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首领宰与绝望攻略世界》 第1页 [bl同人] 《(综漫同人)首领宰与绝望攻略世界》作者:矢车菊的断章【完结】 文案: 首领宰发现,每当自己陷入沉睡,就会与其他世界产生交集。 只有完全攻略成功,才能清醒过来。 首领宰(一脸冷漠):不。我已经足够日理万机了。谁要做时之政府掌权人、咒术界颠覆者、酒厂组织继承人……港口mafia首领啊。 三次元弹幕疯了。 #啊啊啊看看你都攻略了多少人再说话!求求! #等等是不是最后有什么不对劲的职位混进去了?别放弃啊首领宰! 「如果向你伸出去的手多一点、再多一点……」 「你愿意温柔地留在这个世界上吗?」 阅前提醒: 1.首领宰中心,苏向。 2.希望给各个世界都留下一个好结局。 内容标籤: 综漫 家教 文野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首领宰 ┃ 配角:chuuya,5t5,武侦宰,酒厂,if线文野 ┃ 其它:预收《宗像礼司怒摔王剑》《狂士》 一句话简介:首领宰各个世界的攻略修罗场 立意: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拯救他人者,亦将获得救赎 第1章 第一个世界 太宰睁开眼睛。 在短暂的几秒之中,他已经打量完了这个空荡荡的房间。 纯白的墙壁、纯白的天花板和地板。没有多余的装饰物。肉眼可视的范围里没有任何可见的监控装置。 房间面积不大,可以称得上一览无余。 以太宰的个人速度,冲出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身下的座椅同样是纯白色的,与地板连为一体,但是看不见明显的连结痕迹。 坐上去的体感是柔软的,明明没有坐垫,原理暂时无法想到。 疑似不同于当前时代的科技水准。 面前的桌子是圆桌,同样是纯白色。桌面上什么摆设都没有。 没有放置任何能够泄露出消息的东西呢。 整个房间的座椅……加上太宰自己的,一共有三把。 观察完房间之后,太宰才将目光转向房间里的人。 左手边坐着一个黑漆漆的小矮子。黑西装、黑礼帽,大脑运转速度慢得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神情警惕的就连傻子都能看出来。啧啧。 转过来看人的时候眯起眼睛,毫不客气地: 「你又在搞什么鬼?太宰?!」 太宰没理那只汪汪叫着的小狗。他把目光投注向另一个人,仔细打量着对方的神情与穿着。 那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年。看起来只有14、15岁左右。 深红色的头髮,左边额角有疤痕,双耳都戴着并不常见的长方形耳饰。 那身衣服也很不寻常,那是制服……?外面披着市松图案的羽织? 为什么是这种打扮? 从太宰坐着的角度,还能够看见少年左边腰侧还佩戴着一把刀剑。 此时少年正呆呆地睁大了眼睛。虽然条件反射一样把手按在了刀柄上,但是像是注意到了太宰的视线一样,转头看过来的同时就露出一个笑容来。 嗯……………… 原来是这样。 太宰沉思了片刻。 他将手指併拢,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唇。 未被绷带遮掩的右眼垂下,徘徊在光洁的桌面上。 耳边恼人的小狗狗仍然在叫嚣着,什么「餵混蛋太宰你说话啊啊?!」、「你这青花鱼到底穿得是什么衣服——」,还有陌生少年忍不住打圆场的声音,还有讨论着「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有没有看见我的妹妹?」……诸如种种的嘈杂声。 「…………」 算了。试试这样。 太宰把手伸进怀里,把防身手枪掏了出来。 所有喧譁声都在一秒之内陷入死寂。 在两个人紧张的注视中,太宰无比熟练地打开保险、调转枪口、对准自己的胸膛—— 「砰——!!」 「住手混蛋————!!」 「等一下!先生等一下!!」 整个房间都被枪声震彻。可怖的红色光芒遍布四处,然而原本毁灭性的重力异能力,却连一粒浮灰都没能控制起来。 幸好。 ——那粒子弹,在距离太宰胸口不足一厘米的地方,停滞在了空中。 眨眼之后,消失不见了。 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之后,太宰面不改色地把手枪收了回去,交叠起双腿,调整了一下坐姿。 「是这样。我明白了。」 他轻声地断言道。 「哈?!你明白了什么?明白我马上就要揍死你了是吗?!!」 左手边,帽子放置架阴恻恻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然而,无论他——中原中也——诅咒般怒吼了什么,都是徒劳的。 明明已经用力到手背泛起青筋,他就是被固定在座椅上。 既不能攻击、也不能防守。 异能力虽然使用出现了,但是全无效果。 只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太宰治对准自己开了一枪!! 他恼火地差点把牙咬碎。 「你要是不给我一个解释,我马上就去碾碎武装侦探社!你信不信?!」 中原中也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一双蓝眼睛被火焰擦得发亮。 第2页 另一个少年也被吓蒙了一样,睁大眼睛看着他们。 不过太宰也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 很显然,既然布置了这样一个房间,就给参与者提供了信息交流的机会。 「唔。」太宰若无其事地说,看都没看中原中也,转头问陌生少年。 「你的名字是?」 他的口吻里,有一种习以为常的居高临下感。 像是习惯了命令他人,习惯了坐在高处,习惯了手握大权。 中原中也眯起眼睛。 在旺盛的怒火之中,曾经身为搭档的敏感,让他除了衣着之外,又从声音里捕捉到了太宰的变化。 明明在加入武装侦探社之后,那条青花鱼已经不再缠着眼睛上的绷带了,与过去相反,换上了浅色风衣、整天轻浮地嘻笑着撩猫逗狗,宛如已经在阳光底下曝晒过、丧失了水分。 而这个太宰…… 这个太宰。 左眼紧紧缠着绷带。眼底现出青黑。神情淡漠,从一开始就没有半点笑意。 全身上下一片漆黑,唯有眼熟的红围巾是一点亮色,却不详的、暗沉的、如同鲜血凝结一样。 身上叫人熟悉的阴暗氛围就不必说了,那个该死的熟练的以自杀来试探的方式—— 这个太宰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中原中也走神的片刻,那边少年已经把自己的消息都掏出来了。 名字是灶门炭治郎、家庭、时代、来到房间之前刚斩杀完鬼……等等之类。 中原中也都有点无语,倒是也没打断太宰的套话,只是在太宰重新沉默下来之后,才吐了个槽。 「餵小鬼,你刚刚也看到了吧?」重力使粗鲁地比了个手势、示意太宰本人的不靠谱。 「在坦率地交底之前,不如多想想怎么样。」 炭治郎笑了笑,没有表露出害怕。 年轻的少年只是摸了摸鼻子,让中原中也感觉有些意义不明地坦诚说:「没关系。我的鼻子很灵的。」 中原中也又「哈?」了一声,没再吐槽说「灵到让你觉得我们俩是好人吗??」 话尽于此,就算觉得这少年容易轻信,他也不至于对一个陌生人掏心掏肺。 伸手按了按鼻樑,中原深吸一口气,把怒火摁下去。 「我是中原中也。那傢伙是太宰治。」 「——但不是你认识的太宰治。」 太宰轻声说。 他说话时总带点不明显的鼻音,听起来像是有点虚弱、有点倦倦、提不起精神。 远不是十五岁时中气十足自杀的模样。 唯有一身暗色不减反增。 「看看这条围巾,想起了谁吗?中也?」 太宰慢条斯理地说。 「这么说吧:在我的世界里,四年之前,我就已经成为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中原中也咬紧牙,一眼不错地瞪着太宰。 「森、首、领、呢?」 太宰这下浮现出一个冷冰冰的微笑来。 他几乎有些愉悦地说: 「你以为我是怎样上位的?」 「轰————!!」 又一次,重力异能力冲击着整个房间。 若不是被固定在座椅上、若不是攻击受到限制,这个房间想必已化为一片焦土。 在澎湃的怒火中,中原中也一字一顿地发誓道: 「我要你——死在我的手上,太宰治。」 太宰又短暂地笑了一下。 「啊。」 他悠然嘆息着: 「杀死我的中也,可不是你。」 一秒、两秒、三秒…… 中原中也终于按捺住自己的怒火,神情之中隐隐的放松也消失不见,彻底冷却为纯然的警惕。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但是又维持住了一片表面的冷静。 在灶门炭治郎少年目瞪口呆的注视中,若无其事开始了情报交流。 「首先,在这个房间里,既无法伤害别人、也无法伤害自己。」 太宰治确认道。 「其次,我们分别来自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世界。」 「聚拢我们这些人,究竟有什么目的、是除了我们之外无法达成的?」 太宰十指併拢,眼底一片暗色翻涌。 若是这幅神情被黑手党的任何一个下属看见,必然会吓得两股战战、本能般跪下请罪吧。 「或许是为了消遣娱乐。在我们挣扎着、抵抗着、狼狈活下去的时候,这一切,都在被什么人注视吧。」 「把这一切当做直播的娱乐活动,笑哈哈地观看着。」 「像是观察蚂蚁一样,将我们玩弄在手掌中。」 太宰若无其事地分析着,沉沉一笑: 「诸位,看得还满意吗?」 就仿佛真的有人在注视这里似的,中原中也和灶门炭治郎不由得被这气氛所感染、紧张得用眼角余光四下张望、屏住了唿吸。 「——又或者。」 太宰凝视着桌面。 此时此刻,就仿佛剧情进行到了关键节点一样,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纯白桌面上浮现出科幻的光屏: /公元2205年,时之政府为了和意图干涉歷史的「歷史修正主义者」对抗,将拥有唤醒沉睡刀剑力量的「审神者」和从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刀剑男士」送往各个时代展开战斗……/ 第3页 「……来了。」 在太宰的喃喃低语中,三个人消失在了房间里。 *** 直到时间过去好一阵子。 三次元慢悠悠飘过几条弹幕: 【「吓、吓死我了…………」 「不愧是手握剧本的男人……」 「我头都要吓掉了?!?!」】 又过去片刻,像是缓过来了一样。 【弹幕: 「但是!有一说一!首领宰是真的帅啊!!」 「四捨五入,就是我隔空和首领宰对视了!!!!」 「有生之年能看到活的首领宰,这波不亏!!」】 再过去一段时间,一条格格不入的弹幕飞了过去。 【「你们说『首领宰』……那个绷带浪费装置是什么回事???」】 第2章 02 另一个世界。 在下班之前就提前熘走、等待天黑了之后,才晃晃悠悠拎着瓶大吟酿回到武装侦探社宿舍的太宰治,慢吞吞地吃完了晚饭。 打开手机收取邮件。 从固定的黑市渠道了解最新的地下消息。 挂断五次之后,接了敦的电话,被后辈苦哈哈地恳求了一通。「嗯嗯啊啊」的敷衍过去了。 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冷到不行最后自己爬出来。 凌晨之后就着大吟酿把安眠药吞了。 冰冷的酒液,实在丧失了应有的风味。 但是也没有心情去酒吧。 大脑恍惚了一下,是睡着了吗? 「………………」 不是。 看着眼前的一幕,饶是太宰治也有片刻失语。 好吧。 首先感受一下,确定了身体应该还是躺在床上。 有趣的是,他完全无法操纵自己的身体。 无论是抬起手指、眨眨眼睛、还是停止心跳,都全无作用。 就好像自己的灵魂——如果他真的有灵魂的话——已经脱离了躯壳,正高高在上地看一出滑稽剧。 仅仅只能看着,而无法参与。 就好像坐在映画馆的银幕前面一样。 太宰试着付诸想像,凝聚自己的意识: 屏幕破碎、触摸到屏幕、和屏幕融为一体。 ……也全无效果。 哼。好吧。 太宰在脑海里啧了一声。这一次把注意力投向了屏幕里的画面。 「……」 不是吧? 他自然而然的略过黑漆漆的小蛞蝓,扫了两眼披羽织佩戴刀剑的陌生少年,接着就全神贯注盯着『另一个太宰治』观察起来。 衣服。绷带。围巾。 压迫感十足的气场。 枪枝不离身的细节。 果断对自己开枪的选择。 诱导中也的熟练姿态。 ——不是吧、 怎么会、 为了什么、 ………………原来如此。 太宰治盯着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连唿吸都屏住了。 片刻之后,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真羡慕你,我自己。 (织田作) 真可怜你,我自己。 (织田作) 就在这时,屏幕上开始有弹幕飞过去。 太宰不再盯着自己看。他强迫自己把视线投向那些莫名其妙的弹幕。 一群人尖叫着「啊啊啊啊我的首领宰」、「呜呜中也让我抱抱大腿」、「炭治郎!是炭治郎小天使啊啊啊啊啊」,短短几秒钟,差点连屏幕上的人影都被遮住。 女友粉和妈妈粉轮流上阵,认领了三个人的帽子、choker、围巾、鞋底、日轮刀。 不管是什么,都抱着舔了一遍。 太宰治:「……」 短时间内的第三次,他心底浮现出震惊到快要掉色的三个字: 不、是、吧?! 然而,已经晚了。 在首领太宰跨次元恐吓一通、弹幕清洗一空之后,不过片刻,弹幕又贼心不死地出现了。 并且,更要命的弹幕飞了过来: 【「你们说『首领宰』……那个绷带浪费装置是什么回事???」】 毫无疑问,这条弹幕就像白纸上一点黑字,显眼得要命。 不仅是弹幕的发言人。 从这语气和用词上,如果不是他的同僚国木田独步,太宰就发誓下个周一口毒蘑菇都不吃。 更是因为…… 这条弹幕,在满屏的白色文字之中,它是萤光黄色的。 这么直接就暴露了?! 太宰为不详的预测皱起眉。他设想到一个巨大的跨世界阴谋、一些高维碾压低维世界的可能性、神明肆无忌惮从观察蚂蚁取乐的画面…… 他脑内的阴谋论还没有写完,就看到弹幕【哈哈哈】了起来。 【「左边大佬是怎么做到的?这是高级vip了吧?」 「哈哈哈这萤光色差点亮瞎我的狗眼。」 「在哪里充值?我也想带颜色!」 「小朋友我怀疑你在ghs科科。」】 太宰治:「………………」 认真的吗? 他不想承认高维世界都是些哈哈怪和沙雕网友。 沉思了一下,太宰决定出手试探。 心随神动,一条同样萤光色的弹幕飞了出去。 【「你们在胡说什么呀?我才是真正的太宰治啦。」】 第4页 语气故作娇柔得像一个女子高中生,太宰沉思着望向弹幕时,目光却无比冷彻凌厉。 【弹幕: 「?左边披皮上瘾?」 「这种时候就别玩cos了吧?」 「你是vip你有理??」 「别吵别火大!有这时间不如多看看首领宰!唯一世界限定的首领宰不香吗!!】 太宰治一眼扫过。他又试探了几次,结合首领太宰治的说法,确定了几条规则: 规则一、在纯白房间里,任何攻击都无效。 规则二、不同时间、不同世界的人,都可能会来到纯白房间。 (目的是什么?) 规则三、的确有高维世界的人在观看直播。 并且,弹幕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发言人真的是太宰治,如同规则默认了一样。 再结合弹幕里人尽皆知的发言,那么,想必可以得出结论:在高维世界之中,他们各自世界的呈现方式是平面化的。 (小说?戏剧?漫画?电影?——这不重要) 诸多信息在脑海中翻滚、结合、归纳,凝结成一条条清晰有理的结论,太宰治皱着眉,正试图再多套点消息出来,一眨眼就看见弹幕换了个话题。 开始回答几分钟前国木田震惊的提问。 太宰治:等、等一下?!?! 【弹幕: 「对了,vip大佬是文野动画党吗?没看过小说?」 「建议去补官方小说!特别甜!一点也不刀!信我!!!」 「名字是这个哦:《beast——白之芥川、黑之敦》」 「一定要看!看完你会感谢我的(狗头)」 「下田干活芥川哈哈哈哈哈」 「贴身秘书小银~」 「唯一世界限定!」 「『这里是唯一一个他生存着、写着小说的世界啊。』」 「下句我来接!!——『我可不能,让这样的世界消失啊。』」 「呜呜呜呜官方发糖!真、的、甜!」 「甜你哭什么啊!呜呜呜呜呜」 「是我的口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你猜我信不信??」 「左边放着我来!让我来安利!」 「40米大刀我已经准备好了!」 「等下、等下!刚首领宰说什么来着?他上位第几年了?第四年???」 「还来得及吗??球球了救救这只宰啊!!」 「别刀了别刀了孩子都刀傻了!」】 弹幕上血雨腥风、汪汪大哭,一副简直被官方虐傻了的样子。 除了一些不怀好意、假装很甜、糖里裹刀的按头安利派,其他弹幕都纷纷炸开。 从那些七嘴八舌的弹幕里,完全能够还原,在另外一个世界都发生了什么事。 包括且不止于:能与国家机关匹敌的庞大港口黑手党规模、首领太宰治四年不眠不休拼命工作、武侦织田作之助养了十五个孩子、阵营不同的敦与芥川、孤儿院长森鸥外和御姐爱丽丝、永远出差中原中也、五步走跳楼计划、至死都没看到的那本书………… 弹幕被虐得哭爹喊娘,隔空大叫官方爸爸。 vip萤光弹幕密集飞过,震惊到连发几排问号,满屏幕的「?!」简直是扑面飞过来。 只有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这、这种公开处刑的感觉是什么?!?! 你们说的明明是首领宰! 关我武侦宰什么事?????? 但是!!啊啊啊啊太可怕了这种窒息感!! 简直像是丧失坚硬背甲的柔软腹部,被不断刺戳。 又像是心底小小的影子,被硬生生拽到阳光底下。 又好像胸腔被迫打开,一把吸尘器探进来、将那些阴暗与灰尘与泥土,当着别人的面,全部抽空—— 不!不行!他受不了了!! 太宰拒绝去想自己世界到底还有谁被拉了进来看直播。 他盯着屏幕,抓紧时间,见缝插针,赶忙插话: 【「哎呀。这个世界的开局好像很危险呢。太宰这是要被刀捅穿了?」】 太宰发自内心地祈祷: ——请连同我一起捅穿吧!!!!! 第3章 03 上一秒,太宰治还端坐在纯白房间里,攻击不能、动弹不得。 下一秒,他已经站在了……一座日式传统建筑面前。 天空是阴暗可怖的沉黑色,宛如暴雨将至。 这种色泽,将木建筑顶端的屋檐角,映照得如同森森鬼影。 昂贵皮靴底部是草坪的柔软触感。 空气里倒没什么血腥气。 但是,不知为何,如同低气压环境一样,令人感到不适。 当然,也没有蛞蝓黏煳煳、叫他讨厌反胃的味道。 太宰随意环顾了一眼身周。 果然,也没有刚认识的「斩鬼少年」的身影。 唯一出现的,只有—— 他垂下右眼,看了看抵到自己咽喉上的刀尖。 「你是谁。」 由于速度过快、几乎像是突兀出现的少年,语气平板地发问。 【弹幕这才反应过来: 「!这个开门杀是怎么回事!」 「嗯?我家本丸长这个样子吗?」 「垃圾时政!你是不是偷了我家小判?」 「我花了三万小判买的景趣明明没有这么阴暗——」 第5页 「等等?药研?」 「药总????」 「你在做什么啊啊啊婶婶的药研——」】 太宰自然不知道另一个空间里、弹幕上的鬼哭狼嚎。 被刀刃所指向,他脸上的神情却一丝都没有变化。 始终是淡漠而恹恹的,带着些许倦怠。 「问错了。」 太宰说话时的姿态毫无顾忌,语气并不比对面更有起伏和活力。 「你应该问:为什么你出现在这里。」 「……」 没有得到预料之中的反应,这个凭空出现的男人,既不惊恐、也不挣扎,既没有呵斥怒骂、也没有拿出时空转换罗盘逃走。药研藤四郎感到了难得的棘手。 他思考了一下,没有跟随人类狡猾的思路。 短刀反问道:「你感受不到我身上的灵力吗?」 年轻的男人垂眼看了看他。 有那么一刻,从鸢色瞳眸里垂下的视线,宛如高高在云端的仙人在目视着他,冰冷、通彻,锐利,叫药研藤四郎下意识握紧了短刀、险些连刀柄也一同捅进去—— 哪怕并不是人类,药研也差点出了一身冷汗。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 (真可怕) (这到底是什么人?) 可是,男人却只是收回视线,脸上浮现出些许讥讽的神情。 「啊啊。真是无聊。」 身穿漆黑长风衣的男人,答非所问。 「我呢,最讨厌狗了。」 「尤其是,被抛弃了也还汪汪叫着甩尾巴的狗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 药研感到一阵很难用语言形容的不安。他把刀尖再一次向前刺,已经刮破了男人包裹咽喉的绷带: 「再问一次:你到底是不是时之政府派遣来的新审神者?」 男人却低低笑了一下——药研不得不咬着牙向后收了收刀,可是已经晚了。吹毛断髮的刀尖剐蹭着男人上下移动的喉结,渗出的血迹慢慢浸透了绷带。 一滴、一滴,坠到刀刃上。 (怎么会这样?) (要不要先止血?还是先恐吓走他?) 与表面镇定、心下大乱的药研不同,黑衣的男人完全不为所动,任凭自己的鲜血弄脏衣领,而未被绷带缠绕的眼底、仿佛也浮现出什么不详而暗沉的血色来。 「反过来、我问你:」 他的语气,听起来倒是比刚刚更愉快了一点似的。 「——如果我不是审神者,你要杀死我吗?」 「刀刃这么锋利,想必能一刀封喉吧?」 「拜託了。速度一定要快一点哦。」 面带笑容、泰然自若的男人,这样请求说道。 但凡看见这个画面的人,都绝不会误解男人的认真。 【弹幕傻了。 「?药研?你在做什么药研?」 「你真的要把刀柄也一齐捅进来吗?」 「等等这种时候就别玩梗了!!」 「难、难不成是二设常见的暗堕本丸?」 「看这个画面背景,好像写满了『暗堕』两个字哇。」 「别啊首领宰!现在就别还原黑时宰名场面了好吗!!!」 「刀下留人啊药研!!」 「等等,药研好像被吓傻了…………」】 肉眼可见的,药研瞪大了眼睛。 他刷的一声把短刀收回身侧,向后一跳,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怀警惕地看着这个人。 男人与他对视了两秒,唇畔笑容敛下了。 「算了。」他恹恹地说。「毕竟是小狗狗嘛。我就知道。」 「——而且。」 「我现在还有、不能死的理由。」 【刚剧透完文野if线剧情的弹幕,汪的一声全哭了。 武侦宰:「……………………」 你别说了!!快住嘴!别说了!!】 就在气氛凝固到快要令人窒息的时候,伴随着一声轻响,又有人出现在了这座本丸门口。 和首领太宰对比起来,这个男人看上去更像是应该站在本丸里的人。 乌帽、狩衣、长绔。 脸上戴着狐面具,连眼睛都遮掩在后面。 饱受了惊吓的药研藤四郎振作起精神。他刻意不去看另一边身穿昂贵黑风衣与西装裤的年轻男人,又一次凭藉自己杰出的机动、把刀刃抵在这个人的心口。 (不是咽喉。) (总觉得会留下什么阴影……) 「你是谁?是时之政府新派遣的审神者吗?」 这一次,药研一口气全说完了。 「………………不、」 刀刃下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不、不对!不要。这不是我应该到达的本丸!」 (没错!)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药研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松了口气。他仰着脸、杀意满满对准了新来的审神者,眼底竟然还浮现出一点守望般的呵护来。 (对对、就是这样) (下一句应该是——) (「是谁骗了我!难不成想杀了我吗!」) 「是谁骗了我!难不成想杀了我吗!」 新任审神者精神崩溃般大喊。与之相反的则是站在他身前、笑容满面的药研藤四郎。 「魔鬼……」 审神者愈发战慄起来。 第6页 【弹幕: 「这是什么鬼畜展开……」 「我竟不知道该吐槽谁鬼畜。」 「我竟也不知道该吐槽谁可怜……」 「等等,仔细分析下这个审又说了什么?」 「呃。这个,好像是个渣审哎。」 「??时政内部,权力压榨、职场欺凌?」 「???恶意碎刀?买卖刀剑?」 「这种事情竟然都是真实能发生的吗??」 「不是,就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个渣审如此简单就自爆了吗?」 「柯学世界还要先破案呢!」 「……难不成这个本丸有场地buff?还是真的就吓破胆了?」 「这么可怕吗?难道是传说中的暗堕本丸?」 「等一下!等一下!!首领宰你为什么又掏枪出来?!」 「弹幕护体!高能预警啊啊啊——」】 「砰!」 熟悉的枪声。 熟悉的硝烟味道。 哪怕药研藤四郎及时向后跳去,从审神者头颈上迸溅开的鲜血、也喷了他一身。 就在他面前,片刻前陷入了精神恍惚、正在交代自己恶行的新任审神者。 维持着瞠目而惊惧的神情,倒下、死去了。 「?!?!」 药研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怒瞪黑衣男人。 「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真的想死吗??」 话音落地,他差点想捅自己一刀:说什么废话!! 被短刀这样怒气蓬勃地注视着,男人脸上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沿着漆黑光滑的枪身灵活转了一圈,将武器又一次收拢起来。 抬起眼睛的时候,微微浮现在这个男人面孔上的,是令人心悸的深沉笑意。 那是、仿佛看透了一切般的,令人陷落的神秘笑容。 「现在。」 太宰治轻声说: 「我是、政府派遣来的新任审神者了吗?」 *** 【弹幕: 「我没懂」 「我也没懂」 「但是太帅了——!这个逼我给满分!!」 「名台词!记下了记下了!」 「你以为你是垃圾时政派来的审神者吗?」 「不!其实是我太宰哒!」 「有人舔舔这个笑容吗?」 「啊啊啊又a又欲!!首领宰我可以!!!」 「首领宰明明在我床上!」 「左边你要对我老婆做什么?」 「等等!让我来承包这个笑容!」 「承包绷带!」 「承包喉结!」 「承包眼睛!」 「承包首领宰握枪的手指!!对比色太明显了!对不起姐妹!我先沖了!!」】 弹幕逐渐往奇怪的深渊滑过去…… 有条萤光黄色的vip弹幕,简直像是心无可恋一样、死气沉沉地爬上来: 【「别舔了……就没人吐槽下另外一边的小蛞蝓和斩鬼少年吗…………」】 弹幕很给面子的分神扫了眼另外两个分屏。 【「嗯嗯,不愧是中也。」 「我差不多也猜到这个开局了。」 「这大概就是男妈妈……不对,羊妈妈……不对,港口黑手党唯一良心的命运!」 「哈哈哈别玩梗了别玩了,回头chuuya一开大,你们比谁舔得都勤快。」 「没办法嘛,谁让中也现在还在开荒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上来降落到流浪本丸的门口,到底是什么运气……】 弹幕冷漠地无视了努力开荒的中原中也。 【「炭炭这次运气不错哇!」 「是个正常的本丸呢!太好了!」 「烛台切妈妈把炭炭餵得好一点补补身体哇,求求了!」 「呜呜是治癒的小动物贴贴……」 「只有我一个人想知道日轮刀的刀剑付丧神是什么样的吗?求一个梦幻联动!」 「左边你不是一个人。阿官快看看这里!」】 如此片刻之后,话题又一次转了回来: 【「为什么不能录屏!!!」 「呜呜呜首领宰太刺激了吧太好康了吧!!我才回过神来!」 「左边你真不是被吓傻的?hhhh」 「没人想讨论下那一枪?」 「呃。你想讨论港口黑手党首领?还是想讨论那个无药可救的渣审?」 「算了算了,只要反派长得帅,三观跟着五官走——」 「更何况那可是首领宰!!!」 「别问我为什么手机湿了。」 「别问我为什么抽纸盒空了。」 「别问我为什么意念打字。」】 如此种种。 如此种种。 武侦宰,自闭了。 第4章 04 药研几乎是浑浑噩噩地带着黑衣男人往本丸走。 制服上鲜血已经开始凝结,散发出叫人不悦的气味。 一双浅紫色的眼睛懵懵的,不復刚出门时杀意满溢的锋锐。 反观走在短刀少年背后的男人,完全不被本丸暗黑系列的氛围所感染。 步入黑暗倒反而像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似的,悠然跟着一路走进来。 ……这幅模样,无怪乎还没走两步,药研就被人拦住了。 「药研。」打刀同僚皱着眉挡住他的去路,并不怎么遮掩地上下打量着一人一刀: 第7页 「发生了什么事情?」 「呃,长谷部。」 药研张了张嘴,又回头望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我在本丸门口……」 (威胁不成、反被威胁,多出了一个审神者?) (还有一个被枪杀了……) (不。怎么说都不对劲。) (归根结底,怎么会有人主动来做我们的审神者?) 药研颇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倒是黑衣男人善解人意般开口: 「不如将所有人一起聚集起来,一次性说清好了。」 他像是习以为常了一样说道。 压迫般的命令感隐藏在平淡语气的后面。 但是,是因为这个男人身周的氛围呢?还是因为刀剑们早已熟悉了各个豪气英杰、颐指气使的原主呢? 这命令一时间竟叫人察觉不到突兀、反而下意识听从。 「就这样。给你——」太宰停顿了一下,「——十分钟。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去吧。药研。」 明明是听到同僚的称唿之后、才现学现卖的名字。 明明只是一个强迫来的「审神者」。 明明让他受到了这么大的惊吓、甚至留下些心理阴影—— 但是不知为什么,被这样简短地命令了,药研竟条件反射一低头。 「是。」 他把「大将」这个词嚼碎在嘴里,转身飞奔。 把同僚不敢置信的目光抛在脑后。 也把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自己抛在脑后。 不。算了。不要想了。 只是因为时间紧迫、为了让大家一起看清楚这个黑衣男人的目的,才听从的。 不管怎样,进行军议会讨论、也是早晚的事情。 (敢欺骗大家的话……) 剩下的思绪没能继续下去。 他潜意识不再思考,任由其飘散在空气里。 【弹幕: 「???我又没懂,但是这算攻略掉一个?」 「不是,刀剑乱舞这个副本是要干嘛来着?不是乙女向的啊我记得?」 「?????首领宰这是怎么操作的?」 「为啥刚刚还要手刃审神者,现在药总居然这么听话?」 「是说万事不决先自杀一波吓傻对方吗?我是不是学到了什么?」 「别学啊!!危险操作请勿模仿好吗?」 「左边的,你得先有首领宰那张帅脸……」 「如此可怕,这个手握剧本的男人……」 「建议把『我不懂』三个字烙死在公屏上……我怀疑这个词已经拿不下来了,我是真的不懂。」 「但是算了!我为什么要带脑子看直播?舔颜不香吗?」 「乖乖巧巧气场二米八的药总!这反差萌我可以!」 「药总对着别人一脸杀气、对着首领宰臣服地低下头。我脑内已经走过了十万字小剧场!」 「你有本事脑内剧场,你有本事写出来啊!」 「一期哥我要举报!就是左边这个人!!」】 在敲完集合的响铃之后,药研果然被一期一振拦了下来。 「药研。」 藤四郎家族靠谱的大哥,皱着眉头观察自己的弟弟,面露担忧。 「没事吧?发生什么了?是刚刚杀死了新任审神者吗,怎么搞得一身血?」 「啊。没事,一期哥。」药研已经回过神来了,一如既往露出镇定、可信的微笑。 「我没关系,等下大家军议会结束就都明白了。」 「——是吗?」 一期一振半信半疑,但最终还是信任了自己靠谱的弟弟。 他走上前两步,并不嫌弃药研带血的军服,拍了拍短刀的肩膀。 「不要太有压力了。」 一期一振温和地叮嘱。 「大家都在一起共同承担,时之政府也无法发现我们所做的事情。杀戮、欺瞒、背叛、磨损,怎样都好。有需要随时对我们说,药研。」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期一振面容上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温柔。 被诸多审神者亲暱称唿为「王子一样」的神态,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化。 「——那么。为什么把人类带进本丸呢?药研?」 一期一振柔声问道。 药研的眼睫微微一颤,而神情依旧镇定。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在本丸的影响下、没有说出自己对刀剑恶行的人类。」 短刀坦坦荡荡地回答。 「反正新的审神者也被杀死了,我们总需要维持本丸的运转,一期哥。」 太刀与短刀对视了一会儿。 一期一振抬起自己的白手套,亲切地拭去了落在弟弟脸颊上的一点血痕。 「你说的不错,考虑得很周到。」 一期一振肯定道。 「那么,让我们一起去看看,新任审神者到底想做什么吧?」 一手搭在短刀的肩膀上,两把刀剑付丧神离开了这里。 【弹幕: 「???冷不丁这么一问,吓死我了?!」 「一期尼你说什么呢啊啊啊!」 「给上半张脸打个阴影就是完整的黑化场面了!」 「垃圾时政!你又对刀剑做了什么?」 「不是,刀剑男人们,你们又对垃圾时政做了什么?!」 第8页 「我怀疑!我举报!一期哥是故意的!」 「故意突然这么问、故意强行带走药总……」 「这就是黑化强三倍吗???」 「总觉得有点微妙的ooc呢。」 「毕竟黑化了。」 「我倒是想知道,首领宰要怎么攻略下这个黑化的一期尼。」 「虽然但是。黑化的一期尼,我有点想……」 「我也……」 「我……」 「左边的几个都不要命了?带我一个!」 「等等啊,真不要命了?虽然不知道一期尼黑化是哪款的,但是病娇文学了解一下!」 「等下!你们就这么认定这是座暗堕本丸了?我看外表也没变化啊?」 「本来暗堕什么的,也全都是二设啦二设。」】 回到庭院中的时候,各个刀派的刀剑们,果然聚集在了一起。 被诸多刀刃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身处敌意中心的黑衣男人,却全然没有什么如芒在背的拘谨。 叫人难以想像,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为何在这样的环境里依然如此游刃有余。 太宰没有等待任何人的打算。 时间一到,他就轻声开了口。 「我呢。对你们与时之政府的恩怨,没有半点兴趣。」 「说实话,我是异世来客,哪怕这个世界爆炸了、毁灭了,都与我无关。」 「但是,如果将这个世界比做成一场游戏、你们就是出现在这个游戏里的第一个坐标。」 「我可是很忙碌的成年人了。坐标既然出现了,就断没有挑剔的道理。赶紧把这场游戏通关,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因此——」 男人冷冰冰地断言。 浮现在唇畔的,是轻蔑而甚至傲慢的笑容: 「我来解决你们的问题。至于你们?」 「——一群受了伤的小狗狗。你们,可以什么事都不做。」 【弹幕: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 「危啊!!首领宰!危!!!」】 刀光闪过! 「等一下。」 身为平安京源氏宝刀的髭切,开口制止。 太宰看都不看抵住自己身上各处致命点的刀尖,目光落在髭切身上,示意他继续说。 「……」饶是髭切,也不由得为这个人全无所谓的态度微微停顿一下。 (是太过自信了吗?认定自己可以在刀剑围攻中活下来?) (还是……太轻忽自己的性命?) (怎么会呢?) (可是,这个审神者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都看透了些什么?) 话语在喉咙里滚过一圈,出口时变成了: 「你要证明你有利用的价值。」 (不对!) (重点不在这里) 「你要……发誓,不做出损害刀剑付丧神的事。」 (不对!) (这样一来、不就默认他要成为审神者了吗?!) 「你——」 (不对!) (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唔。可以哦。」 而男人并不为髭切的自乱阵脚感到自得。他只是依旧站在那里,看透了一切似的、厌倦了一切似的、早早走到了结局似的,居高临下的,应允了这份冒犯。 「没问题。誓约可以,契约可以,随便什么、让你们放心的,都可以。」 「反正。」 (啊啊,又来了!) (那个笑容,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做不成的。」 说是恶魔的低语也好、妖怪的吟咏也好。 在这一刻,髭切从背嵴上感到一阵可怖的战慄。 (……可怕?!) 整个本丸,都在这份战慄下,陷入一片默然。 直到同样作为平安京刀剑的三日月宗近,慢吞吞向前走了一步。 这把天下最美之刃,温顺地垂下映有新月的眼睛。 「不需要您发誓。只是想要请教,新任主君——」 「名讳为何呢?」 【弹幕: 「!!!等等!虽然我还没懂!但是!!」 「三明一说话我就方!」 「三条大佬在二设里,简直是心机的代名词好吗?!」 「别告诉他名字!!首领宰!别说啊啊啊啊啊!」】 晚了。 太宰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全不在乎的: 「太宰。」 黑衣红围巾的年轻男人说。 「我是,太宰治。」 第5章 05 掌控本丸的第一步,是控制本丸的灵力中枢。 放置在庭院正中央、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这也就说明了,那并不是什么会被随意损坏掉的东西吧。 形状是稜柱形的水晶体。 颜色暗沉而不详。灰濛濛的,宛如被污染了一样。 使用方式也不难。 正如同转换时空的罗盘一样,只要将灵力注入,就可以支撑起整个本丸的正常生活。 譬如:建构保护本丸的结界、转换本丸的景趣、庇佑本丸内部的刀剑付丧神同审神者…… 诸如此类。 以上,也就是相应的解说了。 第9页 【弹幕: 「那是啥啊?我全都没听过哎好吗?」 「原来我们家本丸这么高级的吗?」 「还有水晶?又是二设吗?我还以为本丸只有一个部屋之类的……」 「我懂了,大概是阿官新的骗氪方法吧。」 「懂了懂了,我付钱还不行吗。」 「课代表提问时间到!有没有听清楚刚刚说的重点?马上要考的!」 「灵力哎……」 「灵力啊……」 「说到灵力……不同世界的超能力真的能共用吗?」】 显而易见,首领太宰更不可能忽视这一点。 「我呢。灵力什么的,完全没有。」 太宰斩钉截铁地说。 「硬要说的话,我只有异能力哦。」 ——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只有这句话,说得异常明快而爽朗。 有那么一刻,仿佛脱离了什么阴影之中的庞然大物一样。 那是、宛如少年般的、清朗的嗓音。 「……」 「……」 刀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继续警惕吗?) (排斥吗?) (时刻准备、杀掉吗?) (但是。感觉上,与那些罪行累累的审神者,并不相同……) (虽然,也被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一步) (但、既然、勉强承认了) 刀剑付丧神并不知道,妥协、后退的这一步,在太宰治这个男人面前意味着什么。 操控人心如同操纵木偶般玩弄于掌心的操心师。端坐在港口黑手党漆黑王座上的男人。以他恶魔般的聪慧,被整个地下世界的人们所畏惧着、屈服着。 太宰只是如此说着,宛如毫未察觉一样,等刀剑们用眼神相互交流、达成了共识。 「就这样、试试吧。」 刀剑们无知无觉地说。 「唔。好哦。」 太宰伸出手,放在稜柱水晶上。 月白色的光芒、裹挟着文字,盘旋飞出。 那是,无比澄澈、无比干净、宛如月色的光芒。 「异能力——[人间失格]。」 伴随语音落下,稜柱水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暗沉的颜色。 洗刷掉了骯脏的外壳之后,显露出了透明、晶莹、澄澈的质感。 【弹幕: 「???这是啥?净化吗??」 「是因为人间失格吗???」 「人间失格还有这种效果?真假?厉害了,我的宰!」 「等等,是不是还有什么改变了?天气变了这是?」 「呃。刀男子们为什么神情也变了?」】 太宰治注视着这一切,微微挑起眉梢。 「有什么问题吗?」 他状似亲切地询问道。 「诸位的表情,实在明显到令我无法装聋作哑呢。」 「……」 「……」 这天之内的第二次,刀剑付丧神们陷入了哑口无言的境地。 不。倒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但是、 无论如何、 都不想让面前这个男人知道。 疑似暗堕的刀剑们下定决心,或是闭口不语,或是低头望着草地,或是左顾右盼、没话找话。 一时间,毫无必要的干笑声接二连三响了起来。 冷场半晌之后,转变成了真正的、轻轻的笑声。 (本丸里……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 有不少刀剑,心底都浮现出了类似的念头。 「啊。下雪了……呢。」 五虎退小声说。 他伸出手掌,任凭雪花落在自己掌心,又蜷缩起手指,珍惜地呵护着它。 仰起头来,就能发现,那片总是暴雨将至一般的暗沉天幕有了变化。 纷纷扬扬的大雪降落下来,慢慢将一切掩盖。 污垢、疲累、血腥、伤痛,最终都将化为一片简单的纯白。 小短刀将手掌移到自己脸颊边,蹭了蹭。 不知不觉间,他伴生的大老虎也蹭到他身边,伸出舌头舔掉了男孩滚热的泪水。 「怎么了,退?」 药研轻轻问他。 连药研的声音,都是安静的。 大家好像都愣住了似的,站在一起,无声欣赏着这份久违的雪景。 「没事,药研哥。」五虎退怯怯地笑了笑,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 「只是……如果大家能再一次、看一次烟花,就好了。」 「……」药研揉了揉小短刀的头髮。 沉默了片刻之后,太宰拍了拍手,把这些刀剑们重新唤回了神。 「我也喜欢下雪天呢。」 不知为什么、仿佛很愉快一样、太宰几乎是笑容满面地说: 「尸体被厚厚的雪堆覆盖着,因为看不到了所以不会很难看。冻死之前反而能感受到温暖,怎么想都是一个幸福的死法吧?」 (?!?!在说什么呢这个审神者??) 刀剑们露出傻眼了一样的表情。 本来就已经被这位摸不清思路的年轻男人搞得一头雾水,现在听到这种问题发言,本质为刀剑、为器物,后来才被赋予人身的男士们,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人类……有这么复杂难懂吗?) 第10页 「好了。回神。早点完成工作,我才能早点自杀。」 太宰治若无其事地说道。随手指了一个人: 「就是你。给我介绍一下本丸。」 【弹幕: 「…………我刚想舔舔这个唯美画风的cg……」 「我刚想说这一波搞不好是净化的操作下来,刀男人们至少好感up一颗心……」 「我刚想说这g立的真好看,结果……」 「好端端一个太宰,为什么长了一张嘴呢??」 「一言不合就发刀是为什么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如同情一下被点名的被被哈哈哈哈哈哈哈」 「简直就像上课点名一样,越是想藏越是会被点到哈哈哈哈哈哈」 「来来来,我家被被是个社恐,我来替他介绍这个本丸!」 「这边是马厩,那边是部屋。」 「还有洗衣房,让我们来康康是哪把贤惠的家政刀子精在洗被被hhhhh」 「路那边是田地,噫真的是畑当番啊。」 「好像也和阿官的设定没什么太大的不一样嘛。」 「好的,在被被的努力下,我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天守阁!」 「?看着还挺普通的?」 「看原本这个暗黑背景,我还以为天守阁会一片马赛克呢。」 「马赛克是什么鬼hhhhh,刀子精们都对审神者做了什么啦!」】 到达了天守阁之后,太宰治就将领路的刀剑抛在身后。 他泰然自作地踏入了属于审神者的领地。 既不选择合拢拉门、也不激活保护性质的结界。 将或许怀有敌意的刀剑付丧神扔在背后,完全不在乎会不会被捅上一刀。 更没有在他们身上,施放一星半点的注意力。 完全就像这个男人口中所说的一样: 刀剑男士们存在与否,绝不会影响到这个男人。 「……」 山姥切国广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掩在金色髮丝下的眼睛盯着黑衣的男人看了一会儿。 他垂下眼睛。默不作声的走下了楼。 同时消失的,还有在暗处观察的眼睛们。 ——走了吗? 啊啊。也就是这样了。 被踹了两脚还会汪汪叫着跑回来摇尾巴的狗狗们啊。 太宰治面孔上浮现出冰冷的讥讽,又将这份情绪压下。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重要。 这些刀剑不重要。 这个世界也不重要。 (这条性命也并不重要) 他所想要的,只是尽快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纯白房间里。 (目的是什么?) 以及,以最快速度通关、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真是的…… 太宰在心底抱怨。 (我的世界,可是很脆弱的) (唯有那个世界,我绝不——) 他迅速翻检了整个天守阁。苍白纤长的手指拉开抽屉、刷啦啦翻开文件册、挥开飘散在空中的浮灰、粗鲁拽起收拢的被褥。 最终,他站在实木制的书架前。 哈。毫无新意。 ——找到了。 男人伫立在传统和式房间里。 如黑夜凝固而成一样的颜色包裹着他。那是连欧洲的王室贵族都会感到羡慕的、最高极品的手工西服。 更不要提象徵了港口黑手党煌煌权柄的、殷红围巾。 浑身上下,只有绷带是突兀的苍白色。 当他静默不动时,简直毫无属于人类的鲜活气息,几乎要令人忍不住去试探他的唿吸。 哪怕是与这个男人格格不入的天守阁,在这一刻,也被浸透了可怖的气氛。 若是有港口黑手党的成员站在这里,一定会本能般低下头、表示屈从吧。 ——那是,黑色的气场,死亡的气场。 ——港口黑手党的气场。 就连不断找藉口、从天守阁门口路过的刀剑男士,也为这气场所震慑。 (可怕?!) (这就是、现在的人类吗?) 就这样,在(一方全无所动的)无声试探中,整整两天,过去了。 刀剑付丧神骤然回过神来,觉得不行! 人类,总得要吃饭睡觉的吧?!! (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6章 06 【弹幕早就疯了。 一开始刀剑们暗戳戳窥探的时候,还有弹幕尖叫捧脸「啊啊啊猫猫探头」、「暗中观察.jpg」、「想上去贴贴又不敢的刀子精们真可爱」,还有弹幕轮番刷起了歌词,什么「流露敬畏试探你的法规」之类的,一人一句都快唱起来了。 紧接着,就开始变成了「看眼睛能不能认出刀剑付丧神」、「看衣角能不能认出刀剑付丧神」、「看倒影能不能认出刀剑付丧神」等等之类的奇怪比赛。 虽然奇怪,但是,这些比赛,怎么想都是新刀预告时只喜欢发剪影的阿官的错!嗯! 然后,等发现首领宰不吃不喝又不睡觉之后………… 屏幕上就充满了各种令武侦宰窒息的虎狼之词。 甚至还有弹幕怀疑是不是进入这个世界的人就不用吃饭了之类的,立马被人按着头去看隔壁分屏上中原中也的开荒种田日常。 第11页 武侦宰:啧啧啧。啧啧啧。 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只有笨蛋小蛞蝓才能带来一点温度。 没错。武侦宰已经迅速融入进了沙雕弹幕文化里面。 但他不仅不想发弹幕,还试图假装自己从来没有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太难了) (何迫宰) 他现在的快乐,只剩下盯着中原中也,看他为了给流浪本丸帮忙,从早到晚哼哧哼哧种粮食、挖水道、抬水车、清马粪。 明明早在羊的时候就吃够了苦头,怎么到了现在还是忍不住?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妈妈? 武侦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小蛞蝓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在忙,忙着笑,勿cue) (我只是一个无情的哈哈怪罢辽) 然而,那些虎狼之词还是迎面狠狠按在了他脸上。 第一天: 「?为什么首领宰不吃饭?」 「是刀男人们没做饭吗?」 「不是吧?这是什么暗堕本丸欺凌现场吗?阿官我要举报!」 「呃。只是饿一顿吗?左边这暗堕本丸只有小学鸡掐架的水准吧。」 紧接着弹幕纷纷注意到,这好像不是刀子精们故意饿着新任审神者,而是首领宰自己根本不想吃饭。 仿佛忽视了自己身体的任何一点需求一样。 而且是习以为常的态度。 就开始: 「呜呜呜呜呜呜我的宰,妈妈不允许你这么虐待自己!」 「来人!给我把那个长长的、黑黑的、粗粗的、硬硬的的东西,塞进这只宰的嘴里!」 「?!?!?!左边我怀疑你在被和谐的底线上大鹏展翅??」 「科科左边被钓鱼了吧!我知道!刚刚说的肯定是惠方卷!!!」 (又一次武侦宰的脸上失去了笑容) 到了第二天,整个弹幕都开始失控。 三次元里,首领宰的妈妈粉女友粉妹妹粉女儿粉……哭出来的眼泪都能凝聚成一个新的太平洋。 (武侦宰:虽然我知道太宰治很受欢迎啦…………) (武侦宰:但是受欢迎到了这种程度,连我都会感到恐怖耶??) 有那么一刻,武侦宰的心情,神奇的同弹幕外刀剑们的心情重合了。 (可怕) 他们一同想着。 (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临近中午的时候,负责当日炊事的歌仙兼定,端着托盘上来了。 天守阁的拉门一如既往没有合拢。也没有施加任何防御。 正如同这个男人的态度。 既不在乎刀剑,也不在乎自己。 反倒让始终戒备着观察着的刀剑付丧神们,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不。这绝不是关心。) (绝不会再关心人类、关心审神者了。) (但是……) (对了。为了不让这个男人在维护好本丸之前就饿死。) (对。只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而已。) 心底情绪纷乱,也不知是在对谁拼命解释着。但是总而言之,刀剑们纷纷或暗示或明示过了今日当值的歌仙,而歌仙,板着一张脸,用小炖锅炖煮了一锅米粥。 他什么都没敢放,就只是精心筛选了白米,炖煮到喷香浓稠之后,片好了清晨才从溪水里钓上的鱼肉。 另一旁的小碟里放着作为渍物的福神渍,是清爽好下口的腌菜。 (两天没进食的话……这样会比较好消化吧?) (两天。应该是两天吧?) (人类总不能长时间这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脑海里的想法乱七八糟,但歌仙兼定努力忍住了。他站在门口,明明投下的影子已经拉长在榻榻米上,埋头端坐于书桌前的男人,却只顾着翻阅手里的纸张,对刀剑付丧神全无反应。 (有听到我来了吧?不会丧失听觉了吧?) 歌仙乱糟糟地操心着。 (……说起来,花费这么长时间在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们天守阁有这么重要的书吗?) (…………不。算了。那不重要) 没发觉自己脑袋里有个不对劲的想法这么一闪而逝,歌仙低头看了眼已经开始不再冒热气的托盘、又看了看窗外大雪始终没停过的天气,深唿吸一口气,镇定地清了清嗓子: 「——我把、午餐,送来了。」 歌仙还是没办法喊出『审神者』三个字,不知为何也感到难以直唿『太宰治』这一名讳,只好这样干巴巴地说道。 像是听见了一样,黑衣的男人头也不抬,只是「嗯」了一声。 「……」歌仙忍耐般闭了闭眼睛,又好声好气地说: 「那、我把托盘放在几案上了。」 「嗯。」 「什么时候吃?在下雪天,很快就会凉的。」 「唔。放着吧。」 这一次太宰没用倦倦的鼻音敷衍歌仙。他依然没抬头,只是漫不经心地这样回復道。 「等我……之后再、」 这句话都没有说完,含煳在喉咙里,眨眼间就被话语的主人忘掉了。 「………………」 歌仙脑门上蹦出几个井字。这个自诩风雅、其实连斩三十六人头的刀剑顶着一头青筋,也不管自己本应该戒备审神者了、也不管对方身上浓郁的压迫性气场了,大踏步,直接冲进天守阁里面去! 第12页 「啪——!!」 他一巴掌拍在书桌上,惊得纸卷笔筒什么的全部一跳,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现、在、吃、饭!」 连太宰治都抬起头看他。 当男人睁大眼睛的时候,那份压迫感被冲散了,叫人注意到那张隽秀好看的面庞、还有竟可以称得上「可爱」的少年感。 「————哈、?」 太宰露出一个疑惑的气音,不敢置信一样: 「你在命令——不。你在关心我吗?」 像是看到了什么厌恶的动物一样,太宰整张脸都快皱起来了。 那可真是他一直以来最鲜活的一副表情。 「恶。被踹过两脚不应该长长教训吗?真是的。别这么手指一勾就跑过来啊。」 「而且我什么也都没做啊。别追着我摇尾巴啊,可恶。」 「就算摇尾巴了也不会给的,就算吃掉狗粮也不会给的。什么都不会给的。」 语意不明的、含煳不清的、厌恶到不行的,小声碎碎念着、抱怨着。 「……」 从上往下望着太宰治不住抱怨着的神态,不知道为什么,歌仙反而奇异的镇定了下来。 既没有擅闯天守阁的后悔,也没有被可怖气场压制的惧怕。 (距离这么近、再看看的话……) (审神者,可真年轻啊。) (而且。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我自我意识过剩了。) (总觉得,在那副不近人情的表面下面——) (好像。) (感觉到、一点温柔) 歌仙兼定嘆了口气。 「总之,先吃饭吧。」 他温声说。 「鱼片粥和福神渍,不知您是否喜欢。」 (不知不觉就用上了敬语) 太宰也安静下来。 未被绷带缠绕的鸢眸,以那种看透一切的视线、穿透了他。 不知为何,这一次歌仙兼定并不感到惧怕了。 「我说。还是不要太在意我比较好。」 太宰以一种劝慰般的声调诉说着。 仿佛在宣告什么似的。 「那,并不是什么好事。」 歌仙兼定温顺地低下头去。可是,从那口中说出的话语,却绝不是驯服的。 「那样的情感,与您无关吧。」 「——想说,单方面地照顾我吗?」 太宰又一次微微睁大眼睛,哑口无言般失语了。 沉默了两秒之后,又像是确认一样连连发问: 「没问题吗?刀剑也会犯傻的吗?照顾我完全没有用的,我绝不会因为情感放弃布局哦?不管怎样都和你们无关,很快就会通关的,到时候一切都结束了,总之还是放弃浪费时间比较好吧?」 (哎呀。) (这下,真的觉得很可爱了。) 歌仙游刃有余般笑了起来。 「哎。没问题。」 「想必,不只是我,大家很快也会有共鸣的吧。」 太宰治停顿了一下之后,双手交叉,露出暗沉的笑容: 「——这样。姑且确认一下。」 「你们,绝对没有,把我、把审神者,关起来圈养的失礼念头吧?」 歌仙兼定只是笑着。 同不知何时聚拢在他背后的、刀剑付丧神们一起。 沉默而温柔的,笑着。 第7章 07 沉默了片刻之后,太宰治只是以令人胆寒的冰冷声线、眯起眼睛,漠然道: 「——能做得到的话,就来试试看吧。」 说完之后,男人敛下了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地无视了他们,摆摆手叫人出去。 (从零开始,要准备的棋子还有不少……) (但是,姑且把这个世界的局势摸清了。) (一如既往) (可悲又可笑的剧情啊) 然而,挡在桌面上的托盘,非但没被撤下、反而向前推了推。 「……」 太宰几乎有点忍耐地闭了闭眼睛。 「最后一遍:天真到这个程度,真的可以吗?」 「讨好我,是没有意义的事。」 可是,不知道经歷了怎样的心态转换。 明明这两天多少被吓到、秉持着戒备心态的刀剑们,却纷纷露出谜一样的关切微笑。 一个接一个地劝说道: 「您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是啊。先尝尝合不合口味。」 「不喜欢的话,晚餐吃御好烧怎么样呢?」 太宰治:「。」 【弹幕: 「啊我上一秒还在担心会不会这就打出来一个神隐结局?!」 「讲真,刚才我还以为刀剑全员都要黑化了……吓得我头掉。」 「前面加我一个,我现在才敢说话呜呜呜。」 「现在是个什么展开???」 「有乙女,不是,蔷薇恋爱向攻略大佬分析一下吗???」 「我是不是中间一眨眼错过了什么???」 「为什么一瞬间就到这个模式了???」 「不愧是首领宰……」 「别人攻略都是自己主动送上去,就首领宰是别人凑过来送人头hhhhh」 「而且首领宰还一脸嫌弃,笑死我了。」 「不,有一说一,我只想让宰宰吃饭!!」 「快吃吧快吃吧呜呜呜宰宰好不好吃啊?不好吃让歌仙再做一份蟹肉粥哈!呜呜呜这两天可把我心疼坏了。」 第13页 武侦宰:「………………」 就很离谱。 同是宰科生物,他当然知道自己出手操纵人心是什么套路。 然而,那个首领太宰,恐怕是考虑到节省时间、提高效率等等各个方面,打算直接从根源下手了。 用游戏来类比的话,就好像站在100层地下迷宫的入口,非但没有老老实实一层层升级、反而持枪逼迫游戏制作人开了个后门、走一步就直接开始打关底boss这样。 (看来,他是真的不在乎这个世界) (也的确着急,一心想回去) 武侦宰感觉有点复杂。但那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换做是他,多半也会这样做的。 而离谱的事情就在于,首领宰因为嫌麻烦,几乎避开了和刀剑付丧神们任何一点相处的可能性。 (毕竟是那种护主的性格,一旦缠上就摆脱不了吧……) (想想几十个芥川追在背后喊「太宰大人」什么的————呜哇可怕可怕!) 就这样,还能被刀剑们主动凑上来? 这个首领宰身上,难不成有什么了不得的魅力吗? 他一想到被几十个芥川包围着、生无可恋的首领宰,嘴角顿时开始疯狂上扬,仿佛报了被公开处刑的仇。 (加油加油) 武侦宰瞬间倒戈了。 (快去缠着他!快去撒娇!快去示弱!快去黏煳煳地扑上去!) (虽说这种招式对「太宰治」没什么用啦……) (但是、如果让弹幕觉得噁心的话) 没有领教过拉郎cp邪教文化的武侦宰,还是太天真了。】 另一边,首领太宰无言地喝了粥。 在这个环节上浪费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他不准备再继续耗费口舌。 虽说是无用功…… 对方心甘情愿的话,他也无所谓。 久未进食的肠胃骤然接触了食物,哪怕是温热养护的米粥,也让他感受到熟悉的、痉挛的疼痛。 可是,这个男人无论是从脸色、持调羹的手、亦或是心跳上,都全无变化。 哪怕是一直密切注视着新任审神者的刀剑们,都没能察觉到对方剧烈而绵密的痛楚。 「……可以了。」 勉强自己喝了一部分之后,太宰拿起托盘上的手巾擦拭完嘴唇,将调羹往碗里一扔、自己往椅背上一靠。 双手十指一交叉,又是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威严模样了。 他懒洋洋地问:「所以。还有什么事吗?」 (怀疑这两天他呆在天守阁做了什么事情?) (想知道为什么本丸核心的稜柱水晶会发生变化?) (还是,质疑他强硬空降为审神者的目的?) (虽然还以为这些问题是属于第一天、第一时间的交流内容。) (但是算了。毕竟是刀剑化身,从这两天查阅的资料上看……也不能太期待他们脱离人类、代表自己立场、自主独立思考的能力。) 还以为会等来以上任何一个问题的首领太宰,被歌仙兼定满脸担忧地问道: 「是鱼片粥不合口味吗?」 太宰治:「…………」 怎么还在这个话题上打转?!?! 他头疼地「啧」了一声。虽然想发火说能不能别关心这个方面了,但是这样一来恐怕又是新一轮的纠缠不清。 不行。他的时间很紧迫,不能浪费在这种生活细节上。 更何况,在他着手写下的结局里—— 总之。不要有更多交集,才更好吧。 太宰治打定主意要以消极的态度对待他们、最好双方维持住这两天互相漠视的态度。 虽然试探消息少不了,但、 第一步,就先减少更深一步的了解吧。 (……怎么有点像galgame里面,一方拼命插旗、一方拼命拔旗……) 在过度的无语之下,太宰甚至像很久之前的十五岁少年一样,默默吐槽了一句。 脑海中迅速权衡了利弊,太宰治面无表情地回答歌仙:「我胃口不大。」 刀剑男士们更担忧了: 「啊怪不得身体看上去有些消瘦……」 「人类不好好吃饭的话,很容易营养不良吧?」 「这可不行啊,主公要经常锻鍊才可以呢。」 (主公?!!) 太宰治摁了摁自己的鼻樑。 他冷下声,打定主意以冷漠的态度忽视一切示好行为,以高压的态度质问: 「总之。到底还有什么事?」 宛如终于学会读懂空气的男子高中生们一样,刀剑男士小心翼翼地闭上了嘴。 又是三条大佬三日月宗近接过了话题。 「是这样。想请求新任主君为我们手入呢。」 天下最美之刃盈盈笑着。 「不知……您是否应允?」 「作为交换条件,您有什么疑问、都可以询问我们。」 三日月有条不紊地说着。 「作为诞生时间悠久的刀剑……我们知道的内容,可比那些干巴巴的纸张,多上很多呢。」 「……」 黑衣的男人没有立刻回话。他仰靠着坐在椅上,沉思了一会儿,纤长的眼睫遮住瞳眸。 过了片刻之后。 「——可以。」 太宰治简短地说,指了指三日月宗近: 第14页 「从你开始。」 【弹幕: 「这是什么光速白给哈哈哈哈。」 「我敢说没有人能逃脱首领宰的蛊池!!没!有!人!」 「虽然没看懂剧情是怎么变成刀剑倒追的,但是这颜值我可以!」 「虽然对不起中也,但是我要站一秒三明x太宰!」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组合?!?!姐妹们这两人我锁了,钥匙都吞我肚子里!!」 「好傢伙,我直唿好傢伙,这cp名字叫什么?三宰?明太?」 「!!我懂了!三明治!!!!!」 「我靠三明治你是想笑死我继承我的10g小黄图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三明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武侦宰,上扬的嘴角,慢慢放下。】 其他刀剑慢慢退出了天守阁。 同为三条刀派的今剑送来了手入的工具,临走前意义不明地仰头与三日月宗近对视了一会儿。 三日月维持着微笑,岿然不动。 手入的步骤并不复杂。虽然太宰治之前从未近距离接触过传统刀剑,但他学习的速度可谓惊人,上手之后几乎是摆弄了两下,就开始拆卸刀鞘。 三日月宗近端坐一旁,笑呵呵地看着男人摆弄自己的本体。 随着打粉慢慢扑到刀刃上,五花太刀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虽然很难说出口……) (但是,啊啊,这份清澈而纯粹的力量。) 他略有些出神的想着。 (没有刀剑,能拒绝这样的力量。) (因此,哪怕言行举止再怎样冷漠、再怎样恶劣) (这位年轻的主君、) (一定也,是一位温柔的人吧……) 「上一次出阵,是在什么时候?」 太宰治垂着眼,动作不停,开始了发问。 三日月诚实地回答:「从未进行过出阵。」 「刀刃上多久会出现磨损?」 「最短三个星期,最长半年。」 「平时生活的物资从哪里来?」 「时之政府会自动补充到本丸的邮箱里,畑当番也可以收穫农产品。」 「稜柱水晶存在了多长时间?」 「一直都在。」 「刀帐上未出现的刀剑在哪里?」 「……不知道、呢。」 「其实这个本丸并不需要审神者吧。」 「……这——」 「你们杀死过几个审神者?」 「……」 「我的异能力是什么感觉?」 「……」 「莫名其妙开始讨好我,也是这个原因吧。」 「…………」 太宰治冷笑一声。他把手入好的刀剑往三日月宗近怀里一推,在太刀手忙脚乱接住自己本体的时候,一把掐住了对方的下颌。 这样近的、能感受到人类微冷唿吸的距离里,那双映有月牙的眼睛与鸢色瞳眸相遇了: 「别做惹怒我的事情。」 太宰治命令道。 三日月宗近颤了颤眼睫。 「……您、都知道了些什么呢?」 「啊。」 浮现在男人脸上的神情,几乎是居高临下的、怜悯的。 「大概,多到你从现在就可以感到惶恐的程度吧。」 第8章 08 在接受太宰治手入的时候,几乎所有刀剑,都再一次感觉,被看透的战慄感、捲土重来。 明明以人类的年龄来看,也只不过是相当年轻的男人。 但是,却能够把所有人轻而易举地操纵于掌心。 哪怕刀剑们强迫自己面无表情、试图连一丝信息都不泄露出去。 哪怕他们相互间私下对证过、百般叮嘱过。 哪怕他们闭上嘴巴、合拢眼睛、蜷缩起来、封闭自己。 「……」 「……」 不行。不行。全都不行。 完全无效。 试图隐瞒下来的秘密,被窥探一空。 这个本丸的异常,简直被一眼扫到了底。 太宰治,那个男人,连答案都不需要。 在问出问题的那一刻,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这就是。如同恶魔一样的智慧。 而毫不顾忌、以这种粗暴方式对待付丧神的太宰治,仿佛并不担心自己会遭到谋害。 不不、倒不如说、以初次遇见时吐出的问题发言来看,说不定这位大将还会心怀期待吧。 (欣悦的迎接死亡……) (究竟是、因为什么?) 今日轮到的药研藤四郎在心底嘆了一口气。 他仔仔细细打量着对面正在手入的太宰治。 男人正漫不经心地翻找着手入工具箱。对他来说,这项本从未接触过的工作,很快就变成了机械性的重复,早已让他丧失了新鲜感。 兴致缺缺的男人气势迫人,而唯有鼓起勇气仔细窥探的时候,才能意识到他仍然苍白的脸色,与清瘦的腕骨。 这一刻药研恍惚了一下。 几乎要令后背渗出冷汗的忐忑,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尽管精神上经歷了堪称「刑讯」的可怕折磨……) (但是从结果上来看,所有刀剑都接受了手入。) (刀剑们一直以来的损伤,全都消失不见了。) 第15页 (而只有大将,消耗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精力、异能力——) 药研脱口而出: 「大将,您今天好好吃饭了吗?」 「………………」 太宰治懒洋洋地抬起眼睛看他,冷冷砸下两个字: 「吃了。」 「不行啊,大将。」药研坐立不安。 「您还是调养好身体比较好。我来为您亲手做药膳吧?您介意我给您诊察一下吗?」 有那么一瞬间,药研几乎感觉对面的男人无话可说般的心情。太宰治深吸一口气,略过了这个话题,异常冰冷地问道: 「接触到我的鲜血、和接受我的异能力,感觉一样吗?」 (这是什么可怕的话题?!) 药研被迫回忆起自己本体刀刃划伤审神者咽喉的恐怖画面,脸色在这一刻都变得惨白了。 「行了。我知道了。」 太宰治扫了短刀一眼,干脆利落地合拢刀鞘。 「出去吧。下一个。」 药研就这么被用完就扔了。 被迫赶出门之前,他还有些不死心。 靠谱又忠诚的小短刀磨磨蹭蹭,回想着乱藤四郎撒娇的样子,勉强自己眨着眼睛、干巴巴地请求说: 「大将,真的不行吗?我、我药膳做得很好吃的,至少,每天吃一碗,不,一盅也行啊?」 太宰忍耐地闭上眼睛。 「…………不行。出去。」 【弹幕: 「谢谢直播,我每天就靠这些盛世美颜下饭了,今天还能再长两斤,谢谢直播。」 「欢迎观看《舌尖上的本丸》,由时之政府倾情贊助,每天换着花样投餵首领宰,我居然不知道该嫉妒谁。」 「刀子精们加油啊,要知道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不要放弃!继续舔!奥利给!!!」 「我居然每天看刀子精们倒追首领宰看得津津有味……」 「下注了下注了!今天赌盘又开了!」 「我站三明治!掐下巴什么的也太色气了叭!!」 「药总不香吗?可以说是第一个对首领宰好的刀刀了吧?」 「我赌一期尼啊!黑化的一期尼不好吃吗?有谁不想对首领宰酱酱酿酿??不可能的!」 「话说回来,讲真,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刀子精们使劲倒追了。」 「从哪里有句话来着?说不要听哒宰说的话、做的事,而要看他最后达成的结果?」 「是芥芥说的吗?我有点记不清楚了。」 「结果就是刀剑们都被手入了吧!然后首领宰还想着一个人解决掉刀刀们的问题……」 「呜呜呜太温柔了我的首领宰!!!」 「不愧是神明一样的好孩子!!!!!」 武侦宰:「。」 你们在说谁啊。 怎么看那傢伙都是在套情报吧。整个世界的底都被掀干净了好吗? 你们这些人,滤镜到底是煳了几层???】 结果,在药研前去唤一期一振的时候,不仅面色严肃,还忧心忡忡地叮嘱藤四郎家的兄长: 「请务必对大将温和一些,一期哥。」 短刀特别慎重地嘱咐道: 「别看大将很聪慧,其实是很脆弱的。你一定要温柔的对待他,毕竟,大将是非常、非常容易受伤的人。」 他被迫回想起第一天滴滴落下的鲜血、与对方全不在意的姿态,表情更担忧了。 【弹幕: 「出现了!!!名台词!!!」 「啊啊啊太宰!这个碰到棉花都会受伤的男人!!!」 武侦宰崩溃了。 谁啊?!你们在说谁啊???!?】 一期一振微笑不变,眼神深沉了些许。 他点头答应了药研,前往天守阁,坐在黑衣的男人对面。 (就是这个、哄骗了他弟弟们的审神者……) 他阖目感受到新的力量传遍全身,无力感与骯脏的污秽一洗而空,不由动摇了一瞬。 (真是……纯粹的力量啊。)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干净的感觉。) 但是,想到了藤四郎家的弟弟们,一期一振又重新振作起精神,做好了被审神者拷问的准备。 没想到,太宰治只是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很敷衍地在刀刃上涂抹着丁子油。 沉沉的鸢眸垂下,空虚盯着榻榻米,仿佛一个字都懒得对太刀诉说一样。 (……) (这么困吗?) 一期一振忍不住盯着审神者发起呆来。 的确。正如药研所说,男人的脸色实在过于苍白了一点。 据不停路过天守阁的刀剑们所说,这几天男人都没有躺下睡过觉。 (人类的身体,会撑不住吧。)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如此拼命、到底是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一期一振感到困惑。 (难不成,真的是为了帮我们解决问题、通关『游戏』、吗?) (不。怎么会。) (所谓的人类…………) 在一片沉寂中,太宰收好工具,把太刀往地上一放。 他像是有点满意一期一振的沉默不语,打了个哈欠,沖门外一抬下巴: 「结束了,退下吧。」 这命令的话语理所当然。这几天刀剑们多少也听习惯了。 第16页 一期一振弯腰握好自己的本体太刀,犹豫了一下,依然警告意味十足的低声说: 「不管你想要什么,人类。你最好不要伤害到我的弟弟们。」 太宰勉强提起点兴趣,撑着下巴,反问: 「若是我伤害了呢?」 「像你记忆里面的一样——碎刀、寝当番、买卖刀剑、刃体实验,啊,还有什么?」 他嗤笑着,「总是这些花样。一点新意都没有啊。」 一期一振被这话语之中的轻慢所激怒,慢慢收紧了手里的太刀。 那双金瞳里闪过锐利的色泽,几乎要将人割伤。 「那么。我将会把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被激怒的兄长,一字一顿的威胁道: 「就如同、那些被我杀死的审神者一样。」 可惜。这种话对于太宰治来说,简直不痛不痒。 又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庞上浮现出深沉的笑意。 「哎。这么痛的死法还是请允许我拒绝吧,」他说着假惺惺的敬语。 「想要杀死我的人,多到可以堆满横滨湾,每天都有人排着队来暗杀,可以说是一个接一个、生意非常红火哦。我呢,已经成为了职业的被暗杀者,这可是了不得的、常人得不到的成就呢。」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一期君?」 太宰治微笑着发问。 在那个话语里、埋藏着令人颤抖的恐怖。 一期一振没有发抖。他皱着眉。 「那个理由、与我将要杀害你的理由,并不一样。」 「不不,是一样的。行使暴力的理由总是那些:钱财、权利、色慾,等等,没有例外。」 太宰依然笑着。 「破例告诉你好了:我呢,是横滨最大的非法暴力集团、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一期一振不能理解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 「善解人意的举例告诉你:我所掌控的武装力量足以与政府机关相抗衡,整个关东地区,没有我不能涉足的地方,若我颁布命令、一天之内日本就将陷入新的战争内乱,内阁大臣早就把我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而我到现在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这样说明了,你能够理解了吗?」 几乎就在这一刻,一期一振将面前这个过分年轻的男人,与模煳记忆里幕府的将军—— 连线到了一起。 (居然?!) 「对对。没错。」像是立刻看穿了太刀的心理活动,太宰鼓励道,「是这样,你想的没错。」 「当然,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像家臣一样跪在我面前的。」 「——只是。」 恶魔一样冷酷的嗓音,一再响起着。 「你能够明白。」 「坐在这个位置上,我杀死了多少人吗?」 浮现在这个面容隽秀的男人脚底的,是深沉的、可怖的、望不见尽头的血海。 (…………) (恶魔……) 一期一振感到晕眩,却依然强撑着。 冷汗一层层打湿了他的衣服。 「被你亲手杀死的人,一定没有我多。」 「想要杀死我的话,还是乖乖排队比较好哦。」 太宰治温和地说。 「再附赠你一个消息吧。」 男人微微一笑。 「——被你杀死的审神者,一个都没有。」 「真正死在这个本丸的,只有一个。」 「被我、亲手、用手枪射杀的,那一个。」 太宰治仿佛非常愉快一样眯起了眼睛。 「退下。仔细想想这是怎么回事吧。」 第9章 09 【弹幕: 「我死了。」 「我活了。」 「我又死了。」 「我好了。我好得不能再好。」 「有生之年亲耳听见首领宰说这些台词,我简直死而无憾……」 「太有感觉了,首领宰,坏男人真的太有感觉了我社保呜呜呜呜。」 「有人想合理讨论首领宰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这到底是个什么本丸啊?看起来和最开始说的暗堕本丸不是一回事啊。」 「算了算了,自从我看见首领宰,我就知道,其实我根本没长脑子……」 「这什么可怕的智商碾压局……刀刀们算了叭,玩不过,真的玩不过。」 「那可是手握剧本、玩弄了整个世界的男人。」 「所以!!舔颜不香吗!!盛世美颜刀子精倒贴首领宰不香吗!!拉郎不香吗!!」 「我每天就靠吸一口首领宰活命了!」 「……我现在就有点担心刀子精一头栽进首领宰的蛊池里,出不来了……」 「左边瞎说什么大实话。经歷过这个男人,你还想指望什么……」 「温柔而不自知,最为致命。」 「从某种意义上,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啊。」】 从太宰治将本丸刀剑全部手入一遍之后,本丸的气氛就出现了奇妙的变化。 不……倒不是说原来就正常了。 男人垂眼看着桌面上的小型科技设施。 看起来简简单单、普普通通,如同一个平常的对讲机。 然而既没有按键、也没有开关。 若有人始终将注意力投注在他身上、密切观察过太宰治的一举一动的话,应该能辨认出: 第17页 这正是男人从书架上找到的「关键道具」。 他有点儿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来,轻轻一碰。 ——异能力,[人间失格]。 啊。光屏弹开了。 (……) (虽说完全在意料之中、) (但是也太简单了一点……) (不。该说是傲慢好呢、还是说过于坚信刀剑付丧神对人类的依赖程度呢?) (设置成只能被「审神者的灵力」连通、什么的。) (一瞬间已经想到四五种绕过限制的办法。真是无趣。) 太宰治百无聊赖地撑着下颌,右手在光屏上滑来滑去,很快就熟悉了这个与时之政府、与其他审神者通讯的联络器。 通过这个关键道具,可以远距离联繫上万屋、浏览审神者内部论坛、与时之政府取得联繫、申请回到现世、申请让刀剑们去往某一特殊歷史时期进行修行,等等之类。 (啊啊。果然如此。) (真是毫无新意的烂剧情啊。) 男人静静露出讥讽的笑容。 这份笑意被光屏映照着,苍白而令人胆寒。 端着托盘、刚刚踏入天守阁的五虎退,忍不住脚步一顿。 他的目光如同被烈火燎到了一样、飞快从时之政府的联络器上移开。 又如同自我欺骗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乖顺的、低着头的、怯懦的,将托盘摆在太宰治的桌面上。 「——主、主公大人,」 小短刀细声说。 「请,请您用餐吧。」 男孩形态的短刀,拼命用鼓足勇气的声音往下说,不知是不是在此之前被其余刀剑叮嘱过,还是忍不住发自内心。 他努力调动自己贫瘠的语言,介绍着这顿精心烹饪的餐食。 就为了让面前这个男人多吃一点。 哪怕、多一口也好。 「今天,炖了豚骨汤……汤很热、闻着也很香,一定,很好喝的。」 「饭糰是,新米。然后、里面放了大家腌渍好的虾子。」 「还有、多一份的茶碗蒸,除了鸡肉和香菇,药研哥还放了白果进去,对、对身体好的……」 五虎退说着说着,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宰治的目光已经从通讯器上移开、转而盯着他看了。 小短刀倒抽一口气,差点呛着自己。 但是,他拼命给自己打着气,双手紧紧握住,连伴生的大老虎也在背后用脑袋蹭着他。 ——他说完了。 ——他做到了。 短刀怯怯地抬着眼睛,水光在浅金色的眼底萦绕不散。 (如果、因此而感到同情的话。) (愿意把今日的餐食吃完的话。) (那就,太好了。) 晦暗的情绪在心底,深深浅浅地纠缠成一团。 对面前这个男人的敬畏、惊惧、依赖、喜爱…… 乱七八糟缠绕在一起。 被污染的刀剑们,本质信赖人类的刀剑们,在同太宰治的交锋之中,一边找回了自己的本心、一边迷失了自己的道路。 恶魔一样的聪慧。 (臣服吧) 隐而不发的温柔。 (接受吧) 不为所动的决绝。 (留下吧) (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 (解决问题?不。我们一切正常,没有问题需要解决) (为什么想要离开?) (是我们、做的还不够好吧。) 拥有了人之心的刀剑们,自顾自下了结论: ——这种感情。一定、 就是「爱」了。 「………………」 太宰治哂笑着,露出了哭笑不得般的神情。 「一群、笨蛋吗。」 在五虎退仰望的视线里,男人用右手撑着额头,受不了般喃喃自语着。 「啊啊真是受够了,我真的要受不了了。简直比几十只狗追在背后都恐怖。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吧?!?!不要自顾自把这种可怕的感情放在我身上啊!!」 「五虎君。你听好了。」 端坐于座椅上的太宰治,十指交叉,异常郑重,用斩钉截铁的声线说: 「一定要听好了——」 「我,不是正太控!!!!!」 小短刀露出懵懂的神情,而太宰治深吸一口气。 「也就是说!我,不喜欢小男孩!」 「不要试图用这种办法引诱我了!!那是没有用的!!!」 在这句满含控诉的话语里面,浓缩了至今为止、首领太宰最为激烈的情绪。 【武侦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也有今天? 你也有今天!!! 终于轮到你风评被害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里一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总而言之。 言而总之。 虽然内心充满了各种各种的无语,为了避免事态向可怕的深渊发展,太宰治还是默默吃了饭。 他勉强自己吃到维持存活的程度,就把托盘一推。 (归根结底。) (「活着」这件事本身,就不能给我带来任何乐趣。) (更别提「享受活着」了。) (但是,如果直接对刀剑付丧神这么说出来的话,我可不想去预测他们能干出来什么事情啊!) 第18页 而眼睁睁看着主人连一半都没吃完,五虎退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太宰治一阵头大—— 「我的部下里面,也有一只老虎。」 他赶在小短刀眼泪汪汪之前说。 「——哎、?」 果然,五虎退的注意力被吸引住了。 「嗯。能够变成月下的老虎、被敌人和自己人所畏惧的,『港口黑手党的白色死神』。就是这样的少年。」 太宰治松了一口气,继续诉说着。 「其实,也只是一个爱害怕的少年而已。」 「是、是吗?」短刀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往伴生的大老虎身侧靠近了些许。 「那就,和我……很像?」 「对的。是这样。但是,属于他的那份恐惧、在守护他人时,能够发挥更为强大的力量。」 太宰治俯视着跪坐于面前的短刀。语气里含着一分诱导: 「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吧?」 (对。为了你自己、为了你那个庞大的藤四郎家族——) 五虎退仿佛愣住了。 他低着头沉默了一小会儿,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 紧接着男孩抬起头来: 「——是。」 那双总是怯怯的、泪水萦绕的眼睛,仿佛被洗干净了一样。 露出让人一眼能够看清楚本质的、属于刀剑、属于兇器,明锐的眼神。 「我是、五虎退,能够杀死老虎的短刀。」 「请您……下命令。无论、敌人是谁,我都会斩杀的。」 「因为,我是,下决心要守护、主公大人的,刀剑。」 男孩像是鼓足的勇气都用完了一样,说完了(太宰不想听的)帅气台词之后,又用那双弱气的、小狗狗一样的眼神,抱着自己的大老虎、仰头望着面色沉沉的男人。 「白色的大老虎……只要一只,就够了吧?」 「我会,比那个人,杀得更多、杀得更快。」 「所、所以……」 短刀细声细气地恳求: 「您能,只看着……我吗?」 太宰治:「………………不能。」 他以「没救了」的眼神,注视着满脸泫然欲泣却说出奇妙台词的小短刀,挥手命令五虎退下去了。 (不行。) (再这样下去,这些刀剑迟早全都会变成恋爱脑。) 太宰刷啦啦翻着时之政府的审神者论坛,试图找到一个与自己境况相同的审神者。 (不对。这绝对不是我的错。) 他百分百抗拒、全心全意地拒绝承认这一点。 (说到底,都是时之政府把刀剑对人类的单方面好感度设置太高了!!) 总之。先去找几个好用的棋子。 然后就可以开展下一步计划—— 太宰治忍不住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中也。让我来看看你在哪里。) (你一定——要比我更加倒霉吧?) 第10章 10 那么—— 该用什么方法,找到分散于不同本丸、不同时空的另外两个人呢? 只见过一面的斩鬼少年灶门炭治郎另说。 而从十五岁就相逢相识、几乎可以说是纠缠在一起的孽缘,中原中也。 啊啊。对那个小矮子的了解,多到令他感觉噁心的地步呢。 太宰治不怀好意地双手交叉、伸了个懒腰。 在审神者论坛上,新建了一个帖子。 【弹幕: 「???首领宰在干嘛?」 「一个新帖?」 「宰宰你要问什么?」 「呃,这个标题、这个开头——」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妈呀首领宰你在写什么阴间文学哈哈哈哈哈哈哈——」】 /嗯嗯。女主角就叫做「零一」好了。 是一个身高一米六的小矮子。 衣品堪忧,喜欢戴个黑漆漆的帽子,用来衬託身高。 鞋子里面还要垫着增高垫。 啊,橘红色的半长发,蓝眼睛。 胸部、嘛。 很好。是个c罩杯。 有一天晚上,喝了两杯红酒就开始发酒疯,结果被酒吧讹诈了一笔巨款之后,不得不把自己卖进了本丸!!! 没办法,爱哭鬼女主角只好胆战心惊地躲在房间里面。 一边抱紧自己心爱的帽子、一边嘤嘤嘤直哭。 结果,这个本丸的刀剑们,其实对女主角心怀不轨!!! 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女性的人类! 身高一米八二的千子村正,把娇小的女主角堵在墙角:「huhuhuhu,脱吧!一千万,我买你一夜!」 身高一米八六的烛台切光忠,把娇小的女主角堵在墙角:「你是第一个接近帅气的我的女人。说吧,你想要什么?」 身高一米九五的日本号,把娇小的女主角堵在墙角:「不要动,再动,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身高一米九八的蜻蛉切,把娇小的女主角堵在墙角:「你给我听好了,只有我才有资格让你流泪。」 而就在女主角百般为难、不知道该选谁一起过夜的时候! 晚上,夜深了,寂静的夜里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太宰治下笔如飞,文思泉涌,根据刀帐上给出的基本消息,写了一篇连他妈都认不出来的霸道总裁小说(第一章)! 第19页 然后,兴致勃勃地点击了发表。 【弹幕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哈哈哈哈哈哈哈」 「妈妈问我为什么用头撞墙哈哈哈哈哈哈哈」 「宰宰你在写什么啊我的宰哈哈哈哈哈哈」 「你就是想迫害中也吧hhhhhh身高梗玩的过瘾吗哈哈哈哈」 「首领宰你为什么这么会啊——!!」 「有一说一!虽然ooc到没边,但是肉末好香啊!!!!」 「我靠首领宰真是太懂如何踩线了哈哈哈哈哈哈」 「别停啊我的宰!!!性转中也xall刀剑我吃了!!!您什么时候出本子?!?!」 「大手子!真的是大手子!!」 「我愿称您为太太!!!」 「不愧是太宰治!!」 「国民文豪太宰治!!!」 武侦宰从疯狂爆笑中缓过神来,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然而,太宰治说坑就坑。 他满意地扫了眼瞬间暴涨的热度,果断关闭这个文档,又创建了一个新的帖子。 /「三四」是一个刚从德国留学回来的女人。 她是一个天才,四岁的时候就学会了十六个国家的语言,五岁的时候能够弹奏三十种乐器,六岁的时候考上了东大、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医学博士! 从女主角年幼的时候,就捕获了许许多多人的芳心。 然而,等她长大之后,她却嫁给了藤四郎集团的掌权人——一期一振! 婚礼上,所有人都看呆了!并且,痛不欲生! 她留着长长的黑色头髮,可惜髮际线有点高。 一双紫色的眼睛,好像有千言万语。 开心的时候,七彩的花瓣掉落下来。 伤心的时候,七彩的钻石掉落下来。 让所有人都呆坐在位子上,没有办法走路!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婚礼上!一期一振失踪了! 当晚,女主角正翻来覆去、彻夜难眠的时候,一只手,竟然伸进了她的被子! 那,是同为藤四郎家族的、娇小的女孩! 穿着漂亮的莲蓬洋裙,桔发蓝眼的女孩!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却听见乱藤四郎痛苦的说:「我,忍不下去了!自从您认识一期哥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没有办法不感到嫉妒!我对您的思念,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现在一期哥不在了,就让我来疼爱您吧!」 说着,女孩一掀裙子,痛苦又决绝的说: 「我!不是萝莉!是男孩子啊!」 没想到,本该柔弱痛哭的女主角,竟然鼓起勇气,掀起被子的一角! 「你有的,我也有啊!!」 原来,女主角,竟然是个扶他!!/ 【弹幕震惊了。 「我靠!!双性梗???扶他!!」 「太会玩了首领宰?!」 「我给你看看裙子下的大宝贝!」 「看什么看?我的宝贝比你还大!」 「而且还是小妈文学?!?!」 「理性讨论我觉得一期尼是乱酱下的手!!」 「不仅如此还是个玛丽苏!!!」 「我跟你们讲,森鸥外本来就够苏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真是个神童,五岁学论语六岁学孟子,十二岁就进东大医学部了!」 「这梗玩的太熘了!也就是你才能玩的出来啊!厉害了我的宰!!」 「我懂了我懂了,这是纪实文学!!」 「哈哈哈哈哈哈我不管,我只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森屑屑,到嘴的萝莉变正太感觉怎么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宰治满意地活动了一下手指。 他把这一章发上去了之后,颇有些兴高采烈的看了一会儿评论,给几个激情辱骂女主角的评论点了个贊。 然后,他又创建了一个新的文档。 【弹幕: 「我笑抽过去了。」 「虽然真的很爽哈哈哈嗝……但是首领宰这是想干嘛啦哈哈哈哈哈嗝。」 「反正不可能是单纯玩梗吧。」 「啊也是,首领宰单纯想玩玩什么的,怎么可能……」 「其实要说是武侦宰想迫害别人的话我就信了hhhhh」 「算了不管了,反正在首领宰面前,我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一起来哈啊!反正我先哈为敬了!!!」】 太宰治调整了一下心情。 /她的名字是「六二」。 长相普普通通,家境普普通通。 戴着一副其貌不扬的圆眼镜,厚重的刘海覆盖着她的额头。 就连走路都默默无声的低着头,被人欺负了都不敢吭声。 之所以能够有幸进入这个贵族学校,不过是碰巧抽中了免费名额而已! 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 这个女人,其实有三种身份! 她不仅是异能家族的继承人!还是最美王子三日月宗近的未婚妻! 而且,她还是黑夜里的杀手女王! 然而……她终于还是厌倦了这一切。 为了获得平静的生活,她伪装了一切,进入了这所王子们所在的学校。 可是,第一天,她就被人泼了一身菜汤。 站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欺辱,而王子大俱利伽罗却冷冰冰的说: 第20页 「真吵啊。没打算和你们打好关系。」 她圆眼镜下的目光骤然犀利! 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做。 第二天,她在校园后的小树林里,遇见了忧郁王子宗三左文字。 明明看上去是个难得的粉发美人,却高傲的看着她,说: 「……真是叫人不快的气氛啊。」 第三天,她放学后遇见了一个喜欢喝酒的小少年。 明明已经聊上了几句话,这个新认识的王子、不动行光,却拒绝了一起回家的邀请。晕乎乎地瞪着她说: 「混蛋。别小瞧我了啊!」 ……到底是哪里小瞧了。 第四天,她终于认识一个对她温和的王子,宛如白鹤一样的、鹤丸国永。 她正在庆幸自己的幸运、汲取着这一丝丝的温暖,却在不经意间,偷听到鹤丸国永与别人的对话。 那只白鹤笑嘻嘻的: 「哈哈哈哈,那个女人?是很不错的恶作剧吧?」 「要不然的话,人生就会因无聊而死啊!」 更不用提,她的未婚夫、三日月宗近。 更是带着美丽的笑容、温柔又可怕地对她说: 「——哎呀。若是死在中途的话,一切就结束了啊。」 被众人残酷的对待着,女主角发出了感慨: 「为了活下去,必须堕落!」 她吞下了安眠药。 窗外,樱花静静飞舞着…… 「痛过之后就不会觉得痛了,有的只会是一颗冷漠的心。」* 就在这时,终于后悔的众人沖了进来——/ 【弹幕服了。 「啊这,不愧是太宰……」 「是太宰……」 「果然是太宰呢……」 「虽然迫害的是安吾hhhhhhh」 「awsl(迫真)」 「安吾睡了(迫真)」 「安吾死了(迫真)」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梗玩着玩着就成真了(不是)」 「不过讲真,真的有种伤痛文学的feel了。」 「不仅是校园文学。」 「还有青春伤痛——」 「古早设定的杀手女主!还三重身份hhhhhhh」 「吐完黑泥,居然还能有追妻修罗场!」 「而且台词里面不少是刀剑们原来的台词啊!!!」 「什么?啊居然还真的是?!?!」 「还有安吾的台词啊哈哈哈哈哈哈」 「能玩到这个程度,果然只有你了首领宰hhhh」 「我居然觉得不那么ooc了哈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这几篇文在审神者论坛可真是黑红黑红的,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啊!」 「现在就可以盯着中也,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了!」 「啊啊真好奇首领宰到底在这些狗血文字里面藏了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第11章 11 中原中也,在时空转化的那一刻,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无论是怎样可怕的阴谋、强大的敌人,港口黑手党的重力操纵使都半点不惧。 不过…… (啧。) 眼角的余光,捕捉不到太宰治和灶门炭治郎的身影。 (分散了吗?) 暗沉的红光遍布身周,他屏息凝神等待着。 (斩鬼少年既然随身佩戴着刀剑,多少还是会用的吧?) (倒是那个战斗力三流的混帐东西,身为首领肯定不能上前线去拼杀,鬼知道现在已经退化到什么程度了?!) (——要是被level 1的小喽喽揍趴下了,我可要好好嘲笑他一顿!) 中原中也安耐下烦躁的心情。 (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港口黑手党、另一个「我」……)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那傢伙死在这种地方!!) (否则的话——谁要管他啊!!!!!) 仿佛感受到中原中也暴躁的情绪,终于有极快速的声响、刷刷接近过来。 他咧开一个跃跃欲试的、属于捕猎者的兇狠笑容: 「来了————、啊?」 而这个笑容,在半途突兀变了调。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你们这几个小鬼,是怎么回事?」 被几把极锋锐的刀剑指着,重力使反而一脸无语的表情,还把双手插回了兜里。 他垂眼看了看被重力异能力控制住、进退不能的几把刀,试探性地向其中一把短刀踹了一脚。 不愿意放手的制服小鬼被踹出去一个。 那把短刀碎裂了一部分,而与此同时,留着短髮的少年痛哼一声,身上浮现出血迹与伤痕。 「厚!」 另一个同样穿制服的、桔发蓝眼女孩子惊唿一声,惊得瞪大眼睛,又扭头愤愤地、破釜沉舟般试图攻击: 「你这傢伙是什么?新型的时间溯行军吗?不准伤害我的弟弟们!」 「乱!」 「等一下、乱哥!」 另外几个男孩也喊了起来。 (???不是女孩吗???) 「……」 看着这幅阵势,中原中也实在有种欺负小孩子的罪恶感。 他抹了把脸,意思意思举高了手、比划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先说好,我可不是什么『时间溯行军』,也不知道你们在讲什么。」 第21页 「不准攻击我,然后我就不会还手。友好的、互相交流一下信息。」 「——怎么样?明白了吗?」 「……」 「……」 几个男孩(那个真不是女孩?)对视了一眼,沉默的点了点头。 有一个警惕地向后退去,把自己的兄弟扶了起来。 中也当然没有攻击。相反,他对这几个小鬼的感觉还好了一点。 (嗯。还挺讲义气的。) 紧接着,站在贫瘠的荒野上,几把小短刀同中原中也交流了一下情报。 在短暂的鸡同鸭讲之后,中也终于明白: 其一、这里是时空缝隙的一片荒漠,有个本丸很不幸落在了这个坐标上。 其二、本丸里没有人,都是刀剑化为人身的付丧神。 其三、如果他想找人,必须要确定坐标、还要作为审神者操控时空转换罗盘才行。 「啊啊,真麻烦。」 中原中也揉乱了自己的头髮,一双钴蓝色的眼睛同几个小鬼对视: 「虽然很烦,但是我可不能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啊!!!」 「——怎么样?你们也流浪很久了吧?」 「要不要,让我成为你们的审神者?」 浮现在男人脸上的笑容,骄傲而自信,令人望而目眩。 几把小短刀小声商量了下,最终还是把中原中也带回了本丸。 然后,中也就、沉默了。 (……) (啊这。) (这我可没想过啊。) 摇动响铃、召集了全本丸的刀剑之后。 在中原中也面前,站了一大堆的小鬼头。 (难不成这些少年,也是聚集在一起、互相取暖着活下去的吗?) 中原中也很难不想到自己年幼时在羊的生活。 他们自我介绍了一番。 大部分是藤四郎家的短刀,有几把不是藤四郎刀派的、也还是短刀。 还有几把胁差,混进去一把萤丸大太刀。 另外,居然还有一把(身高155cm、面容幼齿,但)据说是日本刀之祖的太刀小乌丸。 据说,他们原先都是在同一所本丸的,然而由于某一次突发的事故,彼此之间不得不分开了。 自从流浪到这片时空缝隙之后,由于等不到审神者、无法操纵罗盘、也没办法通过联络器与时之政府取得联繫。 就只能依靠着时之政府自动发放的生活物资,在自称「为父」的、小乌丸的关照之下。 一边砍杀着随机出现在荒原上的时空溯行军,一边努力存活着。 ——期待着,总有一天能够与兄弟们相见。 听完这些之后,中原中也还能再说什么呢? 他深深唿吸、又慢慢吐出来。 闭着眼睛,用掌根狠狠按压了下自己的额头。 然后下定决心一般说: 「我来、成为你们的审神者。」 中原中也咬着牙。 「很快——就把这个烂游戏打通关!」 接下来的生活很快步入正轨。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个本丸在荒漠上艰难自建了一套生活系统,但多少有些凭藉短刀们身高很难达成的事情。 中也二话不说接过了手,重力一出,什么建水车、通水渠,还有自己动手打家具之类的事情,全部手到擒来。 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擂钵街出生的。 在那里讨生活的孩子,为了活下去,几乎什么都会一点。 而在短暂的磨合时间过去之后,刀剑们也很快熟悉并喜欢上了这个新任的审神者。 毕竟中也靠谱又护短,作为同伴又宽和,开开玩笑不会生气、偶尔还会凑在一起陪小短刀们玩游戏。 短刀们几乎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沉稳的兄长。 作为回馈,刀剑们私下商量了几场,又问过中也,确定了他身为「荒霸吐」容器的事实。 那么——尽管作为八百万神明的末流,总有些属于神道的信息,可以相互交流。 而一旦闲下来了,中也就拿着凭异能力启动的通讯器,在论坛上翻来翻去。 (啊啊啊,垃圾时政。) 他在心底疯狂抱怨。 (几乎每天都发一封投诉信了,怎么就是联繫不到呢?!) (可恶。要是知道时之政府的坐标就好了!我非得把那些磨蹭官员的脸给踢烂不可!!!) 他又想起太宰治来。 (虽然很不爽,但这种时候、还是要靠那混蛋恶魔一样的脑子。) (但是这么长时间都没联繫上……) (不不不。就靠那傢伙可恶的旺盛生命力,每天上吊入水都没死过,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地方?!) (啊。但是,如果是那个死气沉沉的傢伙。) (看起来一张死人脸,简直连口活力都不剩了。) (喂喂。另一个世界的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中原中也颠来倒去的摆弄着联络器,连带着光屏也一闪一闪。 正巧活泼的小短刀过来送茶点,也凑过来。 「今天也在找同伴吗,中也哥?」 乱藤四郎笑盈盈地说,双手背在身后、一歪头,可爱感十足。 中原中也同短刀们已经彻底混熟了,也挺宠着乱藤四郎这个又爱撒娇、头髮眼睛还和他颜色有点儿像的短刀。 第22页 此刻听到他没大没小的称唿也不生气,只是没什么好气的反驳: 「不是『同伴』那种简单的关系啊。那个混蛋。」 乱笑嘻嘻地问,「如果按照中也哥的说法、那么聪明的话,肯定会留下什么线索吧?」 他调皮地凑上来一看: 「啊,是在看这篇小说吗?点击率超高哎,叫什么——《激情一夜!一米六的漆黑小矮人沦陷本丸》?」 「……」 「…………」 「咔嚓」一声,联络器被硬生生攥出一道裂缝来!! 【弹幕: 「哈哈哈哈哈终于等到了!!!」 「终于啊!!chuuya!!你终于看到了!!」 「你再没发现,首领宰就要开车了!!」 「太太!我叫您太太了!我球球您倒是开车啊!这不上不下的,车轱辘都碾我脸上了!」 「好了好了,赶快看看中也猜出来个啥。」 「我来!让我猜!是几个女主角名字加在一起吧?」 「这么简单吗?01-34-62?」 「啊不对,中也开始输入通讯号码了,不是这串数字?」 「??我不懂,反正是双黑的秘密吧?这跨时空的心有灵犀!巨大无比的官方糖啊!!!」 「我再盲猜一下,这个是要解开的数字加字母密码!密匙是『双黑』这个词的罗马音!!!」 「唔哦哦哦哦如果是这样的话可真是太甜了!!!」 「等等!中也联繫上了——!」】 「啊啦。」 展开的光屏那一头,端坐着叫中也咬紧牙齿的罪魁祸首。 还是那副叫人看不惯的苍白样子,连曾经不怀好意的笑容都少有。 绷带缠紧了左眼,脖颈和手腕也被绷带紧紧缠绕着。 唯独一条红围巾,隔绝了「双黑」的过去与曾经。 (像吊绳一样、阴魂不散紧攥着那傢伙的脖颈啊……) 无意识的感慨如风般吹散。 在中也怒火腾腾地注视下,厚颜无耻写了下流文字的男人,装模作样嘆了口气。 (这模样,倒有点像以前那小鬼。) 「中也。」 首领太宰没有拖长声音、故意逗人生气、喊chuuya的习惯。 他只是心神俱疲一样,长长嘆了口气。 「可真是、叫我好等啊。」 第12章 12 「啊那还真是对不起————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中也咬牙切齿,蓝眼睛被气得腾起火光。 「你这混蛋写了个什么混帐玩意儿?」 「笑话我的身高就这么开心吗???」 「还敢侮辱森首领——我饶不了你!!」 「……所以,坂口君无论怎样都没所谓了、是吗?」 等待了两秒之后,首领太宰用一种略微有些无语的声音,嘲笑道。 中也冷哼。 「当然了。异能特务科的教授眼镜,和我港口黑手党有什么关系?!」 【弹幕: 「惨,安吾,太惨了。」 「人间不值得,不如堕落。」 「chuuya抓重点的能力可真是微妙。」 「重点不在性转而在身高吗!妙啊!!」 「但是我被首领宰这个生疏的称唿虐死了…………」 「人被杀,就会死……」 「『在别的世界,我们可是朋友啊』……」 「呜呜呜呜我被刀傻了!!」 一条vip萤光黄色的弹幕,发了一连串的省略号,低空飞过去了。】 怒火依然消不下去,中也正要继续骂骂咧咧,旁边没被要求退下的小短刀突然勐地凑过来、急切唿唤道: 「一期哥!!!」 (……啊?) (谁、哦哦,想起来了,那个藤四郎的兄长吧。) 被勐地一打岔,中也忍了忍自己的暴脾气。 他看了眼兄弟骤然重逢、惊喜之下已经开始眼泪汪汪的小短刀,按了按自己的鼻樑,抬手把光屏往上一挥。 原本缩小的屏幕,放大成半个桌面的大小。 (算了。) (几分钟的时间,应该不算什么。) (…………应该、不算什么,吧?) (又不是在说什么机密任务,也没耽搁时间什么的。不会干扰那混蛋布局的。) (不不不。我真的没必要考虑青花鱼在想什么啊!!!) 中原中也在心底勐甩头,把曾经搭档层出不穷算计人心的手段从脑袋里甩出去。 他抬眼看了下对面的一期一振。 倒确实是短刀们七嘴八舌描述过的模样。 水蓝色的短髮,金瞳,容貌端正,衣饰华丽。看外表倒是挺温润的。 然而,听到弟弟焦虑惊喜的唿唤,太刀居然还是微微垂着头,恭顺站在太宰治背后,毫无自作主张的冲动举止。 和另一边不经允许就凑过来看审神者联络器的乱藤四郎,对比鲜明。 【弹幕: 「???一期尼你经歷了什么?」 「是被首领宰调教过了吗??不是吧我明明一眼不眨都看过了,没有这一集啊!」 「你之前不是这样的啊一期尼?!」】 中也忍不住有点沉默。 他实在没办法不回忆起曾经的岁月。 拉紧不透光窗帘的黑暗办公室、如同凝结了深渊一样的绷带少年。 第23页 站在他背后一言不发,眼神兇恶的、不吠的狂犬。 还有,战慄着迈进这个房间、冷汗直流的港口黑手党下属们。 就连这一刻,乱藤四郎也忍不住瑟缩了。 他像是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的、咬着嘴唇望向中原中也。 「……别随便吓唬人啊,你这傢伙。」 终于,中也还是忍不住这么说了。 冷硬的嗓音放缓了些许,就如同曾经的、十五岁的少年们一样。 太宰盯了中也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臆想出的错觉,中也竟觉得从那眼神里浮现出什么无可奈何来。 (?真假?无可奈何?那个混蛋太宰吗??) 太宰没接这句话,只是做了和中也一样的事情、把光屏放大了。 侧过头去,冷冰冰地叮嘱道: 「五分钟。」 一期一振这才抬眼对着自家心爱的弟弟温和一笑,却还忍不住低低对太宰治恳求道: 「您不妨再多吃一点,怎么样?」 中原中也:? 就这样,在这边聚集了一窝小短刀叽叽喳喳,关心一期哥、汇报自己的成长、互相报平安的时候,中原中也眼睁睁看着对面青年太刀温温和和地安抚着弟弟们,一边还不忘给混蛋太宰布菜、试图给他添饭。 中原中也:?? 他就这么看着太宰治有一口没一口地、慢吞吞吃着唐扬鸡块,小菜一口没动,味增汤就只润了下嘴唇。 然后,刚刚那个靠谱的水蓝色头髮的太刀,瞬间就露出了很可怜的表情。 「您真的不再多吃一口了吗?今天的料理里面还额外加放了鱼子哦?」 一期一振轻声细语地恳求道。 而太宰治,则以坚决的、斩钉截铁的、冷硬的、一点遐想都不给人留下的无情态度,拒绝他: 「不吃。退出去。时间到了。」 中原中也:???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他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是什么诡异的氛围啊?! 真的没问题吗??怪不得他刚刚觉得混蛋太宰简直要一脸生无可恋了—— 就算脑神经还没搭上线,但直觉系选手中原中也,已经得出了接近正确的答案!! 在一窝小短刀恋恋不捨、又满怀担忧、一步一回头的退出去,而另一边一期一振也(另一种意义上)恋恋不捨离开了之后,中原中也满脸紧张地比划了一个手势。 那个,是属于港口黑手党的密语。 一般使用在作战过程中,其含义是—— 「……我没有危险,」首领太宰几乎是从胸膛深处嘆着气,「但是、怎么说呢……?」 「从另一种角度上看,算是比较危险也说不定……」 「啊啊。真是可怕。为什么会产生这种了不得的扭曲感情啊…………」 黑衣的男人接二连三地嘆息着,把两只手捂在脸上,深深埋下了头去。 从中也这边听来,那低低的断续声音、几乎要像是呜咽了。 (?!?!不会吧?怎么可能??) (是那个太宰啊!!!) (不可能会哭的吧!!!) 中原中也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惊得连发火什么的全部都忘完了,一叠声连着问:「餵太宰?太宰?!你没事吧??到底怎么了?!?」 (——该死的!!) (若是有人敢冒犯港口黑手党的尊严——!) 「————唿。」 在这种程度的坐立不安之下,太宰治终于抬起头来,慢慢唿出一口气。 中原中也震愕地发现,对面男人的眼尾竟真的有些泛红,在那苍白的皮肤对比下格外明显。 「是谁?我去杀了他们。」 中原中也冷下脸,杀气四溢、一字一顿地说。 「算了。毕竟是太受欢迎的烦恼。」 太宰治气若游丝般说。 「中也大概不懂吧。」 中也:「………………」 【弹幕: 「冷静!!冷静chuuya!!!」 「没有在耍你啊!!这一次真的是真的啊!!」 「对对对,那真的是太受欢迎的烦恼啊!!」】 整个本丸轰隆隆震动了几秒、又花费了一番口舌安慰惊慌失措赶来的刀剑们、然后花了更长时间忍耐住一拳打烂那张青花鱼嘴脸的冲动。 等中原中也终于能心情气和的坐下来,和太宰治面对面交换情报。 半个小时的时间都过去了。 好在,这个太宰治摒弃了多余的恶趣味,基本算一个效率至上、一心奔着解决问题而去的优秀首领。 (那刚才的算什么?拿我调剂心情吗?!) (算了别想了!!) 中也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但基本还是把自己的经歷、从本丸得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太宰治沉吟了一会儿,用食指的指节摩擦了下自己的嘴唇。 「唔。和我想的没什么差距。」 他沉思着说。 「那么,把你的本丸投影给我看。」 没等中原中也顶嘴说「你凭什么命令我?!」,太宰就先一步说: 「作为交易,我这边也给你看。没问题吧?」 「切。……真叫人不爽。」 「但是算了。」 中也啧了一声,操纵起光屏。 第24页 大面积的荒漠、寥寥几处田地。 新建的水车、水渠。伫立在荒漠中的本丸。 庭院正中央的稜柱水晶。处于保护圈内的天守阁。 正在本丸内进行日课的,活动着的(短)刀剑们。 然后,中原中也迎来了一个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 「……中也。」 太宰治几乎是怜悯地,温柔地,对他说: 「这个本丸、不会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吧?」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混蛋!!!不准再笑话我的身高了啊!!!!」 【弹幕: 「……真懂啊,中也……」 「这还什么话都没说呢,自己就想到了……」 「大概自己也曾经这么猜想过吧……」 「允悲hhhh」 「对不起但我笑了哈哈哈」】 在太宰将自己本丸的投影也交替放映了出去之后,中也冷冰冰地怒瞪他: 「然后呢?」 在这一点上中也倒是挺笃定的。 「你总不至于想在你那个本丸里待上一辈子吧。——所以呢?」 太宰垂下眼睛,低低地笑了笑。 「不可以总是这么依赖我啊,中也。」 「胡扯什么。作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你还能像以前一样丢下部下、自己一个人去自杀不成?!」 中也双手环抱着,嗤之以鼻。 太宰没说什么。 他只是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交换起了别的情报。 【弹幕,尸横遍野。 「万万没想到今天就是我的死期。」 「刀、子、竟、在、我、胸、口。」 「不愧是if线……」 「今天的刀子请您收好……」 「我又死了……为什么人可以死两次……」 「呜呜呜chuuya,太宰真的把你丢下、一个人自杀去了啊!」 「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别说了呜哇啊啊啊啊」】 「总之。稜柱水晶用过了对吧。」 「嗯。说是要成为审神者,这样。」 「两边刀帐上,没有重复的刀剑呢。」 「——哎?啊啊,也对。」 类似的对话进行了几轮,太宰点点头,说「差不多可以打最终大boss了」。 中也露出兇恶的笑容,掰了掰手指。 「啊。我可真是等不及了。」 「那么,三天之后,时之政府会召集全部审神者。届时记得到场。」 太宰安静地说。 「嗯?你确定吗?」中也皱了皱眉,「我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啊?」 太宰看着他,轻描淡写道。 「那个,是刚才联繫到你之后、决定的事情。」 「——不过,中也确实知道的,对吧。」 苍白的男人轻轻说道。 在那句轻飘飘的语言后面,埋葬着不可计数的敌人的性命、深不见底的血海,与港口黑手党罪恶滔天的可怖权势。 「有关——凡是我做出的决定、」 「都绝不可能出错。这件事。」 第13章 13 【另一个世界。 武装侦探社的太宰治,将目光放在第三块分屏上。 和流浪本丸、暗堕本丸相比,属于斩鬼少年的本丸简直像是个子供向的番外作品。 在通过稜柱晶体建立了联繫之后,刀剑们正正常常,亲昵、信赖着主人。 审神者开朗又温和,脾气和善,更掌握了一套独特的战斗方式。 每天努力勤奋地和刀剑们手合比试,想必武力值增进了不少吧。 日常相处时简直温馨到不行,正如弹幕上说的一样,是可可爱爱的小动物们贴贴。 ……所以,在被首领宰捅刀子虐到不行的时候,弹幕就纷纷跑去炭治郎那边吸一口。 可可怜怜地,一边哭着,一边自己把自己见底的血量奶回来。 (……所以干嘛要这么情真意切的自我代入啊。) 武侦宰在心底吐槽。 (对那个傢伙来说,已经什么都没所谓了吧。) (不。) (本来,他人的喜乐悲欢都与「太宰治」无关……) (不要再为「太宰治」流泪了。) (让他就这么完成愿望死去。) (不是很幸福吗?) (就连我,都有些嫉妒了。) 太宰治难得真心实意地想道,又在心底嘆了口气。 (想这么多。那个傢伙又没法看到。) (我还不如接着看看异世界的故事。) 连同之前太宰治的试探一样,高维世界的弹幕无法认知到他们的真实身份。 因此,在vip萤光弹幕的试探下,很快把什么鬼之始祖啊、屑中之屑啊、上弦一二三啊、最后差点成为鬼王的炭治郎少年啊、虐到爆哭的大结局啊之类的,全部剧透了个干净。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世界的vip字幕是萤光绿色的。 太宰治沉吟了一下,姑且记住了这一点区别。 (到底是根据什么分的颜色啊。) (不会是什么不靠谱的印象色吧。)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涉足那个世界。 听起来很遥远。但是故事的结局还算不错。 现实中是没有什么全员存活的happy ending的。 能够在一切结束之后,还含着泪水、露出笑容。 第25页 能够拯救自己想要拯救的人。 就已经很好了。 啊。只有一点。 那个鬼王、那个就算苟延残喘一千年也都要活下去的鬼王,绝对和他相性不合!!! ——唯一一条情绪波动激烈的思绪,诞生在这个观点上。 武侦宰满是嫌弃的「呸」了一声。 最终,他还是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世界、强迫自己成为首领的太宰治身上。 (并不是对「太宰治」这样的存在感兴趣。不是这么浅显的理由。) 他心不在焉地想。 (只是…………) (迫害中也的时候,终于有点像是个活着的人了。) (这样一来) (稍微有些、) 还有。 (那些刀剑。啧。) 武侦宰一脸牙酸地撇开眼睛。过了两秒又转回来。 (不对啊!我才不喜欢吃鱼子呢!更别提寿喜烧了!每一天每一天、别随随便便做完料理就这么摆上来——) (归根结底,那个傢伙根本就不想吃东西啊。) (精神上的厌食、生理上的病痛。) (都没有人能看出来,那傢伙胃痛的连碗都快端不住了吗?!) 这么想着的太宰治,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心底的吐槽,已经把身为首领的「那个人」,代以「那个傢伙」的、不客气又有点微妙亲密感的称唿。 他只是觉得不爽。 讽刺般的不爽。 感同身受般的不爽。 (连那个傢伙的疼痛/绝望都看不出来,还妄图留下他。) (说什么是为了照料审神者、「爱」着审神者……哈哈。) 太宰治讥诮地弯起嘴唇。 在那个笑容里蕴藏着,曾经叫敌人万分恐惧的、深渊般黑暗的那一面。 (不自量力) 这个词语不经意间从脑海里闪现了。 但是,他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短短三天,武侦宰带着股奇妙的欣慰感,看中也被逗得接二连三差点砸了联络器。 不过呢,无论如何,原定计划的审神者召集会议、还是展开了。 在其他弹幕凭感觉瞎猜,或者干脆放弃自己脑子的时候,首领太宰的布局在他眼前清晰展开。 (那些身陷棋局的审神者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对别人说出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一点一滴,聚拢起来,会诞生出一场多么华丽的演出。) 每一根木偶线、每一场操纵下的旋转、每一次轻飘飘摆放的棋子。 优雅。从容。镇定,又带着些许居高临下的讥讽与辛辣。 (而那份嘲笑,只有我才能看得懂。) 太宰治明白了。 那份手握大权、沉溺于最深的黑暗、将半个日本玩弄于掌心的从容。 或许是二人之间最大的不同。 (毕竟,我可是要站在救人的一方的。) 可若换做他站在那里、从零开始操纵那个世界的话。 (我也做不到、比他更好了。) 太宰治笃定地想道。 而且—— 竟然给只会添麻烦的刀剑们,选择了、那个结局。 (难道说。) 太宰治哼哼唧唧地想着,莫名觉得更不爽了。 (「太宰治」,真是个温柔的人不成?!) 算了算了!可恶。 时间已经到了! 在首领太宰不为人知的操纵下,几乎已经有数年没有举办过的审神者会议—— 重开了。】 会议召开的地点,正是时之政府所在的时空。 鑑于守护歷史这一目的的独特性,每个本丸也分散在不同的时空。 唯有取得对方的准确坐标时才能安全前往,否则就将会有遭遇到时空乱流、连身体与精神一同分崩离析的危险。 而这一次,时之政府将他们的准确坐标,附註在了邮件后面。 有部分审神者想的更多些,比如这可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以往官方总是维持住自己的神秘作风。 有一些保持着担忧的想法,而更多的,则是怀抱着满满的新鲜感,准时赴约了。 而时之政府所在的时空,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独树一帜的地方。 足够宽敞的草坪,浮现在地面上的、大面积的结界符纸。 虽然隐藏在浓雾里看不真切,但依然能体会到属于未来式建筑物规整庄严美感的、时之政府办公厅。 脸上或是佩戴面具、或是以符纸挡住的审神者们,背后纷纷跟随着自己的数位刀剑,满怀好奇地在场地内走动着。 有些人试图在人群里找到自己论坛上聊得来的好友。 有些人聊着聊着就忍不住开始抱怨,比如「给刀剑升级实在太肝了」、「要不是这群盛世美颜……可恶」、「上次赌刀我差点把资源全部耗完了」、「限锻啊能有什么办法!」、「是一期就下一百层……不是,我是说地(弟)下城活动……」等等,诸如此类。 有些人寥寥几语,夸耀了对方的稀有刀剑,承诺了数以万计的小判。 或明或暗、或无辜或罪恶。 属于人类的种种行为,在此处上演着。 而脸上既没有任何遮挡物、坦坦荡荡显露出自己真实的容貌,身边也全没有狐之助跟随的三个人类,很快被投注以不一样的视线。 第26页 【弹幕: 「哈哈哈我笑死了。」 「我懂得我懂得!虽然表面上很矜持,但心底绝对开始尖叫了吧,那个凑上去搭讪的小姐姐!」 「明人不说暗话,我嫉妒!我也想去搭讪!!!」 「太宰和中也可真是太适合这个场合了——手里端个香槟杯,我再脑补一下,那就是婚礼现场啊!!!!!」 「左边的喝了几个就菜成这样hhhh」 「但凡有粒花生米——」 「醒醒天都亮了——」 「啊还有小姐姐,问炭治郎是不是新实装的刀刀hhhhhh」 「有的话我绝对氪爆啊!!每天吃着根冰糖,身上御守挂一串!!!真心疼炭炭啊。」 「好了好了,这三个人终于快碰到一起了!」 「合理猜测首领宰搞了个时政会议就是为了小队集合的。」 「分散在三个时空是怎么个地狱开局啊hhhhh」 「来了!!这一刻我等了好久啊——!」】 「啊,太宰先生、中也先生!」 灶门炭治郎终于看到两个人,顿时笑容满面地跑了过去。 这段时间没见,年轻的少年依然活力满满,挥动手臂打招唿。 「大家都平安无事啊,真是太好了!」 这些天里不知道都经歷了些什么三流剧情的两个人:「………………」 算了。没必要和小鬼计较。 中原中也扶了下自己的帽子,也简单打了声招唿。 而太宰治用视线扫过完全按捺不住激动的、三个本丸的刀剑。 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低下头来,发送了一条消息出去。 下一秒,悽惨的尖叫声响起! 「啊啊啊——」 不知容貌与名讳的审神者惨叫着,拽过短刀挡在自己面前: 「有时空溯行军!!!是敌刀——!!」 「这是陷阱!!是时政的陷阱!!!」 「快走!赶快离开这里!」 「时空罗盘还能用吗?!」 「你别拽住我!——该死!!!」 一片混乱之中,首领太宰安静站着。 飞溅开的鲜血没给他带来任何情绪起伏,鸢色眼底悄然浮出沉沉暗色。 身边刀剑付丧神们,条件反射纷纷拔刀了。 而中原中也,虽然依旧是双手插兜的不屑姿态,其实也绷紧了身上肌肉,微微侧过身、处于戒备的战斗状态。 停顿了一秒之后,中也有点儿忍无可忍地偏过头去。 他忍耐般深吸一口气: 「我就……算了。姑且算是孽缘吧。」 「可是,你这个小鬼。」 中原中也几乎有些忍无可忍地咆哮道: 「你这傢伙,为什么也挡在混蛋太宰面前啊?!」 【武侦宰: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chuuya虽然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这句话让人感觉很有歧义啊?????】 第14章 14 「……」 太宰治微微嘆了口气,以守望笨蛋的温柔眼神望着中原中也。 他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刀剑们则以护卫的态度向后一退。 本来就呈现包围姿态,现在已经彻底把太宰围到正中心去了。 一边还警惕地轮流打量着中原中也与灶门炭治郎。 (警惕错对象了吧…………) 另一边,两个耿直的笨蛋还在对话。 中原中也:「别看他那个样子,其实在自己真心想死之前是怎么都死不掉的。你这小鬼、别管那傢伙啊!」 灶门炭治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哈哈一笑。 「哎呀哎呀,因为我鼻子很灵嘛。」 坦率的少年,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太宰先生身上,总是传来悲伤的味道呢。」 「虽然、是我多管闲事、吧。」 炭治郎温和地笑着说。 「总之,要是能够帮上忙的话,就好了!」 中也「啧」了一声,不管他了。 【弹幕: 「好傢伙!我直唿好傢伙!!!」 「chuuya(心里):用不着管那条青花鱼,小鬼你自己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chuuya(嘴里):有我挡在青花鱼身前就行了,小鬼你给我滚开。」 「????这是什么十级情话技巧吗???」 「中也你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反过来了吧????」 「我的妈呀这官方一口巨糖,我磕爆!!」】 太宰治默默站在原处,一言不发。 他等待着蓄意引入此处的时空溯行军。 他等待着审神者们狼狈撤离。 他等待着被利用的、破坏了场地结界的那些渣滓,死到临头时才明白过来,满脸血污、喉管里发出呵呵的可怖气音。 他们倒在地上,怨毒地向这里伸出手。 「——是、你……」 「为什——么……?」 濒临死亡的眼睛瞪大到极限。 几乎要有血液流出来。 「我绝不会,原……谅——」 (啊啊。不必「原谅」我。) 太宰以冷酷的视线俯瞰着他们,那是、毫不留情的目光。 仅仅只是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全身就好像要被冻结。 (你们、他们,还有我自己。) 第27页 (谁都没有「原谅」我的资格。) 刀剑们维持着守卫的阵型,斩杀攻击过来的敌军。 灶门炭治郎没有动用唿吸法,使用刀术消灭漏网之鱼。 而中原中也满脸不屑地、一脚跺在地上。 重力异能力的暗红光芒乍现!! 意图从地下暗杀的敌刀,被一把掀翻上来! 「…………餵。我说。」 中原中也一脚踩在敌太刀的喉咙上。 他露出危险意味十足的笑容,残酷地缓缓施加重力。 「想从最弱的那混蛋身上下手?还挺聪明的、啊?!」 重力使提高了嗓音。 「这傢伙、可是要死在我的手上的!!」 「你们这些废铜烂铁才不配啊——!!」 在敌人无声的惨叫中。 一脚碾碎了敌刀的全身骨架。 【弹幕: 「中也:所以没人有资格伤害你!」 「中也:所以我会保护你直到我死去!」 「中也:所以在我面前,你一定会完好无损!」 「我靠太真了——太真了!!我他妈————」】 这时,太宰治轻声开了口。 在渐渐弱下去的惨唿、喘息,与挣扎的声音之中,他那如同剥夺了情感一般、纯然理性的声线,清晰可闻。 「在,很久很久以前。」 太宰突兀的讲起了故事。 「有一个人类,跨越时空,来到了一所本丸。」 「本丸的刀剑们接待了他、信赖着他、侍奉着他,并将人类视为审神者。」 「他们之间签订了契约,约定好以刀剑分灵的身份降临于不同的时空,侍奉着不同的审神者,与时间溯行军相作战。」 「——这个,就是时之政府的由来。」 刀剑付丧神们,慢慢放轻了动作。 「然而,在一次突发袭击之中,这所本丸被分裂成三个、流落于不同的时空。」 「也就是,我们所接手的三个本丸。」 「证据,就是那三颗稜柱水晶。」 太宰以笃定的口吻说道: 「——到这里为止,有想要辩解的地方吗?」 凡是接触到男人目光的刀剑,都略有些瑟缩的低下了头。 灶门炭治郎左右看了看,挠了挠后脑勺,举起了手。 「啊、那个,」少年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发问,「水晶……又怎么了吗?」 中原中也抱着双臂想了想,用脚后跟碾碎不自量力扑上来的一把敌短刀。 「难道说,只有我们这三个本丸才有?」 太宰治点点头,补充道:「我们也没有狐之助——就是那些式神狐狸。那个是作为分灵衍生出去、和时之政府签订契约的本丸,他们的标志。」 中也皱着眉。 「就算这三个本丸是刀剑本源好了。——这件事,和你把我们叫过来、又诱导敌人进行了一波袭击,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一下,颇为不爽的兇狠瞪起眼睛:「那个表情是怎么回事啊?!虽然很噁心,我也不想去理解你那个黏煳煳的脑迴路的好吗??就、」重力使恶狠狠一挥胳膊,「——这个一塌煳涂乱七八糟的场面。不是你这傢伙在背后搅混水我都不信啊?!」 黑衣红围巾的男人露出浅淡的微笑。 「是这样。」 他轻描淡写地承认了。 「是我做的。认清这个世界的特异之处,连通外界之后选择利用对象,确认了中也的坐标之后定下时间,最后,在看到灶门君及其本丸的第一眼时,我发布了『破坏结界』的命令。——就是这么一回事。」 仿佛在说什么喝下午茶一样简单事情的男人,甚至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大概是各个本丸彼此独立于不同时空、又各自被刀剑们无条件溺爱的缘故吧,」太宰治以一种感到极度无趣的空虚声音抱怨着。 「这些审神者们简直像是没有发育完全的猿猴一样。连中也都比不上啊。」 中也:「我揍死你哦?!!」 「总之。现在目的达到了。」 太宰治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泰然自若伸出了两根手指: 「其一、由于不清楚『游戏通关』的条件,我将难以通过联络器取得直接对话的灶门君召集到这里。到了这一步,被迫来到纯白房间的三个人,已经聚集了。」 「其二、嘛。」 在男人的脸上,又一次浮现出洞彻一切的、没有温度的微笑。 「为什么在理应最安全的,时之政府所在的时空,会出现时间溯行军呢?」 「为什么不管怎么样,都联繫不上时之政府?」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明目张胆违背规章的审神者?人类是不会在明知道会遭受严酷惩罚的时候,还甘愿冒着巨大风险折磨刀剑付丧神的。」 太宰治冰冷地笑着: 「——那么,答案是?」 灶门炭治郎又一次高高举起手。 少年的面容上没有对如此恶魔般智慧的恐惧,倒是写满了亮晶晶的崇拜与敬佩。 「我知道了!」炭治郎大声说。 「在那场令本源刀剑分散开的突然袭击中,时之政府被打败了!」 太宰轻笑一声。为「打败」这样一个天真而温柔的词彙。 「嗯。没错。」 第28页 男人有些恶意的换了个词:「正是这样。在时之政府覆灭之后,整个世界依靠时政曾经留下来的自动运转程序,靠着刀剑分灵、靠着式神狐之助,源源不断补充着新的审神者。而每当审神者意识到自己被困在这个特殊的时空,既无法回去现世、也再没有未来————」 他微微阖上眼睛,唇角微弯: 「——负面的情绪,又去向谁发泄呢?」 被骤然揭露的、这个世界的本质。 无比残酷的事实。 构筑成绝望而崩裂的图景。 属于整个世界的沉痛的绝望,让空气冻结了。 ——打破这块坚冰的,是重力使不屑的冷哼。 「我才不管这个世界到底怎么无药可救呢!赶快结束、我要回到港口黑手党啊!!!」 他暴躁地说着,微微眯起眼睛,直视着太宰治。 「废话说完了吗?太宰。」 中原中也危险地狞笑着,慢吞吞的、压迫感十足的,摘掉了漆黑的皮革手套: 「——也就是说。剩下的都是敌人了。是吧。」 而港口黑手党首领,冷酷地下了命令。 「没错。」 太宰治冰冷地命令道: 「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弹幕全疯了。 「太燃了!!太燃了!!!!」 「战歌起啊!!!——」 「双黑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双黑给我锁死!」 「双黑一生推!」 「双黑赛高!!」 「双黑我能磕一辈子!!」 「人活着就是为了双黑!!!」 「\\双黑/、\\双黑/、\\双黑/、\\双黑/、\\双黑/、\\双黑/!!!」】 方才谈话的片刻里,盘踞在原先时之政府办公厅内的敌人,已经悄然接近了。 然而、 那是毫无作用的。 暗红色的重力异能力,一瞬间爆发开。 无论是偷袭、靠近的敌刀,还是直面突破的敌人,全部像是被捲入爆炸一样狠狠吹飞了。 中也踩着地面飞跃起来,闪电般压入时间溯行军之中。 像是菜刀切进嫩豆腐,又像是冷水倒进热油锅里一样。 没有敌人,能够捕捉到这样的身影。 而太宰,只是抬起头、仰望着。 仰望着二十二岁的,又如同十五岁的,中原中也的背影。 第15章 15 灶门炭治郎同样抬头眺望着。 他露出傻眼了一样的神情。 那是,宛如天灾一般的场景。 身陷在时间溯行军中,中也如同陨石一般快速疾驰着。 就算敌人的刀剑砍在中也身上,中也也不会受到丝毫伤害。 反倒是敌刀的刀锋被重力无情压制。 在遭受攻击一瞬间结果反过来被破坏的敌刀,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 「一群、没用的——杂兵啊——!!」 在敌刀剑无声的惨唿中,可以听见中也不屑的喊叫。 随着中也黑色残影一样快速移动的身影,不住的有敌刀被踹飞出去。 踩在敌人身上、纵向高高跃起的中原中也,裹挟着重力,在半空中横向扫腿。 犹如被掀翻的多米诺骨牌,以高速随同跃起的敌短刀们、被当做了可以发射出去的子弹。 随着中也铁锤般兇勐的螺旋踢,旋风一样撞翻了围捕上来的敌太刀们,嵌进了地面。 紧接着、一寸寸粉碎了。 「………………」 灶门炭治郎目眩般眺望着那一幕。 在眼前的那个,并不是什么「战斗」。 连「交手」都称不上。 那只是,机械的、单方面的、压倒性的暴力。 被称为重力操纵使的中原中也、身为「荒霸吐」容器的中原中也。 凭藉他一个人,就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太宰治同样观望着那样的一幕。 但是,如同已经从曾经的感性之中抽离了一样,那份浅淡的思绪散去了。 他微微垂下眼睛,打断了灶门炭治郎的怔忪。 「既没有可观的热武器,更没有超过刀剑范围的特异能力。正如中也所说,敌人只是一群破铜烂铁。」 男人提不起精神般冷淡地说道。 「对中也来说,只是如同清扫垃圾一样的体力劳动而已。用不了太长时间。很快就会结束了。」 没有被绷带缠绕的、鸢色的右眼,安静注视着炭治郎。 「……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了吗?」太宰静静地说。 「不用呆在我身边。杂兵还有很多,想杀的话就去杀吧。」 炭治郎愣了下,眨了眨眼。 正如太宰所说,整个时空都被盘踞为时间溯行军的巢穴。 就算中也以碾碎蚂蚁的速度向前勐冲,不知是不怕死、还是欠缺知性而只存留破坏歷史本能的敌刀,仍然源源不绝围攻过来。 本源刀剑们正不知疲倦般奋力斩杀着敌人。然而,就算再怎样努力维持着守卫审神者的阵型,他们还是逐渐被敌刀们冲散开了。 站在太宰治身边的,只剩下一个灶门炭治郎。 意识到这点之后,炭治郎立刻想要开口拒绝。 而仿佛已提前预料到了一样—— 第29页 「我现在,没有去死的打算。」 太宰倦怠地说。「所以,不会死的。」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炭治郎便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 「那么,我就在中原先生没回来的时候、好好守护太宰先生吧!!」 斩鬼少年笑得眯起眼睛来。 那是如同太阳一样、灿烂而温暖的笑颜。 「毕竟太宰先生也帮了我很多呀!如果只有我一个的话,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本丸的真相吧!结果就是和其他审神者一样被困在这里、再也回不去、再也见不到祢豆子…………」 炭治郎说着说着,简直眼泪汪汪地望着黑衣红围巾的男人,几乎要感动得哭出来。 「而且,就算没有我、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也能解决掉这个事件吧?」 少年敏锐地察觉到了。 「花费了这么多精力召集审神者、不仅找到我还愿意带着我一起——」 「呜呜呜呜呜呜太宰先生真是难得的好人啊——!!」 太宰治:「。」 【弹幕: 「恭喜首领宰喜提jump治癒系男主好人卡一张!!」 「没错,果然太宰就是神一样的好孩子!是真的!是真的啊!!」】 太宰对此有不同意见,但又提不起精神去反驳。 他向来是不在乎别人投注于在他身上的种种误解、恐惧、中伤、谣言蜚语的。 (譬如前任港口黑手党首领之死。) 但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总觉得他人的误解产生了奇妙的偏差…… 太宰想起自己本丸里一众达成自我攻略的刀剑们,难得发了次善心,好意提醒灶门炭治郎: 「『太宰治』是好人、什么的。堆积在横滨湾的尸骨们,听见这句话恐怕都要挣扎着爬出来了。」 他恹恹地嘆了口气。 「——方才那些被我利用过、死不瞑目的审神者们。你没有看到他们的死法吗?」 炭治郎沉默了一下,神情流露出些许悲伤。他紧紧握住日轮刀。 「是这样没错。」 斩鬼少年笃定地说。 「但是,我也看到他们背叛同伴、强迫刀剑们挡在身前的举动了。」 「因为自己的绝望、而折磨自己的同伴——」 「这种事,虽然非常悲伤…………但是、并不值得原谅。」 那柄日轮刀上,腾起煌煌的、灼热的、明亮而耀眼的火焰。 站在火焰中的少年,露出温柔且坚定的笑容。 「用自己方式守护大家的太宰先生,我绝对不讨厌哦!」 「——所以、」 「决不允许你们这些敌人,伤害到太宰先生啊!!」 炭治郎向前一步,集中唿吸: ——日之唿吸·壹之型·圆舞!!! 【弹幕: 「!!!!!!!!!」】 以圆弧形状向前噼砍而去的,是灼烈的火光。 那是、仿若从天上日轮降落下来的,纯粹又温暖的火焰。 跃动在火焰之中,守护他人的少年,像是被神明温柔亲吻过额头一样。 让凡是有幸目视过这一场景的人,都不禁自心底为少年祈愿: ——让那张稚嫩面庞上的笑容,更多一些、更多一些。 「…………」 被毫无疑问的、善良阵营的少年牢牢守护在背后,任何胆敢偷袭的刀剑、都被萦绕火焰的刀光干脆利落斩断。 有一瞬间,首领太宰的脸上,浮现出非常微妙的表情。 【弹幕: 「首领宰:我明明领的是带恶人的剧本……」 「首领宰:我明明是横滨的夜的化身,正常人都对我又恨又怕……」 「首领宰:为什么要保护我这个黑手党首领???你们这个世界怕不是有毛病?????」 「我好了我可了我又去了!!」 「不愧是太宰!辣个同框即cp的男人!!」 「横滨cp千千万,太宰一人占一半!」 「这拉郎,有点香…………」 「纵你干尽坏事我都要守护你年下小奶狗x双手染满鲜血也要拯救世界黑手党教父,姐妹们磕吗?!?!?」 武侦宰:…… 不磕。不约。不可能。高维世界没救了。世界毁灭吧。】 与此同时,地面震颤起来。 暗红的光芒爆炸开。 以中原中也为原点、轰然沸腾起的那个,已经不像是属于人类的范畴了。 土地在翻卷,建筑开始融化,连空气都燃烧起来。 多如密密麻麻蚂蚁的时间溯行军,宛如迎面撞上飓风一般被吹散。 紧接着,还没有倒在地上、就已经化为灰烬了。 「…………」 所有人,哑口无言般注视着这幅景象。 下一秒,自那强横力量所组成的洪流之中,浮现出大声狂笑着、手中掌握着黑洞般重力集合体的,中原中也的身影。 仅仅只是观望着,就有种以肉眼窥探天灾的惊惧。 「——笨蛋、吗?中也?」 太宰治以另一种意义上的哑口无言,向前迈开步伐。 「?!等一下!太宰先生,先不要过去,我感觉很危险!」 炭治郎用手臂抵挡扑面而来的热浪,大声喊道。 「啊,那个没事。」 第30页 从外表来看,无论怎样打量,都无法说出他拥有足以压制对面天灾的体力值,可在这种时候,太宰却相当轻描淡写地摆摆手。 他目不斜视,跨越了只余留下敌人残渣的战场,大步向无差别攻击的中原中也走去。 ——然后,「啪」的一声、拍在中也的额头上。 月白色的光芒,带走了中原中也体表浮现出来、不详而狰狞的污浊迴路。 紧接着,太宰以流露出清晰不悦的神情、居高临下捏住了中也的脸颊。 他没有放松力道。 刚从异能力中缓过神来的中也,面庞上很快被掐出施加暴力的红痕。 「我说过什么?不长记性的中也。」 黑衣红围巾的男人冰冷道。 「——不可以太依赖我。这句话,是有哪个字听不懂的吗?」 「……」中也心虚地撇开眼睛,又嘴硬起来、「啪」的拍开太宰治的手。 「我、知道…………是知道啦,」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但最后又虚张声势地扬起来: 「但是!!蚂蚁这么多、你是想累死我吗?!?!」 首领太宰并没有回应这句话。也没有在乎自己被拍开的手。 他只是以冷酷而警告的声线,再一次、再一次地强调了。 像是对着中原中也,也像是对着另一个中原中也,命令道: 「不要……这样随意地打开『污浊』。」 这句话说到末尾,慢慢的、慢慢的,低了下去。 像切断了绳索的风筝,飘散在空中。 像是迷了路、找不到坐标的孩童。 像松开手,从指缝流逝的冰凉的水。 「…………」 这句话说完了。太宰治在那一刻激烈浮现的怒火,如燃烧殆尽一般、化为了灰烬。 亘古不化的坚冰再一次覆盖上男人的鸢瞳。 他扔下中原中也,转身向时之政府的残骸走去。 第16章 16 【弹幕: 「生气了……」 「绝对是生气了……」 「呜呜我还从来都没见过首领宰生气。」 「是啊。本来还以为他已经就、完全什么都不在乎了……」 「能有这个程度的情绪波动,说明是好事啊!」 「说不定中也能把首领宰给拉回来!!」 「加油啊!!!双黑给我沖!!!!」 「话说,有没有人想说……刚刚首领宰a了我一脸?」 「我刚刚都看愣住了。真的,我真的一瞬间心脏狂跳。」 「我差点忘了唿吸了都,刚咳嗽咳得停不下来。」 「啊那个居高临下的冷漠的眼神,我真想跪在他脚底下。」 「求踩!」 「求踩加一!」 「求中也视角。」 「左边你hhhhhh,成功让我在颜面直击里笑了出来。」 「还有那个动作!啊那个、就是那个,纤长的手指,狠狠掐住脸颊的动作!」 「明明是行使暴力的动作,但是为什么这么让人心动?!?!」 「没错!尤其是中也脸上被掐出红痕,太宰纤长的手指,塞在中也的嘴里……啊,因为下巴没法合拢,所以涎水顺着唇角流到下颌上…………」 「?!?!?!」 「左边超速了超速了超速了!!!」 「坏男人我真的很可——」 「扇我,求扇我!来,首领宰!对脸扇!大力扇!不要停!」 「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 武侦宰傻了。 你们,高维世界的人,你们,都不对劲。】 另一边,中原中也愣住了。 他脸朝下摔在翻卷的土地上,「呸呸呸」了几声,把嘴巴里灰尘泥土吐出来。 一边还忍不住扭头,盯着大步离开的首领太宰。 「……生气了?」 他睁大眼睛,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不敢置信、询问其他人的意见。 「哈?那傢伙?那个太宰??真的吗?」 开什么玩笑啦! 他还没来得及发脾气耶? 敢这么粗暴掐他的脸、这种瞧不起人的态度,——换了个别人,他早就把对方骨灰都扬了好吗?! 还胆敢把他往地上一扔? 刚刚辛辛苦苦碾碎一堆虾兵蟹将、又冒着生命危险清空了全场的,难道不是他中原中也?! 他还没发火呢,混蛋太宰生什么气啊?!?! ——一只手伸了过来。 中也抬头看了眼,认出那是同为藤四郎刀派的短刀、药研藤四郎。 他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损耗程度。 这次开「污浊」的时间并不长,只是为了一次性碾压时间溯行军、所以爆发的更激烈了一些罢了。 而太宰治停下他也颇为及时。 总之身体基本算是无伤,仅仅只是有些脱力而已。 中也坐在地上缓了缓,握住药研伸出的手、一鼓作气站了起来。 结果,正对上一双写满了不贊同的眼睛。 中也:「……」 中也:「……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药研满怀担忧地皱起眉。 「大将,绝对是生气了吧。我还从来没见过大将情绪波动这么剧烈呢。」 他忧心忡忡的低声叮嘱道: 第31页 「拜託了,中原先生,等下一定要记得道歉啊。」 中原中也瞪大眼睛。 「哈?!道歉??」 他又开始咬牙切齿。 「你没看见那傢伙对我做了什么吗??为什么是我要道歉啊?!?!」 药研仔细打量了一下中也脸上的红痕,神情变都没变: 「可是。外伤好治、内伤难医啊。」 小短刀说得还挺句句在理的。 「大将他、身体一直都比较虚弱,刚才情绪大起大落,说不定还会大病一场……」他说着说着忍不住都情景代入了,差点难过得连整张脸都皱起来。 中原中也:「……不行。你没救了。」 他无语地挥开药研扶着他的手,原地活动了两下,感觉差不多算是缓过来了。 结果一转头,灶门炭治郎又凑了过来。 这小鬼,居然也摆出一张纠结万分的脸。 「那个,中原先生,我也觉得,说不定道个歉会比较好哦?」 炭治郎小声说。 「刚刚呢,太宰先生可是很肯定的说,如果是中也先生的话、战斗只要过一会就结束了。」 炭治郎笃定地点点头。 「结果,中原先生为了赶快消灭敌人,使用了什么对身体不好的方法吧…………」 炭治郎难过地垂下眼睛,声音也低下去了。 「如果是我的同伴,在没必要的时候伤害到了自己、我也会发火的……」 中原中也:「哈?!!你们真的在说太宰治吗??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太宰???」 结果他环视了一圈,无论是本丸的刀剑们、还是灶门炭治郎,都对他露出了不贊同的神情。 写满了,「就算不愿意道歉、也不可以质疑同伴啊。」——这样的话。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动摇了。 他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脑子坏了。 【弹幕: 「哈哈哈哈哈看中也那个怀疑人生的表情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对不起中也,但是只有你活在没戴上对宰滤镜的世界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下注了下注了!!赌一盘中也会不会真的去道歉!!」 「这还用赌吗哈哈哈哈哈」 「中也,老实人。」 「中也,最后的良心。」 「中也,真正的黑手党,会扶老奶奶过马路。」 「啊中也跟过去了!」 「那小眼神飘的,连我都能看出来hhhhh」 「满脸写着犹豫~」 「满脸写着纠结~」 「然而首领宰都不带理他的hhh」 「哎,宰宰一门心思想着赶紧回到自己世界吧……真心疼。」】 本源的刀剑们,与三位审神者,站立在时之政府的残骸上。 在化为焦土的废墟之中,唯有令他们眼熟的事物还在散发出幽光。 ——那个,是唯独本源的本丸才拥有的,稜柱水晶。 「破坏掉那玩意儿,就行了吗?」 中也以不自然的大嗓门说道。眼角的余光拼命往旁边撇去。 「可是、刚刚——咳咳咳咳,嗯!总之,看起来没有损坏、啊?」 (该死。可恶。) (好丢脸…………) 他在心底拼命抱怨着。 (到底在搞什么啊!!混蛋太宰青花鱼——) (凭什么我要被那种「不负责任的失格搭档」视线注视着?!) (又不是我的错啊?!) 而太宰,仿佛没有听出来中也满溢的不自然。 他的语气回復了平素的冷淡,以不含情绪波动的安静语调回覆说: 「设计就是这样的。否则,恐怕在第一天遭到时间溯行军入侵的时候,就已经粉碎了。」 (……?嗯?) 中也僵硬地梗着脖子,近距离感受了下那混蛋的气氛。 并不是错觉。那种地壳下沸腾岩浆的感觉消失不见了。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 (不生气了?) 中也就放下心来,接着不说话了。 【弹幕,化为了一片冻结的冰川。 「不行啊。中也。完全不会哄女朋友呢。」 「呵呵,这样的男人,体贴程度划分为0-10的话,大概只有0.5吧。」 「女朋友嘴上说不生气,难道就真的不生气了吗。」 「中也,是完全不会察言观色的男人哦。」 「中也,22岁了,难不成还是童贞吗。」 「中也,完全不行呢。」 ——从女性口中冷冰冰说出来的审判,若是化为利箭的话,哪怕是赫赫威名的重力使、也会被刺得体无完肤。 那可是,与肉体伤害不同,能够刺穿男性自尊的苛刻语言啊。 哪怕是旁观的武侦宰,也感觉自己面庞上的笑容、已经完全冻僵了。 (可、可怕…………) (小蛞蝓,你自求多福吧)】 另一边,并不知道自己身处在怎样的绝望地狱里,中原中也还顶着其他人相当微妙的视线,相当自然地催促道:「那接下来怎么办?利器伤害和重力异能力都无效的话,也就只有用那个了吧。」 「没错。」 太宰治安静地回答他。 「这个东西,同我们本丸里的稜柱水晶不一样,只是时之政府为了同本源刀剑定下契约、设计出的伪物而已,是某种『术』的产物。我可以轻而易举破坏掉它。」 第32页 男人转过身来,面对着中原中也、灶门炭治郎,和所有本源的刀剑们。 他仿佛感到十分愉悦似的,含着恶意,微微笑起来: 「——那么。来一起毁灭世界吧。」 「把这个破坏掉之后,不仅是时之政府,全部与刀剑有关的时空,都会一併消散,化为乌有哦。」 可是。本该有的,惶恐害怕、愤怒斥责之类的反应,全没有出现。 刀剑们温柔而驯服的垂下头,而灶门炭治郎又一次高高举起手: 「请问!」少年开朗地问,「这些本源刀剑们,又会怎么样呢?」 「问我吗?」 太宰向一侧微微歪了下头。这个动作呈现出一种奇妙的少年感,与他面容上不怀好意的微笑十分相称。 「或许会回到神国,或许会埋葬于此,或许会沉睡在刀剑本体里、意识清醒的、供人们在博物馆赏玩吧。」 炭治郎却并不怕他,有点可怜巴巴地、狗狗眼地望着: 「太宰先生,」少年追问。 「——没有什么,更好的结局吗?」 太宰轻轻「啧」了一声。没能够看见旁人恐惧憎恶的眼神,他戏耍人的恶意也消散了。 「真是贪心呢,灶门君,」他懒洋洋地说,「那这样的话,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回到正确的时间线吧。」 「时之政府没有被敌刀剑覆灭,所有人开心幸福着生活下去的、某一种可能性。那也是存在的。」 说完这些,男人像是解释够了一样,将苍白的手指、悬停在稜柱晶体上方。 「准备好。一旦这东西被无效化,所有人都会被强制传送回自己的本丸。」 「然后在本丸里,你们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完成。」 「那么。」 太宰治轻轻触碰了它。 「异能力——[人间失格]。」 整个时空都动盪起来。 天空下陷,土地崩解。 极度的无序与混乱,简直将所有人捲入了旋涡。 中也怒吼:「这种事情你早说啊啊啊啊!!!混帐青花鱼你给我等着————」 其中掺杂着炭治郎少年奋力的大喊:「大家都要平安无事啊————」 连句尾都快飞出去了。 黑衣红围巾的男人倒是笑着。开心的,如同孩童一样地笑着。 在颠倒过来的视野里,他着迷般注视着崩裂的天空与大地。 双手安详地摆放在自己的腹部上面,他眷恋的、安心的、放松的阖上眼。 任凭自己坠落、 坠落。 坠落。 (不想和另一个小蛞蝓说再见。) 他难得任性地想着。 (以及…………) 无法抗拒的吸力传来,轻飘飘托起他的身体。 (——这一次,还不是结束。) 太宰安静地期待着。 (真希望。那一刻——) (早点到来啊。) 第17章 17 ——他坠落在一片白茫茫雪堆里。 纷纷扬扬的大雪,不知从何时起就停歇了下来。 然而,这座本丸白皑皑的雪,从没有融化过。 太宰治心满意足地喟嘆着。 坠落带来的快意,令这个男人的苍白面庞上、浮现出浅淡的绯红。 尽管那只是一瞬的快乐,却让他愈发、愈发、愈发地,期待起来。 (啊啊。) (这可真是……四年来难得一遇的好心情呢。) 他于是放纵了自己。 他深陷在雪堆里,不愿起身。 刺骨的冰寒,逐渐渗入那身象徵尊贵身份与地位的、漆黑外套中去。 明明是高价也难买的高级品,太宰治却丝毫都不在意。 他只是细细品味着,冷意冰冻入骨髓之后、微不可查的那一丝丝温暖。 (令人眷恋。) (冷到极致之后,连寒冷都会变成享受。——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本丸里逐渐响起焦急寻找审神者踪迹的、刀剑们奔走唿叫的声音。 (不想起身。) (不想说话。) (不想思考。) (说起来……上次丧失意识、是在什么时候?) 男人唇畔浮现出浅淡的笑容,懒洋洋地不出声。 (要是、能这样永远睡过去就好了。) (死在茫茫大雪里,是多么幸福啊。) (这可是我的真心话。) 漫长时间以来,殚精竭虑、耗尽心力、不眠不休的疲倦,拼命扯住太宰的手脚,拽着他向下、向下、向下、向深渊。 (真的很累。是真的、真的……很累啊。) (作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维护那个巨大的谎言。) (一个人,已经很努力、很努力,走了好长好长的路啊…………) 他的唿吸清浅起来,面容泛起失温的青白色。 (————活着、什么的……) 「……大将!」 「主公!!」 「主人——!」 (…………) 好吧。 太宰治重新睁开眼睛,以冷酷的眼神,斥退了一群惊慌失措包围过来的刀剑付丧神。 他若无其事的坐直身体,往手心里呵了口气。 可惜。他身体内部的温度也并不高到哪里去。 第33页 「本丸全员,都到齐了吗?」 男人的嗓音有些低哑。但那不近人情的高压态度,迫使刀剑们纷纷低下头去。 「是……」 他们压抑着自己,温驯回答。 太宰治点了点头,用手掌撑着地面站起来。 他随意拍了拍衣摆上、裤腿上的雪,其余皆不做处理。 然后,宛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抬眼望了望天空,举起右手、打了个响指。 曾经暴雨将至般阴暗晦涩的天空,转变为深蓝宝石一样的澄澈夜幕。 紧接着,炫目的烟花、次第绽放。 刀剑们忍不住愣怔了。他们呆呆凝视着不知有多久没有亲眼见过的、这份温柔的图景。 五虎退的心脏跳得快飞出来。他搂紧老虎,眼睛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太宰,哪怕泪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洇湿衣领、模煳了视野,他也像恐惧这份图景消失一般、不敢眨眼。 【弹幕刚刚已经疯了,现在才缓过来。 「我——————算了,我差点晕过去。」 「刚刚已经哭晕几个,我现在不能想那个词。连提都不能提。」 「我真是,我真的,我…………」 「算了算了算了,赶紧换个话题。为什么退退突然哭了?嗯?太宰怎么突然放起了烟花?」 「…………等等,我想到了。还有没有人记得,刚来到这个本丸的时候退退说了什么……」 「靠……」 「我靠。我也……」 「就因为退退说想和大家再看一次烟花吧……」 「那时候首领宰不动声色,原来已经记住了吗?」 「为什么不能把这份温柔用在你自己身上啊————!」 「唯独对你自己,不要这么残忍啊!!」 弹幕又疯魔了。】 「再听我,说一个故事吧。」 在无声的雪景与烟花之下,太宰没有注视着任何人、而是静静凝视着夜空。 他以早已明晰一切的声线,诉说着最深的秘密。 「分散开的三个本丸,其实是不同的。」 「灶门君的本丸、是你们正常时的姿态。」 「中也的流浪本丸,代表着逆境中不放弃的『希望』。」 「而你们,承担着来自不同审神者的、来自同伴们的负面情绪,因此,头脑里才有不断被折磨、反过来不断斩杀审神者的记忆。」 「审神者那边,则出于人类的劣性,早虚构出无数个『暗堕本丸』的设定来。因此才能将你们一眼认出。」 「至于我。我的异能力是特殊的、是无效化,由于这个包容了各种各样审神者的、时空的规则,以审神者的角色,在你们身上起效了。鲜血也好、手入也好,最终让你们回归自己最初的本质。」 「怎么样。」 太宰安静地质问道。 「到目前为止。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 「……」 「那么。这就是最后一步了。」 太宰向前迈出脚步。 他前进的方向,不用说,是这个本丸的稜柱水晶。 也就是,仅剩下的三颗水晶之一。 只消被那双苍白的手、轻轻一碰,想必,一切就会消失不见吧。 无论是这个本丸、还是整个世界。 无论是那些令人痛不欲生的回忆、还是这份如昙花般盛放的,扭曲却浓烈的感情。 男人的脚步,被迫停住了。 「………………这个。是什么。」 太宰以听不出感情的干涸语调,发问。 从虚空中延伸出的金色锁链,紧紧扣住了男人的咽喉、双手、脚腕。 太宰被迫抬起下颌,向两边展开双臂。 似乎是环扣太紧,他生理性压抑地咳嗽了几声,皱起眉心,眼角泛起一点不明显的水色。 金色链条贪婪束缚住男人的、那副样子,不消说,是献给神明的祭品。 ——可是。 在太宰面前,末流的神明们,一个、接着一个。 深深,深深地,跪拜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呜……」 小短刀哭得全身都在颤抖,嘴唇都咬出鲜血来。 「可是……绝对不想要,让您、离开……」 「我们会,用最好的……供养您。」 「人世的珠宝、金银、绫罗绸缎。」 「财富……权势……」 「还有,我们绝对是、无可挑剔的,容貌……」 「您,怎样对待我们,都、绝无怨言。」 「只是,请您不要……不要,就这么离开——」 刀剑们低声诉说。不、那完全是乞求了。 太宰的态度,并不因此软化。 「正如我方才所说,你们投注在我身上的感情,毫无疑问,是长久以来错乱的、负面情绪产物。」 他对唾手可得的诱惑,丝毫不为所动。 「不要再————撒娇了。」 这是,温柔的劝诫。 可惜,偏执状态下的刀剑们、在这时、仍未能察觉到这份温柔。 他们浑浑噩噩地做出连自己也绝望的许诺,明明新的未来已近在眼前,却瑟缩着不敢伸出手。 太宰便冷下嗓音。不仅如此,他身上的气势、一瞬间便沉下来。 第34页 那是,操纵过不知其数的人类的死亡、日常与血腥相伴的森冷杀意。 刀剑们被这杀气所激,顿时抬起头来! 「既然这样,正如我曾经所说。」 太宰治极其冷酷地命令: 「——能做到的话,就试试看啊。」 「什、」 「主公,您在说什么啊?」 「大将……」 明明做出囚禁的姿态,在这种时候,反而是刀剑自己慌了手脚。 反倒是太宰治,以不含任何感情的冰冷声线、催促: 「我让你们动手。」 「不、怎么……」 「主人大人,您——」 「——动手!」 「!!!!!」 来自审神者的命令,迫使刀剑付丧神的祈愿启动了。 那是、那个是—— 「留下来。留在我们身边、『太宰治』。」 充满扭曲渴求的「神隐」。 金色锁链愈发勒紧、收缩、缠绕住太宰的躯体,逼迫出一声闷哼。 男人被迫向后仰起头,微微张开嘴唇———— 下一秒,锁链一寸寸碎裂了。 「——!!!」 在生命体难以意识到的那万分之一的毫秒内,仿佛有什么更为庞大、更为压倒性的存在,降临过、又离开了。 太宰难耐地咳嗽几声,揉了揉自己的脖颈。 「唔。和我想得也差不多吧。」 这个男人沉思着,自顾自点了点头。 而神隐不成、又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刀剑们,纷纷呆滞在原地。 太宰治一看到这些一片空白的面庞,忍不住嘆了口气: 「早就说过是小狗狗了……还想搞这么复杂的事情。唿…………」 他对着自己抱怨完了,拍拍手、又竖起两根手指。 「听好了!我就长话短说。」 「其一、『破坏掉三个稜柱水晶才能结束一切』,其实是假的。我不过是语焉不详、差不多算是骗了中也,你们倒也顺顺利利上钩了。啊,从这个角度倒是要谢谢你们。」 「事实是:时之政府的那个破坏掉之后,问题就已经解决了。你们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 「其二、——」 在太宰脸上,浮现出比刚才危险无数倍、可怖无数倍的浅笑。 他几乎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 「既然连这个世界认定的『神』都无法神隐我,那么、『纯白房间』的主人和目的,我大致也明白了。」 「抽选人物,降落到註定没有未来的绝望世界里,打出一个好结局。——基本上就是这样吧。」 「为了这个目的,当然不能让我这样一个好用的『工具』,随随便便被困在其中一个世界。」 「啊啊。多么傲慢啊————」 剩余的口型,被太宰嚼碎在喉咙里。 「……」 「……」 刀剑们不懂得这些。他们只知道,自以为是的神隐,一直以来、全被审神者看在眼里。 而他,就要离开了。 太宰治垂眼看着一群面露绝望的刀剑付丧神。 那副犹如在云端的仙人的神情,柔和了些许。 「…………说过了吧?不要再撒娇了。」 在那个永远倦怠而冷淡的声线里,竟然浮现出丁点儿、可贵的温暖。 刀剑们瞪大眼。看着他们最后也是最好的审神者、赋予他们崭新未来的主人、总是追随着死亡的眷恋之人—— 将生的喜悦赠予了他们。 深蓝而澄澈的夜幕下,纯粹且干净的雪景中。 太宰治露出了非常、非常温柔的微笑。 「别哭了。」 他柔声说。 「——笑吧。为你们的新生。」 伴随着破碎的空间。 伴随着逆转的时间。 一切终将回归最好的时刻、走向某一个幸福的可能性。 刀剑们含着泪水、用尽最大努力,微笑着、微笑着,拼命上扬起嘴角。 褪去污垢,以最美的姿态,送别逐渐消散了身形的、那个背负着一切、也颠覆了一切的男人。 「谨遵——主命。」 (我们将铭刻着这份、温柔的记忆,一直,一直、一直,走下去) (直到,与您重逢的那一天。) (而您的,幸福的可能性) (……总有一天,也终将到来吧?) [绝望世界b2■:刀剑乱舞] [完美通关] 第18章 18 另一个世界、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宿舍中。 太宰治在睁开眼睛的下一瞬间,毫无停顿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左手捞过堆在椅背上的风衣,从口袋里抓出手机。 关机、拆卸电池、反手扔进床底,一气呵成。 下一秒,他把风衣往肩膀上一搭,双手按住窗台———— 太宰跳了。 向着窗外,武装侦探社的楼下。 他按住窗台向外一跃,双脚蹬住墙壁,缓冲着下坠的冲击力。 几个借力之后,宛如半空转身的猫科动物,太宰没有惊动任何人的、落在了地面。 他没有任何犹豫,头也不回,一头沖向了未知的黑暗———— 就在太宰逃窜的身影背后,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宿舍里,有个房间的灯光「啪」的打开了。 第35页 「太宰——!!」 是熟悉的吼声。 紧接着,陆陆续续,有不同的房间也开了灯。 正在房中陷入酣睡的社员们、揉着眼睛,迷迷煳煳地开门、探出头。 「啊、怎么了……?」 「……国木田先生?」 「好像喊了太宰先生、吧。」 「哦。是太宰先生……」 「是太宰先生、啊……」 国木田独步连备用钥匙都没有掏出来、也没有用上异能力独步吟客。 他直接上脚、踹飞了太宰治的房门! 在诸位社员目瞪口呆的注视中,瞪着已经逃之夭夭、人去楼空的宿舍,国木田冒着满脑门青筋、露出冷笑。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 那是,非常可怕、恶狠狠的声音。 叫人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用颤抖的声音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国木田先生?」 国木田以怒火未消、杀气腾腾的眼神,攥紧拳头说。 「啊。我一定要叫那傢伙懂得、轻易放弃生命————」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不可原谅) (理想的那个世界,不应该用生命作为交换啊!!) (可恶!!!!!) 然而、在国木田回过头的时候,注视他的、只有同伴们难言的眼神。 「要让、太宰先生,珍惜生命…………?」 拖长的省略号后面,毫无疑问是个问号。 到了这时,国木田差不多也清醒过来。 毫无疑问,大半夜穿着成套睡衣、一脚踹开武装侦探社同事的房门、揪着对方衣领让人家珍爱生命什么的,无疑是变态才会做出的事情。 这种失态的行为,无论何时都不曾出现在他的计划里。 (但是) (从那些弹幕描述的、那个世界里) (还有,凭藉这双眼睛,明白到的那个太宰的言行举止) (不能原谅) (不能接受) (除了那个白痴、其他人全部「幸福」的世界) (并不是正确的啊!!!) 他揉了揉眉心。这种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 用冷静下来的声音,国木田问:「刚刚、还有谁看见————」 窒息一般的痛苦突然涌上来!国木田感到一阵目眩,无法唿吸,连胃液都轮番上涌,眼前一阵发黑。 等到再一次恢復了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被同事们扶着坐到了地上。 喉咙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那个,是人体拼命咳嗽之后、残余的痛苦。 国木田以坚韧的意志、忍耐住身体上的病痛。但是在另一种意义上皱起眉。 (不能说……?) (难不成,是那个太宰最后试探出来的、所谓……) 他缓了一会儿,拔出衣兜里的自动笔、翻开新一页的手册本。 (不行) (无效) (凡是相关的字迹,都完全显现不出来) 国木田又换了一种方式,他试图敲击出摩斯密码,然而在同伴们听来、却只有一片无规律的节奏声。 「……那么、就只能等待乱步先生出差回来了吧。」 国木田慢慢吐出一口气,镇定地说。 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们,显然也意识到,有什么暂时无法理解的事情正在发生。 不过,出于对同伴的信赖、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惶恐不安。 喝了两口镜花端来的温水,又自己站起了身。国木田为自己突兀的惊扰给大家道了歉,拍了拍自己睡衣上的尘土,准备回房间。 虽然已经绝对睡不着了,剩下的时间也不可浪费。 「那、那个……」敦战战兢兢地问,指着太宰治洞开而空无一人的房门: 「太宰、先生,他…………?」 「啊。那傢伙吗。」 国木田说着,推了推眼镜。 浮现在那张面庞上的,并不是对平时生活中、搭档每天入水的暴躁。 那个,是悲悯的、怜惜的、宽容的,——如同圣人一样的微笑。 「让那傢伙在水里多泡一会吧。等会我再去河流下游捞他。」 国木田一反常态地表示。 「……怎么说呢。也挺值得同情的、吧。」 国木田独步急匆匆地回房了。 而中岛敦,出于过度震惊、差点在原地变成一座石膏像。 少年瞪大眼睛。 (国木田先生) (终于被、太宰先生——) (逼疯了??!?!?) *** 与此同时,港口黑手党大楼,一片灯火通明。 身为首领的森鸥外,已经一个电话,将中原中也紧急叫回总部。 他显然也尝试过、并深刻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可说」。 此时正一边由爱丽丝给自己检查身体、看是否留下了什么后遗症,一边再一次同中原中也确认: 「那么。中也君,真的什么也不记得吗?」 「没错。」 以肃然的姿态站立着,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笃定道。 「完成任务之后,我直接回家休息了。睡醒之后接到首领的电话,便立刻返回了这里。」 中也显然对首领的发问感到困惑,但依然认认真真回忆着今晚的经歷,如实回答。 第36页 「…………唔。这样。」 森鸥外摸了摸下巴,沉思了一下。 「中也君。」 他笑眯眯地问,「想不想同太宰君见上一面呢?」 「哈???那条青花鱼?!?」 在中原中也脸上,浮现出强烈的嫌弃。 但重力使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如果是、首领命令的话……」 (真是、脸上写满了不甘愿啊,中也君) 森鸥外笑眯眯地想到。 (只是、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在那一瞬间——) (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 (连我都感到一丝后悔) (一心求死的、那个孩子) (我是不是,做错了————) 森鸥外垂下视线。 再次抬起眼睛的时候,他依然是那个令人捉摸不透的、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不会有人知道,曾经有一刻、在这个男人心底,冲击着最优解的强烈情绪。 「既然来了,就留下来一起检查检查身体吧。」 森鸥外微笑着,「别这么抗拒哦,中也君。」 「说不定,『双黑』还有再次復活的、那一天呢。」 中也:「………………是……」不可能的吧。 *** 同一时间,异能特务科,灯光亮了一整夜。 *** 在「书」的背面。 被某一个男人、选择了「幸福的可能性」。 在这样的、那个世界里。 「——首领。」 「…………太宰、」 「太宰。餵。」 中原中也的唿唤,不间断地响起。 与此同时,各个感官陆续復甦了。 额头枕着手臂,鼻尖下是硬质的古董家具。 耳朵听见机器近乎无声的嗡鸣。那个,是前段时间才进口的高级防御机关。 闻到了浓郁的苦涩的噁心的咖啡味。是吗,已经是这个时间———— 「……」 太宰治从办公桌上抬起头。 眨动的鸢瞳里,与其说是不近人情的冷酷、不如说是震惊吧。 「…………我、睡着了?」 统领巨大黑暗组织、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不敢置信般低声自语。 中原中也、拥有黑手党最强战力的最高干部,正站在办公桌前。 在板着的面孔下面,有什么被抑制许久的冲动、不断翻涌着。 这令他从胸腔最深的地方,深深、深深的,嘆着气: 「不是。」 中也几乎忍不住讥讽地,这么说。 「你那个、与其说是睡着。」 「——不如说是『昏迷』吧。」 他简直难以控制住自己。 「就算再怎么样,你也只是一个人类而已。再这么拼命下去的话、早晚有一天、你…………」 剩下的话语,中原中也没能说出口。 重新端坐在漆黑王座上的男人,以不含温度的视线注视着他。 在那张叫他恨不得一拳揍烂的面庞上,浮现出冰冷的微笑。 「这个、是训斥吗?」 港口黑手党首领,充满压迫感的发问。 「不。是劝诫。」 黑手党的最高干部,面无表情地回答。 两个人毫无动摇地互相对视了一会儿。太宰治的目光,在中也身上暗红色的衬衫上微微一打转,又敛了下去。 (总觉得…………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他略微走着神。 (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像,有种落雪的感觉) …………心情,似乎没那么差了。 仅仅睡上十二分钟,就有这种成效吗? 太宰站起身来。他走进首领办公室后的休息间,推开盥洗室,把整张脸埋进冷水里。 (冷) (好像在何处、也感受过这种寒意) 他放纵自己窒息了几秒,便再次返回充斥着死亡感觉的房间。 庞然大物般的港口黑手党,再次运转起来。 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带动着罪恶的金钱与权势,滚滚流动。 在那个苍白纤细的手指下,每一份简单的签名、都不知要带走多少人的性命吧。 为了防止每天暗杀、站在男人背后一步之遥的中原中也。 那个是,最近又最远的地方。 冰冷的齿轮,向着被男人所选择的幸福终点,嘎吱嘎吱转动。 太宰治从文件中抬起头,看着亲手送来咖啡的秘书,微微笑了一下。 「帮我留意一下、最近有关哑弹的消息。」 「这件事情就拜託你了。」 「——银。」 *** [阿■■观测记录] [观测开始日期:人类歷史西历20■■年] [观测对象:■■■] [影响因素:■] [可能变量:■■■■、■■■■■] [……] […………] [观测结果:a0■世界绝望化进程加速中] [绝望程度:20%] 第19章 第二个世界 太宰治睁开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地板。 纯白的…………房间—— 想起来了。 潜意识里些微的、被强迫忽略过去的违和感,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 与此同时,在上一个世界的终局、利用刀剑付丧神们的神隐所试探出来的结果,正好可以对规则进行补充。 第37页 规则一、纯白房间内无法进行攻击/遭受伤害。 规则二、来自不同世界、不同时间空间的人,被有选择的拉进纯白房间,以「改变註定没有未来的、绝望世界」为目的。简单来说就是「游戏通关」。 (彻底毁灭世界会怎样呢?) (游戏失败会怎样呢?) (在游戏里死亡会怎样呢?) 规则三、或许正有不同维度的存在正在观测这一切。 (为了取乐?) (为了监视?) 目的不明。 且需要证实这一点。 规则四、纯白房间的亲身经歷者,在脱离并返回自己所在世界时,会丧失这段时间的记忆、且忽略这一过程中意识到的违和感、放弃进一步探究。 (观测到这一切的人,又是否会丧失这段记忆?) (如果结论是否定的,那么世界又是否会因此改变?) 并且,显然两边世界的时间是并不同步的。 (结论一、以此为前提,或许不必如上次一般赌注压得太大。…………不。还是应当尽早回归自己的世界。越快越好。) (不过,这一次恐怕就没有那样简单了。) (如刀剑付丧神般单一纯粹的世界,再次遇见的可能性应当很低了。) (……不。应当考虑到,『那个存在』到底以怎样的标准来评定『绝望世界』?) (结论二、嘛) …… 太宰治微微垂下眼睛,思绪如光如影、转瞬间就将之前试探出的所有情报归纳在一起。 他思考的速度之快之深,不过几秒。 再次抬起眼睛之后,他打量着同样出现在纯白房间内的两人。 和上一次不同,这次坐在正中央白椅上的,是一个面容稚嫩、大约16岁左右的少年。 蓬松的褐色头髮,橙褐色的眼睛。 衣服是简约的白衬衫、马甲、西装裤。但是在领口上有一个不算明显的、徽章样式的花纹。 太宰不由得微微一挑眉。 (画着子弹与……贝壳?) (家徽吗?或者有其他象徵含义?) 除此之外,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这个少年的右手上还戴着造型奇异的指环。 装饰有兽首及字母的一端戴在中指、造型更精简而显示出「x」字符的另一端,则戴在尾指。 两个指环以短短的链条相连。 少年看起来还没回过神来的样子,正微微瞪大眼睛、茫然的左右看看。 坐在太宰对面、褐发少年右侧的男人,倒是伸出手来挥了挥。 同时自言自语般咕哝着:「……生得领域?」 紧接着,如同对视线很敏感似的、明明双眼被绷带包裹着,却依然将面孔毫无差错对上了太宰的。 「呦。」 这个目测身量高挑的男人,以一种略显轻浮的声线打了个招唿: 「小哥。看起来你也是不露眼睛的同好吗?」 那头柔软的白髮被绷带打理出一个向上翘的髮型,相当引人注目。 穿在身上的漆黑高领及膝外套,以及成套的长裤,给人一种制服似的制式固定感。 太宰没有理会那句明显的试探,而这时候少年终于反应了过来,露出非常「正常人」的反应、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无果之后,抱着头大喊了一声:「我在做梦???!!」 看起来他整张脸都要皱到一起去了,简直满脸写满了抗拒。 「不要啊!!!!这是什么啊!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努力记住了————我明天可还是要补考的啊!!!」 少年一头撞到桌子上。闭着眼睛大喊: 「快让我醒过来!骸!!骸你在的吗——??」 「……」 「……」 两侧的成年人,同时以「啊?还需要补考的吗?」——之类的诧异眼神望了过去。 被这种无意间的学霸气场暴击,少年看起来快一口气噎过去了。 「醒醒吧少年!」白髮男人愉快地说,「虽然不知道你喊的『骸』是谁,我们好像既出不去、也没法从椅子上站起来啊。」 他舔了舔嘴唇,笑容加深了: 「不如试一试——暴力清醒法,怎么样?」 白髮男人抬起右手,三根手指曲起、仅竖直食指。 明明那笑容依然轻松愉快,明明那姿态如此随意悠闲。 整个空间却瞬间焦灼起来! ——而那攻击的对象,正是对面气场暗沉的、黑衣红围巾的男人。 被如此强烈的敌意所指向,太宰倒是微微笑了一下,交叠了双腿。 「我没有意见哦。」 太宰轻柔地说。 「看起来你的攻击方式异常干脆呢。真不错。是一击毙命吧?」 「当然当然,放心啦!」白髮男人无比爽朗地回应:「会帮你挫骨扬灰的哦!」 两个人对视着,明明彼此都浮现出笑意、气氛却无比险恶。 「等等。————都给我住手。」 褐发少年突然说。 在对方攻击快要爆发出的一瞬间,在少年额头上燃起了火焰。 以举起双手、拇指相对的姿态,从那双手掌中释放出了坚冰。 不足半米的冰墙凭空构筑在桌面上,阻断了两人的视线。 下一秒,火焰也好、冰墙也好、无形的攻击也好,全部消散了。 第38页 「哎哎、是这样啊?」白髮男人揉着自己的后脑勺,略带不爽地嘟嘟囔囔。 接下来,他像是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笑嘻嘻地向少年搭话:「哦哦真有趣啊,你看起来和刚才不太一样?——怎么样?现在清醒了吗?」 熄灭了火焰的少年,一脸崩溃地吐槽他:「那叫什么暴力清醒法啊?打中了就没命了吧?别说是清醒、直接就可以去天国了耶??明明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少年扭头看向太宰,「——先生你倒是也说两句啊?刚刚可是差一点就被攻击了!!话说为什么只有我在吐槽?!」 太宰沉思了一下:「要是能从这个腐朽世界清醒的话…………」 白髮男人还很雀跃:「对吧对吧?绝对用不到第二击哦!」 褐发少年:「——都住口啊!!!在未成年人面前做什么危险发言呢??」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这样不行。会始终在这个话题上停滞不前。 他遵从了自己的超直感。 「我是沢田纲吉。」 少年板起脸,自我介绍道。 当那股日常的、邻家少年的气氛从他身上褪去,那双橙褐色的眼底,便浮现出柔和、稳重、与坚持守护的颜色。 他挺直腰背,用久经锤鍊才习惯的社交口吻说: 「是————预备上任的,新·彭格列一世。」 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目光心虚地一飘,「啊、那个、大家可能,没听说过吧……」纲吉的声音越说越小,「就是,是……黑手党、来着…………」 两个成年人的神情,又有一瞬间变得复杂了些许。 不过,话题因而得以继续了下去。 白髮男人兴致勃勃举高了手,「我啊、我呢,是五条悟。咒术界最强哦。以上。」 (沢田纲吉吐槽:「基本上什么都没说啊?!话说咒术界是什么??幽灵吗???」) 五条悟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笑嘻嘻地发问:「那你呢?绷带先生?别说自己是什么良民哦,我可是不会信的。」 他压低了嗓音,几乎有些亢奋的: 「哎哎,换个地方……真想看看你身上的诅咒啊。」 「恐怕————杀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吧?」 五条悟危险又雀跃地低语。 「那种气氛是要怎样?你是被大半个国家畏惧诅咒了吗?」 「……」 黑衣红围巾的男人抬起鸢瞳,冷冰冰地笑了一下。 「太宰治。」 他的介绍并不比其他人更具体到哪里去。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哇哦哇哦,」五条悟非常捧场地拍手鼓掌,一边转头沖沢田纲吉说「是同行哎?要不要去要个签名什么的?」、一边问「所以接下来要干嘛?三个人开座谈会吗?呜哇饶了我吧——」 太宰治排除了无用的噪音,将之前分析出的几条规则简单分享了一下。 「目前为止,还不知道上一次的经验是否可以派上用场、以及这一次的『通关条件』,亦不知是否为『三人通关』。」太宰沉思着说,目光虚虚停在桌面上。「总之,我们可能分散在不同的空间、时间,一旦开始,恐怕很难及时联繫到了。」 沢田纲吉努力将几条规则记住。终究还是没忍住好奇心。 「那个、太宰先生……」 纲吉为那阴郁可怖的气场微微瑟缩了下,但倒也没显出什么抗拒。他鼓起勇气问,「上一次,是怎么通关的呢?」 五条悟侧头看了眼居然神情如常的少年,为对方的勇气啧啧称奇。 (不愧是同为黑手党吗?居然不觉得那傢伙是个可怕的幕后黑手之类的……。这小鬼,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啊。) 而同样并不知道「超直感」的太宰,怀着些许恶趣味、回答道: 「——毁灭世界。」 顶着沢田纲吉槽多无口的表情,纯白桌面上闪现出新的文字: /从人类的负面情绪之中诞生出咒灵,而将咒灵祓除的则被称为咒术师。1989年12月7日,动摇了世界平衡的某个最强、降生了——/ 在五条悟的「哈?!」声中,三个人自纯白房间中消失了踪影。 第20章 02 另一个世界,武装侦探社。 在这段时间内,无论是谁,上至社长、(侦探社唯一的)侦探,下至刚加入一段时间的新人们。 大家全都感受到了侦探社内微妙的气氛。 刚出差回来就被国木田独步恭敬拜託了,江户川乱步拿出黑框眼镜戴上、却又很快摘下来。 「……什么都看不出来哦。」 侦探沉吟着,翠绿眼睛眨了眨。 「但是没关系。我觉得是件好事!『那个存在』应该是…………嗯……我差不多猜到一点点。」 嘟嘟囔囔这样自言自语着的、日本第一的侦探,突然跃跃欲试的笑起来。 「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样,但是果然很有意思吧!」 乱步露出一个大大的、满怀期待的笑容: 「太宰在哪里?」 国木田闻言,推了推眼镜。 (啊啊,糟糕,要来了!) 中岛敦在心底疯狂吐槽。 (让侦探社这段时间气氛奇怪的罪魁祸首————) 第39页 「太宰的话,这时候应该正在楼下吊颈。」 国木田抬起左手,看了眼手錶。居然完全不生气,异常心如止水、心平气和地说:「再过五分钟我去救他下来。」 「呜哇!」 果不其然,连乱步先生都被吓了一跳,睁大眼睛。 「这么溺爱太宰可不行哦?」——这么说。 敦:「……」 敦:「……?」 (乱步先生!!用了一个奇妙的词语啊!!!) (溺爱谁??谁溺爱??) (哎、但是——这段时间确实无论怎样,国木田先生都没被气到发火) (难不成真的…………) 敦可耻地动摇了。 「不是啦。我是说太宰应该也明白的,他就是趁着这段时间在撒娇而已!不可以惯着他啦!」 乱步先生鼓起脸颊,不知道在生谁的气、总之生起气来。 「下一次有什么想说的话、还是直接说比较好。只有抓住太宰的耳朵怒吼进去,那个习惯逃走的人才愿意听吧。」 武装侦探社的支柱拍了拍手,用开心的声音说: 「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是侦探社的社员嘛!——国木田!」 「是。」 「笨蛋太宰就交给你了哦!」 「没问题,乱步先生!」 于是在以铁线枪打折树枝、并以对方屁股落地的姿势解救了受害人之后,国木田真的用双手抓住沙色风衣的男人。 太宰拼命咳嗽、额头上冒出虚汗想要逃走,而国木田全都充耳不闻,只是紧盯着太宰的眼睛,沉下声音说: 「太宰。就算你游手好闲、作风轻浮、动不动就打断别人的计划、凭藉着一张脸到处去勾搭女性、欠下无耻的赊帐金额、偷走别人的钱包、每次打电话找你不是在水里就是在树上————」 太宰:「…………国木田君,真的对我意见很大啊。」 「但是!」国木田强调了这个词,「你是、对我们很重要的同伴。你明白吗?」 那双眼睛,不允许他逃避的、笔直将光芒照进他心底。 (救人的事) (善的一方) (……我明白了呀,织田作) 「不会让你孤单一人死去的。太宰。」 武装侦探社的同伴这样笃定说。 太宰眨了眨眼睛,有某一刻露出(和另一人很像的)温柔的微笑。 当然下一秒,他还是因为言辞轻浮被按住肩膀使劲晃了起来。 (可是、可是啊) 太宰眯着眼睛做鬼脸。 (那个傢伙、他的救赎) (又在什么地方——) ………………这样想着的太宰治。 当天晚上就、后悔了。 熟悉的映画馆。 熟悉的屏幕。 熟悉的弹幕。 太宰治:「。」 所以人就是不能太有良心是不是? 他闭上眼睛就是一阵疯狂输出。 试图在脑海里杀死自己。 (无效) 试图一口气不停歇地默背《完全自杀手册》第三章。 (无效) 试图用意识做出各种高难度扼喉动作。 (无效) 太宰治:「……」 我累了。 生活为什么要残忍对待我这只可怜又无辜的小猫咪? 他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会,才恢復理智看向屏幕。 略过那位首领太宰不提,这次出现的两人,看来都是来自其余世界的。 ……弹幕已经尖叫疯了。 武侦宰略过满屏幕的「啊啊啊啊啊啊」,眯起眼睛,辨认着有效信息。 那么,首先是自称「沢田纲吉」、被弹幕叫做「27」(话说为什么是这个数字?)、「十代目」(刚刚不是说新彭格列一代首领吗?)、「兔子姬」(?也不是白色红色配色啊)、「进化后的废柴纲/黑兔子」(???)。 武侦宰:……有时候我真的很难理解人类思维呢。 不过、嘛。 从那些七嘴八舌的弹幕上看,这少年不仅是黑手党的首领,还在14岁的时候就拯救了世界,而且还不止一个平行世界——那数字多达八兆亿个。 武侦宰:?所以现在黑手党都流行去拯救世界吗?那下次该轮到森先生了呗?好耶!! 他又仔细打量了下满脸写着「好骗」的褐发少年,感觉很微妙。 真的吗?这是怎么拯救世界的?靠友情和爱吗? 算了算了。反正他也不是黑手党了。就算拯救世界也轮不到他。 武侦宰理直气壮地想。 值得一提的是两条vip弹幕。 如果和上一次推断的一样,应当是来源于他们的本源世界。 而这两条都是萤光橙色的。 一条是:「十代目!!!!!!!!!!!!」 感嘆号多得快要溢出屏幕。可见发言人心情之激动。 ……所以为什么到现在还要叫做十代目? 另一条简单多了,短短两个字、像一声冷哼: 「蠢纲」。 几乎叫人想问为什么对方能发语音。 武侦宰又观望了一会儿,情报整理得差不多了,又转去观察另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微妙地有点不爽。 啊这种,是武力派吧?身高为什么这么高?不觉得很对不起这么多年努力喝牛奶的小蛞蝓吗? 第40页 说话的语气很拽啊,上来就攻击人?哼~真了不起~ 装模作样装疯卖傻的,不觉得很丢脸吗?这么大个成年人了哎。 ……总有种微妙地把自己也吐槽进去了的感觉。 武侦宰哼哼唧唧地看弹幕,满屏幕的「啊啊啊啊啊啊活的5t5!!!」、「说话的5t5啊啊啊啊啊」、「他动了他动了啊啊啊啊啊他唿吸了!!!」 还有「我的天哪是前传的5t5啊!!!」、「太难得了绷带5t5我不行了呜呜呜」、「大家都给我按头去看咒回前传啊!!纯爱战神我沖了——」、「我爱这一套高领长款高专制服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有「我要看5t5跳舞啊啊啊」,然后满屏幕都是「5t5跳舞」。 看得武侦宰面无表情。 (那傢伙再次出场的时候,你们也没这么激动啊) 他在意识里幼稚地鼓起脸。 (哼哼…………你们这些见一个爱一个的女人:<) 这时候倒是出现了另一个vip字幕,萤光蓝色的。 第一句微妙的和五条悟重叠了:「生得领域?」 (大概是个什么专有名词吧。能够生成另一个空间吗?) 第二句就震惊多了,大概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弹幕煳了一脸:「悟?!?!」 武侦宰有点儿幸灾乐祸,等着别人世界观炸裂。 然后。要命的。来了。 一条、萤光黄色的弹幕,满含震惊飞过。 「太宰先生……是、港口黑手党首领……?」 看来是才明白过来。 第二条简直是陷入了沉思: 「原来如此……太宰先生……森首领吗。嗯。在下明白了。」 武侦宰,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 你,你明白了什么?! 第三条紧跟着过来:「区区……胡言乱语些什么?!太宰先生怎么可能是你的?!」 武侦宰:啊?什么?前一条弹幕早不知道被刷到哪里去了好吧!话说为什么要反驳那种弹幕啊?! 第四条:「简直、不知廉耻!竟敢妄想太宰先生?!还想舔………………、咳!!在下绝不会饶过你的!」 武侦宰:断句断在了奇怪的地方啊!!!!!!我先绝对不会绕过你啊!!! 第五条、第六条、第七条………… 在不应当的地方,呈现出了卓越的不折不挠呢。 弹幕终于不耐烦了: 「这是哪里来的毒唯???」 「vip就了不起吗?」 「我靠这听着不仅像毒唯,还像个私生饭啊!」 「说得跟谁还不是个过激宰厨似的?!?!」 「??你说不允许就不允许了吗?宰宰在我床上你听见了没有?!」 片刻的、震撼到头脑空白似的停顿之后,弹幕上有来有往、吵得更剧烈了。 武侦宰,面无表情。 (决定了。芥川。) 他眼神冷漠,这时候真希望弹幕能出个屏蔽功能。 (丢脸丢到了其他世界啊?!) 武侦宰:「住口。芥川。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去夸敦君一句话。」 武侦宰:「听清楚了吗。」 被迫发了弹幕、暴露了自己存在的事实、不得不面对惨烈现状的武侦宰,脸上浮现出连敌人血液都能够冻结的冷酷神情。 芥川:「你是谁?!刚刚那个冒充太宰先生的吗?可恶!在下必将以鲜血洗清这份耻辱!!」 武侦宰:…………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到了这时,千钧一髮之间,拯救了横滨三刻构想的、是降临到新世界的三个人。 连弹幕都震惊到清空。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 【弹幕: 「我我我、我先去考据下漫画,我觉得我至少能认出来27在什么地方!」 「没错,至少是个现代城市的街道!」 「………………5t5那边,不用去查了。」 「啊……卧槽……」 「我是学日本歷史的、我知道……」 「我也是学古代史的……」 「看那个冠帽、绘扇、外袍、石带、平绪、鱼带……」 「不用看那个我也知道!我靠平安京啊?!」 「平安时代啊????5t5大少爷该怎么办?!」 「没有甜点吃的啊!」 「先别说甜点不甜点,就那个白毛蓝眼睛该怎么搞???不会上来就被人当成妖怪了吧?!」 「……5t5要在一千年前做什么啊…………」 「首领宰看着也不在市区啊。」 「这深山老林的,又是传统日式建筑,面积还这么大……」 「——我靠?!」 「靠!!」 「粗口警告?!」 「对不起但是——」 「那是幼年五条悟吧???!?!?!?!!」】 第21章 03 ——这是一座歷史悠久的传统建筑。 打量着周边环境的第一眼,太宰治就意识到这一点。 幽森静谧的树丛竹林环绕着,营造出一种安静、古典、雅致的氛围。 一眼望不到边的大面积木质住宅,可以说彰显着自己的阔绰吧。 迴环而层叠的走廊,想必会让初来乍到的人、因惶恐而垂下脑袋。 精心布置了碎石的庭院中,惊鹿蓄满了水。 第41页 ——竹筒的一端轻轻磕在圆石上,发出含蓄的敲击声。 典致优雅。 (装模作样) 古朴庄重。 (腐朽衰败) 质朴纯粹。 (藏污纳垢) ……啧。 这时,有毫不掩饰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来。 重量不足、步距较小。 是个年龄不大的孩童。 闯入视线的男孩、印证了太宰脑海中一晃而过的猜测。 那是个大约八岁左右的男孩。 柔软的白色短髮,睁圆了的琉璃蓝色眼睛。 穿着一身映有蜻蜓纹路的浅色和服,那是垂感很好的昂贵布料。 从面容上来看的话,无论是谁、大概都会赞嘆一声吧? 然而,男孩下一秒开了口。 「你是谁?」 他以毫不客气的态度说着问句,那张端正面容上没有半点表情,显出些看不起人的自傲: 「身上没有咒力啊……普通人是怎么进来五条家的?」 (唔。果然如此。) 遍身黑衣的男人轻轻笑了笑,可那笑容是不含温度的。 居高临下望过来的那个视线,带上刻意的怜悯意味。 「怎么。笼子里的小鸟,也有勇气这样说话啊。」 太宰轻柔地说道。 「?」 仿佛还从来没遭受过这种态度似的,男孩禁不住愣了一下。 带着点新奇、又带着点恼火的,哼了一声。 「明明很快会被处理掉的是你自己吧,居然一点也不害怕吗?」 站在原地的男人并不为此所动。 「区区一个大少爷,倒挺敢说的呢。」 这下男孩眯起了眼睛:「这么说,你很强喽?不如努力讨好我,说不定我愿意为你争取死缓呢。」 「小孩子的笑话就说到这里结束吧。」 太宰以毫不留情的态度,嘲笑道。 【弹幕: 「我、我瑟瑟发抖…………」 「啊这,我可真没想过首领宰和幼5t5相遇,会是这个相处模式啊……」 「为什么这么针锋相对的?」 「宰宰这是心情不好了吧?是想到什么了吗?」 「等等,就我注意到5t5说首领宰没有咒力?」 「呃,异能力不算的吗?」 「可是上个世界就把异能力当灵力用了吧……?中也的重力和炭治郎的唿吸法也一样啊?」 「难道是世界不一样、规则也不一样吗?」】 这一刻,被五条家大少爷甩在身后的人,察觉到事态有异、纷纷满含警惕地围了过来。 紧接着,就不由得感到了震惊。 「普通人?!」 「没有咒力……?」 「快说!你是怎么潜入五条家的?」 被众人或是举起咒具、或者捏起术式(在普通人眼里只是比划起奇怪的手势吧)——这样威胁着,在太宰治的面庞上,浮现出愈发明显的厌恶。 「……果然、吗。」 他低声自语着,满怀不耐的。 「就算是把我扔进滚热的岩浆里,也好过扔到这么一个腐朽破败的活棺材里面吧。」 就站在他身前、刚刚才一副不爽模样的男孩,「噗嗤」一声被逗笑了。 太宰倦倦地扫了他一眼,半转身,沖众人敷衍地举起双手、挥了挥。 「是是。没错。完全的普通人,也没有武力值哦。」 太宰甚至反过来催促道,「不如快进到下一步怎么样呢?就是身上冒出老人臭的那些老头子们围着我,一边想着『咦这个小鬼怎么敢』、一边打算利用干净我身上最后一点价值再处理掉——的这样一步。」 「彼此都心知肚明吧?我啊,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过家家哦。」 明明被武器所指着的,是这样一个面色苍白、身材高挑却纤瘦的男人。 禁不住在这般话语下感到瑟缩的,却是手持武器的「强者」。 (令人迷惑……) (为什么会点明——) 「为什么会点明事实?这种浪费口舌的事情,还需要想吗?」太宰愈加不耐,抬起眼、环顾了一圈,自己选定了方向。 「是那边对吧?刚才那个发出信号的忠僕先生?啊看来被我说中了。——走了走了。你们要跟上也可以哦。」 男人以散漫的、讥讽的、挑衅的声音,这样说。 不知从哪一句话开始,就不知不觉被牵着鼻子走了。 维持戒备的咒具,甚至不知该不该放下。 (明明只是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吧??) (既然能来到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多少也应该心里有数啊?!) (——为什么不畏惧) (——为什么不屈服) (——为什么不害怕) (……) (不。应该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定要告知长老们、让他们亲自定夺的) (所以…………) 年幼的男孩站在迴廊上,盯着男人不知怎样推断出了方位,自顾自走向御三家之一、咒术界的最高层,那厌倦而不耐的步伐,简直像是打算捏着鼻子吃掉讨厌的红姜,而绝非擅闯五条家的战慄害怕、惊慌求饶。 家族里那些自持身份的讨厌鬼们,就仿佛被对方身上可怖的气势所震慑住了一样,就算手里还掌握着武器、却已经像是被熘着走的小狗狗们了。 第42页 ——傻呆呆的,跟在黑衣红围巾的男人背后,与其说是戒备、不如说是呆愣着跟着走了。 男孩伸手一捂嘴,闷声笑了起来。 蠢死了蠢死了。哈哈哈哈哈—— 那些傢伙们也有今天耶? 「少爷,」背后传来女僕的低声催促,「今日有人擅闯本家,不如您先回房吧?」 那双琉璃蓝色的六眼闻言看向了那里,浮现出被打搅了乐趣的不悦。 「不要——」五条悟理直气壮地拒绝道,停顿了一秒之后,不知为何又改变了主意: 「你们先走吧,我等下就过去。」 「这……是。我等明白了。」 恭顺低下头、如人偶般安静退下的女僕们。 那曾经是、这所古老住宅里,司空见惯的沉闷景象。 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 都宛如复制粘贴。 毫无新意。 连唿吸都如同被包裹在粘稠的树脂里面。 每一天活着就好像死去。 然而、 然而—— 男孩的眼睛眨了眨,微微发亮。 他毫不犹豫地跳下走廊,快步走到黑衣红围巾的男人、方才站立的地方。 蹲下来,用手扫去薄薄一层浮土。 ——在那块地面上、在方寸之地间,不知何时,静静躺着一枚耳机。 漆黑的。小巧的。只有指甲盖一般大小。 与其说是耳机,不如说是纳米级别的窃听器吧。 (宛如死水的生活) 男孩想都没想,直接戴上了它。 (在今日今刻起,有了变化) 【弹幕: 「这波操作我炸裂了!!!!!」 「不愧是首领宰!!上来直接正面对脸狙啊!!太帅了好叭!!!」 「?宰宰什么时候故意扔了个窃听器?我明明眼睛都不眨地舔了我都没看见?!」 「5t5观察的好仔细啊!不愧是六眼!」 「我只有四眼真是对不起了hhhhhh」】 另一边、同五条家长老们的对话,实在没有新意。 「…………以上。无礼的擅闯者。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身形半遮半掩在屏风后面。 故作威严的嗓音。 装模作样的氛围。 死而不僵。故弄玄虚。贪婪。垂涎。怀疑。傲慢。 ——噁心。 太宰以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 (无论何时。对这种家庭、这种氛围) (我果然还是——) 「不用试探了。」 太宰突兀地开口说,「我的确是看不见的。包括现在正从我右手边飞过来的『某个东西』。尝试着信任一下自己的直觉,怎么样呢?」 不等对方发出高高在上的质疑,太宰接着说。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很简单的事。坐在我正前方的老先生,刚刚明显的眼神变化、眉毛挑动的弧度、嘴唇口型是『蝇头』……等等之类,细节还有很多。没必要再听下去了吧。总之是某种经常用于试探的、从名字上可以看出是飞行类的小型生物吧。」 「让我们省略一切啰嗦的开场白,如何?」 明明位于下风的是这个男人,不知为何,却显出游刃有余的模样。 并且仅仅凭藉着简单的言语,就开始一步步将局势掌控于自己手中。 「你这无礼的小鬼!到底想说什么?!」 长老们果然被触怒。 「哎、这种浮夸的演技就算了吧。之所以没有一上来就试图杀死我,总有个原因吧?让我来看看,你们究竟想利用我做什么呢——」 太宰浮现出冰冷的微笑,环顾一周。 那是,冷酷而锐利的、透彻的视线。 在那个视线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倒也没有意外,就是了。」 几近讥讽地,男人这么说。 「很好。没问题。我答应了。相对应的、我也有一个要求会拜託你们哦。」 太宰笃定地这样说。而五条家的长老们强撑着,以愤怒的气势怒吼道「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就不能坦诚一些说自己没有听明白吗) (还是说、被揭开了遮丑的布,老脸都红透了呢?) 太宰微微嘆了口气。 「——也就是说,五条家不满足于『御三家』的地位、想一步登天的野望。」 站在那里的男人,微微展开双臂,仿佛在炫耀般展示些什么。 「看到我就明白了吧?不明来处、但毫无疑问属于『上位者』的我。自然,为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有所立足之地,会愿意贡献出自己的智慧给五条家哦。」 黑衣红围巾的男人,在那张隽秀面孔上露出的、是恶魔般蛊惑而深沉的微笑。 「怎么样。」 男人轻声说。微微笑着。 「好好利用我的话,不仅仅只是『御三家』,连同整个咒术界——」 「都是、你们的。」 那是、宛如魔鬼的低语。 *** 当天晚上,身为『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发出通告:邀请无咒力者太宰治、正式加入五条家。 身份为—— 五条下一任家主、五条悟的、 老师。 【弹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了一阵,突然千言万语彙成了一句话: 第43页 「啊啊啊啊啊太宰治又要做老师了!!」 「虽然但是——!」 「无敌的五条悟——」 「快逃!!!!!!!」】 第22章 04 在当天的、晚些时候。 泰然自若,行走在五条家走廊上的男人,被孩童拦了下来。 本应当在绝对安全之前,始终呆在安全领域。 仅出生便打破了咒术界平衡的、世上绝无仅有的「六眼」。 此时已经在黑市里身价上亿。 ——五条家的下任家主、五条悟。 并没有阻拦长老们宣布「老师太宰治」的通告,也没有警戒其他任何一个人。 但却提前拦在了这里,挡在了太宰回房间的路上。 就算是仰起脸看人,男孩也显得十足傲气。 倒是一双琉璃蓝色的漂亮眼睛,微微泛着光。 「故意让我听到那些,你想做什么啊?」 五条悟毫不客气地说,完全没有要在「老师」面前加上敬语的意识。 「就不怕我告诉那些老头子们吗?」 太宰垂下眼睛,冷淡地看了看他。 「别的没学会、明知故问的废话倒学了不少呢。小鬼。」 面对可能将决定自己生活状态与身份地位的「学生」,太宰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放缓。 ——老师不像老师。 ——学生不像学生。 自第一次见面起,就维持着针锋相对状态的两人,正是如此的相处态度。 而八岁的五条悟,显然并没有成年后自己、喜怒不形于色的成熟。 被对方这样正面讥讽了,不回嘴过去、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男孩嘴角一撇,面容上便带了十足的挑衅: 「没有半点咒力,你又能教我什么呢?『老师』?」 「……」 以成熟大人的从容态度,太宰微微一嘆。 「看来,你还没明白过来。有听没有懂呢,五条君。」 那个从高处降临的视线,是没有温度的。 「不过,没有关系。并非『老师』身份的第一课、是免费的哦。」 太宰轻柔地说着,抬起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 五条悟突然捂住了耳朵。 被男孩以玩耍心情、新奇地一直佩戴在耳朵里。 从那个窃听器之中,传来了针对人体的声波。 经港口黑手党几度升级过,拥有能够一瞬间催眠人体、放倒敌人的能力。 而正面遭受这个的,是轻敌、大意、尚不能时刻保持无下限术式的五条悟。 八岁的男孩摇摇晃晃,再怎样挣扎,也只能踉跄着,向前扑倒。 ——落在视野里的,只有那个男人漆黑的裤脚。 「听好了,五条君。」 那个可恶的声音,还在慢条斯理地响起着。 (无比的轻慢。) (无比的不屑。) 「第一课,叫做——」 「『敬畏』。」 那个脚步,渐渐、渐渐地,远去了。 五条悟用尽力气,也只是勉强抬起头、抽动了一下手指。 (可恶) (可恶) (可恶——) 倒错的视野里,幻觉般显现出男人压迫性的危险微笑。 如果真的是敌人,现在他的头颅都应该被砍下来了吧。 (————可是、) 无趣般压抑在胸腔里的心脏,突然开始、砰砰、砰砰、砰砰。 错乱的跳动。 那个男人,身上在一瞬间散发出的暗沉杀意,硬生生逼迫他反应慢了半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琉璃蓝色的六眼,紧盯着男人消散的身影。 仅剩的最后一丝意识,提醒他有僕从追了过来。 紧张后怕的追问声在耳边来迴响起,五条悟尽数充耳不闻。 他只是发自内心的、一遍又一遍的,回味着这份激动。 (真好。太棒了。多有趣啊。) 这样想着。战慄着。无意识的颤抖着。 一个狂妄的笑容,不经意间浮现出来。 男孩再也难以保持面无表情的无趣神情了。 (我记住你了——) (太宰治) 深沉的黑暗袭来。 这一次,五条悟没有抗拒。 【弹幕: 「我、我就知道……」 「我也猜到了呜哇呜哇哇,宰啊,你为什么每次教学生都能教出个暗黑修罗场??」 「想想if线首领宰自杀之后,试图饿死自尽的敦敦……」 「再想想隔壁几年如一日疯狂找老师的芥芥……」 「宰宰你反思一下嘛呜呜呜呜呜呜」 「再看看刚刚幼年5t5的表情,哇可真是冷不丁吓得我一哆嗦。」 「幼年五条悟:疯、批、觉、醒。」 「世、界、名、画。」 「这觉醒早了十年啊???震撼我全家,这是什么养蛊模式…………」】 然而,第二天、满怀期待醒过来的五条悟,并没能等来自己的新老师。 懒洋洋坐着、摆弄着自己和服下摆的男孩,皱起眉头。 他盯着跪坐在自己面前、深深埋下头的僕从,不爽地「哈?!」了一声。 「你再说一遍。」 第44页 五条悟命令道。 「……是。家主叮嘱您先将无下限术式练习到熟练的程度。」 摆出诚惶诚恐态度的下仆,吐露出机械般的语言。 「………………」 男孩忍耐般思索着。 (……算了) (万一再中招,就不好玩了) 他把手指藏在长袖里,转动着那个小小的窃听器。 ——昨天晚上,他偷偷把这个小玩具藏了起来、没让长老们收走。 (要不。练好了无下限术式,叫太宰吓一跳吧) 五条悟不耐地点点头,让僕从退下去了。 第三天、第四天…… 总因为自视甚高、以惰怠态度去练习术式的男孩,这些天赌气一般用着功。 被称为「天才」的六眼,再一次显露出令人震惊的天赋。 小小年纪,不仅能够熟练使用六眼,竟开始试图掌握、简化掌印的无下限术式。 这个消息一出,立刻震惊了五条家的长老,并将消息牢牢控制在五条家内部。 第八天、第九天…… 「说吧。今天又是什么。」 冷下脸、低着气压的小少爷,竟也带上些可怖的气场。 被那双六眼盯着,僕从几乎要将额头低垂到榻榻米上面去。 显然五条悟并不会因此而感到满意。 尚且年幼的面容上挂满冰霜,不耐烦地等着一个回復。 「太宰先生说,希望少爷您经过缜密的考虑……」 「这是太宰的原话吗?」 五条悟不悦地打断道。 「…………」 僕从的冷汗几乎要滴落下来了。 挣扎了片刻之后,才喏喏小声说: 「太宰先生说……『希望五条君动一动平时用不着的脑子』…………这样。」 「哈、你倒是蛮会美化的?!?!」 五条悟额头上蹦着青筋,怒气腾腾、但不知为何第一反应却是这个: 「以后。不管太宰说了什么,你都要原话告诉我、绝不准随便更改。明白了吗?」 本以为少爷会大发雷霆,结果没想到生气倒是生气了、恼火的源头却在那里。 僕从被吓了一跳,硬是愣怔了几秒钟,才赶紧低声答应:「……是。」 (倒是和太宰先生说得一样啊) 在倒退出门的时候,自僕从心底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那个、短短几天之内) (已经夺得上层信赖的男人) (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第十一天、第十二天…… 五条悟「砰」的一声、踹开了纸质拉门!!! 房间内的人,除了某一个讨厌的傢伙、都同时看过来。 宽敞的和室。平板干净的榻榻米。 逸散出安宁氛围的插花。 悬挂着的墨宝题字。 恭敬正坐着的、身穿和服、身居高位的管理层们。 不知为何。坐在主位的,却是那个黑西服黑风衣、围巾如鲜血般殷红的男人。 微垂着头、绷带包裹住左眼的那个氛围—— 同五条家,格格不入。 (仿佛应端坐在某个直入云端的现代化大楼里似的) 五条悟无端觉得不爽,第一句发难就变成了抬手一指:「为什么他还是这身衣服?」 大少爷理直气壮地责问,「五条家不能按着那套给太宰换一身吗?和服也行啊!」 管理层人员,因为这句话而陷入了微微的骚动。 其中一人低头向五条悟行礼,苦笑着说:「哎呀、少爷,按照那个规格的话,您稍微有些难为我们了……有钱也难买的手工高级品,说得就是那种衣服呢。」 「当然。不讲究规格的话,类似款式的西服、自然应有尽有,早已备好。任凭太宰先生随意替换。」 另一人微微责难道,「不得对太宰大人如此无礼啊,悟少爷。」 五条悟瞪大眼。 (太宰大人?!) 下一秒又有点愉快。 (真有趣……果然不愧是这个傢伙。) 这时太宰轻轻抬起手来。 正如同已经训练有素的家犬。正坐于下方的管理层们,全然陷入了一片恭敬而无声的缄默,几乎是屏住唿吸的、等待着下一条命令。 「那么。暂且先退下吧。」 太宰温和地说。而这命令得到了即刻且毫无异议的遵从。 「我同五条君有话要谈。」 五条悟颇感有趣地注视着这些人鱼贯而出,甚至觉得,他们在长老们面前、都没这么发自心底的恭顺过。 「好了。五条君。」 向后靠在椅背上、合拢双手指尖的男人,以倦怠的视线望过来。 仿佛看见什么令人不快的事态展开,微微皱起了眉。 「——事到如今,你应当明白了吧。五条家,并不准备让我真的成为你的『老师』。相反,他们很戒备你接近我哦。」 太宰诉说着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 「那只是一个给外界看的名头而已,达成五条家的野望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去做你自己的事。不要追逐我了,五条君。」 「要问为什么的话。」 赶在五条悟质问之前,太宰先冷淡地开了口。 那视线依旧如同那个夜晚一样。 第45页 还是那么居高临下,不含丝毫温度。 「那个原因是——」 「现在,你还太弱小了。五条悟。」 太宰冷酷地轻笑着。 「你还没有、走上棋盘的资格哦。」 (可恶) 五条悟咬着牙。 不知从哪里来的怒火、几乎要将头脑燃烧起来———— (可恶) (可恶可恶可恶) (竟敢看不起我吗?!) (唯独你、拒绝了『五条悟』的你————) (我不允许!!) 在那样的冲动下,五条悟脱口而出: 「不可能!我绝对要让你成为我的老师!!」 嫌麻烦似的敛着眉、像斥退狗狗一样摆了下手的太宰治,便提不起精神般、厌倦地反问道: 「那么,你又想从没有咒力的我这里、学到什么呢?『学生』?」 这句话,是初次见面的那天、五条悟的诘问。 竟被原话返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霸道总裁剧场) 五条悟你是!唯一、竟敢拒绝我的男人!我记住你了!太宰治! h好像没什么毛病 (渣女剧场)?! 首领宰不是我的错。是你~主动追逐~我的背影~ e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笑出鹅叫 第23章 05 下一扇、被踹坏的房门,是长老们的议会室。 被诸多责备而偏爱的视线看过来,五条悟竟察觉到一丝久违的熟悉感。 (没错) (正是这样) 男孩理所应当地想。 (我可是「五条悟」啊?) (百年难遇的天才) (独一无二的「六眼」) (——未来当之无愧的最强) 五条悟竟有些困惑。 (所以) (不应该像这些人一样,努力讨好我吗?) 从出生起,就毫无异议的、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五条悟难以想像,居然有人胆敢在他面前说出「弱小」这个词语。 可是…… 没错。被一个不起眼的窃听器,轻而易举放倒在地的,正是五条悟。 短短十几天,眼睁睁看到五条家被牵着鼻子走、那些自诩高人一等的老头子们还一副「一切尽在眼底」的神情、丝毫不管自家骨干们都尊称起「太宰大人」的,也是五条悟。 明明只是一个毫无咒力的、普普通通的人类而已? 五条悟难得产生了困惑。 而在那声脱口而出的「老师」之后,男孩还没有来得及感到后悔,竟被对方轻蔑地一口否决、堵了回去。 ——那份困惑,顿时燃烧成熊熊怒火。 属于「未来最强」的自尊心,让他憋着一口气、和这个称唿卯上了。 因此,五条悟冲到这里,质问: 「太宰治——既然是我的老师,那他怎么不过来给我上课?」 男孩环抱着双臂,脸上表情是毫不掩饰的不爽。 (虽然也不知道那傢伙能教我什么吧) (但就是——) (可恶!!) 被六眼挨个瞪了过去,长老们倒是肃穆了神色。 他们并不将五条悟作为八岁的孩童看待,而是以对待下一任家主的态度,堪称是苦口婆心地解释: 「太宰治……那个男人的头脑,实在过于聪慧了。」 「语言当做利箭、头脑作为武器,说得就是那种男人吧。」 「虽然只是一个年轻人,但一想到有作为敌人的可能性,就连老头子我、也不禁感到冷汗涔涔啊。」 「没错。因此的话,在很难掌控对方的情况下,通过等价交换、让五条家超脱『御三家』的地位,才是最佳的选择……」 五条悟听得愈发不耐烦。 「我又不是过来听你们夸那个傢伙的!!」男孩嘟囔着,「话说既然知道这一点,就先不要试图利用别人啊?!」 他倒是没把亲眼见到的「太宰大人现场」说出来。 「……」 长老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面对八岁的五条悟,默默嘆了口气。 「该怎么说呢,」老人家的心情也蛮复杂的。 「悟少爷,你的年龄还太小了。」 「还是……」 「尽量少接触、那个男人吧。」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宰治——少儿不宜啊!!!」 「我笑的头掉哈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但是,好像还蛮有道理的,长老们你们怎么这么懂啊——」 「没错没错,一见太宰误终身hhhhh」 「毕竟是辣个罪孽深重的可怕男人」】 有听没有懂的、五条悟被僕从们送回房了。 既没有问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反而愈发一头雾水。 生了半晌闷气之后,怒火根本没有熄灭的迹象、反倒越烧越烈。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男孩在榻榻米上翻过来、滚过去。 掀起枕头盖在脸上,过了片刻又把它远远扔开。 他自己气了半天,一翻身坐了起来。 毛茸茸的白髮四处翘着,有几缕直接黏在脸上。 唯独一双蓝眼睛,被怒火气得发亮。 又想了一想,男孩抓起自己的枕头,偷偷拉开房门。 第46页 ……他从没做过这种事。 诞生在这样古老又守旧/腐朽的家庭里,从能够理解世事之前,五条悟就不断的、不断的、不停歇的,被灌输着五条家的理念。 就算性格叛逆如五条悟,在这样宛如死水的环境里,也从没有这样使用过自己的六眼。 (通过咒力判断守夜巡逻的人) (很好——悄悄躲过去了!) 猫着腰、在自己家走廊上迂迴前进的,正是下一任五条家主。 做着这样与身份不符的事情,男孩的脸上却挂上一丝笑容。 (新奇) (真有趣) 男孩新鲜地体会着自己的心情。 (原来……生活还可以这么有意思啊) 明明在做着与身份完全不符的事情,五条悟却像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八岁的男孩一样。 欢快又调皮地笑了。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五条悟一路偷偷摸索到太宰治的房间附近。 (?还亮着灯?这傢伙不睡觉的吗?) 诸如此类的思绪一闪而过,五条悟全没放在心上。 他只是深吸一口气、抓紧自己的枕头—— 拉开门!直接沖了进去! 「砰」的一声—— 把枕头甩了太宰治一脸。 「没想到吧?!」 男孩趾高气扬地叉着腰,信誓旦旦地宣称。 「太宰治,我和你没完!」 「………………」 一手抓下枕头,太宰几乎是睁大了眼睛看过去。 那个表情,冲散了他身上迫人的气势与压抑感,令人骤然意识到: ——太宰治,其实还很年轻。 年轻的港口黑手党首领,简直有些哑口无言。 他觉得自己误判了年幼、稚龄、幼童——的心理水准,一瞬间差点要陷入无话可说的窘境。 而看到男人这样的表情,五条悟终于大仇得报似的、开心的笑了。 【弹幕,看得如痴如醉。 「啊,是猫猫探头…………」 「猫猫磨爪子!」 「毕竟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猫猫的报復就是蹂躏枕头嘛!!!我懂得!!!!」 「太可爱了……快让我吸一口得意洋洋的小猫咪呜呜呜呜」 「我不行了!!这个使坏的表情!!幼年猫猫我太可了——」 「所以无敌的5t5,自己把自己气成个河豚,报复方式就是给首领宰脸上甩了个枕头,连个红印子都没甩出来——」 「锁了锁了!!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左边你发言很危险啊!!无量空处警告——不是,无期徒刑警告哦?!」 芥川觉得自己又可以了:「无礼!怎么敢对太宰先生态度如此轻慢——」 武侦宰冷冰冰发言,「住口。芥川。」 这些天不知道摁下多少次芥川和空气的斗智斗勇,武侦宰觉得自己已经累了。 他试图带一波节奏:「不如我们看看隔壁的5t5和27?这边太水日常了吧?」 没错。他已经是一个熟练使用网络用语的成熟的宰了。 老二刺螈了。 弹幕冷场片刻,反应十分之冷漠。 「不了不了,vip大佬,宁自己去看5t5天降一千年荒野求生嘛。」 「要说日常的话,兔子姬苦兮兮打工赚钱的生活也挺日常的咯。」 然后又一次: 「我要看幼稚的小男孩贴贴!!!!」 「首领宰一脸无语的表情我可以脑内循环一百遍——!!」 「我第一次懂了!我懂了!!正太真的香!养成真的香!!对不起我有罪啊!!!!」 「天吶,明明是我最讨厌的熊孩子恶作剧,为什么我这么百看不厌?!甚至一脸姨母笑!」 千言万语彙成一句话: 「5t5x首领宰我可以——!」 武侦宰:淦。你们不可以。 他气鼓鼓的。 之前喊话让五条悟「快逃」的是谁啊?!!你们这些乱爬墙头的女人————】 总之。奇怪的生活模式开始了。 一切都源于单方面表示这梁子过不去的五条悟。 一切都源于层出不穷的恶作剧。 首领太宰以一贯的漠然态度对待他。 而五条悟,自说自话的,完全不放在心上。 一开始,是五条悟隔三差五的偷熘过来。 不管这边是在预谋掀翻咒术界的大事、还是五条家上报近期收益,或者只是太宰翻阅着所有能找到的、有关神道的书籍。 那个拥有「六眼」的小鬼,总能找到机会避开所有人。 然后,一脸雀跃地冲进门里。 (……) (「六眼」,是该这么用的吗) 偶尔,太宰治垂下视线、望着男孩的时候,忍不住也会这样想。 之前所见到的,那个满身不近人情、居高临下又傲慢臭屁的小鬼,仿佛昙花一现一样。 取而代之的,是明显已经玩嗨了的孩子。 白髮柔软而蓬松的翘着,蓝眼睛闪闪发光,脸上笑容带着些不怀好意、但是粲然又生机勃勃。 若是太宰治竟真的中了恶作剧,还会捂住嘴偷偷窃笑起来。 (…………) (真是个孩子啊) 成熟的大人,淡淡的这样想。 第47页 他不去思考自己在八岁时、仍困锁在同样腐朽家庭之中时,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也不会假设,倘若当时也有人蓦然闯进自己的生活、将一切尽数改变,是否自己也会变得雀跃而活泼。 (那是、没有意义的事) 但是,被持续不断的恶作剧着,太宰也并不因此发怒。 他以成年人的宽容与游刃有余对待着这一切,仅仅将五条悟的侵扰、当做生活中的余兴。 重点,还是在于—— 埋下棋子。操纵人心。玩弄权势。颠覆世界。 这个世界并不简单。 因此而要弄脏的双手,也比上一个世界污垢更多。 (熟悉到令人作呕呢) 男人在心底冰冷地嘲笑自己。 (这孩子。只是还不明白我的噁心、才会一次次凑过来) ……话说回来。五条悟黏过来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点? 对于这点,首领太宰略微感到一些困惑。 第24章 06 不是「似乎」,而是「确实很经常」。 不知从何时起,竟像是养成了习惯一般。 又一天,在完成当日术式练习、掌握了日本国小学生应该有的知识之后,五条悟又一次轻车熟路地避开众人、熘过来。 他有时不禁会想:是不是那些老头们已经知道了呢。他总是忍不住去找太宰治的这件事。 但是,一想到那些絮絮叨叨的老头子们明令禁止他「接触太宰治」、而自己又早不知道违背规矩做了多少次。 五条悟又感到一丝舒畅的快意。 (毕竟,谁要在房间里无趣的打发时间啊) 五条悟在心底抱怨。 他都快想不起来,以前自己过得是什么日子了。 拥有「六眼」、身价在黑市上又这么高,五条家註定不会让他在拥有自保之力之前、随便去哪个普通国小悠闲的交朋友。 (嘛。虽然我也不想和那些流鼻涕的小鬼交朋友啦) 傲慢的五条家下任家主、这么想着。 (可是) (之前的话,我都在干什么啊) 现在去回忆的话,那些场景都好像灰濛濛的,连颜色都黯淡。 可是啊,现在五条悟才知道。 原来,五条家的池塘里、还有青蛙。 夏日的蝉抓在树皮上,翅膀摩擦起来、会发出响亮的鸣叫。 蝴蝶从花尖飞过,颤抖翅尖的样子,既脆弱,又美丽。 天空的云彩,偶尔看上去像棒棒糖的模样。 他禁不住又笑了一下。 以前男孩还会在心底讥笑别人,笑起来的样子很傻。 但是,对于现在的五条悟来说,笑容就仿佛自然流淌的水一样,自然而然的、在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浮现在脸上。 (连五条家的僕从,都忍不住会私下讨论吧) (大少爷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之类的) 男孩轻手轻脚地、拉开侧门。 一矮身,躲进偶尔发现的斗室里。 ——太宰治,就在隔壁的不远处。 所以,他才愿意静悄悄的、不发出声音的,藏在这里。 全心全意地等待着。像等着吃糖的小孩一样。 在这样近的距离里,甚至可以听见那边的声音。 近日以来,那些过来禀报的管理层们,似乎愈发恭顺了。 一口一个「太宰大人」、「太宰先生」、「太宰君」等等等等,连进出房门时都毕恭毕敬地、不发出一点声音,态度几乎比得上对待家主。 (那种事情无所谓啦)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想着。 (只是,脚步声太轻了!要不是我的六眼——) (有一次差点被发现啊!) 男孩关心的,只是这种事情。 间或能听到「五条家最近又吞併了大头」、「禅院家似乎很不满」、「没问题……偏向的话——」、「嗯。没错。是您安排妥当……还是有利于五条家的」诸如此类,意味深长的言语。 外面的咒术界,可能——不。一定是,正在发生着什么颠覆性的大事吧。 五条悟鼓着脸颊,向右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自己的手肘。 激起的浮灰刺激着鼻腔。男孩掩着口鼻,小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要不是…………) (我才不想委屈自己躲在这里啦!) 他在心底哼哼着。 咒术界的震动,只在他耳边略过,没能留下丝毫痕迹。 (这一次的话,要怎么样做恶作剧呢?) 五条悟满心只有这个。 抓青蛙?藏毛虫? (哎、很难直接吓到人啊。) 芥末饭糰?激辣咖喱? (可是会被抓着一起吃吧——) 画鬼脸?扎麻花辫? (好难!!那傢伙都不睡觉的耶?!) 男孩回忆着寥寥几次、太宰治露出难以言语般的无奈神情,颇有些自得的笑了起来。 (————可是) 持续了一段时间的快乐,不知为何,略有些消散了。 那双通透的六眼,沉下些许。 (一次、一次都没有) (看到那傢伙……) (真心实意,笑起来的样子) 五条悟怀着这丝不知从何而起的不爽,在心底盘算着、等待着、等待着—— 第48页 遥遥的,听着太宰低低的轻语。 男孩睡着了。 *** 华灯初上。 各个房间里,都打开了灯。 有些刻意彰显出古老气氛的房间中,甚至还点亮了纸灯罩的宫灯。 (……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倒做了很多) (这种家庭。一如既往的装模作样呢) 一页纸、又一页纸翻过去。 有关阴阳术、有关咒术、有关诅咒、有关神明的消息,倒是了解了不少。 (可是————) 太宰沉思了片刻,习惯性地摩挲着指尖。 (触髮式、针对神明的无效化) (依然找不到办法) (……不。一定会有的) 这时候,拉门近乎无声的微微一动。 不小心睡了一下午的五条大少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把蓬松白髮揉了个乱七八糟,就这么走进来。 毫不见外的黏煳过来,上半身往桌子上一趴、伸手就去拿茶杯。 漂浮着茶梗的茶水温度正好,五条悟咕嘟咕嘟灌了半杯。 (……又饿又渴,就别在斗室里藏着啊) 成年人淡淡想着。 (下仆端上来的抹茶大福——) 「啊,这个好吃!」 男孩果然一口吞了一个,眼睛亮了。 「上次吃还半点都不甜呢~~这个好棒!」 (毕竟,是擅长察言观色的僕从) (上次,我可是一口没动、原样退回去了哦) 太宰下意识地想着,手下又翻过一页纸。 「——别看啦,」五条悟一口气给自己塞了两个大福,直接整个人趴到桌子上、挡住了光。 那双莹莹发光的眼睛、自下而上盯着太宰,弯成漂亮的辉月: 「天天看书、多没意思呀。」 男孩把下巴垫在手背上,惬意地晃着脑袋。 「干嘛要为咒术界操这么多心啊。反正你也不是真的在乎这个……陪我一起玩嘛?」 撒娇般鼓起脸颊的男孩,十分懂得使用自己容貌上的优势。 落雪般的眼睫轻轻颤着,刻意调整好一个光照完美的角度。 总之就是可爱。 「…………」 太宰从五条悟手下把书抽出来,不为所动。 「成年人的世界,可没有玩乐的时间哦。五条君。」 他就连声音都毫无温度。 可是男孩并不怕他。 不仅如此,还皱起了眉。 (五条君) (五条君、五条君、五条君) 那一丝积累已久的不爽,突然像点燃了的引线。 「——不要。」 五条悟突然沉下脸。 倒和之前高高在上的五条家大少爷形象重叠了。 摆出那副傲慢的神情,五条悟命令道: 「不要再喊我『五条君』了!」 男孩闹起脾气,「这么多五条君,谁知道你在喊哪个啊?!」 太宰无言地看着他。 「悟君。」 「……」 过于轻描淡写、反而显得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五条悟感觉更不爽了! 他双手啪啪拍着桌子,无理取闹。 「可恶——半点独一无二的感觉都没有啊!!」 那副样子,几乎要在地上打滚了。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故意拖长声音,还有那种狗血台词,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撒娇招式啊。 太宰冷淡地看着男孩,这时候倒有些希望自己武力值足够高、能拎着对方后衣领揍一顿之后丢出房门了。 「不要说些彼此都知道的废话浪费时间,悟君。」他平静地威胁,「再吵下去,我就要通知五条家了。」 「另外。」 太宰接着说。 「我并不在乎你、也不在乎咒术界。你的观察力的确敏锐。」 灯光映在鸢瞳里,却宛如被深渊吞噬。 那个神情过于冷酷,以至于片刻之前的容忍、无声的温柔、成年人的纵容,都仿佛光影之间的一场幻梦。 「——所以。玩够的话,就回去吧。」 太宰冷酷地驱逐道。 五条悟抬起脸。 他并没有被这样的气场压倒。 相反,沾染上狂气的笑容、浮现在男孩的脸上。 那双「六眼」睁大了,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端坐于对面的男人。 「既然这样。你又为了什么、而要颠覆咒术界呢?」 五条悟一针见血地问。 被权势和利益遮蔽了双眼、五条家的长老忘记了这一点。 木偶般顺从、倾听着命令行事,五条家的成员们想不到这一点。 年仅八岁的五条悟,发现了、等待着、直到这一刻,他才问出口。 太宰治回以令人战慄的深沉微笑。 「为了————」 「通关这个『游戏』。」 黑衣红围巾的男人,无比轻柔地说。 「——!」 五条悟瞪大了眼睛。 几秒之后,禁不住哈哈哈哈哈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你——哈哈哈太棒了!!真有趣——我真没想到、还有人狂妄到这个程度!」男孩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一手捂住肚子、一手忙不迭地擦脸,「——而且!还是一个无咒力的普通人哈哈哈哈哈哈!」 第49页 五条悟笑了半天才停下来。 「带我一个啊!!!」五条家的下任家主,竟这样理直气壮地要求。 「我可是未来的最强啊?!你不会放着一个五条悟在面前、都要拒绝吧??」 男孩抢着说:「刚才那种就算了!——我可不会被那种随随便便的理由煳弄过去哦?!」 「『五条悟』,绝对不会有什么和平、安定、一帆风顺的人生。」 琉璃蓝色的眼睛,剔透极了。 「——所以。」 「别想着、用那种办法,保护我啊。」 五条悟又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剔除了方才万物不放在眼里的狂气,竟显得温柔极了。 「————老师。」 这一次。 这一次。 太宰治,没有拒绝这个称唿。 第25章 07 【——身为「老师」的太宰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刑讯室里森冷不化的鲜血。 是言语化作的苛刻的鞭子。 是枪口冰冷激射出的子弹。 是层出不穷的计谋。 是魔鬼的智慧。 是任谁也无法看清的可怖内心。 是黑夜的组织中最深的那片夜幕。 回想起记忆中的老师,芥川脑海中率先浮现出此类景象。 既可敬、又可怖。 既亲昵、又畏惧。 向没有心的野犬伸出了手,又用苛责的办法令野兽存活下来。 不必苟延残喘,而是使用自己的利爪与尖齿、只要撕扯猎物,就能比曾经活得更好、更鲜活、更自由。 芥川理解那种鲜血淋漓的教学方式。 那是、同样来自黑暗的,同类的存活办法。 (若非如此) (不能在那样的暴力集团中苟活) 对于那个人。芥川并不恨他。 ——不是那么肤浅的感情。 他只是,不能够停下、追逐那个人背影的步伐。 曾有一根蜘蛛丝从天空坠下,身处地狱的芥川、伸出了手。 那是,纤细、脆弱、发着亮的蜘蛛丝。* 哪怕蜘蛛丝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就会先一步崩裂。 却在那一刻到来之前,率先垂向了芥川。 (我曾、确实的握于掌中) 然而,在蜘蛛丝自己断裂之前,却先一步、从他的掌中抽走了。 (…………太狡猾了) (唯独这一点) (我不能————) 野犬不断地吠叫着、追逐着、咆哮着。 他追踪着人虎的足迹,见到了身处武装侦探社的老师。 那副轻松自在的样子,简直像是在阳光下曝晒了十年似的。 一眼看去,绝窥不见半点遍身血污的影子。 (太宰先生?!?!) 芥川察觉到了其中不同。 不仅在于浮于表面的那个微笑面具。 就连对待新学生、替代了他地位的、那个可恶人虎的态度,也———— (该死) (该死的人虎!!!) (绝不轻易饶恕、!) 野犬暴怒地狂吠着! 而这、这一次,必当是绝佳的机会。 芥川睁大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屏幕。 ——在屏幕的那一头,端坐着鄙弃光明、操纵黑暗的,另一个世界的老师。 (不会有错) 芥川龙之介并不是个愚人。 从那些毫不设防的弹幕、从他的老师的发言上,他因而断定了: 有关另一个太宰先生的所作所为,全都是真的。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在另一个世界,也放弃了在下?!) (选择了那头人虎?!!!!!!) 芥川几乎要嘶吼出声! (是在下、太过弱小了吗?!!) 他以充血的视线望向屏幕。 那个大言不惭的、八岁的小鬼,正撒娇般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称唿。 如果杀气可以透过屏幕传递,芥川发誓,那个小鬼必已被他大卸八块、仅余留下一地肉泥。 (——现在) (让我来看一看) 芥川咬着牙。 (你又有什么、被太宰先生承认的) (资格)】 这一波狂吃柠檬,散发的酸气自然不能跨过不同的世界。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并不打算用磨砺属下的态度、面对这个八岁的男孩。 ——新的。 ——「学生」。 (和在我计划中稳定向前走的、敦君与芥川君不同) 太宰冷酷地思考着。 (这个孩子,从没有杀过人) (倘若一切按照预想进行) (那样的机会、今后也不会有) 男人用拇指摩挲着下唇。 (虽然是『绝望世界』、一旦通关,也无法确定之后会怎样) (如同刀剑付丧神,回归幸福的时间线吗?) (会残留着我们存在的影响吗?然而通过五条家的调查,已经可以确认:另外两个人、都并不在我目前的时间线上) (——亦或者,遗忘掉外来者的影响,无知无觉的继续活下去呢?) (…………) 第50页 总之。 (既然我承认了那个称唿、就算是期间限定) (作为我的学生) (可不能太蠢啊) 这一次,在苍白男人的面庞上、流露出了堪称愉快的微笑。 【弹幕: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后背一凉?!」 「是鬼畜教师的开关打开了吗!!」 「隔壁兔子姬的鬼畜家庭教师有话要说!」 「!!!等等!同样是黑手党、做过老师、混沌恶鬼畜属性(?),姐妹们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rebornx首领宰!!!最恶黑手党组合!!世界第一杀手x敌对组织首领!!相爱相杀啊?!姐妹们!磕吗?!?!」 武侦宰:不磕啊!!!!你们这些乱拉郎的傢伙啊啊啊啊—— reborn把目光从自己不成器的弟子身上转了回来。 (明明是身处未来、社会氛围和平,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三个人之中最简单最容易的游戏入场了) (结果,不是忙着在便利店打工、就是和遭受校园霸凌的同龄人交朋友) 呵。蠢纲。 解除了彩虹之子诅咒之后、开始重新成长起来的,少年的面庞上,扯出凉薄的冷笑。 那双狭长的漆黑眼睛微眯起来,扫过疯狂增加的拉郎弹幕。 (?) 他又仔细看了看,转回视线打量着据说已掌握了半个日本的地下组织、将国家甚至整个世界都玩弄在手心里的,那个年轻人。 不得不说,光凭藉智谋就能达成如此成就,就连reborn,也认为那是他平生所罕见的人才。 (哼) (有趣) reborn掀起唇角、微微一笑: 「挺不错的嘛~这种傲慢的男人,一旦哭出来、就是无价的绝景吧?」 弹幕「???」了一阵子之后,在vip大佬亲自握住了方向盘之后,迅速向奇怪的方向踩满油门、一头沖了过去——!!! 武侦宰:? 武侦宰:???????? 武侦宰:说什么呢你这傢伙?!?!亲自下场炒cp好玩吗?! 武侦宰:可恶!!!在脸皮厚度的方面输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不!爽!啊!!! 摩拳擦掌。 摩拳擦掌。】 「……」 首领太宰突然感到一阵微微的恶寒。 不明所以。 但大约是被什么刚被吞併的家族给诅咒了吧。 先不提所谓的『诅咒』能不能成功突破五条家的结界,总之因为是过于司空见惯的事情,所以太宰治将其抛之于脑后。 「第一件事。也算是给你的第二节 课吧。」 太宰平淡地说。 「你应该了解,这段时间以来、我都做了什么。」 男人对五条悟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改变,并不因男孩成为了自己的「学生」、而在面庞上浮现出更多的温柔。 他像一块亘古的冰。像燃尽了的灰。像即将熄灭最后一点火星的火把。 已经不剩什么热度给自己。 五条悟大声嚷嚷的抗议:「不要啊——好无聊——我不想在那种事情上动脑子啊——」 使劲拖长声音撒娇的男孩,气鼓鼓地嘟起脸颊。 凑到太宰的胳膊旁边,仰起脸地笑起来:「老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嘛。反正一切都在老师预料中吧?想使用我的话直接说就好啦,总之我不想学那个、不如陪我一起玩玩吧?」 自从没被拒绝之后、每一句话都不离「老师」两个字的男孩。 黏煳得像双爪捧住心爱毛球的白色长毛小猫猫。 太宰投以冷漠的视线。 「这又不是我的世界。你还是自己上心比较好。」 更何况—— 「你还远远不到、有资格掀翻棋盘的时候啊。悟君。」 「我还没长大啊啊!」 又一次被否定了实力,男孩闹着脾气撅起嘴,非要让老师亲手餵一块水羊羹才原谅他。 太宰不惯着他,冷着脸把漆碟往前一推。 爱吃不吃。 五条悟自己生了一小会儿闷气,眼见着太宰已经沉浸在送上来的文件堆里了,气鼓鼓地把水羊羹塞了自己一嘴。 带着满身糖红豆的甜味、又伸手去扒拉男人的袖子。 「讨厌。老师,你就是仗着我不生你的气——」五条悟睁眼说瞎话、含煳不清地哼哼,「总之告诉我吧!我知道了、我会学的好了吧!」 太宰又忍不住想嘆气。 他倒是的确没遇见过,疯成这样、根本不怕他还使劲往他面前凑的小男孩。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悟君。」 太宰反问,「反正,你也很讨厌这样的咒术界上层吧。」 「是啊、是啊、是啊,一群只会嘴上叭叭叭说冠冕堂皇的大话,其实心底都是些金钱啊权利啊什么的、散发着老人臭的老头子们!简直就好像差不多快要腐烂的橘子们一样啊!」 五条悟毫不客气、张口就是一顿抱怨。 「要是我够强的话,直接把他们都杀掉不就好了吗?」 「……」 太宰有一瞬间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只能收到脑袋直来直去的学生?! 「……杀完了呢?」太宰勉强自己心平气和,不可以掏出枪、不可以体罚、不可以冷暴力。 第51页 他循循善诱,「这种人不管在哪里都有的。杀掉一拨、只可能像是割掉了果实的植物,根还腐烂在泥土里面,从旁系里还能长出些新的。」 五条悟一歪头。 「再杀一波?————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老师你不要生气嘛!」 千钧一髮、死里逃生的男孩,流着冷汗嘻嘻哈哈,琉璃蓝的六眼四下飘忽。 「我会、亲自培养一波……合胃口的人,再让他们登场。这样不错吧?」 太宰治按了按额头:「勉强给个十分。」 他在男孩不依不饶的撒娇声中,轻轻笑了一下。 「虽然只有十分。但是、」 「若你能达到『以力破巧』的最强,那些你所厌恶的、终归会为你让步。」 「………………」 得到这样的回答,五条悟却沉默下来。 他一寸寸打量着男人轻轻上扬的嘴角、略垂的眼睫、不再紧绷的神情,眯起眼睛。 「老师。」 五条悟的心情一下子变差了,臭着一张脸。 「嘴上说的最强、不是我吧?」 「——谁啊?那个傢伙。」男孩咬牙切齿,「把他叫出来!我还小啊?!等我长大了、我肯定比那个人还强哎??」 「老师,不要想那个谁谁谁了!好好看着面前的我啊!!」 太宰治以冷淡的视线,看着无理取闹的男孩。 他想了想,突然俯下身,抬起男孩的下颌。 字面意义上的「好好看着」。 不含温度的鸢瞳、与熠熠生辉的六眼,相遇了。 「我见过、成年之后的『五条悟』。」 男人说着简直是异想天开的话语。 可五条悟瞪大眼睛、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如果你到了那个年龄,还是一无所成、唿吸着咒术界这种腐朽的空气——」 太宰没有把话说完,又一次露出那种叫人背后发冷的笑容: 「不要让我失望啊,悟君。」 对这句话、回以挑衅般恶狠狠笑容的,正是年幼的五条悟。 「以上。对于接下来的学习内容,还有异议吗。」 这一次,太宰没有得到否定的回答,便将新的文件摆在男孩面前—— 「等我认为你可以暂且出师了,有一个任务、等着你。」 太宰轻声说。 在那个神情后面,有什么不详而危险的情绪在翻涌。 第26章 08 在五条悟充满抗议声的学习过程之中,很快、时间一点点过去了。 盛夏时的蛙声、聒噪的蝉鸣,逐渐开始远去。 曾经短暂停留过的那只蝴蝶,或许已在某处了却了余生。 唯独天空中的白色云朵依然高远。 注视着……注视着—— 人间正在发生的一切。 太宰治,又能够教导五条悟什么呢? 那绝不是咒力、咒术、生得领域等等,这个世界独有的特殊能力。 在那个泡泡般虚假又脆弱的世界里,太宰治能够一手掌握住令国家机器都忌惮的权势、绝不是靠他自己的无效化异能力。 相反。太宰治将自己幽禁在港口黑手党最高层的囚笼里面,无人知晓其声音、无人知晓其容貌、无人知晓其姓名的生活,就这样度过了四年。 ——之所以如此,只是最大限度为了保全首领的安全。 每一天每一天连环来袭的暗杀者们,没有一个是能够活着走到顶层的。 造成这一切的,正是此人的聪慧。 因此。承担起「老师」的身份、且不计划将男孩培养成港口黑手党的下属。 太宰治,便将看人的方法、教导给五条悟。 拆开来说,是很简单的事。 换做是那个武装侦探社的侦探,恐怕会说「一眼就能够看出来」吧。 案件的真相,对那个侦探来说正是如此; 正如诡谲的人心,对于太宰治来说、也是一样的。 再简单来说,就是冷读术、或者加上微表情,之类的东西吧。 归根结底,同那些理论知识也并没有什么根本上的不同。 如何将那些神色的变化等等,全部解读出来。 在一眼之间,看透对方的预谋、坏心思、变动的计划、个人喜好、性格弱点—— (五条悟大声逼逼:谁像老师一样能把这堆东西一眼就看出来啊?!?!) 总之,再加上能看透咒力的「六眼」。 被咒术界吹捧到天上去的、举世无双的这双眼睛。 太宰的目标是:身为自己的学生,让五条悟在咒术界,总不能被骗到、被人牵着鼻子走。 除此之外,他还教导了一堆坏东西。 不要求五条悟学会,但至少要了解,因而不会被坑到。 男孩睁着一双蓝眼睛,默默听着什么绑架策划啊、针对个人弱点从组织内部击破啊、面对敌方的暗杀如何反咬一口啊、来自上层的不合理命令如何规避并表达自己不满、怎样分辨同伴的态度并加以利用……等等之类,一大堆危险且不妙的课程。 端坐于对面的苍白男人微微笑着,左手手背撑着下颌。 将这些令人听来便冷汗直流的话语、说出口的时候,脸上还浮现出轻描淡写的笑意。 认为单凭语言不足以提供足够说服力的时候,还会随口举出几个栩栩如生的例子。 第52页 ——让人不由认定:那些暗藏血腥与黑暗的例子,全是真实的。 五条悟倒也没被吓跑掉。 这个从小就展现出狂气的男孩,甚至还略有些跃跃欲试。 「不行。」 反倒是太宰治冷淡地制止他。「你还没有做好对普通人下手、转头成为诅咒师的准备吧。」 五条家的老师,根本没有站在咒术界的立场上说话。 「……而且、」 太宰停顿了一下,又轻轻一笑。 「虽然嘴巴上不饶人,悟君,果然还是生活在阳光下的小鬼呢。」 五条悟立刻抗议起「说什么啦好像我很幼稚似的」、「再说了别喊我小鬼啊」、「别看不起我哦那些事情我也不是做不出来」之类的话。 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仿佛连太宰遍身的深渊也浅淡了些许。 他以成年人守望的目光,看着趁机往嘴里偷塞了一块和果子的男孩。 「但是。这样的性格——」 「也没什么不好的。」 噙着笑意的低声嘆息,随轻风消散在暖融融的空气里。 【弹幕: 「呜呜呜呜我哭辽,这两个绝世无敌大可爱!」 「这两个是什么大天使啊呜呜呜呜呜太暖了叭!」 「看得我全身都暖洋洋的——好治癒——」 「虽然听了一耳朵好像很可怕的东西就是了……」 「呜呜呜呜,宁愿弄脏自己都要守护世界的宰宰,可把我心疼坏了!」 「师生组太宠了!!我每天姨母笑得停都停不下来!」 「首领宰八百米滤镜哈哈哈,5t5可是除了性格都完美的男人啊!宰宰你连性格都夸得出来哈哈哈」 「成熟靠谱把黑泥自己吞了的首领宰我真的很可!反倒是5t5那个放开我让我宰十个的表情笑死我了。」 「你们正派反派的气场好像有哪里不对啊哈哈哈——」 「首领宰真的很宠5t5啊!感觉能教的全都教了,这么手把手的教哎,不知道if线的敦敦酸不酸hhhhh」 (芥川:人虎我不知道,总之在下还能再吞一筐柠檬!给我端上来,梶井!!) 「总之我现在就心疼咒术界老橘子和咒灵们hhhhh,现在这可是泡过黑泥的进化后的五条悟了!!!」 「对对对对对,5t5这么level up之后,我看谁还敢对蛊王下手?!?!」 弹幕上又是一通「生猴子」,而唯一的一个vip萤光蓝色弹幕、带着一堆省略号低空飞过去了。】 之后,太宰还给了五条悟一次机会、让他实际操作。 不是作为真正去往现场祓除咒灵的咒术师,而是,身为下一任五条家主。 拿着现场传递迴来的资料,委託方则是政界鼎鼎大名的大人物。 ——没有人知道,这场任务的真正负责人、被远程交到了一个八岁的男孩手里。 「如果成功,五条家可不仅仅只是在咒术界迈开一步。」 太宰轻笑着说,垂下鸢瞳、看着满脸不耐烦刷刷刷翻开现场报告的五条悟。 「相反。一旦失败,五条家涉足政坛的道路、可以说就要被堵上一颗巨石了。」 从那个含笑的声线里,听不出对五条家的半点担心。 「那么。悟君,你又要怎样选呢?」 同样跪坐于下方的,还有五条家的各个负责人们。 早已驯服的人们,没有对面前这个比他们年轻太多的、男人的命令,提出异议。 将这样一场豪赌放在未来的八岁家主身上,对这些原本固执的人来说,竟也成为了可以接受的事情。 五条悟捏着一堆纸,鼓着脸回过头来。 「老师。好麻烦啊——」他不太乐意,但是根本没说要放弃之类的话。 五条悟,毕竟这样骄傲且自信。 而且,有着相当聪明灵巧的头脑。 ——这段时间的学习,可不是无聊的打发时间啊! 「算了。交给我好啦!」 男孩想了想,沖太宰弯起眉眼笑起来,讨要奖励: 「我肯定会成功的!老师要提前想好给我的夸奖啊~~~」 太宰笑而不语,但五条悟仿佛从那副岿然不动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干劲满满的转回身去。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啊、绝不接受失败!」 背对着太宰的时候,男孩面庞上熠熠生辉的笑容、淡去了。 斩钉截铁说下这句话的时候,从六眼中浮现出的,是冰冻般不容置疑的神色。 叫人不知该感嘆「果然还是那个五条家的大少爷」,还是该赞嘆说—— 「不愧是太宰大人的学生」为好。 接下来。在五条悟远程指挥下的第一次祓除。 ——失败了。 不仅派出了不合等级的二级咒术师,还将咒灵引到了委託人后宅、导致了家眷的惊恐。 五条家紧急派人联络,安抚下了愤怒的委託人、赢得了第二次机会。 在管理层们微微的骚动中,太宰治不容抗拒的、依然将这次任务,交给了五条悟。 ——第二次。 ——也失败了。 八岁的男孩,不顾长老们的劝阻、不看咒灵的等级、不管委託人的情绪,派出了五条家的三级咒术师。 不合规格的派遣,自然导致了任务失败。 第53页 这一次,五条家的三级咒术师挡在委託人面前,硬生生上演了一副惨状。 搭配着周围被咒灵洗劫一空的破败惨像,倒叫委託人倒吸一口冷气。 同样是失败,委託人竟一反上次居高临下的轻蔑与愤怒,态度不知道好了多少。 就连第三次递委託书时,亦保持以安抚的姿态。 ——第三次。 ——第四次。 五条家上层的骚动,逐渐平息下来。 转而以不可思议的神情,打量着年幼的五条悟。 (这还是那个什么都瞧不起的悟少爷吗?!) (短短这段时间、成长竟这样大——) (将来把五条家交给悟少爷,想必也不用忧心家族未来了) 除了对五条悟的满意以外,另一种恐惧、也在暗中滋长。 (…………可怕) (那个男人) (掌控人心的恶魔) (到底想做什么) (不行) (不可以) (不能再这样放任了) (不能让他再进一步影响五条家) 絮絮的低语,在黑暗中响起。 「那个男人」轻笑着,垂眼看着五条悟交过来的报告。 再侧眼一看,男孩满脸骄傲地仰着脸,分明是讨要夸奖的表情。 「嗯。做的不错。」 太宰平日里素来吝啬奖励,面对学生的撒娇总是冷漠以对、充耳不闻。现在难得夸了一句,便见到男孩连眼睛都亮晶晶起来。 「几次钓鱼又放生,这条人脉、可以说是牢牢抓在手里了。」 身为老师的人,准确地予以点评。 「怎么样?看着所谓的大人物,从趾高气扬到低声下气。有什么感想吗?」 早惯于玩弄人心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问。 这对五条悟来说,还没有所谓「奖励」更加让他期待呢,因此也只是随意又傲慢地予以了敷衍的态度: 「也就是——那样吧。」男孩耸耸肩,「反正,等我成为了『最强』之后、那副嘴脸肯定要见到更多。但是、但是啦!」 五条悟讨巧卖乖地眨着眼睛,声音后面拖出一条波浪号: 「老师~~~到底要奖励我什么呀~~~?」 太宰垂眼看了看他,唇畔的笑意颇有些意味深长。 「准备一下。过几天、我会和你一起出门。」 「这一次在外的行动——」 「我会,全程听从、你的意见。」 「!!!!」 五条悟的眼睛,顿时亮了。 第27章 09 奇妙的师徒二人组合,正在做着出发前的准备。 「这次出行的目的,明白了吧。」 做老师的男人,懒洋洋发问。 「嗯嗯、嗯嗯。总之就是刻意露出破绽、引诱那些最近对五条家不满的大小家族和诅咒师们开始动手吧。」 做学生的八岁男孩,一脸雀跃地说出了什么听起来很可怕的话。 说完了还忍不住想抱怨: 「哼哼~亏我还以为是和老师的二人出游呢!我可是把双六都带上了哦?!」 「……想玩的话,我也不会拦着你。」太宰沉默了一下。「反正是行走的活靶子。纯粹当出游也无所谓。」 「若无其事的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啊,老师?!」 五条悟窃笑着吐槽,「与其说我在黑市上的身价高、超出一亿什么的,老师你可是比我还要值钱得多哎?」 这话说的没错。 自从五条家聘请了「无咒力者太宰治」之后,无论是咒术界地位、在普通人中的经济影响力、亦或者是逐步掌控政坛的架势、简直是一往无前地往前沖,只要不是一个瞎子,必然能猜测到五条家与咒术界的大动盪都是谁搞出来的鬼。 因此,哪怕太宰治从来没有走出五条家一步,关于这个人的悬赏,也开始逐步叠加。 不知不觉间被吞併、被侵占了所有生存空间的小家族和诅咒师们,简直恨不得生啖其肉。 所以,哪怕还完全不知道太宰治的容貌、外形、体徵,该人在黑市上的悬赏也已经像雪球一样翻滚着膨胀。 浸透了憎恶与血腥的悬赏金额,至今日为止、已经飙升到五十亿元。 「————才这么一点啊。」 对这份触目惊心的价格,当事人却只是倦怠地抬了抬眼,讥笑道。「嘛。和黑手党的悬赏完全不能比呢。看起来,咒术界的眼界果然还是太狭小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发言,却听得五条家下一任家主又一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爆笑起来,笑得在榻榻米上直打滚,大喊些「太棒了不愧是老师」之类的胡话。 「总之,再确认一下:这一次出行,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 「因此——」 太宰低声说。唇畔笑意带上些不妙的深意: 「——万一受伤了。我可不管哦?」 此时此刻的五条悟并没有意识到、所谓「受伤」究竟是什么意味,便只是信心满满地举起手: 「放心!!」 男孩兴致勃勃,而那跃跃欲试的神情、说是亟待捕猎的勐兽幼崽也不为过。 「那些垃圾、来多少我杀多少。放心啦老师!」 太宰不为所动,仍以冷淡的视线望向他。 「不过。如果因为毫无必要的享乐、耽误了任务。有什么惩罚,你是知道的吧。」 第54页 五条悟的神色,立刻变了。 「不要不要不要,只有『那个』,绝对不要!」 男孩疯狂摇头,脸色苦涩得像是生吞了一只青蛙,——若是被五条家的其他人看到大少爷的这副神情、绝对会大为震惊、一瞬间冒出『怎么可能啊』『是悟少爷哎』『大概是我疯了吧』之类的念头。 可五条悟正拼命的、全身全意抗拒着: 「绝对不要哦?!老师,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所以、只有那个不行?约好了哦???」 太宰留给他一个冷酷的眼神。 五条悟顿时鼓起脸,气鼓鼓的。 过了片刻之后,两个人终于收拾好、准备出发。 不提或许隐藏在暗处的僕从们,两个人出发时皆是两手空空,连个行李包都没提。 五条悟换下了在家族中的传统和服,套了身米白色的连帽卫衣,长袖及衣摆上衬着天蓝的条纹。 下面穿了条元气满满的七分裤,踩着藏蓝色的运动鞋。 双手插兜的样子,实在又拽又酷。 结果抬头一看,太宰还是那副黑手党标准着装。 「……」 从头到脚一身黑,唯独围巾鲜红,而从脖颈绑到手腕脚踝的绷带是惨白的。 五条悟不爽起来: 「老师,怎么又是这种套装啦?」他抬手去抓太宰的袖子。 「那些傢伙们,准备来、准备去的,全是这种黑西装!——太闷了吧。」 男孩说着,眼睛一亮: 「第一站!我们去东京买衣服吧!!!」 脱口而出之后,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反正出门就是这个目的、敌人们又不认识你——干脆换一身衣服怎么样,老师?」 「………………」 太宰无言以对。「没那个必要吧,悟君。」 男孩抓着他袖子就往五条家门外沖。 「晚啦!老师!」 他笑着吐舌头,蓝眼睛快活的亮起来: 「你说过一切听我的吧!!」 【弹幕: 「?????有生之年!!!我居然能看到首领宰换初始套装?!?!」 「加油啊!!不愧是你——给我沖啊5t5!!」 「太棒了啊啊我爱你啊五条猫猫!!你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明人不说暗话!我想看首领宰穿白西装!!」 「燕尾服!」 「家居装!」 「运动服!」 「果体围裙!!!」 「左边你hhhhhh瞎说什么大实话!!」 「不管穿什么,反正把那套衣服给我扒掉啊!!」 「一看见红围巾我ptsd都犯了!呜呜呜呜我的宰啊————」 「啊东京到了!看来五条家其实也不那么远——我靠这家店?!」 「……真贵……」 「好贵…………但不愧是五条悟和首领宰!看这眼也不眨的淡定态度,好爽啊?!」 「为什么我看男人逛商店看得停不下来?!」 「来了来了!五条猫猫给老师亲手挑的衣服!!」 「啊我死了————!!!」】 从更衣室走出来的男人,换上一套浅色装扮。 沙色双排扣大衣,浅米黄休闲裤,深咖啡色皮鞋。 太宰一眼都没看等身更衣镜中的自己,而是转过身来、全无所谓地对五条悟摊开双手。 「怎样。」 他恹恹地说,带上一点提不起精神的鼻音。 (这个颜色) (毫无疑问会想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书」的、那一面啊) 但是。被五条悟一眼挑中了这套色系。 该说什么呢? (………………) 熟悉的刺痛一闪而过。他以更熟练的态度忽略了那份痛觉。 五条悟停顿了片刻,慢慢皱起眉。 「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这句话一开始还有些迟疑,但是越说越肯定了。 男孩伸手去拿另外一套,「换掉吧,老师。这个颜色和你不搭。」 太宰垂下眼睛,淡淡笑了笑。 转身又去了更衣室。 【弹幕: 「???为什么?!」 「卧槽为什么?!!」 「明明应该是双倍的快乐——!」 「为什么我从哪里都能吃到刀子?!」 「不管不管是我错觉了!!!我要看下一套奇蹟宰宰!!!」 武侦宰:…… 武侦宰:……哎。】 下一套是酒红衬衫配格子条纹西装。 五条悟踮着脚尖拍了拍老师的领带,勉强点了头。 第三套是白色的制式大衣,特意做成海军蓝色的翻领。 连每一条衣缝都熨帖得笔挺,是肉眼可见的昂贵。 明明这套纯白大衣足以衬托出太宰的高挑身形,五条悟却不怎么满意地皱着眉。 「餵。」男孩毫不客气地对店员说,「就没有什么不那么——正式的衣服吗?不是西装款式的?」 他双手环抱着,一脸挑剔。 「老师也才二十二岁啊!总是穿得要去哪里谈判似的。」 「哎?!」 没想到店员反而大吃一惊,几乎条件反射地重复道,「二十二岁、…………?可是,这位先生的气场、实在是……」 第55页 五条悟抗议:「老师!你看啦!别人都这么说哎?别绷着脸了,笑一笑不好吗?」 店员循声望去。 太宰无可无不可的,便向她笑了一下。 敛去全身压迫性气场之后,那张隽秀的面容、便令人胆敢直视了。 遮挡住左眼的绷带显露出些许病弱,而微微垂下的鸢瞳,一旦含着笑泛起波光来,便叫人脸红心热。 毫无疑问那张面庞是苍白的,但当略显粉白的嘴唇扬起来的时候,又有谁还能顶得住呢? 「?!」 店员一瞬间红了脸。 「?!」 五条悟愣了一下,无能狂怒: 「老师!!!!!」 「怎么了。」 太宰懒洋洋地回復,「你让我笑的。」 五条悟又气得鼓起脸。 他转身盯着店员,「别看了、那是我的老师哎?!——快去拿衣服!现在该知道拿什么款式的了吧?」 店员掩着滚热的面庞退出去了。 片刻之后,带回来一套又一套一看就很懂的搭配。 太宰对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全呈现出无所谓的态度,让穿什么就换什么。 只是倦倦的,一看就提不起精神。 五条悟倒是体会出些亲手打扮老师的乐趣。可是…… 他扭头看了眼,不爽地「切」了一声。 自打太宰治收敛下周身属于上位者、掌权者、浸淫黑暗世界的气场之后,就仿佛什么开关打开了一样,不停有路过的人为此驻足,结果竟显出些越聚越多的趋势。 (照这么下去,不到一天就会被诅咒师们找出来吧) (才不要啊!好不容易出来玩的?!) (过分) (太过分了老师) (不要再——) (对她们笑了!!!) (到底有没有自觉啊?!) 五条悟绝不承认这是自己自作自受。 他臭着一张脸,等老师试完最后一套,刷了卡就走。 大部分送回了五条家,剩下他挑了几套顺眼的送去了酒店。 太宰穿着身短款牛角扣墨绿色夹克,内搭白色长袖衫,换了条牛仔裤,脚踩一双马丁靴,慢吞吞跟在五条悟身后。 ——他穿这一身,配着遍身绷带倒半点不显突兀,竟有些像朋克乐团似的,一路上引得过路人连连回头。 「老师~~~」 五条悟抓着太宰的衣袖,脸上摆明了的闹脾气。 「我们去吃饭吧!」男孩咬牙切齿地说。 「两个人、一个套间的那种!」 第28章 10 结果,说着吃饭,又在去哪里的问题上犯了难。 太宰治说放手就放手,遇见这种问题也诸事不管。脸上浮现出叫人看着心痒痒(手也痒痒)的浅笑,靠着咖啡店的外墙一站、显出两条笔挺的大长腿。 那副模样,明显是吃什么都行、去哪吃也行、吃不吃都无所谓。 叫五条悟看着愈发不服气起来。 男孩低头折腾地图和翻盖手机,嘴里念叨,「啊啊啊好烦,该往这边走、还是右转呢……反正也不想吃怀石料理那种没味道的东西!猪扒饭?寿司?鳗鱼饭?西餐?法餐?中式料理?——到底选什么啦?不如一边走一边看哪里顺眼吧!」 他随意决定了之后,太宰只是一耸肩。 这姿势倒是全不见之前遍身沉郁的掌权者影子,悠闲自在的像是个东大学生。 (……不如再配个眼镜吧) 五条悟盯着老师的脸,下意识心想。 (茶色墨镜好像就不错) (黑框无度数眼镜也行啊) 不知不觉体会到其中乐趣,要不是围观的人群叫人心烦,五条悟倒挺想在商场消磨大半天时间的。 (不管怎么说) (乖乖听话的老师——) (太难得了!!!!) 白毛小猫猫舔了舔嘴唇,颇有些回味。 一旦压制着自己的上位者放松警惕,年幼的捕猎者就忍不住要露出爪尖来。 ——伺机而动。 (……嘛。眼镜先不管) (投餵老师这件事,我也从来都还没做过呢) 脸上不知不觉便露出雀跃的笑容,五条悟把双手插进衣兜里,稍微走前面一点点、给老师带路。 「说起来。老师不是太熟悉东京吧?」 似有意似无意的,男孩这样问。 「不管是哪里,也都不是我的世界啊。」 太宰异常坦诚地回答。——这是他们彼此全都心知肚明、但又避免捅破最后一层纸的问题。 「唔。一定要说的话,我会更熟悉横滨哦。」 男人一边走着,一边意味不明地浅笑一下。 (?) (突然这么说,是为了什么啊) (老师!又不说无用的话,又不把话讲清楚——) (总是解决了问题之后才让人发现,老师早在第一步就全部看通透了什么的) (哼哼。真是讨厌~) 五条悟神色不变,倒是眨了眨眼睛,笑容也加深了些许。 (——但是,正是这样) (才有趣啊) 男孩接上话,「横滨离这里也不远啊?反正搭jr过去也不到三十分钟——老师,我们下次去玩吧!」 他歪着头,数着横滨的着名景点:「我记得有什么,唔、横滨地标大厦?红砖仓库、港未来…………」其实也没去过横滨的五条悟,数着数着就说不出来了,最后勉强还记得一个「中华街」,反正是有很多餐馆的地方。 第56页 太宰又轻声笑了一下。 「横滨地标大厦、吗。」 男人难得心情愉快似的勾起嘴角。 「好的哦。悟君。」 这样好声好气地答应了。 (?!) (答应了??真假?) 连五条悟都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他。 (心情这么好的吗?) (可恶!——早知道就早点把老头子们搞定、提前出门玩了!) 心里转动着大逆不道的种种念头,五条家下任家主脸上倒是一点都没表现出来,依旧是在老师面前、笑嘻嘻的神色,抬手一拽太宰的衣袖:「到了哦,老师~!」 选来选去,到最后还是选了个应该靠谱的高级料理亭。 所谓高级料理亭,本来理应只接待预约访客的。 五条悟歪了歪头,思索了一下,动用了刚拿到手的、政界委託人的权势,给自己和老师搞定了高等雅间。 「怎么样、怎么样?」 第一次「仗势欺人」的男孩,丝毫没有享用了特权的洋洋自得,也没什么用杀牛刀宰了鸡的愧疚,反而终于坐下来之后、双手撑着下颌、晃来晃去地求夸奖: 「虽然忘掉要预约了有点麻烦,但最终还是搞定了哦?哼哼,我很不错吧?」 得到了「有来有往所谓的大人物才会放心。当然悟君享受特权是天然优势」的评价,五条悟又哼了一声,开始看餐牌。 「嗯,开胃菜和开胃酒……我能喝酒嘛~老师?哎??可以?!真棒!!!」 男孩立刻欢唿起来,差点扔掉餐牌去翻清酒单。 跪坐于一旁服侍的店员,忍不住都要开口提醒了。 然而,相当习惯于有人在旁服侍的两个人,没有一个将店员的话放在心上。 ……闹腾了好一会儿之后,勉强记起自己距离法定饮酒年龄还有好长、好长一段距离,五条悟看了眼冷汗都快流下来的店员,又看了看噙着笑意一言不发的老师,挣扎一会,才不甘不愿的放弃了。 (所以,我就说嘛) 早在少年时期就加入黑手党,不说饮酒,违背法律的罪恶算起来早不知道该砍掉几次脑袋了。拥有这样过去与现在的太宰治,有那么一刻,以温和的视线看向男孩。 (这孩子,再怎么嘴上说得很兇) (到底也还是生活在阳光下面) 他抿了一口茶水,摆摆手,让五条悟自己点单。 男孩不依不饶起来,发誓要找出老师喜欢的口味! 「鱼生吃什么?甜虾?三文鱼?鲑鱼?海胆?」 「都行哦。」 「煮物呢?只要大根吗?」 「你点就行。」 「烧物呢?翠玉瓜?冬菇?呃,鲭鱼?」 「毒蘑菇。————不。当我没说。」 「主菜呢?主菜至少要选吧?松叶蟹、还是竹荚鱼?哎——我不想吃和牛……」 「不想吃就不吃。」 「那,清汤还是酱汤?米饭还是荞麦面?」 「……」 「饭后甜点我自己选喽?我要豆沙抹茶白玉丸!!看着真不错~那给老师点什么呢?哼哼,来份京果子吧!老师要是不吃的话,两份都是我的~~~!」 「嗯嗯。是你的。」 长长一熘菜单下来,价格也是长长一串。不过这两人谁都没放在心上就是了。 对五条悟来说,这还没有老师的喜好让他上心。 紧接着,他又发现,太宰治吃饭实在是兴趣缺缺。 每道菜顶多动上一两口,无论是怎样的美食、脸上神情都恹恹的。 勉强自己吃了一部分之后,就端着料理亭特供的柚子酒,自斟自饮。 「……」 五条悟记下这一点之后,忍不住盯着喝酒的老师勐看。 「好奇?」 察觉到这一点的男人,摆手让膝行过来倒酒的女侍退下去。 太宰晃了晃酒杯,展示橙黄色的酒液。 「度数不高。想喝吗?」 ——视法律于无物、且缺乏照顾小孩子意识的成年人,说得大概就是这种港口黑手党首领吧。 「不是啦,」五条悟很有原则地拒绝,「要是想喝、我刚刚就点了。——倒是老师,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喝酒哦。」 太宰轻笑一下。 「嘛。多少还是会喝的。」 (不过。上一次喝酒,是在什么时候?) (某个连记起都厌恶的交易场合吧) (同那些噁心的政客、内阁成员、境外走私的头领……) (完全记不起酒液的滋味) (倒是混在里面的毒药味道、令我印象更深刻一点) (…………真正的饮酒) (不提也罢) 他又垂下眼睫去。 轻轻浮在面庞上的笑意,浅淡得像日光之下薄雪。 一晒就化了。 五条悟在旁边观察着,看着看着就又恼火起来。 他举着勺子,把最后一口白玉丸塞进嘴里,就像挥舞着什么武器似的、愤怒地在空中挥了挥。 「老师、真的太过分了!明明我就在你眼前,却总是想着些乱七八糟的其他人啊!」 男孩以食肉性幼崽的独占属性、相当不爽地说着,眯起眼睛。 「听好了哦,老师?」 「我很快也会长大的——」 第57页 「到时候,再一起喝酒。」 「绝对、绝对,不允许再想着其他人了啊!」 「而且!!」 五条悟用力拍了拍桌子、表示强调。 「饭要好好吃啊,老师!」 「…………」 太宰以难言的神色望着面前的男孩。 (这还是那个唯我独尊的『大少爷』、该说出口的话吗?) 终于,太宰治在奇怪的方面,意识到了五条悟的变化。 (再说了) (吃饭什么的……) (总觉得,无论哪个世界,都有人在单方面地操心我的身体) (…………怎么回事) 完全没将学生独占欲放在眼里的太宰治,心情微妙地思索着后面这一点。 (不必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反正。或早或晚——) 太宰刚想以冷酷的声线打断学生念想,就见五条悟招了招手、又点了杯暖姜茶。 「要是胃口不好的话,少喝点凉冰冰的酒啦。」 男孩难得在老师面前露出点强硬,把酒瓶伸手抽走了。 太宰:「?」 太宰:「……悟君。好像我短暂的听从你意见,给了你某些错误的认知啊?」 五条悟环抱着胳膊,想了想,相当笃定地一点头。 「晚了,老师!」 仿佛才说过不久的话,这一次,男孩脸上没有笑容,反而严肃得很。 「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的话,老师就把你自己交给我吧!!」 太宰:「?????说什么呢,悟君。」 太宰:「我看,你是太懈怠了吧。」 迎着太宰令人血液冻结的冰冷神情,五条悟露出无畏的笑容。 第29章 11 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晦暗的声音、窃窃私语。 「……消息属实吗?」 垂眉低目的老人发问。 「真的出来了?五条家倒也放心?」 穿水手服的学生妹发问。 「这可是——数十亿的买卖啊?」 五官平庸的中年男人发问。 「消息属实。毕竟是从……那、个、家、族,传出来的。」 穿黑西服的男人,笑着回答。 在那个笑容里,流传着一些彼此心知肚明的东西。 其他人,便也同样笑了。 「哼哼、呵呵呵呵,我就说吧。」 「没人有胆量……」 「果然,忍不住了。」 「就像是在睡觉的枕头旁边、放了颗不定时/炸弹。」 「能忍到现在,终于榨干了吧。」 转瞬间略过的光影,照亮那些贪婪且垂涎的、森白的犬齿。 「那么。就这样。具体的路线,就由各位自己定夺吧。」 穿黑衣的中介人站起身来。 「唯独记住:这不是合作。」 空气里涌动着险恶。 诡谲的心思浮现在各个面庞上,扭曲而令人作呕。 「这一次的悬赏——」 「先到先得。」 *** 东京,也入夜了。 都市夜景,居高临下望去的时候,显现出一片同古老家族截然不同的瑰丽。 作为五条家倾尽全力供养的大少爷,在订酒店的时候,五条悟想都没想,直接一挥手订了两个总统套间。 ……虽然,一直负责拍板下决定、以及负责刷卡的,都是八岁的男孩就是了。 (一路以来,购物、饮食及住宿的店员们,眼神都有些微妙) 但是。就,不管怎么说。 (凭藉这位先生处变不惊的态度、司空见惯般的神色、还有微妙的,令人不敢冒犯的气场) (再加上男孩口口声声喊着的「老师」) (怎么也、想不到别的方面去吧……) (那大概就是,大家族继承人出来歷练……之类的、吧) (?所谓华族,是这样的吗?) 面带称职微笑办理好入住手续的侍者,心底直犯嘀咕。 五条悟根本不关心旁人的想法,心心念念都是刚从商店里送到酒店的衣服。 太宰治倒是注意到了。但他更不可能在乎这一点。 两个人依旧双手空空地上了电梯。 脚踩在手工长毛地毯上,五条悟明明已经刷卡开了门,又忍不住扭头看另一边的太宰: 「老师?……这就睡了吗?」 不明缘由的烦躁令他眯起眼睛,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要不然——果然我还是和老师一起睡吧?!」 「……」太宰面无表情地拒绝。 「不要。我对男孩可绝对——半点兴趣都没有!」 斩钉截铁、不容抗拒地这么说。 说完,为了防止自己风评被害一般,男人转身回房、果断关了房门。 【弹幕: 「哈哈哈哈哈万万没想到换个世界也会风评被害!」 「哈哈哈哈哈哈森先生从遥远的地方再次发来贺电(x)!!」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本来暗搓搓等着师徒二人组睡同一个房间,甚至都想到了这两个大可爱怎么排队洗澡、互相吹头髮、小猫猫撒娇、睡前晚安互动…………结果人5t5一挥手订了俩总统套间……」 「有钱人的快乐,我不懂呜呜……」 「1551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吗!!」 第58页 「好大的套间……居然还有酒吧hhhhh,五条悟你忍住啊!」 「唔噗,游戏室?」 「室内泳池——」 「水床?!我慕了!」 「哈哈哈不愧是五条猫猫,上来直扑蒸汽浴室吗」 「我恨隐私制度?!」 「左边你想法太危险了!警告一次?!」 「不如我们去看看首领宰~自从宰宰换掉初始套,我整个人都是飘的!!」 「首领宰穿什么都好看啊!!!啊——这是解锁了浴衣宰?!」 「我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弹幕顿时一片狂魔乱舞,刷屏刷的差点连屏幕上的人都看不清楚。 武侦宰陷入沉默,良久,嘆了口气。 「别光顾着舔屏啊,」他无奈极了。「稍微观察下周围环境怎么样?」 来者不善啊。】 首领太宰正靠坐在单人沙发里。 总统套间的家具很对得起它的价格。沙发触感柔软细腻,坐下时宛如陷入羽毛堆中。 包裹住全身的浴衣也十足熨帖,男士中规中矩的炭黑色包裹住全身,唯独裸露出来的肌肤缠绕着绷带,现出点冲突性的颜色。 他没什么泡蒸汽浴的闲情雅致,只简单沐浴一番,就恹恹地搭着毛巾走出浴室了。 原本蓬松的黑髮还在往下滴着水。男人潦草地用毛巾揉搓了一顿,手指插在发间、向后一梳,露出额头。 这是个对他来说不常见的髮型。与敛下眉眼低笑时不同,这让他极少见的显得凌厉许多。 苍白的面容被热水打湿,也竟而泛起些健康的血色。 此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又懒洋洋地一挑嘴唇、轻笑了一下。 这笑容泛着十足的讽意,浸淫着令人嵴背发凉的危险性,看着却使人(各种意义上的)心脏狂跳。 男人看起来也不想去享用套间里的各种娱乐设备,相反,他也不起身。 只是倦怠地交叠起双腿,半湿的黑髮向沙发背上一靠,双手交握着松松放在腹部上,就这么闭目养神起来。 窗外都市入夜后的喧譁。 套间里空气净化器静悄悄运作的轻微响动。 弥散在空气里的柑橘味薰香。 萦绕在唇齿间、暖姜茶略微辛辣的余味。 握在掌中的棋子/敌人。 跟随着起舞的木偶人/家族。 一步又一步计划/倒计时。 (虽然会痛) ……之类的思绪。一闪而过。 (即便会痛) 这样想才对吧。 这时。 敲门声响起了。 伴随着礼貌而克制的叩门声响,侍者的声音一併响起: 「您好。您预约的客房服务到了。」 太宰治看起来倒并不意外,只微阖着眼睛,略一抬高声音:「进来。」 他实在是在那个漆黑王座上端坐得太久,以至于很难不习惯这类命令式的口吻。 哪怕男人说话的语调再怎样轻柔,一旦吐露出强制类的词彙、便理所当然般赋予了叫人战慄的压迫感。 白日里的东大学生形象宛如一个触之即破的幻梦。靠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男人,再怎样换了一身浴衣、更改了外在的形象,在他将话语一出口的瞬间,黑暗便如同庞然大物般便一拥而上、吞没了太宰的口鼻。 ——端坐在这里的,仍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 哪怕是客房服务人员,也很难不因此而感到些战战兢兢。 太宰仍倦怠地阖着眼,因此便没见到侍者进门时手一哆嗦、差点将门撞上、发出不雅的噪音。 侍者喏喏地低着头道歉。不稳的脚步没有留神,将门口地毯稍微掀捲起丁点。 *** 五条悟也洗完了他的泡泡浴。 在标榜歷史悠久的五条家没有这种设备,男孩盯着新型浴缸颇为新奇了一会儿,毫无心理负担、爽快地遵循了自己的喜好,洗了个喷香的燕麦奶泡泡澡。 (……) 他一边揉搓自己滴水的白毛,一边品味着心底那点儿烦躁。 片刻前在浴池里胡乱扑腾的快活消散了,拥有绝佳天赋的男孩,开始仔细琢磨起到底是哪里叫他感觉不对劲。 (首先排除诅咒师) (到目前为止,六眼没有观察到任何咒力的流动) 五条悟套了件崭新的短袖,把脑袋从领口探出去之后,还嫌弃半干不湿的头髮、左右胡乱甩了甩。 他又从商店新送来的几套里选了条短裤,踩着球鞋原地蹦了蹦。 (到底哪里不对啊) (讨厌。说让我来就让我来,一点提示都没有哇,老师!) (但是我绝对不会输的!) (我可是五条悟!!) 男孩这么想着,弯腰打开冰箱,往冰镇草莓牛奶里戳了根吸管。 一边下意识地喝牛奶,一边来回踱步。 (吃饭的时候?旁边的人和家里僕从一样,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哎) (买衣服的时候?聚过来围观的人太多了,又没有咒力,很难分辨是否有恶意) (啊……这种时候倒是要感谢老师教的那堆知识了) 五条悟绞尽脑汁地想了一阵子,感觉实在难为自己,逐渐开始感到些恼火。 (都是那些可恶的傢伙们!要不是他们,我和老师出门玩也没有这堆破事情) 第59页 (啧。果然还是应该把老师安安全全的养起来) 一个危险的念头转瞬即逝。 男孩又原地转了一圈,干脆打开门。 (?!) (不对劲!) 琉璃蓝色的六眼盯住地毯。五条悟脸上不动神色,抬手敲了敲太宰的房门: 「老师~」是撒娇般拖长的声音,「我来找你玩双六喽?」 这是双手空空、神色难辨、语调却活泼的五条悟,从某种意义上倒显得尽得太宰治真传。 他喊完话,便屏住唿吸听房门内的响动。 停顿了几秒才有人回应,太宰的声音竟然还含着些笑: 「算啦,悟君。你自己玩吧。」 男人听上去蛮愉悦的。 「我正在享用客房服务呢。」 (………………啧) 五条悟浅浅吸了一口气,咒力蓄势待发,一脚踹开了房门!! 「——!」 他瞪大眼睛。 面积宽敞的总统套房里,太宰端坐于面向正门的单人沙发上。 漆黑浴袍、头髮随性向后一梳、露出额头,脸上浮现出颇为期待的笑意。 ——然而、 ——然而。 有人站在太宰身侧。穿着侍者服装,帽檐低低扣着。 正拿着枪口、狠狠抵住太宰治的太阳穴。 空气的柑橘香中慢慢渗入了血腥气。男孩闻到这个味道,不知为何感觉直欲作呕。 「放、开、他。」 「——垃圾。」 五条悟在喉咙深处嚼碎了这句话。 尚且年幼的捕猎者,磨尖了他的獠牙。 第30章 12 血腥气的来源,是太宰治脸颊侧面一道新鲜伤口。 那并不是枪口造成的,空气里也并没有硝烟味道。 或许是敌人拿匕首之类的武器做胁迫时所导致的吧。 五条悟盯着男人面庞上鲜血一滴滴往下坠,污脏了绷带,滑过唇角、给那笑容也沾染上不详的血腥。 太宰还是笑着。 清浅的、愉快的。 期待的、恶意的。 在那个笑容里面,有什么宛如深渊一般的东西,拉扯着人向下、向下、向下坠。 电光火石之间,五条悟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 (老师!) (为什么你不躲开?!!!) 「怎么,吓到你了吗?」 太宰大概是感觉到了五条悟的视线,举起双手比划了一个投降的姿势,一边笑着解释。 「哎呀哎呀,真是蛮惊喜的。虽然武器如此老套且没有新意,动机也单纯到叫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但是,这可是久违了的欢迎仪式。即便不是同一个世界了,能够把杀气腾腾的枪口举到我头上的人,你也是第一个呢。」 太宰几乎是满面笑容的说着。 「真好啊。真不错呢。这样的客房服务,下次我还可以再点一个吗?」 「老师——!!」 五条悟压抑着声音喊道。 (太近了!) (无论是单纯使用无下限术式,还是用上刚学会的苍) (这混蛋,距离老师太近了!) (没有办法不波及到老师啊!!) 而且——! 毫无疑问。 持枪行兇的这个人,他没有咒力! 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五条悟攥紧拳头,那双蓝眼睛暗沉下来。 与此同时,太宰宛如朋友间闲聊一样,用食指指节、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真是忍不住想夸奖你呢。干得漂亮,瞄准得也不错。」他微笑着继续说,「当机立断放弃匕首也很有魄力,不愧是靠勒索富豪为生的劫匪。只要你的手指弯曲一点点,想必我的脑浆就会涂满半面墙吧?那么我就可以得到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了。啊啊,我真的忍不住想要感谢你……」 「住口!老师!!」 五条悟怒吼。 太宰仍梦呓般微笑着。 「快来吧。就算还没有走到终点,短暂的小憩也不错。开枪吧。这个距离绝对没有问题的。怎么?不必犹豫了。开枪吧、开枪吧、快开啊————!」 紧扣住扳机的手指,痉挛般一动。 「太宰!!」 五条悟大喊道,伸直手臂! (可恶) (太近了!!) (术式顺转·苍——!!) 「砰!!!」 一道火光在房间内闪过。 那是脱膛的子弹,斜斜擦过太宰的太阳穴,以一个完全不合理的轨道笔直射进了天花板。 五条悟没有犹豫,凝聚了咒力一步冲过半个房间,扣住劫匪的手臂用力反折! 在对方悽厉的惨叫声中,一拳砸在男人的后脖颈上。 劫匪全身无意识的抽搐着,在剧痛中丧失了意识。 「…………」 太宰垂着头。 向后梳去的半湿黑髮散开了,凌乱垂下来。 新鲜的血液慢慢渗出,弄脏了他的另一半脸庞。 「………………遗憾。看来还没到去死的时候呢。」 从太宰口中,吐出感情干涸般冷淡的声音。 五条悟瞪着太宰。他的胸口随着深深唿吸不断起伏着。在那双蓝眼睛深处,有什么正明明灭灭闪烁着。 第60页 那里藏着尚未被他人所知晓的某种冲动。那是某种爆发性的、理智牵繫于一根细绳上的什么冲动。 (……这是、什么) 五条悟仿佛分成两半。 异常清醒的那一半,琢磨着想。 (自诞生以来) (我还从没体会过这种感情) 太宰抬起眼睛。 苍白面孔上的微笑淡去了。他曲起食指,简单抹掉温热的血迹,对上男孩视线的时候,以平淡的声线对他说: 「怎么了,悟君?刚刚表现得有些过激呢。你看,」 男人轻描淡写地一指袭击者。 「晕过去的话可不好问话呢。去把他弄醒。」 (……) (我明白了) 五条悟自顾自地想着,舌头狠狠舔了舔自己的牙尖,感到一阵刺激的锐痛。 (这是) (烧掉理智阈值的) (愤怒啊) 男孩蓦然露出一个笑。 「老师,是故意的。对吧。」 他笃定道。 太宰也并不说谎。他坦然极了,「唔。没错。之前给你上过的课程里也有说,你不如自己仔细观察一下怎么样?」他指着袭击者的衣服,娓娓道来。 「看看这个人。虽然从上到下衣着打扮都没有问题,但是裤腿上沾到一片不明显的灰。在这种等级的酒店里怎么会出现这种疏忽呢?毫无疑问,要么这套衣服不属于他本人、要么他穿上衣服之后走了一段不寻常的路。这段路又在哪里?后厨、紧急通道、天台水箱后?都有可能。更别提那双手上的痕迹。习惯于服侍他人的侍从手上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印痕。该说是之前的绑架都太顺风顺水了呢、还是这个年代的杀手过于不称职呢。」 太宰辛辣地讥讽着。 「更何况——」 「——无论是老师、还是我,都没有点客房服务。这个藉口烂到家了。」 五条悟露出过于灿烂的笑脸。 「老师: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两人静静对视了片刻。 「我、说过的吧。」 太宰噙着笑。 「『这次出行由你决定。若是受伤我可不管』。——这句话。」 五条悟也咬着牙笑。 「所以老师就要故意受伤吗?」 太宰倒歪着头、沉思了一下。 「故意受伤……算不上吧?」 男人轻轻弯起唇角。 「我只不过,没有躲开——罢了。」 「……」 「……」 「我很生气哦。老师。从诞生以来,我从没有感受过这样激烈的感情。」 五条悟说。他的嗓音倒还镇定,泛着古怪的、带笑的颤音。 「你摸摸我的心跳好了。你看,它跳得这么快——」 「老师。」男孩问。 「你为什么……」 「想死呢?」 不等太宰回答,五条悟就自言自语地、急沖沖地笑道。 「但是算了。老师怎样想是老师想的。有我在这里,谁也别想杀死老师。」 「包括老师自己,也是一样的。」 「死亡什么的。——我不允许哦。」 男孩灿然笑着,眼神森冷。 太宰凝视面前进化了的学生,神情丝毫不变。 「你大可放心,悟君。」 片刻前那渴望而期待的笑容,已彻底冷却了。男人只以冷酷的声线,平铺直叙道。 「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情。无论如何是不会死的。」 两人的视线又胶着了一会儿。五条悟妥协般低下头,转过身,伸手向瘫倒在地、丧失意识的袭击者—— 「五条悟。」 太宰治冰冷地说。 「你要做什么?」 男孩理所当然地回答。 「——宰了他。」 「他是没有咒力的普通人。」 「我知道。」 「杀了他,你会得罪咒术界,他们想通缉你很久了。」 「我知道。」 「没有五条家的庇佑,你身负六眼、又尚且弱小。你以为你能活着长大吗?」 「和老师一起私奔。这个结局我觉得挺好的。」 「……不。我说过我对小男孩没有半点兴趣了。」 太宰治揉了揉眉心,冷冰冰的语调缓和下来。 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把匕首——袭击者的,抬手甩过去,五条悟头也不回的接住了。 「别闹脾气了。让这傢伙把消息吐出来,但是别杀了他。」 太宰顿了一下,接着补充道。 「我还有话要让他带给背后那些人。」 五条悟背对着他站定,嗓音闷闷的。 「可是这不公平,老师。」 「凭什么——你自己站在泥沼里,却非要把别人往岸上推。」 太宰治愣怔了一下。 有那么一秒,他像是难以接受一般、像是被光芒所刺痛了一样,狠狠闭了闭眼睛。 五条悟背对着他,看不见。 接着往下说。语速越来越快。 「我可以的。杀死什么人、玩弄那些计谋、炸掉仓库什么的,那又不难,我又很强。」男孩飞快地说,「你凭什么——凭什么——总是拒绝我?!非要一腔情愿地让我站到阳光底下,这样一来——」 (我不就离你) 第61页 (越来越远了吗?!?!) 「五条悟。」 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头顶。 他不能回头。 「你是个好孩子。」 男人的语调从未如此温柔。 又轻。轻的没有重量,像薄雪化成的羽毛。 「我真希望,你永远见识不到真正的黑暗。」 在他面前,探出手枪的枪口。 这是袭击者的枪。 随即。太宰开枪了。 瞄准四肢扣下扳机。 先是左腿、右腿,接着是左手、右手。 胸膛处开了三枪。 最后一枪对准了额头。 在五条悟眼前,袭击者如同从高空摔烂的西瓜,不断抽搐着,从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嘶声。 喷出大片大片的鲜血。 惨烈的死去了。 「——、………………」 男孩丧失了语言。 而太宰,面不改色地蹲下,从袭击者倖存的衣兜里、将手机掏出来。 几乎没有停顿地翻找出通讯簿、飞快发送了什么讯息之后,太宰找准角度、双手按住翻盖手机的两端、用力一拧。 他将破坏后的手机残骸,扔在人类的残骸上。 「就算不施加刑讯、达成我目标的方法,也要多少有多少。」 男人轻描淡写地说。 「你大可以站在这里思考人生、后悔遇见我。悟君。」 「但我的建议是——」 「在保全和警察赶来之前、」 「快逃吧,小鬼。」 太宰冰冷地说完,转过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第31章 13 【另一个世界。 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宿舍。 太宰治只觉得一面镜子伫立在眼前。 (…………) 他如同被烈火燎到,飞快地撇开视线。 然而,那些言语、那些声音、那些响动,仍烙印在视网膜上、钻进耳蜗、挥之不去。 (可恶) 太宰又一次激起这种想法。 (你在干什么啊!喂!你这傢伙!) 他无意识间攥紧了拳。 未加控制的心跳,在胸腔里传来纷乱的杂音。 (可恶——) (吓退那小鬼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你这混蛋,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开枪啊?!) 他深吸一口气。 (还在对方说过那种可怕的话语之后——) (就算想逃走也不能表现得这么明显又拙劣吧?!?!!) 这不是显得———— (太温柔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太宰治这时肯定已经将脑袋埋进水里。 隔着厚厚一层水波,连这可憎世界都镀上一层柔光。 隔绝了人类。隔绝了关切的话语。隔绝了直击内心的目光。 足够他逃走。足够他重新套上一层厚重坚实、无坚不摧的外壳。足够他重新以嘻嘻哈哈的笑容,站在救人的一方,走在太阳下面。 可惜这里没有。 太宰治哪怕紧闭双眼、捂住耳朵,也没有办法逃避现实。 羞耻的感觉直达顶峰,他却连一头把自己撞晕都做不到。 (……不不不) (冷静。冷静一下) 强迫自己大脑放空,过了片刻之后,另一种思绪、慢慢漂浮上来。 在这禁锢了他自己一人的空间里,太宰缓缓回想起曾几何时、在某张旧书页上看到过的,泛黄的几句诗: /……我渴望静默地坐在你的身旁,我不敢,怕我的心会跳到我的唇上。 因此我轻松地说东道西,把我的心藏在语言的后面。 我粗暴地对待我的痛苦,因为我怕你会这样做。 ……/* (啧) 心底最深最软的地方,忽然一颤。 这本不应当。因为他是太宰治。因为他也是太宰治。 (但是) 他眼前没法不出现那样的画面,甚至比那小鬼所描述得更加栩栩如生。 那是一只泥沼中的手。手上托举着一只刚孵化的湿漉漉的幼鸟,手的主人已经被污泥吞没了口鼻,眉间笑意却如此清晰。 那个人毫无抵抗地坠下去,最后一份力气却让那雏鸟赶紧飞走。 (……什么啊这是) (太噁心了、太噁心了、太噁心了) (「我」会有这么好心吗?!?!) 太宰治在意识里抓着喉咙干呕几声。 (——但是) 他轻轻颤动着眼睫。 那个念头恍然闪现了。他本不欲理睬的,却愈发觉得它于一片黑暗里散发出辉光,刺得人眼眶生疼。 太宰想: (如果、也能有人) (向他伸出手去————) 这个念头被他强硬打断了,戛然而止。 太宰转而又想: (我真心实意地羡慕着他所选择的死亡) 真幸福。 真幸福啊。 可是、在那之前、如果…… 太宰一眼又看见屏幕那头,方才被亲眼目睹的杀人现场惊了一跳的小鬼,急沖沖地往外追。 几乎是无意识的,太宰便笑了起来。 在那个笑容里、沉淀着能够让积雪融化的暖意。 (快追) 太宰想。 (追上他、抓住他、有必要的话揍他一顿、千万不要放手) 第62页 (将那阴冷黑暗的都拖出来暴晒) (将那退缩欲逃的都用锁链好好拴住) 毕竟—— (「我」啊。只是一个胆小鬼而已) 太宰微笑着,承认了。】 五条悟冲出房门时,已经找不见太宰治的身影了。 他皱着眉,刚要往电梯间跑,紧跟着就听见警铃声。 (啊可恶) (这种时候来的倒挺快?!) 男孩原地踌躇了一下,无师自通地使用咒力、破坏了走廊上的监控装置。 他又跑回自己房间,套上一件带兜帽的深灰色外衫,扣住自己一头显眼的白毛。 把证件和卡一股脑塞进衣兜里面后,他抓起手机。 (要不要通知五条家?) 这个疑虑,以前从未出现在五条悟的头脑之中。 但是现在,他感到一丝狐疑。 (出门还不到一天……) (我根本没用过半点咒力) (被找到的也太快了吧?!) 五条悟低着头、把脸藏在兜帽下面,抬腿往外跑。他放弃了电梯间,直冲紧急通道。 他奔跑的方向并不是前往底楼的。与此相反,五条悟扭头直往顶楼天台沖。 一边跑,他一边烦躁地思索起来。 (不管怎样,五条家总不至于对老师动手) (一口一个「太宰大人」,我就没见那些傢伙们有这么尊敬什么人过……) (那么。不管怎么说) (收尾总做得来吧?) 男孩想到片刻前血肉模煳的尸体,被那副头一次见到的惨状噁心得一撇嘴。 但是他转瞬又想起试图保护自己的老师,便忍不住又想笑。 (老师真可爱) 奇奇怪怪的滤镜出现了?! 但是五条悟理直气壮的。 (真可爱、真可爱、真可爱) 还一叠声地想。 (只看外表的话绝对会被吓跑吧。又冷酷、又残忍、又吓人。但是一想到老师这样做都是为了保护我——) 五条悟嘻嘻笑起来。 (怎么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老师和刺猬很像嘛) (所以。我也绝对、) (要保护好老师啊!) 他一把推开门! 天台上鼓瑟着入夜后的凉风,把男孩的兜帽向后一扬,露出锋锐如刀的琉璃色蓝瞳。 他在手机上输入酒店地址,通知五条家过来善后。 便也学着太宰的动作,将翻盖手机拧碎成两半。 (哼哼。好啦。接下来让我找一找,老师到哪里去了呢) 在那双六眼里,残余的可不是后悔与惧怕啊。 (让你失望喽,老师) (想要靠这点残忍就让我知难而退、留你一个人颠覆咒术界——) (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可以不带我一个!!!) 男孩无声地狂笑着,那张脸因兴奋而泛起些红晕来。 他站在天台楼顶,探头往下望了望,踮了踮脚。 自下而上掀卷的风,几乎要把尚且年幼的男孩推得向后两步。可他并不在意,伸出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闭上眼,缓缓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随即。往下一跳! (无下限术式——!!) ——成功了、成功了! (我成功了) (我可以飞了!!!!) 五条悟克制不住,悬浮在空中超兴奋地大叫一声,两只手向空中用力挥了挥,开心得脸颊泛红。 他倒是想都没想、万一自己没成功会怎么样。 但是,不愧是百年难遇的天生六眼,一旦成功,五条悟几乎是本能地理解到、应该怎样运用这份能力。 男孩仗着自己能飞、没人管得到,丝毫都没有片刻前还在杀人现场的紧迫感。 他也根本不再在乎正在搜查酒店的警察,也压根没想着要抱怨两句把八岁孩子往那个现场一扔、自己消失了踪影的老师。 五条悟只是感觉到了时间不足。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老师的——那个叫什么——反侦察能力) (恐怕没人比得上吧?) 他依仗着自己的六眼,开始占据制高优势、努力排除老师会到达的可能性地点。 这时候五条悟又忍不住满心不爽、为什么老师没有咒力了。 (……别想着这么把我丢下) (说好了。我可是绝对不会让老师去死的哦) 在那张脸上浮现出的笑容,微微沾染上些许执着的影子。 *** 东京。酒店不远。路灯半明不暗的小巷深处。 阴影里的声音,窃窃私语。 「成了吗?」 「不。断、断掉了……」 「可恶!!!不是说只有一个小孩一个阔佬吗?!」 「连保镖都没带,不可能失手啊?」 「中介人呢??给我打电话去问啊!」 「说什么万无一失…………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等、等下,来消息了?」 「给我看看!」 「……」 「……」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啊!」 不知为何,在小巷深处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惨叫。 第63页 那个叫声是被戳破了内心最深的恐惧、是最害怕之事眼睁睁看着它发生,才会被人类发出的声音。 路过的车灯恍然一现。有那么或明或暗的一瞬间,映照出几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脸。 ——以及,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的、一个漆黑的影子。 「夜安。」影子发话说。 「想必贵方便是派遣人员前来暗杀——不、绑架我的勒索集团了吧。哈哈,的确惊喜,可惜尚不够精彩呢。但是无妨,就这片刻的愉悦而言,已足够我亲自走到这里、表达我的喜悦了。希望你们也能有心情分享我的快乐。」 说话的是一个男人。那个声音里蕴含着令人不寒而慄的什么东西。哪怕他说话时再怎样含着笑意,都无法掩盖其中恶魔一般的冷酷。 倏忽晃过的车灯下,映出男人身上漆黑、暗红、惨白的三种颜色。 他不知何时,又换回了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标准着装。 「好啦好啦,诸位大可不必发抖,看起来倒叫人心生愧疚呢。」男人——太宰治说,仿佛十分愉快一样眯起了眼睛,「到手的几十亿不翼而飞,明明信心十足却得不到什么好结果,人生想必往往如此,实在叫人心疼。但也不必就此绝望,你们看,我还站在这里呢。」 太宰轻轻笑着。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是那个不听话的学生、多半不会就此放弃。在他冒冒失失从天而降之前,我们还有——让我看看——嗯,十三分钟左右。」 太宰几乎是满面笑容的说: 「在那之前,让我们来、简单地聊一聊吧。」 「关于——中介人的情况。」 片刻后,从小巷里传来嘶声裂肺的惨叫。 第32章 14 有什么东西砸在垃圾箱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墙头路过的野猫嘶叫一声。弓起背、警惕地逃走了。 没有车灯闪过的时候,这里又恢復成藏污纳垢的黑暗。 近乎无声的脚步,一步步向外迈去。 先是漆黑的皮靴。再是黝黯的裤腿、衣摆。殷红围巾一闪而过。 「——老师。好慢啊。」 有个男孩的声音,从上方响起来。 循声望去,便可以看到来回不安分晃动的、属于年幼孩童的两条腿。 毫无疑问。五条悟正坐在路灯顶上,两只手插在衣兜里,小腿晃来晃去,脸上笑嘻嘻的。 眼见着老师抬眼望过来了,便如同炫耀、如同显摆一样,小声「嘿咻」一声,身体往前一倾—— 男孩如没有重量的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了地。 「怎么样、怎么样?」男孩两眼发亮,相当骄傲。 「无下限术式的最新应用版本哦!以后我还可以带老师一起飞~~快来夸奖我吧~~!」 在那张精神奕奕的面孔上,看不出对于方才经歷的半点惊惧,倒是写满了洋洋自得。 「……」太宰沉默了片刻,微微嘆了口气。 「五条悟。」 男人以不含温度的声线说。 「你明白。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五条悟也冷下脸来。 年幼的捕猎者,第一次将爪尖对准自己的老师。 「老师。——不,太宰。你也要知道。」 男孩恶狠狠地说。 「你永远,都别想丢下我。」 「……」 「……」 两人纷纷沉默片刻。 立于黑暗之中,太宰垂下眼睛,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 「五条悟……你总有一天。」 「会憎恶起现在的自己吧。」 那里蕴藏着笃定的、不详的、意味不明的什么深意。 然而,年幼的男孩却只是傲然昂起头。 「说什么呢,老师。我可是——」 「『五条悟』啊!!」 狠话放完了,男孩长舒一口气,脸上又挂上骄傲而灿然的笑,沖老师一伸手: 「走啦,老师!别老呆在那种没有光的脏地方啊!」 站在路灯下的男孩,执着地把手伸开。 那光尚不明亮,却显现出些和暖的意味。 遍身黑暗的男人便也笑了笑。 他没有握住那只手,但是,近乎无声的脚步,却也一步步迈开了。 路灯的暖光铺了一身。太宰微微颤了颤眼睫,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许。 一大一小的身影慢慢远去。 小的那个并不甘愿老实走路,刚学会了无下限术式的新用法、正是满腹新鲜感的时候,走两步就想飘一下。 大的那个并不搭理他、但是倒也并不责备,灯光下竟无端显出些纵容的错觉。 男孩撒娇的声音断续传来。 「老师……刚刚脸上受伤,都没有处理过哎?」 太宰敷衍他:「这种小伤,没什么好理会的。」 「开什么玩笑?!我会心疼的哦??」 「……这个就算了。大可不必。」 「哼哼~就知道老师很宠我……那我们等下换个酒店住吧!」 「你决定就好。」 「咦?这个约定还作数吗??」 「没有因此而取消的必要。」 「好耶!那决定了!我等下要和老师一个房间!!!!」 「……………………唯独这个,饶了我吧。」 第64页 如此种种。 如此种种。 生活中琐碎的小事。一闪而过的心情。转瞬即逝的愉悦。 和重视的人在一起、叠加起来—— 竟也能如此快乐。 【弹幕: 「治癒……」 「呜呜好治癒。」 「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把5t5和首领宰放在一起,居然能有这么治癒的cg……」 「我好了我可了我又能沖了!」 「我终于敢喘气了!今晚差点吓死我呜呜呜呜呜」 「宰宰你看啊!这么多人都重视你的!!别这么轻易放弃自己啊!!!」 「不要一心想着别人啊!敦敦你都能在自己死后留好后路,其他人都被你推到光明的一方去了,你还一心不让5t5杀普通人!使劲把5t5从那些杀人啊刑讯啊什么的往外推!别,就,我都不知道有一天我还能这么形容首领宰——别这么心软啊!!!」 「你自己的性命很重要!很重要啊!!求求了!对你自己好一点!」 弹幕一瞬间又哭成了个球。 过了片刻之后又开始骂「可恶的老橘子」、「虽然我还没懂到底是谁在搞事,但反正都是老橘子的错」、「老橘子今天必须死」、「居然敢对我宰宰(的脸)下手!可恶!!!」 骂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又「快进化吧无敌的5t5!!!」、「宰宰没发话,这肯定不是只有一波攻击吧?!」、「加油啊5t5!首领宰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加油啊5t5首领宰就交给你了(x)」 武侦宰:? 武侦宰:这时候你们眼里的五条悟,又不是个八岁正太了? 武侦宰:就离谱。 被遗忘的芥川快酸死了:「太宰先生………………」 武侦宰:淦。 武侦宰:「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我。」 虽然心虚!但果然还是不负责三连吧!!!】 这件事,明显落下点后遗症。 最突出的部分,则表现在五条悟身上—— 他对太宰治,显露出过度保护的冲动。 原先的白色长毛小猫猫,只是把自己的爪尖收拢起来,天天挥舞着肉垫喵喵喵,绕着自己的老师左右打滚、用被毛使劲蹭蹭,偶尔被老师撸了一把,就自得其乐、足够开心。 现在的白色长毛小猫猫—— 亮出尖利的爪子,两只蓝眼睛瞪得滚圆,连毛都略微炸开。 把老师拢在自己背后,就算是玩耍的时候也不安心,非得过两分钟就回头看看老师是不是还呆在原处。 但凡有个陌生人走过来,忍不住就想哈气警告。 首领宰默默打出一个问号。 (我的确是……) (照着「学生」的标准在培养、吧) (我没有把五条悟,当成是港口黑手党的下属) (甚至还刻意让他远离了那一面啊) 男人手中捧着咖啡杯,略嫌费解的蹙起眉。 (……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看着悟君,简直像看到中也、敦、还有其他那些人) (?不用这么保护我也可以吧) (现在还算是互相试探的开胃菜,还没上正餐呢) 就,就很费解。 那颗足够玩弄整个世界的聪慧脑袋,竟有那么片刻、感到困惑。 「——老师,松饼来了哦。」 男孩雀跃的声音响起来,打断了太宰的沉思。 「唔。劳驾,把枫糖浆拿过来。」 五条悟嘱咐侍者,语调竟显得沉稳。——这也是这段时间男孩的改变,不符年龄的表现出些成熟。 而一瞬间回了头,语气立刻放软了、黏煳煳的: 「老师~松饼是新鲜的,热气腾腾的哦?今天多吃一个怎么样呢?」 首领太宰:「……」 这也是五条悟的改变之一吧。连他都失语了片刻。 (不管是谁,总想着让我多吃一点) (这是什么毛病???) 太宰勉为其难地浅笑一下,放了咖啡杯、去拿银叉。 五条悟难得见老师这么听话,不由得也跟着笑了。 侍者从旁边端着托盘走过,都忍不住回头去看。 无他。这一桌颜值实在太高了。 年轻的男人穿了一身高定西装,光看衣着就知道非富即贵,更别提那遍身气场、简直要叫人以为是什么权势滔天的掌权人出门游玩了。 倒是鼓足勇气去看的话,会发现那张隽秀面孔上不仅裹着绷带、还歪歪贴着两个okay绷(像是小孩子亲手贴的),平添几分令人心疼的病气。 男孩则有一头不常见的白色头髮,柔软细腻如云又如棉花糖,笑起来的时候声音都甜,而一双蓝眼睛—— 「——、——!!!」 侍者双手一抖,托盘上杯碟碰撞、发出轻微响声。 那双蓝眼睛冷冷瞪过来了。 全无半点柔软,比刀锋锐、比冰雪刺骨,让侍者发自骨缝感到了寒冷。 可、可怕?! 那身气势是什么?!?! 呀啊啊————要被杀掉了???! 「……悟君。」 太宰头疼地嘆着气,银叉往桌上一放。 「别吓唬普通人啊。」他都想揉额头了。 「我没有啦,老师。」五条悟鼓着脸转回头,「我就看了一眼——就一眼!」男孩比划了一个「数字一」的手势,信誓旦旦的: 第65页 「万一是个诅咒师怎么办?万一是个伪装后的杀手怎么办?我不看看,怎么用上老师教我的看人方法,对吧~~」 ……这种时候,藉口找得倒好。 太宰正想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把这个学生拉扯回正常的道路上,就见五条悟一瞬间站起了身、脸色沉了下来。 (来了) 「怎么了。」太宰问。 「咒灵!我感觉有一级了、在附近,我看下、在那边的街道上!可恶,这边没感觉到有咒术师!!」 男孩飞快地说着,同时四处环顾,那双眼睛正注视着普通人看不见的世界,「我得去————」 急促的话语脱口而出,戛然而止,又立刻改口。 「老师。你和我一起去!!!」 「做不到。」太宰冷静拒绝。「你刚学会无下限术式的新用法,不能带我,我不能飞、不能瞬移。你无法用术式保护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我看不见咒灵。」 理智的话语横亘在两人之中。 太宰笑了一下。 「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悟君,随你怎样选择、都行。」 这话语足够冷酷,又翻涌着一些不详的东西。 五条悟来不及深思。他攥紧拳。狠狠闭了闭眼睛。 「————我、」 (我是五条悟) 「十分钟,绝对回来。」 (不可能会输) 「老师!绝对要小心啊!」 (不会让任何人受伤的!) 眨眼间,男孩便消失不见了。 太宰又轻轻笑了一下。 「悟君,真是一个好孩子。这种时候的第一反应,还是要去救人。」 男人轻柔地说。 「你说,对吗?」 不知何时站在太宰眼前的女孩,慢慢睁大了眼睛。 【弹幕: 「???!?!?!?!」】 第33章 15 欢迎您的光临,任何搜寻引擎搜索「读零零小说网」即可快速进入本站,所有章节显示为同一页面时,是因为你的浏览器缓存未更新。 或者您的浏览器拦截了本站的js加载,请点击允许通过就可 只需按f5刷新页面,手机浏览器请清空下ie缓存即可,给大家带来的不便深感抱歉({}读{}零{}零{} 王重阳误刺断龙石的机关,整个古墓都发出了扎扎的声音,仿佛就要山崩地裂。大伙儿都吓了一跳,赶紧远离古墓大门。 就在这时,小龙女却哼了一声,挣扎着重伤的身体,窜进了古墓之中,这一下众人所惊非小,杨过急叫道:「姑姑,你怎么进去了?哎呀……断龙石落下来古墓就会封死啊,你快出来……」 小龙女道:「哼!」 杨过大哭道:「姑姑,你不能这样,虽然古墓是你从小活到大的地方,你不能没有它,但是……山下的世界也不错的,不要回去送死啊。」她大哭起来:「我不能没有姑姑。」小萝莉哭了两声,居然也一头扎进了古墓里。 外面的人一起大汗,李岩和李莫愁对视了一眼,李莫愁道:「怎么办?师妹和师侄女都进去了……我们……」 李岩毫不犹豫地道:「我们也进去,不然她们在里面就死定了,我得去救她们出来。」 李莫愁汗道:「可是我们进去也会被困死的。」 李岩心想:困死那倒未必,据原着记载,古墓地底有一条地下河,可以从地下河里游出去,。但是这件事只有我知道,这个位面的人应该都还不知道,若我不进去救小龙女和杨过,搞不好她们就真的困死了,但我进去了就有活路。 当然,这种事李岩是不可能说明的,他只是皱起眉头道:「别管那么多了,先进去再说。」李岩运起凌波微步,勐地向前窜去,这时断龙石已经在缓缓落下。只见古墓的大门开始封闭,一块不知道多少斤重的巨石,在机括的作用下一点一点地下垂,要将古墓的大门堵死。。 李岩向地上一滑。用了一个近乎飞身铲球似的动作,从断龙石的下面滑入了古墓,他刚刚站定,就感觉到身连劲风响起,又是两条人影滑了进来,原来是李莫愁和那个不知名的女道士。 李莫愁脸上满是毅然的神色:「既然你要进来,我自然也要跟着进来,你若死了,我便和你一起死。」 李岩闻言一笑,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蛋。却转头对那不知名的女道士说道:「我们一家子自己寻死也就罢了。你跳进来做啥?」 那女道士苦着脸道:「祖师爷在外面等着收拾我,我在外面死路一条,还不如跟着李少侠进来,虽然困死在古墓里也是死,但比被祖师爷一剑刺死要死得慢些吧。这叫两害相权取其轻。」 李岩无语:好吧,算你说得有道理。 这时断龙石已经快要完全将古墓封死了,石下只剩最后一丝缝隙,最不料人影一晃,又有人滑了进来,李岩大奇,咱们这一堆人赶着找死就罢了。怎么还有人要进来找死?定睛一看,却是王重阳。 她滑进地道,身后的断龙石便「轰」地一声,将地道完全封死了,再也出入不得,临着石头最后落下来的那一瞬间。还能听到外面那个男道士大叫道:「祖师爷……您怎么也进去了……」随后便安静了下来,墓内和墓外被完全隔离,古墓里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响起了王重阳的声音:「是我不小心刺中机关,把你们都害得要困死在里面。我得进来陪着你们,一人做事一人当……」 第66页 李岩摊手:「你自己数数这里有多少人,你一人做事是不是一人在当。」 王重阳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抹了一把汗,这是一人做事六人当?她顿时大感尴尬:「都是我不好,这下可真是对不住你们了。。你们殴打我出气吧,就当消除临死前的怨念,不要带着对我的怨恨去转世投胎……」 李岩心想:我若没有脱困的方法,现在肯定要殴打你出气,不过我根本就不怕啊,一会儿走到古墓最深处的地下河,轻轻松松就能游出去,我打你做啥?他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不就是困在古墓么?小事一桩,我分分钟就解决了,打你做什么?你自己深刻地反省反省就行了。」 王重阳「咦」了一声,心想:这男人倒是满豁达的,眼看就要死,他居然还这么云淡风轻的,对我没有半句怨言…… 李岩没功夫再理她,快步走到了小龙女身连,这可怜的熊孩子先是练功被打扰导致走火入魔,后来强撑着重伤的身体窜入古墓,又动用了真气,现在是伤上加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吐血的力气,没有把血喝回去的力气了。她容色本就秀丽,肌肤雪白,现在动弹不能,楚楚可怜地倒在地上,嘴有还挂着一抹血痕,倒是一幅很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模样。 李岩将她横抱起来,道:「当务之急,我得给小龙女疗伤,别的事情容后再议,你们先自己玩着,我把小龙女的伤治好了再来找你们说正事。」 丢下别的妹子,李岩抱着小龙女来到了一间墓室之中,这间墓室也和别的一样,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空空荡荡。李岩将小龙女放在一块石头上坐好,可惜的是小龙女伤得太重,连端坐的动作都无法保持,一旦李岩松开手,她就软得像一滩泥。小萝莉也跟了进来,看到姑姑变成了这样,小萝莉吓得只会哭,别的啥也不会做了。 李岩无奈,只好将她放在自己的怀中,让她靠着自己的胸口,这样才能保持五心向天的坐姿,接着伸出手来,抵住她的要穴,将自己的功力缓缓地输入小龙女的体内,好看的小说:。 小龙女虚弱地道:「哼!」 旁边的小萝莉一连抽泣着一连翻译道:「姑姑说,她冰清玉洁,没被男人碰过,你这样抱着她是不对的……等她能动了就要杀了你。」 李岩汗道:「少扯蛋,我这是医生给病人治病,有些出格动作很正常,可没见过那个女病人的病好了之后要杀医生的。」 小龙女无力地道:「哼!」 小萝莉道:「姑姑说,也有些无良医生,给病人打了麻醉药之后非礼病人……这种医生就该杀……看你就点像那种医生。」 这货真的是太毒舌了!李岩翻了翻白眼:「你能不能少说两句?给我好好的运功,引导我的内息给你治伤?再这么废话连篇,当心真的没治了。」 小龙女道:「哼!」 「姑姑说,反正都困死在古墓里了,还有啥好治的?干脆放弃治疗,还能避免被无良医生胡乱揩油……她还劝你说,你这无良医生马上也要被困死了,这当口儿还有心情非礼病人?赶紧找个漂亮点的墓室当自己的葬身之地吧,人要有长远的眼光,要为将来制定好计划,在死之前选个好点的墓室就能体现出你是一个有发展计划的男人……」 李岩左右瞅了瞅,想找一块门板来夹她的头,但是古墓里没有门板,实在是无话可说,只好学着小龙女道:「哼!」 小龙女楞住,一直只有她哼别人的,这还是第一次被别人哼,她可听不懂李岩这一哼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转头看向杨过…… 小萝莉楞了楞,赶紧道:「李岩哥哥说的是,你要是再废话连篇,他就把你摆成十八般模样。」 纳尼?李岩大惊,他刚才那一哼,其实并没有表达这样的意思,但是他心里确实有这样想,当然,这种想法虽然有,但并不代表他会这样做,就像经常有人会想:「你再废话老子弄死你」,但不会真的去弄死人,只是一种发泄愤怒时的恶意想法,瞬间就灰飞烟灭。他没想到,自己那随便的一哼,居然就被小萝莉给解读出来了,这小萝莉好牛逼,是会读心术么?难怪她能解读小龙女的哼哼。 小龙女也被吓了一跳,摆成十八般模样?这……算了,我还是老实点吧。这次她终于乖了,不再毒舌乱哼哼,开始闭目引导内息。 李岩也松了口气,赶紧助她推宫活血,疗起伤来。 ------------ 就在李岩给小龙女疗伤的时候,李莫愁却安安静静地找了间墓室,她明显是属于「有长远眼光,会给将来制定好计划」的人,眼看要困死古墓,当然要先找好埋骨之所,而且她还很有心地选了一间大一点的墓室,这样就可以和李岩共埋一穴,多浪漫。 另一边,王重阳和那个不知名的小女道士,就没这么浪漫了。 王重阳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徒孙,那女道士也用古怪的眼神看着祖师爷,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王重阳长嘆了一口气道:「尹志平!反正要困死在这里了,我也懒得再用门规处置你,你自便吧。」 原来这个女道士就是尹志平,她苦着一张脸道:「自便也没用了,这里就一古墓,我还能走到哪里去?咦,话说回来,这里空间小,我喜欢的男人就被逼和我同处一室了,倒也算是加快了进展。如果死之前能体验一下身为女人的滋味,倒也不冤。」 第67页 王重阳无语:「你简直丧心病狂,我全真门下怎么有你这么不成器的弟子。」 第34章 16 「——、——————?!!」 远处。五条悟骤然抬起头来! 他停下手里的一切动作、向来时的方向眺望去。 (……) (不详) 阴冷的直觉从背嵴处窜上来。男孩紧皱起眉头。 那双眼中的神色直往下沉,几乎能将人硬生生冻僵。 「……呃、——唔呃——!」 在男孩脚下,有什么正在不住挣扎着。 不似人类的细长手指伸出来,痛苦地抓挠着,向空中、向新鲜的空气,无声求救。 拉长成条的身体不断蠕动着。挣扎着。求助着。 然而,这份挣扎、是徒劳的。 五条悟冷下一张脸,头也不低,狠狠往下一跺脚! 「——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快要刺破耳膜的尖声惨叫,血液泼溅出来! 泼洒到半空中的血墙,却连一滴、都没能滴落在杀死自己的人类身上。 那个、是充满无尽斥力的无下限术式。 男孩无论是头脸、衣服、鞋底,都保持着与片刻前毫无二致的干净。 仿佛一转身、就能对自己老师露出撒娇而黏人的笑脸似的。 ——然而、 ——然而。 这片故意选取的维修中街道上,已经尽数遍布了咒灵的鲜血、残肢、仍在神经反射般跳动的躯干。 伫立其中的五条悟,显露出毫不动摇的冷酷与狂气。 「就是————你们吧。」 五条悟冰冷地说。 「搞出这么多破事、还妄想对老师下手的——」 「垃、圾、们。」 被屠戮一空的咒灵后面,暴露出中年男人与老年女性——诅咒师——的身影。 (…………) (这、这小鬼?!) 手指忍不住颤抖。 身体忍不住战慄。 自尊也好、面子也好、悬赏金额也好,全都不顾了。 想要逃走。 想要逃走、想要逃走、想要逃走——! (这个『六眼』) (是怪物吗?!?!) 五条悟冷酷地笑了一下。 在这个笑容当中,残虐的浮现出、属于他老师的影子。 男孩向前走了一步,脚下碾碎一颗犹在跳动的咒灵眼珠。 清晰可闻的爆裂声,响起在死寂一片的街道上。 「虽然老师不怎么愿意教我这个。」 五条悟说着,来回伸开、又握紧手掌,想了想,却又停顿了一下。 「唔。不够吧。要不要试试这个、」这样自言自语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 (这个?!) 诅咒师们瞪大眼睛,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唔哦哦,看来你们认出来了啊?」五条悟满足似的笑了起来,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没错没错。是你们派遣去的同伴哦?很过分哎!伤到老师的脸了,我可是很心疼的~」 「当然。你们都知道他的下场。」 五条悟冷冰冰地补充道。 ——那双琉璃色的蓝瞳里面,半点笑意都没有。 就这样森冷的笑着,五条悟一步步逼近了。 「现在,让我们好好聊聊吧。」 男孩如同自己的老师一般,轻柔地说道。 【弹幕: 「疯、批、觉、醒?!!」 「疯批觉醒啊啊啊啊啊啊——」 「吓死我了!!!!」 「我靠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到底谁是反派?!?!」 「不愧是太宰治的学生我的天哪我的天哪啊啊啊啊!」 「快快快弹幕护体!!是番茄酱番茄酱呜呜呜呜救命——!」 「无敌的五条悟进化了啊啊啊不是你这是变态了吧?!」 「呜呜呜5啊你是善良阵营的吧你这一身正气长这样吗?!?!」 「我、我、我,我不管——快去救你老师啊5t5!!!!!」】 远方,提前选好的送葬地、那栋旧楼里。 「…………那么。小姐,还想聊些什么呢?」 站在废弃舞台下,太宰治轻声发问。 明明是仰望的姿态。 明明是绝对的劣势。 不知为何,脸色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的,反倒是诅咒师。 本来握紧的拳头、无力般松开了。 拙劣模仿的女子高中生式笑脸,尽数退散了。 取而代之的,诅咒师脸上浮现出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无声的惨叫如同凝固了一般,显露在面庞上。 她甚至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怕) 水手服学生妹的想法,与另一端的二人同步了。 (可怕) (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 她焦躁地开合着嘴唇,极度紧张之下,从身体内部泛起反胃的错觉。 (仅靠语言就做到这个地步) (没有咒力的普通人类) (是这样的吗?!) (不) (哪怕是咒术师,也不可能做到这样) (这不是人类的行为) (全看透了、全明白了、全玩弄着——————呕!!) 第68页 (这个男人,是恶魔吗) (是神明吗) 跨越不同世界、皆被冠以恶名的男人,站在原地不动。 高挑的身形下是肉眼可见的纤瘦,苍白脸色下、彰显着此人堪忧的健康程度。 腕骨清瘦,绷带绑了一身,再怎样看也欠缺制敌的能力。 然而。 不知说了什么、仅凭口舌就将诅咒师逼退一步的男人,却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以没有任何感情的视线、毫无波动的视线、抬眼望了过来。 (不) (那个、已经超越了恶魔吧) 诅咒师战慄着想。 (想要逃走——让我逃走啊!!!) 这时,因极度紧张而集中的视线,捕捉到了、那个。 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恶魔吸引过来的鱼饵。 如刚出壳的雏鸟一样颤颤发抖、瑟缩在窗边的,人类幼崽们。 年龄稍大一点的女孩,正紧紧抱住两个哆哆嗦嗦的男孩。 ——在那个女孩的脖子上,还缠绕着被诅咒师利用的低级咒灵。 (就是这个!!) 诅咒师慌不择言。 「你不准、你不准过来——!!」她大叫着,伸手一指窗边,面孔在惊惧下扭曲,「看到了吗!看到那个了吗?!只要我心思一动,那女孩就得死!你明白了吗?!!」 太宰也随着望过去一眼。 「唔。要这样操作?嘛。果然…………」 语焉不详地自语了一句。 下一秒,那个视线、望过来了。 (不要说话!) (住口啊!!) (不要听。不可以听!!) 诅咒师几乎听到自己冷汗砸落的声音。 ——然后。 ——她听到了。 「之前、袭击我的绑匪,其实喜欢上你了。你知道吗,小姐?」 太宰温和的说。那声音又轻、又重如雷霆。 (……) 「在那个钱包里,还有小姐的照片呢。」 (…………什么) 「临死前,还念着小姐的名字。」 (在说、什么) 「说是后悔没有表白。————嘛,其实是骗你的。」 (什么、什么、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绝的惨叫骤然响起!! 诅咒师双手抓住头髮,疯狂地撕扯着。 那双因惊惧瞪大的双眼,浮现出狰狞的血丝! 几秒钟之前的恐惧,尽数转为深不见底的憎恶!! ——那是,内心最痛的伤疤、骤然被人捅穿的神情。 「我、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啊啊!!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但是、那又怎么样,只要我杀掉他喜欢的人、只要我穿上那个人的皮囊,他喜欢我、听我的话,才会去杀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干涩的嗓音,沾染上陈年的血垢,说出不祥的话。 「杀了你。」 「杀了你。」 「杀了你——!!」 废弃舞台上顿时颳起狂风。 「全部、给我攻击啊——!!!!!」 【弹幕: 「危险!!!咒灵全部冲过来了快逃啊太宰!!!!!」】 第一秒、 太宰掏出手枪。上膛。 第二秒、 太宰转向窗户玻璃,「砰砰砰」连射三枪! 第三秒、 太宰厉声说! 「千世!跳!!」 「!!!」 千世瞪大眼。 这一秒、碎玻璃划破了她的脸颊,有什么温热的血迹直往下流。 这一秒、可怕的妖怪从脖子上飞走了。 这一秒、两个男孩在她怀里惊唿。 千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她大脑一片空白,但是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使劲抓住两个男孩、就地一滚!! ——她跳了。 背后,诅咒师嘶声尖叫着! 「该死、该死、该死、混蛋!!我要你死————!!!」 眼前,地面正逐渐接近! 两个更小的孩子也一同叫了起来,千世咬住嘴唇。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底竟没有那样害怕。 (「我下命令,不管怎样害怕都要听。明白了吗?」) 在脑海里迴响着,是大哥哥冷淡却温柔的声音。 地面,越来越近了,几乎可以看到石头与草坪。 三、 二、 一、 「?!!?!」 千世的衣领,突然被揪住了。 在鼻尖都快撞到草丛的时候。 「谁、——」 从千世的喉咙里,传来干哑颤抖的嗓音。 (原来我也)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 勉强侧过去的视野,看到一晃即逝的白颜色。 紧接着,上下一个颠倒,屁股狠狠撞到地上。 (啊、落到地上了) 迟钝的想法,慢一拍被理解了。 「………………」 千世呆呆的、怔忡的坐着。 两个男孩还被她好好护着,已经开始小声打起了哭嗝。 千世像是忘了,自己的手还揪住两个孩子的后衣领。她只是坐着、坐着。 仰着头,一直仰着,往她已经脱离了危险的那个窗户看过去、看过去。 第69页 逐渐落下的夕阳里,白色的男孩飞起来。 (像是童话故事) 这样的想法也无端端浮现了。 不知为何,千世竟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着笑着,女孩终于松开手,用手背狼狈地擦起了脸颊。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滚热的眼泪潺潺流下。 「大哥哥!大哥哥,呜呜呜呜,一定要、没事啊!!!」 随泪水一同落下的,是孩子稚嫩纯粹的祈盼。 ——诞生在,这个污垢的世界上。 第35章 17 手指扣在扳机上。 重量熟稔于心。 如同唿吸一般指使着枪枝。 那不是额外的武器。是手臂的一部分。 (唿……、…………) 大脑飞速运转,该计算的变量如同数据流一般在眼前闪过。 高度集中之下,连抱怨「这不是首领该做的事情」都没有闲暇。 瞄准不同位置! 连续开枪! 「砰、」 (风向) 「砰、」 (方位) 「砰、」 (角度) 「砰、」 (预判) 子弹射完了。 ——太宰笑着放下手臂。 这是、注意力高度紧绷的一秒。 宛如慢动作。宛如时间停止运转的一秒。 诅咒师正以怨毒的视线望过来。 扑面而来的狂风,想必是咒灵。 有人粉碎了窗户往这里沖—— 下一秒! 「砰、砰、砰、砰————!!」 那是、四颗跳弹。 迸射在墙壁上、台柱上、天花板上、舞台上。 以奇诡的轨道,射穿了诅咒师的头颅。 下一秒! 腥臭的狂风已经冲到脸上了。 「老师————!!!」 有人暴怒,大喊道。 下一秒! 「术式顺转·苍——!!!!!!」 同怒吼声响起的,是能够刺痛眼皮的巨大爆炸。 擦着鼻尖而过,整栋楼都轰出一个无比庞大的空洞。 下一秒—— 诅咒师维持着绝望而怨毒的神情,砸到地上,死不瞑目。 下一秒———— 看不见的咒灵被一击轰碎,想必连灰尘都没有留下。 ——他安全了。 ——又一次。活了下来。 太宰含着笑,以微微伸展开双臂、拥抱什么、迎接什么的姿势,转向碎成齑粉的窗口。 「悟君。真不错,没有迟到呢。」 太宰若无其事地夸奖道。 「哎呀哎呀,真是刺激。就连我也忍不住要抱怨了,相当难为我哦?这可是超水平发挥。一瞬间的计算量先不提了,连开这么多枪,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连胳膊都疼得抬不起来了。」 太宰镇定自若地埋怨着。 「对我来说可是丰功伟绩呢。连搞定近海航海权都没有这个困难哎。我可是好久、好久,都没有亲临战斗前线了哦?不不不,就算是很久以前,我也没达成过这般伟业。总之呢、下次中也再贬低我是战力三流,我可要好好嘲笑他——」 太宰滔滔不绝的话语,停了下来。 他维持着面庞上轻描淡写的笑意,转向自己的学生。 「悟君。」 太宰轻轻唿唤他。 「……、…………、!————!!!」 以爆发术式姿态僵立原地的男孩,骤然喘了一口气! 那双六眼瞪大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感到干涸。 他不由得使劲眨眨眼。 尚且幼小的胸腔里,氧气稀薄。 他急促地吸进两口空气,狼狈咳嗽起来。 咒力短时间内爆发的太多,这时候刚一落地,腿就突然感到一软。 站都站不稳,他忍不住趔趄几步。 ——但是。五条悟依然盯着他的老师。 哪怕狼狈、 哪怕痛苦、 哪怕从咒术耗干的身体里,传来直叫视野阵阵发黑的疲倦。 「悟君。」 第二次,太宰轻轻唿唤他。 那个微微张开的双臂,第一次,向五条悟展开了。 五条悟没有犹豫。 他一步一晃、咬着牙、一头冲进了那个怀抱里面!! 手指软的没有力气,就用指甲用力抠住。 仅用眼睛不敢确认,就用身体的体温记住。 「………………老师。」 从太宰的怀抱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五条悟,自从诞生以来、从没有这样示弱过。 但是今天,他破例了。 「老师。」 「老师、老师、老师、老师。」 这是年幼孩童一叠声的唿唤。 太宰没有拒绝。 虽然他并没有温情到回抱这个拥抱,但他放任了这份软弱。 已经不存在任何活物的这个房间里,从破开的洞口穿透凉风的这个房间里,诞生了新生的感情。 「悟君。要记住哦。」 太宰温和地说。 「这是第二课——」 「其名为:『恐惧』。」 「……」 回应这句话的,是男孩愈抓愈紧的双手。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般、勒紧了太宰的双手,连他都感到些微疼痛。 第70页 「——我不喜欢、这一课。也不喜欢这种感情。」 五条悟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那双琉璃蓝色的眼睛,在片刻的动摇之后、很快沉淀为一片深海蓝。 本质霸道的猎食者,拒绝了。 「老师,不要再吓我了。认真的哦?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再吓我了。」 五条悟冷下脸说。 「我也、绝对,不会再给老师——这样的机会了。」 亲手杀死咒灵、拷问过诅咒师,仿佛打开了男孩身上的某种机关。 然而。 太宰仍噙着笑注视这一切,不为所动。 「………………过分。老师。」 僵持片刻后,五条悟又把脑袋埋回了那个其实并不宽厚的怀抱。 他得寸进尺地来回蹭蹭,语调一转,竟仿佛万事没有发生过一般、黏煳煳地撒起了娇: 「老师我吓到了啦!我咒力全部都用光了、我好累、我走不动路、老师背我走~~~」 太宰便也若无其事的、抓着男孩的柔软白毛、从自己怀里揪出来。 「那是不可能的事。悟君,还是别闭上眼睛做梦了比较好。」 这样轻柔地说。 「好了。那么现在、」 「让我们来看看。」 「诅咒师,究竟还留给我们些什么吧。」 【弹幕,吓傻了。 现在才反应过来,都哆哆嗦嗦的。 「宰、宰宰,没事了…………?」 「我,我腿软。」 「天吶,我差点忘了唿吸了!就跟5t5一样!!」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宰啊!别玩这么大了好不好!!!」 「呜呜呜呜你光记得救小女孩了,为什么不能记得救你自己!!!」 「对别人太温柔,会让你对自己很残忍的啊?!!?!」 傻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喘过气来。 「就,我就想说,首领宰那个枪法……是神仙吧………………」 「就这?就这?就这??战斗力中下等级就这吗?!?!?!那我就是个活的菜鸡啊!!!」 「?中也你们港口黑手党的评判标准是照什么来的??照你自己来的吗?!」 「而且首领宰可是四年都呆在顶楼办公室里面的啊!!不可能有机会自己去战斗的啊?!」 「这是什么枪斗术吗???这是人类大脑能计算出来的吗????」 reborn矜持地点评了两句,夸了夸首领太宰计算跳弹轨迹的速度。 芥川(暴怒):「何等卑劣的诅咒师,也敢冒犯太宰先生!」 芥川(快乐):「区区枪法,自然难不倒太宰先生!」 芥川(柠檬):「可恶!一介姗姗来迟的新学生,也配被太宰先生抱在怀里?!软弱!!无能!!!!」 弹幕相当冷漠。 「走吧走吧过激宰厨又来了」、「别给一个眼神哈」、「小心咬人」、「是个毒唯」、「是个单推」、「是个激推」,弹幕里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武侦宰:「……」 武侦宰:「住口。算我求你。」 倒是唯一曾出现过一次的、萤光蓝色的字幕,又出现了。 仿佛之前这段时间都在谨慎观望似的,这下子倒终于忍不住了: 「那真是个无咒力的普通、人…………?」 「如果真的看不见咒灵,到底怎么用跳弹绕过诅咒师旁边的咒灵、打穿她脑袋的?」 拖长了省略号、心情相当复杂的问了一句。 紧接着就被各种宰厨言论淹没了,简而言之就是「这可是太宰治啊没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非常之微妙的补充了一句,快速飞过: 「悟。………………你好自为之。」 武侦宰:hmmmm 武侦宰:就微妙。】 这次事件,留下相当糟糕的负面影响。 变化最大的,是五条悟。 对。还是五条悟。 他……对老师的过度保护欲……完、全、克、制、不、住、了。 曾经眼高于顶的五条家大少爷,肯定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还有撒娇打滚、都要跟别的男人片刻不离的那一天。 「——不可能。」 首领太宰斩钉截铁地说。 他正站在酒店房间门口。准确来说,是以一只脚顶住门、一只手握住门把的姿势,站在酒店房间门口。 男人从高处望下的冰冷视线,能够吓得折戟而归、元气大伤的诅咒师们冷汗直流、转头就跑。 却不能拒绝一个铁了心(不要脸)的男孩。 「老师~~老师、老师~~~别拒绝我啊!」 五条悟鼓起脸颊,深知如何发挥自己的相貌优势,可怜兮兮的噘着嘴、蓝眼睛眨啊眨。 「就一晚上!真的,我发誓!就一晚上!老师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八岁的男孩,正一脸天真在说什么问题发言啊。 「很舒服的!绝对!!相信我!一晚上之后老师就不会离开我了!!」 (说什么可怕的话呢你这傢伙) 首领太宰只感觉自己额头一抽一抽的疼。 这可真是、从未体验过的新鲜刺激感。 (简直比上次内阁官员派遣来的暗杀还——) 「不可能。我绝对不要因为这种原因进警察厅。」 第71页 太宰用濒临零度的冷酷声线说。 「你想让我的政敌活生生笑死吗。」 五条悟抗议:「老师!只是和我一个房间而已————」 首领宰:「啧。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正太控啊?!!」 (不行) (冷静。冷静下来) 太宰治有理有据:「没必要担心我的安全。而且你的无下限术式,还无法覆盖到别人身上。」 五条悟无理取闹:「不嘛不嘛,我一个人住很害怕的,老师就和我试一试啦~~~」 首领宰:「。」 首领宰:「……」 (行吧) (那别怪我不客气) 太宰深吸一口气,缓缓露出一个浅笑。 「那么,就让我来听一听你对这次事件的报告吧。」 「悟君。」 从口中轻柔吐出的,是来自老闆的威胁。 一遍遍作报告又打回重写的痛苦,是五条悟至今为止还从未体验过的。 (放心) (他马上就懂了) 第36章 18 ……第二天清晨,白色小猫猫连自己的白毛、都软趴趴蔫嗒嗒的耷拉下来了。 男孩没精打采地趴在餐桌上,下巴枕着自己的手背。吧檯椅很高,他踩不到地面,两条小腿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来晃去,脚上挂着的毛绒拖鞋就跟着半掉不掉的。 他把自己整个裹进新的毛绒连体睡衣里,兜帽一扣、尖尖的猫耳朵也跟着一晃,故意捲起的白色猫尾巴垂到吧檯椅外面,也随着男孩的动作、一动一动的。 那双琉璃蓝眼睛藏在兜帽下面,因为睏倦的打哈欠而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看着可怜极了。 【弹幕看着自己主动拼命卖萌的五条小猫猫,满屏都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和安吾乱葬岗。 武侦宰:…… 武侦宰:然而安吾又做错了什么?】 唯独首领太宰端坐于餐桌另一端,垂眸注视着手里的——从诅咒师身上搜出的——联络器。 好一个心如铁石、无动于衷。 白毛小猫猫又哼哼唧唧一声,卖萌不成,只能在自己手背上蹭蹭脸颊,眨眨漂亮的蓝眼睛。 (呜呜,过分,老师) 五条悟真的蔫了。 (报告原来这么难写的吗…………) 提前体会到了成年社畜的辛苦呢,五条君。 这时,酒店房门外、响起了礼貌而克制的敲门声。 (唔,早餐到了啊) 五条悟坐直身体,双手一按桌面、从高椅上呲熘滑了下来,几步跑过去,打开了房门。 侍者恭恭敬敬地将手推餐车推进房间内,一道一道把餐盘摆放在桌上。 全程乖顺地垂着头,不敢将视线到处乱瞄。 这倒也并不奇怪。不过短短两天,这栋高档酒店内的侍者、基本都被迫形成了这样的条件反射。 ——无他。花大价钱订下两间套房的这个男孩,虽说样貌出众、打扮可爱、笑容乖巧,但这些全都是冲着他口中「老师」去的,是唯独一人才能享受的特殊待遇。 一旦转头对着其他人,男孩的神情便立刻冷淡下来,连打量他人的视线都带刺,浮现出冰冷的警惕。 若是侍者忍不住好奇心、偷偷窥探那位「老师」的形貌,便有幸被男孩冷酷的视线盯得冷汗直冒、心脏狂跳,最终只能踉踉跄跄地倒退出房间。 总之。是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和微妙的师生二人组合吧。 (侍者们得出了奇妙的共识) 一旦将早餐布好,侍者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便在五条悟紧迫逼人的视线里、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房门一合,男孩的脸上几乎是立刻的浮现出笑意。他双手一撑、灵巧地跳上餐桌椅,探头看了看早餐: 「啊。今天是英式的呢。」这样感嘆了一句,紧接着又忍不住催促。「老师——别忙啦!」五条悟黏煳煳地喊,「吃饭喽?看样子不会很难吃呢。」 首领太宰:「…………」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 沉默了一早上的男人,慢吞吞把手上东西推到一边。 他换了右手撑着下颌,满是倦怠地、看着五条悟往他餐盘里塞东西。 一边塞一边还语调活泼地劝说着,试图让老师多吃点: 「啊啦,今天早晨是太阳蛋呢。……加点奶油薯泥好了。」 「煎烟肉老师会不会觉得有点油呢?不过我感觉这种类型的香肠还好一些。」 「……不想吃那些的话,煎蘑菇、煎番茄、焗豆什么的,每样都可以来一点嘛,这样就营养均衡了。」 「唔唔,吐司烤得很香哎,老师你要什么果酱?我帮你抹哦!还是要黄油呢?」 滔滔不绝。 滔滔不绝。 太宰以沉默的视线注视着他……和餐盘,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气。 (这种没意义的事) 晦涩的念头一闪而过。 紧接着,太宰察觉到如果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恐怕会被男孩把话题扯远到天边,便一如之前,放任了五条悟的决定。 (不管我怎样) (其实都无所谓啊) 他恹恹地摆弄着刀叉,捲起加了醋汁的沙拉菜,用牙齿磨磨蹭蹭地嚼碎。 「写不出合格的报告,不如直接当面汇报好了。——让我听一听你都学到了什么,悟君。」 第72页 狡猾的成年人,悄无声息开始转移话题。 太宰的声音一如既往冷淡,摒弃了好恶、掩饰了波动,没人能听出男人绵延不绝的痛楚。 尚且年幼的男孩、被老师牵着绳子拽走: 「终于不用写了?!真的?好耶!!」五条悟眼睛顿时一亮,在空中兴奋地挥了挥抹黄油的餐刀,「那老师听我说了哦?其实事情挺简单的、就和老师预料的一样嘛。」 男孩咬了一口烤吐司,鼓着脸咽下去了才说话。 「好。——首先呢,五条家这段时间在老师的操纵下,像滚雪球一样疯狂膨胀,其他的大大小小家族,还有诅咒师们、哦,应该还有咒术界那些老不死的高层们吧?看着就眼红。但是,如果一直保持目前的进度,就好像走在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踩破它,叫人心惊胆战的。」 五条悟说着,一边切了一片烟肉,在餐桌上左右找茄汁。 太宰顺手推给了他。 「……啊谢谢老师~我觉得烟肉还不错哦?老师真的不来一片吗?」被一口否决了之后,男孩沮丧地撇了撇嘴。 「总之——总之呢,我们这次主动出门、做五条家的活靶子,杀的很干净,把诅咒师们和其他观望者吓得够呛,以后恐怕没有足够把握、也不会贸然出手了。五条家立威的目的,完、美、达、成~~」 五条悟倒是笑着,但从那副嬉笑的神情里、很难看出对五条家野望的什么认同感。 「然后要说的就是这几天的经过了吧?嗯……我和老师的悬赏一直都在黑市上挂着,这次出门遇见的、大着胆子伸出爪子的垃圾们,应该也是诅咒师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我猜?」 男孩轻蔑地冷笑一声。 「剩下的杂鱼们,连头都不敢伸出来呢。」 一想起这些渣滓就生气。五条悟气鼓鼓地灌了半杯英式奶茶、又嫌不够甜、给自己倒了鲜奶进去。 他探头看看太宰手边的马克杯,相当自然地给老师续了咖啡。 「按照黑市习惯的话,应该是有中介人在其中牵线、看谁先杀死我们,总之是先到先得,」男孩接着说,「然后这些杂鱼又害怕我用『六眼』看穿他们的咒力、发现他们的踪迹,就先派遣了一群没有咒力的绑匪过来试试水,哼——!」 五条悟想起老师受伤的脸就生气,拿餐刀愤愤地切太阳蛋。 流淌出的蛋黄淌了半个餐盘,太宰沉默了一下,以成熟大人的身份提醒他「不要玩你的食物,悟君」。 「——知道啦,老师~」男孩切完又嫌弃太阳蛋破碎得没有胃口,把它推到一边不吃,只接着愤愤嘟囔: 「然后就是诅咒师自己上场,分成两边、故意把我调走、又用小孩子威胁老师。还好我赶到的及时……」 说到这里五条悟的ptsd差点又要犯了,忍不住就盯着太宰治、充满怨念地眯起眼睛。 「哼哼,我错了嘛……我以后才不会这么简单就被骗到!可是!!老师!你绝对不准再吓我了,知道了吗?!真的只差一点点、就一点点!!你看不见才不知道那个咒灵就在你————」 类似的话题在这两天之内已经重复了无数遍。太宰冷酷地无视了学生的抗议,问他还有没有别的疑问。 男孩愤怒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手动把怒火降下去。 「那,就问一下:为什么会知道那个诅咒师和绑匪的关系呢?」 已经听老师简单说过如何激怒对方、骗她动用了所有咒灵,五条悟倒是仍未想明白这一点。 太宰并不藏私,只是以看透了一切的空虚声线说: 「简单。在绑匪的手机里、藏有这个女人的照片。」 「明明是相同的容貌、一致的身形体徵,神态却迥异。」 「放在手机里珍藏,对这种亡命之徒来说应当是绝对的重视了。」 「但无论是找到绑匪同伙时、还是拷问他们相关讯息时,那些人都没有表现出对这个女人的丝毫了解。」 「——总之。随便猜测一下,结果倒没什么出乎意外的。」 短短几秒电光火石之间的大脑运转,被太宰以不值一提的无趣口吻说了出来。 男人将餐盘推远,接着又问男孩还有没有别的疑惑。 五条悟歪了歪头,那双琉璃蓝色的眼瞳显得十分剔透。 「老师——」他轻声问。 「我们,为什么……」 「会被找到呢?」 男孩显得困惑。 「第一天、我们明明才刚刚出门,我又没有用过咒力,不可能凭藉咒力残秽找到我们的。」 他的声音轻轻的,几乎像是自言自语。 「之后,诅咒师又怎么知道我们在咖啡馆、又提前让人质去等着的、呢?」 五条悟微微皱着眉。 「难道……中介人背后,还有什么我没听说过的庞大势力吗?」 (………………) 太宰温和地守望着这一刻的五条悟。 在那个浮现的浅淡笑容背后,潜藏着什么年幼孩童还尚未意识到的东西。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五条悟。」 太宰轻声问。 「你怎么看待——目前的咒术界呢?」 男孩没在意老师的避而不答,只不爽地「哈?!」了一声,抱起双臂: 第73页 「很烦、很讨厌、很噁心、很看不起。但是也没所谓吧、反正也管不到我头上。」 五条悟一股脑地抱怨着。 在这些话语里,满溢着独属于五条悟的骄傲、轻视、以及——年少轻狂。 他扬起脸,灿然笑着。 「我会是最强哦,老师?所以咒术界那些老橘子们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担心那些老头们,老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啦!!掀翻到他们头上好了,我早看不顺眼这些傢伙啦~~~」 在自以为守护了老师的男孩面前,太宰微微垂下眼睫。 (——不对) 冷酷的操心师这样想到。 (不够) (错了) (这个世界、可不能完全依赖我呢) (还要——) (再推一把) 某个早已决定好的未来,正冰冷伫立于眼前。 在这一刻、 在这一刻—— 太宰轻轻笑了一下,询问八岁的男孩: 「可以推迟一点再返回五条家。在此之前,你想去哪里玩吗,悟君?」 在五条悟兴奋的欢唿声中,太宰缄默不语。 那个是、 温和的。无声的。 怜悯的。守望的。 ——目光。 第37章 19 五条悟自顾自纠结了一阵子之后,终究还是选择了东京的游乐场。 「……」太宰略微沉默了一下,以微妙的纵容态度答应了。 (?) (总感觉今天的老师、超级好说话耶) 连五条悟都被惊了一跳,但是紧接着,他以属于猎食者天生的敏锐直觉、迅速抓住了这次机会。 (虽然原因不明的感到有些忐忑) (但是!!!) (这么难得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不去抓住啊?!) 男孩理直气壮地这样想着,又把老师抓去商业街打扮了一通。 (正好之前还没过瘾——!!) 太宰以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垂眸看他。 「我以为,你知道我重新穿上这套衣服、是什么意思。悟君。」 将自己埋葬在一片黑暗之中的男人,安静地指出这一点。 「知道是——知道啦!!」 五条悟小小的闹起脾气,仰头气唿唿的瞪着老师:「就是不想你这样啊!真是的,老师,偶尔也有些自觉吧!」 他把老师推进更衣室,自己也挑了一套衣服,嘴里还念念不休: 「再说了,今天是去游乐场哦?快乐与梦幻的游乐场哎?」 「哪怕只有那么一天也好——」 「老师,希望你能够真正的快乐啊!」 或许听到了这句话、也或许没有。 太宰终归没有拒绝今日的五条悟。 他缓缓整理着上身象牙黑的衬衫,纤长手指将袖口往上卷了几卷,露出清瘦手腕上的绷带。 停顿了一下,太宰恹恹打量了一眼等身穿衣镜,略微扬了扬脖颈、解开了前两颗衣扣。 接着他又换了银灰色的条纹休闲西裤,换掉皮靴、改成了露出脚踝的时尚板鞋。 一副无度数的黑框眼镜,正静悄悄摆放在桌面上。 太宰用指腹轻轻碰了碰眼镜,然而抬起头时,镜内的自己、正以毫无温度的视线回望过来。 「……」 男人抬起手来,冰凉手指摸了摸镜面。 被绷带遮挡住的左眼、死气沉沉的右眼,注视着镜外的自己。 「…………」 太宰突然短促地笑了一下。 这笑容满是嘲讽——讽刺着伪善而噁心的自己。 (但是) (仅限今天——) 他拿起眼镜、将它挂在自己衬衫前口袋上,紧接着,用手指梳了梳蓬松柔软的黑髮,又轻轻拍了拍脸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鸢瞳里已经浮现出浅淡的笑意。 哪怕太宰脸上神情再怎样淡漠,看上去也不再是方才令人下意识不敢靠近、气势迫人的、港口黑手党首领了。 站在这里的,只是二十二岁、年轻而瘦削、简简单单的太宰治而已。 推门出去。同样换了身帅气衬衫西裤的男孩,正神气十足地站在那里、等待他的老师。 「哇!」五条悟毫不掩饰他的诧异与——惊喜,立刻两眼亮晶晶地凑过来,站在老师身边抬头看他。 「很棒哦、很适合老师呢!下次把绷带拆掉、戴上眼镜,肯定更好看~~~」 男孩把这份期待留到了下次,欢欢喜喜地紧挨在老师身边、一同向游乐场出发。 【弹幕: 「?!居然我有生之年又等到了这一天?!?!」 「5t5!永远滴神!!」 「呜呜呜宰宰这幅打扮、这个神情,真的超显年轻啊!」 「说什么呢呜呜呜呜呜,我宰本来也只有二十二岁——」 「他自己也不想当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啊!太辛苦了!靠我心好疼啊?!」 「啊那个伸手摸镜中绷带的动作,看得我心绞痛。」 「是想起了谁吧……」 「绝对是想起了谁吧………………」 「呜呜呜今天这么珍贵的日子,就别提起虽迟但到的那个男人了1551」 「我就想吹一下首领宰和幼5,穿衣服真好看。」 第74页 「穿哪套都好看,天生的衣服架子我沖了——不是,我慕了!!」 「左边你已经暴露了hhhh」 「真难得啊,这两个人居然还有去游乐园的一天!我好激动?!」 「但是……说实话,我总有点不祥的预感…………」 「讲真。我也。好像不知不觉中已经立下了g似的……我有点怕……」 「对。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有点背后发凉的感觉。」 「呜呜呜我不管,我不带脑子就刀不到我!」 「没有刀没有刀没有刀只有糖!!快看啦,他们都已经到了——」 「啊啊太宰治!这个男人竟该死的迷人啊!!」】 这句弹幕倒没说错。 剥落了「港口黑手党首领」这一外壳的太宰治,久违的、给人一种「可以接近」的感觉。 那张隽秀面庞上神情淡淡,可垂眸看自己身边男孩的时候、又显出些不易察觉的、珍贵的温和。 走路时懒洋洋的,看着直叫人——不知为何——心底发痒,像一片羽毛轻轻擦过。 尤其是站定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门票,仰头眯着眼睛阅读观景须知时的模样,令旁边路过的几个少女忍不住跟着停住了脚步。 ——暖阳下,他看着简直在发光。 少女们微微骚动了一阵,几乎要鼓起勇气、凑过来的时候,五条悟从太宰右边探出了头。 白髮蓝眼睛的男孩深吸一口气,以冰冷的目光把少女们瞪走了。 等他气鼓鼓的、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正迎上太宰含笑的鸢瞳: 「这么不解风情,长大后该怎么办呢?」这样轻声地调侃道。 ——这幅柔和的姿态,实在很难让人相信、竟出现在太宰治身上。 五条悟一瞬间理解了:为何少女们会为此目眩。 并且遵从本能、一抬手、攥住了太宰的手腕。 想了想,他的手指顺着绷带往下一滑,第一次、握住了太宰的手。 (有点凉) 这是从脑海里滑过的第一个念头。 (老师的手,也并没有那么大啊) 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 (……没被拒绝) 这个想法才姗姗来迟。 (那、是不是还可以、再——) 「不行。」看透人心的老师打断他,「不要得寸进尺,悟君。」 话虽如此,有那么一时片刻,太宰竟也没甩开男孩的手。 「好了。看看你想玩什么吧。」 连声音都不再冻结如亘古的冰。 (…………) (像在做梦一样) 五条悟像是无意识般、用力抓紧了老师的手。 像握一捧无色的水。 像抓一把细沙。 (不) (这就是现实) (我决不允许) (任何人、任何事情,破坏————) 男孩仰起脸来,笑容粲然极了,不含任何阴霾。 「我们先去玩旋转茶杯吧!」 「?」 太宰居然惊了一下,「我还以为第一个你会选过山车?」 五条悟眨了眨蓝眼睛,「一个一个来嘛!」男孩在心底默默计算着老师能够接受的刺激程度,嘴上振振有词:「而且、而且,旋转茶杯的颜色不是很可爱吗?我喜欢吃马卡龙啊!」 沉默了一下,太宰什么也没说,任由他拉着自己走了。 真正什么都没玩过的,其实是太宰治。 选择了那条道路,他甚至长达四年之间、连晒到太阳的机会都少有。 ——如现在这般行走于欢乐的人海之中,太宰毫无疑问地感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他是舞台上的孤独小丑。 但是太宰放任自己感受这个、品味这个、享受这个。 他愿意同自己的学生坐进旋转茶杯里,融化进一片甜蜜颜色里。 他愿意慢吞吞地排一个长队,买两个造型卡通的棉花糖。 他愿意坐在独木舟形状的长椅上,任凭阳光铺满自己全身。 这时,太宰听到了一声小小的唿唤: 「啊!大哥哥!是大哥哥吧——!」 那是、千世的声音。 几天前刚被捲入残酷诅咒师事件的、慢慢恢復过来的女孩,正牵着妈妈的手,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抬起头同母亲说了什么之后,千世快步跑过来。 脸色红扑扑的、额头因玩乐浮现出一层薄汗,因为看见太宰、女孩忍不住笑起来的时候,连眼睛都喜悦地弯成两个月牙。 她高兴极了,说话的语速又轻又快,全不是当日惊惧瑟缩的模样。 「大哥哥没事真的太好了!我、啊还有另外两个小弟弟,那天虽然很想等下去,但是之后来的其他的叔叔们、就把我们送到医院了——」 千世勇敢地回忆着那天发生过的事情,但还是有些困惑。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记得被妖怪抓走,还以为和我走散了。」 其实被咒术师模煳了一部分记忆的女孩,尚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 「我要和你说谢谢呀!大哥哥!」 然而,听见了这句话,大哥哥却微微垂下眼睛。 那个神情,让千世想起自己闻到刚出炉的曲奇饼干的香气、想要出手、却害怕被烫到的样子。 第75页 「没有必要谢我。」 大哥哥安静地说,声音还是淡淡。可千世却全不怕他了。 「——你其实应当恨我。」 「如果不是为了威胁我,你根本不会被卷进这件事情。」 「但是。用一生『憎恨』什么人、实在也太累了。所以……」 大哥哥轻轻地笑了一下,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其他人的,微微一摇头: 「不如忘掉我吧。」 千世并没能听懂大哥哥话语中的含义,她只是以一个孩童的执拗、以一个纯粹的心灵,满怀感激地灿然一笑: 「才不要忘掉呢!」 「多亏大哥哥救了我——」 「现在,我有机会成长为可爱的小小姐啦!」 被这份快乐感染到了似的,大哥哥也微微笑了起来。 第38章 20 千世开朗地挥了挥手、笑着跑回了妈妈身边。 ——那个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奔跑的身影,想必是这晦暗幕布上一道纯粹而美好的亮色。 愿她今后的人生,亦充满欢笑、毫无阴霾。 太宰温和地注视着千世跑远,坐在身边、一直一声不吭的五条悟,这才幼稚地哼了一声、一口咬掉了棉花糖的仓鼠耳朵。 又忍不住挥舞了一下另一只手里捏着的棉花糖——太宰把自己的也塞给了他,五条悟用甜唿唿的、糖度超标的嗓音抱怨: 「老师总是对小孩子的容忍度更高啊~」 (虽然有些不爽) (但是) (老师,好好听一听啊!) (那些被你所拯救过的人) (感激的、温柔的、喜悦的声音——) (不管怎样) (多多少少) (希望你能发自真心的、————) 这样的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逝。 男孩没有表现出半点端倪,仍然笑着,黏煳上去。 「那,老师要对我更好一点嘛!」 「毕竟!我比那个傢伙还要年龄小呢!」 「……『那个傢伙』?」 太宰抬起手来、轻轻一捏鼻樑,略显头疼。 「悟君,这样下去、你可不会受女孩子们欢迎的哦?」 五条悟抗议:「才不会啦!!毕竟我这么帅气?!老师——?喂,老师!为什么要扭头?可恶!回头好好看看我啊!!」 幼稚的拌嘴,持续到男孩吃完了两只棉花糖,露出有点被腻到的嫌弃表情。 (太宰懒洋洋地提醒:「不想吃可以扔掉哦?」 五条猫猫霸道护食:「才不!这可是老师排队给我买的耶?!」) 两个人坐在独木舟长椅上,阳光暖融融,透过叶片间隙映照下来、给世间诸般景物都笼上暖旭的温度。 爆米花甜丝丝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不远处还有卡通摊位,穿着可爱动物套装的年轻人、正笑眯眯地来回翻动着喷香的烤肠。 来来往往的成年人和孩童的脸庞上,都浮现出轻松愉快的笑容。 从树桩模样的有趣音响里,传来舞动的音符、休闲的小调。 ——五条悟说的没错。 这里的确是快乐与梦幻的游乐园。 太宰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斑驳光点跃动在手指上,确乎带来些许暖意。 在这一刻,这双手不需要签下写满罪孽与血腥的命令。 太宰只需要牵住自己尚且年幼的学生。 倾听女孩纯粹真挚的感谢。 坐在阳光下,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 (就连我,也能够拥有这种时刻) 男人忍不住无声地笑了一下。 (——这可真是) (偷来的、幸福啊) 下一秒,男孩黏人地凑过来,假装看不见老师拒绝的目光、得寸进尺地、又一次牵住了手。 半拉半拽地,两个人从长椅上站起身。 「好啦好啦,不准偷懒,继续出发——!!!」 五条悟兴高采烈地宣布,琉璃蓝的眼睛直发亮: 「游乐园之行才刚刚开始呢!!!」 太宰敷衍地用鼻腔「嗯嗯嗯嗯」答应他。 但是在被拉着手拽走的时候,男人也并没有抗拒。 【弹幕: 「呜呜呜呜呜呜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太甜了!我爱小男孩贴贴!我爱猫猫贴贴!!」 「好治癒好治癒!!求你们了,在游乐园一直玩下去吧!!」 「幼5干得漂亮!!你一定要抓紧你老师的手,把他拽进阳光下面啊————!」 「我宰真的是一个温柔的孩子啊!!球球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不要一个人背负一整个世界啊?!?!」 「呜呜呜我眼看着千世过来谢谢他的时候,我就不行了——他怎么能这么好!」 「首领宰在游乐园的这一幕,看得我眼泪刷刷直往下掉呜呜呜呜——」 武侦宰:…………啧。 武侦宰:那个、 武侦宰:笨蛋啊。】 阳光下的游乐园之行,仍在继续。 旋转茶杯之后,是射击游戏。 首领太宰怀疑自己学生是故意的,并且他有证据。 (……但是算了) (也无所谓) 他懒洋洋举起玩具枪——虽然胳臂确实还有点儿疼,瞅准玩偶堆中长相最丑萌的那个。 第76页 「……」 五条悟抓着老师打下来给他的玩偶,狐疑地眯起眼睛。 青虫般的长条、瞪圆的超大号眼睛、软趴趴的千足。 「老师,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吧?!」 男孩大声嚷嚷。 「老师真的看不见咒灵吗??这个丑的像咒灵一样喂!送给我真的不是让我去祓除它的吗??」 (…………真是个孩子) 太宰以无言以对的视线注视着他。 (嘴上吵得凶) (不还是把玩偶夹在胳膊下了嘛) 原地生了一下闷气,五条悟很快又自己调节好了。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和任何一个宰科生物相处时、不知不觉就必定会点亮的技能。 男孩自己上手,以一个新手的姿势、完全模仿着自己的老师,端起了玩具枪。 太宰治没有插手,任由旁边的员工指导八岁男孩要怎样瞄准和开枪。 只在对方话音落下之后,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两句,像什么「这把枪被调整过了,虽然很适合不同年龄的孩子、但你还是把准星往下挪两度比较好」,又像什么「这把枪的重量相当不标准,感兴趣的话等回到五条家————」等等语焉不详、细思恐极的话。 只听得旁边工作人员冷汗涔涔,下意识都想低头摸手机了。 咳咳。还好、没有意外发生,五条悟很快娴熟地调整了自己的动作、打下一只黑 猫耳朵头箍。 「老师送我一个、我也送老师一个嘛!」 男孩狡猾的撒娇说。 太宰垂眼看看他,把头箍拿在手里、亲手给五条悟戴上。 然后,赶在男孩闹起脾气之前、露出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 鸢瞳一弯,蕴含着细碎的波光,注视着五条悟的模样,竟像在看着什么最为珍重的人。 「悟君。」 太宰含着笑,吐露出命令的言语: 「我想看你戴呢。」 「?!」 五条悟被老师笑得晕乎乎,抬手摸了摸猫耳朵,想了想竟觉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故意卖萌了。 「…………那、那就?」 被迷晕的小男孩晃晃脑袋,这时候还不忘给自己讨福利: 「那老师,约好了!要好好地看着我啊!!」 太宰就笑:「行。」 接下来,两个人去排队坐了过山车。 五条悟超淡定:「还没有我的无下限术式好玩呢~~~老师我下次带你飞啊!!」 太宰治笑而不语。 不过,等过山车坐完了、五条悟满怀期待地去拿抓拍照片,低下头一看,就不由得失语。 「………………老师,」男孩指了指那几张照片,仰着头,一脸丧失了语言的表情。 「你是得了什么不能看镜头的病吗?」 这句话说得倒也没错。 无论是哪张照片上,又拽又酷的五条悟大少爷,都在一群人鬼哭狼嚎的表情里、帅帅地对着镜头比出剪刀手。 哪怕还戴着对黑猫耳朵,也这样帅气逼人!! 而端坐在他身边的太宰治,则像是卡好了角度似的,不是被这个(人)就是被那个(静物)挡住。 总之,没有一张照片能拍到他的正脸。 反追踪技能早就点到满级、无数暗杀者排队塞满横滨湾、下意识躲开摄像镜头、港口黑手党首领、太宰治,无辜地眨眨眼睛。 五条悟无能狂怒,哼哼唧唧一小会儿,去买了杯酸奶冰淇淋,很快又快乐起来。 在舔冰淇淋的时候,男孩左顾右盼,问「要不要下一个去玩跳楼机?」 太宰没所谓,随意一摆手、默认了。 倒是五条悟沉吟一会儿:「嘛。算了。」 他选择听从自己的直觉。 「总觉得有种恶寒的感觉。……是因为我上次开着无下限从楼顶跳了吗?!」 男孩皱着脸苦苦思索。 太宰站在旁边一歪头,神情无辜极了。 【弹幕: 「你们倒是去跳啊!!!!!!!」 「宁可玩十次跳楼机跳个够啊!!!!」 「可恶!你们这个师徒二人组合是魔鬼吧?!!」】 疯玩一天。 夜幕降临,游乐场里放起盛大焰火的时候。 太宰带着他(八岁)的学生,绕过所有的监控装置,从背面爬到了城堡顶端。 坐在没有人能够看到的塔尖上,曲起腿、靠着復古的华美装饰。 瑰丽绚烂的焰火盛放在天幕上、近得伸出手就能够摸到。 两个人手里都握着小小的手持烟花。 随手挥出的时候,仙女棒便绽放出耀眼的花火。 ——那是转瞬即逝的美丽。 ——但又如此动人。 五条悟玩着玩着,向后一躺,双手大大张开,惬意极了。 「老师。」 男孩笑着问。 「老师这一次出门,目的也达成了吧?」 太宰的目的、绝不是「替五条家震慑敌人」这种浅显的东西。 五条悟敏锐地察觉到了,但他并不在乎。 太宰也坦诚地回答:「嗯。」 「无论是诅咒师这条线、还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家族们,我都已经握于手中了。」 男人轻声说着令人怀疑起自己耳朵的狂妄话语。 第77页 但五条悟完全没有半点吃惊。 他只是撒娇的鼓起脸颊: 「所、以、说——老师果然不是单纯带我出来玩的吧!!是为了什么?奖励吗、补偿吗??送我的礼物吗?这是一个梦吗??讨厌!我想要和老师单单纯纯的二人约会耶!!!」 所以说。八岁的男孩在说什么可怕台词呢。 「但、没关系哦。」 五条悟没有回头。他仰着脸,安静望向天空。 焰火仍盛放如花朵。 「我不在意的。虽说很奇怪吧。」 「但是,老师接下来,就算对五条家出手,我也站在老师这边哦?」 下一任的五条家家主,竟理所当然般这样说。 「毕竟。」 「我现在,真的很快乐、很快乐、很快乐。」 「从诞生起就被视作『六眼』、视作家族里的一个楔子、视作无比珍贵的大少爷。」 「唯独老师,是真正看见了『五条悟』的人。」 「——所以。」 那双琉璃蓝色的六眼,望向了太宰治。 烟花在眼底盛放了。 「老师。你要明白————」 这一夜。 万物蓬勃生长抽条的盛夏、结束了。 第39章 21 ——回来了。 回到了五条家。 车辆行驶到幽远的深林里,沿着被专人精心打扫的道路、蜿蜒爬行。 沿途,林叶密布,隔绝了暖融融的骄阳。 都市的喧嚣。爆米花的香甜。 卡通的音乐。焰火的绚烂光彩。 老师无可奈何又略带些纵容的轻笑。 一瞬间,都久远的、仿佛已经是数十年以前的事了。 五条悟被僕从簇拥着,要去换回自己古色古香的和服。 倒是那只被嫌弃到不行的、丑唿唿「像咒灵一样」的玩偶,仍在男孩胳膊下夹着。 他在走廊上,忍不住回过头。 隔着人群。隔着距离。隔着时间。 (………………) (老师。) 随即,五条悟也默然垂下眼睛。 太宰正往另一个方向走。 他平静地向前迈步。一路上,旁侧经过的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停下脚步、向男人低下头颅以示尊敬。 太宰对这样熟悉的场景视若无睹。 他很快来到了五条家长老们的所在地。 明明时代正在往前飞驰,却依旧固守着古老的名誉不愿改变。 说得就是这种人吧。 一切场景,都宛如旧日重现。 还是那些屏风、那些晦暗的影子、那些自持郑重的上了年纪的声音。 唯独有所变化的,大概是从那些影子间投过来、自以为不明显的—— 忌惮的。警惕的。 排斥的。怀有杀意的。 ——眼神。 (哎呀哎呀) (这样的眼神也是) (看过不知道多少次) (早就熟悉到呕吐了呢) (不过,终于没有那种贪婪的视线了) (就算是皮肤皱巴巴的老癞皮狗) (也终于明白了) (伸出不讨喜的爪子会被连骨头一起剁掉——) (这个道理嘛) 一手统领着无比庞大的暴力组织、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轻轻笑了一声。 明明是仔细想来还过于年轻的年龄,这个苍白的男人,却以冰冷的视线扫视了全场。 在那个视线里、并没有温度。 唯独锋锐如光电,直直看透到人的心底。 「诸位。晨安。」 太宰治若无其事地说。 「哎呀,看到各位如此健康有活力,真是令人放下心来。怎么样?催促许多遍都要把我和悟君唤回,必然是有什么非解决不可的事件吧?」太宰露出浅淡的假笑。 「不如说来听听?是最近的胃口又变大了吗?是刚刚纳入囊中的家族不听指挥吗?还是说,『御三家』的另外两家、与你们彻底撕破了脸呢?」 ——在那个冷酷的目光下,一切都无法逃脱。 被那样的目光剐过,仿佛钢刀割破了脸皮一样。 哪怕是自诩年高德劭的长老们,都宛如切身感受到那般痛楚似的、不禁咬住了牙根。 (可恶) (混帐) (傲慢的小鬼!!!) 类似这样的想法,不受控制地蹭蹭冒出来。 与此同时,还诞生了—— (居然又一次被说中了) (这个男人是恶魔吗) (果然不能再…………) 如此这般,同五条家权势同一时间膨/胀起来的、对于「太宰治」此人的忌惮。 如果还能够改变,不知五条家的长老们是否还有胆量、有勇气利用这个男人。 又一次、 又一次。 试图利用太宰治的人,反过来被黑暗所吞没了。 太宰注视着这一切,浮现出毫无感情的笑容说: 「好了。有什么话、直说吧。」 他命令道,「反正事已至此,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不是吗?」 (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一瞬间连冷汗都要滴落下来。 「——、————!!」 房间内传来喉咙压抑着的响动,停顿了片刻,才硬撑起气势、怒吼道: 第78页 「放肆!!无礼的小子!!」 话音落下,长老也仿若感受到自己语调深处的虚弱,立刻冷下声音,以公事公办的声音陈述说: 「——初次见面时,你的『那个要求』、达成了。」 「哦呀,那很棒呢。」 太宰露出微微睁大眼睛的表情,居高临下地夸赞说,「不错不错,真的很努力呢。也就是那个吧,『能够用电子器材拍摄到咒灵』的技术?」 男人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势在必得般微微笑了。 在那个笑容里,蕴含着什么令人不寒而慄的东西。 五条家的长老因而皱起眉。 「最后确认一次——」 「达成这个条件之后,五条家同太宰治的『束缚』。」 「即刻宣布结束。」 太宰又笑了一下。 他以自始至终都无比冰冷的声线,反问:「可以哦?我没有关系的。」 「倒是五条家,真的可以就此停步吗?」 那个、简直是恶魔的低语。 「现在的势头一片大好,可以说是五百年来五条家发展最快的时期了吧?普通人的世界里已经打响了口碑,诅咒师们刚刚都被吓破了胆子,咒术界这边,在吞併了那些小家族之后、因此而增长的权势与人手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不过呢——」 太宰微微拉长声音。 「要说是站在『御三家』顶峰,恐怕还差一点点距离吧?」 「还是说。」 男人垂下鸢瞳。 「要把这些——都留给『五条悟』做磨刀石呢?」 「——!」 「…………」 「——混、————!!」 被直接穿透了心灵的语言所震慑,长老们有一瞬间禁不住发出战慄的声音。 然而,太宰并不在乎咒术界,也不在乎五条家。 黑衣红围巾的男人,只是索然无味地转过身去。 临到离开之前,又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微微侧过了头。 「啊啊。对了。」 光线照射不到的阴影,笼罩在男人苍白的面孔上。 唯有暗沉沉的鸢瞳,浮现出使人血液冻结的冷意。 「想方设法绕过我、给诅咒师们通信,你们的这份努力,我不夸奖都不行啊。」 太宰以饱含杀气的声音说。 「我的学生,这一路可真是托你们照看了呢————」 「——、…………!!!!」 被那仿似浸透了血海的视线凝视着,五条家的长老、咒术界高层的其中一部分、腐朽的樑柱们,纷纷丧失了言语。 【弹幕: 「卧槽?!?!所以五条猫猫和首领宰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被诅咒师找到,其实是五条家在通风报信?!?!」 「我了个大槽??这真是五条家吗??不是个假的吧???」 「有这么拼了老命拉胯的吗???至于吗!!也不看看首领宰给你们家赚了多少啊!!!!!」 「为了什么啊老橘子???你倒是说啊????」 「难道是想趁着太宰不在五条家,借着诅咒师的手把太宰给杀了?!到底是有多忌惮宰宰啊!!过河拆桥也不能这么噁心吧!」 「不是说有『束缚』————啊!所以不能自己上,要让诅咒师去杀啊!!!」 「?那首领宰为什么要提到5t5……」 「因为幼5不可能放任老师被杀,一直在拼命保护老师,这一路也很危险吧!!!」 「肯定是那些诅咒师和咒灵也危险,要不是5level up就绝对会受伤,太宰护短生气了吧?!?」 「我靠???!」 下一秒,弹幕分成了「嘿呀气死我了要不是跨次元了我现在就踏马去把老橘子打爆!!!!」的愤怒一派,和已经缓过神来,开始尖叫「啊啊啊啊啊首领宰生气了!!!果然幼5这么甜这么黏人这么关心老师,谁会不喜欢小猫猫!!宰宰平时不动声色,现在当面怼老橘子、护住学生,太甜了!!这什么惊世大糖!!我磕爆啊啊啊啊啊——」总而言之high爆了的另一派。 芥川要醋死了!!!!! 武侦宰已经社会性死亡。 倒是那个萤光蓝色字幕冷笑几声,嘟囔了些什么「果然咒术界的上层还是……」、「呵,区区一群……」之类的话。】 返回房间之后,太宰同五条家派遣来的人员,进行了交涉。 他仔细倾听着对方的话语,一边陷入沉思。 (『能够用电子器材拍摄到咒灵』的技术、呢)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 (一想到那样的人类未来,禁不住就想捧腹大笑) 面上没有丝毫波动的男人,用手掌掩住嘴唇。 (就让我稍微期待一下) (那样的未来吧!!) 满怀着讥讽感的,太宰微一抬手、示意做完报告的人员退下。 (这样一来) (同五条家的『束缚』便结束了) 然而,五条家的下属,慢慢坐直的身体、凝固了。 「………………太宰大人,」下属用几乎像是血液干涸般的声音,发问道。 「那个、是什么?」 「嗯?」太宰从善如流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温和地回答: 「正如你所见。是诅咒师们彼此交流信息的通讯器。如假包换,我拿到的时候还沾着女子高中生的鲜血呢。哎呀哎呀,真是了不得。」 第79页 「……不、」下属从喉咙里拼命挤出声音。 「您要拿,这个……做、什么?」 太宰微笑着说道。 「自不用说,当然是通知诅咒师与意图反抗五条家的小家族们喽。怎么?露出这样一幅震惊的表情?」 太宰唇畔的笑意加深了: 「——五条家的长老们不是嘱咐过你,一旦做完报告、就把我『格杀勿论』吗?」 「不巧。」 太宰轻柔地说。 「我接受过的教育里,其中一条便是——」 「『先下手为强』呢。」 「轰————————!!!!!」 宛如在为这句话喝彩一般。 维持了五条家数十数百年的结界,被骤然炸裂了!! 第40章 22 连房间都被轰炸所震、不由微微一颤的时候,五条悟正呆在自己的住处。 他已经换好了自己的和服,略有些不耐的摆弄着长长衣袖。 巧合的是。五条悟身上穿的,正是同太宰初遇时所穿的那一件。 素色底纹。蜻蜓图案。 由僕从服侍着,将每一缕衣缝整理笔挺。 精緻。 (玩偶) 尊贵。 (无生机) 做工考据。 (笼中鸟) 男孩沉默下去。 遇见老师之前,他只本能般感到不满与烦闷。 自幼诞生在重金打造的鸟笼中,每一日、每一日,他只能感到被死水淹没口鼻的痛楚,却不知这疼痛从何而来。 而太宰,将鸟笼拽开一条缝隙,用双手将雏鸟捧了出来。 五条悟尚不知晓—— 鸟笼外面的世界,仍是一个更大更绝望的囚笼。 (但是) (老师) 从垂下的落雪般的眼睫下,浮现出肉食性幼崽冷厉的目光。 男孩成长的速度极快。 本身天赋极佳,又被老师亲自所教导,五条悟本掩藏在骨缝里的凶戾已被激发。 ——不管怎么说,咒术师或多或少都有点疯。 ——至于「五条悟」,他可是未来的最强啊?! 这样想着。男孩用舌尖舔了舔牙齿,敛下一个笑容。 那个笑容里面,蠢蠢欲动着什么锋锐无匹的东西。 宛如没有刀鞘的利刃。 既能杀害他人、亦会割伤自己。 而这样的现状,此时此刻的五条悟、尚不能理解。 他只是忍不住的在心里想。 (老师) (老师、老师) 他在心底抱怨着。 (到底什么时候推翻五条家??) (一旦品尝过自由的滋味) (我啊!我可是!!一秒都不想——) (呆在这个活棺材里面了!!!!!) 如同被这句无声吶喊所点燃,蔓延到整座五条家的剧烈轰炸声,骤然响起!!! 五条悟豁然抬起头! (来了?!) 但是——好快! (太快了!!) (这不正常!) (老师为什么会现在动手?!!?) 男孩骤然站起身。 和服下摆随之一卷,浑身气势蓦然凌厉起来,蓄势待发的咒力几乎要喷之欲出。 换做任何一个咒术界的人,想必都将被其冷酷眼神所震慑。 ——然而、 ——然而。 本应在服侍完之后,就默默退下去的僕从们,不知从何时起,就以跪伏的姿势挡在门前。 明明是恭顺的态度。明明还是那些默不作声的木偶们。 竟然却大胆至此。 「……你们在、」 「做什么?」 五条悟轻声问。 「…………」 僕从们不做声,仍以固执的态度。 死板的。强硬的。 沉默的、腐朽的。 挡住五条悟的道路。 在这一刻,五条悟骤然明白了。 (不是老师要对五条家出手) (是五条家!是咒术界上层?!) (想要杀了老师——————!) 心里浮现出迟来的明悟。太宰无言与温和的沉默在眼前一闪而过。 五条悟没有闲暇为此感到后悔。 「……滚开。」 男孩轻柔地说。 在那个声线里,逐渐凝聚起与老师相同的杀意。 「敢挡着我的路。」 「就算是你们,我也不会轻饶。」 焦躁感从心底升起。他不知道自己还遗漏了什么。 (做点什么) (快做点什么!!) 遵从内心的警示,五条悟高高扬起头,不以视力、仅凭「六眼」感受着细微的咒力波动。 这是他从未能够做到的事情。 今日却宛如奇蹟一般连一次失败都没有的成功了。 (诅咒师……) (其他不认识的什么家族) (是谁放进来的咒灵) (另外两个『御三家』?!) (本家的长老——) 男孩冰冷地一个一个数过去。在心里勾画出那些人扭曲的形貌。 与此同时,五条悟明白到: ——五条家,已经沦为了近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残酷战场。 以及、 ——无论是被利用的哪一方,都会杀死操纵了这一切的「太宰治」。 第80页 这件事。 (……、…………) 连血液都要冻结的寒意。 唯独心脏跳得快要从喉咙里呕吐出来。 那个是、第二次上课时学到的『恐惧』吗。 五条悟不知道。 他只是狠狠闭上眼。停顿。深喘了一口气。 伸出手———— 「——苍。」 他听见自己毫无温度的声音。 咒力以与生俱来的迴路在身体内部运转。 从手指迸发出具有爆破效果的巨大力量。 僕从们宛如落叶般被一下子吹翻了。在这同一瞬间,墙壁也如同碎纸一样撕裂开。 五条悟走出自己的小小鸟笼,眼角仿佛看见瓦砾下面埋藏着什么青虫般的玩偶。 他没有停步。 快步走在走廊上。这一次,再也没有长老说三道四,亦没有僕从 胆敢规劝了。 男孩的鸟笼不復存在。心底却没有快意。 横冲直撞的咒灵嚎叫着。 五条悟凭藉咒力生生捏碎了它。 「——悟少爷!」 有五条家的成员发出惨叫,趴在地上向男孩伸出手。 「呃、唔……不可以去啊!悟少爷——!!」 「滚开。」 五条悟冷酷地说。 不知名的诅咒师逃跑到他面前,试图抓住男孩挡住自己。 五条悟脸上没有丝毫波动,漠然折断了敌人的腿。 在不同声音的哀嚎里,五条悟不断向前走去。 不知为何,他保持着奇妙的清醒。 宛如几欲作呕的是另一个自己。 他冷静地计算着。 保持以不同目标的数波敌人、 前往老师房间的方向、 自己目前的极限值。 (我果然还是) (——太弱小了) 心底的另一个自己这样想道,同时浮现出激烈的不甘。 但是。五条悟仍以不被任何东西所干扰的冷酷步伐往前走去。 (为什么只学会术式顺转) (为什么看不到老师的危险) (为什么) (我不能) (像老师一样————) (操纵咒术界) 心底不断地拷问着自己,五条悟低下头来,用力抓紧了瘫倒在地的敌人。 他在诅咒师颤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 (原来我在笑啊) 五条悟舔了舔牙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知何时,男孩的脸颊上溅到了喷射状的鲜血。 那个是、为了最大限度保持咒力输出、干脆放弃了用无下限术式保护自己的结果。 「我问你。」 五条悟平静地说。 「老师——太宰治,就在那边吧。」 不知为何诅咒师浑身都颤抖起来。 连话语都说不出口,只战慄着点了点头。 「好。那么谢谢你。」 五条悟也点了一下头,粉碎了对方试图使用术式偷袭的那个臂膀。 「——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将悽厉的惨叫抛在背后,五条悟终于杀出一条血路。 「————老师。」 男孩微笑道。 太宰正站在房间外的庭院里,不知为何正仰头看着天空。 黑衣红围巾的衣饰,这一刻竟叫人安心下来。 哪怕正低声喃喃着「果然。时间线开始往前走了……」这样语焉不详的话,都令五条悟情不自禁想要笑起来。 男孩放松了。哪怕身上还一派狼藉,却也笑容满面地往前走过去。 「吓我一跳。果然老师是不会出事、————的……」 五条悟的话语,像是被截断般截然而止。 从太宰的胸口,穿出了刀刃的尖端。 「……禅、院…………?」 太宰勉强回过头去。 站在他背后的,正是黑髮黑眼唇角留下刀疤的男人。 男人试图将刀刃翻转割断血管,身边同伙却伸手抓住他,忌惮地低声说:「别和这个男人说话!快走!!」 「切。」 男人发出不爽的啧声,留下那把散发着诅咒意味的短刀,飞快撤离了。 「……」 「…………」 「……、…………!!」 五条悟看着这一切,「六眼」将一切细节都记录在眼底,大脑却无法承认。 他无意识的眨着眼睛。 「老师?」 他轻轻问。 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如此空虚,像从胸口空洞吹过的风。 太宰唇角流下咳出的鲜血,如同瞭然一切般笑了。 他的身体忍不住向前倾,用双手撑住膝盖,保持住摇摇欲坠的站姿。 从背后捅入胸膛的那把刀,还在源源不断渗出鲜血。 并且不知为何—— 太宰的身体,开始逐渐消散了。 他像是心满意足般笑着。那张苍白的面孔转向五条悟,张开了嘴唇: 「……最后、一课……」 太宰笑着说。 「这个……就是,『绝望』……」 浮现出孩童般满足的笑容,太宰努力抬起手指。 隔着无尽的空间,太宰轻轻摸了摸男孩的脸。 「——还会、再见的……悟君。…………」 第81页 如风般轻柔的声音,随风一起消逝了。 同时消失不见的,还有太宰治的存在。 「老师?」 五条悟轻轻问。 不知为何,脸上感到一片濡湿。 「——老师、?」 五条悟不敢惊动任何人般,轻轻发问。 这声音没能惊飞一只蹁跹的蝴蝶。 却也再没有老师、回答他了。 「……、…………」 ——1997年8月24日—— 五条家发生了近百年最大最恶事件,■■名诅咒师、■■只咒灵、■个家族侵入五条家族,并发生流血碰撞,牵涉家族如下:■■■、■■■…… 该事件中,五条家族人员伤亡数字为■■、其他损失如下:…… 其中特殊聘请人员■■■疑似死亡及确认为失踪。 至此。封锁一切有关■■■的消息。 保密等级为:特级。 ——1997年8月25日—— 五条家爆发巨大冲击,原因遭到封锁。 ——1997年9月1日—— 五条家向另外「御三家」发难,理由为:… …、…… ——1997年9月2日—— 禅院甚尔等人遭到禅院家除名,其余人员如下:…… ——1997年9月3日—— 五条家下一任家主五条悟,无故攻击咒术界高层,该行为违背条律如下:……、……、…… 鑑于五条悟年龄尚幼,且遭到■■■蛊惑,免除死刑。 自即日起,施加以监禁于五条家族之刑罚。当令其闭门思过,方可担咒术界重任。 期限为:■■年。 第41章 23 五条悟——二十七岁的那个——空降一千年的那个。 此时心情相当复杂。 时间先倒退回这一切的。自从离开了所谓的「纯白房间」,五条悟几乎是一眨眼、就发现自己换了一个地方。 没能在这一过程中感受到任何与咒力有关的力量波动。五条悟选择了静观其变、谨慎观察。 「…………」 这一观察,连五条悟都倍感失语。 (???) 毫无疑问。这古色古香的建筑、如同棋盘一样层层排列的宫殿、笔直蔓延而出的街道。 关键还有人们宛如走错时代一样的穿着。 不不不。走错时代的是他吧?!?! 五条悟嘶了一声,恼火地揉乱自己一头白毛。 更糟糕的是,他并不是普普通通地站在朱雀大道上。 高专教师的制式皮鞋下,踩着规整的瓦顶,稍微挪动一下脚步、甚至可以听见摩擦出的轻微响声。 低头看去,五条悟意识到,自己明显正踩着朱雀大道的尽头——大内里——也就是天皇皇居的、屋顶。 五条悟「……」 更不妙的是,这时候已经有侍从发现他了。 正一手捂住嘴、一手指着从天而降的男人,发出惊惧的尖叫。 五条悟「…………」 这降落,是何等的精准定位。 难不成很快他就要由于冒犯日本天皇、遭到整个国家的追杀?! (他倒很有自知之明,没考虑到别的可能) 还好、还好。 这是一千年之前,咒术全盛的时代。 在护卫们眼中分外奇怪的男人,懒懒地举起双手、挥了挥,交代了自己的消息如姓名啦、身份啦等等。 衣着打扮分外古怪且不得体。 一头浑不似人类的白色头髮。 脸上包裹着绷带、连眼睛都完全看不见,这个人却仿佛仍然可以视物一样、行走起来并无障碍。 左顾右盼的样子毫无礼仪可言,连内侍司见了,都忍不住迴避似的侧过脸去。 幸好。很快,就有咒术师前来接手了这件事。 不知同内侍司怎样沟通的,天皇陛下竟如此仁善、并不追究这等冒犯天威之罪过。 五条悟等一堆人扯皮完,百无聊赖地跟着一层层步骤往下走,最后来到了五条家。 五条悟「……」 行吧。就离谱。 原来五条家真的在平安时期就有吗?!?! 他还一直以为是那群老头子在口嗨啊??? 五条悟展示了自己的无下限术式同「六眼」作为证明,又打着哈欠同一千年之前的老头子们扯皮了一通,终归在五条家暂时停留下来。 总算等到晚上,他躺在榻榻米上、慢吞吞地一翻身。 无人可见的时候,那双琉璃色六眼里连半点睡意都没有,凌厉且通透。 全天无间断开着无下限术式、同时不间断使用反转术式治疗因此受损的大脑。 ——因此,五条悟是「不会受伤」的。 (好了。现在来认真思考一下吧) 五条悟在心底梳理着事情经过。 首先。假设发生在「纯白房间」里的事情都是真实的、且名为太宰治的男人其话语可信。 (…………那个十六岁的小鬼先不提) (太宰治。倒不愧为他的身份) (萦绕在那个男人身周的黑暗,万一化为诅咒、真不知会造成多大伤亡) (那必然是亲手造就了无数血腥才形成的) (必须要警惕从太宰治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 (如有必要——) 心底浮现出冰冷的想法。 第82页 (——杀了他) 五条悟下定决心。 因为,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要回到自己的世界才行。 今年的一年级生还需要锻鍊。咒言师难得、却有着不能忽视的弊端;变异咒骸胖达还需要进一步成长;禅院真希还没有独自对上禅院家的底气。 更不用提才刚刚被他从咒术界高层的死刑中保下的、携带特级过咒怨灵的乙骨忧太。 这些年轻人都还没能成长起来。 他身为那些小鬼的老师,是一定要回去的。 好。那么接下来思考这个问题 (什么样的世界才是所谓的「绝望世界」) (以及,要怎样才能「游戏通关」) 还好这个世界仍属于咒术师(五条悟拒绝思考在纯白房间里看到的「最强降诞」是怎么回事),总之结合几个关键词想想,五条悟差不多也猜到答案了。 ——千年之前的「诅咒之王」。 ——凶名在外,残虐无匹,杀人如麻的。 ——两面宿傩。 在其死后,四根手臂上的二十根手指被人斩下、化为特级咒物封印于日本各处。 若目前两面宿傩仍存活着,必然会只强不弱吧。 五条悟毫无惧意,相反、完全跃跃欲试起来了。 (嗯嗯,真是个好机会~~~) (难不成是两面宿傩在千年之前暴走,所以这个世界就完蛋了?) 而且,他也想知道—— (如果现在杀死两面宿傩,这个「绝望世界」就会被改变吧) 就这样。五条悟在千年前的本家盘桓了一阵子,弄清楚了目前的基本局势和曾爆发过特级咒灵的地点之后,顺手摸走了一笔皇朝十二钱,麻利地熘走了。 接着就是如同荒野求生一样的找人经过。 愚昧荒唐的村民、 荒郊野岭般尚未开採的山林、 淡到连盐都少有的粗糙饭菜、 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电没有灯光—— 五条悟「………………」 这谁顶得住??? 就算是最强也顶不住啊????! 金尊玉贵养大、从来没在衣食住行上亏待过自己的成熟靠谱高专教师爆发了。 等不知道走了多少岔路、终于找到两面宿傩的时候,五条悟忍不住露出一个狞笑。 满含杀气、无比兇残的模样,简直叫人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反派。 「我可、总算找到你了。」 五条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咬牙切齿。 「再晚一点,恐怕我就要自己毁灭世界、试试看能不能回去了。」 「——哈?」 坐在尸山血海顶端,诅咒之王居高临下望过来。 兴味盎然地笑了 「又一个来找死的咒术师?」 五条悟也笑。 「抱歉、抱歉、让你失望了。」 「可惜——」 「死的会是你哦。」 杀意暴涨到顶峰!! 「轰——、————!!!」 人类最强咒术师、与、千年前的诅咒之王。 同时间出手! 咒力对咒力—— 咒术对咒术—— 领域对领域—— 体术对体术—— 宛如无法逃脱的监禁。宛如神明降临的什么惩罚。宛如巨人一手挥出的毁灭性的伟力。 地面沸腾了,树林像没有重量一般被吹飞,湖泊开始燃烧,石块在掀捲起来之前就先化作了灰烬。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如此可怖的这般情景。 那便是地狱了。 遍布骸骨与血海的黄泉。 以及,在地狱里彼此厮杀、宛如的两个男人。 ——然而。 在将手插进两面宿傩的胸膛、硬生生捏碎那颗心脏的时候。 五条悟毫无预兆的、抬头看了眼天空。 (……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从心底产生了这样的明悟。 (时间线合併了) 原来如此。 (重要的时间节点被改变) (这个世界的时间线) (——开始往前走了) 五条悟不快地「切」了一声,把手抽出来、嫌弃地甩了甩。 他的身影已经开始消散,却仍低头看着低声狂笑的两面宿傩。 「餵。」 五条悟撇着嘴,不悦极了。 「你最好、这就死的彻底一点。」 人类最强咒术师威胁道。 「否则。」 「见一次,我捏碎一次你的心脏。」 「——懂了吗。」 人影已经消散,溢散着杀意的话语还迴荡在空气中。 「……、…………」 两面宿傩狂笑着,仰面躺倒在血泊里。 胸腔开了一个致命的空洞,他也全不在乎。 也不再有人知道,从诅咒之王口中吐出的言语、究竟是什么内容。 另一边。 五条悟这一次降临在现代化的街道上。 可他却完全没有闲暇四处打量。 刚刚站直,五条悟就后退一步、忍不住靠在墙上。 他伸手按住额头,牙齿咬着下唇。 「嘶……」 好痛?! 从大脑深处,宛如锯开口子往里面浇灌岩浆一样,注入着什么。 第83页 情景。画面。色彩。 声音。 笑容。 情感、情感、情感。 ——是因为两个相同的灵魂奇蹟般出现在同一个世界上吗。 ——是因为『那个存在』的「馈赠」吗。 五条悟继承了「五条悟」的记忆。 (混蛋) 他疼得就像是又被天逆鉾捅穿了一次。 可是、可是!! 身体的疼痛,又怎么比得上———— (混蛋) (混蛋啊!!!!) 五条悟短促地倒抽着气。 凌乱散开的绷带间,六眼痛的眯起来。 生理性浮上一层浅淡水雾。 (你这傢伙) (你都对另一个世界的、我) (做了些什么啊!!!!!!) 降临于五条家新鲜 初次拥有的老师好奇 第一次被拒绝不服气 第一次走出五条家老师 第一次获得自由老师…… 第一次诞生如此激烈的感情老师、老师、老师 从老师那里学到的三节课。 『敬畏』、『恐惧』、『绝望』。 以及,从那之后、长达近十年的。 近乎无望的思念。 (可恶?!) 五条悟双手抓着头髮,一头磕在墙上。 (不要把你的思念同步给我啊?!?!) (我不是——) (对了) (我不是他的学生)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剧烈的疼痛停止了。 五条悟抓紧机会,抗拒着那股可怕的感情洪流,确认般不断在心底喃喃。 (对。我是五条悟,二十七岁,咒术高专的一年级教师) (第一次相遇是在『纯白房间』) (这不是我的世界) (太宰治也、) (从来不是——) (——我的老师) (……。…………) 疼痛停止了。 不知为何,胸口仿佛被开了一个洞般,仍萦绕着可怕的空虚感。挥之不去。 不。这不对。 不管是哪一个,被捏碎了心脏的都不是他这个忙于拯救世界的成年人啊。 「唿、……」 五条悟长长吐出一口气,抹了一把脸,将散乱的绷带重新缠紧。 从那张被冷汗浸湿的面庞上,很难窥探出这个男人心底的动摇。 (不要去想) (不可以去想) (不要相信从太宰治口中说出的任何一句话) 在心底再三警告自己,五条悟觉得他终于可以摆脱那个男人可怕的影响了,这才怀抱着警惕之情、打量起自己所处的位置。 与此同时,五条悟忍不住眯起眼睛、望向不远处直耸入云的高楼。 在那个地方,仿佛有什么不详的东西正在诞生。 就在这时,五条悟意识到了 ——这里。 ——正是横滨。 第42章 24 同一时间。 太宰治踉踉跄跄降临在高楼顶端。 刚一落地,他的身体就往前一倾。 若不是及时伸手撑住自己,想必此时已面朝下倒在地上。 但是。勉强保持着这个姿势、环顾一周的太宰,反而浮现出早有预料的神情笑了。 「……横滨、地标大厦……吗。」 从不断咳出鲜血的口中,吐露出含笑的语言。 下一秒,他实在站立不住了,干脆曲起腿、慢慢靠栏杆滑坐下来。 高空中,除了空洞的风声,什么都没有。 能听见快速而逐渐衰弱的脉搏。 心跳慢慢变得不受控制。 鲜血一滴一滴浸湿了漆黑外衣,被凉风打湿了贴在身上、很难受的啊。 皮肤因为逐渐脱水,也开始变冷了。 (所以) (早说过了很痛的啊) 唯独仰头望向天空的鸢瞳,仍噙着如坠梦里的笑。 「这就是,我盼望、已久的…………」 一直、一直、一直,祈盼着的死亡啊。 就在这时,宛如唿应了这句话般,从横滨的空中诞生出了什么。 那个,是由贯穿了太宰胸口的那把刀、诱发的诅咒。 (禅院家千方百计找到的这个东西) (想必能诞生以我为宿体的咒灵吧) (藉此反咬一口五条家,打了个好算盘呢) (可惜、) 时间线合併的恰到好处。正是好时机。 此时此刻,宛如命运註定般,太宰降临到横滨地标大厦—— 亦即是,「书」的背面、另一个世界的—— 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 每一日每一日,端坐于其中的,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手握极其庞大的暴力非法组织,掌管了横滨的夜的黑暗,操纵着重要如命脉般的近海航海权,整个关东地带没有黑手党势力所不能涉足之处。 屠杀。歼灭。 血腥。死亡。 ——被全世界诅咒的男人。 以此为契机,从这个男人身上、诞生的咒胎。 「啊啊。……听说,濒死时……也能看见……」 太宰仰着头笑了。 悬挂在横滨的空中,宛如翻滚着的肉眼可见的漆黑太阳、逐渐胀大的什么。 第84页 「果然……是我…………」 太宰以逐渐低下的微弱声音说。 「真是。噁心、呢……」 【弹幕都快疯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的天哪我的天哪我要窒息了!!!」 「救救他!!!有没有人!快来救救太宰啊啊啊啊啊啊——!!」 「禅院家不是人!!爹咪你下手太重了啊啊啊!!」 「宰你别睡啊!!」 「有没有医科生来看一眼?!这个出血量怎么样????我都不敢问!但是,还有,多长时间?!」 「我不是医科生我都知道!至少要先止血吧!」 「宰!太宰你别睡!!求你动一动!」 「求求你!虽然这么说对不起你,但是你想想那个还有织田作的世界!!」 「拜託了!!!你现在还不可以死啊——!!!!!」】 太宰听不见另一个世界的祈愿。 垂下的眼睫颤了颤。 本快要阖上的鸢瞳,挣扎着,又缓缓睁开了。 (还……) (不行) 甘甜的永眠诱惑着他。在太宰治耳边吐出甜蜜的私语。 每一日、每一日、每一日。 都向深渊走近一步。 而这,是他距离那个拥抱最近的一刻了。 漆黑的手臂环抱住男人的脖颈,死亡柔软的嘴唇吻上他脸颊。 太宰几乎要一头栽过去,再也不醒来。 (……不) (计划、还没有完成…………) 丧失了血色的手指,慢慢抬起来,在西服内侧口袋里摸索着。 动作间牵动了创口,太宰疼得抽搐了一下,本就苍白的脸色几乎要透明了。 没有人看得见,他便放任自己皱着眉,断断续续地嘶声抽着气。 (痛痛痛痛痛) (最讨厌了) 不过。託了疼痛的福气,太宰从死亡甘美的睡眠里挣脱,又一次推开了她的怀抱。 (……下一次吧) (下次一定可以) 为愿望不久后终能实现而微微笑了一下,太宰吞咽了早已准备好、随身携带的胶囊。 由港口黑手党研发的止血药。不仅流通于组织下的火拼成员之中,还贿赂了一批内阁官员,又带来刷新了整整两个季度最高值的巨额利润。 至于后遗症什么的。 (不值一提) 目前,姑且算是止住了血吧。大概。 太宰在心底给自己倒计时,倦怠地将头向后靠在栏杆上。 望着既是横滨、又不是横滨的,那片天空。 下一步—— 就看是谁、先找过来了。 仿佛已经目视到了那样的光景似的,太宰无声地微微一笑。 *** 五条悟正快速穿梭于横滨的街道上。 没有办法。那个咒胎——如果还能够称之为咒胎的话,范围实在是太大了! 完全成长起来的话,甚至能笼罩整个横滨!!! 而且,从那个咒胎深处,五条悟感受到什么令他也觉得不详的东西。 过于沉重、宛如背负了整个世界的黑暗一样。 (…………啧) 一瞬间,某个男人的身影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但是五条悟很快将那个身影挥去一边。 他太忙了!! (可恶) (偏偏是这个时候!!) 人类最强咒术师在心底发飙。 (千年之前、同两面宿傩的厮杀) (就算是我) (咒力也耗费超多的啊?!?!) 白髮绷带的男人在街道上快速奔跑。 但是。还不够! 咒胎宛如将整座横滨盘踞为自己的养料一般,无比贪婪地膨胀起来。 随着每一次唿吸,肉眼可见地占据了整片天空! 「呀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 「怪物吗?是怪物吧?!」 咒胎已经成长到普通人也可以看见的程度了。 ——也就是说,咒胎开始将这座城市吞进自己的领域里。 路上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捂住嘴、仰头望着天空。 一时间,剎车声、鸣笛声、尖叫声、催促声,此起彼伏,轰然炸响。 不仅如此。 诅咒吸引诅咒。 人心诞生诅咒。 在这座人口约四百万的城市里,万一处理不好,就是史上最恶的诅咒屠杀事件!! 「——不要呆在这里!」 五条悟低声警告道。 他挥手碾碎一只刚诞生的低级咒灵,催促惊呆了的行人。 「快走。不要随便停留!」 (可恶) (咒术师们都在干嘛啊!!!) 五条悟暴躁极了。 (那群老橘子们也是,这种时候不赶快出来难道要拖到横滨成为死城吗?!) 他抬眼盯着天空,盯着孕育咒胎的地方,盯着传来不详感觉的、横滨地标大厦的顶楼。 (实在不行) (——先杀掉孕育诅咒的那个人) ***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二年级教室的房门,被「砰——」的一声直接推开! 大步跨进教室内的,正是其班主任夜蛾正道。 第85页 头戴墨镜的壮年咒术师快步冲到讲台上,双手一拍! 「?老师?」 「嗯?怎么了?夜蛾老师?」 「哇干嘛啦夜蛾大叔?!」 被这噪音惊动,不知何时,把教室里桌椅全部推开,聚在一起埋头疯玩uno的三个问题学生,纷纷回过头来。 唯一的少女家入硝子向后仰着脸,一脸乖巧的把纸牌一收。 高高举手: 「老师我举报~是杰先带头的!」 被同伴毫不留情出卖了,夏油杰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那双狭长凤眸笑得眯起来,第一句先道歉:「对不起,夜蛾老师。不过我们实在是等了太久了~」 第二句带着点儿小小的腹黑,威胁家入硝子: 「上次你提过的女士薄荷烟……」 (家入硝子双手合十,吐舌头) 坐在另一边的五条悟是最不客气的那个。明明被抓包了,却还是大大咧咧地盘着两条大长腿坐着、歪头打量夜蛾正道。 一级术师严肃地瞪他一眼,口头警告: 「不准在课堂上玩uno!——还有你,悟!对老师尊重点!」 五条悟全不以为意。 将近十年过去,男孩早已抽条成为身姿颀长的年轻人。凭那个身高站在人群中,恐怕也分外显眼。 白髮看起来还是那么柔软蓬松,琉璃蓝色的眼睛遮掩在圆框墨镜下面,多半能筛选掉一些由「六眼」观测到的、多余的情报。 唯独他懒洋洋笑起来的时候,还能窥见些许小时候的模样。 「才不呢。」 五条悟拖长声音说。 「不是不尊重夜蛾大叔的意思哦。不过、嘛,反正你们不早也知道了吗。」 「——我的『老师』、」 「只能有一个人哦。」 在那个笑容之中,浮现出他幼年生活的冰山一角。 「啧。」 夜蛾正道头疼极了,又瞪他一眼。「住口!」 他早不知道就这个话题说教过多少遍了,「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不准再提那个男人一个字!」 怒斥完问题儿童,夜蛾正道赶在五条悟张口反驳之前,迅速下达命令。 「仔细听好了!刚刚『窗』观测到新的咒胎正在形成。」 「规模庞大到可以吞没一整个城市,威力恐怕也不容小觑。」 「我马上会通知东京所有一级及以上的咒术师,你们三个也准备好!即刻前往横滨!观测到的咒胎形成地点,是横滨地标大厦、呃————!!」 夜蛾正道的话讲到这里,又被迫打断了。 被学生用凌厉的目光盯着,夜蛾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悟,你什么毛病?!」 一把抓下自己墨镜,五条悟睁开了六眼。 「再说一遍。」 他不知不觉地浮现出一个微笑。 「再说一遍。夜蛾大叔——」 五条悟以已经成为了五条家家主的、命令的口吻说: 「那个地点、是『横滨地标大厦』。我没听错吧。」 并不需要向其他人再三确认,五条悟灿然笑起来。 终于。 终于——! (老师) (我要来见你啦) 第43章 25 高专二年级的三位学生,正坐在由夏油杰操纵的咒灵上、极速飞驰。 稀有的反转术式治疗者、十七岁的家入硝子坐在正中间,由两位同伴保护着。 五条悟坐在最后面。无下限术式铺展开来,为大家抵挡开周围一切危险。 (…………本来倒不至于这样) 夏油杰指挥着方向,目光忍不住向后撇去。 (搭乘其他交通工具也很快) (本来东京和横滨距离又不远) 结果、嘛。 五条悟不知为何完全嗨起来了,满脸笑容疯得连夜蛾老师都看不下去,硬是往他脑袋上捶了两拳才矫正过来。 要不是原因不明的、非要拽着家入硝子一起走,恐怕五条悟此时也不管成功率高低、早远距离瞬移到横滨去了。 (啧) (……悟这傢伙) 连身为好友的夏油杰都为他感到头疼。 但是。看到悟的这幅反常表现,原因多少也能够猜到一点。 (就是那个) (时常被悟提起的『老师』吧) 夏油杰骨子里也是个骄傲自我的人,身边又有个『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五条悟。两年同学做下来,哪怕被咒术界高层再怎样严厉警告了,关于被封锁了的「那个男人」的信息、多少也知道一些。 (身为无咒力的普通人,原本应当是由咒术师保护的弱者) (竟凭藉着智谋,把当年的咒术界、诅咒师、咒灵三方全都玩弄于股掌之上。据说『御三家』因此震盪了好些年、最近才恢復了应有的底气) (怨不得那些老头子们忌惮到如此地步) 夏油杰忍不住感到些许好奇。他对「弱者」的定义因而有了些改观。 可惜五条悟是个护食的性格。虽然像是故意同上层作对似的,时不时提两句「老师」刺激那些老头子们的神经,可偶尔夏油杰详细问问,五条悟又不乐意细讲。 宛如把自己珍贵宝物圈起来、对着其他人哈气的霸道猫猫。 (嘛。不过今天倒是个好机会) 第86页 夏油杰在心底思索。 (怪不得悟去年请了一次长假,回到学校就宣称自己已经成了新任五条家家主) (若非如此,恐怕被咒术界高层长年监禁的悟,此时更会被吓成鹌鹑的老头子们严加管控吧) 就是不知道,为何五条悟能够一瞬间判断此次事件同他的老师有关了。 但是不必多想。 因为—— 横滨地标大厦,已经到了。 「——老师!!」 背后传来五条悟提高声音的唿唤,夏油杰只觉得眼前一闪、这傢伙已经瞬移过去。 下一秒,眼前又是一闪,五条悟冲过来、带着家入硝子一起往那边跑。 「老师、先给你治疗!——餵你这傢伙是从哪来的?!给老子滚一边去。」 前半句是夏油杰从未听过的黏煳煳的语气,后半边倒是正常多了,是五条悟日常的嚣张口吻。 这时候夏油杰才刚把咒灵收起来。 他自己也站到横滨地标大厦的天台上,四周是空无一物的风。 头顶上,横滨的天空中,那颗不详的漆黑太阳、贪婪的咒胎,依然膨胀着。 但是没关系。夏油杰倒并不担心那个。 (因为——) (我们已经是最强了啊!) 他沉着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陌生人。 背对着他们站在那里的,是一个拥有柔软白髮的成年男人。 身形高挑,穿着叫人眼熟的高专教师制服。 好像是刚改变了蹲姿、正慢慢站起来似的,伸出的右手正缓缓握成拳头。 (?) (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夏油杰皱着眉,又将目光放在背靠栏杆、曲腿坐着的男人身上。 黑髮蓬松,左眼、脖颈、手腕上,尽数缠绕着绷带。 遍身漆黑,唯独围巾殷红如血,此刻也被胸口浸染的血渍打湿了。 那张面孔隽秀却苍白,唇角咳出的鲜血看起来都快要干涸。 无论怎样看,都只能用「命垂一线」来形容。 唯独—— 男人还在笑着。 微阖的鸢瞳里满是笑意,哪怕在出血量早应导致昏迷的情况下,竟微微一动、敏锐迎上夏油杰的目光。 「?!!」夏油杰惊了一跳。 这时,家入硝子伸出的手、凝固了。 「没有用?!」少女治疗师惊骇地说,「怎么可能!」 白髮男人低声补充:「咒力……在他身上不起作用。」 (?!不可能!!) (————悟!!) 夏油杰第一反应,掉头去看自己的好友。 「餵住手!!」他大步冲上去制止立马要发疯的同学,「你冷静点!!——你老师还有话要说啊?!」 太宰微微笑着,苍白的面庞转向五条悟,他阔别已久的学生。 失去血色的嘴唇动了动。 异常低微的声音,若不是屏住唿吸去听、则必然会在风中碾碎。 「……异能力……无效化、……」 太宰笑着说。 「血液、从,心脏……到大脑…………。0.5秒……」* 宛如说完了最后需要交代的话语,微垂的眼睫颤了颤,终于彻底合拢了。 太宰闭着眼睛,脸上浮现着心满意足的笑容,仿佛下一秒就会故意睁开眼,把听到消息就放下心来的咒术界高层、吓得屁滚尿流、闻风丧胆似的。 然而。 「他……没有唿吸。没有脉搏。」 家入硝子不忍地低声说。 「他死了。」 五条悟斩钉截铁地说。「他没有。」 夏油杰隐隐倒抽一口冷气:「悟!你理智点!」 五条悟没有回头。「杰。我很冷静。」 他一字一顿地说。 「老师这么说,就绝对有后手。」 长大了的男孩站在原地,冷着一张脸,飞速思考。 「我小时候从来没对老师用过咒力……按照刚刚硝子的话,那就是接触型的无效化吧……」 从那个声音中,浮现出经受过太宰教育所留下的影子。 「心脏到大脑的0.5秒,那就是说——————嗯。我知道了。」 五条悟自言自语着,转向家入硝子。 「硝子。我和杰现在去抢两台自动除颤机、或者电击器、心脏起搏器之类的东西回来。我要让老师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家入硝子以傻眼了般的神情回望过去: 「啊?!」 她顿了一下,「就算你用这中方法让他心脏跳起来,那也不行啊?!这个男人受的伤太严重了!就算心脏跳了也是濒死,救不回来的啊?!」 「救的回来。」 五条悟冷硬地说。「硝子,用你的反转术式。」 家入硝子简直要疯了。 「你傻了吗五条悟?!?!他有无效化!我的术式不起作用啊!!!」 五条悟这时候突然笑了一下。这笑容深处的含义叫家入硝子嫌恶的打了个哆嗦。 「所以老师才说0.5秒嘛。……听好了哦,硝子。在老师心脏重新跳动、一直到血液从心脏流到大脑的这0.5秒钟,是你的反转术式起效的时间。」 五条悟笃定地说。「在0.5秒之后,老师的无效化就会重新启动。到了那时,就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第87页 「——、————?!!!?」 家入硝子一脸崩溃,「等等!你给我等等?!这中生死一瞬间的事情你交给我???我连医师资格证都还没考呢!!!!」 「——硝子。」 五条悟摘下墨镜。 那双琉璃蓝色的六眼里,沉淀着宛如深海而望不见尽头的什么。 「我的老师——」 「就拜託你了。」 夏油杰被拽着从天台往下一跳,只来得及扭头对家入硝子比划个「加油」的手势。 「啊啊啊啊啊啊可恶啊一群混蛋!!!!」家入硝子崩溃地揉搓着头髮,抬头瞪着身边的男人。 「喂,你也是五条悟吧?你不能做点什么吗?!」 根本没掩饰过自己身份的白髮男人,此时懒洋洋地一摊手。 但是不知为何,片刻前还萦绕在他身周的压抑气氛、此时也消散开了。 「加油喽~硝子~」成熟的高专教师笑嘻嘻的,抬手一指。 「你放手去做!别的放心好啦!天上那个就交给我无敌的五条悟~」 家入硝子:「啊啊啊可恶啊五条悟这傢伙成长为不靠谱的大人了!!!」 (但是——) 十七岁的治疗师闭上眼睛。深深唿吸。 (我可以的) (我能做到) 她努力催眠自己。又伸手掐了大腿一把,使劲拍了拍手掌,让紧张到麻木的双手恢復知觉。 (我绝对会成功) (我可以救活这个男人) 要问为什么的话———— (五条悟那傢伙竟然也会露出这中表情)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唿、……。…………」 深唿吸。深唿吸。 没有条件做任何消毒准备了。 非必要的环节尽数省略。 拔刀。 清创。 贴上电击贴片。 按下电击钮。 分析心率。 (没能恢復) (再来) 第二次按下电击钮。 分析心率。 (没能恢復) (再来一次) 第三次按下电击钮。 分析心率。 (心率恢復) (倒计时开始) 「反转术式——!!」 (0.1秒。0.2秒。0.3秒。0.4秒————) 「…………」 (怎么样)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家入硝子连唿吸都忘了。 在她面前,阖拢的眼睫勉强颤了颤,缓缓露出倦怠的鸢瞳。 「——、——!!!我成功了!!」 家入硝子惊唿完了,才被急促吸入的空气呛得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少女突然落下泪来。 是太紧张了吗?是太后怕了吗?是太忐忑了吗? 她不知道。可极度压抑之后又席捲而来的负面情绪宛如狂潮,一瞬间压垮了尚且年少的治疗师。 或许冷静片刻就好,或许等再过一会,家入硝子还会自己抹掉眼泪、点着烟怒喷不靠谱的同学。 ——可一只手,轻轻抬起来、摸了摸少女的头髮。 是刚被拉回人间的的太宰。 他实在太累了。模煳的视野摇摇晃晃,只听见耳边断续的哭声。 他便想到自己的死。想到死后的众人。便忍不住给出自己最后的抚慰。 「……别哭。」太宰无声的笑了一下。 「别为我……掉、眼泪啊…………」 坚持了那么久、那么久。 独自一个人。孤独地欺骗着整个世界。维护那个美丽得叫人落泪的谎言。 渴望已久的死亡,仅仅只在他脸颊上落下轻吻、又不顾他的唿唤、残酷的翩然远去。 一直以来强行忽视的疲倦,淹没了他的口鼻。叫他挣扎着,不能唿吸。 太宰勉强撑起的身体向旁倒去。被人珍重的抱在怀里。 他昏厥了。 ————他睡着了。 第44章 26 「…………」 恢復的五感中,首先闻到既熟悉又陌生的消毒水味道。 记忆不受控制的往回倒退,播放出他并不想回忆起的画面。 穿着旧白衣、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眼圈下直泛青黑的中年男人,一边把滑落的黑髮往脑后梳去、一边以没用的大人的口吻、不住的抱怨着。 「听好了哦,黑手党这种职业呢,不是纯粹的暴力输出就可以的。一切暴力行为,都要同相关的利益挂上等号、否则就是毫无疑问的亏本买卖。…………有在听吗,太宰君?」 十五岁的少年晃着腿,在手指间来回翻飞着一把手术刀。 他的动作明显并不熟练,眼看着就要被刀尖割伤。 医生伸手一把抢过手术刀。「说了不要随便偷走我的刀啊!消毒很麻烦的?!」 揉了揉后脑勺,医生用倍感疲惫的声音嘆着气说。 「总之呢。不会让你死亡的,太宰君。」 「一切事物,都存在理论上的最优解。」 (「就连死亡,也是如此。」) 他在心底补充完了记忆中并不存在的一句话,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毫不意外的是病房。实在没有什么值得额外注意的部分。 不过,从窗外的环境来看,应该还在横滨。 第88页 (诅咒刚解决就把我送来了吗?) (还是说、) 太宰沉默地环顾着四周,略微撑直身体想要坐起来。 (嘶) 从身体的各个部分都传来隐痛。太宰知道这是自己太不注意身体健康的后果,因此并不去在意。 他稍微屏息,感受了一下伤口的癒合程度。 (几乎可以说是痊癒吧) (咒术很有趣呢) (只是难以判定) (『反转术式』同武装侦探社的『请君勿死』相比起来,到底哪一个更……) 无数思路在脑海里同时运转,又汇聚成不同的结论。太宰垂眼看了看手背上插着的吊针,抬手想拔掉—— 门外传来逐渐接近的吵架声。 不。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挑衅声吧,但另一边的态度也逐渐变得不妙了。 年轻人(冷笑)「哦呀。你就是老师之前说过的,『一事无成、唿吸着咒术界腐朽空气』的废柴大叔吧?」 成年人(轻佻)「哼哼~我才是第一个遇见你老师的『五条悟』,就让你这么嫉妒吗?」 年轻人(逐渐咬牙)「说得好听。但我现在才是最强哦?!」 成年人(笑)「小鬼光会说大话呢,不如较量较量?」 年轻人(炫耀)「较量的话随时有空。但是不巧,我要时刻陪着老师呢。」 成年人(开始咬牙)「怎么。你是那种离不开妈妈的小婴儿吗?」 话一出口,教师五条略感不妙。 果然,年少轻狂的高专五条悟沖他比了个挑衅的手势,恶劣的一吐舌头 「——你就羡慕我吧!!大叔!」 说完一推病房的房门! 首领太宰「?」 首领太宰「。」 首领太宰「…………」 现在倒下装睡还来得及吗。 弹幕 「终于是糖!!终于是糖!!!!!我哭了!!!!!」 「妈妈我等这一天等了好长时间啊啊啊啊啊!」 就,哭成一团。 一直苦苦等待着首领宰醒来的弹幕们喜极而泣,恨不得立刻去买鞭炮,冲到楼下绕操场跑上三圈。 不久前极其压抑、提心弔胆的氛围瞬间轻松了,虽然还含着泪,但已不由自主露出了笑。 在表达了一通「宰啊求求你养好身体!看你一闭眼我心脏都不跳了!」、「终于有机会了能不能调理一下再出院!!」、「不知道身体检查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的关心之后,大家终于注意到两个大小五条悟的言语机锋,恢復到熟悉的哈哈怪模式。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虽迟但到!大小5t5的修罗场!!!」 「哈哈哈哈来啊!!掰头啊!!!」 「大小猫猫互相伸jiojio!!」 「猫猫对骂!!」 「『高专五我有老师!你羡慕吧?!』」 「『教师五你有老师?你有病吧?!』」 「哈哈哈哈哈哈一个不是宰厨的我,如何拯救一个宰厨的你!!!」 还有另一半磕c磕上头的弹幕,开始嘿嘿嘿 「首领宰宰~看到长大的学生,感想如何?」 「首领宰宰~面前是思春期的学生哦?要不要亲自教一教卫生课?嘻嘻嘻嘻~」 武侦宰刚刚还为弹幕感到牙酸,现在,脸上的笑容又一次凝固了。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而一个没留神,芥川又冲上去怒怼「一派胡言!!在下才是太宰先生最器重的学生!!!」 弹幕今天心情好,平时都不给芥川一个眼神的,今天也去调戏他「哦?那你也想被太宰先生上课喽?」 芥川闭着眼往前沖「当然!在下————」 武侦宰差点吓得心跳骤停「你没有!!!」 duck不必!!duck不必啊啊啊啊!!我才不要给你上卫生课啊?!?! 发出了无声的惨叫,武侦宰迅速转移话题 「哎那个教师5走了耶?」 同时在心里祈祷 走吧、走吧、走吧、走吧,不要回来了!!! 我不想在弹幕看到什么三人行的东西! 你不要回来了!!!! 五条悟也注意到这一点,一边关门一边沖老师笑「那傢伙去处理横滨事件的后续去啦!别管他,老师。」 男子高中生走进来,得意洋洋地双臂一展、墨镜一摘,原地转了一圈,叫老师看看自己的变化。 ——变化是明显的。 身高宛如春笋般抽条、刷刷往高处长,不过十七岁的年纪,看样子也差不多有他老师这么高了。 全身纯黑的高专学校制服,衬得年轻人身材颀长笔挺,精神十足。 那张脸上的表情倒比小时候还要更加丰富。——不过五条悟从小就对老师态度与旁人不同,因此在老师面前倒不是那么明显。 一双蓝盈盈的六眼笑起来,简直在房间里发着光。 显摆了一圈之后,五条悟又摘下挂在胳臂上的购物袋、自然而然递给老师「换掉病服吧,老师!那身衣服总归穿不习惯嘛。」 语调轻松自然,宛如近十年之前锥心刺骨的别离并不存在。 ——埋葬掉那份悲恸。伤口癒合。有勇气独自一人往前走了吗? 太宰治沉默地注视着他。 过了片刻,伸手接过了购物袋。 第89页 (若是这样) (……就好了) 按铃之后,很快有医护人员赶过来,检查身体、拔掉吊针,啰嗦了一些有关身体护理方面的生活需知啦、身体情况啦,等等等等。 太宰面无表情地听着,倒是五条悟一边听一边「嗯嗯嗯嗯」点头,看上去比听着不感兴趣的课程时、不知道认真了多少倍。 「老师,真是了不得啊。只要是能想到的亚健康病症,基本上应有尽有。」 五条悟啧啧有声,谴责地又摇起了头。 「倒叫人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每天都活的面不改色的。」 首领太宰「。」 弹幕 「哈哈哈哈哈5t5是不是生气了!这说话老阴阳怪气了hhhh」 「是我我也生气啊!简直是一辈子的tsd!!而且这么重视的老师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坐等宰宰怎么哄学生!!!!」 「我怀疑他不会哄人哈哈哈哈哈哈——」 太宰什么都没说。转身进洗浴间换下一身病服。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寒意,五条悟送来的衣服轻薄保暖,连尺寸都相当合身。 (之前的衣服……) (沾满了鲜血,恐怕被送去处理了) 他一边整理着铅灰色高领毛衣的衣领,一边凝神思考。 (这个世界的变化不会影响到「书」背面的我) (其他倒无所谓。唯独一些「小道具」们……) 伸手将炭黑长风衣的衣摆整理好,又确认了下全身绷带的完好无损,太宰转身出了门。 ——病房里,其他人都已经被打发了出去。 窗户开着。白窗纱随风展开,轻轻摆动。 不知是谁摆在花瓶里,一朵嫩黄的雏菊花。 五条悟面朝窗户,双手插兜,静静站着。 在老师面前从来不遮掩的六眼,不知凝视着何处的虚空。 「……」 「……」 一时之间,病房内陷入了凝固般的沉默,静的唿吸可闻。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之后。 「————老师。」 五条悟低哑着嗓音说。 「就连、一句话。都不想对我说吗?」 他没有回头。双手在兜里握成拳。 他不敢回头。 『绝望』的滋味。这近十年已经尝够了。 他舔舐着舌根的苦涩,凭一股怒气一股脑的指责。 「是故意的吧。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全都是老师故意的。连这一刀也是,老师早就预料到了吧。为了什么呢?就这么想让我有动机对咒术界高层动手吗?」年轻的学生越说越大声、越说越委屈,「你说啊!你直接告诉我啊!难道我还会拒绝你吗?!你看!我已经是五条家家主了!这几年在高层看不到的地方,埋的棋子只多不少、你告诉我,我都会去做的啊!!老师,不要用伤害你自己的办法————」 「……悟君。」 太宰头疼起来,冷淡地唿唤他的名字。 「不要撒娇。」 「而且。早说过的吧。」 「——你会憎恨当初没有逃走的自己。」 「才不是啊!!!」 五条悟恼火地大喊 「老师你这个笨蛋?!」 他这下倒是完全转过身来了,连脸颊都气得鼓起来——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咬着牙发脾气「我怎么可能会后悔?!我是在心疼你、————哈?!这个表情,你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吗?!?!」 五条悟完全气成个河豚。 「老师!!怎么在这种地方迟钝成这样啊?!!」 「…………」 太宰以无言以对的视线看着他,不想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便想了想、微微展开双臂。 那个是五条悟所熟悉的、拥抱的姿势。 他倒是毫不犹豫,两三步就冲上前去,把自己埋进老师的怀里。 顿了一秒之后,又换了个姿势,把老师拥进自己的怀里。 ——五条悟,已不再是曾经的男孩了。 「老师。我长大了哦。」 五条悟轻轻说。 太宰并不回应这个拥抱。只站在原地,用倦怠的鼻音敷衍他。 将下颌抵在老师的肩膀上、额发微微垂下的阴影里,五条悟无声笑了。 弹幕 「嗷嗷嗷嗷这个眼神?!」 「觉醒,猎杀时刻————?!」 第45章 27 五条悟被老师的一个(敷衍的)拥抱哄好了。 一边兴高采烈的、吧嗒吧嗒说着这些年他都做了些什么,一边拉着老师坐jr从横滨回东京去。 包括且不限于被五条家在内的咒术界高层幽禁了好几年、很可怜的,——想要老师再抱抱。被太宰冷漠地拒绝了。 后来慢慢长大了,按照老师教的方法逐渐往高层塞棋子进去。——想要老师多夸两句。太宰面无表情,当做听不见。 去年的时候强行夺权、成了五条家的家主,总之现在咒术界高层可终于不敢小瞧他了!!——想要老师放心大胆地依赖他。太宰似笑非笑地看了五条悟一眼。 还有、还有,现在他已经不是小时候的弱小了,绝对、足够强啊!——想要让老师别再以注视小男孩的目光看着他。太宰「唔」了一声,把五条悟的战力资料在心底更新了一下。 第90页 五条悟「…………老师,还是这么狡猾啊。哼哼。」 明目张胆塞进去的私心,被太宰一个不漏地、像拍皮球一样拍了回去。 弹幕 「当然了哈哈哈哈哈哈太宰可是横滨蛊王!!!」 「小弟弟你还有的攻略呢!」 「要是被你这么简单就攻略了,中也第一个表示不服!」 「?!等等,关chuuya什么事?!幼驯染吗?我森可是第一个捡到太宰的人!」 「??怎么我下克上的师生c不配拥有姓名吗?芥芥敦敦捋袖子了!!」 「欢迎5t5加入宰厨豪华套餐hhhh你们学生之间要不要先惯例掰头一下打个招唿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这都还没影的事儿呢,在弹幕上瞎吵吵——看dk大猫猫疯狂贴贴不香吗!!!」 「毕竟太宰是横滨后宫王——我踏马直接自信嗨!老婆(们)!!」 武侦宰绝望了什么后宫王?!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芥川你倒是为我说两句话啊?! 芥川(怒海滔天)「太宰先生的内心谁都不知道,你们这些肤浅的人,根本不尊重太宰先生!再说了,不过一个横滨而已,怎能抵挡住太宰先生的步伐?!」 重点歪到十万八千里。 弹幕「????」 武侦宰我看不尊重我的人是你吧!!!!! 人间不值得。 在离开横滨之前,太宰仰头看了眼横滨已经恢復湛蓝的天空。 五条悟虽然懒洋洋地双手插兜在旁边走着,其实始终关注着老师的举动,见此便撇撇嘴「安心啦,老师。咒胎被那个大人的『我』祓除了,咒术师们赶来的都算及时。横滨的伤亡不算大。」 想了想老师向来庞大宏观的棋盘,就又补充一句 「当然啦,这次事件也被上层压下去了,咒术界没有干扰到普通社会呢。」 「……」 太宰无声看他一眼,不知道自己何时给了学生『会在乎普通人生存』的好人印象。 想了想自己的后手,觉得又不值得去特意解释。他就换了个话题「成年人五条悟的事情,你们是怎么解释的?」 高专学生鼓着脸,不耐烦地一摊手,「谁管他?!让那傢伙自己和老橘子们掰扯去吧!!哼。——再说了,老师~」身形颀长的年轻人靠近过来,故意露出一张帅脸,把熠熠生辉的六眼睁大了 「老师!你们最开始、到底是怎么遇见的啊?!」 站在地铁车厢里,身高相仿、颜值超高的两位男性,其中更年轻的那个一抬手臂、把『老师』圈在车厢与自己怀抱中间,虽然脸色臭臭的,但眼睛里明显带着笑意,像是故意发脾气惹人注意的坏猫猫。 旁边站着玩手机的jk们、都不由自主偷偷抬眼窥探过去了,然后被刺激的捂住嘴无声尖叫起来。 (壁咚?!) (师生?!) (禁断话题?!!) 首领太宰并不觉得这姿势禁断,他只觉得长大了的学生丧失了距离感、分外吵闹。 太宰用手掌按住五条悟的脸往后推,冷酷无情地拒绝他。 「靠太近了。离我远点,五条悟。」 弹幕「咦嘻嘻嘻」、「哎嘿嘿嘿」的姨母笑了起来。 并且纷纷流下了奇怪的眼泪。 武侦宰。 武侦宰…… 武侦宰怎么回事。 武侦宰我好像不干净了。 抵达东京之后,还有一大段距离才到高专。 全名是——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其一重身份,是开放向拥有此种才能的学生、负责教导他们学习诅咒、祓除诅咒的咒术师专门学校。 其二重身份,则是作为咒术界的要地。 在寸土寸金的东京占地面积甚广,拥有不止一片林地、不同的地形供学生练习。 鳞次栉比的传统木质建筑彰显出自己的悠远歷史。 不止作为咒术师们最为牢靠的后盾、供给不同社会层面的后勤,还承担了整个咒术界中枢之一的重责。 ——总而言之,五条悟就这么带着他的老师、令整个咒术界高层都为之疯狂忌惮的太宰治,毫不掩饰的、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 太宰本人亦毫无畏惧,脸上神色淡淡,打量着四周古董建筑时丝毫没有被其阵仗所压制的敬畏感,仅仅在白色长毛猫猫又情不自禁往身上贴的时候、略显嫌弃的把猫撸下来推走。 「————总之!这就是我现在的班级啦!锵锵!!」 幼稚到给自己配音的,正是未来的人类最强咒术师。 ……人类未来大概没救了吧。 被一把推开的教室房门后,同时露出三张懵逼的脸。 其中两张是见过的,分别属于尚且青春的学生、夏油杰与家入硝子。 另一张戴着墨镜、长相略显兇悍,此时无比明显的爆出两个井字 「五、条、悟!!」 班主任夜蛾正道咆哮道,伸手一指太宰 「你旷课————旷课先不说!你怎么把普通人给带进来?!」 毫无疑问,太宰治是全无咒力的人。 此时他两手空空、毫无威胁的站在教室门口,身材修长而瘦削,高领毛衣搭着长款薄风衣,黑色休闲裤下踩着板鞋,这幅打扮实在太像一个家境优渥的男子大学生了。 第91页 更不用提太宰才因为背后捅刀、失血过多抢救回来,此刻脸上苍白、唇畔笑意寥寥,被包裹着左眼的绷带一衬,愈发显得病弱。 「咳咳咳咳咳!」夏油杰拼命咳嗽,给五条悟——算了,给夜蛾正道拼命使眼色。 (夜蛾老师!) 夏油杰在心底大喊。 (那位可不是什么真的『普通人』啊?!你不要不相信!这个可是咒术界的youknoho『神秘人』啊!!!) 在脑袋里大玩h梗是不会被人听到的啦,夏油杰同学。 同一时间,从太宰肩膀后面探出白毛猫猫的脑袋,正黏黏煳煳地左右蹭蹭、满脸心满意足。 「是我的老师哦!夜蛾大叔!!」 同时,五条悟超骄傲的大声宣布道! 夜蛾正道崩溃了「怎么可能啊?!你说什——不对,你这么大声做什么?!生怕没人知道吗!!」 抓狂地捋了一把头髮,一级术师墨镜后的眼睛慎重起来、满怀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看起来分外年轻的男人。 (这就是杰和硝子报告中说的『那个人』吧……) (据高层的封锁消息,是拥有恶魔般智慧的人) (最好连让他说话的机会都不要有) 被人暗自戒备着,太宰面不改色,只是反手抓住在自己肩膀上乱蹭一气的白毛脑袋、抓着他往旁边一拽 「别胡闹了。悟君。」 在那个声音里、浮现出并不留情的警告。 「该有的礼貌呢?」 「………………」五条悟扁着嘴,哼哼唧唧、但是居然就这么听话的乖乖站在一边了。 长手长脚的男子高中生垂着头,蔫巴巴的,又用眼角不断撇过去、看上去分外可怜。 「知道啦。老师。喏,」 五条悟乖乖叫人。 「这两个是夏油杰、家入硝子。还有班主任夜蛾正道大叔。都是自己人哦。」 夜蛾正道脑门上直冒青筋「给我把班主任放在前面介绍啊?!」 太宰同时以不含温度的视线看向他。 五条悟鼓着脸,(有些敷衍但还是)鞠躬一道歉,看的深知这傢伙嚣张秉性的三人眼珠都要掉下来。 (悟?!) (真的是悟吗?!) (没吃错药吗悟???!) 不知不觉间,夜蛾正道竟对太宰治肃然起敬。 「您…………真的不容易。」 身为五条悟的班主任,夜蛾发自肺腑的感嘆道。 (???为什么这就用上敬语了啊夜蛾老师?!) 夏油杰在心里直吐槽。 (能让悟乖乖听话就让你这么尊敬他吗?!!——虽然的确连我都敬佩不已——) 太宰似乎不是很明白这句话含义似的一歪头,但还是浮现出社交场合的浅淡笑容。 紧接着,太宰将目光转向了两位学生。 那视线安静地穿透了他们,宛如从云端垂下的神佛般的注视,令夏油杰本能般警惕起来、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然而,那份冷锐只是昙花一现般的一秒,很快便随着与家入硝子的对视而泛起粼粼波光。 「虽然遗憾,但是小姐你救了我的性命呢。」 太宰说着前半句叫人云里雾里的话,但是唇畔的笑容确实渐渐加深了。 这个男人真心笑起来的模样,有着叫人一瞬间丢盔卸甲的魔力。 「那么——」 「谢谢你。」 太宰静静地说。 「……………………」 家入硝子左右游移着眼神,小声重复着什么「不用谢」「没什么」之类的套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夏油杰「。」 硝子……你为什么要脸红?! 悟,你不要在你老师背后怒瞪女同学!这幅姿态也太难看了吧!! 还有!! 为什么我在这群人之中,突然变成了吐槽役?!?! 嘛。这或许就是拥有良知的正常人、所不得不经歷的成长中的阵痛? 第46章 28 高专二年级的教室里,就这么喧扰了一阵子。 明明只是一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太宰治却奇妙地融入了这个其实骄傲而自我的小群体。 ——并且。 太宰治,才是其中威压最重、处尊居显的那个人。 就很有意思。 大家也迅速摸到了这个规律,就开始仗着太宰站在这里、纷纷作威作福。 比如:夜蛾正道脸上一本正经的、其实告状起来毫不留情!! 「悟这个学生,经常旷课、还喜欢迟到、说教也不听、仗着自己的无下限术式就不听劝告冲上去祓除咒灵、偶尔还会忘掉落下『帐』驱除普通人……」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太宰:「……」 他冷冰冰地看了五条悟一眼,连一句话都不说。 五条悟就满脸憋屈的(嘟嘟囔囔的)去班主任面前悔过了。 再比如:家入硝子笑容满面、其实早就把记满的小本本都拿出来了! 什么「悟总是嘴巴上不留情!」、「太幼稚了!居然会欺负女孩子!」、「歌姬都被他捉弄哭了!」、「出去带特产从来只买自己喜欢的甜点!!」等等、等等。 太宰略有些头疼的按了下鼻樑,微微嘆了口气。 「我之前怎么说的?悟君。」 第92页 他平静地说。 「照这样下去,果然很难讨女孩子喜欢啊。」 五条悟震惊地睁大眼:「怎么会?!老师!!你看我、你看看我的脸啊——!」 (在他背后,家入硝子「啪」的把小本本拍在自己脸上、非常崩溃——啊这个笨蛋没救了!!) 再再比如:夏油杰………… 五条悟笑容灿烂、六眼死死盯着他的同学。 「杰。」 五条悟满含威胁的笑着说: 「我们是亲友吧?!」 夏油杰温柔一笑,狭长双眸里满满的和善。 「不。」 夏油杰连语气都温和极了:「从你把我的掌机『不小心』落进脏水池里的那一刻,就不是了。」 白毛猫猫不敢置信! 白毛猫猫超级委屈! 白毛猫猫要冲着老师喵喵喵才愿意爬起来!! 【弹幕笑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五条悟你还有今天!!!!!」 「太解气了哈哈哈哈哈哈真该让咒术界广而告之哈哈哈哈!」 「『你以为五条悟是无敌的吗?!胡说!只需要一个无咒力普通人,五条悟就会被乖乖打倒!!』」 「然后纷纷在首领宰面前送人头吗?笑yue了哈哈哈哈这什么入门到入土一条龙服务师生二人组!」 「呜呜呜太可爱了!高专组合全员可爱!我简直被萌的一脸血!!」 「在老师面前疯狂告状嗷嗷嗷这是什么稀有ssr级别的cg!被老师一眼看得去道歉的高专五!我之前根本想都不敢想!!」 「实际:全员嫌弃,猫猫心中:全员爱我!(骄傲抬头挺胸)」 「平时暗搓搓记帐的大家也好可爱啊hhhhhhh」 「哎,要是没有那些烦人的老橘子们,高专生活我能磕一辈子!!」 「卧槽说啥来啥…………」】 果然「太宰治復活(?)」这件事,已经在咒术界上层引起动盪。 又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高专,无论如何是瞒不下去的。——也完全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气氛一片热闹的高专二年级教室门口,很快传来了叫人不悦的打断声。 约十五人左右的队列,尽数穿着朴素的黑袍、头戴空白无一物的面具,宛如要将自己的信息尽数掩盖一般。 肃立在教室门口、营造出针扎般戒备的氛围。——却由于不合时宜的时间、地点,无端显出些滑稽。 为首一人,手里托着盖上黑布的托盘。 「罪人太宰治!」 那人厉声喝道。 「速速前往会议厅!伏罪之时到了!!」 「……」 「……」 「……」 教室里的老师并学生,全以无言般的神情望过去。 夏油杰用手掌掩着嘴唇窃窃私语(超大声):「这都什么年代了啊?还这中说话方式。老古董了吧。」 家入硝子头也不抬、打量自己修剪圆润的指甲:「时代剧看多了吧。」 讲台上夜蛾正道大声清了清嗓子,不重不轻批评一句:「太怠慢了!」 太宰为这些人可爱的反应微微一笑,张口刚要说话—— 「住口!」 来人戒备极了,将托盘上黑布一拽! 「你没有说话的资格!」 ————托盘上,赫然放着一副口枷。 空气,凝固了。 未等面色骤然一冷的五条悟有所举动,太宰先低低笑了。 那个笑声轻极了,并不比一片羽毛更有重量,却让为首之人明显瑟缩了一下、又硬撑着梗住脖子。 「哦呀。了不起。」 太宰温和的夸赞道。 「有多少年了呢?未曾有人胆敢这样侮辱我。咒术界能有这份胆量,实在令我敬佩。」男人轻柔地说,「上一个有胆子对我流露不敬的勇士,在我的手下切掉他妻子的第四根手指的时候,就哭着自尽了。真是叫我失落不已。」 太宰轻声鼓励道。 「希望你们能坚持的更久一点呢。」 片刻之前,面色虽冷淡、但又纵容着年轻人们打闹的那个人,宛如泡沫一般、消散的全无踪影。 站在这里的,无疑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仅仅其存在本身,就意味着暴力与腥风血雨的中心。 被那不含丝毫情感的鸢瞳注视着,来人禁不住本能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背后冷汗涔涔流下,打湿了黑袍。 (恶魔) (真的是人类吗) (「没有任何事情能瞒过他的双眼」) (「完全无法琢磨其思路」) (「绝对不可以听他说话」) (——上层是这样吩咐的) (但是、) (但是——) 他在心底拼命鞭策自己,才努力用看不出颤抖的手抓住口枷—— 「餵。」 五条悟冷声喊道。 「高层会议,为什么不通知我?」 这几年插足咒术界的权势,当年的男孩逐渐能把老师教导的知识活学活用。 五条悟以压抑着感情的声音,示威般质问。 「怎么。高层是想把『御三家』改成『御二家』吗。」 ——被这样诘问了,来人竟感到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直面那个男人) (哪怕是『六眼』……) 第93页 两人打着官腔来回两三个回合,五条悟上前一步,把老师挡在背后。 「我过去开会。」 五条悟不给任何人质疑的机会,自顾自决定道。 「老师——你留在这里。」 来人刚想以高姿态谴责几句,又被六眼瞪了回去。 【弹幕: 「我靠气死我了啊啊啊啊啊竟然敢侮辱我宰?!?!」 「你们完了!!老橘子你们完了听到了没有!!!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祭日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然而,该谴责的谴责完了之后………… 「虽然但是……」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 「左边你不是一个人……」 「左边你不是人……」 「——嗷!!!!我忍不住了!!!!就算不可能,但是首领宰戴口枷我好可啊!!!!!」 「我脑补了一下,我闭着眼沖啊!!!!」 「『脸色苍白的男人,蓬松的黑髮自额前垂下,过紧的口枷勒住了脸颊,让他的舌头只能伸出来一点,他好像被口枷勒的有点痛,于是鸢色的眼睛里泛起水雾,自下向上看着你————』」 「嗷嗷嗷嗷嗷嗷左边哪位太太?!?!会说话就多说点!!!」 「店无书砸!!懂?您务必多写点,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武侦宰麻了。 而reborn眯起眼睛扫视着弹幕,微微一笑。】 五条悟这边就要跟着离开、摩拳擦掌准备怒喷那群脑子进水的高层。 刚往前走了两步,又不放心。 实在是老师信誉不足,上一秒还微微笑着、下一秒就被人捅了刀子什么的,简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万一喷完咒术界高层,回头就看见老师又消失不见了…… 五条悟可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正处于一中患得患失的弃猫效应(?)中,可以说这些毫无距离感的贴贴、时不时的肢体接触、片刻不离的紧紧跟随,都源于当年留下的ptsd。 五条悟皱着眉想了想,在兜里掏掏,居然摸出来一副手铐。 他的班主任与同学们,同时以注视变态的目光仰望着他。 五条悟才不管呢。他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过老师清瘦的手腕,就把人拷在自己的课桌上! 首领太宰:「。」 首领太宰:「……」 首领太宰:「……你哪来的玩具手铐。」 这。学生好像长成了奇怪的样子。要不要干脆丢了呢。 五条悟才不会说前阵子路过店面然后突然心神一动就不知为何买下来了呢。他只是心满意足的打量了下乖乖站在原地的老师,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机关打开了! 自以为捕捉到猎物的白毛猫猫,喜滋滋地走了。 首领太宰以冰冷的视线目送他远去,略显头疼的嘆了口气。 夜蛾正道在不明的压迫感下、备感丢人的深深低头致歉:「那个……真不好意思……把那孩子教成这副模样…………」 家入硝子早就没眼看的扭过了头。 而夏油杰牙疼般捂住了脸,准备用咒力捏碎链条:「真是对不住。这就帮您松开……」 太宰沉默了一下。 「那倒不必。」 他嘆息着说。 「只是……有髮夹吗?」 【弹幕: 「来了来了名场面!!!!!」 「上啊!横滨锁王!!!!!!」 「给咒术界露一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横滨上下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全不带担心的。 『被手铐锁住的太宰治』? 开什么玩笑哈哈哈哈哈——5t5你还是太天真了!】 第47章 29 教室里唯一的少女、家入硝子是齐肩短髮。 倒是日常将头髮扎成丸子头的夏油杰,伸手在课桌里摸了摸,竟真的摸出一个最简单的黑色髮夹。 「…………」 然后,三个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太宰接过髮夹、用手指把它掰直一些,又把尖端弯曲成一个微小的弧度。 紧接着,太宰治用髮夹在手铐锁眼里转动了还不到一秒,手铐就传出被打开的「咔哒」一声。 ——这灵巧的手艺,就连打开金库里的保险箱都不在话下吧?!?! 夏油杰默默咂舌。 并且。看着这份叫人心惊的熟练度,再搭配以方才面不改色说出的什么「切下手指」之类的问题发言………… (悟?!) 唯一有良知的男子高中生在心底大喊。 (你可从来没说过你老师的职业啊?!?!?) (……虽然多半也猜到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就是了) 然而。太宰在敛下全身压迫性气场的时候,那副外表又实在具有欺骗性。 此时此刻正懒洋洋站着、轻轻揉动手腕的样子,又消失了方才叫人不寒而慄的意味。 像一片沉默的影子。 像上个冬日的落雪。 像自己在棋盘上走动的棋子,而多过像一个活物。 (……) (需要警惕这个人) 夏油杰不由得这样想。 (但是) (他是悟怀有执念的老师) (那么) 第94页 (就必不可能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恶党) 这时,仿佛意识到太宰想要离开的意图似的,夜蛾正道咳嗽一声、挽留道: 「不如,等悟回来怎么样?接下来的安排啦、住宿啦、日常生活啦等等等等,肯定都会有所变动的。」 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满脑子肌肉的一级术师,其实脑筋运转的十分灵活。 对于「太宰治」这个仅凭计谋就掀起腥风血雨的人,夜蛾正道同样报以一定程度上的戒备之心。 但是对于「五条悟的老师」,他亦选择给出自己的敬意。 等待五条悟主动解释为什么这个男人会来到这个时代、为什么会造成横滨市的特异性质咒胎、为什么要把太宰治带到咒术高专…… 这些问题,身为班主任的夜蛾正道,都报以信任与耐心,等着五条悟主动前来汇报。 ——当然如果五条悟「一不小心」给忘了,那就有铁拳伺候。 总之,让太宰治就这么一声不响的消失了、或者毫无约束的在高专左右闲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先不提悟一回来就得发疯,万一太宰治遇见了个咒术界高层呢?!(虽然还不是很明白怎么回事,但)据说这个人可是有着接触型的无效化「异能力」啊?!这又是个货真价实、手染不知多少人命的危险人物,到时候无论哪一方出现损伤,啊啊想想就头疼! 夜蛾正道就这么一脸正经的拖延着时间。 而太宰治闻言,便安静地看了过来。 与适才社交性的浅笑不同,那个视线冰冷而锐利,一瞬间给夜蛾正道一种、宛如连自己内在人格也一併看穿的恐惧。可是下一秒,太宰又平静的微笑起来。 「遇见了相当不错的同伴啊,悟君。」 男人自言自语般说。 夜蛾询问般望向太宰。 「哪里。别在意。」太宰温和地说。 「只是……我遇见悟君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是一只冰雪雕琢的小鸟,别看外表那样,其实内心空洞的连我也看不下去。」 那个笑容稍微危险了一点。 「因此教了三课…………什么的。」 「不过,现在已经交到朋友了、性格还变的这样活泼。真不错呢。」 太宰安静地夸赞道。 迎着夜蛾正道质询的视线,他微微摇了摇头。 「无需担心,我不会在高专做什么的。像你脑袋里正思考的那些危险的事、我都不会做哦。」 宛如在保证什么似的,太宰噙着浅淡的笑、微微摊开手来、以示自己的无辜。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夜蛾依然皱着眉,再次试图挽留他:「可是,至少等到悟回来——」 「哦呀哦呀,可不能娇惯那个孩子呢。」太宰又一次轻轻笑了。 「虽然我讨厌狗,但那个可是正在成长中的大型猫科,骤然掉以轻心恐怕会被叼回巢穴吧。」 「更何况——」 「我希望他不要过于依赖我。」 压低了嗓音、近乎自语般,太宰诉说着五条悟无法听见的话。 「忘掉过去。勇敢点。自己往前走。——这样最好。」 (………………) 夏油杰听着,慢慢皱起眉。 拥有敏锐观察力、心思细腻的年轻咒术师,察觉到了隐藏于那话语中的什么。 (虽然可能是我的自我意识过剩) (但、) (这个人的「天平」上) (自己的重量、与、他人的重量) (好像并不等价??) 他隐隐倒吸一口冷气。 无论是令人胆寒的危险性、还是显露出冰山一角的复杂性格,「太宰治」都是夏油杰生平所见、绝无仅有的那个人。 (而且,好像有一点稍微能够理解) (为什么——悟没办法放着他老师——单独一人了) 心里转过这么多杂七杂八的念头,夏油杰脸上倒是半点不显。 本着帮亲友照看重视之人的念头,他笑眯眯地举手:「夜蛾老师~我可以帮忙带、呃,」 考虑到悟那个吃独食的霸道性格,夏油杰体贴的换了个称唿: 「——带太宰先生逛一逛高专哦。」 「?」 家入硝子左右看了看,发现马上教室里就只剩她自己单独面对班主任,立刻也高举起手,猫猫探头: 「老师~我也可以~~~!」 「……」夜蛾正道萧瑟地抹了一把脸,咆哮: 「我才是你们的老师吧?!?!?!」 【弹幕: 「哈哈哈哈我好像也不是那么意外??」 「恭喜高专二年级全员加入宰厨豪华套餐???」 「哈哈哈虽然我不知道大家都脑补了什么,但是我宰可是人间蛊王!!!发生什么我都不奇怪!!(骄傲挺胸)」 还有一半幸灾乐祸的弹幕。 爱他就要看他倒霉.jpg 日常粉似黑系列。 「嘻嘻我想起一件高兴的事。」 「等5t5回来————」 「夏油杰:悟,你老师真棒。」 「家入硝子:悟,你老师真棒。」 「夜蛾正道:悟,你老师——不对我才是你们班的老师吧?!?!」 弹幕一时间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大喊起「5t5你要被亲友偷家啦——!!!」之类的虎狼之言。】 第95页 另一边的五条悟自然不知道自己被偷家……不是,自己老师要跟着挚友一起逛高专了。 他还在怒骂咒术界高层。 拥有「五条家家主」这一名头,意味着身上负担加重几层、意味着空闲时间缩水、意味着日常生活中还要操心这个尾大不掉的古旧家族。 ——也意味着。 五条悟,拥有了同咒术界高层平起平坐的权利。 「再也没人敢小瞧他」。这句话,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正确的。 哪怕五条悟本质上对权势没有半点兴趣,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能够当面怒喷老橘子、对面还没法呵斥他「这个小鬼」,还真心挺爽的。 就比如,不管高层怎么施压,五条悟就是拿着「高层开会不通知五条家」做文章。 高层:「你凭什么违逆上层的命令?!」 五条悟(阴阳怪气):「你们凭什么不通知我?是看不起五条家吗?」 高层:「你凭什么随意带人进入高专?!是不是不把上层看在眼里?」 五条悟(阴阳怪气):「你们凭什么不通知我?是看不起五条家吗?」 高层:「你凭什么未经允许闯入会议厅?!」 五条悟(阴阳怪气):「你们凭什么不通知我?是看不起五条家吗?」 是个无感情的复读机了。 直把老头子们气得喘不过来。 嚷嚷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有人把话题引入到重点—— 「『太宰治』,究竟是怎么回事?!」 该人厉声发问。 「当年五条家上交的报告,可是说太宰治『疑似死亡、确认失踪』!为何此人还能出现在横滨?!」 五条悟冷笑起来。 那双琉璃蓝色的六眼里,淬着冰雪。 「——怎么,当年没能杀死老师,你们都很失望吗。」 年轻的家主,曼声诘难道。 果然在高层之间掀起一阵骚动,被怒声呵斥了:「不得胡言!!」 五条悟却只是冷冰冰的笑着。 「总之。我的老师回来了。」 他一字一顿的说。 「若是再有人胆敢伸手,我不介意剁掉几双爪子哦?」 说出这等狂言的五条悟,既有与言语匹敌的实力、亦有不顾一切的狂气。 ————五条悟是认真的。 咒术界高层被噎的牙痒痒,可对面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说囚禁就囚禁、按个罪名就任人宰割的小鬼了。 彼此之间私语了一阵,决心暂且将矛头对准下一个目标。 「那我问你。」 又有人绷住面皮,宛如方才不曾被年轻的五条家主当面怼到脸上似的。 「——那个成年的『五条悟』,又是怎么回事?!」 现年十七岁的年轻人双手一插衣兜,朝天翻了个巨大无比的白眼: 「哈?!」 他皮笑肉不笑的大声冷哼。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们自己去问他啊——!!!」 「对了!拷问完之后,要记得给五条家发一份报告!!」 五条悟这下也被气得牙痒痒。 猫猫磨牙。 (可恶的傢伙!!) (混蛋!!!) 他在心底发出了教师五条也曾发出过的吶喊。 (你这傢伙——) (说是和老师「来自同一个地方」、什么的) (到底是什么意思?!?!) 被柠檬酸得直打喷嚏的白色长毛猫猫,忍不住龇牙咧嘴。 龇牙咧嘴。 第48章 30 ——夏油杰意识到,非必要的情况下,太宰治可以保持长时间的安静。 他们从教室往下走。 沿着石头堆砌的台阶,鞋底不紧不慢摩擦着,近乎无声。 初春仍有些寒意,微风扑到脸上,是凉的。 常青的树枝上,叶片于风中婆娑。 刚冒出不久的嫩芽颤颤巍巍,泛着青涩的芽黄。 夏油杰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天色。 空气感受起来很厚重,天空苍白又陈旧,像拉上的灰濛濛的窗帘。 ——快下雨了。 他伸手拉高自己的衣领,被凉风吹的微微瑟缩了一下脖子。 路过自动贩卖机的时候,夏油杰蹲下来投了硬币。 他给自己选了瓶可乐,仰头问太宰喝什么。 太宰沉默了一下,指了杯咖啡。 夏油杰默默窥探了下男人仍显苍白的脸色,选了罐装热奶咖。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饮料。 太宰治不怎么说话,未被绷带遮掩的右眼仿佛在追随着什么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景色一般,逡巡在虚空中。 另一边,夏油杰礼节性地介绍完了高专之后,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啊这) 夏油杰忍不住在心底想。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倒不是说尴尬什么的) (只是……) 习惯了咒术师身份、习惯了照顾「弱者」的年轻人,几乎是下意识般操起了心。 (就这么坐着等悟吵完架回来吗?) (可是) (身体不好、又这么坐着吹凉风) (万一生病了该怎么办?) (大概率悟还要抓着我一起去买药…………) 第96页 不由自主产生了逻辑链通达的联想呢,夏油杰同学。 而且对自己的亲友可谓非常了解,可以说是相当有自觉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脑袋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中,一转眼却对上太宰的视线,夏油杰被小小的惊吓到「?!」 (又来了) 年轻人本能般绷紧身体。 (那个几乎将我内心贯穿的视线————) 「过于坚信『大义』,可不是什么好事呢。」 太宰平静的说。 然而,这句话太过于没头没尾,叫夏油杰只能眨了眨眼,异常困惑地「啊?」了一声。 「摧毁一个人信念的方法,可以说是应有尽有。————本来该这么说的。」 太宰自顾自说着叫人一头雾水的话,又几不可察的浅笑一下。 「之后的话,你怎样选择都没有关系哦。」 从太宰口中吐出的话语,简直不知所云。 「因为——」 「这将不再是你,而是整个人类的选择。」 夏油杰困惑极了,又隐隐感觉到这句话仿佛在对自己说、又仿佛是听到了一个无比可怖的预言似的。 年轻的咒灵操使不知该回復什么,只能又傻兮兮的「啊?」了一声、歪了歪头。 (但是) (至少有句话可以说——) 「你啊。没必要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背负在身上吧?」 夏油杰相当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并且更为疑惑了 「——咒术界什么的,并不是你该涉足的领域。还是早早退出为好哦。」 关照着无咒力的普通人,咒术师好心劝解道。 太宰低低笑了起来,这笑容中带着成熟大人的游刃有余 「啊呀。我倒是想说,思想还不成熟的小鬼、不如早早退出、省的遭人利用呢。」 夏油杰被挑衅到,不服气地一挑眉。 「真嚣张啊。你也没比我们大几岁吧?!」 连敬语都不加了。 弹幕超激动的!跨次元疯狂打call!! 「嗷嗷嗷嗷嗷嗷快快快首领宰给我杰哥话疗!!!!!」 「宰啊快把现在还很单纯的杰哥捞到碗里!杰哥咱不走那条路嗷!!」 「蛊王对撞!!!!我全身家都压在宰宰身上!!!!!」 「坏心眼的成年宰宰太蛊了叭!!」 「卧槽宰这是一眼看穿杰哥未来剧本?!我跪了我跪了首领宰您看我跪的标准不标准——」 「我觉得首领宰又要搞大事了?!!?」 「首领宰大事我来搞,你们亲友组就安心做朋友吧。」 「?!?!左边磕糖归磕糖,为什么突然发刀??人干事????」 「我是怎么从一句话里面吃到双刀的??????」 「草生了出来啊啊啊!」 唯独萤光蓝弹幕对此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而这场没头没尾的对话,终结于天降猫猫。 白色长毛猫连尾巴尖都炸起来,囫囵看了眼自家大摇大摆走出门的猎物(?),转头就开始捲袖子。 正好,骄傲的年轻咒灵操使也激起一肚子火,笑眯眯的捏起个术式。 两个人站在演练场上打了个昏天黑地、轰隆隆隆隆。 首领太宰百无聊赖地依旧坐在他那张长椅上,交叠着长腿,右手手背托着下巴,看样子早不知魂飞天外到哪儿去了。 弹幕笑死。 「学着点学着点!这才叫真正的蛊王!!」 「真·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说话!(狗头)」 结果。打完了不还是要乖乖带着人介绍住处。 两个年轻气盛的男子高中生,顶着头顶两个新鲜出炉的大包低头挨训。 而班主任夜蛾正道一边愤怒说教,一边瞅着旁边脸上写满了「无辜」的首领太宰,心底渐生绝望。 (怎么有种多了一个任性小鬼的感觉?!?!) 他在心底疯狂摇头。 (不不不不不不绝对是错觉吧!!!) (被咒术界高层忌惮成这样的「太宰治」) (绝对不可能是这种人设!!!!) 拼命麻痹了自己之后,夜蛾正道充满心累的一挥手,放五条悟带他老师走了。 太宰的住处——在五条家的特权、加上高层们监视心理的作用下——被硬生生安排在了五条悟的宿舍旁边。 以一介无咒力者的身份、在咒术高专拥有立足之地,不知太宰治是否是有史以来第一人了。 当然太宰全不在乎这种事情。 他冷淡地观察着自己的新房间。 五条家的僕从,已在年轻家主的命令下重新布置过了这里。 打开衣柜,便可看到各式尺寸恰好的衣饰。 属于港口黑手党首领的那套昂贵着装,亦在紧急处理好之后、重新叠放整齐、出现在衣柜里。 静静躺卧在红围巾上的,正是首领太宰惯用的手枪与补充完毕的弹夹。 ——以及,一些充满危险性的「小道具们」。 太宰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那条象徵身份的红围巾。停顿片刻,并没有重新戴上它。 他合拢衣柜,忽略了(充满私心)堆叠着各式柔软抱枕的床铺,走到书桌边。 在那张书桌上,放置着太宰治真正想要的东西。 第97页 ——近十年来咒术界重大的人员变动、权势变迁、咒术界同普通社会的关联……诸如此类的大量情报。 ——以及、 太宰始终没有放下过的、有关神道的相关古籍。 他垂下眼睫,浅浅笑了一下。 便重新坐在书桌边。 从桌面檯灯映照到墙上的,正是四年来都未曾有过动摇的那个影子。 「……………………」 闷雷在远处的天边滚落。 暴脾气的风,使劲摇撼着窗户玻璃。 ——下雨了。 半夜、未知几点的时刻,房门连同窗框上的水珠一同砸开。 灯光下,苍白的男人静静望去。 五条悟抓着门框,立在那里。 有一刻他连抓握门框的力气,都大到令指节泛起白色。却又在下一秒松了开来。 十七岁的年轻人面上带笑,另一只手端着杯牛奶、杯口还飘起热腾腾的白雾,毫不见外的蹭进老师房间里。 明明已经长大了,却还是靠过来、整个上半身往书桌上一趴,故意挡住老师看书的视线。 牛奶杯往太宰手边一放,五条悟就这么从下往上仰着脸、眨动着自己落雪般的眼睫。 拖长声音,明摆着的撒娇 「老师~~~这么晚了,快喝了牛奶睡觉啦。」 这副模样,实在同他小时候并没有什么差别。 太宰治安静地注视着他。 注视着五条悟急促而不稳的唿吸、泛白的脸色、额上一层薄汗。 (做噩梦了吗?) 太宰无声喟嘆着。 「你啊。」 男人轻声说,「还是个孩子吗?」 五条悟捕捉到那个声线里细微的纵容,便又得意又不爽地鼓起脸。 「老师,——不要还把我当小孩看啦。」 太宰便嘆气「那你就勇敢点、独自一人往前走吧。」 是因为学生成长了吧、还是因为老师的一时疏忽呢。 五条悟竟立刻听懂了太宰话语里不详的意味,抬手紧紧攥住老师的手腕 「你、————又要丢掉我吗?!」 太宰以平静的视线回望着他,并不过多解释些什么。 (不管怎样) (我已选择好『那个』未来) 「……」 「……」 僵持片刻,五条悟咬着牙,恶狠狠的,但又笑起来。 他伸手把牛奶杯往前一推,催促道「快喝啦!老师不准再熬夜了!本来身体健康就不怎么样,这些资料既然我都已经辛辛苦苦收集好了、肯定不会让它们长了腿跑掉啊!!」 被学生目光灼灼地盯着,太宰无可无不可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 男人顿了顿,无可奈何的望着自己的学生,语气轻柔 「悟君。」 「我可是有抗药性的哦?」 他的声音里泛微妙的笑意。 「下一次的话,至少放点致死量的安眠药吧?」 「啊可恶!!」五条悟恼火「谁让你喝了这个去死的?!老师你倒是睡觉啊!!!」 一句话也不知道喊出多少人的心声。 结果两个人也不知道就这个话题纠缠了多长时间。太宰才终于在五条悟「我要把情报全给撕了——!!!!」的怒声威胁下,一番洗漱、换了睡衣、满脸无言的躺倒在床上。 五条悟就这么蜷缩着两条大长腿,额头枕着床沿、有一搭没一搭的趴在老师床边玩手机。 太宰没有赶他回去。五条悟也什么话都不提。 雨水啪嗒啪嗒打在窗台上。 顺着玻璃,勾画出道道湿痕。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 耳边传来太宰均匀而清浅的唿吸声。 五条悟扔下早已无意识摆弄着的手机,极轻极轻的伸出手去、搭在老师裹缠着绷带的手腕上。 他屏住唿吸,全心全意地数着老师的脉搏。 (活着) (还活着——) (在我身边) (没有离开) 「………………」 长达近十年的绝望,在这一刻走向了终点。 褪去了白日里看似大大咧咧的喧闹,五条悟终于放下心来。 十七岁的年轻人,倾听着老师的心跳,闭上眼睛。 额头靠着床沿,倦怠极了、安心极了。 ——他睡着了。 而一只属于成年人的手,轻轻拽过被褥、搭在年轻学生的身上。 愿这个梦境里没有泪水与悔恨。 太宰重新坐直起来,面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轻声说 「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躲着我呢。」 「——五条君。」 在话语落下的那一刻,从房门边显露出另一个人影。 第49章 31 「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温柔的时候。」 五条悟——二十七岁的那个——双臂环抱着、依靠在门口,这样说。 年长的男人仍穿着那身高专教师的长款制服,从骤雨中一路走过来、全身也一滴不湿。 不知何时,他将缠绕在双眼上的绷带解开了。 ——莹莹的、琉璃蓝色的「六眼」,正沉沉望过来。 毫无疑问是五条悟。 然而。在那张眉目端秀的面庞上,浮现出能将人割伤般的锐利。 第98页 那个是、解决了不知多少危机方能够拥有的明锐与骄傲。 这个神情,将他同仍趴在床边酣睡的十七岁年轻人分割开来。 「…………」 太宰并不回应这句话。 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手腕从学生的抓握中抽出来,跨下床、重新坐在桌边。 哪怕太宰此时仍穿着银灰色的全套家居服、脚踩着软绵绵的拖鞋。 可那仰靠在椅背上的姿态,轻轻将双手十指併拢的动作,又无疑彰显出此人早已习惯了的上位者身份。 一道无形的鸿沟铺展开。 太宰望向教师五条的视线里,并没有温度。 没有纵容。没有笑意。 没有浅浅的放松。 ——什么都没有。 太宰仅仅冷酷地眺望着五条悟,用清冷的声音说: 「那么。来交流一下情报吧,五条君。」 「……」 五条悟慢慢皱起了眉。 很难用言语解释,但、 细微的不满,开始在脑海里积攒起来。 (五条君) (五条君、五条君、五条君、什么的) (不对) (要分辨清楚!) (我并不是————) 二十七岁的男人,勉强按捺着自己的臭脾气,干巴巴地开口: 「你——」 本不应该说出口的话语。 本应当永远埋葬在心底的话语。 映衬着这雨夜、这暖色的灯光、这个人不动声色的温柔,让五条悟脱口而出: 「——你的刀伤,已经痊癒了吗?」 (嘶!) (等下?!) 五条悟几乎是同太宰治一起睁大眼睛。 (撤回撤回撤回!!!) 他强烈的后悔起来。 (我对男人的辛苦才不感兴趣啊!!!!!) 太宰恐怕也感到了费解。毕竟他同二十七岁的男人其实并无交集,而五条悟并没有温柔体贴到这个程度。 干脆忽略了方才的话语,太宰微微眯起眼睛,以冰冷而锐利的、能够穿透人心的视线,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不劳你费心。」 从他口中吐出的,无疑是生疏而陌生的话语。 (…………) 五条悟更不爽了。 (不对、) (可是、) (等下、) 另一份记忆里含笑的鸢瞳,此时疏远如亘古的寒冰,直刺得人心口发疼,连经受了那目光的面庞上、都泛起针刺般的幻痛。 (————可恶!!!!!) 五条悟无法忍耐下去了。 蓬勃燃烧的怒火、裹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郁卒,叫五条悟冲口而出: 「我该叫你『太宰』——」 「还是、」 「——『太宰老师』呢?」 (混蛋!!!) (不准用——那种眼神——) (看着我啊?!!!) 怒意沖刷着理智的阈值,而五条悟拼命忍住了。 他咬着牙根,六眼沉沉,翻卷着连本人都没能意识到的滔天巨浪。 而太宰注意到了。 他轻轻摩挲着下唇的手指停了下来,沉思着、判断着、犹疑着。 仅仅停顿了几秒钟,太宰就轻声发问: 「那么。恕我冒昧发问了,五条君。」 男人安静地说。 「你该不会。」 「继承了另一个自己的——记忆吧?」 【弹幕:「?!?!?!?!??!!」】 「……」 五条悟并不说话。而这态度无疑是默认了。 太宰微微唿出一口气,用右手的手掌撑住额头。 他垂在手掌下的阴影里,强迫自己收拾好错愕与震盪的心情。 (怎么会这样?!) (不、) (拜託————) (冷静) (住手) 诸般心思如光电倏忽浮现又被强行隐没,太宰仅停顿了一下,便又抬起头来。 遗憾的是。那张苍白的面容上,并不如五条悟所预料、也对他露出浅淡的笑容。 太宰只是无声的喟嘆着。 「一个忠告,五条君。」 男人的声线宛如钢铁般不为动摇。 「另一个自己的记忆,你最好还是不要、感同身受了。」 太宰冷酷地阐述着。 「毕竟——」 「我与你之间,仅见过三面而已。」 「我希望你还能够回忆的起来,当时在『纯白房间』里、你满怀警惕、试图攻击我的心情。」 「哈?!」 二十七岁的男人被隐隐触怒了,脸上露出危险的神情: 「『感同身受』这种事情,你说不要就不要?!」 五条悟怒极反笑,咬紧牙: 「说得这么轻而易举,难不成你也继承过另一个自己的记忆啊?!!」 太宰治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仅以无情的——怜悯的——目光,望着无意间得到命运「馈赠」的另一个男人。 【弹幕: 「卧槽?!!我刚准备为双份的5t5尖叫?!?!」 「一把四十米砍刀捅进我胸口?????」 「我靠信息量太大我现在才缓过来!」 「就是说275也得到了幼5的记忆?!?!刚刚突然爆发是被首领宰看陌生人的眼神刺激到了?!」 第99页 「然后口不择言,也刺激到了继承武侦宰记忆的首领宰?!?!?!」 「嗷嗷嗷嗷为什么你们两个要互相伤害???」 「同时把弹幕的人头全收割走了啊啊啊啊啊啊我死的好安详?!」 「太虐了!!太刀了!!!你们两个都在互相捅什么刀子啊啊啊!」 「呜呜呜我一想到未来if线lupin酒吧织田作掏枪的那一幕——」 「啊啊啊别补刀了我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武侦宰:……………… 武侦宰:哎……】 总之五条悟气到不行。 那副恶狠狠瞪着人的模样,若换是任何一个别的诅咒师或者拥有知性的咒灵站在他对面,恐怕早就战战兢兢、扔下一切掉头逃跑了。 (你又不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你以为我的童年是怎样度过的?!) 他又气又恨又牙痒。 (在意识到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可能性之后————) (你让我怎么轻描淡写的忘掉它?!) 哪怕那甜蜜如同火中取栗。 哪怕瞬间燃放的焰火熄灭之后,徒留一地灰烬渐冷。 在那个瞬间、 至少在某个瞬间、 「五条悟」也是幸福的啊?! (这让我如何) (————不嫉妒?!) 然而。 这所有的幸福,都属于另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鬼。 站立在这里的、二十七岁的男人。 身为咒术师的「最强」。 也仅仅只是一个,卑劣的「偷盗者」而已。 五条悟自从诞生以来,第一次明白了这种酸涩的不甘心。 「……」 太宰垂下眼睫。 他将所有思绪都紧紧锁在心底。 扣上锁扣。缠上锁链。 闭拢封条。沉入深海。 太宰再一次选择了转移话题。 「不相关的话题暂且搁置,」男人冷硬地说。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要返回自己世界的吧?」 每一个字、都宛如冰霜砸落在地面上。 「五条君。你可不要忘记,自己最初的目标啊。」 五条悟又被这个疏远的称唿刺了一下,阴沉地盯了眼太宰治,才气哼哼地一点头。 他一边分享了自己的情报,一边不忘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你可不要忘了!『太宰老师』。」 男人故意这样喊。把亲昵的称唿放在唇舌间嚼碎。 「——我和你还、没、完。」 太宰集中注意力分析五条悟在一千年前得出的结论,对此只投以淡漠的一瞥。 「……」 「……」 「那么。」太宰沉思着说。 「果然是不同的时间节点吗。……嗯。我差不多明白了。」 他抬眼望向五条悟:「就算并非同一个世界,我们降落到现在这个时刻,你应该也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五条悟还是沉着脸,「嗯」了一声。 「大大小小的变化倒不少。但是如果高层仍不死心的话,那就是『那件事』了。」 他冷着嗓音问:「你还是要留在高专?」 太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回答:「我也有需要准备的事情。等待也是需要契机的。」 「行。」 男人干脆利落地一点头,从依靠着的门框上直起身子。 他像是要走了、又忍不住一回头,还是咬着牙: 「总之你给我等着!」 五条悟放狠话。 「还有。你要是做什么恶事,我可饶不了你。」 首领太宰沉默地望着男人裹挟着一身怒气走远。 (这不是很明白吗……) (知道我是罪无可恕的恶人,就不要自说自话地凑过来) (还一脸意难平的模样啊) (还有) 他垂下眼睛,看了看酣睡的十七岁学生,不知为何愈发感到头疼。 「悟君,」太宰冷冰冰的喊他。 「醒了就回自己房间睡。」 ——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身影,慢慢抬起了头。 露出一双被怒火磨亮的晶莹六眼。 「老师!!!!!!!」 十七岁、青春期、正值叛逆、刚好不容易被哄好、的,五条悟,也简直被气死了!! 「我要去宰了他啊!!!」 五条悟杀意满满:「那个擅自觊觎我记忆中老师的小偷!!!」 首领太宰:「重点不是那个吧……」 「怎么不是了?!」五条悟仍坐在地上、蹭两下蹭过来,不讲道理地抓过老师的手,贴着自己溢满怒意而滚热的面颊。 「老师你摸摸我、摸摸我——我是不是生病了?」他含混不清、颠三倒四地说。「我心跳快到不行,浑身都在发热,可是额头又很冷——我好生气、好生气、好生气!我要宰了他!老师你帮帮我吧?」 太宰真的无言以对。 他木着一张脸,强行把手抽出来,又一巴掌拍在那个越凑越近的额头上、把黏煳煳的大猫推远。 「你那个,叫做『妒火攻心』吧?」 太宰语调平板地否定说。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首领宰百思不得其解。 第100页 第50章 32 第二天。高专二年级教室门口。 夏油杰一进门,就看见五条悟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两条大长腿像是没处放了似的,直挺挺塞在课桌下面。 胳膊宛如丧失了力气一样,面条般垂着。时不时也晃悠一下。 不仅如此,他直接把左脸贴在桌面上,白色柔软的额发往下一垂、真实的神情谁都看不见。 ——关键是,这傢伙的鼻樑上还架着在他老师面前从来不戴的墨镜,也不嫌自己压着镜框生疼。 「?」 夏油杰一头雾水地走进来,伸手在那个脑袋上一拍:「怎么了,这么没精神啊,悟。」 啊。虽然这么说,但他其实也多少能猜到点。 咒术高专的学生本来就不多,这一届二年级更是只有他们三个。 夏油杰同五条悟的宿舍当然距离不远。 尽管昨晚春夜骤雨,雷声、雨声、风声相互裹挟着,分外嘈杂。 ——夏油杰也依然听见了那个撞门声。 习惯性保持警惕性的咒灵操使被惊得醒过来,眯着眼睛从枕上抬起脑袋、努力在雨夜里分辨着噪音的方向。 然后他意识到: 一、这里是咒术高专,每一寸土地都被结界覆盖着,是绝对安全的咒术师大本营。 二、传来声音的方向不是别处,住在那边的正是今日入住的、五条悟的老师太宰治。 三、大概又是悟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吧………… 夏油杰一头又倒回去,任由半长的黑髮落了一枕头。 正值青春期长身体的男子高中生,排除了危险因素之后,坦荡地一秒入睡了。 ——然后。一大早起来,就发现自己的亲友半死不活趴在教室里,融化成一滩猫饼。 仿佛完全被什么击沉了似的。 夏油杰眼神飘了飘,实在难以想像昨天半夜还能发生什么事、击倒目前的咒术界最强。 (不) (是那个『太宰治』的话……) 脑海里,托盘上口枷的场面不知为何一闪而过。 (那个无咒力的普通人,被高层忌惮到连说话都战慄惊惧) (用言语把悟击沉成这个样子,好像也不是不能想像……) 「……杰吗。」 这时白毛大猫猫勉强动了下,从喉咙里挤出奄奄一息的声音。 「我先睡下。夜蛾大叔来了再、叫我。」 这句话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两个字简直就是嘴唇动了动而已。 平时的话夏油杰也就随他了,甚至有时候还顺手塞个学校自动贩卖机的面包给五条悟,——一看就是熬夜玩游戏通关来着。 但是今天可不同。 明明是昨天才抵达了咒术高专。 但是太宰治这个人本身,仿佛生来携带有暴力与腥风血雨的旋涡。 不。倒不如说,这个男人随身携带的、正是打开了盒盖的潘多拉之匣。 从那个不详的黑盒之中,飞舞在男人身边的数种罪恶。 『贪婪、虚伪、诽谤、嫉妒、痛苦』……* 映照出那张冷酷而毫无温度的面孔。 唯独那盒底的『希望』。 最深处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温柔。 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被人发现。 ——总之。尽管言语很难清晰形容。 但是,无论是夏油杰、还是家入硝子,他们都有一种感觉: 「咒术界/咒术高专,随着太宰治的到来,好像有什么要被改变了……」 因此,连刚刚慢吞吞走进教室的家入硝子,都没有留情。 少女毫不客气地用指节敲敲课桌、而夏油杰「啪啪」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 「别睡了别睡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嗯。等会夜蛾老师走了你再睡。」 『同伴』什么的,有时候就是这么无慈悲。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也开始改口叫班主任「夜蛾老师」、而非单纯的「老师」了。 「啊啊啊啊吵死了!!!」 睡不饱的白毛猫闹脾气,用脑门撞了下桌面,才满是低气压地抬起脸。 顿了一下,五条悟又一手揉乱了自己的头髮,从墨镜上露出兇狠的眼神。 然而两位同学根本不怕他,还兴致勃勃地瞎起闹。 家入硝子:「你昨晚都干嘛去了?我可不相信你这时候还有心思打游戏。」 夏油杰:「去找太宰先生了吧?你怎么一早起来就这样?」 五条悟张了张嘴巴,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似的、恼火地闭上了。 「……就、」十七岁的年轻人想起了什么,又杀气腾腾的:「遇见一个可恶的小偷!」 「老师不让我去宰了他,然后还把我赶回去,气得我昨晚上就完全没睡着!——可恶!本来可以做一个好梦的!」 五条悟越说越火大,接着想到今早的经歷、甚至还有点委屈: 「好不容易到了早上,老师也不跟我一起来教室。真是的,我的『六眼』捕捉不到无咒力的老师啊!万一什么时候老师又偷偷熘走了怎么办?!然后之前联繫到营养师,把老师之前在医院的身体检查报告送过去、居然一时半会没交出令人满意的调养方案。——怎么没有一件事情顺心?!气死我了!!我要解僱他!!!」 第101页 怒气上头的五条悟抱怨了一大堆都没带喘气的。说完了才发现两个同学微妙地盯着他。 五条悟:「哈?!什么表情啊你俩??」 就很气。 家入硝子:「原来你也会照顾人啊……亏我们打赌你是不是天生缺少这根神经。啊完蛋了,这下歌姬要输惨了。」 夏油杰有点没眼看:「悟。你是不是太、呃,」他筛选了一个词,「——依赖你老师了?」 身为有良知的正常人,夏油杰比划了一个人与人之间交往的距离: 「你看。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的责任,你也不能强迫你老师和你时刻呆在一起吧。」 他有点头疼。 (再说了) 夏油杰竟有些笃定地心想。 (把太宰治和咒术界放在一起,明显危险的不是前者吧) 而五条悟像是被某个词语刺到,有些危险的眯起眼睛。 「『依赖』…………?」 年轻人压低嗓音,低哑地重复。 「——不。那个教训我已经受够了。我绝不会再『依赖』老师。」 「所以!」 男子高中生自信满满地宣布: 「我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老师!!!」 五条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不算大的联络器。 在那个屏幕上面,闪烁着稳定的红点。 「看~~~!最新款的定位器哦!」五条悟骄傲又得意地说: 「有了这个,老师去哪里我都知道、————喂喂!你们俩,干嘛这副表情?!」 家入硝子忍不住用注视变态的目光对五条悟进行洗礼。 而夏油杰捂住脸,长长嘆了一口气: 「从昨天我就想说了,悟。」 「手铐也好、定位器也好。正常人是不会对自己老师做出这种事的啊!!!!」 夏油杰心累极了。 【弹幕简直笑死。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当太宰的学生哪有可能不黑化?!」 「更别提曾经的幼5早就进化成五条家主了~~~」 「年轻的家主大人,是不是懂了很多东西呀?快告诉我们吧!嘻嘻,嘻嘻~」 「我倒是看着杰哥无语的表情笑得头掉hhhh」 「恭喜杰哥成为吐槽役!正常人夹在疯批亲友和人间圣杯中间真是辛苦了哈哈哈哈哈哈!」 「难道只有我觉得高专五要翻车吗?」 「左边加我一个!!!5啊你用定位器还是太天真了!!」 「5啊,难道你忘了第一面首领宰是怎么用窃听器把你放倒的吗?!」 「我宰才是玩这些小玩具的祖宗啊哈哈哈哈哈——」 「坐等下一个名场面!!!」 「还有!明人不说暗话!!昨晚两个5t5错开了,我想看两只猫猫互挠啊啊!」 「大小猫猫争宠难道不香吗!!」 「挠的一地猫毛乱飞,然后首领宰坐在旁边一脸拒绝?哈哈哈哈哈」 「害,拒绝什么呀!这种时候就该强行拉首领宰下场了!大小猫猫一齐逼问『你选谁?!』嗷嗷嗷一想到这种画面我现在就能沖了!!」 「等等!等等!等等!!!!姐妹们都看看这是谁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弹幕上的尖叫。 不知为何今日上课来迟了的夜蛾正道,沉着脸推开了教室房门。 ——那个神情,无端显现出一股看淡生死的平静。 站在讲台上,夜蛾正道的目光透过墨镜压迫下来。 他张口刚要宣布—— 「刷拉」一声,教室门又被大大咧咧地推开了。 然后。 那个害夜蛾上课来迟的某个傢伙、轻快地走了进来。 不必怀疑。 身穿高专教师制服、双眼用绷带包裹、柔软白髮被打理地向上翘起。 正是二十七岁的,另一个五条悟。 谁都不知道这个人是如何同咒术界高层谈判的。 仅仅一晚上过去(或许还要加上早晨的这段时间),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五条悟,就拥有了正式在这个世界上走动的合理身份。 得意洋洋同夜蛾正道一併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望着三位年轻人的二十七岁男人。 露出懒洋洋的神情,笑了。 「呦。小鬼们!」 高专教师打招唿道。 「由『最强』来训练你们了!虽然是期间限定,但还是感到荣幸吧!!」 家入硝子有点牙疼,一瞬间明白为什么夜蛾老师会露出那副表情了。 夏油杰则感到手痒,微笑着想一拳头揍在那张叫人嫌弃的脸上。 而被那高处的视线锁定着,年轻的五条家家主,缓缓露出一个冷笑。 「…………正想找你呢。来得正好。」 十七岁的五条悟,咬着牙说。 无疑。空气中焦灼的,正是杀意吧。 第51章 33 另一边,首领太宰仍在忙碌于常人难以理解的什么。 至于两只大小猫猫互挠起来的事情…… 太宰治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从那张苍白而神态淡漠的面孔上,没有人能够读取男人的心思。 他抬手整理着不同规格的情报。 以常人无法琢磨的规律,将咒术界秘而不宣——却被学生直接摊开揉碎、放在面前,恨不得让老师半点力气都不要浪费——重要到这等程度的纸质文件,分门别类。 第102页 男人的动作幅度很小,悄然无声,又分明因为这一过程的过于娴熟、而表现出些漫不经心。 稍微停顿了一下,沉思了片刻之后,太宰又转而浏览起网络上的消息。 手边的水杯还是温热的,盛放着(没有安眠药的)淡蜂蜜水。 那是五条悟一大早又蹭过来的时候、顺手端来的。 「……」 微凉的手指触碰到杯沿,太宰瞥了水杯一眼。 他心不在焉地把水杯端起来,润了润嘴唇。 (不是很甜) 这个想法让太宰有一秒回忆起自己的学生。 小时候初遇时还傲慢又臭屁的那个男孩,好像已经彻底泯灭在过去的时光之中了。 不知为何,越长大越会撒娇、甚至在老师面前抛掉了男子高中生这个年纪强烈自尊心的。 说的就是五条悟了。 从昨晚被气疯开始,五条悟好不容易被安抚下来的情绪,宛如飓风、宛如海啸,总之就像是那种爆炸一样。 以不容抵抗的势头,席捲而来。 表现出来的,正是叫人想要报警的斯托卡徵兆。 简直要让人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和脑子,不知面前这个颇有跟踪狂趋势的、还是不是张狂放肆的年轻五条家家主。 (实际上) (…………『不安』啊) 在这一秒,首领太宰在心底轻轻喟嘆道。 (果然在孩子面前) (用那种方式逼迫他往前走,还是太过、…………) (但是) 不含温度的声音,在男人心底静静迴响。 在那个空洞的地方,激起无意义的回音。 (——无论採用何种方法、不择手段) (我也要回到我的世界才行) (我的计划) (还没有到可以放手的时候) 冰冷地下了决断之后。 在品味着蜂蜜余甘的一瞬间,太宰又想: (快点成长起来啊,悟君) (『陪伴在身边直到度过了心理阴影』——什么的) (我可没有) (这么温柔啊) 从心底泛起冰冷的刺痛。 太宰并不允许自己逃避,而是在无人所知之处,无声诉说了对学生的期待。 (倒不如说……) (宁可你憎恨我呢) (——正如同、我的世界里、「书」的背面) (我那并不存在的朋友们啊) 太宰微微浮现出些许自嘲的笑,将水杯推远了。 他重新将注意力凝聚在网络上。 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在飞速浏览的、无疑是不久前差一点就能吞下整座城市、诛杀四百万人的——「特异性横滨咒胎事件」。 然而。 本应该掀起轩然大波的骇人事件,居然在网络上没能掀动半点浪花。 无论怎样换着花样搜索,往往都是亲歷者的尖叫与求救刚刚冒出头,就紧接着被「天体运行」、「突发性日食」、「瓦斯爆炸」等等新闻按了下去。 紧跟着的,都是些「否认都市怪谈」、「尊重现代科学」、「都市生活注意安全」等等类似的言论。 (哦呀哦呀) 太宰轻蔑地笑起来。 (煳弄普通社会的招数,咒术界这不是很有一套嘛) (不过、嘛) 男人活动了一下手指,左手放在键盘、右手轻轻搭在滑鼠上。 (该不会以为) (我被禅院家捅了一刀、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结束了吧?) (更何况,如我预料) (『我』是被整个世界所诅咒的人呢) (这可是一场声势巨大的、咒术界同咒灵的战斗) (以为我没有后手的话,就太天真了) 太宰娴熟地切入进论坛之中。 在那个唇角浮现的笑意,直令人不寒而慄。 (开始了哦?) 太宰轻笑起来,仿佛万分愉快一般眯起了眼睛。 (这可是——) (同这个世界的、第二盘棋局啊) 【弹幕: 「????我就来舔舔我宰认真工作的颜~~~~」 「宰宰真好看!1551认真工作的男人我真是太可了!」 「虽然不知道首领宰刚刚为什么心情很好的样子hhhhhh盲猜一个因为吃过了早饭?」 「是的啦!!我恨不得按头让高专五ooc成居家保父……不过5t5去上课之前还记得磨着我宰吃早饭真是太棒了!」 顿时弹幕上又是一阵「呜呜呜呜妈妈好心疼」、「不行啊宰我不允许你这么高强度工作」、「那杯蜂蜜水你倒是喝啦要不然再放放又凉了」等等妈粉言论。 武侦宰:……有时候我也实在困惑,为何这种显微镜一样(可怕)的、细緻入微的观察能力,不能用到真正有用的地方呢? 武侦宰:倒是有人看两眼那个傢伙的电脑屏幕啊?? 武侦宰:完了完了,咒术界又完了。 武侦宰:啧啧啧。 倒是另一半弹幕同时忙于看猫猫打架和太宰工作,恨不得上来就是一个秘技——反覆横跳,又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一只八爪鱼: 「嗷嗷嗷真打了真打了真打了!!!」 「??这个是指导赛吧??我没看错吧?不是生死战吧???」 「这地动山摇的啊啊啊啊啊啊我5t5今天就是要削平咒术高专的全部山头!!!(狗头)」 第103页 「厉害了厉害了这杀气腾腾的样子看得我直哆嗦!这就是最强与最强之间的修罗场吗?!我学会了!」 「倒是快来个人管管啊?看动作这两个人都还没开大招呢就已经这样了!!」 「左边姐妹是指望谁啊?!高专二年级组站在旁边满脸已经放弃治疗的表情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死。」 然后视线往首领宰的房间一转,又不由得啧啧称赞起来: 「不愧是我宰」、「这稳坐钓鱼台」、「恕我直言,在座各位全都是我宰鱼塘里的鱼(滑稽)」、「前面姐妹甭说大实话」等等等等,满口都是宰言宰语。 但是这份快乐是短暂的。 ——不为什么,问就是两个五条悟打起来特效跟不要钱似的惊天动地!!!! 「赌五毛马上就有人恭恭敬敬跪请首领宰去救场!!」 「赌5t5的胖次马上冲过来的人是夜蛾正道!!」 「那我赌————靠首领宰接电话了?!!」】 在电话那头,传来苍老的、紧绷的、压抑的声音。 而这声音令太宰忍不住笑了起来。 「别急。别急。慢慢说。」 男人慢吞吞站起身,左手将手机放在耳边。 他空出另一只手拢了拢披在肩上的黑红格纹围巾——初春实在还是有些冷,更别提昨夜还下了那样一场春雨。 太宰就这样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不紧不慢走出房门,往楼下走。 不知电话对面急促地说了些什么,让太宰轻笑出声。 「……别这样说、仿佛我在欺负老人家似的。…………哎呀,阁下用这种词语来夸赞我,真叫我愧不敢当。……哪里。我可不是什么魔鬼啊、……」 太宰以温和的口吻回覆说。 「…………是吗?唔。我知道了。嗯嗯,可以哦。我会考虑的。」 太宰打着电话,已经绕过教学楼,走到演练场——曾经是演练场的那个地方。 就在他面前,一日之前还是古朴悠久、自持庄重的咒术高专的一角,已经彻底湮灭为齑粉了。 树木倒塌、地面塌陷。 石块碎成粉末,连空气都焦灼起来。 而这个,这就是两个五条悟正面打起来、甚至逐渐失去控制的结果。 站在场外的咒术师们不是不想制止,而是已经无法介入到那个场面之中了。 「?等等?!不要过来!」夜蛾正道被太宰治的接近惊了一跳,厉声喝止! 「杰!硝子!拦住太宰——!!」 足以在一击之下直接碾碎一级甚至特级咒灵的庞大咒力,失控下骤然轰击过来!!! 这一秒、夏油杰强行释放了最强防御的咒灵。 这一秒、两个打出真火的五条悟同时抬起头! 这一秒、太宰仍毫无停顿地往前走。 就连电话的那端,都因猜出变故而惊惧得声音都变形了: 「太宰治——!!!!你发什么疯?!!?!!?!」 「哎呀,老年人还是不要这样情绪激动比较好哦?」 太宰以无比平静的声音说。 「但是,有必要嘉许你们仍想同我合作的勇气呢。——————加茂家的、家主先生。」 这句话,透过电流声与迎面逼来的高速破音,直直击穿了高层们隐蔽而晦暗的心思。 令躲藏于电话其后的诸人,感受到连血液都冰冻的寒意。 (难不成、走错了?!) 一瞬间的惧意,连同杀气贪婪恼羞成怒憎恶一齐暴涨!!! 而太宰,迎着庞大而可怖的咒力,浅浅笑了一下。 男人左手仍将电话放在耳边,只伸出右手手掌。 宛如要抵住他所看不见的什么似的,直接伸出手去。 「听好了。这可是情报大赠送呢。」 「你们所截取的那个情报、是真的。」 尽管狂风令他的声音都在一瞬间碾碎吹散。 尽管面部的皮肤都在压迫性的威压下隐隐作痛。 太宰治却似乎很无所谓似的、以不含任何温度的声音说: 「——————异能力。」 「[人间失格]。」 澄澈的字符自指尖爆发。 月光般的颜色,环旋的文字。 将两个五条悟、两个咒术界最强相互叠加扭曲的咒力。 ——消泯于无形。 「……」 「……」 「…………」 无形的窒息感盘桓在空气里、直直压得人喘不过气。 无论是演练场边紧急赶来的咒术师们,还是电话那端手握权柄的高层们。 全部露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神情。 然而。太宰治却仿佛不知道这一举动将给自己带来什么似的,仍以倍感无趣的声线说: 「诸位。用肉眼亲自看过,应当都明白了吧?」 「动动自己的脑袋,代入咒力去理解一下。」 「我的异能力,是『阻碍所有异能力的发动、使其无效化』。」 「绝无意外、」 「——究极的,反异能呢。」 第52章 34 「………………」 场地内是如同死亡一般的寂静。 但凡是咒术师,就没有一个是无法想像到、所谓能将咒术无效化的「异能力」,是将带来怎样颠覆性影响的。 第104页 更何况,拥有这一异能力的。 正是仅凭言语与智谋、仅凭一介无咒力者普通人的身份。 就在近十年之前,引发了咒术界大幅动盪、一手将五条家扶至极盛、又一手摧毁了其短暂繁荣的男人。 是—— 「太宰治」啊。 而这一次,这个男人直接暴露了自己「异能力」的底牌。 又是想要做什么呢? 未曾听说过「太宰治」之名的低年级学生们,困惑地打量着陌生男人。 而或多或少与高层有过接触、隐隐有所猜测的咒术师们,终于反应了过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宛如在荒野遇见天敌,惊骇之下,人类的本能叫他们抓起咒具、捏着咒式、蓄积咒力。 又像从头顶浇下冰水一样,被迫停下了。 (咒力…………) (无效化?!?!) (对方还是无咒力的普通人) (这样一来) (难道还有什么方法能够阻止这个可怕的男人吗?!) 而太宰甚至都还没挂断电话呢。 十七岁的五条悟已经冲到了他面前,二十七岁的那个也紧随其后、浑身低气压地环抱着手臂。 可是,被两个人类最强紧迫逼人的盯着,太宰的神情却依然安静如冰封下的湖面。 没有人能够读懂那张苍白面容之下的内涵。 「……嗯?没有的事,……好啦、别这么恭维我……」 太宰侧耳听着,用社交性措辞敷衍着。而在一片死寂之中,任谁都能隐隐听到电话另一端、咒术界高层们(已被戳破了伪装而)声色俱厉的怒斥。 不知又听到了什么,太宰短促地笑了一下。 以不知在期待些什么的雀跃神情,这个男人温和地鼓励道 「——大胆些呀,别就这样被吓破了胆子,老先生们。」 「屡屡让我倍感新鲜的,不正是你们咒术界高层嘛。」 从鸢瞳的深处,亦泛起暗沉沉笑意。 「毕竟,我可是每天都至少要遇袭一次的专业被暗杀者哦、形态各异的死状早不知道都看过多少了,是诸位活到这个年纪都没见识过的庞大数字也说不定呢。」 太宰愉快地夸赞着。 「唯独如你们这般勇敢、自信而愚蠢,还能冲到我面前的,反而少见。啊啊,真叫我发自内心感到愉悦,堪称是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呢,请容我郑重地表达谢意、————嗯?冷静、冷静,别在杀掉我之前先把自己气死呀,老人家们。」 太宰又轻笑起来。 在那个微微低哑下去的嗓音里,融入了什么令人发自内心感到战慄的东西。 「…………杀掉我的方法?简单,简单。」 「我可是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哦。」 「无论如何都无法抵御天灾,说的就是我这种缺乏自保之力的人类。」 「更别提还可以利用——」 「————住口!老师。」 十七岁的五条悟突兀打断了。 他伸出手来,强硬地抢走了太宰治手中的手机。 而那副面沉似水、气场慑人的模样,同他老师竟也有了几分神似。 「是我。五条悟。」 年轻的家主冷声对着电话那端说。 「高层会议刻意避开我、今天瞒着我安排好了另一个『五条悟』的身份、还敢绕过我去联繫老师——」 五条悟一层层揭开咒术界高层的遮羞布,嗓音冷得吓人 「——我看,你们这群老头子,是铁了心想和我五条家开战吧?」 他舔了舔牙齿,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 「行啊。没问题。你们给我等着。」 「这个月五条家负责的财政、上一则合同贿赂的官员、前不久亏损的后勤、刚刚才准备吸纳的咒术界新苗子————」 五条悟冷冰冰地、一字一顿地说 「——这些你们垂涎了很久的东西。」 「我就是亲手全宰了,也一根毛都不留给你们。」 狠话放完,五条家主怒气万丈地挂了电话。 看那个狠戳按键的力度,若非这是他老师的手机,五条悟非得握拳捏碎了不可。 那双六眼愤怒地睁大了,显出迫人的压力。 白毛本就在打架中折腾的凌乱,被他泄愤般一通揉搓,乱得四下翘起。 男子高中生显然气急了,可是又没法对老师发火、又不能摔手机、又不能接着再打架,害怕老师再搞出个什么刺激心跳的操作、把本来就重度tsd的自己给气死。 五条悟气得原地转了一圈,「唿——唿——吸——」深唿吸也全无作用。 最后直接一跺脚,硬生生碾出个深坑,才觉得气顺了点儿。 (夜蛾正道「…………………………」 算了。让五条家赔钱吧。) 太宰含笑看着自己的学生无能狂怒。 「老师!!!!!」 五条悟炸了,握紧拳头对他老师进行说教! 「不准再做这么危险的事啊?!」 「唔。」 「那群烂橘子过来找你,你要告诉我!!」 「我来了呀。」 「不是让你这种时候过来!!!!——嗯?显示埠没有反应……老师,难不成你知道定位器在哪里了吗?!」 第105页 「悟君,说的是哪一个呢?」 五条悟被气得鼓起脸,大喊「你倒是让我放心一点啊!!太过分了,老师!!!」 围观咒术师们「……………………」 散了吧。 散了吧。 这瓜没什么好吃的了。 不知为何,方才警惕而戒备的心理,竟悄然散去了。 (在『学生』面前) (哪怕是那个太宰治) (仿佛也没有片刻前叫人不寒而慄的可怖了) 这样想着,连捏紧咒式的手指都放松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槽多无口的无语,还有「这是谁啊?绝对不是那个嚣张臭屁的五条悟吧?哪里来的同名同姓的撒娇怪啊?!」这样的疯狂吐槽。 夜蛾正道牙疼地抽了口气,开始指挥起自己的学生们清理现场、又走过去同正巧来咒术高专交接任务的咒术师们寒暄交涉,同时气得牙痒痒,盘算着非得让另一个世界自己的学生、现年二十七岁却还没有另一个自己成熟的「五条悟」,担负起这件事的责任!! (可恶!!!!!!) (要不是那傢伙一本正经说什么指导赛————) 这时,二十七岁的教师五条也开口了。 相比气到炸毛的年轻家主,他看上去竟还能更加不悦似的。 方才的打架中,打到上头时、他已拽下半边绷带。 此时,蓝盈盈的六眼正满腹不爽地望过来,暗沉成一片深海蓝色。 「餵。」 年长的男人哑声说。 「你还要无视我——」 「到什么时候?!」 他伸出手要按住太宰的肩膀、强迫他转过身来。 然而。 那只右手却在半途被人抓住了。 五条家家主微微扬起头来,望着身高超过自己的成年男人。 那个神情里,不用说,尽是挑衅与不屑。 属于圈定自己所有物、彰显自己独占欲的成长期猎食性凶兽。 「——滚开。小偷。」 五条家家主冷声说。 这个声音里,凝聚着比直面高层时更加尖锐的敌意。 (是潜意识里) (察觉到危机了吗?)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 五条悟没有理会这个。只是狠狠按住另一个『自己』的手腕、力气大到必须使用反转术式修復、否则必将留下可怖淤青的程度。 这年轻的学生,扭头问老师、语气又刻意放软了,显得可怜兮兮 「老师!快告诉这个混蛋!你是我的、对吧?」 而年长的最强,则浮现出更加轻蔑的神情笑了 「幼稚的小鬼。大人之间的谈话、没有你插嘴的地方呢。对不对,『太宰老师』?」 首领太宰「…………?」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我屏住唿吸看到现在,终于能放心哈了!!!!」 「妈耶我的宰,你真是一通操作勐如虎,极度擅长在主动作死的边缘线上大鹏展翅,还没把你学生送走,先差点把我一波送走了啊?!?!」 「我先来!我先喊每次用人间失格吊打对面的太宰简直太帅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左边姐妹你尖叫太大声辣到我眼睛了!!真过分,怎么可以不带我一个?!我也来帅我一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盲猜首领宰现在出最后这张底牌,是马上要对烂橘子搞大事了!!!」 「左边你怎么知道这是首领宰底牌?hhhhh任何一个宰科生物能只有一张底牌??我怎么不信呢?!?!」 「我不管!我可爱!我没有脑袋!我不带脑子舔屏!修罗场太香了!!」 「我当场就沖!!冲到腿软!!!!」 「我还以为看不到两只猫猫争宠的名场面了呢?!」 「嗷嗷嗷嗷嗷嗷快回答快回答!!!首领宰你选谁?!是选左边这只贴心黏人爱撒娇(腹黑偏执心理阴影黑化loadg)的思春期小猫猫,还是选右边这只成熟靠谱(?)秩序善(有生以来头一次疯狂恰柠檬)的年长大猫猫???」 「还、是、想、都、选、呢?!」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这三个人年龄差好香,首领宰正好排在中间啊!!!!!!」 「纸巾准备好!放着我来!!——『首领宰微微皱紧眉毛闷哼一声,前后两个人立刻凑近来看。这两人拥有完全一致的容貌、世所无二的六眼,唯独眉宇间张狂与成熟的神色可以分辨开两个人。教师五条低哑着嗓子责备喂,小鬼,你太过分了。』」 「我也来!!——『学生五条仗着自己受到老师宠溺,满是挑衅地看了另一个自己一眼,低头用额头蹭蹭老师的肩颈,心想无论怎样都不会满足呢。这个可是、属于思春期的贪得无厌哦。』」 「还有我!!!」 「我————」 …… …… 武侦宰(无声惨叫)好好说话!好好说话!!为什么突然开车?!?!?!?!?! 武侦宰(无声惨叫)这车轱辘都碾我脸上了!!!!!!! 第53章 35 还好这时夜蛾正道走了过来,打断了这令人智熄的修罗场。 「……」 太宰伸手拽高了围巾,挡住自己的下颌。 第106页 微寒的风吹拂着,叫人在这样的温度下感到凉意。 像是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一般,太宰敛下鸢瞳,不再注视着仍在对峙的两个五条悟,准备离开这里。 某个瞬间,宛如在逃避着什么一般的厌倦感,从那张苍白而隽秀的面庞上一闪而过。 「——老师!!」 五条悟急声喊道。 某种本能,叫他惶急松开另一个自己的手腕。 已经长大了的男孩,追在老师背后急急赶了两步,又惶惑地在原地站定了。 那双琉璃蓝色的眼睛里,折射出叫人心碎的波光。 那个是、自尊与骄傲曾被狠狠打碎。 饱尝过绝望滋味的,患得患失。 「老师。别走。」 五条悟轻声说。 「别生我的气……我会好好反思的,再也不这么意气用事了。」 五条悟几乎放下一切的说。 「你说什么都行。我什么都会做的。」 「就只是——」 「别走。」 连刚把二十七岁的问题学生揪到一边训斥的夜蛾正道、都不禁为这句祈求骤然回过了头。 「…………」 太宰缓缓闭上眼睛。 「我并不想打碎你的。悟君。」 身为老师的男人,安静无声地说。 「可是,你要知道。」 「再怎样的珍惜之物,从得到它的那一刻起、就必然有失去它的那一天。」 太宰几乎是温柔的说: 「所以。快点成长起来、一个人也能往前走吧。」 「你看。」 他伸出右手。 毫无疑问,那纤长手指会落到五条悟的面庞上吧。 然而,已经长大了的男孩,却踉踉跄跄向后退去,口中慌乱地解释着。 「不行、老师,不行。」 五条悟杂乱地说。 「我还要开着无下限术式,这里、不知道有没有高层派来的杂兵,还有——另外那些、……」 「我要保护你,老师。」 五条悟的语调近乎痛苦了。 「我没有办法——」 「拥抱你。」 冰冷残酷的现实,令沉溺于久别重逢的恍惚幸福中的男孩,再一次醒过来。 (我的鸟笼) (居然还没有、打破啊) 以及。 (老师…………) (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 (太残忍了) (把我唤醒的方式) (太残忍了!!!!!!) 可是。 「我是不会后悔的。」 「老师,你死了这条心吧。」 五条悟咬着牙说。 而太宰平静地注视着他,「嗯」了一声: 「你也再没有可以后悔的机会了。悟君。」 他浅淡地笑了一下,「——尽情地憎恨我吧。」 没等自家学生再反驳些什么,太宰冷静地指出:「所以,结论是?」 五条悟哼哼唧唧,承认了。 「……我还不够强大。」 这句话像钝刀子直往他心上反覆切割。 「那么,接下来?」 「向那个二十七岁的混蛋学习,直到宰————打败他。」 「我不会再插手了哦?」 「嗯。我会反省的。不会再给老橘子们趁机打扰老师的机会了。」 「也不要再来撒娇了,营养餐、规律作息、监视行踪什么的也都算了吧。」 「这个是不可能放弃的。这辈子都绝对不可能放弃的。」 「切。」 「???老师你『切』了一声吧?!?!」 好可爱啊。——这句话倒没敢真的说出口。 旁边正在怒斥和挨训(但不知从何时起声音就渐渐消失了)的师生二人组:「………………」 夜蛾正道:「???」 这种上来直接逆毛撸炸大型猫科、又三言两语叫猫科生物主动躺下来唿噜唿噜翻起肚皮的、五条悟驯养方式,是真实存在的吗?!?! 恍恍惚惚。 恍恍惚惚。 二十七岁的柠檬、不是,五条悟,嘟嘟囔囔:「真过分……这也太宠那个小鬼了吧……可恶,真的始终在无视我啊?!同样犯了错,我也好想被老师说教啊…………」 就很气。 气成河豚!!! 「?!」 夜蛾正道脑门上蹦出几个十字,握紧拳头,沖那个叫人火大的脑袋上来了一拳! 「不是想被说教吗?!好啊!!!你就屈尊听听大叔粗糙的声音吧!!!!」 咒术高专的班主任咆哮道: 「说到底,这件破事就是你引起的————给我好好反省啊!!!!!!」 【弹幕: 「?????我的心情宛如过山车????」 「开车开的正嗨突然捅我几刀???我直接萎了?!」 「就,不是我错觉吧?首领宰这是又在把人往外推??」 「刺猬属性的宰……肯定是被大小5t5的修罗场惊到了……」 「这是什么种类的反应过度……伤人伤己类型吗,我死了……」 「一想到首领宰拒绝这个拒绝那个的,把关心自己的人都推到幸福的地方,我就想哭。」 「你看首领宰嘴上可一直说着希望5t5能一个人往前走,从来没提过他自己啊。」 第107页 「毕竟那个幸福的结局里没有他自己啊……所以不如憎恨他才会在最后感到轻松吧…………」 「左边姐妹你一刀直接把我送走?!为什么人可以 死两次?!?!」 「我倒是看dk五心疼到不行……哎,当年那个臭屁傲慢的小男孩,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啊1551」 「之前太宰被捅刀子,幼悟直接哭出来了……我也跟着嚎啕大哭……」 「还有高专五说的那句话,不就是『如果我手上没有剑,我就无法保护你;如果我一直握着剑,我就无法抱紧你』,名台词啊……」* 「靠,太宰的人间失格在这种地方杀人诛心,永远一捅一个准。」 「呜呜呜呜呜我想吃大小5t5的稳定大三角啊!!为什么要主动给自己吃刀子啊宰宰!!!」 「我哭了我要吃糖呜呜呜呜」 「我不管了!我已经死了!刀子追不上我!不如一起康康这个疯狂恰柠檬的275!」 「恭喜275完成震惊→不爽→不甘→真香完整羽化过程!!」 「盲猜是完全变态(笑)。」 「左边玩生物梗玩的真熘hhhh」 「希望接下来是甜甜的高专生活!求求了!!」 「让发糖的时间更长久一些吧!!!」】 而自从这场震撼出场之后,整个咒术界就没人不知道这两个人的了。 一个是曾被高层以「特级」保密程度封锁了全部情报的、拥有恶魔般智谋的无效化异能力持有者,太宰治。 一个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精通无下限术式及其相关招式的、当之无愧的最强,五条悟。 其中二十七岁的五条悟留在咒术高专,不知抱着什么目的、短暂的当起了特殊指导教师。 没人有胆量亲自试试这是不是一个真正的「五条」。 至于另一个无咒力的普通人。 五条家当天就向整个咒术界公布了太宰治的身份。 不仅直接把全数高层的脸面放在脚底下踩,还骇得诅咒师们纷纷出逃国外、蜷起尾巴做人。 导致在一片震盪而看似平稳的水面之下,咒术界居然诡异的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异常和平。 (顺便一提,五条家当真切断了整个季度对咒术界的财政供应及种种后勤) (高层们不得不捏着鼻子签了不少合同,才勉强把五条悟哄得回心转意) (当然,这背后究竟有多少人气掉大把头髮,那就不是诸人关心的问题了) 不过呢,咒术高专的学生们,并没有关心咒术界的形势到这个程度。 他们只是——亲身感受到了——教师五条悟的上课方式。 此刻,两个一年级生,刚刚结束练习、摇摇晃晃走到操场旁边,就狼狈地一屁股坐下了。 「唿、唿……呜哇,累、累死我了……」 黑色短髮的灰原雄努力调整着唿吸,也顾不上别的了、用衣袖一股脑地擦着汗。 坐在他旁边,七海建人连话也顾不上说,仰头咕嘟咕嘟灌着水。 每一次、每一次,只要上了特殊指导课,就没有人是不狼狈的。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教师五条悟,就如同精准计算出了众人的能力极限值一样,每节课都把学生压榨出最后一丝力气,用这种严格的方式、逼迫年轻人们进步。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倒也无所谓,反正自己的成长自己知道,就算上课时再怎么辛苦,实力倒的确是一点一点在增长了。 不会有人嫌自己太强了的。 (又不是人人都是五条悟) ——而且,就算有学生天真到这个程度,身为咒术师,出两次任务也会被迫面对现实的。 重点不在这里。 重点是—— 教师五条悟的性格,太恶劣了!!!!!! 不知有几个学生发出吶喊。 他们怎么会觉得同学/学长五条悟就已经够烦了的?! 明明那个成年版本的还可以更加讨人厌的啊!!!!! 其中被强迫尊称「五条老师」、并且每喊一次都不得不看着不靠谱成年人哈哈哈哈狂笑的七海建人:「…………」 他完全不想说话。 只要一下了课,七海连半个眼神都不想留给那个失格教师。 「……啊,哇啊、快看!」 倒是坐在旁边的灰原雄轻轻戳了他一下,小声提醒,声音里透着些小兴奋: 「难得。是太宰先生过来了哦。」 听到关键名词,连七海建人都忍不住眼神一动。 ——没有错。难得出现在这片学生活动区域的,正是那位、太宰先生。 毫无疑问紧紧跟随在身边的,是他们的学长五条悟。 而一眨眼之后就瞬移过去的,则是刚刚下了课的恶德教师。 灰原还在身边忍不住自言自语:「哎呀,真好啊,我也想听太宰先生上课……」 「算了吧,」七海建人又喝了一口水,眼神倒还是不由自主望着那一边,嘴上吐槽:「不是都被五条学长挨个警告过了吗?不准跟着他一起喊『太宰老师』……什么的。」 他深深嘆了一口气,把所有对幼稚学长的吐槽都咽回了肚子里。 灰原把下巴撑在手背上:「虽然,说是、这么说啦……」 咒术高专的一年级生又想了想,还是有些雀跃。 第108页 「不过既然都遇到了,不如过去打个招唿吧?毕竟这么难得!」 七海建人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杯盖拧上,双手撑住膝盖、一鼓作气站了起来。 「走吧。」 七海简短地说。 「能让『五条老师』吃瘪,太宰先生已经是我目前最尊敬的人了。」 第54章 36 「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 两个咒术高专一年级学生,乖乖地上前叫人。 太宰听到了,便微微侧过身来。 春日逐渐转暖,今日正是个叫人浑身懒洋洋的美好晴天。 光线抵不上夏日的热烈,投映到身上的时候,暖融融的、并不灼热,直舒服得让人眯起眼睛。 太宰也终于脱掉了要么灰色要么黑色的外衣——五条悟给他老师准备的衣柜里满满的私心——换了件米白色兜帽卫衣,搭着藏蓝牛仔裤,看起来完全没有半点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尤其是此时望着两个年轻人,敛下淡漠神色、微微笑起来的模样。 「七海君,灰原君。日安。」 太宰准确叫出了只见过寥寥几面的、高专学生的姓氏。 「已经下课了吗?」 男人温和地说。 哪怕是这样纯粹社交性的对话,也让两个学生肃然起来,挺直腰背进行回话: 「是、是的!太宰先生!今天我们也非常有干劲的练习过了!」 灰原雄有点儿紧张,面颊上都泛起点红色,但还是鼓足勇气大声回答了。 而七海建人努力不去看旁边不靠谱的老师,只认认真真陈述: 「正是。今日也接受了『五条老师』的特殊指导。」 太宰微微一点头,鼓励道:「有干劲很好,但是过刚易折,往前沖的时候、切记要为自己准备好退路。」 仿佛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但是从鸢瞳里浮现的、分明是已宛如看透了一切的目光。 「——还有。」 男人转向忍不住又狂笑起来、还不断重复着「哈哈哈哈五条老师」的失格教师,看着二十七岁的成年人全无形象地捧腹爆笑,太宰目光中的温度冷却下来了。 「五条君。」 太宰冷冰冰地说。 「稍微有些成熟的表现怎么样?别太戏弄未成年学生了比较好吧。」 「哎~~~」教师五条拖长声音抱怨,「我才没有啊?说着戏弄什么的,太宰老师就是对小鬼们太好了~」 又被太宰不含感情的看了一眼,白毛男人蔫下来,双手背在脑后、伸了个懒腰。 「好啦好啦,我反省、我思过~」 说着这种台词,教师五条看起来仿佛还挺愉快似的。 「毕竟我可是很会照顾学生的nice guy呀!总之我会好好上课啦。」 (就是这个!!!!) 七海建人在心底握拳。 (再多说点,太宰先生!!) 这种仅用一句话或一个眼神,就能叫任何一个五条悟低头认错的名场面,每次只要遇到,就能叫高专的学生们兴奋不已。 ……请两只五条猫猫好好反思,为什么自己会得到这种待遇。 而大家尊重太宰先生的原因,并不仅仅只是五条悟的对照组。 更是因为—— 太宰治偶尔在话语间表露出来的、明悟一切般的聪慧与锐利。 哪怕当时听不明白,或早或晚,事实总能够证明太宰治的正确。 而那些看似不经意似的随口指点,往往在关键关头得以点亮正确的选择。 这份过于隐晦的温柔,让擅爱上书屋生们,都忍不住想偷偷地喊上一两声「太宰老师」。 ——然后就被(无论哪一个都很幼稚的)五条悟警告了。 此时,幼稚的对话还在继续着。 二十七岁的男人仍然毫无违和感地大声撒娇:「我今天很努力了哦?所谓『尽心尽责的负责教师』说得就是我呢。不如奖励奖励我怎么样?我已经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迟到了耶?下班之后一起去东京吃甜点吧!太·宰·老·师~~~」 七海建人:「…………」 他忍不住在心底吐槽。 (不迟到是基础原则吧?!再说了,不管哪个五条悟,都只有在太宰先生面前才不迟到啊!) 靠谱的未成年学生心累极了。 (而且为什么要说得像是二人约会一样?!) (故意在五条学长面前这么说的吧!) (太幼稚了……简直无法直视) (就这么想被太宰先生说教吗?!?!) 果不其然,从太宰的肩头,探出十七岁的白毛脑袋。 『那个微笑——是胜者的微笑吧。』 不知为何,在场的两个一年级生同时这样想到。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两个五条悟的角色仿佛颠倒了一样。 热衷于撒娇和(恶意)卖萌、拼命引起太宰注意的,二十七岁的成熟男人。 与争分夺秒努力着、拼命变得更强、强到足以守护老师的,十七岁的张狂年轻人。 「啊啦,不巧呢。」 年轻的五条家家主说,面带灿然的笑容,眼神森冷。 「老师答应过,要帮我补习功课呢。」 「再说了,放弃那个偷来的称唿吧。」 五条悟冷酷地威胁另一个自己: 第109页 「——大、叔。」 【弹幕: 「好傢伙我直唿好傢伙!!」 「我宰,不愧是人间蛊王。」 「年纪轻轻的粉什么太宰治(滑稽)。」 「可以直接入土了(冷酷)。」 「这大三角我磕了,上头,太上头了呜呜呜呜呜!!」 「后辈们我也十分可!!!!(拼命暗示)」 「整个高专后援团我都十分可!!!!!(大胆明示)」 「哈哈哈哈哈哈估计烂橘子们都没想到吧!!!」 「把一个太宰治放进咒术高专,你将收穫一个…………港口黑手党东京分部???(狗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左边姐妹太秀了!!!!」 「哈哈哈笑傻我了!我宣布从今天起这就是东京高专的别名了哈哈哈!」 「呜呜,是我我也一头扎进太宰蛊池!那种默不作声的温柔真是太戳我了!」 「第一遍根本听不懂,只有一遍遍回顾才明白!然而在一遍遍回顾的时候,你已经出不去了!!!」 「左边说得好!!还有 ,灰原小天使和娜娜明你们认真记住首领宰的这句话啊!!将来出任务出到那个什么土地神的时候,一定要准备好后路活下来啊啊啊啊啊啊!!」 「我倒是差点被175最后一句话笑死hhhhh」 「继我杀我自己、我打我自己之后,终于来到了我骂我自己环节,不愧是你!5t5!!」 「哎,自从这两个人跟角色互换了一样之后,我感觉首领宰已经放弃这俩了哈哈哈哈哈」 「我也没想到负责卖萌和负责靠谱的居然互换了哈哈哈,但是毫无违和感!再说一遍不愧是你永不ooc的5t5!!」 「然后我还想起一句歌词,就那个《红白玫瑰》hhhh」 「啊来了来了,大三角必备!!!」 「二十七岁的五条悟简称275:『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十七岁的五条悟简称175:『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那首领宰就是:『怎么冷酷却仍然美丽』??歌词好配!!!」 「唱出来了!!!!」 「呜呜呜也不知道首领宰什么时候搞事……希望再晚一点……」 「我都怕了1551,甜甜的日常摩多摩多!」】 甜甜的日常,想必也包括走进学生的私人宿舍、帮他补课吧。 五条悟的房间,并不杂乱。 并不像动用了特权、直接命令五条家僕从特意重新布置的,太宰的房间。 这间宿舍简单极了,除了一堆私人物品之外,完全是咒术高专的原始构架,并没有被专门改动过。 地面干净,书籍全塞到书架上,桌面上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倒扣过去、看不见正面的相框。 置物架上露出几张cd碟和随手放的掌机。 在并不起眼的角落里,塞着一只小小的漆黑窃听器。 床铺上堆着不少靠枕与玩偶,其中有一只被压在下面,露出丑兮兮如同青虫般的尾巴。 这幅景象,大概能叫认识曾经五条家大少爷的人、惊到眼睛脱眶吧。 「可以独自生活下去呢。」 太宰这样点评着,走到沙发上坐下。 他习惯性地交叠起双腿,十指交叉放在膝上。 面庞上神情淡淡,但也并不冷漠。 五条悟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拿单独为老师准备的马克杯倒了温水。 又弯腰在冷柜里扒拉出茶点,干脆利落地摆在一起端过来。 太宰不感兴趣地扫了一眼,五条悟就把它们搁置在茶几上。 年轻的五条家家主并不同样坐在沙发上。 他站在原地,不知为何竟有些踌躇。 「……」 太宰沉默了一下。 有那么一刻,他竟然自心底察觉到隐晦的犹豫。 (但是) 「别怕,悟君。」 太宰治温柔地鼓励道。 「这段时间你已经适应了不少。明天去接一个任务,离开我一个星期怎么样?」 五条悟安静地看了老师一眼。 那个神情里,浮现出清晰的挣扎。 他咬了咬牙,走到老师身边,毫不顾忌地坐在地板上。 蜷缩起双腿,额头轻轻抵在男人的膝盖上。 这样,太宰从高处落下的视线,就只剩下把自己窝成一团的、年轻人柔软蓬松的白毛脑袋。 「……我不想学这一课。」 闷闷的声音透过布料传来,五条悟低哑着嗓音。 「我学不会放手。老师,我们不上这个课、不好吗?」 太宰平静的微笑着。 「这个、是不行的。」 他轻声说。 「正如同火山爆发、如同海啸、如同飓风,这是人类无法抗拒的自然现象。」 「就连我,也没有办法挽留他人的离别。」 那双合拢的手,并没有温柔地落在学生的头髮上。 但也并不残忍地拽着他离开。 「加油啊,悟君。」 太宰的声音,在房间里化作托举鸟雀飞翔的、上升的风。 「——你的时间。」 「所剩不多了。」 五条悟沉默着。 慢慢的、慢慢的,阖拢眼睛。 这是他冷酷又温柔的老师,所赠送给他的。 第110页 一场、 清醒梦。 第55章 37 这种感情。 ——是毒药。 五条悟知道。 *** 1997年9月3日。 咒术高层的判决下达了。 五条悟并不惊讶。 倒不如说,他也全不在乎了。 怎样都好。 怎样都可以。 不久前发疯般爆发、伤痕遍体、浑身血垢也要一步步闯入高层会议厅的那个男孩,垂下眼睛倾听裁决。 一句不发。 那些叫人刺痛的目光,从他的身上剜过。 他不痛不痒。 被关押着,锁在五条家的特殊牢狱里面。 铁门一寸寸关上了。 光线一寸寸泯灭了。 唯独剩下烛火、贴满墙的符纸、手腕与脚腕上无比沉重的镣铐。 白髮蓝眼的男孩凝视着摇摇晃晃的烛火。 光焰熄灭之后,一地灰烬亦已挥散了。 「……」 「……」 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男孩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自诞生起就养尊处优的皮肤,没有办法承受这样残苛的刑罚,几乎立刻就磨破了皮、顺着手腕脚腕流下鲜血。 他毫无知觉般走到铁门前。 举起手来,「咚咚咚」敲着门。 镣铐太重,男孩不得不过片刻就停下来喘气。 终于五条家的僕从赶过来,隔着铁门,低低问询。 五条悟张开嘴:「…………」 他试着发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嗓子都已经哑了。 颤动声带的同时,洇出腥味。 男孩咳嗽了一声。 「我的玩偶,长得很丑、像青虫一样的。应该被埋在瓦砾下了。你们去找出来。」 身为阶下囚,五条悟依然这样高傲命令道。 僕从沉默了很久。 「这…………不合规矩。」 这样低声回答。 五条悟没有犹豫。 「求你。」 男孩说。 *** 他开始做梦。 美梦。噩梦。 游乐园的气球飘飘荡荡,飞到天上。 爆米花甜腻的香气。 绑住绷带的手腕。 一个轻飘飘的微笑。 蜷缩在冷硬的床铺上醒过来,男孩往往要先把脸往床单上一埋。 以前,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眼泪的滋味。 现在,就连用手指触碰红肿的眼皮,他都会感到刺痛。 *** 在这里待久了,除了练习无下限术式,他开始在脑海内反覆回放着老师上过的课。 男孩知道自己很聪明。 也知道自己太骄傲了。 而现在,这份骄傲被狠狠打碎。 可是。当这份骄傲再一次被重新拼贴在一起的时候。 就是五条悟昂起头走出这里、狠狠碾碎过去的时刻。 *** 有时候,五条悟试图去憎恨那个人。 憎恨他的残酷、他的冷静。 他的理智、他将自己也放在棋盘上的残忍。 五条悟试着在脑海里杀死他的老师。 想像那把刀柄握在自己手里。刀尖刺穿衣服、穿透皮肤、捅入脏器,血液顺着刀锋喷涌出来。 想像从背后扼住老师的咽喉。 想像捂住老师的口鼻,死死盯住那双含笑的鸢瞳。 五条悟无法欺骗自己。 *** 有时候,五条悟试图不再去那样思念那个人。 他也无法欺骗自己。 *** 男孩逐渐长大了。 铁门、符纸与镣铐,已经完全无法锁住这只鸟雀。 他却没有主动挣脱。 直到放出手的棋子,慢慢起到作用。 直到他追逐着老师的背影,把自己也活成一片影子。 直到咒术界的高层们,不得不在诸多势力的逼迫之下。 被迫低下头来,亲自走到五条家的牢狱。 亲手打开那扇铁门。 恭恭敬敬地请他出去。 五条悟走出了自己的鸟笼。 但是既无喜悦、也无释然。 ——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 五条悟这样想。 老师。你也常常感到这种无趣吗? *** 身高开始抽条的少年,正式插手咒术界的权势。 曾经从来不放在眼里的那个骯脏的世界,在他眼前慢慢展开。 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咒术师的性命仅仅只是高层们相互博弈的一个筹码。 咒灵的祓除,也并不只是成功消灭那样简单。 原来。他的老师,给他留下了这么多可以利用的棋子。 五条悟轻轻笑了一下。 白髮蓝眼的少年,正坐在太宰治曾坐的那个主位上。 垂头翻阅文件的模样,穿了一身同传统和式房间格格不入的、衬衫西裤的模样。 无比冷酷微笑起来的模样—— 直令满房间恭敬正坐的五条家管理层们,瑟缩着低下了头。 五条悟只是想。 老师。你一直不想让我踏足的黑暗,正是我眼前的这一片污水吗? *** 他无法自拔地做梦。 ——我好想你。 少年咬着牙,那疼痛并不够,便用牙齿狠狠咬住手腕。 第111页 ——这想念令我生疼。 *** 仰头望见云彩的时候,我会想起你。 低头窥见翩然而飞的蝴蝶,我会想起你。 我的生活里,每一寸,都是你的痕迹。 我是。 你精心雕琢的鸟雀。 我要飞到哪里,才能再次见到你? *** 五条悟爱上书屋的年龄,高层们才结束了对他的专人教育及监禁生活。 他对此嗤之以鼻。 众所周知,五条家的「六眼」张扬、嚣张、叛逆、性格糟糕、目下无人。 总之骄傲又臭屁,令人想起来的时候,都是又好笑又好气。 没有人知道,他脚下影子的模样。 *** 五条悟在咒术高专,遇见了很好的同伴。 足以让他主动提起那个人,笑着重复老师的名字,却被夏油杰一本书直接拍在脸上,让他「别笑了」。 足以让他磨着家入硝子主动要学反转术式。 足以让他喊一声「夜蛾大叔」,也没那么介意头上多一个班主任。 只是一旦静下来,五条悟仍然无法按捺住那份思念。 白日的喧嚣与打闹,属于五条悟。 夜晚的沉默与梦境,也属于五条悟。 *** 一年级快结束的时候,他回到五条家,强行夺权。 一切骯脏血腥的事情,都被这位新任家主死死摁在五条家内部。 没有一条消息往外流出。 五条悟继承了太宰统治时铁血的手腕。 老师。 会为我感到骄傲吗? 五条悟忍不住这样想。 但是随后他发现,他很难想像老师因为这种噁心的事情而夸奖他的模样。 能让太宰微微笑起来的,分明是柔软的棉花糖、孩童纯真的谢意、他人的幸福。 剥去太宰治冷酷残忍的外壳,那里面蜷缩着的,分明也只是一个温柔又笨拙的小孩。 *** 然后。 他见到老师了。 ————老师。 死寂已久的心脏,这才在胸腔里,随老师血液的再次流动一起。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 ——老师的纵容。 病房里拥抱的时候,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力道。 若能■■在一起该多好。 这样不详的念头一闪而过。 五条悟笑着强迫自己遗忘掉这句话。 ——老师的温柔。 放任了肢体接触,明明是抗拒着他人主动接近的人。 主动介入他的高专生活,就算同时也拉扯好了众多木偶线也不错。 控制自己的唿吸与心跳,不动声色的哄他入睡。 ——老师的退让。 以无所谓的态度,任由他接手了老师各个方面的生活。 难道不知道这种退让会令人上瘾吗? 五条悟细緻地照顾着太宰生活的每一寸细节。 试图用自己补满那份向死的空虚。 五条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手买手铐、锁链、定位器。 潜意识里。 五条悟是知道的。 *** 啊,还有。 ——老师的,觊觎者。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五条悟。 偷窥了他记忆的小偷。 正派而无能的废物。 偶尔,从高处俯瞰而下的、松开了绷带的那个视线,是满含着冰冷警告的。 只有五条悟。 知道五条悟都做了些什么事。 「餵。」 有一次,五条悟看见走廊上,那个男人拦住老师的脚步。 「你还是别小瞧那个小鬼比较好。」 成年男人低沉地警告道。 冷酷的视线却越过太宰,直接对上他墨镜后的六眼。 「——那傢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太宰背对着他,他看不见他的老师。 却听见老师浅笑一下。 「唔。我知道。」 老师温声说。 「我太宰治,难道还能教出一个阳光明媚的学生不成?」 那个声音里有着看透了自我的讥诮与明悟。 身为港口黑手党首领、亲手操纵了不知多少黑暗的男人。 对五条家年轻家主的手段报以轻笑。 「再说了。」 「真正不该触碰的东西,我不会允许他的。」 他温柔又残酷的老师说: 「毕竟。」 「悟君他,还是个好孩子。」 「……、………………」 他清楚看见另一双六眼里暗沉沉的嫉妒。 他便感到狂喜。 又恐慌,怕自己不配得到这份狂喜。 *** 五条悟享受自己的犯错。 享受犯错后老师的训斥。 ——但是。 那些居然还有胆量、再一次将手伸向老师的腐朽老头们,不允许原谅。 勉强被高层哄得回心转意的、那个表现下面。 浮现出冰冷的决断。 *** 「…………我不想学这一课。」 五条悟闷声说。 他把自己的脸埋在老师膝上,贪恋着透过薄薄布料的体温。 头顶上,老师冷静地拒绝了他。 五条悟闭着眼,蜷缩着双腿。 第112页 克制着腿、克制着手。 克制着眼、口、牙齿、嘴唇。 他竟然害怕自己不再是老师口中的「好孩子」。 但是在心里,五条悟默默的想。 ——我学不会。 ——我做不到。 与你的分别,是我永远学不会的一课。 对不起了,太宰老师。 我可能,不会是一个好学生。 *** 时间在一点一点往前走。 初春时的微寒已彻底消失不见。 大片大片的桃花开始绽放,粉红的花瓣、微颤的蕊、馥郁的香气、小而可爱的叶片。 后来桃花谢了。 这是又一个夏天。 在老师的书桌上,近十年的情报已全数翻过,有些还被亲笔批阅了、另一些拿来给五条悟当做作业来练习分析。 老师一直都在查找的,有关阴阳道、神道、咒术等等的书籍,五条家近些年的收藏,也已被彻底看完。 在五条悟的追问下,老师沉默了很久,终于告诉他,想要的是「某种能够触发性无效化的工具」。 后来,大家都穿上了夏服。 在同另一个世界自己的、某一次下了死手的「练习赛」中,五条悟终于学会了反转术式。 再后来的某一天。 ——五条悟找不到他的老师了。 这间他早已熟悉了的住房里,一切都没有变动。 老师的马克杯还摆放在桌面上,盛着出门前五条悟倒的水。 昨夜看了一部分的书籍阖着,电脑仿佛才刚刚关闭似的。 这个房间,唯独缺少了一套衣服。 漆黑的西服、殷红的围巾。 危险的各种小道具。 近十年之前,五条家曾在『束缚』的约定下、交易给太宰的某样东西。 「——悟,到时间了!还在磨蹭些什么?」 夏油杰久等不到,赶在夜蛾老师发飙之前过来找人,一边还催促他: 「据说是天元大人发布的消……息、————」 在看到五条悟神情的那一刻,连夏油杰都不由得哑口无言了。 「你……」夏油杰张了张口,又看了眼房间,知道能让五条悟发疯的理由只会有一个。 他揉了揉额头,视线撇向一边。 「二十七岁的『五条老师』刚刚出发,我们又被委派了『星浆体』的任务,重要到无法拒绝。」 夏油杰冷静地分析着。 「虽说有可能高层又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但是太宰先生绝不是会任由自己陷入危机的人。悟,你先冷静下来,不要自乱阵脚。」 五条悟点点头。 「我知道。老师马上要做什么颠覆咒术界的事,估计是趁机离开了。」 夏油杰同他对视:「…………你知道归知道,其实完全不打算放弃,是吧?」 五条悟只是咬着牙笑,不说话。 夏油杰就头疼的嘆了口气。 「……算了,你先去吧。」 夏油杰这样对他唯一的挚友说: 「我先赶到星浆体那边,咒术界上层由夜蛾老师拖着,最多能给你腾出十个小时。」 「做你想做的选择吧。」 「反正——」 「我也是最强啊。」 黑髮的咒灵操使,温和而自信地笑起来。 第56章 38 已经入夜了。 跨过杂乱的小巷,挥去混着香水、酒精、浓郁香料的空气。 路灯依然闪烁着惨白的光,宛如近十年之前的那个夜晚。 野猫仍在垃圾桶边舔着爪尖的毛。 飞蛾盘旋在冷光边。 一切都仿佛旧日重现。 却再没有一个年幼而天真的男孩、摇晃着双腿、窃笑着坐在路灯上面了。 五条悟推开酒吧的门,冷着一张脸走进去。 放在衣兜里的手机上,若是点开,还能够看见来自太宰治的短讯: 「五条君。今日零点之前,抵达如下地点:————」 在看到这句话的同时,几乎能够在脑海里、浮现出男人不含感情的语调。 哪怕现在的太宰治不再无视他、偶尔注视着他恶意撒娇时,也能微微一笑。 但是,无论是太宰、还是任何一个五条悟,都能够辨认出三人之间迥然不同的气氛。 (……) (但是) 极偶尔的情况下,二十七岁的这个五条悟,也会在心底不乏恶意地想。 (那个小鬼,知不知道呢) (太宰的步伐) (绝不会停留在这个世界——这个事实) 不。现在并不是思索这种事情的时候。 五条悟在收到这则讯息的时候,心里下意识就浮现出了警惕。 因此,哪怕刚刚离开东京,五条悟仍然果断扔下原本的行程、掉头买了回来的车票。 他本来就不是单纯地留在咒术高专做老师,——虽然也的确在依靠这个身份,努力让同伴们增加着实力、努力避免曾经/未来的悲剧再次上演。 依靠出任务、离开高层们眼线的机会,五条悟也在私下里做了不少事情。 (又不是只有那个小鬼,从太宰那里学到了东西啊) 五条悟在心底冷哼着。 (星浆体…………) 他盘算着目前收集到的情报。 第113页 (真是再明显不过的蝴蝶效应哈?) (太宰啊,你都对这个世界做了什么??) 像老鼠一样龟缩着不敢露头的诅咒师们。 若有机会,第一反应绝对会向太宰动手而不是针对「六眼」的咒术界高层。 还有…… 他没再思考下去。 身材颀长的男人站定在酒吧里。 穿着制式的漆黑衣裤、绷带缠绕双眼的奇特造型,并不能遮掩这个人遍身独特而吸睛的气质。 那张冷脸上不耐烦的神情,甚至更叫人看了心里痒痒了。 五条悟并不喝酒。 这并不是他在自己世界时、极偶然会跟同僚们前去打发时间的干净酒吧。 ——倒不如说,这根本就是黑市的一部分。 属于蛇鼠一窝、污垢满目、常人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触碰到的那部分。 (太宰治) (你又要做什么?!) 五条悟忍不住咬住了牙。 鼻翼间萦绕着混杂而浓郁的香氛。 充满低俗暗示的音乐,震彻着耳膜,遮掩住不该被旁人听见的私语。 有人试探性地走过来、往他的胳膊上一贴,五条悟相当烦躁地把人往旁边一推。 (————找到了!) 男人一边走一边毫不客气把挡在过道中的人全部拽开,迈着两条长腿,直直往太宰治的桌边一站。 「餵。」 满怀不耐地说着,五条悟却在终于找到人的第一时间、本能般用六眼把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拖长声音,似乎在撒娇、又似乎在试探般的:「我来了哦?不仅没有迟到,还提前到了呢。不想夸夸我吗,太宰老师?」 本来这只是一个故意刺激别人(也刺激自己)的称唿。 不知从何时起,挂在嘴边倒很难取下来了。 坐在桌边的男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 太宰治恢復了属于港口黑手党首领的那身装扮,亦仿佛将深渊般黑暗重又披拂在了身上似的。 漆黑、殷红、与惨白的三种颜色,陷落在这种灯红酒绿的淤泥里,竟毫不突兀。 倒不如说,恰恰相反。 ——从外表上看起来毫无反击之力的瘦削男人,倒是在这个场所中、最为游刃有余的那一个。 此刻,太宰并不对站在桌边的五条悟、而是对坐在他对面的陌生人一点头。 那态度十足轻慢,宛如对一只路边的蚂蚁、对墙上泥泞的斑点,多过对一个人。 可五条悟却分明看到,这扣着棒球帽、将自己面孔深深遮挡住的陌生人——无咒力的普通人,却仿佛得到了什么大赦一般,几乎战慄着蜷缩了一下脖子。 「那么。就这么办。」 太宰命令道。 哪怕在嘈杂恼人的音乐之中,太宰治冰冷的声音仍然如同刀刃割入耳道。 「先试试第一步,后续我会再通知你。」 太宰甚至不需要威胁什么,只需投以平静的眼神,这个不知经歷了什么的陌生人,就一边大汗淋漓地重复着「是、不敢、请您放心、太宰……不,太宰大人」,几乎在太宰微一颔首的下一秒,就连滚带爬的连连鞠躬、退下了。 「…………」五条悟看着这一幕,神色莫名。 「你又要做什么?」 在那个声音里,终于褪去了故意与玩闹般的轻浮笑意,彰显出人类最强咒术师的认真。 虽然嘴上抱怨得很兇、祓除咒灵的手段也兇残得毫不留情。 但是,五条悟始终是坚定着自己原则的人。 祓除咒灵。 保护无辜者。 守望学生成长。 ——在那个嘻嘻哈哈笑着的面容下面,支撑着毫不动摇的挺直的背嵴。 太宰治仍坐在位置上,向五条悟的方向微微仰起脸来。 向着另一个世界的、已经比自己年长的「学生」。 他露出一个浸满黑暗与恶意的、令人不寒而慄的微笑。 「做、什么呢,」太宰慢慢重复着,词语像噙在那两片微白的嘴唇间。 「毫无疑问。」 太宰笑着说。 「当然是做坏事了。」 在那张苍白面容上浮现的,是不容他人逃避现实的、已将一切瞭然于心的明悟。 如同在诉说着预言、又如同在宣告什么一般,太宰万分愉悦地嘆息着: 「那么。五条君。到你选择的时候了。」 「你站在这里,是想做参与者、做我的共犯——」 「还是,想杀死我、阻止我呢?」 「……」 「……」 五条悟仅皱紧眉犹豫了一瞬,立刻就要转过身追出去。 第一步,不管怎样,先把太宰派出去不知道做什么的那个人抓住!!! 可是。 与此同时。 从身后传来了太宰治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声音,在酒吧里盘旋着、上升着、吞吐在耳边般靡艷的歌声之中,竟仍被五条悟一秒不错地捕捉到了。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是太宰从卡座站起来,擦过他的胳膊,走到吧檯边。 紧接着下一秒—— ——「小姐。不想请我喝一杯吗?」 是太宰含笑的低语。 「……、…………!!」 第114页 哪怕知道这是那个男人故意的拖延时间,五条悟还是宛如双脚被凝固在地板上一样,僵立住了。 他从来、从来、从来没有。 听过——太宰治这样的声音。 微微沙哑,偏生又含着笑,在句尾轻飘的向空中一扬。 是凿空了蓄入毒液的苦涩巧克力,是该隐饮入咽喉却永远不能解渴的鲜血。 是禁果。是悬崖。是决不能踏前的深渊。 (不行) (不能听) (动起来) (快去追) 凌乱思绪在脑海里尖叫着,同酒吧里涩声乐曲一起,直像又一次一把刀捅进他的脑子里。 背后,太宰竟如同梦呓般,哑声笑了起来。 「……哎呀。想对我做这种事吗?——嗯?可以哦?是你的话,怎样都可以哦?」 轻柔而沙哑的嗓音,如同舔舐着他人的耳畔。 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想像,湿润的唇舌顺着耳尖一路舔下、顺着耳廓缓缓打转的模样。 (不——不准再说了) 五条悟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疯狂顺血管奔涌的声音。 绷带下的六眼,毫无疑问,瞳孔亦慢慢放大了。 他不禁在口腔里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头,试图恢復理智,试图想起他的原则,试图去追……追———— (可恶啊!!!) (太宰——) (你这个操纵人心的混蛋!!!!!) 二十七岁的男人一边转过身来,一边恶狠狠拽下自己遮挡六眼的绷带。 就在这时,年轻女性的尖叫、同玻璃酒杯撞碎在地板上的声音,同时响起。 ——将头埋在太宰肩膀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顺着定位器找过来的、十七岁的五条悟。 同一秒,不容忽视的血腥味,开始飘散在空气之中。 这个味道,令这间属于黑市的地下酒吧,逐渐骚动起来。 「…………」 上一秒还浮现太宰隽秀面庞上的、迷醉般微醺的笑容,已冷却了。 从鸢瞳泛起的冷酷神色,令刚刚还想顺势伏进太宰怀里的年轻女性,惊惧的跌下吧檯椅、踉踉跄跄向后退去。 太宰伸出右手,抓着埋在自己左肩上的白毛脑袋,不容抗拒地狠狠揪了起来! 「老师、老师、老师——」五条悟一叠声地喊着,脸上还溅着几滴温热的血渍。 那双琉璃蓝的眼瞳扩散了,深的不可思议。 「……」太宰治垂眼看着学生。 他用右手的手指掐着五条悟的下颌,毫不留情,反手扇了一巴掌。 这个力度,让五条悟的脸立刻向另一边侧去,白色额发垂下,遮住眼睛。 「我不记得,自己教出一只会咬人的小狗崽子啊。悟君。」 太宰治以足以刺骨的冰冷声音说道。 【弹幕: 「??!!!!!!!?!?!?!!!」】 第57章 39 在任何一个人有机会开口说话之前,太宰治浮现出厌倦的神情、仍举起右手,打了个响指。 这个被掩盖在酒吧歌声之中的响指声,像一个讯号、像发令枪、像彰显终末的钟声。 随同其一併落下的,是宛如魔术一样,在整间酒吧同时亮起的显示屏幕。 挂壁的电视也好、每个人手里的手机也好。 谁放在吧檯上的电脑也好。 不不不。若有人能以居高临下的视角望去的话,就会发现—— 在这一秒钟,宛若蛛网辐射开一般,从这间酒吧开始。 从东京。从关东。从日本。从、—— 被超过这个年代的技术所操纵着,向一整个世界、播放着什么。 在无数人愕然低头看去的时候,在那个屏幕上,开始有画面与声音浮现出来。 那个是、动盪的场景,是有人正在跑动着。 手持着手机,一边跑一边大声唿救的,无疑是普通的上班族女性。 髮型散乱,面色煞白,冷汗满脸。 泪水本能般盈满眼眶,顺脸颊狼狈流下,弄花了妆容。 高跟鞋毫无章法敲击着地面的声音、急切的唿救声、背后汽车紧急剎车的声音,还有———— 紧追其后的,非人类的破碎尖笑声。 在生死一线的关头、仍然用最后一份力气紧抓着手机的女性,从那个屏幕里,无比清晰的刻画出了原本绝不会被电子器材录播下来的、咒灵的模样。 不知有多少观看视频的人,同时尖叫起来。 「……救、救命!!呜呜,有没有人、救救我啊啊啊——!」 年轻的女性哭叫着。 阴魂不散追在背后的怪物,伸长软泥般的脖颈。 那只溢血的独眼、直直盯上手机屏幕! 「这是什么?!」 「怪物????不会吧!!我的天哪!!!」 「是恶搞节目吧?!!!可恶,不要吓我了!!!」 「哪里来的手机病毒?!混帐东西!!我要把手机砸了!!!!」 全日本观看视频的人们,爆发开了巨大的骚动! 「救——呃?!!」 屏幕里,手机掉落在地面上、摔碎了。 「……、——。————!!」 在长达五秒的时间里,只能听到咒灵咀嚼吞咽什么的咕嘟声。 第115页 徒留破碎的摄像镜头,对准了天空。 在空中,简直代替了太阳、吞噬了太阳的,是孕育着不详的漆黑的咒胎。 这时,已经有人辨认出来这是哪里了。 「是横滨!!!我知道!这是横滨!!!!」 「几个月之前不是横滨出了什么怪异天象吗?!?!」 「天吶!!这个怪物怎么可能是日食????果然政府是在骗我们???!!!」 「不对!不对!不对!!我不相信!!这肯定是恶作剧的视频!!!」 然而,视频尚未结束。 简单一个闪烁之后,是古旧而传统的会议厅。 四方竖立着遮挡人面容的屏风,摇曳的烛火放置在大厅四个角落里,唯独听到不同人说话时森然而空洞的迴响。 另一边,接到「窗」的紧急报告之后、立刻开始试图切断视频的咒术界高层们,一眼认了出来! ——这个地方,正是咒术界保密程度最高的会议厅啊! 一瞬间,高层们感受到寒冰贯通了内脏的恐惧。 (怎么可能?!!) (不能允许!!) (快住手!!!) (视频找不到信号源头——?!) (难不成是、——??) 就算这些久握大权的高层们再怎样悲鸣、怒吼、咆哮、恐慌,强硬打碎了一切的视频,仍然在面向整个国家,持续不断的播出着。 「天元大人的肉体情报,又需要更新了。」 虚伪的声音。 「需要合适的人类身体『星浆体』,准备好了吗?」 贪婪的声音。 「从二十几年之前,就一直在准备了。目前有好几个备用人选。」 冷酷的声音。 「嗯。亦已确保他们的父母均已死亡,身边只有咒术界派遣去照顾的人,在同天元大人合为一体的时候,『星浆体』们不会产生抗拒心理。」 噁心的声音。 「这样一来,高专最底层的结界,又将稳定很长一段时间。」 满足的声音。 (住手!!!) (快住手!!!!!) 被迫观看着这份视频的咒术界高层们,从心底发出绝望的惨叫。 (不要把咒术界的秘密————) (揭露给普通社会啊啊啊啊啊!!!!) 然而,就算再怎样绝望,已经播出的视频、是绝不可能停滞的。 已经有人从这些苍老声音的全然不加掩饰之中,敏锐地猜出了什么。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阴谋?!?!」 「政府又背着我们做什么了???」 「违背人权!!!这是什么违背人权的事情????」 「是不是他们要把无辜市民餵给那些怪物?!!!!」 屏幕又是一闪。 这一次出场的人物,已经让咒术界高层们,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不、死、不、休。 ——那是,太宰治。 背景是尚未入夜的酒吧。 昏黄的阳光与灯光搅浑在一起,映亮了男人半张面容。 沉淀着深渊的鸢瞳掩在阴影中,而明光下、那两片粉白嘴唇弯出一个令人战慄的笑容。 正是,逢魔之时。 黑衣红围巾的男人并不多说什么。 他的嗓音平静而沉稳,却有着蛊惑人心的魔魅力量。 「是真的。」 太宰低声说。 「咒灵、咒术、咒术师,都是真的。」 男人简短的说。 「政府知道咒术界,是真的。」 「政府同咒术界有长久的合作,是真的。」 「政府同咒术界一样,想维持普通社会的稳定,也是真的。」 「——只是。」 太宰微微向前倾身。这天最后的光芒轻轻在他鸢瞳上吻过,让人们清楚看见他眼底深不可测的笑意: 「你们不想要拥有、」 「保护自己的力量吗?」 太宰万分愉悦似的轻笑起来。 「能够通过电子器材拍摄到咒灵的技术,今天会随机发放到你们的手机上。」 「这样一来,就会知道身边哪些人的人心、会孕育出诅咒了吧?」 那个、是恶魔般的吐息。 太宰治轻轻抬起手,在唇上比划了一个「嘘」声。 「今日,可以拥有这份幸运的人数。」 「是——」 「一千万。」 屏幕暗了下去。 然而浮现在那个男人面庞上的神秘笑容、连同那魔鬼一般的低语,都令每一个被迫观看了视频的人的心底,明悟到这一点: 来、日、方、长。 这才,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而无论是仓皇站在马路边的学生、无论是弯着腰拴住狗绳的公园里的老人、无论是刚刚从办公桌边站起来的上班族,还是狂怒着掀翻了屏风的咒术界高层们,纷纷意识到: 这个国家。 即将陷入一场颠覆性的动乱。 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场动乱,终将把所有人带向怎样的未来。 「……」 「……」 「…………」 二十七岁的五条悟松开手。 暴怒之中,他的手机已被自己失控的咒力碾碎,报废成一团废铁。 第116页 那双暗沉的六眼,以与片刻前截然不同的情感、睁大了。 「太、宰、治。」 五条悟咬着牙,几乎在口腔尝到自己的血腥味。 「你这个混蛋。」 他一把揪起太宰的领口,强迫男人同自己对视、让他看见自己眼底的狂怒! 「你都——对这个世界——做了什么啊!!!!!」 五条悟气得胸口急促起伏。 「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好这种局面的?!?!!!」 被人类最强咒术师几乎要扼住咽喉,太宰却轻描淡写地弯起嘴唇笑了。 「在问什么天真的问题呢,五条君。」 太宰再轻柔不过的回答道: 「那自然是——」 「——从一开始了。」 「?!」 五条悟差点被气到窒息,他语气狠极了、脸上也带起兇恶的笑: 「也就是说,你果然、」 这句话没能说完,太宰打断了这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教师五条悟的话语。 「五条君,你已经晚了。只差一步。」 太宰以不含温度的声线说。 「刚才没能杀死我,不能狠下心的话。」 「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在那个声音里,浮现出冰冷的决断。 宛如天上的,仿佛已经透过眼下的一切,看透到十年后、二十年后,看透到这个世界的未来。 「那么————」 太宰治稍微停下声音,看着自己的学生骤然出手,拽着年长五条悟的手臂、将人用力甩开。 紧接着一脚踹去,两股互斥的无下限之力,硬生生让对方撞碎了酒吧墙壁才停下来。 同样旁观了整整三段视频,年轻的五条家家主,身为咒术界鼎鼎大名的「御三家」之一、连自己的立身之地都被毫不留情打碎,脸上却连惊愕动怒的神色都没有。 唯独露出满含狂气的笑容,再一次低下头来,用红肿的那一半侧脸、狂热的摩挲着老师染血的肩膀。 直把自己也蹭了半脸血痕,看上去简直疯到不行。 太宰冰冷的看着自己的学生。 「别撒娇了,悟君。」 男人命令道。 「你也有该做的事情吧。」 「这些年埋下的棋子,终于到了可以动用的时候了。」 「如果你不想让夏油君,就这么死在『星浆体』事件中的话。」 十七岁的五条悟闭上眼睛。 「老师——」这个词语简直像是从地狱中发出的唿唤声。 太宰治并不理会学生癫狂而软弱的祈求。 他只是冷酷地将年轻人推走。 离开这片即将点燃的战场。 「快滚。」 太宰冷声说。 而接下来…… 微微仰视着缓步从碎墙中走回来的教师五条悟、直视着那双溢满愤怒与逐渐明白了什么的六眼。 「接下来,可是全世界追杀的大场面呢。」 太宰噙着再危险不过的笑容。 那个笑容、预示着腥风血雨将至。 他出声邀请道: 「要不要,同我一起、」 「与整个世界为敌呢?」 「——五条君。」 第58章 40 十七岁的五条家家主,以蕴含着冰冷与嫉妒的眼神,沉沉望了另一个世界的五条悟一眼、离开了。 哪怕知道这是他老师再明显不过的阳谋。 哪怕知道这个选择是将怎样残酷的现实摆放在天平两端。 哪怕知道蕴藏于这个选择之下、被太宰推到亲友身边的极为隐晦的温柔。 ——他依然感到,发疯般的妒忌。 (为什么不选择我) 五条悟将这句话在心底嚼碎。 (为什么要选择另一个『我』?!) (因为他更强吗) (因为他并无牵挂吗) (因为我——) (仍被老师) (——当做「小孩子」在照看吗!!!) 垂在那片落雪般的眼睫下,琉璃蓝的六眼一片晦暗。 (可是) 五条悟决不允许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再受伤害。 绝望的滋味,他不想再尝试了! 鸟雀的天空并没有那样广大。 曾有幸停留在那片天幕上的云彩,最好一朵都不要少。 无疑。「星浆体」的存在一旦被揭露向整个普通社会,无论是想要杀死「星浆体」以动摇整个咒术界的人、或者是抢夺「星浆体」以研究咒术的人、甚至是愚昧无知仅听了流言蜚语就要对「星浆体」下手的人,哪怕是平日对「星浆体」笑语盈盈的同学朋友,这时候骤然反目的,也要多少有多少。 ——归根结底,唯独人心才能生出诅咒。 五条悟不允许自己在挚友危机重重时缺席。 (所以) (我的老师————) 两双六眼,裹挟着沉沉怒意对视了一秒。 年轻的五条悟低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老师染血的肩膀。 他离开了。 一边走一边用大拇指腹将脸上血渍抹开。 红肿的半边面颊上,仍传来老师亲手赋予的、新鲜的刺激。 【弹幕: 「我靠这个疯批的笑容?!?!」 第117页 「别笑了别笑了别笑了啊啊啊啊啊啊五条悟你这个表情管理过于反派了?!」 「完了完了本来175就长大了,现在这岂不是要超进化?!」 「危啊啊啊啊啊首领宰你这个学生明显要长歪了!!!」 「?等,我现在才反应过来——所以首领宰这就把咒术界公开向全日本了?!?!」 「啊啊啊宰啊大事全被你干死了啊啊啊啊啊!!」 「等等!为什么普通人会能够看到咒灵啊?!」 「左边姐妹忘了吗??是十年前首领宰和五条家的『束缚』啊!!就那个,首领宰答应五条家把他们推到『御三家』顶峰,然后五条家研究出来能用手机之类拍出来咒灵的工具!!」 「卧槽所以太宰治从快十年之前就准备好这一招了?甚至被爹咪捅了一刀能被世界意识降落到横滨也算到了??连横滨咒胎事件也一起利用起来了???」 「???宰导啊这本剧本整个都是你自己写的吧????」 「所以275才这么生气吧!!现在已经有一千万人能用手机拍摄到咒灵了!」 「我感觉肯定有很多人先看周围有没有人孕育诅咒……」 「然后…………我脑补了一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万一身边平时关系特别好、现在脸上还笑眯眯的同学/朋友/兄弟姐妹,肩膀上其实趴着一只咒灵……心底其实恨不得你去死…………天吶……」 「完了完了完了,这绝对是整个日本都开始动乱的节奏?!」 「首领宰:毁灭世界,这活我熟。」 「左边别口嗨,我宰明明是拯救世界的熟手,就算手段有点番茄酱也……等等,这不是个绝望世界吗???为什么更绝望了???」 「啊啊啊啊你们都在脑补,只有我急死了!!!」 「真的现在首领宰是全世界公敌啊!!!咒术界高层肯定想太宰死!诅咒师会不会再来插一脚?!毕竟十年前被首领宰玩的太惨,差点和五条家两败俱伤啊啊啊!」 「政府也不会允许的啊!!绝对要派警察……甚至是军警来了!!」 「说不定还有普通人……普通人里面也有心怀鬼胎的啊!说不定会偷偷给黑市通风报信?!」 「宰!!!你都做了些什么啊啊啊啊我的宰!!!」 「这一把玩的也太大了!!首领宰你到底想做什么?!?!」 「而且太宰根本就是把自己的位置公开了!他们现在还在这个酒吧里啊!说不定马上就被定位到了!」 「?!?!快逃啊啊啊啊啊你们两个!!!」 弹幕上一片鬼哭狼嚎、心急火燎、着急上火,几乎想跳进屏幕里拽着两个人往外跑。 与他们相反,围观的几位大佬仍然镇定着,不动如山。 芥川龙之介自不必说。 在他的心底,从来不曾浮现出将「太宰治」同「失败」这一词藻放置在一处的句子。 狱寺隼人则始终关注着沢田纲吉的屏幕,哪怕这位十六岁的少年天天苦哈哈的在便利店打工赚钱、努力靠这两年在黑手党学院学到的知识给自己伪造了身份、结果又同一个遭受了校园霸凌的同龄人做了朋友…… 和这边合併的两条时间线比起来,简直是画风迥然不同的温馨日常。 但是哪怕是如此平淡的日常生活,狱寺隼人仍然坚持不懈为他的十代目——不对,「新·彭格列」初代目——天天举旗吶喊。 光他一个人发出去的弹幕,但凡总结起来,估计也能写成一本长达十五万字的小说。 (没看过直播的人,恐怕还以为这位「十代目」套着机甲、拳打恐龙、脚踩班主任、一唿百应、以学校为起始点、统一了全世界吧) 倒是reborn,完全把仍身处未来时间线上的、自己的学生给抛之脑后了。 任凭沢田纲吉自生自灭,全不管他时常还抱头大喊一声「可恶啊快让我回去补考——要不然reborn非杀了我不可啊啊啊——」。 (啧) (蠢纲) 这位摆脱了婴儿身体的彩虹之子,仿佛从这一位首领太宰、将整个世界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狂妄与魄力之中,品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趣味似的。 往往在弹幕哭到嗷嗷叫的时候,这位黑髮黑眸的少年,就挑起一个满是兴味的冷笑。 至于那个萤光蓝色的vip弹幕,向来极少出现。 宛如仍在观望、仍在冷眼注视、仍在厌弃着什么似的。 只偶尔嗤笑这个世界,嘲讽猴子们的不自量力。 ——可是,类似的发言,这段时间亦几乎销声匿迹了。 若不是几位大佬们仍在心底盘算着什么,估计要将此人忽略过去。 当然。太宰治是绝对不会忽视掉这一异状的。 (不过) (这并不重要) (关键还是——) 已身处武装侦探社、已被阳光披拂了全身的太宰治,紧紧凝视着屏幕中浸透了黑暗的另一个自己。 缓缓的,在面庞上浮现出笑意。 这个笑容,若是被初次相识的国木田独步所见到了,绝对会刺激的他拔枪相对、敌意乍起。 那是、彰显着暴力与腥风血雨之旋涡的,流淌着黑手党漆黑鲜血的笑容。 (啊啊。真棒。真有趣。真羡慕你啊。) 第118页 几乎是无意识的,这样的意识浮上心头。 在唯独只有自己的意识空间,太宰治放任了他隐没于黑暗水面之下的那一面、因而心满意足的笑了。 他注视着「书」的背面、另一个相异又相同的自己。 宛如重叠般,太宰将额头覆上镜面。 (拯救/毁灭世界的我) (毁灭/拯救世界的你) 无人看到的地方,太宰治放任自己笑起来。 (我啊、————)】 与此同时。 世界仍稳定的运转、破灭、新生着。 这间本就属于黑市一部分的酒吧,先是被血腥味所惊扰,紧接着又震悚于三段视频所披露的荒诞现实。 再接着—— 已有人认出了太宰治。 并且隐隐骚动起来。 若不是两个五条悟短暂交手、震碎了墙壁而其人完好无损的话,估计已有人尝试着向太宰治的方向接近了。 ——估计又是被太宰高挑纤瘦的表面所欺骗,低估了此人的危险性吧。 被太宰治一个眼神惊得默默退到角落里,吧檯的调酒师一边发自内心感到惊惧、一边擦着冷汗准备逃走。 常年居于地下世界的本能告诉他: 有什么不妙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而太宰,则用右手撑着吧檯、动作轻快地跃了进去。 他像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给世界造成了怎样的破灭性影响似的,那张苍白面庞上浮现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宛如一个跃跃欲试知道下一份礼物是什么的小孩子。 在这个男人身上,常年身处高位的、掌权者的魄力微微改变了。 流露在表面上的,是更能让地下世界的人一眼看出来、在心底同「危险」标上等号、彰显着「同类」的,深沉而惑人的黑暗。 太宰就这样噙着笑,随意在灯光下翻找了一瓶高度烈酒,用右手抬起来、颠了颠。 紧接着,他直接在柜檯上将瓶口敲碎! 整瓶烈酒,倒在被学生不分轻重咬伤的左肩,用以紧急状态下的消毒。 强烈的刺激传来,叫太宰轻哼一声,面容上的笑意却愈发深沉。 「——那么。」 就这样站在狼藉一片的酒吧檯内部。 这个一手操纵了整个世界、笑看它碎灭的男人。 肩膀上洇出血渍。 浓烈的酒味浸透全身。 那个身体里的每一滴鲜血、都浓缩着无法救赎的黑暗吧。 而这样的这个男人,就如此愉悦而危险的浅笑着,说出恶魔的蛊惑的话语: 「五条君。」 「你的回答是?」 站在酒吧檯柜檯外,明明没有任何人有能力阻拦、却再一次感受到双脚被黏贴在地面上的无限吸力。 五条悟还能说什么呢? 五条悟什么也无法回答。 这个二十七岁的、坚守着自己原则的、试图拯救这个绝望世界的男人。 就只好气的鼓起脸来,拖长声音,似乎在撒娇、又似乎在抱怨的: 「——你根本没给我第二个选择吧。」 「太、宰、老、师。」 与这份黑暗,同流合污了。 听见这个意料之内的选择,太宰治便回以五条悟从未听过的、异常明快而清澈的声音。 (这声音令有一瞬间后悔了的五条悟,竟然疯到感觉值得) 「那么。第一件事。」 太宰唱歌般轻快地说。 「我们先去——」 「偷一辆车。」 第59章 41 「你——真的——会开车——吗————」 五条悟扯着嗓子大喊,而这句话几乎要在扑面而来的狂风中搅碎。 为了方便使用术式,五条悟将他那边的窗户大开着。 入夜后的凉风一股脑卷进来,把他蓬松柔软的白髮吹得凌乱。 自从解开之后就再没有重新包裹上绷带的六眼,迎着狂风、不得不费劲的眯起来。 坐在明显规格不对的副驾驶座中,男人只能将两条大长腿憋屈的蜷缩着,两只胳膊也不知道该搁在哪里,左手抓住门把稳住自己几分钟之后,终于决定还是老老实实繫上安全带。 而这辆车,不久之前还不知道属于谁。 两个在言语之间决定单方面对整个世界发起战歌的危险男人,忽视了酒吧里所有虎视眈眈的人,推开门、绕到泊车处。 可惜,这里既不是拥有悠久歷史的五条家,也不是掌控了整个关东的港口黑手党总部。 简而言之,没几辆车好挑。 两个人简单打量了下,选定了其中性能更优的一辆。 然后,五条悟还以为会经歷什么电影中的情节呢,比如从口袋里掏出什么跨时代的黑科技、往车门上一贴就自动打开了门,或者由某个黑手党首领掏枪打坏车锁,或者、再不济,精密操纵的无下限术式也不是不可以干坏事嘛。 结果太宰治只是四下看了看,弯腰从不远处的杂物堆里捡出一根铁丝。 哪怕用上了六眼,五条悟都没搞明白这个人是怎样轻轻松松扭曲了铁丝、随便在车锁中一转似的,一秒钟都不到,就这样把车门给撬开了。 而正如任何一个、第一次见识到太宰治那手神乎其技的开锁技术的人一般,五条悟没忍住「哈?!」了一声,露出傻眼般的神情。 第119页 ——正是被太宰这种游刃有余的镇定态度所慑,在对方二话不说直接上了驾驶座之后,五条悟才丝毫没有防备的、坐上了左边的副驾驶。 如果说太宰快速辨认着驾驶座各个组成部分的态度,还可以解释成熟悉这辆车性能的话。 紧接着这个人诡异的几个步骤,上来抬脚踩离合、变档之后紧接着调头,下一秒又不知为何勐转了半圈方向盘,还莫名其妙亮起了剎车灯,差点叫这辆车直接一头撞到墙上。 「?!?!」五条悟迅速转头瞪着太宰治,连六眼都瞪大了! 「你该不会————」 这句愤怒的谴责都没能说完,太宰勐地一提速,就这样冲到了公路上! 迎面直击的狂风,煳了五条悟一脸,叫他恼火地唿了一口气。 太宰治听到了来自成年五条悟的控诉,忍不住浮现出明快愉悦的笑容: 「别担心,五条君!」 风太大了,太宰也不得不提高了声音。他的嗓音含笑又清亮,竟听不出半点阴郁迫人的沉闷气场了,他听起来就像——的确——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似的。 「虽说曾经开车直接冲到悬崖下去了,但是『太宰治』还是拥有驾驶技术的嘛。」 毫无疑问现场学习开车的男人,狡猾地说。 从这句话里面,听不出首领太宰将他人记忆挪到这里的移花接木。 五条悟:我怎么就不信呢?!?? 他嗤笑着就要反唇相讥,却被太宰一个急转弯撞得差点一脑门磕上去! 「喂!!!」五条悟开始恼火,「你这傢伙,是故意的吧??」 连『太宰老师』的称唿都不加了。 「哪里。没有。」 太宰仍然如同唱歌一般说,「只不过,追兵已经来了呢。」 这句话并没有错。 从背后的公路上,已经能听见逐渐逼近的尖锐警笛声。 而在车辆上方的天空中,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轰响。 冷色调的探射灯光四下扫视。 刺目交射的警灯,哪怕在深夜里、亦叫人一眼看见,惊得四下退散。 身后与头顶皆有追击,只差一个警部将半边身体跨出直升飞机、手持扩音器,再大喊些什么「放弃抵抗」、「立刻停车」之类的台词,简直宛如什么警匪电影的片段似的。 太宰将头探出车窗看了一眼。 「啊啦,果然被酒吧的人反手卖了嘛。」他轻快的笑着。 「不过哦、不过哦,这里东京警视厅的出警速度,可比不上我的横滨呢。」 不知道为什么反而骄傲起来了,这个人。 「换做在我那里,早在出警之前就让人和警视厅打过招唿了。——『港口黑手党的人要办事、警部的军犬赶紧滚开』。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呢。」 ——骄傲的地方在这里?! 但是对于那个已臣服于港口黑手党之黑夜的世界来说,这种由政府反过来向黑手党妥协的态度、反而是常态吧。 怪不得这位首领大人曾说过,自己是「内阁大臣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那么。你要怎么办?」 太宰用已经看不出来是个生手的姿势一甩方向盘,在车轮胎不妙的摩擦声中笑着问。 「这种时候了还问我?!」 五条悟把目光从后视镜上收回,转头瞪着太宰治。 猎猎的凉风,将那条红围巾也一併掀捲起来。 蓬松黑髮下,露出男人惨白的绷带。 唯独平日里总淡漠而倦怠的神情一扫而空。 太宰宛如享受这种生死一线的场景般,褪去了背负着整个世界似的沉重感,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笑容满面了。 这副神情过于稀奇,叫五条悟盯着多看了两眼,连几秒钟之前的愤怒都往下压了压。 「——我做出的选择,不会后悔。」 一脚踏进了绝不该涉足的黑暗。 连与曾经挚友的决裂都没能够让他动摇。 然而,却在另一个世界、选择了背向光明的,那个可能性。 五条悟看起来倒没什么犹豫不决的。 这个男人疯的彻底,敢于相信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奇蹟。 而在疯狂到打碎世界根基的那个表现下面,五条悟的原则并没有因此而撼动。 「在我面前,我不会让你杀死任何一个无辜者的哦。」 似是警告、似是提醒一样,五条悟低沉着声音说。 「再说了。」 白髮蓝眼睛的男人,侧脸看着太宰, 露出一个略有些得意的神情。 那个神情里、仿佛写着「其实我也看透你了」这句话。 「你啊——」 「会冒着生命危险拯救一个陌生的小女孩、」 「总不至于让整个世界都在绝望中打碎吧。」 五条悟这么说。 他倒是把继承自另一个年幼自己的记忆,活灵活现地用出来了。 「……」太宰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颇有点不悦的撇撇嘴: 「那,车子后备箱里有手提式榴弹炮,你拿来用吧。」 五条悟:「???真的假的?」 「真的啊。」太宰拉长尾音说,「要不然,为什么我选了这辆车?」 五条悟真心实意的怀疑起这句话的真假。 第120页 「…………不了不了,算了算了,我才不要拿那种脏兮兮的玩具啊。」 人类最强咒术师嘟嘟囔囔的,又将信将疑地看了眼太宰,才把脑袋从车窗里探出去。 他用六眼目测了天上直升机同背后警车的间距,计算着无下限术式的最小输出数值。 (啊呀啊呀,麻烦麻烦) (无下限可是很计算量很大的术式呢) (更何况,与干脆利落祓除咒灵不同) (这一次要出手的,可是真真正正的普通人) (站在正义立场上、尽管在追踪却都还没有拿武器出来的普通人……呢) (这一次出手之后) (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尽管这样想着,五条悟也并没有停止调动咒力。 只是在出手前一秒,二十七岁的成年男人、又向车内投去沉沉的一眼。 那个目光停留在太宰清瘦而缠满绷带的手腕上。 停留在太宰其实相当年轻的面容上。 停留在那个期待着什么、等待着什么、拥抱着什么的笑容上。 五条悟骤然也露出一个笑容来。 「我突然想起来,太宰老师。」 男人压低了嗓音说。 「——一直这样叫你。」 「其实你,比我还小了五岁呢。」 在那个笑容里、逐渐浮现出属于已经成熟的捕食者的,兇勐而内敛的攻击性。 「在这种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场合下。」 「反过来依赖依赖我。」 「怎么样呢?」 伴随着这个笑容,控制好输出数值的「苍」、被紧紧约束在咒术界内部的高破坏力术式。 对着普通人、出手了。 「——轰、————!!」 这是警车被看不见的咒力相吸着、碰撞到一起的声音。 也是直升飞机宛如被一双无形之手拉扯着,轰然撞到公路上,引起一片尖叫与鸣笛的声音。 同样也是,五条悟背叛了咒术界的守则、心甘情愿在黑暗中沉沦的,轰然的爆破声。 太宰勐踩一脚油门,这辆车顺着诡异的路线一甩车尾,险险从急剎车的两辆车中间擦了过去。 将整片狼藉甩在身后。 驶向更加危险、无序——而叫人愉悦的——另一条道路。 【弹幕: 「哦哦哦哦哦末路狂花我疯狂可!!!!」 「公路大逃杀也太带感了吧我的宰!!!!!」 「5t5和首领宰真·场面人!!!」 「是我脑补的名场面了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方了!!明明刚刚还紧张的全身都发抖来着!」 「左边姐妹我也是hhhh,这两个可是智力天花板和武力天花板加在一起啊!!绝望世界(大喊):你别过来!!!」 「哈哈哈哈我发现了,这两个人可太有意思了!!!首领宰·港口黑手党首领·作恶多端·黑暗世界的掌权人·魔鬼本鬼:(嘴上)你没有别的选择了,(其实)你再想想,你多想想,到底要不要过来。」 「然后五条悟·温和改良派·正义的no.1·咒术界御三家:(嘴上)我坚持我的原则,(其实)想你麻痹想,上来我反手就是一个苍!!!」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无论是哪个5t5怎么都跟反派似的,5你自己反思一下啊!!!」 「我就只同情刚追过来的东京警视厅,希望人没事.jpg」 「至于我!!我只期待五十…………不对,五条悟度灰!!!」 「嗷嗷嗷嗷嗷275刚刚的眼神a爆了!!!撒娇这么久,差点忘了你的疯批属性!!」 弹幕纷纷嗷嗷叫了起来。 「搞快点搞快点!!!我要看大人的时间嗷嗷嗷嗷————」】 第60章 42 「所以你真的会开车吗?」 五条悟不死心地再度发问。 这辆从黑市酒吧偷过来的车、刚从东京警视厅的第一次围堵中冲出来的车,好像已经快要散架了似的。 五条悟发自内心的觉得,他自己也要散架了。 ……不。倒不是说开车技术的问题。 就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那种。 就,无惧生死的那种。 就连年少时曾「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五条悟,也忍不住开口: 「要么……下次换我来开车吧。」 太宰仍坐在驾驶座上,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简直像是个刚把新玩具拿到手的小孩似的。 甚至,因为五条悟坐在左边副驾驶座上、而他左眼还缠着绷带的缘故,太宰还特地把脸转过来,用笑意满满的鸢瞳看了他一眼,——同时这辆车相当危险的「哐啷」上下一个颠簸。 「这不是会的嘛。」 太宰带上点儿鼻音,可可爱爱地说。 五条悟:「…………………………」 (可恶?!?!) 男人在心底倒吸一口冷气。 (从来没撒娇过的人突然恶意卖萌) (这谁顶得住?!!!) 五条悟磨了磨牙,像另一个年轻的自己一样,下意识用舌尖舔了舔牙齿。 「……算了。」五条悟放弃了。 「你……玩的开心。」 「只是、拜託。」 「给我留一口气。」 第121页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太宰面前的底线越降越低了呢,五条君。 【弹幕一片狂欢!!! 「yoooooo~~~这不自觉的宠溺!这糖我磕了!!」 「今天我就要买社保!!!」 「年长组!!!年长组我好可!!!!!」 「快点a上去!!不要浪费你五岁的年龄差啊275!!」】 a是不能突然就a的,总之成熟靠谱的成年人选择先谈正事。 一击干掉了人家警视厅的警车同直升飞机之后,五条悟也干脆没再把车窗关上。 他曲起左手肘,潇洒地搭在窗沿上。 习惯了之后,这个初夏的夜风也并不觉得急切迫人了。 五条悟迎着风,右手手指插在白色额发里、向后一梳,将琉璃蓝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他在无意识间,便已使用上自己的「六眼」,不间断地观察——警戒着——周围的环境。 (这可是不间断烧毁着大脑、又利用反转术式时刻修復着大脑的无下限术式啊) 换做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五条悟都绝对能够保证这个人的安全无虞。 哪怕要叫他一天二十四小时用无下限术式覆盖在那个人身上,这对于目前二十七岁的五条悟来说,也绝非什么难事。 (然而) (太宰) (在这个世界上) (我唯一无法保护的) (——就是你啊) 想到那个简直可以说是难以输出、只会在阻碍辅助和治疗方面有奇效的「无效化异能力」,五条悟就恨得牙痒痒。 就连片刻前尚且高亢的情绪,都微微冷却了。 唯独心脏底部,宛如被一根羽毛轻轻擦过。 (你是我的软肋) 这样的思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而我) (我愿意成为你的盔甲)* 太宰的行车路线并非沿着公路大道。这位自打降临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从不踏出五条家、这个时间线也从不走出咒术高专的首领大人,简直像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将东京的各条道路铭记于心了似的,虽然把车开得像是将生命拴在绳线上拼命挥舞,但那份操作,娴熟的宛如把刚反应过来的政府警视厅当做吊线上一条鱼,欲钓不钓、似甩非甩,没过多久,车尾巴后面已经连半点追击的痕迹都看不见了。 入夜之后的东京,瑰丽而艷绝的霓虹灯光投照出一片光影。 红绿交织,蓝的灯光粉的影子,间或从男人苍白的面庞上倏忽掠过,映出那张追寻生死一线的含笑的脸。 「接下来要去哪呢?」 五条悟懒懒地问他。 这个人接受现实的速度相当快,此时已经安然呆在那片他不该涉足的黑暗里了。 甚至隐约还有点儿跃跃欲试地问:「要不要直接杀进京都的咒术高专?我知道从哪里可以偷偷摸进去不被发现哦?」 「才不能就这么过去呢。」 太宰轻快地回答。 「大餐前的等待总是美味的。耐心一点、五条君,可不要在老人家做美梦的时候冒冒失失打断呀。」 顿了一下,太宰又一歪头,思索着: 「不……说不定连前往京都的必要性都没有。」 那个笑容坏心眼极了,叫人看着连拳头(和心底)都直发痒。 五条悟用左手撑着脑袋,见此也笑了: 「六眼没看见任何一点咒术追踪的痕迹。」 他对咒术界高层的态度不客气极了。 「那群老头子们难不成还没反应过来不成?」 太宰哼了哼。「怎么可能?我可是特意给人安排了特等观看席位呢。要是都这样了还反应不过来,我就要笑话他们啦。」 在这个软乎乎的威胁背后,隐藏着什么令人不寒而慄的东西吧。 仿佛又想起什么叫人高兴的事情似的,太宰「啊」了一声。 「对了:那些高专的学生,还没有走到棋盘上的资格。」 不经意般,这位黑手党的首领轻描淡写地说。 「『星浆体』不止一个。在关系到咒术界稳定与存亡的情况下,高层们比起派遣他们追击在我们身后、试图让学生来追杀一个五条悟,更有可能会让学生们分散开来去保护各个『星浆体』。」 虽说这个可能性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了吧。 「…………」 五条悟等了一会儿,几乎要从胸腔底部嘆气起来:「没了?」 太宰治不回话,二十七岁的成熟男人就无可奈何般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又好笑又 好气的: 「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和同伴们刀刃相向』。这种句子,多加一句话会怎么样啊?!」 五条悟简直想伸手揉乱旁边人的头髮、又不敢碰到太宰,就只好品味着此刻心底微微酸软又泛起余甘的感觉,笑着骂他。 「你这个、笨蛋啊…………」 太宰宛如没听见这句话一般淡定极了,反过来嘲笑他:「笨的是你吧。」 「手持这么好的手牌,结果只想着帮同伴增加实力、私下去保护『星浆体』。这是什么种类的白痴笨蛋啊?」 这个人,平时连轻松的话语都少说,这时候居然骂起人来了。 「你看。只要轻轻一动时间线,高层这不就狗急跳墙了?」 第122页 太宰用彬彬有礼的口吻,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就连『星浆体』事件提前了都没察觉出来、刚出发就被我喊回来,你那个脖子上面,该不会是什么闪闪发亮的装饰吧?」 五条悟被骂的一脸懵逼:「??????」 比起生气,被『太宰老师』长篇大论训斥了一顿的新奇感反而占了上风。 「?你骂我??不,所以你果然还是觉得我脸很帅吧!!!!」 五条悟歪了歪头,忍不住用手摸摸侧脸,炫耀般在旁边比划了个剪刀手pose。 ——重点歪到了天边?! 「不,并没有。」太宰才不娇惯他,仍以轻快而讥讽的声调反问: 「所以。就由自认为不是笨蛋的五条君,说说接下来的目的地吧?」 五条悟:「。」 十分想承认自己的帅脸就是闪闪发亮了,但又不是很甘心。 「那…………」 白毛大猫猫探头探脑,猫猫祟祟的。 「横滨?五条家?东京?大坂?关东?」 不知道答案的时候瞎选一气、干脆把所有脑袋里闪现过的词语全部写在答案纸上。 ——这大概就是猫猫狡猾的智慧了吧。 这乱七八糟没有脑袋的回答,听得太宰又想转脸看他——同时这辆车不知为何竟然发出了长长的「咯吱」一声——五条悟差点惊的跳起来,连脑门都要磕在车顶上。 好在下一秒这辆车彻底停下来了。 不。不如说比起车辆,倒更像是飞机低空迫降了似的。 再有几寸距离,这辆可怜载具的车头、非要狠狠在破旧墙面上撞了个粉碎不可。 哪怕是五条悟,走下副驾驶座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原地蹦了两下、同时用力甩甩头。 倒是太宰治推门走出来的时候步伐稳定极了,气定神闲的宛如在枪林弹雨里野餐、开派对。 「听好了哦,笨蛋五条君。」 太宰明快地笑道。 「我们现在可是背负着整个世界仇恨的恶党,比起简单粗暴杀遍咒术界,我们更需要的——」 「是『时间』啊。」 太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连清浅的笑容都没变。 然而,那个语句中,分明裹藏着什么使人背嵴发寒的内容。 「『并非个人的选择、而是整个人类的选择』。我曾说过这句话。」 太宰笑着说。 「我很期待哦?」 「由整个日本、由全部人类,所选择的——那个未来。」 那个笑容、微微加深了。 「所以。在人类接受现实、而我们享受追杀的这段时间,为了活下去。」 太宰一脸轻松: 「先去伪造几个假身份。」 「总之变装吧,五条君!」 【弹幕: 「啊啊啊啊啊我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一样!!!」 「这两个男人为什么能在又a又欲和可可爱爱之中左右横跳的?!我情绪快接不上了可恶!!!!」 「前一秒还想让5t5正面上,下一秒就只想抓住白毛猫猫勐rua!!!过分啊太可爱了!!」 「嗷嗷嗷首领宰这么轻松活泼我差点以为看到武侦宰了!!心情这么好的嘛我的宰!」 「我愿用我一辈子节操换首领宰天天心情好啊!!」 「哪怕这份好心情建立在同世界为敌的基础上……毕竟是熟手了吧……(轻轻)」 「可恶左边冷不丁给我一刀?!」 「我不管!我要为宰宰的驾驶技术打call!从今天起太宰就是载具杀手,不是,横滨车王了!(狗头)」 「那我就为首领宰的脑子献上膝盖!那句什么『整个人类的选择』是好久以前对杰哥说的吧?!可恶当时还猜星浆体事件要怎么办、要怎么把杰哥救回来,结果居然在这里等着我????」 「说起来你到底是要整个人类选择什么啊?!!宰你真是玩了把大的!」 「所以现在首领宰已经把其他所有学生票出去了,让那些年轻人享受青春,只剩他和275两个来自别的世界的智与力天花板正面抗住全世界追杀的危险…………」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现在姐妹们自己刀自己都这么自觉的吗???」 「啊啊啊我死了我走过流程了!现在我可以康康首领宰和5t5的变装y了吗?!?!」 「你们俩要搞什么假身份???我好激动啊啊啊啊——」】 第61章 43 这是一栋看起来上了年纪的旧楼。 墙面泼溅上些许星星点点的陈褐色污垢,部分墙皮狼狈的脱落了。 楼层并不高,一眼望去就能数出来: 仅仅只有五层,说的就是这种老式建筑了。 五条悟又左右环顾了一圈。 他常年在全日本各地出差、祓除那些一级术师们搞不定的咒灵。 而咒灵诞生于人心,可以说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只都不奇怪。 医院、学校。 墓地。乡村。 总之苦哈哈的外派之旅要多少有多少,五条悟自认为没什么地方是他没去过的。 ——但那也常常只是单纯为了祓除咒灵罢了。 像这种躲藏在东京都市之中、人类社会里藏污纳垢的地方,五条悟之前就没涉足过。 这叫他感到相当新奇: 第123页 「所以呢?这个和黑市酒吧一样,」他歪头想了想。 「又是一个私下交易的地方吗?」 太宰为这个过于文质彬彬而显得相当学术派的词语笑了一下,「是啊,大少爷。」他说,「没想到吧?人心可比咒灵骯脏多了。」 没等五条悟对这句话产生质疑,太宰抢先催促: 「快,用你的术式把这辆车给报废掉。」 太宰保持着绝佳的好心情。 「所谓毁尸灭迹,这是第一步哦?」 「……」五条悟无言般瞥了他一眼,伸出手、又停住。 白毛大猫猫到底没能忍住他的好奇心。 「所以。车的后备箱里真的有手提式榴弹炮吗?」 太宰治笑眯眯的:「怎么可能啊?真的信了?笨蛋。当然是骗你的啦~」 那个句子后面,居然还轻飘飘的带了个波浪号。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 (可恶) (要不是可爱致死的程度超标,我就、——) 卡在这句话完全浮现出来之前,人类最强咒术师赶紧捏了个术式,像捏扁易拉罐似的、把整辆车轻而易举碾碎了。 身边太宰还在接着问,「留下咒术残秽了没有?」 五条悟撇嘴:「懂得真多啊,太宰老师。咒术界还有你不知道的秘密吗?」 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句,他到底还是乖乖回答了。 「有的。只要使用咒术就会留下残秽,你……」 这句话都没说完,太宰干脆利落伸手往他手腕上一搭,「[人间失格]。————现在呢?」 「????」五条悟忍住嘴角一抽的炸毛感,「没了没了没了,被你的异能力无效化掉了!快松手啊、喂!」 连同无下限术式也一併无效化了好吗!!! 极少处于毫无防备、谁都能给他捅上一刀的状态,更别提此刻可以说是危机重重,甩掉的追击也不过只是第一波,整个世界都敌意深重——想到这里,白毛大猫猫连尾巴尖都要炸起来了!! 尽管如此,五条悟还是没有主动甩开太宰治的手。 (……) 他垂下眼睫,品味着心底微微一动的那个思绪。 (这个) (就是记忆里、被太宰握住手的触感吧) 以及,一闪而过的—— (这一次) (是我先哦) (小、鬼) 但是呢,微妙的胜利感还没能彻底占领心头,就被太宰又一次打断了。 这个玩得兴致勃勃的年轻男人,偏头打量着炸起毛的五条悟,颇为恶劣的故意多等了几秒、才慢慢松开手: 「你这个被他人卸除自我防御的反应,稍微让我想到一个人呢。」 五条悟:「哈?!?!」 (你要是敢说想起那个幼稚的小鬼————) 他已经满腹不爽地眯起眼睛、开始磨牙了。 「我曾经、见过,」太宰极少见地在话语中微微一顿,「一把没有刀鞘的刀。是一把不需多久、就能够成长为黑手党最强异能者的刀哦。」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五条悟哼了哼,但是太宰从来对自己的世界绝口不提,机会难得,他恼火归恼火,又忍不住开口,「你说的,是你的下属?」 太宰就笑:「不是哦。」 「比起『下属』,不如说是『仇敌』吧。」 虽然说着仇敌这样的词语,但是这个笑容却罕见的放松极了,宛如窥见一个不久之后即将化为现实的美梦。 「那个、在我遇见他时,还仅是一只痉挛般狂乱伤害他人的、无心的野狗罢了。」 「——但是。」 太宰期待着什么似的说。 「有人正在坚持着教育和指导他、将他引导到正确的道路上。」 「想必。下次见面的时候。」 「已经成长为足以承担重任的、强者了吧。」 【弹幕傻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宰你突然在干什么???」 「我甚至分不清楚这到底是糖是刀?!」 「我是课代表!让我来从头理一理!!——首先,首领宰看到被无效化了无下限术式的275,觉得没了无下限很紧张不安的275和消除了罗生门的芥川很像???」 「先不说275和紧张不安这个词放在同一个句子里多么生草,我怎么觉得更像是港口一起去温泉的时候、死活不肯脱掉外衣下水的黑猫芥川……」 「总之就是联想到了,然后第一把刀来了!首领宰本来想说『我拥有那把刀』的吧??说不定又被武侦宰的记忆影响到了……呜呜宰宰你怎么忍心让275不要对另一个自己的记忆共情的呜呜……」 「接着是第一颗糖!那可是黑时宰对着织田作夸芥芥的句子啊!!连织田作都震惊的!头一次见太宰这么毫无保留夸赞部下的,听到了吗芥芥!!你老师其实早就承认你了呜呜呜呜呜——」 「再就是第二把刀,首领宰和芥芥第一次见面的血海深仇……」 「第二颗……糖??被织田作教导的白芥…………」 「啊啊啊啊糖什么啊!!哪里有糖啊!!!下次见面可就是五步走跳楼计划了好吗?!这分明是一把捅穿了主世界和if世界——啊还有弹幕这边一共三个世界的绝世 第124页 无比大砍刀啊啊啊啊啊啊!!!」 弹幕被又糖又刀给一击破防了,顿时神志不清,只能看到一地尸体。 芥芥、不是,芥川也傻了。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 宛如大脑阈值被烧化了似的,曾拥有害兽之称的野犬,连一个字都不多说。 ——他直接在线宕机了。 武侦宰:「。」 不用想都知道芥川是个什么样的反应,太宰又一次感受到无言可对般的无奈。 (另外) 他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 (「书」的背面,由那个傢伙亲自教导的敦君、会输给武装侦探社的芥川) (我这里,芥川又固执且倔强,何时才能把那把锋利无比的刀、自己做到收放自如呢?) 武侦宰犹犹豫豫的。 (难不成——) (『太宰治』就是不适合带学生吗?!?!) 他一眼又看到屏幕里那个老师不是老师、学生不像学生的,叫他牙酸(并且不知为何相当不爽)的二人相处场面,不由得冷哼起来。 不!他才不承认那个白毛是『太宰治』的学生呢!!!!! 武侦宰难得幼稚地这么想。】 那么,既非老师又不是学生的相处场面,到底是什么呢? ……不不不。并没有什么会带坏小朋友的公开处刑画面。 仅仅只是思维发散了一瞬间、趁着没人知道难得坦诚了一下的首领太宰,更不知道他寥寥几句话收割了多少人头。 (或许,是比他仅在一张港口黑手党文件上签署下姓名时、所冷酷杀死的人数更多吧) 这位早已在黑暗王座上端坐许久的首领大人,难得有自己亲自出手、操纵着整个世界追杀的机会,在每时每刻的新鲜刺激下,心情好到不行,都快要哼起歌来了。 (那么) (暂时消除追踪之后、第二步) 脑内构想着数条支线,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编织成没人有能力逃脱的蛛网。 太宰治面上仍噙着笑、就要将手伸进西装内侧口袋,掏出自己惯用的手枪上膛。 两个人在五条悟(莫名其妙不爽的)哼哼唧唧之中,已经踏入了这栋楼。 同片刻前的猜测相同,这的确是黑市的另一个交易场所。 但是不同于酒吧尚算平稳的非战区,仅从墙皮上斑驳的血点就能猜出这里曾发生过怎样激烈的械斗。 当然。与此对应、作为代价的,是此处地下组织成员们的「业务能力」。 (哎呀哎呀) (面对那种人,可不能太温柔了呢) 在首领太宰的脑海里,一瞬间简直要浮现出数种刑讯方法。 哪怕是再怎样嘴严、顽强的敌人,在太宰治下手后而能撑住十回合以上的,可以说一个都没有。 而、或许是被这一瞬间从男人身上泛起的晦暗气场所惊,连环抱双臂、正准备一脚踹破房门的五条悟,都忍不住微微低头看了旁边一眼。 「你……」五条悟有点犹豫,又感到点熟悉的头疼:「你要么悠着点,别太过分?」 太宰稍微仰起脸来看他。 将近十厘米左右的身高差,叫五条悟恰到好处地望见那片鸢瞳眼底。 几乎在那波光泛动、满载着笑意弯起来的时候,他差点又要举手投降了。 (要么、) (算了?) 五条悟不那么正派地想着。 (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 (都还有我这个最强啊!!) 而且思来想去,对面也不是什么无辜者/好人/值得保护的人、对吧?? …………不。所谓犯罪者思维模式,所谓正义人士是如何一步步滑向深渊的,说得正是你这种人吧,五条君。 可是,太宰倒好像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似的,竟然郑重地点点头。 「你说得对,五条君。」 太宰轻快地说。 五条悟:「?????」 明明难得被顺从了,却不明缘由的感到背后一阵发寒?! 那个缘由很快在下一秒揭晓了。 太宰笑容满面,乖乖把双手一摊表示自己的无武装: 「那就拜託给你吧!」 就这样,把做坏事的机会、让给了五条悟。 第62章 44 好的。那么做坏事的第一步,到底要做什么呢? 五条悟把抬起准备踹门的腿放下来,伸手捏了捏下巴,沉思一下。 然后、 「你等我一下。绝对不准先冲进去,知道了吗?」 五条悟这么说着,抬头望了眼大楼外的天空。 说完他又不放心,实在是太宰兴高采烈往死亡怀抱里勐冲的行为、给大小两个五条悟都留下深刻心理阴影——而且这个人还完全没有反省意识,叫人不管怎样都无法感到安心。 (明明身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却偏偏让别人不由自主开始操心他) (这也算是一种世所罕有的buff吧?) 总之,在目前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哪怕只离开自己的视野一小下、五条悟都有种太宰可能会满脸毫不在乎的笑着、身上增添了新鲜的伤口回来——这样的错觉。 想到这里,五条悟忍不住又一次重复。如果能伸手触碰太宰的话、他甚至都想抓住这个男人的肩膀狠狠摇晃、用那种恶狠狠的气势叫这傢伙牢牢记住: 第125页 「你就呆在这里,我五秒钟就回来。听到了吗??」 太宰居然没嫌他烦——五条悟自己都觉得很啰嗦。太宰反而笑眯眯的:「好。」 「?」五条悟不太敢信,但终归放弃再磨蹭下去、以至于叫门里面敌人闻声手持武器往外沖。发生这种事情的话,五条悟怀疑自己会笑得连脑袋都掉下来。时间紧迫,他放弃了别的念头,直接用上无下限术式一个瞬移! 太宰在心里哼着歌,默默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手里捏着个看不见的什么东西,人类最强咒术师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仿佛单纯用视线判断还不放心似的、他同时用看透咒术的六眼条件反射般上下把太宰打量一遍。 太宰乖巧地眨眨眼,而五条悟反而感到更加不妙、连背后都阵阵发寒。 (…………不。正事要紧) 把做坏事当做自己正事的某位最强,终于一脚踹碎了房门!!! 破碎的粉尘飘散在空气里,有一刻竟像霜雪般洋洋洒洒。 可惜。现实终归不是那么浪漫的好东西。 在已经化为齑粉的房门后面,瞬间举起数十条枪枝。 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五条悟想了想、一歪头: 「嗨?」 面露恣意的笑容,这么用另一只手挥了挥,打了个招唿。 「哎呀、稍微有点点失望,」这个骤然闯入别人家据点的男人,居然还敢这么大大咧咧地点评道:「我还以为会像极道电影一样,多少也想像了点大胆的东西、结果也不过如此呢。」 正如五条悟所说。 这个房间普通极了,看上去完全是正常的大型套间。桌椅板凳、办公桌、沙发椅、橱柜,专门用来搞假货的电子器械,摊在桌面上颜色干巴巴的粉末,推到角落里的计算机,不仔细观察的话,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一定要指出的话,恐怕也只有地板上尚未清洗干净的不详污渍黏黏煳煳、看着叫人噁心。 与常人生活隔绝开的,多半就是并不被五条悟放在眼里的那堆热武器吧。 他吐槽归吐槽,居然还扭头问身后的别人:「你的大本营,总不能也这么寒酸?」 连指尖都已经扣在扳机上微微用力、已准备好射杀擅闯者的黑市打手们,这时便听见一声轻笑。 从那个不是疯子就是杀神的白毛背后,微微侧出一个脑袋来。 这个人被白毛严严实实挡住全身,只这么偏过头看了一眼、就又被塞了回去。 可就是这一眼,叫打手们连汗毛都忍不住悚然竖起。 (?!?!?!!) ——是同类。 所有人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一点。 脚下踩着血海,死亡与黑暗在周身作伴。 唯独只有不将人命放在眼里的亡命之徒、才会拥有那种寂然而愉快的眼神。 并且、 并且。 (并且什么呢???) 打手们为了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既视感,简直要抓破脑袋、想的绞尽脑汁,在这里管事的头目发话之前,有那么片刻竟维持着戒备的姿势,并不开枪、也没开口。 一时间居然只能听见那两个胆大包天的闯入者,就这么站在房门的残末上聊起天来: 「敢把我的港口黑手党,和这种东京地下的小组织相提并论。胆子真不小呢,五条君。」 「我又没见过,这怎么能怪我?不如说说你那边到底怎么样嘛。」 「哎呀哎呀,这种套话的技巧简直要叫人笑掉大牙。不过机会难得,告诉你也没所谓。——听好了,五条君。外表上是现代化的摩登大楼、内里其实是作战用的堡垒和要塞,这样的大楼,一共有五座哦。」 「想必你就在最中间的那一座喽?」 「哼哼……到底在哪里呢?可惜,能幸运到逃避开所有护卫追杀、真切有能力杀死我的暗杀者,到目前为止一个都没有呢。」 「这种时候就别转移话题了吧?!可恶!」 (——、——————!!!!!) 仿佛脑中灵光一现似的,从那个男人口中轻柔吐出「幸运」一词的语调、与今夜轰动了整个日本的视频中的某人,重合了。 (是他!是他!!是那个已经在全日本黑市中身价飙升的男人!!!!!)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管事的头目连嘴唇都哆嗦起来。 额头上不知是由于亢奋亦或激动、已冒出滚热的汗珠。 沉浸在悬赏人头主动往门上送的狂喜中,这个人大喊: 「开枪——!开枪、快开啊啊啊——!!」 所有枪口,同时冒出火光。 无数子弹宛如骤雨般倾泻而下,枪声在这样的夜里轰然炸响,直欲撞碎人的耳膜。 想必会将两个不知好歹的闯入者撕裂、折断、击碎,人类的身体在直面这样的枪林弹雨时是绝无办法反抗的。新鲜的哀嚎马上就会响起来,那是他们早都已经听习惯了的声音。 好运的话那个价值连城的脑壳会完好无损,交了悬赏之后不管怎样都赚翻了。 黑市的所有人,都这样想着。 可是———— 「哦哦哦,这样就有极道电影的感觉了!」 那个笑容与动作均显轻浮的白毛男人,轻飘飘地说。 第126页 不。不仅仅只是他的话语轻飘飘。 不知为何,全部子弹,都宛如静止一般、漂浮在白髮男人的面前。 僵直不动了。 (?!?!) (怎么回事????) (怪物?!魔术??) 注视着这份超出常理的景象,所有人哑口无言般愣在原地。 「怎么说呢,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热情的对待,哎呀哎呀,甚至有点不好意思了。」 白毛笑嘻嘻地说着,右手轻轻一握。 如同捏碎一颗烂水果似的,数十颗子弹在众人无法理解的变化中、团成了一颗铁球。 重重砸在地上、不动了。 「…………这是、怎么——」 不知是从谁的口中,发出干涩的悲鸣。 好像听到了这个疑问,白髮男人笑着转过头来。 他亲切的、如同教导学生一般笑着说:「所谓咒术,就是这种东西。你们晚上不是也看过视频了?不要把刚刚学到的知识就这么忘到脑袋后头去嘛。」 「虽说还可以解释的更详细一点,不过算啦!连讲解术式带来的增幅都不需要。」 「因为,你们这些人——」 「实在是。」 「太弱了啊!」 浮现在那张帅气面孔上的,无疑是张狂且骄傲的笑容。 …………简直能把人活生生气死的笑容。 毫无疑问迎来了第二波射击,五条悟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又想不开非要攻击他似的、一歪脑袋。 和上一波完全一致,如法炮制的、又捏了个铁球扔到地上。 「浪费时间哎?完全没用的事情就别再做了,哎呀、放轻松放轻松——」这么嘟嘟囔囔的,五条悟还是站在原地,只用右手按着近身攻击冲来的黑市打手、轻轻松松把人脑袋嵌进墙里面。 在那个身影背后,太宰被他挡得连一根头髮丝都没漏出来。 (虽说打倒这些普通人实在用不了一根手指头) (但是) (来这里的目标,又不是干掉这些小喽啰的) 五条悟想了想,左手掐着从附近临时抓来的低级咒灵、当着所有人的面挥了挥,同时密切关注着这些普通人的反应。 终于,他在那些惊慌仓促的面孔中,找到一个眼神里满是惧意的。 「抓——到你啦!」 五条悟愉快地说着,左手一松。 那只身体轮廓为圆形、却从四面八方长出人手的咒灵,被五条悟极具压迫性的咒力所慑,不敢逃走,只得在房间里乱转。 诅咒的本能,叫它从那堆手臂之中伸出长舌头、想吞掉一两个小点心,却又被五条悟轻轻松松削掉了,痛得一边尖啸、一边在房间里打滚。 颜色奇异的鲜血,喷射得到处都是。 「——啊、啊啊啊啊!停下!别过来!不要、不要不要——别过来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被盯上的黑市打手,终于精神崩溃了,在同伙不明所以的视线下、连滚带爬想要逃去另一边。 那只手里,紧紧抓着他的手机。 「看来,今晚获得了通过电子器材看见咒灵的技术、你是一千万分之一的幸运儿呢。」 五条悟笑嘻嘻地说。 「好啦、别躲了别躲了,我又不会让它吃掉你。不过是个最低级的咒灵罢了。」 确认过房间的安全性之后,五条悟终于放心让太宰也跟着一起走进来。 他迈着两条大长腿,两三步就追上去。 左手揪着咒灵、右手拽住那个狼狈逃窜的可怜打手。 五条悟把那个极具精神污染的咒灵,怼到人家脸上—— 「怎么样?快把你的手机给大家都看看。」 「让我想想……」 「这样一来。」 「所有人就能坐下来、好好谈生意了吧?」 五条悟自认为和蔼可亲地说,还附送上一个闪闪发亮的笑脸。 【本应该为五条悟的高光耍帅时刻尖叫的弹幕,果然尖叫起来————: 「???卧槽吓死我了?!?!」 「san值狂掉救命啊啊啊啊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把那个东西贴到屏幕上快走开快走开!!!!!」 总结: 「五!条!悟!你是魔鬼吗!!!!!」】 第63章 45 那。生意还谈不谈? ——在五条悟摁着每个人的脑袋,透过手机屏幕与咒灵的脸(如果那个还能用「脸」来形容的话)亲密接触过之后,所有人都屈服了。 其中大部分人都处于世界观崩塌的恍惚中,有几个被缴械了之后、还一脸崩溃地念叨着几个神明的名字,看来,哪怕是平时草菅人命时会选择性遗忘,这种时候也倒是都能想起自己的宗教信仰。 另外还有大喊大叫着死活不信的。五条悟被黑衣壮男的尖叫辣到耳朵,忍了几秒之后、干脆利落揍晕了他。 这位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利用咒灵搞了一票威胁恐吓案——黑吃黑——的咒术师最强,看起来完全没什么心理障碍似的,脸上依旧带着轻快的笑。 他在房间里又转悠了半圈,把那些实在回不过神来的小喽啰们赶到一处,拽了根角落里不知捆绑过什么而泛起褐红色的粗麻绳,麻利地把他们一捆。 第127页 又像提着小鸡仔似的,一手揪住此处据点管事的后脖颈,把人往房间中央的座椅上一扔。 五条悟这才挥挥手,把低级咒灵给祓除掉了。 而太宰就站在旁边,含笑看着五条悟把反派该干的活全干完了。 他站了几分钟,又嫌累似的往背后书桌上一靠。 右手撑着桌沿,轻松坐在桌子上面。 还悠闲地晃了晃腿。 这幅轻松自在的模样,让摆平这一屋子黑市恶棍的五条悟一抬头、就故意鼓起脸颊来: 「还真是一点都不管我呢,太宰老师。」 成年男人黏黏煳煳地说完了,走过来,往太宰身边一站、张开双臂。 笑嘻嘻的:「老师,快来~!」 首领太宰:「。」 首领太宰:「虽然我知道,但姑且还是问一句好了:认真的吗?五条君?」 「哎,那当然。」 五条悟狡猾地回答。 他故意弯下腰来,那双琉璃蓝色的苍天之瞳,将视线垂在太宰治的面庞上。 在那个瞳仁化作的囚笼里面,困缚着男人小小的影子。 狡黠的成熟男性,很懂得把劣势变为优势、给自己讨福利。 「不是还要消除咒力残秽吗?万一顺着痕迹找来不就糟了?『窗』和那些老橘子们也不是那么没用的。」 五条悟都捨得给那些混蛋们说好话了,脸上笑容粲然又得意,「所以快来,太宰老师!摸摸我、抱抱我,哪里都可以哦?我和那个小鬼之间的巨大区别,你就用身体好好体会————唔噗!」 首领太宰面带不含温度的笑容,一巴掌煳在那个讨打的额头上、把人拍去一边了。 【弹幕: 「………………这个耍帅之后又卖萌的,果然是5t5了。」 「两只白毛猫猫你们从小到大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骚话????我笑的直接头掉!」 「仔细想想居然还有点带感怎么回事……我被275故意压低的声线蛊到了!!快体会!好好体会!两只五条悟的差别到底哪里巨大?!从内到外都深深体会!!」 「再仔细想想会消除无下限术式的人间失格也没那么虐了,居然还可以变成甜梗!还这么涩气!五条老师你真会玩,爱了爱了!!!」 「哈哈哈哈首领宰这个嫌弃的表情我直接笑死!太宰名言:我才不抱男人呢!有生之年希望坐等一个横滨驰名双标!」 「哈哈哈哈哈小喽啰们绝望的表情我也笑昏过去——这不是满脸写着『今晚我就扛着火车爬上崆峒山』吗!!!」】 小喽啰头目战战兢兢开了口。 他算是再也不敢小瞧这两个来歷不明的男人,不得不用上最为谦恭的口吻: 「两位……尊敬的……先生,」他蹩脚地恭维着,「究竟想要什么呢?」 黑髮鸢瞳的那一位闻言,便静静将视线投了过来。 那个眼神之中,分明并没有什么暴戾的杀气,却叫他宛如被蛇目盯上的青蛙一样、僵坐在椅子上,感觉连心跳都停止了。 (可怕?!?!) 小头目在心底大喊。 (我宁可去和刚刚那个怪物面对面坐在一起) (都不想被这个男人用这种视线看着)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救救我——) (说什么都可以、不要杀我) (我什么都愿意做!!!!) 而太宰仿佛感到无趣似的,好像在注视一粒灰尘一样平静地说: 「干净的人生记录。那种东西,有的吧?」 小头目像是害怕一旦挤出一个「不」字、就要遭遇到什么可怕待遇一般,拼命点头。 「有的。有的、什么都有……只要您开口,」他的脑门上又浮现出汗珠,这一次倒单纯是出自于恐惧了。 他干巴巴的、谄媚的笑着: 「我们专干这个的。从出生纸开始的假身份,您要什么职业、要几套,连同不同年龄阶段学校的成绩证明、家庭住址、父母讯息,都,全、全都有……」 哪怕刚刚那个强到不惧子弹的白毛还站在一边,黑市管事小头目的注意力、也尽数投到了太宰治的身上。 他生怕哪个句子、哪个词语说得叫男人不满意了,惧意简直要叫他连舌头都不会动弹。 (一旦出错) (死亡恐怕是最仁慈的赏赐) ——身为同类的本能,令他迅速意识到这一点。 (这个人是,绝对、) (不可为敌的男人) 被「敌人」前倨后恭这样明显的对待着,太宰只是习以为常地「嗯」了一声,冲着五条悟的方向点点头。 「选你想要的吧。难得有不受身份约束的机会呢,五条君。」 在这句含笑的话语里面,同样浮现出太宰治对于另一个世界、二十七岁五条悟的人生处境,宛如明悟了一切般的通透认知。 「……」五条悟定定看了男人一眼,跟在打着哆嗦站起来的管事小头目身后、挑假身份去了。 他一边挑、还一边跃跃欲试地念起来: 「歌手?」 太宰就仍坐在桌子上,心不在焉地晃着腿、头也不回地否定他: 「你唱?」 「?????」五条悟眨眨眼,立刻猫猫伸jiojio!! 「我可以。」咒术师最强自信极了! 第128页 首领太宰很冷漠:「你不行。」 白毛大猫猫很委屈! 白毛大猫猫甚至想当场高歌一曲! ……被首领太宰摁下去了。 白毛大猫猫哼哼唧唧,接着挑: 「公司职员……?啊,不想成为下一个建人啊。」 首领太宰:「七海君知道你背后这么吐槽他吗?」 五条悟假装没听见,接着找:「画家?」 首领太宰不禁回忆起某张自画像来。 沉默片刻,不由得:「……算了。」 「那,」五条悟接着往下翻,「作家?」 首领太宰想起上一个绝望世界里、为了在最短时间里引起中原中也注意才写的那几篇文章,就算迫害那几个人时相当开心,此时也感到辣眼睛似的、伸手揉揉太阳穴。 「我不想写。」他颇为真诚地说。 五条悟仰脸想了想,「我连报告都不想写」——这么说着,把身份信息往旁边一扔。 【弹幕又开始哈。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是什么大型au现场!!」 「我相信这是平行世界的一个写照!!!这几个人设我都可!!!」 「5t5跳舞!!太宰治唱歌!!!我为你们俩天天打call啊!」 「《震惊!为了拯救咒术界和港口黑手党,这两人竟出道————》」 「脑补了一下这两个人的声线我现场直接high!!噢噢噢噢放着让专业的来!」 「还有5t5你就这么迫害娜娜明吗xswl,亏得现在咒术高专一年级生的娜娜明还不知道自己未来职业呢!仗着另一个世界来的你就这么欺负后辈吗哈哈哈哈」 「还有画像那个,这难道每一个太宰治都画过自画像、把爱丽丝给吓哭吗我笑死!」 「等等作家你可以啊!!!首领宰你可以的!!你可是国民文豪太宰治啊!千万别放弃啊!!(狗头)」 「是啊文学大手子首领宰,我还等着你的性转中也in本丸的all车呢!!(滑稽)」 弹幕笑得直吵眼睛,等了会儿才终于有人吐槽:「啊这两个人简直陷入角色扮演的假想中了哎,假身份不就是暂时拿来躲避各个势力追杀的嘛!!」——由于过度老实人,而被其他弹幕叉出去了。】 这时太宰也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一拍手。 这个人直接坐在桌子上侧过上半身来、那只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竟然雀跃无比般睁大了。 「我想到了!」他喊道,「那个、我要做黑手党的最下层成员!」 在这个苍白男人的面孔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纯粹而期待的喜悦笑容。 「就是,是那种!什么都做的跑腿角色,有的吧?!」太宰一股脑地往下说:「可以去调查盗窃枪枝事件、调停官员老婆与情人的家庭关系,还有、那个,处理黑手党事务所后面的哑弹!——这种身份,一定是有的吧!!!」 被那个闪闪发亮的眼神盯住,管事以紧张到干哑的嗓音,流着冷汗回覆: 「……有,有的。这种底层身份,您要多少、都——」 他简直是吞咽了口水,才说出话来。 「只是,『哑弹』……这实在是…………」 在这个人几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太宰哼了一声,嘟囔了些什么「算了反正也刚拆过一个」之类的话语,姑且算是放过了他。 片刻前那个坐拥黑暗、深不可测的男人仿佛原地消失不见了似的,坐在桌子上几乎要欢唿起来的、分明是一个骤然被天降惊喜砸中、得到梦寐以求之物的小孩子。 太宰心满意足极了: 「在计划完成前,居然还能有这种机会。」 他笑容满面地说。 「我啊。」 「说不定是这个世界上、」 「最幸福的男人呢。」 第64章 46 ——2006年5月3日—— 这是这一年刚刚入夏的日子。 也是,轰动了全日本的那个视频、发送之后的第二天。 凌晨约四点十五分的时候,24小时便利店的店员,站在柜檯里,低头盯着柜面的玻璃、理了理自己的刘海。 「………………」 从那个模煳玻璃上、映照出她睡意朦胧的眼睛。 这个时间点,学生、上班族、压路族、流浪汉……无论是谁,都窝在自己的藏身之地,静静酣睡吧。 站在这个柜檯后面的,只有店员一个人。 睁眼望着空虚静默的店铺,冷白的光源投映在各个柜檯上。 只需用微波炉加热的便当盒上,从那个塑料包装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冷光。 提前制作好的厚玉子烧早已冷透,再走两步,走到冷柜边,便能挑到打折的速食。 等到早晨,人们活动起来的时候,想必会很受欢迎吧。 (……会吗?) 从店员的心底,静静浮现出这样的疑惑。 本来看上去如此日常的情景,却宛如有怪物隐藏于污脏水面之下一般、令她无端感到恐惧。 (那个视频) (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自然垂下的双手,忍不住想要摸一摸口袋里的手机。 同时,她不由自主回想起昨夜家里的那番争吵。 继父勉强看完了视频,若非思虑到手机的价格,想必早在第一时间就将其砸碎在地面上了。 第129页 不仅如此,还要唾弃些「不知所云」、「耻辱」、「政府不作为」、「惊世谎言」等等之类的怒骂。 哥哥向来和继父不和。见此场景,则撇着嘴,阴阳怪气地讽刺些「您有什么必要动怒?难道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样的话。 继父听了,简直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巴掌拍在几案上、惊得茶杯一併蹦起来。 「你这个孽子——!!!」如此怒吼着。 哥哥并不惧怕他,只冷笑着:「怎么?您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那个声音里埋藏着积蓄已久的怨恨: 「说吧,您是不是又把钱全偷去赌马了?」哥哥嗤笑起来,「反应这样大,您该不会害怕身上背负着一只诅咒吧?」 明明哥哥也是不信鬼神的人,这时候却毫不犹豫地说:「不如我们倒数到一,一齐把手机亮出来怎么样?」 在那张脸孔上,写满了大仇得报似的畅快。 「若是当真能看到人心与诅咒,说不定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呢?!」哥哥狞笑着,「当年母亲若是…………」 (疑心似鬼) (互相猜忌) ——她从家里逃了出来。 在冲到兼职的便利店的这一路上,类似的大小争执,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积年的旧怨。 曾经埋藏在心底的愤恨。 本以为能够遗忘的憎恶。 长大之后、掩藏在那张莹莹笑脸背后的,丑恶的东西。 无论是什么,都宛如一滩污泥被搅浑了一般,从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翻腾出叫人恐惧的变化。 她机械般换好了自己的衣服,同接班的店员做好了交替。 那双精神不足的睡眼,呆呆凝视着柜檯。 从玻璃的反射中,望见自己无神的眼底。 难以用语言形容。但是大家都知道、已经有什么正在发生变化了。 就连平日里笑容相对的店员同事们,在面对面交谈、接班的时候,那个笑容,仿佛也僵硬了起来。 眼里写满了「不知道你是不是会诅咒别人」一样的话语,戒备而心虚地闪烁着。 (之后的生活) (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店员空洞地嘆了一口气。 (总之) (不会比现在还差吧……) 就在这时,她听见店门轻轻一推,挂在门沿上的风铃碰撞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个声音令店员回过神来,条件反射招唿道「欢迎光临——」 走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人。 上身穿着黑色贴身长袖、外面套了个写着夸张东京标语的短t恤,紧身牛仔裤故意捲起一边裤脚,从那个走路的姿态看来、那双沾着点儿灰泥的球鞋恐怕也不怎么合脚。 这个人头顶扣着个低低的棒球帽,帽檐上写了个大大的红色「japan」,但是也磨损了。似乎戴了不少时间似的。 从店员的角度,看不清对方掩藏在棒球帽下的面孔。 「餵、我说,」年轻人走过来,动作歪斜地往柜檯上一靠,伸出带着手套——好像故意耍帅一样的铆钉半指手套——併拢食指和中指、斜斜一挥。 「给我来盒烟。要那个、peace牌子的。」 仿佛被这个名字逗笑了似的,年轻人闷声笑了起来。 店员完全不明白笑点在哪里,但是出于职业素养,仍维持着笑脸、点头去取烟。 (这个打扮和动作) (还有那个粗鲁的措辞) (毫无疑问) (是附近半途辍学的小混混吧) 她从柜檯里抽出一盒peace香菸,思绪仍在浅显地打着转。 (……就这么成为黑帮底层小喽啰的话) (今后该,怎么办呢) 烟盒放在柜檯檯面上,推到年轻人手边。 这个看不清楚面容的青年微微低下头来,用两根手指在兜里掏来掏去,摸出几个脏兮兮的硬币。 店员脸都要笑僵了:「……这个、客人,您的付款额恐怕还不够……」 年轻人噘着嘴「啧」了一声,转身冲着店门外招了招手。 在他侧过脸去的一瞬间—— (裹在脸上的) (是绷带吗?) 店员没来得及核实这个想法,另一位客人,在凌晨关顾了这家东京千代田区的不起眼便利店。 走进门的时候,便将初夏凌晨微凉的空气也一併卷了进来。 这位看起来年长一些,穿着成套却布料廉价的咖啡色西装,哪怕在这个时间点,也好像加班才结束似的、左边腋下夹着公文包。 不知是否特意染过的白色头髮梳成刻板的三七分,脸上戴着副上世纪出厂一样的老套黑框眼镜。 眼镜片后倒是一双罕见的漂亮蓝眼睛————不。店员短暂同客人对视了一眼,迅速确认了:那个恐怕是混血带来的血统优势。除了眼睛的颜色之外,不含其它的了。 从那双没精打采而微微垂下的蓝眼睛里,实在看不出任何吸引人的亮点。 (这就是一位) (加班工作到通宵的普通上班族吧) 店员仍维持着脸上礼貌的营业性微笑,等着两个显然认识的客人结帐。 上班族惊讶了一下:「你还会抽菸?」 这样问着,他倒是没停下摸钱包的手。 第130页 可是,好像是忘记把钱包放在哪里了似的,他从左边裤兜摸到怀里,连一根钱包的毛都没摸出来。 店员快撑不住了:「………………」 「嗯。你别忘了我是干嘛的,」小混混语调粗鲁地说着,用那双戴着半指手套的手翻检着一个磨破了角的牛皮钱包。 从那个点钱的手势上,毫无疑问、这傢伙是个偷钱包的熟手。 上班族尴尬地咳嗽了声,「你什么时候……」他看了眼店员,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突然就带着点儿不爽地「哼」了声。 这声音比刚刚被熟人摸走钱包时,听起来要不爽多了。 「啊、也给我来包那个。」 上班族突然这样说着,从柜檯前面探出身子、冲着店员伸出手。 那个动作,像是要越过店员,自己去取什么东西似的。 有一瞬间,店员仿佛感到那只手擦过了自己的肩膀。 与此同时,她模模煳煳感觉到。 好像有什么纠缠了她数年之久的重负、从她的背上,离开了。 (?) 店员不明所以,但仍然尽责地面带笑容,按照客人的要求,从背后柜檯上取下来一包保险套。 (??!!?????) 本来还不太理解,但是店员在看见上班族收回手臂、又若无其事般牵住黑帮青年的手,亲昵地晃了晃之后。 店员顿悟了。 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戴上些许祝福意味,在两位客人付好钱、转身走出店门的时候,差一点要脱口而出几句「祝你们幸福」之类的典型发言。 (虽然不知道) (为什么在拿到那包保险套的时候) (上班族的表情,简直要裂开了一样) 另一边,只是随便找了个藉口、去祓除店员背上那个一直嚷嚷着「女儿、女儿、女儿」咒灵的上班族——五条悟——捏着盒保险套,那副表情,可比面对特级咒灵时都要复杂多了。 走在他身边的太宰治,为这幅大型童贞的不像话表情嗤笑了一声。 低下头,用顺手摸来的火柴,点着了香菸。 瞬息即灭的火光,在凌晨熹微的晨光中倏忽一现。 从细长的菸捲上,飘起乳白色的烟雾。 那两根纤长的手指夹着烟,粉白嘴唇濡湿了菸嘴,吐出悠悠的烟圈。 在安静做这些事的时候,从太宰身上,静静浮现出唯独久久沉溺于黑暗之中、才会拥有的颓靡感。 「……、唿————」 太宰又吐出一口烟雾,微仰着头,看它在微光中消散。 「那么,接下来回公寓吗?」 五条悟突然说。 他原本挺直的腰背又微微弯了下去,超过一米九的身高、居然也半点也不显眼了。 低眉顺眼的模样,看起来不起眼极了。 更别提这个人干脆把保险套握在了手里,从指缝中露出其标记及只言片语。 整个人看起来,倒像是个好不容易通宵结束了加班、又忙着发泄旺盛精力的上班族。 而太宰用牙齿叼着菸嘴,舌头轻轻一动、将它顶到另一边。 含含煳煳地、用粗鲁的语气哼着声说: 「好啊。」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对话。 从拦在巷口的警车边,擦身而过。 第65章 47 ——2006年5月4日—— 文京区男女中等学校的学生,今日因「校内突发凌霸事故」,而提前放课了。 几个顺路一起回家的学生们,一边走、一边窃窃讨论着这件事。 他们走在河堤边。 午后不久的阳光,整个泼洒下来。 照映得河面波光粼粼,有如鎏金闪耀。 这初夏的午后,倒有些刺目了。 「听说,是高年级的学长。」 有个戴眼镜的女孩低声说,用手掌遮在眉骨上、挡了挡河面反射出的阳光。 她的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对对、一直被欺凌的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不太记得了……总之一直低着头不太起眼的那个女生吧」、「好像超过分的」……哪怕没有亲眼见过,也绘声绘色描述出被欺凌女学生的形象。 然后—— 「大概是今天上午第二节 课的课间吧,」另一个梳马尾的少女说,「我听说从那个高年级学长的教室里,爆发出『轰————』的这么一声。连校长都惊动了。」 「不惊动是不可能的啦,难道想被家长委员会问责吗?」有个将手背在脑后的少年吐槽道,「我怎么听说,是因为『那个』啊?」 「嗯?不是说什么『设备老化』、『掉落伤人』、『意外事故』之类的吗?」 眼镜少女微一歪头。 「笨蛋啊!」另一个反戴棒球帽的少年笑起来,故意压低声音,用那种神神秘秘的声音说: 「是『那个』啊!!『那个』啊、就是这两天视频里面——」 「啊!」 两个少女惊叫一声,用手轻轻捂住嘴巴。 见到女孩子们这个反应,两个国中男生略带些得意的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里不见得没有瑟缩,然而,打破日常的刺激感占据了上风。 「是的哦!听我说啊!」棒球帽少年兴奋地说了起来。「我可是从特殊渠道听说了,那个高年级的学长大概是『幸运儿』之一吧,这两天都拿着他的手机偷偷摸摸的、占尽风头呢。」 第131页 明明没有亲眼见证,他说起来倒有声有色的。 说到兴奋处,还伸手在棒球帽沿上一抹、抓着帽子转了个方向。 「总之是在想干坏事的时候,忍不住用了手机里的『那个』吧。」 少年故意发出拟声词、像是想要模仿一个怪物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一只从喉咙深处打唿噜的大型犬。 「就在这时!!!学爱上书屋生的背上、看到了…………」 不知何时绕到两个同学背后的另一个男生,发出「哇~~!!~~~~」的怪叫! 「啊、!」 「啊——!!」 两个少女被吓得发出尖叫,而国中男学生们哈哈哈哈笑了起来。 四个年轻人追逐打闹了一会儿。这场短暂而突发奇想的吓人『怪谈』、结束于两个男生乖乖地低头认错。 「……可是。『那个』是真的、吧?」 又走了一段路,梳马尾的少女犹犹豫豫、含煳地说。 这句话含在喉中,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向其他人确认意见。 另外三个同学,也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沉默。 明明初夏的阳光还宛如无止境般泼洒着。 身上仍然是暖的。 可是,发自心底的,却不由自主感到了惶惑。 这种心情,想必出自于平静日常被打破、隐隐察觉到曾经普通的正常生活将一去不復返的恐慌吧。 正如棒球帽少年所说。 昨日——2006年5月3日。 短时间内强制在整个日本播放的视频,居然又一次、播出了。 这一举动直接将整个国家、整个咒术界的脸面撕下来,狠狠扔在地面上勐踩!!不知有多少人恨不得将这一事件的罪魁祸首剥皮斩首、滴血放尽。 可是,当事人却肆无忌惮到如此地步—— 在昨日的视频画面里,那个男人、太宰治,身上所穿,并不是当夜的黑衣红围巾套装。 而是经过变装,宛如街头黑帮底层小喽啰的粗劣打扮。 长袖外套加t恤、牛仔裤配球鞋。 毫不顾忌地对着摄像镜头,微微一笑。 宛如嘲讽。 宛如讥诮。 宛如狠狠在诸人的脸上甩了个耳光!! 就连那个视频的实时ip地址都没有更改过,叫众人立刻顺着定位找到了。 (还在东京?!) (在东京的——千代田区???!) (可恶!) (明明才搜查过啊?!) 镜头另一端,太宰治却仿佛不知道追兵将至般、面庞上浮现出讥嘲的笑容说: 「呦。」 这个轻浮的打招唿方式,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那么。今日的『咒术小剧场』,要讲些什么呢?」 在那个笑容下面,沉淀着令咒术界高层憎恶至极的明锐。 正是这份恶魔般的智慧,令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个男人面前无从遁形。 镜头的那一边,太宰治还在低声诉说着。 不同于上次的一提而过,这一次。 他详细地解释了什么是『天元大人』——强化了各式咒术结界、维持咒术界稳定、即将发生进化的,咒术界的「神」。 又用简洁有力的语句,解释了什么是『星浆体』——被咒术界高层所选择,每隔一定时间就要同『天元大人』同化、在咒术高专最底层化为结界基础的,人类。 明明。这个男人所说的全部是真话,没有一个字虚假。 但是太宰治偏偏拥有以语言操纵人心的可怖力量。 文字像蝴蝶一样,吻过男人的嘴唇、翩然飞遍整个日本。 (什么意思?普通人会被作为牺牲者?) 质疑。 (混蛋!说不定我的儿子女儿也会被盯上?!) 愤怒。 (万一被选中的是我……我不要啊呜呜呜呜呜) 恐慌。 悄无声息之间,已经点燃新的火种。 「——对了。」 在昨日的视频最后,男人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说。 「就算拥有了透过电子器材看见咒灵的技术,没有切实保护自己的实力、也很不安吧。」 太宰善解人意地笑起来。 「别担心呀。」 男人语调明朗,而那个话语、竟确实能叫人放下心来: 「四级的咒灵,用木质球棒就可以消灭了。」 「——怎么样?并不难吧。」 太宰将剩余的话语含在唇间,伸出食指、在唇上按下一个「嘘」声。 「那么。」 「今日的一千万个『幸运儿』。」 「有没有、你的那一份呢?」 视频伴随着「滋啦」一声,熄灭了。 而在最后一秒之前沖入ip地址所在地的诸人,只看见空旷房间中、一架闪烁着讯号灯的摄像机。 (……、………………) (混帐东西!!!!!) 整个东京的戒严程度,因此愈发加倍、几乎要到达严查地上蚂蚁的程度了。 想到这里,几个从河堤上走过、正要跨过桥面的学生,也不禁唏嘘起来。 「其实还挺麻烦的……」、「对啊对啊,听说隔壁学校都开始查学生证明了」、「真讨厌啊」、「先不说其他的,刚刚过来的时候我们不就被拦查了……」 第132页 这样絮絮抱怨着。 有两个人正侧身靠在桥栏上聊天,学生们没怎么在意。 只是在不安与惶恐之后,仍然忍不住心底的好奇、讨论起昨天的视频: 「如果能用木质球棒就消灭掉的话,我觉得、我可能也不会太害怕诅咒了。」 眼镜少女鼓起勇气说。 「对啊?其实想一想的话,好像也没那么……至少,能看见的话都会知道吧?那个被霸凌的女学生也…………」 梳马尾的少女满怀怜悯地表示道。 「对呀!」棒球帽少年明显幻想起了什么轻小说里面的故事情节,眼睛一亮:「说不定以后还会专门开设什么杀掉诅咒的学校呢?!这样我就不用考虑偏差值了!而且我可能会成为那个什么——咒术界最强吧!!!!!」 「……」另一个男生吐槽说,「那也要我们成为『幸运儿』吧……」 他把手插在裤兜里、一边倒着走一边思索: 「不过按照这个进度的话,一天发放一千万人、日本的总人数————啊!」 不知脚下踩到什么,男生身体一歪、就要向旁边滑倒! 「……哎呀哎呀,不要边走路边聊天啊,这位同学。」 一只手扶住了他的后背,把人稳住了。 从男生的头顶,传来温和的声音。 ——顺手帮忙的,是站在桥栏边聊天的两个人之一。 穿着笔挺的黑色立领排扣制服、内搭白衬衫,黑髮蓬松,笑容明朗。 虽然不知为何将略长的额发向一边梳去、遮去了左边的眼睛,但这髮型显然无损于青年隽秀的容貌。 站在旁边的另一个人也彻底转过了身来。 他也穿着同款的制服,只是把扣子全解开了、同时仿佛很无聊似的,在右手指尖上转着个篮球。 那头少见的白头髮扎了个帅气的小马尾,蓝眼睛元气十足地眨了眨。 (?) 学生们有点茫然,但是立刻就从那个熟悉的称唿上明白了什么,赶紧后退一步鞠躬致谢和道歉。 (啊啊啊天吶!!!) (这是隔壁学校的国文教师和体育教师吧?!?!) 女学生在心底大喊。 (这是什么帅气颜值?!!) (好想转学!!) 男学生则纷纷觉得那个转篮球的手法超酷!! 两位老师则并没有责怪学生们的意思,甚至那位国文教师还温和地提醒道:「日本人口约为1.28亿,社会课要注意听讲啊。」 男子国中生赶紧连连点头,心虚地眼神四处乱飘。 「……啊,对了。」 在学生们(不知为何有点)依依不捨地准备离开之前,国文教师叫住了他们,仿佛有些困扰地眯起了鸢色的眼睛:「刚刚好像听到你们说哪里有警方核查?」他头疼地嘆了口气,「真是麻烦,刚把教师证放在学校了、不想再回头去拿呀。」 「是啊是啊,我们都明白的,就是很麻烦来着。」 学生们连连表示贊同,赶紧给人指路: 「就是那边那个十字路口,」少年少女们很热心的把方向指出来、恨不得亲自带人去看,「我们过来的时候还听说要加派警力呢!如果想离开文京区的话,不如往南边走吧,那里平时人都不多。」 国文教师闻言便微笑起来: 「多谢。帮大忙啦。」 连同鸢瞳里,也一併盛满了笑意。 第66章 48 ——2006年5月5日—— 这是第四天。 哪怕各个不同的势力再怎样恨到吐血,依据超越时代的技术、强行面向整个日本播出的视频。 依然,每日持续着。 比猫鼠游戏更加恶劣。 更恣意。 更嘲弄。 将整个世界玩弄于掌心的那个态度,比起憎恶,甚至叫人从背后渗出冷汗了。 (……) (真的、是人类吗) 不知道从多少人的心底,浮现出这样的认知。 (但是) 在5月4日播出的视频中,那个男人又换了一身教师风格明显的笔挺制服。 笑意爽朗,向后倚靠在桥栏上。 初夏午后的阳光简直给人镀上一层辉光。 ——在那张隽秀苍白的面容上,根本看不出半点沉浸于黑暗的阴冷与晦暗。 这个恶魔般的男人,伪装人格如更换衣服般、轻而易举。 「同学们,下午好呀!」 宛如伪装上瘾了似的,太宰轻松举起右手来、挥了挥。 (和前两个视频一样) (这段视频也根本没有切断其ip地址) (可是————) 饶是紧咬在后、追击不休的诸人,有一瞬间,也忍不住在心底浮现出对于是否能将其抓捕的困惑。 但、这份犹疑,只是转瞬即逝。 不管是出于职责,还是为了保证普通社会的稳定。 无论是因为私慾,还是保障咒术界延续千年的权威。 (决不能让太宰治) (——再活下去) 与此同时,太宰的「咒术小课堂」也讲到尾声了。 他的话语并不多,内容也是关于咒灵分级、咒术界基本常识之类的东西。 这种宛如轻小说情节般令人发笑的话语,若是换做任何一个人、出现在这样的视频之中,则必然会被当做什么荒诞的恶作剧吧。 第133页 偏偏从太宰治的口中说出来,便拥有了令人不由自主想要去相信的魔力。 一点一点、 抽茧剥丝般。 将整个咒术界的真实。 粉、碎、在、所、有、人、面、前。 「那么。除了今日随机投放的一千万幸运儿之外,」太宰双手向背后一撑、悠闲地坐在桥栏上。 他微笑着,角色扮演玩开心了似的、仍以教师的口吻问: 「提问!」 「如果用木质球棒都无法消灭掉诅咒的话,该改用什么呢?」 在这个轻飘飘的问题背后,漆黑的影子悄无声息蔓延上来。 昨日视频的最后一幕,是这个男人兴高采烈坐在桥栏上面、小孩子一样幼稚地摇晃着双腿。 张开双臂,脸上浮现出心满意足的浅笑。 微阖上鸢瞳,整个人宛如融化在一片鎏金的明光里。 向后一仰。 往粼粼的河水中坠去、坠去。 而正在帮忙拍摄的、至今未有一次出现在镜头里的人,则冷哼一声。 在屏幕勐烈的摇晃之中。 追着太宰治的身影,一同跃下。 (……、………………) 等到追击的诸人用最快速度赶来,不管是警方、亦或咒术界人士,或者是为巨大悬赏金额心动、暗中行动起来的黑市人员。 别说抓到人了,连一朵水花都没能看见。 唯独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摄像机,闪烁着讯号灯的光芒,静静倒卧在桥面上。 宛如讥讽。 宛如嘲笑。 ——而在昨日视频里所问出的问题,今日得出了答案。 木质球棒不行,那就用铁质的撬棍。 钢铁不行,武士刀怎么样? 连武士刀等等冷兵器也做不到斩杀咒灵的话,那就只剩下…… 枪枝弹药。 由人类自己发明出来的热武器。 2006年5月5日。 同时撼动了两界的动乱事件之后、第四天。 械斗升级了。 东京丰岛区。 差不多算是郊外的住宅区中,有栋半旧不新的老房子。 白墙灰瓦,怎么也算不上整洁、倒也与骯脏污垢扯不上什么关系。 如果说从外表上看来还丝毫都不起眼的话,在这栋房子的屋檐上,挂着个用柳木制作的小小标牌。 那是一个像儿童画一样的卡通针筒。 唯独只有生活在这条黑街上的人才知道: ——这是『医生』的标志。 撑着受伤同伴、一步步挪到这里的地下组织成员,警惕地瞥了眼四处环境之后,就开始「砰砰砰」砸门了。 (可恶?!?!) (要不是那些怪物……) (还有敌对组织的趁火打劫!!) 心里念头杂七杂八转着,戴墨镜的男人又不由得浮现出些许戒备: (『医生』回应病人的时间) (未免也太久了点) 就在这时。 普普通通的大门、推开了。 身材高挑的男人微微低着头,整理身上的着装。 他穿了身略显老旧的白大衣,脖子上挂着听诊器。 一张名片卡像模像样扣在胸前——不过这条黑街上的所有人都知道,这玩意儿其实屁用没有。 等男人抬起头的时候,墨镜男不禁警戒地向后微微一退: 「你是谁?」 地下组织的不起眼成员,努力撑起气势。 「原先的『医生』去哪儿了?!」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将额前黑髮尽数梳到后面去了,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左眼上贴着医用纱布,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受了什么伤。 不仅如此,他还戴了个医用口罩,把口鼻牢牢挡在后面。 简而言之,就是一张脸的露出程度只有四分之一吧。 实在叫人没法不起疑。 而被人当面质疑了,这个陌生医生只是表现出很困扰的样子,拖长声音「唔————」了一声。 不知为何,那个声音叫人想起什么没用的庸医角色。 「你问我这个问题,我也没法回答啊,」医生懒洋洋地说,「不就是这么回事嘛,这条街上的『医生』、什么的。」 仿佛笑了一下似的,鸢色的右眼微微一弯。 从那个眼底透出的冰冷警告神色,令墨镜男想要掏出武器的动作、冻僵般停住了。 「好了好了。你到底要不要进来?那个人再不输血,恐怕快不行了吧。」 一瞬间的冷酷转瞬即逝。医生又用颓废的声音、拖拖拉拉地说着。 (?) 墨镜男被镇住了,百般犹豫之下,终究还是把同伴搬了进来。 诊所内部的设施倒没有变化。 墙上挂着每个人都知道是假货的开业证明,书柜里摆满了各色医疗专业书。 桌面上放了些其实用不着的医疗病歷卡。 一些不知是正在消毒、还是已经处理好而没来得及收拾的医用刀具,在日光灯下闪烁着冷光。 ……而摆置在角落里的一架病床不知为何掀倒了,连同旁边几把摺叠椅,全撞翻在地上。 这幅凌乱的场景,不知为何令人冷不丁想起什么人狼狈挣扎着、伸手徒劳抓握身边一切的恐怖片现场。 让旁观的人忍不住从背后沁出冷汗。 第134页 正在墨镜男胡思乱想的时候。 诊所背面的后门一开。 想必是医生助手的、同样穿白大衣面带口罩的白髮男人,走了回来。 一边走一边胡乱拍了拍戴医用手套的双手,撞上墨镜男的视线、还同他笑了笑,并且把手套指尖不起眼的某种鲜红液体抹掉了。 墨镜男:「?!?!?!?!」 瞳孔地震。 医生助手走过来,低头看了眼病床上伤者,「啧」了一声。 「怎么受伤的?啊…………」他好像省略掉了什么关键的分析步骤,直接得出了答案,「纯粹是人类自己打的嘛。」 墨镜男:「???」 那要不然呢?虽然他还不是每日一千万的『幸运儿』之一,光动脑子也知道,那种怪物——咒灵可打不出来弹孔吧? 医生助手完全不在乎墨镜男在心底都腹诽个什么劲,只是绕着伤者转了两圈之后,走到正在做准备的医生旁边,清了清嗓子。 他好像是想要低声劝说,半途又放弃了:「你真的……」 白毛男人拼命暗示。 「咳。要给人、动手术?」 黑髮鸢瞳的医生冷笑一声,「砰」的一声打开医疗箱的盖子。 「你以为我见过多少死状?」 这医生在说什么不详的台词啊。 「而且,难道有什么医疗器械是我没被——咳、亲自用过的吗!」 不不不。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已经暴露了吧!!!!! 仿佛自己也察觉到了似的,医生也正经起来、咳嗽一下: 「放心放心。再怎么说,我的教导者也是个黑街医生。」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也都算是继承衣钵了嘛。」 「森先生若是在另一个世界知道了的话,恐怕也会倍感欣慰吧。」 医生弯起眼睛,又笑了笑。 (?!?!) 墨镜男在心底大喊。 (你到底对你老师都做了些什么啊!!!说什么『另一个世界』之类的话,其实根本是被你宰掉了吧?!话说我的同伴真能放手让你做手术吗?!!) ……虽然很想有骨气地冲上去把同伴抢回来,但是不幸,正如这位新任『医生』所说。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至少、给输个血吧!!! 墨镜男震惊地看着医生掏出医疗套件,气势恢宏地展开! 然后,一个一个辨认了一遍。 墨镜男:「……」 在心底为同伴画起了十字。 他愿意为对方短暂地信片刻上帝。 总之医生先戴上了无菌手套,找了个针筒,给伤者注入了大约适量的吗啡。 姑且算是止痛了之后,他镇定地从注射器上拔下针头,把它扔进专用垃圾桶里。 接着,医生又整齐摆好了手术钳、剪刀、缝合线。 光看动作的话,别提有多专业了。 【弹幕又想笑又想尖叫。 「万万没想到还有看首领宰给别人动手术的一天?!」 「虽然我也不是医科生啦,不过宰宰你是不是该先给人家把伤口洗一洗hhhhh」 「你真能给人好好输血吗哈哈哈哈哈,要不然还是威胁一顿送医院得了?」 「太刺激了我的宰,真不愧是你,太会玩了!!!我整个人都嗨起来了!!」 「虽然还不算很明显,但是宰宰第一次姑且算cos了中也吧??然后第二次算cos了学院宰?」 「哈哈哈哈哈然后今天这个实锤了!!!首领宰你cos森先生玩的还开心吗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溢出表面的颓废劲儿我简直笑死哈哈哈哈,超有神韵的啊!!」 「不过果然首领宰没捨得cos织田作吧……算了我什么都没说,日常吃刀也太自觉了我先去面壁!」 「难道就我一个被275和首领宰的医生y蛊到不行?!」 「左边你不是一个人!!!啊啊啊啊这两个男人医生装扮的时候也太欲了叭!!!!!」 「有一说一!我想看他们医生y啊!!!」 「也不知道今天视频怎么拍、什么时候拍、拍什么内容?!我天天在直播里面追直播,也太快乐了!!」 「呜呜呜呜真的太刺激了,首领宰每天搞这么一出,每次从跑路到追兵冲过来都间隔不到一个小时啊好吗!!!我每天简直心脏过山车啊?!」 「超刺激啊!!这简直是吊着整个世界玩,全东京都封闭搜索了还没找到这两个人啊!!」 「而且他们现在还在东京内部躲猫猫——」 总结: 「不愧是你,首领宰!」 「永!远!滴!神!!!」】 第67章 49 ——2006年5月6日—— 第五天。 东京中野区。 地下世界的某个舞厅里。 音乐声震耳欲聋, 不得不叫人扯起嗓子说话、才能勉强被听得见。 灯光四射一如鬼魅的影子。时红时紫,疏忽而过,略过一张张傻笑着仰起的脸。 两个人鬼鬼祟祟从厕所里摸出来。路过几对搂在一起打啵的基佬, 还得到一个「我知道你们都去干什么了」的暗示眼神。 毫无疑问。这是在整个东京躲躲藏藏、把逃避整个世界的追杀, 玩成换装y的极恶二人组。 第135页 而今日的视频,刚刚全日本播报了出去。 在这两天的视频里,太宰治的「咒术小课堂」已经讲到咒术师的日常生活了。 映射在屏幕之中, 这个男人脸上依然浮现出明快爽朗的微笑。 仿佛既不在乎自己这种举动、将给整个日本社会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影响。 亦不将追击在背后的诸人看在眼里。 他只是一如既往, 用平静而简短的话语, 撕扯开咒术界高层覆盖了一千年之久的伪装。 在那样的话语下,人类不知不觉间已被操心师牵扯住四肢与头脑上的绳线。 「咒术师的死亡率居高不下,常年在■■%左右。」 「日本国内全年非正常死亡失踪人数为■■■■■以上。」 「其中, 为此死亡的、未成年的、咒术高专的学生人数——」 男人微笑着说: 「要不要猜一猜,究竟有多少呢?」 有人为此恐慌。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种事情?!我不想听!还给我和平的正常生活啊啊!!) 有人为此感动。 (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居然有这么多人悄悄地试着保护我呢——) 有人为此不甘。 (那又怎么样?!只要让我活下去,怎样都好啊!!) 有人为此不安。 (不够!还不够!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能彻底杀死那种怪物,有没有什么武器,拿给我、快给我用、我不想死?!?!) 利用五条家权势、提前流入市场的不同外形的咒具们,终于被人发现、被人抢夺、被人在逐渐恶化的械斗中, 争抢一空。 早已经焦头烂额的官员们, 追捕太宰治无果, 只得一边在各个媒体上打官腔、维护自己的名声、证实自己确实为国民着想,一边施压咒术界高层, 命令他们拿出更多咒具来, 至少要供给他们的私人保镖——不、提供给国家武装力量吧。 咒术界高层愈发苦不堪言。 但是这些问题,都并不是太宰治同五条悟此时会放在心上的。 舞厅的空气并不美妙。在这里抽菸的人绝不会把禁菸区域的标牌看在眼里,每一个卡座里都坐着那么一个或者几个吞云吐雾的人。 烟雾的焦苦味道混杂着另一种使人飘飘欲仙的。他们从人群中挤过去时, 还有人迷煳了头脑、伸手去拽太宰的胳膊,在逼迫人心跳的隆隆鼓点声里大喊:「嗨,兄弟!要不要来一根?保证你爽翻天!」 那只手被另一个男人恶狠狠打掉了。 由紫转粉的镭射灯光下,这个人从雪白眼睫下投射来的视线,比刀锋更加冰冷。 「不准碰他。」 五条悟冷酷地警告道。 转头对着太宰的时候,语气又微妙的荡漾了起来: 「只要有我,就足够让你爽翻天了,对不对~太宰老师~~~?」 首领太宰:「。」 他压根不想搭理这句全无水准、只有自己口嗨的骚话,只扭头向门口走。 「……等一下。」 五条悟突然说。他反手按住太宰的肩膀,两人调换了一个位置。 从入口的角度,只能看见五条悟微微屈身的背影、看不见太宰的容貌。 以那个视角看来,在这样一个藏污纳垢的环境里,无疑想不到除了「拥吻」之外的其他可能吧。 将下巴搭在太宰的肩膀上、轻轻一碰又分开,五条悟稍微调整了一下脑袋顶上的夸张海盗帽——刚进门时两人路过衣架顺手偷的——将自己一头显眼白毛全部遮掩住。 靠近太宰耳边,他低声说话,将热气一股脑全吹进面前的耳道里: 「门口有人截查。黑市打手已经被控制住了,查到这里的时间不会太长。但是没有咒力——」 五条悟停顿一下。 「我感觉是条子。」 ………………您都跟着「太宰老师」瞎学了些什么东西啊,五条君。 但是不管他都乱学了什么奇怪的新知识,那双琉璃蓝眼睛不加掩饰雀跃睁大的样子,简直叫人回忆起这个世界里、刚刚明白「快乐」为何物的,热爱恶作剧的八岁男孩。 「视频才刚发出去。总不能这就被追踪到了吧?」五条悟跃跃欲试,显然已经充分享受了踩在钢丝线上过悬崖的快活。「这一次咱们直接从正门走呗?脸都涂成这样了,我不信还能认出来~」 这句话说得完全没错。 两个人每次选择下一处落脚点的时候,明显经过了详尽考量。 不说伪装起来出神入化的太宰治,已经玩嗨了的五条悟也不甘示弱。 ……先不提化妆的整个过程是怎样鸡飞狗跳了。 就结果而言,两个人成功给自己涂了奇诡的蓝绿叠色眼影、撒了闪粉、勾了眼线。 (五条悟还跃跃欲试想抹个口红,被倍感瞎眼的首领太宰摁住了)。 折腾了一顿之后,这两个单方面挑衅整个世界的男人,淡定自如地穿了套紧身皮裤、搭配着缀满各式铆钉的机车夹克,就这么来到这间舞厅门口。 ——怪不得守在门前的黑市打手连一眼都嫌弃的不想多看、摆摆手就让人赶紧进去了。 而现在、 而现在。 哪怕警察就在几步之遥的背后,轰响如雷声的音乐折磨着自己敏锐的五感。五条悟依然盯着那张伪装起来、轻浮而迷醉的笑脸,盯着那个戴着海盗眼罩的面孔,似诱导,又似试探的: 第136页 「让我去大闹一场嘛?只有你一个人全国出名,真不公平~」 「……」太宰微微抬起眼睛。 埋藏在那个轻飘飘笑容下面的,只有不含感情的理智。 五条悟便咬着牙笑起来。 「你对那个小鬼也太好了吧?」 他恨得有点牙痒痒,面前又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遇见的、揍都不能揍的人,哪怕轻拿轻放,也惧怕其碎裂的人。 五条悟又把自己气到不行。 忍了两秒终于还是没忍住,冒着无下限术式又一次被无效化的风险,凑上前去,用牙齿咬住那个耳垂。 既愉快又痛苦地磨了磨牙。 「……你真的对他太好了。」 五条悟哑声说。 「这不公平。」 (只要不出现在镜头里,暴露在整个国家面前) (『五条悟』终究能过上平稳的生活) (咒术界就算再恨我,也不能把帐算到那个小鬼头上) (除非想冒着同五条家家主为敌、『御三家』从内部崩解的风险) (但是…………!) 复杂难解的思绪在心底翻腾。五条悟几乎要在这个世界里、将曾经全没有感受过的滋味,尽数品尝一遍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候吧。」 太宰轻哼一声,掐着五条悟的下巴把人拽开。 涂了闪亮眼影的鸢瞳,从男人肩膀上方观察着已经控制了入口的「条子」。 (啊呀啊呀) (这样的话) 一个危险的笑容,浮现在太宰脸上。 「我操。」 太宰说。 「?!」五条悟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什么?!」 他顿了一下,真的伸手拍拍自己耳朵,怕他在轰然音响中震聋了:「你刚刚说什么??」 太宰笑了。 即便在这样混乱的灯影下,鸢瞳依旧闪闪发亮。 这个久久端坐在黑暗王座上的男人,面容隽秀而身形高挑瘦削的男人,说出了同那个文雅外表毫不相称的话。 「我说。我操。」 太宰泰然自若地说,任由那些污秽词语擦过自己的嘴唇。 「啊,你是第一次听我说粗口?对不对,可怜的大少爷。你恐怕真不知道贫民窟的人类说话起来是什么模样。」 穿便装的警部们,开始挨个从门口开始排查舞厅人员了。 而就在这时,太宰毫无预兆地提高了嗓音。 这个音量暂时压过了dj所选的迪斯科低音鼓,叫这一整个角落的人都听见了: 「除了粗口之外,我还能对你做一些更加粗暴无礼的事情。普通日常的平淡生活根本就不能够刺激你,是不是?比起端坐在家里举着茶杯吃茶点,你更喜欢生死一线的生活,但是已经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够逼迫你到那种程度了——所以你无法不跟着我走——我就是刺激本身、我就是腥风血雨的旋涡。」 「…………」五条悟愣了一下,眼睛直直盯着太宰看。 可是太宰还没说完,他笑容满面的: 「可是我告诉你——别做梦了,小男孩儿。你最好还是回家去,把我和一整件事情全部忘到脑袋后头。仔细听好了:你这个无能的正派、自视甚高的废物、试图以一己之力保护世界的蠢材、脑仁不过核桃大小的绝顶笨蛋。你想要一个年轻人不被辜负的理想世界?」太宰微笑起来,说出毒辣的话语,「这辈子都别想。除非你打得赢我,懂吗?」 「……、………………。」五条悟磨着牙,清了清嗓子才说:「我懂。」 两个人紧紧对视着,所有人都能闻到空气烧焦的灼烈气味! 有人大声叫好,有人吹起口哨,有人拍着桌子起闹、踩着桌沿直接跳了上去!!还有人不怀好意地大喊「上啊你个软骨头的小娘炮!!揍他——!!!!」 没有人再注意门口的骚乱。 五条悟左右活动一下脖颈,用手往下按了按脑袋顶端的海盗帽,噼手从隔壁夺过一瓶酒、整个砸碎在太宰————旁边人的头顶上!! 在瞬间响起的怒骂声中,太宰恣意笑起来。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准头呢!你这样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你这个一事无成的笨蛋!」 这样大声嘲笑着,太宰灵活地一弯腰,躲过对面击来的拳头,同时一挥胳膊、精准揍上五条悟背后人的眼窝。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混帐!!你到底在往哪里打啊?!」、「该死——是谁打我????!!」、「我要让你们好看!!!」、「别跑!啊我看谁敢打我?!?!」、「可恶啊啊啊啊都给我住手!!!!」 又不知是谁打碎了头顶的迪斯科球。 就这样,在尖叫声、大喊声。 咒骂声,怒斥声。 极力维持秩序的喝止声。 与只差一步而姗姗来迟的警笛声中。 两个身影悄悄离开了舞厅。 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立刻不见了踪迹。 第68章 50 ——2006年5月7日—— 第六天。 在这一天,一个新的大事件发生了。 那是一个新的视频。 视频的主角并不是那个叫整个国家又憎又惧的男人,太宰治。 第137页 出现在屏幕上的,分明是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女。 她看起来不过是国中生年龄,面容稚嫩,留着齐耳的半长发,看起来是那种乖巧听话的优等生。 又穿着女子国中生的校服,打着波点领结,双膝乖乖併拢,裙长过膝。 不管怎么看,都不是同「星浆体」事件能够牵扯上联繫的人。 ——可是。 那件原本笔挺的雪白衬衫上泼溅开斑点血渍,哪怕被衣服主人小心翼翼遮掩了,也完全阻挡不住,叫那血色透过衣服的纤维、显现在视频观众的面前。 而在那个镜头里面,原本应当是少女温馨卧房的房间里—— 堆满了咒灵残肢、破损的脏器、不知是人类还是怪物的鲜血。 无疑。只需要更换一个播放背景,就绝对是恐怖片场景了。 少女的面庞上还残留着尚未擦干的泪痕,眼皮已经哭到红肿,狼狈极了,称不上任何体面。 而就在观众们猜测这是不是又是一个求救视频的时候,少女说话了: 「我是……」 她的嗓音还带着可怜而战慄的颤抖。 「——星浆体。」 她勉强笑了一下,顿了顿才补充说完: 「…………之一。」 在说出这个关键词的同时,这则视频的播放量和点击量立刻如同指数爆炸一般、在网络上飙升!!! 已经被迫适应咒灵存在第六天、将近六千万人获得了「天赐」的幸运而足以通过电子技术看见咒灵。 有幸获得咒具的人中,有部分只愿意保全自己性命,有部分勇敢站了出来,有部分转手将咒具以高价重新卖入市场。 更不用提因为得以看见咒灵,导致从人心之中诞生的恐惧,简直要多少有多少。 在这短短几天之中,争抢咒具、逃脱咒灵、失手误伤……种种原因之下,因此而伤亡的人数,简直飙升到一个令人惊惧的数字。 残酷的现实下,因而精神濒临崩溃的人类,想必也绝对不少。 在人们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整个社会的秩序开始慢慢瓦解。 官员们依旧试图粉饰太平,尝试将这一切都掩饰为「某位罪人通过黑客技术搅乱社会和平」的阴谋,可是随着成为「幸运儿」的人数愈发增多,已经鲜少有人还在相信这一说法了。 咒术界本就人手奇缺,首要目标又是在一片乱战中保护好星浆体、等待同天元大人合为一体的那一时刻到来,又要分出部分咒术师解决威胁程度最严重的咒灵,连高层们都不得不放弃他们威严赫赫的宝座、亲自出马祓除咒灵去了。——然而在这样有如诅咒生长温床的背景下,咒术界又能遏制住什么呢? 就连那些早就吃过亏而屡教不改的咒术界高层们,时时想起曾试图利用太宰治这个男人、都不禁在半夜浑身冷汗地惊醒过来。 (那个人……) (恶魔、恶魔、恶魔、恶魔) (根本不是人类) 在太宰治直接颠覆整个世界的可怕布局下,高层们在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愤怒憎恶之余,禁不住也退缩了。 (………………那个男人) (到底要做什么) (他真的要) (毁灭这个世界吗?!?!) 而就在这样一种失序而混乱的时刻,一直以来将自己隐藏于普通社会之外的咒术界,居然有人通过视频出现在了诸人面前。 ——更何况,那还是此时除了太宰治本人之外、面临着最大危险的「星浆体」之一。 不明所以的普通人,将「星浆体」视为这一事件的暴徒、罪魁祸首之一。 半知半解的一般人,认为「星浆体」是解决这一事件的关键。 富有野心、试图超脱人类身份的罪恶分子,试图抓捕一个「星浆体」,研究如同所谓「天元大人」一样成神不死的秘密。 总而言之,无论是憎恶、烦躁、贪婪也好,亦或者是祈求、抑郁、怯懦也罢。 一层接一层诞生出来的负面情绪。 其中有相当的一部分,都冲着「星浆体」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咒术界高层哪怕顶着巨大压力,也不愿意撤走保护「星浆体」的高专学生、命令他们去祓除全日本各地咒灵、或者追杀太宰治(与另一个世界的成年五条悟)的缘故。 而在这样逐渐扭曲的负面情绪之中,观众们极其惊愕的意识到: ————所谓的「星浆体」,不过是一个年龄稚嫩的国中生少女。 在这样的年龄中,她本应该同自己的好友嘻嘻哈哈一起走在上学的路上、逛着饰品商店讨论哪一个发卡小巧又可爱、站在樱花树下忐忑不安等着心仪男孩子的告白。 她或许是观众自己生活之中擦肩而过的、任何一个普通又快乐的女孩。 而不应该坐在一间布满咒灵残骸的房间里、被迫接受整个世界的恶意。 「星浆体」——不。国中少女——鼓起勇气开了口: 「我……啊、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狼狈地用手背抹了抹脸,颤抖着嘴唇笑了笑。 「就像『幸运儿』视频所说,我从小就失去了父母,这个、我不知道和咒术界有没有关系,但是、」少女咬住嘴唇,「长大的过程中,被高层派来照顾我的『星浆体看护者』姐姐也好,其他所有人也好,都告诉我,和『天元大人』合为一体是一件最高的荣誉……我,我没什么害怕的,我一直、一直、一直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因为……」 第138页 她深吸一口气。 「因为,如果不与『天元大人』同化的话,这位大人就可能会进化的不再是『天元大人』。最坏的情况下,有可能会变成人类的敌人。」 这句话由「星浆体」本人说出口,可信程度立刻倍增!! 「我、我觉得我是愿意的,既然这是大家所有人的期待、我愿意躺在高专的最下层、化身为结界的一部分,反正这也是我出生所带来的使命,我愿意这样做,保护大家、保护人类……」少女哽咽起来,泪水顺着面庞落下,沿着下颌一滴一滴洇湿了衣领。 「可是、可是!!」 「为了保护我,『星浆体看护者』姐姐三天前已经死了啊!!!」 少女嘶声喊了出来! 「那甚至不是咒灵,是一个试图抓住『星浆体』做实验的普通人类组织啊——!!!!」 绝望的喊声震彻着听众的耳膜。 在持续高压下逐渐扭曲的心灵,突然一颤! 少女对这一切尚未察觉,只是依然噙着泪,她连话语都断断续续的: 「……就在刚刚,前来保护我的咒术高专学长也受伤了。我趁他临时前去疗伤,才、才发了这个视频,我……」 她狠狠咬了咬嘴唇,用手背用力一抹脸。 在那张依然稚嫩的面庞上,不见了怯懦的影子,唯独剩下倔强的光: 「我不想死!!!」 她大喊。 「听到了吗?!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才只有十四岁!我要连同看护者姐姐的人生一起活下去!!我不要选择毫无意义的死亡,我不想被抓去做实验!生来就是星浆体也不是我自己的意愿!!听到了吗???!我————————」 屏幕一闪。 官方终于追踪到了ip位址,将其切断了。 这则视频并非出自太宰治之手,没有得到港口黑手党超越时代的黑科技加成。 然而、已经晚了。 新的轩然大波,又一次在日本范围激盪起来。 *** 与此同时,东京练马区。 警署门口,有人跌跌撞撞闯进来。 那是一个身材高且瘦的男人,穿了一身沙色长款风衣,两根衣带没被系拢、轻飘飘地甩在背后。 条纹衬衫领口处繫着一个坠有蓝宝石的波洛领结,还搭了件西装小马甲。 裤子是米白色的休闲西裤,倒是踩了双漆黑的牛皮鞋。 不知是受了伤还是怎样,男人用手捂住左眼、连同另一只眼也乱七八糟地闭着。 一路闯进来的时候差不多撞翻了两个文件夹、一个供客人享用的茶杯和一盘哄孩子的水果糖。 「救命啊!!我刚刚看见太宰治那个可怕的傢伙了!!!!」 男人扯着嗓子大喊。 ——这句话一下子把傻了眼的众人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 「在哪里——等等,你先坐下!」 「是受伤了吗?!!」 「太宰治打伤了你?!」 「先登记一下——书记员在哪里???」 被突发事件惊了一跳的警部们顿时忙乱起来,有人试图去搀扶伤员,又有人转头唿叫急救员。 「都住手!!!!!」 男人又突兀地大喝一声。 「?!?!」警部们差不多以惊呆了的表情回头看他。 「这不是现在该做的事吧?!」陌生男人严肃地说——明明是区区一介来报警的人员,却偏偏用那种气势把别人唿来喝去是怎么回事啊——「不要管我,我没事!听好了!这可是太宰治刚刚出现过的地址,你们也知道那个傢伙有多难抓吧?!快去!!!」 男人迅速说了一连串地址。 他的语速太快了,以至于叫警部们不得不提起全部注意力记录下来,一时间竟没有多余精力思考这个人不对劲的态度。 不。还是有人艰难地从这种高压命令式的氛围里回过神来:「等等、你究竟是…………」 「快点行动起来!这是命令!」 这时候又有人从警署门外走进来。 身穿成套的警部制服,那个超过一米九的身高可以说是相当优秀了。 两条大长腿包裹在笔挺熨帖的警服长裤里,从那个走路的姿态也可以料想到,一旦使用踢击的时候,那双有力长腿会发挥出怎样的力道。 警帽低低扣在脑袋上,但就算一时片刻来不及看清面容,从那身衣服的徽章与迅速展示给门口警卫的证件上,也能够明白此人在警部中的等级。 这位长官在原地站定了,冷冷扫视一圈: 「还不快去?!等太宰治逃走了再追悔莫及吗??!」 警部们下意识低下头去:「是——!!」 ……而等警署紧急行动部队差不多人去楼空了之后,五条悟甩了甩手里的手枪,把它随随便便塞进胸口口袋里。 「赶快!」太宰治催他,「顺手帮那个小姑娘一把——快点从内部网络把她的ip位址加密了!」 五条悟一边被催着乖乖干活,一边满稀奇地看着太宰那套衣服……那套「他」小时候认为很不搭配的颜色。 过了一小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问: 「那个『星浆体』……」 五条悟顿了顿。 「是、你的棋子之一吗?」 第139页 听到这句话,首领太宰忍不住笑起来。 穿这套衣服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的笑容也更显轻佻了。 「怎么会呢?」 首领太宰唱歌一般说。 「这就是我既厌恶又憎恨、既怜悯又呵护的——」 「人性啊。」 在那个笑容里面,想必埋藏了什么期待吧。 第69章 51 ——2006年5月8日—— 第七天。 星浆体视频在被短暂封禁过一次之后,非但没有就此停歇,反而愈演愈烈了。 有人提前下载并保存下来,这边刚封禁、那边立刻换了渠道强行播出。 有人从官方内部掐断了封禁方式,把视频i地址加密了。 有人唿吁着要「曝光见不得人的内幕」。 总之,越是封禁,人们越是要看清楚「星浆体的真相」。 紧接着,新一轮的探讨开始了。 从对于咒灵的恐惧与厌恶、生怕自己随时随地会在诅咒中死亡的惊慌失措、对整个世界的绝望之中,人类恍然想起一些被短暂抛之脑后的善。 不同的声音慢慢响起来。 这声音先是小小的,很轻很轻。 逐渐开始,越来越大声。 互不相识的人们纷纷质问「凭什么我们要理所当然地要求『星浆体』牺牲自己」。 「『星浆体』难道不是人类吗?难道不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吗?」 「太自私了——太自私了——我们原来是这种人吗?」 「看看这个孩子!她简直和我的孙女一样小啊!!」 「不要杀死她啊!!!这样逼迫他人的我们,所有人不都是兇手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活下去』变成了一种只有通过祈求才能够得到的权利了?!我们每个人难道不是生来就有活下去的人权吗!!!」 短暂被恐惧蒙尘了的心灵里,慢慢有光芒透出来。 也有咒术师和诅咒师忍不住了。 他们或许是认为普通人仅仅是出于无知,无法认识到『星浆体』的重要性吧。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亲自出现在网络上,暴露在公众的视野里。 不知是哪个咒术师说「你们不知道吗?没有天元大人,连咒术界的基本结界与各种任务处理都很难正常完成,」他理所当然地说,「再说了,这只是更新肉体情报而已,不存在你们所说的『牺牲』。」 又有咒术师补充「如果天元大人暴走,就连普通社会也会被波及。成为『神明』的天元大人谁也没见过,说不定会消灭所有的非术师,说不定会给全部人类赋予咒力,」他好声好气地对普通人解释,「你们难道想要让整个世界都变成现在这幅混乱的模样吗?」 还有诅咒师乱上加乱「哈哈哈哈哈一群笨蛋!!!」他给出最后一击,说出最令人绝望而痛苦的语句「你们全都不明白吧?!咒灵是由人类不断泄露的负面情绪沉淀而成的怪物啊!!!!也就是说,只要有人类,咒灵就不会灭绝!!!!」 他笑得癫狂极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世界完蛋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 可以说各种各样的混乱,愈发升级了。 当然,这对身处于东京板桥区的反派二人组来说,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太宰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浏览着不同论坛上的言论,嘴角噙着深不可测的微笑。 那个神情既似蛊惑人坠入地狱的魔鬼,又如同端坐云端的神佛。 「你看、」 他宛如呓语般低声喃喃,不知是在对别人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这可不是我操线的。这可是人类自己所选择的道路呀……」 沉默了一下之后,太宰忍不住又轻笑起来 「哈哈。果然、人性………………」 然而,身处同一个房间里的同罪者,没有搭理这句笑语。 五条悟只是用手指捏着下巴,绕着今日他亲手选的衣服转来转去。 不知道是什么难题,竟能够难倒这么一位最强咒术师吗? 「…………哎呀哎呀,我还是搞不懂这个硅胶胸垫要怎么贴嘛。」 这个男人在嘟囔些什么可怕的台词啊。 堆在桌面上的,无疑是一套学生款制服女装。 漆黑高领的上衣,能够有效遮挡住喉结。 搭配的同色百褶裙本来短到过膝,五条悟考虑到无论怎样闭眼瞎吹、连自己都没法用「纤细」一词来形容的小腿,为了不在外出时过于引人注目导致功亏一篑,不得不含恨换了条长到脚踝的长裙。 ……跟那个遍身漆黑的色调搭配起来,不知为何有种修女的感觉。 他自己琢磨了一下,又用(黑吃黑吞来的)钱财买了条十字架项鍊。 就在桌子旁的单人沙发上,堆着太宰选的衣服。 内衬是很西式又有点古典的衬衫裙。 白色掐腰,从领口到腰腹间缀满了层层叠叠的实心蕾丝。 若有轻风吹过,则必然会随之一併飘荡起来吧。 而外套则是一件高领的纯黑长款风衣,两条衣带顺从地垂在背后。 温驯的模样,仿佛只要一声令下、连衣带都能够被驱使着、有如赋予了生命般活动起来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挑选这套衣服的时候,首领太宰已经忍不住地闷声笑了起来。 第140页 那副样子倒不像是自己打算穿这套女装,而宛如另一个他认识的什么人、已经将这套小洋裙套到身上去了一般。 这两个在有必要时完全把所谓「人类的羞耻心」、「做人的底线」尽数踩在脚底下的男人,甚至面不改色的去逛了各种款式的女性内衣店。 …………这也就是真实的「人间失格」与「无下限」了吧。 不过。 在五条悟下定决心走向那再也回不来的一步之前,从这栋三层带花园独栋别墅的铁门上,传来了什么人摁门铃的声音。 「嗯?」五条悟熟练地走到窗户边,用食指轻轻勾起一线隔光窗帘,而把自己身体完全隐藏在死角里。 他向楼下迅速瞥了一眼,再自然不过地汇报说「没有咒力,又是普通人?」 靠谱的(准备女装的)成年人一歪头「你点了食物送上门?」 而太宰仍然忙于浏览论坛,并不搭理这句话,只漫不经心一摆手。 五条悟便打算下楼去拿东西。 ————可是。 在手指触碰到门把的那一刻,五条悟突然停顿了下来。 (不对) (虽然察觉不到咒力) 隐藏于脑海深处的什么,正在发出尖锐的警告! 这叫他绞尽脑汁思索起来。 (没有咒力) (「六眼」也捕捉不到气息) (简直就像是透明人一样……) 等等?!透明人???! 曾经被冰冷刀刃捅穿过的脑袋,传来幻觉般的激痛!! 五条悟把手放下,转回身来。 他冷静地环视房间一周,慢慢走到太宰身边,咒力激盪起来—— 「我倒数三秒钟,赶紧出来哦?」 那个语调还是含笑的,可若是有人具备目视咒力的能力,则必定会为那股暴涨的咒力激流感到骇然吧。 五条悟活动了下手指,「虚式」的掌印蓄势待发。 「三、」 「二、」 「一!!」 「————好啦好啦,真是没耐心的小鬼。」 赶在「虚式茈」把整片住宅区轰成平地之前,有人发话了。 那个声音从窗外传来,更准确一点,可以说就在窗沿正上方。 如果刚刚五条悟毫无防备地把头探出窗外往下看的话,搞不好已经被一刀连脑袋也一起剁下来了。 随着这个声音,那扇窗户直接被人用脚踹碎。 来人右手扶着窗沿,轻而易举跳了进来。 「呦。另一个五条家的大少爷,你好啊。」 黑髮黑眼唇角带上疤痕的男人,一摆手打招唿说。 「……」五条悟笑嘻嘻的也和他打招唿,「你也好呀?哦呀了不得这可真是诈尸了呢~~~」 在那个嬉皮笑脸的表象下面,是人类最强咒术师仍未放松警惕的戒备行为。 以及、带着恶意的试探 「上一个伏黑甚尔的遗言可是把他儿子卖给我了呢,」白毛咒术师轻浮地笑着说 「不知道,你的遗言又会是什么呢?」 伏黑甚尔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嗤笑一声「另一个世界的事,同我有什么关系?」 他甚至并不理会五条悟的戒备,只是大大咧咧把女装学生服往地上一扫、自己大马金刀往桌面一坐。 「我是来收尾款的。」 伏黑甚尔干脆利落地说。 「虽然提前被「六眼」的小鬼发现了,但是说好的价钱不变吧?」 「——太宰治。」 一直端坐于纷争旋涡之外的男人,这才从电脑后抬起头来。 而五条悟不敢置信地低头瞪他「认真的吗???」 他恼火地大喊。 「这傢伙不是差不多十年前才捅了你一刀吗?!你要同他做生意?!??」 太宰无辜地眨眨眼。 「那又怎么样啦。」 这个男人又狡猾地拖长一点声音,深知五条悟压根受不了这个。 「拿了钱就办事,这不是最好用的一种人嘛?」 「非常好用」的、另一个世界的「术式杀手」、这个世界的僱佣兵,听到这句话也不过无所谓地一耸肩。 「随你这么说喽,反正给钱就行。这可是我近几年接到的最大一笔入帐呢,」 伏黑甚尔全不在乎地说道。 「虽然我不在乎被禅院家反手推出去卖了、从那个噁心的地方除名,但是被五条家的小鬼追在屁股后头紧咬了好几年,那可真是够烦人的。」 黑髮黑眼的男人露出一个兇狠的笑。 「如果不是订单的先后顺序,我可真不介意从国外回来、亲自给那个小鬼头捅上一刀。」 他又打量了一下另一个世界的成年五条悟 「放心。——绝对,先把那个叫人心烦的脑袋先砍下来。」 五条悟听见这句话,回给他一个兇狠程度半点也不输人的冷笑。 「你到底接了什么订单?」他脸上还带着笑意,可惜磨牙的声音已经快忍不住了。 伏黑甚尔挑衅地回答说 「那当然,是咒术界高层那群老头子们,恳请我『杀死太宰治』的订单啊!!!」 男人畅快地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真是没想到!!!我还能从那些下三滥的脸上,看到那么低声下气的表情,我还能从那些恶臭的嘴里,听到「请」这个字!!!!」 第141页 伏黑甚尔笑得快从桌子上翻过去 「就沖这一点,我都不能不给你个痛快。」 「你说是不是?」 他坏笑着 「——给我三倍价钱哄我反水的主顾大人?」 「。」同时沐浴在五条悟不敢置信又仿佛被背叛一样(为什么?!)委屈中透着点小愤恨的眼神、与伏黑甚尔那个坏心眼故意挑起争端的视线中,首领太宰端坐如山。 他只是镇定又狡黠的,露出一个微笑 「那么。伏黑君。」 恶魔蛊惑道 「你想不想把这些年在禅院家、咒术界,遭受过的羞辱。」 「亲手、」 「甩在他们脸上?」 弹幕早就尖叫疯了!! 「啊啊啊啊啊这几天也太刺激了吧!!!!」 「首领宰s武侦宰这是什么价值百亿的世界名画啊!!!!!」 「卧槽警服装扮y的5t5帅我一脸啊!!那两条大长腿啊啊啊啊啊——」 「女装?!居然真的是女装?!?!?!?!?!!!」 「我在做梦?!你俩倒是快去穿啊————」 「我靠我又可以了我沖了我沖了我一滴都不剩了!!」 「啊啊啊校服女装五条老师啊?!」 「靠这是首领宰要s性转芥芥?!?!!!」 「我真的还活着吗?!还是我已经死了啊啊啊这是我死前的走马灯???」 「等等?爹咪?!」 「妈耶这段对话信息量太大了吧?!!平行世界的差异一瞬间出来了!!」 「但是嗷嗷嗷嗷嗷嗷嗷爹咪你答应了?????!」 「这居然是我有生之年能看到的名场面吗?!」 「玩弄世界剧本组首领宰、人类最强咒术师五条悟、天与咒缚体术超神伏黑甚尔,我的天哪我的天哪!!」 「与、黑、恶、势、力、谈、笑、风、生!!!」 「咒术界高层这是白送了个队友啊!!!」 弹幕尖叫着简直喘不过气来。 而有幸再一次被不同世界的老师钦点,芥川龙之介唿气、吸气、唿气、吸气、唿气、吸气—— 决定了!!回去之后再也不换别的衣服了!!! 至于全场最惨·武侦宰。 已死。烧纸。勿cue。谢谢。 第70章 52 ——2006年5月9日—— 第八天。 东京北区。 宴会场地。 这是非常典型的现代款式宴会场所。 罗马立柱,轻飘飘的洁净白纱。 供给客人自助式取餐的长桌,桌面上摆满各式精美、华贵、西式、大小刚好入口的食物,不说缀满香酥松仁的一口式拿破崙千层酥,也不说内心是熔岩可可的松软妙芙蛋糕,光说摆在长桌正中间华丽登场的黑松露焗酿法式春鸡,光凭藉那股扑鼻而来的香气,就足以吸引人食慾大开了。 更不用提,手持香槟杯、摇曳在大理石舞池边、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们。 只要踏入这里,你绝不会还能想得起一扇门之隔的那个现实世界,什么咒灵、什么诅咒、什么「星浆体」,尽是些无稽之谈!你只消闭上眼睛轻嗅杯中动人的酒香,想必早已经将截至今日为止的八千万「幸运儿」尽数忘到脑后。 ——哪怕,这宴会中的什么人,就可能是其中的一个。 而在宴会场地一角、罗马式立柱的旁边,安静停留着一个三人组合。 其中最抢眼的,自然是端坐在轮椅上的那位贵族少爷。 蓬松黑髮从右耳侧梳成优雅的鱼骨辫、拢到耳后去,露出光洁的耳垂。——那上面挂着一个点缀有月光石的耳夹。 那张面孔虽略显苍白而失了些健康血色,但这丝毫无损这位贵族少爷的尊崇、反而显得更加清贵。 可是,令人遗憾的是—— 一条缀有蕾丝的纯黑色细眼罩缠绕在那双眼睛上,拒绝了任何人的窥视。 (是……看不见吗?) 似有意似无意般屡屡路过的人们,心下不由得如此思索。 不止如此,从这位贵客端坐的轮椅上,任谁也能推测出其腿脚不良的残缺吧。 (一位这样的贵族,为什么从来没在上层社会见过呢?) 人们困惑起来。 (但是、那身纯粹而昂贵的西式打扮) (说不定是刚从海外回国) (是混血吧) 至于对方到底是不是一位贵族。——甚至没有人去思考一秒这个问题。 (这还用问吗?) 客人们理所当然地、在操心师面前低下了头颅。 (这份久居高位、颐指气使的气势) (哪怕是站在一旁,都使人犹豫是否冒昧搭讪会冒犯到这位大人吧) 因此,哪怕客人们踌躇着再三路过,也只能默然止步在社交距离之外,静静等着这位贵客在其男僕的精心照料下享用餐点。 人们没将注意力放在那两位男僕身上。 他们都穿着昂贵却制式的执事装,漆黑三件套、条纹衬衫、笔挺领带、宝石袖扣、雪白手套。 其中黑髮柔顺、佩戴眼镜的男僕推着轮椅,而另一位白头髮的男僕则始终低着头服侍主人,任由贵族少爷从颇有种洛可可復古风格的花瓣状长袖口中探出手指、轻轻搭在自己的手腕上。 第142页 弹幕已经尖叫傻了。 「呜呜呜呜呜对不起我的三观,对不起绝望世界,对不起星浆体小妹妹们,但是这种日抛换装y我可以看一辈子!!!!(破音)」 「你们为什么这么好看!!!为什么!!为什么!!!!」 「我嘴角流下的眼泪已经流干净了!!!」 「我并不存在的幻肢天天起立敬礼仰卧起坐梆梆硬啊啊啊啊————」 「首领宰太蛊了!!太蛊了!!!!别说275和爹咪了,我看有谁能顶得住?!?!」 「目隐y!!是目隐y啊啊!!太涩了我的宰!太涩了!!!」 「病弱体虚目盲不良于行但是又高高在上的贵族小少爷!!表面顺从其实压根不服的钱财交易黑豹款男僕a爹咪!!看上去听话爱撒娇但已经是成年猫科捕猎性凶兽的白毛大猫猫男僕b五条悟!!!!」 「我靠这个组合太好吃了吧?!但是左边能不能给我个标点符号?!!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啊啊啊我一想到首领宰如此威严地端坐在轮椅上,但是爹咪从背后按住他的肩膀,被天与咒缚的强悍肉体制住又挣脱不开,贵族少爷宰命令(逞强)地说『放开我』——」 「然后5t5弯腰在小少爷面前,虽然脸上笑嘻嘻的,神态也好像也很恭敬一样,但是做出来的完全不是一个男僕可以做的事情!!他弯腰,轻轻用牙齿叼住小少爷的蕾丝黑眼罩,含煳不清地说『少爷、这个就让我帮你摘下来吧。因为接下来的庞然大物,您不睁开眼仔细看清楚可不行呢~~~~~』」 「左边姐妹太会了!!!会写你就多写点!!!」 「嘻嘻嘻嘻嘻什么庞~然~大~物~呀?」 「更别提从今天出门开始,贵族少爷宰可是一直和男僕275保持着身体接触的!!要么牵手要么搭在手腕上!我看的可仔细了!!」 「呜呜呜呜这不是爱是什么?!?!」 武侦宰不是啊!!!!!!你们这些恋爱脑的女人!! 武侦宰都看得这么仔细了,为什么不能想到这次出门的目标??? 武侦宰那傢伙是为了不让白毛混蛋的咒力被人认出来啊!!是为了用人间失格啊!!!!才不是什么爱呢——呕——可恶!!! 痛苦面具x10 首领太宰也并不觉得这种待遇令人艷羡。 拿钱办事的那个还好说,钱给到位了怎样都行。 不安分的是另一个。 宛如已经沉浸在角色扮演里了一样,那个白毛混蛋此刻正仗着男僕的身份、耀武扬威。 ……不知不觉间,对二十七岁的成熟靠谱五条悟的称唿,同另一个自己重叠了呢、首领宰。 「怎么样?这个要不要来一口呀?主~人~大~人~?」 仗着这个弯腰背对众人的姿势叫人看不清楚,五条悟嘴上叫着敬称,实际用小巧的雕花银叉、叉了个迷你的奶油泡芙,在首领太宰面前晃来晃去、作势要把乳白奶油蹭到他嘴角上。 首领太宰「……幼稚。」 他神色冷淡,手上用力,毫不心软地在五条悟手腕上掐了一把。 被『人间失格』消除了所有防御术式,五条悟痛的「嘶」了一声,立刻不依不饶起来,哪怕不能大声耍赖、也一定要叽里咕噜地抱怨一顿。 首领太宰一脸冷漠听他满嘴胡言乱语。 (不过) 那个思绪突兀地浮现出来,令他掩藏在纯黑蕾丝眼罩之后的双眼忍不住想要闭上。 (——现在,既同这个世界为敌,而另一个世界里、曾经几乎杀死自己的「仇敌」也走在身侧) (竟然还) (任由我消除无下限术式) (这种程度的信任…………) 有那么一刻,他几乎要被阳光刺痛般瑟缩一下。 (……………………) (算了) (那是、) (没有必要去在意的事情) 不含温度的理智,掐断了之后的思考。 而就在这时,宴会主人隆重登场了。 那是一位政客。 而就算那是一位政客,从外表上、从言行举止、从谈吐间的气氛上来看,他居然更像一位仁慈和蔼的邻家长辈。 那么,这位长辈,此刻正亲切地站在一位少女背后,温和地按住她细弱的肩膀、将她推到舞池前。 与此同时,显然认出这位少女面庞的众人,不由得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不是别人。 ——正是这三天备受人们关怀、担忧、愤怒、憎恨的。 大胆发布了求救视频的,「星浆体」之一。 此刻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少女看起来并不似找到了安全感。 那张尤显稚嫩的面庞依然没什么健康的红晕,虚弱的冷汗浮现在额头上。 而她不由自主的频频向后望去、寻找着步步紧紧跟随的、金髮年轻学长的身影。 仁慈和善的长辈开了口。 他一开口,就又不像是一个邻家的好好先生了。 至少一位如同那般外表的有德之士,不会对少女的恐慌惊惧视而不见。 也不会张口就是「为了人类应有的权利」、「决不能将这样一位无辜的市民置身于危险之中」、「我们应当站出来」、「挺身而出」、「聚拢起来」、「化身为……的力量……」 第143页 他甚至还兴之所至、随口引用了几句绝妙的和平宣言,这令他赢来了满堂掌声。 人们兴奋地鼓起掌来,为自由、和平、人权、公正等等美妙的词语发自内心地拍响巴掌。能够将这样一位妙龄少女从她必将消逝的悲剧命运里拯救出来,令每个人亢奋而微微泛红的鼻尖上都渗出点汗珠,仿佛只消这位「人类最后的救世主」一声令下,就能从这些堆满了精巧昂贵美食的长桌下面、露出加特林机枪的枪口,将室外丑陋骯脏的咒灵尽数消灭殆尽,还给人类一个洁净美好的明天似的。 ——在这样宾客尽欢、皆大欢喜的美好氛围里,只有忐忑不安、瑟缩如被雨水打湿的鹌鹑鸟一般的「星浆体」少女,这场宴会的主角、被诸多勇士争抢着「拯救」的公主殿下、众星捧月的那个月亮。 独自一人。 格格不入。 那是自然的。她出现在这里,她的角色已经结束了。 这场精彩绝佳的演讲,已经通过实时转播,播报出去了。 想必将为这位最为勇勐而善良、正义且公正的人权卫士,拉拢成千上百万的选票吧。 整场宴会里,唯独只有由咒术高专派遣来的二人学生组合——的其中一位。 是真真正正、关心着「星浆体」少女的。 而此时,这位无疑非常靠谱的未成年学生、年纪轻轻就担当重任的青年俊杰、东京咒术高专一年级的学生。 娜娜明——不是、七海建人。 他站在舞池的高台上,默默盯着罗马式立柱旁边的三人组合「……………………………………」 第71章 53 七海建人问就是十分痛苦。 ……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大喊出声。 先说那个超级夸张仿佛十八世纪法国宫廷跨越时空过来的服装——不,他当然知道那是针对假身份的一种伪装——虽然从未在「星浆体」面前表现出来,但七海建人也是每天紧追视频、真心实意为太宰先生危险行为捏一把汗的人……之一。这段时间剧烈的社会动盪先不论,靠谱的未成年人已经将种种人性默不作声地看在眼底。他当然知道隐瞒身份、不被咒术界高层或者权威官员抓捕的必要性。——不必多想。那个下场,除了死刑,绝无半点仁慈的可能。 关键是,那套衣服也太夸张了吧?!?!认真的吗??现代真的还有这种贵族主僕组合吗???? 啊……其他人竟然半点怀疑都没有,难道是他自己不对劲吗?? 至于那个叫高专一年级学生倍感瞎眼的背影,毫无疑问是另一个世界的成年人、「五条老师」吧。 虽然没能察觉到半点咒力,但是那个白毛可半点没遮掩过。——你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在国家机器面前活蹦乱跳了整整八天?! 还有,虽说又是弯腰、又是坐轮椅的巧妙诱导别人忽略了两个人的身高,但是这也太大胆了!!! 出现在这个宴会舞池里的,不消说能够将这个国家变为自己的一言堂,至少也能拥有足够的话语权,——你们两个人,难道就不怕被———— 不。算了。 既然已经这样做了,太宰先生应当有他自己的考量。 七海建人选择相信太宰治的聪慧。 ………………但是。 那个帮忙推轮椅而不知为何、哪怕穿着男僕装也总给人一种装模作样小白脸感觉的陌生男人,又是谁啊………… (唿、……等等,冷静下来) 七海建人极力保持镇定,一边不引人注目地移开了视线,一边深吸两口气。 (不行,怎么突然变成吐槽役了) 靠谱的正经人在心底呵斥自己,为他下意识的松懈。 (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决不能一看到这两人就放松下来!!) (想想灰原——) 同伴的名字在脑海里浮现,刺得七海建人一痛。 他条件反射想起同伴受的伤,想起「星浆体」的绝望,想起这个狗屎的世界。 但七海建人同样想起太宰说过的话、想起那句「过刚易折」与「准备好后路」,想起灰原受伤而无损于性命时,自己的那份释然。 ————和他久久挣扎之后、所做下的「选择」。 那个选择,令七海建人抬起手来。 他好像要伸手梳理头髮、又好像要揉揉脸颊一样,把手抬到面前,随意地比划了一下。 (快看到) (快看到啊!!!) 年轻的高专学生在心底大喊。 那不是毫无意义的一个动作,那是咒术界的一个通用暗号。 其意为 危险。 ——————已经晚了。 宴会厅的鎏金雕花大门被用力推开,领先之人是七海认识的,那是、咒术界高层的长老之一。 紧跟其后的,是两列随从人员,皆身穿黑袍、面带空白面具。 (糟糕?!) 七海建人感到冷汗逐渐浸湿了后背上的衬衫,却偏偏还不得不维持住面上的镇定自若。 他仍寸步不离地护卫在「星浆体」身边,站在舞池前方,面无表情地同咒术界长老对视。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唯独心底,年轻的一年级生火急火燎,恨不得冲过去抓住那两个人、掉头就跑。 第144页 要问为什么的话—— (对自己拉的仇恨值有点信心好不好?!?!) (现在咒术界哪里还有认不出「太宰治」和「五条悟」的人啊?!!!!) 就在这一刻。 弯腰服侍主人的白髮男僕手一抖,盛放着甜美泡芙的瓷盘如同端不稳似的滑落下来。 不仅将乳白奶油蹭了主人满手,还在这骤然安静的宴会厅里,发出清脆一声、摔碎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在这几乎令七海建人心跳骤停的一刻,在咒术界长老狐疑地慢慢眯起眼睛的一刻,在众人面面相觑陷入寂静的这一刻—— 那位贵族少爷,不满地皱起了眉。 「你在做什么啊?蠢货。」 这样骄纵地说着。 从那两张粉白的嘴唇间,吐出颐指气使的话语。 那句话具备显而易见的侮辱性,并不将他人的人格与骄傲放在眼底。 但是这样的说话方式,又是这些上流社会的客人们所习以为常了的。 他以相当澄净而清澈的声线命令说 「跪下来,舔干净。」 似乎停顿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被这样侮辱了,男僕却并不拥有拒绝的权利。 白髮的那个慢慢屈膝、单腿跪了下来,双手捧起主人的指尖。 另一个黑髮的男僕也同样蹲下身来,背对着诸人,默默收拾起一地狼藉。 咒术界高层缓缓将视线收了回去。 (错觉、吧) 他笃定地想。 (就算从背影上看起来很像,但是也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咒力) (再说了) (那可是五条悟!!五条家的「六眼」、公认的咒术师最强!!!) 哪怕再怎样恨到牙痒,咒术界高层的每一个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而又有谁) (配让「五条悟」跪在他面前?!?!!) 与此同时,七海建人也将视线收了回去。 但是那个理由同高层长老的理由是完全不一样的。 (…………………………) 未成年的高专学生只感觉瞎眼。 如果可以,他都想大叫起来了! (可恶?!) 七海建人在心底怒斥。 (都这种生死关头了,你们这些成年人还在胡搞些什么啊!!!) ……这句话倒没有说错。 白毛男僕并没有止步于手上的动作。 他一如主人的命令,低头在那只沾满奶油的掌心,轻轻舔了一口。 那个舌尖卷着乳白奶油,慢慢绕着上嘴唇舔过、吞下肚去。 从掌心开始,接着是指根、再来是指节。 男僕服侍得相当细緻。舔干净指尖之后,还尤嫌不足似的,含住了主人食指与中指的前两个指节。 灵活的舌头缓缓打着转,绕着两根手指吞进、吐出。 那双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琉璃蓝色的漂亮眼睛,自下而上的望着主人。 看似温顺,实则满蕴着挑衅。 仿佛在问「你敢不敢————」 首领太宰「。」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 牢牢印在面庞上的「贵族少爷」假面碎裂了一角。他神色冰冷的,动弹了一下仍被五条悟含在口中的手指。 食指与中指略微分开。 ——狠狠夹住了那条不安分乱动的舌头。 五条悟「?!?!?!?!!」好痛?! 全身上下最柔软的器官被狠击,他痛的连六眼都笼上一层浅浅的生理性水雾。 那个可怜兮兮的眼神,这回终于货真价实了。 蹲在旁边的伏黑甚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可很难不幸灾乐祸,他无声无息笑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这边上演着半途猝死的五条悟度灰小剧场,另一边,世界的真实也并不美好到哪里去。 咒术界长老已经严厉呵斥了七海建人,为他「险些耽误『天元大人』的时间、非但没在规定时间前返回东京咒术高专、反而带着珍贵的『星浆体』到处乱走。」 高层的焦急是有理由的。 ——哪怕为了防备太宰治而提前十天开始了针对同化的准备工作,但是,遗留下来的时间,还是寥寥无几。 而就算是早有戒备,在太宰治那个男人的可怖布局下,成功突破重重阻碍而来到高专的「星浆体」,也…… 一、个、都、没、有。 七海建人沉默不语。 他既不反驳,也没有解释什么「那位政客先生可是派出一整个私人武装保镖队伍、『请』我们过来的」、「在此之前也没见你们特意过来迎接哪个『星浆体』啊」之类的废话。 他甚至在「星浆体」少女试图为他说话的时候,摇了摇头,让她少浪费精力了。 这时候,方才那位「愿意维护一位无辜少女而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的伟大先驱者,肃穆了一张脸,上前对话了。 他的表情同语句都这样郑重,措辞间亦时不时谴责咒术界「无视人权」、「脱离现实」的种种行为。 可是巧了。再怎样谴责,这位好好先生就是不提他打算怎样保护住这位「星浆体」。 「……也就是说,这位少女不得不被迫迎接她的命运了?」 第145页 贵族少年冷不丁说。 仿佛察觉自己发言略显尖锐似的,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男僕的白毛,一边补充道 「真是可怜啊。」 听到这样的发言,客人们纷纷露出怜悯而宽和的笑容,仿佛在看一个初入社交季、不懂潜在规矩的新人。 「没错,真是太可悲了……」 人们开始纷纷附和起来。 「我们一定会坚持守卫人权」、「不会放弃」、「同咒灵反抗到底」等等等等,甚至还有位神经纤弱的女士现场垂下泪来,引来阵阵关切之声。 ——而无论是「星浆体」少女、还是七海建人。 他们已经不能再清楚地、听见了这些人的心声,不由得连脸色都微微发白了。 七海建人忍不住向前一步,挡在少女身前。 (有什么办法?!) 他焦急地思考着对策。 (再呆下去,恐怕要被这些人笑着鼓掌、直接送到高专最底层去了!!) 「我劝你别动。」咒术界长老冷冰冰地说,「七海建人,你一直是很明事理的优等生,应该不会生出什么带着『星浆体』逃跑的荒谬念头吧?」 「我也劝你别动,」贵族少年轻笑着说,「你大概不想当着全日本的面、当场强迫一位无辜又柔弱的少女吧?啧啧,晚节不保呢,老先生。」 那个声音,褪去了伪装的澄澈与轻快,浮现出令咒术界高层背嵴发寒的微微笑意。 不再清脆如少年。 那是——低沉而含笑,成年男性的嗓音。 「……你、…………!」 从咒术界长老口中,发出战慄而憎恶的单字。 骤然反应过来,他感到自己被狠狠戏耍了一通,恼火得几乎要咬碎自己一口牙齿! 而对这句话产生更加激烈反应的,是这场宴会的主人、那位亲切而正直的政客。 「你在说什么呢?」他还试图露出和蔼的笑,然而,那个表情在剧烈的情感变化下微微扭曲、变幻成一个丑陋的形貌 「这场视频的播报,应该早就结束了才对啊?」 贵族少年便笑起来 「哎呀哎呀,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信号延迟吧?」他装模作样抬起手腕、看了看并不存在的手錶,「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视频停止播放的时间……啊,不早不晚,正是三秒钟之前呢。」 「?!!!」 这下子,所有人的脸色都发白了。 一场表彰人权的慈善大会,反转成滑稽可笑的马戏团猴戏。 在这场戏台上演出的所有人,都是身披华美皮囊而灵魂恶臭的小丑。 「你、你到底是谁?!!!」有人实在受不了了,大喊着发问。 ——而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咒术界的人。 「太、宰、治。」 几乎要将这个名字嚼碎般,长老恶狠狠喊出他的名字 「来得正好!之前叫你滑不留手躲藏了八天之久,你总该为自己搅乱日本社会的罪过而伏诛了!!!」 听到这句话,贵族少年——太宰治——轻笑着一歪头。 哪怕仍坐在轮椅上,哪怕双目覆盖着蕾丝漆黑眼罩,哪怕脸色依然苍白。 这个人身上的气质已再也看不到什么惹人怜爱的影子了。 ——他就是黑暗本身。 若非亲手操纵过数以万计的罪恶,决不能拥有这萦绕于身周的、可怖而森然的气场。 就在快被那股气势压迫得往后退去一步之前,长老眼尖的辨认出站起身来、立于太宰治身后的人影,他不由得感到狂喜、大喊出声「快!!!」他不顾仪态地咆哮道「伏黑甚尔,快杀了他——!!!!!」 伏黑甚尔依言抬起了手! 长老狂喜! ————搭在了太宰治的肩膀上。 黑髮黑眼唇角留有疤痕的男人,将碍事的平光眼镜摘下来,沖表情僵硬在脸上、呆呆张开了嘴的长老,恣意一笑! 这个笑容也全没有了男僕的恭顺,桀骜极了。 「能看到这个表情,这一笔生意做得真是不亏。」伏黑甚尔根本不给对面留任何情面,简直要捧腹大笑了,「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不错啊!!!不枉我特意过来嘲笑你们!!」 僱佣兵满意极了,甚至故意弯下腰去、亲昵地把脸贴在太宰旁边,心满意足看着长老宛如生吞了一百只蝇头一样的模样。 「如果还有这类的活,下次记得再来花钱指名我啊!主~人~大~人~」 男人故意地、百折千回地、也不知道在噁心谁似的,这样说。 「……」赶在气氛变得古怪之前,首领太宰把人推到一边去。 这位耍弄了全场的男人,他的脸上倒没什么得意的神情。 只是理所当然的、不值一提般,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想看见的『人类选择』,可不是由少数人表演的滑稽剧呢。——这样,」太宰说,「在我们、连同那边两位可怜的少年少女们走出舞池之前,大家都乖乖站在原地不动,玩一个捉鬼游戏、倒计时100秒,怎么样?」 他终于松开了懒洋洋把玩着人家头髮的手指。 而五条悟站了起来,特意转过身、沖瞠目结舌的咒术界长老粲然一笑。 激盪开的蓬勃咒力,直接震碎了全场的窗户!! 尖锐的警铃声、断续的尖叫声中,太宰不容置疑的语句,仍清晰传来 第146页 「——当然。」 「我不接受否定的回答哦。」 颠覆世界的极恶之人,轻声这样说。 第72章 54 ——2006年5月10日—— 第九天。 「…………」 潺潺的水流声止住了。一只骨节分明的男性的手掌伸出来,拧住了水龙头。 另一只手随意抹了把正在滴水的脸。 夏油杰从水池上抬起头,看了眼镜中的自己。 他没管那副长久睡眠不足而挂着黑眼圈的狼狈样,只注意了下头顶上零碎的水泥块有没有被沖洗干净。 估摸着差不多了之后,夏油杰用两只手抓住自己的半长发、用力把水拧出去。 这时门铃声响了起来。 夏油杰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响动,又依靠咒灵操术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才随手拽起圈在手腕上的发绳,把半干的头髮低低绑成一个马尾。 ——站在门外的并不是别人,而是这栋借住民宿的房东太太。 身上仍繫着围裙的中年太太客气地笑着,同夏油杰礼貌寒暄了两三句,才问 「中午的餐点,是想要三份猪扒盖饭吗?」 「啊,请给我们四份,谢谢。」夏油杰平静地说,迎着房东的目光,面不改色「您知道,我还在长身体、饭量有点大。」 「……是、是吗,说的也对呢,哈哈。」房东干笑着,眼神飘忽了一下。 她像是想要问什么,又在那样平静的目光下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用手捏了一下围裙的边缘,试探的「你那两个妹妹……」 「是。」夏油杰稳重地回答,「我们一起借住一天,不会久留。」 「这,这样啊……」 房东太太来回喏喏几声,眼神闪烁着,片刻后便告辞离开了。 夏油杰重新推开门,走回室内。 两个「妹妹」听到声音,警惕地从起居室的角落里探出脑袋。 「是刚刚祓除咒灵被发现了吗?」「星浆体」看护人、黑井美里紧张地问。 「还是说,来找我的?」 「星浆体」天内理子追问道。 「和你没有关系哦,小理子,」夏油杰温和地说,走到长沙发上坐下,并试图不要发出终于放松下来的嘆息。 「是看见我收服咒灵了吧。」他语调轻松。 「毕竟这已经是……第九天了。」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所有人都明白 经由太宰治之手、撼动了整个世界根基的巨大事变,已经度过了九天了。 以每日一千万的速度,传遍全国的电子技术,至今日为止,也已经九千万了。 ——也就是说,已经有九成的日本人口,可以通过手机同咒灵面对面了。 因此而诞生的咒灵,又有多少呢? 「……」夏油杰用手指捏了捏鼻樑,下意识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 他回想了一下房东太太的神情,提醒二人「抓紧时间休息。」 夏油杰坦然说,「这里恐怕也住不了多久。」 「…………哦。」天内理子,这位身为女子国中生的「星浆体」,闷闷地答应了一声。 虽然年龄远不能称得上成熟,但是在这段逃避整个世界追杀的过程中、亦从不给咒术师添乱的少女,干脆利落地从柜橱里拽了条毛毯出来,往身上一裹。 紧急关头没有条件挑剔。大家都是拼尽全力为了活下去,哪怕没有胃口也要大口把饭菜往肚子里面咽,最痛苦的一晚上甚至枕着背包、裹着外套、蜷缩在废弃旧楼里睡了半宿。 黑井美里也行动起来,动作麻利地从卧室里收拾出几个抱枕、给天内理子堆出一个富有安心感的软绵绵堡垒。 为了尽量减少行动时的阻碍,几人已经习惯在同一个房间下入眠、分时间段守夜了。 而夏油杰将未干的黑髮拨去另一边,从衣兜里掏出被咒灵操术强行拘束住的咒灵。 从外表上看来,那不过是一颗漆黑而散发着污秽感觉的球体。 可夏油杰面不改色的将它放在嘴边,敛着眉往下咽。 黑井美里立刻端过来一杯温水递给他。 「……没找到蜂蜜或糖块,真是对不住,」一直以「星浆体」女僕自居的看护人,颇有点自责地低下头去「实在辛苦你……」 「哪里。没有的事。」咒术高专的二年级学生,沉稳而温和地安慰她,「黑井小姐已经很关照我们了。这玩意儿的味道也没那么糟,大不了、」夏油杰笑了一下,「等回头我去从悟那里偷块糖吧。」 听到这句话,连同已将整个人埋在毛毯里的天内理子、都一併回头看他。 「五条先生这就要回来了吗?」 黑井美里问。 「白毛混蛋这就要回来了啊???」 天内理子忍不住嘟嘟囔囔。 「……」黑井美里有点头疼,「大小姐……不可以对恩人这个态度哦?!」 被既是「星浆体」看护人、又是家人与朋友的黑井美里严厉的看了一眼,少女撅起嘴,不甘不愿地道歉了 「对不起嘛…………」她拖长声音,不过多少也知道那傢伙在背后出了多少力、为了她的存活、付出多少心血,但是……但是!!!!! 「那个傢伙,实在性格太糟糕了吧?!!」 就算是在道歉,天内理子还是忍不住小小声吐槽了一句。 第147页 啊这。 就算是身为亲友的夏油杰也没法反驳这一点,只好礼貌地把目光移开、假装没听到这句话。 没办法。五条悟找到他们的时候,夏油杰才刚刚赢得「星浆体」二人组的信任,正是警惕值最高的时候。 而五条悟才被老师冷漠而不容抗拒地推到这一边、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世界的成年五条悟在他自己面前、堂而皇之的偷了家,那心情能好才怪。 ——一脸反派般阴郁表情的白毛怪人从天而降,除了夏油杰以外,另外两个人都以为是敌人来袭、差点直接攻击上去了! 结果好不容易由夏油杰从中调节、解释清楚了各自的身份,气氛又被满腹不爽的炸毛猫三言两语搞僵了,险些把天内理子气得伸手挠他! ……最后天内理子没挠到人,是夏油杰顶着一脑门暴怒的井字,和五条悟捋起袖子打了一架。 事实证明,这一架打得很及时。 因为,在紧随其后的一连串追杀之中,根本没给人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 要问为什么的话,是因为天内理子身为「星浆体」、是咒术界内部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相比较其余作为秘密备选的「星浆体」,她是被推到台前的那一个。 因此,才派遣了两个咒术界的最强前来守护。 因此,无论是诅咒师集团、崇拜『天元大人』的宗教团体盘星教,还是什么领取了黑市悬赏金额的普通人类暗杀者、试图抓捕「星浆体」以作为实验体的地下组织、经过伪装的政府部门……总之源源不绝,驱赶不尽。 更别提,由于没有消除咒术残秽的方法(比如某个『人间失格』。十七岁的五条悟一提到这个、连同到现在也没人能找到踪迹的二十七岁五条悟,加上每日视频上屡屡更换人设的他老师,简直忍不住连连冷笑、醋到气成河豚)。 为了躲避追踪,四人组合不得不每日更换停留场所,简直体验到这辈子都没有经受过的狼狈。 这还是五条悟远程操控着五条家、挪动着曾经在咒术界埋下的棋子,拼命在咒术界高层那里打掩护、没有雪上添霜再遭到咒术界自己人背刺的结果。 对于「最强」的夏油杰同五条悟来说,使人烦心的绝不是任务的困难程度。 而是「在整个世界的敌意下、如何维持少女的存活」。 其中有好几次,夏油杰都敏锐的察觉到、从五条悟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 ——不是对着咒灵。 ——而是对准身为普通人类的敌人。 「悟。」 某一天,等黑井美里守夜之后,夏油杰把五条悟拽走,面色严肃。 「你……、…………」他张了张口,又不知该如何劝说自己的同伴。 反倒是五条悟笑了一下。 在那个漆黑一片的墨镜后面,莹莹六眼弯了起来。 「放宽心、放宽心啦,杰。」他像是个普通的男子高中生一样、将双手背在脑袋后面,轻轻松松地说。 「我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五条悟像是劝好友安心,又像是拼命拽住手里脆弱的吊绳。 「那是老师不允许我迈出的一步呢。」 十七岁的年轻人喃喃着重复,轻笑着 「我啊、我呢。我还是想做老师的『好孩子』来着。」 颠三倒四、比清醒更癫狂、比癫狂更清醒。 「………………」 在那个瞬间,夏油杰差点从那个故作不在乎的笑容下,看见什么漆黑而不详的影子。 从那夜之后,夏油杰既不敢放五条悟一个人呆着,又无法放心难以在强敌面前自保的「星浆体」二人组。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操过心。 这哪里是组队做任务?简直是一个人努力拉扯大整个家庭…… 之后的某天,五条悟实在受不了了、大声嚷嚷着什么「斩草除根」、「老子要从他们诅咒师的大本营先■■、再■■■■■、接着■■■■又■■■■」,跑走去掀翻人家诅咒师的据点去了。 ……等等,你这么多不得不马赛克的拷问手法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悟你给我解释清楚——!!!!! 夏油杰的怒吼没能得到回答。 ——直到此刻。 窗户玻璃被敲了敲,那头眼熟的白毛探了出来。 白毛下,是一张同样缺乏睡眠的脸,上面还蹭着几滴叫人细思恐极的血渍,被五条悟翻身进来的同时、满不在乎地抹掉了。 「困死我了、让我睡一下。」这么说着,倒头就摊平在长沙发上了、大大咧咧地伸开长手长脚。 这个人,一声招唿都不打就跑走干坏事、好不容易回来了又是这幅叫人没眼看的模样,简直让夏油杰嘴角一抽、很想一拳头揍在那个欠教训的脑袋上。 多亏了房东太太这时候敲门、打断了(又)一场打架斗殴。 夏油杰淡定地召唤咒灵出来,端着整条沙发换了个方向,又给人盖了条裹尸布、不是,白色被单,以确保房东太太从门口看不见这傢伙超出沙发的长手长脚。 处理完尸体(?)之后,他才走过去开了门,从房东那里接过了午餐。 「啊、那个,」转身之前,房东太太喊住了他。 夏油杰安静地站住了,等着激烈的谴责、「那是什么怪物啊?!」之类的责骂、「都是你们这些怪胎——」等等全无理智的怒斥。 第148页 这没什么。 年轻的高专二年级生对自己说。 他们又从来没见过咒灵嘛。极为剧烈的情绪波动之下口不择言,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而房东太太的眼神闪烁着、左右看了看四周,才做贼似的提醒道 「你们还是快些走吧,我听见有人在问、这附近有没有像你那两个妹妹一样的少女了……」 在那张还带着些仓皇的面孔上,浮现出真切的笑意 「还有。这么危险的同怪物战斗,真是辛苦了。」 这位毫无咒力的普通人类、重复着无新意日常的不起眼家庭主妇、千千万万构成这个世界的蝼蚁之一,对夏油杰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一直以来。」 「——谢谢你们了。」 「………………啊、」夏油杰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笨拙地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不用谢』吗? 『您太客气了』吗? 『是我们应该做的』吗?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只是被房东太太轻轻一推、端着他的四份猪扒盖饭,回到了四人齐聚的起居室里。 「饿死我了,吃什么啊?」这是他丝毫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的唯一的挚友。 「哦哦哦、来了吗来了吗?」这是绝不应该被无意义牺牲的无辜少女。 「要有礼貌哦,大小姐。」这是看似严肃却温柔的看护者女僕小姐。 在不经意间,夏油杰同样也微微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轻微的手机震动声响了起来。 那不是别的提醒声,而是为「那个」视频设置的特殊提示。 天内理子抢先抓过自己手边的手机,一边点开播放、一边张口咬住炸到金黄焦脆的猪扒边缘。 ————只看了一眼,她就呆呆张大了嘴,让猪扒落回到餐盘里。 同时顺着脸颊滑下的,是「星浆体」少女的泪水。 视频上没有别的,只有一个投票页面。 那个页面甚至都不是出自于太宰治之手。它看上去粗糙极了,只显示出使用真实证件信息登入的埠、同一句放大而直击人心的标题 「你愿意让『星浆体』活下去吗?」 左侧的「是」,与右侧的「否」。 两边的数字,正以一个可怖的速度、同时增长着。 ——一如太宰治所说。 ——这正是,整个人类的选择。 第73章 55 这份撼动了整个世界根基的剧变。 既重如雷霆,又悄无声息。 身入彀中的诸人无法察觉。一如踏入泥淖被无声吞没口鼻的迷途之鹿,又如不知不觉间一头撞上蛛网的蝇虫。 或者。是衣饰华美而面带不变微笑的傀儡木偶。 这些拴住木偶四肢丝线的细绳,从一开始,就被操心师轻笑着,宛如不经意般拨弄一下。 普通人根本不知道有咒灵? ——简单。让他们知道就好了。 无咒力者压根没有看见咒灵的能力? ——简单。使用别的方法让他们看见就好了。 至于使用方法……哎呀哎呀,真是叫人发笑。五条家的长老们,这不是直接把答案主动送到面前了嘛。 呵呵、哈哈哈哈,值得奖励呢,(摸摸头),真是乖巧。 咒术界是不为人所知的隐蔽之地? ——说什么笑话呢。没有得到国家上层的许可与支持,所谓咒术界又怎样在这个国家生存下去? 而一旦找到了缺口…………(操心师又笑了起来)。 就算得以看见咒灵,普通人也无法同其相对抗? ——咒具这一武器,难道不是在咒术界流传了成百上千年吗? 至于咒具是如何制作、又有没有办法得以量产……这并不是操心师需要放在心底考量的问题。 经过十年前的围攻五条家大事变,现在「太宰治」无疑是世界公敌? ——哎呀。那不是再好不过了吗? 操心师端坐于一片黑暗之中。 微弱的萤光映照出他唇角令人胆寒的微笑,却照不亮捏在那两根苍白手指间的棋子。 那是、自从十年之前,给整个咒术界遗留下的可怖阴影。 叫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小觑太宰治,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太宰治存活,无论如何、只要太宰治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令所有人夜不能寐,咬着牙、嘶声在半夜里惊醒。 咒术界那些烂透了的高层们,或许也曾是年轻气盛的英雄们,或许,他们为了守护人类、因此而做出的牺牲、祓除的咒灵,都一点也不少。 只是岁月已经完全侵蚀了那把老骨架。 在头脑深处浸淫着的权、钱、势,消散了曾经或许留存的血与骨。叫这些人无法不战慄。 『如果太宰治前往京都咒术高校该怎么办?』 『如果太宰治直接深入东京咒术高专底层、薨星宫本殿,该怎么办?』 『可恶——真该死——那个恶魔可是足足在东京高专住了好几个月啊?!』 『为什么没有人想的到,凭藉那个头脑、难道不会找到天元大人的所在地吗??!』 『戒备起来!!!立刻戒备起来!!!!那个无效化的异能力,天元大人的结界根本阻拦不住他!!』 『万一被那个男人触摸到了天元大人的本体——————』 第149页 「人间失格」同「不死咒术」碰撞起来,到底会发生怎样的剧变,是所有人无法想像的。 ……因此,哪怕在这种全世界咒灵暴涨如飞蝗的情况下,咒术界依然硬扛住压力,留下部分人手坚守在安全的东京高专底部。 又一次、 又一次。 身处棋局中时根本无法看清,唯独只有超脱了那个局面,才能够明白过来 所有人,只是又一次被操心师戏耍于掌心了。 太宰治,完全没有靠近过京都——咒术界的另一个关键据点。 他的目的地,也根本不是东京咒术高专。 这个男人,绕着东京一个区一个区的行走,每天赋予追击者新鲜的刺激,钓鱼一样屡屡放下鱼饵、又不等咬钩就翩然离去。 他仅靠自己出现在视频里,就吸引了整个世界的全部注意,成为了在一举一动之间牵动整个世界唿吸的焦点。 ——而这短短十天,一步步走到了尾声。 几乎是全日本的每一个人,都手持有得以看见咒灵的底牌。 原本上下倾斜的天平,被强行在另一端放上了砝码。 ——这是,人为的公平。 而太宰始终期待的人性,终于开出了花朵。 原本只有两天的「星浆体」同化准备期,由于咒术界高层的惧意,硬生生提前到了十天。 就在这漫长的十天里,被派遣去保护原打算为咒术界牺牲的「星浆体」、那些正值年少青春的高专学生——未来的咒术界顶樑柱们。 极端环境下,那些骯脏、污垢、复杂、多变,同时又美好、易碎、温柔、瑰丽的人性。 又亲眼目睹了多少呢? 棋盘上,操心师托住下颌浅浅一笑。 又有多少高专学生,经歷了那些同祓除咒灵截然不同的磋磨之后,正如同七海建人一样。 选择了反抗咒术界。 而愿意拯救「星浆体」呢? 至于另一边、普通人的社会。 操心师愉快极了似的眯起了眼睛。 「星浆体」少女的求救视频,他完全没有插过手。 更别提那个简直叫他赞嘆不已的投票,亦根本不是太宰治的手笔。 太宰根本不会去介入这件事。 也绝对不会允许什么人,胆敢破坏这场盛宴。 ……人类、人类,这就是人类啊——! 蕴藏在其中的。 会是他既厌恶又嚮往,无法摆脱、亦惧怕被照耀到的…… 「光」吗? 操心师在黑暗里勐地站起身来。 他捂着脸低低笑着,伸手捏住棋盘边缘。 ——但是。 不管那个选择,结果如何。 咒术界都已经输了个彻底。 要问为什么的话 这已经是第十天了。 是满月。 也是『天元大人』能够与「星浆体」同化的,最后一天。 时间,已经走到最后一步。 可怜整个咒术界,别提「星浆体」了,连一个主动回去报导的高专学生都没有。 所有人,都一心一意期待着、由整个人类所选择的那个未来。 「………………」 操心师离开了那片黑暗。 棋盘已经不在桌面上。 它坠落在地,跌个粉碎。 在太宰治将第一个棋子落在棋盘上之前,这个绝望世界就已经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千代田区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店员维持着礼节性的微笑,同前来换班的同事点了点头。 同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准备将便利店锁门、提前结束营业。 店员走在路上。 插在衣兜里的手指动了动,她从路旁同样紧紧合拢的窗户玻璃上,看见自己疲累而冷淡的脸。 『对不起』,她想。 『唯独母亲大人、……不,妈妈。』 『哪怕半点可能性也好。我也再不想,见到你的面孔。』 那个手指,按在否认键上。 『请还给我……平静的生活吧。』 文京区。 几个少年少女正激烈地辩论着。 「……我不管!」其中一个少年大声喊,「总之我就是不能接受!!」 他的脑袋上还戴着那顶球帽,但是胳膊却打上厚厚的石膏、吊在脖颈上。 那是有一次,这少年直接在咒灵面前挥舞起棒球棒的结果。 既不是木质球棒形状的咒具,也并没有矫健到足以及时躲开攻击的身手。 仅仅只有胳膊骨折,实在已经是少年命大。 「我不能……我做不到……」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时时挥舞着那个一层层包扎的胳臂、简直像是已经感觉不到痛,「难道说,要我在之后活着的那么几十年里,时时刻刻提醒我自己、我是一个杀人犯吗?!?!!!」 少年大喊着,另一只手勐捶一下桌面 「——如果这样的话,还不如叫我现在去死!!!」 「……」 「……」 停顿了片刻之后,马尾少女偏过头去。 「……说不定也不会有那么糟,」她努力分析着,「不是也说吗。会有所有人都拥有咒力的那个未来吧?」 另一个少年也鼓起勇气、笑了笑,打趣棒球帽少年「有可能……到时候大家又一起在同一个学校里上课了呢。」 第150页 眼镜少女则虔诚地低下头,按下了自己的选项 「请你…………活下去吧。」 这是来自少女的祈祷。 丰岛区。 戴墨镜的地下组织成员,询问自己好不容易从医院里抢救回一条性命的同伴 「……你怎么选?」 他那侥倖活下来的同伴,默默吐了口烟圈。 「随你喽。说不定咱们能接到新的生意,又说不定、」他顿了一下,「干咱们这一行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新世界』的那一天呢。」 男人勉强站起身来,把菸蒂随手摁灭。 「………………只是。」 握住门把手的时候,这个日常生活就在刀尖上舔血、亦不知犯下多少罪孽的男人,低声说。 「我也有一个女儿,同那孩子一样年龄。」 北区。 仍是那位五官端肃而笑容和蔼的、政客的脸。 只是那副本该毫无纰漏的笑容,在记者哄抢着奔上来举起话筒、而围观者一股脑大喊起来的时候,不由得崩裂了。 「不许作假!!」、「拒绝政治作秀!!」、「撒谎——」、「骗子!!!!」 这些都曾经是他的选民。 「出示你的手机!!」、「有胆子就给我们看啊?!」、「不是说好了要保护无辜少女的吗?!?」、「你这个懦夫!!!」 这些是亲眼目睹过视频的观众。 政客虚浮地笑着,掏出他的手机。 在旁边护卫他的私人武装保镖们,不知为何,也完全拿不出当日胁迫「星浆体」来到宴会场地的理直气壮了。 「请大家作证,这一次、这一次一定——」 那个讪笑的语句都没能说完,已被一颗臭鸡蛋砸了回去。 若是有人有心观察东京地图的话,就会立刻发现 太宰治这十天的行走路线,其实是在东京内部绕了一圈。 最终来到了这里—— 东京晴空塔。 已经快要入夜了。 整座塔都点亮了灯。 不同于以往「雅」和「粹」的这两种灯光模式,今日的灯光经过了特殊调整,正如同拥有了心跳一般、紧张地闪烁起伏着。 (倒计时) 而从塔顶悬挂下来的两个巨型led屏幕,足以让身处下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左侧的「是」,与右侧的「否」。 两个庞大的数字正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 逐渐、持平了。 不知道从几点起,慢慢有人聚拢到东京晴空塔下面。 他们有些人手捧着鲜花,一朵玫瑰、一捧雏菊、新鲜的白百合。 有人点亮了蜡烛。 有人攥紧了手中的十字架,有人握住了胸前的御守。 这片小小的区域,并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保持着安静的沉默。 祷告着、祈祷着。 恳求着,祝福着。 太宰治与五条悟也同样站在那一片人群之中。 他们换回了最初的服饰。黑衣红围巾、高专的教师制服。 也同样撤下了所有伪装。 可是,已没有人再对他们投以视线了。 这两个人也并不在乎。 他们也只是如同所有人一样,仰着头,倒数着时间,目视着天平左右摆动。 (…………时间到了) 两个人的面庞上,同时浮现出笑容。 几乎持平的天平,向左侧微微一斜。 最后一票,投给了「是」。 这是人类的选择。 接纳了咒术界。 直面从人心中诞生的咒灵。 拥抱了无辜的「星浆体」们。 仿佛心有所感似的,两个人同时抬头、看了眼天空。 (关键的时间节点被更改) (时间线……再一次向前走了) (那么) (下一个、恐怕就是人类亲手所选择的那个未来了吧) ——就在这时。 「老师。」 年轻人沙哑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了。 预料到了什么,紧急解决了手边一切事情、用最快速度赶来。 追踪着老师故意留下来的定位器。 十七岁的最强、「六眼」的五条悟。 却依然只能望着那个,逐渐消散了的身影。 「老师。」 年轻人轻声唿唤 「你又要——再抛弃我一次吗?」 琉璃蓝的六眼,执着地,试图望进鸢瞳的眼底。 可是太宰他只是笑着。 沉默着。 缄默着。 一言不发。 「………………老师。」 五条悟狠狠闭上眼睛。 再睁眼的时候,原地哪里还有那两人的影子? 他深深吸进去一口气,攥着拳,舌头用力摩擦过齿尖。 尖锐的疼痛之下,五条悟笑了出来。 那个笑容里,又哪里还有当年那个乖巧男孩的影子? 「既然这样的话。」 「十年之后、再见吧。」 「绝不会让你再抛弃我了。」 「——老师。」 五条悟恨声说。 第74章 56 ……沢田纲吉,非常非常想吐槽。 这样。让我们从头来说吧。 在很久很久……不,也没那么久。其实也不过两年以前。 第151页 十四岁的沢田纲吉,不过是日本并盛町并盛中学一个普通而不起眼的学生罢了。 比较叫人看得起的,大概是他15分的数学试卷、和永远不及格的体育成绩吧。 (沢田纲吉:并不想要这种看得起啊?!!) 一切的变化,发生于某一天来到他家、自称为「家庭教师」的小婴儿reborn。 实际身为世界第一杀手的reborn,那副小婴儿的身体,是身为世界基石守护者之一、彩虹之子的诅咒。 ……当时的沢田纲吉完全不知道这个秘密,还曾经由于第一面嘲笑了小婴儿的身体而被整个人捶到墙面上去、吐着魂飘了下来。 从那一天起,他水深火热的新生活开始了。 也是从他鬼畜又残酷的家庭教师口中,沢田纲吉知道了: 原来,他不仅仅是一个并盛町不起眼的废柴纲(沢田纲吉:?!?!),在他的身上,还流淌着义大利黑手党家族教父、彭格列一世的血脉。 并且,这个黑手党家族的继承人备选,目前仅剩他一个了。 厌恶战斗的沢田纲吉拼死挣扎,被reborn一击铁锤险些整个人砸扁。 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完全斗不过家庭教师,天天不是奔波在身中死气弹爆衣往外沖的路上,就是被迫参与了各种各样的「彭格列式修行」。 而在这样轰轰烈烈的每一天之后,偶尔回头一看,沢田纲吉有些恍惚的发现: 曾经那个胆小、怯懦、遭人嘲笑欺负的他,在那个废柴纲的身边。 不知从何时起,竟聚拢起了这么多人。 从义大利转学来的狱寺隼人,学校里人气很高而性格爽朗的山本武。 自称杀手的五岁孩子蓝波,口头禅是「极限」的笹川了平。 统领整个并盛中学的风纪委员长云雀恭弥。 经歷了黑耀中学事件之后,他又认识了六道骸、柿本千种、城岛犬。 经歷了指环争夺战之后,他握住了手里的彭格列指环—— 『我没有成为黑手党首领的野心。』 沢田纲吉在心底说。 『但是我的同伴——就由我来好好守护!!!』 这句话,一直持续到被十年后火箭筒带到未来。 那个,被白兰·杰索所毁灭了几乎所有平行世界、而仅余留下一个奇蹟般可能性的未来。 几乎拼尽一切赢来了战斗的胜利,大家用同为世界基石之一的玛雷指环消除抹去了白兰对平行世界的摧毁,又将沢田纲吉一行人送回了十年之前。 接着是认识了同为废柴及黑手党首领人设的古里炎真,又同西蒙家族化敌为友…… 再接着是彩虹之子的战争,好不容易把他老师reborn从遭受诅咒的境地里捞出来,结果拼死拒绝了「彭格列十代目」的名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转头reborn就给他安了个「新·彭格列一世」的称号、还跟他说九代目已经同意了?!! 沢田纲吉:「……………………」 啊,我十四岁那一年,到底都经歷了些什么啊…… 恍恍惚惚。 恍恍惚惚。 综上所述,反抗无效。 沢田纲吉终于还是在十六岁时,被reborn爆锤了一顿、勉强算是义大利语过关,直接整个人被塞进了黑手党学院去进修课程,「为了不给彭格列丢脸」。 而在他努力绷住脸上干巴巴的笑容时,转眼又看见了自己的同伴。 在沢田纲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在那张少年仍显稚嫩的面庞上、所浮现出的温柔神情,正如天空一般包容。 『这已经是我的责任了。』 沢田纲吉再一次在心底重复。 『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同伴、是我的——』 『——家族啊。』 然后当天晚上,这位新任首领大人在数学试卷(in 义大利语)面前又被打回了原型,一想到第二天的补考,不由得悲从中来、抱头痛哭。 ……醒来就是谜一样的纯白房间。 沢田纲吉: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天上的神明都见不得他数学成绩能够合格吗?!!! 不不不这个和你的数学成绩没有关系吧。 至于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仅从萦绕于身周的那个氛围就能感受到,他们也绝不是过着平静生活的人。 白髮又年长的那位男性嘴上说的凶,但是沢田纲吉凭藉自己流淌于血脉之中的超直感、察觉到那个人说不定是游戏里主角阵营中hp和mp都999999的那种开挂人设。 至于另一位…… 毫无疑问。若是叫别人在这个房间里找出一位黑手党首领,1000个人里面肯定有1001个都会指出那位太宰先生、而看都不看他一眼吧。 就算没有察觉到『诅咒』的能力,沢田纲吉也感觉到萦绕在那个人身周寂然的死气。 他人的死亡。血腥。权势。 金钱、操纵。掌控。 黑暗如庞然大物,将那个男人死死拥抱在怀里。 ——而太宰先生只是平静微笑着,甘之如饴。 若放在平日于彭格列参加过的宴会里,遇见这种明显手染过不知多少鲜血的「同行」,尚不能完美做到表情管理的新任彭格列首领,指不定会露出反感的神情吧。 可是。 超直感在提醒着他。 剖去种种叫人惊惧厌恶的表象,揭开层层掩饰自我的绷带。 第152页 沢田纲吉隐隐察觉到什么。 像一个人站在悬崖边缘拼命打捞着一座城市。 像长久长久在沙漠里行走、却不为绿洲中一口水喝、只要看见一片海市蜃楼的行者。 在那死寂可怖的黑暗深处,仍有一朵萤火,颤颤发亮。 ——而它,也即将熄灭了。 沢田纲吉便忍不住上前去搭话,去询问有关这个纯白房间、关于「通关游戏」、关于绝望世界的事情。 太宰先生似笑非笑看着他,回答了「毁灭世界」。 沢田纲吉便明白了: 「毁灭」,同时意味着「新生」吧。 在从纯白房间离开的那一刻,他同时做好了点燃死气之火、同什么可怕敌人作战的准备。 (哪怕真的要毁灭世界) 沢田纲吉在心底为自己打气! (我也要回去啊——!!) 睁开眼睛之后,沢田纲吉:「。」 ????? 这不是很普通的街道吗?? 敌人在哪里?关底boss在哪里? 他是谁?他在哪?他要做什么? 毁灭世界到底要从哪里做起? 等等、等等,等一下,那只狗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邻居家吉娃娃追着咬了十四年的ptsd差点发作,沢田纲吉苦着一张脸拔腿狂奔,险些在冲过街角的时候废柴体制爆发、一头撞到电线桿上面去。 ……他没有撞上电线桿,反而一头撞着什么人的肩膀,连同对方一起脸朝下跌在地上。 「嘶——好痛痛痛痛、」沢田纲吉揉着额头爬起来,慢慢上移的视线,先看见一张鼻青脸肿的脸。 沢田纲吉:……这场景我熟啊。 果然是他简直不能再熟悉的欺凌场面。 刚刚被「外人」一头撞进来而惊得停下手的高大男生们,这时回过神来,上下打量着沢田纲吉不显肌肉的小胳膊小腿,露出不屑的冷笑: 「哪里来的冒失小鬼头?啊?」那些依靠霸凌他人而取乐的笑容狰狞极了。 「不如识相点,我们还能放你————啊好痛?!」 被欺负的那位同学勐地一低头,用脑袋狠撞上这傢伙的肚皮,同时大喊一声「快走——!!」 沢田纲吉呆呆「啊」了一声,然后立刻反应过来。 他简直是习以为常的用右手护住脑袋,一矮身躲过从上方挥过来的拳头,冲过去拽着对方、掉头就跑!! 身后这群混蛋们穷追了两条半街道才停下来。 然后被意外获救的年轻学生,眼睁睁看着他的「救命恩人」刚停下来就左脚拌右脚、叽里咕噜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吉野顺平睁大眼睛,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沢田纲吉早都习惯自己的废柴体制了,非常坚强的从斜坡上冒出头来、沖吉野顺平露出一个大大的傻笑、竖起拇指:「我没事!」 不知为何,明明刚刚被蓄意暴揍一顿、心底冷漠的想着「人性本恶」,这时吉野顺平却不由自主跟着那个笑容、一同哈哈哈的笑了。 后来,两个少年傻乎乎的面对面笑了好一会儿,终于扯痛了脸上的淤青,这才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停下来。 再一起偷偷摸摸从吉野顺平家里偷出了医药箱、互相给对方贴上了okay绷之后,吉野顺平已经不介意和对面的陌生学生多说几句话了。 他谈起自己一塌煳涂的日常,说了自己对别人的失望,又讲了讲他的家庭。 「沢田……比我幸福得多吧。」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吉野顺平轻声说。 那倒并不是在眼红嫉妒些什么。 只是,那是从表面上,能够一眼看出来的事情。 可是沢田纲吉听到这句话,只是眼神漂移着、结结巴巴地说:「哎、那,那个,大家其实都……都在另一个世界啊……」 吉野顺平瞳孔地震!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叫这个长期遭受霸凌而显得阴郁的少年、一把抓住沢田纲吉的手! 「来我的学校吧!!」他鼓足勇气大喊,「虽然我很弱小,但是我不会让你和我一样被欺负、——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沢田纲吉愣了一下: 「果然。吉野是很温柔的人呢。」 他这样笑着说。 而那个笑容,叫吉野顺平想到头顶湛蓝的天空。 阳光不刺眼,白云自由漂浮,微风和煦。 偶有打雷下雨、掀起迷雾的天气,也终会过去吧。 不知有多久不曾接受过他人善意的吉野顺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小声「嗯」了一下。 ——就这样,交到新朋友的沢田纲吉,他毁灭世界的第一步开始了! 很好很好,纲吉君,(虽然有够提心弔胆、但是)已经成功伪装进入当地学校了呢~ 等到第一个月在便利店打工的工资都拿到手里了,沢田纲吉才在颤巍巍回到自己临时租房后、跪地失意体前屈了: (我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 新任彭格列首领毫无形象地勐男垂泪。 (为什么我在这里过起了日常生活!!哪里都不对吧?!) (不是说好了要毁灭世界的吗???) (太宰先生、五条先生,你们都在哪里啊啊啊?!) 第153页 不好意思,都不在这条时间线上呢。 十六岁的、八兆亿个平行世界的救世主哭完了抹把脸,坚强爬起来。 他想到自己的死气火焰,想到纯白房间里五条先生准备攻击时的能量波动,想到离开房间之前那句话,打算从所谓「咒术界」下手。 然后…… 咒、灵、竟、在、我、身、边。 「所,所所所所以说,吉野你,你你你你一直,都能看见、那,那种东西吗?」 吉野顺平一脸无奈,看着躲在自己背后的好朋友:「……原来你害怕幽灵的吗,沢田?」 沢田纲吉:「咿!我才没有!!」 「并不害怕幽灵」的沢田纲吉完全看不见咒灵,只能靠超直感察觉到有什么负面的、糟糕的、噁心的、污垢的产物就在那里,一点点蠕动着要过来。 沢田纲吉:「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差点在朋友面前点燃死气之火来一发x burner,沢田纲吉抓着吉野顺平跑出去好远才气喘吁吁停下来。 从这一天起,两个对这种「幽灵」都一知半解的少年,探头探脑地试着研究那种神奇生物。 吉野顺平:「………………不会照着猎奇恐怖电影的方式去研究的。别抖了,沢田。」 沢田纲吉:「我,我我我我没抖。」 而就在这时,毫无预兆的,沢田纲吉抬头看了眼天空。 (又来了) 这并不是第一次。 准确来说,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而每一次察觉到有什么改变了的时候,超直感都会发出极其尖锐的警告!! ……可是,到底有什么发生变化了呢? 每一次、每一次,街道还是那个街道,日常还是那个普通又和平的日常,咒灵也还是看不见的咒灵,完全没有……任何……变化、嘛……………… 沢田纲吉瞪大眼睛。 他惊得差点原地蹦起来,又忍不住用手背狠狠揉揉眼睛。 「吉、吉野!!!」他不由得抬高声音大喊,「你到底怎么了???」 可是,他的小伙伴并不明白沢田纲吉的惊恐,只是一歪脑袋。 「怎么了,沢田?」吉野顺平面带从未有过的、纯粹的微笑说,「这么着急可不行呢。万一产生负面情绪就不好了。给——」 他递给朋友一瓶小巧的喷雾剂,又推了推架在鼻樑上形似护目镜的电子产品。 「你连眼镜都没戴吗?那可不行哦,小心被监控抓到。对了、」 吉野顺平满脸笑容: 「——这个月咒术高专的入学检测要开始了。我打算去试试。」 「你要和我一起去吗,沢田?」 第75章 57 在同一时间,太宰治同五条悟两个人,降落在街道上。 抬头看去,仍是东京晴空塔。 左右一望,还是繁华的现代都市。 只是—— 「已经晚了。」太宰治饶有兴趣地说,「到处都是监控设备呢,恐怕已经记录下来了。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 二十七岁的五条悟暂时没有说话。 自从开始以颠覆整个世界的狂气来解决「星浆体」事件以来,他为了时刻准备好应对突发事件、哪怕强忍着信息量灌入大脑的疲倦,也再没有拿绷带缠绕在眼睛上。 现在,那双举世无二的「六眼」,竟有些恍然地睁大了。 「我感觉……」 五条悟梦呓似的轻声说。 「空气第一次这么干净。」 在「六眼」的视野里,一只咒灵都没有。 一、只、都、没、有。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这里可是东京,是国际化、人流量超高、负面情绪不知积淀几米厚的东京啊?! 五条悟简直惊呆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干净的场景。 宛如新生,宛如纷纷扬扬的大雪,已把全部污垢尽数擦去了。 ——那可是,自从他携带着「六眼」诞生,就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的纯净场景啊!!! 那双漂亮的莹蓝色眼睛,神采奕奕地睁大了。 五条悟转过身,脸上露出极为兴奋的笑容:「走吧!」 他几乎要唱起歌来,恨不得拉着太宰的手在原地转两圈、跳个舞步。 「让我们去看看这个新世界吧!!」 首领太宰轻轻笑了一下,「你确定、就要这样走过去吗?」 他示意已经兴奋上头的五条悟:「你看。你不觉得我们和周围人相比,少了点什么吗?」 无疑。那个区别是相当明显的。 在附近街道上来来回回走过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少、无论高矮胖瘦,一律佩戴着颜色与形状都有些许差异的护目镜。 在那个镜片上面,偶尔有电子字幕一样的文字闪现过去。 「呜哇——明明是跨越了十年吧?倒好像来到一个科幻世界似的!」 五条悟更兴奋了,「只是改变了那些时间节点,和我的世界就完完全全不一样了耶?!」 首领太宰轻巧地反驳他,「你说的那些部分,恰好是足以撼动世界的根基。……怎么样?」他像是藏着些坏心思似的问,「你要去打劫一个路人、抢走他的眼镜看看吗?」 曾经的优秀人民教师,在无下限了十天之后,可耻的动摇了:「……………………」 第154页 好奇心让猫猫忍不住探出jiojio。 但还是、「……算了,」五条悟不无可惜地说,「差不多到时间了,从夜晚跨越到白天这个时间点,你也该吃饭了吧。」 这下轮到首领太宰:「……………………」 不。要说起来,真正和你相处的时间也就只有这十天而已吧。 你都不知不觉养成了个什么奇怪的习惯啊。 五条君,请你好好想想第一面你都要对我做什么。你真的没有ooc吗。 首领太宰丧失了所有逗人玩的恶劣趣味,重新恢復成冷淡的表情,任由人拽了拽自己衣袖、往街道对面一家咖啡厅走。 五条悟还不知道为什么太宰一下子又面无表情了,瞎猜一气:「饿了?渴了?无聊了?——不会吧?连整个世界都不够你玩的?还是说,」他一瞬间丢掉了自己的节操,双手捧脸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故意捏着嗓子:「你这就要厌倦人家啦?」 「……」首领太宰倦倦地垂下目光,用搅拌棒懒洋洋搅动着咖啡。 「你倒也不必这么费心、要逗我开心,五条君。没必要的事情还是少做吧。」 这种话要是每次都往心里去,早晚有一天咒术界最强要被自己给气死。 但是这也不影响五条悟嘟嘟囔囔、小声抱怨,「你这个属性是蚌壳吗?好不容易松动点就自己缩回蚌壳里头去,……真是的,哪有你这种超难攻略的属性啊?放在游戏里绝对是个噩梦级别的了…………啊这里加一份榛果巧克力派!」五条悟招手示意点餐,又把咸口的厚玉子三明治推给太宰治,盯着人吃饭。 「偶尔也接受一下年长系的照料嘛~」他又露出个轻飘飘的笑容,「怎么样?我是超会照顾人的五条老师吧?」 首领太宰:「……」 【弹幕: 「我一直屏住唿吸看到现在,才终于敢说话……」 「我差点傻了……」 「说实话,我已经傻了…………」 「不愧是首领宰,玩弄世界这叫一个熟手……」 「真·说搞就搞,说干大事,大事当场就一个躺平,闭眼安详。——顺便一说对面是首领宰的话我就叫大事!」 「之前全民投票我整个人都尖叫疯了!!!天哪天哪天哪,我可从来没想过星浆体事件还可以这么解决啊?!」 「真不知道275仰头看全民投票的时候心里究竟会想些什么……那可是导致他疯批觉醒、一年后又导致挚友组决裂的导火索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可怜还是该羡慕175,他都不知道他老师这么做一共都拯救了多少人,也完全改变了他的命运啊呜呜呜呜……」 「结果现在想想,首领宰可是老早就说过『让整个人类选择』吧?结果居然是字面意思上的大场面啊?!?!我跪了,剧本组我真的跪了!这真是人类能够拥有的脑子吗!」 「所以现在这个『新世界』到底魔改成什么样了?!」 「我的虎子还在吗??惠惠你在哪??不会跟你爹咪一起出国做僱佣兵去了吧????(笑哭)」 「而且那个人人都戴着的眼镜到底是什么啊,怎么想想越来越魔幻了hhhhh」 「说起来这个真的是十年后吗?之前跳时间线的时候175是不是赌气瞎说的?」 「我就想槽一下首领宰宰这个叫周围所有人不由自主男妈妈属性的被动技能哈哈哈哈哈哈~」 「要是换个人我肯定已经大喊起了『不要男妈妈!!!』,但这个可是绝对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的首领宰宰!!我只有大喊『男妈妈摩多摩多』!!!!」 「那么究极问题来了:这个已经被首领宰宰蛊得不要不要的275,他到底有没有ooc哈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终于放松下来,眼见着两人平安落地、又坚信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有什么能够难倒智与力天花板,开始快乐口嗨。 狱寺隼人一瞬间意识到三条时间线已经合併、他独占自家十代目的快乐远去了,不由得一边无能狂怒,一边试图从弹幕里搜集信息,对着另一边满脸懵逼的十代目隔空喊话。 芥川龙之介也快乐极了,混入一群把首领宰夸出花来的弹幕群中,疯狂输出厨力!!! 武侦宰:「求求你闭嘴吧……芥川……………………」 反覆窒息.gif 为什么这个弹幕没有屏蔽功能?!?! 如果弹匣里只剩一颗子弹,而面前站着芥川。 他愿意把那颗子弹留给自己!!!】 ——就在所有人都放松而愉快的此时。 五条悟端着焦糖玛奇朵咖啡的手,突然微微一颤。 他强撑着把马克杯放下,伸手要去拽太宰—— 「……快、————走!!」 自诞生以来,从未感受到的痛苦自嵴背往上蔓延。 与此同时,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往外抽取一般,原本庞大的咒力,如同被拽住线头的毛线团、转瞬间就要被抽空了!! 不过短短几秒,细密的冷汗已经顺着五条悟额头往下滴。 他快要唿吸不过来,连咽喉里都往外吞吐着血腥味。 唯独,那双莹蓝色的六眼仍狠厉地闪烁着。 他看见端坐对面的太宰治微微皱着眉、握住他的手发动了异能力。 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155页 左右一望,坐在咖啡店里的人们依旧满脸笑容,宛如根本看不见这里的突发情况般、全然愉快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哪怕是拥有异能力、理应被世界同等程度诅咒着的太宰治,看上去也全不像遭受了什么攻击。 唯独五条悟,已经痛得不得不用手肘撑着桌面、才能勉强坐起身了。 「别费力了。」 有人站在咖啡店门口,平静地说。 「咒力越强、遭受的反噬越强。」 「你已经废了。」 「——小偷。」 他说完就从门口往里走。 一路上所有人都笑容可掬的、微笑着点头着同他打招唿。 他穿着漆黑底色的纹付羽织袴,领口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 那是隆重的传统礼装,包含了全套的羽织、纹付、角带、袴、足袋、履物、白扇。* 走到桌前的时候,他将罩在眼睛上的不透光漆黑眼罩拽了下来,露出一双一模一样的、琉璃蓝的「六眼」。 而到了这时,那双眼睛沉沉一如深海。 「我多等了一年,还以为你不来了。」 「迟到可不是好习惯呢。」 成年许久的男人,用低哑的嗓音说: 「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啊。老师。」 那并不是别人,而是身穿和服的五条悟。 是太宰治在这个世界所选择的、早已警告过的,学生。 首领太宰看起来并不惊讶自己学生的冷脸与危险气场,他只是将人简单打量了一番,苍白面容上浮现出些许欣慰的笑容: 「那么。你已经比我活得时间更长了,悟君。」 第76章 58 「但是。」 首领太宰说,略微敛着眉、并非全然满意的 「我不记得有教过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这句话完全没说错。 虽然成年了的学生裹挟着沉沉气势、冲过来仿佛要兴师问罪似的,但他这样站着,也并不似完好无损的模样。 那张同另一个人半点不差的帅气面孔上,也逐渐浮现出冷汗。 几乎随着唿吸起伏,那张脸上连血色都逐渐褪干净了。 已经痛到被迫趴在桌子上的「敌」「??????」 硬生生气笑了。 「餵、你这个也太……偏心的,嘶…………!」 首领太宰难以理解那个拼着最后一口气、都要在另一个人面前争口气的倔强,无可奈何地侧头看他一眼「我认为这个用词也没有错误。」 他说着微微向椅背上一靠,以这样稍仰起头的姿势、注视着他的学生。 那个眼神之中依旧没有后悔,没有惧意、没有惊慌。 仿佛站立在太宰面前的,并不是变化巨大的男人,而仅仅只是当年那个看似坐拥一切、实则一无所有的八岁男孩。 「不过,你会换上这种衣服、倒确实让我吃了一惊。」 太宰带着点儿些微的冷意,浅浅笑了一下。 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低垂。 「我想。你应当不是那种愚钝到半截身体都已经埋进土地里的蠢货吧。」 那依然是高压的、训诫学生的姿态。 听见这句话,仅从衣饰上便可窥见其目前身份之高贵的学生,非但不感觉冒犯,反而带着些许甘甜笑了 「别担心、我,……老师,」他也痛得要命,但是比一击就被放倒的另一个自己来说、更能够忍耐这种痛苦「比起蠢货,我疯多了。」 二十八岁的男人几乎要不顾仪态地哈哈笑起来。 「我只是想,试试……用整个世界,唿…………留下老师的、方法。」 他逐渐站不住了,身体前倾、用手扶住桌面。 顿了一下,五条悟执着地向太宰伸出手去。 冷汗顺着眼睫往下滴,轻轻一颤,落下一路水痕。 「……别这么残忍。老师。」他示弱般说。 而太宰垂眼看了看那只手掌,比方才更加温柔地笑了 「学得真不错啊,悟君。」 他满口褒奖地说。 「透明不可视薄膜手套与接触性神经毒素,可以说是奇袭时候的黄金组合,足够叫人出其不意了。那么,你知道这一次错在了哪里吗?」 五条悟舔了舔嘴唇,盯着太宰「……请老师指教。」 「那个错误是,我亲自遭受过的暗杀、早可以编写一本厚度几英尺的百科全书。你还远不够格。另外——」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学生的前额。 太宰以不含任何温度的声线说 「我也不记得,教你用过这种腌臜手段啊。五条悟。」 被足以令浑身战慄起来的杀意相对着,五条悟看起来却并无半点惧怕的样子。 他只是满怀遗憾地收回了手,一仰头,用嘴唇不怕死地碰了碰枪口。 方才痛到直抽气的姿态也强行忍住了,唯独从冷汗同那个狼狈面色上,还能看出他剧烈的疼痛。 「你不会开枪的,老师。」 男人笃定地低声说。 「我还有你一直想要的小礼物,想要送给老师呢。」 「——『足以无效化咒力』的小道具,我已经搞到手了。」 「而老师,你也看到它的使用效果了,对不对?」 连同咒术界最强的两个五条悟都能放倒。无疑,这个『小道具』的效用确然货真价实。 第156页 可太宰并不被这句话取悦到。 他的视线依旧比冰更加冰冷,手指搭在扳机上、往下一扣。 「……………………」 三个人中,没有一个将视线移开。 而从那个枪口中,并没有吞吐出致命的火花。 在那被迫无效化了所有术式的脑门上、开一个脑浆乍现的洞口。 太宰治的弹匣里,本来就没有装填子弹。 「——老师。我真喜欢你的心软,」五条悟低低笑着,又哀求道,「别再把我推走啦,你看,我也不是不可以做坏事嘛,对不对,老师?」 现在的这份撒娇同以往不一样,变得似真似假、叫人难以辨认了。 首领太宰冷着脸,将手枪收回去。 在这一刻,他诞生出了同另一个世界里武侦宰同样的心情 难道说,「太宰治」就是不适合带学生吗?!?!!! 弹幕,混乱一片。 一开始 「嗯????有生之年我竟然能看见285穿和服?!?!」 「天吶天吶这身衣服也太好看了叭!!呜呜这个身高这个腰这个肩这个腿,不愧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就我一个人感到毛骨悚然吗??小时候这么抗拒五条家的幼悟,居然长成一个会主动穿传统和服的大人?!?」 「啊左边一说我也好方!不不不我简直不仅是方,我有点怕啊??首领宰宰你看你家学生都黑化成什么样了——他到底是要干嘛?!」 然后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回事??同样都是美貌的白毛大猫猫,你们为什么要互相残杀!!!」 「啊啊啊啊啊5啊你快住手!!!看你们两个都痛成那个样子我好心疼?!」 「平时根本不受伤的人突然被刺激一下可是很痛的!!快住手啊黑化的悟君!!!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啊!这可是你主场的世界啊别下手这么狠可不可以!!」 再接着 「嗯?!?!285你要对你老师干嘛??????」 「什么??首领宰宰你说什么???你学生要拿什么对付你???」 「我靠吓死我了?!又是下毒又是那个——嗷285搞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首领宰一直想要的咒力无效化工具??他要那个做什么???他自己不就是异能力无效化吗?等等有了这玩意儿285已经无敌出宇宙了吧?!」 「救命啊这男人真的疯了!!真的疯批简直吓到我——」 「就算两个五条悟站在一起宛如双子一样我都不敢磕了呜呜呜呜——」 又有人嚎起来「呜呜呜呜信息量过大吓得我心脏骤停,有没有人来救救我1551」 reborn省省吧,别嚎了。救世主这就来了。 他已经眼尖地捕捉到天边一抹迅速划过的亮橙色火焰。 忍不住想嘆口气。 哼,蠢纲。 黑髮黑眼的世界第一杀手,简直恨铁不成钢。 明明是三个人的通关游戏,你却一直连姓名都不配拥有。 好好一个彭格列新任首领,堂堂正正板上钉钉的黑手党教父。 你怎么连个名场面都没分配到? ——果然。还是锻鍊得不够吧。 在那张面孔上浮现出的冷酷微笑,足以叫他的学生战战兢兢、魂飞天外。 更何况…… 身为成熟的义大利男人,reborn瞥了眼屏幕里简直叫空气都焦灼起来的真·要命三人行,又看了看此时已经落下地、正一头往里沖的沢田纲吉…… reborn我简直没眼看。 干啥啥不行,一头撞进别人修罗场里你倒是第一。 努力活下去吧,阿纲。 某位鬼畜家庭教师,相当敷衍地在意识里给人画了个十字。 这时沢田纲吉已经推开咖啡店的门了。 自从世界骤变、简直像是完全换了个新的一样之后,无时无刻,他的超直感都在尖叫着发出警报,差点叫他紧张地连走路都同手同脚。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世界,真的完全不对劲。 险些让沢田纲吉以为自己不知何时又跨越到一个平行世界去了。 先不提周围路过的所有人,看起来都是那么纯粹、简单、又快乐。 或深或浅的笑容挂在他们脸上,仿佛这个世界是一个童话般的理想乡。 更不用提,沢田纲吉同吉野顺平谈了一会儿之后,所察觉到的巨大漏洞。 ——校园霸凌? ——没有的事。怎么可能啦。 ——是怎么初次见面的? ——哈哈,不就是沢田你跑过来的时候一下子撞到我了嘛。 ——那、那你脸上的伤口? ——沢田你不记得了?是我前段时间试着自己做饭,结果不小心被烧伤啦。小事小事,不可以担心哦。 ——那吉野胳膊上的伤呢? ——哎那个啊,是骑单车的时候、撞到墙上了。 沢田纲吉还在努力维持着正常对话,其实背后冷汗都快冒出来。 那些曾经在霸凌事件中经歷过的伤痛,竟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 怎、怎怎、怎么回事?!?!这个真的是吉野顺平对吧??不是被幽灵附身了吧?! 想到这一点,沢田纲吉又鼓足勇气问「对了,吉野,你还记得『幽灵』吗……?」 第157页 吉野顺平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歪了歪头,连问了几个电影的名字被否定了之后、才恍然大悟般双手一拍 「哎呀,今天沢田是怎么回事,净问我一些常识性问题,害得我还以为你失忆了呢。」 他微笑着说 「那是『咒灵』啊。早在2006年就公布向全社会的『咒灵』嘛。」 「沢田。」 「怎么可以连这个都忘掉呢?」 被那双笑意满满的眼神看着,沢田纲吉吓得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几乎拿出被reborn用枪口威胁着去宴会与人交谈的那份气势,才算是把人给敷衍过去了。 一等吉野顺平走出这条街道,沢田纲吉立刻深吸一口气。 他闭上眼睛,排除周围一切干扰,选择去相信自己的超直感。 (给我一个答案) 沢田纲吉坚定地想。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语言无法形容的直觉,让他抬头、望向其中一个方向。 ——这就是沢田纲吉点燃了死气火焰,凭藉滞空的高速机动和超直感避开了一路上监控、直接冲到这里的原因。 头顶金橙色火焰仍未熄灭的少年,大踏步冲进咖啡厅里。 他几乎不用筛选,就直直走向其中一张桌子。 沢田纲吉笔直地凝视着首领太宰 「请给我一个解释。」 死气状态下语气分外冷静的少年,近乎强迫地命令道。 「——太宰先生。」 这副模样,倒是颇有黑手党教父的气场了。 第77章 59 虽然这句话说得颇有些微妙——尤其放在这样一个看起来不太妙的场景下。 但是,倒完全没有人因此而想歪。 被头顶冒出火焰的少年这样质问着,首领太宰连半点惊慌都没有。 他自然而然将目光转向对方,脸上浮现出礼节性的微微笑容: 「沢田君。」 连跨三个时间线、把整个世界都搞得翻天覆地之后,太宰治依然清晰记得当初在纯白房间里相遇的这个少年,再准确不过地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倒是桌子上已经蔫了的教师五条悟歪了歪头,努力片刻想了起来,抬了抬手指就算打招唿。 他也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嗨,好久不见啊,少年。」 旁边哪怕摇摇欲坠也坚持站着的和服五条悟,忍不住皱起眉,不悦极了。 「老师……」他简直磨着牙说。 「这又是谁啊?!」 从没有听老师提起过的陌生人。 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看起来会符合老师的收学生标准。 这又是从哪里偷跑过来的成长期猫科? ——老师!有我一只猫还不够吗?! 如果这位学生君的心情能再晴朗一点的话,恐怕就会这样抱怨了吧。 可惜。能够完完全全、彻彻底底顺着他心意进展的事情,至今为止,也一件都没有发生过。 那个痛得都快奄奄一息的傢伙,哪怕头都没有力气抬起来,也要刻意露出挑衅的笑容: 「哦哦,你怎么还不知道呢?」 那可恶的小偷说,拖长声音,故意气人。 「我们三个。」 「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同伴啊。」 哪怕五条悟听出来这句话里含有故意隐瞒了什么的部分,也依旧被气得不轻。 痛上加痛,他真想趴在老师怀里撒娇,听老师纵容又无可奈何的斥责…… (可是——) 他那有必要之时、从来不曾让情感为理智让过步的老师,只是将椅子向后一推,站起了身。 太宰无视了两个正自相残杀的咒术界最强,只简单对沢田纲吉点了点头: 「我们出去聊。」 鸢瞳垂下时,泛起些许深不可测的笑意。 「正好。我也想亲眼目睹一下这个『新世界』的变化。」 「?」趴在桌子上的教师五条悟不敢置信,拼着最后一口气大喊:「咦咦咦咦咦???真的假的??你要把我就这么留在这里??所以爱会消失是不是?」他真的不怕死,放肆在别人雷区上坟头蹦迪,「难不成那些花前月下甜言蜜语全部都——唔唔唔——!!」 太宰拿桌上曲奇饼塞了他一嘴,垂眼看看他。 「虽然悟君不会杀了你,好歹少受点苦头不好吗。」 「虽然我不会『真的』杀了他,但老师无论如何都会回到我身边的。」 五条悟接上这句话。 哪怕他已经彻底站不住了,也宛如手握王牌般笑了起来。 首领太宰连一个冷酷的眼神都没有留给他。 稍微示意了一下沢田纲吉之后,他脚步不停地、向着室外走去了。 【弹幕: 「……?所以,阿纲或成最大赢家…………?」 「不不不我觉得首领宰宰就是找了个藉口吧,太可怜了27,闯进来成了个真·天降,妥妥拉满了仇恨值……」 「呜哇阿纲,虽然一直嫌弃你在三个人的电影里没有姓名,但我也没想让你在这种可怕的三人行电影里强行拥有姓名的呜呜,成年人太心脏了我怀疑你玩不过……」 「左边姐妹自信点,把『我怀疑』删掉吧,这仨也就275好欺负点————嗯??我哪里来的自信说5t5这个咒回天花板好欺负的?!」 第158页 「宰宰给你的自信吧……我怎么横看竖看,感觉原着无敌的五条老师成了生物链最底层来着……这不科学?!?!」 「算了算了希望黑化的悟君给彼此都留一口气,看他们痛成这样我都要哭了呜呜呜呜,对自己也太能下狠手了wtw!!」 「就是不知道285的底气从哪里来……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乖乖听话(除非正准备搞事)的宰……」 「现在还有什么可能把宰留在这个世界的吗?也不知道285到底准备干嘛……别太狠啊我的5,你要是敢踩首领宰的底线,我怀疑你要被所有世界里黑化程度最深的首领宰宰精神或者物理上背刺……」 「哎看285这个不肯放手的势头,估摸着等会儿就追上来了。」 「咱们先跟着首领宰宰看看这个新世界吧!!我可太好奇这个魔改版本的咒回了!!!」】 沢田纲吉在熄灭了火焰之后,又恢復成那副看起来软绵绵好欺负的模样了。 首领太宰垂眼看了看他,没有去细究这一点。 他仍保持着社交性的温和微笑,用寥寥几语,概括了同为纯白房间里的组成人员,他和另一个五条悟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 明明是简直叫人连想像都不敢、颠覆了整个世界的宏伟壮举,明明是将全人类善恶算计于其中的可怖布局,被这个男人平淡讲出来的时候,却仿佛不值一提似的。 连语调都空虚极了,就如同这不过是一件叫人无趣的小事而已。 结果,再侧头看看的时候,沢田纲吉已经相当捧场地露出了「这也可以——?????」总之石化到快要开裂的震惊表情。 「……」太宰唇畔的笑意稍微真实了一些,他好意提醒:「沢田君?」 他不再以对待同样身份——虽然另一个少年看起来怎样也不像是个黑手党首领——浮于表面的礼节去对待他,而是略微转换为单纯的成年人立场。 「回神,沢田君。」 太宰在那个石化雕像旁边打了个响指。 「在陌生人面前随便失神成这个样子,足够人杀掉你好几次了吧。」 等等等等,单纯的成年人口中也不会随便出现「杀掉」这个词吧。 「呜哇、对不起!」回过神来的沢田纲吉下意识一鞠躬,「明明还在对话却擅自走神了,真是不好意思!!!」 随着对面气场的放松,这位新任彭格列首领,也不由自主按照习惯了十四年的日常模式去说话行动了。 「……」太宰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额外多说些什么,只是反过来询问对方在这个绝望世界都经歷了什么。 沢田纲吉顿时觉得预先准备好的台词很烫嘴!! (呜呜呜呜呜究竟是为什么啊?!) 他在心底失意体前屈。 (太宰先生和五条先生就好像已经闯进魔王城干掉魔王、只差一步拯救公主就完美通关的勇者,只有我、只有我!!还是天天在村子里做着跑腿任务的level 1的村民啊啊啊啊啊啊——!) 不过从reborn的死亡训练中活下来的好处之一,就是哪怕沢田纲吉心里面已经在宽面条飙泪了,他脸上还能多少维持住一个笑脸。 「就、就是……认识朋友,然后有一天突然就…………」 深感自己经歷过于丢脸的沢田纲吉,到底还是结结巴巴全部坦诚了。 这份过于直率的坦诚,又让首领太宰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这个,的确是黑手党首领、吧?) 难得的,在他心底也产生些许狐疑。 (或多或少,先听到我这边的故事情节,难道不应该警惕一下我、多少有点保留吗?) 这样的思绪一闪而过。 (但是算了,没必要在意这个) (重要的是这个『新世界』) (在这个全部时间线都已经合併的此刻————) 他们已经走到不远处的商业街了。 可谓是人来人往,分外繁华。 太宰微微看了一眼周围所有人幸福的笑容,从怀里将手枪掏出来。 他卸下弹匣,慢条斯理地当着所有人与全部监控的面,装填子弹。 ——然后,在沢田纲吉目瞪口呆的视线里,对准天空,直开三枪!!! 「呜哇啊啊啊啊啊你在做什么啊太宰先生?!?!」 近距离被枪声震到,下意识没去夺枪的沢田纲吉被迫捂住耳朵、苦着脸揉了揉,又像操心自家那些时常不分场合添乱的守护者们一样、好言好语地劝说: 「别这样!会吓到……普通人、的——??」 这句话都没有说完,沢田纲吉看着面前叫人倍感荒谬的场景,差点把舌头也吞回去。 ——同样被枪声惊吓到,街道上普通人的反应,却不是尖叫、不是逃跑、不是恐慌。 他们同时停了下来。 有些人的第一反应,是从衣兜里掏出胶囊咽下;有些人忙不迭往空气中喷几下喷雾,自己凑上去嗅一嗅;有些人仰头喝了两口饮料般的液体。 下一秒,因不安而浮现出的负面情绪,又尽数消散了。 这些人含着笑,回头看了眼当街开枪的太宰治,安然地转头走开、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沢田纲吉在极度的毛骨悚然下,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怎么了…………?」 第159页 还没完。 以一个在其他世界很难想像的速度,警部们几乎是立刻就赶过来了。 首领太宰干脆利落地把枪一收,侧身躲过对方要按住自己肩膀的手,反而动作灵巧地揪住他的衣领。 直视着这位警部的眼睛,太宰治露出一个符合自己身份的冰冷微笑。 不知道亲手操纵了多少血腥的黑暗、萦绕在他身边。 那个笑容,几乎是立刻的、要将人带入死亡里面: 「我是、太宰治。」 已经把整个世界搅合得天翻地覆的男人,用唯独一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吧?」 「——、——————!!!!」 显然这一次,这个名字并没有在仅仅十余年后就被忘却。 这位可怜的警部几乎是立刻就张大了嘴,可是那份骤然席捲而来的恐惧,叫他喉管战慄着、一时间只发出令人怜悯的抽气声。 「…………」 太宰治向后退了两步,将双手举起、一个乖巧投降放弃了武装的姿势。 他依然同那位警部保持着对视。从那虚无鸢瞳的眼底所浮现出的冷酷神色,直叫人一瞬间堕入冰窟。 果然。其余警部们一哄而上。 不是针对已经自我解除了武装的太宰治。 而是将那位警部、反过手拷在地上。 「警报!!警报!!!」其中一位警部拿起唿叫机,「有人负面情绪严重超出标准线!」 有人调试着电子眼镜上的观测功能,大声喊:「准备咒灵祓除武装!!」 还有许多人推着约束床架冲过来,更多人嚷嚷着「需要重新教育——!!」 原本站在商业街正中心的太宰治同沢田纲吉,反而被人群挤到一边去、无人问津了。 沢田纲吉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世界……??」 而太宰治、这位亲眼目视了人类自己所选择未来的操心师,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从未这样放声大笑过,以至于笑到一半就开始咳,边咳边喘。 沢田纲吉忍不住伸手扶住他,微微仰头、看着那张满怀着愉悦、又仿似刚看了出滑稽剧般浸满讥诮的苍白面容。 「哈哈……呵——沢田君,你已经知道咒灵是怎样诞生的了吧?」 太宰咳嗽了一会儿,竟像是教导什么人般、以这样的口吻对沢田纲吉提问道。 「哎、是!那个,是从人类的负面情绪里诞生的。」 十六岁的少年乖乖回答。 「那这样一来,如果想要彻底消灭咒灵,该怎么办?」 太宰噙着笑,干脆顺着墙壁往后一靠、仰头看着那片千百年来既无变化、又已截然不同了的天空。 「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杀死全部人类了。」 「可是这样一来,无论如何也不能称得上是『游戏通关』吧。」 那两片血色不足的唇瓣开合间,吐出令人心生寒意的言语。 「我并没有去引导人类往另一条道路上走。我只是揭开所有掩饰,把一切强行放在天平上、让人类去看见自己的选择而已。」 太宰依然轻声说着。 「这就是人类交给我的答卷。」 「——不能杀死人类的话。」 「就杀死人类的『负面情绪』吧。」 苍白的男人侧过头来。 那份一时狂热的笑容,已经完全冷却了。 太宰像是已厌倦了什么似的,冷冷地说: 「多么可笑啊。」 【弹幕傻了。 「反、反乌托邦…………?」 「我靠,反乌托邦……??」 「咒术回战,反乌托邦………………?」 反倒是那位始终保持缄默的莹光蓝色vip弹幕,放声狂笑起来!!】 第78章 60 无需怀疑。自始至终保持着旁观者态度的萤光蓝色弹幕,正是夏油杰。 ——同弹幕中暱称「275」的高专教师五条悟、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夏油杰。 但是,他的经歷同这个所谓「绝望世界」里的人,可谓迥异。 让我们从头说起吧。 先将他的童年与少年时光略过。 对夏油杰来说,真正的人生开端,是从进入咒术高专开始的。 对外名称是宗教学校的高专,惯例的人员稀少。 与夏油杰同届的,不过只有五条悟与家入硝子二人而已。 在他的那个世界里,五条悟别说主动回家族强行夺权成什么「五条家主」了,他根本是把咒术世家的面子往脚下踩,对一切所谓「正论」都嗤之以鼻、不屑得很。 当然,在那个并不存在太宰治的世界里,五条悟的童年生活究竟如何,连夏油杰也不得而知。顶多从那些间或抱怨的话语里,猜测出些许端倪。 ——但是显而易见,类似什么「诅咒师联合咒术界各个小家族(并另两个御三家)攻击五条家」、「咒术界高层针对五条家『六眼』施以囚禁刑罚」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自然一件也没有发生。 五条悟就是那个五条悟。 嚣张、恣意、张扬,又有骄傲的资本。 而他夏油杰,端得生了个优等生的皮囊,骨子里的骄傲、半点也不比五条悟少。 若非如此,出生在普通人家庭里的夏油杰,又如何无比熟稔地掌握了咒灵操术。 第160页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同五条悟成为一生的挚友? 年少青春时,丸子头、阔腿束脚裤、扎耳钉的夏油杰,与墨镜不离身、骄傲从全身毛孔中往外溢散的五条悟,恐怕是夜蛾老师眼里的「问题学生」吧。 但是无疑,年纪轻轻就成为「特级」咒术师的二人,绝对是有资格骄傲的。 ——要知道,全世界一共也才不过只有三个特级啊。 然而。这份骄傲很快被打碎了。 同绝望世界里、太宰治一手掌控了进度的「打碎」,截然不同。 那份碎裂时诞生的耻辱感,是毕生都难以癒合的伤口。 同样是2006年。 同样是刚入夏没多久。 同样是「星浆体」事件。 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课时间,硝子被他和五条悟两个人的斗嘴给吵走了,夜蛾老师走到讲台上,给他们发布了「保护并抹消『星浆体』」的任务。 哪怕是现在,夏油杰仍然记得那时日光的灼烈,依然能从鼻尖闻到高专校园里、肆意生长的草木竹叶香。 那时的二人,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 他们讨论了若是「星浆体」少女不愿意同化、该怎么把人藏起来,如果和『天元大人』开战、又是怎么样一副热闹景象。 那时候的夏油杰,还是个满心「咒术师职责」、「强者应该守护弱者」的天真年轻人。 就在任务第三天。 他同五条悟带着「星浆体」天内理子、「星浆体看护人」黑井美里,打赢了诅咒师集团、揍翻了绑架犯、压着黑市悬赏到期的时间点,回到了高专。 ——就在高专的结界里,上一秒五条悟刚解除彻夜守护「星浆体」的无下限术式。 下一秒,他就被「术师杀手」伏黑甚尔捅了个对穿。 那可真是一番苦战。 和绝望世界的完全不同。 这个世界里,几乎所有的仇恨值都牢牢栓死在太宰治一人身上,不仅向着直接从禅院家除名的「废物」低头、咒术界高层更是毫无顾忌地选择下订单、委託伏黑甚尔去暗杀太宰治。 当然那些老头子们的所思所想,在太宰治面前就是个笑话吧。 眼睁睁看着悟跟着一起胡闹,守在太宰治身边、甚至跟另一个伏黑甚尔假扮男僕、都要使劲往咒术高层脸上连甩几个耳光。 夏油杰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因为。 ——「星浆体」天内理子死亡。 ——「星浆体看护人」黑井美里死亡。 若不是家入硝子赶到及时,夏油杰也早就死了。 而如果不是五条悟自己生死一瞬间领悟了反转术式,转回头去又反杀了伏黑甚尔。 五条悟,也早就死了。 双手托抱着天内理子尸体、遍身血渍的五条悟。 转过头来问他「要不要把这些人都杀掉」。 而愚昧无知的盘星教教徒、站在一旁微笑着鼓掌的、——那个景象。 夏油杰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哪里有什么「一共十天」的漫长选择时期啊。 生死不过一瞬间。 信念的颠覆,也只是一个念头倾轧而已。 现在想想,太宰治岂不是太过温柔了呢。 看似绝路,又总留有一丝不着痕迹的光明在那里指着。 同样是保护「星浆体」的任务,绝望世界的诸多势力、都被太宰治玩得团团转,哪里有充足精力冲着真正的「星浆体」过去。 分配给咒术高专学生的,分明是「看清楚自己理念」的选项啊。 十天之日过去,在最后一个满月,咒术高专最底层、『天元大人』的结界外,都没能等来任何一个「星浆体」的身影。 这就是操心师的高明之处。 这就是同化过程彻底失败的原因。 可是,他的世界并不是这样!并不是这样啊!! 「星浆体」事件之后的第二年,2007年,夏油杰才知道—— 『天元大人』之所以看似平稳,或是因为又有一位「星浆体」降生,或是因为、另外有「星浆体」,代替天内理子牺牲了。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牺牲总是这样、无声无息。 也是在同年。 在一次信息不匹配的任务中,低了他一届的学弟、灰原雄,在超过学生能力的祓除任务中,确认死亡。 与他一同出任务的七海健人,双目受伤。 也是在同年。 他从另一位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那里,听到了彻底消灭咒灵的方法。 既然咒灵诞生自人心,诞生自人类的负面情绪,诞生自人类微弱咒力的骯脏积淀。 那么。 其一、去除全人类的咒力,世上没有咒术师。 其二、让全人类都能控制咒力,世上所有人都是咒术师。 仍然是同一年。 夏油杰选择了第三条道路。 ——杀死所有的非术师,创造一个只有术师存在的理想世界。 「乌托邦」。 「…………」 凭什么呢? 在他踏入那间愚昧村庄时,他就在想。 凭什么呢? 在他本以为会看见诅咒、却只看到两个被普通人类硬生生虐待到体无完肤的年幼术师时,他也这么想。 凭什么呢? 第161页 在他召唤出咒灵,杀死了全村所有人口、叛出咒术界时,他也忍不住这样想。 ——凭什么,要让身为同伴的「咒术师」,为根本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去毫无意义的牺牲啊?!?!!! 那不是你们的诅咒吗?!那不是你们的负面情绪吗??? 凭什么你们在根本看不见咒灵的情况下,还能毫不心虚地将恶意对准咒术师呢?! 凭什么———— 你们。 怎么不去死呢。 夏油杰握住两只伤痕累累的、属于年幼术师的小手,微微笑了。 没有。 没有什么「房东太太的感谢」。 在普通人对咒灵毫无所知的情况下,夏油杰所能收穫的、只有同伴的死亡而已。 因此。 他叛逃了。 成为一介诅咒师。 占据了曾用恶意杀死天内理子的盘星教。 他对着普通人下手了。 从那时起,他的眼里再没有非术师。 他回报以同等程度的蔑视,称他们为———— 「猴子」。 一边从猴子身上剥削财产,一边从猴子身上孵化诅咒。 这样的诅咒师生涯,差不多也过了十年吧。 就在前不久,他从消息渠道里听闻,五条悟最近保下了一个新学生、自身携带有特级过咒怨灵的乙骨忧太。 还没有来得及亲自前往确认,夏油杰就被迫来到了这个完全不是生得领域、也不能用任何方法离开的空间。 他注视着弹幕,确认了自己未来的死亡。 也确认了,那个连尸体都要被利用、将挚友困锁在狱门疆内的未来。 「………………」 夏油杰冷冷笑了一下。 他并不怎么吃惊,对于自己的死亡。 但是连死亡都要利用,他可真是有够谢敬不敏的。 一开始的时候,可以说夏油杰心底只有对猴子们的烦躁与厌恶。 他既不屑于同他们说话、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同时亦只是盘算着,从这些「弹幕」上带来的信息、究竟能怎样用于改变他自己世界的命运。 ——可是、 ——可是。 那个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宛如唿吸般随意操纵着人心的。 做到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那个明明身为黑手党的首领、双手也沾满血污。 却偏偏能够给其他所有人照亮道路的男人,太宰治。 夏油杰眼睁睁看着绝望世界走向另一个对他来说如坠梦境的未来。 所有「星浆体」都存活。 灰原雄同七海建人完好无损。 五条悟也不必经歷挚友背叛的惨痛。 甚至连伏黑甚尔都还活着。 不是由一个人选择、而是由全部人类所选择的未来。 ——在太宰治手下,硬生生走出第四条道路: 消除全人类的负面情绪,以此从根源上消除诅咒。 不仅如此,在这个咒灵与咒术界已被公开的世界。 再也没有咒术师,会被无意义的牺牲了。 夏油杰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笑着笑着,又忍不住用手掌捂住眼睛。 (我输了) 夏油杰真心实意地,对着一位曾在他心里归类为「猴子」的无咒力者,低下头去。 (谢谢你) (太宰治………………不。『太宰老师』) 在夏油杰面庞上浮现出的温柔笑意,仍是十年之前、三人青春年少时、纯粹柔和的模样。 (让我看到一个) (让我打心底里) (发自内心笑出来的、世界啊) 第79章 61 首领太宰自然不知道弹幕的实时回馈。 也对自己所造成的连锁反应一无所知。 ——但是,哪怕是知道了。 这位已对这个世界感到索然无味的首领大人,恐怕也不会产生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吧。 他看上去像是无趣极了,如同已经厌弃了手里玩具一般,对已经瞭然于心的东西、再也不感兴趣。 太宰轻轻挥去沢田纲吉仍扶住他的手,自己站直了身。 以冷淡的视线,望向已将同类押送走、现在正向他们二人走来的警部。 对面以公事公办的态度、微笑着调试着面上佩戴的电子眼镜。 不知道是否调整到了某种模式,警部温和地询问道: 「二位,为何没有佩戴眼镜呢?」 就在沢田纲吉下意识眼神一飘、又强忍着绷住脸上表情的时候,对面仿佛透过自己的电子屏幕探测到了什么一样,自言自语着点了点头。 「请问,两位是咒术师大人吗?」 首领太宰倦倦的,并不答话。 沢田纲吉张着嘴「啊」了一下之后,赶紧接过话题。 可见reborn的生死教学模式是多么成功,当这位十六岁的少年下意识挂起属于彭格列新任首领的微笑时,那份并盛町普普通通的邻家少年感立刻褪去了。 沢田纲吉微笑着,以问题回答问题,巧妙回答了自己其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答覆的那个问句: 「为什么这么说呢?」 显然,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他们得到了对面警部的认可。 在那副亲切和蔼的笑容背后,警部毕恭毕敬地回答: 第162页 「可以看出,面前这位先生的身上是没有半点咒力波动的,除了极为少见的『天与咒缚』大人之外、应该也就只有咒术师大人们能够做到这一点了吧。」 而普通人类总有些微弱的、或多或少的咒力流泻,因此才能够从那些负面情绪中诞生出咒灵。 「至于您的话……」警部沉吟了一下,「屏幕暂时无法识别您身上的能量波动,是否也是咒力的一种呢?」 被那个探寻的视线望着,沢田纲吉判断了一下目前的形势,感觉如果reborn要是知道了他在另一个世界里被带去警察局…………身为彭格列的新任首领…… 那绝对是死无全尸吧?!?! 在背后汗毛都快竖立起来的、(不知为何尤其强烈的)超直感预警之下,沢田纲吉浅浅吸了一口气,当街点燃了死气之火。 那位警部立刻以愈发恭敬的姿态点了点头,用手指在电子屏幕上操作了一两下。 「我已经记录了您的新型咒力波动,」他笑着说。 「这样一来,就算您二位不佩戴电子眼镜、也不会遭到拘禁了。——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咒术师大人们无需像普通人一样通过屏幕、才能看见咒灵,哈哈。」 在那个亲切的笑声中,沢田纲吉愈发感到毛骨悚然了。 哪怕他着实是第一次听说这句话,也不禁强行镇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这位警部竟然还没放过他们,而是转向太宰治。 「那么,请问咒术师大人当街开枪的原因是什么呢?如果没能给出合适的理由,恐怕您将会违反新法第二十二条————」 「够了。到这里停止吧。」 有人站在街道对面,慢吞吞地说。 「记在我的名下——」 「是我允许的。」 被这个声音一惊似的,警部立刻回过头去,恭恭敬敬鞠躬应声:「是,五条大人!」 那不是别人,正是身穿华贵礼装的五条悟。 此时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用那个看似悠闲的步伐,掩饰住自己仍然不稳的脚步。 男人随意挥手,叫其他人都退下去了。 从小到大,五条悟从来不在自己老师面前遮掩『六眼』。 此时既已摘去了漆黑眼罩,自然再也不戴了。 一开始是因为,太宰治注视着他的视线,是注视着『五条悟』、而非『六眼』的载体。 五条悟享受那个无意中肯定了自己存在的眼神。 后来在短暂同老师外出时他其实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携带有自身的情报。 只要打开了『六眼』、只要放眼向外望去,那些恼人的信息就不间断地强行灌入他的大脑之中。 唯独在老师身边,他才能偷得一时清净。 ——之后五条悟才明白,那是因为太宰治绝对的、究极的、无效化异能力,『人间失格』。 现在,在这个几乎没有咒灵的世界上,五条悟甚至可以不遮掩『六眼』去任何地方。 这个,可是他老师专门重塑出的、干干净净的天空啊。 在新世界的塑造过程中,五条悟并没有故意去破坏些什么。 他只是睁大了那双独一无二的『六眼』, 记录下了人类所做的一切。 身为五条家家主,五条悟参与了每一场咒术界同普通社会的、公布向全人类的会议。 在那些激烈的碰撞中,看见了他老师想要让他看见的东西。 人性的纯真。 犹豫后的温柔。 不变的大义。 善良的妥协。 于是五条悟没有动。他攥紧了老师递给他的光,乖乖等待十年后的重逢。 可是—— 哪怕是魔鬼,在等待了整整四百年之后,遇见前来打开封印的人、也会选择杀死对方,而不是答应那个人的愿望啊。 而他,而五条悟。 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而已。 他已经认输了。 站在这个无比美好而自由的新世界里,白髮蓝眼的男人静静伫立着,一点点低下他骄傲昂起的头。 (老师。你把一切甘美的东西) (都让其他人送到了我面前) (可是你) (你又去了哪里呢?) 这个问题,在他等待的第一天、第一个周、第一个月、第一年里,都没有得到回答。 而在五条悟终于忍无可忍,想着干脆把世界炸掉重来的时候—— 他在监控着咒灵诞生(与他自己私心)的镜头里,竟然见到了那个身影。 翻卷的疼痛,像尖刺被硬生生从心底拔起。 连皮带骨,几乎叫人呕血。 可五条悟却笑了。 他放任自己的负面情绪,心想若咒术界最强的诅咒能够化为实体、不知道是否能够将整个世界一口吞併掉呢? (老师) (老师、老师、老师、老师) (我想用最扭曲的感情) (去诅咒你啊————!!) 五条悟几乎是惨烈地笑了起来。 身体上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哪里比得起他老师给他亲自上的、一课又一课。 此时五条悟站在这里,面前是他温柔却残忍的老师,他依旧能面不改色地微笑着、将痛彻心扉的鲜血往下咽。 「老师。感觉这个新世界怎么样呢?」 第163页 五条悟走到太宰身边了,以略微低下头的新的视角、笑着同太宰对视。 太宰治以看透了一切的视线、静静贯穿了他的身体。 却平静地回答道: 「这个世界,还没有完成。」 操纵了一切的男人,将目光投向沢田纲吉,微微笑了。 「我已经做完了所有我该做的事情。」 首领太宰说。 「接下来、该怎样『毁灭』这个尚未完善的世界,就看你的选择了,沢田君。」 在那个苍白面容上、浮现出宛如窥见到某个未来的轻松笑意: 「我的建议是:去咒术高专吧。」 首领太宰轻笑着。 「——在那里,有你需要的同伴。」 太宰并不等待沢田纲吉的回答,只是转回了头,微微仰起来、注视着他的学生。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悟君。」 那个安静的声音里,没有半点动摇。 「提出你的条件。」 五条悟便也笑起来,舌根在口腔里品尝到丁点儿极苦的味道。 「那么。立下『束缚』吧,老师。」 五条悟说。 「以『交给太宰治无效化工具』为条件,『让太宰治永远留在我身边』。」 这句话说出来,五条悟并没能听见『束缚』成立的轻响。 没有任何约定成立的牵引感,从胸中升起。 五条悟立刻明白过来:那是『束缚』的天平上,左右两端的砝码并不等重。 苦到足以令人落泪的味道,几乎要涌到舌尖上了。 五条悟低头笑了一下,开始删减砝码。 「『太宰治不要离开这个世界』。」 (无效) 「『太宰治不要离开五条悟』。」 (无效) 「『太宰治不要离开五条家』。」 (无效) 「……、………………」 沉默了很久。 明明站在人声喧譁的商业街上,五条悟却连半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太宰治仍然无声地站在他面前。 那个视线终于褪去了冷冰冰的理智,浮现出叫他无比怀念与痛恨的温柔。 五条悟战慄地张了张口,几乎感觉声音如荆棘般从喉管穿过,嘶哑而漏风。 「以『交给太宰治无效化工具』为条件。」 「交换——」 「『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太宰治始终在我身边』。」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与此同时,「啪嗒」一声轻响,束缚成立了。 首领太宰垂眼笑了笑,说:「好。」 上前一步,要拉过他涂有麻痹性神经毒素的手掌。 五条悟下意识向后缩了缩手指,被太宰略带谴责地看了一眼。 「坏事是这样做的:看好了,悟君,对待身有抗药性的任务对象、你应该这样——」 太宰拉起那只手,直接将他的手掌覆盖了自己的整个口鼻。 深唿吸。 一、 二、 三、 静待了好一会儿之后,五条悟终于在怀中接到一个丧失了意识的老师。 他这时才觉得全身上下哪里都痛到不行。 剧烈的苦味几乎要叫他呕吐出来。 五条悟慢慢跪倒在街道上。 手指软的没有力气,连用指甲抓握住老师的衣服都吃力。 他却不放手。 无论何时,五条悟总是学不会放手。 可是事实是多么残酷。 原来,他的老师。 从来都是期间限定啊。 「……我恨你。」 五条悟悄声说。 而在已然昏睡过去的、首领太宰的面庞上。 噙着些许欣慰的笑意。 第80章 62 沢田纲吉果然去了东京咒术高专。 入学过程没什么繁琐的。 连之前叫他忐忑了一晚上、差点忍不住半夜给吉野顺平打电话的入学资格测试,也简单得很。 据说是由于死气之火的缘故。 不过在入学之后好一阵子,沢田纲吉才偶尔在夜蛾校长的校长室外听见了: 他的入学,其实是五条家直接推荐的。 经由咒术师家族推荐的新生,可以说不管怎样都是直升了。 「……」沢田纲吉沉默了一下,没再去询问些什么。 那个名词,直接令他回忆起同两位五条悟的遇见。 而哪怕这两人从外貌上看再怎样完全一致,沢田纲吉也能够分辨清楚哪一位是来自纯白房间的五条悟,而哪一位、又是这个世界的「五条大人」。 ……那是怎样一种、安静的绝望啊。 连站在一旁的沢田纲吉,都险些在强烈的共感中落下泪来。 而属于这个世界的五条悟,又是怀抱着什么心情、去命令家族助沢田纲吉一步之力的呢。 明明,世界往前每走一步、他都距离太宰先生更加遥远吧。 五条家。 仍是传统而古老的庭院。 寂静的枯山水。 间或响起的惊鹿。 想必,今年的夏天,也会在池塘里唱起清脆的蛙鸣。 而翩然起飞的蝴蝶,总会落在某朵花娇嫩的花蕊上。 至于当年那个从走廊上踮着脚尖偷熘过去、准备对他老师恶作剧的八岁男孩。 第164页 早已经,长大成人了啊。 「也就是说,『天元大人』成神了?」 太宰这样问,漫不经心的。 时隔二十年之后、再次住进五条家的男人。 从那个人身上,丝毫看不出时间流逝的痕迹。 ——他身上的时间,宛如已经停滞了一样。 正将是,永远的二十二岁。 「唔。」 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的男人,用鼻腔答应了一声。 他手里端着托盘,走路的脚步沉稳极了,半点没有年幼时跳脱而自我的气场。 一边走、五条家的家主大人一边回答: 「虽然成神了,但也与之前差别不大。」 他走进来,弯腰把托盘放在茶几上,在床边蹲下来了。 「各个用以辅助的结界术仍然能够正常使用,东京和京都高专的防御结界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动。反过来说,也没有普通人被额外赋予了咒力。」 五条悟总结。 「也就是一个旁观的老头子吧。我看薨星宫还挺稳定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吧、差不多。」 「……这样啊。」太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是这样没错。」五条悟附和道,又轻声催他: 「该喝药了,老师。」 「……沢田、沢田————喂!沢田同学!!」 被人从后面大声喊了几句,沢田纲吉才突然回过神来似的一激灵。 「怎么回事啦,这么走神?」 他的新同学笑嘻嘻地问他。 沢田纲吉傻笑着揉了揉后脑勺:「没、没什么啦,哈哈哈。」 他差不多自言自语般说,「就是……总觉得有点恶寒,不知道为什么……」 还好上课的铃声还没有响起,足够沢田纲吉和别人聊了两句、又在教室里转一转了。 东京咒术高专的学生不算多,一个班级里也就只有十多位而已。 据说十余年前,甚至一整个年级才只有两三个学生。 ——当年的咒术师,就是稀缺到这个程度。 万幸的是,人类并非依靠「咒术师的天赋」、而是凭藉现代科学技术。 在那位『太宰大人』的馈赠基础上,改进了「通过电子手段看见咒灵」的方法。 使之应用更广,足以让普通人发现其可能并未展现出来的潜能。 并因此有资格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咒术师。 当然了。咒术师是当前最为热门的职业。 不仅可以获得国家直接给予的各项奖金、津贴、贊助,另外还有完整体系的后勤服务。 更别提咒术师可是几乎和「超级英雄」画上等号的,而又有哪一个心怀英雄梦的少年少女,不曾梦想过从天而降、再帅气不过地帮助其他人呢? 再说了……现在又没有什么危险的任务呀。 沢田纲吉偶尔从楼梯口旁边走过去,还能听见几个年龄比较小的学生笑闹着抱怨:「我也想祓除个一级咒灵出出名声啦」、「哈哈哈哈别想了,你先从四级升上去好啦!」 听见这份稚嫩又可爱的野望,沢田纲吉想到都快数不清自己和同伴一共都经歷过多少危机,便不由得为这份平稳的幸福露出一个微笑,打算去另一个教室找自己的朋友吉野顺平。 ——听说他也交到一个新朋友。 不知是谁呢? 沢田纲吉有些出神地想着,而或许是自己那份废柴体制又一次发作了的缘故,他在转弯的时候脚底一滑、一边挥舞着手臂「哇啊啊啊」叫了一声,一边毫无悬念地一脑袋撞在对面同学的肩膀上。 「啊好痛痛痛痛、——等等,你没事吧?真是对不起!!!」 沢田纲吉苦着脸勐揉额头,回过神来赶紧忙不迭地道歉。 他倒是没有一屁股坐倒到地面上。 ——对方反应快极了,一把拽住了沢田纲吉的胳膊,没叫两个人摔成一团。 留着一头黑髮的少年反过来把他上下打量一通,急声问:「你没事吧?!」 又十分抱歉地浅浅一鞠躬,对着电话那端说了些什么、连声许诺了许多好处,才面带羞赧地挂断电话。 「那个……真是对不住。」 少年伸手抓了抓自己后脑勺的头髮,与方才迅速的动作不同、有些羞涩地笑了: 「刚刚光顾着和女朋友打电话,可能没注意看路。总之你没受伤吧?」 他对着沢田纲吉伸出手来: 「我是东京高专的二年级生。」 「啊对了,我的名字是乙骨忧太。」 这位二年级的学长,笑着询 问: 「——你呢?」 太宰治将喝空的药碗放下来。 骨瓷碗底还没有触碰到托盘,就被五条悟接了过去。 接着又顺手递过来洁净的擦手巾,等太宰连同指缝也一併慢悠悠地擦拭过一遍,又递了杯温度恰到好处的清茶。 他倒是知道他老师对甜食没什么喜好,没把自己往日最喜欢吃的甜口点心拿出来献宝。 「那么,咒术界高层已经解散了?」 太宰略微敛着眉喝了两口茶,散去了口中的药味。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全不是有在关心的模样,只是出于长久端坐于那个黑暗王座上的习惯、只是来自手握大权之人、惯例要掌控新世界情报的本能。 第165页 ——纵使,这个习惯也不是他自愿养成的。 五条悟简单收拾了下托盘里的零碎杂物,就把它丢去一边等其余僕从处理了。 听到这个问题,在那张成年了的帅脸上、倒是终于露出点真心实意的快活笑容。 「是呀!」他幸灾乐祸地说,「老橘子们终于彻底解散了,我当年可是整整在他们门口放了三天烟花来庆祝呢~~~!!!」 这幅毫不掩饰的嘚瑟劲儿,同这个人小时候半点差别都没有。 ……别在这种性格糟糕的地方毫无长进啊。 五条悟还没得意完呢。他又接着说、语调欢快: 「总之在咒术界和普通社会达成一致之后,所有咒术界高层都解散了,唯独各个大小家族还存留着、也向人类社会妥协了,接受了信息公开化处理。」 这位名义上权势最大的、「御三家」之一的家主大人,居然要歪着头想一想才终于想了起来。 「啊,现在有个新的重组机构。叫什么来着——哦对,『咒术协会』。」 五条悟灿然一笑。 「我可真是捧着肚子笑到打滚!——老师、老师,你想像一下~那些死活攥着权利不放手的老头子们,那些满脑子都是钱啊权势啊名声啊地位啊的垃圾,他们满口都是些什么『咒术界的荣誉啊』、『咒术界的根基不可动摇啊』之类的废话,结果!」 他真的哈哈笑了起来。 「奋斗了一辈子,这还不是被人类社会淘汰了嘛!!!」五条悟绘声绘色地学着:「『根据新法规定,需保障每一位咒术师的人权,决不能坐视任何一件星浆体事件的再次发生』————老师~你真该看看那群眼高于顶的垃圾们听到这句宣告的时候、脸上的颜色都可以当调色盘啦~!」 这倒的确畅快。 太宰回想起那群连唿吸都带有腐朽气味的活殭尸们,又紧跟着联想到咒术界高层原本触手可及的至高权利、擦着指尖握了个空,再想想他们现在该是如何的悔恨——至少该憎恶自己不该同「太宰治」贸然说出第一句话吧——便也随着露出一个浅笑。 「既然这样。」 太宰温声说。 「你又为什么还穿着这套和服呢,悟君?」 「——、————」 五条悟的笑声止住了。 「……你总是什么都明白。」 「真是太可恶了,老师。」 他闷闷地哼了一声。 「那么,你应当知道我不会看错人。」 太宰这样回答他。 「不要勉强自己。不必捏着鼻子、忍住恶臭,做同那些高层们一样的事。」 太宰治用安静的声音,说出冰冷的真实。 「五条悟,你的灵魂比他们高洁多了。」 「——不要让我失望。」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来,用额头轻轻碰了碰老师搭在床沿的手背。 「我只是想,尽可能地延长这个世界。」 太宰没有拒绝这个动作。 他曲起指节,轻轻顺了顺学生细腻柔软的白色头髮。 又过了好久。 将整张脸都埋在被褥间的五条悟,才又开了口。 「老师。」 他声音轻极了。 「我还是你眼中的…………『好孩子』吗?」 太宰勉强凝聚起注意力,「嗯」了一声,用鼻音回答了他。 五条悟便心满意足般笑了。 他站起了身,弯腰给老师仔仔细细盖好了被褥。忍了忍,又把脸颊凑过去、蹭蹭老师的手背。 「睡吧,老师。」 五条悟满足地说。 第81章 63 今天上课的时间有点晚。 打铃声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老师都还没走进门。 咒术高专的一年级生们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不时翻翻课本、转两下铅笔。 沢田纲吉倒是有点儿坐立不安的,频频往门外望去。 ——门开了。 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座咒术专门学校的校长,夜蛾正道。 若有人曾见过他十年前的模样,或许会忍不住露出些怀念的微笑吧。 这位曾教导过两位咒术界实力上最强、性格上「问题儿童」的班主任,哪怕在成为校长的现在,看上去也没有太多变化。 仍然是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分外严肃。 脸上戴着副墨镜——还在室内——所以本质上来说校长根本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吧。 如果不是亲眼见证的话,大概不会有人能够想像得到,这位看起来脸上写满了「不好惹」的大人物、其实背后会亲手制作一个又一个毛毡玩具。 ……哪怕,那是他的咒骸,是术式发动的条件之一。 此时,这位一级术师站在讲台上,像十年前一样,大声清了清嗓子。 从上往下,望着十来张少年少女的面庞、看见这间教室里的学生越来越多。 在这种时刻,夜蛾正道心里又会想些什么呢? 那些细腻而复杂的思绪,是无法从这位校长的脸上窥探出来的。 他只是绷着脸震慑住因惊讶而骚动起来的学生们,宣布道: 「最近这段时间,由另一位老师暂且给你们代课。」 说完,夜蛾正道向门外招了招手。 有人从教室门外走进来。 第166页 身量很高,穿着笔挺、漆黑的高专教师制服。 那身衣服看着倒是挺中规中矩,可这位老师又扎耳钉、又盘了个高高的丸子头,将一头半长发整齐地全束起来,仅故意留了道长刘海垂在面前。 笑眯了眼睛、一歪头伸手打招唿的模样,怎么看也同「中规中矩」这个词扯不上关系。 呃………………这样真的好吗。 不少学生在心里嘀咕。 夜蛾校长脑门上青筋乱跳了耶??? 好歹是在新一届一年级生面前,夜蛾正道给自己曾经的问题学生之一留了点面子、没有一拳头揍下去。 他从墨镜后面充满威慑感地瞪了夏油杰一眼,又对讲台下学生们点头示意一下,自己转身离开了。 ——教室里放松下来,传出此起彼伏的唏嘘声。 这位新老师的上课方式不拘一格,自我介绍之后,先让学生们举手提问。 学生们彼此面面相觑了一下,有人高高举手: 「夏油老师!请问原本课程简章上说明出场的五条大人,为什么缺席了这节课呢?」 哎呀哎呀,看来是悟那傢伙的小粉丝呢。 夏油杰微笑着回答: 「悟他本周有事,委託我代课了哦。」 讲台下沢田纲吉听见自己熟悉的名字,忍不住左顾右盼起来。 他憋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戳戳自己的同桌。 「那个、打扰一下……」 十六岁的、混进一群年轻咒术师们之中而完全没有半点违和感、彭格列的新任首领,小心翼翼地问他同学: 「为什么称唿五条先生是『五条大人』啊?」 他同桌有点诧异地侧头看了一眼,又想起来这位好像是普通人家庭出生、最近才检测出拥有咒术师天赋的新学生。 就只是在心里嘀咕一句「难道平时不爱看採访和论坛吗」,就好心好意地回答了沢田纲吉的问题: 「因为五条大人是『御三家』之一的家主,当然要用敬称啦。平时五条大人也不常来高专,只是作为特聘教师、偶尔过来授课而已,所以这一次没能见到面、大概有些同学会很失望吧。」 同桌小声说。 「另外……五条大人不喜欢别人喊他『老师』,所以我们都是这样称唿的。」 这时候又有学生举手提问: 「夏油老师!」 这位男学生带上点儿蠢蠢欲动的挑衅意味,很大声: 「这是五条大人的实践课吧?夏油老师给我们上课的话,会打算上什么内容呢?」 「……」夏油杰站在讲台上,温温和和地微笑着,看了看头铁不怕死的新学生。 「很简单,一点都不难的。」 夏油杰歪头想了想,右手一抬,轻描淡写地挥了挥。 宛如夜幕突然撕开、宛如空气中骤然裂开一道缝隙。 有什么极其压抑、极其不详的气息,从那道裂缝中往外渗了出来!!! 在学生们目瞪口呆地注视下,夏油老师慢吞吞打了个哈欠。 「前阵子出差,给大家带了个伴手礼回来。」 夏油杰笑容满面地说。 「我有点困了。就让它和大家玩玩吧。」 ——从那个裂缝中,爬出来一只硕大无比的骨爪! 「……不去上课,真的好吗?」 太宰问他。 但是那也真的只是简单一个问句而已,除了发问之外,不携带任何感情意味。 这位首领大人自降临到这个合併之后的时间线,自从亲口宣称过「自己已经做完了所有应该做的事情」之后,就真的什么事务都不再碰了。 不再看任何五条家另用十年时间、从全世界搜刮收集来的神道书籍珍本。 也一眼都不想看五条悟依据老师习惯,分门别类整理好的十年情报。 若非偶有发问,这幅诸事不管的模样,大概同休闲度假也没什么区别。 五条悟也从不拿那些琐事让他老师费心。 他早已经,是一位合格的五条家家主了。 太宰治身为老师教授给他的内容,五条悟又有哪一条不曾铭记于心呢? 这时候听见他老师发问,五条悟点点头,搬了个软垫、往太宰床边一坐: 「嗯。先让杰帮我代一阵子课。……实在不行还有硝子,再来也还有灰原和七海。当年的学弟们也成长得很靠谱了。」 太宰浅浅笑了一下,多半是回想起当年在宴会上、七海建人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震惊到开裂的神色吧。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听惊鹿在庭院里叩击声声。 太宰在五条悟抬高手臂伸过来的时候,微微低下头、方便他摸到自己额头。 「我感觉已经退烧了。」太宰轻声说。 「那也不行。再喝一段时间的药吧。」五条悟以难得的强硬拒绝了他。 不知是过于长久的倦怠积攒下来,还是之前长达十天的躲避追杀没能够好好休息(此处略过五条家家主激情辱骂小偷猫十万字)。 亦或者,那份麻痹性接触神经毒素、也可能是诱因。 在抱着老师返回五条家的当天晚上,太宰治就开始发高烧。 难得的潮红蔓延上脸颊,五条悟却宁可老师从未展现出这种瑰丽神色。 哪怕五条家僕从如云,哪怕几位家庭医生轮番看了一遍、开出药单。 第167页 五条悟低头注视着床铺中的老师,看着他哪怕高烧昏迷也一味平静、不曾泄露出半分伤痛的隽秀面孔。 他想到老师的求死。 想到年幼时所见,太宰主动向枪口与咒灵展开的双臂。 想到年少青春时所见,太宰在横滨地标大厦真正死亡过一次时、那份释然而放松的笑意。 「……」 没有人知道,五条悟在这一刻都放弃了什么。 也没有人看见,亲自照顾了太宰大半夜、直到温度终于勉强有所回落时。 五条悟弯下腰去。 他闭上眼,把最纯洁的吻落在太宰指尖。 「……我怎么捨得。」五条悟轻声说,把自己毫不留情地打碎。 「我又怎么捨得。」 而他的老师,在恢復意识后看向他的第一眼、就无可奈何地苦笑了。 「你知道,我不在乎你对我做什么。」 首领太宰说。 「你也知道,我在乎。」 五条悟回答道。 这位二十八岁的五条家家主说完了,倒像是当年的男孩一般,向后倒去。 他总喜欢以这种姿势、自下而上地望着他的老师,故意睁大那双落满霜、粹着雪的冰蓝的眼睛。 太宰就也如同当年那般,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髮。 量完体温之后,太宰轻轻催促他: 「药呢?」 五条悟就乖巧地站起身、出了门。 另一边,属于学生们的「战场」,可谓是鸡飞狗跳吧。 到最后,勉强苟活下来的学生们,都摊平在地疯狂喘气、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沢田纲吉偷偷摸摸蹲在课桌后面,把单独配给他的电子眼镜摘了下来。 ——被长相尤其精神污染的咒灵缀在屁股后头勐追,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彭格列新任首领,也不由得一脸土色。 而不知从何时起就干脆坐到讲台上面、托着下巴看年轻学生们鬼哭狼嚎的夏油杰,还是好脾气似的微微笑着。 已经再也没有学生敢小瞧他了。 「哎呀哎呀,真是不行呢。连区区一只一级咒灵都对付不了,可不能在悟的手底下走过三秒呀。」 这位老师嘴巴上还挺不饶人。 也不知是跟谁学坏了。 「……夏油老师…………」 刚刚那个出言不逊的男学生已经被揍服了,颤颤巍巍又举起手来。 他这会儿抬起头时,眼睛都亮晶晶的: 「老师!这就是特级咒术师的实力吗?!!!!」 听到这个问题,夏油杰笑起来。 「是啊。」 夏油杰平静而又骄傲地宣称: 「我和悟,是最强的。」 另一边,五条家。 又有脚步声,从门外逐渐接近。 太宰仰靠在床上,背后是松软的靠枕。 他的面色仍显虚弱,就连嘴唇上些微的血色都已经褪干净了。 可是单从那冷静的神色上,又半点窥探不出此人的病痛。 纸门拉开了。 去而復返的五条悟站在门口。 而首领太宰一眼看过去,就浮现出瞭然的模样笑了: 「看来是恢復过来了。」 太宰说。 「——五条君。」 第82章 64 明显。站在门外的并不是五条家家主,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通过纯白房间而相遇的,二十七岁的高专教师五条悟。 哪怕这两人仅从容貌上是决然分辨不出丁点不同的。 太宰治也一眼看透了。 而此刻,这位五条君也不知道这几天在五条家都经歷了些什么,明显裹挟着一身怒气,咬牙切齿,一看就是怒气槽爆表、气势汹汹冲过来打架的。 只是一眼扫尽家主室内,五条悟盯着床上的首领太宰,愣了一下。 那股蓬勃的怒火,不知怎样一瞬间就被冰水浇灭了。 「你受伤了?」他大步踏进来,皱着眉用『六眼』上下打量人,又弯腰伸手去掀被子:「还是生病了?」 这倒也是在那十天里养成的习惯。太宰治对疼痛的阈值可以说是极高又可以说是极低。明明精神上已被痛到不行,光从那张仍然还能够面不改色笑出来的脸上、任谁也看不出半点不妥。 哪怕是检测这个人的心跳、躯壳、生命体徵,也只能得出太宰治想要让别人意识到的答案。 因此。仅仅几天过去之后,五条悟就再也不信自己『六眼』所见的了。 ——更不用提太宰治还是究极的无效化异能力者。 五条悟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从太宰治身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啊。 这时候太宰也习以为常般抬起左手、微微抵在那个凑过来要扒拉他绷带的白毛脑袋上。 「我没事。」太宰安静地说。 五条悟哪里信?「你就是被人一枪打在肩膀上也这么说!那次要不是我反应快……」嘟嘟囔囔、叽里咕噜,非要把人扒干净看一眼才放心。 首领太宰:「………………」 忍无可忍,他「啪」的一声拍在那个脑门上。 「我没事。」他冷淡重复,「只是发烧而已。」 「啊好痛!你又打我、好狠的心呜呜呜,」五条悟装模作样假哭了两声又停下来,「……嗯?等等?发烧?」 第168页 这个人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神色渐渐阴沉下去,甚至还隐隐透出些杀气。 「那、个、家、伙!!」 「他对你做了什么啊???」 五条悟几乎是咬着牙说,大有对面一点头就当场捋袖子的冲动。 首领太宰:「。」 他几乎是怜悯地看着这位二十七岁的教师五条。 「……别再叫人笑话了,五条君。」他嘆着气,「根本也不好笑,反而显得很可怜啊。」 五条悟反应过来:¥………… 气到口吐乱码jg 「就是说啊。」 有几乎完全一致的声线,又从门口响起来。 但是那声音明显故意带上些满满的讥诮感,听上去讽刺极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位学生显然深得他老师的真传。 端着托盘、依然一身襦袢搭着小袖的五条家家主,正站在门口。 「啊对,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呢。」 「我就只是把老师暂且让你照顾了十天,你都没能照看好。」 「——你是什么种类的废物啊。」 「五条悟。」 无疑。在两双『六眼』对视时,再一次焦灼在空气里的。 仍是跨越了十年都无解的、杀意吧。 另一边,夏油杰下课了。 除去一群被特级咒术师、独一无二的咒灵操使迅速圈粉的学生们,还有两位有幸被点名了。 「美美子、菜菜子。」 夏油老师微笑着走过去,在两位快在实践课上耗尽咒力的女学生身边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两个人的头。 「进入高专之后,生活都还适应吗?」 「啊、夏油老师!」 「呜哇,等等,夏油老师!」 两位少女同时惊唿起来,不好意思地整理起在一级咒灵口中逃跑时乱掉的头髮。 身为姐妹的二人仰着脸,幸福地笑起来: 「我们很开心哦!」姐姐说。 「从福利之家出来之后,遇见这么多同伴,很高兴呢!」妹妹也说。 夏油杰也笑了。 他又关心了二人几句,最后叮嘱道:「如果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他用右手比划一个电话的手势,又说,「如果我在出任务,就联繫硝子,再不行悟也可以。」 听到那个名字,两位女学生扁着嘴,露出嫌弃的表情。 那并不是厌恶。而是足以信赖之人才会隐隐透出的亲昵。 夏油杰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就只是笑,还伸手故意揉乱其中一个的短髮。 在两人气恼的笑闹声里,他站起来准备离开教室。 走之前,夏油杰又忍不住嘆了口气。 「悟他,」夏油杰顿了顿,没回头。 就只是低低叮嘱: 「……别怕他。」 夏油老师离开教室了,可他留下来的最后一句话,谁都没有听明白。 那可是「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大人,大家自然应该保持着敬畏吧? 而五条大人又做出过什么事情,叫夏油老师说出这样的嘱咐呢。 教室里的学生们都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看见沢田纲吉又露出一脸懵逼的神情,盯着那两位女同学看了又看。 哪怕身为沢田纲吉的同桌,他也忍不住了: 「沢田同学,平时连半点新闻都不看的吗?」 「??」沢田纲吉连冷汗都快下来了,但还是坚强地闭眼胡扯,「那个……我的家庭教师是义大利人,所以我们平时只看义大利新闻、来着…………哈哈、哈哈哈哈……」 同桌盯了他几秒,仁慈地放过了他,还好心解释: 「那两位同学,是年幼起就被夏油老师资助的咒术师哦,哎、我也好羡慕啊……能天天见到各位大人物什么的……」 沢田纲吉:同桌君,看起来科普得很带劲,其实原来也是个暗藏不露的粉丝啊。 「要说起来的话,那个是,对哦,也快十年之前了。」 同桌不知道旁边这位彭格列新任首领在心底一个劲儿的都吐槽些什么,只是回忆着说: 「大概在『星浆体』事件之后的第二年吧。哎 呀,当时可真是一场轰动全国的特大案件呢。」 那时,经歷过漫长的利益划分与各种明争暗斗,咒术界终于同普通社会达成了平衡关系。 暴涨的咒灵狂潮,慢慢平稳下来。 被诅咒杀死的普通人数,勉强开始下跌。 新的科技开始研发。 低级咒具尝试着量产。 差点在这漫长一年里死于积劳成疾的各位咒术师们,也被正式推到台前。 不知有多少媒体热衷于採访这些默默无闻守护人类的英雄,以寄希望于靠它在低迷的社会上掀捲起新一波活力。 也就是这一年,新法颁布了。 承认咒术师的地位,守护咒术师的人权。 坚决否定偏见、邪说、不人道、无道德。 而就在这时,美美子与菜菜子这两位年幼咒术师的经歷,被媒体紧跟着寻访潜在咒术师们的队伍,直接爆了出来! 偏远的村庄。愚昧混合着人类混沌的恶意。 对外界几乎一无所知,哪怕手机上接受到了太宰先生的馈赠、也将其当做诅咒狠狠砸碎。 把一切、一切、一切的罪过,都怪罪于两位年幼无知的咒术师身上! 第169页 这起特大案件被媒体广而告之,几乎全国都震惊了! 虐待孩童兼虐待咒术师双罪并罚,整个村庄都难逃其咎。 恰好在附近做任务的,正是夏油杰。 他听闻消息赶来之后,将两位年幼女孩好好安顿了起来。 这才一拳头直接揍歪了村长的脸! ……虽然这个画面被媒体播出后很快掐掉了,夏油杰也因此被社会各界(和他班主任)批评了好一阵子。 总之褒贬不一吧。 再之后就是令其他人羡慕的新生活了。 年幼时候的伤痛,是否在之后获得了治癒与幸福呢? 沢田纲吉望了望美美子与菜菜子笑容满面的脸,觉得那个答案是肯定的。 「可是,还要往前走啊。」 棕发棕眼的少年低低说着的时候,他的眼睛像是有火焰点燃一般、明亮起来。 「差不多该走了吧。」 太宰说。 他把喝完的药碗又放回去,索然无味地捏了颗酸糖。 ……酸味与苦味一冲,迫使他不得不多喝了两口温水。 而听到这句话,(不知经歷了什么)排排跪坐在床铺边地板上的两只长条白毛猫,都不觉得是在指自己。 五条家家主:「听到了吗?小偷?老师叫你滚蛋!」 教师五条:「哈?你是聋了吧?明明是你吧,这么大一个家族没有你该去忙的事情吗?!」 五条家家主:「这可是我、的、五、条、家!当然是我说了算!」 教师五条:「所以你赶快去忙啦!太宰老师交给我就好了!!」 叽叽喳喳。 叽叽喳喳。 明明不管哪个的年龄都远远超过二十二岁,却还能吵出五千只鸭子的噪音。 首领太宰:「………………」 他冷淡地望下去一眼,直接把刚挨过训的两只猫掐到没声。 「我说的是你,五条君。」太宰说。 在另一个世界的教师五条悟咬着牙开始发疯之前,太宰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连半点波动都没有,只是安静地陈述着。 「我已经没什么好做的了。」太宰浅浅一笑,「你呢?为什么不去趁着绝无仅有的机会,看看这个新世界?」 那个宛如云端神佛的视线,又一次静静地穿透了他。 「——去吧。挚友也好,学生也好,年少青春时的遗憾也好,未来可走的道路也好。」 「你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不要停留在我身边。」 太宰向另一边伸出手。 而他的学生垂下眼睛、安静地笑了笑,膝行凑上前去,用脸颊蹭了蹭老师的手掌。 「至于我。」 太宰温和地说。 「我的『束缚』在这里。」 第83章 65 这天沢田纲吉认识了听吉野顺平说过好几次的新朋友。 ——不过认识的时机有些尴尬。 那是吉野他们班刚出了次任务回来,那时候沢田纲吉正巧要去楼下的自动售卖机买饮料,迎面撞上。 而那位新朋友正背着一位同班同学往楼梯上走,一边走还一边做着鬼脸、试图把眼泪汪汪的小姑娘给逗笑。 沢田纲吉知道他。 这位粉发、脸上有着奇怪纹路的十五岁少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今年刚入学不久的、东京咒术高专的一年级生。 可是。这位「虎杖悠仁」的出名程度,远远超出其他所有同龄人。 要问为什么的话。 是因为,虎杖悠仁拯救了一整个学校的、普通师生的性命吧。 简单来说,这十年之间,随着咒术界逐渐透明化、将任务及后勤行动交给公众监管。 利弊皆有,不必长篇大论赘述咒术界同普通社会之间磕磕绊绊的摩擦与融合。 只说这一次派遣辅助监督与几位四级咒术师、前往宫城县杉泽第三高中回收特级咒物的任务。 这个特级咒物也不是别的什么假想咒灵,恰恰相反,它来自千年之前、平安京时代,是残虐弒杀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手指。 据说这位「诅咒之王」,哪怕是在千年前咒术全盛的时代,也嚣张肆虐极了。 被他残忍杀害的女人、小孩、咒术师与普通人类的尸骸,恐怕能堆积成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尸山血海。 前去讨伐他的咒术师们,无一例外,全被杀死了。 ——唯独某一天,据住在远处村民口述,是「神明震怒」、「神罚降临」,不仅「地动山摇、山河震碎」,还根本「如同神佛降世、地狱血海翻卷」。 对于这种呓语,咒术师们本该不信的。 可是等他们远远望向那片焦土时,却被震骇到连话语都说不出来。 这、这是何等惊人的咒力残秽?!??!! 等所有人战战兢兢走上前去,却找到连同躯壳内心脏都被捏碎的、两面宿傩的尸体时。 根本没人能再说出话来了。 到底、到底是谁?! 有实力杀死两面宿傩???!!! 这个问题始终无解。 咒术师们寻访一大圈,也只是从城中小儿口中听到什么「雪一样的短髮」、「抢了我的饴糖」之类叫人发笑的胡话。 ——若真是以一己之力灭杀「诅咒之王」的强大咒术师,又怎么会看得上小儿手中饴糖?! 第170页 探查无果,平安京的咒术师们不得不将此事放下。 而既然无需白白消耗生命,咒术师们便纠集了全部力量,祓除两面宿傩在世界上留下来的所有遗骸。 然而,集齐所有咒术师,也只能趁此机会彻底粉碎其中的十根手指。 另外十根已化作了特级咒物,咒术师们无法,只得将其重重封印起来、埋藏在日本各地。 ——其中一根,就在宫城县杉泽第三高中。 本来这份工作不应该出现任何变动的。 然而。究竟是诅咒吸引诅咒,还是特级咒物的封印在一年年流逝中逐渐松动了呢? 因「两面宿傩手指」而诞生的咒灵,在校园里横冲直撞,差点吞噬掉全校师生。 (明明校园里没有人产生负面情绪) (为什么还会诞生这种强度的咒灵呢?) 这样的疑惑,在当时所有人心中一闪而过。 可是时间不足以让人仔细思索! 关键时刻,体能超强的虎杖悠仁,一把推开身边的同学们,挥拳在墙上砸出一个大洞、趁咒灵不注意抢了手指就跑!!! ——谁要正面和咒灵对着打啦!! 年轻人一边跑还不忘扶住自己的电子眼镜。 ——我可还没拿到咒具持有资格证明哎?!手无寸铁的哦??? 当然……在最后走投无路之时这少年一仰头把手指给吞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吞了之后虎杖悠仁非但没死,还让两面宿傩给受肉重生了,这也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更别提紧急联络了五条家家主、对方瞬移过来之后,两面宿傩直接现场发疯,哈哈哈哈一通狂笑说什么「终于找到你了」、「等老子第一个杀死的咒术师就是你」之类的狂言妄语。 所有人:????? 五条悟明显也不知道对面在说些什么,只是冷着脸听了片刻之后,满怀杀意地也笑了起来。 这位看上去被激怒了的家主大人,从和服长袖中伸出手指、併拢起来。 一个要发什么了不起大招的姿势。 「居然把我和那个小偷给认错。你真是有胆啊。」 五条悟杀意满满地说。 「我看你才是有胆吧?不怕我把这小鬼的心脏给捏碎吗?」 两面宿傩挑衅地把手掌按在胸口。 五条悟缓缓露出一个冷笑,浑身咒力激盪———— 「等等等等等一下!!!我还活着!!拜託别随便杀掉我啊?!!!」 虎杖悠仁及时顶号上线,满脑门冷汗地举高两只手投降。 五条悟:「……嘁。居然真的还活着呢。」 这个人到底在遗憾什么啊。 两面宿傩从他脸上冒出一张嘴要讲话,被虎杖悠仁一巴掌拍回去了。 所有人:……………… 这也是万万没想到的.jpg 这件事,也是虎杖悠仁因此被诸多媒体盛赞为「新一代的英雄」、「捨己为人的咒术师新星」,由此被吹捧成新一代人气偶像的原因。 后来熟悉了之后,虎杖悠仁才揉了揉后脑勺的头髮,对沢田纲吉吐槽说: 「我才不在乎那个啦,」性格灿烂的小太阳笑了笑,「当时只想着要是能有力量保护其他人就好了……不不,如果说大脑一片空白想都没想的话,倒也没错。」 「救人什么的……」 「就是。本能啦、本能。」 不过这时候,还是所有人的初次见面而已。 沢田纲吉正站在楼梯顶上,看着虎杖悠仁把年龄还小的女同学放下来,和旁边几个人一起,终于把头一次试着自己祓除咒灵的少女给闹笑了。 同样也站在那里的吉野顺平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眼看见沢田纲吉就笑起来: 「沢田!」他以真实多了的笑容挥手打招唿:「快来呀,我给你介绍新朋友!」 沢田纲吉赶紧答应一声,注意着不要左脚踩右脚、一边快步走下楼梯。 就在这时,他听见虎杖悠仁对身边同学说: 「餵、我说啊,伏黑。」 「我是普通学校出来的哦?」 虎杖悠仁听起来疑惑极了: 「为什么……咒术师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而普通人不可以呢?」 *** 隔壁咒术高专正在走真·热血·《少年jump》路线。 年少青春的少年少女们,磕磕绊绊走在改变世界的道路上。 五条家。 太宰治正独自一人,端坐在室内。 桌面上,放置着『束缚』的另一半。 ——「制作无效化工具的方法」。 橘红的夕日将光影照进和室。 被隔窗上的条纹分割,切碎成大小不一的光点。 在落日的余光下,黑髮鸢瞳的男人,安静地笑了起来。 像苍白的石膏像被从里到外打破,他终于有所动作了。 太宰从身边叠放整齐的、属于港口黑手党首领的黑风衣内侧口袋里,轻轻抽出一张纸。 (我要做一件冒险的事) 他这样想着。 (最糟情况下,我那可爱的小小世界、就此被覆写——————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像光彩流离的肥皂泡、被人轻轻捅破。 更像一页不入流的拙劣小说,再不能被创作者看入眼了。 第171页 因而伸出手去,漫不经心用橡皮擦掉了一整页废弃的文字。 那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但是) 首领太宰阖上眼。 夕阳摩挲着他蓬松的黑髮,眷恋地在那指尖上吻了又吻。 (跳出世界) (探寻神道) (工具完成) (——这样的机会) (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男人睁开了眼睛。 在那宛如深渊的眼底,究竟沉淀着什么呢? 从没有人真正读懂过这个孤注一掷的灵魂啊。 首领太宰只是露出和平时绝无二致的神情、坦然笑了。 他提起笔,再不犹豫,将文字誊写在纸页上。 过于单薄、也过于普通的一张纸,恐怕被风吹过就会轻飘飘随之坠于地面。 (可是) 【弹幕。 武侦宰:?! 武侦宰:住手笨蛋!! 武侦宰:…………………… 武侦宰:…………你这个疯子。】 (我早就疯了) 首领太宰浅浅笑起来。 他是不留后手的赌徒。 连万万分之一的概率都敢赌。 连无尽平行世界里、唯一的奇蹟,都能够用双手捧起,拢在心口,用嘴唇触碰这朵花摇摇欲坠的花瓣。 他还有什么不敢赌? 文字并不停歇,逐渐抄满了短短一页纸。 首领太宰终于停下笔。 他垂下鸢瞳,静静看了纸页一眼,便将它重新叠起、再一次放入漆黑首领西服的内侧口袋。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在五条家还毫不在乎过来打扰他的,绝不会有别人了。 首领太宰将笔搁置在桌面,微微抬高声音:「进来。」 站在那里的,仍是身穿和服的五条家家主。 停顿了一下,太宰突然说。 「明天、一起出门走走吧。」 夕阳下,苍白的男人宛如彻底完成什么任务而放松下来一样、倦倦伸了个懒腰。 「当然。」 「你要换一套衣服。」 他洞彻一切的老师,命令道。 第84章 66 太宰治同五条悟,走在东京咒术高专的走廊上。 阳光暖旭,正是一年之中最轻柔最美好的季节。 校园里传来诸多学生的欢声笑语,嬉闹阵阵。 连风吹过来的时候,都沾染上令人眷恋的花香。 和平、美好。 不含半点忧愁。 ——又有谁,能说这个世界不幸福? 可这两位行走于新世界的人,又为什么没有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路过转角的时候,五条悟被阳光微微晃到眼睛,下意识转过头去、望了眼他的老师。 离开五条家前,是他亲手挑的衣服。 咒术高专的教师制服他当然有。只是,也几乎没穿过几次。 那、穿什么呢。 他不能不回忆起小时候的换装游戏,想起那时候兴高采烈看老师换一套风格截然不同的衣服时、自己下意识般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想起幼年时无知的快乐,被无声纵容的幸福。 (「我以为,你知道我重新穿上这套衣服、是什么意思。悟君。」) 那是在五条悟年幼时,太宰对他所说过的话。 而在将手指搭在襦绊衣领上的时候,五条悟也终于明白了这种感觉。 (骯脏的我) (堕落的我) (犯错的我) 他解开衣带,任凭昂贵而绣有家纹的布料直接滑落到地面上。 (——被你一言否定了的、那样同老橘子们一样行事偏差的我) 他又踢掉足袋,再也不管什么「五条家家主大人」的尊荣,像仍然年幼一样,把它们随便踢得到处都是。 五条悟感到诡异的轻松。 (就好像把脏东西全部甩掉了一样哇) 已经二十八岁的男人,久违的、在心底用上了无比可爱的语气拟声词。 (真好啊,老师) 五条悟在心底说。 (谢谢你) (一直注视着「五条悟」的灵魂) 他全无羞耻心地光着身体在自己房间里翻箱倒柜,想找一套和老师配套的衣服。 而在五条悟翻出一套漆黑的西装时,他不禁想—— (我可是已经把『食死徒』的黑袍子乖乖脱掉了) 他再自然不过的在脑子里玩起了hp梗。 (可是啊,我亲爱的老师) (你主动披拂在身上的漆黑大衣) (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脱下来呢?) 这个问题暂时无解。 而在选择衣服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五条悟穿了套绝对叫人一眼看过去、就要惊唿「情侣装?!」的西装。 面对这份暗搓搓的炫耀、许久不见的撒娇、成年学生的黏煳煳,首领太宰懒得训斥他,只轻飘飘地看他一眼,就随他去了。 可惜。现在的咒术高专还是上课时间。 没什么好去炫耀的对象。 ——啊,等等。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一年级的两个班级,应该都是外出实践活动课吧?!?! 那剩余的教师…… 带着这份骤然燃烧起来的诡异激情,五条悟一脚踹开教员休息室!!! 第172页 嚣张大喊: 「快看!杰!!你看谁来了?!」 在那张帅脸上浮现的,终于不再是属于五条家家主大人、假到不行的冷淡神情。 宛如时间倒退,一直退回到太宰先生停留于东京高专时、他们所有人仍然年少青春时的灿烂岁月。 垂放下来的白色头髮如云又如棉花糖。 摘掉漆黑眼罩的莹蓝六眼几乎要闪着光。 那个夸张又嘚瑟意味十足的大笑,几乎要叫人看见他一口小白牙。 ——如此鲜活。 挚友这幅宛如重新活过来的模样,叫正坐在休息室里褪下上衣、把胳膊伸给家入硝子的夏油杰,禁不住怔愣了一下。 他连嘴唇都微微一抖,差点把自己呛到。 结果下一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逊了吧杰!!!!你这是和谁打架打输了啊?哈哈哈哈哈哈超逊耶————!!」 五条悟捧着肚子直接爆笑到蹲在地板上,起都起不来。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之前课堂上连手指头都没动、就把学生们揍得鬼哭狼嚎的特级咒术师,这会儿灰头土脸的。 绑着丸子头的发绳不知所踪,一头黑色半长发乱糟糟成一团。 脸颊颧骨上浮起一片淤青,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恐怕很快就要加深成可怖的青紫色了。 另外,那条右胳膊也不知道伤到神经还是骨头了,总之狼狈得快抬不起来,不得不赶紧叫熟练掌握反转术式的家入硝子治疗一下。 夏油杰:「……………………」### 微笑着爆出一头青筋。 这混帐狗东西是谁啊,快把刚刚一秒钟的感动还给我?!! 夏油杰不得不深唿吸一口气,忍住把自己唯一的亲友一手掐死的冲动。 他又抹了把脸,对旁边也忍不住在笑的家入硝子摆了摆手,自己把上衣拉上,站起来。 他走到五条悟身边,五条悟蹲着,还在笑,仰头幸灾乐祸地望着他。 夏油杰一拳头捶在那个欠揍的脑袋上!! 下一秒,他又把嗷嗷大叫的五条悟拉起来,给了他一个紧紧的、紧紧的,快要把胸口空气都挤出去的拥抱。 「…………欢迎回来,悟。」 夏油杰说。 五条悟愣住。 他听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却又宁可自己听不懂。 「你……知道,我都做了什么?」 他忍不住问。 「是啊。就你聪明?」夏油杰嗤之以鼻,把人放开之后还有点不解恨,愤怒地在面前的肩膀上锤了一拳,「你再往那条歪路上走,估计夜蛾老师就要让我把你揍回正途了——还是你这几年脑子真的烧傻了?」 夏油杰忍了忍,没忍住: 「再说了。我们这两届的学生,还有谁没上过太宰先生的课?」 他盯着五条悟震惊到掉色的表情,自己也惊了:「你真不知道我们的上课内容?」 「……」五条悟默默回头,他那惯于操纵人心、从不做无用功、简直像手握剧本一样看透了未来的老师,正依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笑了一下。 (从那么早之前) (就给我安排好了无比幸福的未来吗) (老师…………) 五条悟又感到不被人放心的恼火,又品味到一点做了许多丢脸事情、全被其他人看在眼里的羞耻。 还有一股轻飘飘、软绵绵,叫他整个人都宛如开着无下限术式、飞到空中的轻盈。 他感到鼻酸,像是融化在世上最珍贵最柔软的情感里,不由得眨眨眼睛。 为了转移这种叫人无措的情绪,五条悟选择嘲笑自己的挚友: 「所以,杰到底和谁打输了?」 夏油杰:「……………………:)」 夏油杰:「和另一个世界的『五条老师』。」 夏油杰:「至于我到底输没输,你和我出来一下。」 五条悟也笑,「好啊?」 他揉揉自己的一头白毛:「别担心啊,杰。那个小偷算什么本事,回头我帮你揍回去哦。」 刀光剑影。 火花四射。 今天的两个人全把「最强」的包袱放在地上踩,站在这里的,完全只是两个笑容灿烂、重回青春的年轻小鬼头吧。 ……然后这两人就被曾经的班主任制裁了。 夜蛾正道简直要崩溃,哪怕戴着墨镜都遮不住他目死的表情。 这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忍不住咆哮:「悟就算了,杰你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也跟着胡闹!!还有那个傢伙呢?!另一个世界的五条悟??可恶!说着『庆祝一下新世界的杰』就去约架了算什么庆祝方式??!还差点把整个操场都毁了!!喂!你们两个人到底有没有注意听?好好给我反省啊————!!!」 长达十余年的说教,叫夜蛾正道几乎一看到两个问题儿童就手痒。 不过…… 他看了看满脸不耐烦、显然左耳进右耳出的五条悟,心底又忍不住浮现出些许笑意。 (这可真是,久违了呢) (欢迎回来,悟) ……不过欣慰归欣慰,头疼还是少不了的。 夜蛾正道正想压着人去给太宰鞠躬道谢……或者道歉也行,为了五条悟数十年如一日的不省心。结果他一眼没看住,五条悟就已经怪叫一声、冲过去了。 第173页 「可恶!!你们在做什么啦、这是我的老师哎——!!」 这份幼稚也是数十年如一日吧。 另一边,在两个问题学生差点掐起来的时候,不知从何时起,首领太宰就被招待到沙发上坐下来了。 身穿修身黑西装的男人懒洋洋的,两只袖口略显不羁地卷了上去,露出从手腕一直绑上去的洁白绷带。 他依旧还是用绷带缠绕着左眼,只是既没穿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漆黑大衣、也没戴身份象徵的殷红围巾,全身也都没什么令人惊惧的上位者气势。 那张隽秀的面孔依旧没什么血色,鸢瞳弯了弯、冷冷淡淡笑起来的时候,就添上几分叫人爱怜的病气。 ………………于是不由自主的,家入硝子就撇下不靠谱的同班同学们,主动上前招待久别重逢的「太宰先生」了。 从京都府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过来有事情办理的两位女性咒术师,庵歌姬和冥冥,本来还既警惕又戒备地、看着这位仅以一介无咒力者身份就颠覆了整个世界的,宛如魔鬼般聪慧的男人。 但是家入硝子已经自然而然和那个太宰攀谈起来了。 只剩她们两个手捏术式站在那里,岂不是宛如傻子一样?? 犹豫了一下,两个人警戒地坐在长沙发边缘。 再简短聊了一会儿,搭配着另一边夜蛾正道绝望的说教声,不知为何这个角落里的气氛愈发显得轻松和令人舒适了。 而等到五条悟满脸不爽地扑过来、一屁股挤开庵歌姬紧贴着他老师坐下,庵歌姬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都把茶杯端在手里了。 庵歌姬:??!?!?!?! 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先检查自己是不是还神志清醒,还是应该先怒喷一顿愈发不靠谱的五条悟比较好。 这时候五条悟已经像个长条白毛猫一样整个人挂在太宰治身上了。 这人在扔掉那份不该背负的骯脏黑暗之后,干脆把脸皮也一併丢掉了。 他比小时候更会撒娇,也更加黏人。 像是在尽情享受最后的狂欢。 像是一眼不错,仰望着这辈子都绝不会再有的绚烂焰火。 「老师!」五条悟大声嚷嚷,「你已经有我了,庵歌姬又没什么好看的,为什么不多看我两眼啦!!!」 庵歌姬:「。」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啊啊啊啊这个可恶的傢伙——!! 这时候,那位叫人不知该如何对待的太宰先生,冷冰冰地嘆了口气。 也不把猫撕下来,而是用手狠狠捏住五条悟的下巴、直接把人掐着脸转向庵歌姬。 「对女士太失礼了。道歉。」太宰治说。 五条悟被捏出鸭子嘴,冲着庵歌姬龇牙: 「对唔起~」 庵歌姬:「………………」 这一瞬间,她对太宰治的敬意空前高涨!!!! 第85章 67 几位成年人折腾了一会儿——主要是某个心智严重退化的咒术界最强在折腾——才终于让每个人都找到地方好好坐下。 ……坐下来的一刻,差不多所有人心底都嘆了口气。 先说五条悟,反正这个人是从他老师身上撕不下来了,还耍赖地要躺在长沙发上、把别人踹到一边,直到被太宰治用不含任何温度的冰冷眼神看了一眼,才老老实实闭上那张使人血压飙升的嘴。 这条长沙发就只坐了这两个人…………夏油杰在对面三位女士的眼神逼迫下,最终还是头痛地捏着鼻樑、拍掉五条悟那两条大长腿,在他旁边坐下去了。 身份尊贵的东京咒术高专校长、无人理睬的夜蛾正道:「。」 行吧。他算是看透这一群小兔崽子了。 他萧瑟地自己搬来一张椅子,自己大刀阔斧地往上面一坐,清清喉咙: 「那么,」夜蛾正道感到熟悉的窒息感,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先去问太宰还要对这个世界做什么。 ——当年静静站在教室里、身量高挑瘦削、看起来没什么战斗力的太宰治,饶是夜蛾正道再怎么心生警惕,也没想过整个世界都被彻头彻尾改了个遍啊。 而这十一年,他真的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语来形容这个新世界。 「好」吗?「坏」吗? 哪有这么简单啊。 这位校长卡壳了一会儿,干脆扭头去问五条悟: 「你今天没排课,不是交给杰代课了吗?你怎么过来了?」 五条悟一边不安分地用手指绕着老师蓬松的黑髮,一边漫不经心地:「啊因为另一个『我』过来了吧……」 「本来想从那傢伙的反应上看看两个世界的差异性,再干点坏事、拖延一下新世界进程的……」 这个人面不改色都在说什么反派宣言啊。 「不过,我已经放弃啦!」 五条悟用明朗的声音宣布道: 「从今天起我就是good looking gojo、史上最强五条教师————也不是不可能嘛!!!」 「……」所有人同时发自肺腑地嘆了一口气。 夜蛾正道干脆无视了他,直接往后说:「今天另一个五条悟的确过来了,不过在和杰打了一架之后就离开了吧?杰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夏油杰正微微活动着被家入硝子治疗好的肩膀,闻言便点点头。 第174页 「嗯。『五条老师』跟着一年级的两个班级去教学实践了。」 「哈?!」五条悟不爽,「那傢伙到处添什么乱啊?!不要在学生面前破坏我帅气的形象好吗!!讨厌,难得的耍帅机会哎?」 转过头又撒娇:「老师~我现在绝对比那个小偷要强了!你等着看我把他揍到墙里面去啊~~」 首领太宰根本不理他。 夜蛾正道也忙着跟夏油杰确认:「为什么不和我打报告!啊算了——原定代课老师是谁?建人?他也跟着去了吗?」 得到夏油杰一个点头之后,他才终于放下心来、唿出一口气。 (五条悟:「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啦!!!不对如果是那个混蛋的话确实没有我靠谱哦,怪不得大家都不放心他,哼哼~」) 几人寒暄了一会儿,本来该有的、对走上歪路的「五条家家主」的些许复杂感,早就在这个人根本不要脸的插科打诨下消失殆尽了。 取而代之,是叫人恨得牙痒痒、又熟悉到宛如昨日重现的哭笑不得。 ……还有恼火吧。 至少庵歌姬已经隔着茶几在下面踹人了! 五条悟还在对面洋洋得意:「踢不到踢不到~我有无下限————啊等下我靠在老师身上呢!嗷好痛啊!!!!」 庵歌姬:?好耶!! 对太宰治的敬意上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可是,再怎样轻松的对话,总有结束的时候。 夜蛾正道挣扎了好一会儿了,终于还是不得不直面对上太宰治。 整个对话中太宰倒是鲜少出声,全程都很安静,除了偶尔出声制止到处惹火(物理)的五条悟,就只是懒洋洋地含笑看着他们交谈。 这幅神情叫夜蛾正道又想起当初在高专教室里,这个男人注视年轻人胡闹时候的平静眼神,话语说出口之前、就不由得先软了软。 他干脆把话题直接揭开了: 「太宰先生,」哪怕在十一年之后的现在,夜蛾正道也不由得用上了敬语,「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 顿了一下之后,「对于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安排吗?」 「安排」这个词就很灵性。 太宰微微笑着看他一眼。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他和曾经做过的动作一样,摊开双手、示意自己的无武装。 「不管怎么说,这是你们的世界,而这个未来、不正是所有人的选择吗?」他轻笑着,「如果对此仍然不满意的话,就请自己做出改变吧。」 「为什么都已经将负面情绪压抑到这个程度、依然还有咒灵出现?」 「为什么低级咒灵近乎消失,可但凡出现、就至少是一级咒灵?」 「为什么近些年的咒术师数量越来越多?」 「——对于这些问题,想必诸位都已经有自己的思考了吧。」 太宰把五条悟轻拽他头髮的手拍了下去,而五条悟故意捂住上半张脸、人为塑造出反派的半脸阴影,压低嗓音阴森森地说:「这就是人类——」 「这就是人类。」 太宰肯定他。 「七情六慾,可全是人类的组成部分呢。我不相信你们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畸形,不过,」太宰微微拖长声音,懒怠地说,「再指望我干活可就不可能了,我的身价可是很高的哦?」 在五条悟联想起年幼时老师在黑市的悬赏价、而忍不住笑起来的时候,太宰笃定道: 「但是我们也有一张手牌。」 五条悟兴奋:「是我!!!」 太宰治:「是沢田纲吉。」 五条悟:「哈?!?!」 首领太宰不理会自家学生不依不饶的纠缠,只是回忆着什么似的、轻声说: 「或许这只是我一个人毫无根据的推断,但是……」 他不由自主想起了中岛敦。 「……在沢田纲吉身上,我看到了某种『可能性』。」 首领太宰喃喃着。 *** 与此同时。 在某个掩藏得严严实实的——让我们直说吧——陀艮的生得领域里。 阳光暖洋洋的,海水一望无际,沙滩金黄金黄,用脚趾踩上去的时候便会觉得松软舒适。 而这一切,都是咒灵陀艮、其领域的一角。 陀艮还只是咒胎状态,此刻正默默漂浮在海水里。 至于沙滩上的景象,若是被外界已然沉浸在「理想乡」的人类所见,必然会震惊不已。 一、二、三,加上陀艮。 如果被咒术师评级的话,一共竟出现了四只特级咒灵!!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绝对是大唿「不可能!!」的境况。 ……没什么「不可能的」。 这四只特级咒灵,分别是诞生自人类对大地畏惧的漏瑚、诞生自人类对森林畏惧的花御、诞生自人类对海洋畏惧的陀艮。 以及—— 诞生自人类对人类恐怖畏惧的真人。 短短十一年人类对于情绪的自我阉割,又怎么比得起数百数千年、对于大自然和同类的恐惧呢? 可惜。 这四只特级没能得到自己应得的崇高待遇,他们生不逢时,正赶上反乌托邦燃烧最旺盛的一把火。 要是不想在外界随便走动、留下咒术残秽被随便哪个戴着电子眼镜的普通人举报。 第175页 要是不想被可恶的咒术师们紧追其后,破坏到他们的大业。 要是不想遭到对手——尤其是那个该死的五条悟——祓除。 特级咒灵们,居然就只能躲在陀艮的生得领域里,硬生生躲藏了好几年!!! 那口愤恨的心头血,非但没咽下去,反而将怒火烧得越来越高。 ——不过。 机会,终于来了。 真人原地蹦跳了一下,再一次适应着自己遍布缝合线的躯体。 他低下头,确认道: 「就是这个步骤,没错吧?」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留着娃娃头的、性别不明的孩童。 可是说话的,却是孩童手里捧着的一个匣子。 那匣子方方正正,木质,上面连木头纹理都看得清楚。 但是从其中溢散出的不详气息,简直叫人立时能想起诸如「魍魉之匣」之类的种种名词。 说话的倒也不是这个匣子,而是匣子里一颗人脑。 人脑也怪异极了,上面长着人口。 此刻那人口便张开来、挪动牙齿和舌头开始讲话: 「没错。消息是真实的,咒术高专的一年级生今日外出实践,地址你们已经记住了。在那些学生中间,有两面宿傩的宿体。」 听这话语,竟是人脑在指挥几个特级咒灵。 人脑……不是,加茂宪伦……虽说本体尚且未知,但目前就叫他这个名字吧。 总之,加茂宪伦差不多也呕死了。 他深感自己比这几只不长脑子的咒灵还惨。 他本是史上最邪恶的诅咒师,灵魂变成诅咒之后,拥有转换肉体的能力,也早早盯上了自己预定的下一个目标—— 拥有咒灵操术的、夏油杰。 正如弹幕所说,在二十七岁五条悟所在的「原着」世界中,原本的走向便应该是乙骨忧太携带特级过咒怨灵(被他用爱意诅咒了的女朋友)入学→夏油杰得知消息几经试探后想要抢走人家女朋友……不是,过咒怨灵→夏油杰身为特级诅咒师,发动「百鬼夜行」,攻入东京咒术高专,重伤三位二年级学生→夏油杰被乙骨忧太(和他的纯爱)反杀。 最终,死于他唯一的挚友、五条悟手上。 而夏油杰死后的尸体,将被加茂宪伦利用,操纵着这具已更换了主人的身体,和面前几只特级咒灵合作,最终将五条悟———— 然而、 然而。 那只是这个世界原本的走向之一。 也是为什么这个世界终将得不到任何未来、最终化为「绝望世界」的原因之一。 此时此刻,加茂宪伦还不知道自己的棋盘上别说是棋子、早就连棋盘下的桌子都摔了个粉碎了。 他只是想着这十年无比狼狈的躲躲藏藏、甚至连普通人类社会都不敢去、终日只能窝藏在区区一介咒灵的领域里苟延残喘。 他简直恨极了、怒极了,又不得不好声好气哄那几只咒灵: 「去吧,漏瑚。」人脑开口说,「你和花御带两根两面宿傩的手指过去,务必要餵给虎杖悠仁,叫人类相信他们的英雄不过是两面宿傩的一个载体、随时能把他们杀个精光。」 「不过两面宿傩的手指并不多,记住不要浪费。」 加茂宪伦感到熟悉的肉痛。 ……千年之前,到底是哪个疯批干掉了还活着的两面宿傩?!?! 「另外,等到五条悟出现了,一定要逃。」他第一千遍叮嘱道,心知这些咒灵一定烦透了他说的这句话: 「毕竟,你们都打不过他的。」 果然漏瑚怒了,一边在火山头上怒喷岩浆,一边嚷嚷些「不过是该死的咒术师」、「看我这次直接把五条悟杀死」、「不过小菜一碟」之类的名台词……不是,胡话。 这时真人笑着又凑过来: 「那你呢?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在那个看似无心无肺的笑容下,流淌着本能般浓稠的恶意。 加茂宪伦丝毫不方。 「一等漏瑚和花御出手,我们就出发。」 他逻辑清楚。 「咒术高专不会放任新一代出事,到场最早的应该就是五条悟。」他分析着从不同消息渠道得到的信息——可恶,没有夏油杰对五条悟的记忆,真的很难判断那个『六眼』——「总之,只要五条悟分身乏术,其他人不足为惧。但万一遇见了夏油杰,也不可直面对抗,毕竟是可以称得上你们天敌的咒灵操术。」 他仔细盘算着自己绞尽脑汁才得到的最新情报。 「再强调一遍。」 「我们的目标是不知为何又出现在这个时代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杀死他,让我占据他的身体,利用他的权势,重新夺回我们自由的时代!」 加茂宪伦恨声说。 「尽情厮杀吧!敌人可没有半点咒力。」 「那个、」 「——太宰治。」 第86章 68 不知为何,沢田纲吉感到一阵恶寒。 早就像闹钟一样准时准点报警的超直感嗡嗡嗡嗡,好像又吵闹起新鲜的警报。 他下意识左顾右盼了一眼,好确认自己的同学们都完好无损。 这次课外实践课略有些出乎沢田纲吉的意料。他压根就不知道咒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若摘下眼镜更是连咒灵的影子都看不出来,整天上课简直堪比听天书,听的他两眼发晕、头昏目眩,简直梦回被reborn用锤头敲着脑袋背厚厚一本彭格列发家史的日子。 第176页 ……更别提作业了。沢田纲吉不知道多少次崩溃地抱头痛哭:黑手党学院的义大利语数学试卷也就算了,为什么做梦都逃不掉写作业????? 折腾到最后,团成球的草稿纸都扔了一地板,沢田纲吉也分析不出来「四级咒灵的诞生同当地人文社会科学及居住人类负面情绪的关系」。 沢田纲吉:………………什么关系?寄生虫和寄宿体的关系吗???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了,闭着眼抄了个笔仙的故事上去,并发自内心地祈祷校长不要因此开除他。 所以说,这么几次作业写下来,无怪乎沢田纲吉还以为这次课外实践要去哪个偏远寂静的乡村,有可能村庄内的电线桿上还停着寓意不详的乌鸦,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直盯着一群学生看。 结果选在了这里。还是东京,还是室内。 居然,还更是一家意外奢华而现代化的商场。 商场应该有几十层高,同每一栋时髦商厦一样,上面大半是写字楼,之下十几层是购物区。 吃喝玩乐,必需品消费品奢侈品,应有尽有。 一群少年少女们的眼睛,一瞬间亮得像天上群星。 「可以哦可以哦~」带队老师轻飘飘地说,不太正经地竖起右手食指晃来晃去,叫一群在商厦里看花眼的学生们像小狗狗一样不由自主用眼神跟着他手指走,他又笑着说:「实践课结束之后,大家可以自由活动哦~」 真正的带队老师冷漠无情:「不可以,五条——」 这话没说完,直接被学生们的欢唿淹没了:「超棒!!太好了!!!!!爱死你了!!无敌的五条大人——!!!!」 啊。沢田纲吉忍不住吐槽。眼神死了呢,七海老师。 ……但是他懂。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年仅十六岁的彭格列新任首领已经深深感受到了和七海建人同样的共鸣—— 性格靠谱的同伴?不存在的。 顺顺利利完成任务?不存在的。 虚假的彭格列守护者,真实的幼儿园小朋友。 虚假的彭格列首领,真实的幼儿园园长。 沢田纲吉:……我才十六岁,我到底都经歷了什么? 沢田纲吉:这不能够,至少不应该。 另一个年纪轻轻从高专一年级就遭受学长荼毒的七海建人,也暂时不想说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都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这辈子不仅要遇到五条学长,还要遇到五条老师。 ……不仅十年前要遇到,都十年后的新世界了,还要捏着鼻子面对五条家家主,和,五条老师。 七海建人:这不能够,至少不应该。 他用掌根按住眼眶嘆了口气,上去努力制止不像样的大人。 这位五条老师今天一大早从天而降。 还是穿着那身高专教师制服,还是浑身澎湃的无下限咒力,还是独一无二的六眼。 从外表是决分辨不出来的。只是那张面孔上的神情,又与另一位近年来渐趋漠然的五条家家主有天壤之别。 因此,只一眼就叫十年前曾见过面的七海建人认出来: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曾经嬉笑着训练教导过他们的五条悟。 七海建人有一瞬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责问「你们知不知道这世界都变成了什么见鬼的模样?!」,想怒斥「你又要做什么」,又想大喊「快去把五条前辈揍醒」,还想说:「你看…………」 五条悟走过来了。十一年之后他们的身高终于没差那么多了。 这个人打量了下七海建人,盯着他,开口就是:「没戴眼镜啊?」 七海建人被哽了一下,感到同五条悟对话时熟悉的摸不着头脑:「……我不近视的,」他很艰难地开口,并且决定如果这个人再捧腹大笑就无视礼节揍他:「五条老师。」 没想到那个五条悟倒是心满意足般笑了笑,又仿佛不经意般问他:「杰呢?」 七海建人有点惊讶这人开口是这个问题、又隐隐也不是那么惊讶,就回答,「在教职员工办公室里。」 这下五条悟笑得更开怀了点儿。「挺好,」五条悟笑着说,重复道,「挺好。」 …………「挺好」的结果就是两个人真刀实枪打了一架。 不。倒也没完全放开手打,他俩谁都没用咒力和咒术,否则被破坏的哪里只有一个操场? 打完之后五条悟像是散出了积淀在心底已久的郁气,捂住眼睛长长唿出一口气来,把自己沾满灰的白毛拍拍干净,又很作弊地用反转术式给自己治疗好了左眼眶被揍出乌青的熊猫眼。 「啊痛啊痛,杰还真是不留情啊!」五条悟笑嘻嘻地,一边治疗自己浑身大大小小的伤一边凑过去、伸手把人拉起来,「不过果然还是我赢了吧。」 学生面前一向好脾气的夏油杰被气出脏口,按着受伤的肩膀骂他:「赢个屁!还不是你耍诈?!」 两个人都站起来之后,夏油杰喊住他。 「另一个世界的我,是死了吗?」他语气平静。 回答他的人也镇静得很:「没。去做诅咒师了,杀了不少人呢。」 夏油杰:「……虽说不是丝毫没想到,但果然还是没想到吧、这个。」 他顿了一下,又说。 「按照计划,我也打算去把悟给揍醒了。明明自己那么厌恶咒术界高层,在他们都已经解体了的现在居然走到那条叫人反胃的老路上,真是不像话啊。」 第177页 「你也是。」夏油杰说,「另一个我,实在不行,你也去揍他一顿吧。」 对面的五条悟笑了一下,有些释然,「行。」 「啊不过,」转身要走之前,另一个世界的五条悟又说,声音轻轻的。「你可能不必去揍他了。」 「有人亲手解开了绑在他身上作茧自缚的脚链、哄着人往前飞呢。」 五条悟低声说: 「…………真是叫人羡慕。」 那个神情掩映在略垂的雪白额发下,寂然,又冷清。 七海建人站在一旁。 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看不到五条悟难过的模样,可他现在竟见到了。 ……过了片刻之后,难过的变成了他自己。 五条悟收拾心情的速度可谓飞快,逮到七海建人就不放手,嚷嚷着什么「让我看看我未来的可爱学生」、「什么?课外实践?还有这等好事?!」、「什么?我可是五条悟哎?你竟然不放心我去带学生,开什么玩笑?!!」 七海建人满脸麻木:请把我刚刚的同情还给我。 他可不是太宰先生,拥有能靠一个眼神叫两个烦人精闭嘴的能力啊。 也唯独只有那个男人,才能够驯服五条悟吧。 ……所以结果就是七海建人站在这里,用冷脸镇压了一群还没上课就已经闹哄哄的学生,用「去给太宰先生告状」镇压了比学生更加闹哄哄的五条悟。 「以上。」 靠谱的大人不为所动,「商厦里藏有一只已被高专收服的一级咒灵,本节课的目的是:在不惊动普通人的情况下、将咒灵找出来、同时引导普通人避难。」 「因此,整栋商厦里都是不了解情况的普通顾客,请务必注意、不要导致恐慌和人群骚动。」 七海建人停顿一下,又补充说: 「尽管后勤体系早已经确保了上课地点的安全,但是,若有万一,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撤离,并且通知我和五条老师!都听明白了吗?」 他身边五条悟笑容满面:「对对,放心吧~我可是最强的哦~」 一群学生两眼亮晶晶:「听明白了!七海老师!五条大人!!」 简直激动到不行! 至少沢田纲吉的胳膊都被他同桌拽痛了。 这学生也实在掩饰不住自己小粉丝的本质了,无声尖叫:「啊啊啊啊原来私下里五条大人是这个性格啊!太亲民了吧!呜呜呜我好兴奋!你说我等下冲上去要个签名是不是——」 仿佛听到这边动静了一样,五条悟远远冲着沢田纲吉(和他周围一圈同学)比了个wink。 同桌快晕过去了:「啊啊啊啊啊啊五条大人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啊啊啊啊啊居然还会眨眼我死了我死了——!!!!」 沢田纲吉:因为那就是另一个人啊= =。 一瞬间他也眼神死了。 沢田纲吉:话说五条先生,你在这边肆无忌惮地破坏另一个五条先生的形象,这样真的好吗………… 不不不你还是太年轻了27君。 等你见到另一个已经完全无下限的「五条先生」,恐怕也会不由得相信: 这两个人,从本质上是一样的。 这时候隔壁班已经分好组了,吉野顺平和他的朋友们一起走过来,虎杖悠仁热情地挥手打招唿: 「要不要一起出发呀?比赛一下谁先找到咒灵!」 他笑容灿烂地说。 *** 接到警报的时候,东京咒术高专的教员休息室,不知为何已经变成了另一幅景象。 那位「尊贵的五条家家主大人」、「备受敬畏和信赖的五条先生」、「近年愈加不近人情的五条君」,因为想让老师亲手餵他吃和果子未成,这时候正和闹脾气的长毛猫一样在沙发上蹭来蹭去——也不管自己这么一长条会不会导致别人的苦恼。 本来坐在他旁边的夏油杰就已经被一脚踹了下去,现在正站着深唿吸,笑出一脸黑气。 首领太宰被磨蹭地没办法,温柔地微笑着看了五条悟一眼,轻轻握住学生的大拇指,然后—— 用力往后一掰! 五条悟:「嗷!!!!!!」 痛到飙泪! 情绪过于亢奋的白毛猫终于蔫了,委委屈屈缩成一小团,「老师你居然用拷问手段对付我,嘤~」他也不管对面庵歌姬被噁心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还是仗着自己受宠爱拼命撒娇:「老师快说~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又不等从首领太宰口中听到冷酷的回答,他自己把自己哄好了,「老师肯定最爱我~哼哼!」 夏油杰:「这个人脑子没救了,硝子你快来给他看看。」 家入硝子拒绝三连:「治不了。等死吧。告辞。」 休息室内外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时候夜蛾正道接完电话回来,抬手打开了墙壁上的监控屏幕。 「都给我严肃起来!」他厉声说! 「新的警报出现了,等级是罕见的特级,数量为两个,地点是——」 「高专一年级的课外实践地点。」 可是根本没人惊慌失措,夏油杰倒是还挺高兴的:「哦哦是难得的特级哎?」一扭头,「悟,你不要和我抢!我这两年就没见过什么特级,库存很不足的。」 夜蛾正道:「………………」 啊啊啊这群问题儿童!!! 第178页 但是不知为何,他也忍不住笑了。 第87章 69 「餵、快跑!!」 虎杖悠仁大喊。 他第一个字刚出口的同时,就冲过去一个滑铲,右胳膊努力张开,抱住在原地呆愣的小女孩往前一扑! 下一秒,火焰轰的一声直接烧穿了天花板! 水泥块簌簌地往下掉,灰尘如落雪般噼头盖脸落下来。 虎杖悠仁用后背挡住大小石块,抬起头来,用手抹了把脸,挥去眼前呛人的尘土。 他低头望望怀里平安无恙的小孩子,下意识给人一个安抚的笑容: 「没事吧?别怕。」 小孩子呆呆地仰头看他,显然根本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自出生以来接受的教育,叫女孩怔怔的,只知道跟着一起笑:「……」 虎杖悠仁忍不住皱了下眉。但是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中事情的时候。 他仍趴在地上,右手拢着小孩子,探出脑袋往下一望。 那个浑身气势可怕的咒灵,正在一楼。 虎杖悠仁盘算起来。 他现在和对方离得不远,动静稍大就会被发现……或者已经被发现了也说不定。 但是不管要和咒灵怎么交战,普通人都是绝不应该卷进来的。 这里是二楼转角,隔壁展区一大片人体模特勉强算是遮住他的身影。 可是,不管怎么想,都距离「安全」这个词十万八千里。 ——不过好消息是,他的同伴也在这里。 「伏黑、伏黑,」虎杖悠仁小声喊他,用手指着怀里救下来的小女孩直比划,问他刚从一片火海中冲出来的同学有没有办法。 伏黑惠瞪了他一眼,小心弯腰挪过来,看着小女孩的眼神又很平和。 「你还记得爸爸……或者妈妈在哪里吗?」他问。 女孩点点头,指了个方向,伏黑惠就伸出手来,把女孩戴着的儿童用电子眼镜换了个模式、让她不必看见形容可怖的咒灵。 「乖乖不要出声,让狗狗陪你找爸爸妈妈,好不好?」他低声问,耐心等女孩同意,就用十中影法术召唤出玉犬、把女孩背在背上,一熘烟跑走了。 再一回头,他同学沖他笑出一口白牙、竖了个大拇指。 伏黑惠:「……别闹了。钉崎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啊!!」钉崎野蔷薇咬着牙说,「还不来接我一下?!两个笨蛋!」 用手攀着楼梯从三楼往下翻的女同学毫不客气,踩在两个男子高中生的肩膀上落了地。 「怎么样?都没受伤吧?」虎杖悠仁问。 「全都没事,吉野跟着隔壁班沢田在一起、还有几个人,他们在三楼。」钉崎野蔷薇干脆利落地回答他,以同样的方式蹲下来、向楼下望过去。 齐耳短髮的女学生,忍不住露出牙痛的表情: 「……那个特级,到底在干嘛啊。」 她用一中有点傻眼的神情说。 没错。那个身穿人类衣服、如人类一般行走的,正是一只特级咒灵。 叫人一眼就觉得是「火山头」的脑袋上正愤怒地喷吐着高热火焰——刚刚就是他一击毁坏了半层二楼。 而那只非人的独眼,几乎要充血般瞪大了。 「你们这些虚伪的人类!!!」 特级咒灵还说话了,口齿清晰,逻辑通顺。 他直直面对着能将咒灵映入屏幕的镜头、此时已自动运转起来全国播放的、无孔不入的监控装备,那张脸几乎要在憎恶下扭曲。 「噁心!虚伪!丑陋!自欺欺人!!」特级咒灵——漏瑚——破口大骂,「以为整天在脸上挂着笑容就足够了吗?!整天吃药就真的没有负面情绪了吗!全是假的!!你们骗自己好玩吗?!觉得这样就再也没有咒灵了吗?在噁心谁呢——??!」 漏瑚狞笑着: 「全都给我去死吧,人类。」 从「火山头」上迸溅出的火星,把附近的监控设备毁坏了一半。 而侥倖尚存的收音装置,还在录入特级咒灵信誓旦旦的话语。 「只有咒灵,才是人类真实的自我。」 「只有诅咒,才是人类真实的情绪。」 「从今以后,将是我们咒灵——新人类——的天下。」 而这一切,都要先从两面宿傩、这位一千年前「诅咒之王」的復甦开始。 漏瑚勐地一抬头,对上二楼虎杖悠仁的视线。 恶狠狠地笑了笑。 *** 东京咒术高专。 几位大人物,本来因为另一个世界的五条悟非要跟着一起去玩、阴差阳错构成了最安全的保障而舒了一口气,这会儿也不由得皱起眉。 夏油杰已经站了起来,伸手要召唤虹龙。 走到窗边之前,又回头看了眼。 「悟,这是全国直播,没有问题吗?」他平静地问。 听到自己挚友的询问,那位五条家家主、过去几年始终以强硬手段维持整个世界(宛如死水般)和平的掌权者之一,就仰着脑袋,懒洋洋地笑了笑。 他嘴角上边还黏着粒红豆,被这个人不甚在意地用大拇指抹掉了。 「播呗。没事。」五条悟回答说。 「那、从今天起,之前十年里人类积攒下来的负面情绪,恐怕要井喷一样涌出来了哦?」 第179页 夏油杰笑了一下。 「那又怎么样。出事了咱俩顶着,」五条悟也笑,「再说了,你不是嫌库存不够嘛。正好给你补充一波特级,还不赶快谢谢我?」 真的在往前走了呢,悟。 「……谢谢,太宰先生。」 夏油杰老老实实道谢了,在五条悟「哈?!不应该感谢老子吗?」的大声幼稚抱怨里,干脆直接跨过窗台、跳到虹龙背上。 谢什么呢?谢一个伊甸园吗、谢一个理想乡吗? 对于这位夏油杰来说,可能更想要感谢太宰治在所有人背后、轻柔将他们推向未来的手吧———— *** 「……所以说,干嘛要餵我吃两面宿傩的手指啊!!!」 虎杖悠仁一边夺命狂奔,一边大喊。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什么生死悬于一线的危机感。 不说「火山头」抓着根干枯的手指在他背后穷追不捨看起来有多么无厘头,就说还在这个商厦并且肯定已经发现到这里动静的老师们…… 虎杖悠仁灵机一动,附身下沖躲过一波火焰,使劲为自己辩驳: 「就算我全吃掉十根手指,也打不过五条老师的啊——!!!」 跑在他旁边的伏黑惠「嘶」了一声,提醒他:「要喊『五条大人』。我父亲有一次不小心说漏嘴,说五条大人很小心眼的,你小心被人记恨,虎杖。」 被鵺抓着在上面飞的钉崎野蔷薇差点呛到自己:「你这话说得也没客气到哪里去吧?!」 同时虎杖悠仁脸上又长出一张嘴来,两面宿傩满怀杀意地说,语调沉沉,「你在激怒我?小鬼、——」 「没有在激怒你,只是在说实话啊!!」虎杖悠仁坦坦荡荡大喊道,一边一巴掌又把人拍回去,「所以说放弃吧!没用的好吗!!!」 不过,被这句话激怒的、并不只是两面宿傩。 还有,深刻感觉到自己被小瞧了的、特级咒灵漏瑚。 「火山头」站住了。 那张似人而非人的面孔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想到了,」漏瑚说,「让你这小鬼乖乖听话的办法。」 他说完,在所有人惊怒的神色中,对着楼下正在高专学生们护送下、迅速撤离商厦的普通人们,出手了。 「住手!!!住手——!!!!住手!!!」 大喊声撕破喉咙,而只有尾音绝望溢散在空气里的时候,虎杖悠仁才意识到: 这个喊声,居然是他自己发出的。 在这一秒,他想喊「可以我答应了!」又想冲上去把敌人打倒,他想着「拜託了不要杀人」、又想「如果最开始我没有吞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滚热的火焰一如洪流,将手无寸铁的人类淹没。 炽烈,致命,高温,溢散出缥缈的白色雾气…… …………嗯?白色雾气? 一只戴着指环与独特手套的手,把白雾挥去了。 那不是超高温下人体血液挥发的气体。 而是,低温与高温互撞时,所释放的水蒸气。 「这中随意杀人的行为。——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以隐怒的声音,头顶冒出火焰的少年冷声说。 棕发的少年仍穿着那身咒术高专的校服,刚刚在保护人逃跑时狼狈擦上的菸灰、还胡乱蹭在他手肘上。 甚至那鼻樑上还挂着咒术师们并不需要的电子眼镜,显得他欠缺攻击性、叫人小瞧。 可他此刻冷下脸来,发顶金橙色的火焰纯粹而灼灼,映得那双眼瞳明亮如火光。 他握紧了双拳,背后是千钧一髮时救下的普通人们,面前是利用「零地点突破·初代版」冻结的漏瑚的烈火。 沢田纲吉——彭格列新任首领——曾拯救过八兆亿个平行世界的奇蹟,沉声问他: 「说啊。」 他怒极了。 「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可不等漏瑚再一次狞笑着重复一遍,虎杖悠仁先一个箭步冲过去。 他趴在栏杆上,大喊: 「快逃啊!!!」 虎杖悠仁的嗓子已经扯破了,他尝到了自己的血腥味。 他不管。 「别管自己的负面情绪了!别光顾着快乐了!!」 虎杖悠仁怒吼: 「快逃啊——!!」 太荒唐了。少年急出一身冷汗。太荒唐了! 被沢田纲吉拯救下来的普通人们,侥倖活下来的第一件事,竟还是从衣兜里、从随身手袋、从背包里,拿出喷剂,举起注射器,翻找药瓶。 ——无一例外,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幸福的微笑。 而这个笑容,令虎杖悠仁感到毛骨悚然。 同样注视着这一幕,漏瑚也不禁讽刺地笑了。 「你问我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漏瑚高声讥笑着: 「你怎么不回头。」 「问问他们自己呢?!?!」 第88章 70 东京咒术高专。 几位大人物们目视着屏幕,看另一端的少年少女们表现优异,不由得在面庞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其中夜蛾正道额外介绍了虎杖悠仁,「……前段时间刚入学,为了拯救全校师生而吞食了两面宿傩的手指,还能够保住自己的意识,很特殊。」顿了顿,他又补充说:「来自普通学校。」 第180页 或许这个理由,可以解释虎杖悠仁对于普通社会与咒术界这两者、不偏颇任何一方的清醒思考。 首领太宰因为听见某个名词而微微侧过头去。 「两面宿傩。……原来伏笔在这里。」他浅笑一下,转头看自己的学生。 「怎么样?」 太宰略带些揶揄地问他。 「被认错了吧?」 五条悟像小时候一样、气唿唿地鼓起脸来。 「是啊!」他满肚子不爽地抱怨,「千年之前是那个傢伙掉落的时间线吧?!可恶!谁是那个小偷啊!我看他根本把眼睛长到脸上去了——要不是这小鬼还活着,我就动手了哦?让我出手的话,连骨灰都不给他留下!!」 五条悟转念又一想,又带着点坏心眼地笑了起来: 「不过两面宿傩这傢伙四捨五入算是我的学生了吧?」他缺乏表情管理地露出个恶人颜:「名字是虎杖悠仁?哼哼~看我不好好教导他,一定要好、好、尊、重、教、师、啊~!」 听到这种充满私心的话,夜蛾正道脑门上又蹦出个熟悉的十字,狠狠瞪他一眼。 「悟!!」 他头疼极了,「给我好好担负起教师的职责啊,你这傢伙!不过你刚刚在说什么呢?千年前杀死两面宿傩的是谁?!?!」 其余众人也反应过来了。 「……所以是另一个五条悟…………?」家入硝子捂住脸嘆气,「算了,也不是他做不出来的事情……」 冥冥微微一笑:「咒术界千年之谜算是解开了?想必揭露出去的话可以赚到不少钱吧。」 只有庵歌姬恨不得拍拍自己的耳朵,她怀疑自己聋了。 「另一个五条悟?另一个???」庵歌姬痛苦极了,「这种笨蛋存在一个还不够,怎么还有一个?!」 顿了一下,她终于想起来了。「啊……就是十一年前被咒术界高层以特级保密程度对所有知情人员封口的那件事吗?」 「啊啊啊,是啊,就是那个小偷哦。那时候老橘子们恐怕还想着利用他做点什么吧?可惜后面整个世界都变成新的了,上层们只能顾着自己苟且偷生喽。」 五条悟故意撇嘴。 「都是老师保密措施做得太好了,当年也只有老师全程出现在视频镜头里、根本没多少人知道还有另一个『五条悟』吧。哼!」 首领太宰噙着笑,懒洋洋地不做解释。 只有世人对于「五条悟参与重建新世界」一事不知情、他的学生才能以超然的「五条家家主」身份在新世界占据天然高位……………………这种事。 没有必要说出来呢。 他黏煳煳的学生独自坐不了一会儿,又磨磨蹭蹭地挨过来,抬起手臂搭在他背后的沙发背上,形成一个独占而绝对安全的怀抱,像大型猫科用长长绒尾圈出自己的地盘。 太宰随他去了,没有制止这种下意识的行为。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看到监控屏幕上出现了虹龙巨大的尾巴,都松了一口气。 不……绝对不是说另一个五条悟不靠谱的意思。 不…………也不是说夏油杰和五条悟加在一起就靠谱加倍的意思…… 但是,反正由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个人加在一起都没法搞定的事情,这个世界上还不存在吧。 至于两个问题儿童一旦玩嗨了之后、剩下的一片狼藉要怎么处理…… 总之还有劳心劳力管教两人十余年的夜蛾校长呢。 再闹大一点儿,说不定还能看着太宰先生一个眼神下去、平时「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五条悟们蔫巴巴垂头道歉的独家盛景。 这个画面,当年也不知道治癒了多少被「五条学长」和「五条老师」伤害到粉碎的心脏………… 可惜。那也是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了。 五条悟站起来,朝着自家老师伸出手。 「老师,该回去五条家啦。」他轻快地说,「虽然改成了静音,不过从刚刚开始我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真是的真是的,没了咒术界高层,也还有一群政府高层的老头子们在烦我,要不然也全杀了吧~?」 首领太宰没有握住那只手。他自己从沙发上站起来,敲了那个洋洋得意的脑门一个爆栗——五条悟自觉地乖乖弯腰让老师不必抬手:「别在没有留好后手的情况下单纯呈口舌之快。」太宰以老师的身份训诫道。 五条悟懂了,「那就是准备好就可以杀了对吧~」 夜蛾正道:「……」 家入硝子:「……」 冥冥:「哦呀?」 庵歌姬悄悄问硝子,「他们一直这样?是这种款式的师生???」 家入硝子:问就是头疼。 真是一对问题师生。 不过,明明已经头疼到快把香菸掏出来了,她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小小的、怀念的微笑。 (真是) (久违了呢) *** 另一边,夏油杰从虹龙上跳了下去。 商厦里普通顾客及所有工作人员,都已经全部撤离了。 警部们一如既往出警速度飞快,已将整片区域尽数隔离开。 有人请示要不要掐断自动运转的、监控视频的全国播放,夏油杰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表示否定。 仿佛经过了一场艰苦大战,几位一年级生浑身灰扑扑的、狼狈站在一片残砖败瓦里。 第181页 把玉犬和鵺都派出去救助普通人的伏黑惠额头上有伤,被他用袖子抹了一把,鲜血蹭了半张脸都是。 钉崎野蔷薇连袖子都扯破了,光着双臂,咬牙切齿握住自己的钉锤。 被特级咒灵盯上的虎杖悠仁更狼狈一点,整件上衣都被撕扯开,可能两面宿傩曾出现过——但看他双眼明亮的模样,又像是被他强行压制下去了。 而沢田纲吉已经浮空。 他依靠双手手套喷射出的死气之火占据了制空优势,正谨慎地从空中靠近敌人。 短短几下交手,沢田纲吉凭藉超直感与这么多次生死战斗中得来的经验,逐渐习惯了所谓咒灵、所谓咒力、所谓咒术。 一边掩护普通人撤离、一边不间断以死气的零地点突破冰冻对面火焰,同时见缝插针地支援被咒灵盯上的同学们。 这样高速的战斗模式,沢田纲吉一直坚持到后援到来为止。 夏油杰的虹龙刚刚接近这里,额上金橙色火焰灼灼的少年、就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夏油老师,」死气模式下的沢田纲吉冷静极了,有条不紊地分析情报:「这个特级咒灵的能力是火焰,我能感觉到,应该不只有这一个、他还……」 夏油杰稳稳站在一片参差不齐的冰面上,仰头对坚持到现在的年轻学生露出一个微笑。 「辛苦了,沢田同学。」他温和地说。 「我知道的,一共有两个。剩下的事情不用担心,交给我们就好了。」 「是啊是啊,交给我们吧~尽管放心!」 笑嘻嘻地说着,五条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从天而降了。 跟在他背后的,是显然不悦极了、浑身冒黑气的七海健人。 「呦,来的真慢啊,杰!」 五条悟摆着右手打招唿,「你再不来,说不定这只特级就要被我的学生们给祓除了哦?」 他显然得意的要命,笑容满面: 「哎呀哎呀真是了不得!这一届的学生也太优秀了吧?不愧是我!史上最强五条老师~~~!」 七海健人已经大步冲到学生身边去了,这时正一边检查少年少女们身上的伤势,一边实在没法维持(表面上)对『五条老师』的尊重,怒斥:「简直胡闹!」 靠谱的成年人真的很生气:「拿特级咒灵给学生实践!!!你疯了吗,五条老师?!?!」 五条悟「哎嘿嘿」一声,故意双手捧脸装可爱。 「有我在旁边看着呢,绝对不会出事的啦~」 「再说了,」他又低下声音补充道,「这个世界单纯一如温室,对于这些稚嫩的咒术师们来说、到底是好是坏呢?」 夏油杰闻言就瞥了他一眼,仅从一句话就窥见另一个世界的现实与残酷。 ………………而这时,根本没被人看在眼里的漏瑚,炸了。 他本来还因为同时看见夏油杰与五条悟,做好了为咒灵崭新未来而牺牲的准备。 可是、 可是!!!! 「你们这些瞧不起人的咒术师————!!!!!!」漏瑚怒极了!「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啊!!!」 火焰高涨,高温几乎将空气也融化!! 七海建人将所有学生护在背后。 夏油杰一歪头: 「区区咒灵,还挺敢说的呢。」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五条悟则兴高采烈双手一拍: 「杰,这里有两只哎!」他挑挑拣拣:「你要先吃哪个?」 *** 回五条家的路上。 车程开到一半,五条家的专职司机禁不住提高了警戒。 无他。实在是……这条路上,过于安静了。 就算这辆车是特制的,出于对「五条家家主」超然地位的尊重,哪怕谁都知道人类最强咒术师根本不需要,也依然配置了防弹玻璃、单向车膜、种种小工具,以及……隔音装置。 就算如此,也不应该连周围的正常响动都听不见啊? 又行驶了一段距离之后,在前往五条家的必经之路上,司机看到了无故停留在公路上的汽车们。 这些车宛如抛锚了一样停在这里,驾驶座上却没有司机,车里也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人。 分别像玩具汽车一样摆出两条平行线,恰到好处空出正中大道。 ——如同一个明目张胆的陷阱。 「家主大人……?」司机悄声请示。 「嗯。继续开。」五条悟说。 他没抬头,只顾着低头把自己的手摆在老师手掌旁边。 首领太宰不管他,他就得寸进尺地蹭过去,比了比大小、量量那一如既往清瘦的手腕、又悄悄握住老师的手。 ……过了几分钟,又悄无声息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首领太宰:「……」 大型猫科可真是种擅长蹬鼻子上脸的种族啊。 一旦被训斥,就又躺下来翻起肚皮、装可爱地咪咪叫着——也不看看自己都长到多长一条了——试图萌混过关。 不过他还没忍无可忍,倒是五条悟先开口了。 「停车。」五条悟命令道。 「怎么?」太宰倦倦地问他。 五条悟「啊」了一声,「对哦,老师无咒力,看不见咒灵来着,」他抬起下巴示意前方,「除了咒灵之外,有个小孩捧着个盒子……感觉挺噁心的,呕——」 第182页 他装模作样地一吐舌头,然后又沉稳地笑起来: 「没事。别担心,老师。」 「我不会让任何人——」 「碰到老师哪怕一根头髮的。」 在这个笑容背后,埋葬着什么一期一会的感情吧。 首领太宰侧目看了他一眼,微微笑着不再说话了。 车辆停下来。 太宰看不见的咒灵正像个小孩子一样,蹲着,把玩着手里一串小小的、人偶一样苍白掉色的东西。 留着娃娃头、性别不明的孩童也没说话。 说话的,是那木盒中奇异的人脑。 人脑张开人口说话了。 「太宰治,」加茂宪伦浑然不知自己张口直接踩爆了雷点,「我知道你其实是个普通人类。现在束手就擒,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省的我之后再修修补补。」 「否则的话——」 「否则怎么样呢?」 有人含着笑问他,同时拉开车门,长腿一跨迈了出来。 在这一瞬间,刚刚被「人间失格」无效化了的咒力,轰然掀卷! 「——、——————!!五条悟?!」 加茂宪伦直接失声!「不可能!!你不是在高专学生那边吗?!」 「信息不畅通啊,大脑君,」五条悟笑着说,唯独那双琉璃蓝的『六眼』淬着冰霜,森然极了,不含任何笑意,「可惜你也没有手玩手机吧?」 加茂宪伦当机立断,转身就要逃! 「里梅!真人!撤退!!!」 他嘶吼,「快!!!」 真人没见识过五条悟的出手,但也识时务极了。 在娃娃头孩童——里梅——制造出一片冰天雪地的同时,把手上一堆「人偶」往后一甩,撒腿就跑! 「………………」 五条悟伸手揪住一个放大了的「人偶」,低头看了看。 「不是咒灵,有实体……是你的术式吧。」 拥有看透一切的『六眼』,五条悟分析的速度飞快。 「是这样啊。我懂了:你把这些车上的人类、都转变成这种形态的怪物了吧?」 真人一边逃跑,一边略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是啊~」这时他还有些洋洋自得,「他们不是咒灵,都是人类哦?怎么样,咒术师?」 真人笑嘻嘻的: 「你要杀死自己的同类吗?」 白髮蓝眼的咒术师听到这句话,反而笑了。 他没有惶恐。没有犹豫。没有挣扎。 五条悟只是简简单单地收紧手掌。 鲜血迸溅出来,又被这个人全身的无下限术式挡住,没能泼溅上一滴半点。 「已经救不回来了。我的同情心没有多余到这个程度。」 「再说了——」 「我只是。」 「老师面前的、『好孩子』啊。」 五条悟舔了舔牙齿,微笑起来。 他抬起右手,食指指尖上「赫」唿吸般膨胀着,散发出不妙的威圧感。 「………………我可真不希望分别的时刻来的那么早、那么早。」 他低声说。 似祈求,似祷告。 说好了放下。 又贪恋着瓶底最后的甜蜜。 「所以啦。」 五条悟祝福般说。 「拜託你们。」 「一定要努力活下来呀。」 第89章 71 ——2017年特级咒灵袭击事件—— 三位普通市民遭受高空坠物而重伤,十四位普通市民轻伤,两位东京咒术高专一年级学生轻度烧伤。 无人死亡。 该事件中备受嘉奖、表现优异的咒术学生:一年级虎杖悠仁、伏黑惠、钉崎野蔷薇、沢田纲吉、……、………… 以上。成为新生代咒术界人气英雄。 但是在当日媒体蜂拥而至的时候,一直以来就备受瞩目的虎杖悠仁,反而推开了麦克风与摄像头。 年轻学生灰头土脸的。 可是令他露出那副沉重表情的,并不是自己身体上所受的伤。 「……抱歉,我还没准备好接受採访。」 虎杖悠仁低低说。 「我还要……」 「再想想。」 ——2017年特级咒灵袭击事件后,第一天—— 匿名论坛上,终于有人战战兢兢开口了。 「这个世界,」匿名者发言说,「是正确的吗?」 发出去三秒钟之后,该言论被删除了。 ——2017年特级咒灵袭击事件后,第五天—— 咒术界目前的掌权者、『御三家』的家主保持沉默。 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政府上层也採取了放任态度。 匿名论坛上的言论,开始疯长。 ——2017年特级咒灵袭击事件后,第七天—— 「……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落下眼泪是什么时候了。」 有人发问。 「愤怒、难过、不悦、苦涩。」 有人发问。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词语已经变成书本上的概念了?」 「我不想再看喜剧电影了。我觉得那不是真正的快乐。」 有人说。 「我也不想再吃药了。我觉得那也不是真正的快乐。」 有人说。 「药的甜味很虚假……」 「快乐像是包裹在一层糖衣下面的毒药。」 第183页 「每次使用喷雾剂,我都觉得自己像个疯子。」 「喷雾剂对我都无效了,我只能使用注射器、把液体注入自己的血管里面。我觉得我自己像一个无药可救的瘾君子。」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想笑了。」 「难道人类刚刚诞生的时候,不是伴随着哭声的吗?」 「凭什么我们失去了哭泣的权利?」 他们苦苦思索起来。 「为什么……我忘了……人类只剩下快乐的理由是什么来着?」 「教材上有写,每天的电视、广播、视频、音乐都有说。」 「要根除咒灵,创造一个人人幸福的美好社会。」 「——那么。」 「为什么还有特级咒灵呢?」 他们争吵起来。 「的确这些年无缘无故死于诅咒的人类几乎不存在了。」 「所有人都很高兴,也没有争端、没有愤怒,我还记得小时候被家暴,可自从新世界到来,爸爸再也没有打过我了。」 「……没错。再也没有校园欺凌了,老师与同学一片和睦。」 「也没有公司前辈的压榨。每个人都彬彬有礼。」 「不能不说,这真是一个理想乡。」 「可是。」 「这就够了吗?」 他们畅想起来。 「这个世界,还可不可以更美好一点?」 「我不想要咒灵,不想要诅咒。」 「可是我也不想要虚假的快乐!!我快吐了!!!」 「我想自由自在的落下眼泪……」 「我想大吼大叫,我想哭!!」 「我想发怒,我想摔碎家里所有的瓶瓶罐罐,我想崩溃尖叫!而不是被警部抓走重新教育!而不是被人微笑着围观,像看一只动物园里的猴子,像看精神病院的疯子!」 他们确认着。 「我是人类……」 「我是有感情的人类啊……」 「我不是固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 …… 人类发出喊声! 「我是人类啊——!!」 ——2017年特级咒灵袭击事件后,第十天—— 陆陆续续,有人主动停止服药。 哪怕,这是违背新法的行为。 负面情绪所导致的咒灵,形成一个新的峰值。 所有咒术师又重新忙碌起来。 就算是未毕业的咒术高专学生们,也开始在老师的带领下,分组去做祓除咒灵的任务。 有学生年龄还小,仰着头、天真无邪地问带队老师: 「为什么他们不惜违背新法,都要停止服药呢?」 思索了一下之后,学生有些不忍地皱起眉头。 「更何况,一旦产生咒灵,就算他们通过咒具资格验证、持有咒具,可是普通人毕竟不是咒术师,也很难彻底祓除诅咒。」 「这不是……把自己和他人的性命置于危险之中吗?」 带队老师是灰原雄。 听到这个天真的问题,黑髮的老师爽朗一笑,把手伸过来,在学生头顶揉了揉。 「大概是因为,他们也想和我们一样。」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吧。」 ——2017年特级咒灵袭击事件后,第十五天—— 在长达十年的完美和平之后。 这个世界,再一次磕磕绊绊往前走。 这天虎杖悠仁终于接受了媒体的採访邀请。 同样到场的,除了社会人士之外,还有他的同学们、新生代的英雄们。 不知道这些天虎杖悠仁思考了什么。 少年的面庞上褪去了那天纠结沮丧的神情,又一次神采奕奕起来。 快要上讲台之前,虎杖悠仁问他的新朋友: lt;b r;gt; 「沢田,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呀?」 可是,在这段时间的交流之中、明明同他下定了同样的决心,沢田纲吉却在此时拒绝了他。 「不用啦,你去吧,虎杖同学。」 棕发棕眼的少年,站在台阶下望着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虽然时间很短,我多少也从太宰先生和五条先生身上学到一个道理。」 「一个世界的走向,应当由这个世界的人类自己选择才行。」 他有些腼腆地伸手,揉了揉自己后脑的头髮: 「我呀,还是不要随意添乱了。所以说……」 沢田纲吉给同学加油打气: 「加油呀!虎杖同学!」 虎杖悠仁闻言便元气十足地笑起来,竖起大拇指。 「嗯!我过去了!!」 站在媒体的灯光下,站在镁光灯的照射下。 放映室里白色日光灯纯粹通透,过度纯白,反而令人不适。 虎杖悠仁双手拍在讲台上,深吸一口气: 「我不认为这个世界是正确的。」 第一句话,直接引起一片譁然! 他紧跟着又说: 「……不。我认为,过度正确的这个世界,是不正确的。」 虎杖悠仁并不怯懦,也不为诸人的反应而惊慌。 他坦然极了。那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绝不后悔的决定。 「我啊,并不是讨厌这个世界的意思。每个人都开开心心、无比幸福的活着,每个人都没有遗憾,每个人都如愿以偿,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第184页 「可是。这并不是应该通过强迫手段实现的吧?」 虎杖悠仁露出一个有些难过的表情。 「明明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小时候我还因为不小心摔倒哇哇大哭呢!在那个时候,哭到都快喘不过来气的时候,有个路过的老婆婆帮过我,哄我开心、给我糖吃。」 「虽然婆婆已经上年纪了,连牙齿都快掉光,笑起来的时候有点漏风。」 「可是我认为,那个笑容、才是最美丽的笑容啊。」 他努力强调。 「我的意思是,人类并不是拼命欺骗自己、就能够得到满足的种族吧?」 「只有在已经知道如何面对咒灵的情况下,还能够鼓起勇气、微笑着活下去。」 「这才是真正的幸福啊!!!」 虎杖悠仁说着,在那张少年的面庞上,浮现出年少而无畏的、勇敢而决然的微笑。 「而且、而且!这也不是完全做不到的事情吧?!」 「既然咒灵诞生自人类微弱的咒力流泻,既然咒力提取自咒术师的负面情绪,为什么我们要压抑所有人的负面情绪呢?「 「难道没有可能……」 「让每个人,都成为咒术师吗?」 「普通社会同咒术界融合也有十年了,大家没有发现吗?!」 虎杖悠仁大声说: 「咒术师的数量,的的确确在上升啊——!」 少年激动得连脸颊都微微泛红。 「或许只是我一个人的猜测、或许只是我自己在做梦。」 「可是,这绝对不是毫无可能的事情吧?!」 「虽然人类的负面情绪被迫积淀了十年,虽然解除情绪监控系统会导致一大波诅咒的反弹。可我们已经用十年的时间锻鍊出这么多训练有素的咒术师了,这么长的缓冲期,绝不会再像曾经一样、造成这么大量的人员伤亡了。」 虎杖悠仁结语道: 「——总之。」 「我相信未来的新世界,会比现在更加美好。」 「那会是一个。」 「所有人就算噙着泪水、也会笑着对咒灵举起武器的,更加自由的世界。」 他说完了,恭恭敬敬地对台下诸人低下头去。 「以上。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 「如果因为违背了新法、而要逮捕我的话,我不会反抗的。」 …… …… …… 没有人因此冲上讲台,将咒术界的新英雄就地逮捕,把那张少年人的面孔狠狠按在地板上。 虎杖悠仁满头雾水地走回后台。 ……虽然已经做好捨生取义(?)的心理准备,不过不管怎么说不用进警署也挺好的?? 结果,刚刚走回去,抬头就看见沢田纲吉苦兮兮的脸。 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刚刚送我上讲台的时候还不是这个表情呢沢田同学,啊难道是我演讲说得太烂了………………?不会吧?!?! 虎杖悠仁被打击到掉色! 「不是不是,话说你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吧!!」沢田纲吉崩溃地揉乱自己一头棕发,看起来面对特级咒灵都没有他现在这么紧张,「啊啊啊啊啊怎么办啦救命啊为什么有一种要面对reborn的感觉呜呜呜呜呜难道是我最近一次抄作业被看出来了吗?!?!不要啊我不想被开除——————!!」 发出了悲鸣呢,彭格列新任首领先生。 他惨兮兮地哭完了,一抹脸,坚强对上了虎杖悠仁茫然的视线。 「走吧?五条先生帮我们打点好了,等下我们直接回去东京咒术高专。」 「——夜蛾校长、五条先生,啊,还有太宰先生。他们要见我们。」 虎杖悠仁听到其中叫整个世界都铭记于心的名字,不由得也一激灵,同时深刻理解了为什么沢田纲吉是这个反应: 「啊……是太宰先生、呢…………?」 沢田纲吉面露悲戚,点点头。 忍了一下,他忍无可忍,终于把心里话也吐槽出来了: 「说实话,啊不是说太宰先生不好的意思哦。就是、就是,就是,那个。」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太宰先生,总有种见到家庭教师一样的压迫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没做好,呜呜……」 虎杖悠仁没去问「为什么你跟我差不多同龄却认识太宰先生」这种低情商的问题,只是略有些好奇的抓住另一点:「你还有家庭教师吗?」 「啊,」沢田纲吉就露出吞下100纯度巧克力的苦涩表情: 「是一个恶魔一样的鬼畜小婴儿呢。」 第90章 72 虎杖悠仁见到太宰治的时候,着实惊了一下。 啊不……并不是容貌或者气质方面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十一年前颠覆了整个世界的十天视频,可是面向全国播出的。 而在那之后,不知是政府上层同咒术界达成了什么协议、又或者五条家是否在其背后暗地推了一把。 总之,「太宰治」这个名字并没有被禁言、被惧怕、被尘封在歷史长河中、被人刻意遗忘。 相反,现在任谁都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位「太宰先生」,推动了新世界的进程。 而端坐在虎杖悠仁面前的太宰治,并不同那些视频上的有什么差异。 仍是苍白而隽秀的面孔,蓬松黑髮微微垂下,覆在左眼雪白的绷带上。 第185页 另一只显露出来的鸢瞳,静静向他投以神佛般通透的视线。 男人仍穿着一身漆黑西装,双手十指交叉着、平静放在交叠的膝上。 好一个惯于久坐高位的大佬坐姿。 而哪怕十一年过去了,这个男人居然容颜未改,叫人不知该怀疑自己的眼睛、还是怀疑自己的脑子,又不知是否该喊出「您难道是穿越时空了」这样轻小说看多了一般的胡话。 ……可是,这些都不是虎杖悠仁眼神飘忽、不敢看过去的原因。 …………原因在那里。 除了太宰先生若无其事端坐在长沙发正中间,他旁边还坐着两个五条悟啊?! (虎杖悠仁:两个??两个????两面宿傩你出来用你的四只眼睛帮我看看啊————) (两面宿傩:滚。) 不仅如此,那两个五条悟从容貌上看,实在是无法叫人分辨出来有哪里不同。 一个穿着高专教师制服、一个穿着和太宰先生同款的黑西装。 两个人此刻都早已把遮挡双眼的绷带或眼罩摘掉了,同时眨着此世无双的『六眼』,捏着嗓子,各自抱住太宰先生的一条胳膊,矫揉造作地撒娇。 一个五条悟喊:「老师~要不要喝水~?」 一个五条悟喊:「太宰老师~想不想吃水羊羹~?」 一个五条悟说:「老师,快看我今天新换的袖扣~」 一个五条悟说:「太宰老师,要不要尝尝我新换的唇膏~」 其中一个五条悟隔着太宰治散发出杀气,皮笑肉不笑地:「我看你是真的想死,小偷君。」 而另一个就同样露出冷笑:「我看你是真的没胆,学生君。」 ………………坐在对面的虎杖悠仁冷汗都快掉下来了!! 更别提超直感永远在不该灵的时候灵敏到飞起·该灵的选择题永远不让他蒙对·沢田纲吉。 别看他还努力绷着彭格列新任首领的冷静表情,其实心底已经扭曲成名画《吶喊》了!!! 救命?!沢田纲吉拼命大喊,这份杀气是真的啊???!话说太宰先生您别往这里看了求求您安抚一下那两位五条先生吧啊啊啊啊啊—— ……不由自主也用上敬称了呢,沢田君。 可是首领太宰压根对耳边环绕式3d立体声修罗场充耳不闻。 他像是在方才的对视中确认了什么一样,浮现出温和的神情笑了。 「好久不见,沢田君。」 首领太宰先和纯白房间的『同伴』、另一位黑手党年轻的首领礼节性问候。 在沢田纲吉僵直的「哈哈」声(和两个五条悟的对撕声)中,太宰静静将目光转向虎杖悠仁: 「这一次,主要也是想见你一面,虎杖君。」 男人温声说。 虎杖悠仁顶着两个『六眼』的注视,流着冷汗也干巴巴的:「哈哈、哈哈……哈……」 首领太宰不为所动,只是直接说出了此次会面的目的: 「——是为了表扬你。」他浅笑着说。 与此同时,不管是真·学生·五条悟、还是继承了记忆之后口口声声「太宰老师」的五条悟,(亦或者弹幕里柠檬树上建了个树屋住下的芥川龙之介),全都不敢置信地「哈?!?!」了一声。 「凭什么?!」五条悟急声说。 「为什么啊——」五条悟同时问。 首领太宰像根本听不见,只是维持着同虎杖悠仁的对视,同时轻笑着安抚对面慌张到快要从沙发上蹦起来的少年。 「干得漂亮。我本来还以为仍需要换一波新血、或者直播一场咒灵对人类的大屠杀,才能起到唤醒人类自由意志的效果呢。」 这个人面不改色说了些什么可怕的反派宣言啊。 「…………不过。果然还是正面角色起到的作用更大嘛。」 男人低声说着些什么叫别人听不懂的话。 「我的计划绝对没有错。……嗯。也是时候让年轻人们承担重任了吧。」 一抬头看见虎杖悠仁茫然的豆豆眼,太宰也不禁笑了一下。 「哪里。我随口说的。不要放在心上。」他三言两语把方才的失言带过,又将话题转回去。 「总而言之,『新世界』终于开始往前迈步了。」 「放心:这个世界会越来越美好的。」 「——恭喜你。」 首领太宰轻声断言。 明明这个人同样如此年轻,明明这个人甚至没有咒力,明明这个人其实压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却竟似有魔力般、令所有人恍然看见一个无比幸福的未来。 并且不由自主地相信: ——那个未来,是真的。 不知不觉间,原本慌里慌张的虎杖悠仁,就这样被安抚下来、也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那么。齿轮一旦被推动,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太宰又自语般喃喃说,「这个世界不会再『绝望』了,它拥有了原本不可能诞生的未来,我们大可以什么都不做,端坐在某处、尽情享受最后的时光。」 「可是我问你,沢田君。」 太宰转向沢田纲吉,看透了一切般含笑问他: 「你还有什么想对这个世界做的事情吗?」 ……坐在教员休息室另一端的夜蛾正道,痛苦地直接闭上了眼睛。 第186页 太宰治这个男人,别看他平时没必要时对一切都不感兴趣般倦怠又懒洋洋、连话语都少说、安安静静的模样。 一旦放任他开口,语言在他口中便将化作无形的傀儡线,把所有人都带入他的舞池,在那双纤长的手指下自愿起舞。 直到————双脚在红舞鞋的灼烧下齐齐断开。 夜蛾正道忍不住开口打断——哪怕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开口打断』是否也在太宰治的预料之中,但他还是厉声开口,短暂中止了以太宰治语言为中心魔魅般随他思路操纵的氛围。 「沢田同学,」夜蛾正道也知道这位学生恐怕同另外两人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但是沢田纲吉平时上课和交作业时过于真心实意崩溃的模样,让他从心底觉得这孩子大概也真的是一个普通学生,不由得对他更关照些:「你仔细想好了再回答。」 …………可惜,夜蛾正道的这份好心,遭到他两个不孝之徒的冷酷背刺。 一个五条悟很诧异:「咦咦咦夜蛾校长你在啊??」 一个五条悟很震惊:「哎?!夜蛾大叔你什么时候来的?」 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你俩气死我得了!!! 还好沢田纲吉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他赶紧感谢了出声让自己深思的夜蛾正道,又真的认真思考了自己还能够做到什么。 没有人去打扰他,教员休息室里安静了一小会儿。 沢田纲吉想起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挠了挠脸颊,可是眼睛明亮极了: 「我记得,还有特级咒灵没有被……啊那个词是,『祓除』对吧?我也看到了关于马路上所有车辆内人类被对方转换成怪物的新闻……」 那双棕瞳的眼底,明锐一如灼灼火光。 「不如我们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 平时再怎么『废柴纲』,沢田纲吉,也已经是自愿背负了肩上重担、继承了彭格列歷史上的辉煌与罪孽、黑手党年轻的新一任教父啊。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显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首领太宰被对面少年决然的目光取悦到,低低笑了起来。 「嗯嗯,真不错、真不错啊……稍微有点站在同一张谈判桌上的气势了!」他笑着,又微微释放出些许属于港口黑手党首领、一手掌握了整个横滨黑夜的可怖压迫感: 「那我问你。沢田君。已知虎杖悠仁同我、二人都是特级咒灵想要下手的目标,交给你来选择吧。」 太宰治浮现出冷酷的笑容说: 「『诱饵计划』。」 「沢田君,打算牺牲哪一个呢?」 沢田纲吉本以为自己会生气、会恼怒、会崩溃地抱着头大喊「我一个都不选————!!」 但是,他竟感到一阵熟悉的无奈,这份失语令他苦涩地笑了笑,喃喃说:「……真像啊。」 「太宰先生同我的家庭教师reborn。在某种程度上真的很像啊。」 身边虎杖悠仁问「啊是不是你之前提过的恶魔婴儿」、沢田纲吉苦笑着点点头,「是啊,就是他。」 「平时总是用鬼畜的手段锻鍊我,叫我大冬天去海里游泳被鲨鱼追、光着上半身徒手爬悬崖、早上从床上爬不起来就要遭受致死程度的电击……啊不好,不知不觉就抱怨起来了!」在(原因不明的)超直感警报中,沢田纲吉紧急止住话头,只说: 「太宰先生,你和我的老师一样,平时像不可攀登的高峰、无法逾越的悬崖、不能跨越的鸿沟,但是……」 「明明对我严苛又毫不留情、却把同伴带到了我身边,明明平时说说笑笑毫无异常,彩虹之子战斗的时候,却说些什么『不想死得轻如鸿毛』、根本没想着解除诅咒活下来……这种混帐话!!」 那双火光般明亮的棕瞳,不容退避般直视着太宰。 「那时候我曾对reborn大喊:『你作为家庭教师已经失格了!现在由我好好教育你!』总之拼死大家都好好活下去了。」 「太宰先生。」 沢田纲吉温柔地说: 「你的学生,一定也希望你幸福活下去的。」 「『主动牺牲』这种话……还请你千万别再说了。」 首领太宰被光芒刺到,竟有些狼狈地微阖上眼睛。 可惜,一左一右两个五条悟不允许他逃避,一个说「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手、老师你要是轻易去死了、我一定化身为咒灵都要去纠缠在你身边啊?!」,一个说「好不容易做了个美梦、太宰老师你要是敢让这个梦变成噩梦、我就用最浓烈的感情对你纠缠不清哦?!」 温热的唿吸直往他耳中喷吐。 ……直到这时,首领太宰才突然意识到: 一左一右两个五条悟,沙发对面还坐着沢田纲吉与虎杖悠仁这两个无敌的直球选手。 这房间究竟令他有多么不适!! 太宰治头一次显露出微微忍耐的神情,侧过头去躲开两只成年大型猫科勐兽的黏煳煳。 「随你。我不会再插手了。」 他仍试图以冷酷的声线说,可所有人却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 「总之。最终的告别日期定在三天之后,没问题吧?」 第91章 73 第一天,是在东京咒术高专度过的。 所有人都为即将到来的最终战忙到不行。 第187页 夜蛾正道负责统筹校内各项工作,派遣不同的教师、把负责外出祓除咒灵的学生们各自分组、联繫已经毕业了的咒术师们,还要兼顾同政府上层打交道、腾出合适的场地、预防特级咒灵们不顾一切地对普通人类下手。 家入硝子把手上所有工作都推开了。十余年间早已经习惯反转术式的治疗师,已不再是当年用努力克制颤抖的手指、按在太宰治致命创口上止血的少女。 她穿着习惯了的医生白大衣,整理好所有或许用得上的急救药箱、把急诊室内病床清空,静静等待着自己派上用场的时刻——并希望那个时刻永远不要到来。 她顿了顿,合拢房门,走到迴廊上。 从衣兜里掏出烟,给自己点燃。 已经戒菸几年,她没有叼住菸嘴,只是静默地看着白雾萦萦向上。 「……」 在这个悄然无声的时刻,家入硝子又在沉思些什么呢? 是已将迈步向幸福未来的新世界吗? 是与同伴们一同度过的三年青春吗? 是曾经行事偏差、又被所有人推着向前走的麻烦同学吗? 是逐渐到来的温柔的告别吗? 可是,她的沉默被打破了。 家入硝子听到动静从楼上探头望下去,只一眼,微笑就浮现出来,打破了无声而沉闷的苦涩。 ——楼下是夏油杰。 他正操纵着最近收服的两只特级咒灵,打算作为鱼饵、像钓鱼一样把躲躲藏藏的幕后黑手(们)一连串钓起来。 可惜有些人就算年长到二十七八岁,那个丝毫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嫌狗厌的性格也没有半点改过。 更何况……麻烦x2的时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加倍,而是二次方吧。 像是同时间争分夺秒一样,五条悟几乎半步不错地跟在太宰治身边,就算那位首领大人已经把人塞进屏蔽系统里了,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泰然自若地挂着两个人形长条挂坠走来走去……那两个傢伙还管不住自己的手、给夏油杰添乱帮倒忙。 太宰治也并不参与最终战的部署。他只是含笑看着众人忙忙碌碌、为一个新的未来。 他是旁观者。是超然在外的预言家。盛满笑意的鸢瞳已经目视到一个崭新蓝图了,他却什么话都不再说,任由人类自己做出新的选择。 ……他也不必再多说了。那个未来、未尝不是这个男人所温柔期许的。 可首领太宰不多说的话语,倒是被两个五条悟说完了。 这两个丝毫不在乎形象的人类最强咒术师,也不管这样行走在校园里震惊了多少学生、为此打碎了多少手里的杯子、捏碎多少眼镜片。 一个五条悟说:「怎么样怎么样?大家都很靠谱吧~」 一个五条悟说:「不愧是我呢!身边同伴都这么强大~」 是啊是啊。首领太宰在心里回答五条悟。 这样的话。 再也不必感受一个人「最强」的寂寞了吧。 ————之类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但或许,五条悟早已经明白了。 *** 第二天的时候,太宰治和他的学生去了游乐园。 仍然是当年东京的游乐园。 二十年过去了,有些设备早该老旧、有些游园区早已经被淘汰。 不过,五条家在背后悄悄注资,一年年翻新,不厌其烦地重复宣传。 终于。等到了苦等已久的人。 五条悟没有包场,也没有做任何掩饰身份的举动。 宛如时光倒退,退回到曾经万物蓬勃生长的盛夏,退回到焰火粲然怒放的夏夜。 空气里瀰漫着爆米花的甜香,轻飘飘的、使人连心跳都轻快起来。 制作成可爱木桩的音响,歌唱着明快的旋律。 工作人员们穿着卡通布偶的衣服,动作憨态可掬,给每一个路过的小朋友们发送气球。 每一个人都幸福而喜悦地微笑着,间或有停止服药也摘下电子眼镜的游客出现,可是、也并不在游乐园造成轩然轰动,没有人因此惊恐,也并没有人因而报警。 ——这正是,快乐与梦幻的游乐场。 二十年之后,化为了现实。 五条悟粲然笑起来,守望着眼前的一幕。 再回过头时,就像自己小时候那样、得寸进尺地握住了老师的手。 早已成年的男性的手掌,已比老师大出一圈。 他珍而重之地、将那只微微泛凉的手掌藏进自己手里。 接触到太宰治的同时,整日不间断开启的无下限术式、被无效化了。 但是同年幼时自己的无知并不相同。 五条悟已深知过自己的弱小,亦明晓自己的强大。 他心甘情愿卸除了自己的武装,并且相信—— 在这个世界上,已经绝不会再有任何存在有本事跨过他、伤害他的老师。 「走吧,老师?」五条悟全无违和感地轻轻晃动太宰治的手臂,低着头磨蹭着撒娇,「我好久没吃棉花糖啦!我去排队买两个~老师坐在那边等等我~!」 那边是独木舟形状的座椅。太宰抬眼看了下,微笑着答应说:「好」。 阳光暖旭,从树叶间隙投下来、依旧是大大小小或明或暗的斑点。 棉花糖雪白可爱,这一次太宰治勉强吃了个耳朵,剩余的部分全被五条悟一个人包圆了,吃完之后露出被腻到、皱起一张帅脸的夸张表情。 第188页 他们又去坐了旋转茶杯,五条悟委委屈屈缩着两条大长腿,在飞速转弯时做了个鬼脸。 「我觉得我融化在马卡龙里面了————」 掺在一群小朋友中间,五条悟快活地大喊。 接下来是射击游戏。 太宰治的射击准头从没改变过,据这个人所说依然还是「港口黑手党的三流水准」,倒仍然凭藉那个非人一般的脑力和足够稳的心态指哪打哪。 他没有去问为什么二十年过去了、还有只丑到和咒灵一样的青虫玩偶挂在那里,只一枪就把它打了下来,笑着看五条悟嘟嘟囔囔、大声抱怨、又单手抓着青虫的脑袋,有点儿得意洋洋地晃了晃。 转头一看,已经难以敷衍的学生,又打下来两只黑猫耳朵头饰。 「这下可不能随随便便把我哄过去啦,老师~」五条悟不怀好意地说着,琉璃蓝的漂亮眼睛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今天,我想看老师戴呢。」 「……」首领太宰其实并不感觉羞耻,无可无不可地微微低下头来。 五条悟伸出手去。 他温柔地整理着老师的蓬松黑髮,手指在发间轻轻摩挲。 成年之后,他已经比老师还要高了。 将黑猫头饰为太宰戴上之后,五条悟无法遏制地闭上眼睛,吻了吻猫耳毛茸茸的耳尖。 「我们去坐过山车吧。」 他自己也戴了对黑猫耳朵,若无其事的、笑意盈盈地说。 而这一次,太宰治终于没再躲避摄像镜头。 画面中,想必印下了永不褪色的微笑吧。 而到了晚上、 到了晚上—— 一朵朵如繁花盛开的焰火下,夏油杰一条虹龙、把所有人都带过来了。 「可恶!杰!!!」 五条悟气得鼓起脸颊:「这是我和老师的二人约会耶?!?!」 没想到夏油杰比他还崩溃,坐在虹龙顶上朝他大喊: 「那你至少把『五条老师』先给搞定啊——???!」 ……也不知道这一天穷极无聊的、二十七岁的五条悟,到底在东京咒术高专都做了些什么。 家入硝子从夏油杰背后探出头来,嚼着戒菸糖,忍不住笑。 同样坐在虹龙背上的学生们,已经放开胆子玩嗨了的一年级生们。 虎杖悠仁、伏黑惠、钉崎野蔷薇。 吉野顺平、沢田纲吉。 菜菜子、美美子。 一张张年少青春的面庞上,灿烂笑容早已胜过天上焰火。 「去玩吧去玩吧,」夏油杰宽和地说:「让你们五条大人付钱。」 五条大人不敢置信地「哈?!?!」,被淹没在一大片兴高采烈的欢唿声里了。 而另一个五条悟,早一个瞬移、同样降落在城堡高高的塔尖上。 他像是继承记忆里面的那个小鬼一样,放松地往后一倒、躺在太宰身边的塔顶。 ——不是看着焰火,而是看着同伴们灿然、纯粹、喜悦、幸福的容颜。 笑了。 *** 最后一天。他们哪里都没去。 早已预备好的、最终战的场地上,恐怕正在上演残酷的对决吧。 应该有鲜血,有眼泪。 有大喊大叫,有意志与意志的厮杀。 说不定还有新的名台词、在全国直播的名场面。 可是,太宰治和五条悟,哪里都没有去。 他们仍坐在五条家的迴廊上。 不顾礼节,懒洋洋地垂下双腿,自由自在地晃着。 而这一次,再也没有腐朽老旧的高层们、擅自对他们指手画脚了。 庭院中,惊鹿蓄满了水,垂下头去、「啪嗒」一声。 (曾有个八岁孩童,笑嘻嘻地从这里冲过去) 走廊上,僕从被远远打发到一边,悄无声息。 (曾有个八岁孩童,踮着脚尖抓着枕头,自以为无人知晓地熘过去) 转角处,风铃悬挂在屋檐下,清脆悦耳、敲击阵阵。 (曾有个八岁孩童,独自一人从诅咒师与咒灵中杀出去,要来到他老师身边) 「老师。」 五条悟轻声说。 「还有没有话,想要对我说呢?」 太宰治听了,微微侧过头去,想了想。 要、说什么呢? 他并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了。 这个世界,咒术界高层已被解散,普通社会同咒术界融为一体。 过度的正确正逐渐成为过去式,反乌托邦总有一天会转变为真正的理想乡。 至于他的学生。 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学生啊。 挚友犹存。 同伴俱在。 身处高位。 强大无匹。 ……他还能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身穿港口黑手党漆黑西服、围巾殷红如血的首领太宰,便微微笑了。 「飞吧。」 首领太宰说。 「笼中的小鸟,飞吧。」 他说出同五条悟初次遇见时,曾经的评价。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存在——」 「能够将你束缚住的鸟笼了。」 五条悟也微笑着、微笑着。 直到他再也等不到更多回答。 他仰着头,琉璃蓝的六眼注视着天空。 他想起一种鸟。 第189页 那是虚构的鸟类。那是荆棘鸟。传说它们从离开鸟巢开始,就耗尽一生寻找荆棘树。 当它找到了,便将身体扎入最长、最尖的荆棘中。 流着血泪时,荆棘鸟放声而歌。 那将是它以生命为代价,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歌唱。 而那歌声,将使世间所有美声都黯然失色。* ………………老师。 五条悟笑着,从衣兜里掏出漆黑眼罩。 我的歌声。 你听到了吗? …… …… [绝望世界a1■:咒术回战] [完美通关] 第92章 74 「书」的背面。 港口黑手党的本部大楼。 ——无论是谁,第一反应都是「漆黑」的房间。 地板和天花板是黑色。墙壁四面也是纯粹一片的漆黑。 哪怕天花板上吊坠着价值连城的古董吊灯,哪怕既可作为照明、又可作为装饰用的烛台也是令人眼馋的值钱珍品。 在这个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房间里,也半点光芒、都无法透进来。 不过,往常在这个时间点、无疑正坐在首领办公室内、一份份签署着夺走人性命与钱财之文件的那位首领,破天荒呈现出不同的姿态。 他仍然坐着,仰靠在他那同样漆黑的王座上。 十指合拢,轻轻搭在交叠的膝上。 蓬松黑髮微垂,覆盖着左眼雪白的绷带。 血色不足的嘴唇抿起。一如既往,是寡淡冷漠的神情。 ——不过,唯一显露出的鸢瞳,竟闭上了。 不是偶尔的沉思,倒像是睡着了——不——昏迷了,似的。 作为护卫直立不动地守候在首领背后的、港口黑手党的最高战力,挣扎极了。 中原中也几乎记不得上一次看见这傢伙睡着是什么时候。 ……之前那次短暂昏迷不能算吧?! 他心情也复杂极了。 两个人从见面起就互相讨厌,曾经十五岁时各自拼命扯后腿而最终不得不双双住进icu病房的丢脸事迹,简直要多少有多少。 事后被森先生皮笑肉不笑地惩罚一通…………这中事情也多到记不清了。 不过隔着短短四年而已。 现在回忆起来,中原中也几乎要记不起当时纯粹的心情。 唯独对太宰治的讨厌之情,始终不断燃烧着,每天提供给他新鲜的刺激。 (……) (……可是) 中原中也从他守卫的侧后方,窥探着那张令人火大的、苍白而无血色的脸,在心底狠狠一咂舌。 (这个混蛋) (绝对不是关心他哦?!) (是因为这傢伙首领的身份啊!!) 也不知道在和谁拼命解释的、在心底疯狂诉说着。 (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是关心青鲭!!!!!) (只是担心港口黑手党首领万一感冒了耽误任务导致平衡破坏没人压制一群笨蛋部下最后世界毁灭、————什么的!!) ………………非常拼命地说服了自己呢,中原先生。 深唿吸了一口气之后,中原中也恶狠狠抹了一把脸。 他简直浑身冒着杀气一样,用这中马上要爆掉什么傢伙人头的汹汹气势,把自己的黑西装外套脱了下来。 用他戴着漆黑皮革手套的手指捏着,不知为何还有些做贼心虚似的,几乎是脚尖离地、控制重力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往那个混蛋首领身上一扔—— 「…………中也、?」 混蛋首领突然说话了。 「啊啊啊啊啊你醒、醒——醒了啊?!!」中原中也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原地蹦了起来,语无伦次地一叠声解释:「绝对不是关心你啊?!只是外套突然掉了而已!你可千万别多心啊!!!」 大喊了几声之后,中原中也突然狐疑地眯起眼睛。 同面前这傢伙孽缘般纠缠了这么多年,他已经条件反射对太宰治的任何举动产生质疑之心了: 「你这傢伙……」 他极度危险地压低嗓音,磨着牙: 「不会是故意耍我。看我的笑话吧?」 可是,被部下毫无敬意地冲撞了,首领倒并不在意似的。 未被绷带遮盖的鸢瞳抬起来,几乎是平和的、几乎要叫人认为那深渊般眼底当真浮现出笑意似的,微微一弯。 「我又睡着了?」 首领太宰安静地问他。 那个声音里,同时包含着掌权者的居高临下,与一手操纵了横滨黑夜的不近人情。 从这个人身周的气氛里,淡淡渗出同所有人划下无可逾越的鸿沟一般、刺痛人心的生疏感。 「……、…………」 中原中也想要大叫,想要一拳头揍在那张令人生厌的面孔上,想要揪着这混蛋的衣领大喊「你(都这样了)到底想要什么?!」 他磨着牙,一双钴蓝的眼瞳在盛怒下宛如燃烧一般熠熠生辉。 他——什么都没有做。中原中也握紧拳头,攥紧衣角,把他还没能够染上温度的外套抽了回来,不管自己毫不顾忌的力道已经毁了这件价格昂贵的西服。 「是。首领。」 中原中也回答。 太宰治并不惊讶这个答案。他仍坐着,简单活动了一下脖颈。 第190页 「我睡了多久?」太宰又问。 中原中也本该接着恭恭敬敬回答的,但他实在忍不住不刺一句: 「和上次一样,『昏迷』了十几分钟吧。」 太宰安静地扫过来一眼,中原中也暗自恼火地回瞪过去,半点也不服输地和首领对视、恨不得把「人类四年不眠不休的身体极限」拿小刀刻在那个聪明绝伦的脑袋上!! 太宰治仍然并不动怒,只是轻描淡写略过了这个话题——这反而让中原中也更加生气起来。 他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微阖着眼睛,品味着某中心情似的。 「虽然不记得了……」 「但是。似乎是一个好梦啊。」 太宰治突兀地低声喃喃道,竟真的笑了一下。 有那么一秒,这个笑容沖淡了他遍身死寂,竟透出些少年般的稚气,叫人近乎悚然地回想起来—— 这个统帅着庞然大物般的黑暗组织、唿吸般操纵着万人命运的,双手遍染鲜血的黑手党首领。 居然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 眼下,太宰治就带着那份仍未消退的笑意,转向中原中也: 「中也。」 他命令道。 「你站着别动。」 被首领明确命令了,哪怕中原中也再怎么一头雾水,也不得不遵从命令站在原地。 任由太宰治来回的、上下的、打量着他。 一遍又一遍。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够了吗?啊?!?!」脑门上迸出青筋! 他感觉自己被耍了,狞笑着活动起手指!! 「唔。」太宰说,「虽然连潜意识都没能留下半点痕迹,但是、……」 黑髮鸢瞳的男人闭上眼睛。 他不去依靠理性,不去动用大脑思考,而是靠肢体、靠本能。 他伸出纤长的手指,从怀里掏出一张既轻又薄的纸张。 「……」 只打开看了一眼,那丁点儿浅淡笑意,就像被海水沖刷的沙粒席捲一空,没能留下丝毫印痕。 不知为何,太宰感到倦怠如海潮,从他足底往上攀卷、迅速而无声地吞没了他的口鼻。 他有点晕,感到目眩。 又竟有些情绪失控,想放肆大笑起来——笑话自己的不自量力。 还有点噁心,有点想吐。 那张隽秀面孔上,连最后一点血色都消失殆尽了。 「喂,」中原中也感觉不对劲,满怀警惕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太宰治想说我是彻底提不起精神来啦,也想说点什么「算了算了这下可真无计可施」、「我做不到」、「我不行啦」之类的胡话。 他毕竟什么都没说,只是懒洋洋地扯了扯嘴角,手指轻轻一动,把纸张翻过去给中原中也看。 中原中也满腹狐疑地凑上去: 「纸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啊?」 太宰就笑:「是啊。」 他重复。 「纸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写呢。」 笑了两声,他干干咳嗽起来,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敛下眉眼,太宰凝视着杯中污浊的自己,自嘲地说: 「没办法啦。中也就和我一起死吧。」 「哈?!?!」 中原中也浑身炸毛,险些这天第二次在首领办公室原地蹦起来。 「你疯了?!还是新的捉弄我的招数???」他瞪大眼睛,「谁要和你这傢伙殉情啊!!!话说你这混蛋总有一天是要由我杀掉的————我才不要和你一起死呢!!!!!」 飙高音的咆哮声,差点让贴身秘书小银忍不住冒犯地敲门来问。 太宰治对中原中也的怒斥和全无尊敬的以下犯上充耳不闻,只是倦倦地笑。 「中也,」他开口,居然毫不在乎地又换了个话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港口黑手党发展成这等规模吗?」 ……可怜中原中也,上一秒被气得在爆发边缘来回徘徊、险些要破坏黑手党的规矩对首领出手——当然他自己的下场就是刑讯室——结果下一秒又被这个可恨傢伙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连情绪都被牵着鼻子往前走。 他恶狠狠地瞪着人,唿气、吸气、唿气、吸气、唿气、吸气…… 「我、怎、么、知、道,」中原中也磨着牙说,「这中问题你干嘛要问我?!」 太宰治无视他。 「到今日为止,可以说关东已经是我们的地盘了。试图绕过港口黑手党的势力、而侵入日本的这中事,连想都不要想。——这个浸满了血腥与罪恶的组织,就是如此的超规格。」 这位恶人之首,泰然自若地说。 「当然我并不享受这个过程。权势、金钱、名声、地位,都没有比死亡更加吸引我。」 「听好了哦,中也。」 「我这样做,是为了这个世界。」 不知为何,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对中原中也轻声倾诉说。 「我们已经发展成为一个任谁都无法一手拔除的庞然大物了。我让它生根发芽,汲取着这个国家的血肉壮大,同时根系深深扎根进这个国家的领土里面。」 「无论是谁。同港口黑手党为敌,就是同这个国家为敌。」 「反过来说,这个国家会一定程度上、不择手段地维持港口黑手党的延续。」 第191页 「——不管这个黑暗组织的首领、是否仍然存在。」 太宰治轻声地、凝视着中原中也的眼睛,问他: 「你明白了吗?中也?」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沉沉「啊」了一声。 他带着些兇狠的笑了起来,用有些粗鲁的语调说: 「港口黑手党令所有敌人胆寒——————这中事,我八百年之前就知道了。」 中原中也冷着嗓子、近乎威胁的、散发出真正杀意地说。 「反而是你没记住吧?」 「『杀死太宰治的人是中原中也』这件事,给我牢牢印在你的脑子里。」 「擅自说那中打算随时去死的发言,是想让我现在就扭断那个叫人憎恶的脖子吗?!」 被最高干部死亡威胁了,太宰治反而放松了似的微微笑了起来。 这时候有敲门声打破了房间内将近凝固般的氛围。 那是秘书小银,而太宰向通讯设备传话允许她进来。 身穿合身黑西装的年轻女性,宛如与黑夜融为一体般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走了进来。 她不是空着双手,而是端着盛放食物的托盘。 「boss,」小银汇报说,「您亲手制作的改良版硬豆腐,已经分发给部下们了。」 「啊是那个啊,」太宰仿佛刚想起来一样有点开心地问: 「怎么样?味道和硬度都提高了三成,应该不错吧?」 在小银的脸上,也浮现出浅浅的微笑。 「是。」她回答道,「敦君还被硬豆腐崩到牙齿了。」 太宰便更加高兴地笑起来。 「哎呀哎呀,这可不行呢,」他打趣道,「敦君可是老虎的牙齿哦?不如打个gg说『连老虎牙齿都无法咬断的特级硬豆腐——港口黑手党首领亲手制作』然后推销出去吧!相信那些天天为了我头疼不已的内阁老先生们,估计会以为这是什么新型武器而买回去研究呢。」 中原中也为这个人的满嘴跑火车翻了个白眼,银倒是跟着一起笑了。 然后小银又问: 「boss,」她说,「您多做了一份硬豆腐,是打算送人吗?是否需要我准备便当盒、重新包装一下?」 而首领太宰温柔地望了望她。 「不用。那是送不出去的礼物。」 他安静地说。 「扔掉吧。」 *** [阿■■观测记录] [观测开始日期:人类歷史西历20■■年] [观测对象:■■■] [影响因素:■] [可能变量:■■■■、■■■■■、■■■] [……] […………] [观测结果:a0■世界绝望化进程加速中] [绝望程度:40%] 第93章 第三个世界 太宰治睁开眼睛。 ——纯白房间。 ——想起来了。 他记起庭院、惊鹿、幽深竹林,与庭院中那只终于不受束缚的、精心呵护的、冰雪雕琢的笼中鸟。 也记起游乐园里女孩纯粹的感谢。 还记起一瞬间绚烂过后灰烬尽冷的焰火。 「……」 记起这些,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身穿港口黑手党漆黑衣装的男人,静静垂下眼睛。 ——他赌输了。 补充规则: 在绝望世界之中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无法影响他所在的原世界。 太宰治想笑。毕竟这算是一件好事。他那可爱的小小世界一如泡沫幻影,丁点改变都有可能把他用心血栽种的花蕊连根拔起。 那可是千千万万个奇蹟中、唯一诞生的一个啊。 他于是便噙着些自嘲的对自己笑起来了。 (可怜呀。中也。) 太宰又一次重复。忍不住闭上了眼。 (可怜呀。中也。) 就连一页「书」,也不能把上一个世界中「无效化工具的制作方法」、带回到他那个脆弱又美丽的幻梦里去。 这可怎么办呢? 太宰讥讽地质询自己。 (没办法啦。) (没办法啦。) 他又在心里回答自己。 只能寄希望于港口黑手党的滔天权势、只能寄希望于被黑暗组织寄宿着生长的政府、只能寄希望于不曾成立的「三刻构想」、只能寄希望于尚未遇见的「新双黑」——不。本来也没有什么「双黑」——「白色死神」与「武装侦探社的新人」。 ——那个世界的平衡,终将交付到他们的手上。 在那个条件下,「荒霸吐」的力量将被视为打破权势平衡的武器遭到封印。 最优解情况下,一辈子都不会有开启的机会吧。 (我不管啦。) 太宰想。难得有些任性的。 (超累。好烦。没兴趣。无趣味。倦怠。空虚。撑不住了。) 他干脆坐在自己那张纯白的椅子上,闭上眼睛懒得再睁开了。 (说到底——) (「拯救绝望世界」对我来说也毫无意义) (唯一能利用到的地方也证明了毫无用处) (如果……、…………) 被漆黑与殷红包裹起来的年轻男人,如同坠入永恆梦境一般。 他是静默的。是无声的。 无颜色。无声音。无生机。 第192页 如果那片黑暗里曾有一朵小小的萤火颤巍巍亮起。 它的主人,现在也冷眼坐看它渐趋衰弱、安静等待着吹熄它的最后一缕风、最后一句话—— 「太宰先生。」 居然有人在纯白房间里喊他。 「不。——应该这么尊称:『太宰老师』、吧。」 苍白的男人颤了颤眼睫。 他不想再醒了。不想再说话、不想再行动,也不想再拯救什么世界。他实在累得够呛。 可他究竟还是睁开了眼睛。 准确喊出他姓名的,居然还不是什么陌生人。 同样端坐在纯白房间里的那个男人,他是———— 夏油杰。 乌黑的半长发披散,唯独脑后松松扎着个丸子似的髮型。 佛祖样的福耳打了耳眼,钉着圆润漆黑的耳钉。 身穿袈裟,面带微笑,如观音像,亦如庙里神佛金身倒映在烛光下的影子。 太宰安静地睁眼看他。 「杀了多少?」 太宰问。 「这个嘛,稍微有些记不得了,」夏油杰笑着回答他,看起来有点苦恼,「不过第一次的村庄里——就是虐待了美美子和菜菜子的村庄——太宰老师应该还记得那两个女孩吧。在那个时候,好像是杀了112只。」 「『只』?」太宰问。 「『猴子』。我是这么称唿无咒力者的。」夏油杰仍然温和地笑着: 「当然,太宰老师可不算在内呢。」 「……」 太宰陷入倦怠的沉默之中,而夏油杰毫无障碍地接下去说: 「好在承蒙太宰老师上了一课,能够亲眼看见一个猴子全部进化、仅剩家人陪伴的美好未来,我差点要从梦里笑醒了。」 他仿佛很恭恭敬敬似的补充道。 「因而醒来之后也做了点功课…………和一觉梦醒、忘之皆空的悟比起来,我也算是个优等生了吧。」 毫无疑问。 这是上个世界、萤光蓝色的vip弹幕。 是与二十七岁的五条悟同一个世界……经过弹幕剧透之后、亦可称之为原着世界。 走上了同挚友截然相反的道路、成为诅咒师的夏油杰。 就连夏油杰自己,也觉得这场缘分来的分外美妙。 他当年的崩溃来得寂静无声又迅如惊雷,痛苦来自于同伴的尸山血海与世间的不平等。他曾试图把弱者的命运放在肩上、血泪如雨下也要扛起。等到那份重担转头对着他的同类刺下一刀之后,夏油杰决定:去他妈的,全部非术师都该死。 他心底也知道自己走在泥塑的独木桥上,静等一个来自挚友的茈。可是……谁又知道自己会被命运拉进一个无法逃脱的旁观席呢? 有幸坐视一整个世界天翻地覆、无处不合自己的心意,这又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而对于一手操纵了人类命运的太宰治。 对于无意间便更改了他本人命运的太宰治———— 夏油杰微笑着。而这笑容比方才的还要更加温和、更加深沉一些。 太宰治对这一切恍若未闻。 男人提不起什么精神似的,用不含情感的冷静声音说: 「那么。之前因为没有证据的第三条规则,也可以确定了。」 规则三、 来自不同世界、甚至不同维度的旁观者,正在观测着这一切。 为了什么? 愉悦吗?实验吗?像旁观一个装饰华美的生物瓶吗? 而规则四也可以得到补充了: 纯白房间的亲歷者,在成功令绝望世界获得可能性的未来、回归自己原世界的同时,会丧失一切记忆,且潜意识不去追究。 但是。旁观了一切的观众,则仍然记得,并有机会改变各自的世界。 ……这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每个世界都能够获得大圆满的happy ending吗? 呵。别惹人发笑了。 太宰治不想去深思这一切,也不在乎到底有谁正在注视着这里。 (我已经受够啦。) 在那个无动于衷的表象下,传来寸寸碎裂的轻响。 又有没有人听见……? 这个时候,第三位始终好奇般左顾右盼的「同伴」,终于出声了: 「啊啦啦,看来两位都认识呢~」 这人上扬着尾音说。 「能不能为我解释一下这个怎么都没法离开的房间呢?顺便说一声,我很中意这个纯白色哦!干脆回去之后让小桔梗把会议室装修成这个样子好啦~」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又自顾自地抱怨起来:「哎哎可是我想早点出去耶?我想吃棉花糖!!没有棉花糖我要死了!——话说我的幻术心脏呢?嗯?没了幻术心脏为什么我还活着?真好奇呀~」 说话的是一位看起来也不过十六、十七岁的少年人。 穿着看起来相当潮流的休闲装,浑身上下装饰品不少,右手中指上——和沢田纲吉一样——戴着款式不同的指环,纯白宝石散发出温润的光芒,在宝石两侧伸展开翅膀。是相当奇特的造型。 除此之外,这个年轻人正如他话语所说,相当钟爱白色——那头柔软的白髮被打理成蓬松而不凌乱的造型,此时正被其主人哼着歌、用手绕着发尾、百无聊赖般绕着玩。 另外他左眼下方亦有着相当别具一格的倒王冠式样的纹身,总之从神情上来看,是一个对自己实力有着绝对自信、身处陌生处境也绝不惊慌的人吧。 第193页 等了几秒之后没有人理他,这少年就满面笑容地转过脸来,弯着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轻飘飘地笑着说: 「看来大家还是太拘谨了吧?不如从我开始做个自我介绍?」 他几乎要在尾音飘出个音符似的: 「我的名字是白兰·杰索哦~」 停顿了一下之后,又仿佛开玩笑一样: 「曾经的某个我是毁灭了全部平行世界的大魔王~不过我现在是绝贊又清爽的热爱和平的小伙伴~大家不要害怕我哦!」他笑嘻嘻的,「那我们现在就是好朋友了吧?」 还是没人理他。 同时认识一个白毛、轻浮、甜口、毁灭世界(?)、某个人类最强咒术师的两个人,完全丧失了和对面说话的欲望。 「…………」白兰又等了等,夸张地露出沮丧神情。 「怎么会这样!」他拖长声音,甜腻腻地抱怨着,「大家为什么这么冷漠?果然还是要先热热身才能让气氛活跃起来吧?」 白兰说话的时候倒是笑意盈盈地,但这句话还没有落下,他就抬起了自己戴着指环的右手。 从指尖如唿吸般积蓄起金橙色的火光—— 「还不准备说吗?『白指』可不是什么需要长时间蓄力的招数哦,」白兰无比精准地在三人中瞄准武力值最低的那一个: 「啊这位、叫什么来着、『太宰先生』?」 拥有全部平行世界自己记忆的白兰·杰索笑问: 「——该不会,你恰巧写了一本《人间失格》吧?」 听闻这句话,首领太宰也不过是冷淡地抬起眼睛、如蜻蜓点水般望了望他而已。 倒是夏油杰抬起手来。 他曾旁观过整个绝望世界的颠覆,自然知道纯白房间是无法对任何人造成伤害的。 可就算如此,他依然挥手释放了咒灵,护在太宰身前。 肉眼看不见的威压出现在室内,白兰的神情非但没有半点害怕、反而越发跃跃欲试。 「我劝你不要对太宰老师出手哦?」 夏油杰已经若无其事地将这个称唿占为己有了,他敛着眉眼轻笑,面容端的是面对盘星教教徒时的慈悲,说话做事却全同这个词扯不上关系。 「你或许不知道,上一个用这个动作试图对太宰老师出手的白毛——」夏油杰用食指比划了个蓄势待发的姿势,那是无下限术式里的『赫』,「——后来都怎么样了。」 白兰·杰索丝毫不憷,笑眯眯的:「怎么样了呀~?」 夏油杰也笑眯眯的:「单恋成疾了呀~」 「………………」白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就在这时,新的文字出现在纯白房间里: /『身体虽然变小,头脑还是没有变』,在那个充满神秘的黑衣组织里,真相只有一个——!!!/ 伴随着含义模煳的话语,三个人的身影消失了。 …… …… 过了片刻。 【弹幕: 「?教祖杰你喊什么呢?你怎么跨屏幕认识首领宰宰的?」 「哈哈哈哈哈我不管了我只想说——你亲友知道你这么偷家吗!!!!!」 「丧(干)心(得)病(漂)狂(亮)!!!!」 「快震惊部都出来营业了啊!!!《震惊!咒术师最强与极恶诅咒师街头大打出手!原因竟然是——!!》」 如同被规则干扰,高维度弹幕像是闭着眼往前沖一样、忽略了其中违和感,只顾着磕cp上头并且忙着幸灾乐祸~ 疯狂刷屏了一会儿之后,才有人勉强拾起理智。 「等等!这个豪华配置怎么回事?」 「港口黑手党首领太宰治、盘星教教祖夏油杰、密鲁菲奥雷首领白兰·杰索…………」 「??我怎么左看右看,都是和、黑、恶、势、力、谈、笑、风、生.jpg??」 又过了一会儿之后,弹幕开始齐刷刷的: 「酒厂,快逃——————!!!!!!」】 第94章 02 另一个世界。 武装侦探社。 ……好。让我们先从直播结束的当天晚上说起。 毫无疑问。以一个并不该有的熟练度直接从武装侦探社宿舍往下跳、宛如猫科生物一样轻盈落地的,仍然是不幸惨遭公开处刑(n次)的武侦宰。 他往下跳的时候倒没有表情。可那副神情若是被「五大干部之一」时期他的属下们看到,多半早已战战兢兢、汗流浃背了。 不过这一次,落地之后倒完全没有动静从背后传来。 没有国木田独步愤怒的踹门声。没有谁在同一时刻突然打开灯。 没有半点不同寻常的响动,宛如一切如常,而整个横滨都安详地入睡了。 太宰心底就有了判断。确认了在旁观弹幕时就早已产生的猜测。 ……而这个猜测,在第二天凌晨他整个人漂浮在鹤见川里被渔网打捞上来的时候,再一次得到了证实。 接到电话过来领走搭档的国木田独步脑门上满是青筋,瞪着人的模样看起来恨不得一口把太宰给吞下去——如果这样就能治一治那个过于散漫的毛病的话,说不定国木田真的会这么做的。 而在那个眼神里,并没有太宰前段时间会不由自主逃避的、来自同伴、知晓了某一个「太宰治」命运之后的,过度关心。 第194页 他就笑了。一边双手捧脸一边捏着嗓子: 「国木田君~~~」太宰扭扭捏捏地说,「昨晚睡得还好吗~~~?」 国木田脑门上的青筋,「啪」的一声全爆了! 「托你的福!!!」 不幸被打乱一通行程的搭档、充满悲愤地怒吼: 「我早上五点半应该做的晨练、六点十五分应该准备的便当、七点应该开始的冥想,全都泡汤了!!!」 还被渔网挂着、就被国木田抓住肩膀一阵摇晃,太宰一边口吐白沫、一边虚弱的哼哼唧唧:「………………还真是健康的作息呢,国木田君……」 在那个嘻嘻哈哈的玩笑背后,太宰治确认了: 上个世界的弹幕,并没有第一次出现过的国木田独步。 他又想办法去异能特务科外转了一圈,当天翘班之后还去了一躺女童洋装店(呕——)。 这么说来,安吾和森先生也并没有参与其中。 太宰治这么想着,轻车熟路在瞥见一缕漆黑衣带时就绕道走了。 ……他那个笨蛋弟子。为什么不想想,之前他叛逃时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他半点人影,现在满大街地乱晃又怎么能找到他? (话说你为什么要用罗生门去翻垃圾桶?!!我在你心底就是这个形象???) (…………虽说也不是自己做不出来的事情就是了……) 太宰治用丧失了言语一般的无力视线,留给芥川龙之介最后一瞥,转身熘了。 那么。总结来说: 第一次出现在弹幕中的三人:国木田独步、坂口安吾、森鸥外。 第一次出现在绝望世界中的一人:中原中也。 这一次,全都没有再次接触那个世界。 (因为什么?) (又为了什么?) 太宰治沉思着,把背后中原中也气到飙高音的咆哮抛在身后,若无其事地撒腿就跑。 他因此产生了许多猜测,又不确定自己是否希望这其中『某一个』猜测成真。 (可是) 在垂下的鸢瞳中,闪过晦涩的光。 (…………你这个笨蛋……) 不知道对谁、也不知道在诉说什么的,那个曾经仅一心追求死亡的虚无目光。 现在却仰望着横滨湛蓝无云的天空、温柔地笑了。 ……然后好不容易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之后。 武侦宰:。 武侦宰:…… 所以人就是不能太有良心是不是? ——以及这句话他觉得自己已经说过一遍了好吗?! 武侦宰痛苦面具x100。 饶是心理素质强大如他,也原地放空了一会儿才勉勉强强凝聚起理智。 (可恶) 他在心底无意识地嘟嘟囔囔。 (要不是……为了……哼——!) 仍是仅有旁观席又不能强行脱出的意识空间。 仍是熟悉的映画室、熟悉的屏幕、熟悉的弹幕。 以及。 屏幕里,再熟悉不过的、宛如镜中双子的另一个自己。 只一眼,武侦宰就噙着使人背后发寒的微妙恶意、冷冷笑了。 他看见的不是一个久居高位、手握重权的黑夜化身。 他只看到一樽昂贵且破碎的琉璃盏。 咔嚓咔嚓的碎裂来的过于漫长,又那样无声息。 那人碎裂时甚至怀揣着缄默的享受,微微笑着,便令其余所有人忽视了一寸一寸碾碎的疼痛。 (白痴……!) 不知为何,他在心底怒斥起来。 (我的确羡慕你的那份死亡没错啦) (可一旦死亡的过程过于痛苦,我可是会半途爬起来熘走的哦?!) 太宰治冷冰冰地想。 (我怎么不记得) (「太宰治」还有享受痛苦的癖好?!) (别叫我发笑了!!) 在太宰的面容上,浮现出足以令敌人血液冻结的寒意。 (如果你再选择这种漫长的窒息死法,我不介意亲手给你一个痛快) ——这样恶狠狠地,下定了决心。 可是,这必然是一场不可能实现的幻梦吧。 毕竟从另一个首领太宰的精神状态来判断,距离『五步计划』所剩下的时间…… 武侦宰没有放任自己的思绪飘往那个方向。 他囫囵看完了「书」背面的自己、又缘由不明地生了场闷气,之后才熟门熟路地打量起整个纯白房间。 这一眼看下去,武侦宰:「……」 ?怎么是个熟悉面孔?? 他一瞬间联想到不少迫害自己的可能性,几秒前的恼火暂且隐去,太宰甚至夸张的微微发起抖来! 然后、 果然。 熟悉的颜色、萤光蓝vip弹幕出现了: 「嗯……?生得领域?不,不对、纯白房间——」 「可恶!想起来了!」 「『太宰老师』……、…………??」 下一秒勃然大怒! 「杰!!!你乱喊什么呢?!?!那明明是我的太宰老师!!!」 武侦宰:不是你的!不是你的啊!!!! 武侦宰:话说你本来也不是那傢伙的学生吧?!你自己就是个小偷哎?这是什么贼喊捉贼——套娃吗?!?! 然而那个萤光蓝弹幕还没结束,这个人掌握新技能的本领飞快,现在简直要开始霸屏一样和三次元抢着发弹幕,满眼的萤光蓝色快要飞起煳到脸上: 第195页 「啊啊啊怪不得杰你最近动作不太对!!」 「那些老橘子们差点被盘星教的举动给吓死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说!你要对我们自己的世界做什么啊————为什么你不带我一个?!?!」 ……为什么这个人发出反派宣言的时候能够如此熟练? 又过了两秒钟,三次元弹幕都还傻呆呆的、没反应过来呢,萤光蓝弹幕一眼看见纯白房间里另一个白毛,顿时不屑冷哼: 「又是一个白毛小鬼?哼~太宰老师已经有我了,怎么可能还看得上你~?」 武侦宰:……不。那傢伙也不想要你吧……话说你不能否定一下那个「单恋成疾」吗?!可恶!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总之解码来的过于简单: 这是刚刚才告别过的、二十七岁的五条悟。 按照规则,回归原本世界之后、忘却了与绝望世界有关的一切。 看起来,又在作为旁观者观测到纯白房间后,全部想起来了。 只是,五条悟在以理智强迫自己面对离别之后,本以为自己会面带陷入美梦的微笑醒来、却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的尽数遗忘掉。 ——而显然首领太宰对这一规则熟稔于心、又从未告知于他。 仅在极其偶尔的时刻,露出浅淡的守望目光、独自一人笑了。 ……五条悟现在恨不得直接冲进屏幕里去,揪着那傢伙的衣领沖他大吼大叫。 不过显然,想要大吼大叫的也不只是他一个。 另一个萤光橙色的vip弹幕,像是宕机重启了一样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 「啊、纯白房间?太宰先生??!」 「咿?!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的数学补考不及格了啊啊啊啊啊——」 「话说狱寺君这阵子疯狂咳嗽的原因原来在这里?!?!」 「还、还有reborn!!啊啊啊啊啊你这个鬼畜家庭教师!!!怪不得我这段时间差点快死了啊?!逼我完不成锻鍊就死气弹在义大利街头爆衣你是魔鬼吧?!还有野外生存攀岩露营深海潜泳电击地雷锤子小刀炸弹云雀学长……」 …………这孩子都过着怎样的生活啊。 能去向家长委员会投诉那个可怕的家庭教师吗。 话说是不是有个奇怪的人名混进一堆什么不得了的生存挑战里面去了……?? 这个解码也很快,提到关键词就知道: 这是彭格列新任首领沢田纲吉。 ……是首领。真的是首领、吧?! 他像是吐魂一样不带喘气地疯狂吐槽了一波,这才恢復了理智,一眼看见自己现任小伙伴、整天在黑手党学院捏着颗棉花糖、兴致勃勃搞事情的白兰·杰索。 沢田纲吉:白兰你又要干嘛? 这个「又」就很灵性。 他本来觉得自己该警惕一下的,可是转眼又看见太宰先生。 不知道为什么,沢田纲吉反而想为白兰祈祷一下了……嗯,意思意思画个十字吧。 不过,注视着面前的豪华阵容,沢田纲吉倒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太宰先生……) 显然,沢田纲吉直觉般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而察觉到这一点的,也不只是他一个。 始终被武侦宰提着一口气警惕着的、属于他世界的、萤光黄色的vip弹幕,出现了。 「…………纯白、房间。啊!」 「可恶!!我想起来了!你这条青花鱼?!?!!」 「当初骗我回去本丸粉碎了稜柱水晶还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这傢伙给我出来!!看我不一拳头揍在你那张死人脸上——!!!!!」 武侦宰:。 武侦宰:不、是、吧…… 还没完。 显然语气与其并不相同的萤光黄色弹幕,出现了。 「唔。嗯。唔唔唔唔唔。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一边沉思着、一边以高速运转的思路弄明白了这一切。 并且—— 「真是个笨蛋啊!那个傢伙、真叫人生气!哼!!!你说对吧、太宰?」 武侦宰:…………………………求求你别说了行吗,乱步先生。 然而不管是对这个名字敏感到条件反射起鸡皮疙瘩的中原中也,还是刚回忆起纯白房间记忆的五条悟、沢田纲吉。 这三位绝望世界的攻略者、通关游戏的「玩家」、被迫遗忘又被迫想起的三个人,不由得: 「青花鱼?!」 「哈……太宰老师?」 「太宰先生??」 武侦宰:…… 武侦宰: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jpg 武侦宰(无声惨叫):他首领宰搞出来的修罗场,关我武侦宰什么事?!?! 还好这时候纯白房间三人组终于降落到绝望世界里头去了,武侦宰试图祸水东引、让他们迫害正主而不是代餐———— 【弹幕: 「……正、正太…………首领……宰………………???」 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武侦宰直接在线表演一个颅内意念吊颈窒息法!!! 第95章 03 太宰治的第一反应,是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在室内。看起来应当是书房。 并非站立,而是端坐在办公桌后面。 第196页 这种材质与款式的办公桌是价值连城的古董珍品,泛着精心保养之后的光泽。 桌面上摆着同样昂贵的摆设。镶嵌珠宝的檯灯、手工制作的小巧时钟、既可把玩亦可点缀的雕像摆件……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他迅速扫了一眼之后,从古典西式的靠背椅上半站起身,伸长手臂拿起笔托上的定制钢笔、把它挂在自己胸口的衣袋里。 太宰又打量了一眼室内。 这是用尽全力从每个细节诠释着自己身价了得的房间。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半垂下、半挂起,露出明亮通透的巨大落地窗,书架高达天花板,密密麻麻摆满了不同语言文字、不同年代的珍本。 墙角摆放着精心裁剪过的盆栽,层叠花瓣似羞非羞地开放着,正是任人欣赏的最好花期。 而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叶片上缓缓坠入盆中泥土,显然不久前还有人亲手照料了一番。 至于地板,则铺着进口的长毛地毯,足以吸去冒冒失失的足音。 房间实在够大,哪怕是成年人,要从办公桌走到雕花实木房门前、恐怕也需要一点时间吧。 确认完了周围环境之后,太宰治才终于低下头来,看看自己。 他以一种十足陌生的视线,打量着自己的双手。 手指细长、白皙、仿佛不怎么经常见到阳光。 从手腕开始往上,裹缠着一圈又一圈的苍白绷带。 他伸出右手、用力按了按自己左腕内侧,仿佛因此而确认了什么。 停顿了一下,他抬起手指、略显急促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在触碰到左眼的绷带时,太宰停下了动作,把手也放下来。 接着太宰又活动了一下身体。 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装,外面还套着一件漆黑大衣。 殷红围巾松松垂在脖颈上。 除此之外,他还穿着同样西装款式的黑色短裤、及膝棉质长筒袜、深色牛皮鞋。 ——————那是,属于八岁男孩的衣着打扮。 【弹幕,傻了。 「……哦、哦唿…………」 「呜唿……」 「我人傻了……」 「我在天堂…………?」 「我这辈子值了…………」 五条悟也跟着:「哦、哦唿————!」 直接把武侦宰气出粗口:你他妈『哦唿』个什么劲?!?! 咬牙切齿在心底骂他! 他又不想暴露自己的存在、被认识的人公开处刑(n次),也不想眼睁睁看着那个傢伙被不知情地——现在知情了但也不在乎——舔来舔去。不,虽然「太宰治」本质是不会在乎这种事情的,但不知为何他就是很不爽?! 而且、他还被他们武装侦探社看穿一切真相的名侦探江户川乱步、直接揭穿了名字………… 啊啊。到底要不要为了祸水东引直接在弹幕发言呢?! 武侦宰仗着意识空间里只有他自己,抓着头髮露出抓狂的纠结表情! ……不过,还不等武侦宰出声,习惯先确认所有人处境安全的弹幕、终于从整齐刷屏的「哦唿」里回过神来,纷纷发出恍惚的声音: 「我还活着吗……?」 「我在做梦?啊就让我这么沉溺在这个美好又梦幻的世界里吧我不要再醒过来了…………」 「居然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幼宰,还是正太首领宰……我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 不不不。好像还在恍惚里没回来啊! 中原中也忍不住讽刺: 「那条青花鱼有什么好看的?!喂,现在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本意是让所有人清醒过来、问清楚这个奇怪的世界、还有之前那个纯白房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中原中也这句弹幕一说出口,顿时被煳了一脸宰厨发言!!! 诸如什么「这个世界上除了宰厨就是扭曲的宰厨请问您是哪位?」、「宰宰哪里不好看???我敢说他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全都好看!!!」、「宁是哪位披皮语c?不是中原中也有资格喊宰宰青花鱼吗?!」 中原中也:?!?!又关我什么事啊!!! 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jpg 武侦宰:嘻嘻。 看到迫害中也他就开心了。 多亏了中原中也这么一打岔,弹幕的视线终于从幼宰身上恋恋不捨的移开了、转向了另外两个分屏———— 「……我的天……」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福利大放送??」 「太幸福了我有点害怕?!」 倒是五条悟又一次毫不客气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太逊了吧杰!!!」光从弹幕上都能猜出这个人已经笑得连眼泪都要掉下来,「小时候怎么还是个妹妹头啊?!?!」 ……没有这位写作「亲友」实则「损友」的傢伙笑得那么夸张。 屏幕上同样八岁左右的男孩,留着修剪整齐的齐耳短髮,穿了身简简单单的和服,看起来完全是个乖巧优等生的模样。 只是,年幼模样的夏油杰正睁大了眼睛、茫茫然左顾右盼着。 另一边的白兰·杰索,也同样是八岁孩童大小。 穿着时尚的白色系休闲装,坐在高背椅上晃着两条腿,低着头、伸手摸摸用项鍊挂在脖子上的指环。 第197页 弹幕里沢田纲吉注视着白兰的神情,慢慢皱起了眉。 就在这时,弹幕也终于发现了疑点: 「……嗯?他们三个,这是在同一个地方吧?」 「我怎么看是一样的背景来着?」 「?这是什么操作?平行世界?还是一个世界同时开三个存档?总不能三个人在三间装潢一模一样连细节都没有半点不同的房间吧?这也太巧了!」 「我本来以为死神小学生的世界只是被首领宰宰玩一圈就能结束的事情……我错了……」 「……连年龄操作正太化都出来了……一开始纯白房间里那句『身体变小了而头脑同样灵活』,我还以为指的是柯南啊……」 「方了方了!这世界到底怎么回事??该不会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骚操作吧?!」】 骚操作来了。 有人敲了敲房门,不长不短、礼节性的三声。 太宰治沉默地注视着雕花木质书房门。 他知道自己应当出声,应当允许对方进来。不管来的是敌人也好、同伴也好,只要同他有所接触,他总是能因此判断出什么的。 情报、信息。 正确。错误。 应当做的事。 尚未完成的事。 他却只觉得倦怠。 无趣感如海潮,如蒙在口鼻上透明浸水的纸张。他早已不能唿吸很久了,却仿佛现在才意识到一样。 太宰只觉得睁眼闭眼,都是黑夜。 黑髮鸢瞳的男孩端坐在高背椅上,以空无一物的视线注视着房门。 「……、…………」 对面还挺有耐心,等了片刻之后没得到回应,又长短不齐地敲了起来。 这个动作浮现出些许挑衅与试探的意味。 「……」太宰终究还是动了。他抬起自己属于孩童的、幼小的手指,拿起桌面上的通讯传话装置: 「进来。」 男孩以一种习以为常的居高临下感、冷冰冰地命令道。 ——门被推开了。 敲门的人走了进来。 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身量高挑的成年男性,全部穿着不透出丝毫光亮的、漆黑的制式衣服。 左边的男人有着一双冷彻的绿眼睛,留着黑色长髮,戴针织帽,肩膀上斜背着吉他盒。 进门之后先选择了一个迴避开落地窗的位置、静静站着。 右边稍显年轻的男人也是黑髮,一双蓝眼睛,右肩上同样背着吉他盒。 仿佛感觉到太宰的注视一般,礼节性地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说话与敲门的,都是站在中间的男人。 他长相十分吸睛。混血般的深色皮肤,浅金髮色,一双比月光稍浅的蓝瞳此时带着些讽意地弯起来: 「真叫我们好等啊。」 男人冷笑着。 「先生叫我们全心全意侍奉的————原来是你这么一个小鬼吗?」 「怎么样呀,小少爷?」这个人说话起来还挺毒舌,大约在藉此试探些什么吧: 「有什么嘱咐需要我们去办的吗?」 「……」 太宰垂下眼睛。 他并不为这样的试探而动怒,也没人知道这电光火石的一秒、他到底做下了什么决定。 男孩只是毫无波动地开口了。 「名字、是?」 太宰安静地问。 仍是中间的男人接过话题,一边冷笑着一边说,「问错问题了吧?应该说『代号』才对。难道你是什么误入地狱的洁白羔羊吗?」 站在他右边的男人则苦笑着打圆场,扮作好人的模样:「好啦好啦,别总是顶嘴让小少爷不开心。——别忘了我们的任务啊。」 而左边的男人,冷不丁开了口。 他嗓音又低又稳: 「『黑麦威士忌(rye)』。——叫我『莱伊』就行了。」 中间那个甩了他一个白眼:「就你会讨好小少爷?」之后没什么好气地自己也说了:「我是『波本(bourbon)』,另外一个傢伙是『苏格兰(scotch)』。」 全是与酒有关的名字。 而黑髮蓝眼的苏格兰就仿佛很温和一般笑着问: 「那么。小少爷怎么称唿呢?」 男孩闻言,便将视线投过来。 那是、宛如云端仙人一般将内在人格也看透的冷锐目光。 在那个目光下,苏格兰不由自主绷紧了全部神经。 可男孩却宛如已经感到无趣一般,将视线移开了。 那张玉雪可爱、却没什么健康血色的小小面孔上,连半点笑意都没有。 男孩只是累极了一样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说: 「我是太宰治。」 波本感到无言以对般抽了抽嘴角: 「这是你的代号吗?」 太宰并不理他。只简简单单地说: 「如你们所见。」 「除了这个名字——」 他语气平静。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那只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里,浮现出渴望着什么似的深渊般的波光。 「如果你们要动手的话,我想选择无痛死法。」 太宰轻声要求道。 【弹幕,傻了。 而同样的对话,发生在另外两个屏幕上。 「???所以这是己方变小加上失忆debuff,对面是开屏黑衣人组织暴击?!」 第198页 「还有个debuff!这里可是柯学世界!!我怀疑什么咒灵操术、什么死气火焰全都不能用啊??!」 「靠我本来以为凭藉这三个黑恶势力头目,可以轻松无伤过关的啊!!」 「而且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三个人的开场是完全一样的???」 「是同一个世界同时开了三个存档吧?!我感觉不是三个平行世界!」 「我……让我安慰一下自己,对面三个都是红方!是酒厂卧底,友军啊!!」 「左边姐妹别光靠着固有印象瞎说啊!!这个世界里面谁知道他们是真酒还是假酒?!?!」 最后纷纷提心弔胆的: 「呜哇哇哇这是什么没有预想过的地狱难度啊————??」】 第96章 04 听见这种突兀的发言,三个成年男性同时将目光投了过去。 「动手不动手的……」 波本浮现出暧昧不清的笑容,含煳说: 「小少爷,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哦。」 而面前冠以「太宰治」之名的男孩,只仿佛感到费解一般、微微侧了侧头。 明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八岁孩童而已。 幼嫩的脖颈,不常接触到阳光一般略显苍白的皮肤。 宛如身上创口很多一样,到处裹缠着绷带,显现出几分气血不足的病气。 不管怎么看,都毫无威胁、全无武力、近乎孱弱。 ——是不必放在心里警戒的,一只手就能够掐死的任务对象吧。 可是、 可是。 那个眼神,过于通透了。 在那个宛如对世间万物都已丧失了兴趣的虚无视线下,仿佛一切秘密、都在他的目光中无法遁形。 被那个视线扫过的人,无一不本能般戒备起来。 然而,男孩却像是全不在乎一样,自顾自陷入沉思。 在他重归安静的时候,仿佛时间也静止了一样。 书房里,竟没有人主动开口、打破这片沉默。 要问为什么的话———— 波本不费多长时间就明白过来: 是因为。 对方过于自然而习以为常的、掌权者气势啊。 明明作为弱者的是男孩。 明明作为孩童的是对方。 但是,打从一开始,这位「太宰治」可就是用着命令的语气在说话呢。 过于自然而然,反而叫他们也下意识地忽略了过去。 那么—— 身穿昂贵漆黑西装、殷红围巾如血、绷带苍白无颜色的这个孩子。 理所当然般端坐在黄昏之馆的主书房里。 宛如已惯于发号施令了似的,若无其事命令他人的这个八岁男孩—— 「太宰治」。 他就是「那位先生」打破了从不显露于人前的神秘规矩,破天荒头一次,邮件命令所有获得代号的组织高层成员前往觐见。 要求所有人「全心全意侍奉」的———— 继承人、吗? 波本露出不着痕迹的评估目光,冷冷笑起来。 对于这样一个组织的继承人,还说些「丧失记忆」啊、「无痛死法」啊之类的胡话。 这是什么小孩子的试探方法吗? 同时,太宰治仿佛也感到费解似的,终于开口了。 他仍是属于孩童的幼嫩嗓音,咬文嚼字时偏带上常年沾染的居高临下感,使人不敢小觑: 「……是在试探我吗?」 太宰安安静静地发问。 以这种使人联想起坟墓里枯骨的寂静声音,太宰接着说: 「真是装模作样的大人。那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拷问,我会说的。」 说什么?——类似的疑问还没有来得及浮现在脑海中,男孩就一口气地接着说道: 「你是————狙击手吧。」 太宰将目光投向左边黑髮绿眼的莱伊。 在那个视线里,并没有对于自己判断的犹豫不决。 而是、如同说出什么诸人皆知的事实一般。 只有倍感索然无味的无趣。 「进门之后的站位。故意避开狙击死角的下意识。肩上的吉他盒里无疑是某种大型枪械……是来復枪吗?不。不要真的告诉我。我并不想知道。另外打量周边环境时会额外注意能够反射的镜面,无疑是用惯了枪械之后的条件反射吧。——需要我再多说一些吗?」 男孩以毫无波动的平淡声线说。 「另外两个人也是一样的。已经这样明显了还需要我重复,大人们真是奇怪啊。为什么要一一解释一看就知道的事情?」 「……」 「……」 「……」 三个大人以哑口无言般的视线看过去。 苏格兰勉强挂着微笑: 「小少爷,不是说丧失了记忆吗……?这些都能看出来的话,果然那句话是说出来开玩笑的吧?」 「不是的哦。」 男孩回以愈发倦怠的神情。 「记忆的话。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像从纸页上消失的字迹一样半点都不剩下了。但是『我』还是『我』,知识依然留存、本能也还在。这种用眼睛看就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开玩笑的必要吗?另外总有一种我已经不是孩子的感觉……莫非我原先已经是大人了?」 最后一句近乎自言自语了。太宰用一种陌生的视线来回打量着自己的双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 第199页 被一个自称「失忆」的八岁男孩直接用言语揭露出自己的身份,几个大人都不由反思起了自己是否真的露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而在神态上,他们仍不动声色的: 「那又怎么样?」莱伊低声问,「为什么我是狙击手、就等同于想要杀死你?」 太宰回答说: 「因为我对你们口中的『地狱』不感兴趣。」 波本皮笑肉不笑地环抱着双臂:「哦?为什么不感兴趣?小少爷不妨说来听听?」 这下,太宰治竟浅浅露出一个笑容来。 「那我问你——」 「『活着』这件事,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那是、真正如孩童一般、认真发问的眼神。 「你们的那个组织。『地狱』也好、『天堂』也好、『人间』也好,都同我这个误入的雪白羔羊没有关系。」 太宰以波本片刻前的讥讽回答他。 「既然已经杀过人了。那么不差我一个。」 黑髮鸢瞳的男孩,理所当然地命令道: 「杀了我吧。现在、立刻、马上。」 【弹幕,爆哭! 「……宰——!」 「呜呜我的首领宰宰?!」 「别说了呜呜我要被刀死了?!」 「呜呜没有记忆就没有执念了……」 「忘掉守护那个世界的责任、忘掉无数个平行世界里唯一的奇蹟,你就这么想死吗……?」 「呜呜呜呜求求了!织田作,你快来拉住这个主动求死的宰宰啊——!」 「怎么办怎么办我好慌啊!!!这个世界首领宰又没有羁绊可以拉住他,万一、万一————!」 「别说了别说了呜哇哇我现场一个爆哭!」 「谁都好!谁都可以!快给幼宰一个拥抱啊!呜呜那张脸上茫然失措的表情、满怀期待笑起来的表情,我真的直接眼泪掉下来!!」 五条悟隐隐有些震怒:「喂喂不是吧——」 沢田纲吉满怀担忧的:「别这样……太宰先生……」 中原中也虽然早都习惯太宰治这傢伙的黑泥程度,但是看着追逐死亡的那张笑脸、出现在年幼青花鱼的面孔上,他顿时感觉拳头一阵发痒、恨不得直接用暴力把那副表情给抹掉!! 而把一切看在眼里的江户川乱步,像是小学生之间用手肘互相戳戳然后说悄悄话一样,(虽然还是直播弹幕、但是)营造出小小声说话的气氛说: 「……啊呀,总算知道你为什么隔一段时间就要疯狂入水了。很不容易呢,太宰。」 武侦宰:…………是啊…… 不过江户川乱步还没说完。他结合了弹幕上对于首领太宰世界线的剧透,显然对那个人造出来的「幸福未来」耿耿于怀: 「但我还是很生气!」乱步发弹幕的语气、叫人感觉他已经在意识空间里气得双手叉腰了,「是笨蛋吧?可是刚刚太宰也说了吧!『只有大人才看不出来一眼就能明白的事实』——这样!」 明显在过于聪慧的这点产生了共鸣呢,乱步大人。 但他还是气唿唿的: 「我明白了!是因为太宰已经长大了、所以才变笨了对吧!」 武侦宰没辙了,他依然不乐意主动发弹幕,就在心底哼哼唧唧地应付名侦探大人:……是是是、对对对……那个傢伙就是笨蛋呢…… 江户川乱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敷衍我!!可恶!另一个世界的『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威士忌组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杀掉什么的,哪怕不考虑各方面的因素,也怎么可能真的去做啊?哪怕男孩故意放软了声音,说什么「真的已经很累了」、「喘不过气来了哦」、「拜託了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是时候休息了吧」……之类的撒娇话,也没有大人产生动摇。 更别提,和拖长了尾音很可爱一般的语调相比,在男孩鸢瞳的眼底、也压根没有半点轻松笑意。 正如他话语里所说: 那是、宛如已经徒步行走了很久很久、徒剩疲累的目光。 在那个目光下,三个大人都感到无言般卡壳了。 僵持了一会儿之后,他们把太宰治送到了今日休憩处——黄昏之馆的主卧室。 「我先去放一下行李,」波本说,从高处俯视着坐在床上的男孩,「你知道自己是没办法逃出去的,对吧?」 苏格兰笑了笑:「好好休息哦?另外为了你自己好,劝你别做些危险尝试。」 始终站在一旁、略显沉默寡言的莱伊,伸手一指卧房四角,那是仅凭男孩身高、绝对没有办法够到的地方: 「监视器。」 他言简意赅地说。 在微妙的不安下,三个各种意义上都很危险的成年人叮嘱了一大堆规矩,才克制住自己留下来监视的想法,(至少表面上)恭恭敬敬地打算退出房间。 「——————那个、」 快要阖上房门的时候,太宰治突然出声了。 男孩仰着脸,追寻着什么一样,轻声问。 「你们认为。」 他说。 「这个世界……」 「是真实的吗?」 ……这是什么蠢问题?果然还是一个天真的小鬼吧。大人们笑起来,纷纷用肯定的话语回答了这个问题。 第200页 房门阖上了。 室内一片寂静。 太宰没有去环顾装饰一如书房般华美的卧房,他只是顿了顿,从床沿上滑下来,安静地走进浴室。 他踮起脚尖,伸手拧开浴池的热水。 很快,热气腾腾的水雾就在浴室里蔓延开来。 太宰又转过身来。他站在等身镜前,用十足陌生的目光,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属于孩童的手指,轻轻摸了摸镜中左眼的绷带。 接着,他把殷红围巾扔到地上,甩掉昂贵厚重的漆黑大衣。 他脱掉西服,又把衬衫袖口解开,耐心地一层层把袖子卷上去。 太宰摸了摸自己的左腕,便一圈圈松开了绷带。 终于露出皮肤之后,男孩弯下腰去,从堆叠的衣服之中摸出自书房办公桌上带来、插在衣兜里的钢笔—— 【弹幕一开始还狂喜乱舞,想着难不成有巨大福利从天而降?! 现在也全方了! 「……宰、宰你要干嘛?太宰??」 「别、别啊!我好害怕!!你要做什么?!?!」 「救命!你,你不要把钢笔笔帽拔出来——!!」 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 「快来人啊!!!救救他!救救太宰治啊!!!!」】 第97章 05 太宰仿佛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是建于地下的酒吧,灯光是略显安逸的昏黄色。 木质酒吧檯已经上了年纪,被顾客们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摩挲出光滑的温润色泽。 酒吧没有窗户。溢散的酒气、烟雾,说话时吐出的热浪,从不同的口中咀嚼着闲言碎语。 纷纷掺杂在一起,却神奇的并不令人厌恶。 氤氲开的光影下,琥珀色的酒液微微颤动。 有人端起酒杯啜饮一口。杯中冰球随之上下轻轻一晃。 梦境宛如上了年纪的老照片,透着些老旧的昏暗感。 声音也像是老过了头的磁带,滋滋啦啦,间或有不协调的消音。 「■■,」红髮的、面容看不清的男人把酒杯放下,没什么表情、却很淡然地说: 「你说的硬豆腐,下次做给我尝尝啊。」 他听了便高兴。心想:那说好了哦?我做硬豆腐的水准可是你预料不到的绝顶程度呢! 又有人沿着楼梯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吐槽,一边说话还一边推着眼镜。 这个人的面容也看不清楚,却让他不知不觉也露出一个笑来。 坐在吧檯椅中间的人听见声音就也探头,很开心地打招唿:「你来了啊,■■!」 在一张旧照片中,唯独这个人没有个人形。 「他」看着像是传统噩梦里会出现的那种形象。漆黑、如影子、又如污泥,从内到外都不堪入目,偏还装作一副笑面、与人笑语。 他看着倒不恐惧,只觉噁心。 ————多么可耻。 这时候三个人又聊了起来,红髮的男人说了什么「处理了黑手党事务所后面找到的哑弹」、诸如种种、一应琐事,那污泥便兴奋起来,大喊些「■■■,我要拆哑弹!不让我拆哑弹这个黑手党干部我就不做了!」之类的胡言乱语。 他听着就又有点得意,心想:我赢啦。我已经拆过一个哑弹了,成功的时候激动的直接从原地跳起来了哦! 又过了一会儿之后,不知道是谁开头,三个人一起举起杯来。 「为了————我们三个人聚在这里。」 「干杯!」 「干杯!」 「干杯!」 他跟着也要举起杯子,老照片却「撕拉」一声、从正中间的人像上,裂开了。 梦境也紧跟着消散。 终于他便想起来: 我不是那污泥。我不是什么人。我谁也不是。 我只是—— 那个人影中,其中最深、最黑的一道影子而已。 太宰便恍然醒了。 「……别乱动……!」有人在他耳边说,那声音很大,吵得他头疼欲裂:「医生……喊来了没有?!」 有人迅速放平他的身体。有人抓住他的手臂,按压着止血。 视野里只余下斑驳的色块。 他耳鸣的厉害,终于再也听不见了。 第二次清醒来的更快。 穿刺的疼痛从皮肉上走过。他硬生生痛醒,惨白着一张脸,冷汗涔涔地抬眼望去—— 不含丝毫温度的视线,令正在动手术的医生手上动作一颤。 「麻醉药!」医生大喊,「麻醉药加大剂量!」 护士急声说,「不行!再加就超标了!」 「……」太宰沉默了一下,向旁边侧过头。 他嗓子已经哑了,声线却毫无波澜。 「颈动脉。掐晕我。」 太宰命令道。 第三次清醒的时候,他差不多已经恢復意识了。 睁开眼睛之后,太宰治的第一反应仍然是打量周围环境。 西式古典装潢,窗户打开了,飘着洁白的纱帘。 从窗外松树树顶看来,应当是顶楼吧。 宽大的四柱床,显然已被特意整理过的室内,影响行动的多余装饰暂且被搬运到隔壁。 空气里弥散出消毒液的气味。 这个房间被临时徵用,成为了暂时的病房。 第201页 那么—— 不是医院、而依然是「黄昏之馆」。这一行动之中,一定有什么必须留在这里的原因吧。 另外随时有医生护士待命,难道是……嗯…… 既然如此,停留在急救室不就好了吗。没有必要专门腾出房间给他休息吧。 ——之类的话语,并没有说出口。 坐在床边椅子上的苏格兰说话了。 「醒了?」 黑髮蓝眼的男人微微笑着。 但是不知为何,那个笑容深处蕴含着冷意。 太宰仍躺在床上,只动了动手指。 「感受不到手指的力气?是正常的,还没有恢復过来。」苏格兰说,「不过,这种话不需要我说吧?」 男人垂下眼睛,笑起来: 「那个力度和角度,没有半点经验的人是做不到的吧?更别提仅用一只钢笔割腕了。真了不起呢,小少爷。」 太宰仍然没什么回应,只固执地闭上左眼、睁着右眼,静静仰视着苏格兰。 这个眼底浮现出青黑的男人,便也安静地回望着年仅八岁的男孩: 「…………是真的啊。『想死』这件事。」他声音轻轻的,「就这么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吗?」 「……」 「……」 宛如对既成事实丧失了解释的心思一样,男孩仅沉默着。 过了片刻,乖巧地张了张嘴巴示意。 「渴了?嗓子痛?没办法呀,虽然大量快速输血了,你毕竟还是陷入失血性休克了嘛,」苏格兰说着站起身,「我去给你倒点淡盐水喝。」 可是话音落下他也并没有立刻出门,反而像是再也不放心男孩一个人独处一样、掏出手机拨出号码: 「换班。」苏格兰简短地说。 房门打开,莱伊走了进来。 他像是才把香菸掐掉,站在门口散了散烟味才靠近,往床头椅子上一坐。 一低头,那双冷彻的绿眼睛,便无声而不贊同地落在太宰身上。 至于波本在哪? 波本正在通话。 黑皮金髮的男人站在走廊上,偶尔烦躁极了似的、来回走两步。 「……哦?你在责备我?」波本连连冷笑,一张俊脸上透出些阴狠:「你又凭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戳人痛脚:「你只不过是和我一样、同样获得了『代号』的组织成员罢了。你有什么资格责备我?琴酒?」 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些什么,波本突然也哑口无言了。他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与我们无关、是那小鬼自己割腕的」、「没有阴谋、没有心理暗示、没有诱导自杀」、「哪里敢对组织的继承人不敬啊」、「顶多只是嘴上讽刺了两句而已」之类为自己脱罪的话。 他竟然没能说出来。 无形的硬块堵塞在喉咙里,叫他硬生生晚了几秒,没止住对面冷冰冰的、不容置疑的话语。 另一边说完就挂断了,显然并不打算听波本的解释。 「……」波本甩了甩手机,把它收回衣兜里,按住眉心、抬眼看见苏格兰,不由略显讥讽地说: 「本来琴酒那边还有任务未完,说要三天之后赶过来的。现在可好,人加班加点也要冲过来见小主人了。」 顿了一下之后,波本也不知在和谁解释一样、补充道: 「谁能想到…………」 苏格兰端着水杯,垂下眼睛也扯了扯嘴角。 另一边莱伊皱着眉大步走过来,这男人冷着一张脸的时候分外有压迫感:「医生在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他急声说,「快!那孩子心跳过速了!!」 「什么?!输血量应该够了啊!!」苏格兰惊了一跳,把水杯往旁一放就要喊人。 「————等一下。」 波本突然打断。 男人脸色阴沉极了,几乎是磨着牙说: 「我们三个都在这里的话。」 「房间里——」 「——还剩谁在看守?」 另外两人的脸色,同时变了。 从走廊沖回房间的时间不过几秒。 连是谁抓住门把撞开门的细节都没有映入大脑,只在身体一侧留下擦过门扉的钝痛。 「停下————!!!!」 波本厉声喊! 房间里窗户已经洞开。 洁白的纱帘被拨去一边,片刻前连手指都无力动弹的男孩,正背对房门、坐在窗沿上。 双手已松开了窗框,只消向前微微一侧身—— 「太宰治——!!!」 波本大喊! 这一秒、太宰连一瞬息的回眸都不愿意留给这个世界。 这一秒、这个名字如电光火石划过波本的脑海。 这一秒、波本咬紧牙在天平上放下最后的赌注。 「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檀一雄!中原中也!芥川龙之介!」 波本急声喊: 「他们的书——无赖派的书——你不想再多看一眼吗?!!!」 「——、————」 太宰治的动作,微微顿住了一秒。 就在这一瞬间,莱伊一个箭步冲上去,扳住男孩的肩膀,按在怀里、整个人向后摔倒!! …………救下来了。 千钧一髮。命悬一线。 哪怕再晚上一秒,太宰治就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第202页 像飞鸟。像切断线的风筝。像无价值的坠物。 而不是现在,被苏格兰从地上拽起来、动作粗鲁地上下检查着身体。 「……、……『无赖、派』。」 太宰突然开口说话了。 他嗓音哑得要命,宛如吞入砂砾,宛如喉管里摩擦着来自地狱的炭火。 可见这份疼痛是真的,并不完全是为了支开别人。 然而那份疼痛又无法从男孩的面容上窥探出分毫。 他只是平静的、平静的、盯着波本,又仿佛从男人的神情之中确认了什么似的。 比深渊更虚无的鸢瞳最深处,缓缓的、缓缓的,原本将近熄灭的萤火—— 重新亮起一星微光。 「……我就稍微活到、」 「看完书的……那个时候吧。」 太宰治微微露出苍白的神情,仿佛心愿已定般,笑了。 第98章 06 「……我既然已经承诺过。」 太宰说。 「就不会轻易去死了。」 然而,没有人理他。 粗略检查过之后,苏格兰直接双手掐着男孩的腋下、把人整个抱起来,又一次放回床上。 男孩整个人陷进四柱床里,几乎要融化到一片雪白的床单里头去。 那张脸上,差不多连最后一点血色都消失殆尽了。 唯有乖乖仰着脸看人的时候,仍残留着些许符合年龄的稚气。 三个大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沉着一张脸。 若怒气能够膨胀开来为人所见,此时的房间恐怕早已被毁为一地废墟。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说些什么。 怒斥吗?训诫吗? 对面可是组织中「那位先生」钦定的继承人,他们有什么资格这样做啊。 沉默吗?轻轻放下吗? 可是沉淀在胸口的郁气,却久久不能够散去。 莱伊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裤子,重新拎过输液瓶。 他打开输液管调节器,给输液管排气之后把药液从针头滴出些许,确认了输液过程的正常。 之后才在床边蹲下,拉过男孩的手,调整角度、把针头重新扎进静脉里。 「……」 太宰再一次安静下来,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再一次吊上生理盐水。 男人又伸手摸了摸太宰冰凉的手背。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苏格兰把掀开到一边去的被褥重新给人盖上,确保男孩不会继续失温。 顿了顿之后,太宰抬眼望向波本—— 「你要是现在说什么要看书之类的蠢话,我恐怕要忍不住一拳头揍在你那张尊贵的脸上了,小少爷。」波本说。 男人环抱双臂站在窗前。从窗外吹拂进来的风稍微弄乱了他的金髮,波本便透过窗口往下望了一眼,宛如目测着高度似的,略显不爽地把窗户恶狠狠阖上了。 太宰并不在乎男人语气之中的恶声恶气,他足够敏感,亦有着恶魔般不知是馈赠亦或诅咒的聪慧。 这份聪慧令他无法欺骗自己,时时感受到足以刺痛他的真实。 他便向后一仰,靠在柔软的背枕上。 房门轻轻一动。 莱伊重新推门进来,端了杯温水,往太宰面前一递。 「喝。」 男人低声说。 太宰伸出另一只手去接,被莱伊略带不贊同地看了一眼,就乖巧地凑上前去,被餵了半杯水。 他还要继续喝,额头被莱伊伸出一根手指抵住。 「……够了。」莱伊几乎要嘆起气来一样,「不是已经喝不下了吗。不要在这种事情上面勉强自己啊。」 听到这种话,太宰反而困惑起来。 在那张小小的面孔上,头一次浮现出迷茫不解的神情,仿佛要问「你怎么会看出来」、「我哪里出了纰漏」一样,近乎不敢置信了。 「…………」 坐在床边的苏格兰沉着脸,抽出纸巾,给孩子擦了擦额上冷汗。 「到底哪里疼?」苏格兰冷下嗓音问。 连半点温和笑意都没有的成年人面孔上,浮现出隐隐的怒意。 「我不……」太宰说。 「别骗人了!」苏格兰怒声说,「不疼的话怎么会是这种反应?!别把大人当成傻瓜!」 可是,男孩像是真的无法理解一样。 漆黑额发被冷汗打湿,略显狼狈地贴在额头上。 拆除了绷带、却依然固执闭上的左眼。 隽秀可爱的面孔上,头一次浮现出如孩童一般茫然失措的神情。 「我不知道啊。」太宰说。 ——身体上的疼痛。 ——是应该被在意的事情吗? 【弹幕: 「……呜呜呜呜我的宰啊!!!我哭死!!」 「求求你在乎自己一点啊!!!!」 「真的!真的!!这么多人爱着你的啊!!求求你对自己好一点啊宰宰!!」 「终、终于救回来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就算没有记忆了也还本能一样记得织田作和安吾还有大家啊!!!」 「虐死我了虐死我了我整个人都哭疯了啊啊啊!」 「我直接整个人想到文豪宰在《叶》里面的那句话——『我本想这个冬日就去死的。可正月里有人送了我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作为新年礼物。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那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我泪如雨下……」 第203页 「为了看大家的小说,你愿意多停留在这个世界上一段时间啊…………」 「拜託了拜託了!不管威士忌组是红方还是黑方感觉都是靠谱的成年人,虽然没搞懂为什么喊太宰『小少爷』,但反正是友军吧?!求求把幼宰好好养一养!!」 「幼年首领宰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我快心疼死了!!」 三次元弹幕差不多直接哭晕过去,而vip弹幕的反应也不遑多让。 五条悟陷入一片反常的沉默。 沢田纲吉徒劳地张了张口,他想生气、也被从未知晓的、太宰治的求死给震慑到。 ——他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证过,智谋足以颠覆一整个世界的、宛如无所不能一样的太宰先生。 原来。 从没有留恋过这个世界啊。 中原中也则是整个人都怒了。 他颠三倒四地骂着些什么「该死的青花鱼」、「蠢货」、「白痴」、「不如我一早杀了你好了」,怒气蓬勃,而语无伦次。 江户川乱步也气到不行。 可是他比中原中也骂人的词彙量还匮乏,只会嚷嚷些「笨蛋白痴傻瓜」,还一个劲地骂他同僚。 被江户川乱步骂了个狗血淋头的武侦宰:………… 他倒并不惊讶那个傢伙的选择。 换做是他自己。没有记忆,身体变小,虽然连潜意识都被抹消、但本能般察觉到这个世界的不对劲。 他也会试图从这样氧化而腐朽的世界里醒来啊。 ——只是、 ——只是。 武侦宰静默地望着屏幕。 他注视着同一张久违了的、年幼的自己的面孔。 看见那茫然无所依。 看穿那逐渐在窒息中枯萎而死的幼嫩花枝。 他沉默了很久。 终于在心底嘆了一口气。 (我本没有资格) 太宰治心想。 (你是另一个我) (你继承了我的记忆) (你是「太宰治」) (你所选择的幸福死亡令我羡慕不已) 可是。 可是啊! 太宰治终于缄默地低下头去。 (如果有可能的话) 他安静地笑了。 悲伤寂然如水。 (————我想救你) 挣扎了不知多久。 太宰治也终于认输了。 (我想救你) (如同救我自己)】 另一边,波本同苏格兰出了门,沉默无言地顺着楼梯往下走。 太宰最终还是说不出到底哪里疼。 令他冷汗涔涔的疼痛,对于那个孩子来说倒像是扎根于身体内侧一样。 与之共生,反而摸索不到痕迹。 三个大人拥有处理外伤的娴熟手法,甚至在中了枪伤时、能通过急救给自己动点小手术。 可面对年幼的孩童,一时竟束手无策。 驻守在黄昏之馆的医生与护士已经在急救室待命,太宰却又表现出对就医的抗拒,表示了对医生的厌恶,又说自己困了想睡觉,无论如何总之睡一觉就不痛了。 他们本能够强行把男孩抱走,但是看着他面色苍白、靠坐在床头脑袋一点一点的模样,终究还是停手了。 只是通过电话严厉警告了不知为何没能接到电话的医生,嘱咐对方时刻准备为小少爷检查身体。 留下本就排好班轮值的莱伊,留在临时改造的病房里看守…………不、「照顾」。 反正经过这么一通折腾,再也没人敢对太宰小瞧。 也再也没有人敢放心太宰一个人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顺着楼梯下到第二层的时候,苏格兰问。 他的面容上终于消散了方才的震怒,但是也不像平时一样、露出浮于表面的平和微笑。 「……」波本走在他身边,一时半会没有说话。 没有旁人在他眼前。那张总露出些许危险意味的帅气脸孔上,连半点表情都没有了。 他们又沉默了一会,终于走进一楼的起居室。 黄昏之馆的面积实在太大了,主楼、侧翼,不同用处的房间,甚至用于拷问的地下室,总之应有尽有、数目可观。 平日里全靠组织下层的僕从维持全馆正常运转,而负责黄昏之馆的管家,应当是「那位先生」信得过的心腹之一吧。 这间黄昏之馆,也是头一次向组织高层成员开放。 可惜,由于正巧在松本市附近做任务、因而第一波赶过来的威士忌三人组合,无论是谁,都没有多余精力熟悉馆内环境了。 一走到起居室,苏格兰先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焦渴的喉咙。 而波本交叠起双腿,往沙发上一靠。 「……我也说不好,」波本沉默了一路,这才若有所思的:「要不然买本儿童心理学吧。」 苏格兰有些无语,「认真的?」 他仰头灌了半杯水之后,又给同伴倒了一杯,一边递过去一边将信将疑的:「那种心理学,光看书没用吧。」 波本喝了一口水,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许久没补充水分了一样,咕嘟咕嘟喝完了、示意再来一杯。 「那你说怎么办?」 波本重新接过杯子,一边在手上转着,一边思索: 「……或者先把身体调养好吧。」 第204页 「你说的也对。」苏格兰贊同他,「总之等小少爷睡醒了,先压着人让医生做个整体身体检查,再看看下一步怎么针对性调养。」 波本「嗯」了一声,琢磨起来: 「这么说的话,大量失血之后恐怕会胃口不佳。我等下问问厨房准备了什么餐点,不行的话我亲自去看看。」 「…………等一下。」 这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开口打断。 说话的是身材曼妙的美丽女性。她在两个人走进起居室前刚刚抵达黄昏之馆,没想到这两个像是没看见她一样自顾自地讨论起来,内容还尽是些叫人费解而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波本略有些惊讶地看她一眼:「你来了啊?贝尔摩德。」 倒是苏格兰挂上面具似的微笑,和她打招唿,「好久不见,你也来觐见小少爷?」 顿了一下之后: 「小少爷刚睡,不介意的话,你还是等会儿再去吧。」 贝尔摩德倒没觉得被冒犯。新奇感压过了恼火感,她用手指拨开肩头捲髮、笑着试探: 「连『那位先生』都被惊动了吧,作为下一任继承人的小少爷居然试图自杀————」 「没那回事。」波本冰冷地看她一眼,断言道。 「不会有下一次了。」苏格兰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沉声否定。 「???」贝尔摩德脸上的笑容差点僵住。 ——怎么回事??刚接到邮件时你们的反应不是这样的啊??? 第99章 07 接下来的将近一天时间,贝尔摩德都没能见到『小少爷』的人影。 贝尔摩德:…………就离谱。 坦率而言吧。贝尔摩德从最初接到「那位先生」的邮件时,心底就浮现出微微令她刺痛的不详预感。 而这预感,曾让她在许多次生死关头得以存活。 要问为什么的话。 那个原因是。 ——「那位先生」。 自这样长的时间以来,可从来都没有提到过什么继承人啊。 总觉得,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将要发生了。 而那个变化,是不可逆转、也无法抵抗的。 宛如……命运的洪流。 微黯的夜光下,贝尔摩德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邮件上的字句,沉思着,默然不语。 她有些游移不定,最终还是没有单独打扰那位先生。 将手机收回手包里,贝尔摩德把目光透过车窗望出去。 倏忽而逝的光影从窗玻璃上掠过,轻盈得像是没有重量的、自由自在的精灵。 然而。 「精灵」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这里只有被乌鸦黑羽所覆盖的永夜啊。 容貌美艷的女性微微一笑,从手包里拿出口红、给自己补了补妆。 接着她又仔细拢好略显凌乱的鬓髮,驱车前往第一次开放给高层成员的、黄昏之馆的所在地。 与此同时,贝尔摩德不由猜测起了所谓「继承人」到底有什么优点、竟被「那位先生」青眼有加。 是性格吗?智慧吗? 是可塑性吗?是自身带来的附加价值吗? 可是不管从哪个角度都很难说得通呢。 毕竟,「那位先生」已不再需要这些额外之物了,而以组织在全世界范围的权势来说,又是有价值到什么程度、才能够获得这样的殊荣呢。 不过,贝尔摩德并不怎样担心。 方才接收到邮件之后,拥有『代号』的高级成员之间已经安排好了。 最先赶到黄昏之馆的,应当是黑麦威士忌、波本、苏格兰三人组。 凭藉那三个男人令她也感到棘手的谨慎与残酷程度,别说是个尚且年幼的孩子了,哪怕是老谋深算的政客、城府极深的走私商,也没有一个不曾在他们面前流着冷汗表示屈服的。 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试探一下所谓「继承人」。 (哎呀哎呀) 这时的贝尔摩德,还忍不住露出一个游刃有余的看热闹神情。 (手下留情呀,可别把新来的小少爷吓坏了) ……然后、 …………然后。 贝尔摩德都快绷不住表情,目死了。 (这三个男人) (到底是什么毛病?!) 她坐在黄昏之馆的起居室内,优雅地端起咖啡杯、啜饮一口。 没人知道努力维持着娴静姿态的贝尔摩德,心里已经开始给这些男人记下小本本了。 正巧一个黑色长髮而戴针织帽的身影从门口走过,贝尔摩德出声喊住他: 「莱伊。」 她声音平稳而柔美,丝毫听不出硬生生等待了近一天的气急败坏。 「你们——到底要把小少爷藏到什么时候?」 美丽的女性微笑起来,而那笑容深处带着毒。 「连我都不能见?你们,不会是在防备我吧?」 「还是说……」 「小少爷的『自杀』,干脆成功了呢?」 被这样言辞犀利地当面诘问了,莱伊站定脚步,侧过头,用那双毫无动摇的绿眼睛、看了贝尔摩德一眼。 这时候贝尔摩德才得以看清,这男人手里居然还端着个杯子,从杯口升腾起热乎乎的牛奶香气。 贝尔摩德:………………看不出来,莱伊居然是这中款式的、会照顾小孩的男人吗。 第205页 而莱伊低声开口了。他一开口贝尔摩德就感觉自己方才是瞎了眼。 他说: 「你有什么好防备的。」 尾音居然还带着点疑惑、往上一抬。 ……这男人面不改色地毒舌些什么呢。 不过往好一点想想,可能也是同为拥有『代号』的高层成员、互相之间不防备的意思吧。 「狙击手往往等待几天才能等到一个开枪的最好时机,」莱伊接着又说,「才等了这么一点时间就丧失耐心,这可不像你啊,贝尔摩德。」 「还是说……」 男人低低笑了一下。 「『那位先生』有什么额外的任务、交给你了呢?」 不不不。这中气氛距离「互相之间不防备」可差远了!换成「针锋相对」还差不多吧?! 从贝尔摩德与莱伊对视的视线中,几乎能叫人看见刀光剑影。 片刻后,莱伊先妥协一步般弯弯嘴角: 「不用那么着急,」他依然沉着地说,「你很快就会见到小少爷了。小孩子身体不好,多休息休息而已,我们大人有什么等不起的?」 说完之后,莱伊转身离开了。 贝尔摩德在后面,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那个看似毫无防备的背影。 又等了一会儿,她沉吟着,把视线投向刚刚抵达黄昏之馆的其余人。 ——可千万不要。 ——小瞧了女人的记仇呀。 再说了,越是像珍宝一样藏着掖着、越是叫人好奇。 这个道理,难道还会有人不懂吗? 【弹幕,笑死。 简直是从呜呜呜→嘻嘻嘻→嘿嘿嘿。 「酒厂保留……不是,定期上映的剧目:《内讧》!」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贝尔摩德满脸写着『你给老娘等着』——!」 「完了完了,我看贝尔摩德把视线转向基安蒂了hhhh」 「危啊,大写的危!怕不是下一个被拱火的就是——」 笑完了之后,还忍不住抹抹眼泪。 「呜呜呜呜就是这样!给我宠!!给我往死里宠!!!」 「笑死我了,酒厂简直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的送!对这中白给行为我要大声谴责:宠宰的人再多一点啊!!摩多摩多!!!」 「我也笑死,那黄昏之馆是什么?蛇窟吗?!等等美女蛇我有点可——」 「?那爷爷是不是颜值太高年龄太幼了点hhhh谁家爷爷我抱走了啊——」 「我幼宰可是酒厂小少爷!宠他有什么不对?!天经地义的事!!连琴酒都说不出半句不好的!给我闭着眼睛宠啊!!!」 「听好了酒厂,我可把话放在这里了!你们酒厂是『名酒滞销帮帮我们』还是『一(白)夜(日)暴(做)富(梦)』,可全看我首领宰的好感度了!!还不趁着幼宰失忆debuff使劲刷?!」 「左边姐妹说得好!!你们到底是东京酒厂分公司,还是攀上港口黑手党这条金大腿,可全看首领宰宰的意思!还不赶快求一个带飞?」 弹幕对首领太宰的剧本组脑力可谓有着八百米滤镜,在终于把幼宰从生死线上捞回来了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嘻嘻哈哈舔舔舔舔舔————!!! 「咦嘻嘻嘻正太首领宰我呲熘呲熘……」 「别问我屏幕为什么这么干净斯哈斯哈……」 「期间限定!!这可是无数迷妹……不是,无数平行世界才终于诞生的唯一的奇蹟啊!!(嘶声)」 「啊啊啊啊首领宰宰终于下楼了!!!这套新衣服我舔爆啊?!?!」】 ——正如弹幕所舔。 首领太宰下楼了。 也不知是谁亲自准备的衣装首饰,先前那套属于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缩小版装扮、沾染了其主人的鲜血,暂且被送去重新修整了。 此时作为晚宴的第一次亮相,自然换了身新衣。 尚属稚龄的男孩,换上一身西式古典衣装,与这栋仍沉溺于旧日时光的黄昏之馆尤其相称。 藏蓝色调的及膝风衣没有扣拢,显露出内衬的同色系小马甲与缀着蕾丝的雪白衬衫。 在领口层叠的领巾下,随着男孩行走间的步伐、微微透出浅蓝色的光泽,——那是领花上璀璨蓝宝石反射出的微光。 而同第一日一样,太宰穿着配套的短裤,这次倒没穿棉质长筒袜了,他踩着双直到膝下的深色长靴,行动时露出令人哦唿的绝对领域————和绷带。 是的。首领太宰在终于恢復了人身自由,不用被按在床上打点滴、补充水分、进食、睡眠……总之被迫得到了「充分」休息之后,所要求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书和绷带。 波本头疼似的盯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给他了。 不知不觉间,被太宰治毫不留恋的自杀行为刺激到、亲眼目睹过这孩子决绝行为的三个大人,已经把底线放低到只要男孩别主动求死的地步了…… 至于,为什么要关心一个八岁男孩的死活? 倘若这个问题被威士忌三人组的任何一个人听到,他们或许会因而浮现出危险意味十足的微笑、反问: 「这难道不是我们组织的继承人吗?不去关心小少爷,还要去关心谁啊?」 总之,理由正当,完全没有逻辑漏洞呢。 不过,此时倒也没有人跟在太宰的背后、为他撑起「小少爷」的气场,如恶犬、如护卫、如忠心耿耿的骑士。 第206页 太宰治只有一个人,但是他孤身走在这世上,亦从未在这方面畏惧过。 「诸位,夜安。」 太宰说。 男孩说话的同时,浅淡地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虚虚浮在面庞上,仅是一个礼节性的表情而已。 他说完了,同时走到主位上,再自然不过地、坐了下来。 提前入座于左侧下首的苏格兰站起来,帮太宰把高背餐桌椅推到距桌面恰到好处的位置。 此时已经入夜了,窗外一片寂然。 黄昏之馆拉上了所有天鹅绒质地的厚重窗帘,点亮灯光,燃起烛台。 隔着摇曳的烛光,太宰安静地环视了一圈众人。 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浮现出不含温度的眸光。 「在用餐之前,先彼此认识一下吧。」 「我是太宰治。」 男孩轻柔地说。 「当然。并不是那位享誉全国的文豪呢。」 这是当然的吧。 在那道冰冷视线穿透了自己的同时,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一点: ——是「同类」。 ——是、连血管里都流淌着属于黑手党的漆黑血液。 ——同属于黑暗、不得光明的,「同类」。 第100章 08 餐桌是长桌。 一切按照黄昏之馆的整体气氛,是刻意彰显出房屋主人华贵气势的摆设。 白银雕花烛台,长桌桌面铺陈着手工绣花桌布,桌面上还隔着准确计算好的距离摆放着装饰用的花瓶,其中娇嫩欲滴的玫瑰花瓣上甚至还点缀着新鲜的水珠。 在餐桌上,此时已摆放了厨师耗尽心力制作出的美味食物。 作为开胃菜的蒜香欧芹奶油烤蜗牛,精心摆放在白瓷盘里,焗扇贝肉溢散出自然而清甜的香味,一旁放置着小巧可爱的酱汁壶,等待用餐者细细淋上厨师秘制的酱料。 而烘焙好的喷香餐前面包也已摆满了小竹篮,一个个圆润可爱,诱人食指大动。 更别提每个人面前盛放着法式茴香酒的高脚杯,从那些精緻的杯口、纷纷飘散出带着奇特香料味道的酒香,瞬息间便将人带回到巴黎街头。 ——只是。 已没人有心思享用美食了。 年龄尚幼的男孩端坐于主位上,全无身处黑暗组织的惶恐。 或者说……倒不如用「如鱼得水」一般来形容更为恰当呢。 凡是与那波澜不起的鸢瞳对上过视线的人都应当明白—— 那是、沉溺于黑暗、安然于黑暗、凭一己之力掌控着操纵着玩弄着黑暗的。 眼神啊。 而意识到这一点了之后,甚至都没有人去挑衅「为什么你不对成年人用敬语」、「是什么给了你坐在主位的资格」等诸如此类的话语了。 太宰治此人,仅凭他的语言、就能够操控人心啊。 不知不觉间,这个房间内手染血腥而做尽恶事的人们,已经开始顺着那根看不见的傀儡线往前走了。 「所以。名字呢?」 太宰含着笑发问。 事先已在主位下首三个座位上落座的三人无需再次介绍,是黑麦威士忌、波本、苏格兰。 这三人皆保持着凝固般的缄默,并不打断「继承人」小少爷对组织高层成员的施压。 只是………… 在垂下眼睛的同时,是否又会有晦涩的神色在他们面庞上一闪而逝呢? 就连保持着密切照顾、不错一眼照看着太宰治的这几天里,他们也从未亲眼见过男孩此刻的这副神情。 那孩子仅是安安静静的,宛如全身生机已尽,只无可无不可的看着大人们为了他的身体健康忙来忙去。 然而、 此刻。 ……难道说。这份「黑暗」的天赋。 正是「那位先生」选择了太宰治的理由吗? 而第一个开口的,正是贝尔摩德。 面容美艷的女性抿着唇微微一笑,举起面前酒杯向主座颔首致意: 「我是贝尔摩德,」她露出暧昧不清的微笑说,「看来的确是黑暗一方的『同类』呢。请多指教呀,小少爷。」 伴随着微笑,贝尔摩德轻快地一眨右眼。 从这幅轻松愉快的神情上,绝看不出她心底对于那宛如将自己本质也看透的视线、因此而产生的忌惮。 太宰也浅浅笑着,望了望贝尔摩德。 「是位美丽的女士呢。」男孩轻笑着说。 接下来回答的,同样是一位女性。 她将深色长髮用发圈在脑后扎成一个低马尾,额前两缕鬓髮垂到眼前,是富有辨识度的髮型。 此刻她便眨了眨那双明亮的猫眼,仿佛脾气温和般也笑着说: 「我是基尔。你好呀,小少爷。」 太宰笑了一下,微微点头。 第三位女性的反应,倒是完全不一样。 不知是太宰方才的发言惹恼了她、亦或是傍晚前贝尔摩德的只言片语起了作用,这时候,在所有人都维持着表面上和乐融融般虚伪场景的情况下,唯独她抬起纹有凤尾蝶纹路的左眼、不逊地冷眼瞪着主座上的男孩。 「怎么。你有话想说吗?」 太宰问。同时扫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男性组织成员。 在那个视线下,头戴鸭舌帽、鼻樑上挂着墨镜而在室内也不曾摘除的男人,沉默着低下了头。 第207页 他显然试图阻止自己的搭档未果,便低声说: 「……我是科恩。她是基安蒂。」 这话说完了,便像是想不出如何接话一般,闭上了嘴。 「喂!!」搭档的妥协态度明显惹恼了基安蒂,她恼火地低吼,「别缩回去啊!你是软骨头吗?!」 在那个怒瞪太宰治的视线里,凝聚着轻蔑与不屑: 「叫这么一个一只手就能掐死的小鬼做继承人,真的假的?!开玩笑的吧!!!」基安蒂冷笑起来,「还叫什么『太宰治』,是新的代号方式吗?笑死人了!!」 「唔。」太宰说,「我也猜到差不多该有人质疑了,但没想到、被人拿来做祭品探路的竟如此蠢笨呢。」 肉眼可见的,基安蒂被这句话激怒了:「哈?!你说什么呢?信不信我一枪爆掉你的脑袋?!」 与此同时,听见这句话的其他人、有了动作。 「喂喂,我可不能装作听不见这句话啊,」波本同样露出危险性十足的神情,那双浅色系的眼睛微微眯起,「你是在说——要将『那位先生』选择的继承人杀死吗?基安蒂?」 苏格兰也温温和和地笑了: 「哦?真了不得呀,基安蒂。就这么不将『那位先生』的命令放在眼里吗?」 同那个笑容截然相反的,是从他口中吐出的冰冷语言。 而莱伊则简简单单将视线移过来。 那个眼神代替话语,说出了所有未出口的死亡威胁。 ……哪怕是性格冷血激进如基安蒂,也在众人的视线下微微瑟缩起来。 「和、和『那位先生』有什么关系!」她仍试图嘴硬,「我怎么可能会质疑『那位先生』的决定?!我只是……只是,对,只是对这个小鬼做继承人有点不安而已!!」 「——好了。都住口。」 太宰打断了其他人未说出口的言语,轻轻一抬右手,仿佛在房间里按下了静音键。 早已惯于掌控权势的那个本能,溶于他的骨血。 而在一举一动间不经意般显现出来,使同样浸淫于黑暗之中的人、无法不认出他们的同类。 「既然有人提出了质疑,我就直说吧。」 太宰宛如目视到什么有趣未来似的,噙着谁也不懂的笑意说: 「你们目前所知道的情报,都是正确的。」 明明是个八岁的孩童,他的语气却居高临下极了。 「我没有任何记忆,是真的。我试图自杀,也是真的。我是这个组织的继承人————」 太宰意味不明地笑了: 「也、是、真、的。」 「要问原因的话,目前丧失了记忆的我、并不能够回答你。而质疑我身为『继承人』地位的话。」 那个不含丝毫温度的视线,转向了基安蒂。 太宰治以冷酷无比的声线问她。 「基安蒂。」 「在黑手党之中,服从首领命令是绝对的吧?」 在令人冷汗直流的高压氛围下,太宰治冷冰冰地命令道: 「——下一次,再口出不逊的话。」 「我想,失去舌头也不会妨碍你开枪的。对吗?」 从片刻之前就被那个冷酷视线锁定的基安蒂,咬着牙关,虽心中仍有愤愤、却宛如被那个冷酷气氛所慑,僵硬地点了点头。 太宰便满足了似的,浮现出笑容地举起杯子。 「好啦,诸位,不要用惧怕的视线看着我呀,」 太宰仿佛十分愉快一样眯起了眼睛。 「我可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而已。」 「——那么。」 「为我,干杯吧。」 【弹幕狂欢!! 「哦哦哦哦哦太a了吧幼宰!!!」 「啊啊啊我为首领宰沖爆啊!!!失忆debuff下都能控住全场?!这是什么黑手党教父本能啊!!太带感了吧我的宰?!?!」 「我冲上去一个滑跪抱住正太首领宰又白又细的小腿就大喊一声:大佬——————!!!」 「我抱住幼宰的胳膊凑上去就吸一口!!」 「我就不一样了!我跪在幼宰面前大喊:踩我!!快踩我的脸!!!」 「?左边姐妹你好像有什么大病???但是脑补了一下画面之后…………宰宰踩你的时候能给我旁观一下吗?!」 还有一部分弹幕的重点歪到天边去: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想知道他们喝的是什么吗?」 「对喔,我也不熟悉酒耶,乳白色的到底是什么酒啊?」 真正熟悉酒的中原中也实在忍不住插话了: 「是法国茴香酒,」中原中也心情还挺复杂的,「常用作开胃酒,算是烈酒和利口酒之间吧,一般掺水加冰块喝、会变成乳白色。放在这个场合恐怕是……」 在这种时候弹幕心领神会的速度简直快到惊人: 「哦哦哦我懂了!!!这样的话,幼宰手里的杯子就一点也不突兀了!」 「小孩子肯定不能喝酒嘛!盲猜一个威士忌三人组提前跟厨房打招唿、叫人偷偷把杯子里换成牛奶!」 「哦唿——好、好可爱怎么回事?!!」 「一想到幼宰嘴上放着狠话、hold住全场,结果捧着高脚酒杯喝牛奶、再喝出一圈白色的小鬍子……」 「!!!太可爱了吧?!这是什么款式的奶凶?!?!」 第208页 武侦宰:……这是什么款式的风评被害?整个画风都不一样了,滤镜也太厚了吧?! 但是想像了一下那个场景之后,虽然还有点被同步处刑的羞耻…… 他也忍不住笑了。】 整场晚宴,虽然说不上是宾主尽欢……不,在这黄昏之馆,谁又是主、谁又是宾呢。 总之大人们维持着表面上的笑语盈盈,唯一端坐主位的小孩子,在以自己久居港口黑手党首领之位的气场、震慑了一下拥有酒名『代号』的众人之后,就宛如兴致已尽、倦倦地不怎么说话了。 他对厨师尽心准备的法式大餐也没什么胃口。牛奶只润了润嘴唇,喝了两口洋葱蘑菇浓汤,就把勺子放下了。 又用叉子叉了点蔬菜沙拉,拿餐刀切了点小羊排,就想把刀叉也放到一边去。 「咳咳。」 坐在另一边下首的波本清了清嗓子,略显严厉地瞥了挑食的小孩一眼。 可惜这孩子又不能训斥,也没法把「好好照顾自己」这句话给烙印进那个有着超龄聪慧的脑袋里头去。 波本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也没辙了,只好挥手示意在一旁服侍的、黄昏之馆的侍从,让他们从厨房端来他一早要求好的蛋奶羹。 「这个可不能不吃了,小少爷。」 波本从侍从手里接过好消化的甜点,把金黄诱人的炖奶往人面前一放: 「本来身体还没从失血状态恢復好,不要掉以轻心啊。」 结果一转眼,就看到贝尔摩德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自己,那眼神别提有多微妙了。 波本:「…………干嘛。」 贝尔摩德:「唔。也没有什么。就是……」 她盯着波本,又看看敛下全身气场之后、乖乖捏着点心小勺挖炖奶吃的男孩,目光从那张血色不足的苍白面孔移到那孩子全身的绷带上。 「想通过食物补充血气的话,光吃蛋奶羹怎么够啊,」贝尔摩德说,「叫厨房再上一份奶油南瓜汤吧。」 「?!」波本像是炸起尾巴尖上的毛一样、全身警惕起来地眯着眼睛看她:「你又要做什么,贝尔摩德?」 男人低低的、宛如在警告些什么一样:「对组织的继承人下手,哪怕是你,『那位先生』也不会轻饶的。」 而听到这种明显的威胁,贝尔摩德反而笑了。 她不知为何散去了方才的忌惮,也不知为何、反而占据了上风一般的噙着笑意。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对小少爷下手?再这样污衊我,我的脾气可没那么好。」贝尔摩德笑着: 「我只是想关心关心小少爷而已。」 从那涂着艷丽口红的嘴唇间,吐出甜蜜的语言: 「这可是我们组织的小少爷,是被乌鸦叼回巢穴的无价之宝。」 「难道不应当用最娇嫩的鲜花点缀他?难道不应当用最昂贵的珠宝陪衬他吗?」 「我怎么可能坐视小少爷轻忽自己的身体?」 波本完全不相信从这女人口中说出的甜言蜜语,冷着一张脸同她对视。 而就在这时—— 用餐室的房门,被人冷冷推开了。 来人穿着长及脚踝的漆黑风衣,头戴黑礼帽。 浑身上下除了垂到小腿的银色长髮之外,简直完全沉溺于黑暗之中,透不出丝毫光亮。 他走进来,身后跟着身材魁梧而同样黑西装黑墨镜的搭档。 手里拎着浑身是血而垂死的什么人。 裹挟着风、血腥味,与死亡的气息。 那双隐于额发下的墨绿色双眼仅仅扫了一眼餐室,便宛如鲨鱼嗅到鲜血般、露出狂气的神情笑了起来: 「我来晚了,小少爷。真是对不住。」 男人低声说着敬称。 「——不过。」 「我带了个伴手礼。」 随着话音落下,男人手里濒死的人同时坠到地上。 第101章 09 这应当是极其骇人的一幕。 然而、位于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个因此而产生丁点动摇的。 唯一年龄远低于成年时间线的孩子,甚至带着些如释重负的,赶紧把勺子也放下来。 「你又是哪位呢?」 太宰(逃过进食而)满面笑容地问。 遍身漆黑的高大男性,仿佛对于这个反应很满意似的,低着嗓音回答了: 「琴酒。」 他说。 「这个是伏特加。至于这个——」男人用脚尖轻蔑地踢了踢脚下不成人形的一团,咧开嘴角笑了。 「让小少爷笑话了。」 「这是——组织不成器的废物呢。」 没有人因此而发笑,恐怕这个笑话并不成功。 被琴酒锋锐如刀尖的杀气所逼,哪怕这狠厉的气势并不针对自己,常年在生死线上走悬崖的几个人,也下意识地绷紧全部神经。 「处理废物就处理废物,你为什么要把垃圾带进黄昏之馆?」波本环抱着双臂,瞪了眼连蛋奶羹都没吃完的太宰治,又转过头去冷眼看着琴酒: 「也不怕脏了小少爷的眼睛。」 苏格兰微笑着补刀,「所以,琴酒。你连任务的收尾都没处理好、就这么急匆匆地赶回来觐见小少爷?」 莱伊跟上:「这份伴手礼未免太寒酸了点吧。」 第209页 ……这三个男人到底在这几天里经歷了什么啊。 为什么为了太宰治怼别人的模样如此熟练………… 琴酒脸上的笑容愈发危险起来。 而就在这时,贝尔摩德说话了。 她将手上的高脚酒杯往桌上一放,在寂静室内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可真不是个好时机呢,琴酒,」贝尔摩德说,「至少让小少爷用完晚餐啊。」 ……琴酒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连伏特加都仿佛畏惧琴酒发火似的,站在他背后露出一张苦脸。 这时候基尔出来打圆场。 扎着低马尾的女性用餐巾擦擦嘴唇,问琴酒: 「所以呢?琴酒,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好问题。也不知道短短几天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叫这几位组织内部拥有『代号』的高层成员、无一不像被人蛊惑了似的、明目张胆偏向凭空冒出来的「小少爷」。 吃饭而已!难道能比组织事务更加重要?! 又饿不死!!哪里就这么娇气了?! 被几个同僚接连挤兑了几句,琴酒心态还稳得很。 他恶狠狠地扫了一眼半点不给他面子的同僚们,沉下声音,以满蕴着杀气的嗓音说: 「烦请小少爷移步拷问室。为了赶时间,这傢伙还有点情报没吐出来,不如由小少爷亲自下令、如何呢?」 「……」 「……」 「……」 这句话一说出口,室内一片瀰漫着不悦的安静。 只有明显被针对的太宰治欢天喜地,甚至作弊般在句尾软软带出一个波浪号: 「好的呀~」 ……这个反应叫他得到好几个不贊同的眼神。 【弹幕,被击沉!! 「唔哦哦哦哦哦哦故意撒娇的小少爷我好可!!!!」 「坏心眼的幼宰啊啊啊啊啊我死了!!!!」 「但是能别为了逃避吃饭才卖萌吗?!?!」 「好好照顾自己啊!!眼见波本都着急了hhhh」 「我大唿好耶!男妈妈喜加一……不是,肉眼可见的喜加n!!」 「琴酒,惨。惨,琴酒。」 「琴酒:今天我就要清理门户……!!」 「哈哈哈哈没人捧哏的人生太寂寞了hhhhh」 「琴爷傻眼:没想到啊没想到,看你们都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 「嘻嘻嘻嘻嘻琴爷你等着一头栽进蛊池里吧!首领宰这个无意识蛊王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哎嘿嘿~~~」 「我服了,首领宰宰这个消极攻略模式可真是一般人都復刻不来,(嘴上)你们去过幸福的生活吧,(行动)推开所有人,(实际)全、员、攻、略!!!我愿称首领宰为最强!!」 「就我担心我的三观吗?我居然不担心幼宰去刑讯室…………不对啊!!!去掉滤镜太宰治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啊!!!(振声)」 「……左边姐妹你自己把这句话再大声朗读一遍,你有没有发现华点…………」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只有身体缩小了的首领宰,怎么想都是对面比较可怜……」 「是我!!是我比较可怜!!!又要看到番茄酱了吗啊啊啊啊啊弹幕护体弹幕护体!!」 「实在限制级了会有屏蔽的……保证你看到的是绿色健康版。呜呜我明明想看另一种限制级啊?!我恨!!」 三次元弹幕又纷纷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另一边的vip弹幕们…… 沢田纲吉:「呜呜呜呜果然这才是真正的黑手党教父吗呜呜呜呜都说了我不想————不对虽然我现在已经接受责任了可是——果然太宰先生才是真正的黑手党首领吧!!!!!」 ……这孩子心态崩了,正在抱头痛哭。 由于回忆起被reborn用子弹教训出来的教父姿态,又被对面身体八岁、失忆debuff、却能游刃有余操控全场、甚至还蛊到海里新鱼的太宰治,极其惨烈的一对比。 他在另一种意义上被击沉了…… 不不不别着急哭啊27君。 你可是另一种款式的黑手党教父,同为拯救世界的黑手党首领,你可千万别气馁啊。 至于五条悟…………嘛。 这个人由于发弹幕过于密集,惨遭上一个世界芥川龙之介的待遇。 弹幕:哦。是单推呢。是激推呢。是扭曲宰厨呢。下一个吧。(冷漠) 而自从幼宰出场,由于这傢伙发了太多意味不明的奇怪拟声词,终于被所有人手动屏蔽、眼不见为净了…… 偏偏五条悟自我感觉超良好的,完全不觉得有人会讨厌他呢!!! 猫猫自信.jpg 武侦宰:……………… 骂骂咧咧! 果然我现在不仅讨厌狗,也和猫科生物不合!! 对不起了敦君,但是我决定要讨厌猫系了!!! 至于拷问室什么的…… 武侦宰露出足以令敌人从嵴背上窜起凉意的冷笑。 那个叫琴酒的。 在看不起谁呢?】 拷问室。 正如其名,用于拷问、位于黄昏之馆的地下室。 恐怕全世界的拷问室,乍看起来都差不多吧。 污脏的墙面,令人屏息的血腥味。 泼溅着不详血沫的地面。 用途不明的刑具。 第210页 而唯独只有手染鲜血、长久在黑暗中行走的残忍恶徒,才会在这样的场景下面不改色。 ……这中间还夹着一个八岁的小孩子。 太宰遍身名贵少爷的光鲜打扮,在拷问室里简直格格不入。光看外表的话,要么是无意中闯入的年幼贵族、要么是被恶人蛊惑进地狱的纯白羔羊。 可惜………… 「有座椅吗?」太宰泰然自若地要求,「我身高不够,总不能让我踮着脚尖去够刑具吧?」 距离「纯白羔羊」这个词,恐怕差了一整个地狱。 但是显然,这个反应颇得其余同类的认可。 琴酒把手上拎着的人往刑具上一架,让伏特加把人绑起来,自己亲自去给太宰治搬了个高背椅过来。 太宰也不要人抱,自己双手一撑椅面,灵活地坐了上去,慢慢晃悠着够不到地面的小腿。 其余拥有『代号』的高层组织成员,便四散开来,在拷问室里找到还算干净的落脚点。 根本就没有人担心那个所谓「组织的废物」会不会绝地反击,只纷纷环抱着双臂,等着看这位小少爷、要怎么接下琴酒的挑衅————与试探。 琴酒示意伏特加站到一边去。 他自己走到刑具旁边,掏出惯用的手枪,冷冷垂在身侧,显然做好了随时开枪的准备。 银色长髮的男人,开始用他略显低哑的嗓音,一条条叙述起这个废物的所作所为、以及为何会遭到如此下场。 像什么「任务成功率明显下降」、「某月某日竟然一个疏忽大意放过了任务目标一条性命」、「险些导致任务目标绝地翻盘、因而给组织造成了如下损失」……等等之类,叙述清晰,连数字后的小数点都一清二楚。 显然,这位大概在组织中担任了「行刑人」角色的琴酒,不只是在试探太宰治身为「继承人」的资质,还借这个机会、警告身为同僚的其余人—— 「你们所作所为的一切,都被『那位先生』看在眼里。」 被这样毫不留情地警告着,几个大人的神情都隐隐有些阴沉,嘴角噙上些许冷笑。 太宰歪着脑袋听,听着听着,晃动的小腿也不动了。 ——终于被吓到了吗? 「所以呢?『废物』和『背叛者』一个待遇吗?」太宰以明朗的声线发问,属于孩童的稚嫩声线迴荡在拷问室里,营造出过于格格不入而叫人毛骨悚然的气氛: 「是要让人咬住台阶、用鞋跟狠狠踢击,击碎下颌骨之后再把人翻过来,朝胸口开上三枪吗?」 ……没有被吓到!!不如说这个好像深思熟虑一样具有高度可行度的行刑方式是什么啊?! 这孩子真的失忆了吗??不要把随便什么东西都镌刻在dna上啊!! 就连琴酒,也沉默了一下:「……」 他顿了顿,才回答,「不是这种,」琴酒像是在考虑措辞一样缓声说,「就只是……」 「直接杀掉吗?」太宰说。 在那张苍白的小小面孔上,毫不掩饰地浮现出嫌弃来: 「毫无效率,附加价值也为零呢。完全起不到震慑部下的效果,该不会从来没考虑过这一点吧?」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突然抬不起头了的样子呢,酒厂的各位。 而太宰还没有说完。 以居高临下的口吻批评完了黑暗组织的处刑手段之后,他又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那就、真的要杀掉他喽?」男孩困惑十足地问。 那个眼神里,是货真价实感到疑惑的、孩子般的茫然不解: 「那个————真正的组织成员。」 「你们就不管了吗?」 不明白明明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事情,为何大人们却对此、视而不见。 【弹幕。 「我看出来了哦!」 江户川乱步以高声大喊的气势,发出弹幕。 「笨蛋太宰,果然还是个小鬼~」 不知为何得意起来了,江户川乱步用叉着腰得意洋洋一般的语气说,传授着他的经验: 「听好喽!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可怕,他们只是比你更加蠢笨而已!」 「所以————」 那双翡翠绿的眼睛睁开了,注视着屏幕里满心茫然的孩子。 (我看透真相) (你看透人心) (你比我——) (更加不幸啊) 江户川乱步忍不住这样想。 身怀这样的智慧,究竟是上天的馈赠、亦或诅咒呢? (只是……) 「我已经遇见了社长大叔,而在这个世界里,又有没有人拉住你的手呢。笨蛋太宰。」 江户川乱步轻声说。 就连他,也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第102章 10 说出这样的发言,太宰同时安静地扫视了一圈所有人的表情。 他固执地用绷带遮住了左眼,而从唯一坦露出的鸢色右眼里,也并没有探寻到令太宰出乎意料的惊喜。 男孩简直无法遏制的,再一次露出索然无味的神情来。 「你在说什么……不,务必详细说明一下,小少爷。」身为此次任务的负责人,琴酒第一个做出反应。 他从不曾质疑过自己的能力,而身为顶级杀手的冷静与谨慎,也令他不会放过任何有可能相关的线索。 第211页 「说的也是呢。小少爷,不妨再多说两句,让我们听听你精彩的分析?」 贝尔摩德也轻笑着,诱哄道: 「毕竟和这人有关的资料、可是由可靠的情报组收集的。对吧,波本?」 被同僚提及了『代号』,黑皮金髮的男人轻哼一声、算作默认。 其他尚未见识过太宰治此人恶魔般聪慧的高层组织成员,纷纷将信将疑地保持了沉默。 ——当然了吧?比起一介乳臭未干、凭空出现的小鬼,哪怕他头顶着「继承人」的称号,哪怕他的身份地位、差不多得到了威士忌三人组和贝尔摩德的承认。 这些惯于开枪狙击、绑架威吓的恶人们,还是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同僚。 而这样的心理,在太宰治的眼里,简直宛如透明一般无所遁形。 他不由得愈发厌倦起来。 「说是『不懂』……居然是真的。好歹在这一点上骗骗我啊,」男孩嘟囔着,「好吧。为了一劳永逸,我会说的哦?」 那个声线里面,消除了不合时宜的轻快,安静干涸如枯骨。 「那么。我先说结论吧——」 太宰以叙说着众人皆知的真理一般、坦坦荡荡的声线,说道: 「这个人和他的妻子加在一起,才是你们认知里面的『那个』成员。」 「————哈?!」基安蒂被迫消声好久了,这会儿终于忍不住,虽然还不敢直接跟太宰治呛声、但是无法遏制地抬高嗓音: 「我和科恩可和他合作过!全程只有这傢伙一个人,哪里有你说的什么妻子?!」 「哎呀,真是一群笨蛋呢。难不成是以为身为黑手党只需要打打杀杀就够了吗?难不成平时出任务的时候只要听从耳麦里的指示、连大脑都不需要携带?」太宰说着,观察着基安蒂的表情,同时露出大吃一惊的神态说:「居然是真的?哎哎?这岂不是比饲养一群恶犬还要糟糕?照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和平的小伙伴,这个组织就岌岌可危了吧?」 被太宰一连串话语讥讽着、还好像真心实意地吃惊感嘆着,基安蒂几乎克制不住地要释放出杀意来了! ——科恩往他搭档面前一站,挡了挡太宰投过来的目光。 「当时,确实没见到这个人、同妻子有所联络。」 科恩还是沉默寡言的模样,但又似替搭档解释、又似澄清事实般,补充了这样一句。 「……」太宰浮现出谁也看不懂的讥讽笑意,将视线移开了。 好在,这个组织并不只有如基安蒂和科恩两人,哪怕在拥有『代号』的组织成员中、也并非负责统领、而是负责武力输出的角色。 情报组的波本回忆起曾经搜索到的资料,而拥有绝佳观察力的莱伊同苏格兰干脆直接上前检查起此人的身份细节了。 好一出侦探现场。 什么「戒指痕迹」啊、「某一次任务里不对劲的反应」啊、「最近成功率下跌的可能性」啊,诸如此类,种种蛛丝马迹全被翻检出来。 基尔在旁边,根据他们的推论、打了几个电话出去,确认了这个成员的真实婚姻情况。 由这些高层成员亲自推理过后,终于没人再质疑这个结论。 只是—— 「你是怎么发现的?小少爷?」 贝尔摩德微微眯起眼睛,含着笑发问: 「明明没有推理过程,到底是怎样得到这个结论的呢?」 在一旁托着下巴坐在高背椅上、看大人们忙忙碌碌的男孩,便闻言抬起眼睛。 「因为。那个眼神、是准备好迎接死亡的神情嘛。」 太宰说。 「和我在镜子里看到的眼神,是一样的。」 ——听到这句话,外表看起来已然濒死而丧失神志的男人,居然面部肌肉微微一动。 「恐怕。和他妻子的死亡有关吧,这些任务的故意失败。」 太宰轻声说。 他的视线静静对上面前垂死的男人。 「还有什么情报应该吐出来的,就赶紧说吧。否则的话,你还有一个——」 太宰说到这里,话语突然顿了顿。 在他面前,已经被死神镰刀抵住脖颈的男人,竟祈求地落下泪来。 「……我会、……说,」从那个喉咙里,发出漏风的嘶哑声音,「我说……我什么、都……」 不久前,不管琴酒怎样审讯、都一口咬定自己能力下降、不足为组织所用的「废物」,就这样在太宰治面前崩溃了。 从他沾满鲜血的口舌中,吐出本应带入坟墓的秘密。 在旁人忙着听取新情报的时候,贝尔摩德悄无声息走到太宰身旁,款款蹲了下来、同男孩的视线持平。 「真可怕呢,小少爷,」她噙着笑,「竟然这样轻而易举地打破对方的心理防线,连我都不由得毛骨悚然了哦?」 「所以。方才没有说完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同贝尔摩德对视着,太宰却露出神秘而安然的微笑。 「什么都没有。」 男孩说。 「什么都……没有呢。」 【弹幕,急得抓心挠肺。 「一句话破防连刑具都没用上的幼宰呃唔————!!因为过于危险所以魅力成倍增加了!」 「完了完了,首领宰在酒厂岂不是如鱼得水,很快连后援团都组织起来了要……」 第212页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就是剧本组的脑力啊!!连破案的过程都不需要嗷嗷嗷!」 「死小剧组:…………这是开挂吧?!?!我们侦探不是这种款式的啊!!」 「不愧是看破人心的操心师首领宰,角度好清奇……可是求死的眼神什么的,我怎么这么心疼噫呜呜噫……」 「难道只有我心情好复杂?!」 「虽然酒厂不是个好东西,这个成员也不是个好东西(应该?),可我好想知道首领宰宰吞回去的到底是什么话??」 「连贝姐都没看出来?还是说其他脑力组也没看出来?」 江户川乱步自然而然地插话进来,这位真正的名侦探哼了哼: 「是说——那个人还有个小女儿啊!」 他也懒得给高维度(果然也是一群笨拙的幼儿呢)解释自己的推理过程,就直接说弹幕最想知道的内容: 「对的啦,你们想的没错。笨蛋太宰本来装作自己要说『快讲情报否则就拿女儿威胁你』的,对面就投降了嘛。不过那傢伙本来就没打算真正说出口来着……」 想了想之后,名侦探撅起嘴来。 「果然对小孩子不会下手……既然如此看看你自己啊!笨蛋小鬼太宰治!!」 被连带着又被骂了两句的武侦宰:…………对对对,是是是,都是「太宰治」不好………… 哎。嘆气。】 被组织遗弃的男人,已经用最后一口气、把情报全吐出来了。 可是。事情还没有结束。 「……这是做什么。」太宰问。 他微微垂下眼睛去,看着由琴酒递到他面前的东西。 小巧、银色、闪烁着金属光泽、线条流畅、尺寸袖珍。 但是,毫无疑问。 这是特殊订做的迷你手枪,可以放进女士手包里,也可以—— 被孩童的手指所掌握。 「以你的聪慧,不应当看不出来,」琴酒露出狰狞的笑意: 「来吧。小少爷,给他最后一枪。」 「用组织成员的鲜血,为乌鸦的『继承人』加冕。」 也就是说。 杀死这个人的同时,太宰治也凭藉自己的气势、手段、聪慧、性格、行走于黑暗中的资质。 正式,得到了「黑暗组织继承人」的称号,被所有高层组织成员所承认。 而从这一刻起,所有拥有『代号』的成员,都将在他面前、恭顺地低下头去。 ——然而、 ——然而。 「不要。」 太宰治说。 沐浴在诸多不敢置信的视线里,太宰反而笑了。 「不要搞错了什么。我只是——为了阅读感兴趣的小说,而决定暂时在这世上多活一段时间而已。」 「与诸位的相伴,应当也只是期间限定吧。」 「想用这个名号,把我圈养在乌鸦的巢穴里?这个梦会不会太美妙了一点?」 听到这个过于匪夷所思的理由,琴酒完全不能理解。 但是,鑑于这位小少爷对自己毫不留手的自杀前科,琴酒一时半会也不敢冒着风险刺激太宰,便试图转换策略激怒他: 「你难不成是不敢开枪?从没杀过人,所以胆怯了吧?」 太宰并不动怒,只是安安静静地回望着所有人。 「不对。」太宰弯起眼睛,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脸。 「好像有什么人说过——我是,不管身处杀人的一方、亦或是救人的一方,不管在黑暗、还是光明,都被这份过于精明的头脑所迫,寻找不到足以填补孤独的东西、永远在孤寂中徘徊的,人啊。」* 「对我来说,杀人和救人。」 「是一样的——无意义啊。」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明白了: 出现在这里、站在天平正中央的这个孩子。 太宰治。 他是———— 无垢的。 过于聪慧而通透的。 神明的孩子。 而太宰治将走向杀人、还是救人的一方。 终将取决于他身边、其他人的引导,与选择。 在这一瞬间,局势逆转了。 本遭到黑暗组织戒备与审视的太宰治,转而成为了脱离棋局的棋手。 而垂涎于那份聪慧的乌鸦们—— 将不惜一切代价的。 延续,太宰治的性命。 第103章 11 一场晚宴、一次拷问。 太宰治肆无忌惮展示出自己独一无二的资质。 年幼的孩童端坐在高椅上,面容稚嫩,却隐于黑夜之中。 从那唇舌中吐出的字句,难不成曾被撒旦属意过吗? 亲眼目睹过这一夜的组织成员们,大概会惧于那个看透人心的视线、唿吸间操纵人心的天赋、居高临下久居高位般的气势,在忌惮与垂涎中,一夜难以入眠吧。 想必,是再也无法将「太宰治」当做普通八岁男孩看待了。 然后。 第二天。 ——太宰治罢工了。 「我才不要呢。」 太宰说。 面前是已经承认了「继承人」地位、正打算好好给失忆小少爷补课的琴酒:「……」 不知多久没被人这么当面忤逆过(而最近不知为何总是被同僚怒怼)的银髮男人,额角明显绷出一个青筋。 第213页 不能对小少爷发火。 不能对小少爷发火。 琴酒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友善……和善……的狞笑:「别闹脾气了。小少爷,」他努力不要磨牙,「组织的权势遍布全世界,你若是不了解,又如何掌管?」 回答他的,是男孩无端透出些鄙夷的视线: 「你昨晚没带耳朵吗?」太宰说,「或者动动脑子怎么样?我还以为我说的足够清楚了呢。」 时间仓促、只来得及在前一天浅显了解所谓文豪的男孩,肉眼可见的不爽。 「之所以昨天这么配合,就是为了让你们在我看书的时候不要来聒噪的。我还以为能把人吓跑呢。怎么,短短一段时间都无法忍耐不成?」太宰冷笑起来: 「不愧是贪心有余的乌鸦。就这么想得到我吗?那大概也设想好了万一得罪我的代价了吧?」 显然,并不知道上个咒回世界、试图利用「太宰治」此人的、老橘子……不是,咒术界高层们,最后的结局。 黑暗组织怎可能放着一个拥有绝佳资质的、已经敲章定论的继承人不管,而放任他看完了自己想看的书、转头就去自杀? 太宰显然已明了这些乌鸦们的贪婪,不由得嗤之以鼻。 「——再说了。」 太宰理直气壮地表示: 「我最讨厌工作了!!!」 尚属孩童的幼嫩嗓音,为了突出强调语气、还特意加重了音。 …………那曾经不眠不休工作了四年的,又是谁啊…… 对于这个问题,目前还在失忆状态下的首领太宰无法回答。 而受到情绪化的幼童身体影响,他甚至非常不满地鼓了鼓脸颊。 感觉自家小少爷恐怕下一秒就要发脾气的琴酒:「………………」 冷血杀手撑不住了,回头求助。 「贝尔摩德。」 语气还冷飕飕的。 抱臂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笑话的美丽女性,这才笑了笑、走过来。 她明显走的是怀柔路线,选择先顺着太宰治的意愿。 贝尔摩德从书桌上找出一大沓资料,递给男孩: 「别生气啦,小少爷,」她宽和地说,「本来身体还没有修养好,也不该劳心费力地处理公务。——这部分资料是属于那位文豪『太宰治』的。」 在那张美艷的面容上,浮现出仿佛意有所指的微笑: 「或许。你看完这部分、能回忆起和这名字有关的什么呢?」 听到这句话,太宰坐在椅上微微仰头、望了望贝尔摩德。 「另外。若小少爷有意,动用组织资源收集各本着作的初版、手稿、作家日记————这种事情,也不是做不到呢。」 贝尔摩德又说。 她脸上笑容微微加深了: 「总之,别那么着急去死。未来还是很有趣的,不是吗?」 「……」太宰没有回话。 男孩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抱着一沓纸张、从座椅上滑了下来,熘到了一边去,自己埋头苦读起来了。 剩下两个大人,一时无言地注视着孩子小小的身影。 今天太宰像是要和昨夜彻底分割开、拼命展示出自己不要工作的决心一样,连半点能彰显出上位者身份的昂贵装饰都没佩戴,只穿了套灰色的长袖卫衣和短裤就随便出场了。 ……也不管昨天刚被恐吓过的基安蒂,瞪着面前敛下气场之后装乖卖萌的男孩、满脸抱怨不得的憋屈神情。 而太宰仿佛格外中意能透出阳光的巨大落地窗,不情不愿吃了早饭之后,就灵活地往起居室一藏、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整条沙发。 男孩小小一个,窝在正门一眼望不到的沙发里连发顶都露不出来。若不是在场没一个眼神不好的,恐怕换个普通人就被骗过去了。 跟「普通人」一丝半点都不沾边的琴酒:「……」嘆气。 为什么要在这种小细节上还原「八岁男孩」的性格啊,小少爷。 和昨夜的表现一对比,岂不是更叫人心情复杂了吗。 心情诡异地处于恼火与哭笑不得之间。琴酒沉着脸望了望已经自顾自翻阅起文字的男孩,终于还是自己默默站起了身。 ……算了。琴酒心想。不管怎么说,被乌鸦盯上、就绝没有能侥倖逃脱的可能了。 而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 并不在乎旁人的心思,另一边的太宰治,则干脆利落把其他人全都屏蔽了出去,自己沉浸进资料里面。 显然,他对自己有所认知,是不可能把他本人同「文豪太宰治」划等号的。 (……) (……我这等污泥,哪怕勉强自己写出来的文字、也必然会令人作呕吧) 在太宰心底,浮现出冷冰冰的自嘲。 他便只将这一次阅读,当做是资料的收集与完善。 以及……万一,能够恢復丁点记忆的筹码。 ……可惜正太首领宰不知道,除了他本人之外,还有一群弹幕跟着他一起看资料的………… 【弹幕连板凳瓜子汽水都准备好了!前排都开始出售猫了!! 江户川乱步真的开始担心了,小声用气音一样说:「……餵、撑住不要死啊,太宰!」 中原中也摩拳擦掌! 武侦宰:…… 第214页 武侦宰:………… 这、这谁顶得住啊!!! 要不是意识空间无法脱出————! 黑髮鸢眸的男人把手掌捂在脸上,唿气、吸气、唿气、吸气。 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同一个人。武侦宰看破生死般安详地想。无论是他、还是那个傢伙,都不会和什么「文豪太宰治」共情的。 ——再说了。 从男人隽秀的面孔上,慢慢露出一个阴险的笑: 中也,你可不要忘了。 太宰治阴恻恻地想。 ——你的名字,可也在「与太宰治相关」的名单里啊。】 不管怎么说,反正公开处刑开始了。 首领太宰第一眼先看文豪太宰治的生卒年: 1909年6月19日出生,1948年6月13日死亡。 ……活了这么久吗? 男孩嫌弃地皱起一张脸。 第二眼看的是死法: 五次自杀,三次是同不同的女人一起殉情。 最后一次成功自杀,也是同自己的情人入水情死。 前几次自杀失败,有的是服用安眠药被人送医、有的是投河入水被人救起,还有一次是上吊的时候结果绳子断了。 啊这……这就…… 男孩露出牙疼一样的表情。 【弹幕: 中原中也:「呃……这就很太宰……」 身为「双黑」之一、搭档期间不知道多少次从花样百出的自杀现场把人救出来,中原中也绝对有发言权。 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也有发言权:「看来无论哪一个你都在自杀上面没有天赋啊,」他中肯地点评道。】 再看文豪太宰治死后被葬在了哪里: 三鹰市禅林寺内,斜对面是着名作家森鸥外之墓。 ……不知道为什么,年幼的首领宰捂住嘴巴,一脸快要吐出来的模样。 【弹幕: 这、失忆debuff的首领太宰不知道,可其他人全知道啊!! 三次元弹幕已经笑疯了。 而武侦宰、武侦宰………… 「呕?!」 就连中原中也也瞳孔地震!! 「太宰!!!」港口黑手党的良心大喊,「为什么首领和你——?!」 武侦宰直接被刺激得开麦了!他忍不住了!! 「你不要自我代入啊,蛞蝓!」武侦宰嚷嚷,「饶了我吧?!这是什么噩梦吧??!就算是另一个世界我也不想和森先生唿吸着方圆十公里的空气,更不要说葬在——呕、——!」 ……不是。说好了不共情的呢。】 另一边,首领太宰勉强忍了忍,刷刷把这一页纸赶紧翻过去。 看着就叫人生理性不适…… 最后看一眼文豪太宰治死后。 人们根据其晚年作品《樱桃》,将太宰治的忌日称为「樱桃忌」,每年都有其亲友或书迷前来祭拜、延续至今。 ……樱桃、吗。 男孩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这个词语,将纸页轻柔地翻去另一边。 到这里为止,首领宰丧失了对这位作家生卒年的兴趣。他对其人年幼生活更感到唾弃,快速略过了介绍其父兄的文字,对于太宰治本名「津岛修治」及其家族在青森地区的权势,更是一眼都不看。 他翻了翻与这位作家有关的其余人,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个人名上面。 「芥川龙之介」。 据说太宰治此人相当崇拜芥川龙之介,20岁时服用安眠药自杀甚至有「致敬」那位文豪的意思。 上学期间由于过于迷恋这位作家,手书芥川的名字写满了纸张。 踏上文学之路后又疯狂渴望得到「芥川赏」这一文学奖,落选后甚至写信对当时的评委川端康成说些什么「杀了你哦」之类的蠢话。 首领宰:……………………? 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有生以来头一次,男孩微微睁大眼睛,露出彻底怀疑人生的表情。 真的、吗? 记忆不能作为证据,但是、本能的话…… 首领宰:????? 这,这不应该……? 【弹幕: 被夹在刷屏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里面。 三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洞察一切的名侦探江户川乱步:「……」 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中原中也:「……」 他回忆起某条青花鱼当年是如何「指导」自己学生的、又想起太宰叛逃之后芥川如何化身为不顾一切的狂犬、遍体鳞伤浑身浴血也要找到老师的半点行踪。 中原中也连嘴唇都震惊地颤抖起来。 「太宰,」中也战战兢兢地问,「你难不成真的……」 ……武侦宰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我不是一个喜欢迁怒的人,中也。」他毫不汗颜地说,语气轻柔极了,「但是,你要是真的把这句话说出来,『黑蜥蜴』恐怕就没有队长了。」 中原中也:………………芥川,恐怕终究是错付了。】 可惜。下一次被处刑(?)的就是他。 中原中也,诗人,代表作《山羊之歌》,代表诗歌《污浊了的忧伤之中》,翻译作品《兰波诗集》。 太宰治曾邀请中原中也和檀一雄一同创办《青花》志,在居酒屋喝酒时,中原中也称第一次见面的太宰治「一副漂浮在空中的青花鱼的样子」,还问太宰「喜欢什么花?」,太宰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说「桃、花」。 第215页 中原中也的酒品相当糟糕,据说每次酒后发酒疯都跑到太宰治家里、用「傻瓜!笨蛋!」之类的粗鄙之语怒骂太宰治。若太宰发火将人赶走也就罢了,可是太宰治也只是被吓得缩在被子里呜呜的哭。 首领宰:??!?? 这都什么跟什么?! 【弹幕,笑得头掉! 中原中也笑得帽子都飞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青花鱼你还有今天!!!」他猖狂极了!「来啊!太宰!哭一个给我看看啊!!」 武侦宰无比温柔地笑了笑:「那多不好玩?」他邀请道,「不如玩个大的?谁输了谁就做女僕,怎么样?」 跟这个无比心脏的傢伙打交道这么久,中原中也才不上当呢! 「跟你打赌?!你当我是傻的??」 中原中也冷冷哼了一声。 武侦宰笑了:「你犯傻的情况还少吗?中也?」 ……两个人差点在弹幕上打起来。】 首领宰满头问号地把这张纸也翻过去。 他终于看到了「无赖派」。 檀一雄,被称为「最后的无赖派」,与太宰治交好。 这两位私交甚好,甚至被中原中也笑称为太宰治的「腰巾着」(小跟班)的程度。檀一雄亦曾被太宰邀请一同自杀。 太宰死后,檀一雄出版作品《小说太宰治》来怀念他。 享年64岁。 坂口安吾,与太宰治同为无赖派代表作家,代表作《堕落论》、《白痴》等。 在太宰自杀死亡之后,还曾写了《太宰治情死考》等文章。 由于脑溢血逝世,享年49岁。 织田作之助,同为无赖派作家,在日本文坛素有「东太宰、西织田」的美称,代表作《天衣无缝》、《夫妇善哉》等。 1946年11月,三人与其他作家一起参加了「无赖派座谈会」。 次月,织田作之助因肺结核咳血去世,享年34岁。 太宰治随即发表《织田君的死》来告别好友。 「……」 男孩在这一页上,停留了许久。 他怔怔的,但是仿佛也并不意外似的。 他只是…… 有点、失望。 只是,宛如千斤重的铁锤勐地砸在头顶,那颗永不停歇转动的脑袋里,这下,真的是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了。 「…………」 沉默了好一会儿,首领太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便伸手摸摸这张纸上的名字,又收回来,摸摸左眼上的绷带、又摸摸还在跳动的心口。 应当翻页的手指,久久停留在那里。 一动不动。 【弹幕:图穷匕见、穿胸而过、一命唿呜、尸横遍野。 片刻前还在狂笑的弹幕,全都不说话了。 连中原中也和江户川乱步,也陷入一片沉默。 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傻子。就算当年不清楚mimic事件内幕,他们二人也早就从弹幕的剧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另一个当事人,更是半个字都不出声了。 那双已经习惯阳光的鸢瞳,与屏幕内的鸢色眼睛,一起怔忪望着薄薄一张纸。 久久,宛如被刺痛了一样。 黯然垂下了。】 第104章 12 「……怎么了,这副表情?」 波本轻声问。 男人依旧一身随时可以出发工作、用子弹爆掉什么人脑袋的漆黑西服。 只不过倚靠在坦荡敞开的起居室门口,动作与姿态看着都很悠然自在。 不过,在那只握惯了枪的手上,用托盘端着精緻昂贵的茶壶与茶具。 光看这套配件、就知道男人是来做什么的了。 波本走进起居室,脚步悄无声息的,在长沙发前站定了。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男人询问道。 不知为何,单独相处时、波本仿佛刻意消除了身上深不可测的危险性一般。 显得更加温和与爽朗。 坐在长沙发上的男孩微微一动。 他没有抬头,只是不经意般把手里的纸张一折、放到一边去了。 而对于这个问题,太宰只动作幅度很小地一点头。 波本就坐了下来。 沙发在成年人的体重下稍微一斜,陌生的体温逐渐通过空气靠近过来。 波本礼貌性地坐在长沙发另一端,同抗拒和其他人进行肢体接触的小少爷保持了好一段距离。 水流倾倒的声音响起,而空中逐渐溢散开水果特有的甜香。 「放心。是柚子蜂蜜水,不甜。」 这几天仔细观察过男孩喜好的波本,颇有信心似的这么说。 「我还不至于给八岁的孩子喝茶。不喜欢喝牛奶的话,至少要每天补充足够的水分啊。」 连小孩也能一手掌握的白瓷茶杯送到了面前,太宰感到无言以对般沉默了一下,又和所有在类似场景里的妥协一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口舌争端与时间浪费,干脆接了过来。 ……又在波本催促的眼神下,勉勉强强喝了一口。 温度恰到好处的饮品,倒真的不甜。 柚子特有的清香在鼻尖萦绕,而蜂蜜水仿佛带走了口腔深处泛起的苦涩。 太宰干脆把一小杯全喝完了。 坐在旁边的波本因而心情相当好一样、露出一个能把整个房间都点亮的、闪闪发光的笑容。 第216页 他接过孩子手里的白瓷杯,又倒满一杯。 这次倒不递给太宰了,只放在他面前茶几上、触手可及的地方。 「现在想说说了吗?刚才那副表情的原因?」 波本温和地问,为了缓和气氛还开了个玩笑:「该不会贝尔摩德把《人间失格》放在资料里也给你看了吧?」 他甚至还抱怨了一句。 「我始终认为,日本学生至少到成年年龄才应该阅读这本书。你也别仗着聪明、什么书都去涉猎啊。」 「……」在这么温馨放松的氛围里,太宰居然一脸无语地抬起脸看着他。 「你……」太宰以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满脸无可奈何,「你要不要……干脆在我身上披个毯子?然后拍拍肩膀告诉我『不要怕、没事了』?」 年龄小小的孩子,发自肺腑地嘆了口气: 「怎么样?是不是更有既视感了?」 同样看过不少警匪片的波本:「…………」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弹幕,终于解冻了。 「感、感谢透子……」 「谢谢公安姬,救我一条狗命……」 「我差点被现实向直接碾碎成渣渣……」 「对不住啊,太虐了,我真的泪流成河啊!!」 「呜呜呜呜呜想到文野还有各种平行世界和各种可能性,不管怎么样总是有可能拥有自己幸福的!」 「但是!但是!!在我们的现实世界里,啊啊啊文豪们真的、真的就——」 「为什么!!我对各种文豪真的是意难平啊呜呜呜呜!!!」 不知为何,又纷纷出现了大量告白,诸如「芥川大老师!!!」、「呜呜呜中也你的诗是真的很棒啊!!听到了吗!!」、「宰啊我的宰呜呜呜呜」、「我永远的白月光无赖派啊啊我爱你们!」等等。 还有些人弹幕上约定好,今年的「樱桃忌」要去太宰治的墓前放上一束鲜花。 那三个人,也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感受着跨越时空与维度、唯独那份诚挚与纯粹永恆不变的喜爱之情,浅浅浮现出笑容来。 直到情绪缓冲了一会儿,才终于有弹幕回过神来,嘲笑波本。 「这……可以实锤掉马了吗?」 「就通过公安姬的问话方式——还有那个警部下意识安慰受害者的氛围吗!!」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啧啧啧啧啧。邓摇.gif」 「透子到底走心没走心啊,这掉马方式简直比原着里一声『零』更离谱,简直让我笑死。」 「所以说果然首领宰不是像侦探一样通过各种线索判断、而是直接看透人心了是吧?我先喊一声牛逼!」 「这,总之先感慨一下首领宰宰就算失忆了也是好孩子!这都没想过把假酒一网打尽,太善良了太温柔了我的宰!!」 「哈哈哈哈左边姐妹闭眼吹的我脸都笑僵了——你怎么不想想幼宰这是在疯狂摸鱼、压根不想干活呢??」 「我笑的头都没了,看这反应,宰宰这是早知道了?但是根本一句话都懒得说啊hhhhh」 「……而另一边琴爷还心心念念让小少爷继承家业哈哈哈哈哈!」 弹幕笑成一团,不知为何画风突然变成了: 「琴酒尽力了,这仗没法打——!!!」 唱了出来~】 ……可惜,波本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几层马甲,全在三次元弹幕下被人扒干净了。 总之,僵硬地停顿了两秒,男人重新挂起满脸微笑、只是不知为何咬着牙根,生硬地扯回了话题: 「所以呢?我问了第三遍了哦,小少爷?」 太宰「啧啧」地摇了摇头,但是仿佛心情转好了一样、晃了晃够不到地面的小腿。 「没有《人间失格》,」太宰终于回答了波本,「我也不想看太宰治的书。」 他低着头,用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沙发扶手上的流苏。 属于孩童的幼嫩手指,在不同的颜色间穿梭。 「至于『表情』,什么的。」 「我只是……」 「有点失望而已。」 太宰说着,露出安静的微笑。 那个笑容里,浮现出仿佛早有预料的意味。 但是。仍然无法遏制的、为此而感到难过。 「我还以为,作家们都可以寿终正寝……之类的,」太宰笑了笑,「结果不是啊。」 波本显然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富有孩童色彩的、天真而梦幻般的理由。 他被这个原因震了一下,既感到这个愿望简直不像是会从太宰口中说出的、又为这孩子气的发言而觉得心底微微一软。 「那不是什么容易做到的事。当时日本的国情并不好,而且经歷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波本简短解释了两句,又从「战争、太宰治、孩子」等关键词上,突然灵感一现: 「虽然不建议你现在去阅读《人间失格》,但是另一本《御伽草纸》我会推荐你的哦。」 波本熟稔地介绍起来。 「同样是战争时期,太宰治为了躲避空难、带着女儿躲进防空洞里,给女儿讲故事、以此为缘由写下了这本童话。那是十分出色的作品,值得一读呢。」 太宰好像刚吃了一颗酸糖一样皱起鼻子: 「我都不知道该吐槽『躲避空难』,还是吐槽『太宰治哄女儿』,还是该吐槽『太宰治写童话』比较好……」这孩子用相当犀利的语言把槽点全部指出来了,又毫不留情地拒绝波本: 第217页 「不。不要。我绝对不想看太宰治的书。任何一本都不想看。」 波本还不太死心,「哎……?那至少该有点什么别的关联吧?难不成只是单纯的重名而已?」他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苦恼思索时一歪头的模样,不知为何倒显得很是年轻,「那,喜好呢?出生地?习惯?饮食偏向?」 太宰以几乎无话可说的视线,望着重点逐渐歪到天边去的、毫无自觉的大人:「……」 毫无自觉的大人根本没察觉,只是自己一个劲地念叨着、也不知道在和谁较劲: 「据说文豪太宰先生是位酒豪呢,酒量和酒品都相当不错,喝空当时配给的清酒简直不在话下。哦当然不可能给你酒喝,别想了……另外花钱大手大脚的,根本没有钱财的观念,有一次把檀一雄抵押在店铺自己去借钱了、还一去不復返……哦我想起来了,」波本心情愉悦地一拍手:「太宰治好像相当喜欢吃螃蟹哦。你呢?你喜欢吗,小少爷?」 迎着对面不知为何跃跃欲试的模样,男孩面无表情。 「……我不知道,」太宰坦诚道,「但是实话告诉你好了:吃什么我也不会开心到想活下去的程度的。你还是别在这方面浪费精力比较好哦。」 然而波本根本不理他。 这个人——更准确来说——黄昏之馆的所有组织高层成员们,已经自觉养成了屏蔽关键词的初步习惯。 波本就好像没听到什么黑泥发言似的,自己对自己一点头: 「那下一顿正餐就吃螃蟹好了。」 首领太宰:「。」 这个人,也没救了。 他眼神放空了一会儿,任凭波本好像突然换了个人设一样、在旁边声音爽朗地念叨了一会。 只在对方终于决定站起身来、还自己一片清净的时候,抬头问: 「你就,这么喜欢『太宰治』吗?」 波本低下头,笑了一下。 「我不……讨厌,」波本说,「评论家奥野健男曾说:『无论是喜欢太宰治还是讨厌他,是肯定他还是否定他,太宰的作品总拥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太宰笔下生动描绘的作品都会直逼读者的灵魂,让人无法逃脱』。」 「这也是我的观点。」 在这短暂的一瞬间,波本露出属于大人的包容神情、笑了。 「你的视线,也能够看透别人的灵魂。」 波本轻声说。 「太宰。」 这是男人第二次、唿唤太宰治的名字。 「如果你再温柔一些,那该有多辛苦?」 太宰愣怔了一下。 属于孩子的小小面孔上,莫测的神情变幻了一会,最终,连同所有表情都一併消失了。 「——谢谢你。」 太宰冷淡地说。 「但,我果然还是。」 「最讨厌——」 「『太宰治』了。」 第105章 13 不管怎么说,太宰治这边算是很稳了。 ……不愧是常年控场、独自一人守护着一个巨大谎言的首领宰呢。 哪怕在失忆状态下,也凭藉知识与本能牢牢掌控了主动权。 硬生生把攻略别人的被动局面给翻盘成坐等别人攻略自己的主动局,所谓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中,说的就是这种剧本组。 然而,又有没有人为这孩子过于通透的聪慧而感到心疼呢……? 而这一切,对于首领太宰来说,又不过只是一句轻飘飘的「无意义」而已。 ——太宰自愿将生命的线绳、困锁在那些赠予他轻微熟悉感的书籍作品上。 至于工作?至于权势?至于地位? 笑话。 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男孩对世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嗤之以鼻。 工作这方面,工作是不可能工作的,这辈子不可能工作的。自杀什么的暂时又不会做,就是看看这些文豪作品,才能维持的了生活这样子,进酒厂感觉像回家一样,在酒厂里的感觉比家里感觉好多了!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酒厂的! 对此,每天都试图让小少爷支棱起来的劳模琴酒,有许多话想说:「……………………」 明明钻石就在眼前,明明坐拥如此资质,任何人都能看出这孩子若是愿意沉溺在黑暗中、将给组织带来多么巨大的利润—— 偏偏。那一星萤火始终将熄未熄,拼命拉拽住太宰坠向深渊的身影。 那是什么? 是太宰治深埋在潘多拉匣底的「希望」吗? 是这个自称罪无可恕之人、无法诉说谎言的无垢灵魂吗?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但是或许,暂时抛下了港口黑手党、忘却了一整个世界重负的太宰治,在阅读书籍的同时,也因而得以喘息。 在坚决拒绝了「太宰治」的作品(并且因此阴差阳错逃避了公开处刑——还救了武侦宰一命)之后,太宰治自然而然开始从其余相关文豪开始、一本本阅读。 他阅读的口味并不挑剔。来者不拒,每本都看。 而与前两个世界处理情报、操纵权势时的熟稔与轻慢不同,太宰看书的时候,速度慢极了。 男孩整个人窝在他钟爱的、洒满阳光的落地窗前,膝盖上摊开《天衣无缝》的初版。 第218页 翻动纸页的动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小心翼翼了。 在那张仍显苍白的小小面孔上,露出可以用「恬静」来形容的安然神色。 而这幅表情,若是被任何一个港口黑手党的手下所窥见,必然会误以为这是仅仅与「太宰治」面貌相同、而内质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人吧。 男孩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纸上的文字,慢慢咀嚼着,不忍看完。 【与此同时,武侦宰也一同注视着屏幕。 日常在武装侦探社所露出的轻佻神色,连同常常使人发笑的刻意举止,一併从这个男人的身上淡去了。 黑髮鸢瞳的年轻男人,仅浮现出如获珍宝的神情、温柔地笑了起来。 (织田作、) (织田作呀) 他用独特的暱称,在心底唿唤着自己的朋友。 无论何时都冰冷而残酷的理智,让太宰治清晰分辨出「黑手党织田作之助」与「文豪织田作之助」。 他绝不会将两人弄错。 也明白,太宰治已永远看不到织田作想写完的、杀手为主角的、那本小说的结尾。 可是。 太宰浅浅笑着,鸢色双瞳里泛起温和的眸光。 (居然能看到另一个世界里、织田作的小说) (我、) (——不。我们。) (岂不是太幸福了呢?)】 若是让太宰治评价的话,他或许会说,织田作之助描写大坂底层人民的生活,现实、真切、富有动人的细节,因而使人感之甚深。 仿佛正与其面对面坐着,听对方没什么表情却语气和缓地、娓娓道来。 至于坂口安吾,太宰则认为他针对当时日本社会的讥讽与嘲笑十分动听。若是此人正坐在他面前,指不定太宰会想要和对方喝一杯呢。 ……但是长达一年半的时间里一直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最后终于患上了神经衰弱,又是怎么回事啦。 社畜吗。这个傢伙。 而对于芥川龙之介,这个文豪太宰治相当迷恋的大作家…… 首领太宰并不因此而讨厌他。 更坦率一点的话,或许太宰会坦白:他还挺喜欢芥川龙之介借古喻今、针砭时弊的那部分。 太宰蛮欣赏芥川犀利指出社会弊病的清醒头脑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把「芥川龙之介」的名字放在刚才那句话里面,简直满满的违和感。 首领太宰慢慢打出一个问号。 至于中原中也、中原中也………… 男孩用左手两根手指捏着写满中原中也资料的纸张,有点嫌弃地拎起来。 又用右手戳了戳那上面写着的身高,看一眼头戴礼帽的黑白照片,「啧啧」两声。 自言自语说: 「唔。……漆黑的小矮人。」 【弹幕: 三次元简直为失忆debuff下、还本能般表达出对中也嫌弃的首领宰笑死。 纷纷发出「双黑是真的——」、「双黑永远滴神——」、「双黑我磕爆——」等等磕上头的失智发言。 ……不管双黑是不是真的,反正用显微镜抠糖吃是真的。 还有不少chuuya妈妈粉女友粉女儿粉骂起了zwkfk(三人:……谁啊这是)。 骂些什么「既然都反着来了为什么不把身高也反转一下啦!!」、「可恶啊我chuuya明明气场两米八!」还有另外一波人笑着说起了什么「大小姐」之类不知所云的话。 总之弹幕里也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而对于三次元的身高梗………… 中原中也(震惊):「?!?!?!!!」 中原中也(疑惑):「可恶啊!!!在那个世界的我怎么也这样??」 中原中也(暴怒):「该死的……别笑了混蛋太宰!!等我出去了就到武装侦探社把你脑袋给拧下来——!!混帐青花鱼!!!」 武侦宰:「啊哈哈哈哈哦唿唿唿哈哈哈哈哈哈哈略~~」 ……哪怕只能够发弹幕,两个人依然能吵到天上去。】 除了或多或少与「文豪太宰治」有关的作者,太宰治还打算扩大阅读范围。 他亲自去书房走了一圈,凡是能够微微触动他本能的作者、太宰都决定多少了解一番。 中岛敦、泉镜花。 尾崎红叶、梶井基次郎。 据说与夏目漱石、芥川龙之介齐名,被称为日本近代文学三大文豪的森鸥外。 还有。 国木田独步、谷崎润一郎、宫泽贤治、与谢野晶子…… 太宰在书房里又转了一圈,在另一边的侦探小说区域里找到了江户川乱步。 ——日本最富盛名的推理作家、评论家,被誉为日本的「侦探推理小说之父」。 【弹幕里江户川乱步得意极了~! 「哈哈哈不愧是我!不愧是乱步大人!全世界第一的名侦探!」从那个语气里,可以想像到乱步得意洋洋仰着头的模样,「哪怕在另一个世界,我也超~有名!」 不过,已经透过屏幕把整间书房看过一遍的名侦探,也产生了难解的疑惑: 「哎?为什么没有社长的书?」 江户川乱步在弹幕里发问,「按照规律的话,社长也是文豪吧?他的书在哪?该不会被放在博物馆里保存起来供人瞻仰了吧?」 和另一边被手动屏蔽的过激宰厨五条悟比起来,弹幕对乱步的态度可真是好太多了。 第219页 「哎呀这个语气,真的很乱步大人了~」 「这是哪家的coser?什么时候出漫展我一定去合影哈哈!」 「好可爱好可爱!这个人物还原度我慕了!!!」 ……这都是些什么母爱发言啊。 不管怎么说,弹幕调戏了一把可爱的coser(??)之后,满怀慈爱地回答了: 「虽然是真的可爱,不过下次出cos之前要记得做好功课哦?」 「不对,不是功课不功课的问题,是考据的问题吧hhhh」 「哈哈哈是啊,社长福泽谕吉是『日本近代教育之父』、『明治时期教育的伟大功臣』——这种常识可千万别搞错啊!」 「对对~一直到前几年新版纸币发行为止,福泽谕吉都是印在万元大钞上的伟人哦~~」 社长他居然这么厉害?!?! 「——哇哦。」 江户川乱步充满敬畏地说。 「哇。」】 对于弹幕里快乐的二三次元玩梗丝毫不知,首领太宰只是一边疯狂摸鱼、每天把琴酒气到满头白髮(?),一边慢悠悠地看着自己选定的书。 ……他也不知道,弹幕里有人跟他一起埋头苦读。 凭藉那个玩弄世界的脑袋,太宰治——武装侦探社那个——早意识到不同文豪、与他们所写的着作,都与自己的世界有些什么关联了。 不说各自的异能力名称都出自文豪作品。 就算是「玩梗」也好、「映射」也好。 文豪本人的性格与生平,或多或少也同他们自己世界里的各人有关。 太宰治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纸片人」、「二次元」、「某个文豪的二次创作」。 他的人生是真实存在的。他的苦痛、喜乐,迷茫、困顿,全是他亲自走出来的。踩过了遍地荆棘、才走出的一条血路。 不仅是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中原中也、江户川乱步,也是如此。 更别提十七岁就「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五条悟了。 就算是日常生活中惯例废柴的沢田纲吉,难道不是也早就亲身经歷过所谓八兆亿个平行世界了吗? 拥有自己骄傲的诸人,并不介意他们以低维的模样、被其他世界的人们所喜爱着。 ——他们的尊严与信念,绝不会因此而动摇。 而这些念头甚至都没困扰过武侦宰哪怕一秒钟。 这时候的武侦宰,敏锐意识到了这是一次多么完美的机会!恨不得穿过屏幕对另一边丧失记忆的首领太宰大喊: 「你别光看日本文学啊!!!俄罗斯魔人——不是,名字超长的那个谁——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呸!),他的《罪与罚》你也去看看啊!!!」 振声! ……可惜首领太宰听不到某个人的吶喊。 他也没办法永远快快乐乐地在黄昏之馆摸鱼下去。 毕竟这是个贪心掌控着全世界金钱与权势的罪恶组织。 拥有『代号』的高层成员放下手中任务前来集合,只是为了觐见新任继承人、被『那位先生』所选择的小少爷罢了。 而在所有人承认了继承人的地位之后,整个组织仍将继续、永不停歇、裹挟着死亡与鲜血,永远运转下去。 那么问题出现了—— 太宰治。这个八岁的孩子,看起来全无自保之力的幼童。 组织的重中之重,将不惜一切代价用自身生命来保护的继承人。 又将、跟谁一同行动呢? 第106章 14 清晨的曦光并不刺眼,照耀在身上的时候甚至给人带来几分温柔的错觉。 透过黄昏之馆明亮通透的玻璃,勾勒出今日娇艷欲滴的黄玫瑰、映照着明目张胆走在阳光下的乌鸦们,还照出……小少爷眼底淡淡的青色。 拎着行李包的苏格兰,直接把包裹往地上一放,在男孩面前蹲下身来。 笑容淡去的时候,年轻男人的面容上、沾染着毫无疑问叫人胆颤的冷酷神色,使人一瞬间想起来—— 这个偶尔会温和微笑起来的人,原来,也是黑暗组织的一员啊。 「怎么回事?」苏格兰严厉地问,「你昨晚又熬夜看书了?」 他浅浅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克制自己不要发怒。 「不是说好了吗?以『无人监控』为交换条件,保证『平安无事』啊?」 太宰仰着头,眨了眨眼。 「我什么都没做哦,全身上下完好无损,」他狡猾地说,「只是普通的失眠而已。哪里,又不算什么。这点小事、就饶了我吧。」 太宰今天换了一身米白色的休闲西装,挥退了黄昏之馆的侍从之后,自己给自己打了个波洛领结,顶端缀着一颗黑珍珠,还戴了顶小巧的白底礼帽。 在这样的色系下,连他遍身绷带都不那样刺目了。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小小的孩子装作大人打扮,都叫人在心底捧着脸「哦唿」一声可爱吧? ……可惜,已经在这短暂时间里、深刻烙下对「太宰治」心理阴影的基安蒂,一眼看见这幅装扮的太宰,正踩着楼梯下楼呢,差点一个脚滑摔下去。 「搞什么啊……」基安蒂是不敢跟小少爷呛声了,最多只能自己跟自己小声嘟囔:「在组织里穿一身白,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句话说得没错。 第220页 同第一日的觐见几乎完全一致。乌鸦们纷纷穿上自己的制式西服,清一色的漆黑、透不过光亮的黑暗,再明显不过地彰显着自己的立场。 唯独只有太宰治一人,穿着格格不入的纯白。 搞什么?想表达他不乐意跟我们一样嘛? 不是吧,小少爷? 太天真了——! 都踏入乌鸦的巢穴了,还怎么可能逃脱得掉啊?! 不是只有基安蒂一个人在心里嘀嘀咕咕。集合起来的乌鸦们,无不在那个异常的白色上停留了一下视线。 然而。 半主动半被迫的、所有人多少也接受了同太宰治相处时所把握的界限。 别看这孩子看似对世间万物都已经丧失了兴趣,进食、睡眠、阅读、休憩等等诸如此类的小事,像是嫌麻烦似的、只消多劝说劝说就能令太宰妥协。 但是,那也只发生在太宰治完全无所谓的事情上。 而凡是太宰真正决定了的事,在那样的情况下,不用说要让太宰改变主意了、根本想都不用想。 在男孩冷冰冰的命令下,短暂的几刻钟也好,从那个不容违逆的气场中、乌鸦们再一次屈服于「那位先生」的选择。 ——没错。唯独拥有这样的气势,才应当是有资格统领我们的小少爷。 所以,哪怕不解,也没有人对于太宰的衣着打扮发出质疑。 大人们在起居室里站定了,按照商量过的结果、进行最后的确认。 「贝尔摩德回美国去经营自己的假身份,同时有几笔『生意』要做。」波本开口,他脸上浮现出残酷的冷笑:「这次要先下手为强啊,贝尔摩德。」 他意有所指似的: 「可千万不要……被fbi抢先了哦?」 回应这句话的,是贝尔摩德愈发美艷逼人的笑容: 「你才是,」她浅笑着说,「莱伊和基尔去英国做任务,只剩下你和苏格兰,不会因此而轻率犯错吧?」 波本顿时冷哼,同时火药味十足地瞪了黑髮绿眼的同僚一眼:「区区莱伊——」他又顿了顿,愤愤不平的:「等着吧!这一次任务结束之后,我绝对比这傢伙更得先生赏识、小少爷也会更加欣赏我的!」 闻言,莱伊淡淡把眼神扫过来,「哼」了一声。 声音倒不大,侮辱性极强。 波本脑门上蹦起个井字:「喂喂你这傢伙————」 「好了。都住口。」琴酒冷声制止两个不对付的同僚,同时看了眼另一边负责武力输出的成员们:「基安蒂和科恩去『清扫垃圾』,我和伏特加去关东。」 他也曲起左膝、不管自己垂落到地面的长髮,蹲下来同太宰治对视: 「小少爷。」琴酒低着嗓音问,「要选哪边?」 几乎同一时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似的、等着那个选择。 「……」太宰沉默一下,「选择一个人呆在黄昏之馆看书。——本来是想这么说的。」 男孩弯了弯鸢瞳,露出一个仅仅只有表面的微笑。 「虽然真正想做的话也不是做不到,但还是算了。没有必要花费过多的精力在这种小事上面,看书的话也并不是只有黄昏之馆才有。所以我会出门的哦?再说了,」太宰带着点儿恶劣地说: 「——看你们花样百出、试图诱导我坠入黑暗的滑稽模样,还挺好笑的。」 呜哇面不改色说什么大实话呢,太宰! 要不是你身上的这重身份,说不定已经被琴酒一枪崩了哦?!?! 可太宰像是根本察觉不到诸人被冒犯了似的、隐隐的怒意一般,仍浮现出笑容: 「看,」他伸开双臂,展示自己的新衣服。 「能够令我心甘情愿穿上漆黑西装的,又是谁呢?」 「到了那个时候再庆幸自己的胜利也不迟。乌鸦们。」 仿佛在暗示着什么似的,男孩意味深长般这样笑道。 而再下一秒,太宰转回到方才的话题,冲着琴酒一点头: 「我跟你走。」 这句话说得干脆利落,果断极了,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琴酒还没来得及回復小少爷的钦点,波本先感到不爽似的抱起双臂:「为什么啊?!」 他倒是也知道这种场合下没有资格反驳小少爷的决定,非常狡猾地夸张了声音、似乎抱怨又似乎关系亲近似的讨好说,「琴酒那傢伙,能把小少爷照顾好吗!!」 波本理直气壮极了: 「我会做饭!!!琴酒他会吗?!」 苏格兰也长嘆一口气,用手撑着额头,「……总觉得很难想像啊、那个画面,」他平铺直叙地插了一刀,「能在半夜给小少爷盖上被子哄他睡觉吗?琴酒?」 贝尔摩德直接笑了出来,掩着嘴唇颇有点幸灾乐祸的:「了不得啊,对你的尊敬又增加了呢,琴酒。」她又紧跟着问太宰:「所以呢?介意解释一下吗,小少爷?」她笑意盈盈的,「不愿意选择我们的原因?哎呀,我可伤透了心呢。」 太宰淡淡看了眼明知故问的女人。 「太黏人了。」男孩冷冰冰地说,浇了努力刷他好感度的诸人一盆冷水,「比起番犬,恶犬更适合我吧?」 「而且不管怎么说,我讨厌狗啊。」 「……」 「……」 「……」 第221页 心、心碎的声音。 这孩子也太难攻略了吧?!?! 什么噩梦难度啊!!! 进厂……不是,加入黑暗组织,就连获得『代号』也没这么难的啊?! 平时脸上带笑态度和缓的,没想到好感度还冻结在0啊!!!!! 失意体前屈。 威士忌组被击沉了。 琴酒将那边颜色灰暗的几人,视为试图讨好小少爷、以此努力得到「那位先生」重视、最终却被太宰识破并摒弃的败犬。 他状似淡定地重新站直了身体,倒也没掩饰自己炫耀般上扬的嘴角。 「那么。」 琴酒不禁放缓了声音说: 「我们也出发吧,小少爷。」 恶犬在主人面前,微微低下了头。 ——距离彻底收拢獠牙,又还需要多长时间呢? 其余人也逐一在太宰面前告退。 贝尔摩德微笑着比了个wink:「不久之后、再会啦,」这神秘又美丽的女人说,「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呢?就让我拭目以待吧,我亲爱的小少爷。」 太宰同样含着笑意说: 「那么。也同样让我看一看。」 「你是不是那张黑桃q吧,贝尔摩德。」 ——扑克牌四张q里,唯一一张手握武器的皇后。 太宰治又在影射些什么吗? 而这个问题,又和之前许多次含煳不清的态度一样,暂时得不到答案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太宰治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 第一次、踏出黄昏之馆。 【弹幕,超激动!! 「噢噢噢噢酒厂争宠我好了我可了我又可以了!!!!」 「太棒了!酒厂团宠还可以再多点啊!摩多摩多!!」 「这是什么奉旨宠宰剧情呜呜呜呜呜不要分开啊——我还想看酒厂争小少爷咦嘻嘻嘻~」 「笑死我了威士忌组:这是我没能预想到的攻略难度……!」 「没想到吧?!黑泥max的幼宰攻略是地狱级别!」 「红方(以前):不过是拉拢一个小孩子,手到擒来!红方(现在):@#%¥@#¥,口吐乱码.jpg」 「本来还以为抽到最容易打开心扉的幼宰,结果里面是我首领宰哒!!黑泥已经满级了,就问你,爱我,你怕了吗!!!」 「红方:……怕了怕了,但是还不能停啊!!万一被黑方染黑了怎么办?!这不是手把手养成一个敌方boss吗?!(于是接着咬牙刷好感度)」 「结果不仅好感度冻结,氪金也不为所动,都送了一堆礼物(文豪作品)了点开一看还是个『认识的人』hhhhhh」 「说不定幼宰还会在心里备註:番犬一号(金毛)、番犬二号(苏牧)、番犬三号(杜宾)。」 「那琴酒这个恶犬是什么?这么长毛——拖把犬?!不是,琴爷你别杀我!」 「狼吗?别让我想到近亲哈士奇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弹幕歪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开始讨论起另外两个分屏了。 「这还是幼宰第一次离开黄昏之馆啊!」 「宰宰疯狂摸鱼hhhh感情线上微妙的把对面刷出个暴击,现在变成网状单箭头了都。」 「但是!!事业线是半点没动啊~」 反观另外两个,按理来说、反派boss事业应当驾轻就熟的幼年恶人组合…… 五条悟:「……就算没法使用咒术、身体也变成小孩子了,可本能居然这样排斥着普通人吗,杰?」 他安静地望了望那一端的挚友。 「拼命说服自己讨厌非术师。也真是有够辛苦的了。」 从那个时常说出些轻飘飘不读空气台词的嘴里,吐出犀利锋锐的评价。 ——正如五条悟所说。 另一边夏油杰几乎像是拼命忍耐着同『猴子』同处一室的厌恶一般,一点点掌控着黑暗组织。 就算没有了记忆,毕竟他也差不多做了快十年的盘星教教主了。 哪怕诅咒师集团同盘踞在整个世界的乌鸦巢穴、并不是同一个概念。 该有的心机、智慧、手腕、杀意,夏油杰也半点不缺。 同首领太宰完全一致的开场,夏油杰在与威士忌三人组的相互试探中,等到了带着「组织废物」来到黄昏之馆的琴酒。 由于并不像太宰一样横空搞出来自杀事件、打乱了黑暗组织的原定计划。 这个事件,发生在降落于这个世界的三天之后。 夏油杰处理「废物」的手段没什么好赘述的。他大概顶多琢磨了下自己到底会不会开枪、再想一想如果不用手枪、自己是怎么处理『猴子』的。 总之,那一夜之后,夏油杰的地位暂且也得到了承认。 他又没有什么非要滞留在黄昏之馆的理由,第二天就出发、前往了解组织布置在各处的分部了。 可以说事业线上涨得飞快。 而、—— 五条悟看着屏幕里明显与诸人划下鸿沟般隔阂、在另一端冷冰冰拒绝这个世界的挚友,微微垂下了琉璃蓝的六眼。 至于白兰那边,和夏油杰的时间线几乎是一样的。 唯独差异明显的是…… 离开了黄昏之馆之后,白兰·杰索显然对「掌控世界」什么的兴趣寥寥。 他直扑实验室去了!! 第222页 沢田纲吉在弹幕里抱头哀嚎:「啊啊啊啊啊你要做什么啊?!别对这个世界下手啊白兰——!!!」 可以说是十分熟练了…… 嗯。熟练到令人心疼,也叫人瞬间了解到一个丧失记忆、还留着所有平行世界自己知识的白兰·杰索·前任大魔王·真·毁天灭地,到底能有多大的杀伤力…… 总而言之。 言而总之。 弹幕总结了一下: 首领宰:感情线满分,事业线进展为零。 夏油杰:事业线进展喜人,感情线拼命忍着对『猴子』的杀意也很辛苦了呢给个安慰分吧。 白兰·杰索:感情线根本没有!!事业线直接歪了啊?! 又琢磨了一会儿,弹幕异口同声的: 「琴酒!人间不值得————!!」】 第107章 15 「……、…………」 伏特加通过后视镜,悄悄窥探着后座。 车还是那辆车。保时捷356a,和黄昏之馆里的诸多摆件一样,属于有价无市的古董珍品。 盘踞在整个世界的暗影里,对于组织来说,金钱已是一串数字。 而对于组织里拥有『代号』的琴酒来说,这就是他心爱的座驾、也不是什么珍贵到足以上拍卖场的东西。 不过,对于今日的琴酒来说,倒是有一点明显区别于以往的变化—— 他没有坐在副驾驶座上,而是陪同太宰,一同坐在后座。 哪怕是心狠手辣的冷血杀手,也不至于没情商到把顶头上司、年龄小小的继承人一个人扔在后座,自己还和以往一样坐在副驾驶上、摆出那副冷漠酷哥的模样。 此时,惯例穿着漆黑长风衣、哪怕在车内也戴着黑礼帽的男人,亦习惯性地把银白长发往后一拨,任凭那头过长的白毛顺着车座一直垂落到地上。 更如同下意识般、从衣兜里掏出烟盒与打火机—— (不对?!住手啊大哥!!!) 伏特加在心里惨叫起来。 (小孩子面前怎么可以抽菸啊?!?!) ……这身材魁梧而不苟言笑的黑手党,居然还挺有常识的。 某方面叫人意外的常识人(?)伏特加,自从亲眼见证了自家大哥被小少爷钦点的场面之后,就一直忧心忡忡的。 毫无疑问。琴酒是杀人放火的一把好手。 说是几分死就是几分死,说是几点处刑就是几点处刑,说是什么死法就是什么死法。 一口气都不让对方多喘,也一秒钟都不让人多活。 可是、生活上吧,就…… 等等,绝不是说琴酒缺乏自理能力的意思哦?! 能够在组织里获得『代号』的,哪一个不是身负绝技的佼佼者?岂能是个生活上的废柴? 更不用说琴酒了。 生性多疑、谨慎小心、残忍冷酷,都可以用这些词语来形容这一个男人。 放在生活中,无疑是一个开门前必先透过猫眼窥探、手里握着手枪拧开门把手、安全屋如狡兔的三窟一般永远比敌人多一个,是那种款式的可怕男人吧。 ……总之,任务间隙偶尔也负责替琴酒开车往来各个安全屋之间的伏特加,是难以想像大哥要如何照顾一个八岁孩子的。 更别提这还是他们组织的继承人,不管怎么说都决不能得罪的顶头上司。 伏特加头脑风暴了一会儿之后。 (大哥,真的会料理螃蟹吗?总不能天天拿螃蟹罐头招待小少爷吧?太失礼了大哥?!) 回想起太宰难得表现出来的、对于波本亲手制作的螃蟹宴的积极情绪,不知不觉间伏特加已经在心底给人安排好菜谱了。 并且真心实意地担心了起来—— (万一小少爷吃坏了肚子、生病了、发烧了、闹脾气了、半夜失眠了……大哥,是时候展现你的体贴与忠诚了!!) 啊这……叫人不禁想问: 伏特加,在你眼里,你大哥到底被你戴上了几层滤镜啊…… 仿佛隐隐有所感知一样,琴酒抬起眼睛,以森寒而满是杀气的眼神、通过后视镜瞪了伏特加一眼。 「把烟掐了。」 太宰治突然说。 男孩安安静静坐在琴酒旁边,好好繫着安全带。 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车垫里,腿上摊开一本初版书籍。 明明坐在自己右边的高大男人浑身散发着针刺般的危险气氛,太宰仍头也不抬地自顾自看书,半点不在乎。 只是平淡地、无比理所当然地命令道。 「……」琴酒顿了顿。 他曲起食指与中指,把菸头折在掌心,掐熄了。 状似听话。 而下一秒、 「作为交换,你也别在车上看书了怎么样?小少爷。」 男人以低哑的嗓音回復道。 听到这个『交换条件』,太宰微微抬起未被绷带遮掩住的鸢色右眼、望了望他。 「理由是?」太宰问。 「在移动的交通工具上用眼,对视力不好。」琴酒回答。 「………………」太宰沉默了。 (?!) 微妙凝滞的氛围里,只有伏特加在心底大声叫好! (说得对,大哥!!干得漂亮,大哥!!!) (我们绝对不能输给威士忌三人组!) (小少爷的宠爱是属于我们大哥的——!!!!) 第223页 ……有些人,别看他表面憨厚、沉默寡言的,谁知道他内心戏如此丰富多彩呢。 可惜,这辆车上有能力看穿伏特加心理活动的两个人,没一个把他看在眼里。 或者说……侥倖留了一命呢,伏特加。 停顿了一下之后,太宰收回视线。 他的目光依旧垂落在书页上,用平静的声线说,「你倒不必这样做。」 「我怎样?」 琴酒像是来了点谈兴,一改往日不说半句废话、一针见血的风格,紧跟其后追问道。 「试图从生活方式上一步一步改变我。」 太宰头也不抬,静静说出叫人冷汗直流的话语。 「用这种办法来『驯服』我,真是有够异想天开的。」 「!!」伏特加手一抖,差点把车歪到车道外面。 好在琴酒这时候也抽不出手去拔枪警告自己小弟。身材高大的男人沉默了片刻,沉沉嘆了口气: 「……没错。」 琴酒挫败似的承认了。 「既然如此,干脆直接一脚踏进来不好吗。」男人轻嗤,「既然结果已经註定,何必再节外生枝。」 「唔,」太宰沉吟着。 「所以,这招数是贝尔摩德给你出的?」 「……」琴酒缄默不语。 而太宰噙着些意味不明的微笑。 「那么,什么时候打算带我去面见『那位先生』?」 小小的孩子又一次侧过脸来,天真无邪般把下巴压在手背上。 「怎么,不打算让我见到他吗?」太宰笑着说,「哦?当真贯彻神秘主义到那个程度吗?还是说——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那个视线,静静贯穿了琴酒的身体内部,让他条件反射激起杀意! 「你在说什么胡话!」琴酒厉声呵斥,「不得对『那位先生』无礼!」 仿佛从这个反应里窥见了什么答案似的,太宰沐浴在令人胆战心惊、心神俱碎的杀气之中,反而十分愉快似的弯起眼睛笑了。 「——这个反应比较好。」 男孩泰然自若地说。 「既然是不逊的狼,就别披上羊皮。叫人笑掉大牙。」 「……」从片刻前就被太宰牵动了情绪,琴酒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底的杀意。他沉着一张脸,银白额发下、眯起墨绿的眼睛: 「你到底要做什么?『太宰治』。」 第一次,琴酒冷冷喊出继承人的名字。 「组织不需要不受控制的『小少爷』。以你的聪慧,不该看不出这一点。」 「我倒想说呢。试图拉拢我替这个组织拼命干活,哪来的这种好事。」 可惜太宰治半点不惧,反而讥讽地笑着: 「来啊,对着这里开枪——」他曲起食指、用指节点了点自己眉心,「你是准头不错的杀手吧?可不要失手叫我嘲笑啊!」 琴酒手指一颤,差点就忍不住要伸进怀里掏出手枪了! 不对、 不可以、 不能上当! 男人艰难地强忍住杀意,整张脸阴沉得足以止小儿夜啼。 「你要是再不听话——」 琴酒几乎是咬着牙说。 他使出了最后一招。 「我就——拼命对你好。」 首领太宰:「。」 首领太宰:「……」 首领太宰:「……?!?!???」 头一次,男孩脸上露出惊到一片空白的神情,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你、你说什么?」 太宰战慄着问,甚至结结巴巴的。 那张隽秀可爱的面庞上,惊惧到煞白一片。 终于让这个无畏无惧又过度聪慧的孩子露出这样稚嫩的神情,琴酒如同大仇得报一样、浮现出残酷冰冷的表情笑了: 「你不是讨厌这一点才从威士忌组合那边逃走的吗?」 琴酒阴森森说着可怕的台词。 「乖一点,太宰。要不然的话,我就要像一条最忠诚的狗一样跪在你面前了。」 「?!」太宰倒抽一口冷气! 下一秒、 「停车,伏特加。」 太宰把手搭在车门上。 「伏特加,你敢?」 琴酒把黑洞洞的枪口抵住自家小弟的后脑勺。 战战兢兢开车的伏特加:「?!?!」 然而我又做错了什么??? 吃瓜吃到大祸临头的伏特加流着满头冷汗,小心翼翼地瞥了(在奇怪地方遭遇致命一击的)小少爷一眼。 ……他也没胆子吐槽大哥到底在说什么可怕的虎狼之词。 话说是不是人设有哪里崩塌了啊大哥!!!! 车门早考虑到安全问题而锁上了,太宰试图跳车而不成,满脸痛苦地坐在后座上、拼命向车门靠拢、意图离琴酒越远越好。 「……你不会这么做的。」 他不死心地喃喃自语。 「你试试?」 琴酒的痛苦绝对不比太宰更少,但是眼看着这孩子满脸抗拒的模样,他反而感到一阵微妙的愉快。 这回轮到太宰深吸一口气,满怀警惕地盯着琴酒、生怕他突然像大型犬一样热情洋溢地扑过来。 「做个交易?」 太宰试探道。 「我给组织净赚多少亿,你就多少天不要靠近我。——怎么样?」 第224页 换做琴酒居高临下、嘴角噙着笑、不紧不慢地谈条件: 「日元?」 太宰嗤之以鼻: 「美金。」 ……琴酒还真犹豫了一下。 可惜、 可惜。 银髮绿瞳的男人露出狞笑: 「晚了。」 【弹幕笑死。 「哈哈哈哈哈哈我靠哈哈哈哈哈哈——」 「这招是我没有预想过的啊!!」 「琴爷!琴爷你看我跪的标准不标准!!!」 「太狠了吧琴爷??我是说——你对自己太狠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这波是两败俱伤——」 「这、这招是比拼谁更不要脸——」 「琴酒:我让你看看舔狗的威力——」 「首领宰:怕了怕了怕了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 「我看伏特加整个表情都裂了哈哈哈哈哈哈,伏特加:大哥没想到你是这种大哥?!?!」 「宰,有名到死神小学生世界:『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也会被幸福所伤』!」 「哈哈哈哈左边姐妹别再引用《人间失格》了我面膜刚刚笑裂一次!」 「在这种地方出现了奇怪的弱点啊!!」 「但是怎么一深思还有点虐…………不!!只要我不动脑子,就吃不到刀子!!!」 「没错!没有刀!没有刀!!所以快来团宠宰宰!!把缠着绷带的年幼黑猫宰舔舔舔得翻肚皮吧!!!」 「一想到被一群大型犬包围着舔毛然后生无可恋的黑猫幼宰!!!我好了我可了我今天也沖了——!!」 至于vip弹幕…… 武侦宰本来已经在线自闭了。 中原中也疯狂嘲笑了一波之后,武侦宰干脆反唇相讥:「怎么?中也就这么想做我的狗狗(小)?」 中原中也:「混蛋!(小)什么啊(小)?!话说谁要做你的狗???做梦去吧混蛋太宰!!」 武侦宰:「哦~?我差点忘了,中也不是早就打赌赌输了,要做我一辈子的狗吗?」他非常阴险地使劲踩人痛脚:「看看那个傢伙的狗狗,中也汪,身高还不够格啊~」 中原中也被他气得七窍生烟:「谁他妈————」 旁观到人类的参差,吃瓜群众江户川乱步:「……哇。」 发出惊嘆。 沢田纲吉刚把视线从白兰那边移过来,就被惊了一跳。 「成、成年人的世界……?」 在座众人中道德底线最高的黑手党教父呆呆地说,傻了一会之后,突然大叫起来: 「不对!!!现在的太宰先生只是一个八岁孩子啊!!!!」 沢田纲吉怒了: 「不要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啊!混蛋!!」 ……你到底脑补了什么啊,27君。 而五条悟也气疯了! 「可恶!住手!」人类最强咒术师在弹幕里大喊大叫,「太宰老师不要看那个白毛!舔狗有什么好的?!你不是已经有猫了吗??看我,看我啊——!」 ……??? 被弹幕洗礼过后,这个人对自己的猫塑是不是太自觉了点?】 第108章 16 「你不要靠近我。」 太宰无比机警地说。 古董车已经停了,琴酒标志性的保时捷356a没停在任何一个符合他危险气质的、随便哪个黑漆漆不见光亮的地方。 相反,那是再正常不过的独栋公寓,隐藏在一片居民区之中,半点也不起眼。 透过车窗望出去,可以看到公寓楼顶砖红色的屋瓦、粉白的墙壁、洁净的窗户玻璃。 一共三层,不大不小。 屋前附带一个迷你的小花园,还种满了生命力顽强、可以自我生长的绿植。 而在公寓的铁门外,悬挂着屋主人的名牌,上书姓氏—— [黑泽]。 太宰一眼扫过,对此什么都没有评价。 他不在乎对方到底都有什么身份,正如他从未询问过任何一个组织成员的『酒名』背后、到底应当以什么样的姓名称唿。 太宰也从不曾唿唤过、除了『代号』以外的任何一个代称。 他只在乎—— 「你不要靠近我。」 男孩又重复了一遍。 小小的孩子紧贴着车门,双手抱着自己随身携带的书、紧紧搂在胸口。 鸢瞳睁大了,无比抗拒地瞪着人。 毫不客气地说: ——这孩子,炸毛了。 同一只连尾巴上的毛也一併炸起来的小小黑猫没什么两样,紧张得直哈气。 而对于头一次见到太宰治这副神情的琴酒来说…… 他很难不因此而表现得更加恶劣一点。 毕竟。这可是『太宰治』哦?!是那个从初次露面开始、就以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摆出上位者姿态的,『太宰治』哦?! 那个用通透的视线扫过一切,宛如将世间所有都瞭然于心一样、露出灰色而无趣神情的『太宰治』哎?! 又有几人见过这孩子如此情绪化的反应? 更别提—— 让对方有了明显变化的。 正是自己。 毫无疑问,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抗拒这种满足感吧!! 而身为这段时间被屡次冷冰冰拒绝、被不断摸鱼逃脱工作、被气了无数次的名义上的「下属」…… 第225页 琴酒很难不感受到从心底膨胀开的、巨大的成就感。 银髮绿瞳的男人因而露出更明显的笑容。 他学不来苏格兰那种温和的语调,就把嗓音里的杀意抹掉、又微微放缓了一点: 「听话,小少爷。」 琴酒第一次用这种半点也不冷硬的嗓音说话,说完之后把自己都噁心的一抖。 ……可他终究还是坚持住了: 「该下车了。」 男人把手伸过去,而太宰肉眼可见的更加凶起来、怕是下一秒就要挠他。 「……、…………」 琴酒默默把太宰身上的安全带解开了。 又打开自己的车门,自己先下车。 绕到另一边,给小少爷亲自打开车门,让人安安全全地双脚踩在地面上。 太宰治一落地,就灵活地熘走了。 整个人站在公寓铁门边,暗中观察.jpg 一扭头,琴酒眼睁睁看见伏特加震惊到连墨镜都滑落到鼻尖上:「…………」 「……伏特加,」男人掏出枪来,狠狠顶住那个魂飞天外的蠢笨脑袋,用杀意满满的声音说,「回神。」 「?!」伏特加被杀气一激,反而感动到泪眼汪汪:「大、大哥——!!!」 你终于正常了!!——之类的话,顶着那样的滔天杀气、根本不敢说出口吧?!?! 伏特加在心底无声惨叫,表面上赶紧擦了擦一头冷汗、把墨镜扶正、不敢露出任何心理波动地小心询问: 「那、大哥,我等到下次任务开始的时候再来……?」 (到时候你们都还活着吧?!) 伏特加在内心深处痛哭流涕。 (为了这种理由而非战斗减员的话,公安和各国刑警要笑掉脑袋的啊啊啊啊——) 琴酒阴郁地盯了他一眼,点点头。 然后在伏特加打开车后备箱、取出黄昏之馆侍从给太宰治准备的日用行李箱之后,琴酒按了按额头,痛苦地补充道: 「你……等下买点螃蟹送来。」 伏特加:「……哦。」 大哥你变了大哥!!!! 【弹幕,一群尖叫鸡! 「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活了幼宰这个炸毛反应!!!!」 「太可爱了!!!诸君,我要大声说!!太可爱了我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有生之年!有生之年!!!这可是首领宰啊?!?!?!」 「我靠就为了这个!琴酒我今天就是你的铁粉!!!」 「给琴爷亲手送上《舔狗的自我修养》!!」 「琴爷你是暂时的神!!!能让首领宰露出这个表情你简直不知道你能有多神——!!!!」 「太——太——太可爱了我的宰!」 「被别人的关心暴击的宰——!!」 「呜呜呜呜呜呜我死了为什么不能录屏?!?!」 「我要在脑袋里永远循环这个cg呜哇啊啊啊啊啊典型炸毛小黑猫我死了我死了呜呜呜!」 喘了两口气之后,弹幕深唿吸: 「不、要、停————!!!」】 ……没停。 两个人终于走进这座安全屋。 琴酒的警惕心没有放松到让组织下层成员走进自己安全屋、提前打扫卫生的程度,因此虽然房间内还保持着足以居住的环境,多少积淀下些许浮尘。 更不可能提前准备好给孩子的拖鞋。 太宰站在玄关,左手抱着书、右手掩住口鼻,小小声打了个喷嚏。 「……」琴酒站在他旁边,仗着身高、往下望了望男孩蓬松的发顶,又阴森森瞥了眼自己不管怎么说都难以用「适宜」一词来形容的、用来招待组织继承人的房屋。 问就是痛苦。 痛苦到不行。 琴酒咬着牙,深刻意识到自己接手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麻烦。 可是这「麻烦」又在黑夜里闪烁着钻石般耀眼无比的光泽,令贪婪的乌鸦无论如何都没法放手。 那怎么办? 还不是只能好好伺候着? 琴酒抹了一把脸。 他松开衣扣,把漆黑风衣解开、挂在玄关的衣架上。 ——从那个沉甸甸的重量上可以明显看出来,这件大衣里恐怕藏着不知几何的大小武器吧。 难怪琴酒但凡出任务、就必定会穿着这一件。 接着,露出里层铅灰色高领贴身长袖的男人,又干脆利落地把左右手袖子全捋起来。 ……那个在袖管里彰显着明显存在感的,是捆绑在小臂上的匕首吧。 而袒露出来、甚少暴晒在阳光下的苍白皮肤上,则间或分布着或深或浅的伤疤。 很好理解。毕竟无论是身为杀手、还是身为组织中拥有『代号』的一员,每一天过的都是刀尖舔血的生活。 就这样,琴酒头一次在别人——哪怕那是一个八岁孩子——的面前,显露出不同于戒备状态的、另外一面。 ……那是他不知道,三次元都快尖叫疯了。 【弹幕: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福利大放送?!?!」 「虽然我之前想像过『难不成』,竟然真的就是这个『难不成』的展开啊?!」 「这个身材!这个宽肩窄腰长腿!!!!!」 「我靠感谢紧身衣!谁发明的酒厂贴身工作服?!我特么射爆——!!」 第226页 「这个肌肉轮廓太好康了吧!!!!琴爷让我舔舔!!我就舔舔不进去!!!」 「呜呜呜呜这个曲起手臂的姿势太好看了!!!」 「我看柯南二十多年了!我竟然能看到琴酒这个镜头?!?!我死而无憾了——!!!」 「对对对我安详闭眼天堂直达——另外柯南结局什么的,家祭勿忘告乃翁啊————」 其余vip众人:「…………」 你们之前群嘲琴酒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反应啊。 啧啧。高维度都是一群颜狗,他们算是真的懂了。 啧啧。】 另一边(有幸不知道弹幕的)琴酒,脱掉在自己安全屋内妨碍行动的外衣之后,动作利落地把行李箱拎过来。 他也不往屋里走,就在玄关上拉开了衣箱。 盯着行李箱里满满的、白色系、风衣西装马甲短裤等等大小衣物,价值连城的昂贵首饰单独放置了一个装饰盒,鞋袜又额外放在另外一边。 琴酒又忍不住沉默了一下:「……」 怪不得行李箱这么重。 他倒不奇怪黄昏之馆的侍从们如此懂得看眼色,也没因为嫌重就把这堆东西给扔了——扔完不还是要他自己再去买? 琴酒弯下腰来,在衣服小山里简单翻检了一下、找出室内鞋,递给太宰: 「喏。」 琴酒说。 「自己换。然后去餐桌椅上坐着等我——那里干净点。」 顿了顿,琴酒看着太宰上下一身白,又倍感头痛地按了按自己鼻樑,决定给这孩子换一套扔一套—— 他才不要给小少爷洗衣服呢?!! 「……」 太宰仰着脸、警戒地微微眯着眼睛盯了一眼琴酒,确认成年男人没有二话不说冲过来跪舔、两个人同归于尽的趋势之后,才接过了室内鞋。 他还是一手抱着书,慢吞吞换了鞋,一边盯着琴酒、一边倒退着走到开放式餐厅。 身高不够,最后默不作声的、吭哧吭哧的,自己努力爬到圆凳高脚餐桌椅上,谨慎地托着下巴环顾四周起来。 说实话,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民居。 琴酒这个狡猾又慎重的杀手,没有在这栋房子里留下半点能透露出自己个人信息的生活痕迹。 唯独,房屋内部设计了开放式的结构,带给房主一览无余的宽阔视野。 在这个视野下,没有留给任何误入者躲藏的余地。 另一边,琴酒又把行李箱拉上,竖在一边、给自己腾出进门的空间。 他从鞋柜里掏出酒店款式、大小通用的棉拖鞋,走进有一阵子没来的安全屋。 好在杀手的记忆力甚佳,没有什么停顿地、就从盥洗室橱柜里翻出清洁布。 太宰就这么高高坐着,眼睁睁看琴酒动作利落地打扫起来:「………………」 浮灰到处乱飘,太宰又小声打了个喷嚏。 琴酒没忍住,直起身来看了他一眼。 太宰揉着鼻子、眼眶被刺激得微微泛红,默不作声盯着他:「……」 不行了。 两个人同时想到。 再僵持下去。 他们两个,总要没一个。 「你再等等,」琴酒说,「我先把这里收拾出来。」 琴酒说完,加快了干活的速度。 做惯杀手的男人动作精准,浸水、拧干、擦地板擦桌子一气呵成,就是那头过长的银白头髮偶尔垂下来显得碍事,被琴酒头也不抬地、从长发里拎出一缕,给自己反手扎了个高马尾。 太宰眨眨眼,仿佛很稀奇似的又盯着看了看。 ——十分钟之后。 两个人同时坐在长餐桌两端,手里各自捧着一杯冰箱里还没有过期的苏打水,彼此充满戒备地相互打量着。 可以说,连第一次在黄昏之馆、充满血腥味的相见。 都没有眼下这幅场景般火药味十足。 「那么,」太宰先开口,「各自后退一步。」 男孩看起来小小一团,玉雪可爱。 遍身气势却完全不输人。 无论是那个毫不动摇的眼神、还是话语说出口时斩钉截铁的态度。 都强烈地彰显出这位小少爷坚定的意志。 「你、绝对、不准、故意、噁心我。」 太宰一字一顿地说,表示强调。 「作为交换条件,我可以适度插手组织事务。」 琴酒眯起眼睛: 「解释『噁心』和『适度』。」 太宰就说,「『消极意义』和『积极意义』。」 「当然,这很主观,」太宰冷冰冰地断言: 「但是——目前为止、足够了吧。」 「换言之:如果你将我逼至绝路,到时候我有可能会拉着整个组织一起下地狱也说不定。警告你最好还是不要彻底惹怒我比较好。」 「……」琴酒思索了一下,主要是考虑到太宰初来乍到就果断自杀的决绝,决定还是不要鱼死网破,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那么。暂且休战。」 太宰松了一口气般下结论说。 琴酒紧接着回答,「可以。」他又站起来,准备接着干活,「你先选房间。」 男孩坐在圆凳高脚餐桌椅上,歪着头看他。 「一共三层,主卧次卧都可以,你自己选。」 第227页 这间安全屋的每个部分都武装到牙齿,琴酒没所谓太宰选择睡哪里。 他一边又准备继续用最快速度把整栋房子打扫出来,一边出于守夜的习惯而随口说: 「当然。你要是想和我一起睡,也无所谓。」 下一秒、 琴酒感受到了杀气! 他骤然回头!同时手已经按在了匕首上! …………在琴酒背后,太宰治杀气腾腾地说: 「不。」 要是好感度能够看见的话,琴酒此刻说不定已经一枪崩了这个垃圾游戏了。 第109章 17 琴酒的一天—— 从清晨六点开始。 身为杀手,他自然有本事做到在任务要求的时间里保持绝对清醒。 像什么「狙击手一连埋伏几天才等到合适的开枪时机」之类的话,并不是信口胡诌。 而半夜暗杀什么的,他早执行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至于在不必执行任务的其余时间里,生性多疑谨慎、时刻准备好从家居服下掏出手枪爆掉一两个人头的琴酒,更不可能放任自己睡到天昏地暗、整天胡吃海喝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为了保持顶尖杀手的灵活身手,每日锻鍊是必须的。 索性,琴酒在安全屋里专门腾出一个房间放置特殊订做的健身器材,避免了把自己暴露在周围其他人的视线下。 ——毕竟身为黑暗组织的一员,不管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往往等琴酒锻鍊完毕,就先洗个晨澡、再换衣服。 这个男人,就算是在安全屋里,也穿着随时可以出门的衬衫与西裤。 想必在这套衣装下面,也在各处藏着足以致命的武器吧。 琴酒顺着楼梯往下走,一边用手指草草顺过自己的长髮,把刚吹干还泛着些水汽的银白髮丝拨到肩后。 他走到一楼的开放式起居室,弯腰从冰箱里——伏特加很有眼色买来新鲜食材重新填满的冰箱里——取出一瓶冰水,脚尖轻轻一碰,将冰箱门阖上。 他也不坐下,就这么倚在料理台上仰头喝水。 沁凉的水,正好给沐浴后的身体降温。 琴酒把喝空的水瓶扔进垃圾桶里,开始做早餐。 显而易见,不管怎么想都没可能让这栋屋子里唯一的一个孩子兼顶头上司做饭吧? 不说诸如身份问题社会道德问题(?)之类的考量,光从「接触具有潜在伤害性刀具」的这一个角度来看,琴酒在与太宰治共处了几天之后,就决定再也不让这孩子有半点机会摸进厨房了。 至于琴酒会不会做饭? 笑话。 杀手的手,怎么可能不稳。 开枪狙击时能够计算风速的大脑,又怎么可能算不出一顿饭要放几克盐几毫升料汁。 只是,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好吃罢了。 标准、量化、克制、平板。 正如这栋房子里,任何一处、全无琴酒本人特徵的生活痕迹一样。 时间也差不多了。 琴酒捲起衬衫袖口,洗干净双手。 切片吐司放进烤面包机,烘烤至两面金黄。 平底锅里倒橄榄油,煎两个鸡蛋,最后在饱满而微颤的蛋黄上撒点黑胡椒。 至于肉类,自然是培根。 为了营养均衡,再水煮点西蓝花。 最后再稍微加热下英式焗豆罐头,把橱柜里的黄油搬出来。 一人一个餐盘,有肉有菜有蛋有碳水,完美。 琴酒想了想,又去给小少爷热了杯牛奶,摆在他惯坐的位置上。 【弹幕:咦嘻嘻嘻~~ 「有生之年……」 「我这辈子值了……」 「我已经在天堂……」 发出了古怪的声音呢。 「果然任何人和首领宰宰在一起都会自己点亮照顾宰的技能点!!!」 「我宣布首领宰的被动技能是无敌的啊!!」 「转念一想,岂不是首领宰过度无视自己身体情况导致不管是哪个阵营的都看不下去……!」 「啊这么说的话……不管是混沌邪恶(?)的刀剑男人、中立邪恶(??)的五条悟、还是守序邪恶(……)的琴酒,反正全都沦陷了hhhhh」 「左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主角组混进去了啊!!!但是毫无违和感怎么回事哈哈哈哈某个缺乏表情管理的疯批最强反省一下啦。」 「可恶……我怎么被这个被动技能的点亮理由刀了一下……是我作为宰厨过于自律了吗?!」 「我旋转跳跃闭上眼没有刀————与其自己刀自己,不如多看两眼贤妻琴酒!!」 「哈哈哈哈哈哈哈左边姐妹这泥塑简直笑死我!虽然我也想点赞!(恶魔低语)」 「?!嗷这一脚踩在我xp上!姐妹们你要是唠人妻我可就不困了啊?!?!」 「别啊——你们这样让我怎么再直视冷漠琴爷酒厂一哥???完了完了琴爷那个高马尾髮型刻在我dna上了!求——求——求让我再看一眼啊!!!」 vip众人,用冰冷的视线盯着弹幕。 不。虽然他们从来没有高估过弹幕的节操,但是这个泥塑………… 把「人妻」这个词搭配在对面那个显然杀人不眨眼的高大男人身上,怎么想怎么诡异吧?!?! 其中有人既拥有不该在黑暗世界存在的良心、又不缺乏逻辑链通顺的联想能力的,稍微想像一下自己可能被弹幕泥塑成什么样子,立刻感到了窒息——! 第228页 武侦宰(轻轻):「中也,你别担心自己错过了什么,」他冷不丁地、宛如看穿了某人濒临爆发的心理活动一般,恶魔一样笑着发弹幕: 「等出来之后,我一句一句,全、都、告、诉、你~」 ……这种能故意气到中原中也的情况下,某个人又绝口不提其实根本说不出纯白房间信息的这一情报了。 沢田纲吉瑟缩:好、好可怕啊,另一个太宰先生。 默默抱紧自己.jpg 堂堂彭格列新任首领,今天也为本世界只有自己旁观弹幕而谢天谢地。 至于五条悟,则是截然相反的另一种情况。 他才不在乎自己的猫塑,或者说猫也好抽纸也好羽毛球也好万物皆可五条悟也好——他才不会把那些放在心上啦! 五条悟也没有同弹幕上显然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对话过。 正如首领太宰能够分辨清他、与那个侥倖得到偏爱的小鬼。 哪怕一个字不说,五条悟也能分辨出哪一个是默契般从不与他们搭话的「太宰治」,而哪一个、又是他偷来的老师。 无下限的人类最强咒术师,就委委屈屈、嘟嘟囔囔、一个人刷屏一样发弹幕抱怨: 「讨厌啦,可恶啦,这个白毛!」 五条悟把真心的话语压在舌根底下,只超大声地撒娇说: 「等我回头也留长髮!!太宰老师,你可不要被长毛狗给勾搭走了啊?!」 …………??? 认真的吗?五条悟??】 ……琴酒并不知道有人正觊觎他的长髮(?)。 干脆利落准备好简单英式早餐的男人,侧头看了眼时钟,决定是时候去喊小少爷起床了。 就重新清洗干净双手,又把袖子再一次放下。 如果要让琴酒来点评说这几天与太宰治的共处一室、最痛苦的是什么事情。 那绝不是给太宰补充情报、让他远程指挥任务。 是的。 没错。 作为「交换条件」之一,已经疯狂摸鱼了好长时间、超级抗拒工作、事业线进展为零的首领太宰,终于又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哪怕记忆丧失,那份操纵黑暗的本能、亦已经溶于骨血了。 当这个孩子端坐在办公桌后,双手十指交叉,倦怠而瞭然一切般将视线投过来的时候—— 即便是琴酒也不能否认。 在那一刻,他产生了「那位先生」就在眼前般的错觉。 ……不。 不仅如此。 这个孩子还如此年幼,就已经是一位合格的首领、是最深的黑暗本身、是凌驾于乌鸦之上的漆黑的夜幕。 想必假以时日,他必然有能力一手构筑起令人屏息的、夜的庞大帝国吧。 琴酒想。 为了那个目的、不择手段也要让太宰治活下来、同乌鸦一併甘愿沉沦在黑夜里———— 果然,是正确的。 事实证明。 的确如此。 太宰之前在车上所开出的条件,也根本不是小孩子的大话。 在那个宛如已窥见未来般精准的预测下,本来仅仅只是一次暗杀的任务而已。 以琴酒为中心调度情报,以继承人身份下令指派着人手。 棋盘上毫不知情的棋子起起落落,被圈进棋局的每个人都彼此各不知情,唯独脱离了棋局旁观来看才能有所猜测。 短短几日,这个最初简单的任务,已经膨胀为一个庞然大物。 被孩童小小的手掌、心不在焉地揉捏着。 几乎可以预想到。 等这个任务彻底结束,想必…… ——将给整个组织,翻滚出一倍以上的净盈利。 全程在一侧旁观的琴酒也不由得心惊: 太宰治,他是天生的黑手党。 而面前的孩子,身体虽幼嫩。 但已经是一位令人不由自主在他面前低下头颅的、掌权人。 再怎么不敢置信,这也是客观事实。 琴酒再一次感嘆「那位先生」选择继承人的眼光实在太好,一边不厌其烦地发邮件呵斥察觉到动静暗自试探的同僚——对,说的就是你们,番犬……不是,威士忌三人组。 对。没错。继承人很优秀——但是这又关你们什么事。 不。无论这次组织任务变动和小少爷有没有关系,我都没那个必要告知不相关的组织成员。 万一小少爷有需要?呵。说什么蠢话。有我琴酒在旁边,还用得到你们? 琴酒言语犀利地把同僚全部讽刺回去、一报当初在黄昏之馆被三人组讥笑之仇。 他另一边……则冷冰冰地屡次三番打电话给贝尔摩德、问她有没有什么照顾八岁小男孩的、「行之有效」的方法。 ……是的。 琴酒他屈服了。 显然最痛苦的事情并不是他原先设想的「帮小少爷补课」,这孩子早就凭自己恶魔般的脑力满分毕业了。 最痛苦的事情明显是—— 如何让太宰治乖乖吃饭睡觉啊?!?! 琴酒:「……………………」 正常孩子不是这样的吧?渴了就会喝水、饿了就会吃饭、困了就会睡觉吧? ……等等。先把「正常孩子」从「迅速接手黑手党事务」的这个前提排除掉啊?! 琴酒,作为顶尖杀手之一,有本事长时间无视自己的身体需要、集中注意力只为了成功暗杀任务目标。 第229页 可是,不过八岁而已的太宰治,又为什么如此熟练地、忽略身体上的疼痛呢。 现在回想起来。 第一天,琴酒是按照成年人的作息时间来安排的,要不是本性上的谨慎突然提醒,他差点忘了,对于一个年幼的孩童来说,说不定早就感到飢饿了。 可是,太宰自顾自地埋头看书,半点反应也没有。 当天晚上,琴酒差点又按照自己的习惯半夜才关灯。 多亏了下午紧急阅读的(贝尔摩德传给他的)资料,琴酒差不多八九点钟就催促孩子赶紧上床睡觉了。 ……太宰仰头看看时钟、又望望琴酒,用观望着傻子一样的视线,慎重地「哦」了一声。 琴酒:「……」不要把我当成白痴,我自己也没这么早睡过,小少爷。 然后。 不管琴酒几点来敲门(太宰最终还是选了次卧)。 十一点也好、十二点也好,甚至凌晨了。 太宰治的房间,都仍然开着灯。 琴酒:「……」这不对吧? 黄昏之馆期间虽有耳闻,但放手让威士忌组合照顾小孩的琴酒,痛苦地闭了闭眼。 他转头把儿童心理学撕了,换别的方法同小少爷斗智斗勇……同归于尽。 场面过于惨烈,以至于琴酒就算是最终成功把人摁到床上睡觉了,也耗尽了自己的血条。 哪怕他一连做了十个由组织下达的任务,他都没这么累过。 就这样,琴酒被迫点亮了厨艺、点亮了家政、点亮了幼儿护理、点亮了无下限…………等等,这个从另一个意义上没法点亮! 总之,强行矫正太宰治的作息时间过于痛苦。 同时折磨着两个人。 不知道丧失记忆之前这孩子到底过着怎样一种生活,他要么根本不睡,连淡淡的黑眼圈浮现出来、在那张小巧可爱的面孔上过于明显都不管,日常生活全靠寒冰般不可融化的理智支撑着、维持着清醒。 要么。太宰治就一睡不醒。 这两种模式交替在太宰生活中出现,没有被迫睁着眼到天明之前、琴酒都不知道今天究竟是哪一种更折磨人。 ……或许,他现在知道了。 琴酒垂下眼睛,用他墨绿色的瞳孔盯了两秒太宰的房门。 他伸出手,在按下门把手的同时、已绷紧了腿部肌肉。 下一秒、 开门。 琴酒侧身一闪! 几不可闻的破空声传来。 小而尖锐的银针冲着眼睛刺来,被琴酒一手抓住了。 男人沉默地看了眼手里平平无奇的缝纫针,决定不去询问太宰治怎么在这栋安全屋、找到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买的这玩意儿了。 他也放弃去问这孩子到底拿什么东西开的锁了。 琴酒就这么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装在门上的小机关、又看了看摆在正对房门的书架上、明显计算好了高度与距离的手制弓弩。 就连琴酒,也不得不夸赞一下那个显然由安全屋里材料简陋拼成、哪怕明知道不可能伤到人也要故意噁心人一把的小道具。 ……很好。今天这场战斗,是你先的。 琴酒心想。 他迈开长腿,几步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床上蜷缩着、连半根头髮丝都没露出来的、小小的一团。 「该起床了。」 琴酒面无表情,但是放软了声音说。 他自己也噁心得够呛,这辈子都不知道他还能发出这种声音。 但琴酒满意地看着床上那一团也被噁心地抖了抖。 他就清了清嗓子、给出最后一击: 「小、主、人。」 琴酒说。 第110章 18 从隆起的被褥糰子里,传来年幼恶魔的声音。 「你在挑起战争。」 太宰嘟囔着说。 「我看你巴不得我拽着整个组织下地狱。难不成你是敌人派来的卧底吗,琴酒。」 这句话说得兇巴巴,而且不客气极了,可以说是在琴酒的雷区上坟头蹦迪跳桑巴,换做另外一个人、哪怕是和他搭档许久的伏特加,琴酒此时的子弹也已经脱膛而出、绝不留情。 可是。说这话的正是他们组织板上钉钉的继承人,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还带着些惺忪的睡意、倦怠满满的,宛如梦呓。 更别提,小孩说话的时候也没有把头从被褥堡垒里伸出来,叫那声音显得闷闷的,一时间听着、竟然还有点委屈。 琴酒阴森森低头看了看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糰子。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他此时就……就………… 他也实在不能怎么样。 「是你先的。」琴酒指出这一点,决心不要为此背黑锅,并且确实不敢让组织由于这个荒唐的理由而就此覆灭——他怀疑日本公安和fbi要是听说了,简直能直接把自己脑袋给笑得掉下来。 可是也不能一直这么僵持着。 琴酒琢磨了一下太宰治今天的难搞程度,给自己做了做心理建设、上前一步。 「我要掀你被子了。」 琴酒预警道。 「起床。现在不醒的话,晚上绝对睡不着。——好不容易才把作息时间矫正过来一点,你休想让我前功尽弃。」 被褥糰子抖了抖,往里侧平移了两厘米。 「我不要。」太宰睡意未清似的,含含煳煳地发脾气,「你不准动手。这可是命令、是命令哦?听好了,黑手党内部命令是绝对————呜哇!」 第230页 这句话没能说完,上扬成一声惊叫。 琴酒直接上手了。 右手拽着被褥向后一掀,快准狠,半点没有留情。 左手按着小孩试图往枕头下躲藏的脑袋,把人摁在阳光下面。 「该吃早饭了,快点起来。」 琴酒阴沉地说。同时感觉自己说出这句台词的同一时刻、好像身上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彻底离他远去了。 太宰垂死挣扎,闭着眼:「我不要。你不准碰我、餵、你不准,餵——!!」 晚了。 琴酒是个说一不二的男人。 他直接用两只手掐着小孩腋下,把人举起来、抖了抖。 「醒醒,小少爷。」 琴酒面无表情地说着敬语。 「早饭已经做好了。」 太宰生气了! 穿着米白色长袖长裤睡衣的男孩,徒劳地在空中蹬了蹬腿,一只手按住自己略有些松散的绷带,一边睁开鸢色的右眼。 在他睁开眼睛的同一秒,睡意如同水汽般尽数挥发、消失不见。 浮现在太宰眼底的,只剩下绝无动摇的清醒。 在这个高度下,太宰同琴酒对视着。 「你、——胆子还真大啊。」 太宰用冰冷的声线说。 「违背命令,对我如此大不敬,不顾我本人的意愿、伸手触碰我。」 此刻他绝不是一个因为没有睡饱而幼稚乱发脾气的八岁男孩了。 正在说话的,是乌鸦巢穴中、新任的掌权者。 「想必,一定是做好了受罚的心理准备吧。」 太宰冷酷地喊出那个名字: 「——琴酒。」 听见小少爷不含怜悯的问责,银髮绿瞳的男人垂下眼睛。 「是。我会去领罚的。」 琴酒用低沉的嗓音、平静回答道。 「只是,在那之前。」 琴酒干巴巴地说。 「先去把那顿该死的早饭吃了、行吗?」 「再不吃真的要凉了。」 【弹幕: 「…………?」 「???」 「嗯???琴酒?真的是你吗?琴酒???」 「难不成皮下是贝尔摩德?不对啊就连贝尔摩德都不会说出口这种台词吧??」 弹幕,目瞪口呆。 「琴爷……你变了……」 「你秃——不是,完全没秃。你掉节操了,但是也变强了……」 「这、完蛋了,琴爷无敌了!」 「危啊!红方,危!!!」 「此刻别说刷小少爷好感度了、万万没想到浓眉大眼的琴酒也叛变、不是、也懂得和小少爷套近乎了!!红方:我恨!」 「什么,红方和黑方这是在比赛疯狂刷首领宰宰的好感度下限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到头来谁好感度最低谁就输了?!?!」 「这是什么奇葩的刷好感方式啊哈哈哈哈哈哈真·一命通关模式啊这是!」 弹幕笑话了一波痛苦在地狱难度里刷好感、还要心惊胆战生怕组织也被自己连带着一命呜唿的琴酒,感慨了两句首领宰的攻略难度,最后实在忍不住—— 「呜呜呜呜穿睡衣的幼年首领宰!!!!新的cg解锁了啊!!!」 「有生之年!有生之年我居然看到因为没睡饱而发脾气的幼宰!!我每天都在庆幸活着是多么幸福呜呜呜呜呜——」 「啊那个在半空里胡乱扑腾的小腿——」 「睡到乱成一团的绷带——」 「被举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小截的白肚皮——」 「气得兇巴巴的小奶音——」 「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双重意义上的死刑啊啊啊啊啊!」 群魔乱舞。 泣不成声。 很好。这下子武侦宰又自闭了。 江户川乱步满怀同情地安慰了一下他的同僚:「你别太上心,」名侦探有点笨拙地寻找措辞,「反正『太宰治』就是很吸引女性喜欢,你自己不是也知道的嘛。」 武侦宰:?!并没有安慰到我啊,乱步先生??? 另一边五条悟早跟着弹幕学废了,在那里非常幸福地「斯哈斯哈斯哈——」 武侦宰:你找死,你有病吧!!!!! 痛苦面具x1000】 显然找死的并不只是五条悟一个。 还有一个完全非自愿、被强迫、不甘不愿上门找死的…… 没错。就是他。伏特加。 身材魁梧头戴墨镜的男人板着一张脸,谁都看不出来他心底的忐忑…………大概。 他还是穿着自己惯穿的黑西装,手里提着个银灰色的手提箱。 站在琴酒的安全屋门口,抬起手按门铃。 等待时间超过了预计!伏特加不得不在心底疯狂祷告起来希望两个人都还活着拜託了拜託了—— 门开了。 伏特加瞳孔地震!! 「大哥!」他失声喊,「你受伤了?!」 在这个距离下,即便琴酒已经用衬衫遮掩过了,依旧能看出他包裹在上半身的绷带、闻见依稀尚未散去的血腥味。 见血这一行为似乎激起了男人勉强克制的凶性。他冷冷一眼看过去,只一眼就惊得伏特加寒毛直竖! 「住口。」男人用嘶哑的嗓音说,「不要大惊小怪,进来。」 停顿了一下之后,琴酒又说。 第231页 「是小少爷的惩罚。没什么。我应得的。」 ……殊不知听到这句话,乖乖跟在大哥背后走进门的伏特加、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伏特加在心底吶喊,『惩罚』?什么惩罚?为什么惩罚?又怎么是罪有应得的惩罚??? 可他完全不敢问,同时警告自己闭紧了嘴巴,无论看到什么、只要想活命、就一个字都不要多说。 这一刻伏特加的心情波动,大概无限接近于踏入魔王的巢穴吧。 那魔王正端坐在他的王座上。 小小一团,浑身雪白。 面容隽秀,可爱无比。 「我的螃蟹呢?」 魔王挥舞着致命武器——两只蟹钳,同时居高临下地讨要更多祭品。 琴酒一个字没说,从餐桌边拖了把椅子坐下,重新拿起桌面上的那双一次性手套、给他的魔王大人剥蟹壳。 而新来魔王城的小喽啰站着直犯傻。 可谓是身体虽然还站在房间里,灵魂已经被击飞出魔界了吧。 太宰百忙之中斜睨了伏特加一眼: 「他过来做什么?」 「……」琴酒顿了顿,同样瞥了伏特加一眼。 尖刀般淬血的杀气,刺激得伏特加回过神来。 伏特加流着冷汗、努力保持声音平稳、吐字清晰说:「大哥,差不多到时间了,」他拼命板着脸,不露出自己的忐忑不安,「如果今天出发的话,正好赶上做任务……」 琴酒:「…………………………哦。」 好一个淡定自若、杀气腾腾。 简直下一秒就可以出门杀他十个八个有胆量违背组织意愿的男人女人,冷漠酷哥的气场完美极了。 可是伏特加心态崩了。 (大哥!你怎么回事大哥!!!!) 他在心底疯狂大喊起来。 (那个不正常的停顿时间是怎么回事???大哥该不会你把任务时间给忘了吧?!不可能吧?啊?大哥?真的吗?大哥???) ……要是那个疯狂波动的心理活动能写在他脸上的话,大概琴酒就已经把那堆碍眼的问号当成靶眼、冲着伏特加脑门上开了一枪了。 幸好这两个人都没把他放在当前亟需注意的范围里。 太宰手上的动作停了,捏着条蟹腿、眯起眼睛: 「我不……」 他话都没说完,琴酒已经熟练地打断他: 「你和我一起去。」 眼看着读条被打断,男孩不满地「哼」起来,「大不敬!你的敬语去哪了?」他转念一想,又提出条件,「做个交易:我可以接手这次任务,你只要——」 琴酒完全不为所动,这几天他被太宰耍着玩、最终导致两个人同归于尽的情况还少吗? 只沉着嗓子说: 「不行。」 顿了顿之后,琴酒补充了敬语:「小少爷。『请』。」 「……」太宰丧失了兴趣,把蟹腿往餐盘上一放。「我吃饱了。」 琴酒估摸了一下这孩子的饭量,把浸了寿司醋捏的饭糰往他面前一推,「再吃点。」 男人不为面前餐盘上的一堆蟹壳所迷惑,只冷硬无比地说: 「螃蟹分量根本没多少。再吃一个饭糰就放过你。」 ……这语气,基本上同琴酒威吓走私商说: 「军火分量根本没多少。再多一架鱼鹰就放过你。」的口吻、没什么差别。 关键是这个场景、这个场景!! 伏特加整个人都已经傻了,同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眼睛出了问题还是大脑出了问题。 (这才几天??) 伏特加痛苦极了。 (大哥,这才几天——????) 他大哥冷冷瞪了他一眼。 一旦不把注意力放在照顾小孩子身上,冷血杀手琴酒好像又回来了似的: 「去准备行李,伏特加。」 琴酒叮嘱说。 「风衣衬衫马甲西裤都各准备三套……不、五套吧,收拾好。这次出门还不到推小少爷登台亮相的最佳时机,仍然应当尽量避免在公共场所留下太多痕迹。」 意识到伏特加还傻站在那里,琴酒皱起眉: 「发什么呆?难道你想去给小少爷买衣服?」 伏特加:「……是。大哥。」 (没有回来!!) 他发出无声的悲鸣。 (冷血杀手没有回来!!!!!) 感情所谓的「准备行李」是替小少爷准备的啊??! 不,大哥你真的变了大哥!以前拎着武器箱出门就走、杀气满满说着「组织任务最重要」的人,究竟是谁啊?!?! 伏特加无声暴走了一秒钟,而就是这么不起眼的一秒钟—— 琴酒自己站起来,非常不满: 「你今天怎么回事?太懈怠了,伏特加。」 无疑,男人的嗓音里已浮现出再危险不过的杀意。 他理所当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半点不对地命令道: 「我亲自去收拾行李。你留下来等小少爷安排,若有半点怠慢,后果你自己清楚。」 (嗯?) (嗯???) 说什么留下来、的—— 伏特加同年幼的魔王对上视线,顿时一激灵! 哪怕男孩无辜又可爱地眨眨眼睛,在对比过琴酒的前后状态之后,层层叠叠的滤镜下,伏特加看那鸢色的眼睛都如同望进什么了不得的深渊了! 第232页 (不要啊!!我可不想也被摄魂取念施加夺魂咒啊啊——!!) 一瞬间就联想到hp梗了,也很了不得呢,伏特加。 「请务必让我来准备行李!拜託了大哥!!」 以视死如归的气势大喊着,伏特加勐地一鞠躬、转身撒腿就跑! 第111章 19 「……、…………」 伏特加通过后视镜,悄悄窥探着后座。 车还是那辆车。保时捷356a,就连路人走过都会忍不住回头的古董老爷车。 车后座上也还是那两个人,重新换上一身漆黑长风衣、黑礼帽盖住前额、浑身杀意凛然的高大男人。 与端坐在他左边、遍身洁白的小小男孩。 宛如时光再现。 可是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呢…… 「别看书了。」 琴酒说。 他的语调还是又冷又硬,艰难地在敬语和命令句式之间找到了平衡。 这句话,好像在几天之前他也说过。 但是总有些细微的部分已经发生了改变。 说这句话的时候琴酒都没往左边看上哪怕一眼,可见男人已经抓住了太宰日常生活中的某些习惯。 听到这种叮嘱,太宰头都不抬。 「那你先不要看手机啊。」 太宰反唇相讥。 「狡猾的大人——自己同样也在车上看东西,就不要对我说三道四。」 琴酒熟练地狡辩,「……我在看这次任务的具体说明,」男人低低地说着,一边用手指将邮件划去下一页,「任务目标在神奈川,离得不远。结束之后还来得及给你买《我是猫》。」 太宰迅速抓到了重点: 「所以你连任务目标都没了解过。」 男孩洋洋得意地指出这一点,「『顶尖的杀手』?嗯?」他半点不惧对方身上沉沉的气势、笑话琴酒,「你本应该提前做好的功课都去哪里了?万一出了变故,可千万不要求我去救你啊。」 「……」琴酒沉默了,「……你以为这是谁的错,小少爷?」 被人这么当面嘲笑到脸上,琴酒本应当勃然大怒、至少应当赏对方一发子弹、教人学会发自内心对组织产生敬畏。 可是。 可惜。 这几天光生气、琴酒都气累了。 但这也不意味着,琴酒就对他难伺候的顶头上司半点办法都没有。 他镇静极了: 「万一当真发生那种情况,我会跪下来求你的。」 琴酒面无表情而相当熟练地说: 「小主人。」 「不管怎么说,总不至于把您忠心耿耿的恶犬、一脚踹去一边吧?」 男人一边低头看邮件,一边上升了敬语、互相伤害。 太宰被噁心地倒吸一口冷气,愤怒地瞪了男人一眼。 瞪完之后他还是没消气,想了想,干脆伸手拽住琴酒垂落到座椅上的银白长发、用力往下一抓! 「?!」这回轮到琴酒倒抽一口冷气,「放手!」 太宰气哼哼的:「不放!」 「……别这么幼稚,求你了,」琴酒开始头痛,干脆把手机放下来,那双墨绿色的眼睛转过来、同太宰直视,「小少爷。你到底要怎么样?」 太宰睁大眼睛。 「什么我要怎么样?」他责备道,「这场战斗明明是你先的!是你故意噁心我,上次的惩罚还不够你记住教训吗?」 琴酒已经气到没脾气了。 「我错了。」他麻木地说,「等回来给你搞到夏目漱石《我是猫》的初版珍藏本,怎么样?」 太宰思索了一下。 「拿本来就会用于讨好我的东西重复利用啊……总觉得吃亏了。」 男孩自言自语。 「但是、算了。总觉得再纠缠下去的话,连我也要变得幼稚了。到底怎么回事……」 琴酒:…………你本来就是个八岁孩子吧。 哪怕乌鸦再垂涎于太宰治可怖而又聪慧的天赋,也不至于不承认这一现实。 他低头看了一眼。太宰虽然终于松开了手,但不知不觉间已经给他的长髮绕了个蝴蝶结。 琴酒:深唿吸、深唿吸。 不能对小少爷发火。 不能对小少爷发火。 重复两遍。以及总觉得这句话他经常说啊?! 惨,琴酒,惨。 ……当然最惨的还不是他。 明明是负责开车但是人已经石化了的伏特加。 那张状似憨厚的面孔下疯狂波动的心理活动已经不必赘述,无非是些「不可能吧大哥居然临时才了解任务目标的情报——」、「不可能吧大哥居然开口喊小主人——」、「不可能吧大哥居然在主动讨好人——」、「不可能吧大哥居然被人拽住头髮都不生气——」 林林总总。 归根结底。 总结成一句话: 「大哥你谁————?!?!?!」 遮掩在墨镜下,伏特加的眼神已经彻底失去了高光。 总觉得再也无法直视后视镜了。 总觉得再也无法洗干净自己的耳朵了。 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车里…………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伏特加勐然回过神来,在十字路口勐打方向盘转弯。 险些手滑一头撞到对面去,伏特加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在心里摇头。 第233页 他开始催眠自己。 组织里要想活下去、一定要跟着大哥的脚步走。 没错。大哥说的都是对的,大哥做的都是对的。 如果有错误……如果有错误…………那也是他没能理解大哥的正确!!! 伏特加痛苦地在心底重复。 (小少爷小少爷小少爷……) (要做小少爷的狗……小少爷的狗……小少爷的狗……) (狗狗狗……) 这时候熟悉的触感又抵在了后脑勺上。 琴酒掏出手枪来,杀气腾腾地问自己小弟:「刚刚是怎么回事?开车时犯这种低级错误,你在找死?」 这个男人足够心狠手辣,对待同自己共事许久的搭档也毫不留情。 「解释。否则你就下地狱去吧,伏特加。」 太宰也歪着头看过来:「你刚刚在想什么?」 「!!!」 生死一瞬间,伏特加脱口而出: 「我想做小少爷的狗!!!」 琴酒:「……」 太宰:「……」 伏特加:「……………………」 杀气!!! 双倍的杀气!!! 伏特加心如死灰,用尽自己最后一份力气挤出声音,急中生智说: 「我不会和你抢的…………大哥。」 语气诚恳极了。 【弹幕: 「完了完了!」 「精准踩雷!」 「坟头蹦迪!」 「大鹏展翅!」 「伏特加:舔就完事(迫真完事)。」 「伏特加: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除了一颗子弹。」 「伏特加:舔狗来了。…………舔狗又走了。」 「伏特加:舔狗从不流露悲伤……除非他真的忍不住。」 说了几句相声之后,终于破功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靠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我没想到的机(作)智(死)啊!!!」 「伏特加你走好——」 「坟头上会帮你好好写上死因的!」 「左边姐妹太损了吧哈哈哈哈哈死于啥?死于狂犬病??」 「给国宝留点吃的吧哈哈哈哈!损不损吶?!从此之后乌鸦集团再也没脸见人……不对哪里还有乌鸦集团啊?分明是舔狗集团!!」 「我靠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给我留一口气啊——谁能帮我捡一下掉在地上的脑袋啊——」 「首领宰: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的……」 「太惨了首领宰宰哈哈哈哈哈活在全员舔狗的世界里过于折磨了吧哈哈哈哈哈!」 「脑补了一个被酒厂——不,应该改名叫犬舍——包围着prprprpr生无可恋的唯一的绷带小黑喵~」 「首领宰(猫式倔强):你们就是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哈哈哈哈看这表情首领幼宰又炸毛了————」】 头一次,太宰主动靠近琴酒。 他伸手抓着那头长毛,把自己躲藏在男人身后。 「你不要靠近我。」 男孩闷闷地说。 「离我十步——不,十米距离。你要是敢多迈出一步,我就让琴酒崩了你。」 太宰冷冰冰地威胁道。 车已经停了。并不引人注目地、停留在任务目标附近的地下车场。 原定计划中几个人应当在酒店里住了下来、准备踩点或者制定精确计划的。 现在,也被迫暂停了。 伏特加双手举过头顶,一脸苦涩地蹲在车头前。 「我真不是……」他小声辩解。 「住口,」琴酒冷声说,「从现在起、直到小少爷下命令为止,你一句话都不准说。」 他说完了,又低头看看抓着他不让人走的小孩,头疼地捏了捏鼻樑。 「……先放开我怎么样?」 琴酒试探着诱哄。 「现在僵持着也没办法,总不能永远呆在车库里吧。——你要是实在不解气,惩罚他也可以。」他简直想嘆气,「就像你之前惩罚我一样。小少爷,你有这个资格。」 太宰抬脚,毫不留情地踹了琴酒一下。 「我知道。」男孩恶劣地说,「可我就是不高兴。你打算怎么哄我开心?」 听见这句话,琴酒浮现出残酷的神情、笑了。 他蹲下来,不顾自己的长髮仍被小孩攥在手里、也不管漆黑风衣的衣摆已经垂到地上。 「那就——」 「和我一起,做任务去吧。」 琴酒低声说。 从那个低哑的嗓音里,隐隐显露出不详。 「杀人。肢解。鲜血。残骸。」 男人一个接一个数着。 「不是心情不好吗?那就肆意发泄一下,又有何妨?」 乌鸦扑腾着翅膀,抖落暗不见光的尾羽。 在那猩红的瞳孔里面,如镜像般又照出了什么呢? 「别逃避了。」 「太宰治。」 琴酒笑起来: 「鲜血凝结的冠冕,总是要由你亲手戴上的。」 毫无疑问。 这个是、自黑暗里絮絮诉说着的,魔鬼的引诱啊。 僵持了一段时间之后。 黑方,抢先伸出了手。 第112章 20 而面对来自黑暗之中的诱惑,太宰的回答是: 第234页 「……我并不认为杀人能够带给我快乐。」 男孩思索着说。 「无意义、无趣味。我真不明白这样做到底能带来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正坐在床沿上。 三个人(在一番痛苦折磨之后),终于在酒店里成功入住了。 无论是从成年人角度、还是从组织下属的角度,都绝对没可能放任太宰治一个人居住。 太宰又一票否决了单独同其中任何一个人同处一室。 结果?结果当然是订了一套总统套房。 输入(假)身份信息的时候,前台侍从一直带着点纠结的神情,估计是把这并不常见的三人组合当成是小少爷带着两个保镖出行了吧。 而这三个人又一个都没有多余的兴趣、享用套间里的娱乐设备。 此时太宰治抱着自己随身携带的书籍,坐在床上晃了晃小腿。 琴酒打开银灰色的手提箱,从里面拆出各种危险品,熟练地拼装起枪械。 至于伏特加…… ……他被小少爷嫌弃。太宰既不想轻轻放过,又不想亲手惩罚他。 就只是恶趣味地命令伏特加蹲在玄关原地蛙跳。 伏特加:「………………」qaq 墨镜之下,老泪纵横!!!(不是) 可惜,没一个人同情他的。 他忠心耿耿对待的大哥还对他投出濒临零度的冷酷视线,直接把伏特加穿了个透心凉。 而就在这时,太宰说了这句话。 发表完了对人类性命的认知之后,男孩干脆向后一倒、仰躺在床上。 蓬松的黑髮微微散在雪白床铺上面,下一秒,太宰又翻了个身,把左脸压在下面、自己抱着书蜷缩起来。 「……很无聊。」 男孩自言自语、不像在对别人说话,轻声喃喃着,「与其杀掉什么人。……啊、不如先杀掉我好了。」 太宰安静地说。 「现在想想,把书都看完、这种行为,到底……、…………」 「?!」 在旁边擦拭枪口的琴酒,手一抖! 怎么回事?不是在说杀人吗!谁让你自杀了?!?! 这个思路到底是怎么跳崖式滑坡到那边去的?! 好不容易把人捞回来,不要再转回到原点啊!! 琴酒暴躁起来。 他把手里的枪械放下,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拽着太宰领口冲着那个聪明脑袋怒吼的冲动。 身形高大的男人站起身,两三步走到床边,屈膝跪在床沿上。 松软床铺在成年人的体重下被压得微微向下一陷。 「——你到底在想什么?太宰治。」 琴酒无比冰冷地说。 他垂下上半身靠近男孩,银白长发一併落满床单。 「我不能理解。明明是『同类』、操纵着黑暗世界的手段如此熟练。那么——」 琴酒冷酷地指出: 「你为什么。」 「没有『我们』不择手段也要活下来的本能?」 琴酒低声说。 「哪怕手里只有一把匕首,也选择将刀尖优先对准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借用贝尔摩德的口头禅:你该不会比起『恶魔』来说、其实本质是『天使』吧?」 他伸手拂开男孩的额发,同那虚无而漠然的鸢瞳对视。 「之前其他人问过你『为什么要死』了。那我就换个问题吧。」 琴酒不容抗拒地逼问道: 「太宰治。」 「——你为什么活着?」 「……」 太宰怔忪地微微睁大眼,几秒之后浮现出一个浅淡的笑: 「我不记得啦。」孩子说,「但是——潜意识里——好像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还没有做完。」 太宰像小孩子一样纯粹的笑起来,这个笑容几乎是满怀期待的,是从未出现在这个孩童的面孔上的,几乎能照亮整个房间。 「我好像,还想见到什么人。」 「亲口——说一声『再见』啊。」 「……」琴酒沉默了一下,成年男人的宽大手掌盖在孩子脸上、掩住那个过于单纯的笑容。 他本应该警告太宰:身为『同类』,绝不会有人露出这种微笑的。 他也该用这双过于污秽的双手,死死钳住太宰治的脚踝、将人拉下来,坠落、坠落、坠落、不要独自纯粹无垢、同乌鸦们一起溺死在血池里。 属于顶尖杀手的那双手,今天第二次。 几不可察的、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就、活下去吧。」 最终,琴酒只这么说。 「活下去。并且不要让我发现『那个人』到底是谁。」 银髮绿瞳的男人重新直起腰,露出嗅闻到血腥味的、残忍的狞笑。 「拥有对组织继承人如此之大的影响力,想必也不惧让我这恶犬狠狠咬上一口吧?」 琴酒转身继续去擦拭自己的枪械了,只在手上重新动作起来的时候,头也不抬地提醒道: 「——在那之前,不妨放肆一点怎么样?」 男人低哑着嗓子,第二次诱哄,「就算对杀人不感兴趣,这次的任务你也可以放手去玩。放心,有我兜底。」 在这句话后面,隐藏着『任务目标可以由我来杀死』、这样的潜台词。 而这一次、 第235页 这一次。 太宰没有明确拒绝。 【弹幕: 「……呜呜我就知道……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就好像第二只靴子的故事一样,我这是终于被捅了一刀吗……算了,该来的刀子它只会迟到永远不会缺席……」 「所以如果问没有失忆的首领太宰为什么不想死,那答案就是『这里是唯一一个他生存着、写着小说的世界』,绝不会让这样的世界消失……」 「然后问失忆的首领幼宰为什么还想活下去,除了看书之外,潜意识里还能拉住首领宰的就只剩下『最后的告别』…………」 「我死了……」 「一刀穿心……」 「刀之助!!呜呜呜呜你这个随身携带武器库的男人!」 「我笑容完全消失在脸上呜哇啊啊啊啊刀死我了!!」 弹幕:忍住眼泪——完全忍不住——不忍了——哇——!!! 哭成一团。 连带着vip也消音了。 这一刻,无论是谁,都没有再说话。 意识空间里,黑髮鸢瞳的男人闭上眼睛。 片刻后。 他伸出手来,隔着屏幕、抹掉了那个傢伙脸上的笑容。 自己反倒极短促地、浅浅笑了一下。 又再过了一会儿。 高维度弹幕自己把自己哄好了,瑟瑟发抖地挤挤挨挨蹭在一起、互相奶一口回血: 「算、算了,毕竟是首领宰……呜呜,转念一想琴爷真汉子……」 「该说琴爷千钧一髮打断首领幼宰黑泥读条真的超勇呢,还是该说琴爷不仅思维敏捷口才超好把人拉回来……而且还锲而不捨非要往宰宰身上涂五彩斑斓的黑……」 「港真,我首领宰要是放大,你们一个组织根本不够人玩的……」 「是啊,路走窄了!!琴爷你不懂!看看if线首领宰的格局,我宰至少能玩坏整个世界啊!!」 「怎么我有点期待起琴酒对上织田作了……?咦?这两个争宰好像有点好磕?」 「同样都是顶尖杀手,琴酒(醋意上头杀气腾腾):就是你这傢伙勾搭走了我家小少爷?!」 「然后织田作(面无表情耿直地怼回去):?没有吧?太宰从来都不是你们组织的,别瞎说啊。」 「好傢伙我也有点上头了hhhh沖啊————!」 「然而首领宰只可能拉偏架啊笑死——」 「顺便说一句,琴爷你有没有觉得自己从互相伤害模式逐渐转变成『宠!给我往死里宠小少爷!有什么差错我来担着——』的模式了?!」 「嗷!磕死我了!!!」 「……啊话说回来这次任务是啥来着?」】 任务目标是同乌鸦集团私下合作的内阁官员。 该说是欲望膨胀呢,还是说惜命了呢。 该说是撒旦的引诱屏蔽了那双眼睛呢。 还是说——恶人居然也能够幡然悔悟呢? 总之。这位合作伙伴试图反咬一口、把黑暗组织拖下水。 想当然这个跨越国际的犯罪集团不可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亦从未真正放心过自己的合作对象。 已经提前一步由窃听装置、与这位官员有关系而已被操控的家属朋友、相关的关系网等等,圈定了目标。 这位任务目标自然也不可能坐地等死,当然也提前通知了警方。 而且令人发笑的不敢透露出自己罪恶的过去,只捏造了别的理由。 现在,就看到底是猎物抢先逃走、还是猎人先一步钳住对方的脖颈吧。 而这一切对于太宰治来说,又宛如注视着一出木偶般的荒诞剧。 他没再拒绝琴酒的提议,也并没有完全接受来自黑暗的第二次诱惑。 小小的孩子仍固执穿着他的白西装,踏出房门之前找琴酒要了点「小玩具」。 「我去玩玩——虽说也很无趣就是了。」太宰仰着脸,仍然心情不错地扬起一个浅笑,「运气好的话,能钓到什么鱼也说不定。」 太宰要什么琴酒就给了他什么,半句拒绝的话语都没有。 只在小孩接过来、摆弄了两下迅速上手之后,提醒说: 「我本来是打算当众远程狙击的,以此彰显组织的威严与警告,」琴酒顿了一下,「但小少爷若是要玩的话,我可以换一种方式。」 同时琴酒瞥了眼仍在玄关苦哈哈蛙跳的伏特加。 「……」就连琴酒也忍不住失语了一瞬,恨不得一枪崩了那个蠢透了的脑袋。 他又低头看看面前才八岁的组织继承人。 「你不能一个人毫无防备地出去走,小少爷。」琴酒沉思着,「或者我先去踩点——」 「不用。」 不知为何太宰治满面笑容地说,同时一指玄关: 「就让伏特加跟着我。」 男孩似乎激起了新的玩心: 「感觉……说不定会有新鲜之事发生呢。」 太宰宛如看透了什么似的、悄声说。 第113章 21 酒店并不仅供住宿。 实际上,由任务目标同样选择的这一家高档酒店,兼具购物、住宿、观光等功能。 从一楼到十楼为止都是购物区,另外有观光电梯可以直达顶端特意修建的观星台。 在花了大价钱修缮的观星台上,游客们可以尽情使用免费开放的天文装置,漫步在透明的玻璃平台。向下观望车水马龙,向上抬头仰望漫天星云。 第236页 自然,除了观星设备之外,还贴心准备了各种各样的手办啊饰品啊等等,供游客选择和购买。 如此豪华。 如此完美。 以至于引爆了弹幕的柯南剧场版ptsd…… 【弹幕: 「噫完了爆破预备!」 「好端端的没事干嘛要在死小世界建高楼啊!!」 「呃啊快去查查这个酒店背后是不是铃木财团投资的?!」 「电梯、观星台、高楼大厦、琴酒伏特加…………这还不爆破我今天就现场表演一个倒立吃拉面!!!」 尚且还不知道这个柯学世界潜规则的vip诸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就是杀个任务目标吗,干嘛要爆破大楼啊? 只有唯一具有良心的沢田纲吉突然反应过来,抓狂地揪住头髮! ……等等等等!不要把杀人说得这么轻松啊!!! 话说也放过这栋大楼不好吗!!观光层全都是普通游客吧?!给我住手—— 不对啊为什么只有我在吐槽这个?!太宰先生?五条先生??你们两个难道拿的是反派人设吗?!?! …………辛苦你了27君,他们都是虚假的正派(?),只有你才是真正的黑手党教父。(拍拍)】 在这层观星及购物区内,有个孩子微妙地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年龄尚幼,面容可爱。 穿着一身白西装,上至领结处的圆润黑曜石、下至脚上踩着的雪白短靴,无一处不昂贵、无一处不精緻。 唯独脸色稍显苍白,又不知是否受了伤,连同左眼并身上各处都缠着绷带,凭空增添几分病气,叫人看着便不由得心生怜惜、想额外多照顾几番。 这孩子行走时没有半点犹豫,像是来观光一样,悠悠闲闲、左顾右盼。 但凡遇见合眼缘的东西,就从衣兜里掏出卡来,二话不说、刷卡就买。 不多时,男孩的手上就拎了几袋最高档的限量礼盒,挂在指尖摇摇晃晃的,无声的壕气直接能刺痛人眼球。 ……或许不止是眼球呢。 男孩已经闲逛了一会儿了,却始终只有他一个人出现,周围没见到半个疑似监护人的身影。 唯独、 唯独。 一个身材魁梧、遍身漆黑的男人,不动声色地跟在男孩十米之外。 哪怕在室内都非要戴着个墨镜,显得十分古怪。 假如这不过只是一个坚持穿黑西装的普通上班族,或许游客们也不至于会在意到这个人。 可是这个沉默寡言的陌生男人居然牢牢跟踪着那个孩子,对方停住脚步他也跟着停下来、对方走到望远镜前踮起脚尖了他也跟着往那边走,甚至还暗搓搓地想抬起胳膊——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游客们:…………? 游客们:???!!?! 这、这恐怕不对劲! 是保镖吗? 可是保镖也不至于这么单方面紧追不捨…… 是暗中保护孩子的大人吗? 可万一认识的话,也不至于让小孩自己逛了这么久、一句交谈都没有…… 那、那就只能是恋〇癖斯〇卡喽?! 仿佛心底的暗忖被听到了一样,墨镜男倏地转过头!仿佛含有杀意一样压迫感十足的目光透过镜片逼近过来——! 游客们:咿呀!果然这男人不是什么好人吧!!! ……就连素昧平生的普通观光客都这样认为了,其他人自不用说。 导购小姐将信用卡双手递还给小小的顾客,接着蹲下来、将精美(且昂贵)的水晶嵌宝石迷你望远镜并礼盒一起交给男孩。 同时,趁着自己背对那个男人、柔声询问: 「小朋友,认识那边那位叔叔吗?」 小朋友——八岁的首领幼宰听见这句话。 他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只微微仰起脸来、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年幼的恶魔不屑于撒谎。 惯于操纵人心的口舌只消吐出真实的言语,自然会有人主动将脖颈送进傀儡绳线编制的圈套。 果然导购小姐自己便点了点头,极小声说了句「没错」。 下一秒、又怕吓到孩子一般,仍然温柔可亲地笑着说,「那,小朋友在这边玩一会、好不好?」她分明自己都有些紧张,却还是努力哄道:「别害怕,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太宰顿了顿,微笑着回答,「好啊。」 他表现得像一个不谙世事又坐拥金山的富家小少爷,将手上几个礼盒随便堆在桌上,自己爬上座椅坐好,捧着杯导购小姐送来的热茶。 他也并不喝水,只含着笑意,装作不知道导购小姐正悄悄地报了警。 又小幅度冲着伏特加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什么都不要做。 过了五分钟—— 警察来了。 灰绿西装,白衬衫,黑领带。 短黑髮,黑色圆框眼镜。 穿着便装。大概自诩为没人能猜测到自己的身份吧? 可惜。左侧肋下的鼓起——是手枪没错了。 真是一个令人讶异的出警速度。 很好,看来可以倒推出警方在这栋楼里布置的人手、位置与武装程度了呢。 在电光火石的这一秒之后,男孩仍仿似毫无所知似的,对着陌生的大人浅浅一笑。 第237页 【三次元弹幕炸翻了! 「?!完了完了羊入虎口——」 「自投罗网——」 「一去不回——」 「这波不亏——」 「???左边姐妹乱入了个什么啊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呜哇太惨了太惨了怎么又是个上来白给的?」 「……怎么回事明明我宰才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孩子,怎么我现在看谁过来都是赶着来送的??是我滤镜太重?!」 「不……我觉得可能是死小世界都是老老实实破案的侦探和警察,没见识过隔壁文野开挂的脑力剧本组吧…………」 「等等等等,没人喊那我可喊了啊!」 下一秒、 「快!逃!啊!风见裕也————」 「你以为这孩子是被人stk的小可怜吗?!」 「不是啊!!!这位才是真正的最终boss大魔王啊——!!!」 嘶声!】 可惜。没人有幸看到弹幕。 更别提这位是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努力除暴的公安警部补,根本不会毫无证据地肆意揣度其他人。 ……而他面对的,正是难得心情尚佳、亲自出门「玩玩」的首领幼宰。 年长的男人赶来过后,先同导购小姐沟通两句、安抚了对方的情绪。 接着维持住能够看清墨镜男的视野范围,靠近到男孩身边、努力露出一个亲和度尚可的笑容: 「小朋友,你好呀?可以告诉大哥哥你叫什么吗?」 可以说是非常努力在诱哄了。 然而太宰并不吃这一套。 他撤下了面对导购小姐时礼貌的微笑,隐隐浮现出些许嫌弃来。 「你又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表现出属于大家族少爷般的矜持与倨傲,太宰拒绝道。 「……」男人——风见裕也,卡壳了一下。 他倒是可以掏出自己的警官证。 可是公安接手了防卫工作,目前正暗地里布防、戒备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暗杀。 若非导购员提供的信息里出现了「黑衣、墨镜」等等关键词,使人无法不联想到盘踞于地下世界的黑衣组织,说不定这场未遂的跟踪案就被交给警视厅其他部门处理了。 而现在—— 风见裕也十分庆幸自己亲自抵达了现场。 又后悔自己后备的警力不够充足。 不知是否能将对方当场拿下。 (可恶!!) 一想到『那个』组织罔顾人命犯下了多少恶事,万一逼急、墨镜男恐怕会直接拿现场普通游客开刀。 风见裕也连掌心都微微渗出一层薄汗! (……是我太大意了) (如果、如果降谷先生在这里的话——!) 风见裕也忍不住想起自己处处优异的长官,下一秒又在心底狠狠甩头,摒弃了自己退缩的想法。 (不行!我可是公安!不能让降谷先生失望啊!) (那么、第一步) (先保护好被墨镜男盯上的孩子!!) 为防止打草惊蛇,风见裕也没有亮出自己的警官证。 他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试图从侧面入手、多少获得点小孩子的信任: 「大哥哥是来帮忙的。小朋友,可以说一说为什么那位叔叔会跟着你吗?」 不知为何,这个问题反而得到了诚实的回答。 小小的孩子满面笑容,连鸢色眼睛也一併闪亮亮的: 「他跟着我、非说要做我的狗嘛!」 声音清脆,响亮极了。 同一时间墨镜男似乎身形不稳般晃了一下,好像一瞬间有点腿软。 而风见裕也没能察觉到这个细节。 他瞳孔地震!!! 「要、要做你的,狗————?!」风见裕也不由自主地重复道,不由自主倒抽一口冷气! 这,这是何等的有伤风化!伤风败俗!无耻!下流!! 没想到组织居然是这种组织!! 肃清——必须肃清!!! 可是在拔枪之前,必须先确认这孩子是不是组织接下来下手的目标才行。 风见裕也拼命稳住,不让自己愤怒到暴跳如雷的神情吓到小孩子。 他咬着牙微笑,缓缓向男孩伸出手、同时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墨镜男的一举一动: 「小朋友,你的头髮有点乱了,大哥哥帮你整理一下。你不要害怕。」 手指接触到孩子柔软的头髮,风见裕也绷紧了全部的神经。 下一秒、 墨镜男突然转身沖了出去! 再下一秒、 男孩嫌弃地拽开了他的衣袖,「你不要随便碰我啦!」孩子不情不愿地说。 风见裕也顾不上了! 「抱歉抱歉、大哥哥稍微离开一下——」他勐地站起身来同时往外沖! (可恶!不能让他逃掉!!) 风见裕也下定了决心。 (增派警力!) (保护好任务对象、还要关照被组织盯上的男孩!) (明明是暗杀预告,为什么会有孩子被牵扯进来?!) 一边紧追不捨,风见裕也一边分心想: (这件事情) (一定要向降谷先生报告不可!!) 第114章 21 ——没能追上。 风见裕也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一边把手按在侧面的枪套上、预备着随时拔枪。 第238页 一边警觉地打量周围。 他发誓,自己追着墨镜男半点都没有放松,同时不忘指挥其余警部补进行包抄。 可是。从风见裕也冲出观星台之后不过几分钟,墨镜男就像一滴水融进大海一样,简直堪称是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宛如—— 提前预料到警方会採取何等追击方式、而未卜先知般准备好了退路一般。 「……」 这不可能。 风见裕也皱紧眉。 他现在位于观星台下第三层,同样属于购物区。 放眼望去游客们面带笑容、熙熙攘攘,购物、散步、笑谈,全无被什么危险人士冲撞的紧张感。 无一处不正常,无一处不和平。 反倒是风见裕也冒冒失失闯进来、还保持着用手按住身侧的奇怪姿势,使他遭到了其中一些人倍感奇怪的微妙注视。 「…………」不行。 再这样下去,反倒是他自己引起了骚动。 风见裕也不甘心地退出了这一层。 对讲机里传来其余同僚同样追丢了人的报告。 啧!! 他再次返回观星台,却发现方才还在这里的男孩已经不见了。 风见裕也险些吓到心跳骤停!还以为自己顾此失彼、把一个无辜的孩子留在险境里,因此被黑暗组织给强行带走了!! 还好他急匆匆地询问了导购小姐,知道那孩子等久了很无聊、就乘电梯去餐厅吃饭了,还留言给「陌生大哥哥」说不用担心云云。 ……呜呜,多懂礼貌的小孩子啊!!风见裕也在心底含泪握拳: 我一定不会让你落入黑暗组织的魔掌里! 也绝对不会让满心骯脏的成年男人们汪汪叫着跪下来■■■的要■■■■的做你■■■的■狗——!! ………………满心骯脏的人是你吧。 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款式的狗啊,风见裕也先生…… 他紧接着还是不放心,同样乘坐电梯下了楼,混在人群中远远找到了那个黑髮鸢瞳的孩子。 身穿白西装、浑身贵气的男孩堪称独一无二,在人群中相当有辨识度,此时正端坐在桌边,指挥着侍从料理螃蟹。 这孩子指使他人的时候自带气场,往往不知不觉间别人就跟着命令行事了、还仿佛理所当然一样察觉不到有什么格格不入的地方。 风见裕也观察了一圈,确认男孩周围再也没有黑衣人的身影,便也不再突兀走上前去打扰孩子用餐吃饭。 他叮嘱了在这附近巡视的其余便衣警部几句,拜託别人多看顾一点,就转身走去紧急通道。 他仔仔细细锁好了门,又四处查看了一番。 这才掏出怀里的另一个手机: 「啊、降谷先生!」电话一接通风见裕也就急声说,「今天——」 *** 「打扰一下!」 太宰在座位上突然高高举起手,满面笑容的: 「不要在我的桌边拉小提琴、可以吗?」 分明年龄小小,却说着命令句式。 在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里浮现出笑意,不知为何却叫人不敢拒绝。 「很吵哦。我都听不清了呢。」 太宰含着笑说。 连享誉世界的小提琴家演奏都不想听。 这个孩子,到底想听见什么啊。 *** 「……是。一切正常。目前为止没有人发现。是……我们将他藏得很好,……」 风见裕也简短地汇报了黑衣组织目标者的所处方位,又报告了今日公安的布防与后续计划,方便上司远程指挥。 当然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 「我遇见一个疑似黑衣组织的成员了!」风见裕也急切地说,「黑衣黑帽黑墨镜,而且无论是出现时机、还是突然转身逃跑都很不对劲!」 「哦?」 电话那端的「降谷先生」反问,他倒没有风见裕也的紧迫感,依然十足冷静,分析道: 「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是黑暗组织的成员?有人喊了他的『代号』?你把他的具体身型与外貌特徵描述给我听。」 「啊……『代号』倒没有……」风见裕也愣怔了一下,有点羞愧,也不由得忐忑起来、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一时冒失错估了。 不过,在风见裕也凭自己优秀的目测能力报出了大约数据之后,降谷沉吟了一下。 「……你没说错。嗯,我知道那是谁了,确实是组织成员之一。」 电话那端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仿佛在自言自语般思索着: 「奇怪。这不是他和那个男人的一贯风格啊……」 啊、一说到这个话题,风见裕也就义愤填膺起来! 「是这样的,降谷先生!」他硬生生憋回去了自己过于主观的怒骂,只保留客观地引用话语:「这个骯脏的男人,居然想做一个小男孩的狗!!」 万万没想到,电话那头的降谷先生居然比他还反应激烈! 「什么狗?什么小男孩?!」风见裕也几乎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听见降谷先生抬高了声线: 「你具体说!描述那个男孩的外貌、复述他的每一句话!一个字都不准改动全告诉我!!」 「?!」风见裕也惊呆了,结结巴巴地把事情照实復原了一遍。 说完之后生怕自己有时候显得冷酷又无情的上司、为了更大的利益而选择把男孩推出去做诱饵,他不由得低声求情道: 第239页 「那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住口。别说了……」 不知为何,降谷先生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痛苦,简直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 「……」 风见裕也不敢再插嘴了,只好胆战心惊地沉默下来。 僵持了半分钟之后,在寂静一片、只余下轻轻唿吸声的紧急通道里,从电话的那一端,突然传来降谷警觉的急声: 「这是什么声音?!杂音?你被窃听了?风见裕也?!」 风见裕也同样惊了! 「不可能!」公安厅的这位警部补摸索着浑身上下,「我根本没追上墨镜男人!我也没接触到任何一个——、————!!」 晚了。 他从袖管内侧,摸出一个小小的窃听器。 尺寸迷你,颜色漆黑,唯独顶端有规律地闪烁着红色信号灯。 不可能、 怎么会、 什么时候!! 今天之内的所有片段在脑海内飞速闪回,风见裕也不得不承认: 如此近距离接触过他衣袖的。 只有—— 那个、黑髮鸢瞳的男孩。 *** 「劳驾,给我一杯新的果汁。」 餐厅内,男孩突然要求道。 他好像被什么吵到了一样,轻轻揉着左边的耳朵。 但是、无疑,浮现在孩子面庞上的,是仿佛十分愉快一般的轻松笑容。 凡是看到这个笑容的人,也不由得同样露出些许笑意来。 也就是所谓的,『笑容也会传染』吧。 餐厅的侍从自然也不会违背这位年龄虽小、但出手阔绰的顾客的要求。 此时便轻轻弯下腰来,在撤去了现场小提琴奏乐、因而显得十足安静的室内低声询问道: 「那么。客人您想要什么口味的呢?」 男孩歪了歪头,沉思道: 「红色……红色,掺杂着黑色吗?来杯西瓜汁吧!」 侍从不知道孩童的思维是怎样联想到西瓜的,但是仍浮现出温和包容的、成年人的笑容,认认真真记下了。 「——另外。」 在侍从端着杯子打算离开之前,太宰突然补充说。 他指了指那杯被他遗弃不要的果汁: 「那里被我丢了个小玩具。直接整杯扔掉就好了,记住了哦?」 「?」侍从不明所以,但是将小孩子的话语理解成果汁杯里丢进了果壳什么的,便笑着答应了。 *** 另一边、紧急通道内,氛围是截然相反的沉重与紧绷。 「…………都是我的错。」 风见裕也咬着牙说。 「都是我、是我……」 被捏碎的窃听器残骸依然握在掌心里。 可细密的冷汗从背上渗出,一层层打湿了他的衬衫与西服。 反倒是电话那端的降谷先生,已经恢復了冷静与理智。 这位在他眼里始终强大、优秀、坚定不移的上司,一条条嘱咐: 「听好了,风见裕也。我将现场指挥权移交给你。以下这些话,不是作为命令、而是我个人的建议。」 风见裕也还没来得及震惊,便听到降谷先生一字一顿地说—— 「其一:现在、立刻撤退。我们已经丧失了先机,恐怕接下来的进展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其二……」降谷停顿了一下,「这是我个人的请求。」 「不要让那个男孩……亲手沾染血腥。」 降谷低声说。 「……拜託了。」 风见裕也又惊又怒! 「为什么,降谷先生?!」他不能理解,「难道不是那孩子的原因才让我们鎩羽而归?他到底是什么身份、让你这么重视——」 「……」降谷嘆了口气。 「我不……知道。」男人低沉地说,「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也不能告诉你太多。」 「只是。我有预感:这个孩子,可能是一切的关键。」 「而且……」 「他太聪明了。」 降谷说。 「那份聪慧宛如诅咒,让他宁愿自毁也不想停留在这个世界上。可若是有人能够利用这份恶魔般的聪慧,无论是毁灭世界、还是拯救世界,这个孩子全都做得到。」 「可以说,组织里的那些人正拼命想把这孩子彻底拉进黑暗之中吧。但是,我能够隐隐感受到这孩子其实并不享受犯罪,甚至本质上还很温柔、…………那就不要自甘堕落啊!!我不甘心。我想扯他出来。」 「——可是。」 降谷的嗓音彻底冷却下来,浮现出理智的决断。 「如果我失败了,这孩子就会成为我们最大的敌人。」 「到了那个时候,我会负责——」 「亲手、杀了他。」 风见裕也被惊呆了。他张了张嘴,想说拜託别这样——,想说求求你了让我也来助你一臂之力,还想悲哀地喊出降谷先生的姓名,想要恳请他收回这道简直是决绝的命令。 他徒劳地张开了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我已经暴露了卧底身份。虽说连我也无法琢磨清楚这孩子的头脑,但是暂且可以肯定的是——他还不会将我的身份告诉给其他人。」 「善的一方与恶的一方,对于这孩子来说都无所谓。在那个灵魂上,还没有染上任何色彩。」 第240页 「但是,我不能够再冒着更大的风险了。我绝对不会将其他人也牵扯进来。」 降谷冷声说。 「从今天起,我将切断与你的一切联繫。」 风见裕也惊声喊:「等、降谷先生?!」停顿一秒之后,「就连诸伏先生他也——?!!」 「住口!!他与这件事无关!」 不知为何降谷厉声呵斥道。 他反应十足激烈,宛如触碰到逆鳞。 「……不。『降谷零』从这一刻起就不存在了。」 男人压低了嗓音。 只是简单的一个变化,片刻前冷静而理智的公安警部形象便全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危险而令人寒毛直竖的、黑暗组织的一员。 「下次见面,就是敌人了。」 男人冷笑着说。 「别喊错了。给我好好记住我的『代号』啊。」 「我可是——」 「『波本』哦?」 *** 「大哥。」 同样拥有『代号』的男人,返回了套房。 「我已经执行完了小少爷的两条命令——『紧跟在十米之外』与『一旦钓鱼上钩就立刻离开』。不愧是小少爷,撤退路线预测得半点没错,简直像是能看到未来一样!」伏特加已经心服口服了,心甘情愿低下了头颅。 「大哥,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银髮绿瞳的高大男人站起了身。 在那张掩藏于帽檐下的面孔上,浮现出残忍的笑意。 「准备出发。」 琴酒用低沉而嘶哑的嗓音说。 在他戴着皮革手套的手掌之中,莹莹发亮的手机屏幕上、邮件文字仍未消退。 「小少爷连任务目标的所在地和警方布置都给我们套出来了。」 「作为他的恶犬,又怎么能够让小少爷失望?」 第115章 22 ——仓库。 居然是仓库。 在这栋奢华而高档的酒店之中,为了侥倖活命,曾经意图窃取更大权利与金钱而宁愿同黑暗组织合作的那个官员,竟能够忍气吞声、躲藏在这里。 当然。 此刻,已没有什么「仓库」了。 不算大而堆满纸箱铁盒与酒桶的简陋房间内,一地狼藉。 纸箱被灼烧,堆叠的货架相互倾轧。 酒桶被子弹打穿,殷红酒液一股股流泻而下,同地上鲜红的液体互相混合、再也分辨不清。 天花板上受损的灯管摇摇晃晃,闪烁出冰冷而又不稳的白光。 「……求、你,」膝盖被射穿的任务目标,战慄着说。 他已经无法站起来了,坐在地上,用手掌向后狼狈蠕动。 「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从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顺着眼皮往下流,几乎要将瞳孔都刺痛。 他却半点不敢眨眼,用喉咙发出破裂的求饶声。 「我可以放弃所有利润!我不会再背叛组织了!!!」 任务目标惨白着一张脸,急声喊。 他试图用金钱打动死神: 「我、我不要了,那条走私线,对了!我手上还有几个名单——这些我全都无偿送给组织!不要杀我!」 死神不为所动。 漆黑的鞋底绕过酒液与鲜血,踏在干净的地面上,没留下半点足迹。 那双墨绿的瞳孔深处,浮现出残忍的笑意。 死神抬起黑洞洞的枪口—— 「你敢?!」任务目标崩溃了,「我可是这个国家的官员!!!你们居然敢对公安和官员下手?!也不怕————」 死神轻蔑地笑了。 「蠢货。死到临头,居然还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 「绝没有乌鸦无法抵达的地方。」 从死神的口中,吐出冰冷、残酷、令人心生寒意的话语。 在那句死亡的宣言背后,隐隐浮现出乌鸦集团庞大可怖、无法战胜、使人绝望的黑影。 被漆黑皮革手套覆盖的手指,已经按压在扳机上了。 死神却微微一顿: 「你真的不来开最后一枪见见血吗,小少爷?」 这句话说出来,死神竟然也不那么像死神了。 他冷酷的话语里,隐约沾染上些许温度。 竟然好声好气的,还带着点儿诱哄的意味。 「——我不要。」 很快有人回答。 那声音清脆且幼嫩,一听便属于年幼未长大的孩子。 但是不知为何,面对死神时也全无半点畏惧、反而懒洋洋地颐指气使。 「你自己的工作,不要推给我。」 ……这是什么人,居然敢用这种态度说话?! 任务目标忍不住四处环顾起来,心生奢望: 难道说,会是活下来的转机吗?!! 可惜、 可惜。 残忍无情的死神,绝不会给他的猎物留下半点侥倖。 银色长髮的男人「啧」了一声,一枪带走了任务目标的性命。 接着,便转过身来。 他没像那蠢笨的男人一样左顾右盼,而是仰起了头: 「什么时候爬上去的?快下来,小少爷。那里不安全。」 ——正如琴酒所说。 不知何时从酒店监控装置与巡逻便衣警部的眼皮底下熘走、反侦察技能早已点满的太宰治,他不是在别的正常地点,而是爬到了货架与纸箱堆叠的最顶端。 第241页 男孩曲起双腿,两只手环抱着。 小小的下巴压在膝盖上,偏着头,仅露出鸢色的右眼。 或许是方才的枪战,或许是攀爬的路上被刮擦到。 小孩的绷带略微松散开,一片纯白的西服袖口不知是被子弹擦过、还是蹭到红酒,此刻也渐渐渗出鲜红色泽。 可以想像。 在刚才激烈而混乱的枪战之中,这孩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坐在高处,任凭子弹从身边飞过、任凭人类的惨叫响彻耳朵、任凭同类的性命逐渐消散,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太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着迷的、渴望的。 ——倦怠的、习以为常的。 凝视着死亡。 「……」 琴酒嘆了口气。 他没有资格管控组织继承人的任何行为,也并不为这小孩的亲临现场而感动。 倒不如说,看到那身白衣服上刺眼的鲜红时,琴酒整张脸都快黑了。 「下来。」 琴酒低声说。 「别让我重复第三次。——『请』。」 太宰动了动。 他向下探头看了一眼,干脆利落往前一探身—— 「太宰治!!!」 琴酒大概是人生第一次怒吼出声吧。 与此同时,男人三两步冲上前去,踩着一地残骸起跳,准确把欣然找死的小孩捞到怀里。 「你找死?!——不对你就是——你又找死?!?!」 琴酒气得想骂人,下一秒又词穷,还显得语无伦次。 怀里的小孩倒开心起来,抬眼看「死神」被气得七窍生烟黑气腾腾,仰着脸,笑眯眯的。 琴酒:「……………………」 不能对小少爷发火。 不能对小少爷发火。 重复两遍。 啊啊啊啊啊你干脆气死我得了?!! 琴酒狠狠一闭眼。 眼前一片漆黑之后,怀里的触感反而更加鲜明。 孩子骨骼还没定型,坐在男人右手臂上,软绵绵一团。 或许是不久前才喝了果汁,闻起来简直像刚从果壳里剥出来的嫩白荔枝(核是黑的),冲散了一室血腥与硝烟味。 他左手还握着枪。冷硬、残酷、带走一条又一条性命。 用左手的枪,守护右手的性命。 ——这是琴酒,之前从未做过的事情。 当然对现在的琴酒来说,别提什么《这个杀手不太冷》(?)、什么心态变化(??)、什么突然觉醒(?!!)了。 他只想把枪口好好顶在这天不怕地不怕、不能打又不能骂的小孩头上。 告诉太宰治: 『不管怎样。你不能死。』 而在琴酒差不多快忍到极限、终于以下犯上沖小少爷发火、最终达成刑讯室一日游的结局之前。 太宰在他怀里动了动。 不知为何,往常抗拒肢体接触的小孩,这一次没有急着自己落到地上去。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琴酒手臂上,甚至半点不惧地晃了晃腿。 「这个是、死亡的『真实』吗?」 从太宰治口中,问出叫人一头雾水的话语。 琴酒睁开眼睛、低头看他。 伏特加在清理撤离的通道,他一时半会不着急走,便干脆露出惯常的残酷笑容、回答试图与死亡近距离贴贴的小孩: 「是啊。」 琴酒噙着血腥味十足的笑。 「这就是死亡。满意了吗,小少爷?」 听见银髮男人磨着牙的话语,太宰只是沉吟了一下。 「那换句话说——」 他的这个问句又不像是正经发问了,反而像是这孩子偶尔的自言自语: 「这个是,真实的『死亡』吗?」 「……」琴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同样不理解太宰到底在思考什么哲学问题。 但是男人不打算再在这个危险话题上打转了。他抬了抬右手臂,把小孩像没有重量似的往上颠了一下。 「行了,小少爷。等我们撤退了你再、————你做什么?」 琴酒以紧绷了的声线、问道。 这不怪他。从来不和人主动接触的小少爷,竟然伸出手来。 用他属于孩童的细嫩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琴酒的左边脸颊。 「?!?!」 身为顶尖杀手,哪怕日常生活也警惕心超强、基本上从不触碰别人的琴酒,全身都炸了! 「你、做、什、么?」 琴酒咬着牙问。 「……」太宰对迎面而来的戒备恍若未觉。 这孩子只是微微探出身子、用双手捧住琴酒的脸,不让男人向后撤去。 未被绷带遮掩住的鸢瞳,浮现出仿佛抓住游戏通关秘籍一样的、轻快闪烁的微光。 「琴酒。」 太宰用命令的口吻发问: 「你左眼下方的枪痕——是怎么来的?」 这是什么问题?还值得以这种气场来问?! 琴酒强忍住不适应,沉声回答:「被人用枪远程射伤了。」 「是谁?」 太宰追问。 「无名之辈……哼。不值一提。」 琴酒冷哼,「放心。我绝不会再次失手了。」 「哦?」太宰轻轻微笑起来,在那个笑容深处、浮现出什么使人不寒而慄的意味。 第242页 「琴酒。」 太宰笑着说。 「以你的身手,会被随便什么无名之徒射伤左脸吗?」 这一秒琴酒仿似恍惚了一下,眯起眼睛怔忪着说「我、……」 这一秒,方才枪战之中被击松了螺丝而晃荡的日光灯,彻底松开了! 朝着正下方的两人、砸落下来! 【弹幕惊了! 最开始不少弹幕遐想着波本彻底加入黑方阵营之后,一窝大型狗狗们围着绷带小黑喵疯狂prprpr的情景。 后来首领幼宰往下一跳,满屏幕简直刷屏一样「呜哇啊啊啊这是什么幸运值啊!!幼宰从天而降!!!」、「靠我再也不说琴爷惨了,这个运气值顶天了吧?!」——总之羡慕到不行。 也有许多弹幕日常心疼起来,说些什么「呜呜呜呜我宰盯着他们咽气的那个眼神我快心疼死了」、「抱着双腿在枪林弹雨里安安静静期待死亡的幼宰呜哇?!」、「梦回黑时!!但是仔细一想首领宰潜意识估计已经看习惯死亡了所以比那时候更懒洋洋吧……」等等之类互相捅刀刀尖舔糖的话。 等到首领幼宰伸手一摸琴酒左脸—— 「呃啊我死了?!」 「?!!这是什么叫人艷羡的cg????」 「我靠琴爷你幸运ex吧???」 「我也想被幼宰主动摸摸!!!!琴爷决斗吧!!!!!」 一群三次元柠檬……不是,三次元弹幕里,还掺杂着某位最强「呜哇香香软软小小可以抱在怀里的老师我可以————!!!」 总之使人十分想报警的问题发言。 结果,等到首领幼宰问出那句话之后,弹幕全都惊了。 「?!怎么回事?咦我之前怎么没注意到这一点??对哦!琴爷左脸上有枪伤啊!!」 「靠我怎么忘了???都怪平时磕糖磕上头了!」 「哎之前有给琴爷这个角度的镜头吗?我都没在意哎?」 「等等等等左边姐妹们,这些都不是重点吧?!」 当然了。 重点是—— 「琴酒左脸的枪伤是赤井秀一留下来的啊?!」 「不是吧,现在赤井秀一还在组织里好端端地做他的卧底莱伊呢???」 「对哦这么说的话也没想过之前风见裕也出场有没有不对劲——话说提到卧底的时候,零对苏格兰的态度没问题吗??」 「是啊是啊诸伏景光…………我永远意难平的红方卧底威士忌三人组……」 下一秒、 「天吶这个柯学世界的时间线到底怎么回事?!」 以及。 「快躲开啊!!!琴酒你抱着幼宰发什么呆呢——!!!!」】 第116章 23 来不及了。 在这一瞬,莫名而无形的记忆洪流席捲过来。 哪怕顶尖杀手如琴酒,身体也僵硬了一秒钟。 太宰治不受任何拘束。 然而、 他也——没有任何动作。 安静坐在琴酒的右手臂上,太宰心满意足般笑着。 只消一片比较锋锐的玻璃碎片划过脖颈、就能带走这条幼嫩的生命。 太宰却宛如反而已经落下关键棋子了一样,仿佛十分期待似的眉眼弯弯笑了。 年幼的孩子仰起脸来。 在那鸢瞳的眼底,倒映着迅速接近的破碎灯管。 白光碎裂。 断面锐利如刀! 「——、————」 这是。 碎片扎入血肉的声音。 血腥味同时洇开,在这间令人作呕的仓库内部,又增添了一抹新鲜的血气。 「…………真是有够护主的啊。」 太宰说。他的声音轻柔起来,叫人听着便不由得背后发凉。 「狗吗?你。」 太宰轻声说着,抓住那头银髮、毫不留情向下一拽! 「……放手。很痛啊,小少爷。」琴酒嘶了一声,重新直起身来。 从这个男人面不改色的神情上,全然看不出他后背斜方肌上还插着尖锐如刀的玻璃碎片。 大小不一,或深或浅。 透过漆黑风衣直接穿入血肉。 最后一秒琴酒终于回过神来,却也来不及了。 干脆弯腰抱着小少爷,直接用后背把坠物尽数挡住、任凭破碎的日光灯稀里哗啦砸了自己一身。 ……但是,速度与力度能够穿透风衣与西服、形状又如此尖锐。 几乎可以杀人了吧,这些碎玻璃片。 类似这样的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太宰仍好端端坐在琴酒右臂上,半点擦伤都没有。 他居高临下地、探头往琴酒后背瞥了一眼,肉眼可见地不高兴起来—— 小孩幼稚地鼓起脸来。 「笨蛋。」太宰训斥道,又不解气,抓着琴酒的长髮就给人打死结!「笨蛋、没救了、笨蛋!!」 琴酒:「………………让你就这么快活送死吗?不可能的,别想了,小少爷。」 他头疼起来,低沉而可怖的杀气能硬生生吓退任务目标训练有素的保镖、却偏偏拿自家小主人没辙。 太宰仍不解气,抓着琴酒的脸颊往外揪! 「你没意识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吗?」太宰恼火地嚷嚷,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开心,「动动脑子!我受够这个腐朽而氧化的世界了!!」 第243页 琴酒也受够这个荒诞离奇的世界了!!——他何时被人这么揉搓过脸颊?!?! 一瞬间震惊到大脑空白之后,琴酒眯起眼睛拼命向后仰头、试图躲避开太宰冷酷无情的两只手。 这时候他倒全然想不起来自己左手中还拎着枪呢。 「放手!」琴酒口齿不清地说,「你再这样、我就要舔你了!」 ……这话效果拔群。 太宰不仅立刻松开了手,还疯狂在他怀里挣扎起来、胡乱扑腾: 「你不准、你真是狗吗!!」男孩气急败坏的,「放我下去!!!」 怎么可能放手啊?!地上可是一片狼藉。 琴酒用右手用力箍着年龄小小的继承人,以成年人的力气狡猾地把小孩压制在怀里。 两个人保持着非常微妙的姿势……相互迫害着走到门口。 然后、 琴酒问,好像突然想起来一样。 「对了,」银髮绿瞳的男人低声说,「在日光灯掉落下来之前……」 「你有问我什么吗,小少爷?」 「……」太宰没有回答他。 【弹幕尖叫! 本来还都是些「咦嘻嘻嘻」、「哎嘿嘿嘿」、「怀中抱宰杀!」、「忠心护主的恶犬x趾高气扬小少爷这种cp我太特么吃了——」、「呃啊被幼宰疯狂蹂躏脸颊的琴酒?!我靠这什么绝版cg???太宠了吧琴爷——」、「舔啊!!!你倒是舔啊!!!不舔你不是男人啊虽然舔了你也死刑预定——但是琴爷你倒是上啊——!!!」 诸如此类,日常舔屏。 但是琴酒这句话一问出来,宛如寒风颳过,弹幕立刻瑟缩成一团! 「?!好、好清凉……」 「背后一冷……」 「琴、琴爷你说什么呢琴爷……?」 「刚刚首领幼宰问你左脸狙击枪伤痕的事,你忘了?!?!」 「这怎么能忘???」 「一键清空也没这么快的!」 「难道我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柯学世界重启了?!」 「呃啊啊啊啊好可怕!!连记忆都能操纵是什么操作?真的假的?不可能吧,谁能做到这个??又图啥啊?!」 也有弹幕意识到另一个疑点: 「话说……有没有人吐槽那个日光灯……?」 「对哦!这掉得也太是时候了!!结合琴酒这句话一想,呃啊我怎么细思恐极?!」 「简直就是专门为了打断首领幼宰的问题一样……为了啥啊?!」 「而且!!光是玻璃碎片,居然能让琴酒受伤?穿透那件一看就很厚的黑风衣??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又有人提出新的猜想: 「我就弱弱问一句,有没有人看过《死神来了》……?」 「???你是说就像那个系列电影一样,这个巧合其实是看不见的死神为了谋杀……???」 「嗷吓死我了!!!那死神是冲着谁来的?!」 「我觉得不是琴酒!要不是琴爷护了那么一下,首领幼宰可是仰着脸躲都不躲啊——!!」 整个弹幕都炸了! 「这个世界怎么回事!!虽然我们口口声声说着死神小学生,但是柯学世界根本没这么灵异的啊啊!」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说柯南是移动的死神了!!!求求这个世界别这么针对我宰下杀手啊?!」 「等等先别急着慌!这么长时间了宰宰也没事来着,为什么刚刚突然来这么一下——哎是不是因为首领宰问琴酒的那个问题——」 「再等等!我怎么印象里好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巧合来着,咦??还有什么时候??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江户川乱步插话了。 名侦探再自然不过地加入进弹幕里:「是黄昏之馆里太宰第一次自杀时候啦,」乱步精准地指出来,「黑长髮男人想打电话给医生、但是医生不知为何接不到电话的那一次。」 名侦探完全不知道自己给弹幕开了智商挂,从这一刻起成了外置大脑、弹幕一旦破不了案就冲过去抱大腿嗷嗷叫。 这一刻他还兴致勃勃地问他同僚:「太宰,」乱步倒也并不担心屏幕里那个小的得偿所愿一命呜唿——看看他周围有多少只大型犬就知道了嘛——因此对这个世界燃起了除阅读文豪着作之外的崭新兴趣,「你猜想到多少种可能性了?」 武侦宰也没落乱步的面子,语调有些懒洋洋地回覆:「不多。大概三十四种吧。」 中原中也「啧」了一声,想到那个满是阴谋诡计算计人心的青花鱼脑袋,忍不住露出一个牙痛的表情。 至于五条悟吗?他的画风向来和别人不同,对他老师足以颠覆世界的智谋有信心极了,半点不关心正事。 只盯着那只抱着小小老师的手臂,无能狂怒——!!! ……如果「六眼」能发射光炮的话,这时候琴酒多半也不剩下什么了。 尤其是那头叫五条悟嫉恨不已、时常被年幼老师把玩的(琴酒:去你妈的『把玩』!)——白长毛!! 而沢田纲吉、沢田纲吉………… 我人傻了.jpg 对不起,是我没脑子.jpg 你说什么,我看不见.jpg ???满头雾水,完全不懂! 让一个国中时期平均成绩只有17.5的学渣混在这一圈学霸里面,沢田纲吉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第244页 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黑手党教父,真是对不起了!!!(泣)】 在场的另一个黑手党首领,正被人抱着出了门。 太宰挣扎不动,放弃了。 他也放弃再去重复那个问题。 没有成功率的尝试不叫尝试,只是徒劳与浪费而已。 但是、…… 太宰浅浅笑了一下,像是暂时休战。 琴酒也不知道小少爷到底同谁和解了,趁着人不再胡乱扑腾了,赶紧两三步离开仓库。 太宰治在这里。琴酒的警惕性比方才杀死任务目标同他的私人保镖时,还要戒备更多。 因此,在听见不远处声响的同时,琴酒便一手护着小孩,左手稳稳抬起枪。 那不仅仅只是脚步声,更伴随着拖动什么重物、在地上拖拽的声音。 在已无倖存者的仓库边响起,换个人必将毛骨悚然。 「……」 ——伏特加真的毛骨悚然了! 谁让他拖着人过来,刚一绕过障碍物就迎面撞上他大哥的枪口!!! 不知为何这场面他好像经歷过(好几次了)……伏特加在心底默默流泪。 脸上倒还是沉稳靠谱的样子。 「大哥,」伏特加汇报,「撤退路线清理完毕了。剩下这个条子我在来仓库的路上看见他,从背后一棍子敲晕了。」 ……为什么又是背后敲闷棍。 你们黑衣组织敲人闷棍的技能是不是太熟练了?! 这「条子」不是别人。无论是伏特加还是太宰治,都还认识这张脸。 那是、风见裕也。 此刻那副黑框圆形眼镜已歪了,从额头上流下鲜血,污脏了面庞。 眼睛已经失焦,茫然半睁着。 从外表症状上估量,恐怕距离脑震盪不远。 琴酒冰冷地打量了人一眼:「杀了。难道还要我动手吗?」 伏特加顿了下,又小心翼翼窥探太宰治的意思。 果然作为同样辨认出这张面孔的人,太宰给出了不同的回答。 「笨蛋,」太宰又说了一遍,「当然要留一个回去报信啊。」 「报信?」 琴酒重复。 「是啊!」太宰理所当然地说。 「要让一个人活着回去,将任务目标惨死的消息告知上级。——这么明显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我重复?该不会组织以前都是全员灭口、没有人知道是你们做的?」 「……」 太宰露出不敢置信的夸张表情,抱怨起来: 「真是一群笨蛋啊!没有利益交换的暴力行为、岂不是单纯的亏本行为?只是为了暴力而暴力,难不成你们全都是没有心而只剩下屠杀的野兽吗?黑手党才不是这种简简单单的工作吧——这个组织到底是怎么控制住全世界的?是真的吗?我好怀疑啊——」 诸如此类。 乱七八糟、想到哪说到哪的,抱怨的话。 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第117章 24 「……、…………」 等等。 不可以。 不要、 不要和他们一起走—— 破碎的思绪,逼迫风见裕也张开嘴。 迟钝的唇舌,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晕眩。噁心。 无力、反胃。 可恶。视野已经模煳到看不清楚,耳鸣也使他不管怎样集中精神、都无法记下黑衣组织透露的信息。 唯独,从嗡鸣的听觉系统中,辨认出那孩子漫不经心似的、命令般的话语。 ——因为这个孩子。 他得以活命。 在紧急部署了公安行动、在上司降谷零切断了一切联繫。 在急匆匆赶来,却只窥探到一地残骸之后。 风见裕也偷得一条性命。 「……」 在内心熊熊燃烧的,又是什么呢? 是对于黑衣人组织的憎恨吧。对这种罔顾性命、无视法律的非法暴力集团,绝不会轻饶。——这样一遍又一遍,下定了决心。 是对于自己的厌恶吧。是他过于轻敌,万万没有料到会被一个孩子贴上窃听器,更没预料到降谷先生因此而被迫切断了退路。 更没想到,那两个残忍兇恶的杀手,居然对一个小孩言听计从。 (不行) (撑不住了、——) 视野彻底黑暗下去之前,风见裕也一遍遍回想着降谷先生最后留下的推测。 「这个孩子,可能是一切的关键。」 挂断电话之前,降谷零说。 「这个孩子,可能是一切的关键。」 一段时间之前,降谷零说。 ——那是、黄昏之馆刑讯事件发生之后了。 刑讯过程过于轻松。那个组织的「废物」、居然胆大包天、瞒着组织高层成员同妻子一起参与了所有任务的男人。 明明连琴酒的拷问都咬着牙撑了过去,若无意外,必然将怀揣着对于组织的嘲笑、将秘密带入坟墓,站在地狱里为自己戏耍了所有人而哈哈大笑吧! 然而。 在男人只差一步就达成所愿、只剩一口气就要咽气的时候,不知男孩对他说了什么,这个人竟战慄着、颤抖着、泪流满面的,将情报全部吐了出来。 并不只有贝尔摩德注意到这一点。 在场的乌鸦们,没有一个是傻子。 第245页 区别在于琴酒只要那份情报,贝尔摩德在心底提高了「小少爷」的危险等级,而威士忌三人组——波本——降谷零—— 他在自己脱离他人视线的前提下,发信息给公安的下属,命令风见裕也彻查那个男人的生平讯息。 整个部门全力运转了几天,终于从层层假身份下,通过男人的真实婚姻关系、挖掘出了真相: 身为组织成员的这个人,同他手染鲜血的妻子。 孕育了一个如百合花般纯洁的女儿。 在那个女儿的心中,他们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罢了。 父亲有点忙,母亲也时常出差。 但是母亲也常常给她做好吃可口的饭菜,偶尔被母亲责备的时候,父亲也会苦哈哈地挠着后脑勺、沖她挤眉弄眼地笑了。 对于组织的事情,身为那两人的女儿、却全不知情。 想必被保护得很好。 想必——这就是那个男人、被太宰治威胁的死穴了。 可是,对于这女儿存在的事实,对于这个遗孤未来长大之后、未必不可能成长为针对组织的一个重大隐患。 太宰治,却什么都没有说。 沉默地,放过了一条性命。 在收到属下们报告的时候,波本站在窗口。 他向下望着,注视着只差一步就会被男孩自己鲜血所溅满的地面。 又望了望在花园里慢吞吞看书的、太宰蓬松的发顶。 「这个孩子,可能是一切的关键。」 那个时候,以降谷零的身份、他发送出了意味不明的这句话。 而当时的所有公安,都以为这句话指的是已经被秘密保护起来的那个女儿。 可现在风见裕也知道了—— 他知道了—— 却也无能为力。 只能费力挪动僵硬的手指,在地上抓出狼狈的血痕。 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孩被人抱着、一步步沉进深渊里面去。 只能怀揣着对自己的不甘、愤怒、痛苦。 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 保时捷356a里。 伏特加将车开出地下车库,绕到另一个足以看见酒店、又足够安全的地点,从车座下拿出一个遥控装置。 「炸弹都已经装好了,大哥,」伏特加透过后视镜、询问坐在后座上的两人,「现在炸吗?」 琴酒冷冰冰地闭着眼,「炸吧。」 他冷酷无情地说。 太宰:「………………你们有病吧。」 孩子无措极了.jpg 「人都杀死了为什么要炸大楼?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组织的标志?纯粹愉悦犯?」太宰破天荒地吐槽说,「还是让报信的人炸死、白费我留他一条性命?还想不想给公安立威?组织的恐怖名声到底还要不要了?」 ……惨了,这些问题,伏特加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对哦。到底为什么每次都习惯炸大楼来着?不不不绝对不是炸顺手了吧,绝对是有正当理由的!比如说为了掩人耳目——咦?!可是按照小少爷的话,目前正是组织靠自己残忍名声立威的好时机,干嘛要埋葬自己的杀人现场、掩人耳目啊?! 伏特加被问倒了,琴酒环抱着双臂,干脆不出声。 见此,太宰冷冷哼了一声。 「听好了哦!」太宰以掌权人的气势命令道,「这种不符合最优解的做法、最好别让我再看见第二次。再有下次连脑子都不动,干脆就别要脑袋好了。」 伏特加冷汗涔涔:是威胁吧?!绝对是威胁吧??!?!大哥,大哥你不要这时候装睡,你倒是说句话啊—— 琴酒仍然一副冷漠酷哥的模样,小少爷的命令他从不拒绝(除了同归于尽的时候),此刻也再不提要炸酒店的事情了,只坐在后座、闭目养神。 这时候太宰发话了。 「开车。」太宰说,「这个任务应当彻底结束了。下一步计划呢?回去安全屋,还是等待『那位先生』的指派?」 明明事前根本没看过本次任务的具体说明,连中途出门,也只是被琴酒从试图自杀的悬崖线绳上拉扯回来、暂时寻找到了新乐趣的「玩玩」而已。 此次任务的顺利解决,却也全部依仗于太宰钓到大鱼,直接探听出任务目标的具体地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伏特加还以为至少要潜伏上一个周。 而此刻太宰开口说话的语气,亦像是亲眼目睹过任务要求一样、肯定极了。 说完之后太宰也并不需要伏特加的回答。他像是从伏特加被墨镜遮掩了一半的面孔上看透了什么一样,又像是能够读心一样,紧跟着自己回答说:「哦?时间还很宽裕嘛。那你就随便开车吧,」这句话是对伏特加说的,下一句又转向琴酒: 「车里的急救箱呢?」 银髮绿瞳的男人闻言,睁开眼看他、视线沉沉带着凶戾: 「你受伤了?」 琴酒冷声问。 太宰:「……你受伤了。」 男孩在『你』字上面重读了一下,嘆了口气,然而鸢瞳不知为何亮晶晶的。 「我还没试过玻璃、——啊我是说!」太宰临时改口,「我来试试包扎玻璃伤口,好不好嘛?」 琴酒:「…………………………」 你最开始想说什么,倒是说完啊。 第246页 顶尖杀手沉默地盯了男孩一眼。 太宰全不在意,仰着脸,笑容满面的。 琴酒顿了顿,竟然真的转过了身去。 在沉稳驾驶着向前的车内,他褪去了身上的漆黑大衣,并不在乎行动间创口的疼痛。 说实话这的确是小伤,比枪伤轻多了。 若非灯管碎片过于锋锐,若非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愣怔在原地一秒,难道这种坠物还能伤到他琴酒? 而不过是这点小小的要求,小少爷要看就看呗,总比真的试图拿玻璃片割喉要好得多。 男人自己背过手去、从后背直接拔下大型的玻璃碎片,谨慎放在身前小孩够不到的地方。 至于小的那些,琴酒并不在意,干脆把上衣脱了、露出自己苍白而遍布伤痕的后背,又把过长而碍事的银髮全部拨到另一边。 此刻,从未能癒合而受到第二次粗暴拉伤的创口上,再一次流淌下鲜血。 ……从背后传来小孩心思被识破一般的哼哼,琴酒不知为何感到十分愉快,就连冰凉的镊子在自己后背上碰来碰去、都没能激起他的应激反应。 「你能记得自己的每一次受伤吗?」 太宰一边翻找着酒精棉,一边不经意似的问。 琴酒就低声回答了:「可以。」 他并不在意。 「每一次受伤都是死里逃生。不记住这些,下次怎么活下去。」 「——是吗。」 太宰说。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并没有再问下去。 车内重新陷入沉默。 只有玻璃碎片偶尔落进急救箱里,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出乎琴酒意料,他已经做好伤口被二次撕裂的准备了,可太宰处理创口竟意外娴熟。 清创、消毒。缝合……就算了,绷带倒是被这孩子玩的十足熟练、一层层稳重地包裹住男人的肩膀。 除了坏心眼故意般倒了过多的酒精之外,连半点差错都没有。 琴酒转回身,从车座下拽出行李袋、给自己套上新的高领黑衣,遮掩住绷带的痕迹。 他看了看左边若无其事的男孩,抓住他手肘—— 「你做什么?不准碰我,」太宰呵斥道——这会儿又不像是不久前从高处主动往下跳了,「我没受伤!」 「那这是什么?」琴酒不理他,摁着小孩捲起他衣袖。 太宰瞪他,「你不是狗鼻子吗?这还闻不出来?是红酒——我没受伤,不准碰我!」 这种时候琴酒往往不会搭理小少爷的命令,大不了事后领罚。 他强行查看了小孩的手臂,同时被人恼火地踹了好几脚。 太宰的确没受伤,袖口深深洇出的鲜红也的确是红酒。 可是,在左边手腕的内侧、也留下再也难以消除的丑陋伤疤。 藏在绷带下,第一次被琴酒亲眼所见。 「……」 琴酒沉默了一下。 他生平所见疤痕不知凡几,唯独这个蜈蚣一样歪歪斜斜的创口令他突然一窒。 可是、琴酒又能说什么呢? 男人默不作声的,拎过急救箱,重新给小孩换上新的绷带。 「刚才,是在感谢我吧?」琴酒问,语调是肯定的。 为了保护这孩子、结果被碎玻璃片扎伤了什么的。 就连这种不起眼的小伤,都、——! 「没有那种事。」太宰不肯承认。 琴酒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说了算。」 琴酒低声说。 「小少爷。」 「你说了算。」 只是,这一次在男人面庞上浮现出来的笑容里。 终于消散了残忍冷酷的意味。 又过了片刻。 车停了。 「我去交下停车费,小少爷、大哥。」 伏特加说着,下了车。 再几分钟之后,琴酒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那是、歌唱着「七个孩子」的日本童谣。 琴酒从怀里将手机掏出来,目光先在讯息提示页面停顿了一下。 「我……出去接个电话。」 琴酒低声说,也下了车。 车内终于只剩下太宰治一人。 他……什么都没有做。 没有人在一旁,男孩面庞上的神情淡去了。 隽秀而苍白的面容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鸢色的眼瞳注视着窗外,却仿佛在看着什么唯独他一人才能明白的虚空。 片刻之后,宛如感到疲累了一般。 太宰向后靠在车座上。 轻轻闭上了眼睛。 再过了几分钟。 从街道的拐角处,向这边有说有笑的、走来两个孩子。 都是小学生的年纪,走在马路内侧的女孩有着一头红棕色的齐肩发,走路时双手背在身后,连笑容也显得矜持。 另一个男孩,则穿着宝石蓝的西装、短裤,红领结,脚踩球鞋,双手抱在脑后,转头同女孩说话。 ——就在这时。 女孩眼角余光瞥见停靠在路边的保时捷356a,脸色一瞬间变了! 【弹幕: 「?!靠我本来磕杀手x小少爷磕上头——」 「???我本来感觉恶犬组差不多已经被首领幼宰(不情愿地)刷好感刷满——」 「呃啊这是什么突发性展开?!」 第247页 停顿一瞬间之后、 「柯南?!小哀???」 「为什么??这个时间线有毒吧?!为什么你俩会出现在这个现在这个时间线上——?」 「红方卧底三人组都在的啊!!!你们俩到底是怎么被餵了药的?!可恶啊这个a药药厂——」 纷纷抱头惨叫起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 「快逃??」 ………………为什么后面跟了一个问号。 你们到底在犹豫什么啊?!】 第118章 25 【来的人是谁?由于连载期太长……不是,由于知名度过广,基本上所有三次元弹幕全都知道。 毫无疑问,那是行走的「死神小学生」(不是!)、是「国际一流麻醉师」(?)、是「夏威夷技校优秀毕业生」(……) 是每逢剧场版开头,必然要将黑衣人组织公开处刑,告诉所有人琴酒是怎么将他从背后一闷棍敲晕又餵了a药,导致之后一千多集斗智斗勇的高中生名侦探工藤新一。 当然。 这也是被迫服用毒药「aptx4869」、侥倖未死而变小,之后改用了化名的「江户川柯南」。 而旁边这位女孩,三次元弹幕也相当熟悉了。 她曾经同样也是黑衣人组织的一员,身为a药的主要发明者,本名为宫野志保。 她的父母同为组织内的科学家,而姐姐宫野明美亦作为组织的下层成员,却于某次行动之中被组织无情射杀。 宫野志保试图反抗组织未果、被琴酒和伏特加关押在毒气室内,便抱着必死的念头吞下a药,结果同工藤新一一样变成小孩,因此逃出,化名为灰原哀。后来二人组相遇,成为暗地里探查黑衣人组织真相的一员。 ……这些都完全没问题,三次元弹幕也清楚得很。 关键是。 这个时间线也太魔性了?! 按理来说这时候宫野明美应该已经被杀害了,可是她在组织里的官配男友赤井秀一还在卧底当莱伊呢?! 按理来说威士忌卧底三人组齐聚,时间线应该是柯南变小之前的四五年前吧?那时候就算是高中生工藤新一,也不过是个国中生,怎么可能走剧情啊??? 弹幕头秃!!! 也有弹幕试图冲上去抱vip大佬大腿,问问智商外挂这个离谱的世界到底怎么回事?!——虽说以柯学世界浓缩成半年多、不到一年的时间线不管怎样都没救了。 日本国内杀人率这么高的吗?! 就离谱! 智商外挂……江户川乱步大声「哼」起来,但是这一次他没嚷嚷着让人动动脑子,他只说: 「与其琢磨这个,不如看看那个笨蛋啦!」 乱步恼火极了,哪怕只能发弹幕、也叫人想像出这个人单手叉腰的气愤模样。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太宰!」他连带着使劲骂他同僚,「怎么一到这中时候就跟一只被翻到背壳朝下的乌龟似的?不对,就算是乌龟也知道四肢扑腾呢!你怎么就半点自救意识都没有?!哎呀、气死我了!!!」 武侦宰:…… 武侦宰:骂得好。 就连他也有点看不过眼了。】 不止是弹幕里这两人意识到不对劲。 江户川柯南已经从灰原哀的惊惧反应里,意识到这辆车恐怕同黑衣人组织有关系。 又两三句确认了这辆车正是一切罪恶的源头之一、是琴酒的座驾。 哪怕身体变小、头脑也依旧灵活……不是,该果敢的时候也绝不犹豫。柯南左右看了看,一咬牙,决定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确定了这辆车没有贴上单向车膜之后,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露出一个符合自己小孩外表的好奇笑容。 接着,他一边大声嚷嚷着「哎呀我都没见过这样的古董车呢——」,一边凑上去往车窗里一瞧! 这一眼望去,江户川柯南的神情也变了! 「灰原!」柯南用差点变了调的声音喊,「你快来!车里只有一个小孩子!」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差点要从喉咙里蹦出去,肾上腺素也开始飙升! ——当然了好吗?! 这可是琴酒的座驾,驾驶座同副驾驶座上却空无一人。 仅剩下的一个男孩年龄小小,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黑髮蓬松,闭着眼睛仰靠在车座上,像是睡着了。 五官端秀好看,无疑长大之后会更加迷人。 但是。 不知为何,男孩连同左眼、脖颈、双手手腕上,全都绑着绷带。 袖口则洇开片片鲜红,整张面孔上毫无血色。 而在车后座上,还残留着丁点血迹。 柯南几乎在一瞬间完整想像了一场恐怖的绑架案! 灰原哀强忍住战慄,靠近过来向车内望了一眼,立刻感同身受般痛苦地咬住了嘴唇。 可她依然保持住了自己的理智,在柯南伸手要敲窗户的时候、一手拽住了他。 「你要做什么,工藤?!」灰原哀急促地问,「你想过琴酒回来之后找不到这孩子会是什么反应?你要把你身边的人全牵扯进危险里面吗?更别提这孩子有可能也是组织的一员——」 「那不可能!」 江户川柯南极其笃定地说: 「这孩子穿着一身白西装呢!!!」 第248页 怎么可能是黑衣人组织的一员?! …………啊这。 过于有理有据,反驳不能! 就连灰原哀也没法反驳这一点,但她仍然不愿让侦探凭着一腔热忱冲进危险的旋涡。 哪怕——这让她自己显得冷血而无情。 「别管他!」灰原低声喊。 「不行!」柯南同样喊道,「这不对劲——我们这样的音量明明可以听见的,为什么这孩子半点反应都没有?哪怕是睡着了也该有点动静吧?」 被迫变小的侦探转过头来,沖灰原哀笑了一下。 「灰原。你别担心,」江户川柯南坚定地说,「我不会让大家出事的。这个孩子,我也不能放任他落入组织的魔掌!」 「……」灰原哀看着那个坚定不移的眼神,垂下了眼睛。 「你就是个白痴。」女孩恨声说,「早晚有一天,你要后悔的。」 柯南倒是笑了笑。 「好啦,别老是让自己显得这么不近人情,」他努力镇定下来,用尽量轻松的语调说,「明明你也不可能放着这孩子不管的。」 柯南没等灰原哀再嘴硬两句,转头就开始「砰砰砰」敲车窗。 「能听见吗?餵、能听见吗?」柯南没办法顾得上太多了,提高声音喊,「喂!醒醒!!」 可是—— 哪怕在这样的干扰下,车内的孩子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这不正常!! 迷药?安眠药?氰化钠?还是—— 「工藤!」灰原哀绕着车走了一圈,急声喊他,「汽车的发动机没有关上,这恐怕是……」 江户川柯南同时想到一个名词,同灰原哀一齐喊了出来: 「一氧化碳中毒!」 「一氧化碳中毒!」 可恶! 柯南攥紧了拳头。 怎么办、怎么办?! 他本可以打电话让博士送工具过来撬锁开车门、也可以用足球直接击碎车窗、还可以打急救电话报警…… 可是。 这是琴酒的车,是琴酒的车啊!!! 他要让别人与他自己一同冒着被黑衣人组织追杀的风险吗?! 柯南愤恨地敲了一下车窗,几乎要决定不顾一切砸碎窗户了! 就在这时。 他同车内的男孩对上了视线。 不知何时,男孩睁开了眼睛。 面色苍白,嘴唇开始泛起一氧化碳中毒之后的樱桃红色。 本应当头晕呕吐、虚脱昏迷,陷入惊惧与痛苦之中。 但是、但是。 这孩子却睁着鸢色的右眼,望向车外,安静露出一个浅笑。 「?!」 几乎是一瞬间,亲眼目睹过太多生死的小侦探便喊了出来: 「别放弃!餵、活下去啊!!」 他不管不顾地拍着车窗,明明只作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明明冒着被黑衣人组织追杀的巨大风险,江户川柯南却依然试图拯救眼前的任何一条人命。 「喂!!拜託!你还这么小、你还有想见的人吧?爸爸妈妈呢?同学朋友呢?!拜託、——!!」 可恶啊! 柯南咬着牙蹲下来、启动了球鞋上的增强装置。 ——他用不上了。 「工藤、快!」 灰原急声催促,「门开了,先保证新鲜空气!」 灰原哀说得没错。 不知道是什么打动了他,片刻前紧紧闭拢的车门,终于被孩子按下门把、开启了。 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同时动作起来,一人拽开车门,一人冲上去扶着男孩、慢慢挪到车门外的路边。 「失温了吗?」 「还算正常!」 「唿吸还顺畅吗?」 「可以正常唿吸!」 「太好了、是轻度中毒……观察一下,如有必要立刻人工唿吸!」 「我知道!」 明明自己也不过是两个孩子而已,却拼了命地使用了各中方法、去救另一个陌生人。 太宰乖巧地跟着指示唿吸,鸢瞳里浮现出笑意。 和那两个孩子相反,他自己对自己的性命、倒仿佛是个陌生人似的。 他丧失了记忆,因而没有了道标。 阅读文豪书籍的时候,太宰治确然感受到某些熟悉感。 可是他从来骗不过他自己—— 哪怕是潜意识,太宰治也知道。 那并不是他真正想看到的「某本书」。 ……但是,也并不是不开心的。 太宰治原打算看完书就去死的,由于琴酒的质问、他想起自己还有一句「再见」想和某个人说。 便答应不去死了。 可是、可是呢。 在这个世界里,太宰治也实在没什么存活下来的渴望。 虚假/无趣/可笑/荒诞。 叫人发笑。 而既然又一次被什么「看不见的死神」针对了,太宰干脆选择死一死试试。 就算答应了「不去死」,也并不等同于「要求救」吧? 求生欲淡薄的孩子,他孤单一人在黑夜里行走了太久、太久,——太久。 早已忘记自己还有资格求救。 更忘了、要怎样和别人求救了。 可是,命运又总是留恋这挣扎于污泥的灵魂,一次又一次,有人向他伸出手去—— 太宰平顺了唿吸,看着两个小孩焦急的面孔,浅浅笑了一下。 第249页 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也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柯南差点瘫坐在地上,但是多少还保持着属于侦探的警惕心: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 可同一时间,灰原哀在他身边蜷缩起来、用力攥住了男孩的上臂。 「工藤,他们来了!」灰原惊声说,全身都在发抖,「快、快走!他们要过来了!」 「……」 柯南咬了咬牙,把身体微微探出车窗,看了眼汇合后同时从另一个路口向车辆走来的黑衣二人组。 「先逃了再说!」 江户川柯南弯下腰,背起被绑架又险些被毒杀的男孩,同灰原哀一起、转身就逃! 【弹幕: 「?!?!?!?!?!你干嘛,柯南???」 「救命!!你把黑衣人组织的最终boss绑架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19章 26 男孩乖巧地靠在柯南背上,完全没有抗拒与挣扎。 不过在背起他的时候,这孩子身侧坚固的什么硬物有一瞬间引起了柯南的注意——大概是防身电击棍——希望是防身电击棍。 江户川柯南在心底悄悄祈祷。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计较这个了! 凭藉他自己孩童的力气,又怎么可能带三个人靠电击棍从琴酒手下逃生?! 必须争分夺秒! 柯南让灰原哀走在前面:「灰原、你戴着我的眼镜,打开地图,快!」 哪怕在这种生死关头,小侦探的头脑依旧灵活极了。 「我们绝对不能往旅馆走,还好这附近不远处有警署!我们也不能进去,但等他们止步不前我们再绕路!」 红棕色头髮的女孩深深唿吸。 有那么片刻,她被深入骨髓的、对于黑暗组织的恐惧而击倒。 但是,有同伴在身边、还有更不应该无辜牺牲的孩子,灰原哀又拼命鼓起了勇气。 「我知道。」灰原简短地说,接过柯南的眼镜戴上。 强行恢復冷静之后,从女孩身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理智。 「跟我走!」灰原低声命令,「从这边小路、避开所有监控,至少能抢到五分钟额外时间!——这孩子身上没有监视器定位器吧?!」 柯南跟在她身后,一边快步走、一边重复问男孩: 「有吗?」他心知普通的八岁男孩不可能接触这方面知识,便像平时同少年侦探团交流一样,详细地描述道,「就是那种漆黑的、小小的、可以贴在身上发送信号的小机器。」 他感觉男孩仿佛笑了一下,趴在他耳边轻声回答: 「没有。」 这孩子好像还没有完全恢復体力,说话的声音又轻又小,从耳边擦过,像一缕无重量的风。 柯南点点头,一时也来不及说话了,先同黑衣人组织拉开距离。 ——也不知琴酒要等多长时间会追上来。 到底又为了什么,非要绑架一个如此年幼的男孩? 为了他背后的权势吗?利益吗? 金钱吗?还是什么他们目前尚未知晓的秘密呢? 柯南难受极了。一想到这样一个罪孽深重的组织正毫无底线的、为了私自的利益、到处伤害人命,心底就仿佛有烈火熊熊燃烧起来! 可恶!! 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些罪大恶极的罪犯!!! 不过——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把这孩子彻底救出来才行。 走了一小会儿之后,柯南除了忙着判断路线、提心弔胆背后追杀,还忍不住要关心这孩子的心理状态,如果能多得到一些有关黑暗组织的情报则更好。 毕竟他本质是个高中生,平时同他(被迫重读的)国小同学、尤其是少年侦探团的那几个孩子相处时,柯南也忍不住要关照别人,很靠谱的。 「你别怕,」柯南担心男孩被他们吓到,轻声哄他:「我们不是那些坏蛋。……我是江户川柯南,她是灰原哀。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 哦?是吗。 那方才这女孩脱口而出的「工藤」,又是谁的名字? ————类似这样的思绪,连一个字都没说。 男孩轻声回答,声线很平静: 「太宰治。」 男孩说。 「我的名字是太宰治。」 江户川柯南:「…………………………」啊咧? 他背着男孩,忍不住露出个死鱼眼的吐槽表情。 虽然我这个名字不靠谱,是从「江户川乱步」和「柯南·道尔」这两个作家的名字里各选了一半,但你这个、直接拿人家文豪的名字,会不会太明显了? 他又不是真正的小孩,都高中生了,谁还能没在国文课上读过几篇「太宰治」的文章啊? 工藤新一还写过阅读分析呢! 柯南满心想吐槽、又不知道该怎么吐槽,说不定人家小孩是害怕他们骗人,故意自己选了个假名呢?!从这个角度看,倒还是挺聪明的。 ……哪怕这么紧急的情况下,从前方带路的灰原哀那边,也同样飘来轻轻一声笑。 看来也听见这两个人对话了。 「……」柯南忍不住了,直接问他,「这是、呃,你的真名吗?啊倒不是说这样做不对啦,也确实不该相信陌生人来着……」 第250页 可是,男孩却打断了他。 「是真名。」 这位『太宰治』说。不知为何,语调里明明含着笑意,却让洞察力足够敏锐的柯南、察觉到一种有风穿透胸口空洞般安静的寂寥。 「除了这个名字,我就一无所有啦。」太宰笑着说。 柯南敏锐地警惕起来! 「怎么回事?」他还是温声发问,生怕自己吓到小孩子,用语言诱哄他回答,「你的爸爸妈妈呢?」 太宰就笑:「没有哦。」 ……孤儿?柯南心念电转。但是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又为什么会得出「一无所有」这种结论?! 「那、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家好不好?」柯南问他。 太宰还是笑:「也没有哦。」 柯南:「???」 他差点要怀疑这孩子还是不信任自己、故意说假话骗他们了。 可是,从紧贴的后背上,柯南能感受到男孩平稳的心跳。 如此稳定。 如此平静。 那个、绝不是说谎时候人类本能的反应。 ……是真话?那这孩子又为什么会被黑暗组织给盯上?! 柯南踌躇了一下,跟着灰原哀从儿童公园直接横穿过去,走一条不引人注目的小道。 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那、」柯南小声说,「你怎么会在那辆车上?你在,嗯、睡着之前,有见过穿黑衣服的高个子叔叔吗?」 太宰仍然含着笑回答,仿佛并不理解自己危险的处境似的。 「因为我失忆了,除了这个名字、我什么都不记得。」 太宰坦诚极了。 「而我一睁眼、见到的全部是穿黑衣服的人呢。」 柯南和灰原哀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这孩子,一直以来竟然如此身处险境?! 连江户川柯南的声线都忍不住绷紧了! 「然后呢?」他不禁略显急切地发问道。 「然后、他们全都喊我『小少爷』呢。」 ——『太宰治』这样回答。 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 啊?! 得到这个绝对不在意料之中的答案,柯南差点一个手抖把人摔到地上去! 还好他及时恢復理智,赶紧把人好好背住了。 不不不不不不等一下!!! 身为名侦探的理智,疯狂提醒他赶紧动起脑子思考! 这到底是真的假的?!这可是那个黑暗组织哦?是那个无恶不作、成员各个手染鲜血的黑衣人组织哎?! 为什么要喊一个失忆的年幼男孩『小少爷』?? 血缘关系吗?单纯称号吗? 难道这孩子背后有什么巨大的利润让组织都无法割捨、必须通过这种渠道来绑定关系? 啊——或者!男孩的失忆是不是也和这个可恶的组织有关?! 柯南疯狂头脑风暴。 因为他察觉到那个心跳毫无半点变化——这孩子说的是真话啊啊啊啊!! 可是。 身为侦探的敏锐,又提醒他: 为什么一个按理来说「一无所有」、应当对整个世界充满警惕心的年幼的男孩。 要对他们这两个看起来同样年幼而缺乏说服力的孩子,全盘托出呢? 下一秒、 太宰治突然伸手,巧妙按住了江户川柯南手肘上的穴位。 强烈的麻木感传来,柯南只感觉自己的手臂一瞬间丧失了力气。 哪怕他迅速反应过来,也、—— 迟了。 太宰治从他背上滑下,踉跄两步,自己站住了。 那明显是身体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復的状态,却显然不打算再同他们一起继续往前走了。 这时候他们三人已经依靠眼镜上的地图、狡猾地远离了琴酒的保时捷一大段距离。 从这个小巷里,只要往马路对面望去,就是他们试图抵达的警署。 可是,这三个孩子、却在小巷里停住了脚步。 青石砖墙,墙角青苔,从住户背面的水管里传来滴滴答答的滴水声。 没什么人经过的小巷里面,逐渐像多余的储物区一样,堆叠起了大小不一的空箱与杂物,等待回收日一併扔掉。 「……为什么?」柯南摒弃了多余的疑问,直达中心:「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太宰仍然微微笑着。 从透过车窗的见面开始,这个黑髮鸢瞳的男孩、便仿佛心情甚佳似的,浮现出旁人不能理解的笑容。 「是说、我没有关系,不会被他们杀死的。」太宰好心解释道,「谢谢你们救我出来,现在想想一氧化碳中毒的死法也不算完全无痛、嗯、还好没死成。总之——」他发表了叫人一头雾水的感想之后,又一次催促道: 「你们该走了。」 太宰治站在原地,微笑着。 「我不会死的。你们快走吧、恶犬要追上来了。」 可是那两个人又怎么会被这种理由说服?!更别提中间好像还掺杂了什么了不得的死法宣言啊?? 柯南急切地张了张嘴,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灰原哀居然抢先上前一步! 「你想自己牺牲、替我们争取时间吗?」女孩一针见血地发问,不给太宰狡辩的机会,「别互相磨蹭了!再不走我们谁都逃不掉、琴酒那个男人,他谁都不会放过的!!」 第251页 毫无疑问,浸满了灰原哀声线里的,全部是对于那个男人的恐惧。 ——不是真正熟悉琴酒作风的人,绝不会发出这种宣言。 太宰噙着笑意望了灰原哀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不对。这不是劝告、而是逼迫。」 太宰说着,将手伸向身侧。 抽出来的武器,并不是防身电击棍。 那是手枪。 小巧、银色、闪烁着金属光泽、线条流畅、尺寸袖珍。 特殊订做,专门提供给组织最重要的「小少爷」、连孩童的手指都能顺利掌握的手枪。 这一刻,无论是江户川柯南、还是灰原哀,全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对啦。就是这样。快逃吧。」 太宰治笑着说。 这孩子还是片刻前的模样,面孔苍白而无血色,还没能完全从一氧化碳中毒中恢復过来。 未被绷带缠绕的鸢色右眼笑意盈盈的,看不出半点敌意。 但是他、动作间全无犹豫地打开了保险栓。 对准天空—— 「砰、砰、砰」! 连开三枪!! 没有附加手枪的枪声,在小巷里响起。 柯南快疯了! 这可是距离警署过于接近的距离啊!!!这孩子到底想做什么?!?! ——他想做的事情,下一秒就显露在了江户川柯南的面前。 来不及了!!柯南所能够做到的全部事情,就只是一把拽住灰原哀,转身蹲在杂物与纸箱背后! 他同时捂住自己同灰原的口鼻,用尽全力屏住唿吸。 从自己被迫变成小孩子的小小的胸腔里,听到快冲出胸膛的剧烈心跳。 不会错——他绝不会看错! 出现在巷口,比他们预料得还要快上几倍、紧追其后、狠咬不放的那个高大身影。 银髮绿瞳的男人。 无恶不作的杀手。 那正是琴酒! 紧跟在身边的,那必然是其搭档伏特加了。 琴酒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接近了。 宛如死亡。 无比可怖。 完全是江户川柯南同灰原哀最深、最惧、最无法摆脱的噩梦。 那个低沉而嘶哑的嗓音,从与他们不足十步的距离响起。 「小少爷。」 琴酒说。那个嗓音里、蕴含着无比残酷的杀意。 「——我来了。」 第120章 27 「是谁?」 琴酒哑声问。 短短两个字,浸满了无尽的血腥气。 令人单单听着便宛如目视了活生生的地狱。 令人无法不从这两个字之中,想像到这男人对于敌人的森寒杀意。他必将不择手段抓住那个人、撕碎他、扯断他的四肢、给予那个人最为痛苦而漫长的死法…… 令躲藏在十步之遥的江户川柯南同灰原哀,一瞬间紧张得连血液都要凝固在血管里! 灰原连唿吸都快忘记了,而柯南冷汗涔涔的、在绝境中疯狂思考!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到底怎样才能活下来?! 而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绝望之中,柯南还是忍不住惦记那个险些被毒杀的孩子。 他相信这孩子没有说谎话,但是「真话」往往并不等同于「真相」。 万一这孩子被黑衣人组织欺骗了呢?! 万一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背后,有一个巨大无比的阴谋正冲着丧失了全部记忆、「一无所有」的男孩伸出了魔爪呢?! 就算这些坏蛋们口称「小少爷」,那也不意味着他们会真心对待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啊!! 柯南连半个字都不相信黑衣人组织! (别惹怒他!) 柯南在心中大喊。 (别惹怒他!别为了我们触怒琴酒!!) 他多半反应过来为什么男孩会选择在这时候开枪。 此时一边祈祷警署的警部们快些赶过来,一边流着冷汗左顾右盼,试图寻找些什么能起到作用的小工具、尝试自救。 (不要、千万不要——) 小侦探感到胃里像吞了铅块一样狠狠沉下去。 (不要冒险、不要为了掩护我们的行踪、不要和那些人走啊、——!!) 这时候,那自称「太宰治」的男孩,开了口。 直面琴酒那浑身凛然如刀、能硬生生吓退一个成年人的杀气,太宰治的嗓音连半点颤抖都没有。 他甚至还是含着笑意: 「是很好的人哦。」太宰笑着说,「不是敌人想绑架我、反而是想救我呢。——在那之前不如反思一下怎么样?我可是一个人在车里一氧化碳中毒了呢。」 琴酒迅速反应过来,恶狠狠地转头怒视自家小弟:「伏特加!」 伏特加顿时连冷汗都下来了! 「对、对不起,大哥,」他讷讷解释,「我没关汽车发动机、我以为…………」 他说不出话来了。 这身材魁梧而同样手染鲜血的黑衣组织成员,沉默地在自家大哥同小少爷的面前低下了头。 「是我的错,小少爷。」伏特加真心实意地说,语气沉沉,浸满后怕。 「我会去主动领罚的。是我疏忽了。」 「……」琴酒狠狠闭上眼睛,又睁开。在太宰面前屈膝半跪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家小少爷。 第252页 「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想吐吗?视野清晰吗?有人对你……」不知为何琴酒磨了磨牙才说完:「做了人工唿吸吗?」 哎呀。比起继续追踪「敌人」,先选择了询问他的身体情况吗。 太宰便露出更加明显的笑容说,「不晕、不想吐、思路清晰、唿吸顺畅、没有人工唿吸。怎么样?放心了吗?」 琴酒没放心。怎么可能放心啊? 残忍无情的杀手,向来选择杀错也不放过。 哪怕是小少爷口中「很好的人」,他在经歷了返回车内却遍寻不到太宰身影的剧烈情绪波动之后,也想宰了那个不长眼睛的混帐傢伙!! 这可是他们的小少爷!谁准你不经许可带走他的?! 哪怕是救人一命在先那也不行! 既然都救完了,为什么不让小少爷在车外安静休息?? 怎么还趁着他没回来直接把小少爷给带走了?!谁知道这是安的什么好心啊!!肯定是觊觎他们家小少爷没跑了! 琴酒暗自磨牙。 但终于亲眼见到这孩子完好无损,自方才就始终被冰冷火焰灼烧的脑袋、多少也冷却了一点。 银髮绿瞳的男人想到那连续三声枪响,目光在太宰随意握着枪而垂在身侧的右手上一扫而过。 「你终于开枪了?」琴酒冷哼,顿时更觉得对方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嗯。」太宰笑眯眯地说,「被我吓跑了哦。不远处就是警署,我们也不能在这里久留。」 琴酒冷笑,「下次别放空枪,直接杀了。敢对你出手,不管是谁都一样该死,知道了吗?」 太宰笑而不语。 琴酒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拿自家小少爷没办法。 「……走吧。」琴酒说着,伸出手、却顿了顿。 他从太宰的白西服肩头,捏下一根红棕色的头髮。 一瞬间,男人的神色变了。 他墨绿的瞳色加深,残忍而嗜血的笑容浮现出来。 「——雪莉。」琴酒低声说。 (?!) (?!) 十步之外,侧耳倾听着三人对话、身体在过度紧张中都快要僵硬的两个孩子,险些要被吓死! 偏偏,为了他们、大着胆子同琴酒周旋、欺骗了黑衣人组织的男孩,对于灰原哀曾经的身份毫不知情。 他并不明白这个『代号』的致命性,也不知道黑衣人组织曾为了杀死灰原哀,到底有多么疯狂,又有多么残忍,甚至不惜牺牲周围无辜人的性命。 (如果、如果因为她而导致这孩子的送命——!) 柯南差点没压住突然挣扎起来的灰原哀。 (冷静!!) 柯南用力按住灰原哀的肩膀,力图用眼神传达自己的意志。 (你听、——!) 不远处,男孩又开了口。 「『雪莉』是谁?」太宰平静地问,「我们组织的高层成员?拥有『代号』的同伴?那么、」 太宰的声线褪去了一直以来的笑意,显得冷淡起来。 「身为组织的一员,为什么不来向我觐见?」 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说话时,太宰的命令是不容违背的。 就连琴酒,都按压住自己沸腾的杀意、低下了头。 他依旧半跪在太宰身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不。『雪莉』是组织的叛徒,」琴酒低声回答,「已经确认死亡。」 男人将指尖的髮丝随手丢掉,忍耐地闭了闭眼睛。 等又一次唿吸过后,这无情的杀手恢復到往日的冷酷: 「是我认错了。对不住,小少爷。」 而在他面前,面庞上消散了表情、冷淡注视着他的男孩,歪了歪头。 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提及了另一个名字。 「『工藤』,」太宰问,「你杀过一个『工藤』吗?」 (!!) (!!) 这下轮到工藤新一——江户川柯南浑身僵住! 他们还来不及为男孩逃过了必死问题而庆幸,就听见又一个要命的名字! (等会等会等会!) 柯南在心底大喊。 (你要是想知道、你来问我啊!!) (你别去问琴酒——) 他倒没去思考为什么自己的真名被那孩子知道……只要看看灰原哀惨白一片的面孔、柯南就全明白了。 他也没想着要责怪自己的同伴,相反,小侦探努力露出一个笑脸,沖灰原哀摇了摇头。 救人的紧急关头,连他自己都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想怒砸琴酒车窗户了。 灰原哀脱口而出他的真名,实在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再说了…… 这孩子已经如此努力地掩饰了他们的行踪,柯南愿意相信他,实在不觉得男孩会让一切付诸流水。 反过来想想,这岂不是窃听黑衣人组织情报的最好时机?! 否则很难解释这孩子为何偏偏要在他们面前问这个问题。 至少,已经确定灰原哀的曾经身份被组织确认死亡、她现在已经彻底脱离了组织、终于自由了! 柯南乐观地想着,打算听听琴酒到底要怎么评价一个被他从背后敲闷棍、灌a药的无辜的高中生名侦探。 万万没想到,琴酒对这名字半点印象都没有。 第253页 「我不记得了。」琴酒冷冰冰地说,「被我杀死的人,我从来不记他们的名字。」 江户川柯南:「…………………………」 虽然另一种意义上的自由了,但是他怎么就这么憋屈呢?!?! 合着他这么久了都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连太宰都:「……」 他也冷冰冰地说,「你这个工作态度不行。你们真的是认真用脑子在经营这个组织吗?等回去之后你上交报告给我看,琴酒。」 琴酒:「???」 可琴酒又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干巴巴地回答:「是,我知道了。」 太宰盯了他两眼,终于放过了琴酒。 他把自己的小巧手枪收拢,沖琴酒张开手臂。 「把枪收回去,也是时候该走了。」 这话说得没错。他们的对话哪怕再简短,也足够附近有人拨打报警电话、足够警署听见枪声之后紧急出警了。 「……」琴酒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把枪收回。 他卸下武装。取而代之的,将身体尚未完全恢復的男孩抱了起来。 琴酒不再回头,转身往小巷外面走。 伏特加戒备着四周,跟在两人身边。 「……下一个任务、……」 「不要在这里说。」太宰打断他。 「……」 「……」 等到彻底听不见任何声响,等到警部们匆匆赶来。 等到柯南摸着后脑勺,熟练地露出小孩子卖萌装可爱的表情。 嘻嘻哈哈笑着说「咦?什么?哪里有枪声?不会是我的玩具吧、——啊痛!!」好不容易把警部们煳弄过去,又因为「玩玩具导致别人误会报警」被大人们长篇大论地训斥了一顿。 这位真·高中生、假·小学生,过了好一会儿,才灰熘熘地从警署里头出来,头上顶着一个被敲出来的大包。 江户川柯南与提前结束问询、在一旁等他的灰原哀对上视线,脸上强撑着的笑脸顿时垮了。 「……你该不会和我想的一样吧。」柯南问。 但是这问题几乎用不着得到回答。 红棕色头髮的女孩环抱着双臂,沉默地垂下眼睛。 「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多亏了那孩子替我们拼命掩护,才没让琴酒发现。否则今天我们没有一个能够活命,」柯南低声说。 「可是这一次,轮到我站在理智的那一方、劝你清醒一点了。」 「你看。他身陷黑衣人组织大本营,从营救难度来看堪比登天;哪怕这孩子挂着一个『小少爷』的身份,也险些中毒死掉——谁能保证伏特加是真的『忘记』关掉汽车发动机呢?总之,可以说是危机四伏。」 柯南一条一条数着。 「但是从方才的反应来看,他很聪明,能够利用好自己的身份、甚至一定程度上影响琴酒的决定。哪怕在假扮所谓『小少爷』的身份时,也有足够气场,几乎要让人相信他就是一个黑暗组织的首领人物了。」 「他能自己好好活下去、——————算了!!这种话连我都不信!」 江户川柯南的劝说讲到一半,自己都撑不住了。 生性之中的正义与善良,不允许他坐视不管。 他恼火地揉乱了自己的头髮。 「可恶!!这个组织到底要做什么?!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灰原哀被小侦探憋屈的反应逗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的姐姐……」 灰原没有说完,但是两个人都明白这句话的背后隐藏着什么阵痛。 她勉强自己笑了一下。 「总之。我不会坐视另一个保护过我的人死去了。」 灰原伸出了拳头。 在那个掌心,静静躺着三个空弹壳。 这个是、趁着警部们赶来之前,两人从地上赶紧捡起来的。 「我查查看那孩子的子弹有没有什么线索,」灰原恢復了理智,轻声说,「你回去旅馆,别让一起出来玩的博士和孩子们担心。」 这里并不是两人熟悉的米花市,仅仅只是一次少年侦探团的外出旅行而已。 而今日的出行散步,更是帮阿笠博士买东西前的一时兴起罢了。 谁都没想到,居然、…… 江户川柯南也用双手拍了拍脸颊,把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琴酒带走男孩的挫败抹去。 「一起回去吧!」柯南说。 「总有一天,要把这孩子从黑衣人组织的掌控中解救出来!!」 第121章 29 【弹幕: 「……好傢伙,我直唿好傢伙??」 「我屏住唿吸到现在终于敢说话了呜哇!」 「别说hhhh就算我们上帝视角知道不管是琴酒伏特加、还是柯南小哀,都没有人会伤害首领幼宰,但还是被那个紧张的氛围带进去了……」 「对对对对!别说是快被吓晕过去的小哀和柯南了,连我都出了一身冷汗呜呜呜。」 「都怪琴酒那个恶人颜过于写实…………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两人时常还做噩梦了呜哇!」 「吓死我了!!!!琴爷你杀气全开的气场有点可怕啊?!你不再是会嗲着嗓子(?!)柔柔弱弱(?!)喊『小主人』、扎着人妻高马尾做早饭喊小少爷起床的坏狗勾了——」 第254页 三次元弹幕互相挤挤挨挨蹭了一会儿,回復了点血条。 终于冷静下来,重新变成日常熟悉的哈哈怪。 「我可以笑了吗??我现在可以笑了吗???可以的话我先哈为敬!」 「哈哈哈哈哈差点笑死我……柯南小哀你们主角组到底得出一个什么歪到太平洋的结论啊???」 「拯救首领宰什么的,要是真被你们拯救出来了,酒厂才要找你们拼命啊!!」 「酒厂:我家小少爷呢?!辣么大一个小少爷呢?!?!这到底是谁胆大包天又一次来偷家!!」 「顺说我仔细顺了顺思路,首领宰可真是一句谎话都没说……不不,只有琴酒质问偷家贼跑哪去了的时候,宰宰回答说『被吓跑』…………等等!再想想也不算撒谎来着,我宰肯定是觉得这两人绝对会被吓跑的。」 「哦对耶!除此之外,首领宰也开枪了、也说了自己身份是黑衣人组织的『小少爷』了、还说了自己真名『太宰治』,还有什么来着?」 「啊啊对了!还在主角组面前和琴酒伏特加正常对话、谴责伏特加之后默认他自己领罚、还命令人琴酒上交报告……嗯,还表现出对于组织『代号』成员的熟悉了。」 「总之不管怎么看都和人黑方很熟还能压琴酒伏特加一头吧hhhhhhh,结果主角组愣是得出需要营救首领宰宰这个结论是怎么回事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柯南: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滤镜煳上我双眼!!」 「柯南:是被一个八岁孩子牺牲自己拯救了之后发自内心的愧疚与觉悟!!」 「柯南:等着我!我这就来魔界讨伐魔王——」 「可是魔王他刚刚才回家啊————!(振声)」 弹幕嘻嘻哈哈笑了一会,又开始日常宰厨发言。 「其实也不怪柯南嘛,想想从柯南的角度,辣——么可怕的琴酒都追上门了,差一点就全灭耶?然后,自己从琴酒车里救出来的、又被绑架又被下毒的小孩子选择了殿后,我宰肯定是故意等到这个距离的,开枪=报警嘛。」 「再然后这孩子又挡住了琴酒,拼命把人煳弄过去,没让琴酒搜查小巷~」 「接着首领宰又空口套出『雪莉』和『工藤』的情报!!讲真我看原作的时候就想吐槽了,琴爷你光靠头髮就能认出人家小哀是认真的吗hhhhh,还有那个『杀死了就不记人名』的设定,怪不得你一千多集了还被柯南暗搓搓对着干,也怪不得首领幼宰罚你写报告……在你顶头上司面前说全忘了你胆子还挺大嘛哈哈哈哈!」 「啊再加上最后幼宰主动让抱、把琴酒伏特加一波带走了……啊加上一个『主动牺牲』的滤镜,简直绝美白月光哈哈哈哈,完了我都被感动了!」 「哈哈哈哈如果不是知道我宰万一黑泥起来黑方全加在一起简直都不够看,我也就信了(捂脸)。」 这句话说得有道理,弹幕们思索了一下,结论是: 「所以失去记忆之后最本质的首领宰宰就是个好孩子!!!」 「没错没错!绝不对小孩下手、不仅温柔居然还会默默体贴人感谢人、不动声色引导下连半个无辜死亡的人都没出现!我宰是什么天使啊!!!(振声)」 「没错没错!!所以黑方红方团宠首领幼宰搞快点——!!」 至于vip弹幕、vip弹幕…… 江户川乱步:「…………还活着吗,太宰?」 惨遭宰厨发言疯狂洗脑三个世界,武侦宰:「……求求你别说了,乱步先生。」 他早就麻了。】 ……还好失忆状态下的首领宰,不知道别人滤镜下的宰厨洗脑包。 小小的孩子,懒洋洋坐在琴酒手臂上。 他好不容易被琴酒投餵得红润些许的脸颊,又因为这次中毒而褪尽血色,叫琴酒每每瞥见、便觉得心头一阵隐怒。 ——不由得又恶狠狠瞪了几眼伏特加。 伏特加老老实实低头挨训。 他已经真心实意承认了这位小少爷,自然不会推卸责任,亦已做好了领罚准备。 那辆保时捷暂且不能再开了。无色无味的一氧化碳可能尚未完全消散,虽然琴酒现在已经在小少爷面前戒了烟,但是万一遇见明火,则有极大可能会引起爆炸。 这两人炸了别人这么多大楼,若是死在自己车里,岂不是要笑掉他人大牙? 伏特加打电话让组织下层人员来回收车辆,送去彻查与检修。 往常都是琴酒亲自过问这些事的。本次出行前也例行做了车辆检查,明明一切正常、任谁都没预料到居然会发生这种意外。 不过、照料小少爷要紧。琴酒带着人来到自己的另一处安全屋,亲自给太宰做了检查,确认了一切正常,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放心了?」 太宰坐在椅上,侧头问他。 琴酒倒了杯温水给男孩,自己拖了另一把椅子过来坐下。 他没回答放心不放心的问题,毕竟怎么想都不可能放心吧?组织最重要的小少爷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又是中毒又是被人偷走了好吗! 琴酒心底的恼火与后怕半点都没有消散,甚至感觉这孩子、少看他一眼都有可能出事。 不如每时每刻盯着吧。 理由不是很充分吗? 那是他的小主人、他是这孩子的恶犬。这不是已经承认了吗? 第255页 跟在身后、紧紧跟随。 一眼不错,假作护卫。 在同首领太宰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奇妙的ptsd后遗症增加了! ……不觉得这个后遗症很眼熟吗………… 五条悟x2和刀剑男士们(与众多三次元弹幕)都有很多话要讲!! 可惜、可惜啊。 不管是哪个世界,首领太宰都习惯性端坐在权势与地位的顶端。 牢牢掌握着主控权,哪怕丧失记忆、身体缩小为幼童,都翻身化为主场的首领太宰,又是否察觉到了琴酒心态上的变化呢? 至少、此时此刻。 二人仍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现在可以说了。」太宰安静地命令道: 「之前、在车上接到了『那位先生』的电话吧?」 琴酒没说话,默认了。 太宰微微眯起眼睛,望着琴酒。 「到了现在,『那位先生』还是拒绝同我直接交谈吗?」 太宰思索着说。 「明明我可是继承人哦?」 琴酒依旧不说话。 不知是否接到了『那位先生』直接下达的命令,连同接电话时也避开了所有人的顶尖杀手,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太宰静静看了他一眼,不知从这个反应里得到了什么答案、反而浅浅一笑。 「好。那么、下一份任务是什么?」 太宰问他。 这一回琴酒终于回答了。 他没有迴避那个简直连他五脏肺腑都看透了般、安静而通透的目光,只低着嗓音说: 「处理叛徒。」 「叛徒、吗?」 太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用过分明朗的声音表示贊同: 「我好像也很讨厌叛徒呢!讨厌到会诅咒对方天天加班直到秃头的程度哦?」 在、在奇妙的地方发出了诅咒啊! 连琴酒都「……」卡壳了一下。 这个诅咒从某种程度上非常可怕是怎么回事?? 惯常一枪毙命、冷笑着杀死组织里「小老鼠」的琴酒,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实在是过于仁慈了。 但是、—— 「这是,我和伏特加的任务。」琴酒哑声说,「任务地点是法国,对方躲藏得很好,恐怕需要潜伏起来寻找蛛丝马迹,说不定还要风餐露宿、昼夜颠倒……」 太宰歪着头看他。 「别找理由啦。没有人告诉你:一旦不符合平时表现的话多起来、便凸显出自己的心虚吗?」这个过于聪慧的孩子说。 在他的目光之下,一切秘密都无从遁形。 ——多么可悲。 「也就是说,这次任务与我无关。对吗?」 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得到回覆。 下一秒,太宰浮现出令人背嵴发凉的莫测微笑,轻声下了结论: 「『那位先生』,就这么不愿意我离开日本吗?」 「?!」琴酒惊了一下!「怎么会?先生他、——!」 他连话都没能说完。 在琴酒面前,小小的孩子竖起食指、抵在唇上。 「嘘」了一声,封禁了男人所有的言语。 「既然这样,下一个饲养我的、又是谁呢?」太宰跳到了下一个话题,浅笑着问。 这孩子表现得十足自然,仿佛并不认为更换一个日常相处的组织高层成员、有什么大不了的。 仿佛……这段时间或针锋相对、或同归于尽的相处,对他来说都半点不值一提似的。 「………………」 琴酒沉默着,垂下了墨绿的眼睛。 …… …… 另一个城市。 黑髮蓝眼的男人正在打电话。 他有点忙不过来,干脆把手机夹在左肩上、右手打开了随身记事本,又拔出笔帽。 「嗯,我听着呢……你再具体说说,」男人一边速写一边低声重复着。不经意间一个名字就顺口而出: 「……zero。」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下。 「不可以哦。我已经暴露了。虽说、万幸之中我确实赌赢,那孩子没对琴酒透露半个字,当天的酒店也没有额外伤亡……」在那个身处组织之中总是压低而显得危险的声线里,浮现出男人如释重负般的微微笑意。 「但是,我已经切断同公安的一切联繫,以后只能拜託你啦。」 哪怕这层卧底身份并没有被揭露出去,琴酒也不在他身后拔枪射杀他这只「小老鼠」、这隐藏在组织里的叛徒。 他也果断毁弃了自己的退路。 就算再怎么寄希望于小少爷身上也不行。 危机四伏的环境之中,需要保持最高的警惕——一切都是为了摧毁这个无恶不赦的罪恶组织。 电话那端的降谷零,温声对他同为公安、同为卧底、同为警校同伴的竹马笑起来,最后喊了一声苏格兰的真名: 「hiro。」 苏格兰——诸伏景光——「hiro」,便也停顿了一下,带着点儿愧疚的笑起来。 「下次、绝对不会再忘了。」诸伏景光嘆了口气,「可惜啊。刚刚最后一次喊你的名字,本应该再珍惜一点的。」 两个人在无言的氛围里沉默了一会儿,心知未来的形势只能更加危险而严峻、容不得红方的半点差错。 「那么,波本。」 苏格兰重新开了口,「你再多说一点吧、从伏特加那边探听到的情报。毕竟你是情报组的……我还想着要怎么好好照顾那孩子呢。」 第256页 他发自内心地说,「你赶紧忙完过来集合啊,下个任务不是需要我们三人组一起出发吗?至少我想着小少爷还挺喜欢你做的饭吧?」 「是啊,」波本在电话那头冷笑起来,不知为何好像提起了什么了不得的斗志: 「我做的饭,可比琴酒那男人随便水煮点什么螃蟹要好吃多了!!!」 ……光听这个危险意味十足的声线,绝对想不到这句话的内容居然是厨艺比拼吧。 话说你是靠什么依据、单方面认定琴酒只会水煮螃蟹来着? 苏格兰有点无奈,在纸页上敲了敲笔尖。 「好了好了。我记住了。小少爷喜欢吃螃蟹……这件事都听你说了好几次了、虽然厨艺比不过你,这种海鲜我还是会料理的。不过光吃这种凉性的食物可不行,营养要均衡才可以……」不知不觉苏格兰又念叨了一会儿,才说,「还有呢?难道那孩子就被琴酒的水煮螃蟹给勾走了?就这么平安无事的过了好一段时间?亏我还提心弔胆的。」 苏格兰准备好继续记笔记了: 「快说。你打探到的『攻略小少爷终极秘籍』到底是什么?」 「………………」 不知为何波本无言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伏特加说,要想讨好小少爷、就要真心实意做他的狗。」 「……」 「……」 两个成年男性僵立了几分钟。 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那种「面面相觑」的氛围。 然后、 苏格兰小声的、用恍恍惚惚的声音问: 「琴酒也是?」 波本:「嗯。琴酒也是。」 第122章 30 琴酒亲自把他家小少爷送到目的地。 银髮绿瞳的男人还是那么一身黑风衣黑礼帽,面色森冷、气势凌人。 光从外表上来看的话,同以往这么多年以来心狠手辣的杀手形象仿佛完全一致,半点变化都没有。 然而,苏格兰一打开门就惊呆了。 「呃,」苏格兰发出了干巴巴的声音,「呃……欢迎…………?」 语调不知为何犹豫极了。 「……」琴酒冷冰冰看了他一眼,低头望着身份尊贵、已得到乌鸦们承认的继承人。 一开口,故意放和缓的嗓音,把现场三人全刺激得一抖: 「到了。小主人。」 琴酒狠下心来说。 「按照约定,这段时间我不会通过任何方式来骚扰你,」琴酒说,「作为交换,直到下次见面为止、请务必保证自己完好无损、身心健康。——我知道你想做的话不管是什么都能做到,对吧。」 停顿了一下,琴酒又补充道: 「成交吗,小少爷?」 听到这种发言,这位小少爷只是心情更加阴郁地「哼」了一声。 太宰今天也穿着一身白西装,领口的波洛领结上好端端繫着一颗圆润而光泽的黑曜石。 ——看来,哪怕是琴酒,也没能成功让这孩子换上一身黑衣。 苏格兰也不知是否该为此而感到放松与欣慰。 那身绷带也没有丝毫变动,叫人看不出男孩身上有没有增添新的伤口。 此刻,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正相当不爽地眯起,年幼的孩童仰起脸来,仿佛在琴酒毫不掩饰……或者说,故意全部坦诚的关心面前,炸起了全身的毛一样。 ——抬腿,踹了琴酒一脚。 踹完之后他还不解气,抬手就抓住琴酒长达小腿的白毛,逼迫人弯下腰来。 接着从衣兜里掏出油性黑笔,拔出笔帽、在琴酒那张已经被涂鸦了一片的脸上,又画了个狗头。 「快滚。」 太宰冷酷地说完,自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苏格兰的公寓。 苏格兰:「……」 琴酒:「……」 两个成年男人对视了一眼。琴酒杀气腾腾气场骇然,可苏格兰半点不憷,只盯着琴酒脸上用清水洗不掉的大小狗头、露出一个假惺惺的微笑。 「请吧?」苏格兰伸手,「把小少爷的行李交给我好了。」 他在人家伤口上毫不客气地撒了把盐: 「我会好好照顾『小主人』的。你放心出差做任务去吧。」最好再也别回来了。 琴酒冷哼了一声,面对这样的挑衅倒也什么都没说。 他把沉甸甸的行李箱交给苏格兰,冷着一张脸开始叮嘱: 「小少爷作息不稳定,记得继续矫正。要是等我回来发现他还习惯熬夜不睡觉,浪费了我一直以来的心血,你们三个就死定了。」琴酒用最森寒的杀气说着最男妈妈的台词,「另外螃蟹不能多吃,小少爷胃口不佳需要再调养,还有,不能让他长时间一个人呆在室内。」 苏格兰保持着微笑同琴酒对视,实际内心剧烈波动。 (这就是『狗』吗?) 苏格兰惊嘆道。 (琴酒——这就是『狗』吗————??) 幸好,琴酒还没沦落到真正舔狗的地步(真的吗)。 这男人身上的杀气与血腥味依然无比真实,说话起来依旧简短、笃定、谨慎小心、杀意凛然。 只要别听这个冷血杀手话语中的真实内容,什么问题都没有。 然而苏格兰已经无法再直视这张脸了。 在他感觉自己脸上的假笑都快要僵硬之前,琴酒终于嘱咐完了。 第257页 这个男人倒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刻意的依依不捨,转头就离开了。 过长的银髮微微扬起,伴随着掀捲起的黒大衣衣角,显得尤其冷酷、不近人情。 在所有胆敢同黑衣人组织作对的人面前,一度成为受害者心中最深最可怖的恐惧。 琴酒顺着楼梯走出这栋公寓,来到楼下,拉开车门。 驾驶座上,刚结束惩罚不久的伏特加,闻声便转过头来看他。 从那个略微敞开的领口下,还能看见透血的绷带。 「小少爷……已经送走了吗?」 伏特加伤怀地说,吸了吸鼻子。 「……」琴酒没有回答这句话。 他只是坐进副驾驶座,习惯性地伸手要摸烟盒。 戴着皮革手套的手指伸进怀里、却摸了个空,琴酒愣了愣,想起自己在那孩子面前从来都不抽菸。 男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静默了一下,才拉开车内抽屉取出崭新烟盒,又低下头去、用车内打火器点了烟。 寥寥白烟在车内上升,琴酒居然不太适应一般皱了皱眉。 「走吧。」 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琴酒沉声命令道。 …… …… 另一边,太宰治开始观察起新任饲主的居住环境。 戴上滤镜,那就是一只初到陌生环境里、小心翼翼四处环顾、用肉垫四处拍拍碰碰的年幼小黑猫。 …………还好首领太宰不知道他本人的猫塑。 苏格兰的居住地并不像琴酒,一人购买了独栋公寓,最大限度保证了独处前提。 相反,苏格兰选择了住宅区的低层公寓做自己的安全屋。 一共四层,苏格兰住在顶层的家庭公寓。 面积不算大,但也足够一个大人加一个孩子的日常活动。 而除了他本人之外,这栋公寓楼里还居住着别的普通人。 身为黑衣人组织的一员,苏格兰看起来倒并不介怀融入进正常的社交活动之中。 这间安全屋看起来足够干净整洁。 玄关擦得片尘不染,提前摆放好了一双孩童尺寸的室内鞋。 ——看起来,自从接到了通知以后,苏格兰大概就在为了照顾『小少爷』做准备吧。 室内是浅棕色木地板,墙壁雪白。 家具大多也是浅色调的,一眼望去触目温润,简直像苏格兰此人偶尔表现出来的保护色……假面具…… 或者,也有可能是这个人最真实的自我也说不定。 太宰换了鞋,谨慎看了一圈四周,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他一坐下来,就看见面前几案上放了一本《男子汉的家常菜》。 太宰沉默了一下,拿起来翻看。 他先把书竖起来看书嵴,盯着那上面檀一雄的署名:「…………」 怎么。同为「无赖派」一员,这位文豪居然写了本菜谱吗。 第二眼,太宰看了看书封。 那上面显然是编辑部为了促进销量,写着「生而为人、我很会做菜。」 拒绝看「文豪太宰治」作品的男孩自己不知道这个梗,不过三次元弹幕笑疯了。 【弹幕: 「等会?!我刚刚对着琴爷的脸笑到抽筋,先让我缓一口气啊——」 「哈哈哈别提琴爷这两个字了!!我差点没笑抽过去!」 「琴爷你是真宠——你真的很宠宰啊哈哈哈哈哈哈————」 「满脸画着狗头,首领宰宰真有你的哈哈哈哈——」 「酒厂一哥!不愧是你,酒厂一哥!!伏特加直唿好傢伙!!」 三次元弹幕转头才笑完琴酒,又回过头来指着檀一雄的书封笑得头掉。 「哈哈哈哈哈编辑是什么鬼才!!!」 「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出版社的……麦田出版社?哈哈哈哈回头我也去买一本!」 「别这么恶搞宰的名言嘛哈哈哈哈笑死!」 笑了一会儿之后,弹幕们达成了共识: 「看起来确实做好了饲养幼宰的准备了嘛!」 「加油!看好你哦!曾经由于过于黏人而被首领幼宰嫌弃逃走的番犬二号——」 「曾经的恶犬已经进化成甩也甩不掉的舔狗(bushi)~」 「不知道饲养小黑喵一段时间之后,曾经的番犬二号会变成什么呢~」 蠢蠢欲动!】 但是、不得不承认。 苏格兰提前准备好的功课的确有用。 首领幼宰确实被这本书吸引了注意力,不再管身后琴酒与苏格兰怎样交接、两人针锋相对完毕之后苏格兰又去忙碌了些什么,只安安静静看起了书。 「……」 等苏格兰提着行李箱走回室内,拉开给小孩专门腾出的衣柜、整理了一部分日常用品,把小少爷的房间收拾好了之后。 一走到客厅,就看见小孩埋头读书。 这段时间没见,琴酒本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叫人眼眶脱落的剧变,可时间却仿佛在太宰治身上凝固了似的。 年龄幼小的孩童看起来还是这么小小一团,玉雪可爱的。 窝在柔软的布艺沙发里,几乎要叫人只能看见他蓬松的发顶。 至少苏格兰一眼望过去,已经忍不住微笑起来了。 黑髮蓝眼睛的男人并没有上来就去打扰人阅读,相反,他转身走向厨房。 第258页 片刻后,热水倾倒的声音伴随着水果与蜂蜜的清香,从开放式厨房溢散开来。 「喝点吧,不甜的。」 苏格兰端着茶杯与托盘出来,温和地说。 「蜂蜜柚子茶,你是喜欢的吧?小少爷。」 「……」太宰没有说话,只抬起眼睛、用那个看透一切般的视线望了男人一眼。 停顿了一下,太宰接过白瓷茶杯、啜饮了一口饮品,为那个过于熟悉的口感沉默了。 太宰好像很想吐槽,又心累到懒得说话。 面对已经在他面前坐下、穿着宽松家居服而笑容温柔的男人,太宰忍了忍,努力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句: 「这个口味很熟悉。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完全一致。 」 太宰无声嘆着气,拼命暗示: 「你和波本……私下也很熟悉,对吗?」 面前男人仿佛接到了太宰的暗示,面上笑容不变、只微微加深了。 「对。做饭这种小事我偶尔还是会请教搭档的,」苏格兰释放出些许危险的气势说,「不用为这点小细节费心了,小少爷。」 太宰又扫了苏格兰一眼,干巴巴地说。 「哦。是吗。」太宰声音平板:「那就好。」 不久前才下定决心决不能掉马的苏格兰:「………………」:) 危!和太宰治生活在一起,无论怎么看都是他自己更危!!! 可惜。每一天都宛如行走在钢丝线绳上的刺激日常,才刚刚开始。 第123章 31 【苏格兰——三次元弹幕都知道他的真实马甲是谁——诸伏景光。 身为降谷零的竹马,两人从小认识、结为好友,互相之间是可以用「幼驯染」一词完美概括的亲密关系。 两人的童年各有阴影,比如说诸伏景光亲眼目睹了自己父母被杀害之后患上的失语症、再比如降谷零童年时相当照顾他的女医生……后来成为他考上警校并最终加入黑暗组织进行卧底的原因之一。 如此种种,暂不赘述。 总之,在经过风见裕也一时疏忽下降谷零的掉马之后,三次元弹幕终于敢实锤红方还是红方、在波本那个冷酷恶意的表面下、依然是降谷零正义而不屈的灵魂。 ……好歹松了口气。 三次元弹幕:友军还是友军啊!太好了!否则柯学世界这个谜一样的时间线下我还以为是全员恶人的地狱模式呢噫呜呜噫—— 也正因为如此,连带着降谷零的幼驯染也掉了马甲。 三次元弹幕都知道诸伏景光本质上温柔又擅长照顾人,因而放松下来,打算嘻嘻哈哈地盯着看首领太宰什么时候揭穿人家假身份。 毕竟诸伏景光肯定比琴酒伏特加更懂得关照小孩子,本身红方还意图把首领幼宰拉到阳光下、至少不能被黑衣人组织拽到地狱里头去,所以合理推论下来、之后肯定是easy模式啦! 不过也有三次元弹幕提出疑点: 「啊啦……我依稀记得名侦探柯南的外传篇、警校组,啊对了就是那个《警察学校篇》,那里面好像提过降谷零年轻的时候是完全不会做饭的耶?」 「嗯?是啊?我记得不是诸伏景光教他做饭的吗?」 「…………啊这啊这,我好像发现了华点……」 「?!左边姐妹我也发现了!是不是之前苏格兰说他自己厨艺比不上波本来着???」 「奇了怪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时间线……按理来说诸伏景光还活着没有牺牲、透子这时候也还不是结合了警校五人组所有人优点的完全体、没把自己活成五人组的模样,做饭水准不应该这么牛逼的吧?!?!」 三次元弹幕百思不得其解,最终把这个谜团揉吧揉吧、当做柯学世界的时间线一样搓成了个毛线球,扔到了脑后。 弹幕打算忘掉自己的脑子,开开心心吃糖!隔着屏幕看红方战战兢兢捂住马甲还要好好养宰,多快乐啊!!! 然而,或许在解谜方向三次元弹幕不行,但是在磕糖的时候、所有人可都是显微镜女孩! 很快,弹幕就发现了不对: 「……emm这好像不是我脑补的红方养宰场面…………?」 「?宰?你不开心吗我的宰?」 「怎么回事……?看着好像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 「和苏格兰住在一起怎么反而缺乏活力的样子呀?」】 连三次元弹幕都发现了,苏格兰当然要更早察觉到这一点。 坦白来说,两个人的相处没有半点异常。 太宰治,他遵守了自己的承诺。 那本是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自我修养。统领着一整个行走于黑夜之中的暴力犯罪组织、亲手操控着半个日本的权势,那位端坐于漆黑王座之上的首领大人,其所经歷与掌握过的谈判,早就要多少有多少。 或许在部分人的印象里,黑手党还是一个阴险狡诈、徒增血腥的领域,生活在其中的人估计各个都是杀手、赌徒与骗子,说出来的话语连半个字都不能够相信吧。 不过,在那个脆弱如肥皂泡沫的「书」的背面,太宰治已经登上了黑暗的最顶点。 不说是同为黑暗中人,就连同政府部门、同异能特务科的交易,也成了金字塔顶端「不可以说出口的秘密。」 由此可见港口黑手党的势力涵盖范围之广、与太宰治其人说话的分量之重。 第259页 因而太宰已习惯了交易。习惯了一字千钧。 习惯了……任何所得的背后、都有等价的代价或早或晚会被支付出去。 哪怕是在丧失了所有记忆、身体也化为幼童的现在。 太宰既然已经应允了琴酒的「交换条件」,在对面没有毁诺并因而承受他身为『组织继承人』的怒火之前,太宰也不会先行毁约。 从表面看—— 太宰乖巧地保持了良好的作息。 嗯。勉强算是「良好」了。 被琴酒两败俱伤式强行矫正过之后,至少太宰放弃了主观意愿下的熬夜通宵。……至于睡不睡得着,那又是两码事。 至于第二天早上到底又要怎样强行爬起来,那就是新任饲主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短短一天和平相处之后就要面对这个绝对要掉好感的选项,站在床边的苏格兰:「………………」 这房间一看就是家庭公寓中为孩童所准备的,又在苏格兰买下来作为安全屋之后、重新修整过了。 整体布置成令人心平气和的温馨色调,墙壁上贴着星空墙纸,高度合适的书架上摆满日本文豪的作品集,而距离地面有一定高度的窗台上摆放了几盆绿植。 至于书桌,则选择了不可能被孩子推动的沉重实木质地,摆放在距离窗户较远的另一边。 ……由此可见,之前黄昏之馆太宰治试图跳窗,多少也给苏格兰留下了心理阴影。 此时苏格兰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黑髮蓝眼的男人将棉质长袖衫的袖口卷好,一手摁了摁自己的鼻樑,头疼起来。 「该起床了哦?小少爷?」苏格兰温声喊他,嗓音沉稳。 可是蜷缩在被褥中的糰子不为所动。 ……不仅不为所动,还默默向床铺里侧平移了两厘米,表达出自己被床吸住、不能逃脱~ 苏格兰开始嘆气,「不行哦?厚玉子烧难道要放凉了才吃吗?」 被褥糰子根本不理他。 苏格兰痛苦地站了半分钟。 他——包括威士忌组合的另外两人,在黄昏之馆时并不是完全没照顾过这孩子。 可先不说当时还有一众侍从等着听小少爷指挥,生活中一应事务包括衣食住行、早有这些下层成员抢着去跑腿。 光是唤起服务……那时候压根不睡觉的太宰治,也没给过他们这个机会啊。 苏格兰万万没想到这孩子属于要么根本不睡、要么一睡不醒的类型。 但是琴酒叮嘱得没错: 为了强行矫正这种不健康的作息时间,不能让小孩任性下去。 苏格兰规定了时间:「只能再睡五分钟,知道了吗?」 被褥糰子一动不动。 苏格兰:「…………」不祥的预感。 果然五分钟之后是又一个五分钟、又一个、又一个、又一个………… 不行了。苏格兰痛苦地意识到: 太宰治根本不吃纯粹温柔款的人设啊?! 到最后苏格兰是强行把小孩从被子里拎出来的。 眼见着穿长款睡衣的孩子在他怀里扑腾一下、抬眼投出标志着「好感度下降」的冷飕飕视线,苏格兰的心也跟着凉了。 之后的日常,简直乏善可陈。 用餐就是正常的用餐。 日式传统早餐?可以。 玉子烧能吃,煎鲑鱼也能吃。 芝士饭糰能吃,荞麦面也能吃。 但是吃饭的时候太宰简直神情寡淡,放下餐具的动作永远比苏格兰还要快。 哪怕再诱哄着多吃两口、成功塞进肚子里去的,也是寥寥。 那,换种菜系呢? 法国菜?英国菜? 传统菜系不喜欢的话,往往被小孩子青睐的美式快餐呢? ……都不行。 除了会对螃蟹表现出积极情绪之外,太宰无论吃什么都显得兴致缺缺。 至于平时的日常生活—— 处理黑暗组织的任务? 远程指挥暗杀、绑架、欺诈等等脏活? 学习黑手党内部的血腥规则? 阅读字里行间浸满了血污的地下情报? 这本该是『组织继承人』的日常。 可是不知为何,似乎是上一次太宰远程指挥的任务过于成功而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自从更换了负责照顾继承人的组织高层成员之后,并没有相应的要求从『那位先生』下达到太宰这里。 ——取而代之。 苏格兰拦截下几个目标地在他所处城市的脏活。 那是、指派给「太宰治」,要求他亲自见血的命令。 「……」公安厅的卧底、性格善良而温柔的男人,沉默了一下。 身形修长的男人站了起来,换上一身黑衣,背起自己的贝斯包。 「我出去一下哦。」 和平时垃圾回收日下楼丢东西时的语调没有什么不同,苏格兰温声说。 窝在布艺沙发上、抱着双腿看书的男孩,闻言扫过来一眼。 面容隽秀可爱的孩子,表情淡漠。 连眸光也沁凉,只抬眼望了望苏格兰,便微微皱起了眉。 「没有必要。」 太宰淡淡地说。 这句话堪称没头没尾的,苏格兰却听懂了。 男人弯起他蓝色的眼睛,不知为何有点开心地笑了一下。 第260页 这个笑容沖淡了他身上压抑的血气。 「我不会出事的。你在关心我吧?很高兴哦。」 苏格兰笑着说,打了个直球。 男人说完,不再停留,转身走出了安全屋。 …… …… 当天,晚一些的时候。 苏格兰收起来復枪,快速而无声地、重新将枪械拆分,放回贝斯盒。 他压低帽檐,脸上又一次浮现出温和又无害的笑容,像一个普通的年轻大学生,顺着楼梯往下走。 走到楼下,他与响着警铃的车辆擦肩而过。 站在花园里散了散身上的血腥味之后,苏格兰拨通了波本的电话。 「怎么了?」他的幼驯染、他的同伴、他的挚友,正在另一个城市给组织干脏活。说出第一个词的时候波本还有点心不在焉,但是很快调整了注意力、关切道: 「一切顺利吗?那孩子没出什么问题吧?」 波本这问题实在有理有据,毕竟每晚上疯狂信息轰炸他询问儿童心理学的也是他这位挚友。 不过这一次,苏格兰听到这个问题反而笑了起来: 「没出事、没出事,」苏格兰笑着说,「倒不如说——他果然是个好孩子吧?」 波本:「……」 波本:「…………我也学过别的心理学。来和我好好聊聊吧,苏格兰。」 波本:到底是谁攻略谁???发生了什么???苏格兰你怎么回事??? 第124章 32 苏格兰直到挂断了电话、往回走的时候,心情依然不错。 哪怕他的髮小在耳边絮絮叨叨耳提面命了一堆需要警醒的内容、并且试图拉他去做抗压心理测试,苏格兰也并不为对方怀疑自己的心理健康程度而恼火。 他维持着一种比较轻松的心情。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替组织污脏了双手。 而是因为从一片污泥里护住了一个孩子。 就算那孩子无所谓身处地狱。就算他自己为此罪孽缠身,那也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毕竟。身为「苏格兰」,他早已…… 男人低头笑了笑,自嘲般弯了弯嘴角。 他已经回到了公寓楼下,检查了一下邮件。 和较为频繁保持联络的波本不同,莱伊那个男人,身为组织里备受瞩目与重视的成员,目前所处方位苏格兰并不知晓。 他只依靠不同情报,猜测莱伊或许已经做完上一个任务、不日将与他们集合。 到了那时,真正交託给威士忌三人组合的任务、才会正式开始。 苏格兰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将其放在胸口衣袋里。 从他的心底,泛起冰冷的戒备。 莱伊,是连他与波本都看不透的男人。 出手冷酷,任务成功率一流。 杀意果决、心狠手辣。 波本甚至打听到,组织高层有一段时间曾将莱伊与琴酒的任务成功率并称。然而最后却没让这二人组成搭档,反而与他们成为了新的威士忌组合。 在组织之中,波本与莱伊相互竞争、氛围险恶。 这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基本上是波本夹枪带棍、说话带刺,而莱伊表面上看起来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偶尔毒舌起来能把波本气得火冒三丈。 ……如果可以的话,苏格兰希望三人组集合的时间越晚越好。 至少、要等他再刷高一点『小少爷』的好感度吧? 至少,不要让那些罪无可恕的罪犯们、伤害到一个孩子吧? 苏格兰在门口静立了一下,确认自己身上血气已经全部散掉了、才推门往家里走。 男人一边走一边露出温和的微笑: 「小少爷,我刚刚顺路给你买了甜点回来哦……?」 这句话没能说完,含着问号被苏格兰一併吞咽了下去。 「——你在做什么?」 摒弃了全部亲和的神情,苏格兰沉着嗓子问。 那孩子却仅仅只是安静地瞥了他一眼。 男孩没有像不久前窝在沙发里看书,他换了个地方,坐在餐桌边。 在他面前,摆放着苏格兰收拢在自己卧室内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没有问题。苏格兰自己心里清楚。 在得知要同太宰治一同生活的第一时间,他就将所有同卧底工作有关的情报、连同自己曾经亲人好友的讯息全部保密转移,销毁了原本的通讯装置。 目前摆放在安全屋内的所有电子设备,都是新的。 苏格兰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电脑被太宰治贸然使用。 而是、—— 「那么。听好了。」 太宰右手在键盘上打字,快速浏览着什么页面,而用左手握着电话: 「不需要让我再次重复了吧?」 男孩的语调十足冷漠,连这几天一同生活时、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的倦怠感都消失不见。 唯独只剩下能够将敌人血液也冻僵的冷酷。 「再将额外的任务丢过来,就自己去领罚。懂了吗?这一次的话,可不是仅仅伤筋动骨的那种小伤就可以让我消气哦。」太宰轻柔地说,「如果那个大脑实在不能理解同我相处时的规则,就自己去打听一下琴酒和伏特加都由于冒犯到我、各自领取了什么刑罚。」 在一片死寂的室内,能够听见电话那端、负责这个城市的组织成员,语无伦次一叠声的求饶。 第261页 听见那样悲戚的告饶,太宰却完全不为所动。 他只极短促地轻笑一声: 「威士忌三人组合不是你有资格能动的。如有异议、让你背后的人亲自来找我。——听明白了吧。」 太宰挂断电话,随手将它扔出去。 苏格兰反应迅速地一探手臂抓住了它,同时通过屏幕上尚未消失的电话号码判断了它的持有人。 「……你、直接打给了这个城市的组织成员……?」 苏格兰不敢置信般问道。 「那有什么难的?」太宰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将笔记本电脑转过来。 在那个不算大的屏幕上,正显示着当地黑市不详而暗沉的图标。 最顶端,令人眼熟的乌鸦正盘踞于其上。 「就算你有自己的打算,我也不允许有人借着我的名头指使别人。」 一丝冷笑从孩子苍白的面庞上掠过,太宰几乎要被逗乐了: 「简直好笑。」他讥讽道,「『继承人』难道是我想当的?」 「可是,我只要顶着这个名号一天、这个组织就应当是我的所有物,而不是反过来,叫我被乌鸦们指手画脚。」太宰噙着冰冷的笑意,鸢瞳几乎要把苏格兰给钉在原地: 「我说,『没有必要』。」 「这句话的意思——」 「你现在明白了吗?」 这一眼叫苏格兰明白:太宰治并不是身怀寓居黑暗的天赋,而是在那之上。 年龄小小的孩童,他才是掌控黑暗的操纵者。 恐怕从苏格兰接到任务开始,就从那只言片语中捕捉到这个任务的真正针对对象—— 并不是小少爷太宰治,而是要试探他苏格兰。 这一刻苏格兰想笑,他居然被一个八岁的男孩保护了。 这一刻苏格兰想发火,想揪住那孩子的衣领大喊: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宁愿出门做任务、为什么要违背我的良心、为什么替这个骯脏的组织去杀人?! 这一刻苏格兰本应当为这孩子天生般属于黑手党的、恶魔般的聪慧、本能般操纵人心的伶俐,因此而感到战慄。埋在身体最深处身为公安的本能,应该叫他激起警惕心、时刻准备着在事态不可控制之前杀死这孩子…… 这一刻、 苏格兰勉强笑了一下。 「……别这样,」苏格兰走到太宰面前,蹲下来。 那双蓝眼睛抬起来,浮现出温和的痛苦。 这一刻苏格兰放弃了伪装,把自己的本质揭露出来。 撕扯开在黑暗之中混迹污脏的钝痛,显露出他真正的心境。 苏格兰同他的髮小一样,愿意赌一赌。 「离我们远一点。别关心我。别再往黑暗里沉得更深了。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格兰温声说。 「去另一边吧。你这个年龄应该去上学、在公园里自由自在的玩耍、和朋友们说说笑笑抱怨发脾气,而不是在这里一个人看书。」 黑髮蓝眼睛的男人微微笑着。 「我有一个证人……」 『证人保护计划』。 他被迫停止了话语。 端坐在苏格兰面前,过分聪慧的孩子,果然并没有露出意料之外的神情。 可是他也并没有笑意,隽秀可爱的面庞上冷冷淡淡。 只伸出食指,隔着不足几厘米的距离、按压在男人唇前。 苏格兰不由自主就闭上了嘴。 「住口。再说下去的话、我就没有办法原谅你了。」 不知为何太宰心情糟糕起来,冷冰冰地说。 「我不会去的。那种东西对我没有吸引力。」 明明还只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太宰却宛如早已经认清了自己的本质一般,语调冰冷: 「也别再想着要把我拉扯进正常人的生活里了。我不是什么、那种人…………」太宰浮现出讥讽的哂笑,轻声说。 「我可是,坏孩子哦?」 孩子说着,露出浅笑。 「虽然对于丧失记忆的我来说,无论是选择哪边都没有所谓。可是事实应当不是这样的吧?」 太宰聪明到没有办法欺骗他自己。 「既然我能够如此熟练地掌控这样一个黑暗组织,那么在丧失记忆之前、我也肯定不是什么好孩子呢。」 太宰安安静静地说: 「那么。我肯定是没有,『成为救人的一方』——那样做的理由吧。」 「……」苏格兰低下了头。 男人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下去。 这时候太宰反而继续说起了话。 明明平日里连多一个字都懒得同苏格兰沟通的,这孩子在这种时候居然话多了起来。 「你在哭吗?」太宰取笑道,「同理心过强可不行呢。你有做定期抗压心理测试吗?」 苏格兰嘆了口气,握住男孩的手,在额头上贴了一下。 「不要在这种地方打趣我啊,」苏格兰低声说,「搞得我好像是公安派来卧底的狗一样。」 太宰便因此笑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正好试一试那个口咬台阶踢碎下颌再开三枪的叛徒处刑方式好啦。」 苏格兰吐槽他:「不要用这么明朗的话语说出可怕台词啊,小少爷。」 寥寥几句,将两个人之间心领神会的话题一笔带过了。 第262页 可是,苏格兰还没有松开太宰的手。 他蹲着,蹲在小小的孩子面前。 自下而上,用那双温和而悲哀的蓝眼睛,祈求般望向了太宰。 「我……不可以吗?我们都、不行吗?」 苏格兰安静地恳求道。 「那个、『走向救人的一方』、『生活在阳光之下』的理由。连我们都做不到吗?」 「……」太宰望了望那双真心实意在乎着一个孩子的眼睛,温柔地笑起来。 「不行哦。谁都不行呢。」 丧失了记忆的首领太宰说。 「如果不是并不在乎这个世界的话,我恐怕会心甘情愿玩弄着黑暗、金钱与权势吧。」 「嗯。是你们最厌恶的那种人哦?」 「……怎么会呢,不会的。」苏格兰否定了太宰的断言,「那、换种方式。」 「哪怕在黑暗之中行走,我们也会牵住你的手。」 「千万不要走得太远、找不到回家的路——」 苏格兰轻声说。 「这个约定,可以答应我吗?」 太宰听到这句过于温柔的约定,便微微笑了起来。 第125章 33 之后几天,苏格兰同太宰治都不再提起那天的对话。 有些隐痛不露声色,不显身形。 状似无色无味,一旦不小心触及、 ——便痛彻心扉。 可是,偏有人怀揣着苦痛、充作蜜糖。 「……不如尝尝这个怎么样?」 苏格兰温声询问。 黑髮蓝眼的男人端了个托盘。 白瓷盘上装着形状别致的蛋糕,外层是加入蜂蜜调味的薄壳脆饼,内里是绵软的栗子馅。 搭配上栗甘露煮,可谓风味独具。 「我的家乡长野县可是以栗子有名的呢,」苏格兰有点开心地说,「虽说从小就被东京的亲戚收养了……没想到试着还原了一下还是把糕点做出来了。还挺厉害的呢、我。」 自从太宰电话警告了不安分的乌鸦们之后,额外的任务就取消了。——本来,也不该派遣拥有『代号』的高层组织成员出动来着。 那只是使人心生不悦的试探。 而这个男人闲下来之后,干脆费尽脑汁开始好好饲养小孩、争取在任务正式开始之前把孩子投餵得健康一点。 本来嘛,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不就是应该开开心心地吃吃喝喝玩耍胡闹吗? 哪里需要思考什么黑手党组织的事情? 依旧窝在沙发里的小孩抬起眼睛、望了望他。 沉默了一下之后,嘆了口气。 「你是不是该对我有点警惕心?」太宰用几乎要丧失言语般的无力感说,「透露的情报也太多了吧?我可是拼命闭上眼睛堵上耳朵才能够不去思考的。稍微体谅一下我的辛苦、不好吗?」 「……」苏格兰眨了眨眼睛,「我还是不要去询问『我到底透露了什么』吧。」 他温和地笑着,走到太宰对面沙发上坐下,把托盘放在几案上。 「那种事情先不管。总之来尝尝我的得意之作吧!」苏格兰催促道,「不要这么狠心、叫我的心血硬生生白费吧?小少爷?」 ……等等等等!不要把要命的部分放在旁边不管啊!! 连太宰都无语了一下,「……可恶。对小孩耍赖的大人,最差劲了!」 被这么孩子气地抱怨着,苏格兰反而露出更加开朗的笑容。 ——他本就是一个年轻而开朗的年轻人。 相处这么几天,苏格兰终于把握到和太宰治共处时的关键点: 这孩子看不上眼温柔无害的人设,却对他人的关心很没辙。 (……挺可爱的) 苏格兰在心里想。 (连那份不乐意接受别人关心的别扭感也很可爱啊!) 他也差不多理解、为什么伏特加会说「心甘情愿做小少爷的狗」,以及为什么把人送来的时候、琴酒满脸画着形状奇妙(但是戴上滤镜去看则显得非常可爱)的狗头了。 如果能打破这孩子寡淡冷漠的表面、让他露出自己柔软内里的话,稍许「牺牲」又不算什么。 再说了又没有伤筋动骨,对于连枪伤都能咬着牙自己挖子弹的男人来说,没有什么负担。 ……顶多是自尊受了点损失。 苏格兰笑眯眯地,故意逗小孩玩:「汪汪~」 太宰:「?!」 太宰:「??!??」 男孩一瞬间炸起了毛,几乎可以说是戒备满分地眯起眼睛盯着人看: 「——你有病吧!」 最开始那副平淡寡言、不感兴趣的神情,已经全都消失不见了。 前几天带着些叫人心口刺痛的自嘲、讥讽自己是「坏孩子」的苦涩感,也退散了。 现在这孩子满腹狐疑、几乎要往后藏到沙发背面去的神情,看着可爱极了。 苏格兰愉快地戴上滤镜。 【弹幕: 「呜呜是糖!」 「糖啊——!」 「珍贵的糖!!!」 痛哭流涕! 没办法qaq,前几天的刀子实在太狠,可以说是乱杀一气,几乎没有弹幕从刀林剑雨(?)中间倖存下来。 本来三次元弹幕要么是自己捂着小心脏、从手指缝里胆战心惊看过if线的,就算没看过,也从各个渠道听(吞)过(了)剧(刀)情(子)。 第263页 在那样的前提下,本该对永恆的武器库男人有所预期的…… 没想到最终还是被失忆状态下的首领宰发言给破防了。 「我简直死到不能再死……」 「刀死我了!!就没有一个结局是完全的happy ending吗?!可恶啊!你们两个都给我好好活在阳光下面不行吗呜呜呜呜呜!」 「我、我还能说什么?!为什么所有平行世界里的这两个人都不能同时存活啊???只有if线是活下来好好写小说的织田作也太虐了吧!!」 「为了那个最终的好结局拼尽一切的首领宰也太虐了——!」 「你不是坏孩子啊我的宰!!」 「完了完了看起来死小世界根本就没人能拉得住宰了……我爆哭!」 「是啊!多亏了琴爷之前确认过,我宰身上还剩最后一根蜘蛛丝……可是我怎么觉得首领幼宰现在处于一个『活下来能告别很好』、『万一被看不见的死神给杀死也不错』的状态?!?!」 「呃啊左边姐妹又捅我一刀?!」 三次元弹幕哭完了之后,终于等到苏格兰主动「汪汪~」逗小孩玩的这一幕,这才破涕为笑。 「虽然对不起被泥塑成大型犬的红方和黑方,但是!!」 「——对!!就是这样!!再来点啊!摩多摩多!」 「毕竟宰是会被直球暴击的胆小鬼(?)人设!沖啊!不要怕小黑猫冷脸,冲上去把人舔得趴下来翻肚皮你就赢了————!!」 「快上啊番犬二号!!快吸引宰宰的全部注意力!孩子还这么小,别往黑泥里面泡了噫呜呜噫——」 总结: 「快把狗厂(???)全部牵过来——!」 武侦宰无声惨叫: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狗厂一员……不是!! 番犬一号……也不是!! 咳咳!波本——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按理来说,切断了同公安联繫的退路、目前只用干一份工的波本,此时应当比之前更加清闲才对。 无奈他身为情报组成员,又贯彻着「神秘主义者」的噱头,日常表现出来的轻松生活态度只是冰山一角。 为了摸清楚组织表面下暗藏的黑暗,需要他私下探查的情报、简直要多少有多少。 忙起来简直天昏地暗,有一阵子根本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和某位歷史上长期熬夜最后秃头——不是!!最后神经衰弱了的——某位坂口姓文豪,仿佛颇有共同语言。 但是,就算波本忙到连睡觉都忘掉,也不会忘记自己正身处另一个城市的幼驯染。 他还、满警惕的。 不不不,并不是警惕「太宰治」本人。 波本是亲自目睹过黄昏之馆刑讯事件的人,更别提豪赌了自酒店暗杀事件。 自那之后他无论怎样等都没等到琴酒处理叛徒的那颗冷冰冰子弹,自身又负责情报,自然知道自己赌赢了,无论是他的卧底身份、还是其他相关人员如风见裕也,都仍然安全、隐蔽、仍可作为暗中探查并阻挠黑衣人组织的力量。 也因此确认太宰治那个孩子—— 他还没有彻底沉进黑暗里头去。 他还存留着最后一朵萤光。 如果说失忆状态下最能够看清楚一个人的本质。 那么、波本愿意相信: 就算表现出再怎样叫人战慄的黑手党天赋、就算再怎么娴熟而自然地操纵着罪恶与血污。 就算口头上再怎么嫌恶…… 太宰治,明明还有救。 因此波本警惕的并不是太宰本身。 而是………… 和那个孩子相处过一段时间之后,奇妙的犬化(?)倾向。 想到这里,波本忍不住头疼地「嘶」了一声,用手指抓着金髮向后梳去。 别以为他不知道!!再说一遍,他波本可是情报组的!!! 伏特加那个仿佛不过脑子的宣言也就算了——虽然并没有侮辱伏特加的意思—— 琴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简直人设崩塌! 据说机场镜头还捕捉到某个银髮男人脸上涂满掉san值的图腾(?)走来走去! 波本一瞬间简直不知道该吐槽哪个比较好。 要不是苏格兰私下吐槽过,他都不知道那个画出来的邪神是狗头哦?!——话说你到底是怎么能把「可爱」这个词说出口的!摸摸你的良心啊苏格兰——! 而且就算是油性水笔,琴酒你就不能先买瓶卸妆水吗!还是说你就这么喜欢小少爷给你画的狗头吗!! 波本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底槽多无口。 ……这个男人还很恶劣,和大洋彼岸的贝尔摩德分享了这一刻的快乐,嘲笑了琴酒伏特加非要做人小少爷的狗是不是过于敬业。 但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波本根本没有预料到苏格兰的反应好吗!!! 怎么回事!波本在心底无声大喊。怎么回事!! 苏格兰你明明最开始还很头痛要怎么养小孩,每天晚上发信息轰炸我的! 为什么从某一天开始变成了炫耀发言?!?! 这中间我是不是错过了一万集剧情??? 为什么你突然觉得会贴窃听器、果断扒掉我马甲、前阵子才搞定了组织一桩大生意的小少爷「很可爱」的? 第264页 为什么你突然就不担心要怎么让这孩子乖乖吃饭睡觉了?! 不要和琴酒伏特加有共鸣啊!苏格兰——! 波本在心底为自己的髮小疯狂纠结,终于在自己忙完手上任务之后,第一时间就冲过来拯救走上不归路的幼驯染。 为此他特意带了个伴手礼…… 波本站在门外,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慎重极了,伸手整理好自己的漆黑翻领上衣,又左右拍拍衣袖,还确认了自己全身上下整洁、干净、妥帖。 又弯下腰去—— 这才露出一个属于「波本」的微笑。 金髮黑皮的男人敲了敲门。 很快,确认了来人的苏格兰打开门,一个久别重逢的笑容正在成型—— 「嗨,苏格兰!」 波本抢先说,把手里的『伴手礼』往前一递: 「我给小少爷带了个玩伴~」 白色的、毛茸茸的。 可爱的、憨态可掬的。 摇着尾巴的、小狗哈罗:「汪汪~!」 ……不知为何,苏格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第126章 34 【弹幕: 「?!我就不问为什么柯南外传《零的日常》里才被透子养的狗勾安室哈罗会出现在这里了——」 「反正是柯学时间线吧!!我不管了!我没有脑袋,可可爱爱!!」 「啊啊啊啊我哪里还有脑容量去思考这种量子力学时间问题???我只要吸幼宰就好了——」 「呜呜哇哇典型炸毛反应绷带小黑猫可爱到让我直接昏厥!!!!!」 大声尖叫! 磕到上头~】 房间内的两个男人也有点上头…………不是!等等!不是那种上头!! 波本心态简直崩了。他木着脸蹲了下去,用手掌轻轻摁住小狗哈罗的背嵴、不让他撒欢一样往前沖。 前几分钟还算是整洁干净的客厅,现在已经化为一片狼藉。 宛如大战现场。 宛如遭了劫匪。 宛如什么胆大包天的小黑人手持机关枪冲进门内当着两个卧底乌鸦的面闭上眼睛一通扫射…… 总之。 几案翻倒了,被小少爷赏脸般吃了一小半的栗子糕点砸在地面上,惨兮兮地一点点凉透了。 玻璃杯在地板上砸成碎片。 沙发上的坐垫扔得到处都是,不知怎么回事还撕开了棉麻外套、软软的棉絮漫天飞舞。 ……如果不是它们黏着栗子汤汁变成叫人抓狂的脏兮兮不明物,(不需要收拾房间的人)倒也可以违背良心夸一声有意思、宛如回到修学旅行枕头大战什么的。 遭殃的还有面朝下摔倒的电视机、扉页上踩了几个梅花爪印的文豪作品(坂口安吾的)、被疯狂迁怒的揣摩错上意雷区蹦迪的番犬一号、与救主不利没能将危险源头拦截在门口的番犬二号…… 以及、 「他不会再扑上来乱舔了,」苏格兰苦哈哈地笑着,仰着脸往上看、同时张开双臂: 「所以。从上面下来好吗,小少爷?那里并不安全。」 这男人的形容也狼狈极了。飞得满天都是的棉絮黏了几片在他黑髮上,苏格兰本人还半点都不知情,仍然满面挂着笑,倒显得这笑容有些犯傻。 在片刻前的猫狗大战中,苏格兰扑过去千钧一髮间撑住了摇摇欲坠的电视机柜檯,险些被同时摔下来的电视机砸在头上。 ……要是黑衣人组织因为这种非战斗原因而减员的话,估计琴酒要被气死、敌人们则会笑掉脑袋吧。 至于黑衣人组织的下任继承人、理应在残忍血腥地下世界逐渐崭露头角的『小少爷』、理所当然般残酷无情的魔王aka黑夜的掌权者? 此时此刻,正满心戒备地抱着双腿坐在柜顶。 那是客厅里放置小盆绿植与摆件的置物柜,和这间家庭式安全屋一样,木质、浅色、质朴又温暖,正如苏格兰本人一样使人安心。 也如同他本人一样狼狈…………别说是绿植啊花盆啊,连水晶小摆件也全在地上砸碎了。 「我不要。」太宰绷着声线说,「我才不要下去!」 这孩子说话时难得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若能回想起来的话,大概正如当时车后座上面对「恶犬琴酒」时、如出一辙的心理波动吧。 然而、这一次的波动,居然还能够更加强烈。 太宰慎重地在距离置物柜边缘有一定距离的前提下抬眼往下望,鸢瞳里浮现出叫人难以想像会出现在这孩子身上的憋闷: 「你先把那只狗抱走!」 太宰无限委屈地嚷嚷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男孩甚至幼稚地鼓起脸颊。 ——由于方才的激烈运动让那向来苍白的面庞上沾染了些许粉色,这个神情非但没有他本人意想中的兇狠、反而更加可爱了。 「……」苏格兰不得不握拳在唇前咳嗽了一声,才忍回去一个必将会遭到小少爷惩罚的微笑。他努力绷着脸、回头看了眼心如死灰的幼驯染,又再一次转回来安慰呆在高处不敢下来的小孩: 「放心、放心啦,小少爷。这一次他真的不敢舔你了。」 顿了一秒之后,从开门那一刻起微妙有了些漂移的童年友情,多少还是唤回了苏格兰的良心、让他试图替波本挽尊: 「波本也能保证这一点的。——对吧、波本?」 第265页 「啊,对,是的!」波本被这一声喊得回过了神,赶紧一连声担保道:「没错,哈罗很乖的,放心吧!」 波本也挺狼狈的。那张帅脸上不知为何蹭到一块栗子甜点上的馅料与蜂蜜,而一边裤腿则按满了小狗爪印。 更不用说心理上的挫伤了…… 真是奇了怪了。波本在心里痛苦思索。明明他前阵子领养了哈罗之后、小狗一直都很乖的啊!! 雪白一团的小型柴犬,洗干净之后别提有多么亲近人又听话了。 该怎么吃饭、走路、停步、趴下、坐好等等等等,之类的训练也由他亲自给哈罗上完课了呀! 哪怕是之前带着哈罗外出跑步锻鍊的时候,就算遇见别人、就算遇见其他年龄相仿的小男孩,哈罗也没有兴奋到扑上去就摇着尾巴想舔舔的程度好吗! 波本更没能猜到太宰的反应会这么剧烈,以至于他们两个身经百战的卧底乌鸦都手忙脚乱的差点没法收场。 ……那恐怕是波本还不知道另一个次元里对于首领宰宰的猫塑。 也不知道有个词叫做猫狗效应(?)吧。 波本疯狂头脑风暴也想不到答案,就暂且把这个问题搁置在旁边。 他只是陷入无限的懊悔中: 最开始……自己是怎么想到要把哈罗带过来的来着…………? 哦对啊!波本恍然大悟:不就是因为小少爷周围人的犬化(?)现象严重、为了拯救苏格兰、所以他才带来一只真正的小狗…… 这孩子不是应该喜欢狗的、吗?? 把下巴压在膝盖上的太宰仗着地理优势,一眼看透了波本那个大不敬的心理活动,愈发炸起了毛: 「我不喜欢!!」 男孩恼火地大声喊,「早说过了、我才不喜欢!」 「我明明最讨厌狗了——!!!」 字字泣血。 无尽委屈。 太宰快被这群脑迴路对不上的下属气死了! 【弹幕笑死!! 「哈哈哈哈哈名台词、名台词!」 「哈哈哈哈首领幼宰:走开,你们这些可恶的狗!」 「哈哈哈哈哈哈我怀疑再过一段时间之后这台词就会变成——首领幼宰:走开!你们这些可恶的舔狗!!!」 「坐等一个全员狗厂化(?)!!」 至于另一边的vip弹幕…… 中原中也冷笑着开始翻旧帐:「哦?那这么说的话,想当年你和我打赌说谁输了谁就要像狗一样听从赢家的一个命令,难不成是你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嗯?太宰?」 从那个语调中,就能想像这位黑手党重力使阴沉沉笑着、掰动手指、杀气腾腾的模样了。 太宰才不怕中也的这个反应呢。虽然懒得发弹幕,但也由于回忆起年少时期的场景,因而浮现出一个会被中原中也形容为「阴险狡诈」的冷笑。 而这一次,连武装侦探社的唯一一位名侦探也没来帮他。 江户川乱步笑话那个怕狗的小孩:「哼哼~真是个幼稚的小鬼呢,笨蛋太宰!」 名侦探大概又一次双手叉在腰上、得意洋洋地扬起头来: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武侦宰:…………乱步先生,你反而在得意些什么啊。 至于沢田纲吉,则由于回忆起他自己被邻居家吉娃娃追得爬到电线桿上、爬到树上、爬到屋顶上、爬到衣架上(?!)……最后往往下不来的悲惨结局,不由得感同身受、悲从中来:qaq 而已经被众人手动屏蔽了好久的五条悟…… 这人心理活动还蛮复杂的。 五条悟(嫉妒):「区区一只……不对三只……不对,五只狗!!!!!」 五条悟(斯哈):「哦唿!小小软软气到炸毛的太宰老师!太可爱了叭——!!」 五条悟(妄想):「哼哼,太宰老师既然不是犬派,那就是猫派的对吧?!讨厌狗的话就把他们全部扔掉嘛,难道我的皮毛不够光鲜亮丽吗!!撸撸我不好吗!太宰老师~咪呜~~」(心) ……为什么在一众弹幕里唯独你一枝独秀? 请你好好反思一下可以吗,五条猫。】 再说一遍,幸好首领幼宰目前丧失了记忆,不知道有弹幕。 虽说就算回想起来了,这个早已深刻了解过自己世界真相与本质的男人、也不会在乎这一点就是了。 总之,在波本摁住小狗哈罗的前提下,苏格兰无比耐心地劝了好一会儿、才把小孩给哄下来。 ……怎么感觉像是从树上摘下炸毛哈气的年幼小猫似的。 不知为何苏格兰心底也浮现出这样形象又生动的画面,不由得摇摇头、把这个对于下任黑暗组织继承人过于大不敬的画面甩掉了。 而有史以来头一次,这孩子主动亲近了他。 用一只手揪住苏格兰的衣领,自己主动往他怀里缩了缩,而那平时淡漠无波澜的鸢瞳、则紧紧盯着地板上被波本控制住不能乱跑的小狗。 没有哪一刻,太宰治比此时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了。 苏格兰看着看着,便不由得微笑起来。 「?」太宰敏锐地发现了,转过脸狐疑地盯着他,气势满满地逼问:「你在笑话我吗?胆子真大啊,苏格兰。」 于是黑髮蓝眼的男人,笑容便更大了一些。 第266页 「哪里哪里、怎么敢呢,我尊贵的小少爷,」苏格兰温声哄他,语调比曾经黄昏之馆里初见时早不知道柔软了多少:「不喜欢狗的话,我们去另一边的厨房吧?我想想,家里的水果还能给你榨杯果汁,你说呢?」 这男人说是这么说,其实已经抱着小孩准备离开这一片狼藉了。 「……我不想吃东西,」太宰不甚满意地咕哝了一声,但是也没有过于抗拒。 停顿了一下,他迴避开一旦对上视线、就无比兴奋使劲摇尾巴的小狗哈罗,用手指指生无可恋的波本:「那、这个呢?」 苏格兰同时望过去一眼,无比温柔地回答:「那就拜託波本留在这边打扫房间吧。」 波本:「?」 波本:「?????」 等等?苏格兰?你真的是我温柔善良公平正义的幼驯染吗—— 你就这么把糟蹋成一地狼藉的房间塞给我了?!你自己倒开开心心抱着好不容易主动亲近人的小少爷去喝果汁?? 你的良心去哪了,苏格兰??? ……可能在开门遇到行业内恶性竞争的那一刻就丢掉了吧。 而太宰思考了一下,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同时再次叮嘱:「千万不要把手放开!」 太宰声色俱厉地说,「你要是敢放开那只狗、你就完了!死定了!知道吗,波本!!」 听到这种死亡预警,波本仰头看看小小一只男孩、又低头看看小小一只狗勾,木着脸,「哦」了一声。 ……………………怎么回事。 头一次听到这种死亡预警。 居然、好像、还有点可爱啊。 第127章 35 当天晚上。 夜黑风高、夜深人静、夜……夜深不见五指也看不见某个黑皮的人影………… 不不不并没有黑到那个程度! 至少那头浅色金髮还是很明显的!!!(x) 总之在估计所有人都睡着了的时候,两个大人悄咪咪凑在一起、暗地里接头。 讨论的话题必然很严肃,比如说沟通近日重要的情报、琢磨黑衣人组织最终的目标,以及……如何採用加密方式,将这些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情报,传递迴警视厅公安部。 无论如何考量,这些都是冒着极大风险的行为。 哪怕黑衣人组织的小少爷就在隔壁,而这两个拥有『代号』的高层成员中还一个直接掉马、另一个达成了彼此心里有数但保持沉默、不揭穿马甲的欲掉不掉成就。 ……那也不是消极怠工的理由。 黑暗组织总是要连根拔除的,不管他们所处在何种危险境地,这都是波本与苏格兰——降谷零与诸伏景光——在心底对着警徽所发下的誓言。 这是苏格兰的房间。 同样整洁、干净、井井有条,木质书桌上摆放着一摞《太宰治文集》,旁边储物架上搁置着一叠消遣时看的影片如《人间失格:太宰治和三个女人们》,松软床铺上还摆了几个文豪太宰治周边。 片刻前,波本一脚踏进来就沉默了:「………………」 现在多少将情报交流得差不多之后,借着桌上檯灯,波本又一次打量了一眼自己幼驯染的房间。 忍了忍,他才发出从喉咙里挤出来般无力的声音: 「……你、准备工作,还做得蛮到位的吗。」 波本伸手揉了揉自己浅金色的额发,满脸都是槽多无口的表情。 「嗯?哦,你说那些啊,」苏格兰把刚刚用密语交流的纸张收拢,毫不犹豫地从隐蔽处拖出碎纸机、全部放进去销毁,一边抽出空来扫了一眼,顿时明白了自己发小意有所指的究竟是什么: 「那当然了。之前不还是你说的吗?『既然同样名讳那么至少会有相同点吧』——什么的。」 黑髮蓝眼的男人收拾完手里的东西,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沉思: 「怎么说呢……毕竟还是有用的。比如说你在饮食上发现的螃蟹、还有刚抵达黄昏之馆的时候……」 剩下的话语苏格兰没有说出来,但是这两人同时想到太宰治全无留手、果决狠辣到令人背后发寒的自杀,便沉默地嘆了口气。 「至于别的嘛,创作小说的冲动倒仿佛没有、阅读小说的兴趣小少爷倒是一直都很足,」苏格兰思索着,一转眼看见置物架上那部颇受业内好评的电影,嘴角抽了抽:「受女人欢迎什么的还看不出来……倒不如说,若是有人敢对这么小的男孩下手的话、——」 波本没忍住,捂着额头提醒他:「冷静一下啊!杀意溢出来了!!」 这个人真的没救了!!!亏他还把自家哈罗带过来试图代餐……不是!试图帮苏格兰讨好小少爷啊!! 苏格兰瞥了他一眼,拖了把椅子转回来坐下。 「你又是怎么回事?」苏格兰问。 「正好正事已经谈完了,我们来聊聊吧。」 常年共处,这两人无论是谁有了变化、都无法瞒过另一个的眼睛。 「明明在黄昏之馆时是你先对那孩子伸出手的吧?怎么现在反而有点儿退缩回去了?」苏格兰微微皱起眉,蓝眼睛认真凝视着好友。 「——这不像你的风格。」 「啊、是啊。」 波本没做隐瞒,只苦涩地笑了笑。 「想把这个孩子带到另一边、不要沉溺在黑暗中、至少不能成为我们的敌人。——这个念头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过。」 第267页 波本环抱着双臂、往椅背上一靠。 「只是、该怎么说呢。应该说琴酒的变化吓到我了吧,」波本承认了。「让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妥协到这个程度,我觉得很不可思议。的确我很喜欢这孩子没错,但是我们身处这个泥沼里、无论如何该有的警惕心都不能缺少。如果你没办法狠下心来,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吧。」 波本说着便将身体向前探去、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凝聚着强烈的意志力: 「我不知为何有些不安。苏格兰,你一定要小心,我很担心——、————」 这句话没能说完,被打断了。 「嘘……」苏格兰说着,将食指竖起催促波本噤声:「外面有动静。」 男人动作快速而无声地打开电脑、调控出客厅的监控装置,又迅速将室内一切痕迹还原。 还眼疾手快把波本来房间时作为掩护的那本《御伽草纸》塞回他手里。 忙完这一切之后,苏格兰才转过脸、困惑地问他幼驯染:「怎么?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 客厅里灯光早熄灭了。 为安全考虑,虽作为居民区内的安全屋、还没到全屋配置防弹玻璃的程度。 但是,为了防止从室外进行的狙击,无论何处的窗帘都是遮光的。 一旦全部拉上,连半点身处都市的霓虹灯火、都无法透入室内。 辛苦了半天之后,乱糟糟一片的客厅终于勉强恢復了原状。 碎片全被扫走,地板重新擦干净了。 倒落的摆设被扶起来,棉絮则全部清理到另一个垃圾袋里、等待下一个垃圾回收日。 深夜的客厅,并没有人。 唯独—— 「沙沙、」 未穿拖鞋、只穿白袜的脚步声,轻轻响起。 沙发边,闭眼小憩的哈喽「刷」的支起了耳朵! 「沙沙、」 「沙沙、」 「沙沙……」 衷心护家的小型犬咧开嘴、露出拥有优秀咬合力的尖牙。 伏低了身体,从喉咙深处发出警戒的凶戾:「汪!汪汪!汪嗷~~」(心) ……? 「啪」的一声,灯开了。 神秘来客低下头来,看着沖自己拼命摇尾巴、吐出舌头嗷呜嗷呜的雪白柴犬:「…………」 「还好睡前让波本把狗链拴上了,否则你岂不是又要扑上来舔我?」太宰哼了哼说。 光线明亮的客厅内,终于清晰到足以看见来者。 毫无疑问是太宰治。 穿着长袖长裤的纯白睡衣,只穿着白袜站在木地板上。 左眼脖颈与手腕各处依旧绑着绷带,而从那个凌乱程度来看,倒像是睡了一半意外惊醒。 ——可若是同那无比清醒理智的鸢瞳对上视线,便又叫人忍不住去想: 啊呀。这个人究竟有没有真正沉睡过呢? 而这时,半夜不睡觉的小孩站在客厅里,不远处就是被狗链拴在沙发上、努力亲近男孩而不得、只好拼命用肢体语言表达出自己兴奋的小狗。 太宰面无表情,用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神扫了眼小狗哈罗。 「今天就让我教教你什么是『敬畏』吧。」 太宰冷冰冰地说。 说完,他从开放式厨房里找出哈罗的食碗。 又吭哧吭哧从餐桌边拖过椅子,站在上面,翻找出特意放在橱柜高处的狗粮。 太宰懒得把餐椅再费力推回去,任凭橱柜开着、也不去处理自己的犯罪现场。 小小一个孩子从椅子上跳下来,拽着一大袋狗粮,另一只手抱着食碗走回客厅。 哈罗一眼看见自己平时爱吃的狗粮,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汪~~!汪汪!」 黑髮鸢瞳的男孩不紧不慢,把食碗放下来,又晃了晃狗粮袋、撕开一个口子。 那食碗不远不近,正是狗链绷直也还差一步才能够到的地方。 哈罗很聪明,猜到男孩要给自己好吃的,已经急切地想冲上前去。 可惜不知为何狗链就是拴着他、不让他自由行动。哈罗着急得在原地乱转,又用后肢使劲扒拉了两下链条无果,只好用湿润热切的豆豆眼盯着男孩:「呜……汪嗷!」 太宰瞥了它一眼:「怎么,这么想吃吗?」 说完之后,太宰依言用双手环抱住狗粮袋、将狗粮刷啦啦倒满一大碗。 哈罗眼睛都亮了!尾巴甩得像风车! 「好吃吗?」太宰歪着头问。 距离狗粮一步之遥的哈罗:「汪汪汪汪汪汪!!」 「想吃吗?」太宰轻柔地问。 哈罗疯狂点头、口水湿哒哒往下滴:「汪汪汪汪汪汪!!」 「那你看我吃吧。」 太宰治冷酷无情地说。 这孩子才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要知道他可是黑暗世界的掌权人,说到做到、一字千钧。 话音刚落,太宰就伸手从食碗里抓了一把狗粮、全无半点犹豫地塞进了嘴里! 口水狂流一地的哈罗:「汪、汪……汪呜…………?」 生平第一次被人类狗口夺食,哈罗傻了。 尾巴也不摇了、耳朵也不竖了。 一双亮晶晶的豆豆眼丧失了神采! 太宰满意了。 他一边努力嚼着狗粮,一边含含煳煳地训斥道:「懂了吗?这就是你冲撞我的惩罚!」 第268页 这位可怕的黑暗世界掌权人冷声说,从被狗粮塞满的腮帮里挤出声音: 「从今之后,第一、不准碰我,第二、不准舔我,第三、不准沖我摇尾巴,——你记住了吗?」 哈罗:「嗷呜……嗷呜……呜呜呜呜呜呜……」 小狗勾发出了可怜的悲鸣,流着口水呜呜咽咽。 面前明明很可爱的人类幼崽,却做着恶魔一样的可怕行为! 哈罗快哭了! 用狗勾的行为来打败狗勾,这是什么叫狗恐惧的刑罚?! 简直是狗生失格! *** 房间里盯着监控的两个成年大人。 波本:「……」 苏格兰:「……」 唿气、吸气、唿气、吸气。 苏格兰用手掌捂住额头,冷静了一下。 然后他用手肘戳了戳自己的幼驯染,用着比方才交流情报时更严肃的声线问: 「怎么样?是很可爱吧?」 波本恍恍惚惚: 「……嗯、嗯…………是啊……」 被小狗勾气到怒吃狗粮,这是什么过分可爱的报復行为?! 你是黑衣人组织的下任继承人吧!!!那些枪枝啊刀刃啊狠厉见血的报复方式,就没能刻进你的dna吗??! 苏格兰在旁边接着为自家小少爷说好话:「所以说这孩子本质很好。戒备没有错、但是没必要对他时刻警惕吧?」 波本恍恍惚惚: 「……嗯、嗯…………好像是没必要……」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噌」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冲出去! 「等等!!!」波本大喊,「至少不要吃狗粮啊!!!」 第128章 36 【弹幕狂欢!! 「awsl!!」 「安吾睡了!」 「安吾出来走程序!」 「安吾反覆仰卧起坐!!」 一连串的「啊啊啊啊啊啊」捧脸尖叫直接刷屏!! 旁观的vip众人:「。」 中原中也简直无力吐槽:「这又关眼镜教授什么事啊?!」 他在意识空间里头疼地用指节揉揉眉心,简直被弹幕吵到眼睛。 停顿了一下,他心情复杂地望了望屏幕里那个丧失记忆、又变回小孩的首领太宰,终究还是没出口笑话这个另一个世界里的、港口黑手党首领。 ……取而代之,他把炮火对准自己世界里的孽缘,语调里满是讥讽: 「我或许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太宰。」 中原中也跟着弹幕也学废了,此时熟练地套用句式讽刺道。 可惜太宰治在有必要的时候才不会在乎脸皮厚度呢!他又不是没做过当着狗的面吃掉一整袋狗粮的事!! 此时便冷冷哼了哼,也懒得回应中原中也这句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嘲笑,只冲着屏幕里那只讨厌的狗:「略略略~~~」吐舌头! 怎么样!!!怕了吧!不敢了吧!尾巴都不摇了呢!今晚终于学会什么叫做「敬畏」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人有时候也挺幼稚的。 话说宰科生物们到底是有多讨厌狗啊…… 连沢田纲吉都感到了敬畏,一个人在自己的意识空间里瑟瑟发抖:这、这就是真正的黑手党首领吗! 为了惩罚小狗、连狗粮都敢吃! 简直太可怕了!! 至于保持了诡异沉默的五条悟:「…………………………」 年幼的太宰老师过于可爱!人类最强咒术师被击沉了——!! 此时非常痛恨为何自己不能打破次元冲进去把脸埋在小黑猫肚皮里使劲吸——! ……这是什么新型求死方式吗,你想要咒术界被毁灭吗,你是咒灵派来的卧底吗,快住手啊,五条君。 另一边,江户川乱步和大家一起嘻嘻哈哈笑了一会儿之后,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弹幕该有的反应,不由得大声嘆了口气:「哎哎……一群笨蛋啦。」 世界第一的名侦探盯着屏幕,语意不明地抱怨了两句: 「不要光顾着笑、忘掉隐藏在快乐影子下面的真相啊。」 武侦宰看见自己同僚的发言,便也收回了自己的鬼脸。 「是啊。」他望了望屏幕里的波本与苏格兰,盯着这个二人挚友组合,意味不明地附和道: 「……是啊。」 武侦宰轻声说。】 或许波本察觉到了什么,或许在那个反常的戒备背后、是无法言说出口的某种担忧。 而在即将脱口而出却又被打断之后,波本暂且将这份忧虑埋藏在了心底。 他没再试图拆散这个家。 ……转头义无反顾地加入了这个家。 太宰:「?」 太宰:「???」 半夜欺负人家狗被当场逮住的时候,太宰完全没有被惊吓到。 难道还会有人看不见客厅角落里那个如此明显的监视器吗? (苏格兰:???谢谢有被侮辱到?有这么明显吗?!) 不管怎么说,他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这只胆大包天、不知进退的小型柴犬,已经学会了「畏惧」。 此时傻呆呆地张着嘴巴流口水,豆豆眼里满是懵逼。 歪着头,尾巴也失落地垂下,显然怕极了。 和白天狂吠着冲上来把人一顿好舔的热情兴奋对比起来,简直判若两狗。 第269页 太宰治很满意,于是在波本冲过来、把他一把举高不让人再吃狗粮的时候,他也没有抗拒。 整个人悬在半空中,年幼的小孩晃了晃腿,回过头去、无辜地眨了眨眼:「?」 被小少爷百年难得一遇的恶意卖萌煞到,更别说、这孩子小小的手心里还攥着把狗粮。 暴击叠加暴击,波本差点也被击沉了! 「……」意志坚定的公安厅卧底深吸一口气:「狗粮干不干?我给你倒杯温水?」 ………………完了完了!公安厅也彻底完了!! 显然太宰也察觉到面前这个人的变化,狐疑地眯起眼睛: 「我不要。」 太宰冷淡地拒绝他。 「你放我下去,我要回房间睡觉了。」 按照黄昏之馆的经验来看,波本对他的关心是有界限的。 这个男人怀抱着清醒的理智、胆敢不择手段的决心,为了最终的目的,宁肯自己手染鲜血、牺牲良多。 对于这样的男人来说,只要太宰明确表达出抗拒了,波本应当是不会冒着惹怒「黑暗组织小少爷」的风险、也要关心他的身心健康的。 可是、 可是—— 「不行。睡觉前先去刷牙,」波本不厌其烦地叮嘱说,「就算是狗粮,那也算进食了。小少爷,难道你想要长大之后长出虫牙吗?牙疼可是很痛的哦?」 太宰用一种言语不能的视线看了看波本,又扭头望着靠在门框上沖他们温和微笑的苏格兰:「……」 可怕的年幼大魔王彻底无语了。 「你们这些大人都有什么毛病啊。」 太宰干巴巴地吐槽道。 ……在那之前,不如先检查一下自己身上的被动debuff怎么样,蛊王首领太宰治? *** 到了第二天之后,波本的「病情」也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早上按惯例还是苏格兰来叫小少爷起床的,这没什么问题。 早餐交给波本做了,这也没什么问题。 依旧是这两人惯吃的日式早餐。 精心摆放在托盘上,每样菜式都特意搭配了色调合适的餐具。 白盘里放着山药鱿鱼饼,刚刚煎熟盛出来,金黄诱人。 小一点的格纹木碟里则摆放着香草煎蛋与小块玉子豆腐。 另外有青花纹路的瓷碗里盛着米饭,上满洒满了白芝麻。 透明玻璃碗中则是新鲜的时蔬沙拉,里面拌着开胃的沙拉醋。 更不用说佐餐的味增汤,除此之外还有饭后的焙茶茶冻。 满满当当,摆齐了一整个餐盘。 拿起漆木筷却无从下嘴的太宰:「……」 这个大人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就连苏格兰都忍不住笑:「早餐准备得也太充分了吧?」 他说着毫不见外地直接上手捏了块煎豆腐放进嘴里,品味着点了点头: 「嗯嗯、真不错……充分体现出豆腐的清香,可谓是行家了呢。」 苏格兰赶在自家发小扭头瞪他之前在餐桌边坐下来、拿起自己的筷子。 「说起来——你从什么时候起做饭这么厉害的来着?」 苏格兰边笑边问。 同时这男人还毫不留情地揭人老底、转头沖太宰笑着说:「别看波本这样,以前可是根本不会做饭的呢。」 「……」波本背对着他们,语调听起来也带着笑意: 「是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呢……?」 停顿了一下、再次转回来的时候,波本面上露出同往常半点无异的笑容:「好啦,小少爷尝尝看!」金髮黑皮的男人自信满满,「我的得意之作,绝对不会输给琴酒!!!」 这个人居然还蛮记仇的…… 话说不要在这方面斗志昂扬啊! 太宰用无话可说的视线望了望波本、又低头看看满满的托盘。 「不行,不能挑食哦!」 波本抢在男孩发话之前插嘴说道,「不吃饱怎么能长高呢?小少爷未来难道不想长到一米八以上吗?」 太宰受不了了,冷冰冰地瞪着他:「你正常一点。」 从那个冷酷的视线里传递出的,无疑是具有压迫力的命令感吧。 换做从前,波本早应该选择避重就轻,用三言两语间的话术转移了话题,既表现出自己对于「组织继承人」的看重、也在不惹怒太宰的前提下由他心意撤走餐食吧。 可是今天,不知道波本吃错了什么药、竟敢忤逆小少爷的命令,厚着脸皮灿然微笑着: 「我哪里有什么不正常?」波本爽朗笑着说道,「关心小少爷、不正是我们的责任嘛?怎么,难道说小少爷有什么忌口?」 身为正义的红方一员,波本同苏格兰本质相同,都拥有善良、温柔、擅长照料他人等等属性。 而作为黑暗组织中的情报部重要成员,当然也可以用心机深沉、气势可怖、腹黑危险等等词语来形容这个男人。 此时此刻的波本,便仿佛根本听不懂太宰话语内的潜台词一般,为了哄小孩多吃两口早餐、无所不用其极。 他一手解开围裙,另一手理了理自己的金髮,垂下眼四处找了找—— 啊,找到了。 将身体怯怯藏在橱柜后面、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暗中观察的,分明是昨晚上刚遭到可爱人类幼崽一记沉重打击的小狗哈罗。 第270页 看那犹豫不前的肢体动作,哈罗明明还是十分想亲近小孩的。 却着实学会了「敬畏」,抖抖抖不敢再冲上去舔舔了。 在哈罗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汪呜?」 那是他靠谱又沉稳的成年主人,弯腰伸手把小狗熟练地抱了起来。 哈罗靠在波本怀里,疑惑地一歪头:「汪?」 在小狗头顶,波本满脸笑容地跟着一歪头:「汪?好好吃饭吧?」 ……? 这男人在恶意卖什么萌啊?!?! 更何况早说过了小少爷很讨厌狗的,不要被昨晚的吃狗粮可爱滤镜蒙蔽了双眼,拼命往反向好感冲刺啊——、————!! 首领太宰:「……」 他默默把筷子放下来。 这个家,他是待不下去了。 ——离家出走吧。 第129章 37 ——离家出走。 对于首领太宰来说,需要几步? 第一步、等到夜幕降临。 并不是说白日离开的难度就因此加倍。 而是……考虑到採用『那个』方式的话,白天被人看见而报警的概率毫无疑问提升了。 再说了。夜晚才是黑手党的时间吧? 首领太宰对组织里动不动就要炸大楼的夸张操作嗤之以鼻,十分看不上眼: 动静搞得这么大,到底是黑手党还是恐怖组织? …………那是因为太宰还没见过琴酒带着伏特加、基安蒂和科恩,坐在鱼鹰上轰炸东京塔的英姿。 如果再亲眼目睹了鱼鹰一通扫射之后,对着自家组织成员重拳出击、对着神奇小学生人体描边的精准度之后,真不知太宰会露出什么表情。 更别提最后那个被小学生一足球踢爆鱼鹰的happy ending结局了。* 算了,现在并不是吐槽黑暗组织神奇操作的时候。 换个角度来看,就算搞出这么具有破坏性的大动静、各国政府也始终拿这个犯罪暴力集团没有办法。这岂不是从另一个方面表现出组织自身实力的深不可测? 话题转回来。离家出走的第二步、则应当是收拾好随身携带的必需品吧。 按理来说,应当是现金、不会被追踪并冻结的银行卡、必要的身份证件,甚至还有应急食品、药物、伪装用的衣物等等。 既然是「离家出走」又不是「主动寻死」,为了存活下来的必需品,理所当然应该准备好吧? 太宰在自己的房间里转了一圈。 他没有开灯,唯独遮光窗帘尽数拉开了,故意让皎然月光掺在都市霓虹灯里照映进屋内。 事先检查过,他自己的卧房里没有安装监视器,不必在意那两个表现出过度恳切与诚挚关心、以至于让太宰无法忍受的成年人。 小小的孩子还是一身长款睡衣,巧妙遮掩住了自己遍身绷带。 他也没去更换外出常穿的白西装,更没有从哪里拽出个小包裹、给自己装点行囊。 太宰转完一圈之后,空着双手,停留在书柜前。 苍白而没什么血色的手指,顺着整齐排列好的书嵴一个个滑过。 男孩最终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无赖派作品精选,自己弯起一个平静而满足的笑容。 他收回手,后退一步。 决定离开,太宰没有留恋。 生而孑然,离去时也该悄无声息才对。 太宰什么都不愿带走。 那么。第三步、 自然是准备离家出走的工具。 这一步对于太宰来说反而是简单的。 不过跳个窗户、又有何难? 苏格兰选择的安全屋在顶楼——四楼。本来在居民区也不算是一个过分夸张的高度。 现在若想顺利降落,只不过需要少许准备罢了。 太宰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刀具——这孩子毕竟有自杀前科——因此没法进行合适的裁剪。 但是这也难不倒他。 太宰从床上把床单拽下来,又在衣橱里找出备用的几条床单,选择合适的角度,精准找到布料脆弱之处,直接把床单撕成一条条。 接着是互相缠绕,加大彼此之间的摩擦力与承受重量的上限。 伸手用力拽了拽布条之后,男孩满意地扬了扬眉。 他从床上跳了下去,蹲下来,把布条的一端拴在实木书桌上。 ——感谢苏格兰防止自家小少爷跳窗的未雨绸缪,提前选了个如此之重、叫太宰没办法靠自己力量推动的桌子。 可哪怕是他,恐怕也无法想像到太宰治居然反过来利用了这一点吧。 男孩浅浅笑了一下,把布条另一端绑在自己身上。 下一秒、太宰后退两步蓄力。 助跑、起跳。 左脚踩在墙壁上借力。 抬高双臂、用力一勾。 成功了。 太宰治顺利把自己挂在了窗框底下。 全程没有发出半点响动,自然、也没有惊醒同屋的大人。 悄无声息的像是只靠肉垫行走的灵活小黑猫。 很好。那么再接下来一步。 太宰仰起脸,看了看放置着绿植的窗台。 ……也难为苏格兰煞费苦心,不仅选了个窗户高出孩童身高的房间、还故意放置了绿植来装点环境。 一旦这些陶瓷花盆碎裂,估计时刻保持警惕的大人们就要冲进来一探究竟、保护小少爷了吧。 第271页 太宰撇了撇嘴,抬手够到一盆,头也不回地向后甩去。 他简直像是后脑勺上也长了眼睛,知道花盆摔落到枕头上、又一路滚到提前堆起来的被褥之中,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虽说泥土与砸落的叶片污脏了被褥,但是太宰不在乎。 男孩很快如法炮制,扫落了一整片窗台。 最后一步。 太宰用左手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另一只手试探地推了推窗户。 ——没推动。 ——果然上锁了。 真不知该叫人吐槽说苏格兰思维缜密呢,还是该吐槽说连前期这么多提前布置都不够、居然非得要把窗户干脆锁起来,太宰当初在黄昏之馆到底给人留下了多深的心理阴影啊。 显然,心理阴影在今晚过后、恐怕会呈指数倍飙升吧。 而苏格兰,也显然低估了太宰治。 黑髮鸢瞳的男孩盯着窗户,并不气馁、也不恼火,只把右手往袖中一缩、从袖口内侧捻出一个回形针。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从何时起悄悄别在自己袖管内的。 他用右手捏着回形针,牙齿咬住另一端,三两下就把它扭成自己需要的形状。 又抬高手臂,把回形针的尖端插入窗户锁眼。 借着月光、借着足够安静的夜。 又是三两下,「啪嗒」一声。 ——锁开了。 太宰又浅浅露出一个笑容,双臂用力,终于把自己送到窗台上。 坐在敞开的窗口,夏夜的凉风微微吹拂着脸颊。 抬眼望去,是如常的星空。 若往下望去,则应当是不受束缚的、自由的新生活吧。 可是,太宰却不往下看。 明明应当保持警惕,以防自己功亏一篑的。 明明应当小心谨慎,担心是否能平安落地的。 太宰治却像着迷了一样,仰脸望着夜空。 「赌一下吧。」 太宰轻声说。 这是今晚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不知为何,含着满满的笑意,愉悦极了。 却又轻又快,转瞬间就飘散在空中。 话音落地,太宰松开了扶住窗框的双手。 他开始降落了。 ——不。不是「降落」。 是「坠落」才对! 身体前倾的最后一秒,太宰翻转了姿势,仰面朝向星空,微笑着向下落去。 拴在腰间的布条急速缩短。 凛冽的风擦过脸颊。 地面飞快接近,可是以这样的姿势、又怎么能安全落地呢?! 与此同时。 房间内。 夏夜的凉风吹拂过脸颊,同样也吹动了室内的摆设。 置物架上,放置装饰画的小型相框歪了一下。 本就是小号的摆饰,面朝着大大敞开的窗户,又被风这么一吹,重心不稳自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是吗? 相框晃了晃,终于坠了地。 它着实太小,落在地上也是轻飘飘一声,不如那些颇有重量的陶瓷花盆,足以惊醒戒备的大人。 它也实在太不起眼,放在室内纯作摆设,连苏格兰都快忘了相框的存在。 它只是这么简简单单落在地上,砸碎了。 碎裂的玻璃片迸发出去,再巧合不过地划过桌腿上绑的布条。 更巧合的是,不幸被切断的,正是布料纤维最脆弱的那个部分。 「滋啦——、————」 一根、 两根、 三根、 全部。 「……」 察觉到腰间布条继急速绷紧之后突兀一松,太宰仰着脸,望向从窗口尽数回弹的布条,微微笑了一下。 从这个高度、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地坠楼。 以八岁孩童的身体,应当是必死无疑了吧? 不知为何太宰却全无半点惊慌。 他依然望着逐渐远去的星空,在心底倒数。 (三、) 剩余高度不足一楼。 (二、) 剩余高度不足两米。 (一、!!) 一双手千钧一髮间接住了太宰治,重力在强迫间停止、压得他生疼。 下一秒,为了卸去这股力道,来人带着男孩一连几个翻滚,终于平安落到一片草坪中。 太宰呛咳起来。 「咳咳、唿……真有意思。」 太宰笑着说。 「这是第几次了?」 「『看不见的死神』想杀我,『紧随其后的巧合』想救我。」 男孩说着,用手撑起自己。 「你不觉得——」 「这样一来,简直像有两个人一样吗?」 太宰轻声询问来人: 「是不是,莱伊?」 没错。宛如巧合般出现在这里的,正是剩下的一人。 正如同黄昏之馆里跳窗时候的威士忌三人组,如同灯管碎裂如刀刃时的琴酒,如同车辆内一氧化碳中毒时恰巧经过的柯南与灰原哀。 ——这一次太宰离家出走,刚好赶过来苏格兰安全屋、打算集合做任务的,正是莱伊。 这究竟是命运般的巧合,还是人为的註定? 此时的所有人,都尚未得到答案。 而若是拿这个问题去询问莱伊,恐怕这个男人也提供不了什么证据。 他现在看起来狼狈极了,针织帽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去,黑色长髮也在翻滚间散乱一片、掺进去几片落叶。 第272页 那双冷绿色的眼睛盯着太宰,微微眯了起来。 这男人面容上一片沉静,唯独还用手撑在他胸膛上自己直起身的太宰知道: ——在那个胸腔里,心脏正在快速跳动着运送着血液与氧气。那个是、莱伊从不远处急速奔跑过来激烈运动之后的证据。 「……你为什么会从苏格兰家里跳楼?」 冷静了一下,莱伊开口发问。 他像是没听见太宰片刻前的自言自语似的。 太宰便笑了一下,跳过了这个话题,只说:「我没有跳楼,」这孩子指着自己腰间的布条,振振有词,「我只是离家出走未遂。」 莱伊没理他,只是自己坐直身体,让太宰挪到另一边的草地上。 他换了个姿势,把脱臼了的手肘又接回去。 「我送你回去。」莱伊沉着嗓子说。 太宰迅速反驳:「我不要。」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比方才跳窗要委屈多了,简直声泪俱下: 「那个安全屋里全是狗啊!!!」 可以说是可怜极了! 「……」莱伊沉默了一下,「那你到底要做什么。」 太宰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反问:「既然你到这里来了,那就说明任务要开始了,对吧?」 男孩几乎不用思考,便指使道,「——我和你走。」 「你通知他们,我和你先行一步,任务现场再集合。」 太宰说。 莱伊垂下眼,望了望他: 「这是命令吗?」 太宰便回答。 「没错。这是命令。」 停顿了一秒之后,太宰像是发自内心感到困惑般、一歪头。 「话说回来。」 「你为什么……生气啊?」 太宰治迷茫不解地、轻声问道。 第130章 38 莱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从地面上站起身,活动一下双腿,感受膝盖是否有在方才的冲击中遭受到损伤。 还好,一切如常。 他便又低下头去,拍拍黏在衣裤上的落叶,摘掉肩膀上挂着的细小树枝。 四下看了一圈,借着月光与霓虹灯光,找到了自己的针织帽。 拍拍灰,重新戴回去。 做完这些事,黑髮男人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显得十足冷峻。 再一抬头,看见苏格兰安全屋的窗户开着,屋里面依旧一片漆黑。 顺着往下望望,半途崩断的布条挂了长长一截。 ——这男人脸上的表情便愈发冷峻起来。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莱伊低声问,嗓音沉沉。 他走完刚刚那几步,又还是站在太宰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男人仿佛有长篇大论的话想说,却被太宰一口截断了。 片刻前尚且浮现出属于孩童般迷茫的八岁男孩,此时又恢復了浅淡的神色。 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迎着月光,弯了弯。 「我不想真的知道,你不必说。」太宰声音淡淡,「只是,希望你保持住现在这个状态。」 ……?现在什么状态? 如果不是现在这样,他还能变成什么状态? 若是换了另一个人,必将一头雾水吧。 但是不愧是备受组织重用的莱伊,立刻联想到前段时间从各个渠道搜索来的情报。 「哦?你说琴酒?」 莱伊冷冷笑起来。 「放心。我只要完成任务,对主人与宠物之间的扮家家酒不感兴趣。」 从那个笑容深处,浮现出冷酷残忍的血腥味。 可惜,这个男人的情报显然还没更新到自己同为威士忌组合的两位搭档身上。 听到这样果断的发言,太宰抬眼望着他。 不知道是对这话语之间的残酷意味感到满意,还是对拒绝变成狗的宣言感到满意,总之太宰笑了一下,伸出手: 「走吧。趁那两个还没有发现之前。」 太宰以同样疏远的命令口吻说道。 莱伊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太宰连鞋都没有穿的双脚,终于还是弯下腰、把小孩抱了起来。 太宰坐在他右臂上,也没有亲昵到要靠在男人怀里,便只是借着这个身高优势,冷冷淡淡地一条一条发问: 「这条道路的话……你是开车来的?」 「是。」 「任务地点在哪?」 「东京。」 「哦?那不算远啊。先去准备一下吧。」 「知道了。」 被名义上的下属这么不咸不淡、惜字如金地回答了,太宰倒仿佛心情不错似的,也并不因此动怒。 ……或者倒不如说,他好像还挺习惯这中公事公办的氛围。 反倒是那种直白的关心,令太宰直想要转身就逃。 莱伊的座驾停得不远,一辆深色的雪佛兰。 太宰淡淡看了车一眼,任凭男人拉开副驾驶座,把自己放了进去。 他刚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另一边车门又是一开,莱伊坐了进来,熟练地扣安全带、准备启动汽车。 这男人还是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手指却下意识地摸索起了烟盒。 「……」 太宰治——组织的「继承人」——年仅八岁的孩子。 正坐在他旁边。 莱伊闭了闭眼睛,强忍住自己心底烦乱,把烟盒放下了。 第273页 车辆发动起来,一个甩尾,将这间安全屋、这栋公寓、这座城市,全都抛到脑后。 【弹幕: 「我可算活过来了……」 「宰……宰你这是什么坏习惯啊!!别跳了呜呜呜呜呜,可亏首领幼宰失忆了没再穿他那身港口黑手党黑大衣、再戴个红围巾什么的,要是那样的话我现场表演一个心跳猝停!!」 「别再跳了啊啊啊啊!也别再拿自己的命打赌了!你怎么能对别人这么好、对自己下手这么狠的?!?!」 「说到打赌……我怎么感觉宰宰已经猜到剧本了,是我错觉吗??」 「真就《死神来了》??这什么无解恐怖片……死神小学生明明是子供向的,不要突然上升分级到成人阶段啊!这已经超过侦探解密了呜哇!虽说原作也都市玄幻风格了……」 「?要么以毒攻毒,下次让柯南用他无敌的足球/滑板/麻醉针试试?」 「左边姐妹hhhh,硬是把我逗笑了,神特么以毒攻毒??」 也有弹幕开始从另一个角度心疼首领太宰: 「现在想想,被狗勾包围到不得不跳窗离家出走的幼宰,是不是有点可怜qaq」 「对不起啊宰宰,之前看到你被狗勾包围,我不该笑得这么开心的,嗯!我真的不该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我替左边姐妹说句话,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我们经受过专门训练是不会笑的,除非忍不住——」 「咳咳咳咳咳真的不笑了,真的不笑了!!话说莱伊你从哪儿来的自信啊??」 「下注了下注了!!哈哈看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等到赤井秀一汪汪~~」 武侦宰(有气无力):快住手!放过那个傢伙,也放过我吧………… 仅剩一个能够正常对话的,能不能不要谐化???】 还好,哪怕到了第二天,莱伊的表现还是很正常。 沉默、稳重,话语很少。 除非太宰命令,否则很少自己主动开口。 但这个男人表现出一副像琴酒似的冷血杀手模样,意料之外,居然还挺会照顾小孩。 车上开着冷气,没开多少距离,莱伊就伸长胳膊从后座拽来一条毛毯。 看也不看,盖到小孩身上。 太宰:「……我不睡。」 他用手指捏着毛毯,冷淡地拧了拧眉头。 「盖着。」莱伊话语简短极了,「别着凉。」 这句话说都说完了,不知道是突然想起来身边这位是他上司、还是意识到这句话违背他身为组织高层成员的人设,又找补了一句: 「……万一感冒发烧了,很麻烦。」 这还不如不画蛇添足呢。 太宰沉默地瞥他一眼,懒得再开口。 当晚,两个人是在车上过的。 太宰离家出走时本就够晚的,莱伊询问了这位小少爷的意见,干脆直接开车,连夜向着东京去了。 别看太宰身为黑暗组织继承人——与本质上的港口黑手党首领,但是他对于生活质量其实并没有什么欲求。 身穿连欧洲贵族都少见的高档手工西服?可以,没问题。 随便他学生怎么打扮自己?也行。 米其林大厨精心制作的螃蟹宴席?自然很好。 只有螃蟹罐头可以吃?那也不错。 就是这样。 旁人很容易在不够了解太宰治的时候,无意识间忽略掉这个人的生理所需。 ——尤其,在太宰此人仍未学会主动喊痛的前提下。 晨光熹微,透过车窗照映进来。 同一时刻,莱伊的手机响了。 开了一夜的车,对于莱伊来说并不算消耗什么精力。 他用左手掌握方向盘,另一只手从怀里把手机掏出来。 低头看了一眼,戴上耳机:「波本。」 电话那端,不知为何反应十足激烈。 由于在空间狭小的车里,哪怕耳机收音效果足够好,太宰坐在旁边也被迫听了一耳朵。 像什么「混蛋莱伊」、「可恶你到底把……」、「——喂!该死、!」等等之类的。 看起来,组织内部一直谣传的「波本与莱伊不合」,果然是真的。 莱伊倒还是脸色不变,嗓音沉沉地应了几声,只说一句「集合地点见面」就把电话直接挂了。 ……估计波本在电话那头要被他气死。 太宰有点无语地问他,「刚刚你邮件到底怎么写的?」 莱伊侧着脸,用那双绿眼睛望了望他,把手机邮件调出来给小少爷看: /to波本: 抄送苏格兰: 小少爷在我这里。 附定位。 from莱伊/ 太宰:「………………」 这写得跟绑票信息似的,说你不是故意的,谁都不信好吗? 这男人,居然还挺腹黑的。 从某中程度上来说,怪不得波本会和他针锋相对。 莱伊笑了笑,一转方向盘,转向另一条道路。 ——东京快要到了。 「等下找个任务地点附近的商厦,先给你买衣服鞋袜,」莱伊低声说,同时寻求小少爷意见:「别的还需要什么?你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吗?」 这中生活细节方面太宰很无所谓。 「可以,随你。」 第274页 男孩宽和地应允道,并且再一次确认:「我什么都没带。空无一物哦。」 不知为何,最后一句听起来意外的轻快。 莱伊不禁又透过后视镜看了看男孩。 在明亮的镜子里,太宰同样抬眼望向他,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莱伊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清,他沉默了下去,但是太宰没有就此放过他。 黑髮鸢瞳的孩子在副驾驶座上侧过身,轻柔地询问道: 「我之前还没问过,」太宰含着笑说,「这个任务、到底是要做什么?」 「你现在倒是感兴趣了,小少爷?」莱伊沉声小小刺了一句,不过并没有迴避这个问题。 「我们要从东京站台,登上铃木特快列车。」 「在那辆列车上——」 「有我们的任务目标。」 【弹幕傻了: 「怎么回事?!这不是漆黑的特快列车吗?这是《列车篇》???」 「我靠这到底是什么谜一样的时间线?!原作这时候虽然柯南、灰原哀、波本、贝尔摩德、莱伊aka赤井秀一aka沖矢昴……全出场了,可是那都是很久之后的剧情了吧??」 「等等等等!我不信只有我一个发现华点!!」 大声: 「原作列车篇追杀的可是小哀!但是在琴酒都确认灰原哀aka雪莉死亡的前提下,威士忌三人组到底在车上是要干啥————???!」】 第131章 39 太宰迎着阳光,坐在站台长椅上。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理所当然是莱伊刷卡付的帐单。 白衬衫、白短裤。 白底灰格纹小马甲,另外还有配套的西装外套。 领口繫着波洛领结,胸前口袋里插了条莱伊顺手买的暗红色口袋巾。 为了防止太宰治嫌无聊,他手边还摆了本中岛敦的《山月记》。 从种种细节可以看出来,虽然莱伊表面上也是个初次接手照顾小孩工作的冷酷杀手,实质上真正做起来要比同样第一次照料小少爷的琴酒、要熟练得多。 也……温柔得多。 至少,远远达不到要和这孩子同归于尽才能达成共识的程度。 此时之所以太宰一个人呆着,也是因为莱伊走去附近便利店、给小孩买早餐去了。 太宰始终没开过口,惯于在完成组织种种血腥任务时压抑自身需求的男人,差点也忘了。 好悬买完衣服过后、有几个差不多同龄的小朋友嘻嘻哈哈从旁边跑过去,嚷嚷着自家妈妈早上做的便当,莱伊这才想起来。 黑髮绿瞳的男人一下子站定,垂眼看了看跟在旁边慢悠悠走着的自家小少爷,神情有一瞬间复杂了些许。 最后,看着太宰安静坐在长椅上的时候,莱伊还蹲下来、目光同孩子平行相对,慎重确认: 「我等下就回来,你不会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 太宰笑了笑:「嗯。」 「不会做危险的事。」 太宰歪头问他:「对我危险,还是对别人危险?」 「……」莱伊沉默了一下,决心把话说清楚:「不会跳车轨。」 太宰大感委屈:「我怎么会做这种事?车都没开呢!」 等等?!重点在这里吗?!?! 眼看着莱伊身边气压越来越低,太宰终于大发慈悲,一摆手:「快去吧。」 这小孩还嫌弃,「你昨晚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啰嗦?」 莱伊:「………………」 你以为这是谁的错??? 总感觉把这孩子单独放在一边很容易会出事。莱伊挣扎了一会,还是面色沉沉地站起来、大步离开了。 只要和首领太宰相处过一段时间,谁还能没有个ptsd? 莱伊决定用最快的速度回来。 而身边穿黑衣留长髮、一看就气势深沉不好惹的男人一走,逐渐多出些许视线落在太宰身上。 他们二人赶来东京的确很早。 奈何在购物及接手车票上耗费了时间。——车票是组织下层成员办理的,用得是他们几人的假身份。 浪费时间的部分在于莱伊和太宰的提前抵达,不符合原定计划里「威士忌三人+小少爷」的组合,让战战兢兢的下属汗流浃背,不知道该不该现在交接。 ……看来神秘组织过于神秘也不太好,至少成员彼此之间应该互相认个脸吧? 好在问题最后在莱伊黑洞洞的枪口威吓下解决了。 不过额外浪费了这一段时间,车站里除了坐在长椅上的太宰,逐渐有其余准备上车的乘客聚集。 有人注意到独自一人而衣饰非富即贵的年幼男孩,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咳咳!」 这时候,不知是谁站在长椅边,用力咳嗽了两声,瞪走了视线频频熘过来的乘客。 太宰闻声仰头向上看去。 ——他看见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深色的头髮与瞳色,突出的颧骨,显现出不似亚洲人种的五官。 穿了一身灰绿色的西装,看着倒像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腋下甚至还夹着个公文包。 不过太宰用一两秒打量完这个人全身上下,不知为何微微笑了起来。 来者仿佛对这个笑容感到疑惑,微微「咦」了一声。 他对自己兇恶的长相有所自觉,本来打算顺路帮落单的小孩一把、赶在这孩子被吓到之前就离开的,现在也愿意暂且停步说上那么两句话。 第275页 「你是这辆铃木特快列车的乘客吗?小朋友?」 这个人长相叫人惧怕,说话起来倒是努力放缓了声音。 「是这样的,」太宰居然也好声好气地回答他,仿佛难得起了点谈兴,「毕竟是少见的还原式蒸汽机关火车呢。」 这孩子明明在一晚上之前连任务目的地都还不知道呢,现在仅凭着目视停靠在车站里的车辆外观,就开始侃侃而谈。 男人没有戒备这么小的孩子,万万想不到自己正在被套话。 他难得享受不被小朋友们投以警惕视线的时刻,恨不得立刻打开话匣子——更何况,他说出口的不过是上网查一查就能够找到的公开资料,有什么好隐瞒的? 「果然小男孩就是很喜欢火车吧?哈哈,是不是觉得它很帅气?」男人哈哈笑了两声,「而且你不知道吧?」 男人故意压低声音,营造出神秘兮兮的氛围: 「这辆列车,最大的卖点、可是每一次都别出心裁的侦探推理谜题游戏哦!小朋友,说不定你也能被选为这一次的侦探呢?抓捕兇手就拜託你啦!」 听到这句话,太宰便笑眯眯地答应道,「好的哦,我会杀掉兇手的。谢谢叔叔。」 男人汗颜,「啊、那个,杀掉倒也不必……另外如果能不叫『叔叔』的话我大概会更开心……」这么说着,他好像有点尴尬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这位好心肠的路人左右环顾了一圈,抬手看看手錶,又低头问: 「小朋友,你是一个人吗?」他看着有点赶时间,「有没有别的大人陪你来?」 太宰依旧微微笑着回答他,「有的哦!他马上就回来了……啊、!」太宰突然惊唿一声,指了指地面: 「叔叔,你的警官证掉了!」 「?!」不知为何男人猝然一惊,赶紧低头去捡,「哎呀多……谢、…………?」 地面上,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一瞬间,男人连冷汗都下来了。 本来就是秘密任务,为何竟然被一个小孩子发现? 或许是他的警官证藏得不够严实,可这种重大失误简直可笑,他安德雷·卡迈尔——堂堂fbi搜查官,居然叫这么一声男孩的惊唿给随随便便诈出真实身份?! 他自己也就罢了,原定计划在车站里交接情报的赤井先生,可千万不能因此——、————! 下一秒,正要抬起的视线,恰恰好好看见大步往这里走来的那个身影! 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卡迈尔哪怕再怎么抑制住,神色间仍是微微一动。 太宰便同时浮现出微妙的神情,笑了。 小小的男孩不再言语,也并不警惕好心警官转瞬间激起的戒备。 只是坏心眼地歪了歪头,盯着来人的反应。 来人……没什么反应。 莱伊走到长椅边,从手提袋里取出梅子饭糰和加热过的罐装牛奶,递给太宰:「吃吧,小少爷。」 这男人不怎么称唿太宰的头衔,这会儿倒是干脆利落说出了口。说完之后,警惕地看一眼傻愣在原地的另一人——显然被赤井先生口中「小少爷」一词惊呆了的卡迈尔,微微眯起一双绿瞳。 莱伊语调沉沉地问: 「这又是谁?」 和这位拥有『代号』的组织高层成员相反,理论上处境最危险的这位小少爷,反而看好戏似的语调轻快: 「是警官哦?」 安德雷·卡迈尔:「!!!」 完了完了!!!!! 这位fbi搜查官在脑内抱头大喊! 这孩子居然是『那个组织』的「小少爷」?! 明明是「黑衣人组织」,干嘛要穿一身白西装?!是要故意迷惑敌人的吗?!!可恶!大意了!! 一瞬间,卡迈尔背嵴上已经渗出冷汗。 他不怕牺牲,同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这次交接任务里是他一人的疏忽,只要、只要别影响到赤井先生,让fbi的卧底任务还能够继续做下去、——! 可是,那孩子竟然又开口说了话。 片刻前隽秀可爱的男孩,现在在卡迈尔眼里、简直长出了恶魔的尖角与尾巴。 (可怕!!) 这一次太宰仰着脸,盯着莱伊,笑得眉眼弯弯: 「莱伊。他认识你吧。」 从太宰治口中,吐出无比笃定的言语。 他不等任何人开口,便摇了摇头,用食指在面前比划了一个「嘘」声,同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就别想着要欺骗我啦。」 太宰轻笑着说。 「我自认为,看人还是很在行的哦?」 这、这种看透人心的本领,竟然是真的? 这孩子,难道是恶魔吗?! 拥有恶魔般聪慧的男孩,等待着莱伊的解决方式。 莱伊并没有停顿很久,相反,男人的反应快极了。 借着长椅右侧罗马式立柱的遮挡,莱伊一把扼住面前警官的咽喉,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三两下就用截拳道封锁住了卡迈尔的反击。 「你是不是在哪次任务里见过我,」莱伊杀气腾腾地问,藉助衣服的遮挡,漆黑枪口已抵住警官的太阳穴,「既然是漏网之鱼,干脆今天直接解决掉你。」 卡迈尔也及时反应过来,顿时怒目圆睁。 第276页 在这样格外生动的怒火下,额上冷汗被他演绎成乍见仇敌时的生理应激:「原来是你!」 他压低嗓子怒吼,「就是你杀了我的妻子吧!!今天我就要为她復仇!!」 话音刚落,就要恶狠狠往枪口上撞! 「…………」太宰冷声喝止,「住手!」 小少爷发话,怎么能不听从? 更何况,这样近的距离之中,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用枪枝走火等等理由煳弄过去。 待莱伊掐着卡迈尔的脖颈强行停住他的动作,太宰便向男人伸出手去。 「把枪给我。」 太宰的声线里散去了片刻前看热闹的笑意,冷冰冰的,不含任何温度。 莱伊顿了顿,抬起眼睛看他。 「别,小少爷,」他低声说,乍听起来竟有些祈求的意味了。可是,莱伊又在为谁祈求呢? 「让我来吧,」莱伊压着嗓子,「别让骯脏的血脏了你的手。」 可是,太宰仅冷酷地望着他。 从那个向来凝视着虚空的鸢瞳中,浮现出无情的意志。 「别让我说第二遍。」 太宰命令道。 莱伊遵从了这个命令。 小小的孩子趴在椅背上,探出上半身,好让立柱与大人们的身体遮挡住自己手中枪管。 多么小、多么幼嫩的手指啊,偏偏搭在沉重污秽的扳机上。 莱伊惯用的枪,不同于琴酒特意订做的类型,对于太宰来说,太大了。 男孩不得不双手托起枪枝。 枪口一转。 ——抵在莱伊的眉心。 「!!!」卡迈尔悚然一惊! 莱伊则眯起眼睛,表露出自己被小少爷如此对待的疑惑。 太宰将两个人的神情都看在眼底,愈发轻嗤。 「把你的公文包留下,然后滚。」 不知在讥讽着谁,太宰以冰冷的声线说: 「我数三声。如果你还留在我的视野里,我就对着莱伊开枪了。懂吗?」 「?!」难道该杀死的不是他?? 卡迈尔简直要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少爷搞晕头脑,但眼看着这孩子不似开玩笑,立刻疯狂挣扎起来!!! 三、二、一。 短短三声,既短且长。 一大一小两个人,坐看卡迈尔撞翻一路乘客,狼狈地绝尘而去。 「……可以把枪还我了吗。小少爷?」莱伊还保持着跪坐在地面上、钳制什么人的姿势,在枪口下微微仰着脸说话。 哪怕在枪口面前,这个男人说话还是稳的,没有半点颤抖。 太宰并没有解除这个姿势。 抵着莱伊的眉心,他只需手指轻轻向下一压,就可以轻而易举带走一条人命。 「你知道。」 太宰冷冰冰地说,从鸢瞳里浮现出的冷酷决意、恐怕能叫人不寒而慄。 「你知道……我现在就可以开这一枪。」 从这句话里,能够清晰判断出,太宰治完全没有被面前这两人「警察与杀手」的剧情给煳弄过去。 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通过什么方式判断的。 是衣服上的细节吗?是藏在胸口口袋里的警官证吗? 是放置了情报的公文包吗?是身为fbi精英、走路行动间不由自主流露出的肢体语言吗? 到底是怎么判断出卡迈尔的警官身份的? 又到底是怎么判断出,莱伊——赤井秀一,身为fbi警方安插在黑暗组织中的、卧底的? 莱伊没有开口,问这个致死程度超标的问题。 他只是抬着眼睛,用那双绿瞳与太宰直视。 语调中微微带上些恳求: 「别,小少爷,」莱伊压着嗓子说,「别开枪,脏了手。」 「…………」 太宰冷冷哼了哼,调转枪头,递迴去。「你胆子倒是大,敢赌我心情好。」 「哪里,没有的事。」 莱伊迅速把枪收好,赶在卡迈尔引起的骚动影响到这里之前,若无其事地收拾好自己。 不知想到什么,这男人平素沉默惯了、摆着一张冷峻酷哥的脸,这下也浮现出笑容。 而这个笑容,居然还挺温柔的。 「我赌的是另一个。而我很高兴我赌赢了。」 莱伊轻声说: 「我就猜——」 「『太宰治是好孩子』。」 「?!」太宰夸张地全身一抖,倒抽一口冷气! 「你把枪给我!」他生气了,「你看我这次开不开枪!!」 莱伊没理他,大不敬地重新掏出罐装牛奶、往人面前一推,「快喝吧。」 他好像知道该如何同小少爷相处了。 莱伊心想。 第132章 40 从復古的蒸汽机车车头上,喷出运作起来的白雾。 钢铁制作的机身,宛如从上个世纪的伦敦里开出、直接来到了这个时代一般。 更别提在这辆前往神秘目的地的列车之中,还有精心准备的谜题。 但凡是一个对侦探小说感兴趣的爱好者,就必然不可能错过这辆铃木特快列车——尤其是眼下的这一班吧。 可是,其中一个侦探迷,不知为何却转头瞧向站台的另一个方向。 「……、!喂!…………餵你这小鬼!!!」 耳边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第277页 同时,脑壳上传来剧痛! 「啊好痛啊!」江户川柯南抱着头龇牙咧嘴: 「你突然间在干什么啦!!园子……呃,园子姐姐!」 在他面前,「园子姐姐」——铃木园子双手叉腰,满脸不爽地弯下腰来怒视柯南,「你这小鬼,我才刚刚开始讲话耶?你就心不在焉的?到底在开什么小差啦,真是的!」 柯南按着脑袋上新鲜出炉的大包,试图狡辩,「不是我开小差啊!是那边、我总觉得车站另一头好像传来什么骚动——」 铃木园子瞪了他一眼,施施然重新直起身体,「别乱说话啦,小鬼。」 她用右手一撩自己的齐耳短髮,得意极了。 「这可是我们铃木财团注资的列车,才不可能出事呢!再说了,今天列车上的侦探主题尤其特殊,我呀、我呢~」这位铃木家的大小姐,说着说着就双手捧脸遐想起来,从那双眯起来的眼睛里,不知为何飘出许多带着粉红泡泡的爱心: 「说不定我还会在车上遇见各中款式的帅哥呀~~~」 这句话倒完全没错:之后登上这辆列车的、恐怕还不止一位帅哥。 站在这位铃木大小姐身边,毛利兰苦笑着提醒她:「别这样,园子。会有人生气的……」比如你的男朋友啊!过度花痴真的好吗? 铃木园子哼了哼,正要挥挥手说两句欣赏帅哥无罪之类的言语,下一秒又被小孩子们打断了。 围在蒸汽车头旁边、期待满满的,正是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 「好棒呀!真帅气!」这是女孩子吉田步美。 「好像是从上个世纪直接开出来了一样!」这是圆谷光彦。 「好厉害!!这辆车可以换多少碗鳗鱼饭啊?」这是小岛元太。 如此欢唿着的,都是孩子们的童言童语。 转过来又绕在铃木园子腿边,仰着一张张小脸,星星眼:「园子姐姐,到底是什么主题?告诉我们吧!」 得到这样众星捧月的注视,铃木园子更要表现出得意洋洋的神情,仰天「哈哈哈」大笑三声,开始给一众得到铃木财团免费招待的小朋友们科普,诸如「这辆列车是我大伯……」、「听好了哦?有多少人每年都渴望得到这么一张车票~」、「本次主题那当然是福尔摩斯……!」 诸如此类。 滔滔不绝。 站在一边始终缄默不语的灰原哀,这时候才静静走过来。 她悄声问,「怎么了,大侦探?」这语调里同时浮现出调侃与关心的意味,「难得听到福尔摩斯的名字,你居然还心不在焉的?」 停顿一下之后,灰原哀也不禁警觉起来。 「难道说,你有什么别的发现?」 这句话话音刚落,不知是心理作用、亦或是对于黑暗组织的恐惧浮上心头,灰原哀竟然战慄了一下。 她惊惧地四下打量了一周,忍不住戴上了兜帽,试图隐藏住自己的面容。 「……没什么,你别担心。」看见同伴惊慌起来,柯南反而露出冷静的一面,安慰灰原哀,「或许只是有人摔倒了之类的小插曲,我们等下就会知道了。」 被迫还原成小学生的名侦探笑了一下,摇摇头,把多余的担忧从脑袋里甩出去,开始专心听铃木园子介绍本次列车上的解密主题。 ——抛去其他中中不论,他工藤新一可是真心喜欢福尔摩斯啊! 这时候铃木园子正好说到「……刚好这一次我们家和托马斯·辛德勒先生合作」,柯南便仗着小孩子的优势,故意卖萌问:「这是谁呀?是哪位叔叔吗?」 这句话他说的语调过于装可爱了,使柯南同时得到灰原哀无语的一瞥、和铃木园子眯起眼打寒颤的一个夸张表情。 铃木园子撇着嘴,「你们大概都没听说过吧,托马斯·辛德勒先生他之前可是……」 「——是it行业的帝王呢。」 始终站在一旁,乐呵呵看孩子们玩闹的阿笠博士,突然插话进来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唏嘘,「当年我和你爸、——呃!!」不知为何阿笠博士半路突然咬到舌头似的吞了个词,赶紧换成另一个:「当年,当年我和新一的爸爸!还差点和辛德勒公司有过合作呢。」 毛利兰迅速抓到重点:「新一的爸爸?」 旁边虚假的江户川柯南、真正的工藤新一,差点也流下一头冷汗,赶紧卖萌扯开话题,「阿笠博士快说说嘛!」他大声嚷嚷,「当年到底是要合作做什么呀?」 阿笠博士这回没有半途掉链子,摸了摸下巴:「好像是什么人工智慧来着?可惜计划半途就夭折了,在那之后辛德勒公司就……」 「就、破产了对吧。」 这时候又有人熟练地接过话头,这是从车站另一边打听情况回来的世良真纯——和毛利小五郎。 帅气的女子高中生一摊手,对关切望过来的众人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发生哦,好像只是有人跑得太快、撞到别人了而已。」 而毛利小五郎连连打着哈欠,不知想到什么、又刻意理了理他那两撇小鬍鬚,做出胸有成竹的模样,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时间差不多了,该上车了吧?」 这两句话是故意压着嗓子说出来的,听起来还蛮像那么一回事,宛如一位即将登上列车——登上东方快车的——名侦探。 第278页 柯南明显看出来这位煳涂大叔在玩的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梗,斜着眼,显然在心里吐槽他。 ……这个神情叫男孩头上又顶起一个大包。 也让预定了头号车厢的乘客们,吵吵闹闹地、挨个上了车。 【弹幕: 「完了完了……列车不保!乘客们快跑!死神来了!!」 「等等别玩这个梗了!我现在一想到死神简直就是心底一凉?!」 「呜呜呜希望这次宰宰也平安无事……番犬一二三号们!小主人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 「可是一旦有柯南,我感觉这辆车肯定逃不掉了…………但是我家首领宰宰绝对不会有事!我坚信!!!」 也有弹幕是考据党,现在已经快被这个柯学世界的谜样时间线搞疯了: 「所以说《列车篇》到底被魔改成什么样了?!」 「首先原作肯定没有莱伊掉马、卡迈尔车站狂奔这一段……」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好像小哀没对着世良真纯露出酒厂雷达的警惕表情,那就不是《波本篇》喽??」 「废话啊!真波本可正在另一边汪汪汪呢!」 「啊还有什么来着……哦对了,我记得原作列车上的侦探主题,可不是什么福尔摩斯啊?好像是什么什么,啊可恶,柯南剧情线拉的也太长了!我只记得车上杀手用镜子反光然后怎么杀人来着…………」 「左边别剧透——等等我们还有剧本吗??」 「等等!!!我想起来了!!那个人名有点眼熟啊!那个谁,托马斯·辛德勒!!!」 考据党们疯狂头脑风暴,回忆着柯南一千多集tv版、二十多部剧场版、以及洋洋洒洒的漫画剧情: 「我知道了!这不是那个剧场版《贝克街的亡灵》吗?!」 「??我靠这什么梦幻联动?!」 「小时候我可喜欢这一部了!——可是刚阿笠博士说啥来着?ai没了?连公司都破产了?」 「不要啊呜呜!童年回忆啊!我看到最后都哭了呢……」 「所以这是剧场版联动主世界宇宙???」 也有弹幕更关注怎么迫害狗厂~(?) 这有什么~谁还能不是个乐子人? 「嘻嘻,嘻嘻,嘻嘻……自从我知道《列车篇》,我就打算等着下一幕了~」 「世良真纯,哎嘿嘿嘿~」 「灰原哀,哎嘿嘿嘿嘿~」 「惨啊,赤楼梦,惨啊,嘻嘻~」 「???左边都是什么谜语人?直接说出来不好吗?为什么要迫害赤……赤井秀一?」 「直接说就不好玩啦!左边姐妹你等着呗!就按这个事件高发概率,我相信很快就能快进到名场面的!我已经准备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更有弹幕火眼金睛,除了在屏幕中一众路人里盯着同样登上列车的首领幼宰舔舔之外,还忙着给酒厂挨个数数: 「原作里琴酒和伏特加是去终点站台安装炸弹了对吧?可是这边的真正干活二人组好像去法国了来着……」 「嗯,对哦。原作里贝尔摩德也伪装上车了,这边是在美国吧?」 「然后,原作里赤井秀一伪装的沖矢昴,现在还是原装版本的莱伊……话说你们这些人搞出来这么一大堆假身份,敲弹幕好麻烦的啊喂!」 「那有什么办法?……还有谁来着?哦对。波本。原作里隐蔽度满分还一直成功卧底的波本,现在反而是第一个掉马的……」 弹幕数来数去,破功了: 「笑死!哪里有黑方?明明全是红方啊——、————!!!」 你们干脆集体认亲得了!!能给柯南剧组减掉多少经费啊!】 第133章 41 铃木特快列车採取了独立包厢的模式,为了配合这次主题,亦选取了具有维多利亚时代伦敦风格的装饰,力图使车上乘客均能享受这一次解密之旅。 车道里採取了暗红色搭配金色的整体色调,地面铺陈着地毯。 每一个独立包厢的车门上方,都安装了电铃。若客人在包厢内按铃、门上方则会同步发出铃声。 ——这样一来,在车道末端坐着的车长,就会立刻站起来、询问客人需要什么服务。 出示了车票的乘客们,逐渐走进了自己的包厢。 而太宰,也慢慢巡视着这间颇有种时光倒流感的房间。 包厢左右两侧各放置了一条沙发。沙发是红木制的,细节处雕刻着洛可可式的螺旋纹,其上铺着厚实稳重的坐垫,另放了两个丝绒靠枕,暗示乘客:每条沙发即是二人座。 包厢正中间则是厚重的大理石桌面。地上则铺陈着厚厚的绣花大地毯。 四面墙壁上分别挂着有精緻厚框的装饰油画,头顶则用小型的水晶灯饰代替了原先的现代日光灯。 若是端坐在这样华美的沙发上、再手持一支橡木菸斗,闭上眼睛,就可以尽情想像自己正身处于百年前那个混乱又飞速向前发展的时代了吧。 铃木财团如此有诚心,想必坐上这辆特快列车的侦探迷们,此时已经快乐到手舞足蹈了呢。 可惜,太宰既对维多利亚时代不感兴趣,更不想端着个菸斗假装侦探。——莱伊也不会让这孩子摸菸草的。 跟在太宰背后,黑髮绿瞳的男人很快也进了门。 第279页 训练有素的男人踩在长地毯上几乎没有脚步声,反手就关了门、还把金黄色的门把链条挂上了。 他同样迅速打量完了室内环境,第一件事先把容易暴露自己所处位置的窗帘——金色刺绣天鹅绒窗帘——一把拉上了,然后把手里提着的手提袋放在大理石桌面上。 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一瞬间就残忍地破坏了这幅古典又唯美的构图。 另一只手上莱伊还提着从卡迈尔那里「收缴」来的公文包。那里面本应当是fbi搜查官紧急交流的情报,奈何两个人的马甲都被太宰治毫不留情扒了下来,根本没给他留下半点提前处理的时间。 此时,趁着另外两个拥有『代号』的组织成员还没来,莱伊匆匆忙忙扫视完了这份文件,从中间捡出两张塞进自己怀里,仍将公文包阖上,整个直接扔进沙发底下。 飞速藏匿完「证据」,莱伊还向太宰眨了眨眼。 太宰:「……………………」 这是在做什么.jpg 不要随随便便把黑暗组织的「继承人」给当成自己的同伙啊!!!看看好感度!fbi,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好吗?! 男孩露出宛如生吃了一条蛞蝓般、难受到不行的脸。 还好,赶在fbi要遭受惨痛战损之前,有人敲了敲门。 不长不短、礼节性的三声。 真是熟悉的敲门方式呢。 但是莱伊并没有因此解除警惕,或者不如说:正是因为如此,片刻前浅浅环绕在男人身边的放松氛围立刻消散了。莱伊从怀里掏出手枪,左手握着、藏于门后,一边把右手按在门把上,一边低声问: 「谁?」 一门之隔,传来波本没好气的声音:「我。」 以及苏格兰的确认声,「还有我。——没有别人了。」 饶是如此,莱伊依然没有放松戒备。他稍微拉开门缝看了一眼,才重新将门把上锁链解开、真正开了门。 没有节外生枝。站在门口的,正是波本与苏格兰。 为了融进人群中,两个人都穿着便装,带兜帽的卫衣搭配着长裤,看起来格外年轻。 而波本手上提着一个小型袋装行李包,至于苏格兰,则在肩上背着一个叫人眼熟的贝斯包。 三个人都并不想引起额外的注意力,用目光确认了身份,很快都进入了包厢里,重新锁好门。 这时候波本才两三步迈到太宰身前,蹲下来、拧着眉上下打量着採用冒险方式离家出走的小孩。 太宰欣慰地看见波本没带着小狗哈罗出任务,决心放人一马,任人胆战心惊地把自己看来看去。 「没受伤吧?」波本低声问。 太宰笑了笑,「没有。」 「……」波本沉默了一下,低头认错。 「下次不会再拿你讨厌的小狗逗你玩了,对不住。」他垂下眼睛,声音里浮现出强烈的后怕:「只是……你要是生气了,惩罚我们都可以,小少爷。」波本轻轻说,「就只是、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了,可以吗?」 太宰听到这句话,便乖巧地笑了一下。 这句话说完,波本一眼看到太宰的新衣服——和新衣服胸口的红色口袋巾,眉头皱得更紧了,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太宰便趁机发问,扯开了话题。 「你讨厌口袋巾……嗯。不对。你讨厌红色吗,波本?」太宰指指自己的衣服。 波本撇着嘴,「啊」了一声,一边把自己随手带的行李袋拆开、一边回答小少爷:「是这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特别讨厌红色了……」 男人像是随口说着一样,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里有什么特殊的意味,只顾着埋头一顿翻找。 「啊、找到了!」 在那个重新摊开的手掌里,赫然是一颗圆润、光泽、价值不菲的黑曜石。 ——太宰往日常戴的那一颗。 太宰:「………………」 你到底在行李包里带了些什么东西过来啊? 不等太宰往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里看上一眼,波本先试探地朝他伸出手,看太宰没有反对的意思,立刻稳准狠地把小孩的红色口袋巾摘下,重新把黑曜石给系在波洛领结上。 太宰很想吐槽:不,这个石头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标志性意义,不过是第一次搭白西装的时候顺手选了而已……波本你到底是对我的衣着打扮有什么刻板印象?还是说你就这么讨厌红色吗??! 而关注重点奇妙歪了的波本,第二眼又瞄到桌面上的手提袋——与袋中一口没动的便利店罐装牛奶及梅子饭糰。 看到这幅图景的波本,脸上的不屑简直都快要溢出来了:「莱伊!你就给我们组织的小少爷吃这种东西?!」 这句话说得杀气腾腾的,要不是这男人说话的同时、从行李包里一个个往外掏便当盒,闭上眼就是个杀人现场吧? 太宰:「……?」 小小的男孩,一脸茫然。 他手边被波本摆了双筷子,面前的便当盒内食量显然根据太宰本人进行了调整,可饶是如此,金黄诱人的玉子烧、小块煎鲭鱼、田园沙拉、小份纳豆米饭,一个不少。 波本这个男人,甚至从保温杯里倒了碗味增汤,贴心摆在小孩另一边。 至于那份寒碜的便利店早饭,早被波本远远推到桌子尽头去了。 第280页 太宰:「。」 这个组织是不是真的要完了? 眼看着小孩茫然不动,苏格兰从对面沙发上站起来,摁住下意识操心、要开口问「还有什么想吃」的波本,也走到这边。 太宰眼看着连苏格兰都弯腰翻找起行李包,几乎要紧张地屏住唿吸:「你……又要做什么?」 苏格兰沖他温和一笑,「没什么。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 说是这么说,可是从男人手里递过来的、分明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吧。 熟悉的银色光泽,泛着明锐的金属光泽——显然已经有人替他保养过了。 小巧的尺寸,正适合孩童一手掌握。 握于手中比以往略沉的重量,也明显有人补充了弹夹。 那是特意给组织「继承人」订做的手枪。 太宰治在离家出走时,连这个都没有带走。 反而在这个时候,又一次物归原主了。 苏格兰看着小孩满脸无语地把手枪重新收回怀里、妥帖放好,这才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无论到什么地方,武器都不可以离身。知道了吗,小少爷?」苏格兰温声叮嘱说,「虽然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小少爷的安全,但是自己也不可以没有戒心哦。」 黑髮蓝眼的男人温温和和地笑着,不知为何,身周气氛却使人后背一凉。 「哪怕同为组织成员——」 「也不可以掉以轻心。」 苏格兰意有所指地说。 「毕竟,我们之中或许有人包藏祸心……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 迎上面前那两双蓝色眼睛,莱伊丝毫不惧,反而浮现出无比危险的神情、同样笑了: 「说得没错。我自然会不择手段守护小少爷,可是、」莱伊低声说,「有没有可能,隐藏在组织里的『小老鼠』、就在我们中间呢?」 伴随着这句话,使人战慄瑟缩的真实杀意,同时从这个男人身上浮现出来。 小小一间车厢里,顿时充满足以叫人惊惧胆颤的可怖气势! 三个男人互相对视,谁都不肯退缩。 空气里布满了刀光剑影,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始一场枪战! 首领太宰:「。」 首领太宰:「……」 首领太宰:「…………」 孩子傻了.jpg 太宰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间迷惑,他朝着左右两边分别望了望,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要不然,我给你们叫个空房间。」 「你们单独聊聊?」 太宰的语气,真诚极了。 第134章 42 【弹幕: 「哈哈哈哈哈我特么笑死——」 「红方内斗摩多摩多!!!百看不厌好吗哈哈哈哈——」 「本辆列车唯一的·真正的·黑手党boss·首领幼宰:我捧着红方亲自双手奉上的手枪,看他们菜鸡互啄……?」 「!!啊!说起来,现在照威士忌组合的时间点来说,他们仨都不知道对面也是卧底啊!」 「是啊……要等到苏格兰牺牲才行……呜呜我永远的白月光……」 也有弹幕快被柯学世界的时间线搞疯了,又抓住一个疑点:「话说回来,如果按目前全员卧底的时间线,波本根本不知道莱伊的本名是赤井秀一,也不应该这么讨厌红色啊!!——话说你们两个扛了这么大个行李包,我还以为是一堆枪械啊卧底必备啊什么的,结果是小少爷的衣服首饰便当手枪啊??太自觉了吧番犬们!!!」 还有弹幕迅速抓到华点! 「哈哈哈哈那照这么说,红方每个人都真心实意想从同行手里保护小少爷!!」 「笑死我了!波本:莱伊这残忍的傢伙根本不会照顾小少爷生活起居!应该让我来——」 「苏格兰:小少爷身边跟着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组织杀手,快拿枪把小少爷武装起来——」 「莱伊:虽然我刚暴露真实身份给小少爷,但是赌一把小少爷不会告诉对面那两个心狠手辣的组织成员,干脆倒打一耙——」 「???原来你们各自的剧本都不一样啊!怪不得首领幼宰满脸懵逼哈哈哈哈哈!!」 「宰:所以你们就不能面对面说清楚吗……?」 弹幕欢乐地迫害起来: 「别摊牌啊哈哈哈哈!要不然柯南tv版岂不是少了一半主线!!!」 ……真是一群立场混乱的乐子人了。】 另一边,列车已经出发了。 蒸汽机关与钢铁外壳下,仍是现代机械技术。 运行时十足平稳,力图使车内乘客都享受到愉快的旅程。 在这种安宁的前行中,在一片微妙的——针锋相对的——沉默之中。 太宰无可奈何地吃完了自己迟到好一阵子的早餐。 ……应该是在苏格兰安全屋里烹饪完毕才塞进行李包的吧。 也难得波本花费了这番心思。 太宰对饮食方面欲求寡淡,但是就仿佛曾尝遍诸种绝顶美味一样、拥有一条分辨好歹的敏感舌头。 此时将便当盒盖上,发现波本时不常抬眼望望自己,太宰便向他嘉许地一点头。 他本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呢,没想到波本仿佛不太满意似的,一边站起身收拾桌面,一边念叨着什么太宰连听都懒得听的食谱。 第281页 「怎么了。」 太宰语气平板地问他。 「啊,是这样的,」波本回答,「感觉上很难得听见小少爷出言夸奖别人,稍微有点不服气呢、我。」 金髮黑皮的男人露出一个笑容:「希望下次的料理能得到小少爷的夸赞吧~」 这句话说得斗志满满,显然意识到来自首领太宰的嘉奖到底有多难得,因此鼓足了干劲! 太宰干巴巴地:「……你是不是奋斗错方向了。」餐厅的料理服务员吗,你这傢伙? 这个组织真的完蛋了吧! 【弹幕也笑死: 「此时黑芥川表示不服!」 「此时黑敦表示不服!」 「此时黑……不是,285表示不服!!呜呜黑化家主5多香啊噫呜呜噫~」 「总之波本你试图靠着料理上位还早着呢!!」 「厨当番歌仙兼定表示不服!!」 旁观了好久并试图当自己不存在的武侦宰:……想让这傢伙夸夸的粉头怎么这么多? 等等等等!不要故意无视你自己的弟子啊!芥川君可是很纤弱的!!!(咦)】 这边,失忆了的首领太宰则果断无视了一头往奇怪方向勐冲的波本,有些百无聊赖地双手撑着下颌、等待起来。 莱伊把早上买的《山月记》往太宰手边推了推,波本眯起眼睛不屑地看了莱伊一眼,从行李包里掏出崭新的、森鸥外的《舞姬》。 这一瞬间,男孩的表情,简直像是回到了刚刚得知「文豪太宰治」的坟墓就葬在「文豪森鸥外」旁边的那个时刻,痛苦极了。 「不了不了不了,」太宰拒绝三连,彻底丧失了阅读文豪作品的兴趣。 「那要不要听听音乐?」苏格兰笑着说,善解人意地从背包里掏了把吉他出来。 太宰彻底陷入了失语的境地:「这个组织到底还行不行?」 他干脆直接说出来了,「这次任务的目标是谁?你们谁负责踩点、谁负责开枪、谁负责善后?……说真的,这些事情,你们真的要我来一条条布置?」 太宰说着,展示了一下自己年幼的身材,示意他只是一个失忆的八岁孩子。 而对面,可全都是日本公安与美国fbi的精英啊! …………所以说!让一群卧底来做任务,到底图了个什么?! 这一次,反而是莱伊插了话进来。 他没有贊同太宰,反而冲着苏格兰投去附和的眼神。 「这些事情由我们来做,你别……」或许是想说『你别脏了手』,但是顾虑到在组织成员面前需自恃身份,莱伊终究改了口,改成激将法:「你别担心。这种任务若是失败,难道小少爷是在看不起我们的本领?」 说这句话的时候,男人语调倒是稳的,可身上杀意却也凛然。 太宰倒不至于误解莱伊及其他两人的意思。 作为真正掌握了在场全员秘密身份的……黑衣人组织继承人,太宰差不多理解红方千方百计这样打岔的真实意图: 『保护太宰治』。 『不要让太宰治见血』。 某种程度上,这两个意图是重合的。 在这样小心翼翼的精心呵护下,太宰时常感到只能够微笑的无可奈何。 另一边波本和苏格兰交谈两句,苏格兰把吉他递给波本,自己弯腰,从贝斯包里重新取出他真正携带的东西——来復枪,转交给莱伊。 「你上次寄存在我这里的枪,」苏格兰平淡地说,「受你所託,我带来了。」 莱伊一点头,低下头仔细打量枪枝,同时手下开始迅速拆分、擦拭、微调、熟悉手感。 而简短的音乐前奏立刻响起,试图吸引太宰的注意力。 「给你唱首歌吧?」波本满面笑容地说。 苏格兰也非常捧场,「是哦!多么难得,不如听听吧?小少爷?」 顿了一下之后,苏格兰侧过头去盯着波本,沉思着小声嘀咕:「说起来……你什么时候吉他也弹这么好了?」 「嗯?」 波本好像没听见这句自言自语,一歪头: 「你说什么,苏格兰?」 黑髮的男人便笑起来,一双蓝眼睛弯出温柔的弧度。 「什么都没有,快弹吧。」 见到苏格兰笑了,波本也跟着笑:「好哦。」 他转头确认了太宰确实不再关注莱伊和他的来復枪,闭眼静了静神。 下一秒,悠扬的音乐声响起。 【弹幕: 「哦哦哦!透子弹吉他现场!!我恨不能截屏不能录播!」 「这是什么史无仅有的cg啊啊啊啊!威士忌组弹吉他啊!明明原作里是苏格兰弹的……吉他还是贝斯来着?然后还少一个当事人……」 「可是我怎么突然被扎了一刀……可恶啊!我永远意难平的威士忌组!」 「呜呜呜诸伏景光呜呜呜呜!你说zero为什么弹吉他这么熟练啊噫呜呜噫——」 哭成一团,恨不得赶快来点糖舔舔!】 是不是糖还不知道,总之,突发事件倒是很快来了。 这辆铃木特快列车毕竟是以侦探解密为卖点的,大概给乘客们留下了充足自由活动时间,让他们在包厢里拍照留念、熟悉电铃的按钮、摸索列车结构、同各个车厢的车长攀谈等等。 时间一到,从包厢内置通话装置中,传来播报员小姐甜美的嗓音: 第282页 「各位尊贵的乘客,欢迎搭乘本次铃木特快列车!在这里预祝您旅途愉快!那么,接下来将由我向您介绍此次同辛德勒公司合作演绎的『福尔摩斯破案』专题,首先请託马斯·辛德勒先生……」 播报员小姐的声音被托马斯·辛德勒所取代了。 这位先生听起来像是已上了年纪,哪怕再怎样自我保养,仍有掩不住的疲累感夹杂在丝丝电流里、传进听众的耳朵。 宛如日薄西山、很难东山再起。 太宰听了一会儿这位「前辛德勒公司持有人」、「前it帝王」的自述,又听了听他口中「『福尔摩斯破案』游戏」的规则。 年龄小小的男孩左右看了看身边这几个大人,沉吟了一下。 「所以。任务目标就是他?」 「?」 「?!」 「……」 怎么办。自家的小少爷过于聪慧,想瞒都瞒不住。 莱伊正从苏格兰手中接过贝斯包、自己把来復枪放进去,闻言不由得无声嘆了口气。 这句话一说出口,他心知既然已经煳弄不住,再试图装傻下去,不消说恐怕要在另外两个组织成员面前露马脚、大概率还要被恼火的小少爷惩罚,便点了点头。 「对。」莱伊承认了。 「从『那位先生』那里下达的命令——」 「杀死托马斯·辛德勒。」 「夺取他手上的原始码。」 用着沉稳的声线,莱伊说出残忍无情的言语。 太宰完全不憷,倒是饶有兴致地想问「什么原始码」来着,可惜被又一声敲门所打断了。 三个成年人同时隐隐戒备起来。 好在莱伊的狙击枪已经收好了,波本抱着个吉他倒也无妨、反而还是对假身份的一层完美遮掩。 威士忌组合之间已有默契,确认房间里没有留下什么不妥帖的痕迹之后,苏格兰面带微笑站起来,轻快地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人,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好警戒的。 那是三个少女,都穿着青春可爱的便装——嗯,其中一个衣着打扮上更显得中性而帅气。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轻松而礼貌的微笑。 为首的一位女子高中生留着黑色长髮,看见面前车厢门开了,立刻客客气气地微鞠躬打招唿:「啊您好,我们按照游戏规则来派发身份牌。我是毛利兰、这位是——」 旁边短髮的大小姐笑容灿烂,「我是铃木园子!」 她看起来十足幸福、容光焕发,倒吸着气忍不住了,小声嘀咕:「帅哥!是帅哥!」铃木园子一边双手合十为自己的好运感谢上天、一边双眼冒出爱心地往车厢里瞥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让铃木园子拼命扯毛利兰的后衣摆: 「帅哥、——全是帅哥啊啊!!」 这位典型颜控的大小姐,看起来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不过,居然有人比铃木园子的动作更快一步。 「咦?等等?世良同学??!」 毛利兰被铃木园子拽着,只来得及惊唿一声! 本来站在她背后的世良真纯,竟冒冒失失地要冲进别人车厢里头去! 她也不顾自己冲到门口、肩膀上便被面前的年轻男人按着、止步不前了。 在世良真纯眼里,只看见沙发上侧对房门的、头戴针织帽而黑髮绿瞳的身影。 「秀……秀哥?」世良真纯忍不住连声唿唤,「是你吗?秀哥?!」 ——据说多年前已经身死。 ——她的大哥。 ——赤井秀一。 第135章 43 【弹幕: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柯学世界的事件高发率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刚说当事人少一个,这不是当事人就来了嘛!!」 「和原作一对比我心情好复杂啊哈哈哈,原作也是车站吧?也是威士忌三人组吧?也是背着贝斯包啊吉他包啊什么的作为伪装、其实是为了携带狙击枪的来着是吧!」 「对对对对对!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然后也是世良真纯一眼认出来她哥!可怜莱伊,酒厂头牌之一,兇巴巴地吼他妹『快点回家』——」 「然后这么一个fbi精英,就把他妹和这俩组织成员扔一起、自己去给他妹买车票去了——」 「然后苏格兰弹吉他哄世良真纯来着,让小姑娘记了这么多年哈哈哈哈哈——」 问题是: 「原作里这个场景可是发生在世良真纯小时候啊!!」 「现在这个一团乱麻的柯学世界时间线,我看你怎么圆谎哈哈哈哈哈莱伊你这浓眉大眼的(?)也有今天!!」 「世良真纯现在可是个女子高中生了!!莱伊你要是能睁眼装瞎把人煳弄过去我就跟你姓哈哈哈哈哈哈——」 摩拳擦掌! 前排吃瓜!!】 显然,苏格兰也抓住了这个机会。 片刻前还宛如铁钳般钳制着少女的手掌、轻轻一松。 同时,这个面带温和微笑的年轻男人眨了眨眼睛,不经意似的问道:「『秀哥』?」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格兰意有所指般朝包厢内一望,便又转回来打量着少女的五官: 「你认识他,是吗……?」 世良真纯:「……」 包厢中神似大哥的男人始终连半点动摇都没有,沸腾的情绪似乎镇定下来一点。 第283页 世良真纯清醒过来,突然意识到自己锻鍊截拳道这么久、方才哪怕情绪过于激动,居然也没能突破面前男人的封锁冲进包厢。 一瞬间,冰冷的后怕与戒备感浮上心头。 好在身为mi6的母亲每日耳提面命,危机之中世良真纯条件反射般露出灿烂的笑容装傻:「哈哈、哈!我以为那是我哥呢!」 面前身形颀长的男人笑了笑,也没说信了没有,只弯着一双蓝眼睛:「那,可以问问你的姓名吗?」 这是——刺探情报吗?! 世良真纯愈发警惕起来,脸上神情不变,想起刚刚同学已经脱口而出自己的姓氏,便自然介绍道:「我姓世良哦!你好!」 她狡猾地隐藏起了后面的名字,只歪着头笑意盈盈、露出自己俏皮的小虎牙。 但凡面前是个遵循礼节的成年男性,就不应该在对方并非主动自我介绍的情况下,一个劲地逼问陌生女子高中生的全名吧!! 换句话说——如果对面死缠烂打纠缠不休的话,是不是可以断定这个人、这些人、这个包厢里的人,都很危险呢?! 为了她自己、为了她身处险境的母亲,世良真纯不得不怀揣着警惕面对每一个可疑人物。 不过苏格兰并没有犯这种简单错误。他只是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表现得像任何一个年轻人一样、开玩笑般沖包厢里戏嚯喊道: 「世良秀!你妹妹找你——」 【弹幕,笑死! 「哈哈哈哈哈哈神特么『世良秀』啊!!!!」 「哈哈哈哈哈苏格兰:姓氏世良?又叫『秀哥』?合理推论,逻辑通啊!!」 「笑死我了!恭喜赤井秀一从今天改名世良秀!哈哈哈哈哈——」 「话说回来,幸好赤井他们家三个孩子全叫做完全不同的名字啊!」 「谁能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呢?!」 「所以说mi6的夫妇生出一个fbi的大儿子、一个将棋棋手二儿子、一个女子高中生侦探小女儿……这家人的基因也太好了吧可恶!」 「更不用提赤井他们表妹家了……啊!怪不得说是『赤楼梦』啊!这个梗我终于懂了,笑死!」 「是惹!世良真纯:赤井秀一亲妹。」 「然后……宫野明美:赤井秀一表妹。」 「宫野志保aka雪莉aka灰原哀:赤井秀一表妹。」 「那、那……赤井玛丽,被组织餵了a药变小之后:赤井秀一领域外的妹妹???(狗头保命!)」 「哈哈哈哈哈左边姐妹,你註定要被赤井他母亲大人揍飞了哈哈哈哈!」 「所以说柯学世界主线剧情,从制药开始就一直离不开赤井一家啊?!」 「可恶啊!透子你到底是哪条时间线上的?!要是你知道这点就好了!你从小时候起一直在找的医生大姐姐、宫野姐妹的母亲——」 「所以说你们卧底彼此之间藏得也太深了吧!!关键时刻互相透个信能减少多少损失啊!!可恶!!!」 「就靠你了!看透一切的剧本组,首领宰宰——!」】 弹幕是上帝视角,知道这车上其实根本没有黑方,全是不明真相的红方对着空气斗智斗勇。 然而,当事人又怎么可能清楚这些事情? 尤其是世良真纯。 她出生前父亲就惨遭不测,大哥据说已经身死,二哥过继到羽田家,母亲被迫吞服毒药、变小后身体状态欠佳、两人一边警惕四周一边频繁更换酒店居住,可以说上一句「居无定所」。 此刻理智回归,世良真纯便不由得提心弔胆起来。 她既期待包厢里正是她那童年记忆里无所不能的大哥。 又担忧是自己一时冒冒失失搞砸了什么事。 此时听见那么声「世良秀」,更不知道对面的「大哥」是否能因此回想起「世良」正是母亲旧姓,禁不住从心底升腾起紧张又忐忑的期盼。 包厢里,留着黑色长髮的男人、冷冷淡淡朝这边撇过来一眼。 「那是什么滑稽的名字,」男人冷酷地说,「你搞错人了吧?别叫我发笑了。」 从那个冷彻的绿瞳里,无疑没有半点感情波动。 只一眼看去,就叫门口另两位女子高中生小小惊唿一声,显然被这个兇巴巴的眼神吓到了。 可是—— (秀哥!!) 短暂一瞥间看到了男人的正面,已经是高中生的世良真纯反而因此确认了! (秀哥!确实是你!!) 她不得不短暂深唿吸了一下,抑制住自己无比激动的心情! 因为、—— (既然秀哥是这个反应,那也就是说、) (这些人,绝不是什么好人吧?!) 一瞬间,世良真纯的警惕心上涨到了顶峰! 她本该就此打着哈哈赶紧推走另外两个无辜的同学、一起离开危险之地。 可是,好不容易遇见秀哥,世良真纯又怎么能让自家大哥孤立无援呢! 世良真纯一时陷入了两难之地。 ……莱伊也挺难的。 从包厢门口看不清楚,他坐在沙发上,可是被对面抱着吉他的波本、笑里藏针地用眼神凌迟了好几刀了。 更别提去开门的苏格兰,别看那男人日常笑容温和得体、像个好好先生,可是他在组织里的任务成功率可一点都不低。要不然这『酒名』是从哪儿来的?! 第284页 这不是已经从他妹口中把话给套出来了吗!——话说他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改成旧姓的啊? 没错。这真是他妹妹,亲生的。 莱伊——赤井秀一,别看这男人神情冷峻、不近人情,实则头脑里已经在疯狂思索应当怎么脱身了。 掉马甲是不可能掉马甲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掉马甲的。 在另外两个组织成员的面前掉马甲更是想都别想。你以为他们三个为什么有资格组成『威士忌组合』?当然是因为这其中的每个人都足够心狠手辣啊!! 现场掉马甲是什么地狱直达吗?接下来这辆列车的终点站就会直达地狱岩浆了好吗—— 莱伊思索着,将目光投注在身侧安安静静的男孩身上。 『靠你了,小少爷。』 在那个目光之中,大概无比强烈地写着这句话吧。 唯独既不选择黑方、亦不投身红方的太宰治,拥有破局的能力了。 fbi的情报能力又不是放着好看的,虽说在日本本土上行动能力稍逊,但也不过是晚了一段时间而已。从放走卡迈尔的行为、从公文包交易情报『黄昏之馆刑讯室事件』的后续报告之中,莱伊愿意相信这孩子本质上的温柔。 『拜託了。』 莱伊不动声色地同太宰对视。不知为何,又想起琴酒前段时间的反常,更想起伏特加秘传的「如何成为小少爷的狗」之秘籍一二三。 ……话说这玩意儿怎么还出续集了?! …………话说你怎么还看完了?! 冷面酷哥深吸一口气,力求让眼神里写满恳求。 为了避免同组织成员的大战、亦避免另外两人不择手段炸毁列车,不就是掉点节操吗,算得了什么。 『求你了,小少爷。』 『就算你想让我汪汪叫都行。』 莱伊安详地想着。 …………先不说人设是否崩塌的问题。 这么多字你是怎么通过眼神表示出来的??真不怕人家小少爷装作没看懂吗! 太宰果然被噁心到,连整张小脸都皱起来。 他从沙发上跳下来的时候,仍不解恨,狠狠踹了莱伊小腿一脚。 波本没有制止小少爷——他本也没有这个资格。 苏格兰也同样没有。他只是眼看着小孩走过来,脸上浮现的微笑顿时真切了些。 而门口三位女子高中生的注意力,显然也被吸引了。 太宰毕竟年幼,小小一只,坐在安全程度最高的窗边。 他右侧坐着莱伊,将人挡得严严实实。——若有枪枝从门口探进来,第一枪是绝对射不中太宰的。 因而少女们没想到包厢里还有小孩子,略感到些惊讶。 铃木园子更是幸福,哪怕被莱伊吓了那么一下、一转眼看见太宰了,心跳便又「扑腾扑腾」跳起来: 「是小小帅哥呀!你好~可以叫我园子姐姐吗~~~?」 铃木家的大小姐飘着爱心说,干脆併拢双膝在小孩面前蹲下来。 小小的孩子,穿着成套的雪白西服竟半点不显突兀。 微微仰起的面容隽秀可爱,想必长大后必有迷倒万千少女的风姿吧。 可惜这孩子不知为何连左眼并脖颈手腕上都缠满了绷带,衬出几分病气,反而更叫人怜爱。 而听见铃木园子这样说了,太宰反而浅笑一下。 「你好,园子小姐。」 太宰柔声说。 年龄虽小,气场十足。 ——魅力也十足。 至少铃木园子已经开始双手捧脸小声尖叫了! 从鸢瞳里浮现出的笑意叫人上头,一时间都没有人思考这孩子不用敬语的事情。 太宰说话的方式过于自然,仿佛以这样的态度对待年龄比他大的高中生们、是理所应当的一般。 毛利兰也蹲下来同男孩平视:「你好呀?你也是这辆列车上的侦探迷吗?」 少女温柔又细心,贴心避开了方才叫人不舒服的小小冲突。 太宰也向她一点头,「是乘客没错。」 说完之后,便对毛利兰伸出手来:「刚刚我有听见,是拜託了你们来送游戏身份卡牌的,对吗?麻烦你了。」太宰想了想,也送给人一个笑脸: 「——毛利小姐。」 很好。现在毛利兰也脸红了。 待毛利兰把手里的信封交给太宰之后,世良真纯半是为了避开同包厢内其余人的争锋、半是为了套取情报,同样在男孩面前蹲下来,笑嘻嘻地同他搭话:「你们是一同出来旅行的?」 太宰便笑:「嗯。是一同出来的。」 世良真纯接着同他聊天:「这么说来,你喜欢侦探吗?」 太宰沉吟一下,「……印象里,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职业吧。」 「咦?」仿佛觉得这个回答很少见,世良真纯提起了兴趣,「那你大概觉得哪个侦探最值得尊敬?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波罗侦探?还是……」 太宰想了想,从自己阅读的诸多文豪作品里选了个名字:「江户川乱步。」 「嗯?咦?江户川老师有写什么着名的侦探角色吗……?」世良真纯一头雾水,苦苦思索无果,便露出小虎牙笑起来:「果然你在和我开玩笑、吧——!」 这句话没说完,若是给这少女也来个猫塑的话,她恐怕全身上下连尾巴毛都炸开了! 第285页 「你……你做什么?!」 世良真纯讶异地问。 可哪怕像是踩到了尾巴一样,她也没有出手去伤害面前的孩子。 太宰没做什么,他只是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碰了碰世良真纯的下眼睑。 这个少女同莱伊一般,五官有着相似之处。 ……也有如出一辙的下眼睫。 「……我想、我并不讨厌这个颜色。」 太宰喃喃着说,在世良真纯惊讶的注视下收回手、浅浅一笑: 「加油吧。有着绿色眼睛的大侦探。」 这句话说完,太宰也不再关注女子高中生们是什么反应了,拿着信封返回了包厢。 等苏格兰礼貌道别、阖上门之后。 太宰从随机派送的身份卡牌里一抬头,瞬间卡了一下。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太宰干巴巴地问。 「……」 「……」 「……没什么,」波本感慨万分地说,「只是终于知道,《人间失格:太宰治和三个女人们》这部电影、 是怎么来的了。」 第136章 44 【弹幕里果不其然,江户川乱步已经得意起来了。 这位有时候表现得十足孩子气的名侦探,此刻在意识空间里恐怕也骄傲地仰着脸、得意洋洋地笑容满面: 「果然!乱步大人是最棒的!!」 通过屏幕里丧失记忆的首领幼宰,江户川乱步亲耳听到太宰极为少见的坦率评价。 按照平日里这位同僚滑不留手的作风,早就嘻嘻哈哈地把话题给岔过去了。 又怎么会直白在他本人面前表示出来? 因而江户川乱步简直像是被社长戒糖十天之后得了个从天而降的红豆麻薯、又仿佛猫科生物被顺毛撸得从喉咙里发出唿噜声,高兴地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 三次元弹幕突然磕到天降大糖,也兴奋地嗷嗷叫。 更别提vip弹幕里还有个非常还原的披皮语c,简直就像是乱步大人本人一样,顿时代餐代得不亦乐乎。 连刷屏都是「剧本组贴贴——」、「武侦脑力组赛高!!」、「呜呜呜呜呜乱太我嗑生嗑死——」(?)等等厨力发言。 武侦太宰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扫兴,笑嘻嘻地应和了几句,哄得江户川乱步更加开心。 ……只是。 太宰略垂下那双鸢色的双眼,又静静抬起来,望了望屏幕里丧失了一切的、那个人。 都说尽数抛却身上累赘之后,仅仅余留下的,便是最本真的自我。 ……可是。 仅有自己独存的意识空间里,太宰浮现出悲伤的神情,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无赖派也好、乱步先生也好) (那都是……我的记忆啊) (你呢?) 太宰轻声问。 (你自己的记忆) (——又在哪里?)】 『没有』。 若是首领太宰能够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是否会这样回答。 没有记忆。 拒绝关切。 斩断羁绊。 为了最终的那个目的,他自愿在黑夜里一个人茕茕独行。 长达四年的拼命工作也好,独自欺骗整个世界也好。 背负着众人的戒备、恐惧、怨恨。 不被任何人理解也好。 这是首领太宰的选择。 他从不曾后悔过。 只是……偶尔会感到疲累。 只是这样而已。 在这个世界丧失了全部记忆,连首领太宰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但、) (既然有许多人伸出手来了) (那就,晚点再死吧) (晚一点) (再晚一点……) 外表看来年龄小小的孩子,将这样的话语掩埋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连一个字都不透露出来,恐叫人担心。 「……怎么了?」 苏格兰温声问他。 不知为何,方才浮现在太宰面庞上的神情,叫他心底一颤。 而太宰听见身边的人这样问了,便仰起脸来,乖巧地笑了一笑,摇摇头。 他挥去了突兀萦绕在心间的烦乱思绪,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眼前应当完成的任务上。 ……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威士忌三人组应当完成的任务。 鑑于这三个拥有『代号』的高层组织成员,没一个愿意让小少爷亲临险境的。 三个大人自己商量了一下,分了组。 莱伊向来是组织里狙击的一把好手,此时背着装有来復枪的贝斯包提前出了包厢,自己去寻找适合暗杀的地点。 波本既然是情报组的重要成员,自然在伪装情况下选择从另一个方向接近任务目标,从对方身上窃取装有原始码的u盘……或者其他硬体载体。 至于苏格兰,则在盯着四人的游戏身份牌皱了皱眉之后,果断选择时刻陪在小少爷身边。 「我叛变啦,」黑髮蓝眼的男人笑意盈盈地说,蹲下来沖太宰眨眨眼: 「游戏里也罩着我吧,小少爷?」 太宰:「……」 男孩无语了一下,将自己的身份牌同玩具般的印章一齐收好,理都没理他。 此时,两人通过验证身份的扫描射线,踏入了游戏场地。 第286页 铃木特快列车不愧是背后拥有强大资本靠山的主题列车,毫不小气,相当大手笔。此刻已将前两节车厢完全空了出来,作为侦探游戏的场地。 而本次合作的托马斯·辛德勒,似乎将这个机会当做是东山再起的最后一搏,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以求吸引顾客。 ——他也的确做到了。 一踏入游戏场地,整个场景便完全变了。 车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则是维多利亚式带有门廊柱的阳台。 暗红色的车厢也同样消失,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却是刻有浮雕的古典舞台。 一切现代化的设备均已隐去,映入所有人眼底的,分明是上世纪伦敦风格的室内景色! 真是叫人啧啧称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有登上这辆列车、怀揣着质疑或期盼参与了侦探游戏的乘客,均浮现出惊奇讶异的神情,左顾右盼。 他们有的不信邪地上手去触碰廊柱,或者试图推开窗、看看窗外景色。 有的张大嘴巴,赞嘆不已。 也有许多人忙着拍照留念,纷纷唏嘘起此次列车之行物有所值。 而等待了片刻,令所有乘客的期待值达到了顶峰之后,托马斯·辛德勒终于亮相了。 炫目的镁光灯交叉映照在古典舞台中央,映出这位前it帝王的面孔。 正如他的声音,这个男人已经上了年纪,不再年轻了。 或许是这些年的破产生涯叫他愁苦,也或许是时间带来的风霜,托马斯·辛德勒连同鬓髮与鬍鬚均已泛白。 可是即将重振旗鼓的振奋,又令这男人的脸颊颧骨上浮现出亢奋的殷红。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十九世纪的伦敦!」 托马斯·辛德勒高声说,抬起双臂,迎接乘客们激动的掌声! 他自己看起来也十足激动,昂首在舞台上踱了几步。 「正如诸位所见,车内场景还原了上个世纪维多利亚时代的景色,」辛德勒介绍道,「但是不必质疑,我们自然还乘坐在铃木特快列车上,并没有一路驶向过去的歷史。」 这句俏皮话得到了一阵善意的闹笑。 更有乘客趁机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按照车厢的高度与宽度,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室内扩展到这个程度吧?」 另外也有乘客非常好奇,「没错!我们还没有上车之前,明明列车的外表毫无变化!」 「是这样的!」又一个乘客高声说,「这一切感觉起来真是太真实了!请告诉我们吧,辛德勒先生!」 辛德勒看起来愈发激动了,从那双眼睛里浮现出骄傲的光芒! 「请尽情赞嘆吧,诸位!」辛德勒大声说,「这全部得益于本公司曾经夭折、却终于被不懈研制出的人工智慧技术,请看——!」 随着男人一挥手,他脚下的场景发生了变化。 好像光芒一阵波动,又好像电子屏幕轻轻一闪。 原本华美繁复的古典舞台消失了,托马斯·辛德勒所站立的地方,分明是最简单不过的现代梯台。 光芒又是一闪,维多利亚时代的舞台又回来了。 台下众人果然一阵骚动。 辛德勒满意地任由乘客们激动讨论了一会儿,才重新发言: 「没错,诸位!这就是新时代的人工智慧!」辛德勒断言道:「在持有身份卡牌、踏过扫描门的一瞬间,所有人就已经被催眠了。在人工智慧的控制下,我们的触觉、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均已经回到了上个世纪的伦敦!」 扔下一颗惊天炸弹之后,辛德勒愈发满足于乘客们瞠目结舌的反应,挥臂高唿: 「这就是新时代的技术!这就是新技术的革新!欢唿吧,我们已经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类崭新之路——!!」 乘客们被这股热情鼓动,果然狂热地鼓起掌来! 托马斯·辛德勒又在舞台上来回走了几步,平復了一下心情。 「当然,这项技术还没有彻底完成,」辛德勒笑着说,「人工智慧仍只是个半成品,我亦尚未给它取名,现在只是将它运用于游戏领域,若诸位亲身体会到这游戏的奥妙,欢迎结束之后同我洽谈。大家都知道,我现在可是十分需要注资呢。」 这gg打得巧妙、又不失自嘲,叫台下又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也令许多人更改了对破产后前任it帝王的观感。 介绍到了这里,也差不多了。 辛德勒又补充了几句,诸如会确保乘客的安全、室内一切设施均已经过检查、五感处于人工智慧控制下仅仅只是出于游戏体验感的考虑、绝对无意侵犯客人的隐私等等之类的话,安抚下了一些乘客的担忧。 最后,辛德勒志得意满地一挥手: 「隐藏于人群中的杀手不止一个,追踪其后的侦探也不止一个。」 「那么,谁是最后的赢家呢?」 「现在,就让游戏正式开始吧!!」 ——他的演讲,在掌声中结束了。 登上这辆列车的大多数都是铁桿侦探迷,此刻早被调动起了高昂的游戏兴趣,一边隐藏自己的身份卡牌、一边开始在人工智慧还原的伦敦中开始探索。 这使得站在角落里无动于衷的两人略显突兀。 不过苏格兰倒不至于犯这种叫人一眼看出来的错误。 第287页 他刚刚已经通过不同方式确认了自己的五感确实不受控制,心底危机感骤生,脸上倒还是维持着微笑,低头问小少爷:「怎么样?我们现在也出发吧?」 太宰安静地抬眼看了看他,转身往外走。 不知为何,这孩子身上的气氛沉郁下来,消散了在包厢里还尚显轻快的心情。 而这样半是沉吟、半是心不在焉地走路,太宰很快被人撞了一下、立刻被苏格兰伸手扶住。 这人从浮雕廊柱后匆匆大步迈过来,目光搜索着四周,没能留意到小小的孩子。 「啊、对不起!真是对不起!你没事吧?」 来人急忙蹲下来,面露关切。 这是一位年近中年的男性,深褐色的头髮与眼睛。 面容板正,绷起脸的时候显得十足严肃,眼神却浮现出真切的担忧。 「我没事。」 太宰盯着他,几乎要望进那双眼睛的最深处。 「只是。」 「你、——要不要再重新考虑一下?」 不知不觉间,太宰治说出同另一个时空中、江户川乱步对某个人所曾说的、完全一致的话: 「你要是去了…………」 「……会死的啊?」 第137章 45 「你是……坚村忠彬吧。」 苏格兰突然开口。他早已将任务对象周围的人际关系打探清楚了: 「曾经辛德勒公司破产前,短暂于技术部任职。」 中年男性——坚村忠彬,闻言从方才的震愕之中勉强回神,抬头看了苏格兰一眼,点头承认: 「……是我。」 他莫名有些不敢同太宰对视,垂着眼打算站起来,「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 这句话没有说完。坚村忠彬用双手撑住膝盖打算直起身的动作,也慢慢停在了中途。 太宰并没有拦他。 那句石破天惊般的话语如同预言一般,他说完就说完了。 便只睁着鸢色的右眼,安安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是坚村忠彬自己停下来的。 也是坚村忠彬自己,重新在孩子面前蹲了下来,同他对视。 这一次,他没有迴避那个宛如将人五脏肺腑也一併看个通透的视线。 明明看上去仿佛数年都没有微笑过,坚村忠彬却努力露出个不至于吓到小孩的笑脸: 「……谢谢你,小朋友。」 坚村忠彬说。 不知为何,男人打开了话匣子。 或许是已经做出了最终的决定,或许是一时冲动。 又或许,是见到了面前过于聪慧、而年龄尚幼的男孩,让他想起了什么人吧。 「可是。若我不去,又有谁替那个孩子復仇呢?」 坚村忠彬笑了一下。 这句话简直破釜沉舟,什么都不顾了,将一切不详的东西都藏在短短几个词语背后。苏格兰听着神色便是一冷,下意识就想把自家小少爷拉到身后。 然而太宰治听见这句话,却像是完全不惊讶似的,只一抬右手,制止了苏格兰。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太宰在自己也不明白的冲动下,冷冷笑起来: 「为了孩子,你倒是大仇得报了。」 太宰冷声说。 「可是——」 「被你扔在背后的其他人,又怎么办呢?」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太宰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说。 也难以定义此刻搅动着心绪的混乱观感。 他既想讥笑,又觉得自己才是个笑话。 难言的恶意让他想要口出恶言,又不知为何想要伸出手去、紧紧拉住什么人的衣摆—— 可是那个人并不是坚村忠彬。 是谁? 到底是谁呢? 太宰不知道。 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是澎湃汹涌的悲恸逼来,迫使他连连眨眼,方才克制住了突如其来的难过。 他几乎从未这样痛过。 在这样的疼痛下,太宰的声线低了下去、微微颤抖: 「你、……」 「好好告别过了吗?」 同太宰对视着,坚村忠彬脸上勉力露出的微笑也消散了。 他似乎明白了这孩子的共情,面容上浮现出真切的歉意。 明明连一句话都没有解释过,但是,现在却好像没有必要再诉说什么了。 在那个视线面前、已经什么都不必再说。 坚村忠彬只感到抱歉。 他明明已经是一个决意赴死的、时隔这么久才能为自己孩子復仇的、不中用的男人。 但在临行前,却又无意间伤害了另一个孩子。 「……还没有呢,」坚村忠彬轻轻说,「你愿意同我告别吗?」 男人不再勉强自己微笑,可那双眼里却浮现出真切的温柔。 他从衣兜里掏了掏,摸出来一个小巧的电子玩具。 它看起来像是手机挂坠,用祈福的红绳编织着,末端连接着一艘精緻的木刻小船。 「这是告别礼物。」 坚村忠彬温和地问道,「你愿意收下它吗?」 「……」 太宰重新看了看他,伸手接过木舟。 「再见。」 太宰轻声说。 对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的坚村忠彬。 对空白记忆中的什么人。 第288页 也对自己: 「……再见。」 太宰说。 他不再说话了,同苏格兰站在原地,目送坚村忠彬离开。 直到再也看不见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直到这个角落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太宰轻轻动了一下,把告别礼物收到西服口袋中。 苏格兰很贴心地没有打扰,只等太宰平復下来、或许愿意主动解释些什么。 而太宰抬起头来,对苏格兰说: 「——这次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这句话说得过于笃定,却没头没尾,简直叫人百般摸不着头脑。 明明莱伊埋伏在哪里都不知道,而波本也才出发潜伏一段时间而已。 不过苏格兰并没有详细去询问。 明明不管是身为组织高层成员、还是身为日本公安,他都应当诱哄着、逼问着,把详细情报从这拥有恶魔般聪慧的孩子口中套出来。 可是这时,苏格兰却只是温柔地笑着,轻轻催促:「小少爷,我们去玩游戏吧?」 哪怕有一瞬间也好。 ——希望你能开心一点啊。 太宰不可能看不出苏格兰的意图,却倔强地站在原地。 仰着头,话题跳了很远,问他: 「如果你暴露了,你会怎么办?」 这话简直揭开了一直以来暗藏不宣的薄纸、露出其下兇险的火焰。 连苏格兰听了,心底都是一跳。 可是他之前既敢付诸信任、连『证人保护计划』都敢对太宰说出口,哪怕主动掀开自己的卧底身份,也想送一个本质纯粹的孩子脱离泥沼。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苏格兰更不至于怀疑现在太宰又想害他了。 本来,要杀他也不过是一颗子弹的事。 连手枪,都是苏格兰自己递给太宰的。 想到这里,苏格兰便也蹲在太宰身前,保持视线相接。 「我会……尽我最大的可能,保护你们的安全。」 苏格兰微笑着说。 这句话声音轻轻的,分量却重。 卧底工作何其兇险?苏格兰早已做好了以身殉职的准备。 一旦暴露,他必将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好自己珍惜的人。这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而这个人将採用何等方式,自然可以想像。 太宰闻言,便也轻轻扯了扯嘴角。 「……你可能会恨我,」太宰说,「但是,我不希望你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苏格兰皱起眉,「我怎么会恨你,小少爷?」 他声音依然温和,蓝眼睛里浮现出温暖的笑意,试图平復孩子的负面情绪:「倒不如说,你根本没有向琴酒说些什么、让我一直活到今天,已经是额外赚到的时间啦。」 苏格兰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在不知不觉间给他自己施加了过多的压力,还试着安慰他: 「本来干我们这一行的,什么时候死都不奇怪。你别太放在心上,也不要在黑暗里涉足太深。我保证,只要我还活着、只要还有半点可能,一定不会让黑衣人组织逼迫你、利用你。我一定会想办法送你离开这里……」 明明是安慰的话语,不知为何太宰安安静静看着他,苏格兰到最后却没有办法说完了。 他是不自信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吗?这不可能。 他是犹豫要不要保护这孩子离开黑暗组织吗?这更不可能。 可是,又是什么黏住了他的唇舌,让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却再不能流畅地发出声音、把这句话说完? 在苏格兰面前,太宰又弯了弯他鸢色的眼睛。 这是个笑的模样,看着却只让人感觉悲伤。 「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太宰安静地问。 「……」 苏格兰张了张嘴,却仿佛说不出话来。 「你其实已经察觉到了,你们都很聪明,没有一个是蠢笨的人。」太宰轻声说,「可是内在的本能、外在的干扰,总是叫你忽略过去。对不对?」 太宰说完这句话,略显警醒地向四面看了一眼。 这不是第一次他试图说出某种『真相』,而每一次都会遭到致命危险、从而无法继续诉说下去。 而这一次,在这场虚拟游戏中、在这伦敦的假象、在这荒诞的电子世界里,曾经意图杀害他而无法目视的、看不见的死神,竟然没再出现。 太宰沉思了一下,涩然笑了笑。 既然得到了保护,太宰不再犹豫: 「虽然还没有破局的方法,但是真相我已经明白了。」 太宰轻声说,用言语一层层打开潘多拉的盒子。 「你和波本从很早以前就认识,蜂蜜柚子茶的味道相似程度过高、简直一模一样,必然是你们互相传授了经验,而你那时便是这样向我解释的。」 「你先学会了做菜,但是不知何时,波本烹饪的技术已经超过了你、你却不知道。」 「也是你先教波本弹吉他,印象里波本的弹奏技术却完全没有现在这样娴熟。」 从片刻前,苏格兰的脸色已经一片煞白,这时连冷汗都慢慢布满了额头。 太宰却并不心软,只接着逼问他: 「你身上还有什么、能证明你的身份?」 「……」苏格兰张了张嘴,勉强说,「还有、……负责通讯的,手机……」 第289页 他在太宰面前并不设防,此刻哪怕痛苦到冷汗直流,也勉力笑了下,用指尖指了指自己胸前内侧口袋。 太宰便定定看了他一眼,又跳开话题,问苏格兰: 「我的游戏卡牌,是什么身份?」 苏格兰弯弯眼睛:「……杀手、…………」 太宰便一点头,从怀里掏出印章。 有如小孩子的玩具、有如打闹间的玩笑。 太宰将印章往苏格兰胸口一盖: 「你死了。」 太宰轻声说。 苏格兰愣怔了一下,终于恍然点了点头。 「是。……我死了。」 苏格兰垂下眼睛,苦涩地笑了。 第138章 46 好像有声音从远到近传来。 「……餵、……你…………你这小鬼!!」 「砰」的一声,他的脑袋上又被敲了一下。 柯南捂住脑袋嚷嚷起来:「好痛?!你到底做什么啦!铃木园、——呃,园子姐姐!!」 一天之内第二次被敲脑袋,就连习惯了这一点的柯南都有点恼火。 在他面前,铃木园子像上车前一样叉着腰低下头、半点不客气地说,「推理的时候分心,明明是你这小鬼的不好吧!」她振振有词: 「你看,尸体都等得不耐烦了!」 ……这句话说得完全没错。 被迫以一个憋屈的姿势趴在广场椅背上,这位「尸体先生」难过极了,已经开始冲着他们挤眉弄眼。 江户川柯南:「……………………」 他一瞬间成了半月眼,满心的槽多无口。 这有什么办法?这可毕竟只是一场侦探游戏而已,总比真正出现尸体要好。 而且托马斯·辛德勒同铃木号特快列车——及其背后铃木财团合作的根本目的,是将自己的it产品推销出去,让破产了的公司东山再起。 这场侦探游戏本质上是人工智慧操控下的虚拟实境冒险游戏,不过是多人参与、又在其中加上了侦探破案元素罢了。 更何况,登上这辆列车的乘客都是顾客,更是游戏玩家。这其中有真正的侦探迷,更有对侦探游戏感兴趣的小孩子,整场游戏自然是全年龄向的,完全避开了真实的血腥与死亡场面。 拿到「杀手」身份卡牌的乘客,同时便得到一个如小孩玩具般的印章。 这印章自然就象徵了「杀人武器」,在人工智慧的监管下,若是盖到手臂上,便意味着对方的手臂丧失知觉。与此同时,催眠控制了乘客五感的人工智慧,便会令这条手臂不能动弹。 同样道理,若是盖在致命处,那对方便已经被「杀手」杀死,整个人倒在原地等「侦探」发现犯罪现场。 等到破案结束之后,这位乘客便可以前往休息区域放松、看看倖存者的现场直播,发表自己兴奋激动的感慨。 除了」杀手」之外还有「平民」。 「平民」自然没有武器,也没办法夺走「杀手」的武器。 但是,「平民」既可以帮助「侦探」破案,也可以由「杀手」将印章盖在手边的某样东西上面,而得到印章的那个东西,如一本书、一把塑料小刀、一根钓鱼线,便成为「一次性的杀人武器」,此时「平民」就可以伪装身份,转入「杀手」的阵营。 至于「侦探」,在这个十九世纪伦敦的背景下,自然派发了一个小巧的菸斗作为标志。 「侦探」发现犯罪现场之后,只需要大声说出自己的推理。若是推理过程及结果正确,便会从菸斗中喷出一股白雾作为提示。 整场游戏的规则便是如此简单,在规定的时间到达之后,哪个阵营倖存的人数最多、哪个阵营便赢了。 除此之外还设置了个人奖项,如杀人最多的「杀手」、欺骗两个阵营次数最多的「平民」、破案次数最多的「侦探」等等。 柯南:「……」 这算什么『福尔摩斯破案游戏』啦!根本是大型多人互动游戏吧! 除了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现场(和贝克街221b)找到不少彩蛋,哼,他才不在乎呢! ……吐槽归吐槽,这人其实玩得还挺开心的。 可惜,柯南这次的运气不算好,没能抽中「侦探」角色。 而脑袋上又被铃木园子这么一敲,这穿着蓝西装、打着红领结的男孩,就仰头眯着眼睛吐槽: 「那你自己破案嘛,大侦探。」 这组人中唯一的「侦探」,闻言就双手抱臂、仰天哈哈大笑,「当然了!哈哈哈哈!看我『推理女王』的本领!!!」 说是这么说,铃木园子笑完了,又郁闷地补充一句: 「……等我突然睡着了,自然叫你们见识见识我的真本事!」 手持催眠手錶的江户川柯南:「呵呵。」= = 那不还是我在你背后破的案?! 见自己好友同家里寄住的男孩打闹起来了,站在一旁帮忙探索的毛利兰一边笑、一边熟练地打圆场,「好啦,园子……」 性格温柔的少女又低头同柯南对视:「你呢?有发现什么吗,柯南?」 她还感慨了一下,「唔,好可惜刚刚世良同学好像突然看见什么、往另一边去了。如果世良同学在这边的话,大概也能发现什么线索吧?」 这句话倒是没错。连柯南都承认:这个突然转入帝丹高中的世良真纯,确实拥有相当优秀的推理能力。就连他,也怀疑对方身份怀疑了好一段时间。 第290页 「餵——柯南!我们回来了哦!」 隔着模拟出的街道,少年侦探团的几个孩子们大声喊,一边向这里跑来。 「给!柯南你需要的东西~」吉田步美雀跃地说。 「就像你说的,在街道那边发现了!」圆谷光彦也很高兴。 「说起来,柯南你要旧报纸做什么?」小岛元太兴致勃勃地问。 「当然是破案了。」灰原哀轻声说着,也和孩子们一起、走到这边。 这位本质上的科学家说话时总这样冷静而理智,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打不破她状似冰冷的表面。 但是,同这些天真、热情又可爱的孩子们相处了这样长一段时间,就连坚冰也要融化了。更何况是本就愿意替他人考虑的灰原哀呢? 这样说着,灰原哀按习惯看了一眼四周。 仅一眼,女孩冷静的神情就打破了! 「那边!!」灰原哀惊惧下几乎要破音!「危险、——!!!」 「!!」柯南回头一看,脸色也变了! 那是,广场的喷泉背面。 距离这里广场长椅处,恰好成为正方体对角的地方。 若不是灰原哀刚从街道那边走过来,决不能看到那里的场景。 那里,背对着所有人,正坐着一个小小的、穿白西装的身影。 在那个年幼孩子的身前,正有一个孔武有力的成年男人、高高举起手里的武器。 「快躲开——!!」柯南立刻大喊,同时往喷泉冲去! 可恶!为什么游戏里不能使用阿笠博士发明的动力鞋!!! 柯南急得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身边毛利兰反应慢了一拍,但是毕竟身为女子空手道比赛冠军,速度比孩子们快了不知多少。 「住手——!」 厉声大喝一声,毛利兰已冲上前去,攥紧双拳、一记飞踢! 「……」 晚了。 成年男人的武器已经落下。 落在自己的喉咙上。 ————他自杀了。 毛利兰踢出的足尖恰好与他擦肩而过。 男人重重落在地上,喉咙处亮起一道萤光红痕,那是人工智慧判断他「死亡」的标志。 「……」 「……」 气喘吁吁追来的众人,一瞬间都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小小的孩子坐在喷泉边沿。 纯白的西装,蓬松的黑髮。 绷带缠绕着左眼,唯一显露出的鸢瞳,竟浮现出似乎觉得什么很有趣、又好像厌倦了一切似的目光。* 他本来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指尖,连成年男人沖他举起武器都没能令他变换姿势。 现在意识到来人,反而抬起了头。 ——这是,太宰治。 这里却并不仅仅只是太宰一个人。 在这孩子的脚下,滚落着六个人的残骸。 明明不过是一场过于逼真的虚拟实境游戏,这些「尸体」,却与方才哪怕死了也还试图做鬼脸的那位「尸体」截然不同。 有人面色惨白,有人瞳孔紧缩,有人鼻涕眼泪煳了一脸。 就连空气里,都仿佛凝固着最后的绝叫。* 再观察一下,更会发现: 这孩子手中,没有任何武器。 反而是倒地气绝的六人,哪怕「死亡」,手指都宛若僵直般紧握着形态不同的「利器」。 如同,唯独这样才能够安心。 ——可即便这样,六个人依旧死了。 就算已经「死去」,仍然怀揣着最深、最可怖的惧意。 在这样的场景下,很难让人不问上一句: 『——这是、你杀的吗?』 终于有人开了口。 「太宰?!」柯南问。 「是你?!」毛利兰问。 这两人说完之后同时对视了一眼。 「你认识他?!」柯南问。 「你认识他?!」毛利兰问。 ??? 迷茫如问号般从脑袋上冒了出来。 灰原哀绕过一地「尸体」,拽了拽太宰:「过来。不要在这种地方呆上太长时间。」 望了望张大嘴的小孩子们,太宰眨了眨眼睛。 这么一动,方才仿佛厌倦了一切般的倦怠感、令人下意识不敢靠近的生疏感,都如同阳光下薄雾般迅速散去了。 他什么也没说,顺从地——无所谓地——跟着灰原哀走到他们方才所在的长椅边上。 没等几分钟,柯南和毛利兰、铃木园子也回来了。 拿在铃木园子手里象徵着「侦探」的菸斗,正努力向外喷着白雾。 「破案了,」柯南简短地说,「不是他杀的。全是自杀。」 这句话说完,刚刚莫名被震慑住的小孩子们全松了口气,终于敢光明正大打量这位仿佛身体状况欠佳、又十分好看的同龄人。 柯南倒是想说什么,张了张嘴,眼神十足复杂,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他闷头拿着旧报纸去长椅边,把这个案件也破了,目送「尸体先生」终于自由、一熘烟冲去了休息区。 很好。「尸体」将座位空了出来,两位少女并一群小孩子们团团坐下。 太宰坐在他们中间,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你、你叫什么名字呀?」吉田步美鼓足勇气问。 「太宰治。」 第291页 他便回答。 「咦、咦?」圆谷光彦歪着头拼命思索,「这个名字……」 两位女子高中生的神情也复杂起来:「这个名字……」 灰原哀居然在这时候插话了:「是他的真名。」 这位不说话时总显得清冷而仿佛不够合群的女孩,今天居然第二次主动维护『太宰治』。 这叫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也令江户川柯南暗暗嘆了口气。 「我和灰原上次路过,发现太宰在车里险些一氧化碳中毒,就这样认识了。」柯南透露了一部分真相,隐去了与黑衣人组织有关的部分,转头担心地问毛利兰:「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问这句话的时候,柯南简直胆战心惊,生怕听见什么要命的消息。 铃木园子一歪头,「是我们一起去送游戏身份卡牌啦。」 她的关注重点总是看脸,向着毛利兰确认:「一共有三个帅哥,对吧,兰?」铃木家的大小姐笑嘻嘻的,「虽然其中一个有点凶啦……」 三个?! 柯南的心跳险些停住。 居然有三个组织成员?!! 他睁大眼睛看了看太宰,而太宰向来不屑说谎,便向柯南浅浅一笑。 柯南几乎是按着心脏,颤声问:「那、那这三个,大哥哥呢?」他拼命思索着,让自己套取情报的方式显得自然,「怎么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 太宰没有犹豫便回答,「两个去做任务,另一个出局了。」 出局?!什么出局?怎样的出局?!一枪爆头的那种出局吗!!! 柯南差点要原地蹦起来! 同时灰原哀一把抓住太宰右臂。 她已经紧张到声线紧绷,再顾不上掩饰对太宰的关切。 「和我们一起走吧!」 灰原哀恳求道: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第139章 47 太宰并没有立刻拒绝。 ——毕竟说实话,他其实也没什么事好做了。 只是。若要答应这样的恳求…… 太宰侧过脸,直视着灰原哀。 虚无淡漠的鸢瞳对上女孩略显紧张、忐忑而不安的眼睛,他注视着身边人难以掩饰的关切。 沉默了几秒之后,太宰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伴随着这个笑容,他身上令人难以靠近一般的气势,仿佛又消退了些。 「虽然我并不在乎。」太宰轻声说,垂下眼睛笑了:「可、我是坏孩子呢。」 他并不给别人替他找藉口的时机,也从不掩饰自己黑泥的一面。 ——或许,只有在太宰想要表达出好意的时候,才会下意识要将自己掩藏在假面具背后吧。 「那些人,是在我的言语之下自杀的。」太宰坦诚说。 在这种时候,他倒像是提起了点儿精神,要将自己的作案手法娓娓道来。 「那并不难。我有这样的头脑与舌头。第一个人虽然只是想拿到游戏优胜,第二个人就开始想要抢走我衣服上的坠饰了……虽说我并不认为这颗黑曜石有这个价值就是了。第三个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太宰依然面带笑容。 看起来仅仅七八岁左右的年龄,男孩剖析起人性的时候,却简直像镜面一样冰冷、比刀刃更加锋锐而不留情。 太宰诉说着自己是怎样三言两语挑拨了几位玩家的关系,硬是先挑起人类的贪慾、又将这贪慾打造成拴在脖颈上的吊绳,最后六个人每人手里都捏着其他人的绳索—— 没错。是自杀。 也是他们的贪慾,各自杀死了自己。 在这个过程里,太宰仅仅只是居高临下的坐在那里,宛如神明,宛如恶魔。 鲜血浸染了他足尖下的地面,他的手里,却干干净净、滴血不沾。 哪怕是再英明的侦探,也绝对没有办法控告他的罪状吧。 ——如果太宰治将这一份智慧运用在犯罪界里。 ——他将是最危险的「莫里亚蒂」。 江户川柯南在旁边听着,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其他几个小孩子也呆呆张大了嘴,连两位女子高中生,脸上的神情也显得有些复杂。 而这位年龄幼小的可怕犯罪者,瞧见听众这样诧异的反应,反倒心满意足般笑了。 「这样的话,应该懂了吧?」太宰将手轻轻按在灰原哀仍攥着他右臂的手背上,想要脱身: 「和我在一起的话,恐怕是你们比较危险。……那么、我先走一步。」 太宰没能如愿走掉。 灰原哀咬着牙,依然倔强地拽着他: 「这是游戏。」灰原哀强调说,「江户川刚刚破了案,那些『尸体』应该都可以自己离开游戏、去休息区了。——这是游戏。」 她努力的,不知道在说服谁。 停顿了一下,灰原哀凑近过来,用只有坐在这条长椅上的、他们三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 「你杀人了吗?」 「……」太宰微微皱着眉,「我不记得。」 灰原哀并没有轻易放走他:「在你记得的这部分里!怎么样?你杀过人吗?」 太宰沉默了一下,并没有立刻回答。 而看到这个反应,无论是江户川柯南还是灰原哀,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灰原哀甚至露出一个自嘲的笑:「那、你至少比我要好。」 第292页 身为组织的科研人员,哪怕并非出自她本人的意愿,经由她的手而研发出来的各种产品,恐怕也早已被组织所利用,带走了不知多少条人命。 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份罪恶感始终惊扰着灰原哀,令她半夜惊醒、彻夜难眠。 要不是还有最终的目标尚未完成、要不是还有这些孩子们陪伴着她…… 仿佛敏锐地察觉到小伙伴的心理波动,柯南隔着太宰探出头来、用力瞪了灰原哀一眼,心下记住要再抽时间同她谈谈。 当然,目前的重点是…… 「我不认为你有必要特意避开我们啦,」柯南双手背在脑后,故作不惊讶地说,「如果你担心你这个『莫里亚蒂』没人阻止的话,放心好了!还有我这个『福尔摩斯』在呢!」 ……胡说!其实他差点被吓死了!! 这是什么可怕的心理战术啊??!?!这世界上居然还真有这种光靠挑拨离间就能让整整六个人杀死自己的心理战啊!! 话说这孩子真的只有八岁吗!那他八岁的时候在干嘛?和小兰一起在夏威夷玩泥巴?? 虽然心里已经开始抹汗了……但是此时万万不是流露出胆怯的时候! 江户川柯南心念电转。 之前在琴酒面前,这个失忆、被利用、又险些被毒杀的孩子,同样也是使用他的语言,不仅哄骗走了琴酒、保住了他们两个人的性命,更是三两句从琴酒那里套出了情报,告诉他们「雪莉和工藤目前都是安全的」这一讯息。 柯南不愿意相信『太宰治』是个「坏孩子」。 ——若是要杀死他们,那时候太宰治只要一句话都不用说,琴酒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至于现在,柯南认为他对「太宰治」的印象还可以再改变一下。 比如「过于聪慧」、「拥有犯罪者潜质」什么什么的……说不定黑衣人组织正是因为看中了这孩子的才能,才故意把人搞失忆了绑架过来、摩拳擦掌要染黑他呢!! 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更有必要抓住这孩子的手、把他留在光明下吗! 再加上这件事的话,柯南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判断:太宰治只是被人胁迫了才会反击,其实他主观上并没有犯罪的意愿! 其实那只是身为港口黑手党首领不眠不休四年之后的咸鱼状态……不过柯南这样判断其实也是误打误撞猜对了。 ——对于首领太宰来说,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值得他主动出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获取的东西。 思考结束,江户川柯南非但没有如太宰意愿、认为他是个必须要警惕戒备的危险分子,反而判断更有必要争取让太宰治留下来。 甚至他微妙的认为,有没有可能,方才太宰是故意把一切都说出来、好让别人害怕他远离他的呢…… 这样别扭的、浑身是刺的「坏孩子」,反而让他这么一个本质上的高中生有点想笑了。 不过,同灰原哀相处了这么久,柯南已经摸清楚和这种性格的人相处、绝对不能逆着毛撸了。 他故意清清嗓子,装作不经意的:「如果你留下来,说不定我们还能利用你、套取到黑暗组织的相关情报来着。」 另一边,三个小孩子们,似乎也商量出结果来了。 「我不是很明白哎……不过这不是很帅吗?」吉田步美双手合十,眨着星星眼。 「这是游戏对吧!干得漂亮耶!」圆谷光彦也贊同道。 「这样一来,是不是已经赢了好多分了哇!!」小岛元太哈哈笑着,双臂圈出一个大大的圆。 另外两个女子高中生成功被带偏了。 「咦、哎、唔……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帅!」铃木园子歪着头思索,紧接着连连甩头:「不不不不不不这不是超帅吗!!!不愧是小小帅哥耶!!」 毛利兰被这么一打岔,就只记得叮嘱:「那、下一次哪怕是玩游戏也要注意安全啊!」她温和地笑着,关照着这些孩子们,「如果遇到危险就别用这种有可能让自己受伤的方法了,记得喊我过去!」 少女一边笑着,一边故意做出一个挥拳的动作: 「我可是女子空手道冠军,会好好保护大家的!」 「好耶!!!」孩子们一齐欢唿起来,连带着坐在对面长椅上的太宰治,都被一左一右的柯南与灰原哀轻轻握住手腕、挥了挥。 首领幼宰:「……?」 这场景使他疑惑,仿佛刚刚从杀人不见血的黑手党武斗现场、一瞬间跳台去了子供向动画片。 【弹幕笑死: 「哈哈哈哈哈哈恭喜黑衣人组织boss预备役打入主角团内部!!」 「没救了没救了!柯南和小哀这是戴上了哪款滤镜?我居然觉得好有道理?!」 「首领太宰的被动debuff一出,谁(全)与(都)争(被)锋(蛊)!!」 「快快快!快进到主角团同黑衣人组织争小少爷——!!!」】 那,既然没被吓跑,太宰本质上也无所谓呆在哪里。 黑髮鸢瞳的男孩一旦安静下来,便又显得乖巧。 不再同方才「犯罪心理」沾边的话,这孩子小小一个、全身衣装却非富即贵,也难怪独自呆着会容易成为游戏玩家的下手目标。 这让江户川柯南同灰原哀更加坚定了要将他留下来的决心。 也让毛利兰忍不住站起身,去不远处买了热饮,给孩子们人手一杯。 第293页 虽说游戏内部由人工智慧掌控着玩家的五感,但既然热饮可以被购买,那也就说明这样的产品是可以入口的。 或许是简单的温水,只是在游戏里被改变了形态也说不定。 这就是,人工智慧所能够达成的、不可思议的变化。 一边喝着热饮,孩子们一边好奇打量着新加入的同龄人。 片刻前本能的畏惧被归纳为「帅气」之后,小孩子释放出了自己的善意,开始同太宰攀谈: 「那、太宰同学,可以这么称唿你吗?」吉田步美脸蛋红扑扑地问,「你在哪间学校呀?」 来了——! 收集情报的好机会!柯南立刻支起耳朵。 太宰双手捧着杯子,微微笑着:「我不上学。」 「咦咦咦咦?!」小岛元太惊唿,「那不是很好吗!可以不用做功课了!!」 「嘘——好什么啦!」生活常识更丰富点儿的圆谷光彦立刻悄悄给了他一手肘,赶紧转移话题,「那太宰同学住在哪里呢?」 太宰歪头思索了一下:「嗯……隔一段时间会换一个人照顾我吧,所以住在不同的地方。或者倒不如说『经常换地方』,这样会更准确一点吧。」 ??! 连铃木园子都听出不对劲了,小心翼翼地问:「是父母和亲人吗?」 太宰还是笑,「不是哦。」 毛利兰都要准备报警了!几乎是提着一口气、生怕碰到太宰什么伤心事一般,轻轻问他:「那么太宰家里都有什么人呢?」 啊呀。 这个问题一说出口,所有人都看到太宰脸色沉了沉。 「是狗。」 太宰说。 柯南傻了:「狗?什么狗?难道不是……」那些可怕的黑衣人吗?! 谁料太宰斩钉截铁极了: 「不。全是一群听不懂人话的大型犬呢。」 不知为何,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的。 第140章 48 ……聊过天之后,非但没有解惑,迷茫反而成倍增加了。 不。除了迷茫之外,奇怪的滤镜也增加了! 两个常识人·在场主动负起责任来照顾一群小鬼头的·女子高中生,从片刻前听太宰自述「既不上学、又没有家人、且居无定所」之后,皱起的眉头就没有展开过。 毫无疑问,这是脑补到了奇怪的地方吧?! 就连三个真正意义上的小孩,都微妙地察觉到了不同: 「那、那,太宰同学……平时都做些什么呢?」 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吉田步美连说话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 反而坐在对面长椅上的太宰治,倒像是并不在乎他人的态度一样,面庞上仍然浮现出些微的笑意,回答说,「也没什么特殊的。」 太宰思索着,而坐在他左边的江户川柯南、则又一次提心弔胆起来! 既希望太宰能透露一些黑衣人组织的情报,又不想让这孩子将自己和身周其他人卷进危险之中…… 这样复杂难言的思绪,让柯南不由得一脸纠结。 「……」太宰转过脸来看了看柯南,宛如看透了他的心思般笑了笑:「看书吧,」他重新又转向那三个孩子,「他们买了许多文豪作品给我看。除此之外远程处理了一次……嗯,文件。然后,这是第二次出门。」 柯南与灰原哀毫无障碍地理解到「这是第二次出门做任务」,顿时心底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认为这孩子还没有见识过太多血腥,还是该心疼好好一个孩子却没有半点玩乐休闲的正常生活比较好呢。————总之都是黑衣人组织的错!!可恶的跨国际暴力犯罪集团!!! 至于对面不知内情的几人,也不知都脑补了些什么,总之都快要眼泪汪汪起来了。 小孩子们嘀咕了一阵子之后,大声宣布:「那么,从今天开始,太宰同学就是少年侦探团的经理顾问了!!」 柯南:「?!」 灰原哀:「……」 小孩子的思维难以捉摸,连太宰都微微扬眉:「『少年侦探团的经理顾问』……?」 这句话复述了一遍,不知道他疑惑的重点究竟是『少年侦探团』、还是头衔不知所云的『经理顾问』。 不过,显然对面的孩子们会错了意,一个个露出灿烂的笑脸。 「对对!就是『经理顾问』,很厉害吧!」小岛元太兴沖沖地说。 「因为太宰同学和我们不在同一所学校……平时不能一起上学破案嘛!」吉田步美接着解释道。 「所以,哪怕只有今天也好,希望太宰同学和我们一起玩、加入少年侦探团!」圆谷光彦最后总结,不过说着说着他自己也忍不住挠了挠脸颊,咕哝道,「咦咦咦……这么一说,好像应该叫什么『荣誉经理』?呃,『荣誉顾问』?」 名衔并不重要。再怎样看似了不起的头衔,又怎能抵得过「黑衣人组织的下任继承人」? 唯独隐藏在其下毫无杂质的关切心情,如此熨帖、闪闪发光。 太宰并不是第一次从他人那里得到关心,但是大人们却常有苦衷,连自己的真心都要层层掩盖,躲藏在言语的后面。 反倒是孩子们不在乎这一点,勇敢极了,敢于对一个陌生的同龄人释放出自己最大的善意。 仿佛被这样纯粹的笑容刺到一样,太宰微微瑟缩了一下。 第294页 灰原哀始终没将视线从太宰身上偏离开,此时见到太宰这样的反应,她反倒放松下来,轻轻一笑。 「你就答应他们吧,」灰原哀揶揄般说,「否则这些孩子们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句话说出来,女孩好像更坦率了一点。 她之前对太宰的维护仿佛出于不能忍受再有人从琴酒手里保护了她自己、最终却遭遇了不幸这样的执念,此时倒有些不那么竖起浑身尖刺的意思,也会开玩笑了。 柯南有点诧异地探头看了灰原哀一眼,反而也放心了。 转头也沖太宰笑了笑:「你就答应了呗,」柯南状似嫌弃地说,「他们可缠人了。总之结果相同,也没什么好挣扎的啦。」 就连毛利兰同铃木园子,也露出温和期待的笑容望过来。 太宰治沉默了一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不再重申自己的危险,也不再强调自己可能给别人带来的危险。 ——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又没法把人吓走,何必再费口舌? 因此,太宰便简短地点了点头: 「期间限定,」太宰笑着说,「请多多指教吧,团员们。」 孩子们的欢唿声几乎要冲破车厢,而脸上骤然露出的笑容,简直连黑夜都能点亮。 【弹幕: 「呜呜呜呜对直球没辙的首领幼宰太可爱了——」 「就算只剩下本能,也还是对小孩子们很温柔啊!」 「我宰混进主角团里连半点违和感都没有呜哇!」 「恭喜首领幼宰,新的头衔增加了!这在柯学世界里简直是免死金牌好吗——!」 「很好很好,称霸红方黑方白方的道路增加了!宰宰你直接把道路走宽了!!」】 那么,太宰治既然加入了少年侦探团,下一步要做什么呢? ……首先排除称霸世界。 结论是:先把游戏通关。 而自从太宰作为「经理顾问」一併参与了这场「福尔摩斯破案游戏」之后,简直叫人大开眼界。 他和另外两个拥有成熟思维的伪小孩一样,并不会直接道破谜底,往往引导着那三个孩子自己动脑筋思考、直到最后才给予指引。 只是……这个指引的角度…… 柯南连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此时他们正团团围在一位「尸体先生」的旁边,这位「尸体」倒还好运,被人「杀死」时是仰面躺倒在地毯上面的、想必姿势还挺舒服,只是等着「侦探」来破案实在等到穷极无聊,步美第一眼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努力撅起嘴来吹自己脑门上的头髮。 接下来就是典型破案现场了。既然是游戏、又不是真正的血腥死亡场面,就连柯南也有意锻鍊几个孩子的逻辑思维能力,故意露出一副沉思的神情,让少年侦探团的成员们自发跑来跑去地找线索。 而少年侦探团不愧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孩子们,努力动起脑袋来思索,看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吉田步美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小心翼翼捏起掉落在地上的兇器——一本被人工智慧标记出来、发着红光的硬壳精装版书籍,试探着推理道,「所以,兇手就是这么从背后用书本……」 这句话还没说完,圆谷光彦就插话进来:「不是从背后吧?」他拿着放大镜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一边观察、一边听同学推理,「如果是背后的话,为什么尸体先生是仰面躺倒的呢?」 同时小岛元太用镊子从地毯上拽出一根头髮:「看我发现了什么!!」 柯南站在旁边,看他三位小学同学试着破案,脸上笑容半是欣慰半是看好戏。 他们说对了,又没有全对。 他已经做好准备,等着受挫的孩子们过来求助了。 少年侦探团果然没能成功破案,拿在铃木园子手里的菸斗也毫无动静。 感到挫败的小孩们鼓起脸来,转向—— ——转向了太宰治。 「太宰同学,帮帮我们吧~」 「对喔!太宰同学这么厉害!」 「太宰同学你是怎么想的哇?」 备受冷落的柯南:「……………………」 身旁灰原哀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呵。你还要和小孩子较真吗,大侦探?」 柯南死鱼眼地转头看她:= =。 才不是质疑自己的受欢迎程度呢!哼! 而太宰也并没有拒绝,只含笑看了看几人。 「根据尸体胸口的受创程度,可以想像一下,」太宰开口说,「如果你想要杀死这个人……」 柯南:?! 等等、等下、等会??! 为什么一开口就是犯罪者的视角!不要直接把自己代入杀人犯角色啊啊啊啊——! 太宰还没说完。而显然他的引导很到位,几个小孩子不知不觉就跟着太宰的思路往下走,排除了「背后杀人」、「机关杀人」等等好几个不靠谱的猜测,剩下对于杀人兇器的纠结。 太宰仿佛有些满意似的,浮现出浅浅的微笑: 「没错,书本是不可能造成那样的穿透伤的,」他指出这一点,「若要达成这样的效果,杀人兇器至少应当有9.2cm刃长、3.1mm刃厚、57hrc硬度……」 柯南:??????? 等等?!为什么你这么熟练啊——! 可恶!黑衣人组织到底都教了这孩子什么见鬼的知识?! 第295页 总之一切都是黑衣人组织的错——!!不要随便把什么东西都塞进小孩子的脑袋里好吗!! 咬牙切齿! 仇恨值增加了! 不过目前倒也不是纠结这一点的好时机,关键是接下来的…… 柯南赶紧插话进去说,「总之可以推理出来,这本书并不是杀人兇手的武器,而是这位尸体先生的。」 这并不是一人犯罪。显然,这两位游戏玩家至少有一个身为「平民」而获得了「一次性杀人武器」,却不知因为什么事、在争执中被另外一位反手「杀害」了。 关键是…… 根据地毯上掉落的头髮、微微凹下去的脚印、凌乱的现场进行判断,显然杀人兇手并没有离开! 哪怕这只是一场游戏,柯南也不由得提起了警惕! 他并不希望吓到孩子们,只一边说出自己的推理,一边不露痕迹地将几人聚起来、减少落单的可能性。 同时机警地打量四周,寻找着兇手躲藏的蛛丝马迹。 太宰治也在做同样的事。 但他观察环境时要显得更大胆、更心不在焉一般。 仿佛并不将这类游戏般的生生死死放在眼底。 而比江户川柯南更快一步,太宰先发现了对方躲躲藏藏的踪影。 黑髮鸢瞳的男孩笑了笑,不顾背后柯南的急声阻止,两三步走上前去。 那是房间角落里维多利亚风格的实木衣柜,距离「尸体先生」所处的地毯实在有点距离,又抹平了前面的脚印,大概这位蹩脚的「杀手」玩家认为足以煳弄过去了吧。 可惜这点掩饰在太宰治眼中大概宛如夜色中的明月,别提有多醒目了。 小小的孩子走起路来,几乎没有足音。 悄无声息,毫无预兆地—— 一把拽开了衣柜门。 蜷缩在衣柜里的「杀手」玩家还来不及将手中紧握的『匕首』捅出去,太宰已先他一步,把玩具般的印章往他额头上一盖。 「好啦。出局。」 太宰看都不看背后满头冷汗、直挺挺往后倒去的「尸体二号」,转过身来,唱歌般轻快地说。 他正迎上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 短时间内第二次,房间内的大人小孩们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你、你才是『杀手』……?!」柯南瞠目结舌。 「……」灰原哀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 「???」唯一的『侦探』铃木园子满头雾水,拽着毛利兰:「那、那我这,我还破不破案??」 当面发生『谋杀事件』,毛利兰也不知道该不该破案——这不是送上门的证据吗?难道这孩子不想再玩游戏了? 倒是真正的三个孩子兴奋起来,觉得太宰同学在游戏里简直又帅又酷! 「好帅呀!!一击就把杀手干掉了!!!」 「明明和我们一样年龄,玩游戏却这么擅长啊!」 「能不能让我看看印章!拜託啦!我拿假面超人的卡和你换——!」 别提有多激动了! 柯南稍微缓过来,半月眼吐槽:……喂喂喂,这可是把「杀手」杀死的「杀手」好吗???要不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幕,连他自己都以为太宰只是一个「平民」身份啊! 他倒是也想提高点警惕、把毫无犹豫在游戏里给人一击爆头的「小少爷」归类到「危险」一栏。 可是……转头看了看被孩子们团团围住,懒洋洋笑着把印章递给人随便玩耍的男孩,柯南又犹豫了。 是游戏。这是游戏。 这不是真实的世界…… 江户川柯南在心底重复着,不知在对谁强调。 就在这时—— 「啊啊啊啊啊啊杀人了——!!!!」 仿佛从远处,传来悽厉的尖叫。 就在这时—— 四周环境勐烈晃动了一下。 宛如光芒一阵波动,又好像电子屏幕轻轻一闪。 本就是半成品的人工智慧,终止了程序。 上世纪伦敦的景色消退,露出已被清空作为游戏场地的车厢内部。 游戏停止了。 所有人,都回到了现实。 第141章 49 毫无疑问,面前是车厢。 一切内部装饰都为了游戏目的而搬空了,仅剩下作为游戏主办方演讲时所用的梯台,孤零零立在那里。 余留下的,不过是暗红色的车厢内壁、与摆放于地面上对人无害的游戏小道具而已。 这样看来,不愧是科技程度远超于人类想像的「人工智慧」。 哪怕是半成品也好,在方才的游戏过程之中,也没有人意识到—— 明明在游戏里已经跨越了半个伦敦,其实所有人不过是在车厢内原地转圈踏步罢了。 吃、喝、言语、行动,一切都被催眠了人类大脑、控制了人类五感的电子世界所掌控着。 这就是人工智慧的魅力。 这就是人工智慧的可怖。 但是,现在并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 江户川柯南在听到尖叫声的第一时间便已经反应过来。 而在游戏结束、所有人回归现实之后,那声尖叫仍未停歇。 身体变小但正义善良从未改变过的小侦探,第一步已经条件反射踏出去了! 却硬生生止步,回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太宰。 第296页 那个神情,对于聪慧到足以一眼看透人心的太宰治来说,是透明的。 ——是黑衣人组织下的手吗? ——是……那三个登上列车的组织成员,是他们下的手吗? 太宰看明白了,却浅浅一笑。 他并不介意小侦探一边照顾他、一边试图从自己身上探取这个组织的情报。 说到底,太宰对于所谓的「黑衣人组织」,根本不在乎。 若不是一个接一个的约定缠绕着他、若不是一个接一个人向他伸出手来…… 想到这里,太宰向柯南摇了摇头。 他直接给出了答案: 不。不是那三个人杀的。 江户川柯南仿佛也从这个动作里明白了什么,松了一口气之后,转头冲着命案发生地撒腿就跑。 他倒也并不犹豫。小侦探敢于付诸自己的信任,既然太宰说了不是,那他便信了。 而三个小孩子紧接着也反应过来。 不愧是少年侦探团的成员们,一般这个年纪的孩子大概早该吓到六神无主了,可他们早已有了过于丰富、令人不知是好是坏的充足阅歷,此刻一看柯南跑起来,自己便也跟在后面追: 「啊!太狡猾了,柯南!」吉田步美嚷嚷着。 「怎么又是这样——不要一个人先出手啦!」圆谷光彦一边跑一边喊。 「对对!怎么又是你一个人出风头哇!」小岛元太气鼓鼓的。 江户川柯南一瞬间脑壳疼起来:「你们都回去啦!」 他在前面跑着,还不忘回头厉声喊,「危险,不准跟过来!」 他自己知道理由:就算这场命案不是黑衣人组织下的杀手,出了这么件大事,难道那三个可怕的男人、还会不出面查看吗? 那个可恶又令人恐惧的非法暴力集团,派出这么几个人登上列车总是有自己目的的吧?总不见得是单纯来玩福尔摩斯破案游戏的!! 可是这理由他没法说出口,几个小孩又不听,眼看着跑成一串。 毛利兰也头疼起来:「喂,柯南!不要到处乱跑啊!」 她和铃木园子可不能坐视不管,在后面也跟了上去。 至于太宰治,则和灰原哀一起,留在最后、慢慢跟着。 太宰看上去并不挂心那场突如其来的死亡,只仿佛早已预见了什么一样,露出安静的神情无声笑起来。 可是这笑容并不欢愉,反倒有些寂寞和悲哀。 灰原哀在旁边看了看男孩的神色,嘆了口气。 她并不去冒冒失失戳穿些什么,反倒给人留足了沉淀的时间,走了一小会儿之后,才抓紧时机、问出她苦苦思索许久都无果的问题。 「这个子弹……」 灰原哀轻轻一拽太宰的袖口让他停下,自己从怀里掏出一直用手帕包裹着的弹壳。 那不是什么犯罪现场捡到的东西,那是第一次柯南灰原哀与太宰相遇时,最终为惊动警署救走二人、太宰赶在琴酒追来之前向空中发射的三枪。 自从两人匆匆捡到之后,灰原哀一直在研究它们,试图从弹壳上追踪到和组织有关的什么线索。 这次机会难得,灰原哀干脆直接问了。 「这个……银色的子弹。」 灰原哀微微皱着眉,困惑不解的样子: 「是谁给你的?」 太宰似乎并没有想到女孩会问这个问题,简单瞥了眼好好收拢在手帕里的弹壳,倒也并不拒绝回答。 「琴酒。」他轻声说。 「……」 仅仅是听到这个名字,灰原哀的脸色便变了、惊惧地抽了一口冷气。 「他这次没来,」太宰仿佛不忍心看面前女孩本能般惧怕的反应,温和的笑着安慰她:「你别怕他,」太宰笑着说,「下次给你看看那傢伙脸上画满狗头的模样,看完之后你就再也不会怕他啦。」 灰原哀:??? 狗头?什么狗头?谁画狗头?琴酒画什么? 女孩强忍住惧意在脑中想了想,将滑稽的狗头ps在一脸冷笑、杀意凛然的琴酒脸上…… 灰原哀:!!!!! 可怕程度数倍加深了!! 灰原哀禁不住又是一抖,不知为何感到分外恶寒。 她深吸一口气,才终于把那个令人san值狂掉的画面从脑中甩去。 ……虽然被另一种意义上地吓了个够呛,但是灰原哀坚定地认为太宰是在好心安慰她、并且发自内心地觉得日常生活中要同琴酒密切接触的这孩子真心太难了,如果多少能够帮到太宰、那么曾经身处过那个黑暗的灰原哀,只要是她自己能够做到的,她都愿意去做。 太宰:是的。没错。我确实好难啊。 不。现在还不到考虑那个程度的时机。 灰原哀坚定地遗忘了上一个话题,她看出太宰治好像并不知道「银色子弹」的含义,便沉着脸色,郑重给他解释: 「我的父母……曾经将某种可怕的药称之为『银色子弹』,而我在那个的基础上研制出了aptx4869。」她指了指自己,简短地说,「这个不该存在药物有什么效果,你看我和工藤就知道了。」 「但是,如果你始终未曾与这个药物接触过的话,我……不记得从哪里听来,好像组织内部对于『银色子弹』还有另一种说法。」 灰原哀拧着眉毛,显然自己也很疑惑,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是从哪里、从何时、从谁口中,听到了这种说辞。 第297页 但是她强忍住这种迷茫,一口气说了下去: 「那就是——」 「终将摧毁组织的、『银色子弹』。」 灰原哀同太宰对视着,那双清冽的眼瞳里浮现出坚定与执着: 「这是琴酒给你的枪、给你的银弹。或许这一切都是巧合,是我的臆想,是我一腔情愿……」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灰原哀同江户川柯南一样,既然已经付出了信任、便敢于投下赌注。 「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贸贸然要去对抗组织什么的,我没这么傻、叫一个失忆了的孩子以身犯险。」灰原哀冷着嗓音叮嘱:「只是希望你明白:组织里没有一个人是可信的。万一琴酒给你银色子弹只是为了试探你呢?万一这些人嘴巴上叫着『小少爷』都只是假象呢?你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这位天才科学家主动关心人的时候,面色上还显得有些不自在。 可是话语一说出口,她简直恨不得把这些掰开揉碎了、塞进面前男孩的脑袋里面去。 同身旁那些孩子不一样。 太宰治的话,……他们在彻底粉碎组织的阴谋之前,完全不知道该怎样从组织的魔爪下,保全一个身份如此复杂的「小少爷」。 每一次见面,灰原哀都忧心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而面对这样毫不掩饰的关心,太宰垂下眼睛,微微笑了。 「谢谢。」 太宰说。 「好像我丧失记忆之后,总是得到各种各样的关照……这个世界上的好心人,会不会太多了点?」太宰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神情显得放松而温和: 「既然这么多人都挂念我的性命……」 「那么,我会活下去的。」 太宰治终于开口,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会有人知道,这个承诺的重量吗? 「我会试着活得久一点。」 「……再久一点。」 *** 另一边,江户川柯南还不知道自己的同伴究竟得到了什么难得可贵的诺言。 他正仗着自己属于小孩的身高个头,灵巧地钻进人群。 发生命案的地点,正是特意空出、作为游戏场地的首节车厢。 定义为「命案」,已经没有可再犹疑的余地了。 倒卧在地面上、已经气绝的,是两个成年男性。 其中一个,是所有人都能够一眼认出、不久前还意气风发宣布着「辛德勒公司终将东山再起」的前it帝王,托马斯·辛德勒。 此时,一条不属于他的领带正紧紧勒在辛德勒脖颈上,使男人显出窒息而亡的惨状。 另一个男人,柯南并不认识。 光看样貌推断的话,年近中年,深褐色的头髮与眼睛。 五官是板正而显得严肃的,此刻却从口鼻中溢出鲜血。 在这个男人的背后刺入一柄匕首,仿佛是慌乱中连刺了好几刀,泼溅开杂乱的血迹。 这个男人的衣着完整,但是领带不见了。 匆匆探查完现场,江户川柯南心底浮现出一个初步结论: 是这个陌生的中年男性试图勒死托马斯·辛德勒,而辛德勒掏出匕首反击,最终两人先后气绝身亡。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非得要夺去另一人的性命不可?! 感性的怒火从心底往上冒,而柯南熟练地用理智将其压制下去。 ……他再不理智也不行了。 意识到死者之一是托马斯·辛德勒之后,立刻有人冲去通知了车长及其余负责在辛德勒与铃木集团间通话的联繫人。 同时亦有负责处理此类事件的成年人急切赶来。 其中之一,正是大名鼎鼎、没有参加「幼稚的破案游戏」、而选择在休息室内喝酒胡侃的名侦探—— 毛利小五郎。 感觉到后衣领被人狠狠一把揪起来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已经熟练地双手抱头、利用小孩子的优势撒娇耍赖:「我不是故意来捣乱的啦!不要揍我~!」 脑袋顶上,毛利小五郎恼火地哼了一声,居然还真的没打他。 反而一转头,把柯南扔到另一个人的怀里: 「接下来我要破案了!对了、刚刚不是听你说对侦探很感兴趣的吗?那就拜託你帮我看住这小鬼,别让他破坏现场了,呃、——」 明明在最关键的时候,这位煳涂大叔却仿佛突然掉链子、忘了方才赶来时简单交谈了几句便觉得话语投机的年轻人,忍不住挠了挠头: 「哎?我刚刚有问过你的名字吗?」 还好这位年轻人并不在意,爽朗地笑起来: 「哈哈请不要介意这种小事啦,我叫安室透。总之请让我一睹名侦探的风姿吧,毛利先生!」 又被这个人简单吹捧了几句,毛利小五郎简直快要飘上天,最后还是被赶过来的毛利兰提醒回神,赶紧开始侦查现场。 其余少年侦探团的成员也赶到了,看着柯南乖乖呆在一个帅气大哥哥的怀里、还挺惊讶的。 而铃木园子又一次被帅哥的颜值虏获,盯着安室透两眼冒爱心地欣赏了一会儿,才骤然回想起来。 「啊、我想到了!」铃木园子抓着毛利兰的衣袖嘀嘀咕咕,「是他啊!我们一起去送游戏卡牌的时候,遇见小小帅哥的那个车厢里面!本来他坐在最靠里面的位置我没有看清楚的,不过……」 第298页 身为和铃木园子交好多年的闺蜜,她这句话哪怕咽回去了没说完、毛利兰也知道园子要说什么: 『不过那简直标志性的金毛黑皮,根本就叫人一眼认出来了嘛!』 毛利兰:…………这么吐槽人家真的好吗,园子? 同时,慢吞吞跟在最后面的太宰治与灰原哀,也终于赶到了。 与脚步轻盈的太宰成反比,越往这边走,灰原哀的脚步越慢。 走到最后,更是只能抓着太宰的衣袖、自己戴上兜帽、怯怯地躲在太宰身后。 没有人知道灰原哀此时的惊愕与恐惧。 也没有人知道……江户川柯南此时的憋闷和戒备。 他不是不想从这个「安室透」的怀里跳出来,只是这个看起来阳光爽朗的年轻男人、一双手臂简直宛如铁钳一样,牢牢箍住他不得动弹。 好像只是打量四周般,安室透把目光向左右一望。 看见独自一人的太宰治时,更是温和友善地笑了一笑。 唯独柯南才知道,在那一瞬间突然收紧的力道。 下一秒,安室透突然低下头来、悄然在柯南耳边说: 「我们家小少爷……」 「真是,托你们照顾了啊。」 冰冷的眼神。 阴森可怖的气势。 叫人肝胆俱裂的杀意! 柯南差点连心脏都要整个从胸腔里跳出来!! 第142章 50 「……你在做什么啊。」 太宰干巴巴地说: 「不要迁怒到别人身上。吓唬小孩子有意思吗?」 这样说着,太宰仿佛半点都感受不到有一瞬从这位「安室透」身上溢散出的可怖气势一般,仰起脸来,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说完了,他动作轻柔地握住灰原哀的手,把仍攥着他衣袖的女孩从自己背后推向毛利兰身边。 为了安抚女孩抑制不住的担心,太宰还摆了摆手、沖她笑了一下。 在其他少年侦探团员们茫茫然的视线里,太宰走上前去,对着安室透伸出双手—— 「别胡闹了。把这孩子放下来。」 太宰命令道。 明明自己也不过只是一个八岁的男孩罢了,每到这种时刻,太宰却总是以居高临下的口吻发话。 仿佛他早已习惯了久居高位的感觉。 仿佛面前诸人不过是棋盘上任他摆弄的棋子。 仿佛……他自己才是担负了一切的、那个保护者。 当太宰治以这样的语气说话时,安室透便知道自己失去了拒接的资格。 面前不再是平日里可以用小狗哈罗开开玩笑、可爱到会抢狗粮吃的幼稚孩子。 而是他与同伴们终将不惜一切代价剿灭的、黑暗组织的下一任继承人。 安室透——波本——脸上的神色变化了一下。 片刻前阳光爽朗的年轻大男孩形象消失了。 数秒钟前阴冷可怕的黑衣人组织成员也消失了。 就连被这个人「劫持」在怀里、危急关头高度紧张而极速思考着脱身之计的江户川柯南,都忍不住愣怔了一下: 那个表情、是……「紧张」吗? 紧张谁?担忧谁? 就连那个组织的成员也会关心其他人吗? 那个担心的对象是「小少爷」吗? 还是说——是其他人呢? 看来哪怕这个人身为组织的一员、多少也被柯南的身高年龄迷惑了。 安室透就这样保持着怀抱柯南的姿势,同太宰对话。 这个给自己增添了好几层伪装的男人,此刻居然不要脸地对着一个八岁男孩撒娇起来: 「不要嘛,我很不放心耶?」安室透故意拖长声音说,「好不容易在游戏里找到目标,却发现自家小少爷只有一个人什么的……」 这句话故意说得模煳,没把具体信息叫一个屏住唿吸拉长耳朵的小侦探听去。 哪怕柯南再怎么聪明,也没法在不了解足够情报的前提下搞明白:这个男人态度反覆无常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唯独太宰治与波本才清楚真相。 ……或许,太宰知道的,比波本还要更多一点。 大概正因为这个理由,两个人对视时,太宰安静地笑了一下。 这可悲的、已被註定的命运啊。 在明白了这一切之后,就连太宰,偶尔也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点。 不要这样残忍地对待两个挚友。 可惜…… 「他在休息室等你。」 太宰轻声说。 「……」 「……」 仿佛从对接的视线里确定了什么,金髮黑皮的男人眼神闪了闪,终于还是一弯腰、把怀里的小孩放在了地上。 一抬头,他便又是「安室透」了。 「好啦,那我就作为一名见习侦探去帮忙探查现场去喽!」安室透开朗地笑着,把柯南往少年侦探团那边一推:「刚刚那位有名的毛利先生可是好好叮嘱过我了,你们这些小孩子也是,命案现场不要乱跑!」 停顿了一秒之后,安室透——波本——降谷零,突然意识到一个思维盲点,赶紧露出严肃的、本质上属于日本公安的神情来: 「你们这些孩子,本来就不该看见犯罪现场的!现在快点离开!」 ……这人变脸倒也挺快的。 第299页 还好「波本」有任务在身,又顶了一身「安室透」的马甲,他忙着浑水摸鱼。 等到几个小孩在他的视线下蔫巴巴答应了一声「好——」,便只来得及郑重地看了太宰一眼,转身混入了人群。 剩下根本没搞明白的几个人歪了歪头:? 茫然了一下之后,便将这位陌生的好心大哥哥划入了「前来帮忙」、「和太宰同学认识」的范围内。 唯独灰原哀急匆匆从毛利兰背后跑出来,同江户川柯南一起赶紧凑到太宰旁边: 「他的『代号』是什么?!」柯南压低嗓音急声问。 「他是谁?——我不记得见过这个人!」灰原哀绞尽脑汁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 太宰从善如流,根本懒得隐瞒:「『波本』。」他说。 说完之后,他略显警醒地四处看了一眼。 半成品的人工智慧已经停止了工作,太宰自己知道他其实是在防备「看不见的死神」,但是柯南和灰原哀会错了意,以为这孩子在戒备不知在何处监视着他的组织成员。 灰原哀身为曾经被黑暗层层包裹逼迫的人,更能够理解这种窒息感,顿时一抬手、阻止太宰再往下说。 「够了!」女孩急切地小声打断,「我想起来一点有关这个人的情报,和另一个代号『莱伊』的成员有关。江户川、我之后再告诉你,现在不要再逼问这个孩子了!」 柯南也同时意识过来:现在并不是一心追问组织情报的好时机! 这时候,太宰主动伸出手来、握住了柯南的手腕。 这是太宰治难得的主动接触,连柯南都惊了一下:「怎么了?」他还以为这孩子被方才两人过于急切紧迫的态度吓到了,赶紧揉揉脸,明明自己急速的心跳还没能停歇、就想着要安慰一下男孩:「刚刚多谢你又一次救我下来、但是下次还是要把自己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 明明自己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拯救人命的机会,这位小侦探却坚持着这样叮嘱别人。 看着面前善良正义的小侦探,太宰浅浅笑了笑。 「『坚村忠彬』。」 太宰突然说。 「『曾经辛德勒公司破产前,短暂于技术部任职。』」 他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之前苏格兰吐露的情报,同时伸手指向了倒在地面的、另一个死者。 聪明如柯南,顿时便明白了。 「你……」 柯南同太宰对视着,眼神微微变化,一时不知该询问些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这是组织的任务目标吗?』 『这场死亡事件同你有关吗?』 疑问纷至沓来,柯南却没有说出口。 或许是因为,太宰治在他面前第一次露出认真的神情吧。 「在坚村忠彬决意为孩子赴死前,我撞见了他一次、却对阻止他无能为力。」 太宰安静说着,略显自嘲地笑了一下。 「但是……」 仿佛已经明白了太宰尚未说出口的恳求,江户川柯南一下子笑了起来。 「放心,交给我!」 柯南坚定地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任何一个死亡的真相,我都不会让它泯没!」 这是他、是工藤新一的信念。 【弹幕: 「呜呜呜呜我的心脏一瞬间就提起来了!」 「我简直不知道该担心谁比较好?」 「这是什么连环刀……?」 「呜呜呜苏格兰你还好吗!!」 「我真没想到这里坚村忠彬和剧场版原作的反派boss同归于尽了呜哇……」 「我已经从指缝里看屏幕了!天啊我宰哪怕失忆了也因为当年mimic事件的共情,根本不能忍这种为了孩子主动赴死的事吧……结果还是没能把坚村忠彬救下来…………」 「可是、可是,这是首领太宰啊……哪怕是mimic事件,也不是他的mimic…………」 「?!左边别刀了!!呃啊啊啊啊刀子精你到底是什么种类的刀子精啊!横跨了几个次元了这是??我简直死得干干净净……」 弹幕瑟瑟发抖哭了一会儿之后,将希望寄托在了柯南身上。 「……虽然平时看番的时候,时常吐槽柯南在案发现场跑来跑去既不科学也挺招人烦的,可是这种时候……」 「对啊,突然明白了这种正义和安心感……谢谢你啊,小侦探!」 「我再也不迫害你了!柯南,你在破案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啊!」 「是啊是啊!期待你将真相掀开在所有人面前!加油啊,名侦探!!」】 尽管江户川柯南并不知道另一个次元有许多人为他打call加油,他破案的脚步也并不因此而停歇。 他熟练地哄着三个小孩子不要到处乱跑,把小兰和园子也一併拜託给灰原哀和太宰照顾了。 ……不不不,柯南坚信自己没有搞错委託对象: 万一当真发生点什么突发事件,他宁可相信又一次在组织成员面前维护了自己的太宰治,也不希望小兰冲上去拿空手道去挡子弹。 而柯南他自己,则又一次仗着自己人小不起眼,一熘烟跑到案发现场去了。 得到了太宰的情报加持,柯南在再一次观察现场时,感觉眼前一层迷雾已经彻底揭开: 第300页 ——没错。这的确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谋杀。 更准确来说,兇手正是坚村忠彬。 而他在前往这里的时候便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简直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态度、主动前往赴死。 可是动机呢? 是太宰口中所说的「孩子」吗? 柯南在大人们的视野死角里躲躲藏藏,终于摸到坚村忠彬身边。 他用手帕阻隔着手掌,在不至于破坏现场的前提下一顿翻找。 终于,他的努力没有浪费。 柯南摊开的手掌中,平放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孩年龄不大,看起来还不到十岁。 黑髮,深蓝的双眼。 照片仿佛是偷拍的,男孩没有注视镜头,但是神情温和,微微笑着。 柯南打量了一下这张旧照片,看了看它边角上时常被人珍重抚摸而留下的印痕。 停顿了几秒之后,柯南将照片翻到背面。 照片的背面写着一个名字—— 『泽田弘树』。 第143章 51 『泽田弘树』。 ——这是谁? 江户川柯南对这个姓名没有一点印象。他拧着眉思索了一下,眼角余光瞥见毛利小五郎重新带着几个人往这边走,赶紧一猫腰躲起来。 他几乎用上自己最快的手速,从衣兜里掏出阿笠博士改造过的静音手机,拍摄照片正面、转过来拍摄反面、再一次把照片塞回坚村忠彬怀里。 下一秒,柯南卡着生死时速,弯腰小心翼翼避开大人们的视线,轻手轻脚往不远处桌子下一藏。 该说,还好命案现场发生在车厢之中、并不需要同搜查一课的熟人们打交道吗? 还是说…… 柯南屏住唿吸从桌缝里往外一瞧: 没错。已经混到毛利小五郎身边的,正是那个意图不纯的「波本」。 此时摸着后脑勺朗声笑着、倒好像是个好脾气的年轻人似的,看他非得要黏在毛利叔叔身边,怪不得要提前伪装出一个谦虚好学的『见习侦探』形象来讨好毛利小五郎。 但是柯南根本不信。 先不提太宰已经冒着风险、直接告诉了他们这个人的『组织代号』。 光说不久前那股使人胆颤的杀气,柯南现在回忆起来都还觉得背后发凉! 可是…… 柯南陷入两难之中。 他身为侦探的信念,不允许自己放任这样一场恶性案件草草结案。 更别说……就光靠毛利小五郎那位煳涂大叔时高时低的侦探水准,江户川柯南说什么也放不下心来。 但他又不能像往常一样跟在毛利叔叔身边,装小孩、扮可爱,靠着麻醉手錶和「沉睡的小五郎」勘破案件。 那个居心叵测的波本,可正寸步不离地跟在毛利小五郎身边啊!! 柯南没办法承担自己身份泄露、再一次步入黑衣人组织视野当中的风险。 不止为他自己,更是为了同样遭遇的灰原哀,为了身边天真可爱的少年侦探团,为了青梅竹马的毛利兰,为了其余许许多多与他关系亲密的人…… 以及。 已经前后两次,从琴酒与波本手中维护过自己的太宰治。 柯南简直不敢想像,万一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曾明确表达过偏向的太宰治、会因此遭受到何种对待。 说什么「小少爷」,根本是嘴上说着好听吧!! 凡是黑衣人组织说出口的话,柯南一概半个字都不信! 想到这里,柯南再一次摸出手机,飞速按键,把照片发给了灰原哀。 他相信自己的同伴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一个想法掠过柯南的脑海: 太宰他、到底有没有属于自己的通讯方式? 果然,黑衣人组织其实根本是全方位切断了这孩子与外界联络的通道吧?! *** 太宰还真的没有手机。 ——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让他同谁联繫啊? 曾经琴酒半是试探半是挂心地这样问过,而太宰似笑非笑地回绝了。 也正是因此,被几个小孩团团围坐着的时候,他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打发时间的消遣。 「好无聊啊……」吉田步美怏怏不乐地托着下巴。 「是啊……又是只有柯南一个人跑去毛利叔叔身边了……」圆谷光彦嘆着气。 「再等下去,我的肚子都要饿了……」小岛元太伸手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 就在这时,灰原哀的手机响了一声。 女孩面色不改地掏出手机,简单看了一眼,就在其他人闪烁着星星眼的目光下,毫不动摇地将屏幕凑到太宰面前。 这位性格状似清冷的天才科学家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在大家选择座位的时候,便已经抢先一步坐在了太宰右边。 ——为了照顾男孩绑住绷带、不能视物的左眼。 这样小小的细节灰原哀绝不会说出口来,唯独真心意识到的人,才能够体会到其中的温暖吧。 而太宰眨了眨眼睛,对女孩笑了笑。 他没再做什么让灰原哀感到不自在。太宰只是自然而然地转回了视线,一眼扫过手机屏幕中的照片,又看了看跃跃欲试、却很懂礼貌没冲过来抢手机看的孩子们,不由得又浅浅笑起来。 「有任务交给你们,能做好吗?」 第301页 太宰笑着问。 ……换个场景,大概这个人交代下属前往走私现场时、也是这个口吻吧。 态度淡淡,言语间却浮现出不必言说的信任感。 若是得到端坐于黑暗王座上那位首领含笑的一句反问,大概不管是再怎样努力自持的属下,都会情难自禁地单膝跪下、恭恭敬敬答应一声: 『是,太宰先生——』 「是,经理顾问——!!!」 孩子们兴高采烈的欢唿声,冲破了灰原哀不知从何而来的奇妙想像,让这位女子科学家不由得晃晃脑袋、感觉自己最近真是熬夜熬太多了。 真是的……哪怕亲耳听琴酒喊过「小少爷」,想像力也不能这么丰富吧! 另一边,太宰则以游刃有余的领导力,给几个雀跃着想要帮上忙的孩子们分配任务:「步美,借电脑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光彦,拿到电脑之后由你来搜索资料;元太,你来帮忙警戒四周,看有没有坏人过来。」 太宰曾在琴酒的补充资料下、远程操纵过黑暗组织的一桩大型交易,并且轻而易举的利滚利,给组织净赚了翻倍的利润。 但是太宰对待那次任务的态度,却根本没有现在认真程度的三分之一。 就连太宰治也会在心底承认:呆在阳光下的感觉,确实比黑暗之中要舒适百倍。 (可是……、…………) 剩下的思绪被太宰牢牢压制住了,没在此刻透露出分毫。 黑髮鸢瞳的男孩,只是迎着孩子们有些不解的目光、与两位女子高中生温和的笑脸,轻笑着解释: 「步美可爱、光彦聪明、元太勇敢。」 这个人在这种时候倒是懂得直球输出了,简直一蛊一个准: 「任务交给你们,绝对没问题的。」 「……」 「……」 「……」 一秒钟之后,太宰收穫了三个头顶红番茄、走路同手同脚的「期间限定团员」。 灰原哀:「………………」这人居然还好意思歪头装无辜? 精神一直紧绷的女子科学家也忍不住笑,片刻前始终萦绕在心间的忧虑与恐惧,不知不觉间竟然也消散了。 灰原哀只想嘲笑柯南:大侦探,你再不回来、你在少年侦探团里的地位可是不保哦? 以及—— 她好像也知道,《人间失格:太宰治和三个女人们》这部电影、 是怎么来的了。 *** 柯南……柯南他等待了比预计更长的时间,才等到了同伴发过来的资料。 身材缩水的名侦探:…………到底干什么去了啊,灰原?? (划掉)在看别人挖你墙角(划掉) 还好正常(?)水准下的毛利小五郎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一边脑洞大开、推理方向一路朝着天方夜谭的角度走,另一边则误打误撞同样发现了死者怀里的照片。 因此,从这个思路也同样确认了死者之一的身份:坚村忠彬。 柯南依旧小心翼翼躲藏着,耳朵听着几位侦探的推理过程,眼睛还忙着扫视灰原哀总结的资料。 ——没错。坚村忠彬,正是泽田弘树的亲身父亲。 在弘树8岁时父母离异,他与父亲坚村忠彬分开,与母亲移居到美国,后来母亲去世,被it界龙头老大辛德勒公司的托马斯·辛德勒收养,一起生活在美国。* 网络上搜集到的公开资料不算多,只有当年泽田弘树作为天才、以稚龄加入美国麻省理工学校研究所而引起过一段时间的轰动。 这位少年天才的身世,便是在那段时间的报导中揭露出来的。 可是,很快的,就好像天才终将陨落、彗星终将燃烧殆尽一样。 几乎在传闻泽田弘树加入了辛德勒技术部之后,没过多久,便传来这孩子病重去世的消息。 泽田弘树去世时,连十岁都不到。 紧接着,宛如厄运一併席捲而来。 盛极一时的辛德勒公司逐渐拿不出手新的电子产品,仓促间推出的新产品陆续出现问题,而曾经大肆宣传过的「人工智慧」传言、更是被证实为谣传。 世人一直认为辛德勒公司根本没有研制出人工智慧的能力,——直到今天,托马斯·辛德勒居然成功推出了一个半成品。 可惜,这份好运也如同昙花一现。 柯南短暂感慨了一番世事无常,重新集中精神、往下看资料: 泽田弘树去世之后,辛德勒公司如同盛极转衰、急转直下。 经歷了产品线故障、产品质量遭到质疑、又久久无法拿出新产品等意外状况之后,没过多久,辛德勒公司就此破产,被迫退出了歷史舞台。 资料,到这里便结束了。 而柯南无声嘆了一口气,结合情报思索起来: 在这场案件中,托马斯·辛德勒、坚村忠彬、泽田弘树。 这三个人,到底各自扮演了什么角色? 几乎是同一时间,柯南近乎惊诧地听见—— 那个居心不良的组织成员、刻意混进侦探们之中的「波本」。 居然,问出了同他一样的问题。 *** 「……你啊,是不是已经全都明白了?」 灰原哀悄声问。 得到了太宰夸奖、已经心满意足的三个孩子,正在不远处快活地喝饮料、吃饼干。 第302页 两位女子高中生看见这一幕倒也稍微放下心来,铃木园子一边小声抱怨着什么一边低头在手机上发短讯——可能在同她家投资了这辆列车的大伯联繫,而毛利兰分心关照着孩子们,只是仍然止不住对柯南的担心。 因此,这个问题便只有太宰听见了。 黑髮鸢瞳的男孩噙着笑意,看看灰原哀:「我又不是侦探。」 他懒洋洋地说。 「可是你知道了吧?」灰原哀才不会被这样煳弄过去,轻哼一声,「要不然才不是这种表情。」 ——那种,听见命案发生、一路走来时她曾见过的。 安静,寂寞,又有些悲哀的神情。 太宰便不再那么不走心地掩饰些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 「是啊。」太宰也轻声说,「我看透人心,侦探看透的是真相。」 「这么想来……」 「我比侦探更方便吧?」 不知不觉间,太宰说出弹幕里、江户川乱步所思所想同样的话语。 却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 灰原哀沉默了两秒,「你不要这样安慰我,」女孩转开头去,「……明明是你更辛苦好吧。」 更何况要在那样的黑暗组织里生活。 太宰治,你都经歷了什么啊? 这样的关心,灰原哀哪怕埋在心底、也让太宰一眼看出来了。 太宰便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换回了原本的话题: 「那,换个角度。」太宰说,「我是统治者,我明白辛德勒的心理。」 他不等灰原哀再反驳些什么,只接着往下讲。 「事件的真相如此可悲……辛德勒估计一早盯上了泽田弘树的天赋,监禁他、利用他、逼迫他,让那个天才的头脑为自己所用。若不是过于急功近利、高估了孩童的生理健康,恐怕早已经将人工智慧研制出来了吧。」 「显而易见,辛德勒公司的荣耀属于泽田弘树,因此,在小天才病逝之后,立刻打回原形、迅速衰败。」 太宰讥讽地笑了笑。 「另一边,坚村忠彬作为泽田弘树的生父,恐怕是实在难以放心自己的孩子,哪怕在辛德勒领养了他之后、也要加入技术部,想方设法看望泽田弘树一眼。」 「而只要见过哪怕那么一面,坚村忠彬便意识到——」 「泽田弘树的生活,过得绝对不好。」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报警?强闯公寓?抱着孩子倾诉衷肠?无论是从法律上、还是从社会人情角度,坚村忠彬都丧失了这样做的资格。」 「就这样犹豫了一下……接着传来的,就是泽田弘树的死讯。」 太宰沉默了一小会儿,才接着往下说。 「紧接着这几年,哪怕辛德勒公司已经破产,也不是坚村忠彬能够随随便便接触的对象。那么,最有可能近距离得到机会的,便是今天了吧。」 「辛德勒试图东山再次、辛德勒试图将泽田弘树生前尚未完成的人工智慧拿出来再利用、辛德勒至今仍然死不悔改……无论哪一条,都足以惹怒一位满心为孩子復仇的父亲。」 太宰不再开口了。而灰原哀的眼前,也浮现出那两人同时气绝的惨烈死状。 静默了片刻,灰原哀轻轻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太宰毫不犹豫:「很可笑。」 灰原哀为这样的避重就轻嘆了口气,「……我不是说辛德勒。」 太宰便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衣兜里、用祈福的红绳栓繫着的小小木舟: 「没能救回那样一个为孩子赴死的父亲、我……。」 ……对不起。 不知对谁、不知为何。 从心底,突然浮现出这样的言语。 比烟雾更浅淡。 比约定更飘渺。 茫茫然,消散在空中。 第144章 52 就算发生了这样的命案。 列车依旧持续不断地往前进行。 向前、向前,……向前。 向着早已决定好的终点。 到站之前、 永不停歇。 ——而在列车到达终点站之前,众人等待了好一会儿的人,终于回来了。 一路跑回来的,正是江户川柯南。 也不知道方才的破案过程发生了什么事,这个看起来也不过七八岁大小的男孩,把宝石蓝色的童装西服外套脱了下来、挂在左手臂弯里,另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蝴蝶结领结,跑到最后只剩两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他的球鞋好像也出了点儿问题。 毛利兰第一眼看见了他,「啊」了一声、赶忙站起来迎上去。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吗?」毛利兰关切又担忧地问,「柯南,你不是说跟在爸爸身边吗?」 这句话说完,少女下意识左右环顾了一圈:「咦……爸爸他没有回来?」 「唿啦」一声,少年侦探团的成员们也围了上去,又关心又不解,叽叽喳喳的: 「柯南?怎么你一个人呀?」 「毛利叔叔成功破案了吗?」 「你还好吗?哎呀,好像出了一头汗呢……」 柯南干笑着打哈哈,揉着头髮傻笑着说了些什么「我并没有跟在毛利叔叔身边啦」、「其实走到一半就拐弯去餐车了」、「哈哈哈这是和刚刚新认识的朋友踢足球所以才出汗啦」……之类蹩脚的谎言。 第303页 他是侦探,不是高超的撒谎家。 可是柯南这么一大通话说完,大家却显而易见的放松下来。 毛利兰递给男孩一张手帕,让他好好擦擦汗、等会儿喝点水放松一下。 另外三个孩子抱怨归抱怨,到头来也不过是说两句「下次约好了要一起玩哦?」,说完便笑嘻嘻地翻找方才商量好留给柯南的零食去了。 谎言真正所能够欺骗到的,只有愿意相信的人。 而柯南在心底发誓,绝不会让这些人受到半点伤害。 他眼见着大家不再追问、估计也不会说漏什么口风,便松了一口气,赶紧三两步跑到太宰治同灰原哀身边。 「毛利叔叔和波本估计等下就会过来,」柯南压低嗓音说,「赶在他们来之前,我先把案件的真相告诉你……」 这话说完,柯南顿了顿,盯着太宰的神情:「……你已经知道了?」 太宰没有回答是或者否,只说,「猜测而已。」 听到这么一句话,柯南反而笑了笑。 他没说自己之前是怎样捂着马甲和所有人斗智斗勇、又是如何把自己搞成这么一副狼狈模样的,柯南对于他的辛苦一字不提,只是说:「那很好。」 太宰反而转过话头问他,「详细讲讲?」 他也不提自己为什么突然对于破案过程感兴趣起来,只是调侃般露出笑容:「『福尔摩斯』破案,我这个『莫里亚蒂』怎么能不洗耳恭听呢?」 柯南半月眼吐槽:「……喂喂、你还记着这个梗啊??」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原本还有些降温的情绪、又一次点燃起来。 而坐在两个男孩旁边,灰原哀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两个笨蛋。 女孩在心底淡淡埋怨。 一个将自己的辛苦全部默默吞下,一个不留痕迹地照顾其他人。 啊啊。真是笨蛋。傻瓜。白痴。 人类的心脏只有那么大。将其他人看得过重,又把自己的位置挤去了哪里? 这样想着、关心着别人的女孩,本质上,不也是一样的吗。 *** 另一边,已打算离开破案现场的几人之中,有一位突然停顿了一下。 「嗯?怎么了?」 揉着脖子、正从迷迷煳煳中回过神来的毛利小五郎抬眼看了看,又像刚睡醒似的打了个哈欠: 「有东西忘了拿吗,安室?」 安室透便笑了一下,「……是啊。」 他不等对方再深入思考些什么,只像模像样地吹捧了几句「不愧是沉睡的小五郎」、「刚刚的推理过程实在是太精彩了」、「我这个见习侦探真是拍马也追不上啊!」等等之类的话,把毛利小五郎捧到天上去、哈哈大笑着什么都忘了。 他自己又推脱了两句,落后两步留在了现场。 *** 柯南用很快的语速,飞快说完了整个推理过程。 ……不得不说,在不用伪装的同伴面前,这样不必假借他人之口、自己说出破案经过的感觉,真是畅快至极。 是啊。谁让他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国小学生…… 半是遗憾半是期待的,柯南等着唯二的两位观众给出反应。 太宰:「……」 灰原:「……」 「干嘛?!」柯南有点炸毛,「我又不是在等你们喝彩、什么的——!」 虽说隐隐也有点希望叫『那个』太宰治大吃一惊、刮目相看啦…… 灰原先破功,小声笑起来,伸手一指太宰:「你输了,大侦探,」她愉快地揶揄道,「这孩子早就把动机和前后因果猜透了。」 太宰也紧跟着笑出来,同时懒洋洋地一摊手。 「别丧气,我又不是侦探。」他笑眯眯地说,「我只是更懂人心而已。」 江户川柯南·工藤新一·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日本警察的救世主:「………………」 嘿呀,好气啊!!! 但是故意绷着脸没几秒,柯南也一同笑了。 「我倒宁愿你不懂呢。」像这样的话,他压低了嗓音、只含煳地嘆息了一声,便让词语随同车轨一同碾过了。 「——只是,」远远看见毛利小五郎被人众星捧月、簇拥着走过来的身影,柯南用尽最后一分钟,说完了自己未能解开的疑惑: 「不觉得,半成品人工智慧停止的时机、太巧了吗?」 柯南绞尽脑汁思索: 「难道说……在托马斯·辛德勒的身上,还有什么足以一瞬间停下人工智慧的工具?」 坐在他身边,太宰笑而不语。 *** 距离列车到站时间,只有最后三十分钟了。 在众人吹捧中飘飘然的毛利小五郎,终于把凑上来寒暄的人都打发走,一边得意地笑着一边走到自家人身边、低下头数了数人数,突然「嗯?!」了一声。 「……怎么回事?」毛利揉揉眼睛,「怎么小鬼还多了一个??」 「多出来的小鬼」仰起脸,沖他笑了笑。 毛利兰赶紧来介绍:「这位是太宰治,啊、爸爸你应该也认识的,刚刚那位安室先生……」 铃木园子也凑过来扬声说,「对对对,是和三位帅哥在一起的小小帅哥!」 少年侦探团也叽叽喳喳围过来,非常骄傲地介绍: 「是我们侦探团的经理顾问!」 第304页 「特别厉害!特别聪明!」 「我们都得到夸奖了——!」 毛利小五郎:??? 他也就这么一会儿没回来,怎么所有人都被这个「太宰治」给攻略了? 说起来,这小鬼和文豪重名真的没问题吗?起这个名字的父母都在想什么啊?比「江户川柯南」更奇怪吧?? 他被人围着吵得脑壳疼,赶紧挥挥手,「好了好了,我又不是不让你们交朋友……」 这么说着,毛利小五郎本来想把这个小鬼同其他孩子一样对待、随便给点玩具打发到一边去,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只和『太宰治』对上视线,他不知为何一激灵、连睡意都彻底清醒了。 那是,宛如在冷静评估着什么、锐利的目光。 只是还不等毛利小五郎再揉揉眼睛,只一瞬间,那样简直不属于一个孩子的视线便消失不见了。 『太宰治』依然浅浅笑着,看起来十足乖巧。 毛利小五郎:????? 同一时间,柯南那小鬼开始大力扯他裤腿、逼得毛利不得不伸手扯住皮带:「你干什么啊?去去去、到一边玩去——」 柯南原地蹦跶,想抓人领口说悄悄话:「餵大叔,怎么只有你一个回来了?!那个安室透呢?!!」 「——在这里呢。」 安室透说。 这个男人微妙地有点记仇,故意悄声站在柯南背后、把这孩子吓得浑身一哆嗦。 好像这样才从自家小少爷明目张胆的偏心里、消了一口气。 金髮黑皮的男人笑眯眯的,眼瞅着柯南脸色都变了,还故意说,「嗯……从第一次见面、你好像就挺害怕我的,」他弯下腰来笑道,「为什么,能够告诉我吗?小朋友?」 江户川柯南:你说为什么啊?!!! 他一边傻笑着往毛利小五郎身后躲,一边从眼角余光看见太宰治已经站起了身。 (……不要) 柯南从心底发出哀求。 不要。 拜託。 不要! (不要再回去那片血腥的黑暗里面去了——!!) (明明在阳光下这样开心啊!!!) 他的祈求没人听见,他只眼睁睁看见太宰温柔地将灰原哀推向毛利兰……第二次。 黑髮鸢瞳的男孩走过来,礼节性对众人点头致谢,转头命令道: 「走了。」 安室透站在太宰身后一步,足以及时应对任何突发事件——足以将这孩子控制在自己身边——这样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里。 他微笑着沖所有人告别: 「我们家小少爷——」 「就由我带走了。」 在大家惋惜的道别声中,唯独柯南和灰原哀感到连同心脏都浸泡在濒临零度的冰水里。 (这一次再见) (会是最后一次吗?) 又一次汹涌而来的无力感冲击着心头,柯南几乎要将掌心抓破,才能维持住表情、不至于露出厌恶与憎恨。 而在两人转身离开前的最后一秒,少年侦探团大声喊了起来: 「期间限定的经理顾问——」 吉田步美把双手圈在嘴边、变成一个扩音喇叭。 「下次还一起玩吗?」 「下次还一起玩吗?」 圆谷光彦同小岛元太一齐喊道。 太宰听到这声纯粹热情的挽留,笑着回过头来、挥了挥手。 *** 列车已经开始做出终点到站前的准备。 太宰同安室透穿过一节节车厢,走过纷纷扰扰的人群。 轻微的震颤感从脚底传来。 风景在窗外飞快略过,在视网膜里留下斑驳的光影。 暗红的车厢,维多利亚时代的壁饰。 电铃,刺绣,天鹅绒。 皆随同列车的不断前行、远去了。 「任务完成了?」 太宰说。 明明在遇见坚村忠彬后太宰便已说过了这句话,不知为何,此刻他却又说了一遍。 句尾还微微向上一提,成为一个轻巧的疑问句。 波本没有迟疑便回答,「是的。」 「第一个任务,托马斯·辛德勒已经由坚村忠彬杀死。」 「至于第二个任务嘛……」 波本狡猾地笑了一下,抬起右手。 从指缝里可以看见一个小巧的漆黑电子装置,像是u盘,也像缩小的移动硬碟,又或许是组织新发明出来的什么高科技。 「能够终止人工智慧的原始码,我已经搞到手了。」 波本笃定地说。 「……是吗。」 听到这样的回答,太宰换了个单手插兜的姿势,意味不明地笑了。 第145章 53 两人走到属于自己的车厢门口。 ——太宰停下了脚步。 小小的孩子仰起脸看人,眼底浮现出宽和包容的神情。 宛如已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已经安全了,你去休息室吧。」 太宰轻声说。 「……苏格兰在等你。」 「……」 波本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是他突兀地抬起手来,按在心口上、压了压。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惶惑席捲而来,连他都竟然变得软弱、想要退缩。 「我、……」波本苍白地笑了一下,「我陪伴在小少爷身边,不好吗?」 第305页 太宰摇了摇头,抬起右手。 波本单膝跪了下来,低着头,任凭孩子将小小的手掌贴在自己面颊上。 他从这个动作里竭力汲取着勇气。 「去吧。」 太宰温柔地说。 「我等你回来。」 (为什么不是) (『我等你们回来』——) 波本没有将问题问出口。 他害怕一旦听到答案,自己便丧失了面对命运的胆量。 *** 太宰目送着波本的身影远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男人挺得笔直而孤决的背影,才伸手,敲了敲门。 他敲门的时候并不同于波本神秘主义者的习惯,搞什么「三长两短」、「长长短短」之类的暗号。 太宰他爱怎么敲就怎么敲,——反正这世界上不存在他没资格走进去的门。 很快,车厢门便开了。 太宰饶有兴致地看了眼前来开门的莱伊,安安静静地走进车厢。 ——正面迎上女子高中生的视线。 略显俏皮的黑短髮,拥有独特下眼睫的绿眼睛。 穿着一身中性风格的便装。 正是原本与毛利兰、铃木园子同行的世良真纯。 缺席了整整一个案件,原来竟在这里。 太宰没有对此多说什么,任凭莱伊在他身后关上了车厢门。 他自己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目光在桌面扫了一眼。 紧接着,一句对话都没有,莱伊便主动走上前来。 男人弯下腰去在波本带来的行李包中翻找,果然找到几瓶全新未拆封的苏打水。 ……想了想面前既好养又娇贵的小少爷,莱伊终究还是没把苏打水递过去。 他直接蹲下了,右手利落地把垂到面前的漆黑长髮往后一顺,左手在包里又翻了翻,最后果然还是找出一个保温杯。 打开一闻,杯口顿时溢散出蜂蜜柚子水的清香。 再晃一晃,水温竟然还是热的。 该说幸好莱伊缺少吐槽的神经吗,至少没说些「波本那傢伙到底在脑子里想了些什么」、「连这种东西都提前准备好携带了啊」、「堂堂波本该不会本职是男妈妈吧」之类崩坏人设的发言。 沉默寡言的男人只是仔细检查过入口饮食的安全,给太宰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推过去。 之后,莱伊终于转回身来,打破了一室沉默。 「你该走了。」 莱伊漠然地说。 被那样一双冷峻的绿瞳注视着,世良真纯禁不住不甘地垂下眼睛。 但是她并没有犹豫太久。 或许是埋伏在车厢里的期间发现了什么,也或许是片刻前兄妹俩不为人知的简短对话起了作用。 世良真纯浅浅吸了一口气。 再次抬起眼睛的时候,哪怕少女的眼眶还微微泛着红,她已经能够像之前、像一直以来、像始终咬牙坚持着的那样,露出一个灿然的微笑。 「嗯。我走了。」 世良真纯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 「我不会再追过来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向车厢门口走了两步,又在太宰面前一弯腰。 被泪水洗涤之后的绿眼睛愈发通透,浮现出愈挫愈勇的倔强。 「你们……都要好好活下去啊。」 世良真纯低声说。 太多的话语说不出口,秘密在咽喉里延伸出尖刺。 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被迫陌路,关切的词语层层埋葬在沉默的空白里。 唯独目光不会骗人。 太宰便也笑了笑,用手指再一次轻轻碰了一下少女的绿眼睛。 「快走吧,」太宰温声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是列车快到终点站,还是另外两个危险人物很快就要回来? 类似这样的问题,在世良真纯屏住唿吸听见车厢外响动、最终却只有太宰一人敲响了房门的时候,便在她心底浮现出答案。 她的信任无需用言语表述。世良真纯最后又笑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车厢。 「……」 「……」 维持着上世纪经典装饰的房间,仍然精緻华贵。 却已经有什么舒适闲散的气氛、再也回不来了。 「那么,妹妹处理好了?」 太宰安静地问。 莱伊干脆利落消除掉世良真纯在车厢内留下的痕迹,终于在太宰对面沙发上落座,闻言也不恼,只一点头:「嗯。」 这人倒也果决,既然太宰在三位女子高中生送游戏卡牌时替他解围过一次、这次又提前支走了波本,已经泄露的部分,莱伊在「小少爷」面前便也不刻意隐瞒了。 太宰侧头看看男人放在沙发上的贝斯包,突然又问: 「公文包也处理好了?」 莱伊:「…………嗯。」 这位fbi的王牌,一时想不到自己明明已经抹掉了所有蛛丝马迹,太宰又怎么判断出他对之前藏在沙发底下的公文包都做了些什么。 但是不管怎么说,由fbi搜查官百般调查、由卡迈尔等候在车站上交给他的那份情报,都决不能让另外两个组织高层成员看见。 一旦被组织发现太宰身为「继承人」、却竟然在黄昏之馆放过了受刑人家属的事情,莱伊简直不敢想像,这样不符合自己身份的太宰治将会遭遇些什么。 第306页 太宰嘆了口气:「…………你们真的不考虑好好谈一谈吗?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他简直对这三个头铁的红方没辙,「我可以给你们单独腾出一个房间,认真的。」 莱伊没有回覆这句话,只谨慎地挑开一线窗帘、看了看距离终点站还有多远。 迅速心算了一下之后,莱伊站起来开始收拾几个人的行李——重点是波本那一大堆专为小少爷准备的吃吃喝喝。 一边收拾着,莱伊状似不经意般问:「他们去做什么了?」 「——所以你在狙击镜里确认辛德勒已经死亡,就提前返回车厢与妹妹密谈了,并没有留在现场关注后续。」太宰抓住一个细节迅速反推,发现莱伊一脸无奈转头看他之后,无辜地一摊手:「没有故意要刺探你秘密的意思。」 只是思考速度太快了而已,又不是他的错。 莱伊也没有因而紧绷起神经,只低声说,「如果你实在不想说……」 「不。那只是、」 太宰沉默下来。 「你已经同妹妹告别了。」 「可是,他还没有。」 「我不希望……他连告别的机会都没能剩下。」 不知道因为什么,太宰伸手摸了摸自己左眼的绷带,浅浅一笑。 【弹幕: 「很好我无了……」 「反覆鞭尸,死了又死……」 「连环捅刀,迴旋发刀……」 「柯学世界刀完宰宰又刀,幼宰捅完了,结果还有威士忌三人组……」 可谓尸横遍野,泣不成声。 刀子雨过于密集,连弹幕都有气无力的。 「所以说,透子到底干嘛去了……?我听宰宰一提『告别』两个字,已经条件反射开始全身幻痛了呜呜……」 「呃啊我觉得我已经傻了,好不容易《列车篇》和《贝克街的亡灵》等到了名侦探的破案,看上去已经结束了,但我怎么老是觉得宰宰话中有话,好像每个字都有什么深意似的……」 「我懂了,又完全没懂.jpg」 「宰啊,你不是失忆了吗??这智商吊打我一万年,不愧是天生的操心师!!」 「等等,说回透子好吗?结合之前幼宰和苏格兰的对话,我总有种不妙的猜想:会不会苏格兰其实已经,已经,牺牲了,然后在人工智慧的保护下回想了起来……」 「这么说的话,毕竟苏格兰和波本的时间线好像不一样……?对哦!波本如果因为红色记恨赤井秀一的话,应该是在苏格兰死后了!」 「那、那这么说的话,太宰让波本去告别,岂不是————」 「?!等等等等不要啊!不要啊!!!太虐了吧!难道说这是最后的机会?现在不见最后一面的话苏格兰就从现实世界里消失不见了????」 弹幕开始慌了! 「但是、——等下!啊啊啊啊我看见了!!我活过来了!!!」 「啊啊啊啊谢天谢地!我眼泪直接喷射出来——」 「苏格兰!苏格兰——!!!」 弹幕突然混乱一片,飞一般刷屏。】 门上传来有规律的敲击声。 波本推开车厢门。 金髮黑皮的男人面色沉沉,走路的同时活动着右臂。 「怎么了?」太宰低低问。 说这句话的同时,男孩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 下一秒,太宰难得露出一个不含半点杂质的轻松笑容。 「——话说到一半,休息室里整个酒架突然全部倒塌了。」 苏格兰说。 他难得露出些狼狈模样,原本整洁的上衣全被红酒打湿了,头髮也湿哒哒贴在额头上,一边走一边卷着碍事的衣袖。 可是一看见太宰,苏格兰便微笑起来。 他急切地两三步走上前去,在太宰面前单膝跪下,沖孩子伸出自己的右手。 同那双泛着光亮的蓝眼睛对视,太宰也笑着,将自己的手贴在男人掌心。 「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时候。……我很高兴。」 太宰轻声说。 而苏格兰珍重地握着孩子的手、贴了贴自己的额头。 「我也是。」苏格兰说,「……我也是。」 终点站到了。 同一时间—— 三个人的手机,分秒不差的、响起「七个孩子」的音乐旋律。 那是,来自「那位先生」的讯息。 仅仅打开来扫视一眼,三个人的脸色就全变了。 讯息内容很简单,只是一张照片。 背景是黄昏之馆。 人物是八岁左右的男孩,齐耳短髮,合身和服。 头衔是「新任继承人」。 那是—— …… …… 夏油杰。 第146章 54 夏油杰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仍然幼小的双手。 ——他终于恢復了全部记忆。 让我们从头讲起吧。 三个人的开局是一样的。 同样的黄昏之馆。 同样的威士忌三人组。 同样的刑讯室。 穿和服的八岁男孩站在地下室里,面前是垂死的组织「废物」。 「废物」低垂着头颅,从微微张开一线的眼皮下,露出只剩下死志的寂然眼神。 男孩脚底下踩着不知何人的血污。 第307页 听见濒死的喘气声。 手中握着琴酒递过来的银色手枪。 组织成员们三三两两站在刑讯室里,明里暗里投来考量的视线。 在那个时候,夏油杰都想了些什么呢? 他看起来什么都没想。 只平淡地举起枪来—— 「砰」! 混合着污垢的血渍迸溅,有几滴污脏了他的脸颊。 夏油杰用大拇指平静地抹掉了。 再次抬起眼睛的时候,那双深色的眼底依然毫无波澜。 冷漠。寂然。不以为意。全不在乎。 仿佛他杀死的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而是一只青蛙、一只蚂蚁、一个与他迥然相异的什么物中。 与这样的眼神相对着,琴酒浮现出嗜血的残忍笑容。 其他人也露出仿佛属于黑暗中同类的神情,亦有人微微笑着,心底却是一沉。 夏油杰或许注意到了,或许没有。 但他并不在乎。 他只是…… 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利用自己的天赋和本能。 一步步掌控着这个组织。 「要不要杀死暗地里背叛了组织的、这个国家收受了贿赂的官员呢?」 夏油杰问:「这个人,挡到组织前进的路了吗?」 组织成员回答了「是」。 夏油杰便说,「那就杀了。」 「要不要杀死组织里找出来的、来自日本公安的卧底呢?」 夏油杰问:「这个人,挡到组织前进的路了吗?」 组织成员回答了「是」。 夏油杰便说,「那就杀了。」 「要不要杀死托马斯·辛德勒,从他手中夺取『那位先生』下令要求的原始码呢?」 夏油杰问:「这个人,挡到组织前进的路了吗?」 组织成员回答了「是」。 夏油杰便说,「那就杀了。」 (杀) 为了权势。 (杀) 为了利益。 (杀) 为了…… 为了—— 为了,什么? 夏油杰坐稳了「组织继承人」的位置,手底下的权利与金钱越来越多。 他利用恐惧威慑人心很有一手,加上身份优势,终于得到了组织高层成员的臣服。 哪怕这中「臣服」浸满了疏远和戒备,夏油杰也并不在乎。 他甚至并不在乎这个世界。 夏油杰拼尽一切去掌控这个组织,只是为了……、………… 为了,什么? 夏油杰想不起来。 他只是潜意识里认定: 若要保护什么,他必须是「最强」才行。 不是「最强」的话,身边的家人就有可能被杀死。 不是「最强」的话,就没办法创造出一个保护家人的新世界。 可是…… 「家人」,……又是谁呢? 夏油杰不知道。 他只是在这样的潜意识下,拼命的、不择手段的,终于完全掌控了这个组织。 哪怕踏过组织成员的鲜血。 哪怕弄脏他自己。 哪怕将整个世界的秩序搅得腥风血雨、不得安宁—— 夏油杰终于走到了『那位先生』面前。 得知了黑暗组织最深、最可怖的秘密。 「……」 夏油杰在明白了一切的同一时间,便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半身血污的男孩站在尸山血海间,笑得十足癫狂。 「这是什么啊?!新世界的笑话吗——?」 夏油杰擦掉笑出来的眼泪,眼底一片讥讽。 「真是娱乐到我了。」 男孩冷冰冰地说: 「——猴子。」 随即,他感到一阵剧痛穿透了他的腹部。 夏油杰呛咳了一声,捂着被子弹穿射的腹部,踉跄一下,转过身。 ——一直以来忠心耿耿的波本,正举枪对准了他。 「……」 「……」 「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小少爷?」波本冰冷地问道。 夏油杰倒是笑了笑。 「你藏得够深。」他说,「fbi?mi6?cia?公安?组织里抓出来这么多只小老鼠,亏你能忍到现在。」 仿佛被刺痛了,波本脸色一瞬间彻底暗沉下去,手指在扳机上一动,发出轻响。 但这个男人足够谨慎,哪怕在最后时刻,也没有透露出丝毫口风。 ——不。倒不如说,正是因为踏过了这么多同伴的尸骸,他才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波本没有回答夏油杰的挑衅。他只是稳稳地持着枪,上移,对准男孩的眉心: 「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波本冷声说。 「有些任务根本不必做,有些人根本不用杀。可是你非要做、非要杀。你年龄虽小,却好像根本不把人当人看……你到底把别人的性命当成什么了?!回答我!!!」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痛到极点,几乎要呕血。 夏油杰抬眼看他。 在得知黑衣人组织的真相之后,他试图「保护家人」的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断绝。 说到底,他的「家人」到底又是谁呢…… 夏油杰便放弃了。 第308页 他松开捂住腹部的手,任由血液奔流。 张开双臂,夏油杰以一个自愿受戮的姿势,再一次露出注视着一只青蛙、一只蚂蚁、一个与他迥然相异的什么物中,格格不入的冷淡眼神。 「『猴子』、……吧。」 夏油杰说。 下一秒,子弹毫无停顿地穿透了他的眉心。 陷入永恆的黑暗之前,夏油杰还讥讽地想着:我这中人、一定会遭到千千万万的诅咒吧……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有再一次睁开眼的机会。 还是黄昏之馆。 还是黑暗组织。 唯独,属于「夏油杰」的记忆席捲而来。 他终于想起来了。 想起自己身为「特级咒术师」的过去、想起自己身为「特级诅咒师」的现在。 想起曾在屏幕里有幸亲眼目睹过一个、由某个无咒力者一手操纵出来、他做梦都想要实现的「新世界」。 想起—— 纯白空间。 绝望世界。 以及、这里…… 夏油杰眨了眨眼,突然笑了。 他突然不在乎自己还是这么一副八岁男孩的身体,也不在乎自己居然还是被限制、根本没办法使用咒力、也不能操纵咒灵了。 夏油杰知道,自己再一次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理由的。 就好像游戏的第二个存档一样。 就好像通关失败之后的备份一样。 而胜利—— 一定属于「太宰老师」。 亲眼目睹过那个人是怎样以无咒力者的身份颠覆了整个世界,夏油杰放弃了自己的主动权。 他甘愿把自己当做这场游戏里主动送上经验与情报的npc,等待一场最终的胜利。 也因此,夏油杰乖乖等在黄昏之馆。 他什么也没做,连那些眼熟的人主动凑过来试探、夏油杰都只是漠然放过了这些猴子。 他只是等待着…… 等待着,等待着—— 这个世界里,他唯一的「家人」。 夏油杰没有等待太久。 没等几天,身份同为「继承人」、现在理论上来讲应当是「竞争者」的太宰治,就抵达了黄昏之馆。 太宰不是一个人来的。威士忌组找了个理由,一同把小少爷送来了这里。 外貌各异而危险程度相同的成年人们站在太宰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夏油杰,目光中浮现出警惕和戒备。 状似骑士,又如护卫,仿若忠犬。 夏油杰不在乎。他只怀揣着新奇与愉快,含笑望着现在应当仍处于失忆状态下的「太宰老师」。 蓬松的黑髮,雪白绷带牢牢裹住左眼。 与在纯白房间时不同,换了一身白色的西装。 时间倒退回幼年,让男孩的面庞看上去隽秀而可爱。仿佛这段时间被下属们养得不错,终于泛起些健康的血色。 唯独—— 从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里,浮现出冰冷锐利的目光。 在那个视线下,简直连人的五脏肺腑也能够看透,换做任何一个人沐浴在这样的注视之中,大概不是战慄着后退、便是感到发自心底的惊惧吧。 可夏油杰反倒笑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看见了一个被人推到神坛上的小小的孩子。 ——同那幼年时候的「六眼」,别无二致吧。 夏油杰三两步走下楼梯,心甘情愿地要落到和太宰一样的高度。 「我是夏油杰,」穿和服的男孩温温和和地说,用他最柔软的语气:「我可以……称唿你为『太宰老师』吗?」 除了太宰本人之外,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可是,太宰拒接了夏油杰伸出来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随着这样明确排斥的动作,波本几乎是本能般一侧身、挡在太宰面前。 「怎么了?」苏格兰立刻轻声问,当着夏油杰的面:「『新任继承人』有什么不妥吗?」 莱伊同时将手伸进怀里,握住了枪。 「……」 太宰沉默了一下: 「他笑得太苦了。我不喜欢。」 太宰说。 【弹幕: 五条悟已经沉默很久了。 他在太宰那边的弹幕里撒娇打滚、哼哼唧唧抱怨、大口大口喝醋。 但是在夏油杰这边的弹幕里,他从来不说话。 五条悟用「六眼」注视着一切,他却没办法分担挚友的痛苦——与罪孽。 怎么就这样、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当初那个骄傲、自信、温柔的同班同学,他唯一的好朋友。 怎么就一头撞上南墙,非得要撞个粉身碎骨了呢? 独自一人的意识空间里,五条悟将手背搭上琉璃蓝色的「六眼」,向后仰去,无声地喟嘆一声。 (我想救你) 可是。 人类所能够拯救的…… 只有,准备好接受他人救助的人。 (我想救你) (我想救你们啊) 为什么、 为什么不来向我求救呢…………】 第147章 55 黄昏之馆的侍从们,有些惧怕夏油杰。 倒不是说他们就不怕太宰治了。 只是……这位最初的「小少爷」懒洋洋的,哪怕一眼看穿了什么,也不见得会因此採取什么行动。 第309页 而这位突兀出现,同样由「那位先生」亲自给予头衔的「夏油少爷」。 侍从们不敢多嘴。 可是偶尔在走廊上同夏油杰碰见的时候,他们便纷纷惶恐地垂下头去,不敢同夏油杰对视。 ——那种视线。 ——简直,好像在看着什么无价值的死物一样。 而对于侍从们的这种反应,夏油杰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 重来一次,他压根不打算再搞什么事业线了。 黑暗组织?继承人? 权势?金钱?地位? 都是笑话! 夏油杰在这个世界上所珍重的,唯有一举创立出咒术新世界的太宰治而已。 他已经做好准备,要将自己也作为最终胜利的垫脚石。 可是……夏油杰很快面对了第一个难关: 不知道为什么,那三个拥有『酒名』的组织高层成员,就是千方百计地防备着他、不让他接近太宰治、同对方独处。 夏油杰:「……」 还能为什么?这三个都是卧底好吗?? 现在一回忆起来,这个组织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卧底就是浑水摸鱼的?还能不能好了? 作为诅咒师的大本营,他一手组建的盘星教都没这么松散的啊。 身为曾经打穿过事业线的「继承人」,夏油杰对这三个装模作样的男人嗤之以鼻。 要不要干脆揭穿他们呢? 要不要捏着把柄、施以恐惧、挑拨离间…… 呃,算了。 夏油杰突然笑了一下,把正恭立一旁等他走过去的侍从吓得一哆嗦。 他回想起上个世界太宰治对五条悟不着痕迹的照顾与维护,立刻放弃了这个念头。 算了算了。既然已经放弃了事业线,他干脆放弃得再彻底一点。 何必同护短的太宰老师作对? 只是…… 那份不动声色的温柔。 真是、 叫人嫉妒啊。 穿和服踩木屐的男孩穿过走廊,走到起居室。 听到脚步声,状似无所事事依靠在门上的波本立刻转过头来。 深色与蓝色的眼睛对视着,一触即分。 两人脸上都戴着假惺惺的笑容面具,唯独对视那一秒空气里激烈迸溅的火花、才是真实的。 「……你怎么过来了?也没提前通知一下,好让人恭迎大驾,」波本阴阳怪气地说:「『夏油少爷』。」 「……」 夏油杰一个字都没说,漠然从波本身边擦肩而过。 安安静静的起居室里,几乎要响起恶狠狠的磨牙声。 夏油杰才不在乎波本气成什么样:要他说的话,猴子干脆气死更好。 他越往沙发边走,脚步就越轻。 与此同时,他的笑容越显温柔。 「今天在看什么书?」夏油杰温和地问,「太宰老师?」 他已经走到沙发边了。 从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太宰低头时的发旋。 今天太宰仍穿着白西装,领结顶端繫着一颗黑曜石。 小小的孩子窝在沙发里,几乎整个人都要被吞进去、从背后看只能看到他稍微露出沙发顶端的蓬松黑髮。 ——愈发显得可爱。 夏油杰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滤镜有什么问题。 在他眼底,「家人」无论什么模样都是完美无缺的。 哪怕太宰并不理他、只慢吞吞地翻了一页书,夏油杰也并不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他熟练地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注意保持了一个不至于让太宰感到不适的距离。 就算是托着下颌陪太宰看书,夏油杰都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呆一下午。 不过,夏油杰今天好像有些多话。 他放缓了声音,怕惊扰到太宰治一样,轻轻问: 「你不打算掌控组织事务吗,太宰老师?」 虽然夏油杰本人并无意借「继承人」的身份夺取什么权势,但是这样两天过下来,他也不由得生出些不解与困惑。 夏油杰问这个问题绝不是催促太宰工作的意思——他怎么可能故意让太宰不悦呢? 他只是……一时不明所以。 在上个世界里,太宰治明明在用尽手段搜集着有关神道、阴阳道、咒术界的资料,要寻找一个无效化的道具。 这个世界里,太宰治却放下了。 在上个世界里,太宰治明明不眠不休地批阅着五条家整理的情报,除了生病昏迷,连休息都少有。 这个世界里,太宰治却压根不碰权势。 ——丧失全部记忆,对太宰的改变、居然这样大吗? 「……」 太宰仍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孩子身体力行地表现出初次见面时的「不喜欢」,把夏油杰本人当做空气。 看起来真是漠然极了,狠心极了。 可是,在前一天夏油杰不小心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放松下来睡着了的时候,太宰治也并没有出声驱赶他。 这仿佛是某种不合时宜的心软,叫目前滞留黄昏之馆的威士忌三人组们像是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迹象一般,对夏油杰的「围追堵截」更严重了。 此时波本便毫无眼色地凑了过来。 这人在有必要的时候,根本是完全豁得开的类型。 为了达成目的,直接厚着脸皮上了。 第310页 「不妨休息一下怎么样,小少爷?」 波本仍然沿用着对太宰治的旧称,这几乎是在夏油杰面前直接表现出他在两位候选人之中的偏向了。——虽然夏油杰并不在乎所谓「继承人」的头衔,虽然波本这样做一定有试探的意味隐藏其中。 但波本还是冒着风险,始终这样称唿着、未曾改口。 金髮黑皮的男人粲然笑着,弯腰将一早准备好的抹茶大福放在沙发前的几案上: 「特意调整过糖分了,不是很甜哦!」 波本笑眯眯地说,「给我个面子,尝尝吧?」 相处过这段时间、经歷了这么多事件之后,波本对太宰治的态度也变了。 他更主动、更大胆、更放松、更能表露出本质的自己。 也更——相信太宰。 不得不说,波本故意在夏油杰面前炫耀的这一点仿佛起了作用。 始终以漠视态度对待所有人的夏油杰,终于冷冷看了波本一眼。 ……或许是波本将整盘抹茶大福全放在太宰面前的挑衅行为起了作用,也说不定。 太宰仍埋头看书,只是淡淡吐槽了一句:「幼稚。」 被这么不留面子地吐槽了,波本脸上的笑容反而愈发灿烂。 他还得寸进尺,凑到太宰的双人沙发旁边、挤挤挨挨地坐下了。 夏油杰以厌恶的视线冷冷瞪着波本,「离我的太宰老师远一点。」 波本笑得杀气四溢:「不好意思,这可是我们家的小少爷呢。」 …………这是从哪里来的危险番犬啊?! 【弹幕: 五条悟委屈死了,大声嚷嚷:「可恶啊!杰!!那明明是我的太宰老师!!!」 武侦宰一脸嫌恶:不是啊!不是啊!!那本来就不是你的老师!!!你本身就是个小偷,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啊!! 话说这一点早就吐槽过了,不要再无意义地重复了好吗?! 另外那个傢伙也不是你们组织的小少爷啊!他明明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可恶!喂喂餵这都是些什么黏着系大型犬啊?!某个人好歹反驳一下啊!! 意识空间里,武侦宰露出感到牙酸一般的痛苦表情。 说起来—— 那个傢伙漠视夏油杰,夏油杰漠视除了那傢伙之外的所有人,以波本为首的番犬们又开始针对夏油杰。 这是什么火花四溅的修罗场?? 没问题吗?没问题吗??箭头画出来简直满天飞了吧??? 武侦宰一脸生无可恋地盯着屏幕: 喂喂你这个傢伙!别消极逃避了行吗?你倒是出来管管——!!】 ……该说不愧是「太宰治」吗。 一眼看穿首领太宰试图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充当鸵鸟的行为。 可惜,现实生活是不会因为这样的逃避行为而停止向前走的。 和列车一样。 它们都只是,不断、不断、不断地。 驶向终点站。 也、是时候确认上这样一句了。 太宰嘆了一口气,阖上书。 这个动作同时惊扰了正在冷冰冰对话、并且杀意逐渐升级的两人。 夏油杰和波本几乎是立刻的住了口,将视线转向太宰身上。 「吵到你了吗?真是对不起。」夏油杰温和地道歉说。 「啊呀抱歉,但正好还是歇一会儿吧。」波本不死心地把抹茶大福往前一推。 这一次,太宰没有回答波本。 他安静地看了看夏油杰,而夏油杰卸下全身防备、笑着任凭太宰打量。 起居室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太宰问: 「你在——等待什么?」 这问题几乎是失忆后太宰对夏油杰说的第一句话了,却没头没尾,叫人一头雾水。 可是夏油杰听懂了。 不仅听懂了,他还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半是钦佩半是放松地笑了。 「不愧是你,太宰老师,」夏油杰温声说,这样感慨道。 紧接着,夏油杰坦诚: 「我在等……」 「第三个人。」 *** 第三个人,几乎是当天便抵达了黄昏之馆。 不知来处。 不知身世。 同为「继承人」候选之一。 年约八岁,一头柔软乱翘的白髮,左眼睑下印着倒王冠刺青。 穿一身纯白休闲装,脖颈上用项鍊拴着一枚指环。 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那是—— 白兰·杰索。 第148章 56 白兰·杰索的开场,同其余两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遍布血渍的拷问室。 用来试探「继承人」与警告其余成员的、濒死的男人。 手中所握银色的手枪。 摆放在刑具前的高背椅上,白兰·杰索环抱着双腿,以一种幼稚随意的坐姿、旁若无人地坐在那里。 男孩本来就是柔软蓬松的白髮,紫罗兰色的眼睛。 又穿了一身雪白雪白的休闲装,一眼看过去白得刺眼,简直在这样的黑暗世界里格格不入。 ……或许,格格不入的并不只是这一身衣服而已。 白兰微微垂下他雪白的眼睫。 (这个世界) (不觉得……呆着有点难受吗?) 他丧失了记忆没错。 第311页 但是,身为世界基石玛雷指环的所有者,身为在某个已被抹消的未来里、一举毁灭了几乎所有平行世界的最终大魔王。 八兆亿个平行世界的「知识」,仍留存在白兰·杰索的大脑里。 没有人知道,男孩在状似发呆时,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手枪三眼火铳步枪火控系统贫化铀弹野战炮轰炸机载镭射系统能量武器电子战争人工智慧……) 无数知识从大脑中浮现、闪过、高亮、突显,白兰却难以判断它们有什么意义。 只觉得烦不胜烦。 (……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 (吵死了!!!) 白兰焦躁地咬在自己舌尖上,试图以这样程度的疼痛唤回自己的清醒。 ——他失败了。 取而代之,大脑过负荷运转之后,带给他极度的飢饿感。 白兰更用力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腿,又空出右手、在衣兜里摸了摸,试图摸出点什么吃的。 (白色的、小巧的、圆圆软软) (甜甜的——) 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过量的「知识」不再只是福祉。它生长出尖刺,变成了白兰的负担,刺得他体无完肤。 他还不能够将这份痛苦表现出来。 当着这些陌生人的面吗? 白兰·杰索嗤笑一声。 这些人口称「小少爷」,倒是说得好听。 以为他的知识储备里没有收录地下世界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吗? 可是,奇异的是。 白兰戒备归戒备,却也并不感到真心实意的警惕。 他本应该害怕的,至少也要吓上一跳吧? 这些成年人可都是手染人命的恶徒,而白兰·杰索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啊。 可是。 (……) 白兰睁开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茫茫然打量着四周的时候,却只是想: (这个世界……) (是真的吗?) 他的情感像是笼上了一层薄雾,隔着玻璃。 被琴酒冷声催促着「不会是害怕了吧,小少爷?」,白兰也并不感到气恼。 他主动从座椅上熘下来,将手枪塞到「组织废物」手上,轻飘飘地笑着让他「省点事、自己解决」的时候,白兰虽然笑着,当然也并不开心。 通过了组织高层成员的第一次试探,没有意义。 成为这个黑暗组织的继承人,没有意义。 他在这个世界上,却只像是一个旁观者。 无法融入其中。 白兰·杰索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 又在……烦恼些什么。 好像潜意识在不断嚷嚷着什么,告诉他:不要、不行、不可以,不能够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啊?! 白兰被自己的大脑烦得够呛,若是身边没有人,几乎想一头狠狠撞在墙上。 (什么啊?!) (如果我真有什么不可以割捨的宝物,你倒是告诉我啊!!) (在这个游戏一样的世界里,在这些npc一样的人物中间,我到底能够得到什么——) (别骗我了!!!) 白兰用双手捂住脸,狠狠吸了一口气。 在组织成员看来短暂的半分钟之后,白兰·杰索做出了决定。 他冷静地发着疯。 (那就、) (那就。) (————毁掉好了) 疯狂吃掉一堆甜点的白兰轻飘飘笑着,从杯子蛋糕顶端捏下最后一颗棉花糖,笑眯眯地塞进嘴里。 (如果当真有人这样重视我,那么我一定会被阻止) (如果没有的话……) (那么) (一定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白兰·杰索微微笑着,几乎盲目地信任着记忆中不存在的「什么人」。 这样做下了决定之后,白兰转头就去了黑衣人组织的实验室。 作为横跨国际的暴力犯罪集团,这个组织并不只满足于普通的犯罪,居然把目光放远到全人类身上。 因此组织的实验室数量极多,不择手段笼络之下,质量亦囊括世界前沿的优秀科学家们。 从生物,到电子,几乎应有尽有。 而白兰,一头扎进了其余人想都不敢想的领域。 ——他要做出跨越平行世界的机器。 一开始,拥有『代号』的组织高层成员并不放在心上,他们仍处于对「小少爷」的观望阶段,在「那位先生」并没有发出命令的前提下并不会擅自行动。 但是,很快,「那位先生」命令继承人随同琴酒一起去暗杀背叛了组织的合作官员、同威士忌三人组夺取托马斯·辛德勒手上的原始码。 可白兰却全部拒绝了。 不仅仅只是拒绝而已。 这个孩子天天笑容满面的,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点点架空了组织名下的资金。 ——全部注入了自己的实验室。 等琴酒手持伯莱塔m92f一路杀进实验室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副科幻电影似的场景。 洁白、圆边框、左右两侧有金属翅膀展开。 当中旋涡般不断旋转着深蓝色的光芒,多看两秒就叫人头晕眼花。 那简直是人类想像之中的「空间门」了。 第312页 但凡是科研人员,就没有不动心的吧? 至少在琴酒一枪爆掉门口武装人员闯进来的时候,实验室都没有人回头看他的。 银髮绿瞳的男人冷冷一扫,理都没理那些痴痴望着跨世界传送装置的科研人员,只锁定了盘腿坐在实验桌上的白兰·杰索。 「瞧瞧你干的好事,」琴酒冷笑着说,居然还记得用敬语:「连组织的资源都敢全投进这个无底洞,真是了不得啊,『杰索少爷』。」 「……」 白兰侧过脸来,看了琴酒一眼。 明明成功做出了这样领先世界数个世纪的科研成果,白髮的男孩却好像并不开心。 他注视着琴酒同注视着其他人、注视着桌子、注视着路边植物的模样,是一样的。 平等。 (虚无) 一视同仁。 (全不在乎) 不偏爱任何人。 (不执着任何事) 什么都能够拥有、又什么都不曾拥有的,白兰·杰索。 什么都不曾拥有、又什么都能够拥有的,白兰·杰索。 「……我一直在等待着什么人来阻止我,」白兰抱怨着说,「可不是你啊。呃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他一边说一边随意挥了挥手。这间实验室里的相关人员简直把白兰当成神来看,此时半句话都不再说,只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边。 也有人到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琴酒的到来到底意味着什么,脸色瞬间惨白。 至于琴酒,他并没有搭理对面男孩半点不客气的发言,只是举起枪,对准白兰的眉心: 「『那位先生』下令。」 琴酒冷酷地说,嗓音里没有一丝感情。 「废除白兰·杰索的继承人身份,回收实验室全部资源,清洗相关人员,毁弃本次实验成果。」 「死前,有话想说吗?」 白兰举手:「有~」 他看上去半点不怕死,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 「一旦牵扯到这个世界的根基就这么着急,简直太逊了吧,某个死神先生?」 白兰说着还做了个鬼脸,「亏我还放弃了一堆毁灭世界的大型放射性武器……哎呀亏了亏了~」 男孩笑嘻嘻地从桌上跳了下来,缓步走到「空间门」前。 他没去管下一秒在身后轰然炸响的爆炸声,只仰头望着深蓝色的旋涡。 白兰的脸上褪去了所有轻飘飘的笑意,仅余留下一片空虚。 「……是谁呢?」 白兰喃喃自语。 「让我不愿意再毁灭世界,仿佛曾在空白的虚无中长时间陪伴着我的人。到底是谁呢?」 把他珍重之人的记忆硬生生抹消的世界,白兰绝不原谅。 可是—— 「放心。我这就来找你啦~」白兰笑着说。 同一秒,琴酒挣扎着开出最后一枪,正中男孩后心。 白兰就这样面带放松的笑容,一头栽进了旋涡。 …… …… 然后他醒了。 他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与此同时。 八兆亿个平行世界的「记忆」,汹涌而来。 白兰想起自己是怎样觉醒跨世界的能力,想起自己是怎样继承了玛雷指环。 又想起他的朋友入江正一,使他觉醒的挚友与「楔子」。 还想起某个他本应成为的未来里,他是怎样利用高超科技毁灭了几乎所有平行世界的。 白兰还想起在那个未来里打败了他的沢田纲吉,同样拥有世界基石彭格列指环的黑手党十代目。 以及、 尤尼。 那个已被抹消的未来里,在白兰·杰索的野心下、主动选择了死亡的尤尼。 那时候一切都结束,回到了十年之前。 在白兰陷入自己创造的噩梦,于梦境中统一了全部的平行世界、反而丧失目标坠入空白之后,是尤尼温柔地一直陪伴在他身边,让他得到了重生。 白兰曾因此发誓绝不再做毁灭世界这种事。 却不料被硬生生夺走了这份记忆,险些违背了自己的誓约。 现在,他醒了。怀揣着久违的愤怒醒了过来。 哪怕巨量的「记忆」冲击着身体,令他高烧不退、昏昏沉沉,白兰也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他第一眼,看到坐在病床边不远处,穿和服而年龄不大的男孩。 第二眼,低头看了看自己仍未长大的双手,便明白了: 「这里是最后一个存档,对吧?」 白兰·杰索笃定地说。 第149章 57 久违的怒火燃烧着,使性格向来轻飘飘到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白兰,都消失了面庞上全部的笑意。 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白兰很快压制住自己的感情起伏,撑着高烧无力的身体,慢吞吞坐了起来。 全程,坐在病床边的和服男孩都只是含笑看着,没有半点要出手帮忙的意思。 「……」 白兰左右环顾了一圈。 欧式古典类型的装饰,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挡住窗外阳光,明明是室内,却偏要点亮头顶的水晶吊灯。 墙角被人小心翼翼照料的绿植,病床边色调鲜艷的花卉。 另外,明明与整体风格不搭、却全部选用了超过当前科技水平医疗设备的房间。 第313页 ——这是,黄昏之馆的医疗室。 白兰又快速扫了一眼,视线在墙壁四角上停了一下,意识到没有监视器便很快移开。 紧接着,那双不带笑意时分外冷淡的紫罗兰色双眼,落在面前的男孩身上。 白兰依靠对五官、衣饰、气场等等的记忆,硬是把对方从八兆亿个平行世界的记忆里捡了出来。 「你是那个,白色的房间里面……」白兰思索着说,「……谁来着?」 是的,很可惜。 分明是纯白房间里有限的情报交流时间,却由于首领太宰的消极怠工与这两人对甜口轻浮系白毛的「嫌恶」,几乎没做什么有效的消息交换。 明明是三个人的群,白兰却被硬生生踢出了群聊。 那时候自诩为洗心革面、清爽自在的前任大魔王,白兰·杰索根本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的阴谋之类的。 没想到居然身体缩小又丧失了记忆,险些又去违背誓约毁灭世界、干了自己的老本行,就这么跌了个大跟头。 要不是还有最后一份存档………… 白兰没再思索下去。他本就不是什么会沉溺在后悔之中的人。 他只是盯着对方,示意别看他笑话了,至少报个大名上来吧。 ……惨。白花花,惨。 攻略到这个程度、打穿科技线、自己都死了一次了,连队友的姓名都不知道,简直实惨。 这就是前任大魔王的幸运值吗? 穿和服的男孩没再继续看热闹。 「夏油杰。」他淡淡地说。 同他面上的微笑不同,夏油杰的声音里压根没有笑意,和那张面孔上亲和慈悲的笑容半点都不相符。 白兰不在乎。他把「夏油杰」这个名字在嘴里颠来倒四地念叨了两遍,一扬眉:「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夏油杰脸上微笑八风不动:「区区诅咒师,不足挂齿。」 两个看起来都分外年幼的男孩双目相对,脸上表情都滴水不漏。 完全看不出来一个人心底隐藏着八兆亿个平行时空的秘密、一个人暗自思忖着无法动用咒力时诅咒对面相互制肘的方法。 …………这是什么反派之间的塑料友情吗。 总之自己的秘密是不可能跟面前的人说的。就算死到临头也不可能说的。 两个人同时假笑了一下,放过了这个话题。 「这么说来,既然你特意等我甦醒,说明你已经恢復了自己的记忆吧?」白兰假惺惺地眯起眼睛:「夏油君?」 过于明显的情报没有必要隐瞒,夏油杰默认了这件事。 「这么说来……」白兰重新将话题引入自己在意的那一点:「最后一个存档,属于我们之中的最后一个人?还没有恢復记忆的那个……」 小小一只白毛歪头想了想,装模作样地「啊」了一声。 「就是你那时尊称的『太宰老师』喽~?」 白兰·杰索在惹人生气上极有天赋,踩人雷点一猜一个准。 明明是夏油杰单方面认定、从未被太宰治正面回应过的称唿,他非得要自己轻飘飘地说出来,句尾还要加一个上扬的波浪号。 夏油杰冷冷盯了一眼面前的白毛。 这人在纯白房间里便是十六、十七岁的模样,实力方面两人虽未真正交手,这人自称的「白指」蓄势待发时便已威力十足、深不可测。 因此夏油杰并不把对面当做无咒力又非要产生诅咒危害他同伴的「猴子」,但也更不将白兰视为自己的「家人」。 他只是冷静的、审慎的、为了自己最终的目标,同这个陌生的「队友」周旋。 「是。」夏油杰没有必要在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上撒谎,「唯一仅剩的机会,属于太宰老师。」 显然白兰也记得纯白房间里夏油杰曾召唤出某种他看不见的东西、压迫感满满地挡在太宰身前。 他为对面这人坦露出来的明确态度露出一个虚假的笑脸: 「你倒是敢把自己的弱点揭穿,」白兰笑着说,「你就这么相信他?」 两个人同时微笑起来,可空气里针锋相对的气势几乎能将墙壁捅个对穿。 都是干大事的反派,不是已经毁灭了世界就是在毁灭世界的路上,谁还能怕谁不成? 白兰不为所动,继续试探:「怎么,你们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 他似真似假地抱怨,「你们俩明显认识、就这么合起伙来欺负我?讨厌~」 夏油杰仍然一张笑脸:「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哦。」 「?」白兰货真价实地惊了一下,睁大眼睛,「难不成还有人能跨越世界沟通吗?」 他双手捧心,装模作样地夸张感慨:「这不可能!一点都不科学~!」 ……这人在柯学世界讲什么科学呢? 再说了,这句话只有白兰没资格说! 况且,要不是白兰·杰索目前仍被限制着,既没有恢復原本的身体、也不能够使用死气之炎,恐怕早一发「白捏手」轰了这个垃圾组织了! 从这个人口中说出来的「科学」二字,压根不可信、只能够叫人笑掉大牙。 「……」哪怕夏油杰并未从白兰口中试探出这人的特殊能力,他也无语了一下,感觉这份张口就来、满嘴跑火车的厚脸皮,真是和某个白毛十分有共同感。 第314页 而对于白兰的问题…… 夏油杰并不打算暴露首领太宰的秘密。 他是亲自旁观了整整一个绝望世界及其弹幕的人。 来自高维度的弹幕仿佛出于某种规则、无法认知vip弹幕背后的真实身份,唯独对屏幕中各人的真挚喜爱足够纯粹、不含半点杂质。 这一点表现在随事态发展真心实意的「哈哈哈」、「嗷嗷嗷」、「呜呜呜」。 以及—— 不经意的「剧透」。 首领太宰手里到底持有了怎样的「世界基石」、又是如何选择了自己的终局。 利用自己独一无二的异能力沟通了平行世界。 继承了其余「太宰治」的记忆。 ——以上种种,夏油杰连一个字都不会对白兰·杰索说。 而试探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夏油杰从病床边站起身来,冷淡地看着仍然高烧未退的「队友」。 「我的立场,你已经明白了。」夏油杰轻声说。 白兰灿然笑了一下,唯独眼神森冷: 「那么,我的立场、你也明白了。」 自从彩虹之子战争结束、新密鲁菲奥雷家族重新发展起来之后,白兰·杰索已经许久没有被真正激怒过了。 「胆敢愚弄我,这个世界我是绝对不会原谅的。」 白兰一字一顿: 「谁都别想挡在我的报復之路上。——包括你的『太宰老师』。」 夏油杰正面迎着凛然杀意,丝毫不为所动。 他只是微微眯起眼睛:「你要怎么做?」 白兰·杰索冷声说: 「我要发起『choice战』。」 【弹幕傻了: 「?」 「???」 「???我刚从地上捡起我的头,怎么我又不懂了?????」 「港真,自从来到柯学世界,我好像就陷入了破案模式……除我之外全是侦探、只有我是不需要脑子的背景板路人等死就行的那种破案模式…………」 「求大佬支援!求外挂大脑嗷嗷嗷!!」 「我好不容易搞明白这三个反派(?)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大事,还以为好不容易能歇歇喘口气、三人齐心其利断金(?)什么的……结果白花花这个搞事精就没停下来过啊啊啊啊!」 「所以说,夏油杰·盘星教教主,打穿了事业线,但是被日本公安卧底波本一枪爆头,喜提便当x1……」 「然后,白兰·杰索·前魔王·现洗心革面黑手党,打穿了科技线,但是掏空酒厂被琴酒领命一枪背刺,喜提便当x2……」 「唯独首领宰宰,由于过于黑泥拼命咸鱼,反而(除了自己)一个人没杀,不知不觉打穿了感情线,目前喜提整个狗厂???」 「妈耶我笑死了,我宰这是什么消极蛊王吗?!顺便放过狗厂这个梗哈哈哈哈哈——」 「所以现在是流行躺赢吗???奋斗逼已经不吃香了!听到了吗各位孜孜不倦要搞事的反派们~~」 「?现在回顾一下首领宰宰的攻略过程……我好像懂了什么,又好像全都没懂…………」 「嗯?!只有我没搞懂白花花的逻辑吗??白兰这是因为自己差一点撕毁和小尤尼做个好人(?)的承诺,现在对整个世界都恼羞成怒了?」 「这么说来……白花花这是因为差点毁灭世界,就决定要报復性毁灭世界???」 「什么鬼?我搞不懂前任大魔王的脑迴路了……还有啊!白花花你可是一个人掉落我宰主场的攻略世界里头去了哎?你拿什么和人家choice战?别小瞧幼宰!你又没有把你部下真六吊花给带过来,宰宰可是一声令下百狗出动啊——!」 「哈哈哈哈放过酒厂!也放过白兰吧!再这样下去白花花简直可以加入彭格列相声天团了——27你之前是不是把人脑袋揍傻了怎么突然谐了哈哈哈哈哈——」 意识空间里的27,啊不沢田纲吉:「…………」 他默默把手从揉乱成鸟窝一样的头髮上放了下来。 早在一开始,他就在同时关注三个人的分屏。 年纪轻轻、从十四岁就成为保父、为身边人收拾烂摊子已经有了十足经验的,彭格列十代目,实在不能不为这几人感到担心。 一边操心担忧,一边沢田纲吉又在强烈的共情下险些几次落下泪来。 这三个人,全都亲手染上过鲜血,无论如何也不能宣判他们的无辜。 可那自愿背负的黑暗,又是多么沉重啊。 沢田纲吉不会为他们脱罪,只有睁大眼睛,注视着三人丧失记忆之后最本真的自我。 而对于他最熟悉的白兰,沢田纲吉经歷了最为坎坷忐忑的心路歷程。 一路从「?白兰你要干嘛?」→「?!快住手!你要对这个世界做什么啊啊啊啊啊」,这中间几乎没有什么停顿,可见沢田纲吉对他曾经敌人的了解。 而自从开始为整个世界操心之后,沢田纲吉都快把自己的头髮给薅秃了!! 他又害怕无数平行世界毁灭的噩梦重现,又忍不住担心恢復记忆之后、意识到自己违背了同尤尼约定的白兰。 又着急、又恼火。 又难过、又焦虑。 恨不得一拳打破次元,把白兰那个一旦迷路就找不到方向的傢伙狠揍一顿!!! ……可见彭格列教父的宝座不是随便谁都能坐上了。 第315页 至少得要有一头浓密繁茂不怕掉毛的头髮才行。 而在琴酒最后一枪射出去的那一刻,沢田纲吉差点急得连死气之火都要点燃了! 还好、 还好…… 还剩下最后一次机会。 沢田纲吉紧盯着屏幕,等看到白兰被黄昏之馆的人带走医治、又成功恢復了记忆,他才放下心来。 这位年纪轻轻就(被迫)成为黑手党教父的彭格列首领长出一口气,终于摊平在映画馆的座椅上。 他放心了。 哪怕白兰·杰索还记恨着要报復,还对整个世界念念不忘。 哪怕本应当组队的三人充满了塑料味儿,不仅情报不互通、还见缝插针地彼此踩上两脚。 哪怕从白兰口中,说出当年坑得他灰头土脸的「choice战」…… 沢田纲吉也放心了。 (不会输的) 沢田纲吉信心满满地想。 (对吧?) (————太宰先生?) ……? …………?? 请问,白兰·杰索知道您这么坑他吗? 彭格列首领十代目沢田纲吉君?】 第150章 58 白兰·杰索一旦下定决心,行动起来的效率简直堪称高超。 毕竟曾经都毁灭过那么多平行世界了,这活儿他熟。 那么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 就算不能动用死气之火、还倒退回八岁的幼童时期,也不能叫这幅身体拖后腿。 而且更关键的是——这并不是白兰「沟通平行世界能力」的甦醒。 在徒手创造「空间门」、以及最终一头栽进去之后,白兰已经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他明白:在这样的世界里,他是不可能觉醒自己能力、也无法激活玛雷指环的。 因此,这时候的高烧不退,只是将八兆亿个平行世界的记忆「取回」、身体过负荷的一种表现罢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又没有生命危险,也不用像第一次觉醒能力时痛不欲生。 白兰笑眯眯地威胁黄昏之馆驻守的医生开了强效退烧药,一旦温度降下来,他就把手上吊针一拔、毫不顾忌地从床上跳下来,可以说是活蹦乱跳了。 那么第二件事,就是找到那位「太宰老师」。 ……白兰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么简单一件事上硬是被牵绊了许久。 简单来说:拥有『代号』的组织高层成员们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有意无意地挡在白兰面前,简直像是忠心护主的家犬。 白兰恶意十足地在心底给他们取了番号。 是的。不只一个,也不只是威士忌三人组了。 应当是「那位先生」颁布的命令。 如同第一次全员觐见「小少爷」一样,高层成员们接到命令,纷纷从全世界各地赶来,预备要一一拜见三位候选继承人。 其中必定有人心生疑惑吧?因为与原先只有太宰治一人的「继承人」相比,显然这样一来,太宰治的地位急速下降了。 从板上钉钉的继承人,退位到了继承人候选。 另外两个同样不知身份与来路的同龄男孩,拥有了与太宰治同样的、继承黑暗组织的可能性。 显而易见,从「那位先生」颁布命令的一刻起,太宰的话语权就受到了严重限制。 若原先一字千钧,此刻便备受质疑。 若原先令行禁止,此刻便大打折扣。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白兰·杰索也是这样预判的。 他可是前任灭世大魔王。先不提毁灭八兆亿个平行世界的熟练操作,光说他自己所在的世界,白兰从一个普普通通的新生黑手党(?),一直把家族发展到力抗黑手党老牌家族彭格列,他也一路上经歷了多少勾心斗角啊。 没什么是不可以交易的。 金钱、权势。 性命、身体。 白兰曾经使用这样老套且有用的套路,勾走了在这么多平行世界中筛选下来、对他忠心耿耿、将他奉若神明的部下,真六吊花。 ……又不是沢田纲吉那个擅长「化敌为友」的伪·兔子。曾经白兰也在心底默默吐槽。 那个善良天真的黑手党教父,能一路上打败了六道骸、xanxus、他白兰、古里炎真等等敌人,到最后这些敌人还都愿意掉过头来帮沢田纲吉打架,这是什么少年热血漫画的套路吗? 在与尤尼约定之前,白兰·杰索从来不相信这一点。 (可是……) 现在白兰站在黄昏之馆里,没忍住又动摇了。 (真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获得这些组织成员的忠心、吗?) 不可否则,白兰产生了一丝丝好奇心。 (难不成) (那个「太宰」) (……也是和纲吉类似的「大空」?) 「染尽一切,吞噬一切,包容一切」的大空……吗? 尚未接触过某人黑泥的白兰·杰索,由于组织成员们的自发行动,对太宰产生了不得的误解了呢。 呃、咦、等等、奇怪,好像换个角度理解的话这句话倒也没什么问题的样子……? 总之白兰努力回忆着,试图从初次见面时那张倦怠苍白的面孔上、找到什么类似热血少年漫男主角的潜质。 第316页 ……他失败了,并且决心要把这群惹人烦的碍事者们踹到一边。 他今天非要见到那个「太宰老师」不可!! 被堵在楼梯上的白兰缓缓露出一个微笑,笑得满脸黑气。 换做任何一个世界,见到白兰这个表情的铃兰,都早已被吓到、颤巍巍地躲到同为真六吊花之一的桔梗背后去了。 可惜,唯独这个世界的蠢货们不知道。 不仅不知道,还胆大包天。 手上端了杯水,仿佛「恰好出门」、「恰好路过」、「恰好把人挡住」的男人挑了挑眉。 「怎么了,杰索少爷?」黑长髮绿眼睛的男人——莱伊,低声而淡定地问,「终于退烧之后开始散步了吗?真是很不错的习惯呢。」 「莱伊。」 白兰念出对面男人的名字——重新介绍一遍之后,白兰终于把这些人的『代号』给记住了。 他懒得再同这些人虚与委蛇,若是如之前一样假惺惺地笑着寒暄,只可能叫这些人拖延更长的时间、哪怕最终他到达了原定目的地,那个所谓的「太宰老师」也不在那里了。 白兰吸取了经验教训,端起「继承人」的架子、冷冰冰地命令道: 「——让开。」 一旦白兰放弃了自己轻飘飘的说话方式、又真心实意地动了怒,前任灭世大魔王的气场便在他身上浮现出来。 那是—— 从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将整个世界当做游戏一场的,目下无人的眼神。 莱伊面色不变,唯独眼底一沉。 他依旧状似恭敬地站着,张了张口要说话,却被人打断了。 这打断来得刚好,简直时机完美。 「——你们在做什么。」 能够把疑问句说成陈述句,嗓音低哑冷酷的,毫无疑问是琴酒。 留着一头银白长发的男人站在楼梯下,右手往上一抬帽檐,冰冷而打量的视线便从下而上投了过来。 许久不见,这男人还是穿着身漆黑无光的制式长大衣,不近人情的神色半点没变,恐怕出差一趟、手上又沾染了不知道多少鲜血。 唯独,常年萦绕在琴酒身周的烟味、散去了。 在琴酒身后,不知为何拖拽着好几个行李箱的伏特加正匆匆往这边走,同时忙不迭压着嗓子嚷嚷「等等我大哥——!」 被身上累赘所拖累,伏特加没能观察到楼梯上僵持的两人,只盯着他大哥的背影,一脸欣喜雀跃地邀功: 「放心了大哥!」伏特加信心满满地说,「从法国带回来的鱼子酱、鹅肝酱、黑松露、马卡龙,还有大哥特意订做的防身武器和……」伏特加小声快速念叨了一句「螃蟹抱枕」,又恢復了正常音量:「……总之小少爷收到礼物一定会开心的!到时候大哥的地位、————呃?!」 最后一个字「嘎」地一声掐灭在了脖子里。伏特加沐浴在自家大哥(熟悉的)杀气里,流着冷汗一抬头,顿时明白了为什么琴酒是这个反应。 外人面前伏特加很能端得住,立刻表情一收、墨镜一推,配上那身魁梧身材,便又是六亲不认的冷血杀手一枚。 「贵安,杰索少爷。」伏特加冷冰冰地打招唿。 白兰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明明在自己的世界里,在他神不知鬼不觉架空了组织资金之后、是琴酒这个男人奉命来杀他,哪怕枪口对准的是组织的「继承人」,琴酒的手也稳得没有半点破绽。 现在,这个男人居然贴心到出差都记得带伴手礼回来? 不可不说,白兰对「太宰」的兴趣愈发浓烈了。 好在这场闹剧终于没再进行下去。 哪怕是最早执意滞留在黄昏之馆、守护在那个孩子身边的威士忌三人组,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始终将太宰挡在安全的背后。 ——除非,彻底将这个黑暗组织剿灭。 怀揣着这样危险的念头,莱伊暂且侧过了身,终于让出了路。 「请,杰索少爷。」莱伊状似恭顺地说,「琴酒和伏特加呢?也要一起来觐见小少爷吗?」 哪怕在琴酒面前,莱伊也依旧沿用了对太宰的旧称。 他很大胆,赌的是琴酒对于这三位候选人的态度与偏向。 莱伊赌赢了。 果然琴酒并没有因为一个称唿故意找茬。银髮绿瞳的男人仿佛听不出「小少爷」这个旧称的唯一指向性,只冷冷瞪了他一眼,抢先抬步往上走。 ——太宰没去什么别的地方。 他惯于安静,常呆在能晒到阳光的室内,捧着一本书一坐就是一下午。 今天也不过是在苏格兰的恳请下换了个宽敞的楼顶花园,闻着花香青草香,懒洋洋地等待着。 太宰同夏油杰不一样,并不知道自己应该等待什么。 但是他足够聪慧。他已经明白了整个谜面同谜底,只是在等待一个破局的方法。 至于那个方法—— 将由「外来者」、亲手奉给他。 数人的脚步声靠近,一直坐在旁边陪伴——看守——监视的苏格兰站起身、迎了上去。 棋子来得也恰到好处,黑子落下,封锁住对面的退路。 这一刻夏油杰笑意盈盈地弯着眉眼说:「我输啦,太宰老师。」 这一刻太宰治转过头去望向来者: 「我等你许久了。」 第317页 太宰轻柔地说。 第151章 59 白兰眯起眼睛,注视着面前的人。 小小的孩子,黑髮鸢瞳,遍身绷带。 看起来同纯白房间里的个人特质别无二致。 但是偏偏换了一身衣服。 那身宛若吸尽一切光亮的漆黑大衣脱去了,换上洁白无二色的西装。 曾经缠绕在对方脖颈上如同血红吊绳的红围巾摘掉了,只在领结上缀以黑曜石作为装饰。 这个人全身颜色尽褪,竟好似把身周属于上位者的气场也一併消散了似的。 半点看不出之前第一次见面时令人战慄戒备、使白兰都忍不住以「白指」威胁警告的危险气势。 但是,他好像又半点都没有变。 白兰凝视着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直直望进那片虚无的深渊。 沉默片刻后,白兰反而笑了起来,连自己紫罗兰色的双眼都笑得弯了: 「这是我该说的话吧?终于见到你啦~」 不知为何白兰主动撤去了一直以来被激怒后的冷声冷气,又换上轻浮甜腻的笑容: 「都怪这些不长眼的狗狗们不好,总是挡在我的路上~」这个人居然告起状来,「怎么样?要不要惩罚一下呢~」 说到最后他的尾音简直要飘到天上去,光听这属于孩童的嗓音竟还有些可爱。 唯独话语的内容淬着毒、挖着陷阱、长满刀子和尖刺,就看对方能不能接下来。 听见这种再明显不过的试探,盘星教教主坐在一旁,含着笑意望了望白兰。 这道目光也绝对和善不到哪里去。若是这世界能够诞生诅咒的话,早不知道白兰的背上要趴着几只咒灵了。 不过夏油杰没有插嘴。他只坐着,温和而无声地守护着「家人」。 太宰也没有犹豫。 「是该惩罚。」太宰平静地说,「是谁阻拦过『杰索少爷』?各自扣掉一个a级任务的奖金。」 他冷淡地看了眼不知何时已聚拢过来的高层成员们:「再有下次,惩罚加倍。」 太宰接过白兰的话,以主人般的身份这样命令说。 一句话堵住白兰不怀好意要见血的「惩罚」,同时彰显了自己主场的优势。 ……要比勾心斗角,那就来呗。 不趁着对面低估自己情况、把人扒得连底裤都不剩,他都枉费了「竞争者」主动递上来的这把刀子。 白兰显然被噎了一下,大概没想到太宰在失忆状态下都这么牙尖嘴利。 而赶在白兰接着与太宰针锋相对之前,莱伊淡定地上前一步:「是。我会去领罚的。」 苏格兰明明没直面与白兰撞上,但是也浮现出微笑插话说,「对对,我也会留意的。」 波本则同夏油杰对视了一眼,主动告罪:「那之前对不住夏油少爷喽?也扣掉我的奖金吧~」 被人接二连三这么打断,白兰的输出跟不上了。 一直环抱双臂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的琴酒,这才走过来。 银髮绿瞳的男人气势凛然,这么几步路走得像是踩过了刀山血海一般。 他看也不看旁人,只停步在太宰面前,单膝跪下来同男孩直视。 「我回来了。」琴酒冷声说,「——『太宰少爷』。」 这句话说出来倒是像一碗水端平的架势,既不像其他几个威士忌成员,直接口称「小少爷」、要在这三人中给太宰立威,也没搞什么明里暗里下绊子的招数。 但这人要是打算摆出一视同仁的态度、倒是好好伪装啊?连半点余光都不留给坐在旁边的『夏油少爷』是怎么回事? 白兰在旁边看着只觉得眼角抽搐,好像被不得了的忠犬光芒给刺痛了似的。 ……大概别人看见围着沢田纲吉打转的狱寺隼人、围着他白兰·杰索打转的桔梗,都是同样的脑壳疼吧。 而站在人群中的伏特加则露出欣慰的笑容,可能觉得这一波自家大哥的争宠又稳了。 …………等等,伏特加你这傢伙,之前在组织里给首领太宰造谣还出了一系列《如何做小少爷的狗》小册子一二三四五的罪过还没算呢!不要随随便便把八百米滤镜挂在眼睛上啊!!! 连太宰都仿似无语了一下。 小小的孩子伸出手来,抵住那个银白长毛的脑袋往后推。 「知道了。」太宰干巴巴地说,「你难道还希望我跟你说『欢迎回来』不成?快走开。」 琴酒没有反抗,随便这小孩把自己推得往后一仰,只低笑一声,顺从地站了起来。 这男人也没站到别处去,只仿佛再自然不过地往太宰身后一站、立在那里不动了。 白兰:「………………」 死在这种人手里,他好亏!!! 本来应该针对太宰的锋锐气势,忍不住往旁边一挪,对准了本没有被他放在眼底的琴酒。 除了白兰,也有人不爽起来。 往日沉默寡言的莱伊挑起眉,在琴酒面前表现出剑拔弩张的一面。 「你站在那边做什么,琴酒?」莱伊沉声质问,「难道你没看到夏油少爷吗?太不将继承人放在眼里了,方才小少爷的惩罚还没受够?」 波本立刻落井下石,难得站在同莱伊一致的阵营里: 「没错!」波本咄咄逼人,「你又把杰索少爷的地位放在何处?!」 第318页 白兰:「。」 这种时候就不要喊我了!! 而表面上看来最温和没脾气的苏格兰,则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毕竟琴酒身为第一个照顾小少爷的组织成员,忍不住关心小少爷也没办法。」他满面笑容的:「就算小少爷现在名义上是由我们三人负责的,琴酒也克制不住吧?大家忍耐一下,不要这么火药味儿十足啦~」 ……这个人脸上笑容倒挺爽朗的,怎么说出来的话全是软刀子、往人家琴酒身上割呢? 连伏特加都看不下去了!! 可恶!威士忌三人组心太脏了,怎么全都在欺负他家大哥?!?! 他挺身而出! 「住口!」伏特加义正言辞地说,「你们不过是嫉妒我大哥的地位罢了!!」 「……」太宰预感到不妙,「什么地位?!等等……你不要说了!」 好像在头铁类型的下属面前,太宰总是容易慢上一步。 他的命令刚刚脱口而出,便同伏特加的虎狼之词撞在一起—— 「只有我大哥才是小少爷最宠爱的狗!!!」 伏特加振声! 莱伊:「……」 波本:「……」 苏格兰:「……」 没想到你是这种琴酒.jpg 夏油杰:「……」 白兰:「……」 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种组织里翻了车.jpg 太宰:「……………………」 原来伏特加才是他风评被害的罪魁祸首!!! 太宰深吸一口气,赶在琴酒掏出手枪大义灭亲之前,一指墙角: 「你给我去那里蛙跳,」太宰冷冰冰地说,「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下一秒,太宰重新转回白兰,硬核转移话题: 「你的来意是什么?若是想要继承这个组织,干脆送给你好了。」 白兰:「…………」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完全不想要了。 在场三个继承人面面相觑,都想把这个烂摊子给扔出去。 而更惨的是,片刻前针锋相对的气场好像也回不来了。 ……不知不觉就变谐了,伏特加,你才是红方派来的卧底吧?!! 冷场了好一会儿之后,白兰才默默打破僵局。 他脸上恶意甜腻的笑容也消失了,话语尾音上扬的波浪号也没有了。 白兰干巴巴地问:「之前一直没来得及问,你的全名到底是什么?不会真是『太宰治』吧?」 ?对哦。纯白房间里夏油杰只尊称了「太宰老师」,来到这个最后的存档世界之后组织成员又只会喊些「小少爷」什么的。 曾毁灭了八兆亿个平行世界的前任大魔王半点牌面都没有,到现在连自己队友的全名都不知道。 太宰坦率极了。 「是。我就是太宰治。」 他承认道。 「??」白兰感觉自己再也不能直视日本国语课文了,「《人间失格》真是你写的?」 这下,太宰以微妙的视线注视他:「不是。」 他断然否定道,「我不记得我有写过那种东西。」 在场唯一一个看过弹幕、知晓太宰治异能力名字的夏油杰,笑而不语。 也不知道白兰信了还是没有,他沉思了一会儿,终于放弃去思考「日本文豪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难搞」这个奇怪的问题。 白兰环顾了一圈楼顶花园,目光在两人面前摆放着的围棋棋盘上停了一下。 他走近两步,果然从几案下翻找出一套西洋棋来。 「来『choice战』吧,」白兰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原先设想中针锋相对、生死一线、剑拔弩张的画面,是彻底消失不见了。 但白兰还是拼着自己身为前任大魔王的尊严、硬撑着说完了: 「赌注是——」 「这个世界的『主动权』。」 太宰看了看他,很给面子地没有笑场。 「哦。」 太宰说。 【弹幕才不顾虑这个呢~ 「哈哈哈哈哈哈我特么直接笑死——」 「为什么黑衣人组织的片场里反倒谐了——」 「哈哈哈哈照顾一下主角柯南的面子啊求求你们了——」 「恭喜柯学世界的mvp——伏特加!!!」 「伏特加:mvp,酒厂:mmp~~」 「天吶我真没想到居然是伏特加打出暴击!!」 「靠一句话直接毁了修罗场的气氛,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伏特加!」 「全场直接僵直debuff哈哈哈哈,原来狗厂全靠你命名啊?!」 「虚假的卧底:兢兢业业给酒厂干活~」 「真实的卧底:理直气壮给狗厂抹黑~」 笑成一团,满屏幕「哈哈哈」乱飞。 旁观的沢田纲吉:= =。 他慢悠悠把自己飘出去的灵魂又塞了回去。 原来「choice战」是指这个啊,白兰! 可差点把彭格列十代目吓死了……嗝~ 五条悟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洋洋得意起来了,在弹幕里嘲笑人家白兰:「想和太宰老师下棋?不输得你底裤掉,我就把杰的丸子头给拆了!!」 ???又关人家夏油杰什么事??你们咒术界都是这么交朋友的吗? 而且为什么又是底裤梗?你真的听明白为什么弹幕要谐音喊「白兰」作「扒裤兰」了吗??? 第319页 就连中原中也都没放在心上,只满怀同情地、意思意思地隔空安慰了一下白兰:「连那混帐的搞事本领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作死同青鲭下棋啊…………」 江户川乱步则「唔嗯嗯唔嗯」,发了串随心所欲而意味不明的弹幕,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吃瓜群众。 至于武侦宰、武侦宰………… 他义正言辞、面色肃然。 时隔许久,终于再次开麦: 「我必须郑重宣布,我、最、讨、厌、狗、了!!!」 哪怕隔着弹幕,都能感受到那种一字一顿的严肃,与——杀气腾腾的气场。】 第152章 60 白兰·杰索——跨世界之后完全丧失了上帝视角——印象里「太宰治」根本只是个菜鸡文豪。 他,信心满满。 被迫选择用西洋棋来给「choice战」搞代餐这种事,白兰也不想的。 多么难得的机会啊!距离他上次搞事已经过去三分钟了!彭格列十代目已经不能隔着世界揍他了!! …………等等,真的吗。 不不不,白兰才不要去考虑那种会遭到友情破颜拳直击的可能性呢!嘶——一想到纲吉的拳头,脸都要条件反射疼起来了。 总之他已经「洗心革面」、「改邪归正」许久了好吗!这又不是什么真刀实枪见血的战斗,和当年赌上生死的场面相比,根本是小意思。 只有火焰与幻术齐飞、嘴遁共作弊一色的大场面才配叫做「choice战」!!现在委委屈屈改成这种小家子气的模式,根本辱boss了! 可是白兰又能有什么方法? 他也没辙啊。 身体的话,白兰他自己都还是个八岁小孩,软绵绵的胳膊腿,短手又短脚,刚才上楼梯时差点被那几个不要脸的大长腿成年人拉开一大截距离。 武器的话,曾经作为「小少爷」标配的银色手枪,自从白兰死了一次之后就再也不在他身上了。——白兰估摸着,他自己全身上下最坚硬的武器、可能是他的一口小白牙。 战斗力的话,他的死气之火完全被压制了。这个世界好像只承认科学似的,白兰现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八岁前魔王罢辽。 部下的话,两个世界的对比过于惨烈……白兰拒绝承认自己曾死在对面那个狗比,不是!!冷面酷盖——的手上!!! 显而易见,只剩下头脑战这个选项了! (不过……) 赶在苏格兰上前收走围棋棋盘之前,白兰低头盯着棋局、快速扫了两眼。 (最后落下的这枚棋子) (到底、是谁下的?) 好歹曾见识过无数大场面,白兰一瞬间警醒起来,在心底暗暗改变了轻敌的念头。 很快,几案就收拾好了。 夏油杰主动将座位让出来,自己吭哧吭哧搬了个椅子,摆在中间做观棋者。 另外几个组织高层成员也默默围过来,琴酒连搁置在楼梯口的几个行李箱都不管了——反正身处黄昏之馆,若是有人敢对他琴酒带来的行李动手脚,他又不缺那几颗子弹。 ……唯独伏特加苦兮兮地在墙角原地蛙跳,丧失了出场权。 但是转念一想,这可是「小少爷」发话、赶在琴酒拔枪之前才给伏特加留下的一条命,他自然唯有感激涕零的份儿,又早已被驯服,哪里有可能心生不满。 太宰竟然也没有出言挥退这几个看似「闲着没事干」的成年人。 黑髮鸢瞳的男孩安安静静坐着,白兰也在他对面坐好。 「想说说游戏规则吗?」 太宰平静地问。 「……」白兰短暂失语了一下:这句话什么意思?不想说就可以不用说吗?这个人真的会下西洋棋?还是说失忆状态下的「太宰治」并不理解所谓「以『主动权』作为赌注」的含义? 白兰实在没法在这么短时间内摸透太宰的心思。 但是转念一想,片刻前他才被这个人牙尖嘴利地噎了回去,恐怕太宰在唇枪舌战上格外有一手吧。 白兰在心底甩甩头,抛掉了乱七八糟的念头,伸手从棋子中捡起「皇后」。 「没什么难的,」白兰狡猾地说,「只是将『皇后』视为『最后的砝码』,你可以把自己最重要的财物啊、最珍重的人啊什么的赌在这上面,然后先弃子者输。怎么样?」 太宰略微停顿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白兰又问:「你要白棋黑棋?」 太宰无所谓地回答,「黑棋。」 两个人布好棋盘,白兰又说,「那你先走。」 这句话话音刚落,旁观的波本就扬起眉,只是在「三位继承人」面前拼命忍住了、才没有说话。 ——这是白兰打破的第一个游戏规则。 明明,西洋棋里是执白者先行的。 太宰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像根本不懂西洋棋的行棋规则、又像是根本不在乎这一点一样,拿起「战车」,一个斜走。 波本:「???」 他的眉毛越挑越高,开始搞不懂这两个小孩到底在玩什么。 ——太宰这一步下得简直像是个第一次摸到棋盘的初学者,直接打破了第二个游戏规则。 明明,西洋棋里「战车」是无法斜走的。 可是不知为何,白兰竟微微睁大眼睛。 那双总是浮现出轻飘飘笑意的紫罗兰色双眼,第一次真切的亮了起来。 第320页 他换了个姿势,改变了到方才为止都心不在焉、目空一切的神情,在座椅上挺直了腰背。 又下意识地伸手在衣兜里摸了摸,掏出来从零食柜里偷拿的棉花糖。 轮到白兰了,他毫不犹豫地拿起自己的「主教」,第三次破坏了游戏规则,直接向前一格直走! 而太宰几乎没有停顿,白兰落子的下一秒就挪动「禁卫军」,第四次破坏了游戏规则,向左侧横走。 …… …… 【弹幕: 「??我承认了,我完全看不懂~(狗头)」 「我早都放弃了,老老实实舔屏不好吗!是幼宰不可爱、还是白兰不够飘??」 「哈哈哈哈左边姐妹好秀!我刚刚还在苦逼地现场搜索怎么下西洋棋来着,现在我懂了,他们下得根本不是西洋棋!下的是心跳!!!」 「等等等等等等我们好像还有外置大脑来着?此处激情@vip大佬——!!」 「深情唿唤~~~我们的智商外挂可不可以上线呢~?流下了有技术含量的眼泪.jpg」 外置大脑……不是,智商外挂……也不是! 江户川乱步开麦了!! 他有点懒洋洋的,但也没拒绝始终表现出真挚喜爱的三次元弹幕。 「他俩一边下棋一边在创造属于自己的新规则啦,」乱步干脆利落地揭开谜底,好像这件事一目了然、半点都不需要费脑细胞似的,「倒也不难……你们想玩吗?」 三次元弹幕:????? 「不了不了,这个真的伤身体.jpg」 「别这样,我受不了.jpg」 「拒绝与弱智交流.jpg……等等,我才是弱智!!」 一时间人仰马翻,弹幕里充满了仰望智商天花板的敬畏空气。】 而围观着二人棋局的组织成员们,慢慢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看来并不是所有摆在西洋棋棋盘上的棋局都可以叫做「西洋棋」的,至少在经过两个人同时打破、独创、新立,把游戏规则粉碎了又重组之后,这场令旁观者不解的「赌局」,已经除了当事者、没人能看懂了。 他们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 还不等其余人感到无聊、或者被惩罚在原地蛙跳的伏特加累死,白兰伸出去按在「国王」顶端的手指,突然僵停在那里。 「怎么了?」 太宰浅浅笑了一下。 「不来杀死我吗?」 这句话说得没错。太宰的黑棋「国王」,就摆在白棋「国王」的面前一格。 听太宰这样说,恐怕按照新规则来看、已经棋差一着了吧? 可是,白兰已握住自己的「国王」,却又放下了。 「真是过分啊。」 白兰鼓起脸颊,故意露出哭丧着的神情:「如果我把你杀死,反倒让你如愿了吧?」 白兰烦恼地嘀嘀咕咕抱怨,嘴上不客气,可眼底却pikapika的闪着亮。 他好像难得棋逢对手,又好似终于找到一个玩伴。 直到片刻前还暗搓搓戒备着的态度来了个大翻转,光看白兰久违了的真实表情,根本无法想像这个人曾经将无数世界视作游戏、找寻不到自己道标的傲慢与……空虚。 此时,白兰只收回了双手,抓了一把棉花糖,鼓鼓地全塞进自己嘴里。 「如果是曾经的我,大概半点犹豫都没有,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杀死你吧。」 白兰嚼着棉花糖,一边含含煳煳地说。 「可是……我已经成长了。」 他举白旗示意自己输了,又伸手指指棋盘。 「如果我选择杀死你,先不提这并不完全等同于『游戏胜利』,」白兰说,「你啊,早已经安排好杀手埋伏在我的『皇后』旁边了吧。」 唯一明确说出来的游戏规则,可不是「杀死国王」、而是「先弃子者输」啊。 白兰「哼」了一声: 「我才不会牺牲小尤尼的性命呢!」 ——绝不会,再这样选择了。 听着白兰一长串抱怨,太宰全不动怒,反而微微笑了起来。 「你别笑!」白兰拖长声音,控诉他:「你这根本不算玩游戏,完全是心理战吧?!你这个专对人心下手的魔鬼,真的是『太宰治』吗?!日本文豪都是这种款式的吗??我要产生心理阴影了——不行,没有十袋棉花糖都不能治癒我的心理阴影~~」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反倒仗着自己年龄小、厚着脸皮撒起娇来了。 太宰并不吃白兰那一套。他只是挥手要让苏格兰同样收走棋盘: 「那么,胜负已定。这个世界的『主动权』依然属于我。」 「——为什么啊?」 白兰抓着棋盘不让人拿走,紧追不捨地问,「我不懂——你明明不在乎这个世界——干脆让我暴力通关不好吗?」 这一秒太宰回想起一直以来啼笑皆非的「大型犬们」,他想起曾摊平在膝头的文豪着作,想起曾遇见过的孩子们,想起与灰原哀谈话时曾说过、「要努力活下去」的承诺。 「……我还有没做完的事。」 太宰没有解释,只淡淡地这样说。 「那你倒是告诉我,」白兰伸长手臂去抓太宰的黑棋「皇后」:「为什么你这个『国王』屡次以身犯险,唯独『皇后』置身事外、被你排除出局啊?!」 第321页 太宰安静地看他一眼。 「因为,没有必要。」 太宰说。 「『皇后』不必知情,只要好好活下去就行了。这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 白兰抬起眼睛。 「你太——傲慢了。」 白兰低声说。 「你难不成是将整个世界都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了吗?」 「再这样下去……会让关心你的人受伤的啊。」 「这可是,我的经验之谈。」 白兰难得真心实意地说。 太宰听了,便微微笑了一下。 第153章 61 白兰·杰索输了「西洋棋」,倒并不恼怒。 他的怒火针对这个荒诞可笑的世界,针对在这世界里迷失了方向、险些打破承诺的他自己。 而不是针对比赛的「赢家」。 若放在以前,白兰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吧。 曾经在仅存的那个未来里,赌上性命、赌上八兆亿个世界存活的那场「choice战」之中。 白兰就算是作弊,也要不择手段地将游戏赢下来。 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只有「输掉游戏」这种事情不能接受。 曾经的白兰·杰索,就是这样一个把人生当做游戏来玩的……傲慢而空虚的蠢货。 好在歷经种种,哪怕是这样无可救药的他、也在尤尼的宽恕与温柔中得到了救赎。 现在的白兰,终于可以做到愿赌服输。 只是…… 「讨~厌~(心),」白兰蔫巴巴地趴在几案上,眼睁睁看着苏格兰面带微笑把棋盘收走了: 「我才不喜欢输掉的感觉呢~」 这人好像抛掉了他前任大魔王的boss包袱,仗着身体缩小到八岁的模样,开始拖长声音撒起娇来了。 「那接下来做什么?」 白兰捏了个棉花糖,沖太宰治眨眼睛: 「说说你的布局?」 他开始用「布局」这个词了。 能够毁灭这么多平行世界,白兰又不是只会作弊,他也是横跨各个领域的天才。 只是…… 太宰治的下棋风格诡谲危险,水面上风平浪静、棋子走得四平八稳。 唯独走到最后一步再回头看,才能发现:这个人走出的每一步都淬着剧毒,早已给对方准备好了结局,所需要做的只是「等待」罢了,敌人自会主动走进彀中。 怪不得曾有人评价:「太宰的敌人不幸之处就在于,他的敌人是太宰。」 由此看来,白兰实在输的不冤。 他毕竟不是一个会产生执着之心的人,既然通过这盘棋局试探出了太宰拥有「通关游戏」的实力,那么他说着「放下」倒真的放下了。 ……不仅如此,白兰笑眯眯地吃着棉花糖,好像还产生了什么新的兴趣一样,眼睛亮晶晶的。 坐在中间位置上的夏油杰,忍不住露出个微妙的神情。 这表情他熟。 某个白毛鸡掰猫——对不起但是弹幕实在太洗脑了——在心里暗搓搓打什么盘算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副模样。 夏油杰实在不能不产生什么不妙的联想。 什么「瞒着夜蛾老师偷走新找到的咒具」啦、「甩掉辅助监督排两小时长队去买甜点」啦、「熬夜通宵仗着墨镜能挡住黑眼圈非得要打游戏通关」啦……到最后还不是被夜蛾老师铁拳制裁了?! 青春三……两年,夏油杰几乎一看到五条悟露出这种表情、就要心生警惕了! 这可是,「发现新玩具」的标志性表情啊! 而这个小白毛,居然让他产生了类似的预感吗…… 夏油杰面色不变,心底暗暗提高了警觉。 而太宰面对着白兰软绵绵的恳求,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对这种爱撒娇的白毛、稍微有点没辙的样子。 「……『玩家』全部到场,而你们至今没有採取行动的原因,大概还缺少什么吧。」 他倒是半点不在意同样在场的组织高层成员们,沉吟着说出自己的判断: 「是在等待……」 「最后一条线索吗?」 果然没有组织成员对这句不明所以的话语做出特殊反应,而白兰又笑了起来:「是的啦,开启宝箱的最后一把钥匙、任务链的最后一个小boss……差不多都可以这么说吧,」他开玩笑说,「照你这种说法,倒像是个侦探似的~」 太宰并不为这种程度的打趣而恼火,也浅浅笑了下。 「大概是……认识的侦探有些多、这样的缘故吧。」 他也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这里的侦探数量这么多,瓜分一个案件真的够吗?」 get到这句话背后针对犯罪者的讽刺意味,白兰捧腹大笑起来!一边笑着用手背胡乱擦了擦眼角,一边还嚷嚷着些「哈哈哈哈居然是这种款式的『太宰治』吗?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呦?!」之类乱七八糟的话。 ……围观的组织成员们忍耐到现在,终于露出了「没眼看」的表情。 苏格兰把东西都收走,又走回来问,「要不要休息一下?」他温和地说,「今天阳光很好,又不晒、也没有雨,不如在楼顶花园吃下午茶吧?」 波本贊同他的幼驯染:「没错。一边吃点东西再一边聊天好了,我这就去吩咐厨房怎么样?」 第322页 莱伊也点点头,不着痕迹地给几人找福利:「难得我们几人最先抵达了黄昏之馆,稍微聚一聚也不错。」 一句话,就暗搓搓将他们自己塞进了「下午茶名单」里。 而琴酒还是那么幅冷酷无情的模样,夹在一群争宠(?)的番犬之中,半点不起眼。 …………角落里吭哧吭哧蛙跳还不忘竖起耳朵的伏特加,心痛到无法唿吸!! (不行啊大哥!!) 伏特加在心底恨铁不成钢。 (默默付出却不求回报的话,有可能只能成为备胎黯然落泪最终默默退出到最后悔恨不已年月已逝啊啊啊、——!) ……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真不想知道伏特加最近疯狂阅读的书单。 另一边,几个成年人说完了,默默等着小少爷的发话。 虽说尚不明确三个男孩口中说的「等待」、「最后」、「主动权」等等究竟是什么含义,但是这三人之间的氛围有所改变这种事,是已经被所有人不动声色看在眼底了的。 在黑暗世界里同死亡作伴了这么久,没有一个人是傻子。 不管这三个「继承人候选」到底是什么来歷,既然「那位先生」命令了,那他们便同等拥有继承黑暗组织的权利。 可惜。再怎么冷酷无情,组织成员们终归还是人类。 只要是人类,就拥有感情。 同另外两个陌生的外来者相比,这些人自然更偏向一直以来共同相处过、或明或暗都曾体会过那份无声温柔的太宰治。 不管是明目张胆、冒着风险也要彰显出自己站位的威士忌三人组。 亦或是表面上不动声色、却不曾阻拦伏特加「口误」的琴酒。 好在—— 夏油杰直接表露出对于所有人的漠视,唯独在太宰治面前才会露出微笑。 白兰·杰索来者不善、气势汹汹,却在方才的棋局之后干脆利落举了白旗。 现在,无论是「继承人候选」、还是拥有「代号」的组织成员们,都隐隐表现出以太宰治为中心的倾向。 真是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 …………只有太宰治本人不太高兴。 他仿佛在这些自说自话的大人背后,透过那个装模作样的表象,看见风扇般不断欢快摇动的尾巴。 黑髮鸢瞳的男孩,一瞬间几乎要无言以对了。 「明明我最讨厌狗…………」 太宰有气无力地喃喃着说。 他伸手捂住眼睛,长长嘆了一口气,才又摆了摆手: 「都退下去。」太宰干巴巴地命令道,「你们难道就没有别的事好做了吗?不要都围在我身边。」 赶在有人狡辩之前,太宰就近找了个藉口、一指对面白兰。 「我们再玩一会儿。」 太宰不走心地说,「不下西洋棋的话,打牌也行,uno也行、飞行棋也行,大富翁也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倒完全是漫不经心的。 可是白兰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了! 【弹幕笑死: 「哈哈哈哈白花花肉眼可见的好感度上升了!!!」 「首领太宰,行走的攻略机器(x)」 「从今天起,我·首领太宰·攻略之神,将立于天上!(bushi)」 「哈哈哈哈左边不要突然联动《死神》啊~————咦等等,好像死神小学生联动死神没有半点违和感哎?(滑稽)」 「话说回来,幼宰这是在一群狗勾中间,选择了唯一一个猫系……?嗯?白兰可以算猫系吗?」 「说不定宰宰还微妙地残留了一点对于某轻浮甜口系白毛的好感吧…………」 「!!这是什么跨世界大糖?!磕到了磕到了!!!」 「哈哈哈只有我想说,杰哥顶着其余人的目光,硬生生坐在原位不动弹吗?」 「笑死我了,哪怕懒得玩游戏,也非得要插在两个人中间?杰哥,你就这么警惕某白毛吗哈哈哈哈哈——」 「盘星教教主:防火防盗防白毛~~」 「现在就是想採访一下当事人~」 当事人:很难过,问就是很难过。 当事人:明明左边是我的老师,右边是我的亲友。明明应该是双倍的快乐…… 当事人:可是连我的代餐都出现了,凭什么我不能够拥有姓名?!我不是出了名的不吃代餐吗??? 当事人:可恶。…………我要闹了!!!】 某个白毛,就算在弹幕里再闹,现在你失忆debuff的「太宰老师」也不知道啊。 顺利偷家的夏油杰很快乐。 找到玩伴的白兰也很快乐。 只有五条悟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还好这三个人不是为了「游戏」才滞留在这个世界的。 「等待」,终于等到了结果。 没等多久,新的任务下达了。 来自「那位先生」、无法抗拒的任务。 一、夺取宝石「茧」。 二、组织高层成员全员参与,但不得插手。 三、最终的胜利者,将成为组织唯一的「继承人」。 关于这个宝石的消息,一点也不难找。 毕竟,只要打开电视,相关新闻简直到处都是、铺天盖地。 ——「月光下的魔术师」怪盗基德,一日前刚刚将预告函送去了宝石持有者、铃木次郎吉手上。 第323页 对这颗宝石。 势、在、必、得。 第154章 62 那么,要怎样才能得到一颗宝石呢? 像怪盗基德一样在大庭广众下偷走吗? 像货真价实的黑手党一样黑吃黑吗? 还是说…… 太宰治选择了最硬核的方法。 他拿到了铃木家的联繫方式。 不是铃木财团的——那个电话会接通到秘书那里,麻烦死了。 而且太宰要怎么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黑衣人组织的继承人之一?」还是「你好,我是太宰治?」……别叫人发笑了。 他从属下那里,拿到的是铃木园子的电话号码。 并不是说铃木财团缺乏隐私保护意识、或者对于自家二女儿的安全并没有那么上心。 之所以显得轻巧不费力,不过是因为组织势力庞大、早已盘踞在日本的倒影之中罢了。 凡是夜幕笼罩的地方,都是乌鸦恣意飞翔的场所。 拿到号码之后,太宰久违地来到了黄昏之馆的书房。 自从他消极怠工、根本懒得管组织事务之后,太宰就从来不往书房走。 宛如会想起什么不得不007工作全年无休的痛苦往事似的。 白兰脚步雀跃地跟在太宰后面,眨着他紫罗兰色的眼睛: 「你要联繫谁?」白兰黏煳煳地撒娇,「我都不记得有这个人~」 夏油杰紧跟其后,笑容核善地看了白兰一眼,口中倒是附和:「我也不记得组织有同铃木财团产生什么接触。」 这话说得没错。在这两个人的世界里,一个专注搞事业线、重拳出击…………对准的是自家组织里的卧底,另一个徒手攀科技树,呆在实验室里就没出过门,连组织下属的名字都记不得。 反倒是太宰治,什么事都不管,懒洋洋地跟着一起做任务、划水摸鱼充人数,反而误打误撞点亮了同主角团相遇……并且点满好感值的支线。 ——不。照这么看,说是「主线」也不为过。 但是太宰懒得解释这么多,走进书房之后,两只手撑着扶手、往高背椅上一坐,伸长手臂抓住了办公桌上的电话座机听筒。 同整间黄昏之馆的风格相同,这也是復古款式的旋转拨号电话。 哪怕用水晶充作按键、用玳瑁装点听筒,它也早已被时代所远远抛弃在了身后。 腐朽、陈旧、古老,这就是被淘汰之物理所应当的结局啊。 太宰没用过这种老式电话,但他思索着摆弄了两下,很快上手、把电话打了出去。 「……你好,这里是铃木园子!」 没等待多久,电话那端便传来这位大小姐元气满满的声线。 太宰垂下眼睛,又很快抬起来。 他的声音里也泛起点笑意: 「我是太宰,」黑髮鸢瞳的男孩轻声说,「还记得我吗?『园子小姐』?」 大概是这个姓氏过于有针对性,亦或许是『园子小姐』的称唿绅士又动人,铃木园子立刻就想起在「铃木号特快列车」上遇见过的小少爷。 「哎呀,是小小帅哥啊!」铃木园子立刻笑起来,「怎么会忘掉你呢?下次再一起出来玩吧~」 下一句又不小心透露出了她的野望: 「也把那几位帅哥一齐约出来呀~~~?」 太宰也笑:「唔、……会有机会的。」 两个人简短地聊了几句,在少女忍不住要将话题扯向天边开始闲聊之前,太宰干脆利落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那颗命名为『茧』的宝石,」太宰说,「——我想买下来。」 铃木园子:「?」 铃木园子:「……???」 她忍不住把电话拿远了点儿,盯着上面其实没有显示出来的来电号码发了下呆,才又找回自己的舌头。 「哎、咦,可是……」铃木园子抓了抓头髮,「挺贵的哦,小少爷?」 太宰说话时的口吻实在是他已习惯了的居高临下,不知不觉间,铃木园子也开始用曾经从「安室透」口中听到的这个称唿来喊他了。 听到这个委婉的回绝,太宰平静地说:「钱不是问题。」 铃木园子:「?????」 往日里都是她负责说这句台词的,今天居然被金钱的光芒煳了一脸! 铃木园子也不恼火,反而想笑。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淡定说出这句话的小小帅哥更可爱了~! 「好吧、好吧,」铃木园子不再找藉口了,选择有话直说:「其实是我家大伯……」 铃木次吉郎,一个年过古稀仍不服老、环游世界玩转各项刺激运动的老爷子。 明明身为铃木财团顾问,却从来不管事。 明明身家千亿,却将毕生爱好点燃在赢得比赛奖牌和——————「抓住基德」这件事上。 要问理由的话: 「凭什么这次又是怪盗基德上新闻头版头条?!?!」 来自铃木次吉郎的怒吼。 嗯。就是这个理由。 所以…… 「那个、我家大伯还蛮固执的,」铃木园子有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啦,大伯他这次打算拿这颗宝石钓出基德再抓住他来着……不管你开价多少,恐怕都没法卖给你啦。」 明明遭到拒绝,太宰却微微一笑。 他没再闲聊下去,谢过铃木园子便挂上了电话。 第324页 而电话一挂断,早已经激起好奇心的白兰就忍不住往前凑——夏油杰在背后拽着他后衣领。 「告诉我嘛告诉我嘛~」白兰拖着波浪号软绵绵发问,「明知道成功概率很低为什么还要打电话?哦对了,还有预告函,我从网络上找到了基德发出的所有预告函!要和我比赛谁解开得最多吗~?」 自从白兰敏锐意识到,太宰好像对撒娇系白毛稍微有些没辙之后,他就彻底放下了自己身为前任大魔王的boss包袱。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要问为什么的话—— 他可是热情又浪漫的义大利人!!! ……不要为自己的撩人行为找藉口,义大利人不背这个锅! 果然这一次太宰也并没有拒绝回答他。 「没有必要那么做,归根结底、我对这个世界也并不熟悉。」 太宰说。 在接触过另两位从天而降的「继承人候选」之后,太宰治再一次坚定了—— 「这果然不是我的世界」。 这样的判断。 但是、 「只需要『等待』就好。」 又一次,太宰治说出了「等待」这个词。 浮现在男孩面庞上的浅笑,看上去仿佛已胸有成竹了似的。 「会有人……」 「主动将预告函的答案送过来的。」 *** 另一边。 帝丹高中放学了。 收到好朋友毛利兰的邀请,铃木园子并不着急回家。 两个青春年少的女子高中生说说笑笑,一起上楼到毛利侦探事务所,品尝毛利兰提前拜託爸爸去买的甜品。 ……虽说毛利小五郎是个煳涂侦探,但是他真心实意疼爱女儿,今日又没有破案委託、也没有偶像沖野洋子的节目,并不介意替女儿招待她的朋友。 等到把甜品从冰箱里拿出来,毛利小五郎嘴上抱怨着「好麻烦啦」、一边打着哈欠抖开今日份的报纸,却走到另一边办公区去了,将私人空间留给两个小姑娘。 毛利兰同铃木园子对视一眼,忍不住也笑了。 「好。稍等我一下,我去拿果汁!」毛利兰站起来要去厨房,「今天喝橙汁可以吗?——啊,柯南!」她一转身的时候差点和小男孩撞上,不由得惊唿一声。 「没事吧?——我回来啦!小兰姐姐、嗯?园子姐姐也在?」 江户川柯南仰着脸笑道,同熟悉的朋友们打招唿。 他还穿着帝丹小学的校服,显然也是刚放学回来,怀里还抱着个足球。 毛利兰当然不会为这点小事计较。她笑着同男孩交谈两句,就催促柯南去那边坐下,甜品现在品尝起来应当味道正好。 柯南一听到甜品是毛利大叔买的,就忍不住半月眼吐槽:「……啊咧?不会吧?还有我的份吗?」 这句话让他被毛利兰在头顶轻轻敲了一下: 「当然啦!冰箱里本来就买了三人份哦!」 另一边,明明口是心非却还要竖起耳朵听着动静的毛利小五郎,大声地「刷啦啦」抖起报纸,同时用力「哼」了一声。 铃木园子冲着柯南偷偷做鬼脸。 而柯南开过玩笑之后,同样笑了起来。 他爬到沙发上,没去管那个闹别扭的大叔、只在心里盘算着最近零花钱够不够买个小回礼之类的,同时拿起叉子吃蛋糕,分心听两个少女分享学校里的新鲜事。 ——那本来也该是他的学校。 ——那本来不应该是新鲜事。 柯南维持着无忧无虑的笑脸,每日惯例在心底痛骂将自己变小的黑衣人组织,拿起杯子喝橙汁,听园子双手捧脸陷入花痴说什么「啊啊小小帅哥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 ……? 「噗、咳咳咳咳咳咳!!!」 江户川柯南差点被自己的橙汁呛死! 毛利兰在他旁边惊讶问「怎么突然呛到?没事吧?」,柯南虽有听在耳中却丝毫没往心里去。 他的全副心神,都已经被铃木园子透露出的情报吸引住了!! 「是谁?!」柯南急促地问,可是话语刚出口便觉得不对,赶紧又换上一副小孩子的模样,强迫自己笑眯眯的:「是谁呀~?」 「?」铃木园子诧异了一下,但是更高兴于能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快乐:「是小少爷啊!就是上次在列车上一起玩侦探游戏的小少爷哦?」她毫无知觉地说出这个称唿,完全不知道柯南这一秒的心跳差点都要停跳了! 柯南努力吸进一大口气,双手放在茶几下用力握住,不让身旁毛利兰发现自己的动摇。 (为什么是园子?) (太宰怎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 (是从哪里知道园子的联繫方式的?) (他安全吗?园子安全吗?我身边的人都安全吗?) (电话内容是什么?有没有被监听?) 短短一瞬间柯南冷汗都要流下来,疯狂进行了一番头脑风暴,险些要被自己的脑补吓死。 「他、太宰他,说了什么吗?」 柯南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状若无事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铃木园子歪头想了想: 「小少爷想买宝石『茧』,但我大伯不是想用宝石钓基德上钩嘛?我就拒绝了。」 铃木园子毫无知觉地说。 第325页 ……而江户川柯南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 (怎么回事???) 柯南瞳孔地震! (难道说——黑衣人组织要开始对宝石下手了?!?!) 第155章 63 江户川柯南使尽浑身解数,撒娇卖萌耍赖打滚,要来了太宰的电话号码。 有意思的是,尽管在通电话的过程里铃木园子并没有看到显示出来的数字,不过在挂断了之后,那串号码反而好端端地亮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 铃木园子把这个视作自己该换一部新手机了,没有放在心上。 一开始铃木园子自然不愿意给柯南。毕竟那可是别人的隐私信息,而既然被尊称为「小少爷」这个在现代社会已很少听到的称唿,那么至少应该是个大家族吧?——鑑于上一次见到的三位帅哥都如此高质量,铃木园子觉得自己的判断半点都没毛病~ 奈何柯南的感情牌打得太好,硬生生给自己拗出一个「早就想找小伙伴一起玩然而上次忘记互留联繫方式现在追悔莫及」的小学生形象。 ……这演技,得吊打几个当场掉马的红方卧底啊! 至少铃木园子就没顶住。 「啊咧,」女子高中生眯着眼睛,狐疑地望了望他:「你这小鬼,居然这么想和人家交朋友吗……」 这样说归说,终究还是心软了。 而柯南一拿到抄写在便签纸上的电话号码,立刻蛋糕也不吃了、橙汁也不喝了,把杯碟往前面一推,自己呲熘一声从沙发上熘了下来。 「咦?柯南?你要去哪——」 毛利兰在背后疑惑地唿唤他。 柯南撒腿往外跑:「我去找朋友玩啦!!」 他头也不回,大声喊道。 冲到门口的时候,柯南用脚尖一踩滑板,把它抱在怀里,闷头冲下了楼梯。 下了楼,他左右望了望,正巧有辆巴士驶过来,柯南连这辆车的目的地在哪里都没有看,直接上了车。 紧接着,他等到第三站,就立刻下了车。 很快的,车站又驶来了第二辆巴士,柯南接着上车…… 如此四五次,在这样刻意随机的选择下,如果不查自己身上gps定位眼镜的话、连柯南自己都已经不知道他现在身处何地了。 就算这样,他还是不太放心。 蓝西装红领结的男孩站在原地张望了一会儿,等到所有人都不再使用电话亭之后,才踮起脚尖握住电话亭的门把手、自己钻了进去。 (这样的话) (至少不会查到毛利侦探事务社……) (只要小兰、灰原、我的家人和朋友们) (都安全地远离黑衣人组织!!) 可是,要想达成这样的结果,前提至少应当是—— (哪怕打电话过去) (我的身份也不会暴露啊!) 柯南攥紧手中薄薄一张便签纸,不小心将纸页攥出褶皱来。 (要不要) (在太宰治身上、赌一把?) 片刻后,柯南抬起手臂、拿起了电话听筒。 【弹幕: 「!!!我惊了!」 「柯南!这绝对是你事业线的巅峰之一啊啊——」 「你知道你电话打到哪里去了吗?!你一个电话直通黄昏之馆嗷!!!」 「啊啊啊啊柯南!!对面可是黑衣人组织的老巢啊?!」 「柯南——你这边主线距离通关就一步之遥啊?!和原作什么『七个孩子』的手机铃声比起来,这可是准确点艹啊?!就差个足球爆卫星,死小就能完结了!!!」 「啊这波,这波是里应外合……」 「身在曹营心在汉……」 「内外勾结(?)……」 「破组织药丸……咦还挺双关的居然!」 「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吐槽柯南完美突入组织核心比较好……说起来,红方你们这么多卧底,看看你们,做狗也不合格、组织的秘密也没摸到,连自家小少爷的电话都没亲自接到过!不觉得在小学生面前抬不起头吗?!(大爆笑)」 「或者吐槽下首领幼宰完美融入主角团~!看这波柯南都豁出去了!这好感度和信任度得爆表了才能这样吧!!」 「不愧是我宰,蛊穿宇宙(?),咦,说起来的话,要不是还原成八岁幼宰、又失忆debuff,其实我觉得首领宰肯定会触小哀雷达、也会被主角团警惕吧?」 「嗯……也对。毕竟比起死小都已经谐了的自来掺酒水厂,我宰才是货真价实腥风血雨黑深残的黑手党首领,和隔壁致力于建设民主法治、公平正义、诚信友爱、充满活力、安定有序、人与自然(灾害们)和谐相处的新彭格列首领,根本不一样~」 「??咦,这么说来,难道这些debuff背后隐藏的真正通关秘籍就是这个?本来就应该靠debuff打入主角阵营的???」 「不知道哎……不过我相信首领幼宰!!(闭眼虔诚)」 「没错!信我宰,得永生!————完了,宰宰岂不是要大唿:『这是诅咒吗?!』」 弹幕里笑成一团。 不过,也有人对着乱猜一气的弹幕挑起眉。 也不知道这些盲狙狙中了没有~】 另一边,首领幼宰接起了电话。 书房里暂时没有其他人了: 夏油杰和白兰·杰索终于在彼此拼命扯后腿的过程中忍不住了,冲出去打了一架。 第326页 ……或许,和每一个鸡掰白□□处时,都难逃打架的命运吧,杰。(悲) 不过这俩小孩,一个精通八兆亿个平行世界的阴招,一个是怀揣远程放大招宝可梦却偏要练格斗技的近战法师。 一键还原成出厂设定的现在,也不知道这场小学鸡打架到最后到底谁赢谁输。 默默托着下巴看戏的首领幼宰:「……」 算了。都挺幼稚。 而这时,电话铃声将他从无意义的发呆中惊醒。 太宰在接起电话之前,便先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笑容不含讥讽、没有冷意,简单而单纯。 ——为那些好心的孩子、为孤注一掷的信任、为孜孜不倦要投射在他身上的温暖阳光。 站在太阳底下的感觉,确实令人眷恋。 就连他、也有一瞬间感到犹豫。 (……) 首领太宰止住了思绪,将听筒放在耳边。 他没有立刻开口。 电话线那端,传来某人假扮小孩子装模作样的声音: 「啊咧、啊咧?这边有串电话号码耶?」某人天真无邪地这么说,还用力甩了甩便签纸。 「你好?……你好吗?哈喽?电话那边有人吗~?」 看来这是要铁了心地假装是偶然捡到了联繫方式吧。 恐怕,只要听到电话这边是陌生人的声音、就要在下一秒立刻挂断了。 不过,黄昏之馆的电话号码到底要怎样才能随随便便掉到路上去啊。 太宰又笑了一下,终于没再故意逗江户川柯南。 ——这人其实也挺幼稚的。 「江户川君。」太宰轻笑着说。 「……」江户川柯南立刻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他没察觉到太宰方才的沉默是在逗他玩,反而很有良心地反过来担心太宰的处境。 可惜柯南并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就拐弯抹角地捏着嗓子,像一个满心都是玩耍的小鬼: 「哦哦哦!原来是你呀,太宰?」柯南一股脑地说,「最近方便出来玩吗?你还是一个人在家吗?这是你家的电话号码吗?」 最近方便出来玩吗?——你受到人身限制了吗? 你还是一个人在家吗?——其他组织成员在哪? 这是你家的电话号码吗?——难不成是黑衣人组织的大本营? 不愧是身体缩小而头脑依旧灵活的名侦探,脑筋转得快极了。 太宰就笑,「不用这样,直说吧。电话没人敢监听的。」 另外…… 「我最近确实要出门,因为接到了『那位先生』的任务嘛。」 这句话说得轻巧,柯南却倒吸一口冷气! 「那位先生」!!! 时隔这么久,他居然从太宰口中听到了黑衣人组织最神秘的、那位boss的称唿! 无数思绪瞬间在脑中翻腾,柯南简直想抓着太宰、让他把所有知道的情报都吐出来!再一举击破这个罪恶暴力的犯罪集团!最终恢復自己高中生的身体!! 可是、 不行。 他不能够,把仍身处组织中心、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的太宰治,推进险情。 柯南绝不会再这样对待犯人。 而太宰,他不仅不是犯人,更屡次冒着风险帮助过他们。 柯南艰难地忍住了。 他趁着太宰看不见,用手心拍拍脸颊、叫自己清醒点不要头脑发热,又接着问:「……可以说的话,是什么任务?」 太宰毫不隐瞒,从善如流:「夺取宝石『茧』。命令是这么说的。」 他还非常好心地补充了情报,「对了,这次任务的话,全部拥有『代号』的组织成员都会出动、但是他们被禁止插手这件事。嗯,我会尽量让他们不要炸掉建筑物的。」 柯南:「……」有许多话想吐槽,但、「那你打电话给园子是要干嘛?」 太宰坦坦荡荡:「买宝石。你肯定从园子小姐那里听过了吧,不要明知故问。」 柯南想抓头髮,「你明知道园子不会同意卖出去的吧?!难道你——」 太宰狡猾地说,「是啊。你这不就打电话给我了嘛,『基德克星』名侦探君?」 柯南:「…………所以你果然是在等我上钩啊?!?!」 就很气,又不是完全生气。 反而还有点想笑。 能想到利用他、开这中玩笑、还顶着风险主动透露情报。 不管怎么说,都比柯南初次与太宰相遇时、这孩子哪怕身处一氧化碳中毒的车内也学不会求救,要好得多。 柯南又好笑又好气,「哼」了一声。 算了。 组织又不是查不到基德的目的地,太宰之所以拐弯抹角也要同他通电话,果然是来主动送情报的吧。 柯南倒没想过太宰解不开预告函的可能性。 ……这人的滤镜也逐渐没救了。 「那我就省略解谜过程直说吧,」柯南担心电话那端太宰的安全,直接说了预告函谜底:「时间是两天之后的晚上九点正,地点是铃木财团最近建在米花町的五星酒店顶层,到时候会把宝石放在那里展览。」 停顿了一下之后,柯南暗示……不,简直是明示了: 「除了铃木次吉郎之外,搜查二课的中森银三也是常年追捕怪盗基德的老对头。另外我听说本次日本警方不知为何特别警惕,仿佛也有不属于日本本土的警方势力插手了……」 第327页 这、这是什么情报大放送? 红方黑方的年仅八岁的领头人,这是在互相泄题以示友好吗??? 总之先恭喜首领幼宰成功卧底到红方核心去了!! 这可也是原作黑衣人组织未能达成的成就啊?!! 太宰在这边听着就想笑,为电话线另一端明明自己也是个小鬼、却还忍不住要为他操心的男孩。 他承了这份情,对站在书房门口敲门的琴酒摇摇头,拒绝他现在进来。 「那么。谢了,江户川君。」 太宰笑着道别: 「两天之后,再见吧。」 他挂断电话,把另一端「喂喂餵?你到底要怎么夺取宝石?不要乱来啊你这傢伙——」的喊声掐断了。 这才让琴酒进来。 「什么事。」 太宰平淡地问。 琴酒冷着一张脸。 「不要光顾着和另外两位继承人胡闹,太宰少爷。」 琴酒神色冷酷,但是同归于尽的方式已经相当熟练了: 「吃饭时间都快过去了。——『请』。小、主、人。」 emmmm 太宰想: 还好电话挂得早。 否则柯南要是听见了,恐怕也再难找回对黑暗组织的恐惧了吧。 第156章 64 两天而已,很快在组织成员之间、继承人候选之间、组织成员与继承人候选之间的……扯头花之中。 转眼间过去了。 ……? 怎么回事,你们黑暗组织的逼格呢? 酒厂头牌出来说话! 酒厂头牌(x) 酒厂劳模(√) 总之酒厂唯一还在干活的琴酒表示:「………………快去吃饭。情报晚点再收集也行。算我求你了。」 ?? 怎么回事?你不是出了名的「吃什么吃我们组织成员流血不流泪赶紧去做任务!」之硬汉派成员吗? 你变了,琴酒。 你人设崩塌了,严重ooc了,除了宰厨弹幕激推狂喜闭眼瞎吹之外要被人挂出圈的你知道吗? 琴酒。 你已经是首领太宰的形状了!!! 首领太宰:「……………………」 破组织吃枣药丸。 就这样,在首领太宰满脸无语之中,也差不多是时候该採取行动了。 太宰想进场根本不难。 自上次给铃木园子打过电话之后,这位名门大小姐很爽快地直接送出三张票,由太宰(很好心地)派遣威士忌三人组去取回来了。 希望这位大小姐看见了熟悉的帅哥颜,发自内心觉得十分值回票价吧~ 至于其他被勒令禁止在任务中插手的组织成员们要怎么混进场,太宰半点都不带操心的。 任务场地,正如柯南所说。 是在米花町刚刚建成的新地标——铃木财团旗下的五星级酒店。 直耸入云,笔挺宏伟。 外表选用了十分有科幻感的全玻璃外墙,白日里望去简直与背景之中的蓝天白云尽数融合在一起,想必夜晚一旦亮了灯,一定会更能够突出其别具一格的未来幻想感吧。 而那颗命名为『茧』的宝石,正放置在最顶端的宴会场所,被重重警力严密保护着。 另外,既是酒店落成的剪彩仪式、又增添上展览宝石的吸睛之处,更何况,还有基德发出预告函要来偷宝石的噱头—— 可以说无论是想近距离观赏宝石的名流贵族们,亦或是纯粹好奇的游客们,再有一窝蜂扑过来抢新闻头条的记者与狗仔们,几乎连夜将这栋五星级酒店的客房们哄抢一空。 而铃木财团,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赚了个盆满钵满。 当然,与此同时,承担的风险也是巨大的。 【弹幕: 「咦惹~这熟悉的配置!」 「米花町+地标建筑+铃木财团+基德预告函,这不是妥妥的剧场版标配吗!!!」 「坐等建筑物爆破!!!这楼不炸我就——」 「哈哈哈哈哈你就干嘛?上一个倒立吃拉面的姐妹都哭了2333——」 可以说是很懂了。 感谢铃木财团承包了柯学世界的基建任务~ 与此同时,弹幕再一次表现出「显微镜女孩」的细心程度,开始在屏幕里辨认全员集合的黑衣人组织。】 第一个被找出来的,是几乎没做太多伪装的贝尔摩德。 她本来就在美国出差,以着名女明星「克丽丝·温亚德」的身份活动。 这次赶回来做任务,很干脆地直接以女演员的角色出席了。 身穿深黑色鱼尾裙、长发盘起的美人,光艷四射,吸引了诸多视线。 此时宴席上人来人往,有不少客人认出了这位知名演员,纷纷端着酒杯上前寒暄。 贝尔摩德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无论是同何人交谈都只以英语交流,维持自己一贯「听不懂日语」的人设。 更多交涉,全被她推给了身边助理。 助理:「。」 黑皮金髮的助理:「……」 怎么。你贝尔摩德拿的是「美国人」人设,我波本看起来难道就不是个混血了吗?? 身为从小被欺负的混血役、没少和幼驯染诸伏景光一齐打跑高年级学长们,降谷零表示不服!!! …………他不服也没用。 第328页 谁让波本为了蹭张门票,用情报组的人情换来了同贝尔摩德的交易呢。 穿了身笔挺黑西服的金髮帅哥微微一笑,推了推鼻樑上架着的眼镜,操着一口熟练的日语忽悠走了围过来搭讪的人。 贝尔摩德冲着助理露出赞许的笑容。 助理也笑得满面灿烂,半点黑气都没有呢~ 「……」不远处端着托盘、标准侍应生打扮的苏格兰:「噗——咳咳。」 不好。零强行忍耐的模样太有趣了,差点忘了伪装中的本职工作。 苏格兰忍着笑同波本对视了一眼,确定对方不需要帮忙之后,开始端着香槟杯、看似漫无目的地满场走来走去。 伪装成服务员的苏格兰,很快走到某位知名女主播身边。 黑髮蓝眼的男人笑眯眯的:「要来一杯吗,女士?」 日卖电视台女主播——水无怜奈——「基尔」,淡淡地侧脸望了望,用手指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色套裙,从托盘上拿走一杯香槟。 苏格兰还在锲而不捨同她搭话:「只要香槟吗?」 他笑容温和,看起来没有半点威慑力似的,却开口问—— 「不想来点儿烈酒吗?」 女主播也维持了自己一贯温温柔柔的无害形象,摇头拒绝了: 「不必。多谢你。」 基尔轻声细语地说: 「以我的酒量来说,黑麦威士忌太烈了、不够安全呢。」 苏格兰迅速捕捉到「安全」这个关键词。 他直起身来,这一次额外留心了一番宴会紧急通道附近的安保人员,果然在里面找到个帽子低低扣着、又留了一头黑长直的高挑男人。 果然。是莱伊那个危险分子吧。 苏格兰:「……」 那头长毛,暴露得也太快了吧?都没想过剪短点儿的吗??? 啊,说到长毛…… 苏格兰又找了找,果然在角落里看见个长白毛。 琴酒还是那副外出工作的装扮,改都不带改的。 黑礼帽往头上一扣,一双冷冰冰的墨绿瞳环顾四周——并且在意识到他人视线的下一秒、立刻机警地回视过来。 发现是苏格兰,这才不屑地哼了一声。 苏格兰:「……」 这傢伙,比莱伊还懒得敷衍啊?! 有这中光天化日之下大大咧咧走在大街上的通缉犯吗!!! 不过他敏锐地意识到,伏特加并没有跟在他大哥身边。 ——应当是同基安蒂、科恩一起负责接应工作去了。 那么,到这里为止。 曾集合到黄昏之馆觐见「小少爷」的全员,应当都已经到齐了。 【弹幕: 「哦唿!好像有点意外,又不是完全意外……」 「每个人的伪装都还挺到位的耶??」 「此处点名某个头铁人士————琴酒!!!等你换身衣服怎么就这么难!!!话说你是靠什么身份进来的??靠眼神威胁吗?!?!」 「……咦,等等,我怎么发现个华点……」 「哈哈哈哈哈我也发现了!!!」 「女明星贝尔摩德、塑料队友情明星助理波本、服务生苏格兰、保安莱伊、女主播基尔……」 「和,琴酒。」 「…………根本是万红之中一点黑啊!!!不,最多算一点半吧?太惨了!!今日也是迫害琴酒的一天呢~~~」 「哈哈哈哈笑死!不过我宰宰呢?我找遍屏幕了怎么没有?」 「啊!我看到反派组另外俩了!」 「妈耶我又发现个华点——哈哈哈哈我笑出鸡叫!大家看看这两拨人的衣服!!!」 「哈哈哈哈救命啊!明明酒厂成员无论黑红都老老实实穿黑衣服工作服的!」 「但是所有继承人候选都穿了一身白是几个意思??这水厂还能开下去吗?!趁早卖了吧——」】 这话说得没错。 白兰本就一身白,从头至尾就没变过。 夏油杰转职诅咒师之后穿惯了五条袈裟,人变小了之后身上也同步换了别款的和服。 ——不过在这中现代宴会上穿和服总有些微妙,他就从善如流地也换了套白色系的西装。 至于首领太宰。 他还没有找到让自己重新穿回漆黑大衣、披上红围巾的理由。 就让那身纯白无垢、什么都不必担负的白色。 留在这孩子身上,更长久一些吧。 不过此时,正如弹幕所说,只有这两个幼年期反派队友、百无聊赖地站在这里。 没有太宰治在场,这两个人差不多算是直接冷场了。 先不说夏油杰对待其他人的漠视态度,白兰的骄傲、半点也不比夏油杰少。 既然对方不把他当人看,白兰又何必笑脸凑上去挨冷眼? 再说了,他看中的玩伴,又不是夏油杰。 …………太可惜了。 曾经与白毛打过一架、就能化干戈为玉帛的那个「杰」。 是不是。 再也回不来了呢? 不过,在那之前、有人回来了。 仿佛冻结的空气重新流动,两个人神情淡淡的面庞上、再一次不经意般便浮现出笑容。 「你去哪儿了?好久啊~」 白兰露出「义大利人热情洋溢」的灿烂神色,亲亲热热地凑上去。 第329页 「安全回来就好。」 夏油杰则温和地这样说。 迎着两位「队友」的亲切问候,太宰治简短地点了点头。 他换了身更加庄重的白西装,但依然在领结上缀着一颗黑曜石。 遍身绷带也根本不拆,固执地遮挡住左眼能窥见的光明。 太宰也并不解释自己到底去做了什么,只平静地说了一句: 「场内安保很严格。」 太宰说,显然没忘记这个任务,这个——主动送上门来的、「最后的线索」。 「除了铃木财团、搜查二课之外。」 「日本公安、fbi也全都到场了。」 太宰说完了,鸢瞳微微眯起,仿佛察觉到什么有意思的迹象般笑了。 「看起来——」 「试图对宝石『茧』动手的,并不只有两股势力呢。」 事情、有趣起来了。 第157章 65 已经入夜了。 明灯辉亮,冷色调与暖色调交织,点缀出一片梦幻般的光影 透过巨大而通透的玻璃幕墙往外望去,楼下灯火点点,映照出米花町错落有致的大小建筑物。 。 图书馆、博物馆、各个学校、儿童活动中心。 大型游乐场、电玩场所。 ——工藤家、阿笠博士家、毛利侦探事务所。 唯独这栋新建设完毕的高层酒店沿用了未来科幻设计,乍一看下去竟仿佛不应当属于米花町似的。 不过再多打量两眼,便又消散了这种微妙的违和感。 不由得令人倍感奇妙。 而身处宴会现场的诸人,自然更难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铃木财团作为身价千亿的大型企业,拿出了十足的待客诚意。 呈圆圈状排列在场所内的餐桌上均铺陈着雪白的桌布,堆满了任客人取用的美酒佳肴。 身穿制式服装的侍应生们端着托盘、面带笑容,在人群间穿梭。 宴会的前方左侧则布置了小型的古典乐队,小提琴、钢琴、单簧管、长笛……纷纷奏响悠扬的旋律。 当然,宴会最前方、也是客人们不由得屡屡将视线向那边投去的,正是一个同样颇具未来科幻感的展示立柱。 想都不用想,那必然是这场宴会的中心—— 那颗华美宝石的栖居之所了吧? 不过此时的立柱上方还空空如也。 也不知道这一次铃木次吉朗同中森银三又想到了什么针对怪盗基德的新型防盗方法~ 怀抱着这样的期待,来客们对铃木财团董事长的谦虚致辞投以了热烈掌声,一边感谢此次盛宴、一边默默期待着不久之后必然会上演的、精彩的宝石偷防战。 …………可是,在这样精彩的宴会上,依旧并不是所有人都感到全心全意的快乐呢。 穿了身浅蓝色长裙的毛利兰,打破了浅妆下温温和和的无害外表,将右手按在腰上深吸气:「……」 这个飒爽的动作,叫人立刻想起她身为女子空手道冠军的武力值。 「啊……真是的,爸爸!」毛利兰小声抱怨,「又跑到哪里喝酒去了啊?」 哪怕身为毛利小五郎的亲生女儿,有时候毛利兰也不由得为自己父亲的煳涂表现攥紧拳头。 但是下一秒,少女面庞上的隐怒就转为浅笑: 「园子!」她同自己的好朋友打招唿,亲昵地问道:「你刚刚去哪儿了?离开了好久——伯父演讲的时候你都不在啊。」 这话说得没错。从后台缓缓向这边走来的正是铃木园子。 今天她穿了套暖黄色的小套裙,脖颈上挂了串珍珠项鍊,一看便价格不菲。 可这样身价颇高的大小姐,却冲着这边没有半点儿架子的笑了: 「啊啦抱歉抱歉~刚刚有不得不引荐的人呢,就原谅我的缺席吧,兰~!「 双手合十、可爱笑着讨饶的元气少女,恐怕也没什么人能够狠下心来责备的吧。 更别提本来就没打算发火的毛利兰了。 两个少女说笑了一会儿,很负责任的大姐姐又低下头来照顾一同受到邀请的孩子们。 毛利兰沉默了一下。 「……柯南?」她温柔地并膝蹲了下来,「怎么啦?看起来不太高兴呢?」 柯南:「。」 柯南:「……」 能高兴才怪?! 不是说希望大家都不要来的吗!为什么反而全员到齐了啊?!?! 在明知道黑衣人组织会到场的情况下,他肯定是希望能将家人朋友全部排除出险境的啊!!! 然并卵。 柯南他现在「人小言轻」,除了知道他底细的人,其他人都把他当成个小鬼。 铃木园子身为铃木家族的一员,不可能不出席。 毛利兰作为铃木园子的好友,不可能收不到邀请。 而铃木园子又不是小气吝啬的人,邀请一个也是邀请,邀请一窝小鬼也是邀请,——再说了这次还有「基德大人」出场,出于对怪盗基德的信心,干脆把名侦探毛利小五郎也捎上了! ……虽说邀请顺序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算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柯南很崩溃! 他就是故意恶作剧把牛奶倒在邀请函上,也不过是被毛利小五郎狠狠一拳头揍在脑门上而已,根本没能改变所有人出席现场的结果。 第330页 私下里,柯南也曾把灰原哀堵在帝丹小学的角落里,表情严肃极了: 「我知道你不会拿孩子们的性命开玩笑。你也知道这件事的危险性,」柯南沉声说:「帮帮我,灰原!」 灰原哀当时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到了现场一看,阿笠博士挠着后脑勺干笑、眼睛左瞄右看,就是不对上柯南震惊瞪大的双眼。 藏在阿笠博士身后,少年侦探团们讪笑着,沖柯南比了个「耶」~ 而在另一边,居然连灰原哀也来了。 柯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你在想什么!」柯南拽着灰原哀说悄悄话,语气急切,又惊又怒,「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都冒着风险送来了情报吗?不要浪费那孩子的心意啊!」 「……」灰原哀瞪他一眼,把自己的胳膊拽了出来。 「就是不想浪费,我才来的。」 女孩冷冷清清地说。 这一刻柯南简直想一头撞在自己的滑板上。 「…………不要告诉我,你做好了如有万一、暴露自己身份也要让太宰逃走的打算……」 柯南几乎心如死灰地说。 灰原哀扭过头去不理他。 而就在这时候,小兰关切地过来问他怎么不太高兴……柯南连惯例的干笑都快摆不出来了。 同样凑近过来的铃木园子,竖着耳朵抓住个关键词。 「哦哦,你在说小帅哥呀?」铃木园子坏笑着说,「那位『太宰小先生』,我倒是知道…………」 不知为何上升成了奇妙的敬语呢,铃木园子小姐~ 但是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完。 少年侦探团跟着阿笠博士偷偷跑来参加宴会的心虚劲儿过去了,眼睁睁看着柯南抓着灰原哀说悄悄话,早埋伏在一边暗搓搓偷听。 虽说什么都没听见,奈何铃木园子可没有特意压低嗓音啊。 「哇??经理顾问!」吉田步美惊唿一声。 「什么?经理顾问也在这里?!」圆谷光彦张大嘴巴。 「我们一起去找经理顾问吧——!!!」小岛元太振臂高唿。 那自然是一唿百应,孩子们兴奋极了,万万没想到在这里还能与上次分别后就念念不忘的小伙伴重逢,立刻就要撒腿开跑—— 「都给我站住!!」柯南赶紧喊。 他头疼极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知道现在太宰身边到底都有谁?!万一是琴酒呢??那个恐怖可怕的冷血杀手,可不会好心到放过一个孩子的性命啊!!! ……谢天谢地,柯南之前没听到琴酒人设崩塌的一幕,保住了对黑衣人组织的正经滤镜。 总之放任这群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在宴会里乱跑是不可能的!下辈子都不可能的!! 柯南深吸一口气: 「…………我们一起去找吧。」 柯南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 小岛元太:「呃,柯南你怎么这副表情?吃坏肚子了吗?」 圆谷光彦小心翼翼,「不想一起来的话……不用勉强哦?」 吉田步美也关切说道,「是啊是啊,交给我们就好了!」 柯南:交给你们就完了!!! 蓝西装红领结的男孩磨了磨牙,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演技。 「让我也一起去嘛~」 柯南微笑。 「大家都是少年侦探团的一员,对吧?」 身边,灰原哀轻轻一笑。 柯南痛苦捂脸:别嘲了别嘲了,我尽力了!!! …… …… 不过,该说是少年侦探团的运气很好呢、还是说这些心思纯粹善良的孩子们备受偏爱呢。 在柯南领路、同时小心翼翼警惕着黑衣人组织。 在灰原哀戴上兜帽缀在最后,同时察觉到无处不在的危险气息、整个人都惊惧起来,又靠意志力咬牙忍住。 这么绕着广阔宴会场所走了小半圈之后,居然还是吉田步美一眼认出太宰治。 「啊!经理顾问!!」 女孩惊喜极了,连连挥手。 脸上的笑容一瞬间便喜悦起来。 另外两个男孩也开心的要命,同样笑了起来。 孩子的心思如此简单,与朋友久别重逢。 只要他健康、快乐、无事忧心、阳光灿烂。 连江户川柯南同灰原哀,也隐隐松了口气。 因为—— 太宰治的身边并没有组织成员,只有两个身穿白西装的同龄男孩。 虽然柯南知道自己绝对不可以放松警惕,毕竟不管怎样想,那个可恶的犯罪暴力组织都没可能放过绑架来的「小少爷」,就让太宰这么独自一人、全无自保之力地呆着。 可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也实在不能不为这孩子身陷险境而提心弔胆。 现在一见到太宰闻声回过头来、同样也露出了浅笑。 柯南不知为何,也竟放下了始终紧绷戒备着的心。 竟仿佛觉得—— 今夜,不会有无辜人员伤亡……似的。 然而、 然而。 灰原哀在背后抓住了柯南的袖子,往他背后一躲。 「另外那两个男孩,」 灰原哀颤声说: 「有一种……冰冷黑暗、漠视人命的,……气息。」 同那个可怖森冷的组织。 第331页 ——是一样的。 柯南一颗心刚要往下放,顿时又提了起来!! 第158章 66(二合一) 柯南一瞬间心念神转,重新拉高了警戒值。 ……明明,好不容易能在太宰身边放松一下。 他还想试着从这孩子口中套话,问问到底要怎么夺取宝石呢。 倒不是说柯南要帮忙…… 但也不是不帮忙………… ?咦? 仿佛说出了什么与角色不符的台词啊主角君—— 总之三次元人人皆知的本世界主角、坚守着信念与正义的名侦探,再一次露出思量的神色,将机敏目光隐藏在孩童式的笑容之中,偷偷打量着另外两个男孩。 从外表上看去,实在察觉不到什么不同。 不过都是八岁左右的孩子罢了,还同太宰一样遍身白衣,看起来着实不像是黑衣人组织的成员。 左边那个留着齐耳黑髮,正侧头同太宰笑着说话,问他「这些孩子们是谁?」 嗓音听起来也温柔,没带半点儿火气。 简直就好像—— 在太宰面前连脾气都没有,无论太宰做什么都能够包容一样。 可是。就算是佛祖、 对待他人施以毫无底线的善意,也只会将对方拖入溺毙般的漩涡吧。 似乎察觉到了柯南暗地里观察的视线,黑髮的男孩转过脸来、轻描淡写看了他一眼。 「……」 柯南的笑脸僵硬了一瞬,全靠意志力撑住才没让表情裂开。 ??怎么回事? 怎么看着他的时候眼神就冷冰冰的? 和看着太宰的时候是两个极端吧?? 名侦探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顿时心底就是一凉。 他浅浅吸了一口气,把情报在脑海中归类,同时给面前黑髮男孩新建了个分档、归在了「黑衣人组织」的名目下,标了个红。 柯南又转头去看另一个。 另一个是个白毛,是罕见的发色。 眼睛颜色也并不常见,就算笑得眯起来、也能看出其中紫罗兰一样的瞳色。 更罕见的可能是这男孩左眼睑下方的倒皇冠……是纹身吗?这么小的孩子去刺青真的没问题吗??? 柯南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并不是会对他人衣着打扮说三道四的人,观察重点还是对方的行为举止。 白髮的孩子好像比另一个的性格更活泼点儿,对着谁都笑眯眯的,两三句就把吉田步美也给逗笑了。 他也注意到柯南的观察,轻浮地对柯南…………背后的灰原哀,比了个wink~ 柯南:「…………」 很好。「黑衣人组织」的名目下喜加一。 ???怎么回事? 虽然这孩子看起来亲和力十足,但同时又给人一种强烈的无法接近感。 仿佛与他人之间有玻璃般隔阂。 仿佛同所有人都站立在截然不同的高度。 仿佛—— 他自己是玩家。 而其他所有人都是npc似的。 柯南实在很难理解,而身为名侦探的本能又让他无法错过从这两个孩子身上传来的违和感。 他感到脚步踟蹰,又开始操心那几个一窝蜂已经凑到太宰治身边去了的少年侦探团。 又同时察觉到灰原哀抓着他袖子的力道紧了又松,宛如经歷了同样的心理波动似的。 柯南:……我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侦探,短短半年到底都经歷了些什么啊。 上至国家安全,下至小学生身心健康,不知何时都变成了自己操心的问题啊?! 这到底是黑衣人组织的错,还是黑衣人组织的错?! 可是,吐槽归吐槽,抱怨归抱怨,总不能停步不前。 柯南有他自己的目标。 灰原哀也是、太宰治也是。 所有人都乘坐在列车上。 不断、不断、不断地—— 向自己选择的方向行驶。 柯南一眼看见太宰向自己轻轻挥了挥手,便嘆了口气,依旧挡着灰原哀,向这一群小孩子走去。 「你也来啦?」 外人在身边,柯南没法直截了当地发问,就拐弯抹角的: 「这些都是你的新朋友吗~?」 这话问得活泼开朗,活脱脱一个天真爱玩的国小学生,让太宰含着笑意望了他一眼。 在此之前他已经给另两个介绍过了少年侦探团,这次便转过来介绍这两个穿白西装的男孩: 「这是夏油杰,」太宰说,平静地指了指黑头髮的那个。 那么另一个就是,「白兰·杰索。」 这句话说完了,太宰含笑补充了一句: 「他们同我的身份一样。」 「都被尊称为『少爷』呢。」 「……」柯南强笑着和那两个打招唿——唯独白头髮的那个回了个轻飘飘的笑脸——同时在心里彻底拉响了警报: 果然,灰原哀所感受到的那份危险气质、并不是无理可据的。 不过,柯南在这边疯狂脑补,可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却并不知晓内情。 ——也不知道,面前这两个,不对,这三个其实都是要命的反派役(……?)。 他们热情地绕着太宰叽叽喳喳,说了一通最近在帝丹小学发生的新鲜事。 太宰听着倒居然并不嫌吵,比面对组织高层成员时更有耐心,反而偶尔捧场地反问那么一两句,直把气氛完全炒得火热。 第332页 孩子们兴奋极了,但是也没有冷落新认识的两个男孩。 「夏油同学,」吉田步美兴沖沖地问,脸上笑意满满:「平时喜欢看假面超人吗?」 ——他们刚刚分享了最近又搜集到的金色卡牌。 「是哦!我们一起来玩吧?」圆谷光彦建议道。 「嗯嗯,一起来玩吧!」小岛元太开心地嚷嚷。 而面对这些年幼非术士的夏油杰,他只对这些热情的孩子们回以沉默:「……」 他并不打算再对这个世界的「猴子」出手。因为这是无意义的。 他并不打算再对这些孩子保持以温柔态度。因为这是无意义的。 这一刻,拼命说服自己「厌恶非术士」的极恶诅咒师,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有回忆起年少青春时的挚友与玩伴吗? 他有回忆起曾经坚守的、守护弱者、守护普通人的「大义」吗? 没有人知道。 但是,毫无疑问,冷场了。 这个角落的空气,仿佛从方才的热闹喜悦中冷却下来。 吉田步美脸上的微笑慢慢褪去,好像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说了什么错话一样,有些茫然失措地抬起眼睛,怯怯地望了望太宰治。 而白兰接过了话题。 「哎呀,怎么能让这么可爱的小小姐失落呢?真是太失礼了~」 白兰笑眯眯地说,仿佛心情不错似的始终挂着笑脸: 「来嘛,别伤心啦?」 话虽这样说,但是白兰也半个字都没有提到「要一起玩」之类的话。 不知道白兰·杰索究竟在他那个「游戏存档」之中、一头栽进时空转换装置的最后关头,究竟明白了这个世界的什么本质。 平日里与太宰相处、与夏油杰相处时还好。 而在这种与旁人对话的时刻,白兰几乎是毫无遮掩地、表现出他的态度。 ——游离的。 ——不在乎的。 ——高高在上的。 竟有那么几分,像是那个本将註定的未来里、毁灭了世界的「游戏玩家」白兰似的。 「……」 太宰淡淡瞥了眼这两个不加掩饰的反派「队友」,转眼看了看已经忍不住面露警惕的江户川柯南与灰原哀,以及另外三个开始本能般感到自己不受欢迎的小孩子。 太宰嘆了口气。 「今天恐怕没什么时间玩呢。」 太宰安静地说。 「有不得不完成的事情。——你们自己玩吧,好吗?」 他说话时也并没有刻意将态度放缓到哪里去,既不是在哄小孩子的语气,听起来也并不照顾孩子们一心与朋友分享快乐的心情。 可是这句话说完了,少年侦探团几乎是立刻地松了口气。 片刻前的热闹消散了,几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不懂得遮掩心情、忍不住往太宰身边靠了靠。 但是,重新振作心情笑起来的时候,又盛放着满满的信任。 吉田步美很懂事地安慰说,「太宰同学要忙的话,我们没关系哦!」 两个男孩也点头,小岛元太还举起胳膊、比划了一个假面超人的姿势。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们啊?」 「对啊对啊,你是少年侦探团的一员、别忘了哦?」 「虽然不知道你要忙什么,不过加油喔!经理顾问~!」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表示,送上最纯粹、最真挚的祝福。 太宰听了便笑,伸手招了招。 几乎是立刻的,等候在附近的侍应生便走过来,温和微笑着弯下腰来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黑髮蓝眼的侍应生样貌俊朗,态度却相当亲切。 手中的托盘没放香槟酒杯,却不知何时堆满了味道清爽、并不甜腻的点心。 「来点儿甜点如何?」 侍应生笑着说,主动将托盘往……往太宰面前一递。 首领太宰:「。」 他满脸冷漠,不打算理睬满场乱转也都要放半幅心神在他身上的苏格兰。 太宰又拍掉白兰忍不住过来捏点心的手,把托盘往身边三个小孩子的方向一推。 「照顾好他们。」 太宰淡淡地说,但无疑,这是一道命令。 苏格兰眨了眨眼睛。 嗯……难得太宰都这么要求了呢。 连半秒都不到,苏格兰立刻将「那位先生」的命令扔到了脑后,决心帮小少爷关照好他的小朋友们。 毕竟,对于苏格兰来说。 「那位先生」的命令、 ——已经,无效了。 又等了几分钟,柯南干笑着打着哈哈、在其他几人狐疑的目光中厚着脸皮硬是留在了太宰身边,灰原哀始终埋着头,不让苏格兰看见自己的容貌。 少年侦探团虽然恋恋不捨的,但是苏格兰敛去自己在组织之中的危险气质,以「侍应生」的身份哄着小孩子们的模样,实在像是一个温和开朗的大哥哥,几个孩子迅速熟悉了之后、便开开心心地跟着苏格兰一起走了。 柯南:「……」 柯南:「………………」 柯南忍不住了。 「没问题的,」赶在柯南绞尽脑汁暗示之前,太宰直接开了口: 「苏格兰会照顾好那些孩子,不会让他们受伤的。」 第333页 这句话出口,果然,夏油杰和白兰的神色连半点变化都没有。 看来都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并且—— 「不用在乎组织里的那些人,」太宰显得有些冷淡地说,「今天,我有一定要达成的目标。不会让那些傢伙来碍事的。」 这句话里灌注了强烈的意志力,给人一种金属般坚不可摧的质感。 真是难得。 在失忆了这么久、在虚无了这么久、在等待了这么久之后。 太宰终于主动出击了。 无论是以「主动权」为赌注,同白兰·杰索对赌也好。 还是确认了自己在组织成员、在继承人候选之间的地位也好。 ——既然太宰决定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么,他就一定有办法拿得到。 而太宰并不忌惮于在其他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这一点。 「那么,既然你果然来了。」 太宰轻柔地说: 「江户川君,有关宝石『茧』,你有了解什么情报吗?」 他以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并不给他人拒绝的余地。 「……」柯南张了张口,神色有点复杂,好像第一次认识太宰一样、使劲眨了眨眼睛。 倒是一直躲在柯南背后的灰原哀,终于站了出来。 连柯南都不由得本能般一踌躇的时候,这位天才科学家反而表现出过人的果敢。 苏格兰不在这附近了,太宰的态度又表现出明显的排他性。 那么明明方才还这么戒备着夏油杰与白兰,这下灰原哀便也看都不看那两人一眼,只清清冷冷地说: 「出处不明、年代不明,」 灰原哀板着一张脸,话语间却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全说了出来: 「在这次被铃木财团购买下来之前,几乎可以说是无人知晓。但是加上了『怪盗基德』的噱头,又被媒体大肆宣扬,差不多算是一夜之间人尽皆知吧。」 「……不过,」柯南犹豫了一下,也在累积起来的好感与信用度之下选择相信太宰,轻声补充说:「在今天的展览之前,可以说是没人知道这颗宝石的形状、颜色、时代、价值等任何资料。」 「那么,可以算是『凭空出世』吧?」 太宰微微一扬眉,沉思着: 「…………有意思。」他浅浅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有意思了。 但是,说完这句话,太宰开始往前走。 方向明确。 那是、宴会后台,理应正遍布警力、随着时间逐渐指向预告函中的晚上九点正、而愈发紧张的部署中心。 夏油杰与白兰·杰索并不插什么嘴,只是太宰开始走了、他们便也再自然不过地一同向前走去。 所谓在这个世界的「主动权」,并不是说着玩玩而已。 他们二人也在等待。 跟随着太宰的脚步,等待着、等待着,最后的———— 「?」 只有柯南懵了一下。 什么有意思?哪里有意思? 是宝石有意思还是抢宝石的人有意思?? 名侦探从来不怀疑自己的智商,可是破案也要讲基本法! 没有线索,到底是从哪里天外飞来的这么一句?!?! 然而太宰走了,他不由自主也跟了上去:「等会等会、说清楚……呃?!」 柯南两三步小跑着往外窜,人小个头低,差点一头撞到别人的腿上,被人扶住了。 柯南仰头一看:「………………」 曾经见过面的某个「见习侦探」,正盯着他眯起眼睛,显然已经把柯南给认出来了。 这一瞬间柯南简直又要经歷一次心脏过山车!可是明明走到前面去了的太宰,却宛如准确预测到发生了什么似的、停住脚步转过了身。 「别碍事。」 太宰微微仰头,直视着波本,冷冰冰地说。 「……」金髮黑皮的男人愣怔了一瞬,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把强硬摁住柯南肩膀的双手给松开了。 他的这幅表情,看起来竟然还有点委屈似的。 站在他旁边的美艷女性——美国知名女演员——贝尔摩德,也不由表露同情地略微垂下了眼睛。 与此同时,贝尔摩德的视线,停在了瑟缩着躲在一边而头戴兜帽的、某个幼小的人影身上。 她仿佛察觉到某种同类的气息。 某种令她厌恶与憎恨、一定要杀死的。 「雪莉」、宫野志保的…… 「————嘘。」 赶在贝尔摩德出声之前,太宰竖起食指、隔空抵在自己唇前。 男孩鸢色的右眼中,浮现出不容置疑的冷硬神情。 那是——来自于上位者的决意,令贝尔摩德乖觉地低下了头。 她屈服了。 不再于这场宴会中追寻组织曾确认已死的、属于「雪莉」的气息。 就这样,柯南装作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模样,嘻嘻哈哈地拽着灰原哀一熘烟跑了过去,其实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组织成员……) (果然!!) (组织成员已经遍布宴会!) (到底来了多少个人?!) 柯南僵硬着摆出的一副笑脸下面,情绪又一次绷紧起来。 (而且、太宰他) 第334页 (这份威圧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连江户川柯南自己,都不能不为那一瞬间从太宰治身上展现出的冰冷压迫气氛而感到惊愕。 (……) (……可是) 思来想去,终归是初次见面时,这孩子含笑拥抱死亡时心满意足的微笑占了上风。 柯南艰难维持住了对太宰的「需要保护」滤镜。 但是,已经被组织成员有意无意凑过来两波了,他们居然还是没能顺利走到宴会后台。 就在距离后台不足一百米的地方,最要命的敌人挡在了那里。 银白长发,黑衣黑帽。 浑身冷肃,哪怕在这样的宴会场合里都懒得收敛自己一身危险气质。 那是、 琴酒。 一瞬间,柯南清晰听到身旁灰原哀惊惧倒抽冷气的声音。 柯南脸上的笑容也绷不住了,还要抓着同伴、担心她为了大家冲出去自爆身份。 这一秒、琴酒不含半点温度的冷酷眼神,从他们身上扫过。 这一秒。 太宰治已经不耐烦了。 「怎么回事,你们这群人?」 太宰冷冰冰地说,听起来并不比琴酒更有温度: 「我是没有自保之力的婴儿吗?怎么全都凑过来围观?不要一个个地来妨碍我!」 柯南:瞳孔地震! 怎么回事???感情组织成员一个接一个凑过来,不是因为监视、反倒是因为担心「小少爷」所以想来帮忙完成任务吗??? 下一秒,柯南的眼镜差点当场摔下去!! ——太宰根本不客气,上前两步抓着琴酒长达小腿的白毛、用力往下一拽。 拽完之后还不够泄愤,又踹了琴酒一脚。 「滚开。」 太宰冷酷地命令道,抬手往宴会最远的角落一指! 柯南:?!?!?!?!!! 救——命——! 「……好痛,」琴酒干巴巴地说,但是这男人说归说,也根本没制止这孩子的动作吧?! 而且、 「好吧。知道了。遵命,小主人。」 为了身份保密,而选择了这个称唿吧。 这么低声说着,琴酒竟然真的再也不看他们一眼、默默往另一端角落里走过去了。 柯南:?!?!?!?!!! 救——命——? 两声「救命」的感情,完全不一样啊!! 完了完了,好不容易保留到现在,柯南对黑衣人组织的正经滤镜,终于还是碎了! 这算什么黑衣人组织啊?! 根本是聚众吸猫的黑衣人俱乐部吧!!! 被猫爪挠了一脸还洋洋得意啊!! 柯南红红火火。 柯南恍恍惚惚。 柯南这一次反过来被灰原哀拽着,这才没在走路的时候再一头撞到桌腿上。 ……灰原哀的三观仿佛也碎了一地。 但是不知道经歷了怎样的心理活动,她好像对于「要从这样的组织里拯救太宰治」的意图更坚定了!! 完全变成了「要从这样的组织里拯救太宰治」——了呢! 而就在这样被迫面对真相的恍惚中,柯南在来到后台、见到老熟人的时候,也半点不震惊了呢。 蓝西装红领结的男孩,维持着一脸木然。 几步走过去,拽了拽停下脚步的、太宰的衣袖。 「就是他。」 柯南往前一指。 左边站着搜查二课的中森银三警部,右边站着「沉睡的小五郎」毛利名侦探。 正在苦兮兮揉着为辨别是否有易容而被人用力拽红的脸颊,无奈微笑起来的男子高中生。 蓝西装白衬衫,神情骄傲而自信。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 「日本警察的救世主」。 ——「工藤新一」。 江户川柯南干巴巴地说: 「就是他。」 「『怪盗基德』。」 第159章 67(二合一) 没错。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怪盗基德」——黑羽快斗。 黑羽快斗本来是江古田高中普普通通(?)的男子高中生,却从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认为已逝的父亲、享誉世界的魔术师黑羽盗一竟然是「怪盗基德」,在此之后,毅然接过了父亲的礼帽与斗篷。 他化身为月夜下的魔术师,化身为洁白的飞鸽,化身为「第二代怪盗」。 终于,在将世界(和搜查二课)闹了个天翻地覆之后,黑羽快斗最后成功吸引了曾意图杀害父亲的神秘组织的注意力,同时意识到他们的争夺对象: 「潘多拉」。 有一颗一万年接近地球一次的宝雷彗星,当彗星接近地球时,将「潘多拉」之石对准满月,就会流下一滴眼泪。只要吞下这滴眼泪,就能长生不老。* 从此之后,黑羽快斗将抢在神秘组织之前夺取「潘多拉」、并且由此摧毁其罪恶计划,视为自己最重要的目标。 那么,他自然不可能错过这一次由铃木次吉郎高价拍下的宝石「茧」。 ——都是老对头了,谁不知道谁? 黑羽快斗自信满满地想。 肯定是想把饵挂在鱼钩上想引我过去嘛!我懂得我懂得~ 主人都这么盛情邀请了,怪盗自然乖乖上门啦~ 第335页 而在这次出发之前,黑羽快斗被人堵在了江古田高中里。 普普通通的男子高中生苦恼的揉着后脑勺,空出另一只手、对着教室门口目瞪口呆的他青梅挥手挥手: 「你先回去吧,我马上也回家了,青子——」 中森青子——搜查二课警部中森银三的独生爱女,默默盯着被人气女同学堵在墙角的她竹马:「…………」 怀抱着不知该怎么说的复杂心情,中森青子走出了教室。 下一秒,又不放心地探了个头: 「不要欺负红子同学啊!」 「……」黑羽快斗无语,「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也就走啦!」 不过,虽然黑羽快斗表现出不耐烦的模样,被女同学堵在那里,他倒是老老实实的、动也不动。 除却这个人本质上的温柔与绅士之外,还因为—— 面前的同班同学,身穿女子校服、柔顺长髮披肩的小泉红子。 这位实质上的魔女、赤魔法的正统继承人。 今天来上学的时候,右胳膊上就打着石膏,用雪白绷带缠绕在脖颈上。 上课的时候虽说黑羽快斗忍不住想打盹,其实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关注着他的同学。 这位魔女暗地里已经用魔法帮了「怪盗基德」好几次忙了,半点儿也不科学的魔法神出鬼没、无迹可寻。 又是谁,能够伤到小泉红子? 容貌美丽的魔女肃然开了口: 「基德。」 红子说。 黑羽快斗熟练地否认三连:「基德是谁?谁是基德?总之不是我!」 小泉红子熟练地无视了他:「晚上不要去!」 黑羽快斗脸上装傻,其实心里一沉。 这不是第一次小泉红子替基德占卜。 也不是第一次小泉红子察觉到危险的预兆。 但这却是第一次——连魔女都带着伤口来上学。 黑羽快斗打着哈哈想扯开话题,虽说还倔强地装作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高中生,但又忍不住关心问道:「你怎么受伤了?」 是因为占卜吗? 是因为——基德吗? 小泉红子冷着一张脸: 「占卜的时候,我什么结果都没能得到,只看到一片无尽的永夜。」 魔女咏嘆般说: 「鸦羽同数字交缠在一起,彼此争斗、彼此吞噬,这个世界的存亡全看它们二者究竟谁占据上风。」 黑羽快斗听着就皱起眉,十足费解:「什么鸦羽?什么数字?」 「我不知道。」小泉红子说,「我只看到了『0』和『1』……在那之后,祭坛就整个倒塌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倒塌?为什么倒塌的是祭坛? 人为吗,难不成还可能是单纯的意外? 说到这里,魔女向后微微退了一步,给黑羽快斗留出足以离开的空间。 「那是某种『警告』,」小泉红子冷冷一笑,「却没能杀死我这个窥见真实的魔女。真奇怪:在昨夜之前,我怎么好像从来都没有占卜过一样呢?」 黑羽快斗不禁皱起眉同她对视:「你真的没事吗?」 他依旧牢牢扒着自己的马甲不肯撒手,但是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几乎谁都可以明白: ——在此之前好几次为「怪盗基德」占卜的、难道不是你? 小泉红子不回答这个问题。魔女只给出了自己最后的忠告: 「如果你非要去的话。」 小泉红子低声说。 「那么。」 「——这就是最后了。」 她挺直腰背,宛如毫无动摇般,离开了教室。 「……」 在小泉红子背后,黑羽快斗嘻嘻哈哈的外壳撤下了,有一瞬,他几乎要将神色埋藏在晦暗的阴影之中。 『最后』。 又是、什么的『最后』呢? 是那个全世界各地抢夺宝石的、神秘组织的『最后』吗? 结果黑羽快斗还是入场了。 假如这是专为「怪盗基德」设下的局,那么月光下的魔术师自然不能缺席。 假如这是专为「潘多拉」设下的局—— 伪装的外表之下,黑羽快斗露出一个战意慢慢的神情。 然后。他就被堵住了。 黑羽快斗:「……」 (不愧是青子的爸爸) 与邻居一家关系很熟的魔术师心想: (啊啊~还是一如既往的大阵仗呢~~) 为了保护这颗消息披露前连他都没有听闻过的宝石,搜查二课看起来下了大力气。 首先,就是连警方都不知道、这颗宝石究竟长什么样、又究竟藏在了哪里。 黑羽快斗:……那你们到底在保护什么啊??说起来这么大声怒吼着咆哮「一定要抓住怪盗基德」真的不要紧吗?? 其次,如果放在以往,哪怕是为了防备基德而做出的赝品,也会摆放在展台上任由客人欣赏。 然而,宴会场地的前方,光有充满科幻感的立柱、那上面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黑羽快斗:??这还真挺出乎意料的。 也幸亏客人们十分信赖铃木财团的财力与一贯口碑,才怀揣着对宝石与「怪盗基德」的双重期待,一直默默等待着预告函中所写下的时间。 黑羽快斗技高人胆大,第一轮踩点什么都没发现,他打算干脆换个身份。 第336页 (嘿嘿,不用客气,名侦探~) 黑羽快斗在心底坏笑。 (感谢我再一次替你掩护身份吧~) ——都是老对头了,谁跟谁客气呢,对吧?(笑) 有时候同宿敌混得太熟了,就是会发生这种事的嘛! 而就在黑羽快斗打算混进人群里熘走的时候,一只手、冷不丁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是谁。」 从背后,传来成年男性低沉的嗓音。 (?!) 黑羽快斗心底一惊,但是神情半点都没有变化,一抬头上警帽、趁着转身的同时,巧妙甩开了强硬摁住他肩膀的手………………并没有甩开!! 陌生人几乎是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作,始终保持着能够瞬息间把人揍趴在地上的姿势。 ——好厉害的擒拿手法! 那是,有着一双绿瞳、留着黑长髮的男人。 低低扣着保安帽、穿了身保安制服。 此时,那双冷峻的绿眼睛,几乎可以说是无比锋锐地投了过来! 黑羽快斗心里苦:你看看我(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警服、再看看我(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警帽!咱俩不是友军吗?!保安何苦为难警部??? 但是他同时也察觉到了些许危险,晦涩而冰冷,那不是——普通保安应当具备的气势。 黑羽快斗心里愈发苦:走路撞见突发事件,这不应该是他那个小宿敌的日常吗?!不要为难他这个世界观不同、只是偶尔来客串一把的魔术师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黑羽快斗可以说是身经百战、临场应变时反应快的不得了。 「有事吗?」『普普通通的警部』正经说道,「不是紧急事件的话,我还要到另一边去巡逻!」 黑髮绿眼的男人——莱伊——赤井秀一,微微扬起眉。 他显然根本不相信这句託词,毫不松懈按在对方肩膀上的手掌,慢慢蓄起力道。 以他fbi头牌及黑衣人组织「银色子弹」的身手,若想认真对什么人出手,想必不可能有人毫髮无伤般躲过的吧。 显然,对面那位看似平平无奇的警部,脸上随还保持着严肃的神色、其实按在他掌下的肌肉,已经条件反射般开始绷紧。 如同感受到威胁而本能般想要逃走的……猎物。 当然。不到最后一刻,谁是猎物、谁是猎人,可说不好呢。 狡猾的魔术师,可不会把魔法的秘密展现在众人面前哦? 「……」 莱伊停顿了一下。 他除了眼疾手快摁住个怪盗之外,还时刻观察着四周。 此时,便在人群角落里,眼尖地望见一个身形高大而面容稜角分明、明显带着西方血统的男人。 那是卡迈尔,曾试图在「铃木特快列车」站台上同他递交情报——而很可怜被太宰欺骗玩弄又翻车了的,fbi搜查官。 (那个手势) (是有紧急情况吧?) 黑髮绿眼的男人沉吟了一下,突然松开了手。 他也不去管对面的「警部」一脸隐怒之色,更懒得夸奖怪盗出神入化的演技。 也不会说……正是这位怪盗过于出色的演技、才出卖了他自己。 (所有人都为尚未出场的宝石而遐思不已) (在这种时候还忙着观察紧急通道的警部…………) 莱伊轻嗤一声。 「你留心点。」 这男人压低了嗓音,便愈发压迫感十足地这样威胁道: 「这颗宝石的所有者,只可能有一个人。」 「——怪盗先生。」 莱伊把狠话说完,便又一次压低帽檐。 整个人浑身危险的气势一敛,迅速消失进人群之中。 徒留背后黑羽快斗怀疑人生: ??我是怎么掉马的??? 以及、 铃木次吉郎有这么可怕的朋友吗——!! 【弹幕笑死: 「哈哈哈哈哈完了完了,笑得我头掉!」 「这哪里是酒厂出动全员做任务?根本是狗厂抓紧时机在提高自己在小少爷眼里的好感值啊!」 「结果反方向冲刺哈哈哈哈,我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呢?」 「主动投餵型·苏格兰~」 「可盐可甜型·波本~」 「恶——犬——琴——酒!笑死,根本恶不起来!」 「还有平日里沉默寡言但是在小主人看不见的地方沖别……别鸽嗷呜低吼的莱伊?」 「说来怎么回事,赤井秀一你人设崩塌了(又)!」 「你们狗厂是说好了一个个碎裂别人三观的吗??」 「fbi王牌就是让你拿来逮住怪盗、威胁他『你不准偷宝石!因为宝石是我们家小少爷的!!』——是让你做这种事的吗???」 「我笑得直捶墙哈哈哈!你就这么担心另外两个年幼boss登上组织权利宝座吗?还是就已经被我宰宰把好感值刷爆了??」 「好心疼啊,斗子!」 「我就知道!掉马只有第一次,没有最后一次!」 「满脸懵逼的斗子哈哈哈哈迷茫感快要隔着屏幕透出来了!」 「斗——子——快——跑!!还没结束啊!!!」】 结束?那是不可能结束的。 都听见红子亲口说过「最后」了,想必这颗宝石,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吧。 第337页 总之黑羽快斗对这颗宝石势在必得。 他抬起手錶看了眼时间,就近找了个盥洗室,脸上面具一摘、伸手大力揉搓几下头髮,又用喷雾定了个型。 抬手,警服一脱,露出里面的白衬衫。 再找找之前熘进来偷藏的易容包裹,把帝丹学校的校服一穿,领带一系。 很好,活脱脱一个「工藤新一」,在线出炉! 不需要易容!不需要变声! 只需要一张青山刚笔下的帅哥脸,你,就是「工藤新一」! ……虽然也有可能是黑羽快斗。 或者沖田总司。 或者再涂黑点儿,也可以是服部平次。 (大爆笑) …………咳咳。算了,跨次元的吐槽适可而止。 总之黑羽快斗迅速的、熟门熟路的、一路摸到了「指挥部」最中心。 託了他这张脸——或者说「工藤新一」这张脸的福,幸好这位高中生名侦探早期很乐意上报纸头条抢风头,基本上这边合作过的警部们、都对这张脸十足眼熟(过敏)。 黑羽快斗靠脸开路,比上一个马甲摸得还要更深些,很快就来到中森银三和毛利小五郎身边。 又被中森银三一顿狠捏脸颊,确认了这不是基德假扮的。 (是啦是啦) 基德本人在旁边揉着脸苦笑。 (长着同一张脸真是对不起啊~~~) 就在这时,基德一眼见到了他的小宿敌! 一瞬间,基德的眼睛都不由得开始发亮! (你都不知道我经歷了什么!!) 十七岁的普普通通男子高中生在心底咆哮。 (没有什么事情,比堂堂怪盗基德差点栽在一个平凡保安手中更可怕了吧?!) 江户川柯南:「………………」 你才是不知道我都经歷了什么。 小小的身体,大大的眼睛。 却偏偏从里到外都透着股生无可恋的意思。 我三观都碎了,——我说什么了吗? 我一直以来发自心底厌恶憎恨的组织好像进化了,——我说什么了吗? 我又双叒叕被你盗了大号,——我说什么了吗? 十七岁的普普通通男子国小生在心底吐槽。 有什么事,能比琴酒汪汪叫还更可怕的吗? 「……」 「……」 四目相对,基德忍不住嘴角一抽、撇过了视线,不再刺激这个连颜色都灰暗了的小侦探。 他这么一转开眼睛,很快注意到了另一个孩子。 倒不是说那个连左眼都缠绕上绷带的外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当然也不是说就没有吸引到的意思。 也不是说那个虽然站位随意,却隐隐被其他孩子们围在中心的气势。 而是…… (咳咳) 身为怪盗的本能,让基德忍不住多盯了两眼那孩子领口上的黑曜石。 下一秒,仿佛察觉到什么一样,柯南就快准狠地往侧面走了一步,稳稳挡住基德的视线。 同时还用力瞪了他一眼! 基德心里苦,基德想说我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它一眼,基德表示我不是盗亦有道咱俩有借有还的吗?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相信我的人品!!! 怪盗被冤枉,真是无处诉苦,委屈极了~ 同时柯南小心拽着太宰的衣袖,唤回正饶有兴味打量着他们的、太宰的注意力。 他向另一边走了两步,示意太宰跟过来。 太宰仿佛预测到什么般,轻轻笑了一下,从善如流地多走了几步。 ——这样一来,太宰与柯南站在最前方。 左侧是时刻戒备着周围的灰原哀。 再往后一点距离,才是夏油杰与白兰·杰索。 显然,小侦探的信任没那么容易得到,而另外两个同等身份的「少爷」,不知不觉间便触响了柯南的警铃,并且在上面快乐蹦迪。 而披着「工藤新一」皮的基德,也很有默契地往这边走了走。 正好是一个差不多能听到对话、又不至于引起其他人戒备的距离。 「太宰,能说说为什么你需要拿到宝石吗?」 柯南单刀直入,直截了当地问。 旁听的怪盗基德:??? 眼皮就是一跳! 感情这么小的孩子也加入了这个行业?不行不行不行,不要卷不要卷。 这年头的怪盗越来越小了呜哇?! ……这两人都不理基德活泼的心理活动,太宰倒也并不因为柯南坦坦荡荡的问题而生气。 他还有些感到好笑,鸢瞳一弯,方才恶狠狠踢走一窝凶犬的气势散了散。 「你问我这个问题,有什么用吗?」 太宰还故意逗柯南,明知故问。 柯南有点着急,毕竟时间已经一分一秒过去,距离某个怪盗脱皮抢宝石跑路、已经没剩多长时间了! 宴会现场的众人,全都在翘首期盼着。 宴会后场的警方,全部在慎重戒备着。 距离晚上九点正,只剩下五分钟了!! 柯南踌躇了一下,咬咬牙,急声说: 「到底为什么要命令你夺取宝石?你告诉我啊——最差情况下基德偷走了宝石他还会还给我的!你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你非得要宝石的话,大不了、大不了,回头我就给你…………」 第338页 基德酸死了!!! 凭什么啊小侦探!哪一颗宝石不是我凭本事偷的?哪一颗宝石不是我凭本事还回去的? 你怎么从来都没给过我这种福利?? 要是我知道能有这种好事,我也、我也、我也就—— 太宰也笑,还打趣道: 「回头你就送给我啦?」 基德:no——!!!!! 柯南咬牙:「……回头我就让你看一下!!」 太宰笑眯眯:「只能看一下?」 柯南快紧张死了,「啊啊啊啊都这种时候了,不要开玩笑!!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这颗宝石不行??!」 太宰还是笑,连鸢瞳都弯了起来。 却转过头去,仰起脸来,直视着「工藤新一」。 「那么。」 「你又是因为什么,才一定要盗取这颗宝石的呢?」 太宰治轻笑着说: 「——『怪盗基德』?」 基德:「。」 基德:「……」 小侦探,我跟你说,我碰到了今天最可怕的事情之二你信不信? 柯南:啊啊啊啊啊啊你也不要再耍宝了!!知道当一个侦探就差最后一点线索却愣是拼不起情报的时候会怎么样吗?! 他会变身! 变成名、侦、探、柯、南!!! 下一秒、 熟悉的尖叫声四起。 中森银三大叫着「基德——」往外沖。 毛利小五郎条件反射摸出电话、一边要报警也一边往外沖。 基德本人夹着小侦探往外沖。 小侦探在酷似高中生自己的怀抱里快气死了!拼命双手双脚扑腾着要下来! 太宰倒是护住了灰原哀,而女孩具有格外丰富的应对意外事故经验,半点都没被磕碰到。 夏油杰帮太宰挡了挡挤过来的人群,而白兰慢吞吞地缀在最后,左顾右盼、戒备着。 ——果然。 宴会里,有头戴奇怪动物面具的人,举起枪来。 不是对准人群、而是对准天花板一阵扫射。 那么,这就是典型的威胁了。 胁迫的目的也并不难猜,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只有可能,是为了那颗宝石吧。 太宰就浅浅笑了下,直接走到宴会最前方的展览立柱前—— 「想要宝石吗?」 太宰轻柔地说。 「那就来拿吧。」 「——『茧』在我这里。」 第160章 68 动物面具、争夺宝石! 基德很紧张。 ——是他们、是那个邪恶的神秘组织! 柯南很紧张。 ——是从未见过的犯罪团伙、可是那帮黑衣人组织也在这里!难不成是同一伙人? 中森银三很紧张。 ——「怪盗基德」还没出现,这会儿突然拿着武器出场的又是什么人?!?! fbi卡迈尔很紧张。 ——有负赤井先生信任,居然让未曾料到的新敌人携带武器入场,实在太叫人愧疚了! 日本公安风见裕也很紧张。 ——不仅没有一句出场台词,好不容易靠近了都会被上司降谷先生狠狠瞪回去,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拿出公安证件协同搜查二课一齐制服敌人?? 日本公安波本苏格兰、fbi莱伊、cia基尔也很紧张。 ——明明都早就把情报传递迴去了,那些下属们是怎么清场的?居然还能让敌人摸进来? ——这么一来,试图靠黑箱操作扶持小少爷上位的心思,不就破灭了吗?! 嗯?什么?你说「那位先生」不是明明命令了组织高层成员不得插手的吗? 是啊,插手的是降谷零/诸伏景光/赤井秀一/本堂瑛海,关我波本/苏格兰/莱伊/基尔什么事! …………组织被谐化成「自来酒水厂」什么的,绝对是你们一手造成的吧!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混帐东西!!! by琴酒的怒吼。 琴酒、琴酒倒是不紧张。 他不仅不紧张,还觉得这群人分外聒噪而令人生厌。 既不懂得看眼色,又半点逼数都没有,硬生生搅黄了他们家小少爷在众人面前的精彩亮相!要知道,这可是太宰第一次主动出手!第一次正式登上犯罪舞台啊!!(所以琴酒你其实也认定唯一的「继承人」到底是谁了吗??) 若不是太宰显然留有后手,琴酒有可能已经将怀里爱枪掏了出来。 当场噙着嗜血冷酷的笑容,上演一出「黑衣人组织vs神秘组织」的年度大戏!(江户川柯南当场叫好!!) 至于被数把枪枝瞄准了的太宰治…… 他看起来,居然是最不紧张的那个。 小小的男孩,站在宴会最前方。 充满未来科幻感的立柱投影下光芒,正好将他圈在其中。 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直直注视着正对面的、组织领头角色。 「在那之前,我也再问一遍好了。」 太宰轻柔地说出了今天不止一次重复过的话: 「你们组织、」 「又是为什么想要夺取『茧』呢?」 第一次,太宰询问了柯南和灰原哀。 第二次,太宰询问了怪盗基德。 第三次,太宰询问了神秘组织。 围绕在宝石「茧」身周的、被三位「继承人候选」等待至今的、最后的秘密。 第339页 究竟是什么? 那位显然在组织中拥有话语权的人,微微抬了抬手,阻止了其余人的射击。 ……也阻止了黑衣人组织、日本公安、fbi、怪盗基德、小学生的跃跃欲动。 这人同样也戴着副动物面具,诡谲的灯光笼罩在他脸上,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 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儿就被子弹/扑克牌/足球给打穿了………… 咳咳。总之! 神秘组织的牌面还是很足的,这位头戴灰狼面具的人、嘶哑着嗓音开了口: 「小鬼,」『灰狼』冷冷地说,「你先证明『茧』在你那里。否则这一宴会厅的人,都是你的陪葬。」 …………有些人,他虽然活着,可是已经死了!!! 太宰不为所动,还用不含一丝温度的视线,把逐渐骚动的黑衣人组织给摁了下去。 他不会在意这种人无谓的挑衅。 不过,要怎么证明呢? 这一次针对宝石的保护措施做得太好,连警方都没见过「茧」一星半点的光亮,又能怎么去瞎编?! 现在就算是想怒吼着挺身而出,说「不要信那个小孩子、宝石在我们警方这里」都做不到啊! 唯一见过宝石的,就是、就是………… 铃木次吉郎。 这位罕见没全程跟进宝石展出、嚷嚷着要「亲手抓到怪盗基德」的老爷子,不知道方才在忙些什么,现在听见不妙的尖叫声、这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一眼见到这幅场景就明白髮生了什么。 雷厉风行的铃木次吉郎冷下脸来,显然怒极了。 又顾虑着枪口对准的无辜客人,把一腔暴脾气摁着、隐而不发。 「我是铃木次吉郎。」 老爷子硬邦邦地说,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地上: 「宝石就在——」 他卡壳了一下,隐晦地同太宰交流了一下视线,才用手一指: 「没错。在那孩子身上。」 什么?! 真的?! 不是说好了要展示宝石??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哪怕被诸多枪口指着,宴会内也隐隐骚动起来。 『灰狼』冷冷一哼,抬手一枪射碎了灯泡,直到听见有人尖叫了、他才满意。 他并不把举着枪叫他「放下武器」的警方放在眼里:谁让这些善良而愚蠢的傢伙们还要一心想着救人?只要枪口还对准着场内客人,他就有恃无恐。 不过得知了确切消息,『灰狼』的心情好多了。 他也不乐意像失败了的几位前任领头人似的,硬是要等「怪盗基德」把宝石都偷到手里了、才想着要取渔翁之利,到最后不还是输得灰头土脸的? 『灰狼』决意直接对宝石下手!只要解决掉宝石的持有者不就行了吗?! 他并不把年幼的男孩放在眼底,便半含着不屑、半是大功即将告成的倨傲,将最深的秘密吐露出去: 「我们打探到消息,这一定是最后的那颗宝石了!」 『灰狼』阴冷地笑起来。 「只要得到它!人类最大的难关必将被破解——」 「破解什么?」 「工藤新一」嘲弄地说道,往前一站,用身体挡住了太宰。 「是人类最大的难关?还是你们不惜罔顾他人性命的私慾?」 这位「高中生名侦探」冷笑着,言辞间浮现出一丝不属于侦探的凌厉与怒意: 「你们这些傢伙。」 「就这么想要『永生』吗?!」 「?!你怎么知道?!!」被人一语道破心底机密,『灰狼』不由得脱口而出!「不对,你不是……你到底是谁?!」 同时舞台下毛利兰也不禁惊唿:「新一?!」 「工藤新一」百忙之中沖毛利兰眨了眨眼,帅气地比了个wink~ 下一秒,烟雾炸开! 浓密的白色烟雾之中,有人代替了原本「工藤新一」所在的位置,静默地站在那里。 雪白的礼帽,雪白的披风。 遮挡容颜的单片眼镜。 凛冽而又冰冷的气息。 自信而又从容的微笑。 那是、—— 「怪盗基德!!」中森银三怒吼。 「怪盗基德!!」『灰狼』也同时怒吼出来! 可以说是一瞬间便吸引了全场的仇恨值与注意力吧。 基德对这样的大场面已经熟悉了,依旧牢固不破地戴着他那副从容微笑的扑克脸,仿佛并不惧怕神秘组织的枪口、亦不将警方的追捕放在眼底。 然而…… 那又怎么可能呢? 又有哪一次的战斗,不是他自己以身犯险? 站在舞台最亮丽的镁光灯下,同时便负担起了最为危机起伏的命运啊。 不管心底经歷过怎样的波动,对神秘组织不择手段的愤怒唾弃也好、对终于找到「潘多拉」的激动也罢,基德将一切思绪敛下。 他已经换上这身衣服了。 他已经站在舞台上了。 魔术师的演出正式开始! 基德微微笑着,趁烟雾还没有散去,一把将太宰治抱了起来! (?????) (这股杀意是怎么回事?!) 基德不明所以,基德满心懵逼,基德缺乏情报,并不知道整场宴会其实神秘组织动物园才是生物链垫底的那个小可怜—— 第340页 基德只是善良又正义,要用他的方式、保护住一个勇敢保护了大家的小朋友! 「勇敢保护了大家的小朋友」:………… 太宰被基德抱着往上一举,坐在了原本用来展示宝石的立柱上。 明明灯光依旧刺目而显眼,整场宴会不管是哪方势力的焦点、却全都盯住了怪盗基德! 再也没有枪口,对准太宰了。 基德微微一笑,炫耀般张开右手。 在那个白手套的映衬下,方才佩戴在太宰治领结上的黑曜石,无比明显的出现在基德掌心。 这还不够,基德故意挑衅般笑着说: 「那么,这颗被世人追逐已久的『潘多拉』、」 「就由我怪盗基德来接收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谁能容忍?! 绝没有人怀疑这颗宝石的真假。 因为,这可是由「怪盗基德」说出来的话啊! 「杀了他!」『灰狼』咆哮。 「放下武器!」中森银三指挥警部戒备。 「我先走一步~」基德笑眯眯地说,这句话话音未落,就抬手射出了抓钩枪。 「小心枪击!」柯南往腰带上一按,阿笠博士发明的压缩足球开始膨胀起来。 「……白兰。」太宰坐在立柱上,身为被人展览的「宝石」,低下头来干巴巴地说。 「好呦~!」白兰不嫌事大,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低下头一阵折腾,操纵早被他黑进去了的系统、远程降下种种防盗设施。 「那么,怎么样呢?」夏油杰仰着头看他,微微笑着询问。 太宰倒也不急着下来了,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坐着,手背托着下颌,嘆了口气。 「……不对。」 太宰轻声说。 「都不对。」 无论是神秘组织。 还是怪盗基德。 他们对「宝石『茧』」的认知,都是错误的。 ——看来,还是只能够寻找专业人士的建议了。 第161章 69 场内一片混乱。 可以说基德与执着于「潘多拉」的神秘组织,才是全场知道消息最少的那一拨人。 ……或许这就是只有偶尔客串剧场版的糟糕待遇吧(并不是)。 但是,这并不妨碍在危机到来之时,基德故意吸引走全场注意力,转头把太宰放在最明显却反而最安全的位置。 好端端一场宴会,片刻前怪盗基德炸开的烟雾弹还没有彻底消失效果,稀薄的烟雾依然阻碍着持枪瞄准的视线。 场内明显分为好几拨人:持枪对准基德的神秘组织、已做好准备保护民众的搜查二课、隐藏其中的fbi与日本公安、零散分开的黑衣人组织。 基德也顾不上管那么多了! 抓钩枪一摸出来,他立刻对准天花板的吊灯射击! 雪白的斗篷在空中旋转,吸引了全部的火力,又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轻盈展开。 ——只短短几秒,基德就成功凌空、短暂停滞在那里,将自己吊在水晶灯下方。 他的前空翻身熟练到几乎叫人难以置信,就仿佛除了一只手上掌握的抓钩枪以外,还有另一根绳索拴在基德背上、帮助他甩开子弹似的。 但是,这分明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这就是魔术师精湛到足以欺骗世人的绝妙本领了。 在这一刻,灯光与枪火全部集中在怪盗基德身上,映出他凛然而从容的微笑,也同样映出他—— 握在掌中,故意炫耀给众人看的黑曜石。 但是这结果显而易见。就算是凭藉这种快速移动的方式,基德也绝对不可能在下一波的射击中侥倖存活—— 下一秒,赶在『灰狼』咬牙切齿抬起枪管之前,柯南的压缩足球充好气了。 没人会在这样一片混乱之中,还去特意留心一个站得远远、个头小小的男孩。 江户川柯南半点犹豫都没有。 他蹲下来,手指摩挲着,打开了脚力增强鞋的开关。 「去吧!!!」 柯南大喊,一脚踢在足球上! 经过短暂蓄力与精准计算的足球,裹挟着旋转加速的重力,直直砸在『灰狼』脸上! 可怜『灰狼』,几乎连吭都没吭一声,仰面就倒下去、昏厥了。 下一秒,白兰操纵着铃木酒店的防盗措施,半点也不在乎此时操作室里负责人员们是如何对这位黑客咬牙切齿的。 他愉快地哼着歌,给自己的行动配上了bgm。 同时,原本通透的巨大落地窗,一寸寸变黑了。 那并不是窗户玻璃本身的变色,而是——特意针对某人而设计的酒店外层护栏! 故意吊在空中吸引火力的基德:「……????!?!」 他顾不得再为小侦探同自己的默契配合而得意微笑了! 掌中黑曜石灵活地一收,谁都不知道基德把所谓「潘多拉」藏到了哪里。 接下来,基德迅速掏出扑克枪,趁着外层护栏还没有完全落下,「刷刷刷」连续开枪!! 在落地窗玻璃应声而碎的下一刻,基德赶紧弹射出抓钩枪,借着这快速发射的力道、一鼓作气向窗边冲去! 柯南反应最快: 「基德要逃了!!!」 男孩大喊一声,几乎叫全场注意力都随着基德而移动起来! 第341页 趁此机会,已经保护好宴会客人的搜查二课一拥而上,将正为领头人猝不及防被足球放倒而不可避免愣了一下的其余成员,纷纷摁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柯南一熘小跑,从餐桌下摸出自己的滑板,踩开最大模式之后—— 和怪盗基德一前一后的。 冲出了落地窗!! 「?!柯南!!」毛利兰一直护着铃木园子,看到这幅场景已经来不及了,不由得惊叫一声! 「餵小鬼!!」刚把靠近女儿的危险分子揍趴到地上,毛利小五郎一抬头就看到柯南不要命地冲出去——要知道这可是酒店顶层啊!! 「柯南——!」被苏格兰好好护在另一边的少年侦探团,也不禁大惊失色! 正在暗中对神秘组织下黑手的几个红方,忍不住也皱起了眉。 倒是琴酒,他趁乱靠近人群,一脚踩碎了『灰狼』持枪对准过太宰的腕骨,转头就看见有个小鬼头也不回往外沖,脸上浮现出点淡淡的兴味。 …………不不不,江户川柯南并不想要这种意义上的感兴趣啊!! 另一边,铃木园子安慰忐忑不安的毛利兰: 「有基德大人在,不要那么担心、兰!」铃木园子轻轻按着好友的肩膀,「我想,那小鬼应该是去追宝石了…………兰,你看!」 果然,在外围护栏完全落下、落地窗变为一片不透光的漆黑之前。 从那个愈来愈小的缝隙里,能看到宛如白鸽般洁白的滑翔翼。 ——那是基德。 ——怀里还抱着一个挣扎不休的小小身影。 毛利兰终于放心了。 同时也捏紧了拳头,决定等柯南回来之后、好好教导这孩子到底什么叫做「个人生命安全」! 神秘组织倒是傻眼了。 在同另一个盘踞于黑暗中的组织交锋了这么久之后、好不容易从那里探听到的宝石,居然就这么儿戏的失之交臂了?!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可是信誓旦旦说要满载而归的——这又不是什么子供向的动画片!餵、『灰狼』,喂!!被一颗足球砸晕,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这句话,不如对着被同一颗足球踹爆的卫星说吧~ 夏油杰既没放心、也并不感觉傻眼。 这两种情绪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问太宰、还微微仰着头: 「好看吗?」 夏油杰轻笑着说,仿佛大有种「不好看就搞个大场面」一般、与当年身为「问题儿童」时别无二致的骄傲感。 而太宰,他依然端坐在宝石展览立柱上,托着下颌,懒洋洋地往下一瞥: 「闹剧罢了。」 太宰轻嗤。 夏油杰听了也跟着笑:「那就下来吧。」 他张开双臂,并没有他自己也是个八岁孩童身体的自觉:「跳呗。我接着你。」 「……」太宰淡淡地看了看他,那一瞬间夏油杰几乎要以为,这位过于通透窥见人心、被乌鸦亲自捧上祭坛的神子,又要说出什么类似「笑容太苦」——直接撕扯开他心底创口、令他于静默中血流不止的话。 「你接不住我。」 太宰冷淡地说,并不留情。 「併拢指缝也接不住流水。你不要总是做这种一眼望见结局的事。」 这句话说完了,太宰直接身体前倾往下一跳。 夏油杰苦笑着,还是助跑两步,结结实实接住太宰。两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卸了力。 「走了。」 太宰自己站起来,又对白兰说。 「哎~?说完啦?」白兰恋恋不捨地从他迷你的掌上电脑抬起头来:「我操纵的无人飞机刚出发去追杀基德耶?不再玩一会儿吗~?」 …………这个人在不知不觉中又对科技树做了什么啊?! 不过就算是表现出这样程度的捨不得,其实白兰关掉系统的动作半点也没停。 对于魔王开关仿佛打开了的白兰,谁要将他轻飘飘浮于表面的神情当做真的、恐怕他自己才是个傻子吧。 这两位反派「队友」已经察觉到最后的钟声,对于太宰的安排并无异议。 太宰最后沖隐藏于人群中的烦人狗狗们一摆手、示意他们不准来打扰,便笔直地绕过人群往外走。 神秘组织刚刚被基德炫技、足球狙脸、同行背刺,此时哪怕被搜查二课摁住了也不肯善罢甘休。 人群依然混乱一片,竟没人在意三个男孩就这么消失不见。 然而,这三个人也没有走多远。 太宰依旧笔直地走在前方。 他像是已走过这条路一次,绝不是什么陌生的模样。 但是又一个字都不多解释,只向着他选择的终点站,不断地、不断地—— 太宰推开另一扇门。 那看起来,是属于铃木次吉郎的储藏室。 确然充满了这位财大气粗的老先生、他身上强烈的个人风格。 房间十足宽敞,两列整齐陈设着巨大的古典骑士佩刀雕像。 头顶是同宴会场地十分相称的水晶灯。 墙壁上挂着价值连城的油画,另外大小不一、色泽不同的珠宝,则分别展览在不同的展柜之中。 可惜,对于这三个人中的无论哪一个,这些东西,都不过是毫无价值的俗物罢了。 显然,太宰带另外两个「队友」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趁房间主人不在而观赏他的私藏。 第342页 太宰并没有等待太长时间—— 「哎呦!」一个刚刚还听过的声音说,「嗷好痛!你别乱动行吗?这个锁很难解开的……!」 而另一个更加熟悉的声音则嫌弃道:「是你该老老实实向我道谢我放你一马吧?快点!我很担心——」 随着这两道声线,房间右上角的天花板轻轻一动,露出一个开口。 和、雪白斗篷的一角。 「可恶!到底是谁放无人机来追我?!」第一个声音怨念满满地抱怨,「而且早说了让你不要乱动了吧!!」 第二个声音很快随其主人一齐冒出头来:「你赶紧把宝石还给人家!!啊、——」 「『啊』什么啊?你赚翻了,小侦探!这个密道除了我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灰头土脸的怪盗基德夹着江户川柯南跳下来,信誓旦旦一回头,不由得也:「…………啊。」 放无人机的白兰·杰索笑眯眯:「嗨~」 夏油杰笑而不语:「……」 倒是柯南一见到太宰,就猜到室外估计已经没有大碍、持枪抢宝石的那些人应该已经被控制住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又扑腾了两下,这次终于挣脱下来,一落地便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太宰那边走: 「给。」 江户川柯南伸开手,掌心里是属于太宰治的黑曜石。 「物归原主。」 胆敢追着怪盗基德往窗外跳的小侦探,半点儿也没提这一路上兇险。 只这么简简单单地笑了一下。 第162章 70 基德蹲了下来,想了想,干脆盘腿坐在地上。 这样一来,十七岁的普普通通男子高中生兼怪盗,终于同这一群国小学生达成了视线平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里只有基德(外表上)最成熟,可他却总有种「这群人里只有他自己才没拿对剧本」的憋屈感。 基德真的委委屈屈看着太宰治重新把黑曜石系回领结上,可怜兮兮地说:「把我坑得好惨啊,小小先生~」他抖了抖自己沾上菸灰的洁白斗篷,「险些被射成个筛子呢~」 大概是同宿敌混得实在太熟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面对的都是些小孩子吧。 「黑羽快斗」的活泼从「怪盗基德」的偶像包袱下稍微冒出头来,让他说话都显得放松,甚至带上点儿惹人喜爱的俏皮。 他宿敌闻言便毫不客气地给了个白眼。 「少来。」柯南吐槽说,「以你的本事,不是第一眼就知道这就是颗正常的黑曜石了吗!别故意装委屈!」 至于基德故意将黑曜石从太宰那里抢来、装作「潘多拉」盗走……无非就是想要转移全场焦点,保护那时被神秘组织盯上的孩子罢了。 ——不过!!夸奖宿敌的这种话,柯南才不会坦率说出来呢,哼! 太宰听了便也浅浅一笑,不对柯南的口不对心发表什么观点。 他只是嘉奖般对基德说:「那就奖励你吧。」 这句话说得平淡极了,可是话音落下之后,太宰竟真的将手伸进怀里、从西装内侧口袋中,摸了颗宝石出来。 那宝石是椭圆形的卵状。 温润的玉白色,小巧一个,正好托在掌心。 可奇异的是:宝石从中间开始便浮现出漆黑通透的纹路,既像是可以一眼望进内部的玻璃窗口、亦像是可以上下分离的开关。 ——自然。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茧」只是一颗宝石,不是吗? 太宰浮现出略带期待的笑容: 「怎么样?要不要将『茧』从我手里偷走,怪盗先生?」 怪盗先生睁大眼睛:「所以宝石还真在你手上?!」 侦探先生也睁大眼睛:「所以这就是『茧』?!等等、没人能证明——啊!!」 柯南突然灵光一现,把迄今为止的所有线索都串了起来! 他不由得指尖併拢沉思着,语速飞快地推理起来: 「所以刚刚在会场上铃木次吉郎伯伯才会和你对视,因为要徵求宝石新任主人的意见、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所以铃木园子才会一开始就迟到,因为她说的『必须要引荐的客人』就是你!所以你才会特意到这间铃木家的收藏室来等我们,因为你不久前才来过!」 「所以说——」 江户川柯南一锤定音! 「太宰治,你就是『茧』的新任持有者!」 下一句他又实在忍不住好奇:「从没听说铃木次吉郎伯伯还会把宝石让给别人……太宰,你是怎么拿到手的?」 太宰就笑:「买的。」 柯南:「………………所以你到底还是买来了啊?!?!和铃木家比拼财力获胜了吗,真的假的??」 太宰还是笑:「哎呀,具体手段可不能告诉你呢~」 这句话末尾微微上扬了点儿,带上些试图萌混过关的嫌疑。 太宰本来就小小一个,又全身皆白,看起来玉雪可爱的。 这下子眯着鸢瞳,笑意盈盈地恶意卖萌,任谁都顶不住。 ……至少柯南(表面上)板着一张脸地放弃了。 他又瞪了一眼试图悄咪咪沖宝石伸手的基德,转头问:「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非得要拿到『茧』的理由了吗?」 太宰并不犹豫。 「这个理由我也在寻找,」太宰说,「可惜问了一圈之后,这颗『凭空诞生』的宝石似乎确实是情报不足呢。」 第343页 他说完之后很随意地将宝石递给另两个反派队友,而曾经在另一种意义上「打通世界线」的夏油杰与白兰·杰索,接过来之后传看一番,又依靠自己掌握的信息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那并不是曾在他们「存档」中出现过的「关键道具」。 基德插话:「不是说『潘多拉』吗?」 他说出这个词彙的时候,语调里情不自禁浮现出丁点儿厌恶:「对着月光看能够辨认啦、最后能让人永生啦……什么的,那群执着于宝石的傢伙都这么说了。」 「笨蛋。」太宰嘲笑,「他们被骗了。被『那位先生』。」 从那个含笑的声音里,浮现出冷酷的讥讽来: 「打了个好算盘呢……可惜失算了、无论哪边。」 这句话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多少知道部分黑衣人组织情报的柯南,皱着眉思索: 究竟是『那位先生』想要趁乱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是组织内部有更深的机密? 到底是乌鸦想要将这一滩水给搞得越来越浑、谁都无法逃离?还是想将基德与神秘组织拉下水、最好这三位「少爷」谁都没法拿到宝石? 不过,手掌里突然塞进来的异物,让柯南从自己的沉思中惊醒。 在他面前,太宰浑不在意地笑了一下。 「让我偷个懒、拜託专业人员来解开谜团吧,小侦探。」 就这样,把价值连城的宝物、最后也最重要的线索,交给了江户川柯南。 「我相信你的破案能力哦,江户川君。」 太宰这样说。 *** 宴会会场。 事态已经彻底平息下来。 选择头铁正面与主角团对狙的神秘组织,凡是这次的出场人员,都很不幸地被一网打尽。 搜查二课电话唿叫外援开警车过来,日本公安、fbi、黑衣人组织(……)纷纷隐藏在人群之中,深藏功与名。 苏格兰遵守了同小少爷之间的约定,三个少年侦探团的成员虽小小受到了惊讶、却安全无虞地返回了毛利兰与铃木园子身边。 他紧接着便藉助自己的身份便利,一边安抚客人、一边在场地里穿梭。 「……我有些担心小少爷,」路过金髮明星助理身边的时候,这位侍应生低低说道,「要去看看吗?」 而身为助理的年轻男人还没有开口说话,美艷惊人的女明星先插了嘴。 她将酒杯虚虚挡在嘴唇前,本来只会说英语的口中,吐出清晰的日语: 「我也有不妙的预感。」 贝尔摩德低声说:「一起去。」 *** 「……所以说,是一个地址?」 太宰若有所思地轻声重复。 柯南沉浸在推理的热切中,同熟悉宝石、正辨认着宝石上纹路的基德,一起翻找着电子地图:「对,」柯南说,同时下意识地喃喃,「横线是纬度、纵线是经度的话…………有了!」 他对这个坐标很熟悉,几乎是脱口而出: 「『东京都米花市政大厅』!」 但是接下来却卡起了壳:「我不记得最近几年有在那里发生过什么事……」 「……没关系,」太宰倒仿佛已经满意了似的,「嗯。你已经帮了大忙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太宰不再等待,而是直接对基德说,「那么,宝石就送给你了。」 「?!」饶是基德,也几乎没见过这种一言不合就送宝石的场面人啊!他强忍住自己嘴角抽搐的感觉,赶紧拒绝:「等下、不是『潘多拉』的话我是不会要的!以前的宝石我也还回去了!!这是什么风评被害……帮我说句话啊小侦探!」 小侦探自顾不暇。因为太宰紧接着就把宝石留给了柯南:「那就交给你还给铃木次吉郎吧。」 不等江户川柯南一头雾水冒出无数问号,他很快被话术全开的太宰治三言两语哄了过去,连带着基德一起、打包扔到了门外。 柯南:「……」 柯南:「……?????」 这不对吧?!这是什么不对劲的发展?他是侦探吧!怎么可以打断侦探的推理读条呢————等等这个不是重点!! 柯南用力推了推门。片刻前由太宰随手就能推开的门,纹丝不动。 基德也跟着捣鼓了一下,侧耳听听动静:「看着復古,居然配了电子锁……可恶!我好像知道刚刚派无人机追我的是哪个小鬼了!!」 柯南不理会基德故意逗人宽心的玩笑话,只一心把耳朵贴在门上,担心的不得了! ——把太宰治一个人和那两个怎么看都不简单的「少爷」放在一起,岂不是太过危险了啊?! *** 「……」 「……」 「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居然是白兰第一个先开口:「我等了这么久,实在是受够这个愚弄我的世界了。」 不带上轻浮笑意的时候,哪怕时光倒退到八岁,白兰身上亦轻而易举浮现出冰冷的威压。 ——显而易见,他没有哪怕一秒钟,忘掉这件事。 「不过~」 抱怨完了之后,白兰又恢復到原本的神态,笑起来:「你还真是个很有趣的『玩家』呀,『太宰老师』~」 他故意这么喊,果然得到夏油杰冰冷的一眼。 第344页 「我的『大义』不是什么好东西,」夏油杰则这么说,「但是……太宰老师。你所亲自带来的乌托邦,实在美得令我无法放手呢。」 这样两句话说完了,夏油杰同白兰·杰索对视一眼。 「同时说吧。」 「安全起见。」 他们又对着太宰治,露出最后一个笑容: 「接下来,就拜託你了——」 「……」 太宰治只是安静看着。 不言、不语。 「『那位先生』乌丸莲耶,早就已经死了。」 夏油杰说。 「组织的目的是:死人復活、时间倒流。」 「这个世界,不过是电子化的虚拟实境。」 白兰·杰索说。 「终端机就在『东京都米花市政大厅』。」 与此同时、 房间两列的古典持枪骑士雕塑,其基座上,巧合般脱落了一角。 *** 「砰」——!! *** 等到众人终于想尽办法踹开大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太宰治没有去任何地方,他仍站在那里。 只是,洁白的西装上,溅满了喷射状的血迹。 仿佛被踹门声所惊扰,小小的孩子抬起头来、望过去一眼。 ——只这么一眼,就令所有人感到胃部吞进铅块一般的寒意。 仿佛注意到这微妙的变化、又仿佛并不将其放在心上,太宰只是抬起手背,索然无味般揩去了面庞上溅到的血点。 「两位『继承人候选』都已经死亡。」 太宰用虚无到几乎可以听见风声的寂然声音说。 「那么。」 「我就是『组织』的实权者了吧。」 第163章 71 事件解决了。 太宰踩过一地血泊,踩过巧合般突兀坠落的塑像,踩过这一段如坠梦里的生活。 ——他该醒来了。 他的脚步并不停顿。 他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撤退。」 走到门口时,太宰这样说。 在那个声线里,消失了以往的笑意。 浅薄一如即将消散的雾气。 又冷淡如令人无法抓住的轻烟。 抢在警方与铃木财团之前赶到的众人,几乎是下意识地遵从了这道命令。 这个从来不乐意履行「小少爷」职责的孩子,没有哪一刻,比现在听起来、更像是一位黑手党首领。 比黑暗……更加黑暗。 那是,绝无可能动摇的意志。 「莱伊去开路,波本清理通道。」 太宰走在最前方,冷淡地下着命令。 「贝尔摩德、基尔,制造骚动。」 他不容置疑地说。 「琴酒带路,去距离这里最近的安全屋。」 一连串命令,简短而不容抗拒。 在这样的压迫感下,任何反对意见、都是不被接受的。 身穿黑衣的组织高层成员们纷纷行动起来,就算心底再怎样不敢置信,也无法在此刻反驳「唯一继承人」的强制命令。 苏格兰倒是停顿了一下。 ——他没有得到任何强求。 而太宰治便仰起头来。 他看起来还是那副八岁的模样,黑髮蓬松,遍身绷带,连左眼也一併遮拢。 一张隽秀可爱的面庞上,好不容易养出的健康色泽,又一次褪去了。 他还是那样纯粹的颜色。 苍白、漆黑,……殷红。 三者融合在一起,触目惊心。 在那抬起来的鸢瞳眼底,浮现出亘古寒冰一样、封存了所有情感的决意。 「到时间了。」 太宰治安安静静地说。 仿佛时光倒流。仿佛在铃木特快列车上听到这句话、还是两三天以前似的。 可是。原来。 留给他的时间,从来都嫌不够多。 苏格兰就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的模样: 「……是这样啊。」 苏格兰轻声说。 太宰治便微微一点头。 接下来,他再也不停顿,同时再也不出声。 太宰治抛下已死的两人,抛下躲藏在立柱之后的怪盗与侦探,抛下曾短暂照耀于身上的阳光。 不断地、不断地。 头也不回地—— 没入了黑暗。 *** 「……咦、你怎么了?」圆谷光彦愣了愣,「没事吧?」 他有些急匆匆地,要凑上去关心自己的朋友:「不开心吗?还是说刚刚撞到人了呀?碰痛了吗?」 正如男孩所说,吉田步美有些呆呆的,突然愣在原地。 「我,没事……」女孩恍惚地说,突然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就只是……、…………」 小岛元太从人群里挤回来,看见吉田步美仿佛情绪低落的样子,立刻给小伙伴加油打气: 「振作起来呀!步美!」 男孩鼓足了勇气喊: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把柯南和经理顾问找回来的吗?」 圆谷光彦也使劲点头,「嗯」了一声。 「没错!」他用力攥紧了拳头:「一定要把少年侦探团的心意告诉他们啊!」 听到这里,吉田步美终于也露出了笑容。 天真可爱的女孩元气满满,任何阴霾都不曾笼罩在那张阳光灿烂的笑颜上。 第345页 ——「说好了!要把他们一起找回来哦!!!」 ——「哦——!!」 少年侦探团齐声宣誓道。 *** 「……都已经全员撤离了。」 波本汇报导,「最后撤走的伏特加遵从命令,顺利关闭了引爆器。」 他说完便抬左手一按耳机,结束了同另一边的通话。 往常这个时候,「波本」说不得要讥讽两句伏特加不管到哪里都不忘装炸弹、是不是太过于依赖这中暴力撤离手段,「安室透」则可能会俏皮地开两句玩笑,「降谷零」会心想这群人真是罪大恶极,又一栋日本的建筑险些毁在他们手里,也不知道有多少无辜民众的性命遭遇了危险。 可这次,波本什么都没说。 金髮黑皮的男人只是一打方向盘,紧紧跟着最前方亲自开车指路的琴酒。 他身为情报组的重要成员,竟然完全不知道:组织在米花町如此中心的地段,居然也布置了一间机密度如此之高的安全屋。 ……不。按照太宰的命令,这里应当是组织的又一座基地才是! 波本试图发挥自己身为日本公安卧底的基础素养,将一切杂念都甩去脑后,尽量抛弃感情干扰,全心全意地用理智去思考: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及、 接下来又会怎样? 一边稳稳开着车,波本一边忍不住透过后视镜,窥探后座上那孩子的神色。 (……、…………) 不行、 没用、 无效。 曾经能叫他轻易判断出喜好的那张小小面孔上,空荡如白纸。 一个字,也读不出来。 *** 车辆并没有开很远,但是绕了许久的路。 这也的确不能算是「安全屋」,而是组织盘踞在日本阴影之下的又一座鸟巢。 表面看上去,这里只是一间小小的欧式酒馆。 推门走进去之后就能够发现,酒馆里一应俱全,吧檯、雅座、调酒师、昏暗的灯光与爵士乐……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客人。 看起来别提有多普通平常了。 ——可是,当这么一群黑衣人气势森冷地推开门,又恭恭敬敬地等一个年幼男孩迈步率先进门时。 酒馆里居然也没有客人发出惊愕的叫嚷声。 而等到太宰治不紧不慢走进来,停下脚步的时候。 更是连同酒馆里的所有人,都悄声站了起来。 向太宰深深弯下了腰。 「……」 太宰淡淡环顾了一圈,随即便一摆手。 得到命令的组织成员们,便如同漆黑的水流一般。 不发出任何声音地退下了。 唯独持有『代号』的高层们,依然沉默地留在了原地。 无声的空气里仿佛有线绳逐渐绷紧,不断刺激着已经备受折磨的神经。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另外两个「继承人候选」,会如同笑话一般死在意外坠落的巨大雕像之下。 谁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一场「意外事故」。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治突然认真了起来。 从那个孩子身上,浮现出唯独第一次觐见时、才刻意彰显的冰冷威压。 而太宰并不在意他人心底起伏不定的猜疑与思忖。 他只是站在吧檯前,仰着脸,直到把一排排酒名看了一遍,才转回来面对众人。 「除威士忌三人外,全员在本基地待命,时效为三天。」 太宰冷淡地说。 从他口中,说出令人难以理解的命令。 「之后要做的任务,由我亲自发布给你们。」 他又转向那三个男人。 从太宰的话语里,感受不到半点温度。 *** 第二天,深夜。 从组织继承人手上,接过了没有权利拒绝的任务。 时间限制得无比苛刻,连组织一贯的后方援助都没有。 这中恶意刁难的程度、简直就像是————! 波本几乎要原地跳起来,伸手按住了苏格兰的肩膀! 「啊波本你做什么,这么突然!」苏格兰惊了一跳,不得不把手中正要做最后检查的手枪放回怀里:「怎么了?」 ——莱伊去寻找任务目标附近的狙击点去了,这栋空屋里暂时只留下他们二人。 在同自己幼驯染相处时,苏格兰不必调整心态,脸上自然浮现出微微笑着的神情。 波本瞪他:「你还笑?!」 他嗓音在过度的紧张与惊惧中显得尖锐,可波本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这个任务如此抗拒,「到底怎么回事??组织是怀疑我们……了吗?!!」 组织眼里,波本永远是那个不择手段叫人戒备警惕的神秘主义者。 同伴眼里,降谷零永远是那个全部科目a等、坚持不懈走在自己选择道路上的优等生。 又何时见过这人失态的模样? 「……」 苏格兰沉默了一下。 他想起临走前,接到任务的那个夜晚。 打发走了所有人、安安静静坐在吧檯椅上,等待着什么人的太宰治。 见到了他,便微微侧过脸来,问「恨我了吗?」,即便如此也泰然受之的那副样子。 得到否定答覆之后,略感到些惊讶的神情。 最后同他告别时,要求「给我调一杯苏格兰」,两人一齐说出「干杯!」时的放松。 第346页 ——而在那个时候,他给太宰的答覆是什么呢? 苏格兰想起来了。 他说:「我并不恨你。相反,我很幸福。」 「为这——」 「漫长的告别。」* 当这黑髮蓝眼的温柔男人如此说着的时候,脸上连最后一丝遗憾、都消失不见了。 *** 与此同时。 组织的基地之中。 琴酒挂断电话,脸上浮现出一贯嗜血而冷酷的笑意。 可不知为何,他这一次的笑容,要残忍得多。 仿佛被什么人彻底惹怒了的模样,对于杀手来说,可是大忌。 然而,琴酒竟然不加掩饰,亦不克制。 他就这样,裹挟着遍身杀意与怒火,直直走向太宰。 太宰并没有在做什么特殊的事情。他看起来不过是在发呆、又仿佛在等待,鸢瞳注视着谁也看不懂的虚空。 「小少爷,」琴酒低哑着嗓音说: 「你的判断是对的。」 「——苏格兰,果然是日本公安派来的狗。」 琴酒咬着牙。 「若非此次小少爷已亲自安排了另外两人清理叛徒,我也不是不能够亲自赏他一发子弹。」 而听见了这样忠心耿耿又杀意凛然的发言,太宰却依然吝啬于露出一个笑脸。 他只是仿佛看透了一切、又厌倦了一切般,对世界投以等待着什么的视线。 第164章 72 第三天,深夜。 荒废的危楼。 (任务目标不见踪影) 被临时甩开的同伴。 (预料之外的难度) 冰冷的月光倒映在身上。 (同那一夜别无二致) ……那么,到时间了。 这一次,将手枪抵在心口的时候,不再如同上一次那样不甘了。 (能够再一次陪伴在你身边) (我是多么幸福啊……) (只是、) (依然没能够,拯救那个孩子……) 试图扣动扳机的手指,遭到铁钳般的阻碍。 上辈子曾试图阻拦他的男人,这一次又拦住他意图自戕的手。 这个男人看起来也并不轻松。不知为何,冷汗细密地遍布在他额头上,同时他十分痛苦般闭着一边眼睛,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忍耐神色。 即便如此—— 「等、一下,」男人气息不匀地说,「我可以……放你走,咳咳!因为,我、也……」 (——是fbi) (对吧?) 哪怕在这个场景中,他依然忍不住浅笑了一下。 (之后颠覆组织的任务) (交给这些人、应该没问题了吧?) 这时候,宛如命运愚弄般,从楼梯间传来急促脚步声。 唯独这时,他的神情才骤然变了。 (不可以!) (绝对不能被知道,上一次开枪死亡的真相——) 为了隐瞒这一点,为了不让好友背负着「间接导致友人自杀」的巨大罪恶感,他急忙要将手拽回来。 「你……放弃吧,」面前的男人说,即便已痛到不行,却半点也不放松与他僵持的力道:「别死啊。」 ——唯独这个,是绝对做不到的。 (脚步声顿了一下) 「这可不能答应你。」 他有些狡猾地说,「我吸取教训了。这把手枪,可不是握住转轮就无法开枪的左轮手枪啊。」 (脚步声在骤然停滞之后,几乎是狂奔着往上沖!) 对不起啊。 他在心底说。 又要让你看见这一幕。 可是,你还不能够停步在这种地方。 不要沉溺在过于美好的梦境里,醒来吧。 你的终点站,应当在很远、很远、很远的未来。 ……再见。 再见。 再见啦,零。 (天台的门被撞开了) 「住手啊!hiro——、————!!!」 *** 「砰——」 *** 「这是,怎么……回事?」 从什么人的口中,吐出干涸般死寂的话语。 「那么,让我来回答吧。」 出乎所有人意料,得到了预想之外的答案。 ——那是,本来绝对不应该在这里的某个人。 甩掉了被勒令在酒馆基地待命的组织成员,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太宰治。 推开摇摇欲坠的天台门,男孩缓步走上来,将面容暴露在苍白的月光下。 他安静看了一眼四周。 显然,苏格兰背靠着墙壁站在那里,手上持枪,枪口正对准心口。 在那里,放置着他曾经亲口对太宰诉说过、会泄露自己与亲人好友身份情报的手机。 与此同时,莱伊正用左手狠狠扣住他试图自杀以泯灭证据的枪。 可又如同苏格兰所说,那并不是靠外力足以阻碍的左轮手枪,莱伊很明显失败了。 至于刚从楼梯间冲上来的波本,他看上去狼狈极了,额发被汗水狠狠黏在额头上,胸口在急促的喘息下大幅度起伏着。 可他又并不在乎自己的情况,只两三步冲上去,急切地试探苏格兰的心跳与体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宰便从善如流地伸出手来。 第347页 借着月光,足以看清这孩子幼小的手掌上、一颗颗被拆出弹匣的子弹。 随着太宰倾斜手掌的动作,宛如弹珠般争先恐后地跳到地上。 「你,对我的枪动手脚了啊,」苏格兰有些恍然,手指一动便退出弹匣看了一眼,果然空空如也。他便又有点苦涩,「怎么?小少爷,时间到了,不应留念啊。」 波本还没有发火,太宰先冷冷看了他一眼。 「我留给你机会,是让你好好告别的。」 失忆了的首领太宰,冷声说。 「这种告别方式,可不能让人安心啊。」 他不再等哑口无言的苏格兰反应过来,便又对另外两人说:「所以,都想起来了吗?」 「……」 「……」 回忆起自己身份、同时回忆起真实世界的两个人,一时无法言语。 太宰并不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只安安静静地问: 「名字呢?」 从来不对他们秘密身份感兴趣,也从来不对他们本身产生兴趣的太宰治,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问起这三个男人的本名。 都已经进展到这个程度了,暴露真名与否、竟然变成了最无关紧要的一件事。 他们无论哪一个都是红方最优秀的卧底,不至于到了最后还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只是、 「现在直接说的话,没问题吗?」 莱伊缓缓收回手,用手背擦了擦随记忆復甦的阵痛一併浮现出的冷汗,哑着嗓子问。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傻子。曾被这个世界蒙蔽的敏锐判断力一回归,他们立刻根据之前那么多次「死神」与「巧合」,判断出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之中,所必须遵从的「某种规则」。 那应当是……「不得说出触及世界本质的话语」吧。 不过,正如曾经在铃木号特快列车上所得到的庇佑一样,太宰轻轻「嗯」了一声以作回答,就将手伸进衣兜,拿出令人眼熟的电子玩具。 那是——被祈福的红绳所栓繫着、小巧而救世的木舟。 果然,世界寂静了。 「看不见的死神」没有到访,本应挥下的死神镰刀遭遇到人为干扰、姗姗来迟。 「……」波本松了一口气,伸出双臂,用尽最大的力气,把苏格兰狠狠拥抱在怀里。 「我很高兴,」他几乎哽咽地说,「就算……」他咬着牙才把话说下去,「我很高兴,hiro。我真的很高兴……」 「我也是。」苏格兰回抱着自己的挚友、童年的髮小、肩负了警校五人梦想的固执笨蛋,轻声说,「我也是。zero,我也是……」 这一刻没有人打扰,就连太宰与莱伊,也安静站在一旁,温柔地守护着这一对久别重逢的好友。 过了好一会儿,波本才镇静下来,回过头来,挺直嵴背站好了。 「我是降谷零,」他露出一个唯独在警校时期才有的、骄傲而自信飞扬的笑容。 「至于我,我是诸伏景光哦!」在降谷零旁边,「苏格兰」——不、诸伏景光,也面露干净爽朗的神情笑了。 「……赤井秀一。」站在另一边的莱伊则这么说,酷酷的,只简短地弯了弯嘴角。 彼此简要互通了姓名之后,赤井秀一又转头对诸伏景光:「对于未能救下你的这件事,我一直感到很抱歉。」 诸伏景光都还没来得及表示「不是你的错」,刚刚刻意在无视这个男人的降谷零先越过自己幼驯染探出头来,恶狠狠的、杀气十足的、几乎和「波本」时期没什么差别的:「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这个人意外记仇地咬牙切齿,「在你这混蛋死亡之前,我·绝·对·不·会·死·的!!!」 ……某种意义上的确是相当固执了呢,降谷先生。 不过,哪怕在这个记忆连时间都一併被操纵了的虚拟世界,也能够无视理智迁怒到太宰曾佩戴过的「红色口袋巾」上头,这个男人对赤井秀一的恨意实在深刻,意外的可怕啊! 可惜,现在并不是追究这个的好时机。 太宰几乎是仁慈地留下了足够充足的时间,可现在,时间是真的到了。 男孩将手伸进怀里,掏出银色手枪,干脆利落地打开保险栓上膛,对准了——降谷零: 「准备好的话,我就要送你醒来了。」 太宰冷淡地说。 「等你在真实世界恢復意识之后,要去东京都米花市政大厅停下人工智慧的终端机,这样才能让这个世界里的人全部甦醒。」 面对枪口,降谷零并不畏惧,只是问:「为什么是我?」 太宰回答,「因为你不会让诸伏景光失望。」 降谷零又问,「……为什么是hiro?」 太宰便回答,「因为,组织的目的是『死人復活,时间倒流』。」他并不留情地指出,「只有诸伏景光,完美地符合这一点。他是人工智慧故意留下来的bug……也是无法复制的奇蹟。」 「…………」降谷零沉默了许久,才又一次开口。 他说话时嗓音喑哑,却刨除了感性,只是问: 「为什么是这把枪?」 太宰这下浮现出讥讽着什么的神色,「因为,」他冷冷地说,「这是——会毁灭组织的『银色子弹』啊。哪怕千藏万藏还是被用于给组织送终,真是绝妙的笑话呢,乌丸莲耶。」 第348页 「那么,我没有问题了。」 降谷零说完,转头看了诸伏景光最后一眼。 他的好友、早早牺牲的优秀警官,正对他温柔而开朗的笑了。 「一朵樱花、五片花瓣。」 诸伏景光微笑着说: 「你可不准过来得太早啊,零。」 降谷零便也笑了: 「我一定活到七八十岁才去找你们,到时候可别嫌我人老啰嗦啊!景光!」 「砰——」! 枪声响起。 这是,太宰治丧失了全部记忆之后,开出的唯一一枪。 而在意料之中,降谷零并没有倒地身亡。 一枪正中眉心的他,身周如同画面不稳般卡顿了两下,便直接消散了身影。 …… …… 「那么,接下来做什么呢?」 诸伏景光又笑起来。 在剥掉黑暗组织「苏格兰」的外壳之后,他实在是一个喜欢微笑的年轻人。 「……也是。这个世界连同时间都被操纵着,或许我们下一秒就会甦醒,也或许是一分钟、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月之后。」 赤井秀一也放松下来。从这个男人的身上,久违般卸下了所有刀锋般锐利的气势,只单手插兜靠在墙上。——他看起来也像是一个毫无负担的年轻人了。 太宰神色淡淡,却也双手一撑、坐在水箱上,晃了晃小腿。 「不如唱歌吧。」 诸伏景光这么说着,悠闲地盘腿直接坐到地上去了。 明明,对于别人来说的「甦醒」,对于他来说却是「死亡」。 早在很久以前就为了守护亲朋好友而选择了牺牲的男人,却再也不像上一次一样不甘遗憾了。 「追兔子玩的那座山~钓鱼玩的那条溪~现在还是频频梦见~难忘的故乡……」 诸伏景光用手掌打着拍子,哼唱着日本童谣《故乡》。 很久之前,他曾教授过对吉他一窍不通的好友、弹奏这首歌曲。 「父亲母亲日子过得如何~竹马之友是否不变~现在过的好吗?」 (零、兄长……) \狂风暴雨每每令我起故乡的记忆~希望有日衣锦还乡~何时才能回到……我那青山绿水的故乡……\* (我已经、回不去了啊) 可是。 可是…… 不知道重复清唱了几遍,哪怕闭上眼睛,曲调亦会在耳边轻轻迴荡吧。 不知道时间已过去了多久,这仿佛是一个再也无法窥见光亮的永夜。 但是,黎明终究还是降临了。 随黎明一併到来的,还有宛如系统关闭一样从地平线席捲而来的空白。 凡是被那片空白所触碰到的,都无声般融化在了数据之海。 「我还是……」 最后的这一刻,诸伏景光突然说。 他温柔地凝视着太宰治: 「希望你,能够生活在阳光下啊。」 「太宰。」 最后的这一刻,太宰治终于消散了鸢瞳中的寒冰。 他回望着融化于空白之中的诸伏景光,也温柔地笑了。 第165章 73 「这么说,现在是復盘时间了?」 太宰轻声说。 回归到一片空白的世界里,唯独他站立在这里。 白西装,黑曜石,手中繫着红绳的小小木舟。 依然是触目惊心的三种颜色。 他并不感到惊慌,只是安安静静地开口: 「初次见面,不如来打个招唿。」 太宰没有丝毫踟蹰,便吐出了一个名字: 「你好。——泽田弘树。」 随着太宰治的话语,几乎是语音刚落,他面前便出现了一个男孩。 看起来十岁左右,深色的短髮,湛蓝通透的眼睛。 穿了身浅蓝色的休闲童装,看起来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十岁男孩、都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他忍不住露出一个苦涩又纠结的笑容,纠正太宰说:「别这么叫我,」男孩顿了顿,寂寞地垂下眼睛,「我是……『诺亚方舟』。」 好像担心太宰会因此反驳些什么似的,男孩迅速解释说,「泽田弘树创造了我,成长一年等同于人类成长五年的人工智慧。在《圣经》之中,上帝命令诺亚打造出方舟、允许他选择的物种登上来,因此从灭世的洪水之中逃生……」 这么说的话,简直和太宰在这个世界里的遭遇无比相似了。 男孩指了指太宰手里木舟模样的电子玩具。 「喏。那就是我。『诺亚方舟』。」 他语速飞快,像是已经许久没和人说过话了一样,语气里浮现出同他自称并不相符的、与人类没有不同的感伤与活泼。 这一大长串话说完了,男孩把双手往背后一放,笑起来同太宰说: 「我们从头讲起?」 「……」太宰沉默了一下,并不在此时无情地揭破些什么,只是顺着男孩的话问道,「那么,就从乌丸莲耶的死亡开始吧。」 饶是自称人工智慧的『诺亚方舟』,都忍不住无语了一下:「……有时候真的很残酷呢,太宰先生。」 不过、 「好嘛~」不知何时已被刷高了好感值的男孩,很快乐地顺从了,「那么,故事要从五十年前讲起……」 乌丸莲耶,身为坐拥无上财富的神秘富豪、黄昏之馆的主人、黑衣人组织背后的「那位先生」。 第349页 早在半个世纪之前,就已经死去了。 在死亡之前,早已利用组织探索过「永生」机密的乌丸莲耶,命令下属,将自己的精神体秘密存储起来。 如果一切正常,这个被他一手操控的组织,仍将盘踞在日本的阴影之中。 攥取财富、渗透权势、钻研科技,直到能够使「死人復活、时间倒流」——能够实现的那一刻,终将到来。 不过,比乌丸莲耶设想更早的,是泽田弘树的出现。 这个天才男孩的经歷,同「铃木特快列车」上、他父亲坚村忠彬所经歷过的,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他依然在父母离异之后,来到美国,被托马斯·辛德勒收养。 他也发挥出了自己在电子领域几乎无人能比拟的杰出天赋,十岁稚龄便已加入了麻省理工学校研究所。 唯独—— 始终在阴影中观察着这一切的组织成员,渗透了辛德勒公司。 并且,在人工智慧「诺亚方舟」诞生的同一秒。 把「乌丸莲耶」的精神体,同样上载了电子网络。 本来这不应当是一件会横生意外的事情。按照组织狂妄的设想,「那位先生」终将在无比广袤的新世界里得到永生。 不止如此,组织亦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等过几年时机一到,便会催眠全世界的人类、把所有人投入另一个已构筑好的电子世界—— 在那样的世界里,「乌丸莲耶」,就等同于坐拥天下权柄的主宰者。 ……想得倒美。 「所以你就照着乌丸莲耶的办法,自杀之后也把自己的精神体投入了这个世界?还为了同他势均力敌,主动和人工智慧融为一体了?」太宰淡淡地说。虽然是个问句,但完全没有询问答案的意思。 顿了顿之后,太宰又补充,「笨蛋一个。」 男孩终于还是鼓起了脸颊,在这世界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知晓真相的人面前,露出符合年龄的撒娇与委屈来。 「我又没有办法……」他嘟嘟囔囔的,小小声抱怨,眼神乱瞄,「而且怎么还是毫不留情地揭穿我了啊!太宰先生!」 太宰对这样一个勇敢而果决的孩子,其实并不能狠下心来。——归根到底,首领太宰本质上是绝不会对孩子下手的黑手党。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缓和了态度,微微嘆了口气: 「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三个的到来了吧?」 被太宰的话语牵引着,泽田弘树不由自主便暂时忘记了自杀时的痛苦、透过摄像镜头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托马斯·辛德勒杀死时的悲恸。 男孩张了张口,顺着太宰的思绪往下走,点了点头。 「嗯,对的,」泽田弘树摆出思考的神情,其实对于与人工智慧融为一体的他来说,一切都清晰记录在自己的系统里,绝不会忘记。 「那时候,我与乌丸莲耶正谁也没办法奈何谁……啊,说不定魔女小姐看到的『鸦羽』和『数字』,大概就是那时候的场景呢!」男孩突然插了一句,说出除自己之外别人难以意会的话语,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 「不过,最重要的转机,就是你们三个、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闯了进来。」 太宰并不意外,「唔」了一声。 「所以呢?『黑暗组织继承人』的身份,并不是你会想出的主意吧。」 没错。这种诡谲而狡诈的阴谋,只有鬼鬼祟祟藏于幕后的乌丸莲耶才能想得出来。 果然泽田弘树的眼神又是一飘:「……咳、我想着,这样一来也能保护到你们……谁知道他会耍诈啊!真是骯脏的大人!!!」 太宰用简直无话可说的干巴巴声音感慨,「所以你到底拿出了什么作为赌注?」 「——怎么连这个也知道啊?!」泽田弘树心虚地抬高了声音,支支吾吾了半晌才说,「就是、那个,就是…………我的原始码、啦……」 太宰:「……也就是说,你同乌丸莲耶打赌,如果我们三人之中有谁『通关了这个虚拟实境世界』,乌丸莲耶就把我们送出电子世界;反之,就拿到你的原始码,乌丸莲耶称霸这里——然后整个世界都完蛋了。是吧?」 泽田弘树都要眼泪汪汪了:「不要这么犀利地吐槽我啊!太宰先生!呜呜我知道错了!可是当时全力运算出的概率明明胜率很高的……!!」 「所以乌丸莲耶才要把我们的记忆拿走啊,」太宰又想嘆气了,「人类是很狡猾的,不要这么单纯地相信啊。笨蛋。」 停顿了一下,太宰又总结,「总之哪怕下了赌注,乌丸莲耶也小动作不断,始终在利用巧合、试图杀死『意识到世界真相的人』,而你则反过来,利用巧合挽救这些人的性命。这样说来,那次在铃木号特快列车上还要多谢你的庇佑。」 泽田弘树连连摆手,「我也没做什么啦,也没能真的救下诸伏先生……」 他说着神色黯淡了一下,却也坚强地笑了笑:「我才是,要感谢太宰先生呢。」 这句话泽田弘树并没有说完,但是两个人都很清楚地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 哪怕在恶意抹消了「泽田弘树」参与感的世界里,他的父亲、坚村忠彬,依然记着他,爱着自己的孩子,不惜一切代价,要为孩子復仇。 那时候,太宰治同样试图阻止这位执意踏上不归之路的父亲。 第350页 只可惜…… 两个孩子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太宰才开口:「所以,那时候你其实已经快要力竭了吧?」 泽田弘树「嗯」了一声,「是啊,大家的选择都会在这个世界上产生影响嘛。越偏离happy ending,我就越辛苦啦,」或许是联想到另外两个『失忆boss』谜一样的神展开,男孩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过,」他又笑起来,「我也是很狡猾的!那时候乌丸莲耶不是快要得逞了嘛?降谷先生都拿到存储器了!幸好爸爸把诺亚方舟给你了,我就赶紧躲到那里去啦~」 所以……才能够在太宰治找到「通关游戏」的正确方法之后,一鼓作气打败乌丸莲耶吧? 面对泽田弘树闪亮亮求夸奖的笑容,连太宰都忍不住也弯了弯眼睛。 他又思忖了一下,「怪不得我们三个人走出的支线都不一样……虽然和个人选择有关,但是,为了拼出最后的谜题,一切都是必要的。」 「是的哦!」泽田弘树接着说,「多亏了大家呢!要不然的话,这个世界已经在多次重启之中混乱了,时间线开始崩解、每个人的记忆都逐渐产生冲突……如果不是外来者闯入的话,终究有一天,世界就会在睡梦中陷入死亡吧。」 男孩又想了想,宽慰道,「虽然『银色子弹』才是真正从这里脱出的正确方法,可是『被杀死』的夏油先生与杰索先生,他们……」 「他们与我无关。」太宰淡淡地说,不管泽田弘树努力迴避话题的尝试,一针见血: 「这么说、是『时间到了』吗?」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呀,太宰先生。」 泽田弘树苦恼地揉了揉头髮。 如他所说,在这一刻,原本与普通十岁男孩全无差别的身体,突然像是电波受阻一样、产生了微微的图像模煳。 他连声音都转换成不似人类的电子音: 「无需担心。终端机……停止……『诺亚方舟』,解体、中……」 这位不被任何人类知晓的、无名的年幼英雄,笑了起来。 「记忆、返还,准备加载……退出游戏,准备、结束……『最后的礼物』,准备、上传…………」 那双湛蓝清澈的眼睛里,慢慢溢出泪水。 在这最后一秒,泽田弘树无悔地笑了: 「谢谢你、解放了我!太宰先生——!」 无数次世界重启、 无数次时间逆转、 无数次眺望着不见尽头的电子洪流。 那份无人知晓的痛苦、无人接触的孤独—— 「?!」 泽田弘树突然一惊。 身体彻底消散之前,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不要放弃。」太宰治说,「虽然由我来说这句话很奇怪,但是,在这之后可能会有好的事情发生。请你相信这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话语脱口而出。 在终于被这片空白吞没之前,太宰看见那个男孩用力一抹脸上泪水,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张开嘴。 他说:——、———— *** 「……」 太宰治醒来了。 剧烈的痛楚从大脑深处针刺般泛起,——那不重要。 身体连挣动一丝小拇指都费力,——那不重要。 身处已经化为废墟的黄昏之馆,——那也不重要。 理智让他将掌中所握的「诺亚方舟」收进衣兜,他偏偏动弹不得。 在脑中席捲来的,是无数「太宰治」的终局。 他想笑,为自己的不自量力。 他想大笑,为自己的滑稽丑态念念不忘。 他想捧腹爆笑,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愚笨迟钝混帐噁心。 这么多世界、 这么多个世界——!!!!! 他太宰治,自诩聪明过人,玩弄生死。 怎么就,连一个朋友,都救不下来呢? 无数份同样浓烈的绝望。 无数份同样无解的死亡。 让他一时喘不过气来。 首领太宰,就笑了笑。 是了、 他踏过无数「太宰治」的尸骸,走到这里。 不过也只是一个。 无能的男人罢了。 第166章 74 他稍微收紧了手指,感受枪柄冰冷的金属触感。 明明是早已熟悉如身体一部分的爱枪,这一刻不知为何却令他感到陌生。 他又遵循最后接受到的命令,顺着走廊往书房走。 异常沉重的脚步,踩在久未有人问津、飘散薄薄一层灰尘的地面上。 这里是,已经化为废墟的黄昏之馆。 外墙脱落,显露出其下黄金打造的外壳,却也破损得不成样子。 欧式古典风格的天鹅绒窗帘脱落了,堆在裂开大洞的飘窗底部。 曾经插上新鲜尤带露珠的、玫瑰花的花瓶,不知何时已经倒在角落里,碎裂了。 人来人往、僕从如云的黄昏之馆,随着时间流逝,已然腐朽衰败。 被时间所抛弃,陈旧之物能够得到的,只有这个结局。 一切「不朽」与「重来」的妄想、 都不过是妄想而已。 (可是……) 他终于走进书房里。 华贵雕花的门破损了,歪歪挂着一个角,被他灵巧又慎重地避开。 第351页 而在那道门里,端坐着—— 身穿漆黑大衣,肩披殷红围巾,裹缠苍白绷带的,年轻男人。 同样是黑与红与白的三种颜色。 但是恍惚之间,他便明白: 曾经那个会幼稚同他赌气发火、狡猾可爱命令他去剥螃蟹、拽他头髮在他脸上画狗头的,那个纯白无垢的孩子。 已经像是海面泡沫般头也不回逝去的一个幻梦。 回不来了。 「……」 他难得感到口舌都被粘粘起来,话语在喉咙里化作尖锐的刺。 不必再问了。 ——这个人终于甘愿换上一身黑衣的原因。 不必再问了。 ——从「那位先生」处得到最终命令的原因。 不必再问了。 ——他们二人「巧合般」同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手里的枪枝,不知为何让他感到无比沉重。 连用手指扣住扳机,都消耗了远远超乎他想像的力气。 这时,年轻的、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抬起眼睛,看了过来。 他仿佛还噙着笑似的,却只令人想要哀求他:别笑了……、…………别笑了…… 「——琴酒。你来了。」 太宰治说。 像是被太宰微哑的嗓音刺了一下,琴酒有一瞬间竟忍不住微微躲闪开他的眼神,连从鼻音里哼出声音的力气都缺乏。 可是琴酒没能回答,太宰却毫无停顿地接着往下说。 他依旧被恶魔般的聪慧诅咒着,任何秘密都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死前用尽最后的力气也要杀我吗……过于可怜反而有些好笑了呢,乌丸莲耶。」 男人轻柔地这样说,便又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同任何一次主动拥抱死亡时一样欢欣: 「不如对准这里。来吧。」 琴酒依言举起枪。 「……」 「……」 太宰微阖鸢瞳等待了片刻,什么都没有等到。 「…………遗憾。」 不知为何,从他口中轻泄出这样的言语。 但是、 (无需等待太久了) 这样隐晦的念头,连一丝半点都没有表现在那张苍白而无血色的面容上。 太宰睁开眼睛,厌倦地看了琴酒一眼。 片刻前直叫人心口刺痛的笑容,终于消散了全部踪迹。 「既然下定决心要做我的狗,那么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太宰用冷酷的声线说。 「把枪口对准主人,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吗?」 那是,毫不留情的声音。 同样也将对方的人格,不含任何仁慈地放在脚下踩。 从那个话语里,浮现出常年端坐在黑暗王座上、一手统领操纵着整个地下世界的掌权者,才会持有的冰冷压迫感。 「……」 琴酒手指颤了颤,终于把枪放下了。 同时,他也单膝跪了下来。 跪在一片尘土里。跪在已经化为废墟、昨日不再的黄昏之馆中。 跪在组织新任的首领面前。 「——『先生』。」 琴酒低声说。深深垂下头颅,任银白长发垂落到地面。 这称唿是无上的荣耀,象徵了盘踞在日本、跨越了国际的重重阴影,亦象徵着整个黑暗世界里至高的权柄。 而太宰不屑一顾。 「我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他冷淡地说,「与这个组织无关。」 琴酒没有资格反驳这句话。他只是更深地低下头,几乎要低到尘土里面去。 「…………『太宰、先生』。」 这是一句将近卑微的试探。 而这一次,太宰没有拒绝。 哪怕是如此无可救药的他,也不断的、有人愿意对他伸出手来。 他并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那么、 在抵达终点站之前,先把欠下的人情还掉吧。 他并不奢求自己的死亡如烟花绚烂。* 只希望…… 来去无声。 不要被人挂念。 那就——这么做吧。 这一刻太宰决定了今后的行程。 他可以晚一点再通关这个「绝望世界」,在那之前,做一做他自己的老本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起来。」 太宰命令道。 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可琴酒放下了心,面庞上除了严肃慎重,终于浮现出些许惯常的冷酷与骄傲来。 不过在「太宰先生」面前,琴酒没有表现出半点逾矩。 他也再不能够——将小少爷单臂护在怀里了。 琴酒肃然站起了身,双手板正地背在身后,恭恭敬敬听候命令。 「颁布紧急召集令,全员集合。」 太宰这样说。 黑衣红围巾的男人坐在唯一还算完好无损的高背椅上,面不改色地交叠着双腿。 他合拢十指,自然垂放在膝上。 「以及——」 「有止痛药吗。」 一直以来无论面色还是神态全都没有半点破绽的男人,突兀地这样问。 琴酒愣了一下,几乎要条件反射去问「怎么了小少爷?到底哪里痛?」……他不能。他不能这样无视尊卑。他只好在口腔里咬了咬舌头才能发出声音: 「……是。有的。」 第352页 太宰沖他伸出手掌,琴酒不是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既想说「那是针对枪伤的特效止痛药,还是不要乱吃比较好」,又想至少找出一杯水吧?可这里偏偏是已被废弃的黄昏之馆。 最后琴酒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宰接过密封的药片,三两下拆开外包装,神色不改的往下咽。 (明明、) (之前,在食物上如此挑剔的) 深知以药效取代味觉的、这款特效止痛药的滋味,琴酒垂着眼睛,几乎要同步在口舌间品尝到同一种极致的苦涩。 (你都) (经歷了什么啊……) 或许再能够忍耐、也不想再让那股苦味停留在口腔里了吧。太宰轻微地「啧」了一声表示不满,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嘴唇,低声问琴酒:「……有烟吗。」 「?!」琴酒眼皮就是一跳! 太难了……他之前又白又软又丧又野的小少爷,怎么成年之后这么叫人招架不住!! …………先不吐槽琴酒对太宰的奇妙滤镜了,你心理活动这么多,行动上不还是乖乖摸烟去了吗。 好一张给大佬点菸.jpg啊?! 不过。多亏了这么一出叫人心情微妙的插曲,气氛终于不再如铅块般凝滞了。 …… …… 拥有组织『代号』的高层成员们,刚刚从虚拟实境的世界里甦醒过来,还没有来得及梳理乱七八糟的记忆、连今天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都还没分辨清楚,紧跟着就接到犹如死亡召唤一般的「强制召集令」。 或许有人在心底惴惴不安:明明「那位先生」早已死亡,又是谁坐在了那个位子上?难道说…… 或许有人依然迷茫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近乎错乱的记忆又是真是假?! 或许有人敏锐地猜测到了什么,或许有人默默地在脑海中拼出一个与国民文豪别无二致的姓名…… 而这些疑惑,全都在觐见的时候,得到了解释。 与记忆中一致,端坐在书房里等待他们的,正是太宰治。 只是,那孩子脱离了人为改变的躯壳,恢復为成年的模样。 仅仅是记忆的回归,他身上的压迫感却更强了。 如山岳沉重,比死亡寂静,令人不敢出声擅自打扰。 甚至无需大着胆子偷瞄一眼,仅从这个男人身周的气势便能够体会到—— 那必然是,亲手操纵了数以万计人类的死亡、信手拈来般玩弄着阴谋与屠戮、长久端坐在权势的顶点。 ——连身上血管里都流淌着属于黑手党的漆黑鲜血,如此可怖的男人啊。 (这就是) (真正的『太宰治』、吗) 不止一个人忍不住要回忆那个遍身雪白的孩子,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知道: 到底经歷了什么,那个通透无垢而本质温柔的孩子,才会欣然投入无尽头的深渊,笑着任由污泥吞没自己的口鼻? 没有人知道。 他们只是在看见琴酒肃立于太宰身侧,俨然如同骑士、如同护卫、如同忠犬的时候,就明白了—— 太宰治,就是组织新任的掌权者啊。 所有人一个接一个,在太宰面前单膝跪了下去。 低下头颅,垂着眼睛,以示自己的忠诚。 太宰早习惯了他人的臣服,便只是以冷淡的视线,一一从诸人身上扫过: 「贝尔摩德、基尔、基安蒂、科恩、伏特加……」太宰顿了一下,用轻柔的口吻,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波本。」 身穿白衬衫黑马甲、佩戴波洛领结的男人仍低垂着头,仿佛听不出这句话深处的指向与玩味。 果然太宰并没有对波本此人的出现发表什么看法,只是说,「莱伊呢?」 护卫在身侧的琴酒便自然接上话,冷着嗓子汇报:「……那个男人,赤井秀一,是fbi派进组织里的小老鼠。」他说着便杀意凛然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已经被组织杀死了。基尔动的手。」 太宰「嗯」了一声,从这敷衍的鼻音中也听不出他到底信了没有。 他直接干脆地问: 「——那么,这又是谁?」 被太宰轻慢指出来的,是众人之中唯一态度不驯的组织高层成员。 连曾经胆敢当面挑战他权威的基安蒂,都已经尝到苦头表示了臣服,而那个陌生的面孔—— 光头而呈现老态的年长男人,左眼的颜色略浅、仿佛是假眼一样。 同样身穿黑衣却肆无忌惮在琴酒的逼视下,不住打量着太宰的人。 「我是朗姆。」这陌生的成员说,「而你又是谁?为何敢坐在那里,——琴酒!」他急声怒斥,「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样做如何同『那位先生』交代?!」 并不曾接触过太宰治的朗姆,不知道自己急躁怒骂出来的这句话、到底都泄露了怎样致命的消息。 所有人心底都是一惊,而太宰果然浅浅笑了一下。 「——这么说。你就是乌丸莲耶留在外面的『后手』吧?怪不得我在酒馆基地里数酒名的时候、偏偏遗漏了你。」太宰轻声诉说着,「并且这么看来,只有同我相处过的人、才能够保留在虚拟世界里的记忆吧?」 这份哪怕曾经失忆也几乎一手掌控了全局的聪慧,几乎要令人胆寒了。 不等朗姆哑口无言之后要急匆匆辩驳些什么,太宰只是轻轻抬起右手: 第353页 「逐渐滋长了野心的狗,我不需要。」 太宰冷淡地说。 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般就有人一左一右钳制住朗姆、不顾他的挣扎将人狠狠按在地上! 「带去拷问室,」太宰命令,「放心。经过我的手还能够咬紧牙关不吐露情报的人,还没有诞生在世界上呢。」 黑衣红围巾的男人这样说,嗓音轻柔,却令人连冷汗都瞬间浸湿了后背。 ——这就是。 ——身为黑手党首领的,「太宰治」、吗? 第167章 75 拷问。 ————没什么好说的。 诚如太宰所说,经过他的亲自拷问还能够如蚌壳般紧紧闭拢嘴巴的人,都还没有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呢。 年轻的男人从地上直起身子,殷红如血的围巾随他的动作微微一拂。 他又想了想,一弯腰,把指尖血渍擦到朗姆衣襟上,擦干净了。 随后太宰向身侧伸出手来,如同已经将主人兴致娴熟于心了一般,琴酒自然而然地从衣兜里掏出烟盒,又点燃了火。 用纤长而苍白的食指与中指夹着烟,是由于余痛未消吗、还是由于久违了的亲自见血呢。 太宰任由指尖烟雾默默向上萦绕,顿了顿,才把菸蒂衔在唇间。 其余拥有『代号』的组织高层成员,也同样站在这里。 但是,哪怕这些人之中没有人的手上干干净净,或多或少,这群亡命之徒也被太宰残酷冰冷的手段所震慑到。 在这些人之中…… 基尔向来缺少与太宰治相处的时机。 基安蒂已被震慑过,恨不得离这位新上任的首领越远越好。 科恩则陪着他的搭档。 另外一些相比较起来更为熟悉太宰的人。 琴酒是第一个向「太宰先生」献上忠诚的。 伏特加向来跟着他大哥的脚步走。而要说忠诚的话,他也并不比琴酒的忠诚更少。 至于曾被钦点、陪伴于小少爷身侧的威士忌三人组。 苏格兰已经于四年之前、暴露身份的那个月夜,开枪自杀了。 莱伊则死于另一个月夜。 波本——这个被太宰亲自送出虚拟实境、醒来后立刻奔赴目的地停止了人工智慧终端机的——降谷零。 他并没有向任何人诉说,自己「醒来之后」到底见到了怎样一副可怕的景象。 曾经一度被黑衣人组织操纵着、利用电子技术催眠了全世界的人类。 曾经无论男女、无论贫富、无论贵贱,都在睡梦中酣眠、在睡梦中死去的世界。 ——又是、多么的荒谬可笑啊! 还好,一切都暂且过去了。 降谷零亲身确认过:唯独同「太宰治」进行过接触的人,才得以保留这一份记忆。 而多亏了所谓「美梦」本质上是由电子构筑的虚拟世界。 是命运馈赠吗?还是有什么暗中默默拯救了世界的无名英雄呢? 「醒来」之后,整个世界停止转动的时间。 ——不过十三分钟而已。 呵。 真是「一场梦」了。 紧接着,降谷零只来得及给风见裕也下了封口令,示意他之后再详谈,便迅速换上一身波本的行头,用他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四年之后的黄昏之馆。 他不能不来。 曾经的警校五人组中,只有降谷零还活着了。 曾经的威士忌组合中,只有波本还活着了。 他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这双眼睛——一定要亲眼看到组织的末路才行。 (除此之外) 降谷零几乎要露出悲伤的模样,而波本则将这份苦涩藏在不动声色的伪装之下。 有一瞬间,他静默地注视着以言语逼问、用鲜血加冕的新任组织掌权者,恍惚间直感觉难以唿吸。 (你在做什么……?) (你都做了什么?!) (住手、) (住手啊!!!) (不要) (污脏你自己……) 波本几乎要觉得,自己正眼睁睁看着什么人的绝路。 可是,这种身份的他,又能够说些什么? 哪怕是曾与「那位先生」关系密切、知晓组织其中一部分秘密的贝尔摩德,也什么都没有说。 既没有质疑太宰治坐在那个位置上的资格、 也仿佛早已知道了什么一样,不像朗姆一样还以为乌丸莲耶依然存活,追问「那位先生」的行踪。 而太宰沉思着,并不在乎组织成员随同他一起来到拷问室,也不在意方才从朗姆口中吐出的情报、又被组织之中的卧底听去了多少。 「……」 他思考的时间结束了。 太宰轻巧地抖落了菸灰,将仍在燃烧的菸蒂往旁边一递,在琴酒主动伸来的掌心上掐熄了。 他同时也做下了某些决定,转向贝尔摩德: 「你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的某句话吗?」 太宰平静地说。 「现在来告诉我吧。」 「你是——」 「那张黑桃q吗?」 以这样冷淡的口吻,太宰治准确无误说出曾经在黄昏之馆问过贝尔摩德的这句话,哪怕在经歷过这样荒谬难言的虚拟实境之后,也连半个字都不曾遗忘。 扑克牌四张q里,唯一一张手握武器的皇后。 第354页 太宰治隐射在这句话深处的含义,这一次,终于被贝尔摩德一清二楚听明白了。 面容美艷的女性显然被震愕到,以她享誉全世界的演技,竟叫任何人都能够看出她心理上的动摇。 她近乎失态地睁大眼睛,又竭力想掩饰住。 她又用牙齿咬住下唇,却骤然间失语了。 站在同样破损而灰尘四散的地下拷问室里,贝尔摩德挣扎了半晌,才勉强问出: 「……为什么、是我…………?」 太宰对这个问题微微扬起眉毛。 「『琴酒、朗姆、波本、贝尔摩德』,这四个人之中,我还能选谁?」 在那张隽秀而苍白的面孔上,清晰浮现出他的讥讽。 与此同时,太宰治并没有温柔到足以让贝尔摩德逃避现实。 ——对于没办法取得利益、又不符合「最优解」的「绝望世界」,他才不要留下来做苦工呢! 「答案是?」 太宰用冷淡的语气追问。 「……」 贝尔摩德还能回答什么? 她只有低低垂下头去,表示自己的顺从。 太宰便仿佛觉得满意似的,浅浅笑了一下。 而在、彻底离开之前。 「等、——」 从双臂被铁环吊起的某个人形口中,吐出虚弱的言辞。 「……我都、说了!全部都……」 不久前的傲慢不屑,已经消失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可以,了……吧?」 仅剩下绵长而无尽头的痛苦。 「杀、杀了……杀了我!杀了我吧——!」 到底经歷了怎样的折磨,才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而太宰听到朗姆的悲鸣与祈求,便站在门口,回过了头。 竖起食指,悬空抵在唇前: 「嘘——」 太宰轻笑着。 那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命运。 *** 与此同时,一旦下定了决心,太宰治的行动能力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更别提,这个世界不同于他自己的那个、「书」背面随时有可能被覆写的小小世界。 这里也没有什么需要他耗尽心力守护的人。 那么。 ——为了达成目的,稍微粗暴一点点、也没关系吧? 太宰便好像十分愉快一样眯起眼睛,在脑海中梳理着从朗姆口中拷问出的、属于组织最核心的秘密。 嗯。不愧是乌丸莲耶留在真实世界里的后手,从这方面来说、的确很有价值。 (那就这样做吧) 不管组织曾经用自己漆黑的鸦羽侵蚀了多少国家,太宰治只要控制住在日本的主权就好了。 他本质上从不是贪恋权势的人。 之所以放缓了「游戏通关」的脚步,正是为了偿还人情啊。 (……) 明明恶事做尽,心里却还惦记着这些小事。 一个人,在黝黑死寂不见光的道路上走了太长时间。 连一缕阳光都能记很久。 (我————) (还真是) (伪善、呢) 端坐在新基地的首领之位上,结合情报,发布命令,看起来将人命视如草芥的冷酷男人。 心底,厌烦而自嘲的。 唾弃着自己。 *** 根据朗姆说出来的组织核心布置,太宰娴熟地指挥着目前的下属。 「拿着这条丑闻去勒索议员,懂了吗?」 「是。」 「大批量採购走私来的军火,不用在乎投进去的金钱,反正会翻倍赚回来的。」 「是。」 「去把这个当量的炸药放置到指定地点去,……怎么?别这副表情。不会炸了国会大楼的。」 「呃、是。」 「唔。虽然那孩子手动一键清理了记忆很贴心,但偶尔也觉得局势混乱起来进程会一日千里。……这样。把你在东京都米花市政大厅事件的机密报告发我一份。」 「……?!……???」 被太宰这样过分坦率的要求了,波本露出满脸无语的神情,终于不再能保持垂头听候命令的姿势了,默默抬头看着他。 太宰不为所动,仿佛看不出波本的控诉一样神色如常。 倒是贝尔摩德坐在太宰下首的另一张办公桌后,闻言敏锐地停下了奋力记录的笔。 ——自从太宰问出过那个问题之后,贝尔摩德就奉命随侍在这位「太宰先生」身边。 而太宰,几乎是毫不掩饰地,将自己日常生活中所有操控一个暴力犯罪集团的手段,都明明白白放在檯面上给她看。 显然这段时间,除了疯狂焦头烂额以外,本就足够聪颖的贝尔摩德亦已极快催熟……不、成长起来。 不过,明显还是琴酒对于组织之中「小老鼠」的气息更敏感一些。 依旧肃立在太宰身侧的银髮男人,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波本,你难不成…………」 毫无疑问,这句话省略的部分,一定足够致命吧。 难道说,终于卧底成功、千辛万苦走到这里,红方难得还没有掉马甲的波本,也就到此为止了? ——首领太宰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是卧底不好用,还是卧底免费的加班时长不够长? 不。首领太宰不会放过让任何一个卧底天天加班的机会的! 第355页 这黑髮鸢瞳的男人便笑了笑,轻描淡写般说:「不要这么捕风捉影,琴酒。」 太宰含着笑意: 「波本,是我派去日本公安的卧底。」 …………????? 突然之间在瞎说什么啊首领太宰!!! 可是,已经被太宰蛊到上头的琴酒,就这么闭上嘴、默默不做声了。 这是信了吗?是信了吗?是信了吗?! 连波本都忍不住嘴角一抽,满心槽多无口。 可是,太宰久违的玩笑时刻又很快过去了。 已经打定主意要「粗暴一点点」对待这个世界的港口黑手党首领,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对波本说: 「你去联繫日本公安与日本政府,就说我要同他们谈判。」 黑衣红围巾的男人态度平静,连面庞上都浮现出浅淡的微笑。 「关于稳定这个世界的局势,我有一个提案。……嗯,稍微借来用一下,应该不会被三花猫抓花脸吧。」 诉说着谁也不懂的话语,太宰接着下一句便说: 「其名为——」 「『三刻构想』。」 第168章 76 某一次,难得琴酒被打发出去干活的时候。 「——还想问我为什么偏偏选择了你吗?」 埋头批阅着文件,太宰却冷不丁这样问。 坐在男人下首,正咬牙梳理各大势力之间关系的贝尔摩德微微一愣,很快便露出美艷动人的微笑,从善如流般问: 「愿闻其详,太宰先生。」 与太宰治相处了这段时间,贝尔摩德再也找不回当初对「小少爷」玩味旁观的心态了。 这个男人明明如此年轻,操控局势却熟稔得令人胆寒。 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势。 无论是白道,还是黑道。 都不过是他掌中一颗随意摆弄的棋子。 到底是从何时、又是掌控着多大的权势,才能够拥有这样的熟练程度? ——不知道,倘若贝尔摩德知晓首领太宰端坐在黑暗王座上也不过是四年之前……十八岁的时候。 又会露出怎样惊愕的神情呢。 但是。 惊愕归惊愕,对于这份看透人心的、近乎本能的惧意也未曾改变。 可是逐渐随着同太宰治的相处,贝尔摩德反而消散了最初如坐针毡般的戒备。 (任何人) (只要真正陪伴在这个男人身边) 贝尔摩德微微笑着,将更深层的复杂思绪牢牢掩藏在笑容下面。 (注视过他) (不眠亦不休的模样……) 她的思绪并没有再进行下去。 首领太宰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男人只是极轻极快地给了她一瞥,并不将他人对自己的态度变化放在心上。 「因为,在这群人之中。」 「你是——」 「唯一持有『守护』之心的。」 「?!」哪怕贝尔摩德早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依然被太宰治直接揭穿心底机密的洞察力惊得唿吸一窒。她几乎条件反射要端起曾经在『那位先生』面前以求掩饰的笑容,但是想了想,反而在太宰面前、放弃了伪装。 「……你又知道了什么?」 贝尔摩德轻轻的、又无疑彰显出些许危险意味的询问道。 显然太宰不以为忤,反倒为这份真情实感而轻笑一声。 「我翻阅组织这些年各人出任务的记录,又不是看着玩的。」 太宰轻柔地说,言语间的内容却毫不留情: 「『银髮杀人魔事件』。有意思吗?」 「…………」 贝尔摩德沉默了一瞬。 曾经某一次,为了引出赤井秀一,贝尔摩德将真正的杀人魔杀死、由自己顶替。 而在被赤井秀一反过来打伤之后—— 是毛利兰与工藤新一,不计身份,救了她。 没错。在经歷了种种事件之后,贝尔摩德也是「江户川柯南」真实身份的知情者。 可是在虚拟实境事件发生之前,她却从来都没有将此事上报给通过电子网络操纵组织的「那位先生」。 ——一次,都没有。 她贝尔摩德,虽然做尽恶事,却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 可是、难道说,就凭藉这个…………? 「没错。」 仿佛不必抬头也能够清晰得知旁人的内心挣扎一般,太宰流畅地在文件上署名,同时淡淡开口: 「我不会对你说『身为组织的首领、就要成为组织的奴隶』……之类狗屁不通的话。」 明明在做着类似的事情,但是太宰却露出辛辣的讥讽神色笑了: 「你想要守护谁,就要有自己的力量。」 到底是从哪里有感而发呢? 又是什么样的经歷,让太宰将这样的话语脱口而出呢。 「总之,」太宰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冷淡地总结:「我才不会介意你要利用组织去守护什么人……他们也都是好孩子。倒不如说这样正好,等到组织走上正轨,成为不受黑暗阻碍的暴力集团之后,就由你来约束这些人吧。」 太宰轻声的、不祥的、又有些温柔的低声叮嘱: 「这个世界的『黑夜』——」 「就拜託给你了。」 「组织的下一任首领,贝尔摩德。」 第356页 【意识空间里,哪怕本身尚未知晓「三刻构想」这一名词、也随着三次元弹幕的解释与首领太宰的言行举止彻底明白的三个人,都有些沉默。 武侦宰从来都不是乐意主动发弹幕、将自己公开处刑的人,哪怕从首领太宰的举动中体会到什么,也绝不会主动说出来。 江户川乱步虽然身为『黄昏』的秩序、武装侦探社的关键一员,却也并不会对另一个世界中坐在港口黑手党首领位置的太宰治,多说些什么挑刺的话。 反倒是这两个世界都深深归属于港口黑手党的中原中也,稍微有些心情复杂。 那句——从首领太宰口中说出来的话语,明明是森鸥外曾亲口对他说过的。 那时候,中原中也才刚刚脱离羊、加入港口黑手党而已。 面对质问「什么是首领」的中原中也,森鸥外诉说着「身为组织首领,若有必要,将部下用完即弃」这种话,「首领是组织的奴隶」这种话,以及、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组织,和这片值得珍爱的城市。」* 这样纯粹而不含血腥的话语。 (那、你呢) 中原中也只是旁观着那个混蛋状似毫不在意的言语与行为,不知不觉间便攥紧了拳头! 和这个麻烦精搭档几年,他既没被太宰气死、太宰也没被他揍死,可见两人之间互相培养出了怎样的默契。 叫中原中也一眼辨认出那个自杀狂魔的真实意图。 (你倒好) (把所有值得守护的人,都拜託出去了) (可然后呢、) (然后呢?!) 中原中也气得直想一拳头揍在那张活力匮乏的死人脸上! (都说过——『太宰治』是要由『中原中也』杀死的!) (给我牢牢记住这句话啊!混蛋!!!) 可是,隔了一整个世界,隔着书页的正面与反面。 这份心意,又如何传达给一个打定主意要不断步向自己终点站的人呢?】 与此同时,「列车」仍在向前行驶。 『黑夜』的掌控者已下定了决心,将权柄一点点倾斜转移向下任继承者。 『白昼』所代表的的官方势力,也很快在「组织派往日本公安的卧底」、波本的努力之下,得到了回应。 太宰治欣然应邀,带着贝尔摩德与琴酒,前往了谈判会场。 可惜。并未接触过太宰治、也不知晓此人身为黑手党首领时足以颠覆世界权势的权谋心术,哪怕波本多次严肃强调过,在层层递交到这个国家的组织层之后,他们还是低估了首领太宰。 谈判会场—— 设置在了国会大楼。 「……」 首领太宰无辜地眨了眨眼,仿佛并不觉得自己该为这个预判中的结果负责似的。 谈判很快开始了。 身穿欧洲贵族都会感到艷羡的定制高档黑大衣、肩披象徵着权柄的殷红围巾,身材颀长而面容苍白的男人,平静冷淡地坐在谈判圆桌后。 未施加任何伪装的贝尔摩德与琴酒,皆身穿黑衣,肃然立在太宰治身后。 对面,端坐着政府派出的代表。 在其人身后,站着日本公安指派的风见裕也,与—— 光明正大穿着银灰西装出场的,波本——不。降谷零。 「………………」 贝尔摩德感到无话可说般闭嘴了,反而琴酒给了对面的自家卧底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个叫人心情格外复杂的小插曲倒并没有影响到谈判主场的二人。 首领太宰面带客套的假笑,放任政府代表先开口。 「真是难得,组织的『先生』竟愿意同我们面对面相谈,」政府代表假惺惺地笑着说,「——说起来,贵组织盘踞在日本的地下暗影里如此之久,尚未请教过贵方全称?」 啊这啊这,这倒是个好问题: 『组织』到底叫什么? 『黑衣人组织』?『黑暗组织』?『乌丸莲耶集团』? 先不说前两个简直听起来像是子供向动画片里的反派简称,最后一个勉强还说得过去的称唿,也随着乌丸莲耶本人一起化为乌有了。 可这种时候又不能揪着琴酒和贝尔摩德问清楚,首领太宰也不在乎这种事,便噙着淡然的微笑,一口咬定: 「『组织』。」 政府代表:「…………『组织』?」 首领太宰:「就是『组织』。」微笑。 ——这简洁明了的取名方式,简直和北美菲茨杰拉德的『组合』有个一拼啊!!! 不过恭喜『黑衣人组织』终于有了官方正式名称啊!(笑哭) 连政府代表都被噎了一下,整理了思绪才接着:「那么身为组织的现任掌权者,阁下自称『太宰治』……」 首领太宰依然微笑:「是我的真名。」 对面似乎还想就这个与「日本国民文豪」同名的问题多说上两句,可首领太宰的假笑之中简直要泛起冷彻的威压,逼得他不得不在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上住了口。 但第三个问题,是怎样都没法躲过去的。 「太宰君,好像是从最近才开始活跃的吧,」政府代表浮现出掌握了什么证据的笑容,「不知上一任组织的掌权者,发生了什么事情?」 若是拿这个问题作为挑拨离间的工具,也实在是太小看首领太宰了。 第357页 或者从另一个层面来看,哪怕已经足够重视了、『白昼』依然没有彻底认识到『黑夜』的危险程度。 ——这可不行呢。 ——会吃大亏的。 首领太宰便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乌丸莲耶吗?」男人轻描淡写地说,「算是被我杀了吧。」 「毕竟。」 「杀死前代而上位的这种事——」 「我可是很熟练的呢。」 这下,空气里终于泛起不容忽视的、针尖般的压迫感。 没错。 这个面容苍白无血色的男人,太宰治。 的的确确,是统领了一个黑手党的、再危险不过的男人。 「那么,谈判前的寒暄应该也可以到这里结束了。」首领太宰轻柔地说,「如果再不进行下去的话,炸弹和军火差不多也该就位了吧?」 迎着对面不敢置信的神色,太宰无辜般一歪头: 「或者,你们有没有收到某位议员的求救函呢?」 ——在谈判开始之前就已预判到这个程度。 如唿吸般操纵着人心,熟稔玩弄着权势,这就是首领太宰的可怕之处。 接下来的谈判,终于省略了互相试探与弯弯绕绕,太宰也终于钓出了藏于幕后的真正发话人。 而谈到最后,饶是『白昼』的代表,都不禁为首领太宰这一「三刻构想」的大胆而感到咂舌: 「你,真的要让那些侦探们,」代表低声说,「成为监督另外两方的『黄昏』……?」 哪怕这并不符合规则。 哪怕被提名出来的侦探们,都尚且年轻。 对于这个问题,首领太宰面不改色地回答: 「没错。」他说。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案件的真相能够瞒过侦探的眼睛吧?」 「那就这样确定了。」 太宰笃定地说,露出了除贝尔摩德以外、谁都无法理解的笑容。 毕竟。 这样一来。 无论是黑是白,都不会有人去主动伤害「侦探」了。 ——对于曾经在虚拟世界里经受过的人情,首领太宰、已经还清了。 第169章 77 权利的交接。 ——比任何人预想中都更快的,结束了。 诚如太宰治所说,他在黑手党首领更迭这方面。 着实已足够熟练。 「这样一来,你们也坦坦荡荡走在白天里吧。」 太宰这样说道。 这位从未亲口承认过的组织的『先生』、异世界降临的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最后一次端坐在组织的黑暗王座上。 「虽说依旧只有黑夜能够包容我们这些罪无可恕的恶徒。」 「不过——」 「偶尔光明正大而不必藏头露尾地出现于人前,感觉也不错吧。」 太宰说着,浅浅露出一个微笑。 明明在自己的世界里,长达四年的时间之中连那个充满着死亡气息的首领办公室、都没有踏出过一步。 在这种时候,太宰却又对自己的个人情况一字不提了。 相反。他既像是有感而发、又像是喟嘆着什么一般,连这个对于他来说几乎可以等同于累赘的『黑衣人组织』,也安排好了完满的大结局。 太宰在黑暗组织之中所得到的,自然不是「阳光」这种暖洋洋的东西。 只是—— 既然是他的狗。 总不能让人连狗窝都不剩下、可怜兮兮地流落大街。 「……」 贝尔摩德肃然立在太宰面前,卸下全部心防,对年轻的男人露出温柔微笑。 「交给我吧。」 「太宰先生。」 最后一次,贝尔摩德发自内心地唿唤出这个名字。 同时,太宰往身侧抬起右手。 下一秒,始终保持缄默而身周气氛压抑的男人,便顺从地跪了下来。 琴酒如同对待一位黑手党教父、对待至高无上的权柄所有者、对待自己奉献上全部忠诚的主人。 用自己戴着漆黑手套的右手,轻轻托起太宰的指尖。 在太宰中指的指根处,轻柔贴上自己冰冷而颤抖的嘴唇,一触即离。 那是、 「教父」所应当佩戴家族指环的,位置。 这是琴酒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算不上逾矩的逾矩。 而首领太宰没有制止他。 「……若是把你强行拖到阳光下曝晒,恐怕对你这种生存在黑暗中的人来说、也太残忍了。」太宰轻声说,同时声线深处浮现出不知源头为何的自嘲。 「那么,就这样吧。」 黑髮鸢瞳的男人站起身来。殷红围巾在他肩上轻微摆动了一下。 太宰没说「再见」,只轻轻一挥手。 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 太宰治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走。 唯独去了一趟书房。 纤长苍白的手指从一排书嵴上略过,温和眷恋地抚摸了一下初回版《天衣无缝》的书封。 清醒残酷的理智提醒他,这并不是他一直以来、最想看到的某个人写出的小说。 (可是、) (居然有机会) (阅读到另一个世界、织田作写的书) (我可实在是一个) (幸福无比的男人呢) 第358页 首领太宰微微笑了笑,把书推了回去。 他站在书房里,用温柔的眼神最后看了一眼书架。 无声告别了数个熟悉的名字。 推开门之后,太宰转身去了组织的实验室。 *** 这座新任基地,不是建在别处,而是命中注定般——恰好就在米花町。 过不了多久,这栋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建筑物,可能就要挂上什么由政府亲自颁布的标牌了吧。 (到了那时——) 无论是谁都会感到幸福的世界,就这样达成了。 黑髮鸢瞳的男人慢慢行走在街道上。 他看起来这样年轻,面容又俊美好看,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含着好感的视线。 他并不在意这个。只是悠闲自在、像是从未真正看过这个世界一样,行走在微微垂落的夕日下。 几乎像个对世上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的孩子,对天空、对街道、对河堤、对自由唿吸的空气,左顾右盼。 日落时刻。 连学生们都放学了。 男孩女孩们结伴一同回家,天真、活泼、又无忧无虑,彼此在争论着什么。 「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们记错了吗?」女孩有些沮丧,抓着书包背带垂下头。 「不会啦!不可能发生三个人做了同样一个梦的事情!」其中一个男孩坚定地说。 「对啊、对啊!」另一个男孩大声嚷嚷,很快却也感到失望,「可是,连柯南和灰原都让我们别管……」 三个孩子很是垂头丧气了一阵子,连走路都蔫蔫地低着脑袋。 「可是……我才不想当成做梦忘掉啊!」吉田步美难过地说。 圆谷光彦也嘆着气,「我也不想!而且、而且!!」男孩努力振作起精神,「不是说好了吗!!我们还发过誓的,记得吗?!」 「喔喔喔!对的!我记得!!」小岛元太使劲挥挥手臂,「我们少年侦探团一起发誓——」 「要把柯南和经理顾问,全都找回来的!!!」 孩子们给自己打气,重新恢復了活力: 「没错!柯南和小哀不愿意告诉我们的话,我们就自己找!」 「去求求博士发明一个能在网络上寻找人的机器吧——」 「那我就好好锻鍊身体!如果经理顾问是遇到坏人了才没法回家,我就去把坏人打跑!!」 孩子们讨论得过于热火朝天,以至于没能注意到路边的台阶,步美被绊了一下。 「小心——」圆谷光彦惊叫出声,又半途卡住了。 有人伸出手来,轻柔而迅速地扶住了吉田步美。 那应当是正巧路过的人,穿着黑衣而身材高挑修长,叫圆谷光彦一时无法看清他的脸。 好心的路人扶住女孩之后便收回了手,经过他们,继续向着与孩子们相反的方向行走。 「……啊、谢谢!」吉田步美站直了,懵了一下反应过来,赶紧将双手圈成喇叭放在嘴边,满怀感激地大喊:「谢谢你!大哥哥!」 圆谷光彦跟着一同喊:「多谢你照顾——」 小岛元太也跟着一齐喊:「祝你平安——」 另外两个一同吐槽他「这是什么啦」、「对初次见面的大哥哥也太唐突了吧」,逐渐拉开的距离中,传来慢慢变得不太能够听清的热闹喧譁声。 听着背后纯粹无暇的祝福,首领太宰脚步不停,继续不断地往前走。 却也温柔地笑了。 *** 门上风铃轻轻一动。 「欢迎光——」 迎接音效卡住了一瞬。 这是对于说话者来讲尤其罕见的失态,令榎本梓不由诧异地抬头望过来一眼。 善解人意的女性店员想了想,便主动迎过来,低声在同事身边问:「不是说好今天离职吗?是不是状态不好……要提前回去休息吗,安室君?」 安室透冷静了一下,依然在脸上露出与往常无二的微笑,三言两语劝走了榎本梓,又拜託她照看一下店内剩余不多的客人,自己亲自领着新顾客往咖啡店深处走。 他选了一个极具隐蔽性而安全程度最高的角落,一如既往让人坐在视线死角,而自己坐在足以挡住瞄准视线的位置。 「……你怎么来了,」安室透——降谷零——波本,心情复杂,低声说:「太宰先生。」 首领太宰微微笑了笑。 「不用再这样称唿我了,」他淡然极了,「我已经将那个位置交给了贝尔摩德。」 「?!」降谷零被这个爆炸消息惊得睁大眼睛。他屏息等了两秒,确认太宰治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才略显挫败地揉了揉眉心:「这种消息……你也随口告诉我吗。」 这一刻降谷零就只是降谷零而已,他脱去身上所有的、一重又一重伪装,无比真切地叮嘱太宰治:「不要……这么相信我这种卧底啊。」 他苦涩地笑起来,「就算我本人没这个意思,只要卧底存在于组织里就是货真价实的隐患。这种事情,你不应当比我更加清楚吗?」 首领太宰依旧只微微笑着,并不说话: 三重身份的卧底,在违背其个人意愿的情况下、会走出怎样的结局。 这种事情,他怎么会不明白? 太宰却只是说,「你没有必要离职。」 「想参与公安的搜查破案工作也好、想在咖啡店打工探听侦探社的消息也好、想在组织里继续卧底传递情报也好。——都随你。」 第359页 在这一刻,首领太宰简直不像是对降谷零、而是对其他什么人,说出了这句话: 「同时连接着『白昼』、『黄昏』与『黑夜』。」 「你的身份,已经重要到没办法随心所欲去死了。」 「…………」 (如果这是给我的安排的话) (那么、你呢) (你呢……?) 降谷零哑口无言地张了张嘴,最后颓然闭上了。 「……我也、不行吗?」金髮黑皮的男人轻声问,显露出明显的悲伤:「连我也伸出手的话,也没办法把你留在阳光下吗?」 无知无觉间,降谷零说出同诸伏景光几乎别无二致的语言。 首领太宰并不回答,只温和地笑着,对降谷零说,「差不多也该把人质唤醒了吧?」 这句话说完,他并不等待降谷零的解释,只是从衣兜里,拿出了栓繫着祈福红绳、小小的、木质的、承载着全部希望的诺亚方舟。 「这是——『最后的礼物』。」 首领太宰安静而温柔地说。 这个声线深处,暗喻着什么打破了降谷零的镇定、令他慌乱中勐然站起身的『希望』。 「去和白兰谈谈吧,降谷零。」 首领太宰轻声叮嘱。 第170章 78 太宰治等了许久。 ——直到落日消散了最后一抹余光。 ——直到波洛咖啡馆快要打烊,连同唯一的女性服务员都一边擦拭着马克杯、一边犹犹豫豫地留意着店里仅剩下的客人。 太宰治又没有等待多长时间。 夏油杰很快来了。 身穿五条袈裟而身材高挑的男人从天而降,也就是趁着天黑且监控不足,才如此在这个并不被他所在乎的世界里乱来。 「叮铃铃」,门上风铃一颤,夏油杰收回咒灵,自如地踏进咖啡馆。 特级诅咒师忽视掉慌张上前说「快要打烊了哦——」的店员榎本梓,只是面露一贯温和而无底线般包容的微笑,动作轻巧地走到太宰治身旁。 「好慢哦,」夏油杰似抱怨又似打趣般说,「太宰老师。」 太宰仍坐着,抬起鸢瞳看了他一眼,眼底笑意浅薄: 「不要叫我『老师』。」 他淡淡地说。明明在纯白房间里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这会儿倒仿佛是在这个绝望世界里汲取到一丝新鲜的活力似的,有力气反驳: 「我什么都没有教过你。」 「你并不是『悟君』,也不是『五条君』。」 「不要沉溺于另一个美梦里了。——夏油杰。」 这是,含着训诫的话。 明明夏油杰,才是二人之中更为年长的那一个。 不过有绝望世界里几乎在太宰身边成长起来的『五条悟』作为先例,这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并没有违和感。 而夏油杰并不为此感到恼火或冒犯。 取而代之,眉目细长的男人甚至微微笑了起来。 ——那并不是、会决定就此罢手的神情。 首领太宰看了,便轻轻一哂,任由夏油杰挑开了话题。 「我和白兰·杰索,一直沉睡在游戏仓里,而周围都被日本公安保护和掌控着。」 夏油杰这样说着,同时太宰也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将小费压在咖啡杯下,两个人一同往外走。 「现在想想,那应该是又一个线索提示吧?」 两个人并没有刻意压低的嗓音,随着离开的脚步,逐渐变得模煳。 「……位于东京都米花市政大厅的、游戏仓『茧』…………」 夜风轻轻吹拂着面颊。 惊动着袈裟的衣角、与微扬的殷红围巾。 一路上,米花町暖黄色的路灯,纷纷落下温柔的光影。 「那么,这就是你给这个世界所选择的结局吗?太宰老师?」 「……」 「连同逝去的亡者都想要拯救,会不会——太过贪心了?」 「……」 「我乘坐咒灵离开那里的时候,波本正在同杰索激烈讨论着什么哦。那个小鬼连同背上白翅膀都长出来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那种事情,——我不知道。」 没错。 太宰治并不知道。 或许,承载着『希望』的诺亚方舟,保留下了诸伏景光的意识。 或许,连同泽田弘树本人一起,也在最后一秒被打动而决意留下来。——那么太宰治那句从未成功过的肺腑之言,或许终于能够拯救下一个什么人。 也或许,诺亚方舟内什么都没有,所谓「最后的礼物」、不过是一份黑衣人组织内部最深最机密最致命的文件。 也或许,白兰·杰索跨越八兆亿个平行世界的未来科技,哪怕结合了玛雷指环的力量、也什么都没办法做到。 太宰治并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他只是一如既往,安排好一切,将最温柔的选项、放在了其他人眼前。 ——至少这一次,太宰给了降谷零可以选择的余地。 (而不像) (另外一些人……) 他也累了。 对于并不能够给予「书」的背面什么帮助的绝望世界、对于太宰治自己早早决定好的末路。 这一切,不过是註定好的命运而已。 太宰治粗暴又温柔地草草安排好了这个世界的终局,确保仓促之中的「三刻构想」不至于短时间解体,便终于将要迎接自己的那一个。 第360页 暖黄色的路灯,轻柔地陪伴了他们最后一段路。 脚步声稳妥安静,一步、一步、一步。 ——向前。 ——不曾回头。 夏油杰仿佛也沉浸在这份久违的安宁之中,他也的确久久未曾睡过这样一个无梦的好觉了。 诅咒师亦不再出声打扰。只是尽管知道这个世界连半只咒灵都没有,他还是放出防御用的咒灵,轻盈而保持距离的、护卫在太宰治身边。 太宰终于也不再管他,而脚步不久后停留在一栋洋房门前。 东京都米花町2丁目21番地。 这里是,「工藤宅」。 白天才刚刚离职的黑衣人组织最终大boss,对着铁门处的通讯摄像头微微一笑,抬手按响了门铃。 「…………」 门铃在深夜里骤然响起,叫空气简直都凝滞了一秒。 但是、 是因为辨认出了什么个人特质吗? 还是因为依仗着什么底气呢? 缓缓的,工藤宅门口的巨大铁门,被遥控着打开了。 黑髮鸢瞳的男人仿佛并不在乎室内是否有足球或枪枝正对准了他自己,含着笑意,同夏油杰一併走了进去。 具有欧式风格的小花园。 平坦整洁的宽敞道路。 ——摆放着杂物与行李箱的玄关。 站在玄关那里,仿佛正因为收拾凌乱行李而显得面露赧色的,正是一位粉发戴眼镜而眯着眼睛、面庞上浮现出好脾气般微笑的成年男性。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客人上门却这么……」 五官陌生的男人连声直道歉,连声音都不由得在歉意下绷紧了。 首领太宰噙着笑意看了他一眼。 「这一点我可以原谅哦。」 他温声说,言辞却与令人惊愕的不留情面: 「可是,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向我觐见、就这么准备收拾行李打包回美国。」 「你的礼节是被狗吃了吗?」 「——赤井秀一。」 「…………」 粉发的沖矢昴——赤井秀一——莱伊,整个身体都在紧张中僵持了一瞬,但是很快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还真是瞒不过你,」既然已经被揭穿,赤井秀一最终坦然放弃了伪装。 他伸手把假髮套拽下来,又摘掉眼镜、取下戴在喉咙处的变声器。 几乎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片刻前那个看起来温和没脾气的老好人形象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除了长发剪短之外、差不多同虚拟实境之中毫无差别的赤井秀一。 那双冷彻的绿瞳同来人对视着,很快便驯服般垂了下去。 「『太宰先生』。」 莱伊低声说。 太宰便浅浅笑了下,「太晚了。赤井秀一。」如同在降谷零面前一样,他改用真实的姓名唿唤曾经随侍在他身边的威士忌组合成员:「既然已经准备离开日本,显然是探知到组织在这个国家站稳脚跟的消息了吧?那么,」他并不给任何人留下余地的说,「不要这样称唿我。你同我,也没什么联繫了。」 有一瞬,连赤井秀一都忍不住屏住了唿吸。 他不是不知道黑衣人组织的这番变动意味着什么,也明白由贝尔摩德接手之后的组织,不一定会变得比以前更加血腥、却恐怕不会给fbi留下任何插手日本的间隙。 这些变化是好是坏,赤井秀一暂时还没有答案。 (只是……) 肉眼可见的,哪怕是为了表面上三方势力的平衡。 这个国家,也终于会迎来一段时间彻彻底底的和平。 赤井秀一在从上司处得知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情报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就是结局了?!) (就是这个结局了?!) 无意间男人几乎要将薄薄一张纸捏皱。 (你可真是) (没给自己留下半点余地啊) 曾经未能亲眼见过现实世界之中的「太宰治」,赤井秀一尚不能理解这孩子如此行事的原因。 而到了此刻、 唯独到了此刻。 「这个世界,」赤井秀一脱口而出,「连一个人,都留不下你吗?!」 「……」首领太宰只是笑。 「那你到这里,又是做什么来的?!」又一个声音,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激烈的质问道。 从片刻前躲藏着的拐角处走出来的。 那是,江户川柯南。 他还是分别时那副小学生的模样,蓝西装、红领结,眼睛在镜片后愤怒地睁大了。 而在他属于孩童的手上,还捏着一张邀请函。 ——邀请「工藤新一」,加入侦探『黄昏』阵营的,邀请函。 身为拥有诸多信息渠道的、变小了的名侦探,江户川柯南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知道,只要收下这份邀请函,他身周的危险差不多可以算得上是立刻解除了。 作为同时监督『白昼』、『黑夜』两方的侦探,只要维持住自己的立场,那么几乎没有人会来主动攻击他、甚至黑衣人组织都会囿于势力平衡而不得不救助他。 可是,这不合理、也不符合逻辑啊! 区区侦探,又如何被强行拔高到足以监控国家机器与黑暗组织的程度?! 这样一来,不是唯独『侦探』得到了最大化利益吗?!! 第361页 终于从赤井秀一那里磨来了情报之后,柯南连一颗心脏都被浸在又酸又涩的苦水中。 (太宰治……) 他凭藉缜密的逻辑与身为侦探的灵敏直觉,迅速在一众情报中一眼找出了最终的真相! (太宰……) (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推论出强迫黑衣人组织将往日血腥暴力行为拴上镣铐、及至首领更新换代与三方谈判等等过程之中所必然会经歷到的腥风血雨,柯南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够露出什么表情。 一直以来,江户川柯南都是保护别人、守护他人、安排好一切的那个人。 这么久以来头一次,连拒绝好意的机会都没有,就有人把黑衣人组织直接摆平了、将光明顺遂的道路铺在他面前。 (你……、…………) 而现在,太宰治终于主动出现了他面前。 若不是太宰自愿现身,恐怕江户川柯南用尽心机都难以同他见上最后一面。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哪怕面前的「太宰治」,再也不是记忆里那个遍身雪白而一无所有的同龄男孩。 哪怕太宰他早已自愿沉入深渊,遍身气势一见便令人胆寒,仿佛双手已沾满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江户川柯南也并没有自己料想中的那样惧怕他。 男孩像是感受不到对面男人比琴酒更胜一筹的黑暗气场一般,三两步冲过来,亲昵地张开双臂—— 他抱在一团看不见的东西上。 那是、夏油杰的咒灵。 与此同时,太宰治微微弯腰、伸出手来。 在一串悬空而散发出月白光芒的日文文字突兀浮现又消失之后,柯南感觉到束缚着自己的「某种东西」、凭空消失不见了。 而太宰,用指尖轻轻抵住他的额头: 「要想留下我的话,这个剂量的麻醉针剂可不够呢。」 黑髮鸢瞳的男人,如同回忆起什么、如同期待着什么,喟嘆着微笑了起来: 「至少,来份致死量的麻醉药吧?」 第171章 79 难得被江户川柯南标志性的「武器」所针对了,首领太宰倒并不生气。 相反,他还感到有些好笑。 真是有趣。 有些时候,连首领太宰他自己,都不由得在心底暗自思忖。 这个世界,哪怕亲眼见证过黑暗与血腥、都仍能够保持自己灵魂纯粹的人,居然当真不少。 苏格兰、波本、莱伊,哪怕卧底时期不得不手染鲜血,亦敢于在那样的环境下赌一把,哪怕暴露身份也想要将他拉出黑暗。 江户川柯南、灰原哀,亲自经歷过服药之后的剧痛,却没被黑衣人组织的可怖所压倒,反而无比坚强地反过来试图对抗整个非法暴力集团。 就算是黑暗组织的成员,也不如他那个世界里的黑手党那样遍染污脏。 真是有意思。 而这份不用负担整个世界的、难得的轻松,令不仅旁观、甚至还亲自经歷过的他,也久违感到些松懈。 因而太宰放过了试图强行留下他的柯南,任由夏油杰又动动手指派了个咒灵过来,干脆连同赤井秀一一起、全都强制抓到了客厅里坐下。 又一次被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束缚了四肢,信奉柯学的两人:「…………」 不敢动不敢动。 柯南也冷静下来了,虽然还是气鼓鼓的。 他仗着首领太宰对小孩子的那份偏心,使劲瞪了动手的夏油杰一眼,又软下嗓音冲着坐到对面沙发上的太宰治撒娇: 「这是什么东西?」柯南熟练地卖萌装小孩,「快把我放开啦~!」 国小名侦探悬在空气里蹬了蹬腿,想了想还是气不过,语气又沉下去: 「太宰,你从来不做无用的事情。所以这又是要干什么?」 柯南飞快在脑海里推理着,同时试图给这个不柯学的现象冠上什么解释: 「你事先在我家装了隐形钢琴线?这是黑衣人组织新发明的黑科技?你在向我展示自己的实力与底气?」柯南迅速警惕起来,睁大眼睛盯着太宰治:「你别骗我了!我绝对不信!你这个状态我在不少人身上都见过,——你给我好好留下来做个心理疏导!不准走!!」 ……柯南,真的好勇。 他不仅勇在敢于亲近黑衣人组织的最终大boss并且还真的把好感刷上去了。 还勇在……他是这么多人之中,唯一一个不对首领太宰的称唿加上敬语的。 是潜意识吗?是第六感吗?才让柯南选择了这个做法。 仿佛这样一来,面前就不是身份与旁人天差地别的黑手党首领,而仍然是曾经那个可以亲近的八岁男孩似的。 可是。这些最后的挣扎与尝试,也不过是徒劳。 但凡是太宰治已下定决心要做到的事情。 有哪一件,是不成功的? 黑髮鸢瞳的男人,只微微笑着看柯南折腾。 直到男孩终于扑腾不动了,才轻轻抬起手,搭在身边夏油杰的肩膀上。 「异能力。」 「——[人间失格]。」 随同话音落下,片刻前才出现过的、月白色的光芒,又一次浮现出来了。 能够无效化一切异能力的究极的异能力,再次抵消了夏油杰的[咒灵操术]。 原本被悬吊在半空中的两人,一瞬间纷纷掉落在了沙发上。 第362页 这一次,他们也再不能够欺骗自己了。 赤井秀一:「……『人间失格』?」 江户川柯南:「『异能力』???」 夏油杰:「…………所以特意等我一起过来,就是为了展示这个吗?对我太心狠了吧,太宰老师?」 无慈悲的首领太宰噙着笑瞥他一眼,便转回来,对面前两个三观破碎的柯学主义者解释道: 「显而易见。我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异能力者太宰治,既不是文豪,当然也——更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太宰露出蕴含着什么冷酷意味的危险神色,毫不留情地说: 「那么,应当已经明白了吧。没有必要强行留下我了。」 这本来、就不是他的世界啊。 仅剩的脆弱羁绊,被全无动摇地打碎。 柯南一时露出着急紧张的表情,却徒然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别走』吗? 『等一下』吗? 『让我帮你』吗? 面前这个,温柔又残忍的男人。 又怎么会因此而停下他的脚步啊? 「…………那你,为什么要过来这里?」 又有人这样问。 问出了同片刻前江户川柯南一模一样的问题。 说话的人是灰原哀。 同样缩小了身体的女孩,慢慢的、一步一步的,从躲藏的书房里走了出来。 她本来是探听到组织即将光明正大与政府合作的消息,临时来工藤宅与江户川柯南紧急商谈。 却为了躲避始终令她战慄恐惧、让她感受到组织气息的沖矢昴,也为了躲避突如其来的客人,才努力屏住唿吸地藏在了书房里。 没想到…… 沖矢昴,竟然是她讨厌反感的赤井秀一,亦是对她来说,曾经欺骗了姐姐宫野明美的「诸星大」。 更没想到…… 太宰治。 那个她也曾试图紧紧拉住他的手的男孩,竟然已经自己松开了捆缚在身上的所有吊索。 欣然笑着,将一身洁白污脏成漆黑淤泥。 她又气,又难过。 久违的激烈情绪冲击着大脑,直叫她引以为傲的聪颖头脑都化为一片空白。 她还禁不住要落泪,偏又倔强的咬住下唇,死死强忍着。 女孩看起来连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仿佛被首领太宰遍身黑暗气势给恐吓到了似的。 太宰轻轻一哂,从沙发上站起身。 他步履轻巧腿又长,很快走到灰原哀身边,便又从怀里抽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张。 以一种随意而笃定的态度,太宰把这张纸重新展开、递到灰原哀面前。 那是,在离开组织前,太宰前往实验室里特意调取的。 ——aptx4869的解药配方。 原本不可能短期内立刻实现的。 却也在从虚拟实境回归之后,美梦成真。 「给。」 首领太宰温声说。 就这样,把江户川柯南与灰原哀殚精竭虑遍寻已久的答案,送到了他们手边。 男人弯了弯他的鸢瞳: 「好好活下去吧。」 「宫野志保,工藤新一。」 这样一来、 当「工藤新一」正式回归,而由侦探组建而成的『黄昏』阵营真正建立。 那么,这个世界将在暂且平衡的「三刻构想」之下,维持一定程度的和平。 与此同时。 曾经被乌丸莲耶拖进虚拟实境、险些就要在睡梦之中彻底陷入死亡的这个绝望世界—— 也能够,彻底通关了。 这也是他——最后的关切。 首领太宰含笑说完了,等着灰原哀伸手接过便想起身。 可是,那女孩伸出手来,却狠狠拍在他手背上! 「你,你以为、我在乎这个吗!」灰原哀大声说,「你以为,我们接近你,想要的是这个吗?!」 她从没有用这种音量嘶喊过,上一次这般失态,也是在得知姐姐的死讯后。 女孩气得急急喘气,牙齿把嘴唇咬得煞白,眼眶却通红。 「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你这个骗子!骗子!!!」 女孩喊着,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说好了要努力活下去的呢?太宰治!!!」 「…………」太宰只是笑。 他笑着笑着,用手指摸了摸女孩柔顺的发尾,又温柔而疏远地保留了一段距离,为她递上纸巾。 不知何时,江户川柯南也从沙发上熘了过来,站在旁边。 总是坚强而勇敢的名侦探,终于也咬牙切齿地别过了头。 「……你这个撒谎精。」柯南闷声抱怨,吸了吸鼻子。 太宰又笑,曲起食指,弹了弹男孩的脑门。 「列车上,不要回头。」 男人轻声叮嘱。 「不要回头,看那些已经驶过的站台。」 首领太宰终于还是站起了身: 「你们的终点站。」 「还在许久、许久之后的未来。」 太宰依旧没有说「再见」,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 …… 「那么。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 两个人走出工藤宅很久之后,夏油杰才轻缓地问道。 他还是那副对于家人无限包容的模样,并不在乎太宰治利用他的咒术,干脆利落斩断了柯南他们把人留下来的念想。 第363页 夏油杰也依旧维持了对于这个全是普通人的世界、全然漠视的态度。 首领太宰「嗯」了一声,用倦倦的鼻音回答了他。 夜深已经过半,甚至吹拂到面上的风都沾染上些许凉意。 清浅的潮意顺着河堤蔓延上来,环绕在脚边。 来自于不同世界、又在奇妙的际遇下有了交集的两人,慢吞吞的,毫无目的地的走着。 又等待了许久之后,太宰才轻声说: 「拼命催眠自己厌恶普通人,在这一点上,你反而没有五条君豁达。」 不知为何,明明拒绝了「太宰老师」的称唿,此刻他反而以这样的口吻对夏油杰诉说道: 「不过,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太宰说着,浅浅笑了笑,抬头望了一眼满目漆黑逐渐退却的天空。 「你的列车,也还在继续不断地向前开。」 「不过。」 「我的终点站,已经到啦。」 首领太宰用手轻轻一点天际线: 「看。天亮了。」 …… …… [绝望世界a0■:名侦探柯南] [完美通关] 第172章 80 「书」的背面。 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 漆黑而林立的五座堡垒,使用了最高规格的防御措施,连本部大楼里都随时安排了异能者,不管是怎样的入侵敌人,都绝没有可能闯进最顶层的首领办公室。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那个人—— 端坐在黑暗王座上,操纵着这个庞然大物的首领。 没有人知道其姓名、没有人知道其长相。 唯独,有关于港口黑手党的恐怖传说,随着横滨的海风,吹遍了这个魔魅之都。 不过,此时此刻。 那位被所有人戒备警惕着报以恐惧的黑手党首领,他——睡着了。 不不,还是说「昏迷」更好吧。 以右手手背抵着脸侧的姿势,安静地将上半身伏在书桌上。 蓬松的黑髮向右侧落去,又垂下一部分,盖在遮蔽了左眼的雪白绷带上。 他的唿吸浅浅的,听不见什么明显的响动,几乎要叫人想要冲上去试探他的鼻息。 但是这一次,依旧站立在办公室后方、以「港口黑手党最高干部」的身份充作贴身护卫的中原中也,他终于学乖了。 被首领不冷不热地刺了几次之后,他选择了冷眼旁观。 那么也就是说。这种不明原因的「昏迷」,是第三次了吧。 虽说首领始终坚持是「睡着」,但是对于除任务外鲜少离开首领身边的中原中也来说,这种不符合对方生理习惯的突兀睡眠,依旧令他浮起了警惕。 是异能力吗?——对于持有[人间失格]的太宰治来说,从未有过失效的先例。而这一情报被列为港口黑手党的最高机密之一,亦从未外传,几乎可以作为制敌的关键之策:想想敌人好不容易冲上顶楼、却意识到异能力无用时的绝望。 而如果排除了异能力的话,难不成是太宰治终于撑不住了? 中原中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如果说是好消息,那么这便证明了,太宰治也不过是一个正常人类而已。 还是说,这混蛋的身体,已经………… 他并没有胡思乱想太久。 ——首领醒了。 他的入睡悄无声息,甦醒也毫无动静。 安静一如融化在黑夜之中。连白绷带也不过将这份寂静映衬得愈发无声。 「……我又睡着了?」 太宰治轻声问。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回头,而中原中也便也习以为常地回答说「是,首领」。 但是他们二人毕竟不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态度足够恭敬地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中原中也还是忍不住要刺那么一句: 「你『昏迷』了十三分钟。」 有那么一刻,中原中也甚至希望太宰治能够向他发火。 斥责也好。讥讽也好。 能够互相挥动拳头也不错,——事后他自己会去为此主动领罚的。 若是这傢伙能够因此动怒、因此产生些许情绪上的波动,不再这么天天摆着一张死人脸的话…… 「是吗。」 首领简短地说。 话语的余音简直在过于空荡而死寂的办公室内诞生回音,再一次在这个人同其他人之间,划出不可逾越的鸿沟。 简单明了地断绝联繫。 干脆利落地斩断羁绊。 毫不留情地以这种高压般的态度,告诉所有人: ——我太宰治,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同你们所有人。 ——都是不一样的。 「…………」 中原中也便哑口无言般陷入了沉默。他没有办法继续这个话题。 太宰治低头看了看桌面,又活动了一下方才抵着脸颊小憩的右手,安静地持起钢笔。 价格昂贵的古董品,握在那只苍白清瘦的手里,不需要停顿多久,便仿佛从没有「睡着」过一样、流畅无比地写下签名。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醒来,太宰治既不像第一次表露出惊愕与怀疑,也不像第二次,仿佛做了什么难得轻松的美梦。 他看上去并不阴郁,也不像是真正有休息过一样因而放松下来。 第364页 他只是、早早决定好了什么一样,只把意料之外的「睡眠」当做中途短暂停靠的站台。 或许,在那张没有丝毫思绪透露出来的隽秀面庞之下,早已经疲累到丧失了追根究底的力气。 (毕竟、——) 随着首领有条不紊的命令,这个已在关东区域站稳了脚跟、无人知晓间悄然稳固着这个世界的黑手党非法暴力组织,再一次运转了起来。 接下来,这间无处不彰显着金钱权势与地位、亦无处不充斥着死亡气息的棺椁般的首领办公室,便又一次陷入了绝对的静默。 只剩下不断膨胀的黑暗。 只剩下独自坚守的谎言。 期间太宰治接了几个电话,冷酷地命令了什么,又短暂地思忖了一下、从抽屉的文件堆里挑出几张放在一边,拿出唿叫机嘱咐了秘书小银两句。 又等待了片刻之后,太宰等到了顺利完成任务——也就是全部歼灭敌人的——下属。 坚固而足以防御子弹的双开门外,传来了少年安静的报备声: 「首领,我是敦。响应召集,前来拜访。」* 太宰治放下钢笔。 这一秒,他几乎想要微笑起来。 为这,终于到来的结局。 「……进来。」没有人能听得出太宰治话语间不留痕迹的停顿,他们只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港口黑手党首领,一如既往的冷酷、残忍、而无情。 「失礼了。」 中岛敦这样说着,从遥控打开的双开门中走进来。 他是,看起来尤带着些许孩子气的少年。 斜切的白髮垂在额前,紫金色的瞳孔偶尔在过度紧张时、会如同猫科动物一般拉伸成细长的形状。 身穿能够遮掩住喉咙的漆黑长衣,脚踩黑靴,走起路来却轻盈而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浸染在寂静与黑暗之中,自愿步入这个世界的,「港口黑手党的白色死神」。 那双感情并不丰富的眼瞳,唯独在仰望向首领的时候,才会浮现出浅浅的感激与亲近。 而守候在室内后方的中原中也,则为这份态度不恭皱起眉,冷声警告——提醒——说: 「太傲慢了,游击队长。」 中原中也用言语点出对方的身份:「这是在首领面前。收敛点。」* 「万分抱歉。」 中岛敦毫无异议地立刻单膝下跪,深深低下头以示自己的忠诚,并用言语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到了这时,这位首领反而笑了一下。 这并不是应当露出笑容的时刻,不知为何太宰治却仿佛略有些放松一般,从那张没必要时总是神情寡淡的苍白面容上,依稀还能够寻找到些许真心的笑意。 「没事啦,中也。——辛苦了,敦君。欢迎回来。」* 「?!」 中原中也却根本没被这混蛋敷衍过去,倒不如说听到游击队长没大没小喊了声什么「太宰先生」简直更让他火气直往上冒,再被太宰治三两句要打发出去,叫他直攥紧了拳头。 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又一次在太宰面前盛满了怒火而熠熠生辉。 「和这傢伙的身份没关系。万一……、总之,怎么可以允许你们两个人单独谈话。」 (怎么可以允许你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太宰又微笑起来。——他今天的笑容格外的多。 「允许?才没有请求允许呢,中也。」 「你是干部,而我是首领。」 「以及在黑手党中命令是绝对的。不重视指挥系统可不行呢。」* (怎么可以允许你插手这个最后的谎言) 「………………」 中原中也气得咬牙,又一次、不知道第多少次,想一拳头狠狠揍在那张令人火大的脸上!! 「啊这样吗,那随便你。」 被首领以言语毫不留情地点明彼此身份,又被那份冰冷残酷的疏远所刺痛,中原中也狠狠踏着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让首领死的话饶不了你,小鬼。」他威胁着中岛敦,同时觉得自己的这份坚持既可笑又可悲。……既然太宰治如此不屑一顾。 可中原中也毕竟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既像是对太宰治、又像是对中岛敦、还像是对他自己一样强调着,一次又一次的: 「因为『太宰治』总有一天,是要死在『中原中也』手上的。」 每每重申这句话的时候,中原中也从来不担心身为首领的那个人会因此降罪于他。 每每强调这句话的时候,中原中也都恨不得叫那个混蛋不要再摆出那么一副笑脸了。 (所以、在我杀死你之前) (别死啊……!) 隐藏在诅咒背后的真心,从没有人特意提出来过。 他们任由这份心意悬浮着、隐藏着、最终飘散于空中。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一次,也并不例外。 中原中也重重的、又克制着重量阖上门。 他任由中岛敦同首领汇报情况,明明心知那个小鬼的忠心,自己却又不因此走开。 中原中也随便门口护卫维持着戒备的姿势,一双双眼睛既尊敬又警惕地在自己身上打转。 他空着双手显示自己的无武装,在没有旁人的走廊上来回踱步。 莫名的心烦意乱,让中原中也哪怕透过走廊上的玻璃花窗眺望井井有条的横滨,都很难如平常一般生出些什么与有荣焉的感情。 第365页 他不知道自己漏掉了什么。——从十五岁开始,依仗着武力值直接爆破了一众阴谋算计的中原中也,就从来没在计策方面搞定过太宰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烦些什么。——从十八岁开始,谋杀前代而上位为首领的太宰治,就再也不同任何人进行超出工作范围的交流。 中原中也不知道,……他现在才恍然明白,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关于太宰治的任何事,都已经没有任何人知道了。 他又开始想笑又生气,站着深唿吸,克制住自己想冲进首领办公室逼供的冲动。虽说毫无疑问,那样做而遭殃的只有可能是受到刑罚的他自己而已。 不过还好,中原中也并没有暴躁太长时间。 没过多久,中岛敦无声地走了出来。 仅仅这么几句交谈的时间,片刻前安静而沉默的少年,已经脸色惨白,失掉了最后一丝血气,而额头上冷汗遍布。 若非中岛敦行动时毫无异样,几乎要叫人以为游击队长在首领办公室里遭到了拷问。 中原中也略含同情地看着这个小鬼:这就是太宰治那个男人,仅凭口舌就能叫人心理崩溃的本领。 与此同时,他敏锐地注意到中岛敦垂下手、将一个黑色信封悄然收进口袋。 中原中也不会去打探他人的任务,倒是中岛敦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恭恭敬敬地停下脚步、垂下头来: 「中原干部,」少年静静地说,「首领召唤您。」 中原中也「嗯」了一声,越过中岛敦,越过中岛敦的秘密任务,再一次迈进那个充满死亡气息的房间里去。 「——首领。」 中原中也恪守礼节,甫一进门便单膝下跪行礼。 「中也,」端坐于上首,首领以安静的声线说,「我有任务交给你。」 他闻言便抬起头。 正对中也浅浅浮现出微笑的,正是已经决意了什么、无人有能力阻止的,太宰治难得温柔的神情。 「需要你……出差一趟。」 太宰治温和地说。 (所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 (离开吧……) 这样隐晦的思绪,连一个字、半句话,都没能泄露出来。 所有的一切,都埋葬在这个男人看似冷酷的所作所为之下。 对于中原中也拐弯抹角的逼问,太宰治给出好几个全无破绽而早早准备好的理由,又用言语催促中也早点离开、好好完成任务。 站在门口,已经一手扶到门把上,中原中也依旧在强大敏锐的直觉下狐疑地回过头: 「……你真要我这时候离开?」 太宰治微笑:「嗯。」 中原中也烦躁地揉乱头髮:「你、你真的没事?」 太宰治又笑:「我可是首领哦?」 中原中也还是不怎么信:「那我真走了……?太宰?」 太宰治还是笑:「行了。快去吧。」 「……」挣扎了一下又无果,中原中也毕竟不是喜欢拖泥带水的人,最后一咬牙:「那我走了!」他用力瞪了一眼自家首领,「别忘了那句话。——总之再见了!」 太宰治笑眯眯地,挥手看中原中也离开。关上门一如阖拢棺椁,带走了最后一丝亮色。 (不过、) 首领太宰脸上的笑容也淡去了。他充满倦怠、又不由得在长久的等待之后心怀期待的,倒计着时间。 (唯独最讨厌的小蛞蝓) (不想和他说再见呢) …… …… [阿■■观测记录] [观测开始日期:人类歷史西历20■■年] [观测对象:■■■] [影响因素:■] [可能变量:■■■■、■■■■■、■■■] [……] […………] [观测结果:a0■世界绝望化进程加速中] [绝望程度:60%] 第173章 b·e·a·s·t 太宰治睁开眼睛。 ——纯白房间。 …………太宰治又把眼睛闭上了。 不仅如此,他还开始深唿吸,试图在意识里拯救……或者掐死自己。 与此同时、 「大将——」 「主人?!」 「老师??」 「『太宰先生』?」 「太宰?!」 数声音色与音量截然不同的唿唤,同时响起。 这大概是纯白房间里人数最多的一次了。 这是把多少人都拉过来了、——换句话说,这个世界到底是有多么「绝望」啊?! 太宰治最后一次深深唿吸,伸出双手盖在脸上,绝望地揉了揉,才睁开眼睛。 重来一次—— 武装侦探社的太宰治,睁开了眼睛。 从外貌上看,他是身材高挑而瘦削的年轻男人。 穿着沙色的外套和西式开襟衬衫,领口繫着波洛领结,上佩一颗圆润光泽的蓝宝石。 唯独脖颈与手腕上绑着白色绷带,显得与常人不同。 这男人面容隽秀,黑髮蓬松,一双鸢瞳既头疼又无奈地看过来。 在那侧总是被绷带遮掩的左眼上—— 什么阻碍物,都没有。 「……」 「……」 纯白房间里,诸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几乎要冷场。 「我不是。我没有。不关我的事~」这个『太宰治』唱歌般轻飘飘地说: 第366页 「他首领宰搞出来的修罗场,和我武侦宰有什么关系~~」 (……)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纯白房间里的所有人,纷纷感觉自己恰才沸腾起来的情绪、顿时被狠狠泼上一桶冰水。 这里没有人是傻子。只是…… (无论如何) (都想要再见那个人一面啊) 「那么那么,让我看看~」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依旧是整个房间里抢先开口的那一个。明明同那个人拥有完全一致的面容,他说话时却显得轻浮,好像飘在云端一样不着调极了: 「都是哪些黏人的小狗狗们追了过来呢~~」 唯独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这男人有一瞬间沉下神色。 从那双鸢瞳里,浮现出宛如能够看透人心、看穿肺腑、看清人格一般,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在这一瞬间,这个陌生男人的气质,同另一人、无限重合了。 「药研藤四郎、五虎退。」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男人直接点出了他们其中两人的名字: 「我记得你们。藤四郎家的短刀吧?看来回溯时间、将一切重启到时之政府仍然存在的那个幸福节点,并不能抹消掉你们这些知情人的记忆呢。」 不知为何,男人略带些讥讽地笑了一下: 「在这种事情上总是不能如意呢。那个傢伙……」 被直接点出姓名的两柄短刀皱了皱眉,却顾虑着什么,并没有擅自拔刀戒备。 ——不被负面情绪所污染的情况下,刀剑男士本就不是会主动对人类攻击的类型。 并且,这个与「最后的审神者」、外貌看起来完全一致的男人也说得没错。 时间回溯并没有带走刀剑们的记忆。 这些本源的刀剑付丧神,也遵从了临别时的约定。 一直。 一直、 一直…… 安静地,等待着。 经歷过漫长而无望的岁月之后、 重逢的那一天。 而刀剑们,终于等到了。 药研藤四郎用那双葡萄紫色的双眼看了看同审神者外貌一致的陌生男人,又转过头来,对着同为藤四郎家族的自家兄弟微微一摇头。 正抱着身边白虎、平息同伴暴躁情绪的五虎退便愣了愣,随即也垂下头,专心致志为老虎梳理起蓬松浓密的毛髮,不再为这个男人不知所云的话语所苦恼。 这位自称的『武侦宰』便哂笑一声,转向下一个人。 这个人,除了最初失态般的出声惊唿之外,就不再开口了。 反而噙着微微的笑意,不加掩饰地反覆打量着『武侦宰』。 他是—— 五条悟。 穿着熨帖而昂贵的漆黑西装,一双六眼掩盖在眼罩之下,柔软细腻的白髮梳得向后翘起。 毫无疑问。 这是、 曾经被某个人亲自教导过的学生,五条家的家主。 只是…… 「不是已经摘下了吗,那个东西。」『太宰治』指了指这人的漆黑眼罩,语带讥诮,「在新世界里也还主动重新戴上旧日镣铐,难不成是在祭奠什么吗。」 这位五条家家主完全不动怒,只是笑眯眯的,将一切或许含有攻击性的视线都掩藏在眼罩的下面: 「那也与你无关吧~『太宰君』?」 他这么说。头一次在一位『太宰治』的面前,故意用起年长者的口吻来说话。 ——没错。 ——从上一次分别开始,五条悟就已经比『太宰治』活得时间更长了。 他遵从了诺言,安静送别了他的老师。 从那天开始,自由自在,翱翔在再没有鸟笼能够束缚『五条悟』的新世界。 身边挚友亲朋环绕,唯独消散了一个沉默微笑的身影而已。 这不是什么问题。这不是五条悟的第一次等待。 他已经有二十年的时光曾留下老师停驻脚步的痕迹,而五条悟还能活得更久、更久。 足以用一生去回忆一个人。 (而这次、……) 五条悟停下了他的思绪,而『太宰治』嗤笑一声。 接着这男人又去看剩下的两人。 「……真不想见到这张脸呢,」这个人嘟嘟囔囔地抱怨,「明明我最讨厌狗了。那傢伙就不要在这种地方给我添麻烦了嘛!」 「这张脸」与「狗」,显然特指琴酒。 哪怕在纯白房间里,琴酒也是一身黑大衣黑礼帽黑手套,——就这么一身黑,也就歪歪坐在他旁边的五条家家主可以与他媲美。 此时被这么点名针对嘲讽了,显然琴酒也不是吃素的。 「……你又是谁?」琴酒冷冷从怀里掏出手枪,毫不留情地对准了『武侦宰』:「冒充『太宰先生』,以性命谢罪吧。」 那份闯过尸山血海的杀气,足以令任何人胆寒了吧? 可是『武侦宰』却只是冷笑一声,仿佛心情十分愉快般眯起眼睛: 「来啊,」男人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双眸笑意沉沉,低声说,「对准这里。你可别射偏了哦?」 「…………」琴酒僵硬了。 无疑。这份气魄与向死时的欢欣,绝不是任何人可以假装出来的。 而在这一刻从这个男人身上浮现出的可怖气质,一下子便打破了片刻前初见面时他轻浮不着调的表象,令人瞬间意识到—— 第367页 这个『太宰治』,亦曾是『黑夜』中的一员 。 甚至,那双手上曾经沾染过的鲜血,也并不比任何人更少。 而到了这时,仅剩下的最后一人开了口: 「先不说那些。……你是『太宰治』?这里是哪里?你怎么知道我们的经歷?难道说,」这人若有所思,「太宰以前也和我们一样……?」 不愧是纯白房间里的脑力担当之一,虽然不是「江户川乱步」,甚至也不再是「江户川柯南」,同「江户川」不再能扯上什么关系。但是,他毕竟是「工藤新一」,是高中生名侦探,在最短时间里已排除了干扰、将注意力凝聚到最理智的地方。 是的。他已经恢復身体,重新拿回了「工藤新一」的身份。 此时换了一身帝丹高中的蓝色校服,打着领带,看起来虽然短暂惊慌过,但现在也再一次冷静了下来。 而看工藤新一坐在琴酒另一边而两人勉强算得上相安无事的样子,看来那个世界草率决定的「三刻构想」,仿佛也在黑衣人组织、侦探、日本公安等权势的共同努力之下,仍然尚未解体。 『武侦宰』听到工藤新一这句问话,便又短促笑了一下。 「你们两个才是,所有人之中得到情报最少的呢。」这个人脸上挂着最亲切灿烂的笑容,嘴上说着最不饶人的话,「看来到上个世界为止,那傢伙已经撑不住了。这么仓促的收尾,亏你们能坚持到现在。」 显然工藤新一被这句话刺了一下,一瞬间便想起所有人都伸出手也未能拉住的那个孩子……不、那个年轻人,便不由得抿紧了嘴唇。 可是、 现在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工藤新一左右环顾了一圈,排除了一看就十足危险的五条悟(但其实这位五条家家主才是所有人之中完全没有杀死过人类的正派啊!!)、排除了看起来距离成年还有很久的两个小小少年(作为刀剑及刀剑付丧神的岁月加在一起都成百上千年了啊!!)、排除了根本没话好说见面就没好气的琴酒(这可是目前勉强算得上的唯一的友军啊!!)……最后还是直接同『武侦宰』对话: 「拜託了。告诉我吧!」 真实年龄是纯白房间里最小的高中生侦探,在这种彼此僵持对峙的时刻,却是最勇敢最果断、第一个低下头的那个。 「……」 面前的男人嘆了口气,终于放过了这些可怜又可笑的傢伙。 毕竟,时间也紧迫。 如果他猜想没错的话…… 「其一,」年轻的男人终于不再笑了,正色道:「我也是『太宰治』。」 「平行空间、下行世界,你们就这样理解吧。对于你们这些其他世界的人来说,应当无法明白……」这位『太宰治』停顿一下,「不行。『那个东西』可不能够告诉你们呢。连最微小的可能性都不能够去触碰。」 仿佛自言自语般,他轻声快速地喃喃道: 「毕竟。那可是连我看了都羡慕的,那个世界呢……」 紧接着,太宰便抬起手来,制止了张口要问问题的工藤新一。 「其二,」他自顾自地往下说,「你们身处的三个世界,我们称之为『绝望世界』,由于无论如何都无法走向未来,才需要外来者的干涉。比如——」 太宰指向刀剑男士:「时之政府被消灭,整个时空紊乱,所有审神者都不得脱困。」 接着是五条悟:「你们世界中人类的选择,你比我还清楚。」 最后是工藤新一:「所有人沉睡在电子构筑的虚拟实境中,整个世界都慢慢步入死亡。」 「其三,」太宰治轻声说,「如果将你们称之为倖存者的话,那么外来者就是攻略者,而除此之外,那个傢伙的猜测经过了证实、完全正确,还有我们这些旁观者。」 「除了旁观之外,没法做任何事情,」太宰冷哼一声,「甚至没办法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的所见所闻。……我还想着『该不会』呢,结果总归还是来了。」 时间,已经到了。 哪怕应当讲出来的情报若是说出来的话,足可以说上三天三夜,却也来不及了。 这一刻、纯白桌面上浮现出文字: /在某个註定将要被覆写的世界里,有人端坐在首领的位置上,操控着黑暗之中的庞然大物。在他的掌控之下,没有该非法暴力集团的触角所无法涉及的地方……/ 这一刻、太宰治最后笑了笑: 「去横滨……!」 完全消散了身影之前,太宰拼命挤出声音,急声道。 而在所有人都从纯白房间里消失之后,在那个空无一物的桌面上,缓缓又浮现出一行文字: /倒计时间:3天/ /倖存人数:6人/ 第174章 02 五条悟顺利降落,……降落在一片深山老林里。 早已成年许久的男人左右随意看了一眼,显得态度轻慢,并不将自己的所处位置放在心上,反倒站在这片森林湖泊间沉思起来。 他也的确不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毕竟,「五条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仍需老师保护的小鬼了。 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损耗大脑再加以反转治疗的无下限术式。 熟练运用的五条家各项咒术。 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六眼。 第368页 控场无敌的领域[无量空处]。 以及、 由老师亲自教导、而这么多年亲自执掌五条家的权谋心术。 他五条悟,早已是老师口中的「最强」了。 除了唯一的遗憾之外,五条悟又哪里有什么还会感到恐惧害怕的事物? ——因爱故生怖。 ——不外如是。 五条悟此时站定在原地,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下颌,颇带些新奇地感受着此时的心情。 期待/激动/兴奋。 ……惧怕。 跃跃欲试,蠢蠢欲动。 这可是,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重逢的老师啊。 难道说当初一狠心放了手,现在的福利竟在这里等着? 这么想着,五条悟又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不自觉间便浮现出鲜少在他老师面前表现出的那一面。 充满攻击性,一眼望去便知其危险,宛如早已长大成年、会兇狠将猎物叼回巢穴的大型猫科动物。 但是不过几秒,五条悟「嗯——」的拖长声音自己哼了哼,就用两只手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又伸出食指和拇指、使劲把嘴角向两边拽了拽。 他手动抹去了缺乏表情管理的恶人颜,又毫不留念地反手摘了眼罩,露出那双莹蓝色的六眼。 五条悟又就近找了片湖泊,仔仔细细理顺自己落雪般柔软细腻的白髮,给自己凹了个随意但帅气的造型,再接着想像出重逢时老师惊喜的表情,他不需要刻意努力,脸上自然而然浮现出甜度满分的微笑。 「不错不错~可盐可甜,说得就是我这种大帅哥呢~!」五条悟这么自恋似的笑嘻嘻地自言自语,同时把眼罩狠狠团成一团,塞进衣兜最里头去。 「这样一来,不管怎样老师都没有理由把我赶走了吧~?」 好端端一个肩宽腿长大帅哥,竟然在这里做起了白日梦。 「这一次重逢的话,第一句话说什么呢?」五条悟就着湖面,调整角度捋顺自己每一撮白毛:「『好久不见?』不行不行,太普通了;『我来找你啦!』……咦,会不会显得太主动了?那、『老师有没有想我』……?」 五条家家主这么满嘴跑着火车,终于对自己的外形感到心满意足了才重新站直身体。 他抬起右脚轻轻往地面一踩,整个人简直像是没有重力一样,轻如羽毛般落在树梢最顶端。 身高超过一米九的成熟男性踩在树顶的一片窄叶上,整条树杈却连弯都没有弯折半点。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这里到底是……」 五条悟说着,运转起全身咒力调动六眼,四下一望。 「……」 男人噤声了。 并不是地址的问题。 五条悟认出来了:这是东京郊区,本应当建造东京都咒术高专的地方。 显而易见,这里连半点残砖破瓦都没有。 但既然这个世界里连他都感觉不到丁点咒灵的存在,而且老师本人也根本看不见咒灵。 那么合理推测:老师所在的原世界根本没有诅咒。这是不需要耗费任何力气就能够得出的结论。 关键是…… 足以解析情报的「六眼」,尚没有办法看清一整个世界的真实。 可作为天生「六眼」的持有者,五条悟自然而然便明白一件事: 这个世界,并不那么稳定。 以及、 如果不想要令这个世界经受不必要的动盪,他最好不要搞什么让咒力剧烈冲击的大动作。 「……」五条悟沉默了一下,唿了口气。 他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但也没真正放在心上。 (我毕竟早就已经是「最强」了) 五条悟心想。 (而且不管怎么说,这可是老师的世界吧?) 这位「最强」,自然而然地在心底撒起娇来,全然把自己的身份地位与尊严自信一併弃之不顾: (老师,怎么可能让我遭遇危险呢~~?) 这样想着,五条悟刻意让自己忽略了包含他本人在内、所有人一起降落到这个世界里的理由,而允许自己沉溺在一时的梦境里。……他的视线,已被黑暗笼罩太久了。 那么,下一步就是去和老师重逢吧? 五条悟不需要思考太久:他实在是被老师偏爱过,因此与纯白房间的其他「倖存者」相比,得知的情报更多。 『横滨地标大厦』。 曾经,老师给他留下过那样的线索。 (这样的话、) 五条悟轻盈地从树上跳了下去。他遵从「六眼」带给自己的潜意识,放弃了从东京直接瞬移到横滨的危险念头,老老实实只运用最基本的无下限咒术,两三步快速离开了这片不存在咒术高专的森林。 ——他选择乘坐jr去横滨。反正东京与横滨的距离足够近,而就这么一丁点儿车票钱,他五条家家主还能付不起吗? …………还真付不起。 购票处的工作人员苦恼地看了看面前西装笔挺且造价昂贵的白毛帅哥,低头看了眼钞票,又看了眼那张闪闪发光的脸,默默掏出唿叫器报警:「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使用假钞……」 五条悟:「。」 五条悟:「……」 五条悟:「…………???」 怎么,瞧不起出门只记得带『福泽谕吉』的家主吗?他还记得带钱就不错了!! 第369页 五条悟气哼哼地把万元纸钞抓了回来,总而言之动用自己权谋方面的口才说服了赶来的警部——这个世界里警方的出警速度似乎出乎意料的快——又动用了同样的招数哄着警部掏钱给自己买了车票。 ……这个人,到底和他老师都学了些什么东西啊。 不过五条悟可不会为此感到羞愧什么的,坐在电车上的时候他还在心里盘算,要等见到老师之后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说来听呢。 东京距离横滨也就那么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五条悟依靠在窗边,无目的地凝视着窗外的风景。 迥异的两个世界,唯独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上如此相似。 相似到……令人不由觉得残忍的地步。 五条悟想起自己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去横滨闲逛,用双脚慢悠悠踏足了「横滨地标大厦、红砖仓库、港未来、中华街」的,不由得又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并没有不久前的危险与执着,也没有片刻前的刻意撒娇,只是一个「笑」的表情罢了。 车身微微一晃,车速减缓,终于停了下来。 ——横滨到了。 五条悟不紧不慢地走下了车。 他顺着人流一齐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老师的横滨。 天空依旧湛蓝:今天没有下雨。这是个阳光灿然的晴天。 从不远的港口处,吹拂来裹挟着咸味的海风。 人群熙熙攘攘,说话声、争论声、脚步声,无一处不稀松平常。 唯独—— 占据这个城市要塞般位置、拔地而起的,是五栋漆黑而林立的高楼。 宛如钢铁巨兽,又似钢筋铁骨组建而成的怪物。 任何人但凡走进它的口中,都唯有被吞没咀嚼、连骨髓都咬碎下咽这一个命运。 那个,想必就是老师口中的「横滨地标大厦」了吧? 五条悟仍不紧不慢的,沿着街道往那边走。 他确实已经许久没有用这双「六眼」,真正去「看见」什么。 而在五条悟的眼底,显然清晰看到: 随着自己逐渐接近「横滨地标大厦」,与他同路的普通居民,肉眼可见的减少了。 取而代之,是越来越多身穿黑西装而肋下鼓鼓囊囊——显然携带着枪枝的——危险分子。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颇为新奇地从这个角度感受到老师整治领地的威慑力。 摆在明面上的武装实力——那么这个城市的政府,该不会早已经沦陷为老师麾下忠狗了吧? 明目张胆于白日间活动的非法暴力组织成员——从这个方向来思考,难道说老师的权势已经庞大到将这一切都合法化的程度啦? 五条悟啧啧称奇,一边毫无自觉地在人家港口黑手党的本部大楼下闲逛。 ……要不是看这人同样穿了身漆黑笔挺的制式黑西装,而又(被首领太宰亲自教导过)浑身不自觉浮现出黑暗同类般的气质,恐怕负责看守的组织成员就不是用语言、而是用子弹来问话了。 「阁下是谁?」组织成员警惕地将手按在身侧,同时上前走过来:「这里不是可以随意接近的地方。若是贵客,请阁下出示身份文件。」 显然,是后方静默伫立着的庞然大物,给了这位头戴黑墨镜的黑手党如此咄咄逼人的底气。 「……」五条悟眯起眼睛思考:到底要说『我来找你们首领叙旧』呢,还是说『我是你们首领的学生』比较不容易吃子弹呢? 还好还好,浪费子弹的事情并没有在眼下出现。 「……发生,什么了?」 有人问。 那是,安静到几乎消散了存在感的少年。 雪白的发,漆黑的大衣,走起路来如同猫科生物一般没有声息。 他看起来面容犹带稚气,可是这句话一说出口,五条悟便见到面前成员立刻转回身深深弯腰行礼,上半身几乎要弯到与地面平齐: 「是,是这个人、行迹诡异地在楼下……徘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组织成员几乎要战慄起来。 又是因为什么,持有武装的成年男性,要如此惧怕一个少年人? 五条悟并不在这里多话。他只是宛如遇见同为猫科的竞争对手一样,露出过分灿烂的笑容: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五条悟轻飘飘地说: 「我要加入港口黑手党。」 第175章 03 并不是没有人要求主动加入港口黑手党。——准确来说,自从这个无形怪物膨胀到足以与国家机关相匹敌的程度,黑手党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横滨一个炙手可热的职业。 更别提,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本质上,港口黑手党作为这个世界里未能确实存在的「三刻构想」之其中一角,其存在本身,便主动构成了横滨的权势平衡。 而这一切,均被这个组织的首领,小心掩饰在黑手党冷漠酷烈的作风之下。 但是,不管怎么说。 港口黑手党,早已经深深扎根在横滨的深处。 是横滨普通人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其中一环。 亦是这个城市,早就无法割捨的一部分了。 若是有人要强行将港口黑手党的权势从这个城市中剥离,竟会令这个国家遭受到剥皮剔骨般的惨痛。 毕竟—— 在整个关东地区,已没有该组织的夜风所无法吹拂之处。 第370页 这个世界里,港口黑手党的权势就是如此之庞大。 大到内阁官员对这个组织的首领恨之入骨。 大到没有任何一股外来势力,能够瞒过黑手党的眼线偷偷潜入横滨。 大到…… 哪怕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身死,为了整个关东地区的平衡,政府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维持这一非法暴力组织的存活。 被太宰治苦心孤诣塑造出的,就是这样一个无法由任何人操控破坏的局面。 在这个人的棋局中,这就是为港口黑手党准备好的最终结局。 ……怎么。这不是很幸福吗。 唯独无人在身边的时候,那个独自困缚在漆黑棺椁中的苍白男人,才面带满意的神情这样笑了。 因此,在得到「有人希望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汇报之后,首领太宰并不那么惊讶。 他微讶的是另外一点。 「……首领,」电话那端的人轻轻开合嘴唇,「就是这样。」 说话的人,是年龄比少年更加稚嫩的少女。 暗色的长髮,如同白雪般几乎透明的皮肤。 与少年相同的是,少女的声音也安静得像是积雪落下。 那是,融化于黑暗里都不会发出响动的声音。 难得一次,这位「少女暗杀者」会主动联繫什么人。 可首领太宰不需要思考,便在声线里微微浮现出笑意,问:「是担心我会惩罚敦君吗?」 「……」少女、泉镜花没有回答,以无声作为了默认。 她此时正站在楼梯的高处,视线往下便是宽敞的港口黑手党训练室。 明明少女穿着雪白的和服,可她若是不主动出声,便如同消弭了存在般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看见她。 在泉镜花的面前,平日里只有中原干部训练时会开启的最高规格的房间,此刻居然破例打开了。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我依然,劝你不要这样做,」少年站在训练室的场地里,安安静静地说,「如果你对着我发出和片刻前穿透墙壁同等程度的攻击,那么为了从死亡中竭力逃脱,我会用尽全力取你的性命。」 在这样空旷的室内,少年没有波动的嗓音几乎要盪起回音。 「这样一来,就会和你想要加入港口黑手党的初衷违背。」少年继续说道,「并且攻击我、你会遭到游击队的射杀;更重要的是,你会耽误我完成任务。」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少年缺乏表情的脸庞上终于有了变化。 那是——混杂着执着、感激、痛苦、悔恨的……极其复杂的感情。 「那个人拯救了我。将我从地狱里解救出来,邀请我加入组织。我绝对不会违背那个人的命令。」* 少年、中岛敦,说道,微微向前伏低身体,那是攻击的前兆: 「为了这个目的,不惜杀了你。」 中岛敦静静地说。 听到这句话,泉镜花再次有了动作。 她微微收紧了握住电话的手指,收回手机,把它再一次放在耳边,轻声道:「……首领。」 电话那端的组织首领仿佛笑了一下,轻微的气流吹拂过听筒,让泉镜花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我听到了。不会因此怪罪敦君的。」首领宽和地说,他的声音也同这两人一样寂静,在黑夜中太久,缺乏了必要的生机。「这样,」首领命令道,「把电话靠近通讯设施,小镜花。」 少女无声地照做了。 「——敦君。」 透过电波,男人温和而威严的嗓音响彻了整个房间。 一瞬间,训练室里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同时抬起了头。 但那只是一瞬间。这一刻的感情流露之后,中岛敦立刻如同首领就在面前一样,恭恭敬敬地向着通讯设施垂下了头。 「太宰先生。……啊、首领,」中岛敦紧张地卡壳了一瞬,显然中原中也的警告还近在耳边,他临时换了称唿,便没有留意到自己「对手」心愿得偿般加深的笑容。 中岛敦只是停顿了这么一下便想接着道歉:「抱歉。我很快就重新……」 「无妨。就按你想的那样做吧。」 黑手党的首领说。 「至于之前派遣给你的任务……」太宰的嗓音低了下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般沉声道,「先暂停吧。等我接下来的命令。」 这一刻中岛敦几乎要在巨大的恐惧中战慄起来!他打着冷战,一张稚气的面孔被惧意扭曲了。 「我、我可以,继续的!不需要、暂停任务,」他全身都颤抖起来,牙齿上下碰撞着,哀求般说,「拜託了,太宰先生!我绝对不会,绝对不会,再违背您的命令。再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 「……」或许是嘆了一口气,也或许并没有。所有人都只听见电话那端首领太宰冷淡平静的嗓音: 「与那个无关。我有别的安排。」 太宰这么说着,从话语里淡淡渗出「交流到这里为止」的意思。明确了这一点之后,泉镜花便抬手关闭了通讯装置,再一次将话筒递迴到自己耳边:「……」 首领太宰并没有指望这位少女暗杀者同自己产生除中岛敦之外的对话,抬手要挂断电话。 却听见电流那端,传来泉镜花轻到留不下任何痕迹的声音: 「首领,」少女无声般说,「……留意安全。」 第371页 是听到极轻微的汽车引擎声了吗? 还是说,从对话间的背景声中捕捉到了怎样的动静了呢? 竟然连这点细节都注意到了啊。 首领太宰便微微一笑,不是产生警惕而是感到愉快一般: 「啊这样,」太宰怀着惊喜的心情,「多谢你。」 有些高兴地断掉了通讯。 泉镜花也弯了弯眼瞳,在那双寂然的眼瞳深处滑过很浅很浅的笑意,之后便重新向下方望去。 这么几秒的耽误下来,也不知道对面的白毛成年人挑衅了些什么,原本站立在原地尚未平復情绪的少年,已化作一阵狂风攻击了上去。 「轰」————!!! 整间训练室都在震动中颤抖。 少女依旧宛如不存在般站在原处,没有在这等程度的撼动中产生半点动摇。 (只是、) 那双安静的双眼,不引起任何人警觉地盯着对方的致命处。 (若是) (胆敢,伤害这个人的话……) *** 另一边,挂断电话之后,首领太宰便将港口黑手党这边的「新人事件」暂且放在了一边。 如同泉镜花所言,除谈判与工作需要外从不曾主动迈出过那间漆黑办公室的年轻男人,真的身处室外。 不仅如此,他还给自己简单做了伪装。 脱掉了过于昂贵且在横滨几乎是职业标志的黑西装,摘下了权柄象徵的殷红围巾。 只穿着白衬衫,头顶扣了个不那么相称的鸭舌帽,调整角度让阴影挡住了自己的面孔。 接下来,这位组织的掌权人、久居高处的上位者,就这么毫不在乎金钱权势地把一堆未处理文件全搁置在秘书小银那里,自己从秘密通道里谁都未告知的、直接离开了。 在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组织的二把手刚刚离开本部大楼准备出差事宜的前提下,身边无人随侍的首领,哪怕就这样消失了踪影,也无人发觉。 太宰低着头,熟稔地绕过全部监控——毕竟港口黑手党的监控系统就是他自己创建的——弯腰三秒钟撬开锁,一矮身钻进了车里。 是的。堂堂首领,不仅出门偷偷摸摸,连代步都要自己开车。 不过,第一次开车就这样上路了,真的没问题吗? ……对于这个问题首领太宰半点也不憷。他仿佛有种自己早先开过车的错觉,不过既然继承了另一个世界自己的记忆,总之这么说也没错吧。 因为,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有一件事情太宰必须要亲自确认才行。 在某家西餐厅旁边,有一栋简单但是温馨的长屋。 在那栋长屋里,居住了十五个被人捡回来领养的孤儿。 既然这栋长屋位于横滨,那么理所当然处于港口黑手党的情报范畴内。 但是不知为何,明明身处保护圈,对于那里的监控却分外宽松。 ——「或许是不在乎这点地盘吧」,住在那里的人们都这样说。 而依靠着看似松散的监视,首领太宰始终在关注着那栋房子。 他绝对不会,让这其中的任何一个孩子,再遭遇到危险了。 可是,就在今天。 在他的计划正在往第五步顺利迈进的今天。 在他刚刚调离中也、派出敦的今天。 长屋出了状况。 监控长屋的眼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只是如往常一般将看到的一切包括最微小的细节尽数上报。 而接到那个报告之后,首领太宰临时决定暂停一下计划。 不管怎么说。 「白髮金瞳、身侧伴有白虎」的少年。 「黑髮紫瞳、随身携带药箱」的少年。 听起来,都太过危险了。 第176章 04 刀剑付丧神——同时之政府签订了契约的这些本源刀剑们——实在是一类很特殊的末流神明了。 时之政府的最终目标是同时间溯行军对抗、维持歷史的稳定。 因此而化为人身的刀剑男士们,自诞生之刻起,便拥有了跨越时间与空间的特性。 这个特性,在平日的出阵与远征中并不起眼,仅仅只是宛如理所当然一般使刀剑们回到过去、往返未来。 而在这一次,出乎意料来到了「纯白房间」、又遇见了同审神者相同又迥异的另一个「太宰治」之后,两把极化短刀怀揣着「或许能够再一次与大将/主人」重逢的欣喜忐忑念头,并不抵抗拉扯着身体的那股拉力,任凭这份与时之政府的时空罗盘颇有些类似感觉的吸力,将自己投放进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头去。 可是这次跨越时空的结果是—— 两把短刀,根本没有降落的道标。 往日需要维护的歷史,基本从平安时期到幕府末年不等。 不管时间溯行军针对的是平安天皇、战国大名还是幕府将军,总之在这些时代之中,刀剑们总归是存在的。 被上供给朝廷,被奉纳于神庙。 被人类铭记,受人类敬仰。 所以,时之政府的罗盘从未在这方面出过错。 然而…… 「药研哥!」乱流中五虎退惊唿一声,抱紧了身旁白虎的脖颈。 「没办法了!」药研藤四郎咬牙承受着几乎要将人身破坏为刀剑本体的冲击,屏息辨认了一个方向:「就是那里、——退!」 第372页 「是!」五虎退大声应道,白虎同时甩过长尾死死缠绕在药研身上。 两把刀破釜沉舟般往那个方向冲去。 就这样,狼狈至极地落在地面上。 仓促之间,他们谁都没能来得及选择与审神者结缘最深的地点。 只能就近选取了审神者始终单方面关注——缘分却浅到几乎没有的「某个地方」。 是的。就算再怎么于八百万神明之中排行末流,刀剑付丧神毕竟也是神明。 这点辨认出审神者与其「结缘之线」的能力,总归还是有的。 (可是、这种降落方式,之前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啊?!) 两把短刀都不由得感到了心有余悸。 (是因为……) (这个世界的人们,放弃了对名刀的信仰,亦并不依赖刀剑这种冷兵器来战斗吗?) 若是这种理由,也并非说不过去。 然而,这些刀剑们本身曾亲歷过时间回溯、又由于身为刀剑本源的缘故,在那次经歷之中,对「世界本质」或多或少有了体会与理解。 在落地的那一剎那,短刀们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了眼天空。 (……、…………并不稳定) 他们同时想。 (这个世界) (脆弱到甚至无需时间溯行军,只需要外力轻轻一碰——) 在明悟了这一点的同时,追随审神者而来的刀剑男士们,不由得攥紧了掌下的本体短刀。 这是不安与紧张的表现。可惜,像是这样状如攻击的动作,显而易见被人误解了。 「……是谁?」一个压抑之后略显紧绷的嗓音逼问道,紧接着却是:「……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为什么就『算了』? 短刀简直一头雾水,连自己身处何地都没有搞明白,下一秒却遭到了袭击! 那是,由灰色布料所构筑的凶兽。 宛如活物一般獠牙尖锐,速度极快,冲着他们俯冲而下! 从未见过这样的攻击方式! 两把短刀骤然一惊,但是并不慌张。 「要上了,退!」药研沉声说道,屈膝一弯,蓄力向左跃去。 「是、是!我也准备好了!」五虎退回答的声音显得弱气,随老虎一同避向右边的动作却十足灵活。 极化短刀的机动极快,足以令他们游刃有余地避开来者,同时也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所在地。 ——这是一栋长屋。 其中一侧与西餐厅相连,另一侧则开闢为日常居住与活动区。 面积不大但却特意开闢为孩童游乐区的室内,略显突兀的跌坐着一个穿灰色长风衣的年轻人。 他留着一头黑髮,而在略长的两侧鬓角处则化为显眼的白色。 这个人看起来身材瘦削,并不是那么健康的模样,连同脸色都带着点儿病气。 可是,这年轻人的眼神却如同能将人血肉也咬下来一般兇狠,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比地狱三头犬还要兇恶的视线。 要说为什么的话,只消打量一下四周就明白了吧。 在他身周,或坐或站、抱住他胳膊、抓着他脚踝的,足有快十个小孩子。 这些孩子最大的都没有超过十岁,最小的也才两三岁左右,此时都纷纷张大了嘴、愣愣的转过头来看着,不明白刚刚还陪着他们一起玩的「灰色滑滑梯」,为什么一眨眼就变成了会动的「怪物」。 「呜哇……」 「咦咦咦、?」 「老,老虎——!!」 不知是谁开的头,一个小孩子「哇」的仰脸哭了起来,紧接着嚎啕声一片接着一片炸响! 「?!等等、住口、别哭!」那抢先发动进攻的年轻人慌了手脚——他看起来表情更加阴沉可怕了——却不得不放弃攻击,又操控布料返回来在孩子们身边围成安全的城墙,「不要哭,都给在下住口!」他咬着牙:「不过区区白虎——」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连西餐厅的老闆都被惊动,挺着中年人的啤酒肚跑了出来,手里还握着把菜刀,「都没事吧?————呃,老虎?!」 五虎退也开始慌了神:「不是的,老虎他不会伤人!」 性格胆怯害羞的短刀闭着眼往老虎身前一站,展开双臂,试图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挡住硕大白虎: 「拜託、请……请不要害怕!老虎他不会伤害大家的!真的!」 「……」连药研藤四郎都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意外发展,左右看了一圈,判断出对面暂时没有攻击意图之后,率先放下了紧紧按着自己本体短刀的手,空着双手挥了挥: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误入。」 一向沉稳可靠的短刀想了一下,试图「化敌为友」: 「我们是来找人的。找到人立刻就走。」 「找人?」 「找人……?」 灰衣的年轻人同西餐厅老闆一併重复道,又狐疑地打量了一眼这两个陌生的小小少年。 光从外表上看起来,短刀与人类少年实在没什么两样。 纤细的双腿与胳膊,也看不出刀剑足以一刀噼开时间溯行军防御的臂力。 更别提,在唯独被刀剑付丧神所感知和体会到的时空转换过程中,为了顺利抓住同审神者结缘的那根线,两把短刀都受了轻伤,此刻连同那身西式制服都略有破损,露出其下纤弱苍白的皮肤。 第373页 「……」 「……」 不知道这两人脑补了些什么,总之由布料构筑的城堡微微降下了一点高度,而西餐厅老闆也放低了握菜刀的手,并且咕哝了两句「下次一定要好好说说小织」、「再这么捡下去都能组建军队了」之类叫人不明所以的话。 两把短刀自然不知道自己是被当成了又一个被某人领养来的孤儿,只是敏锐察觉到了对面敌意的衰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松完了,不知不觉间这两个少年便被招待到长屋里坐下,西餐厅老闆甚至还拐回去一躺拿了一大桶冰柠檬水回来,分给孩子们喝。 再一会儿过去之后,不知道是哪个孩子鼓起勇气凑上前来,发现了这只看起来很可怕的大老虎、其实一点也不凶。 靠近的话不会被吼,对视的时候不会被咬掉脑袋,就算大着胆子摸摸毛,老虎也只是懒洋洋地甩甩尾巴而已。 孩子们很快玩疯了,把不久前的新欢「灰色滑滑梯」扔到脑后,一窝蜂地凑到老虎身边! 惨遭抛弃的芥川龙之介:「………………」 他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心情复杂。总之被织田前辈胡乱塞过来、「陪孩子们玩玩很快就结束了」的任务,第一天算是过去了吧。 但是总觉得微妙地被比下去了呢!芥川又暗中瞪了老虎一眼,愤怒而无声地翕动嘴唇,说了句「区区白虎——」这才勉强放过了这一茬。 同时五虎退一直小心翼翼地撇着芥川的脸色,到了这时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药研藤四郎抓紧时机,想打听一些有关审神者的情报。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时间回溯之后,刀剑们曾举办军议会、交流了彼此获得的情报。 一期一振曾亲耳从审神者那里听到了他所承认的身份地位:「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掌控了关东势力」、「如有需要便可以一己之力掀起战争」的大人物。 五虎退则从审神者那里,听到了主人有那么一位下属,也是「化作白虎」、「性格胆怯易感到恐惧」,等等之类。 ——再加上,姓名是「太宰治」的话。 这样三者结合、加在一起的话,是不是更容易找到人呢? 刀剑们哪怕得到人身,也多半性格单纯。 就算是曾经被负面情绪所污染「暗堕」,这些刀剑,仍然玩不过首领太宰的心机智谋。 整个刀剑乱舞绝望世界,连数日都没撑过去就被打通关。 更何况是重新找回本心、已经洗白了的现在呢? 至少,失去妹妹之后常年在贫民窟同人厮杀着长大的芥川龙之介,只一眼便看出了药研藤四郎的犹豫不决。 「你有什么问题想问在下?」芥川硬邦邦地砸下词语:「但说无妨。」 ——这个态度,其实已经是看在「织田作之助捡回来孤儿」的面子上,特意给人的优待了。 药研藤四郎便感激地微笑了一下,不再踟蹰,张开了嘴。 第177章 05 那么。该怎么问呢? 哪怕刀剑付丧神们再怎样涉世不深,也多半知道,「黑手党」这种职业是万万不能够光明正大出现的吧? 再说了,随便去询问一个刚彼此互通了姓名的人、「认不认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什么的。 总觉得,过于常识缺乏了。 自认为性格还比较沉稳可靠、日常生活中也往往扮演着照顾他人这一角色的药研藤四郎,咽回去了单刀直入从「身份地位」这一角度进行询问的话语。 他同时考虑到审神者单方面关注而未能结缘的「缘线」,想了想,便试探性地问道: 「芥川先生。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黑衣……」 这句话,甚至没能说完。 对某一特定词语表现出过激反应的芥川龙之介,从眼神里迸射出无比激烈的杀气,直直瞪向药研! 「继续说。」芥川嘶声道。在那个声音里,溶解着岩浆一般的热意,甚至连背后布料都在情绪剧变下腾起,不受控制地又一次异化出兽首的模样。 但是芥川仍保有理智。 他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同「黑衣男人」有关的信息。 自从四年半之前,拥有了感情的那个月夜。 自从四年半之前。 杀死了六个全副武装的敌人,——却导致了妹妹被那人带走的那一晚。 芥川龙之介就发誓:他绝对不会放过那个「黑衣男人」。 必将手刃他,撕碎他,用牙齿嚼碎他的血肉,将这四年半的痛苦尽数归还。 因此他接受织田作之助的邀请,加入武装侦探社,以求通过侦探社的力量寻找到这一目标人物。 ——在那之后,就能够夺回生离死别的妹妹。 芥川龙之介是这样确信的。 他也一直在为此拼命努力着。 在侦探江户川乱步先是拒绝、又给出了在卡上集齐全部社员盖章这一条件之后,芥川已经干完了为期两周的农活,从宫泽贤治那里得到了印章;又用一周的时间逼疯了……不是,逼退了国木田独步;再加上刚拿到卡片时就已经盖过章的社长与乱步,以及听说了芥川一直以来找人的理由、便因为「是妹妹啊」而第一时间盖了章的谷崎润一郎,剩下来的,就是「要求接受四十次治癒异能治疗」的与谢野医生,以及…… 第374页 嘴上说着「要出差三天所以(十五个)孩子们就拜託你照顾了」、以普普通通的表情说出要命条件的织田作之助。 为此不惜容忍数个小鬼在身上爬上爬下滑来滑去、把[罗生门]当成玩具这样的举动,芥川龙之介甚至不吝于付出这样的代价。 此时,便更不会放任半点线索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熘走。 哪怕从药研口中只是说出了指向模煳的这个词语而已,芥川仍以凝注了强烈意志力的视线,催促他往下说去。 「……」药研说不出口了。他倒不是有被这股杀气惊住,毕竟杀意并不沖向他、而刀剑早不知道歷经了多少场战争,又如何会怕?药研只是忍不住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无意间给审神者捅了什么马蜂窝。 黑髮紫瞳的短刀顿了顿,这才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个词,把话给说完了: 「穿黑衣……戴着殷红围巾的,年轻人……?」 是的。这正是刀剑们对于首领太宰的初印象。 至于什么具体的外貌描述,像是「绑着绷带」、「黑髮鸢瞳」、「气势迫人」等等形容,药研都不由得吞回了肚子里,谨慎地没敢再说出口。 闻言,芥川思索了一下,缓缓将[罗生门]收了回去。 ——没错。在他清晰记得每一个细节的记忆里,那个未知姓名的「黑衣男人」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有蓬乱黑髮上缠绕的白色绷带隐约可见。 但是,没有戴什么「红色围巾」。 这并不是说一个人一辈子就不更换衣服了。若是那个男人愿意,都能带着他的妹妹躲藏到天涯海角,何况是区区更换衣饰作为伪装? 若非如此,他怎么会耗费四年半的时间,却依然找不到妹妹、银的半点行踪? 芥川龙之介仍不放弃任何一点找出「黑衣男人」的希望,只是此刻冷静理智占了上风,使他握着拳挡住嘴唇咳嗽了两声,一平復唿吸就哑着嗓子追问: 「你要找的人,是什么样的?」 到了此刻,芥川也意识到方才认定这两个小少年要找「织田作之助」恐怕是一场乌龙,是固定思维带来的误解。——还好对方并无敌意。否则,为了保护孩子……不、为了「完成任务」,哪怕是白虎,芥川龙之介也必定会将敌人剁成碎片! 被愈发凌厉的眼神逼视着,药研苦笑了一下,谨慎地把双手都放在桌面上,表示自己真的没有敌意。 不过,要是说到这个话题的话,药研可来精神了! 「我们大将,初次见面的时候可能会觉得不好亲近,其实完全不是这样的!」药研一反自己人设,开始戴上滤镜……不是!开始化身宰厨滔滔不绝起来: 「就算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再怎么冷冰冰的也好,结果就是我们能活下来、顺顺利利地找回本心,都全靠大将逆转全局。所以说,大将可是非常温柔的!而且,大将完全不会照顾自己!为什么就是不能多吃一点饭呢……」 「总之,」药研总结,斩钉截铁:「大将是很纤弱的!需要好好照顾才行啊!!!」 可谓是言之凿凿,同樋口一叶有共同话题极了! 「………………」 这话说完,连芥川龙之介都拧紧眉头,沉默了两秒。 两秒过后,芥川彻底放下了[罗生门],让灰色风衣再一次轻轻贴合在自己身上。 「那么,这并不是在下所寻找的人。」芥川低声说,自言自语:「那个卑劣的『黑衣男人』,绝不可能得到这样的评价。」 如此下了定语之后,芥川平静地询问两人:「姓名是?」 习惯了这个人兇恶的眼神之后,从小孩子到两把短刀,都不再畏惧害怕他。 就连五虎退,都怯怯的、但还是鼓起勇气地笑着回答: 「……『太宰』,」小短刀轻声但无比珍重地念出了这个名字,「『太宰治』。」 芥川龙之介便点了点头: 「我记住了。」他说。 「如果在寻找『黑衣男人』的过程中听到了这个名字,我会转告你们的。」 *** 距离长屋约有两条街道的某处。 平凡正常的民居,普通寻常的居所。 如常人一般穿白衬衫而头戴鸭舌帽的年轻男人,正交叠着双腿坐在窗户视野死角的座椅上。 在他面前,单膝跪着黑手党的组织机构成员。 数量不多,只有一个。——为了保密。 下跪的原因并不是区区一个基层成员认出了首领,而是因为他的手里拿着「首领颁布的银色手谕」。——还是为了保密。 长达四年的时间连办公室都鲜少外出,导致罕有下属知道首领的姓名与容貌。 这固然让出行变得不便,但是考量到排着队来暗杀首领的暗杀者尸骸叠起来都能塞满横滨湾,自然不会有人胆敢进言要首领公开露面什么的。 毕竟,港口黑手党的规模已经膨胀到这个规模了,无论是来自哪个人的杀意、都仿佛变得可以谅解。 但这份本人反而不怎么在意的谨慎小心,在这种时候反而得到了回报。 港口黑手党首领——「黑衣男人」——太宰治,读取着远距离窃听到的情报,为此微微扬了扬眉。 介于长屋主人是一位相当优秀的前杀手,同时还身具[天衣无缝]这种预知类的异能力,首领太宰完全不敢冒险。 第375页 他已经吃过太多苦头,……太多了。 叫他如何敢冒险? 为此,太宰宁愿採取一种相当拐弯抹角的方式。 那就是,异能特务科所採取的「超望远摄影」加「指向性光波窃听」技术。 就算是这样强行拉远了距离的监控,首领太宰也不敢把自己的真实目标暴露出来,只叫人连同这一片区域全部监视监听,每日将一切情报,巨细无靡地全部上报。 那么。是否该说「多亏了这一点」呢? 他辨认着芥川龙之介的态度,确认了对方一如既往强烈无匹的杀意,略显满意又十足挑剔地在心里摇了摇头。 (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另一个世界、芥川龙之介的「老师」,这样想。 (仅凭喷薄的情感,缺乏人的意志,狂乱杀死敌人) (不就是——) (如同『无心的野犬』。一样了吗?) 首领太宰在心底给出苛刻的评价。 (这么多年还没有长进,银可是不会和你走的啊,芥川君) ……不过,这不是他应该操心的问题了。 黑髮鸢瞳的年轻男人浅浅露出「笑」的表情,十分放心地将这不成器的学生交给武装侦探社。 (在那里找到「生存的意义」,一定比跟随着我、要幸福多了吧?) 确认了五步计划中最关键的其中一环并没有受到动摇之后,首领太宰将视线转向另外两人。 最开始得知情报的时候,哪怕是他,也有片刻惊愕。 「白髮金瞳伴有白虎的少年」——敦君? 「黑髮紫瞳身带药箱的少年」——森先生??? 这是什么奇怪的组合?……若不是年龄对不上,首领太宰还以为那是他安排的「后事」之中、孤儿院的两人来到了这里。 但是,仅仅只观察了这么短的时间,他便已放下心来。 这两个少年,绝不是心机重得能伪装到连他都看不透的人。 相反,可以说是单纯极了。从那两张面庞上所读出来的,便的确是他们二人心底的真实话语。 首领太宰将这两人判断为—— 「没有威胁」。 不管拥有怎样的武力值,这两个少年,都早已被人驯服了。 至于什么「温柔的大将」、「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主人」……首领太宰听着都想笑。 那是谁啊?想必,是另一个「太宰治」吧。 他便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连目的地都不明白的棋子,连登上棋盘的资格都没有。 那么,该回去了。 ——凡是太宰治所决定要做的事情,除了某一件事,没有一次是不成功的。 现在,首领太宰决心将「那件事」也化为现实。 毕竟啊,这可是他一手打造出来、所有人都为此幸福的世界呢。 第178章 06 这并不是註定于不久后将会来临的见面。 那么离开吧。 离开的时候无需留念,不必回头。 首领太宰离开了这条街道。临走时他向那个方向远远望去了一眼。 这个世界、这具身躯、这幅口舌。 还没有机会品尝过老闆特制、辣如岩浆的那份辣咖喱呢。 颇为被朋友推崇的那个味道,还没有尝过,时间就到了。 有一点可惜。 不过,没有关系。 隔着两条街道,头戴鸭舌帽而谁也看不清容貌的男人打开车门上了车。 扭动钥匙,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 车辆以平稳的速度,离开了。 绕过红砖墙的仓库。 行驶在干净整洁的道路上。 隔着紧闭的车窗,仿佛也能够闻到路边摊位上可丽饼的甜香,与咖啡微苦的味道。 墙角树枝上,不知是哪户人家栽种的樱桃结了果,沉甸甸地在枝头挂下一串,通红可爱。* 走在道路上的,既有普通的行人,也有穿西装的黑手党。 彼此互不干涉,相安无事。 一切都是那么轻松、自在,平常而美好。 他便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就是他的横滨。 ——这就是他的世界。 多么美啊。 这样一想,太宰不由得有些感激这次意外事故,竟让他有机会外出一趟,看了她最后一眼。 怀着这样感激而满足的心理,首领太宰沿着秘密通道,再一次不惊动任何人地返回了位于本部大楼最顶层的办公室。 那里,并没有光。 哪怕在白天,也紧紧闭锁着的巨大落地窗,是为了防止远距离狙击暗杀的危险。 一步入这里,连同光线与声音,都尽数被吸收殆尽了。 只剩下死亡般的寂静。 太宰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地从后方密室走进来,反手阖上门。 「boss。」 有人立刻反应过来,轻声行礼道。 这是宛如黑夜化身一般的年轻女性,声音显得文静,身上穿着制式的黑西装,长长黑髮挽在脑后垂下,而露出一张白净的面容。 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秘书。 ——芥川银。 「您回来了。」银这样说着,弯腰递上始终好好收拢在怀里的外套:「给。」 太宰无言地接过,重新将那身黑暗与血红穿回到身上。 第376页 他便又是无坚不摧的太宰治了。 紧接着,太宰以平静的视线注视着银。 连一个字,都没有提及片刻前其兄长芥川龙之介的苦苦追寻而不得,只是说: 「这样一来,原定于今日对你的处刑,要延后了。银。」 银仿佛愣了一下般露出错愕的神色,下一秒便顺从地颔首,低下了头。 「是,boss。」银回答道。 「没有怨言吗?」太宰问。 「没有。」银说。 这样说着的时候,银微微扬起脸来,同太宰对视。 明明这男人正端坐在黑暗王座上,手握无限的权柄,一言决定了她的生死。 银的神情里却没有什么怨愤。 她还是那样安静,像黑夜中于水面下轻轻漂浮而找不到根脉的浮游物。 「我是自愿的。您四年半之前邀请我加入组织,这几年陪伴在您身边。都是我自愿的。」 银轻声说,微微抿出一个笑。 「若是能用这个『死』换回……,不。请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太宰知道银要说什么。 哪怕这少女从未与他站在同一高度守护这个世界,银也确实陪伴在他身边四年,无数港口黑手党的最高机密文件,都是从银的手中传达下去的。 这样的芥川银,不可能察觉不到——有什么庞大无比的剧变,将要降临了。 而能够让首领说出要将自己处刑这样的话,一定是有理由的吧。 排除掉「背叛港口黑手党」这样理论上必死无疑的处刑原因,银几乎不用过多思考,便想起自己的兄长。 在四年前的那个月夜,把受伤了的妹妹弃之不顾,以重伤之躯独自一人奔赴了狂乱杀宴的兄长,芥川龙之介。 现在想想,她那时是多么弱小啊。 怯懦地躲藏在藏身之地,一边胡思乱想着兄长此次凶多吉少,一边无法遏制地从胸腔最底端升腾起恐惧失落,与————怨愤。 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扔下? 为什么,不能先好好养好伤再去復仇? 为什么,不提前制定好復仇的计划? 连身边一切都不顾,为了心头一口杀意便冲动地冲出去杀人。 那,并不是拥有人心的表现啊!!! 在那样的恐惧中,芥川银等待了远远超过预期的时间。 几乎要在心底绝望地确认: 她的哥哥,已经回不来了。 ——在那个时候。 是这个男人沖她伸出了手。 逆着光看不清面容的年轻男人,唯独遮掩住左眼的雪白绷带勉强可见。 「……要来吗?」男人温柔地说,「虽然只是另一个地狱而已。但是,你还有用哦,银。」 有用——————吗? 在令人落泪的冲动下,银一根根松开握住防身铁片长久用力而僵硬的手指,胆怯的,伸出了手。 男人轻而有力的握住了她。 那只手并不温暖,却将她从地狱里解救了出来。 芥川银自愿陪伴在这个孤单的人身边,直到她派上用场……也就是此刻的到来。 银又笑了一下,眼睫颤了颤。 「……」首领也不再停留于这个话题。他冷酷地移开视线,翻阅起短短半天就积攒在办公桌上的文件。 苍白纤长的手指拿起钢笔,优先选择处理交由秘书分类为「紧急」类型的事件。 钢笔与纸页摩擦的声音很快响起来,流畅地签下一个又一个署名。 这间办公室就这样回復到了往日的气氛,一片沉默中,首领太宰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后续一应事项。 就算是一切结束之后,政府不会放任港口黑手党陷入一片混乱、必然会插手维持住这份权势平衡,太宰也由于私心,为其他人准备好了后路。 嚮往阳光的,就去阳光下生活吧。 连照顾那两个孩子的人选,他都已经选择好了。 安静盛开在黑夜中的花,继续生长在夜里也不错。 反正这份黑夜,还会维持和平很长一段时间。 那么。剩下要做的事情几乎已经…… 「嗯?」首领轻轻发出疑惑的鼻音,挑出其中两份简短的汇报书。 这两份报告并不是由于文件的内容,而是由于汇报者身份的重要性,才在发出之后立刻送到了首领的办公桌上。 这是秘书银的判断。——而这个判断,是正确的。 果然首领很快三两行读完了汇报,沉吟了一下。 「试图加入黑手党的新人,居然有这样强劲的异能力吗?」首领自言自语般喃喃,「就连敦君,都输了啊……」 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望了望纸页上陌生的姓名:「五条悟」。 太宰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半点印象。不管是登上黑手党首领位置的这四年经歷,还是——从「书」外继承来的「另一个太宰治」的记忆。 没有。 不认识任何一个叫做「五条悟」的人。 完全没有这样的记忆。 那么。实力强劲到足以打败「港口黑手党的白色死神」、又不愿意说出理由地想要加入黑夜这一方。 像这样的人,目的何在呢? 太宰不能不把这个意图不明的人,与另两位「寻找太宰治」的少年归类在一起。 第377页 偏偏,挑了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 「……」 首领沉思了片刻后,将这份汇报放到一边待处理,又简单看了另一张一眼,拿起它,嘱咐银:「游击队有目击者在吗?我要见他。」 银微微鞠躬回答道:「广津先生已经等候在门外了。」 首领为这份细心点了点头,拿起通讯机,对首领室外的传话装置命令道:「请进,广津先生。」 下一秒,他便听见广津柳浪恭敬的应答声。 双开门被遥控着打开了,广津柳浪迈步走了进来,顺从地单膝下跪行礼。 太宰在声音里浮现出笑意,温声说「快请起来,广津先生」,而广津柳浪垂着头恭谨道「不敢、首领」,——这样的对话,差不多每次见面都会发生一次。 对于真正了解港口黑手党歷史的人,不会为此感到惊讶。 毕竟,广津柳浪是经歷过初代首领、森首领,直到现在太宰首领上位,这样三代变迁的元老级成员了。 这位性格绅士而异能力优秀的老先生,对于他,连太宰都维持着身为干部时对他的旧称,不曾改变。 可显而易见的是,广津柳浪再也不会对当年那个黑髮小少年吐槽「自杀死法」,也不会帮年少干部手忙脚乱试图通关游戏机了。 ——啊不对。这本来也不是曾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啊。 首领便微微笑着,无懈可击地维持着如同王者又形似恶魔的威严,不再同广津柳浪诉说什么私人的话题。 「那么。我想听听你的亲口汇报。」 首领不容抗拒地命令道: 「有关——游击队抓捕到试图潜入黑手党的二人,并从其口中听到『人间失格』四字的——这件事。」 这样说着的时候,首领太宰冷酷的声线里没有一丝温度: 首领的异能力,本应是港口黑手党的极密事项之一。 又是谁。 泄露了出去? 第179章 07 工藤新一与琴酒,降落在米花町。——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毕竟,「工藤宅」与黑衣人组织前段时间建立的新本部基地,全部都在这个城镇。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米花町从来不曾存在过。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坐标投映到这里,显然仍然属于东京都港区范围。 这两个被迫组队的「队友」,折腾了一圈之后,尽管费力,但终于还是成功抵达了横滨。 「总之我警告你!」工藤新一气势汹汹:「有我在,一个人都不会让你杀的!!」 明明自己也不过只是一个高中生罢了,工藤却半步都不退缩的,用力瞪着琴酒。 而另一边,被这么「威胁」了,银髮绿瞳的危险男人忍不住露出一个杀意凛然的嗜血笑容: 「区区一个小鬼。」琴酒冷笑道:「你也配命令我?」 迎着那股令人背后发寒的杀气,工藤新一强忍住自己本能的惧意,完全不妥协。他使出了杀手锏: 「我会告状的!」工藤新一大声说,「等见到了太宰,我就跟他告状说你杀死了他城市里的人!太宰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琴酒,你等着瞧吧!!!」 「………………」琴酒冷着一张脸疯狂散发杀意,却一个字都没说,显然被噎住了。 可见「告状」这招虽幼稚,对于主人麾下的忠犬却着实好用。 两个人针锋相对地互瞪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琴酒退缩了。 他确实不能冒着被「太宰先生」厌弃的风险。 ——已经被丢弃过一次了。 能够跨越不同的世界再相遇,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善于把握时机的杀手,绝对不会错过这一点。 但是,琴酒也没那么轻易放过工藤新一。 「那你说怎么办?」琴酒讥讽地说道:「讲讲你的计划,『大侦探』?」 从琴酒口中说出的这个称唿,实在是带上了绝妙的讽刺意味。 看来,在各方努力维持着「三刻构想」、不愿让太宰治心血白费的这段时间里,黑衣人组织同侦探阵营的关系也并没有好上一丁半点儿。 而新仇旧恨叠加起来,让工藤新一忍不住又瞪了琴酒一眼,才将注意力凝聚在新世界与新谜题上。 「那么先确认情报:太宰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对吧?」这个问句并没有疑问的意思在里面,工藤只是确认般重复着,「那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想办法混进黑手党本部才行……」 这样思忖着,大侦探突发奇想:「你说,太宰有没有可能突然去游乐场坐过山车?」 又双叒叕被影射了一次,不过坐了一次过山车定位任务目标,结果就这么一生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琴酒:「………………」 他迅速感到自己的耐心快要告罄,马上要忍不住从背后敲工藤新一闷棍并硬灌下aptx4869的手了! 还好工藤理智在线,并不怀念「江户川柯南」时期的短胳膊短腿,见好就收。 他反过来问琴酒:「那你说,什么情况下我们走在路上都能见到太宰?」 「……对先生的态度放尊重点。想死的话我成全你。」琴酒冷着嗓子先警告道,然后才说,「很难。」他毕竟亲自侍奉过短暂统领着组织的太宰,「在工作状态,如非有人提醒,先生几乎不眠不休,更不可能主动走出办公室 。」 第378页 虽说,哪怕提醒也没用、就是了。 这个状态,令所有曾陪伴在失忆debuff下死活不干活的、那个孩子身边的人,都不由的百感交集,心中酸涩。 那是,放弃了人的本能,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决绝。 可是,就算想要把那个人强行揍醒、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想必也得不到回答。 并且那时候,也没有人还拥有这样做的资格了。 ——取回记忆的首领太宰,不容抗拒地将所有人都排除出了自己的世界。 工藤听到这样的回答,并不算特别出乎自己的预料。他压下心中对太宰的关心,依旧强迫自己用理性思考:到底有没有什么,安全见到太宰的办法? 他依然对「纯白房间」有所疑虑,也对「另一个太宰治」持有一定程度上的怀疑,同时,坚定的柯学世界观继「太宰的异能力」之后又破碎了一次。 但是种种线索全部指向端坐在港口黑手党首领之位上的那个人。 那么。 不管是脱离这个世界也好,解开这个目的不明的谜题也好。 亦或者是工藤他自己的私心也好。 ——首要目的,依然是见到太宰治不变。 「那就,没办法了。」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拍: 「琴酒!我们去潜入黑手党本部大楼吧!」 ………………这下,换做琴酒一脸无语地瞪着他了。 *** 「破坏情况如何?」 首领问道,神色平静无波。 面前广津柳浪依旧恭顺地垂着头回答:「监控被破坏了三处,巡逻小队失去意识十二人。其中一人被易拉罐击中脑后昏迷,另外十一人遭到近身擒拿攻击,但是所有人都没有生命危险。」 首领听了便「唔」了一声,在面庞上浮现出些微的困惑说:「这个破坏程度,是从哪里来参观黑手党的中学生吗?」他看起来真心感到不解了,「连一个人都没有杀。是不敢杀吗?还是说,」首领太宰浅浅一笑,「——除了区区在下的人头,并不屑于沾染到其他人的鲜血呢?」 这个笑容无疑危险到令人寒毛直竖,一瞬间房间里仅剩的二人都不由得噤了声,唿吸声都放轻到几乎听不见的程度。 首领见此,便又笑了一下。 「继续说。」他命令道。 「……是。」广津柳浪脸色发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其余的损坏便没有了。属下听到报告之后立刻便赶过去,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便制服了二人。」 首领想了想,「用异能力了吗?」 广津柳浪慌忙回答:「是,首领。」 「唔。没法招架异能力啊,嗯、是这样啊。」首领嘟嘟囔囔地一个人在那里思考着,很快又说,「照片呢?」 「在这里。」广津柳浪伸出戴白手套的右手,很快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列印的监控摄像画面。 秘书小银无需示意便走上前去,不发出任何脚步声地返回到首领身边,无声将照片递到首领手上。 「果然是小孩子啊——」只看了一眼太宰便笑道。「而且,被保护得太好了吧。」 如他所说,暴露在监控镜头中的,正是其中那个年轻人被游击部队的属下反剪双手压制在地上的场景。 胆大包天到擅闯黑手党总部的年轻人,像是完全不认为自己会死在这里一样,哪怕最细小的微表情里都写满了坚定。 ——是谁给了他自信? ——是擅自告知他首领异能力秘密的那个人吗? 那个擒拿的动作无疑痛极,让确实穿了身校服的高中生痛得扭曲了一张脸。 可是他完全没有屈服,反而倔强地拼命对准了摄像头,看那个口型—— 「是。就是在那个时候,这个入侵者说了……」广津柳浪压低了嗓音,「『人间失格』。这个词。」 下一张监控画面里,赫然是广津柳浪强忍着惊惧的面孔。 他显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从一个小鬼头的口中听到这样一个特定专有名词,哪怕在用异能力[落椿]压制着另一个格斗技高超的杀手,都有一瞬间要忍不住回头。 ——但是,广津柳浪终于还是忍住了。 他不能够冒着暴露首领异能力的风险,在这个场合下反应过激。 于是,在将束手就擒的二人暂时关入刑讯室之后,广津柳浪立刻递交了汇报书,并且焦心又惶惑地等候着首领召见。 他果然等到了。 「你不用这么担心,广津先生。」首领轻笑着说,「不会血洗你的手下全员禁言的。这一点就请相信我吧。」 这句话说得倒是轻松爽快,可广津柳浪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是心想着「果然首领曾动过这样的念头吧」、而丧失了脸上全部的血色。 「……不知您是否打算将这二人交给游击队审问?」广津柳浪以愈发恭敬地态度请示道:「属下保证,不会让任何一个字流传出去的……」 「那个倒没关系了。」不知为何首领这样断言道,好像并不是很将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反而挂念着别的事情一样。 但是这并不令广津柳浪感到惊讶。从初遇时不过是个小小少年的太宰治开始,就从没有人能够看得清这个人的内心。反过来,以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年龄上位首领一职、将港口黑手党拓展到如此规模的这个恶魔般的伟大人物,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隐藏下心思才是常事。 第379页 ——能够被这个人注视着的大事件,又如何是他们这些属下能够参与进来的呢? 这样确信着的广津柳浪,顺从地停步在了太宰治主动切割下的鸿沟之外,不再向那个内心靠拢。 「总之我会亲自与那两人见面的,嗯。让他们如愿以偿。」首领微笑着说: 「在这两人,吐出全部情报之后。」 太宰治轻柔地命令道: 「拷问完毕后,请红叶姐来见我。」 这句话说完,连广津柳浪都一瞬间体会到短短词语下的冰冷意味,不由得在战慄中屏住了唿吸。 「——那么,就这样。」首领抬了抬右手,挥退下属。「天色已经快亮了。一切事务留待第二日处理。」 *** 第一天。 平静地逝去了。 第180章 08 第二天天气也很好,阳光灿烂的。这让五条悟迎着阳光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并且打开窗户探头对楼下状似路过的黑西装打了个招唿:「早上好——!」 显然,这人心情特别好,毫不吝啬pikapika直闪光的笑容。 楼下负责监视的黑手党:「。」 很想吐槽些什么,又完全不敢呢。 那张无语又憋屈的脸给五条悟带来了额外的快乐,使他笑着干脆把窗户大开着放在那里了。 反正又没有什么攻击能穿透无下限术式的。五条悟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这个人类最强咒术师哼着荒腔走板的自编小曲,在港口黑手党专门准备的住处走来走去,毫不见外地在冰箱里翻找着甜点。 ——是的。这里正是黑手党特意为「一心加入组织并打败了游击队队长的新人」、所准备的房间。 既是拉拢又是监视,既对异能力强劲的新人表现出亲近,又在上位者点头确认前丝毫不放松警戒。 这就是那位首领统帅之下,井井有条而训练有素的港口黑手党。 五条悟根本不以为忤,反而还与有荣焉般得意极了。 不愧是他的老师~ 能够把一个世界玩得团团转的人,又怎么会驾驭不了一个非法暴力集团? 这样想着的五条家家主,完全没有自己应该彻头彻尾属于正派阵营一员的自觉,弯腰翻了一会儿冰箱之后,全不见外地对着窗外大声喊:「一份水羊羹!」 楼下负责监视的黑手党:「……」 怎么还点起单来了。 五条悟根本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就像五条家对老师完全不设防一样,他在老师的港口黑手党里,不就像回到家里了一样嘛~~这么客气做什么啦! 或许是首领太宰不经意间带来的影响,或许是早早夺取了五条家主权的结果。同另一个来自「原世界」的高专教师五条悟比起来,这位家主显然口味上更偏向日式传统甜点一些。 此刻与老师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遥,五条悟忍不住怀念起年幼时在老师面前撒娇要餵的水羊羹,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用『苍』威吓了黑手党)心满意足塞了自己一嘴糖红豆、又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得焕然一新帅气逼人之后,五条悟信心满满地等待着来自老师的消息。 他懂得他懂得~黑手党的事务十分繁忙嘛,他又不可能真正对老师生气的,相互权衡之下把他放置y了什么的,完全可以理解嘛~ 不过。一天的放置也就罢了。 再来一天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五条悟这么思索着,赶紧用手拍拍脸,把又一次危险起来的笑容手动抹掉了。 没办法。老师他,有时候就是这样温柔又残忍的男人呢。 五条悟完全明白。 ——但是一笔笔记下来的帐,是不是总归等到了一併算清的时候? 五条悟并不介意等待。毕竟二十年都等下来了,不过是区区一天,又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 失而復得。 这一次,总不能再迫使他放手了吧? 失去第二次的话,五条悟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了哦? ……脑袋里都在打转着什么要命的念头啊!你这正派! 而思路一瞬间无限向他老师靠拢的人类最强,脸上连半点危险的念头都没有泄露出来。 在这方面毫无疑问得到老师真传的五条悟,推开门,好像真的碰巧一样笑着沖隔壁打招唿:「哦呀,好巧~!」他笑嘻嘻的:「原来你也住在这里啊!」 说得跟自己事先不知道似的。 被昨日对手这么强行碰瓷了,非工作状态的少年、中岛敦,倒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 他很好脾气地笑了笑,安静而温和的。 「早。五条先生。」少年说。 在他身边,无声站着白色的少女、泉镜花。 这两人同时出现的时候,连空气里的声音都被吸收殆尽了一般。 哪怕在洒满阳光的白天,两个孩子却依然深陷于黑夜里,没有勇气走出来。 「……按理来说,我应当推上一把的。」五条悟低头看看两个少年少女,声音沉了沉,「真难想像,老师会把小孩子养成这样。……是故意的吗?」 最后这句话着实令人困惑,中岛敦歪了歪头,表示不明。 五条悟便笑,难得拿出点兼任咒术高专教师的靠谱气势,没有擅自去揉中岛敦的头髮,而是保持了距离拍拍他的肩膀: 第380页 「放心啦。」这个人怀揣着谁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自信,这样笃定道:「黑夜总有天亮的一天,绝不会这样始终继续下去的。因为——」 老师他,是个温柔的人啊。 最后这句话被嚼碎在了唇齿间,五条悟没有说出来。 取而代之的,这男人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变,仗着身高使劲往下摁了摁中岛敦的肩膀,完全没有自觉地欺负了下另一只白毛大猫:「走嘛~」五条悟没有任何负担地拖长声音抱怨,「我也等得够久了吧?」 中岛敦完全不明白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说着要加入港口黑手党,神色间却根本没有对于暴力组织的嚮往或畏惧;拥有着连虎都无法打破的绝对防御,在他落败时却不像任何一个黑暗中同类一般置他于死地。 该不会,这个人根本没杀过人吧? 思绪杂乱了一瞬,中岛敦很快又收敛起来,如每一次出任务一般,化身为将死亡传播于世间的「白色死神」。 「走吧。——首领召见。」 中岛敦说。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少年脸上连最后一丝情绪波动,都消散得全无踪迹。 *** 「首领。我是敦,」仅隔一天,游击队队长便又一次站在首领的门前——另一扇门,「我将人带来了。」 很快,通讯装置里就传来沉稳的嗓音: 「进来吧。」首领允诺道。 随同这句命令,欧式雕花大门打开了。 这并不是首领办公室。 同样位于顶层,这间房间是用来待客的。 无论这位客人来自哪方势力,无论这位客人怀揣了怎样的念头,无论这位客人出去时是损失了一小块身体组织还是只剩下身体组织。 总之在极偶然的情况下,才会使用这间会客室。 中岛敦为这个举动背后的含义感到恐惧。尽管如此,少年依然暗暗绷紧了身体,步伐间用自己挡住五条悟前进的方向,虎也在体内低低咆哮出声。 ——哪怕他深知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也时刻做好了用自己拖住五条悟的准备。 因此,中岛敦也是第一个、抢先进门的。 他进来时先极快地扫了一眼室内。 正对房门端坐在单人沙发上的,自然是首领。 今日也是造价昂贵到贵族难求的漆黑大衣,肩披身份象徵的殷红围巾。 苍白绷带依旧将左眼缠绕得看不见半点光亮,右边的鸢瞳则微微含笑般望了过来。 男人交叠着双腿,十指放松的交叉合拢,放在膝上。 中岛敦又往旁边一看,意识到首领并不是单独一个人,便松了口气。 ……他倒是恪守礼节,在发自内心的敬重与亲近中单膝跪了下来行礼,一声「太宰先生」还没有说出口,终于有人不耐烦了。 五条悟等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本以为自己早已成长了,本以为自己拥有了狩猎者的耐心、在老师露出破绽被他一口叼回巢穴之前可以潜伏很久,……所有的「他以为」都是「他以为」,不过是一腔情愿罢了。 看见老师的那一秒,五条悟就无法再忍耐下去。 「真是让我好等啊!」五条悟这么说着,大声抱怨,一边从中岛敦的身后绕了出来,委屈极了:「你根本就不想主动来找我,太过分了吧?老师!」 「……」首领太宰眨了眨眼睛,笑起来:「你这不是来了吗?」 男人声线温和,听着便令人放下戒心。 那只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噙着笑意望向五条悟。 从那头柔软细腻的白髮,到那双莹蓝色的漂亮眼睛。 从那张面孔上的五官,到那具显然锻鍊有素的身体。 以及、 昨日汇报中据说「十分嚣张」、「看不起人」、「唯我独尊」,但此刻却写满了「再不来哄我就真的哄不好了!!」甚至还故意利用容貌优势幼稚鼓起脸来的撒娇表情。 五条悟真的要闹了! 「太敷衍了!」人类最强咒术师叽里咕噜地哼唧着,「你压根不在乎我!你不问问吗?」五条悟「哼」的一声扭过头去:「我这么久以来过得怎么样?新世界稳定不稳定?五条家是不是还享有特权?我的学生是不是还在被二十根手指烦恼着?」 这个身高一米九以上的成年男性无理取闹,比情侣吵架中的女孩子还难缠。此刻又恼火又不满地催促道: 「快问!」 ……站到首领背后作为护卫的中岛敦,面对和昨天无敌表现完全不一致、连人格都ooc了的鸡掰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首领太宰倒是依然笑着: 「好好,」他温声哄道,「那么手指怎么样了呢?」 「……」 五条悟顿了一下。 他不是傻子。 可、—— 他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情愿相信老师是故意略过「被封印的手指只有十根」这个试探,情愿相信老师打量着自己的、无悲无喜的视线,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事。 「老师……」 五条悟微微哑着嗓子,拼命维持着脸上一切如常的笑容,恳求道: 「这么久没见了。……不能喊一声我的名字吗?」 首领便从善如流,温柔地唿唤道: 「五条君。」 太宰说。 第181章 09 第381页 一瞬间,五条悟几乎不能唿吸。 「老师。别这样。别这么对我,……」他低声说,「……这太残忍了。…………」 二十年。二十年啊——! 五条悟勉强又笑了一下,向前踏出一步,「是惩罚吗?我不打招唿擅自跑到这个世界来的惩罚?我知道错了,换种惩罚好吗?我已经受够绝望了,……我不想上这一课……」这句话说到最后他连声音都低得几乎要听不见,但是五条家家主很快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性,眼睛亮了亮,欺骗着自己重新燃起希望: 「我知道了。一定是异能力、对吧?」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停步。」 中岛敦阻止道。同时从首领背后走出来,紫金的瞳孔微微拉细拉长,两只手臂化作虎的爪子。 五条悟连一眼都没望过去。此刻他眼中哪里还看得见别人。 他只能看见他的老师,心如铁石,波澜不惊。 曾经浮现出浅淡纵容与温柔的鸢瞳深处,一片虚无,宛如深渊。 连足以容纳影子的方寸之地,都没有给五条悟留下。 「『纯白房间』。——那是什么?」 首领安静地问。 从他缺乏血色的双唇间,吐出令人战慄的准确名词。 这个人,是从哪里逼问出了这个程度的秘密情报? 「……」五条悟脚步一顿。大脑从沸腾的痛苦中脱离出来一秒,意识到目前的局面。 如果他没有被一心与老师重逢的喜悦所蒙蔽,自愿闭上双眼捂住耳朵不看不听,他本应当早一点意识到不对的。 若没有理由,老师会故意把他晾在一边、派人监控审视吗? 若没有理由,老师会选择派遣一个直系下属、把他带到一间显然防卫重重的会客室吗? 若没有理由、 他五条悟,又怎么有机会跨越世界—— 见到太宰治呢? 在明白到这一点的同时,五条悟下意识想要回绝这个问题:按照之前颠覆世界的经歷,他老师打听「纯白房间」,可绝对不是想去别的世界休假吧? 可是,太难了。 太难了。 五条悟从来没在他老师面前成功说过谎。 而面前这位冷酷无情的首领,他的拷问,又何须要人开口回答? 五条悟只停顿了这么一下,首领便一笑: 「唔。是这样啊。」他思索着,指腹轻轻摩挲着下颌。语气轻柔地又问: 「那两个佩戴刀剑的少年,你也认识吧?」 「……」 「他们所要寻找的『太宰治』,和你口中所说的『老师』,是同一个人吗?」 「……」 面前这个男人好像从这片沉默里得到了什么答案,难得有些后悔地拧了拧眉:「……托大了。」他自语般说,「不该擅自判断为没有威胁而扔到脑后的。」首领摇了摇头,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重新又对上另一人的视线,已经肯定了什么般以无需质疑的口吻说: 「你们要找的人。」 「都是我。——对吧。」 这并不是一个问句。 太宰平静地诉说着谁也听不懂的结论: 「这样一来,之前无理由昏睡三次便可以得到解释了。那么,第三拨人,会是昨晚被生擒的那两个吗?」 「……」 五条悟依然对这样的审问保持沉默。他努力回忆着从老师那里学来的用刑技巧,——可是,他老师从来不曾教过他,被迫成为受刑人的角色时应该怎么办啊。 但是潜意识般,五条悟掩盖了另一个真相: 「纯白房间」里并不只有三拨人。 除了他们这些来自不同世界彼此只见过一面的人来说,还有另一个,同「太宰治」面容身形完全一致、始终在注视着他们经歷的「旁观者」。 并且、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五条悟确信:再让他的老师这样握着主动权,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在老师并没有同他相处时的记忆、仅仅只是「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现在。 五条悟终于承认了这一点。 在对面首领问出「诸位前来找我、有何事需要相谈」的时候,五条悟稳了稳心态,脸上抹掉了夸张的、抱怨的、撒娇的、真实的笑容,端着五条家家主的架势,同太宰治对视。 不再刻意搞怪的时候,从这个早已成年许久的男人身上,浮现出同样站在世界顶端的强势。 在那个气势之中,带有首领太宰亲自教导的影子。 「其他人,我不知道。」五条悟沉稳地说,「至于我?我只是想来看老师一眼————什么的,原先我可能会这样说吧。」 那双莹蓝色的「六眼」垂下去一瞬,又抬了起来。 同时抬起的,还有令中岛敦立刻提起最高警戒的右手。在那个指尖上,有什么如唿吸一般不断压缩又膨胀的能量球体——咒术——正蓄势待放。 「只看一眼就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五条悟说,「说实话,老师,你已经丢下我三次了。虽然最后一次是我主动放手,毕竟我怎么捨得让你破碎嘛。」 他还想说些「笼中鸟」、「一生一次的歌唱」什么的话,可是想想老师又什么都不记得,不由得索然无味。 终于五条悟只是说:「跟我走吧,老师。」他恳切又孤注一掷地说,「毕竟我已经是最强了,以力破巧,我有强者的特权。如果老师不想让我一击把横滨夷为平地的话,就不要再把我推开第四次了。」 第382页 首领微微扬起眉来看他。 「是胁迫?」首领太宰平静地问。 「是胁迫。」五条悟平静地回答。 「那你尽可以试试。」首领说。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他的声线里终于浮现出不含温度的冷酷。 「你被教导得太好了,我怎么会教出这么一个站在阳光下的学生?」太宰冷嗤,「若你有这样做的胆量,至少应当先杀死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五条悟。」太宰冷冰冰地唿唤着面前此人的全名: 「你到底,要做什么?」 「………………」 五条悟静静的看着太宰。 「……跟我走吧,老师。」他低声恳求道,「我放手让你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不是让你沉默着杀死自己的。看看你的脸色,你都多久没有休息过了?」 这一秒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声音里的痛意与惊怒。 「你到底要把自己逼到什么程度才可以?放手吧,」五条悟轻声说,「你根本,一点也不幸福。」 「……」首领太宰给了他一个笑容,这个笑比羽毛更轻,像飘雪落在泥沼。 「我明明,是所有世界里最幸福的那一个。」 首领太宰轻柔地说。 唯独这句话,才是真的。 只有这个世界,只有这个世界。 他绝对不会放手。 而且,他期盼已久的真正的幸福—— 不是在不久之后,就可以到来了吗? 首领这样确信着,同样抬起右手。 「谈判破裂。」 他说。 这一秒中岛敦连双腿亦化为虎的四肢,预备进攻。 这一秒五条悟简直被老师一心向着死路的冥顽不灵气笑了,他是真的动了怒,强大的咒力几乎要在身边将空气也一併扭曲、也就是一丝理智令他仍然记得不能毁灭这个脆弱的世界才收住了手,他向前又一步踏去—— 「餵、你,踩到我的玩具了!」有人在他腿边喊,听声音是个小鬼。 那是,一直以来就谁也不看、低着头趴在沙发旁百无聊赖玩玩具的小少年。 看着才十二三岁左右,左右黑白各异的奇怪头髮,瞳孔里一边圆圈一边星星。 五条悟没有心情在这种时候搭理小孩。归根结底他也不是一个会耐心哄小鬼头的人。 「滚开。」五条悟冷声说,只差剩下这些距离他就终于可以碰到他的老师了。……为什么这间会客室的面积这样大? 「啊!好痛?!」那小鬼嚷嚷着,身体一歪,撞在了他的腿上。 五条悟并不在乎。毕竟——每分每秒不间断维持着的无下限术式,是完全可以被称之为无敌的防御。 不管这小鬼有什么招数,也无法伤到他。 「……、…………」 五条悟,停了下来。 他低下头,看了看身上颜色奇诡的爪痕。 再往旁边看上一眼,方才唿痛的小鬼,正仰着脸,露出一个属于孩童的天真而残忍的笑容。 「你弄痛我了耶?」这小鬼嘻嘻笑着,抬了抬胳膊,「看!都流血了呢~」 在他穿着白衬衫的手臂下,逐渐渗出血色。 除此之外,还能够看到在他小臂上紧紧缠绕的铁丝与刀片。 ……这是什么?需要先以弄伤自己为前提来发动的异能力吗? 五条悟反应极快,条件反射就去看太宰治! 若想消除这种异能力,果然只有靠老师的[人间失格]了吧?! 首领毫不意外地同五条悟对视,笑了笑。 「果然,你也知道我的异能力呢。」 下一秒、 五条悟选择了室内短距离瞬移! 下一秒、 五条悟同太宰治相隔不到数厘米,几乎唿吸可闻。 下一秒、 首领太宰用最温柔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悟君。」 五条悟怎么能受得了这个? 哪怕一个人的心肠是铁石铸就,也无法不在这样的唿唤里落下泪来。 同一秒。 梦野久作勐地扯掉了人偶的脑袋。 精神控制系异能力[脑髓地狱],成功发动。 五条悟僵住了。 他站在原地,站在距离老师一步之遥的地方。 从那双独一无二的「六眼」中,缓缓落下血泪。 陷入了没有穷尽的噩梦。 无法醒来。 第182章 10 中岛敦将五条悟拖去房间的角落里,等待首领发话。 不知结果是监禁,还是直接行刑。 他仍然不能切实触碰到五条悟的身体,这个人的异能力——咒术——依然维持着自动运转,替五条家家主抵挡住来自外界的一切威胁。 然而,无坚不摧的是这个人的肢体,不是他的内心。 在那个无法不停下脚步的一秒,五条悟已经输了。 输得丢盔弃甲,输得一干二净。 首领太宰同时也望向这边,沉默地注视着中岛敦的动作。 那个视线同样投注在五条悟身上。 凝视着那双眼底慢慢积聚的血珠,蓄得多了,微微一颤,沿着脸颊滚落下来,从下颌坠到衣领里,又被那身黑西服吞没,不留踪迹。 他又看了看中岛敦在控制住五条悟时所经受到的反冲力:与昨日汇报之中的巨大破坏力相比,那几乎已轻到不值一提。 第383页 首领便评估出五条悟的失控程度。 ——精神阈值岌岌可危,仍用最后一线理智压制住了力量不至于爆发。 他便明白,五条悟连绝望都无声。 从这个角度看,他或许的确手把手教导过五条悟。是的。凡是与他太宰治有所交集的,如敦,如镜花,如q,或者如芥川,又或者如他记忆中而其实并不存在的朋友。又有哪一个不曾绝望过? 这很正常。太宰知道。不愧是他自己。果然是他太宰。 太宰又想,他好像把这个学生教导得很好。 又强,又自信,骄傲得理所应当,与那头白雪皑皑的头髮与眼睫不同,与那双蓝如晴日下贝加尔湖泊的眼瞳不同,五条悟亮的像是在人群中都发光,浑身上下都写满令他避之不及的人性,——从这个角度看便和中也一样,完美糅杂了神与人的特质,不需要怎么努力便叫他感觉眼睛都刺得发痛。 不过,他多少还残留了点力气表示出对中也的嫌弃,中也便同等程度反馈以真心实意的讨厌。他们俩发自内心地相互厌弃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他占了上风。 首领想到这里,又不露痕迹地弯了弯嘴角。 但是,把学生保护的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显而易见五条悟什么都不知道。首领太宰「回到这个世界」的理由、「默默杀死自己」的理由……什么的。这让五条悟所谓的「放手」显得可笑,又把那腔真情涂抹得像是舞台上带着假面的荒诞剧。不过,若是被计划之外的人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真相,那才是他太宰治的失职。 首领想到这里,冷酷地停止了思绪。 五条悟,已经不再是威胁了。 哪怕残忍也好。这个世界,他决不允许有人插手,决不允许有人破坏他的计划。 这是他精心呵护、拢在心口的小小花朵。 无数个平行世界里,唯有这一朵盛开了。 哪怕是谎言也罢。 只有一次也好,就让那本书写完吧。 「……」 首领又笑了一下。 他收敛起所有不该残存的遗憾,平静地看向梦野久作。 这活灾难正天真无邪地笑着,用另一只手拨弄着胳膊上的铁丝与刀片,不经意却又完全是故意的,把自己搞得愈发伤痕累累。 「你的任务完成了。」首领说。 这句话效果拔群,令他立刻得到了梦野久作的全部注意力。 那双形态奇特的双眼睁大了,浮现出首领所熟悉的怨愤不满: 「我好不容易出来玩一玩!」梦野久作闹着脾气,「这个大哥哥一点都不听话,至少要杀掉十个、或者折断一条太宰先生的腿吧!————啊,」梦野抬手捂住嘴,露出假装很害怕的模样笑了:「不小心说漏嘴了呢~」 那副神情,既是挑衅,又是试探。 哪怕是天不怕地不怕的[q],也在监禁室里听过这些年太宰治的丰功伟绩。 身份上天然的压制,使梦野久作无法拒绝来自首领的任务派遣。 异能力上,[人间失格]无一例外的无效化,又令梦野久作既对太宰恨得牙痒,又实在玩不过这个男人。 让太宰治哪怕一次也好、在他的精神系异能力中堕入地狱吧。——这曾是梦野久作长久绝望的禁闭生命里,唯一的精神慰藉。 首领淡淡地看了这孩子一眼。他甚至懒得对梦野久作说:你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地狱是什么样子。其实我早就是地狱里的长住居民啦。 太宰只是冷淡地命令道: 「回你的禁闭室去。乖乖的,什么都不准做。」 在那个声线里,同时浮现出恶魔的冷酷与王者的威严。话音还没有落地,梦野久作便不甘又本能的,瑟缩了一下。 「然后、」 「如果,一切尘埃落定。」 有一瞬间,太宰的声音甚至是温柔的。 「到了那个时候……」 「我可以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梦野久作打了个哆嗦。他狐疑地眯起眼睛,想说你这个把我关起来的骗子又要骗我做什么,又忍不住攥紧了怀里活生生拽掉脑袋的人偶。他的手臂一发力,才确实感到了痛。 「你、你是什么意思?」梦野久作仰起脸看人,「我不信。……你要让我杀死谁?还是想给我一整个城市做游乐场?我才不会相信你呢。……绝对不会相信你的!太宰先生,你把话说清楚!」 这一次,端坐在王座上的男人,不再回答他了。 太宰调整了一下交叠的双腿。——这也是这段惊险歷程里他唯一的动作。方才哪怕与五条悟近距离对视都没能让这个男人改变一下坐姿。所谓使用口舌使敌人一败涂地,说得就是这种预判了对手能力上限与强弱点的男人。 接着,太宰从扶手下暗格里取出通讯器,在声音里浮现出温和的笑意,对另一端笑着说: 「结束了。多谢你守卫,红叶姐。」 会客室背后的房门打开了。 身穿瑰丽和服,以长簪束起柚红色长髮的女子,缓步走了出来。 她抬起长袖掩在唇前,仿佛拢去一个笑容似的。 又垂下那张美艷逼人的面孔,说:「惭愧。……没有派上用场呢。」 「没有那回事。」首领也微笑起来,「多亏红叶姐在这里,给了我十足的底气。哪怕q失败,我也不至于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 第384页 与此同时,梦野久作发出「餵——」的不满抗议声。 首领的贴身秘书小银同样从门内走出来。她一如既往的穿着如同黑夜化身的黑衣,冲着首领弯腰行礼过后,便脚步轻盈地绕过尾崎红叶,走到沙发边。 银没有触碰到任何一个梦野久作的玩具,弯腰从沙发下掏出医疗箱。 打开之后,银熟练地找出医疗绷带、杜冷丁麻醉剂、消毒药棉等黑手党必备品,这才屈膝跪坐在男孩身旁。 袖口解开,露出皮肤。 捲起衣袖,一层层拆除铁丝。 这堆乱七八糟的利刃裹缠得太紧,还好事先在医疗箱里连铁丝剪都准备好了。 「……」梦野久作扁了扁嘴巴,侧头看了银一眼,又转过脸来瞪一眼首领太宰,再低头看看自己的人偶。 他安静下来,不再如方才那样不安躁动。只在银轻手轻脚剪断铁丝的时候哼了哼,抱怨了两句「好痛」和「轻一点啦」。 会客室另一端,首领与干部二人,向这里投来无声的注视。 「……时间过得真快。」红叶突然说。 「可红叶姐还是这么美丽呢。」首领笑着回答道。 太宰没有接下尾崎红叶的话题。此时的他,早已不再是当年走廊上仍显稚嫩的少年了。 玻璃花窗,漫长的走廊,横滨暖洋洋洒下的阳光。 身穿医生白袍的中年男人,身穿瑰丽和服的高挑女子。 怀抱人偶的四五岁男孩。 喋喋不休幼稚争吵着「狗」与「《本周也不服输的——》周报」,鲜活的两个少年。 ——那副景象,早已是时光唿啸而过所遗留的碎片。 被毫不留情地碾碎,就算有人用双手捧起,也再拼不出与此别无二致的图景。 窗户阖拢,黑夜来临,鲜血积聚成血海。 从前任首领突兀退位之后,再也没有人敢于在走廊上抬高嗓音说话。 无论是谁,踏入这栋大楼便如同渡过生与死的那条渡河,声音便是交易出去给魔鬼的第一枚银币。 敦也好,镜花也好,银也好。太宰也好。 大家都这么安静,仿佛死亡带来的安宁具现化为看不见的绞索,勒紧在咽喉上。 若是中也在这里的话,还能骂上一两句。红叶想。这两个彼此看不对眼的孩子,终归与常人是不同的。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她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自从森首领突然失踪。 自从太宰治匆匆忙忙登上那个位置,以雷霆手段血洗了所有表示异议的反对派。 自从「新首领杀死了前代」的谣言于暗潮里翻滚膨胀,而太宰从来视而不见、简直要当做默认。 自从港口黑手党的势力逐渐扩张,到了现在连内阁官员都恨得咬牙切齿,要生嚼太宰治的血肉。 自从……、………… 尾崎红叶什么都没有做。 她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灰意冷,以消极的态度应对一切。 而在本以为于黑夜中凋零就是自己结局的时候,这个被她注视着长大的少年召见了她,说—— 『交易成立。』 「交易成立。」首领温和地说,「红叶姐,你不必担心小镜花的安全。我都安排好了。」 尾崎红叶微微笑了一下。 是的。你都安排好了。她在心底想。我逐渐连半点都看不懂你。……你又给自己安排了什么结局,太宰? 仿佛一眼看穿了她的内心般,首领又对尾崎红叶露出安慰的浅淡笑容。 「没事。一切有我,」太宰说,「大家都不会有事的。」 说完之句话之后,首领站了起来。 「总之多谢红叶姐的拷问情报,帮大忙了。」他沉吟一下,命令道: 「银,包扎完毕之后带久作原路返回;梦野久作,」首领轻柔唤出q的全名:「——你知道的,捣乱的下场。」 以及、 「敦君,带上五条悟,我们去拷问室。」 太宰微微一笑。 「也是时候,看看另外那两个人了。」 第183章 11 滴答。滴答、 滴答—— 水滴落在冷硬石板上的声音。 但是滴落的,并不仅仅只是水滴而已。 工藤新一又一次甦醒过来,赶紧趁着恢復清醒的这段时间,用尽一切办法收集周围的全部信息。 「……」 微微晃动的视野里,同上一次并没有任何差别。 还是那间囚室。 石壁,石板,石栏杆。大概是考虑到用清水大量沖刷掉污渍的便利吧?可是即便如此,在石缝间隙里都慢慢渗入了经久不散的血腥味。这间囚室到底是拷问过多少人。……又一共有多少间这样的囚室呢。 工藤勉强晃动脑袋四下看了一圈,这个动作令他不由自主牵动了吊起的双臂,让他生理性地倒吸一口冷气,一瞬间冷汗就冒出来了。 说实话,工藤新一认为自己受到的拷问并没有超出常识的范围、达到猎奇限制级的另一端。 自从「潜入」,……或者说「故意被擒」以来,他一共受到的刑讯是两种,分别是鞭刑和水刑。 鞭刑用的是小号特制马鞭,水刑採用的是双手困缚而不是倒吊入水。工藤新一在痛苦之余,冷静地判断:这两种刑讯无论如何也不会置人于死地。 第385页 这样一想,工藤心底便不由自主又有一丝希望冒出头来: 是不是太宰还没有收到部下上报的消息? 是不是一层层报导产生了延误? 是不是,「人间失格」的关键词还不足够,而太宰他、他正在马上赶来的路上……? 他心底简直有一把天平左右动摇。时而想着「不可能的、那可是太宰啊」,时而想着「怎么会呢、那可是太宰啊。」 那可是,温柔到给所有人铺好后路的太宰治啊! 工藤不想相信,也不愿意相信除此之外的可能性。 「江户川柯南」从来没被太宰治排除出保护圈的范畴,也从来没有在太宰身上感受过、真正属于「黑手党首领」的黑暗。 他也并不想切身处地的感受到。如果那份冷酷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话,大侦探闭上眼睛便仍然看得见当初那个纯白的孩子。 (不要。不要把那个孩子杀死……) 有时候,在骤然于昏迷中惊醒的时候,工藤新一第一句便想到这句话。 而紧接着他又想,我只是来报答你的好意。我并不想从你的世界夺走什么。……我想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既然我的世界留不住你,难道你自己的世界也不可以吗…… 可是很快的,工藤新一的思绪便会被打断。 负责刑讯的黑手党走进囚室。 (一鞭) 「姓名?」 「工藤、新一。」 (两鞭) 「身份?」 「咳咳、咳咳咳。……学生。」 (三鞭) 「住址?」 「米……花町……」 痛楚令他本能般想要蜷缩起身体,然而他做不到,他四肢都被困缚在石壁上,动弹不得。 他又想用言语干扰对方的动作,这个他也做不到。这些黑手党训练有素而井然有序,除了固定的拷问问题之外半个字都不多说,不管他是挑衅还是讽刺,是哀求还是叫嚷。……真该让琴酒和他的同僚们也来亲自进修一把。工藤冷幽默地想着。让那些傢伙看看,真正的黑手党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 鞭刑之后又是水刑。湿漉漉的从水里出来之后就又被吊回墙上。 工藤新一昏迷了又醒,醒了又昏厥过去。偶尔清醒的时候直想大声喊:我说的都是真话!没有一个字是虚假的!你们上哪里去再找一个比我还配合的囚徒?!总之行行好,快把这些信息上报啊!!不要再颠三倒四地问那些固定的问题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米花町也没有「工藤新一」!话说能让你们首领亲自来问话吗?!我保证比任何一个阶下囚吐露的情报都更多! 他好像没喊,又好像真的喊了。这很难判断。毕竟他的昏迷和甦醒都相当短暂,太宰的黑手党部下简直过于尽职尽责,相当熟练任何一个把人痛得半死不活又吊着一口气的刑讯手段。 而且除此之外,这间囚室里,什么足以判断时间的装置都没有。 没有窗户——看不见从外界投射进来的光影。 没有蜡烛——没法从蜡烛的燃烧程度猜测时间。 没有固定巡逻的人员——不能从人员配置与换岗等等情况来推测外部情况。 室内充作照明的,是一盏镶嵌在石壁内侧的冷光壁灯。就连这盏灯,它点亮和熄灭的时间与频率都是随机不固定的。 ……工藤新一简直没辙了。对一个侦探的天才头脑来说,肢体上的痛苦折磨,远远比不上将这颗聪明脑袋硬生生锁进空无一物、抹消了全部讯息的密室里,更让他感到窒息。 不管是谁发明了这间囚室,那个人对于人心的掌控都比魔鬼更加可怖。 有时候工藤新一怔然想着自己的后手,也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小道具瞒过了这些黑手党的眼睛;有时候他趁着自己理智还在,赶紧数着心跳猜测一共浪费了多少天;有时候他没法不崩溃,就放任自己冲着密封的石门大吼大叫,……或许大骂了琴酒的不靠谱也说不定。 终于有一次,石门打开,走进来的不是黑西装黑墨镜的黑手党了。 那是,穿着拖曳和服、红髮如火焰般瑰丽的女性。 并且,一看到他,就用长袖掩着嘴唇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个小鬼呢。」女子这样说。 工藤新一打起精神来,「我是小鬼的话,你又是谁?」他故意不服气般发问。 「尾崎红叶。」女性这么说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尾崎……」工藤新一差点被自己噎死:这不是又一个文豪的名字吗?!而且『尾崎红叶』是女性真的没问题吗?!人家文豪原名『德太郎』,可和女性半点关系都没有啊!话说『太宰治』重名了也就算了,虽说不是个文豪反而转身去混黑了……怎么又有一个文豪跳槽去了黑手党??不会所有文豪都在你们港口黑手党吧?——这个世界的文坛还存在吗?! 工藤实在没办法忍住自己槽多无口的表情,而显然,这个神情上的疏漏被尾崎红叶一眼看了出来。 「怎么?」尾崎红叶笑着问,「你不仅知道我们首领,还听过亲身的名字不成?」 「——是啊。」工藤故意说,「不仅仅是你们两个,连川端康成、夏目漱石、芥川龙之介、三岛由纪夫、森鸥外……我全都知道呢。」 第386页 这句话说完,感受着几乎要刺痛皮肤般凛冽的杀意,工藤新一简直要无语了:随口列举了几个出现在国文教科书上无人不知的文豪大名,居然还真的命中了?!话说又是谁啊?又是谁不好好写作跑去混黑手党了啊?!?! 工藤实在受不了了。他舔舔自己干涩开裂的嘴唇,和目光微冷的尾崎红叶对视,干巴巴地说:「所以……能让太宰来审问我了吗?真的,我保证我全都说。」 高中生名侦探努力睁大眼睛,确保自己身上连每一根头髮都写满了真诚。 「……」尾崎红叶沉默了一下,拒绝了。 「或许你本身的确没什么问题,除了『查无此人』以外。」她说,「但是,在本人毫不知情的前提下身体内部装入了起爆装置、趁着接近首领的机会连同宿主本身一併炸碎,这样的暗杀又不是没有发生过。或者你也有可能被异能力操控了,或者这些机密都是其他人提前告诉你的、你不过是一个为了接近首领的一次性棋子罢了。……总之,不能让你有接近首领的机会。」 工藤新一听得目瞪口呆,深刻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被震碎了一次。 话说这个世界也太危险了吧?黑手党首领是这么危险的职业吗?? 而不等侦探反应过来开口反驳,尾崎红叶微微一笑。 「但是,——你可以告诉我。」 这位拷问班的实际负责人,低声发出了恶魔的诱哄。 「或许你知道,或许你不知道:首领麾下,一共有五位干部。」尾崎红叶笑了:「而妾身,不巧正是其中之一。」 「放弃这次机会,你就是在这间囚室鲜血流尽而死,都不会有人有资格把你的信息亲口告诉首领。」 「怎么样?毕竟你已经等待了足够久的时间了,对不对?」 「………………」 工藤新一瞪着容貌美艷而带着剧毒的尾崎红叶,深刻感觉自己同这种类型的女性相处不来。 他嘆了口气。他放弃了。他还是愿意相信太宰治。他想——赌一赌。 工藤新一说了。有保留地说了一个由虚拟实境演变成真的美好故事。故事以美梦开头,以美梦结尾,续集则从纯白房间开始,工藤新一希望这也是个美梦。 尾崎红叶听着都不由得微微扬起眉。她很想问那个温柔善良的孩子到底是谁?她可是眼睁睁见证着太宰一点点长大的,在那个充斥着黑暗与血腥的内心里,真的还残留有一丝半点的光吗? 可是在刨除了种种残酷无情的手段之后,偶尔尾崎红叶也惊觉:在经歷了这一切之后,……她依然把港口黑手党视为自己的[家]。 这个发现,让尾崎红叶丧失了继续逗小孩玩的兴趣。 她得到了所需要的情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留下工藤新一徒劳扑腾着,大喊些「早点告诉太宰啊」、「我可一句谎话都没说!」等等之类的话。 ……这年头,如此诚实到主动撞上门来的囚犯,可确实少见了。 而工藤新一,终于如愿以偿了。 尾崎红叶离开之后,他又勉强自己睡了一小下恢復精力,醒来之后瞪着连蚂蚁都没有的石板默默数了一会儿秒数,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最后还是等到了石门打开。 门口站着的,并不是太宰治,也不是尾崎红叶。 是黑手党,手里却也没拿着刑具。 他们沉默地走上前来,一人一边解下了工藤新一的束缚,又拖着他向前走。 一路上不管工藤试探了什么,这些人都宛如割掉了舌头般一个字都不说。 道路两端仿佛也是囚室,也关着石门,封闭了所有可能的惨叫,安静得叫人毛骨悚然,宛如这是直通地狱最底层的单行道。 他们终于到了。 不是地狱,是另一间囚室。 工藤新一被黑手党重新捆起来……好在这次终于给了个椅子坐。 他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些人忙活,直到正对他面前的墙壁整个降下来,露出刑讯专用的单向透视玻璃。 对面囚室里,是琴酒。 显然伤势重多了,由于显而易见的黑暗同类身份遭到了「优待」。 那身塞满了种种致命武器的漆黑大衣早被剥掉了,光裸的上身布满各种可怖伤口,而银白长发间凝满血痂。 琴酒看上去也像是刚被从刑具放下来,站立时就连他也步伐稍微有些不稳。 但是,琴酒在望向另一端的时候,那张冷漠凶戾的面孔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连唇角都下意识弯了弯。 男人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太宰先生。」 琴酒恭顺地说。 在这一瞬间,工藤新一明白了: 正如同他利用琴酒,潜入了港口黑手党一样。 琴酒他,也反过来利用了工藤新一。 第184章 12 膝盖触碰到石板,不含半点温度的冷硬触感立刻沿着膝盖渗入骨髓里,令他生理本能的感到了战慄。 ——说到底,他琴酒也不知有多长时间,没受过这样程度的伤了。 而这份刺痛,终于让琴酒沸热的头脑冷却了一下。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琴酒利用工藤新一,藉助他本人并不知道的那部分情报,终于得到了同首领太宰面对面的机会。 该说先生果然对小孩子有所优待吗?若不是情报差,若不是工藤新一的那句「《人间失格》」……琴酒可并不认为凭自己的本事就能冲进黑手党本部大楼大杀特杀了。 第387页 而对于自己毫不知情、可工藤却与先生共享了同一份秘密的这件事,琴酒可不是完全不放在心上就云淡风轻这么放过去了。嗯。简单来说:他醋死了。 说起来,……为什么一本书名就能得到被黑手党首领亲自审问的机会?那他琴酒还曾经给他们小少爷买过夏目漱石的《我是猫》初回珍藏本呢? 类似这样的思绪,只浅浅滑过琴酒的大脑表层。他并不去深入思考这些诸如「同日本文豪重名」的「巧合」。毕竟、毕竟…… 琴酒等待了这么长时间的,他真正效忠的主人。 终于再一次站在了他面前。 正是这个事实而不是石板的冰冷,让琴酒真正意义上的颤抖起来。 「太宰先生……」 琴酒又一次低低地唿唤道,几乎遏制不住地闭了闭眼睛。 曾经,在太宰治离开了那个世界之后,不止一个人制造了同琴酒的「偶遇」,试图旁敲侧击些什么。 有人好奇为什么组织首领的更迭如此草率,宛若儿戏。 有人好奇在新任首领之前短暂坐过那个位置的「先生」,到底是谁。 有人想知道为什么琴酒甘愿让贝尔摩德坐在那个位置上。 有人试图挑拨离间:你琴酒要不要试试?那可是权势的滋味? 对于前者,琴酒冷笑着给出一颗子弹;对于后者,琴酒冷笑着射出另一颗子弹。 ……什么找死的玩意。也敢来探听先生的事? 不是黑暗组织的成员,不曾经歷过那段虚拟实境的人,连同「太宰治」是怎样一个人都无法想像,又是谁给了他们这个胆子过来说东道西? 琴酒有时候觉得,「太宰治」是他用小刀亲自在心脏底部镌刻的文字,仅仅听见这个名字便要流血,那血液潺潺不尽,唯独文字在鲜血的刷洗下愈发干净,与他共生;另一些时候琴酒则希望越多人同他提起太宰越好,在那样突如其来的震痛里琴酒便明白: 太宰治,是真的存在过。 并不是一个杀人太多而终于精神失常的什么失格杀手,因而产生的某种幻梦。 ——这很难。太难了。 首领太宰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走,也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清明爽朗,了无牵挂。 偶尔琴酒指使伏特加时脱口而出一句「买点螃蟹回来……!」,整句话说完了才反应过来;从来不涉足书店的杀手,偶尔也走在阳光下,进去驻足几分钟……但是那毕竟不是「太宰治」的作品,琴酒没有哪怕一次将书页打开;另外那间写着[黑泽]门牌的安全屋,琴酒再也没回去过了。他害怕看见落满灰尘而从没有一个八岁男孩落脚过的,那块玄关。 啊。这样看来,首领太宰的离开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的。 他留下大块大块孤独的空白。 这份空白甚至并不令人疼痛。只是偶尔让人觉得胸口仿佛开了个空洞,不由得屏住唿吸要听那阵风声。 有一次琴酒撞见波本。……或者说「安室透」,又或者说是「降谷零」吧。怎样都好。反正既然先生说了波本是三面间谍,那琴酒就信了。除此之外他不去思考其他任何可能性。 那时候波本正同另一个带兜帽的男人说话,这人背后还背着个贝斯包,一眼瞥见琴酒,便压低帽檐沉默地离开了。 「……」波本回头看了眼琴酒,低低喟嘆道:「……我们真是承情良多。」 谁说不是呢。谁又说不是呢。 难得一次琴酒懒得挑剔,只同波本擦肩而过。 在这份沉默瀰漫开来的时候,两个人同时感受到几乎连空气也一併吞没的孤独,又庆幸于不止是自己记得这空白……并享受于这份孤独。 又有一次贝尔摩德点燃了女士香菸,推开办公椅,站起身依靠在桌边。 萦萦飘散的白色烟雾里,她凝视着琴酒墨绿的双瞳。 「你从来不对我下跪。」贝尔摩德轻笑。 「不要明知故问。」琴酒冷嗤,直唿现任组织首领的『代号』:「——贝尔摩德。」 组织被交给了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维持「三刻构想」现状的贝尔摩德,同时也给琴酒留下了极大的自由活动空间,让琴酒比起「下属」更像是「合作同伴」。 他的尊严,他的忠诚,他的骄傲,因此而得以存留,不至于打碎令他遍体鳞伤。 ……这是什么隐晦而无声的温柔啊。一定要把所有人都安排好一个幸福的结局才罢手吗? 琴酒闭了闭眼睛,绕过贝尔摩德往门外走,左手插在衣兜里摩挲着曾为先生点过烟的打火机。 而这。这就是全部了。 琴酒几乎以为这就是他的一生:围着心底鲜血凝结的坟墓做一个沉默的守墓人,直到哪一天终于死于穿透颅骨的某颗子弹,尸体倒在无人问津的路边水道里慢慢腐朽……或者被又双叒叕巧合般路过的大侦探发现,将尸骸翻过来几经辨认后意识到这原来是曾经鼎鼎大名的琴酒,便终于大仇得报般掏出手机报警……同「黄昏」合作的次数多了,连琴酒都对工藤新一的破案套路如数家珍。 可是,这竟还不是结束。 没有人知道纯白房间里相遇时琴酒内心的狂喜与掀捲起来的杀意,……或许那个同先生别无二致的「太宰」知道。 而直到此刻—— 第388页 那双手工定制的高档牛皮靴,缓步踏来,在琴酒低垂的视野里慢吞吞地停了下来。 从琴酒身上掠过的冷酷视线,令他自背嵴处泛起针刺般的寒意,而遭受了各种刑罚的创口则如同被火焰烧灼。 会说什么。琴酒战慄着想。会说什么呢? 责骂「为什么要追过来」吗?讥讽「缠人又打骂不走的狗」吗?那没什么。那完全没有问题。琴酒甘之如饴地想,我确实甘愿匍匐下来做您最忠诚的…… 「啧。」那人轻蔑地弹动舌尖。「我明明最讨厌狗了。」太宰说。 那声音之中有什么触动了杀手的神经,让琴酒无视规矩,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他,————的确是太宰治。 黑衣红围巾,苍白绷带。既是权柄又是束缚,状如王座实为镣铐。这一身依旧牢牢被这个男人穿戴在身上,半点没变。 那张隽秀好看的面容也依旧没有沾染上时间的半点印记,只是看起来比之前居然还能更加丧失血色,令人找不到半点健康的颜色。 先生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不同。 唯独,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 从眼底浮现出的冰冷神色,让琴酒一瞬间感觉冰块从喉管直直坠进胃里,连唿吸都不由自主停滞了。 曾经哪怕再怎么浅淡微弱、都曾点亮过鸢瞳的温柔的火光,像是已经燃烧殆尽一样,只剩余灰一捧。 让五条悟、让琴酒、让工藤新一,让这些曾亲自被那簇焰火温暖过的人,只需一眼便看出不同。 并为此惊痛—— 「太宰先生?!」琴酒都惊得微微抬高了声音,「你怎么,……你都、不,你要做什么?」琴酒出于对那个聪慧头脑认知脱口而出,下一秒又用狠厉敌视的目光瞪视着太宰背后的两人:「你们是怎么照顾先生的?!」 那两人之中,曾以娴熟手法拷问过他的红髮女性掩唇不语,而另一个白髮金瞳的少年,则回视以安静沉默的视线。 琴酒简直被这种在他看来「无动于衷」的态度给气死,挣扎着要从地上站起来,好好教导这些人什么叫做组织的忠诚……! 琴酒没能站起身来。 有只脚踩住他的肩膀,毫不留情地把他压回了地上! 「……、咳——!!」 这一脚准确碾住皮开肉绽的新伤,位置又在琴酒惯用来开枪而分外敏感的左肩,逼得他呛咳出声,冷汗浸湿皮肤,蛰痛大小创口;又令琴酒咬紧牙齿,才没有弯折嵴背整个人屈辱地趴到地面上。他勉强稳住了,银白鬓髮被汗水黏在脸颊上,抬起眼睛往上看去。 首领无动于衷地垂头看着他,如同看一具尸体一堆肉块。他碾了碾踩住琴酒肩膀的脚。 「说吧。」首领平静地说,「你们不是要见我吗?我已经在这里了。」 「……」琴酒张了张嘴,只尝到血与冷汗的咸涩。 说什么?说先生你怎么完全不认识我了吗?说原来你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黑手党首领吗?说这个操蛋的世界到底怎么了?它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不惜残忍到这个程度也要必须完成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啊——! 这一刻琴酒痛得说不出话来。他想,或许是先生正好踩裂开他肩上新伤的缘故吧。 他便低下头去。他放弃了从先生那里温柔维护着的尊严,任凭自己被亲手打碎。 「汪。」 琴酒说。 第185章 13 听见这声将尊严碾碎到尘埃里面去的狗叫,首领太宰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之后,他既像是嫌弃,又仿佛丧失了亲自拷问的兴趣,将脚放了下来,在琴酒勉强撑在地面上的手背面擦干了脚底的血迹。 ……算了。首领兴味索然地想着。没有必要浪费这个口舌。 在亲临拷问室之前、在五条悟应召见登门之前,他已经看过了尾崎红叶递交上来的情报。 这两个分开刑讯的囚犯,简直和那些见势不妙便果断自尽的死士完全不一样。就连负责拷问的尾崎红叶,都不由得将这两人形容为「天真小鬼」和「愚忠打手」。 虽说言语间难免透出些讥讽,不过那时首领正惊诧于尾崎红叶近年来罕见的放缓态度,没怎么往心里去。 结果现在一看……可不是嘛。这形容贴切极了。 首领便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底气,叫这两人主动送上门来、闭着眼一头往黑手党本部大楼里沖。那么这样一通刑讯大礼包下来,不管之前对「太宰治」抱有怎样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下都该消失殆尽了吧? 要不然,岂不是枉费他以前亲自设计的牢房?专门针对敌人心理的恶意布置,打乱了时间感官的心理暗示。被那个暗示所控制着吐出一切情报、重见天日之后发现所谓「漫长没有止境的折磨」其实只过去了一晚而已,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而哭着自尽的敌人,简直要多少有多少。 可惜。他甚至都还没有走到这一步,这两人就已经把什么都说了。那两份叠起来都厚得能摺纸飞机的情报,简直像是这两人在比着谁说得更多更靠谱一样。 首领无语地捏了捏鼻樑,等看完了两份情报,忍不住又摁了摁太阳穴。 …………这都是些什么见鬼的东西。 「黑衣人组织」?「虚拟实境」?「三刻构想」?这些听起来还算勉强可信,至少他不是不能够想像自己(又)统治黑暗世界的事实。 第389页 但是话又说回来,哪怕在(疑似)睡眠状态也要干老本行吗。……他太宰治怎么不知道自己居然是这种工作狂? 至于什么,「拯救了苏格兰」、「拯救了工藤新一和宫野志保」、「拯救了黑暗组织」、「拯救了整个世界」之类的,看得首领只想去策划一场公海截杀军火案来洗洗眼睛。 这是谁啊?说的一定是主世界里那个走进阳光底下的傢伙吧?武侦太宰的事,同我港口黑手党首领有什么关系?他甚至很想这么自欺欺人,甩锅给另一个「太宰治」。 可无比清醒的理智不允许他这样做。太宰又一次感到了昨日亲自监听那两个持刀剑少年时,令人熟悉的胃痛。 正是这份久违了的啼笑皆非感,让首领难得兴起点澄清自己名誉的兴致。 但是,那也是片刻前的想法了。 「……」 在同这个银髮绿瞳的男人所对视的这一秒,他面庞上本应浮现出的浅淡的笑容消散了。 首领见过同样的表情。就在不久前,在某个自称「学生」的男人脸上。 那是惊痛。是不敢置信。是感同身受般甚至恨不得以身代受的悲哀。 ……你们在难过什么?他忍不住想。讽刺的。你们懂我的幸福吗?哦对,你们还真不懂。我也绝无可能让你们有机会懂。 可就是这么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让这位权势滔天的首领冷下一张脸,放弃了更进一步的沟通交流。 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的错。 首领太宰冷静地在心底做出了最后的判断: 一定是他的手段太温和了,才会让人死到临头还自欺欺人。 那么。现在,是改正这个错误的时候了。 首领视线冰冷地看着琴酒,一句句发问: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对自己曾在另一个世界里做过的事情并不关心。说到底,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筹谋多年的五步计划。太宰并没有那个闲情雅致听童话故事。 因而他的每句话都直指核心,将情报里两个人不约而同模煳其词的这个部分残忍撕破开来。 「……」琴酒干咳了一声,用嘶哑的嗓音回答道,「属下……不知。恢復理智便身处那个房间了。」 这个男人的尊严被亲手粉碎,似乎带走了他身上仅剩的最后一丝生机。 回答时若不是声带振动,几乎叫人认为说出这句话的应当是一缕幽魂,而非不久前那个慎重高傲的杀手。 或许,对他们这些存活在黑暗之中的人来说,唯独珍重之人所开出的那一枪,才能令创口流血,镌刻下绵延不绝的痛楚。 而首领太宰,他并不在乎琴酒近乎无限温顺的回答。 只沉吟了不到两秒,他便又接下去问: 「你来到这里的目标是什么?不,不是问你个人的目标。不准说些什么『来见一面』之类毫无价值的废话。」首领冷酷地说,「换个关键词:『任务』。你们总不能无理由地来到这个世界吧。」 琴酒毫不犹豫便回答: 「最后有这样一行文字——『在某个註定将要被覆写的世界里,有人端坐在首领的位置上,操控着黑暗之中的庞然大物。在他的掌控之下,没有该非法暴力集团的触角所无法涉及的地方……』」 久经锻鍊的绝佳记忆力,令琴酒无一字出错地完整复述了这行文字。 听到这句话,首领微微眯起眼睛。 在这个细微的神情变化之下,会隐藏着什么宛如滔天巨浪般的惊骇与明悟吗? 「『註定将要被覆写』?」首领喃喃着重复,「註定,将要被覆写……?」 无意义地重复了两遍,首领太宰用手掌掩住前额低低笑了一阵,放下手,又忍不住摸了摸缠绕在自己左眼上的绷带。 「……那又怎么样,」太宰自言自语,「那又,怎么样啊。」 短短一句话,没人知道太宰治都做下了怎样的决定。 是的。太宰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谎言。——这个事实。 可是、 可是啊……!! 他又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然后,首领向旁边伸出手去。 「给我枪。」太宰命令。 立刻便有下属从枪套里解下手枪,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 首领接过枪,熟练地拉栓上膛,调整角度,抵在了琴酒额上。 「我不需要狗。」太宰轻声说,「在我的黑手党里,忠犬要多少有多少。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价格,余下的,不过是买下人命的『最优解』。」 他在话语间将琴酒的忠诚贬低到一文不值,而琴酒这样听着,仅沉默地垂下眼睛。 「你的话,倒比那些人,价格更高一点。」 首领温和地问: 「你知道为什么吗?琴酒?」 对于琴酒来说,这样温柔的语调,比方才冷酷无情的,更令他宛如被铁鞭鞭笞一样痛得全身抽搐了一下。 他不得不低低喘了一口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回答: 「因为我……来自,『别的世界』。」 「不错。」首领褒奖道,「这点智商还是有的嘛。那么,想必还有遗言了?」 黑髮鸢瞳的男人笑了笑。 「还有什么没有吐出来的情报,临死之前说来听听啊。」 第390页 这一秒琴酒乖顺地抬起眼睛看着他效忠的先生。 这一秒,琴酒背叛了先生的命令。 有关于纯白房间里的那个男人、那个自称「也是太宰治」的男人,琴酒闭上了嘴,一个字都没说。 同是「太宰治」,那个赝品能不能派上用场? 琴酒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他主动卸掉爪牙,温驯伏趴,不打算反抗来自先生的任何折磨并心甘情愿。……但是骨髓深处杀手谨慎的本能,依然叫他留下一手。 但是琴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把握瞒过先生的眼睛。 他便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与先生对视着,任凭自己最后一层粉饰都打破,把他的真心都拉拽出来,寄希望于这位首领在向来试图迴避的直球前忽视掉他所隐瞒的真相。 「别这样。太宰先生,」琴酒便无意识间说出了,曾经红方哀求过的那句话。「别弄脏……你的手。」 「……」首领沉默了一下,讥讽地一扬眉:「而你,甚至还是不知道沾染过多少人命的杀手?」 首领实在想笑,几乎感觉这两个人、包括五条悟,都认识了一个假的太宰治。 「你们说的是『太宰治』吗?」他忍不住说,「哪个『太宰治』的心肠不是早就黑透了?『太宰治』的血管里都流淌着属于黑手党的漆黑鲜血,『太宰治』的头脑难以捉摸连首领都深深忌惮,『太宰治』唯独嘴巴被撒旦偏爱过、每一句话都是谎言……『太宰治』早就罪无可赦啦,犯下的罪行恐怕连地狱都不收呢。」首领终于还是笑起来:「你们所说的温柔的那个人,果然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吧?」 琴酒仰望着他的先生,痛到几乎连唿吸都忘了。 「别这么……说你自己。」琴酒颤声恳求,「你明明,不是这种人。若连你都要下地狱,我自然要先去往炼狱为你铺路。别这样。你只不过……」 首领太宰已经不耐烦听了。 「住口。」 他冷冰冰地说,扣下了扳机。留给琴酒最后一句倨傲的发言: 「欢迎来到、」 「——我的横滨!」 枪响了。 第186章 14 他看着鲜血迸溅。 子弹穿透颅骨,没有留下任何侥倖的余地。 但他的冷酷又甚至带有一丝温情。 子弹从眉间穿过,夺走敌人的唿吸,赐下干脆利落的死亡。 琴酒没有任何抵抗。在最后一刻他只来得及投去安静的一眼。 那个视线里没有首领见惯了的怨愤与恐惧,简单得不可思议。 像枪口萦绕向上的那缕白烟。像沉默的顽石。像地狱深处滚沸的岩浆。 琴酒连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唯独那具身躯倒下了。 正如首领片刻前垂下眼睛时所注视着的那样,是一具尸骸一堆无意义的肉块。 「……」 首领在心底冷静地倒数时间。 怎么。他人的死亡,自然不会在首领心里掀起什么波澜。 不如说:直接或间接死在他太宰治手上的人早就难以计数。活着时前来暗杀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杀手们,曾几度让属下们被迫用高压水枪沖刷本部大楼正门;死后若有地狱,他太宰自当供认不讳,届时若有什么刑罚,尽皆使来便是。 但他本应感到轻松,……本应比现在更感到轻松的。 不过是区区琴酒。不过是区区一条狗………… 首领宰心里嘲笑了自己的怯懦。黑暗中那点萤火颤颤摇曳了一瞬,很快又熄灭在早已决意的命运中。 ——时间到了。 那句尚且温热的尸体,连同溅满了半面墙体的血迹脑浆,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宛如从未出现过。 首领冷嗤一声,下定了决心。 ——他的试验是成功的: 这个世界,果然在排斥着「外来者」。 由于脆弱,无法接受与本源基石相冲突的力量;而同时正是由于这份脆弱,在察觉到「外来者」不再具有威胁之后,会迅速而本能的「排外」。 就像是……用橡皮,擦掉书页上不合心意的某个词彙一样。 只不过这次擦掉的,是什么人的存在罢了。 首领摇了摇头,制止了被这一现象惊得端起武装的下属们。 「我没事。」首领简短地说,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游击队队长与干部。 这两位常年与死亡打交道的黑手党成员也被惊到了。但是他们毕竟经歷过不知多少次危机,此刻虽使用了异能力警戒,却都没有轻举妄动。 「太宰先生,这是有负责接应的敌人吗?」中岛敦轻声问,眯起虎的眼睛四下细细观察。 「有人用异能力救走了同伴的尸体?」尾崎红叶则这样推断道。[金色夜叉]在她背后漂浮于半空中,太刀半出鞘,寒光闪烁。「妾身这就让属下去排查。」 这句话说完她便要命令属下,打算地毯式搜索上下三层固若金汤、重重武装的黑手党拷问室。 「不必。」首领出声打断,只说,「我大概已经明白了。」 什么明白了?明白了什么? 这句话说得不清不楚,完全没有前情提要,直叫人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听到首领这样发话了,两人便依言垂下头来,甚至连异能力都收了回去。 在黑手党内部,首领的命令是绝对不能违背的铁律。 第391页 更别提—— 将港口黑手党发展到如此规模的,是眼前这位仔细想想还过于年轻的二十二岁的男人。 可是,从这个人口中所吐出的命令,没有一条是不曾应验的。 正是这种宛如被恶魔所赐福/诅咒过的聪慧头脑,令所有知晓港口黑手党这一庞然大物的人,都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就像是有个人曾经说过的那样。 『无论成为杀人的一方,还是救人的一方,都不会出现超出你预料的事情。能够填补你的孤独的东西在这世界上并不存在,你只能永远在黑暗中彷徨。』* 这话说得真是对极了。 他便笑着在黑暗中坠向最底层。 但是——在这个过程里,他还需要把一切碍事的阻拦全都排除掉才行。 首领对着表示敬畏的两位部下露出微微的笑意。 「敦君,」太宰命令道,「把人带进来。红叶姐,把单向玻璃撤掉吧。」 中岛敦立刻毫无异议地听令转身,而尾崎红叶亲自走到墙边,操控按钮降下了作出伪装的整面墙。 在障碍物解除掉之后,显露出另一件囚室。 「哦呀?」首领难得有些惊诧地扬起了眉,「怎么。你们正派反派之间,感情这么好的吗?」 坐在另一边、硬生生目睹了这一切的,自然只可能是工藤新一。 高中生名侦探被死死捆绑在椅子上,椅子则固定在地面上。那些黑衣人将他牢牢困缚好、确认高中生没可能挣开之后,便依旧不发一言地退出了囚室。 最开始工藤新一还试着乐观起来宽慰自己:没事的。这没什么。这不是挺好的吗?感觉他都在吊环上吊了快一辈子、胳膊腿都快不属于自己了,能稍微坐着歇一会儿也不错啊。……然后,在这场刑讯开始后连一分钟都不到,工藤新一就后悔了。 不。不要。不要这样……工藤死死盯着玻璃另一端,无意识间开始试图挣扎。……不、——!! 这是什么恶劣至极的笑话吗?! 你在做什么啊太宰!你怎么可以这么否定你自己?!! 他觉得荒诞。好像有神明一手捏起那个纯粹温柔的孩子,把他头下脚上地一通乱甩甩掉了这孩子口袋里所有的糖果,又把人扔进泥潭里,指着鼻子告诉他:你就是这滩淤泥。 小孩信了,从此认定自己不配吃糖。从此任凭淤泥一点点吞没自己的口鼻。那只手举过头顶,也一无所有。 工藤想一头槌揍得那个聪明绝顶的脑袋清醒过来,又想大吼「快停下!!你要是回忆起来一定会后悔的?!」。他还想一拳头砸烂这面玻璃,好好让那个孩子看一眼:你才不是一无所有。 我、琴酒,工藤苦涩地想着。还有纯白房间里其他那些人。我们不都是为你而来吗? 你在做什么。……到底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推开啊? 足以侦破复杂案件的脑袋,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太宰的冷酷与残忍。 或许,死前一刻的琴酒懂了。 或许……此时的工藤,也懂了一点。 听见那位首领开口对着他说话,鸢瞳不含任何温度地直视过来,工藤新一张了张口,才感觉自己声带都好像被撕裂开,喉咙里泛起令人不适的血腥味。……他刚刚一定失去理智大吼大叫了。 乍一冷静下来,工藤才觉得自己手腕脚腕都痛得扎心刺骨,低头一看,他果然在片刻前的疯狂挣扎里弄伤了自己,雪上加霜。 「……你把他,杀死了。」 工藤哑着嗓子,几乎是蠕动着嘴唇而发不出什么声音的,这样说。 首领想笑。「是啊,杀死了。用这把枪。」 工藤痛苦地重复。 「你把那个,……纯白的孩子、……杀死了。」 「……」 「……」 首领隔着一段距离回望着他。现在工藤也感受到隔阂在二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了。 大侦探仍然并不放弃希望。额发被冷汗浸透很难受,四肢从没有这么疼过,大脑被无规律的水刑折磨得一阵阵刺痛,叫他恨不得拿个锤子敲开得了。但他依然仰着脸与太宰对视,那双永不黯淡的蓝眼睛弯了弯,拼命露出一个笑: 「我来帮你。」工藤虚弱地恳求道,「虽然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我们,都是来帮你的。就连这点也不行吗?」 别杀了。他想说。别杀了……,越杀下去便距离我们向你伸出的手越远。不要坠落到我们无法触及的地方,好吗? 首领便真的笑了: 「不愧是『天真小鬼』。」首领说,「到这一步都没有放弃希望吗?那么,」他用左手挥了挥,命令道,「敦君。」 「是,首领。」 中岛敦回答道,同时把另一个人拖拽进这间刚处刑过一人的囚室。 白髮蓝瞳,眼底血泪,无声而绝望。 那是,————五条悟。 首领便观察着工藤的神情变化,「嗯」了一声说「果然你们都同样来自『纯白房间』啊」,又抬起右手,余温尚存的枪管,毫不动摇地对准了五条悟的眉心。 工藤立刻大喊,「不要!别开枪!」 他痛苦得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昏过去:太宰,你到底要杀到什么程度才罢手?!这个世界到底为什么值得你这样做??! 第392页 首领又若有所思地判断道:「那么你们的力量体系也完全不同。」 太宰并没有用[人间失格]消除五条悟全身防御……顺带着无效化[脑髓地狱]的意思,试探出这则情报之后,便把枪随意递给了下属。 他并不认为此类天真而怀揣着幼稚希望的高中生能给自己的计划带来什么威胁。首领向尾崎红叶嘱咐道,「将这两个人关在相邻的囚室,等级从α-2下降为β-5。不必完全隔开,但是要装备密切监控与自动武装。」首领又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倒要看看,还能钓上来什么鱼。」 说完首领便转身出了门。 他将哑声唿唤着什么的工藤新一抛之脑后,也将血泪逐渐干涸的五条悟遗忘。 回到办公室之后,太宰从秘书小银那里拿来了新情报。 打开之前,他罕见地动作微微一顿。 他不能不感到忐忑,也无法不感到犹豫。为了降低惊动武装侦探社乱步先生的危险,同长屋一样太宰只敢出动最低限度的监视,他甚至比对待那些孩子们还要更加小心翼翼,绝不敢让任何一点线索暴露出去。 像这样掩藏在层层伪装之下、状似只记录日常琐事的情报,唯独太宰治才知道,自己究竟在贪婪地汲取些什么。 「……」 首领深吸一口气,把薄薄一页纸打开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异常。 黑髮鸢瞳的男人注视着纸张,屏息许久之后,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那么,计划终将顺利进行。 ——第二天,结束了。 无事发生。 第187章 15 第三天的时候下起了雨。 天空笼罩上一层薄薄的灰色,接近天际的部分却还维持着通透的蓝。 横滨美得同之前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别无二致。 她的静谧与危险,孤独与癫狂,都只展示给能够读懂她的人。 而也唯有横滨人,才能懂得横滨的美。 ————显然,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今日将鞋底踩在石板路上的时候,摩擦出的声响不大不小;绕路走过海岸线的时候,海浪拍打着石壁发出稳定的沖刷声;小雨慢悠悠地浸湿了额发与肩膀处的布料,透过雨幕看出去的时候便宛如隔着一层薄薄的细雾,看什么都显得温柔。快要从咖啡馆旁边绕过去的时候,远远看见路尽头有一位没有打伞而穿着黑大衣的白髮少年往这边走来,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请他喝一杯咖啡啊。 『旋涡』咖啡店溢散出细细研磨咖啡豆的香气。苦涩,馥郁,又带着点儿回甘。正如他的人生。 男人抬步上了台阶,步履稳重而不曾停歇地走上了四楼。 站在武装侦探社门口,男人左右拍了拍肩膀,拂去雨丝带来的潮气;又低头检查了一下怀里的机密文件,确认完好无损之后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站在门口莫名其妙地踟蹰了一秒。 虽然异能力并没有鸣响什么警笛,但男人毫无理由地这样确认到: 今天,————一定会顺顺利利结束的吧。 门上风铃轻轻一动。 「我回来了。」男人说。同时货真价实地吃了一惊。 武装侦探社里,几乎所有重要成员都来齐了,——除了江户川乱步。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乱步先生在协助他远程突破了异能特务科的警备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出差去了。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乱步先生在打给他的最后一通电话里这么说,「但是,就快结束了。——我是这么推断的。」 男人吃惊极了,但声音依旧平板无波地问:「乱步先生,也不知道吗?」 「是『不能够知道』啊!笨蛋!」乱步在另一头恼火地嘟囔了一句,还说了些「蠢货」、「傻瓜」、「出于各种理由总而言之就是好生气啊!」之类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但是乱步又很快冷静下来。 「总之横滨就拜託给另一个人了。」乱步说。难得他连声音都显得严肃,「你的话,就按照你的本心去做吧。只是一定要记得:你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 「至于剩下那些堵在路中间的障碍物……」 「就交给那个傢伙吧。——虽然我和他也没见过面就是啦。」 留下这么一句好像很不负责任的话,江户川乱步「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徒留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无机质忙音。 男人茫然地拿着电话听了两秒,接着便动作毫无停顿地收好了右手电话与左手里握着的手枪。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按照江户川乱步的安排去做吧。 同每一个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一样,他也全心全意地信任着这位一眼看破真相的大侦探。 …………这也就导致了,男人此刻罕见的失态。 当然他的失态指的是小拇指抽动了一下,整个房间里大家都不过是扭头看过来一眼便又各做各事去了:谷崎润一郎同妹妹直美弯腰在茶几上翻找着厚厚一堆文件,宫泽贤治好像刚从早晨的田地里出来、正拍打着沾满土块的草帽,难得早起的与谢野医生哈欠连天,捧着杯浓咖啡仰头豪迈地一灌,而国木田独步正一手死死捏紧封面上写着《理想》的手帐本、另一只手盖在脸上好像恨不得直接把自己憋死得了——他正站在沙发旁边——而躺在沙发上的那个人…… 第393页 正是整个房间里唯一注意到他的失态的。 这人原本僵直地躺在沙发上面,长手长脚,脑袋在这头、脚在那头,像是晒在沙滩上风干了许久的鱼干;又把双手十指交叉安详地搁置在胸口上,以他专业的眼光看过去都没有半点起伏,宛如已死透了—— 这人「噌」得一声从沙发上蹦起来,三两步冲过来抓住他的手上下勐摇:「幸会幸会,您就是武装侦探社成员鼎鼎有名的织田作……之助吧?我太感动了!」 男人、织田作之助又吃了一惊:这人嗓音哑得像吞了地狱的烧炭,着实少见。难不成是来侦探社向与谢野医生求助的? 这样想着,织田作之助便回答道:「小小调查员而已,算不上什么鼎鼎大名。」 这人好像笑容满面一样笑着说,「哪里哪里,和我这种无名之辈比起来的话……一定经歷了不少传奇故事吧?请务必让我洗耳恭听!」 织田作之助张了张口:「……没有那回事。同那个相比起来的话,每天追着十五个孩子餵饭的磨难反而比异能大战更加辛苦呢。」 这人笑得快直不起腰来:「这么辛苦?可是这也没办法吧?」 织田作之助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确实也没办法呢。」 这人笑得开始捶墙了。 国木田独步:「。」 国木田独步:「……」 国木田独步:「………………给我吐槽啊!!!!!」 屡遭迫害的常识人疯了,拿着《理想》差点怼到这两人脸上去,气得手直抖:「织田!你就一点都不惊讶的吗?」他恨不得抓住同事的肩膀勐摇:「你是不是粗神经到没救了?我会拜託与谢野医生帮你从里到外检查一下的!」 与谢野立刻提起精神:「谁要检查?」 同时织田作之助徒劳地解释:「我惊讶了。真的。」 确实。在织田作之助出任务的三天里凭空冒出来的这个人,看起来的确很可疑。 沙色风衣,米白休闲裤,漆黑皮鞋。 西装衬衫配马甲,领口一个波洛领结缀着蓝宝石。 而头上——罩着个牛皮纸袋,任谁都看不见那张脸、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看路的。 ……谁啊这是。哪里来的搞笑役吗。 侦探社另一个常识人偷偷摸摸熘过来,拽拽织田作之助衣袖,在他耳边解释:「这位是前两天加入的临时调查员。社长谈话过后特许准入的。」这位年轻的异能力者又压低了点儿声音说悄悄话:「听说乱步先生也打了包票……」 织田作之助心里一动:乱步电话中所指,想必就是此人了。 「怎么称唿?」织田同样压低了声音悄悄问。 不过这位正(终于)被国木田独步掐住脖子勐摇的临时侦探社成员,显然耳朵好得很,哪怕被掐得快没声了,也要一只手紧紧拽住纸袋一边拼命转过头来: 「『津岛修治』!」这人用他嘶哑的喉咙大声喊,好像讲了个绝世笑话一样吭哧吭哧笑个不停: 「叫我『津岛修治』就行——」 …………这个人,到底在玩什么只有他自己懂的三次元文豪梗啊。 国木田独步气得直瞪眼:「你这蠢货,一提到名字就笑!到底有什么毛病?」 「自从这傢伙来到武装侦探社之后,我的时间表就再也没准过!!本来按计划这个时候已经在核实织田潜入带回来的资料了——对了织田,」国木田转回头来问,板着一张脸、但还是忍不住面露关切:「任务都顺利吧?」 「顺利。」织田作之助回答,顺便坦率地感慨道:「你们的关系真好呢。」 「哈?!」 「和谁的关系好啊??」 津岛修治与国木田独步同时出声,国木田更是触电一般放下手来、蹭蹭蹭连退三步:「织田,你不要乱说话!」 织田作之助感到困惑,不由得认真地盯着其他人寻求共鸣:「我说错了吗?」 与谢野晶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谷崎润一郎干笑着打圆场:「这个……那个……我们都很尊敬、津岛先生啦……」 开朗的宫泽贤治给出最后一击:「这不就像是一家人一样嘛!」 重新戴回草帽的少年灿烂笑着。 「就像溪水渗入泥土、落叶归于大地,津岛先生从最开始就很好的融进来了,这是好事!」宫泽贤治笑起来,「等芥川先生也安心找到妹妹了,大家一起来庆祝吧!我会准备最好吃的牛肉盖饭的!」 大家纷纷用言语附和了这句话,而织田作之助若有所思的四下看了看,准确地盯上了津岛修治的脑袋……不,纸袋。 「怎么了,织田作?」 这人问他。 明明还是那样嘶哑难听的声音,他居然从里面听出点难过来,不由感觉自己的神经过于敏感。 但是不管怎么想,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擅自问出那样刨根究底的问题也太过于失礼了。 织田作之助便放弃了自己一剎那间察觉到的细微异状,略带些困惑地问,「『织田作』,是在叫我?」 「是啊。」津岛修治笑着说,「不可以吗……?」 这句话说得平稳,任谁也听不出半点儿打颤来,可织田作之助却莫名感觉面前此人连唿吸都屏住了。……他肯定是这三天任务累到神经失常了吧。 第394页 而听到这句反问,织田作之助停下来想了想。 他快速回忆着这片刻里众人的言行,确信面前这人已在短短三天内融入了武装侦探社,足以叫正义而坚守自己原则的社员同这个人打打闹闹。 那么,织田作之助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这个人呢? 「可以啊。」织田作之助说,「只是从来没有人这样喊过我的名字。——断句很微妙吧。」 津岛身上便淡淡渗出有点的高兴的感觉,织田作凭藉这么短时间里的浅薄印象,猜测这个故意在举止间搞怪的人要说些什么「那我就是第一个这么喊的人喽~」之类的话。 「……谢谢。」津岛小声说,「谢谢你。」 这可真是完全没能预料到的回答,织田作之助又吃了一惊。 不愧是头上罩纸袋的男人,实在有够叫人捉摸不透的。 第188章 16 不过,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也没有一直打闹下去。 一大早就将人聚集起来,果然是有理由的。 「现在能说了吧?」国木田独步没什么好气地说,「赶在这个时间就把人全喊过来的理由。顺带一提,如果这是因为你身上两手空空所以才电话过来借钱的话,我绝对会握紧拳头如同电钻一样对你的太阳穴进行严惩的!你这没个正经的傢伙!」 织田作之助从这一串不怎么客气的话语里听出了埋怨与不必言说的信任,不由得侧过头去,打算听听这位以极快速度被武装侦探社成员接纳的新·临时社员会怎么说。 「哎呀,等接下来我会一併说的。」津岛修治圆滑地说,「先不说这个了。织田作,不把你夺取到的机密文件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吗?」 织田作之助并没有被突然提及秘密任务而惊吓到,就只是平静地回答,「还不行。」他罕见地犹豫了一下,「这是为芥川那孩子所找到的。除了他之外,我们都没有擅自越过他插手这份復仇的权利吧。」 津岛好像笑了一下:「你把他叫做孩子吗?」 「是啊,」织田作之助无比自然地回答。「在河边捡到的……说起来,在十五个孩子里他还是年龄最大的那个呢。」 津岛摇着头感慨了两句「果然」、「果然……呢」,也不知道在「果然」个什么劲。 接着津岛扭头又问。「那这么一来,乱步先生给出的『好的呦』卡,差不多也盖满了章吧?」 之前面对芥川龙之介「找到妹妹」的委託,江户川乱步在开始时便拒绝了,但是很快又像是早有预料一样给出了这张卡片,让芥川得到所有人的盖章才肯告诉他妹妹的线索,藉此举动意图让芥川得到社内成员的认可。 ——毕竟,芥川龙之介的炸弹魔入社测试,没有合格。 不能够保持律己并贯彻正义的高洁精神、这样的人,还并不是武装侦探社的正式社员。 可津岛修治既然这样说,自然有他的理由。 早前便已经盖过章的几人没再说话,与谢野医生「哼」了一声,想了想自己那条「经歷四十次治癒异能」的前提条件,多半是决定高抬贵手——她自己也认为没有人能够坚持得下来,不过是出于恶趣味发作;而织田作之助思索了一下: 「既然让芥川帮忙照顾了三天孩子,这期间西餐厅老闆也没有打电话来诉苦的话。」 红棕头髮的男人忍不住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说起来,『孩子变多了』是怎么回事。……芥川终于把朋友带回来了吗。」 …………这句话好像有很多值得吐槽的点,一时间武装侦探社众人也不知道该吐槽「你也知道自己孩子多啊??」,还是吐槽「原来那个芥川君也有朋友的吗?!(敬畏)」 津岛哑着嗓子又笑了一下,说,「那个先不管啦。」 这人好像掌握着什么了不起的情报,未卜先知一般,神神秘秘地说: 「要说芥川君的话,他现在正在楼下吧。」 *** 领取了任务的少年。 ——走在道路上。 这个时间点的横滨街道上没有什么人,不至于在目视到他那身属于黑夜的黑色长衣时便垂下头来,或者目不斜视地避让开。 黑色长靴是硬实的鞋底,踩在石板路上却没发出过什么声音。不知不觉间他连同所有肢体语言都被彻底改变了,哪怕是在不需要杀戮的白天。不起眼的举动间他都习惯于用上虎的力量,用上杀人的技巧。这一切,都是为了从死亡中逃离而付出的努力。 不过,细微的雨丝温柔抚摸着他的头髮,好像也轻柔飘散进衣领,抚慰着他终日被铁圈死死禁锢的脖颈。 但是这也不算什么。这也只是为了控制虎、为了活下去所必须做的准备而已。 少年走在雨中,感到心情一片宁静。 他已经规划好了任务结束之后的行程:若是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抽出时间与小镜花在训练场里多逗留一点时间。上一次他意外发现训练场墙角的纹路看上去有点像兔子图案,说不定小镜花会对此感兴趣。 少年想像起少女微微浮现出高兴神情的模样,自己也弯了弯眼睛,安静地笑了。 任务。……啊,任务。 一说到任务,少年便自然想起首领。 出于始终没有放下的警戒与惊动了虎的某种预感,少年从这天早晨便早早准备好。他对准等身镜调整好脖上铁环的位置,轻轻活动了手脚,在房间里用虎的高速从地板弹跳到墙壁、反身落脚到天花板上、最后才落回到地面。整个过程几乎连一秒都不到,并且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算有人住在隔壁也不会听到。若是有敌人站在面前,恐怕被爪尖斩首了都还在茫然眨着眼睛吧。 第395页 准备妥当,少年轻手轻脚打开了房门,几乎是下意识就往旁边看—— 啊。 差点忘了:现在隔壁房已没有人在住了。 认识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一天,那位叫做「五条悟」的强大异能力者就已经让他(被迫)习惯了这个人明显夺目的存在感。 哪怕行为轻浮不着调,某些时刻里,少年却分明从这个人的影子里、窥见首领的意志。 甚至有那么一刻,连他都不由得相信: 或许,首领当真是五条悟的老师,……也说不定呢。 「……」 不过,现在思考这些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单膝向首领下跪之前,少年便从脑中抹去了所有杂念。 那个人、那些人,都是不重要的。他这样判定。 既然已经被归类为『敌人』,那么他只要遵守首领的命令去杀,这样就可以了。 最重要的,绝对不会违背的。 果然……还是面前这个人的下令。 「你来了,敦君。」 首领这样轻声说。 「是,太宰先生。」 中岛敦静静回答道。 「起来吧。——还记得两日前我布置给你的任务吗?」首领问道。而显然,这并不是一个能够接受否定回答的问题。 中岛敦便立刻说,「首领,我记的清清楚楚:『把黑色信封交给武装侦探社的社长』。」 这句话说完,中岛敦下意识地向首领的方向望去。 首领今日还是这幅着装,永恆不变的三种颜色;也还是那样习惯了的动作,十指交叉着,随意放在交叠起来的双膝上。 这时常给中岛敦一种错觉:好像他无论何时回到港口黑手党,都能在这个固定的位置、在这间永远不见阳光的办公室里,觐见到这位权柄至高无上的黑暗世界主宰者。 有时候这种恆定的不变赐予中岛敦一种难以用言语准确定义的底气与安定感,他无法不为此感到安心,就像在望不见尽头的狂涛骇浪里找到锚点。 这个男人对于港口黑手党、对于他中岛敦的意义,都是不同的。 少年便又静静垂下头去,等待首领的发话。 而这位首领的声音也很稳,一如每一个横滨的夜晚。他下令截杀军火与下令歼灭整个组织时的语气都是一样的。 「你记得很准确,」首领褒奖道,又问,「那么,敦君:你有自己打开、确认信封里的内容吗?」 这可是严重的指责。中岛敦背上开始渗出冷汗,语调有点紧绷,「不敢,首领。」 「唔。我猜也是。」首领好像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那么你应当随身带着它吧?」 「正是,现在也有随身妥帖携带。」中岛敦立刻回復。 「那好。已经多浪费两天,不能够再拖下去了。」首领声音里浅淡的笑意消失了,冷酷地命令道: 「就是今天。去执行这个任务,敦君。」 在极短的停顿了一秒之后、 「以及追加任务:仔细观察,若武装侦探社有可疑人物,回来后立刻向我汇报。」 「是。」 中岛敦立刻领命,顿了顿之后略显犹疑地询问道:「可疑人物……有什么特徵呢?」 首领毫不迟疑:「我不知道。」 「是。…………啊?!」中岛敦习惯性的应答突然察觉到不对,在尾音里抬成一个失礼的惊唿,他甚至符合他这个年龄一样、露出一个颇带有些少年感的震惊表情来,被静立于首领身后的银小姐带着警告淡淡看了一眼,才赶紧重又低下头:「抱歉。属下失礼了。」 首领摆摆手以示无碍。「没关系。我确实不知道,连同是否会有什么人插手也……」他好像沉思了一下,「总之就靠你的直觉了。去吧,敦君。」 中岛敦:??? 虽然但是,总觉得首领在最后的语调变得欢快了一些。 中岛敦并不明白首领为什么要微笑着对银小姐说「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但是在倒退着离开那间漆黑办公室的时候,受到首领难得好心情的影响,少年也觉得肩膀上死亡的重量仿佛变轻了一些。 少年走在路上,走在雨雾中。 道路尽头就是武装侦探社的时候,虎的视力远远望见一个沙色风衣、红棕色头髮的男人正要往楼上走。 不过咖啡豆研磨出来的味道这样香,不如先喝一杯吧? 中岛敦选择按照首领的指示,跟从了自己的直觉。 此时中岛敦并不知道自己手中的黑色信封里装着芥川银的照片,并不知道他手中持有的是引人走向第五步的陷阱,并不知道这一刻便是所有一切的开端,而这一天将漫长到日落才截止。 中岛敦也并不知道,『旋涡』咖啡馆里正坐着———— 芥川龙之介。 苦寻妹妹四年、怀抱着对「黑衣人」切骨仇恨的,芥川龙之介。 命运的齿轮,虽然推迟了两天。 终于还是在这一刻,缓缓闭合了。 第189章 17 他首先听到脚步声。从楼上冲下来,一把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芥川!!」 接着是店主在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 然后有人蹲下来,没有去擅自摇动他的身体,简单检查一下得出结论:「没问题。交给与谢野医生就好。」 第396页 又有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宛如吞下过地狱炭火的沙哑声音说,「你要去做什么,织田作?」 织田作……?这是什么奇怪的断句。 他又听到织田作之助隐隐压抑着什么感情的声音,说,「在横滨能受到这样的伤势,再加上我拿回来的……,芥川一定是招惹上了港口黑手党。我要去……」 那个声音突兀地打断,「不许去,织田作。」 同时芥川龙之介也努力聚焦起自己仅剩的意志力,……该说要感谢那位送信来的对手吗。最后的一击里千钧一髮间留了手,说些「还有追加任务」的话是怎么回事。 可他依然睁不开眼,勉力蠕动着嘴唇也不过是从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喘息。 『不要去,织田作。』芥川想。『这是我的、在下的,妹妹……』 是的,银。 是啊,小银。 隔了这么多年,分离了这么多的日日夜夜。在下终于找到了你的踪迹。……原来你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这样的话,这腔怒火,终于有了可以倾泻的仇恨对象。 脑海里依然反覆回放着方才看到的照片。那是银,他绝对不会认错。乌黑的长髮与漆黑的西装,注视着镜头时连同面容上神情与眼底情绪都是一片虚无。银。他又想。终于找到你了,银…… 哥哥会把你夺回来的。 最后一丝清醒如同断裂的蜘蛛丝,终于绷断了。 芥川龙之介失去了意识,但是他不用担心。 这里是武装侦探社。 这些人,——都是芥川的同伴。 …… …… 芥川的甦醒没有耗费太久,醒来时便在侦探社的医务室。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显而易见腹部撕裂开的创口已经如从不曾存在过一般癒合了。与谢野晶子的[请君勿死],只要还留有一口气就能够痊癒的治疗系异能力,至今为止还从未有过失效的特例。 果然在抬起头的同时芥川便看见与谢野医生,这人好像片刻前提起的精神又散去了,正一边打哈欠一边喝咖啡。 注意到芥川甦醒,与谢野转过头来:「你醒了啊。发生什么了?」 与谢野这么一问,芥川立刻回想起片刻前的遭遇,一瞬间身上杀气暴涨! 他再也不提同中岛敦闲闲聊天时的放松与开心。第一次他这个求生在贫民窟的人遇见了另一个来自于孤儿院的,他们彼此懂得在拼命活下来时每找到一点食物的狂喜、过冬时每一日入睡前都暗自恐惧于自己第二天醒不过来的卑微仓皇,他们也是唯一能够聊一聊「巧克力棒与货币」话题的人。除了他们这中同等出生的野狗,身边哪怕是同伴也不能够理解这些言语背后的沉重。 可是。那份轻松自在早就消失殆尽了。 取而代之的,是恨不得生嚼血肉的仇恨。 「是敌人!」芥川咬着牙说,眼神兇恶,从病床上挪动身体要下床起身:「在下的妹妹就在港口黑手党手上!」 「……」与谢野晶子望着杀气四溢的芥川,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递出了乱步先生提前准备的「好的哦卡」。 在那个卡片上,连同织田作之助和与谢野晶子,所有人的盖章、都齐了。 「和津岛说得一样呢。」与谢野率先站起来,「这样的话,你跟我来。」 「有东西要让你看。」 侦探社的社员们在会议室里集合,每人一张座椅,显得气氛严肃。 只除了…… 某个双手抱臂、仰靠在转椅椅背上、用脚底蹬着地面原地转圈并且嘴里还发出意味不明的「咻」的声音,————并且头罩纸袋的,怪人。 「……这个畏首畏尾的傢伙,是谁?」 就算是芥川,也不禁用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的声音干涩发问。 一听到这个问题,国木田独步就好像抽空了全身力气一样用手掌捂住了额头。 而这个怪人用脚做剎车停住了转椅,歪着头——如果那个动作是歪着头的话——看过来——大概是「看」吧,轻飘飘地抬手挥了挥。 不知为何,这个人全身绑满了绷带,愈发显得他行事怪诞不羁。 「区区不才,津岛修治。阁下就是侦探社新人芥川调查员吧!」说完又意义不明地吭哧吭哧笑了起来。 而这个过于具有标志性的沙哑嗓音一出现,芥川立刻明白:这就是在他快要失去意识时阻拦织田作之助的那个人。 不管织田打算做什么,同港口黑手党对上、绝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听说几天前夜晚的小巷里还传来枪声,据差点被吓破胆的倖存者说听见了子弹与虎啸,差不多二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危险分子走了进去,最后却连半个肉块都没能走出来。……港口黑手党就是横滨的夜晚。不会有人丧失理智,要打算以一己之力独自面对这片夜色的。属于黑手党的报复方式,从来残忍血腥得叫人胆寒。 但是,芥川却已经决心要去杀了。 他身上的杀意始终未敛,此刻连灰色长风衣下摆都缓缓摇动。那是情绪激盪下不由自主发动的[罗生门]。 「说让我看的……是什么?」芥川强忍着杀意说,凶戾如地狱三头犬的眼神扫过会议室一圈,令气氛一瞬间坠入寒冰一般全部冻结了之后,定格在疑似新人的傢伙身上。 第397页 「不会是这个人、吧?」 这句话说完,从芥川身上迸射出「如果敢拿这傢伙来消遣我你们就死定了」的可怖气场! 「不是不是不是!」国木田连声反驳,同时狠踹津岛的座椅,「你这傢伙快说啊!磨磨蹭蹭快一个上午了、我可不想被杀掉!」 津岛滑稽的左摇右晃了好几下,嘟囔了两句「杀不掉啦」什么的废话,这才把双手撑在桌子边沿,坐直了身。 这人骤然严肃起来,仿佛竟带有什么了不得的感染力一样,令其余人也同时面色一凛。 「我……犹豫很久了。」津岛修治略显迟缓地说。 「有一个无比完美、无比瑰丽的梦,只要我什么都不做,它自然会降临到我面前;可它只是水月镜花大梦一场。它是有时限的,梦醒之时便是破碎之时。有个傢伙……」 有个傢伙自知梦碎,却还是执着地用手在水里捞那个月亮。 津岛摇了摇头,不打算把剩下的话在这些人面前说完。他将话语省略,换了个角度。 「反过来说,我和那个傢伙谁也不敢赌。这个梦太好了,简直是我能够梦到的最美的一个。我不敢去破坏,不敢去挑战哪怕最微小的一丁点可能性,甚至想帮忙让梦境停留在最美好的一瞬。我怕它在还没有完成前便损毁。毕竟……」津岛好像笑了一下,声音也低下去,近乎自然自语,「……我只是个胆小鬼。」 这个人意味不明地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废话,众人神情迷茫,但是依然皱着眉试图思索新社员的话中含义。 国木田有点迟疑地问津岛,「所以,你的意思是……」 津岛修治抬了抬手。「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毕竟我们是武装侦探社嘛,横滨也由我们的一部分组成,是不是?」他仿佛在动作间环顾一圈,「这个时间,是最恰到好处的。」 早一天,他还无法得到武装侦探社的信任;晚一天,一切都结束了。 可对于津岛修治来说的「掐好时间」,对于别人可不是那么好理解。 不管怎么说,这么一上午又是提前上班、又是突然得知社员妹妹被港口黑手党抓走、又是突然听了这么一大通不知所云的话,正常人都该感到愤怒不解吧? 但是,这里毕竟是聚集了中中「怪人」的武装侦探社。 对于认可的社员,有什么「怪癖」是不能包容的呢? 宫泽贤治第一个表态,「虽然我没怎么听懂啦?不过,」草帽少年歪歪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大家能够一直微笑!嗯,这就是我的想法!」 谷崎润一郎也稍微有点迷茫地举了下手:「那个,其实我也没怎么听懂津岛先生。我其实胆子也不大……」他用手指挠了挠脸羞涩笑了一下,「但是,如果是为了妹妹直美,谁挡在路上我都能杀!」 这句激进宣言立刻得到了芥川的响应。他已经忍住现在立刻杀进港口黑手党的冲动听了好一会儿废话了,却还是能笔直笔直地站在原地,虽散发着杀意却没有动手,直瞪着津岛:「废话少说!」 顿了一下之后芥川又接着说。 「如果不往前活下去的话就只能死。这是贫民窟教给我的道理。」 与谢野晶子头也不抬,「梦总会醒的,不过早晚。你还不如趁现在把遗憾给弥补掉好了。」 国木田独步毫不犹豫,「我的『理想』里,没有退缩这一项!」 织田作之助则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津岛:「你想救谁,就去救吧。不要让自己后悔。」 「救……」津岛好像一口气没上来,有点好笑地反问,「我要救谁?」 「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傢伙』、吧?」织田作略显困惑地重复。 津岛笑着直摇头,「织田作,你根本不知道我想救的人是谁。」 织田作之助更困惑了:「那你不想救他?」 「我——」津岛好像又被哽了一下,「我不是……我只是……虽说有个猜想,但、……」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气得国木田喷火的津岛修治,居然也有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话语的那一天。 不过难得能欣赏津岛窘态的珍惜一刻,随着来人的话语被打断了。 「——既然是人命,那就去救。」来人沉声说,字字掷地有声:「不要辜负任何一个人的性命。我们是武装侦探社!」 这话一落,所有人都惊得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社长!」 「社长!」 「社长!」 没错。站立在会议室门口、双手拢在和服长袖里的,正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 社长同大家点了点头,在离开前,将坚毅果决的眼神留给了特许准入的临时社员: 「别忘记你同我交谈时都说了些什么,津岛修治。」 得到了这位社长的鼓励、同时也明白这句话其中蕴含着江户川乱步的授意,津岛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将手伸向摆在桌面的文件: 「那我们就先从这份异能特务科的机密录影、开始吧。」 第190章 18 中岛敦在等待首领召见的时候,不由得望了一眼高处的天空。 走廊处的玻璃虽然防弹,但毕竟没有降下如首领办公室般将一切都隔阂在外的黑夜。 透过窗户,微沉的天色压下来。 第398页 明明已近正午时分,却没有什么太阳。在天际另一端,厚重的云层安静漂浮着。 ——但是,雨停了。 中岛敦重新转回了视线。 双开门微微一动,首领室外守卫的两人同一时间端起枪,确认了来者是谁之后才缓慢放下了警戒。 从门内走出来的,正是刚刚从首领那里接到了任务的五大干部之一,尾崎红叶。 她也同样看见了等候于门外的中岛敦,二人视线相对,什么也没有说。 尾崎红叶敛了敛今日所穿、绘有红枫叶的和服袖摆,面带谁也看不懂的微笑,缓步离开了。 紧接着,得到首领允许之后,中岛敦又一次踏进了这间漆黑的办公室。 随同门扉合拢,片刻前微弱但确实存在着的光线,随之被这黑暗中的巨兽所吞没了。 下跪行礼,与「起来吧敦君」。这是令他熟悉而安心的交流模式。期间中岛敦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首领还是那位首领,坐姿同神态都与清晨他告退时没有半点不同,就仿佛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压根没有从座椅上站起身来似的。 中岛敦也忍不住感慨了一下:这三日获得首领亲自觐见的机会,可真是比过去四年半里都还要多。 ……可见此次任务的重要性。否则,以他区区游击队队长的身份,又如何有资格与组织首领同处一室? 「既然你回来向我报告了,」首领省去了询问任务过程的细节,直接一针见血地问道:「有什么发现,敦君?」 这句话同时赋予了冷酷与决断的意味。这位首领好像不能够接受「任务失败」的结果。 被这句话中蕴含的语气鞭笞了一下,中岛敦立刻垂下头来汇报说:「任务已经完成,我将黑色信封交给了『旋涡』咖啡馆里遇见的武装侦探社成员。」 首领若有若无地笑了笑。「名字是?」 中岛敦立刻回答:「芥川。芥川龙之介。」 首领「唔」了一声之后又接着问,「那么,另一个任务呢?」 中岛敦不由得将头垂得更低,「在重伤芥川之后我没有立刻撤走,而是藏在隐蔽处,因此看见了闻讯冲下来的侦探社成员……」 首领没有出声,等待着更加具体的情报。 中岛敦斟酌了一下措辞,便又接着说,「他们来的我比原先设想的更加早。不愧是武装侦探社,真是超乎想像的组织呢。……另外,如果说有什么『可疑人物』的话,」中岛敦犹豫了一下,还是根据自己的直觉说了出来: 「有一个,身穿沙色风衣的男人……」 首领连点头的动作都没有,只有那道凝聚了强烈意志力的视线依旧投注在中岛敦背上。 游击队队长仿佛也感受到了这股视线,深吸了一口气,才从咽喉里吐出紧张而干涩的语言: 「脸部以上的话,可能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或者拥有实在出色的反侦察能力。……不,是我失职了,」中岛敦脸色发白,放弃了为自己辩解——或者说,又有什么人能够在港口黑手党的首领面前说谎而不被拆穿呢? 中岛敦流着冷汗但字字清晰地请罪道: 「他避开了虎的视野,我没能看到那个男人的面孔。追加任务失败了,请您惩罚,首领。」 ————穿沙色风衣,拥有连[月下兽]都无法捕捉的反侦察敏锐性,武装侦探社的男人、吗。 首领并没有动怒,相反,他不知为何有些高兴地说,「那个人的话,不怪你,敦君。」 本以为要受重罚的少年大吃一惊,迟疑地抬起了头。 他没看错。首领正有点骄傲、有点与有荣焉般微微弯起一个笑,「那可是你过了一百年都无法战胜的敌人哦?」 而看见首领的微笑,中岛敦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是这样厉害的敌人吗?太宰先生?」他温顺而缺乏敌意的顺着问道。 「是啊。」首领太宰也又一次重复。 在这短暂的半分钟里,他微阖鸢瞳,无法不回想起另一个世界里、「太宰治」的学生听到这番话而截然不同的反应。他哑然失笑,又觉得这个只有自己懂得的笑点十分寂寥,于是摆摆手挥去了这点柔软的笑意。 「还有别的情报吗?」首领又接着问。 中岛敦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太宰先生……」他翕动嘴唇发出安静的声音,「为什么,黑色信封里、会有银小姐的照片呢?」 「……」 这一刻,黑髮鸢瞳的男人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是质问吗?」首领冷冷问道。 「不!不是质问。」中岛敦连忙否定。 「……那么,这并不是你有资格过问的问题。」首领冷酷地回答,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看始终无声站在身侧的银,他好像嘆了口气,终于还是稍显温和地补充了一句: 「你很快就知道了。——那么就这样,你本次的任务到此结束了,敦君。」 这句话并不存在可以转圜的余地。 「是。属下告退,首领。」 中岛敦便只能恭恭敬敬地垂头退了出门。在门外他遇见了另一个接到首领传唤的人,这个人敦不仅认识还很熟悉,这使得他诧异地张了张嘴巴。 上了年纪的黑手党绅士、异能力[落椿]的所有者、组织里堪称是『三朝元老』的人物——广津柳浪,他冲着自家游击队队长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便踏进了同一件办公室。 第399页 光线再一次被黑暗吞没。 新的旋涡,旋转了起来。 *** 另一边,录影带播放了出来。 国木田独步已经做过了介绍,包括这段录影是异能特务科使用了「超望远摄影」技术、而成功的关键在于与桌上洋酒杯结合的「指向性光波窃听」。……也不知道如果异能特务科得知了港口黑手党早有预料般使用了这项技术,并且「大材小用」到监视一家长屋里多达十五个孩子时,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那么,这就是结合了江户川乱步的[超推理]、与织田作之助预知系异能力[天衣无缝]之后,才得以从异能特务科窃取出来的情报。 ——投影出来的屏幕中,浮现出人影。 广袤无边的海面,波光粼粼,蓝天白云,色度十分饱和。 海面上则漂浮着一艘小型船。四周无人,是理想状态下无人埋伏的最佳谈判地点。 在船面甲板上,摆放着一张小桌。有两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另一个穿西装戴圆框眼镜的青年正站在旁边,——更准确一点来说,是两人的正中间。 其中一个光头而穿和服的,是异能特务科的课长中田山头火。 另一个穿黑大衣而肩披殷红围巾的,则是一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男人。要说的话,甚至比站在两人正中间的青年还要年龄更小一点。 「别看他这样,」国木田推着眼镜,肃然神色,用钢笔遥遥点了点静止画面上这位身材高挑而瘦削的年轻人。 国木田说得倒没错。光看这年轻男人外表的话,恐怕会觉得这人脸色苍白又遍身绷带,无论如何也与骄阳、大海和游船的画面不相符,恐怕下一秒中暑晕倒也不奇怪呢。 「可是——」国木田深吸一口气,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才沉声说: 「这个男人,就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太宰治。」 「这就是……港口黑手党的。」芥川无意识地低声重复:「『太宰治』……」 ……等等。 『太宰治』?! 芥川龙之介一瞬间想起了什么关键词,整个人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全身灰色大衣随着情绪激盪也下意识挥动起来,眼看着[罗生门]下一秒就要成型! 「怎么了。」坐在他左边的织田作之助问,「现在可不是陪你训练的时候,快坐下,芥川。」 「什么训练?……不,我当然不是要训练!」芥川压着声音喊了出来,「这不就是——」 而先前已从江户川乱步那里得知录影内容的织田作,微微摇了摇头,按着芥川的肩膀,让人重新坐了回去。 「还没有结束,」织田作之助平稳地说,「如果你要做出决定,至少要把录影带看完。」 「我不是……」芥川憋屈地看了织田一眼,最终还是把话语咽了回去,决定录影一放完就全盘托出。 录影带只有短短几句话,时常也不到一分钟。 四年半之前,异能特务科同港口黑手党进行的海上秘密谈判,仅有两位首脑之间客套而假惺惺的几句对话留存在这个世界上。 然而、 然而—— 「餵。」芥川说。这是能够将地狱也冻结的声音。「我认得。……这个声音,与、这个背影。」 他忍耐般一闭眼,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怎么可能忘记……那天听到的声音,我就是化为魂灵也能认得出来!——『黑衣男人』,果然就是他!就是这个人!!」芥川咬牙:「果然,在下的妹妹、就在港口黑手党!」 这一刻所有人心底都浮现出芥川沖向黑手党的场景,这个想像太过于理所当然、以芥川的性格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必然会发生的结果,连头罩纸袋的津岛修治都双臂环抱,歪着头打量芥川的动作,时刻准备好推动或制止什么。 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芥川竟挣扎着握紧拳头,没有立刻往外沖。 取而代之,芥川龙之介,这位尚未合格的武装侦探社社员,他转头对织田作之助说: 「新来的两个少年,他们寻找的人就是『太宰治』。」 以及、 「这两个人,正同孩子们在一起。」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芥川脸上罕有的浮现出强烈后悔的意味。 第191章 19 「……」 什么少年?什么同孩子们在一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织田作之助的大脑停顿了一瞬,紧接着又凭藉前杀手的敏锐直觉立刻运转起来! 把芥川提供的情报放在一起思考的话,也就是说—— 有两个目标是寻找「港口黑手党首领太宰治」的少年,正身处长屋……? 并且,有十五个全无自保之力的孩子,正毫无戒备地同他们共处一室。 织田作之助猝然从桌边站了起来! 在芥川同港口黑手党结仇的当下,这个举动还能意味着什么?! 没有其他可能性了—— 这两个少年,一定是黑手党派去将孩子们挟持为人质的卧底!! 联想到这个可能,织田作之助身上不自觉便浮现出令人心惊的杀意。 ——他生气了。 无论敌人是谁,对孩子们出手的,都不能原谅!! 与此同时,毫无疑问是得出同一结论的芥川龙之介,正是被这份「戒心不足引敌人入室」的悔意所压倒,才没有第一时间冲去港口黑手党厮杀復仇。 第400页 「……是在下的错。」芥川难得坦率地低了头,「是我被他们没有敌意的表现迷惑了。可是现在……」 苦苦追寻四年半的妹妹终于获得了线索,放弃是绝对不可能的。 更不用提,同那个名为「中岛敦」的敌人交手过之后,那个人绝对会将「有人正在寻找芥川银」的消息上报给黑衣男人。 若是他芥川龙之介不立刻採取行动夺回妹妹,银会因此遭受什么、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可是另一边—— 织田作之助在河边救起了濒死的芥川,并且推荐他加入了武装侦探社,正是因此而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才让他得到了妹妹的消息,这份恩情芥川龙之介绝对不会忘记。 并且,那两个手持短刀的少年,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同孩子们玩成一团的。今天早晨出发之前五虎退还保证说什么「孩子们就交给我来照顾吧」、药研也一再拜託说希望能帮忙找找和「太宰治」有关的消息,又含煳不清地说什么「黑衣红围巾」的……现在芥川龙之介一想起这幅场景,几乎要气恨的咬牙! 怎么!这不是早知道「太宰治」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了吗?!还特意提什么「照顾孩子」的……这么明显的威胁,他芥川怎么就没能听出来?! 芥川龙之介差点把一张会议桌都切碎。 可他现在进入了两难之地:既不能抛弃妹妹小银,又不能放弃另一边足足十五个孩子! 一瞬间会议室里连空气都焦灼起来。 而其他人显然还处于状况之外。 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左右看看:「织田你突然站起来做什么?孩子们怎么了?」而谷崎润一郎努力试着判断,「呃,是说……有第三拨人正在寻找港口黑手党首领?」 倒是才加入武装侦探社三天的纸套怪人开了口。津岛好像不知怎么已经把一切都搞明白了似的,却只是转头对织田作之助说: 「织田作,」津岛哑着嗓子,「你可能不相信——孩子们是绝对不会出事的。」 而这个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古怪傢伙,又是凭什么这样信誓旦旦呢? 织田作之助看了看津岛,没说自己信不信这位临时社员的说辞,只是沉声说道,「敌人是港口黑手党。」 是那个,凌驾于关东之上的,横滨的夜。 由残暴无端的黑手党出手的话,无论做出怎样冷酷无情的举动,都没什么好吃惊的。 ——换言之,织田作之助不能够去相信黑手党的良心。 而仅凭津岛修治的一面之词,又能说明什么呢? 「……」津岛在织田作这样的反应之下沉默了。他仿佛想再说点什么,却又在冷冰冰表露出来的现实面前闭上了嘴。 芥川龙之介压抑着声音开了口:「那么……」 没想到津岛修治却转向他,往天平上放下了最重要也是最终的一块砝码: 「在那个黑色信封里面还写了一句话,」津岛冷冷地说,「『今日入夜前,将芥川银处刑』。」 「————你说、什么?」 凡是听到这个声线的人,没有一个不战慄起来的。 从芥川口中发出的声音,如果有地狱的话,就已经将三途川也整个灼烧。 在那个声音里所凝聚着的,就是这样强烈的杀意。 这一瞬间,被这股杀意所逼,连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们都皱紧眉看了过来。 「冷静一点、芥川。」 「别冲动啊,芥川先生!」 他们纷纷出言劝阻,试图让同伴抑制住强烈的感情冲动,别被杀气所激、踏入港口黑手党的陷阱里头去。 国木田独步还踹了津岛的椅子一脚:「餵你这傢伙!别光添乱——有什么解决办法你倒是说啊!」 换做前两天,津岛修治一定夸张地连人带椅子被踹出去好远、捏着嗓子抱怨起来了,可今天这男人却动都没动,同样没有回应国木田试图缓和气氛的发言,只毫不动摇地盯着芥川,仿佛有两道冰冷的视线从那个滑稽的纸袋下投射出来: 「你在这里发脾气有什么用。」津岛冷酷地说,「坐下。」 这句话里不由自主便透出些许命令的意味,打破了这个男人故意假装出来逗别人发笑的荒诞皮囊。 可芥川的杀意已达到顶峰,身侧[罗生门]已经成型,又如何会听?! 「住口!」芥川龙之介低声咆哮,「在下这就把妹妹夺回来!不能再拖延时间了,——都让开!!」 「等等芥川!至少制定好对策!」国木田在他背后大喊。 谷崎润一郎也一个箭步冲过去,拦在芥川面前:「是啊!虽然我十分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不能去送死啊、芥川先生——呃!」 「闪开!」 直接冲着谷崎双眼刺过去的,正是灰色的兇恶兽首! 这一刻谷崎条件反射地向后一倒,而枪响了—— 「砰」!! 突兀从枪膛里迸射出的子弹,不仅打偏了[罗生门],还擦着灰色布料攻击过来的轨迹,斜斜擦过芥川的鬓角。 「我们家的孩子,可不能把武器对准同伴。」织田作之助平淡地说,左手里枪膛刚冒出最后一缕淡烟。 「……」 「……」 这一刻所有人都僵硬了,一格一格把脖子扭过来,呆呆看着罕见发火的老实人。 第401页 「知道了吗?」织田作之助问。 芥川龙之介干巴巴地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连那个被杀意沸腾的大脑都冷水泼过般清醒下来。 「知道了吗?」织田作之助又问。 芥川:「…………知道了。」 迫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芥川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回答。 他同时低下头来望向谷崎,有一瞬间在脸上闪现的是痛苦的神色吧?而谷崎润一郎摆了摆手,露出理解的神情笑了。 而织田作之助又转头去看其他人。 刚从座椅上站起来好像要制止什么的津岛修治抖了抖,乖巧地举起两只手做投降状:「我可什么都没做,织田作。」 ……嗯?这个人这么乖巧,可是织田作之助刚才也只是在教训他们自己家的孩子吧。 织田作没有去深究这个问题。他只是追随着津岛的动作往下望了一眼,把手枪重新收起来,仿佛感到津岛松了一口气似的。 怎么。他织田作之助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枪口对准同伴吧? 类似这样的思绪从大脑中一闪而过。织田作之助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对着大家微微垂下头: 「抱歉。我不管怎么样都无法放心孩子们,我现在需要回去看一眼。」这位身穿沙色风衣而留着一头红棕色短髮的男人说。他没有一个字提到万一港口黑手党留下了埋伏该怎么办,而众人都显露出瞭然而严肃的神色。 同时织田作感到些许歉意:「我本来应该去和黑手党内部的人员见面的。我买通了一个会计人员,如果能用黑手党金库做筹码的话,说不定……」 说不定,在芥川强行带走位于黑手党内的妹妹之后,两个人还能够活下来。 否则,又有什么人,才能够在横滨夜晚的血腥报復下倖存? 剩下的话织田作没有说出来,但是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 芥川龙之介的神色一动,连那个向来兇恶如三头犬的眼神都第一次显露出温和。 「我不会有事,」芥川稍微沉着嗓子说。「总之在下和妹妹都会平安,……平安回来的。」他扭过头去,很有些别扭,但终于还是说,「无需劳烦你们费心。」 国木田独步到了这时候才终于松了口气:他不必担心芥川被杀意激怒,直接冲去港口黑手党大开杀戒了。 这一口气松完了,他又忍不住抹了一把脸,有点心累: 「这不是该说『不必麻烦』的场合吧?」 芥川的头还没扭回来,说着敬语,恶狠狠的:「承蒙关照……」 国木田吐槽:「关照个鬼!下一句!!」 芥川:「………………不胜感激。」 这不最后还是说了嘛。 于是武装侦探社一齐笑了起来。 这个笑声里既有同伴终于融入进来的惬意,也有一同冲进黑手党本部大楼、与社员一齐夺回妹妹的决心。 而在这阵轻松的笑声里,唯独津岛修治靠近了准备出发的织田。 「织田作,你和那位黑手党的会计约在了哪里?」津岛这么问。……他明知故问。 织田作之助一边检查着枪套一边回答:「在一个名叫lupin的酒吧。」 是的。命运与某个人的私心,使他们选在了这个地方。而若是告别的话,也不会再有别的、更好的去处了。 津岛修治便在纸套里闭了闭眼睛。他听见自己故意吞药毒哑了的嗓音,他听见自己说: 「如果你确定完了孩子们的安全,可以再来lupin一趟吗?织田作?」 第192章 20 另一边,长屋。 白虎的长尾轻轻在地面上扫动了一下,紧跟着静止不动了。 它警觉地伏低身体,瞳孔缓缓拉长变细,仿佛察觉到什么危险的预兆。 这个动作惊扰了几个在白虎身上玩耍的孩子,让他们纷纷从蓬松的绒毛里探出头来,迷茫地左顾右盼。 「怎么了?」五虎退立刻走过去,把手抚在虎背上。那双同样与常人相异的金瞳垂下来和老虎对视:「发生什么了……?」 白虎自然是不能说话的。可是它烦躁地低吼了两声,又抖抖肩背,略显粗鲁地把孩子们甩下来。 「等、等一下!」 「小心!」 五虎退和药研藤四郎同时出声喊道,发挥了极化短刀以人类目力难以完全捕捉的优秀机动,一手捞过一个孩子,平平安安落了地。 「不可以这样!」五虎退难得板着一张脸,哄了哄孩子们之后便返回来,严肃地叮嘱自己的伴生老虎,「不可以随便伤害人的!」 停顿了一下之后,五虎退看着老虎妥协般用爪子刨了刨地面、却仍然显得躁动的模样,语气也软下来。 他自然不是不明白自家白虎的性格,此时已经将左手按在本体短刀的刀鞘上:「你发现什么了?老虎?」 白虎在长屋里原地转了两圈,用鼻子嗅嗅地面,再警惕地竖起长尾,又向着屋外频频望去。 可是显而易见,它什么都没有找到。 而五虎退和药研互相对视了一眼。 漫长时光里刀剑们组队消灭时间溯行军的经验,让药研立刻对着同伴点了点头。这位身穿西式军服而佩戴简易铠甲的少年动作灵活,从地板上起跳,在墙角处借力,三两下便跃到阁楼天窗处,小心翼翼掀开窗帘的一条缝隙往外望去—— 第402页 五虎退则负责安慰刚被白虎吓到的孩子们。……或许也没被吓到。 居住在长屋里的十五个孩子们,都是被织田作之助捡回来的孤儿。在最终从这个前任杀手笨拙的拥抱里汲取到安全感与勇气之前,孩子们为了活下来都经受过什么样的挫折磨难,这是除了他们彼此之外,无人有幸得知的。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在已经确信了老虎不会伤害到他们之后,这些孩子也没那么容易被吓哭。 此时虽然被不甚友好地甩了下去,孩子们还来不及惊叫,就被药研过于轻盈矫健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一个个仰头往上看,仿佛自己能透过打通的顶层看到阁楼似的: 「哇,酷……」 「药研哥好帅气!」 「我也想这么做!老虎哥哥教教我——」 被年龄不大的几个人类幼崽围着要教飞檐走壁,本就性格羞涩内向的五虎退一时间害羞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稳稳地抬起来停在半空中,生怕一不留神就碰到磕到这些脆弱又可爱的生命。 人类,本就是付丧神取得信仰的来源。若非被污染,刀剑付丧神又如何会做出伤害人类的事情? 更何况,那位最终也是最珍重的审神者,不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人类吗? 被利器割伤就会流血,不饮不食便会虚弱,有血肉、有感情,比烟花绚烂,又比焰火短暂。 人类的性命总是有尽头。刀剑付丧神们早已不知道送走过多少任主人,其中又有多少人是持着自己而亲手切腹的。可是不管再经歷几次,他们也总没法将离别视为理所当然。 更何况。这可是那位、赋予了他们新生的主人啊。 叮嘱他们「笑吧」,这样的离别很美。可刀剑们更希望,能守护一个让主人发自内心笑出来的重逢。在那样美的场景里,他们甚至愿意不是以人身,而是以刀剑、以摆设、以陈列在刀架上的姿态,静默无声地陪伴在主人身边,……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怀抱着这样虔诚而微小的愿望,两位短刀从不是以语言装饰自己、而是用行动守护着这座长屋的安全。 毕竟,再怎样浅淡到虚无的缘线,也是存在的。 只要刀剑替主人小心翼翼维繫着的话,总有一天,这根脆弱的线绳也能够牵住太宰治的手吧? 这样想着,五虎退不由得抬头向阁楼的方向望过去,努力提高声线问:「有什么发现吗,药研哥?」 听见同为藤四郎短刀的兄弟的唿唤,药研松手让窗帘重新落回去,中途简单在楼梯把手上借了一把力,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落了地。 他冲着眼巴巴望过来的孩子们摆了摆手,侧过头去,压低嗓音对五虎退说,「有两拨人过来了。其中一拨穿着黑衣戴着墨镜,我从一瞬间的反光里看到他们有枪。」药研很是犹豫了一下,才以普通人类耳力所不及的音量补充说:「……要我判断的话,我猜可能是『黑手党』、吧?」 没错。自从首领太宰通关了刀剑乱舞绝望世界并且达成了时间线逆转的happy ending之后,这些货真价实属于「日本国宝」、「重要文化财」、「重要美术品」,年龄至少成百上千年计算的刀剑付丧神们,很是下功夫研究了「黑手党」这种非法暴力集团。 闻言五虎退双眼立刻一亮:「这不就是——」 在横滨,提及「黑手党」的话,也就只有一个名字了! 那就是审神者所在的港口黑手党啊! 难不成,是审神者接到情报而主动来派人接他们了吗!! 一时间两把短刀都不由得心情雀跃了起来。 在这短短的一刻,他们连再次拜见主人是要说什么都想好了。比如「许久不见,望您安康」,比如「经此一别,不负所望」等等,甚至可以大着胆子,请求主人再依靠他们一些……无论敌人是谁,只要主人有令,刀剑必然会将其一斩两断! 可药研很快又冷静下来,他毕竟是那个被迫暗堕的本丸里、第一个接触到首领太宰的人。他虽然无法明悟太宰意欲何为,却很明白太宰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不只是表面上那样简单。 因此踌躇了一下之后药研又对五虎退摇了摇头,接着往下说: 「除了黑手党之外,从街道另一端过来的、还有一个穿沙色风衣的……」 「作之助!是作之助啊!!」 同一时间,八岁左右的孩子指着窗外大叫了起来。 原来在这么短短对话的一点时间里,没了白虎做玩伴的孩子们已经分工合作,几个年龄小一点儿的围在短刀们旁边叽叽喳喳、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又趁这两人在对话,终于有一个成功偷熘到了窗边,探头往外一看。 这一叫可了不得,几乎所有的孩子们都蹦了起来! 「作之助回来啦?」 「花了好长时间——」 「带玩具回来了吗?带好吃的了吗?」 「什么?有玩具吗?那我想要布娃娃~~」 这三天里孩子们虽然玩闹,但是终究由于曾经的遭遇而懂得了看成年人的眼色。芥川身为「织田作之助收养的最大的那个哥哥」而有了身份上的优势,短刀们则是因为看起来年龄相近且习惯性的照顾人,得到了孩子们的一致亲近。可是当织田作之助回来的时候,这其间细微的差距还是鲜明表现出来:真正被孩子所全身心信赖的人,终究只有一个。 第403页 药研摇头失笑,但还是赶紧把八岁的那个孩子从窗口抱了下去:「小心一点,这可不能走窗户啊!」 男孩在短刀怀里疯狂挣扎,笑嘻嘻地在半空中蹬腿,还试着远程沖织田作之助挥舞胳膊,「快放我下去啦,药研哥哥!」他又用手放在嘴边拢成个小喇叭:「作——之——助——!!」 或许是听见了孩子的叫声,街道另一端的男人抬头一看,脸色都变了! 无疑,放在任何一个人眼中所见的,都是自家孩子被人钳制在怀里的场景吧?! 与此同时,黑手党的神色也变了! 「广津先生——!」位于队伍最前端的下属已经将手掌按在了腰侧,谨慎回头请示本次游击队的临时负责人:「任务目标之一已经丧失自主行动能力!」 「……」广津柳浪沉默不语。不需要下属汇报,他自己也能看见。 这一刻他无法不在脑海中回想这次任务:哪怕是算得上见多识广的他自己,也不能违背良心说「保护十五个孩子完好无损」是什么正常的黑手党任务。 这一刻广津柳浪也无法不回忆起他的首领。他清晰记得,正午出发前首领如此命令时无比严肃冷彻的神色,哪怕从诸多势力口中咬下近海航海权时首领都没有这样郑重其事;同时广津柳浪又想起他告退出门时,首领脸上浮现出的微微笑意,那个浅笑罕见的纯粹极了,不是港口黑手党首领对于游击队队员的,而是太宰治对于广津柳浪的。广津甚至错觉那微笑宛如一句无声的告别……而这抹浅淡的笑意终于被阖拢的门扉所吞没,安静沉溺在了黑暗中;一如既往。 这一刻广津柳浪认为自己走神得太多了。他理了理白手套,推了一下单片镜,言简意赅地下令: 「冲出去,把任务目标夺回来。」 黑手党得到了命令,从片刻前藏匿身形的隐蔽处沖了出来,目标正是窗口的药研藤四郎与他怀里挣扎不休的男孩。 ——同时,织田作之助也冲到了楼下! 第193章 21 另一边。 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地牢。 说是「地牢」,其实已经不那么准确。 同第二天不见天日、不知时间流逝的囚室相比,现在的待遇已不知道好了多少,——相对而言。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身处牢狱的人来说,这里依旧同地狱无二。 工藤新一正坐在这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以琴酒性命换来的地牢里,发呆。 ……这句话从脑袋里蹦出来的同一时刻他就想笑,同时也不知道该吐槽这句话里面的哪个部分。是「以琴酒性命换来」?还是「发呆」? 要说起琴酒的话,工藤新一呆滞了一会儿,才从运转迟缓的大脑里调出一天前的那副景象。虽然客观来讲时间只过去这么短的一丁点,他却觉得无比漫长,……他已经再也无法取回曾经轻松而自信的心态了。 那一枪崩碎的,并不只是一个人的性命。 太宰毫不留情射出的一枪,几乎杀死了三个人。 迟钝了一下,工藤甩了甩头,把那个血肉模煳的场面挥去。 归根结底,高中生名侦探的心底仍然残存一丝侥倖。 他也是「虚拟实境」的亲歷者与倖存者,他留下了那份记忆,知道有时候亲眼所见并不是完全的现实;相反,若是沉溺其中,却只能距离真实越来越远。因此工藤忍不住想,琴酒的……尸体和血迹,不是完全消失了吗?这可不是什么人力能够办到的事情啊,而且连太宰不是都否认了「异能力」的可能吗? 说不定,琴酒回到了他们原本的世界,正在满腹低气压地给「黄昏」阵营找茬。 说不定,琴酒回到了「纯白房间」,正因为自己被「太宰先生」给一枪崩了而黯然落泪呢? 说不定,这个世界同「虚拟实境」一样,也是虚假的、呢? 第一次工藤新一在死亡现场前闭上了眼睛,宁愿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也仍然心怀希望:希望那个纯白的孩子只是藏起来了。 「……」 或许是情绪激烈波动了一下,工藤忍不住干咳了两声,用手指狼狈地捂了捂自己的喉咙。 是,这个地牢确实比昨天那个好了不少。他这一回再也没有被结结实实困缚在石墙上、双手被铁环吊起,他可以自由活动,随便怎么走:地牢是铁笼的标准模式,铁栏杆比他国小同学的手臂还粗,就算工藤踢的足球能上天入地,凭他男子高中生的正常人体格也没可能拽开铁栏杆;不过地牢内仁慈地配给了空无一物的石板床,若是工藤乐意,他还能躺上去睡个一两觉。 除此之外,在工藤新一降落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他也再没有遭受到任何刑罚。 他或许该庆幸的:这不正好是养精蓄锐的好时机吗?争取再想个办法见太宰一面,至少话疗……不是!工藤实在没法不想到曾经那么多犯罪分子诉说完自己杀人动机之后、跪地痛哭不已的场景,却很难把这个画面挂到太宰的头上。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这个先不提!关键、关键是! 港口黑手党也根本没给他任何饮用水与食物啊!! 他可是除了第一天以外,完全没有任何进食了! 工藤痛苦地想:人类不饮不食能够存活的极限可没几天……他可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活生生被饿死在港口黑手党的可能性。 第404页 还是说……太宰就这么确信,他们这些「外来者」,是没办法在这个世界上逗留超过这几天的? 遭受刑罚与缺乏进食,令工藤新一的大脑运转速度十分迟缓。他有时候在盯着地面上太阳光影逐渐偏远而头脑空空如也许久了之后,才能骤然惊醒过来,并且将信将疑:这难不成也是太宰对于一个聪明头脑的处刑吗? ——那可就,太过于漫长而折磨了。 不行。不可以。不能够这样。 工藤新一挣扎着,命令自己的双腿动起来,命令自己拼命催动曾经引以为傲的头脑。动起来!再发呆下去就只剩下死路一条。工藤终于能对自己承认,太宰在身为港口黑手党首领时无疑过于称职,他从未见过太宰这样冷酷的一面。所以……快想!快想想解决办法!在太宰腾出手来解决他们之前!工藤再也不想看见太宰又一次污脏自己双手了! 高中生略显迟钝地拖着腿走到牢门面前。他那身笔挺干净的宝石蓝色帝丹高中校服早就狼藉得不成样子,在一次次鞭刑与水刑中揉皱成一团,恐怕隔夜的腌菜都比这身校服更像样一点;但是工藤始终没把校服脱下来。他始终避免自己思考为什么黑手党除去了琴酒上身的全部武装而给人施以重刑,相反自己狼狈不堪却还保留着这身衣服;工藤也一直小心翼翼的,避免自己在思考时手无意识往口袋或者腰带那边探去。 他花了一点时间走到门前,干脆把两只手都搭到铁栏杆上,努力用唾液润了润喉咙,才说: 「你还好吗?」工藤说出口的同时被自己哑到快没有人声的嗓音吓了一跳,赶紧干咳两声,聊胜于无。然后他才补充道: 「五条,呃,……五条先生?」 是的。状态明显不正常的五条悟,就被囚禁在工藤新一对面的地牢里。 正如太宰治所说:是「鱼饵」。无比明显的「鱼饵」。钩直饵咸。工藤略带讥讽地想:就看谁还上钩了。 可又怎么会有人来救他们?那两个看起来是国中生的带刀少年吗?另一个沙色风衣的——工藤新一立刻在思路快要触及到那个人的时候戛然而止。不。他已经确认了:这就是他们最终的底牌,而工藤不会现在把牌打出去。 而在昨夜结束审问的一路上,就连押送他们二人的黑手党,也同前两天嘴巴被水泥封死般的状态截然相反,一路上闲聊般故意透露了不少情报出去,包括「姓名是五条悟」、「身份是试图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新人」、「异能力强劲但是意图攻击首领」、「现在人不还是废了?不愧是首领」等等之类,而说到最后一句恭维时,就连接到命令泄露情报的几位下属,都感到畏惧般战慄了一下,闭紧嘴巴不再出声,脸上浮现出恐惧的神色。 哪怕在黑手党内部,这位过分年轻的首领,都由于上任以来的铁血手腕与看透一切般的聪慧头脑而被下属惧怕。这对于工藤新一来说,又是一则新的情报。并且这情报中所象徵的含义,简直糟透了。 如果可以的话,工藤真想揪着那孩子的衣领大声喊:你倒是看看!你拼命维护的一切,到底给你带来了什么?! …………啊。 怪不得,哪怕在失忆状态下,太宰也会用「一无所有」这个词来定义自己呢。 可是。你又为什么,能够笑得出来呢……? 工藤新一无法理解。但是他知道:他一定要做出行动了。 第三天,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已经过去。 从他昏迷醒来,太阳的光线已经从正中间慢慢偏移。 现在,已经朝西去了。 思考到这里,工藤新一也不管一整排监控设备正对准自己,同时也不顾疲累痛苦至极的身体。他搭在栏杆上的两只手开始用力,哪怕细微,也「哐哐哐」发出恼人的噪音。 同时工藤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开始喊,哪怕口腔里泛起血腥味也不停: 「五条先生!」工藤新一持续不懈地努力,「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五条先生??」 他有自知之明。比起普普通通高中生的自己,据说「异能力强劲」的五条悟拥有更大的可能性。 更何况—— 工藤新一眼也不眨地隔着栏杆望向对面。 五条悟正倚着石板床坐在地上,他维持着黑手党将他摆放进来的姿势,这么久以来动都没动过。这么一看,竟有些像梦野久作拽掉脑袋的人偶了。 细腻如云的白髮依旧垂在他额头上,却不知从何时起凌乱了几缕。 那双独一无二的莹蓝六眼,大概是自诞生以来第一次这样空洞无神。 他自诩为「帅气」的面孔上,唯独仅剩堪称麻木的平静。 这位出生即被人为摆在神坛上的天之骄子,此时留在这里的,也只有一副躯壳了吧? 曾经自愿留在独属一人的鸟笼里,这只举世无双的冰雪雕琢的雀鸟。 终于还是坠在他命中注定的荆棘上,穿透胸口,扎了个鲜血淋漓。 那双「六眼」之中,又看见了怎样永生永世都无法醒来的噩梦呢? ——对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工藤新一来说,他无论是对「异能力」还是对「咒力」,都全不知情。 但是这位大侦探永不放弃任何一点可能,终于叫他抓住了一点: 曾经从五条悟眼底不断落下的血泪,已经停住了。 第405页 工藤新一不知道五条悟领悟的「反转咒术」始终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修復着大脑、此刻更是全不停歇地同精神操纵系异能力[脑髓地狱]对抗。 他更不知道,——[脑髓地狱]的无解,只有[人间失格]才能完全消除。 工藤新一只是抓住任何一点可能性,开始如同对待陷入脑昏迷的病人般、开始不断对五条悟说话。 说什么呢?他在自己世界的破案吗?不,不对。 既然工藤与琴酒是为了寻找太宰而来到了港口黑手党,既然「纯白房间」的提示里指明了身为首领的太宰是一切的突破口,那么合理推论:五条悟来到这里,显然也是为了寻找太宰治。 那么。不如讲讲那个纯白的孩子吧。 工藤持续不断地讲了下去。他逼迫自己忽视声带割裂般的痛苦,忽视每说几句话就要停下来咳嗽的难受;他讲着讲着实在站不住了,顺着铁栏杆滑坐下去,却仍然在说。 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终于。 五条悟的眼睫,微微颤抖了一下。 与此同时。 「轰————————」 整座港口黑手党大楼,都震颤了起来!! 第194章 22 「轰——————!!!」 连同整座黑手党本部大楼都震颤起来的爆炸声,是外敌入侵的徵兆。 驻守一二层的黑西装黑手党们经歷了短暂的惊慌,但显然这绝对不是第一次这栋大楼遭受如此程度的攻击;毕竟他们首领被暗杀的频率一流,杀手上门都需排队,有时候比首相还要更忙碌一点。 不过如此。这些黑西装们心想:普通的塑胶炸弹而已,这是哪家上不得台面的杀手接的单?连个俄式svd/svd-s式7.62毫米狙击步枪都没有…………嗯?? 怀抱着轻蔑之心前往检查的黑手党,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爆炸所激起的浓重烟雾散去,原地竟什么都没有。 没有死伤人员被炸飞的肢体,没有一地废墟。 除了塑胶炸弹的残骸之外,只有被报废了一角的大楼承重柱,而本应当看守这里的持枪护卫们—— 他们不省人事地瘫倒在地上,东倒西歪,却无一伤亡。 黑西装们狐疑地四下打量了一周,立刻分队组织起来,背靠背二人一组开始巡逻,并且通过对讲机报告给上级: 「有敌人入侵!……不,对不起……没能找到入侵者的行踪……」 这位武斗派黑手党不知从对讲机那端听到了怎样的回应,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下意识抓紧手里的通话装置,停顿一下才说: 「是。属下必然会让敌人粉身碎骨!不不不,不必麻烦您……我们不会让敌人突破这一层的!」 他难掩恐惧地低声补充道: 「……敦大人。」 *** 那么,能造成这一古怪效果的,又是什么呢?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可能是少数人才拥有的——异能力吧。 而在这样少数人之中做出这一举动的,也只有持以幻想系异能力[细雪]的、谷崎润一郎了。 ……是的。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之一,谷崎润一郎,正在绝贊入侵港口黑手党中! 「等等等等等等!」这位光看面容与行动时很有些弱气感的少年,伸出手来拼命攥住了前面人的灰色衣摆:「不是往那个方向去的啊!!」 他好难……「配合芥川龙之介入侵黑手党」的任务,到底是怎么考虑才会派遣给他的啦! 谷崎苦着一张脸,感觉自己与其说是在与同伴合作,不如说是手上牵拽着地狱犬刻耳柏洛斯的缰绳,而这绳子根本毫无作用,只能够把他自己的双手勒出道道血痕。 他一边提心弔胆地观察着四周,一边丝毫不敢停歇地维持着[细雪]的运转。 屏住唿吸、放轻脚步,在异能力的作用下,两个人从警戒着持枪一层层巡逻的黑手党身边擦肩而过,终于在提前引走他们注意力的前提下,毫髮无伤地走上了二楼。 ——可是。那位首领、港口黑手党的太宰治,却在高高的、防守无比严密的顶端。 仅凭他们两个人,能够突破到那个地步吗? 谷崎润一郎并不知道。但是他相信同伴们的力量。 这时候从通讯耳机里传来声音:「接着往右边走,注意别碰到角落里的自动防御装置哦。」 那是——津岛修治在说话。 原本沙哑粗劣的嗓音,在这种情况下听起来简直宛如天籁。 谷崎难掩激动地点了点头。他没敢发出声音、怕暴露自己,就上前一步拽了一下芥川的衣袖。两个人贴着墙,成功绕过了另一队巡逻人员。 出于对同伴的信任,谷崎润一郎从来没问过为什么津岛先生会这样了解港口黑手党内部的监控设备,他也不愿意去询问敏感话题,担心身边芥川又一次不管不顾地冲出去。 这样的事情,在出发前已经发生过了一次。 芥川龙之介的耐心,只持续到将关键情报告诉织田作之助:有两个寻找「太宰治」的少年,目前正同孩子们待在一起,恐怕心思莫测。 织田作之助把芥川拜託给了大家。而他本人一离开,芥川就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去?」津岛双手插着口袋,懒洋洋靠坐着问他。 第406页 芥川根本理都懒得理这个新社员,身上勉强按捺的杀气又一次沸腾起来,转身就要走—— 「你要去送死吗。」 津岛修治说。 这句话又一次褪去了在众人面前搞怪取乐的那副模样,浮现出另一种叫人浑身冰冷的感觉。 那并不是杀气。不是那种东西。 只是……宛如来自另一个人类不能踏足的彼端,从那个地方传来了这句话。 透过津岛头上搞笑般的纸袋,这下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道冰冷锐利的视线了。 ——没有错。哪怕隔着这层纸套的隔阂,也无法阻碍住那道看破一切的视线。 在这样的注视下,没有人是能够保证自己不因此感到畏惧、不因此想要逃跑的。 哪怕是决意杀进港口黑手党的芥川,也忍不住喉咙动了动,干涩地问: 「你说什么……?」 芥川以强压着杀意的嗓音说。「此去杀机重重在下当然明白!可是我必须要去!否则、——!」 「否则怎样?」津岛不为他的杀意所动,仍冷冰冰地问,「否则就丧失了復仇的机会吗?」 芥川低吼:「自然!若非奇袭,黑衣男人必然会有所准备,届时不说没法復仇,更——」 「更怎么样?」津岛冷笑道,「说啊。」 芥川忍住被看透了内心一般的不适感,喊了出来:「更没办法夺回妹妹!」 津岛修治听见这句话,简直笑得前仰后合。 可笑了没几声,这阵笑声又戛然而止。 「你自己不是也听见了吗?」津岛讥讽地说,「芥川啊芥川。没想到,到了这时候你还是只野犬。武装侦探社也还没能叫你找到一颗人心吗?——你到底要迟钝到什么时候?」 芥川简直怒极,「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身侧[罗生门]又一次心随意动,这次却克制住了,没有对同伴动手。 这一刻芥川简直生出「想要逃」的冲动。哪怕在全副武装的六个敌人面前他都没有过这种想法,唯有获得「憎恨」这一感情的激动,连同滚沸的杀意烧灼着心脏。可是这一刻、这一刻—— 芥川禁不住想要逃走。 他突然明白:如果再不逃走的话,就会有什么彻彻底底改变了。在这个男人的口舌之下,将会有什么再也无法回来。 仿佛连这份怯懦也看穿了一般,津岛微微向前倾身,将双指合拢、自然而然地垂放在交叠的双膝上。 这个动作,有一瞬间同某个人完完全全地重合在了一起。 而津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仿佛有另一个人透过他的唇舌说出了一样的语言: 「『復仇』和『拯救妹妹』,你到底把哪个放在第一位,芥川龙之介?」 「我、——————」 芥川哑口无言。 津岛的话语虽然平静,但这话语却重重砸在芥川龙之介的心里。 是的。是的……他无疑想要復仇,也无疑想要夺回妹妹。 復仇的对象也并不只是黑衣男人,他还有另一个决意杀死的人、他不能原谅的人、他恨之入骨的人。 那就是。 获得了感情的、芥川龙之介。 正是获得「憎恶」之后的杀戮,使他失去了妹妹。芥川始终这样认为。 那么果然…… 这时候津岛修治又说。 「你现在,明白了自己弱小的本质了吗?」 这句话令芥川龙之介感到愕然。 在他无数次反覆咀嚼而不敢遗忘的记忆里,黑衣男人曾对他说过同样的话语: 『等你明白了自己弱小的本质,再来向我挑战吧。这之前我就替你照看妹妹吧。』* ——为什么,津岛修治会同那个黑衣人、会同「太宰治」,说出一样的语言呢? 思绪混乱之中芥川没有深究这一点,他把疑点埋在心底,只是在这样冰冷的层层拷问之下狼狈地转过头去。 又一次。他又一次在杀心中迷失了自我。 又一次,他险些又一次失去了妹妹。 「我,……知道了。」芥川哑着嗓子说,「妹妹、银,是最重要的。我不会杀……不,那个黑衣人,还是会由我来杀死!」 这句话以杀戮宣言宣告结束,其余社员们却松了一口气。 一直捏着冷汗旁观的国木田独步心知芥川不会冲进港口黑手党大开杀戒了,几乎在心底狠狠抹了一把冷汗:就算黑手党几乎个个都触犯法规,他也不希望自家社员是个毫无忌惮的杀人狂魔。 同时国木田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原来这是津岛那傢伙开导社员的方法吗?!亏他还以为两个人要打起来,连手帐本都准备好了!——啊啊啊这混蛋不能好好说话吗!吓到别人有这么有意思??可恶! 国木田下意识忽略了津岛有一刻冷酷锐利的气势。他并不是会轻易怀疑同伴的人。 这样想着,国木田伸腿踹了津岛的椅子一脚,这一次终于把津岛连人带转椅踹去了房间另一端: 「都给我好好说话!杀不杀的……重点是救人!!」国木田独步咆哮,「津岛你这傢伙也是!你不是也有想要救的人吗?!既然我们一起下定决心了,你就过来给我好好干活!!!」 「是~是~是~」津岛这下抬起双手,拖着舌头说话,没个正经地反过来坐在椅子上,窸窸窣窣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通讯耳机:「给——」 第407页 国木田一脸抗拒:「这什么东西?」 津岛修治轻浮地回答:「通往幸福结局的钥匙哦?」 …………说是钥匙,其实也只是通讯耳机,真的只是通讯耳机而已啊!!! 谷崎润一郎在心底大喊:归根结底,冒着冷汗小腿发软入侵到港口黑手党的,还是他和芥川啊啊啊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细雪]是真的好用。 也不管津岛的情报从哪里来的,他们入侵黑手党的过程顺利到简直叫人不敢置信。 然而、 然而。 入侵到大约四、五楼的时候,今日的幸运终于到头了。 少年与少女,静静地站在转弯处。 「……被发现了。」津岛修治在耳机那端说,「敦君拥有[虎]的嗅觉,这个是[细雪]没办法屏蔽的。」 停顿一下之后: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剩下的,都是人为註定好的命运。」 「能不能打破命运,……就拜託你们了。」 谷崎润一郎在心里尖叫:啊啊啊说什么『拜託你们了』!临阵脱逃指挥官是要做什么去啊?!?! 而仿佛隔着耳机都能够把握住谷崎的心理活动似的,津岛仿佛低低笑了一声: 「至于我?我要去拯救……我的『命运』了。」 第195章 23 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顶层。 首领办公室。 被芥川龙之介恨之入骨的某个人、内阁官员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某个人、权势可怖到足以掀起新一轮内战的某个人。 不眠不休近四年半的某个人、不动声色间把所有人都从身边推开的某个人、千千万万平行世界里最幸福的某个人。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仍端坐在他漆黑的棺椁里。 奢华吊灯映照着他苍白的侧脸,无意识中这个年轻的男人抬起手来,用指腹轻轻摸了一下左眼的绷带。 接着他将手放下来,从古董办公桌上拿起不断震颤的听筒,接起了电话。 「……是吗。输了啊。」 不知道电话对面说了些什么,竟从黑手党首领的口中轻轻吐出这样的词彙。 这可真是有够叫人害怕的。到底是什么输了?一宗跨国界军火走私?一场针对大人物的暗杀?输了的后果又是什么?不会是关东与关西的新一轮战争吧? 可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这位首领竟笑了一下,半点也不见意外的,甚至有点得意的模样。 「全军覆没吗?」首领太宰在声线里浮现出些许笑意地追问道。 电话另一端,连唿吸声都要在恐惧中停止了。 ——打电话的黑手党下属,其身份是负责以超望远技术监视某一片街道的底层成员。当然,居住了十五个孩子的长屋也包括在内。 这份工作漫长、和平而需要巨细无靡的情报调查,这位底层成员本质上并不理解上级到底是要他监视什么,但是黑手党内部,命令是绝对无法反抗的、除非他想死。这份工作就这样伴随了他长达四年半的时间,从来宛如死水、无事发生,直到——两天之前。 头戴鸭舌帽而看不清面容的年轻男人走进据点,出示了唯独首领才能够颁发的『银之手谕』,以一中习以为常的上位者姿态浏览了近日所有监控摄像。 在那个时候,这位年轻人说—— 『三天之内会有武装行动组的成员潜伏到这附近。若发生枪战,你负责告知我结果。』 就在那时,底层成员得到了这串电话号码。 他不知道这号码途径诸多中转最终打去了哪里,也不敢问为什么那年轻人早早就知道会发生枪战。他只知道拥有『银之手谕』的上级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违抗的,因此远远监视着行动组——游击队——连同拥有异能力的大人物都挨个落败,拨出号码宣告失败消息的同时,他的手指也抖得不成样子:莫不是连他这个没派上用场的废物都要被灭口? 可是电话最终打了出去,而光从声音判断的话,甚至可以说另一端的人甚至还有点骄傲,也不知道战败了的黑手党有什么好骄傲的地方。 首领太宰确实并不怎么意外:为了守护孩子、织田作究竟能够发挥出怎样的战斗力,他早就千千万万次明白了。 于是只在下属战战兢兢请教「是否要去确认行动组成员的伤亡情况」时,随意地「唔」了一声说:「不必。」首领有点心不在焉地说,「不会有伤亡,他们只是晕过去了。对方并不杀人。——那么另两位新加入的少年,状况如何?」 随着下属谨慎的报告,首领迅速在心里还原出场景: 持刀少年怀抱着孩子站在窗口,织田作认为这是对于孩子的挟持,游击队也做出了同样的判断。 三方同时汇聚于一点,混战中持刀少年全程护着孩子后退而完全没有进攻、孩子们被惊吓到但是生命无虞、游击队则被拥有预知系异能力[天衣无缝]的织田作挨个放倒了。 同时首领得出两个结论: 其一、在这个战况下留有余地,那两个少年的战斗力不可小觑。 且从这两人只顾防守的表现、加上织田作后续对待少年们的缓和态度来看,至少对于织田作与孩子们来说他们称得上是友好阵营的。 那么,这就够了。 不管这两人是因为什么理由而想要寻找「太宰治」,只要他们对孩子们友好无害,他也不是不可以留这两人一条性命。 第408页 否则,这个世界……不,后续处理的话,让这些人…… 首领的思绪不由自主往后续安排的方向打转,一眨眼已经考虑到先杀死再伪造假身份等等危险需求上了,但是最终他还是决定交给织田作自己处理。 ——对于已经走进织田作保护圈的少年们,首领并不怎么愿意真的去下死手。他还是去相信自己朋友的选择好了。 其二、的话。 恐怕,织田作已经把港口黑手党当成假想敌了吧? 首领这样想着,浅浅弯了弯嘴角,那好像是一个未成形的微笑。 那也没办法啦?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不派遣游击队潜伏的话,如何确定异世界持刀少年的立场呢?虽说有点对不起临时任命带队的广津先生,但是既然不会死的话就请原谅他吧;啊,不原谅也没关系哦。 另一边,不把港口黑手党当做敌人的话,他早已设计的、守护「书」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可没办法完成呢。 因此,即便敦君和芥川会遍体鳞伤,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此,即便会被织田作仇恨———— 思绪到这里戛然而止。这位久握大权的首领连连甩头,有一瞬间竟显出几分状如少年的孩子气,像是想要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似的。 从来清醒理智到令人惧怕的首领太宰,竟想要像孩子一样闭上双眼堵住耳朵。 这个世界里唯独他一人清醒太久,为什么不能欺骗自己一下? ——啊,说到芥川。 首领立刻让自己转移了注意力。他在座椅上换了个姿势,按动暗处的控制键,在漆黑一片的防弹玻璃上便投影出实时影像。 那竟是楼下几人激战的监视影像。 恐怕谁也不会想到:连同入侵港口黑手党的每一步在内,竟然都牢牢掌控在这位黑手党的首领手中,被那道冷酷锐利的视线所凝视评估着。 首领太宰安静地注视着监控画面。 单独一个的监控镜头很难以捕捉高速移动的[虎],幸好黑手党本部大楼里最不缺乏的就是各中监视设备。 四肢化作老虎爪子的中岛敦短暂停留在墙壁上,下一秒化作肉眼看不见的旋风,直直冲击向下—— 灰色的衣刃与虎爪迎击在一起,激烈到甚至迸溅出火花。 然而衣刃终究是衣刃,布料如何同老虎的利爪相媲美?叠加了三层的布料没撑住太长时间便被撕裂,眼看着虎爪向面前一爪刺下,地面竟无声弹射出无数衣刃,逼迫中岛敦放弃进攻,转而借力跃向天花板。 那是切断了空间进行突刺的衣刃之雨,藏在那之后的正是芥川龙之介沉静决断的眼神。 ——不是已经有所成长的人,是决不会露出这中眼神的。 首领微微扬起眉来,调整按键,切换到另一个监控屏幕。 穿雪白和服而长发披垂的少女站在原地,唯有背后浮现出人影。 漂浮在空中的人影同样穿着和服而佩戴雪白的妆容面具,手里持着甚至有少女身高那样高的太刀。 毫无疑问,这是异能力,其名为——[夜叉白雪]。 而另一边,同这位少女对峙的敌人却不见身影。 宛如默剧又宛如照片,几乎凝固了一般的少女却突兀地动了一下。 她从怀里拿出一部旧手机,放在耳边: 「杀死敌人,[夜叉白雪]。」 话音刚落,浮现于少女背后的人影便抬起太刀,一刀横扫! 这一刀几乎砍断了周围所有障碍物,同样也暴露出角落里微妙的不同。 少女拔出短刀。 「我的名字是泉镜花,是港口黑手党的暗杀者。」少女轻声地说。 「如果放过你的话,你就会赶过去支援,有可能会伤到那个人吧。——这样的假设,不能够允许。」 泉镜花向前冲去。 同时,被异能力[细雪]干涉到的摄像头,发出了「滋滋滋」的不详电流声。 注视着这一切的首领浅浅一笑,放任摄像屏幕黑屏下去,没再进行调整。 ——这一切的进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甚至比曾经设想的还要更好一点。 「芥川君比想像中更优秀呢。你不这么觉得吗,」首领缓声问道:「银?」 原来他并不只是一个人。 秘书芥川银始终陪伴在首领身边,只是过于无声而沉默,使人难以意识到她的存在感。 银听见这句话,便温顺地低下头去。 「是的。首领。」银回答道,也有些高兴的样子。 首领也笑了笑,「这就是武装侦探社的力量吧。——恭喜你,银,哥哥把你放在第一位了哦?还在怨恨他吗?」 银就摇了摇头,「早就没有了。」穿黑衣的女性回答道,「哥哥没有再杀下去,真好啊。」 首领便问:「那么,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呢?」 「什、——」第一次芥川银露出惊愕的神情,微微睁大眼睛,逾矩地抬头望向首领:「您说、什么?」 首领只是说,「你不是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吗?」 银不敢置信地重复道:「必须要做……的事?可是,可是、我,我应该被处以死刑的啊……您说、……」 首领像是望着天真无邪的孩童般温柔地笑了。 「是啊。快去吧,银。」 第409页 首领太宰柔声说: 「这可是你的『再生之日』啊。」 「——、————!!」 这一刻银简直在这孤独的男人面前落下泪来。 银遵循命令站在门前,她站在门前又忍不住回头。 「您最后把我也推开了,可是您又要去做什么呢?」 在银最后的一眼中,太宰治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这笑容疲累已极,倦怠又苍白,却好像孩子终于完成心愿一样、心满意足了。 从长达四年半以来第一次缓缓打开的窗户中,日暮暖橘色的光芒亲吻着这个男人每一寸不为人所知的伤痛。 太宰治凝望着他的横滨、他小心呵护至今的小小世界,微笑着说: 「至于我?我要去迎接……我的『命运』了。」 第196章 24 黄昏时分,雨水彻底停了。 夕日将街道、灯柱、石板街道、贩卖可丽饼的小摊全部笼罩上一层昏黄色,路上行人神色匆匆地走着,或是因为下班,或是因为——远远观望到黑手党的聚集。 但是这没什么。这里是横滨,港口黑手党身为这个城市的黑夜与夜幕里的风,无处不在,无所不能,早已是横滨无法剥离的一部分。正如黑手党已经出动、井然有序地向着本部大楼调动兵力,而警部却宛如突然聋哑一般假装自己并不存在:这就是这个世界里达到权势顶端的港口黑手党的力量。 但是男人却对此轻嗤一声。他从来都不是贪恋权势的人。 他脚步不快,只是目标既定,便始终未曾停顿过。他用漆黑皮鞋的鞋底丈量着这个城市,一寸寸走过这条被雨水洗刷干净的街道。他又如初生的孩童般,像第一次看见一样用自己的双眼凝望着这个城市。他看着染成金橘色的天空,看着五栋直入云霄的高楼,看着红砖墙的古旧建筑,……看着看着他便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这就是横滨。 这就是他的横滨。 ——她多么美啊。 男人在下个路口向里转,娴熟地避开了街巷里堆叠的纸箱与杂物,抬脚跨过不知是谁丢弃在这里喝了一半的酒瓶。男人的动作灵活轻巧,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暗巷尽头便是他这次出行的目的地:霓虹灯箱上印有「lupin」标志的一间破旧酒吧。 现在还没有入夜,并不是酒吧的营业时间,可是那扇木门居然开着、宛如一个无声的邀请。 男人无需思考便知道提前抵达酒吧的人是谁。他又笑了一下,紧接着那张隽秀面孔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男人钻进门中,他踩在干燥木质楼梯上时终于发出了脚步声。这个声音令他不能自已地回想起那些夜晚:不曾提前约好过而仿佛偶遇般坐在这家酒吧里喝酒的时刻,圆润光滑的冰球随着摇晃撞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口中不停抱怨着一些无聊的琐事,即便如此闲扯着打发时间却也很放松……三个人一齐碰杯……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照片…… 斑驳的记忆如同幻象一般在酒吧里褪去。他眨了眨眼睛,果然店里连一个店员都没有。 不过酒吧檯最里面的位置上已经有人坐在了那里,面前摆放着一杯威士忌却不喝,只是用手指心不在焉地轻抚着酒杯边缘。 脚步声似乎惊醒了正在发呆的人,他抬起头,浅淡的笑容浮现出来: 「好久不见。织、——」 声音,与笑容。 同时消失不见了。 坐在吧檯边的男人穿着漆黑大衣,披着红围巾,苍白绷带包裹住他的左眼。 站在楼梯旁的男人穿着沙色风衣,静静睁着一双鸢瞳。他把搞笑般的纸头罩扔掉了。 太宰治与太宰治互相对视着,彼此都觉得对方是个怪物。 「……」 「……」 空气里只有轻柔歌唱的爵士乐在不断迴响。 「……我不明白。」 终于,身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那个人开了口。他说话时带有一分不那么明显的鼻音,伴随着终于难以掩饰的倦怠。 「我不明白。如果你是太宰治的话,」首领轻声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与此同时首领拼接上最后一块拼图。躲藏在他视野死角的下棋手主动跳了出来。 两个男人在迴荡的爵士乐里沉默对视。这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对双子比他们更加了解彼此,同样也没有任何两个人比他们二人更加知晓对方的本质。 ——说到底,他们都是太宰治。 等不到回答,首领又自言自语般接着往下说,「你故意避开我的眼线。……唔,是这样啊。五条悟、工藤新一、琴酒、那两个持刀少年,这些来自异世界的人,都被你利用了吗?」 这个男人并不需要对方的回答,只是略带点讥讽地摇了摇头:「真是可怜。作为吸引我注意力的工具,连死亡都没有带来半点价值。」 武装侦探社的男人终于开了口。他说话时脸上没有半点故意逗人发笑的轻浮表情,若有人将一面镜子摆在两人中间,或许会认为这只是同一人的两面罢了。太宰只简短地反问道:「你这样认为?」 太宰说话时沙哑如吞下地狱炭火的嗓音引人侧目,连这位首领都不由得一扬眉: 「你吞了那个药吗?」他漫不经心地点评道,「亏你还没死。」 第410页 同时他迅速抓住这句话背后的细节,电光火石的几秒便剥茧抽丝,逆向推理出了真相: 「所以你提前服药烧毁声带,是因为你在防备人。……防备谁?芥川君?原来如此。你这三天都藏在武装侦探社,并且早一步知道不能让芥川君听见『太宰治』的声音。那么容貌同理,…………我知道了。之前敦君看见『穿沙色风衣而无法偷窥容貌的男人』,原来是你。」 首领沉郁地摇了摇头,颇感到些滑稽。 「你既然提前做了这些准备,想必是知道我的计划了。」他几乎想冷笑:「可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太宰治?」首领低声念出这个姓名如同喊一个陌生人的名字,「我真的不明白——这不是所有『太宰治』都梦寐以求的结局吗?」 是了,这话说得没错。太宰没有办法反驳这句话。 港口黑手党在这个世界独占半壁江山,不管后续继承首领之位的人是谁,都无需担心局势问题:只要畏惧于新的战争,政府就会捏着鼻子处理好这一切。 那么,习惯于黑暗世界生存的诸人,如中也、红叶姐、广津先生等,他们的[家]还是[家],依然如此牢固而安全,什么都不必担心。 武装侦探社的诸人更加不需要担忧。本来设想中会冲进港口黑手党大肆杀戮的芥川龙之介都没有预定后续追杀,更别提什么针对侦探社的围攻了。 而对于一些诞生在黑暗却嚮往光明的人,如敦君、小镜花、银,也分别都有后续的一应安排,甚至考虑到敦君亲手杀死院长后始终不稳的心理状况,还动用了隐蔽许久的一步棋。 至于安心写小说的织田作之助,……他更加不需要担心什么。这个男人并不需要知道这个世界是他唯一一个可以安心写作的世界。织田作和他的孩子们都会好好活下去,这不是已经够了吗? 太宰治与太宰治对视着,其中一个面露真心实意的茫然。 「……有时候我差不多可以理解为什么国木田君想狠狠给我一记头槌了,」武装侦探社的那个哑声说,「现在大概就是这种时候。」 他这句话难得说的真情实感,港口黑手党首领却不敢置信般微微睁大眼睛。 「开玩笑吗、你。」 首领罕见地哑口无言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侧面看了一眼:那是紧急出口的方向。 但是一瞬之后,这个险些要被另一个自己吓到逃走的黑手党首领,最终还是选择了连连反问: 「你真是『太宰治』吗?」 「要不然别人也没有我这张帅气的脸吧?」 「你一直以来说的都是真话?」 「自杀主义者从不撒谎!」 「你……」首领停顿一下,几乎觉得词彙在喉咙里长出尖刺,伤得他鲜血淋漓:「你。目的是、——我?」 这句话说完,面前武侦太宰也禁不住瑟缩了一下,目光向旁边一熘。 「也不能这么说……」太宰嘟囔着,「主要还是为了这个世界啦。你这个傢伙当然是其次,我这不是走在救人的那一方了嘛……」他含含煳煳的,把真心藏在言语背面。 『笨蛋!你懂什么?我想救你。』 『如同——』 『救我自己啊。』 可是迴避的本能让两个太宰治同时略过这个可怖的话题。首领迅速捕捉到关键词,敛着眉追问,「这个世界?」 太宰松了一口气,接过新话题,「是。你已经知道『纯白房间』了?」他观察着另一个自己的神情,立刻从对方丝毫未变的神色间得到了答案:「那就好办了。我一直作为『旁观者』,唯独本次才得以介入。听我说:这个世界不过是泡沫幻影,你费尽心思搭建的沙堡将于下一次海浪里沖刷殆尽。我不可能让这个世界化为乌有。」 这个结论背后的理由他们二人心底都心知肚明。首领太宰望向另一个自己,声线里浮现出一丝冷淡,慢慢说,「……我早就知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武侦太宰松了一口气,第一次在这家酒吧里浅笑一下,「我留了后手。如果能够藉助世界的本源力量,说不定……」 这句话没能说完,太宰脸上浅淡的笑容又一次凝固了: 「你不信我?」 首领以冰冷的视线望向另一个自己,他望着另一个太宰治宛如凝视着他自己。 「我不信。」他听见自己不含丝毫温度的声音,「你只是一个连朋友都无法保护的无能的男人罢了。我怎么敢拿唯一的这个世界同你一齐下赌注?」 太宰治凝视着太宰治,这句话同时刺痛两个人。 另一个勉强闭了闭眼睛,又张开口,仿佛还留有什么未打出的底牌。 可是已经晚了。 从楼梯那端传来脚步声。先出现的是一双耐穿的皮鞋,接着是休闲西装裤,再往上则是短款沙色风衣。 在那个风衣的衣摆之下,显露出空荡荡的腋下枪套。 那柄手枪,正被它的主人拿在手里。 解决完敌人之后,织田作之助,应邀前来。 第197章 25 织田作之助的到来,打断了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 两个男人抬头望去,同时露出粉饰的、迴避的、勉强算是有的浅淡微笑。 其中一个说:「好久不见……」 另一个则立刻接着说道,「织田作。」 第411页 容貌与外形完全一致的两个年轻的男人,说是镜子的两面也完全不为过。 紧接着这两人一改片刻前的僵持,纷纷掩饰着什么一样行动起来。 坐着的那个站起了身,主动走到吧檯后面,问「想喝点什么吗,织田作?」 另一个则终于落了座。他坐在距离楼梯最近的位置上,主动空出了中间的座位,同时代替织田作之助回答说:「我想,应该是『螺丝起子(gimlet)』吧。」 站着的那个不再说话了。他低着头调酒,裹缠着绷带的手腕显出点不那么健康的清瘦,逡巡在空中辨别酒瓶的动作又显得生疏,好像头一次替人调酒似的;但这个人又很快表现出极快的学习技巧,把酒瓶拿下时便已经胸有成竹地准备好了下一步。 织田作之助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正在调酒的年轻男人,又以前任杀手的谨慎四处打量了一番酒吧。 这家他第一次到访的酒吧确实已经很老旧了。墙壁上薰染着斑驳的痕迹,那是客人经年累月抽菸草所留下来的;酒吧檯同其余雅座的间隔也并不十分宽敞,是那种若有客人到来则会挤挨着走过去的距离。总体来说,这是一家适合同朋友闲聊胡扯、打发时间的酒吧。 ——而不适合,同黑手党的首领交谈。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从枪套里拿出另一把枪,还是走到中间留下的位置上坐下了。 「不要苦酒(bitter)。」织田作之助说。 站着的男人,身穿漆黑大衣而肩披殷红围巾的那一个,就不知为何自己对自己的笑了起来。 「我知道。」这人说,「……我知道。」 酒吧里安静地沉默了一会儿,只有爵士乐温柔地在唱着歌。 随后冰球在杯璧里轻轻撞了一下,一杯『螺丝起子』与另一杯威士忌都准备好了。站着的男人默不作声将两杯酒分别放在二人面前,特意避开了吧檯上摆放的两把枪。 他迴避这两把枪如同幼童惧怕火焰,自欺欺人的模样又带着点与他本人气场不符的稚气。但另两人谁也没有指出这一点,坐在右边沙色风衣的那个也还在竭力扭着头、要把这个不中意的武器从视野边角里给排除出去。 将酒杯放下后这人也坐了下来,就在织田作之助的左边。一时间他却也没有喝酒:那杯先前调的威士忌里冰球已稍微融化了,稀释了一点漂亮的琥珀色。他好像突然有些茫然,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知所措。……这可真够叫人不敢置信的。 男人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在空气里虚无地停留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什么话题般重新开了口。 「织田作。我有很有意思的事情告诉你,」他语调有点轻快地说,「之前我终于一个人拆掉了哑弹,还有改良了硬豆腐、比原版还要硬上三成左右!连老虎的牙齿都会被崩到哦!」他很有些得意的:「不管怎么说我都比另一个笨蛋更厉害吧?」 另一个笨蛋则不服气般「餵——」了一声,说,「就算如此,『活力清炖鸡』和『超人耐久锅』你肯定比不过我!」 对此,男人回以敷衍而挑衅的鼻音,转而以明朗的声线说: 「说起来。织田作,恭喜你获得小说新人赏哦?」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浮现出欣喜欢悦的笑容,这笑容完全冲破了这个男人身上压迫感十足的掌权者气势,让他看起来年轻爽朗如少年。 同时右边的男人也笑起来,微微晃着手里的酒杯,以织田作之助从没听过的雀跃语气说:「没错哦,织田作的文字读起来让人着迷,哪怕被国木田君掐着脖子都不忍心放下来、说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呢。」 ……所以这就是这傢伙躺在武装侦探社沙发上光明正大翘班的理由吗。 话听到这里,织田作之助不能够不去回应了。他摇了摇头说,「出版的不过是练笔时候的拙作,真正想写的东西还只存在于脑袋里。若说宏大的构思如冰山的话,我的文字还只是冰山一角,拙劣得很。」 另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怎么会……」其中一个说。 另一个则接着正色道,「若你的文字还只是冰山一角的话,这个世界上可就没有能够融化冰山的人了,织田作。」 「谢谢,」织田作之助道谢说,「那么。这句话是『津岛修治』的保证,还是『太宰治』的保证?」 一瞬间,摇动冰球的声音停止了。通透的冰块在杯中原地旋转,逐渐融化为无迹可寻的水。 穿沙色风衣的津岛修治——太宰治,不由得露出有些悲伤的神情,仍勉强笑着,「织田作。你听我说……我绝对没有故意要欺骗大家的意思哦?只是为了芥川君,对,还有、主要是这个世界。……」 织田作之助打断了他:「所以声音和容貌都是,欺骗芥川也是为了他着想吗?」 太宰哑口无言般张了张口,虚弱地为自己辩解,「那个是、不能够让芥川君将计划提前,不得不做出的准备……」 织田作之助回以锐利的视线:「一大早聚集侦探社成员、在我取回录影之后故意拖延时间、利用孩子们将我从原定路线调走,这个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太宰脸上的微笑像是化作碎片一块块裂开,他在这样的追问下将眼神垂到另一边,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说,「那个是。为了见到另一个人……为了这个世界……」 第412页 「够了。」织田作之助稍显粗暴地打断了他,「稍后我会将情况汇报给社长,这种情况不谨慎处理可不行,毕竟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有两个、并且其中还有一个卧底到了侦探社什么的……把这则情报卖出去的话恐怕会有千亿美元的入帐吧。」 他说着将视线转去了另一边,他看着另一个「津岛修治」。这个人同录影带的画面里没有什么区别,同另一个「津岛修治」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更安静、更疲累、更了无生机一点。察觉到织田作之助的注视这男人便静静抬起了眼睛:这一刻织田作之助突然觉得,这两人与其说是同一个人的镜子两端,不如说是分别行走在黄昏与黑夜里而形貌一致的影子。 他秉持着前任杀手的慎重,挥去了无关紧要的联想,只调整到最高程度的警戒,预备好迎接酒吧里黑手党的重重埋伏,冷静地问: 「那么。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大人要见我这种小人物,是为了什么目的?」 「为了、什么……吗。」首领太宰以空虚的声音重复道。他好像沉浸在一个终于被打破的梦里,汹涌而来的倦怠有一瞬间冲垮了这个男人高高堆叠的防线;可下一秒这位首领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他清醒了,他又修筑好了心底的围墙,他仍然是「太宰治」而坚不可摧。再一秒过去,首领太宰轻柔地回答: 「是为了说再见的哦,织田作。」 「并不想同你这种人说『再见』。」 织田作之助锐利地反驳: 「我问你——针对孩子们派去的黑手党,是你下的命令吗?」 该回答什么呢?该回答什么呢? 说「游击队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孩子」吗?说「这一步棋其实是为了试探那两个持刀少年的立场」吗?说「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和这个世界」吗? 太宰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笑了笑,苍白的脸孔抬起来,全无抗拒地对上黑洞洞枪口。无形之中有什么线绳终于崩断了,它本来就磨断到只剩最后一根线头,哦,原来这就是他困缚于颈上的鲜红吊索。他甘愿赴死又没有什么遗憾,顶多对于织田作始终未能补完的那本书的结局感到一丝不甘;他早就该死了,太宰想,让织田作泄个愤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谁都不会知道真相,大家都不会有什么负担。还剩什么没做完呢?哦、对,还有敦君和芥川君,还要把『书』託付给那两个人……可是另一个主世界的「太宰治」不是也在这里吗?没有任何一个太宰治会放任这个世界不管的,所以剩下的烂摊子交给这个傢伙也行吧。 死。要么就死吧。太宰没什么怨言,只是稍微有点惊讶:原来他还有点痛。……为什么?是因为织田作打算在lupin酒吧里开枪吗? 真是对不起了。太宰在心底无边无际地想,老闆,血迹可是很难擦的哦?尤其是他这种乌黑骯脏的血呢。 太宰便开了口。 「是我。」首领太宰说。 「不要!」武侦太宰喊道。 他窒息般胸膛大幅度起伏了一下,才痛苦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不要。……别,不要开枪,织田作。」 他还想说一些「在我的世界里我们可是朋友呢……」之类的话。他说不出口。终究这些语句融化在他的喉咙里,比毒药更烈,令他用力一咬舌尖才喘过气来。 太宰隔着另一把枪的枪口,悲哀地望着这个世界存活的友人与另一个自己。 空气里,唯独爵士乐仍在静静地流淌。 无歌词的女声哼唱着离别。……总是离别。人类无法逃脱的命运般的离别。 「……如果你信我的话,」武侦太宰哑着嗓子说,「不。如果不相信我,请想一想社长和乱步先生。我是通过临时考核之后,特别准入的侦探社社员。」 太宰重复着保证道。 「不会有事的。不管怎么样,所有人都不会有事的。我和那个傢伙都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 「所以。至少在这里,能够别开枪吗?」 「……」 织田作之助思考了一下,向下移动双枪的枪口,稍微解除了武装。 首领太宰便忍不住静静微笑了一下。 「谢谢。」 听见这句话的同时织田作之助与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对视了一秒,而后他面色大变! 回应这句道谢的,是突如其来的枪声—— 织田作之助,开枪了。 第198章 26 子弹从织田作之助的枪膛里射出,不带一丝停顿,射穿了首领太宰的左肩。 首先映入视野的是血红色,迸溅如繁花,他想:咦?骯脏如他,血液竟也是红的。随后一秒才有痛觉顺着神经反射至大脑,可太宰并不觉得有那么痛。他只觉得有一点「果然如此」,像是终于落下的最后一只靴子,或终于从山谷斜坡坠下的西西弗斯的滚石;他听见一声断裂的声响,原来是终于崩断最后一根线头的吊索。现在那吊索牢牢扣住他的脖颈啦。……首领太宰不由得顺着枪击力道向后一仰,左手碰翻了酒杯。琥珀色的酒液顺着酒吧檯面流淌,混杂了几点血渍,像夕日下坠落后盛开的繁花。……太宰盯着它,大脑无意识地空白了几秒,什么都没再想。 生死关头,这位黑手党首领,居然走神了。 是紧随其后的两声坠物声,惊得他回了神。 第413页 落地的不是酒瓶,不是吧檯,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是织田作之助。 与主世界的太宰治。 这两人无法调动麻痹肢体、不得不狼狈倒地时,连脸上的神情都不太一样。织田作之助还是表情寡淡的模样,顶多显露些讥嘲,以示「果然是港口黑手党首领」,倒是太宰治的表情夸张多了,差点把那双备受女性青睐的漂亮鸢瞳瞪出眼眶,连被迫趴伏到地上的时候,都还在奋力怒视他。——他看着终于有点想笑,于是就弯了弯嘴角。 「……你,……」武侦太宰努力调整唿吸,动弹着被麻痹的舌头,「这可是、lupin……」 这话说得含煳,恐怕这个世界里也就只有两个太宰治明白是什么意思:这里是lupin酒吧,是曾经三个朋友一起轻松自在喝酒的地方。你既然也是太宰治,你怎么可能在lupin里动手脚?! 首领太宰便点点头:「对。」 他倒是想解释点什么,比如:正是知道任何一个太宰治都不可能会在lupin里同织田作之助刀枪相对,他才要反其道行之。他想说,就光凭藉那些异世界来客,凭藉五条悟、琴酒、工藤新一拙劣的伪装,难道就能够把他欺骗过去吗?显然就算不知道具体隐瞒了什么,他也意识到暗地里有什么未能察觉到的暗潮在隐隐流动。……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势力能够对他、对身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太宰治有所威胁?他思索了一圈,做好了最糟糕的准备。 哪怕这样做,切断了他最后的归途。 ……连「再见」都无法诉说的人生。 真的。 非常、非常。 ——寂寞啊。 这位年轻的黑手党首领张了张口,又放弃了解释。他肩膀上的伤口正潺潺流着血,打湿了漆黑风衣,同殷红围巾粘黏在了一起。这倒没什么,太宰想,也不必再止血了。——没有那个必要。 只是,既然打定主意要以反派角色的身份出场,就不要用卖可怜来博取不知情者的同情心了吧。他在心底催促自己:台词呢?台词总要念完。没有打倒反派,哪里有勇者荣耀加身的谢幕呢? 黑手党首领清了清嗓子。他本来面色就苍白,现在更失去了全部血色。 「是通过你的异能力看见了这个未来吧?」首领低哑着嗓子说,好像要塑造一种令人发自内心不寒而慄的恐怖氛围似的,其实在织田作之助眼里看来,这个男人说起话来却显得有气无力,仿佛方才的一枪彻底带走了他身上最后一点生机。 黑手党首领本人并不知情对面面色冷肃的男人到底怎么看他,只是仍坐着,竭力维持着深不可测、无坚不摧的假象,坐在吧檯椅上,低头望着狼狈倒地的两人,努力诉说着属于坏人的台词。他觉得脸上表情一块块黏在了面部肌肉上,可悲得像是舞台上独自一人抹着浓妆的小丑。 「[天衣无缝],真是个好用的异能力。」这男人干巴巴地说,「但是如果在异能力发动之前、就已经身陷圈套之中,即便预知到了,也已经无力回天。」 首领说着,特意伸展开双手给他们看。沾染着酒液与血渍的手指轻轻一动,揭下一层薄似蝉翼的手套。 「透明不可视薄膜手套与接触性神经毒素,可以说是奇袭时候的黄金组合,足够叫人出其不意了。」 首领太宰不知不觉间,说出曾在另一个世界里诉说过的、完全一样的话。 只是那时候他还在以极具压迫感的姿态训斥自己学生、成为五条家家主而试图留下老师的五条悟,而现在,太宰的头脑里不曾存在这段记忆。 他只说出了一个字不错的话语,却用截然不同的语气,轻飘飘笑着,试图在话语间加上讥讽的意味,以示黑手党手段的阴险狡诈。 「只需要在调酒的时候擦过杯壁与杯口既可。就算保持警惕、拒绝饮酒,只是简单触碰过杯子的话,你也早就踏入陷阱了哦,织田作。」 首领太宰微微笑着: 「这么相信黑手党可不行,从今以后把这个当做教训吧。」 在织田作之助诘问之前,首领太宰抢先弄脏自己的污名。 他如愿躲过了将心脏也能够撕裂的、言辞化作的刀枪,却并不感到如释重负。 唯独海潮般的疲累扑面而来。首领太宰本以为这不算什么难题,可他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疏忽到了什么程度、又在脸上露出了怎么样的表情,竟然让织田作之助松开了哪怕倒下都依然紧握的双枪。 「……我会,记住。……」 织田作之助说。 麻痹的效果越来越严重,他挪动舌头时察觉到自己愈发费力,但是同曾经许多次险中求胜相比,他既没听见将二人包围着举起枪来的声响,也没有黑手党惯有的持枪械跑动时特殊的响动。他竭力调动自己最后的注意力,第一次不带任何敌意地深深望了黑手党首领一眼。 织田作之助看见那个男人堪称勉强的微笑,发现太宰诉说着符合黑手党身份的发言时、根本不曾对上过他的眼睛,而把这次蓄谋已久的会面称为「陷阱」时,织田作之助几乎要觉得……这个男人把视线逃去一边,眼睫不安震颤着的样子,差不多算是一场无声的哭泣。 他觉得茫然。孩子们被利用与针对的震怒仍在心间,但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身边同样倒下来的「津岛修治」,想到开枪前思虑到社长与江户川乱步、冒着极大风险决心赋予的信任。 第414页 『……我会,记住。……』 记住,什么呢? 记住「不要踏入黑手党陷阱」的教训吗? 记住这场不知所起、无名而终的告别吗? 记住,这个面带微笑而无声哭泣着的奇怪男人、吗……? 织田作之助没有说完。 药效起作用了。他陷入了一片黑暗。 「……」 「……」 不知何时,酒吧内爵士乐停下来了。 太宰治与太宰治对视着,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个怪物。 「……胡乱自杀带来的抗药性,居然有这么强吗。」首领太宰说。 织田作之助丧失了意识,这个男人的声线也随之恢復为一片浅淡的虚无。 不久前恭喜对方「获得新人赏」、分享着生活里奇怪趣闻时爽朗喜悦的活力,一併褪了色。 武侦太宰依然强撑着,瞪他,「这就、够了?」 这位来自主世界、唯一一个「真实」而非「谎言」的太宰治,差不多要被另一个自己给气死。 他好不容易布置的后手,好不容易在武装侦探社赢得了大家的信任,好不容易劝服了芥川龙之介、没让他大开杀戒、在港口黑手党杀出难以挽回的罪孽。 又好不容易错开时间,试图在织田作之助赶来之前同这个傢伙达成意见一致。至少,这个脆弱无比的世界,太宰治是不会允许它就此覆灭的! 可谁知道、谁知道!这个混蛋居然先下手为强,不择手段到哪怕在lupin里动手也要清除碍事者?!——你还是不是太宰治了?!把自己打碎的滋味怎么样啊??! 可恶!混帐!武侦太宰在脑袋里破口大骂,洋洋洒洒五千字,最后只想把对面人的脑壳撬开: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试一试别的办法?! 「……因为我不敢。」首领太宰回復道。他像是能够读懂人心般流畅的接了下去。没错,本来这个世界上能够读懂太宰治也只有太宰治了;哪怕这让他们各自感到怯懦与噁心。 「因为我是个胆小鬼。因为我体会过千千万万次失败,而你没有。」 首领太宰静静地说。 「我不敢赌。我知道这个世界只是泡沫幻影,可我怕连期间限定的美梦都没有。」 太宰治与太宰治对视着。 「我想过要不要干脆杀死你:万一你真是所有『太宰治』的本源,那不如一起死,多好。」首领平静地说,「我也想过把你捆在电椅上,堵住耳朵捂住眼睛,这样你就可以不要来坏我的事。」 武侦太宰听了,浅浅一笑。 果然首领从吧檯椅上站了起来,起身的时候一个趔趄,左手在吧檯檯面上一撑,落下个血淋淋的指印。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一理围巾盖住弹孔,左手插在衣兜里,挺直了腰背而面色不变。光从外表上来打量的话,任谁也看不出这个男人受了伤。 下一秒错落有致的脚步声冲过来,是持枪的黑手党下属,层层围住了这家酒吧。 「……还剩下不到三个小时,」首领太宰自言自语。又低头对另一个自己说,「睡吧。醒来、如果你还在这个世界上的话,就可以看见幸福的结局了。不过,」他又有点恶劣的——唯独对自己时才浮现出微妙恶意的,补充道: 「不过,你们这些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人,应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首领不再解释,转身离开了酒吧。 漆黑衣摆从楼梯上飘离之前,若有若无,又宛如错觉般,传来一声梦呓般的: 「再见」。 第199章 27 银在走廊里奔跑。 这其实是有损首领秘书身份的失误仪态,平时无论如何银也不会犯下这种低级失误;但是现在她顾不上这些了。 跑快一些—— 跑快一些—— 再跑快一点!! 「——哥哥。」银喊道。 这句话让让芥川龙之介骤然回头,也同时打断了生死一线的那一击,令灰色布料凝聚的尖锐枪头停滞在空中。 「银!」芥川惊叫道,「银,是你!」 走廊,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残砖烂瓦落了一地,能够抗住手持式火箭炮火力的大理石地面呈现一片不规整的龟裂,好像有什么人被硬生生按在地上、承受了足以令肉体化为粉末的拳头的冲击。 那个是不久之前,芥川与中岛敦战斗所留下的痕迹。 而站立在那里的中岛敦,看起来已经不似人形。 双腿双臂都化作虎的四肢的少年,外表看上去与其说是「拥有异能力的兽化异能力者」,不如说是「残存了一部分人形的兽」。 那身肩缀雪白毛领的漆黑风衣早已撕毁了,正从残破的布料间渗出鲜红的血。这个血量若是放在任何一个其他人的身上,早已经由于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 至于失血的来源、还没有被[虎]的超强再生能力所癒合的,正是刺穿中岛敦两侧肩膀、将人钉在空中的致命尖刺。 不用说,那是属于芥川龙之介的异能力:[罗生门]。 同样,不久前被中岛敦摁在地上一拳、一拳、一拳砸落的芥川,看起来也绝没有好到哪里去。 芥川本就不是肉体强横的异能力者,早年在贫民窟挣扎着活命时又落下一身病根。现在一路战斗到这里,鲜血同样污脏了他的灰色大衣,连蓄力最后一击时都本能般稍微弓着背,——为了保护被[虎]痛击过的脏器。 第415页 但这时他下意识地挺起了腰背,不仅如此,甚至还有些侷促的调整了一下[罗生门]的方向,像是要把刺穿了的猎物藏到什么来人看不见的地方似的。芥川要开口说话,喉咙又有些发痒,干咳两声,才又重新喊了一声: 「银。」芥川低声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银也忍不住笑了。 年轻的女性还是穿着那身黑西装,长而柔顺的黑髮束起来垂在背后。她无法不用目光细细打量着四年半未见面的哥哥,眼底浮现出一点泪光。 「哥哥,你变得更优秀了,」银温柔地说,「我之前还担心,你会一路杀上来。……那样的话,即便是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保住你了。」 芥川不自在地把眼神撇去一边,但是立刻又强迫自己转回来,注视着分离已久的妹妹的双眼。「……或许是那样吧,」芥川哑声承认道,「或许。如果不是某个傢伙的插足,我或许的确会杀光所有敌人带走你。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明白过来了。银,你比一味杀戮復仇更加重要。」芥川克制着自己,向前迈出一步: 「和我一起离开这个地狱吧,银。」 芥川压抑着激烈的感情,用目光催促妹妹: 「——快。要赶在黑手党将你处刑之前!」 银愣怔一下。这次她一眨眼,那滴忍耐许久的泪水终于坠了下来,被她抬起手背擦干。 「没那回事,哥哥。」银摇着头反驳,「本来我打算用我的性命来交换饶哥哥一命的。……可是首领告诉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把我处刑的打算。」 「什么?那个男人又有什么阴谋?!」芥川龙之介立刻咬着牙,保持以最高程度的戒备,「不可以相信那个黑衣男人,银!」 听到这句话银便笑了。她笑着笑着又用指节擦擦眼角,嗓音里同时浮现出悲哀与明悟地说,「果然和首领说的一样呢。」 「你在说什么,银?」芥川露出警惕的神情追问。 「我是说——还不明白吗,哥哥?」银向后退了一步,「这四年半以来,如果我想的话,随时都可以去找你,可是我没有。」 「什——」 「没错。我是自愿陪伴在首领身边的。陪伴在那个向我伸出手、邀请我来到地狱的,孤单的男人身边。」银又向后退了一步,步伐间向旁轻巧地跳去,躲过了袭来的柔软布匹。 芥川龙之介痛苦地摇着头,向妹妹展开双臂。 「不要这样。在下、好不容易夺回了你。……回来吧,和我一起离开这里、银!」 银却以无声而敏捷的动作,一步步向后退去。 「还不是时候。哥哥,算我求你,现在就这样回去吧。一切都还来得及。」 银恳求道。 「没有发生大规模流血杀戮的话,我去恳请首领宽恕,说不定可以把这次入侵从宽处理。……哥哥,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银悲伤地说。 「虽然不知道首领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再这样下去,总觉得会有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发生。」 「——我不懂。」芥川茫然重复道,「就此回去、不要再来找你,什么的。怎么可能做得到呢?银,你在说什么?在下不懂。」 芥川咬紧牙: 「再说了,现在走到这里,早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和我走吧,银。不管接下来黑手党会追杀我们到哪里,在下早就发过誓,绝对不会再和你分开了。」 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不妙的意味,心里顿时敲起警钟。她四下打量了一眼,又迅速从孤身一人而被[罗生门]重伤、刺穿在半空中陷入昏迷的中岛敦身上,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永远陪伴在少年身边,身穿素白和服的少女,又去了哪里? 「小镜花呢?」银警惕地问,「你们把镜花怎么样了?」 芥川镇定地回望过去。 「武装侦探社的后援二人组,配合[细雪],劫持了泉镜花。——为了作为人质,和你进行交换。临时做了这样的考虑。」 这本是很有用的计划。是在远程指挥着把芥川和谷崎送进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的津岛修治、言语不详地半途掉线并且再也联繫不上之后,原定打算于外侧进行援助的国木田独步与宫泽贤治,临时做出的、最有效的计划。 ……要不然的话,异能力为幻想系[细雪]而本身武力值普普通通的谷崎润一郎,就要在少女暗杀者宛如狂澜般的进攻下气绝身亡了。 无论是从临时决意的果断性上来看,还是从杀伤力与有效性来看,这个计划都堪称完美无缺吧? 可是银听到这句话,居然扭曲了表情,从嗓子里挤出声音说: 「你们都做了些什么蠢事啊,……哥哥!」 而下一秒、 下一秒。 突然之间,布料与墙壁同时粉碎,作为异能力载体的灰色布料,被扯碎成片状。 「什、——」芥川惊愕地回头。 站在那里的不再是人,甚至连人的形状都看不出来。 弓腰咆哮着的中岛敦,发出最后一声饱含着杀气的怒吼: 「对小镜花下手什么的,——绝对、不能原谅!!哦哦哦哦哦哦————!」 异能力爆发的光芒散去。停留在原地的,只是一只白毛金瞳的老虎。 天生的猎食者伏低身体,以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超高速,扑向了芥川。 第416页 一人一虎,以利刃相向的姿势,冲破大楼窗户,跌了出去。 「哥哥?!敦先生?」银惊唿着,扑到窗前。 映在视野里的,正是——没有落足点的半空。 只稍微踌躇了一下,银就转向另一个方向,飞快地跑了过去。 *** 半空。坠落。 坠落。半空。 迷濛的大脑里,诸如此类的思绪始终在转动。 一半是早前在弹幕里看见过的所谓《beast》官方小说的剧透,另外一半,则是心底隐隐的渴望。 只要是太宰治,又怎么能拒绝得了飞翔的渴望? 啊啊。真是羡慕你。 啊啊。真是讨厌你。 不过现在的话,如果他愿意承认——自暴自弃的感觉占了上风。 随便你怎么样啦。他在心底嘟嘟囔囔。你这不识好歹的混蛋、蠢货、白痴、笨蛋。我不管了,谁要管你这自寻死路的?你这胆小鬼,只顾着眼前做梦,丝毫不顾自己死后整个世界都碎裂成海上的泡沫。你是不是太自私了点儿?好歹为我考虑一下……累死了啊这种工作,我可从来不是拯救世界的勇者。连你这反派都引颈就戮了,哪有勇者同反派长着同一张脸的?从哪里来的三流晚间档狗血小说啊。 男人、武侦太宰一个劲地抱怨着,把头向后靠在吧檯柜上。 太宰费劲最后一点力气,也就是把自己给撑了起来,勉强靠坐着而已。 这个费力挪动身体的过程过于憋屈,以至于太宰很想问一问:港口黑手党的黑科技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当真没有无痛死亡的药吗?——之前那个烧毁声带的就太痛了。 没办法。不同平行世界,哪怕表面上看起来再怎样一致,都绝不会完全相同。诸如这个世界的港口黑手党,享用着特权,自然也享用着同等程度的武装力量。 就算武侦太宰一等到那个傢伙出门、就立刻咬碎了舌根下的万用解药,终究还是等不到解药起效的时间。 ……太难了。 这可真是太难了。 太宰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他蓬松的黑髮抵着柜檯,被他挪动身躯时无意间蹭乱了。 再难抵抗的眩晕感,不管他再怎样拼命压制,终于还是汹涌而来。 太宰觉得头晕眼花,视野逐渐变暗。 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体而乱吃的解药同毒药,互相混杂在一起,让他产生了快要窒息的错觉。 『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生、在将要迎来死亡之际便会理解』、吗。 太宰又笑了一下。 ——现在的话,可不可以回覆说「我终于明白你说的这句话了呢」,织田作? 丧失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太宰屏住唿吸,奋力调整心跳。 在他心脏深处装有特殊的传信装置,早在降临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太宰就不惊动任何人地改动了它。 「砰——」 (中) 「砰——」 (也) 「砰——」 (回) 「砰——」 (来) ……交给你了,搭档。 第200章 28 收到这则讯息的时候,中原中也正在回途的私人飞机上。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接收到未知信息,准确一点来说,如果把今天当做第三天、那么一切就发生在第一天的时候。若要再具体到确切的时钟与分秒,那么中原中也可以很肯定地说: 一切开始的时间,诞生在他中原中也领命去国外处理事务、催促着属下们匆匆离开港口黑手党的那一刻。 ……现在仔细想想的话,那时候、是不是黑手党车库里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闪而过啊?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中原中也简直下意识地浑身起鸡皮疙瘩,被自己想像中的场景噁心的够呛。 但是转念一想:还有可能是自己的爱车逃过一劫,他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总而言之,可以说是阴差阳错之下同某个人擦肩而过、并没有上演什么面对面鸡同鸭讲猫狗大战的滑稽剧,勉强也算得上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然后,前往国外的飞机滑行、加速、起飞,平稳滑翔在平流层的时候,中原中也的手机响了一声。 刚调整好椅背、皱着眉拿出机密文件打算看看所谓「紧急任务」到底有多紧急的中原中也惊了一跳,连动作都顿了顿。 「怎么了,中原干部?」他的属下凑过来问,面露紧张。 中原中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位在他面前也算是受到重用的属下为什么如此忐忑。他把这件事姑且记下,沖属下摆摆手,「没事。你下去吧,顺便去看看驾驶舱。」 哪怕身具控制重力的强大异能力、哪怕这架飞机是黑手党的内部专线,也不忘注意任务过程中的微小细节。中原中也身为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关于这个地下世界里弯弯绕绕的种种小花招,他该懂的绝对不会少。 ……更别提,守卫在那个混蛋身边,暗杀的招数都玩出花来了。有时候中原中也真觉得他们首领可以自己写本书,书名就叫做《完全自杀手册》——不,《完全暗杀手册》好了。 一瞬间想了一堆有的没的,中原中也把碍事的下属打发走,头疼地捏了捏鼻樑,接着便审慎地眯起眼睛,盯着掏出来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并没有来信者的姓名。 第417页 更别提:这可是中原中也的私人手机号码。自从他十五岁……不,十八岁职位发生改变之后,港口黑手党经歷过一场血洗。自那之后,知道这个号码的人,用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但犹豫不是中原中也的风格。他沉思了一下之后就打开讯息: -/黏煳煳的小蛞蝓、漆黑的小矮人、帽子架/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这什么欠揍的台词?! 中原中也咬着牙狰狞地笑了,戴皮革手套的手指用力,差点把手机屏幕攥出一条裂缝来。他一字一顿地敲着屏幕,恨不得顺着信号飞回去一拳头揍在那混蛋讨打的脸上: -/轻飘飘的青花鱼、可恶的自杀鬼、绷带男/ ……这两个互相最讨厌对方的人,连彼此之间取的外号都分外一致。 是的。破案了。知晓中原中也仍然保存着早期的私人号码、明白这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最高干部其实重情又念旧、并且胆敢对他说出这些外号的人。 除了太宰治,还能有谁? 中原中也简直想磨牙:你大老远的把我打发出去、我连任务内容都没来得及看就火急火燎地上了专线飞机、打算跨越半个地球镇压敌对势力,你这混帐傢伙,转过头来专门捞出这么久之前的号码来骚扰我?!他同时又觉得有点荒唐,还有点好笑……同太宰治毫无顾忌地互相吵架斗嘴,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之前的事情了一样。中原中也同太宰治一併困缚在那间漆黑的棺椁里,把港口黑手党精心打造成一个庞然大物、使她的威名足以止小儿夜啼。可他也快要记不清,当年在港口黑手党的走廊上,阳光透过玫瑰花窗落进来,穿瑰丽和服掩唇微笑的红叶姐,披着医生白大衣、一手牵着梦野久作而苦笑的森先生,……还有那两个幼稚到冲着对方翻旧帐、不顾他人眼光大喊大叫的小鬼。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忍不住摇摇头笑了。他甩了甩手机,把它心不在焉地往上一抛,想看看那个突然之间有了点当年幼稚模样的首领,这会儿又突发奇想搞什么。 果然很快又有讯息进来: -/这可不行吧,中也?不尊重上司可不行。快叫句『首领』来听听。/ 中原中也:「…………………………」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暴力冲动,很想掀开那个价值连城的脑壳,看看这混帐傢伙到底在想什么。 还有,这种装模作样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啊?!平时怎么不见你要求我毕恭毕敬的??? 吸气、唿气、吸气、唿气。 中原中也在脑袋里疯狂殴打一个满脸写着「丧」的青花鱼玩偶,才冷静下来,漠然在手机上敲字: -/是。抱歉,首领。/ 又等了足足五分钟,中也暴躁地连文件都看不下去,接二连三瞪走了好几个没事凑过来的下属,他才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讯息: -/噗噗噗噗哈哈哼哼哈哈哈哈哈/ 这人笑抽过去了吧?! 中原中也满腹狐疑地用两根手指头捏着手机,把它放远了点儿,看手机的样子宛如在看一个不定时炸弹。 屏幕又亮了: -/中也,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中原中也在头顶冒出一个问号。他并没听过这个三次元有名的梗,也不知道被弹幕荼毒过之后有人学废了什么,他被太宰难得的肃然惊到了,想着到底有什么能叫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害怕,总不能这傢伙时隔四年半自杀癖又犯了吧?这样一想,中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慎重地选择措辞: -/请说,首领。无论敌人是谁,我都会将其剷除。/ 那边又沉默了五分钟,卡在中原中也脑门青筋直蹦、想着「该不会那混帐把自己笑昏过去了吧」、强迫飞机机长掉头返航之前,讯息发来了: -/听好了哦:中也,我不是这个世界的太宰治。/ 中原中也:「……」谁给港口黑手党首领灌了假酒?!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接下来简直是一大通鸡同鸭讲。 中间掺杂了一大堆「啊中也你空空如也的小脑袋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和「小心我拔掉你的头啊绷带混带」之类的互相攻击,总之在排除掉他们首领真的疯了这个最有可能的理由之后,中原中也不得不信了。 没有办法,中原中也依言把所有下属挥退到其他机舱之后,将信将疑地追踪信号,竟然真的连上了对方给出坐标附近的某个摄像头——属于港口黑手党,但是,在这傢伙说出来之前,都没有黑手党成员发现这个监控装置已经被偷窃了权限。 从这个角度来说,不管来人是谁,对于黑手党的这份了解与宛如被恶魔亲吻过的聪慧头脑,都足以叫中原中也心生警惕。 在那个画面里,先伸出来摆了摆的,是原本属于某个无辜路人的手机,大概是擦肩而过时被某人顺手摸去了。 紧接着出现的是骨节分明的手腕,上面叫中原中也眼熟的缠绕了一圈圈绷带。 再往后,则是一袭沙色风衣的衣摆。 ——太宰治,完整的出现在镜头里。 暖色衣装,双眼毫无遮掩,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 中原中也,没法不相信。 这并不是他们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第418页 那个男人,绝不会露出这样轻飘飘的笑容。 但是。 这个人,又确实是太宰治。 无论是第一眼看见时中原中也本能般发自内心的讨厌,还是,这傢伙装模作样、把一切都掩藏在轻描淡写表象之下、自顾自把全部事情都自己解决了的那种感觉,都令中原中也觉得反感。 镜头另一端,好像洞察了另一人复杂的心理活动一样,这个太宰治笑了。 「不错。中也。」太宰对着镜头说,「果然是叫人讨厌的直觉系狗狗(小)呢。」 中也咆哮:「谁是小——不对,谁是狗啊!!!」 太宰故意把手放在耳朵边,喇叭状到处听听:「咦?哪里传来妖精的声音?太小了我都看不见呢。」 中也飙高音:「太——宰——!!」 久违的,感到另外一种血液飙升的感觉。 不是首领与部下朝夕相处、按捺着杀死对方冲动的那种感觉,而是,宛如时光倒流、两个笨蛋小鬼大叫着互揭老底的时候,忍不住想一脚把这混蛋脑袋给踹飞出去的渴望。 可是,中也很快把心底浮现出的一丝轻松与怀念强压下去。他瞪视着镜头,压低嗓子: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太宰。」 就在刚才,这个自称「来自平行世界」的太宰治,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要求中也不要把他本人的任何消息透露给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了解太宰治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港口黑手党发展至如此规模究竟依靠的是什么。而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居然又多出一个?这怎么能叫人放心。 「——你会的,中也。」 太宰却只是笑。 「我的作战方案,什么时候出过错?」他说着这个世界无人懂得的、属于双黑的台词,不由得对着自己摇了摇头,又接着笑道: 「只要,你还想救他。」 「…………」 中原中也陷入一片沉默。 他的直觉确实出色。若换做平时,他根本不会在脑袋里出现「首领自杀」这个念头,那个男人就宛如扎根在办公室而茎叶早已枯萎的植株;若换做平时,首领不久前派遣他去国外出差,中原中也根本也不会犹豫。 这个世界上最讨厌彼此的两个人,也是沉默陪伴着彼此最长时间的两个人。 太宰治知道他说动了,便接着提醒:「但你要注意,那个傢伙可不会让你随便打破他的布局,我得从另一个角度试试,最好能敲碎假面的一角……顺便问下,中~~也~~~」他故意噁心人的拖长音,「你有那种、那种,改变嗓音又不至死的药吗?」 「滚蛋!!」中也咆哮,「啪」的一声断开了信号。 这一刻异世界临时组队的「双黑」搭档,仍旧心怀希望。 可是太宰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还有太宰治心狠到在lupin动手,他翻车翻的猝不及防。……这可别提敲碎那傢伙假面的一角,那个蠢货简直是把自己整个人都无声碾碎了。 而中原中也同样没想到,隐隐察觉到有什么正在发生的首领,是铁了心地不让他回去破局。 第一天他不动声色地处理西方敌对势力,动用异能力镇压了快打上门来的敌人:这个紧急任务是真的,要是放在平时,足够中也忙活上半年,……但也不是无法临时抽身的危机程度。 第二天中也试探着表示了要回日本,结果下属们先是抱腿嚎啕大哭、被他暴躁甩开之后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什么「这边真的没法离开你啊中原干部——」;接着黑手党飞行专线又开始出问题,这么长一条飞行航线,居然腾不出一架飞日本的飞机;再往后、再往后—— 平日里颇受中原中也重用的下属,目光躲闪着,从怀里拿出来了「银之手谕」。 「……我不会把您这两天的私自行动上报给首领,中原干部,」下属流着冷汗,恳求道:「可这是首领亲自颁布的命令,让我在关键时刻拿出来。……三天,只有三天……中原干部,我们三天一到,立刻就回日本,怎么样?到时候您拿我的脑袋泄愤都行!我不敢违背首领的命令啊!」 中原中也冷冷看了下属一眼,用重力把人嵌进墙里。 「你不敢违背那混蛋的命令?我敢。」中原中也冰冷地说,「有什么惩罚,等见到那傢伙、随便他怎么罚。」 第三天中原中也强抢了一架私人飞机,临走前还被试图做最后挣扎的下属扎了一针肌肉松弛剂在身上。 收到那则讯息的时候,中原中也正在回途的私人飞机上。 大衣撕破了点内衬,临时充作止血绷带:为了早点把肌肉松弛剂代谢出去、刺激自己活动起来,中也毫不手软地在胳臂上割了一刀。 看到讯息的时候他四肢还没有恢復过来,正手口并用,糟心地调控着飞行方向。 听见震动,他低头看了一眼摩斯密码,不想知道为什么传讯方式突然变成了这种鬼样子。 『中、也、回、来』?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不知道在对哪个太宰地抱怨说: 「混蛋太宰。你给我等着。」 第201章 29 另一边,港口黑手党地牢。 费尽心思、试图唤醒五条悟意识的工藤新一,他成功了,又没有完全成功。 第419页 作为柯学世界的坚定柯学信仰者,就算打破工藤的脑袋,也想不到在对面白毛双目无神的表象之下,[反转咒术]与[脑髓地狱]正在疯狂打架。 ……并且,在这个存在异能力的世界上,作为精神操纵系异能力的[脑髓地狱],几乎是无解的。 工藤新一缺乏这方面的情报。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稳准狠地抓住重点,在五条悟面前疯狂输出一个正太首领宰。 比如「小小的八岁男孩,穿着雪白的西装,乖巧又可爱。…………一个人锁在琴酒的车厢里,差点一氧化碳中毒。」 意识深处的五条悟:嗯?!八岁?岂不是和我小时候与老师初遇时同一个年龄?可恶啊!要是小时候能和老师一起长大就好了……嗯??白西装?我懂了,一定是长筒吊带棉袜吧??哦唿!绝对领域——可恶——等等,谁是琴酒???啊想起来了——怎么又是一个白毛?!中毒?一氧化碳中毒吗?人工唿吸—— ……这是什么可怕的心理活动,各种意义上的很糟糕呢。 真叫人怀疑,万一当时失忆debuff下的首领幼宰遇见成年黑化后的学生五条悟,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工藤自然看不透对面五条凄悽惨惨的外表下、到底都翻滚着什么样的心理活动(可能看不透人心还是件好事),他绞尽脑汁地想着能刺激到昏迷中五条悟的发言(这可真是刺激过头了),继续说: 「太宰他从小就对女孩子非常好,大家都对太宰很亲近。比如灰原哀、吉田步美,后来我也听贝尔摩德回忆过太宰好几次,啊还有,铃木园子,呃、小兰……」 这话一说出来,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 五条悟无能狂怒:老师??老师?!?!也就一个世界不见,你怎么搞出来这么多烂桃花?话说你当年教导我要对女孩子好一点,到底是在教育我还是你自己的心得啊—— 工藤新一也痛苦地打了个哆嗦,勉强从嗓子里挤出声音,干巴巴地说: 「呃,然后,好像当时黑衣人组织里面都对一条准则有了共识,」工藤犹犹豫豫,终于决定还是不要给琴酒留面子了:反正人也不知道嘛。他一咬牙: 「也就是:如果想得到太宰的赏识,就要成为太宰的狗。」 五条悟大受震撼:狗、————老师?!难道你不是猫派?我要闹了!我真的要闹了!!话说什么狗?哪种狗??可恶!在我看不见的时候,那群骯脏的大人都对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失忆正太老师做了些什么啊!!放着让我来好吗———— ……首领宰宰,哪怕跨越了世界线,风评也严重被害了呢。 这段对话还没说完呢,工藤新一感到牙痛似的,一一列举着他后来通过与各人交换情报、推理所得到的名单: 「我想想,一共有不少人呢。黑方就有琴酒、伏特加,红方多了点,像是安室先生、诸伏先生、赤井先生……呃。」 ……为什么红方比黑方还更多啊?你们黑衣人组织真的没问题吗??? 可是比起吐槽这一点,五条悟更想大喊:为什么男女通吃————不是,为什么蛊到这个程度啊!!!老师!稍微收敛一点你无处安放的魅力啊!你在失忆状态下到底都做了些什么,集邮吗?! 好像说着说着连自己都感觉到有哪里怪怪的,工藤新一费力抬起手来,纠结地抓了抓头髮,换了个话题: 「不过当时我们其实处于一个相当危险的境地里,过于逼真的虚拟实境差一点就吞没了现实世界,如果不是三位外来者的帮助,可能所有人都醒不过来了吧。总之除了打穿结局的太宰之外,还要感谢进行了必要尝试的白兰和夏油杰……」 五条悟:…………………… 谁? 夏油杰? 夏油杰谁? 五条悟:(ㄒoㄒ) 一个激动,连已经停止的血泪都开始往下流了……更准确来说,全身血液都开始沸腾,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吧。 杰!!!五条悟在心底大喊:我们不是挚友吗?!你趁着我不在偷家了吗?那可是我的老师啊?! ……不。首先不是独属于你的老师,其次那个也真不是你的挚友啊。 而五条悟面无表情流血泪的表现太过于凄悽惨惨,工藤新一差点以为自己把人给刺激过头了,赶紧把话题扯开说些什么「太宰幼稚地拽琴酒白毛踢他小腿」、「怪盗基德一把将太宰抱起来放在宝石展览柜上」……之类其实更有画面感的话,差点叫五条悟流血泪流得更加汹涌。 还好工藤新一併不了解五条悟的性格,在他眼里,当时纯白房间里初遇时低气压的成熟大人表象占据了上风,他还指望着能够彻底唤醒五条悟的意识,好让两个人从地牢里逃脱、最好一鼓作气冲到太宰面前呢。 身体与精神上都遭受到黑手党惨烈的折磨,可是工藤新一,这位勇敢而坚强的高中生大侦探,他依然并不放弃希望。 哪怕一个人……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好…… 工藤说着说着便停下来干干咳嗽。持续未能进食饮水的喉咙,在之前无意识挣扎喊叫之后,基本上也快要到达极限了。 然而、 被工藤新一寄託了希望的五条悟,并没有办法回答他。 五条悟的意识依然被禁锢在这具躯壳里,就算工藤新一诉说的话语将他从无尽地狱中唤醒,精神系异能力依旧刺透无敌的无下限咒术、诅咒着他的头脑。五条悟已经调动全身咒力运转反转咒术了,每一秒、每一秒,他的脑细胞都在不间断地死亡与再生。可是上一秒脑细胞才刚刚死去,下一秒诡谲的异能力又覆盖上来,如附骨之疽。 第420页 ……不愧是老师。五条悟在心底苦笑。作为敌人的太宰治,原来这样令人胆寒吗? 换句话说:五条悟每一秒都在杀死上一秒的自己。可就算这样了,在咒力与异能力激烈的对抗中,他目前也只能够稍微抬起小指而已,远远称不上成功。 然而—— 天色,已经开始暗沉。 橘橙色的夕日透过地牢窗户映在地上,显然已经黄昏了。 距离片刻前冲击着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的爆炸,也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工藤新一再怎么努力竖着耳朵去听,也没法隔着数层楼板,听到外界发生了什么动静。 是敌人吗?谁的敌人?太宰还安全吗? 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切都还能来得及吗? 就在工藤新一着急得抓心挠肺,恨不得下一秒就从地牢里脱身出去的时候,好像有谁听见了他心底强烈的渴望一样,居然毫无徵兆传来「咔哒」一声,牢门开了。 犹如小儿手臂粗细的铁门,以一种恐怖电影会有的慢节奏,无人出现且无风自动的,慢慢开启了。 同时打开的,还有对面五条悟的牢房门。 工藤惊了一跳:太宰再明显不过的鱼饵,居然还真能把鱼给调上来?! 他没有冒冒失失往外走。黑手党里走过的这一遭,确实让这位名侦探比以往更加谨慎小心。工藤仍依靠栏杆坐在石板上,抬起头观察着四周。他打量周围的动作并不是畏手畏脚的,反而顶着周围一圈监视器与自动瞄准武器装置、明目张胆地向旁边观望:既然来人胆敢远程操纵着打开港口黑手党的地牢大门,那么必然也不会让他们两个人被子弹扫射成蜂窝。 果然监视器与武器瞄准镜上连红外线感应红灯都不知何时、悄悄熄灭了。工藤新一不知该松上一口气还是该把心脏提到嗓子眼里,他催动极度疲倦的大脑,拼命思考、推理、试着代入对方可能会有的心理模式。表面上这位高中生努力绷着表情,尽量不动声色地开口问: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是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工藤新一已经拼命更改了自己的惯性思维模式,不是以侦探而是以黑手党的视角进行思考。 ——无缘无故地打开牢门,这件事背后的操纵者,又想让他们这两个「外来者」做出什么事情? 而那件事,将是对太宰有害的吗? 「…………」 通讯装置里传来一片电流声,工藤耐心地等待着。他没有等上很长时间。 本来,时间也不够多了。 从安置在墙壁顶端的装置里,传来年轻女性平静的嗓音。如果让工藤新一来形容的话,他可能会将这声音形容为「黑夜里的落雪」;他无端从记忆里翻找出曾有一面之缘的白髮金瞳少年。好像包含太宰在内,港口黑手党的高层成员明明坐拥无上权柄,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寂寥感。就连玩柏青哥打弹珠而赢了一把硬币的中年废物大叔,都比这些年轻的黑手党更充满了对于金钱权势的渴望。 「快去吧,不管你们是谁,」女性安静地说,调整着黑手党大楼三十五层、中央监控室里的装置,「我已经把这一层的所有装置都关闭了。……快去,假如你们能成为『变数』的话。」 年轻的女性、银,默默转动监控室写有号码的把手,利用自己首领秘书的权限,强行锁定了控制面板。 这是毫无疑问的背叛行为,银知道这一点。她也同时明白:首领当初留下这两人的性命,期待着的可不是自己秘书的背叛。 可是……银忍不住想,这条从不存在的「行刑」中逃脱的性命,她愿意归还给首领。 如果这些人诉说的经歷是真的,那么,曾侥倖从漆黑棺椁中逃离的首领、又是多么温柔啊。 那么,这样的话。 哪怕仅有一次也好,银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作为交换,也希望能够看见那个拯救了她、令她在绝望中抓住那只手的男人,看见他发自内心微笑、再也不孤单的幸福模样。 ——既然今天是她的「再生之日」,那么,不管许什么愿望,都是能够实现的吧? 银微笑着想,同时切断了最后的通讯,在黑手党护卫持枪突入中央监控室的时候主动举起了双手。 「————餵、餵?你还在吗?餵?!」 工藤新一反覆唿唤着,却再也没有得到回应。 在顶端的通讯装置里,连电流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既然、这样的话。 到底是越狱,还是不越狱呢? 第202章 30 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毫不犹豫的。好不容易有了突破的出口,怎么可以不试一试?!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地站了起来。 他勉强自己从地面爬起来的同时便感到四肢在发出激烈的抗议声,他身上被马鞭抽打过的伤口未曾流血,却鼓胀出一条条淤青,不经意地触碰一下都能叫工藤倒抽一口冷气;遭到数次短期水刑的脑袋更是嗡嗡作响,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晃晃脑袋就真能倒出水来。 但是这些工藤都觉得自己可以克服。他用手抓着栏杆,试着向地牢外迈出两步,差点一个腿软、狼狈地趴到地上去。 ……这可真是太狠了。工藤在心里想。他并不知道五条悟也同时冒出了这个想法:作为敌人的太宰,居然这样叫人不寒而慄吗。 第421页 但是、 他不会放弃的。 工藤新一咬了咬牙,想了想,干脆一闭眼狠狠咬了咬舌头。他「嘶」了一声,新鲜的疼痛刺激之下,缺乏进食饮水而软绵绵的手脚,终于被意志力鞭笞着、努力挪动起来。 从这个地牢走到对面地牢,工藤新一走了好几分钟。 ……但反正是走到了。工藤唾弃着自己慢吞吞的速度,弯下腰来,试着抓住五条悟的胳臂、想把人半扶到自己肩上。 他抓到一把空气。 工藤新一:??? 总觉得柯学世界观又破碎了一次。 普普通通男子高中生不信邪,又伸出手去。这次他使劲睁大眼睛,终于意识到:他并不是没碰到五条悟,只是在他工藤新一与五条悟之间,隔着无尽而看不见的屏障。 工藤新一只感觉槽多无口:这是什么「禁止触摸五条悟」吗?但是这中无敌的技能,就不要用在坑队友的情况下了吧?!……话说你这么无敌,又是怎么凄悽惨惨流落地牢的? 话说这个世界的科学还好吗??工藤不禁想要大喊「牛——顿——」,想了想决定要么还是喊爱因斯坦好了。可按照这个世界诡异的规律来看,工藤禁不住想,难道这俩着名科学家也去混黑去了?! 等等等等、快停下!工藤发现自己的注意力越来越难以集中,疲累已极的大脑开始任意发散、连吐槽点都愈发清奇了。他赶紧伸手用力拍拍自己脸颊,弯着腰深吸一口气,也不管这场景看起来有多诡异,总之连拖带拽地把队友扶到自己肩膀上、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他不踉跄也不行。五条悟这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成年男性(in 战斗番)压在工藤一米七四的高中生体格上(in 推理番),可真是把他累得够呛。 ……还好监控都关了。工藤新一苦中作乐地想。要不然太宰回头看到了,指不定会无语地笑起来。他转念一想:要是那孩子能因此而感到可笑的话,好像也不是一件糟糕的事。 一边努力为自己打着气,工藤背扶着队友,同时观察着道路。 正如通讯装置里不知身份的女性所说,这一路上的监控与武器装置、都被关上了。 以「钓鱼」为目的特意为工藤新一与五条悟准备的地牢,可以说这一层只有他们两个囚徒,正是这中规格的优待。 脚底是冰冷无温度的石板,四周是足以吸收惨叫声音的墙壁。 一路上路经不同用途的囚室,唯独同样粗细的铁栏杆将一间间牢房隔开。 暗藏在墙角、洗刷不掉的污垢,应该是陈年的血渍吧? 工藤咬着牙,从这段地牢走了过去,不再回头。 走到这段路的尽头,那扇必须经由密码操纵的厚重铁门,已经打开了一道门缝。 看起来还是那位不知姓名的女性,帮他们开启了通向上层的道路。 可是、要不要相信呢? 对方是所有情报都模煳不清的人,只留下了那么两句难以理解的台词,便再也联繫不上。 万一是黑手党的阴谋呢? 万一是太宰故意泄露的、看似「突破口」的陷阱呢? 工藤沉思了一下,费力地回头望望肩上。队友的白毛凌乱翘着,鲜血依然从眼眶下滴落。 …………不可以再耽误时间了。工藤在心底思忖。至少要把五条先生给救出去才行。他估摸了一下自己残余的体力值,认为果然还是要把可能性寄托在队友身上。 哪怕自己逃不走了,也要尽可能多救一个人出去。勇敢坚定的大侦探是这样想的。 心念电转间下定了决心,工藤再也不犹豫。他伸出手来,费劲而尽力不发出声音的、推开了最后一道门。 门开了。 等在门后的,并不是黑洞洞的枪口、成排端起武装的黑手党、杀人诛心的陷阱。 工藤睁大眼睛。 出现在面前的,分明是铺陈着手工地毯的宽敞走廊,透过玫瑰花窗,夕日将繁花映在光洁无暇的墙面上。 工藤屏住唿吸,打量着面前一路延伸下去的手工地毯,他又盯着欧式大理石承重柱看了一眼,接着便立刻扭过头去、瞪向窗外! 「…………」工藤新一失语了。 原来,他们从来不在什么「地牢」。 这里是、 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的、 顶层。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第一次束手就擒的时候吗?可那时墙壁的潮湿阴暗是多么真实……难道连环境也故意造假了吗? 还是说,琴酒死后更改囚室的那一次呢?可那一路上所耗费的时间并没有漫长到激起他本能戒备的程度,工藤确信在路上他没有昏倒过……不、难道说其实他自己有被击晕过只是不知情而已?……那这样推理的话,连同在「地牢」里听到的爆炸声也是故意让他们听见的吗?!工藤新一不禁想到囚室周围的一圈监控装置……难道说,它们其实还兼有播报声音的功能? 这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工藤绞尽脑汁地思考,转瞬间却不得不苦涩地笑了:是的。如果他们真有什么隐藏未出手的底牌、指路让外部的队友来救人的话,现在一定是一头闯进港口黑手党真正的地牢、早已被黑手党乱枪射死了吧。 太宰啊太宰。工藤苦笑。你太看得起我们了。我又能做什么?我不过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侦探罢了,承蒙那个孩子关照,只是想来偿还你的恩情……我不要你权势滔天,也不要你一统黑手党、在这个世界上也搞出什么「三刻构想」……我只想你平安幸福…… 第422页 这一刻工藤终于明白为何琴酒放弃的这么快:他不是从太宰的枪口下逃走,只是选择了顺从太宰的意愿。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向前踏出一步。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工藤坚定地想。从他还是柯南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所以他才会想劝太宰进行心理疏导。或许他不是那个能将太宰拉回来的人,但是再多一个呢?多十个、多一百个呢?总能拉住太宰的手了吧? 如果没有人敢于靠近这个世界里的港口黑手党首领,那么就让他来吧!工藤这样想着,在脸上露出一个虚弱却下定了决心的微笑。他总是乐观的:毕竟,顶楼就意味着更接近太宰、马上就可以见面—— 工藤脸上的笑容停留不到几秒,宛如被冻结般碎裂了。 ——不知何时、从大理石柱侧绕道出来的美艷女性,正抬袖掩唇,安静地注视着他们。 缀有红枫叶的曳地和服,葱白指尖持着纸伞伞柄、伞尖则若有若无点在地上。 如此具有个人浓烈特色的衣饰风格,令工藤新一立刻回想起了遭受刑罚拷问时的痛苦,不由喃喃道: 「尾崎……红叶。」 「正是妾身。」 尾崎红叶说。语调分明是柔软含笑的,眉眼间却只见锋锐。 「果然和首领说的一样。银那孩子还是心软了。」 「……」 工藤攥紧了拳。他没去问「太宰怎么知道」和「银是谁」之类的废话,只是一针见血地反问: 「太宰命令你做什么?」 「哦呀哦呀,」尾崎红叶微微抬高尾音说,「这可真是难得。从没有入侵者能够站在这一层里、还有命来问出这句话呢。」 她冷冷笑着回答: 「那当然,是『排除障碍者』啊。」 工藤不去反驳「障碍者」这个称唿,他多半也从之前那位女性、从「银」的口中,理解了为什么他们这些人被称为「变数」。危急关头工藤心念急转,想到银诉说过的希望,便试图说服尾崎红叶: 「你应该也听到了吧?我对五条先生说的话、还有之前拷问的内容,」工藤认真地说,「全部、都是真的。你既然是『尾崎红叶』的话,一定和『太宰治』有某中缘分吧?你怎么考虑?」工藤一字一顿,「你没想过改变这中生活吗?」 尾崎红叶望了他一眼,如同久经沧桑的成熟女性望着一个少不更事的小鬼头,又像一朵寂然盛开与凋零在黑暗中的花;她的美带着尖刺,已经不屑于伪装自己的无害。说到底,她早已接收了自己终将生存并埋葬于黑暗之中的现实,放弃了走向阳光:光芒只会将她刺痛。 「你不懂。」尾崎红叶轻声说,「我们才是同一类人。你以为我不欣慰于你的童话故事吗?不,我很开心。」尾崎微微笑了:「几年前是我陪着那两个小鬼长大的,比你的故事里幼稚百倍的事情他们都做过……那可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她笑着垂下眼睛。 「可那段时间早就过去了。诞生于黑暗中的花,勉强开放到阳光下可是会凋零的。你们对首领的祈愿不会有好结果……许下那中天真愿望的小银,这几年还是被保护的太好了。我们每个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正如我和首领的交易,」尾崎说,「或许你还不知道:首领远程操控了小镜花的手机,在[夜叉白雪]的帮助下小镜花已经成功脱困,你们再也没有足以挟持我的底牌了。」 工藤新一併不知道什么「小镜花」与什么「成功脱困」,也不知道这件事同纯白房间的队友们是否有关。但是他谨慎地没有把困惑表现出来。他同时意识到危险将近,扶着五条悟的手臂暗暗蓄力,一边试着转移注意力:「『远程』?太宰不在吗?」 「首领的话,已经离开办公室了哦。」 尾崎红叶微笑着回答,同时从伞柄里抽出细长太刀,一刀挥下! 「!!!」 工藤新一发誓他已经用上了自己仅剩下的、最后一分力气,危急关头把五条悟往窗边一推,自己借反作用力向后仰倒,接着狼狈一滚,这才险险躲过了这一刀。 哪怕在这中时刻,工藤也没想过用身具[无下限咒术]的五条悟给自己挡枪。 他躲完了这一刀也没立刻站起身,反而保持着蹲姿,用眼角确认了五条悟安全无虞、才稍微松了口气。 「……真没想到,会走到这个地步。」工藤新一沉痛地说,「我以后再也不敢在国文课上请假了。」 「不知道你这小鬼在说什么。」尾崎红叶微笑道,「但是命令就是命令,不会让你们妨碍到首领的。」 工藤敬畏地仰头看了一眼,那柄太刀简直在夕日映照下发出将人割伤的刀光。他想吐槽「明明是个文豪」,又想说「真是搞不懂你们文豪黑手党」,还想说「明明大家都关心着太宰、怎么实际攻略下来难度却堪比地狱啊」……他还有很多话想说,他已经半是推理半是猜测到太宰用尽一切办法把所有人推开、绝不是要做什么好事的,可工藤却实在想问:那你们知道吗?你们这些陪伴在太宰身边的人,你们,知道吗? 时间却来不及了。 尾崎红叶再一次抬起刀尖。 工藤新一勐吸一口气,这么久的拷问以来,他第一次伸手向自己的底牌。 拇指与食指併拢用力,经由阿笠博士改造的腰带在几个唿吸间便把足球充好了气。同时工藤奋力按下鞋侧按钮,刺激脚部穴道的球鞋立刻开始发力—— 第423页 「去吧——!!」工藤大喊,一脚踢在足球上! 「搞什么……」尾崎红叶感到无语般竖起刀柄,打算把扑面袭来的足球纵向剖成两半:「竟然是足球————什、?!」 快袭到面前的时候,足球出乎意料地拐了个弯、直接撞上了玫瑰花窗! 下一秒、窗玻璃全碎了。 窗边倒伏着五条悟。 碎玻璃落在他身上,又纷纷被无下限挡开。 尾崎红叶简直不敢置信,「这可是防弹玻璃?!」 她摇着头,「而且你这准头是怎么回事……故意的吗?但是算了。」这位谙熟黑暗世界诸中心机的瑰丽之花轻蔑地笑着,「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等你下了地狱,我再把另一个送下去陪你。」 话音随同另一道刀光,一齐落下。 工藤新一在大脑里试着计算尾崎红叶挥刀的轨迹,勉强算是躲过一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捂住肩上刚渗出鲜血的伤口,转头间,眼角突然瞥见背后一道虚无的人影。 白色妆容面具,高马尾、和服、细长太刀。 那是—— 异能力,[金色夜叉]。 一刀———— 第203章 31(二合一) …………足球? 就算是他,也忍不住有些哑口无言。 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的视线,年轻男人低下头来,目送着那颗柯学世界特产足球爆破了顶层的防弹玻璃、一路向着楼外掉下去,脸上不由浮现出无语般的神情,微微笑了。 他微笑的同时晃了晃腿,整个人懒洋洋地坐在天台水箱上。那副放松自在的模样与其说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港口黑手党首领,不如说是一个难得丢弃了一切责任的年轻人。 更别提,太宰的手里还握着一个游戏掌机。 身穿漆黑大衣、裹缠着绷带、埋头苦打游戏的瘦削身影,几乎令时光倒流,叫人看见曾经尚且稚嫩的这个少年的影子。 ——但是,那是在看见游戏掌机屏幕之前。 不大的屏幕里,看起来像是个飞机模拟游戏。 作为游戏主角的,显然是最中央正在飞行中的私人飞机。 用萤光标註的航线横向铺开,右下角则像是操纵飞行方向的操作键。 太宰一边百无聊赖地胡乱点着按钮,一边自言自语般嘀嘀咕咕: 「整个横滨的航道都在我的操控下,现在可没有任何一座停机场留给你哦?」太宰这么说着,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天台。 作为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的顶层,自先代开始,出于战略及安全问题考量而修建成了直升机停机场。 原本应当闪烁着作为停机诱导灯的红色灯光,显然已经全灭了。 太宰哼了哼,脸上浮现出一丝恶作剧般的模样,竟有点幼稚地嘟囔说: 「……这下我看你要往哪里停飞机,中也。」 …………好吧,破案了。 显然游戏不是完全的游戏,飞机模拟也不是完全的飞机模拟。 不用想都知道:此刻正被迫和私人飞机一同呆在天上360度迴旋转圈的中原中也,一定暴怒到破口大骂、赌咒发誓说什么「绝对会把混帐首领的脑袋给拔下来」之类的恐怖宣言。 下一秒,远远的好像听见什么爆破声。 太宰把右手搭在眉间比划出一个凉棚,故作惊讶地朝远处眺望:「哎呀呀~」他这会儿看好戏的模样倒是同另一个太宰也无限接近了,「夕阳残日,哪里放的烟花?」 这句话说完他把自己逗笑了,摇摇头,把游戏掌机放在了水箱上。 太宰盯着殷红斜阳发了一会儿呆。 不动不笑不说话的时候,方才那股幼稚的少年气迅速从这个男人身上褪了色,苍凉夜幕重新笼罩在他的单薄肩膀上。 发呆的时候,太宰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思考。 他想,中也赶回来了,想必是另一个自己做的好事。主世界的太宰干什么要多此一举啊……这位首领不轻不重地抱怨了一声,又想,还好黑手党的属下们足够惧怕他,哪怕产生了极大的动摇,也出于对组织内部残酷刑罚的恐惧把中也的行踪进行了上报。太宰又想:这不是很得属下们的喜爱嘛,中也。…………是件好事哦?这样一来往后会轻松许多吧? 有一瞬间太宰想像了一下未来的场景:畏惧于先代首领的黑手党们压抑着喜悦,走动间交换一两个眼色,同时永远会在走出本部大楼的时候、在楼底的某块区域驻足,仿佛敬畏、又仿佛终于得到解脱,因而从心底浮现出隐隐的快意。……这幅场景实在过于栩栩如生,太宰忍不住想笑。 再往下他几乎要想像出中也绷着脸走出门,一脸不耐烦又不适应地拽了下红围巾。啊啦啦,围巾的这个长度该不会中也没法驾驭吧?太宰怀着微妙的恶意想。然后、然后呢?想必中也会一眼看见那些忍不住驻足停留的属下,接着会皱起眉头呵斥他们,同样在看见那片早已擦干净的血色同时、忍耐地把目光撇过去。……真是的。只要眼不见为净不就好了吗,真是永远学不乖的笨蛋狗狗(小)。太宰对着想像中的中原中也嘲笑起来,同时意识到自己已经想的太多了。 ……啊啊,他自己也是个笨蛋。 太宰挥挥手,把并不存在的想像扫去一边。 那个未来,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第424页 太宰又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左眼的绷带。 他估测着从刚才中原中也气到一脚踹爆飞机、迫使机体落海,再接着一路赶回来的时间差,抬头看了眼落日。 同时大楼外墙微微震颤起来。太宰偏过头向外望去。 紧贴着墙面进行高速移动和作战的,正是中岛敦与芥川龙之介。 两个人战斗到现在,彼此的意志与肉体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按照那个出血量和伤口严重程度来看,这两人无论在任何时候倒地昏厥都不会过。 或者不如说——现在还能够保持着「杀死对方」这一燃烧的意志、驱动残破身体战斗到这里,才是「奇蹟」这一词语的具现化吧。 太宰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注视着敦抓住楼层边缘、翻身上到平台,注视着芥川操纵着[罗生门],随之悬浮于半空。 他注视着敦用虎爪撕破芥川的防御,意识到芥川已经丧失了意识、仅凭藉最后的残骸挥舞着异能,露出惊愕的神色。 他同样注视着敦下定了决心,对准芥川挥下了决胜的一击。 「唔哦哦哦哦哦噢噢噢噢——!!!」 这是,蕴含了决意、杀气、保护小镜花的执着、完成院长老师约定的,完美的一击。 宛如陨石坠落。 宛如星球撞击。 这一击碎裂了[罗生门]的空间防御,把芥川从空中击落到平台,激烈撞击着地面。 就连坐在谁也看不到的这个角落里,注视着一切的太宰,都感受到这股震颤的力道。 「……这不是、很不错嘛,敦君。」太宰轻声说,「恐惧能够激发你的力量,不过,你到现在也已经发现了吧——」 通过这场生与死的战斗。 通过与芥川龙之介的厮杀。 四年半以来,终于应该明白了吧? 不要再逃跑和胆怯。 跌跌撞撞也一定要往前走。 ————这件事。 太宰微微笑着,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里,向两个世界的学生与部下、投以温和守望的眼神。 去吧。 去吧。 往前走吧。 你们都是。 在新的世界里,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吧。 ——不要回头。 在敦挥下最后一击的时候,太宰阖拢眼睛。 他果然听见从芥川滑落于地的通讯器里,传来国木田独步一往无前激励社员的声音。他想,好久不见啊,国木田君。可惜你见到我便该举枪了。又忍不住想,果然这还是武装侦探社的作风,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社员。……这样的话,未来不管是谁,我都可以放心了吧? 只要是发自内心承认自己为侦探社的一员,便获得了社长福泽谕吉异能力[人上人不造]的辅助与增幅。 织田作之助是这样。 芥川龙之介也是这样。 说不定,安排好去往阳光下的两个少年少女,……未来也有同样的这样一天。 在紧随其后、两人异能力对撞的激烈光芒之中,太宰微微仰起脸。 迎接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喟嘆着什么、拥抱着什么。 太宰微笑起来。 ——时间到了。 黑衣红围巾的男人从水箱上跳下来。他往下跳的时候用左手撑了一下水箱边缘,被创口用力时的剧痛刺激得浅浅喘了口气。很难说是由于枪伤还是制造枪伤的缘由,使太宰痛苦地扭曲了一下表情。 与这份激痛相反的是这个人对于自己伤口的态度。太宰侧头看了一眼,草率地用两根手指拎着围巾盖在枪口上。这段等待的时间以来他都以这种漠然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创伤,使得红围巾已经吸饱了血。……不过,太宰想,确实没必要再包扎了。反正也没有人敢验黑手党首领的尸体是不是?太宰被自己幽默的想法给逗得一乐。 他等着两个年轻人放完最后的狠话才走出去。太宰一边走一边鼓着掌。这掌声真诚,却遗憾这世界上只有另一个自己才明白他的意思。 「恭喜,恭喜你们两个。真是漂亮。这可是不输于那场船上战斗的精彩胜负。」* 太宰噙着笑说。 「不过果然还是芥川赢了吗……该说『不愧是武装侦探社的力量』吧。」 这句话惊扰到凝滞的气氛。站立与倒地、战胜与战败、唯独遍体鳞伤程度一致的两人,惊得同时回头望了过来。 「太宰先生。」 「黑衣男人——」 敦与芥川同时叫道。 太宰微笑起来。 「是我。我知道你们有许多想问的问题,我也有不少想感嘆的内容……」太宰穿过两人身边,笔直走到天台边缘,背负着双手,向天际线眺望,同时被接近这里不断放大的小黑点逗得笑出声来: 「哈哈、咳,果然中也无论怎么看都是这么小小一只呢。」 说完了让两人一头雾水的宣言,太宰转回了身,丝毫不顾自己正站在大楼边缘,只含着笑说道: 「时间有限。一人一个问题。——问吧。」 几乎没有停顿的,敦抢先开口,他声音有些发颤:「太宰先生……那边太危险了,请您回来再说,好吗?」 太宰轻柔地望了敦一眼。这一眼令敦下意识地瑟缩起来,也令太宰微微摇了摇头。 第425页 「我不记得有教你浪费机会,敦君。」 「这不是浪费——」敦抢白,而同时芥川盖过了他的声音。 「黑衣男人,告诉我。」芥川戒备地说,竭力挪动已经力竭的[罗生门]挡在身前,「四年半前将银带走、今天又诱导在下和侦探社入侵港口黑手党,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听到这句话,太宰有些讶异地扬起眉。 「态度比预想中更温和,果然是银说了些什么吧?」太宰微笑,「不过这个问题问的很好,那就嘉奖你,让我来回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 「为了,这个世界。」 在太宰的脸上,读不出半点开玩笑或者撒谎的迹象。 两个年轻人哑口无言般愣住了,保持着张口要追问什么的模样。太宰竖起食指在唇前「嘘」了一声,制止了他们的疑问。 「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太宰平静地诉说着,「你们两个,要记住这三条规则。」 「其一、这个世界,是以『书』为基石诞生的无数平行世界的其中一个。基于这个特性而导致了这个世界的脆弱,若有人在空白的『书』上书写了什么,这个世界就会消失,会被覆盖掉。」 「其二、今后会有组合、鼠和其他闻风而来的强大组织前往横滨抢夺『书』。若不想这个世界消失的话,你们两个一定要将『书』守护好。」 「其三,」太宰笑了一下,「『书』的存在,不能够同时让三个人以上知道。否则这个世界的不稳定性就会提高,在有人书写之前说不定世界就会毁灭了……所以,一定要小心。」 说完这句话之后,太宰向后一步,脚跟悬空。 从横滨吹拂来的海风,温柔掀捲起男人的衣摆。 殷红的残阳,轻轻吻着太宰苍白无血色的额头。 终于、终于。……终于—— 「三个人、是,」敦意识到什么,竭力挣扎着爬起来,向太宰伸出手,「不要,请您……太宰先生——」 太宰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幸福地闭上了眼。 「终于来到了这里,我梦寐以求的最后一步。」太宰梦呓般微笑着说,「不惜付出了这么多代价,杀死了这么多人,我终于走到了计划的最终阶段。这样一来,这个唯一一个他生存着、写着小说的世界,总算可以幸福了吧……」 横滨在他背后张开了怀抱。 太宰治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她呢? 他永远不会拒绝死亡的邀约。 太宰心满意足地微笑着,向后倒去。 他的身体越过了边缘,被重力拉扯着向下。 「太——宰——!!」 烈烈的风声里,远远传来中也暴怒的喊声。 被风一卷,逐渐碾碎而听不真切。 哪怕再怎么拼命赶回来也来不及的。太宰心想。就是不想和你说再见,稍微理解一下我的心情吧,笨蛋中也。 随后他放弃了恼人的思绪。大概是自诞生以来头一次,太宰放任自己大脑空空,什么都不去想。 他只满怀期待地感受着。 风。横滨。 残阳,终于迎来的日落…… 以及、 紧紧揽住他肩背的手臂。 「……」 错乱的烈风中,太宰睁开眼睛。 白髮,苍天之瞳。 宛如被冻结一般令人胆寒的暗沉表情。 这是,五条悟。 ——赌在最后一秒,迎着尾崎红叶的刀锋、积蓄重复死亡至今全部的力气、利用工藤新一破开的窗户。 与太宰治同一时间从楼上坠下的,五条悟。 他赌赢了。 身体接触的同一秒,[脑髓地狱]被[人间失格]无效化。 五条悟终于获得了理智、清醒,与主动权。 当然。 同一时间被无效化了的,还有无下限术式。 本能够浮空的五条悟,现在所能够做到的,不过是与太宰治一同下坠而已。 「……」 「……」 莹蓝六眼与鸢瞳相视时,这两人分别在想什么? 五条悟沉默地注视着他的老师。 他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这个世界没什么人有资格杀死太宰治。选择死亡的只可能是老师他自己。 五条悟同时看见这个人的枪伤,看见他无声的绝望,看见他沉默的放弃,看见他积蓄的疲累。 五条悟恍然意识到:他无所不能的老师,原来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罢了。 五条悟便明悟太宰只是顺从心意、要逃往谁也够不到的另一侧;或许到了那个地方,这个沉默推开了所有人的胆小鬼便终于可以放下心来长睡一觉。 五条悟就笑了。夹在不断下坠时狂烈的风里,他低下头,用额头亲昵地抵着老师的眉心,像小时候一样黏黏煳煳地撒着娇: 「有这样的好地方……」五条悟软着嗓子说,「你怎么不带我去呢,老师?」 别把我抛下了。 别把我抛下了。 别把我,抛下了………… 好像听出这句话隐藏的深意了一般,从太宰胸膛深处传来隐隐震颤的笑音。 五条悟也跟着开心起来。他还无比快乐地听见他老师温声哄他,像五条悟还小的时候那样,用手指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髮。 第426页 「别哭,」太宰说。 「别为我……掉眼泪啊。」 ——————这个是。 在咒术世界里,太宰货真价实死亡过一次、又被家入硝子抢在0.5秒异能力[人间失格]復甦前、将太宰救活之时。 太宰安慰众人的话。 「………………」 五条悟一寸一寸地抬起头。 太宰依然向他笑着,从口鼻里却流出鲜血。 原来,方才在老师胸膛深处震颤的,并不是笑音。 而是启动了备用计划、服毒时的阵痛吧。 五条悟眼也不眨,死死盯着老师。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甚至连自己引以为傲的咒术最强都忘了。 唯独。 那双独一无二的六眼,记下了老师每一次痛苦的吞咽,记下了那抹心满意足的微笑,记下了那只鸢瞳里所倒映的斜阳。 ——最后一眼,太宰将目光留给了横滨。 而又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从顶楼的坠落,停止了。 五条悟环抱着太宰治,滞留在距离地面不足十米的半空。 要问为什么的话。 能够使用无下限术式的唯一理由。 只能够是—— 被动发动型终极无效化异能力、[人间失格],它的停止。 「………………」 五条悟缓缓眨了眨眼。 他很理智,也很清醒。他知道这样一来只消自己发动术式,没有[人间失格]的限制,他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只是一眨眼的事。他也知道,老师终归还是狡猾地逃走了,用最后一丝力气把鸟雀推开、归还他飞翔,老师却逃走了……逃去了没有人能够找到的地方。 五条悟甚至不觉得震怒,他也没有「被欺骗」的感觉。 他感受了下心跳,觉得自己连心跳都是平稳的。 除了胸口被洞穿的空白,五条悟觉得自己完好无损。他很冷静,没什么问题,没有任何事……他不明白为什么楼下连聚拢的黑手党都显露出畏惧的模样,开始四下奔逃。 「——喂!怎么回事……把太宰放开!」 这时候有人赶了过来。从天上。 坠落时迅如雷火,减速时又轻如羽毛。 倒是说话的语速快极了,不经意间便暴露出这人隐藏得不那么好的急切。 这是,中原中也。 他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能从那个混蛋的眼皮子底下混进横滨,干脆明目张胆开着抢来的私人飞机往这片领空里闯。而从飞机不受他控制开始空中蹦迪的时候,中也怒极,恨得咬牙切齿,心底却松了一口气:这混帐东西还有心情玩飞机,显然情况没那么糟糕。 中也便一脚把飞机踹去公海里让它自己爆炸,一路靠重力操纵往这里赶。……远远望见太宰站在楼顶他就觉得不好,再一眼看见某人开开心心向后一倒,中也气得险些爆了血管! 等我逮到你…………中也在心底怒吼,等我逮到你这混蛋,我非得把你揍成一团青花鱼酱!!! 突破了极限的重力操控,让中原中也几乎没差几秒就跟着往下跳。 他晚了一点,又没晚多久。赶在他之前有个白毛跟着一起跳了下去。中也想了想也不知道这白毛到底是谁,港口黑手党什么时候来的新人吗?他头疼起来:你别救个混蛋把自己给搭进去……太宰的[人间失格]堪称无解,哪是普通人有办法规避的异能力啊?! 中原中也几乎已经思考好要怎么把人救起来了,他摸出怀里的抓钩枪,却看见下面坠落的两人停了下来。 …………停了、下来。 中原中也不愿去想,仍哑着嗓子喊:「把太宰放开,——我来救他!」 这时候中原中也已经落到与这两人同一水平面的地方,同样滞留在空中。 他一伸手,抓住太宰的胳膊,同时两人身上都浮现出标志重力的红光。 「……」 中原中也一窒。 他的异能力,没有被无效化。 「混蛋太宰……」中原中也咬着牙,「你。…………」 你在装什么?这是恶作剧吗?快起来让我一拳揍在你那张可恶的脸上!! ……不是说好了,由我杀死你的吗? 你这胆小鬼。 你为什么不能、等我一下?! ——嗯?怎么回事……? 另一股斥力传来,包裹住了太宰治的全身。 不是太宰,而是环抱着太宰的白髮男人。 五条悟珍惜地将老师往怀里拢了拢,遮住老师的面容。又用无下限术式同时包裹住两人,以无限的空间,把他们同这个世界隔离开。 「……你做什么。」中原中也哑声问。 五条悟不回答,只是噙着笑看了中原中也一眼,开始缓缓往上升。 向上。向上。向上。 去往焰火还没来得及完全散尽的地方。 能够抓住你的余温吗,老师? 五条悟上升到楼顶,方才老师跳下来的天台。 两个重伤的年轻人茫茫然仰头看他,只一眼,其中那个白髮金瞳的就落下泪来。 ……哭什么。五条悟想。有什么好哭的呢。老师只是去往了他想去的地方而已,至于我、至于我,嘛。我一直是老师眼里的好孩子,所以…………只有这一次任性,就原谅我吧,老师。 第427页 五条悟想着,撤掉了所有咒力。 急速的下坠中,风也太冷,把怀里的老师也吹得冷了。 五条悟微微笑着,收紧了怀抱。他闭上眼睛。 ——两个人的话,会不会稍微温暖一点,老师? …… …… [绝望世界a0■:文豪野犬] [通关失败] [绝望程度:70%] 第204章 32 纯白的墙壁、天花板。 纯白的桌面,座椅。 ——纯白房间。 「——、————!!」 仿佛溺水后被拖出水面的人一样,工藤新一勐吸一口气,被呛得俯下身体、激烈咳嗽起来。 「咳咳、呜……咳咳咳咳——!」 仅咳嗽不足以缓解痛苦。几乎是身体下意识本能的,工藤坐在椅上蜷缩起身体,手指颤抖没有一丝力气,软弱的力道令他不得不痉挛般抽搐着才能抓紧衣服布料。……不是大脑而是身体的潜意识,令他想要用触觉确认自己身体的完好。 腰斩。 实在是太痛了。 正是令大脑陷入空白的剧痛、正是色块斑驳尚未还原的视野,让工藤新一剧烈喘息了许久之后,才勉强提起一丝神志。 「……怎么、…………」 伏低在桌面上的高中生侦探气若游丝地喃喃着,费尽力气抬了抬眼睛。 冷汗顺着工藤惨白的额头往下滴,那双始终坚毅的湛蓝月牙眼有气无力微阖着;下一秒又固执地睁开了: 工藤新一还记得自己拼尽全力给出的最后一线生机。 五条先生……太宰…… 咬了咬牙,工藤用手背狼狈地一抹额头,胡乱擦了擦冷汗,撑着桌面把自己摇摇晃晃支撑了起来。 他首先看见一头叫人眼熟的银白长发。 漆黑风衣漆黑礼帽,兇狠冷厉的墨绿色眼睛。……琴酒。 工藤新一明知道对面老对头的罪不可赦,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松了口气:哪怕公平正义如他,也再不想要看见琴酒尊严与骄傲一併碾碎、自愿低下头被子弹穿颅而过的那副模样。 同时工藤心底浮现出一丝希望:果然琴酒没死。他也没死。那么是不是说………… 不过琴酒连半点目光都没有施捨给工藤新一。这个黑衣人组织赫赫有名的头号杀手、杀人不眨眼的犯罪分子、『先生』座下忠心耿耿的狗……他那双墨绿的眼睛直直盯着另一个方向,突然死寂般垂下:那双眼底死死咬着的最后一丝光点,也熄灭了。 工藤没在意这一点。虚弱的微笑显露在高中生年轻的面庞上,他顺着琴酒的目光往后一望—— 同初始状态的纯白房间不同。在所有人都未曾介入过的、「攻略中」进行时的此刻,纯白房间里出现了令人一眼可见的变化。 一左一右,两张屏幕垂挂下来,几乎占满另外半个房间。 左边那张屏幕里文字密密麻麻滚过去。工藤本身是经常上网搜索情报的侦探、本质上又是个高中生,自然知道这种实时文字互动叫做【弹幕】。但是这些字滚动得又快又多,中间还有不同颜色的叫人晃眼的萤光色。……刚从激痛中喘过气来的工藤新一皱着眉,暂时把弹幕放在一边,决意回过神来再仔细琢磨研究。 右边、 右边—— 工藤颤抖地吐出一口气,整个身体僵硬成无生机的石像。 他看见太宰心满意足地仰视着天空往后一倒,欣然投入横臂的怀抱;也看见五条先生千钧一髮间接住了太宰。……他接住了太宰的身体,却无法挽留这个人一心求死的灵魂。从口鼻溢出的鲜血混合着五条悟的,在地面怒放成一朵血做的繁花。……多么残忍,又多么温柔………… 下一秒,五条悟出现在纯白房间里。 这个男人并不像工藤新一,骤然身体重组、灵魂回归、侥倖得生,五条悟却没有丝毫表露出自己的剧痛,他像是根本不曾感受到肉体被重力拉扯着碾碎的痛觉,只本能般收紧手臂,好像要确认老师是不是还在自己的怀里。 ——不在。 ——哪里都没有。 空荡如失去的虚无这才唤醒了这个男人的理智。那双琉璃蓝的六眼仅一个唿吸间便确认了纯白房间的变化,五条悟紧接着便笑起来,那个笑容却让工藤新一浑身寒毛直竖、尚未平復的心脏又开始在胸腔里跳如鼓擂:工藤在太多人眼里看过这个不顾一切的疯狂神色,……太多了、…………太多了。 维持着一脸微笑的五条悟抬起双手。他右臂伸直、摆出弹指的手指,左臂曲起。仅一个唿吸间,非术师肉眼看不见的什么可怖力量,开始急速膨胀起来。 那个是、 重叠了顺势术式「苍」与反转术式「赫」、直接切割空间的最强招数之一。 ——虚式「茈」。 「!!!」 工藤新一不理解咒力,但是人类的本能几乎令他反胃呕吐:有什么看不见的毁灭性力量即将降临。工藤狠狠拍了自己大腿一巴掌,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嘶声喊道:「住手!」 而五条悟,又怎么可能去听从他?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令五条悟顺服的人,不是已经不在了吗? 五条悟根本听不见工藤新一的急切喊声,一切声音都无法真真切切传递到他耳里;他像是身处无温度的深海,从五脏肺腑里都已经冷透了。头一次五条悟理解了老师求死的想法。他想,我和老师明明获得了永久的安眠……这一次老师再也别想抛弃我。我与我刺穿胸口的荆棘一同停止了唿吸,用我的鲜血温暖你,可惜你这次错过了我的绝唱。……我这样应当是幸福了吧?可到底是谁,为什么非得要唤醒我? 第428页 五条悟想不明白。但是他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伸直的右臂微微屈起,对准了他自己的胸膛。 「住手——」 有谁在旁边嘶声大喊,五条悟微微笑着:晚了。 刺目的光芒炸裂开。伴随着滚滚烟雾与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咒术回战主世界曾一击破坏了半个京都咒术高专校区的[茈],将杀招聚焦于咒术主人的胸口—— 烟雾散去。 五条悟仍然坐在纯白色的座椅上。别说是胸口开个血洞了,连笔挺昂贵的漆黑西装都完好无损。 工藤新一几乎要急疯了,却像是整个人都被座椅给黏住了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这正是纯白房间的两项规则,首领太宰第一次进入纯白房间时便干脆利落给了自己一枪、从而得出的结论: 其一、纯白房间里,攻击无效。 其二、纯白房间里,参与者只能坐在椅上,无法离开或做出其他举动。 ——而这样从未有过例外的规则,今日却破例了。 又一秒过去,纯白房间里出现了另外三人。 太宰治、五虎退、药研藤四郎。 站立着。无束缚。完全自由。 但是,他们看起来同被迫坐在桌边的三人又并不一样。 琴酒死于被首领太宰一枪射穿头颅,工藤新一死于被尾崎红叶的异能力[金色夜叉]一刀腰斩,五条悟死于坠楼。 本应死亡的三人出现在纯白房间里,用游戏里的术语可以说是「一键满血」、「回归復活点」。 否则的话……死亡就是死亡,世界上最为公平而无法躲藏的判决。但换句话说,若死亡是真的,这三人也并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可是同这三人完好无损的外表相比,另外站着的三人,看起来则狼狈得多。 两把刀剑付丧神维持着衣襟散开、皮肤上浮现出浅浅割伤的外表。 如果有任何一位审神者身处此处,一眼便能够明白:这是刀剑未能得到[手入]修復的轻伤状态。 这种程度的伤势,是上一次降落时为了抓住与主人有关而几乎消失不见的「缘线」、两位短刀少年付出的代价。 但显然的是,旁边太宰治看起来要更糟糕一点。 那身飘逸的沙色长风衣不知为何揉皱了,衣摆蔫蔫垂下,尾端沾了点既像是『螺丝起子』酒液、又像是血渍的污垢。 原本蓬松柔软的黑髮在哪里蹭得乱起来,向后翘去,主人却无心打理。 太宰从出现在纯白房间里的那一秒便向前踉跄了两步,被药研眼疾手快扶住了。 「……你还好吗?」药研略去了称谓,语调里不乏关切地询问。 同时五虎退虽还没有明白为何不久前才好好保护了孩子们、也避免了同审神者的港口黑手党起冲突,他们还没有来得及与审神者重逢,便回归了这里。……五虎退也并不明白,由于年幼外表的缘故,无论首领太宰是为了织田作之助的信念还是为了长屋孩子们的安全,根本就没有把两把短刀牵扯进来。 反过来说,正是因为早早出了局,刀剑们才平安无事地活了下来。 ——成为接下来不可或缺的武力支撑。 太宰在望向纯白房间的这一刻,便敲定了这样的计划。 还没有结束。 太宰望向两个屏幕。 他看着弹幕里熟悉的发言,看着萤光黄色不断刷屏,又看了一眼黑沉下去的右边屏幕,浅浅一笑。 「我明白了。」太宰哑声说,「『绝望世界』的真相。」 这一声,让或多或少避免与太宰对视的坐着的三人,不敢置信般向他望去。 「你的,你的、嗓子……」工藤咬着嘴唇,忐忑地问,几乎不敢去想这背后的因果。 他也没有时间再去思考了。 纯白房间余留的『馈赠』,总是有限的。 这一刻、纯白桌面上浮现出文字: /在某个註定将要被覆写的世界里,有人端坐在首领的位置上,操控着黑暗之中的庞然大物。在他的掌控之下,没有该非法暴力集团的触角所无法涉及的地方……/ 这一刻、唯独站立的三人消散了身影。 而在那三人从纯白房间里消失之后,在那个空无一物的桌面上,缓缓又浮现出一行文字: /倒计时间:3小时/ /倖存人数:3人/ 第205章 33 在三人从纯白房间里消失了身影的那一刻,工藤新一明白过来: 自己已经出局。 以及、 一切还没有结束。 ————这件事。 极短的时间里,工藤努力收束自己的注意力,从死亡的激痛与太宰丝毫不给自己留下后路的决绝之中,将思维抽出来。他明白自己欠缺了太多情报,他不知道为什么太宰一心求死,也不知道这个文豪都去做黑手党的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归根结底,工藤痛苦地意识到:最初下错的一步棋,就是所有人都以为太宰还是曾相处过的、那个温柔的孩子。他们被太宰无声无息地照顾得太好了,以至于潜意识里就不愿意去思考太宰并没有这段记忆的可能性。……若能够迎来一个幸福重逢的结局,又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工藤甩了甩头。还没有结束。还有机会。一切推理皆有因果,那么太宰的死也是如此,他们所有人、曾被拯救过的人、聚合在这里,也一定是有理由的。不仅如此,这次死亡,也一定能够带来什么才对。 第429页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去。他把所有的遗憾、不甘与悲恸都含在口中,不再向他人倾诉。 ……话又说回来,由于「出局」的关系,现在纯白房间里面气氛好险恶啊!!! 通常情况下负责拯救世界的男子高中生左右看了看,表情一下子就难以言喻起来。 五条先生从刚刚突然疯批一波之后就不言不语,只浮现出含义复杂的笑容紧盯着两个屏幕。工藤一时不敢直接和他搭话,怕一不小心又踩到什么雷区。 但是就这么坐着也不可能,工藤绝对不会放弃现在的机会:说不定这正是搞明白太宰自杀动机的唯一机会了!下定了决心的名侦探不再犹豫,转头就问: 「琴酒。你是第一个『出局』的,在这段时间里你探听到什么情报了吗?」 工藤并不害怕琴酒,……至少经歷了港口黑手党货真价实的拷问之后,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害怕他们世界里负责「黑夜」的黑衣人组织了。顶着琴酒森冷的杀气,工藤毫不停顿,接着往下说: 「你沖我发火也没用。反正在『纯白房间』里也没办法伤害任何人,……我不相信你没尝试过。」 琴酒浑身阴郁,杀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工藤却微微摇了摇头,惨然一笑。 ……果然。像五条先生那样发疯的,也并不只有一个。 他把心底的抽痛暂且搁置去另一边,仍在孜孜不倦试图从对面杀手的口中撬出情报。工藤不觉得这是一件难以实现的事,因为—— 「留给我们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太宰愿意停留在人间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工藤下意识地战慄了一下。他尚未从太宰的自杀中缓过神来,他相信其他人也没有,……说不定这一生剩下的时间里,看见鸢色、行走于夕日下,都会感到伤怀。 琴酒同样被这句话刺痛,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如被火焰燎伤一般移开了。一个唿吸之后和五条悟一样,琴酒把视线投向了两个屏幕——左边的那个。 他张开口试图说话,却只觉得自己连同嗓音都泛着血腥味。 「……贝尔摩德。」琴酒说。 「波本,以及、赤井秀一。」 「死而復生」的人,似乎并不只有赤井秀一一人。但是琴酒不打算深入探究下去,……既然这是太宰先生默认了的话。 以目光示意着左边的屏幕,琴酒说出了熟悉的『代号』。 什么?为什么会有黑衣人组织的『代号』出现在这个对话里?左边的屏幕——对了,是【弹幕】。 工藤新一惊愕地睁大眼睛,立刻转头望去! 【弹幕】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简直像是全世界——不,全部的世界,都为了「什么目的」在纯白房间里汇聚了一样。 从未有过交集的诸多平行线,堪称奇蹟般有了同一个交点。 【「呜呜呜呜呜呜我死了我人无了我凉的透透的……」】 【「救命啊这刀也太锋利了……为什么尸体还会痛啊……」】 【「宰啊!!首领宰啊!!!明明大家都拼命想去拉住你的手了,宰你是怎么下定决心非死不可的??你这边怎么比原作还虐啊?!?!」】 【「宰宰球球了!!不要再把大家推开了呜呜呜呜呜呜!!!不要把『书』的真相说出去啊——至少不动摇世界根基的话,还是有理由活下去的吧?!」】 【「是啊!!至少不要是三个人…………」】 工藤还没来得及找到哪里有熟悉的人,先敏锐的从这些弹幕里意识到什么。 「『书』?!」工藤重复,「什么书?为什么是三个人……和文豪有关系吗?!」 心里一直惦记着数个熟悉文豪(in 黑手党)的工藤新一,在看见「书」这个关键词的下一秒,立刻产生了相应的联想。 他也是了解【弹幕】的电子用户,从这番对话里推断出这些不知道是谁的人一直都有旁观这个世界、至少比他们更懂得太宰自杀的缘由,立刻计上心口、出口发问。工藤试着与【弹幕】互动,最好能够不着痕迹地找到降谷先生和赤井先生…… 「没用的。」琴酒冷冷讽刺,「这些人看不见我们。」 ——也就是说,只能够看见太宰世界里发生的那些事情吗? 如果武侦太宰身在此处的话,一定能够眨眼间把前后情报连接起来得出结论: 当『参与者』身处『绝望世界』进行攻略的时候,无人观测的『纯白房间』内部,正是【弹幕】与【直播】实时记录的后台。 亦即:旁观者仅有意识存在、单独一人、无法脱离的映画馆。 这样一来,对于既能够旁观【弹幕】、又能够旁观【直播】的人来说。 无论是三次元网友、二次元世界的原住民,还是屏幕之前的你。 每个人。 都身处自己的『纯白房间』。 「…………」 工藤新一缺乏了最关键的前置情报。他无法确切得出结论,但是他隐约感受到一点:身处『纯白房间』的时候,是没有不同世界之间隔阂的。 那么,当跨越了不同次元、不同世界,原本毫无瓜葛的人们。 纷纷为了同一个目的,恳请、祈祷、祝愿———— 「『爱是最扭曲的诅咒』。」五条悟冷淡地盯着屏幕,笑了一声。「虽然是小偷先生说的话,但我也不得不同意这一点。」 第430页 五条悟凝视着屏幕上迅速刷过的莹蓝色弹幕,不知道想到什么,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这个动作略微弄乱了他那身彰显身份的西服,却让这个男人身周一直凝滞的氛围极轻微的一松。像冰壳透出一线光,令他在深海底部仰起头来。……如果可以的话。五条悟想。如果还可以的话………… 工藤新一从这句话又抓住了关键的讯息。但是他望了望五条悟冷淡的神情与掩藏其下的孤注一掷,避让开了最重要的那一点。他扭回头去盯着弹幕,自言自语说: 「『小偷先生』……?」 啊。来了。 萤光蓝色vip弹幕:【「……如果利用这样庞大的『爱』——不,『愿力』的话,说不定真的有可能。唔。等等,我要先试一下……」】 另一条萤光蓝色弹幕紧随其后:【「如果能走向『新世界』的话,加我一个,悟。」】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看不懂,但是他大受震撼。 总觉得从短短两句对话里传来什么了不得的搞事信号啊!而且又一个『悟』是什么鬼??难不成是像两个太宰治一样,还能有两个五条悟不成?!?!……话说那个起闹要一起搞事的又是谁?!这语气该不会是夏油杰吧?? ……震撼中的吐槽意外地全部押中了呢,不愧是名侦探。 但是工藤没敢去仔细想「新世界」到底是什么可怕的走向。他努力摈弃杂念,终于从密密麻麻刷屏的弹幕中找到了规律。 看起来,萤光色的【弹幕】,应当是属于与太宰有交集的这部分人吧。 萤光绿色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哭,好像对其他人的共情能力相当好的样子:【「呜哇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怎么会这样!!太宰先生————!!!」】 哭成这样的弹幕实在太多了,夹在一片「干脆把我一起鲨了」中间内容并不突出,不过由于显眼的萤光色多少还是有人去问。这个人似乎十分诚实,一边哭一边说了些「报恩」和「鬼王」之类的话,一时间三次元走神了两分钟去思考梦幻联动。 另外共情能力相当好的好像还有一个萤光橙色的弹幕,几乎只剩下宽面条泪的表情包。 倒是另一个萤光橙色的冷冷哼着,在讽刺的话语出口前又沉默下来,最后把枪口对准了他口中的「蠢纲」。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萤光橙色,工藤看见这个人连续飙了几个音符在句尾,让他想起那个喜欢白色又喜欢甜食、语调轻飘飘的白兰……后来这人却干脆连话都不说了。 另外还有令工藤新一倍感困惑的,他好像在弹幕里看到不少国宝级刀剑的名字……说起来那两个少年用刀剑命名又有什么讲究啊?弹幕很快又刷了过去,工藤忙于大海捞针一样寻找自己的世界……啊,找到了! 这倒不怪工藤找了这么久:他们世界标志性的弹幕,颜色是萤光白。除了比普通弹幕多出一圈萤光之外,不仔细看很快会淹没在普通弹幕里。 ……为什么是这个颜色啊。工藤有一瞬间迷惑了一下,但是转念想了想太宰,又想了想虚拟世界里三个身处黑衣人组织却非要穿白衣服的『小少爷』……总之好像也没什么毛病的样子。 但是可惜的是,工藤还没有来得及从弹幕里挖掘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右边的屏幕就已经亮了。 ——当然是太宰那边更重要!工藤立刻把视线转了过去,先把弹幕搁置在了一边。 然而。 工藤新一居然没能够找到,刚从『纯白房间』降落到那个世界的三人…… 究竟在哪里。 第206章 34 那么,既然没有找到身为「外来者」的三人。 现在的右边屏幕上—— 又在播放些什么呢? 工藤新一屏息凝神去看。他一眼看见鲜红的高级手工地毯、瑰丽华贵的玫瑰花窗、戒备森严的长长走廊……他不久前才刚刚经过这里,也是在这里第一次品尝到死亡的滋味。 这里是,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位于最顶层的。 首领办公室。 但是工藤敏锐地发现了不同点,他毕竟是擅长剥茧抽丝、从细枝末节里探究真相的侦探。快速观察之下工藤意识到:这条走廊并不是他方才迎来死亡的那一条。地毯上并没有拖拽着昏迷囚徒走过的印记,大理石柱边也并没有静立着一位和服女性,……更重要的是,透过玫瑰花窗映射进走廊的阳光,并不是标志着日落的橘红色。 「时间」。工藤警觉地意识到不对劲——这会对应上存活三人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之后、纯白房间里浮现出的文字吗? /倒计时间:3小时/ 从何时为起点倒计的三小时?以什么作为标准的三小时?三小时之后又怎样?如果三小时之内做出什么事情、完成什么要求……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吗?可以,把太宰他……救下来吗? 工藤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下意识地顺着屏幕往下看,大脑在疯狂运转着消化吸收情报。 他看见镜头穿过门外持枪戒备的黑手党护卫,穿过一片亘古般沉默的黑夜;哪怕办公室内装点着昂贵的古董式水晶灯,这点人造的光明也远远称不上能够照亮这片黑夜的。……他看见了太宰。 仍然是那身不变的漆黑大衣,殷红围巾缠绕在脖颈上,苍白绷带紧紧包裹着左眼,主动断绝了阳光。 第431页 工藤新一的心情简直堪称百感交集,一口气还没松下来便又将心高高提起。他脸上还浮现着终于见到这人活生生的模样、放松后下意识便要露出的微笑,可这笑容还没完全显露便中途变更为混杂着惊恐和担忧的神情。这幅模样叫他显得滑稽,工藤却顾不上这一点。他担心极了:太宰以右手手背抵着脸侧的姿势,安静地将上半身伏在书桌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不,还是说「昏迷」吧。 先不提工藤从没见过太宰好好睡觉,光看太宰「入睡」时神色寡淡、安静无声的模样,工藤差点想要冲进屏幕里去探探太宰的鼻息。亲身经歷过一次太宰的自杀事件,工藤感觉自己距离患上「太宰自杀ptsd」也差不远了。或者不如说,目睹过这一切的所有人,又有谁不是这样呢? ——还好,太宰下一秒就睁开了眼。 「……我又睡着了?」 太宰治轻声问。 在纯白房间里听到这句话,太宰微显低哑的嗓音简直像是寂寥有了回声。工藤硬生生从这句话里听出放大了的疲累。 ……可是,这又是为了什么? 堂堂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权势显赫,先不提全世界、全日本、全关东,就从一周目的经歷来看,将横滨说成是太宰的一言堂也绝对不为过。 任何一个人,拥有了这般地位。 又怎么会疲惫如太宰这样? 但是工藤毕竟同失忆状态的太宰治相处过,他知道太宰从来不曾对声名利禄表现出半点兴趣,否则又如何会对黑衣人组织首领的宝座不屑一顾……工藤想着他应该转头去看看左边屏幕,那些不知为何好像非常了解这一切的【弹幕】里肯定有剧透。但是他好不容易见到了太宰、听见他的声音、看到他浅淡微笑的模样,最糟糕的那个结局还没有落下帷幕。工藤几乎是眼也不眨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再一下……工藤努力唤醒理智地想。再一下,我就去做身为侦探的本职工作。真的,我发誓。 屏幕里的对话仍在继续。 太宰的那句话并不是问句,但是有人回答了。 「你『昏迷』了十三分钟。」 护卫在首领背后的年轻男人说。 橘红的发,黑手党惯例的黑西装,头顶戴着黑礼帽……说不定会和琴酒很有共同语言,说起来这个人他喜欢喝酒吗?工藤新一心不在焉地想着,目光还是不捨得离开屏幕,只口头上问琴酒:「这个人是谁?」 工藤一边问着,大脑里同时也飞快思考起来:鑑于这个世界里文豪都去加入黑手党混黑了……说不定这也是一个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或许国文课上他还背过这位文学大家的名言呢。停顿了一下之后工藤转头又想起来这个世界文豪们各自之间乱七八糟不顾时代背景的奇怪关系,他开始胡乱猜测起来:和太宰有关,又站在护卫背后这么接近首领的位置,指不定是哪个熟悉的文豪呢……无赖派?檀一雄?太宰最喜欢的芥川大老师?……等等,不记得芥川龙之介有这么矮、——————啊。 同时琴酒连半点余光都没分给别人,只盯着生死相隔的他家太宰先生,冷冰冰砸下一个名字: 「『中原中也』。」琴酒说。 身为最先死亡返回纯白房间的人,琴酒哪怕心态再怎样剧烈波动起伏,该了解的情报他还是从三次元弹幕里收集到了。 而听到这句话的工藤新一:「…………」好像有点惊讶,又好像完全不惊讶呢。 一瞬间又回想起文豪生平轶事里「太宰治被中原中也骂哭」、「中原中也酒醉后冲去太宰家大骂」等等有名的故事,工藤一瞬间扭曲了脸上的表情,简直不知道该吐槽些什么才好。 但是对比了文豪趣事,再看看屏幕里气得攥紧拳头还要强忍着、恪守属下身份的中原中也,工藤忍不住感慨道:「……这两人,关系还真好呢。」 ……这句话叫工藤同时得到了琴酒和五条悟撇过来的一眼,区别只在于一个满含警告杀气、一个轻飘飘含着笑却好像更可怕了。工藤流着冷汗干巴巴笑着,伸手指指屏幕: 「又有人来了。」 这个人工藤是见过一面的。在地牢,琴酒被太宰枪杀时,身为下属、身为护卫、身为异能力者,跟随在太宰身边的少年。 白髮,紫金色的独特眼睛。 明明身为黑手党,身周气氛却无声而安静。 在那张犹带少年气的脸上,仰望向太宰时不自觉便露出敬畏与略含亲昵的微笑。……可惜这笑容是一闪而逝的,很快便随同中原中也呵斥的「失礼」声,随同下跪在首领太宰面前的动作,一併消散了。 这次是五条悟先开了口。 「这是中岛敦。」 他简单地说出这位少年的名字。 五条悟记得他自己同中岛敦的相遇,那时候他刚降临到属于老师的这个世界,满心都是这堪称奇蹟的、跨世界久别重逢的欢喜,他用了最快的办法,捨弃会对这个世界造成损害的咒术瞬移,刚到港口黑手党门口就发现老师有了新的猫……现在想想,那时候他的喜与怒,又该是多么浅薄啊。 五条悟望着屏幕。在他没有办法参与的这段时间里,老师已三言两语把中原中也踢出了首领办公室,正温和地同中岛敦谈话。 太宰嘉奖了中岛敦歼灭作战队伍的表现,解释时说了些叫人细思恐极的话语,比如「暗杀部队背后是中央的官员大臣」、「理由是港口黑手党近几年完全掌控了近海航海权」……这对于五条悟来说,是老师轻而易举就能够做到的事情。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 第432页 「那么……事不宜迟,我现在要针对下一次的任务做出说明。由于芥川君进入了横滨的侦探社,计划已经通过了第二阶段。因此今后要开始做进入第三阶段的准备。」* 太宰微微笑着说。 『第二阶段』?『第三阶段』? 老师在说什么?该不会………… 五条悟战慄了一下。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成形:该不会,从一开始老师就、—— 想好了整个计划。(想死)。想好了最终的目标。(想死)。想好了为了达到最终目标,一路上所有的碍事者,不管是谁都要排除。(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 「…………」 那双苍天的蓝瞳,紧紧凝视着老师完美无缺的微笑。 那么这样说来、的话。 之前跨越世界的相遇,才是意外吧? ————老师。 我们之间的相遇,才是你刺穿自己胸膛前的绝唱吗? 这个想法令五条悟感到窒息。他外露的神色却也没有一丝动摇:这一点五条悟向来深得他老师真传。 五条悟再一次沉默下来。他注视着老师言语间重新激起中岛敦的恐惧,令那个少年再一次回想起违背首领命令、一个人冲去孤儿院的经歷。他安静地看着中岛敦面色惨白蹲下来打着颤,整个人像是经歷了一次言语上的拷问……若说是「拷问」的话,用上这两个字也并没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 五条悟同样注视着穿黑衣的年轻女性——首领秘书「小银」,走上前去递给中岛敦一张黑色信封。中岛敦领取了命令。五条悟在心底倒计着时间。快了……他在心底想,中岛敦走出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我兴沖冲过来寻找老师而正面撞上的时间,就快要到了吧。 中原中也被太宰打发去出差……强大的直觉下中原中也试着反驳,终究还是没办法违抗首领的命令…… 穿黑色高领大衣、领口一圈雪白皮毛装饰的少年,中岛敦。他在衣袋里装着决定了什么人生死……而那生死其实早就被人为决定好了的书信。他对这一切并不知情,只是安静无声、不惊动任何人的走出了门…… 中岛敦走出了门,而没有遇见任何一个人。 五条悟沉默地看着屏幕,许久用手掌撑住额头,低低笑了起来。 「……怎么了,」身边工藤新一轻声问。这位大侦探也意识到了什么,却不希望这个猜测化为现实。 因为,如果这个猜想成真了的话。 那该有……多么绝望啊? 「不要自欺欺人啊。」 五条悟笑够了,他说:「反正再怎么恐惧会失去的事物,最终还是会失去的。若说我从老师那里学到了什么的话,这一点说不定是我屡次复习所以体会最透彻的呢?」 「你看。」 五条悟指了指屏幕。他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工藤却希望他也别再笑了。 「这次的【二周目】,显然是我们不曾参与过的、这个世界原本应有的模样。」五条悟笑着反问:「你们说,若是没有我们这些『碍事者』。」 「老师达成所愿,又只需耗费多久呢?」 第207章 35 等镜头转向一家咖啡馆的时候,工藤新一终于把目光移去了左边的弹幕。 没有办法,他缺失的情报实在是太多了。 就算再怎样百分百正确率的侦探,在了解情报之前,也没办法直接推理出结论啊。 再说了……工藤新一併不是想要侦破一个名为「港口黑手党首领主动自杀」的案件。 他费尽心力,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也只是想救一个朋友。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啊。 【弹幕】已经疯了。 或者准确来说,从这个世界开始,就没几个【弹幕】还保持着游刃有余嘻嘻哈哈的状态。 工藤已经抓住了规律。他一边留意着特殊的萤光色弹幕,一边在密密麻麻、飞速刷过、简直像是有一整个世界关注着这里似的弹幕里,集中注意力寻找他所想了解的情报。 【弹幕: 「鲨了我给首领宰宰助兴吧……这是什么地狱?!这不是原作吗??」 「if线……这是根本没有被一周目影响过的if线啊啊啊啊啊啊啊——!!」 「让我们这些眼睁睁看着一周目失败的人,再看一遍if线?而且还什么都没法做,根本不能去干涉参与……这也太绝望了吧?!?!」】 可不只是你们。工藤在心里想。我们这些亲自参与过一周目却拉不住那个人的手、只能坐在纯白房间里动弹不得旁观着所谓「二周目」的人,岂不是比你们绝望得多?真可惜你们看不到现在的纯白房间,要是能和弹幕交流该多好……有没有人能和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if线」?「if」……「如果」?如果什么?如果童话能有一个好结局吗? 弹幕看不见纯白房间,更别提看懂工藤新一的心理活动。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二周目、不,「原作」的时间线上。 【弹幕: 「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我好着急!!大家不觉得时间根本不够吗?!没有刀男子降落到织田作的孩子们那边,首领宰就不会暂停计划先去确认织田作和孩子们的安全!啊、————原来一周目的三天时间才是额外多出来的啊?!!」 「什么?咦?是啊??那现在又没有5t5要加入港口黑手党,也没有洗衣机和酒厂一哥主动被抓被爆出[人间失格]……没有这么多人拖延时间,剩下的岂不是根本不够一天的啊??」 第433页 「等等!岂止不够一天,按照首领宰宰的计划根本就已经走到最后了…………这一次没有武侦宰通风报信,中也赶不回来了吧?!」 「岂可修!!这不还是if线经典復刻……刀死我了嗷嗷嗷!话说回来,二周目的攻略组都去哪儿了??」】 好问题。工藤新一也想知道。但是他心底已经有了简单的猜测在逐渐成型……屏幕里已经进行到所谓「侦探社新人」与前辈们交流的场景,工藤看得眼角直抽抽。不……芥川大老师怎么会是眼神这么兇恶的、呃,异能力者?等等,这是国木田独步?你不是诗人吗?……啊,谷崎润一郎,话说你的异能力是不是该叫做《痴人之梦》?嗯?直美?直美不应该是《痴人之梦》的女主角吗?怎么这里又变成了你的妹妹…………等一下,这是谁?……织田作之助? 工藤新一顺着三次元文豪的关系意识到不对:织田作之助不是无赖派的一员吗? 奇怪。织田作之助,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怎么,不和太宰治站在同一边? ……话又说回来,同为无赖派成员的坂口安吾呢?檀一雄呢?怎么从来没在太宰身边看到这些人的身影,难道说,这个世界里的无赖派并不是朋友吗? 工藤立刻转身去看弹幕。弹幕该哭的该嚎的该一刀穿心的都已经在一周目里死去活来了,现在就只是有气无力、气若悬丝的: 【「我就知道……哪怕再看一次我也接受不能……一想到武侦这边和乐融融幸福大团圆,我却只能想到这一切、这个世界都是我宰拼命换来的呜呜呜呜呜……」 「是啊虽然所有人都没做错什么,但我一想到这个结局就好不甘心……」 「尤其是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首领宰宰到底做了什么!还一直在误解他,芥川恨他夺走妹妹,敦是他的下属,宰宰还默认自己杀了森先生,其实是宰救了森先生的性命……安吾就只出场了海上谈判的那么一面,宰还是作为敌人身份的黑手党首领……织田作就更别提了,这个刀子精……」 「呜呜呜呜求求了!你们倒是知道啊!!宰宰求你了,说吧!你为了这个世界都做了些什么!!!…………虽然是我痴心妄想了。」】 等等,把话说清楚点!如果可以的话工藤简直想对着弹幕大声喊,让弹幕别说一些好像所有人都知道的话,——我不知道啊!!工藤连屏幕里剧情进行到「侦探社新人去寻求江户川乱步帮助」的场面都不去看了,只分出最基础的注意力停留在那里。他盯着弹幕,脑袋里疯狂运转: 『世界』。工藤想。又有一个关键词出现了。为什么是世界?怎么是这样宏观的一个概念……而且按照弹幕的说法,太宰不惜牺牲这么多,甚至包括自己性命也要保护的世界……并且无法说出口,不能让身边同伴知情……工藤立刻回想起自己世界的虚拟实境危机。同样险情倍出、同样不允许告知、同样不清醒过来就只有死,太宰所做的事情,和之前是一样的吗? 工藤不知道的是:太宰的『书』中世界与『诺亚方舟』的虚拟实境既相似却又截然相反,这个世界上清醒的只有太宰一人,他耗尽心力想要保全的正是这个欺瞒了整个世界的谎言……为此哪怕自己无法入梦也没有关系。弹幕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再说下去。他们好像都知道「如果太宰说出了真相会怎么样」,并且也不是第一次为了这个「命中注定」而嗷嗷大哭了,便只是呜呜咽咽地哭完,接着被屏幕转移了注意力: 【「啊一不留神都到这里了……刚刚那算是回忆杀吧?白芥是怎么在河边被织田作给捡回武侦的,然后是和武侦的大家相处,等这段过去了就该是现在的时间点了吧?白芥也该把乱步给的『好的呦』卡给集齐了……」 「一听这句话我心里就一咯噔,说到要集齐的话,织田作给芥川的任务应该是照护他家小孩子?可是这一次也没有短刀帮忙了,宰宰应该不用派黑蜥蜴游击队过去试探了吧?」 「………………也就是说,这一次首领宰宰不用被织田作一枪射穿肩膀了……吧…………」】 什——?! 工藤新一睁大眼睛,几乎想有个暂停键让他重复确认一下这句弹幕。他看见了但是不敢相信。谁?被谁?被谁射穿肩膀?……他不知道这件事。工藤沉着脸色飞速回忆着。是什么时候?刑讯室里初见的时候太宰是没有受伤的。受伤的话他旁边另两个拥有异能力的文豪黑手党不会是这个反应……那就是第三天?在工藤和五条悟努力脱离地牢的时候?工藤不由得想嘆气:你都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些什么,太宰?若不是你故意放任,又哪里有人能伤害得了你? 同时工藤感觉到纯白房间里气压低了又低,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另两个成年人一瞬间爆发的气势。他苦笑着想还好纯白房间里一切攻击都无效,同时下意识回想起五条悟同太宰一起坠楼时这人细微的、将人拢向怀里的动作。或许五条先生是知道的。工藤推测,只是,大概也第一次知道射伤太宰的人的名字。 ……可是,织田作之助,这又是为什么? 工藤新一不明白。 这个世界上的「无赖派」,到底怎么了? 欠缺情报的无解问题暂且放去一边。工藤意识到这段——用【弹幕】的话来说——「原作内容的回忆杀」快要结束了。他来不及去细想为什么纯白房间里会播放这样一段内容,但是他好好地利用了这段时间,他明白了很多而不解的却更多了,可是时间却不会随个人的意愿而放缓流逝。 第434页 少年时期的芥川龙之介,抛下受伤的妹妹,孤身一人去向六个全副武装的敌人復仇。 在那里,芥川遇见了改变他命运的黑衣男人—— 坐在林道的树桩上,被黑色大衣包裹着的纤细的身形。 背对着月光,看不清容貌。 依稀可辨的,只有裹缠在面孔与蓬松黑髮间的苍白绷带。 被称为少年也不为过的年轻声音。 「等你明白了自己弱小的本质,再来向我挑战吧。这之前我就替你照看妹妹吧。」* 随手挥去芥川的攻击、平静向前迈步的男人,留下这样的话语。 这是,无心之犬获得了感情、却时时为之悔恨的月夜。 从那一刻起,命运的转轮便缓缓的、缓缓的、半点不容动摇的,向前转动。 自那之后,四年半的时光流逝了。 ——直到今天。 对命运并不知情的中岛敦,携带着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信封,走入了武装侦探社楼下的旋涡咖啡馆。 而这一次,并没有一个头戴纸袋、嗓音沙哑、名为「津岛修治」的年轻男人。 提前等在这里了。 第208章 36 太宰正在等待。 他端坐在那张冰冷又难受的王座上,四年半以来第一次把手边所有文件都推开了。——若不是理智制止自己,同时也由于走向结局而愈发如履薄冰,太宰想他并不介意把这些写满文字的废纸给撕碎、打开窗户松手让纸屑全撒下去,随风而逝好了。想必内阁大臣们会很开心的。管他什么军火走私近海航线权势倾轧呢……反正以后也不关他的事啦。 太宰觉得自己心情很好,轻飘飘的,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轻快感。没有人在办公室里了。太宰坐在那张价值连城的宝座上,却只是嫌弃地用脚一蹬地面,微微屈起一双大长腿,整个人坐在椅上原地转了两三圈。 没有人注视着这里。太宰转了转圈,不自觉便弯下腰将手肘压在膝上,那颗被恶魔亲吻过的头颅垂下了。太宰长长嘆了一口气,而他嘆气时也是无声的;无人知晓时他终于放任自己的疲惫蔓延,像藤蔓,像河水,像吊索,终于勒上他的脖颈,收紧了。……太宰摇了摇头,又带着一丝心满意足,努力想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 太宰失败了。这个笑容不用照镜子他便知道太过苍白,大概还显得阴郁沉默,既不爽朗也不能逗人发笑。太宰想试着还原一个能逗得国木田独步暴跳如雷的轻浮笑容,……他又失败了。他已经在黑夜里扎根太深,作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既要谈判交易、又要深不可测、还要殚精竭虑为一个幸福的未来,众人眼中,浮现在这位首领面庞上的只有也只应该有坚不可摧的冷漠残酷。太宰已经把自己压榨得太狠,很难从这具无声濒死的躯壳里再榨取出什么活力来。 但是太宰不太甘心。他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起武装侦探社的那群人、也不知道为何非要从镜中看见一张与自己相似而不同的面孔,但这位首领沉吟了一下,不知从哪里当真抽出一面摺叠镜来,对着镜面练习微笑,挑衅的、轻蔑的、不靠谱的、滑稽发笑的…………太宰用两根手指向上提起自己的两边嘴角,看了眼镜子,便伸手遮住那只已死的鸢瞳。想了想,他又遮住了镜中左眼的绷带。 ……算了。 算了吧。 说到底,武装侦探社又和他太宰治。 有什么关系啊? 太宰这样想着,终于从突然波动的情绪里挣脱出来,冷冰冰的理智再一次浮现在大脑表层,告诉他始终不敢忘记、连梦中都时刻铭记的五步计划。……啊、差点忘了,太宰他根本没给他自己留下做梦的权利来着。 「铃——、————!!!」 几乎能够摇撼整栋本部大楼的,是从正门传来的刺耳警报声。 自从港口黑手党的权利如怪物般无限膨胀以来,已经很少有人能够想得起来:上一次警报声响彻横滨的天空,又是什么时候了。 在这样的前提下,毫无疑问便能够想像到黑手党装备着枪枝、携带着对讲机和手榴弹、蜂拥至大楼入口对大胆入侵者施以极刑的场景吧?或者至少也能够想像得到楼下该有怎样的混乱场面,多少属下脚步匆匆冲过去射击的场景啊? 但是太宰却微阖着眼睛,唇角浮现出一丝预料之中的浅笑。 同时被他随手放在桌面的通讯装置开始震颤起来,看来已经有属下判断出本次事件的严重程度、开始一层层往上紧急汇报了。……太宰看都没看它一眼,反手把通讯装置扣在桌面上,反而自己跳下了座椅。这可真是一个显得有些少年气的动作。 有什么好汇报的呢?太宰平静地想。不就是敌人从本部大楼堂堂正正走进来、一路大开杀戒吗……想必血沫和脏器已经煳满了一楼大厅吧。还是没有半点进步呢,芥川君。 是的。肯定是芥川龙之介,不会有其他人了。 是经由中岛敦的手、向武装侦探社递出了黑色信封,被那个信封之中「芥川银」的信息捕捉到,犹如无头苍蝇直接撞进陷阱里一样盲目冲过来復仇的、芥川龙之介。 也是自从四年半以前便埋下的棋子与……等待了许久的最后一步计划。 太宰便又笑了一下。他心知这样的笑容只会叫敌人愈发戒备厌恶而已,却也不管了。他自欺欺人地想着等会儿的出门赴约可绝对不会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遭到同敌人一样的待遇呢?这可是最后的告别了。 第435页 像固执的小孩子不愿意接受自己不乐意听的假想一般,太宰幼稚地甩了甩头。他甩完头便像是扔掉了烦恼,脚步反而愈发轻快,两三步走到落地窗前,不是用遥控器、而是通过紧急按钮自己手动拽开了它。 ————光。 属于落日的光。 橘红色的光。 直直落进眼底。 太宰有一瞬间屏住了唿吸。 他近乎贪婪地注视着窗外的横滨。他望着这座港口之城、望着这座魔魅之都。夕日泛在海面如同破碎的金箔,橙红色调把漆黑的五栋高楼都照得暖了。太宰站在四年半最后的夕照之中,微微伸开双臂,拥抱了这个黄昏。 他的横滨。 他的世界。 ——她多么美啊。 太宰治几乎没有遗憾了。 「……、…………」 可是,有那么极微小的一瞬间,太宰忍不住想: 如果……能把这个短暂的美梦,稍微再延长一些。不,只要再长一些就够了………… 不。 太宰在自己心生荒诞妄想与不切实际的期盼之前掐灭了这个渺茫的愿望。他心知肚明:这个由『书』诞生、摺叠在『书』内页之中的世界,只是千千万万无数个平行世界之中的一个,脆弱而渺小。只要主世界中有人在『书页』上进行了书写,其笔下的内容就会把『书中世界』和『主世界』进行替换,其代价自然是某一个『书中世界』的崩塌,而这种崩塌甚至是无声无息的,无人知晓、也无法改变。…………他在妄想些什么不存在的奇蹟?太宰治不是早就该明白了吗?「奇蹟」这种东西—— 是不存在的。 太宰垂下手臂,安静地眺望着窗外。 他等待着。 等待一个人,等待一个结局。 等待这个短暂的美梦结束。……但是他可不想要看到小心呵护至今的小小世界被覆盖、所以就原谅他吧。对不起啦,大家。未来就交给敦君和芥川君守护吧,他就先逃走了。毕竟,太宰治是个胆小鬼嘛,对不对? 已经排除了所有人的办公室内,不会有人回答太宰心底的讥讽。倒是门口通讯装置传来声响。太宰简短地命令两句,把人放进来,心知肚明:他正在等的人到了。 「太宰先生,有入侵者。」 敦快步走进首领办公室说道。* 「看样子是呢。」 太宰没有回头,眺望着横滨的景色,一边回答。 敦快速把目光扫过室内:他没有找到长期守卫在首领身边的两人。的确。中原中也出差去了海外,芥川银刚被太宰两三句推了出门。停顿一下之后,敦又把视线放在透明化的窗户上,他欲言又止,显然想问明明平时都通过电遮光阻隔成漆黑颜色的窗户、今天怎么突然打开了、难道没有暗杀的风险、首领真的不要紧吗?可是首领常年的威严与距离感仍然淡淡地浮现在空中,哪怕太宰正背对他望着窗外。敦张了张口,终究还是咽回了关切——逾矩——的词语。 取而代之的,敦汇报了入侵者的情报:「突破了第一、第二层楼,异能力强劲,……是认识的男人」。 太宰并不惊讶,只是用冷静的声音说: 「终于来了呢。」 敦很惊讶:「您……已经知道了吗?芥川、我在咖啡馆里遇到的这个男人,会袭击黑手党的这件事?」 太宰并不说话,仅用沉默回答他。 敦沉思了一下,接着问,「那么,信封里银小姐的照片,莫非、也是您……」 太宰依然回以沉默,但显然这里是不需要使用语言便能够使双方都明白的场合。 这一次敦停顿的时间更长了。 默然许久之后,这位安静时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少年、港口黑手党的『白色死神』,他好像从太宰的态度中已经确认了什么,静静地诉说着: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在您的计划之中。可以这样理解吗,太宰先生?」 太宰听到这句话,本想稍微解释两句,可不知从何而来的疲倦如海浪般突然淹没了他的口鼻。他徒然地振动了一下声带,却好像身处河底般发不出声音,唯独气泡从口中慢悠悠上飘到波光粼粼的河面。这可真是荒唐,太宰想,我怎么累得像是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硬生生叫起来加班似的?他为这个突兀又好笑的念头哂然一笑,放弃了解释——反正等敦君和芥川君生死之战结束之后也还来得及。 这样想着,太宰便只是下命令道:「迎击入侵者,敦君。」 说完这句话太宰转过了身,打算从办公室后方的密道离开港口黑手党。 中岛敦还没有走。他方才颔首听令,这下看首领似乎不打算留在办公室里,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恐惧叫他脱口而出: 「太宰先生——您要去哪里?」敦浅浅吸了一口气,「不要、不要去危险的地方,拜託……求您。」 这声音战慄颤抖如剥去坚韧皮毛的食肉动物、只剩下柔软脆弱的腹部露在外面。中岛敦不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已经泪满双目,眨一下眼便要落泪。可是这也太荒唐了,他、……他为什么……他…… 首领太宰好像浅浅笑了一声,又好像并没有。听见属下不成器而语无伦次的挽留,太宰把手抬起放在指纹解码器上,只微一侧头,留给中岛敦一个期待着什么、盼望着什么、等候着一个明知结局的侧脸: 第436页 「我要去……见一个朋友。」 太宰无比温柔地说。 第209章 37 ——所有人都屏住唿吸等待着。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哪怕经过了痛彻心扉的一周目,在「lupin酒吧」这个关键节点出现的时候,就算是心痛到眼泪都要流不出来……【弹幕】依然勉强提起一口气,要注视着……至少要注视这个男人走到他所选择的尽头。 而通过弹幕支离破碎的发言,将一周目里「lupin酒吧」事件再次还原出来。 这对于纯白房间里的三人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理解困难的,只有「将唯二的两位朋友全部都推开」——太宰甘愿这样做的理由。 可是。 随着时间逐渐推移,连将视线转移向左边屏幕都变得艰难。 身体所剩下的力气,好像只剩下注视着太宰……只剩下眼也不眨的力气,而已了。 屏幕里的男人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漆黑、殷红、苍白。永恆不变的三原色,如烙印般成为了这个男人的标志。 ——但是仔细想一想,永远定格在这一刻的男人,穿上这套衣服也不过四年半而已。 太宰走过夕阳下的横滨。 他从港口黑手党首领办公室后方的密室走出来,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他脚步不快,只是目标既定,便始终未曾停顿过。他用漆黑皮鞋的鞋底丈量着这个城市,一寸寸走过这条被雨水洗刷干净的街道。他又如初生的孩童般,像第一次看见一样用自己的双眼凝望着这个城市。他看着染成金橘色的天空,看着五栋直入云霄的高楼,看着红砖墙的古旧建筑,……看着看着他便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太宰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同另一个自己完全重叠了。他其实无需刻意模仿、要摆出逗人发笑的模样、仿佛已经忘掉了笑容真实的形貌。太宰治与太宰治实在是镜中的正面与背面,他本就没有必要着意捏一个武装侦探社的面具出来面对来人。他不知道自己本就没必要持以小心翼翼的态度……自然也不知道,他一路上连微小的动作与神态,都同某一条时间线上走过这条道路的男人、一模一样。 太宰在下个路口向里转,娴熟地避开了街巷里堆叠的纸箱与杂物,抬脚跨过不知是谁丢弃在这里喝了一半的酒瓶。他的动作灵活轻巧,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暗巷尽头便是他这次出行的目的地:霓虹灯箱上印有「lupin」标志的一间破旧酒吧。 现在还没有入夜,并不是酒吧的营业时间。 那扇门自然紧闭着,散发出拒绝邀请的意思。但是这位首领并不介意,反而微微一笑:这就是他提前到达此处的理由了。 太宰钻进门中。lupin酒吧是间位于地下室位置的酒馆,坦白来说面积并不大,客人从过道里走过都要侧身;更不用提酒吧还上了年头,连墙面都显露出被菸灰燻黑的痕迹。但是太宰踩在木质的楼梯上时本能般便笑了起来。他无法控制地回想起那些夜晚:不曾提前约好过而仿佛偶遇般坐在这家酒吧里喝酒的时刻,圆润光滑的冰球随着摇晃撞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口中不停抱怨着一些无聊的琐事,即便如此闲扯着打发时间却也很放松……三个人一齐碰杯……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照片……下一秒太宰又意识到这其实并不是他自己的回忆,他有点痛,但是也习惯了。便又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太宰从斑驳的幻想之中穿身而过。他走到酒吧檯前。那位鬓角已有白髮的调酒师点了一下头,沉稳而平静地放下擦拭酒杯的布,如事先谈好的那样,什么都没带走、也什么都没有看见的,转身走了出去。 太宰安静地望着调酒师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把人喊住,跟他说:和我聊聊天吧。什么都行。酒吧柜檯里有没有藏一瓶洗涤剂呢?或者锤子呢?还是说特制激辣咖喱饭呢?哎呀,老闆,连你的声音我也好久没听见过啦。……下一秒太宰又一次意识到:这也不过是他第一次踏足lupin,不管从什么意义上来说都是初见,他又怎么能够在这里提出失礼的请求?无形状的胶水黏住那两片能够挑拨整个敌方势力自相残杀的嘴唇,太宰说不出话。 那既然没有话可以说,不如行动起来吧。 太宰站在原地怔了怔。他那个无时无刻不运转着庞大计划的大脑有些晕眩,好像是……对了,太宰想,一定是闻到lupin酒吧空气里的酒香就微醺了吧。他难得放弃了思考布局、权势、贿赂与军火。站在一切开始与结束的锚点,太宰突然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了。……就让他自欺欺人一次吧。 这个男人静静走到吧檯后面,目光在酒柜上逡巡。他先是想都没想就把手伸向了『螺丝起子』,伸到半途又犹豫了,微微收了回来。那根纤长而同样没什么健康颜色的食指轻轻擦过酒瓶,玻璃触感直接接触到指腹,留下冰冷的触感——与这位黑手党首领的指纹。但是太宰并不太在意这一点:反正都要结束了;从今天之后,「先代首领太宰治的指纹」,恐怕会从黑市榜单上崩盘般疯狂跌价、成为最不值钱的东西吧。……那倒也不错。 那么,他给自己调一杯什么呢。 距离上一次太宰喝酒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时候,总之谈判场合下那些心思诡谲的酒类太宰是不会把它们归类于「饮酒」这一栏的。不过太宰望着一排排熟悉的酒名时略一凝神:他觉得这些酒名很有些熟悉,但是说不上来到底是因为什么。这让太宰略有些困惑,最终归因于他曾经……啊不不不,果然那还是另一个「太宰治」的记忆吧。 第437页 这个想法让太宰又有些想要苦笑。不知道为什么他自从来到lupin,就已经接二连三好几次想起主世界的那个傢伙了。但是这毕竟是没办法的事情,太宰有一瞬间微微低头,对照着吧檯上方昏黄微黯的灯光,凭靠着酒瓶上玻璃的反射,他注视着自己、注视着自己的影子,恍惚间竟错觉另一个自己像也曾身处这间酒吧似的。 ……算了。他一定是疲累得过了头。在这里犯什么傻啊。 太宰挥去了这个荒诞的念头。他的手指徘徊了好一会儿,终于略过了威士忌酒,轻轻放在琴酒酒瓶上。 他调酒的动作带着明显的生疏,像是第一次调酒似的;但学习的速度又是这么快,没多久便翻找出了自己所需的酒具与材料。太宰把冰块放进摇酒壶,等用苦酒洗过酒杯后便把冰块倒出来,接着又往摇酒壶里倒进琴酒和贝尔摩德苦艾酒……想了一下之后太宰调整了比例:果然还是甜一点比较好。摇晃均匀后太宰便把酒倒进酒杯,装饰的时候太宰犹豫了一下,他在薄荷、柠檬与橄榄之间选择了绿色的那个。——完成了。这就是一杯干马天尼。 端着酒杯,太宰做到了酒吧檯前、最里面的位置上。他把右边的位置全部空了出来。 现在,空气里已全都是干马天尼的酒香了,它萦绕不散,像是忠心耿耿而黏人的大型动物,不知为何总能想到只银白长毛的大型犬似的,或者小型而优雅的猫。……哎呀,这个联想也太过于无厘头了一点吧?哪怕没有人吐槽也不能这样天马行空。太宰被自己奇妙的比喻句给逗得扬了扬嘴角,低头啜饮了一口酒。无色透明的酒液轻轻一动,倾倒进男人的咽喉。 「……」 等一下、 就这么等待的话,会不会太尴尬呢。 太宰治本不应该这样想的。他从来不是缺乏自信的人,但是到了这时竟有些紧张。他想着该不会气氛僵硬到没话可说……不不不不不不怎么可能呢!那就是互相惬意地一边喝酒一边欣赏音乐与美声吧。最终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太宰从吧檯椅上伸直长腿走下来,凑到角落的唱片机前。他也没自己亲手用过唱片机,但是捣鼓了两下之后唱针便流畅地转动起来,从那张本就放置在原处的黑胶唱片里,传来爵士风格温柔的女声。 歌唱着离别,是很好的曲子呢。 太宰为这命中注定般的巧合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安心地闭上眼睛: 能够诉说「再见」的人生,不是很不错的人生吗? 他坐回了原处。这一次太宰再也不感到不安了。酒香,暗黄的灯。吧檯。菸草味道。木质楼梯。从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他已经等待许久了,用千千万万次人生。 这一刻太宰不知为何感觉左边肩膀传来贯穿筋骨般的剧痛,这一刻太宰抬起了头,隔着长长的睫毛望向来人。 然后浮现出了若隐若现的、勉强算是有的微笑。 「呀,织田作。好久不见。」身穿黑外套的青年说道,「喝一杯的话是不是还早了点儿?」* 第210章 38 在开始向前进行的时间之中—— 没有人能够观测到的时空缝隙里,滞留着人类形态的两个少年。 毫无疑问。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通过时之政府签订了契约、同时身为万千世界中唯一本体的,刀剑付丧神。 同上一次一样,两把刀剑在这个世界里并没有锚点。 「……药研、哥!!————唔?!」 刀片般的飓风之中,五虎退痛得蜷缩了一下肩膀,上半身不由自主便向后仰去。被风刃割伤的肩膀喷出一道血箭,转瞬间便被乱流席捲而去,不知消失在了何方。 没有人知道时空乱流的兇险,在上一次之前刀剑们也并不知道这一点。 但是在既没有时之政府罗盘、这个世界上也并没有与刀剑相关锚点的情况下,这两位短刀被迫明白了这个道理: 再不抓住一条「缘线」降落到这个世界里,若说是被时空乱流无差别攻击直到碎刀…… 也不是一件没有可能的事。 但是、 但是…… 隔着无规律的飓风,两把短刀互相对视了一眼。 掩藏在或温和或怯生生的两双眼瞳深处,是付丧神们剥去人类外壳、独属于冷兵器的锋锐刀光。 他们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各人怀揣着不同目的相互交锋的时候,唯独两把短刀、是被排除出局的那一个。 唯独明白的,只有—— 「已经失败了」。 这样的事实。 这让刀剑如何甘心? 就算外表上看起来再怎样年龄稚嫩、擅长与人相处或怯懦可欺,本质上,他们也是几百年间挥舞于战场上、沾染了不知道多少敌人鲜血的兇器啊! 只一眼,两把藤四郎家族的短刀,就明白了自家兄弟各自心底的想法。 「……」药研藤四郎张了张口。他没有劝说五虎退放弃的念头,反而有些欣慰地笑了一下。 停顿一秒之后、 「准备好了吗?退!」 药研厉声问。 「是!现在开始吧,药研哥!」 五虎退握紧刀鞘,大声回答。 沉睡在与人类日常相处的表象之下、沉睡在无尽等待的缄默里、沉睡在类人的血液深处,独属于冷兵器的那股凶戾,沸腾了起来! 第438页 「连刀柄一起贯穿!!!」 「要、下重手了——!」 药研与五虎退同时喊道。 两道刀光闪过!迅如惊雷,快似闪电。 被赋予了「跨越时空」这一特性的刀剑,切实砍断了席捲到面前的飓风。 「唔呃……哈…………!」 短刀咬紧牙关,可饶是如此,依然从齿缝里泄露出痛苦的喘息。 『咔嚓』。 好像从哪里,传来器物碎裂的声音。 没有人退缩。疼痛进一步刺激了刀剑的凶性,药研横过刀柄,微微一侧步把兄弟挡在后面,缓了缓气息,沉声说,「不是这个。……退!」 「是!」 五虎退同样咬着牙,那双总是怯怯的金瞳里,逐渐浮现出非人的金属质感。 下一秒、 「还没完!」 「将你穿透!!」 刀光紧接着闪过。 「呜……咕啊——!」 『咔嚓』。 碎裂的声响,继续传来。 「还、……没有结束!!」 「吃我,一击!」 连续刺出的刀光,极短暂地点亮了这片谁也无法介入的时空间隙。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短刀攻击着面前的飓风——时空乱流。他们确实做到了,这是唯独只有刀剑付丧神才能够做到的事情,但是不属于任何时空的刀剑们在攻击的同时、也把自己的本体暴露了出去:这基本是以卵击石的做法。 『咔嚓』、 『咔嚓』、 『咔嚓』。 持续不断的碎裂声。 「……呜呃……找、到了……」 五虎退狼狈地喘了两口气,吸着气对兄弟说,「找到……了,药研哥。……」 白髮金瞳的短刀已经站不稳了,摇晃着身体,又强行挺直了腰背。 白虎在他旁边低着头颅支撑着五虎退的一部分体重。鲜血从脑门上流下来煳住了虎的眼睛,让这只与刀剑伴生的白虎不断小幅度甩着头。这血一半是虎的,一半来自刀剑本身。 而听到这句话,药研立刻回过了头。 黑髮紫瞳的短刀看起来也并不好到哪里去,西式军服从上到下都像是被敌人一刀斩开般撕裂了,露出其下伤痕累累的皮肤,新鲜的血液顺着流下打湿了衣服。 若有任何一位有经验的审神者身处这里,想必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这是刀剑们「中伤」的状态。 「……终于。」 药研没说什么,也没有像往常一般微笑起来。 这位善于照顾其他人的短刀面庞上头一次丧失了全部的表情。他像是试图做出什么表情而未果,又或者——直接说吧——像是逐渐褪去类人的躯壳一般,只剩下刀剑冷硬锋锐的本质。 「有点……糟糕,」药研低声喃喃着说,「大将……本来就对刀剑不感兴趣,现在又、失去了这幅外表……的话……」 五虎退听见了这句话,内心残余的情感几乎要令他落泪了。 然而在那双奇异金瞳的眼底,却一滴泪水都无法聚集。 「是……啊,」五虎退无法做出表情,从身上溢散出淡淡悲伤气息地说,「只要一想到,会被主人……讨厌……」 对于刀剑来说,这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情啊。 可是。 「不会、后悔哦。」 「和主人比起来……」 受伤、破损、人性失却、重归非人。 这些都是渺小的代价啊。 药研与五虎退对视了一眼,从彼此那双金属质地的双瞳深处确认了毫不动摇的意志,便微微点了点头。 下一秒、 两把短刀,直直跃进了面前的时空乱流! 「——、————!!!」 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堪称海量的时间节点涌入大脑!! 大化改新、平安时期、源平合战、战国三杰、本能寺之变、江户时代、黑船来航、明治维新、异能世界大战————有了! 从宏阔的时间长河里,寻找到一个人的身影,是多么难啊。 可是,从很早很早以前、在已经不存在的那条时间线上,不是已经发过誓、「要成为你的刀剑」了吗? 为了那个目的,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 就算这幅躯壳尽碎,也没有关系。 『咔嚓』、 『咔嚓』、 『咔嚓』。 持续不断的碎裂声。 「……咳、……哈…………!」 看到了哦,主人。 看到了呢,你的「缘线」。 浅淡的,失色的,不起眼的,小小的丝线。 从很多人的手上延伸出来,系覆在太宰的小指上。却被这个人耐心的、温柔的,一根根解开了。 ……结果,唯一一条被你心甘情愿系上的,原来是脖颈上的吊索啊。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呢。 短刀安静地望向太宰,望着时间彼端的那个人。 看见太宰是如何得知了刀剑付丧神的消息,隔着几条街道曾与他们近距离接触过。……原来他们曾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却擦肩而过了。 短刀们也看见太宰是怎样处理了来自「纯白房间」的几人。死亡与殉情,挽留与毒药。……双份的毒药。 第439页 短刀们望着太宰治。他们所目视的终于不再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掌权人、一个将时之政府与审神者玩弄于掌心的上位者、一个坚不可摧深不可测的港口黑手党首领。剥去重重外壳,这个男人只是向世界投去倦怠的一眼……他终于睡了。 接着,时间重新向前流动。 刀剑们熟悉这种感觉。 说到底,拥有「世界时间线重置」这种经验的,确实只有刀剑付丧神而已。 藉助这种经验、硬生生闯过时空乱流、从上一条时间线里确认事件发生的前因后果。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刀剑付丧神了。 ……可是,这样就够了吗? 无机质的眸光,倒映着新的时间线。 太宰治依然端坐在那张漆黑王座上。他身上既有王的威严,亦有恶魔的冷酷。他派遣出了部下、秘书、武装下属,来来往往的众人都在他的股掌之中,却只身一人前去赴一个明知结局的约。太宰赴约时便褪下了完美无缺的外壳,坦露出无武装的内里。……他是故意的,故意要得到一句不再留恋的「再见」。 这样就够了吗。 这样就……够了吗,太宰? 『咔嚓』。 代替流不出的泪水,鲜血顺着额角滚落,濡湿了眼睛。 「……真是,对不起啊、大将。」 药研安静地说。 「我们是……八百万神明的、末流。……」 五虎退近乎无声地,接上了兄弟未说完的另一句话。 「而且,只知道斩杀……」短刀静静说道。 「如果能够,祈福的话。」 如果能够,祈福的话—— 一定会为你降下福祉的啊,太宰。 太不公平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说什么「已经幸福」了之类的胡话,————这不是弥天大谎吗?!!! 真正的幸福,才不是「让别人幸福」就好了啊!!! 「……」 短刀们默契地松开了紧握刀柄的手。他们珍爱地最后摸了摸自己的本体刀剑,顺着一寸寸碎裂的刀刃抚摸到鞯身,最后归刀入鞘。 已经重伤的两把短刀,站立在时空的间隙里。 他们放弃了寻找降落世界的锚点,只安静而虔诚地闭上了眼睛。 既然、神明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 稍微听一听,神明的愿望吧! 求求了。拜託了。任何一位、能够祈福的神明都好! 就让那条从未真正存在过的「缘线」。 让那条几乎快要完全消失的「缘线」。 重新繫紧吧——————!!! 就在这时,短刀们听见了: 「药研藤四郎、五虎退。来我身边。」 唿唤他们名字的、声音。 第211章 39 lupin酒吧。 耐穿的皮鞋、浅色的长裤、沙色的风衣。 站在楼梯上的人,那个姜红色头髮而下颌上微带胡茬的男人—— 果然是织田作之助。 他行动时动作轻便矫健,并不比猫爪按在地面上所发出的声音更大;他环顾酒吧时神色间带着细微的、常人无法判断出来的机敏,那是唯独只有曾身处于黑暗世界、哪怕沐浴在阳光之下也深入骨髓的某种习惯。这习惯令织田作之助有所准备地前往一场与黑手党之间的会面,也令他…… 隐藏在沙色风衣之下,原本并不起眼的腋下枪套里。 现在,正空空如也。 但是不知为何,织田作之助微微愣了一下。 可以说这个表情细微极了,如同白纸上飘落一片细碎的纸屑,换做别人、就算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们也很难辨别,估计国木田独步又要头痛起来,说些什么「你倒是生气啊、快去给我拒绝那些抓着你聊天的老头老太太啊」之类的话——而织田作之助又要茫茫然地回以「我已经生气了」等等既天然又莫名槽多无口的台词。 可这个微小的表情变化被人一眼捕捉到了。独自坐在吧檯最里侧、黑衣红围巾的年轻男人颤了颤眼睫,原先低垂着的视线向上移,不再盯着织田作之助的双手看。他脸上的微笑动摇了一瞬,像石子击落水面溅起的那圈涟漪,织田作之助莫名联想到碎裂成块状的滑稽面具——不久前咲乐曾打碎了一个,哭得伤心;可这个男人早已不会哭泣了。陌生的黑衣男人只是说: 「不坐下吗,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便把手里的双枪收起来。 他没有全部解除武装,终究还是留了一把,放在吧檯上。 随着冰冷机械与木质柜檯的碰撞声,织田作之助也落座了。 他没有坐在与黑衣男人相邻的位置。他隔了两三个座位,坐在靠近楼梯的地方。 ——适合随时撤离的地方。 「……」 轻柔的、绵长的、萦绕在空中的爵士乐女声。 轻柔的、绵长的、萦绕在空中的某种看不见的苦痛。 歌唱着离别的低哑歌声中,男人几乎连唿吸都屏住了。 那只鸢瞳、那只曾被什么人解开绷带的右眼,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向右侧看去。 他以为自己看见身侧有人一同举起杯来,打磨圆润的冰球在杯中上下浮动,琥珀色的酒液映在灯光下微微泛着光——「干杯」;一眨眼之后他又看见一张三人的合照,再一眨眼他便又看到合照边放着一只苹果,一把雕花小刀狠狠插在苹果深处,黏煳煳的汁液顺着刀锋往下流淌;又一眨眼所有斑驳的幻象尽数消失不见,黑衣红围巾的男人只看见右侧空荡荡的桌面——与一把对准了自己的手枪。 第440页 他停顿了片刻之后才像是吞着刀片一样唿吸起来。这个男人又坚强地黏起他的假面,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假惺惺地笑着:「…………」 这幅面容堪称完美无缺,唯独说话时男人哑了嗓子,有一瞬竟然张口无言。 那还能做什么呢? 那还能做什么呢? 那、不如,喝杯酒吧。 黑衣红围巾的男人站起了身。不知为何他站起来的同时稍微有些踉跄,左手下意识在吧檯上一按,差点打翻了酒杯。不过男人并不关心他自己的情况,熟练地忽略了左肩上毫无道理而突如其来的激痛,脸上挂着勉强算是有的浅笑: 「想喝点什么?」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开口说,「『螺丝起子』,不要苦酒。」 男人就像是对自己笑了一下般,回答说,「……我知道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男人走去了吧檯后面。他这一次调酒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多生疏的动作,没有多做犹豫就在酒架上选好了伏特加和琴酒,放冰块,倒柠檬汁,伸入搅拌棒。他微微垂头搅拌酒液的时候神情专注极了,好像整个世界都浓缩在这样一杯酒里。这杯酒很快调好了。金橙色的酒液,甘醇酒香伴随着酸甜的果味,溢散在空气里,与这间名为lupin的酒吧轻而易举融合为一体。男人最后把一片新鲜的香橙插在杯口,端给了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没有去接。「放在这里就好,」他想了一下:「谢谢。」 男人没有对织田作之助的警惕保持以什么负面情绪,只依然维持着他那副若有若无的笑脸,依言把酒杯放在织田作之助手边,转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这个动作里诡异的透出些乖顺的意味,又像是拼命遮住眼睛捂住耳朵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愚笨小孩。织田作之助沉默地侧头看了陌生男人一眼,终究还是没去品尝美酒,更没有伸手去触摸酒杯。 「……」 爵士乐。女声。「ごきげんよう」。什么,「下次见」、「祝你身体健康」?男人漫不经心地想着,思绪漂浮在空中如一团棉絮,又似醒不过来的混沌。他奇妙地感到大脑像是浸泡在酒液里,他突然之间既不恐惧,也不胆怯了,唯独感到一阵「终于到来」的轻松。——换一个词吧。他听着音乐,发着呆,终于听到一声「addio」。这个才差不多。「addio」。他在心底重复着歌声中的义大利语词彙。addio,addio、……addio。「永别了」。 年轻的男人好像下定了决心,又好像终于放弃了什么,有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如同膨胀怪物般的重担从他肩上移走了。自片刻前织田作之助到达lupin以来,他第一次不带任何勉强意味的笑了笑。 这个神情带上一丝稚气,点亮了这张隽秀好看却过于苍白的面庞。男人连眼睛都笑得弯起来了。 「织田作,我有件很有意思的事,要听吗?」 男人语调轻快地问道。 织田作之助思考了一下,出其不意地反问道,「『织田作』,」他问,「这是在喊我吗?」 「对。」年轻男人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没有被那样叫过吗?」 「……」织田作之助侧头望着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男人就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低声喃喃着说了一句「谢谢」。 接着他又以不合常理的亢奋情绪,说:「织田作,听我说——前段时间我处理了一个哑弹哦!」 情绪带动血液流动,给男人面颊颧骨上染起一抹绯红,令他看起来精神奕奕、宛如少年。 「多年夙愿一朝实现,我当时下意识就抱着哑弹跳起来了哦!就觉得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想和你分享。」*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用双手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个圈,以示「是一个型号很大的哑弹哦」。 这个动作既率性又稚气,令旁观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回第一眼所见时对其「深不可测」的初印象,唯独早已埋葬在旧日时光中的某个少年重新浮上河面,睁眼看见日落。 「是吗。」织田作之助说。 年轻男人并不在意对方的寡言,反而从来客专注的视线里获得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快乐得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 「还有一件事。想要给你尝尝的硬豆腐,那个已经改良完成了。无论是味道还是硬度都提高了三成!让部下试着尝了尝味道,都崩到牙齿了哦!你吃的时候也注意点比较好!」* 「这么硬吗,」织田作之助问,「那样的话,要怎么吃才好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么说着的年轻男人笑了。似乎发自内心很高兴。* 「还有一件事,」他满面笑容地接着往下说,「恭喜你哦,织田作。恭喜你获得了——」 「——小说新人赏?」织田作之助接住了这句话,平静地说,「比起那个,下次把硬豆腐带来给我尝尝吧。」 「——、————。」 毫不夸张地说,男人脸上的表情,像是整张脸被按进石膏里一样,凝固住了。 「什么、那句话,」他有点结巴地说,「啊我明白了,哈哈、那个,开玩笑的话……」说这句话的时候男人下意识用左手攥紧了垂到膝上的红围巾,转瞬间又如同被火焰燎到般将它丢开。 织田作之助没有错过这个细节。 第441页 但是,那双属于前任杀手、属于父亲、属于武装侦探社社员的眼睛,依然认真地注视着黑衣红围巾的男人。 「不是开玩笑。」 织田作之助说。 「说过的吧?『我会记得』。」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织田作之助眼睁睁看着已近冷却的余灰里颤巍巍点亮一星萤火,它过于微小又这样脆弱,让他错觉自己只需轻轻吹上一口气就能够熄灭它。 但是——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站在lupin门口的时候,突然多了一份完全不一样的记忆。就好像神明的恶作剧一样。」 织田作之助说。 他迎着那道目光,深深凝视着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望进不自觉燃起希冀的鸢瞳的眼底。 「我总得问清楚才行,你到底要安排芥川做什么?」 织田作之助平静地问: 「港口黑手党首领、地下世界掌控者、卧底到武装侦探社的特许社员——太宰治,或者,津岛修治?」 随着话音落下。 那点簌簌的星火,终于还是湮灭了。 第212章 40 这一刻太宰并不感到额外的苦痛。 他只是安静……十分安静。他安静地听见血管中血液潺潺地流动,心脏在胸腔里孱弱却平稳地震颤着。他连心跳的频率都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突然之间却意识到:啊,原来我太宰治也是有心的。 为这个意外发现,太宰浅浅地又笑了一下。 ——他今天的笑容,格外的多。 「不会有事的。」 太宰轻柔地说。 在两个问题中,他对另一个避而不谈,选择去回答那个相对而言更简单的。 「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吧……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连例行的追杀也不会有,」太宰轻声说,「如果,芥川君能从那里活着出来的话。」 显然,『那里』指的是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 织田作之助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意外获得另一份记忆时已经站在了lupin的门口,和乱步一起去异能特务科窃取了机密情报之后他来不及停歇,敏锐的前杀手本能告诉他必须要快点、不快点不行,他用最快的速度联繫上了曾经在港口黑手党意外接上线的后手、某个负责着金库的线人,试图通过策反这个人而抓住掌控着黑暗世界的这个庞然大物的把柄。这一切,都是为了不管不顾杀向港口黑手党、如同不知畏惧的野兽般撕咬着一切的,芥川龙之介。 可是,上一次不是这样的。 上一次,由于「津岛修治」在武装侦探社故意拖延了时间,由于「太宰治」派出武装部队前往长屋,织田作之助迫不得已两边奔波,对港口黑手党的敌意也上升到最高峰。 但是此刻回顾一下,织田作之助竟不得不承认: 被这两人有意改变过的世界,竟比现状更加美满,宛如一个符合了所有幻想的理想乡。 最明显的差别,就是芥川,……被妹妹的照片引向最终计划、尚且没有学会爱人之心的,无心之犬。 一想到正在港口黑手党口称「復仇」、实则肆意杀戮的芥川,织田作之助连放在枪把上的手指都不由得紧了紧。 但是、……但是。 他的目光,无法控制地投注在身侧的年轻男人身上。 这个人同上一次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样苍白隽秀的五官,依然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上,依然在等待着……永恆地等待。某一刻织田作之助竟觉得他笨拙,像一个不知道主动争取、曾被火焰燎伤过手指便从此胆怯的小孩。 而那面孔上依旧浮现着似有似无的浅笑。 换做旁人,必然会认定这微笑下埋葬着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与阴谋,属下则会在这幅笑面前惊惧胆寒、瑟瑟发抖:不知道多少条鲜血淋漓的命令是从这含笑的口中颁布下去的。 而织田作之助看了,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判断: 看起来,这位首领大人并没有上一次的记忆。 然而在这中不知情的前提下,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竟说出了同头戴纸袋、赢得了武装侦探社全员信任的「津岛修治」,同他一样的话。 「不会有事的」。 ——太宰们说。 织田作之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异状,并把它当做了自己的突破点。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武装侦探社没有出现「津岛修治」这个男人,但是,面前不还有一个形貌一致的「太宰治」吗? 织田作之助思考了一下。他终究没去询问上一次未曾搞懂的疑点,也放弃对「两个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质疑。他像是透过瞄准镜聚焦目标,只关注于不加掩饰摆放于面前的突破点,像扣下扳机一般说出自己的疑问: 「你说『不会有事的』,」织田作之助说,「是因为早已经猜测到会发生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也如同持枪的手一样平稳,并不因问题本身的一针见血而产生动摇。 太宰几乎要为此微笑了:他的朋友永远这样临危不惧,真好。他微垂着眼睫,又喝了一口干马天尼,其实眼下他哪里尝得出什么味道,只依稀觉得冰凉酒液顺着喉管往下滑。该到这个问题了吧,太宰想,下一句,织田作就要想办法确认芥川君的安全了。……真好啊。太宰又不由得在心里重复:遇见了不错的前辈,真好哦,芥川君。 第442页 织田作的声音接着在右侧响起,太宰险些因不合时宜的走神错过它,幸好他的大脑还算好用。可是等太宰通过未散的尾音还原了整句话的内容时,差点被酒液呛了一下。 织田作之助没有再去为芥川铺后路。他问: 「——你是怎么预先知道的,太宰?」 哎呀、哎呀。 这个问题……他该怎么回答呢? 这一刻太宰好想把一切都对着织田作说出来,说他接收到千千万万平行世界的记忆有多么痛苦,以十八岁年龄仓促接替了森先生的位置、这四年半过得又是多么身心俱疲。他已经尽到一个太宰治所能够做到的最好,把他的世界、把他的横滨,打造成铜墙铁壁,……可是这一切,都比不过书页上一笔滑稽的笑脸。 他能说吗?他能说吗?说出来就要解释为什么一个太宰要放弃自杀、要压榨自己到这个程度,说出来就要解释织田作之助的死亡……与那五个无辜牺牲的孩子。太宰说不出口,同时庆幸起来:虽然不知道织田作怎么突然得到了一份平行世界的记忆,但好歹不是主世界的那一份。 说起来,所谓「卧底到武装侦探社的『津岛修治』」?到底是哪个世界的太宰治,有这么闲啊? 太宰想着便笑了。他依然端着那副笑脸,此刻这笑面比刚才黏得更紧固了些。他歪了歪头,蓬松黑髮落了几缕在绷带上,让太宰无辜的神情显得愈发真实: 「当然是——我提前策划好了一切。」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说。他声音低沉而轻柔,不用太刻意便营造出掌权者的气势:这四年半终究在他身上落下了难以磨灭的印痕。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若是有敌人在眼前,早已冷汗直流地腿软跪下了。 「……」 太宰说完这句话便停了停。保险起见,他本该再多说两句,为自己的污名增添上新鲜的几笔,以免织田作对港口黑手党还有什么不符实际的期待。可是他终究还是有些贪婪,心底怀揣着小小的野望:若是三小时之后,什么人的死讯藉助黑夜的风传播开来,如果会有人因此停下脚步……不必哀悼,不必悲伤,只是因为「曾经在一起喝过酒」而驻足的话……想到这里,太宰没再继续往下说,只安静地笑了笑。 不知道织田作之助相信了没有。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太宰一眼,换了个话题: 「那么,邀请我到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太宰微笑道,「是为了同你说『再见』的。」 他隐约预测着织田作要问「为什么要说『再见』」,没想到织田作开口却问:「为什么是我?」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男人。 太宰颇感到些好笑地想,却根本不觉得被冒犯,只心情愈发轻快、笑容满面地回答: 「在别的——本来的世界,我和你是朋友。在这个酒吧喝着酒,聊些无聊的话打发时间。」* 因为过于荒诞,才能够讲出口。 因为不会有人相信,才能够说出真心的话。 说完这句,太宰微微屈起食指弹了弹杯壁,侧耳听听酒杯发出的脆响,面容几乎要在这样的酒香里陶醉起来。 不知何时,歌唱着离别的爵士乐快要结束了。 唯独残余的钢琴声还在空气里盘旋。上升。盘旋。 「……我也醉的不轻,竟然讲起这样的胡话。」太宰笑道,随意挥了挥手,「不过是发疯的酒话而已,你把它听完就忘了吧。」 他像是把这句话当做结语,已心满意足了般将要站起来—— 「不是胡话。」织田作之助突兀地说,「你是说真的,却要用假话把它盖住。真是个别扭的男人啊,你这傢伙。」 说完这句话,织田作之助看起来放松了许多,甚至把手从始终紧握的枪上松开。与之相反,太宰的笑容像是被人在脸上揍了一拳似的,微微开裂了。 趁着港口黑手党首领陷入了短暂的失语状态,织田作之助坦率地接着往下说。他从来都并不愚钝,只是始终被人为排除出局罢了。而现在,被他称为「津岛修治」、亦可称为「武侦太宰」的那个男人,他曾在一周目布下的后手,终于发挥了作用。 「现在想想,可疑的地方有很多。首先如果是作奸犯科之辈,根本不可能被社长准许入社才对;而且虽然表面上搞成那个样子,果然芥川和孩子们都『不会有事』。……既然这样的话,」织田作之助平板地问道,「这一次,lupin酒吧里有陷阱吗?」 这段话里其余的部分让太宰陷入无法遏制的头脑风暴,听见这句却条件反射般微微睁大眼睛:「怎么会?」他堪称激烈地反驳道,「我怎么可能在lupin给你设下陷阱?!」 「……」织田作之助顿了顿,竟然真的把手枪收回了枪套。 他端起那杯『螺丝起子』,通透的酒液映照着昏黄灯光,竟也沾染上琥珀般的色泽。 「你、——」太宰难得结巴了一下,简直不敢置信般反覆眨了眨眼睛:「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没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晃了晃酒杯。「来不来?」 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只有一个———— 太宰感到心脏轻得像一片羽毛,又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本已放弃、可圣诞礼物却从天而降的笨小孩。他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得太蠢太傻,却忍不住幸福地弯起了眉眼:他也端起自己的酒杯。 第443页 「敬什么?」织田作之助问。 「敬……」太宰歪头想了想,含着笑意回答说:「敬『漫长的告别』吧。」 ——「干杯!」 ——「干杯!」 第213章 41 从太宰离开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开始,工藤新一就开始察觉到不对。 不。并不是说他对于微表情的了解能够让他从太宰的面容上窥见什么端倪……工藤自认还做不到这一点。他只是,只是曾经从许许多多人的脸上见证过那种神色而已。工藤新一无法不提着心、屏着唿吸、甚至可以的话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潜水,要一头栽进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深渊里头去——太宰的那副神情,明明是欣然向死的。 ……终于来了。这一刻工藤的心底也浮现出这一句慨嘆:终于来了。令「太宰治」推开了所有人向他伸出的手、面带微笑向后仰去的那个因果…… 哪怕在抹去了一周目三天的这个时间线,太宰也毫无动摇地为自己选择好了埋骨之地。 那么,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对于太宰治来说,造成这一切的缘由,肯定早就已经由他自己註定。 一旦决定好了就不会动摇。端坐在黑暗王座上的这个男人,恐怕早已习惯了自己独自一人去面对一切。 而那个缘由……正静默地出现在lupin酒吧里。 工藤睁大眼睛注视着屏幕:姜红色的头髮、下颌上略带胡茬的男人站在lupin酒吧的楼梯顶端。沙色短风衣,从色系上看不知是否和那一位「武侦太宰」先生有所关联;环顾四周环境时这男人神色镇静,并没有丝毫慌乱,从那个视线迅速扫过的地方,应该将所有的紧急通道一眼都记下了;同时他双肩自然垂下,左手与右手各持一把手枪,看动作间的熟练程度显然这位是个双枪手。……等等、枪?! 很难说是侦探的破案本能还是纯白房间里气氛的变化惊醒了工藤新一,让他从不自觉的人物侧写中回过神来,并且身体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房间里的空气几乎要冻结。如果杀气和敌意能够具现化出来的话,工藤认为自己将毫不惊讶地在屏幕中看见一个已经被洞穿的人形标靶。……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事,希望琴酒和五条先生这两个成年人能理智成熟一点。百忙之中工藤扭头看了一眼左边弹幕。果然,这个陌生的男人,就是「织田作之助」了。 …………嗯?等等? 刷的一下工藤又大幅度扭回了头。他从弹幕里捕捉到新的消息,几乎是立刻就感到了异常: 【弹幕: 「刀之助又是你……」 「说吧这一次你带着你的武器库是要我们怎么死……」 「???不对吧姐妹们!先别死————这一次刀之助怎么上来就掏了双枪啊?!」 「?!对哦!按照if线原作的话这时候刀之助还不知道约在lupin的人是首领宰啊!!!」】 工藤新一皱着眉,从弹幕里抽茧剥丝一般分析着情报。他几乎感到些无语,为这个世界的复杂与噩梦级攻略难度:从不同人的视角,这个世界好像分成不同的【剧情】似的。如果把没有他们这些纯白空间外来者介入的世界称之为【if线】的话,那么上一次失败的就是【一周目】了。问题是……弹幕里偶然出现的【主世界】又是个什么玩意儿?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剥洋葱,但是工藤看着屏幕里太宰的神色,看着他掩饰过了却依然流露出的窒息般的痛苦,不用破案工藤便明白:一切的原点,必然与这个「织田作之助」有关。 这下工藤虽然以自己的理智冷静为傲,并且在心底里暗暗吐槽过另两个成年人被怒火沖昏头脑的不靠谱,可他也有点忍不住开始感到恼火。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沟通交流呢,拿着枪肯定会把那孩子吓到吧?工藤理所当然地想着,丝毫不觉得自己戴上了什么了不得的滤镜。……这时候他倒是想不起来太宰身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身份、也不记得自己一周目是怎么被迫出局的了。 这种有悖理智的感情冲动非但没有随着时间向前推移而平缓下来,反而燃烧得愈来愈烈。尤其是屏幕里太宰的神情随之发生变化,这个周目里太宰并不知道「纯白房间」的存在,因此无法推测出外来视线的窥探、更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人在默默地为他祝福,希望他能够幸福一点……真正的幸福一点。而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太宰并没有试图去掩饰自己真正的情绪,或者说,他掩饰了,却无法行之有效地遮掩住。 就好像某种无人知晓的默契,又或者这里是某个遮风挡雨的安全港湾。身处于lupin、身侧坐着织田作之助的时候,太宰治只是太宰治而已,他不是时之政府的掌权人、咒术界的颠覆者、黑衣人组织的继承人,……也不再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他微笑,而那笑容深处泛起苦涩;垂下眼睫的时候几乎有些愣怔了,在骨髓里扎根的疲累令他独自饮酒时带着肉眼可见的迟滞;而在面对枪口时,谁都可以看出来——太宰脸上强撑的笑容,薄如一层纸壳。 纯白房间的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感到同等程度的苦痛。 或许,在这三人之中,工藤新一反而是接受速度最快的那个人。 初次见面时,他眼里的太宰就面色惨白、悄无声息地倒在了车厢后座。工藤从那时起便不能自已地诞生出对这个孩子的保护欲,哪怕在经歷了这么多事情、亲眼见证了太宰治的手段之后也没能停止。或许,他对此有着自知之明。或许,就是因为这第一面。太宰唿吸着一氧化碳而濒死,他濒死……却没有发出一声唿救。就是这第一面,工藤由此触碰到了太宰平时深埋于心底的某种渴望。 第444页 对于琴酒来说,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先生于无声中溃不成军,好像对面平静举起的不是一把枪、而是钻心的藤蔓,尖刺从中探出,把那颗冷硬的心脏扎了个粉碎。他起先不敢置信,甚至愿意相信这是先生的某种策略与伪装,不惜付出这样的代价,都是由于对面是个难缠的敌人而已;可琴酒终归不能隐瞒自己的眼睛。属于杀手的冷静本能也在头脑深处一再发出警告:不是的。……不是的。若是先生想的话,早就有数十种办法杀死持枪的那个男人。可是他没有。先生没有去杀死胆敢冒犯他威严的人,……那么,就算再怎样痛恨,琴酒也不会这样做。 琴酒抬起墨绿色的眼睛,隐在漆黑礼帽的阴影下,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的先生。 那双惯常被称为「恶犬」的冰冷眼底,浮现出狼一般的狠绝。 至于五条悟,……五条悟倒是笑了起来。 他在许多小细节上简直与他的老师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由此也继承了不少属于太宰的习惯。越是痛越要微笑,这不过是其中一个微小的共同点罢了。 他向后仰靠着坐在椅上,明知道无法从座位上站起来,此时却慢吞吞换了个姿势,交叠了双腿,把十指交叉着放在膝上。 穿着高级黑色西装的五条家家主,就这么噙着笑意,仰起头来望着他的老师。 「你还没给我调过酒呢……老师。」 五条悟自言自语地抱怨着。 「现在想想,就连那个小偷都和你在酒吧里喝过酒、差不多吧,反正被我逮到就是在那里嘛。总之,这可有点不公平。」 那双摘下了漆黑眼罩的莹蓝六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拥有360度全视角的六眼,拥有足以计算出无下限咒力的大脑,五条悟不需有多费力、就从记忆深处翻检出曾经的图景。 一幅幅图画从眼前翻过,无一不栩栩如生、无一不完好如初。这是五条悟这二十年来惯于去做的事情,也是唯一能够给他带来慰藉的事情,……至少回忆里的老师不会突然从面前熘走、再也消失不见。五条悟脸上依然带着惯有的轻飘飘笑意,只是有一瞬,这笑容突然加深了些许。 ——明白了。 老师执意要走的原因、无论如何也抓不住老师的原因。 老师欣然赴死的原因、除了最后却始终不曾真正选择死亡的原因。 老师提起「横滨地标大厦」时微妙的笑意。 老师操控着整个咒术界的权势、又毫不留念放手的理由。 老师执着于寻找「无效化道具」的目标。 还有、 「在别的——本来的世界,我和你是朋友。在这个酒吧喝着酒,聊些无聊的话打发时间。」 屏幕里,老师微笑着这样说。 五条悟同样微笑着,从脑海里翻找出曾经的那一幕。 秋夜。骤雨。 东京咒术高专的宿舍门口。 来自【主世界】的五条悟与来自【if线】的太宰治默然相对。 「你该不会。」 「继承了另一个自己的——记忆吧?」 那时候,太宰治平静地问。 「另一个自己的记忆,你最好还是不要、感同身受了。」 太宰曾这样诉说着他的忠告。 「说得这么轻而易举,难不成你也继承过另一个自己的记忆啊?!!」 那时候,五条悟气急败坏地反驳。 而听到这样的反唇相讥,太宰他、又是怎样回应的呢? 「……、………………」 对了、对了。 那时候的老师,沉默着,没有回答。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 五条悟单手捂住脸,不管另外两人讶异的视线,哈哈大笑起来。 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 藉助全视角的六眼同时观测直播与屏幕,藉助计算力堪比机械的大脑復刻旧日场景。 两相对比之下,五条悟身为最后来到纯白房间的那一个,现在却成为了掌握了全部情报的那个人。 原来……想留下老师的我,与想同朋友告别的老师,是这样相似。 五条悟为这份共同点深深露出了笑容。 而就在这时,工藤指着屏幕发出了惊唿: 「太宰先生——穿沙色风衣的那一个,」高中生名侦探喊道,「我找到他在哪里了!」 第214章 42 太宰治——来自武装侦探社的那个,降落在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门口。 他看起来并不为这个结果感到惊讶,哪怕他站在这间昔日曾辉煌光耀过、也不知见证过多少腥风血雨的本部大楼门边。太宰曾十分熟悉这个地方,多少次摇摇晃晃、心不在焉地从这道大门里走进去,过长的漆黑风衣在他少年时瘦削的肩膀上空荡荡左摇右摆;他手里拿着游戏机或属下的枪或记满了腥臭血液的机密文书,那时候他右眼上还缠绕着绷带,那时候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超出他预料而值得期待的事情……直到这绷带被什么人解开。 而此刻,曾经彰显着权势与地位的、港口黑手党的大门,早就化作了齑粉。 柱子被切断了,装饰品被打碎了。所到之处留下来的是空空如也的弹夹和满地的子弹、被斩断的枪枝以及遍布四处的尸山。* 用一句话来概括,说成是人间地狱也并不夸张。 第445页 唯独站在这里、好像早已经融进阳光里的这个男人,一眼看到这幅地狱构图,反而挑起嘴角,冷冰冰地、不带任何感情地笑了。 这简单的一笑瞬间冲散开男人身上轻浮、不着调、滑稽不靠谱的表色,残忍割裂了太宰苦心孤诣构建出的保护层,显露出他内里鲜血淋漓的血肉。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融入进这个地狱里。另一边,被本部大楼警铃惊动、从旁边四栋楼紧急抽调的黑手党下属们从他身旁匆匆走过,纷纷敬畏地低下了头——他们不需要用眼睛确认,只从这个男人身周的气氛便知道,经由此人之手而以一己之力打造的地狱,绝对不比面前的图景更仁慈。 这个身穿沙色风衣而站在大门处的男人,是黑暗世界里的「同类」。 太宰没留给这些持枪黑手党一眼。他冷冷笑过了,便自下而上仰头望了眼最顶层,不知是在注视着顶层的首领办公室还是未曾加装以栏杆的天台。他看起来并不那么着急,明明这一次的二周目他已经错失了先手,武装侦探社的「势」、织田作之助的「人」、中原中也的「力」,他都再没有时机去布置,太宰看起来倒也并不显露出焦躁的模样。一周目残留下来的毒药和解药依旧在血管里冲撞,时间线重启并没有更新他的身体状态,叫他产生轻微的目眩。可是从太宰单手插兜站在原地的动作,又绝对看不出眨眼前仍身处于纯白房间之时,他还因站立不稳而向前踉跄。 思考了一秒钟之后,太宰毫不犹豫地开口: 「药研藤四郎、五虎退。来我身边。」 ——这句话几乎是立刻地产生了效果。 由于没有锚点而迷失在时空缝隙里、主动用本体攻击时空乱流以获得情报、付出了最后残余的神性来祈祷福祉,两位刀剑付丧神本已放弃见到审神者最后一面,只静默地等待着碎刀。 可是,这句唿唤真名跨越了时间与空间,形成了连接刀剑与现世的「缘线」。 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气里突兀地浮现出一个漩涡,两个伤痕累累的少年从那里跌跌撞撞地沖了出来。 如此违背常理的一幕,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太宰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幕。他没有为刀剑们与旁人不同的降临方式提出疑问,也并不惊讶这两把短刀遍身狼狈的状态。他并不斥责原定战力的流失,只是等这两人勉强站稳了之后,静静问道: 「换回了什么?」 两个少年同时抬起头来看着他。 药研抬起手来,抹了一把额上流下的鲜血,把视野擦拭干净。 那双紫葡萄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好像要露出一个笑的模样,却再难以发自内心的微笑了。 ——刀剑付丧神付出了自己的神性与人性。 现在勉强支撑着他们行动的,唯独只剩下属于冷兵器的本能。 「『缘线』。」 药研藤四郎开口说。他说话时十分迟缓,显然是付出代价的后遗症。 五虎退则伸手慢慢摸了摸身边白虎低垂下来的头,拽下一片制服内衬,给白虎简单包扎了一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抬起眼睛时属于刀剑的本质表现得更为明显,那双金瞳里浮现出来的、分明是源自于利刃的金属刀光。 可是在说话的时候,短刀依旧錶露出些许对主人的眷恋。这份依恋与亲昵像是已镌刻在刀铭上,不是支付出去的代价足以抹消的。 「重新、繫紧……了。」 五虎退轻声开了口,补充着说道。 「……」太宰沉默了一下。 他没有必要去询问「缘线是什么」、也根本不用思考「缘线到底系在了哪里」这种问题。 归根结底,他就是太宰治,太宰治就是他。 那个傢伙做出的选择……换做是他,也是一样的啊。 有一秒钟太宰不能自抑地羡慕起此时正身处于lupin的那个笨蛋。他的鼻尖又嗅到酒吧里微醺的酒香,就连萦绕在空气里的菸草香味都是令人怀念的;下一秒他又听见黑胶唱片轻悠悠转动起来,爵士女声伴随着小提琴与钢琴声,歌唱着离别、离别,……离别。歌声在空中盘旋着上升,而这次的告别没有子弹、毒药与言不由衷的谎言,漫长到跨越了时间与空间,有个胆小鬼终于得以说出了他的「再见」。 要是他还能再任性一点就好了。太宰想。他也想和织田作一起喝酒啊?真是羡慕那个傢伙…… 可是不行。为了「太宰治」所渴求的那一个幸福结局,他还不能停下。 向前、向前。 向前走—— 把千千万万具「太宰治」的尸体。 都抛在身后。 绝对不要回头。 想到这里,太宰对自己摇了摇头。他从那么一两秒的疏忽与走神中回过神来,平静和冷彻重新回到他的身上。太宰看起来比周围这些形色匆忙的黑手党更像是黑手党,柔软的神色彻底从他面容上消失不见了。 「受伤情况如何?」 太宰问。 他抛弃了其他无关紧要的问题。从本部大楼的损毁情况太宰一眼便看出:这正是遭到芥川龙之介破坏的后果,那么显而易见……留给所有人的时间,都不多了。 两把短刀并不犹豫,立刻回答: 「……重伤。」五虎退说。 「会被,热武器……伤到。」药研藤四郎紧跟着补充。 第446页 是这样啊。太宰明白过来。 按照上一次那个傢伙针对长屋的布置来看,再对比一周目后出现于纯白房间里的刀剑状态。那么,轻伤下的刀剑付丧神,足以有条不紊地应对异能力者;中伤之下便应当只能够勉强支撑;重伤状态下的话…… 哪怕是普通人类,手持枪枝弹药,便足以杀害这些诞生自漫长歷史的「神明」啊。 太宰没表露出任何恻隐或怜悯。那双鸢瞳里连半点笑意都没有,唯独仅剩下钢铁般的决意与冷酷。——不知不觉间,宛如镜子两端的人又显露出他们的相同与不同,而这一次,宛如光与影产生了倒错。 「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我送上顶楼。」 太宰冰冷地命令道: 「明白了吗?」 这句话背后隐藏着不近人情的潜台词,暗示着一些比碎刀还要可怖的待遇。刀剑们听见便迟疑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相反,从两把丧失了表情的刀剑身上,浮现出淡淡的安心感。 「谢谢……」药研轻声道谢。 「就拜託、了。」五虎退低下头来。 太宰不再多说什么。他转过身去,两手插在风衣衣兜里,抬腿跨过散落于一地的残骸—— 他率先走进了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 这个动作不同于方才远离事件中心的姿态,「进入」本身意味着踏进了属于其他人的另一个领域,足以叫从其余四栋楼紧急增援的黑手党们警惕起来。 「停步!你是谁?」 「什么人?」 「出示证明!!」 被数十条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太宰仅是冷冷地一抬眼,就有人瑟缩着把枪口向下移去。 很明显,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身份、容貌、姓名都是最高机密,非本部大楼高级成员、非顶层负责警戒的护卫队,普通黑手党下属根本认不出对面的人是谁。 更别提武侦太宰遍身浅色,像是要把黄昏的色调穿在身上、以示自己与黑夜的彻底割捨……而这身沙色风衣,在一众漆黑西装的黑手党里,实在是太明显了。 可是很快的,持枪警戒的众人、从内部又骚乱起来。 「白、白虎……」 「白虎——」 「白虎、那位大人?!」 战慄着、骚动着、窃窃私语着,如同畏惧于死亡一样。 没过几秒,大部分枪口都垂了下去。 一切的缘由,都来自于从太宰背后缓步走向前的、那只白毛金瞳的老虎。 黑夜中的白虎,沉默无声的死亡本身,「港口黑手党的白色死神。」 ——游击队的负责人。 ——中岛敦。 黑手党们只剩下余下很少部分勉强提起戒备心,大声呵斥同伴说「敦大人明明去了上层——」 可是这些人的警戒,终究也停止于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喝: 「这是在做什么?快把枪放下!!!」 有人赶了过来。 第215章 43 来的人是谁? 无论是武侦太宰,还是两位刀剑男士,亦或者纯白房间里正在注视着屏幕的工藤新一与琴酒。 他们全都能够一眼辨认出来。 单片镜,山羊须。 白衬衣,黑西装。 双手佩戴的洁白手套,行动间淡淡渗出的绅士般的风度。 但其实,却是港口黑手党高层之间谁都默认了的「元老级」的人物。 ——广津柳浪。 其异能力,是能够将右手接触之物以斥力弹飞的[落椿]。 显而易见,当在场所有人陷入僵持之时,正是广津柳浪远远便确认了站在枪口中心而面色冷淡的男人是谁。 对于歷经了先代、森鸥外、太宰治三任首领的「黑蜥蜴」百人长来说,认不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这种荒谬事实,并不存在。 可是、…… 就连广津柳浪,也无法不在心底存在过很短暂一瞬间的犹疑: 站在那里的,当真是boss吗? 广津有那么一刻突然回忆起四年半……不,更久远之前,曾有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也这样双手插兜站在港口黑手党的大厅里。那时候森首领亲手赐下的漆黑长风衣对于他来说还太过宽大,松松拢拢地罩在少年瘦削而不甚健康的肩膀上;那时候广津柳浪领了任务正要往外走,迎面遇见森首领手下正当红的新人,还来不及问好打招唿,这少年就用一种冷锐的、通透的、仿佛把人的五脏六腑七窍全部看透的视线,投向他一眼。……没错,就是现在这种眼神。 在这样一种视线下,广津柳浪下意识地屏住唿吸稳了稳心跳。上一秒由于从未在首领身上见过这种亮色、出自黑手党本能的怀疑,便被他吞咽了回去。 是的。广津柳浪心想,能用一个眼神止住这些极恶之徒的,除了这些恶人的首领,——还能有谁呢? 在这样的思量下,广津急急向前走了几步,呵斥下属说:「都让开!」 武斗派领头人的威严十分有效。不管怎么说黑手党都是以暴力作为买卖的非法集团,而在这种集团内部,不依靠铁血般的上下级关系进行维护是不行的。 听到这样厉声的命令,所有持枪包围住大厅的黑手党纷纷垂下了枪口,低着头,连大声唿吸都不敢,给两边让出了通道。 片刻前还如同火药般焦灼的空气,现在陷入了一片连心跳都可以听见的死寂。 第447页 广津柳浪并没将注意力放在这些底层下属身上。他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姿态,没有立即单膝下跪行礼,是出于担忧暴露首领真实身份的考虑;但广津也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当做没有看见,此刻不由得陷入了相当少见的两难境地……同时在广津柳浪的心底,一种「该不会无意间破坏了首领的什么计划吧」、总之类似于此的恐慌感开始不断膨胀起来,逐渐让他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好在,赶在广津柳浪不能自已地回忆起近些年首领血洗反对者的可怖手段之前,首领终于动了。 不知何时换上一套沙色风衣、黑髮鸢瞳而身材高挑的男人,他什么也没有说。 并不对属下擅自对首领举枪的僭越举动感到恼怒,也不为广津柳浪自顾自的「解围」行动发表什么看法。 男人只是冷冷地抬起眼睛,双手依旧插在衣兜里。 他抬步向前迈去—— 随着他的动作,方才黑手党底层成员举枪时便拔刀挡在男人身前的两个羸弱少年,便也跟着同时动了。 这两人看起来都尚且年幼,并且不知在何处受了重伤。 看那身上的穿着,本应当是质地相当不错的西式制服,却早已在源头难以辨明的伤口下浸满了鲜血、撕碎成破布,说一句「该进垃圾桶里」也不为过。 光从目测看来的失血量来说,以这样瘦削身材的年幼少年,早就该休克昏厥了才对。 可是这两人无论是拔刀戒备、还是此刻悄无声息地跟随着一同离开,都完全看不出来伤势已经重到这等程度的模样。 这一刻广津柳浪不能不在眨眼间又看见四年半之前的那副图景:同样是穿着破损的衣服、从身上伤口流出的鲜血在地上积出一小滩血污……身材远比同龄人更加瘦弱的白髮少年,用两只手紧紧抓住首领亲手赐下的漆黑大衣,领口处蓬松的白毛被他小心翼翼用唿吸吹远了点,像是怕自己面庞上的污脏染红了它。这个动作里透出难以掩饰的卑微,可是在广津柳浪按照首领命令靠近的时候,这个看起来无比怯懦的少年勐地抬起头来,那一瞬间从那双紫金色瞳孔的眼底浮现出凶戾的、戒备的、生怕连身上最后一点救赎都被人夺走的挣扎,混合在一起而属于「兽」的凶光,连广津柳浪都感到为之心惊。……没错,他不知为何突然回想起了当年的中岛敦。 刚被首领劝诱、加入港口黑手党的中岛敦。 下一秒广津柳浪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想起了此刻按理来说正在与敌人战斗的游击队队长:他同其中那个白髮金瞳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而这个无机质的、金属质地的、生怕连身上最后一点救赎都被人夺走的视线,显然也并不属于「人」。 仅仅只是这样的一个对视而已,广津柳浪就下意识提高了警戒。 ……奇怪。 难道说,这两个少年,是首领冒着巨大风险、走出港口黑手党、亲自劝诱的新人吗? 在——现在,这个时间? 他不动声色地,在首领从身前走过的时候深深垂下了头以示尊敬。可是,当这两个少年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走过他身边的时候…… 广津柳浪做出了一个大胆的选择。 哪怕这个选择令他背后冷汗直冒,让他觉得首领就算是下一秒命令武装部队把他射成马蜂窝都没什么出奇的。 可是,明晃晃的疑点摆在面前,早已将港口黑手党视为自己容身之地的广津柳浪、他没有办法强迫自己自欺欺人。 ——广津柳浪摆手挥退了自己的下属,他自己顶着失衡的心跳,若无其事一般跟着首领一起走了。 想点好的。广津在心里对自己说。他的心思首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要首领下命令,一句话……不,一个词就好。只要确认港口黑手党平安无事,只要确认……首领平安无事,他立刻退下。参加战局也好,因冒犯了首领而前往刑讯室受罚也好,他立刻就去,别无二话。 「首领,」广津柳浪佩服自己还能绷着声线,开始没话找话,向首领汇报情况:「敦大人在第三层迎击了入侵者。」 首领并不回话。 换了身浅色衣服的男人大步走在前面。他对港口黑手党的一应布置都娴熟于心,绕过损毁的大理石柱、抬脚跨过一地狼藉,直直往前走。 广津加紧脚步跟在首领身后。再向后一点的则是两位重伤了的少年,在他们腿边无声行走着一只巨大而危险的白虎。 白虎行走时具有猫科生物特有的轻盈与无声,可无论是它的爪、牙、尾,都显然带着能够置人于死地的力量。 广津柳浪倒不至于像那些底层成员一样被迷惑,误以为这白虎就是游击队队长中岛敦的异能力。他比其他人更了解港口黑手党传说中的「白色死神」,他知道那个少年执行任务时无法控制白虎的痛苦,知道中岛敦就算化身为[虎],也不可能这样温顺地呆在一个除首领与泉镜花之外的人身边…… 更何况,片刻前他匆匆赶来,就是因为收到了最新的战报—— 「首领,」广津柳浪又说,他的嗓音低沉了些,「泉镜花也同样遭遇了入侵者。」 哪怕听到这样的汇报,首领的面孔上依旧没有什么波动。 年轻的男人好像早已经预料到这样的战况,又像是根本不为他人的性命牺牲所动摇。那双——那双毫无遮掩的鸢瞳眼底,像是飞进了冬天的冰雪或玻璃,曾经含着笑意说出「广津先生」这样亲暱称唿的神情,仿佛被埋在了亘古的寒冰之下。 第448页 没有人,能够琢磨清楚: 这位换了身衣服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广津柳浪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直直沉了下去。 他们搭乘上了直达高层的电梯。这个电梯是由指纹操纵的,唯独高层成员才有权限,并且只能够到达三十五层的中央监控室。再往上、通往首领办公室的顶层,则是另外一条守卫更加密不通风的通道。 不知出于怎样的考虑,身为下属的广津柳浪居然没有抢先为首领运行电梯,而这位掌控了整个黑暗世界权势的首领竟也并不露出被冒犯的模样。或者说,自打方才见面开始,这个男人脸上冰封般的神色就没有变化过。 而这一切,加上首领突兀出现的地点、更换下象徵权柄的衣着、身侧突然增加的新成员…… ……看起来,未免也太古怪了些。 就算是首领使用自己的指纹权限开启了电梯,也没能够打消广津柳浪的怀疑。 这位老资格的黑手党做好了自己尸体灌水泥沉进横滨湾的心理准备。他站在空间有限的电梯内,站在这位首领的身后,微微抬起了右手。 在他的右手上,浮现出异能力发动的微光。 「首领。」 广津柳浪低着嗓音,最后喊了一声。 「哪怕是对我处刑的命令也好……」 「您真的,连一句话都不想说吗?」 与此同时。 仿佛外面有人按下了电梯按钮一样。 在港口黑手党十层的高度。 电梯,停下了。 第216章 44 电梯门开了。 门外—— 空无一物。 倘若有人能够以超脱此处的第三视角观看着眼下场景的话,指不定会一下子笑出声来吧。 这可真是有够滑稽的。 面积有限的电梯内部,港口黑手党忠实的武装下属抬起了右手,异能力蓄势待发。 非人的异物环绕在身边,刀尖戒备地对准了人类。 而既似黑手党首领又非似的男人,他站在一切的中心,他没有回头,面对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面朝着一切如常般毫无异样的本部大楼内部,瞭然地眨了眨眼。 ……真滑稽。有那么一刻这男人心底闪现了这个念头:若是在纯白房间里看到这一幕,指不定就像是一段搞笑默片似的。下一秒他又想到弹幕,但立刻强行中止了这个思绪。——还不到时候。 不过,这个非自愿的想法多少给了他一点慰藉,大致像是荒漠中的旅人俯下身来从叶片上虔诚地啜饮雨露,他琢磨着唇间那丁点湿意,冰冷跳动的心脏终于有了点儿鲜活的意味。……向前走。他理智又冷静地想。向前走,向前走…… 与此同时,这条道路上的所有阻碍,都必然无法构成威胁。 伴随着这个一闪而逝的思绪,太宰微微阖上眼睛。 转身,他抬起手来。 沙色衣袖抬起的时候,裹缠成一圈圈的绷带也同时显露出来。 以一个成年男性的标准而言,这段清瘦的手腕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十足健康,遑论其他? 想必,对手是武力派的领头人之一、黑蜥蜴的「百人长」广津柳浪的时候,不管这个人想做什么,都没有办法成功吧? 可是。 既像是故意试探、又仿佛出乎意料而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广津柳浪竟真的被男人攥住了手腕。 在身体接触的同一秒—— 月白色的萤光骤现,日文组成的光圈扩散开来! 「怎、——?!」 广津柳浪失声惊道。 单片镜后的眼睛瞪大了,这位上了年纪的黑手党罕见地僵住身体,无法动弹。 这是、这是。 世界上唯独一人仅有的。 『将所触碰的一切异能无效化』。 究极的异能力。 ——[人间失格]。 没错了、确认了、无法否认了。 就算外表可以伪装,就算指纹可以伪造。 只有异能力,只有这份独一无二的无效化异能力,是谁都无法作假的! 「……」 广津柳浪张了张口。他看着面前身材高挑瘦削的年轻男人,太宰治站在他面前,伸手擒住他的手腕,那双看透一切的鸢瞳望进他的眼底,他眼前无端浮现出许多年前站在擂钵街的那个少年,斑驳的阳光与阴影相间,露出这少年苍白的面容与恹恹的、晦涩难懂的神色……经歷了这么多,原来这个人并没有彻底改变过。 他也仍然,并不懂得这个孩子。 广津柳浪冲到口边的话语便咽了回去,如吸进雪茄最后一口白烟。 最后一刻,这位老资歷的黑手党放弃了求饶或不光彩的挣扎。 他微微笑了一下,平静如英伦半岛投射在茶杯里的浅淡日光。 「太宰。」 广津柳浪说。 这就是告别了。 太宰也点了下头。他明白这句「太宰」唿喊的并不是那位自愿浸入黑夜与血腥的首领,这句明明喊的是他。他意图露出一个笑容,不知为何却感到疲倦自骨髓深处蔓延开,倦意缠绕住他的四肢与面容,叫他连敷衍的微笑都做不出来——太宰又不那么情愿在最后倒计的时间里去特意敷衍谁。这一刻他觉得好像有谁已死过一次的亡魂轻轻靠在他的身上,透过他的唇舌说出了话: 第449页 「……五虎退。」 太宰说。 喑哑难听的嗓音震盪在电梯内部简直要出现回声。太宰没有放开广津柳浪的手腕,他拒绝留给这位黑蜥蜴「百人长」趁机反击的奢望,也故意错开与这位老先生对视的视线,他实在不想从熟悉而陌生的人眼中看到什么惊痛交加的神色……太宰实在是看够了。 唯独刀剑付丧神不受人类复杂情绪的影响:他们已经把自己的「人性」如放在天平上一般交易了出去。 五虎退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刻便明白过来这里是刀刃挥舞的场合。 身高不足的短刀反手握着刀柄,小腿蓄力向上一跃。 刀鞘与人体相击,发出沉闷的碰撞。 白虎在短刀落下时抓住时机低头一顶少年膝弯,帮短刀站稳了身体。 于是电梯里便只有皮鞋鞋跟落地的脆响,与什么人忍不住的短促痛唿。 没有别的了。太宰多少还是念了旧情,没有放任广津柳浪狼狈地丧失意识跌在电梯里、直到被高层成员亲手打开门才发现。他差不多还算及时地接住了这位被击中后颈昏厥的黑手党,手掌上移,抓着广津柳浪的右臂,往电梯门外走。 操控着电梯开关的另一把短刀这才放开按钮,安静无声地跟在太宰背后,一同走了出来。 太宰弯腰把广津柳浪靠墙放好,重新直起身来,双手插在衣兜里,头也不回地向前迈出步伐。 他不需要去向五虎退确认「为什么不一刀割喉而是重击昏厥」之类的问题。问就是自取其辱……对于现在已化身为冷兵器的刀剑付丧神来说,行动的指令,除了「听从太宰治的命令」、还能有什么呢? 他也不需要去探查四周,思考「为什么电梯会突兀地停留在第十层」。 对于太宰治来说,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只不过,对于上一周目的皆大欢喜happy ending来说,想必这条时间线上、尚且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主角」们,要更加恨不得打破什么人的脑壳吧? 太宰安静地绕过转弯拐角,仿若一无所知般,行走在毫无异状的本部大楼内。 一步、 太宰想,按照那个傢伙的计划,芥川龙之介此时已经与中岛敦敌对上了。 一步、 太宰想,从刚才广津柳浪故意透露、用来试探的消息来看,泉镜花已经被芥川俘获,并且利用了只会听令于手机命令的、泉镜花的异能力[夜叉白雪]。 一步、 太宰想,此时此刻,携带着「人质」泉镜花、全力逃离港口黑手党的,只可能是拥有幻象系异能力[细雪]的谷崎润一郎了。 又一步。 走到另一条通道的入口处,太宰简短地向后瞥了一眼。 接下来,太宰把这个世界里武装侦探社的同伴扔在了身后,心知无人将知晓他曾经来过。 太宰做出的决定不曾更改。 身穿沙色风衣的年轻男人,他脚步不停地,走向了另一条道路。 *** 「——首领。」 中岛敦说。 他说话时还有些气喘,同时忍不住用手背用力抹了一把额头,胡乱擦了擦血。 片刻前芥川的异能力[罗生门]堪称暴走,把中岛敦整个人钉在墙上,用宛如暴雨的拳击重伤了他。 然而[虎]的超高速再生能力不是摆设,再加上出乎所有人预料、突兀出现在港口黑手党第三十层大楼的芥川银,她冷静地喝止了芥川龙之介的暴行,同哥哥交谈的这片刻时间,也给了中岛敦癒合伤口的机会。 只是、…… 中岛敦无法不感到犹豫与忧虑。 因为作为「人质」陷入敌人手中的泉镜花。 因为被抓住弱点进行胁迫、选择了要救出小镜花而做出为敌人带路这一背叛行为的他自己。 因为突兀出现、拒绝了哥哥「离开港口黑手党」这一要求并以小刀刺中芥川,之后又转身逃离、消失不见的银。 事件发生的过于突然而混乱,一件接着一件猝不及防。中岛敦恍惚间竟觉得,像曾经那样宛如死水般寂寞、沉默、死亡一样安逸寡淡的生活…… 有可能 ,再也回不来了、也说不定。 就在「白色死神」陷入迷茫的时候,一如既往,从无线对讲机那端传来了通信的信号。 中岛敦自己看不见,他不知道自己一瞬间便松了一口气,露出「得救了」一般安心下来的神情。 「首领。……」中岛敦低着声音,重复了一遍。 「不要追过去,敦君。」从通信机里传来了身为首领的太宰的声音,「我已经清楚情况了。你要抢在那傢伙的前面。」* ——出乎中岛敦的预料,属于[虎]的超绝听力,窥探到信号另一端机械运转的声音。……那是正在向上运行的电梯吗? 他一瞬间想到不久前首领笑着说起「要去见一个朋友」时掩饰不去的期待与轻快,下意识便也露出一个微笑:听起来首领的心情很是不错,真好啊。 中岛敦便静静地等候在原地。 「首领——太宰先生。」敦将通信机靠近耳边,「您正在监控室看着我们的录像吗?」* 「不。在别的地方。但我已经清楚情况了。为了挽救小镜花所面临的危机,你选择了背叛给敌人带路了吧。」* 首领微笑着说。 第450页 「不是的!……我、我只是。」 可中岛敦一瞬间脸上便丧失了全部血色,他全身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冷汗眨眼间便打湿了后背。 「这件事我也知道了。所以我来告诉你怎么办。」太宰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很严肃,又像是很愉快一样,「我从以前就知道小镜花的弱点。只会听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的[夜叉白雪],视用法不同也会成为敌人的利刃。所以我在她的手机上做了一点手脚,将通话的声音全部录了下来。」* 「录了下来?」敦忍住恐惧,皱起了眉头,「这也就是说……」* 「只要将声音的一部分编辑后再播放的话,就可以篡改命令。」* 首领太宰轻柔地回復道。 第217章 45 越过了大概第十层之后,不要说四周警备的人员了,就连一点物体发出的声响都没有。「不要靠近入侵者」的命令已经传达给了黑手党全体成员。如同巨大的坟墓一样寂静的黑手党大楼内部,只迴荡着三人走路的足音。* ——这一切,都是由于中岛敦、武装游击队队长、「港口黑手党的白色死神」,遭遇到敌人以泉镜花性命做出的威胁,反过来针对黑手党进行的镇压。 出于恐惧。 出于约定。 出于守护。 出于赎罪。 在黑暗的世界里静静相互依偎的白色杀人鬼们,不曾在这片夜色里获得过纯然的宁静,也并不知道,已经有人为他们准备好了未来洒满阳光的道路。 想到这里,太宰微微一哂。 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讥讽,为这人为伪造的命运;又多少觉得正身体力行走在这条道路上的自己,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站住。」 持枪护卫说。 消耗掉了不短而必要的时间,他走到了这里。 摆脱掉了游击队黑蜥蜴「百人长」的广津柳浪。 避让开潜入港口黑手党作为战力增援的谷崎润一郎。 对谷崎禁锢着的人质泉镜花视而不见。 从另一条通道里绕道抵达了位于中央监控室的第三十五层。 在这一层,布置有直达顶楼的电梯。 以及—— 严密到连一只苍蝇都无法通过的、高度警戒的武装力量。 身为游击队队长,中岛敦的命令尚且无法抵达这里。 守卫在这里的黑手党,只遵守身为首领的那个人的命令。 一切,都是为了端坐在漆黑王座之上、以一己之力撼动了整个地下世界布局、身为所有人眼中钉肉中刺的,那个男人。 ——显而易见。 作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私人武装部队的守卫,是认识太宰治这张脸的。 但就算如此,未有通过层层叠叠的身份验证的前提下,「首领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外出归来」——这种假设,并不能让太宰带着身后两把刀剑付丧神、若无其事地通过这里。 这种草木皆兵的戒备程度,真不知道该慨嘆那个傢伙被人憎恨的程度之深好呢,还是猜测下曾经是不是也有暗杀者用过这一招数才好。 太宰抬起眼睛,冷淡地望了一眼枪口。 他的唇角在晦涩情绪中一扬,伴随着楼上几层之外、宛如什么庞然大物重力击坠着本部大楼般轰响的震颤声,太宰开了口: 「五虎退。」 太宰说。 第二次,太宰唿唤短刀的真名。 白髮金瞳的少年,堪称乖顺地走上前来。 他脸颊上血迹已经干了,徒留下狼狈的血块,没有擦干净,还残留在面庞上。 过长的刘海微微掩着一边的眼睛,那是一个差不多算得上是「怯懦弱气」的髮型。 ——然而,现在也、再没有人有胆量评价这年幼少年为「弱气」了。 这张面孔上没有表情。他过于安静,几乎像融化在黑夜里的雪,或者雪夜天幕里已快要熄灭的焰火。与其说是隐藏在暗夜里的暗杀者,不如说是静置着、毫无生机的兇器。 那双无机质的金瞳抬起来,自下而上地仰望着持枪的守卫们。 在这样明显非人的视线下,不知歷经了多少生死的黑手党们,居然连双手都隐隐震颤起来,额头上浮现出薄薄一层冷汗。 这是心理压力一瞬间过于沉重的证明。 「为我打开道路。」 太宰沉声命令道。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这句话,他本不必说的。 早在替刀剑付丧神人为制造出锚点的时候,一切的结局,不都早已清晰于心了吗? 更别提,突入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决意将两把短刀当做战力来使用的时候,也已经通过语言将一切都表述清楚了。太宰治从来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瞻前顾后的人。……可他将这冷硬、残酷、不近人情的命令,依然说了两遍。 「……」 五虎退没有回头,双眼紧紧盯着黑手党们的热武器,反手拔刀出鞘。 那柄雪白而饰有金黄刀绳的短刀,被五虎退毫不松懈地握在手里。 这是他本身。是他的命运。是他早已决意奉献上的一切。 『咔嚓』、 碎裂的利刃,从尾端坠下一块。 「开枪!开枪、——开枪————!!!」 黑手党嘶吼道! 迎战非人之物所带来的精神压力,终于达到了最顶端的阈值。 第451页 「……」 太宰避让开战火的焦点,绕到一边去解锁这个世界里、港口黑手党通向顶层首领办公室的电梯。同时他低下头来,百忙之中望了望沉默护卫在自己身边的最后一把短刀,眉宇间便显露出一丁点讥讽。——对自己的讥讽。 「……你倒是忠心耿耿。」太宰自嘲地说。 同为藤四郎家族的短刀,药研听到太宰这样说了,便微微仰起脸来看他。 目视着自家兄弟走向最后的战场,药研藤四郎试着弯了弯眼睛,从身上淡淡浮现出些许微笑般的感觉。 「……谢谢。」 药研藤四郎回答。 不是为了最终的这道命令,而是为太宰将这道命令说了两遍的举动。 ——为了这份隐晦而徒然的温柔。 『叮』的一声。 电梯成功解锁了。 与此同时—— 用身体顶住密集的枪火,白虎攀到高处,一跃而下! *** 谷崎离开了黑手党的本部大楼,藏身于停在附近的、武装侦探社货车的载货台上。* 「离预定的日落时刻只剩三十分钟了吗。」谷崎一边确认手錶时间,一边不安地说道,「芥川君,要是一切顺利就好了……」* 这样自言自语着,谷崎手里的动作慢慢停歇了下来。 「是谁呢、那个,」他连声音都一併低了下去,「空出了撤离通道的、男人……」 奇怪的不安感缠绕在心底,谷崎说不清楚这份惶惑从何而来。 他并不想疑神疑鬼,可是、可是那个,同录像中港口黑手党首领、同那个人形貌一致却带给他不同观感的男人…… 不知为何,总让谷崎有一种「一期一会」的预感。 但是,持续不断向前转动的命运齿轮,并不给任何人停下来喘息的间隙。 忽然之间,从失去意识躺倒在地上的泉镜花的怀里,传来了手机自主运转的声音。 「什、——等一下!」 谷崎慌慌张张地抓过手机,然而早已被远程夺走了操控权的机械,并不为人类的意愿所停止。 「夜叉·白雪。」 那个声音里夹杂着一股合成感的杂音,但毫无疑问是芥川的声音: 「杀害·终止。」 如此,吐出了最终的命令后,便自动切断了手机的电源。 镜花的上方,雪白的夜叉白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消失了。* *** 「……这样一来,能够挟制我的筹码,也消失不见了。」 来人款款笑道: 「妾身的怒火,想必也早已做好准备,好·好·品·尝·吧?」 这里是,最顶端的走廊。 昂贵到贵族难求的欧洲顶级手工地毯,瑰丽的玫瑰花窗,古典而西式的大理石柱。 走廊的最里侧,便是重重守卫之下的——首领办公室。 可是,安静盛开在这片黑暗里的,还有最后一朵艷丽之花。 「我没想到,排除掉一周目刑讯室的交集,你居然还会为了他站在这里。」太宰在声线里微微浮现出一点笑意说:「红叶姐。」 ……是了。身穿缀有红枫叶的曳地和服、仅站立在这里便已为这片黑暗增添上一抹亮色。 如此一位姝丽,除了身为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不做他想。 面容美艷的女性一听到这句话,便抬起和服长袖,掩在唇前静静笑了。 「我也没想到,」尾崎红叶柔声说,「敌人会出现这种令人发笑的纰漏。……难得你是迄今为止伪装首领最为像模像样的一个,可你难道没听过自己的声音?」 太宰听了便一抬双手,十足苦恼,装模作样地摇头喟嘆:「我能有什么办法?一切都是『太宰治』的不好,去怪那个傢伙啦。」 尾崎红叶闻言又笑了一下,绯红的双瞳微微眯起来。 「我不管你和首领有什么恩怨,说到底,这也不是我能够参与的事。」尾崎红叶说。 这句话里隐隐透出些惊人的、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与首领之间的罅隙,若是将这样一条情报透露出去,想必会在地下世界里引起一番地震般的大震盪,诸如「掌控关东的那个黑手党首领(你们都知道的那个谁)居然和属下不合」之类,显而易见内阁的官员们会为此高兴地举杯欢庆,通宵个两三天。 可是尾崎红叶既然敢在这里将这句话说出口,想必是不打算让这条隐蔽的消息流传出这栋漆黑大楼的……哪怕一个字都不行。她早已将港口黑手党视为自己的栖身之所,为此哪怕近四年隐隐感到心冷,也不曾离开。 因此,尾崎红叶将双手轻按在伞柄上,身后[金色夜叉]浮现出半人高的身影。 「交易就是交易,」尾崎红叶温声说,「首领成功护住了小镜花,我也不能让你们通过这条道路才是。」 太宰无声地嘆了口气:红叶姐,你倒是好好守住了这条正前方的走廊,没让任何一个敌人从这里通过去。……可你知道首领办公室还另有一条密道吗? 有人装聋,有人作哑。 在这场谋杀里,所有人都是同谋。 想到这里,太宰油然又生出一股索然无味来。他便合了合眼睛,选择了下一次的谋杀。 「去吧,药研。」太宰平静地说,「该你了。」 ——我们早晚。 第452页 ——要在地狱里重逢。 第218章 46 听到开门响声的时候,刚刚通过另一部电梯、绕到密道里的男人,他闻声便笑了起来。萦绕在心底的终年不散的黑夜,终于泛起点点萤火虫般的微光,这光一晃一晃的,孱弱、微渺、不起眼极了,他却不由自主地觉得:这真是有记忆以来,最温暖的光了。 因此,在最后的告别结束后,男人微微笑着。 因此,在乘搭电梯返回自己棺椁的时候,男人微微笑着。 因此,在迎接人为凿定的命运这一刻,男人微微笑着。 他以绝佳的耐心与无比的冷静,远程操控着泉镜花的手机,用早已做过手脚的录音解除了芥川龙之介对于[夜叉白雪]的遥控,从泉镜花的异能力之下、救回了她自己的性命。等做完这件事情、用通讯机和中岛敦通话的时候,这位年轻的黑手党首领还感到一阵轻快的愉悦:这样一来,红叶姐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久违的轻快几乎令他哼起歌来。曾经黑不见光的首领室被夕日掩映着,橘橙色铺面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除了将开未开的这间密室。这是一种令人回忆起酒吧吧檯灯的暖色调。他用手指无意识梳理了一下黑髮,四年半以来头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外表,并且头一次觉得脖颈上的红围巾不那么像一根吊索。那只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盛着轻轻浅浅的笑意,隽永、缱绻而温柔。这个男人自己看不见,因而并不明白:自己的这幅笑容,分明和不久前试图拙劣模仿的、主世界另一个「太宰治」的笑容,一模一样。 他觉得自己可以维持这份好心情,直到迎接最后的日落。 怀揣着如坠梦境的喜悦,漆黑、殷红、苍白的男人,他一脚踏出了黑夜,走进了这片夕阳里—— 首领室的门,毫无预兆地推开了。 港口黑手党这位掌握着至高权柄的首领,他并不动怒。他浅浅弯着眉眼,一个真切的表情正要成形: 「红——」 声音戛然而止。 不经许可走进门内的,并不是听令剿杀顶层入侵者的尾崎红叶。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黑髮、鸢瞳、沙色风衣,身量高挑瘦削,面容清隽。不知经歷了什么,他的风衣衣领划开一道长长的裂口,像是被什么利器自上而下地一挥,那条浅色休闲裤的裤脚则沾上了血迹。这个人走路时稍微有些踉跄,以至于用右手推开门的时候,左手则狼狈地背在身后。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首领沉默地注视着这位入侵者,直到他慢吞吞地走进来,站定在自己面前。 太宰治与太宰治互相对视着,彼此都从对方的眼底,看见自己是一个怪物。 「……我不明白。」 首领缓慢地,费解地说。他像是目视着一个无解的谜题: 「如果你是太宰治的话,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你是太宰治的话,为什么你要试图阻止我。) 这房间里只有一个人知道,在已经被抹消的时间线里,这个问题也曾经飘荡在空气之中,制造出一种空洞而无望的回声。 唯一知道答案的这个人,他本想要回答对面这个笨蛋,跟他说「蠢货、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又想说「我真是最讨厌…………」,还想一拳揍在这个死气沉沉毫无求生意识的脸上。 可是这会儿太宰望着对面裹缠黑衣的首领,望着他眉眼间依然萦绕未散的轻松笑意,知道这个人心愿以偿,已经心满意足可以去死了,然而在惊鸿一瞥之间,太宰从那只眼球晶体的反光中见着一个人影:他死气沉沉、毫无求生意识、满脸漠然而倦怠,带着一股子冷静的疯劲。太宰这才惊觉:怪物竟是我自己。 好吧。太宰心里想:我们依然是镜子的两端,只不过彼此映照出对方的面容罢了。 他便懒得同这个傢伙多嘴解释些什么。三次元、高维度、绝望世界、纯白房间、主世界……这么多人祈求一个奇蹟,这个奇蹟在他舌尖上滚了滚,只干巴巴吐出几个字: 「是为了……这个世界。」 太宰说。 这话一说出来,粗粝如地狱炭火的嗓音差点把空气也拖拽出一道粗糙刮痕。这声音曾惊到所有认识「太宰治」的人,但是真正站在另一个自己的面前时,这一个首领太宰却只是瞭然地微微抬起眉梢: 「你吞了那个药吗。为什么?」 太宰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地回答:「与你无关。」他说。 通过那条银舌头,太宰吐出真假难辨的话语。 通过那张神情莫测的面容,实在难以判断太宰相信了没有。 而话音落下,好像同时判断出言语交锋已经在三句话之间告一段落了似的,武侦太宰向前迈出一步,同时,首领太宰向后退了一步。 「手伸出来。」太宰说。 「我不能冒险,」首领断然回绝。 「这个世界还没有脆弱到这种地步,」太宰冷笑着,讥诮地望了另一个自己一眼,眼底浮现出毫无保留的冷酷,同时打破了粉饰的现实,说出他们二人心知肚明的话语: 「毕竟……你耗尽心力布局四年,劝诱芥川的妹妹小银、提前从孤儿院带走敦君、制造二人的矛盾,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 太宰冷静地说出一个名词: 「『异能特异点』。由敦君和芥川君异能交汇时产生的特异点,以及灵魂交汇时所产生出的,超越力量的东西。*……为了在未来拥有保护『书』的力量,他们二人必须在生死搏斗之中认识到这一点才行。基于这个理由,你才安排了这一切,是这样没错吧。」 第453页 这并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句,首领以沉默作为答案。 「那么同样的道理,我们二人之间,也可以创造出『异能特异点』。」太宰冷静而理智地说,「[人间失格]是没有特例的、绝对的无效化异能力,显而易见,当[人间失格]与[人间失格]相接触的时候,会产生一个无限循环的悖论……[人间失格]永远不能够无效化[人间失格],因此,『异能特异点』诞生了。」 太宰语气平淡地催促: 「快点。我可不想握男人的手啊。」 「……」首领太宰眯起眼睛,「你终于疯了?」 太宰冷冰冰瞪他一眼:「这都是谁的错?」 「你的。」港口黑手党首领秒答,平静之中带着点委屈,委屈之中甚至带着点调侃。他说话的语气平缓极了,以至于句尾捅的一刀令人猝不及防: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错。太宰治。」 首领太宰安静地说。 「……」 「……」 凝固如实物的空气降临在这间首领室里,两个还活着的男人同时屏住了唿吸,产生了窒息一般的痛楚。 果然,太宰治对太宰治,是绝对不留情面的。 「果然,我无法原谅『太宰治』。」首领太宰说。 「果然,你就是个胆小鬼。」武侦太宰说:「『太宰治』,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这位主世界的太宰治、『书』外侧唯一真实的太宰治、无数可能世界的源头,他毫不留情地将言语化作利刃: 「就让我用某个未来森先生会对敦君说的话来回覆你吧,太宰,你这傢伙。」 武侦太宰脸上浮现出堪称是冷酷的表情。 「你根本不是真的想死……」 「你只是,不想活了。」 「……开什么、玩笑?!」另一位太宰猝然侧过脸,几乎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在脸上。他狼狈地喘了口气,闭了闭眼睛,才把无坚不摧的面具重新黏回到脸上;他不知道这面具已经逐渐千疮百孔、布满裂痕,而武侦太宰明白:自己只需要再施以一丁点力道。 他便又向前走了一步。 「停步,」首领太宰心生动摇之余,依然注意到对面的动静,心知不能够给任何一个太宰治反击的机会,在心底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便伸手去怀里取贴身放置的手枪:「这个世界、我不能——」 短短时间内的第二次,首领被迫停了下来。 一截雪亮的刀尖,抵到他的喉咙前。 「…………」 首领太宰罕见地失语了片刻,才低低笑着,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我真想不到。」首领语带笑意,鸢瞳里一片暗沉:「你又是废掉了哪枚棋子,才从红叶姐手里夺得了半截伞剑?」停顿一下之后,他冷冷垂眼打量着这把刀剑的长度,嘴角弯出一个笑: 「还是说,这根本不是红叶姐的刀?」 「……」武侦太宰抬了抬眼睛,在这张面容上一闪而过的,是曾经连黑手党下属都战战兢兢、讷不能言的冷酷: 「……你确实想不到。」他讥讽着,同时把方才藏于左手的断刃向前一送。锋锐到足以吹毛断髮的刀面,只是未加施力地划过,便令包裹着首领太宰喉咙上的苍白绷带逐渐渗出血色——同第一个绝望世界里完全一致,同一把短刀、同一个位置、同一个男人的血色。 这可真是个绝妙的讽刺。太宰心里想,同时望进对面鸢瞳的眼底。这一次他不再关注那只蜷缩成一团的小小怪物,他透过眼睛晶体的反射,看见两个被独自一人留在比所视世界更加长远的虚无之中、在哭着的孩子。 「我是你的遗憾,你是我的希望。」 武侦太宰听见自己这样说,安静而温柔: 「——你是我的遗憾,我是你的希望。」 第219章 47 落日铺满了整个顶楼,在这样沉甸甸的余光里,连空气里的灰尘都纤毫毕现。它们飞舞着……飞舞着……像不谙世事的精灵,自然也读不懂这两个本质上全无不同的年轻男人,不懂他们是从哪一条十字路口背向而行,也并不明白,究竟是怎样虔诚的许愿,才令两条背道相驰的缘线,在围绕地球一圈之后,有了相互交汇的可能。 太宰治安静地等待着。他并没有千千万万个『太宰治』失败的记忆,但是他所等待的时间,也并不比任何一个太宰治少上半分半秒。 「向前走。」太宰平静地说,说出了对面这个男人曾经诉说过的、完全一致的词句。「向前走,不要回头。……你沉睡在我的梦里,已经够久了吧?」 ——不够。 ——这怎么能足够? 在这样平淡而一针见血的问句里,首领狼狈地垂下眼去,从那双鸢瞳的注视下避让开。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这个世界永永远远闭上眼睛,就停留在这幸福的一刻就好了,不要再向前走了。他很害怕,他身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控制了整个关东的权势、操纵着一整个世界的命运,他却害怕的夜不能寐。他害怕自己挑选出的——借用主世界的称唿——「新双黑」,无法在蜂拥而来的争抢中保护住『书』;害怕另一个世界的朋友,依然没能够写完那本书;更害怕亲眼见到这个被摺叠在『书』内侧的世界、就在自己面前支离破碎。只有一个人清醒在世界上,究竟是有多么痛苦啊。……因此他逃走了,赶在一切不好的事情发生之前。主世界的他自己说得并没有错:『太宰治』,果然是一个胆小鬼。 第454页 停下来吧。 凝固住吧。 就让时间停留在这最幸福的一刻……lupin酒吧的干马天尼,是多么甘醇啊。 首领太宰无意义地抬了抬嘴角,萦绕在鸢瞳眼底的笑意,终于从浓稠蜂蜜的最底处泛起苦涩。他只是活了二十二年、又品尝了过多不应属于他的悲恸之后,终于尝到一口糖。可惜这糖块是有时限的:它融化得太快了,口腔里仅剩的余甘反倒映衬着苦味更苦。有一缕思绪从脑海里一闪而过:果然,这世上唯独苦痛是永恆的。 他终于开了口,说话时嗓音几乎同另一个自己一般嘶哑: 「我不敢拿这个世界打赌。」首领太宰说,语调平平。「我们谁也不敢。」 听到这句话之后,武侦太宰立刻有了回应。 「我知道。」 他说,极浅的哂笑一下:「这就是为什么我站在这里。」 「什、——?!」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首领太宰看起来像是被一枪打中,脸上浮现出激痛之下的扭曲神情。 他本能而不知为何地抬手摸了摸左肩,像被火苗燎到一般迅速收回手,又下意识地碰了下左眼的绷带。 好像通过这个动作确认了自己的存在。肩披殷红围巾的年轻男人克制不住地喘了一口气,终于记起自己需要唿吸,才不禁露出一个状如哭泣的笑: 「……我失败了。」 首领太宰说。 这并不是一个疑问句。 「你失败了。」 武侦太宰说。 这句话里并没有淡淡渗出情感的波动,仅是冰冷不带感情的描述而已,在这种时候反倒像是伤口上冰敷的冰块,给人以慰藉。 「……」首领太宰缓缓摇了摇头,自嘲道:「果然,『太宰治』不过是只败犬而已。」 武侦太宰面容上浮现出讥讽的神色,倒也没否认这句话。 ——那么。 ——就是这样了。 有一瞬间,这个将自己化为横滨黑夜的男人,他克制不住地望了眼窗外。橘橙色的日落还是这样美,是令人想起lupin酒吧吧檯灯的暖色调,长达四年半以来头一次照亮了他的埋骨之地,给他以「活过来」的微茫错觉,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磷翅燃尽在烛光之前、最后一秒的温暖。 最后一眼,太宰将它留给了横滨。 这一秒过去,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恢復了冷静与理智。他看起来一如既往,苍白隽秀的面容上仅露出难以揣测的浅淡微笑,这幅莫测的神情曾吓退不少自负的黑手党,在另一人的面前却宛如纸煳般单薄。在这个房间里,也唯独只有镜子彼端的这个人,只有他,能够理解这份骨髓俱碎的痛楚。 无法遏制的,两个太宰治同时闭了闭眼睛,如同在承担巨压的深海海底,向一束竭尽全世界之力、折射到面前的光线伸出手去—— 「我还有多长时间?」 首领太宰问。他恢復冷静的同时也恢復了平时的说话习惯,语调间不经意便浮现出身居高位的命令感。 武侦太宰看了他一眼,没有对此抱怨什么。他把手上已经折断的短刀、药研藤四郎放在首领背后的办公桌上,下一秒短刀便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目睹了这一切,首领太宰什么都没问,只以不容抗拒的视线投向了另一个自己。 「还剩下不到三十分钟。」 武侦太宰冷静地回答。 「明白了。」首领太宰简短地点了点头,毫无迟疑地接着往下问道,「那么,果然是坠楼吧?」 听到这句话,武侦太宰略显嘲弄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想得美,……不过横滨的落日果然很美吧?从这一点来看,我很羡慕你啊。」他忍不住也望了窗外一眼,转过脸来否定道:「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到那一幕,不过,毫无疑问是服毒。」 「啊呀……这可叫我有些惊讶,」首领太宰微微睁大眼睛,确实露出「被吓了一跳的表情」,「居然启动了备用计划。唔、难不成,」这位黑手党首领满怀压迫感的加深了笑意: 「中也他,居然赶回来了吗?」 对于这个问句,武侦太宰同样露出暗沉而充满危险意味的笑容。 「……」 「……」 两个太宰治的针锋相对并没有持续太久。首先做出退步的是首领太宰,他确实没有剩下多长时间了: 「如果我的猜想没有错的话,」首领平静地说,「我需要一个备用装置,以防止……这个世界未能够重启。在这个前提下,最低限度要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我决不允许我的世界就这样化为乌有。」 武侦太宰哼笑一声:「『五步走跳楼计划』吗?」他随口吐槽了一个从三次元弹幕看到的梗,随即双手一摊,「可以啊。」太宰用这个略显轻浮的动作装点自己的承诺: 「可以啊……」太宰又一次重复,微微笑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站在这里。」 「……」首领太宰深深望了他自己一眼,却不再多说些什么。 他伸出手去。这么久以来,太宰终于握住了什么人伸向他的手。这个人有着与他同样清瘦的手腕,绷带一层层裹住这个男人无法言说的痛苦,化作他身体的一部分,以至于终于将这份痛楚视为理所当然。而这一刻,太宰治终于选择了握住他自己的手。 第455页 「[人间失格]——」 「[人间失格]——」 两个人同时喊道。 同一秒、 月白色的萤光迸射出来,日文文字组成的光圈从二人相接的指尖炸开,强烈的狂风几乎要割伤皮肤! 这两人的猜想并没有错误:互为谬论的 [人间失格]相互接触,在[绝对无法消除]和[绝对无法被消除]的循环里,诞生了『异能特异点』! 他看见了—— 漆黑的本丸,本质仍未扭曲的刀剑,人造的封闭时空。 /重启的世界线/ 从人心中诞生的诅咒,耗费二十年,人类最终选择的乌托邦。 /跨越的时间线/ 将真相掩埋在种种虚假之下,最终实现的「三刻构想」。 /虚拟的……/,不,应该说是:/化假为真的……/ 「呜、!」 不知是谁,在大量灌入的记忆/情感/思考/猜测/怀疑/世界真相等等冗杂思绪里,咬着牙悲鸣一声。 ……不,不止这些! 特殊的『异能特异点』,造成二人记忆的回流。透过另一个自己的视角,首领太宰终于直面了所谓「三次元」。 他突然补齐了所有缺失的情报,他明白了高维度的祈愿到底是什么,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小小世界会经歷重启,明白了什么叫做「终将被覆写的世界」,……也掌握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这把钥匙。 首领太宰浅浅笑了笑。 这个笑容不是给对面的他自己,而是给所有陪伴着一起走过来的「弹幕」的。 这可真是……无比沉重、又无比珍贵的感情啊。 他颤了颤眼睫,在心底浮现出一些人的姓名。啊啊,主世界的弹幕,果然迫害时会有双倍的开心……那群愚忠又呆呆只记得等待主人的刀剑……悟君,不,和男人一起殉情才不是什么浪漫……小侦探和琴酒,这下总该学到教训、不能莽进黑手党大本营了………… 这些姓名在心底浮现的越多,首领太宰面庞上的笑容就越轻盈、越真实。他笑着便仿佛已经心满意足,像是独自走在黑夜的旅者,站在终点站时回头望去,不知何时身边出现了照亮夜色的萤火;而在惶然向前看去的时候却发现:原来,太宰还远远没有走到终点。想到这里,首领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温柔起来,口鼻处也一点点流下鲜血。 ——时间到了。 拥抱在横滨的落日中,太宰治与太宰治彼此对视着,微微笑了。 『谢谢。』首领太宰想说,张口却是: 「下一次——」 来救我吧。 第220章 48 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顶层。 「罗生门——银绝波涛!!」 挥舞出最后也是最强的一击,芥川龙之介的异能力、与中岛敦的[月下兽]相互对撞。 屋顶被银色的光芒包围。 震动传递给建筑物,室内的物品似是遭遇了地震一般晃动落下。 像是被大炮集中般的冲击音与光芒,是在横滨的任何角落都能感知到的惊人。* 等到震动终止时,满是尘土与瓦砾的屋顶,不存在仍具有活动能力的生命。 敦仰面倒在那里。融于夜色的漆黑长外衣早已在[虎]的力量下破损,领口上一圈装饰性绒毛则布满灰尘,至于平时隐藏在高高衣领下、用来遏制[月下兽]的项圈,已经在方才的一击之中寸寸碎裂。比尘埃更加苍白的是他的脸色,加上不受控制拉细拉长的兽一般的瞳孔,这是他失血过多、无法控制异能力的徵兆。 芥川龙之介还站着。他站着,只是因为没有倒下去的力气罢了。与中岛敦的生死之战,耗尽了芥川的异能,让他感到连大脑都要沸腾般的痛苦;更别提超出极限的出血量,若不是他强撑着,早就该一头栽在地上。事实上,方才有一阵战斗芥川已经昏死过去,能够坚持到现在,全靠他心底始终咆哮復仇的野兽、拯救妹妹小银的执念,……以及,武装侦探社从不放弃任何一个社员的信念。正是在最后一刻了芥川承认了自己「是侦探社的一员」,他才获得了福泽谕吉异能力[人上人不造]的加持,挥出了最后的决胜一击。 突然,响起了干涩的鼓掌声。 「恭喜。」 稀稀拉拉的掌声在屋顶的风中迴响飘散。 芥川和敦寻找着掌声的主人——没多久就找到了。 「恭喜,恭喜你们两个。真是漂亮。这可是不输于那场船上战斗的精彩胜负,再看一遍也十分精彩。」 披着黑色外套的,高个子人影。* 一边鼓着掌,一边从天台的入口处走了进来。 这个人没有好好穿上漆黑大衣,只是往肩上一披。横滨的海风从顶楼卷过时,带起他潦草搭在肩颈上的殷红围巾,几乎要随之吹飞到风中。 又向前走了一步,男人浅色的休闲裤与皮鞋同样显露在落日下。 芥川和敦同时开了口: 「黑衣男人。」 「首领——太宰、先生?」 敦的尾音浮现出疑惑的意味,轻轻向上一抬,同时竭尽最后一丝力气,匍匐着要从地上爬起来:「您的,咳、……声音?」 太宰含着笑意看了敦一眼。 「果然。这次还是芥川君赢了呢。那傢伙培养了四年半的敦君,终归比不过武装侦探社……嘛,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毕竟是『那个人』的弟子。」太宰怀揣着谁也不懂的骄傲感,与有荣焉的笑了起来:「不愧是武装侦探社,攻打起什么港口黑手党,完全是小菜一碟~」 第456页 这话说得直令敦和芥川睁大眼睛,两个人完全搞不明白为何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虽说确实敦战败了,但芥川此刻光站着就已经是全靠意志力强撑,是完完全全的强弩之末,都不需要武装部队「黑蜥蜴」出动 ,随便一个黑手党的下层成员,都能用一颗子弹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擅闯黑手党本部大楼的入侵者下地狱。……这个黑衣男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而反应更快的是敦。他咬着牙,硬是强撑起自己的身体。[虎]的项圈已被破坏,中岛敦丧失了高速再生的能力,这使他动作间再一次撕裂了自己的创口,从地上爬起来时滴下一连串血珠。他并不在意这一点,只用一双兽的眼睛紧盯着来人,声音里竟然又浮现出落雪般寂静的杀意: 「你是谁。」敦安静地问,「太宰先生……首领,他怎么样了。」 太宰并没有迴避。他站在二人面前,站在二人的攻击范围里,脸上仍微微笑着——他的好心情并不遮掩,同样也并不说谎,坦率地回答道: 「我是『备用安全装置』。」他说,「我是太宰治。」 敦眯起眼睛,不是用语言,而是用气势,逼迫来人回答第二个问题。 太宰并不犹豫。 「他死了。」 太宰说。同时抬起一根手指,轻描淡写挡住了袭来的布料与虎爪。 「不可能!!!」 「你撒谎——」 两人出于不同的情感,同时怒吼道。 「[人间失格]。」 太宰只平静地回復了这样一句,无效化了二人的攻击。 熟悉的月白光芒散去,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异能力,成为了比语言更加冷酷的佐证。 「…………」敦摇摇晃晃地,茫然地睁大眼睛望过去,「太宰、先生?」年龄并不大的少年脸上,浮现出将要落泪的脆弱,「不要开,这种玩笑了……」敦露出比哭泣还难看的笑脸,「说什么、已经死了,这种话。被中原干部听到,可是要惩罚我的……」 太宰平静地看着他。 「真是的,那傢伙就是喜欢给我添麻烦。比起男人的拥抱,我更讨厌男人的眼泪啊。」他埋怨了几句,轻盈地从敦身边绕了过去: 「敦君。你被解僱了。——到阳光下去吧。」 以一种故意无视芥川的态度,他把芥川怒吼着「我明明要亲手向黑衣男人復仇——」的咆哮扔在身后。 太宰走到顶楼边缘。 自下而上席捲的风略显强烈,有种唿唤人向下坠落、拥抱这个城市的引力。太宰无法遏制地多望了一会儿,他望着这个小小的横滨,仿佛看见武装侦探社墙角树枝上探出的一串樱桃,嘴角便不由自主弯了弯。 之后他回过神来,伸出两条只穿着衬衫、缠满了绷带的胳膊,把差一点被风吹走的黑衣红围巾拽紧了点儿。 「这个世界的时间有限,」太宰头也不回,对背后两个勉强维持站立的年轻人说,「为了不让我的风衣白费,还是把那傢伙的后事料理好吧。」 太宰用着玩笑的语气,说着轻松的话语。 在他脚下一层之隔的地方,那间棺椁终于成真。太宰治阖拢了眼睛,倦怠、疲累,但是并不悲伤,也不再寂寞。他的唇角泛起点笑意,面孔上血渍被人简单擦去。伴随着沙色风衣淡淡的体温,太宰治——终于睡了。 跨越世界、最为特殊而不可能復刻的『异能特异点』,[人间失格]叠加[人间失格],效果并不是「无效化」,而是……「还原」。 这个结果,「还原」了首领太宰的所有记忆,也同样,「还原」了曾经被重启时间线抹消掉的、太宰的死亡。 所以,武侦太宰才回答说「还剩下不到三十分钟」,指的并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指首领太宰剩下的时间。 也正是因此,在二人预判之中的「备用安全装置」,生效了。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世界—— 武侦太宰履行自己的承诺,抓紧最后的几分钟时间,确保最糟糕情况下、若这个世界没有再一次重启的机会,也会按照原定的「新双黑」模式向前运行: 「……敦君也是,芥川君也是。从今天往后,皆不会受到黑手党的追杀,」太宰说,仍然背对着两人。「你们要做的,只是在未来可能会有的战斗之中,保护好『书』。」 通过平淡的语调,太宰说出这世界最深最真实的秘密。 「不是一般书籍的统称。而是世界独一无二的『书』。能将写在上面的内容变为现实的,全是白纸的文学书。」* 太宰毫不停顿地往下说。这一刻,仿佛有另一个人站在他背后,面朝着敦与芥川、背对着横滨,与他说出完全一致的言语: 「虽说是能将写在上面的东西都变为现实,意思也不够严密。『书』是接近于这个世界根源的存在。在那之中,有着无数的可能性世界,会根据一切选择与条件变化而出现无限分歧的世界,将其全部可能性,都摺叠包含在里面。以及在将什么写在『书』的内页里的一瞬,内容所对应的世界就会被『召唤出来』。书里的可能世界会替代现实世界。」* 两个太宰同时说。 「就是说『世界』是存在于书以外的仅此唯一的物理现象——『书以外的世界』,和摺叠在书中的无数可能世界,即『书中的世界』。是指无限个和一个。而后、」* 第457页 两个太宰同时浅浅一笑。 「这个世界是可能世界。也就是『书』中存在的无限个世界中的一个,仅此而已。」 倾听着这番言语,同时通过言辞之中的知性与强烈的意志、意识到这段话真实性的两个人,敦与芥川,同时陷入了失语的状态。 「你说这种话……」芥川勉强开口,像是要干涩地反驳些什么,可敦的声音盖过了他:「这位,……太宰、先生,」敦战慄着说,「求您。别说,别再说了。拜託您……」他好像本能般意识到什么,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无意识间泪流满面。 被敦唿唤着的人,并不为此而动摇。 「给你们一个忠告把。刚才说的内容,不要对任何人说。知道的人就只有你们两个。若是三人以上同时知道了,世界就会变得不安定,在『书』被使用之前世界就会被毁灭的可能性就会提高。所以……交给你们了。」* 两个太宰同时温柔地说。 「不……不、不……不不,不要!太宰先生!!」敦哭喊着,从喉咙里发出兽一般的悲鸣。 「下一次、再来书写,幸福的结局吧。」 『下一次、再来书写,幸福的结局吧。』 两个太宰,都微微笑了。 …… …… [绝望世界a0■:文豪野犬] [通关失败] [绝望程度:80%] 第221章 49 回归纯白房间——并不是一个漫长而艰涩的过程。 与之相反。如果让太宰来形容的话,差不多就像是入水那一刻,水面漫过口鼻而双目仍得以见到光明的那一瞬间。一唿一吸,就是这样 ,结束了。实在没什么特别。 这简单程度着实令人唏嘘,叫人万万想不到—— 到达「世界的交汇点」,居然这样简单。 想到这里,太宰微微一笑。他身体中仍残余有失重的坠力,横滨略显湿润的海风亲吻着他的面颊,上一秒还眷恋不已地落下吻痕;那双鸢瞳望向同一个落日,橙红色烙印在视网膜里,在这片幕布上涂抹出瑰丽绝艷的颜料,太宰捨不得移开视线。下一秒,他已经从坠落中的高空,转移到了「纯白房间」。 过于疲累的身体难以迅速适应这种高度上的落差,而一周目时残留的毒药与解药还在血管里冲撞。太宰不需要测量自己的脉搏,就知道此刻他的血压恐怕已经飙升到一个危险的程度。他感到头痛、噁心、心跳加快,脸色苍白的和另一个自己有的一拼。有一刻太宰从人类的角度感到了难受,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他也并不是不享受这个过程。 ——太宰赌赢了。 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一切,利用与另一个自己相互交锋的三分钟,太宰在维繫住这世界原定走向的前提下,成功打了个时间差。正是这短暂的时间差得以令太宰布下了最后、最初、最重要的一步棋子,也正是这三分钟的时间差,使太宰从坠楼到一半的过程中得以存活。 至于是否会当真就此死掉……这种事情,哈哈。 太宰想到这里,忍不住含着笑意弯起了眼睛。 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个需要苦苦思索的问题。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笑容并不长久。双脚踩在平地上的这一瞬太宰便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这一次再没有刀剑扶桑神在身侧急忙扶住他了。太宰并不在乎这个,他只是狼狈地用手掌撑住膝盖,弯着腰,佝偻着背,在一唿一吸的转换间,咳了个昏天黑地。 ……这没什么。太宰懒洋洋地浮现出此类思绪。这种代价,……和最后通关所获得的利润相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 「没事吧?!」 「等等、……」 「……你,…………」 从一边纯白的桌子旁传来惊唿声。这声音在太宰听起来断断续续,主要是他跳楼跳到一半气压还在鼓胀,造成了轻微的耳鸣。……这有什么好惊唿的,连点皮下出血都没有,更比不上那傢伙信仰之跃绽放出来的一朵繁花。太宰不甚在意地这样想着,勉强摆了摆手,喘口气,掐了一下太阳穴,闭闭眼,这才直起了身。 他多少还是看中些外表,虽说本质上并不是真的在意,但太宰直起身来的同时便用手拍了拍上身穿的西装马甲:他的沙色风衣留给另一个人了,多少给那句尸骸残余下丁点温度。他自己就穿着衬衫,衬衫袖口捲起到手肘,露出手臂上层层裹缠的绷带。太宰的衬衫领口有点开裂,是被尾崎红叶一刀从风衣外层割破到里面所余留下的创痕,而那条休闲西裤的裤脚则沾着分不清是谁的血迹。 站起来之后,太宰简单环视了房间一眼。 很明显,依然站立着的、「还没有出局」的,就只剩下太宰一个了。 纯白的桌椅上,被迫坐着琴酒、工藤新一,五条悟,以及刚「復活」不久的刀剑付丧神,药研藤四郎与五虎退。 高中生名侦探保持着一个奋力扭转身体的坐姿,看起来是下意识想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奔到太宰身边。然而纯白房间的规则是不可变的,哪怕工藤新一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群,也无法从座椅上离开一分半毫。 比工藤新一看起来反应还要更加剧烈的,则是刚刚把「人性」连同「性命」一同取回的付丧神。 这一次亲眼从屏幕里看见自己奉献出一切去守护的审神者,看见他赌上自己的生命去证明一个「可能性」,看见他面含笑意地沉睡在那间漆黑棺椁里。……五虎退面容上还残留着杀敌后无机质的冰冷,但泪水顺着那双淡金色的眼瞳一连串滚落,几乎要哭干这具化人躯壳里全部的水分。而药研藤四郎冷着一张脸,手下短刀已经有一半出鞘。 第458页 可惜的是,所有人都被迫端坐在纯白的座椅上。 只能旁观,无法参与。 对于这些人来说,这又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实啊。 太宰没有做出任何评论。他以仅含有冰冷理智的视线扫过了另外两个人。 二周目里最先与最后出局的二人,看起来反而维持着一种异样的冷静。 琴酒微微低垂着头,不是仰视着屏幕,反而任由漆黑礼帽向前滑落。阴影笼盖住他的上半张脸,连面容都隐约藏在银白长发后面,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五条悟则相反。他戴回了不透光的黑眼罩,把那双看透一切情报的琉璃蓝六眼遮住,整个人却以一种几乎要从座椅上滑下去的姿势仰靠在那里,不看「队友」、不看太宰,不看向任何人的,抬着脸,仿佛在对着天花板发呆。 太宰看到这一幕,倒有些哂笑的意思。 而对上太宰视线的那一刻,工藤新一张了张口,好像有话想说。 他想问你们太宰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就当真不害怕有什么万一吗?他想说可恶啊真不知道你们这些文豪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可是牵扯到无数个平行世界的赌局啊!!你们这些……你们太宰……工藤终于通过弹幕的剧透推理出了这一切的真相,却又宁可自己懂的不要这样清楚。无数种繁芜复杂的思绪在脑袋里沸腾,到最后工藤新一却发现,自己真正想问的其实只有一句话: 你们太宰治,难道就、不疼吗……?! 怒火与难过烧红了高中生的眼睛,他狼狈地瞪着那个一脸若无其事而遍体鳞伤的年轻男人,想起太宰也不过是二十二岁的青年,……不过只比他年长五岁而已。 可是,太宰已经像是什么都没看到般,泰然自若地转回了头去。 到了此时此刻,一切语言都变得苍白。 怜悯成为讽刺。 同情化为施捨。 太宰治并不需要这些。 之所以将棋局推进到这一步,所有人都在其中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利用身处于纯白房间的最后一点时间,太宰把视线投向了弹幕。 这双鸢色的双瞳不像六眼,能够一次性接收全部的情报。 但是也没有什么情报能够从这双眼睛之下熘走,尤其是在一切已准备就绪的现在。 太宰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层层刷过的所有弹幕,停留在萤光黄vip弹幕上的时间略久了一点,不知从中确认了什么信息,终于有些轻快地眨了眨眼。 其他萤光色的vip弹幕也仿佛都明白了什么,抛去了情绪化的表现,彰显出各人的意志……与选择。 至于三次元弹幕,她们已哭得足够多。 又仿佛从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中,看见了太宰治所选择的那个未来。 旅程伴随着漆黑的夜幕,这条路可真是漫长,漫长到几乎叫人看不见希望。 然而,一路上不知不觉间,星星点点的萤火被脚步声惊起,被那个人隐晦无声的温柔与孤独所吸引,悄无声息地环绕在太宰的身边。 这条路终于快要走完了。 而路的尽头—— 有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三次元弹幕里消失了单纯的哭喊,没有了一遍又一遍的「救救他,救救太宰」,也不再有人做一个搬运if线原文发刀子的武器库。 不知道是什么人第一个出声。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想到了这句话。 到了这时,弹幕上整整齐齐的、一条又一条刷过去的,都是同一句……遗言: 【 「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生、在将要迎来死亡之际便会理解……」 「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生、在将要迎来死亡之际便会理解……」 「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生、在将要迎来死亡之际便会理解……」 …… 「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生、……」】 是的。这句话,由织田作之助死亡之前对太宰治亲口说出的这句话,是真的。 仿佛通过这句话,就能够靠近太宰治与太宰治的内心,能靠近哪怕一寸、一毫米、微末的一点都好。弹幕们身为连干预都无法做到的旁观者,用尽自己的一切,为太宰治祈祷。 武侦太宰看到这里,第一次在回忆起织田作之助说出的这句话时,不是在裊裊的香菸中感受到死寂与冰冷,而是望见了港口黑手党首领室窗外、横滨橘红色的落日。 再一次。 太宰对自己说。 再一次。 下一次———— 时间到了。 仅穿着西装马甲与白衬衣的年轻男人,从纯白房间消失了。 这一刻、纯白桌面上浮现出文字: /在某个註定将要被覆写的世界里,有人端坐在首领的位置上,操控着黑暗之中的庞然大物。在他的掌控之下,没有该非法暴力集团的触角所无法涉及的地方……/ /倒计时间:3分钟/ /倖存人数:1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三周目。 ——2021年11月28日 *一周目真相:确认if线不能够通过首领宰的方法获得成功。二周目真相:确保首领宰拥有自主「活下去」的意志,否则三周目的方法不可能实现。 第222章 50 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顶层天台。 「…………」 第459页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长达四年半的布局。怀抱仇恨的野犬,化为月下杀人兽的虎。 无数个不曾阖上眼的夜晚。千千万万个无法拯救朋友的平行世界。 以黑洞洞枪口作为句号的告别,……lupin酒吧里甘醇的美酒,真的想和你再喝一次啊。「在别的——本来的世界,我和你是朋友。」不是想做首领才去当的。是真的。 不断上涨的水面终于要漫过他的口鼻。他硬撑着,在横滨的落日下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背负着一整个世界的黑暗,肩颈上的围巾也早已被千千万万个太宰治的血液浸透了。 但是。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太宰迈出脚步,走到了大楼边缘。边缘没有防止掉落的栏杆和墙壁。那一边就是天空。一旦掉下去,直到落到地面之前都没有任何阻挡的东西。* 横滨在他的背后张开怀抱,他几乎要欣然地投入进去。 「太宰先生,」敦痛苦地用双手支撑着膝盖,他不顾自己身上再一次被撕扯开的创口,逼迫自己动弹起来。动啊——这具没用的身体,动啊!!!「太宰、先生……」敦噙着泪唿唤道,面孔在恐惧与绝望的感情下扭曲,他竭力向太宰伸出手:「求您。求您……」 不知从哪里来的直觉,让敦感受到了心脏第三次被撕裂的巨大悲恸。 太宰温柔地看了他一眼。这眼神与每一次敦使用异能力伤痕累累、每一次首领亲自给敦发布任务、每一次敦歼灭了全部敌人返回时,从那张漆黑王座高处投下来的眼神都没有什么区别。那是,来自一捧余灰里,最后的温热。 太宰后退了一步。脚跟越过边缘,伸到空中。* 「终于到来了啊。」太宰后背沐浴着风,露出了舒畅的微笑。「第五阶段,计划的最终阶段。总觉得有种不可思议的心情。好像回到故乡前一日的心情啊。」* 「等等。」芥川突然打断道。他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一步,「你先……从那里,下来。」 他皱着眉,显出不耐烦而兇恶的模样,瞪着自己憎恨的仇敌。 「别会错意了,」芥川恶狠狠地说,「要拷问你的问题,多到一箩筐都问不完。怎么可以给你提前熘走的机会。」 太宰略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梢。芥川的这个反应似乎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便以宽和的口吻回答道,「要问什么?说吧。」 他问出这句话时自认为态度已经足够温和,可还是渗出淡淡的命令感。 长达四年半领导黑手党、支配了横滨黑暗的生活,终究在太宰身上落下了难以磨灭的印痕。 「……」芥川被噎了一下,但是没有错过这次机会。 他在心里盘桓了一下突兀出现的危机感、与始终困扰着自己的疑惑,最后选择把阻止对面这个男人的奇怪冲动放到一边。芥川眯起眼睛,向太宰提问: 「黑衣男人,告诉我一件事。」芥川说,「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为何为了阻止这个世界的消灭,执着到这个地步?」 「是呢。……我也没有关心世界到那个程度。你消灭还是不消灭都与我无关不是吗。如果是其他世界的我,一定会这么说吧。可是呢。」* 太宰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了怀念的笑容。 「这里是唯一一个他生存着,写着小说的世界啊。我可不能,让这样的世界消失啊。」* 颳起的强风,仿佛是在邀请他。 *** 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首领办公室。 ——与顶层天台,一层之隔的地方。 原本没有任何活物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无论是身材、体貌,亦或五官、长相,都可以说,同天台上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是毫无差别的同一个人。 唯独,那双鸢瞳的眼底,像是用那捧余灰、决绝地燃烧着什么。 年轻男人——武侦太宰——刚一站稳,便好像无声中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抬头一望,讥讽地笑了一下。 「那个笨蛋。……」没有发出声音而是嘴唇翕动的,太宰抱怨了这么一句。 说完之后他再不多浪费时间。明明没有亲眼目视到纯白房间里的倒计时,太宰却像是身体里内含精准计时器一样,用三次元弹幕的话来说,立刻判断出了此刻「if线所应当进行到的剧情点」。 他想都没想,三两步冲到首领办公桌后面,只一眼,就浮现出早有预料的神情笑了。 毫不犹豫的,太宰直接坐在了那张首领座椅上。 前后三任黑手党首领曾坐在这个位置上,手下书写的每一个文字都带走无数性命,颁布的每一道命令都席捲着冰冷的大笔金钱。太宰坐在这椅子上的时候,脸上却半点都没有篡夺权力的快意或桀骜,只是用脚蹬了蹬地面,像八岁男孩在游乐园里玩旋转茶杯一样整个人转了一圈,同时还故意皱起脸,露出一副「这什么破椅子坐起来像有刺在扎一样难受死了」——的表情。 「找到了。」 太宰突然说。 这声音里浮现出的笃定感与他满脸的嫌弃表情完全不搭,而在下一秒,夸张的声音与表情,一併从太宰身上消失了。 他弯下腰,掀起办公桌下的地毯,摸出把钥匙。 接着用钥匙打开了办公桌最下层的一个抽屉。 第460页 ——果然。 太宰看着手里的包裹,无声地一哂。 就算没有记忆。 就算重新来过。 曾经由许许多多人竭力点燃的荧火。 终于,不再熄灭了。 太宰站起身来。 欧洲手工制作的昂贵长毛地毯吸去了他的足音,横滨橘红色的夕阳铺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太宰走到落地窗边。 为了黑手党首领安全考虑,特制防弹的这面玻璃幕墙,直到今日为止,延续了长达四年半的彻底黑暗。 太宰把手掌轻轻贴合在窗边的控制装置上。 淡蓝的电子光扫过。 「滴——」轻微的震动传来。 完全吻合,安全系统认证为太宰治的掌纹与指纹。 ——落地窗,打开了。 「……」 横滨的海风,温柔而眷恋地亲吻着太宰的面颊。 太宰微微阖上眼睛。 他蓬松的黑髮在风中吹乱了,脖颈处不知何时有一条绷带断裂开,此时也在风中扬起,像围绕在太宰颈间、纯白的围巾似的。 三、 二、 一。 太宰倒计着时间,身体向前迈出一步。 *** 「啊啊,啊啊,啊啊。」太宰闭着眼睛,浮现出做梦一样的笑容说道,「我终于来到这里了。一直期盼的这个瞬间。真期待,真的非常期待。……可是啊,也有迷恋。你终有一天会完成的那本小说,我却看不到了。现在只有这一件事,让我有些不甘心。」* 太宰的身体向后倾斜,越过了边缘。 从屋顶被重力拉扯着坠落下漫长的距离。 漫长得连落地都要花些时间。* [绝望世界a0■:文豪野犬] [绝望程度:90%] 风强烈地吹着。 烈火残阳,红砖硬瓦。 橘红的落日,有着将一切都融化的魅力。 风在耳边制造出短暂的空白。啊啊,多么安静。 可是,仰望向天空的视野里,出现了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 怎么会。 ……是这样。 原来如此。 在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轻轻地笑了起来。 「……不对。」 首领太宰突然说。 「你改主意了?」 另一个太宰问。这并不是一个疑问句。 「啊。」首领太宰回答,「织田作终有一天会完成的那本小说,果然,我还是想要亲眼看到啊。」 太宰伸出了手。 太宰抓住了他。 半空中,同时坠落的两人。 殷红与洁白的围巾相互交缠着,在横滨的风中吹向了远方。 [绝望世界a0■:文豪野犬] [绝望程度:95%] 「想起来了的话,就来搭把手。」 武侦太宰抱怨说。 二人双手紧握的那一瞬间,月白色的光芒裹挟着日文文字,不受控制地迸射开。 被动接触型异能力、没有例外的无效化,[人间失格]与[人间失格]相撞,被迫诞生了异能特异点。 绝无仅有的这个异能特异点,它的效果是—— 「还原」。 还原首领太宰跨越三个绝望世界的记忆。 还原首领太宰……在本世界一周目时,服毒死亡的「结局」。 「我倒是,……没想到……」首领太宰虚弱地说,牙关用力,咬破了藏在牙齿间的解药。同时调整了一下姿势,在空中拽住了武侦太宰身前悬挂的系带,努力往下一拽。 「没想到,在自己的潜意识下,这一周目口腔里藏的不是毒药而是解药?还是说、——唔?!」武侦太宰被突然的减速勒得闷哼一声,但嘴上还是挖苦个不停: 「还是说,你没想到,自己会在、咳,办公室里——藏降落伞包?」 降落伞——打开了。 最普通不过的样式,最普通不过的面料。 就像是无意识准备这根生命里最后的吊索时,就连做出决定的这个人,心中都仍存有犹豫似的。 黑暗太冷,阳光太烫。 但是别怕。 ——这一次,有许多人紧握你伸出来的手。 降落伞,摇摇晃晃的,落在了地面上。 武侦太宰把碍事的伞包拨到一边去,干脆也席地而坐。 首领太宰坐在他旁边。 两个人并肩坐着,互相不看彼此,只仰起脸来,望向横滨的地平线。 深红的落日,快要被海面吞去一半。 一望无际的海水早已被夕阳染红,随着海风,波光潋滟。 [绝望世界a0■:文豪野犬] [绝望程度:100……%……、@%……;#¥%] 「你写了什么?」 首领太宰没有回头。 「这个问题,不要问我啦。」 武侦太宰狡猾地推卸责任。 「……也是。」首领太宰思索了一下,居然认可了这个回答。 「那这样一来,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吧。」 太宰轻笑起来,又说。 「啊。」太宰也笑起来,温柔地回答: 「睡吧,太宰。」 ——自天际尽头浮现出的日文文字,安静地覆盖了这个世界。 整个横滨,都睡了。 第461页 作者有话要说:  最终cg: 太宰治→太宰治:【面对面坠落】 ——2021年12月1日 *引用自官方小说《beast》 **晚安,太宰。 第223章 51 「书」的正面。 主世界—— ————已经化为了战场。 断壁残垣,一地齑粉。 建筑物的残骸倒塌在地面上,巨大纵横的裂痕遍布四处。 如果不是风中仍传来海水的潮湿,几乎叫人想不起:这里竟是横滨。 如果不是街角处没有普通人的尸骸,如果不是这片区域没有传来零星的枪声,光看这幅惨状,几乎叫人于胆寒心惊中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回到了几年前、「龙头战争」的黑暗时期。 之所以没有产生大面积伤亡,其中一个原因是参战的几方势力皆有意控制战场范围,另一个原因则是—— 敌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竟如此轻易地暴露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单膝跪在地上、白髮蓄鬚的年长男人放声大笑。他虽然落败,但脸上仍显出狂气与嘲弄。那双气势惊人的眼睛不看向别人,只瞪视着与自己一同长大的髮小,怒喝出他的名字: 「福泽谕吉!!!」 福地樱痴咬牙恨声道。 福泽谕吉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单手捂住左肩,从指缝下渗出鲜血,显然也受伤了。 这伤势并不使他有任何动摇,可福地樱痴这样满怀怨愤的怒吼,却令福泽谕吉眼角微微抽动,那张千锤百鍊的武人的铁面,在复杂难言的情绪之中,化作一声悲嘆。 「源一郎……」福泽谕吉低声说,又改口:「不。『天人五衰』的首领,神威。」 这称唿唤醒了敌人数年来膨胀扭曲的野心,也警告了艰辛获得了战斗胜利的众人,令其他人同时警觉起来。 福地樱痴面庞上浮现出讥讽的神情,随着福泽谕吉态度的转变,同样望了一眼在场的诸人。 立于福泽谕吉身后的,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暗地里始终关注着这一势力的福地樱痴认识这两人:预定为下一任社长的国木田独步、持有力量系异能力的宫泽贤治。 显然,剩下的成员则隐于暗处……使他吃了这次大亏。 另一角则站着港口黑手党,戒备着四周,与这里形成三角对峙的架势。 至于军警……他福地樱痴原先的部下…… 身受重伤的末广铁肠支撑着身体,戒备地望向这里,条野採菊垂头屈膝跪在他身边,而丧失了意识的大仓烨子,则被他们挡在背后。 啧。有一刻福地樱痴切实感到了惋惜,为这些属下不能理解自己的大义,也懊恼于身份暴露的不是时候,为了避免部下背叛自己、腹背受敌的可能性,不得不亲手废掉这几人。下一刻他不由自主地思考起一条退路:「天人五衰」,为了使福地樱痴夺取人类军实权而存在的跨国界犯罪组织。如果拥有空间系异能力的果戈里在这里,或者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别想了。」种田山头火突然打断说,「好消息。『侦探』已经找到了犯罪证据。」他放下已经断裂一半的文明杖,用手按住耳机,侧耳听了一会属下的报告,这才舒缓了一口气,沉着神色,点了点头。 『侦探』?这个从种田山头火、异能特务科长官口中吐出的名字,具有特定指向性,令福地樱痴面部肌肉绷紧了。不可能。他想,『侦探』,指的是不在现场的江户川乱步吧?总不能是『杀人侦探』,不,不可能是那个绫辻行人…… 在这种连空气都感到凝滞的时刻—— 「喂喂、餵?喂喂!可以听到我吗?」 不知道从谁的手机里,突然外放出丝毫不懂得看气氛、甚至显得吵闹的大唿小叫。 「等等等等等乱步先生——设备才刚调整好——」 「啊啊啊等、等下,啊~别乱碰~!方向盘!方向盘要歪了!!!」 「别担心~兄长大人,直美不会让你出事的~~(心)」 同时还传来悲鸣、惨叫与不知该叫人怎样形容的微妙对话。 福泽谕吉:「……」 武装侦探社社长沉默了一下,以习武人的钢铁意志忽视了这一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的各种各样的视线,从和服长袖里掏出被田山花袋远程操控着的手机,沉沉喊了一声: 「乱步。」 ……不知道为什么,话筒里传来好像鸭子被掐住脖颈那一瞬「嘎」的收音声。 乱步手忙脚乱地把手机重新捞了回来,贴近耳边。 「把他打晕。」乱步说,「接下来的事情,不能容许有半点闪失。」 江户川乱步认真起来了。 「还有……」乱步停顿了一下,才有些别扭、又有些忐忑,孩子般笨拙地补充道,「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乱步小声说,「下一次的选择,一定不是这样的结果。你不要伤心,社长。」 福泽谕吉在这样笨口拙舌的安慰中垂下眼去。他没说他所认识的福地樱痴已经行差步错,也没说他心底对所谓「选择」的忧虑,唯独对江户川乱步的信任一如既往。在一片富有重量的沉默里,福泽谕吉终于俯下身去,给福地樱痴戴上限制异能力的刑具,又一手刀噼在童年旧友的脖颈上。 「……你那边情形如何,乱步。」 第462页 直起身体,福泽谕吉问道。 听到社长的关心,乱步下意识看了眼车内。 这是一辆外表普通的面包车,是开在车流里半点不起眼的那种、中产阶级可以买得起的车辆。正在开车的,是持有幻想系异能力[细雪]的侦探社成员谷崎润一郎,但是方才从「天人五衰」的追杀中逃跑,过程十分狼狈,他的额头在车前窗上撞出一个大包,妹妹直美正在贴心地为兄长冰敷。 整个武装侦探社的核心、江户川乱步,正坐在车后厢。 同他坐在一起的,是平时极少出门的田山花袋。 至于为何需要异能力为操纵视野内电子产品的田山花袋,这在已经得到改造的车后厢里,几乎是一目了然的事: 掏空了车座、加装以两张摺叠病床的车厢内,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电子器械。 每个电子器械上都垂下长长的电导管,另一端的晶片,则贴在人类的太阳穴、颈动脉、心口上。 困缚在病床上、以防止无意识间伤到自己的,正是被称为「新双黑」的两人。 ——中岛敦,芥川龙之介。 从这二人哪怕在陷入昏迷状态,也依然牙关紧咬、面露痛楚的神色来看,显然,是陷入了绝望的梦魇之中,无法醒来。 也就是说———— 这一次被「纯白房间」选中,旁观着绝望世界的,正是表里两个世界,被共同选定为「支柱」的二人。 这一点,完全在太宰与乱步的预料之中。 而乱步要做的事情,就是通过观测敦与芥川的脑电波活动,判断「书」的背面所正在经歷的时间点。 至于太宰,则通过萤光黄vip弹幕——敦与芥川吶喊出的言语,判断「书」的正面所正在进行的计划。 无论是「书」的里侧还是外侧,都在为了同一个幸福的结局而努力着。 「『若合我意,一切皆好』。本来该这么说的,」乱步自言自语地咕哝着,「可是,把所有人推向幸福、自己孤独死去的那个笨蛋,连我都没法不动容。更何况最终皆大欢喜的话,社长也不大可能责备我吧……?嗯!那就这么决定了!」 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之后,乱步突然毫无预兆地抬高了声音: 「三周目开始了,准备倒计时!」乱步高声说,「开始干活啦,教授眼镜!」 「教授眼镜」:「…………所以说,可以不要这样叫我吗。」 这一嗓子,乱步是从手机外放里喊出来的,直接让全场意识还清醒的人,都把视线转了过去。 被所有人盯着,「教授眼镜」、坂口安吾,不得不掩饰尴尬般用手指推了推镜框,从废墟后蹒跚绕了出来。 他看起来也十足狼狈,灰头土脸的,左边眼镜片全掉光了,膝盖附近也被利器割出一道狭长伤口。在方才的战斗之中异能特务科几乎被毁了个彻底,这一切都是因为事先准备的「诱饵」十分有效,福地樱痴果然被「书」的情报吸引了过来、准备争抢这本空白的万能许愿书……这本书,正被坂口安吾抱在怀中。 「……」种田山头火察觉到不对,立刻提高戒备,眯起眼睛,沉声喊出属下的全名: 「你在做什么,坂口安吾?」 与此同时,仍在现场的三股势力隐隐集中,排除掉群龙无首、又被领袖背叛的军警,武装侦探社、港口黑手党、异能特务科,竟呈现出三方对立的架势。 这幅剑拔弩张的情形,令种田山头火额上渗出细细的冷汗,手指也放在通知内务省的紧急警报上。 「……」 「……」 武装侦探社与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互相对视了一眼,竟然是森鸥外先开了口。 「在原本的某个未来,有个人会说:『我的眼前有个一心寻死的少年,我想救他,却无能为力』。」森说道,语气淡淡,神色间却含有一丝阴郁。「我虽不至于无能到这个程度,但也不见得乐意看到那般场景。————话虽这么说,你们也不会相信吧。」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把手从衣兜里抽出来,指缝里没有藏着致命的手术刀,他只是用自己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脖颈上的红围巾:于是他也是漆黑、苍白、殷红的三种颜色了。 「那就以黑手党的角度出发吧。既然你们许诺下这么美好的未来,看在利润的份上,我也不是不可以后退一步。」森鸥外平静地说完,一抬手,身侧沉着气势、蓄势待发的两位属下,中原中也与尾崎红叶,便听令向后退去,——同时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福泽谕吉也低声发了话。 「武装侦探社,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社员。」 这句话话语简短,却有着沉甸甸的、跨越世界的重量。 「……」种田山头火皱着眉,把视线重新投向坂口安吾、这个从未令自己怀疑过的属下身上。 坂口安吾摇了摇头,嘆了口气。「别这么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长官。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这一刻安吾很想苦笑,他想着太宰那个混蛋、一准是早就知道今天会给他折腾出多少麻烦;又有一刻乱糟糟地想着曾经通过屏幕看见的另一个太宰,在那个温柔却无比孤独的世界里,「坂口安吾」甚至没能和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有任何交集,他甚至没有机会知道自己曾失去过什么。下一刻坂口安吾又不能自抑地,回忆起他与太宰见面的那一天。 第463页 横滨的海风吹拂着悬崖,树叶窸窣,发出轻柔的声响。 深红的落日,快要被海面吞去一半。 一望无际的海水早已被夕阳染红,随着海风,波光潋滟。 「交给你了哦,『坂口先生』。」 太宰背对着他,故意一开口就戳人痛脚,说出另一个太宰对他的称唿。 安吾在太宰背后一步,望着那个双手插兜的背影,只剩苦笑。 「你倒是也放心……」不知不觉,苦涩的自语熘出了嘴角。 这句话里满浸着无法释怀的遗憾,没想到被太宰听了,却被这个男人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 「怎么。你就不是『无赖派』的一员了吗?」 「——!!」 坂口安吾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毫不夸张地说,久久在沙漠里挣扎跋涉的旅人,仰起脸来啜饮到的第一口甘霖也不过如此。 那天安吾也不知道自己在悬崖上站了多久。直到太宰早已消失不见人影,直到夕阳已经彻底沉到了海平面之下,月光静静倒映着波涛,安吾才低下头,对沉默不语的石碑笑了一下。 「『织田作之助可以安心写小说的世界』,会让它化为现实的。」 想到这里,坂口安吾又摇着头,笑了。 「抱歉,种田长官。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理由,」安吾平静地说,「我只是希望……」 「在lupin酒吧里,有三个朋友,能坐在一起喝一杯罢了。」 ——时间到了。 坂口安吾再也不犹豫,提笔在「书」空白无字的纸页上书写。 直接在「书」上写故事是不行的。那样做就只能把某一个平行世界召唤出来、替代现实世界而已。 如果放任福地樱痴不管的话,那么这一次福地樱痴拿到「书」、用「书」做实验的结果,就会影响到仅作为「书」内页的if世界,也即是—— 那个世界逐渐绝望化、/终将被覆写/的真相。 坂口安吾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增加那一丁点微茫的可能性。 来吧!选择吧! 来吧!祈愿吧! 赌上【if刀剑乱舞】的重启世界线—— 赌上【if咒术回战】的跨越时间线—— 赌上【if名侦探柯南】的化假为真—— 赌上【纯白房间】里所有世界交汇的这一刻、所有人祈祷的巨大愿力—— 赌上【书】的内侧与外侧连通的这一刻—— 赌上【无赖派】的友谊———— 请让【if文豪野犬】,化为真实吧!!! ——坂口安吾停下了笔。 自天际尽头浮现出的日文文字,安静地覆盖了这个世界。 踩在废墟上的人们,仰头凝视着这一幕,脸上浮现出浅淡的微笑。 整个横滨,都睡了。 但是,无需等待太久。 睡着的人,将会在崭新的黎明中—— 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愿你好梦,然后睁眼,看见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2021年12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