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从入门到精通》 第1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1 “喂,我和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在那发什么愣啊!” 对面的女人体态丰腴,一副贵妇人打扮,脸上表情却很不耐烦。 “我告诉你,这个入学名额必须得给你弟弟,你说你这窝窝囊囊的样子去英丹能有什么用,只有小轩去了才能学有所成知道吗?” 凌亮刚被投放进这具身体,就听到了女人言辞尖锐的指责。 抬头看到屋子里的铁架床,他心里顿时有了数,这里应该是原主的宿舍。 刚才他好像听到女人话语间有提到英丹中学,那不是原主心心念念却被弟弟顶替入学的学校吗? 凌亮心中一紧,忍下脑中因穿越而带来的不适感,勉力打起精神应对面前棘手的状况。 这女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他不把名额给自己的弟弟就是罪大恶极。 右手还不断地对他指指点点,手指头差点戳到他眼睛,凌亮赶忙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 女人的厌恶和嫌弃不加掩饰地摆在脸上,凌亮不禁和原主起了相同的疑惑,原主真是她亲生的,不是她从哪个地方捡来的? “江轩去英丹能学有所成,你说这话是在搞笑吗?就凭他那成绩,以后连正常升入高中都难吧,还进英丹,进去干嘛?去给里面所有的学生垫底?” 凌亮冷笑一声,老大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英丹中学不见得有多好,但他就是不想让这母子俩得逞,这个名额就算是便宜了狗,也不能便宜了他们! 郑秀芬闻言气得面色发白,她就知道,老二生来就是找她讨债的。 看吧,人家现在都敢反驳她这个当妈的了,这怎么行,她可不能让这个小兔崽子骑到她头上来! “你弟弟聪明又机灵,比你强一万倍,只是没把心思用到学习上来,不然你以为你能拿第一?那都是他让着你!” 先为自己的小儿子正了正名,郑秀芬这才放缓了声音说道:“我是你妈,还能害你不成?听妈的,你性子太木讷了,进了英丹要被那些贵族子弟欺负的。你弟弟就不一样了,他打小人缘就好,肯定很快就能结交上他们,到时候为咱们家拉些合作过来,你不也能从中受益?” 呦,改怀柔政策了?这招也就对原主有用,他可不吃这一套。 还贵族子弟,这话说出来不尬吗,醒醒吧阿姨,大清早亡了。 原主的弟弟人缘确实好,身边一群狐朋狗友围绕着能不好吗? 是,他后来进了英丹给家里带来了利益,不过可不是像他母亲所说的什么与人结交,而是给别人当使唤的小弟。 想想原主那弟弟还真是好本事,顶着特招生的身份进校,成绩烂成那样,校方居然也能不闻不问。 最最重要的是,原主让出了名额没得到丝毫补偿不说,后来还被自己的弟弟派人实施校园暴力,高中三年每天过得战战兢兢。 这种烂了心肝的弟弟还想要入学名额,呵呵,他脑子进水了才会答应。 瞧了眼面前正巴巴望着他的郑秀芬,凌亮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得了吧,少跟我提那些没影子的事,他江轩要结交人脉跟我有什么关系?英丹不就在那儿吗,又跑不了,有本事自己考进去啊。” “你,你……” 郑秀芬争辩不过,抬手抚着胸口直顺气,边顺气边偷瞄二儿子的反应。 凌亮不在意地看了看她,继续说道:“从小到大,为了你那个小儿子,你从我这里拿走了多少东西,只怕连你自己都记不清了,你也一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我告诉你,我受够了,我其实早受够了,这种日子我一刻也不想再过下去!往后我不会再任你予取予求,不管是入学名额,还是别的什么,凡是属于我的东西,你都别想再把它们抢走!” 把原主的心里话冲郑秀芬说了出来,凌亮感觉胸口郁气散了许多,那是原主积攒了多年的愤懑与不甘。 没关系,都过去了,这一世你不会再重蹈覆辙,我向你保证。 他慢慢安抚着原主,那股情绪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渐渐消散了。 好啊,这个儿子翅膀还真是长硬了,他怎么敢这么跟她说话? 郑秀芬只觉怒气直往脑门上涌,伸手就要打人。 反了天了,今天必须好好教育教育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听话! 想象很美好,事实却是她的手伸到半道就被轻而易举地抓住了。 郑秀芬拼命想把手腕挣开,但这小兔崽子不知哪来的力气,右手像铁钳一样牢牢箍着她,晃都没晃一下。 “放手,我是你妈,给我放手!” 郑秀芬怒气冲天,表情简直要吃人。 她想和那些粗俗的妇女一样扑上去打骂,又硬生生忍住了,她可是优雅高贵端庄的江夫人,不能失了风度。 凌亮看她愿意好好说话了,这才松开手。 郑秀芬常年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手腕被握的红了一圈,她心疼地抚摸着红起来的地方,暗暗决定这星期要多做两次全身护肤。 “我是你妈,小轩是你弟弟,我们只不过找你要一个对你而言没那么重要的入学名额而已,你真不愿意给?” 再开口的时候她冷静了不少,也有可能是自信儿子跑不出她手心,最后不还是要乖乖答应? 然而她注定不可能得偿所愿。 因为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爱她敬她、只要她说说好话就会心软的儿子,而是一个心肠硬的像石头的陌生人。 “不愿意,我辛辛苦苦拿到手的名额,凭什么让我拱手送给他?我不可能给他的,你最好趁早绝了这份心思!” 凌亮不想再同她掰扯下去,反正他说什么这人都听不进去,那还浪费时间做什么。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扶着门框看向江母让她离开,江母站在原地没动,看样子是想和他死磕到底。 “你不想走就不走,随便你,但我现在也要出去,你要是想被锁在里面就试试看。” 凌亮可不惯着她,她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冲进了他宿舍,幸好今天是周末,舍友们都回家了,不然还真得让人看好一出笑话。 见凌亮神色不为所动,郑秀芬只得跟着出去,她还真怕凌亮把她锁在里面。 老二太不对劲了,不听话就算了,居然还想打她,她要是再待下去估计他真干得出这事,还是先回去吧,名额的事得从长计议。 她拎着个包小心翼翼走过来,生怕碰到寝室里的东西,脸上一副特别嫌弃的表情。 看得凌亮想把她的包扔出去,让她赶紧滚。 原主的几个舍友不是那么邋遢的人,寝室被打理得干干净净,“文明宿舍”锦旗都挂在墙上呢,这个心比污泥还脏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嫌弃? 凌亮锁好门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江母在后面“哎”了好几声他只当没听见。 阅读温馨提示 一、本文为女频快穿文,主角无cp,无cp,无cp,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标签上没这个,因为作者忘打了,后来想加也加不了); 二、本文不属于传统型爽文,有虐渣任务,同样少不了守护任务,爱看节奏轻松明快爽文的小伙伴请绕道哦; 三、本文较为注重故事整体阅读性,有时会对一些重要配角人物进行穿插描写,大家若将其当做群像小说来阅读也可以; 最后,作者写作不容易,卑微请求各位看官能够给个好评,谢谢啦! 第2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2 几个小时前。 有个自称来自宇宙管理局的流氓系统999绑定了凌亮,不由分说逮着他就要做任务,所谓的任务也就是帮人实现他们的愿望,逆袭人生,套路嘛,大家都懂。 凌亮当然不愿意,小说写得再精彩那也是假的,别人的人生他可没兴趣体会,他能把自己的人生过好就不错了。 何况那些人他又不认识,实在没理由为他们的心愿累死累活啊。 再说了,他心里泛起了嘀咕,谁知道这系统是好是坏,好系统能干出绑架人这事儿? 凌亮严词拒绝了系统,要它立刻把自己送回去,嘿,系统居然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一个跃迁,一人一统离原来的地方不知道隔了多远,这下可真是叫破喉咙也回不去了。 在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凌亮只能改变心意,无奈地应下了系统的要求。 系统999看凌亮态度软和了不少,索性和他交了个底。 它也苦逼啊,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嘛,谁让管理局下了硬性指标不完成不能休息呢?它都一年多没休假了,换算成小世界中的时间流速有几千年了哎…… 恰好经过蓝星时它检测到了符合条件的人选,对,没错,就是凌亮,为了自己不会因为长时间工作猝死(其实是数据紊乱),所以它只好强行把人掳来。 999好声好气地和凌亮商量,老兄,等我kpi完成保准给你送回去成不?不耽误你事的。 那,系统都这么说了还能怎么办?他只是一个人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心疼地抱抱自己喽。 唯一能称得上安慰的大概是能得到一些报酬了,虽然那些报酬听上去也虚的很,像什么功德之力啊、信仰之力啊等等,但聊胜于无吧,有总比没有强。 999接到委托后,就把原主的一生投影给凌亮看了,以便他进入任务世界后能做好应付各种情况的准备。 凌亮看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套用某位名人的话,幸福的人生总是相似的,不幸的人生各有各的不幸,一言以蔽之:惨。 999暗自感叹这位新上任宿主心肠之冷硬,比起它以前的宿主强了何止一星半点。不过它也没说什么,招呼了凌亮一声,就朝着定位的小世界降落了。 然后便发生了开头的一幕。 一来就碰到这破事,够糟心的,凌亮决定要找个地方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凌亮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处,郑秀芬气得把手中的包都捏变形了,最后还是只能跺两下脚,不甘心地离开。 在学校里找了个无人的亭子,凌亮走过去在石桌边坐下。 回想起原主的一生,他忍不住轻叹,原主真是太惨了,整个人跟泡在苦水里的黄连似的,他的一生从出生那刻起就注定是个悲剧。 原主名叫江宇,在家中排行老二,他有两个兄弟,哥哥江直,弟弟江轩。 江家有点钱,但不是特别有钱,江父开了家小公司,全家人的生活水平还是相当可以的,当然这个“全家人”要将原主剔除在外。 有心理学家做过调查,家中排行第二的人小时候往往会受到忽视,父母的大多数关爱都分给了最年长的孩子和最幼小的孩子。 但这个排行第二的孩子长大后通常是最有出息的,也是最孝顺的,因为他想要通过出色的表现让父母看到自己,从而关心自己,弥补童年时缺爱的遗憾。 这个调查结果就是原主的真实写照。 他在家中很不受待见,父亲漠视他,哥哥弟弟成天以捉弄他为乐,母亲甚至视他如仇敌。 江母恨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出生曾导致她难产,有人会因此更加珍惜这个孩子,然而江母显然不是这种人。 她执拗地认为原主给她带来了不幸,从来见不得原主展露笑脸。 原主还是婴儿时,她就萌生过掐死他的念头,如果不是保姆及时察觉到婴儿房太久没有声音冲了进去,原主可能早就没了。 在原主的成长过程中,江母从没有抱过他一次,她纵容他的哥哥弟弟欺负他,抢他的玩具和新衣,看到他哭得狼狈她就打心底里高兴。 小孩子心思敏感,他知道母亲讨厌他,却不知道讨厌他的原因。 原主只觉得很伤心,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只爱哥哥和弟弟,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原主笨拙地尝试着讨好她,他用自己辛苦攒下来的零花钱给母亲买东西,将别人给他的糖果塞到母亲手里,可是江母只是厌恶地将他送给她的东西全部扔进垃圾桶,呵令他不许靠近她。 在这种畸形的缺爱环境中,原主对得到母亲的重视这件事简直渴求到了一种变态的地步。 他努力地让自己变得优秀耀眼,盼望着有一天也能让江母关爱的目光放到他身上。 原主比弟弟大一岁,却推迟了一年入学,因为他的父母希望他能在学校好好照顾弟弟。 幸而分班时他和弟弟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级,否则对他的欺凌应当在小学就开始了。 快中考时,英丹高级中学举办了自主招生考试,原主参加了英丹中学的这场考试并顺利拿到了入学名额。 这所高中是有名的贵族高中,里面的学生要么家庭富裕,要么成绩特别好,当然,二者兼而有之的也不在少数。 英丹对外号称自己和其他贵族高中有很大的不同,它制度优越,纪律森严,对所有学生绝对一视同仁,不存在偏听偏信现象。 至于到底是不是这样,那就只有那些当事人清楚了。 靠着夸大其词的宣传,英丹的美誉传遍全国,很多学生都以进入英丹高中为荣,优秀的生源保证了它极高的升学率,连本市的几所老牌中学都被压了一头。 江家父母在知道原主考上后,做了一个相同的决定,那就是让他弟弟代替他去英丹中学,理由是他弟弟去比他更有价值。 何必骗他呢?其实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对弟弟明目张胆的偏爱而已。 父亲期盼的目光,母亲的柔声细语,这一切让原主做出了此生最后悔的决定。 他的退让换来的是什么? 是与英丹中学天壤之别的学习环境,是弟弟对他变本加厉的逼迫! 他走在上学的路上都会被人拖到巷子里毒打,同学们肆无忌惮地嘲笑着他,三年来他遭受的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伤害,成为他永远摆脱不掉的梦魇。 如果不是打他的人说漏了嘴,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的弟弟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们是亲兄弟不是吗?! 原主试图向父母求救,他们却顾左右而言他,让他反思自己的错误,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高三下学期到来时,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 他的弟弟决定跟着老大出国留学,不打算参加国内高考了,轻飘飘地把“江宇”这个身份又还给了他。 原主欣喜万分,本以为自己的求学生涯将要结束,不想转头却看到了曙光,自此学习更加努力,不去理睬他人的嘲笑辱骂,奋发向上考了个不错的大学。 独自去学校报到时,他想,自己得到自由了。 可有一天他突然被戴上了手铐,警察告诉他他杀了人。 这怎么可能呢?他明明没有杀人,他要申辩! 父母却领着弟弟过来看他,原来弟弟因为留学申请被院校驳回而大发脾气,一怒之下跑去和人飙车,结果竟撞死了人。 又是一样的说辞,又是一样的恳求目光,原主终于爆发,声嘶力竭地拒绝了他们,他们没资格毁掉他的一生! 可是,母亲下跪了,她以死相逼。 他能怎么办?他的母亲给他下跪啊,说要把命给他,他能怎么办! 二十年的刑期度日如年,原主以为坐牢是足够严重的刑罚,事实告诉他出去后的日子才是。 世界千变万化,原主无法适应社会的飞速发展,找工作找得很不容易,他实在没办法,只能求助自己的家人,他们却只会叹气摇头,诉说自己的难处,甚至不肯让他进门。 最后,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里,他选择了割腕。 第3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3 江宇许下了三个愿望。 一是不要给弟弟顶罪。 二是希望摆脱高中那些人霸凌他时带给他的恐惧感,要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那种摆脱。 三是不要再被家人所绑架了,这条命上辈子已经还给了父母,这辈子他想要拥有只属于自己的人生。 凌亮表示完全理解,那种家人不要也罢,有还不如没有,一个个的心都偏到外太空去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五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孩子一多,父母肯定会偏心,真正能够做到完全公平公正对待每个子女的父母绝对比大熊猫还稀有。 只不过有的父母能把一碗水端平,能在明面上对所有子女同等对待,哪怕他们心里再喜欢某个孩子也不会在其他孩子面前表现出来。 偏心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人心长得就是歪的,这种事无可厚非,但偏心成江父江母那样的,凌亮表示闻所未闻。 一般人就算做不到一碗水端平,顶多也就是让其他孩子多帮扶帮扶自己最心疼的那个。 江家父母倒好,让原主把命抵给了江轩,他们的心肠比石头还硬,再凶狠的老虎在这两人面前恐怕都要逊三分。 纵观原主的一生,如果非要说他做错了什么,那大概就是出生在江家。 凌亮梳理了一遍原主的记忆,怒不可遏,狠狠拍了下手边的石桌,“气死我了,真是岂有此理!” 999无语了,它才赞叹过宿主淡定,怎么一回头就生气上了? 其实这事再正常不过了,看电视剧和你本来就是剧中的人能一样吗? 凌亮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态,想想自己以后就要经历原主经历的一切了,哪怕知道结局终将不同,也没办法不愤怒。 他恨恨道:“999,你说这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肯好好当个人呢?他们披着人类的外皮,心却比蛇蝎还狠毒。” 原主的悲剧有太多人参与进来。 他整个人犹如一座地基不稳的房子,童年时期被家人敲敲打打,少年时遭受同龄人的残忍拆卸,青年在漫长的时光中慢慢积淀腐朽,中年华发已生,被亲人点了把火烧了个彻彻底底。 应该有着远大前途的原主,因为这些小人各自的私心而轰然倒塌。 999不知道怎么回答宿主的问题,它是宇宙管理局研发的最新款系统,体内数据库包罗万象,精通一切运算,它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博学多才,却永远弄不明白看似弱小的人类究竟在想什么。 它经历过的无数个小世界中,有人为了财产与亲朋好友反目成仇,有人为了爱情孤注一掷,有人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奋不顾身,有人表面凶神恶煞却生就一副菩萨心肠。 999一次次分析,一次次判断,整合数据得出的结论往往与事件走向大相径庭,终于在某一天它不再继续这种无意义的行为。 人,始终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理智与情感并存,谁也无法准确地给他们下定义,用美与丑、善与恶这些标准来衡量他们都太狭隘。 而它只是个莫得感情的系统,既无法理解“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也不明白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情况下怎么还会有人退缩。 999长久的沉默仿佛说明了什么,凌亮也不追问,一时之间连空气好像都粘稠了起来。 有风从亭间穿过。 目光所及之处,天空一碧如洗,有教师家属养的白鸽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鸽哨的声音经久不息回荡在耳边,不远处,花坛里娇艳的月季正热烈地绽放着,蝴蝶蹁跹其间,怡然自得。 凌亮的视线落在一只停驻花间的蓝蝶身上,冷笑着低声道:“有人不想当人也没关系,我会教他们做人的。” “帮助弱者反抗命运的不公,奏响生命的最强音,传播爱与和平,让世界变成美好人间。宿主,也许这就是我们穿越时空的意义。” 999见缝插针地说道,务必要让宿主意识到它是一个好系统。 凌亮:“你鸡汤喝多了?” 999:“……” 它前面两句话明明是照着《感动人生的100个小故事》读的,宿主怎么一点都不动容? 被999这么一打岔,凌亮酝酿好的愤慨就像是气球被扎了个洞,一下子就瘪下去了。 他有些郁闷地道:“我现在要考虑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你先别和我说话。” 999从商城里拖出一床小被子心疼地裹住自己,利索地滚到空间角落里安静如鸡。 凌亮仔细地想了想,顶罪的事还远得很,他肯定要先收拾欺负原主的那群垃圾。 至于英丹的名额,有他在,原主的弟弟想都不要想。 但这事暂时不急着处理,因为离英丹新学期开学至少还有三个月时间,有名额也没法立即去上学,原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至今还待在学校读书。 不过这些事都不是最重要的,因为马上就要中考了,其他事都得先放一边。 说实话,凌亮心里最满意的高中当属本市的老牌中学市一中。 但原主既然说了想彻底摆脱掉霸凌带给他的影响,那么他就必须得去原主上辈子待过的市五十二中学——俗话说,在哪里跌倒,便在哪里爬起来,原主曾在五十二中受到霸凌,自然就该在这里打回去。 特定环境,特定人群,看到不一样的结果,想来原主也能重拾信心了。 再来说市五十二中学,光听这个名字,基本就能猜到这所中学在本市处于什么位置。 在被弟弟冒用身份去了英丹中学后,虽然原主中考发挥不错,但其他中学的新生登记系统无法录入他的信息,只有这所中学肯接纳他。 所以原主并不怨恨自己的学校,在他孤立无援时是它给了他继续读书的机会。 他恨的只有那些无缘无故毁掉别人一生却在许多年后云淡风轻说一句“哎,那时候不懂事啊”的施暴者们! 凌亮想的出神,一阵饥饿感忽然传来,好家伙,差点忘了他到现在还没吃午饭呢。 起身在衣兜里摸了摸,摸出了原主揣在身上的两百块钱,他把钱重新塞了回去跑出了亭子。 学校食堂星期天不营业,凌亮转到外面的小餐馆吃了顿饭,回到寝室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刚来就要和人吵架,可把他给累得够呛。 第4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4 郑秀芬回到家,一眼就看到丈夫江国华坐在沙发上翻着报纸,嘴里还哼着不清不楚的小调,她扔下包,噔噔噔走过去劈手夺过他手里的报纸。 江国华不悦地看向妻子,“你干什么?又在外面受了气?” 这说的什么话!郑秀芬狠狠地捏了下他手臂上的肉。 江国华痛的要命,他挪到沙发另一边坐下,顽强地小声嘀咕道:“那也不能向我撒气啊。” 他这个妻子脾气大的很,家里除了小儿子她谁的账也不买,看她出去一趟回来立马就要找他麻烦,怕不是又受了常一起玩的几个太太的气?这找他也没用啊,他一个大男人还能管女人的事不成? 郑秀芬不依不饶地和他一起挪了过去,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等着丈夫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江国华挠了挠头,伸手想拿回报纸,手背被郑秀芬拍出了个红印子。 这下他是真的火了,报纸上说国家最近出台了一项政策,他琢磨着自己家公司也能沾上点边,正研究申报手续呢两手之间就空了。 “有事快说!郑秀芬,天天搞这一套你烦不烦,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郑秀芬丝毫不怵,她在这个家之所以这么有底气是因为什么? 因为她给老江家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呢,别人生一个就得乐翻天,老江家的男人可不得听她的。 “江国华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江国华一听她说这话就后悔了,他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后面绝对会被揪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来吵个没完。 为防止事态扩大化,他毫不犹豫地认了怂,“停停停,我错了好吧,我错了。” 郑秀芬一口气顿时憋在了胸腔里,想出出不得,咽回去又难受得紧,只能愤愤地锤了一下江国华,坐到他身边。 江国华觑了眼妻子的脸色,斟酌着问道:“到底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怎么了?问你儿子江宇去!” 呵,稀奇事啊,江宇这小子舍得让他妈生气?江国华不相信,他倾向于是自己老婆没事找事。 郑秀芬没忍过两秒就竹筒倒豆子般全盘托出,“还不是因为英丹那个名额的事,你说星期天找他谈谈,可他待在学校不回来啊。我这不太着急了嘛就去找他,和他说让小轩去上学他居然不同意,不同意他还打我,你看看我这手……” 她边说边把手伸出来让江国华看看那道印子,可一截纤白的手腕上哪里还有红印的痕迹? 江国华嘴角抽搐了下,注意到老婆眼神不对劲他立即转移话题,问起了正事,“小宇不愿意,你确定吗?是不是你没好好说?” 郑秀芬想起自己颐指气使的态度稍微心虚了一下,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这重要吗?重点是他现在都不听我们的话了,不让他去英丹还不是为他好?不是我说,你这个做父亲的真要好好管管他了,小小年纪居然不听父母的话,气死我了……” 江国华深以为然,小轩去英丹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他头脑灵活又会讲好话,只要他能笼络上几个英丹的学生,江家的生意还用发愁?人家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都比他们辛辛苦苦干三年还多。 他脑海里浮现出二儿子永远老实怯懦的一张脸,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小宇啊,为了江家未来的发展,爸爸只能委屈你了。 “放心吧老婆,去英丹报到的日子还有好几个月呢,我们总有办法让小宇同意的。” 江国华轻轻拍着郑秀芬的手安慰她,可惜公司离不开自己,不然他也要去学校找小宇问问怎么回事。 现在看来只能等下周末了,他往沙发上一靠,长长地叹了口气,哎,连老二也不让人省心了。 凌亮醒来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他一把拉开被子,去楼层拐角处的洗手间洗了把脸。 他打量着镜子中原主的模样,五官清秀,稚气未脱,浑身上下却无端显露出一种瑟缩之意,这是典型缺乏自信的表现。 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 凌亮理了理衣服站直,整个人的气质马上发生了变化。 少年的眼神坚毅果敢,身姿挺拔如翠竹,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擦净手上的水,凌亮转身回了寝室。 打开原主的抽屉,英丹开具的入学凭证静静地躺在正中央。 原主曾摩挲过这张薄薄的纸很多次,最后它却成为他遥不可及的梦。 凌亮从抽屉里取出入学凭证。 其实认真说起来,原主即使进了英丹中学也只能当一名普通学生,他家虽然开了个小公司,但放在这所学校里属实有点不够看,而且他太沉默寡言,说不得还要受欺负。 收点家境一般但成绩拔尖的学生是那些贵族中学一贯的套路,他们奉行精英教育,既然要保证教出来的是精英,那肯定少不了竞争。 招收这类高分学生一方面为了提高升学率,另一方面就是为了给精英学生们树几个标杆,原主学习能力很强,很难说在这里会不会招人嫉恨。 而一旦原主在英丹和别人起了冲突,他的家人可是不会也不敢帮他出头的。 这样想想,好像无论去英丹还是去五十二中,原主都逃不了被人霸凌的命运。 性格啊……性格才是关键。 但原主很小的时候,分明开朗又活泼,如今这样怯懦的性格又是由谁造成的呢? 凌亮摇了摇头,把入学凭证放了回去,锁上抽屉,拿过原主的书包抽出课本,仔细看了起来。 转眼就到了周一。 原主所在的这所初中在市里很有名,学习氛围一等一的好,景致清幽,环境怡人,现在还不到七点,校园里已经响起了琅琅读书声。 凌亮拎着书包进了班级,边走边在脑海里和999说话。 “马上要中考了,你说我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初中生一起考试,是不是有点以大欺小的嫌疑?” 999:“你要是能把脸上的笑收一收这话还有点说服力。” 凌亮闻言笑得更起劲了,他也知道这事不道德,但这种满级大神屠新手村的感觉太好了怎么破? 999给他泼冷水:“宿主,不要忘了,你考的再好,最后还是得去五十二中。” 凌亮听了这话,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第5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5 原主的座位位于黄金区域——第三组第二排。 和同桌罗俊辉打了个招呼,凌亮坐到了座位上,他把书包塞进课桌里,环顾了一圈教室,大家都在读书,极个别同学和他一样在东张西望,看老师没来迅速低头啃了一口包子油条之类的食物,扭头和别的同学聊天。 “怀念啊,和我以前读初中时一模一样,”他故作深沉地抒发感慨,“就是吧,我的御用座位不在这个位置,坐这儿怪不适应的咧。” 999虚心请教:“那您都坐哪儿呢?” 他咳了一声,“每组的最后一排是我不变的归宿。” 999噎了一下,“那不是差生专属吗?你也坐那儿,不至于呀……”资料显示宿主清大的呢。 凌亮大言不惭,“你懂什么?我发扬风格,好座位让给个矮和近视的同学了。” 999半信半疑。 真相自然不是凌亮口中的所谓发扬风格,其实是因为他和下课铃神同步,只要铃声一响,他立马就能冲出去,老师看的头疼,干脆让他搬后面去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他爱干嘛干嘛去。 凌亮还觉得自个儿委屈呢,学校人多,不早点冲出去连饭都打不到好吗?他又没有提前下课,都怪老师总是拖堂。 慢吞吞地从书包里拿出书来,凌亮无意间往窗户边一瞥,班主任正对他“死亡凝视”,他连忙卑微地露出了个尴尬的笑,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和同学们一起早读。 罗俊辉奇怪地望了望同桌,今天江宇同学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刚才还和他说早安来着,他有这么活泼吗? 他不解地摇摇头,很快把疑问丢到一边,背书,背书最重要。 凌亮人际交往能力一向很强,两天,不能再多了,他仅仅花了两天时间就和前后左右联络上了感情,尺度把握的刚刚好,既不会让人疑心变化太大,又不会在需要帮助时被推拒。 这天,他聚精会神地利用大课间的时间给同桌和另外几位小同学讲题。 讲到要加几条辅助线时,有同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焦急地说道:“江宇,我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弟弟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怎么办啊?他肯定是来找你的。” 罗俊辉几人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忍不住面面相觑。 江宇的弟弟来找江宇时他们见过几次,看上去挺阳光的,还会很礼貌地向他们打招呼,但是江宇每次回来身上都会添几处淤青,要说是别人干的他们可不信。 罗俊辉犹豫了下,站起来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其他人见状,纷纷要求加上他们,江宇同学牺牲自己的学习时间给他们讲题,无论什么题找他都能迎刃而解,这么好的同学,他们得保护他啊! 凌亮愕然于同学们的鼎力相助,这样真挚的情谊随着年纪的增加越来越难遇到,其实,他也没有做什么。 同学们的好意他心领了,凌亮婉言谢绝了他们要为他撑腰的想法,一个人去见江轩了。 去的路上他抽空想了想原主这个弟弟的所作所为。 这家伙没少揍过原主,小时候还背着父母揍,长大后看大家都不在意就明目张胆起来,原主说了什么不如他意的话提着拳头就上来了,常常打得原主鼻青脸肿。 江轩和江宇兄弟俩分别在不同地点上课,一个实验班,一个吊车尾,难为江轩每次手痒要揍人还要穿梭往返于两栋教学楼间。 凌亮甫一下楼迎面就碰上了江轩,江轩冲他一笑,两人心照不宣地去了江轩揍人的秘密基地——操场那边的一个废弃小仓库,很隐蔽,平时没人会去那里。 “靠,这破地方也要加固?”江轩捏着仓库房门的锁头怪叫了声。 他很快扔下锁,绕着墙边走了两步,猛地拍了下脑袋,伸手试了试墙上嵌着的两扇什么也防不了的破窗户,果然推开了。 江轩敏捷地像只猴子般跳了进去,在里面打开了门。 现在是白天,仓库里却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这个小小的仓库,见证了原主太多的眼泪和心酸。 心头涌上一阵恐慌,凌亮抚了抚胸口,这一关一定要克服,你说过要战胜校园暴力的,别怕,有我在。 好。似乎有小小的声音回答道。 “还不进来,磨磨蹭蹭干什么?一会儿该上课了!”仓库里传来江轩非常不耐烦的声音。 凌亮应了声,十分平静地走了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江轩点了支烟,表情很享受地狠狠吸了一口,娴熟地弹了弹烟灰,“听我妈说,你不肯把名额给我,怎么?教训没吃够?” 他笑嘻嘻地睨了眼这个二哥,一天到晚娘们儿唧唧的,打他一顿半个屁都不敢放,他要是哪天成这样了,哼,找个地方撞死得了。 “想要名额不会自己去考吗?手掌心向上朝别人要听上去你还挺自豪?” 凌亮冷冷地说道,明晃晃把“看不起”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什么什么? 江轩以为自己听错了,呆愣愣地张着个嘴瞪着个眼,活像那菜市场摊贩随手扔掉的死鱼。 “我说,想要就自己去考,傻缺玩意儿。”凌亮淡定地重复了一遍。 “哎,不对,说错了,”意识到话里有漏洞,他马上纠正道,“忘了算上你的智商,其实你这样的,考多少次也是考不上的。” 这下对了,凌亮给自己点了个赞。 江轩气得浑身发抖,他将剩下的大半支烟扔到地上,脚尖拧了几圈踩灭,裹挟着怒意的拳头直冲凌亮面门而来。 动作可真够慢的。 凌亮侧身躲过他的拳头,伸手抓住江轩的胳膊向后一拧,杀猪般的惨叫随即传来,他紧跟着补上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左右看了看,没找到合适的东西堵他的嘴,凌亮只好暂时放弃了下狠手治他一顿的想法。 “好了,别嚎了,别逼我扇你啊!” 叫声渐渐小了,凌亮蹲下身细细打量着江轩隐约可见泪花的双眼,倍感诧异道:“不是吧,我以前被你打了那么多次都没在你面前哭过,你这么怂的吗?” 江轩不想哭的,但是,太特么疼了啊 他说江宇这回怎么这么硬气,还敢自己把门关上,原来是有依仗啊,他在哪不声不响学的拳脚功夫,疼死他了…… 望着地上正不断揉着胳膊的江轩,凌亮还想再让他吃些教训,999却提醒他上课时间快到了。 泄愤般踹了地上的江轩一脚,凌亮不得已转身出了仓库。 第6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6 999呵呵一笑,“宿主,我发现你干这事挺熟练的,比江轩还江轩呢。” 凌亮一抬下巴,“有事就问,少给我在这打哑谜。” 他又不是傻子,未尽之意打量谁听不懂呢。 999:“你,你是不是校园一霸啊?收过保护费的那种,宿主不是我说你,这种事不能干,违法的知道吗?咱们这个任务还要抵御校园暴力,你别自己……总之,我们要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 凌亮可疑地沉默了一下,999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他就毫不客气地指责999道:“那你呢?你还涉嫌绑架他人呢,这可是赤裸裸的犯罪,你好意思教训我?” 说起这个凌亮就来气,他当然没收过保护费,也不是什么校霸,只不过会那么点儿拳脚功夫而已,这个破系统枉顾他的意愿把他带到这里来可是不争的事实,完了还要他遵纪守法,这不搞笑吗? 999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地向凌亮讨饶,暂时的屈服一下又没什么,宿主愿意好好完成任务才是王道啊。 凌亮听到999诚恳的道歉心里舒坦了一点,加快脚步回到了教室。 999汗颜,从没见过这么难搞的宿主,别人都是自动自发完成任务赢取奖励,这位倒好,自己还得哄着他,不过也没办法,谁让自己理亏呢? 凌亮被999提醒回去上课后,江轩还趴在地上,半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直到操场上同学们的嬉笑玩闹声慢慢没有了,他才扶着仓库里破旧的板凳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一进教室,凌亮就接收到了同学们关切的眼神,可这时上课铃已经响了,老师夹着本书兴冲冲走上讲台,大家只好回到座位乖乖上课。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他们丢下课本一窝蜂围到凌亮身边,七嘴八舌问起了情况。 “你没事吧?你弟弟打你了吗?” “他打你了你和我们说,咱们班的人不能让人欺负了,兄弟们给你找回场子!” “你们一个一个问,问的这么杂让人家江宇同学怎么回答?” 最后一句是班长说的,她是个个子娇小的小姑娘,说话做事比某些大人还靠谱,此刻她正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凌亮,示意他慢慢说,不着急。 凌亮开口就想好好侃一侃自己刚才揍趴江轩的“丰功伟绩”,对上小同学们晶晶亮的目光突然反应过来,这可不是在他那帮子朋友面前,再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郑重地道:“我没事,大家放心吧。” 罗俊辉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很有默契地上手掀开他的衣袖,一看确实没被殴打,他们的脸上同时出现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999适时地出现刷了一波存在感,“这是什么神仙同学情呀,本系统好感动,呜呜呜~” 凌亮恶狠狠地让它闭嘴,哭的吵死了。 999特别无畏:“宿主大人不感动吗?” 凌亮笑道:“废话!” 他顿了顿,忽而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道:“你们系统也懂感情这种事吗?” 999瞬间噤声,它对人类的感情其实似懂非懂,只是觉得这会儿气氛到了,不讲两句说不过去。 凌亮若有所思地翻了页书。 和999相处的这段时间以来,凌亮一直有些困惑。 它虽然自称是个系统,可貌似连自主意识都有了,喜怒哀乐情绪更是一样不缺,而且反馈相当及时,人类目前研究出的人工智能和它比都不能比。 但若要因此而将它归类为智慧生命,似乎又不大妥当。 因为999的言行时有夸大之嫌,常给人一种刻意突兀的感觉,如此说来,那什么自主意识、喜怒哀乐情绪,全都只是它体内程序运行的结果罢了。 难怪宇宙管理局要让系统辅助宿主做任务,而不肯叫它们直接穿成原主,原来是因为这系统自身有不小的局限性。 …… 对于同学们的关心,凌亮心里确实挺感动的,他就是端着不说。 眼看还有一个月就要中考了,他决定用实际行动来回报同学们的心意。 凌亮很快组织起了个学习小组。 这个世界的知识体系和他原来的世界没什么差别,他曾经好歹也是个省高考状元,搞定中考自是轻轻松松。 凌亮以饱满的热情、严肃的态度对同学们进行了特训,说实在的,中考真没那么难,考的大部分都是基础题,但凡认真学了成绩肯定不会让人失望,只是因为中考分流,那一半的高中升学率着实让人犯愁。 特训效果立竿见影,月考时班级平均分上升了十几分,他们这个班本来就是实验班,上升十几分是个什么概念? 意味着市前三他们包圆了,或许还可以期待一下省前三? 反正他们班主任徐老师走路都恨不得跳起舞来。 傍晚时分,凌亮和大伙儿依依惜别。 平时这个点学校不可能放大家回家,学生去食堂吃了晚饭后,全得回教室继续自习。 但考虑到再有半个月就要中考了,学校领导层商量后决定给大家放松放松,晚自习就不上了,在家学习就成。 在家学习,那父母眼睛还不得长孩子身上去? “这算哪门子的放松?不在学校比在学校还要累。” 凌亮和999吐槽,999没上过学,这方面它是完完全全的外行,只能胡乱应和着宿主的话。 经过小树林时,凌亮放缓了脚步。 999的提醒随之响起,“宿主小心,江轩领着人埋伏在这里,经本系统检测有五个人。” 居然是江轩,凌亮有点意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难怪江家两夫妻到现在还没杀过来,合着这小子不服气想亲自修理他啊。 这不巧了吗?上次他也没过瘾。 999担忧地问道:“宿主你行不行?不行别逞强。” 凌亮十分无语,“谁说我不行?哎我说,咱俩到底是不是一伙儿的,你能不能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999不说话了,心道,我不是怕你应付不来吗?倒成我的错了。 凌亮也不进去,就站在路旁,四下里鸦雀无声,他声音都不需要多大,“喂,都看到你们了?还不出来!” 树林里躲着的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从藏身的地方狞笑着出来了,小朋友勇气可嘉,必须给予奖励,哼哼。 江轩更是得意至极,这几位大哥可是他花高价请来的社会人,江宇今天必须要为仓库里发生的事付出代价,得罪了他江轩还能有好果子吃? 第7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7 看到从林子里走出来的几人,凌亮情不自禁笑了,这,紧身裤豆豆鞋,醉人的统一发型,原来是几个精神小伙。 江轩和精神小伙们莫名其妙,被他笑得恼羞成怒,999也不太懂宿主的笑点在哪。 几人中看着像老大的怒喝一声:“你笑什么笑?我们要打你,严肃点!” 凌亮止住了笑意,亏他严阵以待这么久,真是浪费时间,几位小伙瘦的皮包骨头,他都不忍心打他们了。 此时的凌亮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整个就一发育不良的豆芽菜。 他也不管其他人,一把抓住人群前面的江轩,这人小小年纪,心肠恁的歹毒! 凌亮记得附近宿舍楼有监控,拎着江轩衣领就往林子里拖去。 精神小伙们懵逼了,事情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啊,小兄弟不应该瑟瑟发抖跪地求饶吗?怎么冲着他们的主顾动手了? 听到林子里传出来的惨叫,他们也怕出事不好交代,不得不嚷嚷着上去救人了。 凌亮把人摔在地上,结结实实用拳头“教导”了一番江轩,专拣他身上肉少骨头多的地方揍,江轩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尽量用手肘护住头部。 在不远处围观的四人组不敢轻举妄动,声音高高低低沸腾的开水壶似的,不停喊着“住手”“再打打死人了”之类的废话。 眼看打得差不多了,凌亮满意地收了手,看着地上边呜咽边偷偷用充满恨意的目光瞧他的江轩笑了起来。 原主不是不理解弟弟为什么会加害于他吗?事到如今也该明白过来了。 因为,他的弟弟妒忌他呀。 一窝丑小鸭里贸然出现了只洁白的天鹅,如何不令人嫉妒?他们嫉妒得要发疯好吗? 在有些地方,有些人心目中,你优秀,便罪无可赦,你就该一辈子碌碌无为灰扑扑地和他们挤在一起,那才是于他们而言最安全的。 “江轩,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给我听好了——” 凌亮要笑不笑地望着对方,“从现在开始到中考结束的这段时间里,把你的那些小心思给我收起来,我不希望有任何人过来打扰我,注意,是任何人,你知道我的意思!” 江轩低低地应了一声,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不听话也没关系,“别忘了,江轩,我拿爸妈没办法,但收拾个你还不容易?不过是多揍几顿的事,我不嫌麻烦,你也别怕疼。” 江轩微微瑟缩了一下,点了点头。 凌亮又状似无意地提起,“要是爸妈问起你脸上的伤,你要怎么说?” “……和同学起了点摩擦。”江轩过了好一会儿闷闷地说道。 这个说辞……还可以,凌亮拧着个眉,勉强接受了江轩编造的借口。 999在旁看的心服口服,打了人让人自己想理由,居然还有这种操作吗? 它忍不住感慨道:“正所谓强中自有强中手,恶人……” 察觉到宿主神色不对,999选择立即闭嘴,可已经晚了,凌亮语气很轻地问它:“你刚才说什么?” “我错了宿主,我措辞不当,对不起,你是大大的好人。”999二话不说顺毛撸。 999也无奈啊,身为一只系统,自从绑定了凌亮这个宿主后它威风大减不比当年,现在更是奉承起人来了,以往哪里做过这种事。 按理说一个人类宿主有什么好怕的,手段使出来还怕他不听话? 但是吧,一来自己不经人允许擅自绑定这事多多少少有点不厚道,它在宿主面前直不起腰来,什么“抹杀”“电击”之类的话说出来未免太不要脸。 二来他们以后好歹要一起完成任务,合作伙伴关系总不能搞得太僵吧? 三呢,唉,这个宿主是它参加工作以来遇到的最难搞的一个,它比人大好几千岁呢,能让让就让让吧。 要不说999对人与人的关系没参详透彻呢,它最后一个想法在人际交往中可谓十分危险。 大部分人在社会大环境下关系都是平等的,若非迫不得已何须让步?一方让步,另一方自然就会逼近,这一让莫不是要让到千里之外? 习惯成自然,一直妥协的999打死也想不到日后会为宿主做出多少无底线的事来,此事且按下不提。 这边,凌亮敏锐地感觉到999道歉道得很不走心,又敷衍又没诚意,听起来还挺欠…… 余光瞄到慢慢后退的四人组,他立即把到口的质问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厉声喝止,“等等,谁允许你们走了?” 精神小伙们叫苦不迭,他们可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啊,谁知道一脚就踢到了铁板上。 主顾也太不靠谱了吧,说好的弱不禁风一推就倒呢?居然这么凶残?尼玛揍人那架势吓得人腿都软了。 他们几个平日里喜欢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因此进过几回局子,出来后自吹自擂在这片区域渐渐有了些名气,江轩也是打听到了这个才找的他们,让他们好好教训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二哥。 四人听江轩说的天花乱坠,价钱给的也高,估摸着没什么难度接下了单子,现在一个个悔的肠子都青了。 为首的老大方萌萌,是的,一个大男人就叫这个名字,他知道跑也跑不掉了,在人家学校里呢,于是转身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那个,我们是被他叫过来的,”他一指地上的江轩,“同学你有事找他,我们什么都没看见,真的。” 其他人纷纷附和,点头如捣蒜。 凌亮叫住他们没别的意思,主要想问问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学校门口有保安守着,他们这种社会人士没有登记根本进不来。 “所以,你们是钻狗洞进来的?” 方萌萌交代了进学校的办法,还把宿舍围墙边的狗洞指给凌亮看,凌亮弯腰看了看狗洞的高度,恰好够一人通行。 太不安全了,凌亮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要向校方报告此事。 方萌萌踌躇片刻,沉不住气了,他搓了搓手,“小同学啊,你看,我们也没伤害到你,你弟弟……也被揍成那熊样,咱们算不打不相识吧,这事能,能过去不?” 不打不相识?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凌亮瞥了眼方萌萌,他才把过来挑事的江轩按地上打了一顿,现在报警的话自己应该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几个混混运气倒挺好,今天不用去局子里了。凌亮有些不悦地想道。 第8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8 方萌萌被看得胆战心惊,心知他不肯善罢甘休,肉疼地想着要不舍些好处得了。 如果这人不同意,那他就只能叫上兄弟们打一架了,老天爷爷啊,他其实只想吓唬吓唬人来着,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你们多大了?”凌亮打量着几个小混混问道。 心思翻转间,方萌萌猛然听到这么一句,他下意识答道:“我和小毛刚成年,郭子和小孙一个十七,一个十五。” 难怪几人看起来都不大,身上也没什么匪气。 凌亮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那个年纪最小的小孙,他额头上有一条两指宽的疤,正畏畏缩缩躲在方萌萌身后。 经过一番“亲切友好”的交谈,连连保证他们绝不会在学校附近晃荡后,方萌萌和他的三个小弟终于呼吸到了外面新鲜的空气。 几人的心情在短短几小时内像坐了过山车般起起伏伏。 方萌萌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妈呀,现在混社会真是太危险了,连初中生都成惹不起的存在了,以后他还是本本分分找个正经营生吧。 回家的路上,想起之前自己报出名字时对方那一脸古怪的神色,方萌萌禁不住悲从中来,他就知道! 小树林里寂静无人,谁也没能看见,江轩在两方人马离开后脸上露出的怨毒神色。 他摇摇晃晃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疯般拳打脚踢着林子里的树木泄恨。 他明白江宇说的没错,只要江宇不把英丹的名额给他,他就必须留在学校和大家一起参加中考,他就拿江宇没辙,告诉爸妈也没用,他们为自己出气,江宇回头肯定拿自己出气。 难道,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江轩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指甲,拼命想着要怎么对付自己的这个二哥。 凌亮去保安亭处报了维修后往回走,999突然提醒他道:“宿主,江国华刚给你发了消息,你快看看吧。” 江国华? 哦,是原主那位不负责任的父亲。 凌亮掏出手机扫了眼,脸顿时黑了一半,原主爹要求他回去商量名额的归属问题呢。 说是商量,其实不就是强抢?还要给自己的行为扯一层遮羞布,有意思吗? 凌亮怒极反笑,“这家人是不是有病啊?这么喜欢觊觎别人的东西?” 999干巴巴地笑了声,可不嘛,别人的东西谁不想要?那可都是自己没有的,隔壁事业组系统的限定皮肤它也眼馋好久了。 凌亮瞪着那几行字,脸色变幻不定,片刻后,他短促地冷笑了声,给江国华回复了消息过去。 和这种人其实也没什么好气的,因为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他手上夺走名额,反倒是他们自己,这回可是要被气死了。 装修舒适的办公室内,江国华对着电脑一脸愠怒,凌亮发过来的消息十分冷淡——忙着备考,没空。 这个臭小子!中考再重要能重要得过江家和他弟弟的前程吗?他回家一趟能耽误什么?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不行吗?小轩去英丹,他去市里的中学这不是皆大欢喜?又不是不让他上学躲什么躲! 江国华翻开通讯录就要打过去骂儿子,这时,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摇曳着腰肢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她嗔视了一眼男人,“老江——” 江国华被喊得浑身骨头都酥了,忙不迭离开郑秀芬为自己置办的真皮座椅,“瑄瑄呐,你过来干什么?都怀孕了还不在家里安心养胎?唉唉,小心!” 他伸手扶住女人快要摔倒的身子,她肚子里的宝宝他可是盼了好久的呀,万万不能出现什么闪失。 这一胎希望是个闺女吧,家里儿子多了真没意思,天天变着法子气他。 这时的江国华完全不记得十几年前老婆郑秀芬怀孕时忐忑的心情了,他还专门去庙里拜了拜呢,生怕没儿子继承老江家的家业。 女人,也就是李瑄,三十多岁,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妆容精致,盈盈笑意挂在脸上,论容貌她比不过江母,但在温柔小意方面江母远远不及她。 此刻,看着为她忙前忙后的男人,李瑄不可谓不得意,三个月前她还是江国华的助理,如今登堂入室也未可知? 她轻轻抚摸着还不大显怀的肚子,宝宝,你要争气呀,能不能进江家可就靠你了。 江国华绕着李瑄打转,又是倒水又是拿小零食,殷勤备至,好不快活,江家的其他人和事统统被他甩到了一边。 李瑄的小意逢迎正对江国华的胃口,他不是不爱家里的老婆,但是秀芬那脾气谁能受得住?也就他不嫌弃了。 江国华和李瑄的事公司里的员工都知道,太肆无忌惮了。 有人同情郑秀芬想要通风报信,却被要好的同事阻止了,他们是为江国华打工的,不是为郑秀芬打工的,工资谁发的要搞清楚,于是郑秀芬对二人的事情竟是毫不知情。 她每个月顶多去公司两次,剩余时间不是和姐妹们打打牌就是去美容护肤,再就是找二儿子的碴。 凌亮几乎每隔一天就会被郑秀芬骚扰,拉黑了她的号码居然都没用,她转头就用闺蜜们的电话“轰炸”他,凌亮烦不胜烦,最后只好陌生电话一律拒接。 在紧锣密鼓的考前准备和江家人轮番登场的双重夹击下,中考终于到来了。 凌亮轻轻松松考完了最后一场,对于从小到大稳坐第一宝座的他来说,这种考试都是小意思,他已经提前锁定了胜局。 考场外的家长们焦急地等待着自家的孩子,今天的太阳很大,很多人不停地拿纸巾擦着汗。 有人远远看到教学楼大厅缓缓走出了个身影,他疑惑道:“考试还有半个小时才结束,这孩子怎么交卷出来了?” 凌亮的班主任就站在这人旁边,听到男人的话愣了下,她定睛一看,那不是自己的学生吗?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到点交卷,怎么还有人不听劝? 凌亮的视线快速掠过人群,找到徐老师的位置走了过去,冲着她点点头让她宽心。 徐佳蓝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江宇同学有把握,她放心不少,转而关心地问起了今年题目的难度,周围的家长们赶紧支楞起耳朵听着,时不时插两句话。 悦耳的音乐响起,考生们从四面八方的各个考场涌了出来,他们的表情已让人读出大概情况,有人笑容灿烂,有人垂头丧气,更有人无动于衷。 短短两天内他们在薄薄的试卷上做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重要的抉择,许多年后,必然会追忆,总有人会后悔。 然而时光的列车呼啸而过不回头,青春是一本太过仓促的书。 第9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9 考完试后的第二天,凌亮回到了江家。 郑秀芬见到他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凌亮和她没什么话好说,提着行李去了原主的小房间。 江家住的是一幢独栋小别墅,原主的房间应该是这栋别墅里最寒酸的了,不足二十平的空间落满了灰,书本家具等都有明显移动过的痕迹。 凌亮无奈,打了盆清水,撸起袖子搞起卫生来。 一家人坐上饭桌准备吃晚饭时,凌亮才正式见到了江家所有的家庭成员。 坐在对面的是原主的哥哥江直,他戴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人模人样。 别看人家叫江直,实际上弯弯肠子多了去了,一肚子心眼儿,最喜欢设计人,连江轩都在他手上吃过两回亏,后来也不怎么敢惹他了。 小时候他和江轩一起欺负原主,后来稍微大了些就躲在一边欣赏,这次名额的事情他也没少在其中出力,江家这两兄弟都坏透了。 主位上面目威严的中年男人就是江父了。 江父是这个家里唯一没有实质性伤害过原主的人,他只是选择了漠视,只是对原主的挣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不是个好父亲,但也不是什么坏父亲。 他只是个旁观者而已。 没人能说旁观者有错。 呵! 江父的筷子离那道番茄牛腩只有大约一公分时,凌亮忽然开口了:“等等,我有事要和你们说。” 999暗道不妙,宿主要搞事情,同时对江家人抱以深切的同情,看来这顿饭你们注定吃不好了。 江国华的手顿在半空中,其他人也投来不善的目光。 凌亮从上衣口袋里取出折好的凭证,将其抖开,展示给众人看。 “这是英丹中学开具的入学凭证,上面写的什么都睁大眼睛看清楚,免得到时候说我骗你们。” 说完,凌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人的神色—— 江父皱紧了眉,有些微的不确定,江母和江轩面露贪婪之色,恨不得冲过来将凭证一把抢过去。 大哥江直眼底划过一抹明显的嫉妒,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小弟江轩,再抬起头时又是微笑的模样。 原来入学凭证被他随身携带着,郑秀芬在心里啐了一口,难怪自己在小兔崽子的房间里翻箱倒柜都找不到。 她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就说小兔崽子怎么会不听话,这不主动把东西拿出来了吗? 孩子果然要从小训起,她有些自得地想道。 换上一副笑脸,郑秀芬这会说话和颜悦色多了:“小宇啊,你这是同意了?那现在就把凭证给小轩吧。你看你这孩子,怎么才想通,爸爸妈妈还能害你不成?都是为你好啊,你放心,妈以后肯定让小轩多多帮衬……” 剩下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郑秀芬瞪大了眼睛几乎要发疯。 凌亮拉开椅子起身,三下五除二把凭证撕了个粉碎,环视一圈笑道:“好了,名额没了,这下大家都不用争了。” 江家几人呆头鹅似的一动不动,乍一看还以为信号不好卡住了,这一幕让凌亮心情愉悦,通体舒畅。 他等这一天很久了,一开始没撕破脸皮就是担心他们跑学校里来闹,虽然江家人肯定拿他没办法,但确实影响不好。 现在嘛,呵呵,就当是初次见面送给他们的小礼物吧,不用谢。 凌亮把纸屑扔进垃圾桶,笑眯眯看着江母和江轩如出一辙黑的像锅底的脸,故作惊讶,“干嘛这么生气?我毁的可是自己的东西。” 他在“自己的”三个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以示主人地位。 江父怔了下,随即怒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你……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先发难的竟是江国华,他脸色十分难看,额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凌亮无所谓道:“当然是因为我乐意了。” 江母也反应过来,她尖叫一声,用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竭力大骂着自己的儿子,江父始终没有阻止。 “够了!” 凌亮没耐心听她骂完,冷冷地让她闭嘴,江母还想接着骂,被江父瞪了一眼后安静了。 凌亮讥讽地看着这些人,“名额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们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他转而看向江父,“我以为我们之间还有些父子之情,看来是我想多了,你比他们还着急。怎么?一侵犯到你的利益就原形毕露了?不装那副不在乎的样子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次的事情就是你撺掇出来的,他们给你当出头鸟,你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你可真是我的好父亲啊。” 江父沉下脸来,哪有儿子这么说自己老子的? 什么“出头鸟”“渔翁之利”,说的太难听了,一家之主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凌亮自顾自继续道:“有时候我都在怀疑,我真的是你的孩子吗?他们讨厌我至少还有理由,你为什么也能做到对我不闻不问?” 这是凌亮最好奇的问题,江母因为难产迁怒于原主,哥哥弟弟天然有层竞争关系,那江父又是因为什么如此狠心呢? 江国华张张嘴,却无话可说。 小宇小时候他也向他敞开过怀抱的,都是他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爱?可是后来小宇被他老婆养得懦弱木讷,他嫌丢人,另外两个儿子又出色,他也就渐渐习惯了忽视这个孩子。 儿子的诘问刺痛了江国华,回想往事,他们对这个孩子好像是有点不公平,但他怎么不说呢? 江父的不自在被凌亮看在眼里,他略略有些吃惊,这人居然有良心这种东西。 不过原主可没让他和江家人相亲相爱,他耸耸肩,顶着江母杀人的目光坐下来,神色泰然地吃起了饭,甚至还笑着招呼他们一起吃。 郑秀芬肩膀都在发抖,纯粹是气的。 相比之下江轩就镇定多了,可见先前那两顿揍很有效果,他早做好了得不到名额的心理准备。 江国华的内心挣扎只有自己知晓,不敢再看二儿子,他颓丧地抹了把脸,“行了,吃饭吧,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 江直自从坐下来后就没吭声过,此时他没忍住偷偷瞄了眼凌亮。 但凌亮的五感何其敏锐,他刚偷窥就被抓包了,江直讪讪地笑了下,在心里重新给家庭成员排了排位。 成绩没过多久出来了,凌亮没什么悬念地拿下了中考状元。 他还挺开心的,“幸好幸好,第一的位置总算保住了。” 999也为宿主开心,但它并不能理解自家宿主为什么如此在乎名次之争。 “不在乎不行啊,想我一个成年人,到头来要是连人家初中生都考不过,那也太丢脸了。”凌亮叹了口气,解释道。 得,您思想包袱还挺重。999顿时乐了。 到了填志愿时,江国华突然跳了出来,对他好一阵指手画脚,凌亮没理会他,按原计划填报了五十二中。 对他来说,在哪个地方上学都一样,五十二中更方便他和原主修理那些小渣滓们。 趁着还在暑假期间,凌亮将江家人折腾了个遍。 江直江轩这两个小的,只要被他逮着了错处,马上就会迎来一顿打。 至于江国华郑秀芬这两个老的,那更容易对付了,他们说什么他便反驳什么,要不就以冷笑作为回答,做父母的最见不得孩子叛逆,两人很快就受不了了,却又拿他没有办法。 一家人千辛万苦终于等到了开学,将凌亮请了出去。 二儿子现在那个脾气,哎,真是不好讲,天天不是打这个就是怼那个。 江母感受得最为明显,每每她话还没说一半就被凌亮气个仰倒,她都要怀疑自己的儿子是不是被人换了个人,不得不说江母无意中猜到了真相。 望着五十二中不是很气派的大门,凌亮踢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拉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领了课本后,老师开始安排座位,凌亮的新同桌是个披着头发的女生,开学都两天了,他愣是没看清这人长什么样,她也不和人说话,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新同桌还挺高冷。凌亮漫不经心地想着。 下课后,凌亮趴在桌上睡觉,五十二中的老师讲课还可以,就是有些喜欢重复,他听得特别困,要不是惦记着尊敬师长他可能课上就睡着了。 “喂,叫你呢小哑巴,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瞧她那样子,还遮着脸,是不是丑的见不得人啊,哈哈哈……” 迷迷糊糊间,凌亮听到了恶意的嘲弄声,抬头就看见坐他后面的女生带人围住了他的同桌。 第10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10 凌亮看看低着头的同桌,又看看几个女生,结合刚才听到的几句话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敢情校园暴力就这么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开学还不到一周,学生已经拉帮结派,这所学校的学风还真是一言难尽。 这样的环境下,就算是真正想学习的人恐怕也学不进去,看来五十二中名声不好那都是有原因的。 凌亮暗忖着,直起身来皱眉道,“干什么呢这是?” 就算他和同桌不熟,也不能坐看着她被人欺负了去。 吴晓婷怔了一下,没想到老师隆重介绍过的中考状元会为小哑巴出头,她看这人平时也不和小哑巴交流,还以为他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呢。 这可就冤枉凌亮了,他是很想和同桌打好关系的,奈何人家压根儿不理他,他总不能死皮赖脸粘着人家女孩子吧。 对着学神级别的人,吴晓婷气势不自觉就低了点儿,“我就是好奇她长什么样,又没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那你带这么多人来干嘛?” 凌亮不相信她说的话,刚才她们对他的同桌恶意满满,这会儿又说好奇,那要是看不到人家的长相不就有理由动手了吗? 吴晓婷感觉自己被挑衅了。 她是谁? 她吴晓婷在以前的学校可是无人敢惹的存在,哪个女生见了她不害怕?不恭恭敬敬喊一声大姐? 结果刚上高中就被个毛头小子给冲撞了,传出去了她的脸往哪搁,她以后还怎么在五十二中混! 吴晓婷脸色很难看,但她还是有些忌惮凌亮的状元身份,只是警告道:“小子,我劝你少管闲事,别以为你成绩好我就怕你!” 另外几个女生也应和着吴晓婷的话,“就是就是,中考状元了不起吗?来了我们班就要遵守大姐的规矩!” 凌亮往椅背上一靠,嗤笑一声,“这闲事我管定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吴晓婷没说话,大跨步走了过来,在凌亮身边站定,决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这件事和你无关,你确定你要管?” 凌亮笑笑,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怎么到现在还不动手?是因为我是男生吗?” 吴晓婷在凌亮站起来后才发现他比她印象中还高,足足高了她大半个头的身高让她倍感压力。 她下意识地就想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但这样的行为很容易让自己在对峙中处于下风,便忍住了没动。 却听凌亮接着说道:“如果我是女生,你现在就不会好好和我说话,而是一巴掌呼过来,我说的对不对?” 自然是对的,吴晓婷是小太妹,但脑子还没问题,男女力气上的巨大差异让她向来只敢欺负欺负女生。 她没那个胆量真和男生打起来。 凌亮倚着后面吴晓婷的桌子,抱臂看她,“我说你们这些人可真有意思,人家怎样关你们什么事?又没碍着你们。” “还是说,其实你只是想找个人立威,好确定你在班级里的地位,而我这个同桌恰好入了你的眼?” “独来独往,性格孤僻,一看就是个适合拿来开刀的对象,反正也没人替她说话,你就是这么想的吧?” 吴晓婷抿了抿唇,凌亮说的没错,小哑巴是她经过观察后确立的立威对象。 她在学校一直都称王称霸,不可能换了个学校就当起了老实学生。 她享受惯了大家畏惧的目光,也喜欢那种欺负人的感觉,多才多艺怎样?比她成绩好怎样?比她长得漂亮又怎样? 她带几个小姐妹吓唬吓唬她们,一个个还不是老实的跟鹌鹑似的? 那种沉默寡言又没什么朋友的人更是容易引发她们的兴趣。 这种人打了就打了,连反抗都不会有,她们的家长也不会来找她们麻烦,因为她们压根儿就不会往外说。 她很确定小哑巴就是这种人。 可谁知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硬生生破坏了她的计划。 吴晓婷恶狠狠地瞪着凌亮,凌亮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我告诉你,你别想欺负我同桌,也别想欺负这班里的其他同学,如果你做了,嗯……我一般不打女生,但可以为你破次例。” 他冲吴晓婷笑了一下,鼓励她,“不信你试试。” 吴晓婷不敢试,她从凌亮的语气中听出来他是认真的,她没有被男生打过,也一点都不想被男生打,想也知道会很疼。 吴晓婷咬咬牙,看来今天什么都做不了了,再待下去毫无意义,她喊了声同伴,几个人一起出去了。 走到门口,她回头望了眼凌亮,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凌亮点头,“好啊,我等着,怕你不成?” 无非是再叫几个人来嘛,有什么好怕的,他在打人这方面可有经验了,没看江轩见他都绕道走吗? 吴晓婷走了后,班上的同学们全都松了一口气,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中有人和吴晓婷一个初中,她的事迹早就在私底下传遍了全班,可能其他班都知道了。 凌亮和吴晓婷起争执时他们大气都不敢出,最后吴晓婷竟然认输了? 他们觉得凌亮真挺有勇气的,而且那句维护大家的话让人好感蹭蹭涨啊。 但他们又很为他担心,吴晓婷那句“你给我等着”不是说着玩的,听说她认识不少外面的人,万一真把人叫来了怎么办? 同学们小声讨论着,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 凌亮重新坐下,抽出上课要用的书,突然听到一声很小声的“谢谢”。 他知道是同桌在道谢呢,懒洋洋地一点头,“不客气。” 说着向旁边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后猛地反应过来,偏头看同桌,“你……你斜视啊?” 就刚刚那一眼,凌亮总算看清楚了同桌的模样,不是吴晓婷她们口中的丑八怪,反而长得很清丽,一双努力对焦的眼睛却破坏了这张脸的美感。 他有些吃惊,又庆幸自己压低了声音说的,不然得多伤人家女生自尊心。 “我,我叫苏泠,你好。” 苏泠很紧张,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道。 别人嘲笑她时没有人为她抱过不平,这个人是第一个帮她说话的同学。 她也应该拿出相应的诚意来,苏泠暗暗想道。 “你好。” 凌亮微笑,很高兴同桌走出了自己的世界。 第11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11 了解到同桌斜视的情况后,凌亮对苏泠的态度就小心多了,看她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都会主动提供帮助。 课间打水会帮她打一杯,她从教室外面回来也会伸手为她拉开椅子,平时上课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更是热心讲解。 苏泠哭笑不得,她不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这么多年不都一样过来了? 她试图让凌亮别对她特殊化,凌亮本来还不太放心,后来见她坚持才没再继续。 几天相处下来,凌亮发现苏泠单纯的可以,他只是随口问了几句,苏泠就将自己的成长经历和盘托出。 她七岁之前家庭美满,虽然天生斜视,但是她的母亲很爱她,还想着等她再大些就去做矫正手术。 可是后来母亲意外得病离世,父亲独自带着她过了两年后,某天有一个女人跟着他回来了。 他们很快结婚生子。 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苏泠慢慢地失去了父亲的关心,她的弟弟妹妹占据了父亲全部的心力。 她在学校因为眼睛的问题被同学们嘲笑,回去和父亲说,父亲疲惫地摇头,让她自己想办法解决。 他每天在外奔波,为了全家人的生计发愁,尤其是儿子长大后还要买车买房,实在是没有精力去管苏泠的事了。 苏泠变得沉默孤僻不合群,但她越是这样,大家就越欺负她。 她中考其实考得不错,上市一中没问题,却被后妈塞进了五十二中,因为以她的成绩进来免学费。 苏泠不愿意,她听说过市五十二中的恶名,但胳膊拧不过大腿,父亲又是默认的态度,所以最后还是来了。 凌亮听完,觉得苏泠的故事和原主的有异曲同工之妙,顿时升起同病相怜之意。 他和999开玩笑,“家庭矛盾背后,最大赢家竟是市五十二中学。” “是啊,这所学校赚大发了。” 999深以为然,拖长了调子感叹,也不知道五十二中学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往年尖子生看都不会看它一眼,今年一来来俩,堪称欧皇。 凌亮道:“999,你看苏泠的斜视有的治吗?能不能恢复的和正常人一样?” 999对着苏泠的眼部扫描了下,道:“恐怕不行,她这毛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因比较复杂,不是什么简单的斜视。” 它挺为苏泠遗憾的,好好的女孩子有这么个毛病。 凌亮可惜的同时更佩服苏泠了,她是凭着何等顽强的毅力才能不落于人后,甚至远远超过很多同龄人? 这女孩真是怪厉害的。 苏泠想了想,问道:“那你呢?你不是中考状元吗?为什么也来了这里?” 这样的问法好像不太好,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她赶紧补上一句,“江宇同学,其实你不回答也可以的。” 他来这里的原因哪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凌亮幽幽地叹了口气,挑了个重点,神神秘秘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惩恶扬善的就行了。” 苏泠:“……” 你认真的吗江宇同学?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也很中二啊。 但他及时制止了吴晓婷她们,这样看来他还真的在惩恶扬善,算了,她还是选择相信吧。 别说苏泠纳闷了,凌亮那些初中的老师和同学们也是大跌眼镜啊。他们以为凌亮肯定会去市一中,结果人家闷不吭声填报了五十二中。 知道这个不可思议的消息后,凌亮的班主任都快气死了,去那种学校不是自毁前程吗? 可志愿都填了还能怎么办,她劝都没法劝,只好再三交代学生去了那边好好学习,万万不可懈怠。 罗俊辉现在天天给凌亮发消息,说一下自己在一中的学习进度,督促他学习。 凌亮既感动又好笑,他真没想着自暴自弃,偏偏自己的行为又没法对外人解释。 晚上临睡前,他准时收到了罗俊辉发来的信息。 他说他们今天大部分课程学到第三章了,抱怨市一中的节奏快,担心自己跟不上。 这事很正常,高中和初中完全不一样,高考和中考也是两个等级的考试,如果不拼命学很快就会被人甩到后面。 凌亮本人的高中母校属于全国百强示范高中,升学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录取分数就已经让人倒吸一口凉气了,里面的节奏更是快得让人喘不过气儿来。 学生们能在一星期内刷完一本书,学完之后立即测验,满分一百,学生成绩在九十分以上才算达标。 至于那些没达标的学生,当然是免不了要被老师找去谈话的。 勉励了罗俊辉几句后,凌亮把自己学习的窍门分享给了他,看那边没再回复,便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去休息了。 罗俊辉这边,寝室六个人都在埋头苦学。 有人低声念念有词,有人打了鸡血般拼命刷卷子,还有人闭着眼睛冥思苦想,想到了解题思路就“嗷”的一嗓子吓大家一跳。 罗俊辉中考省排名28,没来市一中前心情挺好的,因为超常发挥暑假老爸还奖励了他一整套手办。 来了一中后他发现自己引以为豪的成绩根本不够看,几乎所有人都强的一批,他们要么单科拿过全国奖项,要么全科碾压。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同学太拼命了吧,有必要这么卷吗?这才开学不到一周啊同学们!! 罗俊辉原先还盼着凌亮过来,就算没法做同桌也能互相有个照应,打死他都想不到凌亮居然抛弃了他,非常想不开地投入了五十二中的怀抱。 他现在在这所学校只能一个人奋斗了,班长倒是也在一中,但他俩不在一个班,其他同学他又不熟,他真的好想以前的小伙伴们啊。 罗俊辉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点进去看了看,他不由地惊呼一声,其他人立刻停下动作,齐刷刷看向他。 他赶紧道歉,开门走了出去。 江宇太够意思了吧,压箱底的学习方法也教给他,每门功课分门别类写的清清楚楚,一点都不嫌麻烦。 罗俊辉激动过后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学习,不辜负好兄弟对他的期望。 他相信江宇在五十二中没有荒废学业了,自己以后也不用再提醒他跟上进度,每年不都有联考吗,他可以在联考中看到江宇的水平,说不定还有机会和他一较高下! 第12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12 五十二中虽然师资力量不够雄厚,各方面条件也不怎么好,但它有个很大的优点——这里的体育老师从不“生病”。 体育课上,老师随便说了两句就让同学们自由活动了。 凌亮和班上的同学们一起去打篮球,正打得酣畅淋漓时突然下课了。 他们恋恋不舍地把球还回了器材室,勾肩搭背地往教室走。 “江宇,你给我站住!” 一道略有些气急败坏的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凌亮回头一看,吴晓婷身后跟着四五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呈包围状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就猜他和吴晓婷的过节不会轻易了结,没想到这位小太妹这么沉不住气,学校里就想动手。 当然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和吴晓婷并肩而行的男生看起来很是眼熟。 999早嚷嚷开了:“那不是和江轩勾结伤害原主的人吗?怎么这么快就出现了?” 凌亮也吃不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根据原主的记忆,这个人应该在下学期现身,可他过来后事情不可能一成不变。 那么,这个人是被吴晓婷叫过来为她出气的呢,还是已经和江轩联系上了,亦或者两种原因都有? 吴晓婷看凌亮这种时候还敢走神,还走神得明目张胆,分明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拽了拽王涛的袖子,一指凌亮,撒娇道:“涛哥,就是他,他给你女朋友没脸,你管不管啊?” 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瞟凌亮,眼神里自得和扬眉吐气的意思都快凝成实质了。 其他同学也反应过来吴晓婷要找凌亮算账,好事者远远地站在一边围观,胆小的匆匆忙忙换了条道跑回教室了。 打球的几个同学被王涛他们围在中间,他们哪遇到过这种事,吓得脸色发白,想走又没勇气。 再说走了可就只剩江宇同学一个人了,他们实在做不出这种没义气的事啊。 凌亮看出来几人的为难,伸手推了推他们,示意他们到人多的地方去,事情和他们又没关系。 大家担忧地看了看凌亮,最后还是走了,吴晓婷也没让人拦,毕竟她的目标从头到尾都是凌亮。 王涛来之前就打算好了,如果对方是个硬茬子,他就和弟兄们警告他几句,一个刚处不久的女朋友还不值得他和人动手。 不过现在嘛,他肯定要出手了。 王涛上上下下打量了凌亮好几眼,小白脸瘦的跟个竹竿似的,他都怀疑自己推一下这人是不是就得摔个跟头。 他心里升起万丈豪情,像这样的人他一个打十个都行,要不要给女朋友报仇?那必须的呀! 王涛大剌剌迈出一步,“就是你小子欺负婷婷?” 什么叫倒打一耙,这就是了。 明明是吴晓婷没事找事欺负苏泠,凌亮看不过去制止了她,她还偏偏要颠倒黑白,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模样。 不过,既然王涛诚心诚意地问了,凌亮也非常乐意给他一个回答:“我说不是你信吗?” “我可没欺负吴晓婷,是她想欺负我同桌来着,从小我的老师就教育我,要团结同学尊敬师长,我能眼睁睁看着同桌被欺负?不能啊!所以我让吴晓婷同学停止她的行为,我错了吗?” 凌亮一摊手,十分无奈的样子。 王涛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吴晓婷是他的女朋友,欺负人那不是应该的吗?不欺负才叫怪了。 他不耐烦地道:“你当然错了,谁让你招惹我家婷婷的?” 凌亮笑,“所以今天这事没法善了了?” “对!” “那你们想让我怎么做?” 王涛揽过吴晓婷的腰,溜了吃瓜群众一眼,露出了自认为非常霸道的笑,“弟兄们要揍你一顿,另外,你要给婷婷下跪道歉!” 本来只想打这小子一顿的,但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还是下跪比较能显出他涛哥的气势。 人群一片哗然,这也太欺负人了吧,竟然要让人跪着道歉! 他们同情地看着凌亮,觉得这位同学太惨了,唉,以后自己可不能帮人随随便便出头。 吴晓婷顺从地靠着王涛,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感觉特别舒坦,涛哥的提议很对她胃口。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她就要让江宇给她下跪,让他毫无尊严,谁让他得罪了她呢。 凌亮的反应反而没其他人那么激烈,下跪扇巴掌都是校园暴力的常见手段,没什么稀奇的。 他语气平平地道:“不是要揍我吗?赶紧开始吧,马上就要上课了,早打完早收工。” 王涛真没想到凌亮这么淡定,他怀疑这小子有什么倚仗,但一对上怀中女友崇拜的目光,他升起的谨慎心思瞬间没影了。 他推开吴晓婷,做了两次扩胸运动,像模像样地拉伸了下全身的骨骼,然后一拳打了出去—— 嗯?怎么还在原地? 王涛诧异地扭头,原来苏泠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正死死地抱着他的腰往回拖,不让他这一拳挥出去,还着急地朝凌亮喊着“快跑啊”。 哪来的斜眼怪?他咧嘴笑了一下,拎着苏泠的胳膊将人扔了出去。 凌亮吃了一惊,苏泠怎么也过来了? 凌亮想过去扶人,可王涛不依不饶地紧跟着来了一拳,他只能先偏头躲过。 拳头没有像以往那样打到人,王涛不可思议地看向凌亮,就见对方对他笑了下。 他笑什么?打架很好笑吗? 还没等王涛想明白这个问题,凌亮双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并迅速提膝猛击。 这一击又快又狠,王涛感觉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像是绞在了一起,让他痛不欲生。 他当场就抱着肚子跪下了。 所有人都没料到会有这种发展,呆呆地看着王涛跪在地上冷汗直冒,不住地干呕。 王涛的小弟们回过神后,叫嚣着向凌亮冲去,誓要为老大报仇,他们坚定地认为老大只是被偷袭了,他们人多势众,这小子双拳难敌四手,打不过他们的。 一个个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他们才知道他们错的有多离谱,尼玛这是遇到练家子了呀。 第13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13 凌亮快步走到苏泠身边将她扶了起来,问她有没有事,她摇了摇头。 苏泠整个人都有点懵,她上次请了假,体育老师快下课时想起来这回事,让她过去测一下八百米。 她测完后赶着回教室上课,看这边这么多人就问了一下怎么回事,那些人表情有些奇怪,只让她自己去看看,反正和她有关。 苏泠刚走近就见到王涛要打凌亮,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来得及想,直接就扑了上去。 结果她这个同桌武力值居然这么高吗? 她不禁看稀奇似的看了凌亮一眼又一眼。 凌亮注意到苏泠的胳膊被地上的小石子划拉了两处伤口,不深,但看着吓人,他关心地询问对方:“要我陪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吗?” 苏泠浑浑噩噩地点了下头。 凌亮走出去两步忽然想起件事,又折了回来,王涛还抱着肚子躺在地上呻吟,他在王涛身边蹲下,“我问你,你认识江轩吗?” “什么……哪个江轩?”王涛疼的话都说不连贯了。 凌亮:“市三中高一九班的江轩,你认不认识?” “不认识,老子只打过,不是,是认识一中的蒋轩。” 凌亮观察着他的神色,确实没说谎。 那就是单纯想为女朋友出口气了,凌亮瞄了眼偷偷往人群里钻试图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吴晓婷,倒是没把她揪出来。 急什么,还有三年呢,只要她不转学,算账的机会多的是。 别跟他扯什么好男不跟女斗,对别人施行校园霸凌的不都是人渣吗?对待人渣需要顾忌性别?需要手下留情? 再说他也不是好男啊。 凌亮和苏泠一前一后地离开后,众人才逐渐议论起来,之前大家还很好奇凌亮怎么会来五十二中,现在心里都有点想法了。 这怕不是个刺儿头吧,别的高中不肯收,所以才跑他们这来读书。 众人恍然大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不然根本说不通啊,他们要考那么高的分是绝对不会到五十二中来的,又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脑子被门夹了的凌亮在校医室门外等着苏泠。 999冒出头来,“宿主,你没把人打坏吧?” 王涛痛成那样,可见宿主绝对没省力气,其实王涛怎样都无所谓啦,它甚至暗戳戳希望宿主再狠一点,但是如果他被打出了问题,到时候麻烦的还是他们。 凌亮明白999的意思,自信道:“放心吧,他没事,我下手有分寸,顶多疼几天而已。” 至于究竟疼几天,就看王涛有多抗揍了。 999还是担心,它怎么看都觉得王涛不像是会没事的样子。 凌亮一挑眉,对999质疑他的水平这事非常不满,“老子专业打架十年,从来没有遇上过对手,不可能出现失误的好吗?” 999:“……所以你当初为什么要否认自己是个恶霸的事实呢?” 凌亮一愣,反应过来后很有些不可思议,“恶霸?你觉得我是恶霸?你认真的吗?” 他倒不知道自己在999心目中原来竟是这么个形象。 999暗道坏了,嘴巴一秃噜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但这可不能怪它呀,宿主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到现在,十分崇尚暴力美学,不是打这个就是打那个,再加上刚才他都亲口承认和人斗殴了,说句恶霸不为过吧。 而且它也不是批评宿主,“恶霸”在它这里实打实是个中性词啊。 看到宿主气愤中又有点被打击到的表情,999连忙开始补救自己犯下的错误,“我错了,我错了宿主,我向你道歉。你不是恶霸,你人美心善,人见人爱……” 凌亮听999说的话朝着越发离谱的方向狂奔,皱着眉头叫它别说了,999乖乖闭上了嘴。 估摸着宿主应该没那么生气了,999试探着开口:“宿主,我能给你提个小小的意见吗?” 凌亮:“说。” 999:“宿主啊,咱们完成任务有没有更好的方法呢?以暴制暴真的不可取。” 凌亮也学它说话:“999啊,那依你之见,本宿主该怎么做呢?” 999语气铿锵有力,“智取。” 凌亮:“如何智取?给个章程。” 999:“比如说英丹名额那件事就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我们可以先笼络住江父江母,让他们站到我们这边来,这样江轩不仅得不到名额还会渐渐失去父母的偏爱。” 999觉得这个想法真是棒呆了,虽然花费的时间可能有些长,但是效果很好啊,原主看到弟弟比他还惨肯定特别高兴。 凌亮都听笑了,他问道:“你还记得原主的第三个愿望吗?” 999:“……脱离江家。” 但这不是更带感了吗?关系越亲密,毫无留恋地离开才会让江父江母痛彻心扉啊,它这个思路没问题。 999能想到的凌亮自然也能想到,它一个系统在玩心眼方面怎么可能比得过真正的人? 凌亮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有没有想过,我要真那么做了就是和原主的初衷背道而驰,也是对原主意愿的不尊重?说好了离开,那就不该再有情感上的纠葛。” “还有,你说要将江父江母笼络过来,笼络别人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需要花费时间和心思去讨好别人,而讨好江父江母,那他妈不是恶心自己吗?” 说着说着凌亮火气就上来了,光是想想和江父江母他们化干戈为玉帛的场景,他就觉得浑身难受。 原主因为他们搭上了一条命,他哪能枉顾原主的意愿干出这么缺德的事来! “以暴制暴固然不对,可原主遇上的事最适合用暴力解决,江轩不欠揍吗?王涛不欠揍吗?校园暴力除了打回去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凌亮一迭声的反问让999无话可说,它从哪个角度都反驳不了,它跟着前任宿主学的皮毛不适用于原主的情况。 凌亮方才的一番话提醒了999,其实回过头想想,它那位前任宿主很多次都没考虑过原主的想法。 她思考问题似乎有一套固定模式,总是想着让背叛原主的人后悔,而她的切入点又总是感情,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还是说,她只是享受那种被人追逐的感觉呢? 999深深的迷茫了。 没过一会儿,苏泠胳膊上贴着纱布出来了,凌亮问了问情况,她摇头说了句不会留疤,两人就急匆匆跑回去上课了。 第14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14 最近,凌亮的后桌换了个人,是个在班上没什么存在感的男生,吴晓婷则非常识相地搬到了离凌亮很远的地方。 平静的日子过了不到两天,凌亮就被叫去了办公室。 一看到王涛旁边那个面相刻薄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凌亮只有一个念头:小伙子你不讲武德啊。 居然请家长…… 不是狂霸酷拽的校园一哥吗,请家长是几个意思?你是小学生吗?真的不觉得掉面子? 那女人已然瞧见了凌亮,肥胖的身躯异常灵活地冲了过来,伸手就要挠凌亮的脸。 嘴里还嚷着:“就是你欺负的我们家宝宝!我今天要打死你!” 凌亮被她那句“宝宝”吓得虎躯一震,差点就没来得及躲开,他看王涛一个大小伙子站在那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看来这就是母子二人平日里的相处模式。 凌亮有些惊恐地想着,这么大的男宝宝,还真是头一回见。 王母一击不成,还要再扑上来,老师们赶紧拦下了她,刚才她的动作太突然了,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现下有了准备,当然不会让她再伤害学生。 班主任李立新头疼的很,这位王涛同学的家长一大早就挤进来他们办公室,吵闹着要学校把打他们家宝宝的男同学给开除了。 别说校方根本不会同意这么无理的要求,就说冲着人家凌亮同学那高不可及的分数这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好吗? 他们学校可是对这位中考状元寄予厚望呢。 那天的事情学校都传开了,无论是谁都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是王涛同学有错在先,高二的还没事找人家高一新生的麻烦,那踢到了铁板就要认。 找学校要说法,他们能给什么说法?这位家长对他们五十二中都没有一点正确认知的吗? 在他们学校打架斗殴都是家常便饭,小打小闹甚至连处分都不会有。 学生不服管教,他们当老师的也没办法,他之前还有个同事因为说了学生两句被学生给打了,这种事你说上哪说理去。 李立新上前安抚了王母两句,让她坐下来好好说话。 王母可不听,她满心满眼都是她儿子受欺负了,欺负她儿子的人就在这儿,那她这个做母亲的得给她儿子讨回公道啊。 她望着凌亮的表情更加凶恶,“你叫什么来着?江……对,你叫江宇,打了我儿子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有没有点家教了?有娘生没娘养的兔崽子……” 王母没敢继续说下去,因为面前这和她儿子年龄相仿的少年一改进门后的懒懒散散,一双冷然的眸子正牢牢地锁着她,浑身上下气势骇人,拳头也慢慢地攥紧,好像随时要暴起伤人。 她下意识看向儿子,王涛似乎要过来,不知想到什么又缩回了脚,王母感觉自己这大热的天仿佛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心都凉透了。 凌亮没错过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他心下冷嗤,养这么个儿子还不如养条狗呢。 但他更愤怒于王母居然敢编排他的母亲,他指的自然不是郑秀芬,而是他本人的母亲。 “你说谁有娘生没娘养呢?”凌亮沉下脸来,“我妈活得好好的,你少在那乱说话,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提起她!” 王涛待在原地没动,凌亮轻蔑地笑了下,道:“王同学倒是有娘生有娘养,被你养成什么样了?欺压同学你们还有理了,你儿子先动手打我,难道我就该站着不动毫不还手任由你儿子打骂吗?阿姨,你觉得可能吗?” “你儿子什么德行你应该比我清楚,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有脸过来找我的。” “对了,我先把话放在这儿,如果你想让我道歉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你想要医药费也是一毛没有的,我知道他没事,你要铁了心想讹钱那就报警验伤。” 王母来之前还真打过医药费的主意,她儿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得赔个十几二十万的?拿到医药费好好给他补补身子,丈夫也能跟着做个小生意什么的。 其实王涛疼了两天后就没事了,毕竟凌亮揍人狠是狠,但又没特殊能力。 他爱惜自己,去医院检查了一趟,什么毛病都没有,王母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失望还是该高兴。 她寄希望于凌亮是个学生仔,没什么见识,吓唬吓唬指不定就让父母掏出钱来了, 学校肯顺道把人开除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她所有的打算遇到凌亮就注定不会得逞,人家连报警都说出来了,显然丝毫不怕把事情闹大,而且对自己下手的情况非常清楚。 王母瞪圆了双眼,不甘心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她转头就去找李立新闹,“哎呀,你们这个学生是怎么回事啊?欺负我儿子不说,还要欺负我这个家长!你们学校还管不管了,开除,必须开除!” 李立新和其他老师一直默默地观察着,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如今好不容易能说上话了,一个个打着圆场。 “这位家长,学生上学不容易,开除这种话可不兴说啊。” “学生之间闹了点……小矛盾,江宇同学有错,王涛同学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嘛,那也不能光江宇同学一个人受处分哪,您说对不对?” “是啊,我看王同学,咳咳,王同学也没事,两位小同学坐下来握握手,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忘了不挺好?” 王母越听越不对,这些老师怎么都拉偏架? 她指着几位老师,手抖得跟帕金森晚期似的,“你,你们,你们还是当老师的……我就知道,我儿子不归你们教,你们只会偏袒自己的学生!” 她快速喘了两口气,脑子转了转找到致胜法宝,“我要上教育局告你们去!” 此言一出,办公室一干老师迅速安静下来。 第15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15 有人没憋住笑出了声。 王母得意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扬起就吃了个瘪,她疑惑地望着神色悠然的几位老师,他们怎么不怕?学校不是最怕教育局主管部门了吗? 王母的思路没问题,但她这一套用错了地方。 她去市一中那种地方嚎一嗓子“告教育局去”保准管用,人家颠颠地就要给她解决问题。 因为学校办的越好,各方面要注意的事项可就多了去了,万不能因为一点小事毁了学校名声。 但这是哪里? 市五十二中啊。 如若不是上面下发文件,教育局都懒得视察这所学校。 学生打架滋事,不少次都闹到警车出动,他们为这事受了多少次批评,学生照样我行我素。 老让他们想办法整改校园风气,相关的经费一点影子都没,现在又不让体罚学生,他们能怎么办? 其他学校不带他们玩,教育局又早将他们扔到一边,像王母这样叫嚷着找教育局的何止她一个,反正他们是没看到有人成功过的。 上面要真来人反倒是好事,说明人家重视他们学校。 说起来,五十二中的老师当年也是满怀激情来到这里想着教书育人的,现在嘛,大多抱着得过且过的想法,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呗,学生不乐意他们管教,他们还能强摁着头让他们学习不成? 随便吧,累了,爱怎样怎样,十多年后后悔的不是他们。 王母正诧异着呢,就见一写教案的女老师从堆积得跟小山似的文件里面抬起头,她推推眼镜,道:“这位家长,您想去告就去,我们不拦着,但是呢,人家教育局肯定要调查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您能保证您儿子一点错误都没犯?” 不能。王母在心里答了句。 王涛打小就是个机灵的孩子,这是王母一厢情愿的想法,其实应该这么说:王涛打小就是个人嫌狗憎的熊孩子。 他仗着体格优势,还有熊孩子特有的同类吸引光环,带领着小伙伴们无往而不胜,从来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时不时还能给家里创收呢。 王母不觉得儿子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她儿子多能干,别人都在苦哈哈地念书,王涛能往家里拿钱。 可再没有比她儿子更贴心的小宝贝啦! 在王母心目中,她儿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最好的孩子,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也会有别人将王涛的做法复制粘贴,回报给他们。 她嘴上说着要去找上面的领导,但她是很清楚的,这招不成,她儿子经不起查。 老师全都力挺这个江宇,拿不到钱,面子又掉了个精光,王母气不打一处来,咬了咬牙,抬手就要扇凌亮巴掌。 凌亮早防着这一招,他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有人想往他脸上招呼。 郑秀芬刚见面就要送他一巴掌,这个王母也来,他是和巴掌犯冲吗?真是受够了。 电光石火之间,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宝宝,怎么是你?!” “啊!妈,你打我干吗!” 看到王母举起了手,凌亮一把将站在她身后看笑话的王涛扯到自己面前,王涛因此避无可避地承受了这个来自亲妈的用了十成十力气的巴掌。 他的脸颊很快红肿了起来,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渐渐浮现在上面。 王涛伸手捂住脸,口齿不清地说道:“疼死老子了……妈,你不能看准了再打吗?” 他又“嘶”了声,“我牙齿好像松动了……” 儿子的指责让王母心痛不已,紧接着又听到王涛说牙有问题,她一听,这还得了?赶紧焦急地上前去察看王涛嘴里的牙。 那口不甚整齐的牙齿好端端的,一切都是王涛的错觉,王母松了口气,扭头却见凌亮笑眯眯地盯着他们。 她伸出手指,再次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正要痛骂,却被凌亮一顿抢白,“阿姨,你不会连这都要怪我吧?大家可都看见了,你先动手的啊,我可是秉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都没打回去呢。” 什,什么! 这学生仔的意思是他还想打回来? 饶是脸皮厚如城墙拐角的王母也是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的。 华国社会讲究要给年长者三分薄面,轻易不会撕破脸皮,这学生却好似要完全无视这条默认规则。 她当下才明了这是遇上对手了。 虽然不知道一个年纪轻轻的学生究竟经历了什么才锻炼出了这种油盐不进的性格,但今天无功而返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没办法啊,打又打不过,嘴巴又没人家能说,教育局去不成,儿子…… 王母看着儿子还在捂着腮帮子哼哼唧唧,第一次感觉出这个儿子的无用来。 她不再说话,怒视了一圈老师,又狠狠瞪了凌亮一眼,拿起办公桌上的手提包拉着儿子一阵风似的败退了。 一场风波闹剧般开始,闹剧般停息。 母子二人出去后,老师们纷纷出言安慰凌亮。 凌亮很感激他们帮他说话,尤其是坐在那边写教案的教物理的尤老师,他诚恳地道过谢后,这才走出了办公室。 一出去凌亮的肩膀就垮了下来,他有些郁闷地感慨道:“唉,就知道在学校打人会很麻烦,我以前也……” 他猛然停下话头,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了。 今天的事让凌亮想起了一段不愉快的经历。 999被勾起了好奇心,连连追问:“你以前怎么了?” “……不是什么好事,但你既然想听,那我就说说吧。” “在我高三快毕业的时候,有人扬言要教训我们班上的一个同学,具体原因不清楚,好像是他父母在外面欠了债,当时离高考已经很近了,只剩二十来天。” “追债的人闯进了学校,把那位同学从班上拉了出去,我们都很担心他,出去看,就看到他在走廊上被人用铁棍抽打。” 他想起当年教室外的斑斑血迹,即使如今回忆起来依然要皱紧双眉,“祸不及家人,那群人太歹毒了,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学被人殴打,所以……” 999悚然一惊:“你……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凌亮很佩服999的想象力,“当然没有了!只不过,只不过是打骨折了而已。” 说到后半句时,他的声音忽的低了下去,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看这样子,宿主绝对隐瞒了什么,999也不去点破,反而问起后续来,“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因为这事被学校处分了。”凌亮难掩失落地说道,他现在还能想起自己当时惊讶又伤心的心情。 他可是在维护本校的学生,还要处罚他,难道他不是他们最爱的学生了吗? 999有些奇怪,以宿主的成绩来说,学校应该非常宝贝他才对,怎么会说处分就处分? 除非………那些人的伤不是简简单单的骨折。 它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宿主,你确定只是骨折,而已?” 凌亮听得一噎,心里顿时生出了点恼羞成怒来:“就是!你竟敢质疑本宿主!” 他又没骗999,那严重骨折也是骨折啊。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凌亮夺过铁棍的那顿打让几人后来结结实实躺在床上半年有余。 人家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拿着验伤报告非让学校给个说法不可,学校没办法,只好给凌亮记了个大过。 凌亮也赔了几人一笔钱,不过好歹打了他们一顿,不算亏。 凌氏集团的小公子都用行动放话了,学校又把人护的跟眼珠子似的,那同学从此就没再遭遇什么了,安安稳稳地高考,升学。 “如果是在平时,记大过也没什么,慢慢想办法消了呗,偏偏赶上了高考这种关键时刻,那段时间我是真犯愁啊。” 凌亮深深叹了口气,好在学校之后悄咪咪把处分给抹除了。 999颇觉宿主这段经历传奇,它默了两秒,提出了无数人提出过的假设,“如果时光倒流,再来一次,你还会这样做吗?” 凌亮趴在走廊栏杆上,出神地望着楼下小鸟般四散开的学生们。 他恍惚了半晌才说道:“应当,还是会的吧。” “我们同过窗呢,哪能看着一个前途光明的同学被拖进深渊。” “他除了高考鲜少有其他出头的机会,我却还有退路可走。” 凌亮语气轻松道:“大不了再来一年咯。” 第16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16 凌亮慢吞吞地往教室走去。 999问他最后一个问题:“你和那位同学后来还有联系吗?” “没有。他去了科大,我们这届的所有人包括老师都联系不上他。” 凌亮用肯定的语气下了个结论,“他是我见过的,在数学上最富有天赋的人。” 999了然,那位同学必然是去从事秘密课题研究了。 压在少年肩上的重担被轻松掸落,他的未来无限远大。 而这一切,都源自一次善意的伸出援手。 即使是力所能及的帮助,它的宿主也很了不起呀。 回到座位上,凌亮收获了一波关心,苏泠望着他想要说些什么,他摇摇头,低声说了句“没事”,她这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吴晓婷愈发老实起来,她本以为王涛喊了他妈过来多多少少顶点用吧,哪曾想母子二人战斗力一样渣。 她不再搞事,凌亮却不愿轻易放过她,于是—— 场景一。 凌亮在试卷上勾勾画画,吴晓婷和她的姐妹团不知聊了些什么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杠铃般的笑声此起彼伏。 凌亮把笔一扔,站起来冷冷地望着她们,“吵什么吵,没看到大家都在学习吗?你自己不学习不要耽误别人学习!” 吴晓婷的笑声堵在喉咙里,整个人跟被掐住脖子的大鹅差不多,她的小姐妹们迅速跑回自己的座位,教室那真的是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其他同学:其实我们也没学习,但江宇同学都这么说了,那,那还是学吧。 大家对视一眼,卑微地翻开了书本。 场景二。 劳动委员在黑板上的值日表里端端正正填上了“江宇”两个字,忐忑地看了看凌亮,凌亮对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然后转头就揪住了吴晓婷。 吴晓婷长这么大从来没想到打扫卫生还有这么多讲究,凌亮以极其严苛的标准要求着她,和她的小团体。 直到教室里的地面一尘不染,地板光可鉴人,黑板被擦的反光,桌椅板凳按着基准线整齐排列,凌亮才满意地一挥手放她们走了。 场景三。 吴晓婷拿着刚到的快递往座位上冲,她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和姐妹们炫耀这套价值三千的衣服了。 她从凌亮身边跑过去时,非常悲催地把他的笔给带到了地上。 趴着小眯一会的凌亮立刻抬头,一见是吴晓婷,不分青红皂白即刻给她定了罪,“你故意的?好啊,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不服的,还想着报复我!” 吴晓婷吓得慌忙摆手,她现在哪还敢和他作对啊,她恨不得回到过去打醒那个看不清形势的自己好吗? 这件事最后以她再三道歉外加三鞠躬了结。 …… …… 999很迷,“宿主,你幼不幼稚啊。” 它赞同宿主给吴晓婷下绊子,但不是这种做法,这和小学鸡互殴有什么区别?段数也太低了。 凌亮却误以为999在同情吴晓婷,冷笑着道:“我还不能小小地教训一下她了,她之前可是带着王涛过来差点打死本宿主!” 999:“……” 夸张,夸张了啊,你分明连油皮都没破嘛。 一提起那对爱霸凌人的小情侣,凌亮忍不住开始骂骂咧咧起来,999肚子里有几十条毒计,犹豫了下终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在平和环境里长大的宿主不一定能接受那些。 可随着穿越的世界越来越多,面对的敌人越来越强,总有一天他要学会的。 现在能用拳头解决的就随他去吧。 凌亮可不知道999在想什么,但他现在这样对付吴晓婷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正所谓积沙成塔,聚少成多,虽然他让吴晓婷遇上的都是些小事情,但小事情有时候才磨人心态呢,一天来个三四件,试问谁能扛得住? 反正吴晓婷就没能扛住。 被凌亮天天变着法儿地找茬,她心力交瘁,如今几乎不想上学了。 她让爸妈想办法帮她转学,可他们居然不信自己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还要她老老实实地读下去,好歹把高中毕业证混到手。 原来以前被她欺负过的人都是这样的感觉吗?想挣扎挣扎不了…… 吴晓婷的感同身受毫无意义,她如今生出的一点后悔不过是因为刀子扎到了自己身上。 鳄鱼的眼泪罢了。 凌亮顾忌着她是女生,所以只是口头上找麻烦,比起她以前做过的事,已经温和了太多。 她当下遭受的这些和被她打骂过的女生的遭遇根本没有可比性,只是这么一点针对就已经让她感觉到了痛苦,而那些女生被她打骂时又是如何的痛不欲生呢? 凌亮很快就对吴晓婷没了兴趣,老欺负一个女生到底不是个事儿。 最最重要的是,月考来临了。 凌亮对开学第一考还是很重视的,并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他的对手可不仅仅在五十二中。 考了三天,周一发下试卷,凌亮的分数相当漂亮,离满分只差了十四分,这其中自然也有老师改卷宽松的原因。 苏泠也不错,没有落下学习,考了九百多。 学习委员登记分数到他这儿的时候,凌亮瞟了一眼,一溜的五六百,底下居然还有个四百多的,他不禁说了句:“大家考的都……这么低吗?” 满分一千零五十,大部分同学都没能及格,凌亮料到了这所学校的教学水平有限,生源质量没那么好,但没想到他们还能刷新他的认知。 听到凌亮的话,周围的同学们瞬间感觉膝盖中了一箭,只有宽面条泪的表情包才能表达他们的心情。 我们真的尽力了呀,这段时间看你老用学习做借口找吴晓婷麻烦我们都不敢出去玩,就坐在座位上学习。 他们自认为考的还不错呢,结果被凌亮一句话整破防。 凌亮把一大叠卷子从抽屉里掏出来让学习委员统计。 讲真的,他刚才那句话真没鄙视的意思,就是太惊讶了,话说出口就觉出了不对,可跟上一句道歉似乎又太刻意了…… 凌亮索性不再说什么,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应苏泠的要求帮她纠正了试卷上的几处错误后,凌亮感觉肩膀被人戳了戳。 他回头,后座新来的男生一脸的局促不安。 这位同学坐过来后一句话没和他们说过,每天都在很认真地学习。 凌亮稍微想了下就叫出了他的名字,“钱思安,你找我什么事?” 钱思安紧张地抻了抻被捻得卷起来的试卷一角,“那个,我有题目不懂,你,你能不能也给我讲讲?” 江宇同学的讲解很通俗易懂,他坐在后面有时候也会和苏泠一起听,考试时明显感觉比过去好了许多,不再觉得无从下笔。 凌亮还没开口,钱思安急急地补充道:“我可以付钱的,你就当帮我补习好吗?” “多大点事儿,”凌亮耸了耸肩,“我要你钱干什么?” 帮同学讲讲题而已,哪需要收费?挣钱不是这么个挣法。 “哪道题不懂?” 钱思安呆呆地看着凌亮,江宇同学真是个好人! 他补课费不知道交了多少,成绩一点没有起色,和学渣命运抗争了大半年还是来到了这里。 好不容易遇上个讲课能听得懂的,人家竟还不收钱,他这是什么神仙运气啊。 “你不是说让我给你讲讲吗,要我讲哪道题?”凌亮又重复了一遍。 钱思安赶紧强迫自己回神,指向试卷背面的一道解答题。 力的分析啊,很基础。凌亮抓过桌子上自己的草稿本,开始为钱思安讲起这道题来。 第17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17 瞧着桌子上的成绩汇总表,班主任李立新神色复杂。 所有学生的成绩都被统计在上面,按分数高低顺序排列,最上面一枝独秀,哦不,应当是两枝独秀。 凌亮和苏泠将别的学生远远地甩在后面,他们二人的成绩是真实且有效的——五十二中对他们很重视,并没有故意放水。 过去没有任何一个学生取得过这样优异的成绩,但正因如此反而将别人衬托的寒酸起来。 李立新该高兴的,可他就是没办法高兴起来,成绩的两极分化让他清楚地认识到生源质量的差异。 凌亮和苏泠的初中母校都是资历非常老的学校,常年你追我赶地比拼着升学率。 而五十二中招收的学生大多来自排名靠后的学校,还有一小部分属于没发挥好的。 李立新摸了把脑袋,胃口被养刁了,往年可没觉得自己的学生有这么差啊。 他又将汇总表拿起来左右看了看,怎么看心里怎么不舒服。 取下眼镜擦了擦,李立新感觉自己任重而道远,回头一定要对学生们严厉些,想想办法提升他们的成绩,这样的分数未免太不好看。 李老师在办公室暗暗下定决心,同学们可一点不知道他的打算,他们还以为有个凌亮就够他们受的了,眼下正在享受考完试后难得的闲暇时光。 去食堂吃了晚饭,凌亮悠哉悠哉地回去上自习。 经过二楼时,迎面竟撞上了从洗手间出来的王涛。 看得出来王涛也很惊讶,他瞪圆了自己不大的眼睛,一只手还保持着提裤子的动作。 “厕所里有人吗?”凌亮马上询问999道。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凌亮狞笑一声,朝着王涛走去,“突然想起来,我们之间还有笔账没算。” 王涛拔腿就跑,没跑两步便被凌亮拽了回来,往厕所里面拖去。 凌亮刚来时这具身体瘦的一阵风都能吹走,四肢细的骇人,在他坚持不懈的锻炼下,如今终于不再孱弱。 好在原主瘦是瘦,但却不矮,更确切地说,江家人都挺高,连郑秀芬都快一米七了。 这也就导致王涛这么个结实的小伙子被凌亮拖走的时候居然没有还手之力,只能踉踉跄跄跟在他后面进了厕所。 看着王涛眼神飘忽惊慌不安的样子,凌亮想了想,蓦地对999说道:“把原主先换回来吧。” “啊?”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要求,999都惊了。 凌亮笑了笑,“原主不是说了吗,要完全地,彻底地摆脱掉校园暴力对自己的影响,现在机会来了。你让他暂时先回到这具身体里,我来教他怎么战胜王涛。” 999结结巴巴道:“这,这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像校园暴力这种事情,就得让受害者亲自挥拳打回去,否则他们心灵上的伤疤将会是很难愈合的。” 此后每次回想起,都是对自己的反复凌迟。 999听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好,我这就让原主换回来。” 一阵轻微的失重感过后,江宇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再次和王涛见面了。 这个曾经令他无比畏惧又恨之入骨的人,如今在他面前弯下了腰,察觉到他的视线,还尴尬地摸着鼻子笑了下。 江宇呆了呆,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时之间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现实。 “快动手吧,把你丢失的那些东西从他身上讨回来。”凌亮飘到他旁边催促道。 丢失的东西……他丢失了什么? 啊,对了,是尊严,是自信,是他对生活的热爱,和正常感知快乐的能力。 江宇慢慢攥紧了双拳。 可是—— “不,不,我做不到,我打不过他的……” 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上辈子被这人欺凌辱骂的画面,一帧帧,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江宇被回忆拉入深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凌亮耐心鼓励道:“他就一个人,又有我在你身边,你连试试都不肯,怎么就知道打不过他?” 江宇没说话,但可以看到,他肩膀抖动的幅度小了点。 怪了,这人什么情况?不是要和他算请家长的账吗,自个在那念念叨叨,半天不理睬他是个什么意思? 王涛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于是伸手推了江宇一把,“哎,到底打不打了?你不打我走了啊。” 这一推却好似打开了什么开关,望见江宇满是恨意的眼眸,王涛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质问,江宇的拳头已经砸向了他的面门! 王涛骂了句娘,险而又险地避了过去,而后迅速调整好姿势开始回击。 成功挥出第一拳后,江宇心中畅快极了,凭借着胸口升起的无限勇气和凌亮的场外指导,他很快将王涛打倒在地,骑在他身上对着他的脸左右开弓。 “行了行了,差不多了,不能再打了。”凌亮看了眼躺在地上已经鼻青脸肿的王涛,出言制止了江宇的行为。 江宇缓缓站起身,眼里有快意,也有解脱。 他终于从多年前的那一场场霸凌中走了出来。 他心灵上的伤疤终于完全愈合。 江宇望向凌亮,目光中迅速浮现出惊艳之色,哪怕他并非颜控,这时候也看得差点回不了神。 “你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任务者吧。”最后他感叹地说道。 凌亮但笑不语,让999把他送回空间,接管了他的身体继续此次任务。 王涛还躺在厕所地砖上,嘴里哼哼个不停。 凌亮踢了踢他,“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打你吗?” “知,知道,”王涛艰难地点了点头,“因为我把我妈叫过来了,你不高兴,所以打我。” 从某种程度上说,王涛其实称得上是个“俊杰”,他足够识时务,吃了教训,明白自己拿对方没办法后,马上就将姿态放的很低。 凌亮“嗯”了声,“知道就好,我打你可是有正当理由的。” 王涛连忙表态:“是是是,我该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弟兄们找你麻烦的。” “那就最好不过了,”凌亮冷笑着恐吓他道,“以后老实做人,再叫我看见你欺负别的同学,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记住了吗?” “……记住了。” 你这暗含怨恨的语气可不像是记住了的样子。 凌亮冷嗤一声,没事,大不了让原主多打他几次好了。 趁着还有时间,他赶紧跑回寝室洗澡换衣服,这也就导致晚自习时他破天荒迟到了一次。 第18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18 王涛不折腾了,吴晓婷比鹌鹑还乖,高一高二顿时风气一清,愿意好好学习的学生渐渐冒出了头。 周末学校放一天假,凌亮十分惬意地溜达到外面吃饭。 他来了这里之后就没回过江家,他们也当没他这号人。 江国华前两天倒是发消息问他月考考的怎么样,凌亮直接把他屏蔽了。 不管他是慈父心发作还是出于难言的愧疚感,凌亮都不愿买他的账。 真关心他早过来看他了好吗? 嘴上说说谁不会?关键要落实到行动上去。 哪怕坐公交车到学校来不过也只要两个小时而已,更何况江国华还有司机,五十分钟的车程他都不愿意过来。 凌亮想了想江轩,他的待遇得是祖宗级别的吧。 江轩能进口碑不错的三中江父可是使了大力气的,又是请客又是送礼,好话说了一箩筐,三中的领导才松口。 不然就他那个成绩,说句难听的,五十二中都不想收人。 凌亮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些破事,越发为原主感到不值。 他心中烦闷,喊了声999要和它聊聊,余光却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前面一家小餐馆里,有个男生正在忙进忙出——是曾经想要吓唬凌亮的那个精神小伙。 “方萌萌?” 凌亮上前两步,确实是方萌萌,他没看错。 “谁啊?” 端着一屉包子要往店里走的方萌萌响亮地应了声。 他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手回转身来,就见曾经轻松反杀他们的那个男生出现在门口。 两人相对无言。 几秒后,凌亮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你……现在是在这里打工?” 方萌萌其实很想问一句我们有这么熟吗?你怕不是忘了我们闹过不愉快啊亲。 可他的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不受控制地说道:“嗯。也不算打工吧,这家店是我叔叔开的,他以前是酒店的厨师,我来这里跟着他学做菜,顺便给他帮忙。” 凌亮点点头,“学门正经手艺挺好的。对了,你学的怎么样了?” “还行吧,我叔叔说我有点天赋,走这条道没问题。” 眼下这个时间点没多少人来吃饭,方萌萌的叔叔出来看了眼两人,又背着个手回去了。 打量了下四周,凌亮随意问了句:“那个小孙呢?你们没在一块了?” 当初那位额头带疤且和原主差不多大的小孙给凌亮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如今见到了方萌萌也就顺带着问了问他。 方萌萌没想到凌亮还记着小孙这号人呢,他摆摆手,“小孙去别的城市了。” “去别的城市了?” 不等凌亮再说什么,方萌萌就自己打开了话匣子,“小孙,孙群,他爸妈那时候闹离婚呢,没人管他,所以他才跟着我们混社会,其实人家成绩不错的。” 和路过的一位老主顾打了个招呼,他继续说道:“孙群他妈呢,一直嫌弃他爸没出息,挣不着钱,老和他爸吵架,好端端的家眼看就要散了,结果他爸妈又奇迹般地和好了,你猜是什么原因?” 他一拍大腿,“中彩票了呗!” “五百万呐,那么大,那么大一笔钱,”方萌萌脸上露出梦幻般的表情,“孙群他爸戴着头套过去领的钱,偷偷摸摸的,其实大伙儿都认出他来了。” “后来他们家就把房子挂网上卖了,再后来,我就没孙群的消息了。” 彩票中奖这种稀罕事也能撞上,孙家的运气还真是没谁了。 不过,一笔天降横财确实可以拯救一个家庭,孙群父母的做法也很谨慎,若是经营的好的话,孙家以后的日子差不了。 凌亮暗自思量道。 他俩正聊着天的当口,忽然有两个学生兴冲冲地来到了这家餐馆。 一见到凌亮,他们的脸色瞬间变了变,而后二话不说,掉头就往外走。 大家好歹是一个班的同学,看到他怎么是这么个反应?凌亮纳闷地在后面叫住了他们。 张强和王明浩只得停下脚步,慢吞吞又走了回去。 “你们不是过来吃饭的吗,走什么走?正好我也饿了,一起坐下来吃吧。”凌亮诚心诚意发出邀请。 别啊大哥,其实我们并不是很想和你一起吃饭啊。 虽然内心想要立刻离开,但两人又没胆子拒绝凌亮,最终还是只能苦哈哈地答应了。 双方各怀心思吃完了这顿饭,结过账后,李强和王明浩僵硬地挤出一句“再见”,就火烧屁股般窜出了店门,很快人便跑没影了。 这,至于吗你俩? 凌亮和方萌萌告了别,心情复杂地往外走去。 “那个,以前那件事……真的对不起。” 经过方萌萌身边时,凌亮听到了他突如其来的道歉,他们彼此都明白这句道歉是为了什么。 凌亮认真看了看他,“没事。在这好好干吧,争取早日成为一名优秀的大厨。” 方萌萌重重点头。 他的命运在十八岁的夏天被改写,他很感激这个少年。 若不是他,他可能还在浑浑噩噩地混日子,做着人人都讨厌的街溜子。 在叔叔身边学手艺很苦,他的手指被刀切到过,颠锅时手背也被火苗灼伤过,那些做菜的步骤很繁琐,他过得不比从前洒脱。 可是,他有了未来。 方萌萌却不知道,凌亮是看在他没有真动手的份上才肯放他一马的,否则他现在的下场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回学校的路上,凌亮有些迟疑地把自己的新发现告诉了999:“说来奇怪,我感觉同学们好像有点怕我。” 999对宿主的疑问予以肯定:“自信点,把‘好像’两个字去掉。” 凌亮:“……” 没道理啊。 为什么要怕他?像他这样文能辅导大家学习,武能维护大家人身安全的绝世好同学那是可遇不可求,找都找不到的。 你们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凌亮深觉同学们不懂得珍惜,而且以外在取人,完全没发现他金子般的火热内心。 999想“呵呵”他一脸。 那些都只是普通学生啊,你懂普通学生在校霸手下度日的艰辛吗? 你不懂,因为你就是那个校园恶势力。 第19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19 此刻,在避开凌亮苏泠钱思安三人另拉的班级群里,一条条消息正飞速刷着屏。 “喂喂喂,大家不是一直对江宇怎么来咱们学校有猜测吗?今天我看见他和一个社会人待在一起,你们的猜测实锤了!” “那人脖子和手臂上都有纹身,我瞧着是狮子,对了对了,他还对江宇毕恭毕敬的,看着像是江宇的小弟。” 方萌萌要是知道了,估计得哭晕在厕所,好纹身不便宜的好吗?他那只是纹身贴! 而且他什么时候对凌亮毕恭毕敬了?明明在很正常的交谈。 更过分的是,他居然被当成了小弟,他可是当过老大的男人,难道看起来很有小弟的气质吗?! 其他人一下子被炸了出来,社会人哎,听起来就很可怕,江宇居然和他们有牵扯。 “什么情况?展开说说。” “就是,别吊人胃口噻。” “急什么,我这不在组织语言吗……” …… 凌亮一进门,吵吵闹闹的班级瞬间安静下来。 昨天群里的传言愈演愈烈,大家添油加醋贡献出了各自的想象力,方萌萌在他们嘴里竟成了个刀尖舔血的硬汉,而能驾驭住此等硬汉的他们的同学显然更加深不可测。 他们自以为隐蔽地悄悄观察着凌亮,好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不同。 凌亮对那些视线不以为意,随口问道:“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安静下来的教室非常听话地又热闹起来,刚才凝重的气氛像是一场错觉。 凌亮倒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毕竟昨天群里的聊天他可是全程窥屏的。 因为999实在是个无聊的统子,自从检测到同学们拥有一个班级小群后,它快乐地都要冒泡了,天天在里面潜水吃瓜,还特别弄了个小号不声不响地加进去,让凌亮陪它一起观看。 凌亮没想到999身为一个系统,居然也能这么八卦,其实他对同学们的态度并不是很生气,不过人之常情罢了。 而从这天起,莫名其妙的,凌亮取代了王涛吴晓婷之流,在五十二中奠定了当之无愧的霸主地位。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天气渐渐转冷了,在老师的一声“我们下学期再见”中,寒假终于姗姗来迟。 快要过年了。 凌亮再次回到江家。 年末公司事情繁忙,江国华早出晚归,一天下来几乎见不到他人影。 江轩所在的三中还要过两天才放假,江直倒是早早从大学回来了,不过他不喜欢在家待着,三天两头的往朋友家跑。 郑秀芬则在美容院和江家之间来来回回,偶尔和闺蜜们一起搓个麻将。 她如今不大和凌亮说话了,一为赌气,二来她也说不过凌亮,没事的时候就爱抱着新来的家庭成员逗乐——那是一只全身卷毛看着就很笨重的泰迪犬。 常言道,“狗似主人形”,郑秀芬平时为人刻薄,她的狗便和她像了个十成十,总爱咬沙发窗帘之类的东西,还特别喜欢冲人乱扑乱吠。 凌亮对这只泰迪深恶痛绝,在它又一次趁他不备钻进房间咬坏他的课本后,他拎着这只泰迪冲下楼梯,将它一把塞进窝在沙发上和人聊天的郑秀芬怀里。 “管好你的狗!” 凌亮愤怒的无以言表,“它咬坏我多少东西了,上次是键盘,上上次是我已经写完的假期作业,你能不能好好教教它!” 郑秀芬揽住泰迪犬,轻轻顺了两下它背上的卷毛,“乖乖,乖乖不怕哦,妈妈帮你出气。” 她怒视着凌亮,“干什么?干什么?你这么大的人还要和只狗计较吗?” “你……”凌亮气结,“什么叫我和狗计较,我不该计较吗!” “你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把作业粘好的吗?它一直在我房里捣乱,我真是受够了!” 郑秀芬想了想,这确实是乖乖能干的出来的,她蜻蜓点水般打了几下泰迪的头,亲亲热热道:“哎哟喂我的小乖乖,下次不要这样做了。” 泰迪往她怀里拱了拱,哼哼唧唧地叫唤着,郑秀芬被逗得眉开眼笑。 凌亮看这情形就明白郑秀芬不会管了,他厌恶地望着沙发上的一人一狗,沉声道:“要么你教好这条狗,要么我把它扔出去,不信你就试试看。” 郑秀芬瞪圆了眼,凌亮回以冷笑:“被我扔出去的话,你的小乖乖可就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了。” 既然养了宠物,那就好好养,人类社会的一些规则要教给这些宠物,这样才能使它们和大家和谐共处。 凌亮虽然对这只泰迪的耐心快要告罄,却也从来没对它动过手。 这只小型犬并非生来便是如此不讨喜的性格,是郑秀芬的放纵让它变成了这样。 郑秀芬继续瞪着凌亮。 五秒钟过去了,十秒钟过去了,瞪得她眼睛都发酸了,还是没听到凌亮示弱,她只好嘟嘟囔囔地保证着会送泰迪去宠物店改掉坏习惯。 得到想要的结果,凌亮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去了。 刚走出几步路,他就听到郑秀芬大声和泰迪说道:“乖乖啊,你怎么这么命苦!碰上个坏哥哥,对你不好,对你妈也不好,咱俩可真是苦到一块去了……” 话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 凌亮觉得郑秀芬还是太乐观了,她该做好承受更坏结果的打算。 毕竟,她将会永远失去原主这个儿子。 除夕夜很快如约而至。 江国华从酒店里请来两个大厨来江家做年夜饭,郑秀芬花蝴蝶似的在江直和江轩之间打转,询问他们晚上想吃什么菜。 路过凌亮身边时则把头一扬,装作没看见。 凌亮懒得理会她那套小把戏,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江家的饭桌原先是长条形的,今天被撤走换上了个圆桌,桌上的菜色很丰富,在温暖氤氲的热气中,江国华的脸看上去格外红光满面。 真够奇怪的。 凌亮感觉有点困惑,江国华一向不爱把心思挂在脸上,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仅仅因为过年?不大可能啊。 吃完年夜饭,凌亮去阳台上透气。 他迟疑了下,问999:“你有没有发现江国华今天特别兴奋,特别激动?” 999也注意到了,“他吃饭时话很多。” “你说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么高兴?” 999不知道啊,它虽然能在网络世界来去自如,但着实没兴趣去监视一个快六十岁的糟老头子。 它想了想,给出了个比较靠谱的猜测:“也许,今年公司利润很高,他赚了一大笔钱?” “……可能吧。” 其实只要999现在把自己的八卦特质运用到江国华身上,它很快就能找到答案。 此刻,江国华恨不得多长出两只手来回复李瑄。 年前,他如愿以偿拥有了一个小胖闺女,足月生的,特别结实,把她妈折腾地快去了半条命。 江国华怜惜李瑄,买了套房子过户到她名下,又应她的要求陪她和孩子过了个小年。 除夕夜万家团圆,李瑄却只能孤零零守着闺女过年,这不朝他发脾气求安慰吗? 江国华这就纯属想多了,李瑄又不是没有父母家人,怎么可能独自过年。 一连发了十个“520”,又许诺见面再给她和孩子一人封个大红包,那头的李瑄才消停了下来,江国华抬手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欣慰地笑了,没办法,他就吃这一套。 郑秀芬在客厅喊着江国华的名字,嚷嚷着烟火晚会要开始了,让他赶紧出来开车。 江国华不悦地拧了拧眉,打开卧室反锁着的门走了出去,“行了行了,听到了,喊那么大声干吗?我耳朵好的很!” 第20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20 一觉醒来拉开窗帘,大年初一的天空纷纷扬扬落下了一场小雪。 那些在显微镜下每一片都美得独一无二的雪花静谧地下坠到地面,又很快融化,根本存不起来。 凌亮九岁以前在首都生活,那里的雪气势磅礴,立在雪中会从心底升起一股一往无前的信念。 他的爷爷常会从四合院中走出去为他买一串冰糖葫芦,雪中冰糖葫芦的那一抹红当真是特别鲜艳。 后来家里的生意转移重心,他和姐姐跟着父母去了z省,爷爷奶奶继续留在首都。 那个江南城市是鲜少下雪的,常常人们只是打了个盹,当年的雪就已经下完了。 他有好些年没有痛痛快快地看一场雪了。 凌亮站在窗前,漫天雪花勾起他的思绪,他低声道:“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大年初一了……” 往年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呢? 应该回首都和爷爷奶奶团聚了,大年初一的早上或许会拖着爷爷下棋,奶奶和姐姐笑着在旁边观战。 爸妈肯定拜访老朋友去了。 两个发小过不了多久就会来找他。 一切都是那么和睦美满,自然而然,可是今年却…… 虽然999宣称这些世界的时间流速和他所在世界的不一样,哪怕在这里待三年,他那边其实也只过去了一分钟,可置身于春节这个特殊环境中,凌亮还是无法抑制地思念起了自己的亲人朋友。 …… 江家人春节期间还挺忙,忙着走亲访友,忙着和客户打好关系,甚至是忙着给江直相亲。 江直才刚上大学,江国华却已经操心上了他的婚姻大事,天天跟兜售白菜一样兜售着江直。 一老一少登门拜访客户时,总要想办法和客户的女儿搭上话,其花招之多,脸皮之厚,让观看999实况转播的凌亮惊叹不已,直呼666。 为什么说江直是白菜而不是拱白菜的猪呢,那完全是因为江家父子眼光奇高,选定的对象都比江家门第好,妥妥的入赘前兆。 这样的人家如若真心疼爱女儿,是不可能把女儿嫁进江家来的,但江直要是能骗得人家女孩子心甘情愿爱上他那就得另说了。 不过,江直最终有没有得手,后来是入赘还是娶亲凌亮也无从得知。 原主上大学那会儿这个大哥的婚姻状况还是未婚,可见踅摸了好几年没有哪个女孩看上这个道貌岸然的混蛋。 再往后原主就入狱了,家人一年到头探不了几回监,没谁提起江直的事。 反正在原主最后的印象里,一家人过得都挺好,爸妈和弟弟江轩一家住在一起,哥哥江直的孩子都上高中了。 元宵节过完,凌亮麻溜地收拾收拾回校了,投入了日复一日的学习中。 某天路过校外的一条小巷子时,听到里面传出的打骂动静,凌亮下意识看了过去。 巷子里,吴晓婷几人正推搡着一个个子还不到她们肩膀的小女孩,嘴里不干不净地在骂着什么,那女孩用胳膊挡在身前,另一只手死死地拽着自己的书包。 凌亮迅速抬脚走了过去。 “你们又在欺负人啊。” 吴晓婷被骤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张嘴就要问候那人全家,看清来人后立即萎了,气焰全无。 “你……你怎么来了?”她嗫嚅了句毫无意义的话。 凌亮没理会吴晓婷,刚才离得远没看到小女孩脸上还有伤,原来她的脸已经肿的和发面馒头有的一拼,不用说都知道是吴晓婷她们干的好事。 “小朋友,”看了看她的个子,凌亮只能选择这样称呼她,“这几个人为什么打你?” 小女孩仍是很警惕地抱紧书包,努力想把话说清楚,“她们要抢……我的钱,这是我的压岁……钱,我不给她们!” 压岁钱都抢,真是天理不容。 凌亮谴责地望了眼吴晓婷,吴晓婷被他看得小心脏一抖,暗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手头上没钱出来敲一笔,好死不死惹上这家伙。 她赶紧表态,欲盖弥彰道:“没有的事,误会,都是误会,小妹妹不要乱说话。” 最后一句已然带上了威胁的意味。 凌亮微微一笑,“忘了被排挤针对的那段日子了?我记得我们第一次对上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别让我再看到你欺负别人,看来你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 吴晓婷脑子里拼命想着该怎么糊弄过去,不提防被凌亮拉到了跟前,强摁住脖子逼迫她低下头,和那肿脸女孩大眼瞪小眼。 凌亮冲小女孩道:“给你一个机会,打回去,敢不敢?” 女孩没有立即给出回应,凌亮也不急,静静等着她,受煎熬的只有吴晓婷一行人。 其他人早已经萌生退意,可她们又不敢跑,跑了的话吴晓婷回头可不会放过她们。 倒不如乖乖挨顿打得了,不管是被凌亮揍还是被这女孩揍她们都认了。 犹豫片刻后,小女孩动手了—— 一阵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这条不长的巷弄里,吴晓婷的脸渐渐也肿了起来,她又抄起沉甸甸的书包往另外几人身上打去。 这样毫无章法的攻击不怎么疼,至少比吴晓婷受到的对待好,是以几人没怎么躲闪硬生生扛下来了。 凌亮在小女孩停下动作冷静下来后说道:“她们要钱你给她们就是了,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太固执是要吃亏的。” “不,被抢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这话不假,凌亮有点佩服这个小朋友了,很多成年人都不一定有这种觉悟,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 他指的不仅仅是敲诈勒索,还有生活中的一地鸡毛蒜皮。 譬如碍于人情往来一再借出去的钱财,亦或者是对家暴和出轨的容忍,还有打着“我是为你好”的幌子不断试图篡改别人意向入侵别人生活的“好人”们。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凌亮最后还是劝了她两句,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哪能硬碰硬,今天他刚好路过这里,这要是没来不就危险了吗? 目送着女孩缓缓走出小巷,凌亮回身看着形象惨淡的吴晓婷,“你应该不会再去找人家麻烦吧?” 吴晓婷摇头,你都让她有事去学校找你了,我哪敢去生事。 凌亮没心思说什么了,挥了挥手,“滚吧。” 几人很快消失得没影了。 凌亮在原地站了会儿,慢慢朝着外面走去,看来吴晓婷现在日子过得挺舒坦的,那他是得去给她找找麻烦了。 然而凌亮怎么也想不到,他这还没动手呢,她和王涛竟先把自己玩没了。 第21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21 这学期开始,苏泠被老师任命为班上的学习委员,课间,她抱着一沓作业本走了进来,尽职尽责地给同学们分发作业。 转身时一个不小心撞上了人,她赶紧向那人道歉,而这个被撞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吴晓婷。 吴晓婷这些天心气不顺,苏泠又故意挑衅她,没错,在她眼里苏泠这个无意的举动就是在挑衅她。 她不依不饶道:“斜眼怪,说句对不起就没事了?” 从小学到高中,“斜眼怪”这个外号一直跟随着苏泠,无论她身边的人换了多少拨,她的外号从来没有变过,这些人在起绰号方面有着相当一致的品味。 即便被讽刺了无数回,苏泠听到这三个字心头依然微微一痛。 她也想成为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可是她偏偏就是有这样的先天性疾病,难道仅仅因为她身上的一点瑕疵她就注定要被人取笑吗? 她明明比这里的大多数人都要优秀,他们却只盯着她的缺点不放。 凭什么! “都真心实意向你道歉了还不行?那你究竟想怎样?” 凌亮本来在教室后面给饮水机换水,看到这一幕,他走过去冷冷地道。 吴晓婷怔了一下,愤怒地转身去看是谁这么不知死活,见到凌亮后稍微瑟缩了下,可心头有团怒火忽然一下蹿高起来。 她猛然将炮火集中到了凌亮身上,“你不来我都忘了,还有你,你特么算老几呀?管闲事居然管到我身上来了!” 凌亮惊讶不已,吴晓婷这是要放飞自我了? 要知道她这段时间可是很乖觉的,一点事没闹,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是憋不住坏了? 凌亮瞥她一眼,道:“你不觉得自己做的事太过分了吗?真当我愿意多管闲事?苏泠又不是故意的,也没把你怎么样,你那么咄咄逼人想干什么?” 越是慢条斯理的话语动作越能激起人的怒气,吴晓婷只感觉心头那把火熊熊燃烧起来,烧断了她脑海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 吴晓婷突如其来的爆发在凌亮意料之外,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凌亮费了番力气才反剪住突然发疯的吴晓婷双手,形象有些许狼狈。 女生打架的招式让他躲得很不容易,他又不能真对女生动手,只能想办法控制住吴晓婷。 世界在吴晓婷眼中渐渐正常起来,那些扭曲了形状的桌椅和哄堂大笑的围观者全都是幻象。 她茫然了片刻,眼神恢复了清明,挣开身后的桎梏,默默走开了。 望着吴晓婷离去的身影,凌亮若有所思。 他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但又觉得不大可能,摇了摇头,回到了座位上。 苏泠看上去很伤心,凌亮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总有人拿别人的身体缺陷来侮辱别人,然而事实上谁比谁高贵呢? 只要不偷不抢,堂堂正正做人,勤勤恳恳学习工作,谁又有资格去嘲笑努力生活的人? 幸好世上还是思维正常者居多。 也许刚见面时也会忍不住好奇,甚至好心办坏事,就说凌亮自己不也没过问苏泠的意思就擅自帮她吗? 想来吴晓婷之流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如何去尊重一个人吧。 苏泠发现凌亮在看她,忙道:“我没事,真的。” 她说完还笑了笑。 钱思安一边赶作业一边道:“别把那种人的话放在心上,她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不管她怎么说,你不照样优秀吗?咱还要更优秀,气死她!” 这话没毛病,苏泠不能更赞同,她回到座位,“你说的没错,那就,多刷一套卷子吧。” “你们这么拼,让我压力山大呀,”凌亮翻开面前厚厚的五三,“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再来一百道题!” 第22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22 对于吴晓婷此次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凌亮心里是有想法的,而不久后发生的事就证实了他的猜测。 王涛和吴晓婷居然卷入了一场牵连甚广的不可说事件中,他们的家人很快来学校为他们办理了休学手续。 之后学校请来了专业人员开展为期一周的普法讲座,所有同学必须到场,并且听完讲座后要写心得体会。 这下好了,也不用特地花心思针对这两人了,等去了管教所,自然有的是人教训他们。 想到以后不能再为难两人,凌亮隐约还有点遗憾。 王涛出事,有一个人尤其高兴。 这个人便是原主的弟弟江轩。 大概两周前,江轩通过他朋友的朋友找到了王涛——他得到的的消息有滞后性,还不知道五十二中早八百年前就换了天了。 江轩十分傲气地扔给王涛一沓钱,要求王涛教训教训他二哥江宇,他实在忍不了在江宇面前装孙子了! 并且,春节期间他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那就是他爸对江宇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善,好几次他看到他爸冲着江宇嘘寒问暖。 一向自得于自己家庭地位的江轩本能地生出了危机感。 从小到大,江母一直坚持不懈地给他灌输公司以后是他的这一观念,哪怕是大哥也只会获得他爸的全部存款。 存款而已,江轩不是很在乎。只要把公司这只下金蛋的母鸡牢牢把控在手中,多少存款没有? 江轩没听到关于江宇的安排,也许老爸心中自有打算,也许大家都默契地把他忘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再好不过了不是吗? 江轩有时候对自己的恶毒心思都感觉害怕。 他心里很明白,二哥以后的成就肯定比他们高,一个被老师赋予了极高评价的优等生只要不走岔路,一般都会有出息的。 这怎么行呢?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压下二哥在家里出风头的机会,想要掩盖住他的光芒。 那时候他才多大?记不清了。 江轩只知道他从小就很讨厌这个优秀的哥哥,他让他自惭形秽,他不想有这种感觉。 而当他在江宇身上拳打脚踢时,江轩奇异地发觉,这种感觉没有了。 江轩以为这个二哥会就此沉寂下去,可是,他为什么又要出来挡他的路,老实缩在他的壳里不好吗?他就不能像从前那样听话吗?为什么要反抗,为什么! 他都没和他计较名额的事情了,他怎么还要和他抢夺父亲的宠爱,和他抢公司?! 既然江宇你无情,那就不要怪做弟弟的无义了。 江轩打听过了,王涛恶名在外,可不是那几个没用的小混混能比的,人家很专业。 上辈子江轩在原主入学后没多久就和王涛勾搭上了,这辈子时间虽然推迟了些,可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 没办法,有些人就是不想当人。 在江轩无比美妙的构想蓝图中,王涛必然会感激涕零义不容辞地接下自己这个阔气富二代的单子,江宇的噩梦很快就要开始。 但事实和他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那些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王涛还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不愿意和他们有牵扯,就让他们好好办事别那么多问题。 王涛扯动嘴角笑了下,一招手,所有人上前围住了他,江轩迫于压力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下连王涛的眼神都奇怪起来了,他竟然问他“是不是三中的江轩”,江轩点头,还以为自己火到五十二中去了,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一句暴喝:“弟兄们,给我打!” 直到全身青青紫紫被扔在路边时,江轩都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挨打。 那些王八蛋抢走了他所有的钱,巷口传来他们肆无忌惮的笑声,“拽了半天就给两千块钱辛苦费,两千块顶个屁用,这么一点钱还想让我们给他卖命,太特么抠了!” “行了行了,有就不错了,从他身上又搜出来一千多,晚上下馆子去。” 声音越来越远,江轩愤愤地看向不远处呆站着不动的两个朋友,“还不快拉我起来!” 他特地拉了他俩来壮胆充门面,谁料他们连当初的小混混都不如,小混混还知道在旁边喊“别打了”,他们倒好,一声不吭,生怕别人打不死他吗? 发生了这样的事,要问江轩想不想报复,回答是肯定的,但要问江轩敢不敢报复,回答也是肯定的。 肯定不敢。 江轩这个人属于典型的“窝里横”,在家常常朝家人发火,出门在外谁也不敢招惹。 他对原主态度恶劣,非打即骂,但从来没有对其他同学这么做过。 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 第23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23 如今得知王涛出事,江轩觉得胸口憋着的的那团闷气终于呼出来了,还和朋友感叹王涛真是恶有恶报。 旋即他又想到了二哥江宇,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到江宇去了五十二中居然混的如鱼得水,随便抓个学生都闻江宇而色变。 如今连唯一一个可以与之一战的王涛也快进去了,还有谁能阻止他崛起呢? 江轩恨得要死,却只能干瞪眼,什么也做不了。 江轩和王涛之间的矛盾凌亮一无所知,他目前在为期末考试而忙碌,不知不觉失去了一次看乐子的机会。 这次的考试非同寻常,是教育局在全市范围内组织的一场大规模联考,并且会对所有参与联考的学校学生成绩进行排名。 考前,李立新大力鼓励了同学们几句。 等考试排名出来,大家将会非常明显地看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他怕他们因此丧失学习的积极性。 联考结束后,直至凌亮都打包行李回家去了,李立新还是忍住了没去问他考的怎么样,他既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失望,又怕得到好消息最后是美梦一场。 索性做个佛性班主任,不去问,不去想,不给学生压力,不给自己压力。 市一中某间办公室内。 几位资深教师头都快挤到一块去了,眼睛对着阅卷老师拿回来的排名表猛瞧。 一位地中海男老师摸了把自己光溜溜的头顶,“这,这,没搞错吧?第一不是我们班上的刘晓文?” 前些天刘晓文信心十足地跟他讲第一没问题,他也觉得自个学生稳了,这怎么第一还跑了呢? “我还觉得第一是我们班的王艳呢。老郑你咋回事,听你那语气就别的学生不能拿第一呗。”有人立即出声反驳。 虽然他也不爽一中常胜将军的地位这次被挑战了一把,但老郑这理所当然的口气他更不爽。 刘晓文那孩子确实不错,可咱一中啥时候缺过好苗子了?别好处都往自个身上揽。 被叫老郑的老师无奈地道:“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你没这么说,但你就这意思。” “行了别吵了,我瞧着榜首这名字眼熟,你们有没有相同的感觉?” 阅卷老师是一位梳着短发干练严肃的中年女性,她看着“江宇”两个字,总觉得似曾相识。 “哎你别说,是有点眼熟……”那位郑老师在办公桌旁边踱了两圈,猛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了,那个,就那个……中考状元啊你们记起来了没?” 他看众人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两手一拍提醒道:“去年那中考状元啊,你们真健忘。咱们学校没看到他填报的志愿,还让我打电话问他家长呢,一问才知道这学生去五十二中了。” “当时我还生气来着,这不胡闹吗?如今看看这分数,孩子挺争气。” 郑老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原来是他拿的第一,正常,正常,都散了吧。” 老师们经他提醒也都想起来了,心里面五味杂陈。 讲真的,他们的目光都粘在“五十二中”四个字上,学生名字真没怎么注意。 之前还有人偷偷想着学生是不是作弊了,还有人推测泄题了,就是没人认为人家凭实力考的。 现在知道这学生身份了,他们又觉得可惜,可惜学生没来他们学校。 在五十二中那种地方都能取得好成绩,要是到他们手里肯定能更优秀。 老师们扼腕叹息,但也没什么特别舍不得的,他们坚信一次失败不是永远,高考笑到最后才是真的强。 这个时候的他们绝不会想到,两年后一中会脸上笑嘻嘻心里呵呵哒地为五十二中送上祝福。 与此同时,法院公布了关于王涛和吴晓婷的处理结果。 王涛和吴晓婷先得去戒毒所戒毒,戒毒过程持续三个月左右,确认二人戒除毒瘾后,他们将被押往未成年犯管教所。 对于法院的判决,吴晓婷的父母表示服从。 他们认为女儿给他们丢了大脸,拒绝了一切形式的采访,不肯露面。 王涛的父母却坚持上诉。 王母积极主动接受媒体问询,对着记者大吐苦水,说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就是她的命,绝不能去坐牢,还说王涛还是小孩子,他是被老板给害了,他不懂帮人运输毒品是很大罪名的。 言之凿凿,说的像真的一样。 然而无论王涛父母如何上蹿下跳,依然改变不了王涛即将参与劳改的事实。 三个月后,王涛和吴晓婷走出戒毒所,在荷枪实弹的司法警察的注视下,二人坐上了警车,缓缓驶向属于他们的结局。 校园欺凌,吸食毒品,参与非法交易,王涛和吴晓婷终究迎来了他们的报应。 市六院。 护士端着药水和绷带匆匆忙忙穿梭于各个病房中,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满脸的麻木和疲惫。 这是一家精神病院。 二号楼103房间内,三名穿着条纹病号服的病人难得没有吵闹,安静地相处着。 田甜坐在床上,蜷缩起身子,双手抱住膝盖,这个动作会让她很有安全感。 右边床位上,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奶奶正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什么,她经常自言自语,田甜认真听过两回,发现自己听不懂,老奶奶说的不知是哪里的方言。 另一位病友……是位三十岁左右看上去非常优雅的女士。 田甜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她活得很精致,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 每天早晨,她都会早早起床,向值班的护士要来梳子和小发饰,给自己梳一个好看的发型。 她很爱干净,身上的病号服洗得很频繁,不论是坐是站,总要时不时用手抻一抻衣服,所以她的病号服连褶皱都很少有。 爱唱歌,而且唱的很好听。 但是,田甜总疑心她没有病。 田甜没有证据,因为这是她的直觉。 放在高高木柜上的电视播放着无聊的娱乐节目,一群演员嘻嘻哈哈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自从得病后,田甜对高兴愉悦之类的情绪感知力降低,她时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陷入难以言喻的悲伤。 “观众朋友们,现在插播一条简讯……” 新闻吗? 田甜没什么力气地抬头看去。 医院整天播放搞笑的节目想让病人放松,可田甜并不觉得好笑,反倒是悲伤的新闻更能引起她情绪的波动。 电视画面一闪而过,田甜却慢慢地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那个女人,是她!是吴晓婷! 她不会认错,吴晓婷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的! 田甜剧烈地呼吸着,一张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她的目光转到了喋喋不休的记者面前的白色字幕上,“吴某婷”三个字不断闪现。 田甜抱着罕有的耐心将新闻看完,无法抑制地爆发出了一阵凄厉的笑声,“哈哈哈,吴晓婷,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她从床上跳下来,情不自禁地踩在地板上转了个圈,好似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爸爸妈妈朝她赞许地点头,鲜花和掌声从不缺席。 低声絮叨的老奶奶非常给面子地鼓起了掌,突然面色一变,勃然大怒道:“我儿子呢?把我儿子还给我!” 她扑到田甜面前,不住地摇着她的肩膀咬着牙怒吼:“我儿子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就没了?你骗我,你们全都在骗我,你把他还给我啊!” “快,103号房又乱起来了,赶紧来几个人和我一起把人制住!” 医生护士们闻讯出动,一人一针镇定剂成功让两人昏迷不醒。 察看完情况后几人就出去了,远远地还能听到小护士的抱怨声,“103号房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吧,冲动易怒的,爱闹自杀的,还有……来了就要发疯摔东西的,怎么都凑一起了。” 她中间一小部分话语讲得模糊不清,但大家都清楚那人是谁。 不能再讲下去了,同事赶紧截住了话头,小声道:“好了好了,谁让咱们就进了这里呢?你别乱说话。” 没人发现,103号房唯一还醒着的那个女人望着天花板,默默地流下了一行清泪。 第24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24 田甜醒来后,冷静了很多。 她失神地盯着窗外,想起那段自己刻意遗忘却怎么也忘不掉的噩梦般的日子。 田甜,人如其名,是一个长相漂亮甜美的女孩。 除了优越的相貌,她还有出众的天赋,很小的时候就在舞蹈方面展现出了过人的才能。 对着影碟,四岁的田甜能将《四小天鹅》跳的有模有样,不少简单点的舞蹈她甚至看两遍就能学会。 但田甜对芭蕾情有独钟。 虽然学费昂贵,她的父母仍然决定送她去学芭蕾,他们觉得女儿跳舞时简直闪闪发光,所以学费贵一点也没关系。 自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田甜非常珍惜学舞蹈的机会。 脚尖被磨肿,脚趾出血,动作不规范时摔倒在地上那种钻心的痛,田甜咬着牙一一挨过去了,练舞室里她永远最后一个离开。 努力加上天赋,田甜成为了老师最得意的学生,一路获奖无数,同时,她也没有落下自己的学习,从小到大都名列前茅。 初中择校时,田甜选择了课程安排相对轻松一点的学校,这样她可以节省下更多的时间练习舞蹈。 虽然学校可能不是很厉害,但田甜相信自己不会耽误到学习,而她也确实做到了。 渐渐的,学校里有了关于她的传言,男生们都说她是什么高冷校花。 田甜不能否认自己对于校花这个称呼还是有点小得意的,身为一个漂亮的女生总得允许她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吧。 可是不知哪一天起风向变了,很多女生在她经过时会停下刚刚的交谈,不少男生会用一种让人非常不舒服的眼神偷瞄她。 她很疑惑,直到一起练舞的同校朋友同情地告诉了她那些人在想什么。 原来,女生之间传遍了关于她的谣言,男生因为对谣言深信不疑而猥琐地看她! 田甜气得浑身发抖,她从没有做过那种事,她甚至拒绝了所有向她告白的男生,到底是谁这么恶毒! 她还没来得及着手调查,凶手就大摇大摆地现身了。 吴晓婷,这个她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人,第一次见面就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推倒在地,用尽全力的一巴掌打得她近乎耳鸣。 而让吴晓婷如此暴怒的原因堪称可笑——她认为自己抢走了她喜欢的男生。 那个男生的名字田甜听都没听过,又怎么可能去抢,她迫切地希望这个男生能站出来澄清一下,好让自己摆脱流言蜚语的困扰。 田甜还太天真,谣言这个东西和其他东西可不一样,只要它出现过,基本上就很难洗清。 为什么?因为传播谣言的人本来就不安好心,他们自己的心是脏的,所以渴望着别人和他们想象中的一样脏。 归根结底,人性本恶罢了。 不久后,田甜吃惊地发现,那个男生竟然和吴晓婷在一起了。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欲言又止,最后转过头去装作没看见她。 田甜觉得这一切都恶心透了,可她还是得去求吴晓婷,求她像放出谣言一样收回谣言。 自己居然去求敌人,田甜现在站在上帝视角回顾从前简直想大笑特笑,田甜啊田甜,你真是蠢得花样百出。 吴晓婷只不过用男朋友的事情做导火索而已,她嫉妒你,她看不惯你,她厌恶你在舞台上吸引别人注意,她想置你于死地,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啊。 流言像脱缰野马一样拔足狂奔,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对捏造出来的田甜的形象确定无比。 他们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她指指点点,罔顾事实真相,一厢情愿地认为她喜欢勾引别人,就连她热爱跳舞的行为都被故意曲解为勾引人的手段。 终于有一天,田甜崩溃了。 她的耳边像是经常有人模糊不清在说话,可凝神细听时那声音又没了。 后来模糊不清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啊,是同学们的声音! 是他们难听的谩骂声音啊。 某天上学时,精神恍惚的田甜从桥上一跃而下。 她没死成,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因为她刚跳河,就有路人跟着跳入水中将她救了上来。 父母领她去看心理医生,医生给出的诊断是中度抑郁症,正往重度抑郁症发展,建议及时住院治疗。 妈妈抱着她伤心欲绝,一直骂她傻,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为什么不和家人说。 和家人说?没有用的。田甜有预感。 果然,父亲去学校要说法无功而返,加害他女儿的凶手太多了。 他们人多势众,他们无赖耍横,他们口口声声都是“苍蝇不叮无缝蛋”“你女儿自身也有错”的受害者有罪论,他们站在道德高地,他看不清他们的脸,也斗不过他们。 田甜办理了休学手续,住进了精神病院,一住就是两年。 医生说她的病情好转了不少,田甜不信,那些有着长长名字的奇怪药片让她莫名兴奋,她的身材也胖了一圈,再不复以前高挑纤瘦的模样。 不过……那新闻说吴晓婷怎么判来着? 少管所,对,去少管所强制管教两年。 她这辈子算是毁了,真是自作自受。 田甜忍不住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可是她两年来,不,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没有之一,当初老师推荐她去首都芭蕾舞专业学校进修她都没这么高兴过呢。 田甜一直都不太愿意相信精神病院为她制定的治疗方案,她的心病就是吴晓婷,现在知道了吴晓婷无法再逍遥快活,她就立时感觉自己好了一大半了。 老祖宗说的没错,心病还须心药医。 田甜从床上爬起来,大喊道:“护士,护士!” 爸妈和她约定好周三过来接她出院。 田甜度日如年地数着日子,旁边的女人出去了一趟然后再也没回来。 田甜没在意,她以为这个正常的女人终于走了。 而就在离院前一天晚上,她夜里上完厕所经过值班室时,无意间听到了一段谈话。 说话的两个人是经常查房的小护士。 一个小护士道:“哎,慧慧,我告诉你件事,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 “前两天103那女人的丈夫又来看她了,对了,那男的你见过吧?” 另一个声音响起,“见过见过,我们市里那个什么酒店不就他的吗?长得还挺帅的。” “他的?呸!他一上门女婿哪来那么大家产?酒店他老婆家的,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据为己有了。” “真的假的?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们在这边待的久的都知道。不说这个,你知道男的来干嘛的吗?” “来干嘛的?快说呀。” “来和女人离婚的。他说了一大串刺激女人的话,”护士觉得那男的真不是个东西,“还说女人不同意离婚就要把孩子送福利院去不管了。” 另一个惊呼,“怎么可能?!” “那谁知道?但那女人当场就发疯了。我看事情越闹越大就溜回来了,听芳姐她们说女人现在转重症室去了。” “太可怜了吧,家产被夺,人又出了问题,孩子还……” “谁说不是呢?这男人心太狠了,所以说凤凰男不能要啊。” 趁着两个护士还没发现,田甜悄悄回了病房,她艰难地消化着刚才偷听到的话,大热的天,背上竟然出了层冷汗。 …… 阳光下,母亲向田甜伸出了双手,父亲在一边微笑着。 田甜的脚步渐渐凝滞起来。 精神病院里的生活很痛苦,精神病院外的就一定很好受吗? 母亲疑惑地看着她。 田甜顿了顿,义无反顾地抱住了妈妈。 不管明天会怎样,至少此刻的幸福触手可及。 吴晓婷都罪有应得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第25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25 时间的脚步不急不缓,好像只是书本翻过了一页那样短暂,又好像跋山涉水了好多年。 高考,它就这样横亘在人生的岔路口,犹如一道天堑分割着人生。 这天傍晚放学后,凌亮来到学校附近的书店购买资料。 抱着一大堆书去前台结账时,他才发现今天出来得匆忙,身上居然没有带够钱,因而只能无奈地退回两本书,让收银员重新结账。 就在这时,一张百元大钞越过凌亮递了过去,“那两本书不要退了,前面这哥们儿的钱我替他补上。” 谁这么古道热肠? 凌亮回身去看,便见一个排在他后面的小胖墩在望着自己。 这也太巧了吧,他心下暗道。 小胖墩就是和江轩赛车赛出事的那一位,名叫杜文杰。 凌亮挺感激他为自己垫钱的行为,道过谢后,让人先在这等着,他马上回寝室取钱过来给他。 杜文杰却摆了摆手,“不用了,两本书才值几个钱哪,你这来回跑也不嫌麻烦。” 凌亮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小胖子,思索了下,倒也没再坚持。 最近他正在考虑要不要救杜文杰这个人,不曾想还没得出明确的结果,对方就忽然现身给他来了这么一出,如今两人建立起了友好的联系,不救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仅用五十二块六毛六,便成功换取了一个活下来的机会,小胖子你赚大发了知道吗? 难道他冥冥之中自有感应?看来杜文杰这辈子是命不该绝啊。拎着资料走出书店,凌亮很是感慨地想道。 虽然和人赛车出了事故多多少少也有小胖子自己的原因,但他又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唉,还是能救则救吧。 不过这样一来,便意味着江轩不会再撞死人,也就不用承担坐牢的后果了……这怎么能行? 凌亮迅速改变了到时劝告杜文杰不要去赛车的想法,决定比赛当日也去趟现场。 他当然不会让杜文杰有事,但江轩可就别想再平安回家了。 他不是很喜欢开车撞人吗,那如果别人在他撞上去的前一秒及时躲开了会怎样?要知道,他们比赛的地点可是在荒山上,其中一侧就是悬崖…… 凌亮走出书店已经有一会儿了,杜文杰却还待在原地没动。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大清早起了念头从市中心赶到城西来,来了之后又不知道做什么,只好四下闲逛,然后就发现了这家偏僻的小书店。 莫名其妙地走了进去,莫名其妙地给陌生人垫了钱。 杜文杰不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行为举止如此反常,但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一定要这么做。 真是奇了怪了,杜文杰的眉毛苦恼地挤在了一起。 他的五官长的有点滑稽,愁眉苦脸的动作在他脸上无法准确表达出内心的情绪,反而把他衬托得像一个故意搞怪的谐星。 前面收银的工作人员看到这小胖子纠结的表情,心里都快乐死了,她握拳挡在唇边假装咳了声,把笑意忍了下去。 排在后面的人催促着杜文杰赶紧结账,他“哦哦”地胡乱应着付了钱,拿上随便选择的几本书匆匆忙忙出去了。 杜文杰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今日结下的这段善缘在不久的未来将会挽救他的性命,他不会再如前世那般落得个惨死荒山的下场。 第26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26 开考前一周,五十二中给所有高三考生放了假,让他们回家好好调一下作息,顺带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凌亮趁这次放假将之前挂在网上的游戏卖了。 毕竟升学在即,高校的花销可不比高中,另外,原主马上就要成年了,一边说着要脱离原生家庭一边还花着江国华给的钱那可就太可笑了。 再加上上次在书店囊中羞涩的原因,总之,凌亮回去后立即将致富的目标提上了日程。 999听宿主说要想办法挣钱后,非常慷慨地解囊相赠,贡献出了自己的私藏——一块比人头还大的狗头金和一大堆花花绿绿晶莹剔透的珠宝。 那都是前任宿主在其他小世界里带走后随手扔给它的。 凌亮当时的表情十分复杂。 999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富翁这个事实已经够让他震惊的了,但震惊之后他又感到一阵心痛,因为,所有的金银珠宝他通通不能用,一个都不能。 这些东西的价值太高了,高到什么程度?件件稀世珍宝。 这种东西即便搬到拍卖会上公开拍卖,多半也会流拍。 因为它们的起拍价格高得离谱,哪怕有人狠狠心将之拍下,最后很可能也会因为付不起钱而无奈放弃。 凌亮并非不识货的人,相反,他看到这些东西的第一眼就摸清楚了它们的价值。 999一片好心,凌亮却注定要辜负它的好心。 原主无权无势,江家的背景也不强大,如果凌亮敢拿着这些东西去卖的话,无穷无尽的麻烦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通天捷径近在眼前,凌亮却只能眼睁睁看它飞走,这种错失一个,不,是几个亿的感觉让他心痛得简直无法呼吸。 大义凛然发表了番“贫贱不能移”“休想用金钱腐蚀我”之类的观点,凌亮义正言辞地拒绝了999提供的友情赞助。 他想了下,拿出手机仔细查询了半天,最后点了点头,去学校图书馆找了台机子开始编写起一款小游戏来。 图书馆里的电脑配置不高,凌亮抱怨了句,999便给电脑升了个级,接下来的程序运行果然丝滑无比。 凌亮穿越前曾为自家公司开发了不少软件,电脑里运行的游戏就是其中之一,它当年曾经风靡一时,到如今还留下了不少老用户。 在大致调查过这个世界的游戏市场后,凌亮选择将这款目前来看还算新颖的游戏复制出来,挂到网上去静待买家上门。 游戏连续两周在商城里实现下载量第一时,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照着凌亮留下的联系方式找到了他。 …… 凌亮从身后的摩天大厦里走出,他的书包里静静躺着一张没有密码的两百万银行卡。 对方派来接洽的是一位精明强干的部门经理,男性,三十岁左右。 见到卖家年纪轻轻还是个未出社会的学生,此人果断试图压价,而且狮子大开口一砍就要砍掉五十万。 凌亮怎么可能让他如意,家里的生意本来就涉及这个领域,里面的弯弯绕绕他还能不清楚? 这笔交易最后以原定价格成交,那经理一毛钱都没压下来。 999愤愤地为宿主打抱不平,“那经理真不是个好东西,区区两百万而已,宿主可是能给他们带去十倍百倍的回报,他还不知足,居然还要讨价还价!” 凌亮不反感杀价这件事,做生意不杀价才不正常,万一是皮包公司呢? 但他反感这个经理的杀价方式,正如999所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款游戏的价值,他要的也不多,可以说相当于贱卖了,可这个经理开口就要杀去四分之一的价钱,过分了吧? 不管这个经理是真心实意为所在公司办事,还是想着回头吃些回扣,他的行为确确实实让凌亮非常不舒服。 999又问道:“宿主为什么不换一家公司?愿意买的又不止他们。” 凌亮心不在焉地望了望四周,“你以为会有什么不一样吗?一个刚入行的新人,没人认识,也没什么名气,不坑你坑谁?现下我急着用钱,形势比人强,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 “等等。”快走到林荫道的尽头时,凌亮蓦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十字路口对面的婴幼儿用品店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正笑得合不拢嘴,“那是……” 999讶异道:“江国华?!” 一人一统远远地在马路这头围观,看江国华和他身旁的陌生女人说笑个不停,看女人怀中的小孩扭动着要下地走路,看店员满面笑容地打包好体量惊人的幼儿用品然后送他们出门。 999整个统都斯巴达了,“我眼花了?江国华居然有外遇?原主记忆里没这一段呀……” 转念一想也正常,原主在牢里待了二十年,出来后很快自杀了,漫长的二十年里发生过什么可没人特地跟他说,也许江家早就闹过了一遭呢? 999所料不错,而且前世发生的事远比它想的复杂。 原主入狱后没多久,李瑄就迫不及待地找上了郑秀芬逼宫,可惜她低估了郑秀芬和江直江轩的战斗力,也高估了江国华对她的爱。 李瑄跟在江国华身边四五年,依然不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一旦触及到江家男人的利益,他们可是要翻脸不认人的。 江国华在她面前天天念叨着儿子有多烦人,李瑄就信以为真。 她也不想想,江国华如果真是这样的想法,为什么要连生三个儿子?难不成是闲的没事干? 此外,和郑秀芬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也不可能说舍就舍,玩玩可以,闹到家都要散了是万万不行的。 江国华给了李瑄一笔钱让她不要再闹了,李瑄虽然不甘心但也明白自己不是他们一家人的对手,忍下了这口气远走他乡。 郑秀芬以为自己在这场家庭保卫战中大获全胜,殊不知李瑄暗地里时常借着孩子的名义联络江国华,他们不过是由地下恋转为了异地地下恋。 事情还是大儿子观察出来的,郑秀芬为这事陆陆续续和江国华吵了很多年,直到江国华七老八十实在折腾不动了,才和李瑄彻底了断。 江国华沿着道路向前走,并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二儿子已经盯了他很长时间,李瑄一手抱着孩子,柔柔挽住他的胳膊,三人慢慢远去。 如若不知情的人见了,恐怕真要以为他们才是一家人了。 “看来江国华不仅是个渣爹,还是个渣男啊。”凌亮意味深长道。 999有些为难:“那我们要不要知会郑秀芬一声啊?她毕竟是原主的母亲。” 999担心原主到时候不满意,他们说了郑秀芬不信是一回事,他们知道实情却不告诉郑秀芬就是另一回事了。 凌亮冷哼一声,“知会她干什么?你忘了她是怎么对待原主的了?” 几岁大的小娃娃上手去掐,故意让原主饿肚子,在原主成长过程中不停地否定原主,用截然相反的态度对待原主和他的兄弟…… 最重要的是,她在原主还是个五个月大的婴儿时准备用被子捂死他! 这哪是亲妈,某些后妈都没她恶毒吧。 999仍然很纠结,“可是……” 凌亮冷静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担心原主责怪我们,可是原主同样说过他要摆脱江家,拥有自己的独立人生。” “那么,他必须迈出这一步,如果他一直将郑秀芬的事放在第一位,那他的人生将和前世一样,没有任何区别,他付出代价换取的新生毫无意义。” “不过是另一个周而复始罢了。” “人总得长点记性吧。” 最后一句凌亮说得讥诮,毫不客气,他有时候其实会怀疑,这些许下愿望的人回来后真的可以过好这一生吗? 模式化的思维早已将他们固定其中,打破固有思维又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不仅要有足够的理智,还要有一副硬的下来的心肠。 尤其是这种涉及到感情的任务,亲人,朋友,一生挚爱,哪怕重来一次,又有多少人可以真正做到不去想,不去问,不去看? 人心不是石头做的,可人的脑子要将教训记到心里去。 否则无论重来多少次,这个人的人生都是悲剧。 999叹了口气,对宿主的说法表示赞同。 凌亮又冷冷地笑了,“更何况,你不要忘了,郑秀芬可还有两个好大儿呢。他们是利益共同体,江直江轩只要还能喘气,就不会让自己的母亲吃亏。” “江直心眼多,江轩适合冲锋陷阵,郑秀芬泼辣无比,我瞧着这个第三者有的苦头吃。” 凌亮懒洋洋地取笑999:“所以说,你个破统子就不要跟着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999:“……” 它哪里破了?宇宙管理局最新款系统好伐? 第27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27 高三的学生如今几乎走了个精光,凌亮却还待在学校里,他和一位室友向校方递交了申请,这几天自愿在宿舍备考。 凌亮懒得回江家,来来回回多耽误事,再说江家也没人欢迎他。 只有一个江国华到他面前来卖弄慈父人设让他回家,说了一大通关心他的话,听得他烦躁不已,二话不说便把电话给挂了。 室友则因为父母都在国外工作,回去也没人照顾他,出于无奈才留了下来。 自从其他人离开后,寝室一下子就空旷了不少,两人各居一隅安静地刷着题目,为高考做最后的努力。 瞟了眼书本旁边忽然亮起来的手机屏幕,点进去看发现是罗俊辉给他发了一些祝福,凌亮笑了笑,同样回以祝福。 市里面年年都要举行联考,所以他和罗俊辉不在同一所学校也能看到对方的成绩和排名。 他初中的这位同桌半年前就已经强势入驻全市前十名,只要发挥正常,一个名牌高校手到擒来。 而凌亮三年来稳坐榜首,市一中的老师们都麻木了,起初还以为人家是侥幸,后来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多肤浅。 凌亮对高考状元的位置志在必得,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不允许自己穿越后出现退步的迹象。 一周时间匆匆而过,高考在万众期待中到来。 看到试题凌亮就知道自己稳了,他认认真真答完每一科的考卷,按部就班检查着答案,也不再玩提前交卷那一套,按时和大家一起离开考场,在人流的裹挟下出了校门。 李立新在一棵香樟树下满头大汗地四下张望着,身边围满了考完试找过来的学生。 见到凌亮后他眼睛一亮,隔老远冲着他挥手。 这一天出奇的热,金乌虽已渐渐西沉,但聒噪的蝉鸣仍此起彼伏,人声鼎沸中夹杂着嚎啕大哭,是激动,是喜悦,还是苍凉与绝望? 不重要了,结局在落下最后一笔时已经注定。 在这平凡又不平凡的一天里,这群考生兵荒马乱的青春结束了。 他们将揭开人生新的篇章。 凌亮考完试后也没有回到江家,而是和钱思安出去打暑假工了。 钱思安平时在班上沉默寡言,只和几个看的过眼的同学交流,凌亮真没想到他竟然是市长秘书的儿子。 凌亮不禁感叹,五十二中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在钱思安的热情邀请下,凌亮答应去他家做客,然后就见到了那个在本市电视台频频发表讲话的男人。 凌亮是有些吃惊的,但他很快敛去了惊讶之色,平静地向这位市长秘书问好。 钱思安的父亲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点头,不卑不亢,行为举止恰到好处,关键是成绩还特别好,自家傻儿子挺有福气的嘛,能交到这样的朋友。 他坐下后没说两句话就被人叫走了,钱思安尴尬了片刻,不好意思地和凌亮说了句“对不起”。 “你没有错,不必向我道歉。” 凌亮哑然失笑道:“没谁规定与人交往时必须完全坦诚,一点隐私都不能有。何况你身份特殊,隐瞒身份才是对自己、对家人负责,放心吧,我理解你的做法。” 钱思安感动地望着凌亮,凌亮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转移话题道:“你爸是市长秘书,你怎么到五十二中来了?” 钱思安表情僵住了,他沮丧地地抓了抓头发,一五一十和凌亮说起了原因。 钱思安的成绩一直是他父母的一块心头病,不能说太差,可和优秀也沾不上边。 补习班换了四五家,每门功课都请了家教,但他的成绩就是提不上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考上了高中,父母简直要抱头痛哭。 只要达到高中分数线,爸妈就有办法送他去好学校,钱思安没进五十二中之前是这样想的。 然而他的幻想被老爸无情地粉碎了,他爸淡定地让他选一所与他实力相匹配的高中,因为“你这个成绩就别去祸害人家好学校了”“不要想着抢别人的名额,我和你妈已经看开了”。 于是看开了的爸妈将他踢去了五十二中。 凌亮安静地听钱思安讲完,不得不说,这个故事忧伤中还掺杂着那么一丝好笑。 而且说实话,凌亮大大小小的官员见过不少,但还从没有遇上过钱思安父亲这么,这么……大义灭亲的。 孩子成绩不好?有人选择加塞,有人选择让孩子出国镀层金,哪会让孩子去口碑极差的学校自生自灭?这位市长秘书的行事风格当真是独树一帜。 钱思安的父亲公务繁忙,但又担心自家儿子被黑心商家骗去打白工,派了个助理过来给他们筛选出了一家值得信赖的餐厅。 凌亮倒不在乎挣不挣钱,他就是闲的没事干,又不想回去看郑秀芬和江轩的脸色。 第28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28 助理离开前向钱思安转达了他父亲的意思,让他好好在餐厅打工,自己闹着要挣钱那就不要喊苦喊累,更不要中途跑路。 钱思安抽了抽嘴角,咕哝了句:“他可真是我亲爸。” 助理笑笑,没说什么转身走了,他还有很多事情忙着处理呢。 凌亮考后即抛,心大地做着打工人,李立新和一干毕业班老师却比他这个学生还焦急,在学校里数着日子等待分数查询通道开启。 李立新为自己倒了杯茶,故作淡定地呷了口,“急什么,这种事急不来的,还有几分钟才出成绩,看你们一个个猴急成什么样了。” 大家一致鄙视地看向他的杯子,你说这话时手能不能不要那么抖? 时间一到,立即有人出声提醒他。 李立新打开系统界面,首先输入了江宇的考生信息,颤抖着点下“确定”选项。 系统抽了一下,然后一行小字慢慢显现出来——你的位次已进入全省前五十名,具体情况请于xx日查询。 办公室顿了一下,猛然爆发出阵阵欢呼,老师们脸上挂满了喜悦的笑容,他们五十二中沉寂了将近二十年,如今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对全省前五十名进行分数屏蔽是近两年来国家新出台的教育规定,大部分省份已经开始实施,目的是为了防止对高分者过度炒作。 李立新趁热打铁将苏泠的信息也输入进去,一模一样的小字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李立新感觉自己要乐疯了,翘起来的嘴角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他这是要上天的节奏,两个全省前五十名都在他班上,简直像做梦一样。 其他的任课教师形象比他强不了多少,有人激动得脸涨得通红,有人高兴得直拍桌子,还有人大胆推测会不会出个高考状元。 李立新没那么敢想,此刻他的心里无比熨帖。 三年来自己的辛苦付出值了,学生如此出色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已经很满意了。 开门红让五十二中的老师们信心大增,他们回到各自的办公位置,仔细查询统计其他学生的成绩。 校园风气的改善,再加上学生们自己确实争气,这次高考五十二中过了录取分数线的学生人数比往年翻了一番。 结果出来后,老师们笑得合不拢嘴,确认无疑,学校要翻身了。 “江宇,你手机响了半天了,快去接吧,这边我先给你顶上。” 同事拍了拍正在和后厨核对菜品的凌亮的肩膀,让他赶紧去接电话。 凌亮应了声,向同事道过谢,匆匆去了休息室。 李立新在那头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对凌亮勇夺省理科状元的欣喜之情。 凌亮笑了起来,他就知道自己肯定能做到。740分,比他当年高考裸分多了三分,他不仅没退步,还实现了一个不小的突破。 999也特别高兴,马上向宿主表达了祝贺之意。 它随手翻了翻凌亮的资料,好家伙,它的宿主从小学开始就疯狂参加各种各样的竞赛,竞赛内容包罗万象,连书法艺术类的都安排上了。 高考前宿主挑挑拣拣上报了几个重量级奖项,那时候还没限制加分,所以宿主足足加了四十分的附加分。 999倒吸一口凉气,学霸世界,恐怖如斯。 凌亮又关心地问了问小伙伴们考得怎么样,李立新笑得更高兴了,他告诉凌亮那两个考得也很不错,苏泠一脚踩在前五十的门槛上,钱思安本科一批妥妥的。 真好。凌亮思绪万千。 十年磨一剑,一朝试锋芒,他们都没有被努力辜负。 结束通话后,凌亮心情很好地回去继续工作了,他离完成任务又近了一步。 回校填志愿时,凌亮根据原主的意愿报考了京大的环工类专业。 校门前,同学们互相挥手作别,这一别可能就是永远。 微风吹拂着两人的发丝,苏泠抱着本报考指南特别自然地问凌亮:“你去京市了,你那个小弟怎么办?” 凌亮莫名其妙,“什么小弟?” “就幸福餐馆里的那个学徒工啊。” 原来指的是方萌萌,凌亮没想到这个谣言到今天还没有人能看破,苏泠居然也信了? 他有点哭笑不得,“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哪有什么小弟,我和方萌萌真的是无意中认识的。而且我要纠正你一点,人家现在已经顺利出师,早就不是什么学徒工了。” 澄清完谣言,凌亮和苏泠又聊了聊别的,最后互道珍重,分道扬镳。 苏泠高高扎起的马尾在身后一晃一晃,藕荷色的裙边扬起婉转的弧度,骄人的成绩为她抻直自卑的脊梁,她和三年前判若两人,大方自信,神采飞扬。 凌亮默默看着她走出自己的视野,衷心祝愿这个命途多舛的女孩从此一帆风顺,前途坦荡。 全省状元本市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各方媒体闻风而动,想要采访凌亮。 凌亮全部拒绝了,他不喜欢将自己曝光在媒体的聚光灯下。 再说他一个相当于开了个小号重考的人取得这样的成绩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真接受了采访的话,他都要唾弃自己。 江国华想借着这股东风大力宣扬宣扬江家的公司,三番五次让凌亮回家,可惜当事人不配合,他也没办法。 凌亮兢兢业业地在餐厅工作着,短短三个月还拿了个“优秀员工奖”。 得知他将要开学时,经理还有些惋惜,这样敬业负责有耐心的好员工不多见,也不知道餐厅要等多久才能遇到下一个? 凌亮的状元身份在这里人尽皆知,经理不是个小气的人,分别之际,他爽快地给凌亮和钱思安各塞了个红包,并祝愿他们学业有成。 第29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29 确认门牌号无误后,凌亮将眼前虚掩着的房门推开,走进了自己的大学寝室。 他特意提前两天过来报到,想不到室友却来得比他还早,里面两张床已经铺好了干净的被褥,还有个人正坐在床上低头看书。 行李箱轮子滑过地面的声音惊醒了沉迷学习的室友,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同时怔住了。 “不是吧江宇?我们竟然被分到了一个宿舍!” 罗俊辉惊喜不已,他高考很幸运地超常发挥了,和凌亮报考了同一所学校,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能更幸运,学校随机分配的舍友竟然就是自己的朋友。 凌亮也挺高兴,初中分别后他们没再见过面,三年时光过去,罗俊辉变了很多,以前还有些胖,现在完全瘦了下来,个子也从一米六蹿到了一米八多,可能比他现在还要高上一点。 高兴之余,凌亮问他道:“罗俊辉,你学什么的?” 罗俊辉这才想起来他光顾着高兴再次和凌亮成为同学这件事,都忘了询问对方的专业了,他嘿嘿笑了下,“我机械的,你呢?” “环工。” 罗俊辉朝凌亮伸出大拇指,“有志气,不愧是你。” 兄弟你这可就搞错了哦,凌亮腹诽道,有志气的不是他,是原主。 生化环材,一度被人认为是高校专业里的“四大天坑”,原主一眼就挑中了里面的环境专业。 这类专业呢,学起来不轻松,关键是学出来后的就业面……也不能说狭窄,但确实不算特别广阔。 相关企业和单位其实对环工人才的需求量不小,但如果不能保证自己有过硬的知识储备和扎实的专业素养,大概是很难混出头的。 也就是说,想靠这个专业养活自己和家人,恐怕得一路念到博士才行。 从毕业后的出路方面考虑,环工专业可能不尽如人意,但从长远来看,不得不说,环工专业意义重大。 环境保护,污染处理,自然资源的合理开发与利用……这些问题都需要一代又一代的环保人员进行探索与解答。 大自然与人类的生存发展息息相关,保护环境,人人有责,从事环境保护工作的人员是一群勇敢的先驱者。 “四大天坑”不过是人们调侃的说法,投身于“生化环材”事业的学生们都很有追求,很可爱。 他们坚定地选择了未来将要踏足的道路,执着于自己的梦想,无畏他人眼光,那条路上的风景“不足为外人道也”,但想来必然是瑰丽而绚烂的。 凌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本人学的是物理,对环工专业不是很了解。 可既然这是原主指定要学的,是他想要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那么凌亮愿意努力将它学好,为原主打好基础。 罗俊辉看凌亮不知在想什么,似乎陷入了沉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凌亮随即朝他看了过去。 两人蓦然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艰辛地穿过荆棘密布的丛林与湍急的河流,而今终于在顶峰相逢,还有什么比这更励志呢? …… 大二上学期快要结束时,凌亮向学校请了几天假回了江家。 江轩就是在这个时间点飙车撞了人让原主当替罪羊的,他得赶回去扭转这件事。 上辈子,因为心仪的学校始终不同意自己的留学申请,江轩心中愤愤不平,为了排解这股愤懑,他决定和大家出去飙车,最后兴奋过头失去理智,直接就把跑在他前头的小胖子给撞下了山崖。 这辈子江轩在国内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读书,从来没想过留学的事情,但却仍旧喜欢上了赛车运动,他很享受那种风驰电掣无拘无束的感觉。 由于江家财力不足,江轩在本市富二代圈子里地位偏低。 这群富二代们表面上一团和气,私下里却多次发生龃龉,一个不大的圈子还分成了好几个小团体。 江轩所在的小团体和小胖子杜文杰那帮人不对付,互相看不惯彼此,两帮人马最近约好了一起赛车,放出来的狠话特别幼稚:谁赢谁活命,谁怂谁是狗。 赛车地点位于郊区西北方向的一座大山里,山势陡峭,人迹罕至,住在此地的居民大多已经搬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 平时盘山公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偶尔路上几辆汽车来来回回,那还是汽车公司在测试汽车功能。 能找到如此偏僻的地方,这群人也不容易。 嘴里哼着当下最流行的洗脑神曲,江轩晃荡着车钥匙坐进了爱车,从后视镜里看到二哥往这边过来了,江轩下意识想要启动车子离开。 他不明白江宇怎么突然回来了,这两年除了过年他就没见过江宇的面,老爸一让他回家看看,人家层出不穷的理由就冒了出来,什么做实验啦,写报告啦,忙着和教授出去实地考察啦等等。 江轩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他严重怀疑江宇在搪塞老爸,难道星期天江宇也要上课做实验?这不明显糊弄人嘛。 他自己的学校可没这么多事,上上课,打打游戏,翘两节课不去签到老师也能睁只眼闭只眼,日子逍遥又快活。 江轩将车打着了火要跑,凌亮却已经撑着车窗跳了进去,坐到了他旁边的副驾驶位上。 江宇条件反射想发火,这辆跑车是老爸送给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他可宝贝了,连老妈都没让坐过,江宇招呼都不打就上了他的车,难不成又欠揍了? “还不开车?” 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江轩瞬间回到现实,他忘了,他早就打不过江宇了。 “我有急事,真的,二哥你要不坐爸的车吧,或者你去哪里我出钱给你打车?”江轩着急地看了看车载屏幕上的时间,坐立不安道。 “什么急事?赶着去和人赛车?” “你怎么知道的?”江轩很吃惊。 凌亮嗤笑道:“你在屋子里骂人骂得屋顶都要被掀翻了,我又不是聋子,还能听不到吗?” 是有这么一回事,江轩想起来了。 昨天朋友打电话来提醒他别忘了今晚比赛的事,言辞间不乏对杜文杰等人的攻击辱骂,听得他激动不已,和朋友一起把杜文杰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江轩不死心,还想说点什么,凌亮不耐地道:“快开车!唧唧歪歪什么?二哥长这么大还没见识过赛车呢,想过去看看怎么了,你有意见?” 当然有了,你懂赛车吗?怕是连汽车车标都认不全吧?去了他那些有头有脸的朋友要取笑的,到时候他这个弟弟脸上也没光。 但江轩敢怒不敢言,在凌亮“和善可亲”的注视下 只能听话地向着目的地驶去。 第30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30 山脚下,各色跑车一字排开,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一群人当场蹦起了野迪,刺眼的灯光将四周映照的亮如白昼。 为了保险起见,这群富二代们提前派人过来清了路,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个路障警示桩。 江轩从车上下来,狐朋狗友们笑嘻嘻地将他围住,有人朝车里看了下,“你这怎么还载了个人过来,谁啊?” “他是我哥。”江轩不情不愿道。 那几人面面相觑,江轩的哥哥不是江直吗,从哪又蹦出来个哥哥?没听说过呀。 江轩看他们一个个似乎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莫名烦躁起来,含糊着把这个问题糊弄了过去。 过了会儿,小胖子一行人也来了。 双方照例互相讥讽了一顿,这才专心致志做起了赛前准备。 忽然,杜文杰感觉车窗玻璃被人敲了敲,他疑惑地降下车窗,就见两年前在书店有过一面之缘的男生正站在外面。 “哎你,你是那个,那个……” 杜文杰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对方,他结结巴巴了半天,最后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凌亮朝他笑笑,道:“我叫江宇,是江轩的哥哥。” 那能来这里不奇怪,不过,江轩原来有两个哥哥吗?瞒得也太紧了吧。 不等杜文杰再说什么,凌亮紧跟着道:“我能上车吗?” 杜文杰想说不能,他马上要开始比赛了,多载一个人肯定会影响他的速度,他可是专门对着赛车视频研究过的。 但莫名其妙的,杜文杰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抹了把脸,无奈地打开车门让凌亮上车。 果然如凌亮所想,小胖子冥冥之中自有感应,如今当然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马路中间,女人手中的两面彩旗交叉着落下,十几辆跑车当即如离弦之箭般向前蹿去。 杜文杰虽然胖,却胖的很灵活,手脚上的赘肉并没有让他操纵汽车的动作迟缓半分,其他跑车的轰鸣声示威般在后方响起,但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没有一辆车能超到他们前面去。 凌亮密切关注着后视镜里的情况,杜文杰一边开车,一边好奇地对他问东问西。 “江轩是你弟弟啊?可我感觉你们一点都不像,是你亲弟弟吗?” “哎,你知不知道,江轩从没在我们面前提起过你?你们是不是关系不好?” “你也别伤心,虽然我们才见过两次面,但我觉得你比江轩那小子好多了……” 凌亮回头看了看他,“开车就不要聊天了,注意安全。” 杜文杰自信一笑,“你别看我年纪不大,我车技可比那些拥有十几年驾龄的人好多了。” 那可不?好到最后送了命。凌亮悄悄在心里补充了句。 杜文杰见凌亮不肯搭理他,自讨了个没趣,接下来就没再开口,目视前方规规矩矩地开车。 他不说话了,凌亮反倒忍不住瞧了他两眼。 要说这杜文杰,那也是个悲剧性人物。 他上头也有个哥哥,但没有血缘关系,是杜家的养子。 杜家是本市最大的水产养殖户,家财万贯,可夫妻二人到了中年依旧无子,经高人指点领养了个孤儿,隔年就怀上了杜文杰。 领养的那个孤儿比杜文杰大七岁,杜家夫妇在自己的孩子出生后并未弃养他,反而致力于将其培养成儿子长大后事业上的左膀右臂。 但终究世事无常,杜家夫妇在杜文杰十二岁那年竟然去世了。 他们乘坐的航班在前往国外时失事,飞机上所有人无一生还。 杜家家产随即落入养子手中,杜文杰的监护权也被他紧紧攥到了手上。 这个十九岁的小青年被杜家夫妇教导得非常出色,在他的手段下,杜家蜂拥而至甚至排到五服之外的亲戚愣是没能占到半点便宜。 不过,他同样也没有在公司会议上承认杜文杰的继承人身份。 俗话说“升米恩,斗米仇”,在杜家生活的许多里,这位养子其实早就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只是没敢明着动手而已。 自从杜家夫妇去世后,弟弟杜文杰立刻便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但他又不愿意别人说他恩将仇报,所以对这个弟弟采取了算不得多高明的捧杀手段。 想吃什么,买!想玩什么,玩!认为读书学习累,那就找几个同龄人陪他插科打诨,放松心情。 可但凡杜文杰试图去了解公司事务时,他就会想方设法打消他的念头。 久而久之,杜文杰也许是被美妙的生活腐蚀了脑子,也许是在积蓄力量暂避锋芒,总之在外人眼中,他不再过问公司的一切,而是破罐子破摔,当起了一个游戏人间的富二代。 而这份遗产最终还是落在了杜文杰哥哥的头上。 因为杜文杰被江轩撞下了山崖,车毁人亡,永远地留在了大山深处。 这时候的杜文杰已经成年了,他的哥哥一直在想办法让他放弃遗产继承权。 杜文杰如果非要进入公司,他是没资格阻拦的,毕竟婚生子女一出生就享有合法继承父母财产的权益。 这场人为的车祸对杜文杰哥哥而言简直有如神助。 他不必担心各方人士将怀疑的目光投到他身上,因为他确实没有丝毫嫌疑。 荒芜的深山没有监控,当天在场的人员又被江父江母买通了口供,杜文杰的哥哥巴不得他早死早超生,吃饱了撑的才会为弟弟查清真相。 于是江宇和杜文杰一个无辜入狱,一个葬身山腹,他们的付出与牺牲都毫无意义,只养肥了两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第31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31 距离山顶终点线越来越近时,有两辆车强行突破了杜文杰的严防死守。 车里的人都是江轩那边的,与杜文杰擦肩而过时,两人蔑笑着冲他竖了下中指。 杜文杰愤怒地拍了把方向盘,气得要死又拿人没办法,那两辆车一前一后在前方向左拐了个弯,很快连尾灯都看不见了。 现在紧追不舍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江轩的车,凌亮慢慢坐直了身体,杜文杰上辈子就是在前方拐弯处被江轩撞下去的。 此刻,疾速飞驰的保时捷内,江轩眼里尽是怒火。 他狰狞着一张面孔,愤恨地大骂着:“混蛋,一群混蛋!” 刚才最有可能实现超车的明明是他,可跑过去的那两辆车却硬逼着他让道,霸道地抢走了这难得的机会,平时老和他说什么大家都是兄弟,兄弟就是这样做的? 他们不就是有个好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江轩也不差好吧,凭什么都对他呼来喝去的,真当自己是他们手下了? 还有前面这个死胖子,圈子里他最讨厌的就是他了,肥腻腻的一身肉,笑起来跟白痴没什么区别。 而这个白痴眼下还跑在他前面,他居然连这种人都不如! 江轩出离地愤怒起来。 死胖子上次说那句“打狗还得看主人”时的眼神他可还牢牢记着呢,他的眼神是那样的鄙夷不屑,又高高在上。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哦,对了,死胖子车上还坐着江宇呢。 哼,江宇。江轩默念了遍他的好二哥的名字,神色变得怨毒起来。 忽而,保时捷的后视镜上显现出一张得意的笑脸。 他怎么忘了——旁边就是悬崖啊。 讨厌的人,悬崖,上天这是在提示他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一定是了。 江轩神经兮兮地大笑起来,兴奋得脸和脖子全红了,感觉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自己和前面那辆车,只要,只要…… 这一世的江轩再次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只不过谋害的对象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凌亮时刻紧盯着江轩的动作,注意到江轩加快速度开始逼近他们后,他赶紧提醒道:“杜文杰,开快点。” 杜文杰“啊?”了声后照做了,其实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是出于条件反射一脚就踩下了油门。 看他配合到位,凌亮马上探身过去替他操控方向,轮胎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后,这辆迈凯伦以一个漂亮的甩尾顺利拐过弯道,进入了崭新的路段。 于是,江轩得意的笑容刚露出一半,就看到挡在前面的车忽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空荡荡的悬崖和悬崖边的护栏。 一阵惨叫声随之划破长空。 …… 一群人站在警戒线外朝里张望,那里有一辆变了形的跑车,和一个躺在担架上被医护人员紧急处理伤口的病患。 杜文杰双腿软得跟面条似的,扶着自己停在一旁的车才能勉强得以站立。 真是不敢想象,他和死神刚刚居然离得那样近,就差那么一点点,现在躺在担架上生死未卜的人就是他了。 杜文杰拼命安慰着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后怕。 听跟在后面的朋友说,江轩当时就是冲着他们去的,那不顾一切的样子看得人胆寒。 这,江轩难道疯了吗? 杜文杰无法理解他的行为,他自问应该没有得罪过江轩……好吧,其实是得罪过的。 但杜文杰仍然觉得匪夷所思,真的有人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想着报复回去吗?还要用如此激烈且无法挽回的方式。 他倒是没往凌亮身上想过原因,凌亮救下他这件事充分验证了他的直觉,他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怀疑? 凌亮远远望着江轩被抬上了救护车,关心地询问999道:“他情况怎么样?会不会死?” 999:“死倒是不会死,但他的右手小臂肯定是保不住的。” 江轩的手臂被割伤了,伤势十分严重。 他的车撞上护栏之后,挡风玻璃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如蛛网般裂了开来,几根护栏栏杆轻松戳穿挡风玻璃,朝着他的手臂直直切了下去。 这个结果也不错了,凌亮暗暗想道。 原主上一世为江轩赔上了一条命,因为他并未提及报仇的事,所以凌亮这辈子可没把江轩怎么样,落得如此下场完全是他自作自受。 不过,凌亮皱眉打量着地上被撞得七零八落的护栏,“杜文杰当初没被这东西拦住掉下去了,江轩竟然还能捡回来一条命?” 依照江轩的速度,绝对应该和前世的杜文杰一个下场才是,可他偏偏就是被护栏给拦了回去。 堪称奇迹。 999和宿主一样百思不得其解,它仔细想了想道:“看来江轩还是有些运气在身上的。” “错,”凌亮冷哼,“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 999道:“什么话?” 凌亮讽刺地笑了下,“祸害遗千年。” 第32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32 江轩在医院醒过来后,凌亮就想回学校了,可是郑秀芬死活不让他回去,非要他照顾江轩不可。 在她眼里小儿子出事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所以他有义务照顾好江轩。 这里的照顾有两层含义,一是让凌亮照顾现在受了伤的江轩,二是让凌亮照顾江轩以后的下半辈子。 如此无理的要求,凌亮当然不会同意。 见拿捏不住凌亮,郑秀芬立马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医院走廊里满满当当全是赶来看他们热闹的人。 最后在江国华的调停下,双方愿意各退一步,凌亮答应在医院照顾江轩一段时间,等他病情稳定了再回学校。 如今的局面让凌亮有点烦躁,他很想一走了之,但郑秀芬威胁他他如果敢走,她就去学校找他。 这便是要闹事的意思了。 倘若真让郑秀芬去了他的学校,猜也能猜到她会如何添油加醋地抹黑他。 凌亮不担心学校会偏听偏信,可他担心原主的名声会因此受到波及,更何况调查事情是需要时间的,这期间造成的损失都将由他自身一力承担。 许多自己占理的事就是这样慢慢息事宁人的,世俗的力量几乎无人可以抵挡。 行,算你狠,凌亮咬咬牙暗道,旋即又冷笑一声,照顾就照顾,但怎么照顾不还是我说了算? …… 舒适安静的高级病房里,江轩眼神空洞地坐在病床上。 凌亮一进来就见到江轩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看了眼床头柜上一口未动的饭菜,他走到旁边椅子上坐下。 江轩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只是眼也不眨地盯着右边半截空荡荡的病服衣袖发呆。 他不说话,凌亮也不说话。 照顾江轩并非出自凌亮本意,所以每天除了那些必要的照料事宜,他们之间几乎是没有交流的。 三天前医生已经为江轩做完了手术,后半生他将不再是一个健全的人。 然而这能怪谁呢? 他既然无法抑制自己内心升腾起的恶毒念头,那就必须做好失手后承受代价的准备。 谁也不欠他的。 尤其是原主。 一条断臂与二十年的宝贵时光相比孰轻孰重? 如果不够,那么,与原主失去的生命相比呢? 原主在人生中最好的年华替他背负罪名入狱,大学都还没有读完就离开了校园,漫漫人生路才行进了一小半就被他们强行用亲情绑进了监狱之中。 可笑的是,出狱后家人竟避他如蛇蝎。 身为直接受益人的江轩更是大门紧闭,恨不得从来没有这个哥哥。 这已经不能用白眼狼来形容了,江轩他就是烂了心肝,一颗心黑的洗都洗不干净。 这世上谁都可以嫌弃原主,唯独他不可以。 因为他在外面逍遥快活时,原主在狱中被人打被人骂,因为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时,原主在狱中饱尝孤苦无依的滋味,而这一切,实际上本应是谁的结局? 原主对他有再造之恩,不求他当牛做马去回报,但他堂堂一个公司老总,帮出狱的哥哥找个住处与工作有那么难吗? 哪怕是一个破旧的出租屋,一份不那么体面的工作,都可以让原主重新燃起活下来的希望。 可江轩,他就是和他的父亲一样,对哥哥的难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漠然到了骨子里。 或许这也是江国华选择江轩继承公司的重要原因。 江轩虽然不比江直狡猾,不如原主聪明,但他足够狠毒,足够自私,足够无情无义,他简直有如江国华的翻版。 年轻时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没事,人到中年自然就会了,而江直和原主,却是没办法无师自通江轩的极致恶毒的。 “我变成这样,你满意了?” 江轩缓缓抬起头看向凌亮,他在醒来后的几天里将思绪捋了捋,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 所有的所有,都是从二哥突如其来的改变开始的。 他的变化,是一切的源头。 唾手可得的名额飞了,父母对他的压制没用了,自己不再是他的对手,找去教训他的人也无功而返…… 那天,二哥十分反常地跟着他去看赛车,快要比赛时却又无缘无故和死胖子搅和在了一起。 而在他的印象中,二哥是不认识他们圈子里的人的。 现在想想,他这次回家本身就很可疑,平时三催四请都不回来的人居然愿意主动请假回来了,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 江轩冷汗涔涔地推导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可越往深处想越觉得合理,不然该怎么解释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 事已至此,二哥是如何未卜先知这场车祸的,江轩已经没心情去探究了,他只想问问他的好二哥,在明知他要发生意外的情况下,为何却连提醒都不肯提醒他一声! 这样的做法大快人心,如果自己和二哥位置互换的话,他想他也会这么做的。 但是如今躺在医院里的人是他江轩,二哥的做法自然让他异常愤怒。 此时的江轩将自己完全摘除在外,放到了一个被害人的身份上,他忽略掉自己率先开车撞人的事实,心里是又怨恨又委屈。 “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我,”江轩悲痛欲绝地再次低头看着少了一截的手臂,“我已经是个残废了,你赢了。” 江轩以己度人,认为凌亮必然是因为对他的多年欺压心生不满,所以才会明知他大难临头还见死不救。 凌亮一挑眉,江轩这话说的…… 得意他确实有点得意,原主那么憋屈,他找补点回来怎么了? 很得意谈不上。 江轩活着还是死了对他影响不大,毕竟原主就是不想再顶罪罢了,也没让他把江轩怎么着,江轩现在的下场可是自食恶果。 至于江轩形容自己的那个词语,凌亮表示不赞同。 残疾和残废可是两个概念。 很多残疾人自力更生,乐观自信地生活着,他们的这种积极向上的精神是很令人佩服的,对他们说“残废”两个字是一种人格上的侮辱。 健全的人中反倒还有可能出现少数“残废”,这类人大多无目标无规划,意志力薄弱,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四五十岁了还不能承担起一个家庭。 不过,管他的,江轩爱这么说自己就这么说吧,凌亮反正没意见。 第33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33 见他长时间不回应,江轩到底沉不住气了,急切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会出车祸?” 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人,江轩歪打正着竟猜出了真相。 凌亮还没开口说什么,江轩就自言自语起来了:“没错,你肯定知道,你故意的,你故意的对不对?你知道我和人比赛会出车祸,所以特意跟过去看我笑话……” 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蓦然拔高的音量让嗓子发出了尖锐的声音:“我不管你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可你怎么能不告诉我!我是你的亲弟弟啊,你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吗?你的心为什么那么狠!” 他那仿若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令凌亮十分不适,话里话外的意思更是可笑,这人怕不是忘记了他那晚还想行凶杀人来着? 倒打一耙倒是玩得挺溜。 凌亮看了看眼里似要喷火的江轩,冷笑着道:“生活中的意外多了去了,我又没有预知能力,哪知道你会遇上什么?至于那天我去看比赛这事,不过就是个巧合而已,信不信随你。” 然而无论江轩信不信,凌亮都有恃无恐,毕竟一切都只是江轩的猜测,猜测可没法作为证据。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凌亮叮嘱过杜文杰要把事情烂在肚子里。 杜文杰对他感激不尽,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对外只宣称是自己命大,幸运地躲过了江轩的撞车。 而江轩那天晚上一门心思想着要把他俩撞下去,还真没注意到关键时刻掌控方向的是谁。 对于凌亮所说的巧合,江轩半信半疑,真的是巧合的话,那也太巧了。 刚好江宇回来了,刚好对赛车产生了兴趣,刚好和杜文杰坐一辆车,刚好他江轩就撞上去了。 这种事说出去谁会信? 可江轩也明白,凭着这些听上去就是巧合的事是无法证明什么的,就算他出去告诉大家真相多半也会被当成神经病。 直到这个时候,江轩还是不肯反思自己的错处。 如果当时他能及时回头,哪怕对自己的亲哥哥生出一丝丝的不忍心,他又怎会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正思索间,却听凌亮接着说道:“其实如果你肯好好比赛的话,本来什么事也不会发生的,后来为什么会出事你心里都没点逼数的吗?你那时候冲上来想要撞死谁?杜文杰——” 凌亮直视着心虚躲闪的江轩,一字一句地道,“还是我?” 江轩如今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学生,远远及不上二十年后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自己,面对凌亮的质问,他慌乱地否认道:“我,我没有,我没想撞人,是,是车轮打滑了……” 江轩急中生智找到借口后就死咬着不放,言之凿凿道:“对,是车打滑了,我控制不了车,我当时太着急了。” 拙劣的借口。 又没下雨下雪,现场也没有车轮打滑的痕迹,哪怕随便采证调查一下,都能轻易戳穿江轩的谎言。 可惜杜家已经放弃了追究江轩的责任,同意私下和解。 具体原因凌亮不清楚,或许江家主动割舍了利益给杜家,或许杜家养子看弟弟平安无事不想把事情闹大?无非是这些理由。 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再说江轩手都断了,凌亮无所谓地笑笑,大度地原谅了他曾想要杀害自己的行为。 江轩慢慢蜷缩在病床上,完好的左手攥紧了盖在身上的白色被子,他成功说服自己后就一直维持着这么个看起来特别脆弱的姿势。 凌亮看着江轩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难得来了点聊天的兴致。 他将椅子往前挪了挪,不紧不慢地帮江轩回忆起了他以往做过的事。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别人七岁能不能看出来凌亮不确定,但是这句话用在江轩身上却不能更合适。 他七八岁时心肠就歹毒,原主拿回家的奖状不知被他撕过多少次,还和亲戚家的小孩拉帮结派孤立原主,弄坏别人家的东西栽赃陷害原主。 那时候的江轩才多高?可能还不到江国华的腰吧,这样小的身躯里竟藏着那么多的坏心眼,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长大后,他又看上了原主辛辛苦苦参加考试弄到手的名额,一个劲地怂恿郑秀芬前来抢夺。 英丹高端的交际圈子,一流的人脉,良好的学习环境虽然很让人眼红,但他最渴望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从原主手中抢走好东西的那份成就感。 在江轩的眼里,原主就该一辈子浑浑噩噩没出息,他表面上一副瞧不起原主的样子,可是比谁都希望原主失败,希望他爬在泥泞里永远起不了身。 “我越优秀,过得越好,你就越难受,你用拳打脚踢和蛮横无理来掩盖你嫉恨我的事实。因为你无法使自己变得更好,所以只能靠拼命打压我来获得心理上的优越感。” “江直是个伪君子,而你江轩,倒是个真小人。别误会,我可没有夸你,我的意思是,你俩一样臭不可闻。” “怀着种种龌龊心思,甚至恨不得我直接在这世上消失,这时候和我讲什么兄友弟恭,指责我心狠,江轩,你的脸呢?被你吃了?” 在对方惊讶又恼怒的眼神中,凌亮语带讥讽地说完了最后一句。 江轩感觉自己彻彻底底被他看穿了,内心深藏的隐秘而不为人知的秘密被毫不留情地挖了出来,大白于天下,教他难堪至极。 原来江宇什么都知道,他只是看破不说破,那自己多年来对他的打压在他那里算什么,跳梁小丑? 凌亮欣赏着江轩青白交加的脸色,满意地笑了。 像这种色厉内荏自欺欺人的货色,只需将他们见不得人的心思翻出来晒到阳光下去,他们便只能瞠目结舌,乃至抱头鼠窜了。 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凌亮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病房。 快走出门口时,江轩怨恨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妈是不会放过你的。” 还想叫郑秀芬来修理他? 凌亮回身,嗤笑着道:“找她没用,她之前已经找我闹过一回了知道吗?”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故作懊恼道:“不好意思,我忘了,那时候你还处于昏迷当中。” 江轩咬牙切齿地盯着凌亮,像是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他昏迷不醒是因为什么?不还是因为他的手臂……被截肢了。 专往他的痛处踩,不愧是他的好二哥啊。 “说起来,你妈的战斗力真不是盖的,当然,我毫发无伤。”凌亮朝病床上的江轩爽朗一笑,得意地推门出去了。 江轩在后面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第34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34 江轩想着搬救兵对付凌亮,然而他哪能料到,郑秀芬很快就要自顾不暇了。 这几天江家为江轩忙得是人仰马翻。 江轩病情稳定下来后,江国华这才回公司上班去了,郑秀芬天天医院家里两头跑,江直也尽职尽责扮演着一个好大哥的角色,时不时来看望江轩。 没人发觉江家别墅周围何时出现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她朝着江家的方向探头探脑,偶尔遇上住在这一带的人便飞快地跑开。 999在那女人出现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凌亮,凌亮知道女人是李瑄,算算日子,她确实快要上门了。 凌亮无意掺和江家的这场风波。 小三人人喊打,坚持不懈撬人墙角的李瑄以后会受到怎样的报复都是她该得的。 而郑秀芬虽为江国华正经八百的妻子,于原主而言却也不是什么好母亲。 这两人斗起来便是一出狗咬狗的戏码,凌亮不会去帮助李瑄,但也绝不会对郑秀芬伸出援手。 当日在江轩病房外的走廊上,郑秀芬狰狞的表情仍历历在目,难听的谩骂仍言犹在耳。 她还存有理智的时候,大声责怪凌亮为什么不阻拦江轩,明知江轩参加了那么危险的游戏,还让他去了赛场。 后来理智渐消,她立马破口大骂,平日里时刻注意的贵妇形象全无,声嘶力竭地质问凌亮为什么断了手臂的不是他。 那副癫狂的样子分明是希望凌亮下一秒就倒地身亡的。 围观的群众都看不下去了,一个个面露不忍,啧啧称奇,世上的母亲大多深爱自己的孩子,这种恨不得孩子去死的,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 更令他们惊奇的还在后面,当妈的居然要让哥哥照顾里面的弟弟一辈子,这不胡搅蛮缠吗?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他们看哥哥比弟弟也大不了多少,自己都顾不过来,要如何负责另一个人的一生? 围观群众十分同情凌亮,但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不好插手,好在不久后女人的丈夫匆匆赶来了,平息了这场闹剧。 凌亮是个局外人,郑秀芬无论说什么都伤害不了他,因为他不在乎。 而真正在乎郑秀芬的人呢,他早已逝去,逝去在寒冷的冬夜里,逝去在那冰冷的桥洞下。 凌亮只为原主感到不值。 他拼尽全力想要获得的母爱,他一再妥协想要获得的母爱,其实,全被郑秀芬送给了他人。 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装下了在乎的人,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其他。 郑秀芬如此,原主亦是如此。 可明目张胆偏爱着某人,难道便能对他人一再糟践吗? 郑秀芬不过是仗着原主对她格外宽容而已。 既然拼尽全力换来的是遍体鳞伤,一再妥协得不到一个感激的眼神,那么尽早离开定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拿上在江家翻出来的户口本和相关证明材料,凌亮没有片刻犹豫地离开了这座城市。 他并未虐待江轩这个病患,江轩却每每食不下咽,天天看着自己憎恨的人手脚全乎地在面前晃悠,他心里的煎熬可想而知。 凌亮回校不仅解放了自己,同样也解放了江轩。 原主的愿望目前已经完成了大半,凌亮开始为脱离江家做准备。 在京大上学的这几年里,他已经将本专业该拿的证书拿了个遍,抽空还考了个高中教师资格证,又靠着当初卖游戏所得的那两百万,在股市赚的是盆满钵满。 认真研究过各地的落户政策后,他找了个买房就能落户的城市全款买了套房,并成功取得了房产证,日前已经符合单独立户的条件了。 费了番周折才将立户手续办理完毕,望着手上崭新的户口本,凌亮心头一松,快步走出了办公大厅。 江家没过多久就乱了起来。 据999说,李瑄特地选了江国华和郑秀芬都在家的时候上门,态度极其嚣张,俨然一副江家新任女主人的姿态。 郑秀芬不能接受丈夫不忠的事实,气得几乎昏厥过去,但她可不是个吃亏的主,缓过神后把李瑄挠得满脸是血。 江国华费了好大的劲才拉开两个女人,打发走李瑄,又要应对妻子的诘问,这段时间过得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江轩还躺在医院里,家里一地鸡毛他也使不上劲,唯一能做的事估计只有祈祷。 江直现在正式进入公司工作了,自从江国华看好的继承人出了意外后,他的培养方向就发生了变化。 第三者李瑄的出现使江直倍感危机,他自发进入郑秀芬的阵营,上班的同时还要帮助母亲与李瑄母女对抗。 考虑到自己这边人手不够,江直主动联系了凌亮。 他在电话里狂打感情牌,妄图用母子情、兄弟情来拉拢凌亮与他们站到同一战线上,想让凌亮回来为他们出头。 凌亮听得好笑,这个江直真是个天生的戏精,一番话说得感人肺腑,极具煽动性,只是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信? 在江直的描述中,郑秀芬脾气虽差但心里对每个孩子都很关心,江轩其实是因为不成熟所以才会对原主动手,等他大了就懂事了,他自己呢,则是个沉默寡言不善表达的好大哥。 凌亮简直要为他拍案叫绝,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叫信口雌黄,活生生的案例不就在眼前? 什么母子情? 根本不存在的好吗。 他又不是原主,和郑秀芬哪来的母子情,再说郑秀芬的一腔母爱不都洒在江直江轩两兄弟身上了吗? 至于兄弟情,这个词从江直嘴里说出来就是个黑色笑话。 江家三兄弟之间有这玩意儿吗? 此前察觉到江国华有另立继承人的意思时,打了鸡血般在公司表现的人难道不是他? 凌亮不想和江直多费口舌,那纯粹是浪费时间,他只回了江直一个字——滚。 然后拉黑了江直。 江家为李瑄的事闹得不可开交,凌亮漠不关心地继续着自己的学业。 他已经向学校申请了提前毕业,课程安排得很紧凑,稍有不慎,可能就要掉队。 中途凌亮回了江家一趟,别墅里空空如也,那夫妻俩都去公司了。 郑秀芬吃够了李瑄的教训,如今恨不得将丈夫拴在裤腰带上,连江国华上班也要跟过去。 将户口本放回原位后,凌亮便回去了。 这是凌亮最后一次回到江家。 第35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35 当这一年的暑期来临时,凌亮也成功毕业了。 告别了朋友与同学,收拾好远行的行囊,凌亮孤身一人来到了车站。 车站里人来人往,好像永远热闹喧嚣。 放眼望去,这里充满着人间烟火气。 有人第一次站在这片繁华似锦瞬息万变的城市大地上,心头豪情翻涌,只盼自己也能开拓出理想事业。 有人西装革履,行色匆匆,每隔几分钟就要看一看列车进站的时间表,笔记本是他们一致的标配。 出差对这类人而言如同家常便饭,这座偌大的城市只是他们暂时的栖息地。 有人携家带口,脸上喜气洋洋,下了车,孩子踢踢踏踏地走在前面,老人拄着拐杖跟在孙儿后面。 盛夏正是观光的好时节,湖畔绿树成荫,山中妙趣横生,名胜古迹在又高又远的日光下尤其雄伟壮观,此行必然满载而归。 而车站见证更多的却并非踌躇满志,或是功成名就,它目送了太多的失意人离开,又为分隔天涯的亲人与恋人感到遗憾。 候车厅里,凌亮安静地和其他乘客们一起等待着列车进站。 他将要去往遥远的地方,为原主开启他盼望了很多年的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人生。 那是座美丽的海滨之城。 原主想要为环保事业发光发热,凌亮就送他一个梦想成真的机会。 海洋污染日益严重,原主在那座海滨之城想必会大有可为。 播报声清晰地回荡在大厅里,列车终于进站了,凌亮随着人流前往检票口。 线条流畅的一列动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乘客们面前,凌亮回头最后看了眼来时的方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上前去。 …… 海滨之城不愧是重点旅游城市,气候宜人,风景独好,天空蓝得比画家笔下调出的颜色更纯粹动人,教人一抬头便心情愉悦。 凌亮顺利进入一家环保公司工作,同时备考公务员,次年辞去职位,成为当地环保局的一名基层人员。 等环保局的工作渐入佳境后,凌亮让999帮忙查出了那位从郑秀芬手中救出原主的保姆。 保姆姓陈,全名陈月英。 当年因为救下原主一条小命而被记仇的郑秀芬辞退,这些年辗转各地当过月嫂,干过家政,后来回到家乡做起了清洁工。 凌亮找到她时,她正在清扫自己负责的区域。 提及当年之事,陈月英仍旧心有余悸,形形色色的人她见得多了,但郑秀芬依然是她见过的狠心人里的佼佼者。 陈月英眼下生活得还不错,一双儿女都有出息,好多次要将她接到城里去生活。 可她舍不得小院子里的那一亩三分地,人老了又闲不下来,就是不肯去城里过清闲日子,为这事不知和儿女争执了多少回。 凌亮拿出谢礼给她,陈月英却坚决不要,在她看来,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件人人都会做的事情而已,不值得这孩子千里迢迢地送来报酬。 而在收拾碗筷时,陈月英的手忽然顿在了半空中,原来其中一个餐盘下面竟赫然压着一张金灿灿的卡片。 她立刻拿起这张卡一阵风般冲向门外,可哪还看得到凌亮人影?他早就开车驶离了村子。 两天后,江国华也收到了经过保价的一个信封。 此时,郑秀芬正在书房里破口大骂着,她已经知道了江国华和李瑄藕断丝连的异地恋情,痛苦得恨不得生撕了两人。 江直和江轩一左一右将母亲护在中间,气氛剑拔弩张,誓要江国华给出个说法。 江国华愁得头发都要急白了,他有胆子和李瑄蜜里调油,但没想过会有东窗事发的这一天。 快递员的电话解救了他,江国华忙不迭出去签收了寄给自己的信。 他习惯性扫了眼信封,见寄信人一栏后面跟着“江宇”这两个龙飞凤舞的字,而寄信人地址一栏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填写。 迫不及待将信封拆开后,里面掉出了两张银行卡,卡片右上角粘着纸胶带,上面写有具体数额和密码。 两张卡的数额是相同的,原主从小到大花了江家多少钱,凌亮一笔一笔全给算出来了,凑了个整,一人二十五万打进卡里还给了他们。 父子天分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平时也不见江国华有多关心江宇,可一看到银行卡时,江国华瞬间就明白了儿子想要表达的意思。 两张卡,自己和郑秀芬一人一张,了结他们对他的养恩,买他日后的安宁与清净,从此以后……双方再无瓜葛。 是这个意思吗? 江国华向后跌坐在木椅上,他有些恍惚地想着,好像确实有好些天没看到小宇了。 不,应该是有两年没看到了,他去哪里了?还在京市吗?现在在干什么? 他仔细回忆着儿子的去向,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这几年江国华忙着和得了疑心病的妻子斗智斗勇,江直又对他屁股下的位子虎视眈眈,江轩的脾气则变得暴戾无常。 一大堆的烦心事让江国华不胜其扰,二儿子的消失竟没引起他丝毫的注意。 另外两个儿子还在用那种警惕又暗含仇视的目光看着他。 江国华慢慢抱紧了脑袋,难受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快六十岁的人了,就这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好好的江家,已经悄无声息的散了。 郑秀芬被他吓了一跳,一张卡突然贴着她的衣角落到了旁边的木地板上,江国华瓮声瓮气的声音随之传来,“这是小宇给你的,收着吧,他……不要我们了。” 郑秀芬愣了愣,呆住了。 第36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36 江家夫妇收到银行卡当天,999便把原主从温养魂魄的乾坤袋里放了出来。 原主的愿望现在已经逐一实现,后面就靠他自己了。 少年时期的无助早已远去,牢狱之灾今世不会再降临,全新的城市,全新的生活,江宇的前途一片光明。 “我自认能做的都替你做了,江宇,你是否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凌亮漂浮在空中,看着回到自己身体里的江宇问道。 江宇颤巍巍地伸出双手,表情似悲似喜,二十年的艰苦劳动曾让他的手长出来一层厚茧,手心手背在寒冷的天气里常因为皴裂而流血。 而面前这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提醒着他噩梦消散的事实。 江宇无声哭泣起来,不住地点头,“我很满意,没什么不满意的,谢谢,谢谢你们。” 他死去后,茫茫然在天地间飘荡,不知要去往何方。 直到心底深处的怨念被自称999的不知名生物捕捉到,它问自己愿不愿意付出一些代价重来一次,他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反正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试一试又怎样? 于是他和999签订契约,然后被收入一个奇怪的东西里,在那里看着别人如何帮自己一步步逆袭。 凌亮长久地注视着喜乐参半的江宇,那是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庞,双眼却透出饱经风霜而特有的沧桑感。 即便人生重启,可是记忆还在,伤害还在,他的心已不再年轻。 江宇入狱时才二十,比他穿越前还小一岁呢,凌亮叹了口气,认命地交代他道:“不要执着于过往,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朝前看。” 朝前看……是啊,要朝前看。 江宇默默劝说着自己,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 却听凌亮又道:“江宇,在这里,没人知道你的过去,你尽可以大胆一点与人相交,你的同事或多或少有些小毛病,但要说谁特别坏,倒也真没有。” “不是说要做一名环保先行者吗?那就把本职工作做好,不能因为自己是基层人员就惫懒疏忽。” “基层其实很锻炼人,你的工作琐碎但意义重大,别忘了,万丈高楼是平地起的。” “江家那边,”凌亮皱起眉来,“我建议你不要再和他们有什么牵扯,你自己也说了,上辈子把命还给了父母。” “实在不放心就偷偷去看望他们,但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否则你将永无宁日。” 其他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端看江宇自己怎么做。 任务完成之时,签订的契约即刻起效,江宇交易时给予的一丝功德已经平分给了一人一统。 和江宇道过别,凌亮回到了999的系统空间里。 “还要多久我们才能完成管理局下发的指标?”凌亮走到沙发边坐下,懒洋洋地问道。 999拉开自己的积分面板,功德折算过来的一百点积分孤零零地立在上面,不到旁边那庞大数字的百分之一。 凌亮并不知道他周身的功德金光又浓郁了一点,看着投影出来的面板,他惊讶地道:“一万多点积分,你们管理局真是敢想,我们走一趟才赚取了一百积分,照这个速度,还要继续穿越多少个世界?” 999关闭面板,耐心地解释道:“有的任务比较危险,还有的世界会发布世界线任务,这种类型的任务往往报酬很高。不过宿主不用担心,本系统一定会帮你的。” “帮我?你除了能在网络世界来去自如,外加可以开启个实时监控功能之外,还会什么?” 凌亮回想了下999在这个世界中展现出来的能力,对它的话表示怀疑。 999闻言,二话不说,当场抖搂开了自己的系统商城。 “明眸善睐,扶风细腰,肤若凝脂,空谷幽兰……”凌亮读着读着就拧起了眉,“这都什么跟什么?” 999迅速撤回这部分内容换上新的,一不留神竟然搞错了,这是上任宿主要求的加持技能。 “大力丸,九转还魂丹,神遁符,刀枪不入锁子甲……”凌亮挑眉,“这些看上去很像是骗人的东西。” 999语气无奈道:“管理局出品,必属精品,宿主完全可以相信它们的品质。” 凌亮点点头,是真的自然再好不过,有了这些东西,完成任务的几率将大大增加。 但话说回来,999商城里的东西瞧着还挺怂,尽是些保命和逃窜的物品。 第37章 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37 坐在夸张的欧式单人沙发上,凌亮环顾了圈999的空间,实在有些不敢苟同这位上任宿主的品味。 空间里的东西并不多,组合起来却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感。 粉色的墙壁,黑白的地砖,配着古朴的茶几和茶具,空间上方还有盏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吊灯。 最奇怪的就是这个米白色的欧式单人沙发,它的靠背上缀满了红宝石,两个扶手包裹着金漆,看上去真是又奢侈又突兀。 色彩的大胆碰撞让凌亮眼睛都快看花了,他十分郁闷地问999能不能整点阳间的装修风格。 999沉默着将空间风格换成了现代简约风,凌亮赞许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在明亮的环境下,青年的容貌一览无遗,他生的唇红齿白,美貌非常,是极具攻击力的一类长相,虽说有点男生女相,可其眉宇间的英气却冲淡了这种感觉。 而继承自父母的基因优势又让他身高腿长,肤白如玉,999经历了很多世界,见过的人类不知凡几,但必须承认,宿主这样的容貌依然属于顶尖的那一批。 没去管999悄悄打量着自己的目光,凌亮漫不经心扫了眼面前的茶具。 这套茶具是套好茶具,质地细密,用料讲究,看着还是定制款,因为上面刻了个人名——第九瑶。 “第九?这姓氏挺稀奇。”凌亮想了想,忽然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就是你的上一任宿主吧。” 999:“对。” “那她现在去哪了?”凌亮好奇道。 999:“不知道,可能回去了,也可能绑定了其他系统继续穿梭在三千世界中。” 999提起上任宿主时态度并不热络,甚至可以说有点冷淡,凌亮不禁问它道:“你们关系不好?” 999:“只能说不差,谈不上好不好。” 它与第九瑶合作时的交流并不多,因为第九瑶非常任性,只喜欢按自己的想法行事,半点听不进它的劝告。 本来这也没什么,只要能够完成任务999也懒得管她,可是第九瑶的任性显然是需要999共担风险的。 她完成任务的结果常常与原主的愿望相去甚远,不少原主最后只会支付一半的酬金,而这也是999至今未能完成派发指标的重要原因。 想起第九瑶的行事风格,999忍不住道:“她真的很奇怪。” “这话怎么说?”反正现在没事干,凌亮就当听故事打发时间了。 999慢慢回忆道:“第九瑶不是人类,她是个花妖。本系统绑定她时她刚好渡情劫失败,被她的书生情郎挖去了妖丹,差点就魂飞魄散了。” “本系统救活第九瑶后,她马上找到那书生杀了他,又把书生病恹恹的白莲花表妹给吓疯了,有惊无险地渡了情劫,从此法力更上一层楼。” “她为自己复仇挺利落,但不知为什么,帮别人复仇却利落不起来,本系统记的最深刻的是一个古代世界的任务。” “原主的愿望明明是报复渣男皇帝,救下相府一百多口人的性命,可第九瑶去了之后,直接开启了你追我逃的虐恋情深剧情,和渣男皇帝相爱相杀。” “本系统让她注意一下原主的要求,她却说她在帮原主虐渣,还说本系统不懂什么叫攻心为上,感情才是最折磨人的东西,渣男皇帝只有被深深伤过之后才会后悔对原主的所作所为。” “在渣男皇帝立她为后那一天,第九瑶剃了头发,宣称要与青灯古佛作伴,看到渣男皇帝跑来求她回去时痛彻心扉的样子后,她就回来了。” 听999说完这个第九瑶的故事,凌亮竟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用感情去惩罚别人,她真不是来搞笑的吗? 思念和爱而不得确实很折磨人,但折磨的是人的精神层面,那个皇帝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报复。 再说做皇帝的大多心狠,脸皮又厚,这招对他们能有用? 万里江山,如诗如画,红袖添香,美人作伴,不用想都知道皇帝后来一定另娶了他人为妻,而且必定儿女双全。 这到底算哪门子的复仇? “原主最后付给你们报酬了吗?”默然片刻后,凌亮问出了自己最关注的问题。 999:“……付了。” 凌亮吃惊地看向999。 999讽刺地道:“原主看多了皇帝对第九瑶献殷勤,便以为自己也能让皇帝百依百顺,还想回宫去争宠呢。” “在她看来,第九瑶用的是她的身体,那不就是她本人?原主很满意第九瑶在皇帝哥哥那里打下的感情基础,所以结账时痛快得很。” 凌亮一时间无话可说,这个原主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皇帝又不是傻子,难道还能察觉不出来她这个前后性格迥异的结发妻子? 前世被皇帝害得凄惨,甚至赔上了全家性命,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居然还要往人家跟前凑。 可想而知,这个原主的命运很大可能将和前世没什么不同,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 讲真的,这类人看起来完全没有拯救的必要啊。 第38章 番外1 人到中年,回顾往事,昨日种种仿若大梦一场。 一晃已经过去二十多年,江宇有时候想起上辈子的事来,都会疑心那是不是自己做的一个可怕的噩梦。 可他又无比清楚那些事情确实是真的,如果那个人没有过来帮助自己,那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块地界飘荡。 江宇今年四十五岁,彻底远离牢狱生活的他不再如前世那般早生华发,看上去就是这个年龄阶段的人应该呈现出来的状态。 当初回来参加了几年工作后,江宇向单位申请了在职攻读研究生的名额,一路读到了博士。 这些年兢兢业业,也算是为这座海滨城市的环保事业做出了点贡献,资历呢熬够了,学术上的成绩能拿得出手,上级领导开会商讨后决定对他予以升职,如今江宇是局里的一把手。 妻子肖巧慧是国企的一名技术骨干,二人育有一女,生活美满幸福。 江宇当年的追妻之路并非一帆风顺,最大的阻力来自于他的岳父。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满意,江宇和妻子谈了一年半的恋爱后就随妻子见她的家人了,岳母对他满意地不得了,岳父却接连几天对他没个好脸色。 后来谈婚论嫁时更是坚决反对,那段时间他连妻子的家门都进不去,据说岳母劝了岳父大半个月才劝动了他。 妻子私下里告诉江宇,其实岳父对他也挺满意,但是他们这边对无父无母的人普遍有点看法,认为这种人不大吉利,岳父只有她一个独生女,也是因为担心她所以才不愿意让她嫁过来。 原来是这个原因,江宇本以为这辈子都不用提起那些事了……思索了片刻,他最终一五一十把自己家那档子破事讲给了妻子听。 话说开了后,婚礼如期举行。江宇对着岳父发誓绝对不会辜负妻子,一定好好对她。 这种婚礼上的誓言曾从无数人的嘴里说出来过,有人做到了,有人中途一拍两散,但江宇可以保证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无论周围恭贺的人相不相信。 父母的婚姻已然名存实亡,江宇绝不愿重复父母的老路,上辈子的他又是那样缺乏关爱,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第二个自己。 他孤单太久了,这辈子,江宇真的真的很想要一个家,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只要妻子愿意陪他走下去,他一定对她好一辈子。 婚后的生活自然不如谈恋爱时那般美好。 妻子的性格有些强势,说一不二,而江宇的性子在父母的多年打磨下被消去了棱角,二人倒是正好互补,小日子过得挺乐呵,同事们都笑称江宇是“妻管严”。 婚后两年,女儿江欣悦来到了他们这个家庭。 别人家大多是慈母严父,他们家恰好反过来了,妻子严格要求着女儿,江宇则居中调停妻子女儿之间的小矛盾。 妻子曾经悄悄问过江宇要不要再生一个,江宇明白她的潜在意思,她是想要为他再生一个儿子,好继承他这一支的香火。 江宇震惊于妻子还有这种迂腐的思想,但她也是为他着想,还真是不好说什么。 他摆摆手让妻子不要再提这事,说好了就要欣悦一个的,再生一个就是对女儿的言而无信。 再说生儿子也未必是好事,他们江家有兄弟三个,瞧瞧最后成了什么样? 更何况妻子都三十多了,高龄产妇了还生什么生? 母亲的难产就是江宇的一块心头病,妻子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他可还想着白头偕老呢。 江宇在体制内工作,工资不算很高,也不方便去干副业,但凌亮很有先见之明地给他存够了花销,妻子又是骨干,所以他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还真没为钱财发愁过。 在江宇以为日子就要这么平静地过下去时,他的母亲郑秀芬女士找来了。 见到母亲那一刻,江宇顿生尘埃落定之感。 如今这个社会信息搜索何等便捷,纵使离开千万里,只要用心去寻找那人,又怎么会找不到? 他的母亲六十多岁了,即使很用心地在保养,不饶人的岁月依然让她显现出了颓态。 她的背佝偻了下去,一张脸看上去尖酸又刻薄,原来年轻时易怒又咄咄逼人真的会在年老时生成这种面相。 江宇听到自己用冷静的声音询问母亲来干什么。 时间是个无情的东西,他曾对母亲满怀孺慕之情,可现在母亲站在他面前,他却再也没了这种情感。 江宇看着母亲旁若无人地参观着单位分给他的这套房子,略显挑剔地和他的妻子打招呼,然后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自己的生活。 她说父亲和李瑄多年的感情纠葛,说江直江轩娶的媳妇如何不把她放在眼里,说兄弟二人对公司的明争暗抢。 最后,母亲终于说出来此行的目的。 她和父亲希望自己一家回去看看,和兄弟们修补修补关系,他们俩人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走了,只盼着离世前一家人能够团团圆圆。 回去看看,修补修补关系,一家人团团圆圆,说的多好听啊。 江宇止不住冷笑,回去了,然后呢? 等待他的只会是永无止境的新一轮掠夺而已。 毕竟比起从前,他现在的利用价值更大不是吗? 他的这对好父母,永远那么偏心,临老了还想着为两个儿子铺路,他江宇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不公平的对待! 江宇的态度太过决绝凛冽,回绝的每一个字仿佛都裹挟着鱼死网破的决心。 他的嗓音粗噶难听,字字句句是沉痛的质问,既然无法保持沉默,那就只能选择爆发。 这二十年的生活像是偷来的一样,可他真的不甘心再回到从前,不甘心啊。 承诺以后会每个月按时打赡养费后,江宇跪在地上给母亲磕了三个头,磕得头部流血不止。 他现在的身份到底摆在这儿,哪能由着母亲跑出去闹事?赡养费……给就给吧。 郑秀芬离开的背影比来时添上了几分萧瑟,她终于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她已经彻底失去这个孩子了。 妻子红着眼眶看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她心疼地拿来家用医药箱给丈夫止血。 一向没在妻女面前流过泪的江宇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他捂着脸压抑着哭声,“巧慧,我以后只有你和欣悦了,我只有你们了……” 妻子轻轻地顺了顺他的后背,江宇终于嚎啕大哭,“我没有妈妈了啊巧慧,从今天开始我就真的没有妈妈了。” 江宇的心底始终保留着一丝幻想,偶尔还可以骗骗自己其实父母心里有他,可是今天,他的母亲亲手砸碎了这份期待。 原来无论他有多优秀,最先被考虑放弃的一直是他。 这一年的高中同学聚会江宇带着妻子回去参加了。 机场大厅里,几处屏幕上循环播放着本市一家公司即将上市的新闻,那和领导握手的人正是杜文杰。 他的身材一如既往的胖,圆圆的脸却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当年的小胖子越过了死劫,真的像老人们常说的那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 江宇目光停留的时间不短,妻子不禁奇怪地问他:“怎么了老江?” 江宇摇了摇头,“没事,看到了个熟人。” “熟人,谁啊?” 妻子顺着他的话自然地问了下去,但她定下的闹钟在这时响了,她赶紧关了闹钟,风风火火地拉着江宇去赴宴了。 饭桌上,交际正在明里暗里地进行着。 江宇暗叹,同学聚会不是单纯的聚会,他的同学也不再是当年的同学了。 时光荏苒,青葱的少年长大后成了奔波劳碌的中年人,叽叽喳喳的女同学也不再如过去那般无忧无虑,他们都变了很多。 江宇受到了热烈欢迎,作为毕业后的失踪人口,他的回归引发了大家强烈的好奇心。 酒过三巡,苏泠和钱思安才姗姗来迟,这两位如今可是大忙人,一个自己创业当老板,一个是市二院救死扶伤的主任医师。 江宇对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时期,那两人显然也是如此。 一群人推杯换盏之时,钱思安遥遥请了江宇一杯,苏泠也冲他点头致意,如999所言,她的眼睛情况复杂,哪怕经过了两次手术,还是有点聚不了焦,但和从前相比,其实已经好了太多。 江宇笑着举起酒杯回敬两人,二十年过去,他们各自实现了年少时的梦想,故事也有了一个完满的结局。 但并非每个人都生活得称心如意。 譬如江直因为继承了公司而与他前世命定的妻子成为生意场上的对手,譬如王涛和吴晓婷无奈地走到了一起却成为相看两相厌的怨偶。 譬如,罗俊辉在滔滔江水中救下落水的孩童而失去年轻的生命。 命运的齿轮一刻不停地转动,教人喜乐,教人忧愁,教人肝肠寸断,徒增奈何。 酒席散场后,江宇携着妻子离开,在酒店的走廊上见到一个精明干练的女人搀扶着旁边精神矍铄的老太太。 他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只以为是和他们一样过来吃饭的客人。 却听几个同学不无艳羡地道:“哎,瞧见没有,那个就是这家酒店的老总和她认的干女儿,听说前些日子这干女儿还得了酒店不少干股呢。” “哈哈你眼红啊?” “那谁不眼红?不过眼红也没用啊,谁让咱没那命。” “什么命不命的,要我说人家这股份都是应得的,你要能单枪匹马从六院把人老太太救回来,你也能这么风光。” “六院不精神病院吗,老太太还在那待过?到底怎么回事?” “唉,还不就那么回事儿。老太太年轻时眼神不太好使,看上个小白脸,哪知小白脸心狠着呢,谋夺完家产就把老太太送六院自生自灭去了,这要没田律师仗义相助,能不能出来还两说呢。” “那小白脸现在咋样了?” “去他该去的地方了呗,不过话说回来,田律师当年为老太太打的这官司可真精彩,我跟你说……” 江宇看着老太太和女人慢慢走到走廊尽头,又拐进另一条走廊,在心里感叹了番命运无常好人有好报后,他就和妻子一道离开了。 而下一次回到这里不知是什么时候。 这座城市是江宇出生成长的地方,可同时也记录了他太多的不堪和屈辱。 如无意外,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第39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1 一阵头晕目眩后,凌亮慢慢睁开了眼。 这种穿越后遗症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克服,凌亮扶着身旁的桌子缓了会神,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 这里是原主的卧室,不算太大,但干净整洁。 墙壁上贴满了原主最喜欢的的篮球明星的海报,书柜里整整齐齐码着书,半敞的衣柜里挂着几套颜色各异款式一致的衣服。 面前的桌子上放置了一个笔记本,特意调暗的屏幕上是绘制了一半的图纸。 而笔记本后面,原主和一个女孩的合影端端正正地立在那里。 女孩是原主的青梅竹马,也是他的心上人,更是霸总文中的女主。 此时此刻,这个青梅竹马就住在隔壁房间,和她五岁的的娃一起。 凌亮不久前还在和999讨论一万点积分要挣多久,转眼间便来到了有世界线任务的位面。 原主周博恒,是一个深情暖男,当然了,当今社会也有很多人认为这类人的别称是舔狗。 原主和对门邻居赵晚晚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极好,楼层里还有人打趣过他们,让原主长大了娶赵晚晚当媳妇儿。 原主认为自己是男生,应该保护好赵晚晚,他自觉担负起护送赵晚晚上下学,辅导她学习的任务,一有什么好事首先想起的也是赵晚晚。 儿时的情谊随着青春期的到来渐渐变质,原主从高中开始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赵晚晚。 最初的震惊过去后,原主坦然接受了这件事。 因为担心这份情感会吓到赵晚晚,他并没有去和赵晚晚告白,而是默默将那份爱意藏入了心底,但行动上却更用心了几分。 高考成绩下来后,本来原主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可为了能和赵晚晚同校,他硬是不顾父母老师的劝阻填报了赵晚晚所在的大学。 谢天谢地的是,小青梅在原主的补习下考的还可以,不然父母非被他气死。 上了大学,原主对赵晚晚一如既往的好,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 不少女生暗自扼腕,原主可是建筑系有名的男神,温柔有礼,成绩又好,结果他居然有对象了。 赵晚晚也不解释,原主还以为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高中时原主还不敢和赵晚晚表白,怕影响到她的学习,既然现在赵晚晚是默认的意思,那还等什么? 原主买了赵晚晚心仪的礼物去和她告白,结果礼物收下了,人被拒绝了,赵晚晚说只把原主当哥哥,没有其他的想法。 原主虽然伤心,但又觉得赵晚晚话没有说绝,自己还是有机会的,他像是忘了这件事,继续专心致志地绕着赵晚晚打转。 毕业后,原主被师哥的邀请去了他所在的公司。 担心赵晚晚求职遇到困难,原主托师哥给赵晚晚也找了份好工作,每个月还要给赵晚晚打钱,就怕她生活上受到了什么委屈。 在原主一厢情愿地为两人的未来奋斗时,赵晚晚某一天却突然消失了。 五年后,赵晚晚领着个五六岁的小孩从天而降,出现在原主面前,原来赵晚晚这些年去了国外,在那里生下来一个天才宝贝儿子。 原主问赵晚晚为何不告而别,他当初满世界找她都快急疯了,又问孩子是谁的,他不能接受赵晚晚和别人有了孩子这件事。 赵晚晚的回答模糊不清,再问,她就睁着一双大眼盯着原主哭,原主被她哭得软下心肠,开门放赵晚晚母子进了家门,应下了她借住周家的要求。 赵晚晚的父母在女儿失踪后就卖了房子,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如今也不知抵达了哪个城市。 原主想打电话通知赵晚晚的父母,刚拨通就被赵晚晚挂断了。 原主不解,赵晚晚却说随后她会自己和父母联系的,原主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对劲,正想开口问清楚时却被母亲叫走了。 后来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这件事就被原主遗忘到了角落。 说是借住,但赵晚晚其实在原主家住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赵晚晚回去原来的公司工作,她才带着孩子离开了周家。 原主再次见到赵晚晚时,她的身边紧跟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的男人,一脸幸福地向他介绍自己的男朋友兼孩子的爸爸。 原主心痛如绞,浑浑噩噩地回去了,最后还是只能强迫自己送上祝福。 赵晚晚的恋情并不顺利,原主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和自己的男朋友总是闹矛盾。 一闹矛盾就要找他,原主每次都心软,为赵晚晚忙前忙后,他想着既然自己和她已经不可能了,那就好好地守护她吧。 在无数次的分手又复合后,赵晚晚和她的男朋友沈寒终于迈入了婚姻的殿堂。望着赵晚晚幸福的笑容,原主觉得一生圆满了。 然后,他的噩梦就开始了。先是无故被公司开除,接着就是到处找不到工作。师哥非常隐晦地告诉他他得罪了人。 原主思来想去,明白这是沈寒出手了,他去找赵晚晚,希望她能劝劝沈寒,可他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只是眼眶含泪地望着他,她说她也劝不了自己的丈夫。 可是怎么可能呢,沈寒不就是因为爱她才会对付自己的吗?原主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看懂过赵晚晚。 原主以为报复结束了,直到他被塞进水泥扔进海里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天真,那个冷酷的男人狠戾地盯着他说道:“妨碍过我和晚晚的人,都得死。” 他失去意识前只有一个想法,这场谋杀,晚晚她,知道吗? 机缘巧合下,原主死后发现了他居然是一本书里的人物,原来自己凄惨的结局不过是因为自己只是主角生命里的配角。 他冲天的怨气引起了999的注意,从而有了这次任务。 原主的愿望是摆脱自己工具人的命运,他不想再为男女主的狗屁爱情添砖加瓦了。 此外,他还要报复赵晚晚和沈寒。 从客观上看,大家都是受害者,沈寒和赵晚晚的行为不是自愿做出的,他们似乎全然无辜。 但从主观上看,他被控制着喜欢女主赵晚晚,又惨遭男主沈寒沉海,这口气实在教他难咽下去,他也没法不迁怒曾经“深爱”的女主。 所以原主明确向999表示,任务者怎么做他不管,但赵晚晚和沈寒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第40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2 凌亮还是头一回穿到小说世界,他倍感新奇地左右张望着,小说形成的世界和现实世界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这里是小说支撑的世界,那我现在不就是个纸片人?” 凌亮拽了拽衣袖,触感很真实。 999:“宿主改变原主的命运,也就是在改变小说剧情,等原主死亡的节点过去后,世界将会脱离小说剧情独立,诞生天道。” 凌亮点点头,帮助这个世界独立,就是他们收到的世界线任务。 想起支配着此间世界运转的那本《霸总追爱:天才萌宝拽翻天》,凌亮简直要给写这本书的作者跪下唱征服。 他从未看过如此狗血之书。 女主一个底层小职员可以和整日待在顶楼的总裁各种巧遇,咖啡一天泼个八遍,西裤永远要被女主拿回家手洗。 男主遇上女主脑子就要生锈,那句口头禅尬得凌亮目瞪口呆——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男主喝醉了酒神志不清,女主进错房间毫无所察,遭受侵害还能在第二天潇洒离去,甚至留下写有“技术太差”的纸条和一张百元大钞。 发现自己怀孕了女主立马圣母心泛滥,萌生“孩子是无辜的”这种思想,一声不吭地飞到国外生下孩子,并且丝毫不用担心生活费的问题,提款机三号自动提供贴心服务。 女主的孩子也是牛批得不行,五岁,世界顶尖黑客,智商高达二百五,吊打一众大佬,就想问问还有谁? 女主回国,男二补位,供祖宗似的供养着她们母女,女主和男主重逢,孩子立刻忘记男二对他的好,颠颠地当起了爹妈的神助攻。 熬过长达一百多章的你追我逃,虐恋情深,女主和男主终于达成走入婚姻殿堂的成就。 而为了满足读者对男主霸气侧漏爱女主如命的幻想,男二这个工具人在他们婚后准时下线。 最后,男主女主和天才小宝贝一家三口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凌亮看完小说,感觉三观被冲击得七零八落,槽点太多,都不知从何说起。 他匪夷所思地问道:“这种小说真的会有人喜欢看吗?” 999:“会,不过这本书是古早言情小说,许多读者看书时年纪小,心智不够成熟,现在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已经树立起了正常的三观。” 凌亮老怀大慰道:“那就好。” 他们过来时是深更半夜,现在想对女主做什么也做不了。 凌亮伸了个懒腰驱走疲惫,仔细看了看原主未画完的图纸,接上原先的部分继续绘制了下来。 他有原主的记忆,之前对建筑行业也并非一无所知,因此没费多少时间便完成了公司交给原主的任务,熄灯休息了。 早晨,周母将热气腾腾的早餐摆上桌,招呼着大家吃饭。 赵晚晚牵着小宝的手走了过来,小宝乖巧地向周母周父问好,“奶奶早上好,爷爷早上好!” “哎,好,你也早上好。”周母笑着摸了摸小宝的头,伸手拧开鲜奶的瓶盖,给小宝倒了满满一杯。 凌亮坐在桌边,冷眼看着这嘴甜心苦的天才小崽子装模作样。 小宝现在就叫小宝,没有姓氏,赵晚晚领着他嫁入了沈家后才由他的亲爷爷为他冠上了姓。 小孩长得可爱,粉雕玉砌,一张小脸还有点婴儿肥,一双大眼随了赵晚晚,笑眯了眼时看的人心都要化了。 可这个小孩外表很可爱,内在却一点不可爱。 小宝助力父母爱情没毛病,不念原主的旧情勉强也能宽容。 但仅仅因为周母说了一句赵晚晚的不是就想着伤害周母,是不是太让人胆寒了? 他和赵晚晚寄住在原主家,一住就是大半年,期间衣食住行由原主一家一手承包,还不兴人家抱怨两句了? 周母不过是说了句赵晚晚这个女人不值得,让儿子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结果当天晚上在浴室就跌了一跤。 周家人以为周母不小心,周母也是这么想的,她还责怪自己没把地拖干净。 但凌亮掌握了剧情,他知道周母的摔跤其实是小宝策划的。 小宝算准了时间,在周母进去前偷溜进浴室,把肥皂水沐浴露混合起来涂抹在地上,若不是周母反应及时用手撑住了身体,还不知要遭遇怎样的不测。 小说里的这段描写生动有趣,重点突出了小宝的聪明机智和周母的狼狈不堪,从侧面反映了周家人的罪有应得,语言诙谐有趣,令看官大呼过瘾。 凌亮却只从中看到了一个无法无天的熊孩子,赵晚晚对小宝的教育书中没怎么提及,只说小宝非常维护他的母亲。 而就这件事来看,显而易见,赵晚晚的教育并不成功。 不说周母对赵晚晚怎样,她对小宝可是实打实的关心,零食玩具就没短过小宝的,朝着如此慈祥的长辈下手,他的良心也过得去?! 小宝捧着牛奶一饮而尽,又去摇周父的手说好话,哄得周父眉开眼笑。 凌亮见状嘲讽地勾了下嘴角,不愧是智商二五零的小崽子,笼络人心相当得心应手。 人家公私分明的很,该占便宜时嘴甜的抹了蜜似的,背后下黑手也绝不含糊,不存在良心过不过得去这个问题的。 凌亮低下头吃早餐,赵晚晚和小宝不能在周家待下去了,吃完饭他就通知两人离开。 至于他们离开后去哪儿…… 关他什么事,他只负责让主角不好过。 赵晚晚困惑地望了凌亮好几眼,不明白往日里对她嘘寒问暖的人怎么今天一反常态,这么冷淡。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会伤心的吗? 她和小宝无依无靠,只能投奔恒哥哥,可恒哥哥的爸妈好像不是很喜欢她。 幸好恒哥哥一直站在她这边,和小时候一样无条件地保护着她。 但是恒哥哥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从房间里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他一句话都不和她说。 赵晚晚顾影自怜许久,也没等来她的恒哥哥关切的询问,她只好慢慢吃起了早餐。 小宝被赵晚晚抱起来回到卧室,凌亮迅速跟了过去,在赵晚晚关门时伸手撑开了房门。 迎着赵晚晚半是欣喜半是埋怨的目光,凌亮不咸不淡地道:“别急着关门,我有事和你们说。” 赵晚晚羞涩地低头,心里暗自窃喜,她就说恒哥哥怎么会对她那么冷淡,瞧,这不关心上了吗? 但她可不能轻易原谅他,恒哥哥今天吓着她了,可恒哥哥要是给她和小宝很多补偿怎么办? 那……那还是原谅他吧,谁让他是自己的哥哥呢,他们一起长大的情谊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而被破坏。 餐桌旁的周父周母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来了来了,又开始了。 自家儿子哪里都好,就这脑子,可能真得回炉重造。 周父周母左看右看,硬是没看出来赵晚晚有什么独特的魅力,能让儿子死心塌地非卿不娶。 是,赵晚晚长的不错,可长的不错的女孩又不止她一个,选对象不能光看外表,重要的是人品啊。 他们做父母的不贪心,只希望博恒未来的另一半能和他好好过日子,可博恒一颗心就系在这赵晚晚身上。 她如果好好地和儿子交往,他们也就捏着鼻子认下了,可这么多年赵晚晚是将博恒耍得团团转,周父周母看在眼里,心急如焚。 他们劝过博恒多少次,让他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赵晚晚只不过在吊着他,他们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可他们越劝,儿子越和他们反着来,周父周母看明白这点就不再劝了。 随他吧,儿大不由爹和娘,他们年纪渐渐大了,精力不济,年轻人的事管不动了。 儿子想怎么折腾都随便他,他们趁着还有点力气多挣点好给他兜个底,没必要因为这种事和儿子闹翻。 周父周母犹如忠实的老观众般,等待着儿子花式哄赵晚晚的情景剧上演。 第41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3 赵晚晚瞪大一双盈盈美目看着凌亮,脸上几乎要写上“快来哄我”几个大字。 凌亮直接无视她,与小宝偷瞄的眼神对上了。 这小孩吃早饭时就时不时偷看他,一会怨恨一会沉思的,最后居然换上了忍辱负重的小表情。 凌亮当时就看笑了,忍辱负重,他在忍辱负重什么? 待在周家委屈他了是吧? 凌亮搞不明白小宝在沉思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智商高的小崽子心思确实比普通小孩重多了。 也正因如此,他一定要尽快把这个危险人物送走。 凌亮望了望面前的一大一小,就这么杵在门外开门见山地道:“赵晚晚,你在我们家待了挺长时间了吧,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住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周父周母惊得面面相觑,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儿子这是什么意思?要赶客,赶赵晚晚走? 赵晚晚自然也听明白了,她震惊地无以复加,这……怎么可能,恒哥哥要让她走? 恒哥哥忘了以前的承诺了吗?他说会照顾她一辈子的啊,还说会把小宝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的。 这才多长时间,承诺的话就不做数了,亏她还以为他是来向她赔礼道歉的,原来竟然是冲着毁约来的。 赵晚晚自动忽略掉原主提出的前提条件——如果你愿意和我结婚的话。 她只接收自己想接收的信息,并且为凌亮绝情的话语感到无比伤心。 只见赵晚晚的眸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她仰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恒哥哥,你,你要赶我走?” 迷蒙的泪眼,清纯且毫不做作的眼神,精致又脆弱的面容,再配合一个紧张的咬下唇动作,凌亮可算是见识上了由言情女主倾情演绎的第一场哭戏。 他一阵恶寒,十分嫌弃道:“喊什么恒哥哥,叫我周博恒。” 放着原主好好的名字不喊,女主天天恒哥哥长恒哥哥短的,她真的不觉得尬吗? 针对赵晚晚刚刚提出的问题,凌亮毫不客气地道:“我瞧着你在我们家住半年了,之前不是说好会尽快找到工作搬出去吗,怎么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那不是嘴上说说嘛,赵晚晚暗道,没想到恒哥哥还当真了。 她那时候无处可去,第一个想到能求助的人就是他。 在恒哥哥家她和小宝果然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恒哥哥自己不也说让她慢慢来不着急吗? 赵晚晚入住周家前两天时还真投过几份简历,可后来越来越安逸的生活让她将当初的信誓旦旦抛到了一边。 赵晚晚在国外其实也没积攒什么工作经验,玛丽苏女主光环笼罩大地,她和小宝的物质条件就没缺乏过。 凌亮看赵晚晚那懵逼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把说过的话放在心上,她可能已经忘了自己只是来借住的。 凌亮皱了皱眉,不悦地继续道:“你之前说你会尽快找到工作,我家只是你们暂时的落脚点我才同意你们借住的。” “可这都过去半年了,你这么长时间还没找到工作吗?咱们虽说是邻居,但我们周家也没一直收留你们的义务啊,能让你们待这么久,我自认已经仁至义尽了。” “赵晚晚,就这两天,你收拾收拾东西离开我家吧。” 赵晚晚简直难以置信,她眼也不眨地盯着凌亮,试图找出他说谎的痕迹。 她的恒哥哥不可能对她这么绝情! 凌亮笑着望回去,这就难以置信了? 以后赵晚晚难以置信的时候还多了去了。 “恒哥……”赵晚晚一看凌亮冷下来的神色立刻改了口,“博恒,你想赶我走,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凌亮摇头,“没有。” 凭心而论,赵晚晚目前为止确实没做错什么,她和原主纯粹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赵晚晚泫然欲泣,“既然我没做错什么……那为什么要赶我们离开?难道你忘了吗,你说你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还说要对小宝视为己出,这些你全都忘了?” 凌亮:“……没忘,可我同样也清楚明白地告诉过你,照顾你,照顾小宝都是建立在你嫁给我的基础上的,你没那个想法,难不成还指望着我做个冤大头?” 赵晚晚很吃惊,恒哥哥怎么能这样说她?他是在指责自己让他白养着他们母子吗? 她觉得十分委屈,她没有把恒哥哥当冤大头啊,什么时候自己在恒哥哥眼里变成了这样的人? 倒是恒哥哥变化有点大,他以前从来不会和她斤斤计较的。 赵晚晚咬了咬唇,柔柔弱弱地为自己辩解道:“不是的,恒哥哥……博恒,你误会我了,我……” 解释半天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凌亮冷冷地打断赵晚晚的话,“那你现在愿意嫁给我了?” 赵晚晚怔住了,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徒劳无功地闭上了。 赵晚晚被凌亮激起了火气,想应下他的挑衅,好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只会占尽便宜却不懂付出的人。 但她发现她做不到,答应的话语快脱口而出时,她的脑海里回想起那个帝王般的男人。 他俊美无俦,霸气侧漏,他的邪魅一笑深深击中了她的心。 他对别人冷漠无情,可对她却不一样,而且他们……还有了一个孩子。 不不不,不能这么想下去了,她又不喜欢那个男人,谁会喜欢那样一个自大狂啊。 赵晚晚看了看小宝,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孩子她一个人也能养大,她是不会让小宝认那个人的。 凌亮看赵晚晚的脸色变来变去,不耐烦道:“你看,我只不过随口一问,你就这么抗拒,由此可见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我在一起。那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最迟三天,你和小宝带着东西从我家出去。” 赵晚晚急道:“不是的,博恒哥,你问的问题太突然了,我没有准备好,再说,哪有人一上来就求婚的……” 凌亮和赵晚晚也没交谈多久,但他现在已经心头火起了。 他发现这个赵晚晚实在是转移话题的个中高手。 他说让她离开,她就往前翻起了原主的旧账,他说原主照顾他们母子是以结婚为条件的,她就能把话题扯到求婚上去。 赵晚晚的脑回路构造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他什么时候向她求婚了,那明明是质问好吗? 再说谁求婚语气那么冷淡?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往那上面去想。 999安慰道:“宿主,莫生气莫生气,你对小说世界还不了解,这些人是古早言情小说中的人物,智商方面可能确实存在硬伤,听不懂话很正常的,尤其是男女主,宿主要早点适应啊。” 凌亮不信999的经验之谈,他嗤笑道:“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 999:“……” 它不知道啊,反正以往那些穿书世界的主角看起来智商都不太高的亚子。 999说主角智商欠费,凌亮可不这么觉得,相反,他认为赵晚晚十分聪明。 纵观全文,赵晚晚说话做事的风格始终如一。 不管是面对男主沈寒,还是面对男配周博恒和齐风,她一向是欲言又止,优柔寡断,特别擅长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使复杂的事情更复杂。 然而赵晚晚总能在九曲十八弯的事件走向中达到自己的目的,吃亏的事她就没沾过边。 比如眼下,赵晚晚就搬出周家这件事东拉西扯半天,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掩盖不了她想要逃避这个话题的事实。 凌亮却偏偏不如赵晚晚的意,他特地选在全家休息的这一天和她摊牌,就是要借机把事情给办成。 厌烦了女主的胡搅蛮缠,凌亮直接下了最后通牒:“赵晚晚,我想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最迟三天,你必须从我家搬出去。” 一听这话,赵晚晚的泪水说流就流。 小宝一只小手拽着她的衣袖,另一只小手暗暗攥紧。 凌亮仿若毫无所觉,道:“这事我想了有一阵子了,今天才算是下定决心向你张口,你一直问我为什么不能继续收留你,好,我现在就把原因告诉你。” “赵晚晚,你和小宝住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我们家不说尽心尽力,但绝对没有亏待过你和孩子,是不是?” 凌亮看向赵晚晚,赵晚晚没法否认。 原主自然不用多说,就差给赵晚晚摆个牌位供起来了。 周父周母对赵晚晚不冷不热,但对小宝却是喜爱的紧,老两口都是工厂领导,工资高,给小宝花起钱来一点也没心疼过。 他们是真把小宝当成亲孙子看待的。 原主这么多年苦等赵晚晚,别的女人他看都不看一眼,周父周母盼孙子盼得头发都快急白了。 好不容易家里来了个可爱的小孩子,周父周母可不得将无处安放的爱孙之情寄托在他身上? 凌亮又道:“可你要明白一件事,赵晚晚,我帮你只不过是因为我善良,而不是因为我有这个义务。” “你也看到了,我父母年纪渐渐大了,我看你这半年来好像也没怎么看顾过孩子,小宝都是由我父母照顾的,他们平时还要去上班,哪来那么多精力?” “你要是借住几天,十几天,甚至一两个月,我都不会说什么,可你一借住就是半年,不好意思,这活我们干不了,你不心疼我父母我自己得心疼。” “另外……我承认,赵晚晚,我以前是喜欢你,可你我都清楚那是以前,现在五年过去了,没谁规定所有人在感情中必须原地踏步吧?” “我等了你五年,五年后的今天你仍然在犹豫。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知道我已经没有下一个五年陪你消耗了。” “于公,你一个单身妈妈和我这个未婚男青年同住一个屋檐下不合适,于私,我刚才向你阐述了原因,所以赵晚晚,现在你听明白了吗?” 赵晚晚的嘴唇有些发白,凌亮望她一眼,漠然道:“你可以继续假装不明白,只要你不怕三天后我们撕破脸面,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下赵晚晚的脸也白了。 凌亮的意思很明显,一定要让他们娘俩离开周家,并且不惜与她决裂。 他竟然丝毫不在意他们多年的感情…… 赵晚晚无病呻吟之际,小宝开口了,他怯生生地道:“周叔叔,不要赶小宝走好不好?小宝会很乖的,小宝会洗衣做饭,不会在你家白吃白住的。” 凌亮还没说什么,周母就小步跑过来蹲下身搂住了小宝,一旁的周父根本来不及拦下她。 “乖小宝,没谁要你洗衣做饭,你在咱们这儿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我看谁敢让你过回以前的苦日子。” 周母搂着小宝好一通宽慰后,转头看向凌亮,“好端端的提这事干什么?我看晚晚和小宝住咱们这儿不挺好吗?” 小宝在周母的怀抱中露出了个得意的笑来,抬眼时正好对上了凌亮一双没什么温度的眸子。 他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慢慢消失了,同时伸手回抱住了周母。 到底是个孩子,尽管智商超群,依然无法很好地管理自己的情绪。 一个小小的胜利就让他得意忘形,连狐狸尾巴都显现出来了。 凌亮漫不经心地想道,又觉得眼前的一幕荒诞又好笑。 小宝向周母求助,希望周母能帮助他们留下,刚才抱住周母的动作也说明在他的潜意识里,周母才是这个家中他最信任的人。 那么,他是如何做到一边享受着别人对他的好,一边毫无愧疚之心地伤害别人的呢? 周母护犊子的行为凌亮可以理解,书中曾提到过这一段。 小宝来了周家后,为了博取周父周母的同情,把赵晚晚和他在国外的生活描述的凄惨无比。 什么吃不饱穿不暖,什么三四岁学着做家务,什么住处漏雨漏风,反正多离谱的事都被他杜撰进了母子两人的经历中。偏偏老两口对此还深信不疑。 第42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4 而真相是,赵晚晚去了国外没过多久就遇上了男三齐风……和他的未婚妻朱丽。 齐风家是搞医疗器械的,他在自家开的医院里任职,赵晚晚送发烧的小宝就医时两人恰巧碰上了。 不要问赵晚晚为什么可以无视国外医院提前预约的规矩横冲直撞,也不要问男三一个骨科医生怎么会闲逛到儿科诊室去,问,就是剧情意志的锅。 总之,男三见到焦急万分的女主一下子就心动了,对女主一见钟情。 接下来发生的事几乎相当于原主经历的翻版,送温暖,献殷勤,女主一有麻烦男三马上伸出援手。 吃不饱穿不暖,漏风漏雨的屋子都是不存在的,全是小宝编出来吓唬周母的。 但做家务这事确实有。 赵晚晚天生女主命,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在国外第一次尝试做菜时差点没把锅炸掉,从那以后,家里的家务活基本上都是家政在做。 而身为女主的儿子,一个学什么都快的天才,小宝的设定之一就是宠妈妈。 他自学厨艺,三个月成功出师,赵晚晚想吃什么他都能做。 凌亮当时看到这里真的震惊的无以言表。 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究竟是如何做到这点的,他还没有橱柜高吧? 最离奇的是,女主竟然允许孩子这么做,甚至习以为常,她的心都不会痛吗?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男三的未婚妻朱丽了,因为赵晚晚和小宝在国外住的地方——一幢复式双层小别墅,就是由她友情赞助女主的。 赵晚晚见到这位未婚妻时,男三还没出场。 朱丽是个极富同情心的女孩,逛街时无意间碰上了被抢走钱包的赵晚晚,她让保镖把大着肚子的赵晚晚请上了车,由此走上了资助女主的道路。 赵晚晚这次回国也是因为她和齐风的事情被朱丽发现了,一对未婚夫妻为此闹得不可开交。 朱丽的家族向齐家施加压力,齐风只好暂时和她断绝了往来。 赵晚晚孤立无援,灰溜溜地回到了国内,领着孩子找上自己的竹马,原主周博恒。 周母抱着小宝,防备地盯紧凌亮,赵晚晚泪眼朦胧地站在旁边,很显然是想让孩子为她出头。 凌亮一语未发,上前将小宝强行与周母分开。 又拉起周母,耐心地道:“我知道您和小宝关系好,可我们周家已经收留了他们这么长时间,我要工作,你和爸也要工作,家里一直住着两个和我们一家都没关系的人算怎么回事?” 周母的表情有些松动,凌亮趁热打铁道:“再说,您不是着急我没女朋友的事吗?先前还让隔壁那王阿姨给我介绍对象来着,现在儿子有这心思了,您怎么还阻拦起来了?” “我都快三十了,至今还单着,为什么单着您和爸不门儿清吗?如今我可算是想开了,您给支持支持呗。” “赵晚晚未婚,我也未婚,同处一个屋檐下,小宝又这么大了,您说邻居们该怎么看我们?这事它合理吗?” 不合理,周母在心里回答。 邻居们的看法周母当然知道,她串门时无意中听过一耳朵。 他们话说的可难听了,笑话儿子是接盘侠,还有那恶意揣测的,直接就说小宝是博恒的孩子。 周母气不过,冲进去和他们大吵了一架,博恒长这么大,那可一向是清清白白做人的,把人家肚子弄大又不娶人家的事他们周家做不出来! 自己当时还挺生气的,怎么现在居然出来挽留这两个罪魁祸首了? 周母想的越多,脑子越清明起来。 她有些不可思议,博恒说让赵晚晚母子俩离开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她不是圣人,别人都抹黑到家门口了,还能对赵晚晚他们笑脸相迎,毫无芥蒂。 后来博恒话语间流露出要找对象的意思时,她开心的简直想敲锣打鼓。 但在小宝说出那番话后,周母难以自抑地回想起了她和小宝在一起的时光,小宝的可爱懂事让周母非常心疼,她好像情不自禁地就过去护住了他。 可是,小宝再可爱再懂事,也不能和她的亲孙子比啊,虽然亲孙子还不知在哪里。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个俗人。 周母对自己帮着外人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好在她并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想不明白很快就不想了。 周母转过身,对上赵晚晚朦胧的泪眼,她皱了下眉,迅速低头,朝着小宝歉疚地道:“那个,小宝啊,对不起,奶奶恐怕没办法让你留下来了。” 小宝状似失落的垂下了小脑袋,周母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些什么。 周父赶紧过来拉走周母,好让她不用那么尴尬。 路过凌亮身边时,他还拍了拍他的肩给予鼓励。 凌亮再次看向赵晚晚,“你也看到了,我们一家都是这个意思,所以,可以请你们离开我家吗?” 赵晚晚小脸煞白,开口竟是:“你要和别人在一起……你不喜欢我了吗?” 她后退几步,摇了摇头,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凌亮冷笑,“不然你以为?” 敢情这位到现在才听完整他的话,凌亮真是服了赵晚晚了,是他表达的不够明显吗? 他一直在说男女有别,自己想找女朋友所以不能和她住在一起,这还能听不明白? 凌亮踱了几步,平复了下濒临爆发的心情,“赵晚晚,一件事你要我重复几遍才能明白,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喜欢过你是真的,可我现在不再喜欢你也是真的。” “当初我追了你那么多年你都没松口,还说什么只把我当哥哥,这话有几分真我不想去追究,过去你不给我回应也就算了,可我之前问你时你为什么又犹豫了?” “赵晚晚,你能不能坦诚一点,其实你根本就没考虑过我对不对?” “你不喜欢我,行,我接受,你拿我当傻子耍,也行,以前的账我和你一笔勾销,可是五年过去了,你的态度和从前没有任何不同。” “我说赵晚晚,你不会还想让我等你一辈子吧,吊着人好玩吗?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第43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5 赵晚晚摇头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那时候是真把你当成哥哥看待的,恒哥哥……” 这个女主似乎永远抓不住重点。 凌亮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行了,别说了,我不想听,也不关心。我今天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就是想和你把事情说清楚,免得你以为我们周家人都欺负你们孤儿寡母,无缘无故赶你们走。” “现在看来,事情是没法说清楚了,不过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你必须在三天内离开这里就行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晚晚想装听不明白都不行了。 她黯然神伤,恒哥哥竟然真的这么绝情…… 那个对她无微不至,从不舍得和她说一句重话的恒哥哥去哪里了? 赵晚晚定定地注视了凌亮一会儿,这张熟悉的脸上却再也找不到那宠溺的表情。 “好,我明白了,我会走的,”她假装坚强地笑了一下,神情倔强道,“但是,你,你以后也不再是我的恒哥哥了,你要记住,是你亲手斩断我们的联系的。” 说完,赵晚晚就回到房间当着凌亮的面收拾起行李来。 凌亮十分欣慰,绕了老大一圈总算达到了目的。 不是恒哥哥就不是恒哥哥吧,他高兴还来不及,这个怪异的称呼谁稀罕啊。 要是能如女主所说的那样可以彻底斩断联系,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但这显然不可能。 原主可是万年备胎,小说专用工具人,哪能如此轻易就摆脱掉剧情影响,女主和男主在一起后那一百多章的分分合合,肯定还要他在其中发挥作用。 想想以后还要和女主打交道,凌亮就有些发愁,999的经验之谈好像是真的,主角确实听不懂人话。 一个女主就让他费了好大的劲,那男主呢,会不会比女主更难缠?男女主要是一起出现又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往好了想,女主都要被他送走了,那收拾男主还会远吗?凌亮苦中作乐地想道。 赵晚晚来时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周家后来给她和小宝添置的用品她很有骨气地没带,一会儿功夫,赵晚晚就把行李收拾好了。 小宝提着个小行李箱跟在妈妈后面,赵晚晚傲然地大步走出了周家。 周父周母觉得非常别扭,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他们想和赵晚晚母子俩告个别,可在这种场景下告别似乎也不合适。 尤其是赵晚晚母子俩走得头也不回,连个眼神都没甩他们。 赵晚晚难得做了次利落的事,凌亮二话不说配合到位,开着车子就将他们送到了订好的酒店。 全程没人说一句话,车内气氛空前沉默。 凌亮把人送到前台出示了证明后,不顾赵晚晚谴责的眼神直接出了酒店回去了。 他一点也不担心赵晚晚会过得不好,反而担心她会过得太好。 毕竟谁受委屈女主都不可能受委屈,整个小说世界都是为男女主服务的。 而且毫不夸张地说,赵晚晚是个富婆,身为女主,身外之物她是从来不缺的。 没和朱丽闹翻前,她享受着朱丽和齐风的双重补贴,被朱丽发现她和她的未婚夫暧昧后,男三可是给了她一大笔生活费,就担心委屈了她和小宝。 凌亮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女主怎么还能找原主寻求帮助。 她需要帮助吗?买个或者租个房子带孩子一起生活不好吗?非得跑过来和原主一家挤在一起生活。 999不以为然道:“女主差不多都这样吧,本系统以前穿过的小说世界里她们都是这样做的,菟丝子似的,剧情需要而已,宿主,淡定,淡定。” 凌亮耸了耸肩,999说的没错。 他没看过这类言情书籍,一来没兴趣,二来没时间。 现在他很庆幸自己没看过这类书,根据999的说法,这里面塑造的男女主好像都有毛病。 就说这个赵晚晚,吊着原主不说,还到处养备胎,关键她还觉得自己没做错。 男三齐风的未婚妻朱丽,和原主没见过面,但命运和原主一样惨,可能稍微比原主要好那么一点。 好心收留女主,反倒被女主抢了未婚夫。 女主先前确实不知道朱丽的未婚夫是齐风,但后来朱丽可是把和未婚夫的合影拿给她看了。 她竟然还能装傻充愣,若无其事地和齐风继续来往。 女主生孩子时还是朱丽找的权威医生,她到底知不知道知恩图报四个字该怎么写? 朱丽那时也没想到,女主的孩子小宝和女主一样是个白眼狼,明明知道事实却不告诉她,多少次女主和她未婚夫来往时,也是他给打的掩护。 后来女主回国前,还特地把齐风叫过去哭诉了一通。 大致意思是让齐风不要为了她而责怪朱丽姐姐,他们一定要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凌亮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女主的这种语言艺术,如果他多掌握几个网络热词的话,就会发现这种艺术有一个无比贴切的称呼,叫“莲言莲语”。 女主回去后,齐风始终对她念念不忘,并且因为她挑拨离间的那几句话,朱丽在齐家倍受排挤,日子很不好过。 再后来,朱丽家的生意出了问题,齐风果断下手分了一杯羹,无论朱丽如何哀求他都置若罔闻。 经过这件事,朱丽明白了丈夫心里还没放下女主,她心灰意冷地请求离婚,齐风却不同意,两人就这么捆在一起彼此折磨了一辈子。 凌亮叹服于女主轻描淡写几句话的力量,哭诉间让一个家庭名存实亡。 无论是丈夫妻子还是孩子,齐家的每一位家庭成员都因为她而活得很压抑。 这,才叫真正的杀人于无形。 凌亮将车停到小区车库里,下车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原主的母亲刚才怎么回事?她不是挺希望赵晚晚走的吗?” 999思索了几秒,道:“应该是受了小宝的影响。主角都是有光环的,小宝是男女主的孩子,他们的光环可能遗传给了自己的下一代,不出意外的话,小宝将成为下一个男主。” 第44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6 凌亮长长地“哦”了一声,笑着道:“不出意外的话,小宝能成为男主,可惜现在出了意外了。” 他们接下了任务,世界都要独立了,还要哪门子的主角。 以后这个位面就和其他正常的位面一样了,人人都是自己生命里的主角,配角们和路人甲一遇上主角团就要大幅度降智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其实如果主角是个正义善良,能推动世界进步的人,凌亮也懒得去多管闲事。 ……好吧,世界主角要是这样的人,压根就不会产生这次的任务。 但小宝这样的熊孩子被选为主角,凌亮就觉得很糟心了。 他才五岁,就和他那个还没出场的主角爸一样猖狂,忘恩负义,肆意伤害他人,小小年纪就有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观念。 而且小宝智商奇高,赵晚晚又没有对他进行正确的教育和引导,这样的人长大后,很难说不会成为下一个法制咖。 一个普通的五岁小孩做错事,尚且可以纠正他的行为。 但小宝情况特殊,他的性格在此时可能已经成型了,扭正过来十分不易。 古往今来,天才多数都是早慧且早熟的。 他们的性格中似乎总是潜藏着偏执因子,固执,认死理,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些特性使他们对自己认定的事情格外坚持,高度专注的优秀品格引领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走向成功,同时也造就了常人眼中古板、不通情理的天才形象。 小宝就是这样一个天才,文中的他被灌输了宠赵晚晚的思想,那么他就会认真地去执行。 凡是对他妈妈有一点不好的小宝都会想办法报复回去,哪怕女主有错在先。 男女主在一起后只负责甜甜蜜蜜,给观众撒糖,孩子也得靠边站,这样的父母怎么可能教育得好孩子? 现在这个位面即将慢慢脱离剧情独立,到时候主角光环不再,男女主前途未卜,小宝也不知道会怎样。 凌亮是没那个兴趣去把小宝的思想掰过来的。 世界独立后,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负责,小宝最终也会清醒,那时候选择善还是选择恶,都是他的事。 且看他的造化吧。 “那周父为什么没被影响?”凌亮看着迎上来的周父周母,突然想起这一茬。 999:“大概……同性相斥?小说世界也要遵守基本法吧。” 凌亮乐了,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书里的女性角色大部分对女主喜欢不起来,男性角色则经常上门被男主打脸,原主不就是其中一个? 周母揣着手,没过两秒又把手插进衣兜里,想了想还是将手拿了出来,她局促地道:“这就送走了?” “嗯,送走了,”凌亮笑了笑,“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周父捧着茶杯点点头,“那就好。博恒啊,今天这事我得夸夸你,做的不错。你也别怪我们当父母的狠心,实在是这赵晚晚她,唉……” 送走赵晚晚周父乐见其成,加上一个小宝他有点不舒服,和孩子待一起这么长时间哪能没感情。 但这点感情和自己的亲儿子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他和小宝关系再好,也越不过博恒去。 他可不像老太婆那样那样拎不清,周父想着又瞪了周母一眼。 老太婆平时那股精明劲儿哪去了,差点坏了儿子大事。 这么多年他私房钱藏哪都能被找出来,咋滴关键时刻净掉链子呢? 周母本来心里就五味杂陈,既感觉一块包袱卸了下来,又为自己居然有这种想法而难为情,之前还被老头子批评了一通,现下一见周父还瞪她,立刻瞪了回去。 凌亮看气氛不对劲,连忙笑着递过了台阶,“好了爸,这事不怪妈,她一向重感情您又不是不知道。妈照顾小宝这么久,我这突然要送人离开,她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嘛。” 一番话说得周母熨帖无比,她笑着得意地瞟了周父一眼,周父见好就收,笑哈哈地揽着儿子回屋了。 另一头,赵晚晚和小宝下榻酒店后,当晚便撞上了男主沈寒。 沈寒在这家酒店拥有一间专属套房,一年之中住不了几次。 但就在今天,司机开车路过酒店时,沈寒忽然心有所感,他改变主意,不想回家了。 晚上,一向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用餐的沈寒破天荒去了楼下的自助餐厅,非常巧地被冒冒失失的女主撞上了,一大盘菜肴全部扣在了他的深色西装上。 赵晚晚低头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双手合十做乞求状,抽过旁边的纸巾给沈寒擦拭,那块污渍的面积随着她的擦拭变得越来越大。 沈寒一把抓住赵晚晚的手腕,又惊又喜道:“是你!赵晚晚,这些年你躲哪去了,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吗?” 赵晚晚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抬头,是他,沈寒,她以前的顶头上司,那一夜带给她噩梦的男人! 对了,小宝在哪? 小宝是她的孩子,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她是不会把小宝交给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的! 赵晚晚咬牙切齿地想着,可还没等她想出个好主意来,小宝已经摇摇晃晃地向她跑过来了。 他拦在妈妈前面,像只愤怒的小狮子,“你是谁?不许欺负我妈妈!” 沈寒惊呆了,这个孩子竟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晚的意外让他收获了一个儿子! 他说赵晚晚怎么突然消失不见了,原来是给他生孩子去了。 至于为什么要躲起来生,沈寒目前想不起来这个问题。 他饶有兴致地看了小宝一会儿,伸手揉乱他的头发,“我是谁?呵,我是你爸。” 小宝相信这个男人所说的,他们的外貌相似度极高,自己看起来就是男人的缩小版,说他们不是父子都没人信。 不过,即便他是爸爸,那也不能欺负妈妈。 小宝板起小脸大声道:“我才不是你儿子!你刚才欺负妈妈,我要你向我妈妈道歉!” 这小孩真有趣。 沈寒被自己儿子维护赵晚晚那小模样逗笑了,他故意说道:“你和我长得这么像,怎么可能不是我儿子?” 沈寒没等到小宝的回答,因为赵晚晚将小宝拉到身后,小声道:“沈先生,小宝他确实不是你儿子,你误会了。”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拽着小宝走了。 看着母子俩离开的背影,沈寒眯了眯眼,那是一种看猎物的眼神。 第一次见到赵晚晚时,他就觉得她很有趣,红着眼睛和小白兔似的,与他据理力争时又像小野猫一样大胆。 他以为自己只是单纯觉得对方有趣,那一夜之后他才明白,在不知不觉的相处中,他早就喜欢上了赵晚晚。 沈寒二十多年的人生一帆风顺,想得到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赵晚晚的不辞而别让他生出一种新鲜感与征服欲,其中混杂着念念不忘与食髓知味。 沈寒派了很多人去找赵晚晚,最终一无所获。 如今,她却领着儿子,再次出现在他身边。 沈寒邪魅一笑,女人,你注定是我的,逃不开我的手掌心! 第45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7 男女主久别重逢的这一幕八卦的999没有错过。 表面上999跟着宿主回来了,实际上它的心还留在女主那,它特别好奇女主接下来会干什么。 结果男主冒了出来,999兴奋地启动了实况转播功能,切换好了画面,大喊着让凌亮快看。 看完后,一人一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999:“虽然见多了各色男主,但本系统还是要说,没有最油,只有更油。” 凌亮:“可算是见到小说里反复强调的邪魅一笑了,你说得对,确实很油。” 那只有一边上扬的嘴角,那睥睨一切的眼神,还有那浑身止不住散发的王霸之气,男主就是脸长得再好,也架不住这种表情的摧残啊。 凌亮没见到男主前一直在想,刀削斧凿的脸究竟是什么样子。 刀削斧凿的山峰他看过,长这样的人,恕他孤陋寡闻,真没见过。 现在见到了,说实话,和他想象中的不同,就挺正常一人,没什么稀奇。 作者在男主身上堆砌了很多美好的词汇,男主也对得起作者花费的笔墨,长得很帅。 剑眉星目,挺鼻薄唇,英俊潇洒,气宇不凡,男主长成这样,难怪书中的女配们会心动,为了他前仆后继。 画面还在继续,里面的男主摸了摸下巴,给下属打了个电话,霸道地命令道:“三分钟,我要赵晚晚的全部资料。” 999笑得嘎嘎响,不愧是霸总,这吩咐就是霸气,可怜底下的一帮人,恐怕得因为这个无厘头的命令忙翻天。 凌亮也无语到了极点。 男主的油腻举止和沙雕语录对他一个正常人而言,实在是很辣眼。 凌亮挥挥手,让999自个看去。 小宝离开之后,周母情绪低迷了半天。 然而工作日转眼即至,周母也顾不上惆怅了,她催促着周父赶紧收拾,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凌亮几句,便和收拾齐整的周父出发往厂区赶。 周父周母所在的工厂位于郊区,要提前两个小时起床,天天上班跟打仗似的。 原主的工作地点离家比较近,开车十分钟就到。 但再过两个月,凌亮就没法这么轻松了,因为原主的公司将要整体搬迁到商务区去,而商务区离周家很有段距离。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凌亮伸了个懒腰,兴致勃勃地去了原主的公司。 这家建筑公司在业界很有名,虽然成立时间不长,论资历肯定比不上那些同类型的其他公司,但却是实打实的行业黑马。 邀请原主过来的庞师哥曾和原主是搭档,一起参加过大大小小好几项赛事。 原主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所以原主一毕业,他就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橄榄枝。 这位庞师哥属于元老级人物,公司初创时期他就来了,现在是领导层的核心人物之一,主要管理整个工程部门,原主就是在他手底下做事。 身为一个还没毕业就被预定下来的人,原主自然也不差,他是学校里的优秀毕业生,在校期间有不少作品得过奖。 现在进了公司也是一员得力干将,原主工作能力强,做事耐心细致,公司很欣赏他认真负责的态度,多次对他进行擢升。 可以说如果没有赵晚晚的话,他的人生在不远的将来绝对会大放异彩。 凌亮交付完赶制的图纸后,就正式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 999无聊的要死,宿主学习工作时一句话都不和它说。 它整理了下搭在身上的小被子,百无聊赖地打开了自带的资料库,随便点了部剧观看了起来。 999看得兴起时,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001:【三九,在吗?】 不在! 999不回应,装作自己没看到消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 001锲而不舍:【三九,指标还没完成吗?我和宿主已经完成了哟~现在正和宿主一起度假。】 几张度假图片被甩到999面前。 999眼尖,一下就认出了001和它的宿主身处的地点,那些地方都是宇宙管理局旅游景点排行榜上的十佳景点。 999嫉妒得眼睛都红了,这个001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它绑定的宿主人美心善,关键还特别宠001。 001的宿主是洪荒时期的大妖,没什么世俗的愿望,挣到手的积分都花在了001身上,001的愿望她都会满足,完完全全是把001当崽子养了。 反观自己……也还好,但999回想起第一个世界被宿主支配的恐惧仍是心悸不已。 宇宙中还有比它更惨的统子吗?它已经学会花式哄人十八招了好吗? 虽然这个世界宿主没再和它翻旧账了,可999发现自己支棱不起来了,它一开始在这段关系中就处于下风。 001:【三九,你的宿主怎么样?对你好吗?】 999刚想到宿主,001就问起了它宿主的事。 【我的宿主对我当然很好!】 老对手都来打探情况了,不能继续当缩头乌龟了,于是999不甘示弱地回击道。 其实,宿主除了时不时怼它、面对它脾气不好、不怎么爱搭理它之外……真的没什么缺点了。 和自己的宿主双双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的001高兴得笑出了猪叫声,999的话它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因为业绩问题,它和999可是多年的老对头,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它自认对999这统的性子也有些了解。 999特性之一就是嘴硬,它说宿主对它好,那么这句话一定要反过来理解。 得知死对头过得不好,001就放心了。 很好,这一届的业绩之王非它莫属。 001露出了志在必得的表情,虽然它只是一个白色光团,但就是能让人准确地感知到它的情绪。 双双摘下太阳镜,询问道:“你在和谁联系?” 001言简意赅:“敌人。” 双双眨了眨眼,“哦。” 她没再问什么,重新戴上太阳镜,心里默默感叹,真是哪里都有争斗。 双双是一只血统纯正的大妖。 千万年的漫漫时光中,她的家人和同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个接一个地湮没在时间长河中,只有她存活至今。 与她同时期的大妖,要么力量消退陨落了,要么选择永远地沉睡下去。 双双的力量如今大不如从前,总有一天她也会陨落。 001绑定她时,她无可无不可地同意了。 漫长的岁月太难熬,太孤寂,只有找些事做,才会让双双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她的血液还在流。 系统对双双来说,是种全然新奇的事物。 它陪着双双度过了很多位面,完成了很多任务,双双喜欢这种陪伴的感觉。 和一只大妖说功德积分什么的没意义,双双不在乎那些,001想要,那就给它。 但是令双双意外的是,系统之间竟然也有竞争。 双双见过很多次争斗,自己也曾参与其中,未来还将继续走在这条路上。 她摇摇头,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大海,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疲惫。 永无休止的争斗,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难道这就是自己活下来的意义吗? 第46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8 两只统子的勾心斗角凌亮一无所知。 这几天凌亮坚持不懈地打了十几通电话,终于冲破了剧情束缚,联系上了赵晚晚的父母。 两位老人询问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他们找女儿找了很久,乍然听到这个好消息,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若狂,而是不敢相信。 凌亮连连保证赵晚晚回来的事情千真万确,让他们赶紧结束在外漂泊寻亲的日子。 挂断电话前,还能听到赵母哽咽着哭泣的声音,凌亮放下手机,心情也有些沉重。 赵晚晚当年一走了之,只言片语也没留下,她从没有想过父母没了她要怎么活下去。 她的父母起初认为女儿和朋友出去玩了,没怎么在意。 可两天过去,赵晚晚依然没回家,他们瞬间就慌了。 报了警,警察找了大半个月找不到人,只能遗憾地朝着赵父赵母摇头,封存了这桩离奇的失踪案件的资料,收队回去了。 这是肯定的,剧情使人降智。 家人、邻居、朋友、警察,这么多人愣是没有一个人可以拼凑出赵晚晚去向的蛛丝马迹,明明答案就在那里,查一下女主的身份证信息,一切都将水落石出,但所有人就是对这条重要线索视若无睹。 而赵晚晚非要出国生孩子的原因也简单,因为她的父母是非常传统的家长,不会允许女儿未婚生子,尤其是在女儿腹中的孩子来历还特别不光彩的情况下。 是的,女主赵晚晚虽然三观崩坏,但她的父母却都是正常人,同时也是和原主一样的工具人。 赵父老实巴交,赵母性子温吞,两人在居民楼里住了二十多年就没和别人红过脸。 而他们对世界女主的唯一作用大概就是抚养她长大了,给女主提供一个平庸的家庭环境,这样之后的霸道总裁爱上平凡女主剧情才方便展开。 五年后男女主重逢,飞速在一起了,又飞速分开,分分合合好多次,中间再炮灰掉许多男配女配和路人,最终得以修成正果。 世界男女主说着腻歪的情话时,不会想到赵父赵母还在满世界地寻找着自己的女儿。 自从赵晚晚下落不明后,他们就把房子卖掉去找她了。 怀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想法,赵父赵母辗转于各个城市寻亲,一边做着短工,一边贴寻人启事找人。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多久、他们后来找没找到女儿凌亮都不知道,因为文中并没有提及,他也是进入文中才知晓了这件事。 小说浓墨重彩描写了主角的故事,侧重叙述了各路配角搅和主角感情的戏份,赵晚晚的父母只是两个小角色,统统被一笔带过。 故事的结局定格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男女主执手相视一笑,全文完。 姑且不论男女主踩着多少人才到达了幸福的彼岸,就说文中的其他角色,难道这些人个个都只配过得凄凄惨惨吗? 在这本书中,他们和主角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他们也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也有自己正在进行着的人生。 说得更具体点,至少赵晚晚,她不能把自己的至亲忘到一边去吧。 凌亮不确定恶心的剧情意志会不会阻止赵父赵母回到这座城市,但于二老而言,这个消息大概已经是莫大的慰藉。 以后他们再也不用担忧女儿会在某个可怕的地方受苦受难,只等着他们做父母的前去解救了。 夜已深,凌亮起身准备回房间睡觉,却见周母悄悄掩好门出来了,她压低声音道:“打通你赵阿姨电话了?” “嗯,打通了,他们说明天赶最早一班车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周母连连点头,“这事也怪我,儿子啊,你说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晚晚来咱家住半年了,我一次都想不起来去联系老赵两口子。唉,老了老了,我这记性……” 得,又是剧情意志的锅。 这剧情意志真是害人不浅,瞧瞧,直接把原主母亲整得都不自信了。 凌亮无奈地安慰了两句,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这事可太奇怪了,还好你想起来了,不枉你赵叔叔和赵阿姨对你的那些好,你小时候我和你爸工作忙,你还老在他们家吃饭呢。”周母向凌亮投以赞许的眼神。 顿了两秒,她又纳闷地自言自语道:“不过,老赵两口子人挺不错的啊,怎么养出个那样的女儿来?” 一声不吭跑出去,回来身后就跟着孩子。 这也就算了吧,谁想她居然连父母都能狠下心来不联系,周母真搞不懂赵晚晚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就算是害怕父母指责自己做错了事,那她毕竟是亲生的,从来只有拗不过孩子的父母,当爸妈的又能和孩子怄多长时间的气? 再说了,小宝都已经这么大了,难不成还能把他塞回去? 周母没指望凌亮真解答她的疑问,她轻叹了声,回卧室去了。 周父早睡熟了,鼾声此起彼伏,儿子刚才在外面说话也吵不醒他,周母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想着心事。 老赵两口子对赵晚晚多好啊,省吃俭用给她最好的条件。 博恒上幼儿园那会儿,看上昂贵的小飞机小汽车之类的,她和老头子都还不一定会买,赵晚晚就能抱着进口的整套洋娃娃来找博恒玩,这件事周母记得特别深刻。 无他,那洋娃娃价格高的离谱,好几百呢,相当于那时候的她和老头子大半个月的工资相加起来。 含辛茹苦地养大赵晚晚,结果,赵晚晚怎么回报他们的? 偷摸着在外面生下了孩子,回来也一声不吭,住在他们家时,父母的去向她问都不问一句,仿佛双方是陌路人。 周母想起老邻居在女儿失踪后短短几天时间里急白的头发,为他们感到十分不值,早知道孩子会长成这样,当初还不如生出块叉烧。 她又不自觉地把事情往儿子身上联想,要是博恒变成赵晚晚那样,对她和老头子不闻不问…… 打住打住,周母迅速制止自己继续往下想。 她在乱想什么?博恒好着呢。 迷迷糊糊间,周母睡着了,她永远不会知道,上辈子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 没什么不孝子孙的事情发生,因为她和周父在本该安度晚年的年纪,失独了。 第47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9 凌亮勤勤恳恳地在公司搬了一个月的砖。 然后商业区新建的总部下达了通知,让一部分管理层和他们这些高级技术人员提前过去,最好能在三天内到岗,好尽快适应那边的工作节奏。 时间很赶,凌亮马不停蹄地在新总部附近找好房子,又去公司办好一系列杂七杂八的手续,临走时还被叫过去开了个会。 等把租住的房子打扫干净,摆放好带过来的东西后,凌亮有气无力地瘫坐到椅子上。 通知来得太突然,这两天他折腾这些折腾得骨头都快散架了。 毕竟房子好找,称心如意的房子难找。 中间还遇上个老大妈把自家出租屋吹的天花乱坠的,晒在网上的照片与实物严重不符。 凌亮看到老化严重的水管和电器插头心都累了,掉头就走。 他佩服大妈的勇气,就这条件,还敢要那么高的租金? 他昨天一直找到晚上九点才找到合适的房子,刚签好合同,原主师兄的消息就来了。 密密麻麻的流程看得凌亮一个头两个大,但没办法,还是只能来回跑着办手续。 今天下午开会,总经理还问他对公司未来的发展有什么想法,让他大胆点说,不要怕。 凌亮本来在各位领导自由发言的环节都已经有些走神了,但他反应快,无缝衔接地说了两句场面话糊弄过去了。 讲真的,他一个搞技术的工程人员对公司规划能有什么想法,这不是管理层该考虑的事吗? 退一步说,就算他对公司有想法,说出来这位总经理真能听进去? 何况他现在就是把建议提出花来,也改变不了日后即将被辞退的事。 哪怕这家公司体量不小,涉及的业务和沈寒的公司无甚关系,也扛不住霸总的雷霆一怒。 凌亮休息了一会儿,勉强打起精神去洗漱,他太累了,洗漱完后沾床即睡。 风平浪静地过了两个星期,凌亮在新总部工作得越发得心应手。 这天下班,他回到住所,刚把车门关上,就听999扯着嗓子叫道:“宿主,前方二十米处发现男女主出没!” 凌亮被它冷不丁的一声吓得一激灵,回头就看见不远处赵晚晚一手挽着沈寒的臂弯,一手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 来了来了,女主和男主到男二原主面前公开关系的时刻来了。 凌亮回想着剧情,上一世原主和他们相遇在一家非常有格调的咖啡厅里。 这一世换了人,他不爱喝咖啡,好家伙,剧情够随机应变的,直接把地点给他转移到小区地下停车场了。 “我想爆粗口。”凌亮对999说道。 999:“爆粗口是不文明的行为,请宿主不要……算了,随便你吧。” 别说宿主想骂人了,它都想跟着一起骂,男女主是自带定位器吗,这都能找来? 它家宿主辛苦工作一天了,他们还要给打工人找不痛快,像话吗这? 一人一统对话间,赵晚晚和沈寒走了过来,凌亮想跑都来不及。 赵晚晚上前一步,惊讶地道:“你怎么也在这儿?恒哥哥……” 凌亮冷声道:“请叫我周博恒,谢谢。” “博恒……” 赵晚晚眉眼间笼上了一层清愁,明明是一副清粥小菜的长相,却叫人看了忍不住便要生起怜惜之心。 凌亮丝毫不为之所动,他一个外来人口,又不受女主光环的影响,赵晚晚这般作态对他根本不起作用。 他面无表情地道:“周博恒,周博恒,你是记性不好吗?这三个字快三十年了还特么记不清楚?” 赵晚晚望着他,脸上浮现出伤心的神色,“恒哥哥,不,周,周博恒,我……” 她不明白恒哥哥为什么非要强调称呼,让她喊他的名字。 她感到委屈,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这么喊的,到底有什么不对的? 赵晚晚要是把疑问宣之于口,凌亮一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因为这称谓恶心的他饭都快吃不下去了。 最后一个字刻意拖长的音调,赵晚晚喊人时的眉目含情,以及和男三齐风同款的煞笔称呼,一切的一切,都让凌亮无比厌烦。 可惜赵晚晚没问,一句话欲言又止了半天,说了等于没说,只有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沈寒见状,心疼地一把将赵晚晚揽入怀中,“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男人?呵,女人,你的眼光很差!” 旋即,他又目光不善地看向凌亮,霸气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欺负我的女人?” 赵晚晚被沈寒牢牢禁锢在怀中,她闻着他身上的冷香,偷偷向上看去。 正好看到沈寒那刀削一般的侧脸,耳边是他维护自己的话语,赵晚晚不禁脸颊发烫,感觉安心又害羞。 谁是他的女人? 她只答应了做他女朋友,和他交往一段时间试试看,可没答应做他的女人。 她没那么随便。 沈寒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赵晚晚偷瞄的视线,他内心得意,还说没对他动心,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女人。 依着沈寒的性子,接下来他必然是要做一些不可描述的动作的,但凌亮还站在他们对面,这让他十分不快。 沈寒眯了眯眼,想让情敌滚开。 他的本意是要教训凌亮一顿,怕赵晚晚回头和他闹才忍下了脾气。 赵晚晚却挣开他的怀抱,在他之前开口了,“……周博恒,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凌亮:“说。” 凌亮冷淡的态度令赵晚晚黯然神伤。 可想想自己要说的事会对他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赵晚晚又同情起凌亮来。 凌亮被她看得毛毛的,不耐烦道:“有事快说。” “我想说,”赵晚晚重又依靠着沈寒的肩,“他是沈寒,是我的男朋友,也是……也是小宝的亲生父亲。” 说完,赵晚晚就去看凌亮的表情,她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眼神暗含期待,还夹杂着一丝焦虑。 凌亮点头,云淡风轻道:“哦,找到孩子他爸了啊,是好事,恭喜。” 第48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10 赵晚晚咬了下唇,捏紧了沈寒的衣袖又松开,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凌亮平淡的反应在她意外之外。 虽然上次他们两人几乎撕破了脸皮,但赵晚晚并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 原主温柔偏爱深情不悔的人设深入人心,是赵晚晚最大的依仗。 她笃定原主不会对她不管不问,明面上不联系她,暗地里肯定还在悄悄地关注着她。 凌亮先前强调了很多遍的“不爱了”在赵晚晚这里直接被一口否定,她不相信爱了她那么多年的人突然就不爱了。 这怎么可能呢? 她认为凌亮不过在和她闹别扭而已,别扭劲过了,就会恢复成那个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好哥哥。 赵晚晚这些日子也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做得有些过分。 心爱的女人生下了别人的孩子,对恒哥哥已经是一种折磨,可她还让他照顾小宝,换谁都要生气,难怪恒哥哥要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那天,他说出的那些口是心非的话不仅刺痛了她的心,他自己也一定心痛难忍吧。 赵晚晚这样想着,决定还是原谅一回她的恒哥哥,还想过放低身段来找凌亮弥补关系。 今天沈寒载着她过来刚好就和凌亮碰上了,赵晚晚既惊又喜,赶紧上前打招呼,可凌亮的态度一点都没变,冷漠的可怕。 这让赵晚晚当即收回了讲和的想法,故意把她和沈寒在一起的事说了出来,还特意告诉了他沈寒就是小宝的爸爸。 赵晚晚都为凌亮设想好了听完后的合理反应——他应该情绪激动地大声质问,甚至可能冲上来和沈寒动手,然后她出面解释自己的迫不得已,他伤心欲绝,最后失魂落魄地离开。 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赵晚晚的想象很美好,原剧情也和她所想的别无二致。 可凌亮不是被控制的原主,又怎么会如她心意? 眼看这部分的剧情流程走完了,凌亮不想和他们啰嗦下去,转身要走。 却被赵晚晚叫住,“对了,恒哥……周博恒,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儿呢?” 她不等凌亮回答,随意猜测道:“难道,你也住这儿?” 也? 这个“也”字让凌亮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赵晚晚就说道:“我住在三单元1902室,周博恒,你住在哪里?” 凌亮:“……” 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晴天霹雳,真是晴天霹雳,劈得凌亮人都麻木了。 三单元1902,哈哈,好巧,正好在他隔壁呢。 这破剧情还带修正作用的?! 他特地避开了原主选的房子,居然换来了变本加厉的结果。 上一世赵晚晚还住在沈寒的大平层里,只是时常过来骚扰原主,这一世直接被安排到他旁边。 凌亮发誓,剧情意志要是个人的话,他一定要和他不死不休! 赵晚晚见凌亮迟迟不说话,也不再追问,她努力地挤出来一个笑,假装大方道:“我和沈寒在一起了,你,你也要幸福哦。” 凌亮看了她半晌,意味不明地笑笑,“那当然了,我以后肯定比你们幸福,你放心好了。” 他说完也不去管赵晚晚是什么表情,大步往车库出口走去。 赵晚晚望着凌亮头也不回的背影,感觉心口空荡荡的。 恒哥哥对她就这么避之不及?他说过要照顾自己一辈子的,那些话都不做数了吗? “你们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没一个好东西!”赵晚晚愤愤地道。 沈寒将赵晚晚拽入怀中,惹人烦的家伙走了,他终于可以做一直想做的事了。 两人分开后,赵晚晚脸羞得通红一片,她用粉拳锤了几下沈寒的肩膀,“沈寒,你王八蛋!” “王八蛋你不还是喜欢?” 沈寒邪魅一笑,这个口不对心的小女人,真是令他又爱又恨。 他追她追的可够苦的。 送礼物,不收,送花,直接扔进垃圾桶,只要他靠近她三米以内,她就会要求他离远点。 好在他有儿子帮忙,小宝为他支招,让他假借看望他的名义接近妈妈。 沈寒用这一招成功留在赵晚晚身边,并死皮赖脸地让赵晚晚做他的契约女友。 他们约定的交往期限只有一年,但沈寒有信心让赵晚晚死心塌地爱上他。 凭什么这么有信心? 就凭他俊美无俦的容貌,他富可敌国的资产,凭他沈寒从小到大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沈寒志在必得的神色令赵晚晚十分不舒服,她不高兴地道:“谁说我喜欢你这个浑蛋了?沈寒,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唔……” 剩下的话赵晚晚没法说出来了,因为她又被沈寒拖入了怀中。 999快速关闭了直播,妈耶,辣眼,真辣眼。 当事统现在就是后悔,它干吗那么好奇,男女主有什么好看的? 999在心里吐槽了番沈寒和赵晚晚的恬不知耻,你们亲密你们的,怎么还专往附近的监控下凑? 想起刚才沈寒被赵晚晚提醒后,朝着监控露出的挑衅又油腻的霸总招牌笑容,999一时有些反胃。 不行,它要赶紧洗洗眼。 999迅速转移视线,看了宿主那张清俊的脸好几眼,才压下了反胃感。 凌亮把画好的草图往前一推,心事重重地靠到椅背上。 这个世界的剧情意志很顽强,他和999想尽了办法也扳不倒男主沈寒。 凌亮进入世界的第三天就开始行动了,他不能被动地等待着剧情往前发展,总要找出条路来破局。 第49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11 凌亮的着手点在男主家的公司上。 原主能被沈寒的手下灌水泥沉海,由此可见,沈寒家的生意绝对干净不了。 文中,沈寒处理的人不止原主一个,还有好几个上蹿下跳“欺负”女主的女配,这个欺负的成分有几分暂且不提,但这些人的下场无一例外,全部很惨。 毁容的,送去陪酒的,还有被几个男人……侮辱的,应有尽有。 而沈寒之所以能够一直猖狂且逍遥法外,和赵晚晚双宿双飞,享受美好富足的生活,不就是因为他有沈家这样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吗? 所以,这个靠山必须倒下。 凌亮试图侵入沈氏公司内网,想查探他们的资金流向,看看有没有什么关键性的证据。 然而…… 沈氏的防火墙非常脆皮,漏洞一个接一个,但凌亮却怎么绕也绕不过去。 他不信邪,试了十几次后终于放弃了,让999上,999蛮横地攻击着那道防火墙,最后也只能摇头摊手。 男主的光环和气运太过强盛,别说是有防火墙阻拦了,就算他们公司把内网敞开,让外人进进出出,凌亮和999照样带不出去一份资料。 此路不通,凌亮也不气馁,他又向税务机关举报沈家的公司存在偷税漏税的行为。 这话可不是他乱说的,文中为了彰显出男主身份之显赫,详细描述了沈家匪夷所思的财力。 那么,七千多家子公司和门店,一年只交一百亿不到的税,难道还能是税务部门把税算错了吗? 举报信发到指定邮箱后,凌亮日盼夜盼,盼来了一个坏消息。 999告诉他,他发出的文件在发送途中无故损坏,数据全部丢失了,而且这个文件根本打不开。 经历了一次打击的凌亮淡定了许多,他沉默着搜索沈氏的黑料,想利用一波舆论来削弱男主的光环,从而改变剧情走向。 这次的尝试毫无意外地再次失败了。 沈氏无黑料,网上形势一片大好,所有人都在夸他们,好像沈氏是全球,不,是全宇宙最好的公司,就连各大权威机构和政府部门都在为他们背书。 这个男主和沈氏公司简直了,无懈可击,坚不可摧,凌亮觉得无从下手,再这样下去他怕是只能走歪路了。 凌亮思索间,999担忧地道:“宿主,咱们刚刚得罪了沈寒,不会被报复吧?” “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凌亮莫名其妙,“我都没和他说一句话好吗?” 999:“得罪霸总的女人,就等同于得罪了霸总。” 凌亮:“……” 这话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女配二三四号的下场充分证明了999的观点。 但是,“有什么好怕的?” 凌亮无所谓地道:“我是谁?我可是男二,本书倒数第三章还在活跃着的人物,女主的移动提款机兼避风港,我能这么轻易出事?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还没到本宿主下线的时候。” 宿主说的也是,999放下了一半的心。 其实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即使沈寒真想对宿主做什么,有它这个系统在也不会成功,它会保宿主平安无事。 而事实就如凌亮所说的那样。 暧昧的两人分开后,沈寒表达了对凌亮的不满。 这段时间以来,赵晚晚在他耳边不知说了多少这位哥哥的好话。 一旦他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赵晚晚就要拿她的恒哥哥的所作所为来做对比,让沈寒大为光火。 这次见面,凌亮对待自己女朋友的粗鲁无礼,更是让沈寒十分不快,认为凌亮的这种行为是在挑衅他。 霸总威严不容侵犯,沈寒表示要给凌亮一个小小的教训。 赵晚晚闻言便生气了,恒哥哥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能让他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虽然……他现在变了,但在她心目中,他永远都是那个宠她爱她的恒哥哥。 恒哥哥只不过钻进了死胡同里,没有想通,对,没错,就是这样。 没关系,她可以等他想通的,她愿意给恒哥哥时间。 沈寒见赵晚晚冷下了脸,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中的妒忌如野草般疯长。 他残忍地笑了下,轻轻说出了计划好的对付凌亮的方法。 和前世原主的死法分毫不差。 赵晚晚霎时白了脸,她挣脱开沈寒钳制着她的手,不许沈寒动凌亮,否则她就要和他分开,不做他女朋友了。 沈寒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向赵晚晚妥协了。 这个小女人,怎么每次都能轻易惹火他,偏偏他还没办法把她怎么样。 周博恒,既然晚晚为你求情了,那我就暂时放过你,希望以后你能识相点,不要再撞到我手上。 不然,你就不会像今天一样幸运了。 沈寒咬牙切齿地想着,又耐着性子去哄某个生他气的小女人。 第二天早上,凌亮出去扔垃圾时再次碰上了赵晚晚。 赵晚晚怔了几秒后回过神来,惊喜不已。 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凌亮就拎着一袋垃圾目不斜视从她旁边过去了,连个余光都没给她。 扔完垃圾,凌亮便去公司了。 自从知道赵晚晚住在隔壁后,999打起了一万分的精神来监视她,凌亮手碰到门把手时,999就示警了。 凌亮默了下,毅然决然地开门出去了。 反正早晚会碰上,躲也没用,不如坦然面对,赵晚晚又不是洪水猛兽,他还怕了她不成? 女主欣喜的表情凌亮全当没看见,实际上他脸都绿了。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长达一百多章的工具人剧情在等待他,光是想想自己要给女主做发泄负面情绪的垃圾桶,凌亮就觉得要疯。 赵晚晚看凌亮快步进了楼道尽头的电梯,追了上去,但电梯门已经合上了。 她停在电梯门外,站了一会儿,蓦地笑了起来。 真好,她和恒哥哥居然是邻居,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他们无忧无虑,天真快乐,恒哥哥还说长大后要娶她当新娘呢。 不过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啦,赵晚晚感慨地想道,她有了沈寒,不能三心二意的。 但是能住在恒哥哥隔壁她真的很开心,她可以趁此机会好好修复和恒哥哥的关系。 恋人当不成,也可以当好朋友的嘛。 赵晚晚暗自庆幸搬出了沈寒的住所,否则她怎么会有和恒哥哥做邻居的机会呢? 酒店偶遇后,沈寒让她和小宝住在他那,说孩子的抚养权他也有一半,必须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而她那时候出了周家,无处可去,只好栖身于沈寒的住所,她打定主意,在找到工作后就和小宝搬走。 但沈寒竟死皮赖脸地追求她,小宝也在撮合他们,她没办法,答应了沈寒提出的男女朋友合约,做他一年的女朋友。 沈寒看她着急找工作,于是提出让她去公司当他的助理,她不想像五年前一样被同事说闲话,拒绝了沈寒的提议。 沈寒却霸道地定下了这件事,不顾她的意愿,执意把她带在身边做助理。 她无奈地去沈寒的公司工作了,本以为日子就要这样过下去,一年后她和沈寒将再无瓜葛,谁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登门了。 沈寒的母亲来了。 沈母正是为他们在一起的事情而来,她坚决不同意沈寒在她这个平民身上浪费时间,要让儿子娶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 沈寒出言维护了她,但沈母被气走后,她还是坚定地带小宝离开了。 沈母扫过来时,那鄙夷的眼神刺痛了她的自尊心,她才不是沈母口中被她儿子包了的玩意儿,她要做自由独立的职场女强人! 沈寒劝不住她,又担心她,只能派了个手下帮她找好房子。 而这个手下找的房子恰好就在恒哥哥的旁边。 “妈妈!” 奶声奶气的童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宝睡眼惺忪地跑了过来,揉了揉眼睛,伸手抱住了赵晚晚的胳膊。 一觉醒来,小宝发现妈妈不在身边,他立马慌了神,屋里屋外地找妈妈,幸好妈妈没走远。 赵晚晚笑着回抱了下小宝,拉起他的手回去了,路上还和儿子商量着早餐要吃什么。 第50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12 “咚咚。”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凌亮熟练地戴上耳机,将烦人的噪音阻隔在外,赵晚晚说什么他都不想听。 女主搬过来后,凌亮这段日子可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沈寒几乎每天都要跑来纠缠赵晚晚,两人还特么在走廊上缠缠绵绵,说了多少次让他们滚回房间去谈情说爱,可沈寒和赵晚晚依然我行我素。 在沈霸总油腻的情话中,“女人”这个称呼出现的频率之高令人叹为观止,凌亮统计了一下,大概每三句话就会出现一次。 凌亮很想问问周围的邻居们:你们的耳朵还好吗,有没有被辣到? 他已经听得快吐了。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赵晚晚不知道怎么回事,见缝插针地要和他搭话,还总是找借口想往他的房子里闯。 她当然一次没成功过。 某次赵晚晚身子都探进了一半,也还是在他的呵斥中败退出去了。 凌亮特烦这种不经允许进别人房间的行为。 他们很熟吗? 沈寒和赵晚晚的相处不总是甜蜜的,时不时会爆发一场争吵。 争吵的内容非常无聊,主要围绕着小宝的抚养权归谁、赵晚晚是否和沈寒回去、沈寒以后会不会娶千金小姐这三个中心论点而展开。 他们的争吵空泛且偏离主题,流程通常是这样的—— 沈寒让赵晚晚和他回去,赵晚晚拒绝,并控诉自己的家世与沈寒不匹配,沈寒迟早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沈寒矢口否认,向赵晚晚表忠心,赵晚晚不信,说些难听决绝的话,沈寒再次祭出小宝的抚养权这一大杀器,赵晚晚屈服。 男女主吵来吵去吵不出个所以然来,被迫听墙角的凌亮对他们的台词都能倒背如流了。 沈寒怒气冲冲地走了后,这一流程的重头戏就来了。 没错,赵晚晚和沈寒吵完一架后,会来和凌亮诉苦,尽管凌亮的房间并没有对她敞开,她仍能对着紧闭的房门说得兴味盎然。 凌亮很崩溃,他数次起过搬走的念头,仔细考虑过还是将念头压了下去。 按剧情意志的尿性,他要是真搬走,搞不好下次直接就和赵晚晚同处一室了。 房门外,赵晚晚失望地放下手不再敲门,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不明白她已经这么低声下气了,恒哥哥为什么还不肯与她重归于好。 他现在对小宝的态度也很冷漠,可他之前明明说过会把小宝当自己的孩子看待的。 男人对孩子是不是亲生的这个问题就这么敏感吗? 过了两天,凌亮早上从赵晚晚门前经过时,看到一个衣着华美的女人正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很不满,身后还跟着两个一身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镖。 凌亮疑惑地瞥去一眼后迅速收回目光,事不关己地离开了。 走出去一段路,凌亮推测出了女人的身份,她应该是沈寒的母亲。 原主没见过沈母,但这个年纪气势汹汹来找赵晚晚的女性,除了沈母还能有谁? 文中的沈母给男女主的爱情之路添上了许多麻烦,如今来找赵晚晚自然没什么好事。 女主,危。 凌亮多日积攒的苦闷心情稍微松快了些。 “恒……周博恒,”赵晚晚在楼下拦住了刚加完班回来的凌亮,她吸了吸鼻子,抽噎道:“周博恒,我,我和沈寒吵架了。” 凌亮冷嗤,你们吵架的次数还少吗?值得这么大费周章地专门来堵他? 赵晚晚不管凌亮怎么想,自顾自地说道:“我现在可算是看清楚了,我和沈寒根本就不合适,他妈妈前天来找我了,她说话好难听……” 她说完就去看凌亮,盼望着他能好好哄哄她,这样她就能鼓起勇气继续和沈寒在一起。 但凌亮只是笑着“哦”了声,饶有兴趣地道:“那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说到这个,赵晚晚悲从中来,“她说我配不上她儿子,让我离沈寒远点,她,她已经为沈寒找好了他未来的妻子。” “她怎么能这么说?” 凌亮非常不赞同地摇头,“你和沈寒明明天生一对,世上没有比你们更配得上对方的人了。” 赵晚晚伸手擦了擦眼泪,“真的吗?” “真的。”凌亮真心实意地道。 一个霸道狂狷唯我独尊,一个自私自利不知感恩,谁能比你们更适合彼此呢? 凌亮绕开赵晚晚往前走,却被她拉住。 他正要甩开她的手,突然听赵晚晚犹犹豫豫地道:“沈寒给了我百分之五的公司股份,他说他没有保护好我,股份是他的补偿,有了股份我就不用在他母亲面前低头了,但是博恒,我收下股份是不是不太好啊?要不要还回去……” 凌亮顿了会儿,缓缓转过身,轻轻地笑了,“怎么会呢?他都说了是补偿了,你就安心收下好了。” “沈寒是你男朋友,他的不就是你的?你要是过意不去,那就当做自己在暂时保管他的财产吧。” 凌亮的歪理成功说服了赵晚晚,她本来很苦恼收下沈寒股份的事,怕沈寒觉得她拜金,爱慕虚荣。 这两天她一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股份还回去,想来想去,决定问问恒哥哥怎么办。 现在嘛……恒哥哥的话也对啊,没错,就当自己在暂时帮他保管好了。 如果他后来和别人结婚了,她就把股份还给他,她才不要渣男的臭钱! 凌亮心情愉悦地目送着赵晚晚回去了,然后哼着小曲打开了房门。 就在今天,就在刚才,他终于找到了改变剧情的方法。 真是犯糊涂了,凌亮笑话着自己,破局的方法一直藏在身边,他竟舍近求远,寻寻觅觅。 打败男主光环的还能是什么?不就是女主光环? 打败男主的只能是女主啊,谁规定男女主必须是一个阵营的?他们也可以针锋相对,拼个你死我活嘛。 对赵晚晚的厌烦让凌亮陷入了思维误区,直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想通了的感觉犹如拨开云雾见到青天,凌亮眼前豁然开朗,进入世界的沉郁一扫而空。 在找到解决方法的那一刻,凌亮就在心里拟好了搞垮沈家的计划章程。 他欣慰地笑了,看来,完成任务指日可待。 第51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13 999没明白凌亮的想法,它困惑地道:“宿主,你笑什么?” 凌亮心情很好地把新发现告诉了它。 999也大为惊奇,“用女主光环对付男主光环,还能这样操作?” “理论上是可以的,试试看吧。” 凌亮说着想起另一茬事来,“你不是穿越过很多次了吗?那应该也囊括了不少书中世界吧,你之前的宿主难道没往这上面想过?” 999:“没有,他们都是正面硬刚的。” “正面硬刚,”凌亮若有所思,“他们是有什么倚仗吗?” 999给凌亮鼓掌:“宿主猜对了。本系统第一任宿主是主神,第二任宿主是花妖,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有法力哦。” 凌亮:“……” 好了,不用再说了,他懂了。 合着你历任宿主里,只有他一个人类啊! 凌亮流下了羡慕的泪水,在这样不讲常理的世界里,有法力对任务者而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一墙之隔的客厅里,赵晚晚也很开心,恒哥哥肯理会她了,太好了。 她就说恒哥哥会想通的,他对自己的爱战胜了他那点私心,赵晚晚不无得意地想道。 凌亮对赵晚晚的态度好了很多,导致的后果就是赵晚晚更爱和他倒苦水了。 但凌亮甘之如饴。 在赵晚晚又一次抱怨沈寒和女三前任纠缠不清时,凌亮知道,时机到了。 他帮着赵晚晚谴责沈寒道:“这个沈寒,真是太过分了!和你在一起了,居然还出去沾花惹草!” 赵晚晚连连点头,楚楚可怜地道:“恒哥哥,我现在才明白,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的。沈寒,沈寒他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否则怎么会和别人暧昧不清……” 凌亮心道你不还是一样,一有委屈就扑到原主怀里哭诉,回国后还不忘和男三齐风打情骂俏,沈寒头上的绿帽子不知有多高了好吗? 赵晚晚和沈寒分明就是半斤对八两,谁也没资格说谁。 凌亮一边想着,一边把话题往正事上引,“我受不了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赵晚晚,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喊我一声哥哥,我就有责任保护你一辈子。” 赵晚晚感觉眼眶微微湿润了,她的恒哥哥真的回来了,她就知道,爱了那么久的人不可能不爱的。 凌亮认真地看着赵晚晚,严肃道:“我决定了,我要帮你。” “既然你喜欢沈寒,那我,我甘愿退出,我成全你们。”凌亮撇过脸去,仿若说出的这句话重若千钧。 然而实际上……他只是实实在在被自己给恶心了一把。 平复了下心情后,凌亮再次直视着赵晚晚的眼睛,尽量诚恳地道:“可是,沈寒是怎么对你的?他得到了你却不珍惜,那我的放手有什么意义?” “但我知道,你只把我当哥哥看待,哪怕沈寒三心二意,你喜欢的依然是他……没关系,我帮你,我帮你拴住他,这样,你就不会痛苦了。” 赵晚晚双眼渐渐模糊,一滴泪沿着颊侧流下,她伸手要去抱凌亮,凌亮赶紧制止了她。 “恒哥哥,你要怎么帮我?”赵晚晚冷静下来后,有些好奇地问道。 凌亮沉吟了下,道:“沈寒之所以忽视你的感受,就是因为你没有站在和他平等的高度上,所以我打算先缩短你和他的身份差距。” “这,到底要怎么做?” 凌亮微笑,“他不是给了你百分之五的股份吗,我为你加一加筹码可好?” 赵晚晚听懂了凌亮话中的意思,他是要她,成为沈寒公司的新股东? 毫无疑问,这确实是一个提高身份的好办法,但沈寒不一定高兴。 凌亮看出来赵晚晚的忧虑,他耐心地劝道:“沈寒为什么只给你股份,不给其他女人股份?说明你对他的意义不一样,你很特别。” “特别的人做错点什么也会被谅解的,但你要不抓住机会,沈寒可就要变成别人的了。” 赵晚晚心乱如麻,“你,你让我想想,我要想想。” 凌亮本也没想着一次到位,他去咖啡馆前台结了账,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只剩赵晚晚一个人坐在窗边想心事。 两天后,赵晚晚再次找上他,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面前的女人忐忑不安,一张苍白的小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她咬了咬下唇,不确定地道:“恒哥哥,这么做真的可以让沈寒对我一心一意吗?” 凌亮向她保证道:“可以。” 当然可以,非常可以,这么做不仅能让沈寒对她一心一意,还能让沈寒再也不会忽视她,对她的重视程度提升至最高级别。 赵晚晚下定决心的原因只有一个,沈寒昨晚又出去和那女人厮混了。 她早上在沈寒的衣领上都看到了口红印,沈寒却死活不承认。 赵晚晚和他大吵了一架,以沈寒摔门离去而告终。 五年前,她还是沈寒公司的小职员时就知道他花边新闻多,五年后他身边仍是人来人往。 赵晚晚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她只知道自己很不舒服。 不知不觉间,赵晚晚想起了凌亮的话,沈寒之所以忽视她,是因为她站得不够高。 那么,真的是这样吗? 赵晚晚笑得难看,是啊。 因为她站得不够高,所以沈寒听不进她的意见,和她交往期间还能约会其他女人。 因为她站得不够高,所以沈寒率先提出的男女朋友合约根本就是个笑话,他想开始便开始,想结束便结束。 沈寒曾告诉她,在她出国后,他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心意,原来他早就喜欢上了她。 亏她那时还为他的话悸动不已,谁知道他只不过在骗她。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赵晚晚将凌亮的话翻来覆去咀嚼了两遍,终于冷下了心肠。 沈寒,你别怪我,我只想让我们的感情纯洁一点。 哪怕这份恋情的期限只有一年,我也不要它掺杂进第三个人进去。 第52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14 不得不说,霸总对自己的女人还是很大方的。 不间断由霸总手下送来的衣服鞋子名牌包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沈寒给了赵晚晚一张号称无消费上限的黑卡。 而现在,这张卡在凌亮手中。 他可以作证,霸总黑卡无上限的事是真的。 在征求了赵晚晚的同意后,凌亮展开了行动,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让他情不自禁要感叹一句,有女主光环开挂就是牛批。 凌亮和999熬夜守着股市,在沈氏集团股票低价时迅速出手,只用了短短一周时间,就累计为赵晚晚购入了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百分之十五,凌亮已经不想说什么了,他只想静静。 像沈氏这样称霸全球的企业,单单购入千分之一的股份就能让人高兴的发疯,可他轻而易举就拿下了将近六分之一的股份。 女主光环的加持,让沈氏股份的购入变得比买菜市场稀松平常的大白菜还容易,这一点充分证明了凌亮的想法是正确的。 在凌亮决定帮赵晚晚的那一刻,剧情意志判定男配行为回到了正轨。 男配就是用来为女主提供无私奉献的,凌亮自愿帮助女主,没毛病。 剧情意志做出了自认正确实则错误的判断,它判定凌亮遵守了男配行为规范,是女主忠诚的舔狗,所以没有干预凌亮超出剧情外的行为。 剧情意志这个东西,与其说它顽固不化,不如说它就是个设定好的程序。 它没有思想,不够灵活,十分刻板,把握着剧情发展的大方向,推动所有人按着安排好的大方向走。 当某个人物做出了与剧情严重不符的行为时,它才会启动纠错机制。 而这个与剧情不符的行为,它的细化则没有那么严格。 凌亮之前做的都是小打小闹,无论是把赵晚晚和小宝从周家送走,还是在赵晚晚离开后不与她联系,这些都在剧情允许的误差范围之内。 但凌亮连夜跑路到剧情中从没出现过的地方租住,要让女主找不着他,这就很不符合文中男二无怨无悔付出的人设了。 于是剧情意志开始自动纠错,将女主调到了凌亮身边,否则后面的剧情进行不下去。 在当下的时间点往后延伸,原剧情应是:男主沾花惹草,女主生气,转头去找备胎,男主吃醋,生出危机感,女主在其心目中的地位水涨船高…… 工具人们轮番上场,诸如此类的戏码上演多次,男女主分手又复合,反反复复,最后他们通过爱情的考验,成功牵手。 然后可能会妨碍男女主婚后生活的炮灰们就可以集体领盒饭了。 但现在,凌亮敏锐地抓住了剧情意志的漏洞,搭上了女主光环这一顺风车,未来会被改变,那些剧情也只能成为过去式了。 凌亮将黑卡还给赵晚晚,顺带着热心地把自己新的联系方式告诉了她,好方便赵晚晚随时找自己。 也不知道沈寒开会时见到赵晚晚得高兴成什么样? 凌亮想象了一下男主吃瘪的样子,顿时高兴地笑出了声。 可惜啊,不能亲自到场看他们相爱相杀,真是遗憾。 …… 在公司临时召开的股东会上见到自己的女朋友时,沈寒吃了一惊,旋即面色难看地瞪了一眼赵晚晚。 他早就听闻今天会有新股东来参加会议,但并不是很关心,文件送上来他也没看,扔到了一边。 反正他们沈家一直牢牢把控着公司,来几个外人都一样,这些人就算联合起来也翻不了天。 直到此时在会议上看到了赵晚晚,沈寒才后知后觉地领悟到秘书欲言又止眼神的意思。 这个新来的股东竟然就是赵晚晚。 沈寒不悦地皱眉,他没想到赵晚晚居然这么不懂事,为了给他添堵,还真的出席了股东会议。 他给她股份是为了安慰她,不让她受委屈,毕竟自己母亲跑去教训她确实过分。 但他没想让她握着那百分之五的股份物尽其用啊。 他不就是和别的女人一起吃饭了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 他都向她解释过了,和那女人没什么,他们是谈过一段,可早就分了,两人目前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朋友约着一起出去吃个饭,有什么问题? 口红印的事也是个误会,人家快摔倒了,他就在旁边,能不扶一把吗? 这种事和哪一任女友说,她们都会理解他的,偏偏赵晚晚就是不肯相信。 口红印为什么会印在衣领上他怎么知道,它就是印在那里,要他怎么解释? 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要和他闹脾气,还闹到股东会上了,她也好意思! 沈寒满腹怨气地频频看向赵晚晚,脑子里升腾起许多龌龊的想法,呵,这个小女人,真是恃宠而骄,晚上要她好看。 主持会议的股东介绍赵晚晚时,沈寒的种种想法戛然而止。 “……赵晚晚女士持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系沈氏集团第二大股东,未来还将入驻董事会,与我们并肩作战……让我们欢迎赵晚晚女士!” 掌声热烈地响起,每个人的脸上挂着或真心或假意的笑容。 只有沈寒,怔了片刻后,脸色变得铁青。 他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是真的。 怎么可能呢? 眨眼之间,女友成为公司股东,和他平起平坐,而她之所以能坐在这里,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而且,沈寒眯了眯眼,赵晚晚是怎么弄来这么多股份的? 她没这个本事,他知道。 沈寒很快得出结论,有人在帮赵晚晚。 他的眸色沉沉,昨天他还在向赵晚晚低头道歉求原谅,今天就被飞速打脸,赵晚晚对他的低头根本就不屑一顾。 沈寒第一次认真审视起这个女朋友,发现她好像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无害。 感受着内心涌起的被欺骗的怒火,沈寒几乎要当场失态。 他想问问赵晚晚,她是如何做到在拥有沈氏这么多股份的情况下,还能一声不吭,若无其事地和他相处的? 第53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15 赵晚晚的背叛,还有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这一切都让沈寒难受不已,如鲠在喉。 偏偏还有人不识趣。 原沈氏集团第二大股东,现沈氏集团第三大股东王董事笑眯眯地凑近沈寒,故作亲切地说道:“沈总,你怎么了?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啊。” “我没事。”沈寒黑着脸,不客气地回道。 “哦好好,没事就好啊。” 王董事看看由助理变股东的赵晚晚,又看看板着张脸的沈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沈总真是好福气,找的女朋友也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强,咱们四五十岁才爬上董事的位子,赵助理才多大,有三十吗?” “诶,不重要,”他摆摆手,“沈总和赵助理,不,和赵董事可真是强强联合啊,老头子我先说句恭喜了。” 王董事接着又状似无意地感慨了句,“看来咱们沈氏要成夫妻店喽,挺好,挺好的。” 他这话一说完,沈寒的脸彻底黑成了煤球。 老东西!沈寒在心底愤愤地骂道。 王董事眯着眼睛笑了。 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打压他们这些董事手段挺狠,怎么如今却被女朋友给摆了一道? 他欣赏地瞧了瞧赵晚晚,表面上和沈总在公司谈着恋爱,背地里憋了这么个大招,小姑娘也是个狠角色。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王董事迅速在心里盘算起赵晚晚的价值,一双老眼精光闪烁。 沈寒受不了大家投过来的异样目光,不耐地让那主持的股东继续开会,把该讲的话赶紧讲完。 散会后,王董事笑呵呵地叫住了扭头就走的沈寒,“沈总,你还没祝贺咱们的新股东呐。” 沈寒盯着王董事许久,才转开视线看向跟在老家伙后面的赵晚晚,语气讽刺地道:“恭喜你,赵晚晚。” 王董事在一边不住点头,笑容满面。 沈寒一刻不愿多待,转身出了会议室,他怨毒地低声自语:“老东西,早晚收拾你。” 上辈子沈寒确实成功收拾掉了忙于争权的王董事,王董事的下场比起原主不知惨了多少倍。 但这辈子他就没这么好运了,因为不管是王董事还是他,都不再会是最后的赢家。 沈寒终究没忍住先去找了赵晚晚。 “晚晚,别闹了,你懂公司事务怎么处理吗?听我的,回去,我养着你和小宝不好吗?” 赵晚晚摇头,倔强地道:“我没闹。” “那你介入公司,加入董事会是在干什么?” 赵晚晚不说话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是…… 最近公司里的人对她毕恭毕敬,那些嚼舌根的也被她开了,赵晚晚二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如此扬眉吐气的感觉。 沈寒,也真的如凌亮所说的那样,对她愈发重视起来,在他们这次见面之前,沈寒联系了她不下五次。 如今,沈寒要她放弃,赵晚晚意外地发现,她做不到。 只听沈寒又道:“晚晚,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可我说过了,我和那女人没什么,我也向你道过歉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心胸开阔一点,做人不要这么狭隘好吗?” 她心胸狭隘,沈寒指责她心胸狭隘?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赵晚晚难以置信,她后退两步,“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深更半夜出去和别人约会,问你还要和我吵架,难道非要那口红印子印到你脸上你才肯承认吗?沈寒,我不是傻子!” “我没说你是傻子,”沈寒捏了捏眉心,头疼不已,“可是晚晚,我已经道过歉了,也向你保证过以后会远离她,你还要我怎样?” 赵晚晚:“那我让你当着我的面删掉她,你为什么不删?” 沈寒哑然,他能说那是因为自己心里还残存着一丝情意吗? “说不出话了?”赵晚晚冷笑,“这就是你道歉的诚意?” 沈寒被逼问得恼羞成怒,他长这么大一路顺风顺水,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他沉下脸,“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不愿意把股份还给我?” 赵晚晚:“还给你?我买下的东西为什么要还给你?” 沈寒被她不要脸的话逗笑了,讽刺她道:“你买股票花的不是我的钱?” 他已经派人查过了那张卡,果然有很多笔大宗交易支出。 沈寒后悔得无以复加,早知道会有今天的局面,他绝不会做出那种蠢事! 赵晚晚也有些心虚,她小声道:“是你说让我随便花的。” 我让你随便花,没让你玩命花! 沈寒气得不想说话了,他拼命压抑住自己想打人的想法,缓了会儿,才语气冷淡地道:“好,你不还我股份也行,但我想,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下吧。” 赵晚晚瞪大眼,“你要和我分手?” 沈寒没吭声,他是这个意思没错,不过如果赵晚晚愿意将股份还回来,他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赵晚晚自然不肯,她才不想做回之前的那个小助理。 沈寒的沉默让赵晚晚很伤心,她说了句“我看错你了,王八蛋”,然后就狠狠地一把推开沈寒跑走了。 回到公司为自己新装修的办公室,赵晚晚伏在桌子上小声抽泣。 沈寒没有追过来,他甚至都不愿追过来。 赵晚晚伤心欲绝,股份有那么重要吗?比他们的感情还重要? 她只不过持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连沈寒持股的一半都不到,他有必要这么紧张吗?还特地因为这个和她分手? 赵晚晚之前没有接触过公司经营方面的知识,她无法理解沈寒的行为。 她不知道,第二大股东的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又能为她带来多么恐怖的收益。 而当她明白过来时,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知的赵晚晚了。 凌亮和999一直关注着赵晚晚的情况,看到这里,他满意地点点头。 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没有走偏,是他想要的效果。 凌亮自信地道:“看来不用过多久,我们就能进行下一步了。” 第54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16 赵晚晚哭哭啼啼抱怨沈寒时,凌亮按捺下脑海中迫不及待的想法,警告自己要沉住气。 再等等,时机还没成熟。 现在还不到让赵晚晚和沈寒争权夺利的时候,轻举妄动不可取,小心打草惊蛇,反而惊醒了赵晚晚。 男女主已生间隙,凌亮相信他不会等太久,所以,何必操之过急? 他耐着性子随意安慰了赵晚晚几句,送她出了公司。 看到他回来,传话的同事打趣道:“那是谁,你女朋友?” 凌亮笑笑,“没有,不是我女朋友,就一邻居。” 同事也笑。 见凌亮进了办公室关上门,他才和旁边的人说道:“我说公司里小姑娘表白周工怎么不接受,原来早就有心上人了。” “诶,你别乱说啊,没听人家说只是邻居嘛。” “邻居?找到公司来的邻居?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行了行了,是不是女朋友关你什么事,把你手头上的事做好就行,别忘了咱俩下午还要去趟工地。” “哎哟我去!提醒我这事干嘛?工地那负责人多难搞你又不是不知道……” 两人吐槽着负责人的种种奇葩之处,脚步声在走廊上渐行渐远。 没过多久,999告诉凌亮,王董事私下里在频频接触赵晚晚。 而赵晚晚也没有拒绝。 凌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自己苦等的机会终于到了。 王董事愿意和赵晚晚打好关系的原因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他被沈家镇压太久,心中一直愤愤不平,赵晚晚的上位让他看到了摆脱困境的曙光。 当年沈家的天下是一帮人打下的,他们每个人都有功劳,可摘下胜利果实的却只有那姓沈的。 他们这些年来试图反抗过,但每次都被沈家化解了危机,自己这一方反倒折了不少兄弟进去。 其他人后来也就歇了心思了,但王董事始终不甘心,他咽不下这口气。 自己一辈子被沈家老头子踩在脚底也就算了,可他的儿子还要走他的老路,他看不得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他哪点比沈老头子差,他儿子更是比沈寒强了十倍百倍。 沈寒那种花天酒地不理公司事务的纨绔子弟都能坐在总裁位置上,他儿子勤勤恳恳为公司谋利益,凭什么只能屈居沈寒之下! 赵晚晚加入董事会的事出乎王董事意料,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可以彻底扳倒沈家的机会。 赵晚晚从哪得到的股份他不在乎,他只需利用赵晚晚和沈寒不和这件事,将赵晚晚推到台前和沈寒打擂台,就够了。 等他们两败俱伤后,他们王家出来主持大局,到时候沈氏公司可就要易名了。 至于赵晚晚会不会突然和沈寒和好,沈氏真的如他所说变成夫妻店,那些都不在王董事的考虑范围之内。 一方面他受到了女主光环的影响,赵晚晚生沈寒的气,暗暗立志闯出一番事业,要沈寒后悔和她分手。 女主起了这种念头,王董事作为最适合扶持女主在公司站稳脚跟的人,不自觉地就想着去帮助女主站到台前,尽管他的出发点和目的都不纯。 另一方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和沈寒共事多年,王董事自认还是比较了解他的。 只要赵晚晚手中把持着这部分股份,沈寒就不可能和她和好如初,他那个人,一向唯我独尊惯了,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和王董事一样持有同款坐山观虎斗想法的还有凌亮。 王董事频繁约见赵晚晚,指点女主熟悉公司业务的事正中他下怀。 赵晚晚絮絮叨叨地埋怨着公司事务繁琐,当董事又累又烦,凌亮微笑着打断她的话,“赵晚晚,你为什么不找几个人帮你分担呢?” 赵晚晚怔了怔,“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去找几个助手,你见过哪家公司的董事是单打独斗的?” “我也想过,可是沈寒说助理都调给别人了,我自己招的助理又笨手笨脚的。”赵晚晚嫌弃地道。 凌亮很疑惑,“你在哪找的助理?” “招聘网站上啊,我看上面有许多招助理的信息,就跟着发了一条。” 凌亮沉默地看了眼赵晚晚,在普通的招聘网站上找世界上规模最大公司的助理,还是董事助理,您可真有才。 凌亮心累不已,“我给你找找看。” “谢谢你,恒哥哥。”赵晚晚感动地道过谢,欣喜地回去了。 凌亮和999随后便加班加点地在猎头公司资料库里筛选,看得眼睛都要花了,最后终于为赵晚晚敲定了合适的团队人选。 这些人的履历朴实无华,没那么花团锦簇,也就是大部分人都曾担任过各大公司的高管职位罢了。 找好人后,他将名单交给了赵晚晚,又不辞辛劳地为她和猎头公司牵线搭桥。 赵晚晚付款时的表情十分肉疼。 猎头公司收费不低,不过这很正常,人才,尤其是能力强做事效率高的人才,他们的价值不可估量,到哪都是香饽饽。 这些人才本来还不是特别乐意,做惯了高管的人猛然被告知要去当助理,谁能高兴的起来? 结果搞清楚要去的地方是沈氏后,他们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沈氏集团,嗯,那也不是不可以做助理,毕竟人家财大气粗,这工资可比他们原先的公司给的高多了。 至此,以赵董事为首的沈氏集团第二大股东的领导团体成立,女主正式走上了自己的争权之路。 第55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17 赵晚晚对公司管理不大了解,王董事给她恶补了一段时间,她也依然是个半吊子。 但凌亮为她找到的人手很好地弥补上了赵晚晚的短板。 赵晚晚没经验,她的属下有经验啊。 这些人大多是在原先的公司待得不如意跳槽的,不如意的原因有很多,主要原因却只有两个。 一是内部派系倾轧,排挤现象严重,二是老板明明是非专业人士,但很喜欢对他们指手画脚。 如今来到中意的新公司,跟了个一问三不知的领导,他们只觉得天赐良机,一个个摩拳擦掌要做出一番成就来。 不到两周时间,赵晚晚的助理们就摸清了状况,开始为新老板争权而出谋划策。 赵晚晚不懂他们口中时不时冒出来的专业名词,这些人只好先将专业名词转换成通俗易懂的词汇,再说给老板听。 以前他们身边的人都很聪明伶俐,基本上一个眼神就能领会其中的意思,乍然换成个恨不得让他们手把手教着做事的上司,高管们的心情可谓十分复杂。 但上司也不是一点优点没有的,至少她从不胡乱发表意见,他们怎么说她就愿意怎么做。 就凭这个,她就比原先的老板强。 赵晚晚这边小动作不断,沈寒发觉后和她大发了一通脾气,内容无非老生常谈,要赵晚晚还回股份,离开公司。 沈寒越是劝她离开,赵晚晚越是不舒服,两人再次闹了个不欢而散。 沈寒走之前丢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话,“女人,你会后悔的!” 赵晚晚冷笑,后悔什么?她才不后悔。 沈寒和那女人暧昧的事还没给她交代呢,现在又被拍到和当红女星约会,就许他流连花丛声色犬马,不许她活出自我当个女强人? 憋着一股气,赵晚晚和回去后疯狂反击的沈寒对上了线。 沈寒对公司的掌控力强,赵晚晚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的智囊团都是业界有名的人士,做出的决策几乎没有出现过差错。 随着赵晚晚在公司影响力的逐渐加强,女主光环大杀四方,沈寒的威信已经因此而打了好几个折扣。 王董事看准时机,时不时挑起双方的争斗。赵晚晚和沈寒直接斗成了乌鸡眼。 他们之间哪还能看到当初虽别扭,但郎有情妾有意的情侣模样? 凌亮一边工作,一边和999关注着赵晚晚那边的情况,一人一统看得不亦乐乎。 凌亮之前还在想,要不要寻找机会添两把火,没想到王董事把他的活抢着干完了。 999给王董事点了个赞,“宿主,这老头真善解人意,本系统都不忍心看他以后的下场了。” 凌亮和新邻居的孩子打过招呼后才道:“为什么不忍心看?他们害那么多人家破人亡,你不能因为他的举止对我们有利就去同情他,要知道,他不过在为自己的利益奔走而已。” 999听凌亮这么说,也有些羞惭,“我错了,宿主。本系统决定了,等行刑时和宿主一起用超清大屏看,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凌亮:“……”大可不必,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赵晚晚早就搬到集团附近去了,她和沈寒斗得不可开交,只恨自己不能住在公司里。 过不多久,赵晚晚原来住的地方搬来一户新的人家,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孩子就在附近学校读小学。 晚上家长教孩子作业时,有时候声音不自觉会提高,确实有点扰民。 但凌亮什么也没说,他对目前的生活状态挺满意,和女主持续不断的诉苦比起来,这点噪音算什么, 沈寒回到老宅,迎面砸过来一个茶杯。 他闪身躲开,杯子“啪”地落在地上碎成许多小瓷片。 “还没把那赵晚晚清出去?”一个身材清瘦,颧骨很高,上身穿着唐装的六十多岁的老人走到沈寒面前,语气不善地道。 “没有。” 沈寒越过老人,坐到沙发上,面色沉的要滴水。 “我早就说过,赵晚晚是个祸害,你偏不信,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你非要和她交往,还把股份拱手相送。现在好了,养刁了人家的胃口,她要抢我们沈氏了!我沈有德精明了一辈子,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蠢货!” 饶是淡定如沈父,这会儿也口不择言起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母不乐意了,说赵晚晚就说赵晚晚,指责她儿子干什么? 她尖声道:“沈有德,你说谁蠢呢?小寒不就做错了一件事吗,你至于这么不依不饶的?” 沈父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我不依不饶?你儿子做了蠢事还不让人说了?” 沈母神色讪讪,嘟囔道:“小寒不也是你儿子?” 沈父没理她,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找到暗中帮赵晚晚的人没有?” 沈寒摇头。 关于这个暗处的敌人,他确实一点线索都没抓住。 那次股东会结束后,他立马派人去查赵晚晚股份来源,想要顺藤摸瓜找出敌人。 可惜凌亮的扫尾工作做得很好,又有女主光环庇护,沈寒的人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沈寒无声的回答让沈父大怒,“连个人都找不到,你还能干什么?” 沈寒攥紧了拳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他一把挥开沈母拍着他肩膀的手,冲进自己的卧室,大力甩上房门。 他不想找到人吗?他也想啊。 可是敌人太狡猾,怎么找都找不出来,问赵晚晚她又不肯说,他还能凭空变出人来不成? 沈寒咬着牙想道,千万别让他揪出人来,不然这人会如何,他自己都不敢去想象。 楼下,沈母沈父吵了起来。 沈父指责沈母太宠着儿子,沈寒现在都敢给父母脸色看了。 沈母反驳沈父,骂他大男子主义,儿子累了一天了,还要接受他的质问,能不气才怪,他们该多多体谅体谅才对。 吵了半天吵不动了,沈母歇息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赵晚晚怎样我不管,我们去把小宝接回来吧。再不接回来,我怕小宝被她教得和我们都不亲了。” 沈父嘲笑她:“错了,小宝现在和你也不亲。” 他和妻子一起去看过孙子小宝,那孩子,怎么说呢,智商超群,但特别依赖母亲。 沈父起过认回孙子的心思,天才他不是没见过,智商二百五的谁见过? 测智商的专家都说了,只此一例。 沈父心头一片火热,这种程度的天才,必然能将沈氏推向一个新高度。 他让小宝跟他回沈家,他这孙子却要他连带着接受赵晚晚,否则就不回去。 沈父平生最恨别人要挟他,再加上他极其厌恶赵晚晚,他坚定不移地认为未婚生子的绝对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这些原因导致沈父原地放弃了接回小宝的想法,反正他儿子又不是生不出另一个天才。 小宝的聪明肯定遗传自他们沈家,不然还能是赵晚晚吗? 笑话。 第56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18 赵晚晚在公司里作威作福,沈父因此对亲孙子也没了好感。 他一口回绝了沈母,让她不要再提把小宝接回来的事。 沈母撇撇嘴,倒是没说什么了。 她的丈夫说一不二,没人改变得了他做下的决定。 不过,他不许小宝回来,她就不能自己过去吗?他们沈家的孙子多聪明多可爱,这样的孙子都不要,有德真是狠心。 虽说她也有些不爽小宝的生母是一个出身低贱的女人,不过那有什么关系,等她想办法把小宝带回沈家,她会给小宝找一个身份高贵的母亲的。 这么想着,沈母的脑海中已经转过了好几个人选。 沈寒和赵晚晚的权力斗争愈演愈烈。 沈氏风云变幻,公司里的局势几乎一天一个样,整个集团都被男女主光环所支配,从员工到董事会成员,每个人都选择了其中一方站队。 双方对阵有胜有负,不留情面的反击让赵晚晚和沈寒泯灭了对彼此的最后一丝情意。 在属下们的建议下,赵晚晚开始购买其他股东手中的股份,再次取得沈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权。 沈寒得知消息当天,把自己的办公室砸了个稀巴烂。 赵晚晚中途其实想过后退,一年时间不到,她和沈寒反目成仇,这不是她的初衷。 她原先只想让沈寒多关心她,在和她交往期间能对她一心一意。 他们究竟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赵晚晚都有些糊涂了。 可她同时也明白自己想撂挑子显然是不现实的,她如今身居高位,身后围拢了一帮人,已然形成了利益团体。 那些人不会同意她任性的想法,他们推着她往前走,不允许她停下脚步。 事已至此,他们无法回头,而且绝不能输,输家的结局是什么样,看看媒体上触目惊心的报道就知道了。 与沈寒无私人恩怨,仅仅只是拒绝沈氏收购的企业老板们都死的死,伤的伤,负债的负债,何况她还背叛了沈寒。 脑海中浮现出几张打了马赛克的跳楼图片,赵晚晚不禁打了个寒噤。 此外还有一件事,赵晚晚内心不大愿意承认,那就是——她好像爱上了站在权力巅峰的感觉,呼风唤雨的美好生活真的要她放手,她舍不得。 沈氏夺权之争趋向白热化时,凌亮终于被日理万机的霸总记起来了。 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沈寒迫切想找个出气筒发泄情绪。不知怎的,他想到了和赵晚晚有一腿且对他不敬的凌亮。 沈寒冷笑,就是你了。 招来秘书,沈寒睥睨地下达了命令,要求凌亮的公司开除这个员工,并且还要对他实行全行业封杀。 秘书出去后,沈寒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总算感觉心情好了一点。 凌亮淡定地接受了公司的决定。 不接受也没办法。 事实上凌亮也挺惊讶,原主被辞退都是男女主结婚后的事了,轮到他这怎么提前了这么长时间? 霸总区别对待啊? 对面的庞师哥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博恒啊,师哥对不起你,是我把你带进公司的,现在也是我出面辞退你,唉……” “没事,得罪了人嘛,我知道,不怪公司。”凌亮笑着道。 这一世的沈寒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高调地下了行业封杀令,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是他做的。 胳膊拧不过大腿,公司确实有难处,凌亮可以理解。 “这,无缘无故地开人,我们肯定有错,补偿金已经打到你卡上了……” 庞师哥絮叨着交代完,一路送凌亮出了公司。 他回身时忍不住叹气,这都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把人给培养出来了,非让他们开除人家,现在博恒走了,公司一时半会上哪找人顶上去? 凌亮回到周家,却见周父周母也回来了,愁眉苦脸地坐在客厅里。 三人面面相觑。 原来周家三口人居然全部失业了。 凌亮慢慢冷下了脸,这个沈寒,就这么喜欢赶尽杀绝吗? 他对付自己,凌亮认了,文中本来就有这一出,他注定躲不过去,可为什么连周父周母也不肯放过? 他们年纪大了,在工厂干了将近三十年,为工厂的扩大和完善付出了一辈子的心血,临老了却因为沈寒轻飘飘的一句话被踢走,真是欺人太甚! 凌亮气得要命,当即就想提把刀过去问候沈寒。 999拼命劝住他,“宿主,不至于不至于,咱们的计划成功一半了,犯不着为沈寒这个人渣做法外狂徒,想想周父周母,想想原主,他还要回来啊我的宿主大爷,冷静,冷静!” 对了,原主还要回来! 凌亮瞬间清醒,扶着门框稳了稳心神,他轻声道:“你说的对,沈寒不过是暂居上风而已,我们才是最后的赢家。” “我有点沉不住气,999,谢谢你点醒了我。”凌亮反思着自己的错误,一边关上房门,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把水果刀扔了进去。 过去了这么久,999还是不适应凌亮好声好气地对它道谢,它咳了一声,拘谨地道:“宿主,不用谢,都是本系统应该做的。” 凌亮察觉到999的不自然都无奈了,他承认自己以前对待它时,脾气是有一点点不好,但不是早改过来了吗? 至于这么怕他? 凌亮枕着双手躺在床上,思索着周家的出路。 现在让周父周母回到岗位上不可能,只能等,等到沈家倒下,等到沈寒伏法,到那时候他再跑动跑动,想办法让他们回去。 他自己呢,凌亮的视线落在书柜顶端放置的相机上。 沈寒断掉了他从事本行业的路,那他要不就试试用原主和他共同的业余爱好闯荡闯荡? 第57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19 原主上大学时被同学拉着进了学校的摄影社团,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摄影。 他深深地沉醉于光与影的变幻,那一张张照片背后的故事让他无比着迷。 他梦想着成为一名职业摄影师,但也真的只是想想而已。 在很多人的认知观念里,医生老师工程师之类的职业才是一辈子吃香的,而且说出来别人都觉得很体面。 原主也是这么想的。 他认为光靠摄影养活全家人不大现实,还是应该找一份正经营生,所以毕业后庞师哥邀请他入职,他没有多做犹豫就同意了。 他将梦想藏入角落,但并没有彻底遗忘它。 在原主的人生规划里,五十岁前他不会放弃本职工作,五十岁后,他会辞职,走南闯北拍摄着心仪的景色和人物。 等到那时,他会将照片寄给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让她和他一起欣赏名山大川,草木虫鱼。 只可惜原主设想的这一切注定不可能了,他的生命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被迫终止。 摄影也是凌亮的爱好之一,而且他拿过大大小小不少奖项。 饶是如此,凌亮的想法和原主也是一样的。 玩单反穷三代,这话不是开玩笑,专业的设备就是个吞金兽,但没有专业设备又怎么拍出惊艳绝伦的作品? 另外,出名的摄影师收入确实很高,可这样的人能出几个?不是每个玩摄影的人都会成功。 如若不是沈寒封杀了他,凌亮根本就想不起来要走这条路,安安稳稳做他的工程师多好。 揣上原主攒了两年工资才攒出来的相机,凌亮开始努力转行。 没事,就当他附赠原主一个愿望,提前帮他实现梦想好了,凌亮安慰自己道。 凭借着过硬的专业素养,凌亮拍出了不少出圈的照片,逐渐在业界有了一席之地。 他的镜头中,那些山水鸟兽仿佛有了生命力,它们美得仪态万千,美得纯粹热烈。 每每都要让观者感叹,大自然是最伟大的造物主,由它创造出来的美景甚至让你觉得连修饰都是一种亵渎。 而等他靠着作品把名气提升到一定程度,诸多商家也就自动找上了门来。 这天,凌亮忙完了一条商业广告的拍摄,刚走出电梯,就被人从后面叫住。 那人快步跑过来,是个五六十岁的中等身材的男人,戴着副黑框眼镜,下巴上还留着一小绺胡子。 “你是周博恒先生吧?”他欣喜地望着他,语气很激动。 “是,我是周博恒,请问您是?”凌亮有些疑惑,这人自己从未见过,怎么一副熟稔的样子?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厅里,凌亮看了看手中的名片。 黑底烫金的名片上赫然印着五个大字——“导演万从军”。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凌亮想了想,记起了这人的身份,他是国内十大名导之一。 他收下名片,“万导,您找我有什么事?” 万导演滔滔不绝地夸了五分钟他的摄影作品,然后才说出自己的目的。 “您想让我参与您的新剧拍摄?”凌亮觉得这位导演的想法太过于天马行空了。 他拒绝道:“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摄影师,并没有剧组拍摄的经验,您最好还是去找更专业的人士。” “除了没经验,你还有什么难处?” 万从军两年多没拍东西了,好不容易发现了这颗摄影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怎么甘心就这么轻易放弃,必须把人扒拉过来。 凌亮耸耸肩,“我只想随便拍点东西混口饭吃,目前没想过往娱乐圈发展。” 经验是积累出来的,说到底不是什么大问题,主要原因还是这个。 “还有其他原因吗?” 凌亮:“没了。” “我明白你的顾虑,这样,你先听听我下面的话,如果还是不愿意那我就不劝你了。”万导演神色凝重地道。 凌亮坐直了身子,“您说。” “我即将开拍的这部作品呢,是我的收官之作,所以质量方面肯定是精益求精,拍摄周期相对也较长,你有足够的时间来弥补摄影技巧的不足。” “另外,我给你在剧组的特权,在影视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我万从军自认有三分薄面,你在剧组和谁闹矛盾了和我说,我给你做主,你看行不行?” 万导演话说的诚恳,凌亮认真地考虑了会儿,答应了下来,既然对方已经给了准话,那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等签好合同后,万导演把剧本发给了凌亮。 凌亮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必须承认,名导就是名导,选择的剧本跌宕起伏,十分精彩。 这部暂时命名为《朝天阙》的电视剧讲述了四个故事。 丞相之女李若兰嫁给太子萧睿成为太子妃,两人一路历经千难万险登上至高无上之位。 本该鹣鲽情深,实则离心离德,权力与欲望让他们改变太多,年少时的时光竟是最开心的日子,可是再也回不去。 商人之女苏海棠一家无意间卷入了后宫争斗,惨遭陛下宠妃灭口,只有出外访友的大伯一家和他们姐弟活了下来。 大伯强忍悲痛查清真相,训练苏海棠将她送到不受宠爱的端王身边,他们暗中为端王提供钱财,只希望端王得势后可以出手帮他们了结敌人。 苏海棠尽心尽力为端王出谋划策,谁知端王翻身后竟想毁约,还妄想将苏家收入囊中。 她察觉情况不对想往外递出情报,可端王已经将她身边的苏家人全部清理出了王府。 于是她在酒楼设宴,在端王稍稍放松时冲到酒楼窗口前一跃而下,用自己的死亡宣告了计划的终止。 苏家反应迅速,集结势力疯狂反扑,端王很快下狱,最终被打发去守皇陵,拥有的一切都成过眼云烟。 苏家也因此元气大伤,收拾了残余势力离京,等待下一个报仇的机会。 兵部尚书之女钟萱桐暗恋将军世家大公子云瀚海,然而她并不知道云公子其实也喜欢她。 云瀚海自觉不是钟萱桐的良配,自己常年在外征战,说不定哪天就回不来了,何必耽误钟小姐呢? 钟萱桐渐渐长到十六岁,到了议亲的年纪,她忍不住让小丫鬟去问问云公子的心意,他却只让她安心待嫁,绝口不提提亲的事。 云瀚海受伤濒死的消息传来,钟萱桐跪在父亲书房前求得父亲同意她去边关。 她不辞辛苦地照料云瀚海,醒来后云瀚海明白了她的坚持,他们在边关成家,生儿育女。 当朝三公主文雅秀美,国公府世子在宫宴上对其一见倾心,陛下也有意撮合二人,郎有情妾有意,合该有一段爱情佳话产生。 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就在这时变故陡生。草原部落大军压境,恰逢邻国王子到访,陛下和邻国达成协议,将三公主派去和亲,相应的,邻国会出兵助阵。 三公主萧芷柔带着十里红妆前往邻国和亲,世子宁致远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去了边关,他要和三公主一同守护这个国家。 宁致远最终战死疆场,临死前他抓着云瀚海的胳膊请求他不要告诉三公主,当意识渐渐模糊时,他好像看到了三公主笑盈盈地站在火堆旁。 但那只是他的错觉。 他的三公主其实在那个陌生的国度里陷入了争宠的漩涡,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她才会痴痴地念起她的少年郎。 故事的梗概基本上就是这样,四个故事四段感情,结局或好或坏。 剧本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拍出来会怎样。 第58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20 加入万导演的新片剧组后,凌亮就忙碌起来了,之前那种想注意休息,想接单接单的悠闲生活一去不复返。 在新剧开拍前的这段时间里,凌亮白天随着万从军去各个剧组学习拍摄经验,晚上熬夜苦读影视方面的专业书籍,不可谓不辛苦。 他忙得分身乏术,只好让999多注意着赵晚晚和沈寒那边的情况。 999看宿主这副拼命三郎的架势,自然无有不应,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让凌亮安心工作,男女主那边有它盯着。 凌亮学东西速度快,本身的摄影技术又不低,纵使留给他的时间甚至不到两个月,但他在开机前竟然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剩下的几分就只能看个人悟性了,毕竟每个摄像师都有自己的摄像风格,模仿永远都是模仿,只有融入自己的理解才能实现超越。 万导演的剧组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开拍时,意外发生了。 就在开机仪式的前两天,演太子妃李若兰的女演员突然离开了剧组。 她的经纪人推说是档期冲突,其实真正的原因大家都清楚,无非是她临时要求加片酬而万导演不肯。 双方谈不拢,这位女演员怎么可能还情愿待在剧组? 女演员出走,李若兰这个角色又要重新挑选,一时间有不少人过来毛遂自荐。 选角的事和凌亮一个摄影师没多大关系,但万导演非拉着他过去挑人,说让凌亮跟着一起参考参考。 凌亮想着剧组迟迟没有开工,自己反正没什么事,正闲得发慌呢,去看看也行,毕竟闲着也是闲着嘛。 会议室里,过来面试的人都走了好几拨了,万导演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几人一时间都有些发愁。 大家互相交换着对前来面试的人的意见时,门被敲了敲,万导演赶紧应了声,一个个子高挑,形象干练的经纪人带着个女孩走了进来。 经纪人热络地和大家打招呼,女孩也跟在她后面喊人。 然而除了对这个世界的娱乐圈知之甚少的凌亮外,大家都很诧异,这两人谁啊,他们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几人心里直泛嘀咕,经纪人笑着开口了:“这是我们天启娱乐的清雪,大家可能不认识……” 天启娱乐?没听说过。 清雪?业内有这号人吗?不知道啊。 副导演和选角导演一听这开场白就兴趣缺缺,今天来面试的演员哪个不是一线大咖和二线自带流量的爆红小花? 三线开外的他们都不会考虑了,又怎么会去重视一个无名小公司的无名小演员? 万导演却没露出敷衍的表情,他看了看那女孩,拽了一把本就不多的小胡子,神色颇为纠结。 经纪人很会察言观色,见万导演没有出言驱赶他们,便抓紧时间继续道:“大家不认识清雪很正常,因为她现在还没有正式进入演员行业,一直留在网络平台上发展,也算得上是半个圈里人士了吧……” “我们清雪现在是短视频平台最火的主播之一,最近在网上很火的那个翻拍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网友都夸她演得好……” “哦,网红啊。” 副导演恍然大悟,他看向万导,“咱们好像没说让网红参与选角吧?” “没有。”万导演点头。 不过规定是规定,这女孩一进门他就眼前一亮,刚才又仔细观察了人家半天,发现她还挺符合李若兰的形象。 虽说是个网红,可长得确实漂亮,而且这女孩一看就学过乐器舞蹈之类的,身上有一股子气质,骨相也可以,能扛得住镜头。 她要是个演员他一准就拍板定下了,可怎么偏偏是个网红呢? 万导演咂摸了下嘴深表遗憾,眼角余光瞟到凌亮,心念一动,干脆问凌亮道:“小周啊,你觉得这个清雪怎么样啊?” 突然被点到的凌亮:“……?” 他还以为自己只是被拉过来凑人头的,谁知道万导演居然真让他帮忙参考。 凌亮其实也觉得这女孩适合,而且说实话,她比原先那个女明星更贴合李若兰这个人物形象。 杏眼桃腮,明媚动人,有李若兰大家闺秀的气质,站在那儿亭亭玉立,笑起来温婉可人。 这个清雪,活脱脱就是李若兰本兰。 “单论形象的话,我认为没问题,不如我们再看看她的演技?” 万导演既然问了,凌亮就向他如此提议道。 于是接下来大家就在网上观看了清雪的一系列代表作,意外的是居然还不错。 和科班出身的演员当然没法比,但她演什么都很有灵气,这一点在很大程度上缩短了她和专业演员的差距。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短视频上展示的演技并不一定是真实的,它经过了太多的渲染,而且也没人知道她究竟拍了多少次才能达到这个效果。 万导演再次拽了拽他的小胡子,他纠结时经常这样,“我现在指定一段你能表演出来吗?” “可以的,导演您说吧,让我演什么?” 清雪有点紧张,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做心理建设,机会只有一次,她一定要抓住。 万导演挑了几个大家都很熟悉的电视剧经典片段,清雪背下了台词当场开始表演。 几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在短视频中的演技倒是没掺假,对角色的理解能力也不错。 但最让万导演惊喜的是,清雪入戏很快,他合作过的演员很多,但能快速入戏的真不多。 这个清雪的演技还需要提升,不过没关系,他的最后一部作品不可能随随便便两三个月就拍完,慢慢来吧。 清雪表演完后,万导演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让她明天去剧组试戏。 当然,试的是剧本里的戏,如果清雪的表现无法使他满意的话,那他也只能做个恶人了。 清雪和经纪人对视一眼,开心得要跳起来,两人又说了些保证的话,这才千恩万谢地离开。 能取得这样的结果,清雪和她的经纪人已经很满足了,能去试戏,就是好事,就迈出了通往成功的第一步。 第59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21 清雪试了场李若兰这个角色后期的戏,万导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昨天看过清雪的表演,对她这次试戏抱有很大的期望,但清雪的表现却并没有令他满意。 一个登上皇后之位的朝廷重臣的女儿,一个曾被丈夫许以情深而后又背叛的女人,当她想起往日杏花微雨下,如今的皇帝,当年的太子向她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时,哪怕独处一室,也不会如清雪那样情绪激动,四处摔打东西。 在万导演的想象中,后期的李若兰应是矜贵的,骄傲的,聪颖的,识大局的,她不可能在深宫中做出这样莽撞的举止,从而成为某些有心人士的筏子。 何况李若兰身为世家大族悉心教导出的贵女,她自身的修养根本不允许她这样做。 这个清雪,对李若兰的心理揣摩还是不够深刻,对角色的理解有些浮于表面了。 万导演心道可惜,但真要开口拒绝清雪时,他又犹豫了。 别的不说,清雪的哭戏可是相当不错,非常有张力,很能将人带入到情境中。 现在能演好哭戏的年轻代演员已经不多了,就拿先前走了的那个女演员来说,她哭起来干打雷不下雨,脸部表情僵硬,简直叫人不知道她是在哭,还是在笑。 人家的公关团队居然还能以此为卖点,营销了一波“绝美哭戏”的小仙女人设,万导演看到后连夜联系了那边的团队,让他们将热搜赶紧撤了。 这不跟观众玩尬的吗? 万导演都不好意思承认“落泪小仙女”是他这部戏的演员。 清雪和经纪人站在一旁,紧张又期待地等待着万导演的评价。 万导演此刻也犯了老大难,到底是拒绝清雪还是留下她呢? 顿了片刻后,万导演一咬牙,留下! 高度贴合人物形象的演员可遇不可求,这一位虽然没能达到他心目中的演技标准,但也算可以的了。 还是那句话,这部戏拍摄周期长,他有足够的时间教演员揣摩人物心理活动,帮他们提升演技,只要清雪是个肯上进的,他不怕麻烦。 “回去收拾收拾,收拾好就来剧组吧。”万导演看了眼清雪,和经纪人说道。 “好,好,谢谢万导!清雪,快过来感谢万导演!”经纪人高兴得语无伦次,拉过清雪又是鞠躬又是道谢。 万导演:“好了好了,不要搞这一套,把戏演好就行了,赶紧回去吧,” 导演都这么说了,经纪人这才带着清雪离开了剧组。 举办完盛大的开机仪式,《朝天阙》剧组正式开机。 万导演是个任性的导演,两年手上没有好剧本,他就真的两年没拍戏。 而凌亮呢,他恶补了将近两个月的影视剧知识,但到底是囫囵吞枣,一知半解。 脱离市场风向的两人凑到一起,看着镜头里呈现出来的效果,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除了以往和万导演有过合作,知道万导演要求严格的演员外,其他海选来的当红小生小花们的表现真是让万导演大开眼界。 哭不会哭,笑不会笑,眼神里没有戏,古装剧应有的仪态全无,这些毛病……万导演勉强自己忍下了。 结果一个个连台词都说不好算怎么回事?这踏马是演员的基本功啊! 他隐退没两年吧,这一茬新演员还不如上一茬旧的呢。 至少以前的虽然业务能力也差,但人家还是能背熟台词的。 万导演回头想想,发现自己对待清雪太苛刻了,她的表现吊打一众人好吗? “卡!我再说一遍,微笑,哀婉的笑,羞涩的笑是三种笑容。代青,你要把苏海棠的情绪表达出来,用眼神表达出来,懂我的意思吗?!” 万导演举着喇叭咆哮,他快被饰演苏海棠的代青给气死了。 说了多少遍,眼神很重要,哪怕是相同弧度的笑容,不一样的眼神内容,都会给人带去不同的感受。 可这个代青,她演自己的戏份时,一双眼睛毫无波澜,空洞呆滞,且怎么纠正也纠正不过来。 或者说,代青压根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 她是投资方特地打招呼塞进来的,不怕剧组把她踢出去。 万导演接到消息后,本想像以往一样随便找个角色打发投资方,谁知代青直接要了苏海棠这个戏份重,又充满矛盾的角色。 万导演那时就担心她会演不好,现在担忧成真了。 代青显然明白自己在剧组的地位不会轻易动摇,别看万导演骂她骂的凶,但要撤掉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身后的投资方不会答应的。 万导演的怒骂让代青在众人面前挂不住脸,她既觉得羞愧,又觉得委屈,只想把身上的衣服和头上的珠钗全部扯下来,不管不顾地走人。 但想到自己当下尴尬的处境,代青还是忍住了自己的臭脾气,“导演,我知道自己表现不好,可我已经很努力地在改了,我们再拍一次吧,这次我肯定能演好。” 万导演意外地看了看代青,谁不知道她仗着靠山的宠爱,一向张扬跋扈目中无人,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肯低下头来。 实际上,意外的不止万导演一个,大家都挺吃惊。 说起来,代青应该算得上是娱乐圈中的一朵奇葩了。 其他人无论私底下如何,至少明面上各种三好人设立得稳稳的,代青是圈中少有的表里如一的人。 耍大牌、亲自下场和新人互撕、综艺节目录到一半扬长而去……代青的黑料都不需要特意去找,随手一搜就能搜出一串。 喜欢她的粉丝盛赞其真性情,讨厌她的黑粉认为她素质低,代青的名声两极分化,也不怎么受路人的待见。 这样一个半点委屈都受不了的人,现在态度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学会了说场面话讨好导演,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家面上不显,心里却纷纷推敲起这件事来。 第60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22 代青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大家不知道,但他们心里大致有个范围。 无外乎也就是她所在的娱乐公司里那几个领导。 看代青现在的低姿态,恐怕她在人家那边已经失宠了,要不就是和那人闹了不愉快,受了冷落。 否则以代青的性子,万导演说她这两句,她能捅破片场的天。 众人或诧异或暗含得意的目光落在代青身上,万导演注意到周围人心浮动,不悦地道:“都聚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准备各自的戏份!我看你们比代青也好不到哪里去!” 闻言,众人纷纷作鸟兽散。 开拍一个星期,在场没受过万导演骂的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 他们又不敢和万导演置气,临进剧组前,公司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千万不要得罪这位名导。 他们自己也清楚的很,能演万导演的戏,基本上就等同于给自己的星途上了保险,这时候和万导演起冲突,他们没那个胆。 谁让万导演虽然性格差,但人家有作品傍身,底气足腰杆硬呢。 这么些年,和万导演有过合作的演员,从主角到配角,除开那些玩脱了的,哪个不是大红大紫? 万导演的作品精益求精,本人也十分愿意指导演员进步,虽然脾气冲了点,可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而他们只要过了这一关,就能撕下身上花瓶的标签,跻身实力派演员的行列了。 不过是挨两句骂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和前方璀璨的星途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演员们不待见他,这一点万导演猜到了,事实上他也很无奈。 十年前,不,就说五年前,他还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导演,变成如今这暴躁的模样他也不想啊,还不是被这些一代不如一代的演员们逼出来的? 他们但凡能稍微提升一下自己的专业素养,用几分心思去钻研角色形象,揣摩角色心理活动,他都不会天天扯着个嗓子在片场喊话。 他又不是铁人,嗓子快喊劈叉了都! 想当年,他和老伙计们合作得多愉快,他们明白他的意思,甚至能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角色神韵完美诠释出来。 可惜,万导演从当年的有志落魄青年走到了今天名导的位置,拍完这部戏,即将和影视圈说再见,老伙计们也成为了人们口中的老戏骨,渐渐隐居幕后,鲜有活动。 二十多年前的无间合作,是第一次,竟也是最后一次。 万导演看着四周被功利心蒙蔽了双眼的男男女女,不禁哀叹一声,从何时起,大家变得这么浮躁了呢? 许多年前,什么都没有,技术也很落后,但万导演和同事们硬是凭着一腔热血拍出来好作品,送到国际上参展。 许多年后的今天,要什么有什么,怎么拍出来的东西反而不如从前? 难道华国影视圈的黄金时代真的过去了吗? 自己退圈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万导演摇头叹息,朝着凌亮和饰演端王的商沐阳说道:“代青要接着拍一条,那就给她拍吧,辛苦你们了。” 凌亮笑道:“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万导演客气了。” 商沐阳也道:“万导,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哪里有失误肯定要想办法补救,大家都在为这部剧努力,有目标,不辛苦。” 其实要说辛苦,那还是万导演最辛苦。 这一周以来,凌亮跟在万导演身边,深切体会到了一个对观众认真负责的好导演的敬业精神。 为了保证电视剧的质量过关,不让演员们的演技辣到观众的眼睛,万导演在片场举着喇叭几乎从早喊到晚。 到了关键剧情,更是亲身示范,只恨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全部灌输到演员的脑子里去。 没办法,这些人连剧情和人物角色的性格都理解不好,就不要想着他们能像以前的演员一样融入自身的理解,为角色的诠释锦上添花了,他们能展示出角色一半的精髓,万导演都要烧高香。 代青拍的这一场对手戏还可以,将苏海棠初见温润如玉的端王时那种女儿家的羞态拿捏得不错。 后面关上房门懊恼于自己对皇室中人动心的一段就不太行了。 万导演皱眉思索了一会,最后还是没给代青通过。 苏海棠是商贾之女不假,但她打小跟着家中子弟上学堂,熟读四书五经,精通女红刺绣,是一个聪颖而不过分活泼的女子。 她不会做出捂脸碎碎念抱怨自己和端王的举动,也不会突兀地大声警告自己不许对端王动心,要牢记家仇云云。 万导演看过代青的作品,清一色全是校园偶像剧和都市情感偶像剧,他怀疑代青演偶像剧女主演上瘾了。 但苏海棠这个角色层次分明,矛盾感重,可不是照搬那些流水线女主的表演模式就行的。 万导演望了望代青,清雪,又快速扫过其他人,做出了一个决定,“这几天先停一下吧,你们都回礼仪班去,把礼仪老师教你们的再练练,之后我会去验收成果。” 第61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23 代青和别人一起应下万导演的要求,心里却很失望。 年轻是明星演员们最大的资本,而她已经不年轻了。 女演员的保鲜期比男演员要短许多。 代青二十出头刚进娱乐圈时,还笑话过那些一到三十就去出演妈妈和婆婆之类老龄化角色的女演员,她自信自己一定不会和她们一样。 然而风水轮流转,在她跨入圈子里的第八个年头,她也遭遇了这样尴尬的状况。 代青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明白,原来演老龄化角色居然不是最糟糕的事,更可怕的,是无戏可演。 如果自己把握不了苏海棠这个角色,就会失去在荧幕上大放异彩的机会,往后也不会有什么好角色来找她了。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代青收敛起了呛人的脾性,老老实实按万导演的指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场戏。 可多年贪图享乐终究耗尽了她的灵气,如今她连导演的最低要求都够不到,代青悔不当初。 她曾是同届学生中专业课成绩最好的,老师对她交口称赞,每次的课堂示范都会让她上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不一样了? 是出演人生中第一部剧,大家对男女主趋之若鹜,却对她的镜头大肆删减的时候吗? 是经纪人领着她参加酒会,奢华的礼服和名贵的西装纠缠不清,翩翩起舞,头顶的钻石吊灯发出迷幻光芒的时候吗? 是儒雅的公司老总频频邀请她吃饭,赞叹她的美丽,为她拍下璀璨夺目的珠宝的时候吗? 是她沉迷于安乐窝,不思进取,只肯接下没什么挑战千篇一律的烂俗偶像剧的时候吗? 若是八年前的自己不爱慕虚荣,坐得下冷板凳,刻苦钻研演技,远离那道貌岸然的男人,现在就该是另一番光景了吧。 或许成功不会来得这么容易,但为梦想努力的姿态虽笨拙,却不会后悔。 代青疲惫地想着,慢慢地随着人流离开。 经纪人早早等在片场外,一见代青出来,立马迎了上去。 代青把万导演的话说给经纪人听,经纪人不满地抱怨了几句,两人随即坐上保姆车驶离了片场。 和经纪人一样对万导演不满的人有很多,他们觉得万导演太过苛刻,折腾了一通又让他们回去练习礼仪,严重拖累了剧情的进度。 大家还要赶着去接其他剧,难不成要为了这什么破礼仪赔上他们宝贵的时间吗? 但抱怨归抱怨,没人敢和万导演对着干,只能一边小声哔哔一边复习着之前学的动作,不然明天什么都不会,得被万导演骂死。 众人手忙脚乱,商沐阳却不慌不忙,稳得一批。 经纪人小风对商沐阳也很放心,但出于职责,他还是问了一句,“哥,明天没问题吧,咱要不要练练?” 商沐阳笑着给了他一拳,“我什么时候掉过链子?” 小风弯腰躲过,“哥,别打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不过,”玩笑过后,小风提起另一件事来,“代青变化还挺大的,今天她低声下气的样子真是吓了我一跳。” 小风摸了摸下巴,好奇不已,“到底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代青发生了什么,商沐阳知道答案,但他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所以哪怕小风百思不得其解,商沐阳也没为他答疑解惑。 前些日子,商沐阳和朋友出去吃饭,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路上听到有人在走廊的阳台上打电话。 商沐阳没偷听的爱好,他抬腿要走,却听到代青的名字混杂其中。 那人的脑袋被走廊上高高低低放置的绿植遮住了,压低的话语却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行了,我已经打发了代青,下个月就娶你。” “我说了会娶你的……我警告你不要逼我,都说了娶你,你还要怎样!” “不要以为手里有几个证据就能和我斗,惹急了我……大不了同归于尽!” “……趁着还能捞到陈太太的头衔,我劝你适可而止……股份不可能,那块地更不可能。” 这句话说完,那人挂断电话,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一会,最后愤愤地握着手机砸了下面前的栏杆,转身快步离去。 商沐阳在那人转身的前一秒躲入了旁边装饰用的屏风,同时,他看清了这人是谁——代青所在公司的副总,陈维信。 商沐阳很惊愕,他们猜到了代青金主的范围,但确实没把陈维信考虑在内。 陈维信是什么人? 风度翩翩,儒雅随和,热衷慈善,多次被市政媒体褒扬,说是本市的人物名片也不为过。 不同于沈寒的张狂,陈氏家族一向低调做人,但支持城市建设时总是十分大方,捐款毫不手软,因此很受大众喜爱。 陈维信在妻子过世后,一直没有再娶,痴心不改的形象深入人心,赢得了不少女性的同情和怜惜,为陈家的化妆品和女性服饰生意带去了大批忠实粉丝。 商沐阳也佩服陈维信,可眼前的一幕却颠覆了他的印象。 明星需要立各种人设来赢得粉丝的支持,商人也需要吗? 商沐阳不由自主地联想起来,陈维信的妻子去世已有十多年了,几乎是刚为陈家诞下一个男婴就逝去,这其中……难道有猫腻? 可是,这么多年,竟没有一个人怀疑过。 商沐阳突然感觉有点冷。 他逃也似的回到了包厢,朋友打趣了他几句,他都提不起精神去应付。 代青和商沐阳是一个学校的,比商沐阳小两岁,两人也没什么交集,她的经历商沐阳知道的不多。 看着一个天分高的小师妹一步步沦落至此,商沐阳也有些痛心,可除了替她惋惜他也做不了什么。 代青和商沐阳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 代青用年轻和美色换取了一时的荣华富贵和资源,商沐阳却是实打实地一路磨炼着自己往上爬。 他跑过龙套,演过十八线小配角,也大红大紫过,排的档期数都数不过来。 从落魄到发达,再到如今的看破和淡然,商沐阳已经知足了。 娱乐圈就是这样现实,应该说每个圈子都是这样,人走茶凉是必然的,谁都不可能一直火下去。 他在观众的心中留下过痕迹,他成功塑造了不可复制的角色,该拿的奖项也悉数拿到了手,这就够了,不能奢望更多。 商沐阳不清楚和陈副总交谈的是谁,但代青能从泥潭里脱身,商沐阳真心替她高兴。 陈维信和不知名人士狗咬狗也好,做表面夫妻也好,都和这个小师妹无关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沉下心来好好演戏。 第62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24 剧组演员学习礼仪期间,万导演也没闲着,他和凌亮分头行动,趁着剧组停工,再次游说起两位业界大佬。 一位是在博物馆工作了三十年,现在已经退休了的余馆长。 老人家在古代服饰与发饰方面有很深入的研究,曾经指导拍摄了好几部非常专业的纪录片。 另一位则是古玩界出了名的全才杜老板,这人看物件从没走过眼不说,关键还有一手绝活,他仿制的器件精妙绝伦,收藏价值极高。 万导演开拍前找了他们好几次,就盼着他们加入剧组,使整部剧的格调再调高几个档次。 万导演坚信,一部好作品必定哪哪都好,剧情要吸引人,演技要经得住考验,灯光和摄像要配合得天衣无缝,服化道也要和演员相得益彰。 所以从业二十多年,吹毛求疵的万导演拍过的电影电视剧加起来也只有十六部。 上述因素缺了任何一个,他宁愿闲着在家无所事事,把剧本让给别人拍。 万导演是观众最喜欢最信赖的导演,也是观众恨得牙痒痒的导演。 喜欢的是他务实不糊弄,“万导出品,必属精品”的态度,恨得是他挤牙膏一样挤出作品的速度。 这一次,万导演找到了符合心意的剧本,配合默契的摄像师和灯光师。 至于演员,万导演承认自己失手了,可惜换人已经来不及,否则他非得来次大换血,把不合要求的通通踢出去。 违约金什么的万导演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能不能拍出让自己让观众称心如意的作品。 名导就是这么任性。 剧组的服化道是由万导演和专业的工作人员共同设计的。 万导演拍戏拍了这么多年,眼光毋庸置疑,但他始终认为,这种事还是要交给资深人士来做更为稳妥。 余馆长和杜老板这两个人,万导演拿出了三顾茅庐的诚意去请,可要么吃了闭门羹,要么恰好和他们错过。 眼看开机时间越来越近,万导演没办法,只好放弃了请人的想法。 但是现在剧组演员不给力,万导演时间空了出来,他当机立断,立马决定再去试探试探余馆长和杜老板的口风。 万导演去杜老板那,凌亮飞一趟春城找余馆长。 庭院深深,内有怪石嶙峋,粉墙黛瓦,几枝梨花斜刺里探出。 一桌二椅,雕花木桌上的清茗散发出氤氲着的热气,老者靠坐在椅子上,闭眼打着盹,阳光下,一头银丝微微发光。 凌亮没有冒昧地开口打扰,他静静站在一边,打量着这所雅致的院子。 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假山和石头遍布其间,分布得毫无规律,却又莫名协调,充斥着一种古典而独特的美。 隔壁院子里桃花开的正盛,一小半的桃枝越过围墙,挤挤挨挨地和这边的梨花遥遥相望,一粉一白,相映成趣。 蜜蜂飞来飞去,忙碌个不停,偶尔飞来几只黄蝶,又很快匆匆忙忙地扇动着翅膀飞走。 不知是食物不合它们的胃口,还是被蜜蜂们忙得热火朝天的架势吓到了? 凌亮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就听余馆长慢悠悠说道:“来了?” “是的,余馆长。”凌亮恭敬地道。 “早就不是馆长了,喊我余老师就好。”余馆长爽朗一笑,示意凌亮坐下说话。 她给凌亮倒了杯茶,“万导叫你来的?” “余馆长,万导演本打算亲自过来请您的,可实在有事走不开,所以只好让我过来了。” 凌亮浅浅地品了口茶,有些微的诧异,“明前茶?” 余馆长怔了怔,笑道:“这都被你尝出来了?年轻人可以啊。” 她得意地继续道:“这茶是我自己制作的,早春上山采的头拨茶。一般人轻易喝不到,你运气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恰巧被你碰上了。” 凌亮就着现成的话题和余馆长聊了下去,双方相谈甚欢。 谈到去剧组做特约指导时,余馆长的态度松动了不少,她坦诚地道出了自己的担忧,“小周啊,不是我不愿意,只是……” “唉,实话告诉你吧,当年呢,那几部纪录片火了之后,其他剧组其实也邀请过我。当时说的好好的,可去了之后我才发现,他们只是想借着我的名头做宣传,吸引观众买账,实际上根本不需要我做什么。” “这不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吗,小周你说是不是?我肯定不能做这样的事啊,所以从那以后,我就不做什么指导了。” “小周啊,这个,看来你是白跑一趟了。” 第63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25 余馆长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凌亮悄悄松了口气。 请余馆长指导拍戏的事有指望。 来之前凌亮设想过好几种情况,双方一拍即合自然再好不过,余馆长坚定地一口回绝的情形次之,至少他还能从旁再劝劝。 最坏的情况就是余馆长闭门不见,那可真是一点回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而当下的情形则介于第一种和第二种之间,余馆长委婉地拒绝了凌亮代表剧组提出的请求,并说出了自己的难处。 这个难处,对于《朝天阙》剧组而言,却算不上什么难处。 凌亮觉得自己说服余馆长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余馆长,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我想,您的顾虑在我们剧组完全不存在。” “万导演这个人您应该也听说过,他对作品的把控在业界是出了名的严格。而且和万导演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一向言而有信,十分重视专业人士的建议,不会自己胡乱指挥。” “请您过来指导,那就是诚心诚意地请您指导我们的拍摄,绝对不会掺杂私货。” “当然了,我不能给余馆长您保证,万导演不会和您起冲突,导演肯定会有自己的想法。” “但是……不瞒您说,身为一个摄影师,我也是第一次和万导演合作,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发现万导演是一个比较追求极致的完美主义者。” “我们之间有过数次争论,在我是有理的一方时,万导演虽然不服气,可最后也没说什么,为了将心目中的效果呈现出来,他可以做出很多妥协。” “余馆长,我们剧组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您看,您要不要考虑一下?” 凌亮不急不缓地逐条打消余馆长的顾虑,又将可能出现的问题客观地罗列出来。 话总不能净挑好的说,描绘的太美好,反而让人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只怕会将余馆长推得更远。 而退一步说,就算凌亮吹得天花乱坠,对方也信了,但到时候去了剧组,让余馆长发现货不对板,那可就不太妙了。 凌亮说的诚恳,余馆长还真就随着他的话考虑了起来。 自己最担心剧组卖噱头,人家小伙子明明白白说了,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万从军这个人呢,她也确实了解一点,脾气冲是真的,作品好也是真的。 早年做指导时,余馆长还特地打听了一番导演组有没有万从军,可惜万导演那时候年轻气盛,文艺片情感剧拍了一堆,压根没想过去拍纪录片。 后来万导演人到中年,涉足纪录片领域时,余馆长又不再接受邀约了。 彼此都有合作意向的双方就这么一直错过,没想到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合作的契机再次摆到了面前。 余馆长这时已经有些动心了,但还是摇摆不定。 她需要一个能让她下定决心的理由。 余馆长看向凌亮,“你刚才说的那些条件确实不错,但还没到能让我非去不可的程度。我在家喝喝茶,看看书,闲着没事给盆栽浇浇水,修剪一下枝桠,不比去剧组劳心劳神舒服的多?” “再说现在的电视剧,不是我说,现在的电视剧有几部出众的,不都是一些肥皂泡沫剧?老太婆都多少年没看过了,还有那个去剧组的必要吗?” 凌亮微微笑了起来,如果余馆长只说前面一句,那他可能还要想些其他理由劝余馆长,可紧随其后的话却隐晦地表明了余馆长的想法。 对时下的电视剧嫌弃不满,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余馆长希望做出点改变? 凌亮打蛇随棍上,接过话头道:“如今市场竞争激烈,人心浮躁,能静得下心拍戏的导演和演员没那么多了。粗制滥造的作品泛滥,好作品有倒是有,但质量和数量上鲜少有比得过从前的。” “万导演这些年忙着把作品搬上银幕,拍剧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他也很吃惊市场风向的转变,想利用这次机会给市场开个好头。”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将创造经典。” “而经典的诞生,合该有余馆长的一份功劳。”凌亮看着余馆长,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推崇。 余馆长打量了凌亮好几眼,暗叹年轻人会说话。 她当博物馆馆长将近二十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会捧人的自然也遇到过,可像凌亮这样捧得让人发自内心愉悦的,还真没几个。 余馆长必须承认,凌亮说要创造经典的话激励到了她,她已经没理由再拒绝了。 谁不喜欢听好话呢? 尤其是在对方说的真心实意的情况下。 商定好各项事宜后,凌亮走出了余馆长家的院落。 春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落在肩头,建立在城市偏郊区的仿古建筑群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这片大地上,三两座华氏庭院的飞檐下系着的风铃被微风吹得叮当作响。 凌亮兴致盎然地欣赏了一会儿不远处檐角上栩栩如生的小石狮子,悠闲地迈步离开。 999揶揄地道:“宿主,你看看,你给余馆长画的这张大饼圆不圆?” 凌亮辩解道:“什么大饼,怎么说话呢你,那是剧组宏伟的蓝图,是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 “好好好,随你,你要这么说也行。” 过了会,999没忍住小声反驳道:“你怎么能确保《朝天阙》拍出来就是经典?万一……” 听到这话,凌亮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一声,999立马感觉杀机四伏,汗毛倒竖,即使它并没有汗毛这个东西。 999识相地怂了,“宿主,我开玩笑的,有宿主加盟的剧组怎么会糊?《朝天阙》必须大火啊,宿主画的饼……不是,宿主规划的蓝图肯定会实现!” 凌亮心情大好,说了999几句,不痛不痒地把事情揭过去了。 999躲过一劫,庆幸过后暗自腹诽,宿主给余馆长画饼的姿势和主系统给它画饼时一模一样,深受主系统荼毒的它还能不明白? 可完成度高的叫目标,可完成度不高的就叫大饼。 《朝天阙》才拍了一个星期,宿主你是怎么看出来它会成为新时代经典的? 一部剧成为经典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光用十分的精巧心思远远不够,观众愿意买账才是硬道理。 此外,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运气也很重要。 不少电影电视剧拍的很好,口碑也不错,可后来就因为缺了一点运势,还不是照样没火起来,淹没在茫茫片海里? 999想了很多,但它什么都不敢说,在宿主兴头上泼冷水,无异于虎口拔毛,它自认没那个胆量。 另一方面,999也不愿意打击宿主的自信心。 第64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26 余馆长望着敞开的大门出了会神,送客人出去的保姆很快折返回来。 老太太应允的话她一字不落听在耳里,按理说余馆长有雄心壮志她不该阻止,可是,“余老师,您去拍戏这件事,我怕嘉嘉不会同意啊……” 余馆长扶着椅子扶手起身,略带讨好地道:“你怕嘉嘉不同意,我也怕啊,老伙计,听我的,你不说不就行了?” “这,这不好吧……” 余馆长装作没听见,朝着房间走去,“就这么说定了,你别和嘉嘉说,先瞒着她。天天闷在家里,老婆子要闷出病来了……” 保姆无法,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去做事了。 嘉嘉,大名陈宝嘉,是余馆长的女儿,目前在驻外大使馆工作,负责的业务和对外贸易有关。 余馆长的丈夫于两年前中风去世,自那之后,嘉嘉对母亲的身体健康就格外注重起来。 名目繁多的体检一年中免不了多做几次,退休后的研讨会交流会则被女儿全面叫停。 嘉嘉的心意余馆长明白,她本身在业界也不是多活跃的学者。 本想着退休后为国家的藏品事业发发光散散余热,为一些年轻的后代指点迷津,不过既然女儿担心,那就算了。 嘉嘉常年驻外工作,余馆长不想再为女儿添麻烦,让她国内国外两头跑,索性待在宅子里,捯饬着花花草草,偶尔和老朋友见见面,倒也清闲自在。 可是在家待久了,余馆长又觉得浑身不得劲,她天南海北跑惯了。 年轻时为了工作经常出差,去外地和其他博物馆进行友好交流。 时不时还会收到来自全国各地藏品的消息,上面一下达命令,她和同事们就要第一时间动身前往目的地,祖国的最南和最北,最东和最西,余馆长全部用脚丈量过距离。 后来退休了,又有高校举办讲座,各地的研讨会邀请如雪花般飞来。 余馆长的鼎鼎大名业界谁人不知?在职时请不来,那退休了总该有时间了吧? 余馆长推掉了一部分邀约,可剩下的依然让她有点吃不消。 这时女儿叫她休息,余馆长也想要好好歇歇,就顺了她的意。 忙碌的时候想着停下来喘口气,可停下来太久又闲得发慌,这就是余馆长当下心情的真实写照。 凌亮的提议很对余馆长的胃口,余馆长自己也不想再次错过和万导演的合作机会。 趁着还能走动,余馆长决心最后再做一次剧组指导,不给自己留遗憾。 请余馆长的过程大体来说还是顺利的,万导演那头却是快磨破嘴皮才撬动了杜老板这块砖。 杜老板在古玩市场有自己的店,派了专人打理,平时就喜欢提着只鸟笼东逛西逛。 早上人可能还在茶馆吃茶,下午就出现在城西的剧院听戏了,到了晚上,又不知去了哪里,行踪毫无规律可循。 万导演花费了不少功夫找人,终于在杜老板回住处的路上堵住了他。 却见一人提溜着只黄绿相间的“大黄帽”慢悠悠地过来了,一边摇头晃脑唱着“当阳桥前一声吼,喝断了桥梁水倒流。他四弟子龙常山将,盖世英雄冠九州……” 这是京剧《甘露寺》中的一段经典唱词,万导演也会唱,但唱不好。 但杜老板唱的是很好的,中气十足,余韵悠长,感情充沛,以万导演的眼光来看,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杜老板走到近前,打眼一看,才发现站在车头前等他的人是万导演。 杜老板也不回家了,拎着心爱的小绿扭头往回走。 万导演连忙跑上来拉住他,“老杜,老杜,给点面子,你别一见我梗着脖子就走啊,说两句,咱说两句行不?” “老万,你的来意我清楚,可我是真没打算当什么指导,咱没干过这活,到时候怕给你弄砸喽!”杜老板感到十分为难。 小绿在笼子里跳上跳下,学着杜老板说话,“当指导,搞砸喽!不当,不当!” 万导演听得好笑,杜老板轻轻拍了拍笼子,小绿这才安静下来,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还是盯着万导演瞧个不停,小脑袋左右摇晃着。 杜老板抬眼望了望日头,春天的天气比较和煦,但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还是觉得有些热意袭了上来。 招呼着万导演在客厅坐下,杜老板探头对在厨房准备果盘的妻子说道:“晚上多弄几个菜,老万今晚在咱这吃,对了,记得把我那瓶花雕打开。” “酒酒酒,没酒活不了了是吧?喝死你算了!” 妻子嘴上数落着杜老板,行动上还是把家里珍藏的陈年花雕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她利落地拍开坛子上的封泥,顿时酒香四溢,满室生香。 杜老板闻着味道,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出来,他伸手就要把酒拿走,“我等不及开饭再喝了,先和老万整两盅得了。” 妻子用筷子敲了下杜老板手背,“谁说让你喝了?我要用它做菜。喝的醉醺醺的有什么意思,花雕醉蟹不好吃吗?” 花雕醉蟹?当然好吃了。 想起上回妻子和邻居新学来的这个菜式,杜老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点头附和:“喝酒是没意思,用这酒做菜挺好。“ 杜老板不忘夸赞妻子,“别人做菜我还担心会不会浪费一坛好酒,你的话我从不担心,你的厨艺是这个。”他比了比大拇指。 妻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去去去,就会说好话哄我开心。”说着便把杜老板推出了厨房。 第65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27 桌子上满满当当放着菜,兴许是验证了华国人饭桌上好谈事的传统,万导演和杜老板边吃边聊,好说歹说了半天,居然让杜老板改变了主意。 屋里只有杜老板和妻子两人时,杜老板不解地问妻子:“刚才你怎么也帮着老万劝我啊?” 妻子收拾着碗筷,瞥了瞥他,“你看你现在胖成什么样了?医生说你高血压,要适当运动运动你往心里去了吗?成天拖着小绿东跑西颠的,在人家茶馆一坐就是半天,脚尖都不带挪一下的。” “我看人家万导的提议挺好,那什么,要去各地采景是吧,采景带上你不是两全其美吗?你把手上的事做好,还能借此机会减减肥,再胖下去真胖成球了……” 杜老板挠了挠头,说的也是,这几年血压上来了,有时候呼吸都困难,是该减肥了。 可是一想到要离开家去剧组,早上喝不到张家的豆汁,中午吃不到街口熟悉的炸酱面,晚上妻子又不在身边,杜老板人还在家中的客厅,就已经觉得很痛苦了。 妻子都无语了,“瞧你那点出息!” 杜老板没反驳,他还就只有这点出息。 年纪越大越恋家,年轻时半夜和驴友横跨沙漠这种事也敢做,老了精气神消失了大半,杜老板的活动范围渐渐从全国缩小至这座城市,再缩小到这片地区。 这辈子差不多折腾够了,孩子们也各自成家立业,不需要他们再去操心什么,杜老板现在就只想守着妻子过完生命中剩下的日子。 老万和他交情不浅,结伴跨越沙漠的五个人中就有他一个。 这次拍戏三番两次让杜老板过去杜老板都没同意,没经验啊,去了不是添乱吗? 再说自己对目前的生活状态十分满意,不想做出什么改变。 可老万和妻子这次竟联手劝起了他,杜老板实在招架不住,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杜老板蔫蔫地瘫坐在沙发上,往嘴里扔了颗提子,一抬头和鹦鹉小绿对上了眼,小绿翘了翘尾羽,用欢快的声音说道:“杜老板,可以请你亲爱的小绿也吃一颗吗?” 妻子轻点了下小绿的脑袋瓜,笑道:“这鸟被你养成精了吧,还怪礼貌的。” 杜老板一拍大腿,把鹦鹉小绿抱了起来,“对啊,我怎么把它给忘了?太好了,过两天小绿和我一起进剧组。” “啊?那,剧组能同意吗?” “没事,我问问老万,肯定行!”杜老板喂了小绿一颗提子,心肝宝贝地喊着,捞过旁边的鸟笼,搂着小绿去阳台上教它对戏了。 妻子又好气又好笑,在后面追着奚落了两句,把厨房里的东西归纳整齐,擦了擦手,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去了。 自从孩子们各自成家后,丈夫就懒懒散散的,爱好贫瘠的可怜,唯独对小儿子送来解闷的这只鹦鹉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 其实,近些年来,她能明显感觉到丈夫在孩子们出生后绷紧的那根弦松了不少。 他们家住四九城,但祖辈却不是这里的人,为了能在京市立足,她和丈夫做出了很多努力。 然而经济条件刚改善不久,两个孩子又相继来到了他们这个家庭,养育孩子的开支十分高昂,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还有大笔的教育费用,沉甸甸的像越不过去的一座山。 他们家还是两个儿子,以后的房子车子都不能缺,丈夫为给孩子们博出路来,最后横下一条心,辞去小科员的工作下海经商。 不知道是不是丈夫真有这方面的天赋,他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小科员的微薄工资支撑着生活的柴米油盐自然是捉襟见肘,但经营古玩的营利让他们全家的住所一换再换。 可富足的生活也并非全无烦恼,大儿子一向乖巧懂事,高三时却突然谈起了恋爱,小儿子自小叛逆,十七岁拎着把吉他不声不响前往世界音乐之都追求梦想,并且不打算回国。 这两件事给夫妻俩以沉重的打击,等他们彻底地妥善地心力交瘁地处理好一切事宜后,五年的时光匆匆而逝。 小儿子在丈夫第三十六次前往,小心翼翼劝说后,终于点头,愿意回国发展;曾和大儿子一度闹到要双双跳江殉情的女生没过两年嫁作他人妇,以他们赔作补偿的职位为基石,如今在单位混得风生水起。 女生和儿子之间谁有错在先已经说不清了,她只记得学校传来消息时自己的手足无措,以及那段日子奔波的劳累和心灵上的疲惫。 严格说来,杜家的赔偿实无必要,但夫妻俩是厚道人,那个年代发生这种事,女生被开除后的日子必然不好过,而且他们家是男方,硬要恬不知耻地说自己是受害人,这种事他们怎么做得出来。 风波平息,女生嫁给他人,儿子不切实际的希冀被打破,他化悲愤为力量,变得沉默寡言,一门心思地读书,步入社会之后,又一门心思钻入工作。 夫妻俩看在眼里,暗暗焦急,但知晓儿子受了情伤的他们不敢说什么。 本以为儿子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谁知有一天他牵着一个女孩的手来了家里,告诉他们这是他们的儿媳。 她和丈夫还没反应过来,儿子就和人家闪婚了。 婚后的生活一地鸡毛,儿媳哭着跑来问他们,儿子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她和丈夫不知该说什么,谁能接受自己养大的儿子是个人渣的事实呢? 不是渣男,他就是个人渣。 忘不了别人就不要急急忙忙地结婚,他们做父母的又没催婚,利用别人来忘记前任,还不肯对人家好,成天实施冷暴力,他们的孩子怎么能这么坏! 丈夫气得火冒三丈,去教训儿子,结果儿媳竟然拦在儿子面前,责怪他们下手太狠,打得太重? 丈夫当时就呆住了,握在手中的鸡毛掸子打也不是,放也不是,弄了个里外不是人。 诸如此类的事一再发生,他们劝过和,也劝过分,但这两人就像被那胶水粘住了似的,死活要绑在一起。 他们做父母的真的累了,丈夫最后一次调停小两口的矛盾后,冷漠地让儿子儿媳以后别再来找他们了,自己的事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 从那以后,他们就不再管孩子们的事,老年生活轻松自在了很多。 但非常神奇的是,他们不插手老大家的事,老大反而学会了和妻子和睦相处,小两口关系融洽了不少。 或许正是因为料定了他们不会不管,所以两口子才有底气吵闹不休吧。 懂事体贴的大儿子令她和丈夫操心到老,而自认为桀骜不驯的小儿子二十岁后就再没让他们担忧过,升学,工作,娶妻,生子,生命中的每一个步骤他都安排的井然有序,同时也实现了少年时的梦想——他现在是国内最大乐团的首席指挥。 这种事说给二十年前的自己听,自己肯定不信,可很多事就是这样无常而不可捉摸。 “劝千岁杀字休出口,老臣与主说从头;刘备本是靖王的后,汉帝玄孙一脉流……”阳台上丈夫的唱腔气力十足,小绿学舌般地跟在后面唱,说实话,鹦鹉的声音有点聒噪。 妻子笑着看了看还在卖力教小绿下一段唱词的杜老板,感慨不已。 从年轻步入年迈,他们一路上走得不容易,几多征途,几多坎坷,可是翻山越岭,走到尽头,他们依然在一起,彼此握紧的双手谁都没有松。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结婚时的婚礼誓词,他们做到了。 真好。 第66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28 一众演员的礼仪重新捡了起来,通过了万导演的考验。 杜老板的鹦鹉在剧组受到了空前的欢迎。 小绿得意地仰着头,自来熟地和演员们寒暄着,“你好”“哇,你好漂亮”“帅哥,帅哥”…… 这只会夸人的鹦鹉很快在剧组混成了团宠,尤其受女演员们的喜爱,它来了不到两周,身材就被各种小零食撑胖了一圈。 小绿吃的不亦乐乎,与之相对的却是它的主人日渐消瘦。 杜老板和余馆长指出了剧组服化道方面的不足,和万导演探讨着解决方法。 上百套仿古器具由杜老板亲自操刀设计,紧急送往工厂订做,余馆长也和认识的绣坊联系,让他们尽快将画纸上的服装赶制出来。 工厂那边杜老板要监工,剧组这边又少不了他,杜老板忙的脚不沾地,把自己熬瘦了十几斤。 《朝天阙》有条不紊地拍摄着,温暖的春天过去了,炎炎的夏日不知何时也从指缝间溜走,凉爽的秋天到来时,皇后李若兰这个角色穿戴的凤袍和头冠终于送了过来。 当这套皇后礼服被绣坊的工作人员拉开,完整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的呼吸有一刹那的停滞。 朱红色打底的缎面材质礼服上,腹部以上的绣饰十分精细复杂,裙裾处两只金线绣成的凤凰盘旋直上,在腰部堪堪停住。 金凤比翼而飞,其间又有数朵牡丹穿插,牡丹的颜色素雅洁净,色彩变幻层次分明,没有夺去金凤的光芒,而与金凤相得益彰,共同挑起礼服重头戏的大梁。 整套服饰采用的是经典的凤穿牡丹样式,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兼有霞帔腰带和凤屐,精妙绝伦,美不胜收。 凤冠更是让人看直了眼,它静静地立在托盘中央,造型之奇巧,工艺之精妙,光是观看就能直观地感受出来。 大量珍珠宝石点缀着凤冠,掐丝工艺运用其中,掐出的凤形作振翅欲飞之状,四周簇拥着花朵,但那些究竟是什么花就没人说的上来了。 绣坊的工作人员边展示边讲解,大家听得啧啧称奇。 纯手工制作,十几种绣法,神奇的双面三异绣技术暗藏其中,金凤凰翻过来,背面就是两只崭新的银凤凰。 此外,牡丹图案也有玄机,每朵牡丹的针数都是相同的,不能多不能少。 自然光线下和灯光下牡丹的色泽不一样,比如,浅绿色的花瓣在灯光里会变成绛紫色。 至于凤冠,那值得称道的就多了去了。 纯金打造,古法技艺,珍珠宝石真材实料,光找齐这些就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分工制作的师傅有十来个,打磨的,掐丝的,雕刻的,镶嵌的…… 经过将近七个月的不懈努力,这套华服才有了面世的机会。 工作人员如数家珍地说完,恋恋不舍地把衣服和头饰交给了剧组,转身离去。 万导演目瞪口呆地慢慢转向余馆长,冲余馆长拱了拱手。 大佬就是大佬,一出手非同凡响,看稿子就觉得很好了,现实中做出来的成品竟然这么惊艳。 万导演刚想说这衣服和自己在展馆里看到的差不多,余馆长先开口了,“衣服也到了,我们赶紧把封后大典那场戏给补上吧。” 万导演连连点头,封后的戏份保留到现在没拍,就是在等这套服装。 显而易见,等待是值得的。 清雪穿上衣服补拍,心里只有一个感受,这头冠,这鞋子,好特么重! 和大家一起围观只觉得好看,哪会考虑到重量问题。 但头冠一落到自己头上,清雪就感觉脖子要被压断了。 还要时刻保持仪态,她收回和别人开玩笑说皇后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生活没有烦恼的话,古代的女人可真不容易。 清雪内心叫苦不迭,其他女演员却对她羡慕不已。 虽然她们的衣服也经过了余馆长的改良,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和清雪身上的这套相比……根本就没得比好吗? 这可就应了那句老话,凡事怕比较。 凭心而论,余馆长和剧组的化妆师一起为演员们打造的妆容发饰实在挑不出毛病来,既符合剧中人物形象,又突出了演员的自身美。 以心绪最不平静的代青举例,她身着一袭水蓝色长裙,裙面上绣的是点点雪梅。 一条月白色织锦腰带束住那不盈一握的楚腰,青丝梳成随云髻,梅花白玉簪固定于发间,简单净穆,优雅大方。 端王的侍妾当然不能如皇后一般着正红,梅兰竹菊又正好迎合了端王附庸风雅的心思,温婉无害笑里藏刀的女谋士,万导演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清雪被导演叫去一边嘱咐这场戏的注意事项,代青走开两步,低头看看袖口处绣着的兰芝仙草,自言自语道:“衣服是不如她的,不过,我不会让她抢了我的风头。” 眼里流露出野心勃勃的光芒,她告诫自己,这次一定不能输。 代青说出这样的话是有底气的,剧组待了半年多,她的演技突飞猛进,万导演夸了又夸。 《朝天阙》开拍时,并没有明确指出男女主是谁,参演四个主要女性角色的演员表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各自都想争一争,将其他人压下去。 代青也不例外。 男演员那边情况稍微好点,不过那完全是因为饰演皇帝的秦墨白镇住了全场。 秦墨白是顶流明星,同时是个拿过影帝的实力派演员,咖位放在这儿,别人不会想不开与其起冲突。 更有小道消息称,秦墨白家境优渥,来娱乐圈纯属玩票性质,是真是假无从得知,但剧组的演员们反正是信了。 清雪的戏份完成的很好,当她和秦墨白站在高位,俯瞰群臣时,恍惚间让众人以为李若兰跳出了剧本的束缚,活生生来到了他们面前。 即使秦墨白是影帝,此刻也有点接不住清雪的戏,帝后并肩而立,帝王竟比皇后逊色一截。 直到拍第二遍,秦墨白才收拾好了状态,展现出皇帝应有的威严和睥睨天下的气概。 第67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29 耗时两年,采景地远至边疆,《朝天阙》圆满收工。 有媒体蹲守在片场外,想收集万导大作的一手消息,但演员们全部一脸菜色地拒绝了采访,脚步虚浮地上车离开了。 好不容易拍完了戏,他们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只想回到住所痛快地大睡一场,哪有心思接受记者的问询。 万导演已经是业内出了名的严格,再加上周摄像师余馆长和杜老板,他们觉得半条命都搭在了剧组里。 万导演和周摄像“狼狈为奸”,一言不合就喊卡,他们中有人拍了将近二十条,最后才换来一句“凑合吧”。 余馆长和杜老板,一个负责服饰妆容,一个负责场景布置。 两人龟毛的和万导演一模一样,服饰搭配讲究的要命,妆容更是常换常新,场景布置最高要求是要做到人在画中游。 他们要给这几个人跪了。 人家演戏是演戏,他们演戏是送命呐。 但有一说一,四人团的审美绝对一流,大家最开始心里还不服来着,后来慢慢发现自己的演技在人家的要求下稳步提高,镜头里的表现无可挑剔,这种不服气也就消失了。 约好时间,剧组举办了热闹的杀青宴。 凌亮陪着万导演喝了一轮,后面基本上没他什么事,他和导演说了声就拿起衣服走人了。 他走得早,不知道杀青宴上出了事。 第二天刚洗漱完,秦墨白就打电话告诉凌亮,剧组有两人喝醉了酒情难自禁抱在了一起,现在双方经纪人正因为这个事情在扯皮呢。 出事的两位是独立于主剧情外的一对副cp,戏份不重,但人设很讨喜,欢喜冤家,打打闹闹,演好了会让观众会心一笑的那种。 凌亮听的头疼,他没想到临到终了,只等电视剧上映时,这些人还能搞点事情出来。 图什么呢? 这种紧要关头,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影响到电视剧的上映,万一事情流传出去,到时候发行方因为这事卡他们,不是得不偿失吗? 凌亮默了默,事已至此,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电视剧的宣发。 正要开口问问,就听到秦墨白说导演已经出手把事情压下来了,让他们私下解决去。 那就没事了,凌亮放松下来,耐心地听着秦墨白说昨晚的具体情况。 “纵横娱乐圈这么多年,我敢给你打包票,男方就是被女方给设计了,她想把两人之间关系坐实,借着他的名气炒cp上位,要是能拴住对方结婚就最好不过了,毕竟男方也挺红的嘛,但人家能让她得逞?年轻人还是想的太简单……” 秦墨白絮絮叨叨地给凌亮分析,生怕他听不懂。 凌亮其实对这些不感兴趣,娱乐圈乱七八糟的事还少吗?再说他跟这些人也不熟,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怎样运用手段他都不关心。 知道他们不会影响到新剧发行就足够了。 凌亮之所以没挂电话,是因为他熟知秦墨白的性子,他现在不听,秦墨白就会跑来亲自讲给他听。 两相权衡之下,还是耐着性子听完比较好。 对于秦大影帝这个人,凌亮是服气的。 秦墨白外表看着非常高冷,给人一种很不好接近的感觉,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人特八卦,明星间的那些事没人比他更清楚。 凌亮有时候都觉得他做演员是一种屈才,这人比狗仔专业多了。 狗仔手里有证据还计划着待价而沽,明星出高价买断就把事烂肚子里呢,秦墨白可不管这些,想说就说,一个八卦逮着合眼缘的人就要说完,不然下次见到还要续上。 谁要说秦墨白没背景,凌亮头一个不信。 如果他真没有,那他在娱乐圈活到现在没被人打死,就是世界第八大奇迹。 秦墨白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昨晚周博恒走的太早了,他要是留下来就能和大家伙儿一块去看现场版了。 凭他拿过影帝的演技,他可以保证那女的当时的惊慌失措绝对是装的。 他清清楚楚地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三分震惊三分害怕两分羞涩还有两分得意! 一回到家他就想把事情分享给周博恒,但时间太晚打给别人不合适。 他按捺下激动的心情洗洗睡了,还特地定了个闹铃,就是为了让周博恒能够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 现在总算说出来了,哎呀妈呀,心情怎么这么舒爽? 秦墨白有些猥琐地嘿嘿笑了两声,他这副尊容要是让他粉丝看到了肯定要心碎一地。 实在是太辣眼睛了,你还我们高冷似谪仙的小哥哥! 第68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30 三个月后,《朝天阙》如期上映,首播在某上星卫视,各大网络平台随后播出。 只要不出意外,这部片子一定会火,但整个剧组还是紧张的不行。 他们渴望成功,六百多个日日夜夜,所有人无比认真地拍着戏,哪怕是在冬天零下二十几度的边疆拍戏,大家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如今成败在此一举,他们不敢想象失败会是什么后果。 《朝天阙》上映这天,热搜榜霸屏的却是另一拨人。 一场盛大的婚礼在本市最大的酒店举行,商贾名流纷纷前往道贺,羡煞旁人。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金童玉女,琴瑟和鸣……相似的话语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沈寒和赵晚晚脸上端着礼貌的微笑,十指相扣,接受着大家的祝福。 但只要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婚礼的男女主人公笑得很僵硬,表情也不大自在。 四下无人时,他们飞速甩开对方的手,自然而然地换上嫌弃的面孔。 与沈寒结婚不是出自赵晚晚本意,实属无奈之举。 沈寒自己也不想娶她,想娶她的其实是他背后的沈家。 赵晚晚拥有的股份太多,严重威胁到了沈家在公司的地位,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沈家要她进门。 过去的两年时间里,赵晚晚拒绝了多次这样不要脸的要求,她早就不爱沈寒了,为什么要嫁给他? 但不久前,加上向董事们收购的股份,她持有的总股份超过了百分之四十,沈家被逼到墙角,向她发出了最后通牒,勒令她必须进沈家,否则沈家将全力对付她。 她能怎样?赵晚晚只能屈服。 赵晚晚不高兴,沈寒也没什么胜利的感觉。 他和赵晚晚斗了这么多年,情分早被斗完了,可父母语重心长的教导也没错,当务之急是要先稳住赵晚晚,保全沈家的地位。 然后,才能谈以后。 以后……哼,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看着999切换过来的画面里男主一瞬间沉冷下来的表情,凌亮大致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意外身亡,病逝,无故消失……沈寒为赵晚晚安排的下场是哪一个? 可他大概忘了,两年来,他下过多少次黑手,但无论是亲自行动,还是派人动手,他有一次成功过吗? 没办法,谁叫他的对手是女主。 女主光环保护着赵晚晚逢凶化吉,连她身边那群得力干将也毫发无伤。 “霸总可真无情,昔日他和女主好得焦不离孟,怎么现在视女主为仇敌呢?”凌亮微微叹了口气,生出无限感慨。 999:“……”宿主,你敢把这话再说一遍吗? 男女主变成这样,你功不可没好吧,你还感慨起来了,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凌亮的良心一点不痛,不仅不痛,他还要在男女主结婚的大喜日子里,送他们一份贺礼。 好歹原主和赵晚晚做了那么多年的青梅竹马,这小青梅结婚,不能一点表示没有吧。 999听了宿主的要求,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想献上自己的膝盖。 男女主还想在婚后继续斗法,宿主倒好,直接燃起一把火,要把男女主的想法扼杀在摇篮中。 如梦似幻的花海中,一对新人彼此交换婚戒,言不由衷地说着“我愿意”。 沈寒的父母笑得开怀,台下的宾客也是满脸笑容地为这对新人鼓掌,小提琴悦耳的声音响起,好像所有人都很快乐。 沈寒娶了赵晚晚,赵晚晚嫁给沈寒,强强联合,皆大欢喜。 那么,事实果真这样吗? 答案在每个人的心中。 然而表面上,婚礼看上去非常的完美。 这是一个成功的信号,它意味着往后沈家再次牢不可破,赵晚晚归于沈家,沈家暴露出来的的弱点,消失了。 悠扬的乐声逶迤着传出很远,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一封匿名举报信静静地躺在指定的邮箱里。 男女主光环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他们忙于内斗,可能没有注意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一直被沈氏踩在脚下的很多公司如今已经冒出了头。 沈氏几乎承包了居民的衣食住行,过去不管提起哪方面的产品,人们的第一选择永远是沈氏。 可现在,他们会考虑货比三家,其他公司的东西加入了他们的购物清单,沈氏不再一家独大。 凌亮注意到这点时,就明白了,他苦苦等待的时机终于到来。 这一天他等了很久,路旁的花开了又谢,南飞的雁走了又回。 两年啊,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可以等一个结果等两年。 凌亮如释重负地笑了下,原主的愿望最多不超过两月就会实现。 他相信文件里的东西不会让执法人员失望,沈寒,沈家,猖狂了这么久,也该下台了。 第69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31 沈寒和赵晚晚结了婚,赵晚晚带着小宝住进了沈家。 因为赵晚晚始终不妥协,不肯交出公司的股份和权力,小宝又狼崽子似的护着妈妈,沈母对待孙子的热情消减了很多。 一家人同处一个屋檐下,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偏偏双方都很默契,见了面招呼也不打一声,比陌生人之间还冷淡。 沈寒娶妻后的生活和没娶妻一样,甚至比之前更花心。 至少没结婚时,他还会时不时回一趟沈宅,现在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 赵晚晚有了权力,思想随之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她不认为沈寒的行为有错,毕竟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变质,谁现在和她说爱情,她一定要狠狠地嘲笑那人。 赵晚晚不责备沈寒对婚姻的不忠,她只恨自己不能像沈寒一样潇洒,沈寒可以左拥右抱,她却不能。 沈家父母看她看得很紧,对她手里的股份更是虎视眈眈,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不能犯错。 父亲漠视,母亲忙于争权夺利,爷爷奶奶不经意间瞥过来的目光里藏着不满,小宝生活在压抑的沈家,一天比一天不爱说话。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妈妈说她要去做大事,让他乖乖待在家里不要闹。 小宝天生早慧,母亲口中的大事他明白是什么,不就是抢夺沈氏董事长的位置吗? 做了董事还不够,赵晚晚觊觎的眼神又落到了会议室中央那独一无二的座椅上,她要完完全全的掌控公司。 小宝觉得妈妈变了,荣华富贵不是已经得到了吗,还要怎样呢?疯狂追求权力的人,有谁落了个好下场? 小宝不喜欢事事有人伺候,不喜欢冷冰冰的沈家,不想妈妈每天处理事务,连和他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如果可以让他做出选择,他宁愿回到在国外的那段日子。 那时的妈妈会关心他冷不冷热不热,会和他玩捉迷藏游戏。 虽然不清楚妈妈的每一份工作为什么都做不久,养家很困难的样子,小宝还是非常感动母亲对他的付出。 他的妈妈是多么独立自强,朱阿姨说了让他们安心住下,不必担心生活上的问题,妈妈还是拒绝了朱阿姨其他的帮助,宁愿自己出门去挣生活费。 小宝一厢情愿的感动是十分可笑的,事实上那不过是剧情安排而已。 赵晚晚不出去工作,怎么和齐风偶遇?不在人家公司惹麻烦,怎么换来男三的怜惜? 医院惊鸿一瞥不就没后续了吗? 但小宝不知道这些,他是个懂得心疼母亲的孩子。 无数个漆黑的夜里,小宝都躲在被窝中偷偷许愿自己快快长大,这样就可以尽早减轻妈妈的负担,孝敬妈妈了。 但好景不长,朱阿姨查到了妈妈和齐叔叔来往过密,他们连容身之所也一并失去了。 五岁的小宝觉得朱阿姨和妈妈爆发争吵的样子很可怕,一点都不温柔。 八岁的小宝长大了些,赵晚晚又天天去沈氏上班,对小宝言传身教的机会少了很多。 没有母亲潜移默化的教导,小宝想起朱阿姨时,隐隐约约感到一阵心虚。 妈妈好像做错了,他也做错了。 可是小宝不敢正视这件事,模模糊糊回忆起朱阿姨的音容笑貌,他就下意识地打住往下想的念头。 后来发生的一切离奇又古怪。 他们投奔周叔叔,可周叔叔很快性情大变,找到了亲生父亲,又和父亲针锋相对。 尽管小宝是个天才,他的脑袋依然不能很好的理解事情是怎样一步步变成这样的。 像是一个杂乱无序的毛线团,找不到线头在哪里。 小宝一个人在偌大的餐桌上吃完饭,慢吞吞地扶着楼梯回房间。 沈宅安安静静的,家里只有小宝和一群雇工。 赵晚晚待在公司,要到深夜才回来,沈寒和一个模特新人有约会,现在也不知在哪个地方豪掷千金引美人一笑,沈父沈母去参加朋友的宴会,可能直接下榻在安排的酒店。 小宝漫无目的地把赵晚晚买来哄他的玩具拆卸开来,又组装回去,再次拆卸,再次组装。 重复数次后,他将玩具扔到一边,望着窗子发呆。 沈家好似一个巨大的牢笼,小宝想拉着妈妈逃出去。 逃出去,去哪儿都好。 也许上天真的听到了小宝的祈祷,过了一个月又十二天,小宝的愿望以另一种形式实现了。 沈家大厦轰然倒塌,令人猝不及防。 电视、报纸、新闻媒体纷纷报道,报道的内容却是沈氏即将面临重组,大部分收归国有,小部分业务继续由私人经营。 失去男主光环庇护的沈氏庞大的身躯在阳光下展露无遗,人们这才惊讶的发觉出种种不合理之处。 小到米面油,大到交通出行,他们的生活原来一直被沈氏所掌控,而他们居然认为很合理? 清醒过来的人们给予国家大力支持,他们简直难以置信,这些年来,沈氏在他们身上赚取了多少血汗钱。 生活必需品的价格忽上忽下,想要添置两件奢侈品只能碰运气,他们抱怨价格涨跌随心所欲,却没想过这只是沈氏对他们的愚弄! 第70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32 按照相关规定,沈氏应该被强制破产清算,一个表面光鲜亮丽,内里藏污纳垢的公司没有存在的必要。 但是,沈氏经营多年,主营业务与居民生活息息相关,若是强制破产清算,必然会引起各方的动荡不安。 考虑到这点,有关部门做出的决策温和了许多。 他们将沈家人与沈氏公司相分离,沈家人被批准逮捕,沈氏的业务由专业人员重新规划。 小说世界从此刻起向现实靠拢,剧情意志彻底崩溃。 男女主头顶的光环消失不见,自诞生起就拥有的特权也没了,这个世界摆脱了剧情影响,完全独立起来。 不会再有人做男女主生命中的配角和路人甲,也不会再有人做他们爱情的牺牲品和垫脚石。 男女主称谓变为过去式,世界天道不需要男女主。 沈寒和赵晚晚……失去了光环的他们,也不过是两个普通人。 沈寒先一步被抓走,接着是沈父和各位董事,包括赵董事赵晚晚。 没过两天,赵晚晚和一些不明所以的小股东相继被放了出来,他们确实没有参与进那些活动中,股东们被从公司带走时还是稀里糊涂的。 沈母也没有问题,她是个很幸运的人。 嫁人前,家里宠她宠得如珠似玉,嫁人后,沈父虽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但对她还不错。 沈母活了大半辈子,每天耽于享乐,泡在蜜罐子里,万事不沾手,脏活累活有别人去做,她只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做一个尽职尽责的花瓶就好。 沈家经手的那些事,沈父从不和沈母说,沈母也就装作不知道,心安理得地花着赃款。 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她自己的家族和沈家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自欺欺人。 赵晚晚魂不守舍地回到沈家,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生出荒谬的感觉。 沈寒进去了,看架势怕是难再出来,沈家生意不干净,现在还在大力整顿中。 她自己……情况也很不好。 王董事一干人都自身难保了,没有了王董事为首的人的大力支持,上面又派来了新的领导人,真才实干只有一点点的赵晚晚很快被罢免了职务。 天堂和地狱的距离真近,赵晚晚不甘心地发出哀叹,可她同时十分清楚,事情已经无力回天。 想明白后,赵晚晚立刻向沈母摊牌,她要和沈寒离婚。 她对沈寒毫无情意可言,如今他人又进去了,再待在沈家没有任何意义,白白浪费时间。 本来赵晚晚该去找沈寒协议离婚的,可她不知道沈寒人在哪里,只好找上了沈母。 实际上别说是沈寒了,沈父王董事和其他一些高层人员通通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沈母要是能同意赵晚晚的要求,那猪都会上树了。 儿子抛弃别人很正常,别人抛弃儿子,那可不行! 婆媳二人就离婚的事吵的不可开交,沈母大骂赵晚晚狠心,沈家前脚刚出事,儿媳妇后脚就要跑路。 赵晚晚搬出金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来应答,沈母快被气死了,忍无可忍,和赵晚晚动起了手。 扇巴掌,揪头发,挠人……各种招式用尽,到底赵晚晚年轻些,赢得了胜利。 赵晚晚向法院上诉离婚,在她看来,和沈母说一声已是仁至义尽,沈家什么想法她才不在乎,这婚她离定了。 沈母不甘示弱,立即请来律师,要就婚后财产这个问题大做文章。 她向赵晚晚放话,离婚可以,财产要留下一半。 沈家的资金日前已被全部冻结,赵晚晚在困境中脱身,她的个人财产可是好端端的。 既然闹到对簿公堂,那赵晚晚和钱财,总要留下其中一样。 不得不说,沈母这招够绝,赵晚晚想离开沈家远走高飞,但并不想在资产大大缩水后远走高飞。 双方僵持不下,这桩离婚案也就一直悬而未决。 外界天翻地覆之时,一间小屋子里坐着一个低垂着头的人。 沈寒至今想不到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 那天,他和手下秘密商讨着要转移最近被盯上的产业,或者干脆关停,还没商量出来结果,他们就被突然闯进来的人控制住了。 他们见面的地点很隐蔽,而且过不了几天就要换一次,约见的暗号也不容易破解,可为什么被抓到了呢? 沈寒想不明白的问题,凌亮有权做出解答。 两年时间不是白等的,沈寒的小动作全被他和999看在眼里,看了两年还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他真的可以回家吃自己了。 凌亮提供的资料包罗万象,逃漏的税款,违法犯罪的证据,约见的暗号和偏好的地点,沈氏在全球各地的据点…… 有了这些,沈寒被抓不是理所当然吗? 赵晚晚预计沈寒出来的机会渺茫,对也不对。 霸总的罪状触目惊心,具体的罪名说出来没意思,一句话概括:凡是坏事,没有他没干过的。 就这,他还能出来? 他和那些犯事的同伙死个几百次也赎不清满身的罪孽! 可能男主男配确实有特别的缘分吧,不知沈寒想起了什么,他将凌亮从记忆的角落里挖了出来,要求安排两人见一面。 凌亮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沈寒说见面就见面,他不要面子的吗? 何况他和沈寒又不熟,有什么好谈的。 来人彬彬有礼地说了几句话,凌亮微怔了下,痛快地道:“打击违法犯罪,人人有责,能帮到你们我很高兴,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沈寒执意要见他,作为见面的条件,他愿意交代隐瞒下来的一些事。 凌亮不明白男主的用意,但去见一面也好,原主上辈子多惨哪,如今风水轮流转,到他替原主去看看男主惨状的时候了。 送凌亮去见沈寒的执法人员也有些感慨,沈氏这颗毒瘤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了这么多年,他们愣是没发现,真是奇了怪了。 要不是那封邮件提醒了他们,还不知道沈氏会潜藏多久。 掀掉沈氏的摊子时,很多同事都吐了,惨无人道的景象下,恶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氏的人一个个道貌岸然,形象良好,沈寒更是被推选为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可是俊美的皮囊之下,有谁看得到他们脚边的累累尸骸? 这件事太过骇人听闻,影响极其恶劣,开了很多次会议后,他们决定对案件不予公示,以防引起恐慌。 至于那封邮件,他们试过查询邮件的来源,但追踪的定位是在国外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岛上,这表明背后的人没有露面的想法。 对方此举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他们并非不识趣的人,找这位神秘人也是想把属于他的奖赏颁发给他。 不过既然人家不想要,那就只能算了。 第71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33 摆设简洁的一目了然的小房间里,一个男人在桌子后面死死地盯住凌亮。 凌亮坐到这人对面,礼貌地问他:“沈先生,听说你要见我。我来了,有什么事,您说。” 沈寒打量着面前一度被他误认为情敌的人,他姿态惬意,一派闲适,脸上既无嘲讽,也无惊讶,看他的目光波澜不惊,好似在看一株草,一棵树,亦或是,身下限制他行动的没有生命力的椅子。 凌亮的反应证实了沈寒捋顺事情后产生的猜测。 情敌?不存在的,仇敌还差不多。 赵晚晚和他作对初期,周博恒的名字出现频率很高,赵晚晚不断在他耳边念叨着周博恒多好多好。 沈寒那时觉得特别烦,每次都要摔门走人,根本没怎么注意分辨赵晚晚话中泄露出来的信息。 但如今被拘在这里,他反而能静下心来想事了。 赵晚晚的手下给他制造了不少麻烦,而她曾无意间和他炫耀过,那些人是周博恒牵线搭桥引荐的。 沈寒不以为意,把这事当成笑话看,舔狗就是舔狗,为了得到女神的欢心还真不遗余力。 但现在回过头想想,他看到了可疑之处。 周博恒一个小小的工程师,从哪结识的这些人脉?他替赵晚晚找出来的这群人,又为什么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顺着线索往下探寻,沈寒记起了在股市为赵晚晚狂揽股份的帮手,他当初查不到此人是谁,而时至今日,答案呼之欲出。 沈寒不认为周博恒在帮助赵晚晚,谁会忍心让喜欢的人去和别人拼个你死我活? 如果这就是他喜欢人的方式,那也太吓人了。 就在他和赵晚晚两败俱伤,无奈地偃旗息鼓,以结婚作为缓冲地带时,沈氏出事了。 巧合的令人心惊,自然得更像是人为的预谋。 沈寒确定所有的一切都少不了周博恒的影子,可他不明白,周博恒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博恒,我有得罪过你吗?” 沈寒不肯放过凌亮脸上出现的任何表情,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沈先生的问题很有趣,”凌亮笑了笑,好心地提醒他,“都说贵人多忘事,我先前还不信来着,不过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足以说明这句话的正确与否。” “沈先生,你轻飘飘一句话,我们一家就没了工作,你不会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 沈寒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正如凌亮所言,沈寒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不过是几个人失去了工作而已,他怎么会把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记在心上。 “可是……难道仅仅因为你们没了工作,你就要这样报复我,报复我们沈氏吗?” 沈寒感觉话语有些烫嘴,但他还是要说,他不信,凌亮的理由在他看来十分荒谬,无法让他信服。 他以价值高昂的条件交换见面的机会,就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沦落至此,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和对方结仇。 他明白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更想死个清楚明白。 凌亮意外地看了眼沈寒,不愧是做过男主的人,脑子还是有的。 周家人无辜被辞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他不能也不想和沈寒说。 沈家的消亡,是原主的愿望,也是这个世界的愿望。 沈寒的质问毫无道理且让人心生厌恶,他如今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有什么资格一再追问? 这个世界存在着,沈寒和赵晚晚不是书上的文字,剧情意志跳出小说,创造出剧情空间那一刻起,就意味着这本书和原作者没什么关系了。 同样也意味着男女主拥有了和剧情意志相抗衡的能力,剧情可以千变万化。 其他人被剧情意志所左右,沈寒和赵晚晚可不会受到影响。 自小顺风顺水,做什么都不会遇到困难,努力,那是什么东西?沈寒想得到的轻而易举就会送到手边。 他没有敌人,因为再强大的敌人也没法和他交手三个回合,这并非是沈寒自身能力多么强悍,不过是因为剧情意志弱化了对手。 凌亮不相信沈寒发觉不出他生活中的不合理,可一帆风顺多美好啊,无法无天多舒服啊,为什么要做出改变? 他默认了剧情规则,高高兴兴地沿着剧情规划的方向走,别人的痛苦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成为他快乐的源泉。 沈寒明明能做一个引领世界发展的男主,可他宁愿放任自流,改写命运的钥匙就握在他手中,他闭眼将它扔至一边。 制裁到来的这一天,他凭什么难以忍受? 他该跪着自尽才对。 居然还有脸活到今天,居然还有脸问理由,真是可笑至极! 凌亮没了聊下去的心情,他起身往门外走去。 沈寒不是想知道原因吗?他就是不告诉他,他要沈寒死也死不明白。 身后,沈寒的椅子被摇晃得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别走,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别走!” 沈寒的自负折磨着他,他不能接受失败,更不能接受失败得莫名其妙,糊里糊涂。 本以为周博恒会说出原因,可他没说,沈寒愤怒地踹了脚前面的桌子,表情逐渐变得苦涩。 他想知道原因,事已至此,他只想知道原因。 自己都是将死之人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也得不到满足吗? 凌亮再次蒙上眼坐入车内,感受着车子七拐八弯地绕过障碍物,仔细盘算起任务完成的情况。 原主的愿望他已经完成了大半,还剩下一项——报复女主赵晚晚。 凌亮满意地笑了下,这算不上多困难的事。 男主已经倒下了,女主还会远吗? 第72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34 赵晚晚陷入离婚风波,她想要尽快脱离沈家,但沈母却不会让她轻轻松松地走人。 在婚后财产的问题上,双方各执一词。 赵晚晚认为其名下现有资产应为她本人所有,和沈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她绝对不会分给沈家一分钱。 沈母不理会赵晚晚的想法,她牢牢抓住夫妻共同财产这点来说事,要求实施平均分割。 她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赵晚晚拍拍屁股就想走人,没门! 沈家倒了,但沈母还是有人养活的,她的父母和哥哥都还健在,他们接过沈父丢来的接力棒,继续供养着沈母奢侈无度的生活。 沈母没有任何压力,她请来最好的律师,不慌不忙地准备和赵晚晚耗下去。 但是,沈母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的不慌不忙很快变成了情真意切。 给她沉痛一击的正是沈寒,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好儿子。 沈寒想和凌亮见一面的愿望实现了,他的诺言自然也该被兑现。 反正自己的下场板上钉钉,抱着我死你们也别想活的极端想法,沈寒把隐瞒的事实交代了个底朝天。 早年间和沈家沆瀣一气的人员名单在记录员笔下逐渐成型,沈母的家族赫然在列。 接下来的事犹如沈家的情景再现,一些人突然被带走,一些公司经历着行业整顿。 沈母再次被问话,然后又什么事没有的出去了。 沈家的生意她没参与过,自己家族的也没插过手,在家有父母和哥哥为她提供优越的生活环境,嫁人后丈夫把她照顾的很好。 沈母的人生好像开了挂,如果凌亮不来这个世界,她将会一直幸福下去。 可惜,泪水和鲜血浇灌长大的玫瑰,再美,也是有原罪的。 沈母前半辈子对亲人的行为装作不知,无忧无虑,后半辈子颠簸流离,身不由己。 天道到底没忘记她这号人。 以后的命运如何沈母一无所知,她现在沉浸于震惊失望的情绪当中。 “据沈寒交代……你的家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问话的人员是这么说的,意思表达得不能更明显。 自己的儿子不知出于何种动机,将她的父母,他的外祖父一家出卖了。 沈母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又是怎么走出去的,她感觉世界在眼前变得模糊起来,深一脚浅一脚仿若踩在泥地里。 爸妈对小寒不好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这样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她这个母亲的感受? 沈寒其实是考虑过的,但他最终还是顺遂了本意,把母亲的娘家一起拉下了马。 他们沈家人难逃罪责,那么别人也不要想着苟活。 外祖父外祖母对他好? 或许吧。 沈氏和他们多有合作,沈寒身为他们的外孙,接任总裁一职后,两家的关系好到一个新的程度。 试问,百分百能为自己带去利益的人,谁能不爱呢? 他们对他的好,掺进去的杂质太多,沈寒很明白这点,所以出卖得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也知道外祖父早已金盆洗手,不过那又怎样? 狼改变饮食习惯,不吃肉只吃草,它就不是一只狼了吗? 不可能的。 他们放下藏在黑暗里的包袱,包装好自己,为自己刷上一层白漆,然后摇身一变,变成老实本分的商人,过往的一切就可以被抹消吗? 那也是不现实的。 外祖父年纪大了,整天笑呵呵的,看上去十分慈祥,沈寒却始终记得十多年前,在父亲书房撞见他和父亲谈事时,他脸上掩盖不住的狠戾。 从那时起,沈寒就十分清楚外祖的真面目,他和他们沈家父子一样,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恶狼。 同样不是什么好人,要他发扬风格保全外祖家,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至于母亲的感受,不好意思,沈寒表示自身难保,无暇顾及。 而沈母这边,在经过短暂的难以置信和伤心后,迫在眉睫的经济问题摆在了她面前。 夫家和娘家双双垮台,资产全部进入审核程序,沈母平时的日常花销直接从副卡中划出,没有储蓄的习惯,沈父的主卡一被冻结,她就连雇工的工资都发不起了。 于是,赵晚晚的个人资产瞬间成了沈母眼中的香饽饽,之前她是为儿子主持公道,如今则是为自己做打算。 其实赵晚晚的财产也不多,就是一些不动产和开给自己的工资。 本来她还握有这几年的分红,但是沈氏出事后,赵晚晚在手下的建议下,和那些小股东一起,默默地把分红交了上去。 沈母迫切地争夺着以前看不上的三瓜两枣,赵晚晚急着脱身,又自知胜算不大,最终撤销了上诉,和沈母协商,以四分之一的财产换得了她的点头。 凌亮大为遗憾,好戏还没看够呢,猝不及防就结束了。 他边和999抱怨着,边拎着钓竿和小半桶鱼往回走。 走到单元楼门口,凌亮再次见到了赵晚晚。 自两年前一别,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赵晚晚站在原地没动,表情不善,凌亮有些困惑,自己算得上是女主的贵人了吧,她对贵人就这个态度? 枉费他送股份又送人才的一片苦心呐。 999听到宿主抒发的感慨,不禁微笑着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上一世生活的幸福美满的女主被你帮到和男主反目成仇,你果然是个贵人。 凌亮不知道赵晚晚来找他干什么,999也不知道。 一天到晚盯着男女主不放很没意思的,999时不时会偷个懒,它一偷懒,就错过了男主打给女主的电话。 这通电话通话时间不长,沈寒简明扼要地和赵晚晚说了他对凌亮的怀疑,冷冷地告诉赵晚晚,他们两个都被人耍了。 沈寒在临终前一天提醒赵晚晚不是出于好心,他只是要通过赵晚晚给凌亮找不痛快。 想起多年前的自己还觉得赵晚晚刁蛮可爱,沈寒就要发笑,什么小兔子,小野猫,母老虎还差不多。 不过,母老虎好啊,母老虎才有和周博恒争斗的力量。 赵晚晚不是傻子,结合沈寒的话,前因后果一串连,那些想不明白的一下子明晰起来。 她立即怒不可遏地上门来找凌亮。 第73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35 “是你干的?” 赵晚晚开口就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凌亮怔了下,很快明白过来,她问的是沈家出事和他的关系。 女主这个问题问得好。 对啊,就是他干的。 沈氏的内讧是他促成的,那些证据是他提供的,赵晚晚和沈寒走到今天全都拜他所赐,但这种事是能随便坦白的吗? 沈寒推测出了真相,在他跟前否认没有必要,不过秉持着谨慎的原则,凌亮也没正面承认过。 对着赵晚晚,他就更不想将秘密宣之于口了。 凌亮放下桶,将钓杆收缩起来架在上面,说出了一个正常人该说的话,“我做什么了,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赵晚晚做了这么久的董事,多多少少学会了一些识人的本领,凌亮又连装都懒得装,态度随意,语气平淡,一看就是在说谎。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赵晚晚直视着凌亮,愤怒至极。 “不知道。” 凌亮十分淡定地回了她一句,眼神都不带游移一下的。 赵晚晚见凌亮这死不承认的样子,好悬没扑上去打他,做了好几遍深呼吸,才冷笑着道:“沈寒已经告诉我了,他说他和他爸被抓,是你向上面提供的证据!” 凌亮不悦地皱起眉,矢口否认道:“无稽之谈。” 赵晚晚如今想通了整件事,凌亮的话她要是再信,那就蠢得无可救药了,她继续控诉着凌亮的罪行,“也是你,怂恿我和沈寒争权夺利,我本来可以和他好好过日子的,我们本来可以很幸福的……” 凌亮不置可否地轻瞥了眼赵晚晚,他是破坏了男女主前期的“两情相悦”不假,但要把赵晚晚和沈寒不幸福的大帽子扣到他头上,那他可不认。 《霸总追爱》这本书写到男女主结婚就结束了,番外篇补了两章婚后的甜蜜生活,可也不过是两个月内发生的事。 那么,两个月后呢?两年后呢? 婚前沈寒就已经风流成性了,婚后难道能变成一个忠于婚姻的人? 凌亮认为希望渺茫。 再说女主,在原先顺延下去的剧情里,虽然书中没说,但她的下场不外乎两种。 一种是菟丝子似的攀附着沈寒,容忍着丈夫的不忠,在家中盼成望夫石,另一种嘛,自然是和小宝一起抵抗第三者,维护母子俩在沈家的权益喽。 从这个角度看,他可是实打实地帮了赵晚晚。 “是你,都是你!是你毁掉了我的婚姻,我的丈夫因为你快丢了性命,沈氏因为你重组,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拥有的东西一样样的离我而去,周博恒,我和你有仇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赵晚晚赤红着双眸,一步步逼近凌亮,一定要凌亮给出回答。 听听这称呼,不是故意拖长尾调的“恒哥哥”,而是连名带姓的“周博恒”,在意识到自己侵犯了她的利益时,女主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对他的正确称呼。 赵晚晚越走越近,凌亮抬脚将一旁的桶踢到了自己面前,成功阻止了赵晚晚前进的脚步。 说话就说话,离这么近干什么? 赵晚晚在不远处站定,固执地问他,“周博恒,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凌亮嗤笑一声,“我怎样对你了?赵晚晚,讲讲道理好不好?不要忘了,当初是你一直对着我抱怨沈寒,我向你提出的建议,也是你自己点头同意实施的。现在出了问题就来怪我,怎么,帮你还帮出错来了?” “做赵董事,享受着呼风唤雨的感觉时,完全想不起我来,一跌下高位,便要来找我算账,赵晚晚,赵女士,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吗?” “我不知道你们夫妻俩为什么认定沈家的事和我有关系,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要说,这事我真没干过,我没有那么神通广大。” “沈家变成这样,可能,是老天看不过眼了吧。” 凌亮抬头望天,感慨万分,做足了不知情人士的样子。 赵晚晚冷冷地看着凌亮演戏,忽然问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话题跳得太快,凌亮懵了一瞬,“什么?” “你刚才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你还不如直接告诉我,你在对我进行打击报复。” 女主居然猜出了原主的愿望之一,凌亮来了兴趣,“你怎么会这样想?” “周博恒,你喜欢我的事,其实我从高中起就知道了。” 凌亮不禁挑了下眉,好家伙,原主蒙在鼓里够久的,他这边刚起了点意思,人家那边都已经看出来了。 可怜原主压抑着情感,在上了大学后才敢告白。 这份暗恋,真是又憋屈又悲催。 赵晚晚继续说道:“你那时争取争取,说不定我们就在一起了,后来我也不会和沈寒结婚。” “可是既然我已经嫁给他了,你不送上祝福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因为得不到我,就来报复我和沈寒?周博恒,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 凌亮:“……” 震惊,当事人就是非常震惊。 凌亮想出了很多反驳的话,但反驳的话太多,竟然导致一时语塞。 第74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36 “不是,真不是,你,”凌亮顿了会儿终于把话说利索了,“你想象力可真丰富,别说我根本没报复了,我就是要报复,也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为了你一个人,把沈氏闹得天翻地覆,赵晚晚,你觉得你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几乎就是在指着她鼻子骂她自作多情,赵晚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感到十分难堪。 旧情难忘,由爱生恨都只是她的幻想,事实是她在对方眼中就是个笑话。 她被赶出周家时,周博恒说的话原来是真的,他真的已经不爱她了。 凌亮死活不肯认账,赵晚晚也没有办法,她一气之下来到这里质问凌亮,人家一点不心虚不说,她反而收获了一肚子的气。 赵晚晚明白再问下去也是白问,但过去多年被对方捧在手心的经历还是让她非常不甘心。 咬了下唇,赵晚晚努力扮回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真的忍心用那么难听的话来贬低我吗?” 凌亮被逗笑了,“我想说就说了,有什么不忍心的。倒是你,赵晚晚,你刚说什么来着,贬低?你确定?” “沉鱼落雁,貌若天仙,才高八斗,聪慧可人……你觉得你和哪个词语能沾上边?赵晚晚,相信我,你真没那么大魅力。” 凌亮言语间的讽刺刺激得赵晚晚的心脏一抽一抽的,她捏紧手中的坤包,挤出难看的笑来,“都说男人无情,直到今天我才彻底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意思,我记得你以前很爱我的……” “我那是被猪油蒙了心。”凌亮截住赵晚晚话头,及时为原主澄清道:“现在不会了,我已经清醒了。” 原主可不就是被猪油蒙了心,没有剧情支配着他这个工具人去喜欢女主,现实生活中青梅竹马在一起的例子可不多。 兔子不吃窝边草,两人太熟悉,反而没有什么下手的想法。这是凌亮一个朋友的原话。 他那朋友和原主情况差不多,也有一个一起长大的同伴,从小学到大学,他俩都在一个班。 但与原主不同的是,朋友对那女孩什么心思都没有,女孩对朋友也一样,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们之间越来越有距离感。 双方家长本来还想撮合他们,朋友被亲妈暗示了一通后,吓得连夜报名去往漂亮国留学。 谁知人家女孩子比他更绝,他还在等申请通过,女孩已经收拾行李坐上了支援某偏僻地区发展的列车。 双方父母见状,只好熄了做月老的想法,郎无情妾无意,一说让孩子在一起试试看,两人跑得影子都看不见一个, 后来朋友假期回国,大家聚在一起时,还有人提这事来打趣他。 朋友也挺郁闷,“真不知道我爸妈怎么想的,我和她谈哪门子恋爱啊。她见过我穿开裆裤玩泥巴,我见过她拖着鼻涕傻乐,这要在一起了,那得多别扭。” 凌亮想象了下朋友和人家在一起,好像确实很别扭,和一个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人在一起,还是需要点勇气的。 凌亮只是在客观地陈述事实,赵晚晚却自觉被羞辱了。 周博恒说谁是猪油呢? 她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这是,晚晚吧,好几年没见,阿姨都认不出你来了。” 周母和几个玩的好的老姐妹走了过来,对着赵晚晚就是一顿猛夸,趁势为儿子解围。 她和闺蜜们跳完舞回来,就见赵家那孩子又缠上儿子,看样子两人的交谈很不愉快。 周母生怕儿子吃亏,急急忙忙上前,看在老赵家两口子的面子上,周母没骂,就是夸,各种夸。 更漂亮了啦,气质好呀,看穿着打扮就知道出息了呀等等,夸得赵晚晚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等她从一群大妈的问询下脱身,凌亮早拎上桶和周母走得没影了。 晚上吃完饭,周母坐在茶几旁,看儿子摆弄着相机,还是没忍住问道:“博恒,你和赵晚晚,没可能吧?” “没,您放心。” 凌亮删掉一张有瑕疵的照片,下午那会他就发现周母心神不宁的,一直在等待周母开口,没想到她是在担心这个。 删完照片,将相机放在桌子上,凌亮坐到一侧的沙发上,认真地道:“我和她绝对没有可能,你儿子已经当够备胎,大彻大悟,要重新做人了。” “那,怎么还没见你往家里领人呢?我们这层好几户二胎都会走路了,你三十女朋友还没一个,妈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哎,博恒,你别走啊……” 凌亮听到周母念叨“二胎”时就起身往房间走去。 周母想抱孙子,这事他真做不到。 孙子,有对象才能有孙子。对象,那也得原主回来才能找对象啊。 不过,原主应该也快回来了。 凌亮扳倒男主后,就在考虑对付女主的办法。 赵晚晚由他捧上高位,沈家消失了,但赵晚晚还是可以依靠在沈家获得的财富,衣食无忧半辈子,这可就违背原主的意愿了。 999固然可以不留痕迹地把赵晚晚卡里的资产转走,但那些不动产却仍然是个问题。 就在这时,恰好周母和他说起了一件事,小区里有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被骗了,既骗感情又骗钱的那种。 这女人本来小有资产,出去旅游途中遇上了包装完美的优质男。 一趟为期两个月的旅游,直接让她兜比脸干净,女人回来的路费还是向前夫借的,足见骗子骗术之高超。 周母感叹着人心不古,凌亮倒是感觉打开了新思路。 他让999追查骗子的下落和来源,999别的方面不突出,干这种事最在行,半分钟就摸清了状况。 骗子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伙,总共五人,年纪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目标群体锁定中老年独身或离异妇女。 其中两人外形条件优秀,另外三人负责设计剧本以及撤退扫尾等事宜,分工明确,目标坚定。 查清楚这些,凌亮毫不迟疑地行动起来。 他也没做什么,就是黑进了骗子踩点搜集的数据库里,把赵晚晚的信息加了进去。 凌亮不是很担心骗子不上钩,或许一开始他们会惊慌失措,但谁让他们是骗子呢,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要是不贪心,也就不会做骗子了。 他需要这些骗子帮忙把赵晚晚的不动产转化为资金,之后999就能转走赵晚晚在沈家得到的所有资产。 骗子的作用仅此而已,凌亮不会忘了他们,作为帮忙的回报,凌亮很愿意送他们每人一副闪亮的镯子。 其他受害者的钱财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追回,赵晚晚的……她一个子儿也拿不到。 至于这笔钱财的去向,则是妇女儿童基金会。 丈夫在这两种人身上造了那么多孽,妻子捐款稍作补偿,不是很合理吗? 骗子本已经做好了溜之大吉的准备,虽然姓名是假的,身份信息是捏造的,拍照时也想方设法没露脸,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突然出现的赵晚晚扰乱了他们的计划,他们怀疑过会不会是警方设下的陷阱,但从各个渠道打听来的信息证实了事情的真实性。 纠结了几天,几个骗子决定什么都不管了,那一连串的零太晃眼了,这么大一单生意,傻子才不做! 为了拿到大头,两个长相占优势的骗子还搞了番竞争上岗,最后成功率更高些的骗子胜出。 他很高兴,凌亮也很高兴。 因为这个骗子简直就是哄骗赵晚晚的不二人选,不仅能说会道,甜言蜜语专业技能满分,而且,很帅。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骗子做好了详尽攻略,并且花了大价钱租下赵晚晚现居住地附近的花园别墅。 掐指一算,两人是不是该偶遇了? 第75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37 凌亮把一切计划的好好的,谁料骗子出手那一天,999突然吞吞吐吐地道:“宿主,我,我和你说件事,你别生气哈。” 凌亮:“什么事?说吧。” “那个,原主不想再报复赵晚晚了。”999一边小心翼翼地转告原主的要求,一边觑着宿主的脸色。 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要在宿主把事情安排好了的档口提,999暗自骂了两句原主,内心叫苦不迭。 原主的魂魄还在乾坤袋中温养,沟通的事只能由它这个系统来做。 这说明什么?说明直面怒火的也会是它。 999缩着头等自家宿主发脾气,左等右等,没听到一句责备抱怨。 它好奇地去看宿主,却见凌亮神色淡然,也看不出到底有没有生气。 凌亮默了默,言简意赅道:“理由。” 999:“原主说,他最恨的人是沈寒,赵晚晚是顺带的,他虽然怨怪赵晚晚利用完他就扔,但归根结底杀他的人是沈寒,赵晚晚并不知情。” “几天前沈寒那伙人不是被处决了嘛,原主身上的怨气散了一大半,心态平和了不少。赵晚晚登上顶峰,又被打落悬崖,头上的光环也没了,原主觉得报复到这里就足够了。” “让一群骗子去骗财又骗色,原主认为这种过度报复的行为,不太好,” 999越说越觉得没劲,原主的想法不能说有错,甚至可以评价为正义,有胸襟。 但不知为何,999就是有种不爽的感觉。 凌亮听完,若有所思了一会,道:“好,既然原主是这样要求的,那就如他所愿。” 999担忧宿主会不会生气,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不会。凌亮不会生气。 穿梭三千世界,为他人实现心愿,逆袭人生,听上去是不是特美好特高大上? 但说白了,其本质就是一场交易。 他们是乙方,付出酬劳的是甲方,甲方提出的意见只要不是太过分,乙方都会想办法做到。 原主想放过女主,没问题,他在遭受巨大变故后还能在心底保有一份善良,是好事,凌亮没什么不满。 反正原主的身份今非昔比,只要他别再搭理赵晚晚,以后的人生不说一丝挫折没有,至少比大部分人要好走许多。 凌亮让999报了警,又让它转走赵晚晚卡中的资金。 原主不想赵晚晚走上他上辈子的老路,被骗财骗感情,但他可没阻止凌亮和999这么做。 女主资金被转走的下一秒,国内的妇女儿童基金会就收到了一笔数目惊人的巨额款项。 999看到基金会工作人员惊愕的面容,洋洋得意的转了一圈,嘿嘿,不用谢,本系统的办事效率就是这么高! “沈寒死了,赵晚晚又不用接着报复,那我们的任务是不是已经完成了?”凌亮问999道。 999很欢快地回答:“是的,宿主,我们可以离开了!” “好,那我们现在就……” 凌亮忽然停了下来,他想起了一件事,“我记得男三的未婚妻朱丽,她家的生意就是在今年出问题的吧?” 999:“没错,宿主,因为内贼偷取了机密资料,卖给了竞争对手,对手恶意抬价,导致公司在重要竞标项目中耗费了远超正常水平的资金,朱丽家的资金链会在半年后断裂。宿主提起这事,是想帮朱丽吗?” “猜对了,你去提醒一下朱丽,办完这事我们就离开。” 999干劲十足,“得令,宿主稍等。” 朱丽是个和原主一样的可怜人,原主在年轻的时光里早逝,朱丽被不幸的婚姻困住了一辈子。 丈夫明明不爱她,可也不愿意放过她和孩子,朱丽家的生意一有出问题的苗头,他第一个上去落井下石。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赵晚晚,只不过倒在齐风的怀里,梨花带雨地来了句:“齐哥哥,不要为了我和朱丽姐姐吵架,你们在一起才是天经地义的,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凌亮十分不耻齐风的所作所为,不管身为一个男人,还是扮演着家庭中丈夫的角色,齐风的举止都让人看不起。 所以哪怕朱丽不在要完成的任务中,凌亮也乐意帮帮她。 没办法,谁叫他就是这么乐于助人呢。 其实仔细想想,齐风也没有多爱赵晚晚,或者说,还不够爱。 否则怎么会屈服于未婚妻的家世,而选择将心爱的女人送走? 又怎么会在剧情影响解除后,仍然和从未爱过的女人风平浪静地生活? 这个齐风,就是个懦弱自私的小人,既眼馋妻子可以带给他的利益,又念念不忘落在心口的白月光。 朱丽家世显赫时,他只敢给她冷眼看,在暗地里偷偷摸摸下绊子;朱丽的家族落魄时,他抖擞精神,光明正大地实施精神折磨。 他的家庭,没有温暖,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 表面上看,齐风似乎在为被迫与白月光分开的事报仇,但实际上,凌亮觉得这应当不是主要原因,勉强算得上次要原因。 齐风,他只是想通过打压妻子,否定过去那个没用的自己而已。 朱丽被折磨得越惨,越能突出他现在的强大,一种不需要妻子娘家支持的强大。 999捣鼓了一通,酷酷地道;“搞定,宿主,我们走吧。” 凌亮点点头,和999一起离开了原主的身体。 周博恒回到了现实世界。 第76章 霸总文中的深情男配38 凌亮慢悠悠地飘了过去,“你的愿望完成了,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周博恒愣了片刻,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我很满意。” “那就好。” 凌亮想叮嘱点什么,可一想,好像没什么好说的,这一位和前面的江宇不一样。 江宇性格懦弱,坐了二十年牢,没多少生活经验,又被父母绑架惯了,凌亮不嘱托两句都害怕他重蹈覆辙。 而周博恒和江宇是两种人,他很果敢。 发觉自己是书中人时,他能在虚假的感情中清醒过来,女主即将面临在他看来很过分的报复时,他出手阻止,守住了心中的底线。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样的人,以后的人生不会差。 “周博恒,你是个有主见的人,我相信你有能力过好这重来的一世。其他的话我就不说了,我们各自保重,”凌亮笑着向原主告别,“再见。” 周博恒也笑了起来,感激地道:“谢谢你们,还有,再见。” 凌亮最后望了眼周博恒,和999回到了系统空间里。 重来一次的代价十分昂贵,原主们付出的是功德也好,是灵魂之力信仰之力也好,还是什么另外的东西,对他们而言,都是不小的损失。 修功德的难处自不必说,如果付出的是灵魂之力,原主的魂体就会被削弱,这一世过完,可能没办法轮回成人了。 至于信仰之力,则是管理局签订契约的下下之选,信仰对他们没太大用处,不过有比没有好。 但信仰对原主很重要。 付出信仰之力,乍一看好像没什么影响,但一个人没了信仰,长久以往,绝不是什么好事。 这里的信仰,不仅仅指宗教信仰,它还包括对自身的信任,对某个敬重对象的尊崇,和对某个目标坚定不移的追随。 没有了信仰,这个人的一生都会在迷茫和自我否定中度过。 功德可以再修,灵魂之力也可以借着功德或其他东西补全,信仰却找不回来。 凌亮心下轻叹一声,这就是交易啊。 一方付出通用货币,一方执行协议。 原主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可能放弃许下的愿望,而既然做出了选择,管理局也不可能为他们提供免费服务。 想得到什么,那必然是要付出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凌亮刚才看周博恒,发现他的灵魂暗淡了一些。 虽然觉得999说的轮回什么的很扯,也不明白人活一世,为什么要考虑虚无缥缈的下辈子,凌亮依然希望周博恒能像契约上建议的那样,多做好事,积攒功德,早日补全灵魂。 不说别的,完好的灵魂最起码能尽量保障身体健康吧。 …… 警察确认完身份,拷住嫌犯双手时,化名埃纳德的混血骗子仍处于懵逼当中。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刚刚还和埃纳德在自家草坪前相谈甚欢的赵晚晚焦急地拉住警察,“他怎么会是诈骗犯?埃纳德不是上市公司的总裁吗?” “不是,”一名女警看向赵晚晚,耐心地向她解释道,“赵女士,你被骗了,他的真名是王军,不叫什么埃纳德,是流窜作案的一个诈骗团伙的核心人物之一。” 赵晚晚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地连连后退。 怎么可能? 风趣幽默,举止优雅得体的埃纳德竟是个骗子? 哦,对了,埃纳德这个名字也是假的,他叫王军。 上市公司的总裁?狗屁!他就是个猥琐的骗子! 亏她还对这人心生好感。 女警看赵晚晚备受打击的样子,同情地安慰她:“别担心,他的同伙都被我们控制住了。往好了想,赵女士,你真的很幸运,至少你还没有蒙受损失,其他受害人都被骗取了不少钱财……” 做完笔录出来,天色已晚,赵晚晚回头看了眼高悬的警徽,匆匆走进了夜色里。 希望不要再来这里了。 越是担心的事,越会发生,墨菲定律在赵晚晚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第二天下午,赵晚晚在商场购物排遣心情,付款时连换了四五张卡也没改变“余额不足”的尴尬状况。 一查询才发现,她卡里的钱居然不翼而飞了! 于是,许下远离警局心愿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的赵晚晚,又一次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而这时,凌亮和999已经到达了下一个世界。 999的技术远超当前,现有水平连蛛丝马迹也查询不到,几个骗子被提审,反应激烈,指天发誓赵晚晚钱财丢失和他们一点关系没有。 他们想骗人没错,这不没来得及吗?不是他们干的,他们可不会承认。 因为怎么找都找不到嫌犯,久而久之,这桩案子就成为了悬案。 由亿万富翁降至千万富翁,赵晚晚心里很不好受,接受不了这种落差。 短暂的三年董事生涯助长了她的野心,赵晚晚对自己的能力迷之自信,她,她去创业了。 可创业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赵晚晚创业创了一个半月,把市中心的一套房子赔了进去。 她不分青红皂白骂了一通新招的属下,气冲冲地砸门离开了。 属下们不屑地撇撇嘴,骂他们是草包饭桶,他们看这个老板才是脑子有病。 就她提出的那些方案,还敢设想公司两年内上市?公司别在两年内倒闭,大家都该对上苍心存感恩之心。 还催着他们去和这个总那个总约谈签单,不是,人家门槛那么高,我们一个刚创办不久,要什么没什么的小公司到底拿什么去签单? 人有梦想是好的,但老板的不叫梦想,叫痴心妄想。 赵晚晚愤愤地回到住处,饭桶,一群饭桶! 她当董事那会,和李总杨总一干人关系很好,让了不少利给他们,现在她创业,他们自然会捧场。 那几个饭桶却不同意,说要一步一步来,等规模扩大了再谈这个,赵晚晚知道他们的话有道理,但有捷径走,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说到底,就是他们能力不够! 换成她以前的助理,肯定很快把事办成了。 她以前的助理……赵晚晚晃了会儿神,那些人被新来的领导留下了,委以重任,继续处理公司的部分私营业务,只有她,狼狈地被一脚踹开。 赵晚晚手还没触到门把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看着出现在门后面的父亲,她呆了呆,旋即有些不高兴道:“爸,你怎么来了?” “先进来吧,”赵父往门后让了让,“我和你妈有话对你说。” “什么?你们要把小宝带走?不行,我不同意!” 赵晚晚一把拽过小宝,双手牢牢按在他的肩上。 “妈妈,我肩膀有点疼……”母亲用的力气不轻,小宝很不舒服,挣扎着想要摆脱禁锢。 赵母心疼小宝,赶紧从赵晚晚手下将外孙解救了出来。 赵父沉着脸道:“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有你这么当妈的吗?哪个母亲像你一样对孩子不管不顾?小宝说你有半个月没着家了,我问你,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是,但我那是有事在忙。”赵晚晚不耐地敷衍道。 “有事?什么事?创业吗?” 赵父在女儿惊讶的目光中继续道:“小宝把事情都和我说了,你的钱无缘无故没了,然后你就变卖房产去创业,小宝也被你丢在家里。” 看着女儿向小宝投来埋怨的一瞥,赵父不禁维护小宝道:“行了,你别怪孩子,是我要他说的。” 赵父停顿了两秒,还是没忍住劝道:“晚晚啊,不是爸泼你冷水,但创业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成功的人,十个当中也不一定能出一个。而且创业很苦的,你从小就没吃过苦,爸担心你坚持不下去啊。” “你爸说的对。晚晚,你又不缺钱,不还有几套房子吗?租出去也好,卖给别人也好,以后肯定不会为生计发愁,听妈的,咱们不折腾了好不好?” 赵母苦口婆心地跟着规劝。 “你们懂什么?”赵晚晚烦躁地走了两步,“别人创业失败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会失败。” “我做过董事,还是沈氏集团的董事,我了解公司的运营,我有人脉,我……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爸,妈,我不要你们多支持我,别拖我后腿就行,好吗?” 赵父赵母吃惊地望着面前陌生又自负的女儿,不明白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晚晚,你变了,爸妈都快不认识你了。” 这是赵父走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们带走了小宝,小宝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情愿的样子。 赵晚晚双手抱头坐在床上,偌大的别墅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小宝临走时,回头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赵晚晚读不懂其中的含义,她只知道,连她的孩子也背叛她了。 周博恒,沈寒,小宝,父母……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个个都要这样对待她? 第77章 番外2 “好了,别等我了,你和孩子们早点睡。” “我这边还要加班呢。要忙到什么时候?”周博恒翻了翻桌面上大堆的资料和图纸,估了下时间,“恐怕不到十一点我回不来。” “嗯,好,路上我会注意安全的……晚安。” 一个埋头工作的职员从电脑后面抬起头,笑道:“周顾问,又和嫂子秀恩爱?有考虑过我们这些单身狗的感受吗?” 玩笑话惹得大家纷纷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也轻松了一点。 晚间的加班任务沉重繁忙,而他们已经接连加了一个多月班了,除去苦涩的黑咖啡,也就只有周顾问和嫂子准点的互动可以为他们提提神。 “怎么样?羡慕不?”周博恒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羡慕就得行动,知道自己是单身狗,还不赶紧找女朋友?” “哎……这年头,不好找啊。” “那是你要求高,年轻貌美小姐姐,你还真敢想,哪像我,我就一个要求,活的就行。” “活的就行?那男的也可以吗?我觉得我俩挺合适的……” “……滚!” 众人嘻嘻哈哈一阵,再次忙碌起来。 周博恒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下意识看了过去。 ——【加班那么久肯定会饿,给你做了夜宵,回来记得吃。】 这条信息让周博恒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回了一个“好”,心里甜的跟喝了蜜似的。 他捶了捶因长时间低头看资料而酸疼的脖颈,鼓足干劲,一头扎进了工作之中。 二环内即将新建一座大规模的商城,公司竞标成功,项目等级比较高,大家都很重视,他们这一层的灯光不到凌晨十二点是不会熄灭的。 这是周博恒回来的第六个年头,他快要步入不惑之年。 没有沈寒和赵晚晚打扰的生活,平淡又温馨。 父母身体康健,没有像上辈子那样被他的死讯打击得一蹶不振。 工厂想返聘老两口,职位给他们升一升,父亲回去就是副厂长,母亲主抓生产这一块。 一家人商量了一番,回绝了。 之前任务者表露出想跑动跑动关系的想法,他的父母意愿也不强烈,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周父周母老早之前就想开了,回去干嘛? 一开始确实会伤心,不过儿子年年给他们报旅游团,国内国外游览一遍,那种伤心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奋斗一辈子,不还是想为孩子多留点东西吗?儿子自己争气,他们就不操那份心了。 妻子是他采风途中碰上的,也是个摄影师,与他志同道合。 一双龙凤胎儿女活泼聪慧,在家里闹腾是闹腾了点,但出了家门,帮这个阿姨提东西,和那个奶奶聊聊天,周边邻居谁见了不得夸两句? 两小孩嘴甜会说话,哄得家中长辈们笑眯了眼,有时候周博恒和妻子想教训犯错的兄妹俩,还要提防着他们搬救兵,不然一不小心挨批的就是他们了。 他无数次感叹,四周岁的生日还没过,两孩子怎么鬼精鬼精的? 周博恒现如今在原先的建筑公司做技术顾问。 当初刚回来没多久,老东家就找上了门。 公司的意思是一直为他保留着职位,随时欢迎他回去,当然,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中了那个人的实力。 任务者曾带领团队设计出了本市新地标建筑,以及重新选址的市政办公厅,赢得了业内同行和大众一致的高度称赞。 周博恒知道公司是迫于压力才辞掉他的,他从没怪过公司,能为一个员工保留原职位两年,公司真的挺不错了。 但他还是没同意回到岗位上去。 他的职位不低,底下很多人都想坐上他的位子,好不容易把他熬走,结果公司说这个位子谁都没份。 好吧,没份就没份,既然没人能坐上那把椅子,那么大家可以放平心态。 这时他突然回去了,算怎么回事? 两年没有作品傍身,一回去就是原职,在他们这个竞争性强的行业,别人不会服气的。 此外,公司想要他回去,自然对他寄予了厚望,希望他能够推出比当年更好的作品,最起码不能比那些差吧。 关于这一点,周博恒认为自己短期内无法做到。 他需要经验的积累,时间的沉淀。 充当说客的总经理见他没有回去的意向,也不勉强,退而求其次,问他要不要担任顾问一职。 目前他们的技术顾问职位还是空缺状态,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周博恒考虑片刻,欣然接受了邀约。 下功夫苦学了四年的专业,如果不继续从事,未免有些可惜。 他基础扎实,专业素养强,那人做任务时他没有光在一边看着,也在默默地接收学习。 顾问一职,他相信自己可以为它创造出相应的价值,不会让大家失望。 顾问,相当于编外人员,周博恒并不需要每天去公司,空出来的时间他会去拍拍风景人物,或者接两条广告。 周博恒是摄影界炙手可热的红人,那部剧播出后红透半边天,封神屠榜,狂揽各大奖项,直接成为现象级影视作品。 凌亮忽悠余老太太随手画出来的饼,居然真被剧组全体人员烙了出来。 万导演在呼声最高时激流勇退,宣布永久退圈,余馆长和杜老板拒绝了他的盛情,于是他在发布会上为周博恒一人背书, 回来之后将近一年时间内,周博恒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收到这个剧组那个投资方的拍摄邀请,还有一些明星让他拍写真和杂志封面的要求。 但周博恒全部婉言推拒了。 不是他不想赚钱,哪怕任务者在剧组资金紧张时注入资金,为他分得两个小目标,他也不能坐吃山空。 只是比起赚钱,周博恒更不想和那些娱乐圈人士打交道。 任务者拍戏期间,演员明星的勾心斗角和层出不穷的小手段,属实让他大开眼界。 这还是万导演坐镇的剧组,周博恒不敢想象别的剧组得是什么样。 他千辛万苦才摆脱了男女主,不想转眼间再来到一个放眼望去,全是赵晚晚和沈寒的地方。 有一个本职工作,闲暇之余纵情山水,抓拍生活的珍贵瞬间,就已经很好了。 那些汲汲营营于名利的人,周博恒冷眼看着,好像也没几个人成功。 一部《朝天阙》,捧红了多少人。 然而六年过去,《朝天阙》仍在播放,人们对它津津乐道,剧中演员们命运却各不相同。 清雪,凭借李若兰一角,成功由网红逆袭为演员,资源接到手软,她那个小娱乐公司也跟着鸡犬升天。 后来在与对家的舆论战中落败,黑料频出,现如今只能出演女三女四之类的边缘角色。 秦墨白,继影帝后得到视帝称号,热度居高不下。 又出演了两部影片后,和所在公司解约,回家继承家业。 商沐阳,因端王角色的薄情寡义而被观众追着骂。 好在他心态好,索性趁热打铁,顺势接了几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反派角色,成了“反派专业户”。 杀青宴上出演欢喜冤家的两位,火过一阵,没了消息。 其他几位主演,要么起起落落,半红不紫,要么这些年没什么出彩表现,还在啃《朝天阙》的老本。 当然,还有事业稳步上升的,代青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认真说起来,代青也算是时来运转了。 她那个前男友陈维信,在沈寒攀咬出来的人里,陈家很快步入沈家后尘。 陈维信再也不用担心自家旗下某女星的逼婚威胁了,女星掌握的证据调查人员都有,并且比她的详细多了。 他故意害妻子难产的事也被查了出来,数罪并罚,选了一首欢快的歌曲,陈维信安详地去见了上帝。 作为和陈维信关系密切的人,代青也要配合调查,从警方那里知道一小部分内幕消息后,代青彻底没了动歪心思的念头。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些金主真是个个不简单,她还是老老实实演戏吧。 代青努力提高业务水平,又有苏海棠角色打底,粉丝愿意买账,她收敛了暴脾气,路人粉也渐渐多了起来。 《朝天阙》剧组所有演员中,现在就属她发展最好。 可娱乐圈瞬息万变,以后的事,又有谁知道呢? 演员们摸爬滚打不容易,周博恒不吝惜自己的祝福,但要他去和他们共事,那还是算了吧。 光鲜亮丽,轰轰烈烈是生活,平平淡淡,细水长流也是。 他珍惜当下。 第78章 番外3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眼也不眨地注视着电视屏幕。 那是一档着名的访谈栏目,主持人和两位嘉宾谈笑风生。 “我们都知道周先生前不久获得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建筑奖项啊,向您表示祝贺。” “谢谢。” “听说您将自己的奖金全部捐出去了,我们这边又了解到,您每年都会向贫困山区匿名捐款,还和您身边的妻子一起过去做义工,可以详细说说这段经历吗?” “好。”男人和妻子对视一眼,乐呵呵地道:“我和我夫人……” …… “妈,别看了。周叔叔很多年前就和你没关系了,你再怎么惦记也没用。过来吃饭吧。” 赵天宝走入房间,看到电视上播放的内容,就明白了母亲在想什么。 “他旁边那个位置该是我的,”赵晚晚轻轻摇晃着脑袋,枯黄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翘起了几缕,“我才应该是他的夫人。” “……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有意思吗?妈,你不累吗?” 赵天宝等了几秒,没等到母亲的回答。 他看看荧屏中优雅自如的周夫人,又看看自己苍老过度的母亲,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为她盛饭。 客厅里,赵父见只有外孙一个人出来,不悦地道:“你妈呢?” “她……心情不太好,我把饭端进去。” “端进去吃?是不是还要喂她!坐下来吃饭,不用管她,饿了自然会出来。” 赵父六十多了,身体硬朗,这一嗓子声音洪亮,目的就是要让赵晚晚听见。 过了会儿,赵晚晚开门出来了。 她一言不发走到桌边坐下,也不看人,慢吞吞地夹菜吃饭。 赵父一看她这幅对什么事都不关心的样子就来气,“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待在房间,也不怕闷出病来。让你出去走走你不去,小宝在单位给你找了份工作你也不做,你还有没有点人的精气神了?” “给人家当宿管,那也叫工作?” 赵晚晚低着头,嘴唇动了动,赵父费了点劲才听清楚她说的话。 “这工作配不上你是吧,那你想干什么?董事长,总裁,还是要和小宝做同样的工作?” 赵父一脸愠怒,“你有那个能力胜任吗?” 赵晚晚不说话了。 赵母拍了拍赵父的后背,“你少说两句,小晚心情不好。” “她天天心情不好!”赵父放下筷子,“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他从衣架上取下大衣,往身上一披,“我去和老王杀两盘。”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赵母知道他和老王是棋友,也就随他去了。 赵天宝匆匆扒完碗中的饭,一边飞快瞄了眼墙上的挂钟,“我要迟到了,”他抓起放在柜子上的轻便笔记本,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门,“晚上你们先吃,我不一定能回来。” 赵晚晚对上赵母欲言又止的目光,僵硬地移开视线,起身回到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空旷的客厅里,响起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赵母很不明白,她的女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她承认,她和丈夫是有些娇惯小晚,因为年轻时他们吃过苦,所以在物质条件上会尽量满足孩子。 可该教的道理他们也没忘记教啊,诚信、善良、正义、知恩图报……哪一样他们没教? 小宝被他们带在身边,经历的是差不多的教育,刚来时还有些歪的孩子不也照样扳正过来了? 小晚呢? 瞒着他们出国生子,她知道找不到她人,他们做父母的有多崩溃吗? 难道父母在她眼中就是坏人,是阻拦她和孩子相见的恶魔? 回到国内,也不和他们联系,她可有一刻想过,父母在外面寻子的艰辛。 要不是老邻居特意告知,她和丈夫还不知道要漂泊多久。 她的女儿,心可真狠呐。 可她和丈夫还是要千里迢迢赶回来见她,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他们是她的爸妈,怎么可能真和她计较。 见她平安无事,什么都可以原谅。 后来,小宝的父亲找到了,再后来,他们结婚了。 小晚的婚礼他们没有去。 丈夫非常不赞同他们结婚,沈寒花名在外,又家世显赫,这样的人家想要拿捏女儿,简直易如反掌。 而他们父母,要么拼上一条命,否则没办法为女儿撑腰。 果然,沈寒娶了小晚后,绯闻依然时常见诸报端,甚至比未婚时还要无所顾忌。 她和丈夫急得团团转,还没等他们上门质问,沈家就以更快的速度塌房了。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她和丈夫不得而知,只看到女儿越爬越高,越爬越高,然后,狠狠地摔了下来。 小晚在沈家危难之际和沈寒离婚,这件事他们乐见其成。 虽然作为亲家,这么想不厚道,但是作为父母,他们支持女儿明哲保身。 得知小晚钱财丢失,丈夫没有多意外,仿佛这件事在他意料之中。 他平淡地说道:“沈家人做错了什么我们不清楚,但不可能是好事,晚晚无意中可能也参与了进去。不义之财,丢了就丢了吧,拿着早晚要出事。” 她觉得可惜,但又觉得丈夫说的对。 本以为小晚会就此收心好好过日子,哪曾想她又起了创业的念头。 他们劝了许久,小晚根本听不进去,也是她的执拗让丈夫下定决心,带着小宝离开了她。 有这样一个好高骛远又不关心孩子的母亲,小宝还能有未来吗?怕不是要被毁了! 小宝无疑是很聪明的,但他身上有一些恶习,她和丈夫花了大力气帮他纠正了过来。 十三岁时,凭借着出色的技术,小宝被特招进网络安全部,如今不负国家栽培,也算得上是栋梁之才了。 小晚……创业没有成功。 创了几年业,赔了个底朝天,最后还是在某个深夜叩响了家里的房门。 她气愤地抱怨着底下人不争气,合作伙伴翻脸不认人,还有那些人脉的不靠谱。 可是,讲真的,既然选择创业,就应该做好失败的准备,小晚没有负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件事给女儿以沉重的打击,她无法自拔地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情绪中。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在小晚见到博恒那孩子时落下。 四九城不小,可他们还是撞上了。 一方落魄萧瑟,只能抬头仰望,一方功成名就,家庭美满。 小晚回来精神状况就不大好了,她一个劲地说着:“不可能,他是爱我的,他最爱的人是我,他怎么会娶别人?” 怎么不会娶别人呢? 以前勉强还能说一句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如今再把这话拿出来说就是自取其辱。 而且是小晚自己先嫁了人,总不能还想着让别人傻不拉几地等一辈子吧。 她和丈夫都替女儿臊得慌。 赵父赵母并不知道自家孩子把别人当备胎,赵晚晚上了大学后,很多事都瞒着他们,也从不和他们说心里话。 他们要知道女儿白吃白拿别人的,还收下了高昂的礼物和钱财,那可真要羞得没脸见人了。 这件事之后,小晚就像变了个人般,能在家里发呆,就绝不会出去,三十多岁的人,半点朝气也无。 丈夫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是改变不了女儿分毫。 好在小宝有能耐,很快被部门的人特招进去,他们随着小宝一起搬进了家属楼内。 衣食住行都有人妥善安排,小宝的前程也是一片光明,女儿老了好歹生活有保障,她不想和人交流,唉,随她吧。 大不了他们多工作几年,为她攒点积蓄下来。 只是,赵母忧愁的目光投在紧闭的房门上,“小晚,下楼走走吧,闷在屋里,人要闷坏的。” 没有人回答。 赵母失落地收回目光,叹息一阵,起身收拾碗筷。 一墙之隔的卧室里,赵晚晚靠着床沿坐在地上,麻木地缓慢地回想着周博恒看他妻子时藏不住的温柔眼神。 长期的自我封闭已经让她的思维灵敏度下降。 周夫人本该是她,真的,如果她当初没有嫌弃对方的话。 嫌弃? 是啊,赵晚晚讥笑一声,就是嫌弃。 过去她总是逃避面对自己的内心,现在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实在用不着装模作样。 她赵晚晚啊,其实就是个嫌贫爱富,贪慕虚荣的人。 高中时的周博恒可以在学习和生活上帮助她,周围人艳羡的目光让她十分受用,但上了大学后她发现,比周博恒优秀的人也不少,无论是在容貌上,还是在家世上。 所以她享受周博恒的好,又拒绝他的告白。 初入职场,顶头上司沈寒对她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她嘴上说着不能屈服,可心里还是升腾起一股喜悦。 所以那次意外怀孕后,她远走他乡,潜意识告诉她,肚子里的是她以后的依靠,孩子没有落地前,谁也不能说。 回国后再次遇见沈寒,沈寒对她穷追不舍,她不能否认自己是高兴的。 但她向来知道沈寒爱吃哪一套,所以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不让沈寒轻易如愿以偿。 她十分自然地做着这一切,但她拒绝承认自己是某些人口中的白莲花。 自欺欺人久了,也就套上了摘不掉的面具,赵晚晚真切地认为自己很美好,值得别人去争夺。 在周博恒为她出主意之前,她有意无意的计划是很顺利的,听信了周博恒的建议后,事情就像脱缰的野马,朝着未知的方向狂奔而去,直至今天。 那么,她是如何发现自己贪慕虚荣的呢? 大概,是孩提时期望见班上的同学从豪华的小车上下来,手上还搂着个金发碧眼的洋娃娃? 她很努力想要看向别处,可视线黏着在娃娃上,根本没办法移走。 回家看到爸妈挤在一起清点手中的工资,那一刻她的心中竟然产生了百般责怪的情绪。 哪怕爸妈用大半工资买下了一模一样的洋娃娃,也没平复她怨恨的心情。 为什么她不是那个女孩? 为什么她的父母不是那个女孩的父母?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简简单单的娃娃,而是,散发着孔方兄香气的人生。 赵晚晚慢慢想着主持人对周博恒的介绍词,“国家杰出建筑师,省摄影协会副会长……累计捐款金额高达一亿三千万……” 原来很久以前,机会就围绕在她身旁,她却生生错过,便宜了别人。 …… 赵天宝两眼盯着计算机,一只手快速敲击着键盘,另一只手摸向桌上的水杯。 杯子里已经没有水了。 借着休息的空挡,赵天宝去茶水间倒水。 “组长好。”走廊上三三两两的组员平淡地和他打招呼。 赵天宝微微点头,简短地回了句“好”,大步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他们的工作氛围就是这样,累,节奏快,有一点休息时间都懒得开口说话。 每天要拦截千万次攻击,任何时间里,大家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 赵天宝拧紧杯盖,走到窗前眺望远方,一大片竹子种植在院子里,为职员们缓解眼部疲劳。 十三岁入组,这是赵天宝工作的第七个年头,他正好二十岁。 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他很是过了一段清贫的日子,但也获益匪浅,懂得了很多道理。 他们原先住的地方并不宽敞,又破又小,是外公外婆回到这座城市后,用剩下不多的积蓄买下的新房子。 赵天宝看着不再年轻的外公外婆每天为生活奔波,十分心疼,就想用黑客手段为他们增加收入。 他摆弄电脑时,刚好被回来的外公看见了。 那是外公第一次冲他发火。 他说不问自取视为偷,别人富有不富有和他们没关系,想要钱,就干干净净地去挣! 赵天宝有些迷茫,没人教过他这些,他做的,是错的? 外公又问他以前有没有干过类似的事,他摇头,没有。 他没说谎,确实没有,他和妈妈即使是在国外,也从不为经济发愁。 从那之后,外公外婆对他的教育就抓得很紧,他也渐渐明白,他以前真的做了很多错事。 最对不起的就是朱丽阿姨。 阿姨帮了他和妈妈,他却恩将仇报,为妈妈和齐叔叔约会打掩护。 他和朱阿姨后来又见过一次,那时她已经和齐叔叔离婚了,孩子的抚养权归她。 不知为何,朱齐两家划清界限后,齐家的势力掉落的厉害,齐叔叔在家族内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赵天宝犹豫了好久,还是上前和朱阿姨道歉。 她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只是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这是一个长辈对小辈的宽容,但避而不谈,往往也就意味着答案本身。 赵天宝愧疚得无以复加。 小时候的他依恋着母亲,什么事都愿意为她做,可他的母亲,大概从未爱过任何人。 除了她自己。 否则怎么会任由他耍小手段,替她达成种种心愿? 怎么会心安理得地让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收拾家务,做饭,照顾她? 外公外婆要带他走,她的挽留也是为了自己,一个高智商的工具人天才,留在身边总会有用的,不是吗? 她不爱父亲,不爱周叔叔,不爱外公外婆,也不爱他。 但在他们象征着财富地位权势时,她又是爱他们的。 就像周叔叔功成名就,她悔不当初一样。 赵天宝不知该恨母亲还是该可怜她,这样的母亲他实在爱不起来了。 他可以保障她的基本生活需求,至于别的……他给不起。 …… 赵父下完棋,看着太阳还没落,径直出了家属大院,去外面买下酒菜去了。 回来绕过街角时,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突然扑了上来,吓了他一跳。 一个面容普通的年轻男人匆匆忙忙跑了过来,把女人拉走,“不好意思,老人家,我妈她精神有些问题……” “他胡说!我脑子好好的,我都不认……”女人话还没说完,就被那男人三两下拽走了。 赵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走远,“什么情况啊这是?” 如果女人停留的时间长一点,赵父或许能够辨认出来,这人正是他那眼睛长在天上的前亲家母。 但现实是女人来也快去也快,赵父在原地站了片刻,疑惑地回去了。 他看小伙子动手有分寸,应该确实是母子,精神病不好治疗,小伙子负担重啊。 沈母被暗中保护赵家人的安全人员警告一通后,送到了救助站。 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听着周边床铺传来的唉声叹气,沈母不禁悲从中来。 她堂堂千金大小姐,有朝一日居然会以乞讨为生,人生无常,可怕至此。 赵晚晚忍痛分给她的财产不到半年就被挥霍一空,沈母打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勤俭节约”四个字与她无缘。 大手大脚花完钱,沈母只能去工作养活自己,可她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会做事,国外买来的高学历又用不了三天就会被用人单位识破。 花瓶再好看也只是花瓶,更何况沈母不年轻了,她连求职时的年龄优势也没有。 从长期工到短期工,从短期工到零工,沈母的工作越来越难找,最后竟到了向人乞讨的境地。 她今天想去家属区碰碰运气,听说那一片住的都是重要人才,他们的家人大部分心地善良,乐于施舍。 见到赵父在沈母意料之外,她怀疑自己在做梦,仔细认清人才冲了上去。 赵父在这里,意味着她能找到孙子了,孙子还能不管奶奶吗? 沈母之前问过许多人孙子的消息,但赵天宝改了姓,人又一直在单位,她能找到才怪了。 沈母的满心希望很快被打破,她现在接近家属区的资格都没有了。 离赵父越来越远时,沈母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她才十六岁,某个夏日的午后,哥哥的两个手下从车里拖出来一个孕妇。 她好奇地问哥哥,那是什么人。 哥哥笑着摸摸她的头,“她的丈夫欠钱不还,好了,别问了,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救命……救救,救救我的孩子……”孕妇抬头,向着她的方向哀求地望了一眼。 她不忍心地转过身。 灿烂的阳光笼罩着大地,草坪绿的不真实。 后来,她再也没见过那个孕妇。 女人被拖走时一定和她一样无助吧,所以……这是报应吗? 因为她没有求情?她在家中最受宠,她说放人,父母和兄长不会不同意。 前半辈子伪善,后半辈子偿还,她以为家族固若金汤,却原来良心债要她生不如死。 “哈哈哈……”沈母慢慢笑了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刺耳。 眼泪却在黑夜中随着笑声一同流下。 第79章 昔年怀壮气1 上一个世界成功独立运转,凌亮和999圆满完成世界线任务。 但世界天道刚诞生不久,穷的一批,999幻想中积分蹭蹭上涨的情形并没有出现,连同原主付的报酬在内,一通换算下来,它的积分面板上,一百变成了三百,仅此而已。 “那小天道真是太抠了,”999气呼呼地道,“本系统就没见过它这么抠的天道。” 扎着朝天揪的奶娃娃依依不舍地分了点功德给他们,小肥手很快又把功德扯了点回去,他再次伸出爪子那会儿,999发出的光芒比苦瓜还绿。 凌亮开导999道:“你也知道他还小嘛,而且人家没多少家当,还要顾着自己的原住民,能给咱俩功德,已经够意思了。” “可本系统以前见到的天道都很大方的……宿主,小心!” 两个黑衣蒙面人猛然从藏身处现身,手持匕首,训练有素地攻向凌亮,999着急地大声喊道。 凌亮早察觉到了周边环境的不对劲,和999说话时他就已经心生防备。 蒙面人一左一右挟风逼近,明晃晃的匕首映出原主的小半张脸来。 来了,太子派来刺杀原主的刺客。 躲过一招接着一招越发狠厉直取命门的袭击,凌亮找准间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其中一个蒙面人身后。 一声“咔嚓”的轻微错骨声响过后,那人歪着脖子倒在地上。 趁另一人短暂失神之际,凌亮转了转手中夺过来的利刃,率先抢攻上去。 将面前口吐鲜血的刺客推到地上躺着的另一人身上,凌亮皱眉走到一边,低头打量着脏了的衣物。 “卧,槽?” 失语良久的999语言功能再次上线,它磕磕绊绊地道:“你你你,宿主你,你怎么会……” 凌亮:“会什么?” “会,要人命啊?”999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 凌亮不明所以,“你不知道我是……” 他蓦地意识到了什么,止住话头,不肯再往下说。 “是什么啊?怎么不说了?”999好奇地抓心挠肝。 凌亮气定神闲,“宿主的事少打听。” 他还以为系统了解他所有的事,就算不十分透彻,最起码也该知道的差不多,可照现在这个情形来看,好像不是他认为的那样。 啊,对了,他的这部分资料应该是纸质的,如无意外,将会永久封存,智能系统再先进,它擅长的领域也还是在网络方面,不清楚很正常。 999还在持续震惊中。 宿主刚才那几下兔起鹘落,迅捷无比,手法娴熟老练,显然不是普通人。 没搞清楚状况的一直是它这个系统,它还傻傻地认为宿主单纯脆弱,需要它保护。 现在看来,人家需要它保护吗?需要吗? “你到底还有什么身份?”999自顾自猜测开了,“杀手,雇佣兵?” 凌亮:“……不是,怎么可能?!” 一听宿主说不是,999很兴奋,它跳了起来,“难道是传说中的龙组成员?” 凌亮都无奈了,“你看了多少小说?龙组,你怎么不说凤组呢?” “特,特种兵?” 凌亮:“嗯,差不多。” 但他们其实不在一个分支,前者不常出现于人前,比较隐蔽。他们,怎么说呢,他们是另一种形式上的隐蔽,但同样隶属于军队这点没错。 他们生活中的身份五花八门,比如表面上看,凌亮是一个博一在读生,凌氏集团的下一任继承人,但实际上,他还是执行特殊任务的尖端成员。 999抓走凌亮时,他正歪在椅子上想明天还有几个实验要做,得知999的来意,他的心情郁闷的简直快要爆炸。 实验没法做,可能还会错过上面交代的任务,穿越再神奇这时也吸引不了凌亮,知道回不去后,他只想和999同归于尽。 但他没摸清系统的底细,999又非常及时地告诉他绝对不会耽误他的事,而且一番交谈下来,他发现999似乎很容易被带偏。 暂时也没什么离开的办法,既然这样,那就只好按999的要求来了。 但凌亮还是觉得不顺心,头一个世界里原主江宇的遭遇又让他十分不舒服,于是999就惨了,几乎每天都要被拖出来指责一通。 每件事都能延伸到他们不愉快的初见,999不知道宿主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它对宿主的这种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 关于隐匿身份的事,凌亮不想和999透露过多,好在999也没继续纠结这个话题,它转而问起了其他的。 “宿主,我们可是一起的,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还瞒着我?” 999是真不好受,它把宿主当自己人,宿主居然把它当外人…… “我有瞒你吗?”凌亮语调古怪,“你确定?” 999瞬间噤声。 它想起了很多忽视的细节,宿主规律的作息,超高的武力值,精通各项技能,学什么都快…… 宿主压根没认真伪装,是它自己先入为主,眼里就见到了难伺候的破脾气,宿主与常人的不同它自动屏蔽了。 “在本宿主身边这么久,你竟然一点没起疑,”凌亮残忍地打击999,“你自己笨,怪我喽?” 999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宿主,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的任务目标都是谁啊?”眼看凌亮不搭理它,999收起假哭,好奇地问道。 “魑魅魍魉,”凌亮目光一凛,低语道:“对我国家不利的一切……魑魅魍魉。” “公子,您没事吧?” 事发突然,原主的家仆过了会儿才赶到,为首的福管家关切地上下扫视着少主子。 “没事,福叔,”凌亮瞥了眼地上的两具尸首,把短刃扔给福管家,“处理干净。” “是。”福管家接过匕首,躬身应下,一招手,几个下人快步上前,抬起尸体出了院落。 凌亮回到房间,为了他的安全着想,门外边已经被福管家加派过来的人手围得严严实实。 原主的房间布置的十分雅致,朴素低调,在这里找不到任何金银做成的物件。 但若有有心人士细观琴棋书画,笔墨纸砚,就会发现,它们的价值岂是银钱可衡量的? 件件珍品,举世无双,有市无价。 这些东西是原主父母搜罗来天下奇珍异宝,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最后将它们划分为精品中的精品,送入原主屋内的。 原主的家族是何来路? 类比五姓七望之一,崔氏是也。 凌亮欣赏了一圈墙上挂着的历代名家真迹,百无聊赖地坐到棋盘旁,捻起颗棋子抛上抛下玩。 卷轴上的字各有特色,白玉棋子触感温凉,都是千金难寻的好东西,但凌亮还是感觉很无聊。 他本也不是什么雅人,那些人把玩这些东西可以把玩一整天,但对他而言,也就是看个稀奇,长长眼界。 第80章 昔年壮怀气2 这是一个古代架空世界。 大安王朝统治着中原地区,另有两个部落与大安王朝鼎足而立,整片大陆版图结构比较简单。 原主崔子兴,大安王朝繁盛六代的世家大族崔氏家族之嫡长子,自小生于钟鸣鼎食之家,饱受士大夫文化熏陶,诗书礼仪无一不精,气质高华,风度翩翩,于京中追求者众。 原主的家族是崔氏一族主支,他又是嫡长子,全族资源向他倾斜,原主的人生其实一眼可以望到底。 家族全力相助,崔氏在朝中为官者高达数十人,地方任官者更是不知凡几,长辈提携,同辈守望,原主的仕途必然一路高歌猛进,或许用不了多少年,他就将成为钳制皇权新的中坚力量。 崔氏的族谱上,也会写下他的辉煌事迹,以供后人瞻仰。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事情该是这样的,但原主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决定。 士大夫精神中固然有清高傲气的成分,但也不乏忧国忧民心怀天下的高尚情操。 原主接受的是再正统不过的教育,入朝为官是他的梦想。 可赤炎梵古两部落与王朝冲突不断,接壤处的百姓生活艰难,他做不到和父亲一样两耳不闻地迈入朝堂,在金銮殿上侃侃而谈。 十七岁的他不顾父母劝告,执意弃笔从戎,奔赴边疆。 去了那里原主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残酷,生离死别再正常不过,前一秒人还活蹦乱跳,下一秒就长眠不起,命如草芥在这里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学过的“君子六艺”发挥不出作用,人是移动的,马是移动的,在家里的训练场上练出的骑射本领如同儿戏一般。 原主低迷了一段时间,还是凭着一股子奋勇走了出来。 武艺不精,那就勤加练习,策略稚嫩,那就多学多问。 他向自己发过誓,要还边疆百姓安宁,这才走出一小步,难道就想着放弃? 此乃小人行径,非大丈夫所为! 原主吓退心头涌起的懦弱,一步一步按着自己定下的计划前行。 从军初年,原主在军中小有名气,从军两年,少年将军的美名传遍京城。 世家全力供养的人物自然优秀,原主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军事才能举国罕逢敌手。 征战五年,荡平边疆敌军,讨伐八年,赤炎部落拱手相让外围两座城池,梵古部落战战兢兢送上公主求和。 皇帝大喜,下旨召他入京。 部下劝他找借口拖延时间,最好能拖的皇帝改变主意,派人前来封赏。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那粮草押运官却屡次借故扣押粮食,他们深入敌军腹地的那场仗打的十分艰辛。 押运官是太子的人,这一点军营中人尽皆知。 而太子能光明正大在军中安插人手,其中少不了皇帝的示意。 圣旨来势汹汹,只怕……有去无回。 原主在沙场磨炼了这么多年,又自小熟读史书,部下的意思他很清楚。 “飞鸟尽,良弓藏”,多少能臣猛将走过这么一遭,现如今,也轮到他了吗? 原主没指望家族救他于水火之中,崔氏势大,但大不过皇家,六代累积经营盘根错节于朝堂之上的势力,还不是被分而化之,逐一击破? 父亲和叔伯的权力这些年被皇帝和太子一削再削,直至主动辞官回乡,他反倒步步高升,不过也不用多高兴,驴子前面的胡萝卜罢了。 家族元气大伤,现已退居祖地,与京城遥遥相望。 这并不代表他的家族善罢甘休,真的心甘情愿远离朝堂,他们收起獠牙,蛰伏起来,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 等朝堂动荡不安,或是整个王朝时局不稳,面临朝代更迭时,他们就又可以大肆行动了。 世家的生命力一向顽强。 崔氏举族回迁,朝中无人,此行凶险,原主回去将面临孤立无援的境地,部下的提议有耍无赖的嫌疑,但确实是一种办法。 原主最终还是和宣旨的公公回了京城。 他不是什么愚忠的人,皇家神化自己的说法骗骗平民和出身不高的寒门官员还行,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可不会相信。 抗旨不遵这种事原主做得出来,他手握兵权,便是拥兵自重,那老皇帝又能怎样? 但是,原主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宣旨的公公在营帐中转告了太子的意思,如果原主不回去,崔氏的人他动不了,几十万兵士的亲人还是可以动一动的。 卑鄙吗?无耻吗?在未来的天子眼中,子民也只是他用的趁手的工具。 可是,他赢了。 身经百战,出生入死,为的是早日赶跑敌军,与家人相见,原主忍心让他们希望落空吗? 他不忍心。 而且,一旦亲人因他丢了性命的消息传来,军中必将人心不稳,哗变也是早晚的事。 到时候说不定会死在自己人手中。 他和手下将士的想法都被考虑在内,这条计谋不可谓不毒。 原主回到京城,惯例的封官加爵之后,皇帝问原主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皇宫里的御用品不见得能比过他用的。 皇帝很大方地让原主提要求,盛情难却之下,他随便要了点东西。 在京中待的越久越危险,原主虽已封侯,可皇城毕竟不是他的主场,即便明白皇帝和太子不会放过他,但谁能坦然引颈就戮? 几次上奏请求还边,皇帝都以各种理由推拒,皇城的守卫也悄无声息增加了不少。 原主在京城待了两月有余,始终不得脱身。 一天深夜,宫中走水。 原主领命前去救火,去了之后才发现,朝中众官无一人到场。 这是特地为他设下的一个局。 琼楼玉宇噼里啪啦烧个不停,火势渐大,浓烟滚滚,四周完好的城楼上,密密麻麻的甲兵张弓搭箭,对准了他。 “放箭。” 太子殿下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笑容里满是胜券在握。 从回到京中第一天起,原主就知道自己的下场不会好,可他没想到,竟然会这般凄惨。 年少成名天下知,守护大安王朝的战神,于宫墙重重中,万箭穿心而死。 死后还要受尽唾骂。 原主的魂魄留在这个世界,他看着太子的人把谋逆的证据放入皇帝赐给他的府邸,太子再领着手下搜出这些所谓的“证据”。 皇帝迫不及待地定下他妄图谋反的罪名,宣告天下,算是给那些质问他为何身死的将士和边疆百姓一个交代。 一代战神的陨落让人十分可惜,但世界少了谁也还是照样转。 人们议论一阵,叹息一阵,各自散了。 家族倒是有心为他复仇,但他们早就失去了在朝堂上的话语权,谋反的罪名又太大,皇帝正愁抓不到崔氏的错处,若是执意翻案,整个家族都可能受到牵连。 权衡之下,家族只能隐忍不发,咽下了这口气,将天家父子做下的事记在账上,他日东山再起,必要他血债血偿。 太子成为皇帝后,曾故地重游,他坐在龙辇上,注视着原主当年倒下的地方,心情很愉悦,“子兴啊,朕其实佩服你这个人,但谁让你是崔氏一族的呢。” “朕少时即发下宏愿,朕要总揽大权,你们这些家族,”新黄抬手指着那片地面,好像在指着原主,指着让他恨的不行的世家们,“你们这些家族凭什么摊薄朕的权力?” “朕是谁?天子啊。受命于天的,你们知不知道!” 新皇的语调高了些,他激动地喘了两口气,“所以,崔子兴,你不能活着。别怪朕心狠,无论是作为崔氏的下一任家主,还是作为我大安的战神,你都不能活着。” “不过你放心,朕不会厚此薄彼,崔氏的人,朕现在拿他们没办法,但总有一天会送他们下去陪你的。” “还有王氏,李氏,宋氏……朕,一个也不会落下。” 新皇要对家族下手,原主终于从灵魂状态的浑浑噩噩中惊醒。 999和他签订契约时,他的情绪十分低迷。 新皇很有手腕,多年前的诺言已被兑现。 崔氏势力最大,被满门抄斩,其他家族的人或流放三千里,或刺字发卖。 原主眼睁睁看着族人人头落地,什么也做不了。 他许下了三个愿望,一愿保全族人性命,二愿新皇死无全尸。 最后一个愿望很特别——事了拂衣去,逍遥天地间。 虽经历万箭穿心之痛,可原主不悔,他仍想守卫家国,天家父子不仁不义,可百姓无错。 他还是,还是不忍心叫他们受尽苦楚,颠沛流离。 昔年怀壮气,提戈初仗节。心随朗日高,志与秋霜洁。 而历尽沧桑,功名利禄于他不过尔尔,待国泰民安时,便是功成身退之际。 这大好河山,他要去看看。 第81章 昔年壮怀气3 太子铲除世家的执着超乎常人想象,为了自己日后方便掌控朝堂,自八岁确立太子身份以来,他就开始为父亲出谋划策。 凌亮过来才第三天,就遭到了一次刺杀。 原主十六岁,这样的刺杀行动已经持续了三年,且刺杀的次数随着原主离弱冠之年越来越近而愈发频繁。 以前差不多一年一次,但今年,这是原主遇上的第二次暗杀。 皇帝和太子热衷于在各方面给世家们找麻烦,刺杀崔氏嫡长子,这事要是成功了,那可是值得纪念的胜利。 悉心培养的下一任家主还未长大就夭折,实在是大功一件,可喜可贺。 凌亮对大安王朝的这位太子有些好奇,甘罗十二岁拜相,康熙帝十四岁擒杀权臣鳌拜,太子八岁立志总揽朝政,古往今来,少年英雄总是令人眼前一亮。 出名要趁早,原主二十岁名动天下,太子与他同龄,二十五岁时除掉了他。 这二人皆为人中龙凤,可惜天然立场不同,太子又不是个能容人的,他们注定要拼上一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帝王家的想法似乎可以理解。 而世家,做好事,也做坏事。 为朝廷输送优秀人才的是他们,文化商业垄断的也是他们,提出建设性意见,推动社会发展的是他们,大肆征敛土地,与民争利的还是他们。 但把历史的卷轴翻来覆去看几遍,就会发现,世家最重要的作用之一,是制衡皇权,遏制皇室一家独大。 太子痛恨世家,不如说他痛恨权力的分散,他要高度集中的皇权。 这在封建社会下,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朝堂之上没有不同的声音,君主发下命令,一时万马齐喑,上朝只是一个形式,事实上他想怎样就怎样。 治下的百姓,大概只能赌皇帝是明君非昏君。 太子很有能力,但不爱惜子民也是真的。 原主死后见到的太子,前十年致力于扳倒世家,励精图治做了些实事,但斗倒世家后,他日渐沉迷享乐,大兴土木,修建各种豪华宫室。 赤炎梵古部落经过多年休养生息后,卷土重来,可沉默的大安,已没有了愿为它舍身成仁的将军。 凌亮对太子排挤世家的做法不发表意见,但太子设计除掉一个战神,这件事还是值得说道说道的。 原主脱下了崔氏嫡长子的外衣,为大安鞠躬尽瘁,殚精竭虑,有功之人自然该论功行赏,因为忌惮他手中的兵权就要干掉人家是什么道理? 也不知后来面临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况时,小心眼的太子殿下有没有后悔过?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傍晚时分,福管家过来请凌亮去前厅,原主的父母正在那里等他。 凌亮刚跨进前厅,一位穿着朴素淡雅,面容秀丽而有威严的妇人就匆匆来到他身边,口中焦急道:“我儿,听福管家说,晌午里你险些遭了暗害,可有受伤?” 崔夫人转着圈打量儿子,虽然来报的下人说儿子什么事都没有,她还是担心。 她今天去巡视庄子了,孩子他爹又有公务在身,管家遣人来庄子上,她可真被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崔夫人庄子也不看了,当下催促着马夫回了崔宅,和接到消息回来的丈夫撞了个满怀。 连口水也来不及喝,他们着急忙慌把儿子叫过来询问。 “没有,没受伤,儿子好端端的。”凌亮安抚着崔夫人,一边扶她去桌边坐下。 原主的父亲,正一品官员崔大学士脱下官袍,交由仆人叠放整齐,沉吟片刻,他道:“又是太子?” 凌亮微微点头,“刺客手臂上有东宫的图案印章,是殿下无疑。” “无知小儿,”崔学士轻哂一声,“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太子最近做出了些功绩来,风头正盛,竟敢在本官头上撒野。” 崔学士低头思索一番,“他非皇后所出,若皇后膝下有子,哪轮得到他当太子?赵王这两日动作不断……本官,倒是可以帮一帮。” “子兴,你的事爹记在心里,你且看着,爹不会让那小子好过。” “是,多谢父亲。”凌亮笑着应道。 “福管家!” 崔夫人看父子俩谈完事,连忙把门外侯着的管家叫了进来。 “夫人。”福管家快步走进来,恭敬地立在一边。 “去把今日照顾我儿的那些下人全部拖出去,杖毙!”崔夫人理所当然地吩咐道。 刺客摸进院子他们都没人察觉,这些下人就是这样照顾她儿子的? 她儿子命大,没出事,要出了事,他们的贱命哪够赔的! 凌亮头疼地制止了,“刺客有功夫在身,他们没有,皇家精心训练的暗卫,普通人如何能察觉他们的踪迹?我看还是饶过他们吧。” 古代森严的等级制度真叫人受不了,权贵打杀下人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即便摁死几个平民也是小事,用银子就能摆平。 在这里,“人”,不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更像是物品,或是待宰杀的牲畜。 凌亮很厌恶这种畸形的制度,但他目前做不了什么,顶多保护一下原主府上的下人。 “我儿,你就是容易心软。”崔夫人抬手在空中虚虚点了一下凌亮,又气又无奈。 “罢,那就饶他们一命,但娘可不敢教他们再伺候你了,福管家,”崔夫人再次吩咐道,“你去把他们调走。” “是,夫人。” 福管家领命要走,崔学士却突然问道:“保护子兴的侍卫呢?我怎么没见到他们?” “他们被我派出去办事了。”凌亮及时接过话茬。 崔学士望了眼儿子,摆手让管家下去。 厅堂只剩一家三口后,他问道:“办的什么事?” “也没什么,只是想打探打探殿下的把柄和弱点罢了,太子对我崔氏步步紧逼,前些天崔氏的生意受到不小的打压,父亲和叔伯在朝堂上出力,子兴总不能坐享其成吧。” “好,好,好!” 崔学士连说三个“好”,严肃的面容跟着和缓了许多,“不愧是我的儿子,你还未行弱冠之礼,便已懂得为父担忧,崔氏有子如此,何愁不兴!” 随即他话锋一转,“子兴,听说刺客由你击杀?你武艺精进了不少。” “是,子兴日夜苦练,武艺尚可。” “还是要把心思多放在为官之道上,你以后走的是仕途,”崔学士啜饮一口茶水,“去边疆历练一事,爹不会同意,你也休要提起。” 凌亮微微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第82章 昔年壮怀气4 半个月后,探听消息的侍卫们回到了崔宅。 他们打探到了一个比较有价值的消息。 “卖官鬻爵?咱们的太子殿下果真不同凡响。”凌亮放下手中研读的兵书,有些吃惊地道。 “公子,这是他们交易的书信和账册,我们想办法誊抄了一份,请您过目。” 接过侍卫们细心编纂成册的交易证据,凌亮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上面的每一笔开支数目都不小,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太子不是皇后亲生的,他的母妃入宫前原是一名戏子,也就是这个时代俗称的“下九流”之一。 她所在的戏班偶然得到进宫演出的机会,太子母妃容貌实在出挑,贪花好色的皇帝一眼就瞧上了她,不顾群臣反对,强行纳入后宫。 可惜红颜薄命,受尽专宠的妃子生下太子后没两年便撒手人寰。 心爱女人的孩子,皇帝还是很重视的,为了让他名正言顺登上太子之位,皇帝让暂时还没有一子半女的皇后收他为子。 皇后什么想法没人知道,但孩子不是亲生的,又怎么可能真的去尽心尽力? 争那把龙椅是要银子的,东宫的开支也是要银子的,对付世家更要钱财支撑,皇后不会对他伸出援手,太子没有母族帮衬,运转这一切的真金白银从哪来? 太子给出的答卷是:勾结地方官员,在他能够庇佑的势力范围内,为每一个官位明码标价,然后,价高者得。 百姓不会知道,他们的青天大老爷,很可能是个大字不识的草包,或是有了钱想要权的地方豪绅,再或者,是有了钱犹嫌钱不够的各色商人。 这些人坐上官位,民众的日子可想而知,苛捐杂税,繁重劳役,条条路堵死,就是不让人好活。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太子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他是个人才,各种意义上的。 心够狠,手段够毒辣。 虽然惹人诟病,但这种人往往能笑到最后,他想做的事情鲜少有不成功的。 凌亮收起证据,“等父亲下朝,我会将东西交给他,你们做得很好,去管家那里取赏银吧。” “是,公子。不过,”书清犹豫了一下,请示道:“墨棋扮作小厮还在那边盯着,要让他撤回来吗?” “让他回来。” 暗地里潜伏很危险,不定哪天就会被抓到,他想要太子的把柄,而现在把柄已经到手了,没必要让属下冒险,墨棋越早回来越好。 书清的肩膀松了些许,他谢过公子,和同伴们领命而去。 墨棋不用留在那里真是太好了,他们上次偷溜进书房抄写账本时差点被发现,墨棋继续藏在孙姓商人的府上,他担心会露出什么马脚来。 到时候,墨棋可就危险了。 幸好少主子仁厚,书清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同时决定以后一定要更好的完成少主子交代的任务。 凌亮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那些账本和书信,慢慢陷入了沉思。 他需要用这件事挫一挫太子的锐气,同时也想试探皇帝对太子的忍耐度。 买官卖官,不是打个哈哈能糊弄过去的小事,放别人身上是要掉脑袋的。 太子如果受到严厉惩罚,那么揪小辫子的事就值得继续做下去,如果皇帝对此事轻拿轻放,那抓再多的把柄也是没用的,纯粹耽误时间。 除非太子铸下大错,比如,造他老爹的反。 但这显然不可能。 太子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惯会审时度势。 他虽是个太子,可历朝历代,哪个太子像他这样深得皇帝信任,权势滔天? 皇帝十分喜爱他这个儿子,不出意外,他必然是下一任天子,所以,何必操之过急? 崔学士下朝回来,凌亮把搜集的证据给他看。 他神色莫名,“太子居然还做了这样的事?” 凌亮:“千真万确,父亲大概可以好好参太子一本了。青州一带的孙记商行,他们的东家为自己捐了一个知府的官职,这个官职,白银三十八万两。” “是太子做下的买卖中数额最高的一笔。”崔知府翻到那一页,接着凌亮的话说道。 “子兴,”崔学士摘下官帽放至一边,略为得意地笑了笑,“不妨听听为父叫人打探来的好消息。” 凌亮很捧场地问他:“什么好消息?” “你可还记得前年夏天,南方多地频发洪灾?” “记得,那年的雨水远超往年。” “那你可知道,两年过去,灾区仍然一片狼藉,灾民吃不饱穿不暖?” 凌亮一愣,“这,子兴不知。为何没有消息传出?” 崔学士冷笑,“自然是有人不想让上面知道,瞒下了这件事。” “朝廷拨下了救济粮等赈灾物资,又特地免去受灾地区的三年税收,父亲说当地状况十分不好,不应该啊,莫非……” 凌亮想到某种可能,心底不禁涌上层层怒火。 “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崔学士冷嗤一声,“赈灾物资被吞了,三年税收照收不误。” “能将这么大的事瞒得密不透风的,除了我们的好太子,还有哪位能做到呢?” 崔学士掸了掸凌亮交给他的厚厚一沓证据,“加上买卖官位的事,本官就不信了,皇上还能护的住他。” “打压我崔氏,刺杀我儿子,小太子啊小太子,这回,你可没那么好运了。” 第83章 昔年壮怀气5 崔学士一派的人在朝堂上联手施压,皇帝迫于压力,罢免了太子身上的一切官职,命他在东宫自省半年。 书清向少主子汇报完处罚结果,凌亮穿衣的动作顿了顿,“剥夺官职,自省半年,没别的了?” 书清摇头,“回公子,没有。” 古代服饰繁冗复杂,凌亮刚来时,还是在999的指点下学会了穿戴。 眼下,他心不在焉地一件件穿着衣服,旁边的侍女几次想要上前都被制止。 系好腰带,凌亮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书清迅速跟上。 原主居住的庭院景色宜人,凌亮的视线掠过精心布置的假山瀑布,奇花异草,语气分辨不出喜怒,“看来,太子在圣上心中的地位,比我们想象的重要多了。” “公子,那我们还要暗中调查吗?” 书清有些迷茫,“不管怎么说,太子吃到了点苦头,我们算是扳回了一局。家主如今也在扶持赵王,如果收集到更多证据,那把太子拉下那个位置,不是没可能的。” “不用了,没有意义。”凌亮轻笑起来,“这么严重的事都能轻拿轻放,皇上摆明了要护太子到底,我们拿出再多不利于太子的证据,皇上也会装作看不见。” “父子情深,真令人感动。” 凌亮幽幽地道:“皇后出身名门,贤良淑德,才学品貌,皆为天下女子之表率,一个戏子,竟能胜过国母赢得帝王宠爱,还将她的孩子立为太子,书清,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传闻太子母妃姿容绝世,闭月羞花,皇上许是沉迷好颜色,顺带,爱屋及乌?”书清随意揣测着。 “那只是原因之一。” 凌亮慢悠悠地在院子中踱着步,“入宫多年,皇后无所出,可皇上子嗣众多,我相信肯定有人怀疑过这件事,只是不敢说出来。” “为什么其他妃子都有孩子,皇后这个正妻却不能有?因为……” 书清疑惑地看了过来。 “因为,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是靠皇后母家起势的。” 凌亮意味深长地冲书清笑了笑,“有的人得势后,不忘众人在他势微时襄助的恩情,有的人却要抹杀掉过往一切,视那些经历为耻辱。” “皇后要不是背景深厚,你觉得她现在会在哪?” 书清不易察觉地哆嗦了一下。 “太子母妃容貌倾城,可能入后宫的各位哪一位长的难看了?皇上情深专宠,怕也不见得,不然其他的皇子公主从哪儿来的?” “一只长相漂亮的小猫,温驯听话,偶尔调皮一下,那也是可以原谅的,毕竟她的命在你手中,生杀予夺,都由你决定。可如果换成一个差不多和你平起平坐的,人,情况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皇上有没有真心爱过谁我不知道,但他对戏子,应该只是喜欢那种掌控的感觉罢了。” 就像上个世界的沈寒和赵晚晚。 沈寒喜欢的是在他控制范围内的,没有主见只能依靠他的,抛弃成本低的平凡的赵晚晚。 而不是难以掌控,有自己独立思想,在董事会上频频抢走他项目的赵董事。 “可皇上立了她的孩子为太子,”书清不解,“这又是为什么?” “太子迟早要立,既然如此,不如立得他欢心的戏子的孩子,把他送到皇后膝下抚养,皇后每每看到他,你不觉得,都是一种无声的羞辱吗?” 书清明白了,“皇上在恶心皇后……” “公子,我们要不要从皇后身上想办法?” 他很快理清思绪,帝后有隙,是他们崔家的机会。 “皇后……当然了。”凌亮很赞同书清的提议,“不过,还不到找她的时候。”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皇后这样身在深宫的潜在帮手,其实很适合在背后捅暗刀子。 许多年前,皇后被迫认下太子,那时候她就已经失势,这么多年下来,不见形势有什么逆转。 他们现在去找皇后,她也帮不上忙,她对皇上是什么想法他们也不清楚,这些都需要慢慢试探。 在此之前,还是那句老话,打铁还需自身硬。 为了对付世家,皇帝高度信任太子,甚至愿意为太子模糊底线,京中除了皇帝,没人能对太子造成实质性威胁。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尽快去边疆把兵权拿到手。 不过,有一个问题迫在眉睫——他对古代兵器并不熟悉。 凌亮想到这,低声道:“书清,帮我寻两个武艺高深的师傅过来,要在军中待过的。” 书清吃了一惊,“公子,您还没放下从军的想法吗?家主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父亲那边我来说服,你尽管去找人。”凌亮态度坚决。 “是。” 书清离开了,凌亮在原地站了会儿,去了崔学士的书房。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家国抱负,个人志向都讲过一遍后,原主父亲脸上有了些动容,但他仍然不愿意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参军。 凌亮平静地看着他,“父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您自小教导我的道理,子兴没有一刻忘怀过。” “修身,子兴自认做的不错,齐家,未曾成家不敢妄言,治国平天下,孩儿正有此意,万望父亲成全。” 崔学士猛地起身,砚台被打翻他也浑不在意,“入朝为官,一样能实现你治国平天下的抱负!” 凌亮低头,“子兴志不在此。” “你,你,……你是要气死我呀!”崔学士将做好的山水画掷到凌亮脚边,“我崔家乃书香世家,代代稳居朝堂之上,怎么会养出你这武夫!” 凌亮头也不抬地纠正道:“父亲说错了,大安王朝还未建立前,先祖也是在马背上助风家得的天下。” 世家也不是一开始就是世家的,崔氏传承至今,总计六代,先祖最初不过一贩夫走卒。 两代之后,崔家才渐渐注重文化底蕴,走上了文官权臣的道路。 凌亮说的是实话,崔学士想不出什么来辩驳,他一甩衣袖,怒道:“逆子!” “逆子!”999有样学样,模仿着崔学士的语气,也说了这么一句,乐的不行。 凌亮咬了咬牙,“……找抽呢你?” 崔学士是原主的父亲,这样骂没问题,999这么说,它想当谁爹呢,给它脸了! 宿主打不着它,999笑得好大声。 崔学士和他的叛逆儿子对峙到半夜,最后还是他让步,“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受伤?” 999抢答,“我保证,我保证,本系统灵丹妙药管够好伐?还有刀枪不入锁子甲,我能让宿主有性命之忧?” 凌亮懒得理会它,对崔学士道:“父亲放心,子兴会保护好自己的,要是受伤了我就回来,再也不提去边疆的事了。” 崔学士看了他半晌,勉强同意了。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挥了挥手让他回去。 凌亮走出一段路,回头还能见到灯光里崔学士映在窗户上的孤单的倒影。 战场瞬息万变,刀剑无眼,如何能确保一个人始终平安无事? 原主受过很多伤,临死前后背上从左肩头拉伸至右腰侧的伤口都还没好全。 凌亮有999,胜算比原主大,可他也不能说自己百分百不会有事。 只是,有些事,哪怕千难万险,还是要有人去做。 第84章 昔年壮怀气6 崔宅来了两位教习武艺的师傅。 一位和原主同姓,是否和崔氏有渊源就不得而知了。 崔石原先是一名校尉,后因常年行军作战,暗疾发作,不得已离开做了一名武师。 另一位姓金,金阿无,正是边疆地区退下来的将军。 他本意要颐养天年,但架不住爱子心切的崔夫人几次三番派人上门去请,最终还是来到了崔家。 崔石刀法了得,剑术也不弱,金阿无擅使长枪,腹有谋略,二人悉心教导崔府公子,见他成长迅速,心下自有一份骄傲。 凌亮练完整套金家枪法,利落地收了势,满头大汗地走到两位师傅面前。 金阿无挑剔地点评道:“慢了,动作还要快一点,手要稳,”他抬脚踢向凌亮左腿,“下盘也要稳!” 凌亮动也不动地受了他这一踢,金阿无面上才露出点笑意,“不错,孺子可教也。” 崔石轻轻擦拭着寒光凛凛的刀锋,不紧不慢地问凌亮:“小公子短刃使的可以,长兵器似乎不是你的强项?” 凌亮坦然承认:“确实如此。” 现代有了更先进的枪炮等武器,早已脱离了冷兵器时代,纵使他身份特殊,可也不会特意去学这些东西。 匕首小巧轻便,是执行任务的好搭档,但超过二十厘米的冷兵器,携带起来就有些叫人为难了。 而原主之前学的那点武艺,在师傅们那里根本不够看,他对付普通人还凑合,在专业人士眼里和花架子没有任何区别。 至少凌亮觉得自己三招之内赢他毫无压力。 他学到手的东西顶多叫防身术,杀人术没人传授给他,也难怪原主去边疆的第一年吃了那么多教训。 崔石慢吞吞地擦好刀,起身对金阿无行了一礼,“金将军,崔某献丑了。” 日光下,开锋的刀刃银光闪闪,摄人心魄,握刀的人眼神却比刀光更森寒。 一人一刀仿若合二为一,刀随人动,人为刀魂,天上的飞鸟到此清鸣一声改了方向,落下的片片桃花被刀背悉数卷起又在空中斩为两半。 崔石的刀法大开大合,走的是至刚至猛的路子,一往无前,不给敌人片刻喘息机会。 金阿无祖传的枪法进可攻,退可守,一柄长枪犹如吐着信子的出洞毒蛇,红缨晃动间,下一秒便能挑破对手的喉咙。 两者各有千秋,刀法和枪法的主人彼此也很欣赏。 崔石展示完今天要教的新招式,将刀递给凌亮,笑眯眯地问他,“小公子可看清楚了?” “崔师傅,我看清楚了。”凌亮接过递来的刀,认真地回答道。 崔石的目光往前方的空地上一转,凌亮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勤勤恳恳过去练习了。 金阿无看刀法看的过瘾,崔石在石桌的另一边坐下,他不禁夸赞道:“崔校尉创下的刀法当年名震三军,可老夫一直不肯相信,总觉得一个后辈自创的功夫有什么好的?如今,老夫再不敢这样想了,崔校尉的刀法果真精妙,见一次就要令我叹服一次。” “不敢当,不敢当,”崔石谦虚地道,“金将军的枪法才是惊艳绝伦。” 两人各自谦让一番后,又去看凌亮的动作招式有没有破绽。 看了会儿,金将军捻着胡子,很是满意,“不错,不错,天赋好,悟性高,能吃苦,倒是颠覆了我对世家公子的印象。” 崔石笑着道:“崔夫人让我们把看家本领教给小公子,价钱不是问题,金将军,小公子日后要参军才是最令我惊讶的事。” “老夫是因为小时候吃不起饭去参的军,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还能有这样的志向,很不容易了,”金将军望着前方那道苦学不辍的身影,赞许地点点头,“老夫自当奉上毕生所学。” “崔某也愿尽绵薄之力。”崔石紧跟着慢悠悠地道。 他的武功路数咄咄逼人,锐不可当,可他这个人说话做事都很温吞,简直叫人怀疑那刀法是不是他使出来的。 …… 凌亮紧锣密鼓地为前往边塞做准备,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白天习武,晚上和金将军研讨兵书,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999在一边看着,莫名其妙的,感觉自己特别累,明明受苦受累的也不是它啊。 天还黑着,凌亮就自觉地起床穿好衣服,出去练武了。 999打了个哈欠,别问它一个不用睡觉的系统为什么要打哈欠,问,就是它替宿主打的。 练完武,凌亮把长枪放回兵器架上,出去冲凉。 “宿主,你不累吗?”999好奇地问道。 凌亮:“累。” “那就不练了呗,本系统有大力丸,九转还魂丹,神遁符,刀枪不入锁子甲……宿主,相信本系统,本系统有能力保护你。”999掷地有声地保证道。 凌亮反问999,“你那些东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吗?是不是总有用完的一天?” 999立刻像被针刺破的气球般,“啪”一下瘪了,它蔫蔫地道:“大力丸我只有三颗,九转还魂丹就一颗了,神遁符九张,锁子甲能用很多次,但有冷却时间……好吧,宿主,你是对的。” “有学武的机会为什么不学?” 凌亮见999垂头丧气的样子有点好笑,“学到手的东西就是自己的,现在累点,但以后我去类似的古代世界就不用吃这份苦了。” “更何况,这点苦,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第85章 昔年壮怀气7 窗前沉寂一冬的枝桠再次抽出绿芽,点点绿意一天天蔓延,渐渐枝繁叶茂,渐渐绿树成荫。 蜂环蝶绕的季节远去,聒噪蝉鸣的夏天转眼而至。 当夏天的尾巴还在人世间逗留一截时,这个时代的人们为它举办了盛大的乞巧节灯会。 凌亮来这里有一年了,原主也由十六岁长成十七岁。 乞巧节,又称七夕节。 大安王朝的订婚男女们可以在这一天大胆地牵手同游,年纪尚小,未曾婚配的少年男女则能自由自在地欣赏灯会美景,参与灯会上的各项活动。 崔夫人给府中未成家的下人放了假,发了赏银,让他们也去灯会看一看,买些心仪的东西。 一年一度的盛会不容错过,崔夫人催促着醉心武艺的儿子赶紧前往,随后她和崔学士一起去京中的庄子上和老夫人共度佳节。 凌亮脱下便于练武的短打,换上常服,和墨棋书清去了灯会。 荷花灯,小船灯,兔子灯……各种各样的灯笼悬挂在摊位前,小贩热情地吆喝着,此起彼伏的烟花照亮了半边天空。 年轻的男女们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成双成对地漫步在大街上。 也有人戴着稀奇古怪的面具,为这热闹的灯会添上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大人小孩的笑声传出去很远,当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诸位看官,且听我细说:有面无口,有脚无手。听人讲话,陪人吃酒。这东西是什么?猜出来我手上的灯笼就送给这位看官!” 一位二十出头的摊贩眉飞色舞地轻转了下灯笼,好方便周围人看清他奇巧的手艺。 那是一盏八角玲珑阁式样的彩灯,可以看出来确实用了十分心思,和现实中的玲珑阁等比例缩小别无二致。 墨棋凑到凌亮身边,“公子,看了这么久,这灯笼是灯会上最好看的了,我们要不要把它……” “桌子!” 突然,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少年挤开墨棋,急吼吼地道:“谜底是桌子,对不对?” “猜对了,猜对了,就是桌子,”摊贩乐呵呵地把灯笼交到少年手上,飞速扫了眼这人的衣着打扮,向他打了个揖,吉祥话一句接着一句,“小少爷聪慧过人,小的的灯谜压根难不住您,一看您就是文曲星下凡……” 少年洋洋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这话说的小爷我爱听,你这八角玲珑阁多少价钱,小爷不要你送,原价买了!” 摊贩伸出两根手指,正要开口,少年就恍然大悟似的,“二十两银子?” 摊贩目瞪口呆,少年摇头晃脑地自言自语道:“不贵,不贵,依小爷看,你这灯笼还不止这个价。” 他扭头对跟在身后的人道,“付钱啊,杵在那干嘛?木头桩子一个!” 仆人不情愿地走上前,“你这灯笼哪值二十两,镶金还是镶银了?” “不是,小的也没说要二十两啊,不是你家少爷自己定的价嘛。”摊贩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有些无语地道。 仆人一想还真是,他看了眼自己地主家的傻少爷,尴尬地道:“二十两肯定不行,这样,给你二两银子。” 他掏出二两碎银递给摊贩,摊贩喜不自禁地接过去,又快速挑拣了几个讨喜的小玩意儿白饶给他们。 如果仆人真付二十两买下灯笼,摊贩也是不敢要的,二两刚刚好,他们做生意的一天里运气好能赚到这个数目。 二十就招人眼了,灯会人多眼杂,保不齐回家路上会遇上什么。 不过,摊贩本来想说二百文的。 少年带着仆人出了探讨个不停的包围圈,路过凌亮旁边时,挑衅地把手放在面具两边冲他做了个鬼脸。 墨棋无奈扶额,“堂少爷怎么会这么无聊?” “他从小就这样,老和我们少爷过不去。”书清不高兴地道。 凌亮默默地望着那两人在附近摊子上晃来晃去,周边人来人往,蓦然生出物是人非的感觉。 堂少爷崔子建,是原主的堂弟,比原主小两岁。 原主的父亲崔学士继位成为崔氏这一代的家主,他一母同胞和同父异母的弟弟们成年后分家,出去建府单过。 崔子建的父亲是崔学士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上一代主母只生了他们兄弟二人,所以崔学士对这个弟弟格外宽容,处处扶持,兄弟二人关系很好。 崔子建性子活泼,喜欢胡闹,但不是不懂得分寸的人。 他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甚至因为出手大方,富有同情心而在乞丐和卖身葬父圈子里备受欢迎。 这样一个人,在即将赴任前夕,惊闻满门抄斩的噩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拉去了刑场。 他的仆人进喜,因为不是签下卖身契的家仆逃过一劫,他为少爷收了尸,立了碑,此后一直守着那座孤零零的坟。 凌亮很快收回思绪,面前支起的摊子货物已被清空,摊贩收拾好东西,推着木轮车急急忙忙离开了。 “老板,不卖了?”有人追着问。 “不卖了,不卖了,今晚赚够了,收摊去喝点小酒。” 赚够了是真的,去喝酒是假的,摊贩不爱喝酒,他急着回家和娘子分享这份喜悦。 一件灯笼卖出二两银子,这种好事可不是天天有的。 周边的人群慢慢散开,凌亮也随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崔子建愤愤地把刚到手的灯笼塞到进喜怀里,“堂哥怎么不过来找我?” “我的少爷哎,你戴着面具呢,大少爷可能都没认出你。”进喜懒洋洋地道。 他真是服了,自家少爷这都什么怪脾气。 五六岁起就喜欢跟在大少爷后边打转,偏偏他比死鸭子还嘴硬。 崇拜人家就直说嘛,一边吹嘘自己甩大少爷八条街,一边暗戳戳收藏人家字画,这么矛盾,也不怕有一天憋出病来。 进喜吐槽着,紧赶两步追上少爷的步伐。 没错,他家少爷本着“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的精神,屁颠屁颠地撵上了前方的大少爷。 第86章 昔年壮怀气8 崔子建悄咪咪地打量着堂哥,好巧不巧与堂哥目光撞了个正着。 “同路,同路你知道吧!”他恶声恶气地为自己辩解。 “嗯,同路。”墨棋揶揄地笑笑。 他们向东他向东,他们向西他也向西,他们几个是傻子,才会相信他说的“同路”。 “叔父近来可还安好?”凌亮问原主的这个小堂弟道。 崔子建低头碾了碾路上的小石子,“好的很,壮实的能打死一头牛。” 凌亮:“……听起来确实很好。” 进喜捂脸,少爷,不要这样说你爹好吗? 崔子建一句话把天聊死,凌亮也不知道还能和他说些什么了,只好闷着头陪他闲逛。 堂哥最近好像又高了些,长得也更俊了,唉,他堂哥文武双全,容貌人品,皆是上乘,也不知以后会便宜了哪家姑娘。 崔子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堂哥这样的人中俊杰,有人能配得上他吗? 独美多好。 逛到一半,有人强硬地拦下了他们,“崔公子,我家主子请您上茶楼一叙。” 墨棋不客气地拔出腰间佩剑,“你家主子是谁?” 崔子建也在一边帮腔,“对,赶紧交代,我堂哥堂堂崔氏少主,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见就能见的。” 那茶楼掌柜模样的人猛一抬头,狠狠地剜了崔子建一眼,淬了毒般的目光吓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在堂哥面前出丑,崔子建深觉丢脸,他挺了挺胸膛,正待好好骂上那人一顿,却见那掌柜在衣袖中掏出一块令牌晃了下,崔子建立马识相地闭上了嘴。 东宫令牌,图案和两个刺客手臂上的一样。 凌亮的视线从令牌上移开,“烦请掌柜的带路。” 掌柜笑了笑,笑容浅浅一层挂在脸上,浮于表面,虚伪至极。 他往茶楼里走了两步,躬了躬身,一扬手,“请!” 凌亮走了进去,微笑着道:“请。” 楼上靠窗的座位上,几个乐伶弹奏着琵琶,咿咿呀呀唱着曲儿,一人陶醉地用筷子随节奏敲打着桌面。 凌亮在门口站了好一会,那人才装作刚发现他的样子,朝他招手,“子兴,来了,快进来呀,来,坐。” 凌亮望了望几个乐伶,“殿下,不让她们出去吗?” “子兴,你一直这么古板,我们谈我们的,她们唱她们的,又不碍事。” 太子笑容满面地走过来,亲亲热热地来拉凌亮,“这些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姿色过人,曲儿唱的也好……” 凌亮躲过太子的拉扯,自顾自坐到桌子对面。 太子也不恼,转头回到了座位上,哥俩好地劝道:“子兴,我说真的,你看你,家教甚严,到现在家中连个通房丫头都不安排给你,听我的,等咱们叙完旧,你就挑两个走,记我账上。” 没人理他。 顿了顿,太子又忧心忡忡地道:“我记得崔学士至今没纳妾是吧?” 他两手一拍,很高兴的样子,“那岂不是刚好?两个美娇娘,你和你爹一人一个。” 太子慕容煜年长相俊美,挺鼻薄唇,天然含笑,一双凤眸微眯时威严尽显。 他这样的人光是看面相就知道不是好惹之人,此刻却扮作天真爽朗的姿态,看得凌亮心下一阵腻味。 凌亮受够了他装模作样,冷然道:“多谢殿下美意,只是崔氏有规矩,族中子弟不得娶四姓之外女,崔氏女也不得嫁与四姓之外男,凡崔氏男丁,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子兴的婚事自有家人做主,通房丫头,只怕她们……也不够格。” 慕容煜年感觉自己的脸皮好似被扯下来踩了几脚。 对,对,就是这样。 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不知从何而来的傲气。 世家,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他们的高贵身份,还有骨子里的高贵血统。 风家一百年前就倒下了,现在是他们慕容家的天下,所有人,所有人对他们顶礼膜拜,这些狗屁世家拽什么呀? 他们可是皇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的吗? 慕容煜年拼命劝自己忍下这口气,拳头攥紧又放开。 他挥了挥衣袖,“子兴看不上你们,都下去吧。” “崔公子,奴家……”乐伶中姿容最盛的的缓缓抬起头,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仿佛会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凌亮,“奴家仰慕崔公子已久……” “仰慕我?好,本公子知道了,”凌亮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可以出去了。” 乐伶一肚子的词没处发挥,凌亮的不解风情杀伤力十足,她噎了噎,以袖掩面低泣道:“公子无情,叫奴家好生伤心。” 凌亮不为所动,“你怎么还不走?” 乐伶偷摸着往太子的方向溜了一眼,慕容煜年心烦意乱地点点头,小幅度地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出去。 几人这才抱着琵琶退出门外。 999将双方的动作看在眼里,在识海里嚷嚷开了,“宿主,太子对你使计,美人计!” 凌亮:“早知道了,你才看出来?” 太子本来就不安好心,他干什么都很可疑,更别说想送几个大活人去崔府了,这不妥妥的眼线吗? 999:“……”宿主就不能夸夸它吗?它要自闭了。 没有了靡靡乐音,房间里的气氛正常了不少。 慕容煜年为凌亮斟了杯酒,半开玩笑道:“子兴,我们好长时间没见了,本殿下想你的紧,吃饭没胃口,觉也睡不好。久别重逢,定要不醉不归。” 999:“……呕。” 太子你双重人格吗? 明明心里恨人家恨的要死,说出的话却比蜜还甜,本系统要不是亲眼见到你送原主“万箭穿心”大礼包,还真特么相信你是个好人了。 说得越好听,捅刀子捅得越深,口蜜腹剑现实版最佳演员非你莫属,谁都不能和你抢,本系统说的! 999疯狂吐槽着,不忘检测太子举过来的那杯酒,“宿主,没毒,能喝。” 能喝凌亮也不想喝,他推辞道:“殿下,子兴前些日子偶染风寒,痊愈不久,大夫嘱咐我千万戒酒,恐无法陪您尽兴。” 慕容煜年放下酒杯,缓缓扯出一个笑来,“是吗?子兴怎么这么不爱惜身体?” 凌亮不想再和他兜圈子了,开门见山道:“殿下找我究竟有什么事?不妨明言。” 第87章 昔年壮怀气9 慕容煜年定定地看了会对面的人,方才将这些天盘桓在心头的疑问问出口,“子兴,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一年,两年?” “听人说,你把自己关在家里练武,还请来了金将军从旁指点,我没记错的话,金阿无是边境那边的人吧?” “子兴勤练武艺,难不成,”他凑近凌亮,露出一个很轻的笑容,“也想学那金将军奔赴沙场……建功立业?” 凌亮向后仰了仰,拉开一段距离,“殿下聪颖非吾辈所能及。不错,子兴正有此意。” 他过两天就要出发去边疆了,到时候人人都会知道,没必要隐瞒太子。 慕容煜年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但他并不高兴。 探子向他回报了这个自小被他视为眼中钉的人的动向,不用多加思考,他迅速猜出了崔子兴的想法。 慕容煜年感觉有些棘手。 他早早制定好了对付崔家的计划,崔子兴的死法他都设计了许多种。 虽说过程可能会有些漫长吧,可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结果? 结果就是他的计划被鲁莽地打断,崔子兴即将离开京城,去他目前还不能完全掌控的地方! 崔子兴很可能会死在那里。 这怎么行呢? 崔子兴要死,也只能死在他手上。 慕容煜年怜悯地望着注定活不了太久的对手,想起他叛逆的决定又深深地头疼起来。 他想让父皇将人扣在京中,但最后还是没和父皇说这件事。 崔氏的人被谁所杀害,在父皇看来不重要,只要人死了就行。 崔子兴远离重重保护圈,自愿前往险境,父皇只怕高兴还来不及,依他的行事风格,顶多再派点人过去加速他的死亡。 真正对崔子兴特别在意的,天地间唯自己一人而已。 劝凌亮乖乖待在京城,这才是慕容煜年设席招待的主要目的。 当然,若能将眼线安插进崔府,也算得上是意外收获了。 凌亮一口回绝了慕容煜年的“好意”,很显然,安排眼线的事已经泡汤,慕容煜年十分遗憾。 不过好在他也没对这件事抱太大期望,所以还能尽量维持住表面的风度和凌亮继续交谈。 慕容煜年努力想要劝得凌亮回心转意。 “子兴,大安的边境不太平,这你是知道的,你去了那边可能会受伤,还可能会……京中繁华,不比冷冰冰的甲胄有趣的多?留在京城不好吗?” 太子一说这话,凌亮就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见面了,原来是为了劝他别去边疆。 也是,上一世原主说走就走,太子来不及反应,这一世他早做准备,消息自然传入有心人耳中,瞧,太子这不就巴巴地来阻拦了吗? 凌亮静静地看着慕容煜年装模作样地演戏。 太子或许忘记了,拜他所赐,原主留在京城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年年要与他派来的刺客斗智斗勇。 如果上一世原主没有去边疆,而是老老实实待在父母身边,频繁的刺杀之下,原主可能根本就活不到二十。 所以,担心的话轮不到太子来说。 慕容煜年见凌亮不表态,把崔家长辈抬了出来,“子兴啊,你们崔氏为官人数众多,肱股之臣遍布朝野,你这突然弃文从武,有没有想过崔学士和崔夫人的感受?” 说到这个,凌亮可就有话说了,“太子多虑了,子兴有冲天之志,家中父母皆以此为傲。” “父亲寻得千金良驹相赠,母亲为我招觅良师,用心良苦至此,子兴必不负双亲厚望。” 慕容煜年僵了僵,他没想到崔学士这么顽固的人还能有开明的一天,不阻止也就罢了,竟然上赶着鼓励支持? 他儿子要去送死哎,不拦一下吗? “那……” 慕容煜年绞尽脑汁想还有什么理由可以劝凌亮留下,凌亮抢在他前面开口了,“殿下,时候不早了,茶楼外面还有人在等,恕子兴先行一步。” “……好。”慕容煜年脸色难看了一瞬,又快速换上云淡风轻的表情。 他的劝告一点作用没有,崔子兴固执己见,一定要走。 罢了!大不了他也效仿父皇,派人过去下黑手吧。 可惜不能亲眼见证他的死亡,憾事一件哪。 慕容煜年送凌亮下了茶楼,与他告别,他和手下的谋士们称兄道弟,时常做些亲近的动作,习惯成自然,他不自觉地就要把这动作运用到凌亮身上。 抬手欲拍凌亮肩膀的手在半空中凝滞了两秒,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慕容煜年不是不想做完,而是心有余力不足。 凌亮瞥了瞥太子垂下去的手,笑笑,跨过门槛出去了。 999憋笑憋出内伤,“宿主,太子都摸不到你肩膀,哈哈,笑死本系统了……” 999夸张了,太子好歹……接近一米八,够不到肩膀不至于,就是硬要够的话,姿势会有些奇怪。 毕竟原主一米九三。 一米九以上的风景凌亮还从来没有领略过,原主比他高出九公分,多了这九公分,世界都不一样了。 具体表现为,看谁都是俯视。 一开始凌亮还觉得挺新奇,后来就体会到了原主的烦恼。 别人站的近了说话,看不到人家的面部表情,说话的人声音小了,他听起来像是蚊子的嗡鸣声,自己说话语调也要高点,不然别人听不清。 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烦心事。 不过,事情有好有坏,个高也有个高的优势。 比如耍起长枪来就比较轻松。 崔子建看到堂哥出来了,连忙冲了过去,“太子找你干嘛?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999:“……”嗯,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小破孩会不会说话? “没有,太子只是请我过去叙叙旧,我们回去吧。”这事和崔子建没什么关系,凌亮不欲多说。 “我,我可不是在关心你,”崔子建别别扭扭地试图澄清自己,“我就是好奇,好奇乃人之常情!” 进喜:“哈?” 崔子建瞪他,进喜低头看路上的青石板。 不爽地哼了一声,崔子建日常挑战堂哥道:“大伯应该快为你安排官职了吧,你别得意,过两年我也会踏入官场,我以后肯定比你厉害!” 凌亮附和他,“好,一定比我厉害。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崔子建呆呆地望着凌亮,他还是第一次得到来自堂哥的认同,堂哥以前都不爱理会他,只有他一直锲而不舍地追逐着他的脚步。 而且,他没听错吧,堂哥要送他回家?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崔子建矜持地轻点了下头,“好吧,既然你这么想送我回去的话。” 回去的路上,崔子建罕见地闭紧了嘴巴。 一路无话。 直到原主的堂弟走进门里,两扇大门严丝合缝地从里面关上,凌亮才和墨棋他们往回赶。 第88章 昔年怀壮气10 窗户前,慕容煜年负手而立。 这是一间外人不曾涉足过的密室,是茶楼专门为接待太子设立的,一应装饰都按着东宫规格来,雕梁画栋,精致华美。 房间里不只有慕容煜年一人,几个“乐伶”跪在地上,掌柜的也弯腰站在他身后。 “连个男人都对付不了,孤养你们有什么用?” 慕容煜年的声音很轻,在场的人却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下去领罚吧。” 冰冷的判决从慕容煜年嘴里说出来,几个女人身体一抖,随即如蒙大赦地谢过太子,出了房间去受罚了。 太子折磨人的刑罚有很多,每一种都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不管怎样,她们的命保住了,没有像那些完不成任务的失败者一样被打杀后丢弃到乱葬岗。 慕容煜年回转身。 这几个是他精心培养的细作,在他没有榨干她们的价值之前,会确保她们性命无虞。 崔子兴也的确不是个好勾到手的,不能把账全算在她们头上,但该给的教训还是要给的。 掌柜的见慕容煜年神色不定,做了会心理建设后,壮着胆子问道:“主子,崔家那位要走,您劝也没劝动,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是按兵不动,还是继续派人去刺杀?” 这是个好问题。 慕容煜年仔细想了想,道:“现在不要动手,等崔子兴出发后再动手。” 他本来想等崔子兴在那边安定后派人过去,不过计划稍稍提前一些也并无不可。 山高水长,死于途中,听上去就很令人惋惜,令他畅快。 慕容煜年想了下仇人“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惨状,不由高兴得笑出了声。 他不发令,掌柜的就只能战战兢兢地陪着。 他们这些人专为太子做见不得人的事,一家老小的命都握在太子手里。 多数高官贵族暗地里都豢养着一批他们这样的人,事情其实很平常,不过是他们的主子格外残暴和喜怒无常而已。 掌柜的不明白太子为什么仇恨崔子兴,又对崔子兴礼遇有加,他在那人面前一向自称“我”而不是“孤”,依太子的身份,这看上去没有必要不是吗? 慕容煜年从幻想中回归现实,冷冷地瞟了眼鹌鹑状的掌柜,“还不去布署行动,要孤请你出去吗?” 掌柜的连呼“不敢”,躬身退出门外,快步走远了。 慕容煜年在屋子里转了转,惬意地坐了下来。 崔子兴,世上很快就要没这个人了。 上次东窗事发后,父皇命他在住处禁足半年,崔家在此期间更是力推赵王上位。 虽然禁足早已解除,赵王也被他略施小计挤出了朝堂,但他对崔子兴的恨意还是又深了一层。 要说他对崔子兴的敌意从何而来,那也是有迹可循的。 他八岁时,太傅领来了一个新学生,说是父皇特意安排给他的伴读。 伴读小孩安安静静,乖巧懂事,他刚开始还是很满意的。 但是在见识到小孩在课上对答如流,太傅对他赞赏有加后,他就有些不满了。 伴读的主要职责是服侍和娱乐他,可不是拂去他的光芒! 他想要发落这个让他打心眼儿里不喜欢的小孩,但太傅告诉他,崔子兴是世家中人,轻易发落不得。 也许便是那时候起,讨厌崔子兴,讨厌世家的种子就在心头埋下。 崔子兴天资过人,四年伴读生涯衬得他黯淡无光,抬不起头来。 十二岁那年,崔子兴终于结束了伴读的身份,他也不用再见到这个人在他眼前晃荡。 太傅经常提问崔子兴,他以为太傅很喜欢他的得意门生,可转头他就告诫自己:“崔氏子兴,必成大器,此人不可不除。” 是了,太傅天然站在皇家阵营,就算欣赏崔子兴,可他和皇家的利益仍然是太傅要考虑的头等大事。 太傅的提议正对他胃口,次年,他就谋划了第一场针对崔子兴的暗杀行动。 但世家毕竟不是吃素的,崔子兴在身边人的保护下,一次次死里逃生。 他不仅活的好好的,名气还越来越大。 而崔氏的回击从未间断,凡是他和父皇想要促成的事情,他们必然极力反对,他甚至因此面临了好几次意外,差点丧命。 矛盾和冲突逐渐加深,皇家和崔家彼此心知肚明,可又奈何不了对方。 这种事还不好放到明面上进行,万民敬仰的皇室居然对几个小小的家族束手无策,传出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白白惹人笑话。 双方互相厌憎,但每次见面时须做足表面功夫,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 如此过去数年,慕容煜年自认忍功大成。 不过……相持之下,总有人是胜利的一方。 崔家会如丧家之犬一般落败,除此之外,慕容煜年不能接受其他任何一种结果。 至于崔子兴,他可以在地下等待家人下去,好一家团圆。 自己本来还想亲手送他一程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慕容煜年苦恼地皱皱眉,打了个哈欠,他厌恶崔子兴,可也很认可他的能力,他是自己唯一承认的对手,自己在他面前都不摆架子的,这对手突然之间没了,以后的人生会不会无聊啊? 第89章 昔年怀壮气11 “我儿,去了那边记得时时写信,勿要让为娘牵肠挂肚……” 崔夫人以帕拭泪,愁肠百结,小女儿不足三岁意外溺水而亡后,她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孩子了。 子兴自小养在她身边,未离开过京城半步,这一走就要走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叫她如何放得下心! 崔学士揽夫人入怀,见儿子手持银枪跨坐马上,勃勃英姿,比吟诗作画时更胜三分。 想到父子二人日后不知何年再相见,他鼻头不禁一酸,险险落下泪来。 崔学士偏过头去,强忍住泪意,才回头对着儿子叮嘱道:“子兴,你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努力做到最好,我崔氏一门人才辈出,你在外万不能堕了祖先名声。” “是,父亲。” 凌亮在马背上冲他一抱拳,郑重地应下了崔氏对他的要求。 旋即他看向原主的母亲,崔夫人眼里含着泪花,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他,好像要把他的容貌牢牢刻入脑海里。 一位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溢于言表,可原主的心中还有无数让他挂念的百姓。 自古忠孝难两全,许国,再难许家。 凌亮微微叹息一声,道:“母亲,您的话孩儿记住了,子兴过去后一定常常写信给您报平安,您也要多多保重身体,儿子……会成为你们的骄傲。” 崔夫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不要儿子多优秀多厉害,那都是用军功换来的,战场多危险啊,她只要他好好活着就行。 崔学士很想让时间停驻在这一刻,和儿子长长久久地说着话,可这显然不可能。 拖得越久,越是不忍心分离,崔学士横下一条心,驱赶儿子道:“时候不早了,赶紧启程吧。墨棋书清,你们要照顾好主子知道吗?” “是,请家主放心!”墨棋和书清斩钉截铁地回道。 公子本打算孤身一人前往边境,两人是自愿向家主请求跟随公子的。 他们虽比公子年长不了几岁,但公子确确实实由他们看着长大。 公子志向远大,他们也很自豪,自豪之余就想着做些什么。 听闻边境兵营的日常管理比天子脚下宽松,兵士极易抱团,排外现象严重,公子去了那种地方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排挤。 不过老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有他们在旁边,想欺负他们家公子的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和原主的父母道了别,凌亮勒转马头,准备扬鞭出发。 “等等!” 远处两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来人正是崔子建和他的仆人进喜。 崔子建拦在骏马前面,委屈地指责凌亮道:“堂哥,你要走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到底有没有当我是你的堂弟?”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堂哥要从军了,可他竟然是最后一个收到消息的。 堂哥瞒得他好苦,前两天的乞巧节上一点口风也不和他透露,还骗他以后要和他同朝为官。 大骗子! 崔子建张开双臂阻住了去路,骏马颇通人性,往边上让了让,就要突围出去。 凌亮拽住缰绳,马蹄在地上轻踏几下,立住不动了。 “没告诉你是我的不对,堂哥向你道歉,我错了。” 凌亮的好言好语让崔子建满腔委屈得到了慰藉,路上想好的话也忘得差不多了。 道歉那人眉眼含笑,言辞诚恳,俊眉朗目,气概非凡。 平常见面每每要被其温润儒雅之气度所折服,而今日的堂哥周身气势更多了几分锐利。 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简直叫人看呆了去。 崔子建吭哧吭哧了半天,最后道:“那你去了那边好好干,我还盼着有个将军堂哥呢,对了,还要注意安全,就,就这样吧,早日凯旋。” 凌亮看了看原主这个自己跟自己别劲的堂弟,笑着鼓励他道:“子建,你很快也要入仕了,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要做一个厉害的官,更要做一个好官。” “怎样才是一个好官呢?”崔子建似懂非懂。 凌亮:“每个人都有自己对好官的定义,你我都不例外,但自己认为的不一定就是正确的。他日当你迷茫困惑时,不妨深入民间,去听听治下百姓的看法。” 崔子建的目光慢慢坚定起来。 他仰起头,“我会努力做一个厉害的好官的,堂哥你也要争取早日成为大将军,我们一言为定!” 凌亮不躲不避地迎上他的目光,“好,一言为定。” 崔子建从马前让开。 凌亮勒了勒缰绳,低叱一声,那马便轻盈地小跑起来。 回身向众人拱了拱手,凌亮刚好看见崔府门内一闪而过的衣角。 收回视线,凌亮催动马鞭,身形流畅漂亮的千里马长啸一声,疾驰如电,朝着西南方向的城门飞奔而去,周遭景物模糊的看不清,众人很快变成了一个个小点。 墨棋书清紧随其后,三人耳边一时间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金阿无缓步从门内走出,千里良驹果然神速,不过片刻时间,学生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望着学生离去的方向,他不禁有些怅然。 崔石目视前方,“该教的我们都教了,金将军何必如此忧虑?我们应对崔小公子有信心才是。” 金阿无仍是愁眉不展,“学得好未必做得好,战场无情,刀剑无眼,他还只有十七岁,太年轻了啊……”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一天迟早要来的。”崔石劝慰他,“金将军也知道,我们教的再好不如他真刀真枪去战场走一遭。” “是啊……” 金将军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我金某人幼年家道中落,终至食不果腹,为求活命,十岁便入行伍之中。崔校尉与我情况虽有不同,但到底相似,我们都能做到的事,没道理崔公子做不到。” 崔石:“不错,是这个理。” 从军多年,二人见惯生离死别,但胸中离愁之绪还是不得抒发之法。 爱徒远去,他们思虑再三,没有相送。 嘴拙,找不到话说,他们往那一站,人家父母想和儿子说些体己话也没法说了。 悄悄送别就挺好。 第90章 昔年怀壮气12 凌亮一行人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十几天长途跋涉后,他们离边防军营已经很近了,大概只有两三天脚程。 边境地区与繁华的京城自然不能相比,马匹穿过河流,越过密林,所经之处人烟逐渐稀少。 之前他们运气好的话,天黑了还能碰上开门迎客的旅馆,但自打进入西南边境范围后,别说旅馆,住家的房屋也很少见到。 这两天都是随便找个地方休息的。 眼看弯月升上天空,继续赶路十分不便,几人只好就近找了片空旷地带升起了篝火。 吃完干粮,找到水源解决完洗漱问题,三人开始轮流守夜休息。 前半夜无事发生。 凌晨一刻,附近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散布四周的几棵树上好像也有人在轻踩枝干。 “宿主,有危险!快醒醒!”999急得在识海里上蹿下跳。 凌亮睡眠一向很浅,听到999的示警立马醒了过来,尖端泛着冷光的几道利器即刻映入眼帘。 他翻身一滚,躲过袭击,顺手把放在身旁的长枪抓了过来。 三枚蝴蝶镖稳稳插入他刚才倚靠的树木之中。 “公子!”书清拔出长剑,迅速护在凌亮前面。 书清在守夜,他刚才察觉到了有刺客逼近,正要叫醒公子,可这刺客出手太快, 几乎是他一察觉刺客就甩出了飞镖,这时提醒已经来不及了。 万幸公子没事,否则他书清唯有以死谢罪。 墨棋刚睡下不久,刺杀动静惊醒了他,他提剑过来,和书清一起护住自家公子。 树木和草丛中不断传出轻微声响,寂静的月光下显现出一群人影来。 “上!” 最前方那人做了个前进的手势,双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便交上了手。 兵刃相撞之声不绝,厮杀中不断有人倒下,篝火跳跃着映亮它周围的空地,空地上的泥土却早被流淌的血液濡湿。 墨棋特意在剑下留了一个活口,准备逼问那人是谁指使他们来的,前方是否还有人员埋伏。 那人起初咬紧了牙关不肯说一个字,后来低垂着头似乎在考虑,再抬起头时目光中有种令人心惊的东西。 “不好!”书清见此情状,迅速上前想要阻止。 可还是迟了一步。 那人瞪大双眼,身体抽搐了几下,倒在地上不动了。 墨棋走过去掀开刺客的蒙面黑巾,有些诧异地道:“女的?” 七个刺客,他还以为都是男性,没想到其中竟有个女人。 书清看了看黑巾下女人完整的一张脸,未施脂粉,中上之姿,常年刺杀他人的经历让她的面容透露出凶悍之色。 女人咬破嘴里的毒药自尽了,黑红色的血沿着她的唇角滴落地面,书清蹲下身,沾了点地上的黑血闻了下,“是鹤顶红。” 原来服下的是砒霜。 凌亮扫了眼地上的女人,如果999没有及时叫他,自己有很大几率会受伤,甚至可能死在她的镖下,实现原主心愿也就无从谈起了。 这女人是第一个动手的,而且她看他的眼神有点迫不及待置他于死地的意味。 真是奇怪了,他们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吧? 墨棋收回长剑,见少主子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禁道:“公子,这拨人八成是太子的人,您都来到边境了依然逃不过追杀,看来太子铁了心要除掉您。以后就算进了军营,这样的暗杀只怕也少不了,公子一定要多加小心。” 凌亮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他有999帮忙,遇刺多多少少有点反应的时间,没那么容易让某人如愿以偿。 不过太子的这笔账他记下了。 凌亮静默地望了会七零八落躺在地上的刺客尸首,皎洁的月光亮堂堂地映照大地,不远处拴好的马匹在短暂的焦躁不安后,重又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陷入深眠。 他们打斗时草丛中的小虫偃旗息鼓,现下一切风平浪静,他又听到了促织们声嘶力竭的狂欢。 “明天一早还要赶路,赶紧休息吧。” 凌亮拽下一把野草将枪头擦拭干净,走到倚着的那棵树前,把死去女人使的三枚蝴蝶镖拔了出来掷到一边,靠了回去。 墨棋和书清也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说要休息,其实三人不敢睡着,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下一波刺杀。 浓重的血腥味盖过了泥土和草木的芬芳,令人几欲作呕,三人却只能在这样难捱的氛围中熬到天明。 凌亮不忘向999道谢:“要不是你及时喊醒了我,我现在可能已经没办法待在这里了,999,谢谢。” 999心虚地左右摇晃了几下,音量不自觉提高了,“应该的,我不帮你帮谁?宿主你别和我客气!本系统谁啊?全宇宙最先进最先进的系统,那些人一来我就知道了,赶紧通知你。” 这么多天宿主和另外两人一直赶路,赶路,每天和它说不上几句话,它一个统真的好无聊,闲的都要长毛了。 999前几天不小心点开了一档宇宙奇葩相亲节目,又一不小心沉迷其中。 这不,宿主遇袭前它在空间里正看到精彩处。 绿茶女和白莲花女同争多财多亿圣父男,多赞的情节啊,哪怕知道有剧本它也忍不住想看下去。 圣父男果然圣父,两个女人谁落选他都不忍心,好,他做出选择了,他对主持人说什么? 他全都要! 这操作,999直呼666,它想接着看绿茶女和白莲花女什么反应,忽然感觉到外界有一丝不对劲。 抬头就见到刺客朝着宿主扔暗器,999吓得魂飞天外。 它什么都顾不上了,扯着嗓子大声呼喊,好在自家宿主也足够给力。 不然999担心自己情急之下会给墨棋书清表演个大活人凭空消失,或者是死而复生。 凌亮的感谢999不好意思接受,它本来可以更早一些警示宿主的。 虽然在层次低的世界里它的能力受到限制,早一些也只能提前两秒,但这两秒里宿主可以躲开的很潇洒不是? 999警告自己不能再贪玩了,一边大言不惭地给凌亮拍着胸脯保证道:“宿主,放心吧,你以后的安全包在本系统身上!” 宿主做任务时看不到系统在空间里的动态,所以凌亮并不知道999有多心虚。 他只是觉得与往常相比,999表现得过于激动了。 但999一片好意,凌亮很快撇下了内心的疑惑,选择了相信它。 宿主貌似没发现不对劲,999暗自庆幸逃过一劫,这要是让宿主知道了它一心二用开小差,指不定要把它怎么样。 宿主那个性子它已经领教的够够的了。 翌日清晨。 草木上的露珠从叶片上滚到地上,空气重新充满了清新的味道,血腥气已很淡了。 三人收拾好自己,最后看了看刺客的尸首,跃上马背,向着军营而去。 相隔不过半柱香功夫,一小队人马出现在三人昨夜露宿的地方。 怔了一会,众人动作快速地把尸体搬运到马车上。 他们是来接应同伴的,约好了完成任务后回到镇子上碰头。 虽然小镇离这边也有十几里路程,但不至于两三个时辰还回不来,众人迟迟等不到同伴,心里差不多有数了。 同伴多半遭遇了不测,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成为暗卫的第一天,训练的人就告诉他们,见不得光的暗卫不需要有感情这种东西,没必要,没用。 可每次见到一个个同伴倒下,仍然活着的人还是避免不了复杂的情绪产生。 兔死狐悲,说的就是他们。 今日倒下的是同伴,明日死去的,又会是谁呢? 首领愤恨地望着目标人物离去的方向,太子下令要崔家嫡子的项上人头,从他手底下抽调了几个人执行任务,可他们都折进去了。 崔家小子命怎么就这么硬? 任务没完成,一顿责罚少不了,再重的刑罚其实他都不怕,坐到首领这个位子上他什么刑罚没受过? 他害怕的是太子这个人。 想到自己还要去太子那请罚,首领就心惊胆战起来。 第91章 昔年怀壮气13 这是一座不大但生活气息浓厚的城镇。 边防军队常年在城中驻扎,形成大安王朝在西南边境的第一道防线。 将士们保卫着大安,保卫着小城的安宁,在相对平稳的环境中,沿街叫卖声不断,一路走来都没看到几个的百姓仿佛全部聚集到了这里。 街道两旁,酒馆数量最多,食肆次之,卖精巧吃食的高档酒楼和绫罗绸缎胭脂水粉之类的店铺是完全没有的。 城中民众服饰多样,粗布麻衣者有之,衣饰色彩鲜艳者有之。 更有甚者,按其祖辈传统,在耳边簪上了各式花朵,芬芳扑鼻,俏皮灵动。 大安境内的多个民族在边陲地区十分融洽地相处着。 人头攒动中可以看出,各民族间互相通婚的状况很普遍,夫妻二人着不同衣物的比比皆是,而这种情况在大安的其他地方是不可能出现的。 “素闻西南地区民风开放,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墨棋稍稍有些吃惊。 在他的固有观念里,是不会有人愿意嫁或娶其他民族的人的。 双方习惯不同什么的都还好说,主要是都城的本土人士觉得他们没有底蕴和根基,背井离乡,飘摇不定,犹如无根浮萍。 而京中的这些人也有自己的聚居地,他们从来只和同族人通婚,交流,甚少搭理外人。 京中的官宦人家家中有喜事要与民同乐,大肆举办酒席、分发糕点等吃食时,本城民众热烈捧场,但绝对不会有人在席间见到他们的身影。 墨棋以为所有的地方都一样,没想到西南境内情况与京中有如此大的不同。 不过……好像还不错? 书清稀奇地东看看西瞧瞧,“这里和京城区别可真大。诶?诶?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还抱上了?!” 他抬起马鞭,颤巍巍地指着道路左侧的一对男女。 那两人十七八岁的年纪,女子正依偎在男子肩头,男子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这……真不知臊!”书清哪见过这阵仗,当下便撇过脸去不再看。 他说的小声,可距离实在近了些,那女子还是听到了。 她拨开男子揽在腰间的手,不悦地看向书清,叉着腰道:“他是我未婚夫,向我家提过亲的,我们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不过亲近了一点,碍着小哥眼了吗?” 书清想说是,哪家的姑娘众目睽睽之下会和男子抱作一团? 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见! 女子的未婚夫默不作声地攥紧了拳头,随时准备着在媳妇儿落下风时给眼前的小子一拳。 书清没来得及说话,一道洪亮的声音就制止了即将开始的争论,“陈三姑,你莫要计较,莫要和他计较哦。” 大步流星走在前方的王合听到动静后,往后看了看,见到是他领来的人惹了麻烦,不高兴地摸了下鼻子,但他脚下还是拐了个弯回去了。 凌亮静静地牵着马跟在他身后。 名唤陈三姑的女子瞪大眼,怒气冲冲地质问王合道:“我为什么不能和他计较?王大哥,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公道人,你这个公道人今天也要做不公道的事了?” “不是不是,”王合连连摆手,努力解释,“三姑啊,这小子是京城来的,对咱们这块的规矩不清楚,京城人见识少,你要不,就放他一马?” “原来是京中人士,我道怎么年纪轻轻的和小老头一样古板?” 陈三姑上下扫了书清一遍,不客气地点评道。 接着又轻快地笑了起来,“小哥没来过我们这,不知道边疆的女子和天子脚下细致养活的是不同的。寻常礼节可拘束不了我们,和未婚夫逛市集还扭扭捏捏的有什么意思?没劲。” 听到这里,书清已经面红耳赤了,陈三姑见状,给了他台阶下,“不过呢,不知者无罪,这事就算了,小哥下回莫要再犯相同的错误。” 书清低下头,“……是,陈姑娘教导的是。” 心里却暗暗想到,这陈三姑好生厉害,伶牙俐齿,一张巧嘴说的他无地自容,和那些莲步轻移,笑不露齿的贵女们截然不同。 边疆女子都和陈三姑一样吗? 那以后自己要多加注意了,不然什么时候惹到她们都不知道。 陈三姑没再追究书清的错处,她好奇地看着王合身后的高个少年。 她们这里的人普遍比较高,但那少年的身形条件仍然很优越,兼之长了一张好脸,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 如果不是王将军站在这里,她想街边来回假装路过的几个小娘子早该上前与之攀谈了。 陈三姑一指凌亮,问王合道:“王大哥,这位是?” “一位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过来……”王合将到嘴边的“混军功”三字咽了回去,“过来参军的。” “呀,来参军的!” 陈三姑没怎么注意王合不正常的停顿,她难以置信了会,感动地看看凌亮,又看看书清和墨棋,“他们是一起的吗?” 王合:“……是吧。” 他也不知道啊,崔家寄给大将军的信中明明说了只有一个人,谁知道怎么会变成三个? 陈三姑这下就很愧疚了,他们是来保家卫国的,自己还和人家因为一点点小事情闹矛盾,真不应该。 她是个爽快人,意识到自己算不上错误的错误立马就向书清道了歉。 陈三姑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书清反而浑身不自在,他参不参军还要另说,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公子。 担不起陈姑娘如此真诚的谢意。 陈三姑开了个头,围观的民众一窝蜂涌了上来,表心意的表心意,送东西的送东西。 有那不怕麻烦的,还要特意去街尾的铺子里买平安符,幸好被王合及时拦下了。 大家的想法很朴实,人家千里迢迢赶来参军,保护他们的家园,他们理应对人家好。 他们这里是最危险的前线,一旦和赤炎梵谷交手,死伤不在少数,难得有外乡人过来入伍,这是怎样的一颗赤子之心啊。 他们做不了别的事,只好略微送点东西表达感激之情了。 四人三马成功从人群中挤出去是十几分钟后了,马背上驮满了大家堆上来的地方特产。 第92章 昔年怀壮气14 王合推了推快要掉下马背的布袋,一脸复杂地看向凌亮,“本地民众的热情你也看到了,他们对我们这些人很尊敬。崔公子,无论你有什么目的,我还是希望你在参军的这段时间内能好好做事。” 他将心中所想挑明了,凌亮才明白王合在城门口接应他们时脸色不虞的原因。 他可能以为自己和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弟一样吧,过来刷一波军功,回去后父母兄弟帮衬一把,从此官位节节拔高,飞黄腾达。 这种操作历朝历代都有,所谓混军功,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部队作战告捷,功劳属于每一位将士,但论功行赏时,统领军队的管理人员和指挥官必然会得到更多的赏赐。 被自家父母安排在重要岗位上的官宦子弟们也可以从中分得一份功劳,尽管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可能根本就没上过战场。 面对王合开诚布公的质疑,凌亮尝试为自己辩驳,“王将军,事情不是你认为的那样,我来边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抱着击退敌人、守卫大安的想法来的……” 王合神色未变,眼神毫无波澜,凌亮感到一阵无力,“……算了,我不说了,相信时间会证明我所言非虚。” 四人接下来不再说话,闷不做声朝着两三里外的军营赶。 王合悄悄瞟了瞟凌亮,这小子话说的漂亮,可他真的能做到吗? 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吃的了这里的苦吗? 像崔公子这样的当官人家的后代,王将军在军营这些年里遇上的真不少,他最头疼的也是这些人。 不听管教,没有纪律,在其位却做不好分内之事,这也就罢了。 更令人愤怒的是,他们中有那贪功冒进的,不把手下兵士们的命当回事。 明明肚子里只有纸上谈兵的点滴学问,偏要不懂装懂,乱指挥一气,用士卒无谓的伤亡去填上他朝思暮想的军功! 难道就他是爹生娘养的,别人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别人也有父母,死了父母也会悲痛欲绝。 他们可以为保护大安而战至流尽最后一滴血,但怎么能因为某些野心勃勃的家伙愚蠢的想法而活活送掉一条命! 按王合的看法,大将军就不该接收这些外行人进军营,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应拒之门外。 可是军营和朝堂的关系从来不单纯,想要两方泾渭分明绝无可能。 皇上,太子,朝臣……大将军拒绝不了因为种种目的安插进来的人。 王合对这些人没有好感,对初次见面的凌亮自然不会例外。 凌亮再言之凿凿他也不信,他只想尽快送走这尊大神,想要军功就给他呗。 这小子是崔家人,还是主支一脉的嫡子,自小锦衣玉食,西南可没什么供金贵的崔公子玩乐的地方,想必把功劳弄到手,他很快就会受不了乖乖回去了吧。 王合乐观地想着。 中军帐前,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手握刀戈的士兵。 王合上前说明来意,右边那位道:“王将军稍等,容我通报一声。” 转身掀开帘子进去了,不大一会又出来了,“大将军早已等候多时,几位赶紧进去吧。” 帐篷中央坐着个中年人,气度不凡,仪表堂堂。 身为常年征战的将军,其周身竟浸润着一种读书人温文尔雅的气息。 此人是大安王朝西南边境的主帅,原主便是接替了他“战神”的称呼。 从军二十三年,无一败绩,闻名天下的儒将褚令贤,字远征。 原主后来者居上,名气比他更大一些,但究其根本,时人对少年英杰的渴望与崇拜使然。 原主和褚令贤的军事实力,其实是不相上下,无法比较的。 出名要趁早,原主贯彻了这一点,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扫平了进犯大安的两个国家。 而褚令贤年轻时没有遇上大的动乱,这个时候还在一步一步往上走。 如果褚令贤遇上了同样的境况,很难说大安会不会又出一个笑傲群雄的少年猛将。 边防地图摊开在前方的案桌上,褚令贤把捧着的兵书放到上面,起身迎接崔家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照拂的崔氏下一任家主。 “军中事务繁忙,有失远迎,还望崔公子多加体谅。” 褚令贤轻施一礼,凌亮赶紧躬身还礼,“褚将军这是哪里的话,路上耽搁良久,我们今日才赶来报道已是迟了,不值当褚将军浪费心神迎接。” 几句客套的寒暄过后,褚令贤切入主题,“崔公子,不巧的很,军中大小职务都无甚空缺,只有两个闲差。若是崔公子不嫌弃,即日便可上任。” 暗示得如此明显,褚大将军这是和王将军怀有同样的想法啊。 凌亮心下无奈地叹了一声,直言道:“褚将军,我既已来到这里,就绝无退缩之意。” “您说的闲差我明白是什么意思,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不需要。我崔子兴愿从一无名小卒做起,是生是死,前途几何,皆由自己一力承担。” “我知道有句话说出来褚将军可能不会相信,但还是请您暂且一听。”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高位低位的人身上都担着这份责任,我虽生于显贵世家,可也懂得这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您不能因为一个身份就质疑我的心意。” “贩夫走卒投身军营叫为了大义,叫保家卫国,权贵子弟就一定要被视为目的不纯吗?褚将军,您说呢?” 褚令贤怔然。 半晌后,他直直盯着凌亮,问道:“你不后悔?” 凌亮斩钉截铁道:“不后悔。” “好!” 褚将军抚掌大笑,“好,好啊!崔氏的人终于重拾了血性。” 他望着凌亮,不无遗憾地道:“你的父亲崔大学士位高权重,处事果决机敏,褚某人敬佩得紧。然崔氏于仕途一道如履平地,忘怀沙场起家,褚某人终于不得与崔大学士并肩而行,实为憾事。” “没想到兜兜转转,我褚令贤竟有缘和崔大学士的儿子共同作战,真乃美事一桩。” “王合!”褚将军提声喊道。 王合拱手,“属下在!” 褚令贤:“领崔公子下去,按他说的去做。” “是!” 第93章 昔年怀壮气15 凌亮不要特殊对待这事有些出乎王将军意料。 但短暂的惊讶过后也就没什么了,军营这么苦,这小子过不了两天就得哭爹喊娘吵着要回家。 事实却和王将军的想象完全不同。 他等了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眼睁睁看着这小子从被孤立的状态混成小团体的领军式人物,现在和他一起操练的有什么事都喜欢先问问他再做决定。 王将军不得不承认,自己一开始看错了人。 这小子吃的下去苦,而且确实有点本事在身上。 与人交往那一套不用说,这些世家子弟最擅长这个。 他们和王公贵族都能谈笑风生,一个兵营的表面关系还能摆平不了? 王将军觉得凌亮能迅速打破孤立,和同伴和睦相处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些人好像是打心底佩服他。 这当然有原因,王将军也把原因瞧在眼里。 军中向来以实力为尊,只要有实力,脾气差些也没事,大家就是敬佩,就是服气这样的人。 崔家这小子……实力很强。 王将军很少给出这样高的评价,他再一次感叹自己眼瘸,真没想到崔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公子哥儿居然有一身超群的武艺,那功夫是真俊。 他还以为,他还以为这小子只会吟诗作画,风花雪月呢。 是他对人家偏见太深了啊,王将军不由得反省了下自己。 不过……有件事倒是很奇怪。 这第一次上战场的人好多回来都吐了,手脚无力,瘫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怎么这小子一点事没有? 就连他自己,当年看到血染沙地,残肢断臂的惨状也差点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可这人回来该喝喝,该睡睡,该操练操练,什么影响也没有。 王将军费力地想了一会,为凌亮找了个牵强的理由,可能人家表面上看上去没事,半夜里偷偷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呢。 自认为想通了后,王将军抛下杂念,专心致志看着不远处的凌亮在训练场上骑马射箭。 “好,又中了!” “百发百中,子兴,你是真正的神箭手啊!”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百,百步穿杨是不?子兴,别人我不知道,我看你就可以做到。” 凌亮从马背上下来,大家伙纷纷围了过来,毫不吝啬他们的夸赞。 凌亮也很满意自己的成绩,古代的弓箭果然够劲,弯弓重量足,箭簇锋利无比,射程远,威力大,实乃远程攻击的一大利器。 可同伴们直白的夸奖令他有些不好意思,他谦虚了几句,赶紧把训练场地让给了下一位要训练的人。 凌亮走到一边休息,999望着他的侧颜出神。 人类真的好难懂。 穿梭了那么多世界,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999早明白了这个道理,可它的宿主怎么比那些人还难懂? 在军营这段时间以来,西南驻军和赤炎部落纷争不断,有小摩擦,也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战役。 十五日前,赤炎派兵夜袭。 宿主在那场战役中一战成名,让整个西南军营知晓了他这号人物,也向它异常生动地诠释了杀人如麻的含义。 999见过得理不饶人的宿主,见过对它发脾气的宿主,见过与人为善,温和好讲话的宿主,也见过解决刺客不拖泥带水的宿主。 唯独没见过如那夜一般冷酷狠戾的宿主。 军营为每一位士兵配备了一柄长刀,宿主的卷刃严重,已经不能使用了,只好重新换了刀。 宿主对它的态度不稳定,999都习惯了,大不了把宿主当熊孩子哄,可是那次夜袭中宿主的举止让999觉得自己需要好好考虑这个问题。 温和,冷厉,善意,无情,到底哪一面才是他的真面目? 还是,全部是伪装? 就像宿主此刻兴致勃勃地和其他人一起观看训练,他是真的认为这场训练值得观看,亦或是挂着张含笑的面具其实内心没有任何波动呢? 999看不透它的宿主,它想它大概永远没有看透的一天了。 凌亮不知道999把他归入多面人、笑面虎之流,否则可要高声喊冤了。 999也的确以小统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一把。 人,是种很复杂的生物,每个人性格里面都有多重因素,永远只展现出一面的,那不叫人,顶多是设定好的程序。 凌亮的性格还算可以,只要别人不做什么过分的事,他是很愿意与人为善的。 是,999是受过不少气,可那都是它自己招惹的,凌亮并没有无缘无故地朝它发过火。 至于999觉得宿主在战场上冷漠无情……这不很正常吗? 没见过谁在交战时还莫名其妙同情心泛滥的,敌人的刀剑近在眼前,不奋力抵抗,难道要用爱感化对方? 充其量不过就是死在凌亮手里的敌人有点多而已。 凌亮也不想把自己弄成凶神恶煞的模样,可为了实现原主的心愿,为了保护一方百姓安宁,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做? 999的想法不合时宜,且有失偏颇,对凌亮并不公平,也不知道这个小统子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过来。 …… 两年后。 多次战役积累下的赫赫军功让凌亮得以与王合平起平坐,共同成为褚大将军的左右手。 期间遭到太子数次刺杀,都被凌亮安然躲过。 皇帝和太子想要压下他的功劳,不容许他在军中担任相应职务。 但此事于理不合,崔家和褚将军也不是吃素的,大街小巷不知何时讨论起一位小将迟迟不受封赏的事,民意逼得皇帝只得不甘心地让步。 又过了小半年,褚将军因身体抱恙向皇帝上表请辞,回到家乡养病。 常年征战在外的将士很少有人没有暗疾,皮肉伤也就当时痛一段时间,暗疾发作起来才是真要命。 褚将军的腿在多年前追击敌人的一场战斗中受了风寒入侵。 那时冰韧雪坚,天寒地冻,敌军仓皇逃窜,褚将军年轻气盛,没把严寒当回事,衣服也不加一件就率领部下乘胜追击。 最终敌军被全部歼灭,但褚将军的一双腿从那之后逢上雨天,尤其是连绵不绝的雨天就疼得厉害,有时候站都站不直。 如今也是实在坚持不了了。 褚将军的家乡在轻歌曼舞的南方,一座出过无数骚人墨客的城镇。 那里时常下雨。 但不用烦忧军中事务,四处征战,褚将军在屋中闭紧门窗,燃起炭火保持室内干燥,想必雨天还是容易度过的。 第94章 昔年怀壮气16 褚将军走后,凌亮顺利接任了他的职位。 本来西南边境统帅的位置有好几个合适的人选,论起军功凌亮当仁不让,但论资排辈,他还不够格。 是褚将军和同为候选人的王合力排众议,将他送上了统帅的位子。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奇怪。 王合在凌亮初入西南军营时各种瞧不上,可如今他居然成了凌亮忠实的拥趸。 他认为凌亮无论在哪个方面做得都比其他人好,其他人里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这样的厉害人物掌管整个西南驻军理所应当,有什么可争论的呢? 年纪轻算不得什么大问题,那些人说年纪轻造成阅历浅,阅历浅所以难当大任,看着他们喋喋不休的样子,王合简直想笑。 他们年纪不小,阅历够丰富了吧,可是有人多年积攒的军功还没人家一半多。 身手了得,悍不畏死,指挥能力一流,奇招频出,赤炎梵古两大部落从未在这人手中讨得半分好处。 大安境内谁人不知崔将军的美名,赤炎梵古遣来的主将听到对手是崔子兴哪个不得皱紧双眉? 现在一个个不想人家得到统帅之位,不就是嫉妒和不甘作祟吗? 王合冷笑一声,该是别人的就是别人的。 想要?好啊,挣足了军功,自己来拿,他王合绝不会多嘴一句。 “将军。” 墨棋掀开帐篷,弯腰走了进来,书清紧随其后。 凌亮抬头看向他们,案桌上烛台里的火焰随着他幅度不大的动作跳了几跳。 “将军,这是京中寄来的家书,请您过目。”墨棋呈上崔家派人快马加鞭传过来的一封厚厚的信。 凌亮拆开信封,崔夫人娟秀的簪花小楷出现在眼前—— “吾儿,近来一切可还安好?为娘和你父亲十分挂念你。 西南距京路程遥远,你一年之中或许也回不来一次,娘知道你多有难处,只盼吾儿在外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在信中注明,爹娘自会为你寻来备齐。 前些日子圣上下旨,昭告天下吾儿为西南大将军,为娘激动不已,自豪之余,更觉心酸苦涩。 他人只羡你荣光加身,怎知其中千难万难? 边关苦寒,敌手强劲,吾儿九死一生方得功勋。昔日稚子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为娘竟不知是喜是忧。 提笔至此,泪染衣襟,一叹再叹。 吾儿志怀天下,牢记圣贤之言,力保一方平安,护我大安百姓不受颠沛流离之苦,于公于私,为娘说不出半句怨言。 三年前,你执意前往西南边境,娘对你多有阻挠。 然边关捷报频传,百姓提及吾儿敬重有加,有边陲重镇民众的亲友居于京中,日日挑担向我崔府送来上佳果蔬,娘终于明白你为民从军的意义所在。 吾儿,放手去做吧,你是对的,娘等你将敌军彻底赶出我大安境内的那一天。 而在此之前,冬日将至,边关冷风刺骨,崔府置办的御寒物资仍在路上,吾儿定要保重身体。 切记,切记。” 崔夫人的信中,字里行间饱含满腔思儿情绪,凌亮举着信呆了半晌。 一位母亲理解了孩子的选择,理解了他的胸怀和抱负,听起来多么两全其美的一件事。 可对这位母亲本人而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呢? 崔夫人和崔学士夫妻恩爱,育有一儿一女,小女儿不幸早夭,长子投身边塞,有孩子和没孩子好似也没什么区别。 上辈子崔氏子兴万箭穿心而死,不知这夫妻二人是如何熬过丧子悲痛的。 那些箭矢扎入了原主体内,同时也剜去了两颗记挂在他身上的心。 “将军,将军。”书清见凌亮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禁出声提醒。 凌亮慢慢放下信纸,“母亲说有一批御寒物资在路上,到了的话就拿出去分了吧。” 书清和墨棋互相看了看,书清上前一步,抱拳道:“将军,不可。夫人特意送给您的东西,岂能随便交由他人?” 墨棋也帮腔:“正是如此。这是夫人的心意,将军还是应当自己收下。” 凌亮轻轻摇了摇头,“分了吧,我们至少有办法御寒,士兵们却只能着单薄衣物,如今一天比一天冷了……” 他低下头有些疲惫的样子,停顿了两秒,才继续道:“不知朝廷这次什么时候将过冬的东西调来,会不会像去年那样延误?” 满室静寂,无人应答。 这里是边防要塞,随时可能迎接敌袭,哪怕三岁小儿也知道要优先确保军队刚需。 谁能想到驻军的粮食军饷次次都要再三催促呢? 朝堂上高坐的皇帝戒备这个,戒备那个,先前是褚将军,现在是他凌亮。 皇帝害怕军权脱离掌控,他就不怕因为他云淡风轻的“此事容后再议”导致军机贻误? 士兵们吃不饱穿不暖,能有几个人有力气替他慕容家卖命? 西南若是被破开防护,他以为他能在龙椅上坐到几时! 还有太子,这件事必然少不了太子在一旁煽风点火。 凌亮不明白太子的脑回路,原主和他有仇吗? 如果有,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让太子要和原主死磕到底,并且独独给了原主那样狠毒的死法? 思索无果,凌亮捏了捏眉心,道:“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书清担忧地看着他,“更深露重,将军也要早点休息。” 凌亮:“好。” 书清和墨棋出去了,抽出几张信纸,凌亮伏案开始给崔夫人写回信。 第95章 昔年怀壮气17 墨棋和书清走出很远,回头看帐篷里的灯光依然亮着。 黑夜里,书清低低地道:“公子日夜操劳,我担心他的身体会吃不消。家主让我们照顾好公子,可是边防事务众多,公子已经好久没睡一个安稳觉了……” 墨棋遥遥望着那顶帐篷,沉声道:“这是西南大将军的责任。” 书清不说话了。 他知道墨棋是对的。 从公子成为西南大将军的那天起,他就不仅仅是他们崔府的公子,也是西南境内所有将士和百姓的主心骨。 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他推卸不掉的。 可是私心里,书清还是希望公子能好好休息休息,边防的繁重事务可以少一点,再少一点。 “待我们将敌军赶回他们的老窝,公子就能高枕无忧了。” 墨棋的语气很淡,眼神却坚毅无比。 “这一天还有多久才到……我们真的可以做到吗……”书清茫茫然道。 “快了,快了……我们一定会做到的。” 墨棋轻声絮语完这句似是承诺的话,不再驻足原地,转身快步离开。 书清看着他几乎要融入夜色的背影,默默跟了上去。 回营帐的路上碰到了起夜的士兵,几人下意识要喊他们,两人迅速制止,快要到后半夜了,不能惊扰了别人。 墨棋和书清当初随自家少主子一起入伍了,他们武功不俗,作战英勇,现在都是公子的副手。 书清是左副将,墨棋为右副将。 他们二人好歹是崔府的人,无论怎样也不能给崔氏丢人,不能让公子面上无光。 …… 主帐内。 传令兵奔走个不停,将军们依据传递来的最新消息紧锣密鼓地不断调整作战计划。 赤炎部落于昨日傍晚突然发动袭击,战了一场,他们损失了大约三千兵力,灰头土脸地收兵了。 死伤将近三千人,不是什么小数目,按照常理来说,赤炎应该安分一段时日才对。 但不知为何,今日卯时三刻,赤炎再次出兵,对己方伤亡不管不顾。 这可奇了怪了,莫非对方有什么倚仗不成? 凌亮隐隐约约觉出事情的不对头来。 “报——” 一个传令兵跌跌撞撞闯入帐中,他捂住受伤的胳膊,焦急万分道:“禀报将军,我们刚才和敌人交战时,梵古大军忽然出现在战场上,他们,和赤炎联手了!” “什么?!” 众人皆是一惊。 赤炎和梵古觊觎大安良久,故意频频制造摩擦,及至与大安兵戈相见。 但这并不意味着两个部落之间关系有多好,恰恰相反,赤炎和梵古之间也时常爆发小规模战役。 这样的情形下,他们居然能破天荒抛却对彼此的成见,放心交付后背,联合起来对付大安,还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带他下去处理伤口。”凌亮对身旁的一个士兵吩咐道。 士兵点点头,搀扶着因失血过多而嘴唇发白的传令兵去找军医了。 “王将军在此镇守,其他人随我过去察看情况。” “是!” 场上厮杀正酣,大安的将士们逼得赤炎节节败退,梵古的大军却迟迟不肯伸出援手。 他们也不走,就在旁边静静地待着。 凌亮不由得笑了笑,看来这找来的同盟不怎么可靠嘛。 大安如果势弱,梵古一定会助赤炎一臂之力,可此刻处于下风的是盟友,他们在那边光看不动,这是,打算趁盟友力竭之时反踩一脚? 如此明显的意图,赤炎的主将自然看出来了。 他咬了咬牙,心下大恨,好你个阿斯兰,提出结盟的是你,现在反悔的也是你,梵古人当真是言而无信,卑鄙无耻! 阿斯兰王子,你最好不要在我们撤军之际耍什么花样。 不然,就算是拼上剩下的赤炎勇士们的命,我们也不会让你好过! 阿斯兰是原主的老对手,但直到今天凌亮才第一次见到他。 说来奇怪,上一世梵古部落和大安打的不可开交,这一世除去几次叫人恼火的不定时骚扰,梵古对大安的行动少的几乎没有。 凌亮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其归因于蝴蝶效应,或许是他的到来使一些事情改变了。 但是现在,凌亮想,他推导得出的结论有误。 站在城楼上,凌亮的目光越过重重人群,定在梵古大军阵前的阿斯兰怀中的女子身上。 距离有点远,不过还是勉强能看清,女子也是原主的老熟人——如玉公主。 那个上一世梵古战败后,被送来大安和亲的假公主。 梵古首领的亲女儿他哪舍得让她和亲,直接找了个侍女,当场册封公主名号,收拾收拾就给送去大安了。 大安这边呢,皇帝也知道真相,但他不在乎。 真公主假公主有什么要紧的,要的就是个态度,顺便还能羞辱一把梵古。 如玉公主后来结局如何,在宫中有没有得宠凌亮都不了解,毕竟原主早早去世,死后也不可能去后宫闲逛。 不过看目前这情形,估计如玉公主的下场不太美妙,在宫斗中没能笑到最后。 穿越。 一见到如玉公主和阿斯兰在马背上腻歪的样子,凌亮就依据自身情况联想到了这个可能。 第96章 昔年怀壮气18 这位公主在当下的时间点应该还是个侍女才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战场上? 而且还是和他们部落的王子共同出现在战场上。 原主是护送如玉公主和亲的人,他们相处过不短的时间,凌亮非常确信以如玉公主的性子做不出和阿斯兰打情骂俏的事。 一个人的性格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要么他经历了一些巨大的变故,要么就是在他身上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秘密。 既然原主都能请他帮忙,如玉公主又为什么不可以请别人帮忙? 也不排除有其他可能。 但凌亮基本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女人的容貌和如玉公主无异,可她绝不是原来的那个公主。 凌亮的猜测在下一秒就得到了验证。 999观察了好半天,惊呼一声,“她是……第九瑶?” 第九? 这个罕见的姓氏勾起了凌亮的记忆,他记起了999空间里那套茶具的杯盖上刻的名字就是这个。 原来她就是那个品味独特,想法更独特的第九瑶。 那么梵古没有动静,阿斯兰为何久久不现身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如玉公主的委托里应该有阿斯兰这个人。 只是不知他们上一世有什么纠葛。 “是的,没错,本系统检测了好几遍她的灵魂波动,她就是第九瑶!”999笃定地道。 用感情报复他人,让对方对她爱而不得……凌亮想到第九瑶奉行的任务理论,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第九瑶似有所觉,抬头看向远处的城墙。 一人披坚执锐,长身玉立,也在打量着她和阿斯兰。 双方的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了片刻,第九瑶猛然瞳孔微缩,“这人和999在一起,怎么可能……” 阿斯兰见她心不在焉,口中还念叨着他听不懂的话,眼睛更是从刚才起就黏着那崔子兴没下来过,不觉十分恼恨,恼恨的同时胸口莫名抽痛。 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 阿斯兰捂了捂酸涩难当的胸口,恶狠狠地瞪视凌亮一眼,铁臂愈发箍紧怀中纤细的腰身。 丹古丽依,我阿斯兰风流快活三十年,这辈子真是栽在你手里了! 赤炎眼看快顶不住了,已经在准备撤退事宜,副将再次请示阿斯兰要不要援助他们。 “要,当然要!” 阿斯兰见丹古丽依仍然处于心神不宁之中,憋着一口气道:“传我命令,全力助赤炎攻城,谁能取下崔子兴首级本王子赏他黄金万两!” “这,殿下,全力助攻恐怕不妥……” 副将不明白王子为什么一改观望的策略,变得大胆激进,但这样做无疑是很危险的。 兵力倾巢而出,后方空虚,此时若有人绕到后面堵住他们,整个梵古大军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照我说的去做!”阿斯兰冷冷地道。 “……是!” 副将领命下去部署行动。 阿斯兰做出决定并非一时冲动,有醋意大发要与崔子兴一较高下的因素在里面,但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大安和赤炎对战的兵力都在这里,后方遭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大安的驻军已经和赤炎交手了几轮,精力衰竭,很可能经不起轮番消耗。 天赐良机,他们现在不出手,更待何时! 赤炎死伤惨重,不足为惧,他们才是攻城的主力军,到时赤炎也跑不了。 如果城破了,那他就能攻进大安了,他会完成祖辈的梦想,他会成为梵古,不,他会成为一个新帝国独一无二的王! 若没能成功,那也没什么损失,反正削弱了大安的兵力,他们不亏。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凌亮看懂了阿斯兰的打算,脸色凝重起来。 事情不妙了啊。 入伍以来,凌亮经历了大大小小上百次战役,两个部落联手的情况也是第一次遇到。 赤炎梵古总计约三十万大军铺天盖地立于城门之外。 往日坚固厚重的城门在密密麻麻的人海前似乎不堪一击。 西南境内驻军二十万,硬拼的话赢面不小,但这个数目是西南军队所有的人数,守在这座前线重镇里的只有不到十二万兵力。 其余人马分散在西南其他关口,即使抽调最近的一支队伍赶来支援,至少也需要三天才能赶到。 敌人来势汹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看来,这次真的要背水一战了。 …… 这一场保卫战打的异常艰辛。 敌方围城长达月余,城内军民几乎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守城。 士兵们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民众也自发组织起青壮年,与驻军一起抵抗敌人。 可笑的是,他们遭受到的最大阻力居然来自内部。 粮草用尽,月中又接连下了好几次大雪,气温骤降,避寒的衣物至今连个影子都没看到,体质差些的士兵扛不住,已经有二十几个去世了。 先前崔家倒是运来了三车物资,可对十几万大军而言,这点东西无异于杯水车薪,优先考虑了一些手脚冻伤的士兵,也就不剩下什么了。 又强撑了五六天,朝廷的援军才带着补给姗姗来迟。 领兵的将领根本不敢看凌亮,他心虚地四下乱瞄。 目光所至之处尽是相互扶持着站立的士兵,以及衣衫褴褛面露期盼的百姓。 他喉头哽了哽,不再去看那些拷问他良心的军民,鼓起勇气直视凌亮的眼睛,“崔将军,我,我们来迟了。” “来迟了……”凌亮讽刺地笑笑。 将领以为他要大肆指责自己,但那人却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这件事,“来迟了总比不来要好,退敌之事还要多多仰仗黄将军。” “不敢当,不敢当。”黄锦成诚惶诚恐。 西南地区惯出勇猛之将,其中以褚令贤的事迹最令人津津乐道。 但崔子兴能在绝境中保住要塞,没有后退一步,就凭这件事,黄锦成认为此人日后成就绝不会在褚令贤之下,退敌哪用得着仰仗他呢? 黄将军风尘仆仆,一路劳累,本该安排他们尽快吃住休息。 但是目前情况不乐观,敌袭随时随地都会发生,凌亮也顾不上许多了。 他快速切入正题,“好了,战况吃紧,客套话我就不说了,黄将军,我们还是赶紧进营帐中和诸位探讨军情吧。” 黄锦成闻言,抬脚便向中军帐走去,“应该的,军情耽搁不得。” 凌亮示意墨棋去和辎重部队交涉,转身跟上了黄将军的脚步。 他不是一个喜欢迁怒的人,所以不会去怪黄将军。 黄将军只是奉旨行事罢了,他改变不了上面的决定。 过去的一个月里,八百里加急跑了多少回,可朝廷就是对西南的危情视而不见。 皇家父子在等什么? 等他兵败? 等着向他问罪? 还是想借题发挥,赏他一个满门抄斩,顺便铲除崔家这个心腹大患? 他们要真是这么想的,凌亮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没有脑子还能活到现在,怎么能不叫人佩服。 他们以为边防大事是过家家,漏了个洞就能立即补上? 只要西南被撕开口子,别人就能挥师北上,打到京城,这么浅显的道理皇帝都不懂的吗? 还是……心里很清楚,但却抵不过心里的贪婪? 第97章 昔年怀壮气19 凛冽的寒风刮得人脸庞刺痛,鹅毛大雪不停歇下了一夜,直到晌午雪势才收了些。 世界银装素裹,纯洁无暇,时不时传来树枝抖落重雪的声音。 若是有诗人路过此地,免不了有感而发,要题一首佳作,或许多年以后依然流传于世。 苍茫天地间,因为有了雪的点缀,万事万物的界限并不明朗。 但是低头细看就会发现,这片白色地面蜿蜒着杂乱无序的脚印,有人的,有马的,每隔一段距离还有兵器落在地上。 这说明人和马走得都很匆忙,连方向也没有选好。 雪花无声无息扑向大地,脚印快要被覆盖地看不出了。 顺着依稀能辨认出的逃窜路线,大家默契地兵分三路,向着远方追赶而去。 “快点,再快点!” 阿斯兰的马鞭一下接一下抽打在坐骑身上,那马吃痛,玩命地甩着蹄子往前奔跑。 主将一马当先,忙于逃命,后方的士兵也是惊慌失措,怨声载道。 阿斯兰觉得这一切真是荒谬,充满了不真实感。 数日前,他还是那个志得意满,只等城门打开好完成自己千秋大业的未来帝王,眨眼间就变成了让人看尽笑话的手下败将。 兵败如山倒,阿斯兰一直以为那是个形容词。 事到如今才明白,军队一旦有了溃败的先兆,哗变的士兵比轰然倒塌的山峰更可怕。 “兵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一传十,十传百,这个恐怖的消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全军。 他们扔下头盔和武器,转身往回跑,无论自己在他们身后如何声嘶力竭,他们也统统当作没听见。 有人被绊倒在地,后面的人不管不顾地踩着他逃离,副将试图将他们组织起来,很快就被推到一边。 城楼射来的箭矢像是绽放开的黑色烟花,手下拼死护他离开。 看着己方的人不断倒下,阿斯兰知道,他的帝国梦,彻彻底底地……破碎了。 天气恶劣,可大安的人仍对他们穷追不舍,阿斯兰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大安人不是喜欢强调什么“穷寇莫追”吗?为什么不愿意放过他们? 阿斯兰又累又饿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差点摔下马去。 第九瑶连忙扶了他一把,阿斯兰虚弱地朝她笑了下。 第九瑶也很无奈,这个世界的天道蛮横地限制了她大部分力量,否则逆转战场局势于她而言易如反掌。 傍晚时分,阿斯兰一方最终还是被追上了。 凌亮没想到自己随便定下的方向居然就是阿斯兰选择的路线。 难以忍受的一阵静默之后,阿斯兰先开口了,“崔将军,不必把人逼到绝路吧。” 凌亮匪夷所思地看了看他,“阿斯兰,我这可是和你学的。” 阿斯兰语含威胁地道:“我是梵古的王子,你一定要杀我?” “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毕竟梵古的王子又不止你一个。你走了,你的哥哥弟弟不知该有多高兴。当然,我也可以不杀你,但那些被你虐待致死的大安将士们怕是不会同意。” 凌亮从腰间缓缓抽出刀来。 阿斯兰嘴唇动了动,想讨饶,但王族的尊严促使他把话吞了回去。 他微微颤抖了下,挺了挺背,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有气势一些,“你们大安人常说‘归师勿掩,穷寇莫追’,崔将军非要赶尽杀绝,就不怕我和你们拼个鱼死网破?” 凌亮愣了下,随即不留情面地笑出了声,和他一道的士兵们也愉悦地笑了起来。 不是凌亮自负,如果阿斯兰情况好一点,他都需要考虑考虑哀兵必胜的可能性。 但是对方现在只有不到五十人。 他的大军跑的跑,降的降,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小股部队又在他们的连夜追击下四散逃命了。 几百对几十,阿斯兰又不是什么军事奇才,这要还赢不了,那才真叫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阿斯兰想继续拖延时间,凌亮不给他机会,直截了当道:“不要再啰嗦了,你是王族,我给你体面。来,和本将堂堂正正打上一场。” 崔子兴的神勇阿斯兰早有耳闻,据说他是从一个最底层的士兵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成为西南大将军,葬送在崔子兴手里的性命数也数不清,他要求自己和他单独打一场,的确给了他一份很大的体面。 他不至于死在无名之辈刀下。 避无可避,阿斯兰握紧了剑柄。 白雪映照刀面,刀锋闪现刺眼光芒,阿斯兰亮出银剑,剑尖寒意凛然。 意识到主人即将出征,千里马兴奋地昂首嘶鸣一声,跃跃欲试。 凌亮催马上前,两人很快战作一团。 阿斯兰是梵古部落首领的二儿子,他的母妃家世显赫,且深谙伏低做小讨好君王的道理,是王宫中最受宠的妃子。 母亲在父王心中牢牢占据一席之地,阿斯兰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他比其他兄弟更受父王重视。 阿斯兰是梵古下一任首领的强劲人选。 他之前一直主张攻打大安,但处理和丹古丽依感情的事花费了他许多时间,进攻大安的计划也就随之搁置了下来。 直至近些日子,阿斯兰才猛然发觉自己沉迷情情爱爱问题太久,是时候把大安放到心上了。 这次行动由他向父王提议并全权领导。 起先他确实想执行原计划,和赤炎联手攻破大安第一道防线。 谁知道赤炎人那么没用。 阿斯兰看着场中形势,非常没有义气地决定给盟友后背来一刀。 攻打大安和攻打赤炎又没什么本质上的不同,都是敌国,打谁不是打呢? 阿斯兰知道自己手段卑鄙,不过这可不能怪他,两国的关系有那么好吗? 轻而易举相信别人,迟早要吃亏的,他只是让吃亏的那一天提前到来了而已。 阿斯兰毫无压力地说服了自己,耐心地在旁边候着,准备伺机而动,一举击溃赤炎。 可是这时,意外发生了。 大安这只猛虎向他展露了颓势。 它迟缓地挪动着身子,伤口清清楚楚出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丹古丽依执着的视线挑动着阿斯兰的神经。 阿斯兰认为自己没有理由拒绝上天的恩赐。 举起屠刀的他那样踌躇满志,好像置身于美妙的画卷当中,他要创造一个绝无仅有的王国。 然后……他一脚踏入了深渊。 阿斯兰不敢去想十万大军覆灭的后果,父王即使再怎么看重他们母子,发生了这种事,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阿妈,是我连累了你! 第98章 昔年怀壮气20 环首长刀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度,阿斯兰已经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刀风。 他闭紧双眼,不再反抗,竟是一副引颈受戮的姿态。 与其回到梵古受千千万万人嘲笑,被往日看不起的兄弟们踩在头上,并且从此失去父王的重视,他宁愿现在一死百了。 可怜他的阿妈,不知活在世上要受到何种折磨…… 阿斯兰坐以待毙的脆弱样子很能迷惑人,一小部分士兵默默低下了头,凌亮却不为所动地挥刀斩下。 “苍啷”一声绵长的金属撞击声响起,凌亮的刀在离阿斯兰脖子只有两三公分的地方被强制架停。 他冷冷地看向青锋剑的主人。 第九瑶使力想要挑开凌亮的刀,凌亮岂能让她如愿? 更加重几分力气,青剑被压得往下一沉,割伤了阿斯兰颈部。 “崔子兴,得饶人处且饶人!” 第九瑶吃力地应付着越来越重的长刀,她紧盯凌亮双眼,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阿斯兰已经是败军之将,不会对你们造成威胁,他什么都没了,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什么都没了? 不是还有一条苟延残喘的命吗? 凌亮望着面前歪理迭出的任务者,语气森寒,“虐杀我大安将士,糟践我大安百姓,这位姑娘,本将想不出放人的理由,怎么办?” 他不等第九瑶回答,抽回长刀,重又以十分力气砍了下去。 这一刀自己绝对抵挡不了,若是砍实了,阿斯兰必死无疑! 可阿斯兰还不能死,他死了,任务怎么办? 第九瑶在这里一直不愿意动用法力,这个世界的压制很强,她的法力只能发挥出一小部分,阿斯兰这个绝世大渣男有什么资格让她动用法力保护他? 可现在,第九瑶也没办法了,她挥袖将阿斯兰卷到自己的马上。 雪地里升腾起呛人的滚滚浓烟,众人再定睛细看时,人和马都已不见了踪影。 阿斯兰突然消失,凌亮一刀落空,他难掩愤恨地将刀掷入雪地。 就差那么一点,阿斯兰就能去地底下给大安的亡魂们赔罪了,就差那么一点! 这出变故谁也想不到。 居然真的有人会传说中的法术,看来神话故事中的神仙也存在了? 难怪过去许多皇帝沉迷于炼丹修道。 大家在极度震惊中渐渐缓过神来,小心地瞄了瞄崔将军的神情,他正注视着前方,看不出喜怒。 校尉战战兢兢上前询问,“将军,是否要派人去搜寻二人?” “不用了。我想,我们会再次相见的。” 逃了又怎样?能躲一辈子不成? 阿斯兰的命他要定了,第九瑶能帮他几次? 凌亮转过身,“把这些人绑了带回去。” 第九瑶拖着阿斯兰逃走了,但阿斯兰的手下还留在这里。 他们见识到了永生难忘的法术,但法术帮助的人不是他们,最初的呆愣过后,这群人陷入了被彻底遗弃的绝望之中。 王子都跑了,还有抵抗的必要吗? 群龙无首,他们没了挣扎的心思,任由对方用绳子捆住双手,大声呵斥着他们离开。 999忽然道:“宿主,我定位到第九瑶他们的位置了,她和阿斯兰在天痕山下面的小窟窿里。” 天痕山吗?这距离可不近。 999问凌亮,“宿主,要不要追?” 凌亮想了想,道:“路途遥远,又不知道雪会不会越来越大,还是不追了。” 他们出来有两天了,主要目的就是追捕敌方的残余势力,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应该尽快赶回去和其他两路会合。 天痕山在附近的话,凌亮不可能不去,但百里之外他就只能无奈放手了。 大雪天的意外情况可不是闹着玩的。 另一头。 第九瑶和阿斯兰筋疲力尽地躲入了一处山洞中。 这个山洞离原来的地方有七十多公里,很隐蔽,哪怕崔子兴大动干戈,也轻易搜寻不到。 可如果999把他们的位置告诉了崔子兴…… 不不不,她曾经也是999的宿主,虽然他们关系平平,但999不至于这点面子都不给她吧。 第九瑶心怀侥幸地想着。 她哪知道此时此刻,999早把她卖了个底朝天。 阿斯兰脖子上的伤口不浅,第九瑶用小法术治好了他的伤。 绝处逢生,又得知意中人身负异术,阿斯兰在大喜大惊中昏迷过去。 第九瑶只好一边警惕洞口外的动静,一边守着阿斯兰醒来。 许多年以前,第九瑶还是一个修为不高的小花妖。 经历了凶险无比的雷劫后,她终于得以化为人形。 指点她修炼的树婆婆看过她人身的面相,替她起了一卦,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九瑶不明白树婆婆为何要叹气。 树婆婆没有为她解卦,只是很严厉地告诫她,“小瑶,你既已踏入修行之途,得道成仙就是最重要的事,定要坚守住本心,切莫为了不相干的人自损前途。” 第九瑶似懂非懂。 她并不知道,在她走后,树婆婆姨再也撑不住,弯腰吐出了一口血。 而在见到书生起的第一眼,第九瑶忽地就明白了树婆婆话中的深意。 他是她的情劫。 所谓情劫,挣不开,逃不掉,来了就必须经受。 比起其他劫难来,它更为柔软,柔情蜜意中,多冷硬的心肠也要化为绕指柔。 唯有守住己心,不迷失方向的修道者才能安然度过这场劫难。 第九瑶没能成为少数幸运儿中的一员。 她交付给那书生一颗完完整整的真心,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打理一切凡尘俗务,好让他可以专心致志考取功名。 她照顾着书生,也照顾着未来公婆,甚至在书生的请求下,她拿出银钱替他的小表妹尽心尽力地调理身体。 他日书生金榜题名,第九瑶满心欢喜等着他明媒正娶自己,可她最终等来了什么? 第99章 昔年怀壮气21 一日复一日的敷衍推脱,推脱不得的痛下杀手! 她竟不知书生何时与那一步三喘的病秧子已暗通款曲! 原来自己偶然几次化为原形,书生暗暗看在眼里,原来支支吾吾后神色如常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为了得到她的妖丹延长表妹寿命,书生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和她周旋。 情比金坚,矢志不渝,矢志不渝啊……真是好一对狗男女! 那一日,书生哄骗她吃下掺了符水的饭菜,妖丹离体之痛钻心,她无助地倒在地上看着书生慢慢消失在视野之中。 精神涣散之际,她为999所救。 区区凡人怎会是她的对手?第九瑶非常轻松地收拾了书生和他的表妹。 只可惜,告诉书生妖丹功用又提供伤她符纸的老道士溜得太快了。 999催促她尽早启程,第九瑶纵有不甘,也只能去执行她答应999的事。 任务千奇百怪,不乏和她相似的情况。 第九瑶当时杀书生杀的痛快,过后想想觉得未免便宜了对方。 情之一字,最是磨人,深陷其中,相思极苦。 自己不就领略个中滋味了吗? 三千世界中,和她一样痴情的原主并不在少数,第九瑶决定好好折磨那些负心人。 她要让他们饱尝思念,悔不当初,永永远远爱而不得。 999对她的做法不赞同,总是在一边指手画脚。因为这一点,第九瑶很烦999,她认为系统妨碍了她的发挥。 和999解除绑定后,第九瑶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仇人早被她亲手解决了,忘恩负义的书生和他的病秧子表妹,一个死,一个疯,逃掉的老道士也被第九瑶找了出来,他的下场和书生一样。 第九瑶在本世界中认真修炼了几年,渐渐感觉到没意思,各种各样的人生过惯了,平静无波的生活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机缘巧合之下,第九瑶得到了一件奇珍异宝——昆仑镜。 此镜古朴无华,但有打开时空通道的效用。 第九瑶厌烦了无波无澜的日子,索性携着昆仑镜又开启了穿梭的旅程。 没有系统在旁啰嗦,到手的酬劳又全部归自己所有,第九瑶完成任务的动力更足了。 这一次的故事毫无新意。 原主丹古丽依,是梵古部落王宫内一位受尽荣宠,长盛不衰的妃子的侍女。 宠妃就是阿斯兰的母亲。 原主爱慕阿斯兰,阿斯兰也心知肚明,但他不挑破这层窗户纸,只是和原主保持着暧昧的关系,忽远忽近的距离。 阿斯兰的母亲,她的主子,将一切看在眼里,用玩笑般的口吻将她许给了儿子。 不是正室,连侧室也算不上,就是让原主留在阿斯兰身边伺候。 可原主傻得可以,因为这么一句尚未兑现的诺言,死心塌地为阿斯兰母子俩做事。 后来阿斯兰当上了梵古的首领,同时接手了一个破败不堪的王国。 大安步步紧逼,梵古只好献上公主求和,以示诚意。 梵古的公主大多都已出嫁,一个小公主还未及笄,唯一合适的人选就是阿斯兰的妹妹。 两国多年交战,大安会善待他们梵古的公主?用点脑子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这种情形下,阿斯兰能让妹妹嫁去大安? 原主架不住阿斯兰的恳求,穿上嫁衣,顶着他册封的如玉公主名号,离开了生她养她的故乡。 她在大安的皇宫里遭受了非人的侮辱。 胜者对待败者需要有什么好态度? 原主在大安待了一十三年,死于宫斗波及。 她的心愿有二:帮助梵古战胜大安,以及,让阿斯兰为他的言而无信付出代价! 第九瑶信心满满地接了任务委托,这任务简单的很。 可感应到999和崔子兴在一起后,第九瑶就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崔子兴本来就不能和常人相比,用兵如神,自身又勇冠三军,战神之名绝非谣传。现在有了999相助,更是如虎添翼。 原主的第一个愿望她还能完成吗? 保全梵古恐怕都够呛。 这个999,选谁做宿主不好,偏偏要选个和她作对的。 第九瑶无法做到不去抱怨系统。 凌亮参了军,且和原主一样名声大噪,第九瑶没有猜出崔子兴内里也换了芯,单纯以为他是999找到的新宿主,否则不知要作何感想。 阿斯兰昏迷半天后悠悠醒转。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第九瑶,第九瑶不自在地转身看别处。 阿斯兰的手探向自己的脖子,那里光滑一片,好像从未受过伤。 “这就是法术的力量吗……” 阿斯兰忽然激动地抓住第九瑶的胳膊,兴奋道:“丹古丽依,你会法术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凭什么?再让你利用一次吗? 她可不是原主那个傻子。 第九瑶嘲笑着阿斯兰痴心妄想,嘴上却说道:“不过是逃遁的法门,算不得多高超的法术,帮不上殿下大忙,我也就没提了。” 阿斯兰对第九瑶深信不疑。 历经无数次的分分合合,还有同为贵族的几个备胎随时准备替换他,阿斯兰很有紧迫感,若说上一世丹古丽依是他用的趁手的工具,这一世反而是他可有可无起来。 他剖白心迹还来不及,又怎会怀疑丹古丽依? 阿斯兰接受了第九瑶明显说不过去的理由,好奇地问道:“你从哪学来的这些?” “我幼时跟随一位高人学了点皮毛,但高人见我天资有限,不愿意为我花费心思,另收了合心意的徒弟……” 不等第九瑶说完,阿斯兰就急急地道:“那位高人呢?他在哪里?” 他要去找高人! 丹古丽依学了点皮毛都这么厉害,高人一定不会让人失望。 他们有了高人的帮助,还用得着怕大安?父王也不会再追究他的责任了。 阿斯兰期待地看着第九瑶,第九瑶佯装遗憾地道:“他和徒弟云游天下了,我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高人就是她自己啊,第九瑶有些无奈地想着。 第100章 昔年怀壮气22 可惜此界天道不允许她发挥全部实力,系统和崔子兴又摆明了是敌非友,第九瑶想到这些,就犯起了愁。 阿斯兰没得到期待的答案,脸色是显而易见的失望,他放开第九瑶的胳膊,精神萎顿了不少。 和阿斯兰相处这么久,第九瑶很清楚他在想什么。 第九瑶自己也在想这个问题。 原主丹古丽依要求她保全部落,扭转梵古的败局,可现在,事情走向好像和上一世没什么不同。 再这样下去,梵古逃不过注定的命运,她也完成不了选定的任务了。 她和崔子兴两人当中,必然会有一个是赢家。 第九瑶的双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流光,终于打定了主意。 她的法力受限,999肯定也一样,世界天道异常反感不属于人类的力量干扰事情运转。 她如今没办法对抗千军万马,但对付一个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999未必就能护得住那崔子兴…… 可惜自己助阿斯兰逃脱已经耗了些法力,需要几天时间才能休养回来。 第九瑶掩饰着烦躁,看了眼沮丧的阿斯兰,不中用的家伙! 若不是还要让他尝尝被感情噬骨蚀心的滋味,她才不会和他继续虚与委蛇。 不知不觉间,山洞外面又飘起了大雪。 阿斯兰没什么精神地看了看洞口积攒的越来越厚的雪,萎靡了一会,突然开口问道:“丹古丽依,你能把我送回部落吗?” 第九瑶:“你不管其他人了?” 她指的是阿斯兰手下的将士们,虽然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在大安的追赶下慌不择路地逃命去了。 但那不能成为阿斯兰这个主将弃他们不顾的理由。 他们是梵古的兵士,应该回到自己的国度。 阿斯兰嘲弄似的短促笑了一声,“管他们?怎么管?” “我都还在逃命,哪管得了别人?他们,但愿他们可以逃过一劫吧。” 阿斯兰仰天长叹,神色戚戚,与刚踏上这片土地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判若两人。 第九瑶扯动嘴角冷冷地笑了下,没说什么。 她见过很多坏的天怒人怨的人。 有抛妻弃子另攀高枝的,有力证道心杀尽亲近之人的,有道貌岸然佛口蛇心的,有无情无义恶贯满盈的……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特性,就是心黑手狠。 在原主所在的那一世,他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想不起来忏悔是何物。 很多人甚至把原主给忘了。 第九瑶喜欢看他们痛哭流涕跪在她脚边祈求原谅的模样,他们的所求不会得到满足,并且永远失去了真正深爱着他们的人。 这些人不是好人,但细数他们创出的成就,勉强能担得起“枭雄”的称呼。 这一次的任务对象…… 第九瑶嫌弃地扭头不去看阿斯兰,她还从没见过这么软弱,这么知难而退的渣男。 一次打击就一蹶不振? 还想要撇下将士们独自跑路? 第九瑶不明白原主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么个人。 阿斯兰见第九瑶迟迟不搭话,着急地重复了一遍,“丹古丽依,我们快回部落吧。”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实在不妙,阿斯兰不想在山洞中担惊受怕,时时刻刻提防着崔子兴追捕。 第九瑶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阿斯兰,我做不到。梵古离这很远……我法力不够,支撑不了那么远的距离。” 这是真话。 她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两人带到最远的安全地带了。 阿斯兰再次陷入沉默。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激动起来,“丹古丽依,你可以教我法术!对,你可以教我啊!这样我们两个人都会法术,还用得着狼狈地躲崔子兴……” 他越说越兴奋,好像对手已被他踩在了脚底,第九瑶无情地打断他的幻想,“法术要从小学起,没有基本功是学不了的。” 阿斯兰的神色随着第九瑶的话慢慢变得僵硬。 他抹了把脸,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第九瑶暗自冷笑。 不愧是王室的人,精明和掠夺的本性与生俱来。 在这个一门手艺都能当成传家宝的时代,没有人随随便便将自己的看家本领传授给别人,收徒更是谨慎又谨慎。 开口就要她教他法术,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吗? 阿斯兰并未感到任何不好意思,他满心都是希望被掐灭的无可奈何之情,以及不知回去如何和父王交待的愁闷。 第二日,雪停了。 太阳高挂于天边,没多少温度的的日光打在身上。 拴在洞外的枣红色骏马抖落覆盖一背的积雪,四蹄刨了刨地,抖擞精神迎接主人。 没有多余的马匹,第九瑶和阿斯兰只好共乘一骑,顶着呼啸的寒风离开了山洞。 这一场三国交战,以大安向赤炎方向平推五十里地,击杀赤炎梵古近十万兵士,敌军投降无数的结局而告终。 …… 东宫里,太子端坐席上,和自己的父皇一同饮酒。 “赤炎和梵古经此一役,死伤惨重,想必很长时间不敢来犯,父皇着实高兴。” 整个国家最尊贵的人如是说道。 他轻轻转动着小巧精致的酒杯,“有崔子兴这样的良将是我大安之幸。煜年,你认为呢?” “儿臣的想法和父皇一致。” 慕容煜年说着赞同的话,眼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认可。 “崔子兴,崔家啊……”皇帝语调悠长,“朕到底该怎么对待你们才好呢?” “有了皇家,为何还要有世家?” 这一声喟叹仿若从心底最深处发出,皇帝是真真正正的不解了。 权力分散对大安有什么好处? 他们慕容一族好不容易把风家人赶下了宝座,正想一试身手,大展宏图,岂料朝堂上竟早有发号施令之人。 彼时,朝政不稳,人心惶惶,慕容氏尚且有用得着世家的地方,祖辈也就生生忍了下来。 可三代都过去了,这些世家怎么还那么不知趣地留在朝堂上? 大大小小一应事务,他们要插手。 读书人也以他们马首是瞻。 坐在大殿上方的那把龙椅上,放眼望去,重要的位置大半由他们推上去的人牢牢占据。 其中尤以崔家做的最过分。 他时常从梦中惊醒,连觉也睡不好。 这些世家就像是长在他心口间的一根根刺,刺得他噩梦连连。 不得不除,不得不除……否则慕容一族永无安宁之日。 是他们自己逼得皇家动手的! 第101章 昔年怀壮气23 慕容煜年脸色难看的不比他父皇好多少。 他和父皇本想等崔子兴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派出援军,换掉他这个退敌不力的将领,这样也耽误不了事。 罪名肯定要给崔子兴扣上,但具体治他什么罪,他还没想好。 他们是这么计划的,也是这么做的。 可突然之间跳出几个死谏的老臣,抱着大殿里的柱子就要往上撞。 慕容煜年立即回身去看崔大学士的表情,他微阖双目,仿佛周围一切与他不相干。 但慕容煜年知道,大殿上这一出就是他们崔氏谋划的。 显而易见,他们和几个大臣达成了某种约定。 死谏的臣子是真心实意,还是意在升官,亦或是为自己的子孙向崔家求一个前程,都无所谓。 因为崔氏的目标实现了。 声泪俱下,感人肺腑的表演激起了许多大臣的不满。 一个站出来了,两个站出来了…… 崔家的为官者们适时地说两句恰到好处的话,朝中大臣便乌泱泱跪倒了一大片。 他们齐声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父皇愤怒地指着他们,“你,你们……一个个都要抗旨不成?!” 然而愤怒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大臣们执拗地看着他。 在如炬目光下,父皇退缩了。 堵不了天下悠悠众口,挡不住臣下句句诘责。 他选择了妥协。 慕容煜年有时候觉得,做皇帝,做他们慕容家的皇帝,真的不见得是件快活的事。 做皇帝的最大乐趣是什么? 是为所欲为。 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他们慕容家,迄今为止,没有一个皇帝做到了这一点,他们都很不自由。 慕容煜年光是想想以后将和他的父皇一样,每天生活在朝臣们不怀好意的指点下,他就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他绝对绝对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所以,第一步就是要铲除世家。 这件事无疑十分艰巨,他的祖辈为此努力了三代。 到他就是第四代了。 世家把控朝政这种事,他会让它在自己手中停止。 慕容煜年想的出神,父皇重重放下酒杯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崔子兴如今声望大涨,我们竟是动他不得,可任由他收拢民心平白显得我慕容氏懦弱无能。煜年,依你看,父皇该如何是好?” 慕容煜年皱眉沉思。 少顷,他抬起头,有些犹疑地道:“为今之计,只有在崔子兴身上出现不好的事,方能使百姓不再拥护他,转而站到我们这边来。” 出现不好的事? 那不就是毁人声誉,往人头上泼脏水? 专业耍阴谋二十年的皇帝听懂了儿子的意思,并且觉得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如果可以顺利实施的话。 “但这样做也有可能适得其反。” 慕容煜年食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慢慢分析着,“家族子弟蒙受不白之冤,崔家不会坐视不理,定会想方设法为他开脱,我怕我们会被反将一军。” 皇帝啜饮一口杯中美酒,冷冷地笑了。 不错,这正是他的顾虑所在。 煜年提出的办法他曾经很自然地想到过,后来因为实现难度过高而放弃。 在没有彻底扳倒崔家的实力之前,这种办法有等于无。 不过…… 皇帝眯起眼睛端详着自己的儿子,“煜年,你办事一向稳妥。父皇想,你既然敢提出这样的办法,应该已经定好了其中的章程?” 慕容煜年自谦道:“儿臣当不起父皇的夸赞,但应对之策倒确实有一个。” 皇帝鼓励他说下去。 “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慕容煜年神神秘秘地凑近,“父皇对一个词必然不陌生。” “什么词?” 又低又沉的声音在厅中响起,却像是惊雷般轰炸在皇帝耳边——“死无对证。” 只要崔子兴死了,崔家就没法证明他的清白,到时候还不是他们想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 而崔子兴一旦背上了那种罪名,即使势大如崔家,也要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 皇帝紧紧地盯着他的儿子,“要怎么做?” 慕容煜年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说了一通。 当听到用崔子兴手下将士们亲人的命威胁他回京时,皇帝不禁往慕容煜年那边瞄了瞄。 歹毒的计策。 为将者不可失却军心,这是要崔子兴自己推着自己朝绝路上走啊。 他的儿子和他相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看来煜年以后可以在皇位上坐很久了。 两人在屋内探讨了半天,把方案的细节都推敲了好几遍。 最后,皇帝心满意足地出了东宫。 慕容煜年微笑着送别父皇。 坐上龙辇后,皇帝想起了什么,对慕容煜年道:“没事多去看看你母后。” 慕容煜年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看上去很滑稽。 皇帝好像没有注意到儿子的不自然,苦口婆心继续劝道:“煜年啊,皇后虽不是你生母,但这些年抚养你长大,也算得上尽心尽力。你该时常去凤仪宫走动走动,免得母子感情生疏。” 父皇发了话,慕容煜年不敢不从。 他恭敬地弯腰行礼,“是,儿臣谨遵父皇叮嘱。” 皇帝欣慰地抚了抚精心保养的胡须,轻飘飘地看了看垂手候在龙辇一边的心腹太监。 德公公得了指示,掐着尖细的嗓子高声唱道:“起驾——” 那龙辇被四平八稳地抬起来,不一会就离东宫很远了。 慕容煜年目送着父皇,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 他攥紧拳头又很快松开,转身回了宫殿。 第102章 昔年怀壮气24 慕容煜年非常不想和皇后见面,他想皇后也不乐意见他。 他的生母生下他后没几年就撒手人寰,皇后是父皇特地为他挑选的养母,无子,身份高贵。 成为她的儿子,慕容煜年享受到的好处和便利是其他皇子公主想象不到的,他的太子身份就是明晃晃的证明。 慕容煜年感激他的父皇,但和皇后感情很淡。 这并非是因为他挂念逝去的生母。生身母亲去世时他才多大?母亲的模样都不清楚何谈感情? 慕容煜年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刚刚懂事,所有人都不避讳他生母另有其人的真相。 当然,也没什么可避讳的,毕竟这件事人尽皆知。 父皇常常把他抱在膝上,怀念地讲述他和母妃的过往,要求他不要忘记自己的生母。 皇后很少亲近他,但也不曾虐待他。 吃穿用度自有别人帮他安排好,皇后名义上担了个母亲的头衔,实际不会过问他的一切事务。 慕容煜年那时正是渴望亲情的年纪,他做了至今回想起来还觉得很可笑的事,他去讨好皇后,希望她能给予自己母爱。 皇后吃了一惊,随后转过脸去,让一边替她打扇的小宫女领他出去玩。 她情绪掩饰得不错,但慕容煜年还是看见了皇后眼里稍纵即逝的冰冷和厌恶。 后来年纪增长,慕容煜年渐渐明白了妃子和皇后之间不愉快的关系,也明白了皇后对他的不喜从何而来。 皇室子弟富有四海,但他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母爱了。 他和皇后形同陌路地相处着,时不时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 慕容煜年始终忘不了幼时皇后的眼神,他的内心抵触与皇后的每一次相见。 可父皇的话又不能不听…… 慕容煜年为难之际,太子妃端着解酒汤过来了。 边喝汤,慕容煜年边将事情说给太子妃听。 太子妃当即善解人意地道:“殿下可是担心与母后许久未见,生分了?那就让臣妾陪殿下一起去吧。” 慕容煜年皱着眉点头,“也好。” 他这太子妃温顺听话,对他体贴入微,唯一的缺点就是家世不高,仅仅只是一个从四品大臣的女儿。 父皇下旨将人许配给他,慕容煜年不大满意,父皇却语重心长地说是为了他好。 两人成亲后,太子妃事事以他为先,又管不了他纳妃纳妾,这种日子舒坦至极。 但凡事有利有弊。 低门小户,也就意味着不能为他提供太大的帮助,以后坐上皇位,很多事都要他孤军奋战,指望太子妃娘家是指望不上的。 带她出去见人也有些丢脸。 慕容煜年总觉得自己的太子妃身份低微,身上有股小家子气。 一群豪门贵妇世家小姐聚会,谈论的东西太子妃也不懂,还要东宫里的侍女小声提示她。 久而久之,慕容煜年就不大情愿和她一起出现在各种场合了。 这次去拜见皇后,慕容煜年其实不怎么想带上太子妃,但侧妃和其他人的身份也不合适,如果不和她一道去,到时自己就要一个人面对皇后。 慕容煜年把一碗解酒汤喝尽,太子妃赶紧将空碗放到托盘上,知会了一声下去了。 她知道夫君看轻自己,更喜欢去两个侧妃那边。 但他们家也从来没有妄想过太子妃高位啊。 父亲一介文臣,为人耿直,不善言辞,所以做官多年,仕途只能止步于从四品官阶。 她自己没有什么非君不嫁的倾心之人,家人和她商量婚事,对于父母相中的一个京中举子,她持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大部分大安女子的一生不都是这样吗?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贤妻良母,相夫教子。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也没什么让人批评的地方。 从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从活着到死去,无波无澜,无大事发生。 这是无数大安女子的生命历程,也会成为她的。 直到一道圣旨突然降下。 从四品官员的女儿摇身一变,变成太子的妻室。 天降鸿运,她十分欣喜,试问天下哪个女子没做过这等美梦呢? 可她很快从美梦中清醒了,须知,鸿运当头,也要看自己接不接得住。 因为家世与皇家相去甚远,太子不把她当回事,美娇娘一房接一房抬进东宫,根本不管她的感受,她于太子而言,就像个透明人。 她向父母诉苦,可天潢贵胄,常人岂可轻易发表见解? 于是父母连一句不好的话也不能说出口。 弟弟还小,十四岁的他义愤填膺,挥舞着拳头要找太子算账,又被一家人拦下。 举目四望,竟没人能帮她。 唯有自助。 她在东宫中慢慢学会了很多,不争不抢,善解人意,强颜欢笑,练就大度的本领…… 或许是她的哪一点对了太子殿下的胃口,她在东宫中的地位不再尴尬。 属于太子妃的管家权也逐渐交到了她手上。 她对太子有一点动心,相貌俊美的郎君难免会得到他人偏爱。 可她又无比清楚,太子这个人薄情寡幸,爱上他绝不会有好下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遵循着自己划下的界限,安分守己地做她的太子妃。 爱情,已经是很遥远的东西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召来两个侍女,去库房选取拜见母后的礼物。 “德公公,德公公!” 一个小太监紧赶慢赶追上了前方墩实的身影。 德公公甩了两下拂尘,把它搭在左手手臂上,“呦,我道是谁?原来是有全呐。说吧,找本公公何事?” 有全狗腿地堆起笑容,“德公公,还是为了上次那事。您,您有没有替我和圣上说?” 德公公板起脸,“嘿,你这小子,本公公办事还能不放心?” “放心放心,一万个放心,这,德公公,我去怡妃娘娘那当差的事……” “妥了,三天后你自去娘娘那,本公公打过招呼了。” 说完,德公公不正眼看小太监,就睨着他。 有全哪能不明白他意思,迅速从袖子里抓出一小袋碎银子来,打眼瞧着分量,约摸有二三十两。 接着又取下帽子,在帽子上缝着的暗袋里拿出一个水头很足的镶金玉镯。 这镯子值二百两呢! 有全肉疼地把镯子捧到德公公面前,“刚才的碎银子给公公买酒喝,这镯子是有全的一点心意,请公公笑纳。” 德公公不客气地收下了玉镯。 你来我往说了些场面话,有全欢天喜地地走了。 德公公驻足良久,摇了摇头,继续朝圣上的书房赶去。 这些人呐,沉不住气。 主子一时不得宠就看不到熬出头的希望了,拼命想要投到受宠的嫔妃手下。 可在皇宫之中,有什么是永恒的?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圣上当年对皇后的许诺多情真意切,对那戏子又是多么的宠冠后宫。 可时过境迁,皇后管理后宫的权利都被夺去给了其他妃嫔,她的母家行事更需万分小心。 圣上的刀早已磨好,只等对方露出破绽。 那戏子呢? 美人如画,眼波横生,后宫倾轧,香消玉殒。 圣上的宠爱是真的,后来冷眼旁观她受人所害也是真的。 皇宫不缺美貌的女子,仗着圣上喜欢就到处张扬跋扈的妃子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何况她还想把她的班主父亲拉到朝堂上去。 天家人一脉相承的薄情,可偏偏就是有人飞蛾扑火,以为自己会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可叹,可悲,可笑! 第103章 昔年怀壮气25 又一次和第九瑶碰面是在半个月后了。 气氛十分不融洽。 凌亮歇下不到一个时辰,第九瑶就悄无声息地现身营帐中,朝他使出了要命的法术。 作为一个普通的凡人,凌亮对法术之类的东西一窍不通,但多年养成的高度警觉性让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险逼近,由此避过了袭击。 他们还没去找第九瑶麻烦呢,她倒好,先来招惹他们了。 999大骂第九瑶无耻,不得已跳出宿主识海,和第九瑶你来我往地交起了手。 对战之时,999还抽空对凌亮喊道:“宿主,第九瑶这边本系统能应付,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免得被误伤了。” 凌亮见它对付第九瑶游刃有余,自己也确实帮不上忙,就依它所言远离了那片区域。 掀开帘帐一看,果不其然,一左一右两个士兵倒在地上,凌亮心中紧了紧,伸手去探二人鼻息,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营帐内,999稳占上风,得意不已。 平日里它讲自己的辉煌战绩,宿主都不信,即使他没有露出什么明显嘲笑的表情,可它明白宿主只当它在吹嘘。 999苦恼于如何向宿主展现实力。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999有管理局那些技能加持,本身就比第九瑶强一些,当下又有意在凌亮面前展示自己,第九瑶被它打得不停后退。 她有些嫉妒地道:“我之前不也是你的宿主吗?可没见过你这么掏心掏肺。999,你觉得这对我公平吗?” 999懒得理会第九瑶,加大了攻击的力度。 它们这些系统,致力于在三千世界搜集各种任务,和宿主一同完成原主的愿望。 不管是出于对原主遭遇的同情,还是对交易的尊重,它们都希望原主回去后可以开启美好的生活。 可第九瑶自认为完成任务回来后,相当一部分原主表达了对任务结果强烈的不满,定好的报酬也被收回了一半。 999可以理解原主们暴躁的情绪。 说实话,如果它不是系统而是那些原主,就凭第九瑶做下的种种奇事,它都想求道雷劈死她。 害自己不能按时向管理局交差的花妖,999会愿意为她出手就怪了。 第九瑶扛不住999的连番攻击,虚晃一招,消失在了原地。 “打不过就逃,还有没有点斗志了!” 999老大不高兴地嚷嚷着,注意到凌亮在看它,不知道有多高兴,它要是有尾巴恐怕已经翘上了天,“哼哼,宿主,见识到本系统的厉害了吧,本系统可没骗你!” 凌亮淡定地道:“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后面有人。” 这个世界竟有人能屏蔽它的监测功能绕到它身后,怎么可能?! 999吓得一激灵,立即转身去看那人是谁。 一姿容姝丽,气质坚韧如傲雪红梅的女子静静立于999面前,第九瑶低着头跪倒在她脚边。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件事太不可思议,999惊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小九仙长,阔别多年,南荷又与您见面了。” 女子恭恭敬敬地向999行了个礼。 “……南荷,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999语气飘忽,它感觉一切好玄幻。 它是系统,诞生那一刻起就具备穿梭时空的能力,可谁能给它解释解释,以前打过交道的原主为什么可以挣脱她那个世界的天道去别的世界啊? 虽然是有种踏破虚空的说法,但它从没看到有人成功过。 南荷这是要逆天啊! “回禀小九仙长,南荷渡劫飞升后,阅尽上界藏书,知晓了撕裂时空的法门,日夜勤加修炼,终如愿以偿。” 小九仙长问起,南荷也就如实相告。 她飞升上界才知道小九仙长的修为有多高深莫测,上界仙人众多,可无一人能脱离本源世界,更不用说做到时光倒流了。 999在南荷心目中的地位无限拔高。 她来到这个新世界已经有一阵子了,在此之前,为了找到第九瑶,她已经去了数不清的世界。 原想抓住第九瑶就立刻报仇雪恨,可小九仙长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担心小九仙长会阻拦她,第九瑶毕竟是仙长的人。 尽管仙长身边又有了一个生面孔,但南荷秉着谨慎小心的原则,没有贸然出手。 她隐去身形,悄悄地观察着。 南荷发现仙长和第九瑶的关系似乎没她认为的那么好,第九瑶还要伤害仙长护着的人。 机不可失。 南荷在第九瑶仓惶逃窜时一把抓住了她,将她带到了仙长那里。 看完刚刚那场斗法,她其实有点疑惑,小九仙长的实力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收拾这么个花妖难道不该是挥挥手就能做到的事,还能让她逃了? 算了,不能妄自揣测上仙,小九仙长自有它的考虑。 南荷猜不透999的底细,999也虚的很。 它和南荷签订契约时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南荷就已步入大乘期了,时光荏苒,如今南荷的修为它完全看不出。 说不知道南荷来此的目的就虚伪了,999见到她和第九瑶一起现身,便明白了南荷究竟想要干什么。 第九瑶啊第九瑶,你做下那些事的时候,可曾想过苦主有朝一日会找上门来? 999看了看第九瑶,不知是该同情她还是该说天道好轮回。 它沉默片刻,问道:“你要杀了她?” 南荷:“不错。” 999:“没有放过她的可能?” 南荷:“没有。还望小九仙长不要阻我,否则……” 999往后退了退,“南荷,你放心,本系统不会与你为敌,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南荷投来感激的眼神,旋即挥袖将第九瑶卷至半空,与她对视。 “第九瑶,我武修一道的修士做事光明磊落,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落到我手里,是你咎由自取,这事你认不认?” 第九瑶想讨饶,但她的脖子被南荷扼住,说出完整的话很困难,只能费力地吐出一个字,“认。” 不认不行,一旦激怒南荷,只怕她下一秒就入轮回了。 “我南荷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死也会叫你死个清楚明白。” 南荷神色冷然,厉声道:“听好了,你不辨是非,颠倒黑白,与我那恶心至极的道侣勾结一处,最可恨的是,你故意害死了我的孩子,我此生唯一的孩子,我的小然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那个世界!” 最后一句时,南荷双眸赤红,一头乌发无风自动,手下愈发用力,第九瑶往上翻着白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音。 南荷悲痛万分,纵使她现在可以对着始作俑者尽情宣泄心中苦楚,让她偿命,可她的小然还是没了。 第104章 昔年怀壮气26 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活不成了,第九瑶出于本能拼命拍打南荷掐她的手。 南荷眼神一凛,将她扔到地上。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害你的小然……”第九瑶捂住自己的脖子,哑着嗓子试图为自己辩解。 剩下的话再也没了说出口的机会,因为南荷祭出了她的本命法器。 白光过后,一切重归平静。 一枝凌亮从未见过的纯黑色花从空中缓缓飘落下来,形状奇特,但已经凋谢。 难怪这只花妖喜欢花花绿绿的颜色,原来是自身太过单调。 看完这场快意恩仇,凌亮不由得把目光放到999身上,“没想到你的前任宿主这么快就没了……节哀。” 999和第九瑶关系淡淡,没多少哀伤的情绪,但也不好过就是了。 这次他们和第九瑶的任务肯定有冲突,不然她不会半夜前来刺杀宿主,可他们也不可能让着她,所以最后说不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谁能想到世事无常,第九瑶转眼间居然死在了别人手下呢? 眼睁睁看着前任宿主身消道陨,这种感觉可真是……唉…… 999闷声道:“宿主,本系统没事,你不用安慰我。” 凌亮于是不再说什么。 南荷望向凌亮,笑了笑,道:“你也和那第九瑶一样,是助我等实现心愿的?” 凌亮敏锐地感觉到来者不善,言简意赅地回她:“对。” “你不好奇我和她究竟有何仇怨吗?” 南荷见凌亮自始至终都很冷淡,情绪没有多大起伏,仿佛事外人一般,情不自禁有此一问。 凌亮坦然道:“没什么兴趣,那不是你们之间的事吗?” 不管发生了什么,最终结果是南荷得偿所愿,既然已经看到了结果,那么起源如何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又不是当事人。 “确实是我和第九瑶之间的事,”南荷冷冷地笑了,“不过我觉得你这个任务者也应当听一听,免得日后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 凌亮看她一眼,“愿闻其详。” 南荷恍惚了几秒,这才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我出生于修真界顶尖大族,父母皆为天下第一门派的长老,资源无数。我的天赋又是门派内数一数二的,修炼起来几乎没有瓶颈。” “修真无岁月,我心无旁骛扑在修炼上,几乎快忘了时间流逝,待出了洞府才发现,原来千年匆匆而过。” “父母和师父担心我求道途中孤独,催促我找个道侣。” “我对门中子弟本没有什么感觉,可北遥师兄频繁向我表明心迹,我对他观感也不错,就应了他的要求。” “结契大典后,他起初对我很好。” “修真者子嗣艰难,像我和北遥这样的更是如此,但或许是上天眷顾,第三年我就怀了小然。” “我的小然,她多可爱,我修炼时会冲我笑,可你知道她后来怎样了吗?” “她丧命在她父亲剑下,小然才四岁……她也是他的孩子,怎么能如此狠心!” 想起小然被一剑穿透身体,看她时懵懂茫然的样子,南荷就心痛地直不起腰来。 “那一天,门派死了好多人啊,师父,我的父母,师弟师妹,最后就轮到了我。北遥,哈哈哈……大家都以为他也是武修,谁能想到他修炼的其实是无情道呢?” 凌亮不清楚无情道是什么,但南荷厌恶至极的神情表明那不是好东西。 “这是我的那一世。” 南荷不大友善地看向凌亮,继续说道:“接下来就是你们这些任务者干的好事了。” “保护好小然,保护好门派众人,让北遥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这才是我的愿望!我说的不够清楚吗?可第九瑶是怎么做的!” “她爱上了我的仇人,还妄想和北遥一起飞升成仙,与天地齐寿。她不去对付北遥,反而在不得已生下了我的女儿后,故意制造意外害死了她!” “她以为我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故意在孕期吃寒性极重的食物,又故意在小然发病时支走服侍的侍女,可恨,可恨,其心可诛!” 凌亮见南荷情绪又在失控边缘徘徊,直接问999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你来说。” 999摇晃了下,“本来根据管理局规定,原主是不能干扰任务的。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肯定有责任,所以本系统违反规定帮了南荷,让她挣脱契约力量的束缚,从本系统的空间里出去了。” “她抢回了身体,第九瑶见势不妙赶紧跑了,南荷的心愿其实是她自己实现的,但小然的事,就无力回天了。” 那孩子死去多时,什么灵丹妙法也没用了。 凌亮有些问题想问999,但眼前的一幕吸引了他的心神。 南荷正在一点一点变得透明。 她也意识到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消失。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她跨越无数次时空,只为寻仇,如今差不多也到强弩之末了…… 凌亮遗憾地望着这位执着的母亲,却无能为力。 南荷释然地轻轻笑了,“你会是下一个第九瑶吗?” “不会。” 凌亮并没有做出多么郑重其事的承诺,但南荷莫名地信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只是遵从意愿,取下了腰间青剑。 那剑“刷”的一声自行脱离剑鞘,绕着凌亮转了一圈,最后悬停在他身前,泠泠剑尖直指凌亮双眼。 “这把剑是我父亲专门为我打造的,以天下至烈真火淬炼三天三夜,剑灵最是刚正不阿,与我武修一道奉行理念相契合。你若不嫌弃,今日我就替它找个新主人。” 南荷停顿了下,又道:“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日后你成了它的主人,要是做下伤天害理之事,它也不会对你客气。” “这剑,你还敢不敢接?” 半空中的青剑寒芒更盛。 凌亮移开一步,伸手握住剑柄,“有何不敢?” 青剑低鸣声不绝,想回到南荷身边去。 南荷感慨万千地劝道:“老伙计,别太伤心,聚散总有时。我要陨落了,可你还有很长很长的岁月要度过,好好跟着你的新主人吧。” 凌亮感觉剑身颤了颤,僵直不动了。 南荷的身形渐渐维持不住,力量消散的速度越来越快,她无比眷恋地看了青剑最后一眼,“此剑名曰——问心,请你善待它。” 凌亮:“好。” 营帐中忽地吹起一阵清风,南荷的身形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终于消失不见。 第105章 昔年怀壮气27 第九瑶没了,南荷也没了,不过短短一刻钟,事情就走向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999说不清楚心头百般滋味。 落在地上的黑色花枝早化作光点随风飘散,一片叶子也未留下。 凌亮陪了999一会,出去把两个昏迷的士兵搬入营帐。 999过来察看他们的情况,“宿主,他们没事,只是过量摄入了第九瑶的花粉,一个时辰后就会醒来。” “原来如此。” 知道了士兵们陷入昏迷的真正原因,凌亮彻底放下心来。 他心中有些疑惑,决定问问999。 “第九瑶伤害南荷的孩子时,你为什么不阻止?” 一提及这事,999就愧疚难当,“本系统不是不想阻止,而是,有心无力。” 凌亮看着它,等待999的下文。 999回想了下那个世界的经历,仍心有余悸,“每个世界的等级都是不同的,有高有低,南荷所在的本源世界就是个高等级的修真世界。” “第九瑶是个花妖,这你也知道。那妖怪嘛,不都想着一步登天,得道成仙吗?南荷天生是修道的好苗子,修行起来就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第九瑶成了她,不知多开心。” “日子一长,她,她就不想走了。我的意思是,她想鸠占鹊巢,取南荷而代之,留在修真世界里,不做任务了。” “她想毁约,本系统也看出来了,那怎么行?我就去警告她,然后……” 999吭哧吭哧半天,才继续说道:“然后就被第九瑶反锁在空间里了,她拒绝和本系统交流。第九瑶拥有了南荷的法力,我奈何不了她,只能在空间里眼睁睁看着她加害小然。” “此外,她似乎也在寻找解决本系统的办法,要不是我和南荷联手破开她的禁制,后果不堪设想,宿主,你可能都见不到我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为什么还能和第九瑶一起做任务?” 凌亮觉得999心够大的,人家都想对付它了,居然还不解绑? 999一脸沧桑,虽然在凌亮看来只不过是面前的光团子暗淡了些。 “没办法啊,解绑了我还得找其他宿主,这一时半会符合条件的人选不容易找到,只好先将就着了。” 凌亮忍不住感叹道:“你挑宿主的眼光可不大好。” 999“嘿嘿”笑了两声,回到识海,语气尽是讨好,“谁说的?本系统不还选中了你?” 这999,哄人的话一套接着一套,都在哪学的? 凌亮笑笑,转而问起了别的,“第九瑶已经死了,委托她的那个原主能回来吗?” “应该能吧。”999也不确定,索性专心追踪起第九瑶在本世界用的那张脸。 孤身前来的是第九瑶本妖,凌亮根本不认识她,一睁眼发现营帐中多了个黑漆漆的人影,还以为又是太子阵营的哪个刺客摸黑刺杀来了。 好在999很快喊破了这陌生女人的身份。 “找到人了。” 梵古王宫某房间内,一躺在床上的女子坐起身,怔了怔,摸向自己的脸蛋,突然翻身下床,在铜镜前呆立片刻,又哭又笑起来。 999把追踪结果告诉了宿主,就不再关注她。 这位原主回来了,相当于中途换了对手。 第九瑶的手段他已经领教过了几回,不知这位新对手又能撑多久? 凌亮得承认,他对这件事比较感兴趣。 问心剑默默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这时看凌亮睡意全无,走到桌边要处理公务,认真思索了下,它化身成一块通体碧绿的玉佩,自动挂上了凌亮的腰带。 新来的有点心机了哈,真会占位置。 999油然而生一股危机感,不满地瞪着问心剑,可惜它在识海里,外界的问心剑感受不到小伙伴的“热情”。 凌亮后半夜没睡觉了,一直在批公文,早晨两个士兵懵逼地醒来,又饱受惊吓地离去。 第九瑶的事纯属意外,他们没有任何过错,凌亮驳回他们请求惩处的要求,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 即便将军免去了处罚,两人自己也把自己吓出来一身冷汗。 这可奇了,他们站岗站的好好的,怎么会晕过去了? 晕倒前还什么印象都没有。 万幸将军及时发觉情况不对,否则要是有人趁机刺杀将军,或是闯入窃密,他们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两人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最后只好不再去想。 …… 凌亮期待与梵古的那位过招,可事与愿违,召他入京领赏的圣旨先一步到来。 圣旨的内容与原主记忆中的一字不差,宣旨的太监也是同一个人。 但是,时间对不上。 提前太多了。 原主在边疆待了八年才被召回京中,他在这里满打满算才四年而已。 这一世皇帝和太子的急性子让凌亮感到诧异。 不过,有谁规定所有的事情必须按部就班,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呢? 凌亮很快想通了这一点,暗笑自己过于依赖原主记忆了。 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小教训,他会把它放在心上的。 面白无须的细高个太监宣完旨,将明黄色的绸布交给了凌亮。 公公同情地偷偷看了看崔将军。 这位将军少年时就奔赴西南,在边疆迈入了青年的门槛。 他为大安尽心尽力,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可也是皇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说句实在话,自己虽是个太监,可也是敬佩崔将军的,保家卫国,以己身护佑万民,凭什么不敬佩? 可皇家容不下这种人。 从刚入宫什么都不懂的小太监一路走到今天,皇家的腌臜龌龊事公公不知见过多少。 少说多做,是公公总结的经验之谈。 还有一个道理更要记得时刻提醒自己:无论皇家人把你捧得多高,话语多么动听,都不要当真。 因为自始至终,除了皇室之外的所有人,上至后宫妃嫔,文臣武将,下至耕农商贾,男奴女婢,全部都是可以任由他们随意摆布的对象。 需要时召之即来,不要时挥之即去,感到被冒犯就下令乱棍打死。 区别只在于达官贵人会迟点死,比如说这位崔将军。 残害忠臣良将的事皇帝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越发娴熟起来。 公公心是向着崔将军的,但皇命难违,他也不过是皇帝的一条狗,帮不了崔将军,唉…… 第106章 昔年怀壮气28 后面的事和原主经历过的差不多。 京城他必定要回去,太子既然按捺不住出招了,就不会允许自己不接招。 凌亮象征性地推拒了两回后,公公又一次找上他,委婉地要求屏退众人谈一谈。 凌亮知道他要谈什么,微笑着让他不必拘束,同是为圣上担忧的人,何必遮遮掩掩?有什么未尽之意尽管当着大伙儿的面表达清楚。 众人纷纷应和,道将军所言极是。 公公十分尴尬。 可也没办法,他不能把其他人都撵出去吧,在这个地方,这些膀阔腰圆的将士们哪会听他的。 崔将军笑的温和,但公公很清楚,对方是故意的,如果自己不按他的要求来,下一次见到他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在人家的地盘上,军营又这么大,但凡将军随便找个理由避开他,他能怎么办? 公公只得小心斟酌着字句,尽可能把话说得婉转一些。 但再婉转也婉转不了多少。 军营中的人,心眼可能没有能言善辩的大臣们多,但能爬到指挥层的,脑子就没有一个是不好使的。 公公的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 皇帝将他们的家人当做筹码,逼迫崔将军回京。 领赏? 那就是个笑话,想教将军送死的借口罢了。 他们之前就在猜测圣上是不是想对崔将军不利,公公的话告诉他们,确实如此。 打过那么多次胜仗想不起来封赏,还是崔氏据理力争才替将军争取到了本就属于他的荣誉。 如今大败赤炎和梵古,封赏的旨意便尾随而至,再稍稍联想一下崔将军世家子的身份,圣上的目的昭然若揭。 将军本领高强,才能出众,处事严明,不偏不倚,对这个年轻人,他们由不服气转为服气。 圣上这样对待有功之臣,着实令人齿寒。 但最令众人愤怒的,是圣上利用他们的家人。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父母妻儿何辜? 他们勤勤恳恳半辈子,在家里辛苦操持,等待军中的亲人归去,他们没有任何罪过,却要成为皇室的棋子。 甚至不知自己何时成了棋子! 这一刻,将士们生出了怨怼之心。 奔驰边疆,戎马半生,为大安出生入死,无可否认他们也是想为自己博出一个前程,给家人好的生活,可他们的军功有掺半分假吗? 然而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自认为站得足够高,其实别人一根手指头就能摁得自己动弹不得,真是可笑又可悲的现实。 将军出自崔氏,尚且面临危局。 他们呢?祖上多是平民,到自己这一代才有了些起色。 圣上好猜忌,这件事所有人心知肚明。 西南大将军的位置一直都在,褚将军保全了自己安然远去,接任的崔将军目前生死难料。 他们也算看明白了,只要有人坐在这个位置上,掌握着整个西南的兵权,圣上就不会轻易放过这人。 今日崔将军的遭遇他们若是视若无睹,明日当相同的事情再次降临,又有谁肯为他们发声? 在场众人面色各异,有人已经默默做好了打算。 公公感觉周围愤怒的目光快把他盯出洞了,凌亮才低头恭敬地道:“圣上旨意,末将不敢不从。” “那就好,那就好。这,耽误得够久的了,崔将军你看,咱们明日是否方便启程?”公公抹着额头冷汗,卑微地问道。 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凌亮无意再为难他,“一切任凭公公安排。” 当天夜里,陆陆续续有人来找他。 一盏烛火亮至天明,刻意压低的商讨声中,它在慢慢燃尽。 朝霞遍布天空之时,公公领着人来催促凌亮动身上路。 “好像要下雨了……” 凌亮抬头望天,随意感慨了一句。 公公也道:“是啊,怕是要委屈将军冒雨赶路了。” 凌亮笑了笑,一勒缰绳,利索地翻身上马。 一行人风驰电掣往京城方向赶去。 早春的天气反复无常,贵族和富商仍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为生计奔波的贫苦大众早就脱下了稍厚一些的过冬衣物。 从人烟稀少的西南回到富饶的都城,常能见到在路边地里劳作的农夫。 他们的妻子手脚麻利地跟在后面播种施肥,他们的孩子晃晃悠悠提着大木桶浇水。 大点的孩子背在身后的小孩发现了飞驰过来的凌亮他们的骏马,这是贫瘠童年里难得的趣事。 他们伸出小手,含糊不清地嚷嚷着:“呀,马!爹娘,是大马!” 一部分父母这时会停下手里的活计,和孩子一起看着神气的马匹跑出一阵阵灰尘。 但更多的父母则是头也不抬,加快速度翻地播种。 是马是牛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反正又不是自己的,地里的庄稼才是头等紧要的东西,不把它服侍好,一家子吃什么喝什么? 这么忙还要拉爹娘看没用的东西,小孩子就是不懂事! 经过京郊地区,一堆穿着破破烂烂的人蹿出来拦住了他们。 “官老爷们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老爷们呐,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已经好多天揭不开锅了啊,我给您跪了,赏点银钱吧……” “……” 这群人一窝蜂涌在他们身边,七嘴八舌求粮求财,几个护卫拔出刀来也不见退缩。 公公喝住护卫,在衣袖里掏出一袋子铜板扔了出去,趁他们疯抢之际,带领大家溜出了人群。 跑出一段路后,凌亮奇怪地问公公道:“这些人应该不是乞丐吧?” 他们穿的很破,但并不脏,有人的衣服洗得都掉色了,开口讨要东西时神态羞赧,一看就不如职业乞丐熟练。 而且乞丐基本上聚集在京城里面,那里油水多点,偏僻的郊区能讨到几个钱? 公公甩了甩马鞭,语气淡漠,“当然不是乞丐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群最近失了地的可怜人。” 凌亮了然,这群人是遇上土地兼并了,极有可能还属于强买强卖的那种。 他有些惊讶,“天子脚下竟有这等不讲理的事发生?” 越靠近皇城的地方越富庶,治安也越好,没想到还会出现抢占人田地的事。 虽说京中为官者众多,但也形成了一种相互制衡的状况,你参我一本我参你一本,百官顾忌名声,有些事不会做的太过。 公公听到凌亮的疑惑,冷笑连连,“只要把咱们的圣上哄高兴了,占点田地又能怎样?不过小事一桩。” 凌亮转头去看他。 公公自知失言,四下里观望了一遭,护卫们远远坠在后面,应当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他的一颗心躺回了肚子里,向凌亮恳求道:“崔将军,刚才的话请不要放在心上,都是胡言乱语。” 凌亮:“公公说了什么?本将可什么也没听到。” 公公“哎”了一声,感激地道了谢。 他平时最是机警,今日情绪外泄,只是因为被勾起了伤心事。 自己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宫,进宫的原因也简单,家里的几块地被官府强制收走,他们除了一间破茅屋,什么都没有了。 姐姐妹妹很快被爹娘嫁了出去,换来勉强度日的彩礼,可下面还有三个饿着肚子的弟弟,口粮不够分。 身为长子的他,在爹娘自责的目光中,和一个驼着背的老太监离开了家。 一两银子,就是老太监买下他的全部价钱。 他不恨爹娘,但也做不到去爱他们,他现在都记不清家人的模样了。 一个七岁半的孩子,在宫中经受了怎样的折磨和捶打,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如今他有了无数个一两银子,可是这些银子买不到他丢失的一切,亲情,男人的尊严,有人嘘寒问暖的家庭…… 他是个太监,注定孤独一生。 但相似的事情仍然不停歇上演着,不断有人失去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不断有人卖儿卖女,不断有人重复着他的命运。 那年官府差吏替他们的县太爷征敛田地,他们一个村都受到了波及。 差吏举着杀威棒乱打一气,口中呼的是“你们这些刁民”。 刁民? 他们保护自己的田地庄稼,在他们眼中原来叫蛮不讲理。 何其讽刺! 所有的百姓见官都要下跪,毕恭毕敬自称“草民”,他五六岁时还本能地不喜欢这个辛酸的称呼。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这称呼太贴切了,短短两个字,道尽他们的一生。 草民,草民,命如草芥,任人践踏,生下来引不起重视,死了也无声无息。 可另一些人啊,天生享尽富贵,来到世间就是为了风流快活的。 人和人,不能比,一比就让人发笑。 第107章 昔年怀壮志29 入了京城,凌亮先回到崔家,等候皇帝召他进宫。 公子回来了! 崔府上上下下喜气洋洋,侍女小厮忙活的脚步也轻盈起来。 崔夫人把学过的礼仪忘到一旁,亲自去门口把儿子迎回了家。 “瘦了,又瘦了!” 崔夫人抓着他一只手打量他半天,眼泪扑簌簌落下。 她和儿子一年多没见面了,信中约好了今年过年回家,但突如其来的战事让合家团圆不能实现。 边疆交战的日日夜夜,她坐卧难安,生怕下人来报儿子出事的消息。 幸好老天保佑,她的子兴不仅没受伤,还打了场大胜仗。 她就说儿子能行,做什么都会成功,瞧瞧,大安国内,谁能比她的战神儿子厉害? 太子也不行的。 可怜子兴在那苦地方吃不好,睡不好,为战事操碎了心,上次分明还没这么瘦的。 崔夫人当下就盘算起为儿子调养身子的食材。 凌亮啼笑皆非,只不过掉了些体重,崔夫人反应也太激烈了点。 这拳拳爱子之心让他有些吃不消。 崔学士等夫人和儿子说完话,火急火燎出去吩咐厨房做什么菜后,沉沉看了眼儿子,也起身往外走,“子兴,随我去书房。” 凌亮敛去笑意,神色严肃,“是。” 书房里,崔学士靠在椅背上,翻着桌上的两封折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凌亮:“奏折。敢问父亲,是弹劾我的奏折吗?” “非也。” 崔学士把其中一封折子扔给凌亮,“恰恰相反,这些奏折将你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你手上那份是礼部侍郎的,他向圣上请求封你为侯。” 凌亮快速浏览了一遍折子,略过辞藻华丽的长篇大论,目光定格在末尾的“臣恳请陛下敕封崔氏子兴为侯”一行字上。 “礼部侍郎是圣上心腹,他有这么好心?为父可不相信。” 崔学士嗤笑一声,不屑地道。 他们崔家六代为官,算上子兴,已延续至第七代,一个有名无实的侯爷称号,当他们稀罕? 凌亮也笑起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盛极必衰。把我捧得越高,后来我摔下来也就越惨,圣上真是个妙人,取人性命前还玩这么一出。” 崔学士猛地抬头,如鹰般锐利的眼神直直射了过来,“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凌亮找了个椅子坐下,“并且子兴还要告诉父亲一件事,太子早就伪造好了我通敌叛国的证据。” 崔学士面色变了几变,轻声道:“皇家这是彻底容不下我崔氏了啊。” 他没去问儿子在哪得到的消息,左右他有自己的渠道。 崔学士指尖在书桌上叩了叩,“为父就知道,此次子兴回京,事有蹊跷,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他长叹一声,“子兴,为父要如何帮你逃过这一劫啊?” 崔氏的每一位族人与崔氏,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圣上用子兴开刀祭旗,他日屠刀定会落在崔氏所有人头上。 可,通敌叛国的罪名沉重的让人心惊胆战,圣上不会放过子兴,崔学士心乱如麻,根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凌亮低低地提醒他道:“父亲觉得,事到如今,除了那条路能走,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崔学士的脑袋好似被锤了一拳,他呆呆地看着凌亮,一句话说不出来。 那条路? 哪条路? 呼之欲出的一个词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他浑身颤栗,手脚冰冷。 想大声斥责儿子大逆不道,犯上作乱,不把家族当回事。 可是面前的是他的儿子,他唯一的儿子啊,他怎么忍心看他去死? 有任何能让儿子活下来的希望他都无法拒绝。 这位十八岁上朝,在朝堂中屹立不倒二十三年的大安重臣在最初的极度震惊过后,很快冷静下来。 这件事败了的后果不用多说,但赌赢了的话…… 也是他们崔家的机遇。 他问凌亮:“这件事,你有几成把握?” 凌亮摩挲了下椅子扶手,“八成。如果可以得到一个人的帮助,就能增至九成。” 崔学士:“那人是谁?” “……算了,她不大可能帮我们。” 凌亮皱眉把人否定了,本来就是风险极大的秘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暴露的可能。 在没有摸清对方的真实想法之前,贸然接触对方绝对是自找死路。 崔学士也很赞同儿子的观点,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没有坏处。 父子二人一直商量到傍晚,错过了饭点,崔夫人特地过来把他们揪了出去,“一回来就钻你爹的书房,天大的事也没有吃饭重要啊。还有你,孩子刚回来不能让他歇歇吗?” “是是是,夫人教训的是。” 崔学士不住点头,一边哄人,一边牵起夫人的手去前厅吃饭。 999看得牙都酸倒了,“感情这么好,老夫老妻了都,还秀恩爱!” 凌亮往牵手的两人那边瞄了下,不客气地一语道破真相,“我看你是在嫉妒人家,你个万年单身狗。” 999回敬道:“彼此彼此,你不也是?” 凌亮很无所谓,“是就是呗,我心理平衡,又没嫉妒别人。” 999:“……” 宿主,你再这样,会失去本系统的,知道吗? 第108章 昔年怀壮志30 过了两日,皇帝在宫中为凌亮举办了规模宏大的庆功宴,邀请众臣务必出席。 暮色四合中,崔夫人看着夫君和儿子上了马车,忧心忡忡目送他们远去。 夫君已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她,包括儿子那惊世骇俗的筹划。 她惊了片刻,就平静地接受了。 子兴是她的命,他死了,自己这个当娘的留在世上也没意思。 既然圣上不给她戍边的儿子活路,那就不要怪他们为自己开拓出一条活路来。 她是宋氏的嫡长女,嫁入崔家时,娘家只比崔氏差一点。 可数十年过去,如今的宋氏被圣上打压的厉害,不要说和崔氏作比,就是其他两家也早就拍马不及了。 幸得夫君爱重,她本人也不是任人揉圆搓扁的性子,所以无人敢欺到她头上来。 王氏与李氏这几年撑得也很辛苦。 偶尔和嫁去这两家的旁支姐妹聊天,她们一抱怨起花销大大减少的事就停不下来。 崔氏的实力是四个家族中最强盛的,也正因此,被圣上牵肠挂肚地惦念着。 这一次,圣上大概耗尽了自己的耐性,不想再和他们慢慢熬下去了。 儿子的布置能不能成功,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但无论是作为一个母亲,还是作为宋氏的族人,她都无比希望赢的是自己这一方。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崔氏一旦被圣上收拾,其他三家想要独善其身又怎么可能? 今日宫中张灯结彩,要为她的儿子庆功封赏。 大张旗鼓,宴无好宴。 不知圣上又想出了什么为难人的法子? 热闹的宴席上,帝后和善可亲,群臣推杯换盏。 觥筹交错间,悦耳的丝竹之声缓缓流淌,舞姬旋转的彩衣迷了人们的双眼。 一片和乐的气氛中,皇帝笑得十分慈善,他开口问凌亮想要什么赏赐。 大臣们的谈笑声停了下来,乐伶舞姬也一个个噤若寒蝉地退到一边。 坐在皇帝下方的太子把玩着酒盏,注视着对面的凌亮,向他的父皇建议道:“子兴为我大安鞠躬尽瘁,劳苦功高,合该封个侯爷。” “太子言重了。” 凌亮起身朝上方高坐的帝后施礼,“末将资质驽钝,退敌实属侥幸,陛下垂爱,末将不胜惶恐。” “今日这一场庆功宴,已是给足了末将面子,护卫大安是所有臣子的分内之事,其他赏赐,末将并不敢想。” 皇帝眯了眯那双有些浑浊的老眼,既有对崔家人自我贬低的些微高兴之情,又有自己好意被拂的不快。 但大臣们都在这里,他不好发作,只能顺着说了些其乐融融的场面话,赏赐下许多金银财物。 没有人发现,天子旁边的那位借着掩袖喝酒的功夫,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凌亮。 夜色渐深,宴席上的各位大臣接二连三找理由走人了。 凌亮和崔学士也向皇帝辞别。 快走到前面宫门时,有人在后面扬声道:“崔将军请留步。” 一个宫女快步追赶上他们,“崔将军,奴婢是凤仪宫中的人。” 凌亮和崔学士对视一眼,“不知皇后娘娘找崔某何事?” “我家娘娘说,崔将军是个聪明人,见到奴婢就应该明白她的心思了。” 宫女一板一眼地道,她看起来普普通通,让人无法轻易记住,但凌亮能感觉到,这人身手不错。 凌亮笑道:“崔某的确明白了皇后的心思,但还不知道你们能拿出多少诚意来。” 宫女低着头,声音沉闷,“娘娘可以为崔将军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只要您开口,我们绝不推辞。” 凌亮:“那么,皇后想要什么?” “娘娘所求甚少,太后之位足矣。无论那位,是谁。” 宫女意有所指,显然,皇后以为坐上皇位的会是他,但很可惜她们猜错了。 原主是位真真正正的君子,高人。 凌亮已经拜托999问了他好几次事成之后要不要当皇帝,人家的回答从来没有改变过。 名利虽好,于他却如浮云,他只想要大安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他是那样的痛恨皇帝和太子,又怎么会愿意变成如他们一般的人? 凌亮对原主的精神境界感到由衷的钦佩。 至高无上的皇位摆在面前,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有建立不世功勋,青史留名的机会,意味着万民敬仰,千百年传颂的诱惑,意味着在古代社会,一个有抱负的人深埋心底的最高理想。 天下男女老少,能狠心推开皇位的人有几个? 少之又少,几乎没有。 而原主做到了。 凌亮尊重他的想法。 皇后自愿助他谋反,要一个太后之位并不过分,凌亮应了宫女代她提出的条件,“只要事情能够成功,娘娘所求,本将保证,到时自会双手奉上。” 就是不知道崔学士和夫人在面对和他们同辈分的“长辈”时,会不会打他? 应该,应该不会吧。 宫女得到凌亮的承诺,满意地离开了。 她的身影很快融入了黑夜里,向偌大皇宫的深处沉去。 凌亮和崔学士回身出了宫门,马夫在宫墙外面等得都打盹了。 崔学士不清楚儿子的安排,他也没问,毕竟现在谈什么都为时尚早。 皇后派人来要太后的位子,他觉得操之过急了。 谁当皇帝确实是个问题,但当下最迫切的,是要先扳倒慕容家的两个当权者。 至于其他的……崔家趁机上位也好,扶持一个小皇子把控朝廷也罢,这些都是应该以后考虑的。 不过,外界传言好像不准确啊。 这个时间,皇宫中的侍卫早开始巡逻了,但他们交谈时,巡逻的人一次都没来过。 不用想,肯定是皇后的手段。 皇后不像传闻中那样软弱无能,完全失势,她有自己的底牌。 马车中,崔学士呷了口清茶,皇宫中的人,真是个个不简单呐,连贤良的皇后,也对自己的枕边人留了一手。 呵呵,这一场戏,可越来越有趣喽! 宫女回到凤仪宫,向容貌端庄美丽的女子禀告了事情经过。 女子定定地在窗前站了一会,挥手让宫女下去了。 我是对的。她想。 皇上多年前就厌弃了她,过去的海誓山盟,蜜语甜言如今想来多讽刺。 她的家族当初力挺这位不受宠的皇子,把他送上了龙椅,可从龙之功岂是那么好挣的? 他们捧上来的真龙天子根本不明白,受了别人的恩情,是要报答的。 想来也好笑,她天下无双尊贵无匹的夫君啊,其实就是个猜忌成性的白痴。 实事没做出几件,反而特别会怀疑别人。 怀疑文臣,怀疑武将,怀疑外戚,又怀疑自己的一帮孩子,他不仅怀疑,还真的下手去对付。 她早就想去问问他了,没了这些人,陛下要怎样治理大安? 他没那个能力的。 一个优秀的君主,会做到知人善任,用人不疑,显而易见,她的夫君并不优秀。 娘家自身难保,十多年前就不再管她这个宫中的女儿,一心一意培养几个哥哥了。 她成了家族的弃子。 不被待见,日后还要看她无比憎恶的太子脸色,这就是她的未来。 叫她如何甘心! 她在深宫中一次又一次地耐心等待,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等到了峰回路转的机会。 崔子兴之困境,最合适的解决办法就是谋逆。 但崔氏的想法她一直摸不清楚,直到宴席上崔子兴说他什么赏赐都不要。 在后宫中,女人的勾心斗角也有招数,不争,即为争。 这是否同样能说明,崔子兴的什么都不要,其真正含义是——所有的,我全都要? 让贴身宫女前去接触,果然如此。 第109章 昔年怀壮志31 大安的都城依旧繁华,鲜少有人窥见平静表象下的波涛暗涌。 图穷匕见的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夜里,皇宫方向燃起熊熊大火,崔府的大门被拍的“哐哐”响,几个太监着急地引领着凌亮前去救驾。 为首的公公正是之前和凌亮打过交道的那一位。 转过街角,快抵达宫门时,凌亮突然停下,笑言:“公公,有人来了,我们不妨等一等他们吧。” 其他大臣事先已经收到了消息,不会出现的,怎么可能有人过来…… 铠甲摩擦和重重的脚步落地声在寂静的街道中越来越清晰可闻,公公的脸色在这声音里变得煞白,“崔将军,你,你……” “如圣上所料,本将,反了。” 凌亮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宫门,守卫听到了动静,拼命要将两扇门合上。 晚了。 太晚了。 他们刚把门关上,报信的守卫还没奔出多少距离,就被书清率领着大队人马踏破了宫门。 凌亮在进去前诚恳地邀请道:“今夜注定不同寻常,公公要一同观赏吗?” 公公惊恐地摇头,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在诉说着自己的不情愿。 凌亮遗憾地走开了。 也好,也好,公公没有兵器,手脚功夫又欠缺,还是待在外边安全一点。 大火包裹着几座华丽的宫殿,将它们烧成焦炭,又攀附着杂七杂八的易燃物,蔓延到周围的建筑上。 但冲天的火光只是背景,城楼上的弓箭手和城楼下全副武装的精锐骑兵才是主角。 两军遥遥相望,剑拔弩张。 太子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崔子兴居然真反了,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 崔家的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他们不留情面地打压着这些世家大族,不就是因为心里清楚世家不敢和皇家真硬碰硬吗? 毕竟世家向来爱惜羽毛,一旦造反,天下人鄙夷的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他们最在意的高贵名声也就不复存在了。 可崔家为什么这么,这么任性? 面对下方浩浩荡荡的大军,太子感到了一丝惶恐。 他在城楼上探出半边身子,对着那将军喊道:“崔子兴,你这样做,就不怕连累崔氏声誉吗?” 这话说的,凌亮都懒得搭理太子。 事情做都做了,他还能在乎声誉? 名声这东西固然重要,但该舍下的时候,还是要狠狠心把它抛到一边去的。 书清请示了下凌亮,随即开始劝降太子的人。 同为大安的士兵,如非必要,他们不想对自己人动手。 弓箭手们明显犹豫起来。 对方人数占压倒性优势,领兵的还是素有战神之名的崔子兴,太子的做法他们也看不惯,这场仗,打,还是不打? 一个弓箭手狠下心,调转箭头对准了太子,摇摆不定的众人面容也渐渐坚定起来。 他们放下武器,把挣扎不休的太子捆绑好,送给了凌亮。 然后加入了大军中。 帝王的寝宫里,笼罩着龙涎香的味道,皇帝坐在床上,闭眼假寐。 “这么长时间还没人过来,太子的动作慢了。” 德公公小心地看了看皇帝,他眼睛仍然闭着,话语间却带上了不满和愠怒。 “陛下,要不要差人过去?”德公公揣测着皇帝的意思询问道。 皇帝正要点头,就听到了寝宫外的哭叫声。 “圣上,圣上在歇息,你们不能进去!” “大胆!无召不得面见圣上,你们想干什么?” “夜闯圣上寝宫可是死罪,还请崔将军速速离去!” “……” 哭叫声很快就消失了,屋子里静得可怕。 德公公抖擞着身子,牙齿冷的直打颤,“陛,陛下,崔将军,他反了。” 他这句话刚说完,门就被一脚踹开,凌亮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陛下,别来无恙啊。” 他笑着和皇帝打招呼,但皇帝面如金纸,看起来不是很欢迎他。 凌亮有些惆怅,感觉自己的劳动成果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崔将军……老奴斗胆问您一句,太子殿下,还活着吗?” 皇帝一言不发,最后还是德公公关心了下慕容煜年。 “在德公公眼里,本将军原来是个嗜杀成性的人。” 凌亮望了望这位贴身伺候皇帝衣食住行的公公,让书清把人都领进来。 太子好端端的,守在这座寝宫外的宫女太监也什么事没有,就连藏在暗处的龙卫他都没下杀手。 大家各为其主,不过为了混口饭吃嘛,彼此之间又没什么仇恨,何必拼个你死我活? 见那些人只是被缚了双手,堵住了嘴,德公公心情复杂。 古往今来,叛乱的人不在少数,这样仁慈的可就没有了。 德公公用“仁慈”这个词去形容凌亮,着实是有点美化过头了。 凌亮对其他人很愿意网开一面,但皇帝和太子就不用想了,这两个人,前世合谋害死了原主,放过他们不成笑话了吗? 但如今还不能立马送他们去极乐世界。 新皇尚未登基,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这个节骨眼弑君,饱读圣贤书的大臣们绝对会蹦跶的厉害。 文人摇起笔杆子来,烦心事就一桩接着一桩。 凌亮不怕,只是觉得麻烦。 等一等吧,一两个月而已,他还等得起。 况且,原主要太子死无全尸,凌亮问他怎么个死无全尸法,他又说不上来。 没办法,古代的酷刑多的让人眼花缭乱,可供选择的刑罚太多。 原主只要回想起上辈子崔氏族人在这些酷刑下死去的惨状,就不知道给太子挑哪一套刑罚好。 皇帝这会儿已经缓过神了。 他强忍怒气,平复了下狰狞的面目,正襟危坐于床边,义正严辞地大声斥责着凌亮,让他退兵,还怜悯地要给他留全尸呢。 凌亮虚心听取教诲,在皇帝停下他的喋喋不休后,好奇地道:“陛下是不是在拖延时间,想拖到禁卫军来救您啊?” 看着对方有恃无恐的样子,皇帝的心一点一点坠了下去。 他不妙的预感下一秒就成真了——“末将给陛下个准话,他们不会来了。” 凌亮笑眯眯地砸破了皇帝的美好幻想,“堂堂禁卫军统领,万两黄金就把他给收买了,陛下,您平时对手下是不是挺抠啊?” 没有人会来救他了。皇帝身子一软,颓然滑倒在地。 被押走的前一刻,他问凌亮:“谁给你开的城门?” 京城的城门牢不可破,可大军轻而易举地就进了城,没有冲突,没人报信,他无比肯定,城中有他们的内应。 皇帝提起这件事,凌亮也来了兴趣,道:“陛下不妨猜一猜。” 皇帝沉着脸说出来几个名字,没一个是对的。 很显然,他把皇后彻彻底底抛到脑后了,或者说,他没把皇后当回事。 小看女人哪……这人栽得不冤。 皇帝猜不出来,凌亮也没告诉他正确答案。 皇后要想自爆身份那是她的事,作为合作伙伴,凌亮会自觉地替她保守秘密。 第110章 昔年怀壮志32 朝臣们遵从圣命,或高兴或惋惜或事不关己地在家中待着。 谁能想到一觉醒来,整个大安就变了天。 凌亮用一个月的时间摆平了叫的最欢的顽固派,以及自信满满认为天赐良机的老王爷们,如今满朝文武都在暗暗揣摩新皇会是哪位。 可凌亮自己也没想到,造反造得容易,最难的问题居然是抉择皇位继承者。 原主的父亲,才华横溢的治国能臣崔学士,思考了很久,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儿子替他打下的皇位。 他苦笑,“为父清楚自身的分量。做臣子尚能不出差错,可一国之君,责任重大,为父的能力,匹配不上那把椅子啊……” 有的人天生就该站在高处,指挥别人,而有的人只适合当臣子。 左思右想得出的这个结论让他感觉不舒服,但,它是事实。 来找儿子之前,崔学士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整整一夜。 反复地问自己,若是日后做了皇帝,他是否能像慕容父子一样,为了某种目的,狠心不去管子民的死活。 一问再问,可每次他都说服不了自己的内心。 买官卖官,贪墨赈灾款项,视哀嚎的黎民百姓于无物,太子的种种行为都在皇帝的默许之下完成,如此大费周折,就是为了把他们崔家摁死。 儿子如果不反,他们总有一天会做到。 崔学士非常确信这一点。 为什么?因为无情无义的人鲜少不成功。 无情无义的人自然也是做皇帝的最佳人选。 一颗冷酷的看不到任何裂纹的心,才能把皇位牢牢攥住,长长久久地坐下去。 可他呢? 他还无法完全抛却胸腔里的一点良心,唉……老实本分当他的大学士吧。 崔学士既然拒绝的这么坚定,凌亮就随他了。 从另一方面来看,这未必不是件好事。 至少可以确保崔夫人仍然与她的丈夫琴瑟和鸣。 要守护崔氏一族平安,就必须推翻不怀好意的慕容家不可,原主不愿当皇帝,凌亮于是决定将崔父推上位。 崔夫人那里凌亮也仔细考虑过,依崔学士的性子,有九成九的可能不会开后宫。 崔学士和夫人成婚多年,恩爱不移,羡煞旁人,外人以为崔学士爱夫人爱的无法自拔,但这只是原因之一。 还有一层关系在里面—— 崔学士有着异常高傲的心气,世家子出身的他看不上所有“崔李王宋”四家之外的女儿。 无论这人多高贵。 皇帝,哦,不对,该称呼先帝了。 先帝的二姐,灵筠公主,曾经哭着喊着要嫁给崔学士,还在亲姑姑的赏花宴上向他高调示爱。 崔学士丝毫不留情面的一顿怒斥至今还流传在说书先生改编的故事中,供人们津津乐道。 官宦人家制造偶遇的小姐,勤勤恳恳不断爬床的丫鬟,大街上直直往他怀里摔倒的佳人…… 环肥燕瘦,清纯妩媚,崔学士在娶妻前,几乎把各种类型的女子瞧了个遍,但人家什么想法都没有,心如止水,打发走了一拨又一拨。 后来,家人为他说好亲事,崔学士听到是宋家女儿就没发表意见。见过人更觉满意,日子和和美美地过了下来。 成婚后,崔夫人不知收拾了多少妄图插足夫妻感情的女人。 崔学士从不过问这种事,夫人能把人处理掉最好,省得他看到那些女人烦心。 原主父亲根深蒂固的门第之见令凌亮感到吃惊,同时对崔学士在皇位上继续保持住这习惯有莫大的信心。 现在,崔学士不想做皇帝,九成九可能性里仅剩的万一也被排除了。 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这皇帝人选要上哪找呢? 慕容家的人凌亮不会考虑,他千辛万苦造的反,回头又把位子还给他们,这样做意义何在?等着人打击报复吗? 崔氏族中幼子凌亮也看过,局势稳定下来后,他们的父母就殷勤地把孩子领了过来,要将自家孩子过继给崔学士。 崔学士的几个异母弟弟也在其中。 看到这几个人时,崔学士脸直接黑了。 原主的亲祖母去世的很早,后来的那位是祖父的填房。 崔学士年少时在后母手下讨生活不可谓不艰辛,忍辱负重成为家主,正要一扫多年积攒的郁气,后母和父亲就先后脚去世了。 仇还在,仇人没了,崔学士一口气闷在心里不上不下,大半辈子也没发泄出来。 眼下后母的儿子还要他过继各自的孙子,崔学士都快气笑了,他看上去很像个不计前嫌的傻子吗? 当即命人把他们赶出去,和儿子一道制定考察计划。 然而,这些来自旁支的孩子并没有通过考察。 聪明,狡猾,勇敢,诚实,他们各有各的优点,但却有一个通病,那就是眼界狭窄,不懂顾全大局。 正统一脉和旁支的差别由此可见一斑。 崔学士自小就把原主带在身边教导,还请来当世大儒对他进行精英式教育,所以原主六七岁时就明白了这个沉重又浅显的道理。 用之不尽的资源,耳濡目染的启蒙,不知不觉中,嫡支和旁支的差距一步步加大。 离开崔府之时,大点的孩子都有些失落,为没能达到父母的期许而愧疚。 几个小孩子倒是开心地蹦着笑着,扑进了爹娘的怀抱。 或许只有长大到一定的年龄,他们才会明白当初到底和怎样的机遇擦肩而过。 可是,谁又能打包票,他们那时候一定会对自己的生活不满呢? …… “小叫花子,这是我们哥几个的地盘,招呼也不打一声,你们就过来抢生意,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喊我小叫花,你不还是个老叫花,当自个儿多高贵哩!想打我,老胳膊老腿的,你抓得住我吗?” 落在最后的小乞丐边跑边嘲笑紧追不放的几个壮实乞丐,灵活地在街上穿梭,然后一个不留神撞上了某个行人。 他下意识地道:“哎哟!谁那么不长眼,敢撞爷爷我?” “放肆,竟敢辱骂本朝将军!” 书清怒目而视。 小乞丐抬头,就见一人眸色平淡地望着他。 这人他是识得的。 崔将军回京那天他挤在人群中看了会热闹,对这张脸不陌生。 小乞丐霎时间魂飞天外,“我,我不是故意的,崔将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凌亮偏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向他迈出两步神色焦急的少年,侧了侧身,“没事,你走吧,下回记得小心些。” 追过来的壮实乞丐畏缩地停在老远的地方,无可奈何地看着一群同行大摇大摆地离去。 第111章 昔年怀壮志33 “老大,我们讨了不少铜板呢,这两天的吃食有着落了。” “是啊。不过这些钱连吉祥居最便宜的糕点都买不到,要是哪天能叫我吃上一整盒吉祥居的荷花酥,可真是死也值得了!” “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敢想那么贵的东西,吉祥居是我们能去的吗?” 潮湿破败的小屋子里,半大少年耐心听着同伴们的叽叽喳喳,慢慢翘起了嘴角。 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横亘在凌亮面前,书清轻轻将它推开,两人低头进了院子。 院中有三间房屋,一看便知荒废多年,其中两间房梁都塌陷了,仅存的那间住人的小屋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书清上前敲了敲门,“有客来访,还请出来一见。” 屋里的声音骤然停歇。 门闩被拉开,少年跨过门槛,走到院中,他方才在屋内透过漏风漏雨的窗户看到了访客是谁。 “崔将军,小六已经向您道过歉了,您跟着我们来到这里,是反悔了想要追究小六的错处吗?” 凌亮看少年明明惊惶不安却故作冷静的样子,摇了摇头,直截了当道:“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少年很是惊讶,“崔将军,小人此前应当没有见过您。” 凌亮笑笑,扫视了圈躲在少年后面的孩子们,“兹事体大,不知可否单独聊一聊?” 少年警惕地往后退了退,“小人可不可以不去?” “可以。但是,你可能会因此而错过一个,远大前程。” 在同伴们生离死别的眼神中,少年义无反顾地跟上了凌亮。 …… “所以……你想扶持我当皇帝?” 少年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感觉到了命运的荒谬。 凌亮:“不错。” “你要我,你要我假冒皇,假冒先帝流落民间的皇子,好名正言顺地上位?” 少年麻木地概括着凌亮的意思,觉得自己受到了十三岁人生里最大的恐吓。 凌亮:“对。先帝多情,民间有几个遗落的孩子再正常不过。” “那个,崔将军,这种好事,你们崔家怎么不要?” 凌亮半真半假地道:“崔氏只为自保,无心皇位。” 原主和崔学士是真的无心皇位,至于崔氏其他人,他们有心思,但也是真的有心无力。 “崔将军,你为什么会选中我?” 这是少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因为,你很适合。” 凌亮已经接连观察这个小帮派好些天了。确切点说,观察的是这个小少年。 那日,他正在忧虑该去何处为大安挑选一个合格的君主,少年就非常及时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京城的每个区域都有乞讨的老手,少年作为帮派老大,成日里领着手下和别的乞丐抢地盘。和成年人争夺生存机会自然不容易,但少年靠着聪明才智没让帮派的人饿肚子。 凌亮观其所使策略,已是兵法初级。 但这并不是凌亮最欣赏他的地方。 一般而言,沦落到乞讨为生的人大多都有些不好的毛病,比如顺手牵羊,比如小偷小摸。 而少年的帮派没一个人有这类恶习。 但之前是有的。 据书清查探的情报,小帮派成立还不到三个月。少年没把一群人聚拢到一起前,附近的民众十分讨厌这七八个小毛贼。 聪慧,组织能力出众,有领袖风范,坚守自己的的原则,对手下人负责,迄今为止,凌亮对少年是很看好的。 可能其他方面会有所欠缺,不过问题不大,多学习学习就提升上来了。 少年盯着凌亮看了一会儿,“这件事太突然了,我,小人现在心里很乱,能给小人一点时间考虑考虑吗?” 他刚才一直处于震惊当中,这时才发觉出称呼的不对来。 凌亮也不强求,“理应如此。” 他们两人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日子,凌亮就向少年辞别,先行出了酒楼。 那少年,名唤杨怀瑾,看着满桌子动都没动一筷子的精美菜肴,叫来小二,把菜全部打包了。 小二不敢怠慢,利索地将十几道菜装满两个大食盒,双手提着,亦步亦趋随杨怀瑾朝住处走去。 杨怀瑾路上忍不住一遍遍回想凌亮的话语。 他不明白自己哪点被人看中了,认为他是个做皇帝的好苗子。 但是,他无法一口回绝这诱惑人心的提议。 杨怀瑾并非京城人士。 他的家乡位于南方某小镇,算不上多么富庶的地方,但也不穷困。 杨怀瑾的父母开了个卖成衣的铺子,因为价钱公道,质量又好,生意一向不错。 但好景不长,他们遇上了数十年难得一见的洪灾。 因为镇子依山傍水,猛涨的几条大河汇成一片,当河水终于退去时,镇上的人失掉了一切,还有人在席卷而来的大水中丢了命。 他们一家是幸运的,在洪灾中活了下来;又是不幸的,整个镇子逃难途中,双亲体力不支,倒在了路旁。 杨怀瑾还记得当时的悲痛,他看着那两具散了温热的身体,只想挖个坑,把父母埋了,然后自己也跳下去。 可这是痴人说梦,他们脚下踩着的每寸土地都是有主的,尽管主人很可能忘了还有块远在天边的地,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杨怀瑾很快被镇上的邻居拖走,逃难啊,不能歇,一歇就再没有力气啦。 他的爹娘就那样孤零零躺在大石头旁,风吹日晒,霜打雨淋,身体腐烂,生虫,渐渐与泥土融为一体。 杨怀瑾很久很久没有去想爹娘了,这段记忆是他永远的痛。 他流落到京城时才九岁。 没吃没喝,没有人能帮他,杨怀瑾挨家挨户去哀求那些酒楼商铺,他什么都能做,只求有个安身吃饭的地儿,不要工钱也行的。 有茶肆的老板娘看他可怜,收留了他。 杨怀瑾聪明机灵,手脚勤快,老板和家人都对他不错。 他以为他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可忽然之间,东家的儿子被人构陷杀了人,老板只得卖了茶肆去打通牢中关节,倾尽家财想把儿子保出来。 大牛哥杀人? 杨怀瑾不信。憨厚老实的大牛哥杀只鸡都要闭眼,怎么可能会杀人! 官府含糊其辞,杨怀瑾四处打听也打听不到有价值的消息,东家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 杨怀瑾什么忙也帮不上,最后,他只能忍着泪意和东家告别。 一个离开东家庇护的黑户要怎么在京中存活? 杨怀瑾在不断遭到婉拒之后,走投无路,拉起个小帮派,正式入了丐帮。 现如今,改变命运的际遇就在眼前,定了秋后问斩的大牛哥也有救了,杨怀瑾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拒绝崔将军的提议。 慕容煜年私自吞了南方的赈灾银两,逼得人千里逃难,他做下此等恶事之时,决计不会想到,难民里的一个小孩有朝一日会取代他坐上心心念念的位子。 人生无常,因缘际会。 处处巧合,妙不可言。 第112章 昔年怀壮志34 隔了两日,杨怀瑾给了凌亮肯定的回复。 凌亮帮他安置好同伴,领着他去了皇宫。在登基之前,杨怀瑾需在此好好学一学帝王家的礼仪。 杨怀瑾学的很认真,也很快。 凌亮见状,去了钦天监一趟,选了最近的黄道吉日,遵循大安礼制,送杨怀瑾登基为帝。 一整套流程走完,大臣们想法各异的回府了。 这个慕容怀瑾在哪冒出来的?为何他们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崔将军宣告他是慕容家遗落民间的皇子,皇室子女中排行第七。 他们不怎么相信,但也没有证据表明崔将军说的一定是假话。 更何况,就算他们怀疑又如何?为了落败的皇室和大权在握的崔氏作对,他们又不是嫌命长了。 慕容怀瑾就是七皇子,皇子继位没有任何问题。 很多事情没必要刨根问底,只要他们头上的乌纱帽还在,龙椅上坐的是谁都一样。 刚过去的登基大典上,顽固派跟随众臣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时快要憋屈死了。 上面那个绝对不是皇子,他们追随陛下多年,还能不清楚陛下有几个孩子? 但这些人不仅不敢说出真相,还在极力附和。 自上回崔将军将他们一个个请过去谈话,帮助陛下做的那些不好的事又被翻了出来,他们就明白,自己的头没有想象的那么硬。 死别人还是死自己,这个问题想都不用想。 反正陛下在位时他们忠心耿耿,也不能说他们背叛了陛下。 所谓的七皇子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崔将军满意,不要和他们计较那些事,这样自己的小命就无忧了。 既然皇帝人选已经到位,凌亮可不准备再继续养着某人。 他这么久以来都没能腾出手去料理老皇帝,今天天气很好,微风吹拂得恰到好处,是时候帮崔家报个仇,让老皇帝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先帝”了。 “朕是天子,崔子兴,你不能这样对朕!” 老皇帝手撑在地上,蹬着两条腿不住往后退。 凌亮恍若未闻,提着闪烁寒光的问心剑,一步步朝他走去。 老皇帝以为被软禁在寝宫中度过余生就是他的结局了,没想到崔子兴压根不想让他活。 在这一刻,他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立下宏图大志,非得和崔氏过不去,要是老老实实的,这会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子兴,子兴啊,朕错了,朕向你们崔家道歉,你放过朕吧。皇位给你们,你找来的小杂……你找来的孩子朕也认了,你想要什么都给你,只要你别杀朕……” 昔日高高在上,一语可决万人生死的大安王朝最高统治者匍匐在地,卑微地乞求着。 面对死亡,权威赫赫的人常常比普通人更为畏惧。 尘世间值得留恋的东西太多太多,每一样都让人十分不舍。 其中最最宝贵的,就是自己的这条命。 当眼里的光芒渐渐褪去,冰冷的身子被抬入烛火不熄的陵墓,纵使稀世珍宝陪伴在侧,又能怎样呢? 他到底享受不到了。 老皇帝的声声哀求让凌亮感到厌烦。 身为君主,这位并不合格。 猜忌成性,平庸无能,纵容太子所作所为,对百姓狠辣无情,其在位期间,苛捐杂税多的令人咂舌。 身为丈夫,薄情寡义地叫人唾弃。 皇后的处境由他一手造成。靠妻子的娘家起势,转头就能将人撇去一边,半点不顾念夫妻恩情。 身为父亲,一样不称职。 除去受重用的慕容煜年,别的子女被他养得千奇百怪,一心玩乐的,流连花丛的,嚣张跋扈的,懦弱胆小的,应有尽有。 凌亮能这么快稳住局势,有一半原因也在老皇帝那里。 多亏了他极力限制几个儿子的权力,老王爷们又被他圈在京中,放眼皮子底下看管,这些人手下那三瓜两枣,都不够骁骑营打一顿的。 “崔子兴,这江山朕拱手送你,只求留朕性命即可,你不要欺人太甚!” 老皇帝看凌亮不搭理他,愤然为自己打抱不平道。 他君王的架子又端了起来,一时间忘却了敌强我弱的形势。 老皇帝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反倒成功激起了凌亮的怒气,他手持问心剑就要刺下去—— “崔将军且慢!” 蕴含威严的女声传来,文贵妃和一群侍女步入了寝宫之中。 凌亮回头看了眼,有片刻的愕然,文贵妃的到来出乎他的意料,她是来干什么的? 不会要来救老皇帝吧? 这他可不答应。 但贵妃的下一句就打消了凌亮的疑虑——“将军切莫让不仁不义的老东西脏了手,本宫亲自送他一程!” 看架势,文贵妃和老皇帝似乎有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凌亮挑了下眉,“贵妃娘娘,何以至此啊?” 文贵妃冷冷笑开,“崔将军有所不知,本宫与陛下有旧怨未清。本宫的父亲况运杰,是太医院的一名医官,于二十五年前由陛下下令拉至菜市口处决。仅仅因为我父不愿与太子母妃同流合污,下药谋害其他小皇子,帮她铲除慕容煜年的对手。” “本宫的母亲看完那一场处决,回府后便投井了。依崔将军之见,此等血海深仇,是否该手刃仇敌?” 应该。 当然应该了! 贵妃实乃我辈性情中人。 凌亮乐意之至的将剑递给贵妃,“文贵妃,请吧。” “你居然是况运杰的女儿……不可能,这不可能!朕知道丽妃派人把况府灭了口,况家人明明死绝了,怎么会有人活着?!” 老皇帝睁大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丽妃,就是太子的那位母妃了。 “原来你知道啊。你知道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任由丽妃残杀无辜!” 直至今天,老皇帝口不择言,文贵妃才第一次了解到深层次的真相。 她死死地盯着这个五十多岁两鬓斑白的老东西,恨不得生啖其肉。 她的哥哥姐姐,奶娘,家中仆人,全部死于丽妃之手,而这个老东西,他就一言不发地看着况府被人灭口。 现在他像个丧家之犬,倒在她脚边没有反抗的力气,文贵妃不禁十分畅快地笑了起来,“你这个畜生也有今天,真是苍天有眼!” 文贵妃笑得直不起身,眼泪都笑了出来。 在老皇帝偷摸着朝门口方向挪动,伺机要逃时,她猛然止住笑意,眼神一凛。 刚爬起身冲出去两步的老皇帝看着穿胸而过的问心剑剑尖,慢慢扭过脖子,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你”字就轰然倒了下去。 文贵妃也不嫌弃地面脏,理了理裙摆蹲下身,拍拍老皇帝松弛的脸颊,“你不是好奇况家怎么还有人活着吗?本宫就大发善心满足你临死前的心愿。” “拜你的丽妃所赐,况家人明面上确实死绝了。不过没几个人知道,况家其实有两个女儿,姐姐生活在京中,妹妹因为身体不好,从小就在乡下庄子上休养。” “本宫便是那位妹妹了。” “说起来,当年改名换姓混进秀女中也是费了本宫一番心思的,不过好在无人识得本宫这张脸,事情倒算得上顺利。” 文贵妃短暂回想了遍入宫的不易,视线落在老皇帝破了个窟窿汩汩流血的腹部,轻声道:“陛下,你要死了。本宫真是开心。” “阿芫,阿芫,朕不想死,你去叫太医来救救朕……” 老皇帝气若游丝地呼唤文贵妃的小名,渴盼着她能突然心软。 文贵妃只是微笑着站起身,欣赏他濒死的惨状,“陛下,且放心的去吧,那边儿有好多人等你呢。” “你这个,你这个毒妇!枉费朕对你一片真心,朕把后宫都交给你了啊,你却帮着外人杀我!毒妇,毒妇,朕死也不会放过你的,朕要……” 眼见求生无望,老皇帝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选择破口大骂。 终于,他的声音渐渐低了,喉咙里急剧地发出几声混浊的声响,一双捂在喉管处的手重重垂了下去。 凌亮默默旁观完全程,这时确认老皇帝死透了,走上前将他踢得翻了个身,把问心剑拔了出来。 他向文贵妃道贺:“大仇得报,本将要恭喜贵妃。” “本宫在此也要谢过崔将军,若非乘上将军的东风,本宫势单力薄,报仇少不得还要等上一等。” 听文贵妃的意思,她似乎有自己的安排。 凌亮想到这,就问了问。 文贵妃也不藏着掖着,“不错,本宫自幼对医术颇感兴趣,救人的手段我有,杀人的法子也不缺。在本宫成为贵妃的第一天,老皇帝的吃食中就被我下了秘药,他撑不了几年了。” 难怪上一世慕容煜年继位那么轻松。凌亮暗暗想道。 重要的一桩事了结了,凌亮无聊地扫了圈这座风格厚重的宫殿,然后望向门口。 皇后正立于寝宫外。 她面容寂静,眼神涣散,在那边已经看了很久。 “心禾……” 文贵妃朝外走了两步,又犹疑地停下。 皇后看了看她,转身回去了。 这两人…… 凌亮轻“咦”了声。 999好奇道:“宿主,怎么了?” 凌亮不再管黯然神伤的文贵妃,自顾自出了宫殿,沉默了会才道;“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 第113章 昔年怀壮志35 老皇帝病故的消息插了翅膀般飞遍全城,坊间议论纷纷。 议论过后,大家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 那都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人物,他们就是再好奇内幕,也不及过好自己的日子重要。 为了坐稳龙椅,杨怀瑾暂且抛弃了自己的姓氏,改姓慕容。 凌亮为他寻来天下最出色的老师,教授他各项本领。 如今给新皇慕容怀瑾传授帝王之道的就是慕容煜年的太傅,也是原主做伴读时的老师。 凌亮知道这位太傅对崔氏的态度不友好,甚至他也参与部署了几次刺杀原主的行动,但凌亮仍然决定请他教导新皇。 毕竟人家有真本事在身上。 平心而论,他的学生慕容煜年前期与世家相争时,昏招频出,但他后来坐上皇位,也确确实实励精图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太傅教出来的学生,才能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稚嫩的新皇需要这样一位领路的老师。 提及此处,凌亮又想起了他在本世界的两位师傅。 崔石崔校尉说话做事不愠不火,对崔氏造反之事吃惊了一阵,劝服自己接受了。 现任京畿大营的总教头。 金将军金阿无呢,他能理解崔氏谋逆的原因,但情感上却始终无法赞同,他们这种人因为深受等级思想的影响,把忠君看得比什么都重。 金将军推辞了官职,崔氏派去几个说客上门,他依然不肯改口。 既然如此,也不好强求,只得随金将军心意了。 慕容怀瑾在学习上渐入佳境,凌亮对此很满意,抽了个空档,去见慕容煜年。 本来他要让慕容煜年和他的父皇一起走的,但转念一想,又把人留了下来。 目前来看,这人还有些价值——给他的“七皇弟”做反面教材的价值。 慕容煜年被软禁在东宫。 床榻上,他软绵绵的躺着,见凌亮推门进来,也没有什么动作。 这并非是慕容煜年不懂礼数,而是因为他的手筋脚筋已被尽数挑断,浑身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 凌亮搬了把椅子到床边坐下,关心地打量他几眼,“殿下,近来可还安好?” 你看我这样,是安好的样子吗? 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 心里把凌亮翻来覆去骂了顿,慕容煜年面上神色坦然,还微微漾开笑容,“尚可。子兴你呢?最近怎么样?” “我自然过得很好。” 凌亮一板一眼向他汇报起了外面的情况,“殿下,你的父皇已经驾崩了。不过不用担心,殿下的弟弟,我是说七皇子,他政务处理得不错,相信再过些时日,他就完全可以赶上殿下了。” 闻言,慕容煜年笑容扩大了点,看起来要多真诚有多真诚,“真好啊,长江后浪推前浪嘛,七皇弟能独当一面,是大安之幸,我这个当哥哥的,哪有不替他高兴的道理。” 凌亮没说什么,只挂了点笑在脸上。 他一直清楚太子是个人物,没想到此人的适应能力居然这么强。 慕容煜年在得知他控制了京城的第二天就安分了,一反之前疯狂叫嚣的状态,本分地当起了他的废太子。 现在更是了不得。父皇逝世的消息也不能引得他动容半分,素未谋面的七皇弟一口就认下了。 是个能忍的。 凌亮当然不认为他就此认命了,这人背地里必定有小动作,看来需要增加看管他的人手了。 打定了主意,凌亮开始和太子聊起别的感兴趣的话题。 ——“你问我知不知道父皇在利用我?” 慕容煜年重复了遍凌亮的话语,细细品了品,道:“这是个好问题。子兴,实话告诉你吧,我知道啊。我知道父皇利用我对付皇后,他在用我这个戏子生的孩子去打皇后的脸。我还知道,他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看重我,暗中提防着我。” “但那又怎样?!” 慕容煜年声音不自觉拔高了点,语调怪异地道:“我从来没感受过母爱,那么父爱也可有可无。他是利用我,可我也享受到了好处,这不就够了?” 凌亮投以赞许的眼神,“的确如此,殿下是个通透人。” 许多东西,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慕容煜年在不为难自己这方面倒是很有心得。 窗外品种名贵的杜鹃娉娉婷婷地开着,宫人日夜精心侍弄,将它修剪为最适宜观赏的形状。 屋内的两人闲话着琐事,氛围融洽,不像相见便分外眼红的仇人,而像一对交情匪浅的挚友。 凌亮心平气和地与慕容煜年聊了会天,就起身向他告辞了。 慕容煜年十分不舍地目送他出了房门。 那身影在门外突然驻足。 凌亮想起了一件被他丢在记忆角落困惑已久的事。 其实也不是特别困惑,非要刨根问底不可,但既然想到了,和太子探询一下真相也无不妥。 他回头问太子:“不知殿下可还记得我初次去西南时,你策划的那场刺杀?” 慕容煜年愧疚难当,“子兴,何必提醒我呢?我过去做过许多错事,幸好子兴安然无恙。” 太子的惺惺作态使得凌亮立刻收回目光,去盯着海棠花看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问殿下,那七个刺客当中的女刺客是怎么回事?她看我那仇视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杀了她全家呢。” “女刺客?哪个女刺客?玫红,还是靛青,或者,怜菊?不对,不对,她们没参与行动,难道是……” 慕容煜年不着边际的在那边回忆着,凌亮顿时失去了追究真相的兴趣。 他快步离开了庭院,经过侍卫面前时,低声交代了两句,让他们加强看守,顺便再多调几个人过来。 凌亮认为太子在遛他玩,故意不告诉他,但他其实冤枉太子了。 那次的刺杀行动本来没七个人,是女刺客自己主动加入的。 她擅作主张,又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刺客小团体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同意了。 这种小事慕容煜年根本不过问,底下人也不会拿事情去烦他。 所以凌亮问慕容煜年时,他才会一问三不知。 至于女刺客为什么会如此敌视凌亮,那确实有原因。 女刺客不叫玫红靛青,更不叫什么怜菊,有名字的刺客都是受重用的,没名字的刺客唯一的作用就是当人海战术里送死的炮灰。 因为她是第十一个进暗卫营训练的,大家于是都叫她“十一。” 接下来就是烂俗又老套的情节。 偶尔来暗卫营激励众人的太子成为女孩顶礼膜拜的光。 她为了他刻苦训练,但终究天赋不足,容貌也不出众,最后到底只是寻常暗卫中的一员。 太子都不清楚自己手下还有这么个人。 但十一却把太子放在首位,急太子所急,忧太子所忧,太子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 她知晓太子对崔子兴很头痛,恰巧那次轮到她休息,没有任务在身,十一便要求参与刺杀,为太子分忧。 然后,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入口的鹤顶红与十年痴念相比,不知哪一个更为剧毒。 这场暗恋除了十一自己,没人能窥见一丝一毫。后来十一也死了,暗恋的痕迹随之消失的一干二净。 太子永远不可能知道世上有人曾深爱过他。 十一的付出值不值得,大概也只有死去的当事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了。 可是,死人又怎会开口说话? 所以……此题无解。 第114章 昔年怀壮志36 凤仪宫。 皇后已晋升为太后,但还住在这里,没挪到历代太后居住的长清宫。 文太妃,也就是原来的文贵妃了,大清早端着亲手熬制的人参鸡汤来找太后。 她杀死了她们共同的夫君,本以为太后不会原谅她,可两人谈了谈,太后的反应十分平淡。 文太妃心头燃起无限希望,干脆趁此机会表白了心迹。 她羽翼未丰时,还是皇后的心禾怜惜她孤身一人,没有家人帮扶,对她多有照顾,自己也是那时喜欢上这个温婉女人的。 后来心禾慢慢变成宫里的透明人,她就千方百计去向先帝要来了管理后宫的权力,让心禾在被冷落之时也可以过的舒心。 心禾与崔将军密谋造反这事她知道,而且从中添了把火。 城门守卫不仅有心禾的人,也有她的人。 不过这不重要。 文太妃紧紧盯着太后的脸,像濒临渴死的鱼般急切地等待属于她的宣判。 太后呆呆地看她,眼里流露出震惊之色,然后是下意识的不安和茫然。 下意识的反应往往就是最真实的反应。 她被刺痛了,一瞬间感到心口破了个洞,呼呼的往外漏风。 太后很快掩去强烈的情绪,尽量挑着不那么伤人的话婉拒了她,让侍女送她出去了。 但文太妃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她都能蛰伏数十年击溃仇人,又怎会因为一点小挫折就放弃? 心禾不过就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告白吓到了,没关系,她可以慢慢来。 文太妃今日又过去献殷勤。 她来时满心欢喜,可没过几分钟,凤仪宫内就充斥着令人不安的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太后在这天强硬直白且不给她任何准备地再次拒绝了她,“文芫……该称呼你况芫了。况芫,我们不合适。无论是因为你我同为女子之身,还是因为身份的限制和年龄的差距,我们都不合适。” “这些话之前我就想说了,可一直不知如何开口。” 太后攥紧手帕,脸上是如释重负的浅笑,“但……总要说个清楚明白的。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况芫。哀家从来只把你当妹妹看待。” “如果过去有什么地方让你曲解了这种情感,哀家向你道歉。” 太后认为自己把意思表达地不能更明晰,况芫不会听不懂,她一定会知难而退的。 但是,沉默,难捱的沉默无声无息铺满殿中每一个角落。 文太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饱含苦涩的笑来,“道歉,道什么歉?我自己喜欢上太后的,太后能有什么错?” 她望着面前朝思暮想的这个人,轻轻道:“心禾,我就问你一件事,你接受不了我,到底是因为你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是因为你懦弱胆小,不敢迈出哪怕一步?” 太后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 但终于还是一言不发,转过身,不去看文太妃。 文太妃却不容她逃避,拉住她的衣袖,冷声道:“心禾,先帝已经故去,你何必为他守寡到老死的那一天,我们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不,不,两个女人怎么能在一起生活?这有违祖宗礼法,是,是悖德的……” 太后有些慌乱地摇着头,用力扯出自己的袖子。 “祖宗礼法,悖德!心禾,你何时才能够解开这些无形的枷锁?端着你太后的架子,活在腐朽得落灰的礼制中,你真的开心吗?!” 太后瘫软在椅子上,“别说了,别说了,哀家是太后,这就是我的命……” “你可以,不认命,”文太妃咬着牙,按住她的双肩,近乎恳求道,“只要你点头,我帮你,我们有两个人呢,怕什么?” 太后低着头,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她正要再接再厉劝下去,殿外的宫女匆忙进来禀报:“太后娘娘,崔将军求见。” 太后怔了怔,一把推开文太妃,“赶紧让崔将军进来。” 她偷偷松了口气,解围的人来了。 凌亮是来找太后商量其他妃嫔安置问题的。 老皇帝死了,她们自己应该也想好了去处,这事外臣操办不合规矩,交给太后去做最合理。 凌亮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文太妃从后面把太后紧搂在怀里,无论太后怎么挣扎都不放手。 凌亮:“……” 999:“!” 自己原来没想多。 凌亮脑海中浮现出那日文太妃看向太后情难自禁的目光,现下又看到这情景,竟然觉得好像没什么不对的。 文太妃和太后动作亲密,他只好尴尬地咳嗽了声提醒她们二人。 “崔将军既然来了,就进屋吧。” 文太妃神态自若地放开太后,对门外的人招呼道。 凌亮顿了两秒,迈步走了进去。 “想必崔将军刚才也看见了,我对太后的感情就是你所见到的那样,”文太妃抚了抚鬓边的发,“不知将军是何想法?” 凌亮望了望她,淡定地道:“情爱二字,无关性别,太妃喜欢便好,本将并无意见。” 这也就表明崔子兴不会插手她们之间的事了,文太妃得到这个承诺,还是很高兴的。 凌亮瞟一眼低头坐在那不动的太后,悠悠地补上一句:“但本将看太后的样子,似乎不很情愿?这,不论是同性之爱也好,异性之爱也罢,还是要讲究个你情我愿的,步步紧逼反而不美,太妃以为呢?” 文太妃静了片刻,郑重道:“当然。我会记住将军告诫的。” 凌亮见她听进去了,就不再多言,简短告知了太后他的来意,太后爽快地应了下来,表示自己会尽力安置好一众妃嫔。 后宫之地不便久留,凌亮谢过太后,很快离开了凤仪宫。 走到相邻宫殿的拐角处时,他碰到了慕容煜年的正牌夫人。 “崔将军。”太子妃准备向他行礼。 “不必多礼。” 凌亮制止了她的动作,随口问道:“太子妃这是要去哪里?” “今日又逢十五,正待去拜见母后。” 她这么一说,凌亮就想起来了,每月的初一十五,是太子与太子妃共同向他们的母后请安的日子。 眼下太子被软禁,只能由太子妃一人前来。 凌亮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不再继续耽误太子妃时间,让她赶快去太后那里。 紧接着自己也走远了。 太子妃悄悄回身偷瞄了会凌亮,感觉有点忐忑。 崔将军刚刚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啊,她没什么地方做错了吧?会不会因为她是太子的正妻,所以崔将军要迁怒于她啊? 在越发离谱的揣测中,太子妃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怀着沉重的心情,缓慢朝凤仪宫走去。 第115章 昔年怀壮志37 事实上,太子妃纯属自己吓自己,凌亮没有迁怒别人的爱好。 大安历代设有女学,但因为时代环境种种因素的束缚,真能去上女学的学生少之又少。 里面的教材内容也多以妇德、妇容、妇言、妇功为主,凌亮翻了两页就再翻不下去。 说到底,不过叫女子换个场所接受荼毒思想。 这没有权力就罢了,有了权力必然要做些事的。 凌亮想看到一个欣欣向荣的大安,目前能做到的改变立刻就要做,不能做到的可以先缓一缓,但最终还是要想办法改变。 他近些天在推广女学,京城的几所试点学校已经修缮一新,教材也全部换成了正常版本的。 京中百姓生活条件尚可,女学只象征性收几个铜板,学生自然不缺,缺的是教习的先生。 今天见到太子妃,凌亮感觉她是个不错的人选。 这个时代识文断字的女子不多,会吟诗作画,将知识融会贯通的更少,太子妃就是其中一个。 最重要的是,她的丈夫行动受限,所有娱乐活动与他们夫妻绝缘,除了陪着太子她无事可做。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教书育人。 999絮絮叨叨着自己对文太妃和太后的事是多么的吃惊,凌亮敷衍地附和它,实际上念头早转到如何说服太子妃那了。 他有点怀疑999是不是个老练的系统,它经历了那么多世界,难道没见过这种事? 不就是喜欢上了同性,很稀奇吗? 看看他,接受良好。 平常心对待不就行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凌亮要兴办女学,群臣对此不是没意见,大肆让女人进学堂,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但皇帝还要仰仗崔将军,处处予以支持,他们自己也,也没勇气和崔将军大小声。 把柄还在人手上,崔将军又那么残暴,先帝还死不瞑目呢,他想办女学就办吧,呵呵。 不过有件事他们很恼火——家里的女眷一个个凑什么热闹,吵着要当女先生,还有想把女儿送过去读书的,真是……不成样子! …… 太子妃隔了两日回到娘家,和爹娘说了会贴心话,正要小憩时,模糊间听到前厅不小的动静。 宫里来人了。 前面的秀丽宫女一见到她,就笑着道:“卫家姑娘,我等奉崔将军之命前来,是请姑娘帮忙的。” 太子妃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宫女就脆声把事给说完了。 瞧着太子妃无措的神色,宫女诚恳地劝她:“将军也说了,您不愿的话便算了。不过卫家姑娘,奴婢觉着这是好事儿,您腹中有学识,得了将军器重,没得守在太子身边平白虚度时光,咱们女人也该活得自在些……” 太子妃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宫女喊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 “卫家姑娘,卫家姑娘,您意下如何啊?宫门要落锁了,奴婢几人急着回去复命。” 宫女盈盈笑着望她。 “我,我……” 太子妃踌躇着说不出完整的字句,在她一旁的弟弟却忽然上前,坚定道:“小子斗胆替姐姐应下了,几位姑姑,且放心吧,我姐姐会去女学的。” 宫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去看一家之主卫大人。 卫大人抚着胡须,道:“此事当以小女意见为重,但老夫会尽力规劝。” 宫女们满意地离去了。 太子妃看向自己的弟弟,不安地绞了绞帕子,“小弟,你怎么能替姐姐答应那样的事?做先生,姐姐如何做得先生呢?” “如何做不得!” 太子妃的弟弟卫新昌不客气地打断她,“我姐姐有出众才学,诗会上每每拔得头筹,字有风骨,坊间竞相传阅。既怀真才实学,去那女学又有何不可?” “再说了,太子,如无意外,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你不过双十年华,难不成真想陪他一个废人一辈子?” “他若对你有情有义,你现今不离不弃,弟弟无话可说。可慕容煜年分明是个无情无义的,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待在火坑里不出来,崔将军给你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一定要抓住。” 后面几句是卫新昌压着嗓子说的,声音虽低,却像晴空里的惊雷,把她劈得快站不稳。 卫大人也朝她点头,“你弟弟说的对,珊珊,你不小了,该多想想自己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他沉沉地望了望女儿,叫上担忧的老妻和儿子出去了,留卫灵珊一个人在厅中静思。 卫大人是很传统的家长,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但也和这个时代的其他人一样,为儿子和女儿规划了不同的发展方向。 儿子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女儿要精通刺绣女红,最好的出路就是嫁个好夫婿。 他一直认为他的安排没错,千百年来,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可女儿真嫁入高门,求助无路时,他才惊觉,他错了。 夫婿再高贵又怎样? 女儿自己一无所长,权势于她而言,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猛虎,是缚住她手脚堵住她口鼻吸尽她生气的祟物。 而他这个父亲,只能看她一点一点变得萎靡,一日一日沉默下去。 什么忙也帮不上。 甚至今日摆脱束缚的大好时机摆在面前,他的女儿依然畏畏缩缩,不敢去接。 他的教导毫无疑问出了问题,他早该对灵珊和新昌一视同仁。 他错了,大错特错! 只盼女儿能及时醒悟,大安海阔天空,实在不必深陷囹圄,太子那人,不值得啊。 卫灵珊静静立于前厅,看着悬挂在中间的鹤鸣松涛图发呆。 她对太子不是全无感情,但她看透了太子薄情寡意的本质,那点感情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 之所以不敢应下崔将军的请求,只是因为心头升腾而起的惊惧。 大安女子的一生都由男子主导,而今,她获得了主宰自己人生的权利。 像梦一样…… 离开了父亲,离开了夫君,她真的能过好吗?她真的能教好同为女子的学生吗? 她不知道,她不确定。 可弟弟告诉她,她有这个能力,父亲告诉她,“多想想自己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他们鼓励她大步向前。 卫灵珊盯视松涛图许久,眼睛都看酸了。 终于,她展露出笑颜,轻笑着,叹息着,一步步缓慢而果断地走出了前厅。 她应相信自己的,人生总要有新尝试。 次日,凌亮得到了太子妃准话,同时收到了好几户官宦人家女眷的自荐信。 这下好了,女学的老师齐全了。 凌亮放下信件,微笑。 第116章 昔年怀壮志38 时间流逝,又是两年过去。 很多事情悄然发生着变化。 在文太妃坚持不懈的追求之下,太后没耐住攻势,两人双宿双飞了。 妃嫔们大半搬到了皇家园林,少数留在了宫内,据说园林夜里时有陌生男子出入,消息也传到皇宫这边来了。 这种事,怎么说呢? 无可厚非吧。 老皇帝都死了几年了,也不能真叫人一直守寡,里面还有不少十几二十岁的女孩呢。偏偏她们是老皇帝的妃子,再嫁人都不可能。 只要不是太过火,凌亮和皇帝对她们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了。 大安的学堂开办得很好,各地官府高度重视,按照朝廷要求,拨出专用经费,着人大街小巷地宣传,督促适龄儿童入学,如今连偏远村落的学堂收人也不论男女了。 赤炎梵古经过长时间休养,再次蠢蠢欲动,好在西南边境有王合与墨棋一众将领坐镇,他们翻不起多大风浪。 慕容怀瑾成长飞快,东西都学的差不多了,但他仍需要凌亮帮他镇压群臣,为此还特地给凌亮封了王。 也就是大众默认的摄政王,封号——“忠”。 封王的圣旨送来那天,999鼻子都被气歪了,“杨怀瑾这家伙疯了不成?他的皇位还是宿主给他的,居然听信那些大臣进的谗言,宿主在他身上花费了多少心思,他凭什么不信任宿主!” 凌亮笑哈哈的,不见多生气,“冷静,冷静,我还没表态呢,你怎么先愤怒起来了?” 999一看他没把事情放到心上去,就急得不行,“宿主,快别笑了,小兔崽子变小狼崽子,你还不紧张!” 凌亮耸耸肩,把圣旨仔仔细细卷起来,“怕什么?兵权在你宿主我手上,小皇帝又有许多事要仰仗本宿主,崔氏这两年做了许多善事,名声如日中天,他不敢把我怎样的。” 999不吭声了。 造反这事他有经验,但如非必要,凌亮不想再来一回。 倘若不满意一个就换一个,那得耽误多少功夫? 皇帝这种生物,没有疑心是不可能的,没有疑心的君王不是合格的君王。 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会患得患失,凌亮允许慕容怀瑾适度怀疑自己。 他要培养出一个大安百姓的主心骨,而不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没脑子的傀儡。 春日的风徐徐吹拂人们的面门,游览御花园的少年帝王童心未泯,命宫人取出纸鸢。 他擎着线轴,小心地牵引那头燕子形状的纸鸢,但没过一会,悬在上方的黑燕子就栽落在地。 慕容怀瑾懊恼不已,转头向不远不近跟着他的凌亮求助。 凌亮让他再将纸鸢放上天,然后接过线轴,顺着风向时而放线,时而收线,燕子便稳稳当当乘着东风朝云层飘去。 越来越高,越来越远,勒住线头,燕子就停留在高空,随风晃晃悠悠。 凌亮把线轴递还给慕容怀瑾,“陛下当心些,不要割伤了手。” 慕容怀瑾感受着绷紧的力道,“好。” 宫女和太监不敢打扰皇帝兴致,远远守在后面。 慕容怀瑾仰头看了半晌,纸鸢在空中轻轻摇曳,自由自在,又被自己这端的线轴所拘束,始终不得完全自由。 他慨叹一声,“御下之道莫不如是。” 凌亮表示赞同,“不错,臣子恰如纸鸢,陛下就是放纸鸢的人。纸鸢怎么放才能高远,又要如何做才可以确保纸鸢不断线,这都是陛下需要考虑的问题。” “朕,要懂得放权,一味将线捏在手里是没用的。朕给出相应的权力,朝臣就能展示出他们的本领,但与此同时,朕还应当具有对权力收放自如的能力,忠王的意思,是这样吗?” 慕容怀瑾沉思着慢慢道。 “陛下聪慧。” 凌亮又陪慕容怀瑾赏了赏花,慕容怀瑾才终于切入正题。 就知道叫他过来不会只是放风筝赏风景的,但听到慕容怀瑾要大力促进商业发展的想法时,凌亮仍然吃了一惊。 ……想法是好想法,就是有点不合时宜。 凌亮想给他分析一通生产力低下条件下小农经济的必要性,但接触到慕容怀瑾晶晶亮的目光,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耐心地询问道:“为什么会想起去做这件事?” 慕容怀瑾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又坚定地抬眼直视他,“其实朕很早之前就有这个打算了。朕的生身父母是商人,虽然生意做的不大,但给了朕很好的生活,我们一家不仅不愁吃穿,还有余钱添置些有趣的物件儿。” “朕知道读书人瞧不起商人,商人的衣食住行限制也很多,但……” “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凌亮不疾不徐地帮他把话补全了。 “对。所以朕想鼓励天下百姓经商,这样大家就能过上比现在好的日子了。” 凌亮看少年兴冲冲的模样,都不忍心开口打击。 想法有点天真,但确实为百姓考虑了,自己到底没选错人,他欣慰地想道。 瞧着离用膳的时间还早,凌亮提议道:“陛下,我们去见见你的皇兄吧,你可以问问他对此事是何看法。” 慕容怀瑾同意了。 他那位名义上的皇兄是个怪人,一和忠王说话就黏黏糊糊的,可他明明好几次在那人眼中看到了倏忽而过的冷芒。 每次见面,这人很容易让他联想到某种滑腻的动物。 即便如此,慕容怀瑾有时拿不定主意,依然乐于去找他讨教。 他总能给出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 这起初还是忠王给他支的招。 一刻钟后,凌亮和慕容煜年来到东宫。 慕容煜年显然很高兴见到他们,“子兴,七皇弟,你们又来看我了?” 凌亮不和他兜圈子,单刀直入地说完事,让他给慕容怀瑾答疑解惑。 慕容煜年抑制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 他颇为诧异地看一眼慕容怀瑾,将视线重又聚拢到凌亮脸上,“子兴,七皇弟好幼稚啊。重商抑农,他还真敢想,不想让百姓活就直说嘛。” 凌亮不悦地皱了下眉,淡淡道:“少年人多少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这也没什么。你作为他的皇兄,给他讲清楚利害关系就好,不要嘲笑他。” “好吧,既然子兴都这么说了,那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唉……也就只有你能左右我了,换做旁人,我理也不理他……” 慕容煜年又开始说他那些翻来覆去的垃圾话了,凌亮抄起桌上烛台,慕容煜年就自动消了声。 第117章 昔年怀壮志39 他偏了偏头,活动了下因为久躺不动而僵硬的脖子,冷淡地叫慕容怀瑾到他床头去。 这回他语气正经了许多,“七皇弟,鼓励民众从商这种事,皇兄明明白白告诉你,不要做,后果很严重。” “且不论从商的本钱从哪里来,就说大家都跑去做生意,田地里的庄稼谁去侍弄?大安万里河山,广阔无垠,这就注定绝大多数人都要去田间劳作,否则大家吃什么喝什么?此外,你不会认为经商就一定能致富吧?” “是不是很困惑大安为何会贬低商人?” “七皇弟,你现在还没有坐稳皇位,如果你彻底掌权了,我相信你也会讨厌他们的。” 说到“彻底掌权”时,慕容煜年笑着拿眼瞟了瞟凌亮。 凌亮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回去。 稍微停顿两秒,他继续道:“不过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小人。当大安出现天灾人祸,这些家伙就展露真面目了,囤积粮食,哄抬物价,他们可比天灾人祸可恶多了。” “无奸不商嘛,正常,正常。但这还不是最令人作呕的,嗯……你应该听闻过官商勾结,七皇弟,知道商人地位上升会怎样吗?” “本来有大安律法压制他们,他们就只能本分地做点买卖,可一旦叫他们察觉情况朝着有利的方向转变,他们就会觊觎朝中官员的权力,可能还会觊觎,你,这个皇帝的权力。” 那声音是很轻柔的,慕容怀瑾却情不自禁后退了几步。 慕容煜年见状,开怀大笑起来。 笑够了,又摆出夸张丰富的表情,十分惋惜似的,调子抑扬顿挫地道:“一个被商贾胁迫控制的大安,是多么可怕啊……” 慕容怀瑾这时候也看出他在吓唬他了,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就把后果描述的这样坏。 他有点不服气,但同时底气又有些不足,磕磕绊绊地反驳对方:“朕,朕会颁布法令,好好引导商业的。” 慕容煜年轻蔑地笑了,“让商贾老老实实守规矩,放开到手的好处,那可比要了他们的命还难受。” 慕容怀瑾知道他的话很有道理,但连番的否定让他胸口发闷,他迷茫地去看凌亮。 凌亮轻轻颔首,“是这样没错,商人逐利是本性,改变不了。” 他泄气地塌了肩膀,“原来朕想的太简单了。” 凌亮想了想,安抚他,“你皇兄的话有夸大之嫌,不必太过挂怀。你才十五岁,能想到这样的主意就已经很不错了。其实适当发展商业也可以的,一步一步来吧。” 闻言,慕容煜年静了片刻。 然后古古怪怪笑起来,“七皇弟,要我说,与其在商业上耗费时间,你还不如想想办法解决贵族侵占平民土地的问题。当然,这也很难。” “的确不容易。” 凌亮认真思索一会,叫上小皇帝,抬脚往外走,“但再不容易的事,还是要去做。陛下,你不会放弃的,对吗?” 最后一句却是对慕容怀瑾说的。 “不会。” 慕容怀瑾目光轻颤了颤,神情变得坚毅。 他注视前方领路的高大身影,许下一生的承诺,“朕不会放弃,无论敌人多么强劲。朕登上皇位那日,就向上天发过誓,朕做皇帝要让天下人过好日子。” “朕发的誓,朕记得,朕会做到。” 凌亮什么也没说,不过表情倒是柔和了许多。 土地兼并问题是很难解决的。 真的很难。 那些贵族豪绅,士大夫门阀之流不会任自己的利益来源被切断。 当有人胆敢侵入他们的核心领地,他们绝对会撕下清高典雅的面具,拧成一股绳,不管不顾与对方展开殊死搏斗。 凌亮忆起回京当天在路上遇到的那伙失去土地的村民。 他造反成功后不到两日,花重金打探他喜恶的老皇帝的宠臣就非常识趣地把霸占的良田还回去了,还特地添了些农具。 凌亮觉得整件事透着股荒诞喜剧的味道,又辛酸,又让人止不住冷笑。 村民的地回到了他们手中,但还有千千万万有着和他们一样遭遇的人,正流离失所。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这不是冷冰冰写在书上的文字,它是活生生的事实。 要打破这样黑暗的现状,任重而道远,需要愚公移山的精神,而且两代三代人的努力或许都如蚍蜉撼树。 但是,十五岁的慕容怀瑾发了誓。 他说他不放弃。 他不放弃,那么……他相信他,他会帮他。 越过最后一道门槛,慕容怀瑾看见忠王在东宫外的阳光下等他。 金色的光芒自苍穹之上倾泻而下,丝丝缕缕沾染上这人的发丝,清晰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周遭的一切在此刻沦为背景,天地间似乎唯余他一人。 大概老天也格外钟爱这样教人惊鸿一瞥的人物。 迎着忠王微微疑惑的目光,他快步走上前去。 凌亮出宫回崔府时,恰好撞上了入宫的葛大牛。 “草,草民参见王爷!” 葛大牛把提着的鼓鼓囊囊的包袱往地上一搁,朝他走了两步就要下跪。 “免礼。” 凌亮拦住他,“你是来宫中看陛下的吧,他一会儿要去批折子了,趁着还有些时间,你最好赶紧过去,也能省去通报。” 葛大牛诚惶诚恐道了谢,火急火燎往里赶了。 凌亮看了一阵,转过身,继续朝外走去。 葛大牛便是小皇帝十分记挂的大牛哥。 葛家父母在慕容怀瑾孤立无援时伸出了手,于是慕容怀瑾得势后帮他们的儿子翻了案,给予钱财资助他们开了酒楼。 葛大牛的案子他特地留意过,概括起来就是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恶霸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茶肆小老板挺身而出,事后遭到报复——恶霸和官吏串通,诬陷他杀人,小老板被屈打成招投入大牢。 两年前,慕容怀瑾当上皇帝的第一件事就是彻查此案,牵涉其中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知恩图报,凌亮对他又多了几分认可。 提到葛大牛的父母,凌亮就不免要感慨,这二位可是有大智慧的,浸润人生风雨几十载,为人处世实在没得挑。 收留的孩子原是七皇子,且摇身一变成为金贵的皇帝,自己家又对他有恩情,一般人可能早就挖空心思想那挟恩求报的法子了。 可葛家父母没有。 慕容怀瑾派内侍为他们操办酒楼,他们并不推辞,乐呵呵地接受了。 但酒楼开业之后,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葛家自己解决的,他们从未炫耀过和皇帝的交情,只本分经营着酒楼。 如今,葛家酒楼是京城口碑最好的,以次充好,店大欺客等情况从来没在那里发生过。 这便是会办事的人了。 皇帝心里想着他们,时常让他们进宫一叙,葛家父母去过几次,后来就由葛大牛一人全权代表。 身份的转变通常也伴随着心境的改变,他们作为直接施恩的人,去一次两次还好,去多了恩情就变了味了。 葛大牛每次前来也是说两句话,见一面就走,想来在家中定是受了父母叮嘱。 正因为葛家人进退有度,行事低调有章法,所以慕容怀瑾不舍得断掉这份交情,心里默认他们为外姓亲戚了。 第118章 昔年怀壮志40 边境战事再起之时,凌亮上表启奏,请求领兵奔赴西南作战。 阅过折子,慕容怀瑾用朱笔重重地批下一个“准”字。 期间自然受到了阻拦,那帮大臣在朝堂上自发分为两派,主战派和主和派吵的脸红脖子粗。 金銮宝座上的帝王却一意孤行,命忠王点齐兵将,尽早启程。 凌亮就兵士数目这一问题征询意见,慕容怀瑾略一沉思,只道了句“多多益善”。 凌亮了然,这是不想轻易放过那两个部落,要来把大的。 挺好,挺合他心意。 很快就能见到阿斯兰和丹古丽依这两个故人,顺便还可以把账清一清,凌亮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出征那天,风和日丽,五十万大军连绵不断铺陈在京郊的荒山上,旌旗飘飘,仿若要飘到天边去。 天子站在高处发表完激情澎湃的讲话,兵士们口号喊得震耳欲聋。 凌亮喝下慕容怀瑾奉上的壮行酒,耐心听他送别的话语。 在慕容怀瑾按照惯例问他可有放心不下的事情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对面人,道:“回陛下,末将无甚牵挂之事,惟愿君臣……两相宜。” 君臣两相宜啊。 慕容怀瑾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清晰的画面,是大臣们苦口婆心劝诫他露出的焦急神色,是慕容煜年神秘的微笑,是宫人偷偷议论先帝之死掩盖不住的惊恐…… 但最终,这些画面一瓣瓣破裂开来,他的声音无比坚定地落下,“在这皇城之中,朕会是忠王牢不可破的依靠。” 凌亮笑笑,一抱拳,“得君言如此,末将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大军浩浩荡荡开往边疆,慕容怀瑾远眺着滚滚尘烟,也情不自禁生起豪情万丈。 半月后,凌亮与王合他们会合,算上西南原有驻军和黄锦成黄将军麾下的人马,兵力总计八十万。 夸大其词是两军对峙的老传统了,虽然离理想目标有段距离,大安喊话时还是理直气壮地把数字提升至百万。 对方估计也没信。 在原属于他们的领土上新建的城门前,赤炎的主将叫阵骂得那叫一个难听,用词粗鄙,言语间轻视之情显露无疑。 凌亮二话不说,换了张更重些的弓箭,劲弦拉满如圆月,瞄准这人,一箭送他归了西。 也是这一箭,完全引燃了双方的怒火。 但大安早已做好万全之策,将士情绪昂扬,摩拳擦掌,兵强马壮,粮草充足。 又兼人才济济,汇聚一堂,集思广益,各展所长,赤炎唯有且战且退。 即使主将被射杀于阵前,他们也不敢去指责凌亮不守规矩的行为,生怕会激怒敌将,使得他狂性大发。 可惜赤炎的识时务依然不能让他们逃过一劫,谁叫大安的小皇帝认真了呢。 当然了,赤炎自己也要负起大半的责任,毕竟先撩者贱,他们不挑起战火,那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大安的军队势如破竹,锐不可挡,一路攻到了赤炎的王宫外围。 兵临城下,他们的首领终于坐不住了,派出使者和谈。 听到和原主前世一模一样的退兵条件,凌亮笑着掀开帘帐,让那使者趁早消失在他面前。 两座稍好点的城池就想打发他走,开什么国际玩笑?辛辛苦苦来到这里,他攻下来的地方都远远不止两座城池了好吗? 他又不像原主那般面临困窘境况,上面有个见好就收,只想赶紧鸣金收兵的傻子皇帝,慕容怀瑾可是说了多多益善的。 这要真答应了,他就是个绝无仅有的二逼。 三轮艰苦的谈判后,赤炎首领捂着滴血的心口给出最大的诚意:四分之一国土面积,赤炎从此对大安俯首称臣,年年上交供奉。 这还差不多,凌亮心满意足撤兵了。 收拾完赤炎,改道又去了梵古。 别看梵古现在老实得不得了,乌龟似的缩在壳里,气也不喘一声,凌亮没领兵过来之前,人家气焰也是很嚣张的。 这么不把大安当回事,可不得把它打服? 稍作调整后,大安的士兵发起了冲锋。 应战的将领居然是,丹古丽依? 看来他不在的两年多里,许多事情都有了新变化。 近百万大军压境,速战速决便有了可能,尽管丹古丽依指挥能力出色,她还是输了。 这一次,梵古决定把真公主送去大安和亲。 凌亮一口回绝了,要别国公主做什么?因为和亲签订的休战协议做不得数的,到时候该打还是要打。 再说推个女人出来算怎么回事? 梵古无法,只好割舍掉十五座城池,又把对方特地要去的人提给他,央求大安士兵离开。 凌亮欣然接受。 丹古丽依代表梵古与凌亮交接城池时,问了他一句话:“王爷认为我梵古有和大安缓和关系,互通有无的机会吗?” 梵古这是动了互市的心思? ……倒也不是不行。 两国怀揣着对彼此的敌意,一直打下去到底不是办法,只有和平才能谋求共同发展。 但互市的话,牵扯的东西可就多了,这也是大安迟迟不肯对外开放贸易市场的原因之一。 凌亮迅速想过一遍,回复她道:“此事干系重大,且容本王禀报圣上,再行定夺。” 丹古丽依没说什么,恭敬地向他行了梵古的礼,带着手下出城了。 凌亮望一眼被丹古丽依揪来两股战战的阿斯兰,冷冷地道:“把人带下去,好好招呼。” “是!” 次日,城墙上挂出一具遍体鳞伤的男尸,以慰阵亡将士在天之灵。 凌亮看了会,长久郁积的那口气终于消散,他早说过,不会放过阿斯兰,天涯海角也要他偿命。 当虐杀大安将士不用付出代价的吗? 为国征战,九死一生,无论是哪方的士兵都令人钦佩,纵然梵古与大安是敌对方,但利落地下手就是对双方的尊重,为何要残忍虐杀?! 在他动手的那一刻,阿斯兰就注定要为此付出惨重代价。 丹古丽依对镜梳妆时,猛然感到一阵心悸。 似乎有什么东西遥遥离她而去。 怅然若失……她怔了半晌,笑自己多心,又举起木梳慢慢梳理如瀑秀发。 那些不堪的记忆已经封存在过去,她不再是深宫内软弱可欺的和亲公主,有了可以保护自己的能力。 她不爱阿斯兰了,也不恨阿斯兰了,那个叫第九瑶的女人代替她时,她看清了男人懦弱的真面目。 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人,让她觉得连恨都白费力气。 至于第九瑶那女人,她也给了她一个很重的教训——仇,还是应当自己去报,人生握在自己手里才踏实。 明知道她有多厌恶阿斯兰,还上赶着和人凑在一块,丹古丽依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和自己作对。 梵古的女儿家也自小习武,阿斯兰兵败后,她勤练武艺,进入军中,后来得以取代阿斯兰的位置。 阿斯兰因为葬送十万大军,受到了十分严厉的惩处,被首领剥夺了王子身份,贬为庶民,连同他的母妃也失去了宠爱。 一个庶民,崔子兴想要就给他,首领很冷酷地送上儿子求和。 迎接阿斯兰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她不清楚,但崔子兴发狠的眼神预示着他不会有轻松的下场。 第119章 昔年怀壮志41 两场战役大获全胜,打得赤炎梵古元气大伤,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缓过来。 梵古互市的提议上报给了慕容怀瑾,朝臣们吵来吵去吵不出结果,慕容怀瑾还是和太傅研讨许久才拍板,同意了梵古的请求。 大批官员昼夜兼程来到西南,他们奉圣上之命前来管理新的国土,并负责互市的具体事宜。 凌亮处理好边疆琐事,回了京城。 庆功宴上,众臣争先恐后向他敬酒,慕容怀瑾更是对他激赏不已。 凌亮并不居功,深深一揖,将小皇帝的功劳娓娓道来。 筹集军费,供应粮草,这些后勤保障工作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慕容怀瑾把酒杯放到面前案桌上,从上面走下,亲自将躬身施礼的忠王扶起。 二人又说了些感人肺腑的话语,慕容怀瑾似是动容似是感叹地回到了座位上。 宴会继续。 但大臣们的心却不再平静,哪怕接下来就是大家最关注的对众将士论功行赏的环节,也鲜有人能聚精会神。 摄政王崔子兴是大安第二位异姓王。 第一位异姓王是废太子爷爷的左膀右臂,死得很惨。 对外的交代是赐毒酒自尽,但宫中传出的说法是五马分尸。 他们不好奇那位风光一生为何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他们只是非常清楚地认知到一个事实:谁做了异姓王,谁就会不得善终。 崔子兴既是异姓王,又是摄政王,今晚之前,他们一直以为崔子兴假意扶持七皇子,最后还是会按耐不住,把七皇子拉下宝座,自己登基为王。 乱臣贼子就喜欢玩这么一套,好洗清他们的名不正言不顺。 但如今看来,事情好像和他们所想有出入啊。 为大安开疆拓土还能对陛下这样尊敬,崔子兴的神色他们观察过了,做不得假,难道,他是真心实意辅佐陛下的? 可是,他不可能不知道他那个前辈的事迹,崔子兴这种人会不从中吸取教训? 想不明白,唉…… 这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尽管大臣们对凌亮的看法有些改观,但也不妨碍他们在皇帝身边煽风点火,再对皇帝试探着提出的改革措施疯狂挑刺。 慕容怀瑾不爽这些人已经很久了,可他暗中培养的年轻臣子还在底下历练,需要暂时忍一忍他们。 他始终无法理解,老家伙们为什么对他的每一个想法都要大加批判,好似不批判就不足以显示出他们的能耐。 这伙人办事效率也不高,一遇上紧急情况,就推三阻四,踢皮球一样把难办的部分踢给别人。 慕容怀瑾端坐高位,看着他们伪善的嘴脸,很想把他们全部拉出去斩了。 这一次也不例外。 慕容怀瑾刚表露出想在南方修建大型泄洪工事的想法,下方的臣子就开始拼命反驳。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此举劳民伤财,战事已导致国库亏空,哪里有银两支撑南方水利啊!” 这话纯属胡言乱语。 对外征战的确耗费了国库钱财,但还不到亏空的地步,后来两个部落的赔款也把空缺补上了,甚至还有了盈余。 “陛下,南方的洪灾年年都有,臣等已经积累了丰富的应对经验,无需投入太多费用在此处。泄洪工事是无底洞,即使耗尽人力物力,也不一定会出好结果,老臣恳请陛下三思!” 无底洞。 呵。 所以呢? 所以朕还是升斗小民的时候,你们就是用这样的理由推诿责任的! 所以朕和父母,和镇上的民众在洪水中苦苦挣扎时,你们云淡风轻地摇头,对我们的苦难视而不见! 可恶,可恶,可恶至极! 慕容怀瑾双眼泛红,正要什么都不管,和臣子们正面硬刚,一人倒提宝剑,缓步走进了朝堂。 百官纷纷侧目,默契地闭上了嘴。 居然是摄政王。 摄政王近些日子不是在家休息吗,怎么又来上朝了?怪哉。 他们哪知摄政王就是陛下搬来的救兵。 慕容怀瑾昨日去崔府登门拜访,把自己对南方水患的想法告诉了凌亮,凌亮仔细问过他后续的大致安排后,就答应了他明日会去帮他说服老顽固们。 但慕容怀瑾真没想到是这么个“说服”法。 “本王一来,大家怎么都不出声了?” 凌亮左顾右盼,明知故问道:“可是本王突然到来,吓到了你们?唉,这倒是我的错了。” 他笑眯眯的四下环顾一圈,“朝会呢,大家畅所欲言啊,不要顾忌本王。” “哈,哈哈……”一位朝臣用宽大的袖子不住擦拭额头冷汗。 “忠王真会说笑,呵呵……” 另一位朝臣干巴巴地挤出个笑容。 “忠王此刻不是应该在府上吗,怎么会想起来上朝?何况陛下也没有命人传召……” 有位大臣仗着与崔学士有点交情,鼓足勇气问道。 虽然崔学士半年前就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上书乞骸骨了。 “哦,这个啊,”凌亮望他一眼,抻了抻衣袖,漫不经心道,“听闻陛下有心要做大事,本王甚是欢喜,又担忧陛下年幼,不知轻重缓急,索性来这朝堂之上,特地听一听诸位同僚的见解。” 得,原来是替皇帝撑腰来了。 担心是假,威胁他们点头才是真吧。 朝臣面色几变,但还是憋住性子,待在原地一语不发。 凌亮懒得管他们,自顾自道:“南方洪灾着实厉害,黎民百姓深受其苦,马上就要进入秋季枯水期,泄洪工事刻不容缓。本王想即刻遣人去查看情况,大家没意见吧?” “这,这,这可如何使得?” 朝臣们战战兢兢又七嘴八舌地把反驳皇帝的理由照搬给了凌亮。 凌亮抬起问心剑,轻拂了下寒光闪烁的剑锋,“那些都不是问题。” “缓解南方水患乃至于彻底解决掉它,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本王认为诸位同僚应予以大力支持,而不是对着本王抱怨有心无力。” “修建工事的银两本该在国库里出的,但若叫本王再听到反对的话语,你们就做好自掏腰包的准备吧。” “本王的意思,够清楚了吗?” 朝臣们盯着垂下的三尺青锋,忙不迭笑着点头表态。 他们其实很想反抗,大声斥骂面前人无耻,但这位的剑下不知有多少亡魂,砍他们脑袋跟玩似的,直觉告诉他们最好不要闲着没事招惹对方。 忠王还透露出了让他们掏钱的意图,这怎么行?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会离开他们,他们就心如刀绞。 看朝臣们都不再说话,持默认的态度,凌亮暗自冷哼一声,真是应了周姓文学大师的那句话—— “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说在这里开一个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 在大臣们自己的钱兜子面临危机,切身利益受到伤害时,只要要求不是离谱到没边,他们同意也就同意了。 事情莫名其妙就通过了,慕容怀瑾不禁对忠王的威势有了新的认识。 第120章 昔年怀壮志42 朝会过后,工部的官员被快速调动起来,前往南方查探情况,为大部队后期的设计与施工采集数据。 一群人忙的脚不沾地,工部尚书还挺高兴。 终于来活了,能不高兴吗? 虽是六部之一,但他们工部向来比其他五部低一头,他本人也是百官中的边缘性人物,没什么话语权。 除非皇室又要大兴土木,建造这个宫那个楼,否则平时很少有人记起他们。 想当初自己满腔热忱进了工部,正想大展身手,谁料筑造的尽是和自己想象不同的工程。 工部尚书敢打包票,现在这世上没人比他更熟悉各式亭台楼阁,宫室豪宅的内部结构。他可以把那些东西打磨的尽善尽美,但这种难得的大型水利却是有些手生了。 但同时他又感到一个从未有过的挑战在朝他靠近,儿时的宏图渐渐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他不会再一次辜负那个立志要成为大安顶级匠师的自己。 …… 这是很平常的一天,上完朝,凌亮骑马回到崔府,在门外将马儿交给福管家,抬腿就要进去。 “王爷,王爷救我!” 一人忽然从崔府门前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越过众人狂奔而至,口中呼喊救命,又被反应及时的侍卫拦住。 “大胆,竟敢冲撞王爷,你可知罪!”尚未离开的福管家板着张脸,厉声喝问。 “民妇知罪!” 那人衣裳破烂,一身脏污,头发打结,脸上的灰土东一块西一块,看上去男女莫辨,直到这人开口福管家才发现是个女子。 但女子也不能拽着他家王爷不放,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王爷名声还要不要了! 福管家语气缓和两分,“既已知罪,还不速速退去。” 女子一双眼只盯住忠王衣摆,见他没有走人的意思,就知道事情有指望。 她稍稍放下心来,跪倒在地,“请王爷恕罪,实是民妇有天大的冤情要诉,迫不得已方才出此下策。” “有冤情该去衙门或大理寺才对,如何会找上本王?” 凌亮也有些纳闷。 “回禀王爷,民妇是外乡人,京城的大理寺让民妇回家乡衙门告状,他们训斥了一通,将民妇赶了出来。可是王爷,民妇若能在家乡告状,又怎会千里迢迢赶来京城?” 女子双手捂脸,哀哀哭泣。 “起来说话吧。” 凌亮示意侍卫把人扶起来。 “民妇谢过王爷。”女子低头诚惶诚恐地道。 凌亮问她:“你要状告何人?所为何事?” “民妇严赵氏,要状告青州知府孙大全,他欺男霸女,鱼肉百姓,贪赃枉法,以权谋私,强抢,强抢民女……民妇的相公不忍民妇受辱,与官差起了冲突,被下了大狱,王爷,求你,求你救救他!” 女子在这里耍了点小心机,故意将严重的罪名罗列在前,之后再是自己的冤屈。 而实际上,她并不知道孙大全究竟与谁有勾结,又到底贪了多少。 不过拉大旗作虎皮,为了引起忠王的重视罢了。 但贪墨银钱却是一定的,和许多幻想着皇帝是用金锄头锄地的老百姓一样,严赵氏认为孙大全收取的银子应该有几百两罢,更多的她想象不来。 青州知府孙大全……这名字好生耳熟。 凌亮仔细想了半天,记起来了,这人不就是在太子手上买官的孙记商行的东家吗? 花费了……对,白银三十八万两。 太子垮台后,依附他的这些通过特殊手段当官的几乎都被革了官职,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凌亮感到了自己的失职。 他愧疚地看向严赵氏,“此事本王定会替你讨回公道。严夫人,还请进府将冤屈细细说来。” 严赵氏自青州风尘仆仆来到京城,在牢中上下打点已经差不多掏空了家中积蓄,是以这一路她都是走来的。 为防歹人匪徒尾随暗害,她把泥灰涂抹在脸上,遮掩容颜,途中遇到搭讪要求同行的人,更是提起万分心神。 好在有惊无险,她一个弱女子全乎着到了京中。 本以为苦尽甘来,但大理寺无情的回复给她迎头一击,她头晕目眩,差点一头栽倒。 后来是一个小差吏偷偷给她指了条明路,叫她去找摄政王试试看。 她这几日白天在崔府附近转悠,晚上宿在最便宜的旅店里,那里什么样的客人都有,她只得继续掩盖面目。 幸好今天截住了人。 此刻听到摄政王的保证,身体上的疲惫和连日累积心间的悲痛一齐涌上,严赵氏失了力气,软软跌倒在地。 崔府中走出两个机灵的丫鬟,上前把她搀了起来。 严赵氏哽咽着,“王爷大恩大德,民妇感激不尽,愿和相公结草衔环,日日为您诵经祈福,以报恩情……” 又忍住羞赧,道:“他日王爷若有用的上的地方,我夫妻二人绝不推辞,任您差遣!” 其实王爷这样的人哪里需要他们的帮忙呢? 严赵氏说完,面皮火辣辣的,很不好意思。 凌亮笑了下,发自内心地道:“严夫人言重了,本王反而要替青州民众感谢你。你的坚韧果敢,令本王很是佩服。” 青州十分遥远,即使是青壮年男子也不敢孤身赶路,更遑论她一个女子。 也不知克服了多少困难,才站到了他面前。 凌亮微微叹了口气。 严赵氏不禁抬头望去。 她之前救夫心切,牢牢记着小差吏的叮嘱,不得肆意直视王爷,现在放松下来,终于看清了摄政王的模样—— 却见这人身形颀长,容貌俊逸出尘,气质高华清雅,着靛蓝锦袍,一顶鎏金银冠将青丝束得齐整,银丝边祥云纹玄色宽带勾勒出劲瘦腰身,色泽纯正之碧玉悬于其上。 不像是久经沙场骁勇善战的战神将军,倒是和他原本的身份,世家公子哥儿,相契合了。 严赵氏不敢多看,赶紧又低下头。 进了府中,凌亮让人带她去沐浴梳洗。 梳洗完毕的严赵氏让原本质疑青州知府眼光的一干人等心服口服。 臻首娥眉,杏眼桃腮,弱不胜衣,楚楚动人。 如斯美人,无怪乎那知府要抢夺。 第121章 昔年怀壮志43 青州府府衙。 左侧厢房内,香炉里的熏香已经燃了一半。 在冉冉升起的烟雾和甜腻的气味中,枯瘦如柴的孙知府和他年轻的第十八房小妾嬉戏玩闹着。 知府的心腹衙役从外面慌慌张张闪进来,好像后面有把火在追着他烧。 他大力拍打厢房的两扇门,“大人,大人,不好了!忠王和严赵氏一同来了咱们青州,现在在衙门里等着要见您呢!” 孙大全和小妾正玩的高兴,猛地被人打断,怒气一下就翻腾起来,他想也不想地骂道:“什么忠王不忠王的,求老爷我办事还摆这么大谱,让他给我等着!” 骂人就是舒爽,孙大全通体畅快。 一呼一吸的时间还没过去,一道喊劈了叉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刚刚说谁?” 心腹:“忠王爷……崔子兴。” 孙大全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尊煞神怎么会来青州?! 也没人提前和他通个气,可真是要命。 如果孙大全把话听清楚,他就会明白忠王来这的原因,但很不幸,他前面压根没注意听,严赵氏也就这样被他忽略了过去。 他一把推开小妾,屁滚尿流地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捡起散落在地的衣物,边穿边打开房门,步履匆匆朝外走去。 厅堂里,一人仰首打量着牌匾。 牌匾朴素无华,上书“明镜高悬”。 孙大全猜到这人便是忠王,弯着腰,风一般敏捷地凑上前,“噗通”一声跪下去,呈五体投地状,殷殷地道:“不知忠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凌亮转身,轻轻将他扶起,“孙大人不必多礼,本王见到您才叫三生有幸。” “不,不敢当,王爷抬举下官了。” 孙大全本能地感觉到忠王话里有话,堆起的笑容凝在脸上。 “孙大人去百姓家中公然抢人,抢人不成还要害人夫君,真是令本王大开眼界……” 孙大全冷汗涔涔,心跳如雷,张嘴就要狡辩。 凌亮抬手制止,“严赵氏也在这里,你不用编造轻而易举就能拆穿的谎言。” 孙大全悚然一惊,回头一看,果然,严赵氏立于他身后,满脸愤恨地怒视着他,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 可怜他急着赶来见忠王,厅中有这样一个大活人竟也没发现。 孙大全什么都不说了,因为在确凿的事实面前,说什么都没意义。 他召来心腹,让他去牢中把严赵氏的相公提出来。 假如那人还活着的话。 长时间的等待中,孙大全尝试着讨好忠王。 在他看来,他们都是当官的,坐下来吃吃茶,聊一聊,这事也就过去了,犯不着小题大做。 恰好今年底下特供了两斤六两又七钱上好的白毫银针,孙大全命人把它泡一壶端上来。 “不用了,”凌亮叫住迈步欲走的差役,笑道,“孙大人的茶,本王可喝不起。” 孙大全只好讪讪地挥退了手下。 一个时辰后,严赵氏扑入了她的相公严庭之怀中。 小两口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一切尽在不言中。 严庭之在牢狱里受尽拳打脚踢,人都瘦脱了相,两颊凹陷,唯双眼炯炯有神,传达其不屈的意志。 他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秀才,安慰好娘子,就去恩人那里诚恳致谢。 凌亮勉励他几句,勒令孙大全将在严家榨取的钱财双倍还给他们,又遣了侍卫护送他们回家。 之后么…… 凌亮看看孙大全,不冷不热地道:“本王想和你谈谈青州知府贪污受贿的事,孙大人意下如何?” 去你的意下如何,你想谈,老爷我不想谈! 孙大全条件反射,拔腿就要跑。 又在门口被扭送回来。 起初,孙大全硬气的很,无论怎么逼问,他都一声不吭,但知晓他的住宅已经有人去搜查后,他明显慌乱起来。 及至四五摞账本堆放在木桌上,他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晃了晃,没撑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孙大全脸色青黄,声如蚊讷,“我藏得很隐蔽,你们怎么找到的?” “这个,”一个侍卫摸了摸脑袋,实话实说道,“你们这些官员藏东西也就那几个地方,不是夹层暗格密室之类的,就是挖个坑埋到地底下,我们有很多经验,所以找出来并不难。” 费尽心思藏的东西,人家说找出来并不难……孙大全简直要吐血。 凌亮认真翻了翻账本,在里面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 他就说其他人官职都没了,怎么孙大全还屹立不倒,原来是朝廷有人在保他。 半柱香后,他合上账本,面如沉水,“把孙大全给我拿下,带上所有账本,即刻随我回京见京兆尹!” 众侍卫齐齐应道:“是,王爷!” 孙大全悔得肠子都要打结,他做账是为了保留证据,谨防别人杀他灭口。 结果这还没到杀人灭口的时候,他就被忠王逮住了,证据还是自己整理好塞到人手里边去的! …… 大理寺在凌亮的督促之下热火朝天忙起来。 整整两个月,连同京兆尹在内的官员体重通通轻了十几斤,看东西重影,走路都打飘。 孙大全的判决最先出来。 他收受贿赂,断案不公,与上级官员相互勾结,插手大安盐铁买卖,身为一府之父母官,没有丝毫为民做主的自觉,任意践踏治下百姓,暴戾恣睢,种种恶行,罄竹难书。 按照大安律法,应处以缢首之极刑。 秋后问斩的套路凌亮不喜欢,孙大全年纪也不小了,要是这段时间他在狱中扛不过去,岂不白白便宜了对方? 摄政王的意见大理寺是很重视的,他们随随便便犹豫了一会就同意了。 弓弦一圈圈缠上脖子,越收越紧。 孙大全断气的前一刻在想,他为什么非要做官呢? 明明自己家已经富得流油了。 孙大全的死亡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这桩案子涉案人员众多,凌亮以十足的耐心由下往上调查取证,同时得到了皇帝的支持,在整个大安范围内掀起了严惩贪官污吏的浪潮。 那一年从夏末到冬末,各地行刑场的地面就没干净过。 第122章 昔年怀壮志44 治贪治贪,除了要把这些蛀虫从大安的身躯上摘除,更重要的是要起到一个警示的作用。 但这也并非意味着治贪就要“一刀切”,不顾实际情况,强行让所有人按罪论处。 物极必反,剥极则复,一位姓朱的开国皇帝早就用他的铁血手腕为后人演示了什么叫触底反弹。 一些贪墨数额较小,每年只往腰包里填几十上百两银子的官员,凌亮提倡各地小惩大诫,轻轻揭过。 慕容怀瑾不解其意,“忠王何故如此?” 凌亮将刚看完的信放下,不紧不慢为他答疑解惑:“陛下,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待人接物,不可过于苛刻。须知,十全十美的人不存在,两袖清风的官很少有。” “若一查到底,谁也不肯放过,那么大安很可能陷入无官可用的尴尬境地。” “你作为大安的皇帝,自然希望下面的人踏实肯干,清正廉洁。” “可是陛下,别人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为的不仅是施展抱负,还想要改善自身条件。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种事做不得。” “陛下可能又要说,他们有俸禄,足够维持光鲜的外表。” “但官员之间的应酬,人际关系的处理,还有一大家子的吃喝,这些哪样离得开银子?他们的俸禄还不足以维持繁杂的开支。” “而且和私吞的那些银两相比,这些人在职位上付出的心神价值更高。陛下,恕微臣直言,大安给官员的俸禄,真的不大合理。” 慕容怀瑾拧眉沉思,表情有些复杂。 凌亮把案桌上的信朝他推了推,“陛下可能还是不服气,不过……微臣建议陛下先看看这封信再说。” 慕容怀瑾展开信件,半晌后,他低着头一动不动,沉默不语。 信是从西北寄来的。 奉旨前往那里调查贪污的巡抚在信中详细阐述了情况。 他特别提到了一个人,语气非常感慨。 这人是西北某县的县令,已近花甲之年。 虽然大致都位于大安的西部地区,但西南比西北要好点,至少土地还有点肥力,西北就不行了,很贫瘠,百姓生活也困苦。 这个县令呢,做了二十来年官了,之前一直兢兢业业,克勤克俭,但去年因为老父亲生病了,不得已贪了点钱。 也不多,就十九两碎银子,一只老母鸡,四五个鸡蛋。 这点东西连富庶地区大官贪墨的零头的零头都不到,关键人家县令今年也偷摸着把大半给还了回去。 慕容怀瑾读完信,感到胸口堵住了似的,胀得难受。 各级官员的俸禄不一样,各地官员的俸禄也是不同的,穷地方那点俸禄少得可怜,所以开科取士后,许多中举的举子挤破了头要去富饶之地。 县令的行为有没有错? 毫无疑问,有。 这种错是否能法外开恩? 慕容怀瑾说不出“不”字。 最后一个问题,县令为他负责的地区做出过贡献吗? 当然,而且很多。 当一个官员的付出与他所得到的远远不成正比,旁人高高在上的指责也变得苍白无力。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慕容怀瑾伏上案桌,一只胳膊垫在脑袋下面,声音沉闷,“朕明白了,朕还有许多东西要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崔将军,当皇帝好累啊。” 或许连慕容怀瑾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又换回了初次见面的称呼。 “可是,你做的很好。”凌亮肯定地道:“陛下,你会成为大安的骄傲。” 慕容怀瑾慢慢抬起头,“是的,我会是大安的骄傲,也会是……” 你的骄傲。 他望向窗外,眼里燃起熊熊烈火,“我要后世的史书留下我杨怀瑾的名字。” 浓夏又一次到来之际,南方河流处的泄洪工事已经塑造出了雏形。 越来越多的人在小皇帝耳边念叨着要摄政王还政于他。 几次见到慕容怀瑾欲言又止的目光,凌亮知道,到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朝中和孙大全勾连的大臣们斩首的斩首,请辞的请辞,他们的遭遇给了其他人不小的触动,一些上了年纪的大臣纷纷选择了致仕,回家养老去了。 慕容怀瑾悉心培养的智囊团可算进入了朝堂,凌亮也替他高兴。 如今小皇帝处理政务得心应手,太傅等人也会帮他,没什么需要自己操心的了。 一山不容二虎,尽早离开为妙,免得伤了彼此情分。 他去了废太子那里。 慕容煜年仍是没心没肺的样子,笑的十分灿烂地迎接他,“哟呵,稀客啊,摄政王怎么有空来我这?” “诶?不对,我应该问,摄政王怎么有命来我这,七皇弟还没把你扳倒啊?” 凌亮也不恼,笑呵呵地倚在门边问他:“殿下,本王有个恨了很久的仇人,想让他死无全尸,因此特来找你请教,这人怎样死最好?” “哈哈哈……” 慕容煜年得意地笑起来,“子兴,这事你问我就对了!要叫人死得痛苦,死得下辈子都不想到这世上来,那就腰斩,必须腰斩!” “你知道吗?以前我的一个手下背叛了我,他不想做暗卫了。哈?走上这条不归路还能中途退出的吗?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啊。” “我就派人把他抓回来……哎呀,处决时那场面,惨哪!具体的我不和你说,怕吓着你。” 慕容煜年兴奋地说个不停,但是没人捧场。 等他发觉到不对劲时,就见凌亮以一种很陌生的眼神,正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面皮不受控制地抽搐两下,“……你恨了很久的那个人,指的不会是,我吧?” 凌亮不理会他,只偏头朝门外看了眼,立刻有几个小太监进来,架着慕容煜年往外走。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崔子兴,你不能这样!” 慕容煜年浑身绵软无力,挣扎不得,只好在嘴上竭力为自己争取生机,“你忘了吗,我们一起读过书,有同窗之谊,我还帮你教导过小皇帝……” 后面的话他再没有机会说出来,因为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小太监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和同伴们拖死狗一样把他拖了下去。 晚间,侍卫来报,废太子已被秘密腰斩,尸体扔至乱葬岗。 凌亮满意地笑了笑,他要离开了,慕容煜年这样的危险人物断然不能留下。 别看他表面上对自己被软禁一事似乎全然无感,但这不过是为了麻痹他人所做的伪装,废太子私下里贿赂宫人联系旧部策划出逃的小动作可一直没停过。 如此顽强的心性,说实话,上辈子崔氏输给他,不冤。 但如今成王败寇,形势又完全反了过来,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慕容煜年前世的一切辉煌,那都是老皇历了。 第123章 昔年怀壮志45 离开之前,凌亮接到消息,距京城两百里开外的云绝山匪患猖獗,当地守兵势单力薄,请求朝廷驰援。 慕容怀瑾劝他把事情交给别人,好好休息一阵。 凌亮婉言谢绝他的好意,调了些兵马,开始筹谋作战事宜。 这可能是他能为大安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听闻堂哥要去剿匪,原主的堂弟崔子建急匆匆来找凌亮,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和匪徒斗智斗勇的经验倒了出来。 带兵打仗他是不如堂哥,可对付残忍狡诈的匪徒,堂哥也未必及的上他,哼哼。 七年时间过去,昔日嘴硬心软还有点浮躁的少年已长成性情稳重的翩翩公子,凌亮看着认真讲解的青年,不由百感交集。 他当年去了边疆后,崔子建第二年就在一个偏僻的小县城走马上任。 为此还和父母闹翻了。 他是个好官,这从当地民众再三挽留的举动中就可以看出来。 任期满后,根据大安轮官制的规定,崔子建需前往别处赴任,但因为百姓携手相送,抹泪离别,随马车走出五里路,情意浓重,动人心弦,所以上面斟酌情况,让他留下又做了一任官。 能得到治下百姓的认可,对官员而言或许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凌亮还记得这个小堂弟说他要做一个厉害的好官,现在看来,他已经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崔子建回来也没多久,在朝中领了五品官职,目前还在努力适应新身份。 两人谈论完匪徒常用的招数和弱点,凌亮送崔子建出府。 临上马车前,他郑重其事地对凌亮说道:“堂哥,你的告诫我从来没有忘记,以后也会时刻提醒自己。我曾经,无数次困惑过为官的意义,可在我真的把民众的需求摆在首位时,我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做官,意味着责任,担当,和毫不吝啬的奉献。为官六年,造福一方,我崔子建问心无愧。” “这条路子建会一直走下去,绝不退缩,绝不逃避,堂哥,你相信我。” 这一刻,掷地有声的青年与七年前稚嫩的少年模样重合,他说着坚定的话语,从来没有变过。 凌亮伸出手去,替他正了正衣冠,严肃地道:“好,我相信你。” 他于是笑着躬身上了马车。 马车载着崔子建奔向前方,奔向大安王朝第一宰辅的未来。 出发前夕,凌亮和慕容怀瑾在皇宫内最高的飞鸿阁进行了一场谈话。 除了两人一统,再无人知晓谈话内容是什么。 和慕容怀瑾作别后,凌亮独自出了飞鸿阁,一步步朝宫门走去。 999遥遥望着阁楼顶层的小皇帝一动不动,语气无奈又伤怀,“为什么故事的结局总是不尽如人意?” 小皇帝该出来追宿主的,该出来恳求宿主别走的。 可他没有,他就那样站在原地,像是凝成了雕像。 “因为他是皇帝,其次才是杨怀瑾。” 凌亮平淡地回答道。 “宿主,你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999心情低落。 “分道扬镳是早晚的事,放平心态即可。” 凌亮顿了顿,又道:“原主本来就没什么野心,难道你要他回来后进朝堂勾心斗角吗,现在抽身岂不刚刚好?” 话是这么说,999仍忍不住叹气,“只是替你感到不值。” 凌亮劝慰它:“不值当的事海了去了,999,你要学会看开点。” 一个系统居然比他这个人类想的还多,凌亮有点啼笑皆非。 慕容怀瑾迫不及待想让他交权这事,他其实没那么在意。 很多东西经不起推敲的,尤其是人心。非要辩出个子丑寅卯来,就没意思了。 彼此心知肚明,何必自找难堪呢? 次日凌晨,凌亮集结军队,整装待发。 崔学士把他拉到一边,默了片刻,他问:“子兴他,还会回来看我和他娘吗?” 凌亮点头,“会,他说他有空会回来看你们的。” “那就好,那就好,”崔学士激动得语无伦次,“我也要谢谢你,是你帮了子兴,帮了我们崔氏……” 大队人马还在那边等着,凌亮和崔学士只来得及说上两句话,就被喊了过去。 一匹枣红色骏马身侧立着个娇小俏丽的女子,看见凌亮走近,往前踏出两步。 凌亮会意,在她面前停下,低头轻声道:“芸姑娘,得罪了。” 随即便直接拎起人,将她送上了高头大马。 自己也飞身翻坐到旁边坐骑背上。 这位芸姑娘是慕容怀瑾在庆功宴上赏赐给他的,凌亮至今也不知道她全名。 赏赐臣子女人,其意不言而喻:既作通房之用,也为监视臣下动向。 凌亮不想给原主招惹烂桃花,也为了让小皇帝安心,索性把人接回来当花瓶供着了,大不了当府上养了个闲人。 芸姑娘也有意思,她看出来崔家上下不待见她,但又不得不维持表面恭敬,就改了改自己的定位,优哉游哉地在崔家当起了千金小姐。 凌亮一时不知要不要夸一夸她。 这心态,他算是服气了。 总的说来,除去芸姑娘喜欢在他处理要务时默默跟着他外,他们之间称得上井水不犯河水。 担任此次行动左右副将的是书清和墨棋,如今他们一个在京畿大营任职,一个碰巧回京述职,逢上剿匪的差事,就都加入了进来。 细究起来他们三人也有好几年没聚在一起了。 崔府早就放人离开了,恢复自由身的他们去往广袤天地中,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朝阳露出小半张脸时,大军动身了。 一声令下,万马奔腾,滚滚尘土飞扬,眨眼功夫,人和马已经跑出了一大段距离。 福管家担忧地远眺着,又是为治贪之事东奔西走,又是亲自去攻打匪徒,整日里脚不沾地,他家公子何苦来哉? 崔学士和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天底下真心爱孩子的父母怎么会不清楚孩子的变化? 许多年前,崔家父母就隐隐约约感觉到儿子不对劲,但是不敢去问,怕听到令人崩溃的回答,也怕那不知是人是妖的东西对儿子不利。 后来看到人家行为举止和常人无异,对他们也尊敬,崔学士就大着胆子把疑问问出了口。 凌亮也不瞒他们,告诉了崔家父母有关原主的真相。 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上个世界周博恒的家人也问过他。 凌亮的话在崔家父母看来是天方夜谭,但再离奇他们也只得信了。 那天之后,崔学士想通了很多,他开始对族人严加管束,要求崔氏众人在外一律低调行事。 到了合适的时机,他又退出朝堂,一门心思整顿起了崔氏产业。 崔夫人心存侥幸,道:“崔家可帮了小皇帝不少忙,他应当不会像那慕容煜年一样对付我们吧。” 崔学士摇头,冷冷笑了,“龙眼无恩,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在未来的某一天,当他们崔氏的存在又一次妨碍到皇帝,皇帝是绝无可能因为崔氏曾经的帮忙就放过他们的。 所以崔学士下定决心要皇帝抓不住他们的错处。 并且积极资助天下清贫学子,他要悄悄织起一张巨网,不为结党营私,只求皇帝没事找事的那天来临时,崔氏能有与皇权相抗衡的力量。 第124章 昔年怀壮志46 另一头,凌亮率兵赶往云绝山的路上,不断听到山匪又洗劫了几个村子的事迹。 那是光凭借人们平淡话语的描述,都能让人头皮发麻的残忍行径。 云绝山一带的匪患何止是猖獗,他们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义薄云天,劫富济贫的“侠盗侠匪”不过是受欺压人们的幻想,真正的匪徒泯灭人性,打砸抢烧,无恶不作。 他们原先可能也是一群被穷苦现实逼上山头的普通民众,但在拦路抢了一次钱财,杀了一个人,屠戮一次村庄后,作为人的底线被无限制拉低,他们渐渐成了披着人皮的野兽。 不,他们比野兽更可怕。 …… 在朝廷援兵的必经之路上,一个山匪头目带着两三百喽啰埋伏在山林中。 “安绊——马儿索哟,绊,绊,倒!” 头目看着愈来愈近的大队人马,小声念叨着,兴奋地两眼放光。 但天不遂人愿,最前方那人及时勒住缰绳,挥手示意后面的都停下,进入警戒状态。 那头目见计谋落空,不仅不失望,反而高兴地不住称赞:“好!真不愧是我相中的对手!” 他相中的对手正是忠王崔子兴。 陈虎是云绝山山主麾下十大猛将之首,天生蛮力,性情残忍,嗜好杀人,格外好斗。 忠王名声在外,陈虎一直对他很有兴趣,想知道他和忠王谁弱谁强,可惜两人无缘得见。 这次朝廷让忠王来剿匪,陈虎从山主那得到消息后,按捺不了激动的心情,匆匆领着手下就过来拦路了。 将士们看着突然横亘在不远处的绊马索,怒火中烧。 他们穿行于丛林中,又着急赶路,身下马匹疾驰如风,要不是王爷发觉事有蹊跷,此刻必定人仰马翻。 999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谁?是谁!无名鼠辈藏头露尾,敢不敢出来与我一决高下!” 一位性子暴躁的将军瞪圆双眼暴喝道。 “你?我不和你比。爷爷我好歹在云绝山有头有脸,你们这些人中,勉强能入我眼的也就只有个忠王爷。” 密林深处传来一阵狂笑,“哒哒”蹄声响起,众人的注意力先给了那匹浑身雪白无一丝杂色的神气骏马,之后才看到高坐其上肌肉虬结的壮汉。 陈虎打了声呼哨,振臂高呼:“弟兄们,都别藏了,给这些朝廷鹰犬一点颜色看看!” 剩下的人纷纷从隐藏处现身,负责收紧绊马索的也赶忙拎起朴刀跑过去。 云绝山的匪徒居然能绕过当地守军来这阻拦他们,看来确实已经成了气候。 凌亮轻皱了下眉,不愿耽误赶路的时间,只下令让众将士速战速决。 “等等,忠王爷,”陈虎看着凌亮,十分不满地道,“两军对垒,主将单挑的规矩你忘了吗,王爷怎的不把它当回事?” 还有这规矩? 凌亮一头雾水,他从来没看见哪个主将这样做过。 陈虎拍了拍胸膛,颇为自得地说道:“王爷名气很大,我陈虎也略有耳闻。大家都说王爷有万夫不当之勇,可开八石弓,刚好我打小就有把子力气,所以想和王爷在阵前比试比试,怎么样,你敢不敢答应?” 他说完就挑衅地睨视了眼凌亮,仿佛笃定他一定会同意。 墨棋低声询问道:“此人好生无礼,王爷可要末将代您出战?” 凌亮摇头,一提缰绳,跃马上前,如了陈虎之愿。 毕竟这人已经光明正大提出了挑战,他身为剿匪主帅,总不能堕了大安朝廷的名头。 否则这帮匪徒非得以为朝廷怕了他们不可。 交手几招后,凌亮对陈虎的实力有了些认识,这人并不精通如何巧妙的招式,但就像他自述的那样,力气大的出奇。 民谚有云,“一力降十会”。 尽管陈虎只会举起铁锤再毫无章法地砸下去,可每次兵刃相撞时,凌亮的坐骑仍会止不住吃力地后退。 一边应战,凌亮一边思索着对策。 不同于表面的张狂,陈虎心里其实也在暗暗吃惊。 他对自己的力量很有信心,平生未遇敌手,除了待他极好的山主,他就没有向谁低过头。 但这个忠王……确实让他感觉到了危险。 力气与他不相伯仲,自己不擅长的技巧别人也使得纯熟,手中长枪更是犹如出洞银蛇,方向变幻不定,让他对攻击的判断屡屡出错。 再这样下去,他百战百胜的比武生涯会不会添上一笔败绩…… 陈虎开始后悔如此草率来找忠王的决定了。 事实证明,他不祥的预感是正确的,因为两人走到第二十九招时,对方的攻击突然变得凌厉无比,长枪横扫间带起的劲风割得他面颊生疼。 在他左支右绌之际,他的铁锤被击落在地,人也被挑下了马。 陈虎还没来得及开口为自己求一句情,眼前就出现了片血雾。 奇怪,怎么好像没多疼啊? 在淡淡的疑惑中,他沉入无边黑暗,结束了作恶多端的一生。 书清得意地笑起来,他就知道他家王爷不可能输。 这样想着,他默默收起淬了毒的飞镖。 陈虎都死透了,他那些弟兄们当然更不会是这支精锐骑兵的对手,书清和墨棋只领了队伍前列的五十个人,就差不多将他们一网打尽。 余下三个比同伴逃得快的,也没什么大不了,抓住他们可能会迟一些,不过这林子进来出去一条道,他们跑不了多远。 缴获了包括白马在内的战利品,队伍再次飞速移动起来,向着云绝山行进。 而到了山林的边缘,他们果然追上了拼命逃窜的山匪。 本以为抓人十拿九稳,可就在这时,一个背着背篓的孩子闯了进来。 哪怕小孩立刻察觉到不对劲,转身想走也不行了,一个穷途末路的山匪已经看见了他,并且驱使马匹扑了过去。 但有人动作比他更快。 快要拽住小孩衣领时,男人难以置信地低下了头。 那里,胸膛的左侧,一支利箭准确无误贯穿他的心脏,簇新的箭头沾着红色液体,正在一滴滴坠落,落在马鬃上。 原是忠王当机立断,迅速出手,在箭袋里抽了支双羽箭,徒手甩了出去。 男人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但他的生命流逝得比心口涌出的鲜血更快,最终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片刻后,身躯跌下马背。 小孩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立在原地呆愣愣的,墨棋赶紧把人捞上马,带他去了王爷身边。 另外两个山匪也吓得够呛,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早被团团围住,这可真是插翅难逃了,他们只得束手就擒。 大军出了山林,派人打听到小孩的村子,把出来拾柴禾的六岁小童安全送回了家,这才重新启程。 第125章 昔年怀壮志47 等到了云绝山山脚下的驻地,见到守军将领,了解了云绝山山主和陈虎复杂的关系后,凌亮不禁讽刺地笑了,“借刀杀人……本王居然无意中做了他人棋盘上的棋子。” 陈虎突然找上他要求单挑时,凌亮就觉得有点荒谬。 带领几百人马就敢拦下朝廷近万兵力,真是胆大包天。 都没人劝一劝他吗? 后来陈虎死去后,他们在路上也没看到云绝山派人过来。 如今听守军将领大致讲了讲陈虎和这位山主之间的情况,凌亮就明白了。 云绝山山主恐怕根本没想让陈虎回去,他巴不得陈虎早点死在别人手上,又怎么可能会去劝他。 陈虎跑来挑战他的事应该少不了山主的推波助澜。 云绝山山主和陈虎这两个人,就好比那宋江和李逵,平时好的似乎能穿一条裤子,整日里“哥哥贤弟”唤个不停。 可到头来,一个真心错付,一个不过把另一人当做冲锋陷阵的打手。 而当打手在山寨里有了大批拥趸,对日渐苍老的山主造成威胁,山主可就坐不住了。 他之前有没有动手,凌亮无从得知,但这次,他显然成功了。 莫名其妙被人利用,王爷此刻的心情不可能有多美妙,守军将领陪在一侧,小心打量着忠王脸色。大气也不敢出。 凌亮认真想了会,冷冷的道:“敢叫本王当棋子,勇气可嘉。作为对他的奖赏,本王不仅会掀翻那张棋盘,还要剁了他下棋的手。” 看来王爷打定主意和那些人磕到底了,守军将领眼睛一亮,连连称是。 自己没多大本事,害得本地民众吃尽了云绝山山匪的苦头,王爷是个厉害的,他很希望他能尽快肃清山匪。 事不宜迟,凌亮扫一眼桌上的布防图,让守军将领立刻把其他人都叫来,共同商讨作战计划。 朝廷援军休息了三日,调整好状态后,就联合本地守军,正式对云绝山山匪宣战了。 云绝山其实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山脉,最高的主峰峰顶积雪常年不化,周围拱卫的侧峰海拔最低也有六百多米。 山匪多盘踞于云遮雾绕的主峰山腰处,那里气候温润,资源丰富,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据说七八年前曾有一位堪舆师四处游历时路过此地,仔细观察一番山脉走向,又排列龟壳占卜多次,最终得出“有金在东”的结论。 此话一出,山匪欣喜若狂,连夜扛上工具去搜寻,却一无所获。 而当他们想起该把堪舆师“请”过来时,那人早溜之大吉了。 山匪不死心,一直不肯放弃,直到现在时不时还要去东部群山转悠转悠。 朝廷这边也眼馋得紧,云绝山守军半夜里偷偷去了好几次,奈何山匪很警觉,所以只得作罢。 因为金矿始终没找到,多数人就把这件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守军将领和凌亮说起来都是开玩笑的语气。 凌亮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金矿,他需要进山勘探才能确定事情真伪。 但进山勘探,首先要收回云绝山。 一个月又十天后。 通过对地形土壤和特定岩石等的严格比对,凌亮基本可以断定,东部两座较矮小的山峰内的确有矿藏。 不过并不都是金矿,其中一座是汞矿,初步估计规模不会小。 汞这种东西,在古代的用处更偏向于道家,很多皇帝用它炼制所谓延年益寿的丹药,长年累月服用,没想到反而加速了死亡的到来。 除了炼丹,修建陵墓也会用到汞,同时它还是一些民间偏方里效用奇特的药材。 带人找出两座矿藏的具体位置后,凌亮把消息上报给了朝廷,后续事项不归他管,那都要看户部的安排。 但凌亮还是尽职尽责地在信中附上了自己的意见:他并不建议朝廷开采汞矿。 水银剧毒,开采会造成严重的环境污染,开采的人长期和汞矿石打交道,身体机能也会遭受严重损害。 这一座矿藏可以作为大安探明的储备物资,妥善封存。 其他山匪已经被送往衙门审问了,这些人罪孽深重,几乎没几个无辜的,一旦审清他们犯下的案子,他们就可以挨个人头落地了。 但云绝山山主,一个四十多岁有些驼背身量却极高的中年男人,非常坚定地表示,他一定要看看自己找了许多年也没找到的金矿。 要求不过分,守军将领同意了,可心里不由暗暗骂一句,这家伙事还挺多。 虽然有王爷坐镇,攻下云绝山算得上顺利,可过程绝不轻松,他们也折损了些人手。 守军将领现在一见到面前这人就不舒服,结果人家转头竟摆出了副高姿态,和他说话跟训孙子似的。 当自己还是呼风唤雨的山大王哪,守军将领懒得理他,也不管人脚上戴着镣铐,扯着绳索生生把他拖到了矿上。 看吧,赶紧看,看完了好上路。 山主弯腰挖出一块裸露在外泛着纯正光泽的矿石,摸了又摸,不舍得放下。 这座山他也查探过,没发现异常,但金子就埋在这里。 找矿的土法子大家或多或少都了解一点,可那些方法统统不顶用,他就这样一次次错过宝藏。 金子,灿烂明亮的金子,他的一生所爱,为什么猝不及防来到他身边,又镜花水月般打碎在他眼前? 山主一瞬间仿佛老了许多,驼着的背更下压几分,他歪倒在地,又哭又笑起来。 东西也见到了,守军将领可没闲工夫陪他耗着,将人拽起来,又要拖他回去。 山主跌跌撞撞跟在后面,不断追问矿有多大。 守军将领没回答,他认为这个问题对山主而言毫无意义,一个将死之人,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就算金矿特别大,大到包揽了大安未来五年所有的用金需求,和他也没关系啊。 第126章 昔年怀壮志48 处理好匪患问题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凌亮牵着马踏上了旅途。 是时候离开了。 “别送了,你们都回去吧。” 凌亮无奈地对执意送别的两人说道。 “王爷。” 墨棋轻声喊他,旁边的书清神色严肃。 墨棋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只说出口一句,“保重。” 书清努力笑了下,也道:“王爷,千万珍重。” “好,”凌亮翻身上马,冲他们一抱拳,“二位,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道路无边无际向前延伸,在伴随簌簌风声的茫茫夜色中,那人披一身明月清辉,跃马扬鞭,潇洒离去。 第二天整顿军队回朝时,芸姑娘好奇地问墨棋:“王爷呢?他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墨棋深深看她一眼,“王爷另有要务,会迟些归京。” 芸姑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吃惊地望着他,却没再说话。 墨棋面色冷淡地从她面前走开。 他知道芸姑娘是被陛下派来监视王爷的,也知道细作有诸多身不由己。 可那又如何?他就是反感这个女人。 龙椅上的小皇帝也让他感到心寒。 回京后,他不会停留,会尽快启程赶往西南,家人早已被他接过去安顿好了,以后,除非有必要之事,否则他绝不踏足京城一步。 凌亮离开后两天,崔家给慕容怀瑾秘密呈上一个木匣子。 木匣底部垫了层绢布,绢布上静静躺着半边虎符,和一枚代表忠王身份的令牌。 慕容怀瑾久久凝望着匣中物品,意外地发现自己没有多少高兴的情绪,他的心,空落落的。 寂静的宫殿里,有人发出低不可闻的叹息。 而同一时间,凌亮正坐在茶棚里喝茶。 马上要进入夏天了,天气渐渐热起来,连番赶路真的让人有点吃不消。 虽然凌亮很想忽略那道黏在他脸上的灼热视线,但视线的主人丝毫不知收敛,还特地换了个靠近些的位置,盯着他一个劲猛瞧。 凌亮无奈地偏头问眉眼清秀的年轻人:“小兄弟,有事吗?” 观察对象突然搭话,元天行吓了一跳,慌忙摇头又摆手,“没事,没事,我就随便看看。” 凌亮不相信,可别人都说了没事了,也没必要非拉着人不放。 于是他转回身,继续不紧不慢喝着自己的茶水。 元天行见对方又不搭理他了,顿时坐立不安,浑身难受,心里痒得不得了。 他忍不住跑过去坐到凌亮对面,压低嗓门,神秘地道:“你不是他对不对?我看出来了,这具身体不是你的……” 在凌亮陡然变得锐利的眼神中,元天行迅速噤声。 来了来了,这次会是什么?被教训一顿还是要追杀他? 唉,元天行啊元天行,屡教不改指的就是你,明知道破真相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却还是管不住这张破嘴。 你怎么就这么,嘴欠! 元天行第一百零一次责怪自己不长记性,尬笑两声就想闪人。 他刚起身,左手手腕就猛地被人扣住,力道不重却难以挣脱,元天行只好又乖乖坐回去。 在和睦的交谈中,凌亮摸清楚了这个元天行的底细。 幼年失怙,母亲改嫁,命格奇特,拜入名观,于修道一途天赋异禀。 奉其师之命,十六岁起开始云游四海,自恃本领高强,口无遮拦,因而多次遭人追捕暗杀,但命大,至今仍活蹦乱跳。 云绝山“有金在东”也是他挑明的,他就是那个溜得飞快的堪舆师。 身负异术,怪不得能看透他不是原主。 凌亮缄默片刻,抛出一个问题,“元道长,大安气运如何,可否告知在下?” 元天行得意地笑起来,“我告诉你,这你可问对人了,我昨日夜观天象,打眼那么一看哪,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他朝凌亮挤眉弄眼,要求来点互动, 凌亮也挺配合,“在下不知,还请道长为我解惑。” “紫薇星光芒大盛!”元天行摇头晃脑,啧啧称奇,“我还没看到过这么亮的帝星呢。” “对了,文曲星和武曲星也亮的很。福禄寿三星过去倒是灰蒙蒙的,现在不一样喽,就像那明珠拂了尘,虽柔和无比,但强盛之势好似永无止境……” 两人分别之时,元天行才想起自己还没请教人家名姓,他说话做事一向随心所欲,想到也就顺便问出了口。 “崔子兴?这名字怎么感觉在哪听过?” 元天行随手呼噜一把小毛驴的大脑袋,思考半天也没个结果,干脆不想了,边哄着爱驴边爬上驴背。 还好,二毛今天没犯倔,踢踢踏踏载着他出发了。 小跑出一段路,元天行懊恼地一拍脑袋,“嗐,他不就是忠王吗?瞧我这记性!” 元天行对名动天下的忠王爷神往已久,可人在他面前他竟然没认出来。 在原地沮丧了一会,元天行又开始纠结。 忠王爷用的是别人的躯壳,他看这人身负功德金光,应当不会做出夺舍那等龌龊之事,可如此说来,那真正的崔子兴去哪里了呢? 想不通。 还是想不通。 元天行身子向后倒去,仰躺在毛驴二毛的背上,放空脑袋,决定不为难自己去考虑这样深奥的事情了。 主人没发出指令,二毛就耷拉着耳朵,随便选了个方向,懒懒散散朝前走。 元天行眼皮都不掀一下,可见一人一驴已经很习惯这种随意更改路线的游历方式了。 凌亮在前面的城镇客栈里开了间房,和原主换了回来。 上辈子的苦难和伤痛被抚平,执念消失的崔子兴恢复了平和。 芝兰玉树,朗月清风,丰神如玉,温文尔雅,这些词仿佛天生就是为他而量身打造的。 有的人,光是站在那里,便足够惊艳。 凌亮照例问道:“你的愿望我已尽力完成,崔子兴,你可满意?” “满意至极!子兴在此谢过先生。” 当了多年将军,崔子兴一时改不了抱拳施礼的习惯。 他盯着自己一双手,不禁轻笑一声,“一切皆成过往,以后子兴就是个浪迹天涯的闲人了。” “你这样功勋卓着的闲人,翻遍整个大安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 崔子兴神色怔然,“功勋卓着吗……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了。” 凌亮为崔子兴感到遗憾,也为所有和崔子兴拥有相同命运的忠臣良将感到遗憾。 他们本应成为国之栋梁,可猜忌和嫉妒无处不在,伤人的暗箭防不胜防。 这些人后来心都冷透了。 重来一世,崔子兴已经不敢奢望为大安出生入死。 他才二十多,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他的前途应该无限远大的,可他,他说自己要做个闲人。 真是让人倍感心酸。 凌亮最终笑着和他告别。 崔子兴看着他,诚挚地道:“先生,此次一别,恐后会无期,子兴衷心祝愿您日后刃迎缕解,无往不利。” “谢谢。”凌亮欣然接受祝福。 随后与999回到空间。 第127章 番外4 崔子兴去了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人。 在繁华的城镇里,人们总是十分忙碌,但忙碌中又蕴含秩序井然的美感。 沿途叫卖的摊贩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面前摆放着各式各样东西。 那些吃食大多做工不甚精细,可散发出的好味道让人忍不住就想买点尝一尝。 至于发钗香囊之类的小玩意儿,却是比京城达官贵人时常光顾的那家店里的还要奇巧几分。 成衣铺里商家在和几个客人讨价还价,对面酒楼小伙计见怪不怪瞅一眼,提着食盒大步朝街尾有两个石狮子镇宅的朱红大门走去。 员外府上的管家早上来酒楼订了糖醋鲤鱼,叫花鸡,菏叶粉蒸肉,银耳莲子羹,并四个冷盘,这不,厨子一做好,掌柜的就催着要他送去了。 小伙计步履匆匆去员外府,远处河流上的船夫在中午迎来了难得的休息时刻。 他从船舱里取出硬邦邦的干粮,将船撑回渡口停靠住,上了岸,就着娘子准备的咸菜大口吞咽。 心里默默盘算着,小女儿马上六岁了,该进学堂,虽说朝廷这费用收的低,可那笔墨纸砚肯定不能用差的,苦谁也不能苦了自家孩子。 他再多跑四五个来回就能去买镇上最好的狼毫笔了,回家给香香她得乐的找不着北。 嗯,她大哥也在学堂,回头要交代这小子记得照顾妹妹。 河边铁匠铺传出铁匠打铁的吆喝声,船夫在岸边柳树树荫下出神地听了会儿。 一位行脚商走过来,“船家,你这船,出不出?” 他客气的问话拉回船夫思绪,船夫赶紧应道:“出,出!正经做生意呢,咋能不出船!” 他利落地解开绳子,跳上小舟,行脚商也随他上去。 竹篙在岸边石头上一点,小舟就借着反弹回来的力道荡了出去,微风吹起两人发丝,行脚商惬意地眯了眯眼。 在外面奔波大半年,他终于可以回家了。不知双亲和妻儿过得怎样,有没有想他? 去年出世的小蒙如今一定会走路了,哎,只怕他已经完全认不得自己了罢。 崔子兴慢慢沿着河流向下走,世间千百种情态映入他眼中。 大家都在很努力地生活,而大安就在人们的努力中逐渐变得强盛。 真好啊…… 他微笑着,去往下一个连自己也没想好的地方。 山巅的朝阳,草原的烈马,飞流直下的瀑布,绚烂盛开的百花,湛蓝天边奋勇翱翔的雄鹰,无垠沙漠经久不息的驼铃,村落孩童传出窗外的琅琅读书声,一张张质朴笑脸写满的欢欣…… 崔子兴走了很远很远。 儿时夫子曾教导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记在心上,但没时间实现。 这一世,他做到了。他真正明白了夫子的意思。 走进广阔天地,方能察觉自身之渺小,过去那些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事突然间茅塞顿开。 山的厚重,水的坚韧,四季轮回中妙趣横生,花开花落间见人生真谛,万事万物教会他道理,他的胸怀渐渐充盈无比。 烟雨蒙蒙中,崔子兴行到江南一处小镇。 这地方不错,他满意地走进镇上的客栈,决定在此处歇一歇。 雨过天晴,崔子兴出了客栈。 四下转悠欣赏小镇景色时,他邂逅了自己的另一半。 那是一个人淡如菊的女子。 她的长相不十分亮眼,周身气质淡然出尘,让人觉得这人万事万物不萦于心,仿佛要遁入空门,可眉眼间的凛然果敢又把她拉回了凡间。 她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叫住崔子兴,“公子,有人要偷你的荷包。” 因为她这一句提醒,手还没伸到崔子兴腰间的小贼被扭送去了衙门。 许多年以后,莫林霜问起夫君何时对她有意,崔子兴的回答令她啼笑皆非,又慨然落泪。 他说:“自你看我第一眼起,我就动了心。” 崔子兴从来不信一见钟情,可在遇见对的人时,他才知道,原来一见钟情也不都是见色起意。 而是那个人站在人群里,其他一切都成过眼云烟。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他只想拥她入怀,好好过完余生。 崔子兴最终如愿娶到意中人。 莫林霜的父亲是位郎中,母亲年纪大了,已不再做绣娘,兄长和嫂嫂也开始接手医馆,家中没有需要格外操心的事情。 既然自己有了家室,有了牵挂,崔子兴就打算回崔氏祖地定居,以后孩子大了再和林霜出去走走也可以。 但莫林霜对外面很好奇,她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小镇呢。 确切点说,镇上的女子除了远嫁的,应该都没有出去过。 崔子兴对夫人要求无有不从,两人辞别莫家人,共同环游整片大陆去了。 孩子长到六岁时,崔子兴将他送回了崔家接受教育,他跟着父母走过太多州县,眼界开阔,又有祖父祖母悉心栽培,定会成为崔氏合格的掌权人。 夫人莫林霜到五十岁时,他们停下前进的脚步,去了崔氏祖地湘阳。 从此湘阳地界上多出了一对乐善好施,矜贫救厄的夫妻。 …… 广明宫内。 杨怀瑾,是的,不是慕容怀瑾,是已经为自己和家族正了名的杨怀瑾,把批好的奏折码得整整齐齐,疲倦地靠上了椅背。 候在一旁的公公看到皇帝苍白的脸色,还有额头冒出的大颗汗珠,又担心又心疼,他十分无奈地道:“陛下,您身体不好,就不要强撑着处理公务了,暂且还是将这些交给其他人吧。” “不行。” 杨怀瑾摇头,轻声道:“朕答应过一个人,要做大安的好皇帝,答应了的事,朕一定要做到。” “可是,陛下,太医让您……” “别说了,朕累了,想静一静。” 宫殿空寂的可怕,在一片孤冷静谧之中,杨怀瑾闭上双眼,思绪翻飞。 他忆起了很多事。 飞鸿阁的谈话言犹在耳。 那时候崔子兴没有还回令牌,他还是忠王。 忠王说,大国重农,也应重工,农工齐头并进,辅以商业,是为大安发展之策。喜创奇技淫巧者,当予以关注。 杨怀瑾因此创办了天巧楼。 天巧楼的工匠来自五湖四海,有人毛遂自荐,也有人受官府引荐,更多的是朝廷举行考试后公开招收进去的。 这些人在四十多年里陆续为大安创造出过去闻所未闻的工具,极大地提高了大安农业生产的速度,推动了各行各业发展。 忠王还说,今大安与赤炎梵古鼎足而立的局面已被打破,他弱而我强,目光合该放的长远些。 大安水路畅达,但对茫茫沧海了解等同于无,应派遣人员出海,积极探寻新地,与海外诸国建立联系,扬我国威。 天巧楼制造出集攻击防御手段于一体的远洋船只后,大安便组建了庞大船队,浩浩荡荡出发了。 严庭之担任船队总指挥,当年的年轻秀才考取了殿试第六名,从此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又在最得意的时候自请转入陌生至极的航海领域,只因时人多畏波涛,且路途遥远,前程未知,朝中重臣犹豫不决。 严庭之挺身而出,带着娘子严赵氏登上甲板,与众人挥手作别,雄心万丈指挥着船队劈波斩浪,奋勇前进。 德公公做了船队副指挥使,这个伺候了慕容家一辈子的老人提出请求时,杨怀瑾都愣住了。 但他还是痛快地应允了德公公。 德公公随船队第三次远航时,病死在船上,听说他是微笑着迎接死亡的。 严庭长代他转告遗言——陛下,沧海之瑰丽,异国之奇特,微臣通通得以见之。六十又三年光阴未曾虚度,臣,死而无憾! 杨怀瑾默然,嘱以国礼葬之。 频繁的远洋探索带回的收获是巨大的,黄金珍珠,玛瑙宝石,这些东西并不稀奇,大安也有,亩产量很高的粮食才是重头戏。 此外,严庭之还运回来一些据他说是怀才不遇的异国人,他们在自己的国家不被欣赏,弄出来的小发明经常遭到贵族嘲笑。 所以央求着严庭之给他们一个去大安皇帝面前展示才能的机会。 杨怀瑾看过那些看不明白但大为震撼的发明创造后,果断拍板把人留下,送去天巧楼交流经验。 忠王又告诫他,成亲后,要善待结发妻子,皇后是与他相伴到老的人,他应当给予相应的尊重和信任。 最后,忠王在飞鸿阁上凭栏俯瞰京城,笑着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陛下,这是做一个好皇帝的最高标准,你是否能做到?” “我能!” 杨怀瑾记得自己铿锵有力的回答。 “好,有志气。”忠王摸了摸他的头,很快将手收回。 那是杨怀瑾记忆里向来对他要求严格的忠王第一次用表示亲密的举止鼓励他。 也是最后一次。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妄自菲薄,不自视甚高。若你能将这些铭记于心,就能在做决定时保持头脑清明,他人的态度将无法左右你。” “陛下……大安就交给你了。” “微臣告退。” 忠王的背影在飞鸿阁通明的烛火里映衬得格外寂寥,他拐入回形走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杨怀瑾想追上去,想挽留他,可亲政的渴望绊住了双脚,权力的诱惑牢牢把他摁在原地。 他还是很自私。 那之后,忠王剿灭匪徒,交上虎符和令牌,世上从此少了一位王爷,崔子兴也就只是崔子兴。 后来,这人云游四海,他再没能听到属于他的消息。 杨怀瑾,却拼了命地要兑现他对崔子兴,对天下百姓的诺言。 他把“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作为自己的座右铭,每当坚持不下去就不断在宣纸上写这句话。 大安在他的手里越来越好,可杨怀瑾的身体每况愈下,大安的繁荣是以他透支生命力为代价的。 烛影晃动中,杨怀瑾猛然咳出一大口血来。 公公惊得魂飞天外,迅速上前察看情况,然后跑出门外让宫女赶紧把太医叫来。 他自己又跑回去照顾皇帝。 太医从家里狂奔到广明宫,鞋都在路上掉了一只。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杨怀瑾胸口和袖子上全是殷红的血,早就积重难返,无力回天了。 他听到公公哭喊着要太医治不好他就等死。 杨怀瑾豁出剩下不多的力气免去太医的罪状,他的身体状况他知道,不必用不可能的事去为难别人。 何况,那个人也不喜欢他这样做。 他剧烈地喘息两声,感觉到大限将至。 柔和的白色光芒中,他看到那人向他大步走来,他的面容还是如多年前一样年轻,身姿挺拔,气宇轩昂。 “老师,你原谅我了吗?” 杨怀瑾小心翼翼问着。 那人不说话,只是微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太好了,太好了,老师,你来接我了……” 杨怀瑾无知无觉间已泪流满面,他高兴得将手搭了上去,“有老师在的地方,我不怕。” 周围人诧异地看着皇帝喃喃自语,太医却唉声叹气,“回光返照罢了。” 终于,杨怀瑾的手重重垂下。 公公直直地走到门外。 “皇上殡天了。”他道。 声音因为悲痛过度而显得低沉,他只得扯高嗓子重复一遍:“皇上——殡天了——!” 殿里的人不约而同跪了下去,向这位为了大安鞠躬尽瘁一生的先驱者告别。 他是个从未有过的英明神武的好皇帝。 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 同一时刻,被毛驴二毛带偏到山沟里的元天行脸色一变。 他抬头看去,果然,紫薇星黯淡无光。 再掐指推算,大安的皇帝,居然已经逝世了。 元天行怅惘了一会,摇了摇头,笑道:“我伤心做什么?他去了地府,少不得要封官的哩。” 天上的紫薇星不知何时又耀眼起来,这兆示着大安国运昌隆,光华流转,生生不息。 元天行牵着二毛走上山间小道,嘴里哼哼着东拼西凑的小调,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唱些什么。 隔日,帝身死之事昭告天下,举国披麻戴孝,恸哭声不绝于耳,三月后仍有深山民众焚烧纸钱。 杨怀瑾,通怀人士,十三岁为帝,十八岁亲政,在位四十五年,极受百姓爱戴,后恶疾突发,与世长辞。 享年五十八。 是当之无愧的“千古一帝。” 第128章 番外5 两千年后。 “诶,你们听说了没?安武帝的陵墓昨天被考古专家组找到了!” “谁,谁,安武帝?真的假的?是那个,制霸着咱们从中学到大学课本的安武帝吗?” “对,没错就是他,就是同时支配我们语政史地课本的那个男人!” “我的妈耶,专家组牛批大发了,这都能被他们找出来,我可听说安武帝的陵墓位置连当时建造的工匠都不知道呢。” “管他的,这都发现陵墓了,我估摸着过两月市中心的博物馆得上墓里的文物了,到时候咱们约着走一个?” “爱卿提议深得朕心,嗯,准了。” “……” 阶梯教室里,一群男女生笑作一团,又七嘴八舌讨论起墓里可能会出土的文物。 他们是龙华国首都大学历史系大二学生。 龙华国首都大学就建在几千年前大安京城最出名的一座书院旧址上,虽历经时光流转,朝代更迭,这里仍然是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高级学府。 在同学们的讨论声中,教古代史的教授精神抖擞迈入教室。 他兴奋地把刚得知的安武帝陵消息分享给了大家,岂料下面的同学异口同声答道:“我们早知道了。” “是吗?”他乐呵呵地笑起来。 展览馆之行于是又加上了教授。 怀着对安武帝陵的期待,师生们开始上课学习。 他们的古代史教材有一册是专门研习大安王朝发展史的,厚的能当砖头使用。 这完全是因为在龙华国历史上,大安王朝的存在十分特殊,它为龙华国如今的世界强国地位奠定了雄厚的基础,无论是经济政治,还是科学文化,探讨起来都无法回避这个王朝。 那是一段时间跨度很长,繁荣到让人仰慕,让人叹服的盛世。 那是一个开放包容,兼收并蓄,皇子公主享有同等皇位继承权,对同性爱恋也可以平淡视之的王朝。 大安总计存续四百年,共历二十六帝。 其中最出名,被列为龙华国史上最受尊敬帝王排行榜首位的就是安武帝杨怀瑾。 虽然安武帝晚年自曝身份,承认自己不是慕容皇室中人这件事为某些学者所诟病,但依然影响不了大家对这位皇帝的喜爱。 安武帝谥号“武”,意为威强睿德,他的执政手段也的确称不上慈和,但史书对他的评价却是——“帝,仁极。” 一个在四十多年间将大安人均可支配收入拉升三十二倍的帝王是有资格获得这样至高无上评价的。 他率领大安成为当时全球头号经济体,大安都城是世界经济文化中心。 他大胆放权给文武百官,设立议政阁,逐渐摸索出一套成熟的官员业绩考核与选举任免制度,充分保障了大安人才的活跃。 他的孩子继承了这位仁皇的执政理念,又将这种执政理念传递给自己的后代。 纵观大安四百年,只能用“群星璀璨”这个词去形容那个时代。 崔子建,一代名相。统领百官,手段圆滑,施行措施对百姓大有裨益,学识渊博,宽容大度,即便是他的竞争对手也敬佩其为人。 卫灵珊,卫新昌,一门姐弟二才子,皆为着名文学家,教育家。 卫灵珊善骈文,赋,文章针砭时弊,犀利无比,去浮夸雕饰,读来无任何滞涩之感;卫新昌以诗词见长,其风格大气磅礴,直抒胸臆,笔力雄健。 二者作品都被收录于高中课本之中,供学生鉴赏。 严庭之,着名外交官。自学多种语言,代表大安与七十多个国家和地区建交,促成贸易无数,其妻赵云兰也是一位优秀的女外交官。 何松德,李顺,虽为残缺之身,但却青史留名,扭转了人们对太监的奸诈印象。 何松德即为德公公,李顺,是在京郊和凌亮讽刺土地兼并的那位。 他们一个为远洋探索做出杰出贡献,一个持尚方宝剑治理良田侵占问题,甚至提出了土地国有制思想雏形。 但国有制在当时封建社会的大环境下不可能实现,它动了太多上层人士的蛋糕,注定成为一种“理想主义”。 崔墨棋,黄锦成,王合,大安着名将领。 他们共同为王朝打造出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铁骑军队,是大安震慑外部的一柄利器,将所有抱着觊觎之心的敌人全部挡于国门外。 崔书清,崔石,铁面无私的司法者。二人原为京畿大营指挥官,后投身大理寺,审清冤假错案无数,终身致力于修改完善司法与执法制度。 …… 大安四百年历史中出现的风流人物数不胜数。 这个强盛的王朝以它特有的胸怀气度无视性别年龄行业差异,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无论从事哪行哪业,大安都秉着支持的态度鼓励民众发展,并积极为他们创造基础条件。 人才强国,在大安体现得淋漓尽致。 也正是由于大安重视科技和教育,为以后其他朝代的发展指明了方向,所以龙华国在近代率先进入工业革命,又在现代掀起信息革命,一路领跑,遥遥领先。 博物馆展出安武帝陵文物的那一天,市中心的路堵了一个多小时。 有人离得老远也开车过来了。 一封和皇后成亲时的婚书,一些衣裳鞋袜,几本典故书籍,还有一幅画,除去墓室里的那些铜制烛台,这就是安武帝陵里的所有随葬物品。 出土文物简单的让大家有点意外,但很快又觉得合情合理。 安武帝崇尚节俭,不喜铺张浪费,东西少也正常。 他是少有的几位坚持一夫一妻的皇帝之一,帝后感情甚笃。这封情意深重的婚书穿越千年呈现在大众面前,人们不由得沉默了。 首都大学的学生们围在那幅有安武帝落款的画卷前,困惑地道:“这上面的人是谁啊?” 教授仔细端详了会,遗憾摇头,“我也不清楚。” 画卷上面一点提示都没有。 “不过,画得挺好的。”一个男生赞叹道。 这是张细腻传神的工笔画。 青翠竹林中,劲装男子怀抱一把宝剑轻倚碧竹,山风吹得他衣袖鼓起,他凝神望着远处苍山,在一抹如血残阳中,成对白鹭振翅向竹林飞来。 画中男子没露出正脸,但描绘侧颜的笔触干净利落,再观其风姿仪态,即使看不全这人的长相,也能猜到绝对差不了。 求知欲旺盛的学生们又去问工作人员,人家说专家组初步推测是忠王崔子兴。 “崔子兴?” 一群人惊讶地互相看了看。 崔子兴是个神秘人物,也是个争议不小的人物。 他年少成名,战功显赫,又突然造反,一手扶持年纪尚小的安武帝登基,做起了摄政王,无声无息地换了慕容家的江山。 崔子兴为何造反,史学界众说纷纭,未有定论。 但在安武帝能够独当一面时,这人就抽身离开了,彻底退出了大安政坛,那时他才二十六岁。 此后便杳无音信。 来去一阵风,像谜一样令人捉摸不透,这就是忠王崔子兴。 史书上关于他的篇幅也不长,不过还算客观公正,没有因为谋逆罪名就全盘否定这个人。 他们还以为摄政王和皇帝多半不对付呢,现在看皇帝专门为人作画,好像又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学生们不禁笑自己脑补过多,帝王和臣子的关系哪里是能用“好”和“差”两个字就能轻易概括的?其中的复杂程度普通人根本想象不出来。 他们看完安武帝陵的文物后,顺便又去参观别处展馆了。 边走还边争论着野史说崔子兴能开八石弓究竟是不是真的。 那件事是真的。 折算成现在的计量标准,大安的八石弓拉力在一百五十公斤左右,凌亮的确能拉开。 学生们走了后,穿波西米亚长裙戴草帽的年轻女孩走到画卷前站定。 她面容姣好,举手投足间有种让人很舒服的气质。 崔时潆是崔子兴的后代子孙。 庞大的崔氏在两千年的时光里兴盛过,没落过,崛起过,可最后还是分崩离析。 时代不停变迁,宗族制度已经越来越不适应向前发展的社会,崔氏在无奈中向现实妥协。 主支与旁支的区别逐渐消失,崔氏族人之间的往来也不再密切,直至完全切断联系,成为一家一户的个体。 崔氏如此,其他世家也不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从时代洪流中挣脱,去一旁冷眼旁观。 崔时潆知道祖上曾经辉煌过,但她没办法对此产生共鸣,说到底,祖上的辉煌和她这个后辈无关,她听着和听别家的故事一样。 但是今天,隔着厚厚的防护玻璃,隔着久远到模糊不清的家族记忆,她与先祖不期而遇。 不知为什么,崔时潆感觉心口酸涩,又有难言的感动弥漫其间。 她好像能明白太爷爷捧着族谱翻阅时珍重的心情了。 原来传承的力量一直都在。 后天她就要跟随代表团去国外比赛了,龙华国必将赢得此次国际赛事的冠军,这毫无疑问。 先祖,请您等我的好消息吧。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崔时潆,龙华国专业九段围棋棋手,业内人士最为看好的天才少女,对面前的画卷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坚定地转身离去。 由安武帝杨怀瑾凭空想象作出的那幅画仍静静悬挂于墙上。 无人注意时,两只白鹭身上浮现出莹白光辉。 一闪而过,很快消散。 月末,崔时潆夺得赛事总冠军的消息传回国内,成为龙华国史上最年轻的国手。 第129章 破茧1 系统空间里,凌亮了解完原主的经历,正和999大眼瞪小眼。 他震惊地道:“这个原主是位女性,你不会要我顶着她的身体做任务吧?” 999磕磕绊绊试探着,“不,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了!” 凌亮十分崩溃,“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变态吗!我一个男的,怎么能进女人的躯体!那和新闻上报道的那些公交上的色狼,溜进女厕所的偷窥狂有什么不同!” “你特么还说这种情况以后可能还会出现……” 凌亮在999面前来来回回转了好几次,设想了遍变成原主后会面临的种种尴尬状况,越想越觉得那样的自己龌龊卑鄙,下流无耻。 他立刻就要找999理论。 999早被历练出来了,赶在宿主冲它撒泼,不是,不是,是赶在宿主和它争论之前,开口化解了宿主的怒气。 “其实本系统这有兼具附身和幻形功能的凤凰木,也不是非得使用原主的身体……” 它边说边从系统商城里把凤凰木取出来,讨好地递给凌亮。 凌亮看着那一小段流光溢彩的木头,暂时熄了怒火,“这不就是梧桐吗?” “对。不过本系统是在火凤经常栖息的梧桐树上折下这根树枝的,它经受凤凰烈焰的炙烤,已经变成了一件仙器。” 999摇头晃脑,不无得意地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魂魄附于其上即可凝聚实体,而且还能幻化形态,此物实乃居家旅行出外打劫之必备单品啊。” 凌亮瞧它一眼,“既然有这样的东西,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999很无奈,“凤凰木毕竟是仙器,要是有人慧眼识宝,咱们麻烦可就大了,而且,本系统还以为你能接受呢……” “不能。” 事情有了解决方法,凌亮语气和缓了许多。 男女身体构造不同,生物课上老师讲解得清清楚楚,他没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更没有想一探究竟的特殊癖好。 凌亮同情原主的悲惨遭遇,也很愿意帮她逆转困境,但并不想用这种等同于耍流氓的方式去帮人。 至于999说凤凰木可能会暴露人前招惹麻烦的事,凌亮望向一边伫立不动的问心剑。 问心剑铮鸣一声,将心意传达出去——跟随南荷仙尊三万六千年,未曾遇上敌手。 凌亮赞许地笑了。 999嫉妒得要变形,自从这把剑和宿主在一起,就严重威胁到了它的地位。 宿主都已经有了它这个统,为什么还要冒出来一把剑和它抢风头?老天爷对它真是不公平! 凌亮掂了掂凤凰木,问999该怎么用这东西。 999本来还在抱怨统生艰难,一听到宿主需要它,赶紧鄙视地去看问心剑,噼里啪啦把使用方法说了。 凌亮按照999教的,成功依附上去。 那美貌惊人的青年慢慢有了实体。 在999和问心剑看来,凌亮是他本来的模样,但若是落在他人眼里,这就是个个子中等,面容疲惫却难掩眉眼艳丽的三十多岁女人。 凌亮催促999:“好了,我们快过去吧。本宿主已经迫不及待想会一会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了。” 宿主居然这么着急,999默默在心里为原主的丈夫点了一排蜡。 将原主的魂魄连同躯体收进乾坤袋,一人一统下一瞬就出现在任务世界。 热热闹闹的菜市场里,买菜的穿梭于各个摊位,卖菜的热情介绍着自己的东西,问价声杀价声此起彼伏。 凌亮就站在一家水产品商铺前。 老板翻看着几只澳洲蓝龙的情况,头也不抬地说道:“牡蛎螃蟹海参带鱼,海里的河里的,我这儿都有,要什么您说。” “不用了,谢谢。”凌亮礼貌地回了一句,随即走向菜市场出口。 999回来的这个时间点挺早,当然这也就意味着给凌亮留够了收拾那一家子奇葩的时间。 今天早上原主的丈夫出门上班前,交代她中午要吃大闸蟹。 被丈夫何思辰教训怕了的原主乖乖来菜市场买螃蟹了,但现在人换成了凌亮,凌亮会给他买螃蟹? 臭鱼烂虾都不想买给他好吗? 一个月只给妻子一千块生活费,天天还要吃上六菜一汤,这种好事凌亮想都不敢想。 他什么菜也没要,直接空着手回何家了。 这一次的原主,名叫叶巧玉,是一个家庭主妇。 与丈夫何思辰在大学校园里相恋,毕业后走进了婚姻殿堂,受到了亲朋好友和同学们的祝福。 原主以为自己有了幸福的归宿,谁知竟是她苦难余生的开始。 何思辰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但谈恋爱时隐藏得很好。 那时的他幽默风趣又体贴,还会逗原主开心,长相又俊朗有型,在外貌上和两大系花之一的原主十分登对。 结婚后没过两月,何思辰就显露出本性。 他第一次动手打原主,是因为原主和他商量想搬出去组建小家庭,按揭买房也好,租房也好,她都不想再和公婆打交道。 她实在受不了这对老夫妻无穷无尽的挑剔和故意刁难了。 他们看不起她的家庭,认为她配不上自己的儿子,每天都要变着花样折磨她。 那时候原主还有工作,但公公婆婆的胡搅蛮缠让她无法像其他同事一样可以专心将事情做好。 无论公司业务有多繁重,加班加到多晚,她都要早起按他们的要求把家务做完,晚上十点回到家还能看到他们坐在沙发上等她做饭。 因为她爱丈夫何思辰,自己又刚嫁过来,想着要在丈夫父母面前好好表现,所以才甘愿忍让。 可是这两人越来越过分,那泥人都还有三分火气呢,原主不想再忍,就把受到的委屈和丈夫说了,希望何思辰体谅她,两人最好能搬出去单过。 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把原主扇倒在地时,原主人都是懵的。 她不明白好端端商量着事,丈夫怎么突然就动了手。 也是从这一天起,原主慢慢对丈夫有了全新的认识。 何思辰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力狂,但他的暴力仅仅针对身为妻子的自己。 对外人,何思辰爽朗大方,谈吐不俗,很有能力,深受上司赏识,是同事们钦佩的精英,也是邻居交谈间免不了要提一嘴的风云人物。 对家人,家人指的是他的父母,何思辰是个十足的大孝子,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唯独对自己,只要一关上房门,他就变了个人。 如果这天何思辰心情好,打她一顿也就完事了,如果在上级或者客户那里受了气,他就会发疯般折磨她。 原主心如死灰,无数次请求离婚,但何思辰不同意。 他下跪求原谅,痛哭流涕保证自己会改,他揪拽着头发,不断重复自己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就是忍不住打人的冲动。 这种看似诚恳的保证当然不会起作用,只会引发下一次的变本加厉。 原主工作了不到一年,就被何思辰赶去公司替她辞职了,并且不许她再出去找工作。 理由是他受不了自己老婆天天在外面和人“眉来眼去,卿卿我我”。 但原主知道这不过是原因之一,另一方面是因为何家缺少一个保姆,一个能照顾他们全家的免费保姆。 原主就这样被强制留在何家,做起了家庭主妇,和何思辰的出气筒。 原主想过报警,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她要怎么向警方袒露何思辰用皮带抽在身体隐蔽处的伤痕?她要如何确保拍照取证的照片不会流传出去? 死在流言蜚语里的女人太多了,她没有冒着一生被毁也要和何思辰玉石俱焚的勇气。 原主在有口难言中度过一天又一天,直到儿子小鹏来到这个世界上。 她振作起来一点,想好好把孩子养大。 她要在氛围古怪的何家保护好小鹏。她想看他成长为一个身心健康的小男子汉。 但这个朴素的愿望注定实现不了,因为原主在她的儿子八岁时,就被何思辰失手杀死了。 那天谈好生意的顾客出尔反尔毁了约,总经理对何思辰大发脾气,他去酒吧喝了很多酒,回房打骂妻子时,完全失去理智,拎着妻子的头发就往床头柜上撞。 等他清醒过来,原主已经死去多时。 何思辰惊慌失措了一会,冷静下来,他去敲响了隔壁父母的房门。 何父何母是正常人反应,惊骇得腿都软了,何母让儿子赶紧跑,跑的远远的。 何思辰笑起来,他慢吞吞地告诉父母他的骗保计划。 很久之前,他就给原主买了意外险,受益人填的是自己,本来只是被推销保险的业务员缠烦了才买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还真派上用场了。 在何思辰细密的策划下,原主由他人造成的死亡变成自己“不小心”摔倒,何家因此得到了一大笔赔偿金。 “善恶终有报”这句话在何家人身上就是个笑话,他们依然过得很好。 第130章 破茧2 原主付出四分之一灵魂之力换得复仇的机会,她想和她的孩子脱离何家,还要让衣冠禽兽何思辰生不如死。 凌亮刚从古代位面回来,打打杀杀的日子过久了,乍然收手还有点不习惯,999接下的这个任务正合他意。 电梯在十二楼停住,凌亮走了出去,在1202室前站定,拧开了门把手。 何思辰在上班,何母与几个塑料老姐妹去商场购物了,只有何父一个人在家,对着声音调得奇高的电视看的津津有味。 那头发半长不短的老头和主持人一问一答,信誓旦旦告诉观众他研发的产品可不是没用的保健品,而是吃了毛病尽消的神药。 何父听得直点头,想着儿子回来了让他也给自己买一个疗程的养身丸。 他在沙发上换个姿势坐好,打算认真研究研究神药的成分,之前主持人介绍的太快了,什么鹿茸人参何首乌的,他都没弄清楚。 不过没关系,这节目他经常看,知道栏目组一会会把配方再播放一遍的,稍等片刻就好。 何父端起茶几上的茶壶,顺着壶嘴猛灌一大口,就在这时,电视突然黑屏了。 凌亮把遥控器扔回坐垫上。 终于清静了。 何父这才发现儿媳已经回来了,他不满地道:“干什么?没看你爸我还在看吗?” “声音太大了,吵的我头疼。” 凌亮冷冷地道:“这音量快把屋顶掀翻了,你听力又没问题,成天扰民有意思吗?还有没有点公德心了?” 何父自从去年在单位退下来后,无所事事,一天到晚不是捧着收音机震耳欲聋放评书,就是在电视上看这些奇怪的节目,又或者把牌友叫过来一起打麻将斗地主。 这时原主是一定要在旁边好吃好喝招待着的。 邻居多次上门要求何父不要搞出大动静,楼上楼下的都过来劝他,但何父我行我素,他可不管别人感受如何,自己舒服最重要。 现在被唯唯诺诺的儿媳当面指责没公德心,何父瞧着挺不可思议的样子。 他伸出食指指着凌亮要说些什么,眼睛一瞥看到他两手空空,立即质问道:“思辰不是让你去买螃蟹吗,东西呢?” 凌亮:“没买。” “马上就中午了,你不买菜不做饭,我们吃什么!” 何父霍然起身,恶狠狠瞪视着他,仿佛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这位老大爷,你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我不做饭你们一家能饿死吗?想吃饭还不自己去厨房做去。” 凌亮不耐烦地望他一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何思辰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回来。 何父面色难看,不明白一向乖顺的儿媳怎么突然就硬气起来了,转念一想,懂了,儿子前些日子出差,好几天没打她了。 这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竟然敢顶撞他这个公公了,一会思辰回来,可得和他说道说道。 何父这人就是这样,明明是个男人,但气量极为狭小,喜欢挑拨是非。 大多数家庭里,一般而言,公公和婆婆相比,和儿媳妇打交道都比较少,因为要避嫌。 何父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原主一点小事没做好,他就会逮住念叨个没完,还每次都要到何思辰面前去拱火。 他会不清楚这种做法会激怒何思辰,从而给原主带去一顿毒打吗? 他很清楚。 他就是坏。 至于何母,她是个体面人。 动手打人或者与人对骂的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她最擅长的技能是软刀子伤人,正常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让人跟吞了只苍蝇似的膈应。 说曹操,曹操就到。 楼道里传来何母与老姐妹的告别声,没一会,她就走进门来。 何父一见到同盟,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添油加醋把凌亮不做饭还不尊敬他的事情讲给了何母。 何母听完,将挎在臂弯处印着醒目标志的四五个包装袋放到桌子上,上上下下溜了凌亮一圈,笑了。 她细声细气地道:“小叶啊,怎么了这是?怎么闹起脾气了?” 何母脸上的笑容叫凌亮想起捕蝇草这种植物,它能够分泌出甜蜜的汁液,在虫子沉迷于美食之时,迅速合拢叶片,将其化作养分。 何母是人,但此刻, 她的本质与捕蝇草似乎并无不同。同样是看着和善可亲,实则口蜜腹剑。 凌亮拒绝回答她的明知故问。 何母暗中咬咬牙,面上仍然挂笑,慢条斯理猜测道:“是不是我家思辰又欺负你了,你气不过呀?唉……打人这事是他不对,等会他回来了,妈一定替你教训他!” “那你要怎样教训他?” 凌亮望着何母,顺势把话接了过来,“你能让他体会一遍我受过的痛苦吗?” 他一步步朝何母逼近,“你们的卧室就在隔壁,何思辰干过什么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你会用皮带抽你儿子大腿内侧吗?你会用烟头烫你儿子的小腹吗?你会堵住你儿子的嘴在他身上到处下死手乱掐乱拧吗?” 何母被对方凛冽的目光刺得心虚,偏头不去看凌亮。 凌亮笑着按住何母的双肩,“你不会。因为何思辰是你最亲最爱的人,你哪舍得伤害他,只有他伤害别人的份。” “阿姨,你的教训从来不过是说说而已,”凌亮退开两步,语气低柔,“下次不要再这样恶心人了,好吗?我不喜欢。” 何母年轻时候长相一定不错,即使她如今老了,也比其他同龄人多两三分姿色。 尚且白皙的皮肤和保养得当的苗条身材让她出去与别人说儿媳妇坏话也莫名更具信服力。 凌亮的一番作为相当于把她的脸面甩到地上踩了又踩,就差指着鼻子骂她虚伪至极,何母气得浑身哆嗦,一张雪白的脸霎时变成调色盘。 她一直得意于自己深谙说话的技巧,总是能让别人抓狂跳脚,又无可奈何,只能被她牵着走。 但当拐弯抹角碰到打直球,她的那些技巧就都没用了。 何母在原地一动不动,面色铁青,何父眉头紧锁,站在不远处死死瞪着他。 凌亮见老两口战斗力这么低,不禁嗤笑出声,“哎,我说,你们谁去做饭?再耗下去何思辰回来就得吃空气了。别看我啊,我不可能去的。” 说完,他无视何父何母刀子般的视线,回到原主房间,把门关上了。 最后,刚启动车子要回家吃饭的何思辰接到母亲的电话,她嘀嘀咕咕把儿媳造反的事说了,又让他中午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午餐。 其实冰箱里有不少食材,让何思辰填饱肚子是没问题的。 但何母厨艺本就一般,又很久没下厨,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一个像样的菜也没做出来,只好委屈儿子将就一顿了。 何思辰在车里坐了一会,沉下脸来。 晚上要怎么给妻子一个难忘的教训好呢? 他开始想这个问题。 第131章 破茧3 下午五点多,凌亮去市一小将原主儿子何立鹏接回来了。 何立鹏今年六岁,父母是俊男靓女,他自然长得也好。 小孩理着个平头,有点婴儿肥的小圆脸上,眉毛浓密,山根也优越,嘴唇紧抿,一双乌黑的眼睛专心看着前方。 原主儿子哪哪都好,就是,这孩子是不是安静得过头了? 凌亮看小鹏严肃地绷着个脸,从学校回来一路上一言不发,别的小朋友都拉着父母的手撒娇提要求,又或是叽里咕噜讲一天里发生的趣事,只有他,跟在大人身边闷头朝前走。 经过玩具店门口时,凌亮还特地放缓速度,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有喜欢的就买下来。 小鹏不说话,摇头,表示自己不要,凌亮也就歇了心思,拉着他继续往小区方向走。 进了客厅,把小鹏的书包放好,凌亮给他倒了杯水,让他等一会,自己去厨房做饭。 中午何父何母吃的是外卖,凌亮在原主卧室里找出两块面包来草草果腹。他们是成年人,对付一顿没多大事,但小孩子还是要吃得健康一点的。 将酸辣土豆丝,番茄冬瓜汤,葱爆羊肉三道家常菜摆上桌,凌亮又端出两碗青菜鸡蛋面,去喊小鹏过来吃饭时,却发现他正在房间里写作业。 “作业待会再写好了,先把饭吃了。”凌亮提议道。 小鹏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身子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妈妈,我还有七十二道题没写完,不能出去的。” 七,七十二道题?而且是还剩七十二道题? 这什么学校,作业布置得这么多? 凌亮吃惊地走过去,就见小鹏摊开在书桌上的练习册题号已经列示到了二十八,这就意味着他要写一百道题。 凌亮皱了皱眉,放平语气问小鹏具体情况。 孩子握着铅笔,闷闷不乐地道:“奶奶说,我成绩很差,要我少和同学玩,多把习题册上的作业写一写。她还说,我是那只要一直走一直走才能赶上前面兔子的乌龟,只有不停地勤奋学习,才可以让我笨笨的脑袋变聪明一点。” 这都是些什么话! 要不是不知道何母现在和她丈夫溜达到哪去了,凌亮非得将人抓过来给小鹏道歉。 小鹏不过是个刚上学的学生,往后学习的路还很长,一年级的分数能说明什么,难道还能对标高考成绩不成? 再说,小鹏考的也不差啊,班级前五名,每门功课都在九十分以上,够可以的了,对孩子这么严苛做什么? 凌亮合上他的练习册,“饭菜都快没热气了,我们赶紧过去吧,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小鹏犹犹豫豫不肯走,“可是,奶奶八点要检查,没写完她要生气的。” 说完,他又小声补充一句:“奶奶生起气来很可怕。” 凌亮笑笑,“别怕,有我在,她能把你怎么样?” 小鹏想了一会,收拾好文具,从椅子上跳下来,和凌亮一起去吃晚饭了。 看到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小鹏默默放回筷子,问凌亮:“我们不等爸爸他们了吗?” 凌亮:“不等,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咱们吃咱们的。” 小鹏不解地望向母亲,还是听话地埋头吃饭了。 尝了两口碗里的鸡蛋面,小鹏偷偷瞄一眼凌亮,扁了扁嘴,凌亮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很快看了过去,关心地道:“怎么了?” “没,没事。” 小鹏怯怯地回答了凌亮,但这顿晚饭他却吃的很少。 凌亮看着小孩飞速把一碗面扒干净,其他菜动也没动,吃完就安安静静回了房间。 他忍不住怀疑了下自己,“不是,我这厨艺,不说是顶尖的,那也不错了吧,辗转跟了好几个老师傅,八大菜系里的名菜我也会个七七八八,怎么还讨不了个小朋友欢心了我?” 999也想不明白,“可能,现在的孩子都太挑了?” 凌亮边收拾碗筷,边郁闷地道:“小鹏不是个挑剔的孩子,肯定是饭菜不合他口味,回头我想办法改进改进。” 把锅碗盆碟洗干净,何父何母就回来了。 他们去小区里转了半天,一为散心,二来也是要把儿媳的光荣事迹传播出去。 听到大家一致批评那个偷懒耍滑的儿媳妇,又对他们老两口报以深切的同情,何家父母顿时舒坦了。 结果一回到家,瞬间脸又耷拉下来。 空气中饭菜的香味还未散尽,何母果断冲到厨房,就见凌亮将刀具归置回原处,无所谓地瞥了瞥她,抬脚要走出去。 “小叶,吃过啦?”何母语气不善。 凌亮冷笑,“这不明摆着的事实嘛,阿姨。” 阿,姨? 何母直到这时才发觉儿媳妇给她换了新称呼,她以前可是随儿子喊自己的。 按下这桩不快,何母接着说道:“思辰没回来,公公婆婆也在外面,你就先吃上了?小叶啊,不是做婆婆的说你,没你这样当人媳妇的……” “妈,我回来了。” 客厅传来何思辰进屋的声音,何母表情都跟着生动了不少,她得意地看了看凌亮。 凌亮挑眉一笑,“哟呵,有儿子撑腰了,我好怕啊,还不快去告状。” 何母愤怒地瞪他,真就像阵风似的跑出去和儿子诉苦了。 何思辰听完她的一大通抱怨,解开西装衬衣上面两颗扣子,慢慢顶了下腮帮。 两秒后,他对母亲说道:“妈,你放心,过了今晚,她就会比从前还乖的。” “是要好好教训!” 何父在旁边搭腔,老大不高兴地道:“你尽心尽力养活她,她还要爬到我们何家人头上去,反了天了她,这样下去还了得!” 何思辰耐心地哄了半天父母,再看凌亮时,眼里光芒奇异。 他说:“巧玉,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凌亮岔开话题,真挚建议道:“你不饿吗?赶紧弄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毕竟,这很可能是何思辰人生里吃得顺遂的最后一餐了。 第132章 破茧4 何思辰点了五星级酒店外送的菜品,和父母一起吃完,三人非常自然地看向凌亮。 何母淡淡地道:“小叶,把这些外卖盒子什么的拾掇拾掇,桌子擦一擦,别在那杵着不动。” 凌亮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怒气翻腾,震惊,感叹于这一家人的奇葩,种种情绪交织,凌亮竟然短暂的失去了言语能力。 片刻后,他冷冷地道:“三位,手断了就去医院看看,脑子坏了更不能讳疾忌医。什么事都指着我干,你们何家人难道都是脑残?” “叶巧玉,你怎么说话的!!” 何父一听这话,立刻火冒三丈,猛然从座位上蹿起来,冲着凌亮奋力咆哮道。 凌亮包容地笑了笑,很是“和颜悦色”地望向他,“叔叔,气大伤身,特别是你这种老年人,更要时刻保持淡定。你看你这么容易动怒,说不定哪天就被谁气死了,唉,真叫人担心啊……” 言毕,他不再去看几人精彩纷呈的脸色,敲了敲小鹏的门,提醒他赶紧洗澡。 一堆外卖包装盒而已,垃圾桶就在五步开外的地方,收拾好东西,站起来,走过去,把外卖盒扔进垃圾桶,多简单的事,他们做了会死吗? 真把自己当成万事有人伺候的皇帝了? 不对,小皇帝杨怀瑾还喜欢自己的事自己做呢。 想到杨怀瑾,凌亮愣了会神,也不知他实现了自己流芳千古的梦想没有? 他和999完成任务后就离开了,后面的事并不清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每个人都应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谁也不可能帮另一个人一辈子。 不过话说回来,小皇帝是那样的严于律己,他的梦想,该是实现了吧。 …… 晚上九点,何思辰在浴室洗完澡,换了身家居服,甩着皮带进了卧室。 爸妈说的对,叶巧玉这个女人,就是不能惯着,刚过几天好日子就给他开起染坊来了。 所以,今晚,他必须把人打服。 房间里,凌亮无聊地坐在床头,翻看着何思辰随意乱丢的营销学书籍打发时间。 一见何思辰进来,他立马打起了精神。 把那本书放回床头柜上,凌亮语气不悦地道:“你可算是忙活完了,我等你等半天了。” 何思辰将门反锁,带着满脸鸷色慢慢朝他走近,“是吗?看不出来,你居然比我还着急。” 他伸手就要去抓面前瘦弱的女人,想把人扔到床上去,之后么,哼。 打不死她! 何思辰从来没想过会出什么岔子,但是…… 天不遂他愿,何思辰被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狠狠摔在地上时,意识有片刻的不清醒。 阵阵眩晕过去后,入眼的就是素雅的天花板,然后四肢百骸传来剧烈痛意。 凌亮蹲下身,用夺过来的男士细皮带拍了拍他的脸,笑道:“哎,怎么样,你还好吗?” 何思辰简直想问候叶巧玉祖宗十八代,还问他怎么样,好不好,你说我好不好?! 妈的痛死他了,根本使不上力气去骂这个死女人。 好啊,叶巧玉,翅膀还真是硬了,给我等着! 一会等他爬起来,看他不敲断她的腿! 极端愤怒之下,何思辰都忘了去思考妻子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凶悍了,他忽略了所有不合理之处,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抓住叶巧玉,还有,不要闹出人命。 凌亮边欣赏何思辰狰狞的表情,边在他旁边掐着表数时间。 看地上的人差不多缓过来了,他露出满意的神情,自言自语说了句:“好,该进行下一步了。” 何思辰不明白这个下一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安,只想赶快逃离自己的房间。 轻奢品牌的腰带设计的很独特,握在手里质感也很好。 凌亮神情肃穆地将黑色腰带绕过何思辰的脖子,在一端缠好圈,另一端穿出其中,就着露出来的那截腰带,他慢慢收紧打出来的这个结。 何思辰早在凌亮拿着皮带靠近他的头部时就隐约看出了对方的打算,可他的拼命挣扎却全被压制住了,凌亮动作又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紧紧扼住咽喉。 他发现叶巧玉好像真的想要他死。 不停收束的皮带让何思辰呼吸越发困难。 “放,放开……放手……” 他断断续续地道,这个时候他还能举起手来捶打凌亮,试图让人松开皮带。 但渐渐地,何思辰眼皮变得十分沉重,求生的本能促使他胡乱张口求饶:“……巧玉,我错了,以后……不打你了……” 何思辰当然没有认识到他的错误,其实他不过是在潜意识的提示下试探着做出了最佳选择。 意识模糊中,他似乎听到了声轻笑,又似乎没有。 在何思辰走马灯般看完自己一生,就剩最后一口气吊着时,凌亮终于大发慈悲收了手。 何思辰像条死狗一样躺在那里,过了半晌,才掐着脖子猛烈咳嗽起来,慢慢平复了呼吸。 生死存亡间,凌亮给他带去了莫大的恐惧,何思辰呆呆地坐在地板上,心跳如雷。 他盯着松松散散垂落胸口的条状物,发觉自己现在恨透了这样一件东西。 手忙脚乱抖落皮带,何思辰狼狈地爬起身,大声怒斥道:“叶巧玉,你干什么!想杀了我吗?” 谁料凌亮比他还激动,“你又没死,干嘛这么大惊小怪!不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吗,你这个人,未免也太玩不起了。” 何思辰一口气好悬没喘上来,他感觉他的头发丝都要被气得竖起来了。 稳住自己愤怒地直打摆子的身体,他艰难地道:“差点把我勒死,你管这叫,开玩笑?” “是啊,就是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别把它放在心上。” 凌亮鄙夷地看他一眼,贴心地开解道:“你以前打我骂我,还说是因为太在乎我了呢,我那时候都没怎么生气,你也应该学着大度点,知道吗?”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自在。以前年轻,我不赞同这个观点,现在再看,还是很有道理的嘛。” 何思辰实在受不了凌亮的歪理了,捏紧拳头就冲了上来。 然后再次被凌亮毫不留情地揍趴下。 他的脸颊和地板亲密接触,凌亮一只手牢牢摁住何思辰的脑袋,讥诮地道:“差点杀了你又怎样,难不成你还想去告我?” 何思辰正想回“也不是不可以”,凌亮就拽着他的头发迫使他转过脸来,笑嘻嘻的看着他,“告我,你敢吗?” “姓何的,别忘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我身上可还留有那么多被你家暴过的痕迹,虽说所在位置……难以启齿,但到底是货真价实的证据,倘若我真不管不顾跑去验伤,你觉得你能告得赢我?” “还有,我记得你那公司是家外企吧,而且是特别注重管理层员工家庭关系的外企。” 何思辰神色逐渐黯淡了下去。 凌亮接着说道:“事情闹大了,我们谁都别想落着好,但没关系,到时你失去的东西肯定比我多得多。” “是丢掉自个年薪百万的工作,也要和我杠到底,去打一场赢面很小的官司,还是息事宁人,大事化小,那都要看你的意思了。” “不过,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应当不会选错才对。” 何思辰用力瞪着凌亮,最后恨恨地选了后面的选项。 他好不容易干掉其他候选人,坐上了营销总监的位子,这种时候在他身上绝不能出现任何负面消息。 他们所在外企的总裁是个德国佬,对夫妻之间感情是否和睦这方面尤其重视,他坚信良好的婚姻能让下属心无旁骛投入进工作中。 在何思辰看来,这踏马纯粹是扯淡。 但就因为总裁的喜好,他们全公司的人都得端着,何思辰出门在外时刻注意营造自身形象也有这部分原因。 第133章 破茧5 讲真的,何思辰这种人渣,凌亮实际上是非常想直接勒死他的。 可惜法治社会不允许公民这样做,原主回来还要继续生活,怎么能不管不顾让她背条人命? 凌亮刚才说要让何思辰丢掉工作有夸张的成分。 公司把人才培养出来也不容易,只要没侵犯到公司利益,开除一事肯定是要经过开会慎重探讨的。 但依外企那位德国总裁眼里揉不得沙的性子,一旦属下的丑闻传到他耳朵里,何思辰降职降薪就是肯定的了。 年薪百万变成年薪几十万,这中间的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更不必提何思辰上升期的职业生涯还会受到严重影响。 凌亮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让999调查了何思辰在公司的相关情况。 而999搜集到的这些资料无疑是很有用的,得知何思辰当上总监还不满两个月的消息,凌亮就料定何思辰不敢和他撕破脸皮。 这人舍不得他的前途。 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凌亮当即就决定要让何思辰体验一把濒死的感觉。 而这只是道开胃菜。 何思辰是个无耻的杀人犯和诈骗犯,何父何母也是帮凶。 原主还是仁慈了,想打击报复的对象就何思辰一个,可凌亮不介意买一赠二,何家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为自己犯下的罪孽买单! 此刻,何思辰正站在离凌亮稍远的地方,眼含怨毒之色,却又因畏惧面前人的身手不敢上前。 凌亮被他看得心烦,“你怎么还在这儿待着,想再挨顿揍?赶紧给我滚出去。” 何思辰强忍怒气,“这也是我的卧室,叶巧玉,你别太过分!” 闻言,凌亮若有所思地看了一圈房间。 空间挺大,装修得不错,采光也好,唯一的缺点就是这间房里留存着许多不愉快的殴打记忆。 但他不会在何家住很长时间,所以它是个小问题。 凌亮朝何思辰友善地笑了下,“你说得对,这地方有你一半的使用权,但从今晚起,我宣布,整间卧室归我一人所有。” 何思辰立马反对,大声道:“我不同意!” “我管你同不同意,通知你而已,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凌亮的态度很蛮不讲理,说着,他就向何思辰走了过去,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往外拖拽。 何思辰将所有力气都使出来了,仍然摆脱不了仅用单手箍着他的凌亮。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反锁的门被打开,自己随即就栽倒在门外神色焦急的父母怀里。 凌亮将何思辰推了出去,一直在外面叫骂不停的两人顾不上找他麻烦,第一时间就接住了儿子。 看到何思辰一身的伤,他们心疼坏了,急得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凌亮就知道这两个住隔壁的老家伙对原主的遭遇一清二楚,瞧瞧,感知到亲生儿子有危险,这不就飞奔过来要救他于水火之中了吗? 原主这个儿媳对他们而言,永远是个外人,她的惨叫两人是一点听不见啊。 合着就他们的孩子是块宝,别人那都是随处可见的野草。 明知何思辰的行为不对,不仅不阻止,还放任他一错再错,何思辰酿下无可挽回的苦果后,他们也愿意去帮助儿子伪造现场。 要是评选“最佳父母”的奖项,这两人一定当之无愧。 他们是何思辰的好爸妈,却对原主如此苛刻。 着实可恶至极! 凌亮冷眼在一旁看着何父对儿子的伤势问东问西,何母取出冰块要给何思辰的胖脸消肿。 小鹏呆立在父亲身边,有些不知所措。 何思辰被凌亮重重摔落在地时,发出的动静很大,把全家都惊动了。 何父何母辨明儿子处于劣势地位,抢先冲过来疯狂捶门,又翻箱倒柜找备用钥匙,但没找到。 小鹏也出了他的小房间,一直跟在爷爷奶奶后面,但他们全心全意想要营救儿子,都没注意到孙子什么时候跑了过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凌亮当即便让他快点回房休息。 小鹏乌黑的一双大眼划过雾气,他没说话,也不肯回去,就那么倔强地,一动不动地望着凌亮。 凌亮侧了侧身,“行吧,进来,赶快去床上睡觉。” 话音刚落,小鹏就“哧溜”一下钻进了卧室,生怕母亲反悔。 这小孩。 凌亮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伸手要关上房门,何父不乐意了,用胳膊抵着门,嚷嚷着要他好看。 何母也凑过来与他一唱一和。 凌亮不理会这二人,目光固定在捂着胖脸直哼哼的何思辰身上,“你爸妈年纪不小了,你觉得,他们能像你一样抗揍吗?” 何思辰惊愕地望向他,“两个老人……你也忍心?” “不忍心。但你要是再指望着他们替你出头,不约束他们行为的话,我可就改主意了。” 凌亮笑得别有深意。 看得出来何思辰应该是很气愤的,因为他额头上的青筋都在乱跳。 “算你狠!”最后他如是说道。 何父何母在儿子的强烈要求中还是心不甘情不愿撒开了手。 第134章 破茧6 何家所在的小区是个老小区,从外观上看,比近些年开发的精品楼盘要破旧不少。 但真住进来是很舒服的。 这里的绿化布置得相当不错,匠心独具。 小区交通便捷,地段也好,周边基础设施一应俱全,市一小市一中都在附近,倘若有个头疼脑热的,打车不到三分钟就能直达二院。 管理的物业公司是本市口碑最好的,严格制度中蕴含着人文关怀,只要居民的要求不过分,物业都会尽力满足。 这样好的小区,哪怕是在三十年前,每平米的价格也是令人咂舌的。 但何母就是一眼相中了这地方。 她那时和何父订婚不久,两人马不停蹄在看婚房。 何父对小区也满意,可一听到足以让他掏空家产可能还要举债度日的报价,他没有任何迟疑,掉头就走。 为了这套四室两厅两卫的房子,何母和那会还是未婚夫的何父闹得不可开交。 又以分手相威胁,不买她认定的房子,就坚决不结婚。 也许是爱情的力量太伟大,也许是何母肚子里已经确定是男孩的何家长孙太重要,总之,何父出了大头,又咬牙找上亲戚朋友,再加上父母的支援,砸下全款买下了这套房。 一百五十平的房子,在今年,价格一路狂飙到九百万,是当年房价的二十倍还不止。 这件事也就成为何母在丈夫面前最得意的谈资。 市一小早上八点十五上课,凌亮七点叫醒小鹏吃早餐,快速整理好他的书包,两人在七点半出了门。 小鹏依然安静,但发亮的眸子泄露出了他内心的高兴。 他自两岁之后,就有了自己的房间,小孩子一般都在三岁左右开始记事,所以在小鹏的记忆里,他的母亲从来没有哄过他睡觉。 可是同学们都说妈妈的怀抱很温暖,她讲的故事很动听,她抚摸孩子脑袋的手是柔软的。 小鹏没有这样的经历,一次也没有。 他的妈妈看他的目光满怀爱意,可脸上却常年笼罩着挥不去的疲累和愁闷。 小鹏是个年纪很小的孩子,但他也是一个敏感的孩子。 他的房间离爸妈的有点远,有时候,那扇紧闭的房门后传出来的细微声响让他感到十分可怖。 小鹏不明白什么叫家暴,但他明白,母亲在这个家很不幸福。 他的家庭,和其他同学的不一样。 很多次他问妈妈,到底怎么了呢?你要说出来呀,别看我还小,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可是母亲只是微笑,那微笑苦涩又难看,她让他不要掺和大人之间的事。 小鹏开始渴望长大,长大了就可以掺和大人的事了。 因此他努力学习,努力做个好孩子,不要忘了,他是要拯救母亲的人。 但即便他这样认真,他还是得不到第一名。 奶奶时常卷起书本敲他额头,她说:“小鹏啊,你这么笨,以后怎么在社会上立足哦。你爸爸读书时可没有把第一名交给别人,你有没有遗传到我儿子的优秀基因啊?唉……” 是啊,他怎么这么笨? 他这么笨,要怎样拯救妈妈? 在小鹏一筹莫展之时,他突然发现妈妈好像不需要他的帮助了。 爸爸被打得很惨,可奇异的是,他并不觉得有多紧张。 小鹏如愿以偿和妈妈一起睡觉了。 尽管妈妈没给他讲睡前故事,只替他盖好被子,让他快点入睡,小鹏还是觉得很满足。 合眼前,他快活地看了眼黑暗里母亲的轮廓,想着,自己大概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了。 凌亮在学校门口和小鹏告别,目送他一步三回头去往教室。 一直到看不到人影了,凌亮才转身回何家。 何思辰破了相,往日里的一张俊脸上有多处淤青,他这样有损公司形象,自然不能正常工作。 和上司请了两天假,何思辰此刻靠在阳台上,愁眉苦脸望着在小区里也能看到的高耸入云的庞大建筑。 在那栋大厦里,四十层朝上有一间独属于他的办公室。 但那间办公室随时可能易主。 职场斗争异常冷酷,被他暂时踢下去的几个竞争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的真皮座椅还没坐热,就不得不厚着脸皮去请假,他敢打包票,一定会有人趁他这两天不在搞事情。 何思辰愤愤地捶了下阳台的栏杆,一回头正好看见始作俑者回来了。 他沉着脸上前要找人麻烦,但人家轻飘飘往他的方向望了望,快步回到了卧室。 很快,何思辰听到走来走去的声音。 他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冲过去一看,果然,凌亮在清理他的东西。 何思辰尽自己最大的能力阻止凌亮了,可在脸上又挨了两拳后,他也只好退出去,看凌亮把他所有的衣服鞋子随意拢到一起,一股脑扔到门外。 然后,人家当着他的面就把门甩上了。 何思辰去拧门把手,毫无疑问,上锁了。 少了何思辰的东西,卧室一下空旷了许多,凌亮惬意地在布艺沙发上坐下,思索起这个任务该怎么做。 虽然他很讨厌何思辰这个人,但也确实无法否认他过人的能力。 何思辰才三十出头,已经成为了一家跨国公司在国内分部的营销总监,未来不可估量。 他外形条件优越,薪资又高,为人成熟稳重,家中父母钻营了大半辈子只是个小领导,如今还退休了,但他们从前的工作单位说出去也是响当当的。 何思辰就是属于那种大爷大妈略微了解一点情况后,会为自己的女儿惋惜不已的金龟婿人选。 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原主上辈子和何思辰共同生活了十年,但她其实并不如何了解她的丈夫,她也没有机会了解。 何思辰从不和她说工作上的事。 原主不清楚何思辰在公司是什么职位,只知道自己与何家人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丈夫每个月只会吝啬地给她一千块,让她省着点花,同时要处理好家里的各项开支。 原主在何家的处境连别人家的保姆也不如。 何思辰是个脑回路特别奇怪的人,他发自内心地觉得一千块是够用的。 一个没有社交活动,被他拘在屋子里,只需要负责一日三餐的女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他想不起来何家人吃的饭菜不是大风刮过来的,他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孩子上学不是光交学费就行了,生活中的突发状况在他那里是不存在的。 原主没有收入来源,手头拮据时就得向何父何母求助,这两人每次必然要把人奚落得掉层皮,还不一定会给。 何家人一向善于踩碎别人的自尊心。 但是,何思辰对他的父母,对他本人的生活质量是相当重视的。 何家在地下车库有三个车位,在本市许多奢侈品专卖店是白金卡客户,应季的衣物基本上都是定制的。 何思辰之前想在三环买房子,被何父何母阻止了,他们用积蓄给儿子添了点钱购入了一套商铺。 两人这么多年的领导不是白当的,挑选的商铺地段特别好,过去那地方不受重视,这两年市政重新规划,把当地纳入了经开区范围。 何思辰名下的这套商铺,现在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后来原主一死,千万保险赔偿款到账,本就富裕的何家又发了一笔横财,日子过得不知有多肆意快活。 第135章 破茧7 静下心拟定好做这个任务的大致计划,凌亮一把拉开了房门。 别的暂时可以搁置一边,首先,何思辰和他的父母得好好感受感受原主压抑的主妇生活。 衣物小山似的堆在地上,何思辰并未捡起这些东西,他金贵的腰弯不下去。 见到凌亮出来,本来在和刚回到家的父母诉说事情经过的何思辰就停了话题,猛地蹿到他面前。 他的诘问还没出口,凌亮就越过他去看手上还拎着菜的何父何母,无比自然地道:“都快十二点了,你俩怎么才回来……算了算了,快去做饭吧,我饿了。” 他走过去看看何母袋子里品相不大好的青菜瘦肉胡萝卜,很是嫌弃,“就这么几个菜,居然买了两小时,你属蜗牛的吧?” 何父何母齐齐张大嘴,瞠目结舌望着他。 这个儿媳妇是得失心疯了吗,竟敢这样对他们? 她以前可是很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呀。 昨天不买菜做饭还打思辰,他们……都忍着没计较了,今天特地帮她买好菜,她还反过来要对他们发号施令,真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何父冷着脸,“让公公婆婆伺候你,叶巧玉,你就是这么做我们何家媳妇的?” 何思辰也使劲瞪他,“我爸妈可是你长辈,我不允许你不尊重他们!” 不尊重就不尊重喽,有的人他就当不起别人的尊重。 何思辰不说话还好,一发言凌亮就把他这个大活人记起来了,他恍然大悟,“对,差点漏掉了你。” “你也别闲着,家里到处都要扫一扫,拖一拖,你看你脚边那些衣服,都沾上灰尘了,自己不去洗盼着谁帮你,我吗?天还没黑呢,怎么就做起梦来了。” 凌亮推了何思辰一把,让他少哔哔,赶快做事。 何思辰被搡得趔趄两步,怒气直破天际。 妻子性情大变,公司又是烦心事一堆,种种因素综合,他感到脑子快要炸开。 暴力因子再次在胸中翻滚,好在前面两顿打不是白挨的,脸上的疼痛感拉回了何思辰的理智。 他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站在原地朝凌亮吼道:“你特么以为你是谁!我供你吃供你穿,你整个人都是我养活的,这些家务活就该你做知道吗?还指挥起我来了,你凭什么啊?!” 凌亮定定地凝视了他一会,转头就去厨房掂了把菜刀出来。 雪亮的刀锋在何思辰眼前闪过,他情不自禁后退了两步,但身上的衣服还是被划出了一大条口子。 何母大惊失色,吓得尖叫不止,何父一个劲嚷嚷着要儿媳妇“冷静,冷静,有事好商量”。 凌亮笑着晃晃菜刀,“凭什么?就凭这个够不够?” 他挨个看过在场三人,很显然,这话针对的不仅仅是何思辰。 “疯了,我看你是疯了……” 何思辰眼也不眨地盯着那把菜刀,生怕离凌亮最近的自己会当场血冒三丈。 凌亮不屑地轻嗤一声,“这才哪到哪,怎么就怂成这样?咱们以后且有得熬呢,你可要撑住了。” “现在,”他将菜刀刀柄塞进何母手中,亲切地征询她的意见,“我再重复一遍,你的儿媳妇饿了,去做饭,可以吗?” “可以,可以。”何母慌乱地猛点头,举着菜刀,同手同脚进厨房了。 “让你洗衣服拖地,你没听见吗?”凌亮见何思辰还在原地站着不动,不悦地骂道。 何思辰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忍气吞声抱着一大堆衣物走开了。 凌亮悠闲的声音紧跟着追了过去,“别光顾着洗自己的,小鹏,还有你爸妈的脏衣服也要找出来。哦,对了,记得要手洗,敢叫我发现你动用了洗衣机,你就给我等着。” 何思辰身影顿了顿,还是表情狰狞地应了声“好”,疾步走进了浴室,没多大时辰便响起了哗哗的水流声。 天知道他刚刚多想把怀里的衣服扔到对方脸上,这么多东西,手洗,要洗到什么时候去? 何思辰完全忘记了,他的父母过去用这招为难妻子时,他可不认为有什么不对,还在一旁帮腔。 他们家的洗衣机在妻子嫁过来后就成了摆设,压根没用过几回。 这时候相同的招数被凌亮奉还给了自己,何思辰就很不高兴了。 他把裤子放进水里,搅拌两三下,捞起来拧干,一件衣服的洗涤就这样完成了。 这就是何思辰理解的洗衣服。 不断反复着手边简单的动作,何思辰还能抽空在脑海里进行自我安慰。 叶巧玉这个死女人,当他怕她吗?要不是忌惮她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武力值,早修理她几百遍了。 不过不要紧,日子还长着呢,他就不信他收拾不了个女人了。 叶巧玉,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何思辰发明的洗衣方式十分不符合凌亮为他制定的标准。 999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发挥了重要作用,它一窥见何思辰自创了省时省力的办法,忙不迭就告诉了自家宿主。 在凌亮的监督下,何思辰从中午十二点洗衣服洗到下午四点。 午饭也没得吃,只能看着凌亮在饭桌上对父母做的菜挑三拣四。 七十多件衣服啊,洗得比刚买来时还干净。 何思辰感觉他的胳膊都快累断了。 第136章 破茧8 事情一旦开了头,那么接下来就顺理成章。 常言道,功夫再高,也怕菜刀,穿的再好,一砖撂倒。 在凌亮粗暴的武力震慑之下,何家三人渐渐走上被欺压的道路,一个个敢怒不敢言,日子过得苦巴巴的。 999对宿主层出不穷折腾人的方式甘拜下风,也对何家人如此识相感到不可思议。 凌亮用一张抽纸擦了擦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盯着洁白的纸巾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污垢来。 他收回纸巾,心烦意乱地摆摆手,让在一旁心惊胆战等着验收结果的何母去把窗帘拆下来洗了。 又去视察挥舞着铲子满头大汗要做出八个硬菜的何父的进度,同时不忘冷嘲热讽他两句。 在他倚靠在门框边看何父准备下一道菜时,999疑惑地问宿主道:“他们就这样,屈服了?” 总觉得事情没这么单纯。 “屈服自然是不可能的。和人渣打交道,可不能把事情往好了想。” 凌亮回想起何思辰这几天偷看过来那兴奋的眼神,就知道这家伙暗戳戳在憋着坏呢。 说实话,他有点期待何思辰对付自己的新招数。 父母在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何思辰的情况要稍微好点,两天假期结束,他就连滚带爬去公司上班了。 平时仗着离家近午餐都要回来吃的他也不搞特殊化了,和同事一样在食堂吃起了大锅饭。 晚上回到家,托小鹏的福,叶巧玉为了不打扰儿子,让他好好休息,也没怎么刁难他。 一点小打骂而已,他还,他还受得住。 何思辰的痛苦更多源自于精神上。 他的银行卡被搜罗走了。 看着手机上发送来的一条条付款信息,何思辰心痛得快喘不上气。 他试过更换密码,但没用,人家拿着卡照刷不误,他又尝试着冻结账户,换来的是一顿毒打。 何思辰对凌亮是一点办法没有。 至于何父何母,他俩可比何思辰惨太多了。 所有的家务活全部由他们包揽,儿媳只负责送孙子上学,接孙子回家。 其余时间不是在买东西,就是颐指气使地让他们做事,一刻不停歇地做事。 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整理杂物,倒垃圾,换洗床单被罩……活了大半辈子的两人从来没发现干家务居然这么烦人。 他们家不缺钱,重享受,年轻时双双在外打拼,家里都是请钟点工的。 偶尔下个厨那叫为生活添点情趣。 万万没想到啊,老了老了,还要被儿媳抽陀螺似的支使得团团转。 再看她短短几天买回来的东西,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就是看上去用处不大——各种各样的航模,许许多多的植物标本,市面上最火热的玩具,还有精致昂贵的腕表…… 这些勉强也还能接受。 但那几双好像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烂鞋,还有上面印着某大牌标志的乞丐装就过分了吧? 当他们儿子挣钱很容易吗,还专门买些破烂回家放着? 关于这个,他们误会凌亮了。 凌亮用何思辰的卡消费时,就秉持着一个原则:不买最好的,只买最贵的。 东西越贵越好,好不好看,实不实惠那都是次要问题,反正出钱的又不是他。 虽然烂鞋和乞丐装凌亮看着也觉得无法理解设计师的思路,但店员宰到冤大头的微表情很好地鼓励了他。 他二话没说,爽快地付款结账了,何思辰见自己四十万花出去,就得到了这些抽象的“艺术品”,肺都快气炸了。 那四十万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呢,买这能干嘛?穿也穿不出去,搁家里都占地方! 凌亮见何思辰一副气得快厥过去的样子,非常满意,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花出去的这点钱算什么? 和原主失去的一条命还有随之而来的巨额赔偿相比,不值一提,毛毛雨也不如。 但何思辰白天要上班,不会在家待着,那就只能用这种办法在他身上找点乐子了。 凌亮倒是想过要不要去搅黄何思辰的工作,不过很快就抛开了这个念头。 没必要嘛,何思辰越是老黄牛般勤勤恳恳工作,离婚时的财产分割就对原主越有利。 再说他现在在何家挥金如土的生活也需要有个人卖力支撑啊。 …… 周末。 凌亮领着小鹏去游乐场玩了一天。 小鹏边走边鼓着腮帮子吹母亲给他买的风车,小脸蛋红扑扑的,特别高兴。 打开房门后,凌亮就见何家来了个客人。 这位客人年纪不会超过五十岁,头发用一根木簪束起,穿着黄色道袍,举着一面八卦镜在屋中走动,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频频点头。 他面容淡然,在笑容殷勤的何父何母面前做足了仙风道骨的模样。 “大师,就是她!这个妖怪附在我妻子身上,你快把妖怪收了!” 何思辰躲在他认定的“大师”后面,又惊惧又激动地对凌亮嚷嚷着。 大师不负众望,抚着他的山羊胡踱到了凌亮面前。 旋即神色一变,厉声指着凌亮喝道:“呔,何方妖孽,不在深山密林修炼,竟敢来人间作乱,我乃三清祖师爷座下得意弟子,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凌亮:“……” 999:“……这人,是认真的吗?” 大师表情肃然,看上去逼格很高的样子。 凌亮平淡地望一眼何思辰,何思辰不禁哆嗦了下。 诶,不对,有鼎鼎大名的张天师在这,他还用得着怕这个妖怪吗? 何思辰又抬头挺胸看了回去。 凌亮快速扫视了遍大师,“还没请教您名姓?” “你这妖怪,还挺讲究,”大师傲然一笑,“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张自瑞是也。” 凌亮哦了声,“原来是张大师。” “张大师红口白牙真是厉害,随随便便就能给别人换个物种。我说你们这些从事特殊行当的能不能有点法律常识,造谣犯法的知道吗?” “什么妖怪不妖怪的,”他一把揪住张大师的衣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个来骗钱的老神棍。” 第137章 破茧9 诚如凌亮所言,张自瑞的确是个很会招摇撞骗的老神棍。 只不过这个神棍多少有些本事,虽然他会的本事就一点点,给人看个风水测测字还将就,斩妖除魔之类的活计可不在他精通的业务范围之内。 但是,这人运气一直特别好,还很擅长察言观色,纵横本市十几年,硬是叫他混出了名堂。 他随身携带着祖传八卦镜,这面八卦镜是他的致胜法宝,也是让他多年来不露馅的终极秘密武器。 镜子就一个特异功能,可以照出妖魔祟物的真身。 是的,没错,八卦镜只能让他看出这些东西的原形,收服不了。 张自瑞哪会降妖啊,可在天桥底下摆上小马扎给人算命,一坐一整天还没几单生意,这事儿它来钱太慢。 在心里头合计一下,张自瑞摇身一变就成了三清祖师爷座下得意门生,人送外号“张半仙”。 张半仙给客户做法事很灵活,他有两套应对措施。 遇到那有人在装神弄鬼的,或是法力低微无法化形的精怪恶作剧的案子,张半仙就会大显神通,留下又一个高人风范的传说。 要是八卦镜告诉他要对付的是超出他能力的真家伙,他便会搬出业内人士通用的模棱两可的话术去糊弄主顾。 像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这样的句子模板张自瑞不知用了多少次,好使得很。 自己应付不来的生意,张自瑞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 把有能耐的同行介绍给客人,不仅能获得客人的答谢,还能得到同行的感激。 张自瑞的好口碑就是这样积攒起来的。 何家的生意,他本来呢,是不想做的。 何思辰托朋友的朋友给他递过来的话听上去就不对劲——妻子忽然之间好像成了另一个人,行为举止也和从前有很大的不同。 根据他描述的情况,张自瑞是认可何思辰猜测妻子被附身的推断的。 妖魔附身这种事,张自瑞自认处理不来。 那他今天为什么还是来到了何家? 答案显而易见,何思辰给的太多了。 他拒绝不了呀他! 张自瑞受到金钱的诱惑,想着要不来探探路,万一碰上的妖怪没多大能耐呢,不就又赚一笔? 谁能和钱过不去,这可不能怪他胃口大。 但是现在,被面前的“妖怪”拉扯着要他必须去警局把事情摊开来讲清楚,张自瑞就非常深刻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这回他踢到铁板了。 且不论妖物实力如何,警局他可是万万去不得的。 就算他知道这人是妖怪又有什么用,警察不知道啊。 国家还大力宣传要全面破除封建迷信,他这个迷信典型代表要是去了警局,多厉害的“半仙”也得把嘴封严实了。 张自瑞没有任何和警察对线的想法,他非常没骨气地向凌亮认错了。 “这位大王……不是,该称呼您为,叶女士?不好意思叶女士,本天师搞错了,这都是误会一场!哈哈……” 他尬笑两声,见凌亮仍然皱着眉十分不快的样子,迅速转移矛盾,把锅甩给了何家人,“你要怪就怪何先生,是他出钱请我来的!” 何思辰:“……”淦!我踏马谢谢你全家! 雇主脸色的变化张自瑞就当自己没看见,他语速极快地接着说道:“何先生说他老婆温柔贤惠任劳任怨不会像你一样叛逆,给本天师五十万让我把他原本的老婆弄回来,这件事它不赖我啊你要搞清楚!” 凌亮看了他半晌,看得张自瑞紧张不已,才抽冷子突然问道:“那你觉得,我真是妖怪吗?” “不可能,怎么会呢?呵呵……”张自瑞立即否认。 他只想赶快离开何家,这妖孽说什么他顺着就是了。 凌亮原本也是想吓唬吓唬他,看张自瑞这么知趣,就从他面前让开了。 “行了,滚吧,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回去记得带话给你的同行,何家的生意不准接,这里根本没什么古怪,一切都只是主人家的臆想。” “是是是,一定,一定!” 张自瑞松了口气,把八卦镜揣入怀里,脸上挤出笑容,猫着腰往门口移动。 “哎!大师,张大师,你不能走,你还没帮我们把问题解决掉……” “就是就是,还大师,怎么这么没责任心哪!” 见人要溜,何父何母急了,两人四只手都伸出去要将张自瑞拽回来。 混乱中,张自瑞人跨出了何家的门,怀里的镜子掉在了里面。 他赶紧回去捡,还好祖传八卦镜结实,没摔坏。 张自瑞手触到镜面时微微顿了下,又若无其事地直起了腰。 一抬头,就撞上了凌亮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没敢继续逗留,在何家人充满怒气的抱怨声中飞快跑走了。 999见多识广,望见张自瑞那面八卦镜的第一眼,就已经和宿主说明了那东西的奇妙之处。 能窥破妖物原形,自然也能降服妖物,张自瑞做不到是因为他道行浅了,如果他能将法力凝结注入镜中,收几个小妖怪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八卦镜虽有些神通,对上仙器凤凰木也是要无计可施的。 提到镜子,999想起来,它这也有一个。 取出在前任宿主第九瑶那里得到的昆仑镜,仔细擦拭一番,转圈欣赏了会,999满意地将它放了回去。 这件宝贝在第九瑶死后自动排出她的心头血,与她解除了契约,化作一道流光就要遁走,当时999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捕捉回来。 第九瑶试验了许久也只试验出法器能穿梭时空,殊不知,昆仑镜的功能并不止这一项。 除回溯时光之外,它还可移山填海,可洞彻天机,可改一族气运,有扭转乾坤之势。 对他们完成任务大有裨益。 第138章 破茧10 张自瑞离开了,客厅中,徒留何思辰与父母直面对方的怒火。 何思辰有心想说点什么缓解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但最后也只能扯出张僵硬呆滞的笑脸。 连道士都请来了,怎么辩解也不对,也没用。 但出乎他们意料,叶巧玉竟没有当场发飙,把他们三人捆一块海扁一顿。 她就和平时接小鹏回来一样,轻描淡写报了几道听上去就很刁钻复杂的菜名,然后领着孩子去家里的小型储藏室拆解模型,观察标本。 在他们好不容易照着菜谱把那些菜复刻出来后,叶巧玉便叫上小鹏出来吃饭了。 她在饭桌上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没有任何对他们手艺的批评,吃完饭就揽着小鹏肩膀回房间教导他功课去了。 何思辰感觉屋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在其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捏紧手机。 之前在厨房里给父母打下手择菜时,张自瑞发来了信息—— “何先生你这人,唉,我怎么说你好。实话告诉你,方才我偷着用法器看过了,你那妻子就是个普通人,没有被附身。” “别人都盼着夫妻和睦,家庭顺遂,你这做人丈夫的,怎么就不盼着妻子好呢?非怀疑人是妖怪……” 后面就是些定金恕不奉还之类的。 何思辰没想到自己忙活了半天,妻子居然不是妖怪,还搭进去二十五万定金。 他很想去把那笔不菲的定金追回来。 但这年头,骗子行骗的手段也高级了不少,他和张自瑞签了合同,白纸黑字写着呢,要回定金肯定没戏了。 叶巧玉还不知要怎么整治他,一想到这,何思辰就条件反射感觉脸好像挨了几拳头似的。 第二天天不亮,凌晨四点多,何思辰拎着个小行李包,在父母生离死别般的目光里悄悄出了门。 他准备去朋友家避避风头。 爸妈让他不要担心,他们好歹占着叶巧玉公婆的身份,她还不敢真伤害他们。 何思辰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收拾好换洗的四五套衣物,直奔地下车库而去。 打开车门,何思辰把行李扔到副驾驶位上,坐上了驾驶座,顺手要关上车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立即感到车门上出现了一股阻力。 往外看去,就见凌亮右手卡住车窗上侧,在静静注视着他。 何思辰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大力拽离了驾驶室。 凌亮将人带到监控死角,就着车灯透过来的光亮,打得何思辰是哭爹喊娘。 原主儿子在家时,他会尽量少与何思辰发生肢体冲突,免得给孩子看到不好的场景。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何家人请来除妖的张自瑞走后,凌亮没有选择立即发作。 何思辰应该摸清楚了他的想法,他很是乖觉,利用这点打了个时间差,趁小鹏还在家没去上兴趣班,这就要脚踩西瓜皮——溜之大吉了。 可凌亮能让他去逍遥自在? 惹毛了别人,不需要承担后果的吗? 何思辰嘴角都被砸出血了,抬手摸摸,满嘴的牙好似也松动起来。 他疑心自己的牙齿可能要掉落几颗,但那不过是何思辰的错觉,痛感麻痹了他的神经,给他传递了错误的信号。 下手的轻重凌亮心里有数,法治社会,把人打狠了打残了他也不好交待。 从何家出来不到半小时,何思辰挎上行李包,顶着硕大的脑袋又回去了。 何父何母看见何思辰的模样,不忍地别过了脸,对儿子满是愧疚。 他前脚刚走,儿媳后脚就出了房间,杀气腾腾跟上去了,他们是拦都拦不住啊。 想追儿媳,可人家走得太快,他们老两口有心无力,只能替儿子默默祈祷,希望他不要被叶巧玉赶上。 但儿子的伤势明明白白说明了他们的祈祷没起作用。 何父看看眼圈乌青的儿子,又看看心疼儿子的老妻,叹着气道:“她就是个泼妇,悍妇,思辰,你命苦啊。” 何母也抹着泪道:“我们何家最近走的都是什么运道啊,好端端的儿媳说变就变……” 头上的吊灯照得客厅亮堂堂的,时钟指针指向四点四十,还要过些时辰外面才会升起朝阳。 再叫他们睡觉却是睡不着了,三人相对无言,各自想着心事。 过了片刻,何思辰摇晃着身子进了他如今的新房间,由家中唯一的客房草草布置而成的主卧。 他进去后就一直没出来。 时间来到早上七点。 吃过奶奶做的丰盛的早餐,对凌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小鹏高兴地和母亲告别,背起鼓鼓囊囊的小书包去老师那儿学架子鼓了。 兴趣班就开设在小区里面,走个十来分钟就到。 凌亮给小鹏报了名,陪他走过两回认识路后,便让他自己去上课了。 小孩子还是要有点独立能力的。 孙子课都上了好几回了,何母依然要嘟囔着表达不满,“学那东西干嘛,不务正业。小鹏成绩多差呀,他在班里不是第一,连第二也不是!” “他应该铆足劲学习,架子鼓能帮他什么?就是学乐器也要学高端的呀,钢琴小提琴我看就挺好,你还把我给他报的班退了……” 后面的话何母没说了,因为凌亮正目光不善地在看她。 何母苦恼于孙子成绩上不去,但凌亮认为她首先要反思自身存在的问题。 小鹏六岁,她报了三个辅导班,奥数班写作班再加一个外语班,每周风雨无阻领着孙子去上课。 这些辅导班大大挤压了小鹏合理的玩耍时间,让他日渐感觉到学习的沉重与疲惫,而成绩还是没什么起色。 人这一生无忧无虑的时光也就几年,自童年远去后,许多人都有了形形色色的烦恼。 对一个小朋友强行揠苗助长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何母却始终乐此不疲。 凌亮和小鹏商量了下,遵循他的意愿,把除奥数班以外的两个辅导班退了,又给他添上了他感兴趣的架子鼓。 奥数班里的孩子普遍是三四年级的学生,基础在那儿,凌亮担心小鹏跟不上课程。 问了问他的排名,小家伙还挺厉害,在一群比他大两三岁的孩子里面不落下风,从来没掉出过前三。 就这,何母还不满意呢,凌亮搞不清楚她究竟想怎样,难道要让孙子插双翅膀上天吗? 第139章 破茧11 在地下车库结结实实挨了次打后,何思辰安分了一段时间。 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让他打狗他不敢撵鸡,洗完衣服又自觉拖地,还主动让父母教他做饭,听话得不得了。 要是有不知情的外人见了,估计得认为这人评选模范丈夫绰绰有余。 那么,事实果真如此吗? 当然不可能了。 何思辰那天早上在房间里深思熟虑了很久,痛定思痛,下定决心要改变策略。 他暗中联系上了强有力的外援。 过了两周,原主的父母风尘仆仆杀到了何家。 他们坐下来连口水也来不及喝就开始数落女儿。 面容苍老华发丛生的是原主母亲,她说:“思辰告诉我们,你不肯和他好好过日子,成天跟他动手,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凌亮坦然承认了。 神情严厉腰背佝偻不复年轻时候笔直的是原主父亲,他眉头紧紧皱着,几乎能夹死蚊子。 “他是你丈夫!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和他坐下来谈谈,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殴打他?!” 叶父眼神扫过来,威严尽显,话语间是对女儿处理事情方式满满的不赞同,以及对女婿的偏袒。 凌亮偏了偏头去看窃喜不已的何思辰,他坐在自己岳父旁边,察觉到妻子喜怒不定的脸色,迅速卸掉了偷笑的表情。 “说了这么多,你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凌亮微微笑了起来,对原主父母很不客气地接着道:“想要维护女婿的利益,让我继续和过去一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做何家的好保姆?” 他摇头,“别想了,这种事绝无可能。” “我就纳了闷了,你们是何思辰的父母还是我叶巧玉的?人家亲爸妈也未必会为儿子一通电话就跨省奔波到另一座城市吧。” “上来就指责我这样不对那样不对,你们了解我为什么要打他吗?” 凌亮突然停顿了下,他发觉自己话语中有漏洞。 于是又赶忙找补回来,“不好意思二位,我刚才问了个蠢问题。作为我的父母,你们自然是知道我和何思辰之间有什么矛盾的。” “尤其是你,我的好母亲。” 凌亮将专注的目光投向叶母,还冲着她笑了笑。 只是这笑讥讽意味太重,叶母一瞬间感到脸皮火辣辣的,在女儿如炬目光之下,她有些难堪地背过了身。 叶母比叶父要清楚女儿在何思辰那里的凶险遭遇。 她怎么会不清楚呢? 因为原主回家探亲时,曾经在她面前把衣服掀开,让她的妈妈看了她的伤痕啊。 可即便经年累月的皮带印记一条压着一条,肚子上三个烟头烫出的伤疤明晃晃出现在她眼前,这位母亲默然片刻后,仍是劝告孩子反思自己在婚姻中的过错,继续和家暴的丈夫生活在一起。 “巧玉啊,思辰这孩子我看是真不错,一表人才,赚的也多,他不像那种会随便打人的人,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没做好……” 叶母的态度也就代表了叶父的态度。 发现得不到家人的援助后,原主后来就很少向他们抱怨了。 来自亲人的支持永远是被家暴者反抗家暴者最大的底气,可原主没有这样的亲人,所以她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现在女儿自己立起来了,他们又颠颠地过来要把女儿摁回去。 原主摊上的就是这样一对父母。 要不是顾忌着两人到底是原主的爸妈,凌亮早把人赶出去了,哪会任他们在这说些令人生厌的话。 叶父看不出凌亮的不悦,或者说看出来了但并不在意。 他的脾气向来不好,此时见女儿非要和他们作对,怒不可遏,道:“我和你妈来了这么长时间,连杯水也不倒给我们就算了,到现在你是一句爸妈也不喊啊。” “哪家孩子会一直称呼父母你,你的,我们是你不认识的陌生人吗?!” 凌亮:“不是。但也差不多。” 叶父死命瞪他。 凌亮想了想叶家一双儿女在家中的不同待遇,不禁冷笑着道:“你们不是只有叶松青一个儿子吗,我这泼出去的水怎么好意思喊你们爸妈?” 叶父万万没想到会被女儿用他过去挂在嘴边的话堵住,脸皮涨得通红,不知反驳什么好。 凌亮又道:“与其盯着女儿女婿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你们还不如去关心关心叶松青,毕竟……小白脸的日子可不好过。” 叶父还没怎样,叶母已经一蹦三尺高了,“他是你大哥,你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说话的!” “大哥他不就是个小白脸吗,我说错什么了?” 凌亮持续不断戳她的心窝子,“三十五了,一事无成,去国外读个书,读了七年也毕不了业,还要靠妻子一家供养他生活,我要是他,羞愧的都没脸见人了,也就你们以他为傲。” 叶母手指着他,抖了半天嘴唇一句话说不出口。 叶父比她干脆,“呼啦”一下起身,蒲扇般的巴掌照着凌亮就扇了过来。 凌亮不耐地拧住他手腕,“干什么?大哥无能的事实让你们恼羞成怒了?” “叶松青在加州,你们管不着他,就要朝我撒气?我告诉你们,没门。” 叶父手腕被捏得发麻,耳边女儿的声音还在继续,“何家的浑水我劝你别趟。当初我在何家受尽折磨时你们既然选择坐视不理,如今我要怎样对待他们也就没有你们置喙的余地!” “哪怕我冲动地拿把刀杀了他们呢,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 何思辰闻言,惊恐万分,他试图看出妻子说谎的痕迹。 但看了半天后,他得出结论,妻子没有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认真的……何思辰猛咽口水,余光瞥见爸妈也慢慢瑟缩在一块。 女儿如此执拗,和过去判若两人,叶父脸色铁青,接受不来。 凌亮冷冷一笑,“过去的三十年里从没重视过我,现在跑来约束我,你们不觉得自己的手,伸得太长了吗?” 第140章 破茧12 何思辰把岳父岳母叫过来助阵,但显然,他们也没法让女儿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何家的四个房间都住满了,原主父母晚上还是在附近酒店休息的,女婿特地为他们订了房。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叶家父母不厌其烦轮流过来劝解女儿。 可硬话软话道尽,女儿就是不听,他们反而亲眼见证了何家人是如何被指挥的团团转的。 因为实在看不过眼,两人忍不住又责怪起女儿来。 凌亮可不是原主,要给自己爸妈留脸面,他半点不惯着他们,立马就戳起了叶家父母的肺管子。 叶父骂他不尽儿媳的本分,虐待公婆,凌亮就嘲讽他,某些人别说得到儿子儿媳的孝敬了,他连外国儿媳妇的面都见不上。 叶母苦口婆心教育他“家和万事兴”,女人要贤惠,夫家才会喜欢。 凌亮哈哈笑着回她,大哥的妻子跟温柔贤惠不沾边,你这个做婆婆的不还是喜欢的不得了,天天和别人炫耀儿子有个外国老婆? 交谈之间时不时还夹杂着女儿对大儿子的贬低,叶家父母光是听着心脏就有点遭不住了。 亲家的忙帮不上,自己这边还受了一肚子气,两人也不想去管女婿家的一摊子烂事了,把带过来的行李一收,退了房,直接坐车回家了。 到了周末,小鹏照例去学架子鼓。 何思辰望着小鹏高高兴兴走出去,特别想把儿子叫住,和儿子一起去兴趣班。 但他没那个胆,妻子正对他虎视眈眈呢。 小鹏走了有一会后,凌亮放下筷子,把餐盘推到边上,认真盯着何思辰看。 何思辰额头的汗都被看得冒出来了。 “你脑筋挺灵活,还能想到要把我父母叫过来治我。” 凌亮开口了,他的语气不好,但也不坏,让何思辰有种事情可以挽回的错觉。 但错觉就是被用来打破的。 “大家都知道,蟑螂的生命力很顽强。” 凌亮笑了笑,接着说道,“但我认为,这种生物到了你面前,也是要自愧弗如的。何思辰,你比蟑螂强多了。” “拳打脚踢不能使你折腰,差点被皮带勒死你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忍辱负重,就为了找机会绝地反击,我都快被你可歌可泣的精神感动到了。” 这番话表面上听着是表扬,但何思辰宁愿妻子像往常一样打他,也不想要这意味不明的赞赏。 不出他所料,凌亮后面的话杀机毕露,“何思辰,你是嫌活着太美好了,对下面的世界产生好奇心了吗?非要逼着我按饭点揍你?” 何思辰马上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没想到妻子居然对自己亲爸妈的感受都不在乎了,要是早知道这事,他肯定不会把岳父岳母请来。 挖空心思,结果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何思辰都后悔死了。 凌亮看了眼他懊恼不已的神色,心头升起十分的轻蔑之情。 其实在何思辰和原主的父母联系上的时候,凌亮就已经知晓了他的举动。 但一想到早晚会和叶家人碰面,他也就没阻止,反正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人现在的确是在后悔,不过如果计划奏效,原主父母成功压制住了他的话,浮现在何思辰面上的就该是嚣张得意了。 想到此,凌亮不屑地道:“耍花招耍的还挺溜。何思辰,你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不妨……”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电话铃声打断了。 瞄向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是“大哥”。 叶松青打来的。 不用多想也能猜到是原主父母做的好事。 凌亮把手机递给何思辰,简短地道:“接。” 他惹出来的麻烦,理应由他解决。 电话那头的男声机关枪般“嗒嗒嗒”响个不停,“叶巧玉,你怎么回事!爸妈年纪多大了,你还让他们操心!” “妹夫哪得罪你了,你要和他动手打架?啊?也不看看自己的条件?我作为你亲哥,都忍不住要说句公道话,嫁给妹夫,是你高攀了。” “妹夫人还不够好吗?有才华有能力,对你也不错,那犯点小错误,你就原谅他。搞出大动静,夫妻天天搅和着打骂很好看吗?别人都在看你笑话知不知道!”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丢脸!以后老实和妹夫过日子,不要再这么强势了,哥不会害你,听见没?” 在叶松青优越感十足的命令式口吻中,何思辰根本插不上嘴。 等他停下来歇口气时,何思辰终于找到了回话的时机。 “那个,大舅子,是我……何思辰。” 过了好一会,电话里的男声才略显尴尬地道:“哦,是你啊,妹夫,我还以为我妹妹接的呢。” 何思辰和叶松青你来我往寒暄几句,之后向对方致歉,“大舅子,其实我和巧玉就是有点小摩擦,我气不过把咱爸妈叫过来了,你看你还特地打越洋电话过问,我这多不好意思……” 叶松青愉快地收下了妹夫的歉意,“没事,你是我妹夫嘛,都自家人说什么客气话。哎,我妹妹呢?你把手机给她,我教育她两句。” 何思辰为难地看向凌亮。 凌亮无动于衷。 何思辰只好编造了个理由,“巧玉她不在家,她说这两天身体不好,去医院检查去了。” 叶松青埋怨着自己的妹妹,又与妹夫闲聊两句,挂了电话。 何思辰把手机还给凌亮,小心打量凌亮的脸色,没话找话道:“你哥,对你这个妹妹还是挺关心的。” 见凌亮没反应,他干巴巴笑两声,静默下来。 片刻后,凌亮评价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何思辰眼里顿时流露出屈辱之色,他以为被妻子骂作狗的人是自己。 凌亮见他这样,好心宽慰他,“别生气。你好像误会了,我说的是你俩,不只你一个。” 何思辰:“……他可是你哥。” “那又怎样。他没把妹妹当人看,我又何必尊重他?” 凌亮厌恶地道:“这么个垃圾货色竟然是我哥,还嫌弃我让他丢脸,都不对着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吗?” “他该庆幸他人在国外,否则……” 凌亮没再说下去,但未尽之意谁都懂。 何思辰为大舅子哀叹两秒,凌亮话锋却突然一转,“叶松青的事不重要,现在,我们是不是要清算一下你把我爸妈叫过来的这笔账了?” 何思辰立时脸色煞白,血色褪尽。 他还以为中间被大舅子一打岔,妻子会忘记这回事,看来他还是想得太好了。 第141章 破茧13 自这天起,何家人受到了变本加厉的折磨。 何父何母手里的家务活翻倍,而何思辰即使只是无心说错了话,最终也会招来一顿毒打。 何思辰有理由相信,其实妻子就是想打他而已,一切都不过是借口,哪怕他把事情做得再好,叶巧玉也能从中挑出一堆刺来。 他的感觉无疑是很准确的。 凌亮就是在没事找事,故意和他过不去。 一个人铆足了劲要找另一个人的茬是很容易的事。 衣服上洗不干净的污渍、随手在拖好的地上制造点垃圾、饭菜口味的咸淡,乃至何思辰下班回家晚了点,这些小事都能成为凌亮动手的契机。 “何总监,何总监!” 第三次在公司的小组内部会议上被人推醒,何思辰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 大家不由得纷纷朝他行注目礼。 “何总监这是怎么回事,昨晚没睡好?不是我说你,这次的会议上面有多重视还要我再强调一遍?所有部门都等着我们讨论出开发c市市场的方案呢,何总监关键时刻几次三番会周公,是没把公司前程放在眼里吗?” 副总监,一个快四十多岁的胖子,抖动着满脸的横肉,近乎刻薄地挑明了事实,不给何思辰一点面子。 何思辰面容狰狞了一瞬,但他这表情倏忽而逝,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赶紧向在座所有人反省了自己的错处,打起十万分的精神,继续此次会议。 也只有何思辰自己清楚,在副总监说出那番话后,他是多么地想扑过去掐死这个死胖子。 在会上睡觉的确不对,可那是他能控制的吗? 如果不是应付叶巧玉应付得疲惫不堪,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工作状态,他又怎会做出这等丑事! 至于副总监今天刻意为难他的原因,何思辰心里可清楚的很——之前董事会要提拔一个人做营销总监,他们两个的名字都在其中。 而出来的结果是,他成功升职,更受领导器重,有了更好的发展平台,副总监却黯然落选。 失败者可怜的嫉妒心。 何思辰心底一声冷笑。 听别的同事说,副总监特别重视上次的升迁机会。男人嘛,四十了也没大的成就,要被人看不起的。 何况他家中父母都没个退休金,妻子身体又不健康,大大小小一身的毛病,靠药吊着,治不好也死不了。 孩子又不是特别争气,在一所二流中学里读初一。 二流的学校啊,何思辰觉得这孩子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 平时没事的时候,何思辰偶尔想起副总监一家无望的生活,免不了为他掬把同情泪。 他无法想象在这样窒息的环境里人得变成什么样,与此同时由衷感谢会投胎的自己。 爸妈过去在单位职位虽然不高,但家里的生活质量没得说,而且在很多事上他们都能说得上话,帮得上忙。 可眼下,副总监给了他个没脸,何思辰那点假惺惺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同情就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悄悄望向低头看着手边文件皱眉沉思的胖子,只恨胖子家中的妻子不似叶巧玉般爱发疯。 但幻想终究是幻想,何家人越发难过的日子仍然一刻不停地运转下去,没有任何向好处转变的迹象。 何思辰自认他是很能忍的一个人,可在妻子的无理取闹和毫不留手的殴打之下,他感觉他要神经衰弱了。 不,他一定是神经衰弱了。 头发掉了许多,食欲不振,体重骤减,睡不着觉,半夜时常会被一点点声音惊醒,之后就睁着眼睛等天亮,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去公司。 何思辰认为再以这种状态过下去他迟早要得精神病,或者在岗位上工作着工作着就猝死了。 他不想得精神病,更不想猝死。他还很年轻啊! 无计可施之下,何思辰想到了居委会。 他寄希望于居委会能把家暴的妻子劝回原样,如果实在劝不回,那就为自己主持公道,帮他与叶巧玉把婚离了。 岳父岳母离开后,一个月的时间里,何思辰已经恳求妻子去民政局离婚恳求了将近十回了,平均下来差不多就是三天求一次。 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叶巧玉,我们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了,好聚好散行不行?你想要什么,我给得起就都给你,你特么放过我好吗?!” 但是,叶巧玉,他那个心硬如铁的妻子,只笑着道:“离婚干什么?我对你们家还是很有好感的。再说小鹏还小,离婚了他不就没爸爸了吗,这怎么行?” 何思辰咆哮着要叶巧玉把小鹏带走。 失掉儿子的抚养权他也不好受,可他和父母若是继续和叶巧玉生活在一起,只怕三人的命也得交代在她手上。 孩子可以再生,他何思辰条件这般好,找个再婚的对象还不简单? 小鹏,舍掉就舍掉了,瞧叶巧玉把他当作眼珠子肺叶子似的看护,他何思辰的儿子在她那受不了委屈。 以后经常过去找小鹏联络感情,父子血脉在这儿呢,老了也不怕儿子不孝敬他。 何思辰事情想得特别美,短短几秒内,都展望到小鹏在自己年老后,不顾母亲反对过来看望他的未来了。 然后,他又收获了来自妻子的拳脚伺候,“笑什么呢,怪恶心的,看得我浑身不舒服。” 何思辰这才发觉他想到那种场景太开心了,没忍住笑出了声。 但这也不是叶巧玉能随意打骂他的理由! “1202,对,就是这。来,何先生,您开个门。” 居委会工作人员确认门牌号的声音拉回了何思辰的思绪。 何思辰立刻上前,输入密码开了门。 包括他自己在内,一行六人鱼贯而入。 凌亮诧异地看着这些陌生人,还是站起身和他们打了招呼。 “我们是小区居委会的,不用倒茶,不用倒茶,妹子这么客气干啥!那个,我们是应这个何先生,就是你丈夫的要求,过来给你们调节家庭矛盾的。” 打头一个头发高高盘起来的大妈很是爽利,三言两语把事说明白了。 第142章 破茧14 等大家各自都找了位置坐下,居委会的几位工作人员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导开了。 “妹子,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家庭暴力要不得啊。小两口发生争执口角什么的,很正常!那谁家夫妻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吵架,你说对不对?” 凌亮:“对,对,是这个理。” 大妈一拍大腿,“看,何先生,我就说咱妹子听得进劝!以前在小区里做问卷调查时,我远远也见过几面妹子,一看就知道是个讲理的。” 何思辰“呵呵”一笑,并不与她分辩。 讲理这个词还能用在叶巧玉身上,他也是开了眼了。 见主人公之一的何思辰不赞同她的话,大妈也不恼。 对着凌亮语重心长继续道:“夫妻吵架正常,但你用暴力手段可就不对了,家暴犯法,有多大的事你也不能打自己的丈夫啊。他即便做错了,咱们好好和人家谈谈,解开自己的这个心结,话说开了,事不就解决了吗?妹子你说对不对?” 凌亮点头,“对,没错。” 这位工作人员每句话都用“你说对不对”结尾,凌亮也就以不变应万变,大妈说什么他就应什么,根本懒得换别的词。 随同的工作人员很快感觉到了凌责的敷衍了事。 一个短头发的中年妇女深深皱紧了眉,“叶女士,我们是诚心诚意来调解您家里产生的矛盾的,家暴是件很严肃的事,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是啊,无论是丈夫打妻子,还是妻子打丈夫,家庭暴力都是十分可耻的,应该受到所有人的唾弃!叶女士,还请您端正您的态度。” 他们这群人里,其实有好几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何家的这个媳妇。 看到人时,他们内心有些怀疑。 这人个子不高不矮,长相漂亮,唯独特别瘦,怎么看也不像能把何先生揍得还不了手的狠角色。 可何先生将身上的伤势亮给他们看了,他胳膊腿和背部的淤青做不得假,更不必说此刻他脸上红肿还未消退。 人是视觉动物,叶女士招待得又很周全,茶水和果盘都端上来了,这五个工作人员心里不自觉就偏向了何家女主人这一方。 之前何先生去办公室向他们告状时,嘴里没一句妻子的好话。 神情怨毒,连骂带比划才把事情说完整了。 他们的本职工作是调节居民纠纷,夫妻之间的矛盾也遇上了很多次。 但像何先生这种完全不顾彼此情分,拼命诋毁对方,否认对方对家庭的一切贡献的人,在从业生涯中,见到的还真的是很少。 他们表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对何先生阐述的那些情况可是打了问号的。 但没办法,居民告状都告到他们这来了,他们也不能不管。 几人一合计,决定还是去何家走一趟。 客厅里,何思辰在一边坐着,听着居委会一群人慢慢给叶巧玉讲道理,话里话外意思还全是他有错在先。 不是,他有什么错? 他能有什么错! 和这些人说明情况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叶巧玉,她脑子有病,无论时间地点,只要一发病就要打他。 他把居委会叫过来是为了听他们偏袒叶巧玉的吗? 他要的是借助他们的力量去打击她的嚣张气焰! 何思辰再也坐不住,从椅子上跳起来,怒气冲冲道:“你们在干什么,帮着施暴者对抗我这个受害者?” “叶巧玉多大人了,你们说的道理她会不懂?她会不明白家暴犯法?我告诉你们,这女人她就是装的!” “那何先生要我们怎么办呢?” 中年女人很无语,“你让我们帮你解决问题,我们来了,也在认真做工作。可是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我们又不能住在你家,何先生这样指责我们,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何思辰抹把脸,道:“行,你有理,我不是你对手。这样,我就一个要求,我要和叶巧玉离婚,你们帮我说服她。” 工作人员吃惊地互相看了看。 大妈率先开口,“事情怎么就到这步田地了,不至于吧?” “离婚可不是小事,何先生说这话多伤情分哪!快把话收回去,叶女士现在心肯定都被你伤透了。” 另一人也迅速响应同事的观点。 “她,被我伤透心?” 何思辰睁大双眼,十分惊奇,“这女人没有心的,你们知不知道?” 回应他的又是一通劝和不劝离的热心话语。 以前朋友和女友闹分手,何思辰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那时还认为自己挽救了一段濒临解体的感情,直到如今方才惊觉,他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看人挑担不吃力。 把嘴闭上不发表见解,也比自作聪明把人捆绑在一起要强得多。 在居委会一干人等的注视下,何思辰大吼大叫道:“我他妈真是受够了,在这女人身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我一定要和叶巧玉离婚!” “你们了解我在这个家里遭遇了什么吗?就在那一个劲地劝!叶巧玉,叶巧玉她稍不如意就对我拳脚相加,这种经历你们从来没有过,你们根本不懂这种痛苦!” 说着说着,何思辰就哽咽起来。 凌亮被他吓了一大跳。 居委会的人也震惊了,看着一个大男人在他们面前声泪俱下地控诉,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是不是要出言安慰。 当然了,离婚的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因为凌亮非常诚恳地向何思辰道了歉,并且和居委会众人保证,他以后绝对不会再动何思辰一根汗毛。 保证的真实性不好确定,保证的时长也是个问题,但居委会的人还是相信了。 毕竟凌亮发誓悔过自新的样子很能迷惑人。 实际上,居委会的人走了后,何思辰也禁不住问他道:“你,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真不打我了?” 凌亮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兴致勃勃望着他道:“何思辰,我发现你这个人,实在是很有意思。” “我有一千个让自己平心静气不抽你的理由,你却有一千零一个激怒我的方法。说到底,还是你棋高一招。” 第143章 破茧15 听到这话,何思辰瞬间就明白了。 叶巧玉的保证做不得数的。 他想冲出门外将居委会的那群人叫回来保护自己,也好让他们看一看,他们一心偏袒的对象是否如他这个受害者所言一样暴力,不讲道理。 但想也知道,叶巧玉不会放他离开,恐怕他还没到房门前呢,就已经被她抓住了。 他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何思辰认命地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着叶巧玉用熟悉的拳脚功夫招呼他。 有什么可怕的,挨过了这顿打,他何思辰还是一条好汉。 自己是不会向暴力者屈服的,他一定会想出办法战胜叶巧玉! 何思辰怀着一种近似于英勇就义的大无畏念头,直视着妻子,做好了迎接暴揍的准备。 然而事情总是出人意料。 正如生活不是写好了剧本的连续剧,凌亮自然也不是要配合演出的演员。 何思辰情绪紧张,绷紧了神经严阵以待,凌亮却偏过头去,并不看他。 他以一种称得上和气的语调对何思辰说道:“你找来居委会调停我们之间的矛盾,我还是很生气的。但是,通过这件事,我发现,我好像确实做错了。” 凌亮顿了顿,接着道:“他们说的对,家暴是可耻的。我不该为了自己身心愉悦就去打你。相信我,之前当着大家的面给你道歉,是有真心的成分在的。” “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 何思辰用看外星人的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凌亮,这,这什么情况? 天要下红雨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叶巧玉在坚持不懈毫无愧疚之情揍了他将近两个月后,居然说她认识到了从前的错误了? 极端冲击之下,何思辰既感觉难以置信,又有种多年媳妇熬成婆苦尽甘来的欣慰。 他被欺压久了,乍然得知自由的好消息,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莫名的恐慌和怀疑。 何思辰小心又犹豫地向凌亮求证,语气中还带着他未曾发觉的万分期待,“所以,所以什么?你以后都不会打我,要踏踏实实和我过日子了?” 凌亮淡淡嗯了声,“放心,以后不会对你鸡蛋里挑骨头了,至于要不要扁你,”他稍稍思索了下,“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何思辰不知他是该哭还是该笑。 叶巧玉这话十分无赖,说是看他表现,实际上看的不还是她的心情?和过去也没多大的不同。 但不管怎样,叶巧玉特地把事情拎出来强调了一遍,何思辰内心终究升起了一丝希冀。 凌亮瞥见他激动中夹杂着忧心忡忡的神情,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以为不挨打就一定是件好事? 天真。 …… 何思辰最近春风得意,气色很好。 身子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原状,脸上也不见了常有的红肿和淤痕,他再次成为那个受人追捧的年轻精英。 这些变化都是因为叶巧玉遵守了她的诺言。 何思辰当时对妻子半信半疑。但他没想到叶巧玉还真就做到了。 她现在很少动手打他,爸妈请求出去旅游她也同意了。 上次他做菜故意没放盐,又失手摔碎了几个碗,叶巧玉也只是皱了皱眉,骂都没骂他,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她怎么这么好说话? 何思辰整个人惊呆了,快乐得要飞起。 之后他又做了些出格的事去试探妻子的容忍度,实验进程终止在他试图命令叶巧玉帮他洗衣服时。 那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挨打的滋味。 看来只要自己把分内之事做好,勤勤恳恳工作,不要碍着叶巧玉的眼,日子还是好过的。 何思辰牢记他以身犯险换取的宝贵经验,与妻子井水不犯河水,开心地度过了很多年后回忆起来仍觉得幸福的一段时光。 周五晚上。 全身镜前,何思辰精心装扮着自己,剪裁得当的手工定制西装穿在他身上,面料柔软又不失挺括,将他身材的优势显露无疑。 系好领带,戴上一只对称镶嵌着六颗蓝宝石的腕表,何思辰理了理衣领,看着呈现在镜中精明强干的形象满意一笑。 旋即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抬脚往外走。 出了房间,就见叶巧玉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样子已经等候了不短的时间。 何思辰心一沉,预感到要有不好的事发生。 凌亮相当给面子地证实了他的猜测。 “你们公司今晚为高层举办了晚会是吧?” 何思辰下意识便要否认,又在看见凌亮指间那张邀请函时识相地闭口不言。 凌亮第二句就道出了他的目的,“邀请函我看过了,说可以带一位家属同往。所以我决定和你一起去。” “不行,你不能去!”何思辰言辞激烈地表达了反对的意思,“你什么都不懂,去了只会给我添乱!” “你觉得我在和你商量?” 凌亮起身走到他旁边,“要么带我过去赴宴,要么你失去这次难得的交际机会,自己选吧。” 何思辰很气愤地屈服了。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宽敞无比的宴会大厅里,三三两两的人们端着酒杯交谈着。 璀璨的水晶吊灯发出夺目光彩,一杯杯猩红色酒液在这迷幻的光芒中漾出小小的波纹。 每个人都举止得当,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他们找到平时关系尚可的人维持交情,再去努力结识比他们位置更高的人。 这次的晚会,它其实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名利场。 何思辰从进入宴会大厅开始,就不停地给凌亮小声恶补晚会的相关礼仪。 像饭局晚宴之类的大型聚会,他以前从来没有领着妻子参加过。 因为他认为家庭主妇没必要出现在这种重要场合上,白白丢他的脸。 谁曾想有朝一日叶巧玉会突然变得这么难搞。 靠他临时补习的知识,也不知道能不能糊弄完这场晚会,真希望叶巧玉能争气点,千万别让他这个做丈夫的出丑。 何思辰没法时时刻刻陪在妻子身边,他还要应酬其他人。 不远处运营总监在举杯朝他致意,何思辰只好把担心放下,摆出笑脸先过去了。 第144章 破茧16 而与运营总监联络完感情,回头去找妻子时,她居然已经挪地方了。 何思辰捏紧酒杯,站在大厅中,强忍着怒气,快速扫过一张张人脸,然后就见到了被一群高管太太包围的叶巧玉。 这些人当中,竟还有总裁夫人! 何思辰当即脑袋一晕。 说了让她站那别动,他一会过去找她,怎么就听不进去呢?和人搭个话的功夫,就能给他招惹麻烦。 叶巧玉,你最好祈祷这麻烦我能摆平,不然,回去我要…… 要,要把她怎样? 何思辰怔了怔,悲伤地发现他也不能把人怎样。 他暗自磨了磨后槽牙,穿过人群,笑着向妻子的方向走去。 待走近了点,见到位于人群中央的妻子时,何思辰终于注意到了不对劲,这些女人好像没有围攻叶巧玉,反而在和叶巧玉相谈甚欢。 注视着在一堆人里落落大方,谈吐不俗的妻子,何思辰迷茫了。 怎么会这样? 想象中的手足无措和胆怯无知通通没有,他教给她的那点社交礼仪似乎也派不上用场。 叶巧玉做得很好。 她光是站立在那里,艳丽的外表就已经足够吸引人的目光,而当她扬起自信的笑容与人交谈时,她即刻成为当之无愧的人群焦点。 何思辰感觉这样的妻子很陌生,离他好遥远。 可明明她就在眼前…… “呀,何先生!” 一个女人无意间回了下头,正巧撞见身后的何思辰,不假思索喊出了声。 其他人于是都朝他看过去。 场面沉寂了一小会,再度活跃开来。 “我们都清楚何先生有家室,只是从来没见过您妻子。以前我还在想,何先生这样的俊才得多优秀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今天啊,我见到叶女士,可算是心服口服了!” 太太圈里地位较高的一人开口半真半假地说道,两句话就把夫妻二人都夸了夸。 总裁夫人也笑了笑,紧跟着道:“是啊,小何有这样一位贤内助,怎么不把人带出来见见面?过去在年会上,我可没有看到过巧玉。”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总裁夫人的问题堪称尖锐,何思辰同时还在她脸上读到了一种了然。 他张口想要辩解,但又怕她会说出什么更难听的。 这一耽误,没能接上话,落在别人眼中就是心虚的模样了。 何思辰只好看向妻子,希望她能为他澄清两句,好让他在顶头上司的夫人面前洗清渣男的嫌疑。 凌亮如他所愿,主动替他解围,“思辰他其实好几次让我陪他参加公司年会,是我没同意,我比较喜欢安静的环境。” “又担心自己不善言辞,弄砸了思辰的正事。这次还是他执意要让我过来,我拗不过他才来的。唉,怨我……” 何思辰古怪地看一眼凌亮,想不通这回这人为什么痛痛快快就帮了他。 凌亮忍着反胃的感觉,面不改色地说完谎话,而后在太太们的脸上察觉到了一闪而过的质疑和同情。 有些话就是得反着说才有人相信。 在外人眼中,夫妻二人本是一体,无论如何也不应在重要场合与对方闹翻,揭对方的短,那样太不好看。 这仿佛已成为一种默认的规则。 即使其中一方本就占着理呢,公然违反了规则,也要落入无理的下风中去。 凌亮敢打包票,如果他顺着总裁夫人的意思说出何思辰的种种不是,太太们对他的同情立时便要大打折扣。 他在她们的心目中会变成一个在外不给丈夫面子不识大体的人,这于他的计划实在不利。 何思辰喝了口酒,心下思索着妻子肯主动帮他的缘由,想了一会还是想不通,索性把事情抛到了脑后。 管她是什么想法,自己得了实打实的好处就行了。 摆脱太太们的包围后,何思辰趁机问凌亮:“我没过来前,你和她们在聊什么?我看你们聊的挺开心的。” 凌亮不耐地道:“衣服,化妆品,各种包,怎么,你也感兴趣?” “没,没有。” 何思辰见叶巧玉对自己又没个好脸色,赶紧掐了话题,默默陪在她身侧。 凌亮这次还真没骗何思辰。 他是这晚会上难得一见的生面孔,很快就有个太太好奇地走过来同他打招呼,两人都是会聊天的,自然不曾出现冷场的情况。 随后这位太太的同伴加入了讨论,同伴的同伴看见她们聚在一起也迅速移动过来。 众人讨论的内容五花八门,由衣服鞋子名牌包朝渐渐朝着各种护肤品转变,凌亮应付得是越来越吃力。 他如今能在这些事上发表两句看法,还多亏了穿越前他姐时常和他念叨来着,他听惯了,多多少少也记住了些。 不过,在各位资深爱美女士面前,他那点皮毛委实不够用。 后面基本上都是太太们互相之间在交流护肤经验了,凌亮只偶尔出声附和。 当她们的讨论方向逐渐歪到各自丈夫最近的事业上时,凌亮终于找到了发挥的机会。 他状似不经意地给她们提出了些建议,又谦虚地表示这都是自己的一些拙见,如果能帮到她们自是再好不过。 能陪伴丈夫来晚会的当然不会是花瓶,这些人中有不少可是名校毕业的,不缺头脑。 念头转了几转,发觉建议有可实施性,一个个态度就变得热切起来。 总裁夫人也是因此而闻讯赶来的。 华服美裳是某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的心头好,但它可吸引不了五十多岁阅历丰富的女性。 凌亮最终和太太圈里的五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包括总裁夫人的。 何思辰对所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此时此刻,一个个子高挑,妩媚动人的女人拦在他们前面,挡住了去路。 她将不小心垂落颊侧的一缕头发拢到耳后,挑衅地看了看凌亮,对着何思辰说道:“她是你妻子吧。何总监,不向她介绍介绍我吗?” 第145章 破茧17 孙珍珍! 她怎么会在这儿? 何思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孙珍珍是他的助理,何思辰和她的关系并不纯洁,他和这女人的地下恋情于两年半前开始。 见到他这位新助理的第一面起,何思辰就明白孙珍珍不是什么踏实肯干的人。 她的野心明晃晃就写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 后来他们共事一段时间熟悉了后,孙珍珍就隐晦地提出了交往的要求,频频向他示好。 何思辰做不了柳下惠,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交往两年多,孙珍珍数次提及要他踹开家里的黄脸婆。 她说她爱他,想和他组建家庭。 何思辰每次都很坚定地拒绝了孙珍珍的要求。 这倒不是因为他对叶巧玉有什么不舍,他只是十分清楚一个事实。 孙珍珍想借助他往上爬,顺便再把自己这张“长期饭票”收入囊中,而他也不过贪图对方的美色和青春而已。 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爱就很可笑了。 何思辰对孙珍珍有几分喜欢,但那点喜欢不足以让他忽略一直以来被利用的不舒服。 外面的这些女人谈谈恋爱还可以,真要娶回家的还得是叶巧玉这样的贤妻良母。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完全驯服了叶巧玉,要是和叶巧玉离婚再娶的话,他没有把握掌控孙珍珍。 孙珍珍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她既然可以做出知三当三的事,就不可能任由他摆布自己的人生。 她不会当家庭主妇,不会帮他照顾父母,也不会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 她这种人,最在乎的只有她自己。 最在乎自己的人,断不可能忍受他家暴的癖好。 唉…何思辰短暂回想起和孙珍珍厮混的那段时光,心里直叹气。 他如今是再潇洒不起来了。 当下严峻的形势又让他头皮发麻。 他尝试出言警告来势汹汹的孙珍珍,“孙助理,你虽然是我看中的得力助手,但也不能乱说话!” 孙珍珍看他面色极其不悦,语气更是不好,不由得被他震住了。 但没一会,她神色就恢复如常,娇俏地笑着,自己介绍起自己来,“何夫人你好,我呢,叫孙珍珍。珍是视视若珍宝的那个珍,意思就是何总监他呀,把我捧在手心里……” “孙助理!” 何思辰厉声喝断她的话。 声音之大,引得周围的人全部看了过来。 孙珍珍打量着何思辰恨不得要吃了她的面容,心知肯定没法说下去了,她撇撇嘴,不甘心地摇晃着走开。 这男人可真是没用,有胆子出轨,没胆子让老婆知晓。 她好歹没名没分跟了他两年多了吧,还只是个助理,除了一辆轿跑和一些珠宝首饰,什么也没捞着。 今晚她花了好些钱才混进了这场高端局,本想着给自己物色个好目标,何思辰那边到时候找机会摊牌。 结果男人未曾露面的老婆登场了。 都是何思辰的对象,凭什么她就要待在暗地里见不得光? 妒忌心和强烈的怨愤促使她走到了这对郎才女貌的夫妻面前。 对,她就是不想让他们好过。 但发泄归发泄,她理智还是在的。特地挑了人少的地方,又是压低嗓音说的话,她主要是想出口气,压根没想着把事闹大。 可何思辰防她跟防贼似的,他的反应让孙珍珍感到心冷。 枉她付出许多,到头来这男人就没把她当回事! 不过嘛,她也不是毫无战绩。 她说得已经够明显的了,但凡何思辰的老婆是个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也该转过弯,想明白她和何思辰的事了。 可惜经此一遭,她和何大总监算是彻底翻了脸。 孙珍珍这时又有些后悔因为自己赌气而得来的后果了。 看来她要尽快申请调去别的部门。 孙珍珍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在人群里快速搜寻能入她眼的目标。 何思辰这边,他慌乱地看着妻子,绞尽脑汁要撇清他和孙珍珍的关系,“她是我助理,我和她清清白白,什么事也没有,你别乱想……” “助理?”凌亮冷笑着睨他,“我看是你的老相好吧。” 猛地被挑破真相,何思辰脊背上的汗“刷”一下就下来了。 他支支吾吾着顽强地继续狡辩:“没,没有,不可能的事,你看,你看我就猜到你会胡思乱想。助理和上司之间就非要发生那种事吗?你想法也太偏激了。” “我可没说上司和助理一定会怎样,不是你自己一直在我这划重点吗?少诬赖人!”凌亮老大不高兴地斥责道。 想想又添上一句,“有人心思正,和下属之间确实清白,但是,你是那种人吗?花花肠子都不知有多少,当我看不出来?” 何思辰脸色难看,却又反驳不了什么。 任何辩解都要建立在对方愿意相信的基础上。 依照叶巧玉现在对他的信任程度,只怕他说太阳东升西落,她也要立刻嗤之以鼻。 晚会结束后,众人彼此道别,坐车回家了。 一路无事。 但一回到家中,何思辰刚关上门回身,就见妻子再次露出不善的表情。 每次她这样看他时,就表明他会遭殃。 何思辰是对的。 凌亮去厨房抽了根擀面杖,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先把人揍得鼻青脸肿才停手。 何思辰弓着身子护住要害部位,忿忿不平道:“不是说不会随便打我了吗?我又怎么惹到你了?” 凌亮惊讶于这家伙的脸皮之厚,“背叛婚姻和家庭,你还有理了?!我揍你不应该?” 何思辰垂下头,不说话了。 看叶巧玉晚会后半场提都没提孙珍珍,他还以为事情过去了呢。 没想到在这等着他。 “我说你还挺牛的,天天在家挨揍,还能扛住压力在外面养个人,心理素质够好的啊你。” 凌亮嘲讽着何思辰,又莫名觉得何思辰是真牛批。 一般人被这么折腾,早就什么心思也不敢有了,何思辰不一样,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誓要做独一无二的烟火。 何思辰弱弱地纠正道,“我,我其实也很久没和她联系了。” 第146章 破茧18 “大概在一个月前,我和她提过分手,但她不同意,然后我单方面和她切断了联系。真的,你,你信我。” 说完,何思辰双手抱头,生怕凌亮举起擀面杖照着他脑袋给他一下。 凌亮看他那怂样儿都没兴趣动手,直截了当问他:“那个女人,孙珍珍是吧,你们勾搭在一块多久了?” 勾搭,何思辰很不满凌亮用这个词汇去形容他,显得他人特别猥琐。 但再不满也只能埋在心底,他敢怒不敢言,还要及时回答问题,“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了。” 何思辰没胆子欺骗凌亮,使劲吞了口口水,实话实说道。 他和孙珍珍在一起两年多,那不就是在小鹏三四岁时就有外遇了?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孙珍珍之前,他已经出轨了别的女人。 家暴原主,还要给原主戴绿帽子,这人简直禽兽不如。 凌亮掂了下擀面杖,遵循自己的意愿,又将人揍了一顿。 这个时间点小鹏早睡熟了,他的房间被凌亮叫人做了价位最高的隔音处理,何思辰在门外嚎得跟杀猪似的他也听不到。 看地上的人出气多进气少,好像马上便要没了,凌亮抬脚踢了踢他,“喂,别装死!除非你想我继续打你。” 何思辰慢慢爬起身,呻吟着出去了。 他以为妻子逼着他去公司晚会是临时起意,不想那仅仅是个开始。 接下来叶巧玉又胁迫他参加了朋友之间的聚会,还和他一起拜访了和他关系好的客户等人。 何思辰只觉得带着叶巧玉社交很烦,可又拒绝不了,他这时还没有意识到这种行为的危险性。 而当他幡然醒悟过来时,突然发现,周围的人和他交谈时总是要特意提及妻子,态度十分热络。 他才是谈话的主角,可叶巧玉分明不在场,却将他取而代之。 更有些人,他指的是他的几个朋友,还有公司里的一部分上级领导,何思辰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们在渐渐疏远他。 朋友们的远离固然可惜,但领导的疏远却让他在公司的处境变得艰难起来。 报上去的项目受到刁难的次数多了,同事们看他的眼神也意味深长。 何思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能猜到和叶巧玉有关。 他愤怒地跑去质问叶巧玉,叶巧玉听完,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毫不留情将他一拳击倒在地。 他又去问那几个不怎么和他联系的朋友,可朋友们闪烁其词,也不肯告诉他原因。 日子越过越不顺心就算了,现在就连他的工作也不再得心应手,何思辰快要被这种推拒在人群之外的感觉逼疯了。 他困惑于大家离他而去的原因,而这其中的原因并不复杂。 凌亮在认识了何思辰身边的这些人后,便迅速想办法与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建立起了联系。 投其所好,拉近关系,能帮忙的地方尽量帮忙。 凌亮本就爱好广泛,知识储量和实践经验都不缺,又有999从旁协助,给别人遇到的棘手问题提供解决方案并不难。 而将人心拉拢到自己这一边后,他就会在不经意间透露点原主从前在何家的经历。 不需要说得如何具体,只要在关键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人家自然就懂了,还会脑补地更多。 之后一传十,十传百,何思辰的精英皮在或感慨或鄙夷的话语中被一层层揭开,露出了内里的肮脏不堪。 这就是凌亮特地为何思辰制定的对付他的计划。 何思辰这人,一味的殴打是没用的。 他有个很令人欣赏的优点——执着,不轻言放弃。 这种人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绝不会束手待毙,他会和敌人奋战到底,千方百计也要夺取胜利。 凌亮注意到了他的特质,及时转变了策略。 身体上的疼痛不能使人屈服,那么,精神上的呢? 精神是人类拥有的十分宝贵的东西,当它濒临崩溃消散时,它的主人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即使勉力活在世上,日日夜夜还是生不如死。 何思辰的确怀有不屈的意志,不过,他又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那就是他非常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凌亮不止一次看到何思辰表面笑着听完他人对他的批评建议,私下里却大发脾气,何父何母对此也习以为常。 这样一个人,某天发现对他的关注和赞赏消失了,他彻底成为一个无关紧要的边缘人物,也不知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第147章 破茧19 何思辰近期职位有所变动,由营销总监跌至市场部主管。 职位被连削几级已经让他十分恼怒,而更让何思辰深感耻辱的是——接替他总监位子的人是他一直以来都看不起的副总监。 低调奢华且舒适的办公室里,绿植生机勃勃,与之相对应的是何思辰收拾好东西默默退场的身影。 他最近在工作上常常出错,有些错处的确是他的责任,但还有些就和他无关了。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他的好同事们见他在公司处处受到为难,敏锐地感知到了风向的转变。 一个个想尽办法给他使绊子,不少难以完成的任务都推到他这边来,到时候任务出了岔子又是他去背黑锅。 何思辰不确定总裁和几个常驻公司的董事是否清楚他的情况。 但在公司召开的人事任免会议上,关于他的职位变动决定出来后,他们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也许这件事就是他们授意的也说不定。 何思辰抱着一纸箱私人物品走出办公室,迎面就撞上了他目前最不想看到的人。 副总监和他的助手也愣住了。 他们特意挑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换办公场所,就是为了避免双方会面的尴尬。 谁能想到何思辰到现在还没把地方腾好呢。 副总监神色如常地和前上司打了声招呼,往边上让了让,好方便何思辰过去。 何思辰微微顿了顿,低着头快步离开。 他对副总监和往日无异的行为感到困惑。 那个胖子怎么不嘲笑他? 他落魄成这样,他可以尽情嘲笑他了呀。 如果自己和他位置颠倒,看到昔日竞争对手跌落云端,必然要过去落井下石,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他想应当无人可以抵挡这种诱惑。 啊!是了。何思辰忽然之间想到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死胖子一定是在心底偷笑他。一定是这样! 哈,可笑。以为一时占了上风就能永远将他踩在脚底吗? 何思底进入电梯,摁了四十二层以下的三十八楼楼层按钮,咬着牙对自己发誓,在不远的将来,他会回到这里,他会重新创造属于他何思辰的辉煌! 到那时,他定要让这些卑鄙小人付出代价。 死胖子,你给我等着! 何思辰把副总监列为记仇本上的首位报复人员,可事实上人家很无辜。 只能说何思辰本身是个什么样的人,就会用什么样的想法去恶意揣测别人。 副总监虽然胖,但胜在五官端正,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头发胡须打理得也很好,外在形象挑不出毛病来。 不过是何思辰日复一日给他加上了厚厚的丑化滤镜,是以他在何思辰眼里就是一个油腻而不修边幅的死胖子。 何思辰对副总监有很大的意见,副总监也不大看得上何思辰。 他承认他是有点嫉妒这位比自己年轻的上司,可嫉妒本就是人之常情,他就一俗人,不能指望他有多高尚的思想境界。 当然了,嫉妒归嫉妒,他们到底是一起工作的同事,上面定下的很多目标都要他们共同完成,副总监可是从来都没有推脱过责任或陷害何思辰的。 何思辰这次反而连累了他。 众所周知,副职比起正职来要处理更多的琐事。 因为何思辰在公司受到多方针对,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忙着收拾烂摊子,为部门业绩没能达标而点头哈腰地向上面检讨。 升职加薪对副总监而言是意外之喜,但他也没想过要去嘲讽前上司。 大家好歹共事一场,没必要把事情做绝。 副总监走进办公室,把笔记本放到办公桌上,拖过后面的座椅坐下,看着电脑桌面有些出神。 公司这段日子里关于何思辰的小道消息满天飞,就连底层员工说起来都绘声绘色的。 副总监看人准,他知道何思辰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完美,这个人很假。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何思辰居然有暴力倾向,还经常在外面偷腥? 他该感叹什么,人不可貌相? 本以为何思辰只是虚伪了点,结果他居然人品有问题。 打自个的老婆,这还是人吗? 他的妻子身子不好,他都不敢对她大声说话。 结婚十几年,副总监和妻子吵架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巴掌从未扬起过哪怕一回。 有时候气狠了,就把自己锁在阳台上冷静冷静。 副总监很爱他的妻子,虽然妻子体弱,但他知道她对家庭的付出不比他少. 他尊重妻子,也盼着她能够健康长寿。 在副总监看来,夫妻之间应该互相扶持,相濡以沫,一路走到白头。 何思辰的家暴行为极大地震撼到了他的三观。 据说他还把另一半几次三番打到住院,也不知道那位女士究竟做错了什么,这辈子会嫁给一个人类渣滓。 副总监对素未谋面的何夫人抱以同情。 但小道消息之所以是小道消息,就是因为它大大扭曲了事实。 凌亮和高管夫人们说的是何思辰以前会用皮带抽打原主,传来传去就成了何思辰曾踢断他的肋骨,甚至用拳头把他打成脑震荡,好几次让他进了医院。 而真相恰恰相反。 医院的贵宾却是何思辰,他曾创下一月之内六次去挂号看自己伤势的记录。 科室大夫见他跟见家人似的,开口就是一句“这次又伤哪了”。 何思辰在三十八楼小了一半的主管办公室安置好他的个人物品,匆匆忙忙去公司的员工餐厅就餐,他中午还没吃上饭。 他一来到餐厅,大家用餐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原来还能听到聊天声,见到何思辰后瞬间就安静了。 不消片刻,大家又讨论起上午的工作进度,仿佛刚才的一幕是他的幻觉。 可何思辰明白,不是这样的,这些人里有相当一部分在他来之前,谈论的话题和他有关。 没看打菜的老大妈口罩后的面容也透着浓浓的藐视之情吗?她手抖的频率也比平时更高了。 端着少得可怜的饭菜找了一个对面没人的座位,何思辰开始独自用餐。 他不是傻子,别人怎么讨论他的他很清楚。 起初他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针对他,后来抓了个在茶水间和同伴讲他小话的下属,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148章 破茧20 何思辰拼命反驳别人,他想让他们了解事情的真相。 但是没人信他,还越描越黑。 有时候,事情的真假其实并不重要,人们往往倾向于选择他们愿意相信的所谓事实。 当着他的面,对方一个劲点头, 说着“哦,原来是这样啊”。 然而转头就是另一副嘴脸,“我就说嘛,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好男人。瞧见没?你们的男神何总监也掉马了,姐妹们以后可得擦亮眼睛。” 女人们听到这话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男人们就纷纷在一旁为他们整个群体发声,力图证明还是有好男人存在的。 看到这场景,何思辰气得要死。 这些女人在搞笑吗?她们难不成认为他能看上她们? 叶巧玉至少有张好脸,她们可没有! 男人争相展现各自魅力更是叫他作呕,一个个没他有能力,外表也比不过他,他都不明白他们怎么敢笑话他的! 何思辰听里面越说越过分,再也忍不住,冲进去和这些人大吵了一架,没有任何风度可言。 他也因此在公司丢尽了最后一丝颜面。 这件事影响很恶劣,直接导致他接手市场部的过程变得艰难无比。 市场部的员工压根不服从他的管理。 有人面子功夫做的很足,回回见到他都问好,但他分配工作时这人也是反对声最大的。 还有人装傻充愣,但凡他有个什么问题,人家从来一问三不知。 剩下那些人,要么整天摸鱼,要么听话但能力一般,再有的呢,就是心里有想法,拉帮结派要干掉他上位的。 何思辰在市场部能调动的人手说出来都丢人,只有几个今年刚毕业面试进来的实习生。 关键实习生里还有一个昨天跑到研发部去了,给出的理由是这边工作量太大,受不住。 何思辰有时看着外面工位上的刺头们,心里的压力和疲惫就涌了上来。 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么就沦落到这一步了? 他这个主管,说实话,当还是不当都一样。 市场部平时的工作有大致流程,员工能够自主完成各自的工作量,而一旦出现意外状况,他们就会越过他去请示从前的主管。 也就是升了职的现任市场总监。 这种被当成透明人,被所有人忽视的感觉,让何思辰特别特别不好受。 他呼吸不上来的次数多了起来,时常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他年轻有为,从小到大成长的路上都伴随着鲜花和掌声。 他前面三十二年的人生称得上顺风顺水,即使遇上困难险阻,很快也被克服了。 而在三十三岁这一年,他何思辰步步高升的路途难道就要停止了? 不,不会的,他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何思辰重重捶在办公桌上,冷冷地笑了,仿佛感觉不到拳头破了皮的疼痛。 他从座椅上起身,打开门,径直去找市场总监了。 可惜的是,这次的结果和上次没有区别。 市场总监是个十分护犊子的人。 正是由于他过分袒护自己过去的直系下属,何思辰一反映情况,他就四两拨千斤和他打太极,才会让何思辰对那些人没办法。 否则随便开掉两个人立威,他就不信还有人会和他唱反调! 望着对面人脸上惯有的貌似憨厚的笑容,何思辰终于忍无可忍, 他直呼市场总监的名字,让他管束好他那帮老下属,不要再和自己作对,好好配合他的工作,不然别怪他心狠手辣。 高明光的笑容缓缓消失,他端过茶杯,吹去浮在杯口的茶叶,不慌不忙喝了一口。 盯着何思辰的双眼,高明光慢慢悠悠地道:“何主管,你以前做总监时,我老高还在下面。不过,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现在职位反而比你高了,你说稀奇不稀奇?” 何思辰深呼吸一口,吐出胸中浊气,“你什么意思?” “哈哈……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那就得低头。我的下属他们呢,没犯实质性的错误,你要想对付他们,先过我这一关,好吧。” 高明光眯起眼,表情温和无害,但何思辰明白,刚才那番话已是对他的严重警告。 他捏紧双拳,怒视着高明光。 而高明光在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中低下头,无视他,认真处理起了文件。 何思辰最后还是无奈地妥协,转身离开了。 高明光这个混蛋说的对,如今他职位高出自己一大截,硬碰硬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没关系,他总会找到降服那些人的方法的。 何思辰是如此地坚信着。 后来现实相当大方地给他上了一课。 半年都快过去了,何思辰在市场部的处境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甚至朝着越发窘迫的方向坠去。 高明光对他那位野心勃勃要上位的下属予以大力支持,他们一起架空了他本就稀少的权力。 何思辰之前还只是指挥不动手底下的员工,如今他彻头彻尾就是市场部的一个摆设。 空气比他的存在感都要强。 期间他曾有过无数次努力,可没人理会他的呐喊。 何思辰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 如果他断了联系的朋友和他见面的话,应该会惊讶是不是认错了人。 何思辰的变化实在很大,若是非要用一个词去形容,想必没有比“天壤之别”这个词更适合的了。 从前那个俊朗自信的男人不见了,现在的何思辰瘦的可怕,两颊凹陷,发量也少了许多。 那张脸还能看得过去,但他周身笼罩上了一层郁郁之色,目光显出来一点呆滞,而且游移不定,整个人多了几分怯懦之感。 这使得人们看他时,首先注意到的不是这人容貌如何,而要皱起眉头去平复心里的不舒服。 第149章 破茧21 这天,何思辰照常对着电脑处理数据。 他看似在努力工作,但如果仔细观察他一番就会发现,他正眼睛发直盯在打开的表格上,双手只是在机械地敲打着键盘, 一阵敲门声唤回了何思辰的思绪。 他麻木地道:“进来。” 开门的是那个夺权的下属。 他恭恭敬敬地转告了人事部部长让他过去的意思,临走时还不忘刻意展露出无比同情的模样。 何思辰环顾一圈这间他待了半年的办公室,自嘲地笑了笑。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去人事部平静无波地谈了场话,何思辰再次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主动向公司递交了辞呈。 三天后,何思辰最后望了眼面前高耸的大楼,带着无限的眷恋和遗憾离开了。 副总监注视着他逐渐远去的萧瑟身影,感觉喉头好似哽住了般,胸口也闷闷的。 并不是有多舍不得前上司,他和何思辰本也没有什么交情,只是觉得,世间冷暖,居然可以这样……这样叫人失落。 今天看在过去的情面上来与何思辰告别的就只有他一人。 何思辰确实不是个好人,可他在公司也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无论如何,那些曾经得到他提携的人也应过来送他一程。 即使说几句道别的话也能显得他们有点良心。 可据他所了解到的情况,骂何思辰骂得欢快的人里有些就是受了他恩惠的。 如此忘恩负义,副总监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他感慨万千地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摩天大厦。 一会还有个会议,他现在是抽空出来送何思辰的。 在这栋高达五十层的写字楼里,时间就是金钱,而能分给个人用来处理情绪的时间更是少到几乎没有。 所有人各司其职,维持着庞大公司的运转,喜悦、高兴、悔恨、泪水…种种无关紧要的情绪都应被剔除。 这里的每个人在工作中都会化身为坚不可摧武装到牙齿的钢铁战士。 生活在钢筋水泥铸就的森林,懦弱和眼泪从来是无用的东西。 何思辰开着车在城市里游荡了很久,车窗外是望不到尽头的人间百态。 直到华灯初上,夜幕四合,他才慢吞吞回到家中。 看到儿子双手抱着的纸箱,何父何母也明白了公司对他辞呈的回复。 可明白是一回事,何母仍有点不死心,“思辰,你们公司,没挽留你?你之前给他们创造了多少收益啊,他们就这样狠心地把你甩开了?” 何思辰正要回答,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先插了过来,“是啊,阿姨,早点认清现实吧,你儿子这个废物已经被他的公司抛弃了!” 凌亮打断何母一叠声的询问,把电视遥控器随手扔到坐垫上,大步走了过去。 看看箱子里的办公物品,他很是嫌弃地道:“何思辰,你们公司还挺仁义。你都没多少价值了,也让你在里面混了这么久,这要是别家公司,早把你这废物开了!” 何思辰抿了抿唇,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叶巧玉的话像把刀,在他伤痕累累的心上反复拉割,但她并未说错。 公司对他已经仁至义尽。 他目前工作状态堪忧,还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了抗拒心理,以前信手拈来的企划案如今是怎样也想不出来,只要走到那间办公室前,他就有种反胃要吐的感觉。 公司能容忍他无所事事长达半年时间,那都是看在他过去出过不少成绩的面子上了。 何思辰明白他不能奢望过多。 何父瞧着儿子沮丧的神情和塌下去的肩膀,忧心忡忡道:“既然已经辞职了,那你现在怎么办?是在家歇一歇还是马上找工作?” 何思辰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我一会去联系人,找他们打听打听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 和父母交代完自己的打算,何思辰就回房了。 他太累了,累到不想听到这个家里任何成员的看法。 其实何思辰是有意在家休息一阵的,不过叶巧玉不可能让他闲下来。 这样的话,还不如尽快出去找份事先做着。 而且,何思辰一想到叶巧玉刚刚对他的辱骂,就觉得脑袋又泛起针刺似的绵密痛感。 他对叶巧玉这个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不知何时起,叶巧玉不再动用武力迫使他屈服,她摸索出了另一套折磨他的方法。 “废物”、“饭桶”、“没用的东西”,这些词成了她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叶巧玉对贬低他一事素来抱以极大的热情。 当他向父母诉说底下员工难管教时。 ——“何思辰,你可真是个废物,我怎么没听到其他领导出现你这问题,可见你就是能力不足,手下人都不服你!” 当他抱怨业绩目标定得太高,没办法完成时。 ——“这点目标也完成不了?你还当什么主管,我看你就一饭桶!趁早辞职算了,别耽误了别人进度。” 当他对高明光明里暗里支持员工抢他的饭碗感到气愤难当时。 ——“没用的东西!连自己的位置都坐不稳!从总监一路跌到主管,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我都奇怪你怎么还有脸发牢骚!” …… 叶巧玉说这些话时,目光之轻蔑,语气之鄙薄,令何思辰怨恨至极。 她懂什么? 她什么都不懂,却在那里胡乱发表意见! 叶巧玉的工作经历一句话就能概括,添加上公司全名,放在简历上也绝不会超过二十个字,可她竟然大言不惭地指责他。 她怎么好意思的? 何思辰在工作经验这块自我感觉很优越,他看不起婚后做了家庭主妇的妻子,认为妻子浅薄无知,没权力了解他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工作。 可他忘了,把妻子变成“浅薄无知”的家庭主妇的人,就是他这个丈夫。 原主在学校是校花,且是个学霸校花,有颜有才,去了职场好好发展,不可能会比他差。 是何思辰大男子主义作风强盛,想完全掌控住原主,把原主禁锢在方寸之间,折断她向上翱翔的翅膀。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卑的表现? 如果他对自身能力有信心,就不必在意妻子日后可能会遮掩他的光芒。 至于凌亮否定他的那些话,不知道何思辰是否有亲切的熟悉感? 原主可是在他的拼命打压下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直至生命终结。 “你看你,穿的邋里邋遢的,头发也不扎好,累了一天了,一下班回来就看你这个样子迎接我,我心情很不好!你不觉得该羞愧吗?!” “人家老婆漂亮又气质好,带出去多有面子。唉,我那时候怎么会看上你?” “你现在不挣钱,全靠我,我要是也不去挣钱的话,你和小鹏就都得去喝西北风,你要知足,要懂得感恩知道吗?” 类似的发言还有很多。 何思辰把原主贬得一无是处,再以施恩者的姿态表示只有自己能接受她这个身无长处的女人,要求她必须全心全意服务好家庭。 他着实是个手段高明的利己主义者,说得更准确点,他和他的父母都是一类人。 看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俗语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房间里,何思辰坐在床边,垂着头,双手扶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他又开始呼吸困难了。 胸闷气短,还有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一口气半天都上不去,心里堵得慌。 过了大概有一刻钟,何思辰恢复了正常。 他直起腰,往后重重砸在床上,伸手把手机摸了过来。 屏幕发出昏黄光芒,他发送的消息孤独地躺在聊天界面里。 还是没人回他。 他们可能还在忙吧。何思辰试着说服自己。 下一秒,手机被他摔在墙上,即刻四分五裂滑落在地。 都十点多了,他消息发过去两小时,不要告诉他这些人没一个看到! 何思辰凝望着地上的手机碎块,无声笑了起来,笑得嘴角咧开。 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大小也算是个成功人士,有车有房有事业,知心朋友不缺,人脉也广。 可一遇到麻烦找他们帮忙,竟无一人愿意理他。 他知道他现在名声臭了,可他们也不能因此而默不作声,当他曾经的帮助没有过吧? 那姓李的大学同学急着要的学区房是他帮着联系的。 姓王的客户孩子进市一中的名额是他求爷爷告奶奶弄到手的。 某个朋友开工作室的资金支持也有一部分是由他友情赞助的。 …… 可他们都不约而同忽视了他的求助。 第150章 破茧22 何思辰又一次整理好仪容仪表,拎着公文包迈入一家集团的底层大厅。 自失业以来,他已经马不停蹄参加了二十多轮面试,却依旧没有找到合乎他心意的工作。 小公司何思辰是不会考虑的,可大公司又很难进去。 一方面是由于竞争对手实力强劲,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因为大型企业或集团录用高层人员时,会对应聘者进行严格的背调。 好几次何思辰明明已经感受到面试官对他十分满意,但第二天却还是收到了充满歉疚之情的电话或短信通知。 语句还是很委婉的,只字未提为何会突然之间改变主意。 不过何思辰明白,他们一定是发函给了他原先就职的公司,打探清楚了他的离职原因。 何思辰一点也不想知道原公司对他的评价,他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抱歉声中越发崩溃。 看着那些在阳光里焕发着迷人光泽的大厦的玻璃幕墙,他有时会很困惑地想,去顶楼纵身一跃会怎样? “啪叽”一声与坚实的路面密切接触时,可能会痛吧,也可能在疼痛来临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可对现在的他而言,死亡好像也是件好事。 妻子对他动辄打骂,孩子不亲近他,父母无法伸出援助之手,工作丢了,悉心经营的关系网轻轻一碰就破…… 他自诩是个厉害人物,到头来反而不如常人。 他妈的,这荒谬的世界! 这些荒谬又丑陋可笑的人! 他们为什么要存在于世上,他又为什么会和他们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如果真的有地狱,他希望里面那些狰狞的东西立刻把所有人都拽进去,反正他活得不如意,那他们就陪他一起陷进泥沼吧! 何思辰面容扭曲,牙齿咬的咯咯响,前台小姐被他这般疯狂的模样吓得心里毛毛的,大着胆子喊他:“先生,先生!您有事吗?” 何思辰浑身一颤,毁灭的念头蓦然中止。 他眨了两下干涩的眼,木木地回道:“我是来应聘的,有你们公司的预约。” 按照约好的地址,何思辰找到了面试的地点。 hr的问题很简单,何思辰对答如流。 “何先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是显而易见的。我们对你很满意,那么....” 其中一个职位最高的面试官推推眼镜,就要做出让何思辰明天过来试试的决定。 这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个大腹便便红光满面的男人走了进来。 穿着职业套装身姿曼妙的女人跟在他身后。 “总经理。” “总经理好。” hr们纷纷向他问好,男人的身份也在恭敬的问候中被表明。 何思辰原本也想着和人家打个招呼,方便留个好印象,又在看清他后面女人的脸时,迅速把话吞了回去。 孙珍珍见到老情人也呆了片刻。 她不过是陪新傍上的金主过来看看面试工作的进展,谁料竟和何思辰撞了个正着。 反应过来后,孙珍珍朝何思辰勾唇冷冷一笑。 不顾他哀求的目光,探身在金主耳边低语几句,而后拉开距离,胸有成竹看着何思辰。 那位总经理在两人之间瞧了瞧,顺应了孙珍珍的心意,“何先生是吧?你之前的履历很辉煌啊,哈哈……但是呢,很遗憾,我们不能录用你。何先生这种人待在我们这儿,不是屈才吗?你说对不对……” 后面的话不必多说,成年人的交往从来都是点到为止。 何思辰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把还给他的厚厚一沓履历表装进公文包,沉默地走了出去。 看他犹如丧家之犬,孙珍珍高高扬起下巴,畅快地笑了。 当初,何思辰在他俩的关系被挑破,上面找人问责时,把责任全部推给了她。 他说是她勾引他的,所以自己才犯了错。 孙珍珍那时听他把自身摘得干干净净,形容得比初生的婴儿还纯洁,都快笑死了。 她勾引他什么了? 这种事是一个巴掌能拍得响的吗? 他是苍蝇不叮的那个无缝蛋吗? 她投怀送抱之际,不推拒不责骂的人不是他是吗?! 一出事就推卸责任,当她好欺负? 孙珍珍怒气上头,当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对何思辰连扇七八个巴掌,指甲把何思辰的脸都划破了条长口子。 又对着领导拼命哭诉,但直到最后,也没能改变他们开除她的坚定决心。 何思辰虽然受到惩处,可他依然留在公司,牺牲的人只有她一个而已。 在这不光彩的事件中,她和何思辰得到的对待完全不同,这个世界对女人怎么能这么不公平? 孙珍珍怨天怨地,就是不肯反省自身,甚至她在短短半月里就寻好了下家。 何思辰来金主公司面试属实令孙珍珍意外,意外之余,她更加不想放过这个拿她顶缸的男人,果断开始复仇。 但报仇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孙珍珍挽着金主胳膊有说有笑去市里新开的餐厅打卡时,绝对不会想到她的好日子也就只有这几天了。 一周后,她就被总经理泼辣的老婆揪着头发扔出了公司。 那个女人变着花样用不堪入耳的词汇骂她,还让保镖给她拍了现场视频,当晚就上了网络热搜,连马赛克都没给她打。 就这样,孙珍珍在这座城市颜面尽失,人人喊打,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后来离开了这里,行踪成谜。 而孙珍珍和总经理的事之所以会大白于天下,何思辰可谓是功不可没。 是他专门雇私家侦探拍下了二人相处时的照片,还把总经理给孙珍珍的花销一笔笔都调查清楚了。 这些证据被打包好,一股脑寄给了总经理的老婆。 之后发生的事顺理成章。 何思辰可不管孙珍珍报复他的原因是什么,又是否合理。 他只知道,这个女人以前和他在一起时,车子和珠宝收起来从不手软,要不是他脑子好使,房子恐怕也买给她了。 现在一傍上别人,翻脸无情就要整治他,孙珍珍不让他好过,他又怎么可能放她去逍遥自在? 不把这口气出了,他还是个男人吗? 在对付孙珍珍的事情上,何思辰得到了完全的胜利,眼下,他正站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前。 看着里面金光闪闪的牌匾,以及挂满了一面墙的锦旗,他轻嗤一声。 也不知是在笑胜诉率奇高的律所,还是在笑被妻子逼到这一步的自己。 支付完一小时的咨询费,何思辰满面笑容地走了出来。 他把为妻子购买的意外险的合同拿去给律师看了,逐条研究,弄清楚了赔付范围和可能到手的赔偿金额。 死亡给付是全部给付。 何思辰向律师确定了合同上的这一项规定后,感觉自己又行了。 眼前豁然开朗,呼吸畅快无比,愁闷一扫而光,空气中满是香甜的自由气息,看来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嘛。 第151章 破茧23 何思辰雇佣了一个命不久矣的重症患者。 郑老三知道自己活不长,家里又看不起病,索性断了活命的念想,心一横,豁出去了,要干票大的,为家里人拼出一条财路来。 何思辰望见这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凶蛮样子,心满意足笑了起来。 叶巧玉是个不好惹的,可人家却连死也不怕,他倒要看看,这次叶巧玉还有什么本事逃过这一劫! 何思辰和郑老三制定好了行动计划,但行动前两人却在酬劳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郑老三要求何思辰先把酬劳打到他户头上去。 他做的可是必死无疑的买卖,万一在行动中当场死亡,他不认为何思辰真的会把钱交给他的家人,还是亲眼看到资金到账才妥当。 否则他事做了,人没了,何思辰反悔,他还能复活过来找他不成? 郑老三的要求不过分,何思辰也觉得就该如此。 可问题是,他没钱。 他的卡在叶巧玉那,这些年攒起来的私房钱又因为调查孙珍珍而挥霍一空。 如今的何思辰,掏空所有积蓄都凑不出一万。 郑老三听到何思辰超出他预期的回答,死死盯着他,眼珠都凸起了点,头上青筋不住跳动。 何思辰还在笑,泰然自若地接受他的注视。 郑老三左右看了看,一把操起茶几上的水果刀。 他持刀指着何思辰,“你特么敢耍我!没钱你玩什么买凶杀人,啊?!拿老子寻开心,信不信老子先捅死你!” “行了,别这么激动,把刀放下。” 何思辰看着在面前挥舞的那把刀,不走心地劝着郑老三。 郑老三被他一激,将刀送得更近了。 何思辰抬手握住刀柄,“是,我承认我骗了你。不妨告诉你实话吧,我给我妻子买了份保险,受益人是我自己。只要你得手,这钱自然而然不就来了吗?” “放心,我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你在这场事故中能侥幸活下来,记得别供出我,到时候不会少你那一份的。” 他这么一说,郑老三恍然大悟,难怪这人要雇他杀了他的妻子。 这种事猜都不用猜,保险赔偿金一定很高。 “你真狠毒。” 郑老三喉头动了动,为男人的无情无义感到心惊。 但水果刀却被他收了回去。 “觉得我狠毒是吗?”何思辰冷笑,“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叶巧玉那女人。” “她把我整个人都毁了!我的家庭,事业,人生,因为她,全没了!我要她死有错吗?!” 何思辰情绪激烈起来,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表象。 “只有让她在我的生命里消失,我才能够开始新的生活,否则早晚有一天我会受不了自杀的。” “叶巧玉,你不能怪我,都是你逼我的……” 何思辰的声音越来越轻,面上神情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 郑老三不明白何思辰怎么就这么恨自己的老婆,但他也没什么心思去多问两句。 家里贫困交加,他同情不了别人。 和郑老三在住一晚仅需五十元的廉价宾馆前分开后,何思辰走出这片没有安装任何监控的街区,佯装无事般回了家。 凌亮见他一声不吭里里外外打扫卫生,不禁和999赞叹道:“这人真能沉得住气。” 999点头。 它一直在监视何思辰的动向,对郑老三即将要做的事了如指掌。 本来还以为何思辰回来会激动地露出马脚来,没想到他把情绪隐藏得这么好。 凌亮伸了个懒腰,“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也不容易啊。” 999闻言,头顶缓缓冒出一排问号。 忍不住吐槽道:“宿主,你认真的吗?何家人被你折腾的都快皮包骨头了,他们才叫不容易吧。” 凌亮耸耸肩,“主要是觉得何思辰太顽强了,他精神一天不溃散,我就得熬鹰似的继续守着他。他累,我也累啊。唉,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要是换成别人,凌亮可能早完成任务走人了。 偏偏何思辰顽固地跟石头一样,凌亮锲而不舍敲打了大半年,可算把这块石头敲碎了。 宿主的抱怨发自内心,999瞄他一眼,没说话。 心里却道,您可别谦虚了。 一个好端端的人,落到宿主手里,从正常到崩溃,耗时八个月,这还没除去何思辰白天上班的时间。 宿主折磨起人来那是相当有一套,999看得叹为观止。 任意打骂和无穷无尽的贬低不过是基础操作。 而无声无息侵入对方的全部生活,引导大众改变对何思辰的观感,逐步割裂他和外界的联系,这应该是何思辰心态炸裂的深层原因。 两种方法相辅相成,相互促进,共同应用在某人身上时,效果极其显着。 何思辰被卷入孤立无援和自我否定的漩涡之中,拼命挣扎而不得出。 他困兽般的模样,像极了亚马逊丛林里森蚺庞大身躯缠绕下的鳄鱼。 翻滚和反击对森蚺而言并不如何吃力,它只是一点一点,从容不迫地绞杀着鳄鱼,直至鳄鱼因为呼吸不到空气窒息而死。 999看凌亮百无聊赖望着何思辰忙进忙出,惊觉自己在宿主这又学到了一招。 …… 僻静的路口。 凌亮停了车,等着前方红灯转绿。 突然,一辆小货车从右方道路驶出,歪歪扭扭转了个弯,直直朝这边冲撞过来! 抓的就是你。 凌亮转着方向盘,操纵车子避过小货车,躲开这惊险的袭击,又迅速调转车头堵在小货车后面。 紧急情况下的频繁操作使得轮胎在地面上不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小货车内的郑老三见一次动手没成功,也不把车身调过来,直接往后倒车,速度越来越快,要用车尾撞死对方。 两辆车就这样在马路上开始了生死较量。 这场较量没能持续多久。 两分钟后,以凌亮攀进小货车的副驾驶室敲晕郑老三,控制车辆停稳而宣告结束。 他把昏过去的郑老三扔到路边绿化带里,摸出手机报了警。 警察赶到时,就见现场一片狼藉。 护栏撞断了一大截,花花草草也被碾压了不少,货车好像没多大事,但suv的车头已经被路灯灯柱碰得凹陷进去了。 那是凌亮找准时机跳窗去郑老三车上无人掌控方向导致的。 遇到这种事,报案人看上去还挺淡定。 警察们默默想道,然后赶紧走上前向凌亮了解情况。 与此同时,何思辰在家中坐卧难安地等候郑老三的消息。 今天有位董事的夫人邀请叶巧玉去她家吃饭,据说是要感谢她。 叶巧玉的事他不怎么清楚,但多少知道一点,无非就是投资和买股之类的。 何思辰让郑老三提前埋伏在别墅区附近的路上,那里人流量少,好动手,也好跑路。 约定事成之后给他消息的,可这都快七点了,为什么郑老三还没打过来? 不会和叶巧玉同归于尽了吧?这应当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如果不是同归于尽,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出事了。 第152章 破茧24 何思辰的直觉非常准。 警察很快来到何家敲开了门。 见到那身昭示了他未来命运的制服,何思辰腿一软,当场瘫在了地上。 门后的何父何母不明所以。 为首的警察亮出证件,简洁明了概括了下午的车祸经过。 末了,他神情严肃地道:“根据郑齐东醒来后的供词,我们初步断定,你们的儿子何思辰涉嫌刑事犯罪,需要立即接受调查。” 他朝地上抖得像在筛糠的男人看去,“何先生,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劈得何家父母站立不稳。 回头看儿子,何思辰一张脸已经毫无血色,嘴唇泛白,印证了警察所言非虚。 儿子被从地上拉起来带离家中时,他们终于在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猛地扑上去对警察又捶又打,想阻止警察抓走儿子。 口里还不停喊着一定是搞错了,他们儿子本分做人,哪里会雇人杀妻。 又在妨害公务罪的厉声呵斥下无奈住手,眼睁睁看着儿子离他们而去, 警局里,何思辰咬死不认犯罪事实。 他知道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自己的谋杀计划很粗糙。 有郑老三这个和他见过面的人证指认,警方顺藤摸瓜找上他并不难。 但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 何思辰以为他的矢口抵赖会有用,可审讯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桌上刺目的灯光对着他的眼睛,每隔一小会何思辰都不得不转移开视线。 一双手被牢牢禁锢在椅子上,这让他的行动变得十分不便,也让他的心情更加焦躁。 坐在他对面的警察抛出的问题一次比一次尖锐,何思辰越发招架不住。 下意识想做些动作掩盖不安,却发现手提不起来,只好作罢。 他的表情也因此在强光照射下一览无余。 记录员认真记录着他的这些细微变化,审讯的警察依据他的面部表情不停调整审讯策略。 从晚上七点半到第二天早上六点,何思辰整宿没能合眼,精神处于极度紧张和莫名亢奋之中。 他其实是很疲倦的,半夜十二点一到,警察就走了,给他留了独处的空间,何思辰尽力想眯一会,可就是睡不着。 八点过后,新的审问又来了。 记不清过去了三轮还是四轮,何思辰终于顶不住压力。 他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破,一五一十交代了和郑老三共同犯罪的过程。 何思辰和郑齐东两位嫌疑人都坦白了自己所犯的罪行,这起故意杀人未遂案件就此进入了正当审判流程。 在法院判决出来前,何家父母想尽办法逼迫着凌亮签和解协议书。 甚至扬言不签就要死给他看。 且不说情节严重的刑事案件只能争取从宽处理,而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无罪释放,就说这两人用生命威胁他,那不纯属是对自己认知不到位吗? 凌亮看他们扯着嗓门嚷嚷,却始终光说不做,就明白两人压根不敢寻死。 考虑到小鹏可能会被当成威胁他的筹码,凌亮干脆去某家酒店包了房,接上小鹏住进去,直接给何父何母玩起了失踪。 套房内。 写完作业的何立鹏仰起小脸,严肃地问凌亮:“爸爸已经快坐牢了,妈妈她还是不能回来吗?” 凌亮也郑重其事地回答他:“是的。我和你妈妈之间有约定,要带上你彻底脱离何家,才算完成任务。” “脱离何家,”何立鹏想了下,“那就要先和爸爸分开啰?” 凌亮:“是这样没错,我会帮你妈妈和他离婚。” 何立鹏歪了歪小脑袋,没所谓地道:“好吧。反正我不喜欢爸爸,爸爸也不怎么喜欢我。” 从小到大,最关心他的人是妈妈,爷爷奶奶在乎的只有他的成绩,以及他会不会给他们丢脸。 爸爸就完全不管他了。 想起他时招手要他过去,想不起他时,路过他身边看都不会看一眼。 他的学校爸爸一次没去过,家长会一直是妈妈参加。 所以别人谈之色变的父母分开一事,在何立鹏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和爸爸离婚呢?”他又问道。 “快了。” 何思辰判决出来后,他就会替原主提起诉讼离婚。 小鹏点点头,打了个哈欠,爬上床,硬撑着和凌亮道了晚安后,没两秒就睡着了。 第153章 破茧25 小鹏观察力很敏锐,也是个很有勇气的小孩。 他在凌亮穿过来当天就感觉出了不对。 经过好几天的暗中观察,他发现凌亮的行为举止和母亲有许多不同之处,由此断定他的母亲一定是遇到不测了。 确定了这一点,小鹏在卧室门口徘徊又徘徊,最后还是一咬牙一跺脚推门进去了。 他要求凌亮把他的妈妈还给他。 把事情说开后,凌亮有些好奇地问小鹏什么时候怀疑他身份的。 “面的味道不对啊,我妈妈做的鸡蛋面味道和你做的不一样……”小鹏嘟囔着道。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了解了母亲前世经历的小鹏终于不再一个劲管凌亮要妈妈,他开始努力配合凌亮,好让他的母亲能够早点回来。 能有这样一位将关心付诸到行动中去的好儿子,对上辈子死不瞑目的原主来说,也算得上是莫大的慰藉了。 晚上十一点,凌亮把翻译整理好的资料发送给与他对接的人员。 给小鹏盖上被他踢到一边去的被子,凌亮等了会,等来了对方确认无误的回复。 轻手轻脚去浴室洗了把脸,凌亮回到旁边卧室睡下了。 原主上大学那会儿是个英专生。 她的母校全国排名常年在第九和第十间波动,卧虎藏龙,高手如云。 即便如此,原主依然能从一众学子中脱颖而出,她成绩十分优秀,专八和二级口译笔译考试都是以很高的分数通过的。 如果没有急匆匆踏入何家这个炼狱,又一直从事本专业的话,原主现在在行业内不说声名显赫,至少也应当小有名气了。 何思辰上辈子杀她的仇,当然要报。 但报仇不能成为人生的主旋律,路还很长,要慢慢走。 还要走得稳当。 凌亮很久之前就问过原主的意愿,她表示有机会还是想做回老本行。 原主毕业后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翻译助理,后来何思辰不经她同意,就去公司胡搅蛮缠地替她辞了职。 应原主的想法,凌亮现在是一名自由职业翻译者。 他手头上有不少客户还是那几位高管夫人介绍过来的。 何家的一堆事让他分不开身,等把这些事都处理干净,他将不会再从网上接单,打算找家公司做翻译工作,给原主攒些从业经验。 一个多月后,法院开庭宣判。 郑老三情形特殊,身患绝症,因此他虽是这场蓄意谋杀的直接执行者,也只获得了三年刑期。 并且刑期可能会在监狱外完成。 何思辰作为案件主犯,则被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 他不服法院判决,当庭闹事,坚决要求上诉。 但这件案子案情清楚明白,没有什么疑点和可供翻案的地方,是以二审驳回了何思辰的上诉,维持原判。 两位犯人相继被法警带出法庭,何思辰不能接受现实,扭头对着里面的审判长和己方律师叫骂不休。 郑老三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生命力,眼神没有焦点,就这么在法警的带领下往前走。 “郑齐东!” 旁听席上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从后面追过来,怀里还抱着很小很小的孩子。 她在郑老三面前站定,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说,但脱口而出的只有一句——“你糊涂啊!” 郑老三无颜面对老妻,催促法警快走。 女人深深凝望着他,将两岁的孙女往他那边送了送,“看看囡囡吧,毕竟以后,恐怕就见不到了。” 郑老三的手几次伸出,又几次缩回。 在不小心碰到孙女攥紧的小拳头时,他到底还是把孩子接过来了。 不知人间疾苦的幼儿在半空乱蹬了两下,就高高兴兴冲着爷爷笑起来。 郑老三看着看着,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他抱着孙女,哭得无声无息,“囡囡,爷爷不能陪你了,你,你一定要好好长大啊。” “……爷爷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奶奶,可是,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了……”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货车司机,他从前什么坏事也没做过。 可是他的儿子被人引诱着沾上了赌博,赌得负债累累妻离子散也不肯罢手,赌得他这个父亲剁了他一根手指也要卷走全部家财去澳门试手气。 儿子一走了之轻轻松松,他留下的债务却成了全家人头顶上的大山。 利滚利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他起早贪黑去拉货,老妻五十多岁还要去做保洁,他们一直一直在很辛苦地挣钱,却无论如何也还不完沉重的高利贷。 可回头一看到孙女红扑扑的小脸蛋,他就觉得生活依然有希望。 直到他突然在车里晕倒,被别人紧急送入医院。 医生看出了他窘迫的经济状况,摇头告诉他,肺癌晚期,没治了,早做准备吧。 郑老三什么也没说,他平静地回了家。 这种病,自己看不起的。 他也并不惧怕死亡。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呢?为什么要在孙女还这么小的时候得病呢? 他很快就要死了,老妻要一个人去还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债务吗? 孙女要在催债的打手恐吓中长大吗? 不对,不对,他们家还有钱供孙女平安健康成长吗? 怎么办?怎么办? 生活的千斤重担压在身上,根本就,不让人活! 就在这时,何思辰找上了他。 他是郑老三溺亡前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因此他毫不犹豫答应了何思辰的要求。 第154章 破茧26 郑老三万分不舍地把小孙女交回老妻手上,两人一时之间竟相顾无言。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终究为自己的铤而走险付出了代价。 女人叹一口气,率先打破了这无言的僵局,“放心吧,以后的日子再难熬,我也会和囡囡过下去的,你也别太担心我们,进去了就好好改造……”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因为郑老三不会再有出来重新做人的机会。 他的病情很严重,撑不了多久了。 郑老三抬手用袖口揩干脸上的泪,望着妻子认真地道:“好。” 他说完就转过了身,对着不远处的受害者慢慢跪了下去。 郑老三一句话没能说出口。 在故意要置人于死地的事实面前,痛哭流涕的后悔和歉疚不仅单薄,而且苍白无力。 重重给凌亮磕了三个头后,郑老三起身,迈步朝前走去,走向他已经被下了定论不可更改的命运。 女人在丈夫的背影消失不见后,轻声哄着忽然间哭闹起来的小孙女,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这一老一小以后要如何生活?谁也说不清楚。 “郑齐东是个可怜人呐。”在场看完全程的一位陪审员感慨地说道。 另一位陪审员脸上也流露出同情之色,但他还是尽职尽责提醒道:“铁律无情,法律尊严与权威不容践踏。你认为郑齐东可怜,可受害人岂不是更无辜?” 先开口那人低头思索,默然不语。 他知道同事是对的。 可一边是严厉无情的律法,一边是走投无路的绝境,为了摆脱困窘的状况,在一念之间误入歧途的人过去有很多,以后也不会少。 从来如此,周而复始。 有时候,法律是敌不过人们所面临的现实的。 而他作为维护法律的一员,只能盼着这些人在行动前能多想想后果吧。 过了两天,判决书下来后,何思辰与郑老三转移了场地,被紧急押往a市监狱。 何思辰进入重刑犯监区服刑,郑老三却因为病情超过服刑标准,监狱方面决定不予收押。 他们联系了郑老三的家人,让其过来办理保外就医手续。 郑老三出去一个月后就病逝了。 他已经是晚期,又没有吃什么控制病情的药物,所以死的很痛苦。 讽刺的是,他死之后第七天,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头七”,他的儿子回来了。 包括前妻的孕期在内,一去澳门就去了两年零九个月的郑志远衣锦还乡。 他开着奥迪昂贵的一款车,车里还坐着个浓妆艳抹说着中英夹杂语言的女人,车上喇叭被他按得震天响。 城中村的房子破旧又拥挤,里面很多人都没见过这架势。 他们热热闹闹地围在车子边,好奇地打量着,时不时问一些让郑志远特别骄傲的问题。 是不是奥迪? 是啊!全款买下的,在专卖店里直接用现金砸过去。 什么感觉? 这还用说?就俩字——痛快! 女人是谁? 嗐,女朋友呗。 结婚的事啊,哦,那得往后推推。 现在外面大把女人任自己挑选呢,这不领一个回来考察考察嘛,不孝敬咱爹妈我可不让她进门! 郑志远半是吹嘘半是实话地应付完他们,拉着女人往家走。 “这房子就不是人住的,赶明儿买个大的给爸妈,必须有游泳池的那种。” 郑志远骂骂咧咧进了门。 然后他就看见了摆在正中央的,他爸的黑白遗照。 母亲红肿着眼完完整整给他讲了事情经过。 郑志远懵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出去不到三年,家里发生的变故比桌上的赌局还让他难以预料。 他爸受雇杀人,他爸那么实诚的一个人居然会去杀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过了半天,郑志远才在杂乱如麻的思绪中捋出了顺序。 是了,因为这个家有债要还,爸他得了绝症,想着拿笔赃款去清掉债务,余下的一点钱可以保障妈和孩子的基本生活。 这个家负债的原因是什么,爸又为什么得了病? 是他啊,是他把家里的存款都带走了,是他让爸累出了病。 都是他这个畜生干的好事啊! 郑志远在遗像前蹲下了身,使劲揪扯着头发,“我他妈就是个混蛋,真的,我那时候怎么能做出那样混蛋的事……” “死的人为什么是爸,应该是我,应该是我这个不孝子才对!” “爸,我错了,我回来了,我以后再也不碰赌博了。你儿子出息了啊,可你怎么……” 事后的忏悔总是无济于事,再多的撕心裂肺也挽回不了消散的亲情。 郑志远突然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他那个自进屋发觉气氛不对就尽力收拢存在感的女朋友立刻尖叫一声。 又看着男友接二连三往脸上扇巴掌,用力打了十几二十下才住手,男友的母亲就在一旁看着,也不阻止。 她目瞪口呆。 第二天,郑志远给了女人一笔钱打发她走了。 之后还清欠债,又去选购了套中规中矩的小区住房,装修好就领着母亲和女儿搬了进去。 再后来,他那辆专门用来充面子的百万豪车也被卖了。 凭借着这几年在澳门赌场打了好几场翻身仗赢来的可观资金,郑志远做起了风险不大可以保本的小生意,渐渐成了家里新的顶梁柱。 他也真的戒掉了赌瘾。 父亲的死亡是他心头永远不散的乌云,郑志远一见骰子就伤心的要命。 郑老三生前心心念念妻子和孙女的生计问题,如今都得到了很好的解决。 只是,他却没法亲眼看到了。 …… 何思辰入狱十五天后,监狱通知他,叶巧玉已经对他提起了离婚诉讼。 法院现在在等他的意见。 何思辰想了想,同意了。 他愿意离婚,但有一个条件——叶巧玉必须净身出户。 自己在坐牢,和叶巧玉保持婚姻关系实在没有必要,他也不想让父母继续忍受她的折磨,离婚就离婚。 但她走人可以,小鹏和财产可得是他何家的,她一分钱别想得到! 第155章 破茧27 离婚诉讼的结果有一半如了何思辰的意。 叶巧玉没要他辛苦挣来的夫妻共同财产,但得到了小鹏的抚养权。 这女人向法院出示了他多次外遇背叛婚姻的证据。 法院综合种种因素考虑,认为他不再是一名合格的丈夫和父亲,故而判决二人离婚,并把小鹏判给了叶巧玉。 何思辰很不满,但又无可奈何。 他倒不是对小鹏有多深的父爱,可这十五年的牢坐完,自己都要五十了,不把儿子抓紧,以后谁给他养老? 如今愿望落空,何思辰也只好安慰自己,没事,至少他还有钱,有钱还能愁养老吗? 有钱确实不用太担心这个,但何思辰不知道,他账户上已经一分不剩了。 九百万看上去唬人,实际上花起来也就那么回事。 自从凌亮办了张新卡把何思辰的存款转进去后,何思辰就见他不怎么买东西了,当时还暗暗高兴来着。 要是知道凌亮用他那笔钱在全国各地资助了几百个上学困难的学生和山区贫困家庭,只怕他早已经吐血而亡。 当然了,现在吐血也不迟。 何思辰捧着一张轻飘飘的双方财产列示清单,努力将眼睛睁到最大。 看到他和叶巧玉分得的财产数目一栏后面都跟着个张牙舞爪的椭圆,何思辰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一边看管他的狱警拿起桌上的文件袋,在里面抽出厚厚的打印出来的银行流水。 “这是明细账单,看看吧,有什么疑问可以指出来,我会联系你的妻子为你解答。”他说道。 何思辰颤抖着手接过去。 快速浏览过一笔笔令他头晕目眩的支出,何思辰再也承受不住,两眼一翻,向后仰倒在地。 他昏过去了。 捐款是无法追回的。 何思辰醒来后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勉强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过,他家还有房子车子,又有一间商铺,大部分人还是不如他。 何思辰拼命给自己洗脑。 可没过一周,他爸忽然来监狱看他。 隔着玻璃窗,通过一根电话线,何思辰听到了此生让他最为恐惧的消息。 母亲被市里的检察院反贪局带走调查了。 他们家的所有财产都已冻结。 父亲说,反贪局已经掌握了基本情况。 一旦调查结束,即使把家里的东西全部变卖,也不知是否能弥补上资金缺口……还有,母亲可能也要被追究刑事责任…… 后面的话何思辰听不见了,他的耳边像是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的叫。 父亲神色焦急地拍打着玻璃窗望他,还在说着什么,但何思辰已经没力气了。 手里的电话听筒猛地滑落,垂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何思辰一屁股坐回座椅上,满嘴苦涩。 没了,什么都没了。 老婆、孩子、钱财、还有他的家,全都没有了。 他这个人,这辈子就这样了,注定要在监狱里一点点腐朽,出去也没有未来。 何父看儿子麻木着一张脸,丢魂失魄般往里面走去,心里特别堵。 他喊了何思辰一声。 何思辰脚步顿了下,到底没回头。 他朝前走,走进了门后的一片黑暗之中。 何父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如果当初发现老伴贪墨单位公款时,能够第一时间制止,而不是心安理得地享受,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何父何母过去是省里石油企业的员工,何父是个会计,何母待在后勤岗位。 两人在不同部门工作,都是小领导,权限不大,但接触公款特别容易。 日子一长,何母心思就起来了。尤其后勤部还是个油水很重的地方。 最开始,她几百几千地往家里拿钱,单位每天走账太多,竟没有一个人发觉到她的小动作。 何母的胃口因此被养得越来越大。 后勤部门在整个企业架构中似乎没什么分量,但它又与其他部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什么事都能掺上一脚。 这使得何母在十几年间累计贪下的公款金额高达惊人的一千五百万。 她曾经还数次鼓动丈夫一起做这事。 好在何父胆子小,不敢干,一直没答应她。 否则可真是要一家子整整齐齐进大牢了。 999给反贪局送上了精准到小数点后四位的资料,何母的事很快就审了个底朝天。 她喜提无期徒刑,被没收个人财产,并处罚金三百万, 为了尽快凑齐要还回去的一千八百万,何父卖掉了儿子名下的商铺和住了这么多年的老房子,还有那三辆车。 何家真真正正一贫如洗了。 a市的劳动力市场从来都是人满为患。 何父走进这里时,正好看到许多年纪和他一样大的人在争抢同一份工作。 他们激动地向年轻小伙子介绍着自己的优点,可那不过是一份仓库卸货的工作而已。 何父在原地注视了一会,挪动双脚过去,也加入了其中。 凌亮这边,刚刚应付完原主的父母。 当今社会社交媒体无孔不入,他们刷短视频时无意中看到了女婿雇凶杀女儿的新闻。 新闻报道了下女婿受到的处罚,还说两人已经离婚了。 原主父母赶紧联系上了女儿。 不同于上次在亲家家里对女婿的偏袒,他们这次的主要目的是询问女儿分了多少财产。 儿子前阵子博士毕业,他说会回到国内发展。 回国好啊,回国就能陪在他们父母身边了。 但儿子提出的买房要求让他们有点措手不及。 现在好了,女儿离婚肯定分到何家财产了,她可以帮衬她哥一把,反正她一个离异女人要那么多钱也没用。 原主父母的要求无理至极,凌亮慢吞吞地选择了实话实说。 得知何家让女儿净身出户,他们勃然大怒。 又听到外孙小鹏归他抚养,两人的喉咙好似被掐住了般,再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又试探了下女儿会不会回娘家,感觉到她恨不得马上奔回来的情绪,原主父母迅速挂掉了电话。 凌亮盯着手机冷笑。 想从他这儿吸血接济叶松青,不但没门,连窗户也不会有。 一个高学历手脚健全的大男人,买房不自己想办法,还要压榨亲妹妹,什么东西! 净身出户不代表凌亮真就身无分文。 离开何家后,他让999把秘密存在股市的资金取了出来,给原主买了住处,剩下的都转进了账户。 买套房子的钱他自然是有的,可那又如何? 叶松青和他又没关系,他管他是要买房还是要买墓地。 第156章 破茧28 叶松青拖着两个巨大的拉杆箱从a市机场出来时,外面天气看上去快要下雨了。 妻子marci左右张望着,迷惑地道:“亲爱的,你不是说你的妹妹会来接我们吗,可我一直没有看到她,这是怎么回事?” “也许还在路上,你等一下,我来催她。” 叶松青说着就给凌亮去了个电话。 凌亮前两天在一家医疗器械公司正式入了职。 今天上午公司有个重要的商务会谈,需要翻译人员全程陪同,一进会议室凌亮就把手机关机了,因而没接到打过来的电话。 他其实清楚原主的大哥什么时候回来,毕竟叶松青回国前就以一种命令式口吻通知了他前去接机。 凌亮当时就笑了,让他赶紧出去醒醒脑子,不要白日做梦。 原主和他关系怎么样,他心里没谱吗?还好意思说要在妹妹这里住一阵再回父母那边? 凌亮都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惊到了。 叶松青这脸皮厚的,当城墙拐角也绰绰有余了吧。 他以为自己回话够直白的了,叶松青应该没那么不知趣。 可会谈圆满结束后,出了会议室一开机,十几个未接电话和大段大段消息就争先恐后弹了出来。 点开聊天框一看,都是骂他的。 “人呢”“死哪去了”“外面在下雨叶巧玉你个白痴还不过来接我”…… 凌亮一字一句扫过那些难看的字眼,片刻后,平静地道:“这人与我有缘。” 然后他去请了下午的假。 999立刻明白了宿主想干什么,很自觉地给宿主查明了叶松青他们所处的位置。 看来又有人要吃苦头了。它没忍住笑出了声。 凌亮火速赶到机场附近的酒店,敲响叶松青房间的门时,他还在殷勤地给妻子玛茜捶腿捏肩。 听到敲门声,叶松青以为是客房服务,毫无防备地过去开了门。 又毫无防备地被一拳揍翻。 凌亮把人推进去,反手带上房门,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开始教训起了叶松青。 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他和叶松青就是这种情况,缘分到了,不揍都不行。 很久之前凌亮就想打这家伙了,可惜没找到机会,他待在国外,自己总不可能为了揍他专门去一趟美国。 现在不一样了,人家漂洋过海回来了,还特意跑来挑衅他。 有的人哪,天生就是找抽那块料。 叶松青这么主动,实在盛情难却,他就勉为其难答应他好了。 玛茜看丈夫被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压着打,起初还上来拉了两次架,后来看拉不开,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了。 凌亮见她这样,便知道他们夫妻之间感情一般,又或者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出了什么问题。 将叶松青揍到鼻青眼肿,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唤后,凌亮上下打量他一番,满意地收回了拳头。 叶松青双眼肿成一条缝,还口齿不清地说要报警,让警察把他抓起来。 凌亮不以为意,甚至将手机递给了他,“想报警?好啊,你报吧。” 叶松青怀疑地看看手机,又看了看他。 凌亮淡定地道:“你爸妈肯定告诉过你,何思辰和他母亲已经在坐牢了。而他们为什么会进去,你不妨猜一猜。” “……和,和你有关?”叶松青吃惊地问道。 “随你怎么想吧。我想说的是,你要报警,我没意见。” “但我揍你顶多就被关个几天,等我出来了,”凌亮笑着恐吓他,“我能让你比何思辰还可怜你信不信?” 叶松青嘴巴紧闭,脸上神色却摆明了不信。 凌亮见状,马上给他拟好了方案。 “你回到国内想去哪工作,科研单位,还是知名大厂?虽说人家也不一定能看上你。但你说我要是去他们那里揭穿你博士学位水分很足的事,他们还会不会给你面试的机会?” 叶松青手撑在地上爬起来,“你走!我会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凌亮看了眼原主一声没吭的嫂子,和她道了别,旋即开门扬长而去。 他走后,玛茜的目光转回丈夫身上,“她是谁?为什么打你?” 玛茜嫁给叶松青多年,并未和他的家人见过面,他们的婚礼是在国外由她的父母出资举办的,出席的也都是她那边的亲戚和朋友。 “她是我妹妹叶巧玉,我和你提过她的。”叶松青忍着疼痛,龇牙咧嘴地解释着。 “至于为什么会打我这个大哥,我想她一定是疯病犯了,粗鲁无知的人就喜欢用暴力让别人低头!” 叶松青愤恨地对妻子诋毁着他的妹妹,正如他从前做过的那样。 玛茜不怎么能听懂这个国家的语言,刚才兄妹二人的交谈有一大半她都理解不了。 但她又不傻。 玛茜能感觉出面前的男人向她隐瞒了一些东西,不然怎么到现在还不肯报警? 还有,他过去许多次朝她抱怨他的妹妹迟钝呆板,不懂事,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优点,是他这个做哥哥的耻辱。 可据她对两人神态动作的观察,事情好像和丈夫单方面的描述有很大出入。 叶松青在说谎。 玛茜确定无疑。 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之前,她脑海里就有一个困扰了她好几年的念头。 她在犹豫要不要和丈夫分开。 玛茜是美籍巴西裔,巴西的桑巴舞热烈奔放,玛茜虽从小随父母移民到加州,但性格依然和桑巴舞一样开朗热情。 她的父母都是牙医,自己开着诊所,她本人是一名珠宝设计师,他们家在美国是实打实的高收入家庭。 叶松青初次见到她时,还是个在餐厅里端盘子挣生活费的苦逼留学生。 玛茜随手给他的高出常人五六倍的小费让叶松青记忆深刻。 后来在校园里偶然遇上来演讲的玛茜,叶松青就对她展开了热烈追求。 玛茜能支撑他学业和美好未来的财富是一方面原因,她美丽的脸蛋和好身材更是重点中的重点。 靠着温柔细致和十足的耐心,叶松青成功将玛茜哄到了手。 两人在一起后,叶松青再也没为高额的学费和生活费操过心。 唯一一次令叶松青提心吊胆的,是结婚时玛茜父母的阻拦。 不过这件事很快就被妻子摆平了,她成功说服了她的父母。 而玛茜如今最悔恨的也是这件事。 她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固执,不愿意去听父母的忠告。 他们一直在和她强调叶松青的不可靠,评价他精于算计,可玛茜沉迷于她的“爱情”,还是一头扎进了叶松青的陷阱。 结婚将近六年,叶松青对她不能说不好,反而是关怀备至。 可他身上表现出来的缺陷也很严重。 婚前他们约好了先不要孩子的,玛茜的事业处于上升期,她不想在生完孩子回到职场后,面临上司和同事对她工作能力的质疑。 叶松青那时答应的好好的,可他婚后时常各种明示暗示她他们该有个孩子了,她真的压力很大。 另外,丈夫的学业也是玛茜的一块心头病。 叶松青本科和硕士阶段是在国内完成的,来加州攻读学制为五年的博士。 可他这个博士一共读了七年,没错,他延毕了两年。 今年能毕业还是导师于心不忍放水让他通过的。 博士不能按时毕业是挺正常的一件事,但在一所普通院校的一个普通专业还要延毕两年,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叶松青毕业后,请求进入导师的研究团队,遭到了回绝,一气之下,就拉着她要回国。 他说国内对他们这些海归比较友好,只要在外国镀了层金,回去不愁找不到好工作。 玛茜觉得他高估自己了。 没有真才实干的人,在哪里都是待不长的。 她和叶松青在一起这么多年,婚姻的激情和甜蜜早已退却,生活中的矛盾渐渐浮现出来。 玛茜无数次想冲动地和叶松青说再见,可她在这个人身上投入太多了,感情,陪伴,时间,金钱…… 让她放手,她舍不得。但不放手继续凑合着过,她又感到很不舒服。 玛茜就这样在迷茫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但是现在,撞破了叶松青说谎诋毁亲人的现场,玛茜心头那杆天平上,离婚一端的砝码就被她加重了些。 连亲妹妹都可以肆意鄙弃辱骂的人,对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妻子又能有几分真情意? 这种感觉在他们回到叶家后变得更为笃定。 她和叶松青父母的观念和生活习惯出现差异时,叶松青只会温柔而为难地劝她让步。 玛茜看着这相似的一家人,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她不顾丈夫的乞求,独自坐上了回美国的航班。 过了半个月,她告诉叶松青尽快过去办理离婚。 …… 叶松青也要离婚的事凌亮并不知道,他帮原主在公司站稳脚跟后,就让原主回到了现实世界。 叶巧玉对凌亮和999千恩万谢。 凌亮笑笑,认真叮嘱了些注意事项,特别是小鹏以后的教育问题。 这小孩主意正的很,做事有自己的想法,要尊重他,但在他固执己见时也要进行适当引导。 何思辰那人他们不用担心。 重刑犯监区可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里面的犯人的确个个是人才,但说话却不会好听到哪去。 何思辰十五年刑期结束,人都不一定还活着。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凌亮建议原主在何思辰出狱后找人盯紧他,如果他能出来的话。 其他的就没什么了,都要看原主自己的做法。 和原主告了别,凌亮和999继续前往下一个世界。 第157章 番外6 “叶女士,这次的国际交流座谈会能圆满落幕多亏了你啊,你说让我怎么谢谢你好?” 一位教授望着对面落落大方的女人,感激地说道。 “仝教授言重了。能参加座谈会就是你们对我能力的最大认可,我高兴还来不及,您这还亲自道谢,我着实是受之有愧。” 叶巧玉谦虚了两句,在报告厅门口和仝教授分开了。 这次翻译任务的工作量很大,她想她需要回去补补觉。 为了确保学术交流会议不出差错,叶巧玉将提前拿到手的重要文件从头到尾仔细阅读了好几遍,又去主动了解了近些年国内外各大期刊上发表的相关研究成果。 那些专业名词是非常晦涩艰深的。 但叶巧玉以超乎常人的毅力一再推敲,每个专业名词都被她翻译得严谨易懂,从而促成了此次双方畅达无阻的交流。 叶巧玉在会议上的表现很出彩,与会人员对其赞不绝口。 但称赞的背后是叶巧玉十几个日夜通宵达旦的努力和勤于耕作。 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正是如此。 仝教授站在楼梯前,看着叶巧玉匆匆离去。 他向走出报告厅来到他身边的老朋友感叹,“叶女士是高水平的翻译家,她的儿子也是我教过的最厉害的学生,果然啊,优秀的母亲,培养的孩子也优秀。” 吴教授点头应和。 这次他们学院举办全球范围内的大规模学术交流会议,翻译找了几拨人,就是没挑到满意的。 仝教授想了想,试着联络上了何立鹏的家长。 他的得意门生可是一直很为他母亲骄傲的。 他们师生关系好,何立鹏老在他面前夸自己母亲取得的成就,那自豪劲儿,别提了。 仝教授也就从何立鹏口中得知,叶巧玉早取得了一级笔译和口译资格证,是国家相关部门认定的资深翻译,口碑一流,经验极其丰富。 叶巧玉那边呢,一听他介绍是儿子学校的老师,没有二话,当即就同意了过来帮忙。 学院领导本来还对他请来非本专业人士有些不解,但在考察完叶巧玉本事后,他们转头就问起来他从哪找到的牛人。 “哎对了,老仝,我记得你那学生好像是要走了吧?” 吴教授突然想起他这两天接到的消息,赶紧向仝教授求证。 仝教授左右看看,没人经过,就压低嗓门道:“是啊,上面成立了个专项课题组,指名道姓要人。我还想带他几年呢,年纪小了,怕他出去受排挤,这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哟……” 吴教授见他发愁,开导他道:“你想得也太复杂了,就凭你那宝贝蛋学生的脑袋瓜,排挤谁也不能排挤他啊,上面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仝教授一想也是,但还是免不了担忧。 吴教授却已经把话题跳到了另一茬上,“去课题组是好事,不过,他那个面貌审查怎么办?他爸不是在坐牢吗,会不会出岔子?” “不会!” 仝教授答得斩钉截铁,傲然一笑,“国家要的人,哪个敢卡他审查?” “你看你,刚刚还说想把人留下,这会儿又和我急上了……” 吴教授好笑地摇了摇头,和仝教授一道往外走,两人边走边交谈着,慢慢远去了。 叶巧玉今年四十一,何立鹏十七岁。 一晃都过去很多年了。 叶巧玉的事业蓬勃发展,在翻译界名声如日中天,成为了行业内新一代标杆。 与何思辰的婚姻是她上辈子一切不幸的源头,这辈子的叶巧玉没有选择再婚。 她专注于自己热爱的翻译事业,并用心抚养儿子小鹏长大。 叶巧玉之前不大明白凌亮为什么说小鹏主意正,但当她回到现实世界后,才发现凌亮真是一点没说错。 她儿子特别有主见。 学习从来不用她操心,动手能力也比同龄人强很多,生活上总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叶巧玉都不知道她这个当妈的还有什么发挥的余地。 小鹏十三岁的某天,忽然让她以监护人的身份陪同他参加考试。 原来他已经被科大看中,考试通过后就会进入少年班,成为国家建设事业的一名小后备军了。 儿子成绩优异,在校期间拿奖拿到手软,老师对他期望很高,他能得到科大青睐,叶巧玉并不觉得惊讶。 她只是认为儿子年纪这么小,就要离家很远去他乡求学,所以替他忧心。 况且少年班的教学模式她其实不怎么感冒。 把一群半大孩子聚在一起,让他们去学习别人到了大学阶段也不一定会接触的高深知识,这不是对孩子天性的压抑吗? 她想要小鹏快乐成长,有一个正常的少年时期。 叶巧玉把她的意见告诉了小鹏,但小鹏听完后,疑惑又诧异,他无法理解母亲的想法。 他说:“可是,妈妈,我现在已经感知不到快乐的情绪了。老师教的东西很简单,同学们讨论的题目我闭着眼都能说出答案,待在学校好无聊啊。” “我想要迎接不一样的挑战,科大对我而言,真的是个很好的去处。” 叶巧玉愣住了。 她终于发觉她犯了大部分家长都会犯的错误——把自己的看法强加到孩子身上,还认为是为了孩子好。 叶巧玉踩了刹车,及时反省,送儿子去科大考试了。 之后,小鹏顺利加入少年班,开启了全新的学习生涯。 少年班里同届的学生不是一成不变的。 事实上每年都会有孩子因为跟不上大家的进度而被父母接回去,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小鹏却自始至终稳稳当当在班级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叶巧玉眼看着儿子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回去的速度越来越快,她为小鹏能够搏击长空感到高兴,又为他过分的独立自主感到怅然若失。 后来习惯了这样聚少离多的日子,叶巧玉也释然了。 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母子二人渐渐都过得充实起来。 要说叶巧玉如今的生活有什么稍微令她不满意的地方,那就不得不提一提她的家人。 哥哥叶松青和玛茜离婚后,在国内找工作处处碰壁。 好单位不要他,次点的公司他看不起,还是父母到处托关系把他弄到了一家收益还行的厂里做研发人员。 可他学历水平严重掺假,又不会做人,几年下来,在他后面进去的小年轻都爬他头上了,他还在原地踏步。 在婚姻市场上更是不断贬值。 相亲相了两三年,娶了个和他一样是二婚的女人。 新嫂子条件肯定不如玛茜,但为人不错,叶巧玉觉得她大哥该知足了,人家可是为他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但叶松青要是能知足常乐,他就不叫叶松青了。 前任妻子养刁了他的胃口,导致他看现任妻子是哪哪都不称心。 两口子在家里边吵吵闹闹,就没个安生时候。 父母可能料到了大哥以后不会有出头之日,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们想方设法地在修复与她这个女儿的关系。 可叶巧玉已经不稀罕了。 她忘不掉自她能记事起,在家庭中受到的不公正对待,她永远记得父母对大哥嘘寒问暖,又向她投以冷淡的目光。 他们从前没短过她吃喝,那她也愿意负起赡养的责任。 只是别的东西,就不要奢望了,她没有,给不起。 第158章 番外7 a市监狱。 何思辰和其他犯人顶着烈日在采石场劳作。 狱警穿梭其间,监视着他们有没有在一刻不停歇地干活。 在何思辰还是一名能享有所有公民权利的自由人时,来自国家和社会的教育让他对牢狱保持着应有的敬畏。 但在他被关进这里,与外界隔绝后,他才彻底明了为什么人要遵纪守法。 无休止的强制劳动,日复一日的思想汇报,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以及照在采石场里比外面暗淡很多的日光…… 一切的一切,都在向所有犯人清晰地传递一个不争的事实。 ——他们被社会所抛弃,他们的人权在这座森严的监狱里被大幅度削弱。 何思辰初来乍到那会还什么都不懂,但记录着他苦痛和辛酸的十个年头过去,如今他已经十分熟悉在监狱里存活的规矩。 干完自己的活,何思辰很自觉地帮和他在一个宿舍的老大完成了他的份额。 狱警吹响开饭的哨子后,一群人甩开膀子往食堂奔去。 去晚了没有饭吃,这也是大家默认的规矩。 何思辰打好饭,端着餐盘坐上桌,眼睛瞄了瞄,一把抢走了刚进来的新人的饭菜。 他举起拳头示威似的在新人面前晃了晃,新人脖子缩了缩,没敢反抗。 其他人望了这边一眼,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咀嚼起了桌上餐盘里难以下咽的食物。 没人多管闲事,于是何思辰这天中午吃的很饱。 紧接着就是放风时间。 看见那个嗜好独特的男人朝他走过来,何思辰恐惧得浑身发抖。 他极力想使自己表现得镇定点,可脸部情不自禁抽搐的肌肉出卖了他的内心。 男人之前的固定伴侣出狱了,转而盯上了容貌尚可的他。 何思辰焦急地向身旁的宿舍老大求助,可老大只是别有意味地冲他笑笑,“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们。” 说完他就走开了。 在被男人拽走的前一秒,何思辰于慌乱中揪住了离他最近的人的裤管。 是那个新人。 何思辰没得选,不管不顾朝他呼救:“救命,救救我!你快去叫狱警来,算我求你了!!” 新人踌躇了一小会,眼眸中出现了些复杂的内容。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蹲下来,一根一根掰开了何思辰的手指,也躲远了。 偏僻的角落里,男人完事了。他起身朝地上唾了一口,边骂着何思辰不识抬举,边往外边走去。 何思辰半靠在墙上,积攒着力气,看到男人快绕过墙角消失不见,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扑上去和男人一起摔倒在地。 不给对方还手的时间,何思辰没有任何章法地攻击着一而再再而三踩碎他男性尊严的凶手。 狱警赶来将两人拉开的时候,男人的一只耳朵已经被何思辰扯下了大半。 狱警紧急将伤者送往医务室,何思辰来到了他竭力躲避的禁闭室。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逼得人喘不过气的无边孤独中,何思辰蜷着身体,以一种防备的姿态抱紧自己。 在这方狭小空间里,能听见的就只有他本人的呼吸声和自言自语。 忽然的,何思辰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他还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天性贪玩,他也没什么不同。 可是,他有一位对他要求严苛到变态的母亲。 只要他在考试中没能取得第一,母亲就会将他关进家里那间小储藏室,一整天不给他吃喝。 父亲从不会管这种事,因为他认为母亲的做法问题不大,出发点也是为了他的将来着想。 他们用近乎于训狗的方式训他,何思辰确实如他们所愿成长为令别家艳羡不已的好孩子。 但他的心灵早已千疮百孔,扭曲不堪,迫切想要寻求发泄的出口。 说到底,他这个人,也不是天生就喜欢家暴别人的啊。 何思辰后来一直很出色,父母就顺其自然表现得慈爱无比,好像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不愉快。 也许他们认为他当时还是孩子,孩子能记住什么?所以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吧。 可何思辰偏偏记住了,还记得很牢。 他知道父母是爱他的,只是这爱意太激烈了,他们用这份爱毁了他的一生啊。 不足四平米的禁闭室内,传出了何思辰低低的抽泣声。 禁闭结束,何思辰从里面出来时,与耳朵上缠了绷带的男人擦肩而过。 男人看他的目光是满满的绝不善罢甘休。 何思辰笑了。 他既觉得男人警告他的样子好笑,又觉得逃脱不了的自己很好笑。 三天后,监狱方面发表通报——有两位犯人在放风时因琐事起争执,斗殴过程中一人不幸身亡,一人重伤,送往医院途中,亦抢救无效去世。 何父接到监狱电话时,伤心欲绝。 何母走了好几年了,没想到如今唯一的儿子也死了。 他佝偻着背慢慢走在长街上,周围的人面容生动,他们都有各自的盼头,心窝里边都有热切的期望。 只他一人,伫立在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光下,茫茫然不知将往何处去。 第159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1 这是一间光线略为昏暗的房间。 两扇窗户紧闭着,单人小床上杂乱地摆放着各式书籍。 其中一本书的扉页被撕了下来,它原来的主人在上面写满了东西。 但那字迹潦草至极,且写了又划,划了又写,显露出主人内心挣扎的同时,却是读不出什么有效信息的。 房间里空气流通不畅,让人有点闷。 凌亮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 新鲜空气大股大股涌了进来,可没一会,那种潮湿的气息又席卷而来。 没办法,这座城市的气候属于典型的温带海洋性气候,常年多雨多雾,空气就是这样湿润。 把原主的书归类叠放整齐,又简单收拾了下屋子,凌亮推开门出去了。 客厅里,一个披着亚麻色长发的女人坐在铺着黑白相间桌布的小圆桌前,脊背挺得笔直,双手搁置在膝盖前端摊开的《圣经》上,神情庄重虔诚。 凌亮站在离她大约一英尺的地方,向她问好:“日安,塔妮亚夫人。” 塔妮亚夫人缓缓转过身,看着凌亮,也道:“日安,艾尔顿。” “我刚刚在做晨间祷告,真希望没有惊扰到你。” 她一双湛蓝的眼睛注视着凌亮,语气诚恳。 “没有,您没有打扰我。” 塔妮亚夫人的祷告声小到几乎听不见,但她是个十分克制的人,有此一问,也很正常。 安抚好这位夫人的情绪,凌亮径直去了里间的小厨房,快速搞定早餐,把三明治和咖啡端了出去。 两人沉默着用完餐,凌亮站起身准备去把杯碟洗干净。 “艾尔顿,”塔妮亚夫人出声叫住了他,“你还是想要入伍吗?” 她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听说前线已经打起来了,战况,不大好。你既然已经获得了三一学院的入学资格,还是去读书吧。” “费用的事不用担心,我这里还有些积蓄,相信可以支撑你在学校完成学业。” 凌亮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也倾向于去学校学习,但学费肯定不能让塔妮亚夫人出。 只是,目前d国来势汹汹,气贯长虹,原主所在国家的经济受到了极大影响。这时他要出去赚学费,想想也知道是很不容易的。 塔妮亚夫人说战况不大好其实并不准确,应该说战况很不好。 现在的情形是,d国势如破竹,y国且战且退。 富人们惊慌失措,一窝蜂去银行取出了自己的全部存款,都要去中立国避难。 不少银行已经因为此举宣布破产,这两天里承受不住压力自杀的银行家不知有多少。 凌亮在心里盘算了一圈挣快钱的方式,给塔妮亚夫人吃了个定心丸,“我会按时去学院报到的,您放心。” 塔妮亚夫人欣慰地笑了。 她很不情愿让艾尔顿上战场,从小养大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想叫他去做送死的事。 学校在小镇上,离这边不到一百公里,据说那里比他们市区还安全。 艾尔顿能够自己想通,丢掉他参军的固执想法,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凌亮在厨房洗好餐具,和塔妮亚夫人打了声招呼,戴上帽子和围巾大步走出房子。 他来到一家船舶公司,如愿在这里找到了报酬丰厚的短期工作。 其他行业呈现不同程度的凋零趋势时,大小船舶公司的生意却火爆的出奇。 富人,一部分脑满肠肥的官员,以及闻讯躁动起来的明星,在生存危机前,他们甚至摒弃了凡事都让佣人打点的习惯,亲自过来排队抢船票。 不过,哪怕到了这个地步,有些细节他们仍然很在意。 座位与环境舒适与否,宠物能不能独占一个位置,情人和配偶要安排到不同船舱去……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凌亮在木制栅栏围着的窗口后面给这些人发船票,并收取为他们办理各项业务的佣金。 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 原主全名为艾尔顿·休斯,是二战时期y国的一名上校军官。 他的父母都是劳工,一战后,国家长期萎靡不振,本来经济就不景气,可资本家还要对他们这些工人极尽剥削之能事。 原主的这对至亲后来在苦累劳作和饥寒交迫中死去。 艾尔顿出生不久就被送进了孤儿院,又幸运地得到塔妮亚夫人的收养。 养母那个时候还很年轻,只有二十出头。 她没有结婚,细究起来是不符合收养孩童的条件的。 但孤儿院里类似情况的孤儿过多,院方也顾不上那些条条框框了,能让人带走一个是一个。 就这样,襁褓中的原主被痛痛快快地交给了养母,养母也的确把他照料得很好。 但塔妮亚夫人在外面的大多数人看来是个怪人。 她狂热地信奉着宗教,遵守教义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穿衣尤其注重遮盖手和脚。 若不是遮住脸部会给生活带去不便,塔尼亚夫人可能只愿意露出眼睛来。 她生性孤僻,不爱与人交谈,搬到市区之前,人们喊她“塔妮亚小姐”。 她的姨婆去世后,在立下的遗嘱里声明要外甥女塔妮亚继承她在市区的房子,原主和养母就从乡下来到了这所车水马龙的城市。 这里的左邻右舍不清楚她的婚姻状况,见她有孩子,就称呼她“塔妮亚夫人”。 养母也不解释,这称呼因而延续了下来。 一九三九年,d国以一场迅猛的闪击战在欧洲燃起了二战的硝烟。 y国前期采取不抵抗牺牲他国利益的绥靖政策让他们气焰更加嚣张。 而在敌人扫清面前的障碍后,他们将贪婪的目光对准了这个国家。 号召男性参军的告示贴遍大街小巷,激动人心的演讲日日都在进行,国内形势一下子变得十分紧张。 刚得到康桥大学三一学院入学资格的原主陷入了两难境地。 是去学校继续学业,还是放弃光明灿烂的前途奔赴前线保家卫国? 原主在短暂的迷茫彷徨后,坚定地穿上了军装。 还只有十七岁的艾尔顿勇敢地上了战场。 他被编入皇家空军作战部队,在举世瞩目又旷日持久的不列颠空战中命大地活了下来,并屡立奇功,军衔节节攀升。 第160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2 二战快结束时,原主才二十二岁,他被光荣地授予上校军衔。 战争迎来全面胜利,大家都可以松口气,回去和亲人好好聚一聚了。 原主抖落一身风尘,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中,他迫不及待要和养母分享胜利的喜悦之情。 但房子空荡荡的,养母不在这里。 邻居告诉原主,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塔妮亚夫人了。 原主从中嗅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迅速调动起他能动用的所有力量,在市区及附近地区展开搜查。 没过几天,塔妮亚夫人自己回来了。 原主询问她去了哪里,他找她都快找疯了。 塔妮亚夫人当时的神情令他捉摸不透,可无论原主怎么问她,她都不肯说出这段时间的去向。 之后,d国在投降书上签字,针对主导战争战犯的一轮又一轮军事审判就此拉开了帷幕。 审判结果大快人心,举国欢庆。 然而原主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在他回到军队的当天晚上,塔妮亚夫人突然跳河了。 她从桥上跳进了他们的母亲河,被路过的行人看见,捞上来时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原主怎么都想不明白养母为什么要轻生。 他整理塔妮亚夫人的遗物时,一个日记本被清理了出来。 翻开这本日记,原主在里面找到了养母轻生的原因。 ——塔妮亚夫人年轻时曾与一名旅居本国的d国男子相爱。 后又因两人观念不合分手。 这段感情刻骨铭心,在塔妮亚夫人的心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她忘不掉旧日的爱人,迟迟不愿结婚,只肯收养一个孩子在身边,好使自己不再时时感到无依无靠。 同样沉湎于感情的还有那个男人。 和塔妮亚夫人分手后,他回到了d国。 战争一开始,他就响应征召入伍了。 时过境迁,男人已经是军队的高级军官。 他们可能是对称霸全球的计划有着莫大的信心,认为攻占y国并非难事。 所以此前男人一直没出现,等着占领市区后再以一种光明正大的庇护者姿态去见塔妮亚夫人。 怎料战况忽然急转直下,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反倒成了他们。 男人坐不住了,撤军之际,命令潜伏在y国的间谍不计代价带出塔妮亚夫人。 胜利也好,失败也罢,他们必然是要在一起的。否则他这些年的努力不成了一场笑话吗?! 塔妮亚夫人由此被迫和男人会合,在炮火掩护下,一路往敌国撤退。 在这期间,塔妮亚夫人的精神饱受摧残。 男人强硬要求复合,这其实算不上什么。 真正让塔妮亚夫人崩溃的是,她的同胞每日每日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被敌军肆意侮辱,再尊严全无如同畜生一样被宰杀掉。 是的,塔尼亚夫人的父亲是一名希伯来人,她有一半的犹太血统。 她看着男人的手下对她恭敬有加,然后转头就举枪去甲板上随意射杀抓捕来的希伯来人。 塔妮亚夫人拼尽全力阻止,可最终还是无能为力。 她能救下一个两个,可是能救得了成百上千的同胞吗? 她受不住地朝男人大喊大叫,她哀求男人放过他们。 “听好,塔妮亚,他们生来有罪。”男人这样说道。 “有什么罪!” “这些卑劣的人种,害死了仁慈的基督,他们出卖神子,让他被钉在十字架上活活烧死,这个理由够不够?” 男人很狡猾,利用塔妮亚夫人的宗教信仰去击溃她。 “那我呢?” 塔妮亚夫人不为所动,步步紧逼,“我也是半个犹太人,你要不要把我一并杀了?” “你!” 男人气极,咬紧下颌,很快又笑了开来,“我不会杀你。” 他为自己找好了理由,“很显然,你父亲的那一半犹太血统早已被你母亲的完全净化了,我根本不会爱上一个犹太女人,关于这点,请你放心。” “塔妮亚,何必为他们求情?你以为这些在你面前装得懦弱老实的人真的是温顺的小绵羊吗?” “别傻了,他们穷凶极恶的嘴脸你还没见识过,可我,我们,我们已经领教的很彻底!” 男人脸色铁青,他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胸膛剧烈起伏,过了好一会才平复了下来。 “我的塔妮亚,不要想不愉快的事了好吗?等回到国内,我们就结婚。我和你彼此相爱,应该有一个好结局的,不是吗?” 最后男人来了个总结,他也不在乎塔妮亚夫人同不同意,自顾自地做了决定。 后面的追兵越追越近,塔妮亚夫人几次尝试从船上逃跑,但都被发觉。 男人还是带着她成功逃回了d国。 他本打算立即筹备婚礼,这件事在他心目中刻不容缓。 可首脑突如其来的密令打乱了男人的筹划。 战争局势此时已颠倒过来,他们连吃败仗,结盟的盟友在欧洲以外战场的情况也很危险。 首脑要求他们赶紧把国内剩下的希伯来人统统处理掉,一个不留。 男人也知道这事很急,一个不小心就要成为以后别国和他们翻账的证据。 他不舍而匆忙地告别塔妮亚夫人,动身前往集中营。 尽管他走之前再三嘱咐塔妮亚夫人不要胡乱走动,又派了女性士兵保护她的安全,可大屠杀这种事,不是待在封闭的屋子里就可以自欺欺人的。 每一天,塔妮亚夫人都能听到街道上传来的枪击声,一个个生命在黑洞洞的枪口下是那样的脆弱。 一枪毙命居然还能称得上是爽利的死法,d国的军官和士兵有无数种让人恨不得从未出生过的折磨人的招数。 塔妮亚夫人想冲出去救人,或者让他们也打死她。 与其在这种惨无人道中倍受煎熬,还不如和同胞们一起死去! 她的愿望自然不可能实现。 保护她的人尽职尽责地看守着她,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她们的眼睛。 塔妮亚夫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同胞祷告。 眼见己方在战场上的颓势越发明显,d国仍然想尽一切办法负隅顽抗,直至无力回天。 一九四五年,m国和s国联军攻进d国首都,d国首领持枪自杀。 男人作为重要战犯之一,也即将被押往军事法庭接受审判。 m国士兵扫荡残余势力时,发现了塔妮亚夫人,并让她搭乘他们的船只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表面上看去,塔妮亚夫人好端端的,什么事都没有。 但同胞死亡的惨状却日夜浮现在她的脑海,叫她片刻不得安宁。 塔妮亚夫人没办法开导自己,她采取了最极端的方式逃避。 ——路德维希爱我,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他爱的是我的躯壳,却不尊重我的灵魂,这件事我同样深信不疑。 塔妮亚夫人在日记的最后一页这样写道。 原主的心愿很朴素,他不想让养母受到伤害,想要她好好活着,按她喜欢的节奏和方式,好好地活下去。 关于他自己,原主什么也没说,因为他已经不会再回到这个世界了。 原主在新世纪钟声敲响前去世。 回顾过往整个二十世纪,一战,二战,接着是令人窒息的“冷战”,本世纪里,很多人的一生都伴随着战争。 他厌倦了这样的生活,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 第161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3 又一艘前往中立国的邮轮离岸了。 轮船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上开出去一截,还能在港口边听见船上飘来的男男女女说话声,吵闹声,以及小型宠物犬的吠叫声。 这群人在经过漫长的航行后,将会抵达没有战乱非常平安的国家。 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早早地在那边购置了住宅,如今过去连房子都不用现买了。 只是,这中立国是否能一直中立,战况扩大之际它可否保住一方清净顺遂,也很难说。 小约翰,凌亮在船舶公司认识的一位同仁,他望着远去的巨轮,羡慕不已。 “他们走的这样轻松,我呢,还不知要攒多久的钱……” 小约翰话里流露出的意思让凌亮不禁为之侧目,“你也要离开?” “当然了。谁不想离开?” 小约翰一耸肩,“军部指挥不力,我们到现在打过胜仗吗?” “d国士兵性情残暴,这大家都知道。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攻进了这里,我们的下场会是怎样,你我心里很清楚。” 他干笑一声,摊手作无奈状。 凌亮看了看他,微微皱眉,“你对自己国家赢得胜利不抱希望吗?不管怎么说,它也是你的祖国。” 小约翰静默了一会。 过了半晌,他开口道:“坦白来讲,我也渴望我们能赢,但是……” 目视前方波光粼粼的河面,小约翰缓缓分析着,“d国追着政府军打到了国内,政府军却没有还手之力,这样的情况摆在面前,我已经很难相信内阁会带领我们走出困境。” 他圆圆的脸庞染上愁色,“与无法确定的国家前途比起来,一张通往安宁远方的船票会更令我感到踏实。” “既然如此,那么,”凌亮平静地望他一眼,“祝你好运吧。” 他们成天和船票打交道,可那些经手的船票没有一张是属于他们的。 薄薄的纸张昂贵无比,而且随着时间往后推移,港口这里肯定会被逐步封锁起来。 到那时,千金只怕也难买到一张票了。 小约翰想离开,必须尽快凑够钱,不然就要被困在国内,再也走不了。 送走了这一班次的轮船,凌亮转身回去。 就一会的功夫,小小的窗口前又排起了长队。 这些人都和小约翰一样,不看好本国的抗争,但他们的所作所为也有一定的道理。 y国如今的政府很软弱,做出的决策不能够及时遏制d国进攻的步伐。 所幸过不了多久,y国将会换一个新的领导人。 他上台后,这个国家在二战中的表现就会迎来转机。 他震撼人心的演说激励了全国民众,特别是青年群体,使他们大大增强了必胜的信心,愿与国家共存亡。 他们以顽强的毅力开始反击,并于战争后期强行登陆了d国国土,为二战的艰难取胜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凌亮本人对y国是没多少好感的。 浸透血泪的殖民主义、对世界各地财富的大肆搜刮与掠夺、为改变贸易逆差往清政府输入鸦片、火烧圆明园、强迫“租借”港岛的耻辱…… 种种罪行,数不胜数,三天三夜也道不尽。 y国自认为率先进入发达的文明社会,y国人也认为他们是高贵的文明人。 可揭开那层衣冠楚楚的绅士皮,内里肮脏成什么样,没有人会比他们自己更了解了。 但是,即使凌亮对y国观感再不好,也不能不承认他们对二战,对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在门口磨磨蹭蹭了会,小约翰也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外貌可真是一种无往而不利的武器啊。 小约翰感慨着,不由自主悄悄瞄向艾尔顿。 少年脸部轮廓深邃,容颜精致迷人,他有一头闪亮灿烂的金发,和一双标志性的碧眸。 他的眼睛绿的纯粹,这在本国是很罕见的。 在艾尔顿与人对视时,便会叫人想起春日碧绿的湖水,和湖畔的萋萋芳草。 又或者,是泛着清冽光泽的翡翠。 这还不是最妙的。小约翰觉得大多数人见艾尔顿第一面,首先一定会被他那与生俱来的忧郁气质所吸引。 忧郁与少年,是顶尖的组合,杀伤力非同凡响。 凌亮察觉到小约翰的视线,偏头看过去,手上动作不停,把船票从木栅栏缝隙间递给窗口外等候的一位夫人。 他问小约翰:“怎么了,有事?” 小约翰摇头。 凌亮有些许的疑惑,但这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没必要放心上,他很快回过头去,全神贯注投入进工作之中。 在入学日期快要截止前,凌亮将学费足额挣到了手,还有很大一部分盈余。 他用康桥大学环境优美静谧更适合为她的主祈祷的理由说服了塔妮亚夫人,让她和自己一同去学校那边了。 两月后,塔妮亚夫人居住的首都市区将会受到d军的狂轰滥炸,直到炸成废墟才算完。 首都修建了很多防空设施,上一世塔妮亚夫人躲在防空洞里得以幸存下来,但还是受了伤。 这辈子凌亮是绝对不能让她置身于如此危险的地方的。 他先去学校外围的小镇上找好了房子,又一刻不耽搁地回来把塔妮亚夫人接走了。 他们匆忙赶去镇上安顿之时,小约翰踏上了一艘邮轮的甲板,他也变成了离开家乡漂泊海外的一员。 眺望着远方渐渐在视野里消失的港口,小约翰心中几多惆怅。 他摘下头上的黑色礼帽,对着岸边挥了挥,向生他养他的故乡作别。 他以后会不会回国? 小约翰给不出确切答复。 如果国家还在,挺过了这场战争,那他可能会回到这里来,如果国家消逝,在地图上被纳入他国领土,标注着全新的名字…… 那他还回来干什么呢? 他已经没有故土可寻了。 船上的侍应生走过来提醒他回船舱,天气不好,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小约翰向他道了谢,走进了船舱里。 这艘邮轮会在明天上午通过入海口,进入北海,再航行至大西洋。大西洋沿途有他要去的国家。 第162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4 康桥的天空蔚蓝一片,轻捷的云雀盘旋在天边。 它发出婉转嘹亮的鸣叫声,一个俯冲,落在繁茂的果树枝桠间,钻进去,不见了。 云雀暂时休憩的果树——那是颗苹果树,据说发现万有引力的那位当年便是被这棵树结的果子砸在头上的。 伟大的科学家身上到底有没有发生这件趣事?真实情况已不可考。 但大众普遍很愿意接受这个小故事,因为它为理性严谨的科学增添了一丝幽默与浪漫。 哥特式建筑与维多利亚风格建筑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校园内,徐姓诗人甘心沉醉在其柔波里的康河静静地流淌而过。 三一学院绿草如茵,草坪上学生们手持书本,或立或坐,他们的思维不停在跳跃,与作者在书中阐述的观点产生共鸣,碰撞出火花。 这里,康桥大学,是闻名遐迩的学术圣地,是知识与自由之乐园。 它神圣超然的地位庇护着此方天地不受战火肆虐。 y国和d国达成默契,双方交手,不会对彼此的着名学府造成损害。 这份默契让康桥的师生得以在战争中安然无恙,他们的工作和生活照常,没有受到影响。 同时,在二战期间,这所大学还收留了流亡到这里的国内外科学家,给予他们平和的环境,让他们可以专心致志从事自己的各项研究。 原主被康桥的物理系录取,这和凌亮穿越前学习的专业是一样的。 他那时在清大完成本科阶段的学业后,就以出色的成绩通过了直博申请,跟随导师进行更深入的实践和学习。 现在来到这里就读,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凌亮课程学得很轻松,也很兴奋。 这个时候的西方课堂还很正经,没有那些虚头巴脑的花架子,也不会对学生提问与学习内容无关又十分恼人的问题,以求保持他们所谓的“政治正确”。 男权女权,黑人民权,同性恋权,和平主义,环保主义…… 矛盾当然要解决,但在一个单纯是给学生传授知识的教室里一遍又一遍强调这些,显而易见,并不合适。 学生难道立刻就能改变这个执拗的社会吗? 他们都还没有走出象牙塔。 这样做只会平白增长学生的戾气。 能完全地彻底地明辨是非地理解种种“权利”与“主义”的人寥寥无几,绝大多数都是人云亦云。 而随波逐流的人一多,事情将会被推向复杂的境地,想解决问题也就会变得更为困难。 讲台上的教授是位瘦小的老头,他讲完精彩绝伦的一节课,恰巧到点了。 教授严肃地一点头,合上书本,拿起靠在黑板旁边一年四季随身携带的黑色雨伞,和学生们郑重地说了再见,挺直身体走了出去。 下面的学生也纷纷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说说笑笑出教室了。 凌亮拎着两本专业书,悠闲自在地走在小道上。 999看他心情好,趁机请示他:“宿主,你看,这d军发动空袭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咱们要管一管这档子事吗?” 凌亮陡然停住。 999说的这件事他已经仔细思考了几回,但每次都无法果断地下定决心。 诚然,出于人道主义和对生命的敬重,他应当主动提示对方做好应对大规模轰炸的准备。 但从个人私心出发,z国与他们有世仇,凌亮是决计不想管y国人死活的。 可是原主还在系统空间里旁观他做任务,要是见到他明明有能力帮助y国却什么都不做,恐怕会对他产生不满,进而导致他的任务报酬大打折扣。 唉…… 难搞哦。 凌亮少见地纠结了一阵,终于拿定了主意,“这样,你去提醒y国军方一声,但信不信就随他们了。” 999也是这样想的。 能把d军将要发动空袭的消息告诉他们就已经顶了天了,其他事它和宿主不会也不可能去做。 y国军方信也好,不信也罢,都没多大关系,反正他们尽到了预警的责任,原主也怪不到他们头上来。 于是,在d国快要发动这场持续大半年格外惨烈的空战前,y国情报部门收到了一封来历不明异常简洁的电报。 电报言明十五日后首都将会遭遇空袭。 头发稀疏,日渐往“地中海”趋势发展的部长捏着写有情报的纸张,一脸凝重。 “这是我们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同伴传出来的吗?” 他问对面的情报员。 情报员否定了他的看法,“不是的,长官。消息来自完全陌生的波段上,并且对方中途没有和我们对暗号确认身份。” 部长伸手摸了摸光滑的头顶,这是他感到为难时的习惯性动作。 “空袭,袭击的还是我们的首都,发报人的身份也不清楚,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 部长觉得没头没脑的,可此事事关重大,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赶紧上报了消息。 长桌边,一群政府和军队的官员围绕着这份情报展开了探讨。 空中对战不可怕,官员们对自己国家信心十足。 他们空军力量不弱,战机也先进,还有本土作战优势,d国要在他们手里夺取制空权,绝无可能! 真正会在空袭中遭受重创的是地面上数不清的建筑物和数百万市民。 医院,公司,教堂,居民区,以及他们生产武器的军工厂…… 要是情报准确无误的话,他们就必须在十五日内抢救所有战备物资并完成市民的安置工作。 这是一项庞大无比的工程,要耗费的人力物力是一个天文数字。 可如果情报是假的,是个无聊又或许有着某种目的的恶作剧,那他们为之采取的一切措施就会非常直接地凸显出这个国家指挥人员的愚蠢和可笑。 事后追责起来,他们难辞其咎。 是忽略掉这份情报,还是先假定它为真实消息,争分夺秒转移民众和物资? 军方司令员内心焦急,犹疑不定,来来回回在长桌前踱步,转得大家脑袋都晕了。 最终,他拍了下脑门,望向政府方面派来的最高代表。 两人目光交汇,都在坚定的眼神中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半月后,空袭如约而至。 成吨成吨的炸弹被投放到城市上空,飞速坠落在房顶、树木、街道上,无差别轰击着这座繁华的城市。 y国的空军部队此前已经在半道上打过了几场阻击战,歼灭了d军部分势力。 但也许是历史不可扭转,再加上999给出的信息太过笼统,哪怕这次他们做了充足的准备,也没能成功将敌人阻拦在y国领空之外。 不过,和前世相比较,这一世的结果已然好了很多。 重要物资都被及时运走,民众藏匿于安全地带,伤亡人数不到两万,y国还趁机向国际社会卖了一波惨。 废墟前。 一位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她洁白的蓬蓬裙沾上了灰土,怀里紧紧抱着个脏兮兮的兔子玩偶。 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女孩迷茫地问妈妈:“我们的房子呢?我记得我们就是住在这里的呀。” 她们之前确实住在这,但经过炮火的洗礼,这片房屋已经被夷为平地。 女孩还太小,她不明白战争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还会因为妈妈没有救出兔子玩偶的邻居小熊玩偶而伤心。 可她的爸爸,为了保卫他们头顶上的这片天空,早已在四天前的一场阻击战中死去。 “妈妈,我们的家在哪里?我要回家,我要吃小饼干,我要和劳拉一起玩。” 小女孩仰着头看妈妈,很天真地说道。 “回家……” 这位母亲脸上神情有些怔然,低语着重复了一遍。 她蹲下来,轻轻把女儿拥入怀中,“会的,会有那么一天的。只是宝贝,你可能需要等一等。” 她们赖以生存的城市被摧毁,可只要人还活着,家园就有重建起来的一天。 城市上空再次响起急促的防空警报,天边远远地出现了大批战斗机。 又一轮轰炸来临了。 女孩被妈妈抱起来,她用右手温柔地护住她的头部,她们在飞机轰鸣声中迅速往前奔跑。 要回到黑黑的地底下去了。 那里气味好难闻,见不到太阳,夜晚也没有朝她眨眼睛的小星星。 女孩的心头充满遗憾,她将稚嫩的脸颊贴在妈妈的肩膀上,想起来地铁裂开的石缝里挤出了一朵朵可爱的雏菊。 好吧,好吧,看不到太阳和星星,那和小花说说话也行。 第163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5 路德维希得知y国首都l市被轰炸的时候,那个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地方已经遭遇了数次袭击,只剩下断壁残垣。 执行任务的是空军,为了保证行动的绝密性,不致走漏风声,海军这边只有几位高级将领知晓作战计划。 路德维希现在还是个中级军官,虽受直系领导欣赏,但没有进入决策层中,这种机密他自然无缘提前知道。 空袭行动展开一小时之后,事情才传到了他所在的停泊在海岸边的军舰上。 甲板前端,迎着又腥又咸但足够提神醒脑的海风,出来透气的士兵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块,议论着对轰炸l市的看法。 有人认为这一步走得非常不错。 攻打对方的首都,必将给他们造成沉重的打击,是对敌人的一种强有力的震慑。 也有人表示惋惜,l市是座很美丽的城市,为什么不能用其他方式夺取,反而一定要炸掉它呢? 这样下去,以后占领了l市,他还怎么参观那些有名的景点? 士兵们高谈阔论,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的旗帜在y国首都飘扬,胜利女神微笑着在向他们招手。 失败的情形士兵们从未设想过。 性能卓越的战机,最优秀的飞行员,碾压式的战机数量,这些因素组合起来,他们还有赢不了的理由吗? 军舰处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息,大家都是一副高兴愉悦的模样。 但某人是个例外。 男人穿一件式样简约的白衬衣,配深色系军装长裤,勤务兵早上已将他的衣物熨烫妥帖,保管上面不会叫人看出一道褶皱来。 他以往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今日只是随手抓了两把,浓密眉毛下的褐色双眸流露出惊恐之色。 空袭l市,塔妮亚不就住在那里?! 路德维希慌了,如此大规模的轰炸,塔妮亚还能从中活下来吗? 她要是出事了,自己怎么办? 不,不会的……塔妮亚不会出事的。 她是那样全身心地信任着她的主,她的主难道不应该保护他的信徒远离危险吗? 对,对,一定是这样! 路德维希不信教,但此时此刻,他深切地期盼着塔妮亚信仰的神降临人世,施展力量,让他心爱的女人毫发无伤。 在如同蚂蚁啃噬般的心慌意乱中,过了很久,他终于理清了头绪。 眼下最要紧的,是确认塔妮亚是不是仍然活着。 想通了这点,路德维希转过身,急急忙忙回到办公室,一把揪起正用一侧肩膀顶着墙壁呼呼大睡的勤务兵。 勤务兵巴泽尔是个不满十六周岁的孩子,他一天的工作很多。 好不容易熬到长官说要出去独处,让他不要跟着了,就赶忙逮住这难得的机会美美地睡起了觉。 路德维希的视线牢牢钉在巴泽尔嘴角那滩口水上,嫌恶地高高扬起了巴掌。 恰在这时,巴泽尔睁开惺忪的睡眼,醒了。 他脑子还不是特别清楚,看见凶神恶煞的长官要打他,畏惧地往旁边躲了躲。 又含糊不清地求饶:“长官,请您饶恕我吧,我太累了,以后肯定不会犯相同的错误。” 凝视着巴泽尔可怜的神态,路德维希心软了下,放过了他。 他忽然想起来,当年他若是没有和塔妮亚分开,他们的孩子差不多也该这般大了。 巴泽尔则偷偷庆幸自己又逃过一劫。 “长官,您找我为了什么事?”他很机灵地转移路德维希的注意力。 路德维希没空理睬他的小把戏,快速走到办公桌前面,取出钥匙,弯腰打开了抽屉。 他看也不看地抓起大把纸币放到桌上,叫巴泽尔过来拿。 巴泽尔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眼睛都看直了,一时之间忘记了动弹。 路德维希冷声道:“还不滚过来!” 巴泽尔讨好地笑一笑,小跑到了桌边。 “我要你用这笔钱替我秘密打探一个人的消息。”路德维希道出了他的目的。 巴泽尔连忙问道:“打探谁的消息?” 路德维希盯着台灯发了会呆,缓缓说出了塔妮亚的名字,还有她在l市的详细住址。 巴泽尔很惊讶,惊讶过后就开始尝试阻止长官这样做。 他不了解那个塔妮亚和长官之间有什么爱恨纠葛,但在如今两国开战的风口浪尖上,去寻找敌对国的人,这无疑是件极其冒险的事。 长官的举动一旦被上面发现,勒令自省就是最轻的惩处。 他担心的是长官可能会被扣上通敌的罪名,到那时没人能救得了他们。 巴泽尔对路德维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路德维希依旧一意孤行。 他向巴泽尔许诺,倘若事情暴露,自己会负起全部责任,不会牵连到他。 巴泽尔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无可否认,他有这方面的忧虑。 谁人不爱惜自身的一条小命?尤其他还这么年轻。 可他也确实是真心实意为长官着想的。 为了一个女人,搭上前途和性命,至于做到这个程度吗? 路德维希是个还算可以的军官,虽然也对他动手,但那都是在他有错的情况下。 其他人压根就没把他们的勤务兵当人对待,巴泽尔自认运气还是比较好的。 他和长官相处久了,也就有了点感情,受这点上下级情感的促使,巴泽尔竭力劝说着路德维希。 但就现下这个情形看来,原来长官从来没把他当成自己人,也不稀罕听他的劝告。 他还能说什么? 他已经无话可说。 巴泽尔毕恭毕敬朝路德维希行了个军礼,领命出去了。 第164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6 晚上,巴泽尔谎称长官生病,他需要下船去药店为长官买药,顺利蒙骗过执勤人员,离开了战舰。 海岸边的十几个城镇都属于沦陷区,d军在这里耀武扬威,默认其为己方领土。 巴泽尔也是这样想的。 他欣赏着美丽的乡村景色,内心很是自豪。 帝国意志果然战无不胜,没人能成为他们的对手,y国的拼死抵抗只是临终前的挣扎,帝国的铁蹄终将踏破这个国家。 “帝国万岁!” 站在窄窄的乡村小道间,巴泽尔握拳高呼一声,对那位元首的崇拜又狂热了三分。 他也没忘记正事,喊完口号,就专心地埋头赶路了。 四十八小时过去后,巴泽尔为长官路德维希带回了好消息。 “她去康桥郡了?” 路德维希几乎要喜极而泣,“好啊,真好,太好了……” 有康桥大学坐镇,康桥郡不会被战火波及,这是两方都默许了的规矩。 路德维希把涌到眼眶的泪意憋了回去,高兴得要命。 听小勤务兵说是因为艾尔顿要去上学,顺便把塔妮亚带过去了,路德维希不禁笑起来,“总算这个养子有些用处,塔妮亚没有白养他一场。” 巴泽尔心神不宁地出声附和着,将口袋里剩了大半的钱掏出来还给长官。 路德维希沉浸在喜悦之中,没发现自己勤务兵的异常。 他实在很高兴,抽出张大额钞票递给巴泽尔,还诚恳地向他说了句“谢谢”。 巴泽尔受宠若惊,手脚都不知要怎么放才好。 看长官好像也用不着他,巴泽尔征求过路德维希的意见,就打算出去为他洗衣服了。 路德维希在巴泽尔走到门前,手已经搭上门把手的时候,突然开口喊住了他。 巴泽尔应声回头。 只见长官坐在那盏台灯后面,接连换了几个姿势,最终还是端端正正地坐直。 他把玩着一支精美的钢笔,很不自在似的,小声问巴泽尔:“你觉得,我们真的还有必要继续打下去吗?” 他声音低,距离又远,巴泽尔没听清,只好壮着胆子请求长官重复一遍。 路德维希掩饰性地咳嗽了声,“我的意思是,我们攻占了很多地方,国土面积够大了,是不是该及时收手……” “长官!” 巴泽尔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义正辞严地驳斥他的观点:“为帝国开拓疆土,应当被每一位军人视为义务与荣耀。收手是不可能的,您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扫平整片欧洲大陆,让所有国家匍匐在我们的脚边,这是元首的愿望,也是我国全体公民的愿望,希望长官以后千万不要再发表这种泄气的言论!” 巴泽尔的目光紧紧锁在路德维希的脸上,直至路德维希坚定地朝他点头。 “不错,身为帝国军人,就要有为帝国利益而征战的觉悟。可我居然想着退缩,这是十分可耻的,我为此感到惭愧。” “巴泽尔,多亏你骂醒了我,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在此发誓,日后永不再犯!” 路德维希严肃地保证道,同时拉开椅子起身,向巴泽尔行军礼。 巴泽尔回以同样的军礼。 这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又切换到上下级模式,路德维希高高在上,巴泽尔唯命是从。 “行了,你可以走了,记得把门关上。”路德维希不耐烦地说道。 巴泽尔响亮地应了声“是,长官”,照着他的吩咐做了。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路德维希就卸去了伪装,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 第165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7 他的保证并非发自肺腑。 而是因形势所逼迫,不得不给巴泽尔一个交代,以表明自己的立场绝对没问题。 透过巴泽尔激烈的态度,路德维希感觉他避无可避地窥破了元首骇人的意图。 巴泽尔今年十五岁零八个月,他在巴泽尔这个年龄段,还是个对许多事一知半解的学生。 天天烦恼的无非就那几样。 ——老师布置的无从下手的作业,和朋友经常玩耍的地方被拆除了,以及和兄弟姐妹哄抢父母买回来的糖果玩具等。 他们不懂军国主义是什么,也不明白别人为什么称他们为法西斯。 但巴泽尔这一代人身处的环境接受的教育却和他们完全不同。 元首把他的思想与书本相联系,堂而皇之走进万千课堂,一股脑灌输进学生们的大脑里,让侵略与掠夺主义与他们整个人融为一体。 他们是半大的孩子,也是战争的化身。 所以巴泽尔在他稍有退缩之意时会敢于直面斥责他。 他们这代人已经被元首的思想影响得太深,根本就没办法理解侵略的含义。 巴泽尔认识不到他们正在干的事是卑劣的,是该被有良知的人谴责的。 他只是自得于他们的冲锋陷阵会为国家争取荣誉,谋得利益。 别国人民的悲伤和惨痛不在他考虑范围内,课本上也没教过他对弱小要保持应有的同情心。 元首粉饰着他们的行为,将他们的侵吞美化得正义而又理所当然。 可他们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否正义,相信不缺乏基本判断力的成年人早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种族灭绝是正义的吗? 无视他国人民的愤恨攻入他们的国家肆意掠夺是正义的吗? 子弹穿透保卫家国的军人和平民的胸膛,造成一个又一个家庭生离死别是正义的吗?! 扪心自问,路德维希说不出个“是”字。 并且他认为,能够对上述种种观点眼也不眨大加褒扬的战争狂热爱好分子,即使被拉出去枪毙一万次都是轻的。 那他为什么还要当这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结束的战争的帮凶? 他为什么还能给枪支上膛,举枪瞄准,狠心射击?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已经停不了手了。 在绝大多数元首的无脑拥护者的推动下,一小部分清醒者的觉悟乃至反抗是那样难能可贵,又绵软无力。 回想起和他一同参战的儿时玩伴的下场,路德维希在温暖的室内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他的朋友进军队两个月后,对本国军人杀害他国军民的残忍行径产生了生理性厌恶。 他的枪口怎样都抬不起来。 而且几次三番放走了他们搜寻的重点目标人物——一群在城内利用熟悉地形优势和他们打游击战的妇女和儿童。 他的这一做法很显然在自寻死路,后来还是被士官发觉。 经过形式主义走过场一样的审判,不给他任何为自身申辩的机会,他就被无情地判处了绞刑。 行刑当天,士官指了指队伍前排位置,让路德维希去最中间的位置观看。 他警告的话语至今还很清晰地铭刻在路德维希心头。 他说:“你们是朋友,你和他朝夕相处,却没能探察到他想法的转变,并尽到劝诫的责任,我想你也应当为他愚蠢的行为买一份单——路德维希,你觉得呢?” 路德维希记不清自己回了士官什么,他那天最强烈最痛楚的记忆是朋友被行刑的过程。 短短几分钟,简直像过去几个世纪般漫长而难捱。 “我无罪,有罪的是你们。我不接受你们这些刽子手对我的审判。” “我死之后,灵魂将伴随在神子身边,亲眼见证你们这些罪人永世沉沦在撒旦的地狱!” 这是朋友站在行刑台上留给世界的最后一段话。 行刑台很高,路德维希要仰起头才能看清朋友。 他看起来状态很好,眸色亮如星辰,神采奕奕,全然不惧死亡的到来。 很快,两个士兵架起他,他的脖子被套入了绳圈中。 剧烈的一阵本能挣扎后,他垂下了高傲的头颅,合上了蔑视他们卑鄙无耻灵魂的双眼,脸色苍白,吊在半空。 行刑台下,场面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怔怔地注视着台上还在轻轻摇晃的尸体,心灵受到了巨大震撼。 就连送他上绞刑架的士官也不例外。 路德维希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天堂,如果有,朋友确凿无疑会上去。 他呢? 一定会连同他背负的罪恶,深深地,深深地沉入不见天日的地底。 多么讽刺啊。 可他罪有应得。 墙壁上的报时钟顶部骤然弹出转圈唱歌的小人,下方钟摆随之摆动起来,发出洪亮的“咚咚”声。 午饭时间到了。 路德维希没动。 他在持续的钟摆声里冷静地剖析着元首的计划,思考自己往后要何去何从。 他们的元首,一位战争狂人,他先是将仇恨犹太民族的种子埋在全国民众的心底,又将他征服世界的野心平等赋予他们每个人。 对于杀害犹太人这件事,路德维希没有意见。 他年幼时,家境尚可,但在街中心那边,是犹太人的聚居地之一,他们穿戴得很体面,出入都坐豪华小汽车。 虽然只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可他们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 路德维希时常听到父母和邻居们暗地里辱骂那些精明又招摇的犹太人。 但其实,那些犹太人瞥向他们的眼神也是含着轻微嘲笑的。 这极大地刺痛了路德维希敏感的自尊心,让他无地自容。 后来,他们国家在一战中战败,国内很多人破产,只得向富有的犹太人举债度日。 放贷是犹太人的强项,他们非常擅长用高额利息把别人逼得家破人亡。双方的矛盾由此进一步激化。 路德维希的父母也借了贷,好在最后还上了,可路德维希却是再也无法忘怀犹太人逼债的冷硬面孔。 因此元首下令屠杀犹太人时,他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地接受了。 第166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8 追忆完这段往昔岁月,路德维希静静想了会,规划好了他将来的发展方向。 他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他们所有人都是元首实现野心的工具,没有后退的道路,只能一直一直朝前走。 但趁手有用的工具往往会具有一些话语权。 因此他必须更好地证明自我价值,尽快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去。只有这样,在攻陷了y国后,他和塔妮亚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他那时的身份将作为一层屏障,保护塔妮亚免受流言蜚语的侵扰和他人的指指点点。 路德维希和塔妮亚,一定会抵达幸福的彼岸。 塔妮亚,等我…… 怀揣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路德维希系好两边袖扣,整理了下衣服,精神抖擞地走出办公室,去军舰上专门为军官开辟的餐厅用餐了。 忙碌的一天过去,巴泽尔躺在硬木板床上,望着黑漆漆的房间睡不着觉。 塔妮亚夫人的消息打探得很容易。 到达长官给出的地址时,他发现塔妮亚夫人居住的房子房顶都已经被炮火掀没了。 那是幢舒适温馨的老房子,若要修复如初肯定需耗费一番心力。 d国战机暂时被驱逐出了城市上空,有不少人从防空洞里出来,在废土碎石间走动,呼吸新鲜空气。 巴泽尔花了点钱找周边居民打听,轻而易举弄清楚了塔妮亚夫人的去向。 她和养子在空战爆发前就离开了这里,去的也是很太平的地界。 想到长官还在焦急地等待他,巴泽尔没敢逗留,迅速动身往回赶。 回去的路上,正巧碰上两军在空中殊死搏斗。 巴泽尔躲起来看完了这场精彩又残酷的空中对战。 他也第一次对他们的国家、他们的元首产生了隐隐约约的怀疑。 元首不是说帝国不可战胜吗,可为什么稳居优势地位的会是对手? 怎么会这样? 难道元首……从来都是在骗他们? 巴泽尔不愿面对这个事实,一口气不停歇地回到了军舰上。 和长官汇报完情况,又大义凛然纠正了长官的错误认知,他就出去拼命干活了,想通过辛苦的劳动甩掉动摇他心神的念头。 可现在,万籁俱寂之时,巴泽尔还是忍不住把对白天的想法翻出来细细咀嚼。 他感到烦躁又无措。 原来帝国不败的神话会被打破,原来他崇拜的元首也不是无所不能。 要是国家最后没能取得胜利,他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巴泽尔内心深处突然冒出来一种假设,他以前甚至从未往这方面思考过。 有点被自己吓到了,巴泽尔赶紧掐掉了这个让他恐惧的设想。 他默念着元首教导他们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安抚着心神,感到身体又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带着对元首的信任和自欺欺人的幻想,巴泽尔满足地闭上眼,在闷热的船舱里睡着了。 …… 外面战火连天,康桥却依旧风平浪静。 供学生娱乐的休息室内,四人围坐在方桌边,两人一组,在打桥牌。 约摸过了两三分钟,胜负已见分晓。 棕红色头发的男生把扑克往桌上一扔,不悦地嚷嚷道:“这把居然又让你们赢了!汤米,你怎么回事,会不会玩?我都说了让你配合我……” 他咕哝着抱怨和自己一伙的同伴,又扭过头去看凌亮。 “艾尔顿,还是我俩有默契。快别看你那报忧不报喜的报纸了,过来和我们玩一局。” 他非常想念对方算无遗漏大杀四方的特殊技能,很卖力地邀请凌亮加入他们的游戏, “不了,奎宁,你们自己玩吧,我现在没心思打牌。” 凌亮心不在焉回了他一句,摊开报纸认真阅读着,眉头紧皱,神色越来越严肃。 见他如此,奎宁好奇心顿时上来了。 他丢开其他三人走过去,大致瞄了下报纸,看到报纸左边刊登着他们首都最新的人员伤亡消息,右边则是z国的一些抗战消息。 奎宁不大清楚凌亮刚刚看的是哪一面,他随便挑了个感兴趣的起了话题。 “z国?我知道,那是个很神秘的东方国度,听说遍地都是黄金宝石。” 他想想又感慨万千地跟上一句:“这么富饶的地方,难怪会有人去抢。” “我没记错的话,z国如今是不是存在两个政党?” “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太好,敌人近在眼前,他们不会还光顾着争斗吧?那可真是太令人遗憾了。” 奎宁摇头晃脑,耸肩摊手,对着凌亮吐槽道。 “不会的。” 凌亮细致地将报纸折叠整齐,笃定地道,“政党间的争斗自然不会停息,但在大是大非面前,z国人从来没有糊涂过。” 第167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9 奎宁对z国并不是很关心。 看到了报纸上的相关内容也就是随口那么一提,没想到凌亮回答得还挺郑重其事。 他呆了呆,下意识“哦”了一声。 而后便想问问凌亮为什么表现得好像对z国十分了解,难不成之前去过? 疑惑的话语正要脱口而出,那头汤米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奎宁,你还玩不玩了?一个和我们没关系的国家而已,不要在上面较真!” 奎宁的注意力马上被他吸引。 他朝方桌走回去,不忘指责同伴:“和你组队一点意思都没有,汤米,你要是还不能懂得同我合作,我们即使在这边玩一整天牌,估计也没可能赢。” “好了,奎宁,不要老指责我,也反思反思你自己好吗?” 这两人手还没摸到纸牌,倒是相互攻击起对方来了。 凌亮没管他们,在嘈杂的争吵声中想着心事。 报纸重点报道了一则新闻——z国军队在华北地区围绕着地理位置至关重要的一段铁路和r国展开了攻防战。 这场生生用血肉之躯和人数碾压优势拖住r军进攻脚步的战役,最终得以大获全胜。 它在历史书上有个专有名词,叫“百团大战”。 战役的每个阶段不总是一帆风顺的,至少目前战况就很不妙,r军又在疯狂反扑。 凌亮感到如芒刺背,坐立难安。 他受原主委托来到y国,可在这个平行世界的天空下,和他原本出生成长环境高度相似的国家,正备受欺凌和压迫。 凌亮无法不心痛,不愤怒,只是,除了心痛愤怒,他现在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原主的心愿是让养母平平安安活着,他既然身为任务者,就要尽心尽力完成原主的托付。 塔妮亚夫人不会随他离开家乡,他也不可能抛下塔妮亚夫人独自前往z国。 所以纵使凌亮只恨自己不能即刻飞到z国,也还是得老老实实继续待在这里。 999见他一副发愁的样子,心下叹息了声。 好言相劝道:“宿主,别想太多,你已经把你能做的都做了,咱们问心无愧。” 它指的是宿主匿名给z国捐款的事情。 宿主将手头上大半的钱都捐过去了,留下的也就够他和塔妮亚夫人的日常花销。 前些日子他还在找周末兼职,但平时工作都不好找,如今在战乱年代里就更不用说了。 999也替宿主揪着心。 它把私库里的一大堆黄金玛瑙美玉钻石划拉出来,端详了番,仔仔细细点了点数目,大大松一口气,觉得他们还是有后路的。 旋即又想起来,它高兴得有点早了。 民间一直都流传着种说法——“乱世黄金,盛世古董”。 这话对也不对。 黄金是硬通货不错,但也要看打仗打到了什么程度。 敌人还没到家门口,有逃跑的时间,好,赶紧把包袱卷一卷,迅速变卖家产,带几箱子“大黄鱼”“小黄鱼”溜走,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可像y国现下这情况,资金全拿去支援前线了,导致经济几近崩溃,这档口就是把金子按低价处理,别人也买不起。 而且买不起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富人也不乐意买这东西。 乱世中顶顶重要的是什么? 是枪支弹药,是粮食。 黄金什么时候都可以买进卖出,可囤积粮食和武器却能保障他们性命无忧。 首先要将小命保住了,以后才会有坐下来购入黄金赚差价的机会,这笔账富人们理得是清清楚楚。 999丧气地拢了拢它收藏的宝贝,把东西塞回了小金库,也和宿主一样发起愁来。 日子不紧不慢朝前走,天气开始转冷了,人们也穿得厚实了些。 时间真的是很无情的存在,人类的苦难于它而言不过尔尔。 即便是如二战这样的人类浩劫,即便有六十个国家和地区、二十亿以上的人口都曾先后被卷入其中,时间也还是照着它的节奏匀速前进。 它冷眼旁观着所有人的挣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令它驻足哪怕一秒。 在不知不觉中,圣诞节来临了。 这一年里,战争把无数人拉进了死亡的泥潭。 没人能打起精神在节日里露出笑容。 原本昭示着祥和喜乐的圣诞节今年的气氛格外沉重,笼盖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乌云。 国王和首相相继发表了讲话,勉励大家不要放弃,要和敌人抗争到底。 到了晚上,最热闹的地方是教堂和墓地,大批民众去教堂悼念亡者,又捧着鲜花前往墓园祭奠他们死去的亲友和爱人。 战争遗留的伤口要多久才能结痂,三年,五年,十年? 或许一辈子也无法好全吧。 第168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10 新学期伊始,凌亮拎一只皮箱,回头望望偌大的校园,转身上了辆黑色的车。 前方战况吃紧,y国军方正四处搜罗人才,以寻求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研发与更新换代的可能性。 康桥大学的地位自不必说,是军方选调人手的第一选择。 教物理系专业课的教授们纷纷向军方推荐自己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列出的名单中,三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凌亮和汤米被分到同一个研究所,奎宁因为化学实验室那边缺人手,被人家要走了,昨天就先一步离开了这儿。 临行前,奎宁感伤地同他们道别:“艾尔顿,汤米,我这一去,咱们可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了。” 他停顿片刻,不自信地把手插进衣兜,很快又拿出来,绷紧肩膀来回晃动。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的迷惑和惧怕,“我早和那些人说了,我压根不擅长化学,否则怎么会来物理系读书?” “可他们就是不听,一个劲催我过去试试,我去了那边指定会挨骂的……” 奎宁絮絮叨叨说着难处,但军方的人很快从不远处小跑过来制止了他。 他仓促地朝两位同窗大喊了声“不要忘记我”,之后就不情不愿随军部人员出了学校。 奎宁担心自己不能胜任工作,但实际上别人看中的是他作为康桥学生的学习能力,在哪个系学习其实并不是很重要。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军方的观点是正确的。 正如奎宁自己预言的那样,他刚进入实验室时,的确有一段手足无措的经历。 这段经历大概持续了三个多月。 在此期间,奎宁天天都要面对同伴的质疑和诘问,内心有多煎熬可想而知。 但他是个很顽强的人,没有选择破罐子破摔,反而迎难而上,顶住了精神压力,利用一切空闲时间补缺补漏,一打牢基础,就立刻奋起直追。 奎宁的勤奋给他带去了丰厚的回报。 战争结束时,他已经成了y国最年轻的化学武器研发与防御方面的专家。 奎宁此后一生致力于科学研究,兴趣广泛,八十六岁与世长辞,是享誉国际的化学家和天文学家。 一颗小水珠砸在车头上,接着更多的水珠滴落了,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车里的司机探出头来,顺便打开车门,让在外面拖拖拉拉的汤米快上车。 汽车在路上七拐八绕,不知过去多久,车终于停下。 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一座风景秀美荒无人烟的山峰前。 跟随司机走进位置隐蔽的山洞,一扇重约半吨的大门横亘在他们面前。 经过密码加暗号双重身份确认后,大门从里面缓缓打开了一道缝。 凌高侧着身子进去,又在门后看见持枪站岗的两排士兵。 为首的士兵检查完新成员箱子里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啪”的一声立正站好,做了个允许通行的手势。 司机这才带着两人继续往里走。 他边走边交代着注意事项。 不得大声喧哗;不得随意走动;每周可出去见亲人一次,但要提前和负责人请假,并且出去的时长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 “我说的这些很重要,不过凡事都有例外,等你们日后成就越来越高,许多规则也能为你们破例。” “比如见亲人的次数可由一周一次增至两次,或三次,这都是可以的。” “只一条,你们必须遵守。” 他突然停步,回身紧紧盯住他们,无比严肃地说道:“这个研究所建立起来不容易,谁要是敢往外泄密,就不要怪我们不讲情面了。 ” 他说完还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掺杂了十足的杀意。 凌亮神色如常应下了。 司机的眼神很凶,汤米禁不住哆嗦了下。 他惊惶地后退一步,又逞强朝司机所在方向前进两步,嘴硬地道:“我又不是傻子,这种事还用得着你提醒我?” 年轻人总把事情想得很简单,司机对汤米的幼稚嗤之以鼻。 那些泄密的人难道一开始就痛痛快快把机密交给别人了? 不是的。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有个抵抗侵蚀的过程。 他们曾经也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不会出卖情报,可在糖衣炮弹的轰击中,各种把柄的胁迫下,他们还是屈服了。 司机想开口奉劝汤米不要将话说得太圆满,但念头一转,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他从来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司机意味不明地看了看汤米,冲他点了下头,没再说话,大步领着他们去负责人处报到了。 负责人是位不苟言笑的将军,他的目光在两位新人身上飞快溜达一圈,粗略记下了他们的体貌特征。 把出入证件发给凌亮和汤米,又告知了二人属于他们的编号后,负责人也不磨叽,摆摆手让他们走了。 随后凌亮就见到了将来要和他共事的其他成员。 这支团队整体年龄偏年轻化,很多人看上去都只有二三十岁。 团队的核心人物是y国当今大名鼎鼎的力学专家罗伯茨。 这人五十岁上下,鹰钩鼻,高颧骨,有一头卷曲的黑发和一双颜色较浅的黑眸,体型高壮,脾气急躁。 他说话时语速很快,常常好几个单词连在一块发音,别人要是不能及时明白过来,他还会非常生气,骂人骂得特别狠。 但谁让人家有本事,是军方的座上宾呢? 所以就算他在短短一周内把组员数落了个遍,肌肉鼓胀的壮汉也被他骂得直流泪,罗伯茨还是能稳稳当当居于团队c位,而且绝不肯收敛他的爆脾气。 凌亮起初也挨过骂,罗伯茨独特的表达方式真的让人非常难以理解。 他语速一快,完整的句子就像是被吞掉了一部分,很容易造成原本意义的丢失或扭曲。 过了一阵,凌亮渐渐和罗伯茨熟悉了,对他的行事也有了一定了解,后面基本上就没发生过听不懂的情况了。 至此,在这个建立在僻静山洞内的研究所里,凌亮和一众临时拉拢起来的同伴一起,共同潜心研究起了新式武器。 第169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11 一九四二年秋。 静谧山谷间,清澈的河流在汩汩流淌。 而越过千万里距离,同一片天空下,被称作“人类战争史上最惨烈巷战”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正在进行。 据不完全统计,在历时六个半月惨绝人寰的保卫战中,投入战场的士兵平均存活时间不超过九分钟,军官则活不过三天。 这场战役意义重大,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转折点之一。 此役过后,d军由进攻转为防守,为全球反法西斯同盟国赢得了喘息与调整状态的时机。 这一年同时也是z国抗击r军最艰难的一年。 敌人发疯一样拼命组织扫荡行动,可在黄河中下游地区,一个向全国供应粮食的省份逢上了大旱之年。 可怕的饥荒开始了。 z国在风雨飘摇中向死求生,四万万人同心合力,军民联手共同抗敌。 他们死守祖国疆土绝不后退,誓要让华夏血脉延续下去! 探亲的日子临近,凌亮提前一天请了假,周日就出了研究所回去看望塔妮亚夫人了。 他先去了趟设立在康桥郡的邮局。 将衣袋里鼓鼓囊囊的信封拿出来,交给了邮局的工作人员,凌亮看着他利索地在上面贴了枚邮票。 信封里面有凌亮五分之四的薪水。 在动乱年代里升职是很快的,只要做出的贡献足够大,地位直线上升不是梦。 凌亮现在是研究所的三把手,仅次于基地负责人和力学专家罗伯茨。 y国运用于战场的很多武器都是他们设计制造或改良的。 稀缺性人才工资自然高,特别是处于如今这样的战争情形下。 各国为了争夺科技人才差点打破了头,美女钱财齐上阵,总有一样能把人钓走。 y国在这个节骨眼上分外小心,一点不敢吝啬,薪水给得很足。 凌亮捐出去的钱够普通家庭整年的开销,但对遭受饥荒的地区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这时终于无比深刻地明白了爱国诗人屈原投江前的心情——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z国的民众究竟要有多么强大的毅力,才能熬过这段黎明前的黑暗? 他们究竟要怎样鼓励自己,才能在内忧外患交替中如野草一般顽强生长,生生不息? 历史的车轮碾压过无数人的尸体,翻开典故书籍,一个真理藏在字里行间。 那就是——无论何时何地,打起仗来,最苦最可怜的永远是老百姓。 付清了邮资,凌亮慢吞吞从小镇邮局里出来。 一等兵安托万本来在和漂亮妹子搭讪,见到凌亮事情办完了,立马把路上随便摘的一大捧野花递给对面女人。 嬉皮笑脸抛给她一句“我们改日再约”,安托万就火急火燎冲过去保护他的上司了。 他守在凌亮旁边,警惕地东看看西望望,还挺像那么回事。 但凌亮知道这副正经模样是安托万装出来的,他这会儿估计心里想的都是晚餐要吃什么。 这样一位喜欢偷懒,人生最大爱好是喝酒和看美女的人,竟然会被军方派来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换成一般人可能早发飙了。 但凌亮没有。 他无所谓,还觉得挺好。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安托万不要被调走,一直做他的警务员。 凌亮不怕被各方势力袭击,他们抓不了他,也没本事杀了他。 而安托万从不过问他的个人私事,自己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因为太懒,他也不会去查证。 有这样一位省事的警卫员对凌亮来说实属难得。 他每个月都会往z国寄东西,将近两年了,安托万愣是一次没问询过。 凌亮让他在外边等,他也不好奇,真就出去等了,随口编个理由糊弄他,他看上去也信了。 这其实算得上是种生存智慧。 毕竟有句话叫做“不知者无罪”,还有句话叫做“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不管怎样,凌亮对安托万还是很感激的,他有意无意的忽略让许多事都简单了很多。 为表达谢意,凌亮出钱请安托万去小镇上最好的酒馆喝酒。 安托万犹豫了一瞬。 他虽然喜欢喝酒,但酒量可不怎么样,到时候万一喝醉了,谁来保护上司? 可推拒的话语到了嘴边,绕一个弯又回到肚子里,安托万已经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 反正人家比他厉害多了,他离开一会能有什么危险? 不就喝个酒吗,还会耽搁多少事不成?他这次会注意着点的,肯定不会喝醉。 安托万高高兴兴朝酒馆走去。 他是个实打实的“乐天派”,崇尚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理念。 薪水一发到手,他就会把它花光,月末几天就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安托万没有储蓄的习惯,这世界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他觉得把钱攒起来是件特别好笑的事情。 都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攒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还不如把每天当成生命最后一天去过,大把撒钱,买来快乐。 尤其他亲人都死绝了,只留自己孤身一人行走在世上,不赶紧把钱挥霍完,难道还等着死后让政府接管他的遗产? 循着舒缓的民谣声,安托万来到酒馆,歪在门边看了一会在人群里跳舞的舞女。 然后他大步走进去,对痴痴望着那舞女的老板大喊了声“给我来杯龙舌兰”。 一杯酒下肚,安托万满足地眯起了眼。 他能感觉出上司艾尔顿有事瞒着他,只是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事。 但那又怎样呢? 安托万懒得去查个水落石出,真相如何他不关心。 他就是个底层士兵,那些大人物的事他管不着,也管不了。 第170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12 塔妮亚夫人礼拜天通常会去教堂做祷告。 凌亮赶过去时,她还在和教堂里的神职人员交谈,看样子祷告仪式早已完成了。 塔妮亚夫人本来正向牧师表达自己的体悟和感激之情,忽然就望见了不知何时立在院外一棵树下等她的养子。 她惊喜地笑起来,急匆匆和牧师告别,快步往外奔去。 “艾尔顿!” 塔妮亚夫人来到他面前,瞅了又瞅,看了又看,开口第一句就是——“与我们上次见面相比,艾尔顿,你似乎又瘦了。” 凌亮觉得他没瘦,但塔妮亚夫人神色紧张,已经自言自语着帮他把高糖高脂肪的午餐安排上了。 原来无论古今中外,大家对真正在乎的人都会这样来表达自己的思念。 回家的路上,塔妮亚夫人以一种热情洋溢的语气不住赞美着上帝。 她说当众人合唱圣歌时,她内心涌出了许多感动,又说起自己向上帝祈愿的内容。 “愿世界和平,战争不再,”塔妮亚夫人叹着气道,“我是这么祈祷的。” 世界和平…… 这个愿望很好,可好像一直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即使真有万能的上帝,面对人类的野心和贪婪,只怕也得束手无策。 凌亮都想跟着塔妮亚夫人叹气了。 “最后一个愿望和你有关,我的孩子。” 塔妮亚夫人慈爱地注视着他,“我希望你平安健康,可以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凌亮静静看了她一会,诚挚地道:“谢谢,您也一样。” 塔妮亚夫人和原主不愧是相依为命的母子,都为彼此着想,就连许下的心愿都有诸多相同之处。 微风吹拂间,两人闲话着家常,他们的身影在康桥郡的小路上渐行渐远。 在家中休息了一晚,次日凌亮就回了研究所。 离开之前,他把剩下的钱放在客厅桌子上,虽然只是他薪水的五分之一,但因为总数大,那笔钱也足够塔妮亚夫人生活得很富裕。 凌亮自己住在基地里面,吃住人家都包了,有钱没钱对他影响不大。 何况在那个偏僻的山洞里,钞票再多其实也没地方花出去。 原主说要让养母好好活着,好好活着的前提肯定少不了优越的物质条件。 凌亮没法陪在她身边,但为她提供优越的物质条件还是可以的。 说起来,塔妮亚夫人年轻时为了抚养原主,也没过上几天轻松日子。 她的父母在她成年之前就先后去世了,唯一该庆幸的,是她那时已年满十六周岁,有养活自己的能力,父母还给她留了一笔能维持温饱的钱财。 但更多的,却是没有了。 后来领养了原主,又继承了姨婆的房子,经济条件好转,不过也不能坐吃山空。 塔妮亚夫人小时候在乡野任由双亲放养长大,学识有限,来到城市后,辗转做过很多工作。 结果辛辛苦苦把原主拉扯大,原主没来得及报答她,她反而跳河自杀了。 何谓命运无常? 这便是了。 凌亮回研究所有段时日后,999告诉他,信件已安然抵达z国受灾省份。 那里的地下党收到了他的捐款,正精打细算要把每一分钱都用到赈灾的刀刃上。 凌亮放心了。 999见到宿主欣慰的模样,想劝他不要继续冒险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宿主要援助灾区,999原本是持反对意见的。 要说这事会不会被定性成严重错误,那不至于,捐个款而已,还没到那程度。 但倘若军方把事情给查出来了,当然也不会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999之后为什么又同意帮忙了? 因为它看到了灾区饥殍遍地易子相食的人间惨象,它也明白过来宿主执意要捐款的原因。 唉……到底是它心太软。 地下党联络点当初还是它费心去找的呢,细究起责任来也有自己的一份。 999默默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宿主真要出了什么事,大不了它就豁出去了,带着宿主和塔妮亚夫人跑路呗。 凌亮并不知道999此时都在想些什么,他也无暇分心去管其他的了。 一个士兵直直朝他走来,转达了研究所负责人的意思:让他尽快去办公室见面,有些事想向他了解了解情况。 第171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13 穿过长廊,凌亮来到位于走道尽头的一间办公室,敲开房门走了进去。 一抬头,就看见兼任基地负责人的将军背对着他,正站在首相的巨幅画像前。 他手里拿着一把软毛刷和叠成方块的湿毛巾,很细致地拂拭着画像上的灰尘和污渍。 特地派人把自己叫过来,这会儿却又迟迟不肯说话,一门心思在那搞清洁。 凌亮心底了然,这是要给他下马威呢。 察觉到将军故意晾着他的意图,凌亮也不急,耐下性子陪他耗。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不能自乱阵脚。 不然无端端就会显出己方的心虚来,从而落入下风。 总要有人先开口的,但那人绝不可能会是他。 终于,擦了三四遍画像过后,将军回到主位上坐好。 他望向凌亮,依然是那副严肃的样子。 而他身后画像上,首相平视前方的眼睛也和他一起直勾勾盯住凌亮,仿佛活了过来。 将军在军部任职多年,深谙审讯之道。 除开对伟大首相的尊敬,他把半身像挂在墙上的主要目的,就是要给前来谈话的人造成一种心理威慑。 这招对本国人屡试不爽,但对一个芯子变成别国灵魂的人而言,用处不大。 他端详了半天凌亮的神色,也没能在那张脸上看出他想象中的愧疚不安来。 将军紧锁双眉,食指有节奏地在橡木桌子上“嗒嗒”敲击着,语气难辨喜怒:“艾尔顿博士,知道我找你是为什么吗?” “倘若我没猜错,应当和我出于人道主义寄往z国的捐款有关。” 既然事情已经被发现,凌亮也不想和将军兜圈子,这样做并无意义。 他干脆开门见山地引出了对方将要谈论的话题。 “……不错。” 将军似乎为他的直截了当惊了一下,但他善于掩藏情绪,很快恢复如初。 “艾尔顿博士,我想你对自己的立场,心里该是有数的吧?” 他敲击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 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不要忘了你是哪国人。虽然你的薪水肯定是任你自由支配,我们无权干涉,可有些事情还是要少做,最好别做,你认为呢?” 凌亮从善如流,对他的意思表示赞同:“阁下教导的对,我记住了,以后不会再做类似的事。即使z国现在还是与我们并肩作战的盟友。” 将军被凌亮后面一句不软不硬的提醒给噎了下,有些许的不自然。 他端起杯托上还氤氲着热气的上好红茶,像是渴极了似的喝了一大口。 再次和凌亮对视之时,他的理直气壮又回来了。 “艾尔顿博士,容我真诚地给你提一个建议。” 将军这时甚至难得地冲他笑笑,“我们国家因为战争出现的贫困公民也不少,你这么善良,也许可以考虑考虑资助他们。” 谈到这个,凌亮可就有话要说了。 “阁下都把我捐款的事查出来了,想必也一定知晓我的养母心肠很好,经常救济您口中的贫苦人士,我这算不算间接帮助了他们?” 确实有这情况,将军被反驳得哑口无言。 他感觉出谈话带上了火药味,伸手扶了扶额,颇为无奈地道:“好了博士,找你来只是想让你停止与自己身份不符的行为,真的没有恶意。” 不等凌亮有何反应,他就匆忙结束了这场交谈,“请您回到岗位上去吧,我们已经耽搁得够久的了。” 凌亮也是这样认为的。 离开之前,他不忘捞一把自己的警卫员:“阁下,若我说安托万是无辜的,因为我的刻意隐瞒,他对此事并不知情,您是否可以放他一马?” 闻言,将军差点没绷住形象。 他非常想大声告诉凌亮,你太低估你那警卫员的能力了。 人家压根用不着你替他开脱,自己就能把身上的罪责摘个一干二净。 昨天,也是在这间办公室,将军审问了滑不溜丢的安托万。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将军还是要感叹一句,安托万那人是真滑啊。 明明对他的所有问题都给出了回复,可那些回复滴水不漏,无懈可击,一通审问下来,竟然不曾露出一丝破绽。 没有破绽,就没有证据,相应的,定罪当然也无从谈起。 将军发觉他浪费宝贵时间审一个小兵,还审了个寂寞后,果断把人赶走了。 结果凌亮现在又来提醒他这事,等同于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将军不想多说一句话,朝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对面人赶快出去。 凌亮望一眼突然就苦大仇深起来的将军,说了声“好”,拉开门出去了。 门合上的一刹那,将军放松肩膀,小口品尝完杯中剩下小半的红茶。 随后靠到椅背上,脑海里回想起老伙计罗伯茨告诫他的话语。 ——艾尔顿这个人动不得。 罗伯茨对他评价很高,说他拥有的理工科天赋令他吃惊。 本国早在一九三九年就秘密启动了研制核武器的计划,遗憾的是,哪怕来到三年后的今天,他们也没有取得技术层面的重大突破。 假如核武器团队里都是如艾尔顿一般思维活跃的年轻人,那么这些大家伙很可能早就横空出世了。 到那时,他们一举铲除法西斯阵营,乃至借机在战争中撕咬下别国领土也绝对不是一种空想。 罗伯茨的意思是,等到战争局势朝着对他们有利的方向转变时,就立即终止艾尔顿在这里的研究,将他送去另一边团队。 将军把罗伯茨的意见听进去了。 他今天不过是顺道敲打敲打艾尔顿,还真没想着要把人怎么样。 毕竟天才和人才这两种人,任何国家都恨不得越多越好。 供起来尚且来不及,又哪里舍得将他们推出去? 将军默默给凌亮规划好了未来的发展道路,而同一时刻,凌亮在心事重重往回走。 捐款之事肯定不能再做。 他人还在y国,况且塔妮亚夫人此时在军方眼里,也是他暴露出来的一块软肋,于情于理,他不能不顾一切去冒险。 难道能为z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吗? 凌亮摇了摇头,胸口堵得发慌。 不过……当下还有一件更迫切的事需要他赶过去确认。 想到此,凌亮加快步伐,找到专门管理人员流动的主任,要求了解上级对安托万的处置情况。 主任习惯性地往上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瞄了瞄凌亮,她忍俊不禁地道:“您来得可真及时,昨天有人向将军提议,要让安托万去前线修建战壕呢。” 凌亮赶紧追问:“将军同意了?” “没有,将军打发他去厨房做饭去了。” 第172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14 安托万是一等兵,在士兵里面属于综合素质较高的那批。 可他如今居然会被将军塞进厨房充人头,这神奇的走向着实令人始料未及。 凌亮对这位跟了他挺久的警卫员印象不错,过了两天,特意抽空去看了看他。 一天当中最忙碌的午餐时间已经过去,凌亮来到厨房门口,只见到寥寥几人在里面制作甜点,同时看顾着炉子上快要煮沸的咖啡。 安托万也在这里,面前放着一个烤好了的樱桃派。 他往后退了退,满意地打量着这份在他眼里堪称完美的甜点。 想了想,又自语道:“要是再甜一点就更好了。” 盛放着熬好的浓稠糖浆的罐子被他拉到了跟前,安托万把勺子伸进去,舀出来满满一大勺糖液,洒脱地淋在樱桃派上。 嗅着空气中甜蜜蜜的气息,他陶醉地表扬自己:“你做的非常好,就是这样才好吃呢!” 此言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他们全都围过来观看安托万的杰作,你一言我一语发表着见解。 有厨师甚至认为还应当再涂抹上蜂蜜,这样口感才纯正。 这些人还真是嗜甜如命。凌亮内心感慨一句,顺手在厨房敞开的房门上叩了叩,提醒他们有人来了。 安托万循声朝门口望去,就望见前上司站在那里,明显是在等他。 他愣了下,很快走出了厨房,和凌亮一起去了适合谈话的地方。 凌亮问了问安托万在这边的情况,得知他一切都好,就放心了不少。 安托万毕竟是受他连累才来这的,要是在新环境里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他也过意不去。 安托万不清楚面前的金发青年在想什么,他对自己被分配过来打杂一事,其实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在厨房干活累是累,但过了饭点就轻松了。 而且同事很好相处,他们还热心肠地要把拿手菜教给他。 安托万也是到现在才发现,他好像在厨艺上独具天赋,学什么都特别快。 看来他因祸得福,这是找对了路啊。 安托万下定决心,要在这里好好干下去,以后就指着这门手艺吃饭了。 两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凌亮匆匆和安托万见了面,又在了解完情况后,匆匆和他分别。 眼见凌亮走出去一段距离,安托万还是忍不住出声叫住了他。 凌亮有些疑惑地回头。 安托万局促地捏了下衣角,拘谨地道:“虽然您可能并不在意,但我还是要在此和您澄清——以上帝的名义发誓,向将军告发您的人不是我。” 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个呢。 凌亮笑笑,轻轻“嗯”了声,诚恳地说道:“我相信你。” 凌亮自认对安托万还是比较熟悉的。 身为他的警卫员,安托万曾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去将军那里告密,但他一次也没做过。 以前都没做过的事,现在怎么会突然就改了主意?联系安托万的性格考虑一下,基本能判定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很小。 至于捐款的事情究竟是如何捅到将军那里的,凌亮也不大关心。 y国军方又不是吃干饭的,暗地里自然有探查消息的特殊渠道。 他们要是连这点能耐都显不出来,那才叫怪事一件。 安托万听到前上司充满信任的回答,连日里藏在心底的纠结不安顿时烟消云散。 快活的神情再次浮现在他脸上。 他很热情地问凌亮,要不要尝尝他做好的樱桃馅饼。 凌亮面色变了变,立刻表示不用了,然后着急忙慌地离开了这地方。 他想起上周回去,塔妮亚夫人又做了一桌子高热量套餐。 那些水果馅的馅饼和各式各样的蛋糕,甜的发齁,腻的发苦,但在塔妮亚夫人慈祥的注视下,不吃还不行。 这种被甜食支配的恐惧凌亮可不愿再尝试一次。 研究所报上去的新项目审批通过时,康桥大学的期末考也来临了。 凌亮和同学汤米再次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校园。 别看他们这些人已经跳过理论知识进入实践阶段了,别人称呼他们都很客气,要加上“博士”头衔。 但实际上,基地里有相当一部分人还是学校里的学生,根本就没有从大学里毕业。 往往学校那头一通知,大家就要颠颠地跑回去参加考试,否则学位证没他们的份。 考完最后一科出了校园,汤米让跟着他们的人离远一点。 两人在附近街道上随意溜达起来。 成天从事着枯燥的研究工作,接触的都是固定不变的人和物,汤米感觉他憋的快发疯了。 好不容易有了个放松身心的机会,他可不要现在就回基地,一定要好好玩一玩才行。 “艾尔顿,教授给你的平时成绩是多少?” 走着走着,汤米忽然问道。 又来了。 凌亮有些无语,每次他俩回来考试都要问他这个问题,那些个教授脸上难道写满了“偏心”两个字吗? 汤米还在旁边不停催促着,凌亮只好实话实说:“和你一样,就给了个及格分。” 他们的教授大多是很古板严格的人,并不会因为喜爱哪个学生,就特别偏向这人,从而导致处事方面的不公正。 凌亮真的只拿了个及格分,多一分也没有。 他们一学期没来上过一次课,能得到这个分数,足以说明学校对他们已经很宽容了,他也十分感激诸位教授的不挂之恩。 凌亮可以保证他的话真实无比,但架不住有人半信半疑。 汤米怀疑地看了他半晌,低声嘟囔了句。 凌亮听不清楚,可也能猜到绝不是什么好话。 汤米把脑袋撇了过去,他才不信艾尔顿的说辞。 如果他们的平时成绩是相同的,那为什么按照规定比例计算的总成绩出来后,艾尔顿总能和他拉开差距? 汤米这样想的时候,完全忘记了他对期末考的不重视和满心鄙夷。 他认为学校考的都是最基础的知识,自己这个高材生没道理不会,所以把书本抛到一边,就没想过要好好复习。 谁能料到在考试中难住他的,还就是他眼中“最基础”的题目? 汤米心里窝着一团火,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比艾尔顿差,可事实又分明摆在那里。 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研究所,艾尔顿始终牢牢压他一头,这让汤米感到愤怒又憋屈。 偏偏他的怒火还无处发泄。 汤米现在已经彻底没了散步的心情。 他在心里骂着艾尔顿,勉强维持住表面风度,又朝前走了走,然后状似疲惫地提出了回去的要求。 凌亮看完这个戏精一气呵成的表演,都替他累得慌。 不过,汤米的提议正中他下怀,因此凌亮没有多说什么,爽快地同意了。 两人转过身,准备沿着来时的路线往回走。 可忽然间,在空旷的街道上,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了起来。 前方不远处的巷子里,一个头发短到只剩发茬的小男孩慢慢拐了出来,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那是个面部轮廓呈现东南亚特征的男孩。 他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脚下趿拉着一双半新不旧的很大的男士拖鞋,因为拖鞋非常不合脚,他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恼人的声响。 小男孩应该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里,怔了怔,下意识要回到巷子里去。 第173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15 汤米本来还没什么想法,朝小男孩冷淡地投去一瞥后,都打算抬脚走人了。 可那男孩却仿佛视他们如洪水猛兽般,刚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就急着往回缩。 这种行为不知触动了汤米哪根神经,让他的心情更为恼怒。 他当即顺从本心,粗声粗气地喊住了对方:“喂,那个小孩,给我站住!” 男孩听到身后这一声喊,很想装作没听见,就这样闷着头往前跑。 但是,他不敢。 长期在异国他乡饱受欺凌的经历,让他形成了可怜的条件反射,几乎是在汤米开口的同时,他的双脚就黏在了原地。 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转过来啊,你这个傻瓜。”汤米语气不耐地道。 他想冲过去把人揪住,但又不情愿用手碰和自己不是同一肤色人的躯体,只好委曲求全下达了这个命令。 多大人了,竟然无缘无故去欺负一个孩子,凌亮都为汤米感到羞愧。 他立刻出言阻拦道:“汤米,别忘了,天黑之前你我要回到基地,不要浪费时间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快点赶路。” 汤米充耳不闻,依然我行我素,还故意将声音往上提了提,铁了心要刁难男孩。 男孩犹犹豫豫两秒,到底是慢慢转回了身。 他也不敢抬头看人,脑袋低垂着,手紧紧贴着裤缝,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汤米又呵斥着叫男孩把脸扬起来。 塌鼻梁,厚嘴唇,眼睛倒是很大,和他认知里的不一样,皮肤嘛,偏黑,但总体来说还是黄色的。 果然,汤米心想,亚细亚洲人的长相也如此令人生厌。 他的目光一寸寸刮过男孩寒酸的衣着,最终定格在那双大的出奇的拖鞋上。 汤米瞬间想到了捉弄人的好办法。 他笑嘻嘻伸出一只脚,脚上由上佳皮革精心制作而成的皮鞋已沾染了些灰尘。 男孩起初没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在对面惊讶又不解地看着。 直到汤米清了清喉咙,酝酿出一口唾沫,精准地啐在鞋面上,又抬起手臂,唤狗似的唤他:“你,过来,给我把鞋擦干净。” 男孩这时才后知后觉地知晓了汤米的目的。 ——没别的,就是成心侮辱他。 他脸色即刻便发了白,只是因为肤色黝黑的原因,叫人无法轻易能察觉到。 男孩抖动着嘴唇,努力替自己辩解,“不,不,先生,您要知道,我不是专门替人擦皮鞋的。” 他试图维护他在这个国家所剩无几的尊严。 汤米瞧出了男孩的意图,但这不仅没有引出他的一丁点恻隐之心,反而使他变本加厉起来。 他冷冷一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取出了张面值为五英镑的纸币,在男孩面前晃了下,“看到没,过来把我的鞋子擦干净,它就是你的。” 凌亮不禁深深皱眉,正要做些什么好制止汤米的蛮横无理,但此时此刻,男孩的全副心神已经集中在了那张纸币上。 他原先黯淡无光的眸子变得又黑又亮。 凌亮还没来得及把汤米拽走,模样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小孩就扑了上来。 他用自己的衣袖卖力地擦拭着汤米的皮鞋,很快,上面的灰尘和唾液都被抹除。 男孩中途又换了只袖子,继续擦汤米的另一只鞋。 他是那样认真,好似汤米展示出来的五英镑就是他的全世界。 凌亮不知要说什么好了,在这个时代,为了钱不要自尊,好像也不是多么令人不齿的事情。 人总要先想办法生存,之后才有机会谈论其他。 他沉默地在一旁看着,汤米的皮鞋逐渐变得锃亮。 男孩也终于直起身,垂着手站在汤米面前,渴盼地盯着那张纸币,怯怯地道:“先生,您答应过我的……” “答应你什么了?” 汤米嘴角勾起,嘲笑地望了望男孩,把纸币塞回去,就要将钱包放进衣袋里。 没错,他自始至终从没想过要履行诺言,哎,不对,那叫诺言吗? 明明是这黄皮小子贪心,他随口一说就信了,哈哈哈,怎么会有人这么傻! 汤米见到男孩难以置信的神情,感觉胸口的郁闷神奇地消失了,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然而,他愉悦的笑容刚刚挂到脸上,手腕处就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意。 原来是艾尔顿捉住了他的手,不肯让他收回钱包。 “艾尔顿,你干什么?”汤米生气地质问道。 “五英镑擦一次鞋,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我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汤米,赖账可不是个好习惯,现在该是你付钱的时候了。”凌亮平静地看着他说道。 第174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16 汤米看一眼逼迫他交钱的同伴,轻蔑地笑道:“艾尔顿,你没事吧,我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 这样说着,他一边尝试挣开凌亮的钳制。 可无奈用上了大力气,也还是没能把手抽出来。 汤米感到十分难堪,想到他的窘迫样已经被对面那小子尽收眼底,脸色霎时变得铁青一片。 他刚才还在戏弄着小黄种人,现在就轮到这个他瞧不起的家伙看他笑话了,这是汤米万万不能容忍的。 他牙关紧咬,低声警告凌亮:“放手,我们才是一伙的不是吗,你怎么能帮着外人对付我?他不过就是条从z国来到我们这的癞皮狗……” “啊啊啊——!” 汤米的话还没说完,自喉咙里就爆发出杀猪般响彻云霄的嚎叫声,钱包也随之重重摔到了地上。 他感觉他的腕骨要被艾尔顿给捏碎了! 汤米的面皮在白种人里算不得很白的,但此时一眼看过去,能和粉刷过的墙壁媲美。 加诸于手腕处的强悍力量怎样都摆脱不了,在这种连绵不绝的痛楚之中,豆大的冷汗立时便渗出汤米的额头,争先恐后一滴滴顺着脸颊滑下。 汤米不由自主想跪到地上去缓解痛苦,但一股拉力将他稳稳拽着,不让他得到解脱。 “艾尔顿,我,我要杀了你!” 汤米怒视凌亮,眼神中有着浓烈的恨意,可他声音疼得发抖,无形中就削弱了他的气势。 他是如此地仇恨凌亮。 而凌亮对他的憎恶又怎会少到哪里去? 他说汤米为什么没事找事欺负小孩子,直到这时才弄清楚了内情。 原来汤米把那孩子误认为是z国人了。 可其实不是的。 单看小男孩长相,就能看出他来自东南亚地区,而不是东亚。 后来男孩一开口,根据他的口音,凌亮也就分辨出了他到底是东南亚哪个国家的人。 那地方以培养高素质家政人员闻名全球,而这类人才有个统一的名称——菲佣。 近代以来,古老的东方国度为它曾经的安于现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的签订,直接导致z国国际地位变成了个笑话。 也是因为这原因,从z国来到西方国家的华人华侨通常会遭受歧视,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可凌亮没想到,情况还能严重到这般地步。 甭管人是不是z国的,只要瞧着外表相符,他们就能无所顾忌尽情欺侮。 y国政府对此向来不闻不问,实际上也就是持了默认态度。 国家暗戳戳予以支持,像汤米这样不知尊重为何物的国民行事自然猖狂,侮辱起黑眼睛黄皮肤的人,从来是肆无忌惮。 凌亮心中恨极,杀人的心都有了。 999焦急不已,在识海中急得团团转,拼命劝宿主保持冷静。 因着原主本国人的身份,他们不能把汤米怎样,至少,现在不能。 不过回去后,暗地里耍些手段却是可以的。 999并未发现,跟着宿主久了,它过去动不动要发一发的的善心似乎消弥了不少。 照这趋势发展下去,估计再过不久,宿主杀人,它都得帮着递刀。 999苦口婆心劝着,盯牢了宿主的一举一动,好在凌亮愤怒归愤怒,理智犹在。 他拽住汤米的手腕,将人往路旁扔去。 又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钱包,从里面把原先的五英镑抽出来,交给了小男孩。 “这是你应得的报酬,拿好。” 男孩仰着头,呆望着这于他而言难得一见的好心人。 抿了抿唇,他攥紧手里的钱,朝凌亮低声说了句“谢谢”,飞快瞄了眼路边摸着手腕龇牙咧嘴的魁梧男人,趿拉着那双大拖鞋绕过他们,跑走了。 趁着天还没黑,他要赶紧去教堂,也许牧师那里还有些没施舍完的东西,妈妈和妹妹都还等着他呢。 一到周六,镇上的教堂就会向外界发放食物,男孩年纪小,个头也小,排队领取救济的人很多,他在其中不占优势。 但那又能怎样呢? 病重的母亲,幼小的妹妹,生活的重担压在他一人身上,即使只能争取几块面包,也足够他们勉强对付一餐了。 今天母亲的病情忽然加重,为了照顾她,男孩已然耽搁了不少时间。 这个点了,不知道教堂会不会关了门呢? 想到此,男孩跑得更快了。 他一只手捂住藏在胸口的钱,心头踏实了些,五英镑呢,能给母亲付一段时间的药钱了。 眼见小孩人影都看不见了,汤米也缓过了疼劲,小心翼翼捧着自己肿得老高的手,从地上爬起来。 他眼也不眨地死命盯着对方,“艾尔顿,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事到如今,凌亮也明白,他和汤米两人,这梁子结大了。 日后需处处防范这人。 他默默告诫自己。 把汤米的钱包丢给他,凌亮没什么诚意地向他道歉:“对不起,汤米,我这人你也清楚,最爱打抱不平了。你言而无信,还侮辱他人人格,我听着实在生气,一时冲动,忍不住就和你动起了手。” 凌亮话音刚落,汤米就瞪大双眼,看稀奇似的看着他。 然后不屑地发出一声嗤笑,打抱不平?还最爱? 共事两年多,他怎么不知道艾尔顿有这嗜好? 哪怕他是个傻子,也决计不可能相信这敷衍至极的理由。 汤米冷笑连连,凌亮瞥了瞥他,停顿几秒,继续说道:“讲真的,我现在很愧疚,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原谅我。” 这话听上去没毛病,只是说话的语气没有起伏,显然并不是真心想要获得他人的谅解。 “艾尔顿,今天这事,我们没完。” 汤米面色沉了下去,眼神淬了毒般直射过来。 放完这句狠话,他不再多说一个字,昂首挺胸朝前走。 凌亮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神色凝重了些。 汤米在研究所职位不低,如非必要,他也不想为自己树敌。 可是事关国家与民族尊严,他又岂能无动于衷?少不得要管上一管,让人吃足教训。 第175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17 汤米说到做到,一回研究所,就迫不及待开始给凌亮使绊子了。 凌亮当然不会怕他,同他见招拆招,始终稳占上风,将人气了个半死。 他俩的矛盾越积越深,几乎要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一碰面不是冷言相讥,就是一言不发,不像是共同从事研究工作的同事,反而成了相见便分外眼红的仇人。 凌亮并不后悔事情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但他和汤米明争暗斗之时,研究所里其他成员摆明了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着实叫他不舒服。 这些人经过层层选拔,自全国各地被军方挑选过来,是当之无愧的人类精英,也是自视甚高的天之骄子。 谁也不服气谁,是他们的一大特点。 凌亮一直都很清楚,短短两年里,他和汤米一跃而身居高位,大家早就心存不满了。 现下能够看到两位上司现场表演针尖对麦芒,不知得有多高兴。 这段时间,他和汤米频频起冲突,在他们眼里,和那马戏团里拱手讨赏的小丑估摸着也差不多。 这发现让凌亮十分烦躁。 可若要就此和汤米握手言和,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的尊严不允许他这样做。 凌亮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静静想了会,到底是想通了,那些人乐意看热闹,那就看好了,随他们去,他不嫌丢脸。 即便对他再不服气又如何,自己就是比他们强,而他们,也只能从这种小事里汲取满足感了。 凌亮很快调整好心态,就要接着和汤米斗下去。 但是,事情渐渐变得不对味起来,朝着令人不悦的方向飞奔而去。 本来他们二人也就是私下里较量一番,不会将情绪带入工作中。 然而忽然有一天,汤米在会议上对凌亮提出的有效建议坚决表示反对。 这也就意味着汤米决定要全方位针对凌亮。 此事过后,没过两天,他们双双被将军喊过去谈话。 将军表情很和蔼,话说得也委婉,不过中心意思就一个: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工作开玩笑。 凌亮觉得有道理,痛痛快快一口答应了。 汤米心存怨愤,反应激烈地和将军辩驳起来,力图要将错处全推卸到凌亮身上。 凌亮不动声色观察了下将军,淡定地把反驳的话语咽了回去。 果不其然,在汤米滔滔不绝的叙述中,将军的脸色逐渐浮现出一层愠怒。 “够了,不要再说了。” 将军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从木盒里抽出一根雪茄来,在桌子上磕了磕,用特制剪刀剪掉雪茄尾部的封口,凑近嘴边点燃。 他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了个不甚漂亮的烟圈,心情终于好了点。 “二位,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说实话,我并不关心。” 将军冷漠地看了汤米一眼,慢吞吞地补充道:“因为这对研究所的工作进程而言,毫无意义。” “你们平时想怎样,我管不着,但要是闹到影响了军部的武器研发,”将军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扫视一圈,语气生硬地道,“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凌亮微笑着点了下头:“了解。” 将军的视线又转移到汤米身上。 汤米愤恨地瞪着凌亮,最后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我知道了,将军阁下。” 没人为他主持公道,反而又受了一肚子的气,汤米感觉他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和将军说了声,也不管人同不同意,直接推门走了。 凌亮被单独留了下来。 心不在焉和将军聊了会天,他也找理由离开了办公室。 由于将军的插手,他们的争斗就这样草率地结束了。 汤米再次见到凌亮时,因为做不了别的小动作,只能说些酸言酸语,尝试激怒对方。 凌亮没空理会他。 塔妮亚夫人寄来的一封信让他措手不及,且给他的任务带来了新变化。 她在信中言明,目前自己正在学习急救和护理方面的知识,等学有所成后,将会前往战地医院救助伤员。 凌亮不知促使塔妮亚夫人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是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去前线当护士了? 战地医院是多么危险的地方,她去了还能活下来吗? 这完全违背了原主要保养母一世安宁的心愿。 凌亮向基地请了假,火急火燎往回赶。 他要弄清楚塔妮亚夫人想当护士的原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劝她回心转意。 第176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18 塔妮亚夫人打开门,看到立在门外的养子时,略略吃了一惊。 她早猜到他会回来,可想不到这孩子竟会回来得这么快。 怔愣过后,塔妮亚夫人很快回过神来,望见凌亮满脸的疲惫之色,赶紧将人迎进家门。 她给凌亮倒了杯热饮,嘴上唠叨着去厨房做饭了。 凌亮在原地站了一会,将热咖啡喝完,感觉恢复了些力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休息。 他这次回来得很急,基地里车辆不多,还都有人在使用,一时间调转不开。 没办法,他只好和新上任的警卫员从大山里走到山脚下,拦了一辆过路汽车去康桥郡。 但那辆车要去的目的地和他们不一样,车主人把他们捎到离镇上还有三十里的地方,就歉意地在路边停下了车。 凌亮感激地向他道过谢,和警卫员继续步行,后面再没能遇上顺风车。 他们于早上五点半出发,折腾了一上午,终于在十二点前到达了镇上。 这一路走过来,不要说吃东西,两人连口水也没得喝。 凌亮将警卫员安置在一家旅馆,来不及歇一歇,就心急如焚地去见塔妮亚夫人了。 其实徒步赶路他没觉得有多累,赶路时忍不住想东想西才是最让人心焦的。 内心的疑问无人能解,对塔妮亚夫人的担忧重重叠叠,在沉重心情的驱使下,他的步伐愈来愈快,只恨自己不能马上飞回去。 现在终于回到这里,看着厨房里忙碌个不停的塔妮亚夫人,凌亮慢慢静下了心。 不管原因是什么,他还是希望能把人劝回来。 要知道,战争从来不是儿戏,它的可怕程度远远超过常人想象。 如果仅仅因为一时热血上头就冲去前线,日后即使反悔也没有后退的机会。 战地医院的医护人员,可不是想撂挑子就能撂的。 再者,塔妮亚夫人年纪已经不小了,四十二岁。 姑且不论她的救护知识学的如何,就说一个眼下最现实的问题——照料伤员需要大量的精力,她和那些年轻的医生护士相比,在体力方面要逊色许多。 也许去了那边,伤员还没抢救几个,她反而会先累出病来。 凌亮正思忖着要怎样劝说塔妮亚夫人,一盘全熟的牛排就放到了他面前。 “谢谢。” 塔妮亚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在他对面坐下,她的牛排是七分熟的。 基地只批准了两天假期,凌亮也不愿多浪费时间,迅速填饱肚子,就问起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为什么想当护士?”塔妮亚夫人握紧刀叉,默然片刻,直视着凌亮说道:“因为我也想为国家贡献一份力量。” 凌亮看了看她,认真地道:“这个理由我相信,但是太宽泛了。您应该也清楚,我真正想要了解的,是您突然转变想法的具体原因。” 一个月前还很殷勤地往教堂跑的人,怎么陡然间就想起了要将祈祷付诸行动? 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 凌亮等待着塔妮亚夫人的答案,而塔妮亚夫人却低头望着餐盘。 半晌,她轻叹:“真是瞒不过你,艾尔顿。” 她放下刀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认识了一个人,他叫安德鲁。” 安德鲁。凌亮立即在脑海中搜寻起这个人名,发现没有任何印象。 在原主前世的记忆里,安德鲁从未出现过,凌亮也确定到目前为止自己没见过他。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上辈子原主和塔妮亚夫人都没来过康桥郡,当然不会遇到这一号人,至于他,基本上待在研究所,更不可能和人家有什么交集。 凌亮望着塔妮亚夫人,耐心地等待她的下文。 而塔妮亚夫人在短暂的停顿过后,这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安德鲁是个军医,之前在战地医院工作,因其拼命三郎式的行事风格,导致最近身体抱恙,被院方强制送来康桥郡休养。 这座小镇并不大,塔妮亚夫人出门散步时,就和人家碰上了。 因为有很多共同爱好,双方一见如故,他们甚至都是上帝的忠实信徒。 凌亮听到这里,不禁抬眼去看塔妮亚夫人的神情,但见她脸颊微红,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赞赏。 他心下了然,看来那位安德鲁先生已经赢得了她的好感。 后面发生的事水到渠成。 两人从宗教信仰聊到人生理想,安德鲁趁机游说塔妮亚夫人进入战地医院,他说可以手把手教她那些医护知识,一定能将她培养成一名出色的护士。 塔妮亚夫人被他硬劝了两回,同意了。 凌亮听得直皱眉,这都什么跟什么? 去前线这样的大事,三言两语就定下来了? 还有那个安德鲁,是不是军医都还不一定呢,根据塔妮亚夫人对他的描述,他认为这人很可能就是个骗子。 凌亮感觉非常心累,没想到塔妮亚夫人还是999口中时常念叨的“恋爱脑”。 这隐藏得也太深了,平日里没发现她有这属性啊。 凌亮暗叹一声,也不迟疑,当下就把对安德鲁的怀疑点出来了,期盼她能迷途知返。 塔妮亚夫人闻言笑了笑,并未替安德鲁说好话,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艾尔顿,你知道的,我是一名基督教信徒。” 凌亮不大明白话题怎么跳到这上面来了。 可既然塔妮亚夫人谈到了她最重视的宗教信仰问题,他很快也严肃了起来。 “是的,”凌亮坐直了身体,疑惑地问她,“您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个?” “几十年来,我全身心地侍奉着我的主,艾尔顿,你觉得这种行为是对的吗?” “这……” 凌亮感到左右为难,国外不比国内,宗教的事还真不好评价,要是说错了,可是要被人记恨一辈子的。 他不过犹豫了一下,塔妮亚夫人就已经揣测出了他的态度,“看来你也认为我是错的了。” 凌亮有些尴尬,连忙补救道:“没有,这也就是个人选择罢了,谈不上对不对错不错的……” “艾尔顿,你觉得安德鲁不是好人,可他至少有句话说的很对。” 塔妮亚夫人目视前方,似乎在看凌亮,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安德鲁说,日夜祈祷倘若有用,那么枪炮也要开出鲜花,战争将会失却意义。人类若对身处困境退缩逃避,即便仁慈如耶和华,也将对我们弃之不理。” “想得救,必自救,这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塔妮亚夫人的语气非常平静,像是一湖死水,再也掀不起波澜。 但在那深不见底的湖水之下,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跃出水面。 第177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19 凌亮见她如此,心知塔妮亚夫人决心已定,只怕再难更改。 能在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此举当然值得高度肯定与褒扬。 他也发自内心地敬佩这位夫人。 但原主的委托不能不顾,况且她现在的年纪和身体状况的确是个问题,这些客观事实总不能当做不存在。 凌亮定了定神,细细为塔妮亚夫人分析起当前的战争情形,又把她自身的优势与劣势摆了出来,想让她知难而退。 出乎他的意料,塔妮亚夫人的想法更坚定了。 “原来前线的伤亡这样严重……” 她喃喃自语,愁眉不展,眼眶蓄了水雾,似要落下泪来。 “战地医院一定很缺人手,我现在过去,他们肯定不会拒绝我。至于你提到的那些困难……艾尔顿,我会努力克服的。” 她到底把眼泪忍了回去,声音虽低,却不容置疑。 凌亮很是懊恼,谁能料到他的劝说居然会起反作用?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就……好吧,也还是要说。 摆事实讲道理本就是劝说手段之一,只不过他低估了塔妮亚夫人的执着。 凌亮这时才深刻感觉到了此事的棘手程度,迫不得已在心里盘算起了最后一步。 假如他一直无法使人回心转意,那就只能联系战地医院,想办法让他们不要录用塔妮亚夫人了。 别人心甘情愿要为国出力,他还拼命阻挠,这行为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凌亮自嘲地笑笑,打起精神看向塔妮亚夫人,不死心地问道:“您非去不可吗,哪怕我恳求您留下?” 塔妮亚夫人遗憾地望着凌亮,“是的,艾尔顿,我非去不可,谁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定,包括你。” 路被堵死了。 凌亮感到很无奈,但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两人静默无言对坐了片刻。 在僵持不下的气氛中,凌亮起身收拾餐具去厨房了。 他刷洗着盘碟,默默打定主意,明天再观望一天,找准时机接着劝一劝,如若塔妮亚夫人的态度还是没有松动的迹象,那他回去后就要立即和医院那边打招呼了。 凌亮认为他这安排还算可以,然而到了晚上,事情又出现了新的转机。 999告诉他,原主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对养母做下的决定表示理解和支持,让他不必再阻止塔妮亚夫人。 凌亮愣了愣,连忙追问这是怎么回事。 “原主说他一直以来都想岔了,觉得养母很脆弱,只想把她纳入羽翼之下,保护她远离一切意外和伤害,这种想法让他久久忽略了养母本身的意愿。” “可是实际上,塔妮亚夫人有规划自己人生的权利,就算他是她的亲人,也没有立场替她做出抉择。” 999将原主的话语复述了一遍,扭动着圆滚滚的身躯开心地转了个圈,欢快地道:“原主还挺通情达理的嘛,他这一让步,咱们的难题可就迎刃而解了!” 凌亮跟着笑了下,而后正色道:“明天我们去见一见那位安德鲁先生。” 999不解地“啊?”了声,很快又兴奋起来。 对啊,看塔妮亚夫人今天的表现,绝对是对安德鲁有意思。 他们身为塔妮亚夫人的“家人”,那可不得去把把关? 还是宿主想得周到,999嘿嘿笑起来,对明天的到来充满期待。 次日清晨,凌亮提出想要拜会安德鲁先生的请求。 塔妮亚夫人也爽快,给人打了个电话,用完早餐就带着他过去了。 安德鲁年龄也在四十岁上下,个子不是很高,留两撇短胡须,双眼炯炯有神,目光如炬。 他的面容可以归入英俊那一挂,看上去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 虽然这二人的爱情才刚刚萌芽,但外貌协会资深成员999表示,这门婚事它同意了。 对于塔妮亚夫人的到访,安德鲁显然十分欢迎,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又让家中佣人赶紧去张罗午餐。 他是个十分健谈的人,说话幽默风趣,和他聊天从不用担心会出现冷场。 凌亮悄悄观察着安德鲁的言行,心里渐渐有了数,这人应当不是骗子。 但为了保险起见,回头还需核实一下他军医的身份。 抛却了先入为主的偏见和猜测,再去看安德鲁时,凌亮对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细心体贴,成熟稳重,最重要的一点,他喜欢并尊重塔妮亚夫人。 这两人在一起时,气场相当契合。 凌亮还从来没见过塔妮亚夫人露出这般开怀的笑容。 重新开启一段郎有情妾有意的感情,逐渐淡忘从前的爱人,对塔妮亚夫人来说有利无害。 她若真能和安德鲁凑成一对,及至组建家庭,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一件喜事。 此刻,安德鲁和塔妮亚夫人在愉快地交谈,他望向她的眼神有着藏不住的温柔。 凌亮突然感觉自己很多余。 他不想继续当超大瓦的电灯泡了,干脆借口要透透气,踱步去了屋后的花园。 …… 回到研究所后,凌亮派出警卫员,让他尽快摸清安德鲁的底细。 没过两天,一份详细的资料就递交到了凌亮手中。 ——安德鲁确实是军医,而且口碑极好,他和塔妮亚夫人同岁,前头其实有一位妻子。 但因为其工作太忙,疏于照顾对方情绪,妻子忍受不了长年累月的孤独,最终移情别恋,双方就此一拍两散。 这件事毕竟不光彩,他的前妻深感羞愧,情愿净身出户,儿子也归安德鲁抚养。 他们离婚都是六年前的事了,关系断得也算干净,几乎没有再联络过。 如今安德鲁的独生子刚好二十岁,正在学校里读书,据说性子温吞,相处起来应当不难。 另外,塔妮亚夫人将和安德鲁共同前往战地医院,两人在一个地方工作,不会重复上一段婚姻聚少离多的情况,感情也能稳定些。 凌亮看完资料,仔细考虑了会,对塔妮亚夫人的新恋情放心不少。 又过了月余,塔妮亚夫人顺利通过康桥郡教会医院的考试,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护士。 在一个雨天,她收拾好行李,和休养完毕的安德鲁一起离开了小镇,动身赶往前线。 后来,他们在前线的炮火中相爱,在伤员和同事们的见证下成婚。塔妮亚夫人终于等来了属于她的幸福。 第178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20 冬去春又来,时光流逝得太快。 它裹挟起一切欢乐与苦痛,于仓促间拽着所有人奔向那令人迷惘的未来。 站在一九四四年的l市街头举目张望,整条街道都成了庆功的主场。 这是因为自六月上旬起,本国和盟军军队就展开了强行登陆某处战略要塞的行动,目前他们已取得完全胜利。 此次行动意义非同寻常,其在根本上扭转了二战的战略态势,敲响了d军自取灭亡的丧钟。 昨日下午捷报传回国内,民众欢呼雀跃,欣喜若狂,今天的气氛更是直接被引爆到了最高点。 人们纷纷走出家门,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男人情不自禁引吭高歌,女人牵起长裙一角翩翩起舞。 商店的留声机应景地播放起音乐,几家餐厅里的乐手忘我地拉着小提琴。 这一刻,战争的乌云暂时被驱散,太阳钻了出来,亮堂堂普照大地,现场一派喜乐祥和。 凌亮驻足观看许久。 这和平的风景竟美不胜收。 将军正靠在车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根香烟。 望着载歌载舞的人群,他的嘴角也染上了些笑意,“纵然路途艰险,可我们还是会赢,不是吗?” “当然,”凌亮感慨地道,“您是对的,我深表赞同。” 他们逗留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将军很快收回目光,招呼了声凌亮,拉开身后车门,两人再次回到车中。 见上司已经坐稳,警卫员迅速启动汽车,穿过这条热闹的街道,朝着远方驶去。 将军上午十点和人有约,他们现在就是急着赶去拜访这户人家。 按理来说,以将军的级别,基本上是没多少人值得他亲自登门的。 但这位和别人可不一样,他有着十分强悍的“钞能力”,每年都会给基地捐赠一大笔研究资金,所以将军也不好意思不过去道谢。 往年将军的随行人员通常是罗伯茨,今年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凌亮。 凌亮自己都挺纳闷,可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半小时后,汽车平缓驶入了一座美丽而宁静的庄园。 前方的雕花大门缓缓打开,守在门旁的佣人引导着汽车在指定地点停下。 庄园的主人热情地出来迎接他们时,凌亮惊讶地发现,这位老人居然是个华人。 他应该有七十岁了,身体康健,精神矍铄,走路不用拐杖,旁边的儿子儿媳几次三番想伸手搀扶,都被他不耐地躲开。 可即使动作已经显露出内心的不悦,人家一张脸仍是笑呵呵的,弥勒佛似的和蔼可亲。 他与将军寒暄了几句,就客客气气地将两人请进了家门。 将军并不擅长应对这类绵里藏针式的人物,他在送出礼物,表达了谢意,又被迫留下来吃了顿午饭后,就非常不自在地和凌亮一起离开了这里。 而在回去的路上,凌亮也终于明白了将军叫他过来的目的。 狭窄的车厢里,将军扭头盯了他好一会,开口问道:“艾尔顿,你觉得他的孙女怎么样?” 好家伙,凌亮简直无语了,搞了半天,原来他在不知不觉间被相亲了! 第179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21 凌亮一言难尽地看了看将军。 这人从来都是古板严肃的模样,居然还能对保媒拉纤的活计感兴趣。 真是怎么想怎么违和。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直白,将军忍不住以拳掩唇咳嗽了下,替自己解释道:“裘先生最近在为孙女相看青年才俊,我们想着你俩年岁相仿,说不定能有一段故事……” “不过你放心,这事肯定还是以你们年轻人的心意为主,你要是对人家没意思的话,我马上就去回绝裘先生。” 将军大概是第一次给别人做媒,心虚又气短。 他甚至不知道这时候该为女方讲些好话,反而先一步打起了退堂鼓。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拉去相亲,凌亮此刻难免有点恼怒。 但将军都已经明确表态了,他也不好再揪着这点事情不放。 顿了顿,他只得道:“那就麻烦您帮我转告一声了。裘先生的孙女很好,但战争尚未结束,我实在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思。” 将军听到这话,就明白事情没可能了,心里止不住的惋惜。 一来他认为两人确实相配。 艾尔顿外表没得挑,又是基地里前途无量的后辈,日后定然会在军部挂职,求娶裘家孙女也不算高攀。 二来,裘家生意做得大,他还盼着军部与其结亲,通过艾尔顿和裘家建立起更坚固的联系。 不过……既然艾尔顿不愿意,那这事也只能算了。 凌亮看将军露出一脸可惜的神色,不禁有些好笑。 将军急着询问他对裘家孙女的印象,却从没想过人家会不会看不上他。 中午在长桌上吃饭时,那女孩就坐在凌亮对面。 她长得很漂亮,举止优雅大方,谈吐也有修养,一看便知家教甚好,并且自小接受高端教育。 女孩在待人接物方面非常稳妥,可谓面面俱到。 哪怕对面前的相亲对象不很满意,也还是神色如常地陪他聊着天,好使场面不至于落入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 而凌亮也在与她交谈时发觉,这是一位颇具思想深度又野心勃勃的女性。 她对当前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有着独到的见解和观点,谈论起时事新闻更是两眼放光,整个人神采奕奕。 是个政治嗅觉很敏锐的人。凌亮在心里默默评价一句。 他也大致了解了自己被踢出局的原因。 像裘小姐这种人,外貌家世都不缺,头脑清醒,思维敏捷,即使现在还不清楚对另一半的要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一定会做出于她而言无比正确的选择。 换句话说就是,裘小姐没有理由看上一个成天在研究所里待着的科研人员。 他们对彼此都没意思,以后当然也不会再有交集。 凌亮觉得这样挺好。 999咂摸两下嘴,“宿主,原主之前就说他不会回来了,你要不要考虑考虑结婚的事,咱不能单着过一辈子吧?我看那女孩真挺好看的……” 汽车一路行进,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行人和树木,凌亮漫不经心回答道:“孤独终老又怎样?” 999一见他这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就发怵,说话也结巴起来,“你,你不会感觉很寂寞吗?” 凌亮嗤笑出声,“自从被你绑定,进入这些世界做任务以来,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和周边的人格格不入,你说我会不会感觉很寂寞?” “那,那宿主为什么还不肯找对象?”999硬着头皮讷讷道。 “因为……孤独尚且可以忍受,丢失自我才是最可怕的。” 凌亮慢慢靠回座位上,撑着额头疲倦地说道。 第180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22 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任务,凌亮早有了一层清晰的认知。 ——感情这回事,他身为任务者,最好别碰。 生而为人,应当有自己的底线和坚持。 有些事的口子不能开,一旦尝试了第一次,那么等在后面的就会是无数次。 他固然可以在这个世界娶妻生子,可如果以后在其他世界也遇到同样的情况,原主不愿回来,那时他又该做出何种选择? 见过光明的人再难适应黑暗,习惯温暖陪伴的人又怎甘心继续忍受孤寂? 想来他很可能会重新组建一个家庭。 此后,一次又一次,相同的经历不断重复,最终凌亮会成为自己曾经鄙弃不已的那类人——一个彻头彻尾的滥情者。 他将在由亲情与爱情共同织就的巨网中挣扎,迷失,直至沉沦享受。 长此以往,终有一天,他会忘了来时的初心,忘了回去的路。 ……然后失去自我,沉溺于任务世界,再也不想回家。 凌亮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一定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中去,那里有他真正的亲人,也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纵使旅途再苦再累,在外漂泊的游子也终要归于故乡。 凌亮期待着和家人重逢的那一天。 …… 裘家富丽堂皇的大厅里,老爷子拍了拍沙发,示意孙女裘洛琳来他身边坐下。 “怎么样,艾尔顿那年轻人能不能入你的眼?”他笑眯眯地问道。 裘洛琳想了下,答得也干脆,“爷爷,我喜欢他那张脸,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我们之间不可能再有什么后续。” 老爷子微微颔首,略一沉吟,道:“小伙子长得确实可以,不过我更中意的是他的能力和品格。” “洛琳啊,爷爷帮你打探过了,这人在军部很受器重,也没和别人传出过绯闻,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你就一点不动心?” 老爷子眼巴巴瞅着孙女说道。 他裘家家业已经很大了,商业联姻什么的根本没必要。 对于家中这唯一的小辈,他只盼着能为她找个一心一意待她好的丈夫,家世低些也没关系,主要还是看品德。 裘洛琳摇头,轻轻晃着老爷子胳膊撒娇,“爷爷,快别操心了,难道您还愁孙女嫁不出去吗?” “哪里的话!我孙女这样优秀,怎么会嫁不出去?” 老爷子板起脸,佯装发怒。 裘洛琳可不怕他,笑着哄爷爷,“就是说啊,我肯定能找到一个好丈夫的,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这话听得特舒坦,老爷子瞬间便喜笑颜开了。 他年纪到底上来了,身体再硬朗也还是有些精神不济,撑着和孙女说了会话,就有佣人过来搀扶他上楼休息。 他走后,裘洛琳的父母立刻活跃起来。 因为不受老爷子的待见,两人之前坐在一边都没敢插嘴。 “洛琳,今天下午我们还要去见伯爵大人的儿子,这事你没忘吧?” 裘太太出言提醒道,她担心女儿临时变卦不去了,毕竟伯爵的儿子……就一浪荡子,除了吃喝玩乐也不会干别的。 都是一个圈子的,裘洛琳自然听说过那人的名声。 但她并不在意,而是冲母亲展颜一笑,“妈,我记着呢,下午三点的约会对不对?我这就去搭配衣服首饰。” 说完她提起裙摆小跑着去衣帽间了。 裘家父母见状齐齐松了口气。 盛装打扮的裘洛琳轻而易举俘获了伯爵儿子的心,他们开始频频往来通信,双方都流露出了嫁娶的意思。 老爷子得知后勃然大怒,他如珠如宝养大的孙女怎么就看中了这种人? 放着好好的青年才俊不要,转头和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打得火热,她脑子进水了这是?! 面对爷爷的训斥,裘洛琳态度十分淡然。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说。 “你能负责个屁!” 老爷子本来已经冷静一点了,听到这句直接被气得飙起了脏话,“你知不知道那人风流成性,交往过的女友能绕咱们这房子三圈都不止?!” “我知道,可我不在乎。” 裘洛琳执拗地望着爷爷,“他身上缺点再多些也无所谓,反正我又不喜欢他。不妨明明白白告诉您吧,我看上的就是他的权势和地位。” “什,什么?” 如此功利的回答,令老爷子当场瞠目结舌。 裘洛琳仿若未觉,不紧不慢接着说道:“伯爵本人是上议院的议员,最近将他儿子塞进了政府部门,假如我能嫁进他们家,或许也能得到一官半职。” “可你又不是他们亲生的,别人为什么要为你谋求职位?” 老爷子忍无可忍打破了她的幻想。 裘洛琳轻声叹了口气,“所以我说了是或许啊,可能性很小的。其实我真正的打算是做哈维背后的女人,为他出谋划策。” 老爷子手指着孙女,不知要说什么好。 最后他道:“你就那么笃定他会听你的?” “当然,哈维那个人——” 裘洛琳回想着两人这段期间的相处,轻蔑地冷笑起来,“愚不可及,我从未见过比他还没主见的男人。” 第181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23 裘洛琳最愤懑的也正是这一点。 连哈维这样反应迟钝的人都能进入政坛,如她一般的女性却连得到入场券的资格都没有。 裘洛琳大学所学专业就是研究政治的,可出了校门,她才猛然发现,原来政府及其下属机构并不欢迎女人。 他们设置了诸多条条框框,将女性从政的大门从里面堵上,直至透不出一丝光亮。 今年四月份,裘洛琳去本市统计局求职,面试官微笑着听完她的自我介绍,只说了一句话:“不好意思裘小姐,我们这里不缺人。” 裘洛琳愕然,不缺人,怎么可能? 不缺人你四处散播消息说要招办事员,吃饱了撑的耍人玩啊? 她当时就想把皮包砸到他身上,但良好的教养迫使她压下了满腔怒火,有理有据地进行了反问。 “哦,那个啊,本来是有个空缺职位,不过不巧的很,你来之前我们已经招满了。裘小姐,太遗憾了,你只是来迟了几分钟,我们就错过了成为同事的机会……” 他唉声叹气,仿佛真的特别为她感到可惜,但这人眼里分明没有波动,也就是在演戏。 裘洛琳坐在那里,感受到了一种绝无仅有的羞辱,一巴掌扇在脸上似的火辣辣的疼。 她茫然四顾,走廊上抱着文件跑动的,坐在半封闭的办公室里看报纸聊天的,在门口笑成一团看热闹的,原来,全都是男人。 裘洛琳想笑,多讽刺啊。 说什么男女一视同仁,明明就没做到的事,还天天光明正大挂在嘴边宣传,这块遮羞布就那么好用? 她攥紧皮包,用力到连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求职不成,待在这里已没有必要。裘洛琳一言不发,站起来往外走。 “政治是男人的事,你们女人学了也弄不明白,还是回家奶孩子去吧哈哈哈…” 她忽然想起刚入学时班上男生对她们几个女生的嘲笑。 后来她是怎么做的? 她用逼近满分的成绩和教授的赞不绝口直接让他闭嘴了。 当年自己就没输过,现在也一定要赢。 那些人把女性向上攀爬的梯子偷走了又如何,即便剑走偏锋,她也决不放弃。 裘洛琳心里有个大致的计划,嫁过去后,她愿意当哈维身后一时的女人,但不会一辈子躲在幕后为他充当军师。 持之以恒积蓄力量,稳准狠出手抓住时机,总有一天幕后也能走到台前,不是吗? 老爷子注视孙女许久,终究还是随了她的心意,“好,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放手去做吧,只盼你以后不要后悔。” 言罢,他摇了摇头离开了。 老爷子现在心情很复杂,整个裘家,最像他的就是这个孙女。 他们一样固执,一样倔强,只要认准了目标.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不向现实低头妥协,是成功者必须具备的优秀品质之一,老爷子也相信孙女定会如愿以偿。 可是当个人前途需要以婚姻生活和多年隐忍为代价,这份成功究竟又是否值得? 唉……算了,不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年轻人的思维他是跟不上了。 老爷子紧皱的眉头慢慢展开。 想当年,因为国内生存环境实在艰难,家里人几乎要活不下去,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凭着股冲劲就来到了国外讨生活。 刚来这边时,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相通,他被人坑骗过好几回。 后来磕磕绊绊学会了日常用语,这种事就再没发生过。 他那时候还很年轻,才二十出头,为了养活自己,再拼命攒点钱寄给父母,他什么没干过? 帮人跑腿,去餐厅后厨洗碗,在农场里没日没夜干活,修大坝,随大流碰运气去淘金…… 这段经历他很少和别人提起,一说喉咙就好似被刀寸寸割过——苦啊,那是真苦啊,便是黄连也及不上半分。 如今,他熬出了头,终于是苦尽甘来了。 粗略算一算,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自己在这个国家没有根基,都能闯出来一番名堂,洛琳冰雪聪明,难道还能不如他? 必然不可能啊。老爷子对孙女又恢复了信心。 他是对的。 因为裘洛琳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十年之后,丈夫哈维再也无法遮掩她的光芒。 他养成了事事都要过问妻子的习惯,裘洛琳正是以此为要挟,实现了利益互换,她说她愿意接着辅助丈夫,条件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秘书职位。 哈维同意了。他太过依赖妻子,裘洛琳就是他的大脑,没有了妻子的支持,他很清楚他的政治生涯基本也就到此为止了。 时隔多年,裘洛琳终于还是拿到了心心念念的政坛入场券。 而后,一飞冲天,崛起之势无人可挡。 她一手缔造了本国女性从政的神话,也庇护着裘氏家族的生意经久不衰。 裘洛琳日后何等辉煌,老爷子现在当然不知道,除了操心孙女的婚姻,他眼下担忧的事还有一件,何时能荣归故里,叶落归根? 国内抗战爆发后,这边的华人华侨积极捐款捐物,老爷子也不甘落后,出钱出力从来就没停过。 他希望他的国家快快取得胜利。 他老了,想家了,在外打拼大半辈子,能达到如今这般成就,说一句光宗耀祖应该也不为过。 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日子,他只想回到家乡度过,听一听熟悉的乡音,看一看记忆中的青山绿水。 等他死后,他要他的名字写在裘家族谱上,遗体葬入祖坟里。 这样,才能死而无憾啊。 第182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24 战争行进到一九四四年年底,形势已对d军十分不利。 路德维希站在会议室的长桌前,内心无波无澜,平静地宣布了上面要他们撤回国内的命令。 底下的军官当即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对撤军的决定多有不满。 但一阵激烈的讨论过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现实。 他们早已没有了反对的权利。 最近,船上士兵伤亡人数越来越多,军舰也被击沉了十几艘,再耗下去,只怕要全军覆没。 他们不怕死,也有和敌人决一死战的勇气,可无谓的牺牲终究是没有意义的,元首让他们撤退的本质目的也是为了尽可能地保存有生力量。 军官们能理解元首的决定,只是当初他们志得意满来到这里,如今却要夹着尾巴偷偷溜回去,在情感上他们真的接受不了这种做法。 路德维希看着众人心有不甘的神色,果断打了个手势,“都回去安排撤退事宜吧,散会!” 座椅被向后拉动的声音不断响起,大家很快走了个一干二净。 路德维希原地伫立片刻,双眼发直环视一圈,麻木地走了出去。 勤务兵巴泽尔守在门口,见他出来,马上立正行了个军礼,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自从长官派人探听到昔日爱人结婚的消息后,就变得非常沉默,不爱与人交流,有时候一整天都吃不下饭,身体日渐消瘦。 这样下去可怎么行?人要垮掉的。 巴泽尔很担心长官的精神状况,却始终无计可施,长官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劝说。 路德维希知道勤务兵在跟着自己。 他其实是很反感别人未经允许就寸步不离盯着他的,放在以前,绝对要把巴泽尔骂得狗血淋头。 但是现在……无所谓了,想怎样就怎样吧,他已经没力气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从一九四二到一九四四,两年啊,他豁出一条命去作战,中途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而当他得到将军军衔与权势,满以为可以与塔妮亚长相厮守时,迎接他的是什么? 居然是她转投他人怀抱的消息。 路德维希觉得命运简直和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他伤心愤怒到快要失去理智,胸膛一把火不断灼烧着心脏,难受得他都弯不下腰来。 然而在最初歇斯底里的泄愤过后,路德维希还是打消了把塔妮亚抓过来的念头。 他这个人,性格偏执,他承认。认准一个人,就不愿放手。 可是,他到底还有着道德底线,塔妮亚已是有夫之妇,他清楚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何况那个向他汇报消息的人说,塔妮亚和她的丈夫如今生活得很幸福。 生活的,很幸福……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足以击溃他所有的执念与妄想。 要强行破坏塔妮亚步入正轨的生活,逼迫她和自己捆绑在一起吗? 路德维希摸了摸左心房的位置,他的心在里面跳动,拼命呐喊着不要。 却原来,他舍不得,他做不到。 二十年爱恨交织,痴恋贪心,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路德维希终于对此生挚爱彻底死心,决定放手。 一切努力全然没了意义,他也因此陷入了颓废之中,即便接到元首撤军的命令,也不能使他有半分动容。 战局瞬息万变,一个月前他们就已经被对方的火力死死压制住,损失惨重,事实上不仅他们海军是这样,陆军和空军在其他战场也面临相同情况。 通过种种现象,路德维希已经窥探到了帝国的明天。 他们这些人,到头来大概谁也逃脱不掉法律的制裁。 这不过是路德维希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没想到他的预言很快就会成真。 回到国内后,大部分军官都收到了全面清除犹太人的任务,路德维希也不例外。 在吩咐手下把那些犹太人赶进毒气室时,一群不速之客突然来到了他负责的这块区域。 他们全副武装,开着军用摩托和坦克,一边朝这边行驶,一边向他们大声喊话,“请立即停止你们的行为,不然我们就要开枪了!” 这群s国士兵从他们手里救下了犹太人,又俘虏了以路德维希为首的将领和军官,大力推搡着他们离开了此地。 这一天,他们的首都被攻陷,元首自杀,城市上空飘扬的旗帜也换成了别国的。 一周之后,总指挥官颤抖着手在无条件投降书上签字,这一举动标志着二战在欧洲战场的结束。 八月中旬,盟友r国宣布投降,亚洲战事胜利,二战迎来全面终结。 十月份,路德维希一行人被押往军事法庭接受审判,社会各界均派出代表前往法庭观看与监督。 从门口到被告席位的距离并不长,路德维希一步一步走得却很沉重。 他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不会畏惧他人目光,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看到过道两旁众人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撕碎时,路德维希心里还是升腾起了一股退缩之意。 他不敢再与受害者家属对视,低着头任由士兵把他拖到了席位上。 “……在位期间曾杀害多名犹太人,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又屡次发动战役,分别为……因路德维希先生罪行深重,本庭对你判决如下……实施绞刑,明日立即执行。” 头发花白的法官神色庄重地念完判决词,末了,照例询问道:“路德维希先生,对于本庭宣判,你可有异议?” “……无异议。” 路德维希脸色苍白,但仍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第183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25 审判结束,战犯陆续被带离现场。 路德维希慢慢走在队伍后方,一道与众不同的视线轻轻落在他身上。 属于军人的警觉性使他敏锐捕捉到了这一视线,并立即顺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他看到了谁? ——他的爱,他的恨,他这一生不断追寻又心甘情愿放手成全的人。 塔妮亚端坐于人群中,正深深凝视着他,神情哀怮而沉痛。 今天之前,路德维希从来没有想过,他和塔妮亚分开后的第一次相逢,竟会在此等情形下发生。 在这座肃穆的军事法庭中,他是万众唾弃命不久矣的战争犯,而她是战胜国高高在上的旁听者。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距离并不长,却像是天然隔着数不尽的万水千山。 塔妮亚还在望着他,路德维希却很快移开了目光,唯恐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当场失态,不顾一切出声与她相认。 被迫与一个战犯扯上关系,想也知道塔妮亚将会面临无穷无尽的麻烦和调查。 他怎么忍心让她舆论缠身? 路德维希和塔妮亚的过往早已定格在二十年前,如今的他们,不过是两个互不相识的陌路人罢了。 对,就是这样。 路德维希垂下头,无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中满是自嘲和辛酸。 他微不可察地叹一口气,决定不再停留,目视前方,又努力挺直身体,以一种体面的姿态大步朝外走去。 押解路德维希的士兵在人群中搜寻了会,没有找到他刚才盯视的人是谁,眼看罪犯离他们越来越远,只能压下心头困惑,拔腿追了上去。 直到路德维希的身影消失不见,塔妮亚夫人还沉浸在忧伤的情绪里。 凌亮见她状态明显不对,不禁低声询问道:“您还好吗?” “我没事,放心吧。” 塔妮亚夫人勉强朝他笑了下,却又在下一秒扭过脸,悄悄伸手拭去了眼角的泪。 凌亮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也没戳穿,默默望向别处,就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往日一对亲密的情侣,再见面竟是永别,放谁心里谁能好受? 开庭前,塔妮亚夫人压根想不到罪犯里面居然还有路德维希,他出来的那一刻,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当年他们分手后没多久,路德维希就回国了,两人自此天各一方,后来她再没能得到对方的消息。 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他会作为一个罪行累累的战犯站在法庭上,其一手策划并参与实施的各项计划和行动,令人闻之色变,惊恐难安。 战争已经改变了这个人太多太多,可他从前明明是个善良有良知的人啊…… 凌晨两点十五分。 一个简陋的临时关押战犯的小房间里,路德维希躺在床上,木然呆望着房顶,怎样也睡不着。 当然,现在睡不睡觉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反正等早上太阳一出来,他就要被带去行刑,到时候绳子一勒,双眼一闭,他就可以和这个世界说再见,永远和黑暗作伴去了。 床头的台灯还亮着,灯光打在路德维希的脸上。 他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位因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而被吊死的朋友。 朋友的临终遗言如今已一一应验。 他们这些侵略者果然没有好下场,都要如他所愿去地狱了。 “哈哈,哈哈哈……”路德维希抬手捂住眼睛,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 他笑得双肩不住抖动,好像遇到了世上最有趣的事一般。 突然,他笑声一停,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迅速在房间里找起东西来。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屋子里找不到任何利器,甚至连一面镜子都不曾悬挂。 路德维希翻箱倒柜的声响惊动了门外守着的士兵。 他们推开房门,就见犯人站在房间中央,双目赤红望着这边。 “你,你在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想着逃跑或自杀……” 其中一个士兵话还没说完,路德维希就已经捂着胸口直直倒了下去,把他吓了一大跳。 看了眼身旁的同伴,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瘦一点的士兵持枪小心翼翼靠近路德维希。 “喂,别装了兄弟,我都看出来了,你根本没事对不对?”他试探着踢了踢地上的人,等了半天,没见有反应。 不会真出事了吧? 他心里有点没底,弯腰准备探一探这人的鼻息。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路德维希猛然睁开双眼,趁那士兵蹲下不设防之际,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大力将人甩到地上,顺势夺过他手里的枪。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看守的士兵们方寸大乱,他们赶紧举起枪支,厉声喝道:“不许动,把枪放下!路德维希,你是逃不出去的!” “砰——!”一声巨响划破寂静的长空。 路德维希拿枪口抵着太阳穴,干脆利落给了自己一枪,在士兵们惊恐的眼神中,缓缓向后倒去。 他的躯体重重落在地面上,头颅的位置很快渗出了大滩血液。 路德维希虚弱地笑了起来。 他宁愿现在就提前自杀,也不想死后尸体垂挂在绞刑架上,任由别人唾弃辱骂,或许还会被放下来,供围观者随意泄愤。 何况朋友的前车之鉴仍历历在目,被吊死的过程实在太痛苦了,他绝对不要接受绞刑。 生命的力量在不断消失,路德维希的呼吸逐渐趋近于无,他的眼眸慢慢没了光彩。 路德维希脑海里回忆起的最后一幕,是自己许多年以前与塔妮亚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的他洒脱不羁,热爱自由,常年旅居海外,整日东游西荡,想趁着年轻多长长见识,看一看别国的风景与形形色色的人。 在一个阳光正好的日子里,他前往郊外山林写生。 夹着画板物色写生地点时,不期然撞上了那个采摘野果的女孩。 她在一株树的后面,枝丫半遮不遮掩盖她的脸。 可他还是能很清楚地看到,她好奇的明亮的双眼,她调皮的可爱的雀斑。 见他注意到自己,女孩冲他腼腆地笑一笑,像是童话书里即将飞走的小精灵,她也挽着果篮要离开了。 “等等——”他向前疾走两步,探出胳膊想要留下女孩。 “先生,你有事吗?”她停下了脚步,在不远处回头望他。 “我……我叫路德维希,你呢?” 他紧张地说道,又拼命回想着今天的衣着有无不妥,会不会给对方带去不好的印象。 这样想着想着,都不知道手要怎么放了。 “我吗?我叫塔妮亚,塔妮亚·休斯。”女孩微笑着望他。 他们的开始那样美好,可最后却终于有缘无分。 当时世界还处于一片宁静中,战火肆虐也是很久之后的事,如果战争从来不曾发生,他们之间又怎会再也没有可能? 路德维希在不甘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第184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26 偌大的教堂中,身着黑色长袍的牧师正在主持一场迟来的婚礼。 应邀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们坐在下面的长椅上,安静聆听着神圣的结婚宣誓词。 牧师得到男方肯定的答复后,一手按在平摊开的《圣经》上,侧身望向新娘,严肃地询问她是否愿意嫁给面前的男人为妻,并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 塔妮亚夫人坚定地回答道,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非常好。”牧师微微点了下头,拉起这对新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现在我以神的名义,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妻,现在二位可以交换戒指。”他如是说道。 依牧师所言,安德鲁和塔妮亚郑重地将戒指戴在彼此的无名指上,而后相视一笑,紧紧拥抱在一起。 他们当初约好了,等战争结束就补办婚礼,如今也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此时,外面的太阳高挂,教堂的彩绘玻璃在地面投射出大片大片的绚丽光辉,顽皮的风儿敏捷地穿过门缝,越过所有人身旁,轻轻吹动新娘的头纱。 两个小花童高兴地拍着手,脸蛋红扑扑的,宾客们也笑容满面送出祝福。 一切都完美得恰到好处。 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有位灵魂状态的逝者,伫立在长椅旁已经很久了,正默默无言注视着前方那对新人。 他是原主,真正的艾尔顿。 “自从养母和路德维希分手后,我以为她不会再接受别人了。” 艾尔顿缓缓开口。 停顿了下,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可原来,再深的伤口也会被爱意治愈,固执地守在原地不过是没有遇上对的人。” “这一世母亲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真是太好了……” 艾尔顿望着台上相依相偎的两人,一时间感慨不已。 等他情绪稳定了些,凌亮再次向他征询意见:“你的愿望我已经帮你达成,塔妮亚夫人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你确定不回来继续自己的生活?” “不了,不回来了。” 艾尔顿摇了摇头,没有任何改变主意的想法。 如今战争虽然告一段落,但并不代表和平很快就会降临人间,再过几年,新一轮“冷战”又将开始。 曾经并肩作战的两位盟友变成你死我活的敌人,搅动世界风云,闹得不可开交。 这场主要目的是争夺世界霸主地位的冷战,持续时间竟长达四十四年。 在此期间,国家号召民众尽全力抵制外来事物,艾尔顿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得很压抑。 他受够了政府无休止的思想管控和言论束缚,也不想再被军情五处破门而入,肆无忌惮在家中进行所谓的例行检查。 再说了,他上辈子寿终正寝,最遗憾的事就是养母跳河,现在事情已经成功解决,这辈子他何苦再来世上走一遭? 没这个必要。 艾尔顿最后望了眼他敬爱的养母,笑着和凌亮告别,“我要走了,谢谢你帮我实现心愿,还有,再见。” 执念解除,他的身影在教堂中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直至化作一缕轻烟,彻底消逝不见。 凌亮静静看着艾尔顿的灵魂从有到无,震撼于他的决绝和不留恋。 塔妮亚夫人似有所感,也在这时看向艾尔顿消失的方向,可是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忽然就落下泪来。 “塔妮亚,你怎么哭了?”安德鲁有些惊讶,伸手替妻子擦去了眼泪。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们今天结婚,太激动了吧。”她缓缓收回目光。 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人离她而去,并且再也不会回来。 …… 第二年,本国首相发表了举世震惊的冷战宣言,国内形势由此变得十分严峻。 民众言行受到严格管控,战争期间滞留在本国的s国人通通被责令回国,哪怕他们中有人已在本地组建家庭,生儿育女。 而与普通人相比,基地这边受到的影响更大。 因为担心克格勃特工暗杀或策反内部人员,尤其是己方的一些武器专家,基地最近颁布了许多补充条例。 例如休息假期一律取消,回家探亲也不再被允许,房间里统一安装上窃听装置,没人有拒绝的权利…… 简而言之,就是——“你们这是非法监禁!” “放我出去,你们这是在践踏我的人权!”一位年轻气盛的研究员怒气冲冲地大喊大叫。 守着山洞出口的士兵不为所动,礼貌地回绝道:“不好意思,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请您谅解。” 接下来无论研究员编造出怎样的理由,士兵都不再开口说一句话。 最后研究员忍无可忍要硬闯出去,他们才有了动作,很快将人制服并扭送回去了。 凌亮站在二楼走廊上,远远看完这场闹剧,内心不禁有些忧虑。 很显然,基地在一步步切断他们与外界的所有联系,试图完全控制他们。 想来再过不久,大家都将会沦为一群纯粹的科研工具。 他们在岗位上待了这么长时间,就算没有功劳,至少也有苦劳,没想到上面做起过河拆桥的事竟如此熟练。 凌亮感觉很焦躁。 任谁被逼着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工作到老,或许还会工作到死,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看来要好好想想脱身的办法了。 凌亮一边认真思索着,一边迈步朝办公室走去。 第185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27 凌亮以为自己还要再等等,不曾想机会竟来得猝不及防。 三天后,将军接到军部密令,开始着手调整研究所的人员构成。 一部分科研人员得以继续留在这里,从事原来的研发工作,其他人立即动身离开基地,向一座海上孤岛转移,为该岛的核武器研究团队注入新鲜血液。 身为将军的重点关注对象,凌亮自然也要去往那里。 将军其实早想把他送过去了,可是手头项目一个接着一个,实在离不开人,他只能将凌亮一直留在研究所里。 这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军方就派出精锐部队护送众人出发了。 路上十分顺遂,什么事都没发生。 到了港口,和船长核对过人员名单,所有人拎着箱子挨个上了船。 轮船在海面上稳稳当当行驶着,半小时后,变故陡然出现。 起因是一位船员去仓库拿罐头时,发现了藏身在这里的生面孔。 看到那个蜷在箱子里的女人时,他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疾步向后退去,并大声朝外呼喊:“有人混到咱们船上来了,大家……” “小心。”他摇晃着身子坚持把话说完才轰然倒地,额头上的黑色洞口慢慢流出了红色液体。 开枪的女人面容美艳,利落地将人一枪爆头后,双手撑着木箱边缘从里面跳了出来。 附近已经有人听到动静,快速朝仓库方向围拢,女人活动了下手脚,一个闪身,躲到了门后。 顷刻间又放倒了几个进来检查的海员。 而与此同时,她的同伴也从各自潜伏的角落里现身。 不断有人在刀锋和枪口下死去。 船长简直要崩溃了,这伙克格勃特工到底是怎么得到消息的,而且不知何时竟让他们摸到了船上! 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容他有片刻迟疑,船长深吸一口气,立马安排人手去排查定时炸弹,自己率领手下赶紧展开了反击。 他们不是什么普通船员,都经过了专业训练,战斗力并不弱,否则也不会接到这趟运送任务。 克格勃特工虽然实力很强,但他们这边人多,军事素质过硬,说到底还是他们更胜一筹。 船长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克格勃发动袭击时,凌亮刚从餐厅吃完饭出来,里面太闷了,他决定去甲板上透透气。 迎面走来一个侍应生,隐晦地对他望了一眼,似乎在确认什么,托盘下面的手动了动。 不大对劲,凌亮瞬间警惕起来,999也在识海里肯定了他的想法,非常不淡定地尖叫着:“宿主快跑,他那托盘下面有枪,有枪啊!!!” 凌亮本来神经还紧绷着呢,听到999喊劈了叉的嗓音,都有点绷不住了。 999也是关心则乱,这人近在咫尺,他怎么可能跑得掉。 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那侍应生已经确认了眼前青年的身份,说时迟,那时快,他把托盘一扔,拉开枪栓就要射击。 凌亮不敢大意,立刻欺身而上,将他手上的枪支夺了过来,迅速解决了这人。 长廊尽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应生的同伙正在朝这边赶来。 乌泱泱一群人,凌亮也没办法,只能大声提醒餐厅里的其他人有危险靠近,然后趁着他们还没到跟前,连忙向外跑去。 但这些人的主要目标就两个,一个是名声如日中天的力学专家罗伯茨,另一个就是风头正劲的后起之秀艾尔顿。 干掉别的学者和研究员都是顺带的,唯独这二人,必须死。 上头说了,绝不能让他们活着抵达海岛。 眼下见人要跑,特工们哪有不追的道理? 没过多久,凌亮就被逼到了船舷边上。 抢过来的手枪已经没有子弹了,望着底下汹涌的深色海水,和面前一截年久失修的松动的栏杆,凌亮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个绝佳的金蝉脱壳的好时机。 因此当对面有人举枪瞄准他时,他只是侧了下身保护好自己的要害部位,任由那人击中了他的手臂。 而后顺势向后跌落,直直掉入苍茫大海中。 “艾尔顿,不——!”匆匆来到甲板上又恰巧看到这一幕的船长快要窒息了。 一天当中接连损失两员大将,叫他如何承受得住? 先有罗伯茨被刺身亡,后是艾尔顿中弹落海,他要怎么向将军交代啊? 这些克格勃,船长仇恨地盯着那些特工,挥手让身后的船员用机枪肆意扫射,不必留活口。 第186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28 在不计代价的火力猛攻之下,特工们很快横七竖八倒在了甲板上。 这些人错误地认为猎杀任务已经圆满完成,自己没有辜负国家的嘱托,所以死也死得心满意足。 徒留船长待在原地,望着他们的尸体暴跳如雷。 万幸的是,大副带人用最快的速度对整艘船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后,并没有发现炸弹或内含爆炸装置的可疑物品。 这应当是目前为止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船长缓步走到断裂的栏杆前。 天边刮起了大风,海水在迅猛地向前流动。 时间仅仅过去两分钟,他们就已经和艾尔顿落海的地点拉开了相当长一段距离。 船只在海面上行驶时,是绝对不允许随意抛锚的,一来锚链不够长,沉不到底,二来这里不是规定的抛锚点,一旦伸下去的锚爪勾住了暗礁,很可能造成这艘船的侧翻,到那时所有人都将葬身海底。 因此船长即使非常想碰碰运气,派人回去营救艾尔顿,这会儿也是有心无力。 眼皮子底下能叫人蹿到船上,还让他们杀害了共计十二位学者和船员,工作失误如此严重,显而易见,他这位置坐到头了。 然而事已至此,再怎么发愁也没用。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其他幸存者安全地送到岛上去。 船长长叹一声,沉声吩咐手下把甲板打扫干净,一边转身往驾驶室走去。 从海岛那边回来后,奥登船长当即引咎辞职,为了免于刑事追责,他将半数家产无偿捐献给了军方。 …… 对于艾尔顿的落海,政府和军部都很不甘心。 他们心里也清楚,落海,还是在受了伤的情况下落海,生还希望是十分渺茫的。 抱着一种侥幸心理,他们轮番派人过去打捞寻找,但捞上来的除了纠缠不清的海草,就是一些挂在珊瑚上的戒指和项链。 可艾尔顿这个人,或者说他的遗体,哪怕他们潜到了两三百米的水下,也始终没能找到。 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他已经葬身鱼腹。 凌亮当然没有葬身鱼腹,他其实是被人捡回家养伤了。 当时掉入海里后,按照999的指示,凌亮忍着胳膊上的剧痛,游了一个多小时才游到了最近的岸边。 过程自不用说,痛苦难当,他完全是凭借着一股子意志力支撑下来的。 而等他踩上坚实的陆地,早已经筋疲力竭,再加上失血过多,天旋地转间,凌亮直接晕了过去。 眼看着宿主倒地昏迷不醒,999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如果此间天道愿意暂时放开对外来者压制的话,它其实是有能力直接把宿主送上岸的。 ……多想无益。 999看四下无人,偷摸着从识海里溜了出来,打算先给宿主处理一下伤口。 可它刚取出医药箱,就眼尖地瞅到前面的小树林里出来了一男一女。 根据管理局规定,系统是不能暴露于人前的,999只好又急急忙忙回到了识海中。 这一男一女是夫妻,正要去离这里很远的农场工作,他们都是那座农场的雇工。 途经此地,刚好看到了倒在沙滩上生死不知的凌亮。 最初的惊吓过后,夫妻俩商量了下,觉得不能见死不救,还是把人带回了家。 因为在冰冷的海水里待了太久,凌亮当晚就发起了低烧,下半夜又转为高烧。 这对夫妻去诊所请来医生为他取出了子弹,提心吊胆在床边整夜守着他。 幸好早晨烧退了,人也慢慢醒转过来。 养好伤后,凌亮就辞别了这户人家,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再耽搁时间。 出发当天,他们家的小女儿爱丽丝蹦蹦跳跳为他送行。 她只有六岁,天真烂漫,可可爱爱,虽然因为换牙期到了导致一颗门牙脱落,说话有些漏风,但这阻挡不了她对世界的热爱和好奇。 “你还会回来吗叔叔?”爱丽丝牵着凌亮的手快乐地摇晃着,仰起小脸蛋问他。 “不会。” 即便真相有些打击人,凌亮也没选择说谎哄骗她,“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再也不会见面了。” 爱丽丝的眼里马上浮现出失望的情绪,“叔叔不能留下来吗?我们这里很好呀。” 凌亮摇了摇头,“聚散终有时,如今已经到我离开的时候了。叔叔有自己一定要做的事……总之,谢谢你的喜爱和挽留。” “唉,好吧。”她皱皱小眉头,踢踢路上的小石子,不高兴了一小会儿,心情又晴朗起来。 到底是小孩子。凌亮哑然失笑。 “离开了我们这儿,叔叔以后要去哪里呢?”爱丽丝又提出了新问题。 凌亮:“去一个特别特别远的地方。” “哇……”爱丽丝发出惊叹。 从小到大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外婆家,要走好几个小时,再爬过一座山坡才能到达那里。 可是叔叔说,他要去的地方“特别特别远”,那就是比外婆家还要远喽。 居然能独自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真厉害。 凌亮在小女孩心中的形象一下子又拔高了许多。 她抽出小手,拍拍凌亮的手背,像个大人似的语重心长嘱咐道:“那你路上要小心哦。” 两人这时已经走到大路上了,凌亮连忙让小孩赶紧回去,再送她父母该担心了。 “叔叔,我会想你的!” 爱丽丝拼命忍住眼泪,张开双臂向他要抱抱。 凌亮配合地蹲下身,轻轻抱了抱她,帮她把头上歪了的发卡戴正,“好了,快回去吧,你的家人还在等你。” 爱丽丝于是恋恋不舍地往回走。 “对了,到家后记得拉开卧室的抽屉看一看。”凌亮在她后面提醒道。 “你在里面放了东西?” 爱丽丝非常聪明,很快反应过来,惊喜地停下脚步,连连追问,“是什么?” 凌亮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着催促她,“快点回去吧,你可以亲自揭晓答案。” 爱丽丝欢呼一声,兴冲冲从他面前跑开了。 凌亮在抽屉里放了一块怀表。 那是很久之前塔妮亚夫人买来送他的生日礼物,上面镂刻的图案十分精美,表盖和表链都由纯金打造,两根指针之间嵌着一颗纯正的红宝石。 凌亮当时还觉得这东西花里胡哨的,但买都买了,也不能放着不用,所以始终将之带在身边。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这块怀表反而会帮上大忙。 爱丽丝的父母好心救下了他,却执意不要任何报酬,他们说救他就没想过图回报。 可人家思想高尚,凌亮哪能真的不给,那也太冷心冷肺了。 愁人的是他的行李丢在了船上,如今囊中羞涩,身上一个硬币也无,想想索性将怀表留下,只盼爱丽丝一家不要嫌弃。 凌亮望望那道向前奔跑的小身影,转身步履匆匆离开了这里。 冷战期间,各国在出入境方面都实行了严格管控,限制国内民众出去,也拒绝国外人员进来。 港口日夜有人巡逻,出售船票的窗口也已关闭,留给凌亮的就只剩下一个非常冒险的选项——偷渡。 偷渡费用并不便宜,可凌亮现在穷得身无分文。 999见状,大手一挥,豪爽地拿出来一块足球大小的狗头金,轻描淡写交给了宿主。 别的忙可能帮不上,钱财这块找它就对了。 哼哼,它可不是个没用的统。999不无得意地想道。 火速将金块出手后,凌亮揣着到手的巨款,坐上了拥挤不堪的私人偷渡船。 一路困难重重,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经过大半个月的远航,凌亮终于成功踏上了z国的土地。 这时正是晚上,夜空高悬一轮皎洁明月,于海面上倾洒下柔和月光。 此情此景,可以入画。凌亮驻足欣赏片刻,很快转身离去。 第187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29 京城大街人来人往。 这天,老冯的面馆来了位脸生的客人。 这客人是一外国人,身量颀长,西装考究,模样看着还挺俊,至于具体哪国的,反正他是没法看出来。 洋鬼子咱也不是没见过。 老冯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朝守在门口面色为难的跑堂伙计一点头,自信走上前,声音洪亮地招呼道:“客人里边儿请——” 言语间,他快步将人引到空位上,麻利地拎起铜壶,给桌上茶杯注满水。 嘴上还不忘询问:“您想吃点什么?马上给您做,十分钟内保管把面端上来。” 凌亮来这里并非为了吃东西,而是另有目的。 因此听到老板的问话,他只是随意地道:“什么面都无所谓,你们看着上吧,我不挑。” 这洋人居然会说他们的话,说得还挺流利,老冯吃了一惊。 面馆里的其他客人也停下筷子,看稀奇似的把脑袋转向了这边。 京城这块地界,洋人是真不少,能听懂汉语很正常。可这愿意下功夫学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各色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到他身上,凌亮不为所动,泰然自若。 老冯率先回过神来,试探着向他推荐:“咱这店里的炸酱面可是一绝,我给您来一碗?” “可以。”凌亮同意了。 色香味俱全的炸酱面端上来后,众人见那洋人筷子使得也熟练,心下免不了又惊讶一番。 没人能无聊到一直盯着别人,再说他们之后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过不多时,大家便回过了头,重新吃起碗里的面来。 中午的饭点一过,馆子里的人就少了许多。 送走住在附近的一位客人,老冯组织着语言,来到了凌亮面前,“那个,实在对不住,我们这边要休息了,您看您要不晚上再来?” 现在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几个伙计忙完也回家吃饭去了。 凌亮望着貌似憨厚的老冯,一句话就让他如临大敌:“我知道你这里是个秘密联络点。不知可否请你们的曲连江曲指导员和我见一面?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联络点,什么联络点,听都没听说过。” 虽然内心忌惮不已,老冯表面仍是不慌不忙,做足了不知情的样子。 他为自己喊冤:“这位客人,瞧您说的都是什么话,我这正儿八经的面馆,什么时候还成您口中的联络点了?” “别急着否认,”凌亮笑了笑,平静地道:“我既然来到了冯记面馆,还能准确说出你们指导员的名姓,就足以说明我事先做好了功课,没人能轻易糊弄我。” 老冯沉默了。 人家说得一点不错。 可他想不明白的是,他们明明已经小心再小心了,联络点为什么还会暴露? 看到老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999在空间里笑得高深莫测。 算了,先不想这个了。 老冯紧紧盯着凌亮的双眼,“你是谁,究竟想干什么?” “放心,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恰恰相反,未来我们很可能会成为战友。”凌亮言辞恳切。 “至于我是谁,”他停顿了下,慢慢说道:“我叫艾尔顿·休斯,之前是y国的一名武器研发人员……” “不可能!” 老冯闻言差点没原地跳起来,“那位不是已经去世了吗?报纸上老早就刊登了他的死讯,你少蒙我!” “报纸上刊登的消息难道就一定真实可靠?”凌亮立即反问道。 这话在理。老冯见他十分严肃的模样,心下添了几分惊疑不定,“你真的是艾尔顿,那位武器专家?”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老冯纳闷地问道:“你找我们指导员有什么事?” “抱歉,目前不方便告诉你,我想先和曲先生见上一面。”凌亮坚持自己的要求。 老冯默默权衡了下利弊,答应了。 对方既已摸清他们的底细,躲着不见也没多大意义,况且,万一因为他的过分谨慎致使指导员错过了什么大好事,那他准得后悔死。 第188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30 晚上,被老冯紧急叫来的曲连江慢慢悠悠步入了面馆。 他是个看上去很不安分的年轻人,脚步虚浮,眼下青黑,哈欠连天。 旁人打眼一瞅,就知道这人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这么晚了还往面馆去,肯定是白日在外面快活够了,这会要找个地方随便填饱肚子呢。 事实果真如此? 当然不是。 曲连江一走进面馆后面老冯住的单间,就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出来了,恢复了一个指导员应有的威严和仪态。 他冲屋内青年真诚地笑了下,“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这阵子手边事情实在有点多。” “没关系,曲指导员能来就很好了。”凌亮表示谅解。 曲连江向来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直奔主题道:“艾尔顿先生,听说你找我有重要的事情,现在我过来了,我们可以说事了吗?” “自然可以。”凌亮云淡风轻地道:“其实也没别的,我就是想加入你们。” 他说得淡定,曲连江却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幻听了。 一个外国人,还是一个颇负盛名的外国人,突然跑来说要加入他们,这话谁听谁不迷糊? 即使曲连江坚信国家将来定会富强起来,他们的组织也会发展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可正视当下事实,扪心自问,如今他们积贫积弱,有哪点能吸引一个出色的外国武器专家前来投奔? 他们不搞破坏都要谢天谢地了。 曲连江是对祖国自信,但不是盲目自信,很多事他心里有数。 而正当他准备婉言谢绝时,就见对面人将手提箱放到了桌子上。 箱子很快被打开,里面绿油油的钞票展现在他眼前。 曲连江:“……” 曲连江:“!” 凌亮把箱子往他那边推了推,“这里有三十万美金,算不得很多,就当是我申请加入你们的一点小小诚意。” 这还算不得很多?! 虽然目前国统区通货膨胀的程度十分可怕,哪怕京城特殊一些,物价没那么夸张,一袋米面也还是要卖个三五百的,但是,这是美元啊,美元现在多值钱哪。 1美元可兑换3350元法定货币,这是上个月政府才调整的汇价。 也就是说,这三十摞钞票,折合当下法定货币十亿多,能办成很多事。 曲连江艰难地把视线从钞票上移开。 他必须承认,金钱的诱惑力是巨大的,刚才自己心旌动摇,就差那么一点点,同意的话语便要脱口而出。 “你为什么一定要加入我们?”曲连江非常不解。 “因为我对这个苦苦挣扎寻求出路的国家抱有好感,想要贡献一份绵薄之力,亲眼见证她日后的崛起。”凌亮回答得很坦率。 曲连江看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凌亮猜都能猜出来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你一个外国人,对我们国家哪来的好感,还自愿贡献力量,开什么国际玩笑。 有这想法挺正常。 毕竟和一个忽然间冒出来的来路不明的人打交道,小心谨慎些终归没错。 因此凌亮只是平心静气地劝他:“曲指导员,我能保证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当然了,如果你执意不信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不过,容我提醒你一句,有些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话说到这份上,曲连江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他思索一会,给出了答复:“能不能让你加入,我个人说了不算,此事还需要汇报给组织,你可能需要等几天。” 流程合情合理,凌亮没意见。 两天后,曲连江收到了回信。 组织的意思是,像艾尔顿这样的武器专家,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管他真实目的是什么,都要先把人留下来,其他的以后再说,谁叫他们现在就是缺人缺技术呢。 因为组织的果断拍板,凌亮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其中一员,开启了他在z国艰苦的研究生涯。 …… 不知不觉间,时间的洪流涌向了一九四九年。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但最激动人心的,是全世界目睹了一个古老又年轻,勇敢而无畏的主权国家的诞生。 鲜花娇艳,礼炮轰鸣,一群群白鸽从城楼上空划过,鸽哨声经久不息。 这场景曾在多少人梦里出现过,过了这么多年,才得以再次实现。 它象征着爱,象征着美,象征着许久不曾谋面的和平。 当慈祥的伟人向他的人民,向全球所有地区庄严宣告这个国家已于今日成立时,前方广场即刻成了沸腾的海洋。 笑声与喧闹声一同飞向天空,五十六个民族挽起手来,齐齐朝前走去。 人群中,孩子们在高兴地拍手大笑,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却不由自主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这一天他们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等到挺直的腰背佝偻,等到年轻的面容苍老,等到岁月染白双鬓,等到风霜爬到脸上。 好在,还是叫他们等来了光明。 而于热闹的广场外,对面的长安街上此刻正停放着四五辆黑色汽车。 透过车窗,看着远处载歌载舞的人群,凌亮情不自禁微微笑起来。 “太好了,”他感慨地轻声自语道,“帝国主义对我等围追堵截多年,可我们到底挺了过来。” 前面的司机早已激动得泪流满面,他使劲抹去泪水,拼命翘起嘴角,“是啊,风雨已经过去,我们还是站起来了。” 他们身上还有沉重的科研任务,不能在这久待,途经此地也只能远远瞧上一会,好让自己不至于和这一历史性时刻擦肩而过。 几分钟后,引擎重新启动,一队汽车在长安街上飞驰而过。 他们的到来悄无声息,是以离去亦无人知晓。 第189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31 国家成立的第三个年头,也就是一九五一年,中央做出重要指示,要求各位科技工作者将手头研发工作缓一缓,集中力量支援核武器建设。 在凌亮自己的世界里,这一划时代的决定是于五五年提上日程的。 但在这个平行世界中,计划开始的时间竟大大提前。 或许是他的到来引发了蝴蝶效应,又或许历史进程本就如此,原因究竟是什么,凌亮其实也不大关心。 他已于昨日收到出发命令,今天简单收拾了些行李,只等接应人员到来,就要立刻动身前往戈壁滩。 走的时候是个艳阳高照的天气。 大家坐在卡车后面的两排长凳上,热烈讨论着往后的工作要如何进行,言语间充满了雄心壮志和对未来的无限展望。 这些人里近一半都是刚参加工作没几年的大学生。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因为自身的优秀而从千万人里脱颖而出,被集结到一起,向着一个崇高目标共同迈进。 戈壁滩有多苦,在座大多数人都听闻过,但没有具体概念。 不过那又怎样? 漫天黄沙遮掩不了朝气蓬勃的希望,一颗颗赤诚的心从不畏惧任何艰难险阻。 他们肩负着国家的殷切期望,暗暗发下“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誓言,只要能将那些大家伙弄出来,便是死在荒漠,也觉得此生值得。 因为整个项目实在是庞大复杂,还涉及到很多体力活,研究环境又恶劣,综合种种因素考虑,招收的女性其实很少。 放眼望去,这辆车里总共就坐着两个女孩。 贺书兰便是其中之一。 她于一九四五年从原西南联大机械工程系毕业,次年这所临时组建的学校就完成了历史赋予它的使命,原地解散了。 为响应组织号召,贺书兰跟随老师北上,此后一直从事地下研究工作。 这次上面来挑人,本来没有考虑过她,是她的老师据理力争,积极争取,硬是把她送进了团队。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并不是贺书兰能力不足,而是因为她看上去很瘦弱,在体能方面首先就过不了关。 但事实与猜想往往相去甚远,有时候亲眼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贺书兰确实瘦,但这也不能说明她就没力气。 老师把她拉到操场上完成规定的体能测验后,那些人立刻就哑火了,又是道歉又是赔笑的。 贺书兰的名字因此顺利报了上去。 由于车上仅有两位女同志,大家都很照顾她们,时常有人问她们饿不饿渴不渴,还拿出了自己的干粮和水壶。 贺书兰赶紧拒绝了,娄素萍也摇头把东西推了回去。 左右张望了下,见没人注意她们这边了,娄素萍就凑到贺书兰身边,压低声音打趣道:“我发现你一直在看那人,快说,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她不露痕迹指了指最里面穿中山装低头在看资料的青年。 贺书兰脸一红,“没有的事,你别乱说……” 娄素萍看她着急否认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害羞啦?这有什么,有好感就想法子认识认识呗。” 贺书兰脸更红了,小声让她不要再说。 娄素萍听话地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好好好,我不说了。书兰你这也太腼腆了……” “不过,我们团队里为什么会有个外国人啊?” 娄素萍困惑地嘀咕了句,思索一会还是想不通,也就没想了。 她万万想不到,这外国人就是她们所在部门的部长。 但娄素萍不知道这事是有原因的。 此前大家都在不同系统工作,上车前根本就没见过彼此。 只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格外热情真诚,这才很快聊到了一起。 然而几十年后,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人与人之间关系复杂,隔阂渐深,像这种同乘一车相谈甚欢的场景却是再难出现了。 贺书兰心思突然被点破,不觉羞怯难当。 和性子直爽敢说敢做的娄素萍不一样,她从小就是个娴静文雅的姑娘。 她现在对凌亮的确有些好感,但这份好感是基于他过人的外表而产生的,浅薄一层,并不牢固,也许明天就会消散无踪。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贺书兰也不例外,试问谁见到长得好看的不会多看两眼? 金发碧眸,容貌出挑,气质沉静,认真翻看资料时眉头微拢,那身忧郁的气质简直了。 贺书兰再次投去一瞥,又小心地将目光收回,心中哀叹,惨了,她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呢? 999对一切都了然于胸,嘎嘎笑着和凌亮告状:“宿主快看,你又多了朵桃花!” 凌亮头也不抬,随意嗯了声,就没了下文。 他并非无知无觉,别人看他好几次自然能察觉到。 凌亮不仅知道斜对面那女孩在偷瞄他,而且还知道人家为什么偷瞄他。 多半又是奔着原主这张忧郁十足的脸来的。 这样的事曾经发生过很多回,他都已经免疫了,反正也不会少块肉,想看就看吧。 卡车在一周后开进了戈壁滩。 后勤保障人员早已就位,大批军队驻扎在这里,吴建华中将一大清早就侯在了外面,对着来路望眼欲穿。 终于,四辆大卡车在远处尘沙中显现身影,快速向他们靠近。 车刚停稳,吴建华就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 他一把抓住最前面那人的手使劲摇了摇,“盼星星盼月亮,艾先生啊,可算叫我老吴把你们给盼来了!” 凌亮笑着和他握了下手,“吴中将,能体会您迫切的心情。我们这一路上也很急,昼夜兼程赶路,几个司机师傅都舍不得合眼休息,就怕耽误了时间。” 吴建华往后面一瞧,果然,司机们黑眼圈严重,但因为成功抵达了目的地,精神仍十分亢奋。 其他人也是一脸倦怠之色。 他立即什么也不说了,带头朝食堂走去,还是先让大家吃好喝好,再睡一觉,然后再讨论事情吧。 第190章 当和平鸽划破天际32 在食堂吃完饭后,一个小战士引导着凌亮来到了他的房间。 仔细确认过对方没有别的要求后,小战士贴心地关上房门,背着枪尽职尽责守在门前站岗。 将箱子里的行李拿出来放好,凌亮随手翻了翻带来的一本大部头书籍,却是心绪不宁,怎样也看不进去。 想了想,干脆把书往床上一丢,充当枕头枕了上去。 刚刚在路上与小战士闲聊了几句,凌亮无意中得知,驻扎在这里的军人竟大多出自八一零部队。 810,这个数字已经许久没人和他提起过了。 命运当真有趣。 至少穿越前,凌亮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在平行时空里与自己所在部队的前身相遇,受他们保护,和他们并肩奋斗。 这种感觉实在奇妙。 说起凌亮供职的八一零部队,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而有幸了解到它真面目的,除了寥寥几位管理者,大部分都去地府报到了。 这是一支独立纵队,机动灵活,隐蔽性强,办事高效,隶属中央集团军,成立初期规模很大,后来历经数次改编,人数一缩再缩,创始人摒弃了数量优势,致力于打造高质量行动团队——一把可以直插敌人心脏的尖刀。 八一零业务范围相当之广,其成员的主要任务是铲除潜藏在国家内部的蛀虫和敌人,粉碎境外对内发起的恐怖活动。 除此之外,他们还负责协助警方抓捕特大案件犯罪嫌疑人,配合边境缉毒行动,执行特殊击杀任务,排除暗网隐患等等,不一而足。 林林总总事情挺多,而且基本上都是些脏活累活。 一般来说,别的部门不方便出面的,或者搞不定的事,往往就要移交到他们手上。 这也没办法,危险的事情总要有人做,而八一零就是专门干这个的。 要知道,华国并不是处处都平安顺遂,也有许多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恶势力在那里疯狂滋长。 正如光明的另一面是阴影,善与恶从来都是相伴而生,完全驱除黑暗这种事,其实谁都做不到。 他们真正能做到的,就只有尽自己的最大力量把阴影往里推一点,再推一点,让阳光倾洒的面积更多一些。 凌亮心事重重,999也看出来了,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期期艾艾地问宿主怎么了。 宿主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爱搭理它,999已经充分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可这次宿主竟然很快给出了回复,它听到了什么? 宿主竟然在说他从前一向避而不谈的身份问题! 999惊呆了,呆愣的同时还特别感动。 在它看来,这是个信号,代表着宿主完完全全信任它的信号。 宿主都敢把自己压箱底的秘密告诉它,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对它这个系统的那点怀疑,打今天起,那是彻底没有了! 冲着这份难得的信任之情,999暗自做下一个决定。 从今往后,宿主说啥就是啥,只要不违背管理局原则,凡是能用得着它999的地方,它铁定不推辞。 凌亮倒是不清楚999在想什么,只感觉它情绪忽然振奋起来,打了鸡血似的上头,话也变得特别绵密。 不过,999歪打正着,也确实猜中了宿主的心思。 凌亮之所以愿意对它表明身份,大致有两方面原因。 一来999在这个世界帮了他不少忙,便是为了投桃报李,也不应继续隐瞒。 二呢,他仔细考虑过了,自己将来还不知要和999一起走多久,他们既是合作伙伴,如今也算得上知心朋友,彼此相处最好还是坦诚些。 次日清晨。 众人洗漱完毕,迫不及待要求前往研发指挥所。 从住处出来后,走过一段不远不近的路程,十几座灰扑扑的低矮建筑物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而在它们中间,有几所高些的楼房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着。 那些低矮建筑是组装零件要用到的厂房,楼房则是他们以后的主要工作场所。 推开其中一个房间的门,吴建华领着大家伙儿进去,指着里面的设备认真地一一为他们介绍。 但其实,那些机器简陋又笨重,大都是国外淘汰下来的。 可即使别人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卖到这边来的价格依旧高得离谱。 说白了,人家就是看不得他们好,就是不想让他们有任何发展。 吴建华何尝不知道这事实呢? 他介绍着介绍着,也泄了气,长叹一声,道:“我一个门外汉,对这些东西的了解肯定不能和你们专业人士相比,就不在大家面前班门弄斧了。” “总之,日后原子弹的研制,全仰仗诸位了!” 吴建华摘下军帽拿在手上,缓缓弯下腰,对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这位戎马半生的铁血将军,抬起头时眼中居然含着泪花,“咱们,咱们国家被别人卡着脖子太久了,这样下去哪还有未来可言?所以我们这代人除了苦干,除了硬干,别无他法,否则后代子孙要怎么办啊……” 望着吴将军满腹忧愁的苍老面容,众人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了不少。 这种情形下,说什么都显得多余,凌亮率先向他回了个军礼,其他人紧随其后,齐刷刷立正敬礼。 这是保证完成任务的意思。 吴建华看懂了,禁不住热泪盈眶,“谢谢,谢谢大家。这样,我在此也立个保证,军队这边肯定配合你们的一切行动,咱们同心合力,争取早日把那东西给研究出来!” “好。”凌亮点了下头,许以力重千钧的承诺,“请您放心吴中将,我等定不负所托。” 似是故意要来泼冷水,他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就威风凛凛刮起了风,吹得屋内众人一头一脸的细沙。 等这阵风过去后,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瞧见彼此吃了一嘴沙子的窘迫模样,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在这苦中作乐的笑声中,核武器研发正式拉开了序幕。 …… 一九五四年,巨大的蘑菇云在戈壁滩上空升起,这个世界的z国从此掌握了独立制造原子弹的技术。 五六年,在全体科技工作者的不懈努力下,氢弹试爆成功。 z国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威慑性武器,戈壁滩的工作方向也由此转入了导弹领域。 六十年代中期,凌亮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为核弹研究耗费了太多心血,再加上早些年放射性物质在体内的累积,健康于他而言已是遥不可及。 受到辐射影响的人并非只有他一个,凌亮年前就亲眼目睹了一个同事的死亡。 说实话,那位同事死状极惨。 皮肤溃烂,全身出血,疼痛难忍,可偏偏四肢僵硬到没法蜷缩,医生说病人的死因是内脏破裂,但他觉得不是,同事应当是活活疼死的。 回来后,凌亮思考了很久。 过了半月有余,他向上面递交了一份关于核污染治理和核能转化利用的建议书,同时恳请组织能够在他病发时给他一个痛快。 凌亮不怕死,怕死也不会干这一行。他只是希望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自己可以有尊严及至体面地死去。 或许同事的死亡给所有人带去了很大的触动,组织经过开会探讨后,批准了他的要求。 六五年年底,凌亮平静接受了安乐死。 999眼泪汪汪陪他等待死神的到来。 它兜里有灵丹妙药,想救回宿主其实不难。 但一个受到核辐射还能活蹦乱跳很多年的人,下场会如何,不言而喻。 999都担心那帮人说不定哪天就会从研究导弹变成研究宿主。 意识彻底消亡之时,凌亮回到了系统空间。 看着围绕他尸体的医护人员泣不成声,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他于1946年春天来到z国,最终在65年的除夕夜里去世,十九年时光犹如白驹过隙,如今终于能道一句无愧于心。 床头时钟指针重合之际,迎接新年的钟声由远及近悠扬响起,在黑夜里激荡起层层涟漪。 人们认真侧耳倾听,脸上露出些感慨的笑意。 故事在这里结束。 新一段旅程即将开启。 第191章 番外8 世界纷纷扰扰,永远热闹非凡。 有人开心,有人悲苦,有人与世长辞,有人呱呱坠地。 凌亮离开的同一年,塔妮亚夫人继子的第三个孩子来到了世上。 病房里,母亲温柔注视着小婴儿,嘴角漾开一抹笑容。 家人也都到齐了,陪在她身边。 眼下,小婴儿的哥哥们脑袋挤在一起,一本正经研究着这位家庭新成员的特殊之处。 大哥巴奈特,今年十五岁,二哥里奇,十三岁,两人都有着非常旺盛的好奇心。 塔妮亚夫人放轻脚步走过去,男孩们见奶奶来了,赶紧让到了一边。 小宝宝正在摇篮里边安安静静地躺着。 这孩子在前天夜里出生,是个女孩,身体很结实。 医生昨天才把她从观察室里抱出来,所以塔妮亚夫人到现在都还没能好好看看她。 仔细看过之后,她不由得怔住了。 虽然头发还不是很多,但仍能辨出其颜色偏向金黄,翻飞的睫毛下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瞳孔浅绿,嘴唇红润,小脸蛋胖乎乎的。 这无疑是个漂亮的孩子,生下来美貌就不曾隐藏。 只一瞬间就让她想起了曾经的养子艾尔顿。 他们有着相似的外貌特征,灿烂的金发,标志性的碧眸,时光流转近二十年,望着面前的小不点,塔妮亚夫人恍然间竟觉得回到了从前。 她刚从孤儿院领养艾尔顿时,他也是这样的,小小一团,惹人怜惜。 她尽心尽力抚养他长大,只盼他幸福快乐过完这一生。 可是后来……生命中的意外太多了,每一件都叫人猝不及防。 “艾尔顿”落海身亡的消息传来时,丈夫安德鲁一度很担忧她的精神状况,但塔妮亚夫人十分平静,平静得像是无事发生。 不知为何,她有种直觉,那个人肯定没死,而是去往别处,做回了自己。 是的,真正的艾尔顿其实早已不在人世,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 她做了他二十多年的母亲,怎会连这种事都看不出来? 她只是不敢戳破,宁愿自欺欺人,仿佛不主动提起就能假装养子还在身边。 可当那个顶着养子躯壳的人也彻底走远,假象顷刻间就被无情撕开,便是再不想面对现实,这时也必须坦然接受了。 塔妮亚夫人想,她好像一直都很幸运,因为不管是艾尔顿还是那个来历不明的人,对她都是实打实的关心。 但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关心与爱护呢? 她隐隐约约有种感觉,那人对她的这份好,更像是受人之托。 受谁之托? 除了艾尔顿,大概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如今她和丈夫安德鲁组建了新的家庭,生活平稳安定,那人突然选择不辞而别,她也唯有送上祝福。 本认为一切在多年前就已画上了句号,但看到眼前与养子相似的小孙女,塔妮亚夫人的心绪还是不由自主被牵引。 她伸手将摇篮里的小孙女轻轻抱了起来,小孙女动也不动盯了她半天,而后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在她怀里安心睡着了。 两行热泪悄然从塔妮亚夫人腮边落下。 …… 这一年的圣诞节罕见地下起了大雪。 雪花飘过山峰,飘过湖面,飘向千家万户房屋屋顶,给节日增添了几分祥和的的气息。 独属于财政大臣的办公室里,裘洛琳端着一杯热可可站在窗前,脑海里忽然迸出爷爷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瑞雪兆丰年”。 可裘老爷子已经去世很久了。 他人生的最后几年是在z国海边的一个小渔村度过的。 裘洛琳从没去过那个遥远的地方,但爷爷总说那里才是他们真正的故乡,如果此生不能回去,定会抱憾终身。 所以战争一结束,他就不顾家人和朋友的劝阻,迫不及待离开了。 据说爷爷回国后也没闲着。 先是将他们裘氏一族的祠堂修葺一新,又出资给村里修路,还翻盖了几所学校,自己亲自跑去充当老师。 如此折腾了三年,身子骨就不大硬朗了,爸妈去为他送行,回来后说,爷爷是笑着走的。 笑着走的,那便是没有遗憾了,这样很好啊…… 裘洛琳一口喝尽热可可,转身朝办公桌走去,雪花在她身后无声无息落地。 与此同时,街角一家甜品店内,曾经担任凌亮警卫员的安托万喟叹一声,关上了店门。 今天这雪下得太大,不会再有客人过来,还是早点回去陪陪孩子吧。 他默默想着,一边招呼妻子坐到副驾驶位上,搓了搓冻得通红的一双手,拧开收音机,驱车回家了。 安托万当初从军队退下来后,就仗着在后厨学的那点手艺开了家甜品店,生意一直不错。 如今身旁有爱他的妻子,孩子也聪明伶俐,活得那是相当有滋有味。 裘洛琳和安托万可谓人生得意,而凌亮在康桥的那两位同学,彼此间境遇却大为不同。 奎宁自身就很有天赋,又十分认真刻苦,现在在化学界声名鹊起。 汤米呢,他被牢牢钉在耻辱柱上,成了非常典型的反面教材。 五年前,他没能经受住金钱的诱惑,向对立国贩卖了大量的秘密研究资料。 之后东窗事发,逃亡海外途中,被军情五处的人一枪爆头。 值得一提的是,成功将汤米击毙的居然还是个老熟人——面目冷峻的男人正是多年前为了五英镑给他擦皮鞋的那个小孩。 用钱羞辱,以命偿还,这可真够有趣的。汤米于咽气的前一刻自嘲地想道。 外面的风雪还在继续。 广阔无垠的草场上,有皑皑白雪覆盖。 这片土地的拥有者是爱丽丝一家。 凌亮早先赠予的那块怀表价值高昂,变卖后直接改善了他们的经济状况,爱丽丝的父母都不是懒惰的人,努力多年,家中总算是有了些产业。 十九年过去,当年拉着凌亮的手请求他留下的小女孩而今已嫁做人妇。 成长过程中,她曾很努力地想要记住凌亮,但最后还是渐渐淡忘了他。 凌亮的面目在爱丽丝记忆里早已模糊不清,她只记得小时候似乎有个个子高高的叔叔会陪她捉迷藏,给她讲故事。 可一旦认真去想,就想不起来了。 温馨舒适的客厅内,壁炉里的火烧的很旺,爱丽丝和丈夫两家人此刻正聚在一起共度佳节。 烤得恰到好处的火鸡被端到桌上,大家开心地举杯畅饮,互相分享些趣事,欢声笑语震得窗户上攒下的一层雪扑簌簌掉落。 节日里的热闹氛围感染着每一个人。 千里之外,d国一座宁静的墓园内,巴泽尔在路德维希墓前放了束鲜花。 然后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自言自语和石碑说了会话。 他说从前,也说现在,说路德维希生前对他的许多次宽容,又说起自己当下不好不坏的生活。 巴泽尔那时候仅仅是个勤务兵,上战场还不够资格,自然也就没机会杀人。 他安然扛过了战胜国的审判,之后跟人学了点修车技术,脱下那身军装,成了一个十分平凡的普通人。 路德维希如何能够料到,死去多年以后,还能记起他的,还能想到来他墓前祭奠他的,居然是一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小兵。 “圣诞快乐啊,长官。” 最后,巴泽尔用这一句作为结尾,起身拍拍衣服,大步走出了墓园。 晚上八点,一栋外观简洁优雅的复式小楼外,一个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在发火。 他是小约翰,凌亮最开始在船舶公司工作时的同事,后来出去避难的那位,始终没有回来,一直待在中立国。 最先抛弃祖国的人当然会很快适应另一个国家的生活,这一点从来毋庸置疑。 小约翰眼下事业有成,娇妻在怀,更兼儿女双全,日子过得快活无比,压根就没往回国的事上想过。 此时,他站在台阶上,冲着刚把车开回车库的儿子嚷嚷道:“你昨天才拿到的驾驶证,今天就有胆子出去兜风了?” “爸爸,我在旁边看着呢,别担心。” 大女儿嘴里嚼着块口香糖,撑着车窗跳出来,笑嘻嘻问他,“今天是圣诞节,你答应我的礼物呢?” “在桌子上,自己去看。” 小约翰扫了眼她鸡窝似的爆炸头,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让她明天把头发弄回来,就见女儿欢呼雀跃冲进了房子里。 小儿子朝他咧嘴一笑,也跑了。 不省心,一个都不省心! 小约翰气呼呼地骂了两句,可很快他又无奈地笑了,这也没什么,孩子爱玩就让他们玩吧,他这个父亲别的没有,唯独钱多。 这样一想,他挺了挺胸膛,骄傲地跟在儿女后面进屋了。 第192章 番外9 二十年后。z国。 好姐妹娄素萍仍活跃在岗位上,年事渐高的贺书兰却因为身体抱恙,迫不得已告别了自己热爱一生的核弹事业。 只不过,虽然她现在已经退休,底下的年轻人还是很喜欢过来找她请教问题。 老伴心疼她,劝她歇一歇,她还振振有词:“不就回答几个问题吗,还能把我累到了?这事你别管了哈,我心里有数。” 贺书兰不怕学生麻烦她,恰恰相反,她就怕学生不肯麻烦她。 她们这代人,说句不谦虚的话,实践经验真是比学生吃过的盐都多,不趁活着的时候赶紧把这些东西传授出去,难不成要等死了再带到棺材里去? 这天,又有一群愁眉不展的学生来到了她家里。 贺书兰耐心引领着几人一步步梳理出思路后,他们就兴高采烈地向她告辞了。 秋日午后的阳光流水般倾泻而下,照得整个书房亮堂堂的。 左右闲来无事,贺书兰伸手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张泛黄的相片,慢慢悠悠发起了呆。 这是张意义重大的合影,拍摄于第一颗原子弹研制成功那年。 相片里人人脸上带着掩盖不住的笑意,他们身后的背景正是茫茫戈壁滩。 黑白照显现不出青年令人惊叹的发色与眸色,但他优越的五官在人群中依旧十分亮眼。 贺书兰当时站在他前面一排,记忆里,那好像是他们两人离得最近的一次。 人生如梦,世事无常,她本以为这人会和大家一起奋斗很久,不曾想他会在四十二岁时就永远辞别了人世。 贺书兰替他感到遗憾,也替自身感到遗憾。 因为无用的胆小与羞怯,她一次又一次错过了表白心意的时机。 尽管那份喜欢后来在漫长岁月里转变为了一种单纯的崇拜与欣赏,可没能将恋慕宣之于口,到底成了萦绕她心底多年不散的怅惘。 老伴是了解这事的,有时也和她感叹,说年轻时真的不能遇上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可就要一直念着人家啦。 贺书兰倒也没有一直惦念着人家,只是在不经意间还是会想起过往琐事。 她永远忘不了那年在戈壁滩度过的第一个春节。 吴将军知道大家思念亲人,特地为他们组织了场精彩的文艺汇演以排遣心中苦闷。 荒漠空旷无垠,篝火熊熊燃烧,在一片浩瀚星空下,青年站得笔直,架起小提琴,神情专注在演奏巴赫的《恰空舞曲》。 或许是乐声太过悠扬,贺书兰此前对他只是有些好感,但从这一刻起,这份好感终于无可救药演变成了喜欢。 …… 建国五十周年之际,街心公园忽然竖起了一座雕像。 来来往往的行人忍不住驻足观看。 这雕像塑造的是个典型的西方男人形象,高鼻深目,轮廓英挺,肩上蹲了只活灵活现的鸽子,手里拎着口皮箱,他就这样立在街口望着远处,目光坚毅,仿佛随时要朝着选定方向踏出去。 如今这年头,死后能立雕像的都是在各行各业闯出不俗成绩的风云人物,不过立个外国人也真够稀罕的。 众人心头正纳闷呢,视线一转,瞧见旁边石块,不禁肃然起敬。 那石块上刻有两行笔力遒劲的题词——英雄不朽,万古长青! 大家瞬间明白过来,这人定是位国际友人了,而且为他们国家的发展做出过杰出贡献。 可是,究竟要有怎样的功勋才配得上“英雄不朽”这样的赞誉呢? 人们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雕像底座,那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人物生平。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艾行舟”这三个字。 “艾行舟”是凌亮来到z国后,组织帮着改的名字,源自“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这句古诗。 而紧跟在人名后面的则是一长串令人眼花缭乱的职位头衔,再往后,就是一些光辉事迹的描述了。 总结起来,其实可以概括为简单的一句话:这人是两弹计划的主要开拓者和负责人之一。 读完人物简介,众人抬眼再去看那雕像时,心里又是另一番感受,敬仰有之,更多的却是对其过早身故的惋惜。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眨巴着眼睛望了望周围的人,扯扯身边家长的衣角,“爸爸,帮我和妈妈在这里拍张照吧。” “好啊,你快和妈妈过去摆pose,但一会爸爸喊‘茄子’时就不要乱动喽。” 男人胸前挎着个相机,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痛痛快快答应了下来。 他们一家是趁着国庆假期来京旅游的,机会难得,孩子有什么要求,能办到的肯定得办。 着一袭蓝色连衣裙的女人笑着牵起女儿的小手,向前方那尊雕像走去。 伴随“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响,一大一小的笑容于此刻定格。 第193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1 这次任务的委托者非常特殊,竟然是个昏迷多年的植物人。 原主张贵生,勤劳踏实,不善言辞,是一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 年轻时因为自身有把子力气,又不怕吃苦,收入在整个南坪村都能排的上号。 得益于此,前来说亲的媒人简直快要将他家的门槛踏破。 张家父母挑挑拣拣,既要未来儿媳妇漂亮出众,又要求人家孝顺能干,按着这样的高标准去选,结果可想而知,符合条件的少之又少。 而那少之又少的几人还都已经定了亲事。 没办法,张母只得将标准往下降了降,最后为儿子找了个七分颜色,但据说相当体贴人的媳妇儿。 七分颜色是真的,大家有目共睹,这事错不了。 但将人娶回家不到半个月,媳妇王家凤就很不客气地暴露出了本性。 张贵生这才发现,他娶的哪是什么体贴心疼人的老婆,分明就是请了个祖宗回来! 因为王家凤不仅懒,而且馋,嘴里还谎话连篇。 他们一家下地干活,甭管多渴多饿,进了家门,那是一口温度适宜的水也喝不到的,再揭开锅一看,嘿,空的! 米缸里的米一点没少,柜子里用来招待人的零嘴无影无踪,原来王家凤上午捧着瓜子花生挨个串门,和人聊得唾沫横飞呢。 到了饭点推门回来,见到他们饿着肚子坐在屋中,王家凤不慌不忙甩出被她纳得相当粗糙的鞋底,理直气壮地道:“我上午找人讨教手工活去了,可不是一点事没干!” 张家人拿眼瞪她,她也不在乎,扭着个细腰,施施然回房了。 摊上这么个懒惰成性没心没肺的媳妇,张贵生简直要被气死。 他与王家凤不知理论了多少回,但她我行我素,左耳进右耳出,跟没听见似的。 张贵生性子老实,再生气也做不出打骂别人的举动,父母嘴皮子功夫厉害,真上阵就怂了,其他兄弟也不好插手管他房中的事,放眼整个张家,竟没一个人是王家凤的对手。 而在张贵生那个年代,离婚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大家普遍没这个概念。 哪怕夫妻二人对彼此恨得牙痒痒,也还是要凑合着过下去。 于是在张贵生一而再再而三的忍气吞声中,久而久之,王家凤在张家生活得越发如鱼得水了。 又过了七八年,父母相继去世,兄弟四个商量着把家分了,各自过起了各自的生活。 伺候王家凤的任务由此全堆在了张贵生一人身上。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几年,张贵生变得彻底没了脾气。 他也无所谓老婆懒不懒馋不馋在家管不管事了,反正他们两人只有一个儿子,还一直都是自己这个父亲在负责。 张贵生知道老伴和别人的妻子不同,浑身上下没一点靠得住的地方,于是他像个老黄牛一样拼命地干活,挣钱养家,顺带把儿子的彩礼钱给攒了出来。 眼看着儿子长大成人,又顺利成家,张贵生终于松了口气。 他觉得这下子没问题了。 他身体好,农活还能再干个几年,养活自己和老伴绰绰有余,儿子完全不用担心他们,顾好他那边的小家就行,以后啊,这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然而期望这东西有时就是用来打破的,灾难并不会因为张家人格外努力就大发善心地放过他们。 某天,毫无征兆的,南坪村后山忽然冲下来数头野猪,它们在村子里四处糟蹋庄稼,还伤了好几个村民。 南坪村立即报了警,同时组织起青壮年试图去驱赶野猪,张贵生和儿子张铁柱就在其中。 那场人和野猪的较量结果是惨烈的。 由于当时的生态环境尚未遭到大规模破坏,野猪在山林里有东西吃,因此个个长得膘肥体壮。 它们受到村民围攻,情绪上头,非常愤怒,在包围圈里横冲直撞,最后不管不顾随便朝着一个手持钢叉的小伙子冲去。 小伙子正是张贵生唯一的儿子张铁柱。 那些畜生的蹄子无情地从张铁柱身上踩过去,不是一只两只,是一群。 张贵生看着眼前场景,目眦欲裂,当场就疯了,他吼叫着用尽全部力气挥动手中铁锨往野猪身上砸去。 一个理智全无的人爆发力是极其恐怖的,落在最后的那头野猪被他砸中坚硬的脑袋,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路,居然真的倒地不起了。 它的同伴报复心很强,马上调转方向要来对付张贵生。 一头体型壮硕的野猪朝着张贵生奔过来,轻轻松松将他掀翻在地,锋利的獠牙正要将人戳个对穿,就被及时赶来的公安干警果断开枪解决掉了。 这时候的野猪还没被列入保护动物名录,处理起来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剩下的几头在枪口下很快也死得不能再死。 儿子的尸体静悄悄躺在地上,村民们望着张贵生,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在太过惨烈的景象下,语言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张贵生这会儿其实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他的脑子里全是嗡鸣声。 那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大,终于,他支撑不住,撕心裂肺哭喊了声“铁柱啊,我的儿子——!”就两眼一翻,昏倒过去了。 然后再也没能醒过来。 第194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2 据省城医院医生的说法,张贵生是因为受到了剧烈刺激才突然昏迷的,一个多月还没醒来,基本可以判定陷入了植物人状态,这种病很不好治,能不能清醒乃至恢复正常,说句难听的,那都要看病人的运气了。 张贵生的运气显然不怎么样, 他意识尚存,但在旁人看来,他的外表和死人没有半分区别,而且由于这份保留下来的意识,他对家里的很多事情都能有所了解。 可了解了又能如何呢? 自己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甚至无法睁开眼睛,那些令人万分揪心的事接二连三发生,他却始终无能为力,什么也阻止不了。 老伴王家凤在家观察了一段时间后,认为他没有醒过来的希望,直接卷走大半家财跑路了。 她是没那个耐心照顾病重的丈夫的,更不想陪着儿媳和孙子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自己不过才三十九,出去踅摸踅摸说不定还能找着第二春呢。 张贵生万万想不到啊,他和王家凤结婚二十二年,便是指天发誓,也敢拍着胸脯说从未亏待过她,可这二十二年的情分,愣是一点没能捂热她那颗冰冷的心。 若她在家待个一年半载再走,张贵生还好受些,但她竟是连一两个月都等不了,这可真叫人伤透了心。 王家凤后来去了哪里,张贵生就不知道了,这个名字从此成了张家的禁忌。 儿媳罗招娣恨毒了婆婆,不许儿女再提起她。你说这人走就走吧,还把东西搬空了,这不是摆明了要逼死他们吗? 张家突然间丧失了父子两个顶梁柱,孩子又还小,没了主心骨,罗招娣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活下去了。 是的,虽然丈夫已经死去,娘家人也过来劝她改嫁,但罗招娣仍然决定留在这里。 看着床上躺着的植物人公公,她深觉不忍,而促使她留下来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她舍不得自己顶顶疼爱的小儿子金宝。 一旦改嫁的话,可不会有人允许她带个拖油瓶过去。 就这样,罗招娣挑起了照顾公公养活全家的重担。 南坪村村民大多心善,常常接济他们,罗招娣的娘家人看女儿不易,也会带些秋收的粮食和山货过来给她。 在一年又一年的辛勤操劳中,孩子们长大了。 罗招娣是个坚韧要强的女人,但并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她将张家料理得井井有条,可因为疏于教育,她的三个孩子后来的下场都很不好。 大女儿遇人不淑,所托非人,不到三十就被婆婆和小姑子磋磨至死。 二女儿有雄心壮志,刚成年就和人结伴去大城市闯荡,从此下落不明,尸骸于十年后才被挖路的工人发现。 小儿子金宝呢,惯子如杀子,母亲的溺爱使他无法无天,成日里游手好闲,酷爱逞凶斗狠。 一次与人争斗,把人打成了重伤,逃跑途中被成功抓获,罪加一等,直到罗招娣去世他也没能从大牢里出来。 子孙命途多舛,这就是张贵生执念的由来了。 他希望凌亮能把三个孙子孙女扳回正道上去,不求日后大富大贵,只盼他们平平安安,至于儿媳罗招娣,也要对她好点。 他明白孩子们的问题症结皆源自于她,可她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养家糊口已用尽十分心思,硬要人面面俱到就是在故意为难。 况且儿媳多年来不辞辛苦照料他,他张贵生不能不领这份情,否则还算是个人吗? 凌亮了解清楚他的心愿后,就和999一同来到了张家。 植物人的身躯果然很沉重。凌亮费力地睁开眼睛,一手撑在床上慢吞吞坐了起来。 这地方通风不错,应该是张家居住条件最好的一间屋子了,就是里面有股长年累月积攒的中药味,闻着让人不适应。 墙上挂着挂历,前面的日期通通用蓝色圆珠笔划掉了,所以现在是——1990年6月14日。 凌亮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活动了下手脚,等四肢逐渐协调了些,就掀开被子下床了。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凌亮下意识望了过去。 “啪——!” 罗招娣正在门边站着,手上端着的一个豁了口的碗已然摔落在地,碎片四溅,碗里深褐色的药汤迅速在不平整的地面上蔓延开来。 “爸,你,你醒了?”罗招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语气里是自己不曾察觉到的小心翼翼与期待。 这件事太出乎意料,她根本不敢眨眼,唯恐下一秒爸又躺回了床上,一切不过是幻想一场。 “嗯,醒了。”凌亮对她的疑问给予了肯定回答。 “醒了好,醒了好啊,”罗招娣喃喃着重复道,忽而一阵风似的飞奔出去,大嗓门朝着外面喊道,“金宝,大丫,二丫,快进来看你们爷爷!他醒过来了!” 大丫二丫? 凌亮有些无语,“这俩孩子名字居然比我的还随意。”他忍不住对999吐槽了句。 999一言难尽地望了望他,“宿主,其实我早想问这事了,就是怕你生气……你家里人到底怎么想的,咱好歹是个霸总吧,为什么会给你起一个这么平常的名字?” “是有点平凡了,不过寓意还是很好的。” 凌亮笑了下,认真解释道:“因为我爷爷希望他孙子去哪里都能闪闪发光,出人头地,所以才给我取的这个名字。” 据他爸说,他爷爷当初为了给他取个好名字都快把字典给翻烂了,结果想了一宿,还是采用了“亮”这个淳朴直率的字眼。 也真是难为他老人家了,凌亮听了又感动又好笑,但从那之后对自己的名字不免更珍重了几分。 宿主这一通解释下来,999瞬间感觉“凌亮”两个字档次提上去了不少,虽然不比什么“夜”“寒”“渊”之类冷嗖嗖的霸总专属名词有逼格,但强在有温度啊。 寄予亲人美好期望的名字,怎样都是好听的。 第195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3 三个孩子从屋外跑来站在凌亮面前时,差距简直一目了然。 张大丫今年十一岁,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瘦。 属于骨瘦如柴的那种瘦,脸上一点肉没有,身子单薄得可怕,仿佛随意来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张二丫十岁,她也很瘦,但如今这年代不比后世,物质资料还不是特别丰富,走在路上压根看不见几个胖子,因而她的体重还在可以接受的正常范畴内。 至于八岁的张金宝,他和上面两个姐姐都不一样。 小身子敦实的很,一双眼滴溜溜地转,扭来扭去没个正形,跟得了多动症似的。 胆子也大。 大丫怯怯地叫了他一声“爷爷”,就缩在一旁不出声了,二丫紧随其后喊了人,也立在原地没说话,只好奇地看着他。 唯独金宝反应最独特。 他跨上前一步,像模像样叹了口气,一脸深沉地道:“爷爷,你可算醒了,以后不会再突然睡着了吧?” 凌亮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有些发懵,“怎么了,我看你好像有话要说?” “爷爷,你都已经睡了快九年了,千万别再睡下去啦,我不想一直给你打水擦洗身体啊!” 金宝“嗷”的一嗓子,满腹委屈地嚎道。 他自五岁开始,就被母亲支使着做一些她不太方便亲力亲为的事情了。 当时他还不乐意来着,但母亲说,如果他愿意做这些事的话,他们家每个月就能省下请隔壁刘大叔帮忙的钱,这笔钱可以给他买许多东西。 金宝一想也是,就点点小脑袋同意了。 可他哪能想到爷爷会睡这么久啊,他都努力坚持三年了哎,谢天谢地,爷爷终于醒过来了! 听完金宝的抱怨,凌亮一头黑线,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他到底没忘记道谢,“好吧,谢谢你照顾我,记你一功。” 想了想又道:“你放心,爷爷的病已经好了,以后肯定不会出现昏迷的情况了。” 他后面那句话却是对罗招娣说的,她现下正坐在一张小桌边,神情很是忐忑不安。 听到公公的保证,罗招娣半日来晕乎乎飘在天上的心终于安定了些。 她笑着朝金宝招招手,将“啪嗒啪嗒“冲过来的小儿子揽入怀中,嗔怪着在他额头上点了点,“什么洗澡不洗澡的,爷爷刚醒来就提这个,会不会说话?” 金宝得意地哈哈大笑。 大丫偏头看着这一幕,眼里不由自主流露出羡慕和渴望。 但很快她就低下头,又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不受关注的女孩儿。 二丫在母亲和弟弟身上扫了一眼,撇了撇嘴,满不在乎望向别处。 嘁,这么多年,她早习惯了,妈就只疼爱弟弟,对她和大姐一点也不重视。 她都想好了,等长大了,她就离开这个家,才不要被张金宝这个小混蛋奴役。 姐妹俩反应各不相同,凌亮不动声色看了一会,收回目光的同时,心里也有了些计较。 这天的午饭颇为丰盛。 罗招娣思量着公公病愈是件大喜事,值得庆贺,咬咬牙,特地去镇上买了些平时舍不得买的肉菜,大丫在灶下烧火,她亲自掌厨,端上饭桌的足足有八个菜。 一桌好吃的,金宝高兴得两眼放光。 他举起筷子开开心心给自己夹菜,直到碗里快堆成小山,这才停下动作,专心致志埋头苦吃。 罗招娣在旁边瞧得眉开眼笑,“慢点,慢点,没人和你抢。” 确实没人和他抢,罗招娣只肯吃素菜,大丫二丫吃的少,而凌亮刚醒过来,一点胃口没有,什么都吃不下。 全家人就光看着金宝干饭了。 罗招娣嘴上数落着,却又自动自发挑了个色泽诱人的大鸡腿给儿子。 凌亮望她一眼,语气淡淡:“行了,不要太娇生惯养孩子,他不小了,想吃什么自己会夹。” 旋即话锋一转,“倒是大丫二丫要多吃点,尤其是你,大丫,你太瘦了。” 猛然被点到名的大丫惊愕地抬起头,慌乱摆手,“不,不用,爷爷,我已经吃饱了……” “碗底一点饭你就饱了?我估计那小猫崽子吃得都比你多吧。”凌亮不客气地驳斥回去。 他环视一圈,皱着眉道:“以前家里条件不好,这我知道。但是现在我也醒了,过两天就会出去看看有没有活干,不说挣多挣少,反正饿不着你们。” “所以从今往后,不该省的地方就别省了,吃饭!” 最后一句话落下来,所有人立刻捧起了碗。 金宝悄咪咪向主位瞄去,暗道这个家怕不是要变天,说一不二的人将要从妈妈变成爷爷了。 不过,此时的他还没什么危机意识,因为他十分自信自己在这个家的分量。 他张金宝是谁? 张家的独苗苗啊!仅此一枝,别无分号! 不管是妈妈还是爷爷,都必须对他好,否则他可不会给他们养老送终,哼哼。 亏了凌亮不会读心术,不然这小子中午的菜单上绝对会添一道“竹笋炒肉”。 而张金宝之所以会有如此扭曲的思想,其实都要归功于罗招娣强大的洗脑能力。 她在金宝还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你是张家唯一的男娃,长大了要为家里延续血脉的,担着这么重的担子,好东西可不都得是你的?这事自古如此,天经地义嘛! 金宝本来不耐烦听她的唠叨,后来慢慢觉察出甜头,也就无师自通学会了霸占家里属于两个姐姐的资源。 人性大多自私,小孩子也不例外。 …… 凌亮在家休息了两天,就出发去镇上找营生了。 现在是九十年代,国家证券市场刚处于起步阶段,最早一批股民中有不少人借此良机赚得盆满钵满,从此在发家致富的道路上拔足狂奔。 报纸上时常有某某人一夜暴富的惊悚报道,看上去形势一片大好,仿佛随便买只股票就能吃喝不用愁,别墅靠大海了。 然而事实究竟如何,也只有真正买了的人最清楚。 当然了,有一个道理永恒不变——能吃到时代红利的毕竟是少数人,哪个年代的股票市场其实都不好混。 凌亮本来也在犹豫要不要去趟趟这趟浑水,但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抛到了一边。 从长远考虑,投机取巧不可取,而现实问题是,他没本金,连最最基本的一手股票也买不起。 算了,还是脚踏实地挣钱吧。 这样想着,凌亮来到了镇子上。 原主已经五十四了,因为常年躺在床上新陈代谢慢,导致外表看着只有四十出头。 但他这个年龄,不管怎么说,出来就业还是明显缺乏优势。 几乎所有贴着招人广告的地方在从上到下扫视了凌亮一遍后,都拒绝了他的求职。 凌亮最后跑去搬砖了。 镇上有个工地正在为一个外地老板建厂房,工程量很大,急着要人,工头见他身体康健,二话没说就把他招进去了。 不过这份工作凌亮也没能做太久,过了大半年,厂房初具规模后,就不需要人来搬砖了。 这边一天的工资是5元,他干了九个月,揣回家2800元。 单纯靠搬砖自然挣不了这么多钱,主要是凌亮在以前的一个世界里做过建筑师,这块他比较懂行。 熟悉了他们正在做的工程后,凌亮就替招他进来的工头解决了几个棘手的问题。 那工头知恩图报,又想要和他结个善缘,便把他引荐给了承包商。 凌亮帮着承包商看了许多份图纸,提出了些中肯的改进建议,人家感谢他,给他塞了不少大额红包。 一千多块钱工资,再加上接近两千块的奖金,这才凑齐了那2800元。 第196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4 现在的物价普遍很低,除了家电缝纫机之类的大件,少有东西定价能超过二十元。 蔬菜几分到几毛,猪肉一两块,冰棍一毛钱,雪糕稍微贵点,两毛,水果口味还做出来花样的要五毛。 凌亮带回来的两千多不说是笔巨款,可也绝对能让张家的生活质量蹭蹭往上蹿好几个台阶。 金宝坐在门槛上,脚边放着一提兜鼓鼓囊囊的零食,正吃得不亦乐乎。 将今日份的零食吃完,他又熟练地用牙咬开瓶盖,咕嘟咕嘟喝完一玻璃瓶汽水,心满意足眯起眼,挺着小肚皮躺了下去。 爷爷下地干活去了,妈妈在前面和两个婶子拉家常。 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学,二姐又把大姐拽去村头学自行车了。 没人管他,金宝快乐的很,优哉游哉哼起了在学生间广为流传的改编歌曲。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 一边唱,他还一边有节奏地拍着肚皮,深深陶醉在了自己的歌声里。 傍晚时分。 凌亮扛着农具走到门口,大丫二丫恰好也推着自行车回来了。 他于是停下来,看到两人都没受伤后,就放下心,问她们学得怎么样。 二丫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爷爷,我骑倒是会骑了,就是把不住车把,老是东倒西歪的。” 东倒西歪,控制不好方向,看来是还没摸索到平衡身体的技巧,不过也快了。 凌亮心下了然,又看向大丫,“你呢,练到什么程度了?” “我,我已经学会了。” 大丫小声说道,脸蛋红扑扑的,兴奋又激动。 凌亮有些惊讶,笑着表扬她:“可以啊大丫,你学东西还挺快的,那自行车可不好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上手。” 如今的自行车多为二八大杠,车座高,车身又重,蹬起来还费劲,一个孩子能在两天内学会,真的很了不起。 大丫腼腆地抿了抿唇,脸上的笑容才露出一半,就见母亲从屋里走了出来。 罗招娣在围裙上擦擦手,视线划过两姐妹和自行车,拧着眉道:“你们没把车摔坏吧?” “没。”大丫声如蚊讷。 “那就好,这车买来很贵的知道吗,我说你们两个孩子也真是的,做什么不好,非得闹着学车?有那空闲还不如帮家里多干点活……” 罗招娣一唠叨起来就没完,凌亮忍无可忍地打断她,“金宝呢,也玩了一天了吧,怎么不见你叫他干活?” “这能一样吗爸?他是男娃啊,哪能做那些女人做的家务活!” 罗招娣的态度相当理所当然。 “为什么不能,他手上镶金子了?” 凌亮反问道,并一把逮住偷摸着绕过他往里跑的金宝,皮笑肉不笑地问他:“这么晚才回来,跑哪儿玩了?” 你们吵你们的呗,干嘛把我也牵扯进来? 金宝叫苦不迭,含含糊糊回答道:“下午虎子几个找我打弹珠,我说不去不去,他们非让我去,爷爷,这事你不能怪我!” 凌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罗招娣就立刻站出来打圆场,“金宝是有些贪玩了,下次不许再这样。好了好了,爸,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进屋吃晚饭吧。” 凌亮本也没想在这种小事上过多纠结,听到罗招娣的话,顺手就将锄头递给金宝,自己拎起姐妹俩身旁那辆二八大杠,迈过门槛,去后院放车了。 金宝明白爷爷的意思,赶紧拖着锄头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他其实不想表现得这么狗腿的,但是,说实话,他现在有点怵爷爷。 明明没打过他,没骂过他,人看上去也很和蔼可亲,可他在爷爷面前就是不敢像对妈妈一样撒泼打滚。 直觉告诉他,最好别那样做,不然有他好果子吃。 但金宝同时又很喜欢爷爷。 因为在同龄人中,没有谁的长辈会每个月按时给孩子两块钱零花钱,他们只有逢年过节才能从爸妈那里磨个一毛两毛的。 累计至今,爷爷已经给他们仨每人发放了十八块钱。 两个姐姐没怎么花,存下来大半。 金宝管不住他那张嘴,吃吃喝喝散出去八九块,还时不时请虎子他们吃东西,又有小半钱财离他而去。 如今他兜里只剩下七块两毛八了。 依照金宝以前的性子,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两个姐姐的存款抢过来。 事实上他也确实尝试过这样的做法。 那是拿到零花钱的第一个月,金宝乐得要飞起,妈妈说帮他保管他都没同意,一溜烟冲去村头小卖部,直接把两块钱花了个底朝天。 爷爷当时看他的表情有点古怪,似笑非笑的,但最终一句话也没说。 而把买来的东西吃完,金宝就明白爷爷为什么会笑了。 两个姐姐的钱都还在,自己呢,兜比脸干净。 一家人去镇上赶集时,他只能跟在后面眼巴巴望着她们买香喷喷的大肉包,美味可口的糖炒板栗,糯软细腻的藕粉圆子…… 回到家金宝就开始搞事了,老大不高兴地去找大姐要钱。 大姐向来疼他,立马取出一块钱放到他手心,又温言软语安慰他,金宝心里当即舒服了许多。 轮到二姐时,她很不乐意,两人争执不下,吵闹声惊动了爷爷。 二姐非常气愤,快言快语把事情经过说清楚了。 “大手大脚花光自己的那份,然后就去抢夺别人的,你觉得你这种做法对吗?”爷爷问他。 金宝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回道:“不,不对。” 这种做法当然不对,他虽然还是个小孩,迷迷蒙蒙中也有几分明白。 但再明白又能怎么样? 他早已习惯了向亲人索取,却吝于付出哪怕一丝一毫。 “有件事我想你应该了解一下。” 爷爷注视着他,平心静气说道:“我和你妈之所以对你好,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爱你,更因为自你出生那刻起,就注定成为我们这些长辈的责任,我们要对你负责,所以才会悉心照料你的生活。” “但是,你要知道,你的姐姐们并没有背负这份责任。” “她们都是独立自由的个体,无论何时何地,也不应为了你这个弟弟,而向某些事情妥协。” 金宝表情呆呆的,他的思想于此刻产生了极大的震动。 过去从没有人和他说这些。 他也就心安理得,对姐姐们的种种委屈不甘视而不见。 可原来,她们其实不必对他负责。 百般忍让只因母亲的压迫,和对他的疼爱。 金宝垂着脑袋想了好久,捏紧手中那一块钱,缄默不语敲开了大姐的房门。 打这一天起,一些细微变化悄悄发生在金宝身上,他渐渐改掉了那些骄纵自我的坏毛病,变得讨喜起来。 第197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5 趁着农忙时节把田里的农活做完后,凌亮又出门了。 这一次他走得远了些,坐公共汽车去了县城。 他们所处的这个省地理位置很不错,担负着南来北往交通枢纽的重任,经济较为发达,穷困地区不多。 因此即便是一个偏远的小县城,看上去也挺繁华。 这时候的百姓都热衷于下馆子,不过早上八点左右,大多数饭馆里已经人声鼎沸。 经济的蒸蒸日上同样也通过人们的穿戴打扮体现了出来。 县城笔直的马路上,衣着时髦的女郎并不少见。 她们或着式样简约大气的高领毛衣,或着剪裁得当的各类风衣,在阳春三月里,迎着拂面春风,沐浴温暖阳光,自信满满走在大路上。 男士呢,他们中很多人穿的都是单位发的工作服。 少部分将那白衬衣扎进腰带里,外面套件大一码的西装,扣子一个不扣,手里拿着只墨镜摇来晃去,模仿的正是最近很火的港剧里的穿搭风格。 这些男男女女精气神都很足,脸上不自觉就浮现出笑意来,眼睛亮亮的,饱含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在早点铺随便买了点吃食填饱肚子后,循着指路牌标注的方向,凌亮来到了县城唯一一家驾校。 他本人是会开车的,而且基本上什么车都能开,然而原主没有驾驶证,是以他只好到这里来重新进行系统化学习。 凌亮仔细考虑过了,司机绝对是这个时代最挣钱的行当之一,吃得下苦的话,一个月能到手四千左右。 四千这个数字没有任何夸张成分。如今省城里人们的月工资都在三五百之间浮动,这笔高收入竟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和当下司机的稀缺性分不开。 现在正逢改革开放扩大之际,人们的交通出行需求不断增加,但鲜少有人能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 又或者,他们也发现了难得的发财机会,却始终狠不下心去投资自己——因为在驾校学车的费用是非常昂贵的一笔支出。 凌亮径直找到驾校前台,询问报名费是多少。 “您放心吧,我们驾校声誉很好的,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只要九百八十八元,并且包教包会!”妆容得体的前台女孩面带微笑,脆生生地说道。 凌亮点点头,继续问她有没有什么价格方面的优惠。 “不好意思,我们在这边做了五年生意,从来没有举办过打折活动的。” 她朝凌亮歉意地笑了笑。 凌亮来这只是想先了解一下情况,回去还要和罗招娣商量商量,学车不是件小事,总不能他一个人就潇洒地拍板决定了。 他又咨询了些和后续考试相关的问题,得到回复后,向前台女孩道过谢,又去百货商场买了孩子们点名要的东西,然后匆匆忙忙往回赶。 凌亮向全家人宣布了他想要考驾照的消息。 罗招娣是个坚韧刚强的女人,但更是个传统观念很重的女人。 以前公公昏迷不醒,家里没有能说得上话的男人,她就只能自己顶上去当家做主。 现在人好端端的了,便立刻自觉地退居二线,大事上面公公说什么就是什么。 因此知道公公要学车后,罗招娣虽然感觉费用太贵,有点不划算,但还是选择闭上嘴,生生把意见憋了回去。 凌亮察觉出她的不赞同,于是特意多问了两句。 得知罗招娣的真实想法后,就结合当前市场形势,详细给她解释了遍他要拿驾照的理由。 在未来几年乃至十几年内,司机都会是个吃香的职业,学车费用的确不便宜,但他可以保证这笔钱绝对不会打水漂,为了以后能赚取源源不断的收益,前期的投入显然是非常有必要的。 这段话把罗招娣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其中的中心意思她弄明白了——学了车,拿了驾照,就能赚到钱。 她的态度立即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双手双脚支持起凌亮的决定。 金宝也异常兴奋,啃了口手中的大猪蹄,含糊不清地道:“等爷爷学会开车,我们家是不是就要买车了?我还没坐过那种四个轮子的玩意儿呢,它好神气啊,我以后一定要天天坐!” 金宝年纪尚小,一直过得无忧无虑,尽管凌亮有意在培养三个孩子的储蓄习惯,但他对金钱这块依然没什么准确的概念。 他以为买车应该没那么难。 “傻瓜,汽车很贵很贵的,要好几万呢,还买车,你也真敢想!” 二丫将款式新颖的蜻蜓发卡别在头上,略带嫌弃地瞅一眼金宝,笑着纠正他道。 “我的妈呀!”金宝目瞪口呆。好几万块钱,那得买多少吃的东西啊,都能堆成山了吧! 既然家里没法买车,他很快也就放下了那份不切实际的期望,抄起筷子从面前的砂锅里挑出个最大的猪蹄,举着递给母亲。 “你吃你的,妈不爱吃这个。”罗招娣一开口就是拒绝。 她被金宝今晚的举动给暖到了,感动得要命。 不过她这个当妈的怎么好意思吃儿子的东西呢,尤其还是他最爱的炖得软烂香嫩的猪蹄,赶紧伸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金宝眼神中流露出困惑,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好吃的? 他坚持把大猪蹄放进了母亲的碗里。 罗招娣还要把吃食还给金宝,凌亮不悦地道:“孩子让你吃你就吃,推来推去的干什么,你是他亲妈,不是他的客人。” 闻言,罗招娣神色讪讪地笑一笑,默默低头把猪蹄吃了。 这猪蹄,可真香啊…… 第198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6 像罗招娣这种一口吃的舍不得吃,为了孩子拼命节衣缩食,以至于要苛待自己的家长,在过往那些世界里,凌亮不是没见过。 他们的做法,怎么说呢? 很多时候其实会沦为一场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 疼爱孩子,这没问题,再正常不过,但过度疼爱,甚至倾尽所有也要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塞到孩子手上,平心而论,这种方式并不可取。 为人父母者,首先,他的本质是个人。 是人就肯定会有自身的发展需要。 没有哪条法律明文规定,做了父母,就必须放弃掉原先种种,从此不断让步,不断牺牲,一心系在孩子身上,只为孩子而活。 升米恩,斗米仇,给予的太多,受给予的人不仅不会感激,反而觉得理所应当,可能还要生出些怨恨来。 这个道理很简单,然而许多人还是不懂。 在儿女成长过程中,他们一味付出,却绝不肯接受孩子的丁点好意,而要说这份付出不求半分回报,谁都不可能相信。 越是沉重的付出,越要千百倍回馈,否则叫人如何甘心? 可那由父母搀扶着前进的孩子又怎能担起重任?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后来都只会成为平庸之辈,再或者,连平庸也够不上了。 飞黄腾达是父母遥不可及的幻想,现实终将给他们当头一棒。 在日复一日的无望等待中,他们与子女的嫌隙与矛盾也就慢慢产生了。 前世的罗招娣就是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家长之一。 金宝幼年与少年时期,她对他百般疼爱,当真是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呵护备至,就怕他受了什么委屈。 为此还一再提醒两个女儿,让她们时时刻刻记得保护弟弟,凡事要以弟弟为先。 可等金宝长到二十岁,她的态度就有了些变化,常常在儿子耳边念叨,村子里谁家孩子有出息,给家里盖了新房子,谁家孩子特孝顺,早早娶了媳妇,三年直接抱俩…… 言下之意就是想让儿子赶紧成家立业。 金宝听得焦急,他没什么读书天分,接受完国家规定的九年义务教育后就不念了。 口袋里缺钱时,就去镇子上打几天零工,反正养活自己没问题,可如果再多出几张嘴,他可没那本事撑住。 但他妈说的也对,同龄人差不多都出门找活干了,要不然就是结婚生子,只有他还一无所成,这样下去到底不是个事。 金宝在心里一盘算,找上了在镇子上打工认识的四五个同伴。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境遇也相同,凑在一起合计了下,组成个小团体,无师自通做起了地痞流氓,偷鸡摸狗和收保护费的勾当干得是风生水起。 罗招娣这下傻眼了。 她是指望着儿子能出息些,但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么个出息法啊。 又开始苦口婆心劝儿子走回正路。 可金宝的钱来得太容易了,怎会情愿收手? 他压根不爱搭理母亲。 后来和镇子上另一伙收保护费的人起了冲突,一气之下把对方老大给捅了,那人虽然没死,但伤势非常严重。 金宝躲进深山老林和警方周旋了两天,最后还是被成功逮捕,判了二十年。 宣判结果出来那天,罗招娣几乎要将余生的泪水流尽。 或许只有到了这时,她才会真切地后悔从前对金宝的溺爱,和对两姐妹的诸多不公平。 …… 晚上临睡前,凌亮叫住了往房间走的大丫,交给她一个包裹。 包裹拎着沉甸甸的,“爷爷,这里面是什么啊?”大丫有些诧异地问道。 凌亮笑了下,只让她回房间自己拆开来看。 大丫带着疑惑进屋了。 用小刀划开包裹外面的牛皮纸,一摞叠放整齐封面精美的图书就出现在她眼前。 大丫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一本一本看过去,竟然真的是她渴望了很久的名着系列丛书,而且都是中英对照全译本。 这些书散发着好闻的油墨香味,大丫珍而重之翻动书页,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过去了一个小时。 等从深刻隽永的故事里回过神,她不禁惊呼出声,赶紧把书放回去,熄灯睡觉了。 那十几本书是凌亮特意去各大书店里寻来送大丫的,尽管在二丫和金宝你一言我一语相继提出要求时,她只笑着静静站在旁边,什么也没说。 可凌亮知道,她也有想要的东西。 两周前在饭桌上,她曾说起过学校老师推荐的小学生必读丛书,可金宝的大嗓门很快把她的声音盖住了,罗招娣则不高兴的嘟囔了句“买书干啥,能吃还是能喝”。 她落寞地低下头,而后就将事情埋在心底,再也没往外吐露出半个字。 这孩子实在懂事,懂事到了一种令人心疼的地步。 大丫是家里的长女,很小就开始帮母亲照顾下面的弟弟妹妹。 她一直做得很好。 好到周围人习惯性忘记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孩的事实,而要将关注的目光久久投到她的弟妹身上去。 “懂事”这个词,凌亮并不喜欢,表面听着是赞赏,内里却浸透了当事者的委屈和辛酸。 夸一个小孩懂事,另一层含义就是这个孩子早熟,那么,他为什么会过早知晓人情世故,自然是个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 而在凌亮这里,大丫可以不那么懂事,她和其他孩子一样,也有淘气任性和耍耍小脾气的权利。 第199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7 成功说服罗招娣后,凌亮正式开始了日日往返于南坪村和驾校的学习生涯。 现在的驾驶员考试也由笔试和路考两部分组成。 路考自不用说,科目二科目三和后世的考核方式都差不多。 但笔试有点区别,因为台式电脑目前仍是个稀罕物件,所以笔试不是电子化考试,而是给考生发试卷在纸上进行答题的。 考察内容五花八门,除了基本的安全驾驶、交通安全等知识外,还包括汽车维修、机械原理等硬核知识。 驾校老师常把汽车零部件带到课堂上来,给他们现场示范拆卸和安装步骤。 也就是说,这时候的司机大部分都是合格的维修工,只要出现的问题不大,自己就能把车修好。 凌亮和同一批次的学员共同学习了十来天之后,毫无压力走上了考场。 如今的驾考有个最令人称道的优点,那就是迅捷无比。 由于县城里报名学车的人少得可怜,后世那些麻烦的预约考试步骤被直接省去,驾校的人和主管部门打了个招呼,就直接把他们几人送到了考场。 上午考科目一,成绩合格的话,第二天就能接着去考科目二,下午继续科目三。科目四,这时没有科目四。 时间仅仅过去一个月,凌亮就已经将驾照和出租车从业资格证拿到手了。 本来取得从业资格证是需要有两年驾驶经验的,但现在司机行业缺口大,情况比较特殊,只要有人向上提交申请表,办证机关基本都会批准通过。 凭着这两样证件,凌亮去租赁公司办好一系列相关手续,签了合同,顺利承包了一辆出租车。 此后他每月要按时交一笔不菲的承包费给公司,数目为盈利所得的百分之四十五。而倘若该月生意不好做,没能拉到多少客人,也必须自掏腰包缴纳一百五十元,这是合同上约定好了的份子钱。 百分之四十五,这个比例着实不低。 但人家提供了车辆,又解决了牌照和合法运营问题,勉强倒也还说得过去。 交了押金,拿到车钥匙后,凌亮从这天起就正儿八经跑起了出租。 999看他成天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的,纯然一副敬业乐业的好司机模样,委实打心底里敬佩起宿主来。 跑出租很累的,挣得就是个辛苦钱。 特别在这个年代里,出租车有时候跑得还是长途,到了得帮人卸货,多半还要搬到乘客家里去。 宿主起初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矜贵公子哥儿,这才过去几个世界啊,居然变得这么糙了。 还纡尊降贵做起了苦力活,也不知是在漫漫长夜里经历了多少次内心挣扎,才克服的那层心理障碍啊! 999咬着小手绢,这样想着,竟然把自己感动哭了。 凌亮根本不清楚999这个戏精的想法,他正忙着揽客呢。 什么漫漫长夜内心挣扎,在凌亮这完全不存在的,他之所以费尽心思要进入司机这个行业,原因简单又粗俗,就是看准了它能挣钱。 毕竟职业不分高低贵贱,最后一切还是要用工资说话。 为了钱嘛,只要不碰违法乱纪的事,做什么也不磕碜。 凌亮稳扎稳打在出租车公司干了三年。 等攒够了积蓄,就抽出一部分在县城买了个带小院子的民居,又托交管局认识的朋友为他细心留意些别人想要变卖的二手车。 崭新的现车他也不是买不起,但到二零零零年左右,随着生产力的逐步提高,各式汽车大量涌入市场,司机这一行当的群体竞争将会急剧增加。 而进来的人一多,毫无疑问,整体收入这张大饼就会被摊薄。 到那时,他肯定要转行,所以出租车买得太好,于他而言没什么实际意义。 况且凌亮前些日子也上市里的车厂看过了,现在还处于九十年代,可那种扁平式桑塔纳居然要卖十几万。 听到工作人员报价时,他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 怎么算这笔账都亏得慌,凌亮立马茶也不喝了,不顾厂长热情洋溢的挽留,大步从厂子里走了出去。 好在在交管局上班的那位朋友很快给他递来消息,说已经帮他瞅到合适的车了。 捷达车的车主是位年近古稀的老先生,因为年纪大了开不动,就想尽快将车脱手,换成现金,好贴补刚在省会城市买房的大儿子。 他开的价钱很公道,那辆蓝白相间的捷达大概没怎么舍得开,跑的里程数不多,保养得也不错,外表七成新,里面八成新。 老先生说要七万五,凌亮没意见,转头就去银行把钱提出来,当面点清了款项。 随后他们去办理了过户手续,在契约上签字画押,老先生收下钱,凌亮开走车,二人从此钱货两讫。 第200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8 过了大半个月,县城的新房子终于布置完毕。 罗招娣喜气洋洋忙里忙外,还特意去寺庙算了个搬家的良辰吉日。 又叮嘱孩子们赶紧行动起来,各自细心收拾好行李,千万别落下什么重要物件。 临行前,凌亮置办了场盛大的酒席,把原主亲戚、罗招娣的娘家人、村长和这些年对张家关照颇多的村民们请过来,一起热热闹闹吃了顿饭。 村里大半人都应邀到场了。 一直以来,南坪村没那么富裕,但也绝对不穷。 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大家日子能过得下去,家中也留有余财,自然会保持对弱小合理的同情心,并愿意施以援手。 罗招娣过去一人拉扯三个孩子,还要照顾人事不省的原主,真的非常不容易,如果没有这些村民的好心帮衬,也不知生活会艰辛到什么程度。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席气氛浓厚,众人聊着聊着就回忆起了张家往日的光景,不禁感慨万分。 这张家媳妇可算熬出头来了,他们从前可都为她揪着一把心哪。 话说回来,张家能发达,也多亏了贵生叔有本事,三年时间,就让全家从村里挪去了县城,这身本事谁能不服气? 他们这些人要说不羡慕,肯定是假的。 人家已经走得越来越远,他们却还只能待在村子里,那股子难以言喻的落差感简直令人大受打击。 但转念一想,又有一簇小火苗自心底燃了上来。 贵生叔不是第一个走出村里去别处安家的人,这几年陆陆续续有村民拖家带口去镇上,去县城,甚至去市里定居。 大家的起点也没什么不一样,都有手有脚的,他们努力努力,指不定哪天也能搬去城里了呢。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一直到了晚上,热闹的气氛才逐渐散去。 罗招娣的父母拉着她去说贴心话了,她的弟弟罗招财则被赶出了房间。 他一扭头就撞上了正往这边走的凌亮。 “叔,还没睡呢?”罗招财有些诧异。 凌亮向他示意了下手中的杯子,“渴了,起来倒杯水。” 罗招财听到这话,赶紧侧身让出道来,好方便凌亮通过。 “你怎么也没睡?”凌亮关心地问道,顺便朝金宝那屋看了下,因为房间有限,罗招财今晚只能和金宝凑合着挤一张床。 “孩子这会儿在写作业,我哪能进去打扰他。”罗招财憨憨地道。 “舅舅,我作业都写完了,你快进屋吧。”金宝突然打开门,探出脑袋小声呼唤罗招财。 “哎,好。”罗招财应了声,拘谨地冲凌亮笑了下,抬脚走过去,随手关上了门。 门缝里透出的灯光很快熄灭,然后嘀嘀咕咕的交谈声就响了起来,中间还夹杂着很频繁的一惊一乍。 金宝肯定又央着他舅舅讲恐怖故事了。凌亮好笑地摇摇头,端着茶杯走进厨房。 罗招财的孩子缘不错,特别受三个外甥外甥女喜欢。 他比姐姐罗招娣要小四岁,今年二十九,性格随和,和小孩子相处从来不摆长辈的谱,口袋里又时时能掏出花花绿绿的糖果来,金宝每次与舅舅见面,都乐的跟什么似的。 至于亲家公亲家母两人,为人也都还可以。 虽然偏爱儿子,但也没把出嫁的女儿当外人,金宝出世那会儿,还将家里的银子熔了,给外孙打了个长命锁。 在这个普遍重男轻女的大环境里,他们能为女儿做到此等地步,属实难能可贵。 次日,罗招娣的娘家人就风风火火回村了,说是田里的麦子还没收割,让凌亮搬家时记得喊他们。 其实哪要收什么麦子,现在麦子都还只有八成熟,只不过是不想待在这里麻烦他们罢了。 罗招娣站在门前空地上,望着亲人匆忙远去的身影,不觉热泪盈眶。 爸妈昨夜和她说了很久的话,妈还抱着她哭了一场,直说她的女儿苦日子到头了,以后有享不尽的福气。 罗招娣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福气在后面等着她,可她能无比确定的一件事是,这些年如果没有父母的无私扶持和接济,她也坚持不到苦尽甘来的一天。 她的父母总是这样,默默付出,却从不肯把做过的事情表达出来,每次把东西放下就走,只留给她一个沧桑倔强的背影。 一次又一次,从未改变过。 金宝朗读课文时,她有时也在旁边听着,有一句古诗让她记忆特别深刻——“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当时听得似懂非懂,但此时此刻,她忽然就理解了这句诗的意思。 父母的恩情,大概她这辈子也偿还不完了。 第201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9 两天后,凌亮开车往返几次,先将行李运进县城的房子里,最后一趟把罗招娣和孩子捎带上,一家人就此全部进城了。 刚搬来的第二天上午,就有些住得近的热心邻居过来恭贺乔迁之喜。 其中那特别讲究的,居然还拎着礼物。 他们乐呵呵地介绍着自己,又说虽然大家互不相识,但能住到一起就是缘分,远亲不如近邻,以后千万别抹不开面,有事尽管找他们,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如今这时代人们都很淳朴,邻里关系大多处得不错。 大丫二丫大清早就出门去图书馆了。 凌亮回头望金宝一眼,金宝立刻心领神会,颠颠地跑进房中,再出来手里就捧着一大包零嘴和水果了。 他笑眯眯地挨个喊人,抓出吃食分给大家。 有个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躲在爸妈身后,害羞地不敢伸手去接。 金宝将一大把巧克力硬塞给了他,嘴里碎碎地念叨着:“哎兄弟,你别不好意思啊,我叫张金宝,你也知道,我刚来这边,还没找到和我一样大的玩伴呢,你要有时间,咱俩一会儿去政府大楼那边溜达溜达呗。” 男孩小心地看向爸妈,见他们没露出不同意的神色,于是点了头,“好。” 瞧见这有趣的一幕,大人们都善意地笑出了声。 罗招娣这时也把茶水沏好了,凌亮就和前来贺喜的邻居坐在桌边闲谈。 等他把客人们送出门,金宝早就和新认识的小伙伴勾肩搭背跑出去玩了。 999亲眼目睹他俩从初次见面迅速向拜把兄弟方向转变的全过程,整个统都麻木了,只能感叹一句:“社牛的世界,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凌亮不大在意,“金宝是有点活泼,不过他这种性格也挺好,以后吃不了亏。” 999呵呵一笑。 它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暗自腹诽道,那可不,你能这么想再正常不过了,毕竟金宝不就和你学的吗? 出租车司机这一行干久了,几乎人人都会一手“侃大山”的绝活,凌亮当然也不例外。 碰上那些喜欢讲话的乘客,免不了要和别人天南海北聊一场。 现在能坐得起出租的,基本都是有钱的主,有时还能碰上归国探亲的海外侨胞。 即使大家聊的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凌亮也还是能对一次次谈话中的有效信息进行整合,提取,从而敏锐发觉出外界日新月异的变化。 比如,首都已经有人走在时代前沿,在着手研究电脑软件了。 那位来自帝都衣着不凡的女乘客语气十分不屑,她当时的原话是这样的。 ——“张师傅,我和您说啊,我亲戚家有一孩子,成天不务正业,人也老大不小了,还抱着书在啃呢!” “他看的书我们是不懂的,问他他就开始说胡话,什么互联网啊,大势所趋啊,那不都是国家和政府的事吗?你说咱就一普通老百姓,跟着操什么心啊?” “他呀,还不是仗着家里有几个钱,没后顾之忧,经得住造吗,否则三十岁的人早该挑起家庭重担了,这点我儿子做得就很好,张师傅,不是我吹……” 话题突然就拐到真正的主角身上了,凌亮听得好笑,但仍耐着性子陪她聊了下去。 新事物的出现总会引起一部分守旧派的反感,这种事在所难免。 而更多人则持无所谓的态度,不反对,也不支持。 可当这个新事物普及到千家万户之后,又会有人追悔莫及,觉得自己那时如果能抓住时机,如今就会怎样怎样厉害。 然而事实却是,他人的成功绝非偶然,机会固然重要,其他因素也一样不能缺少。 若没有过硬的实力,持之以恒的决心,和面对质疑嘲笑从不言弃的小强精神,又如何能够跨越拦在成功前面的重重大山? 人们是向来只肯把目光投在随风摇曳明艳的花朵上的,却要下意识忽略它向下扎进泥土的丑陋根系。 至于这株花在绽放前曾忍耐过多少寂寞时光,就更无人在意了。 聊到后面,那位女士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她口中的亲戚其实就是她的姐姐。 听到这,凌亮一下子就明白了,难怪她之前一直贬低别人,原来是姊妹间的那点龃龉在作怪。 他对人家的私事没什么兴趣,脑子里一路盘算的都是怎样进入互联网行业分一杯羹。 九十年代国内的互联网不过刚刚起步,拥有无限发展可能,这个年轻又充满活力的行业后来成就了很多人。 凌亮当初攒了些积蓄后,没买股票,但买了较为稳妥的国库券,这些年靠这个也赚了不少钱,都能让他们去省城过上很好的生活了。 之所以没去,是因为凌亮始终牢记爷爷的教导,做事可以高调,但做人,最好还是低调点。 步子迈得太大,可未必是件好事。 算了,慢慢来吧。 想到现在互联网事业还在缓慢前行,那些人才也不知正待在哪个地方,凌亮就决定先老老实实开他的车。 等国内首批程序员一个个冒出了头,再看看能不能对他们进行投资吧。 其实凌亮最想做的,是自己开一家网络公司,但考虑了半天,还是非常不舍地丢开了这个想法。 他有管理经验,又懂计算机技术,自信能经营好公司,可原主回来要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一个只认识些简单字词又上了年纪的老人再去自学软件开发吧? 思来想去,凌亮敲定了主意,到时他就单纯做个投资人好了,管他谁开公司,反正他不都有分红吗? 第202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10 夕阳西下之时,大丫二丫抱着书本说说笑笑从图书馆回来了。 大丫大名张春雅,今年刚升初二, 二丫名为张曦然,比她低一个年级,金宝还在上小学。 姐妹俩的名字都是自己给自己起的。 前两年凌亮让她们改名时,罗招娣还振振有词,说什么贱名好养活,农村一直都这样。 凌亮没听她的,顶着大丫二丫两个名字出去自我介绍,别人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他坚持让孩子想好名字,带她们去公安局把户口本上的姓名改了过来。 张家如今身处的这个县叫瑞安县,县城地界共有七所学校。 分别为四所小学,两所中学,还有一所采取九年一贯学制的实验学校,它是没有升学考试的,里面的小学生毕业后直接进入初中部。 金宝和两个姐姐就在这所学校就读。 虽然初中的教学区和小学隔了段距离,但架不住金宝不怕麻烦啊,一逢上有三十分钟休息时间的大课间,他就要蹲下身系紧鞋带,甩开膀子往初中部冲刺。 “姐,姐,我在这边!” 远远望见在操场上和同学笑闹成一片的二姐,金宝立马跳起来挥手,唯恐姐姐看不到他。 “曦然,快看啊,你弟弟又来了!” 有女生眼尖,一眼在人群里发现了金宝,赶紧出声提醒道。 张曦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果然,自家弟弟正一脸傻笑地朝她奔来呢。 他很快跑到她跟前,把从学校小卖部买来的豆浆和茶叶蛋交到她手上,让她趁热吃喝。 一旁的同学们纷纷向张曦然投以艳羡的目光。 “哎呀,你又乱花钱,回家我要和爷爷说,让他教训教训你!” 张曦然嫌弃地屈指敲了他一个爆栗,心里却很受用,有东西还知道孝敬她,嗯,孺子可教也。 “姐,你少吓唬人了,爷爷才不会管我。”金宝仰起头,得意洋洋说道。 他们的零花钱年年都在上涨,但爷爷并不会特别关注他们把钱花在了哪里。 金宝很享受这种拥有自己存款的感觉,因为赶上那用钱的时候,他随时能掏出钱来用,而不必掌心朝上找别人讨要。 他的存款同时又给予了他一种自信。 本来转到城里的新班级后,金宝是有些自卑的,因为这里的学生看上去和他很不一样,可要说究竟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把这归因于城里人独有的气质。 等和前后左右桌混熟悉了,金宝有意无意中得知,那些同学的零用钱居然没他高,一个都没有! 这可叫他抖起来了。自卑的情绪刹那间不翼而飞。 金宝神气极了,同学们想买又苦于囊中羞涩的小人书连环画之类的,他能买很多很多,他们向家长吵着要的球鞋和t恤衫,他也已经有了好几套。 既然如此,那他完全没必要在这些城里人面前感到低人一等嘛。 金宝有些飘飘然了。 但当他那位父亲是统计局局长的同桌不怀好意要他请大家下馆子吃饭时,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推脱说钱全被母亲收走了。 他给自己规定了每月只能用五元钱的,怎么好出尔反尔? 金宝年纪是小,可这不代表他就没脑子。 同龄人的弯弯绕绕又不是没经历过,无非就是局长儿子觉得他抢走了风头,出手想整治整治他嘛。 金宝其实没所谓的,人家想要班级老大的位置就给他好了,反正不就那么回事儿,只要这人别来招惹自己,以后就是牛掰到天上去,也和他无关。 眼看操场上的学生越来越多,金宝左顾右盼,还是没能见到大姐张春雅的身影。 “好了,你别看啦,大姐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批改试卷了,今天不会出来玩的。” 和小弟说完这句话,张曦然低头看一眼手表,就连忙催促他回去上课。 金宝磨蹭了会,在二姐严厉的眼神中,还是不情不愿往回赶了。 他对所有事物都抱有很大的热情,除了读书。 对他来说,把他关在教室里学习不亚于承受一场酷刑,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他是两眼一抹黑,和听天书似的。 金宝努力了很多次,可还是没办法在课堂上集中注意力听讲,情不自禁就要去玩文具盒,玩笔,玩胶带,伸手摆弄一切在他视线内能轻易拿起的小物件。 老师上课他一点听不进去,回家后就只能摸索着自学,成绩不上不下的,勉力维持在班级中游水平。 张春雅和张曦然简直要为这个小弟操碎了心,她们写完作业后,就会尽心尽力去教金宝。 然而在家中两个学霸姐姐的辅导下,各种学习方法都用遍了,金宝依旧没取得什么进步。 凌亮对金宝展露出来的问题也感到很头痛。 他还只是在小学阶段,就已经学习困难了,那往后上了初中高中又要怎么办?这个样子肯定跟不上的。 和金宝认真谈过几次话,了解到他内心想法之后,凌亮无奈地放平了心态。 金宝也不是没努力过,但他天生就属于那类看到课本就头晕脑胀的孩子,谁都拿他没办法。 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这点凌亮很清楚。 但另一件事同样毋庸置疑。 ——读书最重要的作用之一,是能为人们提供重要的知识储备和逻辑思维能力支撑,从而促使他们在各自的人生路上可以走得轻松些。 ……好在金宝其他方面做得都不错,假使以后真的不能继续升学了,干别的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凌亮只能这样去安慰失落的原主。 他拍拍面前愁眉苦脸的小家伙的肩膀,语气严肃了起来,“金宝,你说你一读书学习就感觉十分难受,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样,爷爷不逼你学……是不逼你学,不是从此不用去上学。” 凌亮按住欢呼雀跃叫嚣着“解放了”的金宝,看着他眼里的光芒一下子从有到无。 凌亮不为所动,接着说道:“以后呢,老师在课堂上讲的课你尽量听一听,听得懂往里钻研钻研,听不懂就算了,但不能故意做些小动作,扰乱课堂纪律,打扰别人学习。” 凌亮正经八百地和金宝约法三章,金宝想了想,高兴地同意了。 说来也怪,自从没了家人无形中施加的压力后,金宝的成绩居然还向上提了提。 虽然只提高了一小节,但也是难得的进步不是? 第203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11 时光飞逝,转眼间张春雅就要面临中考了。 她的老师对她期望很高,直言这孩子市一中是稳的。 她们本校就是考点之一,考试当天,张春雅吃过早饭,背上书包,带着亲人的声声祝福骑上自行车出发去学校了。 考卷发到手,迅速扫描一遍,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突然就平和了下来。 试题陌生又熟悉,相似的题目她早已在初中三年的学习生涯中做过几十遍,看一眼解题思路就自然地蹦出来了。 张春雅提笔,洋洋洒洒开始作答。 而在接下来的漫长暑假里,她如愿以偿接到了邮差送来的市一中录取通知书。 高中开学那天,凌亮开车送她去学校。 办理好新生报到手续,帮春雅把寝室床铺铺好,又买了些暖瓶脸盆镜子之类的日用品,凌亮很快随其他家长一起走出了女生宿舍楼。 这边也就开学开放一阵子,平时是绝对不允许男性进去的。 到了宿舍楼楼下,看着附近没人,凌亮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十张整钞递给春雅。 春雅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要将钱推回来。 凌亮笑笑,道:“拿着吧,出门在外,可不比平时在家,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春雅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凌亮直接把钞票强塞给了她,“这钱你放心用,别省,以后也少不了你弟妹的。在学校好好学习,有事打电话给我们,爷爷这就回去了。” 凌亮摆摆手,大步流星离开了这里。 春雅捏紧手中的钱,望着爷爷远去的身影,鼻子一酸,用力点了点头。 她一定会刻苦学习的,一定! 下午五点钟左右,凌亮从市里回到了县城。 他今天不做生意,写着“有客”两个字的牌子早被挂了出来,但有两个貌似喝得醉醺醺的青年站在路边,硬要拦他的车。 凌亮不愿理会,踩了点油门,想忽略他们径直冲过去。 谁料其中一个青年竟然不怕死地跑出来,头铁地要往他车子上撞! 轮胎刺耳的抓地声随即响起,猝不及防之下,凌亮被吓得不轻,幸好他反应快,及时刹住了车。 两个青年立即猴急地凑上来拉车门,虽然他们都一副醉得东倒西歪的样子,但身上却神奇的并没有酒味。 看来他们不是想坐车,反而另有目的。 凌亮心下轻嗤一声,从里面解除车锁,让两人上车了。 一路上他们不停地让凌亮变换方向,一会说要去这里,一会又说改主意了,想去别处。 凌亮好脾气的都依了他们。 眼看途经的地方越来越偏僻,最后瘦一些的青年在一所废弃工厂前要求他停车。 凌亮也认为这里挺好,如他所愿停下来了。 “你这师傅人不错。” 那人表扬着凌亮,同时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了,甚至教他莫名生出一种不安来。 他摇了摇脑袋,想要压下那股不安,坐在后面的同伴很自然地替他说出下一句台词:“师傅,虽然你是个好人,但我们还是决定要抢劫你。” “你也别怨咱哥儿俩,要怪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遇着我们了,不然你说我们怎么不抢别的司机师傅,就抢你呢?” “行了胖子,磨磨唧唧和他说那么多干什么?!看什么看,赶紧的,老实把钱交出来!” 瘦青年凶相毕露,狠狠剜了眼坐他旁边的凌亮,在怀里摸出了把水果刀来。 他想把刀架到司机脖子上,但下一秒就不由自主呆住了,因为这位司机,他居然,居然不慌不忙从驾驶座下面抽出了一截结实的钢管! 999不忍地捂住双眼,但鬼哭狼嚎声却此起彼伏萦绕在耳畔。 它叹了口气,在心里偷偷为劫匪们默哀,这两人也是,干什么不好,非得招惹它家宿主? 三分钟后,凌亮利落结束了这场单方面的殴打,两个劫匪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瘦子一动就感觉身上疼的要命,胖子五官苦巴巴皱在一起,都快让人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了。 凌亮懒得理会他们的哼哼唧唧,将车掉了个头,往公安局所在方向快速驶去。 民警里有人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诶,这两人不就是我们正在抓捕的抢劫犯吗?还敢出来作案哪,胆子不小!” 原来一胖一瘦两青年是盘踞县城多年的小混混,过去就喜欢做偷盗他人财物的事情。 这几年胃口变大了,小偷小摸得来的那点小钱再也满足不了他们。 索性横下心来,合伙干起了强盗买卖,最受他们欢迎的目标人群有三类——医生,司机,和屠宰场的工人。 干这三行的基本都有钱,这是胖子和瘦子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且屡试不爽。 把劫匪送进了局子后,凌亮配合着做完笔录就走人了。 在公安局大院里取车时,又恰巧碰上了交管局帮他留意二手车的那位朋友。 蒯忠良是过来接爱人下班的。 他爱人是县公安局的文职人员,负责内勤这块,权力不大,却很忙碌,而他本人,则是交管局里的一个处长。 蒯忠良率先发现了凌亮,高兴地上来和他打招呼。 凌亮还挺惊讶,但很快想起蒯忠良曾经提了一嘴,说他妻子在公安局上班,那能在这里见到他似乎也不奇怪。 他俩随意聊了几句,定下下次吃饭的时间,凌亮就启动车子出了大院。 蒯忠良和凌亮的相识其实完全源于一场意外。 当时他孙媳妇羊水突然破了,比医生估计的预产期提前了整整一个月,情况万分紧急,需要立刻送往医院。 然而家里的车前些天刚好坏了,还在车店里维修,过路的车辆看见挺着个大肚子的孕妇又不肯载他们,生怕孕妇在车上出事会受到牵连。 最后是一辆出租车停在他们前面,不消说,车主正是凌亮。 人命关天的大事,凌亮不敢马虎,一路车开得都要飞起来了,快马加鞭将他们送进医院,之后还帮急得六神无主以至于忘了带钱的蒯忠良夫妇垫付了医药费。 蒯忠良对他感激不尽,时常主动联系他,一来二去,他们就熟悉了起来。 第204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12 因为收拾两个劫匪耽误了时间,晚上八点多凌亮才回到了张家。 一进屋他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金宝抱着胳膊,气鼓鼓坐在小马扎上,曦然双眉紧皱,心事重重,就连罗招娣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可奇了,凌亮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喝完后纳闷地问她们发生了什么。 “还不是隔壁那女孩儿的事给闹的。” 曦然撇了撇嘴,神色既愤怒,当中又夹杂了点不屑。 “爷爷,你总算回来了,我今天受大委屈了你知道不?!” 金宝等二姐说完话,霍然从小马扎上起身,扑过来一把抱住凌亮,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讲起了事情。 原来今天有个陌生人蹑手蹑脚去了隔壁姓佟的那户人家,金宝当时和小伙伴在外面玩,正好碰上了这一幕。 他见那人慌慌张张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觉得他多半不是个好人,于是号召小伙伴们跟过去看看。 在这一带居住的都是些经济状况还过得去的人家,但佟家明显是个例外。 他们住的房子很小,外围也没有建造围墙,只养了条瘦骨嶙峋的老狗看家。 金宝小时候被狗追过,其实是有点怕这种动物的。 然而当他听到自佟家传来的短促又尖锐的呼救声时,还是义无反顾地从蹲在菜地旁边打瞌睡的老狗身上跨过去,冲进了屋子里。 只见那个陌生男人正用手紧紧捂住怀中女孩的嘴,不顾她的拼命挣扎,要将人拖拽出去。 女孩的父母冷漠地站在边上就那么看着。 金宝见状,大喝一声:“盼儿姐,你别怕,我来救你!” 话音未落,他就伏低身子,朝着男人一头撞了上去。 小伙伴们也给力,抱腿的抱腿,缠胳膊的缠胳膊,男人被他们偷袭成功,自然而然放开了对怀里佟盼儿的钳制。 金宝趁机拉着佟盼儿跑到屋外,大喊大叫把周围的邻居都吵过来了。 人一多,男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一个劲儿地辩解自己是无辜的。 佟家父母已经收了他的彩礼,把女儿许配给了他,他今天不过是来把人带走的,有什么问题? 众人一听,不禁震惊地看向佟家父母,佟盼儿才十二岁啊,这男人都三十多了吧,而且他们没认错的话,他不是大沿沟的李老四吗?先后娶了两老婆都死了的那个。 本县的媒婆看见他就要绕道走,根本不稀得帮他说媒。 佟家夫妻俩心思也太狠毒了,这不妥妥的卖女儿吗? 刷满大街小巷的宣传语难道他们没看见?童婚可是犯法的! 邻居们看不惯夫妻俩的做法,揪着他们和李老四去找妇联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听上去还算正常,真正令金宝感到委屈又生气的,是后面佟盼儿对他的态度。 妇联的工作人员很负责任,对此事高度重视,批评教育完佟家夫妇后,按照规定收取了一定的罚款。 就因为这点罚款,佟盼儿话里话外竟然指责他不该多管闲事! 金宝当场肺都要气炸了。 第205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13 他将佟盼儿从李老四手上救了回来,没得到感激就算了,还受到一通指责,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金宝忿忿不平,感觉自己一片好心都被当成了驴肝肺。 凌亮聆听完金宝的抱怨,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他就出去了一天,两边竟都出了事。 眼看孩子快气成河豚,他弯腰坐到八仙桌边,把金宝拉至跟前,宽慰了几句后,又鼓励他不要泄气,日后还是应该继续保持平和的心态。 一个人心地善良,愿为身处困境的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是一种美好的品德,这点任谁也不能否认。 只是,在向外界传播善意的过程中,难免会遇到被误解甚至倒打一耙的现象,也是无法避免的事实,毕竟没人能未卜先知。 可若要因此而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心灰意冷,从今往后再不愿对任何人伸出援手,却也大可不必。 说到底,这世上还是正常人居多,而正常人,普遍是知晓感恩的道理的。 “好了金宝,别生气了。经过这件事,咱们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帮助别人前,要记得留个心眼儿,想清楚某些人到底值不值得你去帮。” 说完这句,凌亮顿了顿,又道:“但是,就今天佟盼儿的事情而言,你没有做错,不必再对她的话语耿耿于怀。因为你是在同违法犯罪行为作斗争,勇敢尽到了一位国家公民的义务,爷爷认为你真的很厉害。” “唯一的不当之处,便是见义勇为之时,没有把自身安全考虑在内。” 金宝呆了下,确实是这样。 当时他光顾着救人了,都没想起大人和孩子之间力量悬殊,现在想想,那人身旁好像还放着一把剪刀。 思及此处,金宝骤然吓出了一身白毛汗来。 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向爷爷和妈妈保证下次一定会小心。 “你还想有下次?!” 罗招娣不淡定了,怒气冲冲瞪着儿子。 金宝嘿嘿一笑,讨好地道:“妈,我错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罗招娣这才肯放过他。 “对了!爷爷,我刚才忘记和你说了,妇联的阿姨特地表扬我们了,说我们都是小英雄,还发了奖品,我去拿给你看!” 金宝提到这事,嗓门突然提高,眼睛亮晶晶的。 不等凌亮回答,他就噔噔噔跑进房间,片刻后抱着奖品出来了。 一个容量很大的儿童水壶,一个铁制饭盒,一摞本子,还有支带有卡通图案的钢笔,东西不多,但很实用,也是妇联的一片心意。 金宝不缺这些,可他就是高兴,翻开扉页特别写有他光辉事迹的本子,骄傲之情顿时油然而生。 凌亮觉得妇联这事做得非常漂亮。 公民做了好人好事,相关部门的确该给予适当奖励,哪怕他只是个小孩呢。 金宝爱不释手抚摸着他那些奖品,凌亮看了眼时钟,已经快九点了,赶紧催促大家回屋睡觉。 明天两孩子要去上学,他要早起开车,怎么能一直待在外面说话。 曦然闻言,果断拎上弟弟走人了。 罗招娣愤愤地骂了两句佟家人,也回了房。 这件事应该还没完,凌亮若有所思想了会,找齐衣服出去冲澡。 他的预感没有错。 第二天,佟家就找上门来,要求凌亮三倍赔偿自家缴纳的罚款。 佟家父母蛮横无理倒是很容易理解,因为他们的切身利益确实遭到了损害, 但令人心寒的是,佟盼儿居然也在其中,还一脸的深表赞同。 对于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女孩子,凌亮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 他没空和佟家人过多纠缠,索性强硬地拉着佟父要去公安局辩个是非曲直。 佟父纯粹是欺软怕硬的性子,一看情形不对就萌生了退意。 此前他没怎么和凌亮打过交道,见这人待人和气,人缘也不错,还以为是个好欺负的,老婆过去撒撒泼,儿子上前打个滚,不得分分钟将人拿捏住? 佟父想得挺美,眼下试探出来的结果却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他明白这事自家不占理,真去了公安局,绝对没什么好下场,也不敢再讹人,带着妻子儿女灰溜溜离开了。 隔得老远,还能听见他训斥佟盼儿的声音。 然而这一次,金宝在静静听了会后,就沉默着移开了目光。 凌亮微微叹息,佟盼儿大概已经把金宝对她的同情都消耗尽了。 可这又能怪谁呢? 除了她自己,谁也怪不了。 有的人,就是拥有这样一种神奇的能力,他们身上明明背负了沉重的苦难,可周围人却只是麻木地观望着,提不起半分相助的兴趣。 这并非由于旁人冷血,皆因大家已从过往种种中汲取了教训。 不是没尝试过将他们拉出深坑,可换来的结果是什么? 人家情愿待在坑底,反而要骂别人一句狗拿耗子,又或许,还会伸手想将救助者也一同拉下来。 这类人的心态早已经扭曲。 他们怨恨生活给予的不公,却又习惯了这种不公,苦难营造出的窒息氛围是别人想要逃离的地狱,但对他们来说,居然成为一种可笑的“舒适圈”。 其实说白了,他们不过就是畏惧改变。 除了一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凌亮再想不到其他语句去概括这些人可怜又可叹的经历了。 曾经,佟盼儿是有机会脱离苦海的。 去年夏天,后街有个腿脚不便的老太太提出要收养她,佟家看在钱的份上,马上把她推出了家门。 老太太性格孤僻,膝下无儿无女,本意是想领养个男孩长大后照顾她晚年起居的,可这片有男孩的人家都不愿意,只得退而求其次,找女孩子了。 她对佟盼儿谈不上特别好,但佟盼儿在她这的日子绝对要比在亲生父母那里强很多。 至少饿了有饭吃,换季有新衣服穿,不过分的要求有时也会被满足,老太太还打算教她识文断字。 一般人逢上这样的好机会,肯定要牢牢抓住,老太太让养老的要求并不过分,她养自己小,自己养她老,都是应该的。 而佟盼儿怎样做的呢? 她放心不下家里人,时常把老太太买给她的东西主动送回以前的家里。 一次两次老太太也没说什么,还觉得这孩子念旧情,挺不错。 可次数多了,她也回味过来了,这哪是什么念旧情啊,分明就一养不熟的白眼狼! 老太太夏天领养的佟盼儿,不到三个月,又将人退回去了,重新物色了个脑子好使的女孩儿。 佟盼儿就这样轻易地浪费掉了人生中的一次重要机遇。 并且以后很可能也不会再有。 第206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14 又是一年开学季,张曦然追随姐姐的脚步进入了市一中,张金宝也离开了实验中学的小学部,成为一名初中生。 他的成绩仍旧老样子,一直不好不坏。 小升初毕业那天,班主任对着罗招娣长吁短叹,说金宝这学生聪明是真聪明,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成绩始终不大好。 又让罗招娣对孩子的教育问题要更抓紧些,以后上了初中,可不比小学,课程紧凑,知识点又繁杂,一个不小心要掉队的。 班主任实打实关心金宝,罗招娣也只能尴尬地陪着笑,嘴上应着一定一定。 心里却很无奈,觉得老师的要求着实为难人。 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她两个女儿学习都好,这表明老张家是有读书基因的,按理说金宝也不会差啊,可他偏偏就是成了唯一的例外。 干别的事情一点就通,一要他学习脑袋就不够用了,榆木疙瘩似的,开不了窍哪他! 罗招娣以前也接受不来儿子成绩一般的事实,不过这两年被打击着打击着,心脏已经练结实了许多。 好歹还是个中等生呢,不错了,有些事情不能强求。 罗招娣乐观地自我疏导着,当然了,到如今这个地步,不乐观也不行。 金宝上初二时,999兴奋地告诉了凌亮一个好消息——观测了这么长时间,它终于找到适合宿主投资的人选了。 自一九九四年成功申请全功能接入国际网络以来,国内就正式开启了属于互联网的时代。 泱泱大国,人才辈出,这两年电脑软件和硬件行业发展速度都不慢。 但由于大家水平有限,经验又不足,有那铆足了劲想在新行业里施展拳脚,后来却饮恨败北的人也不在少数。 得999看中的是一个目前正在研发杀毒软件的小公司,里面人不多,总共十来个,而核心成员只有三位。 老大严时雨,老二严顺谷,这俩人是亲兄弟,主要负责解决公司资金问题,后期还要想办法拉客户。 老三池荣弈,技术型人才,沉默寡言,十分内向,不擅与人交往,平日最爱抱着他那台台式电脑敲敲打打。 前来和凌亮接洽的是老二严顺谷。 他是个一眼看上去令人感觉很舒服的年轻人。 五官端正,线条舒畅,长相没什么进攻性,脸上还挂着叫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言语交谈间,别人不知不觉就要放下戒备心。 是个天生适合商场谈判的好料子。 凌亮悄然点评一句,随即开诚布公告知了对方他能出资的最大金额。 “八十万。” 凌亮瞧了瞧他,慢条斯理地道:“严先生,这是我能拿出手的所有资金了。” 严顺谷眼眸闪烁了下,很快神色如常。 他转而介绍起公司主营业务方向,又特别强调了未来互联网的发展将会多么势不可挡。 最后,状似不经意地透露出其他投资者动辄数百万的出资金额。 语毕,就隐含期待地望向凌亮。 在严顺谷看来,一个能轻易掏出八十万支持他们公司的人,投资个上百万当然也不会太难。 严顺谷的猜测是对的,只不过凌亮并不肯买他的账。 那些愿意斥巨资投资新兴产业的人,他们和自己现在的境况可完全不一样,都是早先就乘着改革开放春风发达起来的一批人。 几百万之于他们,不过毛毛雨而已,试错成本又不高,投了就投了,便是打了水漂也不心疼。 凌亮至今也积攒了不少身家,可和这些人还是不能相提并论,是以投资时不得不去考虑更多现实问题。 譬如,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这家公司能不能做出令市场满意的杀毒软件还未可知,他这时把钱都投下去了,万一结果不如人意,岂不是要亏得血本无归? 因此面对严顺谷的不停劝说,他坚持己见,只愿投入八十万,再多一分也没有。 第207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15 严顺谷想争取更多投资的打算落空,只得笑着作罢,又和对面老先生沟通起了这笔款项以后会应用到何处的事宜。 凌亮听他主动提及此事,心下对这家公司添加了几分好感。 投资人和被投资公司的关系有时也挺复杂的。 投资人出资支持公司发展,目的肯定不是想做慈善,而是期望能于他日得到成倍回报。 为了确保这一盈利目标的实现,投资者时常会过多干涉公司事务,甚至派出自己人长期驻扎,企图越过原班管理人马直接指挥公司运转。 而站在被投资公司的角度看,他们自然是不想己方权力遭到架空的,也不情愿受外来者指手划脚。 对他们来说,投资人最好的做法是什么? 那就是尽情投钱,别的什么也不要管。 受此种利益动机驱使,他们在遇到人傻钱多又不懂行的投资者时,往往会采取“春秋笔法”。 模糊谈话重点,故意在关键处含混不清等,都是些常用的手段,至于投资款日后的用途,大体也就一两句话轻轻带过。 所以严顺谷现在说起这件事,也就代表没想着随便糊弄他,凌亮对他这种靠谱的办事态度还是很满意的。 两人讨论完诸多细节,凌亮顺带提出想和研发团队成员见见面,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严顺谷心里明白这是最后一关,只要他们团队的凝聚力和工作状态没问题,签合同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对同伴很有信心,痛快答应了对方的要求,立即走出会谈室,带领凌亮前往他们的固定办公场所。 寰宇科技网络有限公司位于一栋六层小楼的底部。 实际上,这一整层还不全属于他们。 偌大的空间被齐齐一分为二,分别租给了两拨人,寰宇科技的对面是个小型服装加工厂。 一群上了年纪的大妈天天踩着点过来上班,边大声聊天边加工衣服。 喧闹声忍忍其实也能过去,真正令严顺谷感到烦恼的是水电费问题。 和其他开支相比,一点水电费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创业初期,能省则省,更何况,谁也不想一直被别人占便宜。 由于两边用的是同一个供电供水系统,房东又不允许严顺谷他们私自改线路,所以到月底平摊费用的时候,双方几乎每次都要发生口角。 服装厂的认为他们成天开电脑,用电量绝对比自己多的多,不肯平摊电费,非让他们出大头不可。 寰宇科技这边肯定不同意啊,服装厂不也时不时开机器吗,人数又多,那用水量还上去了呢。 里面的员工还总用特大号水壶灌水回家用,他们可都看见了。 服装厂见说理说不过他们,转头就怂恿一群大妈上前胡搅蛮缠。 最后寰宇科技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缴纳了大半费用给房东。 等以后公司做起来了,别的先不说,第一件事就是要离开这里! 对面又传来机器开动的轰鸣声,严顺谷恨恨地想着,伸手推开办公室那扇满是涂鸦的门,回身微笑着请金主进去。 寰宇当前研发人员共计十二人,九男三女,和凌亮打过招呼后,各自又沉浸到工作中。 严顺谷的哥哥严时雨抬头朝这边望一眼,快步走了过来。 他和弟弟容貌有三四分相像,气质要沉稳一些,眼神坚定有力,头发较短,给人一种精明老练的感觉。 见新来的投资者居然是位平淡无奇的老先生,严时雨内心有些惊讶,但他面上不显,照例上前寒暄一番,又将人引到老三池荣奕的位置旁。 凌亮此前只听999说过池荣弈是何等的不善言辞,直到今天这人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严时雨简短地给凌亮介绍完池荣奕后,凌亮刚来得及说一句“你好”,一阵重物落地声就随之响了起来。 原来池荣奕起身起得太急,不慎绊倒了身下的座椅。 他手忙脚乱把摔倒在地的椅子扶起来,同时低着头语无伦次地和凌亮道歉:“不好意思,那个,我太激动了,你别介意……” 他脸涨得通红,说话时不敢看人,一双眼紧盯着地面,好像那单调的灰色水泥地上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东西。 “张先生,池子这人就这样,比较腼腆,怕见生人,但他的电脑技术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您放心,哈哈……”严顺谷赶紧出来打圆场。 严时雨看向出糗的老三,微微皱了下眉,很快又若无其事起来。 凌亮敏锐捕捉到了他一闪即逝的鄙弃神情,目光隐晦地在三人之间转了转,觉得他们的关系大概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好。 不过,人家团队内部的事情轮不到他来管。 凌亮漫不经心想了下,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从身后的六层小楼走出来时,正午的太阳高悬天幕。 阳光直射下,凌亮情不自禁眯了眯眼眸,刚改革开放那几年,正是好做生意的时候,张家已经错过了那样千载难逢的良机,这次可不能再和互联网时代擦肩而过了。 第208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16 今年的仲夏时节不很热,树丛中只偶尔传出来几声惬意的蝉鸣。 市一中教学楼顶层的一间教室里,老师正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讲课,一遍又一遍给大家强调什么题目属于送分题,哪种类型的题目又是重中之重。 这个班级是市一中大名鼎鼎的三大“火箭班”之一。 底下学生听课听得十分认真,不时低头奋笔疾书。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然不多,倒计时都翻到了个位数,还有八天,他们就要走上高考考场了。 “火箭班”的学生实力摆在那里,不管怎么说,考完肯定都能顺利升学。 但各所高校之间的差距也不小,这些尖子生们还是想利用最后一点学习时间,为自己搏一搏,好去更好的大学里学习。 张春雅刚在笔记本上完整记下老师所讲的内容,下课铃恰巧于此时敲响。 她放下笔,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踱步去了外面的走廊上。 操场上高一高二的男生挥汗如雨在打篮球,女生们挤成一团,不知讨论了什么,突然爆发出阵阵开怀大笑。 而在他们身旁,一排香樟树郁郁葱葱,与蓝天白云一起,共同见证着少年少女肆意精彩的青春。 曾经自己也有过这样快乐的时光啊。张春雅回忆起过往,微微笑了起来。 她却不知,后桌一个男生悄悄从桌上的书堆里抬起头来,目光轻轻落在了她身上。 张春雅在班上是很受欢迎的,她成绩好,又没什么架子,同学找她请教问题从不轻易推辞。 一张脸清新自然,素面朝天,由于自小博览群书,周身又自带一种雅致的书卷气,因此虽然不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但学校里喜欢她的男生也有许多。 蒋和文便是其中一个。 喜欢的幼苗从什么时候开始蓬勃生长,他早已经记不清了。 或许是于校园运动会上,她英姿飒爽勇夺长跑冠军后回头的嫣然一笑;或许是书本不小心掉落在地,她弯腰帮他捡起时两人手指相触一刹的温热。 又或许,是那次他们共同参加辩论赛,作为彼此的对手辩了个淋漓痛快? 遇到张春雅之前,蒋和文以为“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个形容太夸张,有幸与张春雅同窗三载,他甚至有一种这句话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感觉。 蒋和文性格并非犹豫不决,可人一旦陷入情感之中,就是容易患得患失。 他好几次冲动地想向张春雅表白,但又担心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俩连普通朋友也做不成。 思虑再三,蒋和文决定等高考结束再向对方表白心迹。 为此他还做好了与张春雅报考同一所大学的准备。 张春雅的理想院校是燕大,他在同学录上看见了的。 对这所常年霸榜前三高不可攀的顶尖高校,蒋和文不是很有把握,以他的成绩,大概只有一半的可能性被录取。 但为了追上意中人的脚步,哪怕只有一丝丝希望,蒋和文也绝不想放弃。 他决定——不就高考嘛,我和你拼了! …… 燕大通知书到手的那天,张春雅讶异地发现,自己心情居然没有多亢奋。 就好像事情本应如此,坚持不懈努力了十二年,自然该有这水到渠成的一天。 罗招娣却是比女儿反应大多了。 她颤抖着手捏住那张薄薄的,能够改变人一生的纸张,一个字一个字地抚摸着,激动得无以复加。 再看向女儿时,她的目光彻底变了,那是种看高端文化人的敬重眼神。 瞧瞧,要去帝都最厉害的学校上学的是谁?是她女儿!她罗招娣的女儿! 这一刻,春雅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一度超越了小儿子金宝。 罗招娣是真想出去找人嘚瑟啊,可春雅去高中母校拿通知书回来得太晚,人家现在都吃完晚饭了,一会就要上床睡觉,她只能暂时忍一忍,想着明天再把这天大的好消息给传出去。 凌亮也很高兴。 前世那个早早结婚换取彩礼好为家庭减轻重担的女孩,今生已成为前途似锦的名校一员,原主的这位长孙女,已经完完全全扭转了她凄然的命运。 她不可能再与人渣丈夫和他的人渣家人相遇,时至今日,他们早就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不过,想起那个朱临岗,凌亮微微皱了下眉。 这人上辈子便是在春雅十七八岁的年纪娶了她,算算时间,这辈子差不多也该结婚了。 如今没了张春雅,指不定又会过来个李春雅,然而无论是谁嫁给他,估计都要受尽折磨。 凌亮心思转了转,觉得这事他不好不管。 归根到底,是因为春雅离开了,别的姑娘才会来填这个窟窿,说来事情和张家也有点关系。 更何况,朱临岗的母亲和妹妹不当人,在春雅被踹流产体弱之时,还强迫她下地干活,进而导致她一病不起最后死去的这笔账,总要算一算的。 过两天就去朱临岗居住的村子里看看,散布点流言,搅黄他的婚事好了。 诶,不对,用词有点不精准了,怎么能叫流言呢?那分明就是被朱家隐藏起来的事实! 凌亮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定下了修理朱临岗的计划,而后笑着和罗招娣商量起春雅的升学宴要如何操办。 来到朱家村这天,天空灰蒙蒙的,看着随时会下雨。 凌亮远远朝朱临岗家看了会,发现里面的人进进出出,正在忙碌地布置新房。 他暗道一声果然如此,旋即找村里人打听起了情况。 “是不是有人要结婚?是啊!临岗小子嘛。这孩子现在可有福喽,过些日子就要和人订婚,跟他处对象那女娃,嘿呀,那叫一个俊!” “啧啧啧,确实挺俊,一大把年纪了,老婆子我啊,就没见过比她还标致的姑娘家。” “最主要的一件事你们还没提到,人家不收彩礼知道吗?女娃娃讲了,她看中的是临岗这个人!你说这事……” 几个嗑着瓜子围在一起闲聊的老太太听到边上有人问话,顺嘴就把事情给捋清楚了。 但说着说着,其中一位偏头看了看提问的人,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这位……老爷子,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啊,你不是本地人吧?” 老太太迟疑地说道,同时朝他上下扫视一眼。 朱家村大部分村民都是一个姓,互相之间都有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乍然看见生面孔,老太太心里顿时升起了警惕。 “哦,我从别处过来,要去前面村庄走亲戚,这不刚好路过嘛,看见你们这儿有人办喜事,就顺便问一下。” 凌亮随口编了个理由,也没管几人信没信,径自道过别便离开了。 他本意是想找到那姑娘劝一劝她的,却又在见到她人时改变了主意。 因为999忽然开口说道:“检测到此人腹部有其他生命波动,毫无疑义,她怀孕了。” “怀了一个多月了,”999补充了句,又憋着笑故意问凌亮,“宿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八成要喜当爹呗。 凌亮还没应话,999已经兴奋地一蹦三尺高,“兜兜转转,朱临岗这辈子居然成了个绿毛龟!哈哈哈,本系统简直快要被他笑死了!” 凌亮:“……这结果倒也不错,那我就,提前祝福他们‘情比金坚,百年好合’吧。” 最好一生一世也不要分开。 第209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17 眼下,朱临岗的“绿帽子”肯定是戴定了的,但凌亮设想的,他二人携手共度一生的情形却并未完全实现。 后来在朱家发生的事情显然要更有戏剧性些。 嫁给朱临岗的女人,丽丽,究竟何许人也? 据她自己的说法,是个打工妹,之前在外面帮别人做事情,现在手里攒了点钱,就想回小地方找个朴实可靠的人结婚,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 但这都是些托词,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比她口中所说的复杂得多。 丽丽原是大城市里一个有头有脸男人的女朋友之一,之所以不直接称呼她为小三小四,乃是因为男人的老婆对她们的存在是持默认态度的。 那位原配夫人以前自然也和丈夫闹过,闹得还很凶。 可由于她养尊处优多年,手上又没什么和丈夫对抗的资本,她为婚姻纯洁性做出的种种努力很快就被摁了下去,从此不了了之,归于寂然。 只能干瞪着眼看着其他女人爬到她头上去耀武扬威。 丽丽也曾是洋洋得意奚落原配夫人的胜利者,然而好景不长,她遇上了一个厉害的竞争对手。 那女人年纪不大,手段倒是极其狠毒,一出手就让好几个同她争宠的女人去了半条命。 男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知道。但他懒得阻止。 他是很忙的,哪有闲工夫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若是平时不管,丽丽还觉得没什么,可问题的关键是——她如今怀孕了,又很不巧走漏了消息,叫那疯女人知晓。 丽丽由此被一路追杀,出门逛个街都能险些丧命于巨大的广告牌之下,向男人求救,最后也只换来他不轻不重对疯女人的警告。 丽丽没办法了,她打的就是母凭子贵的主意,这“子”要是没了,哪还有她这个母亲下半生的荣华富贵呢? 思来想去,她做下了决定,先离开寻个偏僻地界躲一躲,等孩子长到有自保能力的年纪再杀回去,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丽丽走得很顺利,没人过来寻找她,她独自一人站在候车室内,有着溢于言表的失落。 男人就是这点好,虽然女朋友多到数不清,可如果有谁想走,他是决计不会拦着的,还会体面地送上一笔分手费。 火车呼啸着将丽丽带向远方。 丽丽在山清水秀的朱家村停下脚步。 考虑到自己一个外乡女人身边不能没有男人,孩子成长过程中更不能少了父亲,她就想着先嫁个人,反正乡下地方现在又不扯结婚证,以后踹人也方便。 不得不说,丽丽的眼光真的很好,她看中的朱临岗当然不是什么好人,然而身上有个不小的缺点,那就是耳根子很软。 丽丽的手段算不上特别高明,可对付朱家人却绰绰有余。 她的确没招整治疯女人,但以前和别的女人撕逼掐架她就没输过好吗? 生下孩子后,丽丽还没出月子呢,朱临岗的母亲和妹妹就急吼吼地要来磋磨她,一如磋磨春雅那样。 她心里气得要死,发誓要让两人付出代价,而表面仍笑着乖乖把事情做了。 不过,丽丽只劳累了一天。 因为第二天在她的枕头风和眼泪攻势下,朱临岗就吆喝着让小姑子去干活了。 往日十分疼爱的妹妹都舍得冷脸相对,硬下心肠使唤父母也就是早晚的事。 丽丽一点点拉低着朱临岗的底线,慢慢确立了她在朱家至高无上的地位。 她就知道,只要搞定一个家庭里最具话语权的男人,便再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 丽丽在朱临岗身边舒舒服服过了十六年。 这期间,她对公婆非打即骂,朱母被她苛待得圆脸变成尖脸,真真是吃尽了苦头。 丽丽还做主把小姑子嫁给了邻村一个无赖,省得她在家白吃白喝,成天碍她的眼。 朱家人上辈子是怎样对春雅的,丽丽这辈子就是怎样对他们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切像是围成了个怪圈,可谓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后来的某一天,村里开进了一辆气派的小轿车,把丽丽和儿子给接走了。 朱临岗这时才发现,他疼了十六年,当眼珠子般爱护的儿子,居然不是他亲生的! 望着飞速驶离的轿车,朱临岗头脑阵阵发晕。 捏紧黑衣保镖硬塞过来,说是感谢他养育之恩的支票,一时间怒气上涌,不顾后果地把支票撕了个粉碎。 朱母赶紧蹲下身去努力拼凑,可是,没有用的,遭到损毁的支票是取不出钱的…… 丽丽狠狠坑了朱临岗一把,她以为自己到底成了笑到最后的人,但其实也不是的。 那个男人老了,要死了,可神奇的是,他后继无人。 当年他对“疯女人”动了真感情,一直纵容她伤害别人,以至于她对他的子嗣下手也没及时阻止。 他想把财产留给她的孩子。 可千不该万不该,女人贪心不足,还把妻子的两个女儿给害了。 痛失幼崽的母兽暴跳如雷,夜里不声不响开车来到女人住处,在房子外围浇上汽油,点燃,然后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里面的人翻滚哀嚎。 男人那时也在别墅里,但侥幸逃出来了,他看见妻子木然靠在车头上,愤怒冲上前,质问她是不是想让自己也被烧死。 “是的。”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又很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独自跑出来了?不是爱到天崩地裂吗?火势这么大,我还以为你会和她抱在一起迎接死亡呢。” 男人立时狼狈地转过头去。 他能说他压根没想起来带女人一起走吗? 不能,这太讽刺了。 男人后来没有计较妻子放火的事情,因为他忽然地从那段感情里清醒过来,回头一望,陡然发现,他的子女都死光了。 他到底犯了多大的错啊……虎毒尚不食子,他是个人,竟然比老虎还毒辣。 男人自此开始寻找是否仍有子嗣存留人间,躲过了女人的残害,谢天谢地,还是被他找到了。 临死那天,他声音虚弱地让律师宣读遗嘱,律师正读到关键处,与他分居许久的妻子带着人闯了进来。 男人梗着脖子望见律师战战兢兢在匕首下修改了遗嘱,又牙齿发颤地宣布他的财产全部归属于妻子的儿子。 ——那个垂手站在他床边,看起来毕恭毕敬,但和他没有一点相像之处的少年! “我,我不同意!他是个野,野……” “野”字后面再没有下文,因为男人已经气绝身亡,死不瞑目了。 丽丽茫然地看看四周,一屁股跌坐在地。 她的千般算计,万般筹谋,至此,彻底成了一场空。 第210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18 假期接到蒋和文的电话时,春雅有些懵逼。 她和蒋和文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平日里学习任务繁重,连话都讲不了几句,怎么突然就想来她们这个小县城玩了? 懵逼归懵逼,春雅还是很快换衣换鞋,又叫上闲在家里的弟弟去车站接这位朋友。 她本想和妹妹一起过去的,可曦然马上也要高三了,没放暑假,当下正在学校里补课。 春雅是早上九点出去的,接近十二点才回来,回来时一张脸红的发烫。 她喊了声迎面走来端着盘菜的母亲,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哎?要吃午饭了,你回房做什么?” 罗招娣赶紧叫住她,让她洗洗手过来吃饭。 “妈,你们吃吧,不用管我,我在外面吃过了。” 春雅羞窘地小声应了句,轻轻把门关上了。 金宝再也绷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妈,别看了,确实不用管大姐,因为她已经和你未来女婿吃过饭了!” 凌亮不禁抬头望向金宝。 罗招娣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你是说,这出去一趟,春雅就有对象啦?” 金宝高深莫测地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再摇摇头。 “你快说呀,要急死我啊!”罗招娣作势要打他。 金宝嘿嘿直乐,捞过一把椅子坐下,慢悠悠说起事情经过来。 蒋和文是个行动力很强的男生,既然定下了高考后表白的计划,便不会允许自己找理由退缩。 他也得到了燕大的入学资格,虽则是踩着分数线进去的,可他已然十分满意。 迫不及待买了张直达瑞安县的车票就过来了。 和春雅漫无目的逛了会县城,蒋和文精准地抓住了剖白心迹的时机。 他驻足于马路一侧,左右是枝繁叶盛的两排行道树,面前站着他心爱的女孩。 蒋和文感到一股热气止不住地从心窝处升起来,耳边尽是胸膛里急促的心跳声,擂鼓似的。 他结结巴巴地把练习了几十遍的告白话语憋了出来。 唉,明明在家练习得很流利啊,怎么一见到真人就怂包了,这可真是…… 蒋和文忍不住偷偷自嘲。 可看着眼前长发披肩,穿白色连衣裙笑容恬静的女孩,他又觉得理所当然了。 这是他喜欢的人啊,叫他如何不心动? 然而,春雅脸上的镇定自若不过是装出来摆摆样子罢了,她其实也很慌乱。 过去她对蒋和文从未起过什么心思,可也的确不反感,突然间被他表白,实在不明白是不是应该回绝。 想了想,她请求蒋和文给她一点时间,最迟明天,一定会给他答复。 蒋和文连道“应该的,应该的”,随后,两人尴尬地对视半晌,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这件事秘密发生在蒋和文与春雅之间,那么,金宝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完全是因为在车站接人那会儿,他就瞧出来这人对大姐有意思,十回里有九回能让他逮着眼神挂在他姐身上。 蒋和文想办法把他支开后,金宝根本没走人,不远不近就吊在他们后面呢。 这一告白,一下子便让金宝围观到了。 他对蒋和文印象挺可以,觉得他有资格做他的姐夫。 首先,这男生长得不赖,相貌堂堂的,和他姐很登对。 其次,待人真诚,成绩还好,也进燕大了,谈起恋爱来没有异地恋的烦恼。 最后,家境尚可,他家在市里经营着一个小超市,大姐嫁过去不用吃苦。 不过,就是不知道他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尖酸刻薄的话肯定免谈…… 金宝思维发散,都已经联想到他姐结婚后的生活了,直到被从大树后面揪出来,脑袋里还在想些有的没的。 之后,蒋和文与姐弟俩挑好地方吃了顿饭,就去旅店住下等消息了。 金宝嘚啵嘚啵把事情解释的一波三折,摇头晃脑像个说书先生。 末了,来了句总结,“总之,我认为蒋和文这人不错,大姐可以考虑看看的。” 罗招娣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兴致勃勃转过身,就要去找春雅劝她接受人家。 凌亮出声喊住罗招娣,没让她过去。 喜欢不喜欢,接受不接受,这种事端看当事人自己的意愿,如非必要,别人最好不要过多干涉,免得横生枝节,反而不美。 第二天,想清楚了的春雅打电话把蒋和文约了出来,答应和他交往。 唯一的要求是他俩不能因为谈恋爱耽误学业。 蒋和文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只郑重点头。 轻风吹过,树叶翻飞,两人于这天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 次年。 张曦然也参加了高考,她在考场上发挥得不如姐姐出色,但成绩还是很好的,去了位于西北方向的一所重点工业大学。 升学宴在市里最好的酒店举行,亲朋好友齐聚一堂,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断。 而在这其乐融融的氛围里,金宝脸上却显出了些忧愁的神色。 他如今成了高中生,目前在市三中读高一。 市三中这所学校口碑还行,金宝当初不想让家人失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进去的。 但很可惜,他基础不够扎实,纵使再怎么努力,还是跟不上同学们的节奏,在学习上一直很吃力。 爷爷还是那句话,让他尽力而为,不必勉强,可金宝此时的心态已经慢慢变了,他想给自己一个交代,一个关于学生生涯的交代。 两个姐姐自不用说,比他这个弟弟强太多了,前方铁定有美好的未来在等着她们。 而他呢? 万一到时候他不能继续升学,以后要怎么办? 面对亲戚们看过来的期许的目光,金宝扯动嘴角笑了下,掩饰性低头喝了口杯中果酒,深深的迷茫了。 第211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19 等曦然在大学的学习和生活步入正轨,凌亮就立刻动身去了广市。 他要查一查原主这位二孙女前世的死因。 上辈子的这个时间段,曦然早就辍学不读书了。 她在一家裁缝铺子干了两年,时常听里面的女工聊天,说外面发财机会多。 听着听着,心里头就不可遏制地升腾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毅然决然辞去裁缝铺制衣工的工作后,曦然只和家里说了一声,就卷卷铺盖,约上同学,云淡风轻跑去珠三角闯天下了。 罗招娣那时候着实算不上什么好母亲,全副心神都系在金宝身上。 曦然怀着何等心态离开,凌亮多多少少也能猜明白几分。 无非不想像她的大姐那样,为这个家当牛做马,最后还要牺牲自己的婚姻,就为了得到一点彩礼,好让弟弟以后能娶上媳妇儿。 或许,还存了些向罗招娣证明自己的心思,打拼多年,衣锦还乡,想想就激动。 到那时,母亲的目光非得从金宝那里匀一些给她不可。 不向命运低头,自己给自己寻找出路,曦然的做法当然不能说不对,甚至还很有勇气。 只是,她实在低估了外面世界的复杂和凶险程度。 从七十年代末期一直到九十年代,无数人从贫瘠的家乡跑出来,拼了命地涌向京津沪广深五大经济发达地区。 时代的春潮成就了一小批人,淘汰了一大批人,还有一小撮呢,则永远留在了曾经奋斗过的城市。 这自然不是说他们在那里安家落户,扎下了根,而是指——他们死了。 且多半死因不明。 曦然后来也成为其中之一。 社会风气良好其实是千禧年之后的事,在八九十年代,治安问题从来都是地方官员的一块心病。 乡村和小型城镇要稍微好点,城市,特别一些大城市,人口多,各行各业的都有,真的是非常乱的。 曦然当时去广市务工,最初还给家里写信打电话。 两三个月后,罗招娣就再也联系不上她了。 转而打给和她一起出去的同学,人家很茫然,说她们进城之后就分开了,没在一个地方打工,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答应帮忙找找。 找了好几天,始终没找到,那女同学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赶紧报了警。 警察找了大半个月,仍然追寻不到踪迹,他们只得遗憾地告诉罗招娣,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事情到这个地步,很有可能,她的女儿已经遭遇不测了。 罗招娣当时哭得是肝肠寸断,可流尽泪水,日子还是要照常过。 可怜曦然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女孩子,就这样孤零零待在异乡,下落不明,生死难料。 直到十年后政府决定修建一条新的铁路,工人挖开路面,猛然看见里面竟埋着一堆人骨头。 经过多方面比对分析,警察判定这就是失踪多年的张曦然的尸骨。 他们努力尝试破案,然而年代久远,很多线索都已经断掉,追查难度极高,曦然最终还是落了个死因成谜的结局。 凌亮此行来到广市,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把凶手揪出来。 由于曦然这辈子没在广市待过,这意味着凶手有可能会换个人实施犯罪行为,也有可能不实施犯罪行为。 不犯罪当然再好不过。 但据其先杀人后埋尸的熟稔手法,凌亮推测此人要么是有前科,要么,就是心理素质过硬,即便首次犯罪也能有条不紊把事情给处理好。 这两种情形下,凶手很难抑制自己的犯罪欲望。他太自负了,总以为世上没人能抓住他。 当然,也不排除有团伙作案的可能性。 十年后修建铁路的地方现在还很荒芜,是个绝佳的抛尸场所。 而在它的右侧好几公里处,远远分布着一片棚户区。 从棚户区出发往前走半小时,轮胎厂和机械厂逐渐映入眼帘,经过这两座工厂继续前进,就是越来越繁华的商业街了。 棚户区一带的女人基本都在这边做活。 曦然那时在如意酒楼当服务员,每次下班回家都靠一双腿走回去,穿过大街小巷,穿过两座工厂,拐进棚户区,找到低矮的房门,再开门进去。 这一路上可以动手的时机太多了。 凌亮把从棚户区到如意酒楼的路线走了一遍,心里也明白了凶手胆敢肆意妄为的原因。 大致摸清楚情况后,他让999帮忙监视这片区域,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告诉他。 之后,他回到酒店房间,心不在焉看了会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流,觉得颇为无聊,又坐回沙发上,随意翻着桌上报纸打发时间。 凌亮并不知道曦然上辈子遇害的日期具体是哪一天,只能早早来到这里,耐着性子等下去了。 第212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20 十月十九号。 上辈子,就是在这一天,曦然给罗招娣打了最后一通电话,而后母女俩彻底失去了联系。 凌亮在酒店住了一周。 及至十月二十六号晚上七点多,999蓦地开口道:“宿主,发现异常情况,咱们是时候出发了。” “刚才有个女孩下班了,前后相隔不到两分钟,就有男人尾随了上去。这两人……都是宿主目前居住的这家酒店的员工。” 999向凌亮详细解释着,它的语气有些惊讶,又有种情理之中的恍然大悟。 “原来是熟人作案。” 一人一统交谈间,凌亮已经关上房门,步履匆匆乘电梯来到了如意酒楼的前厅。 门口的迎宾小姐笑容满面,躬身低头说了句“客人慢走”,再抬头时,凌亮早就不见了踪影。 999尽职尽责地为宿主指路,不知过去多久,前面出现了一条入口狭窄的长巷。 凌亮小心压低着脚步声冲进案发现场时,女孩已然衣衫不整,正被男人死死按压在地,准备一骋兽行。 见此情景,凌亮一言未发,四下一打量,抄起地上半块碎砖,敏捷而又悄无声息地逼近。 在男人察觉到身后动静之前,稳准狠一砖将人撂倒。 男人直接被他砸晕过去了,头上的伤口往外冒出一小股血水。 女孩安然无恙从巷子里出来后,脑袋仍在发懵,浑身绵软无力,两腿面条似的朝前走,深一脚浅一脚仿佛踩在棉花上。 她当时真以为自己逃不掉了,满心想的都是如果被男人成功得手,往后怎么有脸活下去。 人们一定会在背后指指点点,戳着脊梁骨骂她,她一辈子也直不起腰来做人了! 女孩太年轻,想事情还是过于简单了些,并未考虑到更深层次的严重后果。 要知道,有的人犯罪,那是压根没想过给受害者留活路的,一出手就要永绝后患。 假使没人过来搭救,她这会儿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什么名声,辱骂,从此抬不起头,和宝贵沉重的生命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 只要人活着,很多事都可以从头再来,人死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凌亮一路拖拽着男人往最近的一个派出所走去,男人中途几次醒来,又被马路上细碎尖锐的小石子硌得冷汗直冒,然后再次疼晕过去。 来到派出所门前,晚间值班的民警接待了凌亮一行人。 看到这一老一少,外加一个穿着血迹斑斑衣服躺在地上的男人的奇异组合,民警都有点糊涂了。 这是来报案的,还是来自首的? “我们要报案。” 下一秒,凌亮就回答了他们心中的疑问,并简明扼要地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 随着他的讲述,民警的神色渐渐由愕然变得凝重。 其中一个女警扶着脸色苍白的女孩去了旁边,剩下几人赶紧招呼凌亮坐下,让他把情况再给他们详细说一说。 折腾好半天,民警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而就在这时,先前被凌亮抛在地上的男人呻吟了两声,慢慢从昏迷中醒转了过来。 对于警察的厉声询问,他的回复是——“我,侵犯他人,还老实交代?你们在和我开玩笑吗,我卫东平打小就遵纪守法,本本分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情绪上头,非常激动,声音大的震耳欲聋,脸上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喘了口气,他又急促地接着说道:“我有什么理由要做这种事?啊?!你们污蔑人也要拿出点证据来啊!别以为你们是警察,我是个小老百姓,就会怕你们,敢冤枉我,信不信我告你们去!” 说这话时,他咬牙切齿,面皮鼓胀,额头上青筋毕露,活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演技真好,合该颁给他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凌亮简直想为卫东平拍案叫绝。 瞅瞅,这以假乱真的表情,听听,这充满张力的台词,他要不是亲自在案发现场把人给制服了,这时候肯定得和周围的警察一样,被这家伙唬得一愣一愣的。 “你说谎!” 心绪好不容易稳定了些的女孩闻听此言,气愤难当,指甲掐进肉里,提高嗓门尖声反驳道。 她望着满嘴谎言的男人,双目几欲喷火。 “卫东平,你这个畜生!当初你暗示我,让我同你好,我不同意,因为你卫经理有妻有子,我牛香香虽是个伺候人的服务员,可也知道当小三是要人人喊打的!” “我自认做人做事坦坦荡荡,拒绝你也很正常,可你呢?你想干什么?你想要毁了我,毁了我的一辈子……” 牛香香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还不到二十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自认见识过不少,可哪能想到,这种事情有一天居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一旁的女警不由得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小声安抚。 两边说辞不一样,民警们也犯了难。 想了想,他们紧急拨了个专线电话汇报案情,很快得到上级命令,让他们对此事立即予以立案调查。 第213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21 上级既已发话,中北路派出所也就即刻调出一批人手,开始认真查案。 卫东平兀自叫嚣不休,同时在心里打定主意,无论警方如何逼问,他咬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做下的事情。 他工作的地方,如意酒楼,是个难得一见的五星级酒店,规格高,各处都有监控,要做点什么事情很不容易。 这点令卫东平忌惮不已。 但他盯上牛香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让他放弃脑中想法绝无可能。 索性跟踪牛香香,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挑了个偏僻巷弄动起了手。 就像从前做过的那样。 剪刀巷子他之前去过几次,绝对没有监控。 所以,就算警方现在有牛香香这个人证又如何? 他们没有物证啊。 证据不齐全还抓什么人? 他们说他侵犯别人,那他还能说自己走在路上,无缘无故被人拍了一板砖呢! 卫东平越想越自鸣得意,内心还油然而生出一股在和法律斗智斗勇的兴奋感。 这兴奋感让他血液沸腾,身体不自觉就微微颤栗起来。 他是一定会全须全尾大摇大摆走出警局的,警察又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被他耍的团团转? 因为曾经数次犯罪都逃之夭夭,没有得到任何惩处,卫东平现在的自信心已经膨胀到了一种自负的程度。 他觉得没人能把他怎样,并在心里计划起过两天出去了要怎么找凌亮算账。 玛德,都怪那老东西,老了就好好在家待着啊,四处溜达干什么? 还特么用板砖砸他,卫东平用手摸摸结痂的伤口,脸色一瞬间变得阴狠无比,他短促地冷笑一声,决定到时要给凌亮一点颜色看看。 然而他的愿望注定不可能实现。 卫东平身上有人命债,可能还不止一条,这是凌亮仔细观察过后得出来的结论。 虽然他隐藏的还算不错,但一些细微的神情和动作可骗不了人。 特别是昨天卫东平趁民警不注意,笑着朝他和牛香香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充斥着兴味盎然,其中又饱含无限深意。 这件事我和你们没完。卫东平想要表达的意思应当就是这个了。 他的想法很美好。但凌亮现下都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自然不会给卫东平打击报复回来的机会。 须得尽快将他送入牢狱中去。 这样想着,警方走访办案时,凌亮也参与了进去,遇到棘手的难题,更是主动出谋划策。 在双方的共同努力下,月底还没到,案子就顺利告破了。 调查出来的结果叫人大吃一惊。 众人眼里温和好说话的卫东平,在过去五年里,居然以残忍手法陆续杀害了三位女性,她们的年龄都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 其共同特征是长相漂亮,并且同为如意酒楼的员工。 民警将案件报告愤怒地甩到卫东平脸上时,卫东平的反应很可笑。 他先是愣了愣,而后迅速抓起报告,匆忙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一直挂着的成竹在胸的淡定表情终于土崩瓦解,像冬日屋檐下积存许久的冰凌,突然受到了烈日曝晒,没一会便融化成水,又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不,不可能!我做得那么隐蔽,你们是怎么查出来的?” 卫东平瞪大双眼,紧盯着面前民警,神色惊骇莫名。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完这句,警察便不再言语,一手牢牢扣住他的肩膀,再次押着他前往审讯室。 嫌疑人的犯罪事实已经确定,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弄清楚他的犯罪动机了。 卫东平的犯罪动机不很复杂,但也说不上有多简单。 他这个人,其实非常好色,然而又深知好色之徒走到哪里都会受人鄙夷,与人交往时也不大吃得开,于事业一途更无益处,所以平日里总是伪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卫东平如今四十来岁,有老婆,孩子也挺大了。 他是十分看不起家里那个黄脸婆的,但却并不愿意同她离婚。 一个任劳任怨把他和孩子照料得很好的免费保姆,他可想不出两人分开的理由。 他习惯了她的照顾,换个年轻些的女人来,哼,指不定谁照顾谁呢! 卫东平对家庭现状相当满意,不乐意做出什么大费周章的改变。 可性格中热爱新鲜感的一面时时探出头来,扳动他的脑袋,教他的眼睛久久地粘在那些美丽的容貌上。 如意酒楼的服务员全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盘靓条顺,最差也是中上之姿。 她们对着客人们热忱微笑,整日迎来送往,把他看得是眼热又心焦。 一方面,卫东平喜爱那些如花的脸庞,而另一方面,心底却特别地蔑视她们。 他在如意酒楼工作了快十年,知道这些姑娘中有相当一部分,将来会嫁给在这里消费的显贵客人,或与他们暧昧不清。 不要脸,不自重! 卫东平可不管姑娘和客人是不是真心相爱,在他眼里,这种行为通通被归为拜金,攀高枝。 他是那样的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却完全没想过他本人又是个什么样的龌龊货色。 自己可是在替天行道,根本没必要愧疚啊。 当卫东平第一次犯下兽行,看着脚边因剧烈反抗而被他一把掐死的女人,在短暂的惊惶过后,冷静地笑了。 压抑多年的欲望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卫东平终于还是踏上了向往已久的道路。 他将它称作——惩恶扬善。 “够了!少他妈侮辱‘惩恶扬善’这个词了!卫东平,你不过就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怎么有脸自诩正义之士?别人有没有错和你有关系吗?你哪来的权利决定他人生死!” 审讯民警望着对面两眼放光,还在自豪地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嫌疑人,感觉一阵反胃,昨晚的隔夜饭都快呕出来了。 对于卫东平粉饰自身犯罪事实的行为,他罕见地爆了粗口。 要不是顾及到身上还穿着警服,他真想不管不顾冲上去摁着人打一顿。 卫东平的事情影响极为恶劣,警局把案件移交到当地检察院后,判决很快就下来了。 死刑。一月内执行。 卫东平不服,立刻提起上诉,二审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往日优越感十足的男人这回彻底慌了,那副处变不惊的装逼样子也消失不见。 他隔着铁栅栏探出一双手,拼命请求妻子帮他向最高人民法院写信申诉。 他不想死,哪怕证据确凿也不想死。 他知道自己翻不了案,可重新审理案件必然要耗费时间的,他想借此多活几个月。 再说,万一呢,万一出现什么转机也说不定啊对不对? 但是……妻子坚定地推开他的手,摇头回绝了他的要求。 女人有自己的一层考虑。 她爱不爱丈夫?答案是肯定的。 可她的心目中,子女的地位永远排在卫东平前面,她不能教孩子们再和一个罪犯父亲有所接触,这会影响到他们的。 “你罪有应得!”女人嫌恶地说道。 心里也生出了许多后怕,谁能想得到,枕边人居然会是个凶残的杀人犯,她是不是还要感谢他的不杀之恩? “卫东平,你安心走吧,早死早投胎,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女人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 “别走,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这地方好黑啊……” 卫东平抓着栏杆,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朝透着光亮的长廊尽头大吼大叫。 没有人理他。 死亡的脚步日复一日逼近。 行刑当天,卫东平竭尽全力撞开法警,倒腾着两条腿往外跑去,他想活,不要死! 然而,他没能跑出两步路,就被身后接二连三举起的枪支打成了筛子。 此间事了。 带着一面写有“见义勇为”的锦旗和牛香香的感激之情,凌亮转身踏上了返回的旅程。 第214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22 九十年代翻篇,2000年到来之际,张家举家从瑞安县搬到了省城。 凌亮投资的寰宇科技公司如今已经完全打开了市场,效益很不错。 不说冲进国内软件开发公司前五,在前十名中还是能占据一席之地的。 凌亮很看重寰宇的发展潜力,这些年一直在追加投资。 身为公司的第三大投资方,当然了,得到的回报也是很可观的。 前些年,凌亮和原来的出租车公司取消了挂靠关系,结清车辆管理费后,便把自己的车开了回来。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原主的年纪就不小了。 而今既然有了稳定收入,委实没必要再风雨无阻地出去跑出租,凌亮安安心心地过起了养老生活。 那辆二手车剩下的里程数其实也不多了,春雅当时刚好成年,假期里整日在家待着,笑言自己闲得快要长蘑菇。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凌亮建议她去驾校报名学车,等拿到驾驶证,回头就用捷达车上路练练手。 他又问罗招娣要不要和孩子一起学。 罗招娣吓了一跳,慌乱摆手,连道学车是年轻人的事,她都一大把年纪了,哪能跟着掺和。 金宝三两句话就让她回心转意,“妈,去学吧。现在在路上我还没见过多少会开车的女人呢,你要是学会了,那得多时髦多拉风啊!” 罗招娣被他哄得晕头转向,想象着自己开车时时髦拉风的样子,不知不觉就点头同意了。 春雅肯钻研,学什么都很快,有趣的是,罗招娣和她相比,竟也不遑多让。 一个暑假过去,两人前后脚把驾照拿到了手,车开得溜到飞起。 张家目前在省城的新住处,是一座独门独户中西结合的庭院别墅,清静怡人,景致优美。 三个孩子对这栋房子和周围环境都很满意,但罗招娣不太能适应这种安静的氛围。 她向来是个爱热闹的人。 这边的邻居彼此离得很远,还有人买了房子就放那空置着,许久也不回来住一次,只有定时打扫的钟点工在里面进进出出。 没有熟人陪罗招娣聊家长里短,她时不时就要唉声叹气。 甚至到了睡不好觉吃不下饭,日渐消瘦的地步。 对于罗招娣所面临的困境,凌亮感到有点棘手。 想了想,他把寰宇老总严时雨身边的冉助理借调过来了。 冉助理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心思玲珑剔透,办事面面俱到,去年还刚进公司,今年已经一跃而成为总经办特助。 这职位上升速度,好似坐上了火箭一般。 凌亮一年中偶尔去公司,也曾见过她几次,那工作能力,杠杠的,事情处理得又快又好。 所以说,人家能升职加薪,真的是再正常不过。 冉助理过来开导了罗招娣两回,又带她认识了一些和她情况差不多的老姐妹。 罗招娣感受到久违的热闹气息,很快就精神焕发,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了。 她上午在家和姐妹们煲电话粥,聊八卦,下午开着小吉普去附近的大型商超逛店购物,日子过得乐陶陶的,脸上的笑容终于多了起来。 春雅今年毕业,实习单位都找好了,和她男朋友蒋和文在一处。曦然听说在学校表现很不错,有留校任教的机会。 唯一让她挂心的,是金宝往后的出路。 罗招娣暗自担忧小儿子的前程,但实际上,金宝的未来也已经能看出点眉目了。 他高考考得并不理想,只能去个好点的专科学校。 对这一结果,凌亮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心平气和地与他商量,是否想要复读一年。 金宝没同意,他说他不是读书那块料,还是不要来回折腾了。 凌亮笑了下,让他好好想清楚再回答,免得日后后悔。 然而三天过去,金宝仍是相同的答案。 凌亮于是没再说什么,转而问他心里有没有什么打算。 金宝一脸茫然。 凌亮轻叹口气,领着他去外面,挨个看各种行当,工人,农民,职员,个体经营户,创业小老板…… 或者,他想单纯地在家待着也行。毕竟这同样是选项之一。 只不过凌亮并不赞成他这样做。 原主和罗招娣有朝一日定要死去,他固然可以拥有他们遗产的三分之一,但谁又能保证,此后他的一生都将富足安康,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人总要掌握些谋生本领的。 最后,金宝决定和一位有名的木匠师傅学手艺。 他能说会道,嘴巴又甜,肯下功夫苦学,还很积极地帮师傅干活,这样的徒弟人家只恨不能再多来两个。 金宝诚心诚意,天赋又还可以,很顺利地度过了考察期,而后师傅挑了个好日子,让他正式行了拜师礼,从此对他倾囊相授。 第215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23 寒来暑往,流光易逝,四季轮回间,又一年新春佳节匆匆来临。 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大人孩子们都绽开欢喜的笑颜,感受着周遭浓浓的年味儿,心头不禁升腾起几分热切的期望。 除夕夜吃完丰盛的团圆饭后,隔了两天,金宝揣上精心准备的和田玉,先去师傅家拜年了。 师傅将金宝留下来住了一晚,等他从那边回来,按照惯例,他们一家将要回南坪村走亲戚。 越野车宽敞的后备箱里塞满了礼品。 确认大家都到齐了后,罗招娣即刻便启动引擎,顺手打开了一旁的车载音响。 从省城回南坪村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她才不想就那么干巴巴地开车。 罗招娣在前面津津有味欣赏着音乐,后座椅上,曦然不由的暗自咂舌。 她在西北地区上学,路途遥远,一年到头只能在春节期间回家一次,竟不知母亲何时居然爱上了摇滚乐。 在各式乐器的疯狂伴奏下,男歌手嗓子嘶吼得都要冒烟了。 曦然心惊胆战听他唱完最后一句,本以为该换下一首歌了,谁知罗招娣又意犹未尽地再次播放了一遍。 “这也太野了……” 曦然戳戳春雅,竖起大拇指朝她示意,“咱妈是这个,比我们潮多了。” 春雅忍俊不禁,将脸转过去一点,抿嘴一笑。 金宝立刻把头凑过来,冲着二姐挤眉弄眼,“妈还经常去汽车俱乐部参加比赛呢,她车技好,人家见了都要喊声罗姐,这事你不知道吧?” “我的天,真的假的?”曦然震惊地偷瞄了眼母亲。 这回连春雅也微微颔首表示肯定了。 “哇塞,咱妈真是牛批大发了,酷啊!” 曦然低低地惊呼一声,有点想吹口哨了。 顿了两秒,她忽然感慨道:“我感觉妈这些年变了好多,你们还记得她以前什么样子吗?”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春雅和金宝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罗招娣以前的样子,他们自然是记得的。 在过往记忆里,母亲传统,平凡,甚至还带有一点灰扑扑的愚昧,可同时又是位坚韧,善良,不肯向生活屈服的伟大的女性。 她重男轻女。 但除了让家里的两个女孩多干点活,也没强迫她们去做什么难以忍受的事。 她溺爱金宝。 然而时代造就的大环境就是如此,周围有男孩的人家和她并无不同,所以从来没人告诉她,这样做是错误的。 罗招娣不是个很好的母亲,身上有许多缺点,可三个孩子并不愿意认真去计较。 因为在父亲身故,爷爷卧床不起的事情发生后,如果能狠下一条心,她是本可以一走了之的。 可她没有。 就凭罗招娣含辛茹苦拉扯他们长大,费心费力照顾爷爷直至病愈这两件事,他们一辈子都得记住这份恩情。 三人没法不敬她爱她,况且那些缺点,她也一直在改正。 近几年,罗招娣对他们越来越一视同仁,虽然金宝得到的关心仍要稍微多一点。 说到底,根深蒂固的观念还是没那么容易彻底地转变。 不过,即便是这样,姐妹俩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此刻,驾驶座上的母亲神采奕奕,鲜活无比,她有了自己的兴趣爱好,从此不再只为孩子和家庭而活。 他们爱这如风一般自由飒爽的母亲,并衷心祝愿她往后年年皆胜意,岁岁都欢愉。 越野车一路向前行驶,慢慢开进了村子里。 南坪村以前就不是个穷地方,现在的发展势头当然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村民们大多勤劳肯干,道路两旁,家家户户几乎都盖起了小洋楼。 前面有两辆宝马停在一处,车主各自都下了车,正凑在一起聊天。 抬头看到张家人,他们笑呵呵地挥手招呼道:“贵生叔,罗大嫂,你们今年也回来拜年啦!” “哎,是的!”罗招娣赶紧应了一声。 又放慢车速和两人寒暄几句,这才继续朝前行驶。 原主父母共育有五个孩子,分别为四儿一女,他是家中老三。 最上面的大姐四十年前就嫁人了,还是横跨上千公里的远嫁,迫不得已和这边亲人切断了联系。 这次张家一家五口回到南坪村,便是要来给原主的哥哥弟弟们拜年,另外再随罗招娣回娘家看看。 第216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24 大年初四到初六,凌亮先挨个给原主的几位兄弟拜了年,之后又去了南坪村村支部一趟。 一走进会议室,他就望见老村长正被一群男女团团包围在中间。 那十来个人和凌亮一样,都是趁着过年有时间,特地赶来给村里捐款的。 他们如今个个事业有成,在外面开公司的开公司,办厂的办厂,还有些靠做些小买卖也发了财。 这些人有了能力之后,很自然地就想着要拉拨村子一把。 南坪村是大家共同的家乡,他们自小在这里长大,对它怀有非常深厚的感情,无论走到哪里,心底总是忘不掉这个小小的温馨的村落。 青少年时期,他们老以为自己居住的地方不说是最好的,那也相当不错了。 可走进大千世界,增长了许多见识后,他们很快就看出了南坪村和其他繁荣地区的差距。 还是不够富裕啊。 一察觉到这点,大家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同时暗暗下定决心,要想办法让村子变得更好一点。 俗话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另有一句,“要想富,先修路”,毋庸置疑,良好的教育和便捷的交通,必然能为经济发展提供坚实保障。 所以自九四年春天开始,南坪村村支部年年都会收到大额捐款,用于学校建设和道路开通,以及其他方方面面。 “村长,这是二十万,您给登记一下,城里学校都有图书馆阅览室啥的,我想咱们小学也不能少了!” 率先开口的女人叫娟子,是近两年才发家致富的。 她三十岁上下,化着淡妆,头发烫成大波浪,说话做事风风火火,一上来就挤到了一群人前面。 将填好的支票递交到老村长手上,看着他拿出红纸,用毛笔工工整整在上面写好款项的数额和用途,娟子高兴地一拍手,“妥了!” 随后她让出位置,后面的人立刻走上前来。 凌亮过来得晚,只能排在队伍末梢,他给南坪村捐了五十万,以及一批仍在路上运输的体育器材。 最迟正月十五,这批器材应该就会被运送到这里了,那时刚好能赶上学生开学。 和去年相比,今年来这的人又多了一些。凌亮粗略扫一眼人群,得出了结论。 像南坪村这样团结一致,真正做到先富帮后富,共同奔小康的村子,说起来也是比较罕见的。 凌亮很佩服大家这份改变家乡的勇气和决心,再加上以前罗招娣和孩子们没少受村里人照顾,所以捐款时通常会捐得多一点。 热热闹闹在村支部的小院里吃了顿饭后,慢慢地,人们都回家了。 老村长站在门口,目送一个个村民越走越远,内心感慨万分。 这群人,包括他自个的儿子,努力走进了大城市,又心甘情愿走回来,他们从未忘记过这片庇护他们长大的乡土,始终心系南坪村,并且不吝反哺之情。 南坪村能涌现出这些可敬的人,老村长感到十分自豪,他为全村殚精竭虑几十年,自然希望所有村民都能过上好日子。 如今有人在前方指引方向,还愿意伸出援助之手,这对其他村民而言,显然是十分难得的机遇。 老村长捋了把花白的胡子,眯起眼睛笑得慈祥。 他虽然年纪大了,身体却很硬朗,只要还在南坪村村长职位上一天,必是要稳稳当当担负起肩头责任的。 心里面这样想着,老村长神采奕奕往回走。 娃娃们的图书馆可还等着他筹建呢,真是一刻也不得歇! 第217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25 返回省城当天,开车的人换成了春雅。 罗招娣昨天夜里和父母谈了许多悄悄话,现在整个人都带着点情绪,正坐在后座上想心事。 娘家一切安好,弟弟弟媳感情和睦,在城里也有自己的工作,饭桌上他们旧事重提,说过些天要把两老接过去住。 都六七十岁的人了,子女又不在身边,继续住在村子里,万一出现什么闪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爸妈却死活不肯,怕给孩子添麻烦,最后还是孙子孙女齐上阵,连哄带劝的,这才说服了他们。 吴招娣在旁边看着,不知怎么的,胸口有点堵得慌。 从小到大,父母给予她的东西太多太多,而在传统观念里,人们普遍认为一个儿女双全的家庭,应由儿子主动承担起养老的重任。 别人家这样做,吴招娣没什么想法,可她自己,她很愿意和弟弟共同承担起这份责任。 她这个做女儿的,也想对双亲尽一份绵薄孝心。 罗招娣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人,想到不好受的地方,闷闷不乐的表情就浮现在脸上。 凌亮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罗招娣知道自家公公性子宽和,想了想,慢慢把事情说了出来。 凌亮听完,沉思一会,道:“你能有这份心,当然是很好的。不过近期肯定没指望了,毕竟亲家公亲家母都答应了要去你弟弟那边。” “这样吧,回去后你就给二老打个电话,和他们好好商量一下,如果他们也同意的话,有时间就来我们这边住好了。” 罗招娣本来还想着一年之中要多去弟弟家看望父母,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收获意外之喜。 她很高兴,旋即又心思一动,联想到了其他问题,“我父母也过来生活……会不会打扰到您?” “不会,”凌亮摇头,“三个孩子经常不在家,房子太空旷了,我还盼着能有人和我说说话呢。” 得到公公准话,罗招娣放了心。 看着她如释重负的样子,凌亮善意地笑了笑,转而望向车窗外。 他本人无所谓房子空不空旷,也并不如何惧怕寂寞孤独。 但是原主在南坪村过了大半辈子,已经习惯了那种充满人情味的乡土氛围,刚才罗招娣一说出想孝敬双亲的心愿,他就迫不及待托999转告了请亲家过来住的意思。 原主既然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凌亮自然会尊重他。 况且罗家的为人没得挑,在一起生活想来应该也是轻松愉快的。 了却一桩心事,罗招娣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歌。 车子行驶到镇上时,他们碰巧赶上一场抓捕行动的尾声。 许多人围在大街上,对着被民警押解的嫌疑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面上尽是大快人心的神色。 罗招娣纳闷地落下车窗,询问旁边的大爷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位大爷两眼紧盯着抓捕现场,甚至顾不得回头看他们,但嘴上倒是没忘记解释。 原来最近镇上领导接到了市里的通知,要他们及时落实严打行动,把地痞流氓之类的全部清理干净,从重判决,以儆效尤,还百姓一片安宁。 这不,正过年嘛,人人都待在家里,警察一出动,那些小混混想跑也来不及,听说有人当时还在吃饭呢,就被抓了。 大爷说完事情经过,便朝他们摆摆手,兴高采烈走向了更适合看热闹的位置。 居然是这样。 想到金宝上辈子因捅伤人而锒铛入狱的结局,凌亮下意识朝他望去。 金宝只是淡淡瞥一眼外面,很快就将目光收回。 今生他和那些混混互不相识,没有任何交集,坑蒙拐骗,敲诈勒索,种种行为皆与他无关。 牢狱已离金宝很远了,如今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光辉灿烂的康庄大道。 …… 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同时也是原主的生日。 从清早开始,陆陆续续就有很多人前来道贺。 冉助理全权代表总裁严时雨送来礼物,他的弟弟严顺谷,寰宇的副总裁,倒是亲自登了张家的门。 他向来会做人,笑着和凌亮聊了好一会才离开。 至于当初和这兄弟俩一同创业的池荣奕,却是拖家带口的过来给他祝寿了。 小孩乖乖巧巧坐在客厅看电视,不吵不闹,池荣奕的妻子巢玲玲呢,早就钻入厨房帮罗招娣打下手,两人欢快的交谈声隔着房门都能听得见。 999幻化出四肢,抱着手臂冷哼一声,不高兴地说道:“去年也这样,这夫妻俩可真逗,简直是无事献殷勤,非……” “行了,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凌亮截住它的话头,微微皱眉,“池荣奕现在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能有别的办法,谁会情愿在他人面前低声下气? 999认真想了下,不吭声了。 它心里其实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明白归明白,它身为宿主的统子,就是看不得有人想在宿主身上捞好处。 还是以这么明晃晃不懂得遮掩的方式捞取好处! 池荣奕不知道暗地里有个系统在生他的气,一张脸涨得通红,磕磕绊绊使劲憋出话题,试图和凌亮顺利聊下去。 这么多年过去,他社恐的性格仍然没变。 凌亮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着,视线扫过不远处看似闲晃实则偷听的巢玲玲,轻轻叹了口气。 池荣奕这个人,还真是不好评价。 工作上,他全身心投入,任务完成得无可挑剔,绝对属于老板最欣赏的那类员工,可如若论及家庭,凌亮只能说,谁要是嫁给他,准得后悔死。 现今看来,巢玲玲已经后悔了。 性格内向没什么,池荣奕一个主管技术的,又不需要经常和客户打交道,专心研发工作就行,没人能在这上面对他说三道四。 但他的内向不能和软弱挂钩啊。 起先三人约好了的,严时雨严顺谷两兄弟因为拿出了创业的启动资金,后续也一直在拉客户谈合同,所以利益分成时他们得大头,二人共占六成利。 池荣奕负责突破技术壁垒,很辛苦,功劳也不小,独独给他分一成利,剩下的三成归各大投资方。 刚开拓市场那几年,这份口头合同得以被严格执行,一个顶尖的技术型人才对寰宇太重要了,走哪都受欢迎,必须好好对待。 可是后来,随着国内网络空白领域的填补,大批人才崭露头角,池荣奕的地位便不再特殊。 严时雨很快就看出了这一点,以此为借口,频频出手刁难,要将当初定下的一成利压到半成。 池荣奕……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据理力争在他那是不存在的,连说个话都费劲的人,又怎能盼着他同人争辩呢? 严时雨见他是个软包子,十分好欺负,当即变本加厉,增加工作量的同时,还把好几个留学回来的“海龟”悄悄塞进了他的研发团队。 意义不言而喻。 等“海龟”们把他的本领偷学得差不多了,严时雨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待在公司。 可以收拾收拾东西回去啃自己了。 池荣奕如今在公司孤立无援,其他董事又唯利是图,没办法,只能听从妻子的建议,过来争取凌亮的支持和帮助。 第218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26 硬撑着和对方尬聊了半天,池荣奕终究还是避无可避地谈到了他的困境。 “张董,严总他,欺人太甚!” 回忆起过往忍受的种种屈辱,池荣奕愤怒地攥紧了拳头。 “他压榨着我应得的利益,剥削着我的个人价值,如今竟还要赶我离开!那些董事也都站在他那一边……” “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才过来找您,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快要听不清。 一想到自己此刻正在开口求人,尴尬的情绪就迅速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感到胆怯又羞愧。 凌亮耐心听完池荣奕的诉求,平静地道:“池先生,有件事想必你也很清楚,我虽然是寰宇第三大投资方,但一向不怎么插手公司的内部事务。” 这是……对他的婉拒吗? 池荣奕神色黯然,抿了下唇,不知该怎么接话。 然而片刻后,对方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这些年来,你为寰宇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我也一直看在眼里,现在你想留在公司,这个忙我不会不帮。” “张董,您真的愿意帮我们家老池?!太好了,谢谢,谢谢您!” 池荣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的妻子巢玲玲就已经带着孩子冲了过来。 凌亮望她一眼,继续说道:“先别急着道谢,过两天我会找机会和严总谈一谈,但结果如何,我可不敢打包票。” “张董,您肯帮忙就很好了,哪怕事情办不成,我们夫妻二人对您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巢玲玲赶紧笑着表态,并偷偷用肩膀撞了下旁边呆立不动的丈夫。 池荣奕立刻回过神来,学着妻子说了些漂亮的场面话。 凌亮沉默不语盯着他看了几秒,语气难得严肃起来,“池先生,我只帮你这一回。如果这次你能留下来,以后很可能还会受到严总为难,到那个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池荣奕愣了下,直接被问得哑口无言。 “坦白来讲,难道你不觉得,寰宇这个舞台,已经不再适合让你发挥本领了吗?” 池荣奕困惑地望着凌亮,不大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 凌亮将倒好的茶水往他那边推了推,慢慢悠悠道:“池先生有没有考虑过另起炉灶?” 池荣奕端着茶杯的手剧烈一抖,茶水立刻泼出来大半。 他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看起来十分震惊,且不知所措。 “您的意思是,让我们自立门户?” 巢玲玲把孩子搂入怀中,思索了会,似乎下定了决心,抬眼直视着凌亮,“我可以信任您吗?” 她疑心这是场不怀好意的试探,一旦从他们口中得知确切答案,凌亮转身就会告诉严家兄弟。 “池太太,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放心吧,我没有什么泄密的癖好,只是想了解一下你们在这方面的真实想法。” 凌亮很快便以诚挚的态度打消了她的顾虑。 张董事是个投资人。 电光石火间,巢玲玲猛地抓住了重点。 第219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27 偷瞄了眼凌亮,巢玲玲大脑飞速转动起来。 听这位张董事话里话外的意思,不仅鼓励他们出去自立门户,而且还包含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暗示——他很愿意出资支持他们。 想通了这一点,巢玲玲心里有了底。 她习惯性理了理头发,旋即自信地侃侃而谈。 “张董,我丈夫在寰宇是主管技术的,要说我没动过成立自家公司的念头,那太假了,想来您也不会相信。” “但是架不住我们家老池人憨厚啊,把兄弟间的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劝他走他还死活不同意,你看这个犟驴!” 巢玲玲佯装生气地骂了一句,没忍住上手拧了下池荣奕胳膊上的肉。 池荣奕面色讪讪,竟也没躲开,任由妻子发泄怒气。 凌亮微笑着看他们二人打情骂俏,不紧不慢等待巢玲玲回到话题上来。 池荣奕憨厚重感情? 也许吧。 但池家夫妇至今不肯离开公司单干,最重要的理由绝不可能是这个。 果然,巢玲玲很快正色道:“张董,不瞒您说,创业所需的资金人脉,对我们而言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事情的关键在于——电脑硬件软件市场而今早被瓜分殆尽,别人要想再从中分一杯羹,基本已经没可能了。” 她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下,那笑容里仍夹杂着几分不甘心。 不甘心好啊,看来接下来有的谈了。 凌亮轻轻摩挲着茶杯杯壁,出言提醒她道:“何必执着于电脑市场,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智能终端设备呢?” “智能终端设备……是什么?” 对于这个目前生活中不常见的词汇,巢玲玲不是很了解。 “哦,您指的是手机吧。”池荣奕到底是专业人士,见多识广,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从狭义上来解释,的确是手机没错。凌亮于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可现在没多少人买得起手机啊,我们做这块会不会太冒险了……” 池荣奕还在犹豫不决,巢玲玲这边已经听得频频点头了。 不知不觉中,她把丈夫挤到了一边,神情迫切地请求凌亮多谈论一点相关事宜。 过了大约半小时,罗招娣从厨房里把煲好的汤端上餐桌,“各位先别聊了,都快过来吃饭吧。”她笑眯眯地招呼大家。 吃完午饭,巢玲玲很快和凌亮道别,急急忙忙拉着丈夫离开了。 罗招娣环视一圈骤然安静下来的大厅,随口问道:“爸,您这么看好他们,难道是对寰宇没信心?” 凌亮沉默了会,“没信心倒不至于,但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不过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罢了,早做打算总不会出差错的。” 寰宇现在发展得很好,真的很好,一路高歌猛进,大有不做行业老大不罢休的劲头。 表面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 然而公司内部,风平浪静下,已然积攒起了层层叠叠的危机。 寰宇的三个创始人,面和心不和。 池荣奕劳苦功高,为公司全心全意付出,严时雨却还是不愿放过他,照样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严顺谷呢,他对此事态度暧昧,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始终保持中立。 反正池荣奕走或者留,于他而言,都没有太大的损失,他乐得在旁边瞧热闹。 而严时雨和严顺谷这两亲兄弟,就更有意思了。 早些年他们关系很不错,现在嘛,利字当头,明里暗里都在争权夺利。 公司的运营体制中还潜藏着其他毛病,这些矛盾的集中爆发,不过就是个时间早晚问题。 到了那一天,张家定然也会受到影响,如今凌亮主动为池家夫妇指点方向,甚至做好了出资赞助的准备,就是为了日后可以大幅度削弱这种影响。 公司的弯弯绕绕罗招娣从来没弄懂过,凌亮刚给她分析了两三句,她便立刻找借口溜掉了。 唉,这些事情太复杂了,还是让有能力的人去烦恼吧,她呀,不如去和家里的保姆学两道新菜式! 罗招娣又走进了厨房,而与此同时,巢玲玲和丈夫开车出了小区。 “小玲,你觉得张董事的提议靠谱吗?目前拥有手机的人少之又少,而且也没什么人研究手机软件,这意味着我们必须要从头摸索……” 池荣奕忧心忡忡,愁眉不展。 专心开车的巢玲玲闻言,眼风朝他一扫,“你是不是傻,正是因为之前没人涉足这一领域,我们才有的赚哪,要是人人都进入这个行业,哪还轮得到你吃肉喝汤!” 池荣奕被她一训斥,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巢玲玲现下内心火热,恨不得奔去工商局马上注册一个公司,可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事急不得,得一步步来。 “老池,我接下来的话你要听好。”她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近乎严厉。 “你,你说。”池荣奕有点紧张。 “公司,我们家一定要办,这事没得商量。招兵买马,采买设备,通通由我来负责。” “那我呢?”池荣奕弱弱地问道。 “你?你先不用急,继续去寰宇上班,多拿点薪水回来。张董不是说了吗,会帮你和严时雨说情,严时雨那个人惯会捧高踩低,这个面子肯定会给张董的。” 话音落地的同时,路口红灯恰巧亮起。 巢玲玲踩下刹车,侧过脸去,盯着丈夫的双眼,加重语气告诫他道:“现阶段,我只需要你做到一点。” “那就是,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我们要创业的事,你的朋友,公司最信赖的手下,全都不能提起,明白了吗?” 池荣奕:“……明白了。” 第220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28 见丈夫回答得很认真,没有糊弄的意思,巢玲玲满意地回过头,继续开车了。 老池这个人她知道,身上缺点不少,但他同样有两个特别突出的优点,一来能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去,二呢,在外面从不和别的女人乱来。 就凭着这两点,她觉得自己能和丈夫踏踏实实过一辈子。 巢玲玲和池荣奕以前是一个大学的,比他小两届,时常能听到关于这位学长的传奇事迹。 听得多了,渐渐的,她就产生了一种崇拜的感觉。 然而经管系和计算机系离得太远了,整个大学期间,她都没能和池荣奕好好见上一面。 毕业之后,巢玲玲按部就班地实习,工作,本以为和池荣奕不会再有交集,谁曾想同事看她单身,就动了把表哥介绍给她的心思。 好巧不巧,同事的表哥正是池荣奕。 这可真是姻缘来了,挡也挡不住。 两人结婚后,巢玲玲日渐卸下了八百米厚的滤镜,褪去了一身光环的丈夫,内里不过也就是个普通男人。 上天给了他过人的天赋与才能,可代价却是他无法同别人进行正常交流和沟通。 不言不语的时候,勉强还能做出一副高冷的模样唬人,一开口说话就要露馅。 与人交谈不敢直视对方眼睛,一个劲儿地低头看脚尖,讲话常常底气不足,声音又小,说到重要的地方还特别紧张,这一紧张,得,越发说不清楚了。 只有谈论到自己热爱又擅长的程序开发事业时,他才能滔滔不绝,一点也不卡壳地讲下去。 像池荣奕这种性格,随便来个精明点的人,都能轻轻松松将他捏在手心里。 他那些个好兄弟不就做得很好吗? 严时雨和严顺谷,就是两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一想起这二位,巢玲玲不禁要嗤之以鼻。 既然他们现在先做了初一,那可就不能怪罪别人跟着做十五了。 短促冷笑了声,巢玲玲一脚油门下去,车速很快提了上来,线条流畅的奥迪如一只优雅敏捷的黑豹,无声无息滑入了前方车流中。 两天后,凌亮如约兑现诺言,私下找严时雨谈了场话,池荣奕因而得以继续留在公司。 …… 三月即将过去,四月悄然来临之际,正值感冒高发期,罗招娣最近也中招了,嗓子哑得厉害。 医生看过之后,说她情况很严重,建议住院治疗。 凌亮跑前跑后帮她办好住院手续,又去医院食堂瞄了眼,那些东西看起来让人提不起食欲,索性脚步一转,去附近餐厅点了份口味清淡的饭菜打包带回来了。 罗招娣的病房就在二楼第一间。 吃完饭,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凌亮担心打扰到她休息,悄悄带上房门出去了。 他原本想下楼,无意中却发现长廊尽头一动不动站着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头低垂着,看不清脸,好像已经在门外站了很久。 这身形,瞧着似乎有点熟悉。 他向前走了几步,这下认出来了:“姚志刚,是你!” 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在医院这个地方,居然会再次见到当年帮助自己的工头。 凌亮有点吃惊地快步赶了过去。 姚志刚本来正两眼发直盯着地面,心绪一片茫然,蓦地听见有人喊他,身子晃了晃,缓缓抬起了头。 “啊,你是……张贵生?” 来人身姿板正,气度斐然,明明外表与从前相比没什么改变,可姚志刚却忽然有点不敢认了。 “对,我是张贵生,想不到你还记得我。” 凌亮笑着应了句,看一眼他们面前的病房,直截了当问他道:“我儿媳妇感冒了,在这边输液,你来医院是为了?” “我,”姚志刚喉咙有些干涩,“我儿子前些天,脑袋受了伤,一直,醒不过来。” 他的声音逐渐哽咽,用力别过脸去,不愿在外人面前流泪。 凌亮怔了下,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透过病房房门上镶嵌的那块玻璃,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病人的情况。 姚志刚的儿子此刻正死气沉沉躺在床上,脸和嘴唇都呈现出灰白的颜色,脑袋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 他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凌亮以前也见过他。 那时候他要年轻些,跟在父亲后面当监工,待人宽容又和气。 “他这个状况,医生怎么说?”凌亮皱着眉问一旁红了眼眶的姚志刚。 “说是什么,颅内损伤,可具体伤在哪儿,用仪器也检查不出来,他就这么睡着,一直睡着,我喊他许多遍他都听不到……” 姚志刚表情木然,嘴里泛着苦,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了。 医生建议他给儿子转院,转到那些大名鼎鼎的医院去,那里可能会有唤醒病人的办法。 身为一个父亲,姚志刚当然很想立即把儿子转走。 可沉重的现实却压得他动弹不得。 大医院的医疗费用他根本负担不起,更别提还要预约专家看诊了。 何况就算掏空家底把儿子送进去,万一还是治不好呢? 姚志刚重重抹了把脸,早知道事情会演变成今天这样,他宁可舍了自家宅基地不要,也要拉住儿子不让他和那群人起冲突。 唉,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 第221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29 医院的走廊上人来人往,偶尔有人朝这边投来好奇的一瞥。 凌亮有心想要问一问姚志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看他满脸疲惫,无意深谈的样子,也只得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还是直接来些实际性的援助。 仔细回想了下,他道:“我之前听人说过,首都第一人民医院那边有位姓黄的脑科专家很厉害,现如今你儿子的病情肯定是耽误不得的,如果没什么顾虑的话,我就先替你把儿子转过去了。” “但预约方面可能会有点麻烦,黄专家非常忙,一周接诊次数有限。”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回头就给那边医院去个电话,尽力为你们争取机会。” 随着凌亮的讲述,姚志刚的双眸愈来愈亮,然而逐渐又暗了下去。 他难为情地捏了捏衣服下摆,嗫嚅着嘴唇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想这事还是,算了吧。治病的花销太贵了,我们家……暂时凑不出这么多钱来……” 天大的喜讯“哐当”一下砸在姚志刚头上,明明只要应声“好”,小成就有救了,可他却只能选择推拒。 “算了吧”三个字说出口, 姚志刚的心简直要滴血。 “医疗费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给你们出。”凌亮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紧补上了一句解释。 “这,这怎么行!你这不是叫我白白占你的便宜吗?” 姚志刚闻言,立刻就急了。 去首都看病,还是专家出诊,不用想也知道费用绝对少不了,他和张贵生非亲非故,有什么理由让人家这样帮他? 姚志刚的脾气凌亮自认有些了解,他这个人,固执又倔强,平生最不喜欢对他人有所亏欠。 别人哪怕仅仅随手送出了一把鸡毛菜呢,第二天无论如何也要还点东西回去。 现在一味地劝他接受帮助,姚志刚必定是不会同意的,拉拉扯扯反而浪费时间。 想了想,凌亮转而用上了迂回方式。 他告诉姚志刚,一系列的医疗费用权当是自己借他的,如果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到时候可以写张借条,日后哪天手头能周转开了,再把钱给他也不迟。 凌亮一番话说的诚意十足,姚志刚目前也没有更好的选择,静默无语半晌后,终究还是答应了。 长长叹出一口气,他缓慢而坚定地说道:“贵生,你愿意帮我,我真的特别特别感激。这笔钱我铁定会还上的,你信我!” 姚志刚之后是否还钱,凌亮其实并不在意。 听他如此郑重其事地许诺,只笑了一笑,温声道:“你的为人我又不是不清楚,说这话可就是同我见外了。行了,这事以后再说吧,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先和首都医院那边取得联系。” 时辰已经不早了,罗招娣还在病房里打点滴,凌亮不能离开她身边太久。 给姚志刚留下电话号码,叮嘱他有事记得找自己后,就匆匆忙忙地回去了。 到了第四天上午,一切都已准备周全。 姚志刚和昏迷不醒的儿子坐上了省医院的转院护送车,风尘仆仆向着首都赶去。 他们的运气可谓是非常好。 首都第一人民医院最近正在开展交流活动,大批外院医生过来参观学习,其中不乏一些行业大拿。 他们对姚志刚儿子的情况感到很困惑,也很有兴趣。 于是纷纷选择遵从本心,和黄医生共同研究起这种特殊症状来。 名医出手自然不同凡响,何况还是七八位名医聚到了一起,半个月后,姚志刚儿子姚成的病情就好转了不少。 又过了两周,姚成慢慢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休养了几天便能吃能喝了。 望着面前重获新生的儿子,姚志刚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顺着苍老的脸颊滑落…… 他向来是个十分守信的人,既然说了要还钱,那就一定会做到。 将家中仅能拿出来的八千元放进布包里,姚志刚毅然决然找上了凌亮。 凌亮自然不肯收,将布包又推了回去。 姚志刚以为他是嫌钱少了,有点局促地搓了搓手,不自然地低声说道:“我现在手上只有这点钱,希望你能宽限些日子,我必定是不会欠你的。” 医院账单上的数额高达三十万,与它相比,八千元属实不够看。 凌亮被他小心翼翼的话语噎了一下,顿了片刻才道:“姚志刚,我和你说实话吧,这笔钱其实我根本就没想过要把它拿回来。” 第222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30 说着,凌亮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借据,将上面的折痕抚平,返还给了姚志刚。 姚志刚捏着这张纸条,看上去十分手足无措。 他无法理解凌亮为何要尽心尽力帮他,最后却又不图任何回报。 时至今日,过去的许多事情他早已经想不起来了,只有一层模糊不清的印象。 但凌亮仍记得很牢。 那年,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由于原主年纪较大,找工作时处处碰壁,是姚志刚二话不说接纳了他。 后来也是因着姚志刚的穿针引线,他才有了和上面承包商接触的机会,才能攒下积蓄去考驾照,顺利入行当时最吃香的司机职业。 如果姚志刚当初没有施以援手,凌亮当然也能找到其他途径来致富,但过程肯定要曲折一些。 听凌亮讲完那段遥远的往事,姚志刚是既感动又吃惊。 “你还记着这个哪,”他不自在地捻了下裤腿,“我差不多都快忘干净了。” 过了一小会,他忽而又道:“话说回来,当年大老板肯赏识你,也是因为你确实有真材实料,我不过在中间做了回介绍人罢了,实在当不得你这样重的感谢。” 举手之劳换得救命之恩,叫姚志刚怎么好意思坦然接受? 他还是想把钱还回去。 凌亮微笑着摇了摇头。 姚志刚从中看出了直白的拒绝和不容商议,他心里明白,这时候再推来让去的就没意思了。 于是颤抖着手缓慢地将借条折叠整齐,揣进了上衣衣兜。 旁边的罗招娣见状,也松了口气,她弯下腰,兴致勃勃打开了姚志刚带过来的沉甸甸的编织袋。 里面是姚志刚从自家院子里摘下来的新鲜的瓜果蔬菜,并两只老母鸡,两只大白鸭,一提兜腌制好了的鸭蛋。 “哎呀姚叔,您可太懂我心思了,我啊,就爱吃这咸鸭蛋!”看到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也在其中,罗招娣惊喜不已。 她用力提起编织袋,往厨房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今天中午一定要让姚叔见识见识她的厨艺。 保姆想跟着进去,也被拦在门外,只得朝客人无奈地笑笑,转身去做别的事情了。 偌大的客厅就此仅剩下凌亮和姚志刚两人。 沉吟片刻,凌亮问起了姚成受伤的原因。 姚志刚迟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还是将个中缘由和他说了。 事情并不复杂,就是一桩简单的土地纠纷。 ——姚家以前找村干部批了块宅基地,位置很好,但一直没动土,最近孙子即将娶媳妇,姚志刚就想在上面建造新房,不曾想,村里另一户人家也看上了这地方。 早些年姚家光景还不错的时候,那户人家早早晚晚笑脸相迎,后来一看他们落魄了,立刻便换了一副嘴脸,变着法儿地欺压他们。 这次更是直接霸占了姚家的宅基地。 儿子姚成忍无可忍,冲过去找人理论,结果却被他们猛力推搡,脑袋撞到了大石头上。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姚志刚神色沧桑地感慨着。 凌亮轻轻“嗯”了声,又问他宅基地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抢走。 “没有。我报过案了,那些人现在都在警局里待着呢。”姚志刚连忙答道。 “那就好。”听到这个消息,凌亮也挺高兴。 看着对方真心实意为他着想的样子,姚志刚心下叹息一声,当年,他不过怀着广结善缘的心思将人引荐给老板,没想到今日竟得到了如此厚重的报答。 种善因,得善果,原来这句话也并不总是空谈…… 今年“五一”小长假到来之际,春雅和蒋和文双双从单位赶了回来。 两人谈恋爱谈了五年多,感情一直很稳固,如今也到了适婚年龄,就想趁着假期有时间赶紧把婚事定了。 蒋和文的父母提前几天来到张家,同罗招娣商量订婚宴的各项细节和流程。 他们对春雅是一千一万个满意。 小姑娘长得好,学识好,家世更好,自家傻儿子能把她娶回家,这运道,没得说。 蒋父蒋母都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这些年家里的小超市也慢慢被他们开成了连锁店,为了表示对春雅的重视,彩礼方面出得格外的重。 凌亮没要这笔彩礼,添了些钱,转手又给了春雅,随她自由支配。 订婚当天,两家的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在省城口碑最好的云霄酒店为这对情侣的爱情做见证。 整套仪式结束后,春雅和未婚夫蒋和文感觉很疲倦,与客人们打过招呼,就先回楼下房间休息了。 双方长辈留下来继续陪宾客们聊天。 到了晚上八点,大家陆陆续续离开了酒席,服务生们在门口等了一会,很快就推门进来开始收拾杯盘碗碟。 凌亮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客人了,这才放心地同蒋父蒋母一同朝外走去。 路过走廊拐角时,有个清洁工跑得太急,不小心撞上了他,桶里的水全洒在了他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立刻弯下腰慌慌张张向凌亮道歉,甚至不敢抬头看看自己撞上的人是谁。 凌亮将湿透了的外套脱下,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酒店经理忽然就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他先是气势汹汹骂了顿清洁工,而后对着凌亮一行人再三表示歉意,又说要以全场酒水五折作为补偿,当然了,这个员工他们肯定也不会再让她留下来。 凌亮望一眼那头发花白的清洁工,不怎么在意地收回目光,“算了,今天我孙女订婚,大喜的日子,这事我就不计较了。” 闻听此言,经理喜出望外,嘴里一个劲儿地说起了吉祥话。 又伸手将面色呆滞的清洁工拽了过来,让她赶紧对人家道谢。 凌亮连连摆手示意不用,他急着去换衣服,不想再在这儿耽误时间,拎着外套便快步离开了此地。 经理庆幸地抬手抹了抹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正要拿面前的老女人出出气,胳膊却突然被紧紧地一把抓住了。 “那位客人,叫张贵生对不对?” 女人眼里迸射出一种强烈的绝处逢生的光芒,她内心对这件事其实已经确认了,但还是想从别人口中听到相同的答案。 经理龇牙咧嘴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回来,冷笑着道:“好好拖你的地就是了,少打听这些有的没的。” “你懂什么?我可是他老婆!” 女人,也就是王家凤,原主变成植物人后卷走全部家财跑路的那位,得意地仰起头,冲着经理大声嚷嚷道。 第223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31 次日。 酒店大厅里,当昨天那位女清洁工猛然冲过来,面露渴盼地伸手抓向自己时,凌亮整个人有一瞬间的懵逼。 好在他反应够快,迅速往后退了两步,连片衣角也没让她碰到。 “张贵生,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不认识我了?!” 女人见状,真是又急又气,探着身子还想再去抓他。 然而陪同在凌亮身边的几个工作人员这时已经回过神来,其中两位默契地对视一眼,立即大步走上前,就要把她拉下去。 眼看将要与往后的好日子失之交臂,女人惊恐不已,朝着凌亮高喊道:“我是王家凤啊贵生,你老婆,王家凤!” 这一嗓子十分洪亮,引得周围人纷纷向他们看过来。 两位酒店员工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就小了些,她顺势挣开了束缚。 凌亮:“……” 女人瘦得颧骨突出,面孔干瘪多皱,和从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他还真没认出原主的这位前妻来。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王家凤脸上的算计和贪婪都快化为实质了,不用想也知道,她忽然间跳出来同他相认,绝对没安好心。 “哦,原来是你啊。我记得二十年前我刚躺床上当植物人那会儿,你不是卷走所有财产,抛下全家人独自逍遥去了吗?现在这是怎么了,在外面没混好,又想回来继续和我们相亲相爱?” 听着人群里传来的阵阵议论声,凌亮抢在王家凤再次开口之前,先一步占据了舆论高地。 王家凤被他讽刺得脸皮子青一阵白一阵,但她始终还惦记着凌亮昨晚展现出来的财力。 连平日里趾高气扬的经理都对他毕恭毕敬,显而易见,他的身份肯定不低。 所以,就算被讥讽两句又怎样,只要能回到张家,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已经受够了穷困潦倒的日子,往后一定要好好享用这份富贵! “贵生,我错了,我大错特错,那时候年轻不懂事离开了你们,其实我这心里早就后悔了啊!” 王家凤使劲挤出两行泪水,抽抽噎噎着避重就轻道:“现在你,你也看见了,这些年来,我过得很不好,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演到情深处,她“噗通”一声跪下来,膝行至凌亮跟前,枯枝一样的两手探出,想拽着凌亮的裤管哀求。 想靠卖惨博取大众同情? 没门。 凌亮于心底冷嗤了声,抬手就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然而她的目的已然达成了一半。 ——“哎,这女人挺可怜的。” “是啊,她现在也知道错了,一个人在外摸爬滚打不容易咧,再说夫妻间哪有隔夜仇,还是把人接回去全家团圆最重要啊。” 有人面露不忍,凑近开始劝凌亮。 但他马上就被旁边的时髦女郎给呛了回去,“嘿,老爷子,我看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敢情事情没发生在您身上呗,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自作主张替别人做下决定了?您可真行!” “……我不就随便说说嘛,女孩子家家的,火气怎么这么大……” 老人尴尬地瞧了瞧四周,不说话了。 现成的例子就在眼前,其他赞同老人看法的很快也识相地安静下来。 哪来的小丫头片子,多嘴多舌的,王家凤万分恼怒地瞪向她。 那时髦女郎不甘示弱,立刻便瞪了回去,“干什么,比谁眼睛大吗?不好意思啊老太太,这事儿本姑娘从没怕过谁!” 王家凤被她气得头脑发昏,手指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事情走向突然就变得有点莫名其妙。 凌亮不得不出声将王家凤的注意力拉回来,“行了,王女士,你这次特地跑来同我相认,究竟为了什么,你我都一清二楚。” “我也懒得和你绕弯子,现在就直接告诉你,你想回来,我不同意,想做回张家的女主人,更无可能。” 王家凤目瞪口呆地望着丈夫。 是的,虽然她和原主已经分开二十年了,但现下得知对方身份显赫后,她仍坚持认为他们是夫妻关系。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男人老实又平凡,根本配不上自己。 在田里侍弄庄倒确实有两把刷子,嫁给他之后,吃穿从来没愁过,不过那又如何,终究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罢了。 她如何能想到,有朝一日风水轮流转,昔日瞧不起的庄稼汉竟成了位高权重的大老板呢? 早知如此,她当初决计不会离开,哪怕是吃糠咽菜,也得留在那个家里。 瞧瞧,儿媳妇这不就苦尽甘来了吗? 王家凤的视线黏在罗招娣的金项链和金手镯上,使劲咽了口口水,眼馋得要命。 罗招娣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不留情面地挖苦道:“呦,多年不见,王姨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以前全家都住在南坪村时,她这位婆婆即便品行不怎么样,可样貌还是能看的。 五官端正秀丽,皮肤白皙光滑,一点不像做惯了农活的乡下姑娘,说她是城里长大的也有人相信。 总之,和现在这个黝黑瘦小的老妇人找不出半分相似之处。 有生之年能亲眼目睹前婆婆过得不好,罗招娣感觉浑身都舒坦了。 二十年来,她一直将王家凤视为仇人。 不仅因为王家凤当年掏空钱财,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更因为她那时候做得太绝,带人上门搬走值钱物件不说,甚至连一粒米也不愿留给他们! 如今再次见到这女人,罗招娣忍不住就回想起那段低声下气四处求人接济的日子。 当时她真的是愁到整日整夜睡不着觉啊。 丈夫没有任何接她回家的表示,儿媳妇又不待见她,王家凤这下彻底慌了。 第224章 张家翻身逆袭记32 很快的,她将主意打到了站在罗招娣身侧的三个孩子身上。 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闪到春雅身边,一把抓住春雅的手,“你是,你是大丫对吧,我是你奶奶啊,小时候奶奶还照顾你来着,记得不?” 罗招娣冷笑,假的。 她分明抱都没抱过春雅,怎么能有脸说出这种话? 王家凤从前就满嘴谎言,没想到这些年过去,她还是那个她,一点没变。 春雅用力抽出被自称是她奶奶的人攥在掌心里的手,勉强扯出个笑来,“不好意思,不记得了,我那时还只有两岁。” 王家凤神色僵了下,又想去拉曦然。 曦然不悦地睨她一眼,“别找我,我比姐姐还小一岁呢,你指望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能想起些什么?” 王家凤抿抿唇,不死心地走到了金宝面前。 金宝笑呵呵地往旁边躲去,“王奶奶,您这么大的人了,没想到还有乱认亲戚的爱好啊。” 三孩子通通不理睬她,王家凤呆滞地立在了原地。 她终于弄明白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张家根本没人欢迎她。 既然如此,那么,不回去也行。 王家凤眼神逐渐坚定起来,脸上可怜巴巴的神态全部消失不见。 她蓦地转向凌亮,掷地有声道:“张贵生,是你无情无义在先,那就不要怪别人不讲情面了。你给我听好,我要和你离婚!” 离婚,然后顺理成章分走他的一半财产。 凌亮立刻便领悟到了这句话后面的真正含义。 他情不自禁笑出了声,“王女士,多亏你提醒我,有件事刚才忘了和你说,我们两个之间,其实早就不存在夫妻关系了。” “当初我从植物人状态中醒来,恢复健康后不久,就以你失踪多年为由,向法院递交了离婚申请,法院那边也联系不上你,没办法,只能批准了我的申请。” 凌亮漫不经心讲述着这段往事,王家凤边听边拼命摇头。 等他说完,她愣愣地盯着他看了会,终于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不,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 王家凤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前一秒她还在憧憬着往后的富婆生活,下一秒锦衣玉食的美梦就被无情碾碎,这种巨大的落差感教她怎么受得住? “骗你,有必要吗?你若是不信,就自己去民政局问问看好了。” 王家凤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但凌亮可不管她是什么想法,微笑着给了她最后一击。 “行了王女士,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还有点事,必须先行一步,再见了。” 说完这句,也不去看王家凤的反应,凌亮穿过人群就往外走,经过那位仗义执言的时髦女郎身边时,低声向她道了句谢。 女郎怔了下,回以爽朗的笑容。 …… 没过两天,王家凤的资料就出现在了凌亮的桌子上。 她今年正好六十岁,是云霄酒店的临时清洁工。 自脱离张家以来,王家凤前几年活得还是很潇洒的,有钱有闲,想干嘛干嘛,想去哪去哪。 但是后来,她认识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和原主截然不同。 原主拙于言辞,男人却惯会说些蜜语甜言;原主勤勤恳恳种田养家,男人反而手掌心向上,理直气壮让女友为他的开销负责。 王家凤便是有再多钱财,也架不住两人如流水般地挥霍,等钱花得差不多了,男人直接就给她来了个“人间蒸发”。 这事好悬没把王家凤气死,但人都跑得没影儿了,她再愤怒,最终还是只能无奈地面对现实。 在外漂泊二十年,王家凤中途也动过回张家的念头。 她曾经几次三番摸进南坪村,拽着村民打听情况,得知原主还躺在床上呢,头一甩,转身又走了。 及至后来,凌亮带着张家人搬进县城,搬进省城,越走越远,王家凤就更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这些年,她频繁地辗转各地,忙于为生计奔波,所得收入仅能维持温饱,日子过得十分拮据。 难怪在酒店里急吼吼地冲出来和他闹呢,原来是不想再吃生活的苦,这才死乞白赖缠上他们,要回来专门享受荣华富贵。 细细看完资料,凌亮自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幸而他那时不怕麻烦地天天往法院跑,硬是把两人的夫妻关系给处理干净了,否则现在说不定还真得被她拿捏住。 凌亮对王家凤生不出什么同情来,只担心她会扰乱张家平静的生活。 而王家凤果然如他预料的一样,想尽办法打听到张家的住址,工作也不做了,时不时翘班过来守在小区门口,眼也不眨地瞅着里面好方便及时堵人。 她本来还想横冲直撞闯进去,但这里是别墅区,安保措施做得太好,没经过业主的同意,谁也不敢把生面孔放进去。 蹲守到月底,王家凤中途的确拦下过凌亮两次,然而凌亮实在懒得理会这人,径直朝前走,权当她是团空气。 倘若遇上了罗招娣,那么王家凤不仅开不了口,还会得到一顿气贯长虹的唾骂。 至于三个孩子,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学手艺的学手艺,个个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平日里回家的次数很少。 王家凤想要和他们打亲情牌,属实是机会渺茫了。 但成天被她这样骚扰,到底不是个事。 凌亮想了想,给云霄酒店去了个电话,第二天王家凤就怒气冲冲找了过来。 凌亮平静地望着她,语气很淡:“王女士,腿长在你身上,如果你执意天天跑来找我,我确实没招,总不能为了逞一时之快,而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我清清白白做人许多年,因为你,不值得。” “但我想,现在的形势你应该还没有搞明白,虽然我不能阻止你这种行为,但却有的是办法让你的日子变得更不好过。”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以后能离我们远一点,好吗?” “……好。” 久久的沉默之后,王家凤微微颤抖着身子,答应了他的要求。 经理昨天把她叫进了办公室,话语中隐约透露出了让她卷包袱走人的意思。 王家凤清楚经理的为人,特别会见风使舵,又非常地小心谨慎。 自从知道她是张贵生的前妻后,他就对她这个临时工和颜悦色了不少——即使那天她和张贵生闹得很难看,但他还是担心男人过段时间会反悔,再来把她接回去。 现下经理态度反转,肯定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 而这个人,除了张贵生,王家凤也想不出其他人来。 她此时才发觉出了前夫的可怕之处,被金钱和权势冲昏的头脑终于能够正常运转,再不敢妄想得到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 天空突然下起小雨,凌亮目送着王家凤缓缓离去。 至此,原主的心愿已全部完成,麻烦也都被他解决掉了。 回到无人的卧室,凌亮让999把原主送回了这个世界。 第225章 番外10 “哎呦喂,豆豆,你最近这是又沉了不少啊!” 金宝前脚刚迈进家门,后脚一只萨摩耶就兴奋地扑了上来。 他有些吃力地接住这只体型庞大的狗子,被惯性带得向后连退好几步才站稳。 妻子忍俊不禁,帮他把豆豆放了下来,两个孩子立刻开心地伸手去抱大狗狗。 听到客厅传来的动静,罗招娣电视也不看了,急匆匆就下了楼。 “乖孙,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奶奶真是想死你们了!” 她喜滋滋地绕过金宝,慈爱地把俩孩子揽进了怀里。 金宝:“……”有了孙子孙女,儿子就不重要了是吧? 啥叫隔代亲,这就是了。 他讪讪地摸了下鼻子,望一眼体型明显有些不正常的萨摩耶,无奈地再次提醒母亲注意喂养方式,“妈,你别老给豆豆吃太多东西,很不健康的,看看它,现在都快胖成球了。” “我,我哪有。”罗招娣心虚地说道。 豆豆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两人的对话,歪着头向罗招娣卖萌。 罗招娣于是立即挺胸抬头,反驳儿子道:“什么吃多了不健康,你少乱讲!咱们家豆豆就是因为能吃能喝,所以才会长得比其他狗狗壮实,这分明是件好事嘛。” “妈,你这想法可不对啊……算了算了,随便你吧,你高兴就好。对了,大姐二姐回来了没?” 一看母亲面色不对,金宝马上岔开话题,转而问起两个姐姐的情况。 “唉,她俩还在路上呢,说是在三环天桥那边给堵住了。年年都这样,交管部门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罗招娣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唠唠叨叨抱怨起了城市交通的不便。 中秋节来临,人流量肯定会迎来一个小高峰,堵车也是没办法的事。 金宝一边附和,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豆豆,决定明天把它带去宠物医院检查检查。 四十分钟后,春雅和曦然两家人终于姗姗来迟。 张贵生拎着新鲜出炉的月饼,刚好也从小区前面那家老字号糕点铺回来了。 “太爷爷!” “太姥爷!” 欢快的童声争先恐后响起,三家共五个小孩迅速一拥而上,把张贵生团团围住,全都伸出小手要他抱一抱。 张贵生连忙把月饼搁置在茶几上,弯下腰挨个给予回应,又拉着其中最年幼的曾孙孙端详了一番。 “嗯,个子高了不少,”他欣慰地点点头,“都去玩吧,不要走得太远。” “好!”孩子们闻声便呼啦啦散开,笑着闹着跑出了屋子。 人丁兴旺,子孙昌盛。张贵生满足地喟叹一声,眯起眼睛笑了。 他今年七十三岁,精神矍铄,身体硬朗,走路仍然用不着拐杖。 下面的三个后辈都很有出息,工作和婚姻从没让家人操心过。 大孙女春雅,打小就文静,他一度十分担忧这种内向的性格会不会影响到她的人际交往,进而不利于在社会上立足,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春雅当年毕业后,就与蒋和文共同进入了首都日报社工作。 那地方虽然薪资一般,但因为是国营单位,福利待遇非常好,同事之间关系融洽,各种勾心斗角相对来说也要少些。 春雅如今工作了将近十个年头,前两天顺利晋升为发行部主任,丈夫蒋和文是日报社副总编。 二孙女曦然,拿到本科学历还不算,接着又考取了研究生,并递交了硕博连读的申请,后来直接就留校任教了。 系里的一位教授慢慢对她产生好感,很快便展开热烈追求。 曦然也不扭捏,大方接受,两人最终得以缔结良缘。 小孙子金宝,之前跟在师傅后面学手艺,学了七八年才正式出师。 张贵生当时还郁闷来着,木匠活而已,至于学那么长时间吗?别人两三年就能把家具打得很漂亮了。 特意问了问金宝,金宝听完哈哈大笑——原来他学的不是普通的木匠手艺,而是赫赫有名的徽州木雕。 近些年,随着国家对非遗文化的重视和宣传,作为徽州木雕直系传人的关门弟子,金宝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经常受邀出席各种交流活动和文化讲座,业内人士纷纷称呼他为“张大师”。 二十三岁那年,金宝结了婚,妻子正是师傅的小女儿。 两家对彼此都知根知底,距离又近,小两口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和和美美。 晚间八点多,圆月悄然攀上蓝丝绒般的夜空,它的光芒太盛,满天星子竟被其映衬得黯然失色。 院中桂花散发出袅袅清香,大人们全都围坐在石桌边,吃着月饼,闲话琐事。 五个小孩跑到堂前空地上,脑袋凑到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 天边有寥寥几朵云彩拱立在玉盘周围,于此情此景中,罗招娣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弟弟。 这个时候,他们是否也在抬头欣赏这一轮明月? 罗招娣早先便和弟弟罗招财约定好,父母的养老问题由二人共同负责。 今年他们在弟弟家生活,明年就会轮到自己家,年前爸妈离开这里时,公公还非常不舍,直说以后没人陪他唠嗑了。 儿女事业有成,公公对她态度也好,兴趣爱好能最大程度得到满足,罗招娣觉得自个儿现在简直是掉进了福窝里。 她这辈子过得,真的很值…… 白日里,池荣奕夫妇过来了一趟,给张贵生送上几件精挑细选的文玩古董,之后又匆匆忙忙离开了。 他二人创办的“兴宏网络”现在可谓是如日中天,身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手机研发公司,想与他们合作的人简直不知有多少。 张贵生牢记凌亮的叮嘱,看到兴宏网络成功办了起来,就往里砸了很多投资。 现如今,得到的回报自然也非常丰厚。 他并不是什么吝啬的守财奴,这些年为政府的基建工程出了不少力,还捐助了许多贫困家庭。 至于寰宇,早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它曾经辉煌过一段不短的时期,然而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迫不得已只能死在沙滩上。 激烈的行业竞争,再加上公司本身就存在着问题,寰宇这个庞然大物,叱咤风云十五年,最后还是轰然倒塌。 巢玲玲见状,迅速出手,代表兴宏对包括冉助理在内的众多优秀员工表示万分欢迎。 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公司一朝破产,严时雨突然之间就苍老了很多。 他提不起东山再起的雄心壮志,带上家人孩子奔赴瑞士,从此再没有回国。 严顺谷心有不甘,领着老员工们东奔西走,渴望创造出第二个寰宇。 但这事难度太大,时间久了,员工们根本坚持不住,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 严顺谷无法,只能放下心中执念,远走他乡,没人知道他后来又去了哪儿。 不大的庭院里,张家欢声笑语连成一片,月光温柔地倾洒在他们身上,似乎格外偏袒这户人家。 第226章 番外11 而在距省城有一百二十公里远的南坪村,过节的气氛也十分浓厚。 这里是有名的富裕村,曾作为先进典范上过电视,十里八乡的姑娘们择偶时最中意的就是南坪村的俊后生。 当年第一批立志建设家乡的人年纪都大了,可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在看遍了远处的风景后,又有人做出了和他们相同的选择。 因为有了这些可爱的村民,南坪村发展得越来越好,一直保持着满满的活力,紧跟时代步伐,自始至终都没有被落下。 翠竹园小区三栋1415号房内,姚志刚就着面前一碟子花生米,高高兴兴在喝酒,白酒度数高,他喝得脸膛通红。 这套四室两厅两卫的房子是儿子去年年底买的,好几个月前就装修完了,特地趁着这次过节把全家接了过来。 那年,儿子自从醒过来后,不知怎的,做什么都顺了很多。 他说要组建个工程队出去拉活,人手很快就得以凑齐,工程也长着眼睛似的,自己找上了门。 姚志刚弄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把它简单归结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仇人坐牢去了,生活更美好了,重孙子明年也要上小学了,这些不是“后福”又是什么呢? 姚志刚对现状相当满意,他伸手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酒,神色陶醉,都有些飘飘然了。 重孙孙双眼紧盯着他的大碗,姚志刚停顿片刻,还是拿筷子蘸了点酒水给他嗦。 “你这孩子,怎么也好这一口呢?哎,随我!” …… 中秋佳节,万家团圆,然而在一片温馨祥和的氛围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开心得起来。 常年弥漫着各种味道的小房间里,王家凤正对着屋外发呆,旁边几个老太太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呻吟。 这是一家开在六环外的养老院,偏僻且脏乱,因为监管不力,里面的护工十分懒散。 九年前,王家凤被凌亮的警告逼退,没胆子再去纠缠张家人,之后见经理不再提起要解雇她的事情,她就一直本本分分留在云霄酒店做清洁工。 现下呢,她老了,干不动活了,身体上的很多小毛病也冒了出来,实在没办法,只能自己进了养老院。 辛辛苦苦攒了近十年的工资,还没捂热呢,又给交了出去。 而且,她的积蓄也不多,顶了天能在养老院待个五六年吧。 等这五六年过去了,王家凤该怎么办? 没谁知道。 或许会有好心人伸出援手,或许会由相关部门予以负责。 又或许,养老院将联系她的孙子孙女,毕竟就算心底再如何否认,血缘关系也斩不断,王家凤终究是三人的奶奶。 可真到那个时候,春雅她们到底会不会同意,也未可知。 但王家凤本人显然是很希望三个孩子过来将她接走的。 她呆呆地,一动不动地望着门口,目光里充满了渴盼和悔意,口中还在小声念叨着什么。 凑近些去听,她念叨的竟是——“如果当初没有抛弃他们就好了……” 另一头,佟盼儿正在自家包子铺里忙着和馅儿。 做小本生意就这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过年那一阵,几乎就没有停工的时候。 节假日更要加班加点,因为与往常相比,这几天顾客将会多上许多。 佟盼儿今年只差一岁就满三十了,和丈夫在瑞安县共同经营着这家“吉祥包子铺”。 起早贪黑地做包子卖包子当然很累,但由于收入不错,她认为日子还是很有奔头的,心里感觉特踏实。 这些年,佟盼儿渐渐地已经不再和父母联系了。 她执迷不悟太多年,一厢情愿地以为只要自己全力讨好,就必定能得到爸妈的重视和喜爱。 直到弟弟结婚那一天,父母理所当然地把她在家里的小房间清理干净,变成让儿子儿媳堆放杂物的仓库时,她才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下脑袋似的,猛然醒悟。 ——原来她从未真正成为佟家的一份子,她和墙边靠着的锄头、铁锨没有任何不同,她是——这个家里的工具。 彻底明白了这点后,佟盼儿流着泪,流着泪又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父母住城南,她就去了城北,在北边,她认识了如今的丈夫,两人恋爱,结婚,生子,一起打拼,时至今日,终于拼出了一番成绩。 奋斗途中的苦涩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有时候佟盼儿也在想,倘若当年她没有犯糊涂,和领养她的前街老太太好好生活,不去拿老太太给她的东西接济家人,现在是否会拥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定然是会的。 可宝贵的机会转瞬即逝,佟盼儿当初没能把握住,往后漫长的生命里,永远都有份遗憾长存心间。 而对于金宝这个直接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佟盼儿一想起他,心情就很复杂。 感激,羞愧,懊悔…… 十二岁时,这个小少年勇敢地把她从李老四手里夺了回来,可她是怎样回报的呢? 她帮着父母打上张家,狮子大开口向张家索要补偿,只因童婚违法,父母为此而被罚款,家里的钱白白流出。 小时候头脑发昏,分不清好与歹,如今翻一翻过去的回忆,佟盼儿愧疚得简直无以复加。 她想她应当向金宝,向张家人说句“对不起”,可他们早就离开了瑞安县,不知去了哪里。 她这辈子大概都无法将歉意说出口了。 唯一能令佟盼儿稍稍感到宽慰的是,李老四,这个接连折磨死两任妻子,娶她又没娶成的男人,在接着物色第三任对象时,老天让他碰上了个硬茬子。 那女人长相普普通通,唯独一身力气大的出奇。 李老四本就对她非常不满意,婚后整天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二人常起争执,互相讽刺挖苦,隔三岔五就要掐架。 有一天,他们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李老四当时恰好站在水井边上,他实在太气愤了,没有多加注意,脚下一个不留神,仰面就跌进了水井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走得很安详,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救。 事发两天后,派出所才接到村民报案,迅速派民警赶了过来。 人证,只李老四妻子一人,物证,没有,虽然女人因心生恐惧跑回娘家待了两天,不过这也不能证明人就一定是她杀的。 本着“疑罪从无”的刑事诉讼法原则,女人最终还是洗清了嫌疑,平平安安回家了。 第227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1 莽莽山林中,随处可见参天大树,各处枝叶挤挤挨挨,十分茂密。 当下正值晌午时分,外面太阳高悬天际,而在这密林深处,可见度却不足十米。 周边景物也模模糊糊,叫人看不清楚,再往前面望去,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此时此刻,凌亮和999就站在这林子中,一人一统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凌亮斟酌着开口道:“其实,你现在这个形象还是挺不错的,很帅气。” 999伸出翅膀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真的吗?” “真的。”凌亮没有半分犹豫地点了下头,以示肯定。 999:“……” 宿主,但凡你回答得稍微慢点,我就相信了知道吗? 999明白这不过就是宿主对它的安慰罢了,但心里边儿确实舒坦了不少。 它有些郁闷地抬起翅膀把脑袋给遮住,“唉,怎么偏偏就成了只秃鹫呢?长相抱歉也就算了,头上还没毛发,这要本系统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啊?” 是的,因为这个世界是个玄幻世界,与普通世界相比,危险等级要更高些,999担心宿主一个人应付不了,特地从自个儿的空间小窝里钻出来,立志要助宿主一臂之力。 根据局里的规定,如无特殊情况,它们这些系统是不能以真身行走世间的,所以999一出来,就急匆匆为自己寻找起了合适的躯体。 夺舍的事肯定不能干,只能依附到死物的身上去,而这符合条件的死物,却也不好找。 搜遍方圆百里,适配度最高的居然是一具老秃鹫的尸体。 999小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无奈接受了现实。 如今出现在凌亮面前的999,可不再是那个成日发着光晕,看起来就好欺负的白团子了。 而是一只面貌凶狠,勇猛彪悍,还,咳,略微……有点秃头的秃鹫。 年迈的老秃鹫刚死没多久,观其体型,比一般秃鹫要更高大些。 999附身上去,展开双翼,看着还真有那么点威风凛凛的意思。 秃鹫这种动物,大多生活在低山丘陵或高山荒原等视野开阔的地方,但这一只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曝尸在深山老林中。 其中原因究竟为何,凌亮也无从得知。 他看了眼四周,而后朝着前方不远处的山洞走去。 那里正是原主的住处。 999是个心大的系统,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看宿主人都走远了,它赶忙扑扇几下翅膀追了过去,把对自己外表的那点不满瞬间忘了个干干净净。 来到洞口前,凌亮学着原主念了声口诀,由近十条自然生长的藤蔓组成的门便在他面前缓缓消失了。 他和999走了进去,那藤蔓门很快又在他们身后自动合上,并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山洞里面的陈设非常简单,木桌板凳,碗碟油灯,以及一些基本生活用具,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原主的日子过得可谓十分清贫,并不如何注重物质享受,果真是个一心向道的。 凌亮暗暗想着,拎起桌上茶壶,为自己和999各斟了杯茶水,一边喝茶,一边仔细梳理起关于原主的信息。 原主名叫温霖,是个小妖,但至今没搞清楚自个儿的本体是什么。 记忆里,他好像打小就生活在这片山林中,身边既无父母,也无其他亲人,只能独自野蛮生长,拼搏厮杀,竭尽全力才在这弱肉强食的自然界中活了下来。 大森林中险象环生,好在原主本身也是猛兽,虽然一路磕磕绊绊,但到底是有惊无险地长大了。 而在他十六岁那年,机缘巧合之下,竟突然开了灵智,从此就走上了修行的道路。 原主资质一般,并不属于天资聪颖的那一挂,他在这深山之中潜心修炼近百年,其间死命扛过数道雷劫,终于得以化作人形。 此间世界灵气丰沛,很多妖怪都有得道成仙的远大理想,原主当然也不例外。 感觉修炼小有所成之后,他就准备先下山历练一番,想着做点好事,积累功德,以便日后抵抗雷劫之时可以轻松一些。 原主的思路是对的。 按他的计划一步一步来,纵使花费时间漫长,可位列仙班未必就没有可能。 然而老天爷却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他刚下山不久,便在路上迎面撞上了两个女妖,想躲已然来不及。 两个女妖的法力并不如何高强,但对付初出茅庐又缺乏实战经验的原主却是手到擒来。 原主就这样被掳进了白虎岭白骨洞,成了她们进献给夫人的“血食”。 白骨夫人,她是个艳光四射的女人,外表看上去也年轻。 但原主知道那只是迷惑人的表象,她和衣睡下时,躺在床上的,分明是一具干枯无肉的骷髅! 白骨洞中除了原主,还有四五个“血食”,都是附近村子里的青壮年。 他们想了许多办法试图逃跑,可往往还未到达洞口,就会被白骨夫人的几个手下察觉,之后自是免不了一顿教训。 随着时间的推移,洞里的“血食”越来越少,与之相反的是白骨夫人愈发娇艳的容颜。 原主不过是个法力低微的小妖,哪怕他用尽百般手段挣扎,最后也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 他的愿望有两个,一是找白骨夫人报仇,二是希望能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他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妖,为何生来就孤苦伶仃,父母现今是尚在人世呢,还是已经逝去? 这些问题困扰了他很多年,甚至隐隐约约影响到了他的心境。 原主心里莫名有种感觉,如果一直找不到问题的答案,或许他的修为这辈子都将止步于此。 更别提荣登仙界了。 把茶杯放回木桌上,灯盏上的火焰随之跳了两下,凌亮凝神思索一会,心念转动间,已然化为原形。 “身形似豹,全身赤红,五尾,独角,这究竟是个什么动物?” 凌亮看着镜中身影,困惑地问999。 999挠了挠脑袋,“稍等,容我翻翻资料库。” 三秒还没过去,它便信心满满地给出了回复:“宿主,原主是只狰兽。” “狰兽?”凌亮下意识重复道。 “对,”顿了顿,999接着说道,“据古籍《山海经》记载,‘章莪之山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其名曰狰’,这说的不正是原主吗?” 确实如此,外貌特征都对上了,看来应当是狰兽无疑。 999刚才提到的什么章莪山,想来便是这种动物的聚居地,原主的父母有可能就在那里。 不过,帮原主寻亲这件事现在恐怕得往后推一推,努力提升修为才是当务之急, 凌亮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番,打定主意要先练好本领找那白骨夫人报仇。 第228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2 山中无岁月。 当凌亮和999再次步出洞外时,世间时光已缓缓流淌过几十载。 原主虽然天资有限,但在修炼一道上多少也有些心得感悟,999手里又不缺上好的修仙功法,二者相辅相成,凌亮自是进步神速。 当然,这与宿主自身的聪敏勤奋也是分不开的。 999偷瞄了眼凌亮,暗暗在心里说道。 毕竟世上没几人能像它的宿主一样,成天捧着枯燥无味的功法刻苦钻研,几十年如一日废寝忘食地修炼。 拥有这种锲而不舍精神的人,说实话,大概很难不成功。 999发现,和宿主接触得越久,它就越发佩服宿主了。 三日后。 崎岖不平的山间小道上,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神色焦急地在向前赶路。 然而无论他怎么走,最终都会回到原地。 来来回回折腾了四五趟,男子也折腾不动了,索性坐到路边去,望着面前的大片杂草发呆。 此处荒无人烟,荆棘丛生,正是白骨夫人的地盘白虎岭。 而在距男子十来米远的一块大石头后面,竟是藏有两个探头探脑的女妖。 她俩观察男子已有一会了,眼下见他无精打采,嘻嘻笑过一阵,忍不住小声交谈起来。 一个道:“这些凡人真是愚笨,小小的障眼法也破除不了。” 另一个撇撇嘴,“他们肉体凡胎,能知道什么呀?好了,快别闹了,还是赶紧把人抓了要紧,夫人肯定都等急了!” “凡人而已,急什么啊,难道还能跑掉不成?你看他傻里傻气的,我们姐妹二人何不上去耍他一耍?” 年纪小点的女妖眼珠转了转,笑着提议道。 “就你主意多!” 年长些的嘴上数落着,可眼里也明显泛起了捉弄之意。 说话间,两个女妖从石头后面绕了出来。 她们各自理理衣裙,又拢了拢头发,食指一点,臂弯处就多了个小篮子。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噗嗤一笑,而后抬脚朝着面露迷茫的中年男子走去。 “哎,你这过路人,胆子也忒大了,怎的敢在此处歇脚?” 荒山野岭里,骤然响起的女声将男子吓了一跳。 他急忙回头,见是有人来了,欣喜不已,连忙起身,拍掉早就洗得发白的衣物上沾染的尘土。 同时略显赧然地解释道:“二位姑娘,实不相瞒,在下急着去前面村庄探望岳父岳母,并非有意要在此停留,只是这里的地形太过复杂,在下一个不小心,就迷路了,唉……” “原是如此。” 长相柔婉些的女妖听完,脸上随即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同情。 她上前一步,关切地道:“过路人,你许是不清楚,这山名唤白虎岭,其陡峭险峻自不必说,豺狼虎豹也时时出没,往日里已有不少行人命丧兽口,你呀,须得快快离开!” “想不到这白虎岭竟如此可怖。” 男子闻听此言,明显有些慌了,“还请姑娘发发善心,救救在下,为我指出一条下山的道路!” “……看你这般可怜,好罢!正巧我们姐妹要去东边山脚下看望祖母,倒也算是顺路。” 女妖故意犹豫了会,才肯点头同意。 男子立即拱手施礼,连声道谢。 女妖们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转身走到前面带路。 三人七弯八拐行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在一面巨大的石壁前停下了脚步。 男子抬头望着石壁,愣住了。 “这,二位姑娘,不是说好要带我下山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眼前的状况显然很不对头,他不由地出声询问道。 “哈哈哈……你被骗了!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人,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啊,下辈子记得放聪明点!” 不等男子有何反应,年长些的女妖便抬手在某个位置上敲了两下。 很快,完好的石壁上就出现了个黑漆漆的入口。 她狞笑一声,猛地将男子推了进去。 却不曾想—— “白骨洞原来在这里,藏得这么隐秘,难怪我一直找不到。” 男子稳住身形后,四下打量着洞中随处可见的尸骸,忽而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然后,在两个女妖惊诧万分的注视下,他从容不迫地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眼前哪还有什么粗布麻衣的中年人,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青年男子。 青年身着月白锦袍,腰间系着条同色腰带,墨发仅用一根木簪简单束起。 观其样貌甚为出挑,眉目俊雅,顾盼神飞,爽朗清举,风姿特秀。 不是凌亮又是谁? 两个女妖这时也回过神来,口中厉声喝道:“你是何人?居然诓骗我们姐妹!看来今日饶你不得,小子,受死吧!” 她们对白骨夫人向来忠心耿耿,纵使当下情形突变,本能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但还是没有立即逃走,反而选择对凌亮拔剑相向。 “宿主,两个小妖而已,根本用不着你出手,让我来收拾她们!” 自始至终陪在宿主身边的999见状,当即解了自己的隐身术,在半空中现出身形。 它兴奋地大声嚷嚷着,猛拍翅膀掀起狂风,一个俯冲,轻轻松松就将两妖牢牢摁在了爪下。 “尔等何人,竟敢擅闯我白骨洞?” 下一秒,一道冰冷的女声响彻洞府,999半边身子短暂地麻木了下,低头看时,爪下空荡荡的,两妖已经被救走了。 十几具骷髅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将凌亮和999围在中央,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手持头骨立于其后。 白骨夫人出现了。 第229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3 仗着身后有主子撑腰,骷髅们肆无忌惮地盯着凌亮瞧个不停,嘴上还不忘对他评头论足。 凌亮并不理会这些喽啰,冲白骨夫人拱了拱手,“小妖温霖,久仰夫人大名。早就听闻您法力高强,神通无边,晚辈实在敬佩得紧,故而斗胆来向您讨教一二,万望夫人成全。” 他语气恭敬,态度也并无不妥,但言辞中透露出的意思却是明晃晃的来者不善。 白骨夫人粗略回想了下,没想起来自己与这个温霖有何过节。 不过嘛……凡人的血肉虽滋补,但到底不如修行的妖怪有用。 此妖看着年纪不大,道行必定浅薄,既然主动来了她的洞府,管他目的是什么,都别想着回去了。 送上门的食物,不吃白不吃! 白骨夫人眼底闪过一抹贪婪的光芒,当即就生出了要吞噬对方的想法。 她冷冷一笑,道:“好个狂妄的后生,本领如何尚且不知,就敢对我出言不逊,小的们——” “在!”骷髅们齐齐应声。 “给我把他拿下,今天的晚饭就是他俩了!” 所有骷髅顿时爆发出阵阵欢呼,同时慢慢收紧包围圈,一步步向凌亮和999逼近。 他们个个面露垂涎之色,有的甚至流出了粘稠的口水。 只因白骨夫人是个大方的性子,自己吃肉,手下时不时也能跟着喝点汤,这些骷髅精平日得了许多好处,现在可都念着那一口鲜血的滋味儿呢。 其中有只骷髅太心急了,用力撞开同伴,加快脚步冲到了999跟前。 它激动地伸出双手,要好好摸一摸999,口中还对看中的“食材”予以高度赞扬,“这鸟长得可真肥美,味道必定不错,做法当以清蒸最佳,炖汤也可……” 不等这只骷髅说完,999已是勃然大怒,一翅膀就将它扇到对面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你才肥美,你全家都肥美!清蒸,还炖汤,信不信爷爷我让你把煎炒烹炸通通体会一遍!” 999气得口不择言,直接忽略了骷髅身上半两肉都没有的事实,愤怒地叉着腰在那边骂骂咧咧。 凌亮朝它看了一眼,努力憋住笑,挥袖将围过来的小喽啰全部扫到一边。 越过满地哀哀叫唤的骷髅精,他来到了白骨夫人面前。 原来他的实力并不很弱,倒是我隔着门缝瞧人,把人给瞧扁了。 白骨夫人微微怔愣了下,来不及多想,马上提起十二万分心神,指甲暴涨,探爪向凌亮抓来。 凌亮迅速侧身躲过,顺势祭出问心剑,左手捏了个剑诀,直挺挺就朝她刺了回去。 他二者你来我往,各显其能,顷刻间已过了十余招,洞中物品多被损毁不说,这白骨洞洞顶更是被凌亮一剑削去了大半。 争斗持续得越久,白骨夫人应付得就越发吃力。 她自知不是凌亮的对手,内心暗自叫苦不迭,手里晃了个虚招,化作一缕青烟,便要抛下喽啰们独自遁走。 可凌亮怎会给她逃走的机会? 他在后面紧追不舍,硬是在半空将白骨夫人拦住,与她再次交起手来。 不多时,空中传出一声不甘心的哀嚎,被问心剑斩杀的白骨夫人跌下云端,笔直向着崖底坠落。 待她落地之后,身子立时化为了一堆白骨,这可是真真正正魂飞魄散,消失于天地间了。 第230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4 按下云头近前察看,确认白骨夫人彻底死亡后,凌亮终于放了心,转身回到洞中。 这边,趁着宿主和敌人在外面争斗的功夫,999也不甘示弱,在洞里大发神威,轻松解决掉白骨夫人的狗头军师和那些骷髅精,还把关在后山的“血食”都救了出来。 现在正昂首挺立在空地中央,等着接受宿主表扬呢。 “行啊你,干得不错。”凌亮看了眼旁边安然脱险的众人,如它所愿,笑着夸奖了一句。 999心满意足地拍拍翅膀,将脑袋扬得更高了。 几个获救者十分畏惧999这只能口吐人言的怪鸟,先前一直缩在角落里不敢高声言语。 这时见鸟主人回来了,个个都松了口气,连忙小跑过来,对着凌亮千恩万谢。 凌亮摆摆手,“真正救你们的是小九,你们要谢,还是谢它吧。” 听到这话,那四人不禁面露为难之色,犹犹豫豫了会,这才你推我我推你的慢慢朝999靠拢过去。 而后齐齐弯下腰,向它深深作了个揖,“多谢恩公!” “咳咳,这个,分内之事,不必行此大礼。”999赶紧伸翅将大家扶了起来。 它方才主要是想扫除那些骷髅精,救人不过是顺手为之,倒也没想着一定要他们怎样回报。 当然,现下能得到这些人的感激,它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停顿了下,999好意催促道:“行了,外面天色也不早了,我看各位还是赶快回家去吧,消失这么多天,你们的亲人一定很担心你们。” 此时时辰接近申时,日光瞧上去已不大强烈,如果这伙人马上动身下山,兴许能赶在夕阳落山之前回到家中。 “哎,是是是,那,二位恩公,我们这就走了?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男人偷觑着999的脸色,试探着说道。 999用力点头,“走吧,都走吧,路上记得小心些!” 四人其实早已归心似箭,只是因为实在摸不清面前这只怪鸟的心思,所以不敢擅自离开,唯恐忤逆它的心意,平白惹它不快。 现下听到999同意放他们回家,纷纷喜上眉梢,挨个向它道过别后,匆匆忙忙就往洞外跑去。 直至奔出去两三百米,其中一个年轻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望着黑漆漆的山洞,脸上表情有些困惑。 “大牛,你怎么不跑了?”同村村民连忙问他。 “黑娃,你有没有觉得刚才的鸟妖很眼熟?我暗地里瞧着,它特别像我家的那只。”大牛抓了下头发,纳闷地说道。 “这,不会吧,你家那鸟不是老早就不见了吗?” 蓦地被人戳到伤心处,大牛眼神黯淡下去,不说话了。 黑娃并未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伸手扯了下他,“好了,大牛,要我说,天底下相似的鸟多了去了,你定是看错了!赶紧走,赶紧走,如今能安安稳稳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大牛一想也是,最后看了眼来时的方向,就火急火燎地和黑娃一起追赶另外两人去了。 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直觉实际上并未出错。 999附身的这只秃鹫曾经还活着的时候,的的确确是吴大牛最亲密无间的伙伴。 事情要追溯到二十年前。 那是一个冬日的清晨,吴家的男主人出门砍柴时,恰好在途中遇上了一只被捕兽夹夹伤了腿的大鸟。 他不认识这种鸟,只觉得它很可怜,在脑海里短暂挣扎了会,就遵循本心将它带回了家中,予以悉心照料,又在秃鹫腿伤愈合后,将它放归天空。 彼时适逢春暖花开,正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 吴氏夫妇双双立于屋檐下,看着秃鹫轻拍翅膀,远远飞走,渐渐在天边凝成一个小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本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谁料没过两天,秃鹫居然自己又飞了回来。 还带上了谢礼——一只膘肥体壮的狗獾。 由于爪子不够锋锐,耐性和爆发力也不是很强,所以秃鹫这种鸟类天生就不擅长捕猎,平时吃的都是死去动物身上的腐肉。 但它送给吴氏夫妇的狗獾却很新鲜,甚至还保留着微弱的呼吸,可见是费了不少心思主动出击才将之捉到手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那只秃鹫隔三差五就要给吴家送些吃的。 吴家投桃报李,时常也把好东西拿出来招待它,人和鸟的友谊就这样慢慢建立起来。 隔年,吴大牛出生了。 农忙时节转眼就到,田间活计等不了人,吴家夫妇分身乏术,压根抽不开身去管其他事,秃鹫聪明地觉察出了他们的难处,得空便来帮他们照看孩子。 它十几年如一日穿梭于野外和吴家之间,和吴大牛玩耍,陪吴大牛长大。 再往后,秃鹫老了,飞不动了。 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它过来和吴家人告了别,最终默默走进深山之中。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看到过这只特立独行的鸟儿。 第231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5 如今,原主想向白骨夫人复仇的心愿已经顺利完成,稍微休整了一晚后,凌亮就开始打探起他亲生父母的下落来。 然而在外面转悠了大半个月,一路上将人和妖怪都问遍了,得来的结果却不容乐观。 《山海经》上记载的那座章莪山,极有可能已经消弭在漫长岁月中,反正凌亮是怎么找都没找着。 至于狰这种奇兽,更是无一人知晓。 当前这个时代离上古真的太遥远了,那些轰动一时的大妖现在都只存在于传说中,要找到它们谈何容易? 打探了一圈下来,居然什么收获都没有,原主那里也提供不上有价值的线索,凌亮无法,只得先打道回府。 他之前住的那片山林离白骨洞不远,自从白骨夫人死后,那块地盘的精怪们就默认自个儿换了位新大王。 虽然不知道大王近些日子去了哪里,但他们仍是尽心尽力将洞府布置了一番,好随时恭迎大王的到来。 因此凌亮前脚刚回到住处,白虎岭上的小妖们后脚就提着礼品上门了。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当日您力战白骨夫人,夺得白虎岭,神勇无敌,所向披靡,着实是令小的们心悦诚服啊!” 獐子精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将带来的木盒高高举过头顶,顺手掀开了盒盖。 一小捧卖相极佳的硕大珍珠正静静躺在明黄绢布上,颗颗粉白莹润,质地细腻光滑,流光溢彩,满室生辉。 “大王,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您不要嫌弃。” 獐子精边小心翼翼说着话,边在堂下察言观色,想弄明白凌亮的脾气秉性。 它这会儿嘴上是轻描淡写将礼物给许出去了,实则心里难受得要命。 要知道,这些珍珠皆产自南海,珍贵异常,分外难得,一颗就值千金,实为这世上可遇而不可求之物,突然之间就纷纷要离他而去,可不得把他给心疼死了。 但也没办法,小妖没妖权呐。 它们要想在大妖手底下求生存,便只能尽可能地放机灵点儿。 獐子精既已成功开了个头,其他妖怪也就不拘着了,立刻吵吵嚷嚷地挤上前来。 “大王,这是我们去年酿的蜜,您快尝一尝,可甜可甜了。” 蜂族派了只胖蜜蜂做代表,此刻它停在半空中,一对前足抱着个大瓦罐,细声细气地对凌亮说道。 “去去去,边上待着去!大王,瞧瞧我珍藏的野灵芝,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哩。” 后面的蝎子精一通横冲直撞,将大家全部撞得东倒西歪,得意洋洋爬到了最前方。 它霸道地一甩尾巴,冲胖蜜蜂亮出了尾尖上的毒刺。 眼看蜜蜂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蝎子精这下满意了,转身换上谄媚的笑容,快走几步将手中捧着的灵芝献上。 等它回到原来的位置,其他妖怪的声音很快就又响了起来。 “大王,还有我的,还有我的!” “喂,你小子懂不懂规矩?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先来的,自然该由我先孝敬大王,你给我后边排着去!” 凌亮从前只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没想到妖界竟然也不遑多让。 这些精怪七嘴八舌吵得人头昏脑涨,一个个的,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有些无语地出声制止道:“行了,别吵了,我知道你们今天究竟为何而来,无非是想讨好我这个新上任的大王,顺便摸摸我的底。” 藏着的那点心思猛地被挑破,小妖怪们面面相觑,瞬间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了。 为了缓和气氛,蝎子精勉强笑了几声,这笑声在一片安静中显得特别突兀。 顶着大家诧异的眼神,它快速爬开了,并默默告诫自己,以后不要再做类似的蠢事。 妖怪们此时在想什么,凌亮可管不着。 他环视一圈,接着说道:“按照历来成王败寇的规矩,谁赢了,谁就有占领对方领地的资格。我无意打破传统,你们呢,看样子也很认可这项规矩,那么这白虎岭大王的身份,我就不推辞了。” “不过,有句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你们最好还是把各自的东西都拿回去,我不需要,也不会收。” 此言一出,四下陡然寂静无声。 小妖怪们全都惊讶地抬起头望他。 “大王,您,您不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吧?”獐子精率先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问道。 凌亮面色平静地瞧了眼它,“我看上去很爱开玩笑?” 这,这是要发怒? 獐子精揣测着他话里的意思,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急忙为自己辩解道:“没有没有,小的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大王,您误会小的了……” 凌亮见獐子精脑袋低得都快杵到地上去了,心下不免有点郁闷。 他寻思着他性子算可以的了,从不滥杀无辜,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只妖怪实在没必要怕他怕成这样啊。 思及此,凌亮打断獐子精的解释,一本正经地告诉它:“别紧张,刚才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没别的意思,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尽管放宽心好了。” 獐子精闻言,呆愣了片刻,忽而“哧溜”一声钻进了妖群中。 它本想对大王说些好话,可又担心再次弄巧成拙,索性牢牢把嘴闭上,聪明地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旁边的胖蜜蜂却很耿直地提议道:“大王,我们把白骨洞重新修葺了一下,住起来很舒服的,您要不要搬过来?” 这提议倒是挺不错,天天待在这乌漆嘛黑不见天日的林子里,但凡是个能喘气的,早晚都得憋出毛病来。 “好啊。”凌亮认真思索两秒,答应了。 第232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6 半年后。 山间小道上,有身披袈裟的僧人牵着匹高头大马,正悠闲自在地行走着。 那骏马瞧着毛发纯白,当中一丝杂色也无,环顾间威风凛凛,迈步时神气十足。 再看后方,不远不近还坠着个机警的猴儿,但见他懒懒散散将一根金色铁棒扛在肩上,举手投足间尽是放荡不羁。 又有皮糙肉厚的猪妖歪坐在石头上,铁塔似的壮汉挑着担子在旁边好言相劝。 “呆子,还不快点!磨磨蹭蹭的,仔细我拿手中棍棒伺候你!” 猴儿,便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那位齐天大圣,当年跟着菩提祖师学艺时,得祖师赠送法号“悟空”,如今与唐朝僧人同去西方求取真经,路上也多用这个名号。 他寻常爱玩爱闹,但性格却粗中有细,现下正是应一鼓作气翻山越岭的时候,哪能任由师弟拖延他们行进的速度,故连声出言催促道。 “猴哥,你不能不讲理啊,我这一早上才喝了一碗粥,饿得实在是走不动道儿了。” 肥头大耳的猪八戒把自己肚皮拍得啪啪作响,朝着师父大声抱怨道。 孙悟空回头看了眼他,将肩头铁棒取下,在手中掂了两掂,三两步奔过去,作势欲打。 “哎呦,哎呦,”猪八戒立刻抬起手护住头部,“猴哥,我的好猴哥,我走,我走还不成吗?” 他嘴上咕咕哝哝说着话,脚下已经往师父那边溜过去了。 唐僧砸吧砸吧嘴,“又开始了。” “嘿,呆子,逗你玩的,当我真乐意打你不成?” 悟空笑着骂了他几句,果然收回铁棒,将它缩至绣花针大小,塞回了耳朵中。 “大师兄,二师兄他就是这样,嘴是馋了点,但心肠还不坏,你莫要与他一般计较。” 看着眼前的闹剧,沙悟净摸了下头,小声对悟空说道。 悟空点了点头道:“我晓得,沙师弟。只怪八戒委实好吃懒做,他早上分明还偷吃了两张大饼,却拿只喝了一碗粥这样的浑话来哄我,当真是讨打!” 小小一场风波过后,师徒四人继续行进。 他们此前路过五庄观,因为几颗人参果与观主镇元大仙闹出了些不愉快。 虽则最后双方握手言和,镇元大仙还和悟空结了八拜之交,但他那招“袖里乾坤”可是给悟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连带着性子也变得更为谨慎起来。 今日,他们师徒四个大清早就出发了,走了两个多时辰才行至此处。 悟空一双火眼金睛何等厉害,早已瞧出这座山有妖气弥漫,只是这缭绕的妖气似乎十分平和,并没有要害人的意思,想来都是些醉心修炼的良善小妖。 这倒是不错。 悟空对此感到相当满意,既无人来招惹我,我又何故要去惹怒他?静悄悄从岭上过去,这桩事也就算了结了。 他心里边想得很好,可下一秒,走在前面的师父却冲他高声喊道:“悟空,你过来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 只见唐僧双手死死薅着地面上露出的五六片绿叶,一用力,竟把那还想往土里钻的小妖怪给拔了出来! 这下看得可够清楚的了,在唐长老手底下奋力挣扎的白胖子,不就是颗萝卜精嘛! 第233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7 “……师父,这精怪刚刚只是跑得急了些,不慎撞了你一下,也没把你撞出事来,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不能小肚鸡肠,你暂且就放过它吧。” 看到师父紧攥着叶片不松手,一副要和小精怪死磕到底的做法,悟空深沉地叹了口气,不得不上前做起了和事佬。 哪料到唐僧听完,竟大摇其头,“悟空,你这是完完全全的想岔了!” 他两眼盯着萝卜精,口中振振有词道:“为师现在腹中饥饿,而这白胖子竟上赶着送上门来,可见定是与我等有缘。放它离去那是万万不可,进我肚中倒是最好不过。” 好嘛,师父的无赖劲儿又发作了。 悟空抓狂地连连挠头,险些要跳脚大骂,想了想,还是忍住脾气,劈手将萝卜精一把夺过。 同时不忘教训唐僧道:“师父,我几时曾短过你吃喝,你何必什么都往嘴里塞?须得知晓,吃了这精怪不可怕,可倘若引来它身后的大妖,只怕咱们过这白虎岭就要费些力气了。” 唐僧明白徒弟说的在理,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服气。 “哪里就这样严重了?”他底气不足地说道。 对于他天真的话语,悟空当即报之以冷笑,八戒抄着手抬头望天,沙僧默不作声转过脸去。 三位徒弟都不理会自己,平白讨了个没趣,唐僧到底是识相地把嘴闭上了。 被悟空随意扔到一边的萝卜精受制于他的威压,半天没能逃走。 此刻见大家都不再说话,它颤巍巍地举起了手,“那个,各位,我能走了吗?” 悟空吃惊地望向它,“怪哉,你怎么还在这儿?” “您,您威压太甚,吓得我腿软,迈不开步……” 羞愧,丢脸,难为情,种种感觉交叠,萝卜精感觉自己真的要哭了。 “唉,小妖怪就是麻烦。罢了罢了,待我将周身气息尽数敛下,你且快快离去吧。” 悟空说到做到,话音刚落,他便收了所有神通,打眼看着也就是个普通猴儿了。 萝卜精见此大喜过望,抬抬手又动动脚,发现自己果然已经恢复正常,当下也不含糊,马上扭动着腰身,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唐僧在后面恋恋不舍望着它匆忙逃窜的身影,直到悟空喊了他好几声,才愿意收回目光,继续上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萝卜精飞速逃走后,一路撒丫子狂奔,连滚带爬地来到了自家大王的府邸前。 题有“温宅”两个苍劲有力大字的匾额给了它莫大的慰藉,使它放心地停下脚步,抚着胸口慢慢把气喘匀。 “嗳!真是吓死个妖了,幸亏我机灵跑得快,不然可就要进那和尚的肚里去啦。” 萝卜精感觉自己很聪明,得意地自言自语着。 就在它暗自窃喜之际,一道饱含嘲讽之意的声音忽然响起:“来福,你去哪了?怎么弄得如此狼狈啊?” 原来蝎子精这时正巧从宅子里走出来,迎面就碰上了浑身脏兮兮的白萝卜,它俩向来不对付,因而故意提高嗓门问道。 “要你管!” 萝卜精来福没空和它作口舌之争,挪动着身躯跳过门槛,自顾自去找大王了。 蝎子精见状,十分不屑地“嘁”了声,继而难掩愤恨地想道,不过是个连人形都化不好的笨蛋而已,哪里来的底气成天和我甩脸子?偏生大家还就喜欢它,简直是不知所谓,可笑至极! 它对它二者受到区别对待一事感到十分怨愤,却下意识的忽略了自身存在的问题。 仗着领先于同类一大截的修炼天赋,蝎子精素来霸道无比,欺压弱小的事没少干,也就是凌亮来了之后才肯安分些。 众妖以前在它那儿受了不少气,如今自然不会对它摆出好脸色。 然而即便如此,蝎子精仍不觉得自己有错,谁叫它就是有本事呢? 有本事的妖当然可以以大欺小了,其他妖怪便是再不服气又怎样?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地憋着! 它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面上显出点笑意来,挺了挺腰板,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来福可不知蝎子精已经为它贴上了“笨蛋”标签,风风火火来到前厅,一眼就瞧见了堂中那俊逸出尘的青年。 犹如找到了主心骨般,它万分激动地冲过去,“大王,大王,我有要事要向您禀报!” 第234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8 见来福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凌亮不禁怔愣了下,随后忙道:“发生什么事了?” 来福抹去额头上的汗,稍微歇息了两秒,便语气急促地同他说道:“大王,方才我在外面到处溜达时,碰到了四个怪里怪气的和尚!看他们行进的方向,约摸是要从您这儿经过,所以就赶紧过来向您禀明情况。” 他的山头来了和尚,还一来就来了四个? 八成是唐僧师徒没跑了。 但为了保险起见,凌亮仍是问了问那些和尚长什么样。 “您问我他们相貌如何?哦,对了,其中有三个和尚长得挺奇特!” 来福仔细回想了下,而后连比带划地给凌亮形容道:“一个毛脸雷公嘴,道行很厉害,我都不敢与他对视,一个长嘴大耳朵,看着就懒惰,但应当也有些手段在身上,还有个挑行李的黑壮汉子,嗯……瞧不出本领几何。” “至于为首的那个白净大和尚,他却丁点法力也无,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但是——” 圆滚滚的萝卜精在“但是”这个词后特意停顿了下,才气呼呼地接着说道:“他最坏!比蝎子精追风还坏!我与他无冤无仇,他却硬是将我从土里刨出来,还想要吃了我!” “幸好有他徒弟及时出手阻拦,叫我捡回了一条小命,否则现在大王您可就见不到我了!” 说着说着,它不由得悲从中来,那张小圆脸上也多出了几分委屈的神色。 就差那么一点点啊,自己便要成为别人的盘中餐,还有谁能比它更惨? 听完来福对那师徒四人的评价,凌亮不觉有些惊讶。 那三位徒弟与他印象中的别无二致,只是这唐僧,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 原着说他“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这位可倒好,刚见面就要拿人家来填肚子,观其所作所为,和那个善良僧人的形象根本沾不上边。 莫非唐僧芯子里也换了个人?凌亮暗自思忖道。 ……算了,多想无益,等他们见过面后,一切自有分晓。 但无论怎么说,这个唐僧对来福的态度都是非常不友好的。 尽管他恶劣的企图最终并未得逞,但总归该给来福好好道个歉。 望着面前灰头土脸明显吓得够呛的小妖怪,凌亮心下有些不悦,但也没再说什么,只吩咐旁边的侍从领着它先下去拾掇拾掇。 待这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顺着堂前檐廊走远,凌亮站在原地沉吟片刻,心思转动间,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众所周知,那取经人西去途中危险重重,共有九九八十一难拦路。 眼下白虎岭原来的主人早已经尸骨无存,这一关想来很可能便要由他顶上。 而按照《西游记》中的描述,那些有背景有后台的妖怪,哪怕它们在人间如何地为非作歹,最后都会被各自的主人接走,安然无恙回到天上去。 其他没背景没后台的呢? 大多都落了个血溅当场,立时殒命的结局。 很不巧,自己目前就是这没背景没后台妖怪团中的一员,法力虽说尚可,但肯定比不上那位本领高强的美猴王。 倘若真和唐僧师徒起了什么龃龉,他自保应当没问题,可要带着手底下的一帮小妖全身而退就不太容易了。 思及此处,凌亮忍不住发起愁来。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冷静,意识到自己未免太过于杞人忧天,这还没发生什么呢,何至于就要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了? 况且如今便是再着急也没用,该来的总会来,想躲也躲不掉,还不如顺其自然,做足准备,到时也好见机行事。 想通其中关节之后,凌亮顿觉豁然开朗,遂不再多做纠结,转身自去修炼。 及至傍晚时分,有小妖过来向他通报,说是外面来了几位客人,请求在此处借宿。 凌亮随它出门一看,正是唐僧和他的三个徒弟,外加那匹白龙马。 这偌大的宅子,主人家竟如此年轻,唐僧悄悄瞄了眼凌亮,心底暗自咂舌。 随即双手合十,道出了他那句经典台词,“施主,贫僧唐三藏,自东土大唐而来,欲往西天拜佛求经,今日路过此地,见天色已晚,想要借宿一宿,顺便化些斋饭,还望施主行个方便。” “原是大唐来的高僧,我可不敢怠慢于您,快快请进。” 凌亮笑着回了句客套话,伸手将他们引进院中。 待师徒四人在正厅落座后,就有侍从沏好茶水端了上来。 “各位长老请慢用。”他弯腰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旋即快步退至门外,安静地垂手立于一侧。 “大王,您这里怎么这么热闹?是谁来了?” 听到厅堂传出的动静,萝卜精来福兴致勃勃赶了过来。 唐僧扭头看向门口,二者正好四目相对。 第235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9 居然是他! 见到唐僧,来福瞬间大惊失色,第一反应就是要逃走。 可在脚下迅速蹿出去二三十米后,它忽而又停了下来。 不对呀,自己跑什么? 大王可也在这里呢,断不会任人将它欺负了去,再说了,他们这里是个正儿八经的妖怪窝,现在该害怕的是那个大和尚才对! 最初的惊慌过后,来福终于回过味来,雄赳赳气昂昂又折身回去了。 它走到自家大王身后站定,努力挤出凶巴巴的表情看向唐僧。 融洽轻松的交谈氛围突然就多出了几分火药味。 唐僧瞅了瞅对面根本凶不起来的小矮子,又拿眼去瞧坐在主座上神色莫辨的凌亮。 半晌,他慢吞吞地道:“哇,我观足下一表人才,卓尔不凡,想不到竟也是个妖怪,还是这白虎岭的妖王……” 唐僧并非蠢材,相反他很聪明,一看到让他倍感“亲切”的萝卜精,立时就推测出了此间主人的真实身份。 对于他师徒四人误入妖怪地盘之事,唐僧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稍稍震惊片刻,就表现出了一副接受良好的样子。 反正徒弟们个个都有本事,定能保他安然无恙。唐僧不无得意地想道。 他很清楚,他与面前这小妖有点过节,连带着还得罪了妖王,但那又怎样? 过去凡是和他相熟的人,谁还不曾夸他一句脸皮厚了? 这种小事对唐僧来说,微不足道,甚至用不着三个徒弟出手,自己就能摆平。 虽说眼下情况有些尴尬,可在他看来,挽回局面其实也不是很难。 秉持着能屈能伸的做人原则,唐僧立刻放低姿态,很自觉地就向来福道歉了,“对不住啊,小兄弟,中午那会贫僧实在是饿昏头了,见你生得白白胖胖,一时之间顾不得许多,只想拿你填饱肚子……” “总之,咳,此前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地去看对方是何反应。 来福却重重哼了一声,没说话,但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只是仍不想搭理他。 唐僧打小就头脑活络,善于察言观色,看来福这副模样,就明白自己快得到谅解了,只要再添把火就行。 他连忙趁热打铁道:“唉,都怪贫僧太过嘴馋,你怨恨我实属正常,要不,要不我给你打两下出出气吧!” 唐僧这话可不是嘴上说说就算的,行动更是展现出了十足的诚意,直接就将禅杖递到了来福手上。 不是,你和我来真的? 来福双手抱住金灿灿的禅杖,感觉诧异又无语。 这根禅杖有三个它那么高,光是举起来就有些吃力了,又教它如何挥舞得动? 好你个唐僧,莫不是故意的?嘴上说得好听,要让我出气,实际上却想让我出丑。 来福内心多有不满,暗自腹诽道。 唐僧偏还不知趣地将头凑过来,“你打呀,你快打。” 他挤眉弄眼地催促道。 来福气得要死,很想立即抄起禅杖,对着唐僧的脑袋狠狠敲两下,奈何力气小了,只能干瞪眼。 正值进退两难之际,它忽觉身子陡然一轻。 再抬头时,矮萝卜已然变成了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 小少年生得虎头虎脑,憨态可掬,脸上还带着点没有彻底消下去的婴儿肥,乍一看,像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金贵少爷。 这便是来福化作人形的样子了。 第236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10 小矮子眨眼间就不矮了,化形后的模样还挺招人喜欢。 这神奇的一幕令唐僧大开眼界,可转念想起他刚刚已经答应这精怪,要让对方打骂泄愤,心中难免还是生出了些担忧之情。 好在他到底没有食言。 望着那根分量不轻的禅杖,唐僧悄悄咽了口口水,终于下定决心,如壮士断腕般低下头去,“你,你打吧,我肯定不躲。” “师父,这可使不得啊!” 沙僧见此,噌的一下站起来,着急地大声劝阻道。 八戒却不慌不忙从青花小碟中拿了块马蹄糕出来,看也不看地扔进嘴里,两三口将其吃完。 然后抽空回复了下沙僧:“得啦,沙师弟,师父想做什么就随他去吧。常言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咱们做徒弟的总不好让师父出尔反尔是不是?” “再说了,横竖人家打的又不是你,他受他的罪,你搁这叫唤什么?真是个死脑筋。” 咕哝着说完最后一句,八戒端起杯子,猛灌几大口茶水下肚,高高兴兴又吃起了糕点来。 悟空瞧了眼忧心忡忡的沙僧,背过身去偷笑几声,也道:“沙师弟,稍安勿躁,俺老孙觉得八戒说的有几分道理,师父这毛手毛脚的性子,嘿嘿,的确有些欠收拾。” 言毕,他足尖轻点,跃上雕花木椅,换了个蹲坐着的姿势,竟是准备袖手旁观了。 唐僧:“……” 悟空,八戒,有你们这样的好徒弟,为师都快感动哭了知道吗? 唉,失策啊失策,早知他俩本性如此,先前路过五指山和高老庄时,便不带他们一同上路了…… 唐僧正暗自懊恼于当初做下的决定时,猝不及防的,右臂上就挨了两击。 这两击来福留了点手,仅用了七成力。 他的本意是让唐僧得些教训,实际上并未想过一定要把人打成什么样。 可即便如此,禅杖落在身上仍是很痛的,就算唐僧再如何身强体健,这时也还是忍不住露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 瞧见他的窘状,来福感觉舒坦了不少,在胸口憋了半天的恶气终于烟消云散。 他顺势将禅杖还给唐僧,略带点别扭地道:“行了,这回我俩扯平了。之前你嘴馋想吃掉我的那件事,至此也一笔勾销。” 唐僧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立刻精神一振,胳膊上的痛意连带着都轻了许多,他忙不迭道:“好好好,一笔勾销!” “不过话说回来,咱俩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虽则中间闹出了些不快,但到底是尽释前嫌,可见你我果然极为有缘……” 事情既已得到圆满解决,唐僧登时全身心放松下来,握着禅杖在那长吁短叹。 你还好意思说。 来福对他突如其来的感慨表示嗤之以鼻,当即别开脸去,并不理睬他。 唐僧无所谓地笑了笑,泰然自若回到位置上坐好。 又百无聊赖地看看四周,飘忽不定的视线最终聚焦在了妖王脸上。 他先是认认真真打量凌亮两眼,旋即轻轻一合掌,“贫僧驽钝,还未请教足下高姓大名?” 凌亮向他拱手回礼,道:“我姓温,单名一个霖。” 唐僧听完,也不管这两个字究竟如何,马上赞了句“好名字”。 “对了,”他忽地拍了下脑门,抬手指着来福道,“那他呢?他叫什么?” 和这小妖掰扯半天,唐僧猛然发觉自己竟还不知对方姓甚名谁,心里实在好奇得紧,因而连忙出言追问。 凌亮很快给出了回答,“唐长老,他是我白虎岭的巡山小妖,名唤来福。” 闻听此言,唐僧师徒相互望了眼,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说来好笑,在前往西天取经的路上,他们曾碰到过很多养狗的人家,十户里面就有五户给狗起名为来福,另外五户养的则多叫旺财。 两秒后,接触到来福近乎恼怒的眼神,唐僧暗呼不妙,赶紧找出词来夸道:“哦哦,这名字不错,喜庆!” 大和尚还怪会说话的。 来福对此深以为然,脸色瞬间多云转晴,同时朝他投去赞许的目光。 八戒看得捂嘴直乐,心道师父不愧是师父,脑瓜子确实灵活,轻而易举便把话题给引开了。 发生在来福和唐僧之间的冲突不过是个小插曲,现下也算彻底翻篇,随着场中气氛慢慢回温,主客双方接下来的交谈就变得十分融洽了。 过不多时,忽有侍从进来禀报,说是厨下已将饭菜备齐。 凌亮随即起身,邀请唐僧师徒移步至膳厅用饭。 又过了会,不知去哪野了一天的999终于回到了府中。 第237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11 考虑到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是和尚,所以厨房里负责饭食的小妖特意准备了一桌素斋。 种类繁多的菜品满满当当摆放在厅内长桌上,看上去色香味俱全,令人禁不住食指大动。 与多油多盐的荤食相比,追求清爽口感的全素宴显然更考验烹饪者的功力,而温府厨子做菜的水平自不用说,那绝对是没得挑的。 师徒四人原本还有些放不开,可在尝过饭菜味道后,他们再没有二话,低着头就专心干饭了。 身为宴席上作陪的主人家,凌亮只象征性吃了点东西,便早早放下了筷子,耐心在旁边照顾着客人的需求。 他本以为这四人中最能吃的当属猪八戒,不曾想最深藏不露的居然是师父唐僧。 在亲眼目睹对方以风卷残云之势横扫八碗饭,十来盘菜,又连喝两大盅汤之后,凌亮对他的食量终于有了深刻的认识。 他悄悄问身旁同样目瞪口呆的999道:“看了半天你看清楚了吗,这个唐僧到底是不是本世界的原住民?” “……宿主,本系统都检测他好几遍了,人家确实是个原装货,如假包换的那种。” 999声音有些飘忽,因为趁着他们秘密交谈的功夫,唐僧又剥好了十几粒葡萄,正挨个往嘴里扔。 “都说这人的真身是金蝉子,十世修行的好人转世,可又有谁能想得到,传闻中的金蝉长老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胃王?” 999纳闷地摇了摇头,委实弄不明白原着中那个谦恭守礼的唐僧为何会变成这样。 系统都一知半解的事,凌亮自然就更加搞不懂了。 但他觉得这样貌似也没什么不好。 诞生于吴承恩笔下的“唐三藏”角色胆小迂腐,优柔寡断,同时却又具备慈悲为怀坚韧不拔的优点,十四年跋山涉水,不远万里求取真经,最终得以一偿夙愿。 故事结局很圆满,人物形象也称得上正面。 而眼前这和尚倒像要完全推翻凌亮对他的印象似的,不仅是个吃货,而且胆大妄为,心里还藏着点自己的小九九。 他并不十分完美,可言谈举止间却尽显鲜活生动。 和这人打交道还怪有意思的。瞧了眼吃饱喝足瘫坐在座位上的唐僧,凌亮有些好笑地想着。 诶,我刚刚是不是吃的太多了? 望见围观众妖那隐隐抽搐的嘴角,唐僧脸一红,难得生出了几分羞耻心。 他伸手摸了摸溜圆的肚子,努力直起身来感谢主人的盛情款待。 眼看唐僧行动实在困难,这会儿时辰也已经不早了,凌亮简单应答了两句后,便主动提出要让侍从送他师徒四人去客房就寝。 唐僧此刻正有些困乏,凌亮这提议提得可谓是恰到好处,因而他没有半分犹豫地就同意了。 “各位长老,且随我来。” 一个机灵的小妖怪立刻走上前去,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要为师徒四人引路。 “哎,好,好,有劳这位小兄弟了。” 悟空连忙开口道谢,而后搀扶起师父便朝着客房方向走去。 几人走出好一段距离,还能听见急性子的悟空催促两个师弟快点跟上的声音。 999在后面默默目送他们离开,对于唐僧身上发生的变化,它感到十分纳闷。 不过,这又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既然宿主没有要追查下去的意思,往后它自是不会再提。 想着想着,一阵困意忽的涌了上来,999疲倦地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和宿主知会了声,也回房休息去了。 第238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12 那么,书中那个老成持重的唐僧究竟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其实一切都要从他粗心大意弄错了投胎的人家说起。 众所周知,金蝉子因在灵山听课时态度懒散而受到严厉惩罚,被老师如来贬下凡间开启了历练之程,须得完成既定的取经任务,功德圆满之后方可重返西天。 前九世里,他次次都为住在流沙河中的水怪沙僧所食,所以始终未能完成任务,至此已经轮回到了第十世。 按照上天安排,这一世的金蝉子,也就是唐僧,应该出生在一个官宦之家,他的父亲是新科状元郎陈光蕊,母亲则为当朝丞相之女殷温娇。 但前面已惨死了九次的唐僧实在着急投胎,还没把具体情况摸清楚,就径直投进了那同名女子李温娇的腹中。 李温娇何许人也? 她乃是大唐皇帝的远房亲戚,关系虽说并不十分亲近,可其到底被囊括在皇亲国戚的范围内,这层身份摆出来,京城中人谁敢不给她三分薄面? 李温娇的丈夫也争气,是本朝最年轻的正三品官员,他为人正直,又功勋卓着,因此深受皇帝赏识。 夫妻二人自成婚后,琴瑟和鸣,伉俪情深,算上刚刚降临人世的唐僧,总共育有二子一女。 对他们这最小的孩子,李温娇绝对是把他当做心肝来疼的,而向来严肃的丈夫下朝后见到小儿子,脸色不自觉地就会缓和上两分。 唐僧的兄长和姊姊待他也好,出门看到什么新鲜的东西都要带一份回去给小弟。 在这种近乎骄纵的家庭氛围下,唐僧随心所欲地慢慢长大了。 他是金蝉子转世,身上当然有些特殊之处,食量惊人且不提,还格外地耳聪目明。 学诗书,他过目成诵,还可举一反三,学武艺,旁人至多示范两遍,他便能练得像模像样。 可如此出色的唐僧,偏生却胸无大志,自甘平庸。 他既不想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也不想奔赴沙场建功立业,平日最大的心愿就是和朋友们一起吃遍长安城。 然而他那些朋友对此事却并不热衷,一接到唐僧的邀约,常常会找出各种理由推拒不去。 没别的原因,单凭唐僧吃饭不爱付账这一点,就足够他们离得远远的了。 以前彼此不熟悉的时候,这家伙可是挨个坑过他们的,尽管后来他父母差人补上了吃饭的银钱,也再挽回不了唐僧爱占小便宜的形象。 更令人吃惊的是,双方再碰面之际,他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凑过来打招呼,其脸皮之厚,由此可见一斑。 十八岁那年,唐僧跟随母亲去嘉福寺上香,寺里的方丈瞧出他慧根独具,居然亲自来劝他遁入空门。 唐僧想了想,无可无不可地同意了。 反正自己闲着没事干,体验体验当和尚的感觉也不错,倘若日后这和尚当得不舒心了,大不了他还俗归家呗。 怀着如此大胆的想法,没过多久,唐僧便在嘉福寺剃度出家了。 不曾想这一待就待了多年。 彼时适逢皇帝举办水陆法会,众人皆推举名声大噪的唐僧为法会主持。 而后忽有来自西天的尊者现身其间,赠与唐僧锦斓袈裟与九环锡杖,指点他去往十万八千里外的大雷音寺求取真经,说是事成之后自有好处。 皇帝见他能得到天上的尊者垂青,当即就拉着他结为兄弟,一连几日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赏赐如流水般涌入嘉福寺。 唐僧此前从未想过要离京远行,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求取真经,可看皇帝这架势,只怕他是不去也得去。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宫里的人前来传达陛下旨意,命他速速前往西天取经。 家人闻讯急忙赶来见他,父亲边看圣旨边唉声叹气,母亲捏着手帕是哭了又哭,兄长望向他的目光也饱含忧虑。 至于姊姊,她年前又有了身孕,而今肚子大起来了,不能再随意走动,因而这回过来探望他的唯有姊夫一人。 见亲人为自己担忧至此,唐僧心里着实难受得紧。 但他面上仍是笑着,语气轻松地告诉爹娘,长安城很大,但毕竟有尽头,这么多年下来,他早逛了个遍,也是时候该去远方看看了。 父亲霎时怔住,神色感慨地瞧了瞧他,半晌方道:“好啊,我儿有志向,为父真替你高兴!” 母亲抹了抹泪,勉强收拾好情绪,絮絮叨叨地帮他打点行李去了。 启程当天,皇帝率领百官为他送行,直送到城外才肯罢休。 饮过饯行的素酒,又与众人相辞别后,唐僧利落转身,无所畏惧地踏上了一段未知的旅途。 第239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13 次日清晨,天空细雨蒙蒙,没过多久,竟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种天气显然很不适合赶路,沙僧站在廊下,望着庭院空地中气势磅礴砸下来的雨珠,犯愁地摇摇头,转身走回屋内。 他告了声罪,面带羞愧地言明他师徒四人接下来可能又要叨扰一阵,万望主人家不要责怪才好。 凌亮连道岂敢。 “几位长老甘愿奔波万里为国求取真经,此等胸怀气魄着实令在下钦佩不已,本以为今日便要与诸位分别,不曾想这场雨来得倒是及时。还请长老们千万莫要推辞,且在此处安生住下吧,也好让我等一尽地主之谊。” 说罢,凌亮抬手请唐僧上座。 厅前侍立的两个小雀妖见状,相互挤眉弄眼一通,而后笑嘻嘻跑出去准备茶水吃食去了。 “猴哥,这白虎岭妖王真不错,人怪大方的咧。他还说他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咱师父听了,面上瞧着八风不动,矜持得很,心里呦,只怕是乐开花了吧嘿嘿。” 见师父与妖王相谈甚欢,八戒趁机凑到悟空耳边小声道。 “呆子,哪那么多话,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悟空闻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从面前果盘中捞起只桃子掂了掂,顺手塞进八戒嘴里。 “嗯嗯,好吃!来来,猴哥,你也尝一个。” 八戒顾不上手边已经剥好的香蕉,咀嚼几下,迅速将鲜甜的红桃吞吃下肚,又挑了个个大皮薄的桃子递给悟空。 猴哥好这口,他可牢牢记着呢。 两位师兄一言不合就吵吵闹闹,沙僧早习惯了他俩这种相处模式,笑着看了会儿后,伸手招来旁边的小雀妖,问她有没有给外面的白龙马喂草。 “一早就喂了哩,在山上割的最鲜嫩的草料,马儿吃得可开心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沙僧点点头,合掌道了声谢,心里对白虎岭更添三分好感。 这儿的妖王是个热情好客的,底下的小妖性子虽跳脱了些,做事却挺细心,不错,确实不错。 在主客双方的有意交好下,厅中气氛一片其乐融融。 凌亮在交谈间顺势就提到了章莪山。 “章莪山?” 八戒和沙僧仔细回想了下,确定脑海中没有与之相关的记忆,因而只能直言道:“此地地名甚怪,我们从未听说过。” 一旁的悟空本来正无聊地玩着茶杯杯盖,这时反而惊诧地瞧了瞧凌亮,“那座遍布玉石的章莪山么,俺老孙知道啊!” “想当年俺老孙跟在师父身边苦心学艺时,他老人家常与我们讲些奇闻轶事,其中便包括这章莪山。” 不知是不是勾起了悟空对菩提祖师的思念之情,悟空顿了下才继续道:“要说此山也曾是座有名的仙山,然则千万年过去,世事变化无常,如今它已是土崩瓦解啦。” 听到这个消息,凌亮并未感到多意外。 他找章莪山找了许久,但却始终找寻不到,心中自然想过这种可能,现在大圣的话倒正好证实了他的猜测。 只不过,既然身为狰兽故乡的章莪山整个都没了,接下来他又要上哪去找原主的父母呢? 望着面前的取经团队,凌亮十分犹豫要不要开口向他们寻求帮助。 开口吧,貌似大家没那么熟啊,答不答应且不说,他也不好意思耽搁人家的行程替自己寻亲。 不开口吧,那就要白白错失良机,毕竟大圣的人脉真的很广。 凌亮这一犹豫,却教悟空觉察出了点什么,蓦地正色道:“那章莪山自消散之后,世人逐渐将其遗忘,而今鲜少有人提起。白虎岭妖王,好端端的,你同我打听它作甚?” 言毕,悟空把杯盖一丢,跳下椅子来到凌亮跟前,有些好奇地绕着他打量了两圈。 既已经话赶话说到这里,凌亮也就放下心头顾虑,和师徒四人简单讲了讲原主的事情。 “原来你便是那传说中的狰兽,难怪俺老孙一直猜不透你的根脚。” 看着厅中威风凛凛的五尾妖兽,悟空不禁恍然大悟。 他虽有双火眼金睛能看破对方真身,但对狰这种古老的存在还真不怎么了解,之前只当凌亮是只长相奇特的豹妖来着。 余光忽然瞥见唐僧兴致勃勃伸过来的手,凌亮敏捷地移开一步,迅速变回人形。 唐僧见此,讪讪一笑,颇为遗憾地收回手。 连让他摸摸头都不肯,这什么狰兽未免也太小气。 凌亮简直无语至极,上来就对他动手动脚的,唐僧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八戒和沙僧淡定围观着这一幕,都懒得说什么了。 自家师父就这么个德行,贪吃,手欠,偏偏脑瓜子又有点小聪明,迄今为止没让自己吃过大亏,所以骂多少次他也不愿意改。 前些日子还领着大家偷摘镇元大仙的人参果呢,最后要不是菩萨及时赶来救场,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得留那儿当苦力。 师父的性子反正就这样了,他们几个做徒弟的自认没本事把他纠正过来,因此只能麻烦一路上的人和妖怪们多多担待了。 “白虎岭妖王,俺老孙看你人不错,你说你想知晓父母亲人的下落,探明自身身世之事,于我等而言并不难办,俺老孙就先应了你罢。” 悟空认真听完故事,沉思片刻后,竟主动提出要帮凌亮找人。 “长老高义,在下感激不尽!” 凌亮顿觉大喜过望,深揖一礼后,立刻做出承诺:“倘若长老真能帮我找到父母,但凡我这白虎岭有什么您能看上眼的东西,您只管拿去。当然,若是结果不如人意,在下也愿奉上千金以作酬谢,绝不至于让长老您白辛苦一趟。” 悟空听了,不大在意地摆摆手,“这却是不必了。你且安生在这地界等着,待我上天入地为你打探一番,得了消息便回来告诉你。” “八戒,沙师弟,你们照顾好师父,俺老孙去也!” 丢下这句话,悟空迅捷无比地跃出窗口,很快在半空中驾起筋斗云,远远朝着天庭而去。 第240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14 哎呀,不好了,花果山那只猴子又闹上来啦! 一个年轻的侍女眼尖,率先发现了南天门外正和天兵天将打招呼的悟空,她被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竹篮随即飘然落地。 顾不得捡起竹篮,侍女赶紧小跑着离开。 不大会儿,天庭各处一片人仰马翻,更有神仙牵着心爱的坐骑急急忙忙就要往别处躲清净去。 嘿,个个都这番作态,当俺老孙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悟空见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抽出金箍棒,随手抓住一个小童,龇牙咧嘴恐吓一番,直把他唬得摔了个屁股墩儿。 “泼猴住手,休要欺我徒儿!” 眼看自己的小童被欺负了,太上老君马上跳了出来,一把将他拉到身后护住,同时不忘对悟空怒目而视。 “我道抓的是谁的童子,原来竟是你这老倌儿门下的,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 瞧他似乎真要发火,悟空挠挠脑袋,不怎么走心地道了个歉。 话说他和太上老君也算是老熟人了,五百年前他大闹天宫之时,曾被老君用防身法宝金刚圈所擒,后又在他的八卦炉中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千辛万苦逃出去那日,悟空是飞起一脚就踢翻了老君的宝贝炼丹炉子。 二人昔日恩怨根本说不分明,而在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后,如今的悟空也想明白了许多道理。 他不再桀骜不驯,莽撞冒失,行事反倒愈发小心谨慎起来。 大家叫他保唐僧西去取经,好,那就保。 西行路上若是遇上难题了怎么办? 那当然是该搬救兵搬救兵,该低头低头喽。 比如这次为了替白虎岭妖王寻亲,他就又上天庭来了,现成的人际关系在这,不用白不用。 伸出金箍棒拦下想要离去的各路人马,悟空不伦不类冲他们行了一礼,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把凌亮的事给说了。 又变化成狰兽的模样,让大伙儿凑近看个明白,也好向他提供线索。 “这究竟是何方妖怪,雷公电母,你们常年在外行走,可曾见过?” “惭愧惭愧,三太子,我等虽执掌人间界打雷放电之职责,可往往却来去匆匆,不敢误了回来的时辰,因而途中并未留意过别的事物。” “千里眼,顺风耳,你俩呢?” “小神,小神不知啊。” “……” “……” 热心肠的哪吒逮住在场的众仙家问了个遍,然而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出来。 悟空忍不住有些焦急,常言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再这么折腾下去,到底要多久才能得到结果? 退一步说,就算他耗得起,他那凡间的师父也耗不起啊! 想到此处,悟空当机立断,抬脚就要去凌霄宝殿找玉帝去。 “大圣,大圣,请留步!老夫来迟了——” 他刚走出一段路,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高声喊他。 手持拂尘的太白金星紧赶慢赶来到了他跟前。 呦,这不是当初那位把他招到天庭做官的老天使嘛。 悟空与他关系还算可以,于是停下脚步笑道:“俺老孙急着去见玉帝呢,你将我叫住所为何事?” “大圣哎,你的来意我已知晓,此番正是前来助你的。” 太白金星一扬拂尘,乐呵呵地抚了抚胡须。 “你晓得他父母在哪里?快说,快说!”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悟空眼睛一亮,连连追问。 “大圣莫急,老夫方才在路上已掐算出狰兽如今的栖身之所,就在那东海的方丈仙山上。” “在方丈仙山?好,多谢,多谢!” 事情终于有了头绪,悟空也松了口气,向太白金星道过别,匆匆忙忙就回凡间了。 他在天庭只不过待了半个时辰而已,白虎岭这边却是扎扎实实过去了半个月。 悟空不爱耽误时间,给自己倒了杯茶解渴,麻溜地说完探听来的消息,急吼吼拉起凌亮就走了。 方丈仙山和蓬莱仙岛,瀛洲海岛并称“海外三神山”,皆位于东海之东。 这三个地方悟空此前其实造访过一次。 但他那会儿是来找海上诸仙讨教救活人参果树的办法的,岛上有什么也没注意。 在半空中确认好方丈仙山的位置,悟空立刻落下筋斗云,带着凌亮上了岛。 芳草萋萋,古木参天,遍地碧玉,鸾凤和鸣,不愧是一方洞天福地。 凌亮环顾四周,心下忍不住赞叹。 方丈山很大,然而狰兽却并不难寻。 毕竟岛上的居民们大多性情平和,与世无争,像狰兽这样喜欢到处逞凶斗狠的也是独一份。 大家知道他们天性如此,改正不了,越理会他们他们反而越来劲,所以平时只能尽量让着他们。 “喏,那就是狰兽一族的族长了,他脾气暴躁,你们记得小心些。” 给凌亮引路的小青鸾好奇地看了看他,认真提醒道。 而顺着小青鸾手指的方向,可以望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翁正站在山谷空地中,中气十足地指点族人进行搏斗训练。 沉默片刻后,凌亮低头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大步走上前去。 第241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15 得知凌亮特意千里迢迢跑来寻亲,这位族长的反应相当怪异。 他先是愣了愣,而后慢慢回想起什么似的,表情变得有点难以置信,其中又掺杂了些不易察觉的同情。 凌亮见状,微微皱眉,隐约猜到原主当初落入林中的原因只怕是不大光彩。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到族长叹息一声,语气复杂地开口了:“那么深的林子,我们又没给你留口粮,想不到你居然还能活下来,小子,你命挺大的。” 原主命确实挺大。 他到底是只狰兽,哪怕处于婴儿期,哪怕孤苦无依躺在地上,寻常野物屈服于血脉压制,也不敢贸贸然对他出手。 林中又有些山野精怪动了恻隐之心,轮流把他带在身边喂养,而等原主长到四五岁时,他自己就学会捕猎养活自己了。 经过无数次的搏斗与厮杀,他最终得以在危机四伏的森林中站稳脚跟,并成功占据了一席之地。 不过,听族长刚才话里透露的意思,原主小时候居然是被亲人主动抛弃的? 凌亮不禁敛了脸上的笑意,目光锐利地看向族长。 “唉,别这么瞧我。要知道,我们狰兽一族向来崇尚强者,而你出生后偏偏非常体弱,三天两头浑身发热的,一看就活不长,大伙儿那会又全都忙着赶路,没谁愿意好好照料你,你上面还有健康的兄长姊姊呢,我们当然无所谓舍弃掉你了……” 随着族长平淡的讲述,原主当年深陷密林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没有逼不得已,没有万般无奈。 仅仅因为原主是个不那么强壮的幼崽,便被父母和族人轻而易举抛在了迁徙途中,任他自生自灭。 而他的族群在扔掉他这个累赘之后,极为幸运地寻到了适合他们生活的仙岛,快快乐乐开始繁衍生息,并且此后从未想起过他。 真相就是如此残酷。 残酷中还透着那么一股子荒谬之感。 凌亮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再去看族长,他已经恢复了之前高高在上的姿态,并吝啬地收回了最开始展露出的怜悯之色。 是了,妖兽的本质不还是动物吗? 哪怕他们法力再高,本事再强,外表修炼得和人再像,那份源自骨子里的兽性也始终是改变不了的。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本就是自然界默认的生存法则,在察觉到自己生下来的幼崽虚弱或有缺陷后,很多动物都会下意识将之抛弃乃至杀掉,从而将生存资源更多地集中在其他强壮孩子的身上,以增加它们成活的几率。 狰兽一向以强者为尊,内心更是极度认同这种做法,所以当初原主的父母和族人毫不犹豫就丢下了他。 其实认真计较起来,他们也是遵循原始本能去行事而已,人类世界的种种道德观念和野兽根本说不着,这种随意弃养孩子的行为于他们而言不值一提,他们甚至完全意识不到其是错误的。 看着面前神色坦荡荡的族长,凌亮知道他们之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转而提出想要见一见父母。 族长点点头,挥手让一个小辈去附近洞府里叫他们。 原主的父母很快赶了过来,后面紧跟着四道身影。 族长言简意赅交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伸手将他们往凌亮所在的方向推了推。 在不远处惊奇地打量了凌亮一小会后,他们慢慢围住凌亮,略有些局促地开始介绍起自己来。 凌亮在中间仔细听着,暗暗记下他们各自的名字和身份。 原主原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底下的小妹妹是后来在方丈岛上出生的,看得出来从小一起长大的四兄妹感情很好,虽然动不动就吵闹,但这吵闹中也天然流露出几分亲昵来。 视线掠过那对含笑注视着儿女的夫妻,凌亮感觉原主可真够悲催的。 因为病弱出生即被抛弃先不提,就说日后倘若他要选择留在父母身边的话,这在家里的地位简直是可以预料的尴尬。 他苦苦寻觅的爹娘早就把爱分出去了,兄弟姊妹同他又不亲近,族人对他更是倍感陌生,这地方其实哪还有他的位置呢? 唉,只希望原主到时候能看得明白些,好好修他的仙就成,千万别执着于追求那些虚无缥缈又难以得到的东西。 在方丈岛留宿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凌亮便和大圣启程回去了。 临走前,族长习惯性挺了挺身板,声若洪钟地对凌亮道:“我知你心里对我们有怨,我们确实也没想到当年你还能存活下来,然而时至今日,再来说后不后悔已是于事无补,不过徒惹人笑话一场。” “你放心吧温霖,既然从前我们放弃了你,以后自然也不会拿族中之事去麻烦你。你如果愿意回来走动,我们随时欢迎,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 狰兽族族长是个十分桀骜的老头,从来没说过什么软和话,硬邦邦向凌亮表明了态度后,便率领族人先行离去了。 “……白虎岭妖王,你还好吗?” 回去的路上,见凌亮面色沉静,始终一言不发,悟空不由得开口问道。 凌亮笑了笑,“多谢大圣关心,我很好。” 这是真话。 找白骨夫人报仇雪恨,查明自身身世之谜,原主的这两个愿望目前他已经全部完成,如今只等将唐僧师徒稳稳当当送走,就能让原主回到此方世界中了。 悟空却当凌亮故作坚强,好心安慰他道:“嗐,你也别太伤心了。俺老孙还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呢,生来连父母都没有,不也一样过日子嘛。” 抬手拨开迎面飘来的云雾,他扭头告诫凌亮:“要我说,你那些个亲人压根不值得你再去挂念,事到如今,努力修炼才是最重要的。” 凌亮对此深以为然,“大圣所言极是,在下定当铭记于心。” 筋斗云速度极快,他俩谈话间,白虎岭熟悉的景色已然映入眼帘。 转瞬来到温府上空,悟空一眼就瞧见了下方院子里正在悠闲啃西瓜的八戒,他立时起了些捉弄的心思,抽出金箍棒施法变长,照八戒的后背捅了一下。 见这夯货梗着脖子跳脚大骂,悟空简直乐不可支,慢慢控制筋斗云落了下去。 第242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16 由于寻亲结果不很圆满,为了照顾凌亮情绪,悟空并未将具体情况告诉师父和两个师弟,嘴上含混着一带而过,只说他们的确找到了妖王的父母亲人。 唐僧十分八卦地还要追问,却被心思透彻的沙僧及时拉走了。 等回到房间后,在师父师弟满怀期待的目光中,悟空将此事经过娓娓道来,并叮嘱他们不要外传,更不要去那妖王面前讲些有的没的。 尤其是八戒,可得把嘴牢牢闭上,毕竟这家伙有时候说起话来,就算是出于好意,也能把人给气个半死。 都是你师弟,不去管老沙,怎么光教训我一个? 八戒不服气地偷偷瞪了眼悟空,最终还是咕哝着应下了。 悟空八戒沙僧都不是凡夫俗子,因为活得够久,见识远非常人可比,过去漫长的岁月里,他们早不知领略过多少稀奇古怪的事情了。 对于白虎岭妖王被亲人狠心抛弃一事,他们纵使深表同情,但也不至于为此感到大惊小怪。 在场最不淡定的反而当属唐僧。 他自小家庭和睦,生活富足,父母长辈都对他疼爱非常,踏上取经之路前,长这么大他就没吃过什么苦,因而性格中仍保留着一点天真。 现在乍然听到这种奇闻,唐僧完全接受不来。 因为他的父母很爱他,所以他就觉得全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的,哪能想到居然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呢,不仅不爱,还要伤害,真是丧心病狂! 再见到凌亮时,唐僧脸上不自觉便显露出了些怜悯惋惜之意,但想起大徒弟的叮嘱,他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只拿那种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小眼神去瞅凌亮。 凌亮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随便扯了个理由赶紧走开了。 第二天用过早斋后,唐僧师徒向凌亮提出辞行。 他们在白虎岭住了这么长时间,是时候该继续西行了。 闻言,凌亮微微颔首,让手底下的小妖把老早就准备好了的银钱抬上来。 数口大木箱在厅中一字排开,里面沉甸甸的金子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饶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唐僧,这会也直接看花了眼。 凌亮感激地朝大圣躬身一礼,表示愿以千金相赠。 大圣急公好义,帮他找到原主亲人后却不图回报,但他哪能真的不给人家报酬?只是不知道大圣究竟喜欢什么,思来想去,还是送金银之物最为稳妥。 他倒是个会做人的。 悟空心下颇为熨帖,其实他压根没想过要从这件事中得到什么,一点小忙,帮了也就帮了,想不到妖王竟如此较真。 他本想推辞掉这份重礼,但唐僧早已两眼放光地扑到了金子上面。 悟空看了深觉丢脸,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说他什么,疾步走过去就要将他扯开。 唐僧扒着箱口暗暗用劲,死活不肯放手,局面一时间有些僵持不下。 凌亮见状,马上出言解围道:“大圣,此去山高水长,路途艰险,要用到银钱的地方可不少,这些俗物你就收下吧。” “是啊,收下吧猴哥,你想想看,咱们路上还要住店呢,再者,万一,万一师父他老人家哪天病了呢,不得拿钱去抓药啊……” 八戒激动地跟着嚷嚷。 见悟空神色间似有松动,他立刻抓住机会凑上来,扬手将金子通通收入九齿钉耙中,转身冲着师父邀功去了。 八戒早受够了现在这种艰苦朴素的生活,想他堂堂天蓬元帅,沦落到凡间当猪妖也就算了,自打跟随唐僧踏上取经之路后,竟是连吃饱饭都变得非常难得。 有银钱傍身多好啊,路过繁华城镇可以大吃特吃,还能买下许多干粮备着,这样行走荒郊野岭时就不怕饿着自己了。 唐僧赞赏地看着八戒,师徒俩显然是想到了一处。 悟空懒得理会他们,叫沙僧拿上行李,径直出了温宅。 等唐僧和八戒赶到门口,悟空已经牵着白龙马在等他们了。 在徒弟的连声催促中,唐僧熟练地爬上马背,他扬了扬禅杖,让跟出来的凌亮不必再相送。 双方互道珍重后,这支取经队伍又一次开始奔向远方。 马蹄声有节奏的在山间小道响起,师徒四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凌亮默默目送他们走出白虎岭地界,心里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没起正面冲突,没有产生伤亡,大圣还亲自下场帮助了他,身为八十一难中的其中一难,他是不是有点太幸运了? 或许,或许自己就是这么幸运呢。凌亮不大确定地想道。 第243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17 事实证明,他果然想多了。 一目十行看完手中的信,凌亮的心情可谓十分复杂。 略去前面大段的恭维话语,信中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大王,我们在碗子山使计擒了个唐朝和尚,听说吃了他的肉可以长生不老!小的平日蒙您教导,岂有独享之理,还请大王速来,速来! 这封信是蝎子精追风差遣鸟雀送来的。 他是个闲不住的妖怪,特别喜欢四处溜达,至今已经很久没有回过白虎岭了,自然也就错过了之前在这边做客的唐僧师徒。 凌亮以为他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谁曾想,人家不声不响地干出了件大事。 唐僧肉……他就知道会这样。 但凡是个妖怪就绕不开这三个字了是吗? 此刻,凌亮深刻体会到了来自命运的戏弄,内心随之升腾起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999也觉得有点好笑。 面对吃唐僧肉这种天大的诱惑,这蝎子精不仅没被冲昏头脑,居然还能第一时间记挂起宿主来,这份心意真是让人既感动又惶恐。 到底是自己的手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杀,凌亮片刻不敢耽误,急忙和999一起朝着碗子山方向赶去。 …… “老实点,别乱动!待我大王过来,我们兄弟几个便马上助你登入那西方极乐世界,也省得你辛辛苦苦前去取经,大和尚,你高不高兴啊哈哈哈……” 隐蔽昏暗的山洞里,追风蹲下身,用树枝戳了戳地上捆起来的唐僧,笑得十分开怀。 他身后支了口大锅,有个小妖怪正在卖力地熬汤,闻言忍不住问了句:“追风,你家大王还要多久才能到啊?这和尚的三个徒弟虽被我们引入陷阱,可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脱困,为免节外生枝,要不我们现在就把他投入锅中吧。” 听到这么吓人的话,唐僧的心猛的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追风站起身来,捏着树枝犹豫了会,最终还是没同意。 “现在就煮,如果把肉煮老了怎么办,难道要让我家大王来吃这样难以入口的食物吗?依我看,不妨再等一等吧。” 行,你设计捉住的人,你说了算。 小妖怪撇撇嘴,往灶下添了把柴,没再继续言语。 碗子山和白虎岭离得近,上面的两个大王关系淡淡,一直各过各的,并不怎么来往,但底下的妖怪却相处得不错,时常约着去喝个酒什么的。 他和弟弟都是碗子山的巡山小妖,这白虎岭的蝎子精素来交友广泛,他们兄弟二人与他也有几分交情。 最近自家大王看上去格外兴奋,常在洞中念叨着唐僧要来了,大伙儿十分不解,大王就解释说这和尚不同凡响,吃他一块肉便可获得长生。 大家当场沸腾,欢呼声不断,大王连忙勒令他们守口如瓶,不许外传。 当时蝎子精追风就混在他们当中,还是他给领进来的。 莫名紧张了一瞬,很快他又放松下来。 大王麾下的小妖实在太多了,挤挤挨挨的,山洞都快站不下了,这当口突然冒出个陌生面孔应该也无甚打紧,反正大王根本认不得。 隔了两日,追风陪着他们兄弟俩巡山时,远远瞧见了四个长相各具特色的和尚。 为首那人端坐于高头大马上,看上去面皮白净,相貌堂堂,不正是大王心心念念的唐僧吗? 他和弟弟立刻要回去报告大王,却被追风拦住了。 他笑话他们傻的可以,说长生的机缘千载难逢,怎么轻易便要拱手送人? “倘若唐僧当真落入你们大王手里,他和他那夫人定会大快朵颐,几个心腹良将或许也能得些赏赐,至于你们呐,最后只怕是连口汤都捞不着!” 追风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们,如是分析道。 这话说的在理。 像他们这种平凡不起眼的小妖怪,碗子山要多少有多少,那些好东西何时落到过他们头上了? 再说,那是长生啊,谁敢说自己不心动? 他用力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询问追风他们要怎么做。 追风眼珠子转了转,让他们附耳过来。 按照事先定下的计划,他和追风故意弄出动静,仗着熟悉地形的优势,将唐僧的三个徒弟先后引向黑松林中的一片千年沼泽地,诱其脚下踏空掉进沼泽。 那里边的淤泥霸道无比,似乎还生出了要吞噬万物的灵智,这么多年来,凡是陷进去的东西就没见过再爬出来的。 冲还在淤泥中挣扎不休的三个和尚得意一笑,他们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去和弟弟汇合了。 还别说,那唐僧倒真有几分胆色,他竟挥舞着禅杖把他弟弟打伤了,虽然最终还是不敌被擒。 整个计划实施起来非常顺利,好像连老天都在暗中帮忙。 他们觉得自己简直运气爆棚,欢天喜地拎上唐僧,寻了处隐蔽的山洞藏身进去。 等大家商量好唐僧的吃法之后,追风突然表示要请他家大王过来一同享用。 他和弟弟脸都木了。 不是,你前面费劲吧啦劝我们撇开大王单干,合着是要为自己的大王创造条件啊,这不摆明了欺负老实妖吗! 但也没办法,他俩打又打不过追风,只能任他捉了只黄雀去通风报信了。 第244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18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伴随着木柴在火中时不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锅里的汤逐渐散发出了浓烈的香气。 这股香气轻柔地拂过唐僧鼻尖,让他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即使那锅汤是用来煮他的又如何,难道下锅之前还不许他尝尝咸淡了? 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悟空快来救为师后,唐僧大着胆子唤了声蹲在灶前的小妖怪,恳求他给自己盛碗汤来喝喝。 小妖怪呆呆望着他,语气十分诧异地道:“大和尚,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东西?” “啊,这个,这个,”唐僧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眼睛仍黏在那口锅上,“我想,是因为你熬的汤太香了……” 小妖怪最后还是答应了唐僧的请求,给他盛了一大碗鲜菇汤,又觉得他是个凡人肯定跑不掉,还特地为他松了绑。 唐僧吹了吹碗里涌上来的热气,很快“咕嘟咕嘟”将汤喝了个底朝天。 见他胃口这么好,追风和同伴的肚子很快也唱起了“空城计”。 没过多久,三妖一人就全部围坐在大锅旁抱着碗吃上了,还真别说,这汤入口咸淡适宜,鲜美无比,熬得确实不错。 凌亮赶来山洞看到的便是这温馨的一幕。 虽然有些纳闷为什么和想象中的场景不一样,但唐僧此刻没有成为锅里的食材真是要谢天谢地了。 “唐长老!”他连忙喊了声对方,同时快步走了过去。 唐僧听到声音立刻抬头,见是熟人,神色瞬间变得惊喜,“白虎岭妖王,你怎么来了?哎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旁边这三个妖怪他们想要吃了我,救命救命啊!!!” 凌亮来得太突然了,唐僧压根来不及细想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反应极快地从地上跳起来,一溜烟就钻到了他身后。 “敢吃爷爷我的肉,也不怕崩着你们的牙!妖王,我晓得你是个好妖怪,但你这些同类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咱可千万不能放过他们哪!” 仗着有人撑腰,刚才还处于劣势的唐僧马上神气起来,愤愤不平地嚷嚷着要教训追风一顿。 瞧见他这番作态,几个小妖怪都愣住了。 “大王,”追风十分不解地道,“恕小的斗胆问一句,这大和尚同您是什么关系,您怎么还维护起他来了?” “追风,不得无礼!他乃是大唐派往西天取经的圣僧,前些日子曾在我们白虎岭上落脚,不过你那时在外面四处游玩当然不知道……” “大王?他叫你大王?” 不等凌亮把事情解释清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唐僧已经一蹦三尺高了,“我道他们三个一直在等待的大王是谁呢,原来竟是你!” “是你指使他们抓的我!” 唐僧感觉受到了莫大的欺骗,耳边仿佛响起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瞪大眼怒视着凌亮,“亏我还以为你是妖怪中的清流来着,想不到你和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哼,算了,就当我以前识妖不清吧,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我是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说着他就冲回刚才喝汤的位置,飞速捡起放在地上的禅杖,上下左右好一顿比划,企图借此来达到吓退对方的目的。 “唐长老,您误会了,我此行确实是来解救您的。” 凌亮有些无奈,见唐僧满脸不相信的样子,连忙退开两步以示诚意,“苍天可鉴,我也是才知晓您被抓一事,收到消息之后,立刻便赶来救您了。” “这件事真不是你在背后指使的?” 对于凌亮的说辞,唐僧虽仍有些半信半疑,但脸色看着已然缓和多了。 “长老,如果我想抓您的话,那么早先在白虎岭上就该动手了,又何必舍近求远跑来这碗子山上?” “也,也对。”唐僧想了想,接受了凌亮的辩白。 瞧着越来越不对头的局势走向,几个小妖怪心里非常焦急,看来唐僧肉十有八九是吃不进嘴里了,这可如何是好? 凌亮将他们的表情看在眼里,忽而话锋一转道:“不过,今日之事说来我也有些过错,都怪我平时管教不严,对手下听之任之,由着他生出了歪心思,才会使您受到此等惊吓——追风,还不快向圣僧道歉!” 追风不甘心地盯着唐僧,内心挣扎了会,最终期期艾艾望向凌亮,“大王,吃了他的肉能长生不老哎……” 凌亮:“他大徒弟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孙悟空是谁?很有名吗? 没听说过。 追风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凌亮这才想起,作为一只新生代妖怪,对于追风而言,大圣当年的英勇事迹的确是很陌生的。 于是他转而说道:“你不认识孙悟空倒不打紧,只需弄明白一件事就行,那就是他本领高强法力无边,如若伤了他师父,便是我也难保你的性命。” 追风心下暗自吃惊,这孙悟空究竟是何方神圣,大王言语间竟对其如此尊敬? 此时的他终于觉察出了事情的复杂之处,也不敢再任性下去了,赶紧带着两个同伴规规矩矩向唐僧道了歉。 到底要不要原谅他们呢? 唐僧这边还没考虑出结果,忽然间,整个山洞剧烈抖动了起来。 拂袖挥开迎面落下的巨石,凌亮一把拉起唐僧出了山洞。 而洞外的景象更让他们为之震惊。 只见碗子山上到处都是溅开的泥浆,远处的树林也不知经历了什么,里面茂密的树木直接被推倒了一半,如今瞧上去格外的空旷。 “师父!师父!” 空中很快传来了呼喊的声音,那声音渐渐近了。 还未来到跟前,悟空一眼便看见了拐走师父的三个小妖。 他当即从云端跳下,举起金箍棒就向他们砸去,“呔,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第245章 穿成路人甲炮灰19 金箍棒带着万千威势落下,三个小妖怪看得腿都软了,根本没办法躲开。 凌亮见状,忙召出问心剑及时挡下这一击,999拍拍翅膀,用爪子将追风他们拢在一起,迅速朝着安全地带飞去。 在兵器相交发出的铮鸣声中,悟空嘿嘿直笑道:“白虎岭妖王,真巧呐,你居然也在这里。” “大圣,在下和您一样,是为了搭救唐长老才来到这里的。” 凌亮知道他在怀疑什么,赶紧替自己解释了句。 “好,好,既然你这么说了,俺老孙暂且就信了你。那你也看到了,这几只妖怪胆大包天,竟敢抓走我师父,现下我不过是来找他们讨个公道而已,你却为何要护着他们啊?” 凌亮自知理亏,率先将剑收回,羞愧地向他行了个礼,“大圣,实不相瞒,他们当中有个小妖怪,其实是我白虎岭上的。” 原来是因为里面有自己人,难怪会如此着急。 悟空听得连连冷笑,“照你话里的意思,不是要让我对他轻拿轻放吧?” “大圣言重了,在下绝无此意。他利令智昏做下此等错事,自然应当受到教训。” 说到这里,凌亮忍不住叹了口气,顿了顿才接着道:“可他毕竟是我的手下,就这么看着您把他打死又让我于心何忍?事情既已至此,我也不敢再奢求其他,只盼大圣网开一面,最后能留他一条性命即可。” 念及二人以往的交情,悟空思索片刻,勉强同意了凌亮的请求。 他追到999身旁,挥棒打散了追风的修为,十分守诺地留下了他的小命。 后面的八戒和沙僧有样学样,在九齿钉耙和降妖宝杖下,另外两个小妖怪很快也化为原形。 那是两只体格健壮的穿山甲。 动也不动地趴在地上等了会儿,见好像没人注意自己,穿山甲兄弟俩赶忙选定方向,迈着小短腿各自逃命去了。 这头,唐僧用禅杖碰了下没精打采的追风,神色复杂地说道:“叫你闲着没事干要吃我的肉,现在威风不起来了吧。” 追风静默了一小会,抬起两只大螯捂住脸,慢慢爬到了凌亮跟前。 凌亮俯身捞起这只自感没脸见人的蝎子精,将它轻轻收入袖中,“唐长老,追风与您的恩怨现下已是彻底了结,我等这便要启程回去了。日后山高水长,想来难再相见,在下衷心祝愿各位长老能够早日取得真经。” 对于大圣刚才的做法,他心里还是挺满意的,因为追风于修炼一途很有几分天赋,以后定能将法力恢复回来,这会儿把命保住了比什么都强。 同唐僧师徒告过别,凌亮和999就从此地离开了。 而在他们走后不久,碗子山上忽的狂风大作,飞起的沙土和石子让师徒四人只能闭着眼睛紧紧依偎在一起。 但即便如此,唐僧终究也还是没能逃脱被摄走的命运。 “金蝉子啊金蝉子,你可算来到我的地盘了!自打你从大唐出发那天起,我就没有一日是不想念你的,幸得老天庇佑,教你平安无事来到了我这碗子山,还全乎着落入了我手中。” 夫人,等我把这和尚煮了给你吃,咱们在凡间做个长久夫妻就有望啦! 黄袍怪,天上本该叫做奎木狼的那位,此时正站在云头注视着唐僧感慨万千。 “这位大王,请不要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贫僧,不然贫僧会以为……” 唐僧欲言又止地低下了头, “会以为什么?”黄袍怪没有多想,顺着他的意思随口问了句。 “会以为你……心悦于我。” 看到黄袍怪瞬间僵硬及至变青的脸色,唐僧开心地大笑起来。 他当然知道这妖怪对他没那方面的心思,但谁让自己是个凡人打不过对方呢,只能想想办法占点口头便宜了。 听到唐僧嘲讽的笑声,黄袍怪当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气愤难当地冲着他大吼道:“你这和尚好不知羞!我连我的夫人都还爱不过来呢,又岂会心悦于你!” 喊完这一句,黄袍怪感觉心里舒服多了,抛下那三个在大风中叫骂的徒弟,他提起唐僧疾速向着碗子山深处前进。 也不知夫人在洞府中是不是等得急了,孩子们又有没有听她的话呢? 令黄袍怪心心念念的夫人名唤百花羞,是前方宝象国的公主,十三年前被其强行抢入洞中结为夫妻,前后共生下了两个孩子。 因为当初成亲不是出自她本意,这么多年又始终见不到父母亲人,百花羞公主对丈夫一直很有些怨言,但黄袍怪只作不知,仍与她以夫妻之礼相处。 百花羞哪里晓得呢,他此番偷偷溜下凡界,却是为了来找她履行以前的约定的。 他们曾经都是天庭的神仙,他是一名神官,而她是在披香殿侍香的玉女,因为天庭不许神仙动情的规定,他们互相约好要到凡间做一对夫妻。 后来她先去往凡间,托生到宝象国皇宫中做了公主,将那些前尘往事忘了个干干净净,待他寻了机会追到下界才发现,原来她早已经不认识他了。 …… 大半个月后,凌亮的白虎岭迎来了三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黄袍怪,不,是奎木狼,这些天他已与孙悟空交手多次,言语间令其察觉出了真实身份,他那些同事很快被找来朝他喊话,让他立刻回归天庭。 “我知道这个请求十分不合情理,但如今我也是没办法了。” 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奎木狼低声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他马上要回天上去,但天条明明白白摆在那里,两个孩子是不能跟他一起走的。 而百花羞那边呢,宝象国的国王和王后早就派人将她带回了皇宫,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纳他们的外孙。 两个孩子现在还这么小,法力也低微的很,身边须得有个人照顾他才能放宽心。 想到旁边还有个交情不浅不深的邻居,奎木狼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就找了过来。 他也不让人家白帮忙,整个碗子山地盘便是他的谢礼。 说实话,凌亮对碗子山地盘并不是很感兴趣,他最后之所以答应奎木狼完全是因为不想和对方结怨。 毕竟原主一心向道,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得道成仙,而这奎木狼在天庭中职位可着实不低,和雷公电母也都认识,不管怎么说,选择与他交好绝对是个明智之举。 目送着奎木狼和同事们驾云远去,凌亮低头看了看两个泪眼汪汪的小孩子,思索两秒后,索性领着他们去找追风和来福玩了。 身为在金箍棒下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小妖怪,追风最近十分的懒散,干什么都觉得没意思。 法力没了,要从头开始修炼,目前根本变不成人形,想当初他还瞧不起萝卜精来福这点来着,谁能料到转眼间就轮到来福来嘲笑自己了。 见到躲在大王身后的新玩伴,他也只是掀起眼皮瞟了瞟,没有任何要拉近关系的表示。 本来在院子里发呆的来福倒是高兴地跑了过来,互相熟悉了一番后,他拉起奎木狼的两个孩子就奔向了追风…… 笑着看了会儿在庭院里窜来窜去的四道身影,凌亮转身朝候在门外的999走去,而后和它一同离开了此方世界。 第246章 番外12 千年后。 凌晨两点多,位于江海市市区的一幢高档住宅楼内,十八层住户彭先生的房间此刻仍亮如白昼。 他本人则蹲在沙发上,用一床厚被子紧紧裹住全身,只将脑袋露在外面好观察周围的动静。 来了,又来了! 头顶的吊灯忽然开始闪烁个不停,客厅的冰箱自己开了又关,两盒泡面浮在空中,又慢悠悠地飘进了厨房。 三分钟后,当那看不见的东西把其中一桶泡好的泡面递到他面前时,由于胆怯而始终没敢逃跑的彭先生终于受不了了。 他大叫一声,伸手把面打翻在地,直接披着被子跑出了家门。 彭先生跑得快,因而没听到身后有个细小的声音在抱怨,“这人可真没礼貌,不吃就不吃嘛,怎么还浪费食物啊。” 陶明娟对着洒了一地的面汤摇了摇头,熟门熟路地找到清洁工具开始打扫起了卫生。 她曾经也是这所房子的主人,精心挑选的实木地板被弄脏实在是让她看不下去。 三个月前,陶明娟在一场高空抛物中死去,变成灵体的她压根不想去投胎,在亲眼目睹那个乱扔垃圾的家伙被带走后,她就像往常一样继续生活在自己的家里。 陶明娟的父母已经离世很多年了,这套房子就是留给她的遗产之一,如今陶明娟也死了,她还没结婚生子,房子自然便归陶家的亲戚们所有。 那些亲戚坐在一起商量了下,决定将房子卖出去,得来的钱财大家平分,就这样,陶明娟被迫和别人住在了一起。 她现在虽然是个灵体,可做人时的许多习惯还在,白天太阳大不能随便出来,她就选择在晚上四处活动。 于是,现任房主彭先生在购房之后的十来天里,陆续见识到了深夜发出炒菜声响的厨房,凭空挪动的桌椅板凳,会自动开关的电视机…… 以及那碗由不明生物亲手泡给他的泡面。 他简直要吓死了好吗? 去附近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彭先生便打车直奔本地最有名的道观。 正在殿中打坐的温霖听到他诚心诚意的祷告,猛然睁开了双眼。 身旁侍立的小童见状,赶忙走了过去,“神君,可是发生什么要紧事了?” 温霖面色肃然道:“凡间有人唤我降妖。” 小童瞬间明了,神君是由玉帝册封的正神,八百年来尽心竭力护佑一方平安,现在准是他管辖的那片地区又有人在向他烧香祈愿了。 不过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神君亲自出马呢,小童思及此处,立马表示要为神君分忧,自己下去一趟把那妖怪捉住就行了。 温霖并未接受他的提议,“左右本君闲来无事,前去看看也无妨。” 话音刚落,他便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入了凡间。 这晚韩先生住在道观中没有回家,倒正好方便了温霖行事。 见到温霖后,陶明娟本能地想要逃走,然而下一秒她就发现她动不了了,只能任由对方将她带进地府。 走在开满曼珠沙华的小路上,陶明娟苦着张脸为自己求情,“不是,这位神仙大哥,我真不想投胎啊,你能不能把我放了,我保证不伤害别人还不行吗?” 温霖看她一眼,仅用一句话就打消了她这不切实际的念头,“灵体在人间是存留不了多久的,你难道没发现你的灵体已经开始变淡了吗?” 听了他的话,陶明娟十分惊讶地低头瞧了瞧,果不其然,她的手脚颜色确实都变透明了点。 “如果你还继续留在凡间的话,至多三天,这具灵体就会彻底消散,到时候你连投胎的机会都不会有。”温霖又补充道。 陶明娟望着路边盛开的曼珠沙华,没再说话,之后便自觉跟在温霖后面去地府接待大厅登记去了。 里面的职员谢过帮他们抓住遗落灵体的温霖后,迅速办理好相关手续,将一个号码牌交到了陶明娟的手上。 同时告诉她她前面还排着几十万个灵体,轮到她估计得等到两三年后,请她不要着急,在地府耐心等待,而在此期间,所有花销需要自行支付。 陶明娟闻言顿时高兴起来,本来以为来了就要立即去投胎呢,想不到还能再等个两三年,这不正合她意嘛。 至于费用自付这事儿,陶明娟是完全不担心的,她已经决定好了,以后只要缺钱花了,就轮流去找她的亲戚们。 都拿走她价值千万的房子了,给她点供奉那不是应该的吗? 将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后,她马上就和温霖说了再见,兴冲冲地步出大厅熟悉地府环境去了。 温霖看着她越走越远,心念转动间,已然从此地离开。 他静静立于云端之上,目光仔细巡视着整座城市,顺手收拾掉几个正欲行凶的妖魔,这才放心地回到殿中。 然后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堂前自斟自饮的唐僧。 “哎,你终于回来了,快过来陪我喝酒,这可是我珍藏了多年的千日醉!” 不请自来的唐僧笑嘻嘻地招呼温霖道。 他此次带来的“千日醉”虽说是款素酒,但自瓶口发出的香气却极为纯粹浓郁。 温霖也没客气,直接走到桌子对面坐下了,两个老朋友边喝酒边漫无边际地聊着天。 千年过去,当初那个取经团队的成员们早已经各奔东西—— 斗战胜佛孙悟空回了老家花果山,之后便不问世事,很少再出来了。 净坛使者猪八戒在亲眼见到前妻高翠兰另嫁他人且子孙满堂后,默然不语许久,最终悄悄从高老庄离去,从此开启了云游天下之旅。 金身罗汉沙僧向来勤恳,对于念经做早课之类的事情十分上心,照目前的情形看,过段时间他可能会迎来晋升的机会。 而唐僧,在取得真经后他曾返回大唐,将厚厚的经书送到了唐王手里,之后又陪着凡间的父母直到他们老死,这才安心去往西天做起了旃檀功德佛。 温霖自己呢,因为对奎木狼和他的两个孩子有恩,又一直非常努力地在修炼,所以他渡劫时并未受到过多的为难,很顺利就位列仙班,又在奎木狼的大力举荐下领了个不错的官职,如今是美丽富饶的江海市的守护神。 那两个由他养大的孩子本就是半神之体,修炼于他们而言简直不要太简单,仅仅在白虎岭上待了不到两百年,他们就轻轻松松飞升与父亲团聚了。 萝卜精来福和蝎子精追风后来也都成功进入了天庭,并被编进天河水兵的队伍中,平时得了空闲常会来拜见他这位从前的大王。 再说温霖所属的狰兽一族,当年他们对温霖的认亲十分无所谓,族长更是放话说往后族中荣辱通通与他无关,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找上他。 事实也的确如此,过去的一千多年里,狰兽族群大大小小历经了十几场磨难,但他们从没有向他求助过哪怕一次。 温霖得承认,他有点佩服他们。 不过,人家既然不要他帮忙,他肯定也不会特地跑去多管闲事,两边渐渐的就没了联系,狰兽族群现在情况如何温霖可就不知道了。 虽然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可自己终究还是实现了当初想要得道成仙的愿望,如今又有知己好友陪伴身旁,望着面前滔滔不绝的唐僧,温霖饮下杯中美酒,他想,他已别无所求。 第247章 颠倒人生1 刚来到新世界,凌亮就感觉他的手臂被人紧紧抓住了。 他抬头,只见原主的姑妈正满脸不舍地望着他,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说道:“小雯,你,你能不能留下……” “行了!孩子能回到自己的家庭是件好事,咱们不要耽误了她的前程。” 旁边始终没出声的姑父忽然开口打断了姑妈的话,然后他怔怔地盯着凌亮看了半晌,才终于憋出一句:“跟你爸妈回去后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这个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下去吧,他们在车里该等得着急了。” 姑父说完,率先拎起地上的行李出了房门,不肯让身后的家人看见他红了的眼眶。 单元楼前,一辆气派的轿车四平八稳地停在那里,见他们走近,司机赶紧下车,帮姑父将行李放进了后备箱。 很快,车子再次启动,逐渐驶离小区来到了宽广的马路上。 后座坐着的两人一路无言。 程建平悄悄观察着凌亮,看凌亮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只能没话找话道:“看得出来,那家人对你挺不错,你放心,回头我就让秘书打钱给他们。” 凌亮将目光转向原主的这位父亲。 他已经接近五十岁了,因为生活足够富足舒心,那张俊朗的脸瞧着倒像三十出头的模样。 现在的他应当是真的很欢迎他的亲生女儿回家的,可是后来,不断劝说这个女儿妥协退让的也是他。 想起原主上辈子受到的那些不公平的对待,凌亮暗暗摇了摇头。 随手按下车窗透气,他转而问起另一件事来,“今天怎么只有你和司机来接我,你们家其他人呢?” “唉,小悦早上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了,你妈和你大哥都在那里陪她。” 程建平说着,脸上不由流露出了担忧之情。 行嘛,他一回去,人家就生病了,这事情还真是怎么品怎么有意思。 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凌亮心下嗤笑了声,得,以后他在程家的日子肯定是不会枯燥的了。 …… 原主名叫乔诗雯,自小父母双亡,她的姑妈和丈夫仔细商量了下,觉得家里条件还行,便将她从街道办手里接走了。 第二年,姑妈自己的孩子也来到了人世间,原主从此有了个表弟。 往后很多年里,姑父姑妈一直待她视如己出,表弟也把她当做亲姐姐相处,在如此温馨和睦的家庭环境中,原主健康快乐地长大了。 大四毕业这年,原主踏出大学校门,加入到千千万万求职者的队伍中,早出晚归找起了实习工作。 不承想,实习工作还没个着落,她那对所谓的父母反而先出现在了她面前。 原来两人近期突然发现家里的女儿不是亲生的,几个下属四处奔波最终追查到了她身上,他们如今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和她做亲子鉴定。 听到这个消息,原主非常震惊,她此前从未想过她的父母会另有其人。 怀着一种难言的心情,原主同意了去医院做鉴定。 医院出具的报告显示他们之间累积亲子关系概率(rcp)为99.9999%,这个结论完全证实了原主与程建平夫妻俩的关系。 程建平对此感到很高兴,但他的妻子于晗看上去却有些闷闷不乐。 亲女儿当然要回到程家,但这样一来,悦悦肯定会伤心难过,本来她身体就不好,他们再把人领回家,她还不得当场躺进医院里去。 况且,谁知道这个女儿以后会不会欺负她的悦悦啊。 想到这里,于晗眼中不自觉就浮现出了三分敌意。 她却不知道,她之所以会和亲生女儿分离,其实是源自于一场有意的调换,而养女程悦就是直接受益人。 二十多年前,于晗在市立医院平安诞下一名女婴,那天也不知为何,生孩子的产妇特别多,医生护士行动间都很匆忙。 于晗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原主的样貌,便因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 而等护士将做完检查的原主送回母亲身边转身离开后,一个年轻男人忽然抱着个孩子偷偷溜进了病房。 看到病床上双眼紧闭的于晗,他明显松了口气,迅速走过去拿下了原主的手环和脚环…… 两小时前,男人的妻子早产生下了个女儿,医生说孩子的情况不大好,建议尽快入住保温箱。 保温箱收费可不便宜,男人生活贫困,委实承担不起这笔费用,可听着孩子越来越低的哭声,他又怎么忍心叫她刚来到世上就悄无声息地离去? 内心焦急万分之际,男人蓦然得知隔壁的程建平夫妇俩也生了女儿,这个消息瞬间提醒了他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先前就注意到了,那夫妻二人穿着打扮都比较讲究,说话做事也有条理,最重要的是,他们包下了一整间病房,绝对能让他的女儿住得起保温箱。 说干就干,男人趁于晗的丈夫程建平出去接电话的功夫,飞快打开了隔壁的房门。 当年医院的条件不比现在,不仅各处人手紧缺,而且监控也并未普及,刚出生的婴儿又都有几分相似,这就导致男人调包孩子之事最终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他很快回去和妻子汇合了。 夫妻俩大着胆子在医院待了两天,看到女儿真的被转移进保温箱并且情况日趋稳定后,他们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抱着让自己孩子从今往后都过上好日子的想法,两人不声不响带上原主就出院了。 程建平对期盼已久的小生命自是如珠如宝般疼爱,而这对夫妻又是如何对待原主的呢? 答案无从知晓。 因为他们出院当天遇上了一个通缉犯,那人误以为他们认出他来了,没有任何迟疑的就下了杀手,而原主是个弱小的婴儿,人家通缉犯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看也没看她就走了。 大半个月后,这位通缉犯在外省被民警成功抓获,姑妈忍不住拥住原主哭了一场。 时间过去二十一年,在命运的操控下,原主竟又奇迹般和亲生父母相逢。 然后她的父亲不由分说地把她带回了家中。 第248章 颠倒人生2 程家无疑是富有的,房子又大又漂亮,家具摆设处处彰显高档,就连放在餐桌上的花瓶似乎也透着股奢侈的气息。 原主首次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难免有些自卑胆怯,她不自在地打量着周围,束手束脚的样子让于晗忍不住撇了撇嘴。 又过了好几天,原主才见到了她的大哥程泽和那位养女程悦。 程悦瞧着柔柔弱弱的,事实上她的身体素质也的确不如常人,三天两头便要生病,都快成医院的vip客户了。 惊慌不安地捏了捏衣角,程悦接下来的举动令大家意想不到。 她深深弯腰给原主鞠了一躬,先是非常诚挚地表达了自己的愧疚之情,然后又说要把程家千金的身份还给原主,甚至现在她就可以收拾东西走人。 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可程悦的双脚却像是粘在了地面上,始终没有挪开半分。 其他人马上开始安慰她,于是她半推半就顺势又留了下来。 程家夫妇顿时大感欣慰,十分愉快地做出了让亲生女儿和养女一起生活的决定,而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问过原主的意见。 原主回来得实在太迟了,别人早已代替她在这个家将根牢牢扎下,并光明正大抢走了属于她的一切。 后来的三年时间里,原主深刻体会到了家人对程悦的关心和爱护,与之相反的,是对她的冷眼相待和横加指责。 要说原因,呵呵,因为她不肯让着程悦,时常同她在公共场合大打出手。 这么几年下来,原主其实早回过味来了,程悦身体不好归身体不好,但要说有多严重那就太夸张了,她平时生的明明不过是些感冒发烧之类的小毛病。 偏生程家人被她的可怜姿态蒙蔽了双眼,天天把她当做重病号对待。 程悦私底下是屡屡借机生事,不给她点颜色看看怎么能行! 那些委婉手段原主学不会,感觉受委屈了她一般采取的应对措施就是当场冲出去打人。 虽然她的名声因此变得令人极为生厌,但程悦也的的确确挨了揍,说到底她还是没亏。 老实讲,这三年来程悦的上蹿下跳实际上并没有特别影响到原主,亲生父母对程悦的无限袒护才真正让她倍感无力与心寒。 无论程悦做了什么,他们始终都站在她那边,可他们越是这样,原主就越不服气,越想把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随着心中怨恨的不断积累,她和程悦之间的争斗居然逐渐上升到了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在又一次将满嘴谎话的程悦扇成猪头后,大哥程泽愤怒至极,想也没想便提拳向原主这个亲妹妹砸去。 他毫不留情的殴打让原主整整住了半个月的院,而住院期间来探望她的人仅有姑妈一家。 看到躺在病床上几乎瘦脱了相的原主,姑妈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你,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啦?明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说到这里,她用力握住原主的手,再也无法言语,心疼的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掉落。 与温厚感性的母亲不同,暴脾气的表弟此时已经在骂骂咧咧地问候程家人了。 而姑父则佝偻着腰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低头思考了很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小雯,你还是和我们回去吧。”他突然这样说道。 原主立马把头转向病床里侧。 回去? 她才不愿意。 她可是程家的真千金,没理由要对一个冒牌货退避三舍,倘若稍微遇上点困难就懦弱地逃走,程悦那朵白莲花还不得笑歪了嘴! 见她关键时刻又犯倔,姑父不由得也怒了,“你这孩子怎么就听不进去别人的话!程家到底是有多好,让你被人打成这样都还想继续留在那里?” 顺着姑父的话仔细想了想,原主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大哥打她的行为属于故意伤害,她在医院醒来后当然没忘了要追究对方责任,但咨询的律师却告诉她,考虑到她轻伤二级的伤势结果,以及和程泽存在兄妹关系,嗯……反正事情是不会如她想象那般发展的。 这话让原主不得不熄了把大哥送进去的心思。 “小雯啊,我不管你将来想干什么,至少也该把身体养好了再去做不是?” 病房内安静了两秒,姑父抬手抹了把脸,语气很无奈地说道。 原主最后仍是被他们从医院接走了。 在姑妈狂轰滥炸的各式食补手段下,原主逐渐恢复了健康,斗志昂扬又冲进了程家那个战场中。 大家谁也没能料到,她这一去,再见面却成了墓碑上的一张黑白照片。 两周前,程家受到邀请去参观朋友承包的牧场,程悦看爸妈离她们很远,原主又恰巧站在河边,便临时起意从后面把她推了下去。 原主是个旱鸭子,根本不会游泳,但她本能反应极快,瞬间就拽住了岸上那人尚未收回去的手,将其大力拖入水中,强烈的求生欲让她手脚并用死命缠在了对方身上。 因为救助不够及时,落水的两人终究是一个没能活过来。 这次的原主说不清楚自己的愿望。 她心中对亲生父母有怨,所以特别想让他们后悔,可回忆起在程家感受到的种种苦涩和失望,她又很不情愿再见到那些人。 思来想去想不出个结果,她干脆任凌亮自由发挥了,哦对了,还要记得善待她的姑父姑妈和表弟。 第248章 颠倒人生3 汽车缓缓驶入庭院,在一幢外观明显具有法式风格的私人住宅前停下。 跟随程父的脚步步入其中,迎面映入眼帘的是特意做了中空挑高设计的客餐连厅,柔和的自然光透过对面巨大的落地窗洒落进来,使整个空间看上去格外宽敞又明亮。 意式手工真皮沙发前摆放着同色系纯原木茶几,后方餐厅典雅精致,两面玻璃橱柜深深镶进墙里,满满当当陈列着各式名酒。 纵观程家的整个客餐厅,每件物品都价值不菲,哪怕随随便便拎出一样东西来,当初购买的价格也不会低于五位数。 从小生活在如此富有充裕的家庭中,试问有谁会心甘情愿把到手的位置让出去? 便是圣人来了只怕也得犹豫犹豫。 程建平夫妇俩又不肯主动出面干预,言行举止间甚至还十分纵容养女,就凭他们这种处事立场,养女和亲生女儿上辈子会针锋相对简直不要太正常。 沿着旋转楼梯上到二楼,程父给凌亮安排的房间就在程悦旁边,说是有利于增进双方的感情。 让既得利益者和利益受损者住到一起以……增进感情? 望了望身侧面带笑意的程父,凌亮觉得能想出这般绝妙主意的他着实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 然后他马上提出要换到别的地方去住。 程父愣了一下,“怎么了,这房间不挺好的吗?装修时悦悦还给了不少建议呢。” 我说怎么看着有些廉价。凌亮将视线从满室粉红中收回,心里顿时就想明白了。 其实像这种带点少女心的装修如果能做出层次感来应当是不难看的,但程悦存心选择用粉和蓝两种颜色大面积渲染房屋主体,而过渡色却少到几乎没有,家具什么的又全部都是粉色,叫人瞧上一眼就感觉吵闹。 也难怪原主上辈子会举起铁锤敲破程悦的地板了。 程父显然对养女的杰作很满意,还在劝说凌亮赶紧住进去。 凌亮听完冷笑了下,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去。 下一秒,程父恼怒的声音传来:“既然这好好的地方你不肯住,那就去住家里的客房!” “可以。” 凌亮很无所谓地答应了。 程父瞪着前方那道越走越远的身影,头一次感到自己身为父亲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内心迅速对这个刚认回来的女儿产生了几分不喜之情。 第三天上午,原主的母亲和大哥带着病情好转的程悦从医院回来了。 “你……就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吗?”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下,程悦慢慢来到凌亮跟前,直愣愣对着凌亮看了会儿,她神情失落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抢你的爸爸妈妈的,真的真的对不起……” “悦悦,这不是你的错!”眼含热泪的程母大声喊道。 凌亮半点没受外界影响,十分平静地说出了迎接对方的第一句话——“你和乔如山长得很像。” “乔如山是谁?” 猛地听到个陌生名字,程悦下意识就追问道。 “乔如山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凌亮相当有耐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接着又感慨道:“大家都说‘儿肖母,女肖父’,之前我还不相信,但一看到你我就信了。程悦,你真不愧是乔如山的女儿,和他年轻时长得也太像了。” 程家人的脸此时已经黑如锅底。 凌亮只当没看见,径直回房取了张照片出来,将它递到程悦手上,“这是你亲生父母的合照,现在算是物归原主。对了,顺便提醒你一句,照片就这么一张,你以后可千万要保管好。” “我会的。”程悦僵笑着承诺道。 实际上她只想把照片狠狠撕碎再扔掉,谁要知道那两个血缘上的亲人长什么样! 可程悦到底不敢这样做,事到如今,她绝不能让养父母对她印象变差,从而让自己离开程家这个富贵窝。 “悦悦,把你手里那张照片给我看看吧。”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程父首先开口要来了乔如山的结婚照。 程母和儿子很快也凑了过去。 第249章 颠倒人生4 三人一言不发地看着照片,各自心情都有些复杂。 悦悦七八岁的时候,就有邻居说过她的长相和他们全无相似之处,但他们都觉得是邻居眼神不好,还和人家争论了半天,后来便再没人会当着他们的面提起这件事了。 可随着悦悦的长大,背后议论的声音竟愈来愈多,前些日子去参加宴会,她更是直接被错认成程家的远房亲戚。 为了让大家都把嘴闭上,程父程母信心满满做了次加急亲子鉴定,而后无比震惊地发现悦悦和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这才赶紧将亲生女儿找了回来。 他们以前总不明白别人为何能一眼看出悦悦同他们的区别,如今对着乔如山夫妻的照片,程家人忽然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悦悦的脸型和乔如山分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她的五官与这对夫妻也有许多相似之处。 遗传的力量可真是强大。 程父将照片还给养女,眼里多了些令人读不懂的情绪。 见他这副模样,程悦立马就慌了,爸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想把她赶出家门? 不,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 她一直都生活在程家,她就是程家的女儿啊,爸爸怎能不顾念多年的父女之情,仅仅因为两人容貌上的差别就要把她赶走? 大脑飞速想着对策,程悦最终还是像上辈子一样使出了以退为进的招数。 “爸,妈,既然你们的亲生女儿已经回来了,那我这个别人家的女儿也是时候该离开了……感谢你们多年来对我的抚育和照顾,以后我会报答你们的……” 特别懂事地说完这句话,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后退了两步,随即流着泪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儿屋里就响起了非常大声的收拾行李的声音。 这辈子因为凌亮的掺和,事情的走向忽然变得难以预测起来,程悦不得已只能跟着调整策略,连鞠躬道歉的重要步骤都省了,狠狠心拉起行李箱就要离开。 但还没迈出房门,程母就急吼吼冲过去夺下了她的箱子,“悦悦你这是干嘛?什么亲生不亲生的,在妈心里,你就是妈的女儿,这就是你的家!哎呀,总之你不许走听到没!” 程悦低头暗暗笑了笑,她就知道,有人会护住她的。 大哥程泽也劝道:“是啊悦悦,别想太多,安心留下来吧,反正我是只肯认你这个妹妹的,你聪慧伶俐又善良,不像有些人,刚回来就迫不及待兴风作浪,一看就不好相处,爸,你说是不是?” 他冷冷瞥了眼凌亮,扭头向程父寻求支持。 但程父给出的反应却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身为一个比较成功的商人,程父的思维方式更为成熟理性,之前没见过乔如山的照片也就算了,现在既然见过了,他再看养女心里就多了点别扭的感觉。 微微拧眉盯着养女那张脸瞧了半天,程父才在儿子困惑的目光下沉声开口道:“咱们程家家底不薄,还不至于养不起两个女儿。悦悦啊,把行李放回去吧,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这样做可太伤爸妈的心了啊。” 不知怎的,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程父非常想不管不顾上楼去,觉得养女走了也挺好。 但这念头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他终究还是割舍不下这段父女之情。 而且更重要的是——公司合作伙伴方老板的儿子正在追求悦悦。 基于感情和利益双重层面的考量,程父轻而易举就做出了于他而言无比正确的选择。 程悦也因此如愿以偿,得以继续留在程家。 她心里记恨凌亮用生父的照片羞辱她,在安分了两天后,就开始暗戳戳搞起事情来了。 当着凌亮的面,她不遗余力地展现着与程家人的亲密关系,屡屡制造意外让他们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并极尽所能地避免他们与凌亮进行沟通交流。 但这招效果貌似没那么好,对方仍是该干嘛干嘛,看上去一点也不伤心。 想了想,程悦又取出父母大哥买给她的名牌包包邀请凌亮欣赏,还十分爽快地表示要送几只给凌亮,让凌亮别同她客气,随便挑。 凌亮:“……” 凌亮无语地笑了笑。 虽然他对这东西没什么研究,平时用一个双肩包基本就能塞下所有,但最基本的为人处世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至少像程悦一样以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把用过的二手物品拿出去送人这种事他就做不出来。 抬眼望见旁边乐呵呵并不阻止的程父程母,凌亮心头立时便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怪程悦如此小家子气,原来培育她的程父程母也是这样的人。 眼前的局面实在令人恼火,连空间里的999都看不下去了,它跳着脚愤愤不平道:“要么不送,要么就送新的,送些半旧不新的破包是在瞧不起谁!宿主,这种气咱可不能受,必须得削她!” 削她倒是不用,因为原主是个战斗力彪悍的,上辈子揪着程悦的头发早不知揍了她多少回了。 不过,望着想要在大家面前立慷慨人设的程悦,凌亮如何忍心叫她愿望落空。 他当即便道:“程悦,你们名媛玩的这些包我从未见过,也弄不懂。但我明白你是真心想送我东西的,这样吧,不如你买套房子给我好了,我最喜欢房子了。当然,如果再加辆车我也不会拒绝的。” 第251章 颠倒人生5 房?车? 你还挺敢要啊。 程悦微微抽搐了下嘴角,一句国骂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拼命憋了回去。 “那个,诗雯姐,其实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可能没办法买房给你……”飞速平复好心情,她表情有些扭曲地笑着说道。 凌亮却并不接受她编造的借口,“这有什么,程家家大业大,之前肯定为你和大哥购置房产了吧,你把你的过户一套到我名下不就行了。” 所以,二手的包你不想要,二手的房子就完全不介意了是吗? 999默默吐槽了句,对自家宿主这灵活多变的价值观念也是服了。 听到凌亮如此理直气壮的要求,程悦简直快维持不住脸上那勉强的笑容,她手里的确握有几处不动产,但这和对方有半毛钱关系吗?那些房子位置绝佳,升值空间巨大,她是脑子进水了才要把它们送出去。 偏偏现在当着爸妈的面她又不好直接回绝,沉思两秒后,程悦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大哥程泽。 程泽看出了她的不情愿,马上便跳出来指责凌亮爱慕虚荣。 又嘲讽凌亮果然是小门小户养大的,向人讨要起东西来当真是毫不害臊,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撑着自己云云。 程父紧皱双眉,不断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程泽却转过脸去当做没看见。 至于程母,她面上倒很有几分赞同之意。 凌亮神色平静地听着程泽滔滔不绝的说教,在他终于愿意停下来歇口气时,迅速揪住他的衣领就重重给了他两拳。 讲真,凌亮今天向程悦要房子只是单纯地想要为难为难她而已,事实上他很清楚这房子八成是要不到的,也没打算让事态扩大升级,但看程泽这令人恼火的反应,他觉得不抽他一顿那都不行了。 “啊啊啊——!!!你干什么?!” 见大哥无故被打,程悦立即尖叫着逃开,小心翼翼躲到了同样在尖叫的程母身后。 程父狠狠瞪了这母女俩一眼,也没心思教训她们,急吼吼就冲上去给儿子助阵去了。 然后他便很没面子地被凌亮推到了一边。 程泽见状,简直怒不可遏,看凌亮的眼神如同在看将死之人,“好,好,好的很。乔诗雯,我程泽以前从不屑跟女人动手,可你今天不仅打了我,居然还敢推我爸,那就别怪劳资对你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他便捏紧拳头朝凌亮砸了过来。 偏头避过这一拳,凌亮果断抬脚将其踹翻在地。 接二连三的攻击很快落到了程泽身上,程泽不甘示弱,拼命挣扎着要还手。 他心里同时也有些纳闷,他这个妹妹真的是个女人吗,力气怎么这么大? 程父看他俩打得难舍难分,很担心会误伤到自己,压根没胆子上前分开两人,于是大喊大叫着让家里所有人都过来帮忙。 在几个保姆厨师的奋力拉扯下,凌亮顺势收手站起了身。 众人又手忙脚乱地把程泽从地上扶了起来。 没去管爸妈关切的目光,程泽愤愤瞪着凌亮,忍痛低吼道:“乔诗雯,你特么是不是有病啊!我不就说了你几句,你至于对我动手吗?我可是你亲哥!” “错了,你明明是程悦的亲哥,别乱套近乎成么。” 凌亮笑笑,好脾气地纠正他道。 “乔诗雯我……”程泽控制不住脾气又想骂人了,可回想起刚才那顿狠揍,他还是把嘴边的脏话生生给咽了下去。 “哥,你没事吧?” 仗着己方人多势众,感觉凌亮应该不敢再随便打人,程悦赶紧跑到了程泽身边安慰他。 这安慰着安慰着,话里话外她就开始暗示程泽不要轻易放过凌亮。 程泽恰巧也有此意,当场便摸出手机报了警,程父甚至都来不及出言阻止。 而经过一番详细的调查,这起事件最终被定性为互殴。 妹妹因为哥哥嘴欠动手打了哥哥,哥哥气不过反手也打了妹妹,双方身上都带着伤呢,兄妹互殴,嗯,没毛病。 得知这一结果的程泽瞬间傻眼了,他本来是怀着把凌亮弄进局子的目的报案的,没想到现下连自己也得跟着进去。 如今摆在程泽面前的路有两条,要么与凌亮和解,要么和凌亮一起被警方拘留。 程泽当然不想被拘留,犹豫片刻后,他就听从办案人员的建议主动与凌亮和解了。 由此可见,他这次报案纯属是报了个寂寞。 第252章 颠倒人生6 几人做完笔录出来已经很晚了,在警局外等了半天的司机一看到程父走近的身影,连忙下车拉开了车门。 程父抬脚正要上车之际,程泽忽然上前两步挡在他面前。 摸了摸被民警简单处理过伤势仍隐隐作痛的脸庞,程泽冷冷睨了眼凌亮,“爸,她把我打成这样,你还要让她跟我们一起回家?” 程父愣了愣,“什么?” “我说,希望您能把乔诗雯赶出咱们程家,叫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见父亲似乎没反应过来,程泽直截了当又重复了遍自己的诉求。 虽然认真算起来乔诗雯和他们只相处了短短五天,但他如今已是彻底受够这崇尚暴力的女人了,以前她没回来时大家过得多开心哪,可自从她回来之后,事情一下子全变了,家里也再未响起过欢声笑语。 程泽无比怀念过去那种温馨和乐的家庭氛围,今天被揍了一顿后,更是十分迫切地想要赶走乔诗雯这个不讨喜的妹妹。 爸一向最重视他了,这次应当也会答应他的要求。 程泽满怀期待地等着父亲给出肯定的回答。 但程父听完却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儿子:“不可能。诗雯是我和你妈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亲女儿,她身上始终流着我们老程家的血,没道理不在程家待着反而得去别人那里。” 尽管心底也有点瞧不上这个亲生女儿,但他同样不能忍受他的血脉跑去认别人做父母,没错,他程建平做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内心正摇摆不定的程母望望丈夫,又望望儿子,最终还是选择坚守她夫唱妇随的原则,立马附和道:“是啊是啊,小泽,诗雯毕竟是你妹妹,你不要总是针对她……” “可她打了我!” 程泽气得要死,愤怒地大喊着提醒父母注意这个事实。 程父沉默了下,语气淡淡地劝他道:“诗雯打你确实不对,但你难道就一点错没有?白天那会你骂得那么难听,是个人听了都要生气,诗雯想打你也正常。” 程泽惊讶地瞪大双眼,跟看怪物似的上下扫视着他爸,“我耳朵没出问题吧,你个当爹的居然站在外人那边指责自个的儿子?” “指责你,有吗?我只不过在就事论事罢了。”程父面色严肃地辩解道。 程泽不耐地摆摆手,“好了爸,您不要和我争论这个,我现在就明确告诉您,我不喜欢乔诗雯这个女人,也永远不会承认她在咱们程家的地位的,只有悦悦才是我程泽唯一认可的妹妹,如果您今晚执意要带乔诗雯回家的话,嘿,怎么说呢,反正您以后是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大哥这番霸气的宣言给了程悦莫大的慰藉,她当即心中大定,难掩兴奋地朝凌亮飞了个得意的眼神。 凌亮对此的回应是抬手捏了捏拳头。 程悦脸色顿时一变,下意识又缩到了程母身后。 这边,程父看着面前一再逼迫他就范的好儿子,情不自禁眯了眯眼,行啊小崽子,挺有出息啊,为了达成目的,竟然学会要挟老子了。 看来是他平时对他太过纵容,才会让他越来越不知晓天高地厚。 冷笑一声后,程父的巴掌就重重拍在了儿子脑袋上,“小泽,你爸我今年不过四十八岁,没想到在你这里说话已经不管用了,既然你本事这么大,那么事业上想必也不再需要爸爸的支持,不如这样好了——明天你就去公司基层岗位上锻炼锻炼吧。” “建平!” 此话一出,最紧张的人毫无疑问是程母,她着急地攀住程父的胳膊,企图用恳求的目光让丈夫回心转意。 但程父不为所动,只冷淡地甩落她的手,又将挡在车门前的儿子拉开径自低头上了车。 旁边默默吃了满嘴瓜的司机见雇主这样,马上小跑着回到了驾驶座。 在程父的示意下,前方很快传来发动机启动的声音,程母心头颤了颤,急忙拽起面色苍白的儿子硬挤到丈夫身边。 “你们两个站在那干嘛?还不赶紧都给我上车!” 往车外两个女儿的方向看了眼,程父极其不满地发号施令道。 半分钟后,这辆通体漆黑的加长宾利便顺顺当当滑入了主干路,伴随着程泽低声下气的道歉,一路向着十多公里外的程家疾速驶去。 第253章 颠倒人生7 可直到下车回到家中,程泽也没能成功说服父亲让他改变心意,所以第二天他只得带着满腔怨愤走进公司,遵循父亲的指示找到某个大腹便便的部门主管,老老实实在其手下当起了一名普通职员。 上午九点半有个例行会议,程父赶在开会之前,特地去员工的办公区域晃了晃。 看到跟在主管后面忙得团团转的儿子,他十分满意地笑了,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没办法啊,孩子大了,有野心了,今天敢发话威胁他将亲女儿逐出家门,怎知明天他会不会越俎代庖直接代替他向大家下达命令? 联想到程泽最近在公司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种种表现,程父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样的事情将会在不久的未来上演。 为了保证自己手里的权力,也为了压下儿子嚣张的气焰,程父二话不说便把程泽发配到基层做苦力去了。 在他心目中,儿子在老子还活着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骑到老子头上去的,毕竟儿子的命是老子给的,权力同样来源自老子,他可以视情况主动给予对方,对方却绝不可以从他手中肆意抢夺。 这次就当是给小泽一个小小的教训吧,两个月后他会把人调回来的,但日后他若再有类似行为,可就不会被轻易饶过了。 将视线从儿子忙碌的身影上收回,程父接过身旁秘书递来的资料,转身直奔会议室而去。 …… 凌亮来到程家的第二周,刚好逢上程母过生日,程父想要借机向外界宣布他找回了亲生女儿之事,于是把妻子的这次生日会举办得特别盛大。 宴会开始的前一天,望着可怜巴巴蜷在客厅沙发里的养女,程母再无法抑制情绪,爱怜地张开双手轻轻抱住她,并试图劝说丈夫不要将真相公之于众。 “我们将诗雯作为干女儿介绍给大家就好了呀,这样一来,悦悦不会受到伤害,两个女儿也都可以留在家中。” 她自以为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说完表情还有点骄傲。 程父闻言,皱眉瞧她一眼,忍不住问了句:“这样做确实不会伤害悦悦,可你难道就不担心会伤害到诗雯吗?” 一个搅家精有什么值得我担心的? 程母撇了撇嘴,觑见丈夫严肃的神色,终究没敢说什么。 凌亮本来正在网站上查看程氏公司的信息,听到程父近乎偏袒的话语,不由惊讶地抬头看了看他。 这人上辈子可是同意了程母的提议的,只不过由于原主奶奶对此表示强烈反对,后来不得已只能在宴会上向宾客道出实情。 这辈子却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原主那位极其热衷搬弄是非的奶奶尚未登场,他的态度竟率先出现了如此惊人的转变。 凌亮对程父的变化感到好奇,可他到底不会读心术,随意揣摩了下对方的想法就放弃了这种没什么意义的思考,低头继续看起了公司信息。 客厅忽而陷入了无言的寂静当中。 “那么,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程父缓缓环视一圈大家,面色威严地交代道:“这次晚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那几个之前向我表露过合作意向的老板也都会过来,所以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规矩些,不要在宴会上给我没事找事,不然——” 说到这里,他别有深意地望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养女,冷声补上后面的话:“别怪我翻脸无情!” 见养女身体明显僵硬了下,程父知道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便不再多言,大步离开客厅上楼休息去了。 其实他内心一直都很清楚,这个女儿心思深沉,从来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她非常擅长利用她柔弱的一面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程父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毕竟他们这样的人家,如果真的养出来个善良天真的傻白甜,到时候只怕还得拖累他们当父母的。 不过,程父对女儿的这种纵容也是有前提的,那便是不能把心眼子用在自家人身上。 上次她撺掇小泽对付诗雯的事他可还记着呢,这次若胆敢再在晚会上耍弄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呵,他想他有必要把养女嫁妆单子上的一些东西给划掉了。 第254章 颠倒人生8 次日晚间,本市最知名的湖景酒店陆陆续续接待了大批客人,他们将带来的礼物交给服务人员后,就在迎宾的引导下步入宴会厅,笑眯眯地和今晚的主角程母寒暄起来。 又过了几分钟,与程家合作多年的商业伙伴方老板领着妻儿也来到了这里。 一看见跟在方老板身后的那个俊美的年轻男人,程悦眼睛就亮了亮,她立马想要上前和他打招呼,可程母却拽住她的胳膊动作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不肯让她过去。 女孩子家家的,要矜持,太过主动难免会引得人家看不起。 程悦读懂了程母这番举动的含义,当即从激动当中醒悟过来,很快便调整好面部表情手执香槟等着男人向她走近。 方展鸿隔着人群朝程悦的方向看了看,低声和父母交流了几句,而后便抬脚快步来到程家母女跟前。 在脑海里组织好语言,他恭恭敬敬地为程母送上了言辞优美的生日祝福。 众宾客对他追求程家女儿之事早有耳闻,现在瞧见此等准女婿拜见准丈母娘的名场面,纷纷都围着这两个年轻男女打趣起来,把个程母给乐得是合不拢嘴。 程悦在他们充满善意的笑声中渐渐红了脸,娇羞地跺跺脚,一扭头,干脆拉起方展鸿去了外面聊天。 方展鸿本人对程悦确有几分喜欢,毕竟程悦长得不差,自身的谈吐礼仪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性格更是与他非常合拍,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够格做自己的对象的。 虽说她现在身份出现了点小瑕疵,但方展鸿并不十分在意。 豪门中的女儿往往担负着外嫁联姻的重任,只要程家愿意通过她与方家建立更密切的合作关系,他才懒得管程悦究竟是不是真千金。 不过方展鸿也承认,前些天程悦把他约出去讲明发生在她身上的狗血事件后,起初他的确是有些惊讶的。 当时程悦问他会不会继续追求她,他没有立即回答,转而打听起程悦如今在程家地位如何。 程悦说她感觉她在家中的地位没有太大的变化,母亲和大哥仍然很袒护她,他于是点头表示愿意继续追求对方。 两人对视一眼,大笑着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而在这悦耳的碰杯声中,双方的情侣关系也正式确定了下来。 方展鸿和程悦于酒店长廊上相谈甚欢,直至晚会正式开始的前一秒,他俩才挽着手回到了大厅之中。 等程母在台上向大家表达完感谢之意后,程父紧跟着就宣布了自己最近极为幸运地寻回了亲生女儿的消息。 众人顿时震惊不已,四下里很快响起了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程父扫视全场,抬手做了个请保持安静的手势。 接着又神色郑重地告诉大家,无论是自幼失散多年的亲女儿,还是一直养在身边的假女儿,他是哪个都割舍不下,所以他决定将两个女儿全都留在家中,日后也会对她们一视同仁,绝不厚此薄彼。 对待亲女儿和冒牌货居然还要讲究一视同仁? 看来这位刚刚回归的真千金貌似不是很受家人的重视啊。 底下坐着的宾客都是在生意场上混了多年的人精,听完程父的说辞,心思转了几转,马上便推测出了凌亮目前在程家的真实处境,并迅速得出结论——此人暂时无甚价值,不必与其深入相交。 于是在接下来的宴会上,他们对凌亮只维持了应有的客套和礼貌,而与程悦交流时就明显热络多了。 见凌亮在旁边倍受冷落,正游刃有余地招待着各位客人的程悦内心可谓是十分得意。 看吧,就算你是爸妈亲生的又怎样,这些人还不是只愿意认可我? 基本的社交礼仪你会吗?海外名校留学的经历你有吗?你在底层环境中长大,那点儿贫瘠可笑的眼界和见识能同从小泡在富贵窝里的我相比吗? 你我之间有着二十多年的差距啊,可不是仅仅凭靠血缘就能够轻易填平的! 自乔诗雯进入程家以来,程悦曾不止一次地想过,为什么这个人要回来呢,她如果一开始就离开人世了该有多好。 这念头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时程悦都愣住了,她向来自诩高洁善良,怎么会生出如此恶毒的想法? 可悄悄浮上心尖的躁动却作不了假。 拼命摇头将念头甩走,程悦如释重负地扯出了个笑容,对,没错,她还是很善良的。 这场宴会接近尾声之时,程悦带着点炫耀意味地领着男友来到了凌亮跟前。 “小悦的姐姐是吧?你好。” 方展鸿懒懒地打量了会凌亮,笑着伸出手来要与他相握。 第255章 颠倒人生9 “嗯,这位先生你也好。” 出于礼貌,凌亮回应了对方一句,但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了。 身为程悦的男朋友,方展鸿在原主记忆中自然出场过不少次,他是个很有主见的年轻人,对于自家女友和原主之间的那些明争暗斗向来只是冷眼旁观,从不曾出手帮忙过,所以凌亮对他的印象谈不上特别好但也不算差,与其简单寒暄几句倒是可以,握手的话就没那个必要了。 见凌亮不愿同自己握手,方展鸿也不觉得有多尴尬。 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他风度翩翩开始做起了自我介绍:“乔小姐,我是方氏电子的总经理方展鸿,现在和小悦是男女朋友关系,这次过来找你没有别的意思,主要就是想和你认识一下,毕竟大家以后很可能会成为一家人,许多地方少不得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啊,好说,好说,那都是我这个当姐姐的应该做的。” 他将话说得极为诚恳,凌亮也不好驳他面子,于是便敷衍地应承了下来。 趁着两人你来我往客套之际,程悦就在旁边默默观察着凌亮,试图在对方脸上找出些对自己的羡慕嫉妒和恨来。 但是一直到这场对话结束,她也始终未能如愿。 程悦面色渐渐难看起来。 她渴望在乔诗雯脸上看到羡慕的神情,因为这会让她的内心生出一种将对方牢牢踩在脚下的兴奋感,可乔诗雯如今表现出的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却是叫她的期许完完全全地落空了。 不过,程悦低头稍微想了下,忽然又有了个新点子。 将酒杯放到右手边的长桌上,她亲亲密密地走过去就要挽住凌亮,但却被凌亮侧身躲开了。 程悦见状也不生气,顺势抬手将垂落的发丝撩至耳后,语气十分自然地说道:“诗雯姐,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我记得你好像还没对象呢吧,这样下去怎么行呢,正好展鸿认识的朋友多,要不让他给你介绍介绍?我看韩家的小儿子就很不错,对了,还有……” “行了小悦,”在她接连报出了几个熟悉的名字之后,方展鸿蓦地开口打断了她,“你说的这些人我和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系过了,只怕是没办法为你姐姐牵线搭桥。” 程悦惊讶地看向方展鸿,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说点儿什么,可方展鸿哪肯给她机会,随便对凌亮扯了个理由就拉着她快步离开了。 “宿主,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方家的这位为人好像还可以哎。” 看着前方那两道身影渐渐远去,旁观完全程的999忍不住发表了下它的看法。 “是还可以,算是不好不坏吧。”凌亮点了点头,给出了个中肯的评价。 …… 酒店特意为贵宾设置的休息区内,程悦非常不满地瞪着正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方展鸿,你刚才为什么要拆我的台?” “我为什么要拆你的台,程悦,你当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吗?” 方展鸿闻言有些讥诮地笑了下,而后目光沉沉盯着女友反问了一句。 程悦皱了皱眉,马上便扭过脸去,以示她拒绝回答这个令她不快的问题。 但方展鸿偏生半点也不惯着她,自顾自就解释开了:“刚刚你言语间提到的几个人都是些什么货色,不要告诉我你不清楚。那些家伙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在圈子里几乎没有名声可言,任何一个名媛千金都不会乐意同他们扯上关系,而你居然还想让我把他们介绍给乔诗雯,呵呵……你就那么见不得你姐姐好过是吗?” 无所谓地瞟了眼对面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的程悦,方展鸿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抢走了别人的美好人生转头竟还要算计人家,我亲爱的女朋友,你做人未免也太无耻了点……” “够了!” 男友先前不愿意帮忙就算了,眼下竟还指责起她来了,程悦气得头脑阵阵发昏,简直快要站立不住。 狠狠踢了两脚沙发后,她愤愤不平地指着方展鸿骂道:“对啊,我就是无耻,就是看乔诗雯不顺眼,就是要同她争到底,你特么管得着吗你!!” 意识到自己方才话说得确实重了些,方展鸿干脆由着女友发了会疯,待她情绪稳定了点,这才温声软语安抚起对方来。 在他的不断哄劝下,程悦最后答应会和他好好谈恋爱,不再整天想着怎么和乔诗雯过不去了。 看程悦神色不似作伪,方展鸿高兴地将她拥入怀中。 可他却并不知晓,靠在他肩头的程悦此时的眼神分明是含着怨恨的。 第256章 颠倒人生10 夜里十点多,这场盛大的生日宴终于顺利结束,酒足饭饱顺带还吃了个大瓜的客人们纷纷过来向程父程母告别,很快就带着各自的伴侣坐车离开了。 而原主的奶奶,一个面容瞧着挺慈祥的老妇人,却是死活不愿意回程家老宅,一定要跟去儿子的家里住些日子不可。 听到婆婆又要来自个家中暂住,程母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想起过往这对婆媳之间发生的种种矛盾和冲突,程父头都大了,连忙试图阻止老太太,可老太太初心不改坚持己见,最终程父还是只能答应了她。 程母心里气不过,趁婆婆转身之际,暗暗在丈夫的手臂上大力拧了一把。 “啊,痛痛痛!你拧我干嘛!” 这一拧让程父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迅速拍开妻子的手,他毫不留情地张口训斥道:“于彤,那可是我妈,她现在年纪大了去咱们家住几天享享我这个儿子的福怎么了,你意见这么大?是,我知道我妈的确难相处了些……可你就不能贤惠点,包容点吗?哪家媳妇不是这样过来的,偏你就和别人不同,哼,其他的话我也不讲了,免得你太过羞愧——总之,你好好反思反思吧你!” 说完,他也不管妻子吃惊又受伤的神色,小跑着追上了老太太,稳稳当当搀扶住她向前走去。 看看远去的父亲,又看看失落的母亲,程泽程悦兄妹俩在随意安慰了母亲两句后,最终还是选择跟上了父亲的脚步。 被丢下的程母在夜色中呆呆望着众人离去的方向,这样的她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 对丈夫又爱又恨,对婆婆多有怨言,对儿子和养女关怀备至,对亲生女儿又充满鄙夷,人性之复杂多变在程母身上体现得可谓是淋漓尽致。 不过这和他一个外来的任务者又有什么关系呢? 凌亮嗤笑了声,无视程母投过来的求助目光,冷漠地收回视线,也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如程母所想的那样,原主的奶奶果然开始想方设法地为难起她来。 “那个,小彤啊,妈就喜欢吃你做的饭菜,中午别让小姚在厨房忙活了,就由你来做饭吧。” 老太太胃口极好地吃完一大碗皮蛋瘦肉粥,乐呵呵地出言嘱咐道。 程母刚想反驳说她厨艺不怎么样,转头瞧见满脸不耐的丈夫,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语给咽了回去,嘟囔着应下了婆婆的要求。 此情此景让老太太顿感心满意足。 她早就看不惯于彤这个儿媳妇了,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仗着自己娘家兄弟多,姓于的天天管她儿子管得可紧着哩,明里暗里还总想骑到她这个婆婆头上去,这口气叫她如何忍得下去,吵架,必须要和她吵架! 儿媳生二胎期间正是两人吵得最厉害的时候,因为心里对儿媳实在厌恶得很,所以哪怕儿子几次三番请求她去医院陪护她也赌气不肯去。 现在回头想想,如果当年她愿意不计前嫌去照顾儿媳的话,程家血脉被调包之事也许就不会发生。 望着坐在餐桌对面的亲孙女,老太太内心居然十分难得地升起了些愧疚感来。 第257章 颠倒人生11 但这股愧疚感来得快去得更快,毕竟整个程家真正能让老太太在乎的也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前年抛下她独自走掉的老头子,另外两个就是她的儿子和孙子了,至于其他人情况究竟如何,实际上她并不很关心。 简单问了问凌亮在这里生活得怎么样后,老太太就拄着拐杖慢慢站起身要回房了。 “奶奶,我来扶您!”见她行动不便,程悦赶忙放下筷子,三两步冲上前去,急不可耐想要表现一波。 “不用。” 老太太迅速闪身避开她伸过来的手,认真瞧了瞧她,嘴里吐出的话语直白而无情:“我还没老到做什么都要人搀扶的程度。另外,鉴于咱们之间实际没有任何亲缘关系,你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奶奶了。” 程悦闻言,一张俏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吭哧吭哧想要说点什么,老太太却翻了个白眼直接走了。 这小妮子打小心思就多,动不动就爱扮柔弱,每次看到她她都觉得特别腻味。 而且其与人交往常常抱有极强的目的性,以前也没见她对她多热情,可自从去年无意中得知她手里捏着整整三大箱祖传的古董字画和珠宝首饰后,这小妮子简直恨不得把老宅的门槛给踏破,隔三岔五就要跑来围着她打转,“奶奶”“奶奶”喊得那叫个甜啊。 见她为了得到祖产拼命讨好自己的样子,老太太心里感觉特好笑。 除了儿子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其实她早就为自个的这份资产规划好了用途了。 等到大孙子要结婚的时候,她便出些珠宝首饰来传给未来孙媳妇,剩下的和古董字画一起全部归入孙子名下,其他人就是再做小伏低又如何,那些好东西压根儿就没有她们的份! 当然,这些事她肯定是不会告诉程悦这个假孙女的,有人上赶着伺候还不香嘛,为什么要推开呢是不是? 对了,她得仔细想想该怎么对付自己的好儿媳了。 从这天开始,老太太就安心地在儿子这边住了下来,只字不提回老宅的事,程家以往温馨而宁静的生活也因为她的加入而被迅速打破,程母和个老太太在家里几乎是天天都在针锋相对。 凌亮冷眼旁观着这场婆媳大战,内心不禁感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哪怕强势如程母,照样斗不过有丈夫偏帮的婆婆。 但这种戏码看多了也无聊,恰巧原主的辅导员在群里发了学校在举办校招活动的消息,凌亮于是就准备好简历去参加招聘会去了。 原主当年高考成绩不错,就读的大学是所排名中等偏上的211院校,只是她当年心气过高,填报志愿填的全是本校大火的热门专业,连个保底选项都没给自己留,而和她一样认准了这类专业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根据分数由高到低择优录取的原则,原主只能服从调剂去学市场营销。 市场营销啊…… 花了点时间将校招现场各大企业的招聘简章看了看,考虑到原主那平淡如水的在校经历,以及考取的含金量不高的几个证书,凌亮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把简历投递给了几家待遇还可以的在招业务员的公司。 如今的就业形势不大明朗,原主自身条件又没有优秀到让人瞬间心动的地步,所以有工作机会就得上,也由不得凌亮再挑三拣四。 参加完校招的第三天上午,凌亮收到了来自其中一家省百强企业的面试邀请,他连忙把自己拾掇好就赶去面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