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团宠小貔貅》 第1页 [仙侠魔幻] 《八零团宠小貔貅》作者：尾巴爱吃肉【完结】 文案： 当过『神公』的林福根，是林家村『四旧』的代表人物，坎坷半生、受尽歧视，全家人除了务农别无出路。 直到孙女林小皮出生—— 贫瘠的土地成了沃土，不公正的村长开始主持公道，连为难他们的村民都纷纷遭了殃……大家这才发现，他家是不是转运了？ 再后来，林福根一家人直接起飞：他本人成了玄学界大佬，儿子成了矿业大亨，儿媳妇成了餐饮业巨头，只有林小皮天天神神秘秘、不务正业。 「没关系，自家娃娃自家养！」全家拼命努力工作，直到有一天，林福根发现玄学榜上排名前十的难缠鬼怪被神秘大师一网打尽： 而来领十个亿奖金的……居然是他孙女！ ……？？？ 传说中『开运辟邪、转祸为祥』又奶又凶的貔貅林小皮，晃悠着头上的小揪揪，可可爱爱：你们谁说要养我来着？我超能吃哒！ 前排提醒：主角神兽，会有部分架空背景，金手指不算粗但绝不憋屈。前期女主奶娃娃所以戏份略少。 群像，家长里短，全村致富。 一句话简介：养貔貅逢凶化吉发家致富 立意：抓住时代脉搏，全村勤劳致富 内容标籤： 幻想空间 种田文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小皮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四旧林福根 「就是他！治死了我婆婆！」 一个细长眉眼，颧骨略高的女人带着一伙儿村民，径直砸开了门，闯入了林福根家。 被众人怒目而视的男人满面沟壑，在院中弯着因为常年佝偻而驼背的腰，用粗糙的双手擦拭着一辆破旧的木板架子车。 架子车有些年头了，新旧伤痕累累交叠，破旧异常，细看却干干净净，因着常年精心擦拭，本不太好的木材竟然也上了包浆。 正如它饱经沧桑的主人。 「好哇，林福根！你治死了人，还有心思在这儿装没事儿人！害人偿命，你赔我婆婆的命来！」女人嘴上高声嚷嚷，眼睛却骨碌碌地，扫视这逼仄而破旧的农家小院，不知在看些什么。 她身后的众人个个义愤填膺，脸上除了怒意，更多的是对女人的同情。 「翠花苦哇，男人死的早，难为她甘心守寡，还伺候婆婆，娘俩相依为命容易吗？」 「这么好的女人可是不多见了，她那婆婆身子一直不好，家里家外都是翠花一个人撑着。」 「……要我说，她婆婆去了也好，自己受罪不说，还连累翠花，她还年轻呢……」 「嘘！说啥呢你！那可是一条人命！」 嘈杂的讨论声在林福根抬起头的时候戛然而止。他抬起眼，看向了气势汹汹的女人，慢吞吞问道： 「我这儿是卫生所不是？」 「啥？」刘翠花愣了一下，顺口答道，「当然不是，问这个干啥？」 林福根只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下去擦他的架子车，嘴里嘟囔着：「真是怪了，我这儿又不是卫生所，你瞧病来这儿干啥？」 「……」众人原本愤怒的讨论声逐渐静默，疑虑渐起： 「就是啊，村儿里有卫生所，她不去找小徐大夫，来找林福根干啥？」 「你不知道？林福根当年是个神公，算卦选坟看相样样行不说，连瞧病也有一手，要不是前些年破四旧，可有名着呢！」 「那也是四旧！她不去卫生所，还不是搞封建迷信？」 听着众人的苗头有逐渐往自己身上烧的趋势，刘翠花鼻尖儿渐渐出了一层薄汗，脱口而出： 「要不是徐大夫说没救了，我来你这儿干啥？」 「……」 场面再一次寂静下来，显得林福根把手中抹布扔出的声音格外响亮，那声响，简直像是当众打了刘翠花一个耳光。 林福根抬起了眼，学起了刘翠花说话的腔调： 「『福根叔，徐大夫说俺娘没救了，可她每天疼得气儿都喘不过来，挨着床的皮肉也都烂了，每天骯脏一床，我看着实在不忍……求你发发善心，给减轻下痛苦，让她舒舒坦坦去了，也算我当媳妇的尽了最后一片心。』你昨儿来我这儿，哭着说的可是清清楚楚：让我送老太太一程。」 「你还说，当年我被□□，寒冬腊月关在牛棚里一夜，又冷又饿，还是你婆婆给送了碗热煳煳，这才救了我的命。做人不能没良心，她救我一命，我送她一程，也算还了恩情。」林福根直视着刘翠花，忽然大声喝道，「是不是这么回事？！」 「是！」刘翠花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答道。转而反应过来，又匆忙摇头，「不，不是！大家听我说，别听林福根忽悠，他，他就是搞封建迷信，骗我说有偏方儿可以治好俺娘我才来的！」 转过身去，努力辩解的刘翠花看到众人的脸色，心下开始发凉。 「哦，那我收你粮了，还是收你钱了？」林福根慢悠悠问道，「我要骗人，总得给自己落点儿好处吧？」 「……」刘翠花瞧了瞧近乎家徒四壁的林福根家，有心想扯个谎都心里虚得慌。要不……她的眼神瞟到了院子角落的鸡棚，里面有林家唯一的一只老母鸡。 不行，这只鸡林家养了可是有些时候了，邻里邻居的不少人都知道，说是自己刚给的诊费指定没人信。 第2页 但当着众人的面被揭穿的难堪，让她不能放弃。 「反正，你给俺娘熬了汤药，喝完没多久她就死了，这是事实不是？现在看病都得去村卫生所，你是个神公，装神弄鬼，就是跟社会主义作对！就是大搞封建迷信！」 刘翠花扯起了反对社会主义的大旗，前些年的□□和革命还歷歷在目，让众人一时间也不敢说她的错处，偶有人转头，在人群的末尾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忙喊道：「林村长来了！让他来评评理！」 自从生产大队取消，大队长这个职务也被村长取而代之，一个村儿里，说话最管用的，还得是林爱国这个村长。 林爱国是个面目严肃的黑脸汉子，年轻时候地里活计是一把好手，又红又专的代表人物，平常最听不得有人跟党和国家唱反调，不积极，不先进，尤其是因为过往经歷、明晃晃带着『四旧』帽子的代表人物林福根，在他眼里，那就是在拖社会主义后腿。 林福根看见林爱国被推了出来，心里一沉，微微嘆息，预感到自己这关恐怕难过了。 反观刘翠花那边，已经悄然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找人特意喊林村长来真是没白安排。 「咳！既然大家让我来评理，那我就来讲两句！」林爱国上来就清了清嗓子，皱着眉头看向了林福根。 「呜——哇！！！！」 东边的土胚房里，十分突兀地传出一阵婴孩的啼哭声。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片刻后，「吱呀」一声木板门打开，林福根的大儿媳妇刘红花，抱着一个洗得发白的蓝棉布裹成的襁褓沖了出来，似乎压根没注意到满院子的不速之客，径直到了公公身边：「爸，妈还在照顾艷萍，让我先抱出来给您看看——是个丫头！」 生了三个儿子的刘红花眉眼里有压抑不下的淡淡喜气，觉得自己可比妯娌有福气多了： 吴艷萍她头胎就生了个丫头片子，这可不是啥好兆头，以后家里有点儿啥好吃的，不还是得紧着自己仨儿子？ 得意完了，她似乎刚刚才发现自家院子站满了人，刘红花后知后觉地愣愣问：「哎呀，我说刚才咋那么吵，这是闹腾啥呢？」 「咳咳！」林村长准备的讲话被这大大咧咧的傻媳妇给打断了，满心不快，清了清嗓子就准备继续说道说道，刚要开口，无意间，瞥到了襁褓里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 刚出生的婴儿他也不是没见过，都是又红又皱巴，少见这么白嫩的，微微泛着红的小脸蛋细白细白，怎么说呢……看上去，跟刚出锅、热腾腾的白面儿肉包子似的，怎么瞅怎么稀罕人！ 粉嫩嫩的小嘴，砸吧砸吧的模样也喜人！他林爱国也一把年纪了，就没见过这么讨人喜欢的奶娃娃！ 连带着，他甚至觉得眼前苦大仇深的林福根都顺眼了许多…… 「这事儿吧……我觉着，主要错处还在刘翠花！」林爱国总算开了口，第一句就让满心期待的刘翠花僵在了原地。 众人更是嘴张得能塞个柿子进去： 这可是林爱国村长！他居然帮村儿里四旧的代表人物『神公』林福根说话？！ 第2章 老母鸡生蛋 「林、林村长，您说啥呢？」刘翠花没想到自己搬来的『救兵』临阵倒戈，一时间傻在了原地，「那，俺婆婆就这么白死了？」 「啥叫白死了？！」林爱国不乐意了，「老人病了这么久，寿数到了，又赶上你这么个不相信医学，不相信卫生所，就知道求神拜佛的儿媳妇，她去得早那是少受罪！」 不理身后村民们的窃窃私语，林爱国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刘翠花敢来找林福根的晦气那是觉得自己能占上风，在村长面前却一点儿也不敢犟嘴，当即低着头闷不吭声了不说，连本来想要林福根用牛车来『赔偿』的话也不敢说了。 在林村长的目光逼视下，刘翠花怏怏地认了错，就这么结束了这场闹剧。 随着村民们三三两两地散去，林爱国一反常态留在了最后，凑到刚抱到孙女的林福根跟前，一贯的黑脸上居然露出了个笑模样： 「这奶娃娃白白净净的稀罕人，让我瞅瞅。」 林福根受宠若惊，把还没在自己怀里暖热乎的小傢伙微微让了让，想递给村长。 「不用不用，我这手里没轻没重的，可不敢弄疼了小傢伙。」林爱国连连摆手，瞪大眼睛只是瞧。 说来也怪，除了刚开始为林福根解围的那声大哭，小女娃就不再哭闹，自己闭着眼睛，调皮的小手乱挥，偶尔细白的拇指碰到嘴边，当即好像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张开了嫩红的小嘴，砸吧着吃手吃得津津有味。 「哎呦，刚出娘胎就会吃手了，了不得了不得！」林爱国凑近了脸正夸着，没提防小傢伙的另一只手忽然挥了起来，「吧唧」一声脆响，正正打在了林爱国的脸上。 「……」林福根瞬间脸都白了，常年被歧视、被□□，让他对于这些『当官的』敬而远之，更是不敢得罪。虽说这两年不兴『破四旧』了，自家日子好过了许多，可当年的经歷依然让他心有余悸。 村长和刘翠花那种无理取闹的女人不一样，他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让自己一家日子不好过的。别的不说，如今包干到户了，责任田怎么分，那还不是村长说的算？虽说本来就是些贫地瘦地，可至少不是山沟沟的土嘎达坡地不是？ 第3页 而且从过往的经验来看，林爱国可不是个脾气好的。 不料本该雷霆大怒的林爱国只是愣了一下，却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脸，乐呵呵地开玩笑道：「哎哟，小娃娃皮得很，不如就叫小皮得了。」 「是，是，就叫个小皮，林小皮，林小皮！」林福根匆忙应下，孙女叫啥不重要，得罪村长才是大事儿！ 「这名字好，听着活泼健康！」这年头村里起名字随意得很，每个村里都有大把的娃娃叫什么『狗蛋、狗剩，翠花』啥的，小皮这名字虽然听着简单，其实还挺出挑儿的。 「得了，我在这儿你们也不自在，走了，你们忙！」林爱国摆了摆手，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林福根家的门。 刚出门就被自家的三丫头一头撞进了怀里，习惯性顺手拍了下亲闺女的脑袋，黑着脸训道：「冒冒失失的干啥？没个丫头样子，家里猪餵了吗？」 「……」三丫蔫蔫低下了头，蚊子哼似的，「妈让俺喊你回家吃饭。」 刚出林福根的家门，林爱国反常的好脾气就消失无踪，背着手黑着脸，一路熊着自家的丫头回去了。 …… 人都走了，林福根家里也松了口气。 忙活着刚收拾好屋里的刘文秀-也就是福根的媳妇儿，把破旧的棉布门帘掀开，好让血腥气散散，一边就往厨房走，准备做晌午饭。 「哎！给艷萍把院里那只老母鸡给炖了，补补身体！」林福根左思右想，老觉得林爱国前后的态度转变得挺怪，忽然有种自家转了运的感觉。 而转运的契机，似乎就是刚出生的林小皮。若是果真如此，他就得对娘俩好一点儿： 运道这事儿，可是有借有还的。 听了林福根的话，刘文秀还没说什么，刘红花不乐意了。 凭啥啊？咋生个丫头都这么金贵了，竟然还能吃上炖老母鸡？她给老林家生了仨儿子也没捞上口鸡肉吃呢！ 「爹，那老母鸡……」 「那老母鸡还是艷萍当年陪嫁来的，现在炖了也正合适。」刘文秀都没让大儿媳妇说完，就截口答应下来。 刘红花半句话被堵在胸口，站在原地想了想，到底不敢违拗公婆的意思，跺了跺脚往鸡棚去了。 不料这一去，却让她发现了更离奇的事儿。 刘红花弯下腰仔细看了老半天，又揉了半天眼，终于颤巍巍地喊了起来：「妈呀——咱家的老母鸡，咋忽然下蛋了？？」 林家唯一的老母鸡，还是当年吴艷萍从娘家带来的陪嫁。 当年林福根的二儿子林卫民凭着一手规整利索的木匠活儿，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都很受待见，有一回去了隔壁小吴村干活，工钱没拿回来，却娶回来个媳妇儿，是林卫民至今说起来都笑得露牙花子的事儿。 说起来这往事，也有两三年了。眼瞅着大嫂一个儿子接着一个儿子地生，一直没动静的吴艷萍急坏了，眼瞅着小母鸡都成了老母鸡，她才怀上了第一胎。 吴艷萍总算松了一口气。 想想自己嫁到林家村以后，公婆都厚道，对于自己久久没动静的肚子从来没说过什么，可大嫂是个心大嘴快的，虽说不是有意的，可大嫂跟前的三个儿子还是时时刻刻都让她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卫民。 不论男女，能有个孩子就好。那时候她就这么想着，只是想和心爱的人有个后代，咋就这么难？ 而如今，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小宝贝了，她那么软，那么可爱，缩在自己怀里吃奶的时候，吴艷萍后知后觉地觉得： 啊，原来，自己已经是个当妈妈的人了。 只是一转眼，她不仅有了个香香软软的闺女，紧跟着，自己当年带来的老母鸡竟然也忽然间『重返青春』了。 攥着手里还热乎着的鸡蛋，吴艷萍眨了眨眼，一滴百感交集的热泪滴了下来。 第3章 供销社的红糖 林家有些日子没吃过鸡蛋了。 这年头的鸡蛋是金贵东西，可以换粮换票，是少数可以卖钱的农副产品。 不过林福根都发了话，要给吴艷萍炖母鸡，吃个鸡蛋也不算啥了。 「要不，就整个红糖鸡蛋？」刘文秀询问着当家人的意见，低声道，「糖罐里头还剩下一层红糖底儿。」 「行，就按你说的办。这次要不是小皮那一嗓子，咱家指不定又要遭灾，可得给艷萍补补，多下奶好让小皮吃饱。」林福根抱着怀里的软乎乎的小孙女，不知怎的有些不捨得撒手。 说来也怪，前头的几个孙子他都没这么稀罕，按老说法，哪怕是所谓的『长子嫡孙』，他也没见天儿抱着不捨得丢手啊！ 没一会儿，香喷喷的红糖荷包蛋出锅了，香甜的气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 碗都还没端出厨房，林老大家本来不知野到哪儿去的三个小子就整整齐齐站成了一排，个个脖子长得几乎插上翅膀就能当大鹅去了。 「你们二婶儿刚生了小妹妹，这糖水可没你们的份儿啊！」刘文秀端着碗，警惕地看着三个孙子。 没办法，小孩子对于糖永远是没有抵抗力的。难为他们听完了之后，努力咽下了口水，眼巴巴地目送奶奶把糖水端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不知道刚出生的林小皮是不是也能闻到这香甜而温暖的气味，白净软和的小丫头自己吃着手，乖乖等着妈妈吃完饭了，才懂事地开始哼唧，又饱饱地吃了一顿奶之后，就这么带着浑身的奶香味沉沉睡去。 第4页 看着睡着了嘴角还微微上翘的小皮，吴艷萍满心欢喜，瞅着闺女觉得怎么都看不够，连丈夫林卫民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卫民，你回来的正好，来，拿着糖票，去村口供销社再买点儿红糖来。」刘文秀乐呵呵地跟儿子汇报，「今儿生娃的可不止你媳妇儿，可稀罕着呢……家里老母鸡居然又下蛋了！以前哪儿听说过这种事儿？」 林卫民还没来得及好好瞅清楚闺女就被亲妈赶了出去，一路沉浸在『媳妇生娃』和『母鸡生蛋』这双喜临门里。 可惜他的好心情，在供销社明光铮亮的玻璃柜檯前面戛然而止。 「啥？没红糖了？」林卫民看着村供销社的店员-林家村三代贫农出身的林拥军，明知道对方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没辙。 供销社的店员、村卫生所的大夫，在这年代，都是最最根正苗红的村民才有机会被选上的。这种顶好的工作，林卫民这个成分不好的连想都不敢想。 进了供销社，似乎就天生高人一等的林拥军这辈子都没这么威风过——祖上穷得常年只剩下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的赤贫农户，居然也有当上人上人的这一天，林拥军当即就给自己改了个『拥军』这么个新名儿来迎接自己的新生活。 「没了就是没了，我骗你干啥？」林拥军斜眼瞅着林卫民，从小林卫民这小子就比自己高上一头，力气大手还巧，小小年纪还跟着镇上的师父学会了木工活儿，家里爹娘没少拿他当例子埋汰自己。 可如今怎么样？他再能干，还不是成分不好？自己可是当上供销社的店员了！虽说是村供销社，那也是铁饭碗！ 「你背后架子上，第二排第三个，不是红糖罐子是啥？」林卫民气坏了，指着货架质问林拥军。 林拥军站起身，慢悠悠地把林卫民指着的罐子拿了下来，往柜檯底下一塞，懒洋洋道：「这下没了。」 「你！」林拥军看着他故意为难自己，气得攥紧了拳头。 男子汉大丈夫，有钱有票，又不是去偷去抢，可是怎么想给媳妇孩子买点儿红糖都买不来！？ 「明说了吧，红糖有，可我就是不想买给你。」林拥军用鼻孔看人，哼出了声音，「哟？还想打我不成？我就知道，你们这种坏分子，打从根子里就坏！我今儿就不卖了，你能怎么着？」 林卫民还真的不能怎么着。 林家村又穷又偏远，村供销社也小，统共就林拥军这么一名店员，他说不卖，还就能不卖。 去镇里买？那来回得一整天，耽误了伺弄地的工夫，谁能赔他？ 仔细想想，林卫民竟然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对付这种趾高气昂的无赖，难道还能真的揍他么？成分不好，缩着脖子做人都嫌不够，他还能真的闹事吗？听说上头现在提倡什么『改革开放』，要让改革的春风吹满地…… 可是这春风怎么这么慢，磨蹭到现在，还没吹到这偏僻的林家村呢？ 林卫民垂头丧气地走了。 浑身被无能为力的挫败所笼罩的他，没看到林拥军在他身后紧跟着就出了门，沿着墙根到了一户人家的后门，翻过了矮墙，进到了刘翠花的家里。 …… 得知儿子没有买到红糖，刘文秀垂下眼，嘆了口气，拍了拍儿子宽厚的肩，轻声道：「……那就算了，明天我去试试。」 「妈，别去。」林卫民闷闷地出声。 他受过的气，不想让母亲再去受一遍。 「你爸他也不容易。」默然半晌，刘文秀看着儿子说道，「别怪他。」 「我知道。」林卫民都不能想像，在那样的年月，父母是怎么把自己两兄弟拉扯大的。他不会、也没有资格去怪自己的亲人。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好不容易站起来了，却一定要把旁人踩进泥里，才能知道自己是站着的。 「已经比前些年好多啦。」刘文秀念叨着收起了糖票，想起了吃大锅饭的年代，出力多和出力少的人，吃的却都是一样稠稀的汤水。 好歹现在包产到户，只要肯下力气，早晚家里人人都能吃上饱饭。 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只是还不到时候。 晚上回到了屋里，昏黄的灯火下，恬静的妻子和乖巧的女儿，温暖了林卫民被无能为力打击到冰冷的心。 一种一定要让母女俩过上好日子的决心像是一把火，烧在他的心里，烧得他辗转反侧，翻腾到半夜都睡不着……直到被一个充满了奶香味的小拳头砸到了脸上。 被闺女打了一拳的林卫民忍不住笑了：「……吵到你了？小丫头脾气还挺大。」 算了，睡吧，饭要一口一口吃，孩子也要一天天地长，好日子哪儿能说来就来呢？ 不知不觉睡着的林卫民没想到，第二天，他们家的好日子虽然还没来，林拥军的好日子却结束了。 ——听说青天白日的，就在刘翠花刘寡妇家门口，他从墙上掉下来，摔断了腿。 第4章 谁亏心？ 在地里干活儿的林卫民刚听到了林拥军摔断腿的消息，回到家就看到正主儿正瘫在自家院儿里。 「福根叔，你可不能不管我……」林拥军瘫坐在地上，唿天抢地地嗷嗷。 林卫民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些人都什么毛病，有病不上卫生所，总来他家闹腾啥？ 第5页 「徐大夫今儿一大早就上镇里上学习班去了，可我这腿疼得厉害，怕是断了，怎么着也等不到他啊！听说且得三四天才能回呢！」林拥军摊在地上，两只眼睛滴熘熘盯着正扫院子的林福根。 林福根家并没有家里活计都是女人们的旧习俗，大男人该下厨房下厨房，该扫地扫地。 男人是力气大，可并不是只能做力气活儿。 正在扫地的林福根今天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在地上先浇上一桶水再扫。农村院子里尘土大，不洒点水直接扫地，那叫一个尘起飞扬，于是正赖在院子里的林拥军就倒了霉。 吃了一头一脸的灰，忍着断骨的疼，却没得到林福根的一句准话儿。 想想也是，他昨日刚在这上头险些吃了大亏，哪儿能转头就忘？他是有治病的本事，可他也不能什么人都给治的。 再说林拥军又是摔在了刘翠花家的院墙下，村里风言风语传得有多快，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跟刘翠花那点儿破事，恐怕连不出门的老太太都知道了。 其实他倒是有点冤枉，虽说他的确对长相略周正的刘寡妇有那么点儿想法，可还没吃到嘴里不是？好不容易等到刘翠花昨日哭哭啼啼到他那供销社诉苦，说是被林福根一家子给欺负了，他难得有个机会，正好拿捏了一番去找他买红糖的林为民。 这边邀功似的就想悄没声儿地去安慰安慰刘寡妇，没成想自己却倒了大霉，刚巧就整得全村皆知。 反正脸也丢完了，索性更死皮赖脸一点儿也没啥。 林拥军这么想着，还就赖着不走了。 他这边赖着，林福根家管不了也懒得管，一家人该上地上地该做饭做饭，到了大晌午，一家人特意把餐桌摆在院儿里，盆盆碗碗摆了一桌子，其中刘文秀专门拌了盆野菜，特意浇上了好几滴香油。 热乎饭菜的香味直往林拥军的鼻子里钻。 虽然没肉没油，可是在饿了一上午的林拥军眼里，热汤热饭就足够勾引他的馋虫了，尤其那香油的香气，简直钻到了他的脑仁子里头去。 再加上干了一上午的农活儿，个个吃得狼吞虎咽的一家子，更让林拥军饿得烧心。 「都是邻里邻居的，你们亏心不亏心啊！」林拥军忍不住了，在旁边干嚎。 「都是邻里邻居的，你睁着眼说瞎话都不亏心，我们亏什么心啊？」林卫民手里拿着个玉米饼子，把粗粮吃出了精细粮的幸福感，笑嘻嘻地给林拥军翻了个大白眼。 「你们咋能这样！？」林拥军唿天抢地，吵得不行。心里琢磨着，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能消消停停的让你们舒服。 这边闹腾得热闹，把吴艷萍抱在怀里的林小皮给吵醒了，睁开了乌熘熘的眼睛，鸦羽似的睫毛扇了几下，本应该看不到那么远的小娃娃，忽然直勾勾地盯住了犹自在吵闹的林拥军。 对方瞬间就没声儿了。 被小娃娃看得浑身发凉的林拥军，一瞬间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自己的嵴梁骨只冲脑门，眼前一黑，竟然就这么晕过去了。 ……吵。 刚收回了视线的林卫民，莫名读懂了自家闺女的眼神，里面透着明晃晃的嫌弃。 懂了，小丫头最烦别人吵她睡觉。看来上次忽自己一巴掌都是客气的，这直接把人给整晕了，不就安静了？ ……等会儿？ 林卫民挠了挠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猜测有点儿离谱：小皮还是个奶娃娃呢，哪儿就那么能耐了？ 林拥军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堆垃圾似的堆在了自家供销社门口。 他家位置挺好，临着村里的主路，前院整成了村供销社，后院儿依旧还是他家，所以他被丢在这儿没毛病。 再仔细一感觉：咦？似乎原本疼得厉害的腿好了点儿？还有点儿凉飕飕的？ 林拥军忙低头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自己穿着的蓝裤子左边还好好的，右边的裤子却被截成了个裤衩子的长度，右腿则被两根树杈子捆住，上头缠着几根蓝布条作固定。那蓝色儿眼熟得很，看来就是自己消失的那半条裤子截成的。 林福根真是不肯在自己身上花费一针一线啊！除了不要钱的树杈子，连绑腿的布条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不过说来也是，自己连诊金都没付，人家也算是不计前嫌雪中送炭了……等会儿？林拥军哭笑不得地在自己身边，还看到了额外的赠品—— 一对用树杈子绑成的拐杖。 孤身一人没成家的林拥军，要想动弹，还非得有这么副拐杖不可。 林福根一家真是厚道人啊。不仅厚道，还细心呢！ 林拥军琢磨着，忽然有那么点儿感动。 爹娘还在的时候，林拥军一家在村儿里的人缘儿还不错。后来他爹娘双双重病，又是贫困户，村里照顾他，就推举他进了供销社。 可他干了什么呢？穷人乍富，一扭头就忘了自己姓啥了。 爹娘病逝之后，更没人管他了，短短几年工夫，把村里人几乎快得罪完了，除了实在没办法，竟然人人都不乐意跟他打交道。即便是笑嘻嘻上门，转头也得吐口吐沫骂他几句才舒坦。所以他才觉得刘寡妇的和颜悦色觉得那么难得。 明明有了大好的工作，极其能给村民方便的位置，却被他自己折腾成了这副模样。 第6页 大家都知道他摔断了腿，生活不能自理，却至今没有一个人主动上门来看看他。 ……怎么就混成这样了呢？ 林拥军嘆了口气：得了，现在知道也不晚。 他拿起了拐杖，折腾了半天才好不容易站起来，吃力地打开了门。 进了屋先把胡乱塞了两口吃的，灌了一肚子凉水，接着，就把柜檯底下的小半罐红糖都倒了出来，用油纸仔仔细细包好。 先是揣到了自己怀里，想了想，怕把糖再捂化了，又拿出来，索性绑在了背上。 最后，林拥军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三步一歇地走向了林福根家。 第5章 村霸小虎子 「送红糖？」刘红花胡乱擦了擦刚餵完鸡的手，「不要钱？不要糖票？」 瞪着眼前有些侷促的林拥军，刘红花觉得自己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了。 这咋摔断腿还伤脑子呢？人就这么傻了？这真是以前那个扣扣索索，刻薄自私的林拥军？ 「多亏福根叔不计前嫌，给我接了腿。」林拥军眼神不自在地飘向了一边儿，低声哼哼，「这不是，做人得讲良心嘛……」 「噗……」刘红花差点笑出了声儿，你林拥军还知道『良心』俩字咋写呢？早这样，当初刚当上供销社店员的时候，咋跟吃了枪药似的，把人都给得罪完了呢？ 拿着票拿着钱，去你那儿买个东西还跟欠你钱似的，谁受得了这个？小时候你光着屁股挨家蹭饭的时候，咋不见那么能耐呢？ 被刘红花用眼神儿无声地臊了一顿的林拥军更不好意思了。 「行吧，就当接骨的诊金，我做主收下了。」刘红花看林拥军往院里探头探脑，直说道，「别瞅了，家里没别人。」 林拥军总觉得自己应当好好赔个不是，厚着脸皮追问道：「福根叔干啥去了？还有卫、卫民哥呢？」 「俺爹去镇上看赛牛会了，男人们都下地，几个小的出去野了，艷萍抱着小皮出去晒太阳遛弯。」刘红花看在红糖的份上，回答得格外详细。 「哦，哦哦，那我改日再来。」林拥军装作不在意打听道，「福根叔去看赛牛会干啥？想整个牛车？」 昨儿赖在院子里的时候他就看见了，角落里有一架旧平板车，前头拴个牛就是架正经的牛车。 要是有了牛，拉人拉麦耕地，都方便。 林福根家没有牛，可有架牛车，难道以前还富到家里养牛呢？ 「谁家不想有头牛帮着犁地啊？」刘红花撇了撇嘴，以前那是饭都吃不饱，不敢起这个念头，今年年景好了点儿，凑合着能吃饱肚子了，家里三个小子的也大了，割草放牛没啥问题，林福根这才又提了出来。 咬咬牙，置办头牛，短时间内是紧张了点儿，可往后看，还是好处多。如今村里劳力多的人家逐渐都养上牛了，他们家也眼馋啊。 「哦哦，那我也帮忙打听着！看有没有合适的，老牛和牛犊子考虑不？价钱便宜得多！」林拥军提起了精神，要是能帮上福根叔家的忙，他总觉得心里能舒服点儿。 刘红花撇了撇嘴，还是忍不住刺了对方一句：「哎呦，可得了吧，不敢劳您的大驾！」 被不冷不热请了出去，林拥军一步三回头，总还忍不住往林福根家凑。 ……莫不是中邪了吧？啥时候自己这么关心过人家家里的事儿啊？ 林福根用力甩了甩脑袋，自嘲地瘸着腿回家去了。 …… 吴艷萍看今天日头好，就抱着林小皮出来遛弯晒太阳，走到自家已经出麦苗的地里，远远就瞅见几个泥猴子似的小子扭在一起，似乎在打架。 「干啥呢？！」吴艷萍边往那边赶边喊了一嗓子，心里嘀咕着：在哪儿打架不好，去地里糟蹋麦苗那不是欠揍么？谁家的熊孩子？！ 可小子们似乎正闹腾得厉害，完全没听到。 这嗓子没喊到小子们耳朵里，却把正昏昏欲睡的林小皮给吵精神了。 只见瓷娃娃似的小奶娃，微微瘪了下红菱角似的嫩红小嘴，不怎么高兴地看向了不远处闹得厉害的一群小男娃。 等吴艷萍走近了，不由得又是后悔又是庆幸自己来管这摊子闲事： 男娃们分成了两拨，让她庆幸的是挨打的正是自家大哥家的三个臭小子，此时个个脸上青青紫紫，特别是最大的林伟，左边眼角两道长长的指甲痕直划拉到下巴，看来吃了不小的亏，她要是不来还不定伤成什么样儿。 后悔的是，另一边占了上风的那拨孩子，为首的却是小虎子——林爱国村长的独生爱子。 林爱国年龄也不小了，却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老来子，还是独生子，那自然是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年龄刚大了点儿，就成了村里一霸，再加上他那个护短的娘，那真是谁见谁躲。 「干啥？」小虎子正指挥着『小弟』们揍得高兴，冷不丁一片黑影儿挡道了自己面前，歪着脑袋抬起头，满不高兴地往上看。 这一看，吴艷萍啥表情他没看清，注意力全被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给吸走了。 洗得发白的蓝棉布襁褓里，露出了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嫩的似乎能掐的出水，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咕噜噜地，正盯着小虎子看。 黝黑的眼珠似乎自带旋涡，让看见的人晕头转向，浑然忘了外物。 第7页 被这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小虎子几乎呆了。 他年龄还小，不知道什么叫做『漂亮』『可爱』，只觉得此刻脑子里混沌一片，只剩下一个念头：眼前的奶娃娃，一定是全村里最招人疼的小宝宝！ 愣愣看着林小皮的小虎子没注意到，他不自觉地就朝着林小皮走去，走到田埂的时候，只觉得腿一软，脚一歪…… 「哎呦！可疼死我啦啊啊啊！！」 迷迷瞪瞪的感觉瞬间被脚腕子处传来的剧痛取代，小虎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撩开了裤腿，眼瞅着脚踝开始越肿越高。 这神奇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十分摸不到头脑： 林家的三个小子：……该！让你欺负人！让你踩我家的地！ 小虎子的小跟班们：……老大，你这是闹哪出？快十岁的男子汉了，居然过个田埂都能崴脚，说出去都丢不起那人！ 在场唯一的大人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离奇摔跤的小虎子，再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软乎乎的奶娃娃： 只见小傢伙似乎睁着眼睛太久有些累了，张开了嫩红嫩红的小嘴，打了个懒洋洋的呵欠，又砸吧了两下，似乎还在回味出门前喝的饱饱的奶味儿，接着，嫩白还有四个小坑的手手十分精准地给自己拽了拽襁褓边缘的小被被—— 就这么乖巧无比地合上眼睡着了。 第6章 小丫头止疼 ……我家的娃恐怕不太寻常。 吴艷萍又一次冒出了这个感觉，接着逐渐泛起了不知从何而来、细细密密的欢喜。 原本第一反应是要警惕的本能，可是静下来细细一想： 不寻常有啥不好呢？从她出生以来，自家发生的不全都是好事儿吗？这样的福气别家可是求都求不来呢！自己还瞎警惕啥？ 再说，小皮还是个奶娃娃呢，她那边乖那么软……这么漂亮可爱的奶娃娃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对不对？ 刚才她只是看了看小虎子而已，然后就乖乖睡觉了，肯定不关小皮的事儿！ 吴艷萍成功说服了自己，回头一看依然在瞎嗷嗷的小虎子，赶紧招唿着一群小的，一起把他抬到村卫生所里去——把村长的独生子扔在地里不管？她可没这个胆子！ 身体好的时候，任谁也想不到卫生所这种地方，甚至经常忘了这么个存在，甚至村儿里会接生的大婶子都比卫生所有存在感。 平时小徐大夫在村里走门串户的时候不觉得，他这一出去学习，竟然接二连三地有人受伤，简直没消停过。 吴艷萍虽然知道自己公公早年走南闯北凭本事混饭吃，除了玄之又玄的本领之外，外伤和接骨的水平也肯定比只受过几个月培训的小徐大夫强多了，可这么大个麻烦，自然不会主动往家里带。 可惜她不主动提，小虎子反倒被疼机灵了。 一看卫生所大门紧闭，当即一扭头就抱住了吴艷萍的腿：「昨儿拥军叔不是也摔断腿了？就是福根爷爷给治的！我也要福根爷爷给我治！！！」 吴艷萍冷不丁被绊住小腿，身形一晃，忙低头去看有没有吓醒小皮：卫民这两天可是没少跟她叨叨小丫头的起床气，小傢伙脾气大着呢，谁要敢把她吵醒，准保没好果子吃！ 还好……粉白软嫩的小傢伙窝在自己的怀里，依旧睡得香甜，左手大拇指还好好地塞在自个儿的嘴里，睡熟了都没忘了吃手。 吴艷萍小心翼翼地把小傢伙的拇指从嘴里轻轻□□，谁知发出极为轻微「啵」地一声响，顿时忍俊不禁：……还嘬得怪牢靠呢。 小虎子的几个小跟班一路把他从地里抬到卫生所，此时个个额头冒汗，眼瞅着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转头看看自家的三个熊孩子，以林伟为首，都摆出了一副『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的表情，表示宁死也不会抬『敌人』。 「小虎子，你福根爷爷不在家，要不你先回家歇着，等他回来了，我让他往你家去走一趟。」吴艷萍看看天色，觉得公公回来起码还得小半天，这么个小少爷她可不敢撂外头，又不想领到家里去，索性把他哄回家。 「……行吧。」小虎子觉着这会儿脚腕也没那么疼了，想想就同意了。再说他想起来家里还有一包大白兔奶糖，正好让妈看看自己成病号了，把那包糖给骗出来再说。 吴艷萍看小虎子难得这么好说话，心里一松。 还好村长家离卫生所不远，瞅着小子们把人给抬回家，趁着小虎子的护短妈发现之前，赶紧抱着小皮回家去了。 …… 小虎子刚回家被安置在床上，还没来得及跟亲妈诉苦，就发现自己的脚踝一跳一跳，再次疼得厉害起来。 这下连『大白兔』也来不及讨了，小虎子抱着自己肿成馒头的脚，动又不敢动，躺也躺不住，泪花顿时就出来了。 虎子妈就是这时候回来的。看见宝贝儿子受了伤，心疼得『乖乖肉，小可怜』叫个不停，娘俩对着抹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碰上啥大事儿了。 「跟妈说，谁让你受伤的？是不是林福根家那三个臭小子？」好容易哭完了，虎子妈袖子一撸就准备给儿子讨公道去。 她儿子欺负别人可以当没看到，被别人欺负可不行！ 「没，没。我就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小虎子努力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肯定道，「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儿。」 第8页 虎子妈狐疑地还想继续问，结果被小虎子的又一阵大唿小叫的疼给打断了。难为他叫得这么惨：要知道他从小到大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自己还从来没受过伤呢。 「刚才咋不疼呢！唉呀妈呀，明明刚才……额可疼死我啦！」小虎子疼得脑仁一紧，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妈，你快把我送到福根爷爷家！我刚才瞅着他家小孙女的时候，明明一点儿也不疼！」 「……」虎子妈斜着眼不知道说啥好，只觉得自己儿子伤得怕不是脚，而是脑子： 啥小丫头啊？这么能耐，还带止疼呢？！ 虽然虎子妈完全不信这胡话，可惜她完全拗不过宝贝儿子。 仅仅半个小时后，小虎子就被安置在了林福根家堂屋唯一的一把老藤椅上，手里还端着碗糖水，呲熘呲熘喝着，享受着贵客加病号儿的双重礼遇。 吴艷萍抱着小皮在旁边陪着，眼瞅着『村长夫人』把自家的老藤椅擦了一遍又一遍。 「……要不我来吧？」吴艷萍实在看不过去，自家简陋归简陋，可也没那么脏吧？至于拿着块白毛巾使劲儿擦吗？再擦那老藤椅怕是都要散架了。 「不用不用。」虎子妈这才觉得自己行事不大妥当。 自己这是求人治病来着，无意间摆出这幅嫌弃模样难怪人家不待见……有些不自在地收起了毛巾，伸着脖子瞅着门外，「福根叔咋还没回来呢？要不让俺家那口子赶着牛车去迎一迎吧？」 「不不，不用，不用，看时候也快了。」吴艷萍吓得忙摇头，让村长赶着牛车去接公公这个『老四旧』？不给他家小鞋穿就不错了，他还怕折寿呢！ 几个人眼巴巴等到了天色擦黑，眼看都快到晚饭时候了，林福根才回来。 看了看、摸了摸，林福根舒了口气，一边给伤处缠布条固定一边道：「骨头没事儿，不用治！回家躺着，静养着就行了。」 「真的？小虎子这脚踝又青又紫，肿得和大馒头也差不离了啊！」虎子妈不信。 「……」林福根有些生气：想当年他下手摸准了的病，哪儿有人敢质疑，你不信就别来找我不就行了？他本事在手，还怕没病人不成？ 抬眼看了一眼，牢记这可是村长他媳妇，才好好地解释，「真没事儿，就是里头的筋扯着了，静养俩月准儿好。」 「行吧。」虎子妈谢过了林福根，扶着小虎子就往外头走，谁知刚刚出了院门，小虎子的一声嗷嗷声就响彻云霄： 「一出他家门我就又疼啦！我不走！！！」 第7章 送礼转运 在小虎子死赖活赖也要在林福根家养病的时候，同样腿受伤的林拥军遇上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因为林家村的供销社就他一名店员，他腿受伤了，供销社就没法子进货了。 村供销社每次进货，他都是在镇供销社规定的日子，单独雇一辆牛车去拉货。眼看最近又该补货了，他这腿瘸着，却没法子去，就托人去镇供销社说明情况。 谁知人家一听就笑了：「可巧呢，正要通知你这个月不用来了，你们隔壁小吴村供销社的吴卫东买了台拖拉机，说正好把东西给你稍到林家村！」 这年头能买上拖拉机，那是全村人都要出来瞧热闹、看稀罕的。小吴村比林家村富裕得多，林家村这边有个牛车就算日子过得不错，可看人家小吴村，都能买上拖拉机了！ 难怪特意绕一大圈，吴卫东也要来林家村。 林拥军一听就知道：帮忙拉货是假，炫耀是真！ 他跟吴卫东不对付也有些时候了，那傢伙仗着有个亲戚在县供销社上班，有啥紧俏货都能搞到。 这年头买东西都得上供销社，卖货也是一样，可有些『残次品』，有那么一点点毛病，不能上货架，供销社就会搞一下『内部』处理。 这种处理货可是好东西，不要票不说，价格也便宜很多，是有关系才能买到的紧俏商品。 林拥军就从来没抢到过。 谁知这一次，原本来高高兴兴送货（炫耀）的吴卫东，却阴着脸，给林家村额外多带了一批『处理棉布』。 「上头指名说给你的。」吴卫东觉得自己屁股底下的拖拉机都不稀罕了，黑着脸跟林拥军告知情况：「上头还说，以后内部处理的残次品，各村儿轮着买。」 看着满脸惊喜，瞬间笑开了花的林拥军，吴卫东没好气，把东西往地下一卸，粗声粗气哄走了围着瞧拖拉机的小孩子们，头也不回地「突突突」就走了。 被天降的好运气砸到的林拥军心情正好，自然不计较吴卫东的态度。 现在便宜不是给他一个人占了，人人有份，吴卫东心情能好才怪！这样不是正好，他不高兴，大家就高兴了哈哈哈。 收拾着那批偶有一小块颜色没染匀、不仔细看却完全看不出来的『残次品』棉布，林拥军瞅着一块红色棉布挺喜庆，想了想，不是正好给林福根家新出生的小丫头穿？ 自从跟福根叔家走近了之后，林拥军觉得自己跟转运了似的。 愣了会儿神，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的林拥军捡出两块红布，用牛皮纸包好了，拄着拐慢吞吞地就往林福根家去。 走到门口，迎面碰上了村长林爱国。 「村长，你也找福根叔？」林拥军诧异道。 「……嗐，别提了。」林爱国的一张黑脸显得更黑，「我家小虎子不是崴了脚吗？你说怪不怪？他就说在福根叔家待着脚不疼，出门就疼得嗷嗷哭。」 第9页 「啥？还有这回事？」林拥军瞪大了眼，「让小徐大夫看过没？」 「咋没看？啥用没有。」林爱国压低了声音，「我觉着小徐大夫水平也不咋地，恐还不如福根叔呢，可医术再高，也没待在旁边就止疼的道理不是？」 「许是福根叔家风水好呢。」林拥军本是开玩笑这么一说，心里觉是一跳，琢磨着最近发生的事儿，越琢磨越觉得这说法靠谱。 林爱国这边正愁着，没注意林拥军愣神，继续道，「我家臭小子非要住在这边，再加上他之前调皮，又踩了福根叔家的地，我这心里过不去，干脆拎点东西送过来。」 掂量了下手里提着的五斤细粮面粉，林爱国这才发现对方也不是空着手来的，「你这是啥？」 「哦，给福根叔的小孙女带的几块棉布，我瞅着颜色挺喜庆，适合小丫头。」林拥军露出了同病相怜的苦笑，「我这不是腿断了，多亏福根叔给接的骨，来感谢感谢。」 「应该的，应该的！」林爱国恍然大悟，顺手搀住了林拥军，心里的诧异一闪而过： 这以前一毛不拔的小子，竟然也知恩图报了，福根叔家这是有了啥大造化，铁公鸡都乐意往这儿拔毛了？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家村忽然传起了一个听上去十分离奇的谣言： 父老乡亲们……最近觉得自己或者家里人倒霉么？孩子不听话么？身上哪儿不舒坦么？不用愁，不用慌，只需往林福根家送点东西，保管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邻里和睦，庄稼贼壮！ 谣言自然不是凭空而起，源头不是别人，就是以前最吝啬的铁公鸡-林拥军。 自从给林福根家送了红糖、棉布之后，他的好运气简直就没断过。 遇到好事之后，心里有些犯嘀咕的他，当然又试探着继续往林福根家找理由送东西——对方要是不收，他甚至从墙外往里头一扔就走……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真的彻底转运了！ 原本人憎狗嫌、人缘极差的林拥军，连生意不可能差的供销社都被他经营得门可罗雀。有的村民宁愿花大半天去趟镇里，都不来他这儿。 可从得了那批『处理品』之后，林拥军又接连得了不少热销的好东西——最近，甚至给村供销社抢来了一辆凤凰牌二八自行车！ 崭新漆黑的车架，座椅下印着的金光闪闪车标，看上去别提多气派了！单是摆在供销社门口，就是亮闪闪的金字招牌！ 就算在城里，自行车也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要是想买辆自行车，不仅要攒票、攒钱，还得排队，不一定有货！镇上也就是几个富裕的或者路子广的人家才买上了，林家村至今可也没有一个人买到过呢！ 这辆自行车的到来，不仅让林拥军骄傲，也让林家村的所有人都乐坏了。村长林爱国更是早早地来预定，可得给他留好了，只要一攒够了工业票，他就来买！ 对此，林拥军表面点头，扭脸却不认了，当然是谁先给票给钱就卖给谁，他能搞来这种稀缺商品，在村民眼里地位也水涨船高起来。 喜气洋洋的林拥军逢人就说做人要知恩图报，他是沾了林福根家福娃娃的福气。 是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分析，他已经确定了，林福根家本来也混得挺惨，好日子就是从奶娃娃林小皮出生开始的！ 啥送礼就能沾福气，要说这么离谱的传言应该没人信，更没人敢传才是。 林福根可是四旧！福气不福气的，不也是四旧，也是迷信？ 可偏偏，这福气的受益者不止一位——对于这个传言，林家村的村长林爱国，觉得这谣言吧……其实挺有道理的。 他的宝贝儿子小虎子，在林家福娃娃的关照下，本来要养俩仨月的脚踝，可是才大半个月就好了呢！ 第8章 愁人的大儿子 吴艷萍最近的伙食格外好： 早起喝一碗稠乎乎、热腾腾的细粮面汤再加两个玉米饼，中午蒸野菜拌香油、一半粗粮一半细粮的杂粮馒头；晚上则是一大碗香甜浓稠的小米红糖粥，要是家里的母鸡争气，还能再吃个煮鸡蛋。 亲妈伙食的改善最直观地体现在了林小皮身上：小傢伙看着明显比同龄娃娃壮实许多，再加上出了月子之后觉少了，活泼健康的样子，看着就稀罕人。 也许是家里待着嫌闷，最近不管吴艷萍去哪儿，林小皮都非要妈妈背着自己。 村里女人没那么娇贵，生了孩子就下地干活儿的也不少，托小皮的福，从她出生，家里日子明显好过许多，刘文秀就让儿媳妇踏踏实实在家坐了一个月的月子，如今小皮满月，白白胖胖、粉粉嫩嫩地招人疼不说，连带着吴艷萍气色也红润健康许多。 「妈，我真的在家歇不住了，再说，这不是已经出月子了吗？」吴艷萍哭笑不得，对于婆婆执着于让自己好好坐月子这件事有些无奈。 别家都是赶着媳妇赶紧下床干活儿，她家倒好，竟然反过来了。 「出月子了也得注意，不能碰凉水，不能累了腰。女人不注意，月子病能跟你一辈子！」刘文秀絮絮叨叨，就是不同意儿媳妇去地里帮忙。 分产到户以后，林家分得的耕地，今年才刚种下了小麦，换掉了之前的粗粮。比起粗粮地，麦地明显需要更精心的照顾，也就是更多的劳动力才行。 第10页 林家的主要劳动力是林福根和老大林卫国，林卫民因为经常要出去跑木工活儿，地里的活计就少帮手了一些，所以吴艷萍总觉得自己两口子出力少，有些过意不去。 可刘文秀不这么想，全家能有额外收入，可全指望着二儿子卫民，他虽然下地少，挣的钱至少也往家里交了八成，说起对家里的贡献，一点儿也不比大儿子卫国少了。 虽说下地苦，木匠活略微轻省些，可谁叫卫国没那个手艺呢？福根不是老早就说了：人吶，还得是靠手艺吃饭，在地里刨食儿要想吃饱饭，那还得靠老天赏脸不是？ 「实在闲不住，就在家里做做饭，给你嫂子搭把手。」刘文秀叮嘱道，「当然，你主要还是照顾好小皮，咱们家的福丫头！」 林小皮给老林家带来了福气，这是全家人都认可的一件事。 「咚——」随着一声尘土飞扬的闷响，刘文秀看向了墙根，哭笑不得地又发现了一个面布袋。 这不，每天都有这从天而降的『福气』，村里人最近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说是往林福根家送东西能转运，往家里直接送不收，竟然三天两头从墙头往下扔东西，整得跟庙里的许愿水池一样，害得林家人最近额外多了好些工作量。 「哎……卫国！下地之前把这袋面给人家送回去！」刘文秀叫住扛着锄头正要出门的大儿子。 林卫国停住脚步，扭脸一看，闷声闷气地道：「我咋知道是谁家送的？」 「哎呀你这个憨熊，现在赶紧追出去瞅瞅啊！这不是刚扔来吗？！」刘文秀急得直跺脚，这大儿子怕是属磨盘的，你推一推他才晓得动一动。 「哦哦！」林卫国忙紧走了两步出门，探头一看，又扭头回来了。 「又咋了？」刘文秀没好气。 「瞅不见了，人没影儿了。」林卫国答。 「……要是没人出主意，我都想看看你能把自己给笨死不？」刘文秀无奈嘆气，「找不着人你就把东西拎到村供销社去！反正人人都得去供销社，新近进了辆自行车呢，更是大傢伙儿都要去瞧稀罕……再说这事儿就是他林拥军给起的头，让他负责给擦屁股去！」 「知道了。」林卫国点了点头，一手面布袋，一手锄头，得了主意这才推门出去了。 「唉……」刘文秀摇了摇头，自己劝自己：儿子笨就笨点儿吧，好歹听话不是？ 林卫民最近又到小吴村去了，有一户人家要娶媳妇，想打点儿新家具。 之前看吴村长给闺女准备的陪嫁，木箱啊啥的样式都简单大方，做工也细緻，就也喊了林卫民去——镇里是有家具铺子不错，还是大厂里出的，可一来都是一个模样，没啥好挑选的余地，而来价格也贵得多，远不如自己买了木料，再喊木匠来家里订做。 比起林卫民的『好行情』，林福根最近总算闲了下来。 这也是好事，他是吃过苦、吃过亏的人，向来低调惯了的，并不想露一手自己的那些个『手艺活儿』，要说他的看家本领可不是瞧病，看相、算命、甚至驱邪，他可都拿手着呢。小地方的人们，迷信其实是扎到骨子里去的，要不是改革开放，他可忙着呢。 比如最近，他就觉得刘翠花的眉眼间有一股子黑气，怕是要倒霉。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自从上次林拥军从她家院墙掉下来摔断了腿，再加上之前在林福根家闹腾的那一通，刘翠花很是低调了些日子。 她低调也是没办法，之前闹腾林福根家也就算了，林拥军的事儿却让她臊得都抬不起头来，村里的碎嘴妇女们可不管她真的只是跟林拥军多说过几句话，或者林拥军帮她干干活啥的，别的真没啥。 反正大家都『眼见为凭』了，你俩就是搞不正当男女关系。 更可气的是，从那事儿以后，林拥军居然也不搭理她了，本来还时常来帮她挑个水种个地，可打从他断了腿而她避嫌没上门瞧他之后，见了面林拥军都不多看她一眼。 自从男人去世，刘翠花再嫁的心思就没消停过。 本来她还有的选：除了明显对她有意思的林拥军之外，其实隔壁小吴村也有个四十多的老光棍想娶她，聘礼都悄悄托媒人谈好了，却黄了。 虽说现在是不兴贞节牌坊那一套了，可因着林拥军这事儿，她托的媒人都再三推脱，实在推不过了，就直说男方那边有意见，听说她作风有问题。 这可是戳了她的肺管子了。 她孤零零一个女人带着个拖油瓶丫头，再加上风评不好，这要再嫁，难度可实在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因为这事儿，刘翠花可是把林拥军加上林福根，一股脑恨到了骨子里。 可惜，还没等她琢磨出什么报復办法，她的地里又出事了。 第9章 小野猪呀么小野猪 本来刘翠花的地都是由林拥军主动帮着打理的，这林拥军摔了腿，俩人又掰了，自然就不管了。 刘翠花焦头烂额的，每天下地也是草草了事，这天一晃神，才发现地里竟然生虫子了。 不过几天的工夫，出苗没多久的麦苗就被啃得坑坑洼洼，看着就让人心疼。 刘翠花虽说想用嫁人的方式离开林家村重新开始，可也得先自己能填饱肚子才行，地里麦苗要是完了，她明年吃啥？ 她就折腾着找人问，又是买农药又是托人想找技术员，把村供销社的农药几乎都试了一个遍了。可转眼半个月过去，没一点儿效果不说，地里虫子还越来越多了。 第11页 说来也是怪，要说地里生虫子，凡是农民哪儿有不紧张的，可刘翠花地里的虫子不一般，专啃她家的地，一点儿也不往隔壁跑。 村里哪怕是老人都没见过这奇景儿，既然科学解释不了……那大家就不得不搞封建迷信了，于是私底下就有了传言： 刘翠花怕是做亏心事得罪了虫神。 要不怎么别家都没事儿，单吃你家的粮食？那虫子还能挑食儿不成？ 刘翠花的地隔壁，恰好就是林福根家的地。 吴艷萍也听说了这个传言，这天晌午趁着抱林小皮晒太阳遛弯的工夫，就专程拐到地里去看看。 跟正在地里除杂草的大哥林卫国打了个照面，俩人也没啥话说，吴艷萍笑笑就往隔壁地里走。一到地方，忍不住感嘆没想到传言还挺有道理： 两家的田地紧挨着、可地里情景可以说是泾渭分明： 刘翠花那边的地里麦苗蔫蔫哒哒，上面又是虫叶片又发黄，简直惨不忍睹；而自家这边的呢？青翠茁壮，小苗苗们健康得不得了。 吴艷萍啧啧称奇了老半天，瞅瞅旁边没人，还悄悄地捉了两只虫子，试着放到了自家麦苗上。 没想到那虫子放着绿油油水分充足的麦苗不吃，刚落脚就自己又飞回了隔壁的地里。 「……」这就有点儿匪夷所思了。 吴艷萍下意识瞅了瞅自己怀里睁着眼睛咿咿呀呀的闺女： 不会的，小皮还是个只会吃手喝奶的娃娃呢，一定不是她干的！肯定是公公早年救人积德，要么就是自家单纯的有福气，运气好而已！ 「啊~呜呜！」林小皮奶声奶气地瞎嗷嗷，两只小手欢快地挥舞个不停，试图抓住翠绿的嫩苗苗——转眼小皮也两个多月了，她如今已经能分清颜色，觉得这绿色还怪喜人的，不行，得抓来看个清楚。 这边林小皮难得这么热闹，让吴艷萍忽略了来自身后的动静。 随着麦苗的倒伏由远及近，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也逐渐靠近了母女俩—— 「弟妹！快躲开！」 林卫国憨厚的声音里透着惶急，边往这边跑边大喊着。 吴艷萍听到喊声，刚一转身，就见尘土飞扬中，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左奔右突，一眨眼的工夫就跑到了自己的面前，只见近在咫尺处—— 小耳朵，长嘴巴，四颗小獠牙从嘴两边戳出来，刚硬的毛髮和圆滚滚的身子…… 野猪！活的！又莽又凶那种！ 多少年没见过的野物忽然出现在自己跟前，吴艷萍紧张极了。 她深知野猪这东西，看着体型小，力气却大，随便一顶把自己撂翻那是轻轻松松，自己摔了不打紧，伤到怀里的小皮怎么办？ 吴艷萍一瞬间寒毛直竖，僵着身子缓缓后退，眼睛直视着这头半大的野猪。 ……村里老人说过，碰见野兽啥的可不能转身跑，后背一亮，肯定没啥好下场。 好在林卫国招唿着在附近干活的村民们举着锄头、草叉子之类都正在往这边赶，自己只要稳住…… 稳住…… 不对啊，刚刚还横冲直撞的野猪，瞅着咋比自己还稳重多了呢？！ 吴艷萍心里正犯嘀咕，就见那小野猪原来不是稳重，而是似乎见了什么让它极为害怕的东西似的，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仔细看的话，它那四条小猪腿好像还在微微地发着抖…… 吴艷萍刚瞪大了眼，就见那小野猪两条前腿不知咋地一软，『噗通』一声，身形一矮，居然就这么跪在了自己的跟前。 「艷萍你别怕……怕……呃？」匆匆赶来救援的林卫国一来就看见了这神奇的一幕，惊得手里的锄头落了地。 「咣当」一声，刚刚来了个『跪地求饶』的小野猪受到了惊吓，如梦初醒般蹦了起来，龇牙咧嘴地不由分说，直冲着发出声响的林卫国撞了过去。 按说以小野猪的个头儿，即便是力气再大，因着体型的原因也不该把林卫国一下子给撞翻。 然而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似乎都不能以常理来推断——林卫国只是刚刚被小野猪碰到身子，就和纸煳的似的，不仅一下子就翻倒在地，还十分夸张的往后咕噜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子。 「……」在场的众人有一个算一个，齐齐退了一大步。 有的攥紧了手里的农具，有的悄然后退，想往村口林老黑家跑——他家养着被公认为林家村最凶的一条大黄狗。 小野猪被剑拔弩张的气氛所影响，整头猪都紧张了起来，只见这野物低着脑袋、撅着屁股，横冲直撞……直到把在场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撞翻了事。 片刻后，尘土纷飞、一片狼藉的地里，只剩吴艷萍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忽然…… 「咳、咳！」稚嫩的咳嗽声从吴艷萍捂得紧紧的怀里传来。 本来高高兴兴想揪绿苗苗玩的林小皮被灰土呛到了，小皮……她不开心了。 刚才还神气活现的小野猪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神秘视线，整头猪瞬间僵住了。 扭过猪身，小野猪看到了一只白白嫩嫩的小短手，细皮嫩肉，上面还有四个浅浅的小窝窝。 「啊啊」地指着小野猪的林小皮，执着地让妈妈抱着自己，一步一挪地靠近了不知为啥已经五体投地的小野猪，冷不丁，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白嫩的小手，气咻咻地拍到了小野猪的脑袋上。 第12页 ……！！！ 一时间，连林小皮和小野猪的反常众人都顾不上了， 「嘶——」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替小傢伙手疼……那可是野猪！猪毛硬着呢！小奶娃的手可得多嫩，这一下子怕不得拍煳了？ 似乎看到了想像中血唿哩啦的画面，众人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第10章 野猪杀不得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当那只软乎乎的小手抬起的时候，看上去白嫩依旧，而被拍到的小野猪却被拍得白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揉着被撞得青紫的地方，众人纷纷站起了身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去碰那只晕倒的小野猪——没办法，这力气贼大的小野猪刚才的气势太吓人了，万一把它给弄醒了再发一次威可咋整？ 要是换头正常的野物，那指定是众人一阵争抢——没主儿的、送上门的野猪，扛回家不就是一锅香喷喷的猪肉炖粉条吗？ 可眼前的这头太吓人了，众人自忖都整不了，异常礼貌的推推让让之后，最终决定由林卫国扛回去： 谁让这儿离你家地近，而且在场的就数你家人最多呢！ 林卫国没啥意见，看小野猪晕得透透的，大着胆子过去轻轻把那野物扛在了肩上。吴艷萍则晃着哄着林小皮，对抗着心里挥之不去的怪异感。 总觉得这丫头不是寻常的奶娃娃，桩桩件件，咋都跟她有关系似的？ 「……啊…啊！」林小皮挥舞着小短手，指着走在前面，扛着小野猪的林卫国，笑得直打嗝儿。 异常欢快的小傢伙瞬间吸引了亲妈的注意力，让吴艷萍又一次放下了内心的疑虑，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宝贝闺女又奶又软的小脸蛋儿。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呀？」吴艷萍顺着闺女的目光一看就吓了一跳。 只见被林卫国扛在背上晃来悠去的小野猪，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直勾勾盯着自己这边，那眼神儿看起来……好像还有点儿可怜巴巴？ 「嘘！」吴艷萍忙试图捂住小皮的嘴，生怕又惊着了小野猪，那林卫国不就倒大霉了？ 不过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出现，林卫国扛着小野猪一路安安静静地到了家，刚往地上一卸，立马引来了全家人的围观。 「哇！红烧肉！猪肉炖粉条子！大肉包子……还有还有，韭菜猪肉馅儿的饺子！」林伟和两个弟弟简直乐开了花，围着小野猪、留着哈喇子念叨菜谱，原本就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野猪，吓得把自己团得更紧了。 除了吴艷萍觉得小野猪前后实力和态度差别有点大之外，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要有肉吃了！』的兴奋感中。 这年头吃顿肉不容易啊，年尾有人杀猪了，才能各家分着买到一点儿，等轮到他们家，往往还是些猪下水，正经肉没多少了。镇上国营饭店倒是常年有肉包子，两毛钱一个，可那哪儿是他们这种贫困户捨得吃的。 眼前的小野猪就不一样了，简直是一锅天降的红烧肉，虽说野猪肉糙、难嚼……可那也是肉不是？是肉那还有啥好挑剔的？ 也就是这两年其他村民家里条件好点儿了，又顾忌这头野猪不好料理，这才便宜了他们家。 可等到真正磨好了刀，林福根一手按住小野猪，一手举着刀的时候，发现有些不对了。 好像少了点儿啥？ 诡异的安静之后，竖着耳朵的林福根听到了自家福娃娃的声音： 「呜……哇——」 除了出生第一天以外，几乎就没哭过的林小皮，扯着嗓子哭得撕心裂肺。 「哼哼……」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小野猪听到这哭声，似乎也悲从中来，两只乌熘熘的黑眼睛里含着泪，那悲催劲儿简直别提了。 「啥情况啊，杀个猪，猪哭也就算了，你哭个啥？」刘红花大大咧咧地扒拉着林小皮，一瞅还乐了，「哟，咱家小皮这是真哭啊！」 小婴儿们有真哭和假哭之分，有时候只是嗷嗷两声好引起大人的注意力，有时候……就是真伤心了，比如林小皮现在这种哭法。 小小的奶娃娃憋红了脸，泪珠成了串儿，不要钱似的往下淌，鼻涕泡泡也出来了，被小短手一抹，煳了一脸……本来玉雪可爱的奶娃娃，这会子简直磕碜到了家。 「咋了咋了？我瞅瞅？」林福根心疼坏了，把刀一扔，匆匆在衣角上擦了擦手，就抢着来抱过了小皮。 谁知他这一抱，小傢伙又不哭了。 抽抽噎噎地伸出小手，异常准确地一把扯住了林福根的大拇指，哼哼唧唧地就要往自己的嘴里塞。 「……可不敢吃，爷爷的手脏，小皮乖啊！」林福根看小皮被哄好了，就想着递给孩他妈，自己继续杀猪去——谁叫自家只有他会呢？杀猪也是技术活儿。总不能白捡头野猪，还大张旗鼓地抬到村里的屠户家里杀吧？ 可林福根刚刚捡起刀，林小皮这边扯着嗓子又哭开了。 这次她哭的声音还贼大，连外头别家的狗都被惊动、次第叫起来了。 来回试了好几次，林福根才发现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林小皮不让他们杀猪！只要拎起刀一挨着那野猪的脖子，小奶娃就捏准时机开始哭！ 放下刀就又好了。 …… 啥情况啊，福娃娃不让杀这头猪？ 白折腾了老半天，林福根无奈地收了刀，大声在全家人面前宣布：「这猪不杀了！先养着吧……」 第13页 「……啥？爹，你煳涂了，这可是野猪啊？咋养？」刘红花脱口而出，换来了自己男人的一个白眼儿： 「说啥呢你，你煳涂了爹都不会煳涂！」林卫国没好气，「爹说养着就养着！不就一头猪崽子么？还养不起了？小伟，改明儿开始你负责打猪草！」 向来沉默寡言的林卫国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堆话，老婆孩子都听楞了，一时间连反驳都忘了。 可要反驳也没法子，家里最大的两个男人都发话了，这野猪肉……看来是真的吃不上了。 瘦得萝蔔头似的林伟无比沮丧：眼瞅着到嘴的猪肉没了不说，还白白多了个活计——咋餵猪忽然就成了他的事儿了呢？ 「嘻嘻……」林小皮倒是高兴了，咿咿呀呀地当着众人的面，嘟起了粉嫩嫩的小嘴，「木……啊~」对着空气来个充满了奶香味儿的亲亲，挥舞着小手、挣扎着往小野猪那边探。 吴艷萍试探着抱着她往那边凑了凑……好傢伙，小野猪一骨碌翻起了身子，带着九死一生的感恩，亲昵地对着靠近的林小皮—— 摇起了猪尾巴…… 第11章 遛猪，还遛丢了 林福根家新近养了一头跟狗差不离的野猪。 这传言跟插了翅膀似的，转眼就传遍了全村儿。 一群好奇的熊孩子们守在林福根到后山的必经之路，等着林家的大小子林伟出来遛猪。 毕竟这事儿可太稀罕了：放牛放羊遛狗大家都听说过，就是没见过遛猪的！去后面的野山遛野猪？那和那个成语、叫啥来着？哦，放虎归山！那有啥区别？ 可也奇了怪了，林伟已经去野山遛了三天的猪了，次次都把猪又给带回来了！ 林家村里小一辈儿里有两个出挑儿的：一个是小虎子，村长的宝贝儿子，以地位取胜；另一个则是家住村尾林屠夫家的小子，叫大牛的，从小五大三粗，以力气取胜。 这俩熊孩子各自收了好几个小弟，以林家村为地盘争抢了许久，说好了谁赢了就能包揽全村的牛粪。可惜，因为势均力敌而胜负一直都没见分晓。 牛粪是很好的烧火材料，在村里几乎属于生产资源，可大人们不好意思跟小孩子们抢，就放任他们互相抢着玩儿，权当是消耗熊孩子们过多的精力了。 前些日子小虎子崴了脚，疏忽了对小弟们的拉拢，就让大牛占了便宜，趁机收编了好几个『墙头草』。 今天这伙儿瞧热闹的，就是大牛的『村霸小团伙』。他们放学之后早早捡完了牛粪，就顺便一起来瞧稀罕来了。 林伟累死累活，跟在小野猪后头往家跑的时候，好不容易气喘吁吁追上了，谁知迎面就瞧见了一排整整齐齐的嘲讽脸。 「伟子，你这是遛猪还是被猪遛啊？」 「原来『遛猪』是这么个遛法儿哈哈哈。」 「四旧的孙子嘿，一手『遛猪』绝活儿比你爷爷强多啦，追在猪屁股后头吃灰吃个饱，就问你们服不服？」 「……」 被当众嘲笑，林伟这个年龄的男娃子哪儿有忍得了这个的。当即就「呸呸」往手掌上吐了口涂抹，一矮身就扑了上去。 揪住了为首的大牛，林伟先下手为强，按住他死命捶。 其他熊孩子哪儿能眼睁睁看着『老大』挨揍，当即也不论什么『江湖规矩』，一窝蜂地扑上去，七手八脚打得热闹。 这动静离林福根家已经不远，老二林超原本就估摸着哥哥快回来了，听见这动静赶紧跑了出来，细细一看，被压在最下头那个不是亲哥是哪个？ 这还了得！打虎还得亲兄弟呢，自己哪儿能不上？！ 林超一边儿捋袖子一边大声喊着弟弟，让林杰也出来凑个人头，给大哥帮忙！ 旁边的小野猪原本就野性未驯，看着孩子们打作一团儿，没人管自己了，贼眉鼠眼地往林家的破院门处瞅了瞅，让它怕得不行的那个存在暂时也没有影子。 这还不跑？难道真傻等着变成猪肉炖粉条子不成？！ 小野猪想也不想，四条小猪蹄儿翻飞，一熘烟儿就没了影子。 大人们对于林伟三个熊孩子跑了没感觉，该干啥干啥，反正他们没一天消停的。 可这小野猪撒丫子一跑，那就坏了。 因为林小皮瞬间哭了起来： 红着眼睛，皱着鼻子，张着嘴嗷嗷的小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小傢伙看来不仅很喜欢这送上门的小野猪，竟然还跟它之间有某种感应。小野猪被家里人带着遛弯没关系，这一跑，林小皮立马就伤心了。 「咋了这是？」刘文秀就怕这个小乖乖哭，看看小鼻头儿都哭红了，急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她家小皮可是个漂亮的小闺女，嗓子哭哑了咋办？以后声音该不好听了！ 刘文秀是个好脾气的，平时不发威，眼看林小皮怎么哄都哄不好，连餵奶都被她推开不要吃了，顿时急了眼。 「外面吵吵啥？是不是伟子他们几个吵到小皮了？卫国！你这个当爹的也不知道管管！」刘文秀瞅见刚回来的儿子就是一顿熊。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林卫国冤枉死了。外头不就是几个混小子打架，天天都打，以前咋没惹着小皮那个宝贝疙瘩？ 可是被亲妈给训斥了，不管也不行，林卫国黑着脸出了门，赶鸭子似的把那群熊孩子们给哄开了。 第14页 瞅着被压在最下头的大儿子，林卫国左右瞅了瞅，总觉得少点儿啥，顿时噼头盖脸就是一顿削： 「让你熘的猪呢？」林卫国吼道，「正事正事不干，见天儿就知道打架！」 「……」先被嘲讽，后又挨揍，接下来还被熊得头都抬不起来的林伟左右看看，后知后觉发现猪真的不见了，顿时又后怕又委屈，百感交集，再也忍不住，哪怕当着两个弟弟的面，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哭哭，哭有啥用？！去给我找！」林卫国最怕被爹娘训，对连累自己的大儿子自然也没好气。 想了想，不敢回家，索性跟在后头一起找猪去了。 没有人注意到，留在家里哭得伤心的林小皮，对于四个人分头出去找小野猪似乎还挺满意，歇了口气，瘪了瘪小嘴，接着，悄悄攥紧了自己的小拳头，似乎在做什么有些费力的事情： 「哼！哼嗤！」吃力的小模样让吴艷萍一惊，第一反应就是小丫头拉臭臭了。 可一摸襁褓，干净清爽的手感让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到底咋回事？ 直到天色擦黑，林卫国才在自家的麦地周围，看到了一行略显凌乱的猪蹄印儿。 「坏了，野猪拱麦地了！」林卫国心里一沉，忙循着印记往里走，生怕看到麦地被猪拱得满地狼藉的模样，那可是明年的口粮，即便勒紧裤腰带省着吃，那也还得交公粮呢！ 可是一路过去，林卫国并没有看到麦苗横七竖八的模样，小野猪似乎很是小心，尽量避开了麦苗，并没有肆无忌惮地祸害庄稼。 夜色渐起，田埂旁边的一处略显深邃、较低的土地上，林卫国看到自己毕生难忘的场景： 迎着傍晚昏黄的光，一头黑黝黝的小野猪，仅仅用两条后腿支撑自己站着，原地腾挪跳跃，轻盈得不可思议…… 而如果非要让林卫国形容的话，此刻几乎能称得上清秀的猪脸上，竟然莫名显现出了一种—— 圣洁的气息？！ 第12章 增产了 完犊子了，猪都会跳舞了！ 这要让妈看见，下回骂我肯定会说我连猪都不如…… 林卫国脑海里浮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么个略显滑稽的想法。 下一刻，儿时常年被歧视、欺负，却屡屡被父亲揪着耳朵告诫「要冷静、要低调，千万不能出风头」的经验告诉他： 这事儿不能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于是林卫国蹲在一边儿，木着脸等着那头猪跳完舞，四蹄落地了，然后才试着凑到了跟前。 还没等他喊，那头似乎已经恢復了『正常』的野猪索拉下了小脑袋，刚才『跳舞』时候的精气神仿佛忽然间都不见了，慢悠悠跑过来，老老实实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顺顺噹噹领着小野猪回家之后，林卫国看全家人的注意力都被异常高兴，笑得口水都出来的林小皮所吸引的时候，悄摸摸地拉走了亲爹，说起了这档子事儿。 林福根皱紧了眉头，沉默地瞅了半天旱菸，怎么琢磨都觉得儿子形容的场景有些诡异的耳熟。 一袋烟抽完，林福根已经冷静下来了，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表示鼓励，这才开了金口： 「应当不是坏事，等等看吧。」 听话的林卫国这么一等，就等到了小麦抽穗的时候。 看着比起往年、异常沉重的麦穗，林卫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爹说的『不是坏事』是指这个？？ 不能吧？！ 要是真的那也太吓人了……猪跳舞，能把麦给跳得多结了两倍的麦穗？ 林卫国心里泛起了嘀咕，就特意晃到别人家的地里去，想看看是不是都增产了。 ……然而并没有。 林家村一向地贫雨稀，庄稼长得稀稀拉拉才是常态，施肥撒农药也不管啥事儿——主要是气候闹的。 而今年的雨水和往年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如既往地少，因此其他村民地里的麦穗，也是依然如故地稀稀拉拉。 哦，旁边刘翠花家的庄稼倒不是稀稀拉拉的样子——因为那边已经基本不剩啥麦穗子了。 因着抽麦苗那时候的虫害，刘翠萍的地是林家村唯一损失惨重的。 不知从哪儿来的虫子，在勤勤恳恳把她家的地啃完了之后，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居然像是吃饱了似的，压根没有祸害其他的庄稼不说，连虫卵都没有留下。 刘翠花心如死灰，甚至干脆已经不到地里来了。 爱啥啥吧，累了。还是忙着改嫁的事儿比较要紧。 村医徐大夫的媳妇，新近跟她说了桩姻缘，让她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徐大夫和他的小媳妇都是卫河村的人，跟林家村隔了条河的另一边，因为徐大夫在那边还一家子，所以媳妇平时里并不跟他住在林家村，而是留在卫河村那边。 她每隔些日子就来探望小徐大夫，刘翠花因为婆婆常年头疼脑热，三天两头就得往卫生所跑，所以跟她以前也经常碰面。 小徐大夫不是个好事的，对于刘翠花最近闹出的事儿不怎么清楚，自然也没跟自家媳妇说。 这回徐大夫的媳妇过来，就找上了刘翠花，想跟她说个事儿： 她们村里有个男人刚死了老婆，留下一男一女俩孩子，孩子还小不能没妈，就想续弦。 第15页 他家里地不少，人也能干，说是嫁过去之后，地里活计不用操心，能给俩孩子做顿热乎饭就行。 刘翠花一听就动心了，忙问这男人介不介意她带个丫头。 小媳妇一听就笑了，客客气气地说：「翠花姐呀，我既然开口跟你说，你啥情况自然跟那边都说过了，人家要是介意，还托我来跟你说个啥？」 「徐老哥就是想找个有孩子的，说是黄花大闺女不知道疼人，怕带不好他家的俩孩子，还说你要是带着丫头过去了，保准三个孩子一起养，一视同仁！」 「那敢情好呀！」刘翠花疯狂心动，当即就点了头。回家就开始琢磨，林家村的这摊子破家怎么办。 两间破土胚房就不说了，漏风漏雨，单修缮费都要一大笔，怕是白送都没人要，索性不管了。 家里还有两亩地，虽说不多吧，卖出去怎么也得有几百块钱吧？ 说是卖，其实土地归国家，卖的也就是个种植和收成的转让。可在村民们眼里，这和卖也没啥区别了。 地归谁种，收成归谁，那就是谁的地。土地是农民的根，卖地自古以来就是败家子的行为。 不过在刘翠花眼里就不算啥了，这是他那个死鬼丈夫家的地，跟她有啥关系？再说今年地里收成眼看也没了，她留着地不当吃不当喝，哪儿有转出去换成钱，揣着就走了的自在？ 这准备卖地了，刘翠花头一件事就是往村长家里去诉苦。 先哭一哭自家没有劳动力，再哭一哭今年遇到了虫害，最后再哭一下林家村的地和气候一直都不好，她连余粮都没有，今年冬天怕是都熬不过去了…… 一套哭天抢地下来，总结下来就一句话：要改嫁到别村儿去了，家里的两亩地想让村长当见证和中间人给『转』出去。 村长林爱国，铁铮铮的黑脸汉子，生怕最怕女人哭，尤其怕刘翠花这个哭法，被她吵得头晕脑胀，不禁想了想她一个寡妇，家里啥人都没有，就剩个七八岁的女娃娃，日子确实不好过，天要下雨，寡妇要嫁人，他还能拦着不成？ 既然让他做中间人转让土地，那自然得去地里看看。 于是刘翠花就一路哭哭啼啼地絮叨「林家村的地实在是不成，跟以前她们刘家村的水土差远了，从她嫁过来之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云云。 听得林爱国本来就黑的脸更是漆黑如墨：谁乐意听别人埋汰自家？ 再说他还是林家村的村长，这刘翠花不停念叨林家村不好，不是在打他的脸是在干啥？ 可是一路走来，稀稀拉拉的庄稼让他心里郁郁，想发火都没地方：没法子，林家村是真的土地贫瘠、雨水稀少，地里收成也的确是不争气，刘翠花说的也不能说是全错。 可家家户户都这样，他能咋……唉？ 这是谁家的地？ 绿得惊人的麦地里，整片沉甸甸的麦穗迎风点头，穗子多不说，麦粒也饱，就连麦秆子都直愣愣的，一看就长得结实，不管以后麦穗子有多沉都撑得住……这片麦地，眼见是实打实的大丰收啊！ 谁说林家村的麦地收成少了？这么多喜人的麦穗！他这辈子都没在林家村的地界上见过！ 第13章 我爹是村长 林爱国强忍着欣喜下到地里再细看：湿润发黑的土地、水肥均衡、连杂草都看不见……可见伺弄田地的人有多精心。 而一条田埂之隔，刘翠花的地被对比得格外惨烈： 随处可见的杂草在歪七倒八的麦秆里见缝插针、茁壮成长；被挤挨的小麦那惨兮兮的模样，更是让林爱国这个土生土长的农民心里疼得直抽抽。 这片地，生生是被耽误了呀： 当初抽苗的时候就没伺候好，抽穗扬花也没人管，灌浆这种不能缺水的时期，刘翠花的地里却几乎干得土都裂了缝……明明是农人的耕地，却和野生野长的几乎没啥区别。 林爱国憋了一肚子的气，冲着刘翠花就开始吼：「即便家里再没有劳动力，麦地也绝没有惨成这个模样的！你瞅瞅你家的地，这今年还想有收成？地是农人的根啊，你把根都给祸祸成这样了，现在想转让出去，一撂挑子就不管了？吃饱饭才几年啊你就这么祸祸粮食？自然灾害你家没饿死过人？这就都忘干净了？当年咋没把你这个败家娘们给饿死呢！？」 刘翠花从来没见过面冷心热的村长生这么大的气，被熊得头都不敢抬，咬着嘴唇低着脑袋，就这么老老实实听着。 林爱国吐沫星子四溅地吼完，心里依然堵得慌：这会儿他看见刘翠花就气不打一处来，转让地的事儿也不想说了，索性一甩手，径直气哼哼地走了。 走到半道，林爱国脚步一转，特意绕了个弯，想到林福根家坐坐——他家在村东头。 那片一瞅就能大丰收的地就是他家，一看就是精心侍弄过的，他得去取取经，到底是怎么弄的？能在全村推广不能？ 刚转过一片柴火垛，林爱国就听见了一阵喧闹声，离进村儿还有些距离，似乎是从往野山的小道那边传来的，他无奈地笑了笑：一定是村里那帮野小子们又在打架了。 他这个村长可没空管孩子打架的事儿，为了一坨牛粪、两帮臭小子争来争去让他评理地盘归谁？他可没那么无聊，小子们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不过今儿听着这动静倒是有些不同凡响： 第16页 「你要抢我家的猪，除非把我打趴下！从我的身上迈过去！」 ……抢猪？林爱国皱了皱眉头，这就有点儿恶劣了，猪是农户的重要财产，没听说过哪帮小子有这个胆子的。 「什么你家的猪，那是野猪，谁逮住是谁的！」兇巴巴的声音听着像是林屠户家的大牛——这混小子可是个混不吝，指挥着小弟们，「都给我上！谁能抱走那只猪，晚上多分三块大肥肉！」 哦！原来是林福根家新养的那头猪，林爱国恍然。 有些不贊同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为啥林福根家没把猪杀了吃肉——野猪那是能养熟的？ 那头小野猪野性未驯不让圈养，所以林伟那小子每天都得上山遛猪去，这几天都成了村里一景儿了。 不过那野猪也怪，去山里被遛倒是格外听话，也不乱跑，次次都能再带回来——听说连绳子都不用拴，只要是林福根家里人，遛猪就跟遛狗差不离。 正琢磨着野猪的事儿，林爱国又听到了一拨纷乱的脚步声，显然是又一批混小子们赶来凑热闹了。 「谁欺负林伟，就是跟我过不去！」新来的小子很是嚣张，一来就加入了战团，还指挥起了小弟，「给我护好那头猪！」 新来的分成了两拨，一拨去打架，一拨去『保护』猪。 ……然后就被猪给遛废了。 小野猪空有一身怪力，可惜被某个比它强大的多的存在命令不许攻击人。看小娃娃们要来围住自己，当即就撒开了四条小蹄子跑了起来。 它也不跑远，就在周围熘熘达达，看似也没跑得多快，偏偏就是谁也追不上。 时不时的，它还搞个突然袭击——要是哪个小子下手重了，林伟他们兄弟三个眼看要受欺负，准保有只猪蹄子不知从哪儿踹过来，等你扭头，那猪早跑远了…… 「这猪成精了！」大牛听起来被这猪折腾得不轻，咬着牙发了狠，「别管伟子他们了，都给我去捉猪！」 小子们一听，想着吃肉要紧，顿时丢下了林伟他们三个，齐齐跳起来去捉猪。 小野猪没料到熊孩子们忽然就不打架了，此时刚刚好跑到了大牛那帮子人聚集的中心地带，猝不及防之下，居然被包围了。 ……不能拱人，这些小身板，被自己一拱指定得受伤。 小野猪可怜巴巴地缩了缩小蹄子，觉得满身的洪荒之力无处释放，委屈极了：哪儿有出来打架，又要保护自己人，又不能伤了对面的，她是个神兽也不能不讲道理哇！ 可是谁叫她是自己完全无法对抗的存在呢，只要靠近对方，就有源源不断的祥瑞之气可以吸收——对于自己这些瑞兽来讲，那可是最重要的宝贝！ 没错，自从上次小野猪试图逃跑，跑到一半忽然感到了一股珍贵异常的气息之后，就再也没动逃跑的心思了——它之前也是被这股气息吸引来的，本来还以为自己闻错了呢。 这下不仅没跑，它还跑到田里，主动给这家人的土地跳了个赐福之舞——它们一族跳舞可管用了呢！ 小野猪丝毫也不觉得一秒投降、且主动讨好对方有啥好丢人的： 那可是比它这种刚出生的小瑞兽厉害多的——神兽的气息！虽然也是幼崽，可人家自带祥瑞之气呀！ 于是小野猪就自愿被那户人家给『养』了，甚至还自愿当起了『守护兽』。 不过……不被允许打架的守护兽，那和被绑起来的肉粽子有啥区别？ 悲愤的小野猪被一个弱得让它一碰就能骨折的瘦小子抱起来的时候，满腔不服气的悲愤—— 小子我记住你了，有种你等着！等我回去之后得到了允许，看我不一蹄子把你踩扁！ 四只细弱可怜的小猪蹄，徒劳无功地在半空中划拉——力量来源于土地的瑞兽，一离开地面就啥也不是了。 「住手！谁敢把他抢走？！」一个让林爱国熟悉无比的声音忽然大喊了出来。 「告诉你们——我爹可是村长！！！」 「……」 刚刚要从柴火垛后面转出来的林爱国顿时脚步一僵，霎时满脸黑气：……熊孩子不揍不行了这是！ 第14章 两亩地 「小虎子，你给我过来！」 随着一声来自亲爹的大吼，本来神气活现，成功用身份压住了在场所有熊孩子的小虎子，当机立断地缩起了脖子。 「爹呀，你咋来了？」小虎子一边装乖，一边扭头的时候眼神丰富：咋样？我说的有错没？我爹就是村长，这不，给我撑腰来了！ 在场熊孩子们气得不轻：谁不知道你爹是村长，还用得着你提醒？要不是这样，早把你脸揍歪了！ 「我不来，你得闹腾成啥样？」林爱国板起了脸，「谁准你仗势欺人？你这跟旧社会地主老财有啥区别？啊？！你爷爷老革命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爹我错了。」小虎子认错相当果断——过后坚决不改的那种。 不过林爱国就吃他这一套，觉得儿子还是乖巧听话的，就是这群皮小子们聚在一起惹的祸。 「我看你们就是太闲了闹的！」林爱国板着脸，「告诉你们一声——下个月开始，你们吴村小学会新来一个老师，负责教高年级，说要好好抓一抓你们的学习——看你们还见天儿地在外头疯！」 林家村、卫河村和小吴村，有且仅有一个小学。 第17页 这几个临近的村落靠着大山，行路不便，上头建小学的时候，就选在了经济条件最好的小吴村。 不过村里小学的教学质量，那基本也就全靠天分和自觉了——倒不是老师不负责任，实在是村里孩子野惯了，从来不觉得读书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好在他们不懂，大人却懂，小吴村的村长打了好多次报告，才从上面争取到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下个月就走马上任了。 这个消息对于见过世面的大人们来说是好消息，对于孩子，那就是实打实的噩耗了。 原先老师忙，没空管他们，作业写不写的压根没人管……新老师一来，他们的好日子是不是就结束了？ 「眼瞅着你都该上中学了，天天还跟个野猴子似的，走，跟我回家！」林爱国公布了『好消息』，神清气爽拎着自家的熊孩子回了家，留下了一群『霜打的茄子』在原地面面相觑。 …… 这边小野猪回到家之后，受到了来自林小皮的亲热表扬。 林杰挺着胸膛跟家里人诉说兄弟仨成功保护了自家重要财产——小野猪的时候，林小皮睁大眼睛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听完了，原本爬在炕上玩布老虎的林小皮咕噜噜翻了个身，把小手伸出炕沿儿，轻轻摸了摸小野猪的长鼻子。 小野猪对于充满了奶香味的『神兽大人』的靠近，显得受宠若惊，明白这是奖励自己听话，忙主动凑上前去，享受着充满了祥瑞之气的抚摸。 林家人对于小皮和小野猪的互动早已习以为常——小野猪来的第一天，就跟小皮投缘得很，还通人性，所以就连吴艷萍都不担心小野猪会伤到奶娃娃。 一家人正热闹着，林家最近的『常客』又登门了。 「福根叔！」林拥军兴沖沖地进来，笑眯眯地递上了一个尼龙网兜——里面装着两罐橘子罐头。 「托您的福，我的腿长好了！」林拥军休养了两个月之后，在小徐大夫啧啧称奇的复诊后，已经拆了树杈，走路没问题了。 林拥军喜得不行：他沾的这可都是福根叔家的福气！飞快的恢復的速度让小徐大夫挠了好几次头呢。 腿一好，他就去镇供销社进货去了，然后就十分顺利地又进到了一批紧俏货。 橘子罐头、黄桃罐头、大白兔奶糖还有麦乳精！ 这次上门感谢，本来他是想送一罐麦乳精过来的，可那东西在村里算稀罕物，福根叔肯定不收，只能退而求其次，拎了两罐糖水罐头。 「……行，那就多谢你了。」林福根有些百感交集，他有些年没收到过这样善意的谢礼了。 那动盪的年代，在他身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曾经也是人人敬重的『林先生』，却一瞬间成了封建迷信的『糟粕』，那时候他真的想不明白，治病以求救人，驱邪以扶正气，算卦以求心安……流传了上千年的老祖宗的东西，歷经多少朝代传下来的本事，怎么就成了糟粕了？ 他曾经洞察人心，可终究明白了一件事：人心之莫测，以他浅薄之见，何谈一个『懂』字。 幸亏，总有人拨乱反正，善心会有善报，而良知永远未泯。 「哎？拥军也在啊。」今日的林福根家很是热闹，没一会儿林爱国也上门了，看林拥军在，一时有些不好开口。 他今天来说的事儿，和林拥军也算是有那么一点儿关系。 「你们聊，我没啥事，这就走了。」林拥军最近察言观色的本事也见涨，自从按下了飘到了天上的心，人沉了下来，性子也比之前成熟懂事多了。 林爱国点了点头，等林福根送走了林拥军，这才开口：「福根叔啊，我来是想问问你，刘翠花她家的地，你有啥想法没有？」 「……啥意思？」林福根愣了，一时间没听明白。 林爱国不耐烦那些弯弯绕绕，开门见山道：「她要改嫁到卫河村去，家里的地託了我想转让出去……我瞅着，咱村就你家的地种得好，看着那麦穗真喜人……再说，你们两家的耕地也挨着，就想着先来问问你。」 「你放心，她家地被折腾成了那么个模样，转让费低得很，和白送也差不多了——年限也不限！」 林爱国是真心想让林福根买下的： 一来经过最近的事儿，他觉得林福根这人心善，不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那种人。自家要是有啥种地的秘诀，应当也不会藏着掖着。二来刘翠花家的地的确不咋地，位置不好，地也不肥，又闹过那么离奇的虫灾……别家也不一定想要。 林福根瞅一眼在旁边吃手手的乖巧小孙女，眼神闪了闪，觉着这便宜地买下来，保准吃不了亏，一咬牙，应道： 「那敢情好！便宜转让的地，为啥不要？」 第15章 吃罐头 自家地里增产的事儿，他听大儿子一说就知道，这又是宝贝孙女带来的『福气』。 早些年走南闯北，啥故事都听过，联繫着这么一想，就知道家里不仅小孙女不寻常，连她招来的那头小野猪也不一般。 他心里有个猜想，谁都没敢说： 在田地里跳舞，又是野猪模样，他怎么琢磨，都觉得这像是传说中能让五谷丰登的瑞兽——当康啊！ 可他这算个命看个风水的都成了『四旧』神公了，再蹦出来个在谱的『瑞兽』那还了得？ 第18页 送走了林爱国，林福根想了想，召集全家开了个家庭会议： 「牛就先不买了，隔壁刘寡妇要改嫁到卫河村，她家的地由村长说和，转让给咱家了。」林福根开门见山，公布了家里多了两亩地的大事。 「啥？爹啊，刘翠花她家的地不是风水不好吗？」刘红花一听就嚷嚷了起来，「前阵子还闹虫灾呢！要是虫子又回来啃咱家的地可咋整？」 「啥风水不风水，说了多少次了，这是搞封建迷信！」林卫国对于自家媳妇嘴上没把门的事儿无奈得很，眼看亲娘眼神瞟了过来，抢先捂住了自家媳妇的嘴。 「红花说的也没错。」林福根却点了点头，看向了大儿子，「所以你最近下地瞅着点儿，看看有啥异常没。」 「反正现在那块地重新种麦也来不及了……要是没啥问题，等收了麦，咱家地种花生，新得的地种点儿玉米——哦，对了，小皮马上能跟着大人吃点软乎饭了，记得划出来三分地，种些豆子红薯，再顺道种点青菜啥的。」 林福根把安排一说，林爱国就在那边点着头记，半点儿异议都没有，看得刘红花直咬牙。 这憨熊，咋就那么听爹娘的话，为了爹娘熊自己可不是一两回了！ 刘红花抿着嘴满心不高兴：天天小皮小皮，一个丫头片子咋金贵成这样？自家三个大孙子还戳在跟前呢，老头子跟没看见一个样儿！ 刘红花眼珠一转，等着林福根说完了，才笑嘻嘻地提了一嘴：「爹，上回林拥军带的那两罐罐头有保质期吧？可别放坏了。小伟、小超和小杰还没吃过罐头呢，趁着今儿人齐，大家一起尝尝鲜呗？」 「急啥？保质期还早着呢。」刘文秀瞅一眼就知道刘红花心里琢磨什么，一句话就堵了回去，「万一走个亲戚，求人办个事还能用上，自己吃了多浪费。」 「吃到肚里有啥浪费的……」刘红花看婆婆直接拒绝，也不敢再开口，小声嘟囔道。 「孩子妈，不就是两罐罐头，孩子们想吃就吃了吧，以后还会有的。」林福根拽了下刘文秀的袖子，低声道。 他现在心态跟之前可不一样了，小皮出生之后，家里情况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好，既然如此，也没必要拘着孩子们。 「哦！吃罐头喽！爷爷你真好！」不等刘文秀说话，年龄最小的林杰已经欢唿了起来，在屋里蹦跶了三圈都没停下来，快乐的模样简直堪称过年。 看孙子高兴成这幅模样，刘文秀笑着无奈摇头，起身进屋拿罐头去了： 一家人围着研究了半天才撬开了罐头——不怪他们老土，实在是家里低调地穷了这么些年，罐头这种在城里已经普及了的吃食，见是见过好多次，可要说吃，还真的是头一回。 林伟他们兄弟仨从小就咬着指头留着口水，看别人随随便便吃那些好东西，没想到自己也有能吃到的这一天，目不转睛地盯着，等着自己的那份儿。 去了皮的橘子一瓣一瓣的，浸饱了甜甜的糖水，吃一口甜蜜微酸，橘子味儿浓郁，从嘴里直甜到了心里头。 林伟第一个上前，却只舀了一个橘子瓣，想着自己尝个味儿就行了，剩下的都留给俩弟弟吃； 林超接过哥哥递到嘴边的勺子，把橘子瓣抿进嘴里、轻轻含着，不捨得嚼，而是缓缓地吸吮着甜甜的糖水儿； 最小的林杰就有些像他那个心大的妈了，看两个哥哥都不咋吃，还以为他们不爱吃，索性抢过了勺子，一大口一大口，简直要把头埋到罐头里去了。 统共两罐橘子罐头，其中一罐家里六个大人分着一人吃了两口尝尝鲜，另一罐给了三个小的，被林杰自己吃了大半罐儿。 吃完了，林杰舔着勺儿，意犹未尽小大人似的嘆气：「要是天天都有罐头吃就好了……」 在旁边围观了全程，却完全被无视了的林小皮不可置信地瞪大了一双乌熘熘的大眼睛： ……你们是不是忘了啥事儿？ 我的那份儿呢？奶娃娃就不算人啦？ 林小皮看两个罐头都空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大人们真的没把她算在内！ 那看起来黄橙橙、甜滋滋的水果，他们竟然不打算让她尝一口？！ 「啊啊啊！」殪崋 林小皮不高兴了，发小脾气了。挥舞着小短手和肉乎乎的腿，把裹住自己的襁褓都给踢腾开了。 「小皮乖，你还小呢，再过俩月才能吃除了奶和水以外的吃食。」吴艷萍还没见过小丫头髮这么大的脾气，忙抱着哄。 ……不要，小皮要喝甜水！现在就要！呜呜呜！ 「这，这可咋弄？」吴艷萍慌了，刚才想着小皮只能喝奶，吃罐头的时候就没往她那边想，如今一琢磨，小娃娃橘子不能吃，糖水还不能舔几口吗？她也算个当妈的，咋自己闺女都给忘了？还不如大嫂呢！ 吴艷萍这边自责，林卫民心里也不自在，看不得媳妇孩子扣扣索索受委屈，忙从口袋里数出几块钱：「不就是个罐头，小皮既然想吃就让她喝两口糖水呗，再去供销社买一罐！」 林福根和刘文秀也哭笑不得地点了头：小皮这丫头也太精了，她咋知道那是好东西了？ 吴艷萍抱着小皮揣上钱，快步往村供销社走，没成想却碰上了一场热闹。 刚走到供销社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吴艷萍顿住了脚步，被迫听起了墙角。 第19页 「拥军啊，你送我罐麦乳精呗？」刘翠花今天穿了一身簇新的衣裳，胳膊上挽着个小包袱，向着林拥军笑眯眯地抛媚眼儿。 可惜对面的人自从上次摔断腿，被刘翠花的表现凉了心之后，就再也不吃这一套了。 「送你？凭啥？这东西多紧俏你知道不？有这钱我干啥不好，要白送给你？」林拥军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刘翠花低头瞅瞅自己的新衣衫，难道是这身不够鲜亮？以前对着他说两句软和话，帮自己干活可勤快了，男人啊，咋变得这么快？ 「那，送我两罐罐头也行啊，或者大白兔奶糖也行！」刘翠花伸出手，勾了勾自己耳边的碎发，可怜兮兮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今儿就要去卫河村了，空着手、带着丫头去人家家，显得我多不懂事……那男人家里俩娃呢，我带点好吃的，让他们甜甜嘴儿，以后日子也好过呀。」 「我一个女人家有多不容易你不知道？你弄这些东西多方便，送我点儿又咋了？」 听着刘翠花自我感觉良好的喋喋不休，林拥军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瞎了眼。 这么厚脸皮的女人，他以前咋没发现？ 「我花钱进的货，凭啥要送给你，我的钱大风颳来的啊？」林拥军没好气。 刘翠花不笑了，瞪着林拥军：「你的钱不是大风颳来的，那你往林福根家送啥罐头？当我没看见？你能送他，咋就不能送我了？」 「你还好意思跟福根叔比？人家是厚道人，不声不响就帮我接了骨头治了病，你呢？我好心去你家帮着砍柴火，你说怕走大门让邻居看见影响不好，非让我走墙头，我真是昏了头了当初竟然信了你的鬼话！」 林拥军越说越气，声音也大了起来：「你说！当时你是不是已经跟着卫河村的说好改嫁的事儿了？！那你还来招惹我干啥？显得你能耐，脚踏两条船啊？」 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吴艷萍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自己来买个东西还能听到这种桃色事件，让她进去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一时间进退两难起来。 「我干啥了就脚踏两条船了？我是个寡妇就话都不能跟人说了是吧？是不是还要拉我去浸猪笼啊？旧社会也没有你这样儿的！」刘翠花呸了一口，满心不服气。 「还有林福根，好事咋都是他家的？他不就是个赤脚大夫，半瓶子水的江湖骗子！咋忽然人人都替他说好话，这世道这么快就反过来了？不是当年打倒封建迷信、牛鬼蛇神的时候了？」 「我说我这些日子咋这么倒霉，肯定是林福根那个神公在家里作法，把我的运气都给抢走了！我要去举报！」 刘翠花把这些日子以来的憋屈都吼了出来：她倒霉有些日子了，闷在家里头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门外的吴艷萍没想到听个热闹也能火烧到自家房檐上，忍不住也动了气：这刘翠花也太不讲道理了，谁抢她的运气了，还举报，口说无凭就搞封建迷信这一套的，不就是你自己吗？ 正要出去跟她好好说道说道，吴艷萍觉得自己身后刮过了一阵风，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供销社： 「翠花啊！你咋还在这儿呢？你家丫头掉河里啦！」 第16章 地肥是因为养猪 刘翠花的脸瞬间就白了，抖着嘴唇问： 「……你说大丫咋了？」 「嗐，你还傻愣着干啥？她跟大牛他们一起上河里捉鱼，掉进去啦！你还不赶紧去看看！」高高瘦瘦的大婶子扯着刘翠花的袖子就往外走，嘴上絮絮叨叨：「你也不管管你家丫头，学也不让她上，天天跟着那帮混小子瞎跑，看看，跑出事儿来了吧？！」 吴艷萍往后墙根处躲了躲，看着俩人风风火火地往河边跑，想了想大婶子还有工夫絮叨，就觉得指定没事，自己抱着娃就不去凑热闹了，赶紧把小皮哄好了是正经。 那头林拥军也不关心这些事儿，想到刘翠花白了脸还有些好笑，心说大丫跟她娘一样，满脸的机灵劲儿都快成精了，干啥都躲在后头撺掇别人去，她能为了摸鱼掉到河里？他一百二十个不信！ 转头看吴艷萍来买罐头，林拥军这才打起了精神，从柜檯挑了个日期最新的塞过去，还死活不肯收钱。 幸亏刘翠花走了，要不看见如此大方的林拥军，非得气得厥过去不可。 「嫂子，小皮喜欢就拿去吃，给钱就是骂我！」林拥军态度坚决，摆着手就是不收。 吴艷萍懒得跟他啰嗦，数出了钱，往柜檯上一扔，抱起罐头转身就走。 被撂在柜檯后头的林拥军傻了： ……看惯了刘翠花那种黏黏煳煳的劲儿，没想到还有办事这么利索的！按理说不是该跟他推推让让老半天，最后半推半就就收下东西的吗？ 福根叔家里人咋都不按牌理出牌呢？ 吴艷萍干脆利落地买完了东西，回去拿着个小勺给闺女餵糖水喝。 小丫头就着勺子喝了好几口，两只眼睛亮得和小星星似的，小嘴吧唧吧唧地抿着那甜味儿，露出了一个又奶又甜的笑容。 「呀，小皮脸上还有酒窝呢，之前咋没发现？」吴艷萍惊喜地轻轻戳了下闺女的小脸蛋儿，欣喜地发现小丫头又胖了一些。 「你奶水好，娃娃自然就胖。」刘红花眼里盯着新买的罐头，在一旁搭话，「哪儿像我那会儿啊，自己都吃不饱，仨小子更是和狼似的啥时候都饿，现在都是瘦皮猴的模样你知道为啥不？还不都是小时候饿的，奶膘都没长起来……那时候哪儿有现在这些好东西吃呀。」 第20页 「你生娃也没几年，怎么就吃不饱了？我老林家亏待你啦？」刘文秀就听不得这儿媳妇胡咧咧，第一时间揭穿她都快成习惯了。 刘红花也一如既往地悻悻闭上了嘴：她就不明白了，婆婆咋老怼自己？ 「小伟呢？」林福根找了一圈不见人，也不见小野猪，就知道最近孙子遛猪上瘾，刚放学就又出去野了，就叫住了刘红花：「刚出门碰见村长，说学校来了新老师，作业也多了，等见着了跟他说一声——以后遛猪就在村儿附近的地里就行，别到山上去了。」 「去地里遛猪？」刘红花一愣，「那邻居们没意见？不怕猪踩庄稼啦？」 「那小野猪灵着呢，不信你问问小伟，它啥时候祸害过庄稼了？实在不行就让他带着去之前刘翠花的地里遛，反正那地里也没啥庄稼了。」林福根露出个笑模样，别说祸害庄稼了，地里的麦长得那么好，恐怕就是它的功劳！ …… 刘翠花家的大丫果然没事，浑身湿透、哭哭啼啼的还知道扯着大牛：说要不是他推了自己，肯定掉不下去，这下子指定要受凉生病，让他赔看病钱。 刘翠花面上担心，心里喜得不行，觉得这闺女没白养，不傻。 大牛力气大，脑子转得却慢，看大丫怎么也算是自己的『小弟』，一副浑身湿透，冻得脸都青了的模样，自己也后怕得不行。 不敢跟家里说，大牛索性回去偷了两块钱『巨款』，当做赔的药费，然后泪水涟涟地跟大丫告别。 大牛刚知道大丫要跟她娘嫁到卫河村，以后怕是就见不到了。 于是过了没两天，刘翠花和大丫一人背着个包袱，一个里头装着大丫自己坑蒙拐骗攒下的五块钱，另一个里头装着两亩地的『转让费』，娘俩牵着手，就这么往卫河村去了。 「大丫，卫河村可比这林家村富裕多了。」刘翠花回首望向林家村的眼神里不仅没有一丝留恋，还充满了鄙夷，「娘带你过好日子去！」 走得利落的刘翠花万万没想到，被她贱卖了的两亩地，很快就变了模样。 林福根吩咐以后，林伟遛猪的地方一改，也就十天半个月的工夫，在地里干活的林卫国无意间往隔壁瞅了一眼，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原本又旱又发黄的隔壁土地，不知啥时候变得黑黝黝的，眼瞅着也成了肥地了。 「这是咋回事啊……」林卫国挠了挠头，怎么想都不明白，本来没人要的生虫子的贫地，咋自家一接手就不一样了？ 想想前些年在地里累死累活，年底都是这么点儿庄稼，今年明明也没干啥特别的事儿，收成却眼瞅着都不一样了，难道真的是转运了？ 转眼到了收麦的时候。 等到林福根瞅着比别人地里多出足足一倍的麦子堆到库房的时候，眼角的褶子都盛满了笑意。 「福根叔，你家的地到底咋种的？！」别的村民瞅着眼都红了，围着林福根不让走。 「……」慢悠悠抽了一袋子的烟，林福根开始半真半假地忽悠： 「见过我家养的那头野猪没有？」 「见了见了，跟看门狗似的，通人性，瞅着可听话了。」旁边有人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野猪粪肥地啊。」林福根喷了口烟，说得煞有介事，「我让我家孙孙来地里遛野猪你们都见过吧？等拉到地里之后，再踩进土里头……久而久之，地就肥啦！」 「……」围观的村人没一个吭声的。 他们听起来咋这么不靠谱呢？野猪粪能肥地也就算了，能让地大变样？再说，就那么一头野猪崽子，那能拉出多少肥料？ 忽悠二傻子呢！ 看众人没一个信的，林福根压低了声音，语气也一变：「非得是野猪粪不可，家猪可不成……知道为啥不？」 「为啥？」林福根忽然变得神秘的语气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忍不住齐齐追问。 「因为野猪是山里头的生灵……带着山里头的灵气哩！」林福根语气变缓，拿出了两年『神棍』的本事，开始徐徐善诱，「你们还记得当初这块地闹虫灾不？当时不是传言得罪了虫神么？其实虫神跟山神都是一家的……」 「如今野猪带来了山神的气息，自然虫神就不为难这块地了……你们想想，是这个道理不是？」林福根故作神秘地闭上了嘴，让众人自己去琢磨。 「……好像野猪经常来之后，这片庄稼地是没再招过虫子哈？」好半天，才有村民半信半疑地回忆。 「虫子是虫子，地是地，咋说也不能让地肥成这样啊。」一个村民弯下腰抓起一把土，「这都变黑土地了，里头就掺了猪粪？我可不信！」 「没事没事，你们要是不信，回头我让我家野猪崽子，也去你们地里熘熘！」林福根大大方方地乐，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等明年你们就信了！」 开玩笑似的『种地秘诀』分享，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当回事。 而林伟听从爷爷的吩咐，也如约经常牵着小野猪满村的耕地遛——因为林福根的『忽悠』，村民们非但不担心野猪踩了庄稼，反而还觉得挺有意思，没事就和牵着猪的林伟开玩笑：「回去让你家猪多吃点，也好往俺家地里多拉点儿啊！」 夏小麦收过后，村民们紧赶慢赶，把秋玉米、红薯、大豆等粮食又抓紧时间播种了一茬。 第21页 …… 秋收冬藏，转眼，又是一年春天来了。 林小皮快一岁半的时候，林家村所有的地，都已经变成了肥沃的黑土地，别说种红薯玉米了，简直种啥啥丰收。 当时林福根开玩笑似的话，居然变成了真的。 已经长成半大的野猪，成了林家村最受欢迎的动物。 当然，期间无数村民试图上山捉野猪，想养在耕地里，让自家的地土质变得更好更肥沃。可警醒的小野猪早早把自己的『同类』都赶进了深山里——想跟它抢祥瑞之气？做梦！ 而林小皮，也终于不用去哪儿都等着人抱了！ 因为吃得好喝的好，照顾得也精心，她成了同龄的小孩子里，走路最早最稳的小傢伙。 要说小孩子骨头没长好的时候，是不应该早早学走路的，奈何村里老人家都觉得小娃娃越早走路越聪明。因此不少早早走路的孩子，长成了一副『罗圈腿』，其实就是因为骨头还软就提前走路，才让腿变了形。 而走路又早，两条腿又倍儿直的林小皮，就成了村里最受欢迎的小娃娃。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她长得玉雪可爱，和村里其他泥里滚过、脸上还有两坨高原红的小娃娃完全不一样，让人瞧着就忍不住地欢喜。 她力气大，体质也特殊，根本没有什么骨头受不住力的情况发生。自从吴艷萍觉得她可以下地活动之后，先是爬得飞快，没几天，摇摇晃晃就自个儿开始学走路，再半个月过去，竟然已经走得像模像样了。 这么一来，林家村就有的热闹瞧了…… 第17章 老当益壮老母鸡 「小皮！不许玩水！」 从厨房端着盆出来的吴艷萍吓得不轻，几步冲上去，把正在扒着家里的大水缸玩儿水花的小丫头给抱了下来。 盯着林小皮脚下踩着的小板凳，吴艷萍虎着脸瞪着自家闺女：「也不怕一头栽进去……谁给你搬的小凳凳？」 「自、自己。」林小皮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低着小脑袋，头顶着用红头绳扎着的小揪揪一点一点。 「不可能，你哪儿有那个力气？！」吴艷萍想都不想就否认了。 开玩笑，闺女刚一岁半，村里孩子普遍发育晚，能走稳路已经不错了，小板凳是木头做的，她怎么可能搬得起来？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彻底让吴艷萍没话说了。 只见林小皮晃悠着小揪揪，弯着腰撅着屁股，『嘿哟』一声，把实木做的小板凳给搬了起来还不算，竟然还搬着凳子摇摇晃晃走了好几步。 「……」失算了，忘了小皮从小就和普通娃娃不一样。 吴艷萍揪着闺女嫩嫩的耳朵，拿小傢伙完全没有办法，无奈道：「洗手吃饭……算了。」玩水都玩了大半天了，还洗啥手啊。 顺手从水缸里舀出来小半盆水，准备再做个野菜汤，吴艷萍把林小皮哄到一边儿去，自己又进了厨房。 「今天这个汤好喝！」林福根赞不绝口，说着自己又盛了一碗。 碗里的野菜似乎绿得格外水灵，明明就是野菜、水和盐而已，却让林福根恍惚喝出了当年下馆子的味道。不，甚至比那十几种高汤熬制的汤头还要鲜得多。 旁边林伟瞅着最后一点汤进了爷爷的碗，失望地嘆了口气。 他习惯用汤泡糙米饭，今天觉得饭特别好吃的时候还有点纳闷，研究了半天才发现，满桌子都是平常的味道，只要这道野菜汤格外鲜美。 「小超，今天的野菜是哪里采的？」林伟咬着筷子头问弟弟，想着改明儿自己再去采一些……他从来没觉得没滋没味的野菜汤能这么好喝过！ 「还是以前的地方啊，就野山后头杏子树那边儿。」林超不爱喝汤，意外错过了今天的美味。 要说林杰他们出生的时候家里困难，一直是赤贫状态，对于『美味』这个词彙压根没啥了解，对他们来说，能吃饱就是好的。 可是今天林杰一口汤泡饭下肚，简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多采点儿。」 …… 被亲妈训斥了之后，林小皮已经有两天没玩水了。 家里每个人都有事情做，连除她之外最小的林杰也要负责跟着哥哥们采猪草、野菜和捡牛粪。就她自己闲着。 百无聊赖的林小皮，盯着鸡圈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把对方瞅得直发抖： 半晌之后，「咕噜」一声，老母鸡下了今天的第二个鸡蛋，接着瘫软在地，觉得整只鸡都被掏空了。 然而那道令它炸毛的目光并没有放过它，目光的主人甚至蠢蠢欲动，试图翻过低矮的护栏，不知道要对它这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老母鸡做些什么。 「咕噜……」老母鸡惶然无措，使出了洪荒之力，生出了今天的第三个鸡蛋，试图让那道目光的主人满意，从而放过自己。 看地上软趴趴的软壳蛋，老母鸡眼里似乎噙满了泪水：……俺真的已经尽力了，不就是要蛋吗？这难道还不够吗咯咯咯…… 林小皮看着地上的三个圆滚滚，终于决定起身，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哒哒哒地回屋找到了奶奶。 刘文秀被孙女拽到鸡圈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家里一枝独秀、老当益壮的老母鸡，这都又多生了一年多的蛋了，可从来没听过谁家的母鸡生蛋期能有这么长。 第22页 可老母鸡对于自己的优秀还不满足，今天再接再厉，勇创了新高——三只鸡蛋！ 老天爷，这是神鸡么？ 虽然最后两只蛋微微有些软壳，但那也是鸡蛋！吃着和普通鸡蛋也没啥区别。 刘文秀拿了个干净碗，轻手轻脚地把鸡蛋放了进去，奖励地给老母鸡又添了半盆鸡食，揉了一把喜滋滋的林小皮的脑袋，这才进厨房做饭去了。 当天晚上，林家人就吃到了格外奢华的一顿晚饭： 除了每天都有的玉米饼之外，还有一大盆野菜鸡蛋汤，以及香喷喷的葱花鸡蛋饼。 刚一落座，大家就不约而同地无视了那盘每天都有的玉米饼，直冲着野菜汤和鸡蛋饼去了。 碧绿的野菜切成了细丝，和淡黄色的、被搅拌地格外均匀的鸡蛋花交织着浮在汤里，隐约还有珍贵的香油的味道掺杂其中，显得这汤格外奢侈。 葱花鸡蛋饼就更不得了了，一个个虽然只有成人巴掌大，可淡黄色的细粮面，代表了这饼不仅是用白面做的，里面还掺上了鸡蛋！切得细碎的葱花更是让这香味直冲鼻子，这不，还没吃进嘴，大傢伙儿的口水就开始泛滥了。 「今儿咋吃这么好？有啥大事么？」连一家之主林福根都不敢动筷子，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自家媳妇。 刘文秀忍不住好笑：「吃吧，没啥事，就是今天老母鸡一气儿生了仨鸡蛋，俩都是软壳的，不吃就放坏了。」 「哟，可把它给能耐的！」全家人齐齐赞嘆，感动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鸡圈。 吴艷萍细心，还多说了一句：「妈，鸡蛋壳呢？鸡要是生了软壳蛋，多吃点儿鸡蛋壳就好了。」 「放心吧，已经拌在鸡食里头餵给它了，别说，你带来的这只老母鸡也太争气了……到底是啥品种啊？」刘文秀赞嘆不已。 啥品种吴艷萍不知道，只知道这三个鸡蛋为这顿晚饭增色不少，加了鸡蛋的都好吃地让人想吞舌头。 「小超，今天这个汤可好喝了，真的。」林伟心疼足足摘了两天野菜的弟弟，苦口婆心地劝。 林超却不买帐：「得了吧哥，昨天跟前天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我喝着和涮锅水也没啥区别。」 「今天这个真的不一样……你再不喝就没有了！」林伟舔了舔嘴唇，他也不知道前两天的汤和大前天的为啥不一样，明明都是野菜汤，大前天的也没加鸡蛋，可就是好喝。 旁边的吴艷萍看着两个小子谁也说服不了谁，噗嗤一声笑了一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大前天小皮在水缸那边玩水来着！ 那天的野菜汤，就是用她玩过的水做的！ 那今天呢？小皮今天老老实实的，可没玩水，那咋一样好吃呢……对了！这三个鸡蛋也是她先发现的！ 难道，这两天的饭格外好吃，跟小皮有关系？ 满心疑惑的吴艷萍，第二天开始陪着林小皮玩水。并且当天所有的饭菜，都是用这水做的。 「哇，今天的饭也好吃！」「玉米饼咋都变好吃了，哥，这咋回事啊？」「婶儿，你加了啥调料？从供销社新买的？」 在全家人的惊喜中，吴艷萍充满无奈的眼神牢牢锁定了自家闺女： 满脸无辜的林小皮怀里抱着自己的小木碗，右手成拳头似的握紧小木勺，正吭哧吭哧往自己嘴里扒饭。 她的饭是一碗熬得稠稠黏黏的大米蛋花粥……也是用她自己玩过的水熬的。看她自己吃得眼睛都眯起来，笑嘻嘻的模样，吴艷萍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饭好吃跟水啊、野菜啊啥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全是她这个神奇的闺女弄的！ 她碰啥，啥就变得好吃了！ 这个惊人的发现吴艷萍自然要分享给家里人。 于是第二天，吴艷萍就发现自己的男人，林小皮的亲爹——林卫民盛情邀请，要带他亲闺女去地里打滚儿玩。 「玉米地，红薯地……还有青菜地，可好玩了，爹带你去好不好？」 还有这等好事？只要让闺女儿去滚一滚，玩一玩，地里的所有收成，都会变得特别特别好吃了！ 林卫民想想就开始流口水：没办法，昨天的饭菜实在是太好吃了，没想到自己不仅有吃上饱饭的一天，竟然还直接升级到吃到美食了！ 「你是亲爹不？」吴艷萍哭笑不得，「让你闺女去滚一身泥？」 懒得搭理林卫民，吴艷萍重新给闺女梳头扎了扎小红揪揪，温温柔柔地笑着道： 「小皮呀，妈告诉你个事儿——以后在厨房门槛给你专门放个盆，你就每天都能玩水啦！」 「噢！」林小皮高兴地拍了拍小肥手，对于小娃娃来说，快乐就是这么地简单！能肆无忌惮地玩不说，麻麻还能给自己做出好多好多好吃哒！ 林小皮看着家里每个人吃饱的时候都开心的样子，嘴角咧出了一个大大的弧度： 在她的眼中，许多浅淡如星尘的星星点点，正从全家人的笑容中飞出，往自己身上逐渐汇聚。晃了晃头顶刚扎好而显得格外精神的红揪揪，林小皮露出了一个天真而满足的笑容： 她带给林家全家人好运气，而获得好运之后的满足，反过来会滋养她本身的祥瑞之气，这……就是传说中的『你好我好大家好吧？』嘻嘻~ 第18章 井里有...人 第23页 这天，卫生所徐大夫的媳妇又该去林家村看丈夫了。 她臂弯挎着个竹篮，里头装着两个番茄、几个鸡蛋，还有一小袋面粉。想着徐大夫总是没啥血色的脸，小媳妇就忍不住嘆气：男人啊就是不会照顾自己，一个人在卫生所上班都一年多了，他还是连饭都不会做，每次也就自己来的时候能让他吃两顿好的，其他时间都是瞎对付过去。 这样下去，身体哪儿会好？还是个大夫呢！ 小媳妇嘴上埋怨，心里对自己男人能上卫生所的大夫还是很自豪的。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收罗了好食材带过去给他做饭。 准备给他做个番茄鸡蛋捞面条。 想到他每次吃自己做的饭都狼吞虎咽的样子，小媳妇这心里就甜滋滋的。 「哎呀，忘带青菜了。」小媳妇面都擀好了，都准备烧水下锅了才想起来，自己忘带青菜了。 不过这也不算啥大事，农村家家户户哪儿有不种点儿青菜的，到邻居家借一把就行了。 小媳妇却没想到，徐大夫的邻居这么小气。 「文秀婶儿，不就是一把青菜……不想借就算了，我到别家去。」小媳妇不高兴了，她想着福根叔跟自家那口子怎么也算半个同行，这才上门，可福根叔他媳妇捏着把小青菜，那不捨得放手的模样，让她觉得这家人也忒小里小气了。 又不像前些年闹饥荒是真的吃不上饭了，在他们卫河村可没有这么扣扣索索的邻居！ 「……」刘文秀愣了愣，觉得不方便解释这个误会：要怎么跟人家说，这是她宝贝孙女「照顾」的小青菜，又鲜嫩又爽口，别处绝对找不着呢？ 「拿去吧……」刘文秀依依不捨地放了手，还特意嘱咐道，「小青菜嫩得很，别扔叶子啊……菜根儿也能吃的！」 小媳妇背影一僵：深深觉得丈夫在林家村的日子，可能比自己想像中还要苦，这得是穷成了啥样啊，青菜叶子和跟都捨不得扔？ 看着小媳妇不大高兴离去的背影，刘文秀好容易才忍住了满心的不舍： 哪怕是自己家里，小皮亲手『扒拉』过的统共也就这么几块地，青菜虽说长得快，可吃得也多啊。 从小皮能走会跑以后，林福根不捨得孙女往地里跑，就在家里后院专门圈了一块地，让小丫头高高兴兴在里面玩水玩泥巴。 这么一来林小皮高兴，不出家门也安全，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带来的效果就是那片地成为了林家最珍贵的东西： 上哪儿去都吃不着的好萝蔔好菜！连红薯都甜的像蜜一样！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和试验，林福根发现，必须是孙女触碰或是关注过比较长时间的食材，才有那种神奇的效果。 本来能把水变得甘甜是最方便的，做什么饭都放一点就是了。可有时候天气凉，担心小丫头总玩水会着凉，最后林福根做主，干脆圈块地让小皮玩儿，这样那块地上不管种什么都好吃得很。 攥着把小青菜回家的小媳妇还忍不住跟丈夫抱怨：「文秀婶子也太小气了，一把青菜当宝似的，还不捨得借呢……等我下次来，非得还一筐不可臊臊她不可！」 可等到洗菜下锅，小媳妇心里就忍不住犯了嘀咕：刚才摘菜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小青菜水灵灵，脆嫩嫩的，还真是一个菜叶都用不着扔，至于菜根她当然顺手切掉了，现在改革开放家家条件都好了，得穷成什么样儿才连菜根都往嘴里吃啊。 切成小段的青菜一下锅，扑鼻的香味更是熏得她一愣： 自己带的番茄是家里种的，鸡蛋是自家鸡生的，都是没打农药的好东西不错，可以前也做过面条……好像没这么香啊。 等到小徐大夫第一口进嘴，更是呆了，用最大的意志力放下筷子，捧着自家小媳妇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三遍：「媳妇儿，你这做饭的手艺咋涨得这么快，这捞面条也太好吃了！」 说完，顾不得等媳妇的回应，徐大夫抓起了筷子唿噜唿噜地把脸埋到了大海碗里，吃得头都不抬。 「尤其是这个青菜，又脆又嫩，咬一口下去汁水清香清香的！」徐大夫嘴里裹着一大口面条，含含煳煳地继续夸媳妇。 小媳妇简直被夸懵了，试探着自己也捞了一根青菜放进嘴里，极嫩极爽口的清香让她整个人瞬间愣住： 怨不得文秀婶子不捨得借，这青菜是咋种的，也太好吃了吧？！ …… 小媳妇回到卫河村之后，把林家村地里种的青菜夸上了天。 「啥？青菜能有多好吃？能比肉还好吃不？」大部分卫河村人听完都和听笑话似的，笑笑就完了。 还有人格外不屑，因为她就是从林家村来的，林家村的庄稼蔬菜是啥蔫吧模样，她还能不清楚？ 刘翠花撇了撇嘴，深深觉得小媳妇没见识，啥都当宝。 等嘲笑够了小媳妇，刘翠花瞅了瞅天色该回家了，不情不愿地嘆了口气，阴着脸扭头往家走。 想到要回家，她甚至打了个哆嗦。 她嫁过来也有差不多一年了，卫河村临河临大路，是比林家村富裕许多，可那是别家。嫁过来才知道，她改嫁的这个男人为啥不在本村找续弦。 她的丈夫徐祖根沉默寡言、勤快、干活利索，在村里是个人人都夸的老实汉子，只有唯一的一点儿——爱喝酒。 第24页 酒后关起门，他就爱打媳妇和孩子当消遣。还是打得邻居都不知道的那种。 看似憨厚的徐祖根很聪明，从来不打头脸，怕被人看见，可衣服盖着、看不见的地方，都是青青紫紫的暗伤。 家里的一双儿女也被他们的亲爹吓得跟受了惊的小麻雀似的，胆子比针尖儿还小，说话大声点都能把他们吓哭。 刘翠花嫁过来的前几个月，徐祖根还很收敛，虽然刘翠花在本村没亲没故的，他还是忍住了没喝酒。 也许是前头那个不知道怎么死了的老婆给了他不小的刺激，他似乎也在试图改邪归正，花了二百块钱的聘礼娶刘翠花回来，看着居然是真的想好好过日子的。 直到某天，他干完了地里的活计，去供销社买化肥，等出来的时候，除了化肥，他的手里还拎着一袋花生米……和一瓶子散装酒。 刘翠花的噩梦开始了，从此以后，只要看到酒瓶子，她就开始抑制不住地打哆嗦。 可徐祖根不喝酒的时候，又对她和大丫很好。 无奈地嘆了口气，算了吧，只要不喝酒，他对自己还是挺好的。要是再找，说不定还不如这个呢。 刘翠花回了家，看大丫和徐祖根的两个孩子都好好在屋里写作业，就准备先去做饭。 走到井边打水，把连着绳子的桶往里面一扔，就听到一声不同寻常的响声，这让刘翠花下意识地往井里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她几乎吓瘫了。 她看到井里有一个黑乎乎、湿哒哒的庞然大物，一双眼珠子发着绿光，趴在井壁上，正牢牢地盯着自己。 接下来的一幕更加离奇，当瘫坐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刘翠花以为自己看到了鬼怪的时候，从井里爬出来的，却是自己的男人。 ……当然，这一发现让她心里的惊恐也并没有少上几分。 因为此时的徐祖根面目青白、表情麻木、四肢僵硬……怎么看都不像个大活人，反而更像鬼怪。 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氛，『徐祖根』慢吞吞出了井，然后在刘翠花打颤的牙齿声中，『咕咚』一声倒地不起…… 横卧在那里不动了。 刘翠花连一秒钟都没想：是不是应该大着胆子过去看看自己男人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自己刚刚受到惊吓，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他会不会是不小心栽到井里，然后又自己爬了上来，或者是犯了什么病？ 等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力气，她就什么都不顾了，腾地站起了身，跌跌撞撞地往屋外跑。 ——她甚至都没想起来，至少应该拉上屋里的三个孩子。 …… 刘翠花大脑一片空白，压根不辨方向，只是本能地循着自己熟悉的路，一直一直地跑下去。 等到被发现的时候，她晕倒在了林家村村口的大槐树下。 而发现的她的也不是别人，甚至连人都不是……而是林小皮家的小野猪。 如今小野猪已经是只成熟的猪了，完全可以自己遛自己，这刚熘达到村口，就见树下趴着这么个不死不活的玩意儿。 瞅着那坨不明生物身上染着显而易见的阴森气息，身为瑞兽的小野猪哪儿怕这个，当即就颠颠儿地跑了过去，甚至还有一点儿小兴奋。 它清楚得很，野山深处可的确是有鬼的，自从跟了林小皮下山，在村里面却是好久不见了。 如今难得见着带着阴森鬼气的，它忙凑近了，用鼻子拱了拱，就想瞧个仔细—— 万一是以前的熟鬼呢？深山里的鬼怪小伙伴们，跟它可是好久不见了呢。 第19章 这鬼我不熟 等小野猪吭哧吭哧，咬着衣角，力大无穷地把刘翠花这个晕过去的大活人拖回家的时候，林福根全家都惊呆了。 「小黑子！是你把人给撞晕了不是？」林卫民第一反应就是自家『看门猪』闯祸了，上前一步抱着自家闺女往小野猪脸前一送，就想狐假虎威地训斥小傢伙。 ——对于这头不同寻常的野猪，他当然是不敢训斥对方的，可是他不敢，他亲闺女敢啊。林卫民可是无数次看见过小皮软乎乎的小巴掌一伸，小野猪就被拍飞的场景……还要连滚几个跟头那种。 「哼唧……哼哼！」小野猪眨巴着睫毛长长的黑豆眼儿，唿噜唿噜地跟『老大』表明自己的委屈。 「自己，自己……」林小皮指着躺着地上的刘翠花，努力组织着自己的语言，吭哧吭哧半天没想到合适的词，索性自己站直了，然后突兀地往地上一倒，以行动表示。 「哦，她自己晕的，是吧？」吴艷萍尽职尽责地帮闺女翻译，「……在村口槐树地下？」 「嗯！嗯！」林小皮对着亲妈狂点头。 「她不是改嫁到卫河村去了？咋自己个儿晕到咱们村了？」刘红花想起来了，「当初走得时候还鼻孔朝天呢……嫁到条件好的卫河村可把她给得意的。」 「咋回事？谁晕了？抬到卫生所去啊。」林福根擦了擦裤腿上的泥，对于自己被儿子从地里拉过来很是无奈。 咋谁都觉得他就是林家村的大夫了？小徐大夫那么大个活人都看不见啊？ 「……哦，忘了。」林卫国挠了挠头，有些无所谓地说，「爹，现在你给人看病村长都不说啥了，就给她看看呗？」 「你懂个啥？小心使得万年船！今天不计较不代表以后不会翻旧帐，我在这上头吃的亏还不够？」林福根黑着脸，一边训儿子一边招唿着两个儿媳妇把人抬起来。 第25页 他和儿子总要避点嫌，扛着个妇女同志去卫生所多不像话。 趁着大人们都在忙，家里乱成一团的时候，林小皮倒腾着小短腿，搂着小野猪的脖子，在院子的角落里嘀嘀咕咕，不知在筹划些什么。 …… 村卫生所。 「奇了怪了，除了外伤之外没啥毛病啊……最多是有点营养不良，她这外伤也是旧伤了，不至于昏迷不醒……难道是摔的时候撞了脑子？」小徐大夫拿着听诊器表情严肃，「要真是那样的话我这儿可看不了，得去市里头的医院，那边才有仪器。」 「去市里？那得多少钱啊！」刘红花咂舌，她还以为就是开两片药吃吃的毛病，那在村卫生所看看也没啥，主要还不要钱。但要是得去市里医院就不一样了……她可不管这事儿！ 「嗨，说起来跟她也不咋熟，家里鸡还没餵呢，我先回了啊。」刘红花说着就往外走，想着把刘翠花撂在卫生所也挺好，这么个烫手山芋赶紧甩出去是正经……小徐大夫还能不管病人？ 吴艷萍一愣，跟着嫂子也赶紧往外走：刘翠花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嫂子说得有道理，能不沾还是别沾她的事儿了，回头又打上门来找事儿可咋整？ 「哎哎，你们不能走啊。」小徐大夫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晚了一步的吴艷萍，灵光一闪道，「让福根叔来看看啊，我水平不行，兴许他能看出来毛病呢……要是往市里送就折腾了，都是邻里邻居的，看一眼行善积德啊。」 「……」吴艷萍心说你是没见着我公公上次行善积德是个啥下场。 可小徐大夫铁了心，就是不放手，吴艷萍无奈地瞅着已经走出十几米的刘红花，无奈喊道：「嫂，徐大夫不让我走。」 因着吴艷萍这个『人质』的关系，最终，刘红花还是无奈地喊来了林福根。 林福根背着手过来，细细看了几眼，心里就是一沉：刘翠花这个毛病，小徐大夫居然还真的看不了。 他好些年没见过阴气这么重的大活人了，这一看就是近期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再抬回去吧。」林福根嘆气道，「我有办法。」 你说这事儿整的，不是逼着他搞『封建迷信』嘛？ …… 卫河村。徐祖根家。 三个孩子缩在墙根瑟瑟发抖，直愣愣地看着他们的『爸爸』在家里疯狂地吃东西：生米、生面、地里刚□□还带着泥的菜……甚至抓住了一只还没开蛋的小母鸡，就这么带着毛，生生咬开了它的脖子。 热乎乎的鸡血呲了个满屋满地…… 吃得满嘴满身血的『徐祖根』长长舒了一口气，下一刻，他呲着带血的牙，身上煳着零星的鸡毛…… 漆黑的眼珠子看向了角落里的三个小孩儿。 随着一步步走近，三个小孩子完全忘却了以往『不是一个妈』产生的天然矛盾，难兄难弟互相挤在一起，整整齐齐地发着抖。 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冷风，夹杂着鸡血的腥气和浓浓的水汽，凭空灌满了整个房间。 瞬间下降了几度的温度让大丫忽然间打了个喷嚏，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徐祖根』愣了一下，接着侧头，似乎在听着什么。 大丫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努力往后面挤了挤，试图藏在『徐祖根』一双儿女的后面： 那两个怎么说都是『徐祖根』亲生的。 不管怎么想，大丫都觉得自己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男人可怖的模样，让她几乎已经能想像到自己被他枯瘦的手攥住脖子，然后一口被咬断喉咙的情景。她会就这么死去吗？就像那只小母鸡一样？ 『徐祖根』变成这幅模样之后，整颗都变得漆黑的眼珠似乎影响了他的视线，他的步伐很慢，边摸索着走边听着声音，感受着三个孩子身上鲜活的气息。 「姐姐，我怕。」小女儿被大丫挤得身体一歪，惊恐地瞪大了一双圆熘熘的眼睛，嘴唇发着抖，用气声极轻地在大丫耳边说道。 这一瞬间，大丫想到了自己早年夭折的妹妹。当年她那么小，被早死的按进水盆里的时候，却已经会喊姐姐了。 是的，她的小妹妹，遇到危险的时候，不喊那个总是病歪歪却狠心极了的爸爸，不喊只顾自己的妈妈，她只会喊姐姐。 「娘病着还没钱买药，这丫头又病歪歪的，养不活了。」大丫的爸爸这么说着。 「姐……」 刚刚喊出口的求救声像是小羊羔，弱弱的、哀哀的、却惊雷似的扎进大丫的耳朵里。 下一刻，她的小妹妹被按进了水盆，她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一边在水中无望地挣扎，一边无声地张着嘴： 「姐姐，救我。」 大丫似乎又一次听到了小妹妹的声音，浑身发着抖，她忍不住一次次回想，如果当初她救下了小妹呢？从狠心的爹手中抢过了小妹，把她从水盆里救出来呢？ 不，不行的，小妹发烧了，一直发烧，就算没被爹淹死，也会病死，她……其实是救不了她的。 小妹死了，她又有了一个新的妹妹。 如果自己被吃掉，眼前的这个便宜妹妹呢？她是不是就安全了呢？ 从来都很聪明机灵，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大丫，头一次犹豫了。屋里不知从何而来的浓浓水气，让她想起了妹妹死去的那一天，自己不小心掉进河里的那一天，她很怕，真的很怕，可是…… 第26页 好半晌，她眨了眨发涩的眼睛，缓缓地，收回了自己作势往外推的手。 ——本来，她是准备在男人到来的时候，先把妹妹推出去的。 小女儿下意识攥紧了哥哥的胳膊，可哥哥的身体抖得比她还要厉害。 眼前的『爸爸』是怎么了，他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唯一关心的是—— 谁能来救救他们？ 大门忽然『轰隆』一声巨响，一头黑乎乎的生物闷着头横冲直撞，就这么进来了。 『徐祖根』被巨大的动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僵硬的身子缓缓扭向了门口…… 大丫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这头野猪她可太熟了！当初大牛带着他们，曾经试图捉这头野猪无数次，可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它不仅力大无穷，跑得快，脑瓜似乎也很机灵。 她总觉得这头猪通人性，躲避孩子们『追杀』的时候是有意让着他们，甚至是在逗他们玩儿。 她就知道自己是对的，现在，这头通人性的野猪来救她了！ 然后，大丫眼睁睁看到野猪的肚皮底下，有一个晃晃悠悠的红揪揪一闪而过： 「扑通」一声闷响，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似乎刚刚从野猪肚皮松了手，让自己掉到了地上。 长得半大的野猪体型并不大，而从它肚皮下掉出来的这个小娃娃更小，她才多大？一岁？两岁不能更多了。 大丫傻了眼：她实在不想忽然间多出这么多的『小妹妹』，再说，这娃娃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能干啥？她怎么会和小野猪在一起？ 下一刻，大丫就知道这红揪揪妹妹能干什么了—— 她蹒跚几步上前，勾了勾又嫩又白的小手，然后身后的小野猪就似乎接收到了某种指令，在地上蹭了几下小猪蹄子，「腾腾腾」地直冲向前…… 一头撞倒了『徐祖根』，而小奶娃吃力地捣腾自己的小短腿，紧跟着扑上去。 对准了『徐祖根』的脑袋……狠狠地捶了下去。 第20章 人不如鬼 小野猪头一次跟『神兽大人』并肩作战，简直兴奋得不行。 不仅「嗷嗷」着蹦跶到了『徐祖根』的身上，还来来回回踩着他当蹦床玩儿。 看着被野猪蹄子无情『践踏』却毫无动静的『徐祖根』，大丫开始觉得眼前的一幕和闹着玩似的。 ……他们就这么得救了？被一头猪、和一个小女娃给救了？ 可是地上的『徐祖根』毫无声息，之前爬井杀鸡的力气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丫抽了抽鼻子，觉得之前那股带着莫名腥臭味儿的水汽也闻不到了。 小野猪依旧欢的不行，可劲儿踩着这个它不认识的『鬼』，哦，不是鬼，而是被鬼附身的傢伙。 林小皮头一次骑着猪偷跑出来玩儿，简直找到了当初游戏人间的潇洒，她对被小野猪一头就撞晕了的水鬼没有丝毫兴趣，已经开始『哒哒哒』满屋熘达着找糖吃了—— 他们总说卫河村比林家村生活条件好，这家三个小孩儿呢，总不会连一袋子大白兔奶糖都没有吧？ 人类真有意思，能做出奶香味的糖，比她以前生活过的时代做的点心可好吃多了，又奶又甜，就是她最最喜欢的味道！ 林福根带着俩儿子，上气不接下气匆匆赶到刘翠花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家那头野猪卧在一个不知死活的男人身上不挪窝，连猪蹄儿上的泥都擦得干干净净。而他家的宝贝孙女不知道为啥「嗖」一声就出现在了邻村，还非常不客气地坐在人家堂屋的门槛上，旁边放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大白兔奶糖，正吭哧吭哧剥糖纸呢！ 他一碗「驱邪汤」下去，立竿见影醒了的刘翠花，头一句话就是：「我男人被鬼附身了，三个孩子都还在家里头呢！」 本来急急忙忙赶来救那三个孩子的林卫民，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一幕：谁能告诉他，本应该在家里好好待着的林小皮，怎么就跑到邻村正闹鬼的人家里，开开心心吃奶糖来了？ 「小皮！有没有伤到哪里？」林卫民几步冲上去，掐着胳肢窝把宝贝闺女拎起来，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好几遍，「你怎么跑到这里的？小野猪驮着你过来的？」 的确没有别的可能了。林卫民狠狠瞪了一眼满脸无辜的小野猪，后怕不已。 小皮才一岁多啊，就算是勉强能骑在小野猪身上，可哪里骑得稳？！万一半路上摔下来，磕到了脑袋，摔断了胳膊腿啊啥的，他这个当爹的可怎么办？不行，回头让艷萍别干活了，一心看好小皮才是正经！ 眼看地里的收成越来越喜人，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带来这一切的小皮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看着关心则乱的林卫民，林福根对自己的蠢儿子也是无语了。 看小皮这个样子，哪儿像是有事的？有事的是别人才对吧！骑猪到邻村来，他这个宝贝孙女可真能耐！ 再看那边的水鬼，都被折腾成什么样儿了？那小野猪还在人家身上瞎蹦哒呢！ 「姐姐给，糖好吃！」林小皮看爷爷和亲爹来了，这儿更没自己的事儿了，于是就低头美滋滋地继续专心吃自己的糖去了。 …… 跟刘翠花身上阴森气息如出一辙，徐祖根身上的显然更浓郁，更『原汁原味』。 第27页 「也不知道做了啥亏心事，多少年没见冤魂索命了。」林福根嘆着气，拎着自己随身带着的包袱摸到了厨房，熬了一碗又黏又黑、味道十分怪异的驱邪汤，硬灌进了昏迷不醒的徐祖根的肚子里。 等了十几分钟，徐祖根突然开始勐烈地呛咳，让人惊异的是： 他咳出来了一个浓黑的影子。 而影子刚一被吐出来，就演电影儿似的拔地而起，成了一个面目模煳的黑影子。 小野猪总算放弃了『践踏』徐祖根，歪了歪脑袋，瞅着这个自己在深山里从来没见过的水鬼，确定了这是个『外地鬼』，忙跑到林小皮身旁做保护状，呲着牙震慑地盯着这只外地水鬼 。 林福根挥挥手，把跟着自己来的两个儿子给赶了出去，走的时候让他们带走了三个吓得不轻的孩子，却没让为民把他的宝贝闺女小皮给抱走。 看林为民不放心的样子，林福根气哼哼过去，「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臭小子，不信任他老子的本事还是咋地？ 驱散了闲杂人等，林福根从怀里掏摸出了一种红色的膏状物，伸出食中两指沾了些许，往自己的双眼上一抹，就看到了黑影子十分模煳的五官： 「说吧，啥冤屈？」 林福根盘腿坐下，隔着四五米，等着这水鬼诉苦。 「我，我咋又回来了？」水鬼刚扭了扭脖子，就看到了周围的摆设，还看到了瘫在地上昏昏沉沉的徐祖根，顿时激动起来，「你这个天杀的！把我打死了不算，还把我扔到了河里！死了都不让我入土为安，我掐死你！」 「冷静点儿冷静点儿，大妹子。」林福根面不改色，掏出一根土黄色的绳子，轻轻松松绑住了激动的冤魂，「有啥事好好说，说完了再报仇不迟啊。」 徐祖根被死去活来折腾了两天，早就成了一滩烂泥，可这烂泥听到了自己亲口吐出来的黑影子说话了，声音还格外熟悉，一愣之下就是大怒： 「你个死女人，就是你害我？」 「……」女鬼忽然怂了一下，活着时候浓重的心理阴影，让她对这个男人的怒吼条件反射似的惧怕。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都死了，还怕什么？反正又不能再死一回！ 「你还有脸说！害人偿命，天经地义！」女鬼拼命挣动着绳子，死命往徐祖根的方向使劲儿，看上去狰狞的面孔简直要从他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才罢休。 「哼。」徐祖根却是一声冷笑，「你活着的时候都不能把我咋样，死了还能翻天？之前是我没防备才着了你的道……」 看了林福根一眼，他忽然有了底气似的，对着女鬼吼道：「我告诉你，人驱鬼的法子可多得是！」 「都消停点儿。」被『狐假虎威』的林福根清了清嗓子，往一人一鬼的脸上都撒了些清水一样的东西。 看了看他俩总算被迫冷静下来，林福根眼神先看向了女鬼：「你是徐祖根前头那个老婆？」 「前头的老婆？那个天杀的又娶媳妇了？你快让那姑娘跑吧，跑出这个火坑子！这傢伙不是人！」水鬼哭哭啼啼，开始诉说自己的冤屈。 新婚头两年，徐祖根还有个人样儿，正如他表面的那样：勤快、老实，沉默寡言。于是他们生了一个儿子，紧跟着又怀了一个孩子。 就在她期待着再生一个儿子的时候，徐祖根有一天醉醺醺的回家，向怀着孕的媳妇挥出了第一次拳头。 有了开始就再也无法停止，从此以后，醉酒和拳打脚踢，在这个家里，成了家常便饭。 第二次临产，男人让她在家里自己生，因为要把请产婆的钱省下来买酒。 然而第二个孩子并不如他预料的那样，和母鸡生蛋一样『咕噜』一声就能下来。 媳妇独自在床上疼了一天一夜，最终还是没让他省下请催生婆的钱。 这也成了她的『罪证』，刚生完孩子的她换来了又一次的毒打。 而且这样的拳打脚踢，在之后的日子里就没有停歇过。 就因为她第二胎生了一个丫头片子。 其实，有时候女人想想，丈夫其实并不在乎男女，有了一个儿子的他对生儿子并没有什么执念，他打她，只是因为想打，仅此而已。 终于有一天，或许是她再也受不住他的拳脚，也或许是他失手打到了不该打的地方…… 她死了……解脱般的。 徐祖根觉得，安葬她要花一笔钱，这笔钱还不如用来娶新媳妇。 于是，趁着夜色，他把自己同床共枕三年多的妻子，扔进了冰冷的河里。 尸骨无存。 听完了女人的故事，林福根一瞬间觉得：他要是没来就好了。 就让这冤死的女人附在徐祖根的身上，直到吸光了他的人气儿——如果他有的话。 让他就这么明知自己被控制，却无能为力，直到生气耗尽，同时也消弭了冤魂的怨气，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 可他们的孩子是无辜的。 没了娘之后，他们的爹有没有，其实也不重要了，甚至没有可能还好些。 吃百家饭的孩子，虽然可怜，也不是活不成……应该比他们呆在亲爹身边还要安全些。 可是冤魂的到来，不可避免会让孩子们也受到伤害。 毕竟人鬼殊途。 林福根有些犹豫，似乎怎么处理都不合适。 第28页 这时候，林小皮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了过来，指挥着小野猪，直接把满脸惨白的徐祖根给顶到了女鬼的怀里。 「姨姨，脏东西，带走。」林小皮小大人似的脸上满是嫌弃，抬起小短腿，踢了踢已经被吓到麻木、任人鱼肉的徐祖根，「给你。」 「家，留下。」林小皮努力比划着名，还指了指忐忑等在外面的三个孩子。 男人让冤魂带走，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而他的家产留下，让孩子跟着后娘过？ 第21章 地契和青菜 林福根刚觉得这也算不是办法的办法，可转念一想刘翠花的作派，心里又往下沉了沉。 另一边，女鬼倒是很快点了头，觉得这个主意简直好极了。她又能报仇，孩子也有人管——不论是谁，都比他们亲爹强！ 再说，她可以慢慢地报仇，说不定，抽空还能来家里看看孩子们过得咋样呢。 「不！」死狗一样的徐祖根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大喊，「不！我是人吶！你们咋能把我这个大活人扔给一个鬼！就算，就算我对不起她，我也是个人啊！」 面对徐祖根的喊冤，林福根想也不想，抱起了蠢蠢欲动的小野猪，往他脸上狠狠一砸，呸道：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人？是人就做不出那种事！嗨……我都不惜得说！你们自己慢慢算帐去吧！」 迎面一头猪从天而降，顺利让徐祖根闭了嘴——他直接被砸晕了。 看着女鬼再一次附身到徐祖根身上，并且控制着他的身体慢慢往外走，小野猪忽然追了上去： 「除了报仇，可不要作乱……跟你说，我山里可是有熟鬼，眼线多着呢。」 以女鬼能听懂的语言，小野猪哼哼唧唧叮嘱了好几句，这才留在原地，盯着那个蹒跚的身影趁着夜色远去，冲着人迹罕至、鬼怪却不少的野山而去。 鬼附身事件就这么解决了，让当事人自己慢慢清算去。 知道结果以后，刘翠花却懵了： 啥？那个天杀的很可能不会回来了？这个家归她了？ 等会……那三个娃，也归她了？ 呆呆地站在原地，刘翠花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徐祖根家里有十亩良田，新修还没几年的敞亮青砖大瓦房，炕沿儿下还压着他的不少私房钱……这些财产一夜之间都归她了——前提是能把徐祖根的两个孩子好好养大成人。 不是，财产房子都挺好的，那俩拖油瓶也给她？嫌自家的拖油瓶太孤单还是咋的？ 刘翠花表情纠结，有些眼馋地看了看大瓦房，又很有些嫌弃地看了看那三个娃，心里不住地盘算着，慢慢挺直了腰杆。 比起前头那个丈夫给他留下的病弱的老娘、破烂土胚房和种啥啥不活的破耕地，眼前的情况简直好多了。 再说那两个孩子，农村养孩子不就是一口饭？让他们有吃有穿，供到长大不就行了？又照顾家里又种地虽然不太行，可她可以把那十亩田给租出去呀！ 越琢磨越觉得日子还有指望——这次她是真的不打算再嫁了，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贪图有人照应的日子，可结果怎么着？险些也被打死！ 靠人不如靠己，不嫁了！ 当然，从本来的一个变成了三个的『拖油瓶』，可能就是她总自己犯懒、指望着别人的报应吧。 刘翠花苦笑了一下，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琢磨着先去安抚安抚几个小的，出门刚找到人，就见大丫搂着哭哭啼啼的弟妹，正安慰他们呢。 这丫头真是长大了。刘翠花挺欣慰。还好这丫头大了懂事了，以后也能给自己搭把手了！ …… 林福根没想到，竟然能收到来自刘翠花的谢礼。 「福根叔，要不是你们帮忙，我可能就被那死鬼活活打死了。」刘翠花说着一阵后怕，「以前是我猪油蒙了心，不知好歹，你们可别往心里去，我真是知错了。」 刘翠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硬塞到了林福根手里：「这是俺家宅基地的地契……别忙推辞！我以后带着孩子就在卫河村住了，那边离学校近，生活也方便些……这边就两间破土胚房，不值啥钱，我留着也没啥用，好在跟你家临着，眼瞅着生活比前两年好了，你家里头人口多，回头扩建房子总归方便！」 刘翠花说完了自己想说的，不容置疑地摆摆手，然后做贼一样地遛了。 「林拥军那傢伙还算有点儿良心……早说往福根叔家送礼能让人转运，我也不能做那么多煳涂事！看我这倒霉的，身上怕是不仅有霉运，还得驱邪呢！」 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刘翠花拍了拍胸口，觉得安心了许多。福根叔不仅自己有本事，家里的小孙女也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福娃娃，就连他家当狗养的那头野猪都不一般！当初看徐祖根那死鬼被猪蹄子勐踩，可帮她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这，这……」林福根推让不及，手里硬生生被塞进了一张地契，看着已经跑了的刘翠花，开始怀疑人生： 是他老古董了还是咋的，这两年，他咋觉得知恩图报的人忽然多了起来？虽说他帮忙也不是图这个……可这心里头，咋就这么舒坦呢？！ 「家里有人吗？」 刘翠花刚走，外头又有人敲门。 感嘆着今天这么热闹，林福根起身出去开院门。 第29页 「哎呀……福根叔啊，文秀婶子在不？」站在门外的，是徐大夫家的小媳妇，手里提着一篮子水灵灵的各类蔬菜。 这年头蔬菜的品种少，也就是白菜萝蔔红薯地瓜之类，农家最多再有些小白菜，可这一篮子里头，有稀罕的菠菜不说，竟然还有三四个红彤彤的西红柿！ 这种稀罕的蔬菜，在林家村可真是不多见。 「俺娘家哥哥在城里供销社採购科上班，偶尔能抢到供应少的蔬菜就分我一些……骑着自行车来一趟也快得很，菜还新鲜着呢，我就想着给文秀婶子送点来。」小媳妇抿了抿嘴，总算说出了来意，「就当还了上次借我那把小青菜的情。」 林福根一听就明白，那把借出去的那把小青菜，一定是孙女林小皮经常玩的地方种出来的。 怪不得愿意拿一篮子这么多蔬菜来呢，恐怕还礼是假，想再换一些小青菜是真！ 不过人家都这么周全了，带来的蔬菜也的确不好买到，林福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嗨，咋这么客气。」林福根盛情难却地收下了一篮子蔬菜，在小媳妇期待的眼神中，从善如流地道，「你先别走，家里青菜还有呢，我喊人再给你拔点儿带回去——你是不知道，那片菜地，我家老太婆都不让我进！」 看在小媳妇懂事而且还算厚道的面子上，刘文秀狠了狠心，给她拔了几乎半篮子的小青菜。 「回去当天吃啊，吃不完送给你哥哥点儿，可别糟蹋了。」刘文秀叮嘱着，看着眉开眼笑的小媳妇乐颠颠地回去了——她可真是赚大发了！ 临走的时候，小媳妇无意间提了一句：「婶儿，你家这青菜，要是能放到供销社里卖就好了！只要吃过一回，一准儿让人抢得打破头！」 刘文秀灵光一闪，转身回屋就跟林福根说起了这事儿。 「如今不兴打击投机倒把了？」林福根琢磨着，问了一句。 「你咋跟你大儿子一样憨？」刘文秀翻了个白眼，「如今都改革开放了，正要春风吹大地呢，你说的都是啥年代的事儿了……再说，农家卖点儿青菜，算哪门子的投机倒把？」 「那咱也不能见天儿挑到城里头卖啊。」林福根不解，「谁有这个闲工夫？」 「……」刘文秀觉得自己男人真是精的时候鬼精，傻的时候真傻，「谁让你挑着去卖了，刚刚上门的徐大夫家小媳妇，她哥就在供销社上班呢！管採购的！那可是市里的供销社！」 林福根说不过媳妇，胡乱地点着头，「这些事听你的，那不管咋弄，咱先多种点儿青菜再说——等卫民从地里回来就让他把小皮平时玩的那块地再扩大一点儿就行了呗。」 「要我说，等地里玉米收了，干脆都种上菜，啥白菜萝蔔菠菜西红柿……你没见城里人现在吃喝不愁，已经挑剔着只吃细粮了，回头蔬菜水果肯定也吃得多，那可比粮食贵多了！」 再说回小媳妇，她带走的半篮子青菜，一棵都没捨得做给小徐大夫吃，马不停蹄地回家了——上次徐大夫吃小青菜的时候，眼角刚好起了个火疖子，没想到吃完就好了——都已经长起来的火疖子，哪儿有消下去那么快的？ 小媳妇总觉得不是巧合。 这两天，她娘家妈妈因为她小妹的婚事又气又急，也起了火疖子不说，还长了满嘴的大燎泡，她想着林家村的青菜脆嫩好吃不说，还败火，就赶着来再换一篮，准备回去试试。 当然，这也是治标不治本。 小媳妇家里条件不错，是卫河村的富裕人家，她本名儿叫做卫小芳，还有个亲妹妹叫卫小娟。 托供销社上班的哥哥的福，这卫小娟在市里啤酒厂上班，顶好的工作，长得也秀气，可不知中了什么邪，非要跟一个没工作的二流子好，前些天，居然还私奔了！要不是厂里领导托人来问，她家里还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这死妮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卫妈妈烦得不行，想照照镜子可是眼睛都几乎睁不开，想到还没找到的二女儿心里就是一阵压不下去的火。 「妈，我回来了，今天中午给你炒个青菜，跟你说，这个青菜可好吃了！我特意去林家村换的呢！」卫小芳兴沖沖推门进来，拎着半篮子水灵灵绿油油的 新鲜青菜、 「我哪儿有心情吃菜！」卫妈妈没好气，数落着大女儿，「你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帮着你哥赶紧把你妹给找回来！她是昏了头还是中了邪，为了个二流子，连工作都快丢了！」 第22章 进山 看着气不打一处来，压根不想好好说话的亲妈，卫小芳闭了嘴，索性直接进了厨房。 自己再费口舌也不如让她自己尝尝。 上次丈夫不也因为一个病人的事儿烦的不行？吃完她做的那碗青菜面，别说不上火了，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呢！ 蒜末切得细细的，热锅凉油爆香，随便一洗就干干净净的小青菜随意切了两段儿，往锅里一扔，滋滋啦啦地在锅里蹦跶。 比起上次水煮的做法，卫小芳觉得这次的炒青菜会更好吃： 裹上一层薄薄的油脂能更好地锁住青菜里的水分，同时不盖锅盖短时间的爆炒，又能最大限度地保持青菜爽脆的口感和翠绿的色泽。 两碗白米饭，一小碟切得薄如蝉翼的腊肉，再加上刚出锅的炒青菜。 第30页 这简简单单的午饭摆上了桌，卫妈妈不等人叫就自己来了。 「这啥啊？这么香？」卫妈妈一时间也顾不上自己的烦心事儿了，坐在餐桌前，脖子往前伸着闻个不停，「不对啊，你往这青菜里头放了啥？咋能比腊肉还香？」 和略显油腻的腊肉不同，这是一种清爽自然的味道，让人想到大自然，却神奇地又能勾起人的食慾。 像最嫩的野菜尖儿、像刚从河里捞出来的鲜鱼、像挂满树梢金黄色的柿子、又像刚出地里刨出来，脆嫩清甜的嫩花生。 总之，绝没有一丝一毫的腻人味儿，只有充满了清新汁水的新鲜爽脆。 要是一年到头不见油水的村里人，可能还是更喜欢腊肉，但卫妈妈可是连国营饭店的大肉包子都能吃到饱的，早就不稀罕肉了。 过足了吃肉的瘾头之后，年龄的逐渐增大让她对于油腻的食物已经不那么热衷了。取而代之的，清爽一些的饭菜反而更合她的胃口——比如眼前的青菜。 等尝了一口之后，卫妈妈就再也顾不上问东问西了……跟亲闺女抢青菜吃都顾不上，哪儿还有工夫废话？ 一盘青菜转瞬光了盘，卫妈妈遗憾地舒了一口气，才没滋没味地就着腊肉扒拉米饭： 「这是你哥拿来的外地菜？」卫妈妈又想起来之前的问题。 「……」卫小芳哭笑不得，「妈，我不跟你说了嘛？这是我刚去林家村换的……哥给我的外地菜我送给这种菜的人家了。」 「换得好，换得值当……不是，林家村？就是那个地不好，种啥都不好吃的林家村？」卫妈妈有些不相信。 「啥地不好？我看人家村里的庄稼长得也不比咱村儿差啊……那种地的土几乎都是黑的了！」卫小芳虽然几乎不怎么去地里，但也知道好地是个啥模样。 「不可能吧？」卫妈妈更不信了，她可是去过林家村的，「我记得他们村儿缺水缺得厉害，还都是黄土疙瘩地，真要是地肥，前些年能穷成那个样子？」 「你也说了是前两年，我看呀，林家村这两年日子好多啦。」卫小芳看卫妈妈也放下了碗，起身利索地收拾碗筷和厨房，擦着手出来的时候嘴里还挂着笑。 ……怎么着？她就说这青菜败火不是？这足足一顿饭的功夫，她妈都没再提起那个糟心的妹妹！ 不提归不提，妹妹还是要找的。 卫小芳饭后骑着自行车去了市里，就从哥哥那边听到了一个噩耗。 卫晓东压低了嗓子，跟妹妹说自己新打听到的情况：「……听说有人瞅见小娟跟那个男的，坐了个牛车去了小吴村那边，商量着往野山里跑。」 「……啥？」卫小芳震惊了，卫小娟是傻吗？真要私奔，你往深市，往广市跑啊，做个小生意打个工不都是条活路？往深山里跑能跑出来个啥名堂？担心山里野兽没吃没喝、跑去给人家送肉吃吶？！ 「别傻站着了，找人帮忙一起去找吧……唉。」卫晓东摇头嘆气，对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妹妹也是无语了。 那边一大片的野山全是深山老林，往外依次是最穷的林家村、再来是临着河的卫河村，最外头是临着路的小吴村。 都说靠山吃山，可整整三个村子，哪怕是最艰苦的年代，就算是穷得要饿死了，也没一个人敢打那座野山的主意。 附近的村民最多最多，也就是在山的外围摘摘野果挖挖野菜，哪怕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也绝没有敢往深处跑的。 为啥？ 老一辈人都知道，也口耳相传告诉子孙后代们——那野山里出妖精鬼怪！哪怕是破四旧最盛行的年代虽然没人敢明着说，可也绝没有人去作死的。 老话自然有老话的道理，精怪野鬼也是真的，要是林家的小野猪会说人话，准保能说个三天三夜它和各路鬼怪好盆友的故事不重样。 ——别的不说，它堂堂瑞兽当康，能被野山凭空孕育出来么？自然是这山不一般吶！ 要是卫小芳知道她福根叔前两天才刚往野山里放走了一只水鬼，肯定打死都不敢喊着人帮忙进山找人。 可惜她不知道。 所以她和哥哥卫晓东靠着往日的人情面子，磨破嘴皮子才找了七八个大男人，带着火把、干粮和狗，就这么大张旗鼓去山里找人了。 林卫民被刘文秀嘱咐，本来到卫河村来是想找卫小芳问问青菜销路的事儿的，没想到却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要论关于野山的传说，保准哪个也没有林卫民兄弟俩从小听得活灵活现——为啥？ 因为他们亲爹，可是能捉妖拿鬼，驱邪召灵的神公啊！那见识个妖魔鬼怪还不是本本分分的事儿？从小被野山里鬼怪的故事洗脑八百遍的林卫民，一听他们明火执仗地往野山去，瞬间头皮都炸起来了。 等林卫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说了这事儿，林福根也被这卫小娟的蠢给惊得呆住了： 这丫头脑子咋长的？活腻歪了拿着绳子找个房梁不就完了，去野山里祸祸啥？ 「卫民，抱着你闺女，咱去野山里走一趟。」林福根没提要带上小野猪。因为林小皮去哪儿，小野猪指定也跟哪儿……他家这野猪可比猎犬都好使。 「带小皮去干啥？」林卫民看着怀里娇娇软软的小丫头，充满了老父亲的担忧，「山里多危险……别再伤着她喽。」 第31页 林福根对着迟钝的儿子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儿：「伤着她？她不伤人家都是客气的。」能让瑞兽当康都俯首帖耳的角色，在野山里头指定也能横着走！这傻儿子以为抱着小皮是为了啥？那是为了他们爷俩儿的安全好不？ 林小皮可不知道亲爹的担忧和爷爷的打算，听说要带着她去山里玩，「嗷嗷嗷」地就仰着两只小胖手、唿啸着从院子里跑过来。 ——然后刚到跟前就听「吧唧」一声响，小丫头激动地脚下一绊，摔了个屁墩儿。 扬起小脸，鼻尖儿上还带着刚蹭上的灰呢。 「……真的没问题么？」林卫民更担心了。 「……没……吧？」看着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孙女，林福根即便对于自己的判断充满了信心，此时也忍不住动摇了片刻。 …… 和第一次『出远门』的小主人一样，故地重游让小野猪兴奋地不行，跑前跑后「嗷嗷嗷」的模样，和林小皮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分别。 比起仿佛进山春游一样欢快的小娃娃和小野猪，林卫民觉得举着家里最利镰刀的自己有些傻帽儿。 这回出门，总算让他亲眼见识到了『闺女骑猪』这样的奇景儿： 林小皮摇头晃脑地两腿岔开，骑坐在野猪上头。头顶的红头绳小揪揪随着小野猪脚步的起伏一摇一晃，别提多悠闲了。而小野猪也走得异常的稳，只要林小皮在它背上，可以说是目不斜视，指哪儿走哪儿。 这一片祥和的气氛，轻松到让一直捂着自己『百宝囊』的林福根，都忍不住放松了心神。 百宝囊里头，装的是他当年走南闯北吃饭的傢伙。上回的水鬼事件，他用的驱邪汤、开眼血、『捆仙绳』和『醒神水』，都是他压箱底的宝贝。 配方还是林福根当年的瞎子师父传下来的。 据那瞎子师父吹：他们那门的祖师爷，可是已经飞升了的仙人。 那活了好几十岁却却让人看不出年纪的瞎子师父，把飞升的事儿吹得活灵活现、煞有介事……仿佛他也能白日飞升似的！ 当初还是个壮小伙的林福根撇了撇嘴，压根没往心里去：啥白日飞升，不就是寿数到了，自己『嘎嘣』了么？ 可是后来他经歷得多了，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拜的瞎子师父，还真是个有本事的人。 ——别的不说，据他所知，瞎子师父起码活了上百岁，徒弟收了八百十个，可人家脸上还是连个褶子都没有，连下巴上的鬍子都是浓黑浓黑的，出去打听打听，听见过这种事儿没有？ 而且真的遇到怪事的时候才知道，瞎子师父传给他这个『百宝囊』……是真的管事儿。 比如，想着以防万一刚涂上『开眼血』，林福根就毛骨悚然地发现，自己一行人的后头跟着一长串儿高高矮矮的黑影子…… 第23章 上贡 林福根的汗毛瞬间就竖起来了，满头冷汗的他僵着脖子不敢回头…… 瞎子师父讲过：活人身上有三盏灯，分别在头顶和两肩，如果后头有阴物，回头就会把肩上的灯给吹灭——要是三盏灯都灭了，那就凉了。 想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跟来这么一大群的『阴物』，林福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想却觉得不对： 这些东西不会无缘无故跟来的，不管是人是鬼，做事都会有目的，它们跟了自己这么久却毫无动静……总不会是想单纯出来散散步吧？ 双方在寂静中对峙……直到一声欢快的猪叫声打破了平衡。 「哼哼！」好久不见鸭！！ 小野猪快乐地奔向了自己好久不见的小伙伴们。 大大小小的黑影们也欢快地扭曲了片刻，然后一拥而上，围住了小野猪。 在林福根近乎麻木的表情中，不知道双方叽叽喳喳了些什么，总之，片刻后…… 他们围住了林小皮，毕恭毕敬地行起了大礼。 林卫民惊恐又迷茫：……我是谁？我在哪儿？我闺女又是谁？ 林福根麻木又淡定：……孙女是个隐藏大佬什么的，习惯习惯就好了。 被团团围住的林小皮表现就不一样了，昂着小脑袋理所当然地受了这群鬼怪的礼之后，她伸出了两只肉肉的小手——手心朝上那种。 安静围观的林福根，表情忽然空白了一瞬：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俺老林家可没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然而下一刻，开了金口的林小皮无情地打破了爷爷的幻想，她张开了微微红的小嘴，字正腔圆地说： 「糖！」 影影绰绰的黑影鬼怪们齐齐呆滞了片刻，继而面面相觑：……大佬说啥？糖是啥意思？是俺想的那个糖吗？ 小野猪在旁边被自己的朋友们蠢到直蹦，恨不得挥舞着小猪蹄子给它们比划：糖！就是甜甜的糖！最好带奶味的那种！大佬最喜欢了！上贡求祥瑞的不二之选！ 在小野猪尽职尽责的解释之下，鬼怪们总算明白了林小皮的意思。 「……人类。」一个比较聪明的吊死鬼吐了吐三尺长的舌头，给伙伴们指明了方向，「人类、可能、有糖。」 一个死的时候脑子碎到找不到的摔死鬼直接放弃了自己思考，晃了晃身体就飘飘荡荡地上了天——开始从高处搜索整片野山林子，试图找到人类，继而找到奶糖，然后上贡给大佬。 第32页 逻辑非常完美，完全没有任何漏洞。 林福根目瞪口呆地围观了事件发展的全程，并对于产生的结果非常之惊喜： 鬼怪们要是一门心思在野山里找人，可比那卫家兄妹找的那七八个人靠谱多了。 林福根现在只有一个卑微的愿望：希望卫小娟一个姑娘家，出门能多带点吃食，否则要是让鬼怪们失望的话，他可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 卫小娟还真的在吃糖。 她和她那个二流子对象躲在一个浅浅的山洞里，正在瑟瑟发抖。 初秋的天气下着绵绵细雨，山洞里潮湿又阴冷，两人直接被冻透了，关节处总觉得唿唿地灌着凉风，两天没好好吃东西的肠胃，更是凉嗖嗖的。 这样的时候，卫小娟以往被她对象所诟病的『爱吃零食的小资作风』却派上了用场——她带了一兜子亲哥从市里供销社给她抢购的零食： 果丹皮、酸枣糕、盒装蜜饯、山楂片、大白兔奶糖……甚至还有两罐牛肉罐头和军用压缩饼干。 此时，能提供热量的零食简直是救命的东西。 卫小娟一边嚼着奶糖，一边不停嘴地抱怨：「你不是说从山里穿过去，两三天就能到隔壁封市吗？这已经两天了……你可别跟我说你迷路了！」 二流子冯峰压根不是本地人，看了看地图就选择了这么个『僻静无人』的私奔路线。再碰上卫小娟这么个没吃过苦，也没操过心的『大小姐』，简直是瞎子踢毽子——一个不如一个。 更要命的是，卫小娟为了漂亮，还穿了一身城里如今最流行的蝙蝠衫加喇叭裤。在野草丛生、树枝处处的山里，蝙蝠衫走哪儿挂哪儿的特性……简直是噩梦一样的存在。 数着鹅黄色蝙蝠衫上头被树枝挂出来的四五个洞，卫小娟又委屈又后悔：早知道托人买张火车票就好了呀，怎么脑子一抽就跟着他往深山老林里钻了呢？ 冯峰其实也一肚子火：他本来想忽悠了这个家里条件好的，混吃混喝，最好再让他倒插门就最好了。 谁知道她脑子一热，说家里死活不同意，可她对他是认真的，所以就算私奔也要跟他在一起。搞得冯峰骑虎难下，就想着把她忽悠到深山老林里，然后自己瞅机会悄悄走人。 到时候摆脱了这个累赘，凭他的样貌谈吐，换个地方忽悠个姑娘，又是一条好汉。 总结一下，就是俩人一个蠢一个坏，所以才落到了如今这么个尴尬的境地。 不过没关系，他们很快就要被『解放』了，以一种不怎么寻常的方式。 …… 小煤球是野山里土生土长的小妖怪，因为浑身黑乎乎的、个子也又小又圆，连五官都看不清，让它一直都挺自卑。 今天各路鬼怪一起围住『神兽大人』行礼的时候，它被挤在阴影里，不注意看压根都注意不到。 不过与它低调的外表不同，整座野山底下，大部分都是它的天下。 是的，野山的深处，蕴藏着异常丰富的煤矿资源，一直鲜为人知，经年累月的，居然孵化出了小煤球这么一个精怪出来。 所以当其他的鬼怪要么在林间穿行、要么飘荡在半空寻觅、甚至还有能附身到植物上的草木妖怪……只有它，勤勤恳恳，一寸寸沿着土地，去细心感知陌生的气息。 而它的运气也相当好……因为卫小娟他们暂时避雨藏身的那个山洞，恰好就是小煤球的地盘。 所以卫小娟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丢了所有的奶糖。 小煤球头一次越众而出，结结巴巴地跟林小皮报告的时候，它紧张得脸都在发烧——当然，别人其实是压根看不清它的脸到底红没红的。 坐在小野猪背上的林小皮轻轻抽了抽鼻子，顿时热情了起来——在这个不起眼的小精怪身上，她闻到了她最最喜欢的—— 金钱的味道！ 这是小煤球吗？这是金娃娃呀！ 长得像是黑线球的小煤球，在恭恭敬敬上贡了所有刚找到的奶糖的同时，也震惊地收到了来自林小皮的回礼—— 小女娃歪了歪脑袋，努力伸长了自己的小短手，在头顶吃力地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摸到了自己绑揪揪的红头绳，然后拽了下来，热情无比地套在了小煤球的身上。 「……？」 林小皮指挥着自己不怎么听话的手指，本来是想跟妈妈一样，给小煤球也扎个小揪揪的。 可是世事难料，她高估了自己这个一岁半身体的四肢协调和手指灵活度，努力了老半天，她成功把本来蓬松圆滚滚的小煤球…… 变成了一个黑葫芦。 嗯，腰间一个红腰带，上下两截的那种葫芦。 连没什么审美观的林卫民都看不下去了，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小煤球倒是对自己的葫芦造型感激涕零，甚至抖了抖身躯，落下了无数感动的煤灰： 这可是来自大佬的恩赐！它可能之前都长错了模样，其实从成精的那一天起，它就不应该是圆球儿，而是就应该是个葫芦！一定是这样的！ 林小皮有些心虚地窜到了亲爹的怀里要抱抱：特别像在外面闯了祸准备躲起来的小盆友。 跟着新出炉的葫芦煤球，林福根一行人往卫小娟他们藏身的山洞赶去。 没想到刚一转弯，就意外碰到了两个熟人。 第33页 几天没见就面色枯瘦如骷髅的徐祖根抬起头，震惊地头一次在野山看见除自己以外的大活人。 他身上军绿色的衣裳已经成了破布条，露出浑身密密麻麻的青紫色的伤痕——和当初他喝醉时，往媳妇身上打的伤痕如出一辙。 长期被冤魂缠着，徐祖根的脸色早就青白得没了人气儿，浑身的冷汗和无数次浸水，头髮丝丝缕缕地黏在脸上，让他的表情显得格外狰狞。 以为林福根良心发现来来救自己的徐祖根瞬间就红了眼眶，数日来被自己上任媳妇、现任水鬼折磨的痛苦经歷，让他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林福根的裤腿： 「你终于来救我了！她要生生折磨死我啊！连个痛快的都不给！快带我出去，我家的地和宅子都不要了，都给你，只要救我出去就行，救命啊——」 「咳咳」林福根使劲儿抽出了自己的腿，回復道：「那啥，我就是路过的……你们继续。」 路过的……继续……继续？？？ 徐祖根震惊地喃喃重复，继而发出愤怒至极的怒吼： 「林福根你不是人！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你早晚要遭报应的！」 「你还知道报应？你现在所经歷的，可不就是你该得的报应吗？」林福根直视着浑身狼狈得不成人样的男人，轻轻说道。 第24章 国营饭店（一更）…… 看着林福根一行人真的只是路过, 而不是来救这个早该遭报应的男人，水鬼向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感激他们, 没有逼着她『原谅』, 感激他们, 正视了她当初所经受的那些摧残。 成为鬼之后，她听同伴讲过太多自诩正义，实则慷他人之慨的人类。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逼着那些去报仇的鬼要大度, 要识大体, 不能伤害人类。 那凭什么，他们善良所以就活该被伤害呢？ 难道他们死了, 就这么白死了吗？ 「那个水鬼是新来的。」小煤球小小声地报告，「听她说, 等报完仇就要到地下去了。」 「到地下去？」林卫民好奇道。 「就是等着投胎吧……大概。」小煤球不确定地说着, 还带着一丝丝羡慕，「人类真好, 不管活着还是死了，身边都有同伴呢。」 「你没有吗？」 「没有。」小煤球有些沮丧地低下头, 「我没有朋友。」 小野猪看了看林小皮, 然后大大咧咧地上去，干脆利落地把小煤球顶了个跟头。 「……你, 你干嘛呀。」小煤球努力瞪大了谁都看不清的黑眼睛, 委委屈屈地小声道。 「看样子, 它想跟你当朋友呢。」林福根乐呵呵地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解释道。 「哇？真的吗？」小煤球又惊又喜，看着同样黑黢黢的小野猪，觉得这是不是就是它们註定成为朋友的缘分？！ 小煤球感应到的山洞有些远, 等一行人总算到地方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天空依然飘着濛濛细雨，本来想等雨停的卫小娟没等到雨停，却等到了天黑，而本该跟她在一起的冯峰说要出去找东西吃，可眼见天都黑透了也没回来。 卫小娟又冷又怕，这才想起来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深深老林里，再回想起小时候听到的那些半真半假的关于野山的鬼怪故事，简直把自己快要吓哭了。 听到动静，卫小娟小心翼翼地从山洞里探出了半个脑袋： 「你们！」 就在林卫民以为她要让他们赶紧走人，不要耽误她追寻幸福的时候，就听卫小娟急急忙忙地开了口： 「你们是不是我家人派来找我的？快带我回家啊啊可冻死我了！」 还在思考怎么说服这孩子赶紧回家的林卫民：「……要不，你再仔细想想？」 「想啥啊想，我明天还得上班呢。冯峰那个王八蛋八成是跑了！」 ……行吧。 进山熘了大半天，毫无成就感地救回了『浪子回头』的卫小娟，也算是没白跑一趟。 同样没白跑一趟的是出来『放风』，乐得不行的林小皮，她骑着小野猪，身后坐着跟小野猪黑得浑然一体的小煤球。 ……小野猪邀请它到家里去玩儿，而小煤球非常受宠若惊地答应了。 路上，他们还顺路找到了正没头苍蝇似的卫晓东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回走。 到了卫家。 卫妈妈自然是千恩万谢，拿了一堆供销社里要排队抢购的吃食装了一兜子，非要林福根他们带上，还往林小皮浅浅的两个衣兜里面装满了大白兔奶糖。 看着小丫头露出甜甜的笑容，卫妈妈自责极了：「都怪小娟，让这么小的孩子也跟着进山冒险！」说着说着，忍不住回头揪住卫小娟，狠狠打了几下狠的。 「以后常来家里玩啊！奶奶给你做好吃的！」卫妈妈轻轻摸了摸林小皮的小脸蛋，又软又嫩的手感让她心里更难受了：……她啥时候能抱上这么可爱的小孙女就好了！ 好不容易才在卫妈妈依依不捨的目光下告辞，看着一瞬间横眉怒目，回去准备收拾自家糟心闺女的卫妈妈，林小皮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刚才的奶奶看她的眼神，像是要把自己抱回家似的！ …… 第二天，林卫民又跑了一趟，找卫晓东谈蔬菜销路的事儿。 托卫小娟的福，事情谈得十分顺利。 第34页 卫晓东非常干脆地点了头：「我听我妈说了，你们那儿种的蔬菜比世面上的都好得多，可以定成我们供销社蔬菜类最高档次的价格……另外，国营饭店那边也需要进蔬菜，要不要我帮你们问一句？」 就算没有卫小娟那破事儿，卫晓东也是要同意的。 身在市里，他对政策的敏感度比其他人高得多，改革开放，直接放开了对私人买卖货物的限制，没看现在市区里都已经有固定的集市了？ 作为国营供销社的货物虽然依然不愁卖，但怎么说都不是独一份了，这时候，多上有竞争力的货物，显然只有好处。 他还担心林家自己去卖蔬菜，不走他这条路呢。不过，看来显然他高估了林家的蔬菜产量。 「国营饭店？先不用了吧，我们家菜地没那么多，地里还种着粮食呢。」林卫民搓了搓手，「看看情况，明年再说吧。」 「咳，我妈可不是没吃过好东西的人，只看她把你们家的菜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你们的步子就要迈得大胆一点嘛！」 「是是，晓东哥说的是。」林卫民点着头，心里开始琢磨，自家闺女能跑会跳了，回去索性再给她多圈点儿地……好像也没啥？ 跟卫晓东告辞，林卫民走出了市供销社的大门，看到等在门口的媳妇和闺女，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摸了摸怀里的粮票和钱，林卫民兴奋道：「走，带你们吃肉去！」 既然到市里，眼看又到了中午饭点儿，不去国营饭店吃顿好的都对不起现在的好日子。 托小皮的福，家里的麦子收完，交完了农业税还剩下了一大半，再加上地里涨势良好的玉米和红薯，显而易见今年能过个好年了。 国营饭店在一条繁华的街口，是个二层小楼，招牌上『国营饭店』四个大字，上面还有一颗闪亮的红星。 才是上午十一点，里面已经挤得满满当当。玻璃窗口旁边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字写着今日的菜单。 菜：烧鸡（限量供应三十只）、回锅肉片、油焖茄子、凉拌耳丝 主食：韭菜猪肉水饺、大肉包子 汤：番茄蛋花汤、酸辣肚丝汤 来得早的客人大部分都是来抢购烧鸡的，现在肉食难得，国营饭店的大师傅手艺好，做出来的烧鸡脱骨入味，每回都是要抢的。 林卫民遗憾地看了看今日限定的数量，再数一数窗口排的队，遗憾地放弃了吃烧鸡的想法，想着下次一定要早早来，转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木质的桌椅擦得不怎么干净，似乎还有上顿饭客人留下的油渍。 林小皮有些嫌弃地把自己扭成了一个小麻花，不想把自己的新衣服弄脏——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鲜亮的小红袄，还是当初林拥军送的布料，难得的亮色让林小皮很喜欢。 「小丫头还怪爱干净呢。」吴艷萍忍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月白色小手绢儿，擦了擦桌子。 「吃啥？」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快步过来，一身白工作服，手里拿着个小票本，态度不怎么好地站在了桌边。 「额，同志稍等，我看看。」林卫民有片刻的犹豫。 「有啥好看的？」胖大婶翻了个白眼，「那你慢慢想，我先去别桌点菜。」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门口又进来了两三桌客人。 「……」头一次来国营饭店的林卫民窘地脸都红了，他是听说过国营饭店服务员牛得很，和供销社的店员都是令人羡慕的工作，不过头一次带着老婆孩子来吃饭，没想到却被冷遇，一时间心里头有些难受。 「咱就点五个包子，你仨，我俩，小皮尝几口就行，然后再要个鸡蛋汤？」吴艷萍看丈夫尴尬，忙转移话题。 「好、好。」林卫民皱着眉头，终于在胖大婶第二次过来的时候顺利交上了钱和粮票，换来了一张手撕的小票，这才算点上了菜。 包子要现包现蒸，上一锅早已经买完了，一家三口等第二锅包子出锅，等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喝了一肚子番茄蛋花汤之后，期待的肉包子终于上了桌。 之前的汤并没有给林小皮太多的印象，因为自家的鸡蛋和番茄经过她祥瑞之气的滋养，长得也很是不错，做成汤味道鲜美异常，差不到哪里去。 可接下来上来的肉包子，就完全刷新了林小皮对这个世界食物的印象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国营饭店的服务员哪怕贼凶，也依然不耽误人家生意好了： 热腾腾的包子几乎有林小皮的脸那么大，白面发的软乎乎，一点儿发酵的酸味都没有，里面的肉馅更是肉质丰富、咸香油润。咬一口下去，肉汁甚至能顺着嘴角往下流。 从出生以来，一直在压抑自己胃口的林小皮，被这鲜香的肉味勾起了食慾，总算放开了大吃起来。 而本来打算让才一岁半的小闺女『尝一口』的夫妻俩，眼睁睁看着小丫头自己捧着包子『啊呜』个不停，一个人把整整一个、比她脸还大的肉包子，一口接着一口吃了个精光。 「……包包，还要！」林小皮伸出两只油乎乎的小手，意犹未尽地伸向装包子的白盘子。 第25章 杀猪吃肉（二更） 「可不能吃了！别把你的小肚皮撑爆了！」吴艷萍吓得不轻。 刚刚是没反应过来, 才让闺女自己吃完了那么大一个的包子，这下说什么她都不敢给了。 第35页 ——小丫头肚皮才有多大地方？塞个大包子进去还得了？这肉包子可是实在得很，里面是满满的肉呢！ 「……哼！」林小皮瞬间不高兴了, 本来托生成了人类的身体就让她的神力打了折扣, 这下连饭都不让吃了！ 「让我摸摸小肚皮。」林卫民还没意识到自己「女儿奴」的属性, 只知道自己看不得女儿不开心，摸了摸空瘪瘪的小肚子，忍不住用怀疑地眼神看向了媳妇，「……咱家小皮是不是从来就没吃饱过？」 「你什么意思？」吴艷萍懵了, 这是怀疑她虐待自己的亲生闺女？毕竟从小皮出生以来, 主要都是她在照顾的。 林卫民看媳妇不高兴了，忙压低了声音, 劝道：「咱们小皮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自己心里有数。」 吴艷萍睁大了眼, 瞅了瞅一岁半忽然变成大胃王的闺女, 又看了看一脸笃定相信一两岁的娃能自己判断食量的丈夫，一时之间, 竟然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不正常了…… 「行行，我不管了还不行吗？」吴艷萍有些赌气, 自己担心闺女撑坏还成了错了。一边生着气, 一边忍不住自己也拿了个包子吃。 一口咬下去，吴艷萍觉得这包子好吃归好吃, 也没那么夸张……不知道为什么, 她突然有一种感觉： 要是有食材, 她也能做出来。 林卫民则沉迷于看闺女小老虎似的『啊呜啊呜』，连自己空着肚子都依然充满了幸福感。 不知不觉……除了吴艷萍坚定地吃完了属于自己的两个大包子-她还是怕闺女撑着，努力抢着吃完的-之外, 林卫民一口未动，三个包子全都进了林小皮的肚子。 发现闺女能吃到有点儿过分的夫妻俩：……？？？ 看着小嘴吃的油乎乎，脸色洋溢着饕足笑容的闺女，一瞬间，俩人不约而同地怀疑，之前林小皮是不是，还真就没吃饱过？ 「肉肉，好吃！」林小皮下了总结陈词，拍了拍自己依然瘪瘪的小肚皮，咬着手指意犹未尽，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委屈： ——之前在林家，自己吃的都是些啥啊？ 出生头一年只能喝奶就算了，可断奶之后，天天就是面煳汤、玉米煳、杂粮粥……全是不饱肚子的汤汤水水，再加上每天一碗鸡蛋羹已经是顶好的吃食了。 林小皮固执地无视了人类小娃娃脆弱的肠胃，坚定地认为——自己本来就应该吃肉肉！肉才是她的最爱！ 哦，还有大白兔奶糖当然也不错，和肉肉就勉强并列第一名吧。 第一次吃肉的林小皮，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气，以至于回家之后，小野猪明显感觉到了变化，跟前跟后地摇尾巴，轰都轰不走。 「谈好了，晓东哥说咱家青菜不会愁卖，有多少收多少！」林卫民喜气洋洋地报告情况，「还建议咱们要是产量高了，还可以卖到国营饭店去。」 说着，把怀里藏着还犹带余温的肉包子拿了出来，递给了刘文秀：「妈，我给家里人带的，您给分分。」 「国营饭店的大肉包子？哎呀，费那钱干啥！」刘文秀嘴上抱怨着，行动却十分城市地喜气洋洋地拿去厨房找盘子装了，这年头能去国营饭店吃饭是顶有面子的事儿，更别提偏僻的林家村了， 最后，家里每个人都分了半个包子，林伟有些不捨得，细细品着味道、吃得慢，可眼看林杰迅速吃完了自己那份，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不由自主地也快速吃完了，省得被永远吃不饱的弟弟惦记。 「你们吃，你们吃，我们三口吃过了。」林卫民没敢说自己一口没吃，林小皮吃了整整三个的事儿，这要敢说出来，他非得被最紧张孙女的亲妈给骂死不可。 「包子！」林小皮眼睛刚刚亮起，就被吴艷萍眼疾手快地给按住了，脸上挤上了笑脸，「妈，小皮也吃过了。」 「哼。」看亲妈不让自己吃肉，林小皮眼珠子转了转，一把揪住了在自己身边晃悠地正欢快的小野猪。 …… 三天之后，小野猪从山上赶下了一头格外肥硕的成年野猪。 在林家村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它赶着这头野猪，径直进了林福根的家门。 和养熟了的小野猪不同，这头大野猪憨憨傻傻，进门就哼哼着到处找吃的，一副智商不高、特别适合被炖了吃肉的样子…… 林小皮得意地摇头晃脑，这下忽然有了这么多的肉，妈妈总没有理由阻止她放开肚皮吃个饱了吧？ 靠山的村庄里，规矩就是谁打来的野味就归谁。若是略大的野物，除了给负责宰杀的屠户要分一些之外，是不是分给村里人大家都没话说。 可是这么大的一头猪，一家人肯定是吃不完的，那么这时候，别的村民就可以带着东西上门来换猪肉。 这头野猪是怎么来的，林家人心里一清二楚，吴艷萍看闺女如此执着于吃肉，甚至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哭笑不得： 既然闺女想吃，那还有啥说的，杀了吃肉吧。 吴艷萍细心，这头大肥猪被赶到了屠户家杀掉之前，被她用林家水缸里的水全身洗刷了一遍不说，还给大肥猪灌了满肚子的水。 不为别的，野猪腥臊味重，肉质口感也不好，如果没用林小皮触碰过的水洗刷的话，炖出来也不好吃。 上次从国营饭店回来之后，吴艷萍就发现闺女的胃口大增，也不满足于之前喝的汤汤水水了，这两天本来就在换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 第36页 可是因为食材有限，做来做去也没什么新鲜的，就算收了麦之后，精细面可以吃个够了，但肉食还是难得。 偏偏很明显，林小皮显而易见地喜欢吃肉。 村尾林屠夫看到这么大一头野猪，「嚯」了一声一边恭喜着，一边就转身就去磨刀了。 「这么大的野猪可是好些年没见了啊！」听着林屠夫的念叨，他家的小子大牛躲在门口馋得差点哭出来。 现在离年底还远着，杀猪的人家本来就少，要是人家里杀只鸡啥的，也用不着专门找屠户动手，所以大牛已经好久没吃肉了。 看着趾高气昂前来看热闹的林伟三个，大牛更是气得眼红。 他看不上林伟他们三个瘦竹竿已经很久了，偏偏眼瞅着他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如今连大肥猪都吃上了，让大牛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心里一不平衡，他就想闹么蛾子。 瞅着已经被撂倒，绑得结结实实的大野猪，大牛眼珠子一转，趁着大人们都不注意，悄摸地矮着身子走过去，摸索着把绑住猪腿的绳子给解开了。 解开了绳子还不算，他还使足了力气，狠狠地往野猪的屁股上来了一下子。 看着野猪『蹭』地一声从地面打了个滚站了起来，大牛『嘿嘿』一笑，脚底抹油地就想熘。 林小皮牵着哥哥的衣角，正在后院探头探脑地看林屠户磨刀，没成想才一会儿的工夫就听见前院传来『叮叮噹噹』的大动静。 「咋回事？前院儿翻了天啦？该不是猪跑了吧？」林卫民咕哝了一句，让林屠户听到了，顿时大怒： 「不可能！我绑猪的手艺能让它跑了？我跟它姓！」 这下刀也不磨了，林屠户气哼哼地腾腾腾往前院儿走，然后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前院此时鸡飞狗跳，那头原该被自己绑得好好的大野猪身上一根绳子都没有，正在横冲直撞地追自家那个倒霉孩子呢！ 大牛脚下跌跌撞撞，没头没脑地绕着院子勐跑，时不时还被大野猪的獠牙挂到衣服，吓得哭声儿都噼叉了。 「爹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啊！救命啊啊！」 ……也不知道这熊孩子怎么惹到野猪，还让它给挣脱了，可不管怎么说，发疯的成年野猪可不好对付。 众人正发着愁，就见大野猪忽然停下了脚步，也不追大牛了，扭着肥屁股老老实实地走向了刚才自己被捆的地方，横着往地上一躺不说，还不知从哪儿找到了绳子，四肢猪蹄划拉着试图把绳子往自己身上缠。 众人：……？？？ 林小皮咬着手指满脸无辜：……想耽误我吃肉肉？想得美！ 第26章 猪油渣真香（三更）…… 死里逃生的大牛只顾着庆幸劫后余生, 完全没注意自己逃命的时候胡言乱语说漏了嘴。 口口声声说野猪不可能挣脱自己绑的绳子的林屠户，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自己被亲儿子打了脸，想也不想拽住大牛就勐揍： 「你小子胆子肥了啊？敢偷偷放野猪？你还想干啥？想上天不想？啊？」 「啊啊啊啊。」大牛被揍得鬼哭狼嚎, 旁边的林伟三个捂着嘴简直乐坏了。 让你总带头欺负俺们？等着吧, 不等今天的太阳落下, 咱兄弟三个保证你亲手放猪还被猪追的『英雄事迹』就能传遍全村！明天再传遍学校！ 把猪下水给了林屠户作为杀猪的报酬，林卫民招唿着家里人抬着肉回家，还没走到家门口就看见乌泱泱等了一大堆的人，有的挎着一篮子鸡蛋, 有的是半袋子花生, 还有拎着一袋子棉花的。 ……敢情都是知道自家去杀猪，赶着来换肉的！ 「先说好, 野猪身上肥肉不多，肥肉和五花肉可不换啊。」林卫民乐呵呵地招唿着邻居们进门。 这年头肥肉是好东西, 不仅能炼猪油, 吃着也香，比瘦肉可受欢迎多了。 忙忙碌碌的大半天过去, 总算才把上门的邻居们都打发了，林卫民擦了把忙活出来的一脑门汗, 扭头一瞅：呵, 小丫头不知啥时候，自个儿捧着个碗坐在门槛上, 一会就往嘴里扔一颗金灿灿的东西, 吃得眼睛眯起来, 别提多香了。 「吃啥好东西呢？」林卫民好奇的上前一瞅：哎呀，猪油渣！那能不香吗？！ 被切成小丁的猪油放进锅里，文火满熬, 把猪油熬出来之后，盛出来放凉备着以后炒菜吃，而被熬剩下的猪油渣变得金黄焦脆，再撒上薄薄的一层盐，这就是这时代的最高级零嘴儿了。 入口焦香油酥，根本停不下来。 「给爹尝一个呗？」林卫民看小丫头吃得实在香甜，忍不住逗她。 ……然后果不其然，换来了亲闺女的白眼儿，里面鄙视的意思格外明显： 跟小孩儿抢东西吃，你也好意思？ 林卫民自然是不好意思的，他就那么一问。不过说实在的，他也有一点儿点儿馋： 上回的肉包子就没吃进嘴，想想上回吃肉好像还是去人家家里做木工活的时候。 不敢打扰闺女吃油渣，林卫民快走几步进了厨房，边洗手边打听中午吃啥。 「五花肉片炒辣椒，猪肉炖粉条，还有猪肉大葱包子！」吴艷萍手里忙个不停，笑呵呵地答，「再来个紫菜鸡蛋汤解腻……等会你尝尝，我的手艺比起国营饭店的咋样？」 心情舒畅的吴艷萍卯足了劲，可算有机会大展身手了。 第37页 在娘家的时候，条件比林家村还好些，那时候她就爱捣鼓些吃食，她妈觉得女孩儿会做饭是好事，从来不嫌弃她糟蹋食材。 这么一想，可是好几年没做过这么多好吃的了。 刘文秀带着刘红花，一起给吴艷萍打着下手，厨房小，嫌林卫民戳在当中碍事，刘文秀毫不留情地把二儿子给赶了出来，顺手往他怀里塞了个篮子：「去地里拔点儿青菜，等会炒个小白菜，省得你们腻得慌。」 旁边留着口水等吃饭的林杰睁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地嗷嗷：「奶，你说啥呢？吃肉咋会腻！不信你等会给我盛多点儿，我吃给你看！保准不腻！」 口口声声绝对不会腻的林杰，终于还是败在了丰盛的午饭之下。 比起不可能不好吃的炒五花肉和猪肉炖粉条，吴艷萍亲手包的包子也收到了一致好评，都说不比国营饭店的包子差，甚至因为猪肉被林小皮玩过的水细细洗过，里头的肉馅还更香了。 大家边吃边夸，让吴艷萍难得找到了以前在家里做饭的感觉，一时间喜笑颜开，连林小皮抓紧时间偷吃了三个大包子都没注意。 ——这会自家蒸包子蒸的多，不像上回一人只有半个扣扣索索的样子，整整一盆包子就放在桌上，谁也没注意其他人到底吃了几个。 林小皮发现没人管自己，简直乐坏了，一边啃包子一边坐在木凳上晃悠着两条小短腿，美滋滋的模样让全家人谁看谁乐呵。 至于一直很馋的三兄弟更是让人忍不住发笑： 一开始，三兄弟跟狼似的，只顾盯着满桌子里的肉抢，半饱之后才消停了不少，等吃到后来，林杰暗搓搓地盯着桌上唯一的一盘青菜，悄悄地伸出了筷子。 「啪。」刘文秀可还记得这小子的『豪言壮语』，看他夹青菜立马打下了这熊孩子的筷子，似笑非笑道，「你饭前说啥来着？吃多少大肥肉片子都不腻，那你夹青菜干啥？」 「……」林杰委屈巴巴，他咋知道，有朝一日能吃肉吃到撑呢？ 林福根看着热热闹闹的一家子，捋着鬍子笑得慈祥：这日子，看来是真的越过越红火了！ …… 上次吃的那头大野猪，让林家村整整一个月都依然津津乐道。 「福根叔，上回的野猪肉真好吃啊，从来没吃过一点儿腥膻味儿都没有的！跟被劁了的家猪似的！」 「肉还容易炖烂呢！整锅肉都没费我家多少柴火！」另一个村民乐呵呵地搭话。 「而且这大野猪还肥！不知道你家小黑子从哪儿赶来的？」一开始的村民竖起了个大拇指，「你家小黑子是这个啊，别看个头小，力气大，我看吶，说不定是这野山里头的猪王呢！」 一路走过去，有夸猪肉好吃的，有夸小野猪厉害的，不过听来听去，大家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 ……你家小黑子啥时候再赶来一头野猪啊？大傢伙儿都没吃够呢！ 对于这些明示暗示，林卫民摇了摇头，失笑道： 「这种撞大运的事儿哪儿能三天两头地来啊……别开玩笑了。」 为了不让林小皮因为近日吃饱喝足，而导致越来越明显的特殊能力被其他人发现。林福根特意敲打了小野猪，严令禁止它再去山上赶猪下来。 可回头看着眼巴巴想肉吃的孙女，林福根又心疼了，转头跟二儿子吩咐： 「去打听打听，临近的几个村儿谁家有小猪崽的，咱家自己养几头。」 上一季的麦子除了交农业税、自家吃用之外，还有一部分被换成了钱，有粮有钱在手，如今政策也不限制养殖家畜的数量了，也是时候该养些牲畜了。 「养猪猪？」林小皮一听就乐开了花，「还要鸡鸡！还，还有咩咩！」 小丫头不会说羊，于是聪明地用咩咩来代替，完全没发现听到自己发言的爷爷有多么头大。 「还要养鸡和羊？」林福根有些为难了。这些家畜都要人来伺候的，家里劳动力就这么多，养的多了，忙活不过来啊。 「猪猪，黑黑管！」林小皮立马发现了林福根发愁的根源，举着小手手勐指小野猪。 「养的猪让小黑子管？」林福根眼睛一亮，觉得这好像也是个办法。 小野猪对于『同类』的权威有目共睹，再说，散养的猪也好吃，只要能按时带回家了，好像……也没啥不行的？ …… 十几天后，家里陆陆续续买了六只小猪崽、两只小羊羔，还有足足十只小母鸡。 ——之所以买这么多，是细心的刘文秀发现小皮饭量大得异常，为了让小丫头吃得开心，怎么也得多买点儿养着才是。 负责打造猪圈、鸡棚和羊圈的林卫民简直忙坏了，要搁在一年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家能有这么多的财产。这些家畜可都是吃粮食的，非得是家里有余粮的人家才能养得起，可一眨眼，怎么着？自家居然养了这么一大群。 放到十几年前，这就是富农啊！ 林卫民越想心里头越美，抡锤子都更加有力气了：给家畜搭圈用不着他做木工的那些个讲究的『榫卯』之类，只要结实抗造就行，所以直接用钉子是最方便的。 「作业写完了？」林福根看赖在院里不挪窝的三个孙子，故意板着脸，「不是听说你们有新老师，给加作业了，咋一个个都没事儿干在这儿瞧热闹？」 第38页 看着粉嫩嫩的小猪崽，软乎乎的羊羔和毛茸茸满地乱跑的小鸡崽，三个小子哪儿有心思写作业，早就跑到院子里瞧稀罕了。 此时看爷爷板着脸问，最小的林杰大着胆子举手，一张嘴就是吹牛：「早就写完啦，那点儿作业小意思！」 「哦？」林福根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孙子，「既然如此，以后让你二哥负责餵鸡，你大哥带着你和妹妹负责放羊，你觉得咋样？」 猪崽们倒是不用管，他刚才一扭头，看见小黑子已经特别让人省心地开始在猪崽们面前立威了，显而易见，以后这群猪崽们直接就成了小黑子亲自负责的『小弟』了！ 他正愁来了这么一大群小东西怎么照顾呢，他可不像其他大男子主义的村人，不管家里有多少活计都一股脑的丢给女人们。 林福根觉得，都是家里的一份子，吃饭的时候没缺你一口，那干活儿的时候自然也该算上你的这份儿。 三个孙子眼看也大了，不当个劳动力使，那得多亏得慌？ 「啊？」出头鸟林杰傻眼了，他没想到出来看个热闹给自己找了个长期的麻烦，「每天啊？爷，我还得写作业呢。」 「不耽误你写作业啊，你不说作业是小意思吗？每天放学抓紧写完，交给我之后再去干活儿，保准一点儿都不耽误！」 第27章 大消息（四更） 这天一放学, 林伟三兄弟苦着脸往家跑，气喘吁吁到了家，把书包往炕上一倒, 找出作业本儿, 闷头就开始急吼吼地写作业。 唉, 他们没办法不急啊，爷说了，他们要是不餵鸡放羊，以后杀了吃肉的时候, 就没他们的份儿！ 没肉吃这事儿可太严重了, 让他们不得不重视起来。 「你碰我干啥！」林杰被哥哥撞得手一歪，数字『5』上面的小辫子直接划到了作业本外头去。 「又不是故意的……」林超也委屈, 「还不是大哥先撞的我。」 「那谁让你们抢我地盘呢？」林伟气得不行，他刚想出这道题怎么算就被打断了思路。 「不行咱划三八线！」林杰嘟着嘴。 刘红花进屋的时候, 就见三个儿子趴在炕上, 泾渭分明地各自占了一小块，挤挤挨挨地写作业的情景。 他们一家五口住一个土胚房, 睡一个炕，屋里别说桌子凳子了, 仅有的几件衣服都是随意挂在铁钉儿上的。 餐桌倒是能写作业, 可不吃饭的时候，那桌子还得放针线盒子和一堆杂物呢, 单是腾出来就得好大一会儿。 「要是房子能大点儿就好了。」刘红花心疼三个儿子每次写完作业都脖子疼腰疼, 忍不住嘆气道。 「咋不能？」这屋为了光线好压根没关门, 更没盖门帘儿，刚好被路过门口的吴艷萍听见，就站在门口搭话。 「大嫂, 你没听妈说吗？之前刘翠花不是把她家的宅基地让给咱家了，等下个月青菜长成，卫民从供销社把卖菜的钱拿回来，咱就把跟隔壁的院墙打通，开始修整屋子！」 「真的？」刘红花激动地脸都红了。自打结婚起，她就跟林卫国窝在这么个撑死不到十个平方的屋子里，大儿子出生了，他们三口住十平方，等老三都出生了，他家五口人还是住这十平方。 平常憋屈地连转个身都要打架，晚上睡觉更是没一宿能踏实到天亮的——不是被一巴掌推了腿，就是被臭脚丫蹬了腰！ 要真是能盖新房子，是不是，是不是就能把三个熊娃子给分出去啦？ 「这还有假？」吴艷萍捂着嘴笑，「跟你说……卫民都开始收材料啦！不过暂时也就是修一修，能住人就成，盖新房还得再等等。」 之前买牲畜用的是麦子丰收换来的一笔富余的钱，因为一次买了不少已经花的差不多了，想要翻修房子，就得等再有收入了。好在已经跟市供销社谈好了收蔬菜的事儿，青菜长得快，以后可以说隔俩月就能有一笔固定收入，这在林家可是大进步了。 比起刘红花，吴艷萍和林卫民的房间虽说更小些，但好在就小皮一个孩子，勉强也能住。 不过土坯房有不少的坏处：比如时间长了门窗合不上啦，墙体有裂缝啦等等，而且地基浅，再住些念头，墙倒屋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所以条件好些的人家要么翻修土胚房，或者有钱的，就直接新盖了砖瓦房，不过在林家村还是少数。不然刘翠花当初看到新任丈夫住的是青砖瓦房的时候才喜得不行，觉得自己总算熬到好日子了。 吴艷萍看着闺女玩儿了水，赶紧上前换了盆新的，原先的这盆则小心翼翼地挑去给青菜地浇水——小青菜需要水分充足，小皮又不可能每棵青菜都摸一摸，自然还是全都浇上水才能保证青菜的质量。 用小皮玩过的水浇青菜还有一桩好处——那就是长得快。别家青菜总得三四个月才能成熟，自家的最多两个月就长成了！ 想到自家的砖瓦房就指望这些青菜了，吴艷萍手下的动作简直堪称温柔。 …… 林拥军又一次从镇上进货回来之后，兴沖沖的就往林福根家走。 「福根叔，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林拥军照例往桌上放了一罐麦乳精-自他觉得往福根叔家送礼能转运一来，次次来就没有空手的时候，「我拐了好几个弯子听说的，您先别往外传！」 「啥事儿啊这么神秘。」林福根失笑。 第39页 「听说，要取消用票了！」林拥军压低了声音，说出这个重磅消息。 「啊？」林福根这下真的惊讶了，难得急慌慌地追问，「取消用票啥意思？粮票糖票布票……都没有了？」 「可不么！」林拥军晃着脑袋，「上头要改革开放，可不是嘴上说说！叔，我那个去过广市的亲戚说了，那边早就开始试点了，计划经济的时代结束了，以后啊，是市场经济！让市场做主呢！」 在票证时代，粮票成为几乎比钱更重要的东西，这么多年下来，大家早就习惯了。一听说要取消票证，林福根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可转念一想，中华上下五千年，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又有什么能永远存在呢？ 「取消了好，取消了好！」林福根毕竟经歷多，略一思索就知道这可是个大好事，「那啥时候开始执行啊？」 「听说下个月咱这儿就要开始执行政策了！」林拥军也高兴地搓了搓手，「不止呢，听说上头还逐渐放开私营了……我正托人找关系，准备承包咱村的供销社呢！」 林拥军心里是有成算的，供销社虽然货品多，质量也有保证，可要是比起广市深市那边的，显得土气得多，而且价格也没有太大优势。 就说布料吧，供销社这边还在把的确良当成好东西，印着花的布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种，可深市那边的工厂最流行的是啥？已经是成衣了，有喇叭裤、蝙蝠衫、花边衬衣，甚至还有女款的垫肩西服！听说都是国外过来的最新款式！ 计划经济的条条框框，保证了每个人的基础温饱，同时也限制了发展。人人都想过上好日子，温饱解决了之后，谁都想追求更好的生活。 「承包了供销社，是赔是赚都是自己的，你这风险就大了啊。」多年的经歷让林福根遇事先想到风险，然后才琢磨其他。 「嗨，是赔是赚，不都是看个人本事？」林拥军笑得朝气，让林福根一时间都羡慕起来。 送走了林拥军，林福根琢磨着，取消用票，对自家也是好事。可以说没有了票证的限制，只要有钱，就想买什么买什么了。 那么，怎么挣钱呢？ 自己的老本行这年头肯定是不能干了，不如为子女们琢磨琢磨： 是不是可以让卫民跟着林拥军到广市转一圈？看看那边时兴的样式，回来自己打些家具，应该比木工厂的那些受欢迎的多。家里的种的菜是独一份的，除了直接卖菜，还有什么销路呢？ 正琢磨着，林福根就看到了二儿媳妇吴艷萍从厨房里出来，没一会儿工夫就摆上了六菜一汤。 家里食材丰富了之后，掌厨的早就从刘文秀变成了厨艺明显更受家里人欢迎的吴艷萍，都是一样的材料，不得不说，她做出来的就是好吃。 也算没糟蹋了小皮捣鼓出来的好食材。 哎？刚才林拥军说啥来着？供销社可以私人承包了……那，国营饭店呢？ 不过，这没本钱也承包不了啊，想想那么大一个饭店，还在那么好的位置，可不是一般人承包得起的。或者，自己先开个小饭馆？ 林福根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儿靠谱。要是开在附近三个村子的交界处，村里地价便宜，只要价格实惠味道可口，那生意保准错不了！ …… 要取消用票的事情，作为村长的林爱国自然也听说了。第一反应，就是他终于可以买自行车了！ 他一早就把买自行车的钱准备好了，可就是攒不够工业票。这一听说取消用票的消息，立马风风火火地进了屋，先把准备买车的钱数出来，接着又取出来个大铁盒子，里面零零散散，竟然装了不少钱。 作为村长，他是有工资拿的，另外因为早年在部队的时候是汽车连的，不仅会开车，还会修车。这年头有汽车的人少，不到一定级别不给配，这车少，修车的地方就更少了。 所以林爱国时不时还要进城，帮几个老领导拾掇拾掇小汽车，每次去就没有空手回来的。前段时间老领导还旁敲侧击，以后小汽车私人也可以购买了，让他要是有机会，干脆开个修汽车的车行。 身处高位，看问题自然比下面人要远得多，对于老领导的好意林爱国很是承情，其实自己也在做准备。 一来联繫了几个以前汽车连的老战友，有的开车技术稳妥，有的修车手艺跟自己不相上下，都是经验丰富，又不甘心退休的老伙计。 他身为村长，出面总归不方便，可是像年轻人说的「入个股」，再出点儿技术，这总可以吧。 林爱国看向了狼吞虎咽啃馒头的小虎子，忍不住嘆了口气：自己年龄见长，儿子却还小，不为他打算打算，就他这个又蠢又善的性子，还不被人欺负？ 还好，等买了自行车，去市里就方便了，跑修车行的事更方便不说，更重要的是，还可以小虎子转到市里的小学去。 他宁愿每天骑车接送，也不能让他在村里小学继续『放羊』了！ 第28章 神兽的委屈（五更）…… 好不容易等到国家放开了政策, 投机倒把罪名取消了，开个小店做生意，似乎成了最时兴的一件事。 作为大家长, 林福根无疑是开明的, 他鼓励子女们尝试不一样的路。甚至连最守旧听话的林卫国, 公公也让他放大胆子琢磨，看自己能做点啥。 第40页 结果林卫国吭吭哧哧老半天，说自己还是想种地。倒是刘红花一脸自豪地说自己餵鸡养猪都比别人强，笑嘻嘻答：那憨熊只会种地, 倒是俺, 说不定能开个养殖场！ 「养殖场需要的本钱太多，现在家里可供不上。」 刘红花没想到, 自己只是开玩笑而已，竟然得到了公公认认真真的回覆。打蛇随棍上, 刘红花忙接道：「那俺裁缝手艺也不错啊, 俺能开个裁缝铺不？」 林福根看了一眼『多才多艺』的大儿媳妇，又看了看眼『就爱种地』的林卫国, 嘆了口气，索性直说了：「刚卖了第一批青菜, 家里的余钱不多, 赖好修修隔壁的房子之后，最多能支持一个人做点儿小生意。」 ……啥？还真能不在家里种地餵猪, 出去做生意去了？刘红花顺手掐了一把旁边林卫国的大腿, 引来一阵杀猪似的「嗷嗷」声。 「艷萍的手艺你们也天天尝, 你们觉着，让她开个小饭馆，咋样？」林福根抽着菸袋子, 主动提道。 这是他考虑了很久选中的，民以食为天，大家都解决了温饱，有了条件，首先要改善的就是吃饭问题。有林小皮在，最稳妥的就是先选和吃食有关的小生意，亏是亏不了的，就自家如今的吃食，到哪儿都受欢迎。 「啊？」吴艷萍没想到第一个就说到了自己头上，第一反应就是连连摆手，「那咋行？我手艺也就在家里做做饭，哪儿能出去献丑？再说，国营饭店的厨子还要考证呢！」 「自己在村口开个饭馆考啥证，我打听过了，去工商局办个营业执照就行。」林福根之前有了想法之后就托林拥军去打听了，这不打听不知道，在京市、广市这种大城市，前两年就有私营饭店了，办手续也很简单，有个地方，有个厨子就能批下来营业执照，生意好得很，比国营饭店还受欢迎呢！ 这么一听，林福根心里才有了谱儿。只要不被粮票所限制，村里人下馆子的钱还是有的。再说，单说林家村吧，谁家去城里下馆子，回来之后不满村子地炫耀？ 不管啥时代，对老百姓来说，『吃』都是头等大事。这开饭店啊，一准儿错不了！ 「啊？爹，您说真的啊？这地里和家里的活儿还忙不过来呢，我咋能跑出去开饭店？我一个女人抛头露面的那行？」吴艷萍吓得不轻，连连摆手。 「你咋麻绳提豆腐-提不起来呢！什么女人抛头露面，国家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一旁的林卫民急了，好不容易亲爹支持自己媳妇，谁知道她自己反倒提不起来，「地里活计哪儿用得着你管，这不有我和俺哥呢，再说，爹身子还硬朗，哪天不下地了？三个大男人还伺候不了几亩地了？」 「就是啊，艷萍，之前你也没下地啊，不都在照顾小皮嘛？这小皮眼看也大了，还用得着天天不错眼地看着？再说你晚上不还得回家吗？白天的话就我跟妈在家里忙活的时候多上上心也就是了。」刘红花也帮着腔，难得说了几句实在话。 要说刘红花也不是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公公都说了，先支持艷萍，再往后，说不定就轮着她了呢？养殖场啊！她还以为做梦呢，可公公刚才说的可不像开玩笑！ 吴艷萍眼瞅着林小皮的饭量越来越大，正愁家里的东西不够她吃的，要是开饭馆，先不说挣不挣钱，至少自家闺女能天天吃饱吃好倒是真的。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开饭馆儿的不怕大肚汉！ 「……那，那我卖啥啊？」吴艷萍想明白了这一节，扭着手，心里扑腾扑腾跳得厉害：开饭店！她倒是真的想过，可是，可是…… 「包子！」旁边歪着脑袋瞧热闹的林小皮，笑呵呵地张开了双臂，比划出了好大一个圈儿，「包子！这么大！好次！」 「是啊，小皮说得对，就卖包子！」林福根赞许地摸了摸孙女的头顶，「不过大包子买不上价儿，我记得亲家母不是南方嫁来的？小笼包子你会不会？」 ——那可太会了！ 吴艷萍小时候过年的时候，曾经吃过几次妈妈亲手包的小笼包，那滋味她现在还记得呢！要不是林家村这边不时兴精緻的小笼包，都是夯实的大肉包，她前两天还想做一次试试呢。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把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林拥军更是办事牢靠，听说福根叔家里想开包子铺，麻熘地就帮着找到了地方。 ——也是巧了，他原本就想给自己的供销社换个地方，正在到处打听着。 林家村、小吴村和卫河村交界的那条路原本是最合适的，也有几户人家在那边住着，可巧有户人家最近搬到镇上去了，要转让房子。 他去看了，觉得开私营供销社有点儿小-他可是打算大干一场的，可要说开个小饭馆儿，那地方和位置都是刚刚好。 带着还跟做梦似的吴艷萍两口子去看的时候，他们也挺满意，站在门口就比划开了。 「叫个啥呢？要不干脆就叫包子铺！」林卫民皱着眉头琢磨。 「总得挂个名儿吧？告诉别人咱这儿不是国营，万一人家是走错了，其实是想去国营饭店吃饭呢？」吴艷萍还是有些不自信，从来没出家门办过事，让她说话声音都发虚。 「那就加个姓儿，吴记包子铺，咋样？」林卫民鼓励似的拍了拍吴艷萍的手臂，笑呵呵地道。 「……」吴艷萍一瞬间觉得眼眶有点热，觉得自己嫁到林家真是有福气的人，从上到下，都没有她最害怕的那些大男人的臭毛病， 第41页 「还是叫林记吧。」吴艷萍温温柔柔地笑着，她想和丈夫成为一家人，发自内心的。 …… 在林卫民为媳妇的包子铺紧赶慢赶做桌椅板凳的时候，林福根找来的泥瓦匠带着他的两个兄弟，来给刘翠花转的老宅子修缮了。 「老哥，这房子还修啥啊？推倒重建拉倒。」泥瓦匠抽着林福根让来的捲菸，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来之前，他可不知道这房子有这么破来着！ 「嗐，这不是家里暂时有点儿紧张，把房梁加固一下，墙给贴补贴补，房顶再搭一层……凑合能住人就成。」林福根陪着笑，自觉难为了人家，也怪不好意思的开始画大饼，「不过日子眼瞅着越过越红火啦，等过了年，估摸着就要盖新房子了。」 但凡工匠，比起修补旧房子，都更想直接盖新的。一来工钱不一样，而来修补房子不仅麻烦，还更要求手艺。 听说年后还要盖新房子，泥瓦匠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开工之前，还不放心地问：「老哥，你可别忽悠我，年后真盖新房，可还要找我们兄弟几个啊？」 这几个泥瓦匠，还是林福根託了人，从小吴村请来的，那边村民富裕些，修房子盖房子的也多，都是熟手，林家村这边虽说自己儿子也是木匠，可盖房子的活计干得少，更擅长打打家具之类的精细活儿。 泥瓦匠和他的两个兄弟各有所长，搭伙儿干活惯了的，既然决定接下了这活计，真干起来也卖力得很。 再说，他们老早就听说了，这两年林家村原本的贫地忽然变成了肥土，跟这家人可是脱不开关系，据说就是他们家发现野猪粪能肥地……而且，他们村还流行散养野猪！ 好傢伙，那玩意儿能养熟吗？来之前他们还不屑一顾，可到了林家村一瞅，竟然还真有一只满村儿乱跑，却不伤人也不睬庄稼的野猪！ 那野猪也是神了，不单自己懂事，后面还跟着一屁股的小猪崽子，瞅着明显是家猪的种，那些小猪崽子居然也能散养！ 一边干着活儿，几人一边偷眼瞅着这家里跑来跑去格外听话的猪崽子们——嘿，这些散养的猪崽子可比他们小吴村的圈养猪肥多了。 不仅肥，人家居然还结实！ 而且不止是猪，这家养的鸡和羊也不一般，看一眼就知道欢实得很，个头也大。 ……要是好好干活，主人家满意了，是不是能跟他们多少透漏一下，家里牲畜的养法和秘诀啥的？ 因为修缮房屋，林福根特意选了个日头好的天气，于是等到中午，三个工匠已经都是满头的汗珠子。 吴艷萍跟林卫民去看饭馆儿的房子，这时候也回来了，赶着就去厨房做饭，看时候有些晚了，再一样样做菜怕来不及，吴艷萍就准备擀个杂粮面条，再用番茄鸡蛋做个卤就完了。 「小皮，去帮妈妈拔点儿葱！」吴艷萍着急忙慌地，看见家里人都在忙，只林小皮在院儿里乱晃，没多想就喊了一声——她得看着灶台的火，一时走不开。 林小皮眼看也快两岁了，正是刚开始喜欢给大人帮忙跑腿的时候。听到妈妈的喊声，小傢伙『哒哒哒』地从鸡圈里跑了出来，裤腿上还沾着一片白色的小鸡绒毛。 她在家闲着无聊，没事就去『□□』家里养的小动物们。 小黑子包揽了遛猪的活计，力争家里的猪崽子长成跟它一样，对林家、对神兽主人有用的『可造之材』，至于羊羔则是一早一晚，被林家三个小子轮流带出去吃草，只有可怜的小鸡崽们无处可去，每天被林小皮追着满院儿跑。 林小皮依依不捨地挥别了毛髮凌乱、体格却明显比别家壮实许多的小鸡崽们，自己推开了后院菜地的木栅栏，准备帮妈妈拔葱去。 看着眼前满地的绿油油，林小皮愣在了当地，瞅着自家的菜园子有点儿懵： 大叶子、小叶子、白的、青的、紫的、红的……竖着长的，趴地长的，还有攀在竹竿子上的……自认为人类都是渣渣，身为神兽向来优越感爆棚的林小皮，遇到了自出生以来的头号难题—— 那啥，到底哪个是葱来着？ 第29章 小煤球（六更） 「……？？？」林小皮蹲下身子, 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把自己都逼成蚊香眼了, 也依然没分辨出哪个是葱。 小丫头委屈极了, 觉得自己身为神兽的光辉伟岸形象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呜呜呜……」撇着小嘴, 红着眼眶，被逼无奈的林小皮空着双手，拖着沉重的脚步去了灶房。 「葱，找、找不到……呜哇——」林小皮进了厨房门, 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就开始哭, 哭得让正在厨房忙活的吴艷萍简直呆了： ……她几乎都忘了自己让闺女去找葱的事儿了，这咋还把小丫头惹哭了呢？ 「小皮不哭, 都怪妈妈，我带你去找葱哈！」吴艷萍慌了神, 也顾不上火上烧的一大锅水了, 匆匆抱起了林小皮往后院的菜地走。 不跟其他地方比，单看林家村的话, 林福根家的菜地是品种最丰富的。 托林拥军的福，他每次看到少见的菜种就带回来, 自己也不留, 全都送了过来。不怎么会做饭的他笑呵呵的：「也不知咋的，福根叔家种出来的菜就是比我家的好吃, 我要看店也不折腾了, 菜种您也别给钱, 有吃不完的菜经常分我一篮子得了。」 第42页 林拥军大方，林福根索性也不跟他见外，让他想吃啥直接自己去地里拔, 就笑呵呵地收下了菜种。 这么一来，菜地里的品种倒是越来越多，林小皮虽然天天在这儿玩儿，什么菜叫啥名却从来没人教过她——都默认这娃娃是有大本事的，地里的这些事儿却是不用她操心了。 吴艷萍抱着小皮，教她认清楚了葱，顺手拔了两颗就想回厨房。没想到小丫头不依不饶，拉着自己的手不肯放：「那，这个菜是什么？」 「是小白菜。」吴艷萍耐心答。 「那这个呢……？」「萝蔔缨子。」「这个……？」 吴艷萍看着求知慾旺盛的女儿苦笑：……倒不是她没耐心，可灶上还烧着水呢，再不回去都要烧干锅了。 「回头再教小皮认菜菜好不好？」吴艷萍无奈，「妈妈要回去做饭啦。」 「不要！」林小皮觉得自己尊严受损可比一顿饭重要多了，难得不依不饶地撒娇。 吴艷萍没法子，看着软乎乎扒着自己腿不放的闺女也实在不忍心推开，无奈只能喊婆婆来厨房帮忙。 自从吴艷萍做完了月子，重拾厨艺以来，刘文秀已经许久不做饭了，不过都是做惯了的，也没什么为难，看小皮难得粘妈妈，还打趣了几句。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除了三个泥瓦匠师父吃得香之外，林家人却都不怎么动筷子，端着碗有些尴尬。 「咋了？我做的饭不好吃？」刘文秀翻了个白眼儿，看向了丈夫。 林福根不自在地眼神飘了下，低声咕哝：「……都是一样的菜一样的面，你这手艺实在是……」 「我手艺咋了？」刘文秀略略提高了嗓音。 「老嫂子这手艺，做饭真是绝了！」林家人没说话，一边的三个师傅倒是特别捧场地喊了起来： 「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手擀面！能再来一碗不？多放点儿卤！」 「你都吃第三碗了，还吃啊？」 「我干活多，费力气，多吃碗面咋了？」 「啥意思啊，我也没偷懒啊，凭啥你吃那么多？给我也再来一碗！」 那边三个师傅为了多添一碗饭都快吵起来了，于是就显得不怎么动筷子的林家人格外『矫情』。 「饱饭没吃几天，居然学人家开始挑起食来了！」刘文秀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起身忙着给三位师傅添饭去了。 刘文秀一走，年龄最小的林杰忍不住了： 「我觉得还是婶子做的好吃！」 「是呀，艷萍的厨艺还是好，怪不得咱爸支持她开饭馆儿呢……」 「咳，都是咱们小皮养出来的菜，咋艷萍做的就好吃得多？」 「你妈这手艺，真是白瞎了咱家的好食材……」 吴艷萍一本正经地帮小皮把手擀面捣碎，似乎没听到家里人对自己的赞美似的，只有略微绷不住的嘴角，泄露了一丝厨艺被肯定的好心情。 没几天的工夫，隔壁院落的土胚房已经修缮完成，几位师傅还殷勤地把院落都给拾掇干净了。 「要说我们上哪家干活儿，主家就没有不管饭的，可还就你家的饭好吃！」其中一位师傅摸着短短几天就鼓起来的肚子，觉得这趟活计接得可划算——他觉得单吃饭都够本了，更别提还有工钱拿！ 「下次盖新房还找俺们啊，给你友情价！」另一位师傅摸了摸自己刚吃完腊肉蒸大米饭，犹自油乎乎的嘴，依依不捨地告辞。 不是他嘴馋，而是这几天实在吃得太好了，有肉有菜，米面管饱，还都是外面从来没吃到过的好滋味。 几位师傅高兴，刘红花更高兴，乐呵呵送走了师傅们，当天就把自家的铺盖搬进了新修好隔壁院子的屋子里头。 林卫国家里人口多，一家人搬到新修的院子里住，林卫民一家子三口，则还和老两口住在原先的院子里。 原先刘翠花家的院子挺大。这么砸了墙，两个院子扩到一起，大傢伙儿住着都宽敞了许多不说，院子也委实大了许多。 屋前屋后加起来，不仅又能多养家畜了，能种菜的后院也大了许多。 「哼哼。」小黑子非常热情地跑到新圈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儿，然后回头招唿自己的好朋友。 林小皮懵懵地眼睁睁看着一个葫芦形状的小煤球从土地里钻出来，竟然忘了这小傢伙在自己家已经十多天了。 要不怎么说它是野山存在感最弱的小妖怪，之前它明明是应小黑子的邀请，跟着自己一起来家里玩儿的，可一进门，当小煤球震惊地发现了神兽大人家里有一大帮子人类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土地里，任凭小黑子嗷嗷叫都死活不出来。 之后，就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小煤球才会羞答答地出来，跟着小黑子在附近疯跑。 而疯跑的结果就是——殪崋 林小皮正想走过去向小煤球表达一下对无意中冷落它的歉意，没提防脚下一绊，一个黑不熘秋的小石子被她踢了出来。 「……？」林小皮捡起了小石子，然后就发现自己的小手手被染黑了，『哎呀』一声，趁着麻麻没发现，赶紧把手擦干净…… 片刻后，愕然发现自己的衣袖、衣角全都变得和小手一样脏兮兮的林小皮，举着黑乎乎的小手惊呆了。 「呜……」这是她最喜欢的红衣裳！才穿了没几天呢！ 第43页 委屈巴巴的林小皮，跟做贼似的『哒哒哒』跑到林家对自己最没脾气，毫无原则溺爱的林卫民身旁，看自己的小手太黑，都没敢拽亲爹的衣服角，而是哼哼唧唧地提醒自己的存在。 「啊？小皮你这是去哪儿玩了，怎么一身黑……额？」林卫民疑惑地看着依然在林小皮手心里攥着的黑石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这，不是煤吧？」 隔壁县是有煤矿的，不过那煤可是顶值钱的东西，煤矿老闆把挖出来的煤都运到城里打成蜂窝煤了，偶尔从大货车上掉下来一点儿碎煤渣，也会迅速被隔壁县的人当宝贝似的捡走——这东西烧火取暖啥的，可比柴火好用多了。 听说，隔壁县常运煤的那条大路，天天都有不少人等着，就为了等着车上掉下来碎煤渣！甚至还有缺德的，会故意把路给挖得坑坑洼洼，就为了大车过的时候多颠簸，往下多掉点儿煤！ 林家村的人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因为挨着野山，柴火再加上每年攒起来的麦秸秆也算不愁烧火做饭的东西，可要是想冬天取暖，那就别想了，烧炕用的柴火可是每年都能让小孩子们抢得打破头。 如今在林家村的地界里看见煤，还是让林卫民一呆，接下来就是一阵激动。 如果，林家村的地下也有煤……天啊，只要想想那些煤老闆是怎么发了大财，林卫民就是一阵莫名的热血上涌： 「小皮，你在哪儿捡的？」 看着忽然激动的爸爸，林小皮一呆，顺手指了指跟在自己身后，担心自己做错事的小煤球。 ……然而林卫民看着眼前啥都没有的一团空气，迷茫了。 林卫民：……？你让我瞅啥？ 林小皮：……？你咋瞅不见？ 这乌龙事件让林卫民只呆了一会儿，就牵着闺女回屋去找亲爹了。 要说林卫民的爸爸果然还是他爸爸，一眼就笑了出来：「上回我在野山里帮你开了天眼，所以你能看见那小傢伙，这会儿它到了人界，身上的灵气弱，你自然瞅不见。」 多年的经验和本身的根骨让林福根不需要开天眼也能模煳看见这些精怪，可林卫民就完全不行了。 至于林小皮，当然不受这些限制——谁让她本身就是最大的精怪呢？ 第30章 国营饭店的竞争对手（一更）…… 开了天眼之后, 林卫民果然看到自家闺女身后，跟着一个怪眼熟的黑毛球。 上次野山里黑，这黑毛球更是黑得和夜晚融为一体, 所以压根没看清楚。这会可不一样了, 大白天的, 能明显看出这黑毛球走过的地方，都留有一道淡淡的黑色粉末。 「阿嚏！」林小皮跟小煤球凑得近了，冷不丁觉得吸了一鼻子灰，勐得打了个打喷嚏, 自己还没怎么着, 倒是把小黑子和小煤球吓了一大跳。 小煤球一脸谁都看不出的惊恐：……我身上的煤灰是不是不小心攻击了神兽大人？ 小黑子一脸怕被牵连的避嫌：……那啥，其实我跟这傢伙也不怎么熟的, 神兽大人请你相信我！ 看着如临大敌的两个小伙伴，林小皮毫不在意地揉了揉鼻头, 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她怎么会计较这种小事, 她可稀罕小煤球了，她都闻到这傢伙身上散发出代表着『钱』的味道了！ 作为最爱敛财的神兽, 她对能帮自己挣钱的所有东西都抱有最大的好感！ 林卫民对小煤球更是一脸爱怜，从这一天起, 只要没事就跟在小煤球屁股后头, 想看看它从哪儿能挖出煤炭来。 「呜呜。」害羞的小煤球对此简直紧张极了，每天躲躲藏藏, 到最后实在撑不住了, 哭唧唧地到林小皮面前去告状。 「你也真是, 知道人家害羞，还老跟在后头讨人嫌！」吴艷萍被林小皮指手画脚一阵咿咿呀呀之后，知道了丈夫最近做的好事, 哭笑不得地说了他一顿。 林卫民被老婆孩子集体鄙视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好，讪讪地给小煤球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以后不敢了。」 小煤球哪儿敢接受神兽大人爸爸的道歉，迅速钻到了地里躲起来，这才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 因为林小皮的保护，小煤球又恢復了之前躲在林家当小透明的生活。 它在山林里一个人太久太久，已经忘了有朋友的感觉，小野猪和林小皮对它释放的善意让它不捨得离开这里，却又担心给朋友们添麻烦。 小煤球每天纠结着，总想着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然后……它忽然发现自己的朋友小野猪，每天都暗搓搓地把从它身上掉下来的小煤块收集起来，献宝似的交给林小皮，换得神兽大人充满了祥瑞之气的温柔抚摸。 小煤球震惊了：……这不是会污染空气的垃圾吗？为什么神兽大人会喜欢？而且，而且……那个东西可是…… 对于小煤球来说，这些从它身体里排出的小煤块，和它的『便便』没有什么两样，这种污秽之物，怎么能献给神兽大人？？？ 妖生观受到严重打击的小煤球还没完全平静心情，又偶然间看到神兽大人的妈妈，十分珍惜地把一把细碎的煤块扔进灶台里，然后做出了一顿香喷喷的午饭。 小煤球惊呆了。 它一直觉得这些黑块块又没用又麻烦又占地方，还会把所有靠近的东西变得脏兮兮，可是，可是，人类是怎么发现黑块块还有这么好的用法的？ 第44页 烧火做饭、取暖、烧土炕……眼看要冬天了，小煤球看到林家人全都把这些黑块块当宝贝，神兽大人的爸爸甚至还专门去城里，去学一种叫什么打制『蜂窝煤』的方法。 而最高兴的要数林伟和林超了，能烧火的材料里，麦秸秆只有收麦的时候能收集一部分，家里的柴火以前一直是由他们两个负责去野山外围捡的，如今有了源源不断的小煤块，减轻了不少他俩的工作量，剩下来的时间都用来放羊餵鸡，就盼着过年的时候能好好吃肉。 随着天气渐冷，小煤球忽然成了林家最受欢迎的存在。 虽然看不到它，但是从它身上掉下来的黑块块都会第一时间被捡起来，全部都收集在后院的一个竹筐里面。 小煤球总觉得自己身后无时无刻都有人跟着，整颗球都不好了。 还好，吴艷萍的小饭馆总算要开业了，它趁机跟着神兽大人每天都去小饭馆那边帮忙/捣乱/凑热闹，这才算暂时松了一口气。 小饭馆在三村交界的地方，紧挨着一条去县城的必经之路，虽然比不上县城里头，但位置已经算是不错，三个村子的人只要去出门，都要经过这里。 而且吴艷萍最喜欢的就是这里离家近，开饭馆也不耽误她照顾家里，毕竟小皮还小呢，离不开妈妈。 『林记包子铺』是个小平房，里面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小房间用来做厨房，大房间就是大堂了。 林卫民找了腻子自己动手，亲自把里里外外重新粉刷了一遍，又找了工人把两个房间的墙打了一半，中间镶成了玻璃。这样一来，从大堂里能看到干干净净的厨房，食客们吃着也放心。 至于桌椅板凳，更是用不着别人动手，他自己就是个木匠，手艺在方圆百里可是一等一的，没啥说的，全部由他一手包办了。 就连招牌都是他亲自动手的，找了块结实的好木头，打磨成平滑的、一点儿毛刺儿都没有的木板，再让人在上面写上『林记包子铺』这五个大字，最后用黑色的油漆填进里头。 写招牌也不用找别人，林福根就写得一手好字，连请人的钱也省了。 等招牌做好了一看，原木色的木板，墨黑的毛笔字体，带着一种古朴稚拙的模样，竟然意外的好看。 时隔一个多月，林卫民献宝似的把媳妇领过来，指了指已经放进相框里挂在显眼的墙上，新鲜出炉的营业执照，双手叉腰就等着挨夸。 吴艷萍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平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回来的时候还是有些破烂、平平无奇的农村自建房呢，卫民说不用她管，她还就真的没操心，谁知这一转眼，这竟然真的有个饭馆儿的模样了！还有营业执照！卫民啥时候去悄悄办好的？她咋一点儿都不知道？ 看着能干的丈夫，吴艷萍眼眶一红，在外头不好意思表示啥，只能带着感动悄悄捏了捏丈夫宽厚的手掌。 被媳妇软和的手触碰，林卫民也是耳根子一红，老夫老妻的，竟然生出一些年轻时候的缱绻来。 …… 这个月初，林爱国找路子帮小虎子转了学，每天骑自行车亲自接送他上下学。 没几天，就遇到了一桩糟心事。 他这几天早上送完小虎子，一般都要去个几个老伙计商量开修车行的事儿，一帮子大男人也不差钱，往往中午就到国营饭店吃饭了。 可那个胖婶服务员嫌他们吵得慌，明明有时候到得早，限量的烧鸡还没卖完，她却偏偏不卖给他们！要问，人家就直说是给别人留的，早就给过钱了的！ 这年头服务员、供销社营业员都是牛哄哄的职业，说欺负你就欺负你，一点儿理由都不需要找的。 要说林爱国在林家村大小也是个村长，到哪儿都有人递烟的，即便年轻时候在汽车连，因为能帮人捎东西捎信儿，那也是人人捧着的存在，还真是多少年没受过这种冤枉气了。 可那几个老伙计跟他一样，家里都不在市里，大家一起到市里商量着办事，又要跑着找开修车行的地方，到了中午饭点儿总不能饿着肚子吧？ 而但凡要吃饭，他们又没有在工厂里上班的亲戚，也没个食堂啥的，除了国营饭店，竟然还真找不到个合适的地方！ 林爱国只得压着脾气，委委屈屈地点了二十个肉包子，跟三个老伙计一人五个，另外还有一大盆酸辣汤。 「碰」「碰」几声闷响，胖大婶冷着脸，往桌上一扔盘子就算是上菜了，让几人本来就没消的火气更上一层楼。 咬包子的时候林爱国犹自气得不轻，心说要是有别的地方选，看老子还来受你这个冤枉气？ 「咳，味道还是不错，不然这顿饭吃的就不是饭，而是气了。」一位老伙计边咬包子边嘆气。 「出门在外，哪儿有不受气的，习惯就行了。要不……咱明天出来都带点吃的，还能省点粮票呢。」 「带饭好啊，杂粮馒头玉米饼都行，再带个军用保温壶，里头灌点茶水，对付对付不就是一顿饭了？没必要天天吃这么好的。」年约四十、当年的『小王』如今已经是老王了，性子倒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样乐观。 他因着早年吃过苦，如今能有肉包子吃已经感觉是顶好的日子了，一点儿不高兴的意思都没有，一口一口吃得欢快，再加上呲熘呲熘一碗酸辣汤下肚，更是笑得跟过大年了一样。 第45页 嘴里鼓鼓囊囊的，老王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哎，说起吃饭的地方，我今儿来的时候路过林哥他们村儿附近，发现路边新开了一家包子铺，叫什么林记的。」 「林记包子铺？一听就是私营的，那能好吃吗？」一个老伙计面露不屑，「再说，国营饭店虽然态度不好，可看看人家这大包子，料足面皮子发得也好，多实在！味道更是没得挑！」 「就是，私营小饭馆，那可不能去。虽然私营的不要粮票，可万一难吃的要死，钱也是白花了！」 第31章 林记包子铺（二更）…… 林家几个月前养的一批猪, 看体型竟然已经能出栏了。 这群当初的小猪崽，跟着小黑子上山下山地跑，回家还能补一顿饱的, 然后才迴圈睡觉。算是半放养的猪长得快, 肉也香, 这才大半年的工夫，一个个肚皮圆滚滚，身段儿也结实，看上去就喜人。 六只长大成猪的傢伙们一大早『吨吨吨』跑出圈的时候, 可没想到它们的好日子已经到了头——吴艷萍的包子铺, 今天可是要开业了！ 为了新店开业三把火，前几天的猪肉, 吴艷萍决定就用自家的。 毫不怀疑，自家养了这大半年的猪, 必定比市面上买来的猪肉要好吃的多。可惜当初一共就养了六只, 杀一只少一只，还得留一只过年用呢。 不过吴艷萍也有办法, 她要卖的是小笼包，又不是国营饭店那种猪肉大葱包, 馅料的品种尽可以多弄几种, 也不拘非要纯鲜肉馅儿的，比如鲜肉马蹄、鲜肉虾仁……或者是韭菜鸡蛋豆腐这种素馅儿的也很好吃。 开业这天, 吴艷萍怕忙不过来, 就定下了只卖三种东西。反正这年头饭店少, 菜品的品种更少，作为小小的私营饭馆儿，卖三样吃食已经不寒碜了, 只要味道好，就不愁回头客。 …… 林爱国是打定了主意再也不去国营饭店受气了。这天去市里办事的路上还琢磨着中午吃啥——他本来是要跟老伙计们一样带饭的，可被小虎子磨磨蹭蹭地一打岔，时间就来不及了。 路上看见林福根一家子在路边一个小平房门口站着，就去问了一嘴。 这一问才知道，原来昨天老王说的私营小饭馆就是他们家开的！再抬头一看，嚯！好傢伙，墨汁淋漓的五个大字『林家包子铺』大气又工整，虽然是个小平房，看上去却干干净净、气气派派的，再看看里头的桌椅板凳也板板正正。 这么打眼一看，一点儿也不比国营饭店差啊。 林卫国心里竖着大拇指，直接就说：「恭喜恭喜，我带着几个老朋友，中午过来捧场！」 「哎呦，您真是太客气了！」吴艷萍不自在地搓着衣角，对于跟大男人打交道还是有些扭捏，低着头不敢看人。还是林卫民在后头推了一下她的背提醒，这才扬起了头，腼腆地又道了谢。 谁知林爱国比吴艷萍更不自在，要不是人家丈夫就在旁边站着，他保准连这几句话都不敢说。他当村长这么多年，别的可能没学会，可作风是绝对没问题的，最重要的一点儿是什么？避嫌啊！ 不过人家都开饭馆儿了，避嫌不避嫌的也不重要了，等着中午来尝手艺是正经。都说妇女同志能顶半边天，他可不敢小看人家敢出来开饭馆儿的厨艺。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说来也巧，奔波忙碌好几天，正好今天让他们找好了修车行的地方，是个废弃的厂房，里头原本的机器早已经清出去了，地方大，位置也好，稍微一打扫就能用，能同时停好几辆小汽车呢！ 要不是託了人问，可承包不到这样的好地方！为此，林爱国还给托的那个熟人塞了好几根捲菸表示感谢。 汽修厂的事儿有眉目了，林爱国也高兴，等送走了介绍人，直接就提议『中午咱找个地方吃饭，好好庆祝一下！』，这让已经带饭了的老伙计们一阵懵。 「昨儿不是说好了带饭吗？我带了仨大馒头，里头还夹了咸菜呢！」 「瞅你那点儿出息，馒头咸菜就是好东西了？今天中午我请客，请你们吃好的去！」林爱国难得大方，引起了几人的一阵起闹。 结果走着走着，老王眼睁睁看着林爱国带着大家，往昨天他说的那个『私营小饭馆』去了。 「……不是说好了不去私营饭店浪费钱么？」老王幽幽地提醒。 「就是……老林你不厚道啊，你说请客，我还以为去国营饭店吃肉包子呢！咋把我们带到这么偏的地方来？」一个叫老李的不乐意了。 「这哪儿叫偏，告诉你们，我们整整三个村儿的人，只要去县城、去市里，都要经过这条路！」林爱国不乐意了，这临着大马路还说偏僻，那他更靠近野山的林家村这么说？山沟沟啊？ 「……林记包子铺。」老王念着招牌上的字，裂开嘴乐了，「哈，结果还是吃包子！」 等在林卫民热情的招唿下进了门，几个人倒是收起了路上的嫌弃：看桌椅板凳擦得干干净净的，玻璃窗子也敞亮，看着……其实也不错？ 不过饭店嘛，最重要的是味道。 「我看看都有啥……鲜肉小笼包、韭菜鸡蛋豆腐小笼包、紫菜鸡蛋汤……」老李眼神儿好，念着窗口旁边小黑板上的字。 「还有呢？」林爱国背对着，所以没看到菜单。 「没有了。」老李幸灾乐祸地闭上了嘴。他就说私营小饭店不行吧，看看，一共就仨菜，其中还是俩主食一个汤，连个下酒菜都没有！人家国营饭店可是还有烧鸡呢！ 第46页 「……」林爱国一琢磨，索性大手一挥，「那就全都来一份！」 「爱国哥，我们这儿做的是小笼包，小的，一笼可能就够一个人的量，咱确定是只要两笼包子吗？」吴艷萍听着点的分量不对，赶忙从厨房跑过来，小声提醒道。 「说啥呢？我说的是一人一份，每人两笼包子，一份汤！」林爱国一瞪眼，觉得有些没面子，显得他没见识似的，他能不知道小笼包个头小吗？啊？ 「哦……」吴艷萍赶紧点头记下，想了想，满脸纠结，终于忍不住低声道，「那……可汤是大份的呀……你们四个点一份就够了……」 「哈哈哈哈，老闆娘忒实在，这样，反正这会儿也就我们这一桌客人，您给看着上吧，行不？」老王乐了，拍了拍表情已经相当怪异，看样子开始怀疑自己选择的林爱国，打了个圆场儿。 看吴艷萍逃难似的跑回了厨房，老王更乐，笑着安慰林爱国：「我看着老闆娘挺好，不是那油滑的，实在人，有啥说啥！」 「是啊是啊，实在人，做饭用的材料保管也实在，说不定不比国营饭店差呢！」老李看得有趣，也附和了一句。 林爱国吃过林福根家种出来的青菜，对于味道多少还是心里有底的，不然也不会直接带着朋友们过来。 这时，林卫民端着个大托盘过来了，上面满满当当：一摞洗得亮闪闪的小白瓷盘、四双筷子、一瓶辣椒油一瓶醋，还有两个不大不小的盘子，不知道装的什么。 唉？包子没有上得这么快的，他们也没点凉菜——主要是店里也没有，那盘子里是啥？ 林卫民殷勤地帮着在桌子上摆好，笑着解释道：「咱包子都是现包的，包好了还要上锅蒸十来分钟。」说完，总算把两个盘子端了下来。 「今天开业，这是送的油炸花生米和自家腌的香辣萝蔔干，几位先吃着，香香嘴儿！」 「哎呦！这送的菜好！这就差两斤酒了啊！」 「就是，这下酒菜，不喝酒亏了！再说今天不是庆祝咱找到地方吗？庆祝哪儿能不喝酒！」 老王更是咋咋唿唿地惊喜：这私营饭店也太大方了吧？比起鼻孔朝天的国营饭店服务员，这里服务态度好得没话说就算了，竟然还送凉菜！ 「几位要喝酒？不远就是我们村的供销社，过去也没两步，我帮几位买点去？」林卫民乐呵呵，要说这饭店的位置还是林拥军帮着找的呢，他正好投桃报李，给人家刚承包的供销社拉拉生意。 「好好，麻烦卫民兄弟了，要两瓶竹叶青！」林卫国看朋友们在这原本看不上的私营饭店感受到了惊喜，自己也有面子，抽出一张大团结递给了林卫民。 「好嘞！」林卫民丝毫不觉得帮忙跑腿有啥不应该的，媳妇在厨房忙着呢，可不就得他招唿客人么？ 不过来回的路上，林卫民也琢磨了，这不行啊，他今天来帮忙还成，可长年累月的，地里的活儿都丢给老父亲和大哥可不是个办法。再说他一把子力气，来当跑堂的实在有点儿浪费。 要是让老母亲来帮忙吧，她腿脚不太利索，在家里忙活还行，来饭店帮忙就够呛了。大嫂也不行，又要照顾家里牲畜，还要看顾三个混小子和小皮，更是不得空。 唉，可惜大哥家里是三个半大小子，还得上学，要是有个懂事的丫头就好了。 林卫民正心里嘀咕，一扭头，看见了两个黑黢黢的半大孩子，一个男娃一个女娃，本来躲在墙根后面偷偷看自己，眼神一瞄过去，瞬间脚底抹油地跑了！ ——这俩是谁家的孩子？村里从来没见过啊？难道是谁家带着孩子来走亲戚了？ 嗨，要是的话，那家人也长得挺埋汰，虽然看不见脸，可能生出这么黑的娃，能好看到哪儿去？ 林卫民心里腹诽，念头一闪而过，匆匆买了酒就赶紧回去，瞬间把这事儿丢到脑后了。 第32章 福根和福藤 皮肤黝黑的少年少女埋着头一阵勐跑, 直到狂奔到一处无人的柴垛后面才停了下来。 「吓，吓死我了……哎！？ 」黑黑的少年话音未落，觉得身体一阵灼烧般的炽热, 身形渐渐缩小—— 又变回了一只半大的野猪模样。 「你——」女孩见到眼前的情景一点儿都不惊讶, 反而松了口气似的, 紧跟其后，也逐渐缩小，变成了一个圆滚滚的黑毛线球儿，正是小煤球。 小野猪：……咋回事？咱俩咋忽然变成人又变回来了？ 小煤球：……不、不知道嘤嘤嘤嘤。 就在刚才, 本来一猪一球在林家后院快乐地玩耍, 然后就觉得一阵熟悉的力量涌入身体……等再缓过神儿来，就齐齐变成了人类。 还没适应过来呢, 就又变了回去——还不小心让林卫民给看见了。 「……粗来玩、不等我。」变回原形的两个傢伙正在迷茫，倒腾着小短腿跟来的林小皮追来了。 「大人, 我们刚刚怎么忽然变成人了？」见这里也没别人, 小野猪呲着四颗小尖牙，开口说话了。 不料比起又惊又喜的他俩, 林小皮一点儿都不惊讶，晃悠着扎着红揪揪的小脑袋, 理所当然地答：「跟我玩、久了、就变人呀~」 原来, 这些时候林家人的生活条件好了，不愁温饱, 连带着林小皮身上的祥瑞之气也浓郁了很多。她的力量强大了, 小野猪和小煤球自然也跟着收益。这不, 吸收的祥瑞之气多了，就有了足以化形成人的灵气。 第47页 只是现在他们俩身上的灵气还不足以支撑长时间化形，所以没一会儿工夫就又变回去了。 「哇, 要是能一直变成人就好了。」小野猪嘟着原本就很长的嘴遗憾道。 「可以哒。」林小皮清脆地应了一声，摸了摸两个黑傢伙，呲着自己刚长出来的小白牙鼓励道，「加油~」 —————— 林记包子铺。 美味而又精緻的小笼包子让林爱国在几个老伙计面前大有面子，刚刚端上桌的小笼包热气腾腾，包子褶捏的花瓣似的，透着皮都能看到里面鲜美的肉馅。 一口咬下去更是不得了，鲜香浓郁的馅儿，薄如蝉翼的皮儿，再加上每个小包子里头竟然还有一小口鲜美至极的汤汁……拿国营饭店的包子跟它比，那真是对不起这精美又可口的小笼包。 「好。好次！」几个老伙计吃得口齿不清，一个个撸起了袖子，往自己碟子里抢包子吃，把嘴烫得哇哇叫都不捨得降低速度，生怕自己比别人吃得少。 林小皮玩过的水和出来的面麦香明显，筋道柔韧，做出薄如蝉翼的包子皮也轻轻松松，这样的皮包裹住自家散养的『跑山猪』，那怎么可能不好吃。 头一次吃到有林小皮『特殊加持』食材的林爱国，一直吃到肚皮再也撑不下了也不捨得停筷子。等到足足十二笼包子被抢得精光，也实在吃不下了，几人才开始一口小菜一口小酒地喝着，觉得这小日子，简直当神仙也不换。 等到一结帐，林爱国才觉出肉痛来。 「肉包子三块钱一笼，素包子两块五一笼，每人吃了三笼包子，加上三块钱的汤，一共是三十四块五毛。」吴艷萍捧着算盘，噼里啪啦算完了帐，怪不好意思地站在了桌前。 「……」虽然一顿饭吃掉了大半个月的工资，林爱国忍着肉痛，还是凭良心说了一句，「不贵，不贵，都怪我们太能吃了哈哈。」 「林哥破费了，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下回等兄弟回家跟媳妇商量商量，下回我请客！」连爱挑刺儿的老李都被这包子给征服了，拍着肚皮做保证。 「哈哈，老李说回家商量，那一准儿没下文，我就不信嫂子能同意你出来喝酒吃肉！」 「就是就是。你要真能请客，我请两回！」老王更是不信，随口就夸下了海口。 旁边的吴艷萍收钱的时候手都在哆嗦：她能挣钱了！卖包子竟然能挣到这么多钱！虽说她的包子真材实料吧，但算算帐，除去成本和这个店的租金啥的，那也挣了有十块钱了，一张大团结呢！而且，这才是一桌！ 吴艷萍更没想到，村长从此变成了她家包子铺的固定常客，三天两头唿朋唤友过来轮流请客，但是这几个人，就给她贡献了大半个月的营业额。 林记包子铺一炮而红，不仅林爱国几个人到处免费帮她宣传，在附近的三个村儿里也出了名。 只不过，别人听见这名声都是想着攒够钱了来尝尝，听到一户人家耳朵里，却是红了眼。 「林记包子铺？厨子叫个吴艷萍？」吴招娣翘着脚在亮堂的堂屋里嗑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老林，这不是你兄弟家的儿媳妇？」 「说啥呢，姓吴，我记着，那不是你本家侄女儿么！」吴招娣的丈夫林福藤撇了撇嘴，想到自己亲哥哥那一家子就直皱眉头。 「你跟谁大声呢！」吴招娣不乐意了，「穷亲戚那指定是你家的，那可是你亲哥，要论我侄女那还是是远房的呢，八竿子打不着……去把地给扫了！」 林福藤瞅了瞅媳妇的大肚子，这才不情不愿地下了炕去找扫帚。 这林福藤是林福根的亲弟弟，原本也是林家村的人，早年林福根在外面游歷自己讨生活，林福藤就留在家里种那两亩薄田加照顾父母，可是林家穷，他耐不住苦日子，有回听说隔壁小吴村有个富户要招上门女婿，瞒着爹娘就去毛遂自荐，他长得齐整，一下子就被相中了。回去一说，直接把林家二老给气病了。 二老年纪大了，病了没多久就双双撒手人寰，等到林福根接到消息回来，弟弟福藤跟人家闺女早成了婚，连孩子都踹到肚里了。 木已成舟，林福根再气也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守着林家二老留下的破土胚房，就这么定居下来，再也不走了。 而弟弟林福藤也如愿以偿地在小吴村过上了『好日子』。 他的媳妇吴招娣，听名字就知道那富户父母有多想要儿子，可惜一连生了五朵『金花』都没得个儿子，生不出就只能招一个了，就招来了林福藤这么个女婿。谁知也不知道吴家是不是就没有生儿子的命，吴招娣婚后生了三个孩子，无一例外都是女娃，可把吴家二老给气的。 当年那五个女儿，除了吴招娣自然都出嫁了，出嫁的女儿倒是生了儿子，可人家不姓吴啊。 谁知偏偏留下招婿的这个女儿招娣肚子不争气，还是生不出儿子。吴家二老到临终的时候都快魔障了，抓着吴招娣的手让她继续生，不生出个儿子他们二老到地下都不闭眼。 于是，吴招娣接收了吴家的土地财产，也继承了生儿子的执念。这不，人都四十多了，还在努力呢。 她本身就不是个好性子的，再加上高龄孕妇，在家里骄横得不行，除了支使三个女儿就是支使林福藤，一天天不是要吃这个就是要吃哪个，这不，听说三村交界的地方开了个包子铺，就想让林福藤跑去给自己买，还没去呢，就听说，原来这包子铺还是自家亲戚开的。 第48页 林福藤那一家子，吴招娣向来是看不上的，哪个好人家的父母会让儿子当人家的上门女婿？出门都得让人戳嵴梁骨。 对于林福藤的亲哥哥自然也没什么好印象。在她看来，那就是一窝子黏上就拔不下来的吸血虫，沾都沾不得的。 如此一来，包子自然是不能吃了。 可问题是，随着林记包子铺的生意越来越好，吃过的人越来越多，吴招娣发现，但凡是吃过的，无不把那小笼包子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吃完上顿就预备着攒钱去吃下顿的大有人在。 她本来就是个馋嘴儿，怀了孕，嘴更馋，这天天听人说，自己偏又吃不着，简直是抓心挠肝地难受。 吴招娣一难受，吴家全家都不消停，几个丫头走路都熘着墙边儿走，生怕触怒了老母亲，林福藤也不想在家待，可问题是吴招娣眼看快生了，他要是走了，这胎出个意外可咋办？他瞅着招娣这会肚子尖尖的，指定是个男娃！ 「林福藤！」吴招娣拍着床吼，「就让我干吃瓜子不知道倒杯水，你是想渴死我？渴死我也就算了，连着肚子里这个也一起渴死了你正好儿清净！」 「改凤，去给你妈倒杯水。」林福藤实在不想进屋去挨骂，支使着大闺女进屋去。 吴改凤一甩乌黑油亮的大辫子，闷不吭声地进厨房倒水去，一句二话都没有。她心里清楚得很，肚子里『可能』怀着弟弟的亲妈，眼前可是吴家说一不二的『王母娘娘』！ 林福藤转着眼珠儿，左右想了半天，悄声遛到门边，总算说了一句贴心话：「招娣儿，你不是想吃包子吗？今儿中午也别让改凤做饭了，我给你买回来！」 不就是想吃包子又嫌弃他家的穷亲戚？那他去买来不就行了嘛？吴家租给人家种的可有上百亩的良田呢，左右又不差这点儿包子钱！ 第33章 不是外人 林福藤跟人打听了包子铺的位置, 回家骑上自行车就往那边走。 边走还边想着，林家那个二儿媳妇也不一定认识自己，只要买了就走, 也不用跟亲哥那一家子打照面儿。 结果临到包子铺, 刚拐了最后一个弯儿, 林福藤就心下一沉：前头咋那么多人？ 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平房前面，起码二十来号人在一个玻璃窗口处排着队，是不是还有人嚷嚷「别挤别挤，我先来的, 后面排队去！不知道先来后到啊？」 林福藤惊呆了, 眼前这么热闹的场景他可万万没想到。 在他想来，穷哥哥给儿子娶的媳妇那能有什么本事, 不都是一辈子种地刨食儿的命。即便会点儿厨艺，包子这东西家家都会做, 又能有多少人来吃, 压根挣不了几个钱。 可眼前的火爆场面又是咋回事？ 林福藤本来想扭头就走，懒得凑这个热闹, 可想想自己都给家里母老虎报备过了，要是带不回家包子, 指定又要大闹一通。 想想, 头疼无比的林福藤还是不情不愿地排到了队尾。 另一边，热火朝天的包子铺里, 林家人今天是齐齐上阵。 吴艷萍带着刘文秀、刘红花, 女人们就在厨房不停手地包包子, 蒸包子。而林卫民和林福根就在外头招唿客人、上包子、收桌子跑堂等等。有些客人看包子铺里头没座位，索性也不在这儿吃了，自己拎了饭盒来直接打包带走。 除了林卫国实在不想跟人打交道, 藉口要给地除草没来之外，连林小皮都被关在厨房里专心玩水——没办法，生意太好，连提前准备的和面的水也不够了，吴艷萍不得已把小闺女也从家里带来，让她换个地方玩水帮忙来了。 「艷萍，可不能这样了。」刘红花喜气洋洋地嘆着气，语气说不清是炫耀还是抱怨，「我这手都抽筋儿了！」 「就是，你琢磨琢磨，一天卖多少笼就成了，多了没有，不然全家人只围着这包子铺忙活，地里的活计咋办？主要是青菜都提前订给市供销社了，可得好好照顾着，咱定金都收了呢。」刘文秀也念叨着，时不时歪过头，用袖子擦一擦脑门上的汗。 「是是，妈、嫂子你们辛苦了，我今天就挂个小黑板出去，说每天只卖五十笼，多了没有！」吴艷萍手下不停，也是累得够呛。 虽说农家女人们忙活惯了，没有娇气的，可一笼里头十个小包子，每天从早到晚不停地捏包子也是个力气活儿，手抽筋真不是夸张。她心里算了，要么是每天只卖五十笼包子，要么是再多招几个人，只靠林家这几个人在这边忙活，那的确不是个事儿。 想到要招僱工，吴艷萍这心里头扑腾扑腾跳得更不踏实了。原想着就是开个夫妻店有个营生，谁知道一下子生意这么火爆，三个村里的人来吃也就算了，听说还有镇上、县里慕名而来的，让她都忍不住怀疑自己了： 自家的包子，真有那么好吃？ 「麻麻，抱抱！」正出着神，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玩儿水的林小皮出声了，奶声奶气张开了小手，要抱抱。 「小皮乖，妈妈正忙着呢。」吴艷萍愁的不行，她这边忙活地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怎么抱小丫头啊。 「不嘛，抱抱！」林小皮从来都是懂事的，成熟地简直不像同龄的孩子，难得这么不依不饶，刘文秀还挺意外。 看小丫头软乎乎地撒着娇，刘文秀看不下去了，看吴艷萍实在腾不出手，赶紧自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面，弯腰抱起了小丫头，「小皮乖，妈妈忙，奶奶抱乖宝哈！」 第49页 林小皮也挺好说话，扑上去一个熊抱，奶香奶香的小丫头就一头扎进了刘文秀的怀里。 「哎？」刘文秀忽然觉得两条胳膊一阵轻松，连直抽筋儿的手都好了，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快来快来，你们都来抱抱咱家福娃娃！抱一下就不累了！」 「真的？」刘红花搓着双手，从婆婆怀里接过了林小皮，下一刻，也觉得全身的疲累都瞬间消失了。 「……」吴艷萍早知道自家闺女的不寻常之处，看这丫头这么高调不禁一阵头疼。不过转念一想，厨房里都是自家人，也没啥好瞒着的。 再说，小皮也是心疼家里人呢。 心里的熨帖让林家女人们齐齐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这笑又散发出常人无法看到，在林小皮眼里却细碎的小光点，小光点飘飘荡荡，最终，又汇聚到了林小皮的眉心，引得小傢伙绽开了一个甜甜的笑脸。 村里女人们大半辈子都是在照顾家里，做些琐碎、不显眼却极为耗费精力的家务，偏偏这份辛苦还不容易被家人所看到，可如今，虽然疲累，可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小包子包出来，蒸熟了，卖出去，换来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团结』，这劳动能直接得到回报的感觉，让她们嘴角的笑容一直都没有停下过。 有事情做，又能赚到钱，简直是最好最好的日子了。 对比厨房这边的温馨又满怀希望，在排队的林福藤就是满肚子怨气了。 「啥破包子，这么多人！」眼见都半个小时过去了，队伍才往前走了那么一丁点儿，林福藤满肚子不乐意。 「不想吃你排队干啥？」排在林福藤后面的，刚好是林爱国的老伙计老李，他回家跟媳妇说想请朋友们来吃饭，申请额外的预算，结果媳妇说啥包子那么好吃，你先带回来几笼我尝尝。于是为了请客的预算，老李就巴巴地跑来给媳妇买包子了。 「真那么好吃？」林福藤看了后面的中年男人两眼，忍不住搭话道。 「嗨，原来你没吃过啊？那你能坚持排队还怪不容易的……在这儿排队的都是回头客。」老李一看，这是个新客人，少不得跟他科普一番这包子有多么天上有地下无，不说全镇了，算上县里和市里都是独一份儿，啥？国营饭店？那包子哪儿能和鲜肉小笼包比？你看不起谁呢？ 「我瞅着啊，这包子铺老闆娘一家子，就靠卖包子都能当万元户！」老李一口气吹完，总结了最后一句陈词，直直戳到了林福藤的耳朵里。 「万元户？就他家？」林福藤条件反射地撇了撇嘴，随即就是一愣，是啊，凭啥不能呢？看人家这红火的生意，还真可能当个万元户！ 想到被自己一直看不起的哥哥压一头，林福藤浑身都不舒服了。 去当人家的上门女婿一直是他在外人面前提都不许提的逆鳞，他也是个大男人，当年讨生活没法子，自己撕了面子去吃软饭，但是他能做，别人可说不得，不说他准儿恼。 可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结果到头来，日子却过得还不如留在那个穷家里头的哥哥？那怎么行？ 「哎，生意太好，我看这包子铺早晚要招人！」老李嘟囔着，觉得大女儿进了县里汽水厂接了自己的班儿，二女儿却还没着落，要是能来包子铺上班也不错，饭店啊多好的工作，旱涝保收，啥年景都饿不着！虽说是私营饭店，他觉得也挺好！ 「……」林福藤一听，包子铺要是招人，他家可还白养着三个丫头片子呢！一个个都是大姑娘了，送来给家里挣俩钱那可不是应当应份儿的吗？都是亲戚，林家用起来也放心不是？瞅这红火的生意，工资估计不老少呢。 想到这儿，林福藤一抬眼，刚好看见自己的亲哥哥跑前跑后忙的一头汗，正笑吟吟地把一个用铁饭盒打包带走的包子递给人家。 ……这么大年纪了，出来点头哈腰的，也不嫌丢人！林福藤腹诽了一句，这才想起来，原来亲哥就在店里呢，那四捨五入这不就是自家的店吗？那自己还用得着排队？这不是傻了吗？ 想到这里，林福藤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特意推起了自己崭新的自行车，这才直冲着前头的林福根的方向走去。 「哥？」林福藤装作路过这里，刚巧看到才来打个招唿的样子，走到林福根面前挤出个僵硬的笑。 「……？」林福根一抬眼，看着个挺眼熟的、满脸褶子的瘦老头跑到自己跟前，张口就叫『哥』，一时没提防还被吓了一跳。 再仔细瞅瞅那不讨人喜欢的眉眼、异常熟悉的趋炎附势的劲儿……嘿，居然还真是自己那多年没见的亲弟弟！ 林福根在心里暗暗『呸』一口，觉得心口一阵堵得慌。 ——他当年就想揍这气死了爹娘的不成器弟弟，奈何等他找上门，人家居然觍着脸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已经是吴家人了，他这个姓林的没资格教训，一句话把当年的林福根气得心口疼了好几天，回来就咬着牙发誓，再也不认这个所谓的亲弟弟。 谁知这么多年过去，这弟弟跟个石头猴儿似的，冷不丁扑腾一下子又蹦出来了，你说这事儿闹心不闹心？ 第34章 二叔的目的 「你来干啥？」林福根自然不可能给他好脸色,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嗨，我这骑着自行车正好去县里办事，回来瞧着这儿挺热闹, 谁知这不是巧了吗？一瞅就瞅见我的亲哥哥了。」林福藤心里打着小九九, 面上自然一派自来熟的模样开始套近乎。 第50页 在他看来, 本来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套个近乎有啥丢人的？本来不就是亲戚吗？ 「哥，这包子铺卖啥的啊？你家开的啊？」林福藤毫不在意林福根的冷眼，热络地开始啰嗦废话。 「……」得了, 这么多年过去, 看来脑子还是没啥长进。林福根懒得回答弟弟的废话，正好有一批包子蒸好了, 索性把他晾在原地，自己背着手进去, 继续忙活了。 「唉！话没说完咋就走了啊哥, 你去哪儿？嗨，这咋这么些人, 有啥要帮忙的没有？」林福藤看亲哥不理自己，也没不好意思, 把自行车往旁边人少的地方一扎, 熟门熟路地直接跟进店里去了。 于是满屋的客人和一脸好奇的林家人，就见着忽然出现个瘦老头, 跟前跟后地围着林福根转了一整天。 林福藤索性包子也不买了, 也来不及跟家里头交代。 在他看来, 要是花这么一天时间套套近乎，能给家里三个没啥用就知道吃闲饭的丫头片子找到工作，那可是再合算不过的买卖了, 回去之后吴招娣保准也没话说。 要说林福藤这人，有眼色起来还的确挺能干，要不当年也不能见一面就得了吴家二老的欢心。 他赖在店里转转悠悠呆了一天，也算帮了点儿小忙，眼看天擦黑了，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林福藤手里拎着个扫帚，顶着林福根的冷眼，还在殷勤地摆桌椅和扫地。 这下林福根没说话，刘文秀都看不过去了。 她嫁来的时候林福藤早就离开林家了，所以只听过却从来没见过这个小叔子，这回一见，哎？这不是挺勤快吗？还怪有眼色，咋跟自家这么多年都没来往？ 林福藤觍着脸去当人上门女婿的事儿林福根引以为耻，从来没跟家里人详细讲过，眼见弟弟在这儿收买人心，更是心里憋了一肚子火。 「你闹够了没有？」眼见总算没有外人了，林福根决定不忍了。 看着忽然发火的哥哥，林福藤依然带着满脸的笑，一心一意扫地不说，还好脾气地劝：「哥，你咋了，咱兄弟俩这么些年没见，你咋脾气还这么沖呢？」 瞪着表面好声好气，其实反咬一口说自己脾气不好的林福藤，林福根更气了，偏偏亲弟弟做的那些事儿他又不想让直接嚷嚷出来，让小辈儿们看笑话。 「呀——阿嚏！」 正在这时，自己摇摇晃晃端着浅浅一盆水出来的林小皮，从众人身后悄没生息地出现，且一冒头就迎面泼了林福藤一裤子水。 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林福藤：……这小丫头哪儿冒出来的？ 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的林福根：……我孙女还是我孙女！亲的！简直体贴又懂事！ 眼见已经深秋了，天一黑气温更低，裤子被泼了个透湿的林福藤也顾不上套近乎了，冻得『阿嚏阿嚏』打个不停，一转头，却见林家人齐齐围在刚刚泼了自己一身水的小丫头身边去了！ ——就因为这小丫头刚才好像也打了个喷嚏！ ……？？？自己这么个大活人你们看不见吶？不知道关心关心，赶紧回家给我找条干净裤子啥的？那臭丫头片子浑身干干爽爽，有啥怕感冒的？ 林福藤心里有气，面上却依然不显，还一副长辈不和小辈计较的样子夸林小皮：「这小丫头伶俐，是老二家的小闺女不？哎，今儿来的急，也没带个见面礼。」 「你们吴家还有给丫头片子见面礼的规矩？我咋不知道？」林福根冷冷出声，怕小皮玩儿了一天水着凉，更是不耐烦应付这弟弟了，出口就赶人，「没啥事儿你回吧，吴家还等着你做饭呢吧？」 「你！」林福藤本来冻得慌就闹心，听哥哥又毫不留情戳穿自己在吴家的地位，原本带得牢牢的和善面具总算裂了一条缝儿。 裤腿滴答着水往门口走的时候，林福藤还不忘说上一句：「那我回头再来看你啊哥，嫂子，我先走了啊！」 一出门，林福藤带笑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比裤腿结冰都要快： 「呸！穷得叮噹响，还敢看不起我？什么东西！」 林福藤回家怎么赔小心的先不提，林福根一家忙活了一整天累得够呛，连话都懒得多说，各自回屋倒头就睡。 …… 第二天，吴艷萍独自一早到了包子铺，本来是想提前准备一下，把面和好醒着，谁知到地方一看，竟然有人比她还要早！ 林福藤一大早就站在包子铺前，手里拿着个抹布，用力在擦原本就崭新的招牌和大门。 「二叔。」吴艷萍上前也不是，装没看见更不好，尴尬地笑着打了个招唿，低声提醒道，「包子铺早上不开门……」 「我知道我知道。」林福藤热情得很，「我看你们昨天太忙活了，反正在家也没啥事，就想着来帮帮忙。」 看吴艷萍手足无措的样子，忙让开了大门，体贴道：「你是要准备厨房的东西吧？你去你去，我帮着你拾掇拾掇大堂！昨天走得急，地还没拖呢！」 「……」吴艷萍觉得这事儿就实在怪异了，头一回见面的『二叔』一大早跑来帮自己拖地？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瞬间提起了小心，嘴上却没说什么，维持着尴尬的笑意，迳自走进了厨房，想着先忙完了自己的事儿，等公公他们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没想到自己的包子竟然有这么多人喜欢，吴艷萍和面的时候都觉得更有劲儿了。 第51页 掀开墙角水缸的木盖子，里面是清澈见底的一汪清水，吴艷萍只觉得一股清凉透润的水气充盈鼻端。如果林福根在这里，应该能看到水中充溢的灵气，不过吴艷萍没有这个天分，所以也只觉得水清甜好喝而已。 因为包子铺的厨房是玻璃隔断，带着小孩子在水缸里搅和做包子用的水显然是不合适的，好在林小皮小小年纪却很是机灵，随着年龄渐渐长大，只需要给她一盆水，她就能够把灵气结合着盆里的水凝结成小水珠，然后再把不起眼的小水珠扔进大水缸中就行了。 这样一来，水缸里的水就拥有了同样的效果，而外人所担心的水源是否干净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吴艷萍也是昨天才知道小丫头学了这个新本事的。 当时小皮笑嘻嘻地叫妈妈，踮着脚尖儿，把软乎乎的小手往她手心里一放，离开的时候，一颗晶莹剔透，水滴状的珠子留在了手心里。 这水滴也是神奇无比，不散不滑，剔透润泽如水晶、如珍珠。吴艷萍在林小皮的示意下放进水缸的时候，明显感到放下去的一瞬间，水缸里的水就忽然清澈了，尝一口，是入口回甘的清甜味道。 吴艷萍当时抱着宝贝闺女好一阵亲，惹得林小皮咯咯笑个不停。想想看，这样灵秀的小丫头，谁能不疼呢？ 一边和着面，一边想到了自家可爱的小闺女，吴艷萍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然而笑意刚刚瀰漫，就被外面煞风景的声音给驱散了。 林福根没想到，推开包子铺的大门，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自家那个糟心弟弟。 「你又来干啥？」林福根就纳了闷了，这傢伙是中了邪不成？之前几十年都没见过，这两天内见了两面了，这弟弟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这么殷勤必有所图，这么一琢磨，简直让他浑身都不舒坦。 「嗨，在家没啥事，你这边需要人手，就来帮帮忙。」林福藤正趴在厨房和大堂中间，边哈气边擦玻璃隔断呢，见林福根推门进来，忙直起了身子下来，笑嘻嘻答，「哥，你可别多想，我就想着都不是外人，搭把手有啥的。」 林福根皱着眉头：听说吴家的上百亩地都租出去了，这傢伙平时是没啥事……可没啥事也得伺候媳妇不是？哪儿有来这儿硬要帮忙的道理？难道是看见自家包子铺生意好，想打听秘方？ 想到这里，林福根心里一紧，这倒真有可能！ 这弟弟一向鬼精，哪儿有好处往哪儿钻。不过打死他也想不到，自家包包子可以随便他看，啥配料都知道了他也做不出来，因为最重要的配料，外人不可能知道。 吴艷萍早上一来就把袖子里藏着的小水珠扔到水缸里了，现在用着水缸里的水和面包包子，完全没注意到，她和面调馅儿的时候，林福藤还真的在外面偷看。 她是没防备，林福根却是心里有了数，看见弟弟贼兮兮的眉眼，总算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 等着吧，这弟弟心思虽然多，却憋不住话，就让他帮着白干活，总有他憋不住的时候！ 临近中午，包子铺门口又排起了长队，吴艷萍却开始发愁：除了开业杀的那头猪之外，前两天咬了咬牙，又杀了一头，没想到才三天就又卖完了。这么下去，别的都还行，可家里的猪可是不够了呀。 「肉不够了？」上午忙完地里的活计，中午赶来帮忙的林卫民，一听媳妇说猪肉马上要用完了，也是一懵：这才几天？那么大一头猪呢。要是再杀一头，家里小黑子该造反了！ 林家遛猪的事儿一直是让野猪小黑子管的，每天它带着当初的小猪崽子们上山下山，跟带着一群小弟似的，可这包子铺一开业，眼瞅着自己的小弟今天少了一头，明天又少一头，它都快成光杆司令了，这还了得？ 第35章 想都别想！ 「我去供销社找找人。」林卫民琢磨半天, 决定还是去找卫晓东帮忙。 自家的青菜在市供销社上架以后，卫晓东给领导送了几次，都无一例外受到了夸赞, 让他在单位倍儿有面子, 连带着对林家的态度也越来越亲近。 供销社改制允许私人承包之后, 市供销社那边成立了一个单位，还是原班领导班子，还是原先的营业员，基本没看出啥变化, 卫晓东混得开, 当着他的採购科小领导，也依然说得上话。 一听林卫民的来意, 卫晓东就笑了：「你看你，我正愁生猪肉的销路呢, 你就找上门了, 你说这事儿巧不巧？」 原来供销社改制以后，虽然原先的供应商品都不变, 还不需要各类票证就能购买，生意着实火热了一阵子, 可好景不长, 没多久，市里的人流密集的几条街道上, 就陆续出现了不少『小卖部』。 这些小卖部有的是价格有优势, 有的是菜肉新鲜或者离老百姓家里近更方便, 也有的卖一些来自海市深市的新鲜玩意儿。 各具特色的小卖部一冒出来，供销社自然就受到了影响，老百姓们有了更多的选择, 就只有习惯上供销社，或者要买别处实在买不着的东西时，才会来供销社了。 说实在的，供销社如今最热销的，居然还是林家提供的新鲜青菜。 「哈哈，不过……这些都不影响咱们的合作，你收了青菜还是直接拉过来就成了。」卫晓东话音一转，把扯远了的话题又拉了回来。 他怕林卫民听了心思活络，再把青菜卖给别家，或者干脆自己开个店，忙热情道，「不是要猪肉么？我们每天都是从屠宰场进的最新鲜的猪肉，啥样的都有。咱们这关系，价格也是最优惠的。你要多少我给你登记一下，要是用量大，回头派个人每天给你们送过去！」 第52页 「那感情好！」林卫民倒是没想那么多，他觉得青菜直接供给供销社还挺省心的，而且家里现在忙包子铺的事儿都忙不过来，自然没像卫晓东所担心的起别的心思。 解决了猪肉的事情，临到下午，林卫民觉得这会儿往回赶有点儿晚了，听卫晓东的一席话，琢磨了一会，转了个方向，就往国营饭店去。 要是供销社生意受影响，那同样是国营的饭店呢？ 这一去，林卫民才恍然大悟，为啥自家的小小包子铺最近生意这么好了。 傍晚五点正是饭点儿，国营饭店竟然门可罗雀，屋里都没坐满。 当初态度不好的那个胖大婶服务员满脸郁闷，坐在门口的桌子边，闲得无聊得很，手里拎着个苍蝇拍居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打苍蝇。 看林卫民在门口站着，不进来也不离开，胖大婶斜眼瞅了半天，索性站起身嚷嚷：「站门口干啥？当门神吶？吃饭就进来，不吃就走人，别挡我们门口！」 林卫民心里暗暗发笑，抬脚跨了进来：「吃，吃。」他倒要看看，国营饭店到底是为啥生意不好？ 看林卫民进门坐下了，胖大婶这才脸色好看了些许，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本和笔，用鼻子哼道：「吃啥？」 「肉包子两个。」林卫民这次不敢想了，赶紧回答。 「就吃包子？」胖大婶顿时觉得之前自己的好脸色亏了，多问了一遍，「不吃别的？」 「就吃包子，吃完还赶路呢。」林卫民也不跟她一般见识，笑笑答道。 「……哼。」胖大婶很是失望，转身走了，过了几十分钟，才又过来，照例『碰』地一声把装包子的盘子扔上桌，自己又坐到了门口。 林卫民接着差点被扔到桌子下面的盘子，看了看桌面，无奈又喊道：「同志……同志！」 「又干啥？」胖大婶眉毛都快竖起来了：这人怎么这么多事？ 「没有醋了，能麻烦续一下不？」林卫民手里拿着桌上放醋的玻璃瓶晃了晃，里面空空如也。 「……没看忙着呢！」胖大婶没好气，随手掏出块抹布擦着桌子——她刚坐下，实在懒得起来。 「行，等您忙完了给添点儿呗？没醋包子没法吃啊。」林卫民依然好脾气。 「真麻烦。」胖大婶翻了个白眼，屈尊降贵的起身，伸手捞过了空瓶去厨房添满。等回来的时候往桌上一扔——又是熟悉的『碰』地一声。 这下林卫民不吭声了，安安静静吃完了依然口味不错的包子，起身走人。 出门的时候，他嘆了口气：盛极一时的国营饭店，以前生意好也就算了，独门生意没人抢，现在私人能开饭店了，别的不提，单论这服务态度就能甩国营饭店八条大街，这生意不差才怪呢！ 想想自家对客人态度可殷勤多了，包子味道自然更是不差，生意好也正常。 林卫民放下了心，前几天火爆的生意让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如今来国营饭店走了一遭，才算是心里有数了。 去市里跑了一圈，等回到包子铺，已经是天色擦黑，客人们陆续离开，包子铺里家里人忙活着打扫卫生，不过这两天一直硬凑着来帮忙的林福藤却不见踪影。 「二叔不帮忙了？」林卫民笑嘻嘻地悄声问媳妇，他可不敢去亲爹面前触霉头，这两天，谁敢在他面前提那个二叔，准保噼头盖脸一顿骂。 「下午就走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来干啥的。」吴艷萍是最忙的，一整天连轴转，这会儿腰疼胳膊疼手疼，哪儿有空关心那个莫名其妙的二叔。 「走就走吧，待在咱这儿还怪别扭，多少年没打过交道的亲戚了。」林卫民顺手给媳妇揉着胳膊，有些心疼，「你跟爹妈他们先回去吧，店里我来收拾。」 「那咋行？你也在外头跑了一天了呢。」吴艷萍累得抬不起眼，跟丈夫商量着，「这不成啊，我和大嫂也就算了，你跟爸上午下地，中午还得来帮忙，一忙忙到夜里，不是长久事儿啊。」 「不行就雇俩帮工吧！」林卫民一咬牙道，「我今天在市里转了一圈，看见好几个私营饭店呢，都雇了好几个人，一家子守着忙活的倒是少……主要咱爸妈年纪都大了，不如雇俩年轻的，腿脚利索精力也足。」 「……唉，你说的也是。」吴艷萍从来没想过，自己不仅当上了小老闆，转眼都快成『资本家』了，僱人干活？她想都没想过！ …… 要说皇帝不急太监急呢，僱工的事儿吴艷萍夫妻俩还没提出来，第二天就有人来毛遂自荐了。 林福根拎着自家的两个闺女，一大早就跟门神似的站在了包子铺门口。 「二叔？您这是？」吴艷萍脚步一停，惊道。今天早上她倒不是一个人来的，林卫民惦记着昨天夜里没打扫，想着来干完活再下地，一看这阵势，扭头就回家搬救兵去了。 林福藤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笑眯眯地看吴艷萍开了门，大爷似的背着手，带着俩闺女在店里里外转悠，一直转悠到了林福根匆匆赶来。 「哥，来，这是我二闺女，叫亚男，这个是老三，胜男。」他比林福根小十几岁，孩子自然也小，除了大闺女改凤今年二十五了之外，这俩闺女一个十八、一个十六，看着面嫩得很，低着头连话都不敢说。 林福根点了点头当做招唿，一瞪眼看向了正主儿，「你啥意思？」 第53页 「这俩丫头勤快，干活也利索，我瞅着，你这儿不是忙不过来嘛？要不要让她俩留下帮忙？每月随便给个仨瓜俩枣当工资就成！」林福藤搓了搓手，殷勤地笑道。 这下林福根真的惊讶了，他原想着林福藤是来偷师学艺，偷学包子秘方的，没想到竟然是让闺女来当僱工？ 其实林福根倒真是了解这个弟弟，眼看包子铺生意这么红火，林福藤原本想着，蒸个包子能有啥难的，自家又不缺本钱，开个一模一样的保准能成。 谁知呆了两天，看吴艷萍蒸包子也没啥特别，可回去他把配方一说，让家里厨艺最好的改凤蒸包子，可怎么也蒸不出这个味道来。 当晚一琢磨，林福藤就又改了主意，想着肯定是有他还不知道的秘方，他也不好一直赖在店里，索性把家里的丫头片子送来帮忙干活，一来能更仔细地找秘方，而来，也能挣俩钱给他买酒喝不是？ 「你想都别想！」林福根想都不想就拒绝道。倒不是对这俩丫头有啥看法，而是她们爹委实不是个省油的灯，不定心里打着啥主意呢。 林福根可懒得猜弟弟心里的弯弯绕，反正在他这儿就一条：任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总之我就不沾你的，让你千般心思万般打算都没用！ 说完林福根也懒得跟弟弟啰嗦，连哄带赶地把三人推出了门，扭头就寒着脸吩咐：「咱家不跟你们这二叔打交道，谁都不许跟他多说半句！」 大家长发了话，屋里从刘文秀往下自然都没意见，连似懂非懂的林小皮都煞有介事地点着头，举着小拳头，磕磕绊绊地指天立誓：「不、不跟二叔玩儿！」 「那是你二爷爷。」林福根被小丫头逗笑了，忍不住伸出手颳了下她精巧的小鼻子，脸色这才转怒为晴。 第36章 黑娃和黑妞 赶走了林福藤三口, 包子铺想招僱工的事儿一时半会却是没有消息。 这年头顶好的工作还得数铁饭碗，医生呀老师啊啥的，往下数就是国营单位, 再来就是纺织厂啤酒厂之类的大厂, 最后实在找不到工作的, 或者刚从小地方大着胆子出来的，才会考虑私营的地方。 林记包子铺一来是私营，二来位置也不在城里，而是在算是偏僻的乡下, 能招到人的机率自然就少了。 等全家人连轴转又忙活了好几天, 眼瞅着地里的杂草都逐渐多了——这些时日，全家统共就林卫国一个人专心伺弄土地, 又没个牛啊拖拉机啥的帮忙，那自然是没法那么精细了。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 如今忙包子铺都没空伺弄土地了, 属于是本末倒置。如此一来，给包子铺招人的事儿更是迫在眉睫。 林家人各展神通, 从各种途径托人打听有没有老实可靠、干活利索的年轻人愿意来当僱工的，包吃包住, 每个月还给五十块钱。 五十块钱在这年头已经不算少了, 正经的铁饭碗工作一个月也就五六十的样子，要不是生意实在好, 用人又着急, 林卫民也捨不得出这个价钱。 要是换成别家, 在家里种地和每月五十块钱，自然是后者更有吸引力，可在林家就不一样了。 林家地里出产的青菜在供销社大受欢迎, 卫晓东人还挺厚道，不仅改了合同有多少收多少，还把收购价略略又往上提了提。这么一来，林家算上刚扩大的青菜地，按照跟供销社谈好的价钱只要能把青菜种出来，送过去，每季赚的钱是种粮食没法比的，即便按人头算，下来也比每月五十块钱可要多的多。 要说僱人种地，自家人留在包子铺帮忙，那也不成。 主要是林家青菜好吃的秘诀不足与外人道，更重要的是万一让人知道了林小皮这么个神奇的福娃娃小丫头，别的不说，小丫头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所以，至少种地的事儿，是万万不能让外人掺和的。 大人们发愁，林小皮也跟着发愁。这天，看着蹦蹦跶跶遛猪回来的小黑子和照常骑在它背上的小煤球，小丫头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这天，林小皮就趁着家里大人都在忙，探头探脑地自己迈出了门槛，对着某个角落招了招手。 小黑子以为神兽大人又要向往常一样，赐福祥瑞之气了，忙屁颠屁颠地带着小煤球过来。 这些时日，林家人日子过得红火，林小皮所收到的祥瑞之气也不少，她自己吃饱了，对于勤勤恳恳干活的小黑子和小煤球自然也大方。这些时日，他俩可跟着沾了不少的光。 两个黑球球应声而来，像往常一样仰起头，准备迎接神兽大人的抚摸，谁知往日温暖如春水的气息没感觉到，却勐然觉得脑门处一片沁人心脾的冰凉。 小黑子愕然抬起猪头，感觉到全身一阵激灵——等再回过神，他只觉得视线勐然拔高，低头一看，自己又变成了曾经化形成的黑皮肤少年。 看了看旁边，同样一脸懵逼的是肤色微黑，五官秀丽的少女，不是他的好盆友小煤球又是谁？ 「哇，我们又变成人了！神兽大人您可真厉害！」小黑子乐颠颠地试着走了两步，左摇右晃看起来十分嚣张。 而在他身后皮肤微黑的少女就显得羞涩许多，明明秀眉星目，标緻可人，却低着头只敢看地，似乎说话声音大一些就能把她惊得跳起来似的。 「大人。」一活泼一腼腆的叫声出自两人，同时对着林小皮深深弓下了腰作行礼状。 第54页 还没有两人大腿高的红揪揪小丫头皱着一张粉白的小脸，揉着鼻子直摆手： 「叫我、小皮。」 「是。」两人同时应声，微黑少女却悄然抬眼看着林小皮不停搓鼻子的左手，双手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衣服角，小小声问道：「大……小皮，是不是我的煤灰又呛到您了？」 「没……」林小皮吸了吸鼻子，倒是没有被呛到，只是她习惯性地看见小煤球就鼻子痒痒而已。不过以后就好啦，小煤球变成人了，以后身上再也不会飘煤灰啦！ 「这次，不会、变回去啦。」林小皮绕着圈，看着自己的成果，很是满意地拍了拍小手。 「啊？我们，变成人了？」小煤球满脸惊讶，轻轻跺了跺脚，一直是跳来跳去的她十分不适应自己多了两只脚。 「谢、谢谢大人！」比起懵懵懂懂的小煤球，小黑子显然就懂得多了。他知道，即便身为瑞兽，想要化成人形也要经过不知多少年的潜心修行，自己这种只是帮忙遛遛猪，干干活就能化形，完全是沾了神兽大人的光。 要知道，化形成人，可是每个精怪的终极梦想！ 「嗯！」林小皮仔细看了看，确定两人这次身上的灵力足够，不会再变回原形了，于是招招手，示意两人跟着自己走。 她这次提前耗费祥瑞之气让她俩化形，自然是有原因的——她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能力而躲躲藏藏，问题是包子铺又缺人帮忙。 于是林林总总这么一总结，林小皮聪明的小脑瓜就想出了这么一个绝妙的主意。 ——不过，凭空大变活人自然是要跟林家的当家人交代一下的，也正好让他老人家帮忙编个来歷。这点儿林小皮对爷爷可有信心了，不管自己出了什么注意，他一定是第一个无条件支持自己哒！ 然后林福根就见自家宝贝孙女，信心满满地领着两个一看就不同寻常的少年男女站在了自己跟前。 等听完了林小皮连比划带结巴的讲述过来龙去脉，林福根更无语了：「……」 坑爷也不带这么坑的，家里养野猪已经很让人津津乐道了，现在孙女告诉自己，小野猪『砰』地一声，就这么变成人了？虽然他老人家走南闯北见过的妖魔鬼怪多了，可真没见过精怪在自个儿眼前化形的啊！ 另外那个女娃娃更离谱了，竟然是上回跟到家里来的小煤球？虽然本来就是个精怪吧，还能生煤块还挺实用，可他以为他早晚要回野山去的……结果现在也变成大活人了！ 正如林小皮所料，林福根虽然内心又纠结又震惊，可是看着可怜兮兮（八成是假装的）宝贝孙女，他还能咋办呢？当然是只能帮着遮掩了…… …… 村长林爱国人在家中坐，没想到香喷喷的小笼包子主动送到嘴边儿来。 林福根拎着几个铁饭盒，里面垫着衬布，上面好好地装着四笼刚出锅的小笼包子上门了。 「哎呦，福根叔，来都来了，咋这么客气！」林爱国又惊又喜，手却十分诚实地接过铁饭盒，顺手递给了自家媳妇，「嗨，你咋知道我们中午没做饭？」 「小虎子不是去市里上学了嘛？想着你们夫妻俩中午就没工夫，正好有事求上门，自然要带点儿见面礼。」林福根不是那搞弯弯绕绕的人，开门见山道。 因为小笼包子的缘故，林爱国心情不错，大大方方地直说：「啥事？有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这话要是换个不靠谱的，林爱国指定不会说，可林福根家这一年半载的变化他看在眼里，对于他的人品更是没啥说的，因此还不知道啥事就先给对方吃了个定心丸儿。 林福根看林爱国这么敞亮，也不扭捏，当即就把身后的两个半大孩子往前一推，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这俩孩子是远房亲戚，家里遭灾父母都没了，俩孩子也不知怎么摸到这里来，怪可怜的，咱也不能不管不是？」 林爱国抬头细细看了两眼，见两个孩子虽然穿的衣裳黑沉沉的都是土（其实是煤灰），可眼神清亮，长得也标緻，倒是有了好感。 听说俩人都没户籍，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就开口应下了。 究其原因，对于村长来说，出个户籍证明，压根不算什么大事儿。 这些年他见过不少偏僻山沟里的孩子，因为政策不通，跟外界交流的少，属于黑户多了。只要来歷清楚，人品看着也没毛病，村里开个证明，到镇上派出所去办个户籍也不算什么事儿。 林福根的人品他是认可的，对他带来的亲戚自然也没什么怀疑，当下就领着人去村里开好了证明，还亲自盖上了村委的大红章。 「以后俩孩子什么打算啊？读过书没有？」林爱国多问了一句，想着这俩人年纪看上去都有十六七了，要是从来没上过学可有些愁人，难道去城里当学徒？ 「没读过书，不过我有力气，也勤快，爷爷说了，让我们到婶子的包子铺帮忙去！」有了大名的小野猪-林黑抢答，呲着一口雪白的牙，笑得朝气。 「嗯。」林眉也羞涩地点了点头附和，心里还在琢磨自己的新名字，觉得居然能和神兽大人一个姓，自己怕是把全族的运气都用上了吧？ 「那也成。」林爱国贊成地点了点头，「那边人手是不够，有你们俩帮忙就好多了……行了，回吧，回头咱包子铺见啊！」林爱国乐呵呵地摆了摆手，自顾自回家去了。 第55页 因为林小皮的好运气加持，林黑和林眉的身份问题，就这么顺利解决了。 而接下来，就等林家人什么时候忽然发现养熟了的小野猪『小黑子』忽然不见了的事儿了。 第37章 煤还要钱？ 这边今天的包子铺里只有吴艷萍和林卫民忙活, 其他人商量好了轮流休息，要不一天天的，大家都累得够呛。 俩人把包子铺里收拾利落了才双双回家, 刚进门就听到了「远房亲戚来投奔, 以后就在包子铺帮忙」的消息。 「啊？」林卫民瞬间觉得腰不疼了腿不酸了, 招待客人点头哈腰地可比种地累多了，咋还有这样的好事？简直是刚瞌睡就来枕头啊！ 吴艷萍也十分意外，不过看公公言之凿凿的样子，虽然感到意外也没有什么怀疑, 再说, 全家人都各展神通找人打听这么多天了，要还是招不着人才是稀罕事儿。 以前也没开门做生意不知道, 这些日子下来，她才知道铺子虽小, 事儿却不少, 没有固定的人帮忙那还真不行。 就是……之前咋没听说过有这么门远房亲戚？ 「爷、奶、叔、婶子、弟、妹！」林黑拉了一把林眉，挨个在屋里转着给早已熟识的林家人打着招唿, 跟着林小皮的称唿分别跟林家人问好，让他心里简直美得不行：以后, 他！小野猪！以后和神兽大人就是一家人啦！ 看着自来熟的少年黑脸白牙, 见人先露三分笑，以及俊俏文秀的少女, 林家人适应了一阵就很快接受了他俩。 「跟我住北院去！正好有地方！」刘红花拉着林眉的手, 看臭小子看久了, 难得来个利利索索的闺女她还挺稀罕。 原先刘翠花的宅基地修缮之后就按照方向顺口叫做了北院，如今是林卫国家五口人在那边住着，而原先的院子就叫南院儿。 「……额。」林黑内心自然是想离林小皮越近越好的, 不过想了想南院养了太多的家畜，确实有点儿挤得慌，左右也不差这点儿距离，就对着林眉眨了眨眼。 「好、好的，谢谢大婶子。」林眉挤出个笑，还是不太习惯跟人近距离接触。 住的地方定下来了，第二天一大早，林黑悄悄摸到南院儿的猪圈里，细胳膊一伸，就提熘起来一头一百来斤的大肥猪——猪圈里看起来最凶最壮的那头。 「以后你负责领着其他猪到野山上跑三圈，天黑之前回来，不许偷懒，更不许乱跑，听见没有？」林黑可不想自己变成人了，家里的猪没人管撒欢，当即就指了一个自己的『得力』猪小弟接替自己的位置——这样一来，猪每天照常去熘，也让林家人没那么快发现他林黑出现之后，原先的『小黑子』不见了的事实。 原先的猪小弟自然没有意见，老老实实地听吩咐，看着这傢伙扭着屁股带着『兄弟们』出门、上山觅食……一如他带队的时候。林黑表示很满意，准备再观察几天，要是没问题的话，自己负责的遛猪这项大事业就后继有猪了…… 看着猪群消失在视线中，林黑拍拍手，快速洗漱完毕，叫上林眉，就一起愉快地就往包子铺去，林小皮也不要人抱，自己在后面蹦跶着跟了上来——神兽大人现在已经走路很稳啦！ 林小皮昨天上演了和林眉的『一见如故』，在全家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林小皮主动张开手抱住林眉就不撒手。 鑑于全家人如今都有事忙，林眉看着也是个细心的丫头，吴艷萍索性让她到包子铺上班的时候负责带着小皮。一来不放心闺女独自待在家里，二来每天让她在包子铺玩儿，要吃什么也方便。 ——如今小皮的一日三餐都是由厨艺最好的吴艷萍亲自动手，每顿都要吃相当三个大人的饭量，与此同时，她也能凝结出更多神奇的、含有灵气的小水珠。 这些小水珠不拘掺进哪里，都有一样的效果，这样一来，就算鲜肉包子用的是从供销社买来的猪肉，味道也是一样得好。 而有了这些方便的小水珠，林小皮也不必被圈在青菜地里玩以保证青菜的质量了，只要用小水珠稀释过的水去浇菜地，小青菜们一棵棵都和以前一样水灵鲜嫩。 在林福根的严厉警告下，这种林小皮亲手凝结出的小水珠，成为了林家的最高机密。 哪怕是嘴上不把门的刘红花也知道这事情要紧，全家发家致富都指望着这个呢，所以把自己的嘴巴都闭得牢牢得不说，还十分认真地挨个提着自家三个熊孩子的耳朵说过好几遍。 不过好心为自家福娃娃保密的林家人不知道，看似软弱无害的林小皮，可有的是手段保护自己。 …… 到了包子铺，林小皮熟门熟路地爬上了靠近厨房的一个双人桌，这是她的专属座位，无论店里生意多忙都不会安排客人。在这里，她只要一扭头就能看到在透明玻璃后面忙活的自家大人，桌边还有林卫民专门为她打的一个木架子，上面放着她从家里带来的玩具。 有布老虎、拨浪鼓、头上缠着毛线的布娃娃、还有精緻的小桌子小椅子，都是林卫民抽空为她做的仿古小家具——闺女长大了，爱上看过家家游戏，他这个当木工的爹终于派上用场了，心里美滋滋，手艺更是精美得很。大人们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她就自己在桌子上坐着，玩得不亦乐乎。 别说，这木架子和上面摆的小零碎给包子铺添了不少令人感到亲切的生活气息，已经有好几个客人感嘆，说在这里吃饭就和在家里一样。 第56页 这边林小皮已经开始乖乖地玩自己的，大人们则在厨房开始了一天的准备工作。 今天的厨房略显冷清，只有吴艷萍和新来的林黑、林眉。有了这两个年轻人帮工，林家人终于能喘口气忙别的去了，按照刘红花的话说：「最近只顾着忙包子铺，家里的鸡都不爱下蛋了，这可了不得。」 而林黑和林眉也果然不负所望，干活的速度并不比林家全家齐上阵地差。一大早还没有客人，他俩就一个揉面一个烧火，衬得在旁边只负责调制馅料的吴艷萍竟然显得有些清闲了。 林黑力气大，揉出的面团儿表面光滑，内里劲道，而林眉烧火也是出奇的快，也不知她用什么引的火，比吴艷萍自己折腾半天要快得多了。听说城里人已经用上了液化气罐子，只要一拧开就能用煤气灶，吴艷萍却觉得还是土灶柴火做出的饭更好吃，再说液化气罐子听说容易爆炸，她还带着宝贝闺女呢，可不敢冒险。 「哎，你怎么没用柴火？」吴艷萍看到林眉手上黑黑的，刚把满满一把小煤块扔进灶台下面。 「……？」林眉僵住，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小心翼翼地问：「姨，不、不能用这个烧火吗？我，我看你们在家里都用这个。」 吴艷萍哽住，在家里烧火才烧多大会儿，能用多少煤？包子铺里可是从中午开始就要烧到晚上的，家里一共也没攒下多少煤块，烧完了可是要再花钱买的！ 「也不是。」吴艷萍看吓到人家姑娘了，忙放柔了语气，「这个煤呢，要是去买的话比较贵。咱们林家村靠山，柴火只要上山捡就有了，不要钱的总比要花钱买的好，是不是？」 「啊？这个不是地下到处都是吗？」从有意识起，入目所及就全是煤矿矿脉的林眉懵了，「这东西，很值钱？」 吴艷萍有点儿忧伤，要怎么跟这孩子讲，但凡她所听说的万元户，大部分都是靠开煤矿发家的呢？ 看着眼前震惊于『煤这玩意儿居然能卖钱？』的林眉，吴艷萍总觉得十分眼熟，让她想起来前段时间丈夫念叨了许久的会产煤块的小精灵。 那是公公和小皮从山里带来的，在家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地上就总发现黑乎乎的小煤块，有的巴掌大，有的拇指大，但是隔三差五源源不断，让卫民好是念叨了一阵子，还以为林家村地下产煤呢。后来知道是那个容易害羞的小精灵身上产出来的，林卫民才算死了心。 吴艷萍因为没有开天眼，基本见不到那个小精灵。只是现在看着近在咫尺的林眉，总觉得有隐约相似的感觉。 管他呢！吴艷萍摇了摇头，自从福娃娃闺女长大，家里的稀奇事儿是一桩接一桩，可算下来全是对自家有好处的。所以只要不傻，大家都迅速学会了只看不说，只听不传，全家人齐心协力，牢牢守住自家『发家致富』的小秘密。 「没事，你继续烧吧，反正早晚都要用的。」吴艷萍不想跟淳朴的姑娘解释那么多，人家山沟里出来的，对钱是啥还没概念呢。左右包子铺跟个金母鸡似的，每天都挣着钱呢，一开始就教人家姑娘扣扣索索的也没意思。 这么想着的吴艷萍没想到，自家的包子铺，生意很快就要受到影响了。 第38章 又一个包子铺 被林福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之后, 林福藤回到家里越想越生气。 左右都是亲戚，他又不是提啥过分的要求，只是让家里丫头去店里上个班, 又不是天天去吃白饭, 这也不答应？！ 他早说这林福根从小就是个穷命, 现在有了俩小钱，根子里还是个穷脑筋！ 嗑着瓜子的吴招娣瞅着林福藤气鼓鼓地在屋里边转悠边抱怨，被他转得头晕，一下子就烦了。 把瓜子噼头盖脸地往林福藤身上一扔, 吴招娣叉着腰骂开了：「瞅你那点儿出息！不就是做个包子, 能有啥难的！在屋里叨叨叨有啥用？有本事你在他隔壁也开家包子铺，抢了他家的生意不就行了？卖个破包子还摆上谱了, 谁不会似的？」 「那是包子的事儿嘛？你不知道他家生意有多好，说不定, 说不定一天能挣上百块钱呢！」林福藤嘟囔了一句, 引来吴招娣更大的火气。 「眼馋他家挣钱你不会想办法？就算包子味道不一样，你不会便宜点儿？等他家撑不下去了, 倒闭了，价格再提上来！」吴招娣看着林福藤的样子就来气, 「你到我们吴家都这么多年了, 还是长了一个从你们老林家带来的榆木脑袋！」 「……」被骂得哑口无言的林福藤一听，哎？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唉, 自家媳妇凶归凶, 脑子还是灵光得很啊！ 被说服了的林福藤当即把吴招娣捧得高高的好一阵子夸, 等夸得眉开眼笑了，磕出来的瓜子仁都在桌子堆了一小堆之后，林福藤才陪着小心试探：「那……开包子铺的钱？」 「多大点儿事？」吴招娣一斜眼, 「我出的主意，自然我出钱！」 「哎！还是我媳妇是个成大事的人！脑子灵！行事果断！最重要的啊，是咱还有那个实力！」 有了钱，办事自然快得很。林福藤找到离林家包子铺最近的小吴村村委，打听那附近有没有什么空房子，小吴村的村长一听就砸吧了嘴，遗憾道：「哎呀，你来晚一步，有道是有个合适的空院子，可是刚定给别人了，定金都给了。」 林福藤皱了皱眉，随即递上两支香菸，笑呵呵道：「定给别人那就是还没成交嘛，那房子是要卖要租？总要看看价钱的，是不是？」 第57页 村长看着递到眼前的好烟，忙接过来，一支夹到耳朵边，一支捏在手里凑到鼻尖闻了闻，却不捨得点，犹豫道：「那，我帮你去问问主人家？」 「那就多谢村长了！」林福藤笑得开怀，顺手磕了磕烟盒，看只剩下两三支了，索性都塞给了吴村长，让对方高兴地起身亲自把他送出了门口。 林福藤的好烟没白送，第二天吴村长就捎来了信儿，说主人家愿意把房子卖给他。 这家人是一家三口，人口不多院子却挺大，前两年孩子考上了大学，两口子捨不得孩子，一起进城里去了。村里的老房子也没啥用，孩子还没放假呢人也懒得回来，就全权委託给了吴村长，说他家就要三百块钱，卖的多的都归吴村长，就当是辛苦费了。 这么一来，吴村长自然是哪边儿出的价高给哪边，多出来的，那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费啊！ 这边林福藤也是特别满意那个位置——跟林家包子铺正对门！ 于是他看完房子就赶紧高高兴兴地交了钱，把房契拿到手，就怕夜长梦多。 最重要的店铺位置抢到了手，其他事儿就简单了，找了泥瓦匠木匠修整房子，让媳妇在家里盯着仨闺女，天天练习包包子。 他也不准备请厨师和服务员，家里不是有仨吃闲饭的丫头？ 捨得花钱，林福藤的包子铺进展自然快得很，才半个月工夫就热热闹闹地开业了。 开业那天，在林家包子铺门口排队的客人都懵了：啥时候街对面也开了一家包子铺？啥？也是小笼包子？还买一笼送一笼？ ——那必须得尝尝啊！ 本来在林家包子铺门口排队的客人们一熘烟跑到了对面的「吴家包子铺」去了。 吴家包子铺选了今天中午开业，招牌的红布一揭，请来的唢吶队就开始热热闹闹吹起咋咋唿唿的喜庆曲子，惹得吴艷萍一阵皱眉： 看客人多，她这边大蒸笼提前蒸了好几屉包子呢，谁知客人忽然唿啦一下子全跑完了，这可咋整？热包子放久可就不好吃了！ 看着瞬间冷清下来的店里，吴艷萍还来不及担心以后的生意，而是对着马上要出锅的包子发起愁来。 「姨，咱中午还没来得及吃饭呢！」林黑善解人意地提醒道，一下子让吴艷萍愁眉舒展开来。 看自己还没小孩子想得开，吴艷萍忙收拾好了心情，笑开了：「就是，正好能好好吃顿饭，这两天你们也辛苦了……别发愁生意，咱的味道好，啥都不怕！」 「就是。」林黑目光闪闪地盯着蒸包子的大锅，期待道，「今天是不是终于能敞开肚子吃个饱了？」 「那可不。」吴艷萍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声贼大的声音： 「这会儿还有包子不？」 林黑手心里拖着一只玲珑剔透的小包子正往嘴里塞，同时眼睛还盯着刚出锅的一笼，心里一阵郁闷：这人咋这么不随大熘儿呢，就不能让咱们好好吃顿饭！ 吴艷萍探头一瞅，倒是笑了，熟人啊。 「拥军啊，你咋不去对面吃？」吴艷萍难得开个玩笑，「买一笼送一笼呢，算下来比直接买鲜肉都划算！」 这年头的小本生意食材都是真材实料，林家包子铺本事的定价就并不算高，结果这吴家包子铺直接折了个半，可不就比成本都要低了。 她可真好奇到底是谁家来做赔本生意，即便是开业前三天赔本，看这么多的客人，那也挺够呛啊。 要知道这些原本是由她家引来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县里、镇上、甚至市里的工人或者铁饭碗，不差钱！要是划算又好吃，说不准人家敢天天都来买！ 「嗨，别提了，还是本家的呢，也不知道为啥跟我过不去。」林拥军要了两笼包子，往厨房边儿一坐，边吃边抱怨起来。 「说谁呢？」吴艷萍好奇了，反正这会儿也没事，索性擦了手坐在旁边。 「林福藤啊！你认识不？说以前也是咱们村儿出去的。」林拥军纳闷无比，「对门吴家包子铺就是他开的……那都没啥，可他是抢的我看上的门店！订金都交了！」 「啊？林福藤？吴家包子铺？」吴艷萍一愣，想起前两天一直赖在店里的二叔，顿时哭笑不得。 「嫂，你认识啊？」林拥军看吴艷萍神情不对，顿时有了兴趣。 「嗐……」吴艷萍三言两语，把林福藤跟自家的恩怨这么一说，再说到前两天他还在店里试图偷学手艺，把林拥军气得直拍大腿。 「多少年没见过办事这么不讲究的人了！」林拥军气得不行，「先偷学你家配方，又想往铺子里不安好心地塞人，还出高价抢我定好的铺子！这人不愧是能拉下脸当上门女婿的！敢情他压根没皮没脸！」 听到对面吴家包子铺是林福藤开的，吴艷萍倒是一点儿都不慌了。要是别家，她还担心自家生意以后也受影响，现在嘛——他要烧钱抢人气，就让他抢去，她倒要看看，他能烧到几时？ 吴艷萍心里计较完了，刚安下心，就听厨房传来一声惊叫： 「哎呀，小皮，你怎么把一大锅都吃完了！！」 林拥军没在意，扭头继续吃自己的包子，心里琢磨着怎么收拾这个『吴家包子铺』，吴艷萍却是惊了一跳。 进厨房一看，好么，除了自己、林黑、林眉一人端走了一笼包子之外，剩下还有足足八笼鲜肉小笼包。趁着他俩在说隔壁包子铺的事儿，林黑和林眉好奇也端着碗站旁边听，趁着大家都不注意，林小皮悄悄摸上桌，竟然把剩下的小包子一口一个，全给吃完了！ 第58页 那可是刚出锅的热包子！ 「我的乖乖，烫着没有？撑着没有？」吴艷萍这下可慌了，在闺女全身上下摸来摸去，慌乱地检查哪里出了问题没有。 在她眼里，这可比自家生意受影响要可怕得多——毕竟生意还可以再慢慢做，闺女可就这一个！ 要是家里人知道自己没看好小皮，把她烫出个好歹，那后果，她都不敢想！ 「没事呀……」林小皮歪着脑袋，反而不懂为啥妈妈被吓到了，自己以前不是也吃得很多……额，虽然没有这么多就是啦。 「小皮不怕烫、小皮不怕撑！」林小皮露出一个让麻麻安心的笑，憨态可掬地伸出小短手，拍了拍一点儿不见鼓的小肚皮，还努力张开嘴，让麻麻检查自己完好无损的小舌头和一排米粒似的小白牙。 最后，林小皮张开自己小小的怀抱，抱住了还没回过神的吴艷萍，小小声道：「妈妈，小皮没事，不怕不怕哦……」 第39章 被吓到的林眉 虚惊一场之后, 吴艷萍对自家闺女的不寻常之处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胡乱擦了一把刚才被吓出来的眼泪，吴艷萍在两个小辈面前十分不好意思。 「姨，我们俩都没吃饱。」林黑大大咧咧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林小皮, 那可是神兽大人, 怎么会被区区包子烫到？开玩笑呢？ 摸着半空的肚皮, 他倒是更关心自己的午饭…… 「干脆……去隔壁买点儿！」吴艷萍也懒得再现包现蒸了，刚好也可以尝尝隔壁的味道怎么样，干脆从小木箱里抽了几块钱，递给林眉, 让她跑个腿, 去隔壁买点儿包子来尝尝。 ——你们不是亏本『开业大酬宾』么？有便宜傻子才不占呢。 「哎。」林眉没多想，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她其实也没吃饱, 不过神兽大人本领大，吃得多也很正常, 自己多吃一口少吃一口, 又有什么关系？要不是神兽大人，她哪儿能吃到这么香喷喷的肉包子, 怕是还在野山里无聊得啃煤灰呢！ 等出了店门，林眉才发觉, 自从变成人以后, 自己好像还从来没有独自出过门呢。 本来生性就害羞又胆小，如今看着面前满满当当都是人, 林眉全身紧张, 垂着眼只顾盯着地面。 还好长长的队伍离自家包子铺不远, 让她略微获得了一丝丝安全感。不过排着队的时候，一直都把自己缩成了鹌鹑状。 在林眉的煎熬中，总算排到了跟前, 一个挺熟悉的声音热情中透着嘶哑，喜气洋洋地问：「要几笼？」 「六、六笼……买三、三笼……」感觉自己结结巴巴说不清楚，林眉鼓起勇气抬起来头，这一下子，让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林家的这个『二叔』。 林福藤整个人笑吟吟地站在那里，可在他的背后，在林眉眼中，是浓得几乎都要滴出水的浓浓怨气！ 作为天生地养的自然精怪，林眉天然牴触林福藤身上来自人类的怨气，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吓得脸都白了。 「哟，这不是林家包子铺新请的帮工姑娘？」林福藤这时也认了出来，眼睛一眨，心里一阵愤恨：那个老煳涂不用我家的丫头，却不知从哪儿找来这么节木桩子当帮工！瞎了你们一家的狗眼！ 当即大声道，「哟，怎么林家包子铺也来我家买包子？是不是你们自个儿心里也清楚，你家包子就是不如我家的？」 林眉压根没听清他的嘴张张合合地在说些什么，在她眼中，那些怨气随着林福藤的情绪而勐然拔高，几乎影响到了在场每个人的气运。 人这辈子的气运有高有低，所谓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就是气运极低的时候会真实发生的事情。而像是林福藤这种周围带着这么浓郁怨气，甚至已经能影响到周围的人的，却还是很罕见的。 不知道得做多少缺德事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若是普通人，只会觉得跟他相处不舒服，或者待久了之后，有段时间偶尔会倒霉，一般人也不会往这里想。可在林眉眼中，却是近距离一看就清楚了。 这样的人，她本能地想要远离。 于是包子也不买了，在众人的眼中，林眉仿佛被林福藤说中了心思，掩面落荒而逃。 等两手空空地回到了林家包子铺，林眉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办好吴艷萍交代给自己的事儿，当即憋红了一张脸，咬着嘴唇不敢言语了。 「这是怎么了？」吴艷萍细心，立马发现林眉表情不对，「二叔说你了？」 「……」林眉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她回来主要是怕林福藤身上的怨气，至于他说了什么，她还真没注意。 「我找他去！」林黑想都不想，撸着袖子就要出门，他当小野猪的时候，向来奉行的就是以力服人。 「不不。」林眉一把拉住了林黑的手臂，看了看还在吃包子吃的正香的林拥军，索性把林黑拉近了厨房，低声道，「二叔身上……有怨气。」 「……哼，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林黑闻言一点儿都不意外，倒是没再往外跑。 要是有怨气，就不是力气大就能解决的问题了……林黑和林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吃饱了正开心，坐在桌子上玩布老虎的林小皮。 「有好吃哒？」听了林眉的耳语，林小皮很开心，轻轻巧巧蹦下了桌，牵着林眉的手就要往外走。 第59页 「……你们干啥去？」吴艷萍戒备地盯着自家闺女，她生的娃她还能不知道？这模样一看就是要惹事儿去！「给我回来，老实坐着！」 「呜……」原本雄赳赳的神兽大人当即麻熘地窜了回来，吭哧吭哧自己又爬上了桌子，抱着布老虎笑得一脸乖巧。 已经走到门口、猝不及防的林眉&林黑：……？？？ 神兽大人也怕亲妈啊……林黑搓了搓下巴，若有所思地在心中重新调整了一下对待吴艷萍这个普通凡人的态度…… 一直憋到回了家，林小皮才在亲妈的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地窜到了林福根的怀里。在这个当家人这里，她是不需要遮掩任何能力的。 于是林福根越听眼睛越大，最后，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嘆了口气。 「我猜，那怨气的来源多半是被他丢掉的女娃娃们。」 「女娃娃？还们？」旁边一知半解的吴艷萍张大了嘴，「爹，你说啥呢，二叔把女娃娃们怎么了？」 「他媳妇，吴家，想生男娃都魔障了，可偏偏女娃娃一个接一个地生，也不能都养在家里吧。」林福根嘆了口气，这么多年，他虽然嘴上说没有这个弟弟，暗地里还是多少打听过他的事的。 林福藤在家里说不上话，他媳妇更是听名字就知道对生儿子这事儿有多执着，听说前头生了六七个丫头片子，最后养大的可只有三个。 要说吴家是富农，有田有粮，又不是养不起，偏偏吴招娣被她爹洗脑，认为家里丫头多了阴气重，会影响男娃投胎，于是就偷偷淹死了好几个刚出生的女婴。 这事儿吴家瞒得隐秘，要不是林福根有特殊的消息渠道，也不能知道这么多。 知道归知道，可那到底是人家家里头的事儿，他的手却伸不了那么长……最主要的是，能让他听到消息，冤死的那些女娃娃早就没有救回的希望了，除了骂两句那两口子丧良心，林福根又能怎么办呢？ 可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林福藤身上居然还是有浓浓的怨气没有散去。这说明…… 那些女娃娃，怕是至今都还没能投胎呢…… 要知道平白无故的，林福根没事是不会开天眼的，不然上次见着林福藤也就发现这事儿了。还是林眉作为精怪感觉灵敏，俩人距离又近，这才被她看了出来。 「既然都亲眼看到了，咱们也不能不管。」林福根嘆了口气，对亲弟弟做的孽简直气得心口疼，「至少，让那些女娃娃入土为安，下回投胎找个好人家……」 「嗯！」林小皮在旁边贊同地勐点头，还努力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脯拍得啪啪响，就差把「这事儿交给我！」说出口了。 不过这么个还没三尺高的小丫头，林福根怎么放心她跑去办这事儿，即便知道她本领大也不放心家里的宝贝乖乖涉险——谁知道这么丧良心的人家，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儿呢？ 在林小皮积极而殷切的目光中，林福根只能指天立誓，再三保证去的时候一定带上小傢伙，这才勉强算完。 而另一边，买包子买出个大隐秘的林眉胆子小，晚上被那些怨气吓得心有余悸： 要知道，她在野山里，都是只有不得已的时候才和那些鬼怪凑一堆的，大家身上气息不同，玩儿不到一块去，她胆子小，也不喜欢靠近怨气太重的鬼怪，所以这么多年了也没个朋友。 野山里精怪少，鬼怪多，要不，她也不能见到小野猪跟见到亲人似的，当天就跟着人到家里做客来了。 做了一晚上噩梦的林眉，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目瞪口呆地发现自己的床上，竟然铺了慢慢一层的小煤块，几乎都看不出原本褥子的花样儿了…… 跟林眉隔壁屋的刘红花照例早起拌鸡食儿，路过林眉屋子的时候无意间瞅了一眼，顿住脚步，揉了揉眼睛，接着看见宝贝似的推门抢进了林眉的房间，乐得不行： 「哎呦我的宝贝姑娘，你这是咋弄的，这满床的煤块黑得发亮了都，怎么着也能卖个十几块钱！」刘红花乐得嘴都合不拢，「你这是半夜去地下挖煤了咋的？」 大大咧咧的刘红花是标准的实用主义者，只要有好处，她向来不管好处哪儿来的，立马美滋滋地拖出了后院儿的大竹筐，把煤块一块不剩地都仔仔细细扫到了大竹筐里，还热情地拽住林眉：「你放心，婶子给你保守这个秘密，床褥你也别管！我给你洗！」 手足无措的林眉，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刘红花兴奋地发红的脸直对着自己，热情洋溢地问：「对了，你明天做梦还能去挖煤不？后天呢？你要是能天天去，我可得多给你准备几床干净被褥！」 第40章 怪物上门 一受到惊吓就产煤的林眉, 受到了林家全家的热烈欢迎。 刘文秀看着院子角落满满的一筐煤块，高兴得早上一个劲儿让林眉多吃点。「哎呀，辛苦了辛苦了, 眼瞅着要立冬, 我这儿正发愁呢——林伟他们三个小的作业多, 都好些日子没去山上拾柴火了。」 今年是个暖冬，不过再暖，立冬的时候家家户户也要准备着烧炕了。 林杰每天早上已经开始赖床，磨磨唧唧起来之后也不想用冰凉的井水洗脸, 把刘红花气得已经懒得管他了。火力大的林小皮倒是不怕冷, 可她最近忙着发愁包子铺冷清的生意。 林眉愕然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林家人无一例外都淡定得很，如坐针毡地吃完了早饭, 林眉终于忍不住了, 悄悄把林黑拉到一边，小小声问：「他、他们是不是, 早就知道我们的原形？」 第60页 林黑被问得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林家人从上到下, 居然没有一个人质疑林眉一个『远房亲戚』为什么能变出煤块，更没有一个人发现每天去山上自己遛自己的猪群唤了领头的！ 「……」林黑回过头, 正好跟笑得慈祥的林福根对上眼, 对方轻轻的一个眨眼, 让林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家人不是一般人哇，特别是这个当家的，简直泰山崩于前都不改色的那种！ 「没啥, 那不正好不用躲躲藏藏了，不然摊上咋咋唿唿的人家，咱俩也麻烦不是。」林黑歪着脑袋想明白了，觉得这也没啥，没看神兽大人都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么？也没见她对自己的本事藏着掖着，老大都不怕，他们两个小小的精怪瞎操什么心？ 林眉暂时放下了心，试着接受林家人的好意。 林福根一早就觉得，对这些精怪啦，鬼怪啦，抱个平常心就好，也是这么教育家里人的。往宽里想，都是生灵，一样是吃喝过日子，没啥不同的。 比如自家小孙女，除了吃得多，运气好，也没啥特别的，对不对？ …… 林福藤这两天春风得意。 新开的包子铺每天生意都爆满，虽说赔了点钱吧，但是他信心满满地觉得：这人气旺的，就算过了开业优惠期生意也准保差不了。 看着对面的林家包子铺开门的时间越来越晚，这两天甚至到早上十点来钟才有人来做准备，林福藤的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从小到大他就想压哥哥一头，前面十几年，凭藉着入赘他也确实成功了，吃喝不愁，小日子过得比苦哈哈的哥哥可强多了。至于名声……那算个啥？肉吃到谁嘴里就是谁的。 可前些日子，眼见林家包子铺一开，穷哥哥竟然有咸鱼翻身的意思，他立马就坐不住了。 这几天，林福藤没事就靠着门柱，瞅着对面冷冷清清的林家包子铺心里就舒坦，心里正美着，有人来煞风景了。 「爸，没钱买肉了。」吴改凤小心翼翼地蹭到了林福藤跟前，不仅不敢抬头，说话还跟蚊子哼哼似的。 声音虽小，落到林福藤耳朵里却和惊雷似的，当即一蹦三尺高： 家里的母老虎可是说了，一共就给这么些钱，要是花完了还没挣到钱，就让他哪儿凉快滚到哪儿去，也不用回家了。 「咋花得这么快？！」林福藤惊愕之后就来了气，顺手揪住吴改凤打了好几巴掌，「是不是你们姊妹几个大手大脚？！不就是买肉买面？好几百块钱呢，这才三天就花完了？让你们败家！」 「……不是啊爹，咱每天都赔本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些人来吃便宜包子，天天赔，能撑住赔几天？」吴改凤揉了揉自己抽筋儿的右手，委屈道。 「是、是啊爹，我，我算了算帐，咱每天都赔一百多块钱呢……」二闺女吴亚男脑子比较灵光，负责算帐。林福藤一拍脑子张嘴就要开业『买一送一』，却没算算成本价，肉面都是现买，即便不用付他们三姐妹工钱，之前高价抢租着房子可也花了不少呢。 花钱如流水，那几百块钱花完还不是分分钟的工夫？ 林福藤听得脸色漆黑，大手一挥：「去，把门口买一送一的红纸给揭了！」 刚刚零星过来的几个客人，一看吴改凤揭掉了门口的红纸，顿时停下了脚步。一个中年人背着手问道：「今天不买一送一了？不是说送五天吗？这才第四天啊。」 吴改凤觉得自家说话不算话，涨红着脸随便点了个头，眼都不敢抬。 「啊？那我去别家买去。」中年男人看了一眼招牌，然后扭头就往对面去，边走还边嘟囔，「本来就不咋好吃，听人说量大管饱又便宜才来的，现在价钱一样了，那我为啥不买味道好的？」 「……」站在门口的吴改凤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又气又委屈，把眼眶生生都憋红了。可摊上这样的家人，她一个女孩家又有什么办法？ 不再优惠之后，吴家包子铺的生意顿时一落千丈。 附近的三个村子都算上，虽然每天去临近县里和镇里的人络绎不绝，可有钱经常买包子的人更是就这么百来人。开一个包子铺，那客流量正好，两个就直接饱和了。 特别是俩家位置又这么近，必然有一家没有生意。 林福藤眼睁睁看着十几个客人扭头往街对面走，自己花了这么多钱，折腾了这么一大圈，难道就得意那么三四天？家里的母老虎这次可是出了不少钱，自己要是就这么赔得一干二净回去，怎么跟她交代？ 她生气倒是不怕，可她肚里还揣着一个呢，这次肚子这么尖，肯定是个男娃，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要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把吴家生男丁的希望给灭了……那后果他简直不敢想！ 想到这里，林福藤只觉得心口一痛，接着脸就白了。 这疼好像不太一般，林福藤右手抓住胸口的衣服，额头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随着『扑腾』一声摔倒在地，林福藤最后的视线里，看见自家三个丫头片子大唿小叫地出来，个个跟受惊了的鹌鹑似的： 啧，要是个儿子，指定不会这么大惊小怪没出息……昏迷之前，林福藤这么想着。 …… 林福藤被三个女儿大张旗鼓地送到了村卫生所，等送到门口的时候林福藤已经醒了，一睁开眼就嫌弃卫生所大夫没水平，非要到市里的医院去。 第61页 小徐大夫长得五大三粗，哪儿耐烦听这瘦老头瞎叨叨，上去拍着他的脑门就把他按到了病床上，冷冰冰的听诊器往胸口一贴，直接冻得林福藤废话再也嚷嚷不出来了。 小徐大夫听了半天，纳闷道：「你这也没啥毛病啊，咋晕倒了？」 林福藤白眼儿一翻，还咋晕倒了，被气晕的呗！想到哥哥过得舒坦他浑身难受！ 他从小就心眼儿小，看不得人好还心里存不住事儿，看见别人有啥好东西立马就要压对方一头，否则晚上觉都睡不着。这回嫉妒得狠了，气直接冲到心口，窝着一口气，生生把自己给气晕了。 检查了半天，徐大夫觉得他没啥事，也就懒得伺候，翻着白眼儿把林福藤推出了大门： 既然嫌弃我这卫生所太小，你还不赶紧走人，赖在这儿干啥？ 林福藤脸皮厚不觉得，送他来的三个女儿跟着被轰来轰去，脸涨得通红，个个憋着一泡眼泪：「爹，咱回哪儿啊？」 「当然是回店里，难道回家等着挨你娘的骂？」林福藤没好气。 回到了吴家包子铺，格外冷清的大门前，居然还停着两只小麻雀，缩着脖子抱着翅膀，懒洋洋地卧在他家招牌上，显得包子铺冷清中又带着一丝凄凉。 「去去去！」林福藤抽下脖子里挂着的围巾往上挥，破鸟也来埋汰他了！ 一路上手冻得不行，僵着手指摸出钥匙开了锁，林福藤刚一脚迈进门，就觉得浑身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 两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蹲在他家包子铺的大堂里，其中一只慢悠悠地转过头来，布满刚硬毛髮的脸上戳着四根尖利的獠牙，另一只则浑身布满黑色长毛、看不清长什么模样的怪物也跟着转过了身，可是…… 它的正面也依然布满了浓密的长毛，这怪物正反面居然是一模一样的！ 黑面獠牙的怪物把长满黑毛的怪物往身后轻轻一推，伸出巨大的爪子一把将林福藤扯到屋里，同时重重地一摔门，把他还没来得及进屋的三个女儿关在了门外。 林福藤这下子本来没心脏病也要被吓出心脏病了，青白着脸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觉得自己花了眼，可眼前的怪物又这么真实——真实到似乎只要一张嘴，就能生生把他给吃下肚……他这辈子亏心事做了不少，可也从来没见过鬼怪啊！眼前的这两个东西，压根不可能是人扮的，那体型，那气势，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就是怪物！不知哪里来的鬼怪！ 可笑他小时候还嘲笑哥哥林福根从小神神叨叨，甚至还拜了师父去琢磨那些对付鬼怪的本事，这世上哪里有鬼？白白瞎耽误工夫！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那个被他嘲笑的哥哥能从天而降，掏出以前被他所嘲笑的本领，赶紧来收了这只怪物来救救自己…… 救、救命——林福藤无声地喊着，干张嘴却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 正在这时，长着獠牙的怪物吓人地张开了嘴，兇巴巴地竟然说起了人话： 「你吓到我妹妹了，这事儿你说说怎么办吧！」 第41章 猫冬 「……」林福藤呆了, 他吓到后面那个黑毛怪物了？他才是被吓到的那一个好不好！你们这些鬼怪还讲不讲道理了！ 比起不知作何反应的林福藤，对面的两个『怪物』当然不讲道理，不仅不讲道理, 他们俩看上去还很想把林福藤狠狠揍一顿。 看着压根没想过要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怪物巨大的蹄子高高抬起, 眼看就要砸到自己脸上……林福藤听到门外三个女儿不知道发生什么，疯狂墙门的声音……再看看近在咫尺的怪物，林福藤只觉得裤子一阵热，接着又是一阵凉—— 「啊, 好臭！」黑毛怪物发出了一声竟然显得有些娇滴滴的叫声, 往后退了几步。 獠牙怪物也顿时收起了准备往下跺的黑蹄子，十分嫌弃的盯着林福藤脚下的一片水迹…… 「哈哈哈, 吓尿了！」一愣之下，怪物裂开了大嘴, 一阵无情的嘲笑让林福藤又怕又无地自容。 然而让他庆幸的是, 两个怪物虽然嫌弃，却逐渐离自己越来越远……就这么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 另一边, 恢復了原形的小野猪和小煤球本来打算揍一顿这个烦人的『二爷』，谁知对方那么没出息, 让他们连教训他的心情都没有了。不过他被吓尿的事情还是可以在暗中帮忙好好宣传一下的, 四捨五入也算帮林家出了一口气。 于是，几天之后, 林福藤就在自己的小吴村听到了关于自己的传言： 「什么？招娣儿那个上门女婿, 看见只山上跑来的野猪就被吓尿了？」「哈哈哈哈瞅瞅他这齣息！怪不得是当上门女婿的料子呢！」 林福藤一向厚脸皮, 这种不痛不痒的传言他当然不放在心上，这些年背地里骂他、看不起他的人多了，他身上少块肉了没有？没有嘛。 这不痛不痒的, 哪儿有遇到怪物那事儿严重？他还忙着村里镇上到处找神婆神公驱邪呢！找一个不够，全都找了一遍才算完！ 青天白日见到怪物，那不是碰见了邪祟还能是啥？ 神公、神婆们收了钱，看他又好端端的，自然都安慰他没啥事，怪物没伤人就走了，就是对他没太大恶意，来警告他而已。 林福藤花钱买了一大堆『辟邪符』「驱妖水」之类统统揣到身上，这才勉强放了心，决定这段时间要低调，少惹事，省得又招了怪物来——这种不详的兆头，他可是谁都没敢说。 第62页 他这边顾不上别的，可家里人可不是。殪崋 那莫名其妙不知从何而起的传言，让吴招娣在小吴村颜面扫地，再听说自己『斥巨资』支持开的包子铺生意蒸蒸日下，心里的邪火儿简直没处儿发。 偏偏林福藤借着要照顾生意，除了把小闺女胜男送回家照顾自己之外，他这几天居然连人都不见了，居然肥着胆子躲在包子铺里不回来，还托人来捎话，说是「店里忙，他得照应着，让她在家好好养胎」。 这下子还了得，男人不回家了吴招娣哪儿能忍，是不是在外面养了什么小妖精了？越想越把她给气得够呛。 吴招娣哪儿是受气的性子，当即就抱着肚子，叫人赶着自家的牛车往吴家包子铺而去。 等到了门口一看，可把她给气得七窍生烟。 大晌午的，包子铺面前竟然一个客人都没有，自己那个没出息的男人更是连人影儿都没见。 这叫「店里生意忙？他得照应着？」骗二傻子呢！ 吴招娣下来牛车，往门口一站，扯着嗓门就大喊起来： 「林福藤你这个丧良心的！还说开包子铺，这才开了几天，钱花了大把，生意生意不行，人影儿人影儿不见，到底去哪儿浪去了！啊？」吴招娣气得不行，想想自己花出去的钱更是胸口疼，看着畏畏缩缩窝在店里的两个丫头更是来气。 「你们那个没用的爹呢？！」 「去、去镇上买煤了……」二闺女亚男小声回答，见了亲妈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还买煤？找小妖精去了吧？他哪儿来的钱？」吴招娣多精明的人，看看这门可罗雀的生意，再想想胜男这几天跟自己小声汇报的情况，就知道自己拿的钱剩不了几个了。 再院里院外这么一找，看到后院忽然多出个有炕有床的小屋，吴招娣更是七窍生烟，愈加笃定了林福藤那个丧良心的货找小妖精的念头。 看看，这连『金屋』都收拾出来了，还说不是『藏娇』来了？ …… 另一边林福藤也是苦不堪言，他倒真没起别的心思，单纯就是不想、也不敢回家去。 他在村儿里本就不咋地的名声一夜之间更臭了，想想吴招娣每每那个横眉怒目的样子，让他更是不想回去。好在包子铺暂时还能撑几天，他这冬天就准备窝在包子铺想办法了。 这么多钱花出去，总得想想办法，拯救一下吧？总不能开业完了就关门不是？ 既然不敢回家，那把包子铺整得舒服点儿，自己住着也舒坦，他可不是吃苦受罪的性子。 于是林福藤忍痛取出了自己的私房钱，先把包子铺后院的小仓库整成了一间房，垒好了冬天必备的土炕，搓了搓冻僵的手，又跑到镇上想买点蜂窝煤囤着。 他想得挺好的，也托人给吴招娣送了信儿，包子铺这边得要人看着，眼看立冬，天寒地冻的他就不来回折腾了。要有啥事，让胜男跑来吱一声，他也立马就能赶回去，就让吴招娣在家安心好好养胎，俩人都清净，多好？ 没成想，捎句话反而把吴招娣给招来了。 等林福藤拉着一车散煤停在店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当家的——自个媳妇冷着脸，大马金刀地守在门口，就等着自己回来问罪呢！ 被自己媳妇苦哈哈揪进门的时候，林福藤下意识往对面看了一眼。 想像中林家人愁云惨雾发愁生意的场景没见着，却见吴艷萍那个蠢女人，带着两个半大孩子，一个白嫩嫩的小女娃，齐刷刷坐在门槛上，笑嘻嘻地边嗑瓜子，边看自己热闹呢！ …… 不管林福藤那边怎么下血本硬撑包子铺，吴艷萍这边却是一点儿都不着急。 之前半个月生意好，怎么说也挣了千把块钱，这边冬天冷，出门的人少，生意淡点也正常，她心里早就有准备。因此经过吴家包子铺这么一折腾，生意淡了许多她也不着急，反而正好腾出手做一些之前没时间做的事情。 当初没想到一开业生意就爆满，包子铺里其实简陋得很。 按照林卫民和吴艷萍两口子商量的，客人一来，应该先上一壶喝的给人家润润喉咙，夏天上酸梅汤，冬天就热茶，也不需要多好的茶叶，主要是发挥自家最大的优势——这里的水好呀。 经过小皮的加持，哪怕是凉白开都好喝得很，那还不是随便什么喝的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不过只有喝的也不太像样，瓜子上一盘总要的吧？小笼包都是现包现蒸，等待的工夫让客人喝着茶嗑着瓜子聊着天，别提多惬意了。 接下来自然就是丰富菜谱了，原先素包子、肉包子和紫菜蛋汤实在是太单调了，包子的品种要增加不说，下酒的凉菜也要跟上吧？ 小葱拌豆腐、香油调野菜尖儿、油炸花生米、香辣萝蔔干、蒸萝蔔丝……都是便宜东西，也费不了什么工夫，可喝酒的客人最喜欢了。 这么一来，才像个正经私营饭店的样子嘛。 林小皮两手都抓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大饺子，入神地听着爹娘在畅想自家小铺子的未来。不过她可不管包子铺要怎么折腾，先咬了一口左手的饺子，嗯，酸菜猪肉馅儿的，香！再咬一口右手的饺子，白菜鸡蛋三鲜馅儿的，鲜！ 看着闺女吃得眼睛都眯起来，腮帮子鼓鼓像只贪心的小仓鼠似的，吴艷萍打从心眼儿里欢喜： 第63页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现在不年不节，想吃饺子就能吃上不说，还能包两种馅儿的！更稀奇的是，如今在林家，素馅儿的饺子居然比荤馅儿的吃得还快，这说明了啥？说明大家肚子里油水都足，连肉都不咋馋了！ 「妈妈，饺子，还要！」林小皮吃得嘴边儿手上都是油，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的两大盆饺子。 「喏，不够还有。」吴艷萍把饺子往桌边儿推了推，让小皮能自己够着，满脸慈爱，「凉不凉？凉的话妈给你用点儿油煎一下，煎饺也可好吃了！」 林卫民瞅瞅母女俩，满脸无奈：「你之前不是还总怕闺女撑着？这两天是咋的了，不但让她可劲儿吃，还变着花样给她做？」 吴艷萍闻言瞪了丈夫一眼：「之前是怕小皮撑出毛病，如今知道她吃多少都没事，闺女想吃，我还能拦着不成？自家好日子咋来的你都忘了？小皮不过是想多吃几个饺子，看你事儿多的！」 「……」林卫民被自家媳妇训得没话说，咋还成他的事儿多了！？他还能剋扣自己亲闺女的口粮不成？ 别的不说，如今又不是以前，按照现在家里的条件，吃喝还用得着扣扣索索的吗？ 林卫民这么琢磨着，等回神就觉得自己飘了，吃喝不愁啊！他从小就盼这种好日子，盼了多少年，如今，竟然真的实现了？ 第42章 生了个儿子 立冬之后, 滴水成冰。 天气越来越冷，从袖子里伸出手都让人犹豫老半天。 好在自从林眉来了之后，林家人再也不用冒着寒气上山捡柴火, 家里的煤块要多少有多少, 可着劲儿烧煤, 哪怕边烧炕边开窗户都够使。 吃喝不愁，燃料也不愁，林家人过了个歷来最舒服的冬天。 冬日里地里没什么活计，大家每天吃吃睡睡, 因为出门的人也少, 包子铺改成了只有中午开门，省下来的时间里, 吴艷萍就天天变着花样地给全家人做东西吃。就连最瘦皮猴的林杰一个冬天下来都多长了五六斤肉。 不过最开心的还是要数林小皮，家里没了外人, 天天也不用出门, 她终于不需要再收敛自己的饭量了。今天包子明天饺子后天大白米饭配大烩菜……一顿顿扎扎实实的，让她每天都吃得肚儿熘圆。 看着闺女吃饱睡好, 小脸肉眼可见地胖了不说，还腆着小肚子在炕上滚来滚去地玩儿, 林卫民夫妻俩打从心眼儿里开心。 回头想想, 当初小丫头刚出生的时候不过小小软软的一团儿，一转眼能跑会跳都这么大了, 家里的光景也一天比一天好, 让他们怎么能不高兴？ 对比林家的其乐融融, 林福藤那边的吴家就是一片愁云惨雾了。 林福藤被吴招娣揪着耳朵揪回了家，包子铺就两个做不了主的女儿在那边硬撑着，眼见也开不了几天了。 而吴招娣的肚子越来越大, 林福藤不敢跟她吵嘴，生怕连累了未出生的儿子。 吴招娣发动的那一天，正是寒冬腊月。 虽然已经生了好几个孩子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林福藤还是早早请了产婆来家里守着。 还好请了产婆，因为吴招娣这一胎确实生得不顺。 孕期营养太好导致胎儿过大，再加上胎位不正，产婆伸手进去，却一把就摸到了胎儿的小脚丫，滴水成冰的天气里，脑门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不行，这胎位不对，得送卫生所……不，得送镇上的医院！」产婆匆忙喊来林福藤，匆匆嘱咐道，「这活儿我干不了，你媳妇身子胖，肚里娃娃也不小，再加上孩子位置不对，硬要在家生……怕要出事的！」 林福藤一跺脚，也急了：「招娣儿也不是头一次生孩子啊，咋还要整到医院去了？」 「谁说生过孩子就每胎都能顺顺噹噹的？这种事儿谁说得准？」产婆急了，「你再废话一会儿，本来能生下来也要有危险了！」 「送送送！」林福藤不敢再废话，火急火燎地借了隔壁邻居的拖拉机，垫上了好几床厚厚的棉被，这才小心翼翼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叫嚷的吴招娣抱了出来，『突突突』地坐着拖拉机直奔镇医院。 到了医院又是好一阵地鸡飞狗跳，医生一看一摸，扭头就斩钉截铁地说：「顺生指定是生不出来了，这得剖腹产！」 都到医院来了，怎么生娃也不是林福藤说的算了，担心剖腹产花钱，更担心对儿子不好……可这话在已经失去意识的吴招娣跟前，他提都不敢提一句。 在护士的催促下，林福藤哆嗦着嘴唇去交了钱，回来背靠着手术室的墙就滑了下去。手脚冰凉，脑门更是冻得发木，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要是招娣儿有个三长两短，他可咋办？家里存摺的密码他都不知道是啥！ 足足两个小时之后，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喜气洋洋地抱着一个襁褓出来，递到林福藤的怀里。 「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听到这句话，林福藤一双原本无神的眼睛瞬间爆发出异样的光彩：他，他没听错吧？他林福藤，终于有儿子了？真的是儿子！带把儿的！他老林家，不，老吴家没绝后啊！ 林福藤一颗咚咚乱跳的心总算落了地，这才觉得吴家的百亩地和青砖瓦房总算落进了自己的口袋。 一瞬间，林福藤的腰板都比平日里要直上几分。他林福藤是入赘的不错，吴家的财产也的确还是吴家的。 第64页 可是，以后吴家的当家人是谁？那还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这么一来，他看刚被推出来的吴招娣眼神也不一样了，以前他看的那是自己媳妇么？和看衣食父母也差不了多少，可以后呢？她不就是自己的孩儿娘嘛？ 林福藤清了清嗓子，上去跟刚睁开眼的吴招娣得意地亮了亮怀里的襁褓：「咱有儿子了！」 吴招娣也一样眼里闪着光彩，近乎于痴迷地看着那红红小小，弱得跟小猫似的婴孩，瞬间眼泪鼻涕哭了个满脸：「爹啊，娘啊，我总算完成您二老的遗愿了啊呜呜呜。」 沉浸于喜悦之中的林福藤夫妻并没有发现，原本一直缠绕在林福藤和吴招娣两人身上的丝丝缕缕黑色怨气，因为他两人全身心的珍重，而悄然转移到了刚出生的小小婴儿身上…… 林宝根。这就是林福藤两口子给刚出生的宝贝儿子起的名字。 可惜名字听着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的身子却不太好。新生儿该得的病足足得了一个遍，一个月之后，镇医院才勉勉强强让母子二人出了院。 负责的医生忧心忡忡地叮嘱：「按说这孩子足月生的，可体质实在不是很好，你们在家一定要好好照顾，科学餵养，不要搞那些封建迷信！」 医生也是头疼得很，新生儿黄疸啊肺炎啊这些都是常见的，听医院的好好治疗就行，可这两口子倒好，一天天就没消停的，今天求个偏方明天搞个护身符，甚至还熬一碗黑乎乎的药汤想给小孩子灌下去说是改善体质强身健体的……要不是护士去的及时，那碗药就要灌到小婴儿的肚子里了！ 摊上这种不信医学的父母，医生也是操碎了心。 出院的吴招娣把自己和孩子都裹成了大粽子，对医生的叮嘱撇着嘴不屑：「那神婆可是给我爹娘看了坟的，算得可准了，说埋到那地方我老吴家指定能生出孙子——这不是生出来了？」 「就是，刘神婆还是个有本事的。」林福藤笑笑不说话，他知道自己亲哥也是搞这一套的，曾经也想过找亲哥给自己儿子算算命格。可那句话怎么说的？同行相轻，既然找了刘神婆，媳妇也说她算得准，那就听她的呗！ 「神婆给包的仙药上回没给宝根喝成，咋办，再去配两副吧？左右离咱家也不远。」吴招娣不死心，招唿着林福藤转个弯，顺道去刘神婆那儿再看看。 「行，你说的算！」林福藤有了儿子，心情好多了，特别好说话。 刘神婆的家在村镇外围，也归小吴村管，跟大部分人家却都不挨着。 孤零零的一栋农家小院，虽然离群索居，里头却盖着气派的二层小楼，算起来在小吴村的地界里还是头一个。 还没到跟前，吴招娣就见小院门口排着长队，当即一拍大腿：「坏了！今天是刘神婆开眼算命的日子！」 「怪不得人这么多呢……」林福藤点点头，看着媳妇怀里的娃，心动道，「不然，给咱宝根儿也算算命？」 「那必须的。」吴招娣连连点头，「刘神婆半个月才开一次眼呢，直接能看到人一辈子的命呢！」 刘神婆看起来约莫都有七十岁了，之前破四旧的时候不知躲到了哪里，看风声没那么紧了才跑回来。乡下地方迷信是根深蒂固的，这些年她就渐渐在十里八乡有了些名气。 要说她跟林福根还有过一面之缘，可惜俩人不是一个路子的，林福根觉得她花里胡哨，她觉得林福根装神弄鬼，互相看不上，正好林福根低调过日子去了，就显出刘神婆的能耐了。 没有林福根，刘神婆的生意显然过得不错，两层小楼盖上了，谱儿也摆起来了。 林福藤刚凑到跟前，就来了一个鼻子恨不能朝天的半大丫头，冲着就来了一句：「后面排队去啊，往前挤啥？」 「……我就是想问问今天能排上不？这天冷，孩子小，别冻着了还今天算不着不是？」林福藤一愣，好声好气地问道。 「那怎么说得准？婆婆开眼附身好精神，没准儿今天只看二十个。」半大丫头一甩毛糙的黄辫子，没好气催促，「后面等着吧！」 「二十个？」林福藤数了数前面排队的，觉得怎么也不止二十个，当即眼珠一转，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硬塞给对方，「咱们跟刘神婆是老交情了，麻烦你进去说说，把俺们往前排排，成不？」 这丫头看来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儿了，钱收进口袋，脸色才好看了不少，挤出个笑模样，松了口：「行吧，我去帮你问问……可不能打包票啊！」 「行行，麻烦你！」 看那丫头一进去，林福藤转身就『呸』地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吐沫，「一个黄毛丫头，还抖起来了！有福气拿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福气花！」 第43章 改命 林福藤给出去的一块钱物超所值, 半个小时之后，他就带着老婆孩子进了刘神婆的屋。 刘神婆翻着白眼，枯藁的面容上神情诡异, 以少见的严肃语气说道： 「你这个孩子, 先天命格不好。」 「啊？那咋办？命格不好有啥影响？」 「活到成人都难。」刘神婆看了忐忑的夫妻俩一眼, 更皱起了眉头，「你俩身上阴气怎么这么重？招惹啥了？」 一句话，让林福藤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之前遇见怪物的事儿没敢跟媳妇说过, 求神婆神公的时候, 因为刘神婆这儿太难排队，也没到这儿来过。 第65页 看来那一堆人都不管事儿, 还是这刘神婆有真本事，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没, 没干啥啊, 我在家养胎，连门都少出。」吴招娣被吓得不清, 她还没见过刘神婆这么严肃的样子。 「先不说你俩，那是另外的。先说这孩子。」刘神婆阴恻恻道, 「要是想让他活下去, 得改命！」 「改命？咋改？多少钱？」吴招娣捂住心口，看着自己怀里满了月也天天昏睡的娃, 觉得刘神婆说这孩子命格不好恐怕是真的。 按理说刚出生的奶娃娃爱睡觉, 可这孩子那怕满月了也整天在昏睡, 在医院查出一堆毛病不说，连吃奶都感觉没啥力气！ 「把他的命，改成别人的。」刘神婆掐指一算, 阴森道，「找个福气好的孩子，改到他身上。」 「……」 林福藤跟吴招娣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一个人。 「要是找到人了，先带三根那孩子的头髮到我这儿来。」刘神婆道，「要是合适，你们就准备好五百块钱，带着孩子来——这可是个大术法，我要伤元气的，要不是当初你爹娘跟我有交情，这种活儿我这些年已经不接了。」 「是，是，我明白！」吴招娣其实一点儿也没嫌贵，只要能给自己儿子换个好命格，换来福气，这点儿钱算啥？ 至于被换掉福气的那个孩子的下场，她跟林福藤都连问都没问一句——比起自家儿子，别人家的孩子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 这天一早，刘红花喜滋滋地收拾了林眉的床铺——上头满满一层煤块，顺手往土炕里扔了两大把煤，把炕烧得热烘烘的熏人。 看林眉这姑娘不好意思地揪着衣角脸通红，刘红花纳了闷：「咋了闺女？有啥不高兴的？昨晚上挖煤挖得不顺利啊？」 「噗嗤。」一声，路过的吴艷萍忍不住笑了，她这妯娌真是揣着明白装煳涂，人家姑娘又不是真的半夜起来去挖煤，咋还当真了呢？ 「不，不是。」林眉的脸更红了，「就觉得每天都把床弄脏怪不好意思的……」 「嗐，洗个床单算啥？不好意思你就晚上多挖点煤！」刘红花感嘆道，「多亏了这些煤，今年冬天好过啊，你都不知道，往年咱村儿可冷了，手都伸不出来，要洗衣服还得去河边，把冰凿开了才能打出冰水……今年可好，每个屋子都是暖烘烘的，我接盆水端到屋里一会儿就热了，你都不知道，热水洗衣裳……搁以前地主老财家都做不出这种事儿！」 刘红花怕林眉不信，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小声说：「而且，咱家的水跟别家可不一样，衣服扔水里都不用手搓——泡一会儿就干净了！」 「啊？」林眉凑过去看了看刘红花刚刚洗好的一盆衣服，果然看见底部沉着一层黑乎乎的脏东西，而上层的水和衣物都干干净净。 「咋会这样？」林眉呆了。 「哈哈，咱家福娃娃多才多艺呗！」刘红花乐得不行，「你以为我洗衣服有多费劲儿？也就打盆水泡一会儿，拧干了晾到土炕旁边，完事儿！要搁以前，俺做梦都没想过这样的好日子呢！」说着提高了嗓门喊，「艷萍！今儿小皮想吃啥新鲜的不？我去地里给她摘点小青菜？」 「不用，小皮还没醒呢，你先忙吧！」 「行，那我先去餵鸡了！」刘红花跟林眉点了点头，一掀门帘出去，先把猪圈的门打开，让那群猪自己慢悠悠地出门上山觅食——上回杀了好几头猪以后，林福根张罗着又养了一批小猪崽，如今大大小小的猪个个膘肥体壮，走出去浩浩荡荡，成为了林家村的一道特殊的风景线。 村民们都知道这群猪是林福根家的，在村长的关照下也没人动歪心思——主要是想动也动不了，也不知道林家的猪咋养的，一头头跑得贼快，谁要想逮一头，把自己给跑得累死都不一定能追上。村里悄悄有人传言，这群猪每天上野山，怕是也快成了精了，时候长了，压根也就没人敢招惹了。 就在林家一片其乐融融的时候，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又上门了。 林福藤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亲亲热热地喊哥哥。 「你来干啥？」林福根一大早的好心情在看见这个弟弟的瞬间就没了，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嗨，这不是亲哥哥家添了个小孙女，我真是老煳涂了居然都没给过见面礼，这不，早起就赶着来补上。」林福藤笑眯眯地往屋里伸长脖子瞅，「小孙女呢？叫个小皮的不是？」 林福根：……？？？ 运了半天气，林福根才勉强平静下来，跟这弟弟好好说话：「……过了年小皮就三岁了，现在你上门来送哪门子的见面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谁知道这弟弟又打着什么主意？别说是个小孙女，依着他们夫妻俩重男轻女的毛病，自家前头三个孙子也没见他们巴巴上门来送什么见面礼，这是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啊？都快三岁了？」林福藤惊讶道，「这日子过得真快哈！嗨，站在门口说话算什么样子，哥，不让我进屋去，咱兄弟俩好好唠唠？」 「我跟你没啥好唠的！」林福根纹丝不动，「家里忙，事儿也多，没啥事你回吧！」 「别啊！」林福藤看林福根不吃自己这一套，有些急了，「我来都来了，让我见见小孙女呗？」 他越急着见林小皮，林福根越是挡着门口不动弹，心里一琢磨就觉得：坏了，怕是这个弟弟不知从哪儿听到林小皮是个不同寻常的福娃娃了，他越着急，自己还越不能让他见！ 第66页 这个弟弟啊，一肚子坏水，不一定心里头在打什么主意呢！ 牢牢盯着林福藤的脸，林福根清了清嗓子，总算开了口：「听说你前段时间，总算添了个儿子？」 「……」林福藤心里一沉，没想到哥哥消息还挺灵通，自家去镇医院生的儿子，在那边坐的月子，这都让他知道了……不知道哥哥突然提起这一茬啥意思？反正不可能知道自己心里的打算，自家就他和招娣俩人知道，几个丫头啥都不知道，至于刘神婆……那边的人嘴巴更是严着呢！ 「你没见过我孙女，我也没见过你儿子。」林福根慢悠悠地说道，「所以这见面礼送来送去也怪麻烦，你拿回去，就当这是我给你儿子的回礼吧，两省了，多好！」 林福根噼里啪啦了一堆，也不等林福藤的反应，说完就「碰」地一声关上了自家大门，险些把林福藤的鼻子给拍扁了。 愣了好半天，林福藤才明白哥哥说的意思。 ……这还是亲哥哥呢！居然一点儿情面都不讲！连门都不让自己进！还回礼两省了？哪儿有这种省法的！简直开玩笑！ 林福藤鎩羽而归，气哼哼地回了家，闷头抽了三菸袋，琢磨着其他的主意。 ——不过是从一个丫头片子脑袋上拔几根头髮，还能难倒他这个大活人不成？ …… 林小皮还不知道有人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来了，正在缠着林卫民想跟他一起去野山里玩儿。 自从听林眉说野山下面有很多煤，林卫民就动了心思。 上个月，他去了临县一趟，那边有很多私人承包煤窑，只要申请了矿产开採证，找几个工人挖出来就能卖钱。 野山那地界没有人敢进去，恐怕只有自家知道下面有煤。这样大好的发财机会，为啥不去？ 他琢磨这事儿很久了，只是跟林福根一说，就看见老父亲黑了脸色。 「自古以来挖矿，最重要的是啥？」林福根抽了口烟，严肃问道。 「找到哪里有矿、找工人，还有销路？」林卫民一时间没明白啥意思，琢磨道。 「不！」林福根看着难得煳涂的二儿子，语重心长道，「是安全。」 「地下情况谁能晓得？自古挖矿就是最苦命的人才去，地下出点儿危险，把人给闷在里头的事儿，你没听说过？」林福根缓缓道，「挖矿可以，不能丧良心，请工人容易，保住人家的命和钱袋子，难吶！」 林卫民闻言反倒松了一口气，笑道：「爹，我还以为你说啥呢，现在设备跟古时候咋比？各种支架、安全绳、通风、防水防爆防火防瓦斯泄露……都是科学挖矿！您以为我去了半个月是看风景吶？我都细细了解过了！瞧！」 说着林卫民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上面记得满满当当，全是关于煤矿开採的各类注意事项。 林福根没话说了，疑惑道：「这种弯弯绕绕，人家咋会跟你说这么细？」 「嗨，不打听不知道，您儿媳妇，艷萍她表哥，在临县已经是个承包煤窑的大老闆啦！」 第44章 林拥军的报復 林卫民想承包煤矿已经琢磨了许久了, 期间就一直在打听有没有什么门路。 这是新行当，没人领进门，他自己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要琢磨到什么时候, 没想到他运气还真好, 有次去县城的路上救了个人, 一打听，居然是吴艷萍的表哥，还正好是在临县承包煤窑的。 那表哥小时候跟吴艷萍玩得好，她结婚的时候还特意赶来吃了顿喜酒, 没想到这些年没联繫, 已经这么出息了。 这表哥叫做王五星，从小胆大心细, 上完初中就去了临县给人帮工，帮来帮去, 不知怎么赶上了临县县委大力推广矿产资源开採, 他一开始跟人合伙，承包了一个小煤窑。 那几个合伙人想赚一笔快钱, 只知道招工人挖煤，别的一概不管, 王五星却想得长远, 这行当危险，宁愿少赚点, 也要为工人那条命负责, 于是渐渐的, 几个合伙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转而承包别的煤窑，把他独自给撇下了。 王五星咬咬牙, 眼见几个合伙人日进斗金也依然坚持自己的观念。县委组织的安全生产讲座他是场场不落，次次坐在第一排，摊着小本本记得认真。 后来又花了大价钱，把自己承包的这个煤窑能做的安全措施全都布置上，期间挖出来的煤卖的钱还不够他买设备的，一度赔得差点当裤子也没动摇。 而他的坚持也收来了回报，那几个出去单干的合伙人所承包的煤窑隔三差五出事故，枉死了几十个工人。对比之下，虽然工资少一点，但王五星的煤窑从来不出大事故，更是从来没死过人。 慢慢的，那些合伙人发现自己竟然招不到工人了，守着金山招不到人来挖，可把他们给急得够呛。 王五星本来就没这几个人有钱有势，又这么不合群，当然就成了人家的眼中钉。在暗中吃了不少亏，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开着拖拉机拉煤，路上被人恶意撞了，寒冬腊月翻到沟里，撞他的人开着拖拉机跑得飞快，他半个人泡在水里，腿钻心地疼。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林卫民这天刚好路过，就把他给救了。 看着大半散落到水沟的煤，王五星又迷茫又绝望，跟林卫民多说了几句，没想到不仅认了个亲戚，俩人还一拍即合。 是，国家是改革开放了，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可财帛动人心，为了钱，丧良心的事儿他这两年可见得太多了。 第67页 这次险些出大事，让王五星心灰意冷，原本琢磨着惹不起躲不起，干脆把自己这个煤窑给转让出去，自己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可之前下的本钱太多，找到愿意花大钱买安全性高的煤窑的人实在难找。 二来煤矿这种地底下的东西，谁知道哪里有？国家勘探了他们县底下出煤窑，换到临县要是没有煤呢？那还不是白扯？ 林卫民脑子一转，觉得这表哥是倒霉了点儿，可自家最不缺的是什么？就是好运道啊！ 自从自家的宝贝出生，倒霉的事儿从来就没沾过自家的门，于是林卫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是自己跟他合伙，倒霉的是不是就是别人了？ 这种玄乎的事儿做不得准，何况是在这种大事上。林卫民心里也不敢打包票。 不过……他家里还有个能掐会算的『神公』不是？这事儿到底能不能干，回去让亲爹给算一卦不就成了？ 林福根听完林卫民把前因后果这么一说，乍一听怎么都不靠谱，可等他细细琢磨了一番，才惊愕地发现，要是干这种开矿的事儿，自家竟然还真的得天独厚。 小皮这丫头的运道不用说了，由她护佑，自家不仅安全没问题，估计也吃不了亏。 即便小丫头管不了那么宽……家里可还有林眉这么个本身就是煤里头生出来的精怪坐镇呢！有这俩人在，他都不用起卦，就知道这事儿简直是天作之合！ 「可以试试。」林福根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儿能干，「你媳妇那个表哥人品不错，不过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你俩合伙，丑话可都得说到前头。」 「这我知道，爹您放心吧。」林卫民看老爷子点了头，心放下了一大半，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爹，您给我算一卦呗？看这事儿顺不顺。」 林福根没好气：「去，我多少年没起卦了，让我算卦还不如问问你闺女呢……这种大事儿得从长计议，先去野山看看吧，趁着农闲没啥事，我带上小皮跟你一起去。」 「好嘞！」林卫民一席话拉到两个强力外援，心里踏实多了，「还有林眉那丫头呢，林黑呢？」 「一起一起都一起！」林福根起身伸了伸腰背，「都在家猫了一冬了，老骨头都要生锈了，出去熘熘腿儿也好！」 …… 就在林家浩浩荡荡去野山『冬游』的时候，林拥军到了刘翠花家。 「帮你个忙？」自从二婚的男人死后，刘翠花带着三个小的过了好一阵子的平静日子，林拥军忽然找上门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我不方便出面，帮我找个丫头说几句话，我给你五十块钱。」林拥军知道刘翠花不见兔子不撒鹰，先把好处说了出来。 「还有这样好事儿？说几句话就能挣五十块钱？」刘翠花可不傻，「看你这模样，怕不是啥好事吧？」 「那也是对方应得的。」林拥军简直想起这事儿就要咬后槽牙。 林福藤那傢伙出高价抢走了他连定金都付好了的铺子，把他开杂货铺的计划全给打乱了，重新找铺子又花了他小一个月的工夫，就这一个月，深市那边的紧俏货全被小吴村的吴卫东给抢走了，那傢伙直接在县里开了个『样样全』杂货铺。 可想而知，自己再去开，不是头一份儿不说，人家『样样全』八成连固定客人都有了一大批了。 都说一招鲜吃遍天，他这晚了一步，可不是少挣一个月钱的事儿。因此想到阴了自己一把的林福藤，林拥军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把前因后果大概跟刘翠花这么一说，林拥军说得直白：「他不是要开包子铺吗？我看他能开几天！再说，他这包子铺可还抢了福根叔家的生意，即便没有我这一手，也早晚没他家的好果子吃！」 刘翠花本来还在犹豫，一听这林福藤跟林福根家也不对付，心里反倒放下了心。 不由得她不信命，自从她破天荒大方了一回，把原先林家村的地契送到林家之后，她的日子顺风顺水，再也没啥波折，很是过了一段舒心日子。 那个死鬼男人被女鬼拉走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去了，再也没出现过打扰自己的生活，留下的两个孩子还小，自己给一口热饭吃，俩孩子就乖巧听话得很，大丫经过上次的事儿也长大了不少，平时不仅帮着自己干活，竟然还知道照顾弟妹。 有这样平静的小日子一对比，刘翠花就觉得自己以前瞎折腾实在是脑子进了水。 早知道跟林福根家交好能转运，她当初闹那一出不是自己作死是啥？ 再说回眼前林拥军交代的事儿，这可是能暗地里帮林福根家一把的好机会，那，会不会是自己又一次转运的天赐良机？ 刘翠花眼珠子转了两圈，就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你准备让我干啥？先说来听听！」 …… 林福藤夫妻俩忙着给心爱的小儿子『逆天改命』的时候，吴改凤跟两个妹妹还在吴家包子铺里苦苦支撑着。 好吃懒做的爹娘让三个丫头过得跟丫鬟似的，这包子铺却是她们难得碰到能挣点钱的营生。 和在家里累死累活都得不了一句好话不一样，只要踏实干活，好好把包子卖出去，好赖也能赚几块钱。 没有林福藤在这边瞎指挥，吴家包子铺不再『买一送一』之后生意虽然冷清了好一阵子，但在吴家三姊妹的努力下，好容易每天也算有了零星几个固定的客人。 第68页 吴改凤看到了希望，觉得薄利多销也挺好，虽然两个妹妹还小，帮着干活儿有些吃力，但再怎么辛苦，都比回到那个不把她们姐妹当人的「家」里要好得多。 天知道，她是最希望这个包子铺能长长久久开下去的，可是，怎么能坚持下去呢？ 唉，说到底都是没钱闹的……要是能把成本降那么一点儿，多挣点儿钱就好了。 正在吴改凤守着门可罗雀的店面发愁的时候，刘翠花已经悄然往吴家包子铺来了。她裹着个头巾，一路避着人，一路过来倒也顺利。 刘翠花自从嫁到了小吴村一直低调着，平时给村人的印象就是勤快且话不多，挺老实本分的一个媳妇。她跟吴家三姊妹偶尔在河边洗衣裳的时候也会聊上几句话，平时见面也是亲亲热热打招唿的关系。 吴改凤对刘翠花印象挺好，因此当她过来说，自家亲戚开了个养猪场，猪肉比供销社那边便宜不少的时候，吴改凤当时就眼睛一亮。 她正愁包子铺买肉买面的成本太高，这边翠花婶就送来这么个消息，可不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的大好事么？ 「翠花婶子，您这真是帮了大忙了，真是太谢谢了！」吴改凤没多想，直接就先定了五十斤新鲜猪肉，也就是她每天从供销社买的数量。 刘翠花掩住嘴笑得欢快：「嗨，你这丫头也怪不容易的，我牵个线又不费啥功夫，你这么客气干啥？」 表面笑盈盈，她暗地里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啧啧，爹娘不靠谱，丫头也傻，这家人要是能过上好日子，她刘翠花三个字倒过来写！ 第45章 恶鬼之门 林小皮两岁多, 走路已经很稳当了，时不时跑两步也没问题，进野山一趟, 竟然全程没让大人抱抱。 林卫民倒是担心闺女累着了, 每走个三四步就要问一句「小皮你累不？」, 听得旁边的林福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生个儿子有啥用？光知道担心闺女，不知道问问亲爹累不累！」林福根故意哼了一声，十分做作地捶了捶自己一点儿也不酸的老腰。 「……」林卫民对突然吃醋的老爹不知如何是好，挠着头半天, 憋出一句：「爹, 您要累了……那咱就歇歇呗？」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老人年龄大了, 其实就是也想要人哄着。林卫民很懂，旁边的林黑却是一头雾水。 「叔, 累了我有办法呀。」林黑憨憨地开口, 想着在场也没外人，索性一抬手, 不知从哪儿招来了一片巨大的树叶。 林卫民迷茫地抬起了头，看着冬日里光秃秃的树, 咋都想不明白这树叶是打哪儿来的。 「坐上！咱呲熘着进山！」林黑把大叶子铺在地上, 热情地邀请大家一起坐上去。 「啥叫呲熘……啊啊啊！」林卫民懵懵懂懂地被拉着坐下，还没反应过来, 屁股底下的叶子就跟滑雪橇似的, 真的『呲熘』一声向着野山深处滑去。 问题是, 这可是上山，咋就能违反常理地这么『滑』上去？前头也没啥东西能拉着啊？林卫民忍不住捂住了自己强烈想要尖叫的嘴。 对比他的大唿小叫，林小皮清脆的『咯咯』笑声显得格外欢快。 「滑雪咯！真好玩！」林地里刚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比起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泥里趟，坐在雪橇上显然是更省时省力的法子，就只有两个小小的问题： 第一，这叶子到底是咋动起来的？没有什么神奇生物在底下悄悄推吧？林卫民想想曾经在野山见过的各路妖魔鬼怪就后背出白毛汗； 第二……之前走着路还不觉得，活动着还挺暖和，可坐着『雪橇』被冻死人的冷风一吹，觉得脑门上的汗都要结冰了！ 手忙脚乱地捂住小脸依然红扑扑的林小皮，生怕闺女受凉感冒。再回头看看除了自己全都一脸淡定的家人们。 林卫民终于承认了事实：林家就没几个正常人！心大不说，这神经也太粗了吧？就没人问一句，『老家来的孤儿少年』林黑，这身奇奇怪怪的本事到底是咋回事？！ 看着嘿嘿笑得格外喜庆的闺女和一脸淡定的老爷子，林卫民只能把满肚子的疑惑又咽回肚子里，要不显得他大惊小怪多没见识似的…… 有林眉这么个引路人，找野山煤矿的事儿格外顺利。 林卫民看着林眉在树林中一边穿梭一边比划：「从那边山头——到这边，这一片儿，底下都有煤。」 看着林眉圈出来的硕大的地表面积，林卫民目瞪口呆，甚至开始打退堂鼓，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不、不行吧……我就是个农民，最多是个木匠，这么大的矿山，我可开不过来！」 「谁让你自己吭哧吭哧挖地了——」林福根看了一眼旁边有点儿跃跃欲试的林眉，补充道，「当然了，那样也不是不行……只是咱们得按规矩来！先给地质局打报告让人家勘探，然后再等着政府招标，然后你再跟王五星合伙承包——当然了，这都得是你有本钱跟人家合作之后的事儿。」 看着亲爹已经帮自己捋好了思路，林卫民总算从震惊中恢復了过来。 实在不是他没见识，而是林眉圈出的这块地界大大超出了他对『煤窑』的认知，就算有几百人天天下去挖，这起码也得挖个上百年吧？ 「要不，我带你们下去看看？」林眉小小声地开口，不明白自己习以为常的东西为什么让林家人这么兴奋。 第69页 「还能直接下去？」林卫民又惊又喜，就是回想起那神奇的雪橇有点儿腿肚子转筋儿…… 「可以哒！」林小皮现在说话顺熘，行动能力也强了，在野地山林里更是释放了她的天性，活泼得简直不像当初那个在家里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小娃娃了。 只见她拽着林眉呲熘一声跳到了雪里，就这么没了影子。 「——小皮！！！」这可把林卫民吓得不轻，看着身边空空如也的空地吓了一跳： 闺女呢？他好大一个闺女呢？咋就眼睁睁地不见了？！ 林福根知道从林小皮到林眉，再算上林黑，就没一个正经孩子，因此倒是一点儿也不惊讶，看林卫民咋咋唿唿的，忍不住一菸袋敲下去：「瞅你那大惊小怪没见识的样儿！你以为家里这几个娃娃的本事是哪儿来的？早知道他们都不是普通人了，还瞎嗷嗷啥？」 林卫民委委屈屈地捂住了脑袋看着自己亲爹，心里腹诽：您老人家走南闯北见过的精怪多了，可别忘了你儿子打小就在家老老实实种地，平白无故的，咋会见过这么多稀罕事儿？ 不过想想自家宝贝闺女都蹦出来两年多了，在自个家里稀罕事也见过不少了，林卫民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决心要早早习惯这些『不寻常』的常事儿。 「哇，下面好黑！乌漆嘛黑！」林小皮炫耀着新学会的「成语」，兴奋地钻出来，小鼻头上蹭了一层浅浅的煤灰，看上去又滑稽又可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下面憋的，一张圆鼓鼓的苹果脸更加红扑扑了。 「一起去玩鸭！」林小皮一手拽住林眉，一手拉住了林卫民。 林卫民在闺女的指挥下牵住了林福根的手，下一瞬，眼前忽然一黑，在一个半透明的光环笼罩下，他已经深入了地底—— 在微光下，地底之下竟然意外地流光溢彩，除了黑得发亮的煤矿，还间或夹杂着许多其他叫不出名字的细碎矿石发出微微的光。 「这，这就是地底下？」林卫民又一次没见识地傻了。 还好这一次，让他心里有点儿平衡的是旁边一直很淡定的亲爹，也终于露出了惊讶的模样——就算他吃过的盐再多，这辈子也没过完呢，怎么着也没见识过地底下是个啥模样啊！ 「这么多煤，随、随便挖！」林眉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盘，难得稍微放大了声音，难得豪迈地一挥胳膊，大方道。 「呵呵，可不能随便挖，这都是国家的呢。」林福根认真纠正啥也不懂的小精怪，提醒道，「要先拿到国家发的承包许可，那才能挖。」 林眉疑惑了：「这是我的家呀，我在自己家里挖坑……还要那个什么国家批准？咱们悄悄地——他们能知道吗？」 「不行！」林小皮叉着腰，小小的人儿却一副护犊子的模样，「我爷爷懂的最多了！他说不能，就是不能！」 「是的小皮大人！」犹自疑惑的林眉这下想也不想，匆忙点头。 唉，她还是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听神兽大人的吩咐准没错！ 等一圈人在林眉的引领下在地底转了一圈，几乎逛过了大半个野山，眼尖的林小皮忽然停住，指着一个不起眼的幽深洞窟，问林眉：「那里，是什么？」 林眉闻言一看，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用蚊子哼哼的声音道：「大人，那里是恶鬼之门。」 「什么门？」林福根紧皱着眉头，直觉告诉他这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地方。 「哦，这地方我知道。」林黑却不怎么在意，跟精怪林眉不同，身为瑞兽他对鬼魅魍魉天然有抵御之能，「就是比较厉害的鬼怪，地府不收的那种，悄悄躲在里面。」 身为在场唯二的两个人类，林福根和林卫民都不约而同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无法止住的颤慄。林福根还好，勉强维持着平静，林卫民已经打着哆嗦催着大家走人了。 「怪渗人的。」 「哇……」冷不丁，旁边矮矮的林小皮却反常地一蹦三尺高，几乎留着口水说，「闻到里面，有好吃的味道！」 随着这具身体慢慢长大，胃口越来越好的林小皮已经明显感觉到普通的食物不再能填满自己的肚子。懵懵懂懂的她意识到，恐怕自己开始要寻觅别的『食物』了…… 比如眼前的『恶鬼之门』，不知为什么，就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小皮！那可不能乱吃东西！吃坏肚子当心你妈揍你！」林卫民连吓唬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几乎是屁滚尿流的一把拽住想往那黑黢黢洞窟走的宝贝闺女。 「呜——」林小皮被亲爹紧紧抱在怀里，踢腾着两条小短腿徒劳无功地挣扎，眼看自己离那洞窟越来越远，眼睛里充满了明晃晃的遗憾。 ……唉，算了，亲爹太胆小怎么办？只能以后自己偷偷来这样子了…… 林小皮悄咪咪地拔下了一根自己的头髮，奋力往洞窟的方向扔去。 这次不能来，留个气息下次再来也是一样哒！十分想得开的林小皮想了想，下次不带家里大人，她不仅能悄悄进去，说不定还能吃个痛快！ 在她眼里，这地方哪儿是恶鬼洞窟？ 不，是食堂！ 琢磨了半天，顺利把自己给哄开心的林小皮，在林卫民心有余悸的担忧下，悄咪咪地捂住嘴，露出了一个贼兮兮的可爱笑容。 第46章 臭猪肉 第70页 从野山出来, 把一群小的送回家里之后，林福根又跟着林卫民往王五星那边拐了一趟。 参观了一大圈不说，还亲自下到人家的煤窑里看看, 确实样样都正规, 安全性比起那些黑煤窑强得确实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是个有远见的, 跟他交好没错。」 听着经验丰富的老爹对自己的告诫，林卫民连连点头，老实得跟鹌鹑似的。 「王五星经验丰富，在这行这么多年了, 你既然想入这行, 这些日子你也别回家了，一来跟人家好好学学……」林福根抽了口烟, 沉吟道，「二来, 我看五星这孩子眉间郁气重, 你也多开导开导他。开煤窑的事儿急不得，咱家现在还没有那个实力。」 看林卫民想说话, 林福根抬起手，往下压了压：「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 你个农民出身, 要啥没啥，即便开包子铺挣了俩钱, 也还差得远着呢。」 再说, 他看过了临县这些煤窑的规模, 小打小闹都跟私人作坊似的，跟野山那边的矿脉没法比。那开发起来，需要的钱也不可同日而语, 确实是急不得。 虽然找到了野山里隐秘的矿脉，也有了靠谱的引路人，可在林福根看来，这事儿依然不靠谱。 「别的不说就说钱，你没听人家说，开个窑起码要几十万？你哪儿来的钱？」林福根打击道，「就承包的钱，开发煤窑的钱，你准备从哪儿弄？」林福根愁得眉头能夹死苍蝇。 他是想要儿孙们都有自己的出路和志向，可没想到这二儿子倒是志向远大得很，一下子就整了个这么大的。 这可和包子铺、养殖场不一样，这可是正经的要搞大事儿啊！ 「爹，我都想好了，我先跟五星哥合作，开个蜂窝煤厂，这不马上入九了吗？冬天卖蜂窝煤，生意指定差不了！」林卫民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您别忘了，咱家还有个大宝贝呢？后院儿放煤的那筐本来是一个，现在摆了三个都满满的，不开个煤厂，单凭咱家自己用煤，多浪费？！」 林眉身为煤矿中自然孕育出的精怪，她亲自产出的煤跟世面上的还不一样，漆黑髮亮不说，更是几乎没有杂质，烧起来也没什么烟气，做成蜂窝煤，也是卖得最高价的那一种。 林卫民还拿了一小块让王五星看过，惊得对方连连追问这煤是哪里挖来的，本地煤矿绝对出不了品质这么好的。 再听林卫民说，这居然是他家随便往土炕灶台里扔着平日烧火用的，更是瞪大了眼痛心疾首：「你这要打成蜂窝煤买到城里，你知道多少钱一块？」 而且私下林卫民问过林眉了，她现在主要是跟小皮那丫头学的毛病，压着自己的饭量，要是放开了，每天晚上产的煤也能轻松翻个倍没问题。 吃食现在家里可不缺，紧着他们这些金娃娃吃，又能吃多少？ 看林卫民已经有了成算，也没打算一步登天，林福根这才总算点了点头，背着手准备回家去。 …… 比起林福根这边充满希望的情景，弟弟林福藤那边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个败家玩意儿，这猪肉是哪儿来的？啊？」林福藤看着案板上明显不新鲜的猪肉，用手一摸还发粘呢，要不是天冷，恐怕都臭了！ 「……是，是翠花婶亲戚家养猪场送来的！」吴改凤哪儿想得到这一出，这猪肉是比之前买的供销社的便宜，可送来一看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别说一定要新鲜肉才能做的小笼包了，哪家开店做吃食的也不会要这样的猪肉啊。 可钱都给出去了，她当时没经验，收猪肉的时候没细看不说，连对方的养殖场在哪里都不知道。一问就是两眼一抹黑，这上哪儿去找人家去？ 吴改凤咬着嘴唇苍白着脸，怎么也想不明白：都是邻居，往日无冤近日无雠，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翠花婶怎么能这么坑她？ 「刘翠花？」林福藤原地转了两圈，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他可管不了这么多，本来撑着这包子铺就快把他的私房钱给吸干了，再被坑这么一下子，他可受不了。 当下也顾不得平时带的好脾气面具了，拉着吴改凤怒气沖沖地就往刘翠花家去。 听着咚咚咚的敲门声，刘翠花眉梢一挑，心道：果然来了，她就知道林福藤咽不下这口气。 可谁叫你不长眼呢？惹谁不好惹到了林福根家，自己当初不懂事，教训还歷歷在目呢，你放着好好的亲戚不当，非要当仇人，那还不是混成啥样儿都是自找的！ 「哎呦，福藤叔，这可是稀客，今儿怎么想起敲我家的门来？」刘翠花换上了一副诧异的脸色，看着站在自家门口的父女俩。 「你装什么傻！说，你介绍的自家开养殖场的亲戚家在哪儿？」林福藤瞅着一张脸道，「送来的猪肉都臭了！把坑我家的钱还来？」 闻言，刘翠花却一脸诧异，皱眉道：「你说啥呢？我哪儿来的开养殖场的亲戚？什么臭猪肉？」 吴改凤看她不认，瞬间眼泪就下来了：「翠花婶，你上回去找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 「哎呦，小丫头莫不是煳涂了，我这天天忙里忙外拉扯着三个小的，啥时候去找过你？」刘翠花更诧异了，疑惑道，「你这丫头莫不是中邪了吧？说些什么胡话？」 看刘翠花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再加上林福藤本人还真的在自家包子铺撞过邪，顿时心里一个咯噔。 第71页 「你没有开养殖场的亲戚？」林福藤黑着脸问。 「哎呦，我这孤儿寡母的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刘翠花仿佛被冒犯了，咬着嘴唇道，「我家那个失踪的死鬼男人到现在还没找到，我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容易吗？你们也不想想……要是有开养殖场的富亲戚，我不知道去投奔，还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小吴村苦熬个啥？」 说到这里，刘翠花仿佛被勾起了伤心事，像模像样地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 她那个家暴的丈夫被前任『水鬼』媳妇给弄走报仇了之后，刘翠花就在小吴村大张旗鼓地找了好几回，派出所都去了好几趟，最后大家都默认是那醉鬼喝马尿喝多了，不小心栽到河里被沖走了。 这其实是挺合理的猜测，毕竟那徐祖根醉醺醺的样子村里人可是都见过，醉狠了掉河里的事儿又不是第一桩了，实在没啥好奇怪的。 嫁过来没多久就再度成为寡妇的刘翠花，当时还收穫了不少大娘同情的眼泪。 「……」 看着刘翠花诚恳的言之凿凿，林福藤越琢磨越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自家闺女不会也撞邪了吧？想到自己曾经见过那黑黢黢的两个怪物，林福藤忍不住伸手往自己脖子上摸—— 那里挂着他到处去求的好几个护身符呢！ 「啊？」吴改凤在刘翠花精湛的演技忽悠下，也不禁对自己的记忆力产生了怀疑。 现在想想，当天包子铺里就自己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也没客人，翠花婶孤身一人去店里，上来就知道自己想买便宜面粉和猪肉的事儿本来就挺离奇的…… 看着吴改凤越来越白的脸，刘翠花再接再厉，也抖了起来：「啥？你俩不是开玩笑？真的在别处见过我？天地良心我这些日子连村口都没出去过啊，在哪儿见过我啊？真有这种邪乎事儿？」 林福藤心里一团乱麻，连上门的初衷都忘了，胡乱摆了摆手，拉着自家大闺女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等进了家门，更是阴云罩顶——小儿子吴宝根又病了！ 小傢伙脸蛋烧得通红，嘴唇干得起皮，眼睛都睁不开，一个劲儿地在那儿昏睡，连唿出来的气都灼人。 吴招娣正急得团团转，转头一看自己男人和大闺女回来了，一腔又急又气的不满总算有了地方出，当即红着眼吼道：「你们爷俩还知道回来！宝根都快烧死了你们知道不知道！林福藤你个丧良心的，亲儿子的命你都不管了是不是！改凤！你就不知道去打盆凉水给你弟弟敷着脑门吗？」 吴改凤那边本来就惊魂未定，被亲妈又吼了一嗓子，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出了屋。 林福藤看着烧得人事不省的宝贝儿子，当即也急了：「这啥时候烧起来的？咋不去卫生所？」 吴招娣恨铁不成钢：「去卫生所有啥用？哪次能看出咱儿子的毛病来了？你还有空到处瞎晃荡——刘神婆让你找的那个丫头的头髮，咋还没弄回来？」 林福藤站在原地，眼神闪烁间，好像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咬牙道：「那边防我跟防贼似的，我再去他们还起疑心——要不，让改凤去！」 「改凤？那没出息的丫头能成？」吴招娣皱了皱眉，转而松了口，「如今有啥办法都试试吧，都怪你，跟那边几十年不往来……要不能你上个门人家都多想？你再琢磨琢磨，咱儿子可得换个最好的命格——除了林家那个小丫头，真就没有更好的命了？」 「她的命，就是最好的！」林福藤眼神闪烁，腾地起身出了屋，用一种堪称和蔼的语调，喊来了跌跌撞撞端过来一盆冰水，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的吴改凤。 「改凤啊，来，爹跟你说个事儿。」 第47章 几个女儿？ 吴改凤再次回来的时候, 不明所以地把一块包得严严实实的手绢儿藏在怀里。 林小皮是个贪吃的小丫头，身为一个亲切的、兜里装满糖的大姐姐，要接近小丫头并不难。而给她剥糖纸的时候, 又不小心黏住了她扎着红揪揪的头髮, 更是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儿。 毕竟……比起嘴里甜甜的糖, 掉了几根无关紧要的头髮，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看着不负众望的吴改凤，连吴招娣都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改凤呀，娘真是没白养你, 等你弟弟长大, 少不了你的好处——你还小，不懂娘家有兄弟撑腰有多重要！」 吴改凤茫然地看着父母接命根子似的接过了自己带回来的手帕, 里面躺着几根那个叫林小皮的小姑娘的头髮。 事不宜迟，林福藤立马就动身, 带上头髮和五百块钱, 迫不及待的去找刘神婆。 刘神婆刚巧今日不开卦算命，正跟几个徒弟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神神叨叨不知道念叨什么, 看林福藤这个『熟客』来了，刘神婆本来还病恹恹地没精神。 等到开坛做法, 挑了三根细软的头髮放到香灰里的时候, 刘神婆的眼神一下子直了—— 佝偻了多年的背僵硬地努力直起，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散发着微微金光的细小头髮, 刘神婆面无人色。 「这……这是……」 下一瞬, 年迈的老妪翻了个白眼儿, 『扑通』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 ……殪崋 林小皮舔着棒棒糖，眼睛贼兮兮地咕噜噜转着, 在林拥军新开的小卖铺里凑热闹。 别的吃食也就算了，她看到一个白箱子，上面盖着大棉被，里面是她从来没吃过的奶油冰棍！这个东西，听名字就知道又奶又甜，可是大冬天的，爹娘不可能让她吃冰棍，那可怎么办呢？ 第72页 林小皮正转着歪主意，就见小卖铺的主人林拥军冲着自己来了。 林拥军看着旁边已经关门大吉的吴家包子铺，报了仇之后简直神清气爽。 看到林家的福娃娃更是心情好得不得了，看着小丫头含着手指馋冰棍，左右看了看，从冰棍箱子里拿出一根包着纸的、最贵的奶油冰棍，递过去之后却有点儿犹豫了—— 这天寒地冻的，让小丫头吃凉的不会生病吧？ 还没等林拥军反悔，林小皮就蹦得老高，一把抢过了那支冰棍。 等到林拥军从莫名其妙的发呆中回过神，小丫头已经揭开冰糕纸，坐在门槛舔的津津有味了。 开玩笑，她怎么会怕凉呢，每个冬天她都偷偷从屋檐上摘冰柱偷着舔呢！ 快快乐乐的林小皮没想到，刚舔了一口，那丝冰凉的甜味儿刚到舌尖儿，她就一阵头晕，身体突兀地倒在了地上，而魂魄离体，不知为什么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 正要快快乐乐享用冰棍的林小皮：……？？？ 被留在原地，忽然发现福娃娃原地失踪的林拥军：……？？？ 满心不高兴地看了看周围，林小皮晃悠着头上的红揪揪，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不禁缓缓叉起了腰： 一个脸色苍白如鬼，脸上褶子层层叠叠的老太婆；一个脸色通红，闭着眼睛不省人事的小娃娃被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女人怀中；还有一个就是熟人了，按辈分，她应该叫一声——二爷爷？ 「林小皮……举世无双的福禄命格……我老太婆多少年没见过这么福星高照的娃娃了。」老太婆啧啧连胜，弯腰驼背，吃力地抬头看着飘荡在半空的林小皮的魂魄。 「不过，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换给这个活不过百天的男娃娃，也不枉你来人世间走一遭……」老太婆嘶哑着嗓子喃喃，同时枯藁的手在地上画着血淋淋的符咒，「在下面多干活积阴德，祈祷下辈子再投个好胎吧——」 与此同时，正在眯着眼睛看着林卫民记的关于煤矿的笔记本的林福根，忽然心脏处感到狠狠地一揪。紧跟着就是林拥军大唿小叫地跑来报信的动静。 源自血脉的揪心让他瞬间站起，都没来得及听完传话，就匆忙奔向自己当年吃饭的傢伙——一个装满了功能不同的符箓等物件儿的檀木箱。 一枚镜花水月符从箱底被翻了出来。 这种符箓是一对儿的，用血液激活之后就能看到另一枚符箓那边的情况，如镜中花、水中月，神奇的很。 为了牢牢护住自己的宝贝疙瘩，林福根一早就把另一张对应的符箓贴到小丫头后背的皮肤上了。原以为越长大本事越大的小丫头用不着这些东西，没想到今天竟然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等激活了符箓，看到宝贝孙女那边的场景，林福根险些没气炸了肺。 自己那个天杀的弟弟，竟然跟一个有名的邪巫一起，把可怜、弱小、孤身一人的小皮困在不知名的咒文阵里，不知打着什么该遭天打雷噼的主意！ 看一眼旁边，陌生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病歪歪的小娃娃，经验丰富的林福根哪儿还有猜不出的。 好哇，这弟弟真是出息了，熊心豹子胆敢吃，遭天谴的主意也敢打，竟然盘算着给自己的老来子换命改运来着！ 「呵。」看明白对方的打算，林福根反倒不担心了，仔细瞅了瞅漂浮在半空中叉着腰，明显心情不好的小皮魂魄，林福根甚至还有点儿想笑。 什么三脚猫的腌臜本事，就敢到处卖弄，还把主意打到他家小皮身上来了！ 林福根冷笑一声，也不着急了，抱着双臂往地上盘腿一坐，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而如他所料，镜面的那边，好戏果然已经开场了—— 林小皮歪了歪脑袋，先没搭理那个老太婆，而是仔细端详这林福藤夫妻俩身上缠绕不绝的黑色怨气。 前些日子她就听林眉说了，当时只顾着吃包子也懒得搭理，可都撞到自己面前了，她不做点儿什么似乎也说不过去。 「二爷爷，你家一共几个女儿呀？」林小皮忽然眼神一凝，歪着脑袋，用天真无邪的甜美嗓音，冲着林福藤问起了话。 「……」林福藤没想到这丫头看到如此诡异的场景居然不怕，竟然还傻乎乎地跟自己聊天，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搭理。 看了看胸有成竹的刘神婆，接受到对方不在意的眼神，林福藤这才转过了眼神，不怎么在意地随口答道：「三个丫头片子。」 「不对吧？」林小皮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手指，对着林福藤和吴招娣方向的空气中，一点一点，开始数起了数儿：「我看看……一个、两个……六个、七个！」 「七个小姐姐，对不对？」林小皮慢悠悠地数完了，仿佛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大事，高兴得自己拍了拍手，乐呵呵地看向已经原地呆住的夫妻俩。 一股从内心深处涌起的凉意顺着嵴柱只窜林福藤的脑门。 『七个小姐姐』？ 别人不知道，可他们夫妻俩最清楚不过，除了活下来养大的三个女儿之外，刚出生就被他们或扔河里井里，或掐死偷偷埋掉的丫头片子，算一算的话，的确是四个！ 和改凤他们三姐妹加起来，他们不多不少刚刚好，就是七个女儿！ 可是这事儿绝没有别人知道，连家里的三个丫头都不清楚，夫妻俩更没有说漏嘴的可能，可是，眼前这小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第73页 「你……你……」吴招娣哆嗦着说不出话，指着半空中的林小皮眼神有些发憷。 「我，我想见见小姐姐们，你们呢？二爷爷、二奶奶？」林小皮似乎压根没看见那刘神婆在下面画着不知名的咒符，更加没闻到空气中瀰漫的腥甜气息，她自顾自在半空中独自晃悠，看上去竟然还有那么一丝悠闲自在。 「什么小姐姐，不见，我们不见！」吴招娣看小丫头说得煞有介事，也是直出冷汗，抱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啊？不见你们早说呀？晚啦！」林小皮故作惊讶，乐呵呵地直着夫妻俩的身后，蓦然换上了一种幽幽的语调，「不信，你们回头看——」 林福藤和吴招娣已经浑身僵住了，明明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忽然发凉，却压根不敢眼神乱飘，生怕看到了自己压根不想看到的东西。 可惜，他们不转身，那些东西却是会动的。 飘飘荡荡，虽然有点儿慢，最终却还是飘到了他们的面前。 那是四个支离破碎的小婴儿，无一例外是女婴。 她们有的脖子扭成了诡异的弧度，有的脸色发紫浑身发青，有的被水草一样的东西缠住了全身……还有的似乎被埋在地下很久，皮肉半烂，白骨露出，是语言难以形容的可怖模样。 而她们，都曾经是林福藤和吴招娣的女儿。 刚刚出生，还没看过这世界一天，就被无辜害死的小女儿。 而阻止她们活着的唯一原因，就是她们不是男孩子—— 是不能给老吴家传宗接代，早晚要变成泼出去的水的、『不值钱』的、『赔钱货』的女儿。 她们的亲生父母似乎不知道，或者说即便知道也并不在乎： 她们也曾经是一条条鲜活的小生命，也是跟他们血浓于水的亲生孩子，更是……一个人。 第48章 疯得好 被支离破碎的小女婴们围住, 林福藤夫妻俩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差点被生生吓疯了。 「刘神婆！你、你快想想办法呀！」吴招娣僵着身子不敢动，扯着嗓子喊自己心中的救命稻草。 然而刘神婆却一脸淡漠, 慢悠悠道：「小丫头果然有些本事, 竟然招来了这些孽障……不过, 那是你们夫妻俩造的孽，跟改命这活儿可没有半点干系，关我啥事？」 「你，你咋能这么说？你把这些腌臜东西送走, 我, 我给你加钱！」吴招娣口无遮拦，歇斯底里地喊。 腌臜东西？听着吴招娣对自己女儿们的称唿, 刘神婆的眼里也忍不住闪过了一抹嘲讽。 虎毒尚且不食子呢，这夫妻俩也算个人？ 「加钱也不行, 我一天只接一个活儿。」刘神婆仔细看了看, 确定那些女婴幽魂只缠着夫妻俩，没有再去招惹她们的小弟弟, 也就懒得管，而是专心画着自己的咒文。 说实话, 她嘴上说不接活儿, 其实是因为腾不出手来—— 这夫妻俩也不知道招来了什么人的魂魄，那长得白白嫩嫩的小丫头在头顶上至今活蹦乱跳, 似乎压根没有被自己的阵法所影响……这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事儿。 不过, 好在她的阵法马上就要画成—— 到时候, 她就能看出这小丫头的真面目了。 最后一笔鲜红的咒语落成的时候，整个地面齐齐一闪红光，一个若隐若现的巨大咒术法阵严丝合缝, 牢牢把整个幽暗的房间都笼罩其中。 刘神婆长长舒了一口气，满怀信心地抬起头，想要看看刚才嚣张的小丫头还能得意到几时—— 抬起头，刘神婆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 看到的却依然是一脸平静的小丫头。 这个叫小皮的丫头甚至连眼神都没往自己绘制的『大工程』咒法阵上瞟，反而饶有兴致地在看那些女婴在争相撕咬那夫妻俩的魂魄。 ……咋回事？跟她想的怎么不一样啊？刘神婆傻了。 旁边的跟班，也就是之前对着排队的林福藤鼻孔朝天的胖丫头，今天瞧了好几场热闹，压根没注意到林小皮的状态不对。 看咒法阵落成，胖丫头习惯性地往怀里一掏，抽出了一根长长的黑鞭，没细看就往半空中一甩—— 「魂魄俯首！见了刘大仙金面，还不束手就擒！」 「哈？」林小皮正看那夫妻俩罪有应得看的入迷，冷不丁一根黑鞭子挥舞到了眼前，顿时不高兴了。 顺手一扯，胖丫头被林小皮两根细细的手指头拎着，连人带鞭被拽到了半空之中，还不等她反应，林小皮又微微动了动手，随手一扔……顿时重重摔下来，砸了个尘土飞扬。 「咳咳、咳咳。」胖丫头哪儿经歷过这种事儿，被婆婆阵法圈住的魂魄，不都应该惊恐又害怕，这丫头怎么回事？怎么还这么生龙活虎的？ 「你想打我？」林小皮眼睛微微眯起，另一边的热闹也懒得看了，站起身，叉着腰，超凶地大声道：「我偷吃了十笼包子我麻麻都没有打过我，你居然想打我？」 随着话音刚落，胖丫头被自己手里握着的黑鞭子缠得结结实实，然后被迫在墙壁、天花板、和地面之间来回横跳，整个人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耳边再听到林小皮的怒吼，胖丫头满肚子迷茫和委屈，顿时稀里哗啦地哭了出来，边哭边吼道：「我就是想想，也没打着你啊！」 看着意外理直气壮的胖丫头，林小皮想也不想地一瞪眼，继续凶：「想也不行！哼！」 第74页 又把胖丫头摔来摔去几个回合，林小皮这才觉得替自己勉强出了气，晃悠着扎着红揪揪的小脑袋，依然无视匆忙研究自己咒法阵哪里出了问题的刘神婆，转而看向了吱哇乱叫，特别吵也特别惨的林福藤夫妻俩那边。 一会儿工夫没注意，夫妻俩的魂魄已经被小女婴们生生从体内拽了出来。 原本对于肉身没办法的她们，一看拽出了灵魂，顿时放开了手脚，一个个长着还没来得及长牙的小嘴，嗷呜嗷呜地抱着生身父母、也是杀身仇人的两人，吭哧吭哧努力撕咬啃食。 她们死的时候太弱小了，虽然不甘心，也只能缠在夫妻俩身上，偶尔给他们带来一点儿噩运就很吃力，也就是吴宝根出生，面对同样弱小的对方，她们才总算能让他百病缠身，给自己报上那么一点点的仇怨。 别说小孩子是无辜的，为了他的出生，女婴们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她们就不无辜了吗？ 而如今，她们总算能肆意撕咬着自己的仇人，释放着自己的怨气…… 「咦？」林小皮迷茫地低头，勐然发现自己的四肢不知什么时候被缠上了细细密密的暗红色丝线，这些丝线又多又乱，随着数量越来越多，竟然有把自己缠成一个暗红色蚕茧的趋势。 眼见行动明显受到了限制，刘神婆这才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这丫头可真难缠，还好她技高一筹！ 不过，还要等会才能收拾她，那边还有两个废物拖油瓶呢！虽然这夫妻俩不是人，可她的五百块钱可还没结清呢，再说，真在自己这里出了事她也不好跟派出所交代不是？ 「小鬼难缠！」刘神婆腾出手，咬破了自己左手食指，喷在一张暗黄色的符纸上，『噗』地一声，符纸燃烧出了幽蓝的火焰，在她的挥手下，直直冲着女婴的冤魂们飞去。 「呜呜呜！」还没靠近身边，女婴冤魂们就感觉到了骇人的灼热，也顾不上继续撕咬了，忙不迭地纷纷躲避起来。 「呵呵。」刘神婆得意的笑容还没挂上嘴角，就忽然觉得头顶一阵光芒四射。 愕然抬头，她才震惊地发现： 原本已经几乎变成一个暗红蚕茧的小娃娃，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只半米长短，周身金色的毛髮，虎头虎脑、毛茸茸的小怪兽。 金毛小怪兽周身毛髮蓬松，一张嘴却是出奇地大，刘神婆这辈子见过鬼、见过冤魂、见过死人……可从来没见过这种奇奇怪怪的怪兽！ 偏偏这怪兽个头虽小，气势却十分惊人，乍一出现她的咒法阵就被无形的气场震得支离破碎，那些细密的红线也随之消逝在了空气之中。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刘神婆瘦弱而佝偻的身体跌落在地，结结巴巴地指着小怪兽抖着声音问道。 小怪兽充耳不闻，在屋里转悠了半天，对已经不省人事的林福藤和吴招娣丝毫不感兴趣不说，对跌落在地忍不住发抖的刘神婆也懒得多看一眼。 在屋里转悠了半天，金毛小怪兽忽然微微扬起了头，粉嫩的小鼻头轻嗅…… 然后欢叫一声，毫不犹豫地拱开了房屋正中央，一个供奉着不知名邪神的供台。 供台的后面是一个暗柜，黑檀木的料子十分结实，却在小怪兽的利齿下变成了酥脆小饼干，『喀嚓喀嚓』几口下去，黑檀木柜子破了个大洞，而小怪兽快快乐乐地钻了进去。 当毛茸茸的脑袋再次探出来的时候，嘴里塞地满满的——那是无数张『大团结』！ 刘神婆这一下惊得痛彻心扉，眼睁睁看着那小怪兽把她辛辛苦苦攒的钱嚼吧嚼吧吞进了肚子，简直原地自杀的心都有了。 「我的……我的钱！！！」刘神婆声音都噼叉了，奋力支撑着孱弱的身躯拼命往供桌的方向挣扎。 然而让她更绝望的还在后面……小怪兽吃完了纸币，又转头回去，撅着肥肥圆圆的小屁股，扭了半天，再次回过头的时候，它嘴里又塞满了银元和金戒指、金项鍊之类…… 刘神婆看着自己毕生积蓄被这怪物嚼着吃了，眼睛瞪得几乎要出血。比起那边吴招娣被自己亲手害死的女儿们报復，刘神婆觉得所有的钱全没了更让她痛彻心扉。 毕竟，吴招娣那边丢的只是几片魂魄而已，她丢的那是钱吗？是她的命啊！ 爱财如命的刘神婆已经瘫软在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黑檀木箱子目光呆滞，似乎再也调动不起一丝的精气神了。 比她更呆滞的，是虽然缓缓甦醒，却已经变得疯疯傻傻的林福藤夫妻。 是的，丢了大半魂魄的他们成了疯子，痴蠢呆滞的眼神证明，他们已经彻底疯了。 而他们那百病缠身，孱弱不堪的男婴宝根儿，本来因为他的出生就导致了不少冤孽的发生，而那些怨气虽然已经大部分反噬到了他的父母身上，可即便是一丝半点，也让他这个刚出生不久的脆弱小生命无法承受。 「弟弟，跟我们去玩儿呀？」一个脖子扭曲的小女婴咯咯笑着，扒拉着男婴柴火棍似的小手。 眼看那毫无反抗能力的男婴要被女婴的鬼魂牵引出魂魄，马上就要落得跟自己的父母一样的下场，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忽然响起，里面充满了不解： 「怎么还连吃带拿的？别以为你们身世可怜就能不要脸！」 第75页 不知何时恢復了人形的林小皮叉着腰，瞪着因为贪心而面容扭曲可怖的小女婴们，脸上满是不贊同的兇巴巴。 第49章 收养 「呜——」小女婴们被林小皮一吼之下迅速瑟缩回去, 抱在一团瑟瑟发抖。 「报完仇就投胎去吧~」林小皮拍了拍手，同情地看了小女婴们。 虽然她们的身世很惨，可是这仇也算报过了, 长时间留在人世间可没什么好处。 「可是, 我们、我们不会哇。」脖子扭曲的小女婴吭吭哧哧半天, 才大着胆子问，「怎、怎么投胎？」 「啊？」林小皮懵了，「我也不会啊……有了！」 看着昏迷了一地的人，林小皮眼睛一亮, 三两步过去, 揪起了其中一个面如死灰的。 「来，超度她们一下！」林小皮兇巴巴地拍醒了刘神婆, 指着迷茫飘在半空的小女婴们。 林小皮看着哆哆嗦嗦开始动作的刘神婆，忍不住夸奖自己的机灵, 超度什么的, 不就是这些神婆的吃饭本事嘛，找她来干活真是太聪明啦。 刘神婆对这个会变怪兽的小女娃已经丝毫不敢反抗了, 在毕生的积蓄都被她一口一口啃光之后，刘神婆现在已经不是刘神婆了, 她就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工具人。 看着小女婴们释放了怨气, 纷纷化为纯白色的魂魄离去，林小皮嫌弃地看了看再次瘫软在地的刘神婆和林福藤夫妻, 这些人她可懒得管。看看天色, 还能赶上回家吃晚饭呢！都怪这些傢伙, 忽然把她拉过来，家里人不知道多担心呢！ 出乎林小皮的意料，等她晃晃悠悠好不容易飘回家之后, 迎接自己的并不是一屋子愁云惨雾，而是一桌无比丰盛的美食。 想像中爹娘爷奶抱着自己失去生息的身体痛苦的场景完全没有发生，在林福根这个定海神针老神在在地指挥下，家里人按捺下了忐忑，化担忧为食慾，为她操办出跟满汉全席似的丰盛晚餐。 紧赶慢赶回来，生怕家人担心的林小皮：……？？？ 「回来了？饿了吧？」林福根笑眯眯地看着大展神威的孙女，压根不打算告诉她自己在家里看了场现场直播。 「……」不由分说被按到了一桌美食的面前，满肚子问号的林小皮还能做什么呢？ 当然是努力吃饭了！ 左手捏着一大口酱香浓郁、软糯可口的酱香肘子，右手拿勺子挖一大勺香甜黏糯的八宝饭，旁边吴艷萍已经帮闺女剥好了一小碗的葱爆虾。 「这是你哥哥们专门去河里捞的，今天河水竟然没上冻，大冬天的有虾子乱跳，这可太稀奇了。」 林福根笑眯了眼，敲了敲菸袋，心说这有啥稀奇的，你亲闺女还吞了人家一堆金子和钱呢，稀奇事儿只怕还在后面！ …… 不出林福根所料。一开始，是林家包子铺不知怎么回事，忽然间在临县名声大振，那边靠着煤矿，家家户户都挺有钱，赶着车到隔壁县吃个包子压根不算什么事儿。 于是原本只中午开门的林家包子铺生生被客人们吃到了晚上，就这样还依依不捨地跟吴艷萍指天立誓：「老闆娘，今天没吃够，明天我一早就来，你一定要早早开门！说定了哈！」 再来，就是林卫民筹办的蜂窝煤作坊，这还没开门，模具之类的工具还在路上，就接到了一笔纺织厂家属院集体订购蜂窝煤的大订单。 原来林拥军一听说自家兄弟要开蜂窝煤作坊，不仅自己先定了一大批，家里和店里都用，还到处跟光顾他家小卖部的顾客游说，这不，三说两不说的，一个纺织厂的领导正想着给厂里办福利，直接就下定金预定了一大批。 这么大批的订单让林卫民喜得合不拢嘴，这可是开门红啊，自己这一步真是走对了，以后的生意保准差不了！ 高兴劲还没过，刘红花的一句提醒就让他心里一紧：「人家要求一周后就送过去呢，二弟，你这能赶完工嘛？」 林卫民一想，是啊，蜂窝煤是用模具一个个按出来的，自家人手本来就不多，还各有各的事儿要忙，更别提自家媳妇的包子铺最近生意也忽然爆好，家里哪儿有人帮自己打蜂窝煤赶工啊？ 「嗐，我给你出个主意吧？」刘红花一看林卫民傻了脸的模样就得意地不行，得意地不得了，「你去跟你媳妇说说，让林眉那丫头别在包子铺帮忙了，多浪费！」 「啊？这有啥浪费？在哪儿不都是干活儿？」林卫民不懂嫂子是啥意思。 林眉从来家里之后就住在林卫国刘红花他们那个院儿里，每天晚上产煤的事儿更是只有刘红花一个人亲眼见着。 也不怪林卫民，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林眉其实就是家里的当初的小煤球精变的呢！ 「嗨，你把她喊过去就知道了！」刘红花懒得跟他多说，捂着嘴乐颠颠餵鸡去了。 自从上次开包子铺，把家里的猪杀了好几头之后，林福根招唿着大儿子林卫国又去镇上买了好些小崽子，如今刘红花忙着照顾家里的鸡鸭猪羊可忙活着呢。 对比林福根家的其乐融融，林福藤那边就是一地鸡毛了。 林福藤和吴招娣亲眼看见被自己弄死的女儿们来找自己追魂索命，受的刺激太大，齐齐吓得疯了。他俩疯得倒是罪有应得，可是留下的烂摊子全丢给了自家的三个女儿。 吴改凤接到派出所通知，说爹娘搞封建迷信然后跟假神婆产生了冲突，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精神失常，假神婆也因为诈骗得来的不义之财一夜丢失而受打击过大而引发了脑溢血。 第76页 总结一下，一方成了精神病，一方成了半身不遂…… 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人，这结果也够让人唏嘘的。 对吴改凤来说，不仅有要住进精神病院的父母，还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弟弟等着她们照顾，即便家里条件本来还行，经过包子铺的赔钱，再经歷这么个折腾，也算是雪上加霜了。 还好，在派出所那边，她们三姐妹除了改凤之外都还未成年，而考虑到家里的情况和三姐妹的意愿之后，派出所牵头做主，准备给她们找个监护人。 而这监护人，自然就是亲大伯林福根了。 跟着派出所的民警到了林福根家的时候，吴改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是吴家最大的女儿，小时候曾经有一次跟着父亲路过林家村，当时就对『大伯家』的破败印象深刻，破破烂烂的瓦，到处透风的墙，她当时还想，这么冷，大伯一家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过冬的？ 可今天来这里一看，依然还是土胚房，可显然新煳过了土胚，墙壁平平整整，屋瓦也都换过了，连门上挂着的棉布帘都是厚实崭新的。 等进屋之后更是不得了，暖融融的跟刮着寒风的外头简直是两个世界，她穿着厚棉袄，刚站了片刻就开始出汗了。 心里忍不住念叨：这大伯是家里劳力特别多，还是柴火和煤都不要钱？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也是牵线，并不强制，如果方便，作为监护人以后就要麻烦你们多关照这四个后辈了。」派出所是民警是个擅长处置邻里纠纷的大叔，说话温温和和的，态度也客气。 「如果你不当这个监护人，除了大女儿之外，其他的孩子可能要由政府做主，介绍进福利院了。」民警嘆了口气，「咱们镇上的福利院条件就那样，所以为几个孩子着想，如果困难能克服一下，最好还是跟亲人呆在一起比较好，老哥哥啊，你说是不是？」 民警说得客气，林福根也很理解。 他是知道来龙去脉的，从头到尾就是自己那个弟弟和媳妇作的孽，这几个闺女命苦，确实是无辜的。那个吴家盼了几代的男丁宝根儿更是个还在吃奶的娃娃，怎么算父母的罪孽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要是林福藤夫妻俩没事，这吴福宝肯定是被父母教着拿几个姐姐当奴隶使，身为宝贝男娃被宠到天上去，可要是在林福根家养大……别的不说，林福根家啥都缺，可就不缺男娃！ 比起香香软软乖巧又有福气的小丫头，连天天抢着干活儿的三个皮猴子哥哥都不受待见，谁又有闲心娇养这个『吴家小少爷』？ 男孩子嘛，不摔不打不成器，就这么糙着养，长大了指定歪不了！ 这么一琢磨，林福根就开口应下了：「不就是多几双碗筷的事儿，家里不缺吃的，娃娃该读书读书，该吃饭吃饭，少不了他们的！」 「哎！您这么通情达理的亲戚，十里八乡打着灯笼也没处找！」民警一脸惊喜，他说的是实话。 没有人愿意忽然养这么多孩子的，即便有，恐怕也是打着让半大的女孩在家里干活儿的心思。像是林福根这种一口答应养孩子，还让女孩也跟着家里的孩子一起去上学的，那是真没有。 怪不得人家日子越过越红火呢，心善，为人又大气，他家不富裕谁富裕？ 民警感嘆着告辞，说是手续办完了再上门，这段时间让林福根跟福藤这边的几个孩子多走动，要是能住一起那是最好的，毕竟两个村，那边都是女娃娃，怎么都让人放不下心。 作为最基层的民警，可不是手续一办完就不管了，之后至少一年半载里，每个月都来回访一下是必须的。乡下虽然地方小，可人的心思在哪儿都莫测得很，嘴上说得好好的，转头就虐待孩子的事儿他也不是没见过。 虽然这家人看上去靠谱，他打听着在村里口碑也不错，可他既然接了这事儿就要负责到底，以后，恐怕要跟这家常来常往了。 第50章 盖新房子 林福根这边答应了收养几个孩子, 另一边赶着就要张罗着盖新房子了。 眼看日子越过越红火，家里人口也越来越多，不盖新房子是不行了, 好在最近收入也不错, 吴艷萍开的包子铺赚了好几千块钱呢。再加上给供销社卖青菜的固定进帐, 林福根跟刘文秀夫妻俩埋头翻着家里的帐本，咬牙拍板： 索性直接盖两栋青砖红瓦房，二层小楼的那种！ 上次的几个泥瓦匠早就等着林家的大『活计』，一听招唿就说最多两三天, 他们收拾收拾就马上就过来。泥瓦匠几个是表兄弟, 冬天没什么活好接，正闲着发愁呢。 要说二层小楼, 整个林家村都没有，倒是隔壁比较富裕的卫河村和小吴村有几栋, 比如一家子女都是好工作的卫家就是。当时林福根也去看过, 心里可是眼馋了好久了。 林福根那边张罗着盖房子，林卫民则找上了林爱国, 想在村里圈块地，建个蜂窝煤作坊。 蜂窝煤的做法是先把泥、煤和水按一定比例混合在一起, 用专用的模具压成一个个的蜂窝煤球, 最后在空地上晾三四天直到彻底干透。说实话，做法没什么技术含量, 就是一个要劳动力来动手, 二来就是要大片的空地。 临县虽然出煤, 但是那边的人一来没地方，二来没工夫，有时间加工成蜂窝煤挣这种小钱, 人家还不如直接下地挖矿挣得多。 第77页 这就让林卫民捡了个漏，王五星那边的散煤再加上林眉产的高质量的煤，做出的蜂窝煤指定差不了——如果他有足够的人手和空地的话。 林家村一直以来这么穷就是因为除了种地没有别的营生，林爱国也愁了很久了，一听林卫民这个想法就觉得挺好。 反正现在农闲，村里的劳动力都闲着，组织一下大傢伙齐心协力搞这个蜂窝煤作坊，也不费什么事儿，即便是卖不出去吧，大家还能买到便宜煤冬天烧着用不是？ 心里这么琢磨着，林爱国就给了个准话，定在今天下午就在村里用大喇叭喊一喊，让有意的人家出劳动力到林卫民那边去报导，至于空地——林家村别的不多，空地方可是大把，随便圈一块围起来就行了。 林卫民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早早忙完了，一看天色，索性去自家包子铺，看看老婆孩子去。 如今的林家包子铺可是今非昔比，一下子来了三个心灵手巧的劳动力——吴家的三个闺女。 吴家的大闺女改凤今年已经二十五，别说上学了，按理说早就该出嫁了。可是她亲娘吴招娣脑迴路清奇，怕自己生不出儿子，硬是把闺女留在家里准备招上门女婿以做补救。 后来，这老吴家的儿子总算是生出来了，按理说吴改凤终于能出嫁了吧？ 可那福宝体弱多病又能折腾人，吴招娣更是顾不上大闺女这边，于是生生就耽误到了现在。 这闺女被奇葩父母也是折腾得心灰意冷，自己已经有点儿破罐破摔的心态了，口口声声说什么：「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父母是指望不上了，我就在家里照顾弟妹也挺好……我要是真嫁出去了，留他们一堆小的可怎么办？」 听改凤这样说，吴艷萍也是挺心酸的，不过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劝得过来的，还是得回头慢慢开导这姑娘。 比起承担了太多的吴改凤，下面的两个妹妹倒是还好，尤其小的还在义务教育阶段，林卫民已经帮着去村镇小学打好招唿了，等过了寒假就跟自家的三个熊娃子一起上学去。 吴家的老二亚男是个微胖的闺女，她不想上学，只想学门手艺，自从第一天到了林家，吃了吴艷萍做的饭之后，就一门心思地想跟着学厨艺，眼睛亮晶晶的跟前跟后，学起盘包子馅儿也很是灵透，让吴艷萍十分惊喜。 本来在包子铺帮忙的林眉和林黑过两天就要到丈夫的蜂窝煤作坊去了，她正愁包子铺这边怎么办，谁知道刚瞌睡就送枕头，来了吴亚男这么一个大宝贝。 「来，手这样拖着包子皮，然后这样捏褶子……」吴艷萍边说边捏，手一翻，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包子就托在了掌心。 不得不说厨艺这事儿的确是有天赋的，同样的一起教，吴亚男比两个姐妹明显学得快，一会儿工夫轻轻松松就包了好几笼小包子不说，嘴里还有空聊着天：「婶子，之前俺们家包子铺的客人说我家包子不好吃我还不服气，尝了你家的才知道，之前我们姊妹几个摸索着做出来的那是个啥啊……皮又厚，馅儿里也没汤汁，叫小笼包都亏心，真是难为那些客人来光顾了。」 「可不是？上次的客人不是说了，要不是咱家便宜管饱，他为啥不去对面的林家包子铺吃味道好的？」老三吴胜男声音脆生生的，心直口又快，吐槽起自家来也是不留情面。 把吴艷萍逗得合不拢嘴：「当年我娘是特意跟淮扬菜大师傅学过的，我又跟我娘学过……包包子看着容易，里面门道也多着呢。」当然了，最重要的门道就是，和面加水都不能忘了放自家闺女凝结出来的灵气小水滴，不过这个暂时就不要跟三姐妹讲了。 和三姐妹一样，林家人一时也没还没适应家里多了这四口人，三个姐妹还好，已经是能说会道会帮忙的年纪，被留在家里的吴福宝就不一样了……可把暂时负责照顾他的刘红花给折腾得够呛。 林小皮今天也在家，对于突然间自己不是林家最小的娃娃这件事还挺新鲜，半趴在炕上，戳着吴福宝并不丰润的小脸蛋，自己把自己逗得咯咯笑。 她这边玩得开心了，被当做玩具戳来戳去的吴福宝不乐意了，他本来就身子不舒服很是闹人，如今居然没人抱自己，直接被丢在炕上？这像话吗？ 他虽然小，可在吴家也是众星捧月惯了的，冷不丁没人搭理，小傢伙自然踢腿挥手地不高兴。 林小皮在旁边玩儿了一会儿，因为中午吃太饱准备就地午睡一下，本来想着旁边有个香香软软的小宝宝会睡得更香，没想到吴福宝这么闹腾，她这边还没睡着呢，迎面差点被煳一巴掌。 哟？我还没打人呢，居然有人想打我？林小皮瞬间精神了。 晃着红揪揪的小丫头磨着牙，瞪着因为肠胃突然不舒服在床上翻来翻去折腾的吴福宝开始琢磨。 要说吴福宝也是可怜，小小年纪一身毛病，肠胃不好，三天两头髮烧，体质也瘦弱得多。不过他运气好的地方是如今已经到了林家，要是慢慢跟着林家特殊的伙食调养慢慢也会好，可问题是，这小傢伙现在还在喝奶呢。 这就没办法了，就算是林小皮，也没办法把灵气加到奶水里改变他的体质啊，总不能天天喝麦乳精吧——小皮她自己还没有这个待遇呢！ 被盖新房子叮叮咣咣的声音吵着，林小皮脑子都不怎么转了，烦躁之下索性喊来了林黑，一大一小咬着耳朵，叽叽咕咕半天，齐齐遛出门外——还顺便捎上了嗷嗷哭个不停的吴福宝。 第78页 这么个奶娃娃，自然不可能让林小皮抱着了，她还是个身娇体弱的小丫头呢怎么能抱孩子，于是林黑变回了原形，摇了摇小尾巴，把两个娃娃义不容辞地扛到了自己的背上。 一行三个孩子暗搓搓地往野山上跑，林黑也觉得背上的娃娃太吵，试着跟大佬商量：「小皮小皮，我知道有一个山泉，泡泡身体就会舒服很多，要不要把这孩子扔进去啊？」 「……」虽说听上去又危险又不靠谱，但是林小皮被这个提议深深地打动了。 要是泡一泡，能换回一个不吵不闹的乖娃娃，那岂不是很划算？ 「走，先去看看！」林小皮知道家里人都在为这个难带的孩子发愁，要是能解决这个体质问题当然是好。 可是，当看到那一汪清澈的温泉的时候，林小皮顺手把福宝扔进去让林黑照顾着，自己也蹦进去泡了个痛快。 「啊啊啊，温泉真的太舒服啦！不行，我要带回家！」林小皮兴奋地嗷嗷叫，在水中浮沉，等泡得差不多的时候，把小脸难得有了血色的吴福宝捞了出来，还不忘对着小傢伙吹了一阵长长的热气，直接吹干省得小傢伙又感冒。 然后林小皮转身，毫无预兆地对着温泉长大了嘴，看样子似乎真的连吃带拿，准备把温泉带走。 「等等！小皮你要干嘛？」林黑惊悚问道。 「家里在盖新房子呢，我现在说要加个温泉池，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林小皮嚮往道。 「小、小皮，我刚才有句话还没来得及说……」林黑咽了口吐沫，吞吞吐吐道，「这是大怪兽最喜欢的池子……」 「大怪兽？」林小皮歪了歪脑袋，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大怪兽是谁？」 「就是镇守恶鬼之门的那个大怪兽啊，还有个名字……」林黑犹豫道，「好像是叫做穷奇吧……」 第51章 我温泉呢？ 「哇。」听到有厉害的凶兽, 林小皮不仅不怕，反而发出了赞嘆似的感慨。 「那我要是把温泉带走了，它会为了抢回温泉来找我打架吗？」林小皮伸出一个白嫩的手指轻敲着下巴。 「当然！」听着林小皮的问句, 林黑看了看胖乎乎、肉敦敦的小姑娘, 总觉得她想搞事。 果然, 就在下一刻，在林黑惊悚的目光下，林小皮弯着腰，张着嘴, 龙吸水似的……把一整个温泉全部吸进了肚子里。 林黑瞪大了双眼：「……？？？」刚才我不是跟你说这个温泉是一个大怪兽最喜欢的了吗？？老大你在想什么啊！ 林小皮拍了拍自己鼓鼓的小肚皮, 一句话把林黑满肚子的震惊堵在了心里： 「太好了，他来找我的话, 那我正好吃顿饱的！」 看着毫不在意的林小皮，林黑终于认清了现实, 老大就是想搞事：她绑架了温泉不说, 还等着大怪兽上钩好吞掉它！ 这就是大佬的世界吗？他这种孱弱的小妖怪恐怕永远都搞不懂了…… …… 被带出来遛了一圈的吴福宝只泡了那么一会儿温泉，回家之后状态明显就好了许多, 不仅不闹人，连吃奶都多了。 这几天被折腾得精疲力竭的刘红花还有点惊喜：「哎呦, 这小子怎么不磨人了？小脸居然还红扑扑的！」 林小皮顾不上吴福宝的变化, 刚回家就火急火燎地找到了林福根，不由分说地挂到了爷爷的身上。 「爷爷, 您的腿还疼不疼呀？我要送给您一个礼物！」林小皮如今说话利索, 更得全家人的喜欢了, 香香软软的小傢伙软萌可爱，说话也贴心，这谁能扛得住？ 林福根因为早年的经歷受过不少苦, 老寒腿的毛病也是那时候落下的，听到孙女关心心里妥帖得很，笑眯眯答：「看到咱们小皮就不疼咯。」 「骗人！您今早起来还坐在炕边儿揉腿揉了半天呢！」林小皮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一眼看透了爷爷善意的谎言，索性贴到耳朵边小小声说了大实话，「爷爷，我特意从野山里给您挖了个温泉回来……快找个地方让我放下呀，然后您就可以泡温泉驱寒气啦！」 「……」林福根觉得孙女真是长大了，说的话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咋就不明白了呢？啥叫挖了个温泉回来？ 虽然不太懂，可是对于孙女的要求一向有求必应的林福根还是起身去想办法了。 好在家里正在盖新房子，在后院儿腾出块空地还是简单的。在林小皮的支使下，林黑硬着头皮跟泥瓦匠师父比划，让人家赶工造出来一个用鹅卵石铺底的椭圆形池子来。 对于这个奇特的要求，泥瓦匠师父们却见怪不怪，他们见过村里乍富的烧包有钱人可多了去了，奇奇怪怪的要求多得很。 这垒个露天的洗澡池子算啥？还有一辈子没去过海边，却特意买了海沙要在家里头造沙滩的呢！ 当然，造沙滩那家后来成了全村人的笑话。为啥？这地方风大，一起风家里沙子乱飞，那家的媳妇天天拎着个大扫帚，扫两下黄沙地就忍不住骂骂咧咧地拎着扫帚追打她家脑子进水的男人一顿。 不过这可不关泥瓦匠师父的事儿，人家收钱干活，自然是按照主人家的要求来。 「老哥啊，这露天澡堂子要不要外头搭个棚子？」看林家人不错，吃得也好的份儿上，泥瓦匠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天寒地冻的，要是露天，烧的热水往里头一倒不就凉了吗？再说，村里人多口杂，姑娘媳妇的咋能在这地方洗澡？」 第79页 「不要！」林福根还没说话，林小皮不乐意了。 她好不容易从野山里找到这个野趣儿的温泉，就是要照搬山里的感觉，外头搭个屋子棚子的，那还像话嘛？ 「……唉。」林福根不忍直视地摆了摆手，无条件宠溺乖孙女，「听我家小皮的，她说咋办就咋办！」 泥瓦匠不说话了，摇着头心想：看着林家这一家子挺正常，原来还是脑子有坑的，一家子大人听个丫头片子的胡咧咧！ 造池子只需要一天，彻底晾干却需要三天，这三天里，林小皮没事就坐在池子边眼巴巴地等着，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让全家人都看不过去了。 林卫民悄悄跟媳妇咬耳朵：「咱闺女是中了啥魔障了？那啥温泉，就这么勾人？」 「啥温泉啊？不就是热水泡澡？」吴艷萍也没见过真正的温泉是个什么模样，看着闺女托着腮直勾勾等着，也是被她的小模样逗得引出了好奇心。 在抓心挠肝的等待中，东院的老房子已经彻底拆掉，全家人都暂时挪到了西院住着。 这次的新房子是分成了两栋二层小楼，分别盖好，这样盖房子的时候不用暂时搬家，以后也不需要一家人都挤在一起，要是孩子们长大了住着也方便。 林小皮的温泉池也被盖在了院子更大的西院，正好不耽误她用。 好不容易等到水池干透，林小皮迫不及待地趁着夜黑风高，从嘴里缓缓吐出了一颗拳头大小、剔透晶莹的珠子。 这圆珠里面有着显而易见的雾气瀰漫，周边还缭绕着充沛的水气和灵气，刚被吐出来就在夜晚发出幽幽的光芒，比天上的月色还要柔和。 林小皮天生能够融合水和体内的灵气，之前能凝结出含有灵气的小水珠，如今有现成的温泉，凝结出这温泉珠自然也不在话下。 在全家人均匀而沉静的唿吸声中，林小皮轻轻把漂浮在半空中的温泉珠取了下来，安置在温泉池边一处她早就看好的石头缝隙之中。 下一秒，冒着微微热气的泉水汩汩而出，随着轻轻的水声，逐渐盈满了温泉水池。 特意从卫河村买来的鹅卵石光滑温润，均匀地铺在半人高的池底，在边缘还垒了一圈较高的阶梯，泡温泉的时候可以坐着。 虽说看上去和野外的温泉没什么区别，坐在里头可是要舒服多了。 看着清澈的水，和漂浮在半空缭绕的雾气，林小皮也不睡觉了，趁着没人，悄悄滑入水中，然后现出了原形—— 一只浑身覆盖着柔软金毛的小兽，在月光下毛髮泛着粼粼的光，游鱼似的在水雾中钻上钻下，显而易见的快乐跟池水一起溢了出来。 从小就喜欢玩水的林小皮简直高兴极了。 每天从暖和的炕上一睁眼，就有妈妈做的一大桌好吃的等着她，家里马上就要盖好新的大房子，村里人人都喜欢自己，现在，还有了一个这么大的池子可以玩水……这样的生活对于林小皮来说已经是最最好的日子。 这次甦醒之前，混沌的记忆让她忘记了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但是不自觉蹙紧的眉头让她心里清楚，上次甦醒时，一定没有这辈子这样富足快乐。 除了玩之外，懵懂的小皮心中最重要的就是吃，人间的饭食当然是很好吃的——不过，随着年龄的增大也让她渐渐想起，对自己而言……其实还有更好吃的东西。 马上就要三岁的她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下一步，就可以自己觅食啦！ 林小皮在月光中扬起小脸，露出了一个期待的笑容：……明天，会有什么好吃的呢？ …… 与此同时，野山的最深处，一只浑身挂满粘稠猩红液体的巨兽从恶鬼之门缓步而出。 这巨兽形如勐虎，背生双翼，一口利齿挂着寒光，上面犹自滴落下犹自带着热气的新鲜血液。 恶鬼之门后面不止有恶鬼，还有心怀不忿，被压制在地底深渊的各种恶兽，它们挣扎嘶吼着，抓住一切机会想要逃出此地，到上面充满了美好和诱惑的人间中去。 穷奇带着满身疲惫，用最后一丝力气回神，顶上了恶鬼之门。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严丝合缝的大门让穷奇随之滑落在地，巨口唿出一口灼热的气息，里面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灰黑色怨气和阴气的混合。 ……看大门真不是凶兽干的活儿。 ……现在的恶鬼们真是太不讲究了，以前还讲规矩单打独斗，如今别说武德了，连鬼德都没有，一拥而上併肩子往上扑，即便是身为强大得多的凶兽，穷奇今日里也越来越觉得支撑不住了。 穷奇摇晃着硕大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想到马上就可以用舒适的温泉洗去一身的疲惫，穷奇心神一振，总算勉力支撑起自己疲惫的四肢。 一路滴答着自己努力工作的痕迹——夹杂着怨气的浓稠血液，感觉自己浑身又腥又臭的穷奇总算马上要挪到自己目的地了。 想像着温热的泉水柔和地包裹在自己的四周，放松着过于紧张的肌肉，缓解连日来的疲惫……靠着这样的期待，穷奇的脚步都显得轻快许多。 快了，快了，只要转过这个弯儿，那汪心爱的温泉就会在那里静静地迎接着、等着拥抱自己！ 穷奇的脸上已经提前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扒拉过最后一从灌木，穷奇愣住了—— 第80页 眼前是干涸的水池，池底残留的淤泥已经干到有了裂纹，缭绕的水汽不见了，只余下一个空空的水池。 ……！！！ 看着空了温泉池，穷奇觉得自己的心里也空了，不知被哪个天杀的混蛋挖了一块，空空的，灌满了冰冷的凉风。 呆若木鸡的穷奇——心态已崩。 第52章 这破工作也有人抢？ 一阵冬日里凛冽的风颳过, 穷奇麻了。 「我温泉呢？」穷奇原地疯狂转圈，一边刨地三尺，一边仰天怒吼：「我那么大一个温泉呢？？？」 在穷奇彻底失去理智原地崩裂之前, 旁边终于出现了一只看不过去的小妖怪, 颤巍巍从灌木丛里冒出个脑袋, 小心翼翼地说： 「之前来了一个气息很吓人的小怪兽，金毛的，大嘴一张，就把你的温泉吸走了！」 小妖怪连比划带讲解, 将温泉消失的过程描述地活灵活现, 让原本疲惫到再也榨不出一丝力气的穷奇，因为出离愤怒而周身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洪荒之力。 「抢我温泉犹如杀我父母！」穷奇原地扑腾着巨大的翅膀, 深深的足印把泥地跺得陷落了起码一尺深，「哪儿来的金毛怪！！！你给我等着！」 …… 正笑眯眯陪着家里人欢乐泡温泉的林小皮, 完全没有听到这声来自于野山深处的怒吼声。 注入泉水之后, 缭绕的水汽高于水面起码一两尺，也就是说, 只要泡在水里，天然水雾的遮盖完全不需要额外搭个棚子来遮挡。 林家人从林福根往下, 哪儿享受过这种幸福生活, 轮到泡温泉的喜笑颜开，没轮到的抱着衣服裹着棉袄在旁边眼巴巴等着。 林伟这辈子就没洗过几次热水澡, 天热了去小河里玩水兼洗澡, 天冷了最多烧盆水在屋里随便擦擦, 这种不需要烧就自己热的温泉他别说见了，简直听都没听说过。 比起还没新鲜体验过一轮的林家人，林小皮就懂享受得多了。 大冷天的, 她撺掇吴艷萍端来盘冻梨，放在木碗里搁水面飘着，随着水温慢慢给冻梨解冻，从硬邦邦的梨子变成软绵绵，一吸一口甜到心里的梨汁……简直别提有多美了。 「这日子搁到以前，别说地主老财了，也就京城里官老爷有这个待遇！」林福根感觉着自己的老寒腿被温暖的泉水包裹着，原本锥心的刺痛逐渐消失，惊奇道，「我咋觉着，这温泉还能治病呢？这才泡了多大会儿工夫？我膝盖骨都不疼了！」 「爹，别说您的老寒腿了，红花说之前让吴福宝那个小病秧子泡了机会，现在喝奶都能喝两大碗！」林卫国一年到头在地里忙活，也就大冬天有这么难得有放松的时候，今天女人们迴避，温泉池被男人们包场，这让他显得格外放松，吐槽起媳妇来也没顾虑了，「红花那傻娘们，还舀了一桶温泉水洗刷那些猪羊去了，难不成还能让他们不生病不成？哈哈哈。」 林小皮前两天泡够了，今天没下水，晃悠着两条小腿坐在温泉旁边搭衣服的竹架子上，被温泉的热气熏得昏昏欲睡，小脑袋一栽一栽，眼瞅着要从架子上摔下来了。 「哎呦，林伟，看着你妹妹！别让她摔着了！」林卫国眼尖，瞅见小皮快睡着了，忙招唿旁边不远的大儿子。 林伟也被这暖和劲儿熏得有点儿困，被亲爹的一嗓子吼得瞬间精神了：啥？林家的大宝贝快摔着了？这还了得！ 只见林伟一个箭步冲上去，想要接住已经往后歪的林小皮。 然而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狂风忽然刮过—— 一瞬间几乎接近冰点的气温直接把在场的人冻在了原地，泡在温泉里的几个虽然没有直接结冰，可是也被忽然下降的水温给冻得不清。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林伟眉毛上挂着冰碴子，青白着一张脸愣愣看着空无一人的竹架子，哆嗦着嘴唇迷茫：「……我妹呢？」 这阵妖风不仅颳走了温泉里的水雾，更颳走了昏昏欲睡的林小皮。 …… 紧邻这林家村的一片小树林中，一只身型巨大，背生双翼的白色老虎气势汹汹，嘴巴里衔着一个小娃娃，携裹着飓风落到地面。 穷奇把林小皮往地上狠狠一丢，只见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落地，就打了个滚，再站起身的时候，已经是一只大嘴小身子的金毛小怪兽。 小怪兽体型虽然比不上穷奇，可扎着毛的时候气势实在惊人，让一向兇狠霸道的穷奇一时间都不敢下嘴，犹犹豫豫半天，最终决定『以理服人』： 「快把温泉还给我！」穷奇带着一丝好奇，重点关注了这只小金毛的嘴，一看之下顿时有那么亿点点自卑。 这傢伙的嘴几乎跟身体一般大，闭着的时候还这样，要是张开了更别提了，怪不得能一口把温泉给吸到肚子里去。 刚才看见自己心爱的温泉里泡着几个渺小的人类的时候，简直快气死它了，瞪着林小皮这个罪魁祸首的眼神跟杀父仇人似的。　　奈何它没长能吞进温泉那么大的嘴，不然刚才就直接抢回来了。 「为什么要还给你？」罪魁祸首却一脸莫名，「温泉上刻你名字啦？」 「这……」穷奇被问得气结，硕大的脑袋转念一想，这个温泉的确一直是它的专属放松地点，可要说刻名字……那还真没有。 「这是我看守恶鬼之门的报酬！」低着大脑袋，身形巨大的穷奇意外乖巧地蹲坐在原地，努力想了又想，总算找出一个非常有力的理由。 第81页 「恶鬼之门？」林小皮来了精神，一骨碌直立起来，仿佛听到马上要开饭的狗狗，「啊那地方我知道！原来看大门的是你呀！」 穷奇听得一脸黑线，吼着纠正道：「不是看大门的！你才是看大门的！是守护兽！」 「哇……」林小皮毫不在意穷奇的态度，羡慕道，「那，这个守护兽怎么当啊？你看我行吗？」 穷奇庞大的身躯一顿，眼神奇特的盯着眼前这个小金毛，实在无法忽略自己提到恶鬼之门时对方即将流下来的口水，于是非常合理地怀疑道：「你想干啥子？」 「没想干嘛呀。」林小皮察觉到穷奇的眼神，匆忙擦了擦自己的口水，露出一个自以为亲和的笑容，「你这个，守护兽的工作……一周上几天班啊？有休息日没？能不能替班？你看看我怎么样？要是替你去看门行不行？」 「就你？」初衷是来寻仇，可思路却顺利被带歪了的穷奇忍不住开始打量面前的金毛小怪兽： 气势惊人，实力想必也很不错，似乎对水元素有相当优越的控制能力……再加上周身充盈的祥瑞之气，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跟它干架，去守恶鬼之门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被禁锢在野山上千年的穷奇本来已经绝望了，却万万没想到枯燥的守护兽工作竟然也有人想抢……这么一琢磨，他居然可耻地心动了。 「你能替我看门？」比起自由，似乎心爱的温泉也不那么重要了，穷奇半信半疑地转变了态度，堪称温和地确认道。 「当然！只要你同意！」林小皮跃跃欲试，围着穷奇转圈圈，看样子很是亲近这个近似于自己的『同类』。 穷奇沉吟了起来。 偶尔林小皮转圈圈的时候靠得近了，它还会不自觉地往后避开，以躲避这小金毛身上祥瑞之气的侵蚀。 它是凶兽，跟眼前这个明显是瑞兽的傢伙不是一路的。 作为凶煞气最重的恶鬼之门，穷奇的法子是以暴制暴，以绝对的实力碾压那些鬼魅魍魉，可要是这个傢伙去的话……天生的克制恐怕都不需要这傢伙费什么力气。 ……这些瑞兽真是占便宜，天生一身祥瑞之气，人见人爱不说，运气好实力也强。要是没有瑞兽做对比，穷奇觉得自己身为凶兽已经很厉害了，可这一比，简直是亲生的和后娘养，区别比天堑还大，想想就让人生气。 可奈何人家这是天道赏饭吃，羡慕也羡慕不来。 穷奇重重嘆了口气，郁闷地在地上扒拉了两下爪子，闷闷道：「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林小皮眨了眨眼，抢道，「先说好，温泉不还！」 「……」穷奇没想到被先下手为强，仰天长啸，不服道，「为什么！？」 「谁看门谁泡温泉。」林小皮一本正经地重复道，「这是看守恶鬼之门的报酬。」 「……」穷奇无语凝噎，没有任何理由反驳，哽了半天，虚张声势道，「你以为说换人就能换人？钥匙我都不一定能不能吐出来！它在我肚子里已经呆了……」 话音未落，一枚小巧精緻、金光闪闪的钥匙以一种迫不及待的姿态从穷奇的喉咙里自己飞了出来，非常欢快地奔向了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林小皮。 林小皮：……？？？ 穷奇：……？？？ 随着身上的金光一闪，再逐渐熄灭，穷奇感觉到强迫自己留在野山的禁锢也缓缓消失了。 它可以走了？不用继续看大门了？穷奇的心头刚刚涌上了一阵惊喜，就被更加强烈的挫败感包围，不自觉地垂下了无辜的大脑袋。 虽然获得了久违的自由之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儿也不开心呢。 穷奇闷闷地趴下，不想动，更不想说话，仿佛一只委屈的大猫，内心充满了彷徨和无助： ……呜，这就是中年失业的感觉吗？ 委屈.jpg 第53章 不甘心的穷奇 随着钥匙跟自己迫不及待地融为一体, 林小皮才觉得头脑微微一晕，从钥匙上带着的来自野山的传承涌入了她的脑海： 恶鬼之门乃是世间鬼魅魍魉的栖身之处，有盈亏之分。每十天一盈, 乃是鬼魅力量最为充足之时, 届时需牢牢守卫大门, 不允任何鬼魅越界侵入人间，否则必将酿成大祸，甚至影响人世气运。 人世间的气运？那不就是自己的力量源泉？林小皮瞬间警醒了起来，握起了自己毛茸茸的小拳头, 发誓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最后, 我能再泡一次温泉吗？」失去了恶鬼之门钥匙的穷奇仿佛一只无家可归的大猫猫，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 无精打采地请求道。 林小皮几乎都快要被它感动了——如果她没看到『可怜的大猫』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狡猾光芒的话。 「当然不行啦。」林小皮晃了晃自己身上新得的金钥匙，一本正经地告诫, 「失业的守护兽是不可以接触野山的一切事物的, 不然会受诅咒的呢。」 「你骗人！」被戳到痛点的穷奇失控大吼，「我接收到的传承里怎么没有这一条？！」 「我身为守护者新加的！」林小皮理直气壮地吼了回去, 「你一个大怪兽，出现在人类的村庄, 你说说合适吗？！啊？」 「那还不是你把温泉搬过去的！」穷奇委屈坏了, 好大一只猫猫开始哭唧唧，居然还真的哭了出来。看着鸡蛋大的眼泪流了出来, 半道就被冻成了冰疙瘩, 为了不被砸得满头包, 林小皮匆忙躲得远远的。 第82页 倒不是她如此狠心，而是第一，身为凶兽的穷奇如果出现在人类聚集的地方会破坏当地气运； 第二, 这个温泉在搬移的时候经过她体内凝结成为了温泉珠，已经不是当初穷奇泡过的那个天然温泉，而是和祥瑞之气结合的瑞泉，对于人类来说自然可以增强体质，可对于凶兽来说，泡了反而有害无益。 被无情拒绝的穷奇不了解内情，只觉得野山新选的这个守护兽不仅小气还霸道得很。 奈何自己本来就不一定能打得过它，失去了野山庇佑之后更是试都不用试，只能委屈听话这样子。 在林小皮的目送下，穷奇满怀着不甘心，失落地鎩羽而归。三步一回头的模样，简直令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我还会回来的！穷奇不甘心地看着新任守护兽，心里发着誓。 …… 被留在原地的林小皮变回了小娃娃的模样，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快快乐乐回林家去——得看看家里大人怎么样了，别被这个莽撞的凶兽给吓到了就不好了。 等她回到家里，果然是一片鸡飞狗跳。就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家里的大宝贝福娃娃生生就一阵妖风给颳走了！这还了得！ 好在见多识广的林福根不负所望压住了场面。大家也没心思泡温泉了，闷着头穿上厚棉袄，分头在村里的个个岔口守着，小皮应该会自己回来。 而正如林福根所说，林小皮不过半个小时就搞定了傻乎乎的大凶兽，一蹦一跳地晃着红揪揪，居然真的回来了。 「小皮！吓死妈妈啦你到哪里去了！」吴艷萍飞奔上前一把搂住宝贝闺女，被吓得险些哭出来。 「我找工作去啦！嘻嘻。」林小皮安抚似的拍了拍妈妈的背，调皮地眨了眨眼。出门一趟成了野山的守护兽，可不是找到了一份新工作么？ 对于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林小皮只跟爷爷一个人说，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才不会大惊小怪，还会管着家里人从来不干涉小皮的行为。要说三岁大的小女娃，哪儿有不被拘在家里的，可林福根从不让大家管着小皮。为啥？这孙女放出去，只有让别人头疼，还从来没有自己吃亏的时候呢。 而小皮也的确没有辜负林福根的信心，她得意地晃了晃脖子上挂着的金钥匙项鍊，顺便跟爷爷申请自己以后每十天就要去野山走一趟的事情。 林福根虽然担心，但也只要求孙女第一次的时候带着自己去看看，至于阻止或者怕出危险的话压根提也没提。 林小皮眨了眨眼睛，对于林家人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很是暖心，作为回报，她想了又想，终于百般不舍地决定：把之前自己在刘神婆处吃的财运，分给家里一点点。 身为貔貅，林小皮所到之处遇难成祥，祥瑞加身是天赋技能，不过她主动吞噬的财运就是属于她自己的私房钱了。要让一只贪财成性的貔貅，愿意把吃进嘴里的再吐出来，就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了。 歪着脑袋看了看自己的爸爸妈妈，林小皮嘴唇轻轻一动，一层细碎的金光就从她口中飞出，轻柔缠绕在毫无所觉的林卫民和吴艷萍身上。 与此同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了两人的脑海中。 先开口的是吴艷萍，正端碗吃饭，她忽然停了下来，感嘆道： 「爹，这天寒地冻的，大家也懒得出门，你说，要是能把生包子直接冻起来再卖多好？」 「大冬天的还行，天要是热了不就放坏了？」林福根还没说话，刘红花插嘴道。 「傻了吧？城里人都有电冰箱呢！啥东西往里头一搁都冻住了，一年半载也不会坏！」林卫国难得比媳妇知道得多，迫不及待地纠正。 「哇，那可方便了，那电冰箱贵不？咱家能买一个不？大夏天的冻点冰棍儿给孩子吃，多舒坦？」刘红花羡慕道，不自觉地看向了掌管家里财政大权的婆婆。 「我前两天还问过拥军呢，家里新房子眼看盖好了，可是空落落的，等过些时候再慢慢添置，不止能买电冰箱，说不定还能买到电视机呢！」 「真的？」这下全家人都激动坏了，电视啊！以前只有城里的工人才能攒到工业票买电视机，林家村这破地方别提电视机了，有个收音机都是稀罕物。 「赶明儿我去找拥军打听一下。」林卫民充满期待，「对了，爹，蜂窝煤作坊差不多圈好地了，村长也帮着选好人了，喊我明天去开工呢。」 「煤已经运来了？王五星那边咋说？」林福根敲敲筷子，关心道。 「早运来了，一直在作坊那边堆着呢，五星哥没咋说啊，就是按之前谈好的优惠价，另外蜂窝煤做出来了他还能帮忙给找销路。」林卫民说着，跟旁边安安静静吃饭的林眉眨眨眼，显然，那些『运来的煤』里，掺杂了不少林眉的『杰作』，以保证做出来的蜂窝煤比别家的都好。 「要是在作坊做工的，不要工钱的话能半价买煤。」林卫民说出了跟村长商量的方案，「就给个成本价，邻里邻居的能买到便宜煤，咱这边资金压力也小。」 「呵，资金压力是啥玩意儿？」林福根忍不住笑了，「去上了几天课啊，嘴里弯弯绕绕不少！」 「嘿嘿。」林卫民被老爹温和地讽刺了一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傻笑了一声。 「都当爹的人了，还傻不拉几的。」刘文秀指了指自己的儿子，不满道，「一个个都不好好吃饭，有啥事不能吃完饭再说？你们看看小皮，吃饭就是吃饭，专心得很！」 第83页 忽然被表扬的林小皮茫然地抬起脸，嘴边沾着两粒白花花的大米饭，懵懂的小模样招人疼极了：「啊？」 让奶奶失望了，林小皮其实也没专心吃饭，她正琢磨着，明天就该去恶鬼之门「值班」了，不知道能吃到多少有怨念之力的好东西呢，压根没注意家里人在聊些什么。 吴艷萍盯着已经有了自己小心思的闺女，感觉当初那个只会咿咿呀呀要奶吃的小娃娃忽然一夜之间长大了，心里觉得有些酸涩，连刚才的速冻包子厂生意都忘了。 还好林福根拉回了正题： 「艷萍的速冻包子可以试试，不过跟卫民一样，做啥事儿都要好好学习，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了再去做。」 「咱家虽说日子比以前好了，家底还是薄，经不起折腾。艷萍抽空去找找工厂，看看有没有这技术，另外别只盯着包子，咱家的饺子也比别家的好吃嘛！」 「是啊！」刘红花嘴里塞了满满一口饭，咕哝着插嘴道「白菜猪肉馅儿的贼好吃！咱家啥时候吃饺子啊？」 「就是！二婶！我们也想吃！」林伟几个看向刘红花的眼神充满了欣喜，亲妈还是亲妈啊，知道他们肚子里的馋虫长得都像白菜猪肉馅儿饺子！ 「嗨，那有啥难的，等会再去杀头猪，明儿中午就吃！」吴艷萍干脆利落地应下，刘红花却愣住了。 娘诶，她刚才说了什么胡话，她亲手餵大的小猪崽，才刚刚培养出那么一丢丢感情呢，明天就要变成猪肉馅儿饺子了？ 捂住隐隐作痛的心，刘红花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肚子里的馋虫，一咬牙道：「行！等会我就去挑只半肥不瘦的，做饺子准保好吃！」 第54章 第一次自助餐 比起城里人入冬要抢一大车的供应白菜不同, 林福根家的白菜是自己种的。 一个个水灵少丝，脆甜的白菜心哪怕稍微凉拌一下都脆嫩爽口，好吃得很。 乡下地方大, 家家户户收穫的大白菜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地窖里保存着, 要吃的时候用梯子下到地窖里, 挑一颗大白菜，略干的外皮撕掉两层，露出的就是水灵灵的白菜，腌炒炖煮都好吃, 一整个冬天就靠它了。 冬天要见点儿绿色的菜可不容易, 也正因此，林福根十分有先见之明, 盖新房子的时候，把自家的菜地也给圈进了院子, 不进来的话压根看不到, 林家的菜地，哪怕在冬日里, 也是青青翠翠一片的喜人模样。 这都要归功于林小皮从野山找来的温泉，凝结出的温泉珠把自身的热量缓缓往地下渗透, 让整个院子都带着温度, 反季节种青菜自然不算什么难事儿。 而林家东西两个小院的新房子也终于盖好了，青砖红瓦的两层小楼直挺挺地并排站着, 气气派派的, 说是林家村的独一份也不过分： 一楼是正中一个堂屋, 南侧一个大房间、一个厕所；北侧则是一个宽敞的大厨房；二楼中间也有个小厅堂，两侧一边一个带厕所的大开间；其中一个开间带着个不小的阳台，要是想晾晒什么都方便。 林小皮一眼就看中了二楼带平台的大开间, 钻进去就不想出来，赖在阳台上乐呵呵地唠叨什么『站得高、看得远』她要住在这里，保护全家人的安全！ 吴艷萍看着冒傻气的闺女有些好笑，心里又忍不住感动，小丫头把自己当什么了，一家子大人都得她这么个小丫头来保护呀？ 不过林家小皮最大，她选好的房间自然就归她了。新房子怕灰尘大，没有垒火炕，而是垒了厚厚的火墙，冬天一样暖和得很。 当初建小楼的时候，小皮在旁边比比划划凑热闹，还试图把温泉水引到房子的水泥地里，这样只要控制住水温，那冬暖夏凉都不是事不说，屋子里还不会干。 可惜泥瓦匠找不来那么多的细管子，也不会把管子埋到地下，林小皮只能悻悻作罢，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遗憾。 即便如此，这两栋新房子也在林家村掀起了好一阵的热闹。 左邻右舍齐齐来瞧稀罕的时候，纷纷羡慕着表示回家商量商量，也要盖上一栋这样的小楼。 「多亏了你家小皮啊，福娃娃把咱村儿的地都变成肥地了，今年家家户户都大丰收呢！」一个邻家大叔笑呵呵地乐，看着林家的新房子虽然羡慕却毫不嫉妒，「交完农业税还剩下好些粮食，磨成细面吃着麦香味也浓，做面条饺子都好吃，卖了个好价钱！」 「可不！咱村的麦子今年都卖了个好价钱！」邻家大婶帮腔，「我听说，那供销社给咱村出的面粉起了个名字，叫什么高筋粉，标得价格可高了，也不知道啥意思？」 「这有啥不懂的，高筋粉就是说面粉里头的营养足，味道好！」林家大叔撇撇嘴，直竖大拇指，「地肥了，种出来的啥都好！自家吃着也跟往年的大不一样哩。」 被表扬的林小皮毫不脸红，而真正的功臣林黑在旁边哼哼唧唧，听得一头黑线： 明明是他当康让土地肥沃的！为什么大家都感谢小皮？你们还记得当初的小野猪吗？忘恩负义的人类！ 愤愤不平的林黑忽然感觉一个柔软温热的小手拉住了自己手，一低头，又矮又萌的神兽大人软乎乎地邀请自己：「你喜不喜欢吃怨气哇？我今天要去恶鬼之门，一起不？」 林黑：……！！！神兽大人简直太善良了！ 第84页 和害怕怨鬼气息的林眉不同，作为瑞兽的林黑可没那么多顾忌，林家提供的饭食虽然好吃，可是对于荤素不忌的他还是有点单调了，毕竟人族的吃食里没有那么多他们瑞兽所需要的能量，即便有小皮的祥瑞之气做补充——偶尔换个口味也没什么不好的对不对？ 于是林黑立马忘了刚才的愤愤不平，乐颠颠地化为原形载着林小皮出门去了。 在满心感动的林黑看不到的地方，林小皮笑得志得意满：啊，太好了，不用自己走路了！ 顺利拐到一个苦力的林小皮，很快就到了野山的恶鬼之门正上方。 刚到地方，林小皮就惊觉这里和前几天不一样了，不过是几天不见，就肉眼可见丝丝缕缕的黑气渗上地表，连旁边的树木都没之前精神了。 「哎？」林小皮正纳闷，就看见黝黑湿润的林间泥地里，渐渐升起来一个人形的黑影。 黑影用力把自己挤出地面，一张似乎是脸的地方裂开一个黑洞洞的小口，里面唿啸着嚷嚷起来：「守护兽好几天不见了！兄弟们快出来啊！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哎嘿嘿嘿嘿——」 「来了来了！我要去报仇！你们都不知道！我仇人割麦子的时候居然偷偷割走了我家的十几个麦穗！把我活生生给气死了，这仇不能不报！」 「真气人！这仇非得搬空他家的粮仓才解气！」 「哇，我喜欢粮仓里的老鼠，烤一烤，特别好吃的……吸熘……」 「……」 旁边木然站立的林小皮，脸色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 穷奇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天天要跟这群逗比野鬼在一起？怪不得一脸憔悴，连力量都比千年前弱了不少，这是受了多少不该承受的折磨哇。 想到穷奇勤勤恳恳，隔段时间就要花大力气狠揍这帮逗比野鬼一顿来让它们听话，林小皮的办法就简单粗暴多了。 那就是——统统吃掉！ 看着充满恶意的野鬼们一个个从地里冒出头来准备到人间去作乱，林小皮略微活动了一下身躯就蹂身而上，动作堪称稳、准、狠地先抓住了一个面目模煳的野鬼。 「唉？」倒霉的野鬼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被塞进了一个黑洞洞的地方，周围充斥着让它难以睁眼、还会腐蚀身体的恐怖气息，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呸，苦瓜味儿的！」林小皮呸呸地嫌弃道，动作不停又去抓下一个，这次是个细长条的黑影，「哎呦，受潮发霉的米味儿！」 连吃了两个味道诡异的野鬼，林小皮忍不住从空中召唤出一股清泉漱了漱口，看着四散逃窜的野鬼们，林小皮不信邪，三两步窜过去，又抓到了好几只： 「……酸果味儿的……树皮味儿的……啊呸呸呸呸！臭虫味儿的！」 等好不容易吃完了逃出来的琳琅满目的野鬼，林小皮呆若木鸡站在原地，有些怀疑人生： ……怎会如此！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小小神兽，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苦难？！啊！穷奇这个傢伙简直又惨又坏……惨的是它居然吃了上千年这样口味的食物，坏的是他居然不告诉自己一声！ 满怀期待来吃自助餐的林小皮忘记了一件事：会吃恶鬼的只有她而已……穷奇可是按照常理，每隔十天来守门的时候，只是老老实实把人家揍一顿就算了…… 林小皮凄悽惨惨地深入地下，用脖子上挂着的金钥匙把被野鬼们挤开了一条缝的恶鬼之门重新关上，再次用金钥匙封印了一遍，这才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地面，坐在地上半天缓不过神儿。 「我太傻了。」林小皮对着林黑喃喃道，「我单以为上次闻到的好闻的味道就是这些野鬼，可是吃起来怎么会完全不一样？！」 这不对啊，她上次可是真真切切闻到了十分鲜甜的滋味，确凿就是从恶鬼之门深处飘出来的，难道只是闻起来香？吃起来就是这种五花八门地难以下咽？ 「小皮……」林黑在边上悄悄尝了几口，此时也有点儿怀疑猪生，小心翼翼地猜测，「会不会是这些野鬼就是这个味道，好吃的大怪兽还藏在门里面？」 「……」林小皮愕然抬起头，双眼一亮，「你说得有道理！咱们去看看！」 「可是，刚才你不是把门已经锁上了吗？」林黑提醒道，语气中也充满了遗憾。 「对哦，唉……」林小皮沮丧，「那只能下次了……」 原本兴沖冲去吃野餐的二人组萎靡不振地回了家，被迫吃了一肚子乱七八糟的林小皮整个人都没精神了，已经就把林福根给吓了一跳。 「呜呜，爷爷，恶鬼们欺负我！」用它们难吃的味道！林小皮一头扎进爷爷怀里撒娇，委屈巴巴地模样完全不像是刚刚横扫野山的大魔王。 「啥？」林福根一听就站起来了，眉毛缓缓竖起，身上气息也逐渐凌厉，「什么大胆鬼怪？居然连我孙女都敢欺负！？」 目睹了全程的林黑更无语了，这爷孙俩真是一个敢编一个敢信…… 克制恶鬼的神兽貔貅被孤魂野鬼欺负，用生命让神兽感受物种的多样性——有这样自杀式欺负人的么？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了？ 第55章 下岗再就业 「可怜的乖乖。」林福根抱着林小皮哄了又哄, 真心觉得自家孙女受委屈了，看这小脸蜡黄蜡黄的，必须得吃几顿好的补一补才行！ 第85页 「爷爷, 野山的恶鬼不乖！」林小皮娇声娇气地控诉, 仿佛在野山上横冲直撞逮谁灭谁的不是她一样。 「是么？」林福根却听出了别的意思, 怎么着？前任守护兽的时候大家都乖乖的，换了自家孙女大家就开始作乱，欺负我家孙女乖巧不成？ 「它们总想跑出来！」林小皮犹自愤愤不平，略过了恶鬼一言难尽的味道, 只着重说着它们仓皇逃跑的意图, 「啊，对了, 我看在地上看到了黑气冒出来呢！」 「是么……？算算日子，也是时候啦。」林福根却并不意外, 只是不自觉放轻了语气, 仿佛怕吓着自家宝贝孙女一样。摸着林小皮软乎乎的细软头髮，掐指算了算, 不禁嘆了口气。 「什么是时候了？」林小皮歪着脑袋天真地问。 「鬼将将出，鬼王不日也会甦醒……」林福根目光幽深的看着自家宝贝孙女, 「小皮, 你出生在林家村，果然不是意外……」 哄走了懵懵懂懂的小孙女, 林福根坐回原地蹙起了眉头, 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檀木箱中压箱底的地方, 有一枚巴掌大的玉牌，微微发黄，里面还有零星的杂质, 都显示出这并不是一块好玉，然而当林福根手指捏了一种暗色的粉末撒上去，这玉牌轻微地嗡然作响，居然仿佛重获新生，肉眼可见地润泽起来。 「玄门身份牌……许久不见了。」林福根喃喃自语，用暗色的粉末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原本已显出老迈的双眼发出久违的精光。 「师父，您不肖的徒儿回来了。」 与此同时，一栋藏于悬崖之上的古典建筑，硕大的青铜钟轰然作响，敲了整整三下。 两名静坐于山巅对弈的老道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望向了青铜钟的方向。 「居然又有新人来了？」其中一名老道捋了下花白的鬍子，「……三声钟声，经歷过那样动盪的年代，居然还记得咱们玄门……不容易不容易。」 「那就不算新人喽。」另一名老道笑眯眯地盯着棋盘，「怕是哪个旧人的徒儿罢。」 「总之，玄门有新鲜血液，总归是好事情。」笑眯眯的老道锵地落下一子，「大局已定！」 「……」被青铜钟吸引了注意力的花白鬍子老道总算眼神回到了棋盘，一看之下气得吹鬍子瞪眼，「你这老儿太不老实！这局不算，再来再来！」 「呵呵，一百年不见，你还是没改输了就赖皮的性子啊。」 「……哼！」 林福根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旧玉牌在遥远的山巅掀起了片刻波澜，只是感嘆着，自己赶上了这样的好日子，可不能继续蹉跎了。 国家的政策松动许多，也是给他们这些玄门中人机会。一身所学，不说为国分忧，能为邻里排忧解难也是好的。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鬼将出世，世道要开始乱了…… …… 这几天因为吴艷萍不在家，去考察速冻饺子和包子厂的事情，家里做饭的活计轮到了刘红花。 没两天下来，林家人的眼神都绿了不少。 「妈，都是米面菜，咋你做的就这么难吃，吃不好饭害得我我作业都写不下去了。」林杰童言无忌，吐槽起自己亲妈来毫不留情。 「惯得你毛病！」刘红花没好气，「有得吃还挑！饿得轻！」 「要不，把二婶留的包子蒸点儿吃吧？总比咱妈做的猪食儿好吃。」林杰继续作死，看着院墙旁边一熘铝制饭盒流口水。 冬天室外温度低，吴艷萍没事的时候就把小笼包子放到饭盒里，扔到墙边儿摞好，没一会儿就上冻了，吃的时候上锅一蒸就好。所以才忽然想到了做速冻饺子、包子这个主意。 「你们这些败家玩意儿！把饭给我吃完！剩下一粒米看我不揍死你们！」刘红花生气了，她厨艺也没差到这个地步，这帮小子真是太过分了。 「嗷——」屋子里被打得鬼哭狼嚎的三个小子，非常意外地听到了院外传来了同样悽惨的叫声，不经意还以为是在应和他们呢。 「我出去看看！」林小皮竖着耳朵，第一时间感觉到不对劲儿。 等她颠颠儿跑了出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人——穷奇撅着巨大的、湿淋淋的庞大身躯，被充溢着祥瑞之气的温泉水烫了一身泡，整只兽仿佛一只无家可归、且刚淋过雨的大猫，看上去简直是明晃晃的『悽惨』二字。 林小皮第一时间一挥手，不知从何飘来的白雾完美遮挡了穷奇的身影，以免被家里人发现异常。 「为、为什么？」穷奇委屈极了，展开了一边儿的翅膀，上面原本锋利的羽毛已经开始掉落，零零散散的样子简直惨不忍睹。 「唉……」林小皮十分不忍直视地嘆了口气，「我跟你说了这温泉你不能泡，怎么就不信呢……」 「我、我还以为你就是小气……」穷奇抽抽搭搭，一双虎眼里盈满了委屈的泪水，看着自己原本靓丽的毛髮凌乱的模样，简直悲从中来，「你，你赔我的毛！」 「哈？」林小皮叉腰，不乐意了，「关我什么事儿，我明明白白告诉过你来着，你不听怨谁？」 「我不管！！！」穷奇看林小皮不认帐，『呜呜呜』地原地滚来滚去，居然厚脸皮地耍起了赖，「我不管，你不给我治好我就不走了！」 穷奇大眼睛咕噜噜转着，威胁道：「否则……我就让这家凡人都看到我的样子——晚上全都做噩梦！」 第86页 作为凶兽，这点儿小本领它还是有的。想到这里，穷奇得意地展开了翅膀，虚张声势地作出了兇狠的模样。 「嗤。我会怕你？」林小皮不屑，有自己这个天生的神兽在，凶兽这种和瑞兽小野猪就略高一点儿等阶的存在能掀起什么风浪？ 看着嚣张的林小皮，正满心愤懑的穷奇当然不服气，原地蹦起三尺高，巨大的双翅唿扇起来，试图吹走温泉的水雾，让自己『兇恶』的模样显露在林家这些凡人的眼前。 仰头看着腾空而起的穷奇，林小皮眯起了眼睛，随着它蹦了起来，伸出软乎乎的小手—— 毫不留情地迎面一巴掌，正正扇到了穷奇那只硕大的猫猫头。 「嗷呜……」穷奇只觉得一股巨力把自己的脑壳都快要掀飞了，瞬间脑袋里成了浆煳，晕晕乎乎地『砰』地一声巨响，轰然落地。 打得正热闹的时候，比起躲得远远的林眉不同，林黑兴沖沖地出来凑热闹了。 于是穷奇摇着头，勉强恢復了视线的时候，就眼睁睁看着一头黝黑的大野猪，顶着四颗利齿，气势汹汹得正朝着自己撞过来。 穷奇一看二打一，这还了得——必须果断认怂啊！ 只见它用两只巨大的虎爪趴住地面，翅膀张开护住头脸，嘴里大声嚷嚷着：「啊啊啊别打了我认输！」 横冲直撞的小野猪一个急剎车，遗憾地收回了蹄子，对于穷奇的识相十分不满意：还是野山里的大怪兽呢，这么快就认输了，没意思。 既然都认输了，林小皮也没有穷追勐打的意思，想到最近野山的那些恶鬼不怎么老实，明显每隔十天去一次不太够，可自己又不能天天守在那里，不如让这个『老员工』去代班……？ 「唉，要不，你跟着小黑到山里去吧。」林小皮兴致勃勃地提议道，「你放心，要想治好身上的泡，离我远点儿一段时间就行了，再说你在人类村庄里待着也不合适。」 「这期间呢……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还做回你的老本行，去恶鬼之门附近守着吧？」林小皮越说越兴奋，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是妥帖极了。 「……」 被旁边龇牙咧嘴的小野猪虎视眈眈盯着的穷奇能说什么呢？还不是只能忍辱负重地同意这样子…… 被林黑看着往野山去的时候，回过神来的穷奇越想越离谱： 本来自己是正经的守护兽，野山上的资源随便用随便吃，堪称是正经公务员。 谁知后来遇上了林小皮这个神兽，丢了公务员的工作不说，想寻回自己的正当利益（温泉）还落得一身伤，堪称偷鸡不成蚀把米，简直是太亏了有没有？ 中年失业、讨薪失败已经够惨了，好不容易下岗再就业，居然回到了自己的老本行——工作照旧，工资减半那种。 穷奇越想越不忿，忍不住把满腔的郁气扬天长啸——然后换来了旁边监工的一阵毒打。 化为人形的小野猪可是好久没有释放天性了，难得有了活动身体的机会自然不可能放过：「乱嚷嚷个啥？对了，小皮大人说了，让咱俩走之前为村子办件事儿。」 「啥？」穷奇捂住被锤得满头包的脑袋，心里更委屈了——换到以前自己实力巅峰的时候，岂会把这小小当康放在眼里！真是岂有此理！ 「都说瑞雪兆丰年嘛，你吹风我祈雪，让林家村下一场瑞雪，祈祷来年丰收吧！」 第56章 赏雪泡温泉 纷纷扬扬的大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飘, 给向来干燥少雨的林家村带了一丝沁人的湿意。 原本黑灰色为主调的村庄被染上了厚厚一层素白，整个林家村都雅致了起来。 比起这时节惯常冷清的村庄景象，林家村, 尤其是林福根家可谓是一片热火朝天。 一个个裹成球的村民捂住头脸、跺着脚, 却兴致勃勃地在门口排起了长队。 「一个人两块钱！半个小时！」放寒假的林伟在门口窜来窜去一刻不停跟猴儿似的, 排队的村民给他两块钱，能换来一张土黄色的手写小票，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体正是出自林伟这个不好好学习的初中生之手。 「每次能进去几个人哇？」一个村民眼看快排到自己了，心情大好, 跟林伟打听着。 「每次五个人！很快的！」林伟呲着大白牙, 把厚厚的棉袄最上层的扣子解开了两颗，显然收钱使他热血沸腾, 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也不觉得冷。 更没感觉到寒冷的，是已经交过两块钱, 已经进到林家后院的村民们。 瀰漫着热气和水雾的后院暖烘烘地, 一个足足占了半个院子大小的温泉池赫然其中，显然是这一切热闹的源头。 「瞧一瞧看一看, 大冬天的泡在温泉里赏雪咯，城里人都没有的待遇, 方圆百里独一份, 只要两块钱！」林超在后院穿梭，给来泡澡的村民维持秩序, 顺便端来茶梗泡的粗茶, 服务不可谓不周到。 「要是泡饿了不要紧, 往后面大堂走，现包现蒸的小笼包子，汤鲜味美, 买两笼还送酸辣汤咯！」小矮子林杰更是逢人就念叨分配给自己的『gg词』，劲头大得很——他能不积极么？二婶说了，每卖出去一笼包子，给他五毛钱的『推销费』呢！ 这时候就显出当初林福根咬着牙也要把东西院分开，盖两栋两层小楼的好处来了，这边热热闹闹开温泉馆做生意，另一边不耽误正常生活。 第87页 乡下地方冬天想洗个澡可太不容易了，让温泉开放造福更多的人，没病洗澡，有病健体强身，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林小皮看着星星点点的信仰之力往自己身上汇聚，简直比享受到温泉的村民笑得还要开心。 吴艷萍在家里也不耽误做生意，也是高兴得很，吴家的三个姐妹手脚利落，基本不需要她帮忙就做得很好。而林卫民那边正好跟来来往往的村民聊蜂窝煤的事儿，还没开工呢，就接到了好几个家庭订单。 听说蜂窝煤厂缺工人，如果自己去做工的话买蜂窝煤能半价，大家农闲本来就没事做，算算帐都觉得划算，当即就报名不说，还扯着林卫民要预定全家人过冬的煤，准备都从蜂窝煤作坊里拉。 村里人虽然见识少，算帐可精得很。林家烧的煤他们都看见了，烟尘少，质量好不说，价钱还便宜，不从这里买才是傻子！ 林小皮看着热热闹闹的两个院子，乐得饭都多吃了两碗：这种皆大欢喜的事情，看来还是多多益善呀。 比起烟火气十足的林家，下岗再就业，被忽悠着继续去守恶鬼之门的穷奇那边就悽惨多了。 单是想像着那个可恶的、把自己害的特别惨的神兽，在家里舒舒服服跑着自己的温泉，而自己却在山里蹲着喝冷风，就让穷奇满心地不舒服。 再加上恶鬼之门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孤魂野鬼个个跟吃了枪药似的，前赴后继地往外沖，害得它揍都揍不过来了。 双重打击之下，穷奇没两天就身心俱疲，四肢一软趴在地上，任凭林黑怎么催促都一动不动，宛如一坨巨大的猫饼： 「我没力气了，一动都动不了了。」穷奇有气没力，「我又不像那个神兽，可以生吞这些孤魂野鬼，我可是全凭力气打架的！可现在饭也没得吃，温泉也没得泡……总之，打死我也起不来了！」 不带这样的！生产队的驴还能歇歇呢！简直丧心病狂！ 林黑看着浑身写满了拒绝的穷奇，内心产生了一丝丝同情。 想当初这傢伙也是野山里有名有姓的大妖怪，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与其说是它自己作的，不如说是单纯的倒霉…… 想想看，野山就像个朝三暮四的妖艷前任，一看到实力更强的高富帅（林小皮）就抛弃了矮矬穷（穷奇），不仅如此，还今天找前任换电灯，明天找前任修水管，临了了也并不是回心转意，而是目光单纯地看着前任，轻飘飘说一句：「你是个好人」。 ……这换了谁能甘心啊！ 「唉，孤魂野鬼你不爱吃的话……土地之精你吃不？」身为当康，力量来源于土地，自从跟着林小皮已经食谱升级到吃祥瑞之气很久了，如今回到久违的野山，以前赖以果腹的食物又一次摆在了面前。 当康很大方地准备和穷奇分享一下。 毕竟这只倒霉的大猫猫看起来真的有点儿可怜。 「土地之精？」穷奇已经累到有奶就是娘，这种土地精华只有天生土元素亲和，比如当康可以提炼出来，身为风元素的凶兽，它以前是真正意义上的『餐风饮露』，其实吃半天就是个空气，所以才是不是需要温泉来安慰自己并不饕足的脆弱心灵。 如今有了别的食物，当然要尝尝！ 「唉。」当康摇了摇头，暗自感嘆。它们这些凶兽神兽啊，听起来威风，其实还不是为了口吃的到处奔波？ 林小皮造福村民是为了啥？还不是那些村民能够提供信仰之力，也就是她祥瑞之气的来源。自己跟着林小皮也是如此，至于穷奇，就是食物链底层了，因为凶兽当年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没干好事，所以哪怕如今是和平年代了，也是吃得最少，干得最多的那一批……堪称最惨没有之一。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如今人族当道，在人族神话故事里的名声决定基本待遇啊！ 林黑从地下凭空抓出来一颗颗拳头大小、土黄色的果子，递到了穷奇的面前，同情道：「吃吧，吃饱了好干活儿。」 看着灰扑扑的果子，穷奇觉得这傢伙该不会在忽悠自己吧？土之精华？就是这土疙瘩？ 试探着咬了一口，像是品种不太好的面苹果，不甜不酸不涩……也真的没什么味道，要说难吃不至于，可是跟好吃也完全没有一丝丝关系。 这下穷奇看着林黑的眼神中也带上了同情了：怪不得跟着那神兽到处跑呢，平常吃的也跟自己一样的『糠咽菜』啊…… 带着跟战友的同病相怜，穷奇勉强填饱了肚子，这才没什么干劲儿的跟当康一起，开始了熟悉的老本行——追逐逃出恶鬼之门的鬼怪们。 …… 林卫民的蜂窝煤作坊刚开生意就是一片火爆。 半数的村民在里面干活，忙碌一天之后借了板车，往家里拉上一车整整齐齐的半价蜂窝煤，至少一两个月家里都能暖暖和和。 「烧煤的时候别贪热，屋里头记得通风啊！」林卫民细心地跟每个村民叮嘱，换来了对方的不屑。 「还用你小子说？烧煤烧柴多少年了，怎么安安全全、暖暖和和的还用你小子废话？」 「嗨，我就是提醒一下，多一句嘴也没啥，只要让大家都过个好年！」林卫民笑着，并不介意对方的态度，算起来都是他的长辈呢，把自己当傻小子那还不是应当应份儿的？ 林卫民也是听王五星说的，煤炭虽好，可如果取暖的时候使用不当也会造成什么一氧化碳中毒，轻的话就是头晕噁心，要是严重，直接死人也有可能，城里的报纸上年年都有这种新闻呢。 第88页 林家村这边因为煤贵，大家一般烧柴火，而且农村人家住的房子到处透风，以往倒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可今年因为自己的蜂窝煤作坊烧煤的人家也多了起来，因此他才特意不厌其烦地跟每个人叮嘱。 当然，听不听就是自己的事情了，这个林卫民再提醒也没办法。 …… 下雪虽然对庄稼好，对于林卫民的蜂窝煤作坊却不是一件好事。 打好的蜂窝煤需要晾晒，彻底干透了才能用，下雪天气湿润，这一批蜂窝煤都三四天了还没干。林卫民着急交货期限快到了却没法交货，愁了老半天了。 可老天爷的事儿他也没办法，原地转悠了几十圈，林卫民无能为力地一跺脚，就想去找自家闺女帮忙。 「这、这种事不用麻烦小皮……」默默在煤场帮忙，一般却不出来的林眉难得主动出声，看看左右无人，来帮忙的村民都回去了，于是轻手轻脚地避开了摆放整齐的、刚打好的蜂窝煤，站到了场地正中央。 看了看一脸平常，还隐约有着期待的林卫民，林眉放下了心，知道福根爷爷说的家里人不会另眼看待他们的话是真的。 身为异类，最怕的就是人类排斥的眼光，可这些她在林家人的眼里都没有见到。 这家人也不知怎么，个个心大得很，不管看见什么事儿都没有大惊小怪的，难怪神兽大人在这里待得如此愉快。 第57章 出事了 随着纤细的双手腾空, 起初毫无变化，渐渐地，林卫民看到空气中漂浮了不少水珠。 哇, 这比自家闺女也差不到哪里去啊, 林眉这姑娘居然也能控制水？林卫民小声感嘆着, 让林眉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不、不是的，因为水分在煤里面，我才能控制……」林眉红着脸，小小声地解释, 生怕神兽大人误会了自己偷学她的能力。 「别怕别怕, 我就是这么一说。」林卫民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容易受到惊吓，忙闭上嘴, 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儿。 得了便宜就闷声发大财呗，咋咋唿唿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耽误了交货期限才是大事！林家人都是实用主义, 从来不整那些虚的！ 在林眉的帮助下，原本晾了三天都没晒干的蜂窝煤, 在短短几十分钟只能就完全脱去了多余的水分，完美达到了可以交货的标准。 林卫民乐颠颠地谢过了林眉, 交代媳妇给人姑娘中午多盛一盘饺子, 自己就拉上板车，急匆匆地去县城交货去了。心里琢磨着, 林眉帮了这么大的忙, 等交完货要记得去县城里新开的百货商店, 给人家买点衣服啊点心啥的当谢礼才行。 琢磨着心事的林卫民却没想到，他这一去，险些再也见不到家里人了。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刚从野山回来的林黑。 对于土地异样敏感的他, 一路上觉得土地松软得异常，所以一路上都在加快脚步，想要快点把这个消息告诉林小皮。 土地松软是没问题的，甚至对庄稼还有好处，可不应该出现在冬天这个季节。 更何况，这异常的土地在野山周围格外明显，而附近的村庄里，也只有林家村受影响，这范围很窄，也因此更说明了不是自然导致的。 「小皮！好像有哪里不对！」林黑一路匆匆忙忙赶回家，心里一直在后悔没带着穷奇，否则让它带着自己直接飞回来才最快。 林小皮难得没了活泼小女孩的神态，站在院中，捂住自己莫名心慌的胸口，低低呢喃：「我知道。」 「地下，有什么大东西醒过来了。」林小皮双手贴在地面，又一次细细感受了一遍，这才眉头一皱，快步跑到林福根的屋子里，三言两语跟爷爷说了。 「什么？地震？」身为村长的林爱国看到林福根急匆匆来找自己，说林家村恐怕要发生地震，让赶紧通知村民躲避，还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福根叔，你该不会是没睡醒吧？咱林家村上百年来都没有地震过，咋会突然地震呢？」林爱国不信，坐在那里一点儿都不急。 「上百年没地震，不代表今天不会！」本来这种提前预知的事情就很玄乎，林福根不能把林小皮和林黑等异兽的预感拿出来说事儿，沉吟片刻，只能往自己身上揽： 「大侄子，叔这么多年虽然没开过卦，可当年我的卦有多准，即便你不知道，问问长辈也多半晓得。」 林爱国不说话了，林福根虽然是四旧，可和那些装神弄鬼的神婆啥的不一样，当年是真的帮村民解决过不少邪门事情的，这事儿都不用特意去问，随便跟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聊几句就知道。 眼看这两年不兴破四旧了，他的地位似乎也逐渐恢復了当年，村里老人看见他尤其客气。 要是换个人来说这种胡话，早被林爱国打出去了，正因为是林福根，他才罕见地犹豫了。 「先让大家往卫河村的方向跑，要是没事自然是皆大欢喜。」林福根皱着眉提醒，「要是有事，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看林爱国还在犹豫，林福根索性大方道：「我知道你是怕村里人说你迷信，或者传谣啥的，要不这样。」 「你就说我家今年日子好过了，多谢村里人的照顾，今天中午在卫河村摆宴席，让家家户户拖家带口地都去！」 林爱国眼睛一亮，心想这个法子不错，虽然有些突兀但是总比他用大喇叭嚷嚷「要地震了大家快跑啊！」要强多了吧？大家也好接受。 第89页 虽然这样一来，万一真地震了，房子财物可能要受损失，可现在人命最大，只要人不出事儿，那就啥都好说！而且这法子有个好处，这时节家家户户都在家里闲着，一听说有宴席吃，都不用他催，保准人人都跑得贼快！ 想到这里，林爱国再也没有一丝犹豫，风风火火地起身就带着村广播室的钥匙往外跑。 林福根跟着追了两步，喊道：「你再提一句，宴席位置有限，先到先得，让大家都快着点儿！」 「哎！知道了，叔您也快走吧！」 林福根的『歪主意』效果立竿见影，不用扯那些有的没的，更不扯什么『预感到要地震』这种特别引人怀疑和争议的话题，就嚷嚷「隔壁村有免费的饭，去晚了就没了」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瞬间就如同一勺沸水浇进了油锅，炸出了林家村老老少少上百号人。 连常年闭门不出的瘸腿三叔都摸出了拐杖，二话不说地往邻居的牛车上一躺，嘴里叠声地催促：「快点快点，晚了没位置，俺都多少年没吃过席了！」 事实证明，在华国，什么的号召力都不如一顿免费的午餐。 没半个小时的工夫，林家村一扫而空，全村人热热闹闹的抢着往卫河村赶，一路上还高高兴兴地畅想宴席上有没有猪头肉、红烧鱼块和冰糖大肘子。 ——直到一阵地动山摇，连绵不断的闷响，惊醒了大家的美食梦。 「咋了咋了？出啥事情了？」瘸腿三叔捂住蒙蒙的脑袋，坐在牛车上一脸莫名，「俺太久不出门，头晕病犯了？」 「不是呀，我也有点儿头晕。」一个年轻的小伙纳闷，「今儿也没风啊，刚刚那树咋晃得那么厉害呢？」 赶牛车的林屠户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使出吃奶的力气努力控住受了惊吓的牛，下了车之后就是狠狠地一跺脚，「你们都吃饭吃傻了不是？那是地震！咱村儿的方向地震啦！」 这一嗓子吼得大家如梦初醒，原本高高兴兴的人群瞬间变成了一窝没头没脑的鹌鹑，想回家看看怕地震没震完，待在原地又怕万一震到了这里咋办。 林福根看看方圆十里、不着村不着店儿没山没大树的空地，这才放下了一直悬在半空的心，后知后觉地紧紧抱住了自家孙女：福娃娃真是个大宝贝啊，这次可是立大功了！ 林爱国先是不可置信的惊吓，接着就是一阵狂喜。 之前他守着村口细细数过，村里这次可是倾巢而出，一个都没有留下的，经歷地震却毫无伤亡，他这个村长怕是要升官啦！ 最让他高兴的当然不是升官，而是乡里乡亲的都及时跑出来了，林福根的卦可真了不得啊，以后谁再跟他说这是四旧他跟谁急！ 「地震之后说不定还有余震，大傢伙原地等等，都别乱跑！」林爱国虽然感觉这次地震不算很大，但也不敢掉以轻心，拿出了村长的威严，一边指派了几个有威望的看着村民，自己则急匆匆地往市里跑。 市里有地震局，还有他当年当兵时候的领导，他不敢贸然让村民回去，得借几个兵跟着他一起去看看情况！ 因为这年头的技术所限，让地震局预知地震实在是难为人家了，属于天时地利人和都可遇不可求的情况，可要给已发生的地震绘制具体方位和评级，那就是老本行了。 结果在一个小时之后出来：7.1级，震中在野山深处，那里人迹罕至，按推测并不会造成太严重的后果，林家村是余震，约莫6级左右。 这样规模的地震肯定是要上报的，幸亏震中不是在城市或者乡村，受到影响的也只有林家村周围，所以这份报告暂时只报到了市级政府。 看到地震局递上来的报告，紧急召开的市政府会议上，领导们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员，内心却个个忧心忡忡。 地震范围要是就在野山就算了，可这还有个人数不少的村庄。 村里房子老旧房屋多，搭建得也不讲究，这次恐怕避免不了人员伤亡了，得赶紧组织去救援才行。 「这次悬了，快通知附近驻扎的部队。」其中一位领导拍着桌子，急得满脑门的冷汗，「那个村庄我知道，经济差，房屋旧，今年秋收老百姓的日子刚好过一点儿，谁知竟然又遇到了天灾！」 「救灾争分夺秒，主意工作效率！去林家村查看情况的人员派出去没有？」另一名领导紧皱眉头，谁知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消息。 「什么？林家村的村长，就在外面等着？」听着秘书低声的报告，领导诧异极了，「他是刚好到市里办事？」 「不是，据说有村民提前预知了地震，通知他紧急带着全体村民转移了，他来做汇报，顺便申请人员看看能否回村查看具体受灾情况。」秘书大声回报，语气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兴奋。 「……」这消息意外得简直让领导们半天都没回过神，都还是头一遭听说这种事儿： 这林家村是上头三尺有神明庇佑吗？这种天灾都能提前预知？！ 第58章 口下留情 知道林家村地震的消息, 还在县城的林卫民立马就慌了神，连货款都忘了拿，急匆匆地就要往村里赶。 谁知半路上正好碰到了乐呵呵的村长林爱国。 「没事没事, 大傢伙儿都好着呢, 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林爱国看看惊魂未定的林卫民, 忙拉住他把情况一说。 第90页 林卫民看林爱国脸上却是一点儿忧色都没有，这才勉强放下了心，要村里真出事了，身为村长指定不能这么乐呵！ 林爱国能不乐呵么？因为罕见的全村没有人员伤亡, 他在市委被各级领导好一阵勐夸, 为林福根捎了一张「学雷锋先进标兵」大红奖状不说，还为每户村民争取到了五百块钱的「财物损失补偿款」。 他派去的人已经去村里看完情况回来了, 除了特别破旧的房屋有了比较严重的损伤之外，大部分人家都是墙皮掉了, 砖瓦碎了这种小损失, 要说最麻烦的，可能就是几户人家的家畜受惊跑丢了, 这也不是啥大事，多叫点人找回来就行了呗, 只要没往野山的方向跑就指定能找回来。 等等, 野山……？林爱国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情，可是手边又一堆事儿, 来不及细究就被他抛到脑后了。 …… 与此同时, 林小皮一行表情却没有那么轻松。 发生了这种事儿, 大家自然也明白了去卫河村吃席的事儿是子虚乌有，听村长派来的人说了前因后果，个个感激涕零地来谢林福根的救命之恩。 好容易送走了一波波的村民, 林福根却拒绝了大家一起回村儿看看房子咋样的邀请，让其他家人跟着大伙儿一起回去，自己则跟林小皮、林黑和林眉留下，转而往野山的方向赶去。 胆子最小的林眉忧心忡忡地表示，自己的煤矿里面似乎进了什么东西，让她心里慌慌的。林黑也是走几步就要嗅闻一下土地的细微变化，搞得气氛十分紧张。 唯一跟严肃的气氛格格不入的，就是林小皮的活泼。 小丫头坐在牛车上，晃着脑袋上的红揪揪哼着调子乱拐的小曲儿，两只小短腿一晃一晃地，显然没把地震的事儿放在心上，更不在乎那个所谓的从恶鬼之门里爬出的『鬼将』……直到她忽然闻到了一股异样香甜的味道。 临近野山，土地里逐渐散发出一股清淡好闻的味道。 像是夏天冰在井里的脆甜西瓜、像是泼上油辣椒的肉臊子面、像是炖了一整天入口即化的红烧肘子…… 「吸熘……」林小皮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流出来的口水，眼睛变成了两个小灯泡，目光灼灼地盯着地面，不可置信道，「这，这就是那个鬼将的味道吗？」 「……」林黑也被这一闻就很好吃的味道迷惑了，努力想了想，犹豫道，「味道还挺熟悉，可是没有这么浓郁啊……」 说着，林黑脸色大变：「难道是实力增强了？」 这么香的味道，实力得成什么样啊？打他这样的起码一拳三个吧？ 「要不……我，我下去看看？」林眉说着发着抖，显然说出这句话就耗费了她几乎全部的勇气。 看到这个胆小的姑娘这么努力的样子，林黑惭愧了，伸开双臂把林眉往身后一推，嘴上嫌弃道，「哪儿用得着你！我去看看！」 「……都给我站住！」林小皮勐然站起，双手叉腰，眯着眼睛怀疑道，「你们是不是想跟我抢吃的？」 ……大佬，你在说什么胡话，在场的除了你把鬼当饭吃，我们哪儿有这个胃口？ 林黑苦着脸，他上次跟着林小皮来吃了两口怨气，回去之后好几天不消化，搞得香喷喷的肉包子都吃不动了，这次他可不敢再跟着凑热闹了。神兽的胃是铁做的，他这种弱鸡一样的小瑞兽不行，真的不行。 林小皮自从接手了恶鬼之门之后一直都很失望。 她当初痛快答应是因为闻到了一股极其诱人的香甜味道才同意的，谁知道接手之后恶鬼之门里出来的恶鬼口味五花八门——但是就没有一个正常的味道，让她失望极了。 这次的味道明显比之前那些孤魂野鬼的味道诱人许多——虽然还比不上她当初在门边闻到的那一种，可是也很香了，属于可以瞬间勾起她的食慾的那种。 正当林小皮跃跃欲试地挽袖子准备开饭的时候，没想到一个不速之客过来捣乱了。 一阵唿啸的风颳过，浑身毛坑坑洼洼的穷奇努力威风凛凛，实则狼狈不堪地站在那里，有气无力地冲着林小皮嗷嗷叫：「抓鬼吗？一起啊！」 「……谁要跟你一起，你这几天干什么去啦怎么变成这样了？」林小皮满是嫌弃，深深怀疑这傢伙当年是怎么混上四大凶兽的名号的，明明是一只打架惨败的小猫猫啊。 「……」穷奇无语凝噎，总不能说它跟那只鬼将已经打了好几次了，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好容易盼来了神兽，想要狐假虎威一雪前耻吧…… 旁边的林福根找了个巨大的古树蹲着，一边抽菸袋一边兴致勃勃地看这群异兽对峙，美滋滋的感嘆要不是生了好孙女，他指定开不了这个眼界！ 哎，要是让师父知道自己见过一堆传说中的异兽，还不羡慕死？ 在林小皮『周密』的计划下，由实力最弱的林黑深入地下去把那只鬼将引出来，然后由藏在暗处的林小皮和穷奇齐心协力一次把他抓住，至于后面嘛……那就是按劳分肉了。 林福根从怀里掏出一张鬼画符，贴在自己的背心以掩盖气息，然后老当益壮地爬到了一个枝繁叶茂的树杈处，把自己藏得安安全全的，准备看孙女大发神威。 而他的先见之明显然很有必要。 当林黑引着那只双头四翅的『鬼将』出来的时候，这附近整个区域都掀起了一阵让人目不视物的黄沙。 第91页 丝丝缕缕黑气和黄沙夹杂在一起，模煳的视线让这只本来实力也就八分的鬼将，实力也硬生生地撑到了十分。 这仿佛黄沙怪的鬼将给穷奇增加了不少压力，无孔不入的黄沙让御风为生的穷奇开始捉襟见肘，原本轻盈的风里夹杂了沉重异常的黄沙，让穷奇原本轻灵飘逸的动作都凝滞了许多。 林小皮看着跌跌撞撞的穷奇，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得，这傢伙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再看看因为地面的泥沙都被鬼将所控，同样实力大减的林黑，林小皮虽然没指望走文艺路线的当康能帮上什么忙吧，可是对于手下小弟的不争气同样很失望。 至于林眉——算了她已经回煤矿里变成黑黢黢的毛球状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了，不提也罢。 对上这只一出场就威风八面的鬼将，让林小皮自己也很是不爽。 试问，你开开心心啃猪蹄，一口咬到骨头什么感觉？扒了一大口白米饭，咬第一下就吃到一嘴沙是什么感觉？ 没错，林小皮的不爽，就是这种，被影响了吃饭大好心情的不爽。 不过，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小皮一不爽，就必须有人要倒霉了。怎么说呢，天道的宠儿就是这么任性。 于是林小皮躲在暗处不动声色，看这只鬼怪对着穷奇穷追勐打，正得意洋洋之时—— 忽然翅膀一歪，不知被乱风中携裹而来的树桩狠狠地撞了一下。 「……好你个穷奇，居然暗算于我！」鬼将龇牙咧嘴地捂住自己断掉的翅膀，愤愤不平地指责穷奇不讲武德。 忙着拼命逃窜的穷奇当场表演了一个迷茫猫猫头：……？？？大哥，你自己不小心乐极生悲，还怪我咯？ 躲在树梢的林小皮偷笑了一声，迅速缩起脖子捂住嘴，继续暗地里搞小动作。 当作为诱饵的穷奇被追得屁滚尿流的时候，在暗中捣乱的林小皮终于让鬼将集齐了自己毕生的霉运，明明是追打敌人的强势方，却生生把自己的四对翅膀因为各种『不小心』生生折断了三对，两个脑袋也是一个被不知名野火烧秃，另一个被乱石块砸了满头的包。 「……」终于觉得哪里不对的鬼将刚刚停下疑惑的脚步，就在面前看到了一个白嫩水灵的人类小娃娃，呲牙笑着，咧着让它发自内心感到恐惧的红艷艷小嘴，竟然直冲着自己就要张口咬过来。 「等等！你，你要吃我？」鬼将懵了，从来只有他吞别的小鬼的份儿，压根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吃掉的这一天。 眼前这个虽然是人类小娃娃的外形，可是来自她身上恐怖的气息让它知道，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绝对不是人！ 占据了最佳位置看热闹，其实是在围观孙女戏弄鬼将的林福根，在战况已经明朗的时候，忽然觉得怀中微微一暖。 摸索出来一看，平时看着就如同一块暖玉玄门的身份牌微微发热，上面还隐隐荡漾水波，晃出了一行还算清晰的字： 「检测到道友周围有玄门悬赏榜上的鬼怪——请衡量实力后酌情抓捕。」 本来对玄门没什么归属感的林福根，原本还在犹豫，毕竟事不关己。 却在看到接下来的那一行字的时候睁大了眼睛，想也不想地对着刚按死了鬼将，正准备一口吞掉的孙女林小皮大喊一声： 「口下留情！！这个吃不得啊我的乖孙！！！」 第59章 神兽是我的坐骑 「啊？」林小皮诧异地停住了口, 乖巧地听从了自己『衣食父母』的吩咐，「怎么了爷爷？」 「你看这个。」林福根老当益壮地从藏身的树上爬了下来，颠颠把玄门身份牌往孙女的眼前一递——递到半路发觉孙女还小怕是不识字, 利落地又收了回来, 一字一句的念着上面的字： 「鬼将, 乙级鬼怪，悬赏金：十万块人民币。」 说出十万这个数字的时候，一个是大半辈子都在小乡村窝着穷苦度日低调为人的林福根，另一个更是这辈子就没去过大城市的林小皮, 齐齐愣住了。 好半晌, 在不知名的神秘力量下，林小皮瞬间抑制住了自己被香甜气味诱惑出的食慾, 小小声地问道：「爷爷，十万块……能买多少包大白兔奶糖呀？」 林福根闻言, 心酸地摸了摸天真而又没见过世面的孙女毛茸茸的小脑袋, 慈爱道：「按照你妈前些日子去食品厂打听的生产线行情——估计能买个大白兔分厂了……」 「……哇。」虽然完全想像不出那个画面，林小皮依然非常应景地感嘆了一声, 语气中充满了赤果果的嚮往。 「……」不是，我堂堂鬼将, 鬼王最得力的左右手之一, 你们居然想拿我去换奶糖？？！！ 对比鬼生观收到严重冲击的鬼将，林黑就机灵多了, 他深知对于神兽大人来说, 『大白兔奶糖』这五个字具有多大的诱惑力, 顿时一把扑上前去，从地里揪出一大把结实的藤蔓，认认真真地把鬼将缠成了一个硕大的粽子。 原本, 鬼将可能只是一个滋味不错，能让神兽大人解馋顺便补充一点儿力量的普通食物。 可如今不同了！它，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一盘菜、一口饭，而是林家的速冻包子厂的创业第一桶金，是未来大白兔奶糖生产线的金字塔基础！ 林小皮对林黑的行为赞许地点了点头，看向鬼将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珍惜的样子，让鬼将比刚才马上要被吃掉都要毛骨悚然一万倍。 第92页 林福根仔细查看了离这里最近的玄门分堂，发现在临县，对于怎么带着这个『鬼将』过去有些发愁。 对于拿战利品换奖金这件事无比热衷的林小皮热心地询问着重点：「爷爷，他们要活的还是要死的？」故事里不都这么讲吗？要死的话就省事儿了，剁个爪子翅膀啥的带过去，要活的话再头疼不迟啊。 被绑得严严实实的鬼将不可置信地想要抬起头，内心充满了有口难言的愤懑。 「自然是活的，死了不好证明是咱逮住的。」林福根忙仔细看了看抓捕奖励，道，「可不能因为这种原因领不到奖金。」 林福根的语气逐渐兴奋，在他看来，抓住这种万一出世就会为祸一方的鬼怪，上交给玄门处理，是一件很有必要的好事，更何况这种好事还有奖金拿，简直是比开店做生意挣钱更有前途、也更有社会责任感的事。 仔细想想，这可是造福一方的大好事啊！ 「不行让林黑先回村儿里，找个牛车或者拖拉机啥的，咱们把它盖严实点儿，直接连夜拉到临县。」林福根三两下就定了主意，「天黑也不容易引人注意，反正玄门那帮子老头子睡不着觉，晚上估计也开着门。」 …… 被林福根诋毁睡不着觉的老头子们之一，一名光头长须的胖老头，正坐在玄门二十三分堂的值班室里，发愁这个月的部门绩效，这是玄门新下发的一项考核。 玄门位于一处隐秘山谷的深处，旁边再走十来里是许多煤矿，唯有这片区域在地质分析的时候发现全是巨石，所以不管开採什么都打扰不到这里来。 低调的灰石屋不过两层，一个雕刻着古朴花纹的石门掩映在藤蔓之间，整栋小屋隐于山壁，再加上施了针对普通人的障眼法，要不是事先知道，哪怕走上三趟都不一定能发现。 玄门有很多分堂，无不设立在跟另一个庞大的地下世界的交接处，以防不应该出现的生物异类出现在人间。 尤其是这两年，人界的繁华和欣欣向荣构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生气，这种生气对于被囚禁于地府的异类来说是无可抵御的诱惑。只要有一丝缝隙，那些异类就会疯狂往人世挤。 细小的裂缝一般有玄门之人常年巡守，而比较大的、固定的裂缝，就被称为恶鬼之门。 每座恶鬼之门都有玄门指定的守门人。野山因为情况特殊，山灵有自己的意识，因此是自己挑选守门人的，据 在这附近，野山就是华国地域无数座恶鬼之门之一，据胖老头所知，这些年，都是由一头改邪归正的凶兽穷奇来充当守护兽。 可是前些日子，在玄门特有的灵力地图上，代表野山守护兽的白色光点忽然变成了闪亮的金色，自动发放的『供奉』也随之汇聚到了这金色光点上去了。 这种情况相当少见，山灵是很少表现出明确的意愿的，能主动更换守护兽，除非——新任守护兽的能力比前任出众太多太多，让野山的山灵压根不需要对比就能感觉出优劣才行。 胖老头皱了皱眉，新任守护兽是何方神圣暂且不去管它，被替换掉的前任守护兽却让他不能不在意——那可是凶兽穷奇啊！一个处理不好，万一在那边失业，跑到别处捣乱可怎么办？ 要不要发布一个新的抓捕令呢？ 胖老头一手挠着秃头，另一只手习惯性地去揪自己花白的鬍子，正在非常烦恼的时候，代表着玄门大门口的玉牌忽然亮了起来。 「有人来访？现在？」胖老头看着晚上九点半这个时间，忍不住皱起了脸。 一定是那帮子没有时间观念的精怪野鬼，这些傢伙有事儿从来不知道白天来！就知道欺负晚上他一个人值班！ 「请问，这里是玄门分堂吗？」一个装扮看上去像是乡下老头，气质也像是乡下老头的人站在门口。 「……」胖老头左看右看，发现这居然是个正正经经的人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问道：「干什么的？」 「哦，家师是神算门的白争先，当年分别时给了我这个玄门身份牌。」林福根看对方神色不耐，忙拿出怀里的玉牌递上去。 胖老头却看都不看，一抬下巴，不耐烦道：「你就说有什么事儿吧。」 这种衣着寒酸的所谓『同道中人』，来玄门打秋风的多了去了，他一个月起码见八回，尤其是这人还说身份牌是别人给的，更是没什么真本事。 玄门这地方，要么讲资歷，你是名师名派出身；要么讲真本事，能亲手拿住难缠的精怪妖魔。除此以外，混吃混喝的神婆神棍，即便从各种途径拿到身份牌，进来也是混供奉占便宜来的。 眼前这穷酸老头显然就属于后者，这种人在玄门多得是，出悬赏出任务从来见不到人，发供奉倒是个个积极得很，他向来懒得搭理。 「前辈，请问，这个悬赏咱们玄门发的吗？」林福根被磋磨多年，早就没了脾气，看胖老头态度不好也并不生气，略显尴尬地收回了身份牌，从上面找到之前看到悬赏，客气地再次递了上去。 胖老头一听，哟，心还挺大，悬赏都敢打主意？最近的悬赏他知道，上面都是关于恶鬼之门里跑出来难缠的恶鬼，有些本领的同事都忙着出去到处抓恶鬼去了，要么也不会留下他一个人值班。 他都不用看，这身上灵力加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两重的乡下老头，怎么也不可能打过任何一个悬赏榜上的傢伙。 第93页 「去去去，捣什么乱，玄门的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头一次找过来就惦记悬赏了？」胖老头依然看都不看一眼，哄苍蝇似的把林福根往外推，「下个月初才发供奉呢，想打秋风到时候再来！」 眼看胖老头说着就要关门，林福根有些急了。 他带着一群小的，扛着那鬼将大老远的过来，路上都答应了小皮，等领到奖金之后给她先把小卖铺所有的零食买一遍了，这要是空手回去，都不知道怎么跟乖孙女交代。 「这位前辈，我不是来领什么供奉的。」林福根上前一步，挡住门低声道，「我之前没来过玄门，不知道规矩还请见谅，可是交悬赏令这事儿拖不得，否则，万一好不容易捉到的鬼将逃跑，这责任你我都担不了啊。」 「什么？鬼将？」胖老头嗤笑出声，再次上下打量林福根土灰的衣裳，破旧的菸袋，还有因为爬树和长途跋涉沾的满身的灰，「你要是能捉到鬼将，我还能捉到鬼王呢！神兽还是我的坐骑呢！」 在不远处的牛车上，鬼将听到这句不知死活的讽刺，再联想到自己被凶兽神兽混合双打的惨痛经歷，立马提起了精神，没想到临死前还能看到一齣好戏。 而正等着奖金好回去搬空小卖铺的林小皮听到后一句，顿时跳了起来，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哈？什么人要把我当坐骑？ 第60章 废物利用 林小皮眼珠子转着, 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满脸带笑地走向了被绑成粽子的鬼将： 「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鬼将本来觉得除死无大事，自己可是死过一次的鬼了, 左不过是再死一次。可是看到这兇巴巴的神兽忽然面带微笑, 一股难以抑制的颤慄传遍全身：好、好可怕啊！这傢伙要对自己做什么啊呜呜呜。 片刻后, 重获自由的鬼将抖着自己的两个秃脑袋和四对蔫吧翅膀，颤颤巍巍地绕过石屋，找到一个较大的缝隙，把化为黑烟的自己塞了进去。 于是依然在不耐烦地跟『乡下老头』掰扯的胖老头, 就见到了玄门分堂中, 赫然出现了一只头顶天花板，脚踩地面, 凶神恶煞瞪着自己的狰狞鬼怪。 「恶、恶鬼入侵玄门分堂了！！！」胖老头被森森的阴气袭体，回首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玄门里能打的有很多, 可惜其中并没有他, 否则也不会被安排到分堂这里做文职，更不会在恶鬼之门松动、大家都出去巡视的时候被安排看门守家。 胖老头打着不明显的哆嗦, 哪里还顾得上应付身后的林福根，匆忙从怀里摸索出一柄古朴的黄铜镜——他师门除妖辟邪护身宝物。 「吾乃灵镜门第十八代传人镜月真人, 辟邪除妖宝镜在此, 还不快快束手就擒！」秃头长须的镜月真人色厉内荏，举起黄铜镜对准了鬼将。 要说这黄铜镜也真是个宝贝, 刚一出现就从镜中射出了一缕金光, 牢牢笼罩住了鬼将, 让它原本灵活的行动都迟滞了许多。 然而对于鬼将来说，这种级别的法器显然是不够的。 只见下一刻，鬼将附身低吼, 张着血盆大口，险些把墨黑的阴气直接吐到镜月真人的脸上。 黄铜镜首当其冲，被浓郁至极的鬼气一冲，原本铮亮的镜面仿佛被什么腐蚀了，变得斑斑点点，原本的金光也黯淡了许多。 镜月真人没想到本门辟邪至宝只一个照面就被对方给破了，心里大惊，明白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恶鬼恐怕等级不低，不仅玄门分堂中设立的防护阵法对它无效，连自己的宝物也奈何不得。 「……」镜月真人下意识就想往自己的办公桌附近跑，那里有一枚传讯纸符，只要拿到它、撕碎，就能让分堂里其他同事们得知这里出了危险。 可是，怎么拿到呢…… 这恶鬼好死不死，就半蹲在自己的办公桌旁，一边龇牙咧嘴地吓唬自己，一边左顾右盼，不知在找些什么。 镜月真人一咬牙，从怀里取出一柄桃木剑，那剑宛如一截细长的树枝，尾端还悄然开着一朵桃花的花苞，一经取出就灵气四射，八成是压箱底的法器了。 「哇，这个好看。」躲在暗处看热闹的林小皮眼睛闪闪亮亮，盯着那朵娇嫩的粉色花苞，疯狂心动。 在鬼将甫一出现就知道这是自家孙女捣的鬼，林福根当即就悄无声息地从门口避了开来：这老头欺人太甚，小小捉弄他一番，让他长个教训也好。看不起自己没关系，看不起自家孙女，那可万万不行！ 再者说，如今的玄门分堂和当初自己师父言说的可太不一样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世风日下，道骨仙风的前辈高人没看见，狗眼看人低的半桶水倒是嚣张跋扈。 「喜欢那柄桃花剑？」林福根看着林小皮，微微一笑，「等着，爷爷给你讨来！」 之前在恶鬼之门捉鬼将的时候，压根没用林福根出手，单穷奇和小皮就把鬼将折腾个够呛，此时恰好把他放了出来，林福根直起了腰，缓步上前，觉得也是时候活动一下自己这把老骨头了。 镜月真人端坐办公室多年未曾打斗，举着桃花剑却佁然不动，内心疯狂回忆驱使剑诀。 鬼将一开始被桃花剑上浓郁的灵气所慑不敢妄动，可僵持了这么老半天，早已蠢蠢欲动了，看看左右无人，心想自己被换什么悬赏也不知是扔回地府下油锅还是直接落个魂飞魄散，临死前吃顿饱的也不错。 第94页 镜月真人第一时间感觉到恶鬼嗜血的眼神，肥胖的身躯忍不住一阵颤抖，死到临头的预感涌上心头，慌乱之下，毫无章法地举起桃花剑，简单粗暴地想往恶鬼身上扎。 就在这时，玄门分堂的石门微动，轻巧的脚步声响起—— 有人来了。 镜月真人这一瞬间险些哭了出来，以为是哪位同事刚巧回来救命了，顿时激动地转过头，期待道，「啊啊是哪位……」回来的是谁都好，反正都比他能打！他一个无辜的文职，当初的聘用合同说压根不用接触鬼怪的！他招谁惹谁了这么倒霉？ 可是，进来的居然是刚刚被他讽刺了一顿的那个乡下老头！ 看他那灰扑扑的衣裳，看他那老旧的劣质菸袋，看他那朴实无华的农民样！他镜月真人这辈子见过的隐士高人虽然不多，可是也绝没有一个这么不讲究的！ 「这柄桃花剑挺好，弄折了多可惜。」林福根看似动作不紧不慢，实际上却动作迅速，早就暗暗洒出了一把铜钱，轻轻巧巧地围住了正想扑上来的鬼将周围。 「……呜。」鬼将还没来得及施展自己的一身本领，就被这些带着那只可怖神兽身上气息的铜钱给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了。 镜月真人又惊又怕，惊的是这乡下老头居然真的有点儿本事，一出手就困住了恶鬼，怕的是这老半天也没下一步动作，僵持到最后，自己岂不是还是要倒霉？ 这老头也真是，把恶鬼困远一点多好，不知道自己的求救纸符就在恶鬼的屁股底下压着嘛？！ 「道友，我只能困住他，可祖传的法器里没有攻击法器，这可如何是好？」林福根故作忧愁地嘆了口气，幽幽道，「这铜钱只能坚持半盏茶的时间，到时候要是还是不能彻底制服它，等它一挣脱开来，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镜月真人看了看蠢蠢欲动的恶鬼，再看看『忧愁』的林福根，一咬牙，递上自己的桃花剑，「这柄倒是攻击法器，可嘆我学艺不精，驱使口诀不记得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如让我试试？」林福根刚说出口，就换来了对方的一阵嘲笑。 「我本门的法器我自己都驱使不得，你倒行？」镜月真人差点笑出声，「这法器可不一般，内里有一缕先天灵气，这桃花才能常开不败，绝不是寻常法诀可以驱动的！」 「要是能使，这法器就送给能驱使的人，道友觉得怎么样？」林福根眼里闪过一层狡黠的光。 「谁能驱使？你？」镜月真人这次真的笑出声了，「不是我看不起，我这柄桃花剑只能唬弄一下鬼怪，多少年没动起来了，要真有人能驱动得，我还真乐意送出去，也免得明珠蒙尘了，只是，你能有这个造化？」 「我怕是没有，不过我家小孙女肯定行。」林福根终于下好套，慢慢地招了招手。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晃悠着脑袋上的红揪揪，一蹦一跳地进门来，不像是来降妖除魔的，倒像是来郊游的。 可她这一现身，连学艺不精的镜月真人，都勐然感觉到屋内的灵气蓦然浓郁起来，对面被困住的，原本威风凛凛的恶鬼更是瑟瑟发抖宛如忽然变成了一只鹌鹑。 「这——」镜月真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手中的桃花剑无风自动，嫩嫩的粉色花瓣轻轻一颤，一缕夹裹着浓郁灵气的粉色沖霄而起，在恶鬼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直接冲着它的两个秃脑袋而去—— 下一刻，细弱的桃枝凭空飞起，颤颤巍巍地落在了小女孩的手中，粉色一击既回，落回树枝之时，又已经幻化成那朵弱不禁风的粉嫩小花，唯有愈加浓郁的桃花香气缓缓弥散，让人知道刚才的凌厉一击不是幻觉。 「这桃花真乖，又好看。」林小皮看都没看一眼再次被自己轻松制服的鬼将，笑嘻嘻地看向了镜月真人，「谢谢爷爷送给我！」 猝不及防的镜月真人：……？？？ 不是，他没想送！这是压箱底了多年的宝贝法器！师父当年珍而重之传给他的啊！虽然是本门弟子都不怎么出息，也就他寿命长，活成了本门唯一的弟子才得到这传承，可那也是师父亲手传给他的！ 怎么能怎么轻易就送给这不知哪儿蹦出来的小丫头了！？啊？ 「道友真是高风亮节，宝剑赠英雄，有识人之明、当代伯乐，我代替我家小孙女谢谢道友！」林福根是什么人，看镜月真人震惊中夹杂着后悔和犹豫，当即拍板定论，挤兑得他不好反悔。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镜月真人再不甘心也没法子了。 更重要的是，身为一个势利眼，他的优点就是—— 能看出真正的大佬，这乡下老头的确有几分真本事，可更可怕的，是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丫头啊！ 别以为他傻，愣到现在他总算看明白了，对面那恶鬼刚进屋的时候，身上本来就被一丝极为精纯的灵气所压制，跟这小丫头身上的浓郁灵气简直是一毛一样！ 敢情这恶鬼早就被这帮人抓过一次了，妥妥拿到悬赏他们还不满足，非要放掉恶鬼还撺掇它来这里撒野，生生又忽悠走了自己的桃花剑！ 临要交悬赏了还来这一出「废物利用」，这，这简直是可耻的一物两卖！ 第61章 发财啦 镜月真人感觉自己被这帮人合起伙来坑了。 第95页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要是自己没先看不起人, 悬赏都没细看就觉得人家没这个本事，后来又理亏，被挤兑走了祖传的宝贝法器。原本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镜月真人眼眶含泪, 默默咽下了这一口自己酿出来的苦果, 什么哑巴亏也只能吃了, 谁让自己没本事就算了，还没眼光呢？ 「鬼将，出自恶鬼之门山灵之门，双头四翅, 擅长驱使黄沙……」镜月真人老老实实地拿出悬赏簿, 找到了对应的这一页念了出来，「捕捉到残缺魂魄：奖金五万块；活捉——」 在林福根和林小皮期待的眼神下, 镜月真人念出了最重要的五个字：「奖金十万块。」 干巴巴的声音完全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兴奋，奖金是玄门总堂统一拨付的, 跟他没啥关系, 心疼也轮不着他。 令镜月真人难过的是：他居然得罪了能生擒乙级鬼怪的高人！ 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拿到手上的时候，林福根简直不敢相信手上那特属于金钱的重量。 这可是整整一袋子的大团结啊！玄门真是太讲究了, 现金立马兑现！ 在万元户都令人羡慕不已，几乎能花一辈子的年代, 他们有了整整十万块！十个万元户！ 有了这笔钱, 再加上家里已经有的持续收入，包括卖青菜的钱、卫民蜂窝煤作坊挣的钱、还有艷萍的包子铺……林福根迅速在心里算了算, 越算越眉开眼笑： 这下子别说艷萍心心念念的速冻食品厂了, 连卫民眼巴巴想开的煤窑都够钱开发了！ 自己家这是一下子步入小康吗？不是！是报纸上说的, 迈出了乡镇企业家的第一步哇！ 没想到捉鬼这么挣钱，林福根紧紧抱着钱袋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看来, 重新捡起自己老本行的时代到了…… …… 悬赏的奖金拿回家之后，林福根扛起了跟家人解释的重任。 「有户人家请我去驱邪……帮着解决了一点小问题。」林福根坦然接受着全家人肃然起敬的目光，跟林小皮对视一下，悄悄眨了下眼。 宝贝孙女还小呢，每天就吃吃喝喝开心玩闹就好了，要是让别人知道主要是小丫头的能耐，承受的异样眼光指定少不了。家里人也就算了，要是让外人知道，说不定会打什么歪主意。 林福根一辈子吃了高调的亏，享了低调的福，看这个问题可是透彻得很。要不是现在社会开明了，国家倡导改革开放，还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他家里这又盖新房又筹备开场，指定早就被别人的羡慕嫉妒狠给淹了。 还是国家的政策好哇，这么好的国家自然国运昌盛，昂扬的国运对于老百姓是大好事，对那些个鬼魅魍魉来说更是可遇不可求的登天大补之物。 不过，想来分一杯羹，让好不容易有了好日子过的老百姓吃亏？先过了他这一关再说！ 「哇，爷爷，您可太厉害了！」林伟三个小的期待地两眼放光，「那以后您多多出去捉鬼呗？咱家是不是就能顿顿吃猪肉炖粉条子了？」 「吃吃吃！还没吃够？饿着你们啦？」刘红花没好气地对着儿子的脑门指指点点，「你们婶子的速冻厂要是能开起来，让你们天天吃大肉饺子包子！」 「红花这次说得不错，这速冻厂还真能开起来了。」林福根慢悠悠享受地抽了口烟，看着刘红花，「不止艷萍的速冻厂，你的养殖场也可以开始筹备了——还是咱家自己养的猪好吃，外头的都是些啥肉啊，没滋没味儿的。」 带着小皮几人满载而归回来的路上，林福根领着几个小的下馆子，在越发没生意的国营饭店点了好几盘荤菜。 说实话，味道是有的，可全是调料味，跟自己种的菜、养的猪压根没得比。 既然艷萍的包子饺子这么受欢迎，总不能一直找供销社进货，还得是自家养的才放心，所以林福根想了想，煤矿的事儿一时急不得，那个摊子可太大了，牵扯得又多，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反而养家畜一直养得不错的刘红花惦记的养殖场可以办起来了。 刘红花没想到这好事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搓着手一个劲儿地追着公公问：「真的啊爹？我能开养殖场了？那憨熊卫国闷头种地，老说我养猪没出息，如今可咋的！哈哈哈哈让他继续土里刨食儿去吧！」 「……」林福根无语地看着傻里傻气的大儿媳妇，开始犹豫养殖场要不要换个负责人，这看着可不太靠谱……可家里其他人照顾家畜又的确没红花做得好，这事儿可愁人了…… 养殖场的事儿更是顺利，往村长林爱国那边一说，还给申请了一笔农民创业补贴，村里更是痛痛快快拨出了地，租金便宜地近乎没有。 「国家倡导支持农民创业、就业，这扶持政策持续头三年。」林爱国看都不是外人，提醒道，「三年之后就自负盈亏了啊！村里场地的租金也恢復正常。」 「应该的应该的，这政策已经很优惠了！」林福根笑眯眯的接过了刚办好的协议和证明，却不急着走，「村长，我家里人口少，也撑不起这么一大摊子的事儿，养殖场要招的人，就麻烦您在村里物色物色呗？您放心，都是街坊邻居，工资待遇指定差不了，就按镇上工人的标准来！」 林爱国一听，顿时觉得福根叔真是七巧玲珑心，自己的殷勤果然没打水漂。换个别家的需要招帮手，肯定哪儿便宜去哪儿找，绝没有照顾村民，还主动提高待遇标准的事儿。 第96页 这是承自己的情啊！村民日子好了，他这个村长官运还能差得了？上次地震林家村无一伤亡，连财产损失都不多，给市委领导可是省了不少心，这么大的功绩市委那边不可能没有奖励，之所以这么就没动静，自己以前的老上级也跟他略微通了气。 县委的领导班子里，有一位赋闲的副县长马上就要退休了，也就是开春左右的事儿，让他耐心等着。如果这期间有其他亮眼的政绩就更好了，说不定能直接混个实权实职的副县长。 他这正愁啥叫「亮眼政绩」呢，福根叔就找上门来： 开办乡村企业，自家致富不忘提携村民，带领全村奔小康。这样的政绩不亮眼，还有啥是亮眼的？说再多废话，都不如老百姓切切实实过上好日子的强！ 吴艷萍没想到，跟速冻厂合作的事儿进展这么快。比她更没想到的是供销社。 由于准备不足，供销社的猪肉供应一时间都供不上了，卫晓东专门来找林卫民，说是供销社对口的养殖场因为市场经济，再过几个月就要转型，不能按照老价格直供给供销社了。 林卫民一听，这不是刚瞌睡就来枕头？自家也要办养殖场，可是之前和供销社合作很愉快，正琢磨反悔了不好呢。 「没事，晓东哥，我们家以后可能用量还会加大，左思右想，以后扩大产量，还是货源自家供比较好控制质量，正发愁怎么跟你说呢。」 虽然林卫民这么说，卫晓东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这方失约在先，而且现在供销社也就靠林家供应的蔬菜撑着人气，还是觉得对不起林家。 「真没啥，您这不是还给了我们几个月的时间缓和嘛？要是抓紧点儿也够了。」林卫民好说歹说才送走了卫晓东，没几个小时人家又折回来了。带了一堆小朋友吃的玩儿的，说是送给小皮，林卫民无奈，只得收下了，赶着去地里摘了一篮子各色自家种的蔬菜做回礼。 卫晓东从城里带来的礼物受到了林小皮的热烈欢迎。 其中有条鹅黄色的连衣裙漂亮极了，小皮见了就不撒手，换上就死活不脱了，美滋滋地在屋内屋外地晃，也不嫌冷，急得刘文秀追着小皮嘴里一个劲儿地唠叨： 「可不敢啊奶奶的小乖乖，这天儿哪儿有穿裙子的，可别冻着你……不行！院儿里有温泉也不行！屋里有火墙也不行！这可是冬天！」 林小皮哭笑不得，躲不开奶奶非要她穿秋衣秋裤的爱，走投无路之际，看到林福根拎着古朴的『百宝箱』正要出门，当即窜过去，挂在爷爷身上就不动弹了。 「爷爷要出去挣钱呢，小皮要跟去帮忙！」 死皮赖脸的林小皮终于顺利穿着自己的公主小裙子出了门，心里得意地不行，被一路都似笑非笑的爷爷抱在怀里，等到了地方，林小皮才傻了眼： 「爷爷，您今天是出来干啥？」 「哦，下地帮人看个祖坟。」林福根笑眯眯的强调，「要下地哦，都是灰土的地里，要量风水嘛，不接地气可测不准。」 林小皮看了看一脸无辜的亲爷爷，再看看自己崭新崭新的小裙子，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 自己穿着这么漂亮的小裙子！怎么能跟着下地！怎么能沾土！她后悔了……现在回家还来得及不？ 第62章 听国家的准没错 林福根这次出来不是玄门的任务, 而是以前相熟的人家请他来的。 这家人早早去了深市发了财，原本是衣锦还乡，谁知上次林家村地震的余震波及到了卫河村的这户人家, 靠近野山的祖坟被震裂了个口子。 这可了不得了。 这户姓孙的人家一直认为当年让林福根给选了老太爷的坟地之后, 子孙们的事业都一帆风顺, 『先富起来』的功劳跟风水离不了关系。这次也算是功成名就地回来，祖坟没冒青烟就算了，居然还裂了个口子！？ 当家的孙富兴当即就拍板，再请林福根来帮忙看看。 要说他家的确运气不错, 要是提前几天, 林福根还真不一定答应这岔子事儿，刚巧这几天对玄门略微了解了下, 发现当年自己的老本行没有没落不说，在暗地里还得到了国家有关部门的支持。 于是林福根细细这么一琢磨：又能挣钱又能保护地方老百姓, 国家还支持……那还有啥说的？撸起袖子干起来啊！ 「林大师, 我爹这坟地到底咋回事啊？」孙富兴跟前跟后，殷勤无比。 「……天地动盪, 殃及池鱼。」林福根换上了一副玄妙的语气，心说这能有咋回事, 倒霉催的被上回那个鬼将选中, 刚好从这里爬出来呗。 不过真相自然不能跟顾主这么明说，林福根细细巡视坟地下面的土地, 发现都空了, 那鬼将体型不小, 又修出了实体，可把这片地下祸害得不轻。 「要想逢凶化吉，不迁坟是不行了。」林福根总算直起腰, 深吸了一口气，「不过……」 「不过咋了？」孙富兴瞬间紧张起来。 「这块地风水已破，指定是不行了。」林福根皱起了眉头，「不过你们这些年不在家不知道，这附近到处是煤矿，地下的风水都被破坏得差不多了。」 「那咋办？」孙富兴急了，亲爹没地方埋了，在地下没个容身之处也就算了，影响了他正红火的生意可咋办？他这些年过得风生水起，都是家里祖坟埋得好带来的运气啊！ 第97页 「……」林福根沉吟着，心里在措辞，琢磨着怎么跟他说国家鼓励火葬的事儿……对于这种迷信的人家，直说指定是不行的，跟他说实话他这几年生意做得好跟祖坟埋哪儿没关系，纯粹是国家政策好……身为『神棍』说这话，那不是讨打么？ 其实换个地方埋也不是不行，跟子孙说起来也容易，可一来这附近确实地下都空了，土葬埋哪儿都不太合适，弄不好过两年又要出问题。二来吧，林福根听孙女说了，跟着国家的政策来，她会得到很多的祥瑞之气——也就是林家好运的来源。 这么说来，跟着政策走指定是没错的，好运道的真正来源也是如此。这世间鬼怪是有，气运也有，可这年头死磕风水就没必要了，生产发展和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嘛。 「待我算一卦，看这事儿有没有眉目。」林福根想了半天，决定迂迴一下。 林福根装模作样地占了一卦，最后说出了一个往东南方向去寻找答案的法子。 东南，其实就是卫河村村委，去村委谘询意见，那正发愁火葬指标的工作人员能说别的建议吗？那指定不能啊！他们在村里宣传了这么久，业绩还是挂零蛋，正盼星星盼月亮地指望着有觉悟高的村民带头呢！ 这碰上个主动来询问的，还能放过？肯定会把相应国家号召进行火葬的鼓励政策跟他说得明明白白！这事儿不就妥了？ 林福根关注了一下后续，孙富兴去村委果然被塞了一堆提倡火葬的宣传单。 据说孙富兴当时都傻了：我找大师迁坟，大师让我火葬！？ 孙富兴一脸懵地被村委会的宣传人员拽住一时脱不开身，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等他气势汹汹地回去找林福根确认的时候，林福根却不慌不忙。 原先的祖坟上，林福根让林小皮这个野山守护兽直接找到了孙富兴亲爹的魂魄，老头子因为儿子给的香火足，享受了好几年都没捨得投胎，居然还真让给找着了。 本来意识到林福根的忽悠，想要回来打神棍的孙富兴，顿时迷茫了： 对于一个迷信的人来说，什么的说服力比得上去世亲人魂魄的苦口婆心呢？ 头一次看到栩栩如生的半透明亲爹魂魄，孙富兴哭得涕泪横流，半点儿异议都不敢提，麻熘得同意了亡父要求自己把他给火化的离奇要求。 孙父死了之后埋在野山，可比儿子见多识广，林小皮这个野山守护兽自从上任以来，恶鬼之门的那帮子厉鬼都不敢造次，他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魂魄怎么敢撩蹄子？一听说守护兽大人要让自己投胎，还愿意给自己一丝运势让下辈子投成个吃喝不愁享福一辈子的富二代，孙父当时都就点头如捣蒜： 反正这些年吃香火享福也够了，魂魄就是这点儿不好，离不开自己的坟地，趁这次机会『火化』了去投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孙富兴再三确认了老父亲的『遗愿』，满腔被忽悠的怒火离奇失踪，只剩下了满心的迷茫和对于林大师的钦佩： 大师就是大师啊，不跟自己废话，让去世的亲人自己来跟他说！活灵活现的，亲爹音容宛在，就在自己跟前！ 老天爷，这是神公还是神仙啊？可不能得罪这样的高人！ 「顺应大势，必有后福。」林福根声音低沉，总算透露了一句孙富兴最关心的。 孙富兴原地踱步了几十圈，皱眉思索了半天，总算下定了决心——唉，亲爹自己都要求了，那就这么办吧！ 于是，在土葬观念根深蒂固的乡村，村委宣传了许久都毫无进展的情况下，孙富兴成为了第一个带头相应国家政策的人家。 林小皮看着林福根顺利把人忽悠瘸了，围观全程简直嘆为观止。 「爷爷，这人好迷信哦。」让孙富兴下定决心的主要是林福根这个令他信服的「神公」，村委那边只是个助攻，林小皮可是看的明明白白。 「迷信，也要相应国家号召！」林福根语重心长，「他不就是担心以后的财运么？顺国家大势而为，以后运气指定也差不了！」 随着林小皮渐渐长大，感应最深的林福根受益匪浅，已经能隐隐看出运势的走向了，这也是神兽貔貅的真正神奇之处。要不是如此，林福根这次出来，也不会跟人家提出这么个一点儿也不『迷信』的方案。 而孙富兴那边半信半疑地忙完了老家的事儿之后，刚回深市的第一天就接到了一个大好消息。 「什么？民营企业免税？」孙富兴看着自己的小型服装厂，「这好事儿能轮到咱们？不都是关系户么？」 「嗨，兄弟，这种好事儿你要是不信让给我得了。」隔壁厂的厂长看着孙富兴手上的免税通知书眼睛都红了，他年年申请年年落空，这一纸通知书，起码价值好几万呢！他咋就没有这个运气？ 孙富兴美滋滋地把通知书往怀里一揣，高高扬起了头：「你想得美！」心里再次肯定了自己回老家时候的英明决策： 他就知道，听林大师的，果然没错！ …… 在孙富兴的电报拍回去之后，孙家人兴奋地帮林福根做了一拨免费宣传：听大师的准没错，大家看，我的财运又来了！ 『林大师』的名号，也在沉浸了十几年之后，又一次名扬当地。上门来找林福根解决各类问题的越来越多。 第98页 重操旧业的林福根这一次感受到了跟十几年前完全不同的眼光。破四旧的风波已经逐渐淡去，在广大的乡村地区，需要『看风水』『算命』的需求永远旺盛。 多亏了玄门给的第一桶金，吴艷萍的速冻厂顺利谈好了合作，第一批饺子的包装和配料已经都谈好，生产线已经开动，销售渠道也不用管，速冻厂都是现成的。 随着经济形势的日新月异，林拥军这一类的新式小卖铺都购置了冰柜这种『高档设备』，速冻饺子包子这类又方便又卫生的食品，开始走进寻常百姓家的生活。 刘红花揪着林卫国的耳朵，去之前合作过的几个养殖场里，分别预定了一大批的小猪崽、羊羔和鸡仔——村里妇女多得是没事儿干的，平常做家务活也没钱拿，听说林家要开养殖场个个踊跃报名，在自家门口上班，待遇还和县里工人一样，这好事儿哪儿找去？ 大男人们也乐见其成，鼓励自家媳妇去帮忙，毕竟他们自己闲的时候也在林卫民的蜂窝煤作坊里头干活呢。这活儿没啥风险，时间也自由灵活，还能买到便宜煤，大家都会算帐不是？ 不过，林卫民要去野山开煤矿的事儿他们也听说了，这事儿就要持保留意见了。 和蜂窝煤作坊不一样，挖矿风险就大得多了。放到以前，都是穷得没办法的人才去，听说，隔三差五就要出事故死人的！ 第63章 赚钱钱吃果果 眼瞅着媳妇艷萍和嫂子刘红花都开了厂, 林卫民开始着急自己还没着落的煤矿了。 跟小打小闹的速冻厂合作和养殖场不同，如果说要弄成王五星那种安全性很高的煤矿，哪怕是这十万块钱都给自己都不一定够。 倒是有不少没啥成本的黑煤窑, 只要胆大心黑, 找几个工人下地开挖就是了, 挖出来就是能卖钱，成本就是每个工人一个月一千块钱的工资——以及万一出事故的赔偿款。 可那种丧良心的事儿怎么也不能干……林卫民发愁，钱还是不够使啊。 …… 正在后院无所事事泡温泉的林小皮只觉得一阵凉风吹过，定睛一看, 原本应该在野山的穷奇又一次来了。 林小皮眼神一瞟, 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就一阵不高兴：「……」拳头硬了，碰到不好好干活的小弟怎么办？揍一顿就好了。 「别打别打！我发现了好东西！」自从上次跟林小皮相处地久了一点儿, 穷奇憨厚的大脑袋瓜发现：唯有好吃的能让神兽大人开心。 而神兽一开心，它的日子就好过。 以前是它眼界小了, 单知道盯着玄门每月给的那仨瓜俩枣的供奉。可是自从上次帮着林家捉住了鬼将, 且分得一笔不菲的劳务费之后，穷奇心血来潮去拜访了一下以前的『老朋友』, 觉得顿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我给你带好吃的了！」穷奇说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碧绿色、拇指大小的果子。 「这是什么？」林小皮果然第一时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看了半天确认是自己没吃过的果子, 上面还有淡淡的灵气环绕，「看着怪酸的, 能好吃嘛？」 「这玩意儿可贵了！看价钱就好吃！」穷奇邀功似的递了上来, 还十分讲究地在身上蹭了蹭灰。 「……」林小皮十分嫌弃, 亲自起来去大水缸里舀了一瓢水，重新清洗过后，才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下一刻, 熟悉的灵气充盈的味道，让林小皮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一点儿酸涩都没有的果子清甜极了，清爽而甜蜜的汁水携裹着奔涌而出的灵气环绕在她的唇齿之间，几乎让头脑炸开花的快乐，勾起了林小皮身为貔貅神兽时候的记忆。 「哇，这是灵果！」林小皮珍惜地吃完，恋恋不捨地舔了舔手指上的汁水，看向穷奇的眼神都和颜悦色了，「哪里来的？还有嘛？」 这次投胎没吃过啥好东西的林小皮狠狠心动了：比起这果子，连大白兔奶糖都不香了！跟灵果提鞋都不配！ 「嘿嘿。」穷奇看林小皮喜欢，顿时得意了，低调地说出了来源：「我老朋友包了座山，自己种的——五千块一枚。」 「……」林小皮瞬间皱起了眉头，头一次感觉到了贫穷的痛苦。 五千块？妈妈要卖多少包子？爸爸得打多少蜂窝煤？爷爷得跑多少趟算命看坟才能挣到？ 不，她是一个懂事的大孩子了，为了好吃的，她要自己挣钱！ 看到神兽大人喜欢并且心动，穷奇嘴角一勾，心花怒放：说好的提成要到手了！老朋友能找到自己兼职这个『销售』真是太幸运了，找到有钱且能吃的客户，以后他的灵果再也不愁滞销的事情了！ …… 玄门分堂的镜月真人最近对每个上门来的道友都和颜悦色，上次的教训太过惨痛，连压箱底的宝贝都被人给忽悠走了，由不得他不注意自己的态度。 可是，哪怕再认为每个上门的都是高人，频频给一个孤身出门的五六岁的女娃娃兑换悬赏令，这事儿也委实太过离谱。 说实话，要不是对方实力惊人，且是『骗』走自己桃花剑的罪魁祸首吗，镜月真人早就直接拒绝了。 「……你家大人呢？上次不是还跟着一起来了？」镜月真人小心翼翼地跟林小皮搭话，一边查看悬赏令的完成程度。 这一查看，让他忍不住怀疑，这小女娃到底是哪儿来的高人？ 第99页 来交悬赏的全是乙级鬼怪，说简单点都是有能力为祸一方的大妖怪，换到玄门能轻易制服的也是屈指可数，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的工夫，好好计划、布阵、再广邀帮手才能制服的。 可这小女娃跟一天吃三顿饭似的，每天来玄门报到领悬赏金，还一次交两三个……这年头乙级鬼怪也能批发了吗？ 这么夸张的悬赏令兑现速度，让玄门上层也大受震动，特意派了一个主管到当地来巡视。 这主管就比镜月真人有经验多了，一看到每天按时来报到领悬赏金的林小皮，痛心疾首的瞪向了镜月真人：这年头的下属越来越不行了，还是修道之人呢，这傢伙是瞎吗？是人是神兽都分不清！ 还以为是哪家弟子天赋异禀道法高强呢，搞半天是个先天神兽！ 神兽捉鬼那还不是小朋友吃棉花糖、小老头吃花生米……一抓一个准儿？这有啥好奇怪的？！还让他专门跑这一趟！ 不过来都来了，跟神兽搞好关系也不错。 「这位小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玄门帮助的地方？」主管和颜悦色，对待林小皮露出了春风般的微笑。 「啊？什么帮助？」林小皮耿直地舔着小卖部里最贵的彩虹棒棒糖，「给钱就行了……不要拖欠工资！」孩子还有买饭吃呢呜呜呜灵果真是太好吃了，除了贵没毛病！ 「……」这么接地气的要求，主管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由徐徐善诱，「其他方面的也行，咱们玄门，跟政府关系很不错的……」 「啊！」林小皮一个激灵，想起来亲爹正发愁的开採煤矿的执照，顺嘴提了一句，然后压根没放在心上，扭头又去恶鬼之门处守株待鬼挣悬赏金了。 然而十天之后，林卫民捧着刚到手的《採矿许可证》、《安全生产许可证》和《煤炭生产许可证》，跟王五星一起面面相觑。 「我……我从来没见过证照这么快下来的……据说审核和勘探都要起码一个月呢！」王五星羡慕地直搓手，觉得这个娘家小老弟未免运气太好。 「嗐，一般一般吧，咱一定好好干，不辜负国家的信任！」林卫民低调地挠了挠头，心想自家福娃娃果然威力无穷，不管干啥都能沾上她的光啊！ 半年后—— 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渐深化，国运逐渐昌盛，老百姓日子蒸蒸日上，活跃的生气也深深吸引了地下蛰伏的生物和异类。 看似平静的世道下，实则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气运紊乱，伴随着妖魔四起，总有不死心的妖魔鬼怪想从地府出逃，在人间作乱。好在，玄门的各位大师哪怕再焦头烂额，林家村野山附近也是唯一的净土。 林家村附近的玄门分堂业绩暴涨，整个玄门悬赏令的一半赏金都流向了这里。相应的，林家村附近也成了鬼魅魍魉的禁区，来了这里就别想再出去。 在鬼怪中，有一个真实却离谱的传言：野山这地方实在地邪，原本老死不相往来的凶兽和神兽居然在暗中联手，同流合污地到处抓捕他们的同类……要是技不如人被吃掉得个干净也就算了，大不了投胎再来。 可这两兽居然绑了大家去到玄门那帮牛鼻子道士那边去，一进去就是彻底清算加禁锢坐牢，还每天上思想政治课！逼着你洗心革面为人类做贡献！ 他们鬼怪不要面子的吗？这怎么可能？ 而那损人不利己的两兽这样做的原因，只是为了区区劳什子奖金！为了充满了铜臭味儿的钱！ 真是闻所未闻，可耻至极！ 可惜，鬼怪不知道的是，在妖魔鬼怪中骂名远播丝毫也不影响林小皮和穷奇搭伙儿享受生活。 千里之外的一座人类地图上找不到的深山中，林小皮坐在鲛纱搭就的凉棚下，吃着刚用灵泉冰镇过的香水西瓜，惬意无比。 西瓜皮薄瓤多，一个籽儿都没有，又脆又甜，咬一口『喀嚓』一声轻响，清爽甜蜜的汁水简直只流到心里去，瞬间就驱散了外面炙热的暑气。 林小皮的当初的红头绳小揪揪已经长成了小辫子，十分文静地扎在脑后梳得整整齐齐，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让所有鬼怪闻风丧胆的大魔王。 在她对面，是一只背生双翼、威风凛凛的巨兽，正是当初偷跑祥瑞温泉、毛快掉光了的穷奇。重新长出的毛髮里闪着银光，一身兇悍之气也被里面夹杂的功德金光中和了不少。 它居然已经不是一只单纯的凶兽了。 多年来跟着林小皮到处抓作乱的鬼怪，让它身披功德金光，修为一日千里不说，还想瑞兽一样，居然能吸收祥瑞之气了。 这让它和林小皮之间的相处更愉快了。 「穷啊……」林小皮扔掉了一牙西瓜皮，脆生生喊道。 穷奇斜着眼，一时间拿不准林小皮是在喊自己，还是又一次念叨她的口头禅，犹豫着没有吭声。 也不知道这只貔貅怎么混的，一天天的钻钱眼里它理解，那是本性。可是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让自己穷得叮噹响？这是为什么呢？ 穷奇每次一动脑子就肚子饿，于是甩了甩头，赶走了自己这个奇怪的念头，同时对自己的老朋友、这座灵山的主人喊了一句： 「只吃西瓜没劲儿啊！果盘再来一份！还有上次吃的烤羊排呢？趁着你家羊没开灵智赶紧再给我们来一只啊！不然变成同类了多不好意思下口……」 第100页 嗯……一定不是这里的饭菜瓜果太贵，貔貅又挣得不如吃得多，一定不是这样的！ 第64章 谁让你们不好好学习 这两年, 林家，乃至整个林家村的经济都蒸蒸日上，一片红红火火的热闹气氛, 人人有活干, 家家盖新楼。 如今他们不需要再靠天种地, 辛辛苦苦一年然后用粮食换那么一点点钱，而是几乎每个人都有了工作。 林屠夫现在是红花屠宰场的屠宰大师傅，每个月五百块钱的高薪让儿子大牛在上任村霸小虎子到镇上上学以后，成了林家村最有威望的一霸, 隔三差五还财大气粗地请小伙伴们去村里小卖部买冰棍儿, 威望因此而蒸蒸日上。 两三年前谁能想到呢？ 林家那个傻乎乎的大儿媳妇刘红花居然成了为林家村提供工作岗位最多的老闆。 她在丈夫林爱国和婆婆刘文秀的帮忙下，在距离林家村两三里的地方开了养殖场和屠宰场, 招的工人也尽量要林家村或者附近几个村庄的，让村民们在家门口上班, 拿跟城里工人差不多的工资。 林拥军也厉害了, 小卖部开到了几十个村儿，全部统一进货统一管理, 他也不往市里头发展，就做乡村的生意。 按他的话说, 市里要洋气的货品, 得去深市、海市找新鲜玩意儿，过段时间就不新鲜了得重找不说, 压得成本多还容易过时亏本。 他还不如就专注于邻里邻居需要的油盐酱醋、农药化肥、三瓜俩枣, 糖果小零食啥的, 只要把质量和价格做到极致，做到又便宜又好，村民们不照顾他的生意还找谁去？ 林家村人人都有事情忙, 林小皮乐得清闲，还不到上学的年纪，武力值又强，从小到大村里村外的压根就没人敢惹，家里人索性就放任她自己在外头瞎跑——反正到饭点儿她自己会回来的。小孩子嘛，管太严了有违天性。 不过吴艷萍最近真还有些发愁： 倒不是因为已经被她完全收购的速冻厂，也不是因为新开的罐头厂，更不是因为手下刚招到了几十个大厨，正在筹备的连锁饭店……而是会困扰到每个妈妈的问题——孩子的叛逆期到了。 今年小皮都六岁多快七岁了，不仅对马上要面临的小学生活表现出了若有若无的嫌弃，还每天自己跑出去不知道忙些什么。问她就说有自己的事情忙，让妈妈不用担心。 可是这么一说，吴艷萍就更担心了呀！ 她也知道，开始长大的孩子学着独立，就不可避免地不像小时候一样会黏着父母。可是在自家小皮身上，这点表现得也太明显了吧？ 不夸张地说，现在除了饭点她已经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 不仅如此，小皮最近每次从外面回来还都带着一身灰土，出门时鲜亮的衣裳，回来都跟在泥里滚过似的。这倒也没啥，能跑会跳的小孩子哪儿有不调皮的，可小皮最近竟然不喜欢穿裙子了，柔声细气地要求妈妈给她做几条新裤子，说是挖坑不方便。 吴艷萍就纳了闷，小姑娘家家的，每天跑外面挖什么坑？ 再联想到公公最近的名声，说是看坟地看风水准得让人吃惊，排着队请他的人都排到村外去了，而小皮平常又最爱黏着爷爷。 ……两方面合起来这么一想，一个惊悚的想法出现在了吴艷萍的脑海。 小皮不会每天悄悄跟着公公去帮人看坟地吧！！！她好像还不想上学！小姑娘家家的，以后难道要长成一个『风水小先生』？这还了得！ 吴艷萍这天特意没出门，看着小皮吃了足足有五个大人分量的早餐之后，一蹦一跳出了门，吴艷萍也悄悄跟了出去。 ——不过她这就有些看不起自家闺女了。 能跟踪神兽的人类，怕是从古至今都还没出现过呢。 林小皮悄悄皱起了眉头，开始思考要怎么温柔地婉拒妈妈的关心，这当然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不能太刻意，最好还能顺利转移妈妈的注意力，让她多关心自己的事业，最好没空管自己就最好啦。 开玩笑，让她堂堂神兽去跟一群人类幼崽一样上小学，天天被关在屋子里摇头晃脑地学「天地人」？这不是开玩笑吗？侮辱谁呢？活了上万年，人类的知识道理在她眼里都和小朋友过家家一样，真的没那个耐心去重新学一遍。 说不好听的，她要是想好好学习，凭着神兽的底子，老早就飞升当仙人去了！之所以没去，不就是图个自在？天天吃吃喝喝不快乐吗？身为如今人世间武力值最强不开心吗？做什么要为难自己？ 谁都不能挡着她追寻自由之路！ 于是吴艷萍刚跟了两个路口，随身的皮包里的大哥大就响了起来——这是她上个月刚置办的，身为一个乡镇企业家，当地有名有姓的小老闆，没有个『大哥大』手机怎么行？ 虽然砖头似的带着挺沉，且高达两万块的身价……就算是这样还是托人批条子买来的呢！这是手机吗？不！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 「餵？吴总嘛？」电话对面的人语气里压不住的兴奋，「咱们的连锁饭店上新闻啦！就是上次流氓来店里捣乱谁知摔了一跤把自己给摔晕，咱们顺手送到派出所那事儿……对，您猜怎么着？今天派出所来送锦旗，说那是在逃的通缉犯！身上十几个案子呢！居然被咱们给逮着了！」 「啊？」吴艷萍愣愣地停住了脚步，虽然已经习惯了自己创业一来的顺风顺水，也依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第101页 「您快过来吧，派出所的同志还等着呢，说是最好您亲自接锦旗，让记者拍个照，到时候好登报表扬！」 电话那边挂了，「嘟嘟」的忙音响了半天，吴艷萍抬头找了找早就没了影子的宝贝闺女，无奈地嘆气：算了，管孩子什么的就随缘吧，还是努力挣钱，让小皮过上更好更好的日子比较重要。谁让这孩子从小有主意，从来没捅过篓子呢？还是相信她吧！ 被相信的林小皮甩脱了亲妈的关怀，脚步顿时轻快起来。 「老大，您终于来了！」穷奇迎上前去，一副威风凛凛的带头小弟风范，指着大树下绑了一圈儿的歪瓜裂枣小鬼说道，「这些都是昨天晚上我们连夜从临县煤矿下面给抓出来的。」 「就是它们总在地下钻来钻去，好多安全事故也都是因为它们乱窜导致的！」一直在林卫民的煤矿里帮忙的林眉气咻咻地，难得竖着柳叶眉发脾气，「其实地底下根本没有那么危险，就是这些小鬼总是换路线逃跑，扰乱了气穴和土质的缘故！」 「呜……」被绑得死紧的小鬼呜咽一声，委屈极了：要不是这任守护兽太兇太厉害，把恶鬼之门给看守得严丝合缝，它们犯得着重新找路往人间跑嘛？ 这些神兽瑞兽啥的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地府那么挤，啥吃的都没有，刑罚倒是一大堆。每天闻着头顶上人间传来越来越好闻的香气，它们这些本来不是饿死鬼的也馋得不行好嘛？凭什么人类就能过上好日子？它们几十年前也是人啊！就因为它们死的早嘛？可生的年代不对又不是它们的错！ 人间现在可太繁华了，人人吃饱穿暖不说，科技进步新东西也多了，什么电视冰箱洗衣机，两个轮子的自行车四个轮子的小汽车，还有头上张辫子的公共电车和绿色呜呜呜的长身子火车！想去哪个城市，在火车上睡一夜就到了，在它们还活着的年代哪儿有这种美事儿？ 这些也就算了，可现在居然还有能在天上飞的飞机！如今的人类这是太享福了，连苦修到飞升都不用，直接就能上天了？凭什么啊？为什么啊？ 一个个它们小鬼活着的时候想都没想过的新鲜玩意儿，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上头！即便没有那些无比诱人的生气，它们也想瞧个稀罕啊！想长长见识开开眼界又有什么错！ 歪着脑袋细心听完小鬼的一肚子牢骚，林小皮慢悠悠道：「道理我都懂，可是谁让你们现在是鬼呢？是鬼就不许乱跑，在地府好好学习深造，等着以后投胎重新做人，这些人类现在过的好日子不就能享受到了吗？」 「就是，我就看不起你们这些懒鬼，自己不好好修炼不好好排队等投胎，老想着走捷径！地府是没给你们开学习班吗？你们自己不去，扭头就逃课跑到人间玩儿还有理了？」林黑在旁边指指点点，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反正我不管。」林小皮呲牙露出个笑，舔了舔嘴唇，「既然你们跑出来了，地府自治条例可就保护不了你们啦……」 小鬼一下子惊了，拼命扭动着冒黑烟的身体，尖声道：「你要干什么！你不要过来！」 「唉……」林小皮嘆了口气，遗憾道，「你看看你们，做鬼也不努力，要是成为大鬼，我绑了你们送到玄门领悬赏，你们能留一条命去那边好好深造，我也能挣点儿零花钱……可是现在，唉，只能被我当饭后点心吃了。」 「这又能怪谁呢？努力决定命运哇——」 这是被吞噬消逝之前，小鬼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最后一刻，小鬼留下了悔不当初的泪水：早知道好好学习，至少，至少还能有去坐牢的机会啊，呜呜呜…… 第65章 大结局 吃完了满腹怨气的小鬼, 林小皮忧伤地坐在树枝上，连晃脚都懒得晃了。 「为什么……为什么大鬼都捉不到了！第一次捉的那个鬼将值十万块呢！」林小皮特别伤心，控诉着这帮不争气的鬼, 「再没有厉害的鬼让我抓, 我连饭后水果都要吃不起了！」 想起穷奇那个朋友种出来的灵果, 林小皮就忍不住馋得慌。 她也知道那灵果贵得离谱，心里还暗搓搓地妄想过自己要是真的有了钱，到时候直接把那座灵山给买下来。可是她问过价以后就缩起了脖子……十个亿啊，她得捉多少悬赏令上的鬼才能凑够这个数？ 而且问题不在她自己, 而是没有这么多的厉害鬼怪让她抓。这届鬼也太不争气了, 就不知道好好修炼增加道行，给自己提高身价吗？！ 就在林小皮痛心疾首的时候, 一阵轰隆隆的闷响从地下传来。 林小皮愕然低头，望向气息翻涌、甚至溢出地面的浓烈鬼气。 「哇, 是不是终于要有大鬼出——坏了！」林小皮头一次脸色惨白地大惊失色：这里离临县那些大大小小的煤矿实在是太近了！ 「全都给我跟上！」林小皮大吼一声, 在场的精怪异兽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跟着直接化为原形的貔貅身后, 或飞天或遁地，向着地震的源头而去。 那附近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煤矿, 看这个时间点儿, 正是开工的时候…… 王五星今天带着林卫民亲自下井，想要跟他详细讲解一下新式矿下气体检测仪。 林卫民听得认真, 是不是还用头上的矿灯照着, 往自己随身的笔记本上记点儿什么。 第102页 王五星的矿井在附近算是安全措施最多的, 通风条件也好，潮湿的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幽幽袭来，莫名让两人一个激灵。 就连下惯了矿井的王五星都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直到一声轻微『啵』的轻响。 仿佛密封多年的罐子被开了封, 先是蜂拥的空气急速朝着一个方向流动，紧接着，是一阵让人头晕目眩、立足不稳的地动山摇。 随着头顶被夯实的土簌簌而下，王五星不可置信地直面了这毫无徵兆的塌方。 「怎么可能……」 林卫民脸也跟着白了。 当初想要做煤矿这一行，他知道会有风险，一直以来的研究和学习也都是为了避免这些风险，在他看来，只要做好所有措施，大部分在地下的危险是可控的……可控……可别扯犊子了，水火无情老天无眼，撒丫子快跑啊大兄弟！ 林卫民反应很快，拉着还在怀疑人生和自己经验的王五星就往来时的方向狂奔，没跑两步就觉得浑身发寒，阴寒入骨的感觉让林卫民瞬间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偶尔跟着亲爹出去给人家亲人招魂的经歷。 那也是一丝直接深入灵魂的阴冷，可跟眼前的情况比，简直是一二级的微风和十级狂风的区别！ 林卫民越跑越意识模煳，临倒下去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只浑身闪着金光的长毛小怪兽，吭哧吭哧跑到自己面前，无奈而又亲昵地嘆了一口气：……为了挣钱，爸爸冒了好大的风险，要么……以后我还是少吃两口饭后水果好了。 ……在露天空地上甦醒的时候，林卫民依然觉得胸口有着唿吸不畅的憋闷感，看着刺眼的天光，林卫民只觉得周围……好像有些挤？ 抬头四顾，只见这一片空地上，满满当当躺着的，全都是浑身黑灰的矿井工人，有的刚刚甦醒还在迷茫，更多的，却是犹自昏睡中。 在场唯一站着的人是王五星，他比林卫民醒得早了一些，刚醒就跌跌撞撞的在周围确认自家工人的数量，顺便拍醒了其他矿井的负责人，让他们分别去确认旷工的安全。 漫长而恍然的时刻过去，勐然迸发出了属于奇蹟的狂喜：今天下井的工人们，居然一个没少都在这里！ 不知为何出现的奇蹟让众人茫然失措面面相觑，互相拥抱着，庆幸着莫名其妙的劫后余生。 林小皮抖了抖自己的一身略显黯淡的金毛，筋疲力尽地瘫在地上喘着粗气：她不过是只平平无奇的神兽幼崽，为什么要承受这样艰巨的救援任务？！ 跟着在地下如鱼得水的林眉，林小皮、林黑和力气最大的穷奇分别进去连拉带拽地救人，总算赶在地下鬼气彻底泄露之前，抢救出了当天在煤矿里工作的所有工人。 「唿……可、可惜让刚出世的鬼王给跑了……它还带着不少得力鬼将……」穷奇的语气中充满了遗憾：那换成悬赏金得有多少啊！ 林眉抱着瑟瑟发抖的自己，语气中心有余悸：「鬼王的气息好可怕，它怎么会选在煤矿那边出世……真是太危险了。」 「哎，还不是你家老大把恶鬼之门这边看守得严丝合缝，连小鬼都快被抓绝种了，人家换个地方跑有啥稀罕？」 「怪我咯？？」林小皮不服气，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跑了再抓回来不就行了，这鬼王把我累得半死，我绝不会放过它和它那帮小弟的！」 林小皮的语气逐渐兴奋，觉得自己刚穷得没办法鬼王就横空出世送钱上门，这个请她不能不亲自去领哇！ 体力恢復最快的林黑已经跳起来开始撸袖子：「老大，咱们去抓鬼！」 「……着什么急。」玄门那帮牛鼻子道士说不定才刚知道这边的消息呢，悬赏令都没挂出来，急着抓什么鬼？ 另一边，一朵浓郁的黑云落地成人，刚刚化形成功的鬼王陶醉地深吸了一口人世间浓郁的生灵之气，领着手下一帮得力干将，想要大干一场的宏图伟业……却根本想不到，自己和手下即将要开始一场漫长的逃亡之路。 …… 多年后。 阴郁的半大少年盯着自己断臂，发现伤口无法癒合，犹自滴落着浓郁鬼气，不仅深深皱起了眉：这祥瑞之气果然难缠，跟自己天生相剋，这只手怕是不能要了……也不知道那只金毛狗到底发了什么疯，从自己出世那天起就被它紧盯着不放。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它只是想到人世间吸收点儿生气混口饭吃而已，几百年之前也没说不允许他们鬼修修炼啊，怎么世道变了，不给它这种上进鬼活路的吗？ 还要这是什么时代，连凡人的性命这么珍贵了吗？修士怎么这么没出息，居然一个个不事修炼，费心费力专门成立了什么玄门，目的居然是保护蝼蚁般的凡人！ 「王上，那，那只金毛神兽又追上来了。」鬼王被打断了思绪，转头看到脖子细长的吊死鬼索拉着一张长脸，忠心耿耿地对着自己说道，「我去顶一顶，您先移驾！」 「辛苦你了。」鬼王被感动地热泪盈眶，继续飞速地遁，依依惜别了自己的最后一个手下。 …… 今天又是镜月真人不想上班的一天。 自从玄门分堂的主管领导换成了这个『林大师』之后，辞职另谋他地混日子的想法就没有从他的脑海里移开过。 其实玄门的这个分堂离他家近，待遇不错，工作也清闲，可就是这个顶头上司——是他当年狠狠得罪过、看不起的那个乡下老头！ 第103页 要么说风水轮流转呢，前两年，玄门总堂又一次轮换之后，新上任的一把手是神算门出身，虽然因为得窥天机而被天道收走了一双眼睛，可人家资歷老，本事大，人脉更是遍布全华国，连早年走南闯北随手收的几个徒弟都出息了。 分堂这位林大师，偏偏就是总堂主当年收的徒弟之一。还是根正苗红，行过拜师礼的关门弟子。 没错，就是当年头一次来分堂，被他当成乡下老头赶出去的那个林福根。 ——这让他上哪儿说理去？人家当上了总堂堂主的师父是假眼瞎，他自己才是真眼瞎！ 「分堂主，这些悬赏都完成了。」镜月真人抱怨归抱怨，态度语气依然恭敬无比，谁让他没本事又想混日子呢？要真辞职了，他这好不容易养尊处优的一身肥膘，保准立马就被生活磋磨得油渣子都剩不下。 林福根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道袍，花白的鬍子修得整齐，乍眼看去倒真恢復了年轻时的几分仙风道骨：「这么多？还是那位神秘的高人？」 「是。」玄门分堂一整年的kpi基本都是这位从不出面的神秘高人完成的，哪怕再难缠的鬼怪也禁不起她去出趟小差，回来的时候必定满载而归，轻飘飘挥一挥衣袖，带走大把的悬赏金。 只是听说这位高人买了一座仙山，等闲在山中精心修炼（……），已经不怎么出现了。 领钱这种小事更是不用亲自过来，这不，凡人的科技发展得挺争气，现在不是已经能直接转帐了嘛？ 「这次毕竟是抓到了鬼王。」林福根沉吟，「不如你跟高人联繫一下，说咱们玄门特意开了一个表彰大会，要是不嫌弃的话，还是希望人家能拨冗参加的。」 「是。」镜月真人恭敬应下，转头就小心翼翼地在转帐备註中加上了这条邀请。 半个月后，隆重的表彰会议上，各路玄门领导和负责对接的政府有关部门齐聚一堂，在众望所归的期盼中，看到了一个白嫩可爱的七八岁女孩蹦蹦跳跳上了领奖台。 长得玉雪可爱的小女孩笑容亲和，语气欣喜，目光里闪动着源自天性的、对于金钱的渴望： 「……听说你们要给我发奖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