只得转过身去背对着那面镜子,以抵抗自己心脏的声音。 她将冰冷的双手贴在发烫的面颊之上,维持了这样的动作好一会儿,她用手掌拍拍自己的面颊,重新镇定了下来。 她换好衣服,黑色立领长大衣,厚重的羊毛冬裤,姣好的身材掩映在宽阔的外套之下,怕不够保暖,她还加上了一条棕色印花的长围巾。 宋济之却觉得穿着衣服的她依旧是裸着的。他仔细地观看她,肖想她肌理那柔软的触感。那是只有他能够探寻的东西,掩映在厚重的面料里,如同掩映在荆棘内的睡公主。 这是他完美的作品。 她想当公主,他送给她一座城池又何妨。王荣景只会带着她逃离,他宋济之可不是,他会夺走宋明志的一切呈上银盘送给她的。 骑士的职责就是攻城掠地,他要打下这座固若金汤的王城,逾越这不可跨越的护城河,必要时候,还要杀掉国王和一干弄臣。 最后走到公主所居住的那座塔楼。 占有她,囚禁她,让她在那高高的闺阁之中永远的为他盛开绽放。 想到这里,他笑了,狰狞的笑容浮现在他那张经年累月都不显露表情的面孔之上。 唯一的一辆车子被宋济之开走了,戴妮娜只能走出别墅,到车道上用打车软件叫车。 因为起来晚,吃过早餐已经临近下午一点,本来她预备在放映室吃着奶酪拼盘喝红酒看一下午电影的,戴怡欣的电话却在此刻打进来。 那次和她与宋济之见面之后,戴妮娜下定决心要避开她。可戴怡欣总有一种刨根问底的魄力,她要见你的时候,不管找什么借口都是无用的。她一定要追问一个原因,当这种原因对戴怡欣而言显得无足轻重的时候,戴怡欣会用各种办法让你按照她的想法前进。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没有多大改观。 比起被她持续骚扰,戴妮娜选择投降。当然还有别的原因,宋济之为什么要和戴怡欣订婚,戴妮娜百思不得其解。 宋济之那里找不到答案,戴怡欣这种鲁莽易被人看穿的冲动个性,一定能告诉她戴妮娜答案。 到达见面地点的那一刻,戴妮娜很快明白了戴怡欣所谓的紧急事情,其实就是没有事情。 像这种被父母娇惯着长大的孩子,生活在海底世界太久,对着陆地上陌生的一切都会发出惊讶地尖叫声。所以他们眼中要命的紧急事故就像现在这样——— “蕾丝虽然优雅洁白,但不耐保存,我不想到了五六十岁回忆这天的时候看见的是泛黄的婚纱。” “我还盘算着将我的礼服穿下去给我的媳妇或是女儿。像那些欧美旧时家庭一样。” “我从日本订购的珍珠还没有送来,彩排已经令我精疲力竭。妮娜,你说,这是否是太赶了一些。” 她盘着发,穿着工匠耗力数十小时定制的手工婚纱出现在她面前。纤细的手指上戴着一枚与她手指尺寸不太合适的粉色钻戒。她时不时要无意识地用手指将它拨弄回去。 戴妮娜想起蒋丽莎来,她的手是有力的手,像干活的工人,钻戒对她的手而言显得太脆弱了,看起来像个碍事的小玩具。与蒋丽莎并不相称。如今放在戴怡欣手上,却显得有些笨重,衬托着她那洁白柔嫩的手更加的晶莹剔透了。 戴妮娜当然没有低情商到问出你为什么不改戒围这样不像话的话。 此时的戴怡欣被五六位完全为她服务的侍者团团围着,像一颗耀眼的珍珠,众星捧月一般出现在人面前。 除了戴妮娜之外,还有戴怡欣的两位好友,穿着打扮入时,人手一只小巧的迷你爱马仕凯莉,是低调的黑色与深棕。两人所坐的位置与戴妮娜保持着一定距离。生怕别人看不出是因为主人的分别邀请。 看上去,她们并没有和戴妮娜进行深交的打算。 想必她们已经或多或少从戴口中听说过一些事情,所以保持着敬而远之的观望态度。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有自动划分阶级的本性,这也是最省力的事情,从根本上杜绝一些有野心想要跨越阶级的人,这些人的存在于在场诸位的眼中而言,是她们童话城堡之中最丑陋的存在。现实是残忍的,于她们而言,生活必须美好而圆满。 戴妮娜也无意去打扰别人的美梦,你要承认这一点,这世上有人愿意活在幻想世界,亦有能力让自己活在黑白分明的世界里。何故扰人清梦。 戴妮娜自顾自地喝茶吃点心,甜点并不好吃,也许是料及来到这里的富太太与小姐的目的绝不是鉴赏茶点,所以做的很是敷衍。美丽而甜腻。 戴妮娜为解甜腻连喝两杯红茶,弄的身旁玩手机的两位女士也忍不住侧目。 戴妮娜放下茶杯,拍拍手上和膝盖上的糕点碎屑。 戴怡欣忍不住说到。 “戴妮娜,你这是饿了有多久?” 戴妮娜坦然。 “你要是等我吃完午饭再叫我,我不会这样饿。” 戴怡欣抬高嗓音。 “都这点了,你干嘛去了,居然连午饭也没有吃。” “是熬夜看电视打游戏去了?” 戴妮娜摊开手,表示自己的无奈。 “这是最不花钱的爱好,而我只有这样的爱好。” 戴怡欣伸手示意面前的侍者把手中的化妆镜往上抬,她抚摸自己空荡的脖子,不知道是在欣赏婚纱还是在遗憾那条美丽的项链没有及时送到。 戴妮娜知道适当地在戴怡欣面前放低自己的姿态是解除她敌意的最好方式。也不能够怪戴怡欣,以二伯的性格来看,戴怡欣在成长过程中一定或多或少受到他的影响。尤其是贬低她戴妮娜抬高自己女儿这种事情,二伯从来都不曾少做过。 戴怡欣对她的敌意与恐惧,绝大部分都来自于这样的引导,戴妮娜知道的很清楚。二伯促使了戴怡欣将自己当成仇人与竞争者,有灌输了戴怡欣要鄙视比你下层一等的人的这样的思想。 这也是为什么戴怡欣急着要见她戴妮娜,因为她跟着自己母亲一起变凤凰的消息让戴怡欣害怕了,从前可以因为戴妮娜不如自己而高人一等,颐指气使。 现在却不行了。她需要确认戴妮娜一直屈居于她下方的观点,因为二伯很早之前就灌输给她这样的竞争意识,戴妮娜的成功会撼动你的位置。 戴妮娜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什么都做得好的天分一定被当成过某种催化剂被拿去挑动起了戴怡欣莫名的敌意。 所以戴妮娜继续一事无成、粗俗和不务正业才能让戴怡欣那颗敏感庄重的心放下来,沉淀进宝匣,继续做她的豌豆公主。 反正她戴妮娜的目的不是戴怡欣,所以无所谓。戴怡欣越是放松警惕,便越能对自己知无不言。 戴怡欣见戴妮娜这幅样子果然露出了有些宽慰的笑容。 开心归开心,客套也还是要做全的。 “可你也不能总是这样?” “就没想过以后的事情吗?你母亲又不能靠着现在的老公一辈子,妮娜,你要未雨绸缪。”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让你毕业后进我父亲公司实习。” 戴妮娜婉拒。 “我已经有打算去的地方了。不需要麻烦你。” 戴怡欣的肩膀微微一动,她的注意力其实一直都在自己的妆面之上,不过是随口一问。 坐在一旁的一位女生突然插嘴道。 “如今工作可不好找。现在大学生就是容易眼高手低,我刚进大学的时候也这样想,肯定能轻松进世界五百强当优秀人才,瞧不起我父亲那点产业。结果一毕业,发现最好就业的地方就是我父亲的公司。” 另一位则嗤笑。她的美甲亮晶晶,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手机对话窗口。 “找工作干嘛?” “你干那玩意儿,一个月的工资买得起你一个手包?” “简直没事找事。” 戴怡欣笑言。 “妮娜可和你们这些混吃等死的不一样,她是要干事业的。” “你不知道。小时候她就说过,将来一定要做事业女性,自给自足。” 玩手机的女生继续维持着那种轻蔑与不屑的口吻。 “事业?” “呵。” “写字楼办公厅多的是一个月几千薪水的女白领,我爸公司里多的是。有什么用?被老板骂的跟狗一样也不敢还嘴,为了那点小钱尊严都不要。” “那种日子谁爱过谁过。我可不要。” 她将翘着的腿放下,换了一只腿在上方,身体也随之扭动一下,以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 简单直白,句句针刺,换做从前的戴妮娜一定面红耳热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下。要么就是拼命解释自证,一次又一次地为了改变别人一个根本无法改变的看法浪费自己的口舌。 现在已经无所谓了,连杀人都干过的她自己,又怎么会把这一点言语的攻击放在心里。 宋济之怎样对待李自豪的尸体,她无从而知。只是从那一天起。他总会出现在她的梦里,那梦,实在算不上美好。但人总是要经历这些的,愧疚、恐惧与悔恨,如果你是一个人的话,你至少要经历这种程度的创伤才算的上有良心。戴妮娜允许自己去经历这种痛苦,夺走别人的生命,这点悔恨是可以忍受的。 在这里被动的挨打的确有点憋屈,戴妮娜决定先主动出击。 “快别谈我了。姐,今天的主人公是你。” “上次见过的那位呢?怎么没有陪你一起来。” 从她那不合时宜的戒指和她没事转动戒指的指环就可以看得出来,戴怡欣自己对这场婚姻也是有怀疑的。宋济之为什么会放弃比她更有钱更有帮助的结婚对象偏偏挑中她。为什么要这样仓促给她一枚尚未改过戒围的求婚戒指。更疑惑地是,她摸不透他的心。 戴妮娜倒没有盲目自信到以为宋济之是因为自己才对戴怡欣这样怠慢的。人家是要结婚的,夫妻就是一家人,要不是为着宋济之画的大饼,她戴妮娜才不会冒这样的险。作为妖艳的情妇笑到最后的可能性还比不上她被这对夫妻混合算计的可能性来的大。 戴怡欣是最爱做社交圈的中心人物的,她这种人,无法容忍聚光灯一刻不在自己头上。所以她的婚姻、爱情、伴侣都是为着这个准则服务的。那就是一定要碾压她周围的一切人,包括她这两个好闺蜜。 从戴怡欣频繁摸自己锁骨和扣裙摆的反应就看得出一定是问过但被拒绝过。 “我问了他,但他临时有工作,来不了。” “我又不是孩子,不需要时刻有监护人才能办事。” 末了又补充道。 “济之很尊重我决定,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妥帖的人。” 戴怡欣的脸上露出一种很平静又很幸福的表情。 “你们知道吗?像这种事情肯定会有很多摩擦的地方的。但在济之那里从来未有过。不管什么都是以我为先,讲真的,我还蛮感动的。” 戴妮娜感到一阵没来由地牙酸。 戴妮娜装的像个好奇宝宝似的继续问。 “那为什么不先告诉伯父伯母,你找到你的幸福,他们也会替你高兴的。” 戴怡欣有点犹豫了,她看起来并不想在现在讨论这种问题。 玩手机的女生不痛不痒道。 “因为戴怡欣未婚先孕了,想要先上车后补票。” 羞的戴怡欣立刻拿手捧花掷她。 “万宝玉,你莫要胡说八道。” “那是因为我们都还要事情要处理,他那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你不要给我乱说,我警告你。” 叫万宝玉的女孩终于抬起头。 她将手机放回手包里。 “sorry,开个玩笑。” 戴怡欣解释。 “我爸那脾气你们也知道。济之毕竟才接触婚约不久,我父亲一向疼爱我娇惯我,我也得留点时间打腹稿。” 万宝玉继续不痛不痒道。 “那你是恨嫁。” 戴怡欣娇呵。 “你这嘴这样不会长,早知道就不要你来了。” 一旁那种手机的服务人员将收手机递上前来。 “戴小姐,有你电话。” 戴怡欣的眼神在接触到电话屏幕的瞬间就变亮,因为太不会隐藏自己,她的表情就泄露了对象是谁。 她将手机拿起,用带着雪白蕾丝手套的手有些不方便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她因为试妆劳累而紧绷的神情变得舒缓起来。 “没有,没有很累。” “我也才刚到不久。” 她的眼神突然由柔和转为一种快乐的惊异。 “现在?” “你到哪里了?” 话音刚落,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身着西装,手拿电话的宋济之走了进来。 第134章 撞破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戴妮娜,理所应当地明白了监控内打电话的那人是谁。 只是没想到,这两人关系会好到这样。 “很抱歉,从公司里忙完事情我就赶过来了,希望你不会介意。” 戴怡欣在侍从人员的搀扶下从台阶上走下来。宋济之走上前去,顺理成章地牵起了她的一只手,他带着分寸地打量她,不至于敷衍但又不显得过分亲近。有种刻意的庄重。 少顷,他恭维道。 “此时此刻,你光彩照人。” 戴怡欣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垂下了头。 宋济之礼节性地倾身亲吻了她一侧的面颊。他靠近她耳朵边,轻轻说。 “如果我今天真的因为公事错过,我会十分遗憾。” 戴怡欣的尴尬消解了,她伸出一只手轻捶他肩膀。 “你少来。” 他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肩头,将她虚拢进了怀中。 戴怡欣颇为不自在地说。 “济之,还有人在。” 但是她并没有从他的怀中挣脱出去。 看着眼前秀恩爱的两人,戴妮娜的嘴角暗自抽搐了一下。 视线触及到宋济之黑色条纹西装内的粉色衬里,戴妮娜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自己的视线。 他这一天也真是勤快,早上穿着这身衣服和自己办事,下午就陪别的女人试婚纱。有事?呵,原来是这档子事。 戴妮娜只觉得周身不适。看不见是一回事,但是看见了,要再装作没看见是困难的。总觉得有东西堵在心里,哪怕她已尽量忽视这种感觉。 宋济之一出现,氛围就不同了,要套戴怡欣的话在今天是不行的了。戴妮娜思忖着如何一会儿找借口从这里退场。 毕竟在他们三人的关系里,不管怎么看,她戴妮娜都是要躲着走的那一方。 在戴妮娜想借口告辞的当口,宋济之先她一步开口了。 “怡欣,我有点忙昏头了。” 他有意顿了顿,伸手将戴怡欣头上的小王冠扶正。 “来时只惦记着找你,却把送你的东西忘在副驾上了。” 宋济之转过脸来。 “方便去车库替我拿一下吗?” 他望向戴妮娜,客气地命令她。 “怡欣妹妹。” 戴怡欣笑着责备他。 “我说过好多次了,这是妮娜,你怎么就记不住别人的名字。” 但很显然宋济之的这种行为是令她开心的。谁都想要一个眼里只看得见自己的伴侣,这无可厚非。 宋济之抱歉地对她一笑。 “是我的问题。” 他从上衣兜内掏出车钥匙递过来。 “我的车牌号是后三位是937,你下一楼,在入口不远的地方就能找到。” 像是为了讨女友欢心,更像是一种隐秘地暗示,他又重复了一遍戴妮娜的名字。 “妮娜,麻烦你。” 从前的习惯是这样,戴怡欣一直把戴妮娜当跟班使唤,戴妮娜也服从这种角色。所以戴怡欣根本是想都没想就从宋济之手里抢过钥匙扔给戴妮娜。 “你太客气了。” “我妹妹就是你妹妹,对我妹妹,不需要这样客气。” 钥匙迎面飞来,戴妮娜敏捷地伸手抓住。现在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戴妮娜无奈起身从座位上站起,从沙发靠背取下自己摘掉的围巾围上。 宋济之的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到她围围巾时似有若无从宽阔大衣袖口滑落出来的白皙手腕上。 很快,他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戴怡欣挽起他的手,而他转头对着她微笑。 戴妮娜几乎是带着情绪重踏着步子走到停车场的。在心里早就咒骂了宋济之数百回。顺心如意过了许久,再听到人使唤自己,那种听从使唤的习惯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无名的愤怒。 烦死了。 真是烦死了。 拉开副驾驶大门的时候,副驾驶位空空如也,真有种被人当猴耍的感觉。 她刚将副驾驶位的车门猛力关上。 宋济之的声音就在她身后传来。 “我的车子又没有惹你。” “你恐怕是找错泄火对象了。” 他朝着停车位走了过来。 他走到她面前,不等她开口,宋济之埋头就在她嘴上亲了一下。 她压低嗓音又惊又怒地警告。 “你疯了。” 他又亲了她一下。 趁她缓过神来的间隙,索性将她推到车门前,抱着她的脑袋,直接吻了上来。 她推他肩膀,丝毫不起作用,只能将手放下去去推他的腰。宋济之空出一只手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将她的手放到了他腰后的位置,抱着她后脑的那只手将她往他的方向带去。 戴妮娜见挣扎没用索性也不挣扎了,放任他吻自己,但并不乐意就这样回应他。宋济之亲她一会儿发现是自找没趣,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戴妮娜找准时机从他怀里钻了出去,并趁机跺了他一脚。 “你未婚妻还在上面呢,再忍不住,也不该在这里。” 宋济之伸出食指在嘴唇上刮擦一下。 “未婚妻?” 语气是冰冷而嘲讽的。 “我不知道,你居然这样有道德,还怕这个。” 他讥笑。 “妮娜,快别演了,这种人设一点也不适合你。” 宋济之顺手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上车,让你来是因为我有话要跟你说。” 戴妮娜坐进副驾之后,宋济之关上了她那一侧的门。他绕到驾驶坐的位置打开门坐了进来。 他率先说道。 “我和戴怡欣没有发生什么,你不要多想。” 戴妮娜没料到他会给她解释这些,在她眼里,他一直是什么都不会解释的类型。 她问, “不发生什么?那你为何还要同她结婚,去欺骗她感情。” 宋济之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反问。 “在你看来,是这样的吗?” 他顿了顿, “你认为现在是我在欺骗戴怡欣?” 宋济之的手满不在乎地搭在方向盘上。 “我不过是对她绅士一点,其余的东西,是她自己脑补出来的。” “我需要一名妻子,宋明志需要我娶一名妻子,所以就是这样。” 接着,他颇有深意地说道。 “等你成了宋维瑞,还要顺带叫她一声婶婶呢。” 戴妮娜并不对此感到高兴,虽然她对戴怡欣没有好感,但她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戴怡欣沦为棋子。 戴妮娜缓缓说。 “我所想象的幸福生活从不是以牺牲另一个人的人生为代价的。” “牺牲?” 沉重的字码经他重复,瞬间就变得像一个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他的语气是玩味的。 “谁牺牲了?” “你觉得我和戴怡欣的婚姻是我诈骗吗?”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戴妮娜的头发,像是在将就一只炸毛的小动物。想通过这种恩施并济的来自主人的触碰让她安静。 “所以我说你还是个小孩子呢。” 他的手落到了她面颊,手掌拖住她的脸,轻轻抬起。 “我只能告诉你到这里,我和她是各取所需,你所看到的不是真相。妮娜,你觉得你姐姐愚笨吗?还是,你觉得我是笨蛋,所以我不知道你来这是是为了什么。” “但我希望你可以乖一点,安静一点,乖乖的等着我要给你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冒冒失失地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如果你真的决定和过去一刀两断了,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他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力度不大,却足以警醒她,令她眼泪花花。 “妮娜,我本不想说这种话的。你知道多少人为你死了吗?你知道你走到我这里踩着多少人的尸体吗?” 她瞳孔放大时最漂亮,大眼睛变得又圆又亮,漆黑的瞳仁现在悬浮在了眼白的中央。是恐惧,还是不甘?戴妮娜现在两者皆有。 既然要教育她,那就必然不能心软。戴妮娜是这样,你退一步,她进十分,与她博弈,不能来回进退。要逼她到绝处,可因为他太喜欢她了,所以自然就在这上面松懈了。 “妮娜,上车前我就说过了,不符合你的事情不要去做,也许你曾经的世界有你的父亲、母亲还有这些数不清楚地乱七八糟的亲戚,但现在不一样了。你是我的,所以只看见我,可不可以。” 期望着他松手的戴妮娜只得被动地点了点头。 宋济之没有松手。他的语气在一瞬间变得异常温柔。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 他笑着说, “别墅的安保系统再次升级过,你和李自豪发生的事情都被拍下了。” “本来是打算处理的,毕竟我一直都很乐意为你扫清障碍,就像所有陷入爱河的男人会做的那样。可是现在,妮娜,我还能爱你吗?” 他加重了语气,手上的力道亦加重,比起脸上的疼痛,他说的话更令她害怕。 宋济之接着说。 “我知道你找戴怡欣想干嘛,套她的话,想知道我的目的。这显而易见,但你还没有学聪明,妮娜,在我身边生活,我想让你知道的才是你应该知道的。我想你应该好好学习一下,才不会又犯今天这样的错误。” “我可以让你当上公主,同样的,我也可以将你送进监狱。你要不要尝试一下那种失去自由与银行账户的生活,如果你想,我会为你做到。” 戴妮娜没想到他居然会拿李自豪的事情来威胁她,李自豪如何了?是失踪状态还是发现尸体她亦无从得知。本来可以判正当防卫,宋济之又是消灭尸体又是打扫作案现场,现在她有口难辨。 她恍然大悟,为什么宋济之处理尸体来得心应手却不害怕,他周围有的是给他做伪证的人。就算她戴妮娜指证他同谋,他也有一百种方法把屎盆子全扣她头上。 宋万起,不正如此吗? 想到这里,她转变了方式。 她于是很委屈地道。 “你确定要对我这么坏?” “我已经失去了全世界对我唯一好的妈妈了,你享受过她的爱,可我没有,对她唯一的记忆因为创伤被我遗忘了。所以我想要妈妈,现在尤其想。” 她一字一顿道, “不管你如何美化,宋济之,你就是对我做了坏事。” 他的神情有一阵恍惚,像是陷入了久远的某个回忆里,在他恍惚之间,戴妮娜挣脱开了他的手。 她揉着下巴道。 “你说你是为了我的母亲而弥补我,但我想,我的母亲一定不愿意看到你是用这种方式来弥补的。” “我是她的女儿,我想我会懂。” 宋济之颔首,他的靠窗的那一侧脸掩映在停车场外昏暗光线所形成的阴影里。 “你真的确定?” “你母亲和王一贤一母同胞,王一贤会为了还债把你抵押给我。王荣景就不会?” 戴妮娜并不确定。 但梦中的母亲,看起来是那样坚定。她生来还未被另一个人用那样温柔的眼光凝视过,一种只属于你的眼神,你知道你永远能从那里得到回应与拥抱的确信的眼神。 “为什么不?” “晏子春秋有云,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 “母亲与王一贤生活环境天差地别,王一贤一生守在父母身边做孝顺闺女悉听尊便,她的人生建立在牺牲自我的基础上,所以她怨言颇多,将这一切不如意加注于无辜的我。我的母亲则不同,她志在四方,我是因为感召到她的祝福而出生的。” 宋济之讪笑。他做了如此多努力,却仍比不过一个故人。 “妮娜,我要提醒你,王荣景已经死了。” “你现在是在我的手上。” 他带着挑衅的善意,残忍地说道。 “死去的人,无论他们有多么不甘,都阻碍不了活人前进的步伐。你在我身边有一定时间了,现在还不懂吗?” “我可以放过你这一次,看见你死掉母亲的面子上。下一次,就不会这样容易了。” 戴妮娜问。 “所以说到底,你不希望我见戴怡欣。” 他说。 “这是你的自由,我从未阻止你和谁见面。” 骗人。 既然触碰到了他的底线,戴妮娜不想再继续争执,她妥协道。 “你如果不愿意,我以后都不会见她了。” 他扭过头去看她,她下巴上有指印按压的红痕,欲褪未褪,是一种暴力的美。 偶尔弄疼她也是好的,免得她不长记性。 他冷淡地说。 “你现在这样子,没法回去吧。” 戴妮娜拉下上方的镜子,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脸。 “那我别墅去。” 宋济之从善如流道。 “车钥匙已经给你了。” 戴妮娜将镜子复原。 “那你要怎么和她解释。” 宋济之淡淡地说。 “那就和此时的你没关系了。” “车子上有导航,顺着导航开回去。晚上我有事情要办,不会回来。” 戴妮娜很明显忘记了刚才吃过的苦头,她阴阳怪气道。 “那还要祝你办事顺利。” “叔叔。” 她打开车门跳下车。 猛一下关上车门的时候,她注意到了正站在汽车后方朝这里观望的人。 那是戴怡欣其中的一个闺蜜。骑士靴、牛仔裤与短外套,她没有拎包,很明显是来找人的。 戴妮娜下意识地就朝主驾驶那侧的门望过去,宋济之已经打开门,从车上走了下来。 第135章 威胁 他转过身去关车门的瞬间,戴妮娜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两人前后脚离开不说,现在一同从车上下来,一个神色惊恐,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些许红痕。另一个,是老手了,宋济之手掌略施力就关上车门,他不紧不慢,这种事情仿佛在此之前就发生过无数次,于他而言,用不着去在意。 也许是对这类事情早已见怪不怪,那女孩平淡而没有表情的脸上的肌肉没有一丝牵动,她只是冷静又带着深意地注视着戴妮娜。 “怡欣让我过来。” “催你们一下…..” 戴妮娜敢肯定她说你们的时候有一丝意味深长地停顿。 宋济之走到了车尾。 比起神经紧张强装镇定地戴妮娜,他表现自如。 他朝她伸出手。 戴妮娜愣了一会儿,过后反应过来似地将口袋中的车钥匙取出来递给他。 宋济之打开后备箱,里面放着一大束艳丽的红玫瑰,盛开灿烂,毫无枯萎地痕迹。 玫瑰的鲜红刺痛她。 戴妮娜突然想到,在此之前的宋济之一直没有送给她花束的习惯。 戴妮娜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地东西。 他从后座拿出玫瑰与一个没有标识的手提袋。关上后备箱的一瞬间,戴妮娜听到一声很微妙地嘲讽地笑声。 来源当然是将这一切荒唐之事尽收眼底的那女孩,无法去仇恨或者是憎恶她,戴妮娜想,被鄙夷是应该的。 可是她没有料到,那女孩竟会毫不留情地将这勉强维持的和平氛围给戳穿掉。 “我说…..” “宋济之,你想要吃廉价外卖,回家叫外送就可以了。用得着这样猴急吗?” “还是在怡欣满心期待的日子之上。” 原来她方才只是不屑同她戴妮娜争执。 戴妮娜知她是在羞辱自己,但急头白脸地在这里吵架什么都交代一番对她没有好处。 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谁能保证这里没有第三人听见。 但现在这架势,对方已经做好了蓄势待发地准备,如果入场与她争执,那么正着了她的套。 这女士诚心刁难倒令戴妮娜迅速平复了心情,一来就把底牌掀开给人看的人,不足为惧。 戴妮娜平静地问她。 “你方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在内涵什么。” 那女孩轻蔑地哧笑一声,保持着居高临下地态度用眼睛睥睨着她,对此并没有作答的打算。 仿佛在说,你自己知道。你怎么配得上听我的答案。 这表情于戴妮娜而言再熟悉不过。她经历太多,早已脱敏。 戴妮娜省略了绕圈子的步骤,索性挑明她疑虑。 “怎么,你现在是在阴阳怪气,认为我在车上和他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戴妮娜笑,没有戴怡欣在身边,她感觉自己被过去剥夺的力量又回来了。 她理直气壮道, “我和他才下来多久,你不就来了吗?这点时间,能干什么?” 那女孩也许没料到她会这样粗俗地讲话。 戴妮娜接着说。 “你说谁外卖呢?” “是我先离开的,所以送上来的人不是我。” 宋济之沉声打断了她。 “好了,妮娜。” “你说到这里就够了。” 他将手上的袋子挂到她手上,车钥匙塞进她手心,将鲜花换了一只手抱。 他的手掌在她背上轻打了一下,像是一种长辈似地警告,做给别人看的那种。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无奈地看了戴妮娜一眼。 过后他解释道。 “是我的错,我让你会错了意。” 他伸出空手,随意地在戴妮娜头上揉了一把。过后他含笑道。 “我这小侄女,让你见笑了。” 那女孩仿若雷击,表情冻结在脸上,久久失神。 见自己的话达到了该达到的效果。 宋济之缓缓地收敛起笑容,他的下颌绷起,眼神亦幽幽地沉下去。 客套的礼貌与伪装的仪度消失了,这种沉郁仿佛才是最真实的他自己。 他用没有温度的口气很关切地问。 “怎么?怡欣难道没有告诉你,戴妮娜母亲的再婚对象,是我大哥。” 当然不会告诉,因为戴怡欣亦不知道。 但是在这种低压气场之下,戴妮娜知道这女孩是没空去想这种问题的。 她明显被宋济之阴沉的态度吓到了。 原本只是想羞辱一下戴妮娜替朋友出一口恶气,一不小心却把人全家都得罪了。没有人想要做这样的事情。 宋济之接着说道。 “不管血缘如何,家中就这一个小辈,我哥哥把她当亲生女儿,在我这里也是亲侄女。” 他意有所指道。 “在你眼里,我能对小我一轮被我当亲侄女看待的小孩做什么?” 这消息无异于炸弹,在平静的空气里落下,从那女孩的面色里可以分辨得出,这炸弹威力不小,一定在她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留下了不可磨灭地痕迹。 这女孩有她自己的高傲。是即便判断失误,她也不会承认是自己失误而错怪别人没有说清楚的那种高傲。 她着急起来,提高嗓门开始为自己分辨。 “你不说的话,我哪里知道这种事情。” “不是就不是。” “弄得我好像要对你侄女做什么似的?既然你认为自己是正大光明,那何必做的这样遮遮掩掩。” 宋济之面无表情地将鼻子贴近手捧的花束,脸上透露着一种漫不经心地漠然。这不是一个快要结婚或者是陷入爱情的男人会有的表情。 因为这表情精准、理智、深思熟虑。 他将花束移开,他冷峻地五官从花朵的影子背后浮现。 他冷冷一笑,这笑容看上去很危险,隐含着一种被冒犯的愠怒。 “看来你是诚心想要得罪我同我侄女了。” 明明就是他的错,戴妮娜自己都很没底气地想,宋济之却能转眼把锅推到别人头上,顺带理直气壮地指责他人。 “我认为我没有义务同你解释这种话题,一个小小承包商的女儿,你父亲都难得能见上我一面,更何况是你。” 他慢慢朝那女孩走进,皮鞋发出哒哒地清脆响声,在离她还有半米距离的时候,宋济之垂下眼,居高临下地警告她。 “你以为你同我未婚妻关系亲近我就要容忍你对我对我的家人为所欲为了吗?帮戴怡欣盯梢?你觉得这是什么秘密城堡的芭比装扮游戏吗?” 他轻瞥了戴妮娜一眼,重又将视线落回那早已脸色惨白的姑娘身上。 “我现在要先离开了,而你,最好在这里同她道歉。” 他冷笑。 “你应该庆幸你得罪的是我这善良宽容的侄女不是我,如果是我的话,今天不会是道歉这样简单。” “我想那时候,我和你父亲一定有很多话需要讲。” 宋济之威胁的话语奏了效。 只看见那女孩艳丽张扬的脸如同附上一层灰白霜雪,仿佛在一瞬间枯萎了。 宋济之转过来走到戴妮娜身边,从她手上接过袋子,看也不看那僵在原地的女孩一眼,径直离去了。 现在硕大空旷的停车场只剩下戴妮娜同她。 戴妮娜不想纠缠,穷寇莫追,自己已经占了上风,赶尽杀绝是何苦呢? 她垂眼凝视自己的掌心,钥匙塞进手里,有一种满满当当的感觉,像是一种不可忽视的威胁。 他不愿意她跟在戴怡欣身后当一条小尾巴,她又能怎么办呢?她并不想因为这种事情惹恼了他,适当的时候,她会听话的。 戴妮娜转身欲走。 那女孩却走上前来,拉住了她的手腕。 戴妮娜用力挣脱她手,手心里的钥匙因为使力而飞出去,落在几米之外。 “你这是要做什么?” 戴妮娜说。 “怎么?刚才的威胁还不够吗?” “你这样找我麻烦,到时候麻烦的可不是我一个人。” 那女孩瞳孔瞪大,显然还在不服气,眼里因为委屈而充满快要溢出的眼泪。 “你能高兴到什么时候?” “你们这些在阶级之中漫游的女人最下贱,我认识不少你这样的人,你的下场,凄惨的可怕。” “现在你仗着你的靠山威胁我,戴妮娜,你最好祈祷一辈子都靠稳他。怡欣是我朋友,你如果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戴妮娜摇头冷笑。 这么多人为戴怡欣前仆后继,她到底有何魔力?任性妄为、颐指气使,偏偏人就爱这样子的人,她气焰越盛别人就越爱她。 戴妮娜推下去她的手。 “我知道你们这种人很喜欢互相共情,你不能因为你自己受了男友的伤害就假定戴怡欣也会,更没有必要把你感情的不幸发泄在我身上。” “你是真的在为她说话?还是找个借口往无辜的人身上发泄情绪,你自己明白。我没有心思和你周旋,我得离开了。” 这女孩维护戴怡欣如此,戴怡欣可不这样想,戴妮娜如此清楚自己表姐的秉性,戴怡欣是巴不得周围人都受挫来衬托自己的终极自恋人格。 “刘敏仪,你可能都忘了我了,可我记得你。” “多年以前戴怡欣带着你来过我伯父家中,那时候的你是怎样说的呢?” 戴妮娜很贴心地补充道。 “你说我是不自量力,追求一些根本不属于我的东西。” 戴妮娜的口气多了些不耐烦的意味。 “就像你今天嘲讽我一样,你们这些人,不管过多久,都一层不变。” 她摇摇头。 “非常无聊。” 戴妮娜鄙夷地笑了。 “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 戴妮娜走过去捡起钥匙,她朝她晃动手中的车钥匙。 “因为现在局势转变了。” “用你们的话怎么说来着。” “对了,阶层。” 戴妮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刘敏仪,她莞尔一笑。 “我们的阶层……是不同的。” “我凭什么要向你解释,你凭什么有那样的权力听我解释。” “从前的我有一定要向所有人诠释我自己的所作所为义务。因为我匮乏、贫穷、任人践踏。可现在不一样了,你知道吗?” 戴妮娜坚定地朝着她走过去,她带有攻击性的步伐逼的刘敏仪倒退。 掌握主场就是这样快乐的一件事。 戴妮娜又笑了,冰冷的微笑,不怀好意地眼神,胁迫性的肢体语言让她看上去像主动进攻而非被动求和。 “小小的承包商的女儿,有什么资格来听我的解释。” “你不需要因为你的误会而对我道歉,你只需要承担这种事情的代价就可以了。我会让你承担代价的。” 戴妮娜睨她一眼,威胁道。 “今天的事情你若敢添油加醋说出去半个字,我不会放过你的。” 刘敏仪气急败坏。 “你在威胁我?” “你凭什么威胁我?” 戴妮娜不假思索道。 “因为你有求于我,你们全家都有求于我,有求于宋家的产业。” “我是你的衣食父母。” “你贴着戴怡欣不也正为了这个吗?” 刘敏仪讽刺道。 “你好大的口气,真是吹牛不打草稿。” “不过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过继去的女儿,你真的觉得自己能够代表姓宋的?” 戴妮娜既没有像曾经一样抢白,亦不再像个新手一样为自己辩解。 她冷冷一笑。 “你大可一试。” “看看我能不能够毁掉你如今安稳幸福的生活。” 她逼视她。 “所以,你敢吗?” “刘敏仪,威胁是要能承受住代价的人才能做的,而我知道你做不到。” “既然这样脆弱,不如活在城堡里,闭上你的眼睛,能不看就不看。” 戴妮娜举起自己的手,刘敏仪以为她要打她,身体因为本能而退后。 戴妮娜只是捻起她肩头的一根鬈发,借着这个机会,她悄然靠近她耳侧,柔声道。 “既然决定做公主的侍女,那就老实呆在你自己的位置上。” “这才是随从该干的事。” 戴妮娜与她拉开距离。 “我的话,就说到这里。再说,就不好听了。” 她玩味的笑着,一个人的威胁若能在另一人脸上奏效,对于发出威胁的这个人而言可是一次珍贵的经历。 戴妮娜挺喜欢这些人看不惯自己又干不掉自己的样子。狐假虎威,那又如何?能逞微风时不逞,难道要等到一朝失势人人都可以来践踏你的时候再来逞?别人不踢你一脚就算好的了。 你在底层,你能容忍,那么你就会越来越堕落,底层的恶是残酷的。戴妮娜深知这个道理,无论是刘敏仪还是戴怡欣这些人最大的恶也仅仅是傲慢,缺乏礼貌,或者像现在这样,不痛不痒地奚落你几句。 戴妮娜想,她们觉得这样就可以伤害羞辱到她简直是天真。真正的恶,绝不是这样的。那是一种吞噬一切的暗物质,把你的善良、希望、梦想在贫穷里打碎,将你完整的身体拆分得四分五裂,在身体上羞辱你还不够,还要毁掉你的灵魂,打碎你的脊梁。 你要爬起来对吗?那我们就手拉手团结起来,用一股巨大力把你往下拖。我们都不能够幸福,为什么你可以。如果只有你幸福,那么你就去死吧。 从这种炼狱中活下来的自己,刘敏仪的羞辱究竟又算什么? 她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转身大踏步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但是戴妮娜的奚落在刘敏仪那里留下了创伤,她也是被娇惯着长大的,戴妮娜居然说自己是跟班,是侍女。谁乐意听这种话,戴妮娜刺伤她自尊,这梁子算是结下。 刘敏仪握紧拳头,戴妮娜上车系上安全带的时候她仍站在原地。 戴妮娜跟没事人一样发动汽车,从库中倒出去,转个弯往出口走了。 这些活在真空地带的人就是如此,一点小事情就能把她的生活摧毁。本来今天还能和戴怡欣继续维持表面和谐暗地较劲的姐妹情谊的。 戴妮娜有点想笑,可能刘敏仪连个安稳的饭都吃不了了。想到刘敏仪看着戴怡欣肆无忌惮地炫耀自己,她知道真相又无法直接说出来灭戴怡欣威风的忍耐样子,戴妮娜就忍不住乐呵。 要恨就恨呗,最好日夜切齿拊心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总该有人为她戴妮娜做这样的事情,惦记她,因她痛苦又无可奈何,因为这就是她戴妮娜过去每天都做的。 第136章 忠告 当他把盒子里的那条珍珠项链取出来戴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尽管心中早已做好准备,她还是没能克制住的发出了一声类似惊叹的低呼声。 他扣上枕形切割工艺的钻石方扣,手从她的脖子后放了下去。 他沉默站在她身后,而她则带着畏惧与敬意瞻仰一般小心观察着镜中的自己。 雪白纤长的脖子在此刻显得不那么空落了,她一向引以为傲的白皙肤色在此刻与她脖子上奶油玫瑰色的珍珠是那么相得益彰,珍珠的颜色仿佛是流动的,顺着她的皮肤流进去又泛上来,泛上来玫瑰的色泽,是她因为紧张而红粉的双颊与脖子。 项链并不新,不是那种刚打磨出的闪光而透亮的感觉,是一种属于昂贵拍卖品才有的那种厚重的色泽,经年累月辗转于拍卖行和某些富商的私人保险箱内,这不是一件公之于众的商品。而是—— 戴怡欣想,是一件彰显艺术品位却不为人熟知的家私。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这种想法一旦产生便无法忽视,因为这会成为她日后生活的那一部分。 “买下的时候就想到很适合你,我没有买错。” 宋济之说。 戴怡欣还未说话,一旁好友倒是先担当起商业捧哏的角色来。 “怡欣,你未婚夫想的还真周到,你刚说到自己欠一条珍珠项链,他便送来一条更好的。” “你那一条我看可以取消订货了。” 朋友嘛,不就是在这种地方才有用吗? 戴怡欣用手指抚摸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心里不得不说是高兴的,嘴上却忍不住责怪。 “那你为什么不先问我,现在看来是白花钱了。” 万宝玉继续调侃。 “你这还没结婚就开始替人省上钱了。” “戴怡欣,以前我怎么没有见你这样渴嫁。” 末了不忘对宋济之说道。 “你看到了,我这好友可是真爱你。” “你一来,我们可都要靠边站。怡欣这样好一个人,你可要好好珍惜。” 虽然两人并不熟悉,出于礼貌,宋济之亦随和接了她话茬。 “遇见她才是我荣幸,我当然会好生对待。”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一刻没有离开过她。 戴怡欣从镜中看他的眼睛,发现他亦注视她,本来还害怕着宋济之不会喜欢这样的场合,会责怪这些拿他们打趣的她的一干朋友。他的确不喜欢,这不用他告诉她,她自己就看得出。他是干事情的人,而她们是闲散消遣的人,很少能有共同话题。 她的父亲也乐意和孙阿姨谈论东西,这是正常的,但他愿意为她将就,不能说自己是不感动的。 虚伪又如何,虚伪的人至少使人快乐。 两人静默地看了一阵,直到化妆室的门被重新打开。 刘敏仪走了进来。 她被戴妮娜气得不轻,平复心情良久,本打算回去就和戴怡欣告状,就算不能令戴妮娜如何,至少能埋下一颗刺,刺中戴怡欣和戴妮娜都好,不管是谁不爽,都能让她开心点。 但室内氛围明显和她想的不一样,戴怡欣明显忘记了自己还有个跑腿的妹妹,氛围看起来其乐融融,并不是可以挑起争端的景象。 看见刘敏仪戴怡欣这才想起一去不回的戴妮娜来。 “诶,怎么妮娜没有同你一起上来。” “济之告诉我他拿了东西先走,而你们是在一起的啊。” 刘敏仪看看戴怡欣,又看一眼宋济之。 宋济之表情谦逊,文雅而从容,一点也不见方才那种威胁人时的匪气,仿佛那是她的错觉。 戴怡欣抱怨。 “这戴妮娜该干的事情不干,不该找的麻烦倒是一箩筐。” 戴怡欣不满地嗔怨地。 刘敏仪看看戴怡欣,又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宋济之。 戴怡欣毫不知情的模样让她突觉。 自己其实是被宋济之和戴妮娜诈了。 宋济之无视刘敏仪,他对戴怡欣说道。 “你打电话问问她。” “最近社会案件频发,是自己离开也就算了,如果不是,恐怕有不好后果。” 戴怡欣别过头去吩咐侍者拿来自己的手机,在她伸手去取自己手机的间隙,刘敏仪感受到了一丝森冷目光朝着自己投射而来。 宋济之目光沉郁,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待到戴怡欣接通电话身体重新回到中间地带挡住了两人,宋济之又恢复回那个温柔体贴的样子,温柔地注视着眼前穿着洁白婚纱的女人,那眼神,仿佛要淌下蜜来。 如何告诉戴怡欣呢? 刘敏仪想。 她根本不会相信。 戴妮娜那头很快接通了电话。 “你去哪里了?大家都在找你。” 戴怡欣劈头就问。 戴妮娜单手扶着方向盘,伸手拂开自己前额垂下去的头发。 她眼神专注地注视前方,人很健康,声音却刻意显得很虚弱。 “我因为车祸后遗症,腰伤犯了,没有带止痛药,想先回去休息。” “你如何回去?我叫司机送你。” 戴妮娜婉拒。 “我现在已经在出租车上了,不用麻烦。” 事已至此,戴怡欣也不强求,只得由着她去。 “那你好生休息,得知你安全,我便放心。” “下次有空,再一起吃饭。” 戴妮娜的声音自听筒那头传来。 “好的。” “表姐再见。” 戴妮娜挂断了电话。 车子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来。 汽车偏离了地图上的路线,她将车窗放下去,眼睛朝着窗外看出去,视野里出现的那栋金色大楼,正是贺海荣公寓的所在地。 她将包扔在沙发上,自己则在沙发上坐下。 戴妮娜将手放在膝盖上。 “你找我做什么?” “希望你长话短说,因为我很忙。” 贺海荣穿着一件印有标语的灰色连帽衫,是在美国读大学时候发的文化衫,戴妮娜在心里有些鄙夷地想,他至今仍无法忘怀那种日子,即便是出卖自己也要重新回到从前的那种生活中,不得不说,不是另一种中产阶级的困境。 靠着宋青云,他轻而易举做到那一点,那又如何?他的人生回不去了。就像现在这样,在陌生的城市延续着梦里才有的美国大学生活,这就是他不愿意丢弃那种白人生活方式的原因吗? “你要喝什么吗?” 戴妮娜摇摇头。 “我和你,不是能喝什么的关系。” 从前,在这张沙发上,两人共享一瓶啤酒,他离开去拿杂志的时候,她会扯着他的领口来吻他,抓住他卷曲的头发,享受他回应似地吻。 就像两个小孩子。 不过那都是过去了,你骗我,我骗你,结果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 贺海荣抽出一把椅子坐在了她面前,房间内没有开暖气,他却不怕冷似的穿着卫衣和运动短裤,他裸露出来的腿就像她幼儿时期在冒险动画里看到的主人公的腿,颜色深棕,裹覆肌肉,健壮而强韧,仿佛可以凭借这双有力的腿爬上险峻高山,穿过湍急河流。 而现在,它们行径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踏过酒店大堂的每一寸,一路走进某个有钱女王的闺房。 不怪她胡思乱想,一旦知道了他是什么人,她脑海就自动脑补剩下的画面,连带他整个人都否定掉了。她不觉得这是种不友善的臆测,难道他不那样想? 她说。 “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和你划清界限,不管你说什么,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贺海荣苦笑。 他坦白。 “妮娜,我要回美国去了。” “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在踏足这里,不会回到s市,学校那边,我已经递上申请。” “就算我曾经对你做过不好的事,妮娜,我希望随着我的离开,你也可以一并忘记。” 戴妮娜组织好的酸言损语一并偃旗息鼓在喉咙里。早做好和他互相指责推诿大吵一架的准备,没想到他却是为着停战才让她来。 仿佛一夜之间他又变回一开始她所认为的那个贺海荣,英俊、开朗、心无城府。 “那很好啊,反正我亦不想看见你。” “还有你兄弟王家宝那种混账玩意儿。” 他被逗笑。 “你依旧嫉恶如仇。” “男人的友谊就是这样奇怪,妮娜,我承认我有时候是想在他们之中找到归属与认同感才做出那些分享你隐私的事情。” “但那不是我的本意。你知道的,我们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去感受所谓的兄弟情谊。但在真正的利益之上,我们可以互相揭穿对方伤疤,甚至于冷眼旁观,相互坑害。” “我说这样的话是因为我想告诉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坏。我不是一个坏人。我是真的爱过你。” 爱? 宋济之亦说爱,贺海荣的爱是把她变成荡妇,而宋济之,将她变成了杀人犯。 该死的爱。 戴妮娜不言,她表情冷淡,他的话在她心中再激不起一点波澜。可能是因为要离开,贺海荣也失去了强求她的回应的心思。 贺海荣伸长手臂将茶几上的一个铁盒子拿起来,打开盒子,将它递给她。 “这是我在崔锦松病房里找到的东西。” 戴妮娜接过盒子。 贺海荣继续说。 “警察判定崔锦松是自杀,毕竟能遭受父母接连去世打击的人并不多,他心里压力大走上绝路也是正常。”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和崔锦松虽然是朋友,但事实上,我并不在意他安危。他的死亡不应该成为我的麻烦。我替他付了丧葬费,收拾病房,整理衣物已经是仁至义尽,不能要求我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同学为他做更多。” “这东西是我在收拾他病房遗物的时候找到的,保洁阿姨以为是他物品所以放在了他床头,和一些叠起来的衣物与漫画书一起。” 戴妮娜将将那东西从盒子里拿出,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明白了贺海荣找她的原因。 那是一颗散发着柔和微光的母贝纽扣,这种打捞自深海由工匠一针一线缝制在高级时装上的东西不会那样突然出现在一个男大学生的病房。 贺海荣说。 “我问过医生,病房每天都要打扫,这不可能是上一个病人掉的。崔锦松无亲无故,没有任何人来探望过他。也许是医生护士掉落的,我亦全部打听问询,并没有人丢失过这样的东西。” 戴妮娜盖上盖子,将盒子还给他。 “所以呢,关我什么事。” 贺海荣观察她。 “妮娜,你真的不知道?” 她冷笑。 “我应该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除了当小狼狗,你还有破案的爱好。” 小狼狗三个字令贺海荣的眼睛一瞬间暗淡下去,像一支因风吹拂而有那么一瞬黑暗的蜡烛,但它又很快燃起来,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因为去意已决,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显得无关紧要。 戴妮娜说。 “有案件找警察,解决怀疑找侦探,写小说找电脑和打字机。” “我都不是,你找我做甚?” 贺海荣将那盒子放在两手之间转动,他垂头注视着小小方盒,突然说。 “你真的不知道?” 戴妮娜反问。 “我应该知道什么?” 他起身,走到沙发前,打开她放在沙发上的帆布包,将盒子装了进去。 贺海荣这才缓缓开口。 “因为崔锦松而陷入麻烦的你,会因为这种事情惹上官司影响前途的你真的不知道?” “你因为他家破人亡而免于受到指责与报复,因此你可以安全而幸福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活下去。想要你这样活下去的人是谁,你当真不知。” “妮娜,如果你真傻,我不会爱你。我爱你,是因为你不会装傻。正因为你不会装傻,我才知道,现在的你完全清楚我说的意思。” 戴妮娜这一次未能反唇相讥。 贺海荣叹了一口气。 他说。 “我知道,你先攻击我是为了掩盖你的心虚。” “妮娜,我不想伤害你,也为了向你表达我的善意,所以我把它交给你,你要如何处理我不过问。” 末了,他沉思良久,像是在斟酌措辞,唯恐因为自己的言语伤害到眼前的她一样。 他说。 “妮娜,我是个没有道德的人,是个不良的爱走捷径的投机分子。你对我的指责都是正确的,我自己也从不否认这一点。但就是我这样的人也清楚一个道理,不要因为金钱出卖自由,你可以短暂的出卖它,但你不能一辈子出卖它。我选择上岸了,那么你呢?” “妮娜,娜拉不会一辈子住在玩偶之家,或早或晚,都是要走的。” “你比她聪敏,受到的教育更多,看的例子也更多,那么你呢?” 他的嗓音无可奈何的沉下去,明明才二十出头,还是个年轻小伙,但那声音却很沧桑似的,仿佛人近中年,背后拖着一长串残忍而复杂的现实。 他有些伤感。 “这就是我的忠告。” 第137章 合作 盛云秘书室的名片在手上翻转一下。 戴栖梧脸上流露出一丝狡猾的神情。 此刻他正穿着家居服坐在自己书房的电脑之前,电脑的界面定格于戴建国与宋济之在高尔夫球场见面的偷拍画面上。 原本以为戴建国和宋济之的交集止步于此,没想到啊,还有意外收获。 他从桌子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手下传来的消息还热乎着。 ——老板,打了一顿拔了两颗牙那小子全招了,资料已经发到您邮箱里。至于我们谈好的价钱,剩下的定金,您看如何支付? 他没有急着支付,而是回复短信。 等着,不会少你好果子吃,只要我得到我要的。 他点开电脑邮箱,上了年纪的缘故,老花镜因为盯着屏幕时间太长的缘故显得有些云里雾里,他将双光镜片从眼睛前摘下,用眼镜布擦拭又重新带回。 死者的身份确认之后一切就好办了,没想到崔向德的儿子和自己的老婆的奸夫居然还是同学关系,所以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抓住那小子一通打便什么都招认了。其实不打给点钱也会招人的,可是男子汉大丈夫被戴绿帽的事情如何过得去?为泄私愤,也是要打他一顿出气的。 只是他戴栖梧想不通,宋济之这样的人,居然会为戴妮娜那种女人做到这样,雇凶杀人后又让戴建国处理尸体。他没有直接证据,但间接证据也够他推测的了,这种事情在他的圈子里并不少见。为了完成项目或者是买地中标,经常会有一些相关人物被迫自杀,撞死在高架上啦,死在不足小臂深的池塘啦,他们死之后,那些形成阻碍的问题突然就消失了。 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情妇而干出这种事情的愣头青是很少的。就算有,也不应该是宋济之这样的人。多么糊涂,为了女人。这不是傻这一个字能形容的了。 他手上的这点证据去报案是不够的,但威胁宋济之足以,交给孙国福或许能倒逼宋济之拿钱出来拯救胜利钢材的危机,戴建国干出那档子事已经失去孙老信任,他戴栖梧届时又可重回巅峰。 但在打电话的间隙他又迟疑了,这么好的一张牌就这样便宜孙国福?不,他放下手机,这还不是时候。 保姆敲响房门。 戴栖梧惜字如金道。 “进。” 这是位中年女人,是戴栖梧老家本家的亲戚,先是请来带孩子照顾他儿子,他儿子因为戴妮娜那一脚惹出自闭症去特殊学校以后,便留着她当了保姆,照顾一家人生活起居。 她有个二十出头的儿子,老太婆从乡下来,改不了嘴碎的毛病,经常背着他想要介绍自己儿子给戴怡欣,戴怡欣哭着给他告过好几次状。原本是为了照顾自己儿子的同时给亲戚一点帮助,但是上不了台面就是上不了,所以他正预计着将这保姆辞退。 这种冒失敲响他房门和想要自己儿子跨越阶级吃他女儿的行为其实才是真正导火索。他戴栖梧是个阶级论者,他自己都是游离阶级上升的人,怎么可能容许他人走他的路,拉垮他构筑的生活。 那张嫂酸里酸气地走了进来。 “栖梧啊,怡欣带着你的未来女婿来了,你不去看看?” 戴栖梧莫名其妙升起一股子烦躁感。 “张嫂,乱说什么,婚都没有结,算什么女婿。” 张嫂昏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脆弱的亮光,像是一种希望似的。 “哎呀,我就说嘛,我们欣欣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至于找那小白脸一样的家伙。要我说啊,这家伙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油头粉面的,没一点男子气概。” 张嫂叽叽喳喳的样子着实令人头疼,仗着自己年纪大就在这里倚老卖老,没有一点秩序边界感。觉得自己在他小时候给他喂过几次饭照看过他几次,就是自己母亲了。比母亲还烦人。 戴栖梧摘下自己的老花眼睛,拿过书桌台面边缘的一本日历,一早就定好今天见面。 他对戴怡欣所谓的那个送戒指的男人印象并不好,谁都是先见父母,他倒好,私定终身比谁都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还未见着人,一个搞金融诈骗梳着油头满脸都是玻尿酸的西装金融男就在戴栖梧的脑海里定型了。 玩玩可以,真要嫁女儿,也得是冯国栋那种阶级的。冯小满虽然胖了点,但男人嘛,本就是看钱不看脸,怡欣虽然一开始会哭闹,但是长久下来,她就会接受,然后感激他作为父亲的安排。一个多金的夫家,一个可靠能给她遮风避雨的娘家,天作之合不就这样吗? 戴栖梧从书房走出的时候,戴怡欣和她带来的男人正在玄关处,张嫂拿来拖鞋让两人换。 看见自己父亲的时候,戴怡欣似乎是很高兴,开心地对他打招呼。 “爹地,我们来了。” 那男人亦换鞋,戴怡欣挡在他前面,从戴栖梧的位置上只能看见他弯腰露出的后背与大衣轮廓。 男人换好鞋从戴怡欣背后直立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个子是很高大的。 怪不得张嫂说他没有男人味,倒不是因为身体条件不行,而是衣着打扮都太过于考究,这种人在有钱人里其实是少见的,最多的就是戴怡欣约会的那些三流明星和夜店招牌,这些人才需要打扮的花枝招展以充门面,因为靠这个吃饭。 他这女儿永远这样好猜,戴栖梧想,永远对这样的花架子男人许以芳心,单纯的可以。 戴栖梧自然是看不起戴怡欣找来的男人的,这是所有父母的通病,永远对女儿的选择不放心,永远觉得自己做出的决定才应该是最正确无疑的,终身大事,怎么能够由着她私定。 待到那个男人换好鞋直立起自己的身体走到戴怡欣身后的时候,戴栖梧的脸本是板着的,早做好了开门见山刁难对方的准备。直到他在一瞬之间看清了来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刻岳父孙国福盼星星盼月亮盼着的那个有能力拯救胜利钢材的救星。 戴妮娜所依仗的靠山,是她胆敢对自己妻儿动手而不怕承担任何后果的底气。 宋济之礼节性地对他点了点头。 戴栖梧当然忘不了这家伙,那碗大的疤还留在自己后脑上呢。 这家伙—— 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 他眼神复杂,各种情绪在之中挣扎,尤其是看见戴怡欣一脸幸福地挽起了宋济之的手臂之后,戴栖梧的神情转变成了一种察觉到威胁靠近时才会有的畏惧的表情。 那些资料时刻提醒着戴栖梧,这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现在他在利用你单纯的女儿,这样一个人,会对戴怡欣有什么真心? 他继续复杂的看向戴怡欣。 戴怡欣很明显并不这样认为,她完全陷进去了,眼角眉梢都是喜,一副谁来劝说都无果的模样。 如果有人告诉她要离开宋济之,宋济之不好,她会首先解决掉说话的那个人。 是自己对孩子关心太少,戴栖梧有些懊悔的想,他甚至不知道戴怡欣是何时变成这样的。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在餐桌上她试探性的给他看戒指时他就该懂,应该提早替她长眼的。 戴怡欣说。 “父亲,我们还要站多久,你怎么还不邀请人进去。” 她扭头看看宋济之,又看看父亲的脸,两人的表情似乎都很奇怪,有种她读不懂的东西在里面。 宋济之率先打破僵局。 他浅笑,颔首以示意。 “戴先生,别来无恙。” 这话没什么问题,戴栖梧却觉得暗含深意,像是在提醒他的什么似的。 事到如今顾不得自己女儿的想法了,戴栖梧板着脸走到两人跟前,对着宋济之说。 “你跟我来。” 见父亲对待客人如此没有礼貌还板着脸,戴怡欣有些不自在地喊他 “父亲。” 戴栖梧没有理她,而是神情严肃的面对宋济之。 他抬脚往里走,示意宋济之跟上来。 宋济之拍了拍戴怡欣肩膀,为了让她安心似的,将手掌搁置在她肩头耽搁了一会儿。 “没事的,怡欣。” 在她担忧的眼神里他将手从她的手里拿开。 “我去去就回。” 戴栖梧临走不忘吩咐张嫂。 “看着戴怡欣,别让她来打扰。” 张嫂本想着说几句劝阻话语,就算再不满意也不至于露出这种要揍人的神情。况且,谁揍谁不一定呢。 但见戴栖梧那不虞面色,她止住了口,她是个面对冲突只会选择回避的人,无奈答是。 戴栖梧一引将宋济之引到书房。 比起戴栖梧绷的紧紧的样子,宋济之倒是从容自在的多。他信步走到书桌前,拿起桌面上的一个摆件就那样观看着。 戴栖梧拉着书房门朝外张望一阵,确定没人偷听之后,这才关上了书房门。 宋济之把玩着手中的翡翠摆件,淡淡道。 “戴先生还真是沉不住气,不是你要见我吗?我这不是来了。” 戴栖梧说。 “那你是知道我岳父孙国福联系你的事情了。” “我们打电话去盛云,你的秘书屡次三番地推脱,一会儿说你去外省出差了,一会儿又说你在休假,没有人能联系到你。” “你给我岳父的私人电话一直都在占线。” 宋济之用手指细细抚摸那翠绿摆件上的白色裂痕。 “没错,我是故意不见孙先生的。” “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清楚,棋局已定,哪里有挽留弃子的道理。” 他转过头来,嘴角噙着一丝笑,文雅的面孔下仿佛潜伏着一头长满獠牙的兽,在找寻某个可以撕毁猎物的时机。 戴栖梧在一张沙发上坐下。 “你这把戏也就偏偏我那傻女儿,做生意的人,尤其是你这样做大生意的人,身上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你身上有鲜血的味道,戴怡欣并不知道。” “如果你是因为想要利用我而找上她,那么你错了,宋先生,整个胜利钢材都因此倾覆,你不能再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宋济之把玩摆件的手一顿。 “交易。” 他说。 “我来是为了交易。” “如果你要问,这就是我目的。” 宋济之抬起眼皮懒懒看他一眼。 “戴先生不是都知道了吗?准备拿着你的那份保险和我交易什么呢?” 唯恐戴栖梧不知道自己话中的意思一般,他既而善意地补充道。 “我雇佣戴建国将尸体扔进湖里,而你打捞尸体打算来一段识骨寻凶的游戏作为威胁我的把柄。我就是来和你谈这个生意的。” 尽管心中已经打起了鼓,戴栖梧还是逼迫自己强装镇定,不想被眼前的人看出任何端倪。 他勉强地笑。 “宋先生消息可真是灵通。什么都瞒不过你法眼。” “但条件不是这样谈的,你应该给我你的报价,而我见势交出我手里的东西。” 宋济之的眉毛动了动。 果然是狗随主人,李民虎亦是这样威胁他。 宋济之离开书桌前走到戴栖梧所坐沙发旁的另一张长沙发前坐下。 “从底层走到市区大平层的日子很艰难对吧,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伺候老丈人与媳妇终于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被你弟弟夺走属于你的一切很难受对吧,但这都不是我要说的,戴先生,你看,我是一个赏罚分明的人。于我而言,只要是我认定的人,就算是我养的一条狗,我都会好好对待。” “但问题就在这里,我养了一条好狗,这条狗到目前为止都还是很听话。但是,不幸的是,这些都是假象,这条狗装着自己很听话却在暗地里观察我,戏弄我,永远等待着一个机会来反咬我。我摸它时它对我微笑,但我见不到它背对着它的时候,它就对我露出獠牙。” “而这条狗,正是你的胞弟戴建国。” 宋济之交叉手。 “所以现在我需要一条更忠诚的狗了,这条狗奸猾一点无所谓,只要他知道一次饱和次次饱的区别就够了。尊重那个给他投喂骨头的人而不是所谓的道德正义,这就是我要的东西。” “所以,你怎么看?” 他倾身。 “代替戴建国,和我合作。” “我会让你得到戴建国目前有的一切。” “胜利钢材,你就拿去吧。” 他笑。 “你要的,不就是这个。一个源源不断产出利益的金矿,一个拥有稳定供货商和分销渠道稳赚不赔的好生意。” “你要钱,还要源源不断的钱。而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戴栖梧虽然心动,却仍有对此怀有戒心。 “戴建国为你做那么多事,你说丢弃就丢弃,我帮你做事,我难道不会成为下一个戴建国?” 宋济之不假思索道。 “所以,我向戴怡欣求婚了啊。” “我们的合作,是长久的。” 他伸出手。 “不计前嫌?” “既往不咎?”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戴先生,我这里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利益。”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戴栖梧犹疑一会儿,他的内心只是很短的打了一个架,接着他伸出手,握住了宋济之伸出来的那只手。 “合作愉快。” “对了。” 戴栖梧收回手的间隙宋济之说。 “我还带来了一份礼物要给您。” 他拉开大衣,从内衬的包里拿出一个智能手机。 李民虎交给他的那一个。 第138章 相片 宋济之打开书房门正预备走出的时候,戴栖梧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他道。 “你会好好照顾怡欣,是吗?” 他握住金属门把手的手停住了。 宋济之轻声回答他道。 “那是自然。” “我不是拿婚姻当儿戏之人。” 戴栖梧又道。 “戴妮娜……” “你要如何处理。” 既然要丢弃戴建国,戴妮娜也应该一并丢弃,不怪他戴栖梧这样想,因为这是最符合逻辑的事情。 “怡欣那孩子被我宠坏,她若知道戴妮娜存在,定不会轻饶。” “戴妮娜那女人留着就是祸害。你怎么敢保证她不会将自己所见所闻全盘说出去。” 宋济之的拇指轻划过把手那冰凉坚硬的金属外壳。 他没有着急作答,而是问。 “凭你看,要怎样处理最好?” 原来宋济之也不是不能讲道理,看来他也在意自己前途。男人最了解男人,戴妮娜以为自己傍上靠山就无法无天起来,可事实上,她越是嚣张埋下的祸患也就越大。 戴栖梧想。现在到了要还债的时候了。 “如果您需要我帮助的话。” 他将手放在脖子下面,比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宋济之摇了摇头。 “这样太血腥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我一向喜欢,干净一点的方式。” 他扭过头去。 “我早些年做过一些投资,在瑞士有一家专门以度假疗养作为广告手段实际上进行精神病治疗的疗养院,环山抱水,景色宜人,当然,也远离人境。” “那地方不错,所以我准备送她过去。毕竟她陪伴我这样久,我不能完全无情无义。戴先生,这样处理,你看怎么样?” “对于一个没有监护人的孩子,这种办法最无后顾之忧。” 疗养院?还在瑞士,便宜她戴妮娜。 尽管仍不满意这结局,但至少他可以放心。虽然不知道宋济之究竟爱自己闺女哪一点。男人嘛,选女人也无非那几样。论容貌长相,戴妮娜那粗野的毛丫头理所当然地比不过他戴栖梧娇生惯养当公主一样养大的小女。这他还是有自信心的。 “既然您已经为我小女考虑到这一步,我当然无话可说。” 宋济之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开门,正对上戴怡欣鬼祟地朝这里张望的脸,被抓了一个现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一笑。 她小心翼翼地问。 “父亲没有为难你吧。” 为了让她安心一般,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要得到他这么好的女儿,就算是被为难,也是应该的。没有不顾及子女的父母,你父亲亦是。” 多么成熟。 换做是一般人早已撂挑子不干,现在的男孩都被娇养坏了,尤其是富家子弟,能不退让绝不退让,会降低姿态还会体谅你的人又有多少?偏他还长得这样好看。 越丑越作怪,看来也不是说的假的。 戴怡欣努起嘴唇。 “油嘴滑舌。” “你这样讲,只是为了让我开心对吧。” 他立刻严肃面孔,答到。 “我是诚恳的。” 许多男士有这样一种错觉,觉得说几句自认为漂亮的恭维话和土味情话就能撩到女人,大多数时候,是一种让人不适的骚扰。偏那些人还觉得自己极富魅力,口才过人,肯定让人倾倒。 不,戴怡欣想,真诚才是打动人的东西,哪怕这真诚是装出来的,也是让她乐意的。宋济之不是冯小满那一类的人,急不可耐像一头出栏种猪,是见面不是配种,第一次就露出那种渴望油腻的神情,真令她不齿。 更别说仗着自己那个有点小钱的父亲,冯小满那姿态,那眼神,仿佛她已经是她妻子,可以为所欲为。不,哪怕是妻子,也不能这样。 像宋济之这样庄重的人,约会这样多次仍保留礼节的人现在是很少见了。 他最唐突的亲昵,也无非是在送她回家的时候客套性的亲吻她面颊。 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才是她心动的原因。 戴怡欣拉住他的手臂,好奇地问。 “所以父亲对你说了什么?” 宋济之笑。 “全天下父母都关心的事,他交代我要好好对待你。” “他为你考虑良多。” 戴怡欣说。 “就这些?” 她悄悄靠近他耳朵边。 “我父亲可是很凶的。” “把他唯一的女儿交给你,就说了这些。” 凶? 宋济之脑海里浮现出戴栖梧当初那哭天喊地的怂样。 演了一天的戏,终于演到这里,此刻的他是真累了。 这种女人最好应付也最难应付,陪她们演场戏她们就会欢喜,但如果你想要一直欺骗,那就要一直演下去。 他神秘兮兮地说。 “还有重要的事情,不过是秘密。” 戴怡欣果不其然追问。 “是什么?” “你过来一点。” 她斜侧着脸靠近。 他在她面颊上留下一吻。 “秘密。” 他加重了语气,用划重点的口气说道。 “所以现在不告诉你。” 三个人简单吃了晚餐,没有特意操办,是很家常的菜色。戴怡欣唯恐他吃的不开心,时不时用眼瞅他。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触碰,宋济之仿佛会读心术一般回应她安心的微笑,像是在说,我没有关系。戴怡欣这才放下心来,亦报之一笑。 两人的眉毛官司打的火热丝毫不顾及坐在对面的戴栖梧。 戴栖梧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想,早知道这女儿有这样大用,他就不至于吃了那么多亏。宋济之和其他男人没什么两样是好事,其实宋济之如何对待戴怡欣根本不在他考量范围,他现在已经开始打着其他的算盘了。胜利钢材一年的年营业额是多少呢?淡季与旺季,接了宋济之订单之后的胜利钢材的利润几乎是长了一倍。 不,等到胜利钢材重组以后它就不是胜利钢材了,叫戴氏钢材怎么样?还是栖梧制造。 戴建国啊戴建国,你说你,为什么这样想不开呢。 他想到了自己看手机视频时宋济之说的话。 “对了,戴先生,我还没告诉你戴建国是因为什么事情有异心的对吧。” “你们的母亲,她还活着。你知道这样的事实吧。” “我这个人不喜欢有后顾之忧,所以,作为我给你这件东西的交换,你要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宋济之隐秘地笑了。 “我会再通知你。” 杀掉母亲吗?如果是这种事情,戴栖梧想,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戴妮娜驱车返回度假的别墅。 她站在那副铜版画前输入密码走进密室,走到宋济之曾带着她一起观看的那座微缩的城堡之前。 小女孩站在那里,伸长手臂,笑眯眼,仿佛可以一直站到天荒地老一般。 她的手臂垂下去,扶着台面的边缘,凝视那小人。 宋济之说这是她。 她伸手去摸她,却不小心把她碰倒,她将她扶起,重新放回了原位。 童话里的公主是埋在荆棘之后沉睡的公主,是被纺织棰刺伤,被红苹果欺骗,然后陷入沉睡的被动的他者。等待王子还是骑士的拯救之前,她都是没有力量的。 真正的公主不是这样,她想,她们有自己的庄园,有丰厚的财产,属于自己的堡垒与城池,还有一支永远以她为中心为她服务的士兵。 她可以是庄园主,可以是战士,可以是学者,在这些故事里,没有一个是关于沉睡与拯救的。 她可以信他吗?他在占领整座王城之后会拱手相让这一切,答案是否定的。 她将公主从塔楼中拿了出来,将她放置在一个城墙旁的一个箭塔之上。在她眼里,适合公主的不是位于正中心的闺房,而是抵御外敌的这个位置。 如若想要拥有一个王国,她首先得成为一名战士。 根本用不着确认。 那枚纽扣不可能是别人的。 那天在病房里,他躺在她身后,两手交叉在她身前,她则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他大衣袖口的纽子,独特的光泽,滑润的触感,她的拇指已经先于她感觉一般确定了。 他有没有遗漏其中一颗纽扣她没有注意,可她是那样熟悉他,熟悉他的一切,连带着每一件都沾染上他的气息的东西都熟悉了。 怎么可能会认不出。 现在他和她是站在一条船上的人了。 她拉下吊桥。 持剑的骑士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现在这座城有两位战士了,发箭的公主,举剑的卫士。 到了这最后关头。 是他的剑刺伤她还是她先一步放箭将他射死在吊桥之上。 这是一个永恒的问题。 戴怡欣将一本厚重的相册摊开在桌上。 宋济之的客房在一楼,戴怡欣在二楼,这种安排当然是一种长辈视角下的有意而为之。但是戴怡欣并不满这样安排一般,结束晚餐后不久就来敲他房门。 “我带来了这个。” “这是什么?” 他问。 戴怡欣莞尔。 “我的过去。” 陷入爱河的女人都有这样一个错觉,她们的过去很重要,而她一定要让她爱那个人由点及面,由近到远的全方位了解自己。这是一种天真的坦诚,即他了解我定会更爱我。 其实大多数时候是一种让自己失去魅力而不自知的负担。 戴怡欣翻开相册的时候宋济之并没有对之表现出太大兴趣,直到那些属于过去的家庭照被迅速的翻过去,他的眼神里慢慢流露出了颇为认真专注的神情。 在戴怡欣想要继续翻动的时候,他伸出手阻止了她。 “这是在什么时候?” 他问。 以为他有兴趣,她将那照片从透明的薄膜之中抽出来。 “你说这个呀。” “这是我小时候在学校参加汇报表演时候的照片。” 相片里她穿着白色纱裙,芭蕾舞鞋,画着夸张的舞台妆容,整个人也像是一只傲慢的白天鹅。 她正对着镜头灿烂微笑。 旁边一位穿着绿色上了点年纪的女人扶着她的肩站在她身后。 戴怡欣说。 “这是奶奶,上次你见过的。” “奶奶对我很好,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就是她常带我和妮娜。” “喏,你见到了,旁边这个拉着奶奶衣角的小孩就是戴妮娜。” “她那时候总不爱吃饭,黄不拉几,像一只猴子。” 视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孩子拉着大人的衣角,有点怯生生的意味,看向镜头却扭曲身体,有种不情愿的感情在里面似的。 戴怡欣补充说。 “那时候她们班级要组织去野餐,因为下雨的缘故奶奶将她的零食带回去了,接着就去参加我的表演。后来雨停了要走,她就什么也没拿的去了,回来和我们闹了好久矛盾。” 陷入深远回忆里,戴怡欣情不自禁微笑了。 “那时候我们都很小,也很幸福。只是长大了,妮娜那啥时候是多么可爱。腼腆又可爱。” “现在不是了。” 宋济之伸出手,将那张照片从她手中轻轻抽出。 “所以这张照片送我,可以吗?” 戴怡欣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觉得小时候的我很丑吗?” “换一张别的怎么样。” 她在之中翻找。 “我有更好看一点的艺术照。” 宋济之及时按住了她的手。 “这样才真实,我总要见见最真实的你。没有负担,才最好看。” 她脸微红。 “济之,所以你一直都这样说话吗?” 他为自己辩护一般。 “只是对你。” “你是我的未婚妻。” 她笑他。 “可你是行动上的矮子。” “太绅士是会没有魅力的。” 她的眼神交代她暗示,现代社会,大胆示爱不是男性专属。 “你是不是要到婚后才敢放胆碰我的嘴唇。” 他将照片郑重放进衣兜,顺带伸手将相册合上了。 他的声音沉下去,带着一点暧昧地说。 “你是在暗示我?” “我是在明示你。” 他被她打败一般扶额。 “看来我是输给你。” 他轻咳,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伸出一只手去捧起她的脸颊,指腹刮擦她面颊,试探性地将自己的脸靠了过去。 他兜里的手机在此刻却丝毫不应景般地响了起来。 他的手离开了她面颊。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过后举起手机道歉。 “抱歉,这真是戏剧性地。” “是我母亲打来。” 他接通了电话,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空气里暧昧的氛围被瞬间搅散。 只听得见他沉默了几秒,用严肃而庄重的口吻说。 “怎么样了?” “脱离危险了没。” 第139章 线索 宋济之开着戴怡欣那辆老式跑车风驰电掣般驶离。 “母亲腿脚不好摔下楼梯,现在正在医院,我得赶过去。” 走之前他对她说。 见他一向持重的脸难得露出急色,想来宋夫人是伤得不轻。 戴怡欣忙追问。 “要不要我陪你去。” “于情于理,我是她未过门的儿媳,不去看看,不太合理。” 宋济之双手握住她肩膀,在此时此刻,他还不忘宽慰她心。 “现在太晚,不是见面时候,待母亲脱离危险,我再带你回去见她。” “我现在不在她跟前,不清楚事情严重程度,如果你在我身旁,我会无暇顾你。” 戴怡欣很知趣地没有强求着要跟他走。 他处处为她着想,她又怎会听不出。平白无故在那里碍手碍脚,她也做不出这种事。她亦体谅他。 “那你开我的车子去,你的车不是停在别处吗?” “我去给你拿钥匙。” 她蹬蹬跑上楼,急促的脚步声越响越远,紧接着咚咚跑下来,将车钥匙递给他。 她因奔跑而疲累,大喘粗气。额头上有露水似的细密汗珠,动一下就滴汗,正说明她以前很少这样强烈行动过。 宋济之谢过。 “明天我开会给你。” 戴怡欣说。 “和我何故客气。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安定的笑了。 轻轻附和。 “对啊,你看我都忘了。” 车子驶出去那一片住宅区一阵以后,他口袋里的电话再次响来。 宋济之单手扶着轮盘,从衣兜里拿出了电话接通。 安俞的声音自听筒里传来。 “宋先生,您刚才是什么意思?” “什么危险?什么怎么样?” 宋济之徐徐转动方向盘转了一个弯。 他牵动嘴角,轻蔑一笑。 “反正有这样的事情,你来电及时,我正愁没法脱身。” “找我有什么事。” 作为秘书的职责让安俞实相的没有继续追问,她顿了一下,思绪重新接回方才打电话时的思想轨迹上,她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道。 “我查了最近的航班,蒋立民回国了。” 这蒋立民在内被人以数项罪名提告还在审理阶段,在外处理儿子丧事提防着被蒋丽莎寻仇。现在居然敢跑回来。胆子还真是大。 宋济之说。 “回来就回来,不是大事。” “反正我们和蒋氏制药的合作已经结束了。” 安俞不放心道。 “那蒋小姐那一边,需要我知会吗?” “因为这是一早您交代我办的事情。” 宋济之笑言。 “你都知道的事情她岂会不知道,现在不需要管她的事情了。” 安俞会意。 “好的,我清楚了。” 她作结。 “我没有别的事情,祝您生活愉快。” 宋济之说。 “你亦是。” 他挂断电话,将手机往副驾驶一扔。双手重新把握住方向盘,开进前方的黑暗里。 抱着双膝蹲坐在地板上,戴妮娜的后背贴靠着微型城堡下的操作台,感受着它冰冷而坚硬的抵触,这让她想起宋济之的手,抵在她背后,是冷的,宽大的,牢牢将她掌控,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之下。 她将脸埋进双膝之间。 觉得背靠着的不是物品而是一株大树,参天大树巍峨不倒,枝叶不断繁衍扩大,生出一些繁盛的绿荫来将她遮蔽。 而她就这样坐着就好,只有这样,才是安全的。 她不想回到客厅。 李自豪的脸时不时就会出现。她总觉得他没有死,没有消失,就躲在哪个缝隙里,躲在哪一扇未闭的门窗之后,会像那天一样出现,会用拳头挥她面门,扯碎她的衣服,将她拖到沙发上掐死。 窒息的感觉。 她不信鬼神,更不相信因果报应,可是她仍害怕外面世界,尤其是在夜晚。 她把那枚纽扣从挎包里拿出来,用手指去摩挲它圆润闪光的形体,在她的手指之间,那枚纽扣仿佛也有了生命一般,像是一种迫不得已的寄托。 人都有放弃自我意识成为物的倾向。 她偶尔也会的,不这样做人就活不下去了。宋济之短短几个月中干的事情就颠覆了她数十年所养成的那种价值观,她秉持的价值与梦想。一切都被推翻了。精神基柱被撼动,说毫无感觉那是假的。 贺海荣说。 “我上岸呢,你呢。” 他其实是想说。 “继续在浪涛里沉浮以为自己是水手可以卖力往前游,可这只是溺水者的美梦,白白被人当成了替死鬼。” 贺海荣凭什么要那样想她。 这种时候还不忘劝坏女人从良,他还真是个“善人。” 现在怎么走? 宋济之手握她杀人证据,轻而易举就能送她进大牢,她连新闻都不敢去看,哪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她比谁都要紧张。 高墙背后的岁月是孤寂的,光是想想,都称得上是一场噩梦。 一切也像梦,就好像李自豪从来没有来过一般,如果不是未愈的淤青提醒她,她真的会把这当成自己的臆想给糊弄过去。 门被打开了。 她下意识将手攥紧,那枚纽扣被压在了手指之间,她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宋济之走了进来。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问。 “不睡觉?” 没有料到他会回来,她劈头就问。 “你为什么来了?” 宋济之踱步走近。 “这是我家,你的问题还真奇怪。” 她将手悄悄伸进帆布袋将那纽扣放了进去。 “你不是不爽我跟戴怡欣太亲近吗?我以为你至少要在那里过夜。” 他将手递给她。 “地板不凉吗?” “起来。” 她伸出手,牵住了他的手。他将她从地上拉起,站起来的时候她有些腿麻,借他手的力弯起一条腿来捶腿肚子。 见她这副光景,他似有意说道。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里,真就该在出门前把你关在这。” “这样你便不会乱跑,乖乖等我回来。” 她的腿放下来,捶腿的手从他的手腕一直抓上去,抓到他大臂上。 “你不会想要这样做的。” 她说。 手在他大臂之上上下滑动,很依赖似的。 “这地方太小了又太逼仄,不是你喜欢玩的那一种。” “你喜欢我活泼一点,好动一点,这样追起来才会刺激。如果猎物就在那里以一个靶子的形态等着你,你反而会失去兴趣。” “我说的对吗?” 他略一扬眉。 “如此,倒是不假。” 末了不忘沉下语气威胁道。 “但你别太自信,今天的事情如果发生第二次,我不会这样翻篇。” 戴妮娜笑着拍打他胳膊。 “只有年纪大的人才爱算账,行事姑苏,毫无魅力。” 抱紧他手臂,她的脸朝他扬起,笑容明亮的刺眼。 “所以你可不能像那些老男人一样喋喋不休,实在讨厌,况且我也没有恋老癖。” 一旦两人的情形不利自己,她就扯出年龄说事。脑袋瓜子在这上面倒是转的飞快。最近她又学会了新招式,王荣景,他不是不知道她意图,戴妮娜现在很快学会利用他在故事里对王荣景的那种歉疚来当成自己的挡箭牌。 在他的感受里,乐趣是多过于不满。他很乐意将就她耍一些无关痛痒的小聪明。 为了不让她继续在老男人,姑苏这样的话题上奚落自己,他借口转移了话题。 “吃晚饭没。” 戴妮娜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看见他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赶在他责怪之前她抢先说。 “不是我不想吃,也不是我耍脾气不吃饭。” “只是,客厅,我太害怕了,我没法呆在那里,没法走进厨房。” 一半是实话一半是谎言。 贺海荣的话让她思绪繁杂,根本没有心思去做饭。而随着夜幕降临,李自豪的孤魂仿佛蜷缩在客厅的每一个角落里,她害怕走进那里。 戴妮娜说。 “你可以骂我没有骨气,可是我害怕。不是每个人都有一颗坚强的心脏,可以对杀人这样的事情视若无物。至少我办不到。” “我杀了他,做梦也梦见,有人死在那里,他的血液渗透地毯。梦到自己被戴上手铐押送上车,背负着手从墙根底下经过,迎接我的是高墙后的漫长岁月。” “光是想想,都觉得心中一凛,感觉到齿寒。” 情绪就像洪水,不倒诉则已,一倒诉就收不了,从闸门中倾泻,她的眼睛因为恐惧而饱含泪水。现实在脚下溶解,仿佛踩在棉花上,她的眼睛看到的已不是面前雪白没有攻击力的墙壁,而是别的更可怕更虚妄的东西。 宋济之抓住了她双肩。 “戴妮娜。” 他厉声道。 “清醒一点。” 他的手像两个锚,牢牢将她定格在现实里,将她从洪水里拴住,牢牢的牵扯回真实的世界里。 她很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我真的做不到。” 他摇晃她肩膀。 “已经晚了,做不到也要做到。” “你知道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到这一步的吗?戴妮娜,这不是你说做不到就能够挽回的事情。” 他伸出手臂将颤抖的她揽入怀中。 “是我的错,我不该用李自豪的死威胁你,妮娜,全部都是我的错。”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不会有人来到这里带走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怎么会容忍你被人带走,眼睁睁的看着你被铐上手铐。” 手慢慢移动到她后脑的位置。 他带着热度的嘴唇贴到她额头上。 “好了。” “好了。” “我在这里了,我在这里陪着你,你不用再害怕了。” “是我考虑不周,是我亏欠你。不该让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该回来的这样晚。” 她闭上眼睛,默默攥紧了他袖口。 手摸到袖口上的那枚纽扣。 圆润,光滑,是她最熟悉的触感。 贺海荣的话言犹在耳。 因为崔锦松而陷入麻烦的你,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情被影响前途的你,不想让你这样的人,想让你可以幸福安全活下去的人,这个人是谁。 妮娜。 你当真不知? 贴在他胸口,聆听他心跳,仿佛这是这震荡的十不全世界里唯一令她感到安慰的东西。 她突然发问。 “宋济之,你做这一切,是为了让我幸福起来吗?” “这样真的能让你我都幸福吗?” 他悄然埋下头去,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 “嗯。” 唯恐再一次刺激她,他压低音量,柔声低语。 “这就是你的存在之于我的意义。” “我是真正支持你的人,妮娜,我比谁都想要你得到幸福。你的幸福,就是我的目标,没有你,就没有目标。” 夜晚的列车乘着夜幕而过,因为旅途而困顿的人的视线缓缓移动至窗外闪着点点星火的的夜色里。黑夜浓稠如粥,漆黑的建筑物困顿一如施展不开手脚的巨兽。随着列车的不断行进,亮着红色名牌的巨型建筑物印入眼帘,显示出胜利钢材的名字。 高架下的一座座工厂建筑像是堡垒,被灯光照亮,在黑夜闪现。 困倦的旅人移开自己的视线,开始打起了盹。 列车就此呼啸而过。 经过这不属于文明世界而像是史前碉堡的毫无设计感的建筑群之后,是一片沿河的开拓地带,这一代远离城中心,所以低价较为低廉。靠近河岸所以便于取水。 河道两岸长着齐人高的白色芦苇,这是在夜晚所无法看清楚的。如果是在白天,白色的碎絮如同雪花纷飞,那场景是非常美的了。 河道两侧长满了繁杂的灌木与低矮小树,交相掩映,河水静静流淌,发出怡人的冲刷岩石的唰唰声。 在这最里面的地方,一条被绿植掩映起来的黄泥小径之上,留下了一道道汽车的压痕。 麻类的植物被压烂进泥土里,叶片腐烂消融深入地底,根茎依依不舍地留在原地,它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腐败。 一辆被烧毁的沃尔沃停在那里。 走得更近,再进一点,视线落入车厢内,一只被烧焦的黑色的手横在已经面目全非的操纵杆之前,同那被压坏的叶片一样,静静等待着自己的消亡。 赖鑫钰又一次拨通了自己儿子的电话,不出意外地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李自豪失踪之前向公司告了假,所以公司发现他不在岗位通知家属已经是十几天以后的事情。 她和老李给儿子在市中心买了房之后便很少过问李自豪的事情,儿子缺钱花会给自己打电话。而他自己有自己的生活,不想二老打扰也情有可原。 警察来调查过,带走了李自豪的电脑,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地东西。李自豪一没有外债,而没有不良嗜好,赖鑫钰想,只是偶尔打点游戏,收集手办,不是什么大的事情。 赖鑫钰放下电话。 她正站在李自豪的公寓内,一开始以为李自豪是出去玩了,所以她和老李没有在意。可是母亲的直觉却在报警,再加上警方告知他们夫妻两,从李自豪失踪那天起,他的消费记录与通话记录亦停止了。而这是个不好的征兆,十分不好。 李自豪不会做饭,经常性点外卖,喜欢打游戏,一定会充值。更别说其余的蹦迪吃喝玩乐,老两口就这一个独子,当然想把好的都给他。 赖鑫钰走进李自豪卧室。 她已经收拾过这里一遍,洗干净床单,将儿子的脏衣服收捡洗净折叠进衣柜。 李自豪的卧室是很千篇一律的男孩子的卧室,墙上贴着球星和嘻哈歌手的海报,有一个很大的鞋柜放置自己收集的球鞋。电脑一定是最高的配置,电脑椅那里堆了很多饮料瓶子,害的她清理了好久。 她坐在儿子的床上,手爱恋的抚摸着身体下的蓝色床单,就像是抚摸儿子的脸。 李自豪不太喜欢她没事走进他房间里,总会找借口把她推出去。 看着床头摆放的卫生卷纸,赖鑫钰当然知道是为何。 可现在的儿子,去哪里了呢。 她扭过头去看墙面上的海报,露出了一丝饱含温情的微笑,紧接着视线落到床头摆放的二次元摆件上。彩色头发的女孩儿,有着不合其腰身的胸臀比例。 她伸手去摸那个摆件,却不小心将它推倒,摆件卡在床头柜的缝隙里,她在床上挪动屁股,到了合适的地方,伸手想要将它拉回来。但她的手指极力去够那玩偶的时候不小心把它碰更远了,于是她只好起身,走到柜前,直立起身体将它捡起来摆正。 视线落到床头柜的缝隙里,虽然只是一晃眼,但冥冥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扎她的眼。 赖鑫钰于是拉开床头柜,原来是一张照片,随着她拉开床头柜的动作,那照片应声掉到了地板之上。 赖鑫钰埋下身子将它捡了出来。 两只手指夹住照片,一面用力甩动缝隙间沾染上的灰尘。 她将照片翻转了过来。 是一张年轻女孩子的生活照,穿着紫色连衣裙,将叉子放在嘴唇边,照片是至上而下俯拍的,她一双明亮大眼像是触不及防被这镜头抓取到,显得有些神色慌张。 虽然不知道这张照片是谁照的,但从那女孩眼神嗔怪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拍摄者和她是极亲密的关系。 自豪是告诉过她自己有女友的,她也未曾怀疑,他眼里自己的儿子,那可是英俊家庭好,是个女的都会攀上来勾引的程度。所以她一直小心提防,有的女孩子玩玩无所谓,但是真要结婚,可是要过她赖鑫钰的眼的。 那些穷女孩可别想攀龙附凤,他们家虽不说有钱,那也是妥妥衣食无忧的中产,不是大户人家的独生女,可配不上她赖鑫钰这么优秀的儿子。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女孩儿应该知道自己儿子的踪迹。 第140章 复仇 戴妮娜拉开冰箱门,从各种口味的冰淇淋中挑选了一盒草莓芝士味的。 宋济之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看见她拿出冰淇淋的那一刻,几乎是在瞬间皱起了眉头。 “你晚上真的就吃这个?” 他叹口气。松开手就往放大衣的地方走。 他将大衣搭在手臂上。 “我还真是不能将就你,去换个衣服,我现在开车带你回城里吃饭。” 戴妮娜关上冰箱门。 她绕到厨房放餐具的地方,从中拿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勺子。 她拿着冰淇淋走到沙发前,也不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到了地毯上,将背抵在沙发边缘,她顺势盘起了腿。 “不想出去,太累。” “等你做好晚饭,又太晚。” 宋济之缓缓将大衣放下。 他站在原地沉思一会儿,见她已经打开冰淇淋盖子吃了起来,劝服也没有作用。戴妮娜不是小孩子,不可能拖着她出去。 他于是选择任由她去。 当然不是因为她不久前责怪他姑苏像老人的缘故。 他安慰自己。 他于是朝着她走过去。 学着她的样子坐在她身边。 戴妮娜从那柔软质地的表层用勺子卷了一层递到他嘴边。 “要吃吗?很好吃的。” 宋济之将头别了过去。 “你自己吃。” 他说。 “我不喜欢这种小孩子玩意儿。” 话一出口就后悔,明明不想她将他看得太老的。 她冲他努了努嘴。 戴妮娜摇摇头,将勺子塞进嘴里。 “哎,不知道这样你要错过多少好东西。” 虽然说不喜欢,但她也知道冰箱里放的东西是刻意为她准备了的。 是她喜欢吃的那个牌子,摆满了她喜欢的口味。 也许是吩咐人做的,也许是他做的,但又有什么区别呢,她喜欢被人在意。 贺海荣说的不对,戴妮娜想,宋济之从来都不是她生活的波涛,撼动她整个世界令她痛苦无所依仗在大海中等死的人,从来都不是宋济之。 她朝着他又靠近一点,肩膀贴着他的肩膀,将头轻轻贴在他胳膊上。 “宋济之,我有点好奇一件事情。” 他略侧过一点头去。 “什么事?” 她犹豫了一会儿,说。 “现在的我和小时候相比,其实差距蛮大的。” 她又擓了一勺冰淇淋进嘴里,甜丝丝的触感,凉凉的。 “我好像不是母亲所期待的那个样子。” “感觉我变成现在这样。辜负了她的期待,我觉得现在的我,没有令她骄傲的地方。” “贫穷太久,温饱对我而言就足以。我没有别的追求,看起来,非常普通而平凡。” “我的妈妈,不会喜欢我这样子的,对吗?你和她处的最久,她会喜欢我变成什么样。想来想去,我也只有你可以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反问。 “所以在你的印象里,你认为,王荣景是希望你成为什么模样。” 戴妮娜思索片刻,回答他道。 “应该是希望我健康快乐,功成名就。” “所有父母都是如此,她爱我,所以这种感觉应该比别人更强烈。因为如果是妈妈的话,她有帮我实现这一切的教育资源与经济条件。” 宋济之摇了摇头,他无奈而辛酸的笑了。 “妮娜,我眼里的王荣景和你眼里的王荣景完全不同,恐怕我无法给你最正确的答案。但是有一点是确认的,比起功成名就,她更希望你健康长寿,希望你每天都快乐。” “就像我希望你一样。你不需要考虑除这以外的别的事情。有的时候,能够什么都不做静静享受,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你母亲在你出生之前做了那么多,也许就是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惦记的去荒废生命。” “你不需要赚很多钱,妮娜,你不需要去拼命做任何一件事情,你的母亲会托举你。” 戴妮娜很忧伤的垂下了眼睛。 “可是她死了。” “妈妈死掉了。” 宋济之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他迟疑一会儿,终于说道。 “妮娜,其实成长中的你并不是一个人。” “兴鸿副食、建国饭店、小二杂货铺、玉红理发店……” 他轻轻叙述这些地点,先开始她还觉得陌生,过后意识到什么一般,如梦初醒似地扭过头去盯着他看。 “除了这些,你回家的路上沿途有五个电线杆,六盏路灯,要经过一个人民公园,公园在傍晚的时候总有老头老太带着收音机跳广场舞。” “除了这些,我知道你喜欢吃副食店外冰柜的一元一支的牛奶冰棒,知道你路过天桥的时候会朝着对面大楼的显示屏张望,那里有最新的电影资讯。” “还想要知道什么?” “妮娜,我甚至知道,你伤心的时候会躲在附近的一个废弃操场中的水泥管道里,哭过之后,带着平静的表情一步懒似一步地走回家里去。” “我的车有时候就停在公园外,看着你拉着书包肩带在绿灯发出响动的那二十几秒内快步从斑马线上经过。你认为我和你母亲是抛弃你,任由你孤独长大,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指控。” “妮娜,失去被你母亲照看长大的机会并不意味着你被抛弃。我从来不曾抛弃过你。你可知道,那天在顶层餐厅走向你的时刻,是我这十几年来最为紧张的瞬间。每朝你走进一步,我的心就下沉一寸,直到你的脸在我眼前闪现,那是最如梦似幻的一刻。” 她的睫毛瞬了一瞬,也许是这番话太过真诚令她难以招架,她于是别扭地说。 “花言巧语。” “这只是你为了让我开心而现场编造出来的假话。你一向擅长说谎,假作真时真亦假。” 他没有说话,她疑惑地去看他的脸,发现他正凝视着自己,那神情颇带点忧伤。仿佛这一刻他看的不是戴妮娜,而是借由她的脸在追忆着无法挽回的某一个过去。 突然,他说。 “我现在很想吃你方才给我的那一勺冰淇淋。” 戴妮娜不解他意,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他要扯到那无关紧要的东西上面去。 下一秒,她就明白了。 未等她做出反应,他先一步靠过来,脸朝向她的方向,侧过去浅吻了她一下。 他的脸缓缓离开,眼神却长了触手一般牢牢落在她的脸上。 原来他指的不是那个。 他问询的视线朝着她投来,见她没有做出抗拒的反应后,他再一次靠近,埋下头去亲吻她嘴唇。 这一次他的手绕到了她的腰间,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过去,在两人的嘴唇再次靠近的那一刻,戴妮娜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手里的盒装冰淇淋与银勺皆滑落下去,像个丢盔弃甲的逃兵,一切的武装与抵御,在这个吻变得更深刻的那一瞬间,施施然褪去。 她的手抵抗似的先是抵在他的肩膀,而后环绕过去,绕到了他的脖子后面。 是假话也没有关系。 你的存在对于世界上的某个人弥足珍贵,这本身就是一种恶魔的召唤,一种诱惑,一种欲望。想要感知之中召唤,跟随者恶魔的仆从前往炼狱,不得不说,对于早已失去一切的她而言,是最鲜美的诱饵。 一个人的生活能够在另一个人的生活里掀起波澜,只是这种想法,都让她悸动。 抱着浮木飘扬在海里亦沉亦浮,因为饥渴而痛饮海水,人就是这样死去的。 拉着她走进卧室,两人的手在黑暗里几乎拉成一条直线。旋开那黯黄的琉璃台灯,影子像是扭曲的巨型怪物在房间里张牙舞爪。 她笑了。 “西方有关于slender man的传说,偶尔他们会吊在窗外面的树枝之上埋下头来凝视你。” “把操场的双杠当作秋千。我要不要告诉你,过去我上课时候时常在窗外面看到他们的影踪。后来明白,只是因为精神压力过大,产生了幻觉。做梦仍梦到自己在考试,坐在庄严的教室内,整齐如分子。” “站如松,坐如钟。窃窃私语都像是犯了天条,令人愧疚万分。” 他耐心的听着,走过去把那灯推到了地上,两人的影子现在落到天花板上了。 他轻轻推她,就像推那盏台灯,她顺势坐了下去,坐到了床沿边上。 宋济之亦笑了,黑色的影落到了他的颧骨之上,高高的个子,在她的视线里被无限拉长延展。像犯罪片里的凶手一样,是最脸谱化的邪恶的样子。 现在不流行那样塑造反派了。最邪恶的人往往生着最平淡的脸。邪恶掩藏在平凡里,所以人们才会对邪恶掉以轻心。 从脸上高出去的鼻梁与弯曲的唇角沾染上了那一点暗淡的黄光的影,是氧化过后的细碎的黄金的色彩,算不上缤纷。 她伸出手去牵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举到自己的脸旁,脸贴进他掌心,他的身体是有温度的,属于人的温度。 跌落的灯的一大部分光芒此刻毫不吝惜的照在她的脸上。于他过分吝啬,对她又太过于慷慨,她的睫毛与脸蛋都是金黄,最迷人的色泽,像丰收那天的小麦,一层一层翻滚涌动,涌进他的眼里。 金子做成的人,艺术作品中神化出来的安琪儿。 他伸手将她嘴角黏着的一根不安分的头发取下来, 他靠近他,黑色的影子逼着这动人的金色退下去,退到角落里,她的脸由金色转变成了黑灰色。他俯下身体抚摸她面颊,应着这感召一般,她将那神圣的头颅抬起,扬起的下巴,渴望的眼神。 他将她推到进身后柔软的黑暗里。 覆盖上去,长手长脚的残影,困顿住这金色的猎物,将她永远禁锢于此,将代表丰收的波尔塞福涅永远监禁在哈迪斯那暗无天日的宅邸。 她也许会在春日重新返回宇宙与天地,但不是在现在。 维瑞,葳蕤,多么像一个诅咒。就像春日女神被最黑暗的死亡之神笼罩,如黑暗的影子遮蔽最炎热光明的太阳。 她心甘情愿栽倒进他的黑暗里,被捆住手脚,无声地叹息,在欲望来临的制高点上,变成一缕幽暗的灰黑色的影,随着夜幕的降临,起伏而飘忽着。 砰! 砰! 砰! 三声枪响之后,他取出弹夹,重新装填子弹。 这是一把俄制的五四式手枪,体积小,重量轻,威力巨大。 对着靶子连开数枪之后,他内心的怒火才得以有那么一小点平息。 蒋立民头发银白,有秃顶的迹象,接二连三的变故令他改掉了染黑头发掩盖苍老面孔的旧习惯。 两条沟壑一样的法令纹陷在他消瘦的脸上,像是两道不能够被忽视的深邃沟壑。他的眼睛因为年纪渐长而浑浊,视线在这段时间里下降的很快,要瞄准需要费一点大力,但这不能湮没他这颗想要复仇的决心。 他发泄一般打空弹夹,装填,继而又打空掉。错失靶子的次数多过于瞄准成功的几率,但他没有放弃,一半是发泄,一半是练习。 如果不能把这子弹打空在那个杀掉自己儿子的真凶身上,他真的是枉为人父。 这段时间在东南亚东躲西藏到处都逃不开被人追剿的命运,他当然知道是谁,那个霸占自己产业还要赶尽杀绝的不孝女。终于发现s市其实才是最适合他躲藏的地方。 安全回到这里以后他就在计划着复仇。 不仅仅为了产业,还有儿子,对,他的儿子。 他重又将手里的枪举起。 他那可怜的脸碎成两半死在车祸里的儿子。 谁又为他讨回公道。现在只有他这个父亲了。 他咬紧牙关,脸因为愤恨而扭曲着,面部的肌肉隆起,是至恐怖的情景。 戴妮娜从沉睡的宋济之的怀里钻出去。 走到衣橱前,取下睡裙,她钻进去,将它从自己的头上套进,用手平整它的裙摆。 她光着脚静默地离开卧室。 她走到一楼,将那枚纽扣从帆布袋内拿了出来。纽子扞格在她指尖,借着月光,她凝神细看,这一次看的比之前更长也更久。 她走进一楼的卫生间,将那枚纽扣扔进了马桶池内,按下按钮,平静的水面顷刻间涌起一股暗流,卷着,盘旋着,那水流发出一阵奔涌的哧哧声,裹挟着那纽子一并流进了下水道里。 她松了一口气似的,按下按钮的手指变得很疲乏,那咬着自己的东西仿佛就此消失掉了。 她脱掉身上的裙子,这唯一的遮蔽,光脚走进浴室内,将淋浴器的水打开,任由头顶的水像圣水一样冲洗她的头发和身体。像是初次受洗一般,希冀着这水能够冲刷她与生俱来的原罪。 她冲完澡,并不急着离开,裹着浴巾用手将镜子上凝结的白雾徐徐推开,她徐徐地擦脸吹发,在脸上涂上一层薄薄的润肤露,做完这些,她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表情,坦白,诚挚,毫无遮拦,唯恐他在她脸上看到一丝隐匿的痕迹,她咧开嘴微笑,将眼睛周围的肌肉挤起来,放松,再挤起来。 离开浴室后戴妮娜有一种关机重启的快感,今天以后,她又是一个崭新的人,一个完人。 重新回去的时候,躺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已经焕然一新,把贺海荣的忠告扔在脑后,像是从来没有听见过的那样。 宋济之在这个时刻伸长手臂将她揽了回去。 “你不睡觉去哪里了?” 他的声音半明半昧,似半梦半醒。 躺在他怀中,享受他拥抱,她答道。 “出了汗不舒服去一楼洗澡。” 戴妮娜补充道。 “我怕吵醒你令你生气,毕竟明天你还要工作。” 他的脸贴在她头发间细嗅,闻到沐浴露那怡人的味道。 “不会的。” 他呢喃,很满意地亲吻她的耳朵与鬓角。 “我怎么舍得对你生气。” 不知道他是真的醒着还是仍在梦里,戴妮娜没有搭话就这样等了好一会儿,听见他均匀的呼吸从不远处缓缓传来,她遂放心地自他怀中转了一个身,闭上眼,静静睡去。 第141章 无赖 赖鑫钰将相片递给前台的时候,接待员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扇动一下。 她仍维持着那冰冷的沉默表情,像是为了契合这钢筋混凝土的冰冷建筑,过于丰富的面部表情无疑是对着大厦尊严的一种损毁。 “这是我儿子的女友,听人说,她也在这里工作。能否让我见她一面,我有事情想要知道。” “请你告诉我她在哪一个部门。” 接待员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松动。 她用不能被责备的最冷淡最公事公办的口吻说。 “不是公司员工,没有预约不能入内,如果要找人的话,请联系她本人。” 赖鑫钰有一种中年妇人都有的百折不挠的姿态。 她相信僵持与无赖耍横永远能帮助自己赢得一切。 “我儿子是这一家公司员工,他失踪已久公司却没有及时知会。现在要我遵守你们的章程,难道贵公司的章程是选择性的吗?” “如果我儿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谁来为其负责!” 她嗓门越抬越高,正值早高峰时期,引得往来人频频侧目。 见目的达到,赖鑫钰继续其行为举止。 “那我就叫警察来调查了。如果你们是想要这样的结果,我现在就报警。” 旁边一位上岗不久的小女孩小声嘀咕。 “报就报呗,这段时间没事就来这里闹,谁怕?” 表情冰冷的接待员用眼神警告性的看了她一眼。 她的手放在了桌子下方,预备按响召唤安保的按钮。 一个清冽高昂的男声突兀地在此刻插了进来。 “这不是赖阿姨吗?” 来人是王刚,他穿着熨烫的不太平整的西装,像每个来往的普通上班族一样,脖子带着工牌,拎着装有资料的手提袋。 见到这种情景,他那狗腿子的本事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觉得自己有义务表演一回。 谁不知道公司前台是个多么复杂的机关,如果只是把她们看成迎宾小姐那可是大错特错,那里的每一台电话如同血管一般连接着这整栋楼的重要地带与部门,这些地方就像是最不可或缺的重要器官一般各自行使着彼此职能。 什么地方能够牵一发而动全身,掌握着每一个部门的消息与秘密,就是这里。 这里的信息对于他这样在领导间转来转去左右逢缘的人而言,可谓是大有裨益。 所以为了获取好感从而得到信息,他非得表演一下。 “怎么了?着急成这个样子。” 他走上前去,装的很热心肠的样子,实际上借由这样的机会将赖鑫钰从接待台前拉开。 他顿了顿,快速思索一番后迅速组织起最适合下面这番话的口气来。 “是因为自豪的事情?” 关切里,带着一丝隐隐遗憾。 “我知道,现在还不见他踪迹。” 他低垂眼睛,摇了摇头。 片刻,他抬起手腕看表,视线在腕表上停留了一段时间后。 他重新抬起头。 双手扣住赖鑫钰的肩膀,仿佛想要通过这种行为将信赖感就此传递过去。 他转头迅速扫了一眼台前的相片,没有看清却已经确认了内容一般似的。 “我十一点过后有一个钟头的休息时间,您要不就在公司外的咖啡店门口等我,关于自豪的事情,我应该有可以告诉您的东西。” “所以现在,卖我一个面子,阿姨,不要在这里闹。” “毕竟是自豪公司,如果他没有事情返回岗位怎么办?闹的太难看,对他不好。” 着急儿子的事情,却把这一茬忘了,王刚和自己儿子是好友亦是同窗,这她是知道的。 况且,告知自己儿子房间里那张相片的女孩儿是谁的人,也是他。 在这六神无主之际,王刚的出现仿佛是一种及时的精神依靠。 权衡一会儿,亦觉得在这里闹一时半会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赖鑫钰于是选择接受王刚这番提议。 抓住救星一般,她对王刚说。 “好好好,阿姨便不在这里给你添麻烦。” “关于自豪的事情,小王,你一定要帮我。”她祈求地说。 王刚满口答应。 “我现在送您出去。” 他将那相片拿回来,塞给赖鑫钰,扶着她离开了。 确认两人离去之后,前台的女职员拿起了面前的电话,她按下快捷拨号键,将听筒放在了耳边。 浓缩咖啡液顺着接粉器的出液口缓缓而下落入骨瓷杯内,杯中很快飘浮上一层褐色的油脂。 顺手将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他握住杯柄,举起咖啡。 维持着歪头的状态,拿起桌上已经做好的一杯拿铁,宋济之顶着这滑稽的动作朝着餐桌前走去。 戴妮娜穿着晨袍坐在餐桌之前,她面前放着一盘已经吃掉一多半的烤三文鱼。 叉子悬停在盘子之上,而她的视线全然被荧幕内容攫取,就连他走近,也不曾发觉。 他将杯子放在桌面,取下耳边的手机。继续听完对面电话的内容。 “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 “如果还有人…..” 看了戴妮娜一眼,他将手机朝自己贴近,避开她走到了一侧去。 “如果今天的事再发生第二次,及时知会我。” 挂断电话,重新回到餐桌前,他在她对面坐下,将那杯拿铁推向她的方位。 戴妮娜没有注意到这些,对方聊天框不断传来新讯息,她用一只手回复的速度显然比不过对面发来讯息的速度。她干脆扔掉叉子,用两只手打字,完全遗忘了搁置在面前逐渐冷却的食物。 宋济之的手机在此刻震动一下。 他翻转手机,看到发来的照片,正是赖鑫钰去到前台找人时带的那一张。 还是在几个月之前,彼时他和她在外吃饭,最后的甜品是一客朱古力奶油蛋糕,她用叉子将它自中间分开,插起其中一块就张大嘴往嘴里塞。 奶油粘在下巴上,她用餐巾拭嘴,再次拿起叉子的时候他举起手机对着她拍下了这张照片。 很对不起她,不过没有办法,为了让李自豪上钩,他只能这样做了。 他在晚一点的时候将照片传给了李自豪。 唐青已经清空了李自豪所有电子产品,去过他家里里里外外地搜查布置一番,如果调查人员长点心思,应该也差不多该发现李自豪电脑里的境外赌博软件。 没想到,李自豪竟然将这照片印了出来。 戴妮娜在此刻抬起了头,她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的同时,宋济之将手机翻转扣到了桌面上。 他拿起杯子若无其事地喝咖啡。 戴妮娜的眼睛煞有介事地眯起。 “倒也不用现在就着急避着我。” “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避开我接听电话。” 宋济之有些意外地问。 “你在讲什么。” 戴妮娜将叉子插到鱼肉上,轻轻用力,鱼肉就分散开,她叉起一点放进嘴里。 她撇一眼他倒扣的手机。 “你不正背着我和戴怡欣讲私房话吗。” “鬼鬼祟祟,解释就是掩饰。” 他说。 “所以你现在是在吃醋?” “因为我同另一个女人亲近?” 戴妮娜用餐巾纸包掷他,未能成功,因为下一秒就被他稳稳接住。 他笑着将纸巾包放回桌面上。 戴妮娜没好气道。 “我管得你,你见谁,和谁聊天,不关我事。” “只是你在我面前掩盖手段过于低劣,现在你是敷衍我也懒得的程度。” 宋济之升起一点想要逗她的坏心。 他说。 “你真的觉得我是在敷衍你。” 他的语气带着一点未曾挑明的暧昧的暗示。 “认真的?” 他交叉双手于桌面,慢慢前倾自己的身体。 颧骨上的肌肉向两侧不留痕迹地移动,拉起一个清浅而神秘的笑。 “可是昨天晚上……” “只顾着自己的感情任意而为,享受完了就翻脸不认人,两方之中最敷衍人的那一方,可不是我。” 这次扔来的是叉子。 他略一侧身,叉子叮当一声落在了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仿佛是她的怒气被投掷到了地上所发出来的回声。 恼羞成怒。 这可真令他心情大好。 片刻,他还是向她解释道。 “是公司的事情,不是戴怡欣,我可没有那样的空闲去和女人在电话里调情。” 仿佛是不满她这样肖想他,把他想成那样一个不堪而廉价的男人。 他继而又添一句。 “戴妮娜,我可是个超乎你想象的大忙人。” “我没有时间去搞没有价值的东西。和女人在手机上搞暧昧,你把人当什么了。” 戴妮娜白他一眼。 “当你是鸭,到处找恩客调情。” “我不知道什么生意非要去出卖你自己,不是吗?不论是蒋丽莎还是戴怡欣,你老是拿你自己去和她们交易。不知道的,以为你干什么皮肉生意呢。” 这一张利嘴,还真是永远不饶人。 他笑。 “妮娜,幸好你遇见的是我这个对你有万般包容之心的人。我真不知道,要是没有我,你靠着这样的情商和口才,要在社会上碰多少壁。” 戴妮娜莞尔一笑。 “常言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如果没有你,也是一样,我亦能活下去,只是更艰苦一点罢了。但人生在世,哪里有不艰苦的事情。” “这上面,我看得很开。” 宋济之对这番发言感到可笑。 “妮娜,你如今吃饱喝足,不愁吃穿,当然能发出这种感慨。” “艰苦?你根本想象不出在社会上求生是多么艰苦的事情。” 戴妮娜很乐观地说。 “我当然想象不出。可我为什么要想象,我知道你会让我远离那种东西的。” 她对这一切感到理所当然一般。 “你会让我远离这一切的。” “对吧。” 突然,她望向他,头略略歪一点,用一种渴求肯定也坚信自己能得到肯定的眼神看着他。 “宋济之,对吧。” 她总是很自信,又很幽默,喜欢嘲讽不是坏事。脑袋灵光的人才会有将讽刺和幽默当作天分的本领。 但今天他并不想让她一直占上风,被她猜得太透,让他有种挫败感。 “是吗?你真的确定?” “确定你能这样依赖我一辈子?” 戴妮娜突然生气地把盘子朝着他的方向推过去。 只因为他不遂她意。 他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她身边,自她面前单膝跪下,握住了她的手。 “开玩笑的。” 将她的手贴在他脸侧。 “怎么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她仍瘪着嘴。 他笑她。 “再这样做下去,就不好看了,看看你瘪着嘴的样子,活像一只鸭子。” “不生我的气好不好,就算是假装生气,也不要。” “妮娜,我是真的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她自上而下俯视他,他现在在比她低的位置了,脸向上看,漆黑的眼睛里闪着银色的光。他的眼睛很亮很剔透,很有精神凝聚力的眼。 她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他的脸,拇指在他眼睑下划过,又去摸他的山根与眉骨。 “不生气了?” 他问。 “看见你皱眉,我比你还要慌张。” 她轻抚他眉头。 “最该生气的时候都没有生气,怎么现在才要气你。你都不知道我为之放弃了什么?” 不要在苦海里沉浮,别人的忠告。但水手自有一种固执的骄傲,觉得翻船的人从来都是别人,他会是挂旗扬帆的最后的胜利者。 “我最近总觉得你变了。” 宋济之说。 她露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哪里?” “很多地方,妮娜,我的妮娜,变得懂事了。” 她不满。 “懂事?” 戴妮娜摇头。 “这是个不好的词。一般情况下,是从占人便宜还要卖乖的人的口里讲出的。如果没有怨言地全部接受,那就是懂事。如果掀桌子闹的对方难堪,便是不懂事。” “这不是一个好词。我不喜欢你用这种词来夸奖我。” 他说。 “那你喜欢什么词?” 戴妮娜不假思索。 “自私自利,没心没肺,活该下地狱。” 他忍俊不禁道。 “如此恶毒的诅咒,你让我如何忍心。” 宋济之伸手抓住她椅子的两侧,将她圈到自己的手臂之间。 “所以不生我气了?” 她红润的脸上绽放出玫瑰一样的微笑,笑意深深,眼睛都弯起。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你就不能当这是一种调情,一种娇蛮的撒气,不是为了争执,而是为了获得你的注意,你的回应,你的宽容。” 她垂下头去,手放在身体两侧,捏着椅子底座的边缘,像是坐在摇摇欲坠的阳台上一样,她晨跑的下摆轻轻扫到他的裤腿上。 他捧住她的脸,半弓起身体,吻了她的额头、鼻梁、人中与微张的唇。 戴妮娜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脖子。 她将脑袋搁置在他肩膀,转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现在回房间去吧,好不好。” 宋济之回抱她。 “现在?” 她的突然邀约倒有点让人措手不及。 他拍她后背。 “我还要上班呢。” 她没有松开他的意思,而是继续趴在他肩膀上嘟囔。 “你是老板,不是挣薪资的人,相信我,你的手下员工巴不得你晚一点去监工呢。” 她摸他的脖子,从脖子一直往下挪,滑倒他胸口的位置,隔着毛衣感受他心跳。 “你最近好像又在运动了。” 她伸手弹他一下。 “我昨天就想说,感觉又壮不少。尤其是这里。” 宋济之的眼睛往下扫,她的手没有自知之明也不知道何为安分,此刻正在他身上肆意逡巡。 宋济之警告她。 “你摸一下就够了,再这样,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她笑得很灿烂,像是头一次发现了什么恶作剧最好玩最伤人的小孩子一样,对孩子而言,这种事情是有诱惑力的,那是一定要做的。 第142章 地狱 这种姿势是滑稽的。 戴妮娜想。 后背抵在冰凉的桌面上,餐盘和杯碟碎裂在桌角,潇洒的浪费,但她并不担心,很快一切又会恢复原样。 他有这样子的能力,能修复一切破碎的东西,包括她和她的心。 手攀上他肩膀,金色的脊背,辉煌的颜色,她想,这种重量压的她快要窒息。 她缴械投降。 其实没有挣扎过,也许是在渴望着,每一个细胞都干渴,一如久旱逢甘霖,顾不得去想任何东西,她的大脑被虫蛀空一般,她的手臂是凋零的百合的花瓣,一下一下,垂下去,跌落在微凉的玻璃桌面上。 他的头埋进了她的颈窝。 从前住在那栋有着花园和参天大树的房子里,她总疑惑着,为什么餐桌白瓶里的玫瑰永远都是那样鲜艳,是品种吧,也许有一种玫瑰有着永不消退的不败之色。直到某天起床太早,看见女佣将花束丢弃,换上另一支同样鲜艳欲滴的花骨朵,她有了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她的脚抬起,黏缠上去,像是在攀爬火焰山的蚂蚁,爬上去,跌落下去,又爬上去,被他的温度炙烤的要死。 唯有在这样近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她张开嘴,咬上他肩头,牙齿并没有用力,只是很眷恋地,停留在那方寸之上。 “我会永远记得的。济之。” 她很少这样叫他,省去姓名,很亲昵地称谓,他的身体有片刻停顿,因为她的呼唤而动容。 视线追寻着她的视线,这种动容变成了无声的怜惜,多么可怜的妮娜,他想,多么可怜,这种时候他才会发现,原来她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他抚摸她的眉眼与嘴唇。 “妮娜,你怎么可以,这样漂亮。你是从童话里出来的对吧,住在棉花城堡里,伸手就能从天上摘下星星。” “你不摘给我吗?” 她问。 他笑了。 “我送一个宇宙给你好不好,星星太稀少了,你不能一辈子指望着那几颗星星过日子。” 他摇头。 “不,我应当送你一座庄园,一栋城堡,一整队雇佣兵,让你当一辈子公主。真正的公主。” “妮娜,好不好。” 她灿然一笑。 “那你要给我一个巨型的塔楼,守护我的喷火的龙战士要盘旋在那里。” “这个故事里,公主爱上的不是王子。” 她停了下来,凝视他垂下的眼睛,将嘴唇贴到了他的侧脸之上。 “她爱的,是那条龙。” “那条永远不离不弃,无论何时都不曾将她放弃的恶龙。” 她吻他面颊。 “很多时候,王子是残忍的。她没有要求他去杀掉那匹龙,所以他怎么敢的?” 宋济之说。 “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对吗?” 她点点头。 他埋下头去用嘴唇堵住了她的。 她按在他皮肤上的手慢慢地掐进去,在这绵长的吻里,她渐渐发现了一种崭新的乐趣,故意地后退,出其不意地前行,探索每一个未知的地方,然后停止思考,全神贯注于所进行的事情之上。 她闭上了双眼。 他的手抱着她的后脑,仿佛徜徉在黄昏的海面之上,驾驶一艘小艇,被柔和的风推着前行,慢慢远离岸边,但因为路途长而远,恍惚间变得忽忽若失起来。 可他的手如锚,如此稳定坚固不可动摇,将她那艘迷途的船固定在某一个定点上,无所依傍之处的唯一一种依靠一般,觉得这样,仿佛可以唤起她的小艇迷途知返。 仿佛手牵着手在大雾里前行,她张开嘴,发出细弱蚊呐的声音。 一番温存之后,他伸长手臂拥着她,嘴唇长久地停留在她鬓角,而她则乘机腾出手去抓他的手。 两人的手指枝桠交错,像是倒下的火柴棍,重叠在一起,却不忍心分开以解乱局。 “我要走了。” 他说。 “你次次这样的话,我干脆班都不要上了。” 戴妮娜笑,她预备从他的手指间抽回手,却被他手指勾住,挣脱无能。 戴妮娜拉扯自己的手,忍不住笑了。 “让我不要缠着你,那你倒是先放开我的手。” 他纠结一会儿,松开了手。 随后,他捧起她的脸,拇指贴在她嘴角两侧,吻她。 “如果可以,真希望能把你装在口袋里带走?” “怎么可以,这样喜欢你。” 她并不领情,反而露出牙酸的表情。 “咦,真肉麻死了。” 伸手推他。 “快走啦,免得又怪上我。现在是我让你走,如果耽误事情,是你的错,不是我的。” 他接住她乱推的手,被她推打仿佛很有趣一样,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两道细细纹路从嘴角划开,变成一个对称的括号。 “我现在要去洗澡,要不要一起。” 眼神像野兽,恨不得将她吞下。语气却反差地温柔绅士,仿佛真的在意她看法。 戴妮娜果断拒绝。 “我要回去睡觉,你自己去。” “我昨天没有睡好。” 她说昨天没睡好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他眼神里高深莫测地变化。 宋济之难得没有为难她,她青色眼圈实在是令他心疼。他于是轻拍她额头。 “好,那你好好休息。” “我知道你很累了。” 咖啡端了上来,两人相对却都没有要喝它的想法。 “赖阿姨….” “小王….” 王刚顿了顿,他让对方。 “您先说。” 赖鑫钰的手搁置在了桌面上。“关于自豪,你有什么要说的呢。” 王刚刚要开口,胸口内衬的电话震动一下。 他拉开西装,先是确认了一下信息,紧接着将手机再次放了进去。 “那张照片,你找前台不会得到任何消息,因为那女孩儿,是宋先生的人。” 他微笑,下结论的笑,服务客户的时候总用这种笑来结束会话。 “宋济之,就是盛云。” 百思不得其解之事总算有了破案的苗头,赖鑫钰忍不住追问。 “那她和自豪?” 王刚说。 “李自豪喜欢戴妮娜,她应该也知道。” 赖鑫钰再次将那照片拿出来。 “所以说,她玩弄了自豪?” 王刚刚要开口,咖啡液自两人之间倾倒而下,咖啡是冰的,不足以产生什么后果,但能让赖鑫钰下意识地就把手抽回。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张颜将冰美式猛地砸放到了桌面上。 她将那张照片从桌面上抓起。 “戴妮娜和李自豪没有关系,我和妮娜亲近怎么会不知道?李自豪没来上班和她有何关系?” “王刚,你不要在这里乱说话。” 未曾意料到她的出现,在座两人俱是一惊。 王刚甩手,将手背和西装袖口的烦人液体甩下。 他十分委屈地说。 “我正要说呢,正打算讲呢。” 他从桌面的餐巾盒内扯出卫生纸,有点嫌弃地擦拭了手背和袖口。 他转头对赖鑫钰说。 “事情就是如此,赖阿姨,那女孩儿和李自豪没有关系。我单独见你,就是想告诉你,别去惹那个女孩子,那是宋济之的侄女,虽然不是宋小姐,但是也差不多。” 他将餐巾纸随手往桌面一扔。 “戴妮娜,不可能和李自豪有关系。宋家看不上自豪的,虽然我和自豪是朋友,但是,我还是要说,这种家财万贯的富家女,她的家里人早就给她物色好了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 觉得这句话对于一个母亲确实是有点打击。王刚遂补充道。 “其实也可以理解,赖阿姨,你看看这种大楼,拥有这座大厦的人,怎么可能对一个小职员动心?即便是他们真的有什么,依我看,她家里人也不会答应的。” “戴妮娜,将来会是这栋大厦的主人,至少目前来看,宋先生是这样培养她的。” 这次轮到张颜震惊了。 不过想来这一切亦好解释了,为什么戴妮娜一个大学还未毕业的学生会来到这里实习,并且将合作商得罪了个遍亦没有什么后果。 不是因为特立独行,而是,她有强大可靠的家庭作为依靠。 王刚觑了一眼张颜,目的已经达到,他整理西装,准备身退。 “你和戴妮娜是好朋友,你就保管着这张照片吧。叫她到你这里来拿。” “至于赖阿姨,我现在叫个车送您回去吧。” 赖鑫钰还想说些什么,王刚的还没有完全解释她的疑惑,但他说的滴水不漏,一时之间,令她想不起要问什么问题了。 王刚说。 “李自豪这家伙爱打游戏,旷工也是很正常的,他上次和我说过自己想要辞职,所以很早就开始请假摸鱼了。您放心,一有他的消息,我肯定立刻通知您。” “总不会去国外了吧,也许吧,在国外玩的时候,忘记回消息也是应该的。” 赖鑫钰正想说,李自豪没有出境记录。 她的手机却在此刻震动起来。 她看向来电,是警员打来,她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有人在她漆黑的眼睛里擦亮了一根火柴。 赖鑫钰有些欣喜地接通了电话。 只消片刻,那阵火熄灭了,带着一种余烬般的绝望,她的身体在听到听筒那边传来的消息的时候僵直了。 王刚连忙伸手过去,扶住了腿软而摇摇欲坠的妇人。 河堤旁 李绝娣挂断电话,她的面前是已经拉好了警戒线的犯罪现场。 雪白的芦苇随着河堤的风层层叠叠地浮动,正因为如此,才掩盖了这惨象如此之久。 那里有一辆烧毁的沃尔沃,经过身份确认,里面面目全非的死者正是失踪多日的李自豪。 接到张颜电话的时候,戴妮娜正在睡觉,电话铃声有些恼人的响起,她不耐烦的从棉被里伸出手去将电话拖进被窝里。 “谁?” 她的眼睛因为疲劳而打架,声音有一种被人打搅后的不耐烦的感觉。 当听到对面那头传来朋友声音的时候,戴妮娜有意识地压制住了那种不耐烦的感觉。她是不会轻易朝人泄火的那类型人,不管是在什么时刻,都是这样。 虽然不情愿,但是也不好麻烦张颜跑一趟给她送来照片。所以思前想后,她还是起床穿戴好衣服,打车去到盛云。 李自豪怎么会有自己的照片?戴妮娜百思不得其解。当看到张颜发来的图片的时候,虽然心里做好了准备,但是她仍然有了一种被刺痛的感觉。 这样的照片是谁给他的? 答案自不必言说。 不管宋济之如何弥补两人的关系,他设计李自豪伤害她,设计她杀死李自豪,天,这是多么恶毒的做法。怎么会有人想的出来这么恶毒的方式还付之实践? 走到公司楼下的时候她仍在想着,只是她知道,无论她在思想里回溯多少次,徘徊在那个举起刀子的时刻多少次,她都无法改变已经造成的后果。所谓的覆水难收,不就是如此。 如今她不再对这一切感到骄傲了,仰头凝望这栋高楼的来自喉头的拉力不是庄严的感觉,而是窒息。 她朝着大厦的门口走去。一边拿出手机给张颜传讯。 一道黑影疾驰而来,自上而下,从她的身边急速地擦过去。跌落到她身旁,她的思想还没有追逐进她的头脑,她的身体先她一步感受到了,飞溅的鲜血和碎裂的身体组织。 她的身上现在沾满了那样的东西。 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了,一个噩梦拖拽着另一个噩梦,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冲击的力度那样强大,她的身体,她的脸全部溅满了那样的东西。 原来,人的脑部组织,是粉红色的。粉色的碎块,就像噩梦,零星地溅落,她听到刺耳的尖叫声,不是她发出的,她的嗓子干涸,视野模糊,已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鲜血,自她的脚下蔓延开,浸入她的黑色皮靴的底部,如同蜘蛛网一般在她脚下扩散开来。 脚尖,是黄色的结缔组织,豆腐一样,软软哒哒,黏在那里,永远都洗不干净似的。 他说过会让她永远住在云端的,可是现在,为什么? 她觉得自己只脚踩进了地狱里。 最黑暗的地狱,是不在往生之路上的地狱。 而是现实。 第143章 面目全非 那个人,已经不能叫做人了,面目全非的一摊碎肉,就在她脚边不远的地方,粉碎了,因为是头先着的地,像一颗碎裂成粉末状的西瓜似的,东一块,西一块,惨不忍睹。戴妮娜突然明白了,古人在战争里见识到的肝脑涂地的景象是何模样,就是这样的。 比起视觉受到的冲击,那种刺鼻的气味才是最恶心的,在她的鼻尖阴魂不散。 她希望自己能够两眼一黑就昏倒,就这样闭上眼倒下去,可偏偏这种时候,她清醒异常。 她拂掉自己脸上的东西,知觉重新回到了她身上,她朝着大楼的楼顶看去,一切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一扇窗户显示出有人刚刚从那里跌落的迹象,什么也没有,流动的风扫荡着她的脸颊,就像刚才它扫荡过那具从天而降急速坠落的尸体一样,风,是最公平的存在 事故发生一小时之前 顶层停机坪护栏边 宋济之站在护栏边,风不停地吹动他的头发,将他的黑色西装都吹褶皱,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的鼻头和眼圈有些发红,也许是冷的,但是他没有注意到它们一样,目光坚定而决绝地望向比他所站立之处更远更广阔的地方。 一个人艰难地登上天台,朝着宋济之站立的方向走过去。 现在 温热的水流从天花板上的出水口哗哗而下,戴妮娜拼命搓洗着,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总觉得还有血和脑浆的味道,怎么都洗不干净似的。 安俞让酒店为她空出了套房,戴妮娜拒绝了安俞留下陪伴她的建议。她催促安俞回去工作,不然自己的特殊待遇不足一天就会传遍整个公司。 戴妮娜穿着浴袍走出浴室,却发现客厅沙发上已经坐着一个人,身穿黑色西装的宋济之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茶几上的摆件。 见到她出来,他放下摆件,起身朝着她走过来。 “不要碰我。” 戴妮娜尖锐地说,这几乎是尖叫。 宋济之的手在半空里顿住了。 “妮娜,我没料到你今天会来公司。” 戴妮娜毫不留情地揭穿。 “是啊,你没料到我差点会被你推下楼的人家伙砸死在地面上。” 宋济之绷起了下巴,将即将说出口的安慰的语句憋了回去。 “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情和我无关。” 为了证实自己说话的可信度似的,他补充道。 “我宋济之会蠢到在自己的公司杀人吗?” 戴妮娜反问。 “公司外呢?” “公司外你干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宋济之伸手去抓她的手臂。 “我不想和你吵架。妮娜,你才遭遇那种事情。” 戴妮娜触电一般甩开他的手。 “我叫你不要碰我!” 被他一碰,她几乎是尖叫着跳开了,眼眶发红,身体颤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戒备的姿态。 “我说了不要碰我!” 她只觉得眼前还是猩红色的。 “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你出去。” 她跌坐在地板上,蜷缩在一起, 躲避似的用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仿佛想要变成一个点,贴在地板上的一个点,而不是一个有体积的可以被注意到的物体。 他还从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 宋济之收回了手,将手握成拳头,贴在自己身侧,他不敢再去碰她。 “如果你要找我,我就在隔壁。” “给我打电话。” 他轻轻说完,只得离开了。 宋济之刷卡走进套房内,他不耐烦地扯松领带,解开衬衫纽扣,顺手将领带扔到床上。 谁能料到她那时候就在那里! 他感到一阵烦闷。 他扶额。 手指在额头上擦过,他眼中露出忧伤倦怠地神情。 生气就生气吧,好歹她没有事情,好歹。 死去的人,是孙国福,尸体被盖上白布运走了,地板经过高压水枪的洗礼只留下了一滩不可忽视的水渍,警察带走了所有的监控视频及其备份,但因为天台没有监控录像的原因,只能从电梯的监控里查找谁去过天台。 当一系列的材料汇总到李绝娣手里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 李自豪在境外赌博的流水已经出来了的,这小子玩的可不是一般的大,因为赌博欠款畏罪自杀自焚听起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尸体周围的那一片植被都被烧毁了,幸亏没有酿成什么森林大火,这个案子很快以自杀结案了。 火宅,自杀。多么熟悉的说辞。 李绝娣从一堆档案里找出当初戴志恒的资料。她将资料中的剪报和照片取出来,挨个挂在面前的证据墙上。 她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如同蛛网般缠绕的线索链条,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事件经过整理又仿佛存在着一些微妙的联系。 假定连环杀人犯还活着,会是谁?能够接近宋万起并嫁祸的人,宋明志?有可能。宋青云,出于被驱逐而憎恨的目的,也许。宋济之,李自豪是他员工,戴志恒和他没有关系,但谁都知道戴妮娜是他女友。所以,他的嫌疑也存在。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戴志恒死亡现场和自己寒暄,行为举止都很得体的男人,可他当时有不在场证明,他一直在b市出差。这是她后来调查得知的。 她从柜子的左下方拿出一叠陈年卷宗,翻开那泛黄的扉页。 从归档的照片,法医鉴定报告,和调查笔记一直翻到最末尾的报案人的陈词。 在陈词书最末的家庭关系签字上,她看到了那熟悉的姓名,宋济之。 这是王荣景的死亡案。 范队的怀疑不无道理,李绝嫡想,那时候为什么自己选择了不相信呢? 她再次将视线落回于那面黑板上的宋济之的照片之上,这张照片是从一本财经杂志上裁剪下来,他交握双手,身体前倾,漆黑的眼睛里,有一种充满进取心的光亮。 李绝娣用手指摩挲自己的下巴,沉思。 回想起自己和宋济之为数不多地交集。 ——请你们从我哥哥手上保护好妮娜。 ——大哥热爱打猎,每周都会去炀山别墅,他这人很残忍,杀生就是为了取乐。打死了就扔在丛林里,并不会带回。 ——计划有变,安俞不会去接她。不过,她晚上有聚餐。你守在门口,应该能见到她。 戴妮娜被宋万起绑架之前,他说。 戴志恒死那天,他人就在现场。 他说。 ——你好,李警官 “李警官,请你调查自豪女友,戴妮娜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赖鑫钰含泪颤抖着手握着她的时候对她说。 “她是盛云老董的侄女,她一定和这件事情有关。” “她的家庭在包庇她。” 她再次翻开那本陈述书。 母亲电联我今天她会去见父亲与之摊牌,我很担心,因为父亲和她的关系在数年前就恶化,我心中有不详地预感,当我再次打过去电话的时候,一直到那一天晚上,都没有人接听。第二天母亲就死在那场车祸里,我父亲宋明志与之脱不开联系。 我母亲曾告诉我,如果她不幸身亡,一定是父亲所为,我牢记在心,却不料一语成谶,母亲果真出了车祸。所以我怀疑我生父是杀人真凶。即便不是他亲手所为,也应当是雇凶杀人。 宋明志那时候,是在海外的。这是被证实的,所以结案了。 宋济之并没有直接证据,冒失报案,他的陈述大多是主观臆测,没有人会把这种臆测拿去当成证据。 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李绝娣翻看到最后一页,是当时调查此案的警员的签字。 看见名字的那一刻,她察觉到了异常。 受理案件的警官是周承杰。 周承杰… 周承杰… 她默念。 随即走到电脑面前,将他的名字输入内部网络,并没有找到此人。 她打开网页,搜索周承杰的姓名,排除掉与之同名的无关人员,在一个很小的网站上,有一条十年前的旧新闻。 两名大学生在登山时遇险,警员周承杰在营救途中不慎坠亡…. 我们最初对于杀人犯的侧写,是以杀生取乐,大概率会无数次地返回作案现场观察其作品的反社会人格精神变态。 这种人,很难在人群里以自己本来的面目生存,为了适应其存在的需要,他们往往会选择伪装自己的面部表情以达到适应社会生存的目的。 模仿。 有一个广为人所知的测试一个人是否假笑的办法,那就是看他的眼轮匝肌,假笑的人不会动到这一个部分,但高明者,就试图在笑的时候去刻意动用那里的肌肉与神经。所以有的人笑,会喜欢故意让自己泛出眼角的纹路,表现其真心。 所有表情都可以习得,所以能够更好地融入这个社会。生活压力是那样大,所以不是说假笑的人就都有变态地倾向。 那时候。 她努力地回想那些记忆碎片。戴志恒被盖上白布推出来的时候,戴建国认尸的时候,宋济之在做什么。 回忆犹如闪电般击中了她。 担架从她眼前掠过的时候,她的余光擦过去,他眼角的纹理泛起,那家伙,那样的表情,他分明是笑了。 第144章 大难临头 推开局长周继英办公室的大门,李绝娣大踏步走进去,将一叠资料扔在桌面上。 “考虑嫌疑犯有潜逃可能,我建议先签发逮捕证,羁押犯罪嫌疑人,进行审讯。” “我想我找到了真正的凶手,s市的连环杀人犯,不是宋万起。1218杀人案必须重审,我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局长的表情变得凝重。 “你确定?绝娣,现在翻案,你知道会引起多大的社会恐慌吗?” 李绝娣暴力地翻开文件夹,翻到夹有周承杰照片的那一页。 “这是周承杰警官,2012年在执行公务期间殉职。” 她的手指用力地在上面戳了戳。 “他负责了当年宋明志杀害情妇的案件。” “很像巧合对吧?” 李绝娣从文件中抽出一叠照片来。 “这是黄宗翰,他拥有一家钢铁厂,他面目全非地的遗体被发现在一个废弃的旧井内。范队负责了这一起案件,在她的调查笔记内,将这个归结于嫌疑犯的第一次行凶。尸体的一部分消失了,并非指骨而是眼球,他的眼球被摘除了。” “他妻子口述他去世之前,一直在和一个男人见面。” 她从照片里又抽出一张,顺手扔在桌面上。 “这是江一鸣,宋明志的秘书。黄宗翰要见的就是那个男人。” “这是张朝伟,深扒一下背景就知道他和宋家的某一个开发案有着密不可分地联系。” “戴志恒,死于火宅,尸体很快被火化,我及时赶到,才留下了这张照片。” 她倾身向前,将那张照片推到局长面前。 “看到了吗?他亦失去指骨。如果我们当初及时拦下尸体做尸检的话,肯定可以发现在他的肺内并没有灰黑色的烟尘,为什么?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死亡。” 她的眼神黯淡。 “还有范队。她的车祸又从何解?这一系列的东西难道还不足以令您感到奇怪吗?” 局长叹了一口气,“所以呢?绝娣,你要讲的是什么?” 李绝娣深呼吸一口气,最终平静地说。 “我怀疑宋济之才是连环杀人案的真凶,宋万起只是他的替罪羔羊。” 她冷笑。 “孙国福、李自豪的事,应该也是他干的。我们.......” 周继英打断了她。 “绝娣.....案子已经结束了。” 她伸手将文件合上。 “我知道青尧的事情让你很受伤,如果你不能胜任目前的工作,我可以给你批准休假。” “周局长......” 李绝娣将手按在桌面上,她的眉头紧皱,死盯着周继英的脸,花白头发,睿智的纹路攀爬在那张年迈的脸上,一瞬间,她恍然大悟。 “原来,您一直都知道。” 她的唇角抖动一下。 周继英叹了一口气。 “警队折损青尧这一得力干警已是巨大损失,绝娣,你是青尧爱徒,如果你也身陷险境,我该如何予她交代。” 李绝娣气结。 “身为人民警察,面对犯罪行为,选择明哲保身,您觉得对吗?” 周继英道。 “宋家产业为本市逾万人提供就业岗位,宋明志是杰出企业家,宋明志的父兄叔伯也是为社会福祉做出杰出贡献,现如今分布各行各业的知名人士。如此贸然行动,才是对市民的不负责任。” 李绝娣拍桌。 “难道要袖手旁观?我做不到。” 周继英厉声道。 “绝娣,调查案件最忌讳鲁莽行事,你在警校是白学了吗?” 李绝娣怒瞪周继英一眼,继而愤怒离去,用力关门的时候发出一声巨响。 周继英摇了摇头。 她说。 “如此行事,怎能成功,我怎么敢放心交代这案件给你。” 她起身,走到保险柜边,从柜中拿出一个密封档案袋。 她陷入深思。 “还不到时候。” 她喃喃自语,悲伤地叹气,摇头。 “也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等到正义终究到来的这一天。” “这些人,说他们是恶魔都显得太良善了。” 她默默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她缓缓转头,视线落到保险柜内,那里装满文件袋,和她手里拿着的这个,恰属于同一款式。 周继英陷入沉思。 十四年前 “根据本台记者最新发回的前线报道,t国的武装部队和政府军的冲突自上个月11日凌晨爆发以来,呈现出愈演愈烈地态势,现如今t国全境陷入混乱之中,有消息表示在位于t国边境地带的城镇tuam的最近一次袭击中,该国的武装力量使用了国际社会所禁止的***作为武器。造成贫民死伤无数。但这则消息很快被t国官方所否定,称这只是一次小规模地冲突事件........” 周继英叹一口气,最终在文件的署名上签字。 她将文件递还。 周承杰看着她的署名,说。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宋明志和这起案件脱不开关系,他儿子报警,如果借着这个机会......” 周继英摇了摇头。 “事以密成,目前我们证据尚不足,况且......” 她的视线落在正在播报着战争新闻的电视上,她欲言又止。 “那些孩子......” 查案无数见过不少恶劣案件和惨痛现场的周继英罕见地露出了悲恸神情。 “怎么可以做出那样的事情。” 她的手握紧桌面边缘,指尖因为用力绷紧而泛白。 周继英摇头。片刻,她收敛那悲伤的表情,恢复从容之态。 她吩咐周承杰道。 “务必要查到王荣景那笔钱去了哪里?汇向何方,必要时候需要知会他国,让他们进行协作。” “这是唯一能够找到那批杀伤武器的办法。唯一能证明宋明志与这几桩国际恐怖袭击密切相关的办法。” 她说。 “所以这次,我才放过他。” “杀害一个情妇能判多少年?三年?五年?十年?不,对这种人就算是死刑立刻执行都显得太过于仁慈。” 周继英说。 “我不能让这样的人如愿。如果地狱有十八层,他最好在每一层都遭受折磨,被扒皮抽筋,下油锅煎炸。最终连带着灵魂灰飞烟灭,也许这样,才对得起那些无法被告慰的魂灵。” 周承杰离去。 周继英扶着椅子把手艰难地坐下,她的向前倾身,手肘撑起自己的额头,手轻拂过自己额头那紧绷的皮肤,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戴妮娜深呼吸一口气,从膝盖上将自己的头抬起。此时已经是夜晚,因为尚未开灯的缘故,房间内的一切陈设都蛰伏在黑暗里,有光线从窗外面透进来,是对面写字楼的光,越是繁忙的都会到晚上就越是亮堂,仿佛永远都不用休息似的。 那时候。 他拨动床头控制台的开关,厚重的窗帘布像是剧院开场一般朝着两侧拉开,灯火揉碎在她的瞳孔里。 “我们正对着本市千万人的面通奸。” 此刻,戴妮娜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抱紧自己的双臂,将头埋的更深一点,凡是回忆现在想起都是一种刺痛,此时的我不快乐。 她想。 那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所以他才无视礼义廉耻。追寻刺激吗?不,连刺激都不是,只是因为有人挡了自己的路就铲除掉,宋济之就是这样的人。 “我爱你。” 只有一次,那一次,亲昵地贴近她耳朵,对她说。 “我爱你。” 她用手抱住自己的耳朵。像是在回避一个永远都无法回避的声音,那个声音在她的脑袋里而不是在她耳边,是恶魔的断续低语,是诱惑。 要及时的抽身离去,不要恋战。 她告诉自己。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而现在她需要离开。 对了,离开。 出租车在住宅楼外停下,她踉跄地走出去,关上车门,朝着大门的方向跑去。 打开行李箱,她走到衣柜旁,从放内衣的一格抽屉内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她的护照、证书与存折。她将它握在手里,仿佛是有了不少的勇气似的。 她打开卧室的保险柜,将积攒已久的珠宝一盒接一盒往行李箱中扔去,然后是手表,走到衣帽间,将手表从表盒中取出,往自己手上戴了两块。她拉开抽屉,将折好的胸衣取出来,将其余手表塞进胸衣的夹缝内。 借着装修房子的名头,每次带一点来这里,一开始只是想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中所以未雨绸缪,现在想想,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戴妮娜想,对不起了,夫妻都知道大难临头各自飞,况且我还不是你的妻。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本以为逃离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是真的去做,走出第一步,却发现简直太简单了。一切物品的摆放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带上什么,知道自己要买哪里的机票,去哪里脱手这些物品。这些东西,全部都在不知不觉间被准备好了。 她从袜子里掏出一卷用皮筋捆绑的现钞。在她的抽屉内还有无数这样的袜子。足够她生活好一阵了。 戴妮娜裹上围巾,穿上轻薄保暖的昂贵大衣,最后她带着那小小一只行李箱,深深回望了卧室一眼,这床垫一定舒服,她还没有躺在那上面就要离开了,她笑了,长舒一口气,心里从未这样真正轻松过。 她不需要了,余生都不需要这些累赘之物了,她已经拥有了天为被、地为枕的勇气。她感受到了那个真正的自己。 她已经长出骨骼血肉,强健到可以离开了。 这是因为他的爱,她并不否认这一点。但她不要贪心了,在小赢之前就抽身,她要的只有这些,她是容易满足的人。她没有很大的胃口,最乐意吃饱穿暖缩进自己的精神世界,学习阅读玩耍,只有这些而已。 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将她的欲望看做洪水猛兽,以为她一点要像妖女一样吞咽无数人的血肉才能饱足。但其实她很容易就满足的。她已足够爱她自己,所以她不会像无底洞去吸食别人的爱。 她笑了。 她挽起行李,离开这里。坐电梯下一楼,那里堆放着还未被拆开的箱子,有大有小,自世界各处订购而来,现在堆积在她堂皇的客厅内,栖息在黑暗里。现在她要离他们而去了。 也许会很艰难,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能克服的,人生在世,如果你不去解决一个问题而是逃避,你就会再次遇见它。 她要去解决问题,这是成长的第一课,母亲没有教过她,母亲本应该教导她的,如何作为一个成人而生活。 她鼓足勇气,打开大门。 大门打开的瞬间,她后退一步,紧接着,又退一大步,行李箱倒在了地板上,她踉跄着,退了进去,退回到房子内,黑暗掩盖了她的脸。 她踉跄着,摔倒进了黑暗里。 门口的人走进来,黑色的皮鞋鞋尖闪烁着不详的亮光,那亮光一闪一闪,朝着她逼近,门自他身后关闭了。 “所以,你这是要去哪里?” 第145章 困兽之斗 宋济之坐在床边,他一颗一颗扣上衬衫的纽扣,然后整理褶皱的袖口。 袖口有东西吸引他注意力,他将手腕抬起,检查它,袖口点点血渍,像是飞溅上去的一样。 他将袖口叠上去,露出手背上的咬痕,咬的很用力,连带着周围皮肤都青紫,应该就是那时候破皮流血的。 他微微偏头,对着床上的人说。 “药效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代谢,你现在应该还不能行动。” 他转过身,戴妮娜的手被领带捆在床头,她的身上盖着被子,从被子里裸露出的脖子手臂肩膀都依稀可见暧昧红痕,她的脸上犹有半干泪痕,她眼眶通红,被捆绑的双手也因为挣扎而磨损,手腕亦红的触目。 宋济之朝她伸出手,她下意识就退缩,避开他触碰,他的手放在了捆绑她的领带上,解开了被打死的结,他取下领带,释放了她双手。 他俯下身体,在她脸上留下一吻,暧昧地对她说。 “你自己定的床,怎么有不睡的道理,所以昨晚你睡得怎么样?” 她闭上眼睛,眼泪泛出来,濡湿睫毛令人动容。 他万分爱怜地垂下头,亲吻她眼睛。 戴妮娜只觉身体发软,无法行动,不知道什么人会这样变态,随身都带着麻醉剂。 “你真恶心。” 她说。 脸别过去,不愿意再说别的。 她的喉咙干涩,声音嘶哑,身体在被下轻轻颤抖。 宋济之说,“就用那点钱,你是要跑到哪里去?” “去哪里都好。”她说,“只要不是和你在一起。” “别说气话了,妮娜。” “我没有说气话。” “你迟早会原谅我,你一直这样做的,今天是怎么了?” 她突然悲哀,“在你眼里我是这样?” “只是因为我在和你闹脾气?” 他疑惑,“难道不是吗?” “即便是我杀人又如何,妮娜,你会一直站在我身边。” 她嘲弄一笑,笑有些虚浮。 “那你还真是自信,太过自我中心主义也是一种病,但我不是卫星,我不在某个轨道上围绕着另一个而转。” 他哼一声。 “所以你是诚心和我作对了?” 戴妮娜闭上眼,睫毛微微颤抖,她疲累地说。 “你杀了我吧。宋济之。” “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这是唯一能离开的方式。” “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杀的,妮娜,你要求死,我就让你死。你觉得我是什么?给你送温暖的圣诞老人吗?” “圣诞?” 她的眉毛动了动。 “你知道昨晚我一直在想什么吗?” 她哀伤地说。 “我想起和妈妈一起坐在圣诞树前喝热可可,圣诞树的每一个树梢都挂着闪光的礼品,我靠在妈妈怀里,裹着毛毯沉沉睡去,我知道有人在我身边,我知道我终于可以休息了。” “这是我想象的,因为我没有妈妈,没有这种经历,所以我只能想象。我想妈妈,我要妈妈,也许我现在就去死,她会在那里等我,会接纳我拥抱我。” “我想要的,只有这个而已。你永远也无法为我实现。还说什么呢?圣诞老人?呵,该死的圣诞老人。” 又是王荣景。 他彻底失去耐心。宋济之烦闷地扯开袖口。 “戴妮娜,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你让我去给你把王荣景从地里挖出来,把她的骨灰给你扫回来吗?” 他失态,冲她大声吼叫。戴妮娜的反应就像一个棉花墙,对这样的吼叫无动于衷,只是沉默着。 她连害怕也不会了,彻底地失望,这才是最可怕的,他做什么她都无所谓了。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 “抱歉,妮娜,我…..” 他颤抖着手去够她肩膀,从身后伸出手去将她轻轻纳进怀中。 “妮娜,你不要这个样子。” “我给你钱好不好,股票、公司、养马场、飞机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游艇钻石珠宝,我已经在德国给你定了一艘戴妮娜号的小船,让我带你去好不好?” 他伸出手将她箍紧。 “你不是想要环游世界吗?我带你走,去哪里都好,我会请人给你写推荐信,给你申请最好的大学,配齐一只专门为你服务的团队,让你安心读书,玩乐。王荣景每为你做的我都能为你做到,我会做的比她更好。” 她说。 “你为什么要和母亲做比,这是你的执念,不是我的。我要走,就是这样。” “我没有说不让你走。” 他说。 “等你经历了这一切,等你真正长大,你要走的话,我不会阻拦你的。我只是不能让你现在离开,回到哪里?继续回到贫穷里?那不是你应该在的地方。我深爱的你,不能在那样的地方。” 她推开他,从床上坐起,完全崩溃。 “或许我就是贱命,最适合那里,最适合做个没有前途的普通女人,被最次等的男人伤害!这是我的事情,干你什么事!” 他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她被打倒在床上,牙齿磕破嘴唇,鲜血从嘴角溢出,戴妮娜只觉得脑袋嗡嗡,有无数蜜蜂绕着脑袋盘旋似的。 “永远,永远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她的面颊很快肿胀起来。 在一瞬间,戴妮娜哈哈大笑起来,鲜血混着口水从嘴巴里流出来,落到被子上,是最触目惊心的一抹朱红。她不为所动,笑的快要窒息,仿佛那巴掌带来的不是疼痛而是瘙痒。 “对啊,像这样打我,对啊,这才是你。” 她的眼泪涌出来,蔓延到脸上,红肿的脸颊因为咸湿泪水的刺激而疼痛。 “你应该打我的,宋济之,你不应该对我好的。” 她埋下头去,手摸在脸上,蜷缩着,被子从身上落下,她身上青紫色的痕迹印证着他的残暴。 “因为如果你一直对我好的话,我会愧疚。” 理智重新回到他的头脑,他垂头,凝视自己的手,翻转手掌,掌心因为用力而发红。 他颤抖着手,去抓她肩膀。 “妮娜…..抱歉…..” “妮娜……” 他的手落空了,她躲开他。 他的下颌绷紧,手颓丧地垂到了身侧。 “你说你爱我。” 她别转头去。 “那是之前,宋济之,孙国福的脑浆溅到我脸上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做不到。” “你不是人,你是怪物。” 宋济之自嘲地牵动唇角。 他躬身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外套搭在手臂上的时候,他的情绪也恢复了平静,他从容地说。 “你情绪越激动,动得越凶,注射进你体内的药物作用的就越明显。” “换句话说,妮娜,你今天想要爬到大门口都难。” 他冷酷的笑了,漆黑的瞳孔像是余烬,最后一丝残存的光亮在那里静默地闪一闪,立时熄灭了。 “你喜欢强硬的手段,那么我就给你强硬的手段。在我没有玩腻你之前,你别想死。因为我不会放过你。” “这是你的命运,也是我的命运。拯救你的神是我,不是王荣景。无论你怎么哭泣、不甘、愤恨,王荣景都不会回来了。” 他转身准备离去。 “对了。” 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你品味还不错,房子装修的很好,趁现在慢慢欣赏吧。” 他扭头,“毕竟,你能动的也只剩下眼睛了。” 他离去。 宋济之说的没错,她的身体很快瘫软下来,连蜷缩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屈辱地,咬着嘴唇,瞪大了眼,眼泪从空洞的眼眶中漫溢出来,对此,她无能为力。 s大 辅导员办公室 “戴妮娜?她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退学。”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一叠资料,辅导员疑惑地问。 “妮娜曾遭遇过严重事故,她心理创伤一直严重,加上绑架与袭击事件,她的情绪濒临崩溃,根据精神科专家的评估,妮娜目前是无法继续学业的状态。” 宋济之轻轻说,他的语气里有遗憾。 “作为家长,我当然希望她继续学业,只是现在,她精神压力过大,到了无法出门的地步。” 辅导员沉思,戴妮娜品学兼优,尊师重教,在老师群体里也是风评很好的一位优等生,所以她忍不住劝诫。 “既然如此,休学就好,待到她康复随时复学,不至于到退学的地步。退学的话,未免有点太…..?” 宋济之打断她。 “这没有影响,待到她好转家里打算送她出国深造,我们家的生意在欧洲,她毕业之后,便会接管企业。” 辅导员哔声,得,忘了戴妮娜是富二代,自己白操什么心。 她盖章签字,将资料递与宋济之。 “找系领导和教务处主任签字后,会进入审批程序。有后续问题的话,我们这边会联系。” “好的,麻烦了。” 宋济之收回资料,他的拇指按在那一叠打印纸上,微微泛白。 宋济之离开辅导员办公室。 走进校园的林荫道内,树与树重叠着将天空都遮蔽住,正午的阳光自树缝间徐徐下落,黑色的树影与阳光金色的线条轮流打在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片斑斓的色彩。 “宋济之!” 有人叫他的名字。恍惚之间,那阳光变得刺眼,他伸手挡住自己的眼睛,皱起眉头来。 有人逆着光从路的另一头走过来。 他放下手。 戴怡欣笑盈盈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戴怡欣有些惊喜道。 “我还有些怀疑我的眼睛呢,没想到真的是你。” “可是济之,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济之淡然地抬了抬手里的资料。 “帮我的侄女办退学。” “因为她要出去留学了。” “侄女?” 戴怡欣不解,继而恍然大悟。 “你说的是哪一位….” 宋万起再婚的老婆有一个和前夫生的女儿,这在s市名流圈子里不是什么大秘密。 只是,她再次看向宋济之,他平静、淡然,对此没有一点遮掩态度,她开始怀疑自己听到的流言的真实性。 ——宋济之和他的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女是情人关系。 她的朋友也有意无意暗示过她,她不是听不出来。 “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有钱长得帅事业有成,还一点花边消息都听不见,我劝你也你别太投入了,小心一点,这种男人说不定埋着更大的祸患。” “我听我开高尔夫球场的表哥讲,宋济之经常带着一个年轻女伴去他那里打球,听说是他嫂子和前夫的女儿,你说说那年轻女孩傍着他为了什么?不就是钱吗?和宋万起没有血缘她什么都得不到,可不得绵缠着把这个叔叔哄好。” “你和宋济之在一起,可要提防着别随时被人偷家,现在的小姑娘可鸡贼着呢。当心刚结婚就给私生子当后妈。” 宋济之见她沉默,蹙眉,松开眉头又蹙紧,心里明白了三分。 他说,“你可以问,我会回答你。” 他伸手邀请她往前走。 “既然遇见了,请陪我去一趟教务处,晚上我们一起吃个便饭。” 他将文件夹换一个手,空出一只手很自然地伸出手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去。 刚被牵着的时候戴怡欣的手有些躲闪,他却握她握很紧,他坚定的动作给予她信心,她索性握住他的手,余光瞥见那盖过戒围的粉色钻戒在光线的折射下闪烁着极高贵的白光。 两人走了有一段距离,她问。 “送她出国之后,你的侄女还会再回来吗?” 他笑。 “回来做什么?她在这城市无牵无挂,没有回来的必要。” “你不心疼吗?毕竟,那是你侄女…..” 宋济之很诚实道。 “没有血缘关系,供她读书出国已经仁至义尽,她不能要求宋家再多。” “况且,我要结婚,分身乏术,没法继续照料她。” “你们….?” 她停下脚步,拽住他手,却迟迟不愿意继续说下去。 宋济之停下脚步,扭过头,两人视线相触,对望片刻,他颔首轻笑。 “我知道你想问的,这不是秘密,如果你需要知道,我会告诉你。” “是,那是我女友。我不告诉你你迟早也会知道的。但是我无意在两个女人中周旋,婚姻能帮我省不少麻烦,我需要可以对我有助力的妻子。所以,你放心,我会处理掉她。” 处理,多么残忍的两个字。 如同丢弃一袋垃圾丢弃一个女人。 戴怡欣问。 “她不同你争吵吗?” “当然不,我给的报酬足够多,多到可以让她闭嘴。” “很残忍不是吗?” 她凝视两人相握的手。看着自己美甲上的连串小粉钻,精致的甲片,保养得宜的手象征着自己被娇养的生活。 有人是被遗弃的,有人则是永远被选择的。 她想,对方真可怜,可真好,因为我永远都不会过那种生活。 他说。 “世界上残忍的事情千千万万,愿意给钱打发,是施恩。你不需要在意她,就像我并不在意你的过去一样。” 他的拇指轻轻划过她手背。 “我是个正常男人,我有正常需求,我不可能没有女友,但如果我们结婚的话,我会对你忠诚的。” “组建家庭的人三心二意不是好事,对此我不愿意重蹈父亲的覆辙。” 第146章 投案自首 戴妮娜费劲地挪动身体到床边的位置,上半身尚且可以移动,下半身却是麻痹的,仅有两条双臂可以借力,支撑她身体的重量。她的手机和行李被他拿走了,房间内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可以与外界联系的东西,真是熟悉。 她虚弱地咧开嘴,想笑,却扯动干涩嘴唇,疼得她发出嘶嘶声。 乐观精神到了这种境遇也没有用了。她只能祈祷他别那么快回来。 她的努力很快被证明是徒劳,半个身子探出去,失去平衡,她很快摔倒在地,摔倒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戴妮娜觉得自己的胳膊可能断了,她的头倒进厚厚的绒毯里,灰色的绒毯上的动物毛刮擦着她的脸,她向前爬去。 很快就没了力气,戴妮娜愤恨地伸出拳头捶打地板,剩余的气力很快用光。她无计可施,失去耐性,突然她尖叫起来,痛苦地嚎哭着。 力气用完了,哀嚎变转化为小声地抽噎,累积的负面情绪堵在喉咙里,像是一块石头卡在那里,连带着胸口都疼痛,她的眼泪染湿绒毯,脸仿佛是躺在水草上,天花板此刻变成了流动的云层,她希望这条小溪能乘着她就此消失在河流地尽头。 她咧开嘴,破损的嘴角溢出星星血渍。 仿佛是个梦。 一切是个梦。 是不是已经死掉了,她想,这是我死前的梦。 酒杯在空气里轻轻相触。 叮当一声,戴怡欣红粉的脸颊在灯光下显得精神奕奕。 她的手支撑在桌面上,手捧着脸,笑盈盈问。 “刚才在教导主任办公室,他说的那个s大的论坛你真的会去?” 宋济之慢条斯理地切割着面前的鱼肉,他淡淡道。 “是几个月前早就决定好的事。我虽然不是s大毕业的,但是宋家和s大渊源颇深,这是传统。从我的父亲到我的哥哥,最后再到我,商人论坛而已,如果你要去的话,我让人提前给你留好位置。” 戴怡欣点头,她微笑。 “也对,宣传与校招的话,你的脸充分能当成招牌。” 他摇了摇头。 “谬赞了。” 她神秘靠近。 “你对我诚实一点,你真的,只有那一个女友?” 他冲她眨眨眼,泛出迷人笑容, “秘密。” 杨一曼输入密码,打开房门,她将行李袋放在地板上,呼唤戴妮娜姓名。 “妮娜,宋先生要我过来。” 她行走在阔绰的客厅内,脚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杨一曼停下脚步,那里戴妮娜的白色大衣外套。 她将那大衣捡起,无奈地摇摇头。 “怎么放这里呢?粗心的家伙。” 她将大衣仔细地拍打,然后将它挂在自己的手臂上,朝着卧室走去。 “妮娜,你中午想要吃什么,我给你准备。宋先生说你….” 走到卧室门口,她听到潺潺水声。 她笑着说。 “在洗澡吗?也不回答我一下。” 杨一曼推开门,水从缝隙内蔓延出来,打湿了她的拖鞋。 手上的大衣摔落在地,杨一曼意识到了这不对劲的地方。 “妮娜!” 她冲进去,冲到浴室内,浴室的水声潺潺丝毫没有停止地迹象,她看到了自己最不愿看到的那一幕。 接到电话的时候,晚餐正进行到一半,第二道主菜刚刚送上,牛肉猩红的肌理看起来只有三五分熟的程度,用刀子一挤压,就能流出血水来。 戴怡欣切下牛肉的一个角,红唇轻轻张开,为了避免口红被碰到,她每次只吃进去一点点。 她闭上眼,陶然地享受着和牛入口那柔润鲜美地感触。 她抿红酒,好得不能再好。 盘子里鲜红的血的色泽刺痛宋济之双眼,他没有动刀叉,他放下手机,手悄悄移动到桌面边缘,在那里扣紧,指关节因为用力的动作而发白。 “怎么了吗?济之。” 戴怡欣注视到了他的不一般,哪怕她极力想要忽视宋济之手臂上的咬痕,那淤青的伤口让她心中屡屡泛起不爽。 那是不忠的痕迹。 宋济之站起身,大腿碰到餐桌,餐具发出叮铃脆响。 即便如此,他的脸孔仍然是镇静的。 “出了点事情,我要先离开。” 他从座位靠背上取下自己的大衣外套。 “这里的餐厅烤牛肉做的最好,待会儿有道菜会在天台上烤肉,不过今天我不能陪你看了。” “用餐愉快。” 他说,毅然决然地离去。 戴怡欣的手悬垂在餐盘上方,宝石戒指的光扑朔一下,她的手垂下去,光缩进手肘的阴影里,渐渐暗淡了。 医院 宋济之飞奔到病房门口,手握在门把手上,突然犹豫了。 他深呼吸一口,颤抖着手按下门把手,打开了房门。 杨一曼坐在病床前,她则躺在那里,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双眼紧闭着,像是第一次拥有双足的小美人鱼,那是付出了惨重代价得到的。 宋济之走到病床前。 见到他来,杨一曼略松了一口气。她说。 “我在浴缸里发现她的,就昏迷在里面,我做了急救处理,叫了救护车,如果不是发现的及时,恐怕已经窒息了。” 她抚摸戴妮娜的手,惋惜地拍拍她手背。 “这孩子才多大呢,怎么会经历这些。” 杨一曼替戴妮娜捏好被角。 杨一曼凝视戴妮娜熟睡的容颜,她忍不住说。 “您是雇主我当然不好讲,但是宋先生,妮娜不过是个小孩,你不应该下那么重的手。” 宋济之冷声。 “你好像忘了你是谁雇佣来的了。一曼,不要越界。” “她不能越界,那么我呢。” 门被大力推开了。 宋济之还没来的解释,一个狠戾的巴掌便率先招呼了上来。 “你上次是怎么和我保证的,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吗?” 唐青憎愤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她预备打第二巴掌。 宋济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沉声。 “杨管家,你先出去。” 杨一曼看了一眼此刻正在气头上的女医生唐青,她收回视线,她关切地回望一眼还在昏睡的戴妮娜。 她说。 “如果妮娜醒来要找人,随时叫我,我就在门口等着。” 宋济之冲她点点头,算是回应了。杨一曼遂离去。 杨一曼走后,宋济之松开唐青的手腕。 唐青的确不是一般人,他松手的瞬间,她又一巴掌扇过来,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他一侧的脸微微泛红。 宋济之冷声道。 “看你是王荣景爱徒,唐青,我原谅你一次,如果你在越界…” “你能怎么样?” 她呛声,“威胁我?宋济之,你怎么敢的?我说过吧,你再伤害戴妮娜的话,我不会饶过你。” “现在呢?我宁可躺在那里等死的人是你不是她!” 她越说越愤怒,索性冲上前去抓住他的衣领,冲着他那张脸愤怒地喷洒口水。 “你这个王八蛋,宋济之!你这个杂种!” “你怎么可以对荣景姐的女儿做那种事!你怎么可以!” 她肩膀颤抖,眼神凶恶,活像一只母兽而非文明社会里的一位救死扶伤的医生。 宋济之扯开她的手,挣脱她。 “话要说清楚,唐青,我怎么了?我怎么戴妮娜了?最懦弱的难道不是你吗?戴妮娜被她伯父伯母刁难的时候你在哪里?戴妮娜差点死在车祸的时候你在哪里?” “戴妮娜被伤害,抛弃,羞辱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现在埋怨我对她做了坏事?” “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失态,冲着唐青失神的脸吼叫,这是第一次,她在他脸上看到那种绝望的表情。 “王荣景!你们所有人都在说王荣景!人是我救的,戴妮娜是我宋济之救的!” “她死了!她死了!是她先抛弃妮娜的,不是我!” 他的头垂下去。 他跌坐病床前的扶手椅上,手扶住额头,很无力的样子,慢慢的他的双手摸到脸颊上,他颓然地将脸埋进自己的掌心内。 唐青哑然。她辩解。 “我是荣景姐的人,我不能露面,妮娜是个坚强的孩子,她不是已经克服了吗?” 宋济之未曾理会她。 他放下手,手从他疲乏的脸上滑下去,他伸出手,颤抖着,摸到了戴妮娜的手,双手合拢将她冰冷的手裹进他掌心之内。 他凝视她病容。 他俯身,将戴妮娜嘴边黏着的一缕黑发取下,他垂下头,吻了她的额头。 他扭头对唐青道。 “虽然我很感谢你这么多年帮我做的事,但你也要知道,如果不是王荣景,我不会容忍你这样屡次三番地冒犯我的底线。” “只有我能守护住戴妮娜,你忘了吗?你的一切无非是还报王荣景的恩情,你已经做到了。但是妮娜,你无法将她珍视,就像王荣景做的那样。” “我与你不同,我要的,一直都只有妮娜而已。” 唐青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你要的只有妮娜,荣景姐的死呢?” 宋济之转过头,他的眼神幽暗深邃,唐青觉得自己仿佛从未认识过那个真正的他。 宋济之说。 “那是你的执念,不是我的。” 日内 警察局 “是我干的!全是我干的!我自首!” “人是我杀的!” 戴建国走进警局接待室,嚷嚷着,“孙国福是被我推下楼的,我来自首!” 李绝娣刚走进警局就看到这一幕,戴建国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眼神闪烁不定,看到她走近,连忙冲上前去,握住她肩膀。 “我杀了人!求你.......逮捕我......” 他被拷上手铐,带进了审讯室内。 隔着审讯室的单向玻璃望向里面,李绝娣烦闷地揉了揉额头。李绝娣这一侧的房门被打开了,一个警员推开门走进来。 “李警官,监控调出来了。是戴建国没错,电梯里只有他在那个时候上到了顶层。” 李绝娣赶忙抓过警员手中的打印相片,是戴建国进出电梯的监控画面拍到的影像。 “证据确凿。” 警员说,“戴建国因为跳槽的问题被孙国福记恨,两人的关系恶化。戴建国对孙国福避而不见,孙国福好不容易得知戴建国在宋济之公司,特意赶来与其对峙,争吵之间戴建国失手将孙国福推下楼。呵,天衣无缝。” 李绝娣问。 “宋济之呢?事件发生时他在什么地方?戴建国是来见他的。” 警员一时间丈二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实回答。“我们看过监控,宋济之一直在办公室,戴建国先是见了他,又和孙国福在天台会面,宋济之在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办公室内,没有出来。” “天台上的监控显示了?” 警员说,“据职员说宋明志在公司的时候天台一直是封锁的,用来停宋明志的直升机。宋明志安装有心脏起搏器和支架,直升机是为了宋明志医疗需求而预备。但在几年前宋明志卸任之后飞机被撤走,监控也在那时候停用了。” “平时虽然是锁着的,但是门锁很快被损坏了,一直无人修理,所以是谁都可以去的状况。” 李绝娣将手中的相片扔到桌面上。 “怎么了吗?李警官。” 警员奇怪地问。 李绝娣脱下制服外套,将它扔到桌上。 “光看照片不行,我必须要赶往现场。” 她拉开门走出去。 天台 李绝娣走上天台,拉开警戒线,风将她的头发吹散,她环顾四周。 警员小王跟在她身后。 “我们的人已经看完这里了,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这座楼的年成是有点久了,所以护栏在最初修建的时候还没有国家标准,修建的比周围低,也是为了停直升机方便,但是人如果离的近一点,又是争执的情况,很容易出事。” “那是什么?” 李绝娣的视线移动到旁边一个水泥塔样式的建筑上。 小王说,“不就是水塔吗?供水用的。” “不是在美国还有个案子,人被杀了放进那里面,过了一周才发现尸体,楼里的人连喝一周尸体泡的水,我现在想着都觉得打寒颤。” 李绝娣说。 “现在的楼还需要水塔?不是很过时的建筑吗?” 小王说。 “其实就是个式样,最初是用来集雨的,这栋楼是环保建筑,落成的时候还上过新闻。不过现在应该没用了。” 李绝娣看着那奇怪的地方,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小王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手机,对李绝娣道。 “是周局,上面通知赶快结案。” “为什么?” 小王将手机拿出来。 “戴建国杀人案上热搜了。” 李绝娣将手机夺过来,上面是打码的照片,看码后那几张花花绿绿的照片就知道其惨烈景象。很多是当时孙国福坠楼的路人抓拍的场景,那镜头比专业镜头看着更生动也更真实。 “他坠楼之后的围观者太多了,更可怕的是,当时有个站在楼下的女孩,听说被溅了一身。” 小王有些恶寒地说。 “我第一次出现场看见过腐烂的尸体中的黄色脂肪,一周都没有吃进去饭。都不知道这女孩之后要怎么办,这阴影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