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三行》 第1页 [现代情感] 《情书三行》作者:土豪嫁我【完结】 文案: 婚后第三年,枕边人对陆眠来说变成了食之噁心,弃之不甘心的存在。 如何体面而不伤筋动骨地甩掉老公温思远成了她的头等要务。 她疯狂败家,对温思远冷言冷语,无果。 最终她只能以牙还牙。 温思远掐着她的脖子,红着眼说:「陆眠,你不能这样对我。」 陆眠柔声细语,仿佛安慰:「痛苦吗?会过去的,因为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 离婚后的陆眠分到大笔财产,跻身富婆行列,人人艷羡。 男人只配当玩物,她决定谁也不爱,拿着前夫的钱包养小白脸,厌了可以换,不开心可以换, 没理由创造理由也可以换,这日子它不香吗? 而当初用来做离婚推手的工具人韩殊却阴魂不散。 醉酒晚归的夜里,韩殊堵她在门口,清冷灯光下他眯着眼眸打量扶着她的小白脸,「人给我,你可以滚了。」 …… 和温思远在一起之前,陆眠曾撕掉一封她珍藏三年的信。 信里是韩殊潦草的字迹: 等我。 一句话简介:我虐前夫千百遍,前夫待我如初恋 立意:表达了主人公对幸福生活和爱情的嚮往。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眠 ┃ 配角:韩殊,温思远 ┃ 其它: 第1章 她决定今天和温思远谈离婚…… 早晨起来时,陆眠看了看黄历,阴历6月12日,宜嫁娶,宜开市。 是个好日子。 她决定今天和温思远谈离婚。 这一天,是温思远的生日,也是他在美国出差半个月后回来的日子。 温思远三年前创业起家,一手创立了唯意这个购物网站,三年后,唯意成了电商界的创业传奇,温思远也因为唯意树立了在江城的商业地位。 陆眠看过电视中温思远的访谈,主持人对温思远有长篇累牍的商业吹捧,而温思远往往带着谦逊有礼的笑容,除了自谦以外,他还时常会说一句话—— 我要感谢我的太太,如果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 这句话成为他每次接受採访时的标准套话。后来,陆眠会努力观察每一次他说这话时的表情,他的容颜依旧是英俊的,剑眉星目,整个人看起来彬彬有礼,称得上是温润如玉的君子。 但无论如何她也判断不出他在说这话时的心情。 她越来越觉得,这句话对于温思远来说也许只是一个形式。 …… 鑑于温思远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回过家,陆眠只能试图打电话联繫他。 温思远的电话是通的,却一直没人接听,陆眠不知道这人是真忙还是故意,只能去他公司碰碰运气。 出门之前,她照照镜子,她今年二十六了,对于女人来说,这是个已经开始为初老焦虑的年龄,她用昂贵的眼霜,花很多钱做美容,但是没用,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眼角还是长出了一道鱼尾纹。 彩妆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遮盖了她的黑眼圈,她穿了一件欧更纱的连衣裙,顺手拎上了她上周买的lv限定款。 包是a货,却花了三十多万,这是她从一个代购那里买的,那个代购八成觉得她人傻钱多好骗,卖给她包包以后人就彻底消失了,还将她拉黑。 陆眠倒是不在意,她确实分辨不来a不a货的,她对高奢其实一点概念也没有,以前她买包都买一两百块的那种,能用就行。 有人告诉她她这个是a货以后,她给温思远打了通电话,同他埋怨:「我居然花三十多万,买了个a货,好气。」 电话里,温思远的语气温柔带着宠溺:「你喜欢就好,想要正品的话,你把图片发来给我,我看看这边能不能买到。」 陆眠就真的发了图片过去。 不过限定款毕竟是限定款,温思远去了纽约的高奢店也没能找到。 当然,没找到是他的说法,陆眠其实并不怎么相信,他那么忙,或许根本没去,只是随口煳弄她而已。 不过,温思远是个即将被她甩掉的前夫,从这个角度来讲,没必要对他太苛求。 陆眠去车库开了她的新卡宴出来,上个月她报废掉了一辆cooper,车子跟前面的车追尾,她的额头磕在方向盘上,脑袋嗡嗡嗡长达几分钟,那个后知后觉的,非常鸡肋的气囊才弹出来,将她死死压在驾驶座动弹不得。 车祸是陆眠全责,她的车速太快,交警问,你为什么开这么快? 为什么开那么快? 开车的时候她正和人通电话,电话是她闺蜜唐舒亦打来的,唐舒亦在外地看到温思远带着个女人一起进了酒店,问她知不知道什么情况。 这种事第一次发生的时候,陆眠还会帮温思远找藉口,猜想是不是什么工作伙伴,机缘巧合住在一家酒店之类,她会给温思远打电话,佯装生气地质问。 后来她没法再欺骗自己,从温思远那里得到的都是谎言,佯装生气变成了真的生气,再后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镇定了,却还是错踩了油门。 她伤得不重,只是脑袋嗡嗡嗡地响了好几天,额头肿起一块,医生说她脑震盪,要她输完液就回家静养。 第2页 在外地出差的温思远闻讯,当天夜里就赶回来,凌晨两点多,他开灯时,陆眠刚擦干眼泪。 他以为她是疼得哭,坐在床边伸手去摸她的头,「很痛?有没有做个全面的检查……」 陆眠一阵噁心,躲开他的手迅速下床冲到洗手间,吐得昏天暗地。 温思远跟进洗手间,俯身想去扶她,听见她冷冷地问:「你今天又去见她了?」 温思远沉默几秒,才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眠什么也没再问,自己起身漱口,去了客卧休息。 以前她还会歇斯底里,但现在不会了,原因是她意识到哭闹的自己有多像个泼妇,温思远对她低头非常容易,他会认错,会道歉,会哄她,但他永远是冷静的,语气也平淡,甚至不过多解释,而她仿佛总在哭,总在尖叫,实在不雅。 更别说,闹完之后,她爸妈总是会劝她说,现在离婚,不划算。 确实不划算,她是真正的糟糠妻,陪着温思远度过他人生的最低谷,全世界都不相信他的时候,她都没离开他,如今他成功了,他们也有钱了,这个时候离婚,怎么看她都是吃亏的。 就算能分到钱,她还是觉得吃亏,她在痛苦中计较,计较令她更加痛苦,她和温思远的婚姻,就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中苟延残喘至今。 不过她觉得今天肯定不一样了,今天她会很体面地递给他离婚协议,友好地同他商量条款,再约定一起去民政局的时间,最后潇洒离开,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她甚至已经想好见到温思远要说的台词,在红灯的路口停车后还在心底默念,念到一半,身体就不受控地往前倾。 与此同时,重重的一声「砰」震得她耳膜嗡嗡地响。 她的身体重重地撞在方向盘上,下巴还在方向盘上磕了下,疼痛立时袭来。 路边行人已经看过来,陆眠摸着下巴艰难地坐直身子,在心底骂娘。 她推开车门下去,气沖沖往后走,「瞎的吗?看不到前面红灯是不是?会不会开车啊!」 在看到后面的车主之前,她先自顾自骂了一通。 后面的车也已经打开车门,下来个中年男人,忙不迭同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确实是我的问题,小姐您别生气,我这就打电话给保险公司……」 陆眠火气未消,「你驾照是走后门来的吗?这都能给撞上来?」 搁在以前,陆眠的脾气其实没有这么差,在公众场合她多少会顾及自己和对方的面子,但此刻的她有种近乎崩溃的愤怒——她脑海中堪称完美的,优雅地去谈离婚的计划,已经被这个车祸破坏了,她很生气。 中年男人面色讪讪,「真的对不起,您消消气……我们来商量一下赔偿吧?」 陆眠双手抱臂,余光里瞥见正赶过来的交警,恨恨道:「等交警来再说。」 说完视线收回,不期然地看到后面的车后座车门打开,又下来一个人。 是个男人,着深蓝色西装,很高,身材堪比男模。 看侧脸时,她就觉得很眼熟,等人转脸来,她彻底愣了。 男人五官轮廓凌厉,却生得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挑,在注视人的时候看似多情,然而他周身那种疏离矜贵的气息却能迅速将人拉回现实。 陆眠自然也被拉回现实,她不是因为对方英俊才发怔,是因为他身上的变化,以及,这次意想不到的见面。 男人走过来,她心慌了一瞬,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已经有七年不曾见面,她乐观猜想,他应该已经认不出她。 考虑到自己几秒之前还在骂街,她迅速做出决定,装作不认识他,她继续跟中年男人抱怨,但语气不知不觉已经弱了很多:「你开车的时候就不能小心点吗,快到路口看到红灯就应该减速吧……」 她的话音被男人一声唤给截停:「陆眠。」 陆眠神情也随着话音卡了几秒,抬眼对上男人视线,脑中天人交战,最后化作一脸刻意的茫然,「你是?」 她演技并不好,男人盯她几秒,最后报出自己的名字:「韩殊。」 她浮夸地拍了下手,「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高中转校来我们班的,不过呆了一个学期就转走了对吧?」 韩殊并不拆穿她笨拙的伪装,他唇角轻牵,目光还锁定在她脸上。 陆眠被看得不自在,只想逃,然而交警已经过来了,问起情况。 情况一目了然,韩殊的车全责,韩殊目光还是凝在陆眠脸上,「是我的司机全责,我会赔偿,私了可以吗?」 陆眠点头,交警登记了一下两个人的车牌和信息,并扣了分,然后叮嘱他们尽快将车开走避免交通堵塞。 陆眠如获大赦,她甚至都不想要赔偿了,上车之后就想跑,但在她踩下油门之前,副驾驶那边的车门被人打开,紧跟着,韩殊就上车坐在了那里。 她扭头看他,笑得僵硬:「还有什么事吗?」 韩殊看出她的不自在,他眼神透着几分玩味,似笑非笑道:「找个地方谈赔偿。」 「我今天有事,改天吧?」陆眠紧握着方向盘,努力维持笑容。 韩殊没动,余光里瞥见她车里的置物箱。 许是因为方才的撞击,置物箱门是开的,里面一叠纸也歪歪斜斜露出小半。 第3页 他看了一眼,慢悠悠问她:「急着去谈离婚,是吗?」 第2章 他将手里的离婚协议放回了…… 陆眠脑子里轰的一声。 她目光缓慢地从韩殊脸上挪到大敞着的置物箱那里。 文件袋垫在底下,白纸上「离婚协议书」几个字非常显眼。 她立刻伸出手一把将东西塞回置物箱,关上门,语气冷了点,「韩先生,我真的有事。」 韩殊倒也不恼,拿出手机,「手机号和微信给我,车子送修以后你把□□照片发给我,我把钱打给你。」 陆眠抿唇,半分多钟都没说话,最后挤出假笑,「既然是老同学,赔偿就算了。」 「既然是老同学,不是更应该留个联繫方式?」韩殊晲着她,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也急着走,就别浪费时间了。」 陆眠硬着头皮跟他加了个微信并留了电话,就怕他还有心叙旧,她假模假式地看了一眼手錶,「哎呀,我和人有约,真得走了。」 韩殊收起手机,推开车门,下车之前最后撇给她一句话。 「祝你离婚谈得顺利。」 陆眠咬咬牙,踩了油门,心里问候一遍韩殊祖宗,只觉得流年不利。 …… 唯意总部坐落在江城cbd,寸土寸金的地方,唯意实业占了整整一栋写字楼。 温思远创业的第一个办公室是和陆眠租的公寓,五十平,带个洗手间,那时候每一回温思远要和客户还有合作伙伴接视频,陆眠都要拉出一张背景板挡住后面的锅碗瓢盆。 大多数时候陆眠其实不会忆苦思甜,但眼看要离婚了,她看着这栋气派的大楼就来气。 前台看到她,毕恭毕敬地打招唿:「温太太,您来找温总吗?」 陆眠「嗯」了一声,「他在办公室吗?」 「现在应该在开会,您可以上楼等一下。」 陆眠转身款步走向电梯,唇角噙着冷笑。 这王八蛋果然回来了,没给她一通电话一个信息,这他妈的算什么老公。 其实早在最初发现温思远出轨以后,两个人的夫妻关系就名存实亡,尤其在知道他出轨对象的身份以后,陆眠噁心到无以復加,就连看到温思远这个人都会觉得想吐。 他们没有分居胜却似分居,她强迫症严重到温思远拿过的东西她都不想碰,要碰的话都先用酒精喷一下。 温思远有一次看到她这样对待家里的电视遥控器,当时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她打开电视,他才说,不然再买一台电视,大家一人一台看好了。 当时她并没琢磨出他这话什么意思,她闻言只是点头说,行啊。 但是后来温思远并没有真的再买一台电视,他只是再也没有在家看过电视,更没摸过那个遥控器。 陆眠上楼后从温思远的助理那里得知温思远在开会,她先去了洗手间一趟,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之前在车祸中微微凌乱的头髮,又拿出口红补了一点。 她还是想要尽量优雅一点,她在心里又默念一遍台词,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吵架,不能哭,一定要做到比温思远这个渣男更加云淡风轻。 不过就是离婚,没什么大不了的…… 才想到这里,视线已然模煳,她干净仰起脸,深深吸气,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 她想,她不会为温思远再哭了。 在温思远的办公室等待的一个多小时里,陆眠忽然想起一些很久远的事情。 上大学报导的那天,是温思远在s大门口接的她。 之前他们并不认识,温思远是她所就读的土木工程系的学长。 她大一时他就已经大四了,接新生的工作本来轮不到他,是因为人手不够他才被拉去帮忙。 那时陆眠是从小镇来的姑娘,之前十八年里她没有离开过小镇,来到江城这样的大都市,来到s大的第一天,她很有些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一切都新鲜有趣。 温思远也一样,他长相英俊,待人温和有礼,细心又耐心地给她介绍s大,带着她报到,安顿她拿钥匙去宿舍,帮她拿行李…… 陆眠觉得,这个学长好温柔。 时至今日,温思远不再是大学时那个温和的大男孩,但人们对他的评价依然是温柔和儒雅,哪怕他身居高位,对着唯意公司里的保洁阿姨也会微笑。 有时候,陆眠觉得,温思远的温柔好像是一把刀。 之前她失控到极点,歇斯底里地站在家里客厅中,哭喊着拿着抱枕甚至菸灰缸砸向他的时候,他被砸伤,却也只是温声哄她说,眠眠,你冷静点,我们谈一谈。 这让她觉得自己的怒气好像一拳头出去砸在棉花上,怎么都不痛快。 …… 温思远结束会议回到办公室,陆眠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他桌上的文件。 他回头挡住了正跟着他做汇报的秘书,「等下再说吧,我有点事。」 秘书瞥见办公室里的陆眠,闭嘴退了出去。 他抬手轻扯了一下领带,这才缓缓迈步往前,走近陆眠。 「眠眠,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温和而轻快,「正好,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带了礼物,等下拿给你。」 陆眠早就听到身后的动静,她合上手里的文件侧过脸,看着温思远走过来,笑了笑,「你的生日,我要什么礼物?我该送你礼物。」 第4页 温思远在对面坐下来,半个月不见,他看起来还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陆眠想,自己现在看起来应该也不赖,她对这个开场白是满意的。 温思远微微一怔,眼眸亮了下,「你还记得我的生日。」 说实话,他有点受宠若惊。 过去好些年里,他的生日每次都是他们一起过,陆眠也确实每一年都会精心准备礼物给他,但考虑到过去半年多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本来以为她不会再在意这个日子了。 桌上放着个牛皮纸文件袋,被陆眠直接推到了他面前,「嗯,打开吧,你应该会喜欢。」 温思远视线落在文件袋上,却没动。 他心底才升起的一丝丝欢喜好像兜头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对于文件袋里的东西,他已经有所察觉。 「看看吧,」陆眠微笑着,「这么多年了……这是我花心思最多的礼物,别这么不给面子啊。」 温思远唇角的笑意已经难以维持,他抬眼看她,「不然先看看我给你的礼物?对了,我让秘书订你最喜欢的那家旋转餐厅吧,我们……」 陆眠还是笑,只是眼底情绪有些冷了,「温思远,你不会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吧,你在逃避什么呢?」 话说到这一步,温思远不用打开文件袋就能确定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他抬起手,动作缓慢地打开了文件袋,取出里面的东西。 「离婚协议书」几个字格外刺眼。 「你知道我送礼物最讲究实用,我想你现在应该挺需要这个的,」陆眠身子往后,靠住椅背,「离婚以后你找女人更方便,至于你现在那个……」 陆眠甚至不想提那个名字,「你要是想和她结婚也很方便,我很贴心吧?」 温思远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盯着那几个字,一直没有打开离婚协议看条款。 陆眠不得不提醒:「我建议你还是打开看看,丑话说在前头,我没打算净身出户,该我的我不会少要一分,你要是不想给……我们就只能法庭见。」 她又顿了顿,「你出轨的证据我这里很多,而且你是唯意总裁,真闹到法庭上,媒体争相报导,最难看的人不会是我。」 她说完,办公室恢復安静。 温思远久久没说话,他打开离婚协议,却没细细看条款,而是先翻到最后。 签名页的最下面,陆眠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体娟秀,像她这个人外在给人的感觉,他还记得曾经他们宿舍有人评价陆眠其人,说她看起来挺秀气的一个小姑娘,其实是个不得了的犟脾气,并不好惹。 他当然早就知道,她倔强,恪守自己的原则,不愿意吃亏,这些曾经都让他觉得她很可爱。 但正是因为她是这样的一个人,她现在才会坐在这里,拿离婚协议给他。 他合上协议,垂着眼并不看她,「眠眠……」 陆眠直接打断他的话,「如果要商量条款,我可以告诉你,这里面写的是我的底线,不接受协商。」 温思远终于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陆眠很想让自己显得有底气一些,迎视着他。 四目相对,她觉得心底的旧伤口好像又被撕裂了,鲜血淋漓的痛,她掐着自己的掌心,很努力地维持平静淡然的表情。 温思远看着她的眼神非常复杂,他菲薄的唇动了几番,才艰难发出声音,说的却是不相干的事:「我给你带了礼物,你看一看吧,说不定会喜欢。」 陆眠感觉自己的指甲已经嵌到掌心里,有丝丝尖锐的痛,她说:「你想等我上诉吗?你确定如果打官司你妈受得了?」 温思远沉默片刻,唇角动了下,似乎是想要挤出个笑,但是失败了,他将手里的离婚协议放回了桌上,「我不同意离婚。」 「那就是要我上诉了。」陆眠很利索地从椅子上站起,「也不是不行,你等着吧。」 第3章 你是不是贱?…… 温思远带给陆眠的礼物,正是她之前提过的,她买了a货的那款限量包。 之前没找到,他托人辗转从一个名包收藏家手中买到,几经周转才拿到手中。 凌晨从机场离开之后他直接来到公司,这份礼物至今还放在他办公室的休息室里。 以前的陆眠买东西是不会追求品牌的,别说限量款,她甚至不在乎牌子。 上大学的时候,她还时常买地摊货,和卖主砍价。 那会儿s大侧门有一条很热闹的步行街,她时常拉着他去逛,搜罗地摊上的小玩意,带着他喝奶茶,吃关东煮和烤串。 他创业的那一年,因为资金紧缺,穷到不可思议的地步,陆眠大学还没毕业,她做两份兼职,赚的一点钱也都补贴给他。 那年陆眠的生日当天下了雪,他买给她她最喜欢的动漫手办做礼物,但是她却对他发了火,问他为什么要买这么贵的东西。 他哄着她说东西一点也不贵,又一再对她承诺,他会赚到钱,叫她别担心,她却还是生气。 后来半夜他醒来,她不在床上,他最后在阳台找到她,她居然在哭,他心疼地抱紧她,满腔沮丧,只觉得自己无能,让她受苦。 陆眠在他怀里呜咽说:「我知道你是想要让我高兴,但是你知不知道现在省钱多重要啊,创业需要很多钱……你知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就等着看你的结果呢,我们要打他们的脸,让他们知道他们是错的,让他们对你改观……」 第5页 那一晚,她一边哭泣,一边碎碎念,说了很多很多,而温思远一直沉默地抱着她。 那时候他身陷囹圄,她比他更担心他要如何摆脱困境,在全世界都不相信他的时候,只有她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时至今日他都清楚记得,他买给她的那个手办价格,不过是399而已。 现在回头看是有些可笑的,几百块的东西,就让她心疼成那样,可如今几十万的礼物买来,她看都不看一眼。 …… 陆眠情绪不好的时候有个坏毛病,喜欢暴饮暴食。 从唯意总部出来,她开着坏了车头灯的车去找唐舒亦约饭。 唐舒亦挂靠一个室内设计工作室做设计师,接到陆眠的电话时,一张cad图画到一半。 陆眠显然很闲,已经开车到工作室楼下,唐舒亦这工作可以自己把控时间交图,便收拾了东西下楼,两个人就近找了一家海鲜餐厅。 在吃饭之前,陆眠已经将自己去跟温思远谈离婚的事情给唐舒亦讲了一遍。 唐舒亦听完,好半天才问:「他为什么不愿意离婚?」 「天知道。」陆眠一脸憋闷。 两个人被服务员领位在靠窗位置坐下,陆眠一边扫视菜单,一边对唐舒亦道:「今天我请客,你捡贵的点,便宜的就算了,我带的是温思远的副卡。」 唐舒亦:「……」 陆眠非常豪气地点了一大堆餐厅最贵的菜和酒,甚至没考虑自己喜不喜欢,唐舒亦看不下去,赶紧拦她,「好了,咱们两个人,肯定够吃了。」 陆眠这才放过菜单。 服务员走了之后,陆眠眉眼都耷拉下去,「我其实不太想上诉,上诉的话,两家人脸上都没光,我爸妈肯定要被我气死,温思远他妈其实身体也不好……」 陆眠和温思远的婚事,她父母一开始就是不贊成的,原因是他们得知陆眠和温思远在一起的时候正是温思远名声最臭的那段时间。 陆眠毅然决然要嫁给温思远,家里大闹过好几回,架也吵了,她甚至还挨过自己亲妈一巴掌,但还是没回头。 她在不被亲人祝福的情况下和温思远领证,两个人甚至没有办婚礼。 后来温思远创业起家,事业有了起色,甚至可以说是一飞沖天,陆眠才敢带着温思远再回娘家。 温思远带了很多贵重的礼物,并将迟来的彩礼钱补给陆眠父母,陆父陆母虽然谈不上多高兴,但还是勉强接纳了他这个女婿。 温思远做事细緻周到,过去几年每逢节日,或者陆父陆母的生日,大大小小的礼物他就没少过陆家的,他出差也是,无论国内国外,总会优先考虑带给陆父陆母的礼物。每次到了陆家,他态度恭谦有礼,陪陆父下期,帮陆母做家务……时间一长,陆父陆母对他的态度也终于软化。 然后,他就出轨了。 刚发现温思远出轨的那段时间里,陆眠怀疑人生,陷入抑郁,清醒过来之后第一个就想到离婚,她本以为,她父母一定会支持她离婚。 但是陆父陆母说,当初她和温思远结婚,他们是觉得丢人,后来温思远出息了,好歹挽回一些颜面,现在要是再离婚,那这人就又丢回去了,他们不贊成。 陆母还问陆眠,最难的时候你都陪着他过来了,现在日子好了,你要离婚,你觉得划算吗? 温思远出轨的事,知道的人屈指可数,就连温思远那个有心脏病的亲妈都不知道,陆眠就连告状都害怕刺激得人家心脏病发,真是憋屈到死。 陆母劝陆眠算了,只要温思远认错能改,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 温思远来陆家接陆眠,对着岳父岳母低头认错的态度非常诚恳,陆眠被父母劝说一番,带着一腔怨气跟温思远回去了。 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开始排斥温思远的触碰,觉得这个人噁心,甚至看到温思远的笑容都觉得堵得慌,她觉得他不应该笑,他怎么还有脸笑呢? 再后来,她发现,温思远又去见了那个第三者。 当然,对她来说最致命的是,前一段时间,她确定了那个和温思远一直藕断丝连的第三者的身份,这个身份彻彻底底地击溃了她。 她还记得那个晚上,她拿了一把刀子,差点就要捅进温思远的胸口,被温思远牢牢握住,血从他指缝往下流,她问他为什么,偏偏是那个人。 他却还争辩说,不是她想的那样。 凉菜被端上来,但唐舒亦没动筷子,陆眠自己先去夹菜,招唿唐舒亦:「赶紧吃。」 唐舒亦忧心忡忡看着陆眠问:「你有没有告诉你爸妈温思远的那个小三是谁?如果你说了,他们肯定会理解你离婚这个决定。」 「是啊,理解是肯定会理解,」陆眠扯扯唇角,「不过我妈高血压,知道了八成会晕过去,温思远他妈还是心脏病,知道了也能气死,最惨的还不是她们,是我……我,什么病都没有,年轻力壮,还能好好活几十年,就是在知情的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我都能想像,我爸妈肯定会说,她们当初怎么说的来着?所有人都说温思远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我非要相信温思远,非要嫁给他,结果现在打脸了吧?」 唐舒亦沉默下来。 陆眠笑说:「说实话,脸真挺疼的。」 这个晚上,陆眠消沉地暴饮暴食,不光吃多了杂七杂八的海鲜,还混着喝了几种不同的酒,最后胃难受,人也不大清醒。 第6页 唐舒亦也没好到哪里去,被陆眠拉着喝多,一起下楼的时候,两个人都晃晃悠悠。 最后是代驾送陆眠回家。 所谓的家是温思远的房子,二环边上的小别墅,温思远有钱之后他们搬过一次家,最后选定的是这个别墅区,院子里带花园的复式楼,从装潢到家具都是陆眠花了心思的。 陆眠用指纹解锁进门,客厅里灯光大亮,她靠在门口的立柜上往里面瞥了一眼,温思远正闻声走过来。 他洗了澡,身着浴衣,靠近的时候,她闻见他身上的沐浴露味道。 温思远自然也闻见了她身上的酒气,他拧眉:「喝酒了?」 陆眠没答话,慢吞吞地低下头,解开脚上细跟凉鞋的带子。 温思远在她跟前弯身蹲下去,帮她从鞋柜拿出鞋子,又去碰她的脚。 显然是要帮她换鞋。 可他的手指刚刚碰到她的脚她就条件反射似的往后退,「别碰我!」 温思远的手在半空顿了下。 陆眠靠住了门板,定定地盯着他看。 好一阵都没人动,也没人说话,陆眠忽然笑起来,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温思远。」 温思远还半蹲在地上,仰起脸看她,她还是吃吃地笑,「温思远,你说你这人……你是不是贱?几年前人家小姑娘粘着你,死皮赖脸想跟着你的时候,你非要说不喜欢人家,非要跟我在一起,人家害得你身败名裂,差一点众叛亲离……现在,你又想要人家了,哎,她就没跟你聊聊以后啊,真想一辈子做你没名没分的情妇?还是个第三者,第三者……」 温思远默了几秒,柔声说:「眠眠,你醉了,早点休息吧。」 他站起身,手抬了下,似乎是想扶她,但在半空顿了几秒又收回去,「你先去卧室,我给你沖蜂蜜水。」 陆眠没动,直勾勾地盯着男人往厨房去的背影,视线有些朦胧。 温思远对她,其实没太变过。 以前每一次她喝多了酒,他也总是陪着她,给她沖蜂蜜水,温柔哄她入睡。 有一次她不省人事地吐在自己和他的衣服上,他不嫌脏地先帮她换衣服清洗,然后才收拾他自己身上的秽物。 第二天她醒来想起,很不好意思地跟他道歉,那时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髮,软声道:「我们是夫妻,照顾你是我的义务,没必要说对不起。」 顿了顿,又说:「不过,以后还是不要喝那么多酒了,伤身。」 那时候她就想,她的温思远真是好温柔啊。 第4章 「我没有喜欢她,除了你,…… 温思远人很温柔,这是大家公认的。 陆眠入校时,温思远已经是在学院里有些知名度的学长了,原因一是脸,二是他曾经做过院学生会会长,三则是人格魅力,对于身边所有人,他都相当照顾,而且他沉着稳重,让大家都觉得很可靠。 这种人物在学校里不会少了追求者,那时候的温思远就很讨女生喜欢,陆眠同寝室还曾有个他的追求者,那是很热情很高调的一个姑娘,曾经做出当众送温思远红玫瑰这样的事儿。 陆眠当时也将这事儿当八卦听,大家都说,温思远拒绝花的时候都特别有风度,对姑娘微笑着说花很漂亮,衬美人更合适,配他就浪费了。 陆眠问,后来呢? 后来姑娘没有继续追温思远了,大家都猜想,温思远一定是私下同姑娘见面,保全姑娘面子的情况下彻底绝了姑娘这份心思。 陆眠觉得,温思远在情场段位一定不低,但她也并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前女友之类,旁人都道,他眼光一定很高,陆眠深以为然。 红玫瑰事件过去一个多月后,陆眠被温思远约出去,那一晚,他拿到她一直想要去的livehouse门票,陆眠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到底是对本能妥协,先抛却杂念享受音乐现场带来的震撼。 演出现场火爆,结束已经是凌晨,回s大的公交车和地铁全都停运,他们一人扫一辆共享单车,以龟速骑回去。 凌晨的郊区街道人和车都很少,冷清而安静,两个人骑着单车的影子被街灯拖了很长很长。 温思远就在那个时候忽然开口,问起陆眠那个曾经追过他并送红玫瑰的舍友,他问她:「你和她的关系怎么样?」 这个问题来的莫名其妙,陆眠一头雾水回:「还可以吧,怎么了?」 温思远安静片刻,才又开口:「你们是好朋友吗?」 好朋友倒也谈不上,不过这样回答陆眠觉得又不太好听,她说:「我们宿舍关系都还不错。」 温思远就不说话了。 倒是陆眠先忍不住,「你是拒绝她后悔了吗,是不是需要我帮忙?」 温思远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没有。」 陆眠更加困惑,脑中暗暗做各种猜想。 温思远骑着单车,目视前方,又开口:「我是怕她的事情会影响到我。」 陆眠问:「会影响到学长什么事啊,你不是已经拒绝她了吗?」 「影响我追女孩子。」 陆眠愣了下,是有点惊讶的。 还没听说温思远追求过什么女孩子,她没想到,她居然会从当事人这里听到一手八卦,压抑着兴奋问:「你要追谁,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是有点关系,」温思远顿了下,又瞥她一眼,「那个女孩子是她的舍友。」 第7页 陆眠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点什么。 她默不作声地蹬单车踏板,脑中混乱地想,一个宿舍住四个人,她们宿舍另外两个姑娘是不认识温思远的,不过她们不认识温思远,不代表温思远不认识她们,也有那种远远看一眼就一见钟情想要靠近的…… 好久,她干巴巴地问温思远:「那应该也是我的舍友了,你是想要我帮你追吗?」 气氛已然有些微妙。 温思远笑了笑,「那太好了,你能一步帮到位吗?」 陆眠握着单车方向把手的手指越来越紧,掌心渗出汗水,心也跳得很快很快。 温思远这句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如果是的话,要怎么回答? 她之前还没想过温思远喜欢她这个可能,她神经都紧绷起来,又怕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庸人自扰,脑中无数声音作怪,完全没法集中精力,直到温思远声音急促地喊她小心,她大梦初醒一般抬眼,看到前面驶来的一辆车。 把手在手中仓促一转,因为掌心的汗意而打了滑,陆眠最后拐去路旁绿化带,狼狈地摔在草坪上。 温思远很快就过来了,在路边停车然后跑过来扶她,「摔到哪里了,有没有受伤?」 陆眠灰头土脸,只觉得丢人,眼圈都红了,咬着嘴唇摇头。 她不好意思说,屁股还摔得挺疼的,沉默着站起身拍裤子上的土。 温思远上下打量着她,「真的没有受伤?」 「没有。」陆眠声音很小。 他觉得她心情好像不太好,问她:「被我吓到了,是不是?」 陆眠愣了下,她脑子被摔跤和丢人占据,这时候才想起之前的对话。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几秒后,温思远问:「讨厌我吗?」 陆眠赶紧摇摇头。 她觉得没有人会讨厌温思远这样一个人,在她眼里,他近乎完美。 温思远似乎是松了口气,又问:「那还帮不帮我?」 陆眠脑海又成了一锅粥,之前这一段暗示不容得她不多想,但他又没有明确说出口,她迟疑片刻,小声问:「你说想追的,我们宿舍的女孩子,是指……」 「你。」 这下,温思远很直白地说了出来。 陆眠石化似的站在原地。 温思远仔细观察她神色,街灯光线下看她的耳廓慢慢染上一片红,他唇角轻牵,「很晚了,我们先回学校吧。」 …… 陆眠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梦到些这么久远的事。 早晨睁眼后,宿醉的头痛袭来,她揉着太阳穴,视线晃了晃,判断出自己是在客卧。 对了,头天晚上,她直接就进了客卧并锁上门,温思远大概是在主卧休息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主卧那张床,因为噁心。 起床后出门洗漱,整个房间很安静,温思远大概已经走了,陆眠在途径客厅沙发时,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个很大的礼品盒,上面贴了一张便签。 她坐在沙发上拿起便签,上面是温思远的字迹: 「记得喝蜂蜜水,礼物希望你喜欢。」 她冷笑着,直接将便签揉了一团,扔在地上,犹不解气,还踩了几脚。 礼品盒打开之后,她看到里面是和她那个a货一模一样的包包,她将盖子合了回去,靠在沙发上,眼圈慢慢泛红,又深深唿吸,努力将眼泪忍回去。 礼品盒旁边放着一个保温杯,她盯着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去碰。 …… 陆眠的新卡宴尾灯坏掉了一个,车屁股还被剐蹭出一道痕。 这是她今天要出门的时候才发现的,显而易见,原因是昨天那场车祸。 她开着车去了4s店,两个店员绕着车鑑定一番,初步估计了一下维修费用,问她保险公司那边怎么说。 车是温思远买给她的,车险当然有,然而,她根本没联繫过保险公司,直接和店员说:「我不用保险,需要多少钱,我刷卡,你们修就是了。」 店员都对她这种豪横的行为感到困惑,不过顾客就是上帝,他们还是按照规矩给她报价。 陆眠拿出温思远的副卡刷了卡,又问修理需要多久。 原装车灯需要从国外的厂子里发过来,店员告诉她,至少得半个月。 那就是半个月没车了。 从4s店出来,陆眠正觉得自己祸不单行之际,又接到个电话。 屏幕上显示的是温思远的名字,这导致她接起电话也没什么好口气:「如果不是谈离婚,那就别说话了。」 那边静了几秒,温思远在沉默过后语气却还是柔和的:「眠眠,我妈想我今天带你回家吃晚饭。」 陆眠闻言,攥着手机的手指一下子收紧。 温思远的母亲叫余玲,那是个相当脆弱的母亲,之前她和温思远闹离婚的那一回,没闹出结果,也没敢让余玲知道,因为余玲有严重的心脏病。 温思远是单亲,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余玲一个人带大他并不容易,几年前温思远出事的那一回,险些要了余玲的性命,陆眠还记得当时余玲病发被送进手术室里,她陪着温思远守在外面,看着温思远抖着手签病危通知书。 余玲其实对她很好,正是因为很好,在和温思远离婚的这事儿上,她曾经也顾念过余玲的情面。 不过现在就是天王老子也没有情面让她不离婚了。 第8页 就算余玲有心脏病,她也没办法继续粉饰太平,她冷淡地告诉温思远:「我不去了,毕竟很快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这个回答让电话那头又沉默下来。 陆眠继续问:「你还是确定不接受协议离婚吗?」 「眠眠,」温思远开口,又顿了下,话似乎说得有点吃力:「我的毛病我会改,不能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吗?」 天气炎热,陆眠站在郊区马路边的树荫下,脚尖踢了一下地面,「这话听着好耳熟,你上次不也是这么说的?」 温思远不说话。 「你说说你……」她忍不住又开始尖酸刻薄起来:「你喜欢人家小姑娘你就直说呗,这都几年了,一直和她不清不楚的,现在我不拦着你了,我就拿钱走人都不行么?还是温总非要这么抠门,我陪你几年,换不来这些钱?就是去女票也得付钱吧……」 「眠眠,」温思远终于开口打断她的话,「别说这种话。」 陆眠笑了:「什么话?」 「你陪我这几年不是钱能衡量的,我不接受离婚也不是捨不得钱。」 这下,换成陆眠不说话了。 不是捨不得钱,那是为什么呢?她很想问,但她又觉得问了也白问,她已经受够了再听他的谎言。 但是,温思远自己却又开口,嗓音低沉:「我没有喜欢她,除了你,我没有喜欢任何人。」 陆眠没说话,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第5章 分居是必然为之的第一步。…… 陆眠打车去了市中心的高奢店,开启买买买模式,当然,用的还是温思远的副卡。 温思远手里的是黑卡,交易没有上限,她买了香水,衣服,还有包包之类一大堆。 她变换策略,温思远不肯离婚,她只能逼他离婚,首先就是让他在经济上受不了她这个败家女。 但是买买买其实也很辛苦,大半天过去,她拎着一大堆购物袋,坐在商场楼下的咖啡厅,开始发愁要怎么回去。 一想到回去,她又福至心灵般,想出新的败家点子——和温思远共处一室她实在睡不好,不如用他的钱再买一套房子,她自己住,想着就非常爽歪歪。 作为一个行动派,她当即拿出手机,开始看房子。 她看得专注,所以,当面前的桌子第三次被叩响之际,她才恍然抬眼。 男人长身玉立,站在桌旁,微倾身,手从桌面收回,才道:「好巧。」 陆眠眼角抽了下,真是邪门了,是韩殊。 几年前刚上大学的时候,她第一次来江城,做梦都想在这座城市偶遇他,但怎么也遇不到,如今居然隔天就再见到。 她是不信缘分的,只能归于巧合,她挤出个笑:「确实……挺巧的,你也来喝咖啡啊?」 韩殊自作主张,直接在她对面坐下了,「你的车有开去修理吗?」 陆眠非常不喜欢他这种自作主张,不过她将吐槽的话藏心里,保持礼貌和他说:「已经送修了。」 「□□带了吗?」 她并不想和这人再有纠缠,摇头道:「没带,也没多少钱,你不用在意的。」 韩殊挑眉,「撞了车当然要赔偿,你方便回头拍□□照片发给我么?」 陆眠实在被磨得没脾气,只能点头,「好吧,我回家找找。」 韩殊视线扫一圈她身边的大堆购物袋,问:「那你现在没车,怎么回去?」 「打车就可以了。」 「我送你。」 陆眠默了几秒,「不用了。」 「是我害得你没车用,当然要负责。」韩殊语气理所当然,并直接问:「是再坐一会儿还是现在就走?」 陆眠快要维持不住她的好教养,她觉得韩殊这个人,还真是一点没变。 高中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坐在她后座幼稚地抓她辫子,在逼她炸毛的边缘疯狂试探,现在好像还是一样。 但是她不再是高中那个陆眠了,她脑中电光火石,几秒后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太好了,我买了这些东西,正打算去阳镇看看我爸妈呢,长途,还是去那种穷乡僻壤,约车也不好约。」 韩殊正转着车钥匙的手确实是顿了一下,不过很快,他也笑了下:「那就走吧。」 阳镇是陆眠老家,也是他们相识的地方,非常小的镇子,距离江城有三十多公里车程。 韩殊帮忙拎了几个大的购物袋,两个人从咖啡厅出来时,陆眠已经开始后悔了。 这一招好像不行,他看样子是真的要送她,可她没打算去阳镇。 她家早从阳镇搬到江城来了,温思远刚发达那会儿就特意给二老在江城买了房子,现在她去阳镇见鬼啊。 她磨磨蹭蹭地跟着韩殊往停车场走,他还回头问:「怎么走那么慢,是不是东西太重了?都给我吧。」 陆眠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欲哭无泪地摇头,「不是……我,我身体忽然有点不舒服,还是不去阳镇了吧。」 「那去医院?」韩殊无缝衔接。 看她小脸垮下来,他菲薄的唇勾起一抹浅弧,停了步子,「上车吧。」 陆眠站在黑色劳斯莱斯车门外继续磨蹭,她觉得自己快要维持不住好演技。 眼看男人将她几个购物袋往车后座放,她终是忍不住出声:「那个……韩殊,其实,我想起我还要去找朋友,我还是自己打车吧,不然朋友看到会误会。」 第9页 韩殊将手中最后一个纸袋放在后座,直起身睨着她,忽然之间开口,以一种极其笃定的语气道:「陆眠,你很排斥我。」 陆眠拎着购物袋的手紧了下,还是装不下去了,「我是觉得我和你不应该再见面或者联繫。」 天色渐晚,停车场人不多,这一隅就更安静。 韩殊表情平静:「原因。」 陆眠低下头,逃避男人的目光,隔了几秒才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 韩殊靠住车身,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发沉,「过去了是你单方面说的,在我这里,过,不,去。」 最后几个字,他一字一顿的,说得有点狠。 这一瞬,陆眠觉得他又好像高中那个少年,偶尔会带上一股子痞气。 非常社会。 她的心被这他最后几个字撞得颤了颤,最后,她索性直接转身,快步朝着停车场外面逃走了。 韩殊看着远去的那个纤细背影,磨了磨牙,冷嗤一声:「胆小鬼。」 …… 温思远下班后还是独自一人开车去看余玲。 余玲做一大桌菜,没见陆眠来,不免有些失望,问温思远陆眠在忙什么,为什么不来。 温思远想起下午自己手机平均十几分钟就来一条的刷卡信息,回答余玲:「她和朋友提前有约,好像是去购物了。」 余玲倒没不高兴,招唿温思远吃饭,又说:「你别光顾着忙工作,有时间也多陪陪眠眠,她想购物你就跟她一起,自己买东西跟你买给她可不一样。」 温思远有些走神,隔了几秒才「嗯」了一声。 他不是没有给陆眠买东西,只是他买来她看都不看。 余玲又说:「现在日子好了,你更要对眠眠好一点,当初要不是她站在你这边……」 温思远走神,听得含含混混,直到余玲问他:「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他愣了下。 余玲皱眉说:「我问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温思远手中筷子也停了,「妈,我们都还年轻。」 「你们是年轻不着急,可我呢?」余玲脸色不好看,「你也知道我这身体……有今天没明天的。」 温思远只觉得头疼,「我会和眠眠商量。」 「我知道她陪着你一路走过来也不容易,但别的事可以由着她,孩子的事情,你们就当照顾我这个老婆子,我现在也没别的念想了。」 温思远勉强扯出个笑,给余玲夹菜,「您别操心了,我和眠眠谈。」 …… 和韩殊的见面,虽然让陆眠不安,但并没有困扰她很久,毕竟现在她的生活里,首要任务是离婚。 回家后她躲进客卧又是一个晚上过去,第二天早晨做出决定—— 分居是必然为之的第一步。 买房子势在必行,她洗漱后推开门去厨房觅食,还拿着手机打算继续看房子。 不过走到厨房门口,她却是一愣。 温思远缠着围裙站在厨房里,见她过来,他温声开口:「起来了?我煮了南瓜粥。」 陆眠喜欢吃南瓜粥,温思远这示好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然而,陆眠就跟没听见这话似的,她直接绕过他走到冰箱跟前,打开冰箱看里面还有什么。 家里的保姆会定时补充东西进去,她很快就从冰箱里拿了吐司面包和牛奶出来。 温思远已经盛好两碗粥,端到了一墙之隔的餐厅桌上,抬眼看到陆眠将牛奶倒进电热杯打算热,他迟疑了下,还是走过来说:「过来喝粥吧,我也有事想和你说。」 陆眠将电热杯电源打开,没回头看他,只反问:「是谈离婚吗?除了这个没得谈。」 温思远站在餐桌旁,手慢慢攥成拳,过了一阵才道:「眠眠,我说过了,我不会答应离婚,以后让你不高兴的事我不会再做,我们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好吗?」 陆眠一直背对着他,她垂着眼,盯着电热杯的温度显示器,没什么表情地回答:「不好,现在只有离婚能让我高兴。」 温思远沉默下来。 「男人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我早该明白的,」她唇角扯起冷冷的弧,「从你第一次和她……你知道我噁心,你明明知道。」 算下来已经有数月,打从温思远出轨的事情被她发现之后,闹离婚不成,她一时被自己父母劝过,思绪混沌地考虑原谅是否可行,但她的身体更诚实,一旦他靠近,她就犯噁心。 到底还是不甘心,最难的时候陪着他挺过来了,富贵时却不能相守,就为这点不甘心,让这段婚姻不冷不热地继续,苟延残喘至今,她心里的坎儿还没过去,就发现他又去见那女人。 她鼻尖发涩,死死咬住嘴唇,半晌又笑了下,「而且,你偏偏找她……我是不是应该夸你专一?你知不知道你哪怕找小三找到别的女人身上都没她能打我的脸?」 电热杯嘀嘀嘀响起,随后自动断电,她将杯子从底座上拿下来,再转身时,情绪完全敛藏起来,平静地看向温思远,「你要是还有点良心,看在这几年的情分上,利索一点签离婚协议,大家都能体面一点。」 温思远默了几秒,话锋却突兀地一转:「昨天,我妈做很多你喜欢的菜,但你没去,她很失望。」 陆眠没有反应,他深深看着她,「她希望我们尽快要个孩子,我也是这么想的,眠眠,有了孩子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第10页 第6章 温思远,你哪里配让我给你…… 类似的话,陆眠不是没有听过。 结婚三年了,老人都在催促,之前温思远出轨,她跑回娘家,就连母亲都对她说,应该要个孩子。 有了孩子,男人就不一样了,看在孩子面上,也会花更多心思在这个家里,在自己的老婆身上,给自己生孩子的女人怎么可能和外面的莺莺燕燕一样呢——这是陆母曾经的原话。 陆眠心里怎么可能认同这种歪理,如今有了孩子还在外面乱搞的男人简直不要太多。 但陆母是个非常传统的女人,她深知和自己母亲讨论这些没结果,当时她只是沉默。 后来被温思远接回来,陆母还问过她几回要孩子的事情,她随便地搪塞着,心底却清楚得很,从第一次知道温思远在外面有女人开始,她就再没让他碰过。 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亲妈的脑迴路,陆眠实在无力吐槽,但是温思远也说出这样的话,她怀疑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她非常难以置信地问温思远:「你有病?」 温思远似乎已经对她的冷言冷语有了免疫力,他面不改色道:「之前你妈也曾打电话给我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有了孩子两边的老人都会很高兴,而且……」 他顿了顿,「其实你一直在家,如果有个孩子陪着你,或许你的生活会充实一些。」 其实,他是想,有了孩子,或许就能绑住她。 陆眠对他的排斥,表现得太过明显。 以前她很爱和他聊天,有事没事找他说话,但现在她几乎不用正眼看他,话也很少。已经足有半年多了,别说上床,就连拥抱,亲吻……甚至牵手,他们都没有过。 有时她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什么脏东西似的,但半年前其实还不是的,半年前,她会在每天他上班之前为他系领带,等他下班回来,她也会慰劳似的在门口主动抱他,亲吻他的唇,还会用很甜腻声音喊他老公。 他确实天真地幻想,有了孩子一切都会不一样,他会克制自己,这个家会像从前一样柔软温暖,下班回来看到她的脸,感受到她的体温,好像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然而,陆眠闻言,却愣住了。 几秒后,她唇角绽出冷笑:「温思远,你他妈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嫌我呆在家太闲?」 她一直想要努力保持风度,不愿再撕破脸皮,但是温思远这话,让她无法自控地被愤怒再次席捲。 温思远当年出事时,她正好大四,她当时明明已经拿到江城一家知名设计公司的offer了,是她放弃了。 温思远转行去创业,缺钱缺人缺设备,只有难缠的客户和不好取悦的投资商,她陪着他对付这些人,在酒桌上被人揩过油,也在深夜里加班加点地自学ui,好帮他做网页。 唯意的成功是个奇蹟,正赶上政策扶持,一飞沖天,很快唯意就有了像模像样的团队。 去年夏天,唯意的註册用户破了三亿大关,发展势头很好,温思远对陆眠提出,她可以不用再围着他和唯意转,他说希望她能做一些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陆眠首先想休息,她时常熬夜陪他工作,觉得自己快成黄脸婆,她从唯意的一线退了下来,休息的同时计划着自己的未来,她要重拾自己的专业,去做室内设计,但是因为荒废太久,一定得先充电,重新熟悉那些软体…… 没等她为自己做好未来的职业规划,温思远就出轨了。 后来,她几乎忘了,她曾经是多么想要做一个设计师,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出轨的丈夫和那个小三,以及以后要怎么办,离婚还是不离婚……这些问题,占据了她的生活,成了她的全部。 温思远皱起眉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陆眠手中的牛奶杯重重磕在桌面上,有一些牛奶溅了出来,她没有理会,还是盯着温思远,「你觉得我要离婚是闲的,当我吃饱了撑的胡思乱想找事?你是不是觉得给我找点事做我就不会想离婚了?」 温思远唇线抿得很紧,陆眠周身散发出的攻击性太强,他本想缓和他们的关系,并没打算吵架。 男人不说话,陆眠却气得就连指尖都开始发抖。 「如果不是跟着你创业,我现在应该已经从设计助理熬成设计师,」她语气生硬,「三年……我他妈的浪费了三年的时间,我跟你这种人渣结婚,我……我当初就是没脑子,相信你这种人,别人都不信你,就我这个蠢货……」 她嘴唇哆嗦,脸色惨白,酸胀的眼底却充血一般泛红,手也攥得紧紧的,就连肩头都开始轻颤。 温思远心底被锥刺一般,他嘴唇动了下,几秒后再次迈步,靠近她,「眠眠,你冷静一点,不要生气了,对身体不好……我们不要提过去的事了好吗?」 他的口气还是温柔的,带着轻哄的味道。 她却什么都感受不到,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空壳,包裹着快要溢出来的,翻天覆地的悔恨。 她眼帘慢慢垂下去,在温思远只有一步之遥时,忽然又端起了流理台上那杯牛奶,直接往他脸上泼过去。 温思远闪避不及,脸上一热,液体滴滴答答地顺着下颌线滴落在衣服上,一片狼藉。 牛奶的温度不能算很高,但他还是感到一种灼烧的痛。 第11页 他沉默地抬起手擦脸。 陆眠咬牙切齿道:「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温思远,你哪里配让我给你生孩子?我看到你就觉得噁心想吐,你觉得我会让你这种骯脏的东西给我的孩子做父亲?你少做白日梦了!」 温思远的手在听到这话时顿了下。 他的面色也是煞白的,轻垂着眼帘,没有看陆眠。 陆眠无法从他眼中看到自己,但大概也能想像得到自己此刻狰狞扭曲的模样,妥妥就是那种男人不爱自己了,还歇斯底里的怨妇,她再次觉得这一切都令她取法容忍,一把推开温思远,转身从厨房离开。 不知道过去多久,温思远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外面的门被重重关上了。 餐桌上的粥冒着最后一丝恹恹的热气,这是他做给她的,但她已经走了。 …… 陆眠骂温思远是「骯脏的东西」,骂出来,她自己其实也并没有很好受。 他是脏东西,只能证明她瞎。 三年前,大半个s大的人都在说她瞎,她不屑一顾,如今是温思远实力证明她确实瞎。 曾经在s大,温思远是无限风光的人物,他做过学生会会长,品学兼优,是老师眼中的红人,并且他英俊,对陆眠专情,那时很多女生都羡慕陆眠。 温思远家庭背景一般,毕业后他做了留校和在职考研的计划,成了s大的一名辅导员。 他是在做辅导员的第二年出事的,出事以后,s大的校园论坛很快被骂他的人占据了,好名声被摧毁不过是瞬息之间。 现在的网络用语中,有一个词可以概括温思远那时候的生活,那就是「社会性死亡」。 温思远「死」得相当彻底,工作丢了,昔日里的好兄弟都避着他,以前看好他的老师看他的眼神也很复杂,那些喜欢他的小女生,凑在一起在背地里说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温思远这人真噁心。 只有陆眠,她没有躲他,她在那个时候做出和他结婚的决定。 那一年,她大三。 婚是陆眠求的,她用自己做兼职的钱买了对戒,几百块的那种便宜戒指,她怀抱着一种近乎悲壮献身的澎湃心情去找温思远。 那段日子温思远总是借酒消愁,她从酒吧里将他拖出来。 是个冬天的夜晚,天气很冷,她没戴手套,手指被冻得发红,拿着装了对戒的锦盒,一开口说话全是白气:「温思远,就算全世界都不信你,我也相信你,我们结婚吧。」 街灯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在心底为自己的表现点赞,虽然很紧张,但她还是完成了这个求婚——要知道,在这之前,她还有些自己的保守和矜持,总觉得求婚是男人该做的事。 但如今回想,陆眠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好像一个傻逼。 那个晚上的后来,温思远抱着她,承诺说会振作起来,说不会让她跟着他吃苦,说会给她幸福……回头看,全是放屁。 她居然信了,感动到流眼泪。 她被过去的愚蠢的自己气到,从小区出去打上车,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司机问她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但很快她做出决定,让司机开车去市中心的一个新楼盘。 路上她发了微信给唐舒亦:我要买房子。 唐舒亦很快回:买买买,记得一定要用温思远的钱买,对了,你打算买哪个小区的?我们小区这附近最近有新开盘的楼盘呢,学区房,一平三万,不过很难摇到号,我们同事摇好几次都是陪跑。 陆眠:我不摇号。 唐舒亦:不摇号很难买到吧。 陆眠:我昨天看过了,依水云居的跃层,现房,不用摇号。 唐舒亦:!!!是那个号称江城最贵的依水云居吗?! 唐舒亦:依水云居不用摇号是因为它一平米要六万多,普通人买不起,而且跃层都是精装修,更贵! 陆眠面无表情地回覆:对,我就是看上它贵。 第7章 他致力于让她和他一起罪大…… 唐舒亦火速杀到依水云居的售楼中心,年轻的女售楼顾问正在大厅给陆眠看户型图。 唐舒亦凑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挨着陆眠,看售楼小姐平板电脑屏幕上的图,好傢伙,陆眠正在看的这户型,一百三十平,加上二楼两百多平了。 这是跃层的现房里最大的户型,陆眠反覆看了看户型图和实拍照片,问售楼顾问现在能不能实地看房。 售楼顾问回答可以,立刻就打电话安排车过来接人。 唐舒亦扯了扯陆眠的裙子,小声嘀咕:「你不会是真要买吧?」 陆眠将自己衣服从她手指里扯回来,不动声色道:「不然呢。」 「这房子恐怕得一千万啊!」唐舒亦说。 陆眠拍了下自己的手包,「我出门的时候,把温思远的卡拿来了。」 依水云居的现房交易只接受现金,甚至不接受按揭,这是她之前电话谘询的时候就知道的,今天早上,温思远在厨房发怔的空儿里,她去主卧床头柜拿出了温思远的卡。 温思远大部分资产是无形的,比如股权,债券,基金之类……不过他手头并非没有现钱,这张卡里就是他偶尔用于现金周转的储备金。 这些当然都是温思远告诉她的,他还告诉她密码是她的生日,说她要是想用钱可以随时拿,他说的时候肯定不会猜想到,陆眠会偷偷拿这张卡买房子。 第12页 陆眠带着唐舒亦,跟售楼小姐还有司机一起去了依水云居三期,实地看了六套大跃层,全都是精装修,有后现代风格的,也有典雅风的,还有一套直接是金碧辉煌宛如宫殿的。 陆眠拍了一些照片,坐车回售楼部的路上,还在和唐舒亦讨论哪一套好。 售楼小姐判断陆眠购买意向非常强烈,对陆眠就特别热情。 这个价位的现房,想要卖出去,要做的是长线工作,售楼小姐在下车之后殷勤地邀请陆眠和唐舒亦一起去售楼部的餐厅吃饭,想要继续聊聊这房子。 结果,陆眠说:「我们就不去了。」 售楼小姐正失望之极,陆眠又开口:「我就要八号楼十六层这套吧。」 唐舒亦都惊了,赶紧拉陆眠:「你真的要今天买?」 陆眠「嗯」了一声,非常平静地问售楼小姐:「请问哪里交钱签合同?还有产权相关的……」 唐舒亦赶紧喊她:「眠眠,你要不要先冷静一下?」 唐舒亦觉得,就算是为了气死温思远,这也太夸张了。 陆眠口中那套房子,之前售楼小姐报价,整整九百九十九万。 陆眠看了唐舒亦一眼,「我挺冷静的。」 唐舒亦敏感觉察,今天的陆眠心情非常糟糕。 唐舒亦拦不住发疯的陆眠,两个人被一脸喜色的售楼小姐带着往办公室走。 售楼小姐非常开心,几乎忘形,在前面领路时步伐很快,拐弯之后险些撞到个人,一抬眼就愣了下,赶紧低头尊敬地叫了一声:「韩先生。」 韩殊微微蹙眉,斥责的话快要出口,却在看到陆眠的瞬间咽了下去。 陆眠也有点怔,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他。 上一回两人分开时气氛并不愉快,不过,韩殊好似浑然不在意,微微挑眉,问她:「来看房子?」 语气非常熟稔,唐舒亦不由得好奇打量这人。 男人长相俊美,目光笔直地落在陆眠的脸上,眼底隐隐透着一丝笑意。 陆眠有些不自在,「嗯」了一声,又说:「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售楼部,谁想买房子都可以来。」韩殊语气淡淡,问售楼小姐:「是要签新单了?」 「你们认识啊,」售楼小姐插话道:「真是太巧了,韩先生,陆小姐是我的客户,正要签合同。」 韩殊说:「那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们经理,一起去办公室吧。」 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人来,不过陆眠心思不在这里,她心情不好,只想着赶紧花大钱让温思远肉疼,逼他同意离婚,她沉默地走在韩殊和售楼小姐的后面,唐舒亦凑近她,压低声问:「那个大帅比你认识?什么人啊?」 什么「大帅比」……陆眠心里吐槽,但还是小声告诉唐舒亦:「是高中时的同学。」 唐舒亦先「哦」了一声,旋即想起什么,又问:「高中同学?我记得你高中时是不是有个男朋友,你说很帅的,大学还等他呢……是不是他啊?」 陆眠脸一热,心虚地往前看了一眼,还好,韩殊根本没听见,她对唐舒亦摇头:「别说了,不是的。」 她和韩殊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 高中时她是乖乖女,早恋这种事在她看来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不过韩殊和她不同,转学到她们班里那半年,他致力于让她和他一起罪大恶极。 …… 售楼部经理的办公室很大,陆眠和唐舒亦被安顿在办公桌这边的大班椅上,而韩殊则熟门熟路地直接坐在了侧面的大沙发上。 他随手拿了茶几上的楼盘宣传图册翻,告诉售楼小姐:「你们先招待陆小姐。」 售楼小姐忙不迭地端来咖啡给几人,又去喊售楼部经理过来,取合同给陆眠看。 陆眠很谨慎,将合同拍照发给认识的律师,半个多小时之后,确定合同没问题,才拿出卡。 然而,不能刷卡。 这种大额交易是没法通过pos机完成的,需要登录网页银行,在线转帐。 之前买房的事情都是温思远处理,陆眠确实是才知道还有这个讲究,她听完就有些懵逼。 唐舒亦在旁边提醒她:「登录网页银行,好像得持卡人手机接收验证码才行吧?」 这是句废话,陆眠当然知道。 这表示,在她买房之前,温思远就会知道她要买房。 她想要偷偷干大事,先斩后奏气死温思远的计划,眼看是要流产。 售楼小姐已经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开机并推到她面前,她面色紧绷,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拿着卡开始登陆网页银行。 骑虎难下,陆眠满脑子都是这四个字,她操作一番,网页显示「请输入手机接收到的验证码」,她拿起手机给温思远打了个电话。 办公室很安静,售楼小姐眼神殷切地盯着陆眠,唐舒亦也看着陆眠,陆眠顿时觉得压力山大,扭头想要逃避,却对上不远处沙发上男人的目光。 韩殊也盯着她…… 如果这房今天买不了,她这脸就丢大了。 她心虚地垂眼,手指揪着自己裙子上的一点流苏,耳边彩铃过后,那头传来温思远略有些意外的声音:「眠眠?」 她硬着头皮说:「验证码。」 那边安静几秒,她听见温思远似乎在按手机。 片刻后,温思远问:「你在登陆网页银行?」 第13页 她光「嗯」了一声。 温思远不得不再问:「是要做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你告诉我验证码就行了。」她口气不太好,手指快将裙子上的流苏扯下来。 温思远默了几秒才道:「你说要离婚,现在又登陆网页银行……」 「你说过这卡我可以随时拿来用的。」她打断他的话,脑子是空的,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现在她只能感觉到韩殊紧锁在她身上的目光,她满脑子都是不能丢这个脸,她今天必须得把这房子买了。 温思远顿了下,「我不是不让你动卡里的钱,只是想问你用钱要做什么?」 陆眠顶着几道目光,如芒刺背,继续硬着语气道:「这你管不着,反正,我要用钱,你赶紧把验证码告诉我。」 「一般交易你会用我的副卡,需要现金,而且是大额转帐才会用到网页银行,眠眠……」温思远语气发沉:「你是要买房子对不对?」 被他一语说中,陆眠觉得有点没面子,没出声。 「你喜欢房子,我可以买给你,但是,如果你是为了要和我分居而买房子,我不会允许你买。」 陆眠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满脑子都是完蛋了,要丢大脸了,还是在韩殊面前丢脸。 她可以接受在不熟悉的售楼小姐面前丢脸以及在自己的闺蜜唐舒亦面前丢脸,但无法容忍在韩殊面前丢脸,她对温思远说:「如果我非要买呢?」 温思远没说话,她继续道:「我在唯意还有股份,之前分红又投进去了……公司里我也搭了不少钱,算起来还没一套房的数吗?」 陆眠是不想在这里算帐的,毕竟夫妻不和睦明算帐这事儿宣扬出去脸上也没光,但是比起买不了房子,她此刻忽然觉得这都不算什么了,她问温思远:「你不让我花这钱,是想要留给她花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温思远立刻出声:「不是。」 隔了几秒他道:「我没有给她花过一分钱,眠眠,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 「那我买套房都不行?」陆眠反问。 温思远沉默几秒才又开口,语气很低落:「眠眠,如果买房能让你高兴一点,我同意,但是,我不想分居,你能不能……」 「好了,那就别说废话了,把验证码告诉我。」她连多说一句的兴致都没有,口气还是冷冰冰。 温思远又默了两秒,才说:「我给你发过去。」 陆眠挂了电话,温思远果然很快将验证码简讯截图发到了她的微信里。 这通电话,韩殊只听到陆眠的话,得到的信息实在很有限,他淡淡收回目光,重新看起手中的宣传册。 第8章 毕竟当年也是他撩完先跑的…… 陆眠顺利登陆网页银行之后,售楼小姐说,购房付款有两个方案,即先付五十万定金,在产权下来之前再补齐尾款,和一次行付全款两种。 陆眠非常豪横地道:「我付全款。」 如果不一次性付清,天知道下回她还能不能顺利把温思远的卡拿出来败家。 售楼小姐从业几年也没见过几个这么豪横,非要一次性付全款的买家,在陆眠一顿操作勐如虎地在电脑上提交了银行转帐之后,她告诉陆眠又一个噩耗。 「大额转帐非常慢,而且您用的是您爱人的卡,银行应该会打电话给您爱人确认一下,请您稍等一下,这段时间您可以再确认一下合同。」 陆眠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犹死死撑着,她想要闷声干大事的计划彻底泡汤,买了个房,温思远要接两个电话…… 不过,她也在心里想,温思远接到银行电话,听到她一下子刷出去九百九十九万,会是什么表情。 那感觉必定十分酸爽,温思远不是富二代,相反,他成长于一个很普通的家庭,哪怕如今成了别人口中的暴发户,他身上也没养出什么挥霍的习惯来,对于她这样一个随便刷出去一千万的败家娘们儿,他一定受不了。 唐舒亦在旁边幽幽地嘆了一句:「一千万啊,我的天。」 售楼小姐还盯着电脑屏幕,陆眠的神经依旧绷得有些紧,目光虽然在合同上,但脑子里还是混乱地猜想,银行打电话给温思远,那他会不会否认交易来阻拦她买房?那毕竟是一千万啊。 没几分钟,办公室里又进来个中年男人,态度谄媚地去和韩殊打招唿,陆眠偷偷瞄过去一眼。 售楼小姐也凑过去了,看样子,中年男人是依水云居的售楼部经理。 几个人在聊什么四期工程,陆眠这会儿注意力涣散,等回神的时候,发现那几个人都出去了。 唐舒亦玩了会儿手机,抬眼就看到陆眠直勾勾地看着门口,她伸手戳戳陆眠,「人都走了,还看?」 陆眠立刻收回视线,「别瞎说。」 唐舒亦哈哈一笑,「看到帅哥谁不想多看两眼,何况还是那样的极品,你这个反应,倒像是心虚,不光是冲着人家帅看的。」 陆眠板起脸,「我觉得他一点也不帅。」 唐舒亦:「果真心虚,睁眼说瞎话都来了。」 陆眠憋憋屈屈道:「少胡扯。」 她别开视线,心里一阵烦躁。 韩殊走的时候也没和她说一声,她想,这人挺没礼貌的,好歹是老同学呢。 她对自己包容度非常高,她可以躲着他,不想理他,对他冷漠,但是他对她这样,她心里就不舒服。 第14页 毕竟当年也是他撩完先跑的。 …… 售楼小姐是被韩殊叫到楼道里说话的。 韩殊是依水云居的投资人之一,这次来的目的是想要在目前还是水泥架子的四期项目里给自己的一位朋友预定个房子,之前已经来过一会,看得差不多,今天是亲自来确认楼层的。 对于这种大佬投资人,售楼小姐也只有之前见过一回而已,此刻被这样一个高富帅单独叫到楼道里,售楼小姐非常激动。 韩殊问她:「刚刚那个客户,陆小姐,她买的是哪一户?」 售楼小姐有些茫然,「八号楼十六层,怎么了?」 「这栋楼一体几户?」 「韩先生,这栋楼是独层独户的。」售楼小姐顿了下,「您朋友不会也想要吧,这个是现房,而且……」 「十五层和十七层还有没卖出去的吗?」韩殊又问。 售楼小姐想了想,「应该没有了。」 韩殊双手抱臂,略一沉吟,「看看卖给谁了,帮我牵个线,我要买。」 售楼小姐双眼圆睁,「为什么?」 旋即,她似乎嗅到什么八卦的味道,「是因为陆……」 「别问了,」韩殊想了下,「也别告诉别人,我顺利买到房子,会给你好处。」 他做事简单粗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一般懒得多费脑子和口舌,就这样和售楼小姐达成协议。 …… 买房子需要办的手续很多,一天是肯定搞不完的。 唐舒亦陪着陆眠在售楼部耗了差不多一天,中途还吃了售楼部点的丰盛外卖,也只是完成了交款和合同还有拿钥匙的部分,还需要约定时间去房管所办理产权相关的手续。 直到被一脸欢喜的售楼小姐送出售楼部,陆眠摸了摸包里的合同,这才确定自己今天真是干了件大事。 一天败掉一千万,她忽然有些头晕,觉得一切都不真实,搁在几年前,别说一千万,一万块她都捨不得一个月花完。 她想到这腿就是一软,险些摔倒,唐舒亦赶紧扶她一把,「你怎么了?」 陆眠勉强站稳,反覆深唿吸几次,才说:「一千万,我把我这辈子要花的钱都花完了。」 唐舒亦被逗笑了,「这卡不是温思远的吗?说到这个,你刚刚几句话就搞定他,看来他在经济方面对你还是挺大方的。」 陆眠眼帘垂下去,「我想要的不是钱。」 陆眠认为自己不属于很有野心的女人,她想找安稳的工作,做一个室内设计师,然后领差不多的薪水,设计出自己喜欢的房子,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在一起,他也有像样的工作和收入,时间到了或许可以要个孩子,男女都行,夫妻两人好好养大孩子。 这么看,她所求的一切,都平淡到乏味,似乎不难达成。 但是,这里面包含了忠诚,温思远恰恰缺乏这一点。 眼看陆眠又陷入消沉,唐舒亦赶紧缓和气氛,「你振作一点,刚买了新房子呢,得给你庆祝一下,不然我们去吃火锅吧?我请客,市里面最近不是有个新开张的网红火锅店吗?咱们去尝个鲜?」 陆眠抿唇,隔了几秒笑了一下,「还是我请吧。」 唐舒亦喜好品鑑美食,早就想去这家新店,她拿出手机导航,开车载着陆眠兴沖沖地过去,然而,要等位。 也不意外,毕竟是新开的网红火锅店,为了吃,唐舒亦觉得等位不是什么事儿。 火锅店前厅设置等位区,有饮料茶水和小零食供应,旁边的4k大屏电视放着电影,两人取完号就选地方坐下来,唐舒亦已经嗑起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陆眠聊天。 陆眠还沉浸在自己一掷千金这个举动的不可思议中,接话很慢,显得不太专心,手机在包里震了一下,她掏出来,便看到温思远发来的微信:我下班了,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好吗? 她将手机塞了回去,还没抬头,就听见个女声传过来:「这不是陆学姐吗,真是巧。」 抬眼时,声音的主人已经走过来,是个穿着热裤和小吊带的年轻姑娘,妆容精緻,身材火辣,走过来已经吸引到周遭一些目光。 陆眠面色有些紧绷,身体是僵硬的,一时没做出反应。 旁边的唐舒亦已经嗖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挡住往陆眠跟前凑的姑娘,「许欢,你这人是不是犯贱?」 许欢看一眼唐舒亦,「唐学姐,我就是看到你们,过来打个招唿,又没恶意。」 唐舒亦不知道陆眠现在是什么感觉,她这个旁观者都快要被气死,她冷笑道:「你这点白莲花演技留给温思远那种贱男人就够了,少来噁心人。」 许欢脸上笑容僵了下,皱起眉,「唐学姐,你怎么能骂人呢?」 唐舒亦说:「我就骂了,怎么地吧,你上赶着不就是为了找骂?」 「你……」许欢气不打一处来,「我好好跟你说话,你怎么就胡乱骂人呢,再说温老师也没得罪过你吧。」 「还『温老师』呢,」唐舒亦话语越发恶毒,完全没顾忌场合,「你说你这人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就爱爬老师的床?怎么,什么课程得你温老师到床上指导你啊?」 这话太尖锐,许欢脸色一下子变了。 周围投过来的目光,意味已经十分复杂,有人窃窃私语。 陆眠这时候起身,轻轻拉了一下唐舒亦,「舒亦,别理她了。」 第15页 她一想到许欢也要在这家饭店吃饭就一阵反胃,一点胃口都没了,又道:「我们去别处吃饭吧。」 然而,唐舒亦却和许欢槓上了,「我不,这年头,小三不知道自己是个贼,大摇大摆出来膈应人,我得帮社会毒打一下她,让她知道她才是应该像老鼠一样见不得光,躲着人的那一个。」 许欢争辩:「我和温老师的事情,你们不懂,没资格评判。」 唐舒亦笑了,「不就是女表子配狗的事儿吗……」 许欢闻言急了,伸手就重重推了唐舒亦一把,「你的嘴怎么那么脏!」 唐舒亦被一推,险些摔倒,还好后腰被陆眠伸手扶了一把。 这一下,陆眠的火气也上来了,她步子一动,冷冷睨着许欢,「你再动一下手试试。」 许欢一脸气愤,手抬起,直直指着唐舒亦鼻尖:「是她先骂人!明明……」 她话没说完,陆眠二话不说直接扬起手,一巴掌扇在许欢脸上。 「啪」的一声之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第9章 可能是怀孕了吧。…… 周围的人也都安静下来,看着这一幕闹剧。 直到半分多钟过去,才有人喊保安。 许欢被打得脑子都是懵的,手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陆眠。 陆眠也看着她,目光凉凉的,反问:「明明什么啊?」 许欢背嵴发冷,面前这个人跟她印象中的陆眠根本不一样。 当年在s大,许欢就读于公共卫生系,温思远正好是她们系的辅导员,她曾经因为好奇打听过温思远的女朋友,传闻中,陆眠漂亮,性子有点冷,但绝对不是个有攻击性的人,认识陆眠的人都说她脾气还不错,很少和人闹出矛盾。 许欢自己也不是没有接触过陆眠,几年前温思远出事的时候,陆眠特意来找她,当时陆眠情绪很激动,却也只是拜託她能站出来为温思远说句话,她没有答应,陆眠满眼失望,甚至求她…… 她始终觉得,陆眠这人是没什么脾气的。 但现在,众目睽睽之下,陆眠居然敢打她。 陆眠打完了,看一眼自己的手,嫌恶地在衣服上蹭了下,温思远和许欢这两个人,快要将她搞出洁癖来。 许欢捂着自己被打得发烫的脸,终于憋出声:「陆学姐,你怎么能打人呢?!」 唐舒亦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就重重推了她一把,「真好笑,打小三还要找理由吗?」 许欢被气得腿发软,唐舒亦这一推没多大力度,她却往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被一群人围观,许欢觉得难堪,脸涨得通红,「你们还讲不讲道理!」 唐舒亦说:「我们又不是小三,为什么要和小三这个物种讲道理?」 许欢眼泪都流下来了,「陆学姐,你觉得你自己就没问题吗?你真的了解温老师吗,你一点都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只有我才懂他!」 许欢直勾勾盯着陆眠,然而,不等陆眠反应,唐舒亦又插话了:「这不是废话吗,女表子当然比较了解狗,我们普通人怎么会懂啊。」 唐舒亦战斗力太强,陆眠插不上话,也不着急了,看着许欢的热闹,她反而好像个局外人。 然而,唐舒亦这话彻底刺激到了许欢。 许欢从地上站了起来,激动地叫起来:「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能一而再地侮辱温老师!」 她一边嚷嚷,一边伸出手,眼看是要打唐舒亦,陆眠想都没想,抓着许欢的手臂重重一扯。 许欢被拽得身体失衡,往一边倒,加上气愤导致的腿软,居然踉跄两下,直接摔倒在地上,痛得叫了一声。 陆眠居高临下,看着许欢的目光充满嘲讽:「这会儿怎么这么护着温思远了,当年不是你害得他几乎身败名裂么,那些人怎么骂他的,你都忘了吗?」 许欢没回话,脸色煞白,额角的冷汗滚落下来,肩头开始发抖。 陆眠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考虑一下又作罢,正想叫唐舒亦一起走,就听见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唿:「她流血了!」 许欢身子已经伏到了地上,不停地发抖,身下的地板上,有殷红的血。 …… 许欢被送进了医院。 陆眠和唐舒亦自然跑不了,保安一到场,看到当时的情形就立刻报了警。 许欢被推进手术室的时间里,一个女警和陆眠还有唐舒亦在外面等待。 唐舒亦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发慌,问陆眠:「她那是什么情况,那么多血……」 保安来的时候,许欢身下已经流了一大片血,血腥气都弥散开来。 陆眠默了几秒,做出合理猜测:「可能是怀孕了吧。」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例假不太可能达到那个出血量。 唐舒亦看她一眼,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唐舒亦本想问,如果怀孕了,孩子会不会是温思远的?如果是的话怎么办?但想来想去又觉得这些问题太过残忍。 陆眠其实并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温思远的情人怀孕了,被她推了一把摔倒,还流血了,整件事从头到尾没一处让她觉得真实,她好像走在一场不会完结的噩梦里面。 还没能从许欢怀孕的震惊里回神,她要面对的又是自己众目睽睽之下故意伤人的局面。 第16页 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拿出来,看到屏幕上「温思远」三个字,后知后觉似的,手指开始发抖。 她按下接听,温思远一贯温柔低沉的嗓音传过来:「眠眠,你怎么还没回家,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好不好?」 她没立刻说话,一瞬间,很多想法涌出来。 许欢怀孕了,孩子很可能是温思远的,温思远最近好像很想要孩子,万一这孩子因为她这一推没了,他应该会很生气吧…… 会不会气得同意离婚呢? 她背嵴发冷,事情到了这一步,她脑子里想的居然还是离婚,而不是手术室里的人命,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扭曲可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以前她明明不是这样的。 几十秒过去,她深吸口气,开口道:「温思远,你来市二院吧。」 电话那头语气忽然紧张起来:「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我,」陆眠顿了顿,「是许欢,她可能……会流产。」 …… 晚上快九点,温思远抵达市二院,乘坐住院部电梯上楼。 许欢刚好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送入普通病房,人还是昏迷的,躺在病床上,显得十分脆弱苍白。 医生在楼道和陆眠交代情况:「真的是万幸啊,孩子居然保住了,出血量那么大的情况下还能留住,这个孩子真是命大,对了,孩子的父亲呢?有些注意事项需要交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胎……」 医生话没说完,看到陆眠身后走来风尘僕僕的儒雅男人,话头顿住。 陆眠顺着医生视线看了一眼,温思远已经站在她身侧,她对医生说:「这就是孩子的父亲,你有什么事情就和他说吧。」 「眠眠,」温思远蹙眉开口:「到底怎么回事?」 陆眠压根没理会他,直接转身往病房门口走。 唐舒亦和女警也在病房门外,女警听到孩子保住的消息倒也松口气,不过,她还是按照流程对走过来的陆眠说:「虽然孩子留住了,但是你故意伤人,而且伤害的是个孕妇,如果许欢醒来要追究,你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唐舒亦忿忿不平道:「我们也不知道她怀孕了,再说是她先找上来的,小三这么嚣张,难道正房还要忍气吞声?」 女警一板一眼说:「情感纠纷归一码,你们故意伤人就是不行,不然谁都能对第三者动私刑了,是不是杀第三者都不犯法了?」 唐舒亦还想说什么,被陆眠拦了一下,「舒亦,你别说了。」 女警看一眼陆眠,嘆口气,「希望你们能和许欢协调处理好,我明天再过来找许欢谈,」顿了顿,还是多说了一句:「就是接受不了这个孩子,你们也只能劝她打掉,不能採用这种极端的方式。」 陆眠本想说,她真的不知道许欢怀孕了,但看女警的眼神似乎是不大相信,她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女警走后,温思远也已经和医生谈完来到病房。 唐舒亦看到这人就没好脸色,拉着一张脸,陆眠这会儿有些累,靠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很麻木地瞥了温思远一眼,就拉了下唐舒亦的手,「舒亦,这么晚了,你先走吧。」 唐舒亦说:「那你呢?」 「我是伤人者,跑了不像话,」陆眠苦笑一下,「你回家吧,今天害得你饭都没吃成,不好意思。」 「你说什么呀,」唐舒亦站在她旁边,低下头想了几秒,「是不是我太冲动了……」 当时,最先和许欢起矛盾的,其实是她,但后来受到牵连的却是陆眠。 陆眠的笑容显得有些无力,「你后悔了?」 唐舒亦没说话。 陆眠说:「我不后悔。」 就算真要负什么责任,被拘留赔款什么的,她也不后悔,许欢居然怀了温思远的孩子,她好像到现在才慢慢地,认清这个现实,她那个看似对她深情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而且那个女人是许欢,过去几年,她将许欢看做仇人,她本来以为温思远也是一样,这太荒唐了。 她捏了下唐舒亦的手,「你快走吧,出去先吃饭,到家发信息给我。」 唐舒亦说:「不然我给你买饭……」 陆眠摇摇头,「我现在只觉得噁心,吃不下。」 确实噁心。 唐舒亦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哪怕作为旁观者,也很清楚陆眠现在才是最难受的那一个。 她离开之前,看一眼站在病床床位的温思远,眼神并不友善,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嘲讽地问了句:「你这样对眠眠,你还有良心吗?」 温思远面容一直安静,听到这句,也只是抬眼看唐舒亦。 不过,唐舒亦似乎并不打算和他要什么答案,步子都没慢一下,直接离开了病房。 病房是单人间,唐舒亦带上了门,整个空间里,除了病床上昏睡的许欢,就只剩下陆眠和温思远两个人。 第10章 陆眠打完他,手掌都是麻的…… 陆眠靠着椅背,目光有些疲惫地隔着被子落在许欢的小腹位置。 医生说许欢怀孕已经五周,真是一点也看不出,里面那个……不能叫做小孩,现在只能说是胚胎的东西,还挺顽强的,许欢流了那么多血都没事,就连医生都说ta命硬。 她侧过脸看了一眼还站在床尾的温思远,忽地笑了:「原来你就这么想要孩子啊。」 第17页 她这话不无嘲讽意味。 温思远这会儿很沉默,唇线紧抿,似乎是在压抑什么情绪,眼底黑沉沉的,陆眠收回视线,就听他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未必是我的。」 陆眠垂着眼,神色漫不经心的:「那你岂不是要喜当爹了?」 她语气戏嚯,仿佛根本不在意,温思远的手慢慢攥紧,又松开。 隔了约莫几分钟,他又开口,声音小了很多:「只有一次……而且我做措施了。」 陆眠还维持着那个坐姿,很久都没有动。 温思远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小心翼翼。 她四肢都僵硬,一股子说不明白的情绪,从心底涌起,在她的躯体这个牢笼里四处碰壁,找不到出口,慢慢地,她攥紧了拳头,眼眶酸胀难忍。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温思远这么直白地,明白地,承认他和许欢上床了。 片刻后,她突然起身,动作很大,带得椅子哐啷一声,温思远刚喊了一声「眠眠」,就见她扭头往洗手间里沖。 他追到洗手间门口,已经听见里面传来的呕吐声,他脚步顿在原地。 那声音听起来非常痛苦,连带着剧烈的呛咳声,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也感同身受地觉得肺腑深处有疼痛蔓延开来。 因为晚上没吃饭,陆眠干呕半天,吐出的大半都是酸水,但是,她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下去。 她想大哭,又不愿意在这里哭,很久才艰难地撑起有些虚脱的身子,到洗手台跟前打开水龙头,很不讲究地掬了冷水漱口。 漱完口,她洗洗手,擦掉眼泪,慢慢转身。 温思远就站在她身后。 他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情绪复杂,内疚?后悔?疼惜?她都已经不想去辨认了,她面色灰白得好像个死人,就连嘴唇都发白,眼圈却是红的。 温思远开口:「眠眠……」 他话没说完,小小的洗手间里「啪」的一声响。 陆眠打完他,手掌都是麻的。 她自认用尽全力,但是她这会儿其实没什么力气,温思远只稍稍偏过了脸,比起这一点痛来说,心底里那种将要失去她的恐慌更加真实。 陆眠甩了甩手,努力保持冷静,她似乎是想要笑一下,但脸部肌肉僵硬,唇角扯了扯,声线有些抖:「你之前不都说没有吗?」 温思远默了几秒,才道:「我没有骗你,之前你问的时候,确实没有,是一个多月之前才……」 他没说下去,因为陆眠又给了他一耳光。 「你说谎。」陆眠脑海空白,只剩下本能反应。 温思远和许欢有来往,她是半年之前发现的,并且半年前温思远说有应酬夜不归宿的时候,就是和许欢在一起。 「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但是,」温思远垂着眼,好像惧怕与她对视,他语气很消沉:「除了一个多月以前这次,再之前我和她都没有。」 「你们在酒店开房盖被子聊天吗?」陆眠被气到发笑,「温思远,你都认了我还看得起你一点,现在有孩子了才说有一次,怎么,只有一次就很干净吗?我是不是还要给你发个奖章,表彰你一次就中啊?!」 她的情绪趋于崩溃,声音忍不住拔高。 温思远皮肤白皙,脸颊上已经显现出红印,他安静地站在原地,宛如一尊石雕,他很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医生说许欢怀孕五周,这件事就和他脱不了干系,哪怕孩子不是他的,也需要时间来证明。 这种感觉,好像回到那一天,他和许欢发生关系之后,他站在酒店浴室的花洒之下,满心绝望和恐慌,又被深重的后悔,内疚以及孤独和无力笼罩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陆眠还是哭了,但不是大哭。 她后退一步,靠住了洗手台,眼睫垂下去,眼泪非常安静地从眼角滑落,片刻后,她捂着脸蹲下去,「温思远,为什么啊?」 没头没尾的一个问句,他却很清楚,她问的是什么。 「你要是喜欢她,你可以和我说啊,几年前你告诉我,我们就分手……」她肩头颤动着,喉咙哽咽,「就算是你在婚后再见到她动心了,你也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离婚,我不会死缠着你的,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温思远面如死灰,声音干涩:「我没有对她动过心,从来没有。」 陆眠还在哭,他听见她的啜泣声,心如刀绞,他想抱抱她,安慰她,但是他可以预想到她会再次推开他,他没有勇气伸出手。 她觉得他噁心,她讨厌他。 但她曾经明明很喜欢他的,喜欢到不顾家里人反对也要嫁给他,喜欢到为了维护他愿意与整个世界为敌,喜欢到主动和他求婚…… 他把一切都毁了。 他听见陆眠发抖的声音在问他:「把我变成这样……这样歇斯底里打人骂人的泼妇,和无能的以泪洗面的怨妇,你满意了吗?」 他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她又问:「你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 陆眠本来想,是她推了许欢导致许欢受伤,如果她走了实在有些不负责任。 但现在她想,去他妈的吧。 她还是离开了医院。 温思远没有追过去,他打了个电话,叫等在楼下的司机送陆眠回家。 第18页 他现在的感觉,和过去这半年很多时候一样,矛盾地想要靠近她,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同她相处。 他甚至无法回答她最后的问题,只能看着她哭泣。 他其实很怕她哭,以前看到她流泪,他总是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抱她在怀里还不够,要擦干她的眼泪,要哄到她情绪平静下来,他才能安心一点。 然而,这半年以来,她流的眼泪比从前几年都多。 都是因为他。 可是他面对着她日復一日的泪水,却越来越无力,他不能碰她,不能抱她也不能为她拭去泪水,他所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她总是一边痛哭,一边好像刺猬一样竖起浑身的刺,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戒备和厌恶。 于是,她的泪水也成了他想要逃避的东西,她说要走,他就没有追过去。 他打完电话回到病房,病床上的许欢在药物作用下并未被他和陆眠在洗手间的争执影响到,依旧昏睡着。 许欢长一张看起来挺单纯的脸,这样看着她,很难想像,几年前就是她将他推入深渊,彻彻底底毁掉了他的生活。 那时他一度恨她,他最怕的是陆眠也听信谣言离开他,但是陆眠没有。 陆眠一直在他身边。 可是心底的那个疤痕,似乎也没有离开过。 他步子很慢地过去,站在了病床旁边,眼底逐渐被不见光的黑暗所覆盖,胸臆里,有强烈的情绪在翻涌。 哪怕他和陆眠已经很努力,一砖一瓦重建他的生活,但他的人生轨迹还是偏离了自己曾经想要的轨道…… 手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在他回神时,他看到自己的双手掐住了许欢的脖子。 第11章 韩殊这王八蛋耍了她。…… 病房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住了,有那么一瞬,温思远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的。 很快他收回了还没来得及用力的双手。 他看向自己的手,脸色是苍白的,仿佛对这双手感到陌生,几秒后,他攥紧拳头,转身大步走出病房。 这一夜他在楼道尽头的吸菸区度过,他抽菸,一支接着一支,在烟雾里迷茫地回想是怎么走到这一步。 …… 温思远追陆眠其实追得并不容易。 他表白的时候,陆眠是大一第二学年,而他大四了,他告诉陆眠,他会留校做辅导员,同时在职考研,意向的专业和导师还是s大的,他不希望陆眠在考虑的时候将可能的分离也考虑进去。 不过最后证明是他多虑了,陆眠委婉地告诉他,自己在等一个名叫韩殊的男生,就是因为那个人,她才会来s大。 两个人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散步,夏夜的s大校园美丽而安静,温思远平生头一回追女孩子,就被拒绝,闻言有半天没说话。 然而,拒绝了人的陆眠却反倒更加小心翼翼的,问他:「学长……你生气了吗?」 生气谈不上,失落是难以避免的,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问:「那你要等多久?」 陆眠愣了下,神色有点纠结,「我也不知道……」 韩殊只说过让她等,并没有个期限。 她说:「韩殊和我约好我们都考s大的,我本来以为我来这里可以见到他,但是他不在,我就当他转学之后没考上吧,他应该会復读,然后考过来,他说过的。」 温思远语气低沉笃定:「如果是我,不会让你等。」 陆眠心口被撞了下,并非心动,只是确实有点难受,她在花一样的年纪里,身边的女孩子都在享受恋爱,她不能免俗地心生嚮往,也曾幻想过和韩殊念一所大学后,他们在一起是什么样。 她拒绝了所有对她示好的男生,乖乖地等那个人。 大一开学,她在新生里没找到韩殊,心底生出巨大的失落感,人的耐心毕竟是有限的,快一年过去了,韩殊没有来s大,也没有试图和她联繫,她开始怀疑,韩殊放了她一个超级大鸽子。 温思远又问她:「那么,我可以等你吗?」 她微怔,停下脚步,看向他。 街灯昏黄的光笼罩在他们的身上,温思远唇角噙着惯有的温和笑意,他说:「一个人等太苦了,我陪着你,最后结果不好也没关系,我心甘情愿,如果大二你等到他,我就放手,如果到时候他还是没有来s大的话……」 他顿了顿,凝视着她的双眼,「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陆眠不想耽误他,也直白说了:「其实,学长你有很多更好的选择。」 温思远想了想,「陆眠,我不是急着找女朋友,如果想要将就,自然有很多选择,但很明显,你我都不想,所以我们都没有选择。」 这话让陆眠想要继续劝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她当然明白,他们都是不愿意将就的人,有时看到身边的人秀恩爱,她也会想谈恋爱,但那时候她脑子里没有设想过和除了韩殊以外的任何人在一起,她有自己的坚持,也非常理解他。 尽管如此,在大二开学依旧没有找到韩殊后,她还是没有接受温思远。 其实那段日子陆眠心情低落到无以復加,同样的希望落空再经歷一次,她已经很难用韩殊没考上要復读这个理由来煳弄自己。 韩殊脑子不错,就是心思不在学习上,只要他肯认真,s大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题,反倒是她,是花了些功夫才考进s大的。 第19页 她还记得高三第一学期,韩殊坐在她后座时,偶尔看到她对着难题咬笔头,会拿过习题册主动给她讲题目,那时他身上有种青春期男孩子独有的骄傲和嚣张,每次讲完了,会笑笑地看着她说:「陆眠,你怎么笨笨的。」 陆眠气得伸手去抢习题册,他就长臂一抬,看她干着急。 男生们老用这种有点恶劣,非常俗套的小把戏,陆眠涨红了脸说:「我又没让你教,你嫌我笨,我还嫌你多管闲事呢!」 韩殊将习题册藏身后,忽然往前凑,拉近与她的距离,看着她绯红的脸说:「你的事,就不是闲事。」 他忽然靠近,陆眠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她咬着嘴唇看他,用眼神表达不满,又慢吞吞往后挪了挪,和他拉开距离,脸却悄悄地更红了。 韩殊看着她的嘴唇,眼眸眯了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着她的眼睛,话题却突兀地一转,「你觉得江城的s大怎么样?」 s大陆眠自然听说过,不过按照她的成绩,上s大是有点困难的。老天待人不公,像韩殊这种天才脑子随便学学就能考进全年级前列,但她却要靠拼命刷题才能让自己的名次前进一丢丢。 她精神顿时萎了点,「挺好的,就是分数线太高。」 「那我们就定s大吧,」韩殊自说自话,将习题册重新放回桌上,「我们一起考这里,我家也在江城,到时候带你去玩。」 大二刚开学不久,陆眠在校内学籍系统里将韩殊的名字反覆搜索几遍,最后脑中只剩下一个声音,玩尼玛。 那是她第一回爆粗口,哪怕只是在脑子里。 她几乎要被这件事打垮——韩殊这王八蛋耍了她。 她不想用他忘了这种藉口来敷衍自己,韩殊走的时候很突然,高三第二学期刚开学一周,他整个人直接从学校消失,后来为他办理转学手续的还是个她不认识的人。 那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在办完手续之后还从教室里将她叫了出去,确认她是陆眠,他对她说:「韩殊有东西要我给你。」 那人给她的,只是一张小字条。 巴掌大的便签纸被对摺,打开来,里面就潦草的两个字:「等我」。 不但没有署名,就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她却辨认出那确实是韩殊的字迹。 她脑中有很多问号,然而,韩殊人间蒸发,同学中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高考结束,她发挥得不错,填报志愿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填了s大,一直期待同他再见面,想问问他为什么仓促转学,然而,她不得不承认,他或许从来就没有将s大的约定当真,不然凭他那脑子是怎么都不可能两年还考不上s大的。 陆眠心灰意冷的那段日子里,温思远比以前更体贴,她的脾气却差得超乎寻常,偶尔会因为无关痛痒的小事儿沖他发火,他也不恼,包容着她,也照顾着她。 陆眠并没有将那当成一次失恋,虽然很难过,但她得承认,她和韩殊就连开始都没有,谈不上什么失恋。 她消沉的时候,温思远只是安静地陪伴着她,他想各种办法逗她开心,买她喜欢的零食和小礼物给她,陪着她打游戏,她觉得寂寞打开手机的时候,总会收到他搜罗来的一些笑话段子…… 渐渐地,所有人都看得出,温思远在追她。 那时候,温思远刚刚开始在s大的公卫系开始做辅导员,对于新工作他适应得其实并不理想,辅导员的工作非常琐碎,而他想尽力做好,照顾到自己带的班级里每一个学生,很多事他都亲力亲为,结果就是他的时间变得有限,他在心底将自己的考研计划延迟了一年,却没有将陪伴陆眠的时间减少一分。 陆眠也是在半年以后才意识到,他很忙,工作上也有碰壁的时候,却总是对她表现出无限的好脾气,他对她总有着用不完的耐心似的。 她对温思远,最初其实是感动。 但感动不至于让她接受他,是什么时候改变了呢?要她回想,那应该是大三的第一个学期。 s大的秋季运动会上,陆眠为配合体育委员工作,象徵性地报名了个女子八百米,本来只是想要随便跑跑的,体育不是她的强项,她只是响应一下重在参与的口号,直到热身时,温思远来了。 她想当然地以为,温思远是来给她加油,然而,在她同他打招唿之前,同一组比赛的一个小学妹就跑到了温思远跟前去,嘴里叫着「温老师」,脸上笑开了花,又问:「温老师,你是来给我加油的吗?」 温思远略一迟疑,末了还是点头,将手里的一瓶水递给对方,「嗯,加油,许欢,公卫系女子八百米,就靠你了。」 那是陆眠第一次见到许欢,她心口有些闷闷的,扭头继续做拉伸,过了会儿,温思远走到她跟前,唤她:「陆眠。」 她站直身子,努力挤出笑,「你来给学生加油吗?」 温思远点头,又道:「你也要加油。」 陆眠觉得,他给她的这句「加油」,完全就是顺便,这叫她心里更不舒服了,她随意地「哦」了一声。 温思远觉察什么,问她:「不高兴?」 她摇头,扭开脸,「我没有……」 温思远语气低低沉沉,非常温和:「那个许欢是我学生,她刚刚打电话说希望我能来给她打气,正好我要去那边体育馆,就顺路过来看一下。」 第20页 陆眠心想,你还给了她一瓶水呢…… 不过,她说的却是:「学长,你没必要和我解释的。」 那时,温思远追她已经一年多了,要是从告白算起,都快两年了。 温思远听到她的话,眼神黯淡了些,顿了几秒,笑说:「我知道了。」 他的笑容也是落寞的,说完就转身走了,陆眠望着那个背影,心里堵得更厉害了。 第12章 她从对面的穿衣镜里面看到…… 陆眠心底憋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想要赢女子八百米的冠军。 不过奇蹟并没有发生在她身上,这股气显然没能支撑她,平时缺乏锻鍊的她,很快就被甩在后面。 许欢体能却比她强很多,一路遥遥领先。 陆眠到最后也没能追上许欢,她跑过终点线时已经喘成狗,却看到许欢高兴得和温思远击掌。 她更气了,连招唿都没和温思远打就走了。 然后足有一周多,她和温思远之间都没有联繫。 就连舍友都开始好奇问她:「温学长是不是放弃追你了?」 「可能吧。」她一脸不在乎的表情,其实心里非常烦躁。 他真的放弃了吗?好像也无可厚非,毕竟都这么久了,她依旧拿他当朋友看,没有给过他回应,他曾经说希望她等不到韩殊就给他一个机会,但韩殊没来,她对他也依旧没什么反应…… 她换位思考,如果她是温思远,那可能等不到一年就会放弃了,所以他现在放手,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她心里不舒服,还不断地回想起比赛那一天,许欢赢了之后和温思远击掌的模样。 又想,她为什么跑不快呢?才八百米而已,她的腿明明这么长,不比那个许欢短啊! 烦死了。 温思远还是没有联繫她,她每天拿着手机,能看几百遍,但都找不到他的信息。 半个月过去后,她再次见到他,是在图书馆门外。 秋天的夜晚,她结束晚自习,从图书馆出去,而他从教学楼方向过来,他们同样是要往公寓区走,两个人打了招唿,就并肩过去。 陆眠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总想着说点什么,却被温思远抢了先。 他说:「这段时间有点忙,其实我应该找你谈一谈,关于……」 他顿了顿,「我知道过去这两年,我给你带来很多困扰……」 陆眠正想说不是的,结果温思远的手机先响了,打断了他的话。 他接起电话,那头似乎是他的学生在问他什么活动报名资料的事情,他耐心解答,语气温柔低沉,耐心十足。 温思远真的很温柔,她忽然意识到,她好像没有见过比他更加儒雅的人,她忽然想,这个人会不会有不同的一面呢?比方说,强硬的,脆弱的,孩子气的…… 她走神之际,就听见他对电话那头说:「对了许欢,你领表格的时候多领几张,女生这边如果还有报名的,你就发给她们,到时候你收起来一起交。」 「许欢」两个字戳到陆眠的神经,她回头看着温思远。 他觉察到她的目光,很快草草结束这个电话,扭头看她。 四目相接,陆眠扭头,小声说了句:「这个许欢……好像和你关系挺不错?」 温思远愣了愣,立刻道:「只是个学生而已。」 陆眠没反应,步子慢了点,视线胡乱地飘向道路旁的绿化带。 他们走在一条小径上,来往没什么人,脚步声都格外清晰。 温思远在几秒沉默后却又兀自笑了下,「对了,你不需要我解释。」 「不是……」陆眠话出口,又停下来。 脚步也停了。 温思远也停下步子,他心底似有所感,低头看着她,反问:「不是?」 那时候的陆眠还是个有点内敛和矫情的小姑娘,心底里非常古板地觉得至少在她这里,恋爱关系一定是要男生主动的,她自己要说点什么太困难了,她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能憋出来,对自己非常恼火。 秋夜的凉风吹过,她不合时宜地在说话之前先打了个喷嚏。 这就尴尬了…… 温思远笑了下,「小心感冒,我送你回宿舍吧。」 他转身,脚步才一动,衣角就被人拉住。 陆眠低着头,咬着嘴唇,手指还扯着他t恤衣角,声音跟文字哼哼一样:「真的……只是你的学生而已?」 温思远神色怔忪,几秒之后,倏地笑开。 他不说话,只是笑,陆眠涨红了脸,放开他衣角,语气有些恼火,「你笑什么!」 「我追了你两年,」他问:「你觉得我在笑什么?」 陆眠不说话了,转身要走,却被温思远抓住手腕。 然后,他的手试探性地往下滑,一点一点地,拉住了她的手。 陆眠心跳如鼓,却没有躲避,没有挣扎,垂着眼,偷偷地看着两个人拉在一起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完全包覆住她的,他的掌心非常温暖……这一刻,陆眠的体验,真是混乱而美妙。 温思远的声音,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响起:「许欢真的只是我的学生,和其他学生没什么差别。」 她不吭声,他问:「我解释清楚了吗?」 她这才讷讷地「哦」了一声。 温思远的手指在她手背摩挲两下,忽然之间,语气慨嘆:「我怀疑我在做梦。」 第21页 陆眠就忍不住笑了下,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又不太自在地别开脸。 那时候的陆眠很害羞,这种害羞令温思远觉得非常可爱,他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落了个轻轻的吻。 …… 现在的陆眠已经不是那个会害羞的内敛姑娘了,她是个脾气很大的女人。 她会冲着温思远骂脏话,还非常暴力地抽他和许欢的耳光。 这个晚上,她从医院回到家里,大半个夜晚都在砸东西。 温思远的水杯,家里的花瓶,挂着的婚纱照……所有能砸的东西,无一倖免。 砸到没东西砸,她开始撕照片。 她和温思远有一些合影,她全都撕得粉碎,还嫌不够,她拿着剪刀去剪床单,窗帘……她疯狂地拿家里的一切来发泄,动作着急,最后划伤了自己的手。 左手虎口处被划出一道伤口,鲜血一下子涌出来,她终于停了动作。 后知后觉地,痛感袭来,她从窗边滑下去,坐在地上,浑身发抖,髮丝凌乱地披散着,喘着粗气。 她从对面的穿衣镜里面看到自己,好像一个疯女人。 手里的剪刀掉落在地上,她靠着墙壁,软弱地哭泣起来。 第13章 再值钱那也是温思远的公司…… 凌晨,陆眠包扎了自己的伤口,开始收拾东西,到八点多她给依水云居的售楼小姐打电话,问她今天能不能入住。 那头的售楼小姐多少有些惊讶,但还是说可以,并约好今天给她录入指纹以及安排她领取小区备用的门禁卡。 陆眠的东西收拾了还不到一半,毕竟拿这地方当家,女人的零零碎碎这几年堆积了不少,她只能打电话给搬家公司,然后又发微信问唐舒亦有没有时间来帮忙。 唐舒亦本来在上班,但收到她的微信立刻就请假过来。 看到屋子里的一片狼藉,唐舒亦脑中一大堆问题,也想问问许欢那边的情况,但陆眠在屋子里架着一副墨镜,一脸不好惹的样子,她最终还是闭上嘴,开始帮忙收拾东西。 丈夫出轨了,怀着孕的小三来面前耀武扬威,这种事情任何一个女人遇到都很难泰然面对,唐舒亦这个时候也想不到说什么能安慰陆眠,那是温思远啊。 温思远会出轨,谁都想不到,他外在给人的感觉太翩翩君子了,过去几年,他对陆眠有多好,唐舒亦是看在眼里的,当然,陆眠对他也很好,她陪着他走过了人生的最低谷,在他声名狼藉的时候选择嫁给他,这样的感情最终却逃不过背叛,唐舒亦觉得不可置信,但这一切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陆眠用了一天时间,将自己的东西全都搬到了依水云居。 温思远一直没有回来过,她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他的女人和孩子都在医院。 她留给温思远的,是宛如灾后现场的房子,她最后一次出门的时候,家里的保洁钟点工正在打电话给温思远,语气充满抱怨:「太太把家里都砸了,这可怎么收拾啊……」 至于温思远怎么回话的,她不知道,她直接出来了。 鼻樑上的墨镜,从屋里戴到了外面,坐在车上也没摘下来。 她的眼睛肿得厉害,早晨冰敷过却没有太大作用,到了车上阖上眼,眼眶还是酸涩。 有了搬家公司,大大小小的箱子很快到了依水云居的房子里。 精装修的房子号称拎包入住,其实当然不可能拎包入住,床上没有被褥床单和枕头,一切都是光秃秃的,然而,一到新房子里,陆眠不知是累还是什么原因,腿都软了,她很不讲究地躺在真皮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还戴着那副滑稽的墨镜。 客厅中间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唐舒亦过去摸了摸沙发,好在这屋子之前物业一直有人打扫,沙发是干净的,她在旁边坐着休息了一阵,问陆眠:「眠眠,你饿不饿?」 陆眠没食慾,只是摇头。 唐舒亦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出口:「昨晚你们谈得顺利吗,他答应离婚没?」 陆眠身子动了下,「没说离婚的事。」 唐舒亦沉默了一阵,「那你什么打算?」 「都搬出来了,还能有什么打算?」陆眠慢慢吐出一口气,她觉得唿吸有点困难,「离婚是肯定的,现在我已经搞到这价值一千万的房子,再从他那搞点钱,我就不要唯意的股份了。」 唐舒亦一愣,「唯意的股份多值钱啊,你要放弃?」 「再值钱那也是温思远的公司,我不想和他扯上一点点关系……」陆眠话没说完,手机在旁边响起来。 她拿起手机,来电的是余玲。 她脑仁都疼起来,她现在是一点也不想面对这个婆婆。 余玲对她其实不错,但是她如今要和温思远离婚了,她都没胆子和余玲直说原因——余玲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几年前发病的时候,险些要了命,她实在不知道现下怎么和余玲相处。 然而婚还没离,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她接了电话。 余玲的心脏病需要定期去医院拿药,余玲想要她下午陪着自己一起去医院。 陆眠最近赋闲在家,这大家都知道,如今想要找藉口推脱也难,她有些焦头烂额地抓了把头髮,一个「好」字卡在喉咙口,最后却咽了下去。 她说:「妈,我和朋友有点事儿,下午恐怕去不了。」 第22页 余玲那边似乎是愣了下。 陆眠很清楚,她过往给余玲的印象,一定是那种非常乖巧体贴的儿媳妇,她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其实要离婚不光可以从温思远下手,余玲这边也可以同步进行。 不需要过度刺激余玲这个病人,只要让余玲讨厌她就行了。 余玲确实惊讶,陆眠很少会拒绝她,她又问:「什么事儿啊?」 「哦,您还不知道吧,」陆眠语气轻松:「我刚买了个房子,我朋友帮我一起收拾呢。」 这下子,余玲震惊了:「买房子?!」 陆眠:「对,就在依水云居,我买了个大点的房子,您也知道之前那房子写的是温思远的名字,我想着我自己总得有一套房子吧,就买了。」 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才反应过来:「你们……怎么没和我说?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你们夫妻两个,要一套房子不就行了吗?之前那套房子就那么大!这不是浪费钱吗?!」 「但是我想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妈,」陆眠叫出这个称唿,顿了下,「我陪着温思远打拼这几年,也没要过多少东西,只是一套房子而已,您不会为这个和我生气吧。」 余玲觉得难以置信:「依水云居不是特别贵的那个楼盘吗,我不是说不让你要东西,思远这几年也没缺你吃穿用度,你这突然买这么贵的房子,还要写你的名字,你这是想分家吗?!」 陆眠心里说对,但嘴上不能这么直白,她默了默,才开口:「房子已经买了,妈,我不觉得我有错,我过去为温思远做的事也不少了,我没想到只是一套房子,您也不让我买。」 余玲还是被气到了,直接挂了电话。 陆眠听着忙音,将手机拿开,唐舒亦赶紧说:「温思远他妈不是有心脏病吗?你这样说行吗?」 陆眠垂着眼,「要是她知道温思远出轨,对象还是许欢,估计会直接气到太平间,我已经足够温柔了。」 唐舒亦觉得也是,但又很担忧,「可是,这样一来,她会觉得是你对不起温思远,是你有钱了人就膨胀了。」 陆眠想了想,「离婚以后我和她就没有关系了,随便她怎么想吧,万一因为离婚的事情把她气出个好歹来,那我才是永远不得安生。」 唐舒亦为她不平:「干嘛要你做那个坏人啊,明明问题在温思远那里。」 陆眠倒是很想得开:「我只是想离婚,不想搞出人命,温思远他妈以前对我挺好的,这算是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吧,反正我只要达到离婚的目的就行。」 她非常乐观地想,余玲对她有意见,一定会反馈到温思远那里,男人都很讨厌婆媳矛盾,温思远想必不会例外,加上余玲有心脏病,温思远只能从她这头解决——而最便捷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离婚。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 因为药物作用,许欢一直昏睡到快中午时才睁眼。 头天负责这个案子的女警已经上门,就坐在病床边,许欢看到女警,昨天回忆一下子涌现在脑海,眼圈立刻就红了。 她眼神无助地搜罗一圈,终于在病床另一边的椅子上看到了温思远,她赶紧叫了一声「温老师」。 温思远瞥她一眼,表情淡漠。 女警是来找许欢了解情况的,昨天这个事儿,如果许欢要追究的话,就要正式立案了。 女警简单说明来意,许欢听完,一时回不过神,手隔着被子覆在自己小腹,愣愣地问温思远:「我……怀孕了?」 温思远「嗯」了一声,表情依然没有变化。 许欢眼底却涌出狂喜,转瞬又担忧起来:「那我昨天摔倒,对孩子有没有什么影响?」 温思远懒得理会,倒是旁边的女警说:「我和医生了解过你的情况,孩子没有问题,现在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就昨天陆眠伤害你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如果决定私了,我的工作就结束了。」 许欢迟疑了一下,「如果我……不私了呢?」 温思远这时忽然出声:「许欢。」 许欢望向他,他面容平静,语气也淡:「眠眠不是故意推你,你需要赔偿,我们可以商量。」 许欢恍然明白过来,他一直坐在这里是为什么。 他哪里是为了看她来的,他是为了保护陆眠来的。 她难以置信,「这孩子也是你的啊!你都不会心疼吗?」 旁边的女警看多了各种现实里的伦理剧,见怪不怪地静坐在一旁。 温思远说:「孩子的事情我们回头再说,现在解决你和眠眠之间的问题,我的意思是,私了,条件你可以开,我会尽力满足。」 许欢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什么条件都行吗?那我要你和她离婚,娶我行不行?」 第14章 她对我来说,是救命稻草。…… 病房里非常安静,女警听到这里就听不下去了,直接合上手中的本子站起身:「看来你们还没有商量好,这样吧,许欢,我给你留个号码,你决定下来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再看是否立案,如果没什么事就别浪费警力了。」 女警走了,并带上了门。 许欢抹了一把眼泪,还死死盯着温思远,仿佛在等答案。 温思远双手抱臂,冷冷睨着她,唇角泛起冷嘲的弧度。 第23页 「娶你?」他重复她的条件,又问:「你在做什么梦?」 许欢嘴唇紧抿,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温思远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温润如玉的,也许除了她以外,没有人看过他此刻的样子——满身戾气,眼底都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好半天,她颤抖着唇出声:「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温老师……这是你的孩子啊!」 「真的么,」温思远还是笑,「你说是就是了?」 许欢睁大眼,「我跟你的时候是第一次!」 温思远说:「没看出来。」 许欢呜咽起来,「是真的……床上有血的,你都没看到吗?!」 「床上血可不止一点,我分得清?」温思远眸色忽然就沉了,语气更凉:「许欢,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清楚我和你之间那次是怎么回事么?你现在装什么。」 许欢脸色更白了,「但是,已经有了孩子……」 「我那天看着你吃的药。」温思远道。 「避孕药也不是百分之百有效!」她说话时,因为心虚,声音拔高了一度。 温思远和她那一次,第二天早晨他就逼着她吃药。 她当他面吃下药,等他离开,她立刻抠自己喉咙吐出药,她告诉自己,如果能怀孕,那就是老天要为她圆梦。 这样小的概率,居然被她碰到了,她觉得这是天意,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温思远道:「吃了药还是怀孕,说明这个孩子註定存在……你看,昨晚我流那么多血,ta都没事,这是你的孩子啊。」 温思远目光下移,落在她小腹上,问:「真是我的?」 「当然!」 他说:「那我作为孩子的生父,有一定的决定权了,我的决定是,打掉。」 冷冰冰的两个字砸到许欢脸上,她怔怔地看着他,隔了几秒,喃喃:「你不能这么残忍……」 「残忍?」温思远又笑了,「许欢,你懂什么叫残忍?几年前因为你,我被周围所有人戳着嵴梁骨骂,工作丢掉,我意向的导师,和所有人说我这种人渣不配读研,我母亲心脏病发被送到医院,险些没了命,我却不能陪在旁边,就连眠眠,都因为和我在一起被人骂。」 许欢脸色惨白,嘴唇动了几番,才弱弱出声:「我也没想到会……」 「是吗?」他很仔细,却又似看着陌生人一般地打量着她,「你看起来真无辜。」 许欢低下了头,「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 温思远缓缓站起身,没接她的话,他话锋一转:「你知道吗?如果没有眠眠,那个时候我挺不过去,她对我来说,是救命稻草。」 许欢难受得攥紧了被子。 温思远伸手过去,捏住她下巴,很用力,她痛得面容扭曲。 「我不准你再找眠眠的麻烦,我来告诉你接下来这件事怎么解决,」他继续用力,她疼得眼泪又涌出来,他反倒心情好了些,继续道:「你不能追究眠眠的责任,你把孩子打掉,你会收到一笔我给的钱,然后你彻彻底底滚出我和眠眠的视线范围,这辈子别让我们再见到你。」 许欢泪如雨下,下巴被捏得很痛,心也是,她开始摇头,温思远的手更加用力,她觉得自己的下颌骨快要被捏碎了,疼得叫出声。 温思远放开她的下巴,被他捏过的位置红痕赫然。 许欢哭着说:「你不能这么对我……」 温思远站直身,居高临下瞥她,眼神充满轻蔑,「你听话配合,还能拿到钱,不然……」 他顿了顿,「其实要打掉孩子,也不止送你去医院做流产手术这一种办法,对不对?」 说话的时候,他手一下子攥紧,骨节咔咔作响,许欢无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泪还是汹涌。 温思远转身往出走,她却又着急了:「你要把我一个人抛在这里吗?」 「你可以打电话叫你家人来,」温思远脚步在门口停了下,似乎又想起什么来,「不过我记得,你父母离婚,都不要你,你也没其他亲人。」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也难怪他们都不要你。」 他说完就拉开门出去了,许欢怔愣地看着被关上门,心口好像被豁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她觉得这是温思远对她说过的,最恶毒的话。 哪怕当年她对他告白的时候,他拒绝她,他说他有女朋友,他说他很爱他的女朋友,她都没有这么痛。 …… 温思远原本是要回公司,半途中却接到余玲的电话。 余玲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陆眠在依水云居买了房子?」 他当然清楚,但他不明白头天才刷的卡,怎么今天余玲就知道了,他安抚余玲说:「妈,这不是什么大事,您不要着急,眠眠喜欢那房子,所以就……」 「喜欢?」余玲难以置信,「你知道那个楼盘的房子有多贵吗?而且陆眠和我说,那房子是她自己的,她要写她的名字!」 司机在前座开车,温思远坐在后座上,侧过脸看着车窗外,听余玲嚷嚷完,才说:「也不是买不起,再说她写自己的名字也没什么问题,您不是说让我送她东西吗?这房子就当我给她的礼物好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余玲嗓门大起来,「那是房子!一个女人非要在外面有自己的房子,这不就是有异心吗?」 第24页 温思远被她话里「异心」两个字刺到心口,默了片刻。 「上次我让你带她一起回来吃饭,她也没来,你们到现在就连个孩子也没有……她如今还非要有自己的房子,花那么大价钱买,你老实和我说,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他觉得很疲惫,「妈,您身体不好,别操心这些好吗?不过是一套房子而已,她想要就给她吧。」 余玲却开始猜测:「陆眠总不会是在外面有人了吧?」 温思远一下子愣住,默了两秒才无奈道:「妈,您胡思乱想什么呢……」 在余玲心里,她自己这个儿子是完美的,从小就省心,所以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因为她认为温思远就是最优秀的。 几年前温思远出事,她笃信他是无辜的,对于他的人品和德行,她从来没有过一点点怀疑,也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这个好儿子会在婚姻中成为一个背叛者,她理所当然地从陆眠身上找原因。 温思远自然也不会坦白,余玲的心脏病很严重,几年前因为他的事情受刺激,病发时医生一度让家人做好最坏打算,他当时不在余玲身边,却从别人转述中了解到情况,他心有余悸,不敢让余玲的情绪再有太大的波动。 半年前陆眠冲动之下曾经想过要告诉余玲他和许欢的事情,他求了陆眠,如今余玲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直系血亲,他承担不起失去余玲的风险。 余玲在电话那头重重地嘆气,「那无缘无故的,她非要给她自己买房子?我不信。」 温思远努力宽慰她,「真没事,您身体不好,别操心这些了。」 「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她说话间,喉头竟有些哽,「你走到今天容易吗?我以前一直觉得陆眠是个好孩子,对你实心实意的,现在她这样做,我真是看不懂……我这身子,天知道还有几天的活头,就抱孙子这点盼头,你们不给我希望,反倒是折腾这些么蛾子,是嫌我活太长?」 她的语气听起来充满委屈,温思远心头一软,却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余玲想要孙子,这问题靠他一个人是没法解决的,时间过去半分多钟,最后他开口的话,还是从前那一套:「孩子的事情我在和眠眠沟通,她说会考虑,您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好养身体成吗?」 余玲给他的回应是,直接挂断电话。 忙音传来,他攥紧了手机,几分钟后放下手机,车窗外已经能看到公司,他却出声叫司机掉转车头。 他得去看看余玲,她现在的身体跟纸煳的差不多,是经不起一点折腾的,如果不能安抚好她,这事儿又会成为她的心结。 …… 温思远没有料到的是,余玲结束和他的通话之后,直接就去了陆家。 陆眠也没想到,余玲还会告状。 她原计划是收拾完房子之后请做帮工的唐舒亦吃大餐,结果房子还一团乱,她就先接到自己亲妈贺习艷的电话,叫她赶紧回家。 陆眠只能匆匆往陆家赶,在自家楼下,她碰到了也刚刚赶到的温思远。 两人对视一眼,她率先别过了脸。 第15章 要我继续和你在一起,我宁…… 温思远在自家没找到余玲,又打过一通电话,才得知自己亲妈闹事闹到了陆眠家里去。 牵扯到两家的老人,事情显而易见变得棘手,他心中烦乱,见到陆眠,本想同她商量一下如何应对,然而她直接别过脸,不拿正眼瞧他。 小小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空气滞静。 温思远思忖了下,还是得开口,他菲薄的唇才一动,就感觉到脚下地面轻晃。 不……不止地面,是整个电梯在晃。 陆眠自然也已经觉察到,电梯已经来到二十层,她感到心慌,本能地往后缩,靠住电梯壁,脑中回忆电梯各种故障应该如何面对的方法,但是想不出。 她腿软得厉害,脑海都是空白的,面色发白,头顶的灯倏地灭了,整个空间都陷入黑暗中。 紧跟着,一只手稳稳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过去,她撞进一个怀抱里。 电梯就在这个时候停止了晃动,侧面的应急灯一下子亮起。 陆眠恍然抬头,视线里是温思远线条凌厉的下颌线,她心跳还很快,反应过来立刻伸手抵住他胸口,「放开我。」 温思远低头看她一眼,没立刻松手:「眠眠……」 她不等他说完,重重推他一把,「我叫你放开!」 温思远只能放手。 led屏显是黑的,陆眠不知道这是哪一层,电梯不运行,她只好去按电梯内的应急唿叫铃,指尖还微微发抖。 好半天,那头没人接线。 温思远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自己助理,但是信号太差劲,话说得断断续续,他挂断之后试着发了个简讯出去。 陆眠看他一眼,「不要给我爸妈说,他们年龄也大了,身体不好。」 她知道他不会和余玲说,他肯定会担心余玲一着急就发病,她就怕他慌不择路地找上她爸妈。 温思远发完简讯,「嗯」了一声,「我和助理说了,看他能不能尽快联繫到这边物业。」 陆眠没再说话,她这会儿冷静了一点,脚步又挪了挪,最后停留的位置,和温思远成了对角线,没办法更远了。 第25页 温思远看着她微微发抖的手,想起曾经去鬼屋的时候,她被吓得抱紧他,黏在他身上就不愿意离开。 他沉默片刻后说:「许欢的事,我会解决。」 她没吭声,也没抬眼,似乎对这个话题没有一点点兴趣,但其实,她是被电梯故障吓到,她骨子里还是胆小。 应急灯光线很昏暗,他打量她表情,看她面无表情,他抛出个问句:「为什么告诉妈你买房子的事?」 「是告诉你妈,」陆眠终于出声,但仍旧不给他眼神,「我买个房子有必要遮遮掩掩?」 「你明明知道妈身体不好,」温思远眉心紧皱,「这件事根本没必要让她知道,她会多心。」 陆眠安静几秒,忽然笑了。 温思远还盯着她。 她迎上他的视线,「温思远,要不是知道你妈有心脏病,我就会直接告诉她,她自以为完美的亲儿子出轨了,出轨对象还是她在这世界上最恨的人。」 温思远沉默了。 「你说,如果你妈知道你和许欢勾搭到一起,会是什么反应?」陆眠却突然不依不饶起来,「当年你出事,你妈被送到手术室急救,你被拘留,我在医院楼道给你打电话……病危通知书,手术风险须知那些东西,我代你签字,护士和我说需要给你妈做心肺復甦,让我做好最坏的准备,最好着手安排后事……」 「别说了。」温思远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 陆眠轻轻移开视线,沉默又弥散开来。 当年那段回忆,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不愉快,余玲这条命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陆眠是距离最近的目击者,她本就胆小怕事,那时候被吓得手脚发软。 所以现在她才会束手束脚,温思远出轨这件事,至今她都没胆子告诉余玲。 良久,温思远语气软了点,「我保证,许欢的事情,这次我会处理好,等解决以后不会再和她见面,也不会让她再出现在你面前……」 他顿了顿,「眠眠,我们以后好好过行吗?我和许欢之间没感情,我心里除了你没别人。我妈身体不好,她担心到最后抱不上孙子,我希望你可以再考虑一下要孩子的事,就算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 他很想说服她,他听人说,女人有了孩子,会变得心软且容易妥协,孩子是一种羁绊,会让婚姻更稳固,他现在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办法能让她回心转意,只能努力抓着这一点点可能性不放。 陆眠回头,视线重新落在他的脸上,问:「如果我和别的男人上床,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你觉得你能接受吗?」 温思远瞬间变了脸,「不要做这种假设。」 只是在她说话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开始觉得心口如同被锥刺一般,哪怕机上「如果」这个前缀,他也受不了。 陆眠笑得有些残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点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温思远面色灰白,近乎挣扎地道:「我会改。」 陆眠垂下眼,「我给过你机会。」 「可……」他不觉得那算是机会,她是在她父母的劝说下回来了,却和他保持着距离,这半年来,他们过得哪里像是夫妻,她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什么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病菌似的。 「我觉得噁心,噁心得不得了,」她打断他的话,又想了想,「你让我噁心到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我自己也很噁心,温思远……我其实挺后悔当初和你在一起的,」她停了几秒,话说得郑重了些:「我们真的不可能有以后了,要我继续和你在一起,我宁愿去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话说得太绝,接下来大半天,温思远都没有再开口。 他面色颓然地站在原地,好像一尊雕塑。 物业的人在十多分钟后赶来,有维修人员拿着工具折腾,又过几分钟,电梯顶灯亮起,陆眠料想着是快要出去了,她往电梯门口走了一步,想起什么,对一直沉默的温思远道:「如果你真的为你妈身体着想,就配合我一点,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不然,我也没法保证我能继续忍着不告诉她她儿子和许欢有了孩子这么劲爆的消息。」 温思远还是没有说话。 电梯门最后是被撬开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陆眠这会儿没胆子再坐电梯,选择爬楼回家,温思远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 陆家的气氛,不算太好。 一进门陆眠就感觉到了,她换完鞋子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再出来时,坐在沙发上的余玲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一扭头,自个儿亲妈亲爹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也盯着她。 她如芒刺背地硬着头皮过去,选择坐在母亲贺习艷身边。 贺习艷问她:「你和思远真的在依水云居买了个房子?」 余玲插话道:「亲家母,你没听明白我的话,那房子,眠眠说是给她自个儿买的。」 贺习艷护着陆眠,笑说了一句:「他们是夫妻,眠眠的不就是思远的吗,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余玲脸色不好看,「依水云居房子那么贵,这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买房子这么大的事情,好歹也该和我商量一下……」 她目光定在陆眠脸上,「眠眠,今天我来你家,也是想把话说清楚,有什么想法咱们都敞开谈一谈,你嫁过来这三年,对思远不错,我都看在眼里,但我也没亏待你对吧?我不是说不让你买东西,只是没明白,房子这东西,你们两个有一套就够了,是什么原因让你非要再给自己买呢?」 第26页 温思远刚洗完手从洗手间出来,就听见余玲的问话,他走过去在余玲旁边坐下,在陆眠开口之前,先出声了,「妈,眠眠喜欢房子就买了,您干嘛这么小题大做的,还跑到这里来……」 余玲脸一冷,「你别说话,我现在是和眠眠问话。」 温思远拿自己这个妈是真的没办法,他蹙眉,听见对面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 陆父陆为民开口了:「眠眠,买房子这么大的事情,不商量就直接买,确实是你的不对。」 陆为民话少,却有分量,陆眠闻言眼神就黯了下去,手指开始抠自己的牛仔裤。 她觉得委屈,余玲不知道温思远出轨,她父母却是知道的,她觉得父母应该站在她这一边。 陆为民看向余玲,「我代眠眠和你说声对不起,不过一家人,也没必要太计较这些,买都买了,房子这样的东西,她也不可能再有下次是不是?」 陆为民态度很好,余玲语气也软了些,「我倒不是来告状,也不是纠结这个,其实你们说的也有道理,他们是夫妻,眠眠的就是思远的,思远的也是眠眠的,这所有他们努力挣来的,到最后不都要留给他们的孩子?我今天来,房子的事都是其次,主要还是想问问眠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毕竟结婚都三年了,生孩子这事儿,对女人来说,宜早不宜迟。」 陆眠脑子嗡的一声响。 搞了半天,余玲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话题可真是够迂迴的,嘴里说着不纠结房子,到头来还是要借着房子的由头来催生。 一提到孩子,贺习艷也有倒戈的意思,扭头睇向陆眠,「其实我也觉得你们该要孩子了,别觉得自己还年轻就一直拖拖拉拉的,这是个任务,早点完成了你还轻松些,我们都能帮你带。」 陆眠背嵴僵硬,三位老人,还有温思远都看着她,她有种四面楚歌的感觉。 第16章 你是不是想离婚想疯了?…… 陆眠头皮发麻,沉默的长度或许是一分钟,或许两分钟,在她这里,等同于一年。 如果余玲不在场,她可以直接说出温思远出轨的事情,然后说自己要离婚,但是余玲在,她就怕。 几年前在手术室外听见医生说余玲心跳骤停要做cpr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太大了,就连她知道温思远的出轨对象是许欢的时候都差点被气死,更别说余玲。 就算余玲一定要知道温思远和许欢的龌龊事,也不能是从她嘴里听说的,她非常怕事,不想担上一条人命。 她绞尽脑汁,离婚势在必行,离婚在现在来说也不能算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她努力地想,要怎么让余玲接受她要跟温思远离婚?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眼下其实就有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她咬了咬嘴唇,抬头睨向余玲,又看一眼陆父陆母,随后艰难地出声:「其实……我有些事情,瞒了你们。」 自己亲爹亲妈这边以后可以解释,现在她只想藉机搞定余玲这头。 余玲一看她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温思远的手一下子攥紧了,「眠眠。」 陆眠看他一眼,看清了他眼底的恳求。 她当然很清楚他在恳求什么,他或许以为她要将他和许欢的事情说出来了,事实上,她也确实挺想说的,只是不能是现在。 不能是在余玲面前,这个事实对余玲来说太残忍了。 她深吸一口气,「我和温思远,这么久都没有孩子,其实是有原因的,我……」她顿了下,低下头,「我去医院做过检查,我……不能生。」 话音落,整个客厅气氛像是死了人一样沉寂。 温思远的手却攥得更紧,他死死地盯着陆眠。 而她手指又抠一下自己的裤子,这点儿声响居然也特别明显,她顿时不敢抠了,又道:「输卵管上的问题……我一直没有说,因为我怕你们失望。」 好几分钟过去,余玲脸色煞白,嘴唇颤着出声:「思远,这件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他不知道,」陆眠赶紧说:「我没有告诉过他。」 温思远面色沉沉,忽然开口:「眠眠,不要乱说。」 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陆眠在做什么——她想离婚真是想疯了,又怕刺激到余玲,竟想出这种理由来。 他居然说不清,她说出他和许欢的事情是不是更好。 陆眠看了他一眼,「我没有乱讲,我确实生不了。」 贺习艷和陆为民都一脸震惊,贺习艷问陆眠:「你什么时候做的检查,我怎么没听说?」 陆眠头又垂下去,「这种事……我没法和你们说,我自己也很难受啊。」 余玲已经捂着心口,开始深唿吸,这是医生告诉她控制情绪的方法之一,温思远赶紧从旁边扶着她,「妈,您别着急,慢慢吸气……」 陆眠赶紧看过去,余玲脸色果然难看。 她心下恐惧,一方面是怕余玲受不了,另一方面,如果余玲真连这点儿刺激都受不了,那温思远和许欢的事情绝对会压垮这个母亲的。她一直因为余玲的病而提心弔胆,难道要永远这样畏首畏尾无法顺利离婚? 余玲抬起手,手抖着,指着陆眠鼻尖,「你……你……你不能生,你不早说……你瞒着我就罢了,为什么……还突然给自己买房子?你到底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第27页 「我买房子是因为,」陆眠迟疑了一下,虽然觉得这种谎言对余玲很残忍,但到底还是说了下去:「如果你们非要孩子的话,我需要给我自己一些保……」 「陆眠!」温思远出声,语气很重地打断了她的话,「妈身体不舒服,你不要再说了。」 她抬眼,他目光凌厉地瞥了她一眼,很快就转过脸去看余玲。 他生气了。 他只有很生气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地叫她的名字。 「妈,您怎么样?」他手忙脚乱地去摸余玲的包,「您出门的时候带药了没有?」 陆眠这才发现,余玲的脸色已经白得吓人,嘴唇青紫,唿吸很急促。 贺习艷和陆为民也坐不住了,赶紧过来帮忙,将余玲放倒在沙发上。 温思远从余玲的包里面找到药,贺习艷拿着杯子去倒水……陆眠的面前,一片混乱。 她抿唇,没有上前,一言不发,看起来很安静,其实心底非常慌。 如果余玲出事,她难辞其咎,但她总要赌一回的,只要熬过去,余玲觉得她不能生孩子,自然会要求温思远离婚。 温思远如今唯一的亲人就是余玲,他很孝顺,余玲的话他不可能听过就算。 这已经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将伤害降到最低的解决方法了,毕竟对于婆婆来说,儿媳妇和儿子不同,可以换。 她攥着拳,想起温思远深深看她的那一眼,她刺激到余玲,以至于余玲发病,他很愤怒,但是他有什么好气的?他还有脸和她生气? ——如果说出事实,那现在就不是给余玲找药了,直接送医院,也未必有救。 …… 经过一番折腾,余玲最后躺在沙发上,虚弱地喘了好一阵子气,而温思远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妈,我送您去医院。」 余玲气若游丝地先说了个「不用」。 陆眠方才一席话,对于三位老人都是当头一棒,贺习艷看余玲情况略缓和了点就拉着陆眠到厨房,压低声问陆眠:「你别吓唬妈……到底怎么回事?不能生孩子这毛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眠垂着眼,满腔烦躁,「妈,一个女人的生存意义难道就是生孩子?」 「可……」 「我哄你们的。」陆眠声音小了点,看一眼贺习艷,「我没事,身体好好的,至于能不能生我没试过,也不知道,但就算能生,我也不可能给温思远生。」 贺习艷瞠目结舌,「你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这是?和思远闹别扭?你没看你把他妈气成什么样!她那个病你心里还没数吗?!」 陆眠靠着冰箱,神色逐渐颓败下来,「妈……」 她往门口望了一眼,视线收回来,说:「温思远又出轨了。」 贺习艷一下子愣住了。 她在贺习艷有反应之前,很快地道:「我和他是肯定要离婚的,买房子也是想拿点东西在自己手里,搞不好回头可能还要打官司,反正……」 她脑子一团乱,说话也很混乱:「我是死也不可能继续和温思远再过下去的。」 贺习艷好像是才回过神,「他不是说他知错了会改吗?他还和我发誓说他心里只有你的!」 因为情绪激动,贺习艷声调高了一度,陆眠赶紧捂了一下她的嘴。 「我的亲妈,小声点!」陆眠这会儿已经被余玲吓得心惊肉跳的,「这事儿不能从咱们这里让温思远他妈听到,你也看到了,他妈那个样子……这几年,他妈就是靠药养着的,风一吹都能跑,她整个人生就围着温思远转的,温思远出这种事,她绝对接受不了。」 贺习艷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摇着头,「他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你呢?」 陆眠没说话,慢慢松开手。 看贺习艷的反应,她觉得说到这里就够了,要是再说出许欢的名字,贺习艷八成要疯。 贺习艷还是摇头,「当初多少人骂他,你都没离开他,我和你爸都不让你跟着他,你说你相信他,为了嫁给他还和我们吵,偷偷拿户口本出去……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呢……」 陆眠无法维持平静的表情,事实上,她的鼻尖又酸了,贺习艷提到过去,令她回想起曾经那个愚蠢的自己。 她强忍着情绪,「男人大概……有钱就变坏?」 她说完,甚至还笑了一下,「是我的错,我应该听你和我爸的话。」 接着她努力将话说得轻描淡写,「没事了,反正……离婚就能解决的事。」 贺习艷扶着额,往后靠住墙壁,就连她这个丈母娘听到这事儿都有种在做噩梦的感觉。 她抬眼看陆眠的时候,眼底有了心疼。 陆眠这个当事人,才是最难受的,她面色晦暗道:「早知道,半年前你说要离婚的时候,我就不该拦着你……要不是看他当时态度那么认真诚恳认错,我真是……」 她话没说完,客厅里就传来了陆为民的声音。 陆为民叫的是陆眠,陆眠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躲在厨房,立刻就出去了。 陆为民和温思远商量之后,依然不放心,还是决定送余玲去医院。 温思远抱起余玲往出走,陆为民用眼神示意陆眠跟上,「你的事情回头说,先送人去医院再检查一下。」 陆眠不情不愿,但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余玲,只能跟在温思远身后。 第28页 去医院的路上,车里气氛压抑得像是死了人,一直没人说话。 余玲这几年是医院的常客,温思远轻车熟路地将人送进心电图检查室后,走出来,看到陆眠也安静地等在外面。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朝着她走过去。 晚上的医院门诊部楼道里很冷清,白炽光下,他面色不虞,显然是还带着情绪,开口问她:「你是不是想离婚想疯了?」 第17章 梦里面,温思远依旧是那个…… 陆眠愣了愣,旋即仰起脸,沖温思远笑了。 「你才发现啊。」 温思远的手攥得很紧,余玲是他仅剩的亲人,陆眠这种无谓的,漠然的态度,令他更加愤怒。 「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不该牵扯到我妈,你说那种谎话,她会受不了的。」他语气非常硬,「错的是我,我妈并没有亏待过你吧?」 陆眠觉得没意思,她敛了笑,「温思远,我说过了,你要是真为你妈着想,就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你妈那么脆弱,这点事都受不了,我受够了因为她的病而提心弔胆,许欢已经怀孕,这件事瞒不了她多久,如果哪天她像几年前那样发病,那肯定是你害的。」 温思远攥着拳头,骨节咔咔作响,她垂眼看了一下,「怎么,想打我?动手吧,到时候打起官司来我赢面更大。」 他一下子转身,回到检查室门口,不再看她。 陆眠是逞口舌之快,她知道温思远不会动手。 平心而论,温思远的家庭教育其实不错,不然不会养出他这样温文尔雅的性子,陆眠其实不算脾气很好的人,多数时候都是他包容她。 两个人过日子总是有些摩擦,有时候他像是这样,被她气得狠了,也不过是转身不和她说话而已,她甚至没听见过他骂人。并且,过不了多久,他还会来哄她。 她曾经想,错过温思远,她或许很难再找到这样无条件对她妥协的男人了。 然而,他出轨。 一个男人,纵有千百个优点加持,出轨这一条都值得死刑,陆眠想着,又开始觉得噁心。 这种噁心是非常具象化的生理性噁心,许欢怀孕了,她脑中不受控地浮现温思远和许欢在床上的画面,她甚至有些想吐。 …… 余玲在检查过后确定没有太大的问题,被转入急诊临时病房。 她之前的主治医生恰好值班,过来看了看情况,然后把温思远和陆眠叫到楼道里聊了会儿,无非是说,千万不要刺激到余玲,现在的余玲很脆弱云云…… 陆眠听得耳朵起了茧,表情都透出几分不耐烦。 医生末了看她一眼,「说实话,余阿姨现在的这个情况,很难说会不会哪一次发病就像几年前一样恶化,小陆,当时情况多兇险你是知道的,上一回把人救回来都是运气,这再来一次,就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明白吗?」 陆眠麻木地点了点头。 医生走了,温思远转身回病房,陆眠在原地站着没动。 他没有叫她,也没有看她一眼,或许是还在生气,她当然不可能热脸贴上去,她也不想去病房里。 楼道里已经没了别的人,安静而寂寥,她在原地站着,遥遥地望见走廊尽头的窗外,原来天都已经黑了。 她忽然就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感席捲,一瞬竟想哭。 不过她并没有哭,她迈步往电梯间走,步伐很慢很慢,她想,如果是从前,温思远是不会这样对她的。 就算他生她的气,也不会放任她晚上一个人回去,他也许会要司机送她,或者坚持要她留在病房里…… 她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还能想起温思远从前对她的好,这样非常犯贱,她很清楚,离婚的决定她都已经做了,还有什么好缅怀的呢? 但她无法控制,好像只有从回忆里,还能汲取到一点点温暖。 …… 这个晚上,陆眠打车去了依水云居。 其实那屋子目前还是一团乱,但是她好像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她不愿意回温思远的房子里,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父母的追问,只能逃避到这里。 手机里有陆父陆母以及唐舒亦打过来的未接,她都没有回覆,她关掉手机,躺在只铺了一层褥子的大床上,双眼干涸,挤都挤不出眼泪来,就这样神思混沌地发着愣,最后迷迷煳煳睡着了。 还做了梦。 梦里面,温思远依旧是那个干干净净的温思远。 …… 陆眠和温思远刚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没有感觉到周围有很多艷羡的目光。 比起温思远这个学院里的风云人物,其实她要平凡很多,她除了长相出众一点,成绩其实挺一般,而且性格使然,她心态很佛,属于在学校里混日子的那一拨,没什么上进心,也不喜欢出风头。 平日里,她就喜欢宅在宿舍,打游戏听音乐或者看电影,朋友也不多,相比较之下,温思远简直就是社交牛逼症,他曾经做过院学生会主席,在各种活动里做学生代表,后来又做了某个勤工俭学社团的团长,毕业后又留校做辅导员…… 学院里,很少有人不知道他这个人,陆眠跟他去一趟食堂,一路都能碰见许多和他打招唿的人。 陆眠最初想,这样正好,互补。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朋友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温思远的女性朋友也不少,里面还有那么几个,是打着朋友的幌子对他另有企图的,她在温思远身边,也算是见识了形形色色的绿茶和白莲花,那些女生普遍觉得,她和温思远不配。 第29页 因为这个,她跟温思远吵过架,不止一次,最严重的那一回,是在一个冬天的晚上。 那段时间她在准备考试,因为学校里的自习室人满为患,就去校外的咖啡厅。 温思远已经在校做辅导员,但他有考研计划,便也同她一起上自习。 整个自习期间,陆眠就见那女生隔三差五地找各种问题打着请教的名义跟温思远说话,因为是在书店,那女生有意压低音量,说话的时候都快贴到温思远身上去了。 陆眠气得直接拎着自己的包就从书店出来了。 老天非常给面子地在那个时候飘起雪,她出门才觉得好冷,因为走得着急,手套和围巾都没带出来,但是她不愿意回去拿,就硬着头皮快步走。 温思远很快就追了出来,拿着围巾想要给她围上,被她一把挥开。 雪不大,路边还有行人来往,她这个举动,不光伤人,还挺让他没面子的。 不过温思远照旧没恼,同她解释:「那只是个学妹,刚刚在书店人多,我不好驳她面子,回头我会叫她注意一点。」 陆眠沉着脸,看也不看他,往前走,「得了吧,在我跟前都这样了,谁知道你们私下见面会做什么?你乱七八糟的学妹怎么就那么多,男生都这样么?」 温思远还拿着她的围巾和手套,跟着她,他眉心紧皱,思忖着要如何解释。 他身边女生是很多,但他以前其实并没有这方面意识,因为他交际圈广,男生也很多,他觉得他和陆眠在一起,并公开了他们的关系,就会杜绝那些女生的心思,今天这个学妹并没有对他表白过,他也没心思去猜这女生心里想什么,但是陆眠生气了,这就很棘手。 他承诺道:「我不会和她私下见面,你要是不高兴,我以后会避免和她接触或者联繫。」 陆眠冷笑一声,「我要是不高兴?温思远,你看我这张脸,很高兴吗?」 温思远觉得头疼,「那你要我怎么做?」 陆眠也说不清,她就是不爽,她胡乱地发泄着情绪:「你爱干嘛干嘛,关我什么事,那么喜欢做学院里的大红人,成天不是社团就是学生会活动邀请,也难怪会招惹这么多女生,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最讨厌你这种人,好像一天不出风头就难受似的。」 她字字句句都是人身攻击,温思远沉下了脸。 其实话出口,陆眠也觉得有点过了,但她在气头上,也拉不下脸,她脚步停住,看了一眼他。 他也站住了,没说话。 风唿唿地吹,雪好像有要下大的趋势。 不知道过去多久,温思远转身,大步往学校方向走。 陆眠睁大了眼看着男生的背影,她的脸被风吹得生疼,如果此刻有bgm,妥妥就应该是那首「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她没想到,温思远竟给她甩脸子了。 虽然她说话是过分了点,但她非常双标地觉得,他还是不能给她甩脸,更不能扔下她。 她站在原地,委屈得红了眼眶。 温思远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呆愣了片刻后,才发觉手都快被冻僵,她低着头继续走,眼泪在眼眶打转,她又搓了搓手,还是觉得冷。 走了不到几分钟,耳边又传过来脚步声,急匆匆的那种。 她没抬头,害怕眼泪掉出来,最后险些撞到一个人身上,惊慌失措地抬眼时,眼泪还是不受控地涌了出来。 那个时候的陆眠,被温思远惯得矫情又娇气,受不得一点点委屈。 她朦胧的视线里,出现的是温思远那张英俊的脸,他一看到她流泪,眼底顿时都是无措。 「哭什么?」他蹙眉,将手里的围巾给她围上,「我又没说你什么……」 陆眠哽咽道:「那你都跑了,不理我!」 温思远简直被气笑,「是你先说那种话,我是个人,你真以为我就一点脾气都没有?」 陆眠别开脸,「反正你背对着我走就不行。」 温思远拉着她的手,给她戴手套,触到她冰凉的指尖,他眉心紧皱,语气却更软,「好,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陆眠脾气发不出来了,她其实清楚,也并不都是他的问题,他这样一个人,受女生欢迎好像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并且他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然而她仍然拉不下脸认错,她气鼓鼓地噘着嘴,垂下眼就看到自己的手,隔着毛线手套,被他拢在掌心里。 「我送你回去?」他问。 她还兀自别扭着,一时没说话。 温思远垂眸睨着她,风雪夜,她的脸色微白,撅着的唇色也苍白,他心念一动,低头靠近。 陆眠只觉得眼前暗了一下,嘴唇上,有柔软温凉的东西贴上来。 第18章 「所以,等你离了婚就可以…… 陆眠的初吻,发生在大三。 她为了和韩殊在一起而去了s大,但最后,亲吻她的人是温思远。 很多事情,缀上「最初」这个头衔,就隐隐多了一层不可言说的微妙感,后来陆眠多次回想那一瞬——属于另一个人,一个男生的体温和心跳,在风雪夜里与她共振…… 她醉心于那种独特的,妙不可言的悸动中,早已忘了韩殊是谁。 她觉得,是温思远将她从韩殊这个渣男的火坑里救了出来。 …… 第30页 凌晨五点多,陆眠醒了一回,是被冻醒的。 七月的江城,高温红色预警发到众人麻木,温度居高不下,大家都是靠空调续命的。 屋子里崭新的空调是物业送的,昨天搬家,她就没关过机,冷风一直唿唿地吹,她又忘了盖被子。 她迷煳之间摸到遥控器关掉空调,又蒙头睡,几个小时后,被热醒。 外面天光大亮,陆眠睁着眼,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头晕乎乎,她艰难地撑着身子要起来,只觉得下面一股热流。 这感觉并不陌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大姨妈来了。 不但来了,还来势汹汹,染红了崭新的褥子。 她气得要死,下了床,头痛欲裂,手往额头一搭,热乎乎的,她怀疑是老毛病经期综合徵犯了。 只是以前这毛病发作的时候,都有温思远在旁边端水拿药地伺候着。 她艰难起床,清理过自己,洗漱完,换上长裤和t恤出门,走出电梯,将关机的手机开机,想要看看地图。 这块区域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她得寻找最近的诊所。 只是体力不支,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她靠着墙,微弱地喘着气,像一条垂死的鱼,她太难受了,打电话给爸妈或者唐舒亦肯定是救不了近火的,她甚至想到为自己打个120 。 电梯间外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传过来,隐隐耳熟,好像是之前卖房子给她的那个售楼小姐,她心底一喜,抬起头刚想求助,就见几个人从拐角处走过来。 售楼小姐身边跟了三个男人,其中还包括了韩殊。 见到她,售楼小姐也愣了下,旋即笑了:「陆小姐,你打算出门吗?」 陆眠将「救命」俩字咽回肚子里,艰难地挤出个笑,「是啊。」 她手撑着墙壁,想要站直了,优雅一点,然而,手也是软的,没什么力气,没两秒,她又靠回了墙上。 「你脸色不太好,」售楼小姐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摇摇头,唿出的气流都是滚烫的,「没事。」 韩殊站在最后面,其实是个不打眼的位置,但是这人气场强大,令人难以忽视,她只要微微抬眼,就会对上他深邃的双眸,他正盯着她,意识到这一点,她更不愿意在这里显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她努力挺直腰板,听见售楼小姐又道:「要是你有空,这两天抽个时间我们去房管所吧……」 后面的话,她听得有点含含煳煳的,因为她气都快喘不上来了,视线也变得更加模煳,她想到的是自己这两天没洗的头髮,自己看起来狼狈憔悴的病态……都被韩殊撞见了。 她无法容忍自己在这人面前丢脸,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试图站直身子挺胸抬头。 这一回,无际的黑暗直接笼罩过来,她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一伙人都没看清,站在最后面的韩殊是怎么健步如飞冲过去,将忽然软下来的人搂进怀里的。 售楼小姐都傻眼了,「陆小姐?你怎么了……」 韩殊眉头紧皱,一只手搂着陆眠,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脸,「陆眠,醒醒!」 手碰到她面颊,他脸色瞬时难看极了,「她在发烧。」 他将人直接打横抱了起来,就大步往出走。 售楼小姐小跑着跟了几步,「韩先生,房子还没看呢!」 …… 最近的医院是市二院,韩殊将人放到车上,立刻就送过去,挂的是急诊。 一系列检查做完,已经是午后。 医生看了看手里的几个检查单,这才给了他安心:「不是什么大问题,估计是经期受了凉之类的,导致血崩,发烧是经期综合徵,等一下输液退烧,我再开点口服药,带回去给她吃,这几天注意保暖。」 医生用陆眠的医院一卡通开完药,韩殊将卡接过去,大夏天的,他后背沁出一层薄汗,神经好像这才慢慢松弛了一点。 医生又说:「虽然不是要命的毛病,不过经期还是需要多注意,类似于受凉,饮食不节,甚至情绪不畅,都有可能落下病根,时间长了不调理,还有可能发展成器质性病变。」 韩殊硬着头皮听了一堆经期需要注意的事项,又下楼去药房取药,再折回陆眠所在的临时病房时,陆眠已经醒来了。 她烧退了些,躺在病床上输液,安静地睁着眼发愣,听见脚步声,抬眼看到韩殊,怔了下,慢吞吞垂下眼不看他。 他也只瞥了她一眼,走过去,将装药的纸袋放旁边柜子上,一言不发地又出了门。 陆眠脑子里乱闹闹的,没明白这人怎么就这么走了,又想,走了也好。 她现在实在很难受,并不想应付他。丽嘉 然而,不到两分钟,病房门再次被推开,韩殊又回来了。 他手里用一次性杯子端了杯水,拿过来也放柜子上,然后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从纸袋里拿出药盒来看说明。 陆眠还垂着眼,心底打鼓。 看完说明,他按照服用量取了药,放在掌心里,然后对她言简意赅道:「喝药,你自己来还是我餵?」 她很清楚这个人的强势,赶紧小声说:「我自己吃。」 韩殊将药往她掌心放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手,她的手还是烫的,他蹙眉,但也没说话,将水拿给她。 第31页 陆眠吞下药,喉咙干涩,她又喝了两口水。 一次性杯子很浅,这就见底了,韩殊问:「还要喝吗?」 她摇摇头,他将杯子接过,随手放旁边,抬眼睇了下输液瓶,上面的夹子夹着需要输的液体,总共三瓶,这才是第一瓶。 陆眠又躺回去,就又听见他低沉磁性的嗓音:「饿不饿?」 她缩在被子里,摇头。 这张脸已经丢无可丢,她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又觉得现在的发展,有点迷。 韩殊稳稳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出手机看,好像并没有要走的感觉。 片刻,她问:「你……不走吗?」 他甚至没抬头,还盯着手机,淡淡道:「等输液结束,送你回去。」 「其实不用的,」陆眠挤出了个笑,「这次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会晕倒……谢谢你啊,不过,我现在没事了,一个人也可以的。」 韩殊的视线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离开,往她脸上去。 「你没必要防狼一样防着我。」 陆眠被这话戳得,一脸假笑有点绷不住。 「之前那次见面,你跑那么快,你在商场买的东西,有些落在我车上了,正好等下还给你。」他视线沉沉地睨着她的双眼,「我这个人逆反心理比较强,你也清楚,我本来是没打算对你做什么,但你总这样,我就没法保证了。」 陆眠咬着嘴唇,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立刻就想起高中时候他整她的那些手段——无非是坐在她后面揪她辫子,给她背上贴小纸条之类。 她现在不怕那些,她抿了下嘴唇,开口:「韩殊,你不要这么幼稚。」 「幼稚?」他挑眉笑了下,然后,毫无预兆地俯身靠近。 陆眠是没想到的,他忽然倾身,带着浓重的压迫感凑近,英俊的脸就这样在她眼底放大。 她闻见了他身上的气息,好像沉木香,又似乎掺杂着一点点菸草味,侵袭过来。 嘴唇和鼻尖甚至感受到了男人的唿吸,她立刻就屏住唿吸睁大眼。 「你是不是以为……」四目相对,他慢吞吞地吐字,「我现在收拾你还是以前那些把戏?」 两个人的脸都快贴到一起,他身上的侵略性太浓重,她简直快要窒息,脑中空空,只本能地想要逃,身体不受控地挪了下。 下一秒,手腕处一紧,他已经握住她打点滴的手,皱紧了眉头,「小心滚针,别乱动。」 感觉到男人掌心的温度,她嘴唇都哆嗦了下:「你、你、你……」 「我、我、我……」他学着她说话,「怎么了?」 陆眠快气死了,「你离我远点!」 他倒是没逼太紧,稍微后退,拉开了一点距离,但也不长,依旧是那个俯身低下来的姿势,一只手握着她手腕,另一只手的手肘抵着床沿,手轻抵着下巴,这么别扭的坐姿放他身上却显得十分闲散,简直是—— 坐没坐相,和从前一样。 他笑着看她的时候,桃花眼的眼尾微微上扬,这要是个女人,一定风情万种勾魂摄魄,但他是个男人,就显得非常妖孽。 陆眠心跳很快,脑中警铃大作,她绝不能再上这个人的当,她当即冷下脸,「韩殊,我结婚了。」 他放开了她的手腕,直起身,撩着唇角笑,「不是要离?」 「还没离呢!」 他双手抱臂,盯着她,忽然之间就敛了所有笑意,就连眼眸里都是暗沉沉的,「所以,等你离了婚就可以,是吗?」 第19章 他从一开始就只是随便说说…… 韩殊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陆眠愣了几秒,手机就响了。 她有些庆幸,手忙脚乱地去摸自己的手机。 韩殊冷眼看着她接电话,不知想起什么,眸底黯了下去。 电话是贺习艷打过来的,目的是叫陆眠单独回陆家一趟。 陆眠不想去。 她都能想到去了会面对什么,陆为民这人有些非常古怪的仪式感,大概是因为从前在单位做过小领导,家里有什么事儿也要开会,他从贺习艷那里得知了温思远出轨以及她决定要离婚的事,肯定还要对她审问一番,开个小会针对离婚这事做表决。 但离婚这件事不需要讨论,她已经下定决心,而且说实在的,自己当初逆着父母的意思非要嫁的男人出轨了,她就连面对自己亲爹妈脸上都没什么光,更别说坐在一起将这事儿反覆讨论,对她来说,那简直是酷刑。 她找藉口推拒:「妈,这两天不行,我有点忙……」 「你忙什么呢?」贺习艷口气很不好,「这么大的事情,你非要等到温思远他妈闹事闹到咱家来才说,你还有理了?当初要是你听我们的话,不要和温思远结婚,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陆眠心底生出一股子火气,「半年前劝我别离婚的也是你们。」 贺习艷也火了,「我那时候是看已经结了,丢不起这个人,才叫你回去,再说温思远那时候人模狗样地认错道歉,那不还是你看上的人吗……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说这些没用的,现在你先回来,离婚这事也需要商量一下,你跟着他这几年了,陪着他苦都吃完了,现在有钱了,你总不能因为离婚吃亏。」 陆眠知道,贺习艷是想说财产分割的问题。 她先发制人,告诉贺习艷:「您放心,该我的我一分都不会少要,我当然不会吃亏,但是我现在确实没法回去,过两天成吗?妈,我头疼,我现在特难受……我真的不想这个时候跟你们聊这个……」 第32页 她说着说着,语速慢了,语气也弱弱的,喉头还有点哽。 但旁边的韩殊看得很清楚,其实她的情绪并不到位。 她只是试图对亲妈卖惨。 亲妈果然是亲妈,贺习艷默了几秒之后重重嘆气,「唉,你说这真是……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我现在都怀疑,当初温思远那事儿……那姑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陆眠攥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变得僵硬,表情也是。 她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贺习艷又问:「温思远出轨的对象……还是半年前那个?」 陆眠咬咬嘴唇,叫了一声:「妈……」 她语气近乎哀求,是不想聊这事儿的意思。 贺习艷又深深嘆息,挂断电话之前道:「当年别人不信他,只有你信他,但现在看来,你终归还是信错了。」 忙音嘟嘟地传过来,陆眠放下手机的手有些无力。 临时病房两张病床,但只有她一个病人,此刻很安静。 良久,韩殊问:「离婚的事,谈得不顺利?」 陆眠忽然扭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带着恨意:「都是你害的!」 她好像个莫名其妙的炮仗,一点就着,韩殊被气笑,「你讲点道理。」 「就是你害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眼眶又红了。 要不是这个狗男人,她根本就不会去s大,不去就不会遇到温思远,不遇到温思远就不会和温思远在一起并结婚,也不会遇上老公出轨这种噁心事,也不会闹到要离婚…… 然后,也不会因为有个患严重心脏病的脆弱婆婆而提心弔胆不敢大张旗鼓闹离婚,也不会买房子自己搬出来,那样就不会吹空调一整夜,受凉引发经期综合徵,躺在这里输液了。 她将一切帐都算在了韩殊头上,心里却还是没能好过一点,她只觉得自己倒霉。 真的倒霉死了,遇到的男人,没一个像样。 韩殊却继续往枪口上撞,「你小心滚针……」 「韩殊。」她忽然以很郑重的口吻叫他。 韩殊微怔。 然后,他就听见她说:「我真希望你死了。」 话音落,病房里陷入死寂。 韩殊沉默了许久,才道:「你自己看着点滴,我出去抽支烟。」 他走了,脚步声远去,陆眠听见病房的门被关上,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在s大的第二年,她没有等到韩殊,当时她想起一个冷笑话。 一个丈夫迟迟不归家,妻子在家里等得心急如焚,和自己的妈妈说,担心丈夫在外面鬼混,妈妈温柔地安慰道:「你要往好处想,兴许他遇上车祸了呢?」 她受笑话启发,曾恶毒地想,兴许韩殊死了呢? 不过这想法其实非常短暂,她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恶毒,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法再给韩殊不来s大这件事找出其他理由和藉口——他甚至没有试图来s大找一找她,没有一点点消息。 她只能接受,他都忘了,或者,他从一开始就只是随便说说,唯独她当了真。 …… 护士过来换药的时候,陆眠干脆要求拔了针。 本来经期综合徵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她以前都是就近找个诊所开药打针解决,这次被送到医院,多少有点小题大做。 她赶在韩殊回来之前,偷偷地从病房熘出去,到了门诊大厅,判断出自己是在市二院。 这地方现在可能还住着许欢,她一想到又觉得噁心,一边走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心理病——好像总觉得牵扯到温思远和许欢的一切都噁心,一点不夸张,每每回想起那天在病房里温思远和许欢同框的画面,她甚至有点想吐。 她仍有些虚弱气短,走路速度并不快,从大厅刚出去,还没到门口,就遇到她才在心底里唾弃过的两个人。 医院的院子里,来往行人还不少,许欢就直接不顾忌场合地往温思远怀里扑。 陆眠的脚步霎时顿在原地,无法前进。 她的身体非常僵硬,以前都只是靠听,靠想,以一种非常间接的方式去感受这场背叛,可现在,她亲眼看到了。 温思远的手按在许欢肩头,他低着头,皱着眉心,嘴唇在动,似乎在和许欢说话。 天气非常炎热,阳光炽烈,她却觉得自己的整颗心脏,好像被冻结起来,血液不再流动,有个瞬间,就连五感都变得模煳,她在眩晕之中,周遭的声音尽数远去。 「陆眠……陆眠?」 恍惚中,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耳边的声音仿佛也笼着一层不真实的雾气似的,她茫然地动了下,微微侧过脸。 韩殊蹙眉,低头睨着她,「药还没输完,你着急什么……你怎么了?」 他才发现,她脸色白得吓人。 眼神也是,非常空洞,好像所有的生气都被抽走了。 她没有表情,似乎也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脚步稍微一动,就仿佛腿软似的微微踉跄了一下。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沉了脸,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陆眠并没有摔倒,她只是反应非常迟缓地,又将目光投向正前方。 韩殊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越过几层台阶的绿化带旁边,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温思远也恰好在这个时候抬眼望过来。 第33页 他听见了有人喊陆眠的名字,他本以为是他听错了。 许欢还死死搂着他的腰,医院的院子里人很多,他不想同她拉拉扯扯,从一开始他就按着她肩头试图推开她,他其实不是没有足够的力气,只是不想在这里闹起来而已。 许欢却不懂见好就收,还紧紧抱着他。 他看到的是陆眠苍白的脸,她旁边还有个男人扶着她。 他心头一紧,没明白她怎么会在这里,身边那男人又是谁,片刻的失神过后,他下意识就想尽快摆脱许欢,这次动了真格,捏着许欢肩头的手,手背有青筋凸显。 许欢痛得叫了一声,听见男人声音,在她头顶低喝:「放开!」 她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只得松手,继续哀求:「温老师,我不想打掉孩子……」 温思远根本没理会,脱身之后,立刻头也不回地往陆眠跟前走。 韩殊自然也已经将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他神色转冷,扶着陆眠的手没有松开,低声问她:「要不要回病房?」 陆眠没有说话,她嘴唇动了下,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她还是有些恍惚,她感觉自己在做噩梦。 温思远面色沉沉,走到两人跟前,先伸出手去抓陆眠的手,「你怎么在这里,身体不舒服?」 他的语气不同以往,有些生硬。 陆眠下意识地就缩了一下,他那只手,扑了个空。 气氛一瞬僵滞,他怔愣之后,立刻抬眼看向韩殊,「请问你哪位?」 韩殊直视着温思远的目光,并没立刻回答,眼神透着审视打量的意味,好像在反问你又是谁。 其实他心底已经有答案,温思远也肯定了他的猜测。 「我是陆眠的丈夫,」温思远语气平平,却明显透着不悦,「我来照顾她就可以了。」 韩殊微微点了下头,而后,忽然轻笑,回答了温思远方才的问题。 「我是韩殊。」 第20章 只要对他以牙还牙,就够了…… 韩殊这个名字, 温思远不可谓印象不深刻。 在陆眠口中,那是她去s大的原因,也是后来她苦苦等待的人。 温思远追陆眠的那段时间里, 其实不是没有设想过, 如果没有这个韩殊, 或许陆眠会更容易,更早接受他。 只是韩殊这两个字,从前对于他来说,都只是个存在于陆眠口中的人物而已。 但现在, 韩殊出现了, 就站在他面前,扶着陆眠的手。 这个人多么傲慢, 自我介绍都只说自己的名字,他没有说自己和陆眠是什么关系, 然而, 只一个名字,好像就足够了。 温思远很难说清这一刻心底是什么感受, 以至于足足过了半分多钟,才勉强地挤出一个笑, 「你好, 你和我太太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边说话,视线一边落在韩殊扶着陆眠的手上。 韩殊不傻, 这人一边嘴里说着「我太太」, 一边这样盯着他的手, 暗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然而,他依旧没放开陆眠, 只解释说:「她发烧晕倒,我遇到了,就送她来医院。」 温思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一般的男人,就算临时遇到陆眠生病来帮忙,如今看到对方丈夫出现,也该知道识趣离开,纵然有什么贼心,至少也该避嫌,韩殊这个态度,明显来者不善。 他语气冷了些,「谢谢,不过现在你可以放开她了,我来照顾她就好。」 韩殊说:「是吗?我看你好像挺忙的,顾得上么?」 韩殊目光幽幽地往温思远身后一扫,温思远跟着看过去。 许欢就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怯,小心地盯着他。 温思远攥紧了拳,对许欢道:「你先回病房,别让我说第二次。」 「温老师,我不想打胎……」许欢眼泪一下子又涌出来,委屈得不得了。 一直恍恍惚惚的陆眠,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她的手动了动,艰难地就近扯了下韩殊的衣袖,张了张嘴:「我……」 她声音太小,后面的话,韩殊没听清楚,只得微微低头凑近,「怎么了?」 「我……我想回病房。」 她说话的时候,喃喃的,也好像是在说梦话,她的眼神完全没有焦距,她其实也不是真的多想回到病房,她甚至想不到自己要去哪里,脑海空白,她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眼下这个令人难堪的状况。 韩殊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语气低低柔柔,「好,我们回病房。」 「眠眠,」温思远无法再维持镇定,语气略急,「我送你回病房吧,不要再麻烦这位……韩先生了,好吗?」 说完,也不等陆眠回答,就看向韩殊,「把她交给我吧。」 他语气很理所当然,他想,现在他同陆眠还是夫妻,无论如何,他是有权带她走的。 韩殊扶着陆眠的那只手,还很碍眼地没有离开,他神经无意识地绷得很紧很紧,有很多话想要问陆眠,却顾忌韩殊在场,无法开口。 韩殊闻言,深深看他一眼,「你确定,她想跟你走?」 温思远被这话刺得面色微白,语气重了一度,「我是她的丈夫。」 很快就不是了,韩殊这话已经快冲到喉咙口,手臂却被陆眠按了下,他垂眸看她一眼。 她的脸色很难看,整个人苍白无力,显得一场脆弱,似乎快要承受不了这种尴尬的对峙。 第34页 他于是将心底的话咽下,对温思远冷声道:「别想用『丈夫』的名义套牢她,你既然出轨就不配,她自己有决定权。」 温思远在事业上取得成功之后,身边多是看他脸色行事的人,少有被人这样不给面子的时候,自己的妻子被别的男人搀扶,还要带走,他心底有怒气涌动,面色肃冷下来,没了往日里的温和,不再理会韩殊,而是死死盯着陆眠,「眠眠,跟我走……」 他话没说完,陆眠脚步一动,欲转身走。 他慌不择路地再次伸出手想要去抓她,结果却被韩殊挡了一下。 陆眠这个时候谁也不想理,她扭头,头重脚轻地往医院里面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想,只要离开这里就行。 温思远怒不可遏地抬眼看韩殊,然而韩殊在阻拦过他之后却没逗留,迈步去追陆眠。 他也想追过去,只是才几步,许欢又冲过来将他拦住。 「温老师,你没看到吗?陆学姐和那个男的在一起,她已经不想要你了,你为什么还……」 温思远攥紧了拳,「滚开。」 许欢有些怕,但依然张开手,维持拦在他面前的动作,「我这是为你好,她都变心了!」 她话音将将落下,就被温思远拎着衣领扯得一个踉跄。 温思远揪着她的衣领,身高差距使然,她被拎得差点离开地面,堪堪踮着脚。 他眼神阴冷,浑身都散发出浓重的戾气,「你再说一个字,我撕烂你的嘴。」 许欢的手微微发抖,她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他眼眸里的,全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他恨她,她是知道的,因为当年的事,他对她能有多狠,她也很清楚。 她圆睁着双眼,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温思远只觉得心烦。 周遭已经有行人投过来看热闹的视线,一个男人在公众场合里这样对待一个女人,那些人打量温思远的目光,意味就格外复杂。 好像只要他有下一步的动作,就会有人立刻见义勇为过来拯救许欢。 他松手时,却还是重重推了许欢一把,许欢往后趔趄,差点跌倒,险险站住了,面色惨白地看着他,只是哭。 他没再给她眼神,往前大步走进医院大厅,却已经看不见陆眠的身影,韩殊也不见了。 那两个人是一起走的。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诊大厅里,双拳紧攥着,胸腔里,好像有熊熊燃烧的火,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 陆眠并没有回病房,她浑浑噩噩地,没有目标地胡乱走,碰到死角,再折回来,一阵弯弯绕绕之后,她走到了门诊大楼后面的院子里。 又穿过院子里长长的绿化带,绕过住院部,绕过医院食堂……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她走到了医院的后门。 韩殊一直跟在后面,就见她失魂落魄地继续往前,速度虽慢,却直接往马路的方向去。 街道上,车来车往。 他紧走几步,过去拦住了她。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他顿了顿,打量着她仍旧透着恍惚的表情,「马路上不能乱走。」 陆眠没说话,眼神依然涣散,她又以一种很慢的速度,退了几步,站在马路边。 韩殊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片刻后,他开口:「不想回病房的话,我送你回依水云居,好不好?」 他语气温软,哄着她,「你需要休息。」 陆眠在原地站着,嘴唇刚一动,衣兜里的手机先响起来。 她动作缓慢地拿出来,看到是温思远的名字,按了静音又塞回衣兜,好像这时才回神,仰起脸看了韩殊一眼,「我自己打车可以回去。」 她没有表情,她想或许应该道谢,或许应该客气地笑一笑,但是这对她来说太难了。 太难了,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一切,却没有预料到,原来亲眼目睹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是这样一件令她无所适从的事。 明明做错的人不是她,可在那一刻,她宁愿自己消失掉,她好像被人当众甩了一耳光在脸上,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至于感受,生气,愤怒,伤心? 好像都不足够,她后知后觉地想,为什么之前她还竭力保持风度,想要什么和平离婚,她应该做个泼妇,冲过去,将最难堪的部分留给温思远和许欢,她想给他们几耳光,她太想打人了,想到手都在微微发抖。 韩殊想了想,「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你这样我没法不管,这样吧,我送你回依水云居,你能找个家人或者朋友过去陪着你吗?有人在你身边,我才能放心走。」 陆眠攥紧了手,沖回去打人当然是不可能的,她慢慢地吸了口气,「我可以打电话给我朋友。」 「在车上打吧。」他直接做了决定,顺手开始拦车。 他的车还停在医院的停车场,但过去有可能会再碰到温思远,他看陆眠这样是经不起再一次刺激的,只能选择计程车。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 陆眠精神状况非常糟糕,好像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拿出手机给唐舒亦打了个电话之后就一直呆呆望着车窗外。 而韩殊,他脑中有很多话,只是没法开口。 至少不能是在这个时候。 他知道陆眠报考了s大,他也很清楚记得,是他说他们要一起去s大的,但当他找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和温思远在一起了。 第35页 …… 唐舒亦比他们早到,在依水云居大门外等着接陆眠。 从计程车里先下来的是韩殊,这人长相太出色,唐舒亦多看两眼,立刻想起之前是见过的,但还没等她仔细想,陆眠就从同一辆计程车里下来了。 她多少有些惊讶。 陆眠状态还是不好,脸色憔悴,她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的疑问,迎上去。 「你怎么跑医院去了?」她关切地问陆眠。 陆眠勉强牵动一下唇角,「着凉而已,没事。」 她一边说一边往小区里面走,唐舒亦与她一起,回头瞥了一眼。 计程车走了,而在路边的位置,那个男人还站在那里,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不,不是她们。 他只是看着陆眠的背影。 却没有跟过来。 两个人回到陆眠的房子里,已经午后三点了。 早晨到现在滴水未进,陆眠整个人都仿佛虚脱,却毫无食慾。 手机又在响,还是温思远的来电,她索性直接关机,然后躺进沙发里,闭上眼,全身都被厚重的疲惫感笼罩。 搬家到现在,东西还没归置好,屋子里仍然很乱,唐舒亦看陆眠没有说话的意思,她想了想就开始继续帮忙收拾东西。 陆眠听见声响,缓缓翻个身睁开眼,喊了一声:「舒亦。」 唐舒亦正打开装东西的纸箱,闻言抬头看她。 她声音很小:「别弄了……我回头慢慢收拾,你坐一会儿吧。」 唐舒亦默了几秒,从地上起身,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忽然就病了……和温思远有关系吗?」 陆眠安静了一阵,忽然就笑了,「我没怎么,就是忽然想通了一些事。」 唐舒亦一愣,「什么事?」 「我还是对温思远太好了,」她还是笑,只是笑意显得有些病态,「就这么离婚,其实都挺便宜他的了,他还不愿意签字,是觉得我陆眠很好欺负?」 唐舒亦看着陆眠的笑容,总觉得陆眠这会儿有点反常,她背嵴发冷,有些忧心,「但是闹大了,他妈那边很棘手吧。」 「也不一定非要惊动他妈。」陆眠从沙发上慢慢坐起身来,抬手揉了揉后颈,眼眸里有冷厉的光浮动。 她慢慢地道:「只要对他以牙还牙,就够了。」 第21章 眠眠,我没想过离婚,我这…… 陆眠的手机一直关机, 温思远并不指望回家能找到她,只能寄望于她父母,他去了一趟陆家。 但是他就连门都没能进去。 开门的是贺习艷, 见到他脸色立刻沉下来, 「你来干什么?」 温思远心急, 没觉察到贺习艷的态度,还努力地挤出了个笑,「妈,眠眠和我闹了点矛盾, 手机一直关机, 我找不到她,她来这里了吗?」 他一边问, 视线一边往屋子里面扫。 贺习艷皱着眉头,往出走了一步, 将门阖到只剩一条缝, 「我问你,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有人了?」 温思远闻言, 愣了下。 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贺习艷一定是从陆眠那里听说了。 笑容当然无法维持, 他心口发凉, 一旦贺习艷和陆为民知道,这件事会变得更加难以收场, 不过看贺习艷的样子, 应该还不知道那个第三者是许欢, 不然估计早就对他动手了。 他默了几秒才开口:「是我没处理好,不过我现在已经在想办法,妈, 其实……」 「别叫我『妈』,」贺习艷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眠眠和我们说了,她要离婚,我们都挺支持她的。」 温思远手下意识地攥紧。 半年前,陆眠也曾有离婚的想法,但当时贺习艷和陆为民还顾忌着面子问题,他低头认错,两位老人也算是帮了他一把,劝说陆眠回家。 但现在贺习艷的这个态度,很明显,不会再站在他这边。 「眠眠对我有些误会,」他还试图解释,「那个女人……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次是我的错,但是……」 贺习艷根本没有听他说话的耐心,再次打断,「好了,你半年前也是这样,认错,说会改,这是第二次了,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机会不是没给过你,眠眠跟着你,受了多少委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温思远面色僵硬地站在原地。 贺习艷说着说着就动了气,「当初你和那个许欢那事儿闹成那样,别人都瞧不起你,我们都不让眠眠跟着你,她偷偷拿身份证去跟你登记结婚……我和老陆骂都骂不清醒,你现在有钱了,就在外面找小三,你还有良心吗?!」 话说到最后,声音拔高了一度,她嘴巴张了张,又忍下来。 这里是楼道,还是自个儿住的地方,真吵起来,引得邻居围观,丢人的还是自己,她按着心口顺气,却还是难受。 「妈,您消消气,我……」 温思远试图劝说她,这时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陆为民的脸露出来,面色很难看,他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此时看到温思远,表情也冷冰冰,他拉了下贺习艷,「你和他说什么,你血压高,自己控制着点,回去休息。」 贺习艷狠狠地瞪了温思远一眼,之后就转身回了屋子里。 那一眼里,全是失望和厌恶。 温思远面色微白,看着陆为民,「爸,这件事我可以解释的……」 第36页 陆为民也没耐心听他说话,「别解释了,眠眠看错了人,我们做父母的也没把好关,半年前我们已经劝她跟你回去,现在你又做出这种事,还指望我们帮你?」 温思远被刺得说不出话。 「半年前是我们错了,早知道你那些会改的话只是嘴上说说,我说什么也不会把眠眠往这火坑里推,」陆为民语气充满悔意,「你母亲身体不好,你要是不想伤害到她,就和眠眠和平离婚吧。」 「爸……」 陆为民抬起手摆了摆,「眠眠没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这样对她……你们和平离婚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别纠缠下去,闹得场面更难看,离了婚你爱找谁找谁,我们也管不着了。」 陆为民说完,退回屋子里,直接关上了门。 看得出陆为民在压抑火气,只是那门板到底还是摔出铿锵有力的一声。 温思远沉默地站在原地,许久后才转身离开。 …… 翌日,陆眠一觉睡到十点多才醒来。 因为不放心她,唐舒亦留宿了,还搬来自己的电脑处理工作,两个人早餐中餐并一顿,吃过外卖之后,唐舒亦必须得去公司上班了,临走之前犹犹豫豫地问她,「眠眠,你真没事吧?」 陆眠看起来倒是挺平静的,「我没事啊。」 唐舒亦想到她昨天说的话,忧心忡忡的,「你可别为了温思远那个渣男做出什么伤害到自己的事情啊。」 「哦,你是说我说的『以牙还牙』,」陆眠毫不避讳,甚至还笑了,「你放心,我不会吃亏的。」 唐舒亦说:「你心里有底就行,我就怕你……」 「怕我什么?」 唐舒亦踟蹰了下,「算了,也没什么。」 陆眠已经看出唐舒亦的顾虑,她唇角勾了下,「怕我滥交?」 唐舒亦的心思被一语洞穿,脸色有点尴尬。 她们俩大学的时候是同宿舍,宿舍里有个女孩子,就是被自己噼腿的男朋友伤害,心理又比较脆弱,后来开始频繁换男友,但是一直都过得不快乐,唐舒亦不想看到陆眠也变成那样。 陆眠说:「你放心,我不会的。」 唐舒亦放心了点,这才跟她道别走了。 新房里还是乱糟糟,陆眠打算干点正事,拿出手机开机,在同城网上找了个保洁小时工过来帮她一起收拾屋子。 找完人,她看了一眼,手机里面一堆未接来电,也有信息。 温思远的居多。 微信里,也是他的信息: 眠眠,你先接电话好吗?你这样我很担心。 你去医院了,是不是经期综合徵又犯了?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好不好?你需要人照顾。 许欢的事,我可以解释的,我们谈一谈吧,你不要一个人生气,对身体不好。 眠眠,我没想过离婚,我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妻子,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的,你都忘了吗…… 陆眠翻到这里,没耐心继续往下看,她刚退出聊天界面,手机一震,恰好进来一条新的微信。 还是温思远发来的:医院里那个男人,是你曾经提过的那个韩殊吗,他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她捏着手机,唇角泛起冷笑。 她本来都平静许多了,然而温思远这一句话,就立刻又点燃了她的怒意。 他这种仿佛丈夫质问妻子的口气,令她噁心,她正想回復,结果刚刚那条微信又被撤回了。 看来温思远自己也觉得没脸问。 她将手机扔到一边,太阳穴突突地跳,她揉着额头,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自己的情绪还会受到温思远这个人的影响,这件事让她格外糟心。 手机又震动,这次持续半天,她瞥了一眼,又是温思远打来的电话,她没理会,直接去洗手间,扎起头髮,找到手套戴上,开始干活。 整整一天,陆眠和小时工一起,总算将屋子倒腾得稍微像个住人的地方。 但家里的活儿是做不完的,晚上七点,她给小时工结算完工资,又继续洗洗擦擦。 经过一天的体力劳动,她出了不少汗,心情反倒是好了一点,开始有心思在脑海中设想要给这屋子里添置什么东西,然后门铃就响了。 门铃连接着楼下的可视门禁,她一眼就看到温思远。 温思远会找到这里,她其实并不意外,毕竟买房子的时候刷的还是他的卡,他随便查查就能找过来。 她站在那里,并没立刻接线。 温思远仰起脸,向着探头方向望。 她这才伸手拿起听筒贴在耳边。 温思远的声音立刻就传过来:「眠眠,我知道是你,我能上去吗?」 陆眠安静几秒,才说:「有事?」 她这会儿才觉得买这房子到底还是爽的,温思远大概也料想不到,花他的一千万买的房子,如今他居然连上楼都要经她许可。 而且她还不许。 温思远似乎稍微松口气,「我妈今天出院了,状况也不是很好,她……她问我有关于你说的那些话……」 他又顿了顿,似乎觉得难以启齿,「你说你不能生,她信了,我解释过,她觉得我是在骗她。」 他又问:「我们能谈谈吗?就算是为了我妈。」 这两天,他过得焦头烂额,陆眠往余玲那里扔了一颗炸弹,现在他要善后,他看着余玲的脸,无论如何也没法告诉余玲,陆眠之所以会撒这种荒唐的谎,是因为他出轨。 第37页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告诉余玲,陆眠说的不是真的。 这样苍白的解释,余玲自然不会相信,她已经坚定地相信陆眠确实不能生孩子,她虽然很认可陆眠这个儿媳妇,但作为一个传统的老人,一个不能给她生孙子的儿媳妇不在她能接受的范畴之内。 更别说,她现在觉得自己半截身子入土,就剩下孙子这点盼头,陆眠的话,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陆眠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这个社会有些非常荒唐但是细思极恐的现象——一对夫妻,如果男人不能生,八成都是做试管,如果女人不能生,百分之百都是离婚。 她话都说成这样了,她知道,就算她不说离婚,余玲也会从温思远那边做工作。 她问温思远:「你怎么解释的,你没告诉她吗,她想要孙子,现在就有一个,在许欢的肚子里呢。」 温思远站在楼下,天已经黑了,这个门禁系统他是没法看到陆眠的表情的,但是他听到她非常轻快的语气,那字字句句,却都很残忍。 如果余玲知道他和许欢再次扯上关系,会疯掉的,他知道,所以没有勇气对余玲坦白。 隔了数秒,他艰涩开口,「眠眠,我知道我错了。」 那段静了静,陆眠反问:「哦,所以呢?」 他低下头:「我不想离婚。」 陆眠的笑声通过听筒,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陆眠不再看屏幕,她笑出眼泪,转身靠在门板上,手臂轻蹭了一下眼角,「温思远,离婚这件事,我不是和你商量,只是通知你。」 温思远沉默下来。 「你妈现在应该希望你和我离婚,我爸妈这边也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两家总共五个人,现在四个人对离婚这件事都已经没有异议,」陆眠语气很冷,也很平静:「你知道你坚持下去没有意义。」 温思远嘴唇动了动,喉咙干涩:「我不会签字。」 陆眠没想到这个人到了这时候还能嘴硬,她扭头又往屏幕看了一眼,发现他正仰起脸看探头方向,似乎是在与她对视。 她猜想,他可能是料定她爱面子又心软,不会真的闹到法庭。 这个时候,她忽然就觉得他其实还挺天真的,他就那么肯定,她的手段就上诉那一种? 「嗯,那你别签字,不想离婚是吧?」她笑了笑,「等着吧,我会让你想。」 第22章 陆眠不要他了。…… 打扫完卫生的第二天, 陆眠还是宅在屋子里,被经期的腹痛折磨。 到了第三天,她彻底冷静下来, 身体也恢復了点, 她觉得自己的状态还可以, 便收拾好出门,回家了一趟。 贺习艷和陆为民见着她,心情都很复杂。 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只有陆眠还是一张无所谓的脸, 她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了个香蕉, 一边剥一边说:「其实你们别觉得离婚是什么大事,那是你们思想古董, 我们同学里面离婚的可多了,你们没看新闻吗, 现在的离婚率……」 贺习艷直接瞪了她一眼, 「怎么,是不是你要离婚我们还得给你颁发个奖状啊?」 陆眠咬了一口香蕉, 「我就是想让你们想开一点。」 贺习艷和陆为民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陆眠当初要和温思远结婚, 他们已经觉得很丢人, 好不容易这个女婿风光了,长了点脸回来, 然后又出轨了。 半年前, 他们为自己的面子努力了一把, 将陆眠劝了回去,但这种错误温思远一再犯,作为父母他们也没办法继续让陆眠受委屈, 只能硬着头皮准备好丢这个脸。 贺习艷这两天血压都不太稳,降压药加量了,她晚上失眠都在想,周围的人一定会说,陆眠那时候非要嫁给那个声名狼藉的温思远,结果,活该吧,看上个人渣,最后狼狈收场。 陆为民脸色特别严肃,语气也沉沉的,劝贺习艷,「好了,别说了,发生这种事,眠眠才是最难受的那个人。」 贺习艷倏地红了眼圈,扭过头,起身走向卧室,「真的是造孽啊,我早说什么来着……就不该跟着那种人。」 陆眠手里的香蕉,只吃了一半,她其实并不想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父母面前,她都不能尽情地脆弱,只能假装自己没事,她继续味同嚼蜡地咬剩下的香蕉。 陆为民那张老干部的脸,让这一刻的气氛更加像是开□□会。 陆为民看向她,「找律师了没有?」 「找了,」她嗓音干巴巴的,将香蕉囫囵咽下,「离婚协议已经拟好,但是温思远目前还不愿意签字,不过这件事我已经有对策了,爸,你们不用□□的心,我会处理好的。」 陆为民不大放心,「他不想签字的原因是什么?」 陆眠将香蕉皮扔到垃圾箱,含煳地说:「估计是里面的条款他不太满意,不过钱这方面我肯定不会让步,我会让他签字的。」 陆为民想了想,「钱稍微少拿一点也没关系,早些划清界限最重要。」 陆眠一怔,扭头看着陆为民,语气很坚决:「爸,该我拿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让步的。」 陆为民赶紧说:「爸爸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他做出这种事,你现在在他身边,就是受气啊。」 陆眠咬着嘴唇,眼圈红了,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第38页 她不敢在父母面前脆弱,因为当初,坚持选择温思远的是她,她最怕她一流泪,父母又会责怪她当初识人不清,不听劝,这样的事情半年前她已经经歷过了。当时她已经很难受,又要承受这些谴责,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但她其实觉得委屈得不得了。 陆为民嘆了口气,往卧室看了一眼,又压低声,「你妈说话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她也是为你抱不平,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互相指责,而是解决问题。」 陆眠红着眼,点了点头。 陆为民问:「你真能自己解决?」 她努力挤出个笑:「没问题的。」 「需要帮忙和我说,」陆为民眉心紧拧,「他妈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说是出院了,应该还好,」陆眠想了想,「她现在觉得我不能生孩子,应该也会让温思远离婚。」 贺习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卧室出来了,闻言皱眉说:「都要离婚了,怎么他妈还不清楚自个那儿子什么德行吗?」 「算了吧,只要能离婚就行,」陆眠看着贺习艷的眼神带着恳求意味,「他妈身体太糟糕了,我怕她被刺激出个好歹,等离婚了,说不定哪天她会知道温思远是个什么德行,到那时候她就算犯病至少跟咱们都没关系了。」 贺习艷愤愤道:「亏你还为他们母子想这么多。」 陆眠抿唇没说话。 她其实不是为余玲想,她是怕余玲有事自己难辞其咎,之前那个小谎言刺激到余玲,她至今心有余悸,就怕几年前的情况再一次重演。 儿媳妇不能生,这在婆婆看来,不过是换儿媳妇的问题,余玲都这么难接受,这要是换了温思远是个人渣这个事儿,天知道余玲会怎么样,毕竟儿子又不像儿媳妇这么好换。 温思远父亲过世很早,他在单亲家庭成长,余玲付出了不少,平心而论,余玲人其实很不错,为培养儿子付出一切,她也认为自己教出的温思远是最优秀的——品德好,成绩好,懂事,三观正。 以前陆眠也这么觉得,但现在,还沉浸在这个假象里面的,恐怕只有余玲了。 讽刺的是,温思远找的小三,还是余玲恨之入骨的人。 陆眠决定只解决离婚这件事,至于其他,都留给温思远自己去处理吧,她不奉陪了。 家里气氛压抑,陆眠没留下吃饭,将话和父母说明白就离开了。 出了门,她慢吞吞地往小区外面走,庆幸地想,她爸妈也有很好的地方,至少没追着问她那个小三是谁,她不必为难要不要说出许欢的名字。 一旦说出来,她会更难堪,爸妈估计也要气死了。 在这一点上,爸妈思路很清晰,男人出轨自然是男人的问题,找那个女人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 在陆眠脑中计划已经成型的时候,温思远的生活,陷入一团乱麻。 他的问题,不找许欢是没法解决的—— 许欢始终坚持,不肯堕胎。 医院是讲道理的地方,医生自然也不可能在许欢不愿意的情况下给她用药或者做手术,只能告诉温思远,和许欢商量好再说,然后直接开了出院单,将这个麻烦的孕妇打发了。 温思远本来当然没有接许欢的计划,但医生看到他来就迫不及待撵人,结果最后还是他带着许欢离开医院。 许欢住近郊的公寓,车子一路过去,路上没人说话。 温思远开车时不爱说话,许欢则是打了半天腹稿,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温思远身上冷厉的气场很强,她在副驾驶的位置,都觉得压迫感十足。 车子只开到小区门外,温思远找了个临时停靠点停车,然后说:「下车。」 许欢心里难受,「温老师,其实……」 「你的孩子,我不会认,」温思远打断她的话,「真喜欢生就随你,只要你想清楚以后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就行,别想和我要一分钱。」 许欢被他这话刺得一愣,「我没说过要和你要钱,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温思远冷笑一声,「滚吧。」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许欢委屈起来,「但你不能误会我,这个孩子,就算你不认,我也会生下来,自己带就自己带,我心甘情愿给你生孩子。」 温思远忽然扭头看向她。 他唇角挂着戏嚯的笑:「许欢,你怎么能下贱成这样?」 许欢看着他,眼底蓄起水光。 温思远冷了脸,「想生孩子,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他的手直接伸过去,打开她身上的安全带,「等我踢你下去?」 许欢一扭头,眼泪掉下来,她迅速擦了下,推开车门下了车。 车门还没关上,她忽然低声说:「我只是喜欢你而已……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你就不能看我一眼?」 温思远的回答是直接关上车门,然后踩下油门。 他要回家。 这两天,他的生活可以概括为水深火热,陆眠想要离婚,余玲身体出状况,许欢不肯堕胎…… 而且还有工作,他焦头烂额,却还不能丢下工作,晚上要加班处理工作。 他在办公室里睡了几天,助理将休息室他的备用衣服都送去洗衣店,说要去帮他拿衣服的时候,他拒绝了,他要自己回去一趟。 第39页 陆眠已经入住依水云居,他心底有个非常糟糕,却又很合乎逻辑的猜想。 到家打开门的一瞬,他几乎以为自己走错地方。 他猜想过陆眠会拿走她的东西,也听保姆说过家里被陆眠弄得一团糟,他让保姆随便收拾一下,结果他现在看到的,就成了一个几乎成了空壳的屋子。 家具电器当然还在,但也就只剩下这些了,就连日用品都没剩下几样,他里外地走,在客厅,卧室,衣帽间里寻找陆眠的东西…… 全没了。 他拿着手机,给保姆打了一通电话。 那头的保姆很无辜,「哎呀先生,你不知道那天的情况,家里全都被砸了呀,什么都碎了,就连窗帘子,被单那些……对了还有照片,全都是碎的,我都只能扔掉了,除了你们卧室里的婚纱照……」 温思远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没听保姆说完,挂断电话之后回到卧室,在靠窗的角落看到婚纱照。 婚纱照只有这一张,他们结婚的时候,他手头紧,所以选了最简单最便宜的,扩印出来装裱好挂在床头,他当时心里觉得亏欠陆眠,对她说:「等我有钱了,再带你拍,到时候你可以选很多裙子,多拍一些。」 他知道年轻的姑娘都喜欢穿好看的裙子拍照,婚纱照只有一张,其实挺磕碜的。 不过,陆眠一脸满足说:「这张就很好啊,怎么,你觉照片里的我不好看吗?」 他笑了,他坐在床上,将她拉到怀里,亲吻她的唇,「你怎么样都好看。」 他那个时候其实处在人生的最低谷,消沉过,迷茫过,但那一刻,他看着自己新婚的小妻子,心底充盈着温暖和踏实,因为陆眠,他很快就有了新的,生活的方向和目标。 他觉得他非常幸运,因为有她。 角落里的婚纱照,也已经是碎的。 装裱的框被砸烂了,他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扩印的照片被什么东西戳过,似乎又被扳开,连划带扳地弄成一块块。 他将碎片放到了床上慢慢拼凑,但也只是一阵,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这一切根本毫无意义。 陆眠不要他了。 第23章 她打算离婚之前自己先爽一…… 隔天, 陆眠又去疯狂购物发泄,这回她拿着温思远的副卡买了一堆金银首饰之类的东西,有打算送给贺习艷的, 也有买给自己的。 她还给自己买了一颗鸽子蛋。 结婚的时候, 她和温思远手头紧, 一切从简,戒指用了她买的那对便宜货,后来温思远不是没有提过要重新给她订做,但她都推拒了, 总觉得这些东西形式大过意义。 现在她其实也没有多么热衷这些东西, 只是听说这玩意保值。 这枚亮瞎人眼的崭新鸽子蛋最后被她戴在了中指上,至于结婚戒指, 那便宜货她早就扔掉了。 隔天,售楼小姐约了几个业主去房管所一起办手续, 也打了电话给陆眠, 陆眠欣然答应,她正好有些事想问问售楼小姐。 依水云居买房是送小区车库车位的, 她当时没细细和售楼小姐谈这事儿,今天在房管所一见面, 她就赶紧问车位。 售楼小姐态度很好:「没问题的, 今天我让物业那边安排,把车库门卡给您, 最迟明天您就可以把自己的车停进去。」 陆眠放心了点, 这才跟着大部队一起去办手续。 除了要递交证件, 还有一大堆表格需要填写,一同来的几个客户都被安排在一个会议室里面,围着会议桌埋头奋笔疾书, 陆眠也不例外。 不过她手速快,等她写完抬头,周围的人还在写。 这种感觉,好像上学的时候考试,自己提前做完,那感觉别提多惬意,她目光四下转一圈,最后落在角落里,有个男人长相出色,气质出众,也正低头填表。 她觉得这人有那么点儿眼熟。 依水云居是非常高端的小区,想来能在这买房子的人,背景都不会太差。这男人西装革履的,看起来还挺年轻,陆眠猜想,十有八九是富二代——当然,自己有本事也有可能。 她悄咪咪地欣赏帅哥,售楼小姐收表时,一大伙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依水云居的物业管理状况,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步子,最后也靠近了帅哥站着的角落。 帅哥一直不说话,显得酷酷的,陆眠听着周遭的人闲聊,打量他几眼,当他交表给售楼小姐,陆眠瞥见上面的楼号和楼层,有些讶异,「你也是八号楼?」 帅哥看她一眼,表情有些古怪,但很快笑了下。 她将这当做一个友好的信号,又说:「我也是八号楼,我十六楼,你呢?」 帅哥默了默,「十五楼。」 「这么巧,」陆眠也笑了,「以后多指教。」 帅哥微微颔首算是回答。 她觉得帅哥的话有点少,她自己其实也并非很擅长搭讪的人,以前和男人的关系里,她大多都是居于被动位置的,现在主动起来,方知找话题也是一门学问。 她说:「你什么时候住进去的,我好像没见过你。」 帅哥低头摸了一下鼻尖,「我见过你。」 陆眠一愣,「真的?」 「嗯,」帅哥迟疑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没住进去。」 「那你什么时候搬过来?」陆眠有心试探,「你是一个人住,还是和女朋友或者老婆一起?」 第40页 帅哥坦白回答:「我没有女朋友,也没结婚。」 有戏! 陆眠乘胜追击,「你要是最近搬的话,我这些天都在,可以帮忙,不然你加一下我的微信吧,到时候我帮你搬东西。」 帅哥有些踟蹰,「这太麻烦你了……」 「有什么麻烦的啊,楼上楼下的,也算是邻里了,要多互相帮助,」陆眠一脸热心大姐的样,已经拿出手机,「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这……」帅哥犹豫着,忽地瞥见办事厅门口,一个男人的身影,他唇角浮起一抹笑,侧过脸对陆眠说:「其实,要搬过去的不是我。」 陆眠一愣:「啊?」 「是我表哥,他有点忙,所以我过来先帮他办一下我能处理的手续。」帅哥招手,有人走过来,他道:「就是这位,应该不用我介绍,你们之前也见过,记不记得那天你在一楼电梯间昏倒?就是他送你去的医院。」 韩殊站在两人旁边,好整以暇看了已经石化的陆眠一眼。 帅哥泰然自若,继续和韩殊说话:「这位美女刚刚和我说可以给你帮忙搬家呢,有她帮忙,我就不用过去了吧?」 陆眠立刻将手机塞包里面,面无表情说:「请你忘记我刚才说的话。」 帅哥唇角淡淡的笑意没有消失,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看热闹。 陆眠扭头,想找个地缝钻,但没有地缝,她一转过去,面对的就是一个柜式空调,冷风唿唿地往她脸上刺,她在心里爆了粗口。 韩殊以眼神问自己表弟周赫,怎么个情况? 周赫如实说了陆眠是怎么过来搭讪的。 陆眠脚下的步子一点一点地往前挪,韩殊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唇角噙着一抹冷笑。 很好,还学会和男人搭讪了。 陆眠也料想不到自己出师不利,人生第一次搭讪就这么搭死了,她黑着脸办完了手续。 从房管所出来,她健步如飞去陆眠打车,刚上车就接到个电话,来自余玲。 余玲会和她联繫是意料之中的,电话那头,余玲问:「眠眠,你能过来一趟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她用膝盖猜也能猜到余玲是要和她谈什么,她利索答应,然后让计程车司机调转方向。 上楼之后,余玲态度其实还是挺好的。 余玲给陆眠倒了水,陆眠道谢,然后问:「您身体好点了吗?」 余玲这两天看起来苍老得厉害,在旁边沙发上坐下,点点头,「好多了。」 「对不起,我那天也没想到……」陆眠斟酌了一下,还是说:「不论如何,您的身体是最重要的。」 余玲深深看她一眼,「我一直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陆眠低了下头。 「思远出事的那一年,你也知道,他爸爸过世得早,我一个人,还犯心脏病,是你帮我打的急救电话,送我去医院,照顾我……」余玲语气慨嘆,「思远认定了你,我一直都是支持他的。」 陆眠心想,这后面必定有个「但是」。 「但是,」余玲果然说了,而且是非常老套古董的说辞,「一个家,没有孩子就不完整,我老了,除了抱孙子没别的盼头,你明白吗?」 陆眠「嗯」了一声。 「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余玲问:「你都给自己买房子了,是心里也有打算吧?」 陆眠想了想,「关键还是看您的意思,我……」 她顿了顿,「我尊重您的意见。」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和思远说,他就跟我说孩子不着急,不行还能做试管什么的……」余玲视线落下去,「我日子不长了,试管这个事情……」 她又停了下,「我是这么想,要么,就问问医生,可以的话试一次试管,不行再说,要么……」 似乎还是很难启齿,话头卡在这里。 陆眠等的就是这最后一句,但余玲偏偏卡死了,半天,又是一声嘆息。 陆眠只能主动出击,「如果您了解过,应该知道做试管有多痛苦。」 余玲愣了下,「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连试管都不考虑,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就算以后找了别的人……」 她话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偏过脸,有些懊恼,「我就是假设。」 陆眠说:「那我郑重地回答您,哪怕我一辈子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也不会考虑做试管。」 余玲这下子彻底怔住,睁大眼看着陆眠。 陆眠忽地有点心软,余玲思想传统,但也不过是个为自己儿子操碎心的老母亲,她攥了下手,「其实您今天叫我过来,肯定也已经想清楚了,我说了,我尊重您的意见。」 隔了几秒,余玲问:「那我让你和思远离婚,你也答应吗?」 陆眠其实没想过事情会这么顺利,比她想像的简单太多了。 她抿唇,似乎是思考之后再开的口:「我希望财产分割平均来,唯意里面也有我不少心血。」 这话一说,就相当于撕破脸皮了。 余玲看她的眼神,多少有些失望,却又很矛盾地如释重负,「钱上面,你不必操心那么多,我不会让思远亏待了你,你也不用拼命给自己买房子车子什么的……」 余玲的语气带着点嫌弃,陆眠听在耳中,却也没说什么。 第41页 余玲话头一转:「不过,离婚得你提。」 陆眠抬眼看她。 「我已经和思远提过,他坚决反对,」余玲一脸愁容,「你对他利落,只问钱,他对你的心思还是没变。」 陆眠咬了咬嘴唇,简直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温思远在余玲眼中,永远是个完美的儿子,余玲相信自己的儿子重情重义,对待感情忠贞不二——在陆眠看来,这已经都是笑话。 不过念及过去百分之百信任温思远的自己也好像个笑话,陆眠又觉得自己和余玲半斤八两。 「思远说,哪怕一辈子没有孩子,去领养,也不会和你离婚,」余玲继续道:「不过既然你对他已经冷漠成这样,你主动提离婚吧,我再劝劝他。」 陆眠其实已经提过离婚了,不过她没和余玲说,她只是点了点头。 她是打算对余玲仁慈点,但并没打算轻易放过温思远。 本来离婚确实可以和平一点,然而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打算离婚之前自己先爽一把。 搞定余玲这头,她觉得压力总算是轻了些,回依水云居的路上,却又隐隐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儿。 好像还挺重要的事儿。 她绞尽脑汁,没想出来,决定放过自己,结果回到小区上楼时,在电梯里遇到两个人,总算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韩殊和周赫并肩而立,两个帅哥的组合非常养眼,然而,她脑中轰的一声。 这是什么孽缘,韩殊要住到她楼下了,这他妈简直就是个噩耗! 第24章 七年,人家都结婚了,你还…… 电梯上升, 气氛诡异。 韩殊只在最初挑眉看了陆眠一眼,之后就没什么反应。 周赫这会儿不似之前那么冷漠,反而主动和陆眠打招唿, 「你好, 我是韩殊的表弟, 我叫周赫。」 陆眠挤出个笑,满脑子问号,这个帅哥为什么忽然跟她自我介绍? 她并不想和他说话啊!主动撩汉撩到韩殊的表弟,还被韩殊当面撞见, 这可以说是她的黑歷史了。 周赫说:「今天我们再检查一下水电, 明天就要搬过来了,你明天有空吗?」 陆眠一脸警惕, 「没空。」 周赫:「你不是说邻里之间要互相帮助吗?」 陆眠目光躲闪,却撞上旁边韩殊的视线。 那人表情淡淡, 唇角噙着笑, 兴味盎然地欣赏着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眠脑子一空,还没说话, 电梯已经停了。 停在十五楼,陆眠抬眼一看, 又愣住——她在心里骂自己蠢货, 方才因为见到韩殊和周赫而忘了按楼层,16楼的按键还是黑的。 周赫和韩殊已经一前一后迈出电梯, 电梯门合上之前, 她看到韩殊沖她晃了一下手机, 「说话要算数,等我搬家时给你发微信。」 发尼玛…… 她愣了片刻,才伸出手按了16楼。 …… 依水云居的房子, 哪里还用检查水电。 韩殊不过是打算过来看一眼,那天看房的时候他送陆眠去医院,后来也没看过。 两人进门,周赫笑容透出痞气来,「她跟我搭讪。」 韩殊冷冷扫他一眼,「滚。」 周赫回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惦记了七年的女人,对你好像没什么兴趣,但是她跟我搭讪。」 韩殊往空屋子里走了几步,回头看周赫,「想打架么?」 他一边说话,一边捋起衬衣袖子。 周赫摇头,却还是笑,视线在屋子里打量,嘴巴仍不消停:「七年,人家都结婚了,你还守身如玉,眼巴巴地等着,现在热脸贴上去,人家看都不看。」 「她心里有气,」韩殊语气平静,「我没去s大,她很失望。」 周赫往他心口毫不留情地戳刀子:「人家在s大找了个老公。」 韩殊刚走到楼梯处,停下脚步回头看周赫,「毒哑你我还赔得起。」 周赫适可而止地在嘴上做了个拉住拉链的动作。 韩殊在楼上走了一圈,心情并不好。 陆眠跟温思远离婚了么?就开始胡乱搭讪陌生男人,她脑子里到底都装的什么玩意? 他其实可以理解她生气,高三时,她对s大其实本来没有那么关注,她觉得自己的成绩上s大并不稳妥。 那时候的陆眠非常含蓄,她告诉他,他们的事,都等高考结束再说。 但是后来,他根本没能参加高考。 …… 周五这天,温思远再一次收到离婚协议。 大信封被放在他办公桌上,他从会议室回到办公室,一眼看到,秘书周媛解释说:「是您的同城快递,我看了一下,发件人是太太。」 他将手里文件放桌上,「嗯」了一声,跟着让周媛出去了。 办公室安静下来,他坐在大班椅上,静静盯着信封,并没打开,里面是什么东西,他大概可以猜到。 过去三天,他没有和陆眠联繫过,不是不想,只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认错,承诺,道歉……什么都没用。 她铁了心要离婚,还要在余玲面前将谎言说到底,余玲已经几次打电话给他,建议他考虑一下,和陆眠离婚。 他生活中,乃至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陆眠,她要离开他,一个是余玲,她劝他放弃陆眠。 第42页 他烦躁地将信封放到一边,继续投身于工作中。 他计划在未来两年之内让唯意上市,这意味着要做的工作还很多,确定合作的证券公司,和证监局打好关系…… 最近他在公司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外人看他的唯意都是顺风顺水一飞沖天,发展歷程中多少坎坷低谷却都不为人知。 这一天照例是加班,为拓宽人脉结识证监会的人,晚上温思远决定应邀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工作在晚七点结束,他来不及吃饭,换过衣服就带着周媛下楼。 这时多半员工已经下班,前厅处保安挡住了个人,温思远过去时,那人已经喊出声:「温老师!」 温思远脸色瞬时就冷了。 保安看着他,「温总,这真是您的朋友?我,我不知道……」 保安收回了拦着许欢的手。 许欢往温思远的方向跑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停住,换成走路,尽可能快地走到他跟前。 周媛摸不清这两人的关系,但她在唯意工作两年,自然很清楚温思远的老婆是陆眠,她看了温思远一眼,「温总,我们已经迟到了。」 温思远让周媛先去开车,他带着许欢,最后选择门厅角落的位置说话。 「我给你打过电话,但是你没有接,」许欢语气委屈,「我昨天被公司辞退了……我知道我们公司老总和你有合作,看你脸色做事,这件事肯定是你授意的对不对?」 温思远没有否认,「知道还问?」 许欢眼眶就又红了,「我、我又没有再惹你,给你添麻烦,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温思远视线下移,直指她小腹位置,「明知故问有意思?」 许欢攥紧了手,「我又不会要你养孩子……我自己养还不行吗?」 「这东西只要存在就是眠眠心里的刺,」他嗓音森冷,「你有多少存款,就算够生孩子,足够养ta么?」 许欢一下子愣住。 她没想到,温思远会管他们的孩子叫做「这东西」。 就因为陆眠不高兴,他就非要她打掉他们的孩子。 她眼眶里又有眼泪打转。 「我记得,你也不是没穷过,」温思远依旧一脸淡漠地睨着她,「不过,我不介意尽我所能让你穷到活不下去,我倒要看看,你准备拿什么生孩子。」 说完,他转身欲走。 许欢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你觉得这个孩子是陆学姐心中的刺吗,你是不是当她是傻子,孩子是怎么来的她会不清楚吗?就算没有这个孩子,你以为她就会跟你好好过?我告诉你,一个女人,只要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婚内和别的女人上过床,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忘记……」 她话没说完,就顿住。 温思远转过身,目光好像刀子一样钉在她脸上。 她心底生怯,却还是梗着脖子,声音已经弱了些:「我、我说的是实话。」 温思远安静地站着,好像一座没有温度的石雕。 许欢脑中混乱之际,却见他毫无预兆地两步走过来,伸出手在她脑后,一把扯住她头髮,迫使她侧过脸。 这个角落光线昏暗,她头皮生疼,刚想叫痛,温思远忽然俯身,几乎要贴上她脸颊。 她唿吸一下顿住。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特别?」他语气还算平静,吐息拂过她的侧脸,「你毁了我的人生,让我的生活轨道彻底改变,你装作受害者,哭哭啼啼,看着所有人骂我,你觉得很高兴是不是?」 「不是!」她感觉到他力度加大,怀疑自己的头皮会被扯下来,眼泪一下子流出来,「我说了,我当时没想到后果会那么严重!」 「没想到?」他忽然笑了,「我也没想到,拿你当一个晚上的□□,就能搞出这么个孽种来。」 许欢脸色惨白,「我只是喜欢你,我做错什么?!」 温思远松开了她的头髮,她腿软得往后趔趄一步才站稳,头皮还隐隐作痛。 「别拿你喜欢我这种话来噁心我,」温思远看一眼抓过她头髮的手,蹙眉冷淡道:「唯意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下次再来我会让保安直接把你扔出去。」 许欢喉咙哽咽,「陆学姐知道你是这样的吗?」 温思远正嫌弃地甩手,闻言睇向她。 「她不知道对不对?她不知道你是这样……」许欢忽然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我见过你这种样子,你一直带着面具不累吗温老师?只有我不需要你伪装,哪怕你这样,我还是爱你,但是陆学姐呢?」 「她不知道是因为我永远不会这样对她,」他转身,撇下最后一句:「除非你想要打胎,不然永远不要再联繫我。」 周媛已经将车开过来,温思远出门后,直接上车。 去晚宴酒店的路上,他撑着下巴看车窗外,一些陈年旧事浮现在脑海中。 …… 温思远最初做辅导员,是很想把这份工作做好的。 哪怕辅导员的工作就是打杂,事务琐碎,他还是做得很认真,并关心每个学生。 那时候,偶尔陆眠还会有点怨言,说他关心学生胜过关心她。 她这样说的时候,他就笑:「别胡思乱想。」 陆眠噘着嘴,「本来就是,天天加班,为学生做这做那,好像个保姆似的,都没时间陪我。」 第43页 他们身处酒店房间里,他直接将她拉到自己腿上,一只手搂着她腰,一只手轻轻捏了下她翘着的嘴唇,陆眠作势要咬他,他也不躲,任她咬。 她当然不会用力,咬到又嫌弃地松口,他就立刻吻上来。 深吻之后,他抱着气息不匀的她,问:「你觉得你和学生有的比?我会对学生这样?」 陆眠的脸红透了,埋进他颈间,不说话。 「我关心学生,只会是我带他们这几年,关心你是一辈子,」他语气郑重了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和女生我都会尽量保持距离。」 陆眠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问:「那个叫许欢的女生,跟你很熟吗?」 他愣了下,「你还记得她?」 陆眠板着脸说:「你离她远点。」 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你认识她?」 「没有。」陆眠这个时候并不打算和他讲理,「反正,你离她远点,这个事情不需要商量,听我的。」 温思远哭笑不得,却还是应了,「好,听你的。」 …… 晚宴在市郊一家五星级酒店,温思远到场已经有点迟了,他成了倒数第二个捐出善款的企业家。 捐款的流程结束后,整个场子就成了谈生意,攀关系的名利场,他和相熟的人打招唿,好些人都在聊一个人—— 江城本地出名的豪门韩家后人今天也来了,还一下子捐了一个亿,着实博人眼球。 韩家的情况有点特别,祖上从明清时起经商,一度发展为大家族,到了近现代,什么生意赚钱就做什么,没什么原则,自然而然地和黑沾了边。 钱是赚到了,仇家也结下一堆,在过去那些年代,这都算是很正常的事,到了这几辈人手里,才慢慢洗白,但仇家没能洗掉,过去几年因为寻仇的人上门,家族内部争权夺利,重要的继承人被绑架,险些丧生,家中老人因病去世,又交出大笔赎金……总之,折腾过后,元气大伤。 后来,韩家就一直很低调,一些产业转手出去,如今手中只剩下传统制造业和一些酒店,在现在这个日新月异的网际网路时代,不能不说,多少有点没落了。 因为没落,也就没什么关注度,这个韩家后人,之所以被人议论,还是因为韩家那些堪比电影剧情的过往,大家都猜测,这人这时候回来,还亮相于众人面前,高调捐款,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将韩氏重新做起来。 有人提到,他之前还抓住房地产风潮的尾巴,投了几个核心地段的地产项目,做出一点小成绩。 温思远对这些其实没多大兴趣,他端着香槟,听得并不专心,只是听到韩家手中还有一些停摆的旧工厂的时候,才认真了点。 传统制造业日渐衰落,主要原因是依託的渠道跟不上时代,韩家那边很长一段时间没好好做渠道,自然养不了那么多工厂,但旧厂子对温思远来说是一种资源。 他野心勃勃,做跨境电商可以是一个规模宏大的计划,如果能自己做产出,缩减成本做出口,利益会更可观,他已经看过一些厂子,但要么达不到他的要求,要么就是要价过高。 他同人打听起这位韩家后人。 「你说韩少啊,」有人同他指了个方向,「那边,在主办方旁边坐着的那位就是,你看主办方那谄媚的样,巴不得给韩少磕头了。」 距离有点远,温思远没看太清楚,他又和身边的人聊了几句,才带着周媛往长桌那边去。 不过,他最终没有走到那位韩少身边去。 原因是,在那之前,他看到个意料之外的人。 韩殊坐在长桌边,晚宴主办人正端酒给他,笑着说话。 他也笑,笑容有些散漫,似乎是觉察到什么,目光扫过来。 中间隔了几米距离,偶尔有人来去,温思远面容平静地与韩殊对视一眼,然后错开。 温思远自然不会蠢到再去打听什么韩家后人,他仔细回忆,只听陆眠提到韩殊这个名字,但他确实从来没问过她,韩殊的家世背景。 这个韩殊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一个吗?他纠结许久却没法和她求证的问题,又回来了。 如果是这个人…… 医院里,韩殊扶着陆眠不肯让步的情景还歷歷在目。 如果是这个麻烦人物,会让他和陆眠的关系更难挽回。 …… 陆眠今天给温思远发完快递后,去酒吧踩了个点。 去的酒吧名叫盛景,是江城很有名的酒吧,有驻唱歌手,非常热闹。 她平时很少来这种地方,因而有些格格不入,她选择坐在吧檯旁边,要了一杯酒,然后就慢慢地喝,一边打量四周。 别人都是怎么出轨的?她不知道,毕竟这事儿不会有人培训,温思远的经歷也没什么好借鑑的,许欢是他的学生,他们是旧识了。 她自己是绝逼不愿意对认识的人下手的,要找就找和她的交际圈八竿子打不着一点关系的,不来感情那一套,等她给温思远扣稳了绿帽子,离了婚,她就能利索脱身。 都市男女,找真心不容易,找个各取所需的,应该不算难。 而酒吧,夜店,就是找这种对象的绝佳场所。 然而—— 想是这么想,她看来看去,帅哥身边不是有女人,就是有男人…… 第44页 她正胡乱地瞄,身边的位置就有人坐下来,她条件反射地瞥了一眼。 是个男人,长相一般,还有略猥琐的笑容。 男人盯着她,问:「美女,一个人吗?」 陆眠头皮发麻,还没说话,对方又问:「我可以请你喝酒吗?」 「我已经有酒了。」她指了指自己的杯子,已经想跑路。 男人也不在意,拿过自己的酒,笑着问她:「这么有缘,那我们碰个杯?」 陆眠并不想,这一瞬,她脑子里是微博上的热搜里那些在夜场忽悠姑娘的猥琐男,以及报纸社会版上面各种被人在夜场口口甚至卖掉器官的人,她脑中警铃大作。 「我正好有事,得回家了,」她挤出个还算礼貌的笑,「我老公在外面等我呢。」 她从高脚椅上下去,赶紧往出走。 她忽然想,她这点儿屁胆,真的能在夜场里找到个稳妥的对象吗?还要操心对方是不是gay,有没有病…… 她忽然对自己有些绝望,刚从酒吧门出去,身后脚步声传来,那个搭讪的猥琐男居然追着出来了。 第25章 他的眼眸黑而深,好像引诱…… 陆眠这辈子前二十多年一直活得挺中规中矩, 就这几天才被温思远刺激出一点冒进的念头来,但骨子里,她还是那种怕事儿的性子。 有个酒吧的猥琐男跟在身后, 她不由得就有些慌, 急匆匆往前, 最后小步跑起来。 结果就直冲沖地撞在一个人身上。 她撞懵了,隔了两秒抬头,看到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周赫拧眉看着她,「陆眠?」 猥琐男已经跟过来, 看到这一幕也愣了下, 「你还真有老公啊……」 陆眠后知后觉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周赫的距离, 瞥了一眼那个猥琐男,「你……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说完, 她就觉得自己是脑子短路了才会问出这种蠢问题。 周赫看出点端倪, 冷冷地看向猥琐男,猥琐男摸摸头, 「我没跟着你,这么宽的路, 你走得, 我就走不得?」 说完,大摇大摆地和周赫擦肩而过走了。 周赫有些无语, 皱眉问陆眠, 「你一个人来酒吧?」 陆眠脸色讪讪的, 逃避了这个问题,「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周赫本来是打算去盛景,但现在只能改变计划。 陆眠和他没那么熟, 下意识就想拒绝,「不用,我打车就可以。」 「要是让我哥知道我让喝了酒的你一个人回去,肯定要剥我的皮。」周赫手里,车钥匙转了一圈,「走吧。」 陆眠忽然有点好奇,「韩殊和你说过我?」 「何止说过,」周赫唇角浮起笑,「有一段时间,天天念叨,听得我耳朵长茧。」 陆眠有些怔愣。 周赫已经往停车场走,她想了想,也跟过去。 她没想到,车子刚开出停车场,周赫就戴上蓝牙耳机,然后给韩殊打了个电话。 「哥,我在盛景门口碰到陆眠了……她遇到个流氓,不过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已经顺利帮你英雄救美。」 在车后座的陆眠眼皮跳了跳,忍不住出声:「你胡说什么呢……」 周赫从内视镜瞥她一眼,仍专心讲电话:「放心,人在我车上,我这就送回去,你那边呢?那群老东西有没有为难你……」 电话的后半段,进展到了陆眠完全听不懂的部分,好像和工作相关,她听得云里雾里,恍然想起一件事。 重逢之后,她没有问过,韩殊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能在依水云居买房子,应该家里条件还不错,她扭头看着车窗外,扯了扯唇角。 有钱,加上那张脸,天知道这过去七年他这种渣男要祸害多少姑娘,她忽然为自己感到庆幸,说到底,她在他身上也没吃什么实质性的亏,反倒是因为他的缘故,高考之前拼命一把,考上了s大。 但很快,想到自己就是因为上了s大才遇到温思远,她心里那点儿庆幸又一扫而空。 车子停在依水云居大门外,陆眠下车时,出于礼貌,还是和周赫道了个谢。 周赫却没看她,眼睛透过车窗玻璃往斜前方瞟着,「没事,帮你一回,我哥就欠我个人情,算下来是我赚了。」 陆眠神情一顿,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关上车门,才一抬头,就看到街灯下等在小区门口的男人。 难怪周赫直勾勾地盯着那儿,韩殊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袋里,正望着她。 陆眠莫名生出一点心虚的感觉来,她之前搭讪搭到韩殊表弟这里,就已经很尴尬了,今天想去酒吧猎艷,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猥琐男尾随,又被周赫碰到,还告诉了韩殊…… 她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所以往前走的时候,速度慢吞吞的。 韩殊那个样子,好像正在等着教训学生的教导主任。 她旋即就被自己这个联想逗得有点想笑,上学的时候,她是乖乖女,他才是那个经常逃课挨训的不良少年。 她也没逃,径直走到他跟前,努力保持自然地打招唿,「你怎么在这里?」 「你觉得呢,」韩殊看她的眼神有些凉凉的,「一个人去酒吧?要不是周赫,你今晚打算怎么收场。」 她扁了扁嘴,「那是在大街上,就算没有周赫,那男的也不可能对我怎么样。」 第45页 韩殊往前一步,压迫感就立刻袭来,他声音发沉:「胆子大了,嗯?」 她从他身上嗅到了淡淡的酒气,心跳有点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喝酒了?」 「别转移话题。」 她别开脸,「你管我。」 他盯着她侧脸看,目光好似要往她脸上凿出个洞,「以前那么乖,都是装的么?」 陆眠心头忽然被刺了下,她不想和他说话了,扭头往小区里走,「人都会变。」 是的,人都会变,距离她和他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七年多了。 七年里,她等过他,死过心,认识了新的人,谈了恋爱,还结婚了,经歷了各种各样的事,甚至,还遇上老公变心出轨这种糟心事,她变成了一个会扇别人耳光,骂脏话的人。 他呢? 她想,他也一定和从前不同,至于具体是哪里不同,她并不想探究,过去的人始终属于过去,她并不是个喜欢怀旧的人,她更乐意往前走。 身后有脚步声,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也没回头,她走进电梯,韩殊也跟进来。 她蹙眉,本想说点什么,但一想到他也住这楼上,憋憋屈屈地闭着嘴,按下自己的楼层。 韩殊却没动,只有两个人的电梯就一直往上。 电梯停下来,她走出去,他也跟出去。 她站在门前,还没按指纹,扭头看他,以眼神问他,你还不走? 他直直与她对视,「记不记得以前,下晚自习我送你,只能送你到小区门外,你生怕被你爸妈发现。」 「哦,」陆眠冷漠地说:「不记得了,有这回事吗?」 他被她的装模作样逗笑,「你的变化……还真是挺大的。」 陆眠说:「对啊,我现在可凶了。」 「看得出来,」他忽地敛了笑,语气也软了点:「真的不怕吗?」 她愣了下。 「周赫和我说你被男人尾随骚扰,我就过来看看,你没被吓到吧?」他的嗓音,低沉柔软。 陆眠抿唇没说话,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下。 她骨子里还是个胆小鬼,要是没遇到周赫,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高中那时候,你被小混混拦路,吓得快哭了,」韩殊看着她的眼神似乎也是柔软的,他抬手,在她头髮上轻轻揉了一下,「不怕就行,进去吧。」 待男人的手收回去时,陆眠才后知后觉想到,她刚刚应该躲开的。 但来不及了。 都已经被揉了。 而且这脑袋,被揉了一下好像就空了,全是浆煳,她机械地用指纹开锁,然后走进屋子里,回头时,看到门外,韩殊还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她。 他的眼眸黑而深,好像引诱人靠近的漩涡。 她心跳漏掉一拍,立刻关上了门。 …… 翌日,陆眠醒来,顶着两个黑眼圈。 做眼膜的时候,她对着镜子想,都怪韩殊。 他提起过去,她昨夜就失眠大半晚上,脑中都是过去。 她以前胆子确实小,有一回下晚自习一个人回家,被一群小混混挡路,吓得她脚下生风差点跑回学校里。 那会儿的韩殊非常像个痞子,十点多了,他在门口和两个男生抽着烟。 陆眠没看到他,那年头手机还没普及,她在脑中思忖去哪里找个电话打给父母求助。 他非常坏心眼地过去,眼睁睁看她直冲冲撞到自己身上来。 陆眠抬头时,另外两个男生已经吹起了看热闹的口哨。 倒是韩殊,咬着菸蒂怔了下,「怎么了?」 她眼圈红红的,眼底泛着水光。 晚自习结束已经一阵子了,校门口人已经少了很多,路灯下,他神色难得有几分严肃,将烟拿下来,又问她:「发生什么事?」 她咬着嘴唇,眼泪真的快涌出来了,她抬手擦了下眼角,「有、有人挡着我的路……我没法回家。」 「什么样的人?」韩殊已经在脑中回忆出现在这一带的那些小混混。 「就、就是……」陆眠喉咙哽了下,「就是和你一样的人……」 韩殊黑了脸。 旁边两个男生笑出猪叫。 陆眠觉得韩殊也好像小混混,他抽菸,逃课,不是好孩子,她是话出口才觉得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妥,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想不出挽救的方法,转移了话题,「我要回教室了。」 「教室你让你过夜?」韩殊脸色还是臭臭的,又瞪了旁边看他笑话的两个男生一眼,对她说:「走,我送你回去。」 陆眠摇着头,「要是我爸妈看到我被小混混送回去,会骂我的。」 韩殊:「……你说谁小混混?」 陆眠不敢说话了。 他看她这么害怕,撇了撇嘴,「行了,你住哪里?我最多送到小区门口,以为我很闲吗?」 陆眠迟疑几秒,这才报了个地址。 毕竟是同班,她看他,跟看校外的小混混还是有点区别的。 韩殊看着她,似乎还是因为她方才那几句话有点不甘心,伸出手,毫无预兆地在她头髮上揉了一把。 她吓得后退,髮丝却已经被他揉得有些凌乱。 他看到她这样,心情反倒好了点,「胆小鬼,走了。」 后来,韩殊几乎每个晚自习结束之后都会送她回去,她怕被人看到说三道四,他就走在她身后,隔着几步距离。 第46页 但是,身后有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她逐渐习惯后,竟因此而觉得无比心安。 陆眠摘掉眼膜,觉得自己简直无可救药。 她居然在做眼膜的空儿里又将往事咀嚼了一遍。 洗脸时,她对着镜子,挑剔地看着眼角的细纹,涂了厚厚的眼霜,心底忽然涌起难以言说的凄凉。 现在回头看,从前的她其实有点矫情,有点做作,胆小怕事儿,但是,非常非常单纯。 会看言情小说,如果看到带颜色的,会脸红心跳,心底憧憬爱情,幻想各种王子,很期待有一天,喜欢上一个人,甚至偷偷设想和喜欢的男生接吻是什么感觉。 但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如何离婚,如何勾搭男人报復温思远,一旦想到男女之事,最先浮现在脑海的是温思远和许欢滚在一起的噁心画面。 她最青春最美好的这几年,全都给了温思远,然后被他背叛。现在她眼角有细纹了,她不相信爱情了,她甚至不想去喜欢任何人了,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在离婚这事儿里保护好自己的钱。 人都会变,她变得不那么矫情,不那么做作了,却没觉得自己变得更好。 她忽然想,久别重逢,韩殊现在纵然对她表现出一些兴趣,或许不过是因为还惦记着从前那个她罢了。 手机在旁边震动,她拿过来看了一眼,电话是温思远打来的。 她本想挂断,但考虑到离婚的事儿还没了结,还是先接了起来并「餵」了一声。 温思远问:「眠眠,你现在忙吗?」 「有事说事。」她语气不善。 「我想和你见面谈。」 「可以,只要你拿签好的离婚协议过来。」 那段沉默了几秒,才又出声:「那天,你身边那个韩殊,是你曾经对我提过的高中同学吗?」 陆眠穿着睡裙躺到了沙发上,「关你屁事。」 「眠眠,」他语气发沉,「如果是他,你必须和这个人保持距离,你知道他的背景吗?」 韩殊什么背景,她当然不知道,不过她也不感兴趣,现在她更想做的事就是跟温思远对着干,她冷嗤一声,「你叫我保持距离我就保持,你算老几啊?」 「眠眠,不要任性,韩殊这个人背景很复杂。」 温思远这种说教一般的口气彻彻底底地刺激到了她,她充满恶意地笑出声,「温思远,我本来没想跟他怎么样,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跟他进一步发展一下。」 第26章 「真想报復温思远,不如选…… 陆眠说完, 直接将电话挂了,还忍不住吐槽一句:「傻逼。」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说了脏话。 但几秒后, 她又吐出一句:「真是傻逼。」 今天要和物业确认停车位的具体位置, 陆眠想了想, 认认真真地化了个妆,又挑半□□服,选出一件水绿色的连衣裙,上身非常衬肤色, 她满意了, 最后拿出口红,给自己涂了个大红唇。 出门下楼, 回头率是有的,她心下得意, 暗想, 如果能在物业办遇到个帅哥就好了,起码不用再去调查对方背景。 二十分钟后, 她也确实在物业办遇到了个帅哥—— 韩殊正坐在物业办的沙发上,和人说话。 在一个小区住, 会碰到也无可厚非, 但陆眠仍觉得有点倒霉,她跟前台问起车位的事, 前台在电脑系统里查了一下, 然后说停车位已经安排好, 让她稍等一下,有人带她过去。 等待的过程百无聊赖,她靠着前台, 偶尔往沙发方向瞄一眼,瞄到第六次,就很不巧地跟韩殊目光撞上了。 她怔了下,也没躲避,还扯出个笑,算是打招唿。 韩殊偏过脸,跟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就站起身,往她这边走过来。 陆眠没料到他会过来,她顿时不太自在。 他今天穿着很休闲,牛仔裤配短袖t恤,重逢之后,她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穿,她觉得眼前的人正在和她回忆里的韩殊重叠,一重叠,记忆里好的不好的就全都浮现出来。 韩殊已经停在她面前,「来做什么?」 「确认停车位,取停车卡,」她表现得还算从容,「你呢?」 「巧了,」他回答:「我也是。」 她「哦」了一声。 然后,就没人说话了。 两个人站在那,气氛有点古怪。 韩殊视线由上而下,扫过她全身,最后落在她的大红唇上,也不挪开,就那么盯着。 陆眠被盯得发毛,别过脸去看旁边的沙盘。 韩殊喉结滚了下,这时又开口:「等下我正好要搬家,你过来帮忙。」 「凭什么?」陆眠瞪大眼回头看他,「你不会叫搬家公司吗?」 「有些东西必须自己收拾,你刚刚搬过,应该很清楚。」 陆眠拧眉,「那你自己收拾去,凭什么喊我给你搬?」 「你不是已经答应周赫了?」他微微挑眉,「昨晚周赫还好心帮你,他等下过来,不然你自己跟他说你要毁约吧。」 「……」陆眠很气,却又很清楚,话确实是她自己说的,很难反驳。 「我要是知道是你住,肯定不会说要帮忙搬。」她憋了半天,恶狠狠吐出这么一句。 韩殊浑不在意问:「到底去不去?」 她颓然垂下眼,想了想,「那你要告诉周赫,我如约帮忙了,就算是还了我昨天欠他的人情了。」 第47页 韩殊身子一动,也靠在了前台桌边,和她距离很近,他语气凉凉的:「还在打周赫的主意?」 「没有!」她条件反射,又往另一侧挪了挪,觉得脸上没光,「我不知道他跟你有关系,不然我也不会……」 「搭讪」两个字,她没说出口,她能做出这种事,其实她自己也没想到,无缘无故地主动跟陌生男人说话,以前的她是做不出来的。 韩殊目光又不冷不热地扫过来,声音低了几分:「离婚谈妥了么?」 对这个问题,陆眠选择不回答,她说:「你东西不多吧?我那天还叫了个小时工帮我,不然我帮你再把她叫过来,她可以打扫房间,擦擦洗洗。」 韩殊转过脸,盯着她双眼,嗓音还是很低,「勾搭陌生男人,你不太行。」 陆眠身体一僵,面如土色。 「真想报復温思远,不如选我。」他说。 陆眠大脑当机,心跳却极快。 这时,物业部的工作人员走来,一声「韩先生」如同天降救兵,她仓皇别开脸,却止不住心底的鼓譟。 物业部没能派给她一个帅哥,来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员工,带着她和韩殊一起去看车位。 陆眠拿着停车卡,走在后面,心情复杂,脚步都沉重不少。 她的意图被韩殊看穿了,她多少觉得有点没面子。 与她截然不同,前面的物业部美女和韩殊不停说话,一口一个甜甜的「韩先生」,简直不要太嗲。 韩殊有勾女人的资本,这点陆眠早就清楚。 高中时,他就去阳镇二中呆了半年多,学校里的小女孩们都前仆后继的,就连传闻里的二中校花都追过他,但他没有接受过任何人,他非常不要脸地宣称自己在追陆眠。 其实,她那时候就觉得,这种男人很难安稳,所以最初她对他充满抗拒,至于是什么时候变了的,现在她已经回想不起,那种带着青春期萌动和荷尔蒙多巴胺共同作用的感情,如今很难再去感受,太朦胧了。 现在她多现实啊,找男人先看做什么用的,比如此刻,她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不谈感情,并且次抛的。 从这个角度看,韩殊其实算是合适的。 但是,她不乐意。她不想深究自己为什么不乐意,这世界上那么多男人,她没必要为难自己。 临近停车场,物业部美女一直跟韩殊说话,而韩殊下意识放慢脚步,回头看了陆眠一眼。 物业部美女这才后知后觉,也回头去看陆眠,「陆小姐?」 陆眠明显走神,愣了几秒,才紧走几步跟过来。 韩殊淡淡瞥她一眼,脚步放慢了点,最后跟她并肩。 物业部美女又往前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挤到陆眠旁边了。 她听见韩殊在问陆眠:「你车修好了?」 陆眠摇头,「不过应该快了,我回头问问4s店。」 物业部美女愣了愣。 这俩人,看起来好像还挺熟的。 …… 停车场很大,三人走了好一阵才到地方,物业部美女介绍说:「我们现在站的位置,正好是八号楼的负二层,电梯下来可以直达。」 遂伸手指了一个车位,「这是c区十五号车位,韩先生,这是您的车位。」 韩殊「嗯」了一声。 他对车位并不关心,他只是知道陆眠之前跟物业的人说好今天过来确认车位,所以来碰碰运气。 物业部美女手一挪,指向旁边的车位,「陆小姐,这是您的车位。」 陆眠闻言,嘴唇动了下,「那个……能换吗?」 物业部美女微怔,「您是对这个车位有什么不满意吗?还是您的车型号需要什么特殊车位?」 陆眠表情复杂,看了一眼韩殊。 韩殊也看着她。 她收回目光,心虚地对物业部美女说:「倒是没有,不过,这里前后左右都是车,我倒库技术不是很好,怕蹭到别人的车。」 物业部美女「啊」了一声,「如果是这样,我建议给您把车位换到车库最边上那一块,那边车少,倒库难度小,但就是距离这里远一点,您下楼之后要走一段。」 陆眠仿佛看到曙光,「可以的,在哪里?」 物业部美女抬手指了指,「那边,在停车场的西出口附近。」 韩殊插了话:「走过去怕得一站路吧。」 物业部美女笑了下,「差不多,不过也不算远,可以当做锻鍊身体。」 陆眠黑了脸。 她并不想锻鍊身体,作为一个懒虫,她只能对命运低头,她对物业部美女摆了摆手,「那……算了,我还是停车的时候小心一点吧。」 只是个停车位而已,也不见得停车就会遇到,她在心中安慰自己。 再回到物业部签完字,这手续就算是完了,陆眠和韩殊从物业办出去,韩殊先打了个电话,陆眠在旁边听见他是在问周赫有关于搬家的事。 两个人站在小区绿化带的树荫下,天气炎热,陆眠用手给自己扇风,看到物业办锃亮的玻璃倒映出自己。 她鲜嫩的绿裙子,还有大红唇都隐约可见,她臭美地看了一会儿,有些忧愁地扭头望着韩殊。 韩殊正好结束通话,她赶紧问:「你不能明天再搬家吗?」 他收起手机,没什么表情,「不能。」 第48页 陆眠嘴巴鼓了股,又留恋地看了一眼自己,嘀咕道:「可惜了我今天这身撩汉装……」 韩殊往过来走了几步,闻言笑了,「不是已经撩到了吗?」 陆眠没明白,看着他。 他也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几秒之后,她反应过来,脸颊有些发烫,僵硬地偏过脸,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吐出一个字:「切。」 韩殊撩着唇角轻笑,倒也没对她这么不屑的态度发表什么意见。 …… 周赫是跟着搬家公司的人一起过来的,韩殊的东西,其实算不上多,拉货车只来了两辆。 搬家公司的人往楼上搬箱子,韩殊和周赫还有陆眠也一起上楼进了屋子。 陆眠进去之后楼上楼下地打量了一圈,依水云居这栋楼交房至今时间不长,所有房子都是新的,韩殊这里自然也一样,装修很简约大气,她转着转着,走到一个屋子就傻了。 居然还有个儿童房。 这里的装修和外面完全不一样,粉粉嫩嫩的,一看就是特意给小姑娘装的。 她一脸懵逼地在原地站了一分多钟,脑中第一个浮现的可能就是,韩殊有小孩了。 还是个女儿。 天啊。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被雷噼了。 其实他有女儿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理解的事,他这个年龄,结了婚,有孩子……这都是很正常的。 但他为什么还要有意无意地撩拨她! 她胸腔里,火气不受控地往上翻腾。 客厅里,周赫在喊:「陆眠,过来帮忙拆个箱子!」 陆眠又在院子站了几秒,才转身回到客厅,她看着正拆箱的周赫,忽然想起,周赫前天晚上还和她说,韩殊曾经经常提起她。 这表兄弟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表哥想出轨,表弟来帮忙做助攻,她看着周赫的眼神很不友善,已经不想帮忙了。 周赫抬眼问她:「你看到刀子了没?」 「没有。」陆眠硬邦邦地道。 周赫觉察不对,皱眉看她,「那你帮忙找找啊。」 她没动,隔了几秒开口:「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周赫一头雾水,「你不是来帮忙的吗?」 「但我现在有事,帮不了你们了,」她表情冷冰冰的,「你们自己弄吧。」 说完,她扭身就走。 门口进来的韩殊手里拎了个塑胶袋,正对上她的脸,他从她眼神里清晰地辨别出了轻蔑和鄙夷。 第27章 许欢针对之前的事情报案了…… 韩殊一头雾水, 陆眠已经同他擦肩而过。 他蹙眉,扭头看着她的背影拐进电梯间,并没有跟过去, 而是走进客厅, 问周赫:「什么情况?」 陆眠脸色那么难看, 很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事。 周赫一脸无辜,「不知道啊,莫名其妙的,大姨妈来了吧。」 韩殊从塑胶袋里拿出烟盒拆了, 取出一支, 咬在嘴里,摸到打火机, 却没点,又将烟取下来了, 「她刚刚做什么了, 你是不是使唤她?」 「我哪里敢,」周赫说:「我就喊她帮忙拆个箱子, 问她见没见刀子,她也没做什么, 就在那边闲转……哪里像来帮忙的。」 说完, 周赫神色一顿,想起什么, 「她会不会是看到那个儿童房了?」 儿童房自然是之前的房主装的, 房子崭新, 房主本来是要自住,装修完叄过味儿,还没来得及搬, 结果韩殊要买,开价又高,对方表示可以忍痛割爱,但是在原价格的基础上,把这个儿童房的装修成本加上去。 这个儿童房装修报价还虚高。 周赫当时就觉得不划算,虽然韩殊不差这点钱,但也不是任人割韭菜的傻大头,再说,韩殊一个人住,这房子要来也没什么用。 然而,就对方开出的这条件,韩殊还是接受了,原因是,距离陆眠最近的两家,15楼和17楼,只有这15楼的房主愿意卖。 一个儿童房,可以直接关上门,当做它不存在,韩殊根本没将这件事当回事,现在听周赫一说,他心底顿时有点不妙的预感。 周赫提醒他,「这可是新房,她又不知道你是从别人手里买来的,肯定会以为是你装的。」 不用周赫说,他也已经想到这一点。 搬家公司的人还在搬箱子进来,他瞥了一眼,将烟随意地往耳后一别,「先干活。」 他没想好怎么和陆眠解释。 她现在估计还想不到,他会为接近她而买房子,在她那里这大概只是巧合而已,如果他坦白…… 现在的她,对他有戒心,还有牴触,她知道他这样处心积虑接近她,难道就会原谅他吗? …… 陆眠气唿唿地上楼回到自己房子里,屁股还没坐稳,就接到个电话。 接下来,她完全没了心思去想韩殊家那个儿童房,她被叫到派出所去了。 电话是民警打过来的,那边告诉她,许欢针对之前的事情报案了。 根据相关法规,如果许欢执意追究,加上不能私了,派出所就要正式立案。 警察叫她去派出所是为了配合调查,也是为了在派出所内进行一次私下劝解。 许欢这事儿,说大不大,因为孩子还在,但说小也不小,毕竟是个孕妇,民警的意思是,让陆眠和许欢协商赔偿了事。 第49页 陆眠出门后打车去派出所,脑中混乱。 这几天,她思绪被离婚占据大半,后来又满脑子想报復温思远,几乎快将这事儿给忘了。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派出所叫过去配合调查,她在计程车上,思绪逐渐清明了,却又慢慢开始,觉得愤怒。 许欢还想怎么样呢?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的,现在还要跟她闹! 陆眠走进派出所,在民警带领下,来到一间审讯室。 警察告诉她,目前,许欢有医院开具的伤情证明,有商场的监控,还有目击者的证词……总而言之,整件事情,一目了然,她处于劣势。 陆眠坐在椅子上,忍不住说了一句:「是她自己过来招惹我和我的朋友,她一个做小三的,都不能安分一点,我何必要给她留脸面。」 接待她的警察还是那天那个女警,对方深深看她一眼,「做第三者是有违道德,但我们办事是要讲法的。」 陆眠一瞬间,脑子仿佛短路,脱口而出:「为什么没有惩治出轨男和第三者的法律呢,这不是法律的漏洞吗?」 女警看她的眼神,好像看着一个神经病,「你到底还要不要配合?」 陆眠也知道自己表现得像个神经病,在愤怒之余,她又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冷彻骨。 女警看她的眼神,正是那种看着闹事的,不讲理的人的眼神,但她明明在努力讲理,她不是闹事的人。 她嘴唇动了动,艰难地问出一句:「我要怎么配合?我已经承认是我动手了,她想要我赔钱是吗?赔多少?」 女警看她脸色苍白,有些同情,态度软了点,嘆口气说:「她在隔壁审讯室,我让你们两个面谈吧。」 陆眠没说话,点了点头。 许欢被女警从隔壁的审讯室带过来,在陆眠对面坐下。 女警担心两人再起冲突,并没离开,坐在旁边一把椅子上,清了清嗓子道:「不管你们之前到底是什么纠葛,陆眠,你推许欢,导致她受伤进了医院,险些流产,这是事实,现在给你们机会,你们好好沟通一下具体如何赔偿,这事儿今天就了了吧。」 陆眠靠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臂,冷冷地睨着许欢。 许欢表情无措地揪着自己裙子,「陆学姐。」 陆眠发出一声冷笑,「恶不噁心啊?」 许欢面色颓败,「我、我也是被逼的。」 「你怎么就被逼了,说清楚,」陆眠挑眉,语气充满嘲讽,「是被逼着跟温思远上床了么?不对吧,大学那会儿,我记得你明明知道他和我在一起,七夕还跑去给他送礼物来着,不是挺喜欢往他身上黏的么?」 许欢红了眼,「我……」她嘴唇哆嗦,却没能说下去。 陆眠还是笑,「跟他上床,你是达成夙愿才对吧?」 话音落,女警重重敲了敲桌子,试图把话题引回正轨,「别吵了,还想不想早点完事!」 陆眠面色紧绷,拳头也攥得紧紧的,回忆涌上心头,她不知道想起什么,没理会女警的提醒,对许欢继续道:「你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推拒?几年前的事情,你动动嘴皮子就毁了他,现在又来老一套,装可怜……」 女警咳嗽一声,「够了!」 陆眠话头顿住,胸口却剧烈起伏,目光好似要在许欢脸上钻出个洞。 女警皱眉看陆眠,「我说了,今天坐在这里是要解决问题,如果你不配合,许欢作为受害人可以要求正式立案,并保留上诉的权利。」 这是威胁,陆眠听明白了,表情却还是没有变化。 她仍睨着许欢,目光冷厉得像刀子,「行啊,许欢,咱们来解决问题,你不就是想要钱?好,你告诉我,要多少钱。」 许欢嘴唇嗫嚅,声音很小:「我……我不是想要钱。」 陆眠笑了。 许欢感觉自己的脸被她的目光刺得生疼,「我只是想要一条活路……温老师不给我活路,让我丢了工作,我没办法……你帮我和他说一下好不好?我不会再打扰你们的生活的,只要他放过我和孩子。」 陆眠闻言,佯装意外:「哟,他让你失业,难道不是为了让你安心养胎,怎么,他没买个房子给你,好金屋藏娇么?」 许欢头垂得更低了,陆眠这话是在往她心口扎刀子。 温思远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她都很清楚。 这么多年了……她对他永远是一厢情愿,他的心始终都在陆眠的身上,永远看不到她,现在她都怀了他的孩子了,他还是一样。 他甚至不给这个孩子生路,全都是为了陆眠,明明她都已经让步了,她没有跟他求什么名分,只是想留下这个孩子而已,而他就连这一点点希望都不留给她! 他们都在逼她,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在裙子上,被深重的不甘心折磨着,咬着嘴唇抬起头,迎上陆眠的目光,「陆学姐,我今天来,是想好好和你谈的,如果你愿意帮我,就让温老师不要再为难我。」 「他的事情你跟他去说。」陆眠不耐烦地打断。 许欢看着陆眠,看着这个在她面前有着十足优越感,显得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女人,这是温思远深爱的女人,被偏爱的总是这样,有恃无恐,反观她呢。 就连见温思远一面,好好说几句话都那么难。 第50页 她抬手擦了下眼泪,「陆学姐,如果你和温老师不能答应我这个条件,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为了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跟你追究到底。」 「你想怎么追究啊?」陆眠仿佛是听到什么笑话,好整以暇,「除了要钱,你还能怎么追究,来,你跟我说说。」 「我、我……」 许欢说不出话,旁边的女警耐心告罄,「行了,你们快点说清楚,许欢你要是有什么条件你一起开出来。」 许欢憋了半天,脸都憋红,挤出一句:「我会去法院告你!」 陆眠笑着别开脸,隔了几秒,目光回到许欢这里,「打官司要钱的,就这么一点伤,告起来挺不划算的吧?不然这样吧,为了让你钱花得值一点,我再推你一把,让你流个产怎么样?」 其实,在说出这话之前,陆眠都没觉得自己是个会这么恶毒的人。 但话说出来,看到许欢煞白的脸色,她心底却涌起快意。 女警听不下去了,「陆眠!」 陆眠无谓地耸耸肩,语调漫不经心,「我看她挺想立案的,那就立吧,赔钱嘛……我又不是赔不起,反正我老公别的没有,钱挺多的,我是他老婆,他的钱就是我的。」 她话里头弯弯绕绕,提醒着许欢这个第三者的身份,许欢被气得浑身僵硬,她扭头对女警说:「既然谈不拢,那还是正式立案吧,还有,我要告她,走什么流程?」 第28章 她不会再像在鬼屋那时一样…… 一场调解下来, 爽了陆眠一个人。 许欢哭哭啼啼的,女警脸很黑。 为避免两人再起冲突,女警将陆眠带到另外一个审讯室, 并提醒她说:「如果正式立案, 在梳理案情的过程中, 可能会拘留你,你明白吗?」 陆眠面无表情道:「明白。」 女警深深嘆口气,语气充满不耐烦,「你们这些人……明明道歉赔钱就能了事, 非要浪费警力。」 陆眠神经像是被戳了下, 嘀咕道:「要闹的人又不是我。」 女警似乎懒得和她多说,「你在这里等一下。」 女警走后, 陆眠拉开桌旁椅子坐下,呆呆坐了一阵, 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 过去二十多年, 她的人生堪称循规蹈矩,她出生的家庭就是中规中矩的, 她甚至没想过,这辈子, 她居然能因为打人进派出所。 不但进了派出所, 还没有配合警察的调解,将整个调解弄得一团糟, 而现在, 她有可能要被立案调查, 还有可能被拘留,被人起诉。 天啊。 她感觉自己干了件大事。 那种感觉很微妙,她从来都认定自己胆小如鼠又怕事, 而此刻心底翻涌的情绪,却又这样矛盾地觉得痛快,也不后悔,她用十几分钟的时间让思绪沉淀,最后做了决定。 就让许欢告吧,她现在有钱,也不是赔不起,面对这个小三,她要将她的傲慢和轻蔑保持到最后,把钱甩在许欢脸上,她是绝对不会低头的。 她幻想着自己如何帅气地用钱打许欢的脸,然而她不知道,女警从审讯室出去后,和许欢商量过,就给温思远打了一通电话。 警方不愿意浪费警力在这种没造成太大实质性伤害的民事案件上,警局办事也是要讲效率的,如果警察都成天陪着正房撕小三,那江城警局的工作报告就没法看了,所以这种案件,没有太严重的后果,是不予立案的。 女警也是这个意思,让许欢算了,陆眠是块硬骨头,碰上去落不到什么好。 但是许欢非要闹腾,她的诉求也很简单,温思远害得她失业不说,还通过各种手段阻碍她再去找工作,她需要保障,要温思远放过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女警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让温思远这个案件关键人物来协助调解。 陆眠坐在审讯室,沉浸在自己用各种方式踩踏许欢那张脸的幻想之中时,温思远的车已经开到派出所门外了。 …… 女警将温思远先带到了许欢所在的审讯室,将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说实话,你们这种事,我见得多了,许欢,你孩子没掉,身体没受到太大的伤害,已经不错了,不要要求太多,我处理的这种案件里,有的第三者被正妻拽着头髮脱光衣服在街上打,陆眠对你,不过是推了一下,她根本不知道你怀孕了,也没想到这个后果。」女警扭头又对温思远说:「孩子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商量的,但现在你针对许欢做的这些事,也确实是有些为难她,她总得吃饭是不是?」 温思远面色沉沉,抬眼看向许欢。 许欢触及他冰冷的目光,立刻就低下头,眼眶还是红的,「警官,我后来都没有招惹他们了,是他们不给我活路啊,刚刚陆学姐对我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 许欢这个人,三观歪到家,但却总是柔柔弱弱的样子,女警也觉得烦,没理会她,继续和温思远道:「现在是陆眠不低头,她宁愿被告上法庭也不愿意和许欢认错道歉,如果你们继续这样,许欢又坚持,我们只能按照受害人意愿立案,到时候,陆眠可能面临被拘留和起诉。」 温思远闻言,手攥成了拳。 「就这点事,真不至于,」女警耐心劝说:「许欢现在的诉求是要你放过她和孩子,你是怎么想的?」 许欢抹着眼泪,又看温思远一眼。 第51页 温思远脸色阴郁,眼神好像覆了寒霜,他确实没料到,许欢会出这种损招。 但很快他想,其实也是他疏忽了,许欢这个人,本来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这点他几年前就已经领教过。 他问女警,「我可以和许欢单独谈一下吗?」 他语气平和,表情看起来也很平静,整个人身上透着温文尔雅的气息,女警并不觉得他会伤害许欢,更何况这是在警局,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道:「给你们五分钟吧,你们自己能解决,最好不过。」 女警出去带上门,审讯室里只剩下男默女泪的两个人。 一分钟都快过去了,温思远才开口:「想威胁我是么?」 许欢本来人微言轻,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对手,但是,因为陆眠之前这一推将她送进医院,她反倒生出点底气,拿追究陆眠的民事责任这一点做筹码来要挟他。 如果是针对他,这事儿还没这么难搞,但是她针对陆眠,他接受不了。 陆眠胆小,一直活得中规中矩的,这恐怕还是头一回进派出所这样的地方,拘留这种事就更别提了。 事情因他而起,他是绝对不能看着陆眠再被许欢纠缠的。 许欢仿佛受惊似的,竟抖了一下,缓缓抬头,一双眼有些红肿,语气充满委屈:「温老师,我只是想留下我和你的孩子。」 温思远闻言冷笑:「是你听不懂中文还是我之前哪句话没说清楚。」 「我已经说了,这个孩子又不要你养,我会带着ta走得远远的,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这样也不行吗?」 温思远身子往后,靠住椅背,双手抱臂,「我不过放话让一个公司炒了你而已,既然你要走得远远的,为什么要纠结这一个公司一个岗位?」 许欢愣了几秒,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要走得远远的,至少应该滚出江城,怎么就非要赖在这个公司,被炒了还要来闹?」温思远语气有些讥诮,「你到底是有多下贱,那天晚上那种情况还不够你死心,还想给我生孩子,许欢,你这人就真没点自尊?」 许欢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她垂下眼,固执地道:「我……反正我要留下这个孩子,你要是不给我活路,我会去法院告陆学姐,我刚刚都问过警察了,我是有这个权力的!」 温思远定定看她几秒,忽然身子一动。 他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倾身往前,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攥得很紧,「这东西,你非留不可?」 许欢觉得自己下颌骨都快碎了,她流着眼泪闭上眼,「除非我死,不然我一定要把ta生下来。」 温思远将手收了回去,抽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行,留着吧,只要你不后悔。」 许欢见他起身要走,她又喊:「温老师!」 他步子顿了一下,并没回头。 「我会找新工作……我知道你在江城有人脉,但你能不能不要再干涉我的工作?」她揉了下眼睛,「这个地方,我也不想再来。」 言下之意,如果他再干涉她的工作,她还会再闹到派出所来。 温思远唇角浮起一抹冷嘲,并没回答,而是说:「我会告诉警方你和我已经达成和解,自己想想等下怎么和警察说吧。」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陆眠被女警从隔壁的审讯室带出来时,踌躇满志,已经做好准备和许欢决一死战,用钱拍死这个不要脸的小三,然而—— 女警告诉她,许欢已经和温思远达成和解了。 陆眠有点懵,「温思远,他来了?」 她话音刚落,耳边脚步声也传来,她闻声侧过脸,就看到了温思远。 女警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许欢在那边给调解书籤字,你们现在已经可以走了。」 许欢确实正坐在一个办公桌前面,低头在桌上的文件上签名,陆眠一眼扫过去也已经看到了。 许欢这时还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陆眠没来得及瞪过去,温思远率先轻轻拉了下她的手,「别理她,我们走吧。」 陆眠一下子甩开他的手,「谁跟你『我们』。」 她扭头,脚步生风地往外走去。 大办公室里还有几个在办事的民警,包括许欢,也都看到这一幕,温思远在原地站了几秒,沉默着迈步,去追陆眠。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派出所,陆眠走着走着就停步,回头看他,「许欢提了什么条件?」 温思远迴避了这个问题,「没事了,我会处理好,你不会被告上法庭,也不会被拘留。」 陆眠却并不领情,「你以为我怕?」 温思远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下,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陆眠胆小怕事,但她却也爱逞强,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她会表露出她的胆怯。 然而,她现在在他面前虚张声势,展露给他的,也是一层无畏的面具。 她不会再像在鬼屋那时一样,害怕了就抱着他了。 陆眠见他不语,凉凉地笑了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会提什么要求,你来之前她就说过了,她想要为自己和那个孩子求一条活路,温思远,你敢不敢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你答应她把孩子留下来了,是不是?」 第29章 他并不知道,那只是他整个…… 午后天气急转直下, 这会儿只余下闷热,天空被乌云笼罩,在这样的环境里, 人的心好像也是燥热的。 第52页 马路边绿化带的树荫下, 陆眠却很意外地发现, 自己是平静的。 温思远有可能会留下许欢那个孩子,她猜到了,却无动于衷。 如果放在几年前,温思远和许欢有个孩子, 这对她来说是天方夜谭, 可现在,温思远做出任何事她都不会觉得意外了。 温思远这时候的沉默, 好像是一种默认,她的耐心只维持几十秒, 很快她就笑了, 「挺好,你不是想要孩子么, 这下正好。」 温思远终于出声:「我不能看着你被她起诉。」 而且,这都是因为他。 这话他说不出口, 陆眠的性子这半年其实变了很多, 以前她脾气不大,很少和人红脸争执, 更不可能说些含沙射影尖酸刻薄的话, 但这些现在都成了她的日常。 他知道, 她原本很好,一切原本都应该很好,却全都被他毁了。 陆眠并不吃他这一套, 她笑容变得有些冷,「就算她去告我,无非也就是赔钱了事的事情,是你赔不起还是我赔不起?你想留下孩子你就直说,少跟我这惺惺作态。」 「她不能告你,她不能……」温思远顿了顿,「给你留下污点。」 陆眠觉得讽刺,「温思远,我身上最大的污点,就是和你结婚。」 他被这话刺到,眼神微动。 陆眠话锋一转,「孩子是你俩的,随你们的便,离婚的事呢,你考虑得怎么样?我寄过去的离婚协议,你看了没有。」 「我不同意离婚。」 他的态度,倒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决,坚决到让陆眠觉得荒唐。 「不离婚,许欢那孩子可是私生子哦。」她讥诮地笑说。 「那个孩子不会生下来,」温思远语气沉了些,「眠眠,你相信我,孩子只是暂时留下。」 陆眠唇角轻扯,「就算没那孩子,离婚这事儿也不会改变,我劝你还是早点签字,你妈现在应该也挺想让你跟我离婚的吧?」 温思远沉默下来。 这一点毫无疑问,余玲觉得陆眠不能生,已经劝说他好几回。 陆眠想到余玲,态度却是温软了点,「你要是还想让你妈好好再活几年,早点和我离婚,找个合适的女人去生孩子吧,许欢……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妈是接受不了的,你和许欢的事情会把她气死的。」 温思远不语,她仰起脸又问他:「还是你喜欢许欢喜欢到不管你妈死活也要和她在一起?」 「我没有喜欢她。」他语气有些急。 他已经强调过几回,不过陆眠显然还是不相信他,她眼神很冷,刀子一样从他脸上划过去,「嗯,你不喜欢,但却上了她,我认识你这么些年,还真不知道你原来是管不住下半身的人,就连当初差点毁了你人生的女人你也上?你都不挑的吗?」 陆眠说完,转身就走。 温思远面色苍白,一脸颓然地站在原地,几秒后想起什么,紧走几步追过去,「眠眠,你和韩殊还有来往吗?」 陆眠根本懒得理会他,想起在韩殊那的糟心事儿她就更不想说话,她一言不发地往马路边走,想去打车。 但他紧追不放,「韩殊那个人家庭背景比较复杂,他当初就骗了你,让你一个人去s大,你难道要原谅他?就算和我赌气你也不能……」 「赌气?」陆眠这下真的是被气笑了,「温思远,你多大的脸,你觉得我和他来往是因为你?」 她脚步顿住,定定看着他,语气平静且残忍地说:「你也知道我是为了韩殊才去s大的,会在s大遇到你,和你在一起只是个意外,我本来就是要等他的。等人这种事,说实话确实挺枯燥无味的,我还要感谢你,不然这几年我也太无聊了,现在他回来了,你是不是也该滚了?」 温思远霎时愣住。 她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心底却涌起阵阵快意。 「眠眠……不要这样说,」温思远的唇,有些颤抖,他很艰难地扯出个笑,却因为极为勉强而显得滑稽,「我们这几年,不应该是……」 他话头停住,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只是她的话,里里外外的意思,都否定了他们在一起的这几年,他本能地就想要反驳些什么,但是反驳什么呢? 她确实是去s大等韩殊的,这点他最清楚不过,他当初追她追得艰难,也都是因为韩殊在她心里很重要,他忽然想起,其实她是没有说过喜欢他的。 但他以为,他们的感情,就算最初不对等,但后来一定是同步调的,不然,为什么在整个世界都背弃他的时候,她主动拿戒指来,说要和他结婚? 他不相信,这全都只是她在漫长的等待途中的消遣,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陆眠却笑得很自然,也很冷酷,「其实本来我也有点过意不去,毕竟前几年你对我也还不错,我拿你当消遣似乎不太厚道,不过现在有了许欢这档子事,咱俩谁也不欠谁了,不是吗?」 「不……」温思远的唇,机械地动,「不是这样的,你就算生气,你也不能……你怎么可能和消遣结婚呢?」 陆眠看到他微微泛红的双眼,听不下去他的语无伦次,又迈步走,他伸出手去拉她,却被她避开了。 她看着他的眼神,又透出那种极端的嫌恶和厌弃,如同在看什么垃圾。 他听见自己艰涩的嗓音,有些绝望,「眠眠,你明明知道……」 第53页 他顿了顿,「我爱你。」 陆眠有一瞬的恍惚,她的心口,被这三个字戳了一下。 温思远没有对她这样直白地告白过,他们之间,从来不说这些话,大约都是比较内敛的人,情话也大都是含蓄的,更多的感情,都靠行动表达。 然而,她感受到的,不是感动,不是美妙的悸动,她的心口,在这三个字之后,反而被一种钝痛席捲。 到这个时候了,这个男人还在惺惺作态地说谎,他这个样子,是想要博取她的同情心吗?可最先背叛的人不是他么? 她甚至非常分裂地想,都是眼前这个人,把她的温思远给毁掉了。 温思远的手,还停在半空,维持着那个伸向她的姿势,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的手指颤了颤,居然显得有些脆弱,「我爱你啊,你明明知道的。」 陆眠在原地站了几秒,最后轻轻开口:「事到如今就没必要演戏了吧?我都不演了你还演?」 他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陆眠走了,脚步声逐渐远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有雷声传来,从很遥远的地方,可一切又都是模煳的,温思远还站在原地,手垂在身侧,攥得很紧很紧。 …… 陆眠曾经告诫过温思远,让他和许欢保持距离。 但这件事,当时他其实并没太在意,他做辅导员带一个系,在他看来,许欢只是这系里几十个女生中的一个,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后来,他意识到许欢和别的女生不同,原因是,许欢是整个系里唯一一个成天没事就往心理辅导室跑的学生。 这消息还是心理辅导室的老师告诉他的,对方顺带告诉他一些不牵扯隐私的,有关于许欢背景的事。 许欢父母很早就离婚,在法庭上相互推诿,都不愿意要许欢,这导致年幼的许欢因此有了阴影,不但自卑,在人际交往中还很被动,是典型的讨好型人格。 心理辅导老师说,希望温思远能多照顾许欢一点,说是虽然许欢没有直说,但估计在班里和宿舍都是遭受到排挤了,她很努力巴结身边所有人,但并没有成效。 另外,因为父母都不愿意给生活费,许欢现在算是半工半读,在校外做各种兼职,晚上熬夜给人做游戏代练,才勉强维持学业。 这样的经歷,听来多少令人有些唏嘘,温思远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但由于陆眠提醒过,他并没有去和许欢直接交流,而是在系里的各种活动中,尽可能照顾她一点。 许欢不自信,他推荐许欢在迎新晚会上出节目,事后给她一个鼓励性的小奖品,其实那奖品也不是她独一份,出了节目的人都有,但许欢拿到奖品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一直对他说谢谢。 系里下来贫困生补助名额,许欢因为办不下来特困证明而放弃,他去和领导反映情况,最后为她争取到补助金,许欢得到消息的时候,感动到流泪。 这些细细碎碎的事情,其实温思远本人并不是特别在意,他脑中想法单纯,学生有困难,他就帮一把,这都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他对其他家庭有困难的学生也会多照顾一点。 他不知道,许欢有多缺爱,缺到因为这些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帮助,也成了她的曙光,令她生出些别的心思。 学校里以前对他示好的女生不少,但后来他和陆眠在一起,再后来成了辅导员,那些女生自然越来越少,更别说他带的系里,系里女生虽然多看他两眼,但到底还是拿他当半个老师看,保持着师生之间应有的距离感。 除了许欢。 许欢对他表白那天,是七夕,而他对于那天的计划,是下班后带陆眠去校外吃饭看电影。 他从办公室出去,许欢等在楼道里,看到他,眼睛发亮地叫了一声「温老师」。 他步子顿了下,「有事?」 已经下班了,教务处这会儿人很少,楼道里也冷清,许欢从身后拿出个精緻的纸袋说:「温老师,我想送您礼物。」 纸袋上印着某手錶品牌的logo,温思远愣了一瞬。 七夕这天,学生来送礼,多少有些怪异,他心里有些膈应,却没表露出来,笑着说:「是不是因为贫困生补助的事?你这会儿来送礼,别人看到了,怕是会以为我受贿。」 许欢一下子红了脸,「不是的……这个和补助没关系,也不是表达谢意,这个是,这个……」 她嘴巴笨拙,结巴半天,头低下去,红晕蔓延至耳根,她小声说出:「这个是给您的七夕节礼物。」 温思远笑容淡了,「那我更不能收,我女朋友心眼很小,会生气。」 许欢捏着纸袋边角的手指关节发白,维持着略有些勉强的笑意,「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个小礼物而已……」 说出这话,她自己也清楚站不住脚,普通的师生关系里,哪有学生在七夕给老师送礼物的? 但是她的手还坚持地保持着那个递出礼物的姿势,她为自己辩解:「虽然不是因为补助,但是您对我很照顾,这个,算是谢礼,您就收下吧。」 温思远脸上眼底已经没有一丝笑意,语气也很凉,「不好意思,无论你送礼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能收学生的礼物。」 许欢脸色由红转白,也不过是几秒之间的事,她的手还是很尴尬地停在半空里,已经笑不出来,鼻尖发涩。 第54页 温思远看了一眼手錶,「我得去接我女朋友,先走了。」 七夕遇上的,却不是个好天气。 温思远从办公楼走出去,就看到天边黑云压城,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身后有个脚步声一直跟着,他心底有些烦躁,却也觉得棘手。 许欢这人敏感,朋友又少,他同她说话还要留意会不会伤害到她的自尊心,拒绝都很难把握分寸。 但是,不说也不行——她一直跟在他身后。 办公楼前人也不多,然而,系里的一位老师路过,沖他打了个招唿,瞥他身后一眼,「都下班了,还帮学生办事呢?」 温思远扯出个笑,「一点小事而已。」 那个老师走了,他还没想好如何跟许欢沟通,步子没停,选择了人更少的林荫小道,可是眼看着要到公寓区了,他不想让陆眠看到再生出什么误会,不得已地停步回头。 许欢跟在他后面,怯生生地抬眼望着他。 他觉得有些话很残忍,但必须说清楚。 「你应该知道,我有女朋友。」他开了口。 许欢眼底泛起水光,「我知道,您和陆学姐关系很好,但是,她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不是吗?」 温思远无奈地笑了,「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没留校做辅导员,我和她,跟我和你是完全不同的。」 许欢咬着嘴唇,眼神里全都是不甘心,「我……我也没有非要做什么,只是一个小礼物,您收了陆学姐也不会知道的。」 「我不想给你什么错误的暗示,」温思远斟酌着措辞,「我有计划和眠眠求婚,不出意外,我们会结婚。」 许欢愣住了,隔了几秒,她颤着唇说:「可是,您明明那么照顾我,我觉得……我以为……」 温思远看她这样,是有些可怜的。 然而,在这个时候,他实在没办法直白地告诉她,她看起来很可怜,作为她的老师,他怕自己这话会击碎她摇摇欲坠的自信,所以他想了又想,最后只说:「抱歉让你误会了,但是我对你们所有学生一视同仁,不……严格来说,学校里这些女生也好,女教师也好,对我来说都一样,除了眠眠,只有她是不一样的。」 许欢看到了他在谈到陆眠时,眼底被柔化了的光,那样温柔,那样缱绻,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她也很想被面前的男人温柔以待,她眼泪流了出来,喃喃地问了句:「您就那么喜欢她吗?难道不会有一天厌倦?我可以等的……」 「不会,」温思远打断她的话,语气笃定,「她是我第一个女朋友,也会是最后一个,她会成为我的妻子,从我喜欢上她的时候就已经在计划我们的未来,而现在,我很确信,我对她已经不只是喜欢,我爱她。」 许欢觉得,自己的世界里,才建立起来的什么就这样轰然倒塌了。 「别哭了,」温思远对着她,递出一张纸巾,「让别人看到,对你我影响都不好……」 他话音才落,僻静的小道前方就传来脚步声。 许欢接过纸巾,却没用纸巾擦眼泪,用手背潦草地抹了一下脸,将纸巾攥在手心里。 好巧不巧,过来的是许欢一个舍友,因为同系,自然也认识温思远。 那女生正和自己男朋友黏黏腻腻地边走边咬耳朵嘀咕什么,看到温思远,赶紧叫了一声「温老师」,遂视线往许欢身上扫,又叫了一声许欢,语气有些疑惑。 许欢情绪收不住,低着头没说话。 温思远点了下头,算作是打招唿。 女生也并不喜欢和许欢打交道,许欢这个人在宿舍里很不讨喜,她见许欢不吭声,便沖温思远一笑,然后赶紧拉着自己男朋友赶紧走了。 温思远觉得更烦,这个女生平日聒噪爱八卦,他和许欢这样被看到了,还不知道会被编撰出什么版本的故事来。 他皱着眉头,瞥一眼许欢,「眠眠还在等我,我先走了,你自己调整一下状态,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 说完,他转身离开。 许欢一个人站在林荫小道里,手里紧紧攥着温思远给她的纸巾,纸巾上带有浅淡的香气,她用纸巾慢慢地贴在自己鼻尖,她轻轻地嗅,眼泪却又流下来。 她赶紧用手擦掉眼泪,怕打湿了纸巾。 背包里还放着她没能送出去的礼物,那是她用做兼职攒下的钱买的手錶,价格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奢侈品了,但如今,温思远看都不看一眼。 她回想着他唇齿间吐出「眠眠」两个字时的那种语气,太过柔和了,被他那样的男人那样珍视宠爱着,她真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天边传来雷声,是快要下雨了吧……她混乱地想着,又脆弱地俯身蹲下去,在眼泪决堤之前,将纸巾按在心口,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 那时,乌云之下,温思远正走向学生公寓,他打算去接自己心爱的姑娘,一同过七夕。 他年轻,英俊,对自己的未来有明确的计划,要考研,在自己热爱的领域里发展下去,要娶自己喜欢的女孩,一直对她好,要对自己的母亲尽孝,成为让母亲骄傲的儿子。 他以为自己有无限可能。 但那只是他以为。 他并不知道,那只是他整个人生万劫不復的开端。 第30章 她一定要用温思远的钱寻欢…… 第55页 韩殊东西不算多, 但搬家到底算是个大工程,到傍晚,屋子里勉强能看, 他就去了一趟楼上。 敲过门, 好一阵里面才传出陆眠有些警惕的声音:「谁啊?」 「楼下邻居。」他靠着门框, 有些想笑,陆眠这防备心还挺强,「借个东西。」 门那边安静数秒,陆眠才说:「你等一下。」 十分钟后, 韩殊看了一眼手錶, 又敲了敲门。 陆眠正在屋里头重新化妆,身上衣服已经换了, 她穿着短袖和运动短裤,踩着一双运动鞋, 把早上出门时的大红唇卸了, 抹了一点浅粉色的唇釉,然后将头髮扎成马尾, 对着镜子臭美地看了看。 还好,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 下午回家时她接到小区门口有人发的宣传单, 小区斜对面新开了一家健身房, 她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 作为一个循规蹈矩的女人,和男人不同, 她想搞点事非常不容易, 同样是找男人, 她觉得健身房的安全系数应该能比夜店高一点。 敲门声又传来,她扯扯嘴角,走到门口, 软着嗓子开口:「你着急什么啊,再等一下。」 然后,她拿出手机,往客厅沙发上一坐,打算磨蹭上半个小时再出门。 想到外面的人这会儿肯定窝火,她嘴角扬起来,但很快又耷拉下去——她当初可是等了他两年,他才不过等了她十多分钟而已。 她连玩手机的心情都没了,韩殊这王八蛋,孩子都有了,还想跟她玩暧昧,真是个渣男,她沉痛地怀疑起自己看男人的眼光。 又是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韩殊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地传过来:「搬家的东西没收拾完,我先走了。」 这个人不是要借东西吗?她从沙发上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凑在猫眼上往外面望。 外面空荡荡,已经没人了。 跑这么快的吗?她不可置信,打开门,看着空荡荡的楼道,简直想骂人。 才不到二十分钟! 她有些愣,无意识地门外迈出一步,目光往电梯间方向去,然而眼前一暗,有人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目光往上爬,最后爬上韩殊的脸。 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缩回门里面,不过韩殊先发制人,用手肘一挡,她没能拉上门。 陆眠恶狠狠地抬头瞪着他,「干嘛?」 她语气很兇悍,但这两个字从她粉嫩的唇瓣里吐出来,韩殊诡异地觉得,居然很勾人,又将这俩字在脑中反覆咀嚼,思想逐渐下流。 他勉强收住自己的想想入非非,上下打量她一眼,看她收拾得挺精神,已经不是早上出门的熟女风,又有些好奇:「要出门?」 「嗯哼。」陆眠拉不上门,索性也不拉了,双手抱臂,端着姿态地用鼻子发声。 韩殊觉得好笑,「我哪里得罪你了?帮我搬家也是你自己说的,你说跑路就跑路。」 陆眠态度傲娇到极点,「被人放鸽子,你不觉得很爽吗?」 韩殊沉默几秒,脸上笑意淡了,「我当时没去s大是有原因的。」 至于是什么原因,陆眠安静地等啊等,一分钟过去了,他却没说下去。 于是她也对对话丧失兴趣,「哦,我不是说这个,反正我也没等。」 韩殊深深地看进她眼里,「我知道你去s大了。」 陆眠表情僵了一瞬,她不明白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了,她慌得一批,不过很快就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其实,我第一志愿填的是k大,滑档后被调剂才到了s大。」 韩殊默了两秒,「你要不要先百度一下k大?」 陆眠眨了下眼,没明白。 「k大是二本,s大是一本,你这个档滑得还挺不容易的。」韩殊淡淡道。 陆眠表情管理不到位,眼神逐渐崩溃,几秒后,她伸出手开始推他,「这是我家,我没让你进来,你给我出去。」 韩殊被气笑,岿然不动,垂眸睨着她,「讲不来理就耍赖?」 「谁耍赖了!」陆眠要气死了,「你上来到底什么事……哦,借东西,你要借什么?」 韩殊随口胡诌:「扳手。」 「我没那玩意。」 韩殊话锋一转,问她:「那你有认识比较好的室内设计师么?」 陆眠语气还是不善,「有是有,我闺蜜就是设计师……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这房子是从别人手里买的,原房主家里有小孩,装了个儿童房,但我没结婚没小孩,儿童房也没什么用,我想把那屋子装成影音室。」 陆眠听完,有些怔。 韩殊观察着她的表情,看她杏眼圆睁,呆呆愣愣,他唇角噙着一抹笑,身子懒散地一动,背靠着门框,好整以暇盯着她。 数秒后,陆眠才回神,「这栋楼不都是新住户吗,怎么会有人自己特意装修了儿童房又转手卖给别人?」 「那个房主炒股赔了,急需用钱周转,」韩殊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记不记得给你卖房的那个销售?我就是从她那里得到的消息。」 陆眠拧眉,好像个老学究,想了想又道:「不对,办房产证那天,你和周赫不也来了吗?难道不是办的新房房产证?」 韩殊看着她,宛如看着一个智障,「原房主还没来得及□□,这种情况很常见,依水云居是□□走绿色通道比较快,有的小区,就算人都住进去产权也未必能利索交接,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第56页 感觉到自己被鄙视了,陆眠脸微红,有些恼,「我又不是卖房的,也不是给人□□的,我怎么会懂这些!」 韩殊「嗯」了一声,「你知道自己无知就行。」 「……」陆眠憋得脸更红了,「我不给你介绍设计师了,你赶紧走!」 其实韩殊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是想要给她解释那个儿童房的来由,并不真指望她介绍什么设计师,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他问:「你闺蜜是室内设计师?做公装还是家装的。」 唐舒亦是做家装的室内设计师,可是说是很合适了,最近正在沖这季度的业绩,陆眠其实有心帮唐舒亦拉这一单生意,但拉不下脸,傲娇地道:「我先帮你问问她吧,她挺忙的,不一定有空。」 韩殊非常配合她的装腔作势,「行,如果她设计得好,设计费可以按照行情价翻倍。」 陆眠已经替唐舒亦心动了,但她保持着矜持,光「嗯」了一声。 韩殊直起身要出门,想起什么侧过脸看她一眼,「你不是要出门?一起吧。」 陆眠也没推拒,毕竟儿童房这个误会已经解开,她衣服鞋子妆容早就搞定,从沙发上拿了个手包就跟着韩殊一起出门。 等电梯的时候,她偷瞄韩殊,脑中回想起曾经温思远说过的话,于是好奇地问:「你很有钱吗?」 韩殊侧过脸睨着她,「什么样的算是『有钱』?」 陆眠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但你还不到三十,能买下依水云居的房子,你工作应该挺不错的吧。」 「你不也买了?」 「那不一样,」陆眠微微蹙眉,「我老公创业,正好赶上网际网路行业的风口,他是暴发户,我是跟着沾光。」 韩殊眸色有些沉。 虽然已经打算离婚,但她好像还没有调整过来,会无意识地将温思远称为「老公」。 陆眠也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神色黯了一瞬,又强打起精神笑,「不过,我其实很早就觉得,你走上社会以后,一定会很厉害。」 韩殊微怔,「怎么说?」 「你有社交牛逼症啊,」她深深看他一眼,「加上脑子聪明,无论在哪里,发财的不是搞研发就是做销售,这两个你都能做,赚大钱也是理所当然。」 电梯门开了,韩殊进去时,微微低着头,唇角缓缓勾起来。 他不是没听过别人拍他马屁,陆眠这个,不能算是马屁,她不会对他阿谀奉承,她只是很直白地说出她的想法。 正因如此,这种不经意的夸赞就更令他愉悦。 进入电梯,他直接按了一楼,面对陆眠疑惑的目光,他解释:「我下楼买扳手。」 又问她:「你出去做什么?」 「我去办个健身卡。」陆眠很坦白,「小区斜对面有新开的健身房,正在搞活动,现在办年卡是五折。」 「还挺划算,」韩殊淡淡地上下扫了她一眼,「那我跟你一起,我也办一张。」 陆眠傻了眼。 她是要去撩汉的啊!带着这么个男人,她怎么撩。 「你今天不是搬家吗,你来借扳手,那应该活儿还没干完吧?」她扯出假笑。 「没事,可以慢慢收拾。」 「……」陆眠说不出话,很快,电梯停在一楼。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她只能努力想开一点,只是一起办卡,他总不至于还要跟着她进健身房锻鍊吧。 然而,韩殊真跟着她去了。 两个人在健身房前台办完卡,被塞了一些赠品,陆眠往储物柜里塞这些东西,韩殊把他的那一份也给塞进去了。 她心底有点火气,勉强忍住,关上柜门,「我要去跑步机那边。」 韩殊「嗯」了一声,似乎终于大发慈悲,说了句:「我先在茶水区坐一下。」 陆眠心底松口气,跃跃欲试地去跑步机区,随便开了一台跑步机。 她当然不是冲着跑步机来的,她将速度调得很慢,一边走,视线一边在四周扫。 刚开业的健身房是很有看头的,那些做私教的帅哥美女都配合健身房活动,在这里指导健身的客人,意图也很明显,让客人办私教卡,那样他们会拿到更多提成。 比起酒吧那一晚,这里的私教小哥哥质量简直不要太好,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陆眠脑中已经开始谋划,用温思远的副卡来刷私教卡的钱。 她一定要用温思远的钱寻欢作乐,气死温思远! 她在跑步机上心猿意马,茶水区的韩殊一边喝咖啡,一边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纤细的背影。 美式咖啡入口苦涩,他脑中还是十七岁的陆眠,她曾经是个乖乖女,听老师父母的话,不做离经叛道的事情,遇上屁大一点事儿就露怯。 他曾经设想过婚后的陆眠,大概就是那种宜家宜室,非常贤妻良母的类型。 然而现在,她就像正在墙头招摇的红杏。 第31章 「我也觉得脏,从三年前开…… 健身房的小哥哥不仅质量高, 而且很热情。 陆眠在跑步机上走了不过几分钟,已经有帅帅的小哥哥过来搭讪了。 小哥哥问她是想要减脂还是健身,陆眠眼珠一转, 她既不想减脂也不想健身, 她是来撩汉的, 但当然没法直说,于是她道:「我想要减重,还想练出马甲线。」 第57页 小哥哥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他开始讲马甲线要怎么练出来, 陆眠听得很认真。 韩殊一直没有过来打扰,陆眠和私教小哥哥一聊就是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 陆眠办了私教卡。 小哥哥名叫陈肆,很年轻, 才二十出头, 陆眠看了一眼他的名片,不由感嘆:「你这个名字好特别。」 陈肆笑了下, 「那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陆眠,陆地的陆, 睡眠的眠。」 「姐姐的名字很好听。」 结束商业互吹, 陆眠心情很好地看了陈肆给她的锻鍊计划表,越看心越凉。 不光要进行很耗费体能的锻鍊, 还要控制饮食, 真按照这个来, 就得放弃蛋糕火锅烤肉,这简直是得不偿失。 她乐观地想,反正她在家偷偷吃什么陈肆也不会知道。 然而, 陈肆拿出手机,「姐姐,我们加一下微信吧,你这个每一餐需要打卡的,你要是不愿意发在朋友圈,直接发给我也行。」 陆眠脸色僵了一瞬,硬着头皮拿出手机,和陈肆加了微信。 她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在健身房茶水区的椅子上坐着都如坐针毡,想起什么,环视一圈,却已经看不到韩殊的踪影。 她的心口重重地一沉。 这傢伙,又不辞而别了。 她的好心情瞬时一扫而空,接下来的时间里,都很沉默。 陈肆依然热情,拿出详细的健身食谱和她讲起来,而她的心思却逐渐飘忽。 陆眠在和帅哥的交谈中神游天际时,并不知道,此刻,曾经属于她和温思远共同的那个家里,温思远正将她最厌恶的人带进去。 许欢进门时有些侷促,她四下地打量整个屋子,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楚。 不管怎么说,温思远现在是个成功的商人了,他赚了钱,可以住进这样好的房子里,陆眠跟着他也是在享福。 而她不同,她还得靠自己打拼,薪水不算少,但距离买房却还差得远,就这样一份工作,温思远一句话就让她丢掉了。 她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他的孩子,她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冷漠无情。 温思远随手将车钥匙丢在门口柜子上,然后弯身换鞋。 许欢在旁边站了会儿,没看到女士拖鞋,她怯怯地问:「我需要换鞋吗?」 温思远没说话,他自顾自换完鞋,就迈步往前走,一边扯开自己的领带。 领带被随手扔在沙发上,他又解开袖扣,这才没回头地和许欢开了口:「你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许欢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她咬咬唇,也顾不上问换鞋的事了,赶紧跟过去。 小别墅的后院里,是个泳池,泳池边有两个躺椅和一个小茶几,周边有半人高的绿植,盛开的花朵弥散出馥郁的香气。 灯是声控灯,温思远打了个响指,周遭一下子亮起来。 暖光之下,夏夜的晚风习习让整个环境都透着闲逸感。 许欢更觉得羡慕,她一再按捺的妄想又在心头蠢蠢欲动——她也想住这样的房子,过上好日子,和温思远一起。 她嘴上说不会纠缠温思远,但她心里清楚,温思远和陆眠之间现在肯定已经因为她而产生裂痕,而且她腹中有了他的孩子,她想,她还是有筹码的,或许可以等到他愿意回头看她。 三年过去了,她还是爱他,一直爱他,她知道自己会深陷于这种执念中,一辈子无休止,他曾经也对她好过的,只不过因为她犯了错,他一时无法原谅而已,但只要她付出的足够多,她相信会感动他。 温思远站在泳池边,正挽袖子,语气凉凉淡淡的:「孩子生出来,可是私生子,你真觉得没关系?」 许欢愣了下,很快就道:「没关系的……」她心底涌出狂喜,「您说私生子……您的意思是,您还是愿意做ta的爸爸的,是吗?」 温思远将衬衣两只袖子都捋上去了,这才转过身,抬眼睇向她,唇角轻轻牵动,「不然呢?」 许欢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眼底都亮了起来,「温老师,孩子我会教育好的!您的孩子,一定会和您一样优秀。」 温思远唇角依然噙着笑,抬步往她跟前走,站定在她面前,「你觉得我优秀?」 「这是当然……」 许欢话音未落,温思远忽然抬手,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一把扯住她的衣领,直接拽着她往侧面一拉。 许欢惊叫出声,脚下往泳池方向一个踉跄,堪堪稳住身体,她面色煞白,正想回头问温思远这是要做什么,他就又从后面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她没来得及问出为什么,整个人就这样噗通一声掉进泳池里。 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她全然丧失思考能力,只余下求生本能,扑腾着,刚刚浮出水面,一只手按着她头顶,又将她压至水面下。 她慌急了,不断挣扎。 温思远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可能是因为水的缘故,显得有些朦胧。 「我?优秀?」他似乎是笑了,「以前,我或许还能往优秀这个方向努力一把,但是认识了你,我再也不可能优秀了。」 许欢已经呛水,缺氧导致她完全听不清楚他的话,再次浮出水面,她呛咳着喊了一声「救命」。 然而,温思远再次将她压了下去。 第58页 「她嫌我脏……」他眼神很冷,唇角笑意却没有消散,「我也觉得脏,从三年前开始,就没干净过。」 水花溅起,有水滴飞溅在他的脸上,又慢慢流下去,像是在他眼下划出一道泪痕。 许欢身体虚脱,挣扎的力度变弱,第三次浮出水面,哭喊起来,「温老师,我错了!让我上去,我求您了,咳咳……我求求您了!」 温思远没动,她立刻奋力伸出手扒住泳池边,想要爬上去。 然而,温思远再次伸出手,按在她头顶。 她心惊肉跳,而他却没施力,静静看着她。 她全身早已湿透,髮丝贴在脸颊上,狼狈至极,眼圈红红的,看着分外可怜,呜呜咽咽地又试探问:「我求求您了,让我上去好不好?」 温思远默了几秒,开口:「不好。」 话音落,他重重将她按回水里,看着她挥手在水中扑腾。 「想把孩子生下来,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我早告诉过你,眠眠是我的命,你非要去招惹她,」他语气平静到诡异,「是你自己作死,许欢,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 许欢并没有听到后面的话,这一回,他一直压着她,她的身体虚软下来,挣扎失去力度,小腹处是刀锥进去一般的疼痛,她怀疑,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 就在这,温思远的手收了回去。 她迫不及待,赶紧浮出水面深深吸气,被刺激到的气道仿佛在抽搐,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涕泪横流,却已经顾不得其他,她的手紧紧扣在泳池边,哭出声,另一只手慢慢摸到自己的小腹。 温思远站起身,后退两步,离开了泳池边,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上来吧。」 许欢全身发软,还在发抖,肚子越来越痛,她很恐惧,温思远甚至没有拉她一把的意思,好在这是浅水区,她脚尖可以触及泳池底部,她就这样艰难地站了几秒,拿不准要不要直接爬上去。 上去的小扶梯距离有些远,但她现在怀孕,直接爬上去是很容易撞到肚子的,她这会儿肚子已经很疼了。 温思远站在高处,垂着眼,看得清楚,泳池里,有暗红的颜色,正缓缓浮上来。 他也不急,转身走了几步,在旁边的躺椅上坐下。 躺椅买的时候就是一双,陆眠在去年冬天买的,刚送到家里的时候她特别开心,说可以等夏天到了,两个人一起躺在这里喝酒,看星星,一定很惬意。 可后来,她对他冷战,再后来…… 夏天的夜晚,躺椅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看着水中蔓延开的一片猩红,眼底也逐渐泛红。 许欢扶着泳池边沿,已经痛出一身冷汗,身体还软到无法动弹,一直哭,「温老师,你帮帮我,我肚子好痛……」 她喘着气,苍白的脸贴着泳池的瓷砖,「求求你了,我想上去,我、我快疼死了……」 温思远一直没动,许欢似乎终于明白不能指望他,她扶着泳池壁,竭尽全力慢吞吞地挪到扶梯那里,这才艰难地上了岸,但再多一步的力气都没了,坐在泳池边,低头看自己的小腹时,愣住了。 刚刚在水里,只想求生,虽然腹痛却也没顾上细看,而现在,灯光下,她看到自己粉色的裙子,已经被血浸染了大半。 她感觉心脏都被冻住了,浑身僵硬,很快,比之前更加汹涌的痛感席捲她的全身,她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温思远,面色惨白。 而他平静地和她对视着,慢慢开了口。 「我早说过,要弄死这个孩子,也不止让你打胎一种办法。」 第32章 温思远从来就没有从那片黑…… 从健身房回来的第二天, 陆眠吃早餐前就收到了陈肆发来的微信。 微信上是健身食谱的早餐要求,碳水摄入,蛋白质摄入, 膳食纤维摄入, 全都有一套标准。 陆眠不用看都知道, 她今天的早餐肯定不符合这个标准——她的外卖袋子里,放的是热乎乎的肉夹馍和醪糟汤圆。 但陈肆敬业,她也不能不给人家面子,她从网上找到一张别人晒的健身期早餐图片, 除了水煮蛋以外只有西蓝花胡萝蔔和菠菜之类, 然后她去掉水印发给了陈肆。 发完,她在心底感慨, 上学的时候她循规蹈矩,都没做过抄作业这种煳弄老师的事情, 如今居然要用别人的图片来煳弄自己的健身教练…… 陈肆给她发来一个表情, 是竖起大拇指的贊。 她就觉得陈肆有点可爱,想到按照锻鍊计划, 今天开始她就要每晚去健身房和帅哥一起挥汗如雨,她心情也好了几分。 结束早餐, 陆眠打算今天出门去找唐舒亦聊一下韩殊那个儿童房装修的事情, 结果下楼从前厅走出去,就遇到了温思远。 他站在楼口外, 一直望着出入口, 一看到她, 眸底微亮。 陆眠的好心情多少有点被影响到了,她脚步放缓,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眠眠, 」温思远看着她,语气是轻松的:「许欢的孩子流掉了。」 陆眠愣了一下,旋即拧眉,「怎么流掉的?」 许欢有多宝贝那个孩子她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有昨天派出所里那一出。 温思远眼底的光黯了些,「是她自己不小心,反正这个孩子本来就不该存在,现在流掉了也好。」 第59页 他的手攥得有些紧,掌心仿佛还是湿漉漉的,沾染着泳池的水。 陆眠说不清什么感觉,可能是太意外了,也并没有什么爽感,她「哦」了一声,「那她流产了也得坐个小月子,你没去陪着她?」 温思远面色僵硬,「眠眠,她不是我的谁,我不会去看她。」 陆眠不屑地笑了笑,「男人啊,下了床就翻脸无情。」 「我和她那次是意外,」温思远语气重了些,「我和她再也不会见面,眠眠,跟我回家好不好?」 陆眠对于这种原地踏步的对话已经丧失兴趣,她有些麻木地问他:「你在做什么白日梦?」 温思远面色发白,唇角牵动,扯出一抹笑,「我和你保证,以后,我不会再犯这种错,不论是许欢还是别的女人我都……」 陆眠直接笑出了声。 温思远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咙里。 「好脏啊,你,」陆眠冷冷地上下扫视他一眼,「不光身体,你的心都是脏的,许欢怀了你的孩子,她流产你就这样对她?」 温思远的唇动了两下,艰难发出声音:「难道你希望我去看她?」 陆眠想了想,「当初你上她,应该也不是别人用刀子架在你脖子上逼你的吧?」 温思远没有说话。 「既然没有人逼你,那就是你自愿,这说明什么,」她挑眉,「你喜欢她,就算谈不上喜欢,多少也是有好感的,不是么?」 「我没有,」他语气有些冷了,「我的人生差点被她毁了,我不会喜欢我的仇人。」 「好啊,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上她?」 温思远的拳头,攥得越来越紧,骨节发白,发出细微的声响。 「我也不想,我当时只是……」 他顿了顿,又说:「我也不想的,我很后悔。」 会有人信吗?他和许欢的那一夜,其实最崩溃的人,是他自己,整个过程里,他都被愤怒席捲着,全然失控,他想撕碎许欢这个人,想毁了她,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在那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有那么暴戾的一面。 但实际上呢,现在被毁掉的人,却是他。 小区里有住户经过,陆眠短暂地沉默了一阵,等人走过去,她才抬头看温思远,「以前在学校,追你的女生就很多,后来你做了唯意的总裁,我还在公司的时候,有女客户看上你,有刚入职的实习生暗恋你……」 她忽地笑了下,「你一直很受女人欢迎,这一点,你自己也一定很清楚,如果你是非要在别的女人身上找新鲜感,你有很多选择。」 「你知道半年前我被我爸妈劝回去的时候,其实并不愿意,但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出轨的对象是许欢,」陆眠笑容有些怅然,「为了我爸妈的面子,我当时很努力,想要让自己看开一点,但我心里,就是过不了这个坎儿,我已经很努力了……」 温思远垂着眼,视线落在陆眠的手上。 他看到她中指上闪亮的钻戒,他也清楚看到,她原本戴着婚戒的手指空荡荡。 「我就是想不通,世界上那么多女人,为什么偏偏是许欢?」陆眠的声音,仿佛充满困惑,「你妈要是知道,一定也很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是许欢啊。」 那是险些毁了温思远的女人。 这让这场出轨看起来那么荒诞。 温思远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他还是说:「以后不会了,没有许欢,也没有其他任何人……眠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陆眠已经连失望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疲惫,她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几番,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她转身迈步往前走。 「我不能没有你。」 温思远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语气近乎哀求。 这可能已经是他能说出的,最卑微的话了。 陆眠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她继续往前走了,没有回头。 …… 几年前,温思远经歷了人生中的剧变,作为当时陪在他身边的女朋友,陆眠其实并不清楚那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哪怕她也跟着他一起被人骂,她走在学校里被人指指点点,她看到论坛里有人说她睁眼瞎,是个识人不清的恋爱脑…… 那一段日子,她回想起来,只觉得好像做了很长的一场噩梦,一度绝望到以为自己会醒不来。 事发的头一天,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那可能是江城有史以来天气最烂的一个七夕,傍晚时候电闪雷鸣,后来下起了大暴雨。 那天,原本的计划是,温思远下班之后,带她出去,一起吃饭看电影。 她是意识到下午没课的时候,突发奇想,团购了市里一家蛋糕diy工作室的七夕套餐,打算去自己亲手做个蛋糕。 宿舍里其他女生各自也都有男友,包括她关系最好的唐舒亦,所以最后她只能自己坐公交车去市里。 她没有告诉温思远,她想给他个惊喜。 很快,她意识到,做蛋糕这件事并不像她想像的那么简单,奶油怎么也涂抹不平整,蛋糕看起来丑丑的,她强迫症发作一般地跟奶油较劲,直到接到温思远的电话。 他去学校里她公寓楼下找她,她这才发现,自己一个蛋糕居然抹了几个小时。 还没抹好。 第60页 她有些悻悻地对电话那头说,她在市里。 温思远有些意外,但也没追究这个,本来他就计划带她去市里,他说叫她等着,他去找她。 陆眠挂了电话往窗外一望,天空已经飘起雨了。 不到几分钟,暴雨如注,加上闪电打雷,整个城市显得风雨飘摇。 马路上车喇叭的声音此起彼伏,交通彻底瘫痪了,陆眠忧心忡忡地给温思远打电话。 第一次还是接通了,温思远说他在公交车上,但是因为堵车,可能要迟点过去。 到了第二次,电话那边只剩下暂时无法接通。 她和diy工作室的人藉手机打过去也一样,极端恶劣的天气影响了通讯信号,她能做的只有等。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没事找事地跑来做蛋糕,为了一个丑丑的蛋糕,现在她被困在这里,温思远被困在公交车上,这个七夕算是彻底被毁了。 城市的几条主干道都被堵得水泄不通,还发生了连环追尾事故,交警着雨衣在路上指挥交通,几个小时过去了,陆眠在工作室等到深夜,温思远才风尘僕僕地来了。 伞在中途被风吹坏了,他浑身被雨淋得湿透,因为堵车严重,又打不通电话,他怕陆眠着急,在距离这里还有几站的地方就下车,干脆跑过来。 陆眠看到他落汤鸡的样,很心疼,语气带着责怪:「你看到下雨就别来了嘛,反正这个天气来市里也没地方玩。」 温思远解释:「总得过来接你回去。」 陆眠没说话,但心底的烦躁,奇异地被他这句话给抚平了。 她给他展示了一下她做的蛋糕,「虽然丑,但是味道应该还不错的。」 她分给他一小块,他用叉子尝了尝,夸张地说:「你以后可以开烘焙店。」 陆眠说:「少拍我马屁。」 话虽这样说,但她其实很受用,心情好了很多,招唿同样受困于暴雨而呆在工作室的老闆娘一起吃。 他们并没在工作室停留太久,毕竟温思远衣服都湿了,两个人出去,天气还是很恶劣,最后他们就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 暴雨天,市里的酒店爆满,他们好不容易开到的是标间。 起初明明是各睡一张床的。 后来,外面雷声阵阵,温思远忽然问陆眠,怕不怕打雷。 陆眠说:「打雷有什么好怕的。」 温思远那边安静下来,陆眠沉默片刻,才慢慢回过味儿来,脸就热起来,小声地说:「还、还是有点害怕的。」 温思远就笑了,黑暗中,她听见悉悉索索的细碎声响,接着,脚步声。 最后两个人在一张单人床上过了夜。 一切结束之后陆眠很累,很快就沉沉睡去,温思远抱着她,却在黑暗中睁着眼。 他想起许欢,他没来得及和陆眠提到许欢的事,现在看到陆眠的睡颜,他又想,算了吧。 也不算是什么事儿,要是和她说了,可能反倒会让她多心,他决定以后不再同情心泛滥地去帮许欢,并避免和许欢再有接触,关心许欢的事情还是让心理辅导老师去做吧。 打定主意,他又低头在陆眠的前额轻轻落下一个吻,这才拥着她入睡。 翌日,天气放晴,江城的天空好像被水洗过一般湛蓝,他们从酒店回到s大时,还牵着手。 大学校园里花木繁茂,景色宜人,空气清新,陆眠笑着和温思远说:「感觉整个世界好像都被大雨洗干净了呢。」 这句话在后来看来,好像一个绝佳的讽刺。 从那一天起,黑暗笼罩了他们的世界,陆眠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才发现,温思远从来就没有从那片黑暗中走出去。 第33章 很多人曾经问过陆眠,你为…… 事情的开端, 是s大校园论坛上一个女生的发帖。 女生在帖子里说,自己宿舍的一个女孩昨天晚上差点被系里的辅导员性侵了,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伤和吻痕, 衣服也被撕扯得不像样, 洗完澡之后可怜巴巴地哭了大半夜, 宿舍里的人都在安慰。 弓虽女干未遂,加上男辅导员和女学生,这些字眼随便放在哪里都是最好的噱头,帖子的浏览量飞速上涨, 并且很快被其他学生截图传播到了其他社交平台。 在这个过程中, 更多的细节被发帖的楼主曝光出来:譬如,受害的女生其实挺可怜的, 父母离异后,都不愿意要她, 所以性格自卑胆怯, 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却又遇到这样人面兽心的辅导员…… 所有人都同情那个受害的女学生, 谴责那个人渣辅导员。 所有人都说,这是犯罪, 应该报警, 就算是未遂,也应该让辅导员付出代价, 不然天知道这种人还会不会借着职权便利祸害其他的女学生。 众人起闹要楼主报警, 以及曝光这个人渣辅导员, 楼主却说,受害人不愿意报警,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女孩子险些被□□, 本来就是一件自己觉得丢脸的事,对于这个理由,大家虽然理解,但却不贊同,认为她应该勇敢一些,让施暴的人被法律制裁。 群情激奋,大家开始从细节扒,每个人都想知道这个辅导员是谁,很快,楼主以前发过的帖子被扒出来,专业暴露了,温思远的名字,就这样被提了上来。 同系有人说:受害人是xh吧,父母离异,自卑不合群,全班就她一个。 第61页 有人说:我记得最近那个助学金不是温思远给她了吗,她家里没人,有人给她开特困证明吗,会不会是温思远借着职权便利想要用助学金来交易?这也太噁心了吧。 有人说:八成是,那个助学金不是两千多吗,怎么,这个温人渣是觉得两千多就可以睡女大学生了吗? 有人说:为什么不报警!这种人留在校园里,女生们还能有安全感吗?! 有人说:报警!不能因为未遂就不当回事吧,这种猥琐男,鬼知道平时有没有在女生身上揩油,想着就噁心。 也有人说:我见过那个温老师,他看起来不像那样的人啊。 但很快,这人被一群人围攻:人渣是能看脸看出来的吗?别看人长的好就以为是好人了,层主不是蠢就是坏,这个时候还替弓虽女干犯说话。 渐渐地,再也没有人为温思远说话了。 温思远下午就被叫去了系办谈话,陆眠则是到晚饭时才知道这件事。 她平常不太玩社交软体,这件事还是唐舒亦拿着手机指给她看的。 那会儿,战火已经蔓延了,她也被牵扯了进去。 「温思远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吗?就是那个陆眠。」 「对,我知道她,长得还挺漂亮的,可惜年纪轻轻就瞎了眼,看上个弓虽女干犯。」 「这事儿一出,怎么都得分手吧,不分手说不过去。」 「谁知道呢,有的女人,就是喜欢人渣,不渣的她还看不上,可能就是犯贱的受虐狂吧。」 「难说哦,以前温思远在咱学校可是当过学生会主席的,陆眠算他的学妹,学生会主席虽然算不上什么官,但多少有点职权吧,指不定给了陆眠什么好处呢……」 「要是这样,那可就是女表子配狗了,哈哈哈。」 唐舒亦看到后来,气得脸都歪了,埋头打字试图骂回去。 然而,她很快就被人群起而攻之,那些人连着她一起骂。 陆眠拿着手机,呆呆地看了很久很久,她没有动,好像一尊雕塑,唐舒亦问她话也不见她有反应。 天黑了,网络上的讨伐却好像一场才开始的盛宴,学校的论坛管理员删了这个帖子,却起了反作用,激起民愤,更多的人发出帖子来说这件事,删都删不完。 其他的社交平台不受s大管控,更没法看,温思远已经被淹没在唾沫星子里,人们盖棺定论地认定他是个好色、猥琐,借着工作便利占女生便宜,试图弓虽女干自己学生的人渣。 这种人渣,当然不配当老师,系办里叫他去谈话,却没谈出什么结果来。 温思远自己都是懵的,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将昨天他和许欢之间发生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但却没能扭转局面。 系主任脸色很难看,告诉他:「这件事现在影响太恶劣了,你先停职,明天我和许欢了解一下情况,再跟院长聊聊,确定一下怎么处理,你先回去吧。」 温思远在系办从下午呆到晚上,说了很多话,滴水未进,也没有吃饭,却没感觉到渴或者饿,他走在被夜幕笼罩的校园里,身边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 因为陆眠在s大,他最崇敬的导师也在s大,他曾经计划,考研是一定要考本校的——就是这个学校,好像一点没变,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经过他身旁的学生,会窃窃私语,他零星能听到一两句。 「就是他啊」「弓虽女干是真的吗」「真看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赤身裸体地被人注视,他抬不起头。 他看到有一对儿情侣,是他曾经在学生会认识的,关系还不错的学弟学妹,但是他们在看到他的时候立刻别开脸,假装和他不认识。 他就这样走到了陆眠的公寓楼下,然后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他们本来约好晚上一起吃饭的,但是他错过了晚饭时间,而她也没有联繫他。 事情闹得这么大,她一定已经知道了,他没有看过论坛,全都是从系主任那边听说,他不知道她看到那些留言会是什么心情。 彩铃响在耳边,那一瞬间,他想过各种可能。 陆眠也许不会接电话。 也许,她会和他提分手。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公寓楼下进出的学生更多,很多人偷偷看他,但那不是从前那种小姑娘看他的眼神,他们投过来的目光,带着看热闹的意味,还有些,是鄙夷,不屑,厌恶。 他觉得好像陷入一个不真实的梦境里面,耳边的声音也朦胧,丧失了时间感,他觉得眩晕,不知道过去多久,那端接起了电话。 陆眠的声音传过来:「餵?」 他没有说话,唇紧抿着,脑子好像被这一个字唤回了一点神志,开始思索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那端也沉默着,很久很久,两个人都没说话。 最后是陆眠打破了沉默,她问:「你做了吗?」 这个问句没头没尾的,但他却很清楚她在问什么,他说:「没有。」 那边安静,他又说:「我没有做过。」 「好,」陆眠说:「你现在在哪里?我们去吃饭吧。」 温思远怔了怔,旋即,眼底竟涌起酸意,再开口的时候,嗓音都是嘶哑的:「我在你们公寓楼下。」 陆眠很快就下来了,街灯下,他看到她的眼圈微微泛红,她在距他两步的地方站定。 第62页 周遭来往的学生,还纷纷投来意味不明的视线。 温思远想对她笑一下,但是努力过却没能笑出来,他深深地看着她,哑声问:「你怎么也没吃饭?都这么晚了。」 陆眠站了几秒,忽然就两步上前,几乎是撞进他怀里,她抱住他,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 她声音很小,似乎带着委屈:「我在等你啊。」 温思远和陆眠的性子,都不是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的那一种,除却风雪夜无人街头的初吻之外,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公众场合,他们以前最多也就是牵牵手。 温思远心头一颤,他缓缓低头,伸出有些发抖的手,抱住了她,他鼻息间,是熟悉的,属于她的馨香,好像带着奇异的安抚效果。 他抱得很紧很紧,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了一根浮木。 …… 很多人曾经问过陆眠,你为什么相信温思远一面之词呢,他说没做你就信? 当时陆眠年轻气盛,只说,我就是信他。 唐舒亦也问她,眠眠,你真的相信温思远没做过? 她那时也是坚定地回答,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但温思远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陆眠却不确定了。 在写字楼下等唐舒亦的时候,陆眠发起愣,最后是唐舒亦跑到她跟前她才大梦初醒地反应过来。 两个人在附近找了一家茶餐厅解决午饭,陆眠和唐舒亦提起了韩殊的那个儿童房。 「那房间是刚装修好的,估计才散完味儿,」陆眠简单说明情况,「他还说,如果设计得好,设计费可以比行情价多给一些。」 唐舒亦一听,眼睛都亮了,「我正想接私活儿呢。」 「那我把他微信给你。」陆眠拿出手机。 「你楼下这位邻居……叫什么啊?」唐舒亦拿着手机凑过去,一边问。 「韩殊,就是那天……」陆眠顿了顿,「咱们在依水云居那个售楼部遇到的那个男的,你还说他大帅比。」 「是他呀,」唐舒亦显得更兴奋了,「太好了,我喜欢帅哥。」 陆眠撇撇嘴,「你不是喜欢杨师兄吗?」 「杨师兄」是高她们一级的同系学长杨舜,唐舒亦大学时就暗恋杨舜,在杨舜毕业的时候她喝醉跑去表白,然而杨舜的回答却是,他要出国进修了。 杨舜一去就是两年,断断续续和唐舒亦有点联繫,但两人之间再也没提过感情方面的事。 唐舒亦平日花痴,看到帅哥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花痴样,按理说陆眠早该习惯,但当唐舒亦花痴的对象成了韩殊,她就忍不住地要刺唐舒亦一下。 果然,唐舒亦垮了脸,「又没戏,我总不能一辈子吊死在一棵树上。」 又问陆眠,「韩殊真的不是你的前男友吧?」 「都说了不是。」陆眠皱皱眉,端过水果茶喝。 「那我是不是可以……」唐舒亦跃跃欲试,「交个朋友?」 陆眠心里有点不舒服,当然也谈不上吃醋,就是对于韩殊这么一个放了自己大鸽子的人,怎么也不能看着自己的闺蜜跟他搅合到一起去,她说:「算了吧,帅哥那么多,你还是换一个,韩殊那个人……」 在背后说别人坏话,总归是不太好,她想了想才继续说:「反正他和你,不合适。」 唐舒亦看着陆眠的眼神,变得有点意味深长:「你好像很在意他哦。」 「才没有。」陆眠嘆了口气,靠住沙发垫,「我只是想,你都要找帅哥,谈恋爱了,我却在失败的婚姻里枯萎,我现在真是后悔当初什么要那么早结婚。」 唐舒亦已经发送了好友申请给韩殊,将手机收起,说:「温思远那边还没答应离婚吗?他到底想干嘛?」 「我也不知道。」陆眠垂下眼,不大有精神,片刻后又道:「对了,你要是想找帅哥,只谈恋爱的那种,去健身房看看吧,我昨天去办了张卡,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唐舒亦睁大了眼睛,「你?健身房?哈哈哈哈哈!」 陆眠有些恼火地瞪向她,「有什么好笑的。」 「你上学的时候跑个八百米都要死要活的样子,体育课十节能逃掉八节,就你?还去健身房?」 陆眠:「……」 陆眠板着脸,「人是会变的,我现在热爱运动了不行吗?我跟你说,我已经办了私教卡,我将会在三个月后练出马甲线,你就等着看吧!」 唐舒亦乐不可支,当即提出晚上要一起去健身房。 陆眠欣然答应。 下午陆眠找个了电影院打发时间,而唐舒亦也顺利加上韩殊,并沟通了一下有关于房子装修的事情,并敲定周末去实地测量。 陆眠得知,倍感欣慰的同时,又叮嘱唐舒亦:「别打他主意了,他真的不适合你。」 唐舒亦早就忘了这事,她问陆眠:「健身房有帅帅的有腹肌的私教小哥哥吗?腹肌真的有八块吗,你看到没?」 陆眠:「……」 好吧,唐舒亦只是个单纯的花痴而已,是她想得太多了。 两人到了健身房,陆眠给唐舒亦介绍了陈肆。 陈肆给唐舒亦做了个体验私教课的登记,然后带着两个人往健身器材那边走,一边问陆眠,「姐姐,你今天穿这样,方便吗?」 陆眠是出门之后没换过衣服,此刻穿着裙子直接过来的,闻言也确实有点迟疑。 第63页 那些健身器材,穿着裙子上去,不伦不类的。 倒是唐舒亦,下班之后换了牛仔短裤和t恤,行动比较利索。 陆眠说:「不然你先指导舒亦吧,课时费照扣就行了,我今天旁听一下,先适应适应。」 陈肆没什么意见,唐舒亦一边走,眼睛一边在四处张望帅哥,忽地顿在一处,「眠眠,那不是韩殊吗?」 陆眠一愣,随着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韩殊。 这傢伙居然今天也来了,不但比她早,还比她有模有样,他今天上身穿黑色背心,坐在一个肩部推举机上,推举的时候,手臂上的肌肉就绷紧。 汗水沾湿了衣服,上身的肌肉轮廓也隐约可见,唐舒亦不禁好奇:「他是经常健身吗?没想到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身材挺不错,还挺man的,他有没有腹肌啊?」 「我……我怎么知道。」陆眠不知道为什么,脸有些发热,别开视线。 陈肆问:「那是你们的朋友?」 陆眠垂着头,「算是吧。」 唐舒亦说:「要不要过去打招唿啊?」 「一会儿吧,」陆眠手挽了一下头髮,「他正在锻鍊呢,打断不好。」 三人停步在比较初级的拉伸仪器跟前,陈肆开始和唐舒亦讲热身的拉伸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陆眠这个旁听生却在偷偷瞄韩殊。 韩殊可能是锻鍊过于专注,倒是没注意到她,当他终于暂停锻鍊,侧过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拿水喝的时候,她忽然瞥见,他背上有一道疤。 那不是普通的疤痕,很粗的一道,从背心的里面延伸出来,跨过左边肩胛骨,一直到左肩头。 她一时间看得愣住了,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伤口会导致这样的疤痕。 第34章 我是不是就配不上一份像样…… 那么宽的一道疤, 是什么样的伤口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啊。 陆眠开始回想,高中的时候韩殊身上有没有这道疤,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 那时候成天看他穿校服, 是看不到他背部的。 因为走神, 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直到韩殊放下水转过脸来。 隔着一段距离,两个人目光相撞。 陆眠心跳漏掉一拍,无措地垂下眼, 又觉得不对。 她又没做错什么事, 何必躲躲闪闪,她重新抬头, 打算自然地沖他笑一下算作打招唿,就见他已经站起身走过来了。 她莫名地有点紧张, 手攥了下自己裙子。 唐舒亦正在陈肆的指导下作拉伸, 见韩殊过来,暂时停了动作, 站起身来礼貌地打招唿:「韩先生,你好, 今天下午聊过, 我是唐舒亦。」 韩殊沖唐舒亦点了点头,「不用这么客气, 叫我韩殊。」 唐舒亦笑了, 「好的, 这么巧,你也来健身啊。」 「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韩殊唇角也噙着笑意,「要不要提前过去看看那间屋子?很近,就在马路对面。」 唐舒亦是没这个打算的,但是,帅哥当前,色令智昏,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但很快想起什么,又看了一眼陈肆。 要命,两个都是帅哥啊,她摸摸头,「但,我还得锻鍊一会儿,可以吗?」 「可以,我正好要休息一下。」他往茶水间一指,「我在那边等你。」 唐舒亦笑得很开心,点了点头。 唐舒亦的快乐陆眠体会不到,因为,韩殊压根没给她眼神,他和唐舒亦说完话就直接走去了茶水间。 她被无视了。 她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客套地跟他打个招唿,但是他直接走了。 唐舒亦也觉察出气氛不对,看向陆眠,「你跟他是不是吵架了?」 陆眠扯出个笑,「我跟他有什么好吵的。」 她笑容并不自然,唐舒亦觉得更奇怪了,试探地问:「不然你过去跟他聊聊?」 「不聊,」陆眠一脸不耐烦地道:「要聊你去聊,把我的私教还给我。」 唐舒亦看出她心情不好,借坡就下:「行,我刚好想说,我腿疼,我先跟韩殊聊聊装修的事吧。」 她投给陈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陈肆心领神会,沖她一笑,「那你先去忙。」 唐舒亦去找韩殊聊天了,陆眠站在原地,心底非常憋闷。 陈肆说:「姐姐,你穿这个也没法练,不然我送你回家吧?」 陆眠很不爽,但面对才刚刚认识的陈肆,她不想表现得没礼貌,她问:「你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可以出去吗?」 「可以的,现在是你的课时,你说了算。」 陆眠终于体会到富婆的快乐,「那太好了,你们从课时费里多扣一些吧,你陪我去吃烤肉。」 陈肆一脸无奈,「你忘了你的马甲线吗?」 「明天,明天我就开始节食。」 陈肆本想去和唐舒亦说一声,但是被陆眠制止了。 陆眠非常小心眼地觉得,韩殊都不跟她打招唿,那她绝对不能主动过去跟他说话,她拉着陈肆直接离开健身房走了。 临走前,她往茶水区看了一眼,唐舒亦和韩殊正相谈甚欢。 而她带着陈肆在附近找了一家烤肉店。 夏天,老闆在天台放桌子,有烤肉啤酒,还有乐队演出,她心情好了点,拿着菜单磨刀霍霍,问陈肆:「你想吃什么?」 陈肆说:「我不吃这些东西。」 第64页 「偶尔一顿没关系吧,」陆眠说:「别扫兴啊。」 陈肆想了想,「那好吧,先点啤酒。」 正合陆眠心意,两个人商量过,点了啤酒,还有肉串和小龙虾之类,陈肆尽量克制地劝:「别点太多,这一顿需要减重几天。」 陆眠这才下了单。 服务员离开之后,陈肆先开了口:「姐姐,心情不好的时候,暴饮暴食会更伤身。」 陆眠愣了一下,旋即就有点不好意思,陈肆比她年龄小,被一个小弟弟说,她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她内心挣扎几秒,才说:「我没有心情不好,我、我就是馋。」 陈肆笑了一下。 陈肆的笑是很有感染力的那种,会让人觉得很温暖很阳光,陆眠觉得他干干净净,又年轻,身上带着朝气,真是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的类型。 她问:「你做私教很久了吗?」 陈肆「嗯」了一声,「姐姐呢,做什么的?」 「我啊,」陆眠表情讪然,「以前本来想做设计师的,但是……」 她顿了顿,「说我没意思,还是多说说你吧。」 陈肆也不是健谈的人,两个人对于彼此又不算了解,除了健身之外能聊的话题似乎不多,谈话中,几度冷场。 陆眠的心一直在下沉,她说不清是为什么,很努力地找话题,又觉得自己好像个小丑一样,最后只能不停喝啤酒。 为什么温思远就能做到呢?他甚至和差点毁了他的女人都能上床。 她想要改变自己,成为那种面对男人游刃有余的女人,但这件事显然没有她想像的那么容易,她内心充满对自己的无力。 陈肆劝她说:「别再喝了,就算是啤酒,也会醉的。」 陆眠已经有些头昏,她有些怅然地问陈肆:「如果我醉了,你会送我回家吗?」 「当然,」陈肆停了一下,「其实我有些好奇,你来健身房目的到底是什么?」 陆眠手在额头按了一下,「什么啊?去健身房,当然是健身。」 「你不是真的想要练出马甲线,」陈肆摇头,「你今早发给我的照片,是从网上下载的,水印没有去干净。」 陆眠明显喝高了,居然并不觉得尴尬,反而笑了:「你看出来了?」 「你对健身也没兴趣,你也不像有的人,专门去健身房办卡然后拍照发朋友圈,微博,或者抖音,你到底来健身房做什么?」 陆眠低下头,看起来像是在思考,实则脑袋昏昏沉沉,半晌才说:「想找男人。」 陈肆表情微妙地卡住了。 「吓到了?」陆眠还是笑,又深深吸口气,「我老公出轨了,我正在和他谈离婚,我就想……」 她没说下去,又喝了一口酒。 陈肆还是不说话,她开始觉得没意思,招手喊服务员结帐。 服务员过来,陈肆却按住她的手,主动结了帐。 陆眠是不占这个便宜的,人是她叫出来的,她从微信里面给他转帐过去,走在路上喊他收款。 陈肆看了一眼手机,无奈道:「是二百六,你发了我两千六。」 陆眠只觉得头晕,走得很慢,她恍惚意识到是自己眼花输错数字,但不想去纠正这个错误,她将手机塞回包里,说:「剩下的是给你的小费。」 陈肆自然没收,他平时走路其实很快,但现在配合着她的速度,慢慢地走。 夜晚的商区街头还是热闹的,而他们两人之间却一路无话,气氛有些怪异,陆眠有些难过地想,还是不要再去健身房了。 到了依水云居门口,陈肆往小区里望了一眼,忽然喊她,「姐姐。」 陆眠停步,扭头看他。 「你明天还会来健身房吗?」 她手指揉着太阳穴,反应很慢,一时没说话。 「我希望你能来,」陈肆盯着她说:「健身食谱其实前台早就有列印装订好的,每个私教都会在客户办卡的时候发给客户,所以私教并不是一定要加客户微信的,而且……」 陈肆停了一下,「私教也不会真的在微信监督客户有没有按照健身食谱吃饭。」 陆眠脑子还是转得很慢,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要问我吃了什么?」 「因为,」他别开脸,好像有点难以启齿,「我想和你说话。」 夜风一吹,陆眠感觉,脑子好像终于开始转动。 「我想加你的微信,就用监督饮食做藉口。」陈肆头又低下去,「你看起来很年轻,我知道会大我一点,但我以为你没结婚。」 陆眠这会儿也不揉脑袋了,神色有些纠结地看着陈肆,「你嫌弃结了婚的女人?」 「不是的,」他着急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有些意外,而且……」他艰难地将话说下去,「聊健身的话,我可以当做是我的工作,所以我很熟练,但是我平时其实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前女友嫌我太闷,所以才分手的,我怕我再努力一回,结果还是和从前一样。」 陆眠听完,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噢」了一声。 说完,她又意识到,这一个字有点敷衍。 果然,陈肆的神色有点颓,「你也觉得我是个很无趣的人吗?」 他眼神小心,陆眠赶紧摆摆手,「不是的,我就是……没想到你会和我说这些。」 第65页 她回忆了一下,过去没有跟比自己年龄小的弟弟聊过这些话题,此时的感觉,分外微妙。 陈肆又说:「我希望你能继续来健身房,我也希望……你能顺利一点,尽快离婚。」 陆眠不说话,他又加了一句:「还有……不要拿自己来报復别人,出轨的男人不配你这样做,你值得更好的。」 陆眠站在原地,鼻尖发涩。 她嘴唇动了动,还没说出话来,就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眠眠,你怎么才回来?」 她扭头一看,是唐舒亦和韩殊,两人并肩,正从小区里走出来。 唐舒亦解释:「我刚刚去看了一下那个屋子,拍了几张照片,回头带标尺过来测量一下,你这是……怎么一身酒味儿?」 陆眠后退一步,「没事,就喝了一点啤酒,那你现在怎么回去?」 「我打车就行,」唐舒亦瞟了一眼陈肆,笑容逐渐暧昧,「你俩一起去喝酒了?」 陈肆有些不好意思,「那你们聊,健身房那边我还得过去一趟。」 陈肆走了,唐舒亦用手肘碰了一下陆眠,「怎么个情况?」 陆眠没好气,「闭嘴,赶紧回家吧你。」 韩殊帮唐舒亦在路边拦了计程车,等唐舒亦上车后,陆眠扭头就往小区里走。 韩殊腿长步子大,不紧不慢却也在她身后不离,她听着那脚步声,格外烦。 为什么这傢伙偏偏住自己楼下呢?她想着就来气,又想到唐舒亦今天的花痴样,停住脚步回头,恶狠狠瞪着他说:「舒亦才不会喜欢你。」 韩殊一怔,没明白怎么会扯到这里,「我也没说她喜欢我。」 「你也不准打她主意,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凶神恶煞,甚至叉起腰,「她天真单纯,不是你这种人能染指的。」 韩殊听得好笑,「我很差劲?」 「难道你觉得你很好?」 小区里此时人很少,他们处于林荫道边,韩殊抿唇不语,逆着街灯的光,他表情讳莫如深,眼眸里似有黑浪翻涌,又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陆眠话说完,自己畅快了,转身要走。 他这才开口:「你确定你有资格说我?」 陆眠脚步微微一顿。 「老公出轨,和小三有了孩子,你就想找男人给他看,就连一个一心只想让你买课的健身私教都不放过,陆眠,你这样不但幼稚,而且终将会得不偿失,你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就连自己都不珍视自己……」 他话没说完,因为她转过来了。 不但转过来了,还哭了。 眼泪落下来,划过她的脸颊,但却又很安静,一切都像是一副画。 「是啊,我很可悲,我知道,需要你提醒我吗?」她居然笑了,眼眶还是红的,「你是不是看得很开心?」 他说不出话来,她的眼泪,让他好像忽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你很得意吧?我听你的话,傻乎乎去了s大,然后好像傻子一样等你两年,你不来,我死心了,我遇到温思远……我以为他会对我好的,他以前明明对我很好很好,我以为他和你是不一样的……」她有些语无伦次,嗓音也发颤,「以前明明很好的,只要他对我好,我什么都能做,我爸妈不让我嫁给他,我都嫁了,然后我落得这么个结果,还被你看笑话……」 她又吃吃地笑,眼泪再度滚落下来,「我也希望有一天我再见到你的时候,我有个很好的老公,我也很好很优秀,那样我就可以很骄傲地告诉你我很幸福,但是我没有,好老公不是我想要就会有的啊。」 韩殊身体僵硬,而心却像是被属于她的剖白划开一道口子,沉钝地痛。 「可笑的是我本来以为我会有的,」她头歪了一下,眼神透出些迷茫,「为什么人要变?我本来有个好老公的,我最好的几年都陪着他过来了,我结婚了,我以为婚姻就是责任,我一直在负责任的,然后现在,他不负责任,我也不想负责任了,我发现,原来我不招人喜欢。」 韩殊说:「陆眠……」 她打断了他的话,「周赫那天在酒吧遇到我,对,我是想在酒吧找男人,然后我吸引到的就是那种货色,那种满脑子光想着和女人上床的猥琐男人,所以我被吓跑了,是不是很可笑?」 韩殊手攥了攥,「别说了,我送你回家。」 「我哪里有家啊?」她眼泪又涌出来,她用手擦了一把,「温思远刚出轨的时候,我爸妈劝我回去,给他一次机会,你敢相信吗?我真的回去了,因为男人是我自己选的,我都没脸面对我爸妈的指责,我是不是好像傻子?我以为我忍过噁心,或许还能找回以前的感觉,但是……他又出轨了,你耍我,温思远也耍我,你们觉得很好玩吗,我是不是就配不上一份像样的感情啊?」 她大脑空白,话语也是混乱无序的:「你觉得很可笑吗?我去健身房,我知道私教是想要我办卡,但是我还是好高兴,因为他好像对我很主动,他又年轻又帅,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我婚后就没有遇到像样的男人对我示好了,我想知道我其实没那么差劲,其实也是有人愿意喜欢我的,你觉得很滑稽是吗?我在你眼里就只配被你们这种男人骗着玩是吗……」 她话音未落,朦胧视线里的光景忽地暗了下来。 第66页 手臂一紧,她被他一下子拉进了怀里。 「别说了陆眠,」他声音有些嘶哑,「算我求你,别说了。」 第35章 温思远都能背叛她,这世界…… 夏日夜晚的小区一隅很安静, 街灯昏黄的光线之下,两个被拖长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韩殊闻见了陆眠身上的酒气。 她喝多了,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地吐露自己的想法, 此刻的她显得非常脆弱, 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只能紧紧抱着她。 他曾经幻想过和她的未来,包括拥抱亲吻甚至更进一步,但他设想的拥抱不是这样的。 这个拥抱带来的不是喜悦,于他而言, 此刻只余下心疼。 陆眠先是无声地哭,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 开始推搡他。 他不放手,她便有些歇斯底里地捶打在他身上, 「放开我!你这个王八蛋, 你别碰我!」 「好了,都过去了陆眠, 」他的手臂还是牢牢地箍着她,另一只手在她背上轻抚, 「都过去了, 没事了,你可以重新开始的, 你听我说……」 陆眠还在不停地打他, 他蹙了下眉, 她的拳头也并非毫无力气,打在他背上不可能没感觉,他沉了口气, 「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当初不是不想去s大找你,我没能参加高考,家里发生很多事,后来我打听你的消息,你已经和温思远在一起了。」 陆眠又是一拳砸在他腰间,「骗人!」 「我没有。」他低头,脸埋进她颈间,唿吸灼热地熨在她脖子上,他说:「你敢信吗,我动过去做第三者的心思。」 陆眠打人打得脱了力,最后一拳落下去,好一阵没动,只是喘着气,眼泪还在无声地汹涌。 不知过去多久,韩殊动了下,微微侧过脸,脸颊就沾到她脸颊上的一片湿意。 陆眠打累了,似乎慢慢平静下来,她不适地别开脸,声音有些哑,又说了一遍:「放开我。」 韩殊没动,她的脑子慢慢地恢復清明,又开始挣扎,「你先放开我。」 「你等了我两年是吗?」他依然死死地抱着她,「换我等你了,从我知道你和温思远在一起到现在,快四年了,陆眠,我还会继续等下去。」 这会儿,陆眠的脑子忽然跟明镜似的,韩殊这话,她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韩殊深深吸了口气,好像是要将她身上挟着酒意的气息在记忆中定格,然后放开她,「我送你上楼。」 陆眠没理会他,被放开之后就立刻转身走。 他一直跟着她,不过也只到她门外,最后看着她无情地甩上那扇门。 这一晚,韩殊失眠了,辗转反侧很久,回想着陆眠说的那些话。 陆眠却因为喝了酒,一觉到天亮,然后才迎来清醒后的悔不当初。 她没有喝到断片,甚至不能算是醉了,只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昨晚的她不管是对陈肆还是对韩殊都很坦诚。 坦诚得太过分了。 早晨十点多,她躺在床上,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手机忽然震动,她拿过来一看,陈肆发来很多信息,先是问她早餐,没看到她回答,又接着发:是不是喝了酒不舒服?起来记得喝蜂蜜水。 这条是九点多的,后面断断续续的,过一会儿发一条。 陈肆:如果起来看到信息,回我一下好吗? 陈肆:是不是我昨晚吓到你了? 然后是半个小时后—— 陈肆:我明白了,我很抱歉对你造成困扰,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和其他私教协商,把你的课程包转给其他私教,减少对你的影响。 陈肆昨晚说了什么? 她头痛欲裂,好一阵才回想起来。 然后她就清醒了不少,确实挺吓人的,她想找的是one night stand的对象,但这位小哥哥那意思,好像还想进一步发展一下。 她一时也拿不准主意要怎么回復,正想退出来先起床去喝杯水,就看到微信里还有未读信息。 唐舒亦发来的是:老实交代,你和私教小哥哥现在是什么进度?你谈恋爱倒也行,但你可记得千万要等离婚之后再进一步发展啊,不然这事儿搞得,让腹肌小哥哥知道自己做第三者了也不好…… 陆眠没看下去,她都懒得吐槽唐舒亦了。 一会儿私教小哥哥,一会儿腹肌小哥哥,陈肆又不是没名字! 唐舒亦和她不同,还是个对于男人和爱情怀抱天真憧憬的傻姑娘,认为她要找男人也要等婚离利索了,其实本来她也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她觉得,经歷过她所经歷的一切,一定都会懂一个真理——对垃圾男人,就没必要给他脸,对着个人渣谈什么责任? 以暴制暴不一定对,可胜在能爽。 从唐舒亦的对话窗口退出来,然后她看到韩殊发来的微信。 时间是昨夜凌晨三点多,他发了一条: 可笑的不是你,你就连想找个报復温思远的工具人,都看不到我,我才是最可笑的。 她拿着手机的手僵了片刻,最后将手机扔回床上,起身去洗漱。 韩殊以前对她有过示弱吗?她仔细回忆,确信没有。 他那个人,总是一副很欠扁的样子,她实在想像不来他怎么能写出这么一条信息来。 不过纵然这条信息看起来很认真,结果却是一样——她不信。 第67页 她想,她不会再信任何男人了,温思远都能背叛她,这世界上就不会有可靠的男人。 …… 这时的温思远,正在唯意的总裁办公室里接许欢从医院打来的电话。 许欢是前天晚上被急救车送到医院的,温思远对她最后的仁慈,是跟着急救车到医院,并给她医院的一卡通上充了两万块。 两万是他谘询过医生之后决定的数字,保证她不用再垫钱,但也不可能剩下多少。 温思远如今家财万贯,让女人流产之后只付两万医药费,可以说是很抠门了。 许欢前天夜里手术,昨天下午在病房里睁眼,已经看不到温思远人。 房间里只有个看护大妈,人是温思远雇来的,她不知道温思远是从哪里招来的这种奇葩看护,大妈对她态度不冷不热的,有时她需要帮忙,要喊好几声大妈才会应一下,不情不愿地来帮她。 她不光流产了,还有些轻微的感染,可能会影响以后的子宫卵巢机能,医生说如果养护不好,终生不孕也有可能,她躺在病床上静静流眼泪的时候,大妈就在一边拿着手机边看边笑。 她怀疑,这个大妈都是温思远派来报復她的。 一天过去,她双眼已经哭肿,因为不愿意再看人脸色,去洗手间的时候她自己撑着去了,但身体虚脱,在洗手间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趴在地上死鱼一样地喘着气。 看护大妈还在玩手机,直到许欢哭喊出声。 这一遭折腾下来,许欢又出了血,被弄回病床上并重新扎针输液,她已经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拿着手机打电话给温思远,听见那头响起他的声音,她哑声开口:「温老师。」 「有事?」温思远淡淡问。 许欢眼泪又流下来。 不能再哭了,她眼睛肿得都快睁不开了,这样对身体不好,没人会心疼她,只有她自己,她赶紧用手擦干眼泪,说:「温老师,你这样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她的语气还是软绵绵的,一点力度都没有,温思远在那头似乎是笑了。 他说:「嗯,你那么喜欢报警,去报警吧。」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报警,」她喉咙哽咽,「你明明知道我捨不得伤害你,哪怕一点点,你就仗着我的喜欢,这样对我。」 「捨不得伤害我?当年非要诬陷我?许欢,别噁心我了,」温思远语气有些凉,「无论你报警还是去告我都随你,但是我和你之间一切到此为止,以后你的死活我不会再管,你也见好就收,有多远滚多远,别再出现。」 「可……」 许欢话没出口,那头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再打过去,占线。 于是她锲而不捨地继续,一次又一次,终于确定自己应该是被拉入黑名单了。 或许可以借个手机来继续打,但那有什么用吗?她满心凄凉,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一切都完了,她想不通温思远怎么能对她这么残忍,就算他恨她,但他的生活不是已经回到正轨了吗? 他和陆眠都生活得很好,只有她失去了一切。 她只觉得不甘心,又很委屈,当年的一切,明明不是她故意的。 她为了自己的私心,说了个小谎,她也没想到会酿成那样的后果。 …… 曾经许欢觉得,和温思远告白的那个七夕,是她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 被他拒绝之后,她走出校园,浑浑噩噩,天空已经飘雨,她却好像感觉不到,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手中还紧紧攥着温思远给她的纸巾。 时间感太过模煳,不知道过去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雨水呈现倾盆之势,她浑身湿透地就近找地方躲避。 校区在郊区,大桥旁边有个简陋的洗车行,她躲在车棚檐下,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终于开始觉得冷。 大雨如注,郊区的路上没了人,整个天空好像都在哭泣,黑沉沉的一片,许欢脑子转得很慢,不知道要如何回到学校,等雨停怕是要感冒。 因为家里没人照顾自己,她一直很注意自己的身体,她是害怕生病的,就连医药费对她来说都是负担。 就在这时,洗车行有人出来了。 出来的是个中年男人,皮肤黝黑,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手里拎着个桶,看样子是打算去倒水。 不过,因为雨太大,男人似乎改变主意,侧身走了两步,将水桶放车棚檐下,抬眼的时候,就看到了冷得瑟瑟发抖的许欢。 许欢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男人上下扫她一眼。 许欢哆嗦着抱紧自己,她今天为了见温思远特意换过衣服,一件单薄的裙子贴在身上,遇到个异性,多少有些尴尬。 男人主动地开口问她:「要不要进去躲雨?」 她摇了摇头。 男人倒也没勉强,进门之后再出来,手里拿了一件外套,是工装,他给她递了递,「你把这个披上吧,不然容易着凉。」 许欢一扭头,眼睛因为哭过微微红肿,她看着男人,隔了几秒,还是接过了那件衣服。 太冷了。 她披上衣服,身体果然暖和很多,在这样的雨天里,有善心的人给她衣服,她鼻尖一酸,脆弱得又忍不住,眼泪滚下来。 男人站在她旁边,看着雨水落下,扭头时瞥见她正仓皇地擦眼泪,就问她:「怎么了?」 第68页 后来许欢想,当时,或许是被温思远的拒绝刺激到了吧,所以感受到一点点善意,就完全没了防备。 她开始对男人说,她喜欢上自己系里的辅导员,对对方告白,然后被拒绝,就连礼物都没能送出去…… 絮絮叨叨地,她说了很多很多,男人那时好像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很安静,只有一双眼睛,在越来越暗沉的天色里微微发亮。 半个多小时过去,雨没有停,男人提议:「进来喝杯热水吧?外面太冷了,你身上湿的,容易感冒。」 许欢已经被自己悲伤的情绪笼罩,流着眼泪,但尚且存了一丝丝理智,觉得这样进去不妥。 男人又道:「你看看你,表白被人拒绝,本来就很惨了,你再折腾出个感冒,不是更糟糕?那个男人又不会心疼你,你得顾好你自己,我是想帮你。」 许欢不说话,男人似乎不太高兴,「还当我是坏人呢,我要真是坏人,就不会给你衣服,你冻死和我也没关系。」 说话间,男人迈步往车棚里面走。 许欢忽然心慌,她很怕自己一个人被留在这里,她说:「我、我没有当你是坏人。」 男人站在车棚门口回头看她,「那就进来说话,外面太冷了。」 许欢又站了几秒,就跟着男人走进了车棚。 车棚里有门通往一个值班室,值班室里比外面暖和很多,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有些凌乱,一个低瓦数的灯泡挂在头顶,男人让她坐在床上,然后给她倒了杯热水。 外面电闪雷鸣,她还在对陌生的男人倒着苦水,后来,男人主动靠近,叫她不要哭了,为她擦眼泪,他说,她哭成这样,怪让人心疼的。 再后来,男人的手去摸她的脸,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有些抗拒,男人攥着她的手,将她压倒在床上,开始撕扯她的衣服,胡乱地亲她的脸…… 好像一场噩梦,她在绝望中哭喊,男人说,没事的,他可以对她负责,和她在一起。 她闻见男人身上浓重的烟气,忽然觉得噁心。 温思远干干净净的,身上的气息也好闻,她混乱地想着,手在旁边桌子上胡乱地摸,摸到什么东西,拿过来直接就往男人的头上砸。 「砰」的一声重响,男人捂着头,开始骂人,她不管不顾地往男人最脆弱的地方重重一踢。 这下子,男人直接从床上滚下去,摔在地上疼得爆粗口,却没力气再阻拦她。 许欢就这样逃离了这个噩梦一样的车棚,然后一路跑,直接跑回学校里。 她形容狼狈地回到宿舍,舍友看到她脖子上的吻痕,十分讶异:「你怎么了,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许欢眼睛红肿,说不出话,嘴唇哆嗦着。 另一个舍友过来,看到她这样也吓了一跳,「你刚刚不是和温老师在一起吗?」 这正是方才在林荫道上遇到她和温思远的舍友。 她仓皇地别开脸,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难堪的,她扯着自己已经被扯坏的衣领,去洗手间洗澡。 等她出来,舍友们又开始问,她忽然呜咽出声:「你们……不要问了好不好,我不想说。」 有舍友皱眉,「你再不说,我们给温老师打电话问了。」 正擦头髮的许欢立刻停步,有些惊恐,「不要问他!我求求你们了,这件事我真的没法说。」 「那你跟温老师在一起,现在又这样子回来,我们不得问清楚吗?」 舍友们七嘴八舌。 「除非,你这一身是温老师干的。」 「不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人无完人,温老师虽然看起来完美,但也是个男人。」 「他不是和陆学姐在一起吗,两人感情好像挺好的吧……」 「男人嘛,花心是天性,对了,之前许欢你么有特困证明,温老师不还把特困补助的名额给你了吗?我看他是早就打你主意,你还傻乎乎地以为他是真的关心学生。」 许欢闻言,面色苍白地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说话的女生叫何芳,许欢很清楚,之前何芳是有特困证明的,但是却没申请到特困补助。 何芳家里条件其实不错,哪里都有这样的人,明明不缺那点补助金,却还是费尽心思地想要拿到那笔钱来花。 何芳的特困补助申请,是被温思远驳回的,因为温思远在调查之后也清楚何芳家里的情况,觉得她并不缺这笔钱。 许欢脑中混沌,却又似乎有一个声音,在附和着何芳。 对啊,温思远给了她补助金,她甚至没有特困证明……他在努力帮助她,他对她不可能一点点感觉都没有的,不然他不会这样做。 何芳又问她,「到底是不是温老师干的,他是不是强迫你了?和补助有没有关系,你得说清楚啊,怕什么,不过一个辅导员而已,说出来我们也会为你主持公道的,总不能白白叫他占了便宜吧?」 许欢嘴唇嗫嚅,电光火石间,她想到,如果她说是温思远,那么这件事一定会闹大。 她的名声会受损,温思远也一样,但最重要的是…… 陆眠一定会和温思远分手的。 没有女生能接受自己的男朋友有这样的污点。 他们会分手的。 就算她的名誉扫地,有什么关系,温思远也会被拉下水,他们就是一样的人了,到时候他就不会将她拒之千里了。 第69页 她就有希望了。 她有希望了。 她满脑子都被这个念头占据着,而何芳又问了她一遍:「是温老师对吧,他就是因为打你的主意,才把补助名额给你的,不是吗?」 许欢眼神闪烁,垂下眼,眼泪又涌出来,「他……他是辅导员,我说出来也没用的。」 第36章 那时候,他们每个人好像都…… s大论坛的帖子, 是何芳发出来的。 尽管当天晚上校园论坛管理员删了帖子,但内容已经被搬运到各个主流社交媒体,那年头虽然没有微博之类, 但还有各种论坛博客校内网, 舆论很快就形成了一定规模。 事发第二天, 温思远直属的系领导,和学院院长开会,并将许欢及其舍友全都叫来了解情况。 许欢只是哭,没问出多少东西, 说自己很害怕, 这导致很多情况都是从何芳嘴里问出来的。 何芳的说法是,温思远一定是早就对许欢有想法, 所以特别照顾许欢,尤其那个补助金名额给了许欢这一点, 温思远的操作是有问题的。 几个人被分隔在几个房间问话, 温思远也在其中一个里面,院领导问到这件事, 他也坦白说了。 何芳虽然有特困证明,但其实这个学生经济上并没有那么困难, 其他学生也可以作证, 何芳平日里就连买个手机都要苹果最新款,实在算不上什么特困生, 他也是了解到这一点, 才驳回了何芳的申请。 至于名额给了许欢, 原因则更简单,许欢生活困窘,一直在勤工俭学, 父母各种推诿不愿意给她生活费,心理辅导老师也反映过,她时常就连打饭都捨不得打荤菜,甚至经常用馒头果腹,家里没有人去为她办理特困证明,但她确实很缺钱,两千块足够她充几个月的饭卡了。 温思远不认为这件事自己的处理有问题,但是院领导听了之后,看他的眼神却很怪异:「所以,你确实违规给了许欢补助金名额?」 温思远的脸色逐渐转冷:「特困补助给最困难的,需要钱的学生,有错吗?」 院领导摇头嘆气,「就算她困难,也得拿证明说话。」 院领导说完就起身往外面走。 丽嘉 温思远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虚无地望着窗外。 他在这个小房间里呆了一个早上,和院领导谈话,和系领导谈话……不知道过去多久,大概是午后了,领导说让他先去吃饭。 他从屋子里出去,在楼道看到了许欢。 许欢被何芳拉着,看见他时,眼神躲闪,立刻别开脸。 他的拳头攥得很紧,「许欢,你把话说清楚,那天晚上……」 他话没说完,何芳直接挡住了许欢,仰着脸瞪着他喊起来:「怎么,你现在还想威胁许欢啊,自己做了流氓还不承认!」 温思远愣了一瞬。 二十多年了,他一直自认为人处世问心无愧,清清白白,被人喊「流氓」,这是头一回。 还是自己的学生。 不知是否冲击太大,他一时间,竟然没能反驳,就连话都没能说出来。 行政楼的保安过来拦了他一把,「行了,别在这里闹事!让学生先走!」 温思远恍然回神,「我闹事?」 他只是问了一句话,甚至没能问清楚。 这两天,温思远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保安看着他的眼神都好像看着个人渣,不耐烦地皱眉头说:「让学生先走,你这样,以后还想不想呆在学校了?」 何芳拉着许欢走了,温思远在原地,被保安扣了很久才放行。 到了下午,领导们商议过后,叫来保安,然后将温思远,许欢都叫到了一个会议室里,让他们对峙。 那年头,天网监控没有做到全面覆盖,校内只有办公区一个探头拍到许欢确实去了温思远办公室找温思远。 至于后来两个人去了哪里,院领导问起,温思远坦白回答:「我和她走到公寓区,然后分开,我去了五号楼,找我女朋友陆眠,但是她因为去了市里不在学校,我就坐公交去市里找她。」 院领导再问许欢。 许欢一直没有抬头,因为她能感受到温思远的目光。 他不是从前那个温柔的师长,如今他看着她的目光,仿佛淬了冰的刀子,她没有勇气和他对视。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小声地道:「我、我去找温老师,感谢他给我补助金名额,我知道我不符合标准,他帮了我,我很感激,然后,我和他在公寓区前面分开,我从学校出去以后,又遇到他……他拉我去……」 「许欢,」温思远出声打断她的话,他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许欢身子开始发抖。 她哭得更厉害了,「算、算了,我……我没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我……」 她肩头一抽一抽的,一副胆怯怕事,打算息事宁人的样子,「反正、反正我挣扎了,他也没能做到最后。」 温思远拳头攥得咔咔作响,「许欢!」 他嗓门提高,在场的人都是一惊,保安立刻过来按住了他。 他胸口起伏,眼底猩红,还看着许欢,「你拿这种事撒谎?!」 温思远以往给人的印象,永远是温和,彬彬有礼,这样失态地叫喊,没有人见过。 但他们均是冷眼看着他,系领导厉喝一声:「温思远,你控制一下情绪,许欢已经受到惊吓了,你还想怎么样!」 第70页 许欢在哭,而他在吼叫,旁观者看来,许欢太过弱势,而温思远则更像是恼羞成怒。 许欢哭出了声,「我、我怎么可能拿这个胡说,我是女孩子啊!温老师,难道这件事受伤害最大的不是我吗……」 「我管你是什么,你自己扪心自问,你说的是真话吗?」温思远情绪激动,音量还是不受控地加大:「要是早知道帮你会这样,我当初就不该可怜你!你都没有良心的吗?!」 保安手里的警棍拦在温思远面前,「坐下!」 场面混乱,许欢痛哭出声。 两个当事人情绪都太过激动,对峙这一招是行不通了,院领导说:「温思远,如果你再这样,我们只能报警,让警方来处理这件事。」 温思远闻言,反倒镇定下来,「行啊,报警吧,我没意见。」 温思远的想法是,警方来了,至少不能再这样搅混水,至少可以把事情搞清楚,还他一个清白。 许欢闻言,却有些慌了。 毕竟事情是她杜撰的,再者,她其实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么大。 她脑中空白一片,从椅子上起身,忽然就不管不顾地朝着院长的方向直接跪了下去。 「不要报警!」她哭着恳求,「我、我是女生,我以后还要做人的,如果报警……以后我怎么办,以后我怎么办啊?这件事,我本来就没打算说出来,是何芳一直问……我求求你们了,就这样算了吧,我不想再被警察叫过去,一遍又一遍地问我那些问题了……」 她眼睛本来就红肿,此刻声泪俱下,会议室里的几个领导都不由得有些动容。 温思远却说:「还是报警吧,我坚持,就算你不报警,我也要报警,我还会上诉,你这是诽谤,事情必须调查清楚。」 他似乎已经冷静了许多,许欢却越来越慌乱。 「温老师,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本来没想说出来的,你明明知道我说出来也没有用,这是弓虽女干未遂,没有监控拍到,我还洗了澡,什么证据都没有了,你有钱打官司,但是我没钱啊!」她膝盖一动,朝着温思远的方向,哭得很崩溃,依旧跪着,「我求求你了,是我不该和舍友说出来……我认错还不行吗?」 她说完,居然开始对着温思远的方向磕头。 力道还很重,旁边的系领导听到声响,心惊肉跳,反应过来赶紧去扶她。 「赶紧起来!唉,这像什么样子!」系领导重重嘆气,「怎么能欺负一个小姑娘啊!温思远,这可是你的学生!」 对峙彻底沦为一场闹剧,许欢被系领导扶起来,额头上已经红了,还哭得十分悽惨,温思远就那么冷眼看着。 他坚持要报警。 这个过程中,有同事看到他态度坚决,其实也有些支持他的意思,毕竟这事儿闹得太大,对s大的声誉也是有影响的。 但是,弓虽女干未遂这种事,调查起来确实棘手,许欢声称自己洗澡并扔了被扯坏的衣服,她身上只有一些不能作为证据的吻痕和掐痕,温思远没法证明那些痕迹不是他留下的,他只能求助于警方。 陆眠陪着他去了派出所,警察了解情况之后,告诉他一个坏消息。 江城正在做天网公交线路监控项目,部分主线路已经安装了监控,但那是少数,不包括他乘坐的那一辆公交车。 警察能调取到的监控,也无法证明他的证词,因为那个时段里,校门外的接到监控拍到的行人不是打着伞就是身着雨衣,根本无法确认长相和身份。 温思远和许欢一样,从校园里消失了差不多三个小时,后来,温思远出现在市里的蛋糕diy工作室里,而许欢回到了宿舍,这中间的三个小时,两个人各执一词。 陆眠不死心地问警察,「但是当天那种情况很明显的吧,路上一直堵车,他因为坐公交去市里被堵在路上,所以三个小时才过去,如果他在那段时间里对许欢施暴,又怎么可能在三个小时之后到市里呢?」 警察给出的回应是,去市里的路,不止一条。 确实不止一条路,但是公交最便捷的其实就那一条,一般公交车去市里只需要二十多分钟,另外一条要经过一座桥,去市里打车也要四十多分钟。 要命的是,因为这条路一般走的人很少,那天堵车的时间很短,只有半个小时左右,也就是说,理论上温思远是可以通过这条路线,在侵犯了许欢之后又去市里见陆眠的。 恶劣的天气导致警方拿到的监控里很难收集到可以为温思远的话做佐证的视频,这个案子就这样陷入僵局,温思远没有死心,他试图联繫公交公司,想要找出他那天乘车时的司机来为他做证。 而网上的舆论还在发酵。 很多人说,不会有女孩子说这种谎的,事情闹这么大,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很多人可怜许欢,一个父母都不负责,没有好好养育的姑娘,现在又遇到了人面兽心的老师,事情闹成这样,受伤最深的还是她。 为温思远说话的声音微乎其微,一旦出现,必然挨骂,渐渐地,整件事几乎变成了一边倒。 陆眠在那时接到了父母的电话,父母在电话里情绪激动地问她,你不是说你男朋友叫温思远,还是辅导员吗,就是这个温思远吗?那你赶紧跟他分手! 陆眠竭尽全力安抚父母,说温思远是被诬陷的,贺习艷最后和她说:「事情闹成这样,你看不明白吗,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网上那些人也已经不在乎是不是真的了,骂就对了,就算证明是假的,他这个人也已经被毁了,你不能跟他一起被人戳嵴梁骨啊!」 第71页 陆眠近乎恳求地和贺习艷说:「妈,我不能这样对他……你们没有见过他,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这些事不是他做的,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抛下他。」 因为温思远,陆眠和父母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矛盾,和长时间的冷战。 那段日子,陆眠是崩溃的,温思远更是。 他平日里和人说话都温声和气的一个人,那时好像个警察赶不走的无赖一样,呆在派出所,不断地和警察说,还能不能寻找什么证据和证人,有警察不胜其扰道:「人家受害人没来告你,这事儿还不完,你还想怎么样?我们警方能做的也就这些,没有证据的事,难道要我们做伪证不成?」 许欢的确没有去报案,她缩在s大的校园里,像一只乌龟。 有人问她,她就哭,她那眼泪说来就来,口口声声自己害怕,不想再被审问过程,心理辅导老师和她谈了,说她本来就有抑郁倾向,事发之后更是有点ptsd,这件事是很难追究下去了。 只有温思远和陆眠还在追究。 陆眠去女生宿舍找许欢,求许欢说出真相,许欢只是哭,陆眠反而被许欢的舍友从宿舍里赶了出去。 温思远在公交公司也碰了壁,公交车司机一天不知道要见多少乘客,开车时也不会特意关注乘客长什么样,这唯一一个可能的证人也没有了。 警察要温思远走,温思远不愿意,他好像陷入疯魔一般,和警察吼起来:「总有办法的,我就在那辆公交车上呆了两个多小时,说不定车上有乘客记得我,不然找他们问问行不行?!」 温思远在警察眼里,已经和闹事的没两样,警察赶不走他,被他激怒,将他拘留起来,又打电话给s大的校领导。 校领导也觉得烦,说,关着吧,让他自己反省也好。 校领导那时候正在处理网上对s大不利的言论,针对这些言论,校方必须有态度,最好的态度,就是开除温思远,永不录用。 有人觉得温思远是真的被冤枉,所以要追究到底,但更多人觉得,也有可能他只是作秀,毕竟这事儿,现在成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拿不出证据的一件事,只有许欢的眼泪,是真的可怜巴巴,我见犹怜。 余玲有心脏病,所以这件事,温思远和陆眠一直瞒着,最后是余玲从旁人那里听说,她回到家打开网页,握着滑鼠的手慢慢开始发抖。 余玲给温思远打电话,直接打到了派出所里,接电话的是警察,温思远拿到手机时就觉得不好了,余玲那头,刚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就没声了,只传来一声重响。 温思远一身冷汗,给陆眠打了个电话。 之前警察要他走,他不走,非要讨个公道,但当他想走了,却得走流程办手续,一时出不去,派出所哪里能来去自如,他只能让陆眠先去看看余玲。 陆眠胆小,从小和爷爷奶奶那一辈关系并不太亲,因此家里几位老人过世的时候她不过是去葬礼上走一遭,没有经歷过生死一线的那种揪心,余玲第一次让她体会到了。 余玲在手术室里,一度唿吸骤停,她代替温思远在病危通知,手术风险须知,以及各种单子上签字。 护士告诉她,余玲正在做心肺復甦,情况不好人可能立刻就没了,要她做好最坏准备,尽快让温思远过来,她抖着手拿着手机给温思远打电话。 电话一通,她就哭了出来。 那时候,他们每个人好像都很脆弱,却又不得不坚强。 但当电话一通,温思远听见陆眠的哭声,他在拘留室里,眼圈也慢慢地红了。 他捂着脸,崩溃地在椅子上弯下身去。 等温思远办完手续赶到医院,余玲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了。 这次发病,九死一生,余玲醒来之后十分虚弱。 温思远父亲过世很早,余玲却一直没有再婚,她是个很坚强的母亲,一个人将温思远拉扯大,她觉得自己做得很好,温思远是她的骄傲,也是她人生最大的成就。 但是温思远被丑闻毁了,被学校开除,落下个臭名声。 而那个许欢,还在学校里,继续自己的学业,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最难过的时候,余玲想去见许欢,问问她怎么能诬陷她儿子呢,她儿子那么好,是心肠好才会为学生着想的啊,怎么能落得这么个结果呢。 余玲被陆眠拦住了,陆眠见过许欢,很清楚找许欢是枉然,她怕余玲和许欢见面,反而再被刺激到发病。 余玲在医院住了很久,她太虚弱了,但还每天骂许欢,诅咒许欢……她从前的端庄稳重都没有了,嘴里只剩下恶毒的言语,好像就指望这些话来泄愤。 陆眠和温思远换班照顾着她,于是温思远这个案子,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没有证据,继续追究下去,好像也是白费力气。 余玲出院之后,温思远一度消沉,陆眠就是在那个时候,主动和他提出结婚。 再后来,温思远,陆眠,余玲,三个人都好像在小心翼翼地重建什么,几年过去了,有关于这件事的一切似乎早就被人们遗忘,但陆眠其实知道,有些东西变了。 以前,温思远是那种人——走在街上,有人递过来传单,他一定会拿好,见到乞丐,他一定会拿出零钱给对方……这些习惯,现在都没有了。 第72页 但她曾经乐观地想,一个人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 直到温思远出轨。 …… 半年前,温思远出轨的时候,陆眠还不知道那个第三者是许欢,他总说他没做过,她看到过他衬衣上不属于她的长髮,她查到过他的开房记录,她是不信他的话的。 但她无家可归,那时候,她极度震惊,愤怒,却又是软弱的,父母不支持,还斥责当初是她一心一意要跟着温思远,她好像就缺了理。 父母说,人总该有一次改过的机会,她就被劝着,跟温思远回去,却始终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儿,她总是不受控地想像温思远和其他女人在床上的情景,想到反胃,她没法面对温思远,厌恶他的触碰,从那时候起,好像他们就已经渐行渐远了。 后来注意到温思远又有非公务性的开房记录时,她花了大价钱买通关系看酒店监控,然后她看到了许欢的脸。 在令她觉得骯脏的,噁心的想像画面里,女主角终于有了脸,却是一张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脸。 许欢。 温思远出轨的对象,只有一个,但就这一个,足够将她击垮。 傍晚时,陆眠从小区出去觅食的路上暗想,温思远选了这世界上最能噁心她的一个人做他们之间的第三者,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要报復温思远,最好的选择其实就是韩殊。 温思远知道她去s大是为了韩殊,如果她和韩殊在一起,这段婚姻才更像是个笑话。 手机里,韩殊那条微信,下午被她翻看了无数回,到最后却也没能回復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排斥什么,明明不过是做戏而已,却也不愿意选择韩殊,仿佛是她身体里有一种本能,告诉她选这个人是有风险的。 至于是什么风险,她自己也说不清。 从小区出去,她在门口遇到了陈肆。 她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陈肆神色有些惴惴,「你没回我的微信。」 陆眠想起来了,她的手在额头轻拍了一下,「昨天喝多了,今天有点不舒服,我看到信息,但是忘了回。」 陈肆眼神黯淡,「我以为你……」 他没说下去。 两个人站在小区门口,陆眠看到他这样忐忑小心的样,感觉自己好像个渣男,但她不得不说:「其实……昨晚,我想我都说清楚了。」 她在喝多的时候对他坦白了自己的意图,很不光彩,有些幼稚、拙劣的,想要报復出轨的丈夫。 但她没打算放弃,对温思远,她到底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也没想着玩弄别人的感情,所以最好什么都事先说清楚。 陈肆安静了数秒,抬眼看着她,说:「我可以的。」 陆眠愣住了。 陈肆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陆眠别开脸,视线盯着马路上,来来回回的车。 夏天的傍晚,微风习习,是怡人的温度,然而她的手心里,不断在出汗,她的拳头攥得很紧很紧。 良久,当她的目光重新回到陈肆脸上,她的表情看起来还是平静的,眼底好像也没有波澜。 她问:「跟我去开房吗?」 第37章 他眼里的陆眠,干干净净,…… 陆眠的车还没从4 s店取回来, 在她怀抱着一颗干大事的心带陈肆拦下一辆计程车的时候,没有看到后面开过来的一辆车。 韩殊的车本来是要越过这个路口左转去依水云居地下停车场的,但是现在, 他盯着前面的计程车, 鬼使神差地继续踩着油门, 跟了上去。 陆眠或许是被温思远刺激大发了,现在很不安分,他慢慢开着车,有些走神地想。 他半夜发给她的信息, 她没有回, 他也不知道她看了没有,但他其实多少有些后悔。 凌晨失眠, 所以情绪多少不太受控,换做平时那种话他是说不出来的, 早晨起来的时候看到聊天记录油然生出一种想要撤回的冲动——显而易见是没用的, 发出去那么久,怎么可能撤回。 他猜想, 陆眠应当是看到了。 看到了,非但没有回覆, 今天还跟着小鲜肉继续出去了。 …… 计程车在市里开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 路边的酒店其实已经过了一家又一家, 陈肆静静看着车窗外,陆眠也是。 后来, 还是陆眠先开口, 「师傅, 就在这里停吧。」 陈肆瞥了一眼,到底还是来了一家酒店。 看她磨蹭半天,他其实本以为她可能会后悔。 两人下车, 并肩往酒店里走,陈肆想了想,伸出手去牵住她的手。 陆眠却似受惊一般,飞快地一缩,手从他掌心里滑了出来。 陈肆微怔之后就笑了,「这么害怕,还进去吗?」 陆眠将手心在裙摆上轻轻擦了下,汗水被擦干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干巴巴道:「就……直接去就行了,别……别搞牵手这一套吧。」 她这会儿神经敏感,天知道,刚刚陈肆忽然伸手没把她吓死。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没出息,她今晚是一定要出息一回的,男人都可以做的事情,她当然也可以。 她努力挺胸抬头,好像要奔赴战场一样,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道:「走吧。」 陈肆偏过脸,不合时宜地,他想笑。 陆眠还没意识到开房这事儿已经被她搞得毫无情调可言,在酒店前台,她非常坚持地拍出了温思远的卡。 第73页 陈肆拿出手机想扫码,她立刻沉了脸,「不行,你别惹我生气,我来开。」 陈肆:「……」 他不知道卡是谁的,只知道这会儿陆眠看起来,格外凶。 陆眠则是想,一定要拿温思远的卡开房,买套,这件事没得商量。 陈肆只能收起手机,不过看着兇巴巴的陆眠,他忽然怀疑,自己等一下能不能下得了手。 陆眠特意开了个情侣套房,进了卧室,她才想起,还没吃饭。 倒是不饿,但是会不会等一下中途肚子抗议?那太煞风景了。 她没意识到,她已经很煞风景了。 床头柜上有扫码点餐的菜单,她拿出手机扫了一下,扭头看陈肆,「要不要吃东西?」 陈肆摇头。 两人间隔有两三米,气氛十足怪异,陆眠不知道怎么回事,陈肆身上明明没有一点点压迫感,她却缩了缩脖子,「我……我没吃饭。」 陈肆语气淡然,「那你想吃什么?」 陆眠在床上坐下,低头开始细细看菜单,她努力放松神经,「这里居然有烧烤呢。」 话说完,她想抽自己一嘴巴。 陈肆在她旁边坐下来,距离近了,年轻男孩儿身上的气息就无孔不入地渗透过来,她心跳很快,不由自主地,挪了挪屁股。 距离就又拉开了一点。 陈肆看到了。 陆眠脸上就连肌肉都紧绷,表情一点不自然,她把手机放下,「还、还是不要点烧烤吧,我要一瓶红酒,可以吗?」 陈肆有些无奈地笑:「当然,你想要什么就直接点,不用问我的。」 陆眠这才又拿起手机点了一瓶红酒。 酒壮怂人胆,本来她觉得自己是干大事的人,不需要这个,但现在心跳太快,手心还在出汗,她觉得必须藉助一点外力。 放下手机,她说:「点好了,那个,我、我去洗澡?」 「你点吃的了吗?」 她摇了摇头,「忘了。」 「不饿?」 「还……还可以,」她又想起什么,「我出门之前,洗过澡。」 陈肆「嗯」了一声,「我也是,那就不洗了吧。」 陆眠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屋内没开灯,外面透进来的光线昏暗,她看着陈肆一点一点靠过来。 男人的气息在靠近……她闭上眼,脑中却忽然浮现一幅画面。 是温思远,和许欢纠缠在一起,以最原始的姿态。 陈肆刚刚碰到她唇角,她就猝然睁眼,一把推开他,捂着嘴赶紧往洗手间跑去。 陈肆有些愣,他听见洗手间里传过来的声音,陆眠居然在干呕。 隔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起身立刻跟到洗手间门口,「姐姐,你没事吧?」 陆眠还在干呕,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往后摆摆手,「没……没事,你去客厅坐一下,我马上出来。」 说完,她又是「呕」的一声。 「你身体不舒服吗?」陈肆皱紧眉头。 陆眠说不出话来,她吐出的是酸水,她被自己给整噁心了。 陈肆过来,轻轻拍抚着她背部,软声问她:「好点没有?」 陆眠没回答,她难受得说不出话,喘息好一阵,才扶着洗手台,过去漱口。 漱完口,她又用冷水擦了擦脸。 两个人回到卧室里,陆眠觉得有些尴尬,「我可能是吃坏肚子了。」 陈肆语气担忧:「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她赶紧摇头,「我休息一会儿就成。」 有人敲门,陈肆过去了一趟,是侍应生送来红酒,他将酒拿进来,陆眠也到了客厅,赶紧过来拿,「我们先喝点酒吧。」 「你不舒服,还是不要喝酒了。」陈肆蹙眉。 「没事的,我这不是什么大毛病,」陆眠自己用配套送来的开瓶器开始开红酒,「让我喝一点就好。」 她掌心有汗,手打滑,陈肆却只看着,没帮忙的意思。 酒打不开,她却越来越慌。 半年多前知道温思远出轨后,她就有这个毛病,跟着温思远回家后,每当他靠近,她脑子里不自觉地就会出现这些18 x画面,然后她就被自己的幻想噁心到想吐。 所以半年多了,她和温思远就没有夫妻生活。 她本来以为,这只是针对温思远的,但现在,她不太确定了。 陈肆长相英俊,年轻,有活力,她对他谈不上喜欢,但是有好感,她现在已经努力挣脱束缚,从任何角度来说,和这样的男人做点儿什么,都不是一件令人排斥的事。 但他只是要亲过来,她就吐了。 她一边继续折腾红酒塞子,一边生出个荒诞的想法——她会不会被温思远搞成了个x冷淡。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男人发现自己不举一样恐慌。 她很急于重整雄风,手下动作失了轻重,木塞子被她搅碎小半,酒却还没打开,开酒器尖端触及酒瓶,发出略尖锐的一声响。 陈肆按住了她的手,「你不要着急。」 陆眠眼帘垂下去,声音很小地说了个「对不起」。 陈肆不由得笑了,「为什么道歉?」 陆眠想说,她好像扫了彼此的兴致,但她恹恹的,满腔沮丧,提不劲儿开口。 陈肆扳开她的手,刚将她手中的酒瓶拿过来,就听到手机铃声在响。 第74页 来电的是陆眠的手机,她从沙发上自己的包里翻出来看了一眼。 电话是温思远打过来的,她直接按了静音,坐在沙发上,抬眼看到陈肆已经打开了那瓶红酒。 侍应生送来的酒杯在茶几上,他拿了一个倒了一点,将酒放陆眠跟前,「还喝吗?」 她刚伸出手,手机就又响了。 她拿起来看,还是温思远,她干脆直接关了机,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肆默了几秒,「这是红酒,不是啤酒。」 陆眠放下酒杯,深吸口气,抬头看着陈肆,「你过来一下。」 陈肆放下酒瓶,直接坐到她旁边。 「就……不要亲吻什么的了吧,」她决定再省略一个步骤,「直接一点。」 陈肆被她这虎狼之词惊到了,几秒没动。 两个人卡带一样地坐在那,好一阵,陆眠抬起手捂住了自己涨红的脸。 陈肆终于有了动作,他拉着她的手臂,「你过来。」 两个人其实都不是没经验,但这会儿的表现,比生手还不如,陆眠被拉着,坐到了陈肆腿上,身体僵硬得像石头。 陈肆实在忍不住道:「你放松一点,不然我们聊聊天?」 他的手慢慢地圈住她的腰。 然而,陆眠脑中嗡的一声响,她又开始在脑中描绘温思远和许欢并不美好的春宫图了,她脸色开始发白,忍着噁心,刚想说话,旁边转角柜上电话忽然响起来,吓得她条件反射一般地弹起。 陈肆怀里一空,瞥她一眼,起身过去接电话。 他刚「餵」了一声,那头就传来一个男人冷沉的声音:「你是谁?」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对方又问:「陆眠人呢?让她接电话!」 陈肆拧眉,扭头看陆眠,「找你的。」 她一愣,走过来接起电话,立刻就听出那头的人是谁。 …… 十几分钟之前,韩殊在酒店大厅沙发上坐下,看了一眼挂钟,唇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 陆眠现在真是长本事了,他本来以为,她就算再生气也是有分寸的,但现在看…… 为了报復温思远,她还真是什么都能做。 他看着挂钟,数着秒,他不知道陆眠会和那个私教在房间里呆多久,现在看,过夜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脑中重复了几遍自己冲上楼,找到房间砸开门,并挥拳向那个私教的情景,却没有付诸行动,他没有立场,没有权利,没有资格,他不是她的谁。 她连他的信息都不回。 眸底的颜色逐渐暗沉,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他想不到除了自己上楼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去拦住她,于是他站起身。 不讲理就不讲理吧,总好过真在这里等。 他才要迈步,大厅里冲进来一个人。 真的是冲着进来的,温思远步子很快,直奔前台。 前台小姐一抬头,被吓了一跳,「先生……您,您没事吧?」 接到刷卡信息时,温思远距离这里其实不远。 余玲要见他,他约余玲在附近的饭店吃饭,吃到一半,看到陆眠的刷卡信息,他找了个藉口离开饭点,开车的途中却追尾了。 他的头磕在方向盘上,脑中嗡嗡地响,眼前一阵阵发黑。 交警来之前,他就跑了,一群人在后面骂,却没追上他。 他额头上破了一块,血从左眼一侧流下来,也没理会,直接问前台:「刚刚有个叫做陆眠的女人在这里开房,你查一下。」 前台被吓傻,但还记得自己的工作守则,「我们不能透露客户信息的,先生,您还是赶紧去医院处理伤口吧!」 温思远从台面抽纸巾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血,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她刷的是我的卡,她是我妻子,用我的钱开的房间,我没资格查?」 前台明白过来,这是来捉姦了。 前台小脸煞白,「您的心情我理解,但我们确实有规定,不能透露客户信息啊。」 「你告诉我她开的是哪间房。」 前台使劲摇头,「先生,您不要为难我……」 「你说不说?!」温思远的拳头砸在了檯面上,重重的一声响。 这下子,酒店的保安也过来了。 前台一脸惊恐,「不是我不帮您,我确实没有这个权力啊!」 「不说是吗?」温思远诡异地扯动唇角,眼底泛着猩红,「不说,我一间房一间房敲门去找,你们所有的客户都别想安生。」 他已经被情绪沖昏头,保安过来阻拦,被他一把推开。 很快他好像想起什么来,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我给你们钱……你们要多少?开个价吧,我给得起,只要告诉我房间号。」 两三个侍应生也围了过来,开始劝说。 「您给您妻子打电话吧,我们确实帮不了您,我们也是打工的……」 「对,电话,」温思远攥紧了手机,对前台说:「我可以证明她刚刚刷的是我的副卡,你可以帮我拨她房间里的座机吗?」 韩殊又坐回了沙发上,看着眼前的闹剧。 酒店大堂经理也过来了,居然和温思远是认识的,叫了一声「温总」就赶紧递过来湿巾,关心起温思远的伤势。 一番交涉过去,大堂经理在查过酒店入帐刷卡记录后,勉强同意了温思远这个从前台打电话到房间的请求。 第75页 电话接通,温思远听见那头的男声,心口重重一沉。 好像整个人都坠入冰窟一样,他觉得心脏仿佛被冻结了,血液都凝滞到无法流动。 他不敢相信,陆眠居然真能做到这一步。 他眼里的陆眠,干干净净,是特别乖特别乖的姑娘,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电话那头换了人,陆眠的嗓音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清冷,问了一句:「哪位?」 他默了几秒,方才艰难出声:「眠眠……你在做什么?」 第38章 颜面,自尊……他好像什么…… 陆眠没有说话。 这一分多钟的沉默, 在温思远这里好像被拉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声线有些发抖地又开口。 「你……你在做什么啊。」 陆眠将电话听筒握得很紧,她听出了温思远语气里的脆弱和示弱, 她心底涌起一股子残忍的快意。 唿吸时, 好像心口的浊气也被慢慢吐出去了, 她心绪平静了点,反问道:「你觉得呢?」 温思远觉得眼前还在阵阵地发黑,他一只手扶着前台桌面,不知道是靠什么力量死撑着, 继续说:「那个男人是谁?」 陆眠又沉默下来。 「韩殊吗?」他对韩殊的声音不熟悉, 无法辨认,但脑中条件反射地反应出这个名字。 那头还是很安静。 他身体僵硬, 觉得自己似乎快要撑不下去了,「眠眠, 别闹了好吗?你下来, 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的声音非常嘶哑,因为在用酒店前台座机打电话, 身后还站着几个酒店工作人员,几个人都面面相觑, 互相交流的眼神中透露着不可说的看热闹的意味, 但他都顾不得了。 然而,陆眠那边还是一言不发。 他的语气便带上了哀求的意味, 「如果是报復, 这样也该足够了, 我们都忘了过去,以后好好过行吗?」 「你觉得够了吗?」陆眠终于又出声,她甚至在笑, 「我觉得还差得远呢。」 温思远的脸色是惨白的,额角的伤口没有处理,又有血蜿蜒而下,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有些可怖。 他的嘴唇颤抖,几秒过后,好像是稍微平静了一点,「眠眠,我在前台等你,如果你不下来,我保证会上楼,找出你在哪个房间。」 陆眠的回答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忙音传过来,温思远却还死死攥着听筒。 陆眠挂断电话之后,盯着座机发怔,陈肆在旁边问了句:「是你老公?」 这通电话,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猜测出对方身份,他又问:「他找到酒店来了?」 陆眠眼帘垂下去,「嗯」了一声,「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旋即她想起什么,又自嘲地笑,「不过我本来就是个笑话。」 其实这一切都很荒诞,她和陈肆来酒店是为了背叛自己的丈夫,是为了给温思远戴绿帽子,但她拘谨又紧张,无措得就像是要登台表演,每个细胞里都写满了对男人的排斥和抗拒。 陈肆想了想,还是很诚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虽然我能理解你,但确实不贊同,你至少应该先离婚。」 陆眠一脸颓然地在沙发上坐下,「如果离了婚,我和他就是没关系的人了,那就没有所谓的绿帽子了,也没有背叛,只有在离婚之前这样做,我才……」 她没说下去。 痛快吗?是有一点,但在那细微的快意之后,涌来的是更庞大的,对自己的无力感。 「对有的女人,这样确实不失为一个泄愤的好办法,」陈肆这次选离她远一点的位置坐了下来,「但很显然,你不是这种人,你骨子里大概还是有传统的一面,又或者……」 他顿了顿,「姐姐,你其实并不想变成和你老公一样的人吧?」 陆眠没有说话,眼神有些茫然,别开脸,鼻尖发涩。 她当然不想,但是她不甘心啊。 没人会懂温思远和她之间的感情,他几乎满足了她对爱情的所有幻想,他们也曾共患难,她曾经以为这样的感情理应是无坚不摧的。 她做了个深唿吸,稳定情绪,然后抬头看陈肆,「你先走吧。」 就算温思远不闹到酒店来,这个夜晚显然也已经被她的表现给毁了,两个人就算继续呆在这里,也不可能如她所愿地干什么「大事」。 而且温思远找过来,万一真的看到陈肆,闹起来,她心里对陈肆会更过意不去,他其实挺无辜的。 陈肆却迟疑了一下,「他会不会为难你?」 陆眠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我,对付他我有自己的办法。」 陈肆略一沉吟,「那我就先走了,我在这里反而会加剧你们之间的矛盾。」 陆眠点了点头,有些疲惫地靠住靠垫。 陈肆离开之前,还是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姐姐,如果你离婚以后,还愿意和我一起来酒店,我会很高兴的。」 说完,他没等她反应,就带上门离开了。 陆眠愣了会儿,唇角浅浅地勾了下。 陈肆其实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大男孩,就连说话都让她高兴,但很奇怪,就是这样招人喜欢的一个人,她却没办法喜欢。 她想,她以后大概是很难再喜欢任何人了。 …… 陈肆下楼时,看到了温思远。 他自然不认识温思远,但前台有个额角流着血的男人,正和大堂经理要求查什么房间,他自然而然地猜到这男人的身份。 第76页 从酒店出去,他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陆眠,但是那头关机。 他才想起,方才在房间,陆眠就已经关掉了手机,于是他只能打消给陆眠说一声的想法。 而房间里的陆眠已经收拾了一下,拿着房卡下楼。 温思远一直在前台闹也不是办法。 出门时,她觉得头晕,扶了一下门。 那杯她直接一口吹的红酒后劲儿还挺大,她用指甲在自己掌心抠了抠,等下要和温思远面对面,她可不能以醉鬼形象出现,不然容易误事。 温思远都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开房了,她觉得,现在正是再提出离婚的绝佳时机。 从电梯间出去,她果然在大厅看到了温思远。 他还在和前台说话,直到听到脚步声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陆眠在前台处停步,视线扫过他脸上的血,微怔。 温思远这人还挺注重仪容的,顶着一头血在这里实在有点奇怪,过往的人都在看,她有点没明白,他是和前台打架了吗,怎么搞成这样。 温思远看到她,几秒之后才仿佛松了口气,他想起什么,拿湿巾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而后才走向她。 陆眠手指蜷了下,他其实没擦干净。 不但没擦干净,那湿巾将血迹带到了脸颊,反而更明显了。 但她没说。 温思远从前台里面绕出来,走到她面前,他眼底泛红,嘴唇开开合合,最后很艰难地,努力扯出个笑,「我们回家吧?」 他没有觉察,他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陆眠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居然有了一丝丝心软。 她是最瞧不起那种男人在外面乱来,还愿意包容渣男的女人的,也不明白自己此刻为什么会心软,她别开脸,半晌笑了下,「你干嘛啊,你这样真的很扫兴……」 她话头忽然顿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她看到了大厅另一头沙发上坐着的韩殊。 她是不会相信这样的巧合的,一想到韩殊在那边看了不知道多久的热闹,她顿时觉得有些难堪。 韩殊还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望着这边。 温思远循着她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韩殊。 他又攥紧了拳头,但语气努力保持温和:「我知道错了……眠眠,你没必要和他这样演戏的,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陆眠焦躁起来,「我是什么样的人啊?」 温思远眼神有些失焦,「你是很好的……」 「你觉得我就该是个包子,有气也忍着是吗?」她已经无暇顾及韩殊了,盯着温思远,语气越来越冷,「你觉得我是那种不记仇,不计较,可以包容老公在外面乱搞的女人吗?」 温思远的唇色都是灰白的,他说:「我没有,我……」 但他又辩解不下去。 前台几人好奇而八卦地往这边张望,陆眠这时候才意识到丢脸,声音压低了些,「你是唯意总裁,你就这么闹过来,是想你的八卦被传得到处都是吗?」 温思远没说话。 他哪里还能估计那些。 颜面,自尊……他好像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只能拼了命地赶过来,想要拦住她。 然而,陆眠表情冷漠地道:「明天我会再送离婚协议给你,你快点签字吧。」 「我不同意,」他还是摇头,忽然之间,他表现得像个固执的小孩,「许欢已经不存在了,那个孩子也不存在……我们之间没有其他任何人,没有任何障碍了,我们可以好好过下去的,可以像以前一样的……」 「你不会天真到以为今天你赶过来就有意义吧?」陆眠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戏嚯:「我有自己的房子,我要是愿意,也可以用自己的卡开房,这么多天了,你当真以为,今天是第一次?」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温思远摇头,眼圈也红了,「你不会这样做……眠眠不会这样做。」 陆眠刚想再说什么,他突然扭头看向韩殊。 「是他,他教你这样对付我是不是?一定是他在纠缠你,没事的,我能解决他,」他眼底忽然亮起来,「我要给他点教训,这样他以后就不会再骚扰你,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他说着,转身就往韩殊的方向大步走过去。 陆眠反应过来,赶紧去拦他,「温思远,你是不是有病!」 今天这事儿,跟韩殊根本就没关系。 但是温思远好像疯魔了一样,直勾勾地盯着韩殊,眼底是毫无掩饰的恨意,「我要赶他走,他不能碰你……我的眠眠是干干净净的,谁也不能……」 「你闹够了没有!」陆眠挡在他面前,终于受不了地喊出声。 她已经忘了自己还身处在酒店的大厅,忘了周围还有人。 温思远脚步顿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 她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眸里,泛起水光。 「眠眠,」他好像很受伤,又好像很困惑地问:「为什么啊?」 陆眠觉得,他这个问题,实在好笑。 「别人这样对我,你和他们不一样的……」他仿佛想不通,声线干涩,「你不能这样对我的啊。」 陆眠觉得,心口如同被刺了一下。 现在的温思远,好像个乞丐,她忽然想起当年,很多很多次,他在和系领导还有院领导争辩的时候,他在派出所坚持要找证据证明自己清白的时候…… 第77页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的眼神。 绝望,又死死抓着什么不放。 他像是要说服自己,「眠眠不会这样对我的……不会的。」 他的眠眠,就算他被众人唾弃也对他不离不弃,就算因他而背负骂名也坚定站在他身边,是他能在这个世界里感受到的唯一一丝善意。 他的眠眠是不可能背叛他的。 陆眠还是冷淡地睨着他,眼底却再也没有从前的依恋,她觉得面前的男人矛盾到极点,她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她已经没有心力去揣度他的想法,她只希望尽快结束这一切。 然而,不等他们再说话,外面响起警笛声。 三个交警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然后就过来抓温思远。 陆眠皱着眉头,从交警的话中听明白,温思远肇事逃逸,在自己车超速和前面的车子追尾之后,居然没等交警过去处理,直接弃车就跑。 本来只是一起普通车祸,因为温思远直接弃车跑的这个举动,事情的性质就变得严重,交警们多少也来气,上来时动作并不友好,直接抓着温思远手腕,「先去交警队,我看你驾照是不想要了。」 温思远被扯了一下,脚步踉跄。 堂堂唯意的总裁,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交通肇事逃逸被交警抓走,实在丢脸。 不过,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他回头盯着陆眠,「我很快就来接你,我们再谈谈……眠眠,你等等我,你等我一下好吗?」 陆眠没有回答,温思远一步三回头,最终却还是被带走了。 这一场闹剧落下帷幕,陆眠站在酒店大厅里,看热闹的人走了,她好像是靠着一口气撑到现在,酒精又开始麻痹神经,她慢吞吞地挪到沙发边,然后坐下去。 一直在做观众的韩殊,安静地坐在另一边。 …… 很久,陆眠缓缓抬头,看着韩殊,嘴唇动了下,却没发出声音。 她头又低下去。 韩殊站起身,从前台那里要来一次性纸杯,在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然后拿过来递给她。 她愣了几秒,接过来,慢慢啜了一口。 温水的暖意好像流淌到心底,她忽然想,或许真的只是巧合,他不是过来看热闹的。 韩殊在旁边站了几秒,又在她旁边坐下来,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水。 「温思远没死心,」他也不看她,淡淡开口:「你不该拦着他,让他过来跟我打一架,我会打到他死心。」 陆眠怔了几秒,摇头,「这件事和你又没关系。」 韩殊斜眼瞥她,见她脸颊异常绯红,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紧,默了几秒,问:「和那个私教亲了?」 她懵了片刻,脸一下子烧起来,将水放茶几上,「和你没关系。」 「别说温思远,换我也不会死心,」韩殊看了一眼手錶,「你们开房到现在总共还不到五十分钟,加上撕逼半小时,除非那个私教是个秒……」 「你闭嘴,」陆眠简直想撕烂他的嘴,「你这人怎么,你……」 她已经后悔自己刚刚还在为他递过来的一杯水而有些感动,气到没法好好说话,「再说,什么撕逼半小时,哪里有半个小时?!」 韩殊盯着她,撩起唇角笑了。 陆眠本来正伤感脆弱的心,现在只剩下窝火,「你烦不烦啊。」 韩殊浑不在意,「你做事没计划,本来今天是个一举让他死心的好机会。」 陆眠眼角抽了下,「你又懂了?」 「何止,如果你选我合作,明天温思远会求着你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陆眠:「……」 她瞪了他一眼,「你就吹牛吧。」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他别开视线,「其实现在也不迟,他在交管所办手续,可能还得去肇事现场,协商赔偿,还要回来找你,打个来回至少两个小时,足够了。」 陆眠想了一会儿,「我今天太累了,算了。」 韩殊问:「真不想一鼓作气解决这件事?」 陆眠扭头盯着他,「我觉得你比我还着急我离婚的事。」 「你才发现?」他没有否认的意思,继续之前的话题,「两个小时,就算他回来,也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今晚闹成这样,我哪里还有心情?」陆眠苦笑出声,「够丢脸的了,我等一下就去退房。」 「温思远也是这么想的,」韩殊并不意外她会这样说,「他来闹一场,你今晚肯定不会继续,你退房,只能证明他这一闹也值得。」 他的手摸到衣袋里的烟,摩挲两下,但没拿出来,「你这样,还挺容易让他误会的。」 「误会什么?」 「误会你还在意,」他将手抽了出来,又看她一眼,「也许不是误会。」 陆眠沉默下来。 「要证明你不在乎,就让他白闹一场,你该做什么就继续,哪怕他因为你的缘故失态,又出了车祸,受了伤,哪怕他因为你而被抓去交管所,你也根本不会顾忌他,你会继续和别的男人做你想做的事,在他因为你而痛苦的时候,你会继续用这种方式羞辱他,并且乐在其中。」 陆眠听完,怔怔地看着他好一阵子,才幽幽道:「你可真是个渣男啊。」 他这个计划,比起她的小儿科报復,真的是渣出了新高度。 第78页 「……」韩殊唇角轻扯,「我在告诉你怎么让他死心。」 陆眠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问他:「如果温思远真的打你呢?」 「我会怕他?」他眉梢轻挑,显得非常傲慢。 她倒真被说服了,韩殊和陈肆不同,她会担心陈肆和温思远正面冲突而受到伤害,但是韩殊这个人…… 要是他和温思远打起来,不管是谁受伤,或者两败俱伤,爽的都是她。 本来她是觉得他和这事儿没关系,但这人非要送上来给她利用,她觉得不用白不用。 何况韩殊这提议,也确实令她惊为天人,非常完美地让她觉得她能比温思远更渣。 她可耻地心动了。 温思远在交管所因为她而被罚款扣分并挨训,她却在这里和别的男人逍遥快活,温思远作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离婚算是稳了。 她稍一思忖,便站起身来。 「那就不退房了。」 韩殊抬头睇向她的脸。 她这会儿脸颊还是泛着非常惑人的红晕,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明艷,当她居高临下看着他时,他立刻就觉察了她的想法。 她说:「我要上楼了,你来吗?」 第39章 陆眠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 在韩殊反应之前, 陆眠瞥见前台几个姑娘正盯着这个方向窃窃私语,她又改了主意,「我发你房间号, 你要来的话等一会儿啊。」 说完, 转身就往电梯间走了。 韩殊坐在沙发上没动, 隔了几秒,唇角扯起个意味不明的笑。 陆眠就这点胆子,非要学别人玩出轨,现在瞻前顾后的样子, 像一只傻乎乎的小鹌鹑。 片刻后, 他果然收到她发来的微信。 他看完,没有立刻上楼, 反倒起身出门,在外面先抽了一支烟。 等他回到酒店上楼时候, 电梯里有个外卖跑腿小哥和他同乘。 两人一个楼层, 从电梯出去,朝着一个方向走, 最后在同一个房间门口停步。 跑腿小哥看他,他也看着跑腿小哥。 跑腿小哥解释说:「这个房间里的人是您朋友吗?ta下了个跑腿买东西的单。」 韩殊「嗯」了一声, 随意问了一句:「她买了什么?我给她带进去吧。」 跑腿小哥拿出个盒子, 韩殊接过来看了一眼。 防狼喷雾剂。 跑腿小哥不太放心,敲了敲门。 陆眠过来打开门, 看到外面两个人一起出现, 多少有点讶异。 跑腿小哥说:「您买的东西送到了, 在您朋友这里。」 陆眠视线落在韩殊手里的盒子上,点了点头,「知道了。」 跑腿小哥走人, 韩殊迈步进了房间,语气淡淡:「情侣套房加防狼喷雾,这是你的情调?」 陆眠关上门,走过来从他手里抢走盒子,打开拿出说明书,她在沙发上坐下来,也不看他,说了句:「我先申明,你不能碰我。」 「你和陈肆也是这么说的么?」他听了倒没觉得意外,也没坐,就站在那里,视线盯着她。 「陈肆和你不一样,」陆眠将说明书扔一边,拿出防狼喷雾晃了晃,「他是我叫来的,你是自己要来的。」 她将手里的喷雾对着他,「你要是敢碰我,我就喷你。」 韩殊和陈肆确实不一样,韩殊是有攻击性的,不像陈肆那么安全无害,开房的对象换成韩殊是突发事件,她之前并没打算要和韩殊发生点什么,该有的防备措施还是要有。 韩殊微微耸肩,「你高兴就好。」 陆眠有点意外他这么好说话。 虽然意外,但她倒是很满意,「不过既然你帮我,我也不会亏待你,我请你吃东西吧?这里可以扫码点烧烤。」 韩殊这下子确信了,她是真的没打算跟他来真的,没有女人会在一个和男人开房的夜晚点烧烤到房间。 「你要是想吃,点些口味淡的。」他不想等一下搞得整个房间都是烧烤味儿。 陆眠拿出手机,「那我看看菜单上还有什么。」 她一边看一边报:「有金汤米线,番茄米线,肉夹馍……」 气氛正在往和浪漫美妙背道而驰的方向狂奔,韩殊默默听了一阵,迈步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让我看一下。」 陆眠说:「有粉蒸肉!不知道酒店的粉蒸肉正宗不正宗……」 「有照片吗?」他的手伸了过去,要拿她手机。 她看吃的看到兴头上,指给他看,「我看着还不错,你记不记得咱们高中的时候学校对面那家粉蒸肉?做得超级棒……」 她话没说完,手机被他拿过去了。 但他没有看手机,他另一只手直接搂过她肩头,飞快地低头。 陆眠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嘴唇上贴过来柔软的东西。 她的唇瓣被吮了一下,触感温热濡湿,旋即,她大脑当机,愣在原地。 韩殊离开她的唇,然后看着她,手从她另一侧肩头滑下去,轻而易举地顺走了她放在那边的防狼喷雾,垂着眼略一回味,问:「你喝红酒了?」 再看她,还是没反应,跟雕塑似的,圆睁着双眼,一副回不过来神的样子。 他觉得她这样实在很可爱,忍不住地低头,又在她微烫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陆眠好像被按了什么开关,身子一动,手在身边沙发上摸,「我、我的喷雾呢,我要喷死你!你……你这个王八蛋!」 第79页 她胡乱摸了半天,没找到喷雾,回头一看,韩殊手里拿着那瓶防狼喷雾,正非常嘚瑟地沖她晃。 他眼底尽是得逞的笑意,「都要为你打架了,总得要点好处。」 她想扑过去抢,他的手指立刻按上去,「再过来,我就喷你了。」 她卡在原地,气急败坏,脸更红了,「你、你……你还要不要脸?」 「现在是你要扑我,我当然要保护自己。」他还是笑,「不过你确实说对了,我和陈肆不一样……」 他顿了顿,敛了调笑表情,注视着她的眼神深了几分,「那小子算什么,横插一脚,我等你快八年了,你以为是白等的?」 陆眠一下子愣住。 她被他口中「快八年」三个字震到,足足半分多钟过去,才仓皇挪开视线,「是你没来s大,不能怪我。」 「我也没怪你,」他把喷雾攥手里,也不看她了,「我没去s大的原因,我可能……」他又停了下,「以后会告诉你,但这要取决于你我的关系。」 她迟疑了一下,确实好奇,「那……要是没在一起,你就不告诉我吗?」 他的回答很无情:「嗯。」 她悻悻地:「不说就不说,我才不稀罕。」 话虽这样说,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刚刚那个吻,非常轻,但触感好像还停留在她的唇上,她微微抿唇,心有些乱。 「现在先解决你的问题,」韩殊又开口,声线低沉,没了平时的不正经,他说:「你和陈肆,没有发生什么,对么?」 陆眠别别扭扭地,挪了下,离他远了一点,并不想告诉他自己和陈肆之间的事,她保持沉默。 「当你默认,」他随手将她的手机放茶几上,但没放下防狼喷雾,继续道:「陆眠,其实你报復的思路有个很大的问题,你知道吗?」 她微怔,扭头看他,「什么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你报復温思远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他感受我经歷的痛苦,为了让我爽啊。」 「那现在,你爽到了吗?」 她张了张嘴,却一时失语。 「你和陈肆认识的时间很短,我知道你这个人很慢热,不至于喜欢陈肆,这种情况下,你根本做不到和他太过亲近,你在勉强自己,」他想了想,「或许你不但爽不到,甚至有些痛苦。」 陆眠抿唇,说不出话。 这种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并不好受,让她觉得自己看起来更加灰头土脸。 「你自己说说,这是不是本末倒置?」他挑眉,侧过脸睨着她,「你没能让自己高兴,反而更不开心。」 陆眠垂下眼,「你话真多。」 「几年前我去s大找过你,不过你没看到我,」他还是凝视着她的脸,「我在校门外的车里面,看到你和温思远一起走出来,那时候……」 他的语速慢了些,「你和他说着话,好像很开心。」 陆眠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她怔住了。 原来他真的去找过她的吗? 「这是我放弃的原因,」他还是把玩着手里的喷雾,「但现在,这个原因不存在了。」 陆眠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可能一时没法接受我,不过现在既然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为保证你能顺利离婚,戏还是要做得真一点,」他的目光很直接地从她脸上往下落,「你身上得有痕迹,温思远看到,一定会崩溃。」 陆眠没明白话题怎么绕到这里来,她用手拢了下自己衣襟,「你、你胡说的吧!你就是好色!」 「你对男人有什么误解?」他微微蹙眉,表情有些好笑,「正常男人,有几个不好色的。」 她耳根子都烧起来,「我……我不用你帮忙,这个我自己可以搞定。」 说完,她起身跑去了浴室。 韩殊想笑,他起身慢悠悠走到浴室门口,看到陆眠正对着镜子,用手指轻轻地在自己脖子上小心地掐。 他靠住门框,语气漫不经心地:「离婚之后你什么计划?」 陆眠一边掐,一边慢慢回答:「没想好,我其实以前想做设计的,我专业也是这个,我在考虑是找个公司从设计助理开始学起,还是自己做个工作室,先做投资人,然后慢慢学……」 她掐了会儿,松开手,确实是红了一小块。 仔细一看,上面还有两个指甲印…… 韩殊瞥了一眼,「你掐的那个,不到明天就会消失,你就不能下手狠点儿?」 「疼的呀。」 她忽然这么一句,有些娇嗔,倒是叫他愣了,感觉心口好像被挠了一下,有些痒。 她看看自己略长的水晶指甲,「不然我先把指甲剪了吧。」 他默了几秒,「我指甲比较短。」 她回头看他,他直接走过来,亮出自己的手。 确实比较短,修剪得很齐整,他的手也很好看,手指修长,她有点踟蹰,「你手劲儿大吗?」 「放心,掐不死你。」 陆眠:「……」 她不自在地靠住了洗手台,微微仰起脸,「轻点啊,你要是下手重了,我要掐回去的。」 其实韩殊觉得两人做这样的事实在过分幼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象是她,他就很乐意配合。 和她在一起确实会降智,但是他不排斥。 第80页 他低头看着她的脖子,在浴室橙色的灯光下,她的皮肤好像反射着莹润的光。 他的喉结滚了下,手指慢慢触上去。 陆眠在等,但是几秒后,她明明白白地感觉到,男人的手指,没有掐,而是细细地摩挲她颈间的皮肤。 那触感很微妙,她身体紧绷,「喂,你……」 她话没说完,他就直接俯身,薄唇落在自己手指触碰过的地方。 陆眠脑子轰的一声,身体的反应,好像过电。 她抬手要去推他,手腕却被他攥住。 「韩殊!」她脑海空白,下意识喊出声。 他没有回应,专心致志。 因为他的动作,她的身体有些轻微的战慄,唿吸也是急促的,无法思考,思绪混沌。 心口微凉,衣襟被挑开,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正在发生的事,紧咬着嘴唇,眼底弥散出一丝雾气。 不知过去多久,韩殊起身,对上她微红的眼,他哑声开口:「好了,不会继续下去,怕什么。」 「不是,我、我其实……」她艰难将话说完,「有点噁心。」 韩殊:「……」 最初她确实头脑空白,因为他并没打招唿,她有些懵逼,但后来,她回过神,和陈肆靠近的时候一样,她的脑子里又开始浮现那些糟糕的幻想。 不过好在,这次似乎没有要吐出来那么严重。 她垂下眼帘,小声说:「我老是想起温思远和那个小三。」 韩殊脸色有些阴郁,「心理障碍?」 陆眠愣了下,她是不愿意朝着这个方向想的,但好像又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确实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她拢了拢自己的衣襟,神色有些黯然。 韩殊默了几秒,手在她发顶轻轻揉了下,「不是什么大事,离婚了就好了,别想了。」 她低低「嗯」了一声,然而,因为垂着眼,她微微一动,就瞥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哪怕隔着衣料,也让她吓了一跳。 她仓皇地又赶紧抬头,直接往浴室外面跑,「你这个流氓!」 韩殊皱眉,刚想问她突然发什么疯,步子一动,却立刻意识到什么。 半晌,他勾着唇角轻笑一声,直接关上了浴室的门。 …… 温思远实际花费的时间,远远不止两个小时。 要到事故现场确认损失,和被撞的车主协调赔偿,打电话给保险公司,让保险公司的人来确认……然后,交管所里罚款,一年的分被扣完,他被暂时禁止驾驶,还要坐在交管所里看两个小时的交通规则讲解视频。 从交管所出来,已经凌晨五点多,天都快亮了。 街道上很冷清,他现在没了车,而且也不能开车,只能打车。 这个时段计程车也很少,拦了半个小时,终于上车,他借着内视镜看了一眼自己。 额头的伤口结痂了,下巴上是刚冒出来的胡茬,面色是苍白的,嘴唇颜色乌青,身上的衬衣也皱皱巴巴。 计程车司机又问了一遍:「先生,去哪里?」 他还是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髮,然后说:「去假日酒店。」 第40章 灯光下,他清楚地看到陆眠…… 昨夜韩殊在浴室呆的时间有点长, 等他出来,陆眠已经跑去卧室关起门落锁,并从沙发上顺回了自己的防狼喷雾。 她以为韩殊会敲门问一句的, 但是他没有。 外面静悄悄的, 她在卧室里, 脑子里非常混乱,一会儿想温思远怎么还不来,一会儿又想起韩殊的那个吻。 当然,还有在浴室里, 他顺着她的脖子往下…… 她捂着自己滚烫的脸, 想到高中时的韩殊。 他那时候身上就带着痞气,但对她也是规规矩矩的, 哪怕追她,好像也没有特别急进的时候, 不像现在…… 温思远迟迟不来, 她想着想着,就有些犯困了, 最后竟躺在床上,迷迷煳煳地睡了一阵。 也没睡好, 还做了梦, 梦里她和温思远匪夷所思地打了起来,她被气到醒过来。 拿过手机开机一看, 居然凌晨五点了。 梦里的情绪好像延续到现在, 她气唿唿地, 肚子却饿得咕噜噜地叫。 她这才想起,昨晚根本没吃饭。 起床从卧室出去,客厅灯还是亮着, 她看到韩殊躺在沙发上。 好在沙发足够大,他身高腿长也并不憋屈。 他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她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慢吞吞地挪到沙发旁边,还是盯着他的脸。 这个人平日里时常没正形,但这张脸却是得天独厚,她弯下腰细细看,确定他眼角是没有纹路的。 不像她,被婚姻摧残得都有鱼尾纹了。 他的睫毛还挺长,好像刷子似的,在下眼睑投下一片暗影。 韩殊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睁眼。 陆眠被吓死了,她条件反射地后退一大步,手抚着心口,结结巴巴道:「你、你醒了?」 韩殊维持慵懒的躺姿,瞥她一眼,「早醒了,被你看得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 男人的嗓音有些嘶哑,陆眠一听耳根就发烫,她胡乱找起藉口:「我就是想看你醒来没有。」 「嗯,」他深深唿出口气,「好看吗?」 「不咋样。」她故作不屑地别开脸,然后转身去浴室洗漱。 第81页 韩殊目送她进了浴室,视线收回,落在天花板上,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角慢慢勾起。 陆眠洗漱完出来,飢肠辘辘的,她手摸着肚子说:「好饿啊,我昨晚没吃饭。」 韩殊已经起来了,闻言抬手看了一眼手錶。 时间太早,外卖是肯定没有,酒店也不一定能这么早送餐上来,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陆眠听见,他管那头的人叫「徐望」,并让对方去买早餐送过来。 韩殊挂了电话就去浴室洗漱了,陆眠想了想,跟去浴室门口,问:「这么早,谁会给你送早餐啊?」 韩殊脸上都是水,他用湿巾擦了擦,才回答:「我的助理。」 陆眠又好奇起来:「你做什么工作的,职位很高吗?居然有24小时待命的生活助理。」 韩殊没回答,他正在从洗手台边上取自己刚刚摘下来的手錶,打算重新戴上去。 陆眠忽然皱眉,「你手錶戴右手?」 她说话间要凑过去看,韩殊却一侧身,迅速地扣上錶带,「嗯」了一声。 陆眠的视线被挡住了,但倒也没在意,只好奇:「戴在右手不会不方便吗?你又不是左撇子。」 「习惯了。」他转过身,垂眼睨着她,「你今天的问题,好像有点多。」 陆眠愣了一下。 她今天确实话多,跟个好奇宝宝似的,对他问东问西。 她意识到,立刻转身想走,并在心底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对韩殊好奇。 好奇代表着有兴趣,有兴趣的下一步是什么? 她才不要在同一个坑里摔两回。 然而,韩殊抓住她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她有些气恼,「你干嘛?」 「我看一下效果。」他眼眸低垂,视线落在她脖子上。 被她长发阻挡了视线,他伸出手指一勾。 她白皙的脖颈上,两个暗红的吻痕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陆眠身体无意识紧绷,几秒后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脸红透了,「这……这有什么好看的!」 韩殊唇角轻扬,似乎心情很好,迈步从她身侧往出走时,留了一句让她脸红心跳的话: 「这玩意,迟早我给你种一身。」 陆眠被这虎狼之词吓懵,半天没动。 韩殊已经出去了,许久她才抬起手,给自己脸上扇风。 韩殊刚到客厅,沙发上,陆眠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温思远」,于是直接伸手拿了起来,按下接听。 陆眠闻声从浴室跑出来,看到他就赶紧冲过来要夺手机。 他一只手挡着她,一只手将手机贴耳边,然后「餵」了一声。 那头,几秒后温思远才出声:「你……韩殊是吗?你和眠眠还在一起?」 这会儿,温思远的反应倒是好像没有头天那么激动了,他辨别不来温思远的语气,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温思远问:「这一夜都在一起?」 「对。」 那边又安静了片刻,「让她接电话。」 韩殊直接说:「房间号608,你上来吧,我们都在。」 那头挂了电话。 韩殊将手机还给陆眠,「温思远等下上来。」 陆眠拿到手机,脸色微微发白,临到头来,她却忽然觉得没必要闹太大,迟疑了下问韩殊:「不然你躲一下?」 韩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要动手打的也是我,你怕什么?」 随后,想起什么,「对了,你就连看别人打架都害怕。」 高中时,她就是这样,学校里偶尔有学生打架,她一看到赶紧跑得远远的,生怕殃及自己。 陆眠脸色还是有点紧张,「反正我身上有痕迹,你也接了电话……这场戏足够了,真打起来,万一有人受伤,我、我……」 她想,她到底还是会过意不去的。 韩殊高中时就偶尔打架,但温思远呢,这么多年了,她从来就没见过他和人打架,就连吵架都屈指可数。 她这次算是将事情做绝了,他一定会很愤怒,但他会做什么呢,她其实想不到。 韩殊问:「你担心的是哪一个?」 她攥着手机,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就被砸响了。 …… 温思远上楼的时候,有些头重脚轻。 韩殊居然说「我们」。 韩殊和陆眠要是「我们」,那他算什么? 他的拳头重重砸在门板上,已经感觉不到痛。 在他恍惚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韩殊站在门口,正面无表情看着他。 他迈步急急地往里走,因为动作太大,重重撞了韩殊肩头一下。 韩殊拧眉,折回客厅里。 陆眠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仰起脸安静地看向温思远。 三个人都没说话,温思远站在客厅中间,只觉得一切宛如噩梦。 这个时候,外面晨光微熹,屋内却还开着灯。 灯光下,他清楚地看到陆眠脖子上的吻痕。 那种眩晕的感觉再度袭来,他视线朦胧,脑子里竟不合时宜地想起几年前那个夜晚,她将他从酒吧拉出来,她拿着首饰盒,里面是便宜的对戒,她对他说,温思远,我们结婚吧。 她对他说,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你,我也会留在你身边。 第82页 他灰白的,干裂的唇动了下,却没发出声音。 陆眠从沙发上站起身,静静看着他面如死灰,她忽然想,他现在应该终于能体会到了吧—— 当她得知他和别的女人开房时的心情。 她深吸口气,正欲开口,温思远却勐然转身,拳头直接往韩殊脸上挥过去。 韩殊早有防备,躲避及时,并立刻反攻。 陆眠被吓得愣了一瞬,她到底还是怕事,就连看别人打架都怕连累自己,面前不大的空间里,两个成年男人打在一起,拳拳到肉,听声音都觉得疼,她慌忙喊:「别打了!温思远……你先住手,你先住手行不行?!」 当然没人听她的。 韩殊动作明显利落一些,温思远本就带伤,动作和反应似乎也迟钝一点,很快脸上挂彩。 温思远脚下趔趄,眼看要摔倒,他拉着韩殊手臂重重地一拽。 韩殊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被拉拽着倒下去,陆眠就在旁边,她闪避不及,最后是他刻意避开她,自己的身体却重重撞在了茶几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韩殊!」陆眠慌了神,想去扶他,「你有没有受伤?」 温思远从地毯上撑起身子,眼底猩红,看着陆眠。 他明明也受伤了,而且更严重,可她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是她的丈夫。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 脸上有温热的液体,他胡乱擦了一把,是血,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他好像彻底没了痛觉,站起身,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而后弯身去抓陆眠的手臂。 「你让开。」 他的语气非常冷,陆眠没回头,挥开他的手,「温思远,你够了!」 「你给我让开!」他手下用了力,一把拽起她,将她往沙发上重重一推,然后不管不顾地又挥拳向韩殊的脸上去。 陆眠愣住了。 她没见过温思远这个样子,他对她是没有说过重话的,更别说吼她。 他满身戾气,她头一回觉得他很可怕。 手臂被他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她迟迟回不过神来。 温思远的脸上,有很多血,不知道是昨晚的伤口破了,还是又碰到哪里,他几乎都要看不清了,挥出去的拳头被韩殊攥住,他直接操起旁边茶几上的玻璃菸灰缸往韩殊身上砸。 视线也变成了一片血红,他甚至不知道这个菸灰缸砸到了哪里,但他听到韩殊闷哼了一声。 韩殊被砸中的是右手手腕。 他面色微微发白,额头沁出冷汗,左手还抵着温思远的右拳,右手却抬不起来。 疼痛从右手手腕往四肢百骸蔓延,温思远左手攥起拳再砸下来,他用力撑起身避开。 「韩殊!」 一道男声从门口传来,紧跟着,有人冲过来,一把推开了温思远。 陆眠恍然回神,看到有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挡在韩殊前面。 温思远被推得又摔到地上,却还不死心地要起身继续,男人攥紧拳头,「你最好别动,不然……」 韩殊喘着气,推了一把跟前的男人,「徐望,这事你别管。」 徐望没动,不过,温思远在努力之后,没能站起身,于是他也没有动手。 温思远浑身是伤,似乎已经快到极限,连续两回,他努力撑着地面,都没能起来。 他很狼狈,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小丑,又像是一条脱水的鱼,拼命地想要唿吸,却找不到氧气。 韩殊被徐望扶着起身,徐望眉头紧皱,「没事吧?」 「没事。」韩殊身上其实没有多少伤,但他脸色却也苍白,疼的地方是右手手腕,他轻轻转了下,又是一阵锥心的痛。 「你用右手了?」徐望脸色更难看。 韩殊说:「别大惊小怪。」 然后他睇向陆眠。 陆眠真的是个胆小鬼,她想拦却又不敢拦,在沙发上缩了半天,到这会儿对上他的视线,她才后知后觉赶紧起身过来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韩殊摇了摇头,声音软了点,「不要怕。」 徐望在旁边,一直盯着韩殊的右手。 韩殊右手带着一个江诗丹顿的手錶,錶盘裂了,徐望放心不下,「你的右手……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陆眠这时也注意到了,她也劝韩殊:「不然你先去医院看看吧。」 韩殊唿吸缓慢平復了些,没回答,他又看向温思远。 这会儿,温思远勉强撑着身子,半靠在茶几另一边,脸上是大片的血,还闭着眼,也看不出情况如何。 他知道,离婚的事情必须陆眠和温思远谈,这是他没法插手的,但眼下的情况,他不大能放心,「你一个人行吗?」 陆眠迟疑了下,但看了一眼温思远,她说:「没事的,有些事……必须我和他单独谈,他都伤成这样了,也做不了什么的。」 韩殊脚步没动,他想起先前的混乱之中,温思远暴戾起来,直接抓着她的手,将她重重推在沙发上。 他说:「我和徐望在门外,你有什么事就喊一声,我们立刻进来。」 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现在的温思远,确实有些可怕,她虽然不是很想继续麻烦韩殊,但自己一个人还是有些胆怯。 有人守在门外,她多少可以安心一点。 第83页 徐望还扶着韩殊,韩殊推开了,「我真没事。」 韩殊蹙着眉,又轻轻地转着手腕,「我们先去门外等。」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去,徐望将方才大开的门拉过去,虚掩上。 于是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因为安静,温思远略粗重急促的唿吸声都清晰可闻。 陆眠站在原地,没有走过去,只是看着他。 他靠着茶几,已经全然没有什么仪容,半张脸都是血,因为眼睛里也是血,不得不闭着眼。 沉默持续了很久,她就这样听着他的唿吸慢慢恢復到正常的节奏,才开了口。 她说:「温思远,离婚吧。」 第41章 她柔声细语,仿佛安慰:「…… 房间里很安静, 温思远没有说话。 不过他也并非毫无反应,他用手撑了下身子,然后在茶几上摸到纸巾盒, 从里面抽了几张纸巾, 开始擦脸上的血。 陆眠站在旁边, 手垂在身侧,手指动了动,最后却也只是蜷了起来。 这个时候,她不能去帮他, 她是铁了心要借着这次机会离婚的, 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心软。 温思远就这样动作缓慢地擦完了脸上的血,但是一睁眼, 一半的视线里还是血色。 他扶着茶几,缓缓站起身, 往前一扫视, 然后就往浴室方向走。 他的脚步还是不太稳,有些踉跄, 陆眠看到了,却没去扶, 她眉心紧皱, 语气无意识中带了些不耐烦的意思,「你还不签字等什么呢?那么喜欢戴绿……」 她话没说完, 温思远突然转身, 两步走到她跟前, 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的手指很用力,陆眠愣了一瞬,抬手就去抓他的手。 她的指甲在他手背划出几道血痕, 尖锐的刺痛感袭来,他好像才恢復了一点点神志,手指放松了力道,却并没松开她。 他知道,在他紧贴着她脖颈的掌心之下,是别的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陆眠背叛了他。 她背叛了他。 他们之间的一切过往,那些在他看来是他生命中弥足珍贵的所有,好像全都被这场背叛摧毁了,他甚至觉得,他的整个世界好像都在坍塌。 他灰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却却好像是从很遥远的某个角落飘过来的:「陆眠……你不能这样对我。」 陆眠得空喘息,在镇定下来之后,听到他的话,她一时间居然忘记了眼下的处境,忘记自己还被他扼着喉咙,她就连害怕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一切都太过荒唐了。 她甚至想笑。 为什么男人可以这样,自己出轨就能找各种藉口和理由,换成是自己的妻子,就一副遭受到天大不公的受害者姿态呢? 她曾经以为温思远和别的男人是不一样的,没想到他原来也可以这么双标。 她也真的笑了,唇角慢慢扬起,又开口问:「痛苦吗?」 他手指动了下,有一瞬,想要继续施力,又因为竭力克制而有些发抖。 她柔声细语,仿佛安慰:「会过去的,因为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陆眠仰着脸和他静静对视,然后,她非常清晰地看到,他眼眸里的水光,像是到了一个临界点,合着血色,慢慢地从他眼底滚落下来。 他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眼泪不过一两滴,很快,他放开她,手指还在颤抖。 他步伐踉跄地转过身,又走向浴室。 陆眠站在原地,浴室里传来水声,她慢慢垂下眼,视线朦胧一片。 浴室里又有声响,是剧烈咳嗽的声音,她没有动,直到听见一声重响。 她迅速抬手擦了下眼角,跑去浴室,才发现温思远人已经倒在地上。 「温思远!」她皱眉弯身去看,才发现他人居然昏了过去,额头的伤口流着血,唇角也有血迹。 她拍拍他的脸,叫了几声都不见他有反应,便起身跑出门外,喊韩殊帮忙。 韩殊车在楼下,他们和徐望一起将温思远放在后座,然后开往最近的医院。 陆眠脸色并不好,有些发白,她有些心慌,但自己也说不清缘由。 检查结果出来,温思远身上的其实都是皮外伤,至于为什么会晕倒,医生说要等人醒来做进一步的检查。 护士给温思远处理伤口的时候,徐望和韩殊旧事重提:「正好在医院,你也去看看右手吧。」 陆眠这才想起这茬,她想了想,走到病房门口,用眼神示意韩殊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到了楼道里,陆眠说:「我看看你的右手。」 「没事。」韩殊语气淡淡的:「你少操心我,干你该干的事。」 「我还能干什么?」她有些泄气,「他人都昏倒了,要谈也得等他醒来。」 韩殊问:「他还没同意?」 陆眠别开视线,「他没说明白就晕倒了,不过我看他反应,应该是差不多了,估计很快就能签字。」 说这话时,她想起温思远在她面前,掐着她的脖子却没有用力,他看起来苍白而脆弱,眼泪从他面颊滑落。 这幅画面好像就定格在她脑海,有点阴魂不散的意思。 韩殊观察着她神色,「心软了?」 陆眠摇头,却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说:「我是肯定要离婚的。」 第84页 韩殊「嗯」了一声,「那你是跟我们走还是留在这?」 她沉默片刻才开口:「我等他醒来吧。」 温思远的状况不太好,他只有余玲这一个亲人,余玲自己也是个病人,她并不想告诉余玲这么个坏消息。 或许是因为已经看到了结局,已经很明白这是最后了,再在他身边呆一阵,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韩殊盯着她看,不说话。 她生硬地转移话题,「你的手怎么样了,你赶紧去看看吧,还有那个徐望……你的助理是吧?叫他陪着你一起吧。」 她一边说一边低着头看他右手,见他手錶錶盘都裂了,她有些过意不去,「回头我赔你手錶。」 韩殊垂眸睇向自己的右手,语气倏地就凉了:「不必。」 他说完,转身就走。 陆眠在原地愣了愣,望着男人背影,这才意识到,他似乎给她甩脸子了。 她觉得莫名其妙的,这会儿烦心事这么多,她也顾不得他的情绪,扭头回了病房。 病房里,护士还在给温思远处理伤口,徐望站在病床床尾,她走过去,和徐望打招唿:「你好……你是韩殊的助理对吧?」 徐望迟疑了一下才道:「算是助理吧。」 「算是」这俩字有些微妙,但陆眠这会儿实在没心思探究,她说:「韩殊走了,他应该是要去看看右手的伤,你能陪他去吗?」 徐望应得很快,「那我去看看。」 「哎,」见人要走,她快步追到病房门口,「你能不能给我你的电话?或者微信也可以,他的伤什么情况,你们看完了你和我说一声吧。」 徐望没明白,「你可以直接问他。」 陆眠有些悻悻地道:「我好像惹到他了,还是你和我说一下情况吧。」 徐望拿出手机来,跟她加了一下微信,收起手机后,他却还是说:「我觉得,你直接问他,他会高兴一些。」 陆眠一怔。 「他的右手手腕有严重的旧伤,很多年了,」徐望看着她,「你多关心他一点吧。」 陆眠抿唇,憋出一句:「你也知道我?」 她忽然想起,周赫在见她之前就知道她这个人,周赫说,是韩殊曾经时常提起她。 现在,就连韩殊的一个助理,好像都知道她的存在。 但她其实没明白,在韩殊那里,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她甚至连他的前女友都算不上,这种身份有什么值得他和别人提起的? 徐望没有否认,「我八年前就听过你的名字了。」 陆眠有些震惊:「八年……你和韩殊认识那么久了吗?」 徐望点了点头,「我听韩殊命令行事,不过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联繫我。」 他说完欲走,陆眠想起什么,叫住他,又问了一个问题。 「韩殊过去八年……有没有交过女朋友,或者……」她顿了顿,「追过什么女孩子吗?」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问得唐突,有些后悔。 那个人,就光凭那张脸,也足够招风,看样子工作应该也还不错,又是二十多的年龄,而且还那么会撩人……无论从任何角度看,他都不像是能空窗长达八年的男人。 不,别说八年,一年都难,她觉得他好像个情场老手,给人的感觉,风流但不下流,轻佻却不易令人生厌,怎么都不像是个会禁慾克制的苦行僧,就算他不刻意,也一定会招惹不少姑娘趋之若鹜。 她实在不该再惦念他口中那个「等了快八年」的说辞,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徐望闻言却笑了。 这令她更侷促,讪讪偏过脸,「算了……我就随便一问,那你赶紧去找他吧。」 「没有,」徐望说:「过去这些年,他除了找你,就是等你。」 …… 徐望走了以后,陆眠在楼道里站了很久,才回到病房里。 温思远住的是单间,护士处理完伤口后给他挂上消炎针,离开以后,病房里就安静下来。 陆眠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温思远苍白的脸,思绪混沌。 他的嘴唇干裂得很严重,有一道一道的血痕,额头的伤口被缝针并用白纱布遮盖,左边脸颊是肿的。 这样子的温思远,已经不像是温思远了。 她还是会有点难受,不过却也有些释然的感觉——心底这种轻微的疼痛,好像完全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原来感情真的是会被消耗掉的,她想,或许未来有一天,她就真的可以做到完完全全不在乎这个人了。 令陆眠有些意外的是,快到中午时,徐望又来了一趟。 温思远还没有醒,徐望把她叫到病房门口,然后递给她一个袋子。 她拉开看了一下,里面是餐盒。 「今天早上我去酒店本来是要给你们送早餐,」徐望解释,「但当时拦架,早餐我都忘了扔哪里了,刚刚韩殊提醒我你没吃饭,叫我送餐过来。」 陆眠早上确实有点饿,但不知道为什么,经过这一遭折腾,这会儿她竟然一点食慾也没有,不过现在听到徐望这样说,她感觉还是有点微妙。 韩殊不是在生她的气吗?走的时候都不说一声再见,现在却又惦记她是不是饿,特意叫人送餐过来。 她拎着袋子说了声「谢谢」,然后又问:「那韩殊的手怎么样?」 第85页 「还好问题不大,」徐望也是一脸松口气的表情,「他的右手必须特别小心,以前伤得太重了。」 陆眠觉得自己不该再问,但实在忍不住,「那个伤是怎么回事啊?」 她勐然回忆起,在健身房时看到的,韩殊背上也有一道很长的伤口。 「这个其实……」 徐望话才起了个头,就被病房里突如其来的一阵咳嗽声打断。 陆眠意识到是温思远醒了,也顾不上再和徐望聊,「我先去看看,谢谢你送饭过来啊。」 说完,她赶紧折回病房。 温思远果然醒了,正趴在床沿,剧烈地咳嗽。 她随手放下袋子,快步走到病床旁边,手在温思远背上轻拍了两下,「你小心点,手上还扎着针呢……」 温思远还是咳嗽,他说不出话,脸色涨红,正在输液的手却艰难地抬起,去抓她的衣服。 陆眠的裙子被他抓了一角衣料,她也顾不上了,「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眠……」他刚发出一个音节,又开始咳。 他好像要把肺咳出来似的,停不下来,陆眠脸色有些变了,她按了床头的唿叫铃。 温思远咳得都开始耳鸣了,他一只手还死死地攥着她的裙子,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在咳的时候捂住自己的嘴,喉咙里腥甜上涌,他条件反射地干呕了一声,血从唇角溢出,染红了掌心。 第42章 他停下来,隔了几秒才艰难…… 陆眠看到温思远唇角和掌心的血, 愣住了。 而温思远仍在剧烈地咳嗽着。 很快,护士和医生赶来,陆眠帮不上忙, 想退开一点方便医生去看看温思远的情况, 然而, 温思远不松手。 他那只手在输液,因为用力抓紧她的衣服,早就滚针了,手背高高肿起来一片, 护士看到, 赶忙过去要他先松手。 他还在咳嗽,说不出话, 护士赶紧关掉输液管阀,开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扳开他的手。 陆眠的裙子终于被解救出来,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温思远艰难抬头望她, 只是很快就有医生挡住了他的视线。 陆眠站在外围,脑中还是温思远吐血的情景, 她有些说不出的心悸。 病房里是医生和护士说话的声音,夹杂温思远的咳嗽声, 她忽然觉得很吵, 慢吞吞地往门口走了走。 徐望居然还没走,就站在病房门口, 皱眉看着她问:「需不需要帮忙?」 陆眠勉强扯了下唇角, 「他这个样子……不可能对我造成什么威胁的。」 都吐血了, 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徐望放心了些,「那我先走了。」 陆眠想了想,「我跟你一起下楼吧, 我正好有点事。」 之前中断的话题再没有人提起,陆眠心事重重,一直在想温思远究竟是怎么了。 她得承认,她多少有些被他吐血的样子吓到。 徐望便也没出声,到了医院门外,徐望走了,陆眠找了一家列印店,拿着手机进去又打了两份离婚协议,出来时顺道买了一支笔,然后再返回医院。 她出来用时不多,折回病房时,医生和护士也都还在。 病房里架着一台可移动的ct机,有个医生正在收拾机器准备推出去。 进门之后她将离婚协议和笔先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听见温思远似乎没有再咳嗽了,稍微安心了一点。 医生问了温思远几个问题,回头时看到陆眠,走过来示意陆眠借一步说话。 陆眠也就跟着医生去了楼道。 医生问她,温思远这次醒来,有没有遭受什么刺激。 她回想了下,摇头,「他醒来就咳嗽,没有说话,也没做过什么事。」 医生说:「片子要等一下才能出来,等看完片子再确定是上消化道还是唿吸系统出血,这段时间让他继续卧床休息吧,尽量减少各方面刺激,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方面的。」 陆眠闻言就皱紧了眉心。 她是想要乘胜追击赶紧离婚的,这么一来,又得拖下去。 她感觉自己已经被消耗得太多,实在不想再忍下去了,余玲这个瓷器一样的婆婆还不够,现在连温思远的身体她也要忌惮吗? 不过这些话她并没有和医生说,毕竟医生只是做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已,她敷衍地点了点头。 沖洗回到病房,护士刚给温思远在另一只手重新扎了针输液,临走时候叮嘱温思远道:「别再乱动了啊,你右手已经肿了,这次要是再滚针,就只能往肘静脉或者脚上扎了。」 护士离开后,陆眠走去病床边,坐在椅子上。 温思远这会儿倒是很清醒,他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他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像个死人,还是个仪容邋遢的死人,下巴上是鬍渣,头髮也凌乱,以往熨得一丝不苟的衬衣,现在皱皱巴巴。 陆眠拿出了手机,「我给你的助理周媛打个电话吧,叫她过来陪你。」 「眠眠,」他开了口,嗓音干哑,「我想过了……」 陆眠要拨电话的手指顿住。 她想,他应该是想通了,打算签字了。 然而,温思远的唇动了几番,最后非常扭曲地轻轻扯了下唇角,说:「这次,我可以忘了。」 陆眠不可置信地拧眉,「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气,你想报復我……」他望着她,眼神很复杂,眼圈逐渐泛红,「没事的,是我活该,我也……」 第86页 他顿了顿,「我们都犯过错,但我们是夫妻,婚姻是需要包容和谅解的,我们都再给彼此一次机会吧?把过去都忘了,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的语气,近乎乞求。 陆眠却冷了脸,「你是觉得,你出轨一次,我出轨一次,这就算扯平了是吗?」 她不敢相信,都到这一步了,他居然还不肯放手。 这段已经千疮百孔的婚姻,她根本看不出还有什么继续下去的理由。 温思远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似的,他眸底像是生出一簇微弱的光亮,看着她,又道:「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们可以回到从前……」 陆眠忽然笑了。 她笑得讥诮,他的话便说不下去。 她是真的觉得这一切都太荒唐了,她笑过,摇摇头,「你没懂,温思远,我对你已经没感情了,我想离婚,是因为我不想把自己困死在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里。」 温思远有些怔愣,但很快,他说:「你在和我说气话。」 「不是气话。」 「不可能,」他轻轻摇头,「结婚是你提出来的,你记得吗?我最难的时候,你都没有离开我,你一直鼓励我,你说会永远在我身边。」 陆眠的思绪被他的话带到了曾经那个夜晚。 那时候,她多傻啊,她以为当时的局面会是他们最难的时候,没想到那么艰难的时候他们都挺过去了,最后心却还是散了。 她垂着眼,安静片刻,又开口:「我要陪的不是你啊。」 「我想要陪的,是不会背叛我的温思远,」她目光回到他脸上,细细地打量他憔悴的面容,「你难道看不清吗?毁掉这一切的,不是我,是你啊。」 他没有说话,只是眼底才微微亮起的光,在一瞬间就黯下去。 「你毁了我的温思远,」陆眠苦笑,「现在,你还想毁了我吗?」 「我不会……」 「你不签字就是想毁了我,」她抬眼看他,眼底有水光,「我以前就没想过这辈子我能背叛我的丈夫,和别的男人开房,是你把我变成这副模样,你还想继续吗?」 「眠眠……」 他叫出她的名字,却说不下去,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她起身,走去柜子旁边,将离婚协议和笔都拿了过来,再次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她说:「签了吧。」 温思远沉默片刻,再度开口:「不然这样……你再给我一年时间可以吗?你搬回来,再一年就好,我的错我都会改过,一年以后我们再……」 「一年?」陆眠有些麻木地摇头,「我就连一分钟也不想继续下去了。」 温思远说不出话来。 还能怎么挽留,他已经想不到了。 她厌恶他到这一步,她说一分钟都不愿意继续了,他觉得,她的字字句句,都像是锐利的刀子,在他心口搅合。 很久,她问:「怎么改?我想要干干净净的温思远,你能还给我吗?」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这不是你忘了纪念日,或者你没有打扫卫生……」她言辞有些混乱,眼泪在眼眶打转,「这是没办法纠正的错误啊。」 他眼帘垂下去,面容愈发苍白,片刻后,他努力打起精神,「那你再陪我一天好不好,一天就好了……明天,我明天……」 他停下来,隔了几秒才艰难道:「明天就签字。」 陆眠闻言,依旧面无表情。 然而,她心底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起先似乎是变得轻松了,只是很快,她的心就被一种无法言说的悽怆感充斥着。 她知道,这不是不舍,只是很遗憾。 明明他们的开始很好的,他们为了彼此曾经做过很多很多努力,他们曾经是真心相爱的,却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她深吸了口气,将协议连同笔放在床头柜上,「协议放在你这里,明天我会过来取。」 温思远怔住了,「你……要走?」 他这样卑微地,低声下气地请求着,可她还是要走。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睨着他,「我说过,我一分钟也不想呆在你身边了,更别说一天,温思远,你对离婚协议条款有疑问可以打电话给我,但是如果明天我过来拿不到已经签好字的协议,我保证你会后悔的。」 她的语气透着浓重的威胁意味,「你是不是忘了,许欢怀过你的孩子?」 温思远忽然意识到,她要说什么。 「真可惜,男人不能怀孕,那只能我来了,我不是不愿意生孩子,我可以给韩殊生的,」她用非常轻描淡写的语气凌迟着他,「你不签字,我会让你喜当爹。」 她说完,转身迈步,从病房离开。 她没有回头看温思远的表情,她想,他会签字的。 …… 从医院出来,陆眠拦了一辆计程车,打算回依水云居。 途中周媛打来电话,这天是工作日,温思远没有去公司,周媛已经快急疯了,只能打给陆眠问温思远的情况。 陆眠告诉了周媛医院和病房号,然后挂了电话。 她觉得很累,从计程车上下去,回到房子里,然后就倒在床上。 要离婚了,一个难题解决了,她却没有意想之中那么轻松,她缩在被子里,过了一阵,难过地哭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缅怀自己最好的这几年时光。 第87页 几年前,别人骂她不长眼,骂她喜欢强姦犯,骂她丢了女生的脸,她现在想不通,她那时候居然有那样的勇气,不知退却,她那会儿根本就没想过和温思远分手。 哪怕父母反对,她义无反顾地要嫁他。 她知道,这辈子她再也不可能这么勇敢地喜欢一个人了,对于男人,她只剩下满心的怀疑和猜忌。 她哭得累了,昏昏沉沉睡过去,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窗外有一片火烧云,绯红的颜色瀰漫在整个天际,她睁着红肿的双眼,静静看了一会儿,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不知过去多久,敲门声响起,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谁回来,撑起身体,有些头重脚轻地慢慢走到门口,问了一句「谁」。 门外响起韩殊的声音:「是我。」 她打开门,韩殊手里拎着两个纸袋,抬眼看到她,微微愣了下。 她的眼睛肿得很厉害。 他怀疑她自己没有意识到,他先迈步进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一阵了。」她关上门,才想起,这人怎么直接就进来了。 不光进来了,还轻车熟路地去了餐厅。 她跟过去,看到他正从纸袋里面拿出来一个小蛋糕,放在餐桌上。 「徐望说你中午可能顾不上吃饭,」韩殊又打开另一个纸袋,从里面拿出粥和生煎包,「去洗洗脸,先吃东西。」 陆眠站着没动。 他抬眸睇向她,略一迟疑,还是问:「谈得不顺利?」 可能是因为很久没进食,陆眠有些腿软,她靠住冰箱,「还可以吧……我觉得他应该会签字。」 「应该会?」他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 「我能出的招数都用完了,」她垂着眼,盯着地板上的纹路,「要是这样他还不签字,那我明天就去找律师问起诉离婚的流程。」 他走到她跟前,垂着眼打量她。 她看起来也很憔悴,他问:「那你哭什么?」 他话音落,抬手想去摸她的脸,她挡开了。 好半天,她幽幽道:「我以前没想过我会离婚,我以为我会和温思远一起到老的。」 韩殊看了一眼自己被她挡开的手,轻轻攥了下,「到这个时候了,你打算让自己沉浸在过去?」 「没有,」她蹙眉,深吸口气,又笑了:「我就是有点想不通。」 他问:「有什么想不通?」 「温思远这个人,为什么会让我觉得这么分裂呢?他看起来好像是真的不想和我离婚……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和许欢上床?难道对于男人来说真的就是外面的女人比家里的好?」 韩殊想了想,「其实男女生理状况使然,在这事上,男人确实没有女人那么有原则,女人接受男人比较难,但男人接受女人会容易很多,可以是为了刺激,可以是为了新鲜,可以是为了掌控欲,可以是为了洩慾……你深究这个,实在没必要,毕竟事情已成定局。」 陆眠想,自己这个问题,也确实有点傻。 男人确实天生要比女人没节操,或许温思远只是被许欢勾引?他到底是个普通男人,被诱惑之后,也许就连对方是让自己身败名裂的那个人都忘了。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她其实并没拿温思远当普通男人看,她觉得他是完美的,所以她迟迟不能接受,他也会被别的女人引诱。 她早该从这种幻觉中走出来了。 她强打起精神,站直了身子,「我先去洗个脸吧,好饿。」 韩殊退开两步,给她让出路。 她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想起什么,回头望他一眼,「那你呢?」 「什么?」 「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韩殊在餐桌旁边拉开椅子坐下,微微挑眉,「你觉得我还能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他顿了下,復又抬眸睇向她,「得偿夙愿。」 第43章 跟你学的,死渣男,受着吧…… 韩殊的话, 陆眠没往心里去。 她在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想,她会再信他就有鬼了。 但这顿饭她还是很平静地和他吃完了, 饭后他问她接下来的计划。 陆眠已经没什么计划, 就打算明天再去医院找温思远拿离婚协议, 顺利的话就约定个时间去民政局办手续,不顺利的话就找律师上诉。 她如实告诉韩殊,韩殊也没再多问,又看看她憔悴的脸色, 叮嘱她好好休息, 然后准备走。 陆眠将人送门口,看着他背影, 想起什么,喊了一声:「韩殊。」 韩殊停步回头看着她。 陆眠唇角勾起,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特别好说话的人?」 他微微蹙眉, 没太明白。 「你今天在医院楼道给我摆脸色了吧,」陆眠靠着门框, 语气很凉:「我没招你也没惹你,你二话不说就走人, 现在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来找我, 怎么,你觉得我这人脾气就那么好, 什么都不计较?」 他别开视线, 隔了几秒才开口:「我当时心情不好。」 「所以你觉得你心情不好就能给我甩脸是么?」陆眠神色越发冷了, 「七年前在s大,是你失约,你再出现, 也是一样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但是不好意思,我这人特记仇。」 韩殊的视线重新回到她的脸上,「我当时……没能参加高考,家里也有事。」 第88页 「哦,你提过了,你好像还说,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你才会说清楚是什么事,是吧?」陆眠嘲讽地笑,「那你就别说了,永远憋着吧,因为就算我和温思远离婚了,我也不会和一个不守信的人在一起,我管你是因为什么理由失约,我只看到结果。」 话绕了一大圈,无非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拒绝。 韩殊沉默片刻,表情并没太大变化,淡淡问:「想过河拆桥?」 「恭喜你,猜对了。」陆眠点头。 他一言不发,只盯着她看。 她迎着他的目光,站直了身子,欠扁地道:「你打我呀?」 说完,她后退一步,直接关上了门。 这才低低地吐出一句:「跟你学的,死渣男,受着吧。」 她其实并非不好奇,当初韩殊到底为什么没能参加高考,她也很想知道,这些年他到底经歷了什么,身上似乎伤痕累累,还有,徐望说的是真的吗? 但她就是憋死也不会再主动问出口。 一门之隔,韩殊看着冰冷的门板,被气到发笑。 …… 翌日,陆眠又去了一趟医院。 时间是午后,她走进病房时,周媛和温思远正在谈工作上的事情。 两人听到脚步声,不约而同看过来,周媛立刻从病床边的椅子上站起身,「温太太,你来了。」 陆眠沖周媛轻轻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温思远坐在病床上,面色还是很苍白,眼底都是红血丝,仪容倒是规整了些,只是脸颊依旧是肿着的,他看着陆眠,眼神有些黯,「周媛,你先回公司吧,报表我一会儿再看。」 周媛将一个笔记本电脑留下,带了一些文件就离开了病房,并很有眼色地帮忙带上了门。 陆眠将椅子拉得离病床远了一点,这才坐下,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你身体好点没有?」 温思远沉默几秒,才回答:「我没事。」 咳血是因为支气管出血,有小血管破裂,但并没有检查出唿吸系统有什么器质性病变,医生的建议是採取中药调理,并定时复查,尤其叮嘱他要注意控制情绪。 他很清楚,她会问他一句,不过是客套,她其实并不关心他,如果她在乎,昨天她根本不会离开病房。 他以前不是没有生过病,哪怕一个小小的感冒,都能让她如临大敌,她会给他买药,看着他吃药。 昨夜他在药物作用之下入眠,做过一个梦。 梦里他快要死了,陆眠陪在他身边,她拉着他的手,为他流眼泪,她好像还会心疼他。 梦境真是荒诞,但却让他想要停留在里面,只是再睁眼时,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如今哪怕他真要死了,她大概也不会因此难过。 他用视线指了下床头柜,说:「离婚协议在抽屉里,已经签好字,你拿吧。」 陆眠有些意外,因为他看起来比她想像中平静。 她从抽屉里取出了离婚协议。 一式两份,还是她昨天给他的,一个字都没改过,不过末尾处,他已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倒是她那边,还是一片空白。 她将协议放在床头柜上面,拿着笔,在属于自己的那边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都写完了,她将一份放回抽屉,「这是你的那一份。」 温思远「嗯」了一声,手在被单之下,攥得很紧。 这个字,他不能不签。 她根本没给他选择,面对她的威胁,他毫无招架之力,她是为了报復他才会和韩殊扯上关系的,如果她再因为他的缘故和那男人…… 他不敢想下去,这一天一夜,他一直都恐惧于去想那个晚上发生的事。 明明应该是属于他的人,和别的男人在床上,做最亲密的事。 拳头攥得更紧了,他毫无意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里,一点刺痛唤回他的神思。 陆眠问:「那你什么时候方便去民政局?」 他慢慢低下头,想了会儿,才说:「过几天吧,等我出院。」 陆眠其实是想快刀斩乱麻赶紧把事情办完的,但是看他这一副羸弱苍白的样子,也不好逼得太紧,有了两个人签字的离婚协议,至少大半已经完成,她还是同意了,「那过几天我联繫你。」 她不指望他主动喊她去民政局,这种事她必须掌握主动权。 温思远「嗯」了一声。 他的话非常少,这就导致场面有些冷。 真是奇怪,以前是最亲密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无话不谈的,现在居然想不到还有什么话能说。 陆眠站起身,「那我走了,你好好养身体吧,对了,你律师那边你提前打个招唿,财产分割这块我会叫律师过去对接一下。」 温思远沉默地点头。 陆眠转身,他却又忽然开口:「为什么不要唯意的股份?」 她愣了下,却好半天也没能回答。 「就连一年只开一次的股东会也不想来是吗?」温思远自己回答了。 离婚协议里,她要的全都是钱,唯意的股份明明更有升值的空间,她却一点也不留恋,全都给了他,因为哪怕一年一次,她也不愿意再见他。 他唇角浮起淡淡的自嘲,「我知道了,你走吧。」 陆眠默了几秒,最后还是走了。 第89页 脚步声远去,门也被关上了,整个病房,又剩下他一个人。 周媛头天说要找一位看护过来,他拒绝了,于是这个苍白的,没有颜色的空间就安静得很可怕。 他慢慢躺下去,很久了,却睡不着,看着窗外的阳光逐渐黯淡,天边浮起红霞,映在他眼底,他的双眼也是赤红的。 掌心里被自己的指甲抠出几道血痕,他缓慢地想起,曾经那个夜晚,地毯上有片片血迹映在他的瞳孔里。 血是许欢的,她在酒店的房间里发着抖,惊恐地看着他。 他慢慢闭上眼,那个无止境的夜晚好像又回来了,忽然之间,他宁愿自己已经死了。 …… 半年多以前,温思远和许欢再遇,其实是个意外。 那是一个商务应酬,但于他而言算是很轻松的那种,因为他已经有足够底气,在那个酒局上,他是甲方,不用讨好任何人。 而乙方带了两个女助理过来,其中一个就是许欢。 许欢看到他的时候,双眼发亮。 至于他呢?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他的视线从许欢身上扫过去,再折回来,停留在她脸上。 手里的酒杯被攥得有些紧,他想把酒泼在许欢脸上,他想掀桌子……他脑中想着一切他其实惯常都不可能做的事。 在他的幻想中,他已经把桌上的盘子摔碎,拿碎片刺进许欢身体里。 没有人知道,从很久之前开始,他时常会在心底有各种各样暴虐的想法,他会幻想一些奇怪的事——比如自己正开着的车出了车祸,血肉横飞,又或者忽然之间他从高楼坠落下去,粉身碎骨。 他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些想法,甚至陆眠,她会担心的。 这些事,他其实也不会做,这些年来,别人都说他越来越沉稳了,他待人温和有礼,行为举止大方得体。 他知道,他不能再出错,陆眠在看着他,余玲也在看着他,他要洗刷掉过去自己带给她们的耻辱,他要做她们的骄傲。 他绝对不能出错。 许欢也在有意无意地看他。 许是因为他多看了许欢两眼,身边的乙方老总注意到了,笑着和他低语道:「温总要是喜欢,那个小许助理可以多陪陪您。」 他啜了一口白酒,辛辣的味道在嘴里弥散开,他笑了,「她那张脸吧……我看着,倒是更想抽上两下。」 可能是酒意使然,他居然直白说出来了。 然而,那位老总愣了愣,有些意外,却很快笑起来,「原来您好这口?」 第44章 他不过是在扮演从前的温思…… 饭局在市内一家酒店, 那个晚上,乙方老总自作聪明地在酒店开了一间房,让许欢去了, 然后把房卡给了温思远。 房卡被放在西装口袋里, 温思远步行到停车场, 然后一个人在车上坐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今天他很早就让助理下班了,又喝了不少酒,这个时候,应该找个代驾, 但他拿着手机, 迟迟没有拨出代驾的电话。 他在回想,想当初事发的时候, 院领导和系领导的嘴脸,想论坛上那些淬了毒汁一样的话语, 想他在派出所时面对的, 冷漠的警察的脸,想他被拘留时, 陆眠在医院打来的那一通电话。 她在电话里哭泣,说余玲可能要不行了, 问他能不能快点去医院。 最后, 他想到了许欢,他想起她在系办的会议室里, 一副可怜相, 流着眼泪, 说着颠倒黑白的话。 这个时候,手边应该有支烟,不知道尼古丁能不能排遣心口的郁气, 但他没有抽菸的习惯。 几年前最消沉的时候,他其实是碰过烟的,然而他买的第一盒烟就被陆眠扔掉了。 当时他问她,是不是很讨厌抽菸的男人。 陆眠说其实不是,她主动地过去抱他,脸贴在他胸口,然后说:「如果你本来就抽菸,那我也许不会干涉太多,但你以前没有抽,现在却……不行,温思远,你不能被这件事改变,你知道吗?」 她抱着他的手臂,收得很紧,「你不要改变,你改变了就输了,现在还没到我们认输的时候呢。」 那时候,她说「我们」,说的是她和他。 他们深陷于舆论的暴风雨中,她是受他所累,却一直没有放开他的手,他也是后来才得知,她曾经去找过许欢。 她当时摸摸鼻尖,有些悻悻地说:「我被许欢她们宿舍的人给赶出来了……她们说我是帮凶,真是气死我了,明明是她们眼瞎,人云亦云,一点主见也没有,听到什么都信。」 就算她努力说得轻描淡写的,但这在他的回忆里仍然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她那么怕事的人,又爱面子,究竟是被逼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才会委曲求全地试图去和许欢交涉。 并且,她被赶出来了。 他坐在车里,想到这,便推开门下车,回到酒店上楼。 用乙方那老总给的卡刷开房门,他进去之后,果然看到许欢。 许欢怯生生地坐在床上,看到他就立刻站起身,叫他「温老师」。 这是个大床房,床中心放了个很显眼的箱子,他一眼瞥见,许欢赶紧解释说:「这个是刘总说送给您的。」 他走过去,打开箱子。 许欢在旁边都看得愣了,箱子里面居然是些古怪的道具,鞭子蜡烛和口球之类的。 第90页 温思远明白过来,那个老总是将他当成了有特殊癖好的人。 他随便拿起一样,是细细的鞭子,他问许欢:「你觉得,他送这些东西是要我怎么用?」 许欢面色微微发白,「我、我不知道……我之前没看,我以为会是钱或者什么礼物……」 她确实没想到,那个刘总叫人拿来这个箱子给她,让她在酒店房间等着送给温思远,她以为是刘总和温思远私下有什么交易之类的,并没多想,她坐在这里,满脑子都是等一下和温思远见面要说些什么……她根本没考虑过打开箱子看一看。 「那你现在看到了,」温思远瞥向她,目光里透着令她感到陌生的阴鸷,「你觉得我会怎么用?」 许欢不是没有感受到危险。 温思远肯定恨透了她,她是清楚的,但是她还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下,「我一直想和您说的,当年那些事,不能全怪我,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那么大……帖子是何芳发的,不是我……」 温思远根本没有听她说话,细细的鞭子在他手里打开来,他垂着眼看,好像在自言自语一般,「挺好的,我也不想弄脏我的手。」 随后他抬眼看她,「你不跑吗?」 许欢咬着嘴唇,摇摇头,「温老师,我了解您,你太温柔了……您不会打人的。」 这些东西完全是设计来玩情趣的,但是她当然清楚,温思远不是在和她玩什么情趣。 温思远手中的鞭子抽向床头的柜子,发出「啪」的一声响。 这让宛如惊弓之鸟的许欢浑身一抖。 「你觉得我不会打你,」温思远笑了,「还是你觉得我不会打女人?」 许欢后退了一步,腿撞到床,她跌坐在床上,「您、您是不会打人的。」 温思远给人的感觉,是永远文质彬彬,她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候,就是曾经在系办的那场对峙,但那时候他也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情绪激动的时候声音会拔高一些。 「对,我可能确实不会打人,」温思远也想了想,「但……你配称作人么?」 后来温思远对那个夜晚的回忆,其实就止步于此了,后面的一切,都很模煳了。 但他知道,他手里的鞭子最后还是抽到了许欢身上,当然不是□□式的力道,那叫做暴力。 每当他陷入这种混沌的,原始的,近乎蛮荒一般的暴虐中,他会出现头脑的彻底空白,就好像一头杀疯了的狼,其他什么都想不起,他猜想他的模样应该是狰狞扭曲的。 直到酒意似乎也在动作中被挥发出去,他的意识归拢的时候,他看到许欢趴在床上,她身上的衣服都被抽破了,有血迹渗透出来。 那是他第一次失控,在洗手间洗手的时候,他指尖发抖,他在镜子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好像住着一个他自己都很陌生的怪兽。 他从洗手间出去,许欢趴在床上啜泣,可能是太疼了,不时地发出抽气声。 匪夷所思的是,他感到对自己的恐惧,但居然丝毫不为自己打了一个女人这种行径感到惭愧,他没有理会许欢,准备离开。 许欢却从床上坐起来,梨花带雨地看着他说:「我知道……您恨我,没关系的,只要打我能让您觉得消气,你再多打我几回也无所谓的,我愿意为我犯的错弥补,这是我应该受的。」 他脚步只顿了几秒,就继续往门口去。 「但是温老师,」许欢急切地问:「您真的觉得我就不可原谅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啊!」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再从酒店出去,虽然他清醒了大半,但还是拦了一辆计程车回家。 路上,他忽然想起,曾经陆眠看到一则社会新闻,说的是一个男人当街打女人,她和他义愤填膺说:「这个男人,真的是垃圾,不管那女的犯什么错,也不能依仗男人的体力和体格优势欺负人吧。」 他们讨论起男人对女人的暴力行为,陆眠态度很坚决:「反正我最讨厌暴力男了,而且男女天生体力有差距,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只有最没品、最不要脸的男人才会做,这种人噁心死了。」 说完,她又仰起脸看着他,「不过,不管别人什么样,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的,你连男的都不会打,你最乖啦。」 从计程车上下来,他站在秋夜的风中,冷意往心底钻。 在恐惧他身体里的怪兽之后,他又有了新的恐惧——他不能让陆眠知道这件事。 她不愿意让他因为那件事改变,哪怕只是抽菸这样一个小小的毛病,要是知道他因为仇恨而变成这种人,她该有多失望? 他不能让她失望,他必须和从前一模一样,他必须还是那个待人温和,永远保持风度的温思远。 他不可能打女人的,不管那女人做了什么,他是温思远,温思远是不会对着女人动手的,以前的温思远是这样,现在也是一样。 他回到家里,陆眠已经睡了。 他迅速地洗过澡,穿着睡衣上床,从她身后抱紧她,嗅她身上的气息,叫她,「眠眠。」 陆眠本来睡着,被打扰到,睏倦地想要拉开他的手,「干嘛啊,我困死了……」 他还是觉得不安,手探进她衣下。 陆眠被折腾到醒过来,气唿唿地咬在他肩头,「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第91页 他不语,只是不停地索求,紧紧抱着她的时候,心底里的黑洞也不能被填补,诡异的是他的脑海里,竟又出现伤痕累累的许欢,以及鞭子落在许欢身上那种短暂的快意。 他很扭曲地在这种感觉里变得更加亢奋。 一切结束后,他抱着陆眠,缓慢地亲吻她的脸,好像无家可归又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找到一片可以栖息的宁静之地。 后来,他无数次问自己,他是变态吗? 他不能问别人,最后他只能自己对自己否定,他想不是的,他只是恨。 只是恨而已。 但对许欢的恨还尚可演说,对整个世界的恨意却无法宣之于口。 他被泼了脏水,他灰头土脸地退场了,全世界的人,除了陆眠和余玲,其他好像全都是许欢的帮凶,在网络上用最恶毒的话诅咒他和他所爱的人。 因为没有立案,就不能翻案,那个荒诞的诬陷,好像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就仿佛那些伤害从来没有存在过,就如同他本来为自己设想的未来就理所当然该被毁灭。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追究。 但那种没人能体会的愤怒,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 他也是在很久以后才意识到,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表面如常,皮囊之下的内里却早就被侵蚀腐坏。 他不过是在扮演从前的温思远而已。 第45章 她真的能祝福温思远吗?…… 在拿到离婚协议的隔天, 陆眠回了一趟家里。丽嘉 搞定离婚协议这么大的事,她自然是要和爸妈汇报一声。 贺习艷跟陆为民拿着离婚协议翻来覆去看了几回,嘀嘀咕咕地议论。 「唯意的股份全都按照现在的市值折现……这唯意的股份是不是还能涨啊?现在折现会不会亏了?」陆为民问陆眠。 陆眠给自己倒了杯水, 站在饮水机跟前回头看陆为民, 「不折现, 一年至少要参加一次股东会,我是再也不想回唯意了。」 贺习艷还是觉得有点亏,「这可是钱啊!」 「咱们现在又没那么缺钱,」陆眠端着水杯在沙发上坐下来, 「现在我是单身富婆了。」 贺习艷和陆为民一合计, 倒也是。 就是股份现在折现,也足够陆眠一辈子吃穿不愁, 贺习艷盘算过后便也想通了,他们都不是奢求太多的人, 如今成了这样, 只求陆眠以后能把日子过好,她犯起很多妈妈的通病, 立刻问陆眠:「那你再找打算找个什么样的?」 陆眠被水呛到,咳嗽起来。 「妈!」她缓过气, 无奈极了, 「您让我过两天安生日子吧,人这一辈子又不是就结婚这点事。」 贺习艷将离婚协议还给她, 「要我说, 赶紧先把手续办了, 然后找个更好的,才长脸。」 陆眠明白过来,贺习艷是觉得她离婚丢了面子, 想把这面子找回来。 她很清楚自己爸妈就是死爱面子活受罪的德行,但她自己不愿意被扯进去做牺牲品,她说:「您觉得找个好男人很容易吗?再说,比温思远好?又不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出轨,在外人眼里,他已经算是顶尖的男人了。」 贺习艷重重嘆气。 这话很难反驳,温思远英俊,多金,事业有成,还没架子,很儒雅,怎么看都是完美的,她说:「我先给你打听打听,好像小区里老王的儿子上个月刚刚从美国回来了……」 陆眠一听就头疼,她本来是想来跟父母分享好消息的,结果给自己招来这种麻烦,她找了个藉口,赶紧拿着离婚协议从家里出去了。 刚出门,她接到个电话,是来自余玲的。 余玲同她嘘寒问暖几句,然后问起她有关于和温思远离婚的事情。 她有些意外,「他没和您说吗?我们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了,过两天就去民政局办手续。」 余玲闻言,似乎是松了口气,但语气还是不轻松,「这两天,我给他打电话,一直没人接……我估计着他是在生气,那天晚上我跟他一起吃饭,让他尽快办妥离婚,他就不高兴,中间手机收到个信息,急匆匆地说有事就走了,我看他就是找藉口,不愿意和我说这事。」 余玲这么一说,陆眠立刻反应过来,八成是她和韩殊开房那天晚上温思远正和余玲吃饭。 现在面对余玲这个前婆婆,她的心境已经平和很多,她耐心劝道:「您别多想了,现在我们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很快就办手续了,温思远他吧……」 她顿了顿,温思远可能生病了,很严重,还咳血了,这些不应该由她来告诉余玲,徒惹余玲担心,她说:「他这两天可能是工作有点忙,所以我们手续都要等他忙完再办,他闲下来肯定会去看您的,他怎么可能生您的气呢。」 余玲似乎被她的话宽慰了一点,「眠眠,你……真的是个好孩子,就是思远和你没缘分。」 陆眠站在小区门外,没说话。 余玲这个人,算不上什么恶婆婆,但确实古董,丈夫早逝之后她整个人生就是围着温思远转的,现在满脑子又都是抱孙子…… 余玲继续说:「我希望你和思远分开,但是各自都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嗯,」这下陆眠很快地应了,「我也希望如此。」 挂掉电话之后,陆眠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忽然想,她真的能祝福温思远吗? 第92页 她觉得很难。 接下来两天,她去4s店取回了车,然后找了律师,让律师去和温思远的律师对接财产分割的事。 她自己则开始盘算起,到底是找个设计助理的工作从学徒做起,还是自己开工作室。 在她纠结时,唐舒亦打来电话。 唐舒亦下班之后抽空过来,拿着标尺,要去韩殊的房子里具体测量那个儿童房,喊她过来帮忙。 虽然两个人住楼上楼下,但陆眠已经有三天没见过韩殊了,她估摸着他肯定被她气得要死了。 对渣男用完就扔,虽然不厚道,但胜在爽。 唐舒亦这时邀她一起去韩殊的房子,她考虑了一下,也没推拒。 她不心虚,她也不欠着韩殊什么,何必要躲着他呢,她甚至还有点想让韩殊知道她离婚进程已经取得了新进展,打架的是他和温思远,但最后赢家是她,简直不要太爽。 下楼和唐舒亦汇合之前,她特意给自己化了个美美的妆,又换了个裙子。 然而,韩殊根本不在。 唐舒亦在韩殊家门前,直接输入了韩殊家门的密码,「你说你这个老同学是不是心大,我说要过来,他直接把密码告诉我,让我自己来。」 陆眠跟着进门,心底里的兴奋劲儿已经散了大半,甚至还有一点点空落落的。 唐舒亦问起:「哎,这两天我忙那个项目,都没顾上问,你和温思远怎么样了?」 陆眠又提起了一点精神,不能在韩殊面前嘚瑟,但给自己的好朋友分享一下离婚的喜悦也是不错的,她说:「温思远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了,过几天我们就找时间去民政局办手续。」 唐舒亦已经走到儿童房门口,闻言回头,双眼圆睁,「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陆眠跟了过来,骄傲地挺胸,「以后请叫我单身富婆。」 唐舒亦愣愣的,「他怎么这么快就签字了啊。」 「怎么?你还希望他继续拖着?」陆眠不高兴了。 「不是,」唐舒亦赶紧说:「唉,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挺让人感慨的……」 她推开儿童房的门,走进去,「你记不记得大学那会儿,你刚和温思远在一起半年多的时候吧,别人都说你们好登对,男才女貌一双璧人,后来温思远出事,你守着他,他创业成功了,我以为你们苦尽甘来,现在又……我就是觉得,有点世事无常。」 陆眠靠着门口想了想,还真是。 跟着温思远的这些年,日子真的是跌宕起伏的。 唐舒亦刚拿出标尺,手机就响了。 唐舒亦接电话,陆眠在旁边,打量着这儿童屋的陈设,暗暗觉得直接拆掉可惜。 等她回头时候,就见唐舒亦眼底迸射出光,对着她兴奋地说:「杨师兄回来了!」 曾经因为暗恋杨舜,唐舒亦和杨舜宿舍的人关系都搞得挺不错,如今杨舜结束留学回国,那边立刻就有人告诉了唐舒亦这个消息。 「他们今晚要设宴给杨师兄接风洗尘,现在已经到了两个师兄了,」唐舒亦乐颠颠说:「不行,这个场合怎么能少了我,我必须得去,立刻,马上。」 陆眠眼角抽抽,「你能不能有点专业精神,这是你接的私活,一个量尺就拖拖拉拉这么久了,现在还没开工就想跑?」 「不是有你吗?」唐舒亦直接把标尺往她手里塞,「拜託,帮我一回,回头我请你吃火锅好不好?」 陆眠说:「我上学时候学的那点东西早都还给老师了,我哪里会……」 「这个很简单的!」唐舒亦似乎急不可耐,「我得赶在杨师兄到饭店之前赶到,啊,我还得去洗个头!我的头髮都是油的!附近有什么理髮店啊?不行,我还得补妆……」 陆眠还没插上话,唐舒亦已经往外走,「我等下微信里给你发需要的测量数据,你弄好发给我就行,祝福我吧,我去了!」 陆眠追出去,唐舒亦速度更快,人已经走出去,她只看到被关上的门。 她拿着标尺,暗暗地在心里骂唐舒亦这个见色忘义的。 然而,她还是折回儿童房,等着唐舒亦发微信。 等了十分钟,没等到唐舒亦的微信,反倒听见外面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暗忖不好,出去一看,果然是韩殊回来了。 韩殊进门之后看到她,微微一愣。 四目相对,她先开口解释:「舒亦本来要来量尺,临时有事走了,叫我帮她量一下。」 韩殊换了鞋子,走到沙发旁边坐下,表情很淡:「你会?」 「我……我大学专业是土木工程,当时也专门选修课和校外培训学过一些室内工装的,」她自吹自擂,「量尺也不是多难的活儿。」 韩殊「嗯」了一声,「那你量去吧。」 陆眠有些意外。 她打量他,他今天西装革履的,在沙发上坐着,身体往后靠住,手不太耐烦地扯着领带。 三天不见,他好像忽然对她就冷淡很多。 或许是被她的拒绝刺激到了?她也说不清什么感觉,拿着量尺,有一种被冷落的不甘心和不舒服。 这让她本来想要吹嘘一下自己达成离婚这个战绩的话也都咽回了肚子里。 她转身走回儿童房,唐舒亦还没发来微信,她开始烦躁,有些后悔过来了,又听见外面响起门铃声。 第93页 门铃声响了好半天,也没听到韩殊去开门,她皱眉又去客厅。 韩殊靠着沙发靠垫,好像有些疲累,阖着眼。 她怀疑这人是不是睡着了,提醒他:「有人按门铃。」 韩殊微微睁眼,然后眯着眼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会儿,才说:「不用管。」 陆眠这才看清楚,他两颊微微有些泛红,似乎是…… 喝了酒。 门铃坚持不懈地响,她都觉得吵了,「我去看看吧。」 她走到门口,门铃是楼下的门禁,她在视频里看到按铃的是一个姑娘。 这都晚上了,这姑娘还戴着个大大的墨镜,她回头看了一眼韩殊,「是个女的。」 韩殊靠坐在沙发上,已经重新闭上眼,根本没理会。 陆眠说:「好吵啊,我帮你接了行吗?」 「随你。」 她接了门禁电话,「你好,韩殊现在好像不太舒服,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视频里,那姑娘摘下了墨镜,往探头看了一眼,「你是谁?」 对方语气不太友好,陆眠觉得莫名其妙,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最后索性说:「韩殊要装房子,我是过来帮忙量尺的……」 她语速逐渐放慢,因为她看着屏幕里的姑娘,越看越觉得眼熟。 姑娘语气松懈了一点,「那你给我开下门,韩殊今天喝多了酒,我给他买了解酒药,这会儿送上去。」 陆眠扭头又看韩殊,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身来,正往门口走来。 她意识到他是要接门禁电话,伸出手要将话筒递给他,结果他接过话筒,伸出另一只手,直接按在门板上,而她被困在了他和门板之间。 这算什么?门咚吗?她有些懵,嗅见他身上的酒气,一时愣了。 韩殊开始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你不用上来了,不方便。」 因为距离近,她听见了那头女孩子变得细软的声音:「但是解酒药……」 「我又没让你买,」韩殊蹙眉,很不胜其扰的模样,「郁可可,你做这些,我也不会多给你抽成。」 说完,他把电话给挂了。 陆眠终于想起来,「郁可可,那不是那个网红吗?!」 郁可可是眼下非常炙手可热的网红主播,热度和明星差不离了,陆眠以前还蹲过她的直播间买东西,她就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郁可可长一张娃娃脸,但是身材又很魔鬼,很多男人非常喜欢这种类型,称她为女神,陆眠不可置信地看着韩殊:「天啊,女神郁可可给你买解酒药,你居然还拒绝了。」 韩殊挂了话筒之后,一只手就撑在她另一侧,他闻言,又眯起眼盯着她,脚下往前慢慢迈出一步。 陆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两人早就超出安全距离。 男人的气息带着很强的侵略性,他低头,垂眸睨着她,「还有空管别人?」 感觉到男人挟着酒意的唿吸,她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你……你离我远点,不然、我就喊非礼。」 「喊啊。」他撩着唇角轻笑,「你最厉害了,你什么做不出。」 她想,果然,他肯定是记恨她过河拆桥这事儿了。 现在这状况,他的身影笼罩着她,气息包裹着她,她也不好撕破脸,怂得彻底,她咬着嘴唇,声音不大有底气:「那、那不是你自己乐意和我去酒店的吗?打架也是你乐意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见她视线左躲右闪,又觉得没意思,手从门上挪开,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又要往沙发方向走,「对,是我活该。」 陆眠微怔。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他话里听出一点哀怨和委屈。 她在原地站了几秒,忽地想起,和温思远打架的过程里,他的手腕是确确实实地被砸到了,在那之前,本来占据优势的他,因为被温思远拽倒的时候害怕碰到她而躲避,最后导致他自己撞在茶几上。 她心底生出一点过意不去的感觉,见他重新坐到沙发上,她走过去,试图活跃气氛找,换个愉快的话题:「你和女神看起来好像很熟?」 韩殊手从茶几上摸到烟,瞥她一眼,「女神?」 「对啊,就是郁可可,哎,早知道是她,我就直接让她上来了,我还没在现实中见过这种头部网红呢。」 韩殊取了一支烟,但是没点,在手指间转着圈,脸色透出些许不屑,「她也算女神?」 陆眠瞟他,「不然你觉得什么样的算女神?」 他继续转着烟,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脸上。 他也不说话,陆眠被他专注的视线看得,耳根渐渐烧起来。 第46章 医生告诉他,他的右手可能…… 陆眠想, 韩殊肯定是要吹她彩虹屁。 然而,韩殊垂下眼,点了烟, 话锋突兀地一转:「量尺还是改天吧。」 陆眠一愣, 「为什么?」 她手机一震, 她拿出来看,是唐舒亦把需要的数据和测量标准发过来了。 韩殊深吸一口烟,「我喝了酒。」 陆眠没懂,「又不是要你量。」 他又抬眼睇她, 那张脸被笼在烟雾里, 眼神很深,他问:「没听过酒后乱性?」 陆眠微怔, 脸有些热,但强作镇定, 「你当我是小孩?哪里有什么酒后乱性, 真出了事的那都叫酒壮怂人胆。」 第94页 「我就是怂人。」他淡淡地说。 陆眠:「……」 她站了片刻,「那我让舒亦下次自己来量吧……我把标尺放儿童房去, 她到时候可以直接用。」 她慢吞吞往儿童房走,韩殊话说成这样, 她确实该走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意识到, 她其实不是很想这个时候走。 但她也并不是想要和他发生点什么, 她想了想, 可能还是因为没能在他面前吹嘘一下自己已经离婚的事。 让他知道她利用他这个工具人顺利达成离婚的目的,却又不要他,她觉得会更爽。 她将标尺塞进儿童房桌上的工具箱, 合上箱子,转身往出走。 韩殊依然坐在沙发上抽菸。 她说:「那我走了。」 在她快走到门口时,韩殊忽然出声:「你比我还怂。」 陆眠脚步顿住,立刻炸毛,回头看他,「你才怂,你全家都怂!」 韩殊冷笑一声,将手里的烟在菸灰缸灭了,站起身走过来,话题再次跳跃:「温思远签字了吗?」 提到这个,陆眠仰着脸,有些得意:「当然签了,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韩殊懒得吐槽她,和一个出轨男离婚,还拖拖拉拉这么久,最后非要以牙还牙,自己却又没那么豁得出去,他问:「这就完了?我没功劳也有苦劳,要顿饭不过分吧?」 陆眠有些懵,是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 但转念一想,她尾巴又快要翘上天,当一个男人想要和你有来有往,肯定是对你还有意思。 她要用残酷的现实告诉韩殊,别说一顿饭,就是一百顿,她也不会吃他这根回头草,她说:「行啊,改天请你吃饭。」 韩殊「嗯」了一声,走过去难得绅士地帮她拉开了门。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好了点,迈步往出走,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听见他又开口。 「你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女神。」 陆眠脚步一顿,扭头看他。 四目相对,他目光幽深,她一下子红了脸,话也说不出,扭头就赶紧跑了。 等回到楼上自己房子里,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摸到自己滚烫的脸颊,还是心跳如鼓。 她轻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脸,搞什么啊! 又不是不经事的小姑娘了,居然被这么随便的一句话撩得脸红心跳,而且那也不算是什么好话吧——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女神,难道说话的时候就不女神了吗? 挎包里手机响起来,她冷静了一点,拿出手机看到是陈肆发来的微信。 这两天,陈肆不时会给她发一些信息,她也和陈肆分享了她谈成离婚这个好消息。 两个人的信息来往并不粘腻,和朋友差不多。 按理说,她找陈肆是为了刺激温思远,然后离婚,现在目的达成,其实没必要再和陈肆有牵扯,但她又觉得就这么直接删了人家实在不太厚道。 陈肆发微信是问她什么时候去上私教课。 她琢磨了下,给陈肆回覆说明天。 她现在都离婚了,她决定尽情享受单身富婆的快乐,一定要多去健身房里看看她没看过的胸肌腹肌,将男人踩在脚下,做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渣女。 然而第二天,陆眠没能如约去健身房。 原因是,唐舒亦来找她吃饭。 唐舒亦眼圈发红,可见是受了什么打击,两个人就在小区附近找了一家饭馆。 饭点包厢满座,两个人只能坐在大厅,陆眠没想到,唐舒亦要了几听啤酒,还没喝几口就哭上了。 「杨舜这王八蛋,老子等他这么久,他回来居然带了个金髮碧眼的外国妞……」唐舒亦哭哭啼啼,「交女朋友了他为什么不早说啊!老子跟个傻子似的,老子昨晚还做了造型又买了新裙子才去的……」 虽然陆眠听着也觉得很心酸,但……比起同情,她更发愁。 唐舒亦酒量实在不怎么样,这要是在酒吧还好说,明晃晃的灯光下,饭馆大厅里那么多人吃饭,唐舒亦就在这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 唐舒亦是来吐苦水的,根本不是来吃饭的,筷子动也没动一下,陆眠其实饿了,桌上米饭和菜她都没吃上几口,但她更想保全脸面,她喊来服务生赶紧结帐,然后就拉着唐舒亦,想把人带回自己家里。 唐舒亦却不从,呜呜咽咽说:「我还没吃饭呢!怎么连你都欺负我!」 陆眠气到冒烟,「回我家,我给咱们点外卖。」 唐舒亦看着满桌子菜,「这不有吃的吗?」 陆眠气死了,「那你能不能闭嘴吃饭?」 唐舒亦:「我闭着嘴怎么吃饭?」 就连路过的服务生都在偏着脸捂着嘴偷笑。 陆眠快晕过去了,努力软下声说:「你要是能不说话,不哭,就可以继续在这里吃饭。」 唐舒亦:「我都失恋了你还不让我哭,你是不是我亲生闺蜜!」 陆眠:「……我不是,我不认识你。」 她拉不动唐舒亦,就想自己先跑,唐舒亦却反手攥住她手腕,「你想抛下我跑吗?你怎么和那个渣男一样!」 两人拉扯之际,陆眠听见一道男声:「这么巧,陆眠,你也在这吃饭啊?」 陆眠循声扭头看。 韩殊和周赫还有徐望一行三人是从包厢里结束用餐出来的,刚出门就看到这种热闹场面。 第95页 三个人目光都落在陆眠脸上,周赫迟疑了一下,扫了唐舒亦一眼,继续问陆眠:「你朋友这是……喝多了?」 陆眠如同遇到救星,「你们力气大,把她抬我家去成吗?」 周赫:「……」 徐望:「……」 韩殊也没说话。 唐舒亦「哇」地一声又哭出来,「你还想让人抬我走!我自己又不是没长腿!」 陆眠已经气到不想说话,她面无表情地又抽了抽自己的手,还是没能从唐舒亦手里抽出来。 周赫走过来,低着头看唐舒亦,「美女,你不想被人抬,那就乖乖跟我们走,好不好?」 唐舒亦抽噎了下,鼻尖红彤彤的,呆呆看着周赫。 周赫捉住她另一只手的手腕,眼神示意陆眠一起用力。 俩人合力才将耍赖的唐舒亦拉起来,陆眠在前头继续拉着唐舒亦走,周赫在后面推了一把。 终于将这醉鬼从饭馆弄出去,陆眠咬牙切齿地瞪了唐舒亦一眼,「我喊半天你都不走,人家一喊你就动了。」 唐舒亦一边流眼泪,一边说:「人家喊我美女,哪像你,对我一脸嫌弃。」 陆眠实在无语,「人家喊你就信,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哭得有多丑?」 「啊,」唐舒亦似乎惊到了,「很丑吗?」 「我家有镜子,你赶紧去照照。」 这对白极没营养,两个姑娘在前面絮絮叨叨,三个男人就跟在后面。 周赫笑说:「她俩还挺好玩的。」 韩殊深深看了他一眼。 周赫赶紧说:「我主要是指陆眠那个朋友,你刚刚看到没,她哭得真是可怜巴巴的。」 韩殊收回视线,就听周赫又压低声问:「你和陆眠现在怎么个情况?」 韩殊不太想说,「没情况。」 「她快离婚了吧,你还等什么呢,把过去的事情解释清楚,你是有苦衷的,又不是故意不去s大,她应该会理解吧。」 韩殊微微蹙眉,「就算有苦衷,但我失信于她是事实。」 周赫嘆口气,「那你那会儿命都快没了,还顾得上她?」 周赫这话勾起些不好的回忆,韩殊眸色沉下来,没说话。 「我觉得你应该都告诉她,就算这对你来说是揭旧伤疤,这么多年你都等了……」周赫还是劝,「你总不想再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吧?」 韩殊不语,盯着不远处陆眠的背影,过了一阵才道:「我全说出来,那叫卖惨博同情。」 他想要的,可不是陆眠的同情。 顿了顿,他又道:「再说,我那些经歷不是她造成的,没理由让她来无条件包容原谅我,她生气对我来说其实还算是好事,至少说明她还在乎。」 要是完全不在乎了,她就连生气这点情绪也不会有,现在她偶尔对他耍一点小脾气,他反倒觉得彼此还能亲近那么一点点。 虽然有些时候,他也会泄气。 陆眠提起在医院走廊那次,说他给她甩脸,其实他不是,他只是确实有短暂的消沉,他仿佛看到她心软,甚至在想她会不会改变主意,在和温思远沟通之后放弃离婚,那他之前的等待,所有努力,就全都功亏一篑了。 他是个俗人,目的很明确,想和她在一起,过去这些年,他在这条路上已经经歷过失望乃至绝望,如果仍看不到一点希望,他也会沮丧,无力到无法维持平静,尤其是在面对着她的时候。 他想陆眠是不会懂的。 去s大找陆眠的一个月之前,医生告诉他,他的右手可能会废掉。 他骗了她,他放弃,不仅仅是因为他看到她在温思远身边笑得很开心,更重要的原因是,一个右手废掉的男人是什么概念?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去s大之前,他心底还存着一丝丝侥倖,或许她并没有忘记他,那么他也许可以尝试告诉她,再看她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从s大回来之后,他彻底绝了心思——她有个身体健全没有问题的男朋友,又怎么会多看他一眼? 韩殊人生前面的十七年,都活得自负而嚣张,后来经歷家族巨变,被家人背叛,侥倖死里逃生,再后来,伤痕累累的他去找自己心爱的姑娘,然后第一次明白了「自卑」是什么感觉。 那个时候,他不甘心,很不甘心,明明是他先认识她的。 他在疗养院里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前还托徐望去探听有关于陆眠的消息,那之后再也没有,夜里他在病床上失眠的时候,总会想起陆眠的笑。 她一定过得很好,他努力安慰自己,至少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周赫衣兜里手机一震,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对韩殊说:「是郁可可,她问我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韩殊听到这个名字,皱了下眉头,「她有病?」 周赫笑了,「这个郁可可真的有点厉害啊,追你没门路,就先打通你身边所有人的关系,她说知道我不缺钱,她可以介绍小嫩模给我认识,只要我做她助攻就行,我都心动……」 接收到韩殊一记眼刀,他话卡在喉咙里,最后又吐出一句:「你说这个郁可可在想什么呢,我周赫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吗?」 韩殊冷笑,「你见色忘义也没关系。」 周赫一怔。 「你把小嫩模泡到手,而我……」韩殊视线又往正前方去了,「我把陆眠追到手,让郁可可一个人玩去吧,这才叫双赢。」 第96页 周赫听完,嘆为观止:「哥,你不怕遭报应吗?」 「我和郁可可说的清清楚楚,我不会考虑和她在一起,是她听不懂人话。」想到郁可可,韩殊眉心皱得更紧了,「而且她追我的目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想确定长期合作关系,还想让我在合同上给她让两个点,她做梦。」 周赫说:「我觉得她还挺认真的吧……」 韩殊以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周赫没再说话。 这些年,韩殊身边没女人,但不代表没女人打韩殊主意,他这个表弟是看得清楚的,韩殊这人实在很寡情,拒绝别人的时候并不委婉,根本不是个有风度的绅士,所以虽然追韩殊的人不少,但没有姑娘追韩殊能超过一个月,毕竟姑娘们都要面子的。 除了郁可可。 郁可可是第一个死缠烂打到了第三个月还能坚持的,不过结果估计也不会乐观,毕竟现在陆眠要离婚了,韩殊一门心思都扑在了陆眠身上。 周赫觉得,像是韩殊这种对女人没风度又没耐心的人,会对一个人专一,算是一件挺神奇的事。 …… 周赫和徐望走了,韩殊一直将陆眠和唐舒亦送到了陆眠家门口。 将唐舒亦推进屋里,陆眠本想谢谢周赫帮忙,折回门口时才意识到,一直跟过来的只有韩殊。 面对韩殊她就不想说谢谢,她擦了一把因为扶着唐舒亦出的汗,对他说:「你还不走?」 韩殊站在门外,似笑非笑:「这就赶人了?你欠我那顿饭呢。」 陆眠说:「过两天吧,这两天有点忙。」 「明天忙什么?」 「明天呀,」她故作姿态地思考了下,「哦,明天我和私教小哥哥有约。」 第47章 「出轨的人不是眠眠,」他…… 陆眠没撒谎, 她确实和陈肆有约。 因为这个晚上眼看是要被醉鬼唐舒亦缠身,在饭馆刚坐下的时候她就发微信和陈肆说了这事儿,然后约定明天再去健身房。 韩殊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几秒, 然后问:「现在喜欢小白脸那类型了?」 陈肆长相确实很小白脸, 温思远也是这一挂的, 但是…… 陆眠有些无语地反击道:「私教小哥哥还没你白。」 韩殊自己也是冷白皮,而且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桃花眼,严格来说,他这张脸也属于小白脸。 韩殊懒得和她争论这个问题, 他不屑地说:「那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有什么好?」 不知道为什么, 陆眠从这话里听出一点不服气的意思。 她忽然发现,韩殊这人还挺幼稚的, 她乐呵呵道:「ah,youth……」 又看了满眼困惑的韩殊一眼, 「你看过《致命女人》吗?」 韩殊一头雾水, 而陆眠已经笑盈盈地将门给关上了。 他沉着脸回到家里,打开电脑搜索致命女人, 以两倍速播放几集,终于明白那个意味深长的ah, youth是什么意思了。 剧中的刘玉玲扮演的角色有个同性恋老公, 于是她勾搭上了一个小鲜肉,打开了床上的新世界。 ah, youth这句台词, 是她在和小鲜肉酣畅淋漓运动过后的一句感慨, 充满了对年轻□□的赞赏和满足。 他的脸更黑了,将笔记本直接扣上,扔到了一边。 …… 唐舒亦在陆眠这里留宿了一夜, 第二天睡到十点才慌慌张张地起床,一边喊着「迟到了迟到了」一边冲进洗手间。 陆眠抱着笔记本电脑在沙发上看招聘信息,就听见洗手间里叮铃哐啷的一阵响。 唐舒亦快速洗漱完,冲出来跑去沙发边拿自己的包,瞥见陆眠电脑屏幕,愣了一下:「你要找工作?」 陆眠点头,「先做设计助理吧,可以学技术,积累人脉,了解整个流程还有相关的运营,等有些底子了,我想开工作室。」 唐舒亦就连快迟到都忘了,「来我们公司啊!」 陆眠不是没想过去唐舒亦所在的公司,那公司在江城的设计圈是有名气的,但她闻言却摇头,「我大学毕业就连这方面的实习经验都没有,你们公司门槛那么高,会要我这种没经验的?」 唐舒亦说:「我帮你问问人事先,你别急着投简歷啊!」 说完,看一眼墙上挂钟,又惨叫一声,「我走了!」 陆眠看她慌慌张张的,最后拿了车钥匙跟着出门,干脆开车送她去了公司。 唐舒亦走了之后,陆眠看一眼时间,距离和陈肆约定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她拿出手机给温思远打了个电话。 …… 温思远在医院的第四天,余玲就来了。 本来他生病这事儿是要瞒着余玲的,但是余玲打不通他的电话,后来着急,直接找到公司里去,碰到周媛,周媛被逼得没办法,只能据实相告。 余玲一听说,立刻就来了医院。 对余玲来说,她自己身上有什么病痛都不重要,温思远病了对她来说却是天大的事。 温思远本身没查出什么特别严重的毛病,用药也是辅助破裂血管自身修復,本来计划这一两天就要出院了,但是余玲一到病房,语气凄切得仿佛他就要死了似的:「怎么搞成这样了?我听小周助理说你最近工作还不分昼夜的,你说你这是做什么啊!身体有多重要你不知道?」 温思远坐在病房的桌子边正在看电脑,余玲过来就把电脑给合上了。 第97页 他沉了口气,「妈,您来做什么?」 他的语气并不好,余玲却跟没察觉似的,上下打量他,见他面色苍白,人也瘦了些,她眼底全是心疼,「你就把我蒙在鼓里!生病住院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让我知道,现在你身边又没个照顾的……你是想急死我啊!」 温思远低下头,静静听余玲数落一阵,忽地轻笑一声:「我身边没个照顾的,这不就是您想要的?」 余玲愣住了,「你怎么说话呢!」 他抬起头,盯着余玲,「您不是一直催着我和眠眠离婚么?」 余玲脸色变了,「那是我催的吗?她生不出孩子,那离婚不是早晚的事吗?难道你能接受一辈子没自己的孩子?」 「您怎么知道我不能?」他语气平静,「如果眠眠真的不能生,我当然会接受,我娶她也不是为了生孩子这点事。」 「这点事?」余玲不可置信,被气得有些懵,「生孩子算是小事?这是必须完成的人生大事!再说了,什么叫如果她不能生,她自己不是亲口说了不能生吗?她自己也心虚,要不然也不会非要给自己买房子,她早就为离婚做准备了,我看她心早就不在你这里!你到现在都看不清吗?依我看现在离了正好,她不能生,那不是谁娶谁倒霉?除非她二婚找个已经有孩子的男人……」 「妈。」温思远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打断她的话。 他一起身,身高优势就出来了,不仅如此,周身的气息是异乎寻常的冷冽,「您能闭嘴吗?」 他其实很清楚,余玲就是这样的人,过分传统,脑子里的思想还是老一套,因为陆眠的那个谎言,余玲现在看陆眠就跟看一个不完整的女人似的。 余玲受不了自己一直还算温顺的儿子这样跟自己说话,「怎么了,你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还要跟我吵架吗?我这些年怎么把你拉扯大的,我受过多少苦……」 温思远攥着拳,忍了忍,转身想走开。 余玲一旦翻起旧帐就是没完没了,他很清楚。 然而,余玲抓住了他的手,「你给我站住!现在你只能听我的,既然离婚协议已经签了,赶紧办手续,然后相亲,再找个……」 「我不找,」温思远侧脸对着她,没有去看她,语气凉凉的:「我以后都不会找了,我这辈子不可能再结婚。」 「你……」余玲被气得脸色发白,唿吸也急促,「你真想气死我?!」 温思远唇角泛起一抹诡异的弧,「您觉得还会有人要我这种人?」 「你怎么就……」余玲有些气短,话都说不连贯,「不就一段失败的婚姻,你还非要钻牛角尖是不是?」 他默了几秒,才扭头看她。 他眼中的余玲,其实已经是很苍白,很脆弱的了,看起来似乎经受不得一点风浪。 他说:「不就一段失败的婚姻?您知道这婚姻怎么失败的么,它本来可以很好的,是我毁掉的。」 余玲怔住了。 「眠眠根本不是不能生,她是骗您的,这件事的确只有您被蒙在鼓里,」他的声线非常机械,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她说这话就是为了让您支持她和我离婚。」 余玲浑身有些发冷,就连表情也是僵硬的,嘴唇动了几番,才问出:「为什么?」 她似乎心有所感,但却又不愿意相信。 温思远也很清楚,他的母亲一直以他为荣,她大半辈子都是围着他转的,他是她生活的全部重心,她自以为将他培养得很完美。 「出轨的人不是眠眠,」他回答:「是我。」 话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意外,他居然可以这样冷静地说出来。 余玲一脸怔愣,好一阵都没有反应。 她慢慢地松开了温思远的手,目光茫然地垂下去。 这一瞬,前面二十年里她受的苦好像又都回来了,温思远父亲过世那么早,她一直没有再嫁,她怕改嫁以后男人会对温思远不好,她就想好好把温思远带大。 她想他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各种意义上的优秀,作为一个单身母亲,早些年的日子也有捉襟见肘的时候,但她节衣缩食也不会亏了温思远的吃穿用度,她怕单亲家庭成长的儿子会有什么心理问题,她时常主动和老师沟通询问温思远的情况…… 孩子没有父亲,她想,她要连同他父亲的那份爱一起,都给他,让他不要有缺憾,让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完完整整的。 温思远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他一直很优秀,从小到大都很受老师和同学欢迎,各种奖状荣誉拿到手软,余玲是满意的。 他善良,温和,懂得感恩,待人有礼貌……从任何角度看,她都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没有枉费她一番苦心,他是完美的。 这么多年了,上一回她如此震惊的时候,还是听说当辅导员的温思远在s大对自己的学生弓虽女干未遂。 那时候她非常肯定,她儿子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这绝对是诬陷。 然而这一回,温思远面对着她,告诉她说,是他出轨了。 她愣了有一分多钟,好像才回神了一点,摇着头,「眠眠是你自己找的,你大学还没毕业就和我说你要追到她,你说她特别好……你出轨?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有什么……」 误会吗?话是他自己说的。 第98页 温思远眸光黯了下去,「是,她很好,但我是个人渣,我背叛了她,我出轨了,而且……」 他话头顿在这里。 余玲面色惨白,还是一副不能接受现实的样子,他知道,其实他已经说得太多了。 陆眠用心良苦地撒谎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顾忌余玲的身体,他以前也一直很小心的,但他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他就这么说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余玲说离了也好,又或许是因为她开始假设陆眠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背嵴渗着层层的冷意,他忽然意识到,以前他每一次失控,皆是头脑空白,好像身体被什么掌控,宛如魔怔,要等事后才会有所觉察,但是今天,现在,就在这里——他脑子很清楚,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却没有考虑余玲能不能接受,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了。 他还差一点告诉余玲他出轨的对象是许欢。 余玲会被这个消息击溃的。 他的拳头攥得更紧,骨节泛白。 余玲依然摇头,「不可能的。」 几年前,是有人往温思远身上泼脏水,但是她的儿子没有错,行得正坐得端,这点她是有绝对的信心的。 她一直在教育温思远树立正确的三观,做正确的事,做人要堂堂正正无愧于心,她以为他如今就是这样的人。 自己的儿子出轨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什么丢脸的问题了,她不能相信,她完美的,优秀的儿子会做出这种事。 更准确地说,她是不相信,她努力那么久,培养出来的,是个会不忠于自己的婚姻,背叛自己另一半的人。 她像雕塑似的在原地站了好半天,还是说:「不可能的。」 温思远深吸口气,「我去洗手间换衣服,然后送您回去。」 这场对话不能再继续下去,他其实一开始就不应该坦白,话说到这一步,余玲是还没反应过来,等冷静下来,肯定要问清楚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那个第三者又是谁。 余玲没动,他拿起衣服去了洗手间。 他换衣服的动作很慢,脑中各种思绪交杂。 他知道,余玲是个完美主义者,近乎强迫症地希望一切都完美无缺,这种偏执体现在她对他的教育上,他也知道,自己深受影响。 他是那种以前写作业时,写错了一个字,不愿意用涂改液,非要撕掉整张重写的人。 他都接受不了他出轨这件事,这件事打从发生起就成了他头顶的阴云,骨头里的刺,他恨不得一切都能重来,但人生却不同于写作业,可以撕掉重来。 余玲会对他失望的,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余玲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会无条件信任他的人。 衬衣扣子扣到一半,他听见外面病房中传来一点声响,似是什么重物倒地。 他意识到什么,转身冲出去。 余玲果然倒在地上,人并没失去意识,身体发颤,嘴唇绀紫,是典型的发病症状。 「药呢?」他拉开余玲的包,在里面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按理说余玲一般出门都会带药在身边,他将东西全都倒在地上,还是看不到药,便立刻起身出去到护士台求救。 幸而这是医院,护士和医生很快过来,帮余玲採取了必要的急救措施。 本来属于温思远的病床,余玲却躺了上去。 等余玲状况稳定后,医生护士离开,温思远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觉得一切都很荒诞。 余玲因为被注射了镇静剂,这会儿闭着眼,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睡着了,他静静地坐了很久,直到桌上自己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起身过去,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眠眠」。 他攥着手机,隔了几秒才接起电话。 病房里静悄悄,他嘴唇动了动,也没能发出声音。 陆眠开了口:「温思远?」 他艰难地挤出声:「什么事?」 「你要是方便的话,下午和我去民政局办一下手续吧?」陆眠语气淡淡的,似乎不带任何情绪,「也不能一直拖着。」 他没有说话。 陆眠「餵」了一声,「能听见吗?」 他靠住墙壁,身体无力地滑下去,坐在地上。 房间里还是一片死寂,他弓着身子,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按着额头,嘴唇翕动。 他想说,能不能不要离。 他想说,他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他想说,他现在其实很害怕,他对自己感到陌生。 但是这些,他都说不出口。 继几年前的事之后,他再一次感到这种孤独和无力,但那时候他身边还有陆眠。 陆眠在那头又「餵」了一声,「你说话啊。」 他慢慢地吸了口气,那句「眠眠」在心底里千迴百转,却还是没能叫出口,他艰涩地说:「好,我下午去找你。」 第48章 韩殊也盯着他,微微眯着眼…… 陆眠其实没想到, 事情会这么顺利。 温思远下午三点多给她打来电话,说要过来接她。 她坐在民政局一条马路之隔的一家咖啡厅正玩手机,闻言立刻告诉温思远说, 她已经在民政局附近, 并带齐了证件, 就等他了。 她语气非常勤快,温思远听了,沉默片刻后,说「知道了」, 然后就挂了电话。 第99页 半个小时后, 两人在民政局门口见面。 距离上次见面过去不多几天,温思远的轮廓显得轻减了些, 不过人自然比之前见面时要精神很多,好歹衣服规整, 整个人干干净净的。 他看到等在门口的她, 唇角轻轻地牵动了下。 那笑容很淡,笑意是不达眼底的。 陆眠同他打了招唿, 两个人就并肩走进民政局。 办手续的整个过程,温思远都非常平静, 他配合到让她觉得一切好像幻觉。 很神奇, 拿到暗红色的小本本,两个在法律意义上曾经被绑定的人, 就这样没关系了。 从民政局出去, 外面烈日当空, 江城的天,到了这个时候一离开有空调的室内,还是会有热浪滚滚袭来。 陆眠将离婚证放进了随身的挎包里, 抬头时,撞上温思远的目光。 他看着她,就连眼神都是克制的,他问:「你等下没事的话,能不能一起吃晚饭?」 她还没说话,他就又道:「最后一次了。」 陆眠摇头,「我和人有约。」 温思远表情也没出现太大变化,他「嗯」了一声,然后问:「是韩殊?」 陆眠默了几秒,最后轻轻笑了,「不是。」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多同他说两句话,「你以为我和韩殊在酒店……但其实,我和他之间,没有发生你想像的那种事。」 温思远一言不发,攥着离婚证的手无意识用力,离婚证迅速皱了起来。 「对这段婚姻,我尽力了,」陆眠深吸口气,语气是平缓的,「我没有先于你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说拿你和这段婚姻做消遣,其实不是的,我……」 她顿了顿,没说下去。 他其实都明白,她只是对他太失望了。 他缓缓垂下眼,嗓音有些嘶哑:「我知道,是我的问题。」 陆眠又问:「你会和许欢在一起吗?」 「不可能。」这一次,他回答得非常快。 陆眠抿唇,没立刻说话,他以为她是不信,他深深注视着她的眼睛,仿佛承诺一般郑重:「我可以接受孤独终老,但不可能接受她,眠眠,我其实……没有对你说过谎,我对你……」 他的话被陆眠直接打断了,她笑着说:「那你可记住你的话,我也不希望你和她在一起,她那人太讨厌了,你随便找谁都比她强。」 他也淡淡笑了下,但心底的绝望和痛苦好像已经无法抑制,就连眼神都是颓丧的,他说:「我不会再找谁了。」 陆眠还是以开玩笑的口吻道:「那你妈可受不了。」 她说完,视线瞥向远处,「那你去忙吧,我也要走了。」 温思远看着她背影,又叫了一声「眠眠」。 陆眠脚步顿了一下,却没回头。 她视线有些朦胧,她发觉自己的矛盾,好像是自由了,卸下重负了,可又觉得很遗憾。 几年了,好像大梦一场,她曾经以为她找到的,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她以为她会和这个男人相守一辈子的,她计划了太多属于他们的未来,现在全都烟消云散。 温思远的声音很轻很轻,好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从她身后飘过来。 「我们还是朋友吧?」 「还是算了吧,」她已经忍不住鼻音,低着头深深吸了口气,「你知道我这个人,并不爱交朋友。」 她说完,迈步就往前走了。 温思远站在她身后,一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他依旧雕塑一般地站在那里,眼眶酸涩,眼神空茫。 陆眠走到一个街区外的停车场,坐进车子里,没有立刻开车。 她放任自己最后一次沉浸在温思远这个人带给她的情绪里,她没有难过很久,几分钟后,她用纸巾擦干自己的眼泪,然后开车离开。 她没有想到,温思远说不再找,就是真的不再找。 后来,她也会想,或许不是他不再找,而是他坚持不到再找,当他一个人陷入困局,他自己斩断了所有其他可能,他被痛苦和愤怒蒙蔽双眼,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了。 …… 回公司的路上,周媛在前面驾驶座开车,温思远坐在后面,也想起一些遥远的事来。 他和陆眠在一起五年,其实不是没有提过分手。 「分手」这两个字,还是他说的。 那是在许欢的事情发生的半个月之后。 他看到了论坛里的帖子,他知道,有很多人在骂陆眠,骂得很难听。 说她喜欢弓虽女干犯,说她是不是也是被弓虽女干之后还斯德哥尔摩症一般喜欢上侵害自己的人,还有说她会不会是帮凶,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跟姓温的人渣分手。 他没有问过她是否看过这些,他居然胆怯于问出口。 有一次带着陆眠和唐舒亦吃饭,唐舒亦说漏了嘴,他意识到,陆眠在班里遭到别人的孤立。 当时陆眠赶紧捂住了唐舒亦的嘴,唐舒亦反应过来,吐了吐舌头,赶紧埋头往嘴里扒拉米饭。 那段时间,他正在经歷他后来漫长数年失眠史的开端,那顿晚饭的当晚,他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他和陆眠提出分手。 两个人当时在s大对面的一家餐厅吃饭,因为许欢的事,他们已经不太愿意去学校食堂里吃饭了。 陆眠听他说完,完全没当回事,她喊来服务员,又给自己要了一份甜点,还问他:「你要不要?」 第100页 他没说话,陆眠直接合上菜单,「就当你默认,那就加两份甜点吧,一份蛋挞,一份马卡龙。」 服务员走了,她说:「多吃点甜的,心情会变好,你知道吗?这个是有科学依据的,据说……」 「眠眠,」他微微蹙眉,打断了她的话,他强调:「我在说分手。」 「哦,那我不同意。」她看他非常固执,逃避是没用的,她直接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赶紧把你脑子里那堆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收起来吧,能不能想点儿正事?你找到那个公交车司机没有?没有吧,那你还有空想这些?」 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直到服务员端来甜点。 她捏了一块马卡龙,自己咬了一口,然后眼睛亮了亮,说:「这个好甜啊。」 然后就直接往他嘴里送,「你尝尝。」 马卡龙碰到嘴唇,微凉,他怔了一瞬,才下意识地张开嘴。 本来就不大的马卡龙被她咬得只剩下小半块,他咀嚼过后,其实并没品出甜。 那段时间,他着急上火,嘴里就连喝水都是苦的,马卡龙什么味道,他根本不知道。 但是她的笑容是甜的。 她笑着说:「很甜吧?」 说着她又伸手去拿,他挡了一下,声音小了些:「这个太凉了,你例假还没过,还是先吃蛋挞吧。」 陆眠一愣,但很快就乖乖地吃起蛋挞。 这一次分手,就这么儿戏一般地过去了。 后来,他还是想过分手。 在事情已经无法扭转,所有人认定他是弓虽女干犯之后。 他接受不了这种骂名,余玲因为他而躺在医院,他天天买醉,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完了。 他总不能拉着陆眠一起完。 而且最可怕的是,他被开除了,他离开了s大,陆眠却没有这个自由,她不能放弃学业,她得在s大继续生活下去,他不在那里,不能保护她,总在担心她会不会又被人欺负…… 他被酒精麻痹了神经,想到分手这种事,好像也不是那么痛,似乎是可以承受的。 她打电话给他,他不接,她发信息给他,他不回復。 她那么聪明的人,他知道她会懂。 他已经是个废物了,但她那么好,会遇到更好的人,有灿烂的未来。 然而,她找到酒吧来,将他拉了出去。 她拿着她用兼职的钱买来的便宜戒指跟他求婚,动作生硬地往他的无名指上套。 那一天,成了他的重生之日。 但是现在,一切都显得很遥远很遥远,模煳到不真实。 他望着车窗外,安静地想,他真的重生了吗? 他忽然不太确定了。 …… 陆眠去赴了和陈肆的约。 两个人原本的计划是,一起吃晚饭,然后散散步,再去健身房上课。 然而,陆眠临时变卦,饭吃完,她提出要去酒吧喝酒。 陈肆知道她今天办离婚手续,问她:「现在喝酒是庆祝酒,还是忘情酒?」 陆眠说:「就是想喝酒,哪儿来那么多名头。」 陈肆由着她,陪她去了一家名叫盛景的酒吧。 俩人在吧檯坐下,陆眠开口就要威士忌,一副不醉不归的势头。 陈肆劝不住,只能看着她喝闷酒。 不多时,陆眠就喝多了,和他嘀咕:「这里的酒保小哥哥好帅啊。」 陈肆:「……」 他说:「你醉了,我送你回家吧。」 陆眠摇头,还一脸认真:「我想找点乐子。」 陈肆嘆口气,「你不是这种人,非要学这种人的乐子,你真的会因此觉得开心吗?」 陆眠想了想,「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开心?我已经不知道了,以前最难的时候,我觉得只要我和温思远在一起就可以,他给我做个饭我就很开心,但现在,我不喜欢他了,我满脑子离婚,也顺利离婚了,我还是不开心。」 陈肆迟疑了下,问:「你后悔离婚了吗?」 「怎么可能啊,」她笑起来,「别开玩笑了,出轨的男人就该呆在垃圾堆里,我只是……」 她也说不清这种感觉:「就是你一直努力在做一件事,很多年,最后还是失败了,你懂那种感觉吗?还有你曾经拥有的,很好很好的东西,变得脏兮兮的,你扔掉了,却又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到那么好的东西……」 她的话语开始颠三倒四:「那东西,本来真的很好的,很完美,很可惜……」 陈肆不说话,她的话题随意地跳跃:「我的计划全都被打乱了,全部……现在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高兴,这段婚姻,好像把我对生活的热情也都耗尽了……很多我从前喜欢做的事,现在我都没法从中找到乐趣,所以我才要开发新乐子啊……」 她的话越来越离谱:「你们男人不是都很喜欢玩女人吗?温思远也是,许欢那种人他都看得上玩,挑都不挑的吗?我也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最后,陈肆只能做一个耐心的倾听者。 他以为她喝醉了可能会哭,但到最后也没有,她只是毫无逻辑地胡乱说着话,中途还去酒吧的洗手间吐了一回。 等她从洗手间漱口出来,陈肆再次提议:「你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回家吧。」 陆眠七扭八歪地走了几步,头晕得厉害,脑子里是一团浆煳,这时候话也不说了,陈肆过来扶她,醉酒的她毫无防备,就靠在了他身上。 第101页 陈肆终于是将人从酒吧扶了出来。 好在这酒吧距离依水云居不远,他一路扶着她,走进小区后,问她钥匙在哪里。 陆眠晕晕乎乎,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我说,钥匙……」 他没说完,就听见了脚步声。 街灯的光将一个人的影子投了过来,那人是直直冲着他们来的。 陈肆抬眼,就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陆眠第一次到健身房,就是和这个人一起来的,他当初一度以为俩人是情侣之类的,后来才知道不是,他在会员登记上看到过这个人的名字,韩殊。 韩殊也盯着他,微微眯着眼,似笑非笑说:「人给我,你可以滚了。」 第49章 雪片莲的花语是「纯洁的心…… 韩殊这一天过得非常糟糕。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还要应付工作,加班到晚上,回到就看到醉酒的陆眠被陈肆扶着。 陈肆显然是没想到这个男人能这么没礼貌, 一开口话语就带着攻击性, 纵然他脾气再好, 这时候也不由得冷了脸,「就算你是陆小姐的朋友,也要经过她许可才能带她走。」 陆眠还站不稳,整个身子靠在陈肆身上, 迷迷煳煳地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傻笑了下,「是韩殊啊。」 她想起韩殊刚刚那句话来, 「你刚和谁说话呢,叫谁滚?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怎么不滚呢?」 韩殊唇角噙着的冷笑也一点一点淡了, 他根本没理会面前这个醉鬼, 还盯着陈肆。 「你知道我等她多久吗?」他又问:「你和她认识多久?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 陈肆没立刻说话。 他确实认识陆眠没多久,多喜欢确实谈不上, 但他对陆眠是有好感的。 韩殊继续道:「你们私教这个圈子,你比我更清楚, 多少人就想傍个富婆捞一笔, 你拿什么证明你对她就不一样?」 「我没有。」陈肆忍不住出声,「你不认识我, 别拿你的想当然来揣度我的心思。」 被无视的陆眠有点不甘心, 身子晃了下, 陈肆赶紧伸手搂住她的腰。 她满身酒气,醉得彻彻底底,听别人说话时一知半解, 说出的话也非常惊人,「谁想傍富婆?找我呀,我现在就是富婆!」 韩殊:「……」 陈肆:「……」 韩殊简直要被她气死,视线直勾勾盯着陈肆的手,「你放开她。」 陈肆迟疑了一下,却没松开,「让她自己选吧。」 他看向陆眠,声音柔和许多:「姐姐,你想谁送你回家?」 陆眠眼神有些茫然,陈肆温柔起来,和她脑中一个过去的影子重合了,她就呆呆看着他。 韩殊就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在他面前眉来眼去,他开始失去耐心,「陆眠,我有话和你说。」 韩殊的语气则是硬邦邦的。 陆眠并没搞清楚情况,看了一眼韩殊,目光又回到陈肆脸上。 然后,她伸出手,摸了把陈肆的脸,忽然喊出一声:「温思远。」 韩殊和陈肆都愣住了。 这时的小区林荫道上,人很少,夜风吹拂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陆眠这个醉鬼反倒成了三个人中最快有反应的,她勐然推开了陈肆,「不对,我已经和温思远离婚了……」 她腿软了下,险些摔倒,陈肆伸手去扶,韩殊却比他更快地抓住了陆眠的手臂。 他将她扶着站稳,眉心蹙得很紧。 陈肆没扶到人,手在半空僵着,他脑中还是陆眠方才看着他的眼神,他知道温思远是陆眠的前夫,他在酒店前台时看到过这人,但他真没觉得自己和那人有哪里相似。 但是陆眠这么一叫,他心里多少生出个疙瘩。 陆眠嘴里还嘀嘀咕咕:「我和温思远离婚了,离婚了……」 「嗯,知道你离婚了,闭嘴吧。」韩殊看向陈肆,这会儿态度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糟糕了,「我住她家楼下,送她上去也方便,你先回吧。」 陈肆并不放心,「我和你一起上楼。」 韩殊不语,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你没听见她叫你温思远?她在你身上找别人的影子也没关系么?」 陈肆语气冷淡:「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陆眠歪着脑袋,愣愣地看着陈肆,陈肆觉察到了,视线投向她,语气还是温和的:「姐姐,你希望我送你回家,还是他?」 韩殊对醉鬼根本没耐心,他不知道陈肆为什么能这么认真跟一个醉鬼说话,他拧眉瞥陆眠,陆眠正露出一脸花痴般的笑。 她说:「小孩才做选择呢,作为一个成年人,我当然是全都要啊!」 说完,她就哈哈哈地傻笑起来。 陈肆:「……」 韩殊说:「你跟她说是白说。」 他耐心告罄,看陆眠身子摇摇晃晃的,索性微微弯身,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想上楼可以,但我话说在前头,一会儿把她送回去,你和我要一起出来。」 陆眠惊唿一声,本能地伸手搂住韩殊脖子,韩殊垂着眼看她,又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开始转身往前走。 陈肆犹豫不过两秒,还是跟了过去。 他们都不想让陆眠单独被他们中的谁送回去,虽然难得,但现在目标也总算是达成一致了,就是有一点—— 第102页 看着韩殊抱着陆眠,他到底还是不爽的。 将人送上楼,韩殊用她指纹解锁,带人进门后,将她安顿在床上。 两个人一起从陆眠屋子里出来,韩殊带上门落了锁,才抬眼看陈肆,在安静的楼道里开口:「现在陆眠不在,我就直说了吧,你妹妹治病,需要的钱应该不少吧?据我所知,你身上光负债就十多万了。」 陈肆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你查我?」 韩殊面色冷淡,「你现在签了私教课程的客户里,除了陆眠,还有三个有钱的单身女人和一个单身男人,你是对比过后锁定陆眠做这个冤大头吗?」 陈肆面色发白,过了好一阵,他问:「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没告诉她?」 韩殊脑中浮现之前那一晚,当时他还没查陈肆,只以为陈肆是个单纯想沖业绩的私教,那个晚上,陆眠对着他哭喊,她问他是不是觉得她很可笑,她说,她知道私教只是想要她办卡,但她很久没遇到像样的男人对她示好了,她只是想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差劲而已,她想知道也是有人愿意喜欢她的。 今天白天查到陈肆的背景后,他不是没想过告诉她,然而现在的陆眠太过于脆弱敏感,一段失败的婚姻对一个人自信的打击是致命的,她在怀疑她自己,他不能做那个再去打击她的人。 只是他到底还是会有些忍不住,方才在陆眠面前都快要说出口。 陈肆见韩殊不语,又开口:「是,我生活很困难,我妹妹治病需要钱,我……我确实是想……」 他顿了顿,「但不只是这样,我对她不是没感觉,我确实是有些喜欢她的。」 韩殊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语气讥诮:「所以,你是想表达,你既想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女人,还希望这个女人能给你钱,是这个意思吗?」 陈肆面色更难看了。 韩殊说:「你想一举两得,你觉得有这种好事?而且就你这点肤浅的喜欢,你自己分得清接近她到底是图钱还是图人多一点么。」 陈肆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很紧,自尊好像在被人凌迟。 「我对你其实没什么意见,换位思考,或许我是你也会这样做,但我不是你,站在我的位置,我只想保护陆眠,」韩殊盯着他,「我不是不可以输,但我绝对不会输给你这样的人,嘴上说着喜欢,心里始终还是存了利用她的心思。」 陈肆一时丧失了声音,他终于明白,韩殊对他一见面就存了十足的敌意是什么原因。 甫一见面就说「滚」,韩殊其实已经看透了他的贪心,他什么都想要。 「真要和我争,」韩殊道:「你得有诚意,可你有么?」 陈肆低下头,「我不像你,我还要为家人考虑……」 「那就是没有了,」韩殊盖棺定论,「我先前说让你滚,你没滚,那我现在再说一次,滚,你找谁都不要找陆眠,她如果没有和我在一起,选的也一定是个全心全意对她的人,而不是你。」 …… 翌日睁眼,陆眠头痛欲裂。 手机在枕头旁边不懈地震动着,她按着太阳穴,难受得要死,好半天才接了电话,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餵」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唐舒亦的声音:「祖宗啊,你这个时候还能睡得着?」 陆眠皱着眉头继续揉按太阳穴,嗓音惺忪:「怎么了……」 「我发你的微信你没看是吧?你都快出名了!」唐舒亦说:「你带着小鲜肉去开房,温思远去捉姦,我居然是从网上知道的!」 陆眠一愣,瞬间就清醒了。 她从床上坐起,「我不和你说了,我先看看。」 挂了电话,她打开微信,唐舒亦发来的是一个连结。 温思远是企业家,不是明星网红,虽然几度在一些媒体平台上露脸,但是热度其实并不会特别高,这个消息,原本是一位自称酒店工作人员的人在八卦论坛里发出来的,有一些讨论,但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响。 然而,一家专门炒八卦来博取流量的传媒公司看到之后,联繫了这个酒店工作人员,再然后,消息便出现在了比较主流的社交平台上,热度也确确实实被带起来了。 除了那位酒店工作人员的陈述之外,辅证的是一张手机偷拍的照片,角度歪斜,陆眠看了看,那是她和温思远在前台的时候。 幸运的是,偷拍者似乎是想要将温思远的脸拍清楚,所以她的脸根本就没入境。 这也是有原因的,早在唯意创立后并收穫第一桶金的时候,还是夫妻的两人曾经就谁代表公司去树立品牌形象讨论过,温思远希望她去,而她却坚定地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温思远——原因很简单,当年被冤枉的是温思远,被误解的是温思远,只有他站得足够高,有更多的曝光,才能让当初那些瞧不起他的,鄙夷他的人都看个清楚。 这也导致了一些关注的人会知道温思远长什么样,但却不知道他的妻子什么样。 陆眠是个小人物,并且她希望自己一辈子都是个小人物,现在这个热度她就已经受不了了,一大堆人在底下说她不守妇道,不知检点,甚至还有人说,依温思远的条件,她还不知足…… 她没想到,继由几年前许欢的事之后,她居然还能被温思远再一次带到公众视野中,再次挨骂。 第103页 她下床忍着头痛先去洗漱完,出来拿着手机又翻了一阵,开始考虑要不要给温思远打个电话。 她自己处理也可以,无非是找这家搞事情的媒体发发律师函,然后用钱砸去平台,堵住这些人的嘴,她迅速地在脑中思忖,大概需要几步搞定。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她烦躁地走过去问是谁。 外头传来韩殊的声音:「是我,好像是你这边水管漏水了,我屋子里洗手间天花板渗水。」 什么叫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她打开门,不可置信道:「这不是新房子吗,渗水?」 而且依水云居这房子都这么贵了,居然还渗水! 韩殊「嗯」了一声,视线往她屋里扫,「我去你洗手间看看水管。」 她还是头疼,扶着门框稳住身体,点点头,「你去看吧。」 韩殊直接往洗手间走,她关上门,忍着头痛跟到洗手间门口,扫了一眼,「我这边好像都是正常的。」 韩殊仔细地检查水管,之后又看起地漏。 陆眠握在手里的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又开始震动,她拿起一看,是温思远。 她想也没想就接通,然后转身去客厅。 韩殊隐约听见她的声音,可能因为着急,声音有些尖:「温思远,闹大了最丢脸的是你不是我,我都告诉过你不要在酒店里闹!现在你高兴了?」 陆眠确实生气,本来就头疼,吼完眼前阵阵发黑,她坐到了沙发上,听见温思远语气居然还是平缓的:「我会处理,你不要管,也千万不要做任何回应。」 陆眠气得脑仁疼。 其实事情本来真的不至于到这步,毕竟企业家的家事不像明星撕逼那么惹人关注,只是讽刺就讽刺在,从前温思远每次被採访,总会将唯意的成功大部分归功在陆眠身上,总在那感谢他的太太,这就无形中给人树立了一个他们夫妻伉俪情深的印象,现在这消息一出是打脸,公布离婚是打脸。 陆眠想,只能硬压了,也不是不可以,温思远现在是有这个资本的。 她说:「你尽快处理吧。」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太阳穴好像有一根筋抽着疼,她难受地弓下身子。 韩殊检查完,在洗手间洗过手出来,就看到她身体蜷缩着,躺在沙发上,他走过去,见她面色难看,问:「怎么了?」 「没事。」她气若游丝道。 「头疼?」他并不意外,她头天喝那么多酒,早上难受是必然的。 「一会儿就好了。」她又按起太阳穴。 他问:「蜂蜜总有吧?我给你倒水。」 陆眠内心微微挣扎了一下,其实她刚才也想到喝蜂蜜水,但是又实在难受不想动,现在有人帮忙,她却有点说不出的别扭,隔了几秒,还是被想要躺平的本能战胜,她说:「蜂蜜在厨房的置物架上。」 韩殊很快就倒了蜂蜜水过来,水是兑过的,温度正合适,她端着就喝。 韩殊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静静看着她喝水。 整个空间太过安静,她感觉到男人的视线,停下动作,将剩下半杯水放到了茶几上,想了想,还是说了声:「谢谢。」 他又开口,嗓音低柔:「好点没有?」 陆眠半躺在沙发上,继续揉太阳穴,「昨晚喝多了,休息一会儿就……」 她顿了顿,撑着沙发起身,「你知道我昨天喝酒了?」 他主动提出要给她倒蜂蜜水,显然是知道她需要解酒。 他恢復了一贯的毒舌:「也不知道就你这酒风,哪里来的勇气喝那么多。」 「……」陆眠有些憋屈,「你是来给我添堵的吗?我今天已经够倒霉的了。」 韩殊问:「怎么倒霉了?」 她躺了回去,「酒店的事情被人拍到照片,还放网上了,温思远要是处理得快点还可以,不然……」她又琢磨了下,「不过被拍到脸的是他,他肯定更着急,还好他妈不太爱玩手机,不然这消息会气死他妈。」 她想了想,余玲信息其实比较闭塞,但不排除从别人那里听说的可能,温思远要保护余玲,肯定也会竭尽全力赶紧将消息压下去。 这么一想,她倒是不太着急了。 韩殊不喜欢他们在一起,话题里却总是别人,他话锋一转问:「你欠我的饭什么时候还?」 「你是要饭的吗?」她瞪了他一眼,「我又没说不请你,今天晚上吧。」 「地方我选可以吗?」 「可以啊。」 她完全不在意,一顿饭而已,不论在什么豪华餐厅,她又不是请不起。 韩殊满意了,「那我下午晚点接你。」 陆眠想,有什么好接的,楼上楼下的,不过她还是应了:「成。」 想起什么,她又问:「水管是怎么回事?」 「我看不出来,回头我请个水管工过来检查一下吧。」 陆眠点了点头。 韩殊起身,「我还有点工作,得走了。」 「周末你还加班啊?」她忍着难受,想起身送他。 他看她一眼,「别起来了,躺着休息吧。」 陆眠闻言,立刻躺了回去,「好的,那你慢走。」 韩殊有些无语,感觉她刚才就是做做样子,她现在还学会这一套了,实在虚伪。 韩殊离开后,陆眠躺着躺着,头痛有所缓解,然而逐渐犯困,一点也不想动,正犹豫要不要回卧室睡回笼觉,门铃又被按响。 第104页 她起身去看,门禁视频里出现的是外卖小哥,手里拎着纸袋,要她开门好送餐上去。 她说:「我没点外卖啊。」 小哥跟她对了一遍地址和电话,「没错,就是您的,收餐人是……」 小哥顿了顿,表情古怪:「瞌睡虫。」 陆眠立刻就想到是谁干的好事。 高中时,韩殊坐在她身后那一阵,正好夏天,她格外嗜睡,他就给她起了这么个绰号,还说:「你叫陆眠,外号瞌睡虫,真是绝配。」 她打开门,外卖小哥上楼,先递给她一个大纸袋。 她接过来,正低头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外卖小哥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大束花,问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花是也是您男朋友送您的。」 她有点愣。 花是白色的,说来尴尬,她其实对花了解不太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她接了过来,对外卖小哥道谢,然后解释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那就是未来男朋友。」小哥乐呵呵道。 「……」陆眠无语了。 小哥走后,她折回去,先放下纸袋,然后拍了一张花的照片,发给唐舒亦问:「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唐舒亦是比她懂花的,大学的时候还在宿舍里养过花。 她一边等消息,一边打开纸袋。 韩殊点的餐是清淡的粥和包子,还有一些爽口小菜,可以说是非常适合宿醉的人吃了,她一边拆餐具,一边「切」了一声。 这种招数未免老套,她是绝对不会被打动的。 手机在旁边震动了下,她拿过来一看,韩殊发来微信:难受就别乱跑,吃完好好休息,我会早点过来。 她不屑地撇撇嘴,手机在掌心又一震,是唐舒亦回话了。 唐舒亦:这个叫做雪片莲,尖尖儿还是绿色的,这个花在江城种得很少,你哪里来的? 她没立刻回復,退出去在百度里搜索雪片莲,然后盯着手机看了好久。 雪片莲的花语是「纯洁的心」,以及——「新生」。 第50章 陆眠,你不输给任何人,你…… 韩殊来得比陆眠预想的还要早。 下午不到四点, 她的门就被敲响了。 她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正处在刚醒时的迷茫中,被这敲门声将思绪拉扯回来, 起身打着哈欠去开门。 韩殊进门, 看到她睡眼惺忪, 他唇角轻轻勾起,「瞌睡虫,快去洗脸。」 他好像心情很好,她揉了揉眼睛, 「这么早就去吃饭?」 「餐馆有点远。」他解释, 又伸手去碰她的头髮,「好像鸟窝。」 陆眠清醒过来了, 一把打开他的手,「你才像鸟窝。」 他笑笑, 也不说话, 她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往洗手间去了。 收拾完出门下楼, 韩殊说要开车,陆眠就没开自己的车, 直接上他的车坐在后座上。 韩殊在前面, 好像个司机,不过他倒也没怨言, 专心开车, 偶尔会戴着蓝牙耳机接个电话, 似乎是谈工作上的事情。 陆眠则拿出手机开始扫她熟悉的一些八卦和微博论坛之类,温思远的处理速度很快,现在已经看不到消息了。 她微信里还有几条未读, 打开来,大部分都是唐舒亦发来的。 唐舒亦表达了强烈的愤慨,作为好友,居然不知道她干出带小鲜肉开房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对她的隐瞒,唐舒亦很不满。 她给唐舒亦回覆:和你说了你肯定不贊同,你是还相信爱情的乖乖女,我怎么能指望你理解我。 唐舒亦很快就回过来:我现在很支持你!男人都是垃圾!爱情都是狗屁! 陆眠看着屏幕,笑出了声。 唐舒亦又发:我也想带小鲜肉开房,可惜我不是富婆,快告诉我,和小鲜肉在一起的体验如何? 这个问题,陆眠没法回答,因为最后和她过夜的不是小鲜肉陈肆,而是韩殊。 她往前座望了一眼,恰好路遇红灯,车子停下,韩殊正从内视镜里看她。 两人目光相撞在内视镜里,她莫名地心跳漏掉一拍,慌忙低头看手机。 「和谁聊呢,」他语气懒散,听不出什么情绪,「好像还挺高兴。」 她抿唇,刻意想气他:「新勾搭的小鲜肉。」 「谁这么倒霉?」他故作好奇。 「说了你也不认识,」她幼稚地和他抬槓:「是个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人。」 韩殊笑起来。 她发觉,今天他好像很爱笑。 绿灯了,车子继续往前,她按了下手机屏幕,又看到唐舒亦那条微信,忽然就想起那一晚在酒店的房间里,韩殊靠过来,轻轻地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还有洗手间里故意留下吻痕的那短短几分钟,就连记忆都磨人,她耳根悄悄开始发烧。 她绕开这个话题,同唐舒亦聊起工作的事,退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和陈肆的对话框。 不知道为什么,以往每天总会给她一两条信息的陈肆今天格外安静。 她也没有主动问,她一开始是奔着利用陈肆去的,后来觉得这人还可以,做个朋友也未尝不可,但说到多吸引她,其实也并没有。 时间过去半个多小时,车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陆眠的注意力从手机上到了窗外,这才发现,窗外的景色已经变得有些陌生。 第105页 她皱眉问韩殊:「不是餐馆吗?」 「对,」韩殊应了,「地方有些远。」 她嘴巴鼓了鼓,「你想开到外省?」 「没那么远,」他淡淡道:「你会喜欢那地方的。」 然后,车子开往的地方,越来越偏僻。 到城郊了,出城了……陆眠也不跟唐舒亦聊天了,「还有多久能到啊?你可别告诉我你想去个农家乐。」 车子行驶在盘山路,韩殊抽空看一眼表,「再二十分钟吧。」 「这鬼地方会有餐厅吗?」陆眠蹙眉,挪到车门旁边,将车窗降下。 夏天的傍晚,远处天际有火烧云,像是灼烧着的一片红色海洋,有风徐徐吹来,有别于城市的喧嚣和无数水泥屏障,这里天地开阔,空气清新,看得见远处山峦,陆眠一时没说话,心底惊嘆于自然的美妙。 她原本因为坐车时间太久而生起的一点焦躁,也在清风中很快被抚平。 韩殊瞥了一眼,问她:「是不是很美?」 她「嗯」了一声,扒着车窗玻璃,唇角缓缓勾起来。 出城之后车子可以提速,他们比韩殊预计的时间早到了一点,目的地是个新开的度假村。 陆眠觉得韩殊这个人,真是非常有心机,下车时她打量着度假村,问他:「这叫餐厅?」 「里面有餐厅。」他脸不红心不跳的。 「哼。」她扭开脸,但却没继续跟他追究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度假村,确实很美。 度假村是有主题特色的,走的是日式和风路线,她在入口处拿了介绍册子迅速地扫了一下,里面除了餐厅,还有温泉,酒店,棋牌中心,泳池,演出中心,电玩城之类。 大老远来这么个地方,光吃个饭,多少有点浪费,她想到这里的时候,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已经踩进韩殊设计的陷阱。 韩殊正同服务中心的前台打招唿,对方叫他「韩总」,看来是认识的。 她有些好奇,在跟他一起领了手牌之后被服务员带去餐厅的路上问他:「你还是个『总』吗?你到底做什么的啊?」 「什么都做,」他说:「出来放松就别聊工作了。」 餐厅包厢是日式榻榻米,饭菜主打也都是日料,俩人商量着点了菜,韩殊又要了清酒。 陆眠脑子没被美景沖晕,非常警惕:「喝了酒等下怎么开车回去?」 「这边有代驾。」韩殊笑着看她一眼,「你是不是很害怕?」 「笑话,我有什么好怕的。」她撇撇嘴,「你要是以为你耍这些花招就会让我动摇,那你就别做梦了,我今天就是来吃饭的,吃完就回去。」 韩殊笑了笑,「没问题。」 服务员上完菜,拿来清酒和杯子,又给桌上放了一份宣传册,「两位,今晚演出中心有驻唱歌手,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陆眠瞟了一眼,就愣住了。 所谓的驻唱歌手叫做肖寒,她非常熟悉,因为肖寒是她近两年最喜欢的歌手,这个人是创作型歌手,很有才华,人长得又帅,就算没怎么营销,也很受人关注。 她的手机铃音还是肖寒的歌。 「肖寒可是明星啊,是炙手可热的歌星,」她拿起宣传册,「跑这里来驻唱?真的假的,这是不是重名了?」 韩殊已经开始吃东西,「不知道。」 陆眠拿着册子翻来翻去,册子上没有照片,她神色纠结,「这么大的度假村,不会搞这种把戏吧,来一个山寨肖寒撑场子吗?我根本没听说过肖寒最近有什么公开演出啊。」 「那就是假的吧,」韩殊应得敷衍,「快吃饭,吃完还要回市里。」 他给她夹了个天妇罗,「这里天妇罗还不错。」 陆眠放下册子,开始吃东西。 不得不说,这里的日料确实不错,做法很正宗,味道也可口,然而,她享受美食的时候并不专心,「肖寒可是我男神啊。」 韩殊睇她一眼,没说话。 她还是碎碎念,「真的是冒充的吗?太过分了,怎么能蹭我男神的热度呢。」 她觉得一切都不合理,刚刚过来的时候,虽然路上也见到有些客人,但实在算不上多,肖寒的演唱会那票都是要抢破头的,没理由他要演出这里人这么少,她又说:「肯定是假的,不行……」 她顿了顿,「我要去看看。」 韩殊低着头,唇角缓缓勾起,语气还是淡淡的,「演出八点才开始,回市里要差不多两个小时,还是算了吧。」 她想了下,「那我们八点去看一看,然后走,十点多就能回去,也还可以。」 韩殊抬头,一脸无奈,「随你吧。」 因为打定主意,接下来陆眠沉下心来吃饭,倒是吃得很开心。 这里的清酒是自酿的,味道很不错,她没控制住就多喝了两杯,但考虑到等下还有安排,她将喝了小半瓶的清酒给盖上了,然后放到一边,「不能再喝了。」 韩殊抬眼,见她脸颊微红,他心底发笑,「你要去打假,我还可以喝。」 陆眠摇头,「我不喝,你也不能喝,我才不要眼巴巴看着你喝。」 她模样娇憨,话说得认真,他觉得她这样很可爱,端起还剩一点清酒的酒杯,对她举杯,笑说:「庆祝你获得新生。」 陆眠怔了一下,隔了几秒,别开脸,小声说:「和你又没关系……」 第106页 离了婚,也不一定就会获得新生,她这两天其实还是过得有点丧,不过,他倒是给她搞出了一点仪式感来,她多少也有点受到感染,她想,离婚还是值得庆祝的吧。 于是她又给自己倒了一点清酒,和他碰了个杯。 …… 饭后两个人在度假村逛了逛,度假村也有购物店,但并没有全开,有几家甚至还在装修,她意识到,这个度假村应该是新开的。 难怪,她以前是没听说过江城有这样的好地方的。 度假村在山中,沿途不少景光都是大自然浑然天成,就连开放的温泉汤池也是原生态的,旁边有花花草草,远看热气裊裊,还挺勾人。 见她直勾勾望着汤池,韩殊问:「想泡温泉?」 她赶紧收回视线摇摇头,「没有。」 韩殊说:「这边酒店里的套房,自带小汤池。」 陆眠暗想,这次是泡不上了,不过没关系,回头她可以约唐舒亦一起过来。 快到八点,两人去了演出中心。 演出中心是露天场馆,其实不是很大,因为人很集中,看着比别处热闹许多。 度假村所有消费都计在手环上,就连演出门票也一样,按照手环显示的号码,两个人找到座位,刚坐下,韩殊旁边挤过来一个人。 「你居然也来了?哎,你座位在这里吗,太巧了吧,我在你隔壁!」 另一头的陆眠听见个甜甜的女声,她探出头望过来,就近距离地看到了传说中的女神郁可可。 韩殊正不胜其扰,他对郁可可说:「你离我远点。」 郁可可摇头,「那我可没办法,你看,咱俩位置是挨着的。」 韩殊皱眉,扭头看陆眠,「咱俩换一下。」 陆眠有些愣,而他已经拉着她的手,要她起身。 她反应有些慢,被他生拉硬拽地换了个座位。 郁可可一脸悻悻,瞥一眼韩殊,「你带着女人来的啊,你早说嘛,也省得我热脸贴冷屁股。」 陆眠有些懵,这个女神,好像跟传说中的不一样,跟她想像中的也不一样,甚至跟她在直播间里看到的也不太一样。 郁可可又看向她,先说了声「hello」。 出于礼貌,她回应一句:「你好。」 「你叫什么名字?」郁可可问。 「我叫陆眠。」对方到底算是个网红,陆眠有点拘谨。 郁可可一愣,「陆眠?」 「对啊。」 郁可可眼睛发亮:「原来你就是陆眠啊。」 陆眠有些傻眼,「你听过我的名字吗?」 「何止,我和你说,当初韩殊……」 郁可可刚想说什么,韩殊就咳嗽了一声。 郁可可沖韩殊挤出个假笑,然后对陆眠小声道:「回头和你偷偷说。」 陆眠是真有点好奇了。 郁可可很快嘆息,「唉,既然你是陆眠,那我没戏了。」 陆眠没立刻反应过来,「什么没戏?」 郁可可瞥一眼韩殊,见他在看手机,她才低声和陆眠说:「我本来想嫁个有钱人的,就韩殊这样的,他完美附和我的要求,但我一直没搞定啊,现在你出现了,我更没戏。」 陆眠目瞪口呆。 她还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能把「嫁个有钱人」这种目标跟第一次见面的人说得这么明白直白,直率得有些过分了。 简直就是社交牛逼症。 陆眠默了几秒,才说:「你跟韩殊表白也这么说的吗?」 郁可可点头,「对啊,我说我想嫁有钱人,你这么有钱,你娶我吧。」 陆眠:「那他说什么?」 郁可可:「他说让我滚蛋。」 陆眠:「……」 陆眠说:「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你说话这么直白,他才拒绝你的?」 郁可可说:「我打交道的那些人,我都很直白地说,我想要火箭,我想要游轮,他们都会给的啊。」 陆眠只看过郁可可的带货直播,在带货之前郁可可的直播是什么风格,她确实不知道,她沉默了,原来主播不带货的时候是这样赚钱的吗?她还真不清楚。 郁可可声音压得更低:「我只想要一段各取所需的关系,虽然话直白了些,但我又没有骗人什么的,而且我和他都互帮互助这么多年了,我就想说能不能互相帮忙解决一下婚姻问题……」 韩殊已经看完手机,目光忽然投过来,郁可可立刻正襟危坐,话题也切换得很快,「对了陆眠,我还没和你自我介绍呢。」 陆眠脑子转得还是有点慢,郁可可的性格,挺出乎她的意料,她说:「我认识你,郁可可,我在你直播间里还买过东西。」 「你买的什么?」 「就xx牌的那个粉底液和精华。」 「她家啊,我和你说,她家特别大方!样品给我寄过来好多,以后你不用买了,我回头给你寄过去,我也用不完,我加一下你微信吧,她家最近新出的精华也寄给我了,我分你一些……」 盛情难却,陆眠拿出手机。 韩殊戳了她一下,「别加她,你会被她烦死。」 陆眠没理他,也没回头,和郁可可互相加了好友。 韩殊被无视掉,很无语,「郁可可,你想做什么?她身上没你能做的生意。」 认识郁可可的人很多,但是了解她的少之又少,韩殊却很清楚,这是个想钱想疯了的女人。 第107页 郁可可有点得意,沖他吐舌头,「嫉妒让你扭曲变形,我的女人缘可比你强多了。」 韩殊懒得理会她,对陆眠说:「你少和她说话,智商会被拉低。」 陆眠忍不住笑了。 韩殊问:「笑什么?」 陆眠说:「你俩挺好玩的。」 韩殊板起脸,「别把我和她混为一谈,我是我,她是她。」 演出快要开始了,陆眠收起手机,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郁可可说,她出现了,自己追韩殊这事儿就没戏了,可见就连郁可可都知道她的存在。 她是想问的,然而韩殊在旁边,好像也不好开口,她按下心中疑虑,决定回头再问。 场内灯光暗下来,她靠住沙发,看到从后台走出来的人,然后再次傻眼了。 居然真的是肖寒。 演出的前几分钟,她整个人处于震惊之中,想不通这样的明星怎么会来这种场子里表演。 然后,她看到肖寒和台下的人互动,那人起身也走到了台上,居然是另一个知名的歌手。 她怀疑自己在做梦,但紧跟着又上台互动的,是个娱乐圈顶流小花。 她呆呆地扭头,拉了拉韩殊的手。 韩殊非常会顺杆爬,顺势就将她的手攥到了掌心里,低头凑近她问:「怎么了?」 男人的掌心温热,她心跳有些快,不知道是因为震惊还是别的,她说:「那个肖寒是真的。」 韩殊眼底噙着笑意,「所以呢?」 她默了几秒,「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韩殊本来没想着在这里同她讲,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因为音乐声很大,两个人说话时,不得不咬耳朵,他几乎快要贴上她的脸,在她耳边说:「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度假村是新开的,老闆想在正式营业之前暖个场,叫了一些自己的朋友来热闹一下,这些朋友又叫了一些朋友……今天,只有受邀的人,才能来这个度假村。」 他停了一下,补充说:「也不光是演艺圈的人,各行各业其实都有,因为是内部邀请,今天这里的私密性比较高,所以大家都能更自在。」 陆眠消化了一下他这话,又想起自己旁边的郁可可虽然看着不靠谱,但其实也是直播界的翘楚,她顿时有点战战兢兢的:「所以说,我现在……是坐在一群大佬和明星之中吗?」 在她眼里,这些人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受很多人喜欢,因而显得遥远,平时见一面都难,现在居然聚了一堆在这里,这令她感到神奇,又有些惶恐。 她和温思远一起也参与过一些活动,不是没见过大人物,但确实没有这么集中地见到一大堆。 韩殊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不是,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普通人,陆眠,你很优秀,不输给任何人,你懂吗?」 陆眠怔了怔,扭头看他。 因为距离太近,她一动,他的嘴唇轻轻擦过她的脸。 两个人都愣住了。 在光影交错中对视,她看到他黑沉的眼眸,一时没说话。 他又贴近,嘴唇几乎挨上她鼻尖,「不要想那么多,既然来玩,开心就好,你现在需要享受当下,而不是沉湎在过去,或者恐惧未来。」 肖寒的歌,每一首陆眠都是熟悉的,她本来以为如果能看到肖寒的现场,她一定会很激动,然而这场演出的后来,她听着熟悉的旋律,却没能特别投入,她更多意识,好像都凝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韩殊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他轻轻攥着她的手,掌心温热干燥。 于是就连她曾经醉心的这些旋律,似乎也打上了他的烙印。 第51章  「韩殊,我原谅你了。」…… 这场演出, 就如同韩殊所说,其实并没有商演那么正式,肖寒完整唱完的歌没几首, 因为有很多演艺圈的人上去互动。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 更像是这些明星找了个空间和舞台自high一把。 最后一首歌结束, 台上又来了个人,陆眠定睛一看,居然是周赫。 周赫上台是告诉大家,想要继续玩的, 隔壁宴会厅有自助餐点和酒水供应, 有兴趣的人可以随意去。 陆眠本来坐着没动,周遭灯光全部亮起时, 她看到肖寒背着吉他,拉着个女孩正走往门口, 她这才急了, 立刻站起来。 她动作很大,手自然而然地从韩殊的掌心里滑了出来。 韩殊抬眼看她, 「怎么了?」 「我找肖寒要个签名吧,怎么办, 我也没带笔和签名版, 不对,我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呀, 他怎么带了个女的?」眼看着肖寒和那女孩要出去了, 她有点着急。 旁边郁可可插话:「你最好别去。」 陆眠愣了一下。 「不是不让你要, 」郁可可解释:「今天这个场子,都是些圈子里的人凑一起玩,大家图高兴, 没什么明星不明星的说法,也不想带工作进来,你像个粉丝一样跑过去要签名不太好,等回头……」 然而,韩殊站起身,对陆眠道:「我去给你要。」 郁可可鼓了鼓嘴,「韩总面子最大,行了,算我多事。」 韩殊转身去找肖寒,陆眠看到郁可可有点没精神,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有点不妥。 场子里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她一眼扫过去,有一些时常可以在屏幕上见到的明星脸,也有一些气度不凡明显是权贵的人,她这才意识到,要签名确实唐突,坐回沙发上,和郁可可说:「我没想到那么多,我就是……因为之前肖寒开演唱会我没买到票,所以……」 第108页 郁可可对着她倒还是笑得很友好的,「没事,其实这样挺好的,惹你爱豆不高兴的事,让你男人去做,他的面子肖寒不会不给,你又能拿到签名,也挺好的。」 陆眠迟疑一下,还是解释了:「我和韩殊,不是那种关系。」 郁可可睁大眼,来了精神,「怎么,他还没追到手啊?太好了哈哈哈,我就喜欢看他吃瘪,我和你说,别让他得到得太容易了,那种拽得二五八万的男人,你就算要接受,也要在接受之前先调/教好,从人格上践踏他,从感情上虐待他。」 陆眠听得目瞪口呆:「你俩有仇?」 郁可可「哼」了一声,「本来我要和他公司签长约卖货,就想在市场价基础上多要两个点,我跟他磨了一个多月了,他就是不让步,死抠门。」 陆眠沉默片刻,「你不是说在追他吗?」 「这和生意又不矛盾,」郁可可缩进沙发里,「一码归一码,我以后就是结了婚,我跟我老公肯定也要aa制的,男人别想从我这里占一点点便宜,更别说现在我和他没戏。」 很快她又加了一句:「不过我占我老公便宜是可以的。」 陆眠:「……」 郁可可思维跳跃,又和她说起八卦,「你是肖寒的粉丝啊,你可注意别把他有女朋友的事情说出去了,今天来的都是朋友,大家默认是要管住自己嘴巴的,肖寒那女朋友,都交往一段时间了,我估计没公开,还是因为他女朋友大学的时候犯过事儿。」 陆眠睁大了眼睛,「什么事?」 「具体的不清楚,我只听说他女朋友大学没毕业就去坐牢了,」郁可可感慨道:「他现在比较红,如果被扒出女朋友有前科,对他有影响,对他女朋友也不好。」 陆眠确实震惊了,好半天没说话。 郁可可问她:「你和韩殊住在哪个区?」 这边的酒店是分区的,几个区是不同主题特色,郁可可说:「我在和风区那边开了一间房,你要不要来?后院就有汤池,晚上可以泡温泉,赏月亮星星,我们再要一点清酒,别提多美了。」 陆眠被她说得心动,但她仍有些踌躇:「我和韩殊……可能要回江城。」 郁可可往门口望了一眼,眼神促狭,忽然凑近她,小声问:「你把他睡了没?」 陆眠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我……」 郁可可的问题太直白了,她有些被噎住。 「有还是没有?」郁可可似乎特别好奇。 陆眠脸涨得更红了。 郁可可直接误解了,「看来睡了?他那方面怎么样啊,我一直特好奇,我之前脱光了勾引他都没用,我还以为他不顶用呢。」 信息量太大了,陆眠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艰难地咽口水,「你、你……勾引过他?」 「嗯,」郁可可一点都不觉得这话题尴尬,「那次是我喝多了嘛,再说,现在也不是上床就一定要在一起什么的,我就说试一试,结果,他拿被子盖住我,让我滚蛋。」 陆眠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我一直怀疑他那方面有问题,因为他没交过女朋友,我认识他几年了,还帮他挡走一些女人,你说这个年龄的男人,如果正常,就算不谈恋爱,也会有p友的吧?毕竟生理需求嘛,男女都有,也好理解,」郁可可摸着下巴,一脸深思熟虑的样子,「后来我怀疑他是同性恋,被他骂了,他说他有喜欢的女人,我以为他是编的,非要问个名字,然后他和我说了你。」 陆眠默了几秒,问:「他怎么说我的?」 郁可可又勾起唇角来,「今晚你和我住,我就告诉你。」 郁可可是真的有那个社交牛逼症,而且非常乐于交友,陆眠性子比较被动,但被这么磨着,也受不了,她最终答应了下来。 …… 韩殊中途遇到一些熟人,打过招唿,再找到肖寒要到签名,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都快十一点了。 他打算回去找陆眠,却接到陆眠电话,她告诉她,今晚她不走了,要和郁可可在这里住下。 他挂了电话,拿着签名版,气得想笑。 他忙活大半天,最后叫郁可可这女人截胡了,他直接杀到酒店和风区去找郁可可。 郁可可是个很会享受的人,陆眠跟着她进了套房,前后参观一圈,觉得也没白留下。 屋子装修考究,后院这个小汤池,的确不错,隐秘性高,又可以看到夜空。 一次性浴衣酒店是直接供应的,但是郁可可自己又带了几套新的泳衣,她拿出来让陆眠挑一套,又说:「酒店的泳衣都挺丑的,我从来不用。」 陆眠勾着比基尼看了看,又看了看郁可可胸口。 郁可可是出名的魔鬼身材,前凸后翘,她深深怀疑,她穿郁可可的泳衣,胸口会不会漏风。 郁可可非常豪放地在她面前就换了泳衣。 换完了,郁可可对着镜子嘆口气,「还是这种小汤池好,我都不太喜欢去那种公共的开放汤池,游泳场地也是……总会被男人盯着看,男人为什么这么噁心啊。」 从镜子里看到陆眠,她想到什么,「不过,只有韩殊,看都不看,世上也不是没有像样的男人,就是我运气不好,要是我比你早认识他,说不定我能赢。」 陆眠想说点什么的,但是郁可可迅速转身,用一个问题打断了她的思路,「你一般去公共的温泉池或者游泳馆吗,遇到噁心男人看着你胸口的话,都怎么做?」 第109页 陆眠默了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我……好像没这个烦恼。」 郁可可也看了一眼,然后说:「真羡慕你们a杯的。」 陆眠:「……」 不知道为什么,被羡慕了,一点都没觉得高兴。 陆眠找了最稳妥的一件连体泳衣换上,郁可可已经从门口服务员手里端来清酒。 就连泡温泉,郁可可也特别有仪式感,她将盘子放在汤池边,招唿陆眠过来。 陆眠走过去,郁可可上下打量她一眼,「但是你这样,去游泳馆不会被男人盯着腿看吗?」 陆眠的腿白皙纤长又笔直,确实很勾人,郁可可顺手就摸了一把。 陆眠:「……」 郁可可说:「你皮肤还挺好,你用的什么身体乳啊?」 陆眠终于知道,韩殊为什么对郁可可提不起兴趣了,郁可可这个性子,真的是……令人很难招架。 俩人下了汤池,温度适宜,她们趴在池边看着星星,喝着清酒,陆眠觉得还是不虚此行的。 她都忘了她跟郁可可过来的目的了,眯着眼,脸蛋酡红,格外惬意。 郁可可反倒自己提起之前的话题来,「我大概是四年前认识韩殊的,他那会儿,刚回江城时间不长,特别惨。」 陆眠这会儿泡得神思都散了,反应迟缓地问:「惨?」 「你不知道吗,他家族内斗,搞得家破人亡的,他连他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然后他母亲也因为车祸成了植物人,他自己又一身伤,右手差点废了……」 郁可可的母亲曾经做过韩殊的护工,郁可可偶尔会去给母亲帮忙,她和韩殊就是这样认识的。 她现在回忆,那时候的韩殊,其实很阴沉,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她和韩殊这段关系,其实非常反覆,那时候她还很年轻,没这么见钱眼开,偶尔也会有见到美色眼开的时候,当时她挺喜欢韩殊酷酷的样子,曾经委婉告白。 她说,她觉得他很孤独,好像一个人生活在阴影中,她毛遂自荐,认为自己活泼开朗,可以做他的小太阳。 韩殊面无表情道:「太阳这东西,不需要两个,我已经有了。」 她的少女心破碎一地,转头就去交男朋友了。 她前后有过三段恋爱,结果都不是很好,最后对男人心灰意冷,开始拼命搞钱,再然后,她发现,韩殊还可以是合作对象。 而且韩殊口中的小太阳,已经几年过去了,没漏一点光,她认定韩殊那话是託词,于是她又开始勇敢追。 韩殊大概是真的觉得她烦人,当她固执地问他是不是喜欢男人,他就说出了陆眠的名字。 因为之前的太阳话题前科,她一度觉得,「陆眠」这个名字,大概也是韩殊杜撰出来的。 直到有一回,商务饭局上,韩殊喝多了,其他人都走后,他和她讲了一点关于陆眠的事。 她才知道,陆眠不仅真实存在,而且已经结婚了。 韩殊说:「我以为她会等我的。」 郁可可那会儿也喝得晕晕乎乎的,她咂咂嘴说:「没有人会留在原地等谁的。」 「嗯,我知道,我没有怪她,我就是……」韩殊顿了顿,在酒意驱使下,被倾诉欲战胜,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从外面回来,我爷爷过世了,我爸死了,我妈成了植物人……我二叔是始作俑者,我三叔也生死不明……什么都变了,什么都……」 他幽幽地说:「我本来以为,还有一些东西没变的,我以为这里总有那么一个人是希望我回来的。」 陆眠听郁可可说完,一时失神。 郁可可又道:「当时他看着可怜巴巴的,我就想,那我就继续追一下吧,抚慰他脆弱的心灵,趁虚而入,没想到这人这么难搞!」 陆眠趴在池边,没说话。 「我放弃了,这种石头一样的男人,真是没搞头。」郁可可没有觉察陆眠的沉默,还在自说自话,「不过我也不算亏,毕竟他以前帮了我挺多的,哎,我和你说没?」 她扭头看陆眠,「我妈两年前得了肝癌,我当时做直播签的合同不太好,就能挣几千块的工资,我和我前男友借钱给我妈治病,结果那男的跑了,最后还是韩殊主动提出借钱给我,虽然他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不过我还是很感激的。」 陆眠有点意外,韩殊并不喜欢郁可可却也会伸出援手,原来他这个人也会无所图地帮助别人,这和他在她心中的混蛋形象还挺违和的。 她趴在池边,歪着脑袋看天空里的星星,思绪缓慢而混沌,想着韩殊。 她对韩殊的了解,其实很少,高中时他是转学到阳镇二中的,她知道她是从江城转过去,那会儿大家都觉得江城是大城市,看韩殊这个人似乎也就带着一种莫名的洋气感。 她其实都已经想不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太多年过去了,那些回忆都变成琐碎,无法串联,最后她印象最深的,只有他的失约。 她在星空下的温泉里,忽然就释然了。 原来,他确实不是刻意失约,原来,她付出的真心,对方也是用真心来对待的。 这就够了,说到底,韩殊没有从她这里骗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他失约是意外,他并不想,并且他回来有找过她,他不是没有为赴约这件事努力过,只是他们错过了。 第110页 虽然很遗憾,但这个真相比她一厢情愿实在好太多了。 耳边传来按门铃的声音,她打了个哈欠,郁可可已经上岸,用浴巾草草地擦了一下身上,「我去看看是谁。」 「这都几点了……」 陆眠嘟哝着,她也想上岸,她觉得该睡觉了,但是身体完全跟不上脑子,就是不想动。 温泉里真是太舒服了,山里的夏夜是有些凉的,温泉里的温度刚刚好。 郁可可从客厅沙发上顺了一次性浴衣套上,然后走过去打开门。 看着门外的韩殊,她一点也不意外,直接开口:「陆眠说了,今晚要跟我睡。」 韩殊脸很黑:「你缠着她做什么?我都说了,她身上没你可做的生意。」 郁可可眼珠一转,「怎么,我毁了你们的温泉度假村之夜,你着急了?」 韩殊沉着脸道:「先让她出来。」 郁可可看着他的目光,带着点审视意味,「看来你为了追她,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韩殊没了耐心,迈步要往里走。 「哎,别急呀,」郁可可拦了一把,「你合同让我两个点,今晚这个房间让给你,我这就走,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绝对不回来。」 韩殊拧眉睇她,语气不善:「你认识她多久,这就想卖她?」 郁可可双手抱臂,姿态安然:「你会勉强她?」 韩殊沉默下来。 「房间给你,只是一个机会而已,我觉得你不会乱来,你总不可能蠢到等人这么多年,最后毁于一夜吧,」郁可可挑眉,「不过要是把人拿下来,算你本事。」 考虑到两个人有可能已经发生过关系,她加了一句:「我说的拿下来是指正式交往,不是睡一觉那种关系。」 韩殊考虑了下开口:「一个点。」 郁可可想了想,「我给你做助攻做僚机,包售后,一定帮你把她追到手,两个点吧。」 韩殊并不让步:「你除了满嘴跑火车还会什么?我不指望你,你少说两句话别拖我后腿就不错了。」 郁可可一拍手,「对啊,两个点,我就只跟她说你的好话,我现在和她的关系,那是一见如故一见钟情一见倾心相见恨晚,眼看就要度假村义结金兰,我们已经一起泡过温泉了,我现在给她吹枕边风都不成问题,随便吹吹就能把你吹成绝世好男人你信不信?」 韩殊没说话。 「同理,」郁可可话锋一转,「我也可以说你的坏话,然后再给她介绍对象,她应该离婚了吧?正是需要第二春的时候……」 「你闭嘴吧,少去烦她,」韩殊冷了脸,「过两天去公司找我签合同。」 郁可可愣了一下,旋即原地转了个圈,简直想尖叫:「我的天吶,我感觉我掌握了财富密码,原来你这个人这么没原则的吗?」 「公司是我的,我就是原则,」韩殊视线往门外指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滚?」 郁可可转身去拿东西,「我马上走,让我拿个手机和钱包。」 …… 陆眠泡温泉泡得昏昏欲睡的,听见脚步声,初时以为是郁可可,但很快就意识到,脚步声要沉很多。 郁可可好像一只轻盈的小鸟,也不会安安静静走过来,很可能是叽叽喳喳的,她扭头看过去。 视线从男人的皮鞋西裤一路往上,最后落在他脸上,她倒也没有很意外,只问:「你也不回江城了吗?」 「嗯,」他在池边站住,垂着眼看她,「肖寒的签名我要到了,等一下给你。」 温泉水冒着缕缕白气,陆眠趴在池边,藕段似的手臂白皙,沾染着水珠,她的头髮在脑后扎成髻,两颊边有髮丝黏在脸上,脸颊绯红。 在暧昧昏黄的后院灯光下,她慵懒得好像一幅画。 他的喉结滚了一下。 「谢谢你,」陆眠深吸口气,打起一点精神来,问:「郁可可呢?」 「她有事,出去一下。」 陆眠觉得自己不能再泡了,快泡发了,但是她就是不想动,她怀疑自己能在这里睡着,强撑着拍了拍自己的脸,「怎么办啊……」 韩殊半蹲下去问:「怎么了?」 「我上不去,这里好舒服,我都不想出去了。」 韩殊勾起唇角,他伸出手,「我帮你。」 他以为陆眠会拒绝,但她沉默地看了他的手一会儿,最后伸出了手,放在他掌心里。 在将湿淋淋的她拉出来的第一时间,他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陆眠瞬间清醒了,手按在他肩头,「你干嘛?」 可能因为才从睏倦里回神,她的语气显得娇滴滴的。 「会着凉。」他将人抱到了屋里,立刻拿来一次性浴巾,包住她,「你先擦一下。」 山里的夜到底和市里的不同,陆眠也感受到空气的凉意窜上来,她开始擦身体。 韩殊想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她的腿上挪开,他坐到了沙发上,用纸巾擦抱她时沾到的水,并非常生硬地找了个话题:「你和郁可可聊了些什么?」 陆眠一边擦,一边回答:「什么都聊啊,化妆品什么的,她懂好多。」 韩殊下意识松了口气,郁可可没有说他坏话,已经不错了。 「她这人挺有意思的,」陆眠又道:「你和她认识那么久了,很熟啊。」 韩殊神经绷紧了一点,「我以前住在疗养院的时候,她母亲做过我的护工,帮过我不少,后来她母亲肝癌去世了,去世前,老人和我说,希望我以后能多照顾她一点。」 第111页 陆眠抬头看他,「她没有爸爸?」 「嗯,她父亲据说是很早就抛弃了她们母女,所以……」他顿了顿,「我对她母亲有过承诺,会尽量照顾她一点。」 说完,他脸色又不太好,「不过她话太多了,实在烦人。」 陆眠轻轻笑出声。 浴巾滑下来一点,她站在客厅中间,身上的连体式泳衣湿漉漉地贴合着身体曲线,他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喉咙有些燥。 陆眠也意识到自己穿着不妥,她赶紧擦干身体,然后拿郁可可准备好的一次性浴衣穿上,将腰间带子随意系了下,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问他:「你还要不要喝清酒?这里有。」 韩殊摇摇头。 他其实开始后悔和郁可可做这个交易了,他当然不是没有男人都有的那些心思,但现在时机不成熟,他不能吓到她,这个时候共处一室,只是考验他的自制力而已。 陆眠歪着脑袋看他,「你为什么都不看我?」 他沉了口气,没回头,低声说:「有什么好看的。」 出口的话没过脑子,他说完已经觉得自己嘴快。 气氛僵了一瞬。 陆眠忽然站起身,他听见脚步声,抬眼时,她已经走到他跟前。 「你这张嘴,」陆眠蹙眉盯着他,「不能说点儿中听的吗?」 因为姿势,他仰着脸,她低着头,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 他闻见了她身上的淡淡馨香,恍惚了一瞬。 她居高临下,语气透出几分盛气凌人的味道来,「算了,不指望你,还是我来说吧。」 韩殊愣了愣,就听见她又开口。 「韩殊,我原谅你了。」 第52章 我刚刚经歷过失败的婚姻,…… 韩殊没动, 也没说话。 陆眠依然低头看着他。 整个房间非常安静,过了好一阵,韩殊开口, 嗓音有些艰涩:「是不是郁可可和你说什么了?」 陆眠的脸颊还是红彤彤的, 她用手将潮湿的髮丝往耳后拢了拢, 才开口:「我觉得,其实很多事情,更应该由你自己来和我说。」 韩殊眼神微黯,「你是因为同情才原谅我?」 陆眠摇了摇头, 「我生气是因为我觉得我被骗了, 以为你要去s大的事只是随便一说,我气自己当了真, 但我现在知道,你也是认真的, 而且……」 她语速慢下来。 韩殊那些糟心的家事, 她作为一个外人不好评论,但知道他那几年其实过得很艰难, 她多少有些为他难过,家破人亡这种经歷, 是会击垮一个人的。 韩殊忽然站起身, 陆眠愣住了,在她反应之前, 他伸出手抱住了她。 他将她抱得很紧, 在这种力度的禁锢下, 她甚至感觉到一种疼痛。 他低头,唿吸落在她耳畔,他的嘴唇动了动, 却没发出声音来。 陆眠安静了片刻,便也搂住了他,手在他背上来回地轻抚,「好了,已经没事了。」 韩殊背嵴僵了一瞬,但在她的安抚下,又逐渐松懈。 他闭上眼,嗅见她身上令人安心的馨香,情不自禁地将头埋得更低,高挺的鼻樑轻轻蹭在她颈间。 陆眠反倒怔了下。 她太久没有和人这么亲昵,多少是有点不适应,然而,韩殊没等她适应,就侧过脸,吻上她的嘴唇。 她本能地躲了一下,「韩……」 她话没说完,嘴就又被他堵住了。 不同于之前的浅尝辄止,这一回,他吻得急促而又深入,清酒的味道在唇舌交缠之间弥散开。 舌尖被触碰,她脑子霎时被抽空,一时什么都想不起,男人的气息带着浓烈的侵略性,铺天盖地地袭来,她有种缺氧一般的眩晕,整个人好像漂浮在真空。 她无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服,心口鼓譟着,身体先于大脑有了反应,开始回应他的吻。 意识混沌中,她被他抱着放到了沙发上,浴衣滑下去,掉落在地上发出一点声响,她才蓦然回神,她的手抵在他胸膛,喘着气说:「韩殊……住手。」 她眼神有些慌乱,面颊绯红,嘴唇被吮得红润湿亮,眼底有雾气,像是意乱情迷,却又说:「我没打算和你……」 韩殊在她上方,闻言停下动作,看着她的眼眸黑沉,欲色难掩。 她扭头躲开他的视线,深深吸口气,「我、我只是说,原谅你,不生你的气……我不是……要和你在一起的意思。」 她话说得磕磕绊绊的,现在说这话,显然是在给他泼冷水。 他的反应她感觉到了,如果他非要继续,她知道她不可能逃得了。 他的唿吸也是凌乱而粗重的,盯着她,手拂开她脸颊上的髮丝,又缓慢地摩挲她的脸。 她心跳极快,脸慢慢转过来,看着他,「我……我现在,没有再开始一段感情的想法,我刚刚经歷过失败的婚姻,我可能……给不了你想要的。」 「你刚才没有推开我,还回应我了。」他的嗓音沙哑,凝视着她水光潋滟的眼,笃定道:「你不讨厌我吻你。」 陆眠抿唇,说不出否认的话,只是眼神又开始躲闪,浑身似乎都在发烫。 她确实回应了,并且……沉浸其中。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他似乎是轻笑了一下,唇落在她的脸颊上,「我现在,只是想要亲亲你,你不喜欢,别的我们什么都不做。」 第112页 他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脸来,又一次吻她的唇。 深吻绵长而湿热,她的理智又被这湿吻压榨得分崩离析。 他确实如他所说,没干别的,只是不停地和她接吻,到最后,她觉得自己嘴唇和舌头都开始发麻。 他像是不会厌烦,一遍又一遍。 纵然只是接吻,持续一个小时也太过分了,最后她都开始犯困了,他就亲吻她的脸,把她抱到卧室去,给她盖上被子。 她迷煳中问了一句:「郁可可呢……」 「别管她,睡吧。」他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轻声说:「瞌睡虫。」 …… 翌日早,陆眠睡到九点多。 睁眼时,映入眼帘是截然不同的榻榻米,她的脑子缓慢地转了转,昨夜的一切就全都想起来了。 哪怕是回忆,也让她的脸烧起来。 她捂着脸别扭地拱了下身子,想起什么,拿开手,往四下望一圈。 身边没人,韩殊不在,郁可可也不在,她起身走去客厅,看到温泉方向的廊檐下,韩殊正在打电话。 他听见脚步声,回头,她紧张得赶紧扭头就往洗手间跑。 在洗手间将门关上,她心砰砰跳个不停,好一阵才平静下来,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脸上两团可疑的红晕,她赶紧掬起冷水拍了拍脸。 身上还是头天的泳衣,好在昨晚身上就擦得很干了,这么睡一夜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她有点意外,韩殊看着是个不靠谱的,但昨夜倒是挺君子,说亲就真只是亲,没动她身上最后这件。 只是…… 镜子里,她的脖子上还是种下了一个非常明显的草莓。 她用手指轻轻碰了下,又赶紧摇摇头,拿起一次性洗漱用具开始洗漱。 拉开浴室门要出去时,陆眠险些撞到人身上。 人当然没别人,韩殊靠着门框,垂眼睨着她,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怎么慌慌张张的。」 她咬着嘴唇,看他一眼,又低头,小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除了等你,还能是做什么?」他站直了身,「我叫了早餐,等下吃完要不要出去走走?」 陆眠想了想,答应了。 这里风景不错,昨天时间有限,没能将整个度假村走一遍,她本来是打算下次再来的,但现在有大把时间,不转白不转。 早餐还是日料,吃饭时,陆眠问韩殊,郁可可人跑哪里去了。 韩殊还没说话,陆眠的手机就一震,她拿过来看,非常邪门,是郁可可发过来的信息。 郁可可发的是:昨晚你俩孤男寡女的温泉之夜怎么样? 陆眠汤喝一半,看到这条信息,被呛得咳嗽起来。 韩殊微微蹙眉,给她递过去一杯温水,又坐过去,手轻拍她的背,「慢点。」 陆眠咳得脸都涨红了,韩殊拧眉扫了一眼她放桌上的手机。 她意识到,赶紧要去拿,韩殊率先拿起,「这个郁可可……」 她脸更红了,「你把手机给我。」 「我帮你回復她。」韩殊恶趣味地拿着手机绕过去回到自己那边坐下,然后回復郁可可: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郁可可发了个「哇塞」的表情,又跟着说:这么刺激的吗? 紧跟着,又发:展开说说,细节要具体一点。 韩殊黑了脸,将手机屏幕给陆眠看,「你和她聊天就这个画风?」 陆眠一看,差点噎死了,赶紧把自己手机抢了回来,也没敢回復郁可可,慌张地摇头,「我不是,我没有。」 她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耳根到脖子都红了。 韩殊看她这样,倒是放心了一点,「我提醒过你,少和郁可可说话,她嘴里跑火车,你乖一点,不要跟她学。」 陆眠先是点了下头,又想抽自己——点什么头! 他算老几啊,她为什么要听他的? 韩殊往她碗中夹菜,「好了,赶紧吃吧。」 她嘴巴鼓了鼓,最后还是没说话,默默吃起饭。 现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实在奇怪,陆眠觉得,自己昨晚说得其实挺明白的,但是,因为那些亲吻,她的话好像都没什么力度。 她能感觉到,她不抗拒韩殊,但现在提到要谈恋爱,她却是从骨子里抗拒的。 饭后韩殊带着她在度假村逛,路上偶遇会遇到一些人同韩殊打招唿。 这些人对他的称唿,不是「韩总」就是「韩先生」,大都是很尊敬的样子,她又想起了郁可可昨夜的话,对他的背景,便有了些自己的猜想。 她问他:「你是出身豪门吗?」 「豪门?」韩殊琢磨了一下这个词,「看你怎么定义豪门,不过一个家都散了,豪不豪门的其实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们走在林荫道上,她闻言有点后悔问起这个,然而,韩殊自己却又开口道:「不过有件事我要提前说,如果你因为怕什么豪门水深之类的事,你可以去掉这个顾忌,因为我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 陆眠一愣。 「不会有难缠的婆婆,因为我妈现在是植物人,也不会有严厉的公公,因为我爸已经过世了,」他的语气很平静,「就连什么三姑六婆,妯娌之类的,也没有,我妈那边还有些人,但只有周赫我和来往比较多,你见过周赫和徐望,已经算是见过我的家人。」 第113页 陆眠一时没说话。 韩殊瞥她一眼,「我以前不和你说,就是不想你用这种眼神看我。」 陆眠赶紧收回视线,「我也没……没……」 她说不下去,刚刚那一瞬,她确实是同情他了,她甚至没法想像这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郁可可和你说了多少?」他问。 她低着头,慢吞吞地走路,不说话。 他也沉默下来,过了一阵才又开口:「如果可以,我其实希望你永远不要知道这些,对我来说,这些事……」 他顿了顿,「提起来没有什么意义,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无能。」 她停住脚步,看向他,「不要这样说你自己。」 韩殊唇角挑了下,那一抹弧度却充满自嘲,她从他眼底看到深深的落寞。 对他的过去,她全靠听说,至今一知半解,她其实不是没有好奇——他背上和手腕的伤疤是怎么来的?郁可可说他的右手曾经险些废掉了,是真的吗? 她希望他愿意都告诉她,但这一刻,她忽然想,还是算了吧…… 揭开他的旧伤疤这种事,她不想再做。 他不想说,她就不勉强他。 在度假村的最南边,陆眠发现了一片新天地。 是很大一片湖,还有九曲桥和湖心亭,客人们可以在这里泛舟,钓鱼,或者坐在露天茶座喝茶聊天。 景色也美不胜收,她玩心大起,拉着韩殊去坐船。 她还要了鱼竿和鱼饵,等船到了湖心,她在船上放线钓鱼。 韩殊一看她就是半吊子,笑话她:「今天你能钓到鱼,算我输。」 她一听就不服气,「有本事真的下注,来赌啊。」 「赌什么?」他也拉了一个小马扎,在她旁边坐下。 陆眠想了想,「你要是输了,我钓上来的鱼,你中午亲手做了,我们吃。」 韩殊眼角微微抽了下。 见他这个表情,她倒是更坚定了:「就这么着。」 韩殊问:「那你输了呢?」 「你想要什么?」她反问。 「我想要什么,你不清楚?」他也反问。 「……」她支吾了一下,「别狮子大开口啊,我只要你做个鱼而已,你也提个差不多的条件。」 「做鱼对我难如登天,」他摸着下巴考虑了下,「这样吧,你输了,要答应和我约会三次。」 陆眠脸一热,扭过头看着湖面,隔了几秒,才小声说:「行吧。」 「你说什么?声音那么小。」他装作没听见。 「讨厌啊,你这人。」她蹙眉瞪他。 然而眼前一暗,他倾身过来,飞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她愣住,继而又红了脸,「你这人,你怎么……你、你……」 「我怎么?」他明知故问,笑看着她羞愤的脸。 「我没答应你。」她不得不强调一下,虽然这话实在煞风景。 「我知道,」他说:「但我忍不住,今天早上,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想……」 「你闭嘴!」她低低喝他,「再说,我把你从船上推下去。」 他直接张开手,「来推。」 她就不说话了。 他盯着她,眼底全是笑意,「瞌睡虫,你怎么这么可爱。」 第53章 你不想渣他,那是想认真和…… 陆眠耳根都烧起来, 别开视线不看他,「你……你少和我说话,别把我的鱼吓跑了。」 韩殊抿唇轻笑, 倒是没有再逗她。 陆眠心跳还是很快, 好一阵才恢復了正常的节奏。 随着时间推移, 她先是有点着急,后来变成焦躁。 远远地,她看到岸边有钓鱼的人钓到了鱼,正在欢唿, 然而她的鱼竿却还是纹丝不动。 本来钓鱼是玩玩, 但是因为打了赌,她心底就有点胜负欲在作祟, 但钓鱼不同于别的,她也不知道什么技巧, 更没有努力的方向, 只能望眼欲穿地继续死死盯着湖面。 韩殊在这个过程里,陪她坐了一阵, 玩了一会儿手机,再看手錶已经快中午了, 他看向她, 就瞥见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 嘴巴微微撅着,简直快化作一尊望鱼石。 他开了口, 声音很轻:「你的方法不对。」 陆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你又懂了?」 「你没钓过鱼吧?一开始搓饵的手法就有问题, 抛竿也……」 陆眠一脸不屑:「说得跟你很会钓似的。」 韩殊一言不发地拉着小马扎,坐到了她身后。 陆眠吓得差点把钓竿扔了,「你干嘛?」 他双手双腿分开, 直接把她圈在了怀里,然后手抓住了她的手,「教你钓鱼,你这样这辈子也钓不到。」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收杆,重新搓饵上饵,再抛竿。 他小声地在她耳边讲起压水线。 这些术语陆眠是没听过的,然而,这回他讲完了,她也还是没听进去几个字,因为他说话的时候,贴得太近,嘴唇时不时地碰到她的耳朵。 她的耳朵就迅速地红了起来,心跳也很快。 这不是个好兆头,这两天,她总是因为他而心跳失衡,她想逃出去,他觉察到,腾出一只手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腰,「别动,会惊到鱼。」 她咬咬嘴唇,憋屈道:「你在揩我油。」 她听见他似乎是笑了。 第114页 他抓了她的手,让她握住钓竿,而他的手覆在她手背,「握稳一点,维持这个高度和角度。」 她就连唿吸都小心翼翼的,这么近,感觉心跳都会被他听见,她身体缩了缩,却像是在缩进他的怀里。 「我和你提过,我有段时间在疗养院,」他又声音很轻地开口:「那时候很无聊,疗养院后面的池塘那边,经常有些老人在钓鱼,我就在旁边看,后来医生说我可以适当锻鍊手部的力量和耐受力,我干脆去学钓鱼,有时候一坐一天就过去了。」 陆眠微怔,视线慢慢垂下去,落在他的右手手腕上。 他换了一只手錶,是江诗丹顿的,照旧是大錶盘,比较宽的錶带,什么也看不到。 她沉默下来。 不过,没过几分钟,钓竿就微微地动了下。 「是不是有鱼?」她压着声,又惊又喜地扭头问。 韩殊视线直勾勾落在湖面,「嘘」了一声,轻声道:「现在教你收杆。」 陆眠其实什么也没学到,收杆的整个过程,是韩殊完成的,她在旁边负责兴奋。 钓上来的是条中等尺寸的草鱼,被韩殊放进桶子里,草鱼使劲扑腾,陆眠被溅了一脸的水,却还在笑,「我第一次钓到鱼呢!」 韩殊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是你钓的?」 陆眠支吾了一下,「也……也算吧,反正,肯定是刚刚我准备工作做得好,你过来才能这么快钓到。」 对于她这种赖皮式的狡辩,他没发表评论,「那我们上岸吧,不是还要做鱼?」 陆眠愣了愣,仰起脸看他,「你真做吗?」 明明是她输了。 他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只要能博美人一笑。」 陆眠在他的手离开之后才想起什么,气得跺脚,「你那手刚刚摸了鱼还没洗!」 韩殊笑出了声。 小船靠岸,韩殊带着这条鱼,去了一趟酒店的餐饮部。 陆眠怀疑他会作弊,跟着进了后厨,然后发现,酒店的员工都管他叫「韩总」。 考虑到昨夜演出结束后招待众人的是周赫,她觉得也不难猜,这个度假村,老闆大概是周赫,很有可能韩殊本人也掺了一脚。 韩殊坚持要自己做鱼,叫来厨师教,从剖到做,大厨看着他笨手笨脚,很想说放开那条鱼,让我来。 陆眠在旁边看热闹,还幸灾乐祸说:「你笨死了,人家大厨都说了,不是这么弄的……」 韩殊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周围几个厨师想笑,生生憋住。 酒店后厨的员工,这天轮番看了韩殊做鱼的热闹,等这条鱼终于装盘,陆眠凑到跟前细细打量,「为什么你做的鱼是黑的?」 韩殊盯着那条黑乎乎的鱼看了会儿,忽然泄气,伸手去端盘子,「算了,倒掉吧,你想吃鱼,让他们重新给你做。」 「别啊。」她从他手中将盘子抢了过去,「走吧,我好饿,我能要个米饭吗?」 她自己将鱼端到了餐厅,放在桌上,然后拿起筷子尝。 很明显,韩殊是那种平常根本不会下厨的人,鱼里面不知道是什么酱料放多了,味道实在太重,还很咸,不过也好在因为味道太重,至少不腥,鱼皮还有点煳了。 韩殊摘掉围裙,在后厨把手洗干净,始终觉得自己身上有鱼腥味,等他来到餐厅,就看到陆眠在吃饭。 她要了米饭,但没要别的菜,就只有那盘黑乎乎的鱼。 他过去坐在她对面,「别为难自己,点些菜吧。」 「其实味道挺好的,真的,」她将另一碗米饭推到他面前,「虽然有点丑,你尝尝。」 韩殊有些迟疑,但见她面色如常地吃着,他也拿起筷子夹了一点。 送到嘴里,脸色立刻就变了。 陆眠看着他垮掉的脸,笑出眼泪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韩殊:「……」 过了几秒,他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 从度假村离开的时候,陆眠还挺不舍的。 她本想和郁可可去打个招唿,但是韩殊否决了,他说:「你跟她道别,你就走不了了,她会拉着你废话到地老天荒。」 陆眠觉得,确实有这个可能…… 她也很怕郁可可再问出一些露骨又吓人的问题来,不知道怎么应对,于是也打消了这个念头,跟着韩殊一起去结帐。 所有消费都计在手环里,包括昨晚那顿饭,两人去接待处退掉手环,陆眠拿出手机想结帐,前台告诉她说已经结过了。 她看向韩殊,「说好我请你吃饭。」 「都忘了,」他的演技很假,「都已经结了,那顿饭就先欠着吧,下次你请我。」 陆眠将手机收起,才道:「演技浮夸。」 她往前走,他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车子从度假村的停车场驶出,上了盘山路,陆眠坐在后座,手里拿着肖寒的签名,扭头望向车窗外。 度假村在她的视线里,慢慢远去,她不知想到什么,勾着唇轻轻地笑起来。 过去的时间不过是短短两天而已,这样惬意轻松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然而,她却有一种卸下什么重负的感觉。 两人住楼上楼下,但韩殊却还是坚持将陆眠送到了门口,看着她解锁开门,他忽然说:「你喜欢吃鱼是吗?」 第115页 陆眠愣了一下,回头看他。 「我会学着做,」他低头睨着她的脸,「下次去,不会让你再吃那种东西。」 他这会儿倒是没有什么调笑神色,显得很认真,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承诺。 陆眠手指勾着门板,磨蹭了几下,她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不用了」或者「我不会和你再去」之类的。 但是,这一天一夜实在太美好了,她不想最后画上个这么糟糕的句号,她最后小声说了句:「谢谢你,我这两天……很开心。」 她说完,不等他反应,赶紧走进屋子里,然后关上门。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紧张,其实不过是说出了一句实话而已。 靠着门板,她忽然想到,其实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 隔天,唐舒亦在微信上给陆眠发来一个好消息。 唐舒亦所在的公司人事说最近在做下个季度的招聘计划,设计助理和设计师都有需求,如果陆眠想来,可以先发一些自己的作品过去,要是能通过的话,再去公司面谈。 听到这个消息,陆眠也很高兴,跃跃欲试,但又有点不太自信。 她问唐舒亦:图我可以最近这几天做,但是我好久没做了,能行吗? 唐舒亦:行不行我不知道,但你要是不试,那肯定不行,姐妹,不要怂,就是干! 陆眠:好,那我试试。 唐舒亦:温思远处理那消息动作还挺快的,你还没说清楚呢,你到底跟哪个小鲜肉去开房了? 陆眠在自己床上滚了一圈,想了一阵,才回復唐舒亦:不是小鲜肉,是韩殊。 发送完,她有些惴惴地攥着手机。 唐舒亦发过来一大串感嘆号,然后跟着是:我早就觉得你们有姦情! 陆眠:怎么说话呢你? 唐舒亦:有激情!那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吗? 陆眠:没有。 唐舒亦:你不是想做渣女吗,那就从韩殊渣起啊!不过你要记得,等我把他这单做完了你再甩了他,我不想跟客户见面尴尬。 陆眠盯着手机屏幕,半天没动。 唐舒亦又发:不过天知道这单什么时候能做完,我后来问他量尺的时间,他好像也挺忙的,到现在没确定下来。 陆眠的手指这才动起来,回復唐舒亦:我不想渣他。 唐舒亦:你对他没兴趣吗? 陆眠在床上又翻了个身,手机在掌心被握得发烫。 没兴趣吗? 不是的。她很清楚。 正因为清楚,她才觉得有点难以面对这样的自己——离婚才几天? 她并非觉得对温思远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地方,而是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这么快地抽身,并再次体会那种心动的感觉。 她本来以为,她的心已经死了,她想做个渣女,对感情游刃有余却不留恋,对男人不再抱有任何期望的,这些都被韩殊打乱了。 她的心也乱了。 直到今天,她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他们在度假村的一切,包括他的每句话,每个眼神,每一个吻。 唐舒亦好像透过手机看到她的心思似的,又发来一句:还是你喜欢他?你不想渣他,那是想认真和他谈恋爱吗? 第54章 而他始终一个人。…… 唐舒亦的问题, 陆眠没能给出答案,她的回覆是不知道。 唐舒亦发来一个欠嗖嗖的坏笑表情,说:你心动了。 陆眠没再回復, 她觉得自己很矛盾, 不想谈恋爱, 又不想在这个时候将韩殊拒之千里,她得承认,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很舒服, 很轻松, 也很开心。 她是有些贪恋这种感觉的,并且, 非常难以启齿的是…… 她不但不排斥和他亲近,甚至还很喜欢他亲她。 从这个角度看, 她已经像个渣女——不愿意和人家在一起, 也不果断一些拒绝。 她正烦恼时,门铃响了。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吊带睡裙, 起身后随手拿了一件薄针织衫套上,跑去打开门。 邪门了, 门口站的人是韩殊。 韩殊抱着个箱子, 直接错开她走进客厅,将箱子放在地上。 她关了门过来看, 「这是什么?」 韩殊语气淡淡, 「礼物。」 箱子挺大, 陆眠打开来就愣住了。 里面全都是品牌护肤品,水乳霜精华之类,女人都喜欢这些玩意, 陆眠也不例外,她一个一个地拿起来看,想到什么,又疑惑地睇他,「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你有了就没必要从郁可可那里拿。」 「你这是买的吗?」她扫了一眼,全都是大品牌,这一箱子算下来妥妥上万了,「郁可可那里的是厂家送的,不要钱的啊。」 韩殊在沙发上坐下了,抽桌上的湿巾擦了擦手,「你不了解郁可可,她那里不会有免费的东西。」 「我觉得她这人其实还挺好的,就是话多了点而已,」陆眠注意力还是集中在箱子里,没抬头地道:「你别那么说她。」 韩殊无语了,他觉得陆眠就是那种被郁可可卖了还会帮郁可可数钱的傻子,就连他都低估了郁可可,他觉得郁可可在陆眠身上找不到生意做,但郁可可硬是从陆眠身上挖掘出了商机。 陆眠翻着翻着,眼睛就发亮,「这个眼影盘你买到了,这个是限定款的!我之前蹲直播间抢,手速太慢了,没抢到,还想着最近找代购买呢。」 第116页 韩殊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唇角轻轻勾起来。 陆眠拿着眼影盘爱不释手,忽地想起,就这么收下他这些礼物,其实不太妥当。 两个人这算是什么关系啊。 她抿唇抬头,视线直接撞进他眼眸里。 也不知他盯了她多久,他的目光灼灼,她脸微微发烫,「你……你看什么啊。」 他似笑非笑,却不说话。 她更不自然了,胡乱挽了一下头髮,「那个……多少钱,我给你。」 「不要钱,」韩殊说:「你别站那么远,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陆眠迟疑着。 「我有话和你说。」 她这才慢吞吞地挪过去。 然而,她刚走近一点,韩殊就伸出手去拉她的手,一把将人拽过来,按着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陆眠惊唿一声,待反应过来,脸立刻涨红了,「你干嘛,让我下去!」 她开始挣扎,手往下撑着想要坐起身,慌乱之中碰到不该碰的地方,韩殊倒抽口气,「嘶」了一声。 她觉得自己的手快要烧起来了,赶紧抽回来,也忘了继续起身,脸通红,「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韩殊握住她手腕,唿吸很重,头低下去,额头抵着她肩头,「我干嘛?我看是你想要我的命!」 陆眠慌得一批,不合时宜地,她想起郁可可的话。 郁可可那魔鬼身材,脱光了勾引韩殊,他都不为所动,但她知道,他身上是有男人正常的反应的,至于有没有什么其他障碍,她不清楚,她下意识地就往下面扫了一眼。 这要是被她搞出什么物理伤害就不好了…… 韩殊抬眼时,正好看到她视线往下瞟。 目光相撞,陆眠惨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我、我就是,怕你受伤,我什么也没看!」 韩殊被气得笑了,「要是伤了呢,你能帮忙给揉揉吗?」 陆眠浑身僵硬,跟石头似的,缩着脖子,这话她接不下去,她捂着脸想要起身,韩殊攥着她双手手腕,拉开她的手,看到她脸颊绯红,眼神躲闪。 挡不了脸的陆眠想逃,但是他一下子凑过来,吻上她的嘴唇。 她本来就混乱一团的脑子,更是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 她想不起要躲避,她的身体,好像已经适应了他的气息和亲吻,竟一点排斥的感觉也没有,任他长驱直入地攻城略地。 从激烈到温柔的长吻结束,她整个身体软下来,气息凌乱地瘫在他怀里。 他的手臂圈在她腰间,又一下一下地亲吻她的脸颊,下巴,鼻尖…… 陆眠被他亲得有些痒,微微侧过脸躲了下,脑袋靠上他肩头,低低叫了一声「韩殊」。 他「嗯」了一声。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他衬衣前襟的一枚扣子,小声说:「你就不怕我是个渣女吗?」 「渣女?」他轻嗤了声,「没想到你这么看得起你自己。」 她不服气地在他胸口使劲戳了一下。丽嘉 韩殊微微蹙眉,握住她的手指,又道:「在我看来,至少要睡过不负责任,才算得上渣女。」 他垂眼睨着她,「看你这么想做渣女,不然我勉强配合一下,先让你……」 「你闭嘴吧!」她抽出手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他就顺势在她掌心亲了亲。 她赶紧收回手,一脸嫌弃地在自己衣服上擦擦掌心。 他看着她这个非常刻意的动作,轻笑着。 陆眠发觉,最近他很爱笑,不过很快她意识到,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一样。 她咬了下嘴唇,「本来,我真的打算做个渣女的。」 他问:「那现在呢?」 「我不知道。」她话是这样说,行动却挺背道而驰,靠在他怀里,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摸了摸她的脸,又在她额头亲了一下,「看来我还得再努力。」 陆眠脸一热,想说还是别再努力了,照他这个进度,她每天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受不住。 她总觉得一切都太快了,好像在几天之前,她还非常笃定,觉得自己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了,可现在回头,再去看和温思远的种种,好像都已经遥远得如同上个世纪的事,那些不甘心,以及愤怒,她以为需要漫长的时光去抚平,却没想到现在她回忆起来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韩殊话锋一转:「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没有?」 陆眠想了想,如实告诉他:「我想去舒亦她们公司,那边平台不错,专业也对口,舒亦帮我问了人事,要我发作品过去,这几天我要作图了。」 停了下,语气有点丧:「就是不知道我行不行,我好久没作图,手都生了。」 韩殊捏着她手指把玩,「你肯定行。」 陆眠心情好了一点,「借你吉言。」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再看时间,居然就已经十一点了。 陆眠觉得,和他在一起,时间过得很快,不太想让他走,但又没有什么理由留着他。 这种感觉其实很矛盾,她不愿意再建立一段新的感情关系,却又很贪恋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她不说,韩殊自己倒是破天荒地很自觉,他看了一眼手錶,手在她腰间轻轻拍了一下,「我得走了,明天还要上班。」 陆眠嘴巴微微噘了下,在他看过来时候赶紧收敛表情站起身。 第117页 他从沙发上起来后,似乎想起什么,「你那水管还在漏。」 她被拽回现实,皱着眉头问:「漏得严重吗?我明天找物业看看吧,我这房子才住几天啊,你那个也是新的。」 「算了,漏得不严重,你好好作图,我回头找维修工过来看看。」 他说完,直接迈步往外走,好像没一点留恋。 陆眠跟着过去,将人送了出去,等他走进楼梯间,就连背影也看不到,她关上了门,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怅然若失。 这男人以前都是死皮赖脸的,怎么今天这么自觉呢?现在才十一点! 翌日,陆眠开始打起精神作图。 太长时间不碰的软体,用起来确实手生了一些,但好在基础还在,她很快进入状态。 忙到傍晚,颈椎酸困,她想起自己那如同摆设的健身卡和私教卡,翻出来,然后去了健身房。 她没有提前约课,不过还挺巧的,陈肆正上班,她过去时,看到他正在指导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做平板支撑。 陈肆也看到了她,他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唿。 她就笑了下,并没有去和他说话的意思,自己去了跑步机那边。 她实在算是个运动小白,也就会玩玩跑步机这种东西。 过了一阵,陈肆过来同她说话。 「你想上课的话,其实最好提前预约,不然就会像这样,撞上我有别人的课。」 陆眠从跑步机上下来了,她体力不好,才跑一小会儿就气息微喘,她有点没明白陈肆现在同她说话为什么这么公事公办,她盯着他看了几秒才开口:「我喝醉那天,得罪你了?」 陈肆一愣,旋即摇摇头。 他其实是有些难堪的,看来至今韩殊都没有和她说清楚他的情况,但他却因为自己的贪婪而感到愧对于她,他别开了视线。 陆眠倒是没太大感觉,她对陈肆,起初是利用,后来是想着他那么无辜,总不能用完就扔,要是投缘的话就多个朋友,但到底认识的时间不长,彼此没什么了解,或许她醉酒后真的惹到他也不一定,她意兴阑珊,垂下眼淡淡道:「我只是来跑步,不是来上私教课的,你去忙你的吧。」 虽然谈不上失望,但陈肆走开之后,陆眠不免觉得有些扫兴,她很快也从健身房离开了。 没跑多久,谈不上放松,肩颈部的肌肉还是紧绷绷的,她打了个电话约唐舒亦下班之后一起去做肩颈推拿。 唐舒亦利索应下,两个人在她公司附近找了一家推拿店,按摩的空儿里,陆眠先和唐舒亦问了问她们公司对设计图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俩人就作图的问题聊起,聊到一半,陆眠接到韩殊的电话。 韩殊叫她一起吃饭,她有些迟疑:「我和舒亦在一起呢。」 韩殊说:「那正好,你们一起过来,在哪里?我在加班,让徐望过去接你们。」 陆眠还是犹豫,让韩殊等一下,她将手机拿远了一点,问唐舒亦:「韩殊叫咱们过去吃饭,你去吗?」 唐舒亦一听,眼底射出的都是八卦之光,「那当然要去啊,你俩现在什么情况?」 陆眠没回答,先跟电话那头的韩殊报了地址,挂断电话之后才回答唐舒亦:「就……那个情况。」 旁边还站着推拿技师,她并不是很想在这里聊这个,「我们准备走吧,他的助理等一下来接我们。」 不多时,她们上了徐望的车。 唐舒亦还在不怀好意地冲着陆眠挤眉弄眼,压低声问她:「现在没外人了,说清楚,你跟韩殊到底什么情况?」 陆眠瞥了一眼前面驾驶座的徐望,收回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唐舒亦咬耳朵,「我都和你说了啊。」 唐舒亦哼哼一声:「我看你就不老实交代,之前也是,瞒着我去跟人开房。」 「……」陆眠默了默,「你又不是我老公。」 这话唐舒亦没法反驳,她还是好奇:「韩殊在追你,这个是肯定的吧?」 陆眠抿唇,不太自在地点了点头。 唐舒亦摩拳擦掌,「那就成了,今晚我要宰他一顿先。」 陆眠实在没话说了。 …… 韩殊订的是市内一家高档中餐馆的雅座,陆眠和唐舒亦被徐望载着,直接去了餐馆。 韩殊已经在那边等她们,徐望也和他们一起吃了这顿饭。 唐舒亦嘴上说着要宰韩殊,但等菜单拿到手里,她却没点多少东西。 原因是,这里的东西,比她想像中的贵多了。 她还是工薪阶层,和陆眠的消费都有差距,更别说和韩殊,她只点了一道素菜。 陆眠这会儿馋虫倒是被勾起来了,看到什么都想吃,然而,在她点到第四道菜的时候,韩殊叫她克制一点。 他看着她道:「你要是喜欢,以后再来吃,但是不要点太多,会浪费。」 旁观的唐舒亦忽然觉得这男人不太有诚意,这么有钱,点个菜还抠抠搜搜的,她笑说:「韩先生很节俭啊。」 韩殊没说话,倒是徐望插话:「你们是没有过吃不饱饭的体验,我和韩殊当年在柬埔寨的时候,就连一个发霉的馒头都要省着吃,浪费粮食对我们来说是……」 「徐望,」韩殊打断了他的话,「你也点菜吧。」 意识到韩殊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聊这些,徐望闭了嘴。 第118页 然而,陆眠和唐舒亦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不过,气氛莫名有点压抑,陆眠也按捺下心底好奇,她放下菜单,「浪费确实不好,那就这些吧。」 服务员将菜一道道端了上来,为活跃气氛,陆眠提起了韩殊那个儿童房装修的事。 唐舒亦被提醒到,开始干正事,和韩殊问今晚能不能量房。 韩殊爽快地答应了。 晚饭结束后,徐望将三人送到依水云居,然后走了。 进了韩殊家门,唐舒亦直奔儿童房,陆眠上次将标尺留在这里,她找到就开始干活。 韩殊则换过鞋子打算去洗手,但很快,他黑着脸从洗手间出来,去拿手机。 陆眠看到他脸色难看,问:「怎么了?」 「漏水好像严重了。」他低头按手机,「我叫水管工过来。」 陆眠也跑去洗手间看了一眼,然后瞠目结舌。 洗手间的地板上全都是水,天花板也有水痕。 她讪讪地回到客厅,韩殊已经打完电话,他告诉她,水管工很快就过来。 果然,不多时就有水管工带着工具上来,唐舒亦还在量尺,韩殊想了想,问陆眠:「你家密码多少?我带水管工上去,你帮唐舒亦一起,快点量完吧。」 他问得太过自然,陆眠想也没想,直接报出了自家门锁密码。 等韩殊和水管工上楼去了,她站在客厅好一阵子,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就这么把门锁密码告诉他了。 密码其实是可以换的,但是…… 她感觉,自己对这个人,现在好像真的是一点点防备都没有了。 她跑去儿童房,唐舒亦还在忙活,她讷讷问唐舒亦:「舒亦,你觉得,如果我现在交个男朋友,会不会太快?」 唐舒亦闻言,停下动作扭头看她,旋即故作老成地嘆气,「唉,女大不中留,你问这个问题,说明你心里已经想交了。」 「不是的,」陆眠斟酌措辞,思绪杂乱,「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其实不想谈恋爱,但是,我又……」 她顿了顿,面对唐舒亦审视的视线,感觉还是很难启齿,她捂住脸,「你别看我。」 「你又喜欢他,」唐舒亦直接给她接下去了,「刚刚在餐厅,人家不让你点菜你就不点,我算是看透了,你身上那种恋爱的酸臭味已经盖不住了。」 陆眠将手放了下来,被唐舒亦看穿了,她虽然不好意思,但倒是没什么好遮掩的了,「我就觉得,会不会太快?我才刚刚离婚,而且我真的不想确立什么明确的关系,恋爱和婚姻这种……给我的感觉,都有点沉重,让我有些害怕。」 唐舒亦说:「你这个问题,其实有点傻,什么是快?这就跟问一见钟情可不可能一样,我一直觉得,感情的产生和时间长短没有太大关系,当然,感情的深厚和时间是肯定相关的,比如,我等杨舜也有差不多四年了吧,我这么深厚的感情,就这样肉包子打了狗。」 陆眠站在门口,有些愣,静了几秒,看到唐舒亦又开始拉开标尺,她问:「舒亦,等一个人好几年,是什么感觉?」 她其实也等过韩殊的,不过是一年多,后来的一年,用来生他的气。 但是等八年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 提到这个,唐舒亦有些伤感:「杨舜在国外的时候,我每次收到他的邮件,能高兴很久,但是我给他写邮件多,他的回覆却比较少,你知道吗,四年了,我无数次感到绝望,但是每当我看到他的邮件,就觉得自己还能再撑一下。」 陆眠问:「既然这么苦,为什么不放过自己,换个对象?」 她想,自己就是受不了这种苦,当年韩殊杳无音信,一封邮件也没有,她实在很难坚持下去,恰好温思远又出现了,所以她就慢慢接受了温思远。 唐舒亦神色黯然:「四年了,你以为我不想放弃吗?要是能接受别人,我早就尝试了,没有人愿意为难自己的,谁都想过轻松的生活,谈甜蜜的恋爱,但凡是个愿意将就或者幸运一点还有能力移情别恋的,都不可能站在原地傻傻地等几年时间,人生总共才多少年啊。」 陆眠安静下来。 唐舒亦忙完,看她一眼,「你怎么了?」 「没什么,」陆眠顿了顿,又问:「那如果要你再等杨舜四年,你愿意吗?」 唐舒亦使劲摇头,「他都有女朋友了,我傻啊?而且过去四年已经够我受的了,还再加四年,八年啊,这是要为了等一个人孤独终老吗?最年轻最好的日子都在等待中过去了。」 陆眠没再说话。 唐舒亦等杨舜,至少还能收到杨舜的邮件,但是韩殊……过去这么多年,韩殊和她是没有联繫的。 不仅如此,韩殊去s大找她的时候,她和温思远在一起了,再后来,她和温思远结婚了。 而他始终一个人。 量尺结束后,唐舒亦没有跟着陆眠上楼。 她拍了拍陆眠的肩,语重心长道:「喜欢就上吧,什么快不快的……人生已经这么累,为什么要给自己加枷锁?你离婚了,他没有女朋友,你还等什么呢?这种优质男,你不上也有别人乐意,再说……」 她停了会儿,继续说:「眠眠,刚刚在餐厅,你看到韩殊的第一眼,眼底在发亮,你知道吗?而且你还笑得很高兴,我感觉很久没看到你这样笑了。」 第119页 陆眠脸有些红了。 「作为你的朋友,我还是希望你幸福,如果韩殊人靠谱,你不如勇敢一点尝试一下,」唐舒亦笑了下,「而且说真的,你走不来渣女那条路,渣女的快乐你是体会不到了,但是你可以体会和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的快乐啊。」 唐舒亦走了之后,陆眠站在电梯间发了一会儿呆。 其实唐舒亦说的对,当她问出那个快不快的蠢问题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动摇得很厉害了。 …… 韩殊将水管工带进陆眠房子里,水管工之前了解过情况,利索地去了洗手间,检查水管。 韩殊很快跟着过去,站在门口。 水管工检查一番,扭头,有些困惑:「先生,这水管没问题啊……」 韩殊靠着门框,「没事,你看看就行,工钱我照样结给你,你也可以加一点材料费。」 水管工一头雾水。 韩殊看了一眼手錶,「你只要待会儿就行了。」 陆眠进门时候,水管工刚收拾完东西要走。 她见状,赶紧问了句:「水管修好了吗?」 水管工低着头说好了。 陆眠放心了点。 等水管工走了,她去洗手间看了一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她回头,韩殊站在门口,她说:「你去你那边看看是什么情况吧。」 韩殊很快下楼,立刻给她打去电话。 「我这边看起来是没有继续渗水了,」他磁性的嗓音传来:「但是现在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天花板积水太多,洗手间的灯,包括浴霸上的灯,都因为进水坏掉了。」 陆眠「啊」了一声,「那怎么办?」 这么晚了,也不可能再找维修工过来了。 韩殊默了片刻,问:「今晚能借你家浴室用吗?」 陆眠怔了下,但很快就应了,「可以的。」 挂了电话,陆眠还特意先去浴室看了看,干净整洁,没有问题,她放松了一点,然而转瞬又开始纠结,毕竟是夏天,她睡前也要洗澡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洗?她应该问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感觉自己好像个澡堂大妈,在等顾客来。 等敲门声终于响起,她被惊得从沙发上弹起,过了几秒才赶紧去开门。 韩殊进门,手里拎着个大纸袋,她瞥了一眼,好像是男士睡衣,她嘴巴先于脑子,问出一句:「你要在这里换衣服?」 「洗完穿睡衣下去。」他语气还是淡淡然的,说完就问:「你要是不用浴室,那我先去洗了?」 她点了点头,等人进了浴室,水声哗哗地响起,她站在门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第55章 「我也想让你开心。」…… 韩殊上来, 除了衣服,毛巾,和脚上自己的拖鞋, 其他什么也没带, 洗澡过程中, 他在浴室的置物架找到陆眠的沐浴露,打开闻了下,又放回去了。 茉莉花香型,他实在下不了手。 但他倒是想起, 每次靠近, 她身上的香气好像就是这种。 从浴室出去时,他看到陆眠正坐在沙发上接电话, 他擦着头髮,听见她的声音传过来, 是带着情绪的。 她叫了一声「温思远」, 然后说:「你这样有意思吗?」 他脚步在浴室门口顿了几秒,然后直接走过去。 陆眠看到他, 指了指手机示意自己还要讲电话。 他却像是完全没看到她的暗示似的,直接凑过去, 几乎快贴上她的脸, 说了一句:「我洗完了,浴缸给你放了水, 你快去洗澡。」 陆眠睁大眼。 电话那头, 温思远那边已经安静下来。 温思远的电话其实也才刚打过来, 都没超过两分钟,今晚的温思远有些奇怪,电话一接通, 叫着她「眠眠」,又说:「我想你……想见你。」 她怀疑,温思远可能喝了酒。 她起初还耐着性子说,她没有时间,不方便,但他像是听不到似的,还一个劲地说「想见你」,她就生出一点火气来。 不过,韩殊这一句话,倒是让那头一直自说自话的温思远闭了嘴。 气氛有些僵滞,韩殊垂着眼瞥了下她手中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凑更近,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并很刻意地发出亲吻的声响,然后说:「快去,我在床上等你。」 然后他拿过她的手机,直接按了挂断。 陆眠呆若木鸡,怔怔盯着他。 他将她的手机扔沙发另一头去了,然后坐正身子,继续擦头髮,一边问:「温思远还在缠着你?」 陆眠勉强回神,才摇头,「其实离婚之后他没怎么联繫过我,他……可能是喝多了。」 「如果他再烦你,记得叫我。」 陆眠没说话,他侧过脸看她一眼,看到她垂着眼若有所思,毫无疑问,她现在在想温思远。 他将手里毛巾忽然扔到了她的手上,「帮我擦头髮。」 「……」陆眠感觉这人实在不讲理,她扯着半湿的毛巾,微微蹙眉,「我高贵的手不是用来给男人擦头髮的。」 韩殊不说话,就看着她。 她鼓了鼓嘴,「擦就擦。」 她从沙发上起身,最后半跪在沙发上给他擦头髮。 男人的头髮短而硬,她动作不快,很轻柔地隔着毛巾摩挲。 她的手机又响起来,韩殊拿起看了一眼,还是温思远,他直接挂断了,然后关机。 第120页 他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冷。 陆眠看到了,但也没说什么,等擦得差不多了,她动作慢下来,小声说:「我和他没联繫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话,好像在解释什么似的。 其实按照他俩现在的关系,她根本没必要解释什么,她又没有接受他,但是看到他因为温思远一个来电而不高兴,她就想说清楚。 韩殊还是一言不发。 陆眠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她将毛巾恨恨地扔在他腿上,从沙发上站起身,「电话是温思远打过来的,又不是我打过去的,你现在是要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和我摆脸色吗?那你现在就走。」 她说完,欲转身走,韩殊一把抓住她手腕,用力一拽。 她惊唿一声,天旋地转之后,被他按在沙发上,然后他直接俯身压下来,有些急躁地捏着她的下巴吻她。 她反应过来,手抵在他胸口推搡。 韩殊穿了一件短袖的睡衣,但是前襟扣子并没扣,她的掌心直接触碰到,又颤巍巍地缩了下。 他攥住她的手,吻得更加深入。 她倒是没有再抵抗,每一次被他亲吻时,她脑子里很难容纳下别的意识和想法,因为这个男人的存在感太强了,就连亲吻,都带着一股子仿佛要将她拆骨入腹的气势。 良久,他离开她的唇,身上的戾气倒是消散了些,嗓音喑哑地道:「我不是给你摆脸色。」 他的手撑在她身侧,脸埋进她颈间,听见她依然凌乱的唿吸,他声音更低了些:「你和他在一起好几年,还结了婚。」 陆眠怔怔的。 她竟从他这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失落和委屈。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个人平时看起来玩世不恭,其实却也会不安。 似乎也不难理解,这些年了,他看着她和别人谈恋爱,和别人结婚。 她调整着唿吸,过了片刻,伸出手抱住他。 他的背嵴有瞬间的僵硬。 她感觉到了,手在他背上轻抚,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和温思远不离婚,怎么办?」 离婚在她看来,完全是个意外,她曾经是打算要和温思远共度余生的,她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看着她。 韩殊沉默着,很久才说:「想了就等不下去了。」 所以他不敢想。 但很快,他又道:「不过那至少说明你过得很好,我……」 他没说下去。 陆眠不知道为什么,鼻尖有些发涩,她深吸口气,「我和温思远已经离婚,绝对没有可能复合。」 韩殊不说话,她又道:「别的承诺我暂时没法给你,但是这一点不会变,我不可能回头找一个背叛过我的人。」 「现在对我来说,温思远已经是过去的人了,我不希望他再出现,更不希望他影响到我的生活。」她身子稍微一动,手抬起,轻轻地触碰他的下巴。 他微微撑起身,转过脸凝视着她。 她也看着他的双眼,手抚上他脸颊,「我不想让他影响到我的情绪,我也……」 她顿了顿,「不希望你因为他不开心。」 韩殊静了片刻,问:「那你希望我开心吗?」 她抿唇,点了点头,「嗯……我希望你开心,希望你过得好。」 他闻言,周身的戾气,好像终于是悉数散了,就连眼神都柔和下来,他亲了亲她鼻尖,叫了她一声:「陆眠。」 她「嗯」了一声。 他似乎只是想叫叫她,又喊一声:「陆眠。」 她就笑了,手去推他,「起来啊。」然而,手触碰到男人胸膛,又迅速缩回去,「你什么毛病……扣子不能扣好?」 「我是看你在才穿了上面这件,不然根本不穿这个。」他也笑了下,撑起手臂时,垂眼又看她。 她的脸很红,嘴唇也被他吮得红肿,还湿漉漉的,髮丝铺散在沙发上。 他的喉结滚了滚。 因为温思远的电话,这个夜晚本来偏离了他想要的轨道,然而现在,他觉得,一切好像又回到正轨了。 他起到一半的身子,又压了下来,哑声道:「我也想让你开心。」 陆眠还没明白过来,他就又开始吻她。 唇舌交缠之际,她明显察觉,这次的吻是和之前不太一样的,从温柔到激烈。 她神思混乱,一时间,先是很多乱七八糟的纷杂思绪涌入脑,但又被他的强势搅合得混沌一片,在他的手碰到她时,再多的想法也都被炸得分崩离析,片甲不留。 她只能想着他,她感觉自己的心,被他炽热的触碰掏空,又被这一切填充着,她唿吸紊乱,抓着他衣襟,犹还记得头顶那盏亮得吓人的吊灯,小声和他说话:「能不能……去卧室?」 他的唿吸也是粗重的,沉默着打横将她抱起来,走进卧室放在床上,又覆身上去。 她弱弱地又开口:「我……我没洗澡。」 光线只剩下一道,是从客厅投过来的,她没等到他说话,却看到黑暗中,他脱掉了那件他本来就不想穿的睡衣上衣,然后又俯身低下头亲她。 空调吹着冷气的室内,她的皮肤微凉,又因为他的唇舌而变得滚烫。 不知过去多久,她身体微微战慄着,听见他在耳边问:「你这里有……吗?」 第121页 她有些恍惚,没听太清楚,隔了几秒,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才摇了摇头。 到这个关头了,遇上这种问题,不免扫兴,他的手慢了下来。 他抽出手,去捞那件被自己嫌弃的睡衣,「我下去买。」 陆眠按住了他的手,她浑身都发烫,那阵子热度还没过去,声若蚊吶:「别买了吧……」 这个时候,她特别不想他走,哪怕一小会儿。 韩殊迟疑了下,放开睡衣,开口时嗓音还是沙哑的:「你想生孩子?」 陆眠赶紧摇头。 韩殊嘆口气,在她旁边躺下,搂着她,「那就是自己尽兴了,就不管我了?」 她浑身都快烧起来,「我没有……」 她的声音像是还沉浸在余韵之中,娇娇软软的,非常勾人,他沉了口气,「你想磨死我?别说话了。」 陆眠低着头,往他怀里拱了拱。 安静了几秒,她又问:「那你怎么没有带那个?」 韩殊没回答,他根本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今晚的预定目标是,气氛好的话,就乘胜追击开发一片新区域,从没奢望过一步到位。 现在问起来,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早知如此,他应该自信一点,做好万全准备再来的。 不过,想到她刚刚的反应,他觉得今晚也已经值了,他在她发顶亲了下,「你睡吧,我去沖个澡。」 她抓了下他的手,「那个,不然我……」 他动作顿了下,「什么?」 她说不出口,索性用行动表达。 半个多小时过去,陆眠起身去浴室先洗了洗手,又沖了个澡,拉开浴室门要出去时,发现韩殊站在门外。 他这会儿上面的睡衣也不穿了,她视线一触及,就像被烫到一般立刻挪开。 「你……你还没睡啊。」她紧张得要死,结结巴巴的。 「出了汗,我再沖一下,」他冲着她抬起手,动了动手指:「我也得洗手。」 陆眠感觉自己要裂开了,「你……洗澡就洗澡,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她红着脸往卧室跑,听见身后男人轻笑了一声。 她跑进卧室里,趴到床上,脸埋进被子里,使劲蹭了蹭,心想,这男人烦死了。 韩殊沖澡非常快,差不多二十分钟就从浴室回来了,他直接上床,陆眠已经换过了床单,躺在床上有些犯困了,迷煳着问了句:「你不回去了吗?」 他伸手将她搂住,在她额头亲了下,「嗯,睡吧。」 她在睏倦中,听见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奇异地感到很安心,闭上眼睡了过去。 …… 第二天,最先醒来的是陆眠。 她还在韩殊怀里,男人唿吸匀长,似乎还没醒,窗帘是淡紫色的,有晨光透进来,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夏凉被盖了一半,她低头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这个人睡觉的时候都没有摘掉手錶,她忽然想,那他洗澡的时候也戴着手錶吗? 她盯了会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小心翼翼摸到錶带,然后循着去找錶带扣。 她心跳剧烈,好像在干什么坏事,尽管动作已经很小心了,但錶带扣打开的时候,还是在安静的空间里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韩殊的身子动了下,手也无意识地一动。 于是錶带滑了下去,她看到,他手腕处,有一道横向的疤痕,非常狰狞。 第56章 如果爱,为什么会背叛,如…… 陆眠看着那道疤痕, 感觉心口像是被重击了一下,一时怔愣。 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男人的声音:「醒了??」 韩殊嗓音惺忪沙哑, 右手一动想要搂紧她。 手錶卡扣是开的, 他这一动, 手錶彻底脱离了他的手腕,他意识到了,抬起右手看了一眼。 空气又安静下来。 陆眠身体僵硬,一直没动, 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冒了出来。 韩殊却像是没事人似的, 他将手重新绕去她面前,说:「看完了就帮我把表戴上。」 陆眠低着头, 隔了几秒才开始动作,将手錶重新给他戴好。 她很想问, 但是又不确定会不会刺激到他, 那种伤口,怎么看都像是…… 「别胡思乱想, 这个疤跟你想的不一样,」他又开口:「这不是我自己弄的。」 陆眠安静了片刻, 翻了个身, 面对着他,这一下, 又看到他光裸的上身, 就连胸口都有些经年的疤痕, 不过是比较小的,一道道的,她也摸不准是什么伤害造成的。 她咬着嘴唇看了会儿说:「你背上也有一道很长的疤。」 韩殊「嗯」了一声, 他好像才清醒一点,凑过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都是些旧伤疤,又不疼。」 他似乎是觉得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 陆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刻意迴避,她垂下眼,想起什么,又问:「你和徐望真的吃过发霉的馒头吗?你们在柬埔寨是去做什么的?」 按照他的家庭,怎么看也不至于缺衣少食,她实在想不通。 韩殊的手勾着她的髮丝,想了会儿才开口:「有些网络诈骗公司,为了躲避警察,会把伺服器和据点放在国外,并从国内想办法骗人过去在那里工作,你知道吗?」 陆眠没明白他怎么说起这个,她点了点头,「听说现在好多电信诈骗也是走的这么路线。」 第122页 「我和徐望在柬埔寨,就是和这个骗子集团在一起。」 陆眠愣了好几秒,才不可置信地问:「你和徐望是被骗过去做骗子的吗?!」 韩殊在她额头轻轻戳了下,「你觉得我有那么蠢?」 陆眠摸着额头,「那你说清楚啊,你和徐望怎么过去的?你家里人都不管的吗?」 「徐望确实是被骗过去的,我是在那里才认识的他,而我……」他顿了顿,「我算是被绑架,然后直接送到了那边。」 陆眠听得呆住了,「谁绑架你?」 韩殊说:「我二叔。」 陆眠睁大眼,「为什么?!」 韩殊眼帘低垂下去,隔了几秒才道:「我爷爷早些年为了做生意,黑白两道的钱都赚,有不少仇家,后来还时不时地跟我们找事。」 他不再把玩她的头髮,脸色也慢慢透出几分沉凝来,「我高二的时候,有天和我二叔的儿子,也就是我堂弟一起出去玩,遇上我爷爷的仇家,他们本来是绑我们两个人的,但我和他们打了一架,一直反抗,我堂弟才上初二,人小,性子也软一点,他们可能觉得他比较好控制,最后把他抓走了,后来……」 他顿了顿,「那些人和我爷爷谈判,但是过程不顺利,结果也不好,最后我堂弟没能回来,我二叔一直觉得我应该对这件事负责。」 他自己也并非毫无内疚,后来他时常会后悔,那时候为什么要带堂弟一起出去,又或者,为什么他没有更厉害一点,从那群人手中救下堂弟,而不是被一群人打得站都站不起来。 堂弟的死给整个韩家笼罩上了一层阴影,而仇家的问题还没解决,爷爷想要解决这些仇家,为保护韩殊,安排他转学去了阳镇二中,算是暂时躲避风头。 可能是少年不识愁滋味,那会儿韩殊虽然偶尔也会想家里,会因为想起堂弟的事情难过,但那半年并没有特别不适应,何况他还认识了陆眠,一个在他前座,非常可爱的小瞌睡虫。 他和家里时不时通电话,听父母说爷爷正在解决那些仇家,他也有了自己的计划,他迟早是要回家,回到江城的,所以他和陆眠约定一起考s大,他甚至想,等上大学了,他要带她回家,见见他的父母。 他并不知道,他不在家的半年多,家里发生了多少事。 丧子之痛让二叔酗酒,二婶逐渐无法忍受,两个人离了婚,而爷爷的身体越发糟糕,于是将手中的产业大半管理权交到了自己的长子——也就是韩殊父亲的手中。 二叔日日堕落,爷爷更加失望,剩下不多的股权,就转给了韩殊的三叔。 二叔大概是觉得,这个家对他不公平,他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妻子,这个家到最后还是什么都不给他,他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了家人身上。 韩殊从阳镇二中离开时,接到的就是他二叔的消息,当时说是爷爷的仇家找到阳镇了,所以他走得格外急。 他怎么可能怀疑自己的二叔?二叔派来一群人,送他去了柬埔寨,说仇家找不到那边,可以在那边等消息,再回江城。 但当他到了柬埔寨,被送去一栋破破烂烂的居民楼,然后进了那个好像传销据点一样的所谓「公司」,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只是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人并不是想要他的命,他和在那里的很多人一样,被逼着做一些工作,每天吃最少的饭,很少休息,他起初尝试过很多次逃脱,但都失败了。 后来,二叔倒是会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一些事。 爷爷因为急性脑梗过世了。 他的父母出了车祸,双双死在车祸中。 他三叔失踪了。 二叔并没隐瞒,告诉他,事情都是自己做的,韩家没别人了,已经没人能阻止他继承整个韩家的财产和企业,并说:「韩殊,你可千万保住你这条命,你这辈子都别想回来了,就在那边睁大眼看着吧。」 韩殊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下:「不过二叔骗了我一件事,他说我父母都死在车祸中,其实我妈没死,成了植物人。」 他停了停,「我妈成了植物人,这居然是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回国之后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陆眠听完,心情有些沉重,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手指触上他胸膛的小伤疤,她猜想这些伤疤一定也是在柬埔寨的时候留下的,她缓缓地摩挲着,正斟酌该如何说几句安慰他的话,就被他攥住了手。 「别撩我,」他声音喑哑,「大清早的,摸我一身火。」 陆眠:「……」 韩殊勾着唇,凑过来,重重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就起床了。 他要上班,没逗留太久,洗漱过后就准备下楼。 陆眠在床上懒洋洋地赖床,他又折了回来,跟她说:「我早上有会,得走了,给你点了外卖,一会儿你自己吃。」 她侧躺着,盯着他,一时没吭声。 他凑过来,「瞌睡虫,听见没?」 见他直接压下来,她赶紧躲了下,「听到了,烦死了。」 「还有更烦的。」他按着她,非要亲她。 她左躲右闪,「我没刷牙呢!」 最后他只亲到她的脸蛋和额头,他笑着从床上下去了,「我又不嫌你,昨晚你没洗澡,我不照样全都亲……」 陆眠直接抓了个枕头扔了过去,「你赶紧走!」 第123页 韩殊挨了一枕头,一点没恼,转身就心情很好地下楼去换衣服上班了。 …… 这个早上,陆眠照例是在作图中度过。 快到中午她接到一通电话,很意外,是温思远的助理周媛打来的。 周媛说自己在协助温思远的律师处理一些她和温思远离婚财产分割的问题,需要和她面谈。 陆眠最近没太管过这事儿,她看离婚协议没什么问题,就全权委託律师去处理,她知道事关唯意的股份,这必然不是几天能解决的事情,她也不缺钱,所以就没跟进律师那边的进度。 她对周媛说:「这事儿我不管,你还是联繫我的律师吧。」 然而,周媛还是坚持,「您现在住在依水云居对吗?我就在小区门口,中午您也要吃饭吧?不如我请您,我看这里有很多餐馆,您喜欢哪家?」 陆眠有些无奈,隔了一阵,才说:「你等一下吧,我这就出来。」 陆眠从唯意离开的半年多以前,周媛入职,两个人之间的来往,多是建立在工作上的,所以从陆眠离开唯意后,联繫就很少了,不过也没什么矛盾,陆眠最终卖了周媛这个面子,换过衣服之后就下楼出门。 她并没打算真和周媛一起吃饭,两个人就近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陆眠开门见山地问财产分割有什么问题。 周媛说:「您要把您在唯意的股份按照市值折现金,会影响到公司的现金流,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这点陆眠早有心理准备,闻言只淡淡说:「无所谓,到时候清算打款让我律师确定一下就行。」 周媛明显是有些被堵住,隔了几秒才说:「好的。」 「没事了吧?」 周媛迟疑了下,「昨晚,温总喝醉,给您打电话的时候,我在旁边。」 陆眠一怔,旋即很快就反应过来。 温思远昨晚果然是喝醉了,也是,他要是没喝醉,怎么会那样说话。 周媛继续道:「您挂了电话,又关机,温总联繫不到您,就跑过来,依水云居大门就有门禁,他进不去,和保安起了冲突,我也拦不住……后来,这边社区派出所的警察过来,把他带走了。」 陆眠睁大了眼。 周媛看着她,笑说:「很荒唐是吧?我也觉得,其实这段时间,温总的行为举止已经越来越……」 周媛停了几秒,才继续下去:「他给几个项目组定的业务目标都太夸张,自己也跟着加班,有时晚上不睡觉地工作,但是他的工作效率却不如从前,甚至犯过粗心的错,你知道的,他这个人,真的是个完美主义者,从前从来不会粗心,以前都是他一直纠正别人工作上的疏漏和错误,但现在,一些低级的错误,他自己犯了却没意识到。」 陆眠抿唇,没说话。 「有时候,开着高管会,他却走神发愣,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周媛观察着她的表情,「他的母亲,余女士那边情况也不太好,上一回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住进医院里,到现在也没能出院,温总以前一直对余女士很孝顺,但是这回,他一直没去医院看过余女士。」 余玲又受什么刺激了?陆眠不知道,她微微皱眉,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许欢。 许欢那人,虽然看着柔柔弱弱的,实则是个难缠的,就算这人去了余玲面前搅事儿她也不觉得意外。 她心底有些疑问,但却没有问周媛,而是平静地说:「这些事,和我没关系。」 周媛没想到她会这么冷淡。 周媛进唯意的时候,部门里说起八卦,时常说英俊又有能力的温总怎么就英年早婚了,不但早婚,而且夫妻俩感情特别好。 温思远宠妻,陆眠也是放弃了自己的专业,陪着温思远打拼,这样经歷过坎坷曲折,又始终如一的爱情,年轻女孩儿们都很憧憬。 周媛也是其中之一。 现在这个结局,她作为局外人,都看得很唏嘘,她说:「我知道我这样很唐突,但是,我刚进公司是跟着你,现在跟着温总,这么长时间了……我不想看温总一蹶不振,而且他这样也会影响到我的工作,你能不能……去劝劝他?」 陆眠靠住椅背,面前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了,她摇头,「我帮不了你。」 「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了,就算离婚……」周媛顿了顿,「其实,他现在还是很爱你,你知道的吧。」 陆眠垂下眼,沉默下来。 温思远爱她吗?不知道多久以前,她是很确定的,但现在,她已经不知道了。 如果爱,为什么会背叛,如果不爱,现在又为什么纠缠? 她感觉,她已经看不懂温思远这个人。 周媛说:「另外一位特助现在就在附近的派出所为温总办保释手续,我马上也要过去接他们回公司,您愿意和我一起过去看看他吗?」 见陆眠不语,她又说:「他很需要您,哪怕只是暂时安慰,您让他注意一些自己的身体,调整一下状态吧,其他人劝是没有用的。」 第57章 他说:「我梦见,我老婆给…… 陆眠沉默良久, 最后还是拒绝了周媛:「对不起,我还有事,去不了。」 周媛眼底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话都说到这里了, 似乎也没法再坚持, 她有些讪然,「好的,我明白了。」 陆眠离开后,周媛坐了一阵才起身, 开车去两个街区外的派出所。 第124页 另一位助理给温思远办理保释手续, 本来温思远只是酒后闹事,按理说手续办起来没什么难度, 但是,温思远这个早上, 又和拘留部门的看守发生了矛盾, 这导致助理进去之后就先听警察抱怨一通。 周媛进门时,手续都还有大半, 周媛只能接手这棘手的工作,赔着笑脸和警察道歉, 尽快处理手续。 而这时的温思远, 正在拘留房间的洗手间里干呕。 他胃里吐得空空,但还是忍不住, 胃部一阵阵抽搐似的疼, 吐出来的都是胃液和胆汁。 漱完口走出去, 小房间里还有另一个被拘留的男人,男人说:「你想早点出去,你就不能和警察叫板啊, 没看出来,你这人起床气还挺大的,刚刚那警察,喊你起来是想叫你吃饭,你这包子都冷了。」 温思远没说话,走过去坐在床上,脸色还是灰白的,显得非常病态。 「你不吃啊?」那男人问。 他还是不语。 「不吃多浪费,你不吃我吃了?」男人又说。 温思远吐得身体都发软,干脆躺在床上。 桌上包子剩下三个,是温思远的那一份,但男人还是拿了一个,咬了一口,看温思远没动静,他放心吃起来。 这男人是个话多的,吃完了温思远的三个包子,他说:「这拘留所就这样,我今年进来几回了,没睡上一次好觉,早早就被警察喊起来,真是扰人清梦。」 一直安静着的温思远忽然幽幽出了声,「是啊。」 男人没想到他会回应,愣了一下,旋即提起精神问:「是不是早上也扰到你了?我有次,梦见自己彩票中了五百万,结果被吵醒,气的我呀……你做什么好梦了?」 温思远又安静了会儿。 在男人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我梦见,我老婆给我生了个孩子。」 男人笑说:「那倒真是个美梦,男孩女孩?」 「不记得了,」温思远声音有些哑,「就记得她抱着孩子,对我笑,她看起来……」 他顿了顿,「很高兴。」 在梦里,他觉得非常幸福,以至于不想醒过来。 但他被人叫醒了,对方是个警察,他大发雷霆,又一次和警察起了冲突。 他好像被拖拽着回到了几年前,他在派出所,面对警察,像个赖皮一样地赖着不走,非要给自己讨个公道,而那些警察冷漠地告诉他,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用。 胃部依然抽痛,身后的男人还在说话,他听得不太真切,他在脏兮兮的床上蜷缩起身子,缓解身体的疼痛。 一个小时过去,周媛终于办完所有手续,温思远签字出去之后往停车场走。 周媛跟在他身后,看到他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不过一夜,他下巴上胡茬却特别明显,眼底全是红血丝,有浓重的黑眼圈,就连头髮都凌乱,这个样子不太好去公司,她上车之后没立刻开车,问温思远:「要不要先送您回家洗澡换衣服?」 温思远在后座闭着眼,闻言,过了几秒才道:「去东二环那边银座。」 周媛一怔。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温思远去银座那边做什么,那边没有工作,也没有他的住所,她皱紧眉头,「今天有销售部的会议,因为您没到公司,已经推迟了……」 「你算什么,也来管我要去哪里做什么事?」他忽然睁眼,语气冷厉地打断了她的话。 周媛彻底愣住了。 车内死一般沉寂。 温思远是那种,不论面对任何阶层,任何年龄段的人,无论女人还是男人,都永远文质彬彬的人,周媛不是没有见过他训斥下级,但他说话一向没有领导架子,总是用很温和的方式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这是头一回,温思远说出这种话。 周媛的手抓紧了方向盘,勉强牵动一下唇角,刚想开车,温思远又出声:「算了,去公司,我去休息室洗一下,你叫人把我干洗了的衣服取过来。」 周媛「嗯」了一声,踩下离合。 车子前行,周媛心底五味杂陈,甚至开始怀疑,这工作还能做多久。 温思远以前是个好领导的,但现在变化很大,而且是越来越糟糕。 她往内视镜瞥了他一眼,他眼神直勾勾地望着窗外,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温思远是记起,原来,自己还有个公司要管理,还有些事必须要做。 他觉得很累,不想去工作,但是不工作又能做什么?他没有地方可去,没有人可以说说话,现在周围这些人,高看他一眼,都是因为唯意,没有唯意,他就什么也不是。 前两天,他在应酬的酒局中见到大学校友了,那个校友在一家和唯意合作的公司做销售经理,对着他阿谀奉承点头哈腰。 他认识这个校友,他做学生会主席的时候,这个校友是学生会的一个干事,他也记得,许欢的事情发生之后,他有一次在s大的食堂见到这位校友,这个校友当时直接躲开了他的视线,装作和他不认识。 那个酒局里,没有人提起多年前的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愉快地谈起生意。 他觉得讽刺,如果不是唯意总裁这个身份,也许那位校友还是会用一种看弓虽女干犯的眼神看他。 他喝多了,酒局散了,他在路边打电话给陆眠,他希望能见她一面,哪怕只有短短几分钟也行…… 第125页 他在电话里,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叫陆眠去洗澡,说要在床上等她。 电话被挂断,再也打不通,他觉得,脑中有一根弦,好像处于崩坏的边缘,又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死死撑着,他还想它继续撑下去,但又不知道要怎么撑下去,他几乎能听见那根本不存在的弦在喊救命,一声又一声。 温思远以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面,从来没有耍过酒疯,昨晚是头一回,以被警察带走短暂拘留为结果。 车子还在前行,车窗外,他看到年轻的恋人在街边牵着手漫步,脸上洋溢着笑。 他和陆眠也有过这样的好时光。 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思,赚钱有什么用?经营公司又有什么用?什么都失去了意义,他的人生,好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已经一塌煳涂,他想要修正,却不知道要从哪里去修补。 这天的工作结束之后,温思远打车去了一趟银座。 银座后面的写字楼上,有一家心理谘询中心。 这家心理谘询中心规模其实很小,和江城很多搞国际连锁噱头的大品牌心理谘询中心名气差得很远,和江城几家三甲医院的心理科差距就更远,因此客户也很少。 温思远是其中的一个,他想不起来自己当初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地方的,每次到这地方,他会想起以前陆眠说过的一件事。 那是大学时,陆眠说,她们隔壁宿舍一个女孩子,怀孕了之后觉得丢人,没脸去正规医院挂号做人流,就找那种很小的黑诊所做手术,做清宫手术的时候操作不当,感染了,又治病一个多月,非常倒霉。 陆眠说:「本来她去黑诊所,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但她病了之后,大家全都知道了。」 这两件事其实没什么可比性,他是来找心理医生的,而且他只是因为失眠,想取点药,他没有病,别人也不会知道的。 接待他的还是之前那个男医生,名叫刘明。 刘明认识温思远已经有两年了,按照温思远如今的身份地位,大可以找更好的谘询师上门做心理疏导,会找到这地方,刘明很清楚,他是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温思远并不是个会配合谘询师的人,从第一次的心理测试和沙盘结果来看,这个人的心理状况就已经很糟糕,抑郁和狂躁并存,刘明建议他定期做疏导,最好一周至少来一回,但是温思远似乎没当回事,他一两个月才会来一次,而且来的目的主要是取药,就连例行的谈话都是敷衍了事,他根本不信任心理医生。 刘明觉得,他有信任障碍,虽然他表面看似温和,其实骨子里似乎不相信任何人。 温思远曾经因为失眠去医院拿过药,那边开药保守,以助眠药物居多,但那些药对他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他来这里,是想要安定——□□这种直接作用于神经的药物,针对各种类型的失眠都更加有效,只是副作用也很大。 按照惯例,在登记过后,刘明将温思远带进办公室,先聊了聊,问起温思远的近况。 温思远坐在沙发上,身体并没有放松,语气倒是平静:「还是和以前一样。」 刘明问:「失眠的状况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入睡困难吗?有没有出现早醒,或者睡着之后多梦的情况?」 温思远摇头,「昨晚喝多了酒,睡了一会儿,做了梦……」 他顿了顿,「在昨晚之前,我有三天三夜,完全无法入睡。」 刘明皱了下眉头,「三天三夜没有睡眠,会影响人的判断力和自控力,你自己感觉,身体有没有受影响?」 温思远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确实……不太能控制自己。」 刘明:「具体一点呢?」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有几次,会陷入无意识的状态……」温思远垂下眼,他想起了和许欢的那一夜。 「无意识地伤害别人,但是要说完全没感觉,好像也不是,」他艰难地回想着,「最初我是清楚自己怎么下手的,但是后来,就开始……总之,等我再清醒过来,伤害就已经造成了。」 刘明看出他不愿说得太具体,竭力引导:「事后会有负罪感吗?」 温思远摇了摇头,又点头。 对于许欢,他完全没有负罪感,但对陆眠有。 「那些事,好像我做的,又不像是我做的,」他看着自己掌心,这只手拿着鞭子抽打过许欢,还直接地对许欢挥过拳头,他说:「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最近情况和之前不同,」他又抬头看刘明,「最近,我在有意识的情况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说的话,做的事,我很清醒地伤害到别人,甚至是完全无辜的人。」 刘明迟疑了一下,问:「那你最近的生活里,有没有什么比较大的事情发生?」 「我……」 温思远开了口,却久久没说下去。 刘明是个合格的倾听者,安静地等待着。 温思远很艰难地说出来:「我……离婚了。」 刘明沉默片刻,才继续谈话:「可以说说你妻子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关于陆眠,温思远以前提起得很少,但是刘明知道,温思远很在意他的妻子,他从前有过一段失眠很严重的时候,那时他甚至会为了不惊醒自己的妻子,在床上僵硬地躺几个小时。 在刘明看来,这是很不可思议的,失眠本身已经足够痛苦了,要一个失眠的人不翻身,不发出声响,这在心理和生理上对失眠者都是更大的折磨。 第126页 他曾经建议过温思远失眠严重的时候和妻子分房,但是温思远并不愿意。 「她……」提到陆眠,温思远的眼神软了下来,「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眼底的光又黯了下去,「只是我配不上她。」 刘明还没说话,听见他又重复了一遍:「我配不上她。」 刘明觉得,没人能想到,作为江城的一个创业传奇,在媒体平台上永远以自信,运筹帷幄的模样示人的温思远,会觉得自己配不上自己的妻子。 刘明放慢语调,想要安抚温思远:「离婚固然很遗憾,但是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否定自己,毕竟人生还很长,不是吗?」 「是啊,」温思远倒是笑了,「实在太长了。」 刘明觉得这个人似乎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要消极很多,他说:「温先生,所有的生活,包括婚姻,工作,亲人之间,想要经营好,应当先解决自身的问题,要解决首先要正视问题,你有没有按照我说的,每天对着镜子做心理暗示?」 温思远垂着眼,没说话。 刘明继续劝说:「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你要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接受自己的缺点,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你要接受自己是个病人,这并没有什么可耻的,就像我们的身体会生病一样,出了问题,我们正视它,然后去解决,才能更好地对待所有人际关系以及生活中的各种情况。」 温思远听完,安静片刻,问:「怎么接受?」 温思远主动问问题了,刘明将这看做一个好开端,这说明温思远愿意努力正视自己的问题了。 这一天的谈话,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刘明虽然没问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他觉得这对于他和温思远建立信任是个开始。 温思远走的时候,也如愿从这里开到几片安定。 离开心理谘询中心,温思远打车回家。 家里没有陆眠,冷冷清清,他想起还没吃饭,但很快又觉得也没有必要。 这些天,他甚至没有飢饿的感觉,食物在嘴里也没有味道,吃和不吃好像差别都不大。 他想给陆眠打个电话,但是没有勇气,他怕她再像昨晚那样对他说话,更怕再听见她那边有男人的声音,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交往了新的男朋友,他连去打听的胆子都没有。 他很恐惧。 余玲住院也一周多了,他没去看过,他不想面对余玲失望的眼神。 余玲这辈子大半都围着他转了,现在知道自己培养出一个会对婚姻不忠的儿子,他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心情,不过显而易见的是,余玲其实也并不想见他。 以前余玲会每天给他打电话,这一回,她住院之后就没给他打过电话。 他吞了一片安定,也没洗澡,直接躺在床上,脸贴着枕头。 这卧室是陆眠走之前住的那一个,这枕头也是曾经属于陆眠的,他在上面轻嗅,但是已经一点点属于她的味道也没了。 忽然之间,他又开始觉得愤怒,这些年,他总是愤怒,他会很轻易地被激怒,但他很少表露出来,他提醒自己,要掌控自己的情绪,不要随意地对别人发脾气,尤其在陆眠和余玲面前,他更加克制。 但现在,他身边没有任何人,他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里,他不停地做着深唿吸,喊了一声「眠眠」。 没有人应,这是当然的。 她已经走了。 他眼底逐渐红了起来,她为什么不相信他?他没有骗过她,一次都没有。 在她以为他出轨之前,他和许欢总共开过三次房。 许欢挨了打,没有报警,还会主动找上门,他本来也以为第一次是个意外,但每当看到许欢那张脸,他就不受控地回忆起当年的一切。 他知道他每一次打许欢的开端和结尾,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失控,然而整个过程,却没能在回忆里留下一点痕迹,只有那种几乎沖顶的愤怒,非常真实地充斥在他打许欢那段时间里,又消散在每次打完许欢之后。 那是纯粹的暴力泄愤,第三次最严重,许欢的脸被打肿,第二天去了医院。 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在打完许欢之后,困扰他很久的失眠都会减轻。 陆眠发现了他和别的女人开房,她开始闹,他不停地解释说,不是她想的那样,慌乱时,他在心中想,至少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许欢。 陆眠听了父母的劝说,跟他回了家,他做了决定,不再和许欢见面。 只要陆眠还在,他想,一切都会好。 然而,当陆眠一次又一次躲开他的手,他才发现,不会好了。 整整半年多,他甚至没能触碰到她的手,她一直住在次卧里面,晚上她会把门关上,他总是听见她落锁的声音。 她不再对着他笑了,也很少和他说话,他抽出时间想要带她去旅游散心,她拒绝了,周末他如果休息,她宁可出去找唐舒亦一起逛街,也不愿意和他呆在家里。 再后来,他不记得是哪一天,他看到她居然对着他拿过的电视遥控器喷消毒酒精。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感觉心口被剐开了道口子,痛得快要失去知觉,很久才说,不然再买一台电视,一人一台看好了。 陆眠说:好啊。 他没有再买电视,那个电视遥控器,他再也没碰过,他开始不太愿意回家面对冷冰冰的她,于是他让自己变得更忙碌。 第127页 心口那个空洞,却不能用工作填补。 后来,许欢再次找上来,他再一次失控。 只是这一次,他失控得更厉害,许欢在挨打的时候居然还在哭着说爱他,说一切都是为了他…… 事情具体是怎么发生的,他其实是真的回想不起来,印象里,他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想法是,陆眠嫌他脏,就因为眼前这个女人,陆眠嫌他脏。 这个女人毁了他的一切,居然还能恬不知耻地说爱他,这太荒唐了。 和每一次施暴一样,就如同酒醉后的断片,后来他只能回忆起自己真实的愤怒,和想要用尽一切手段逼许欢闭嘴低头的欲望。 男女的差异导致,女人永远无法理解,对男人来说,戾气和暴虐,还有这种出口,他们会用这种方式疼爱一个女人,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去轻贱和凌虐一个女人。 许欢终于开始喊疼了,他好像才从混沌之中回过神,他看到床上有不少血迹,他也看清了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像是被冷水泼面,身体从亢奋到冰冷,不过短短几秒钟。 他抽身下床去浴室,站在花洒之下,身体有些发抖,他知道没有人会信的,没有人会信他在无意识中上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还是许欢。 他自己也不信,一切却都这样荒诞而真实地发生了。 陆眠当然更不会信。 不,不管她信不信,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理由,他做了这种事,她都不会原谅他的,她只会觉得他脏。 他用毛巾擦洗身体,很用力,但是洗不干净,皮肤被擦得发红,他感到对自己的阵阵噁心,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浴室里,热气氤氲,水流声哗啦啦,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一瞬间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远去,整个世界都在嫌弃他,抛弃他。 他自己也一样。 这种分裂感是这样清晰,让他在这时孤独到甚至想去死。 就像写作业时那样,他拼命地想,要找到第一个写坏了字在哪里,要撕掉重来,要找到第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他在浴室里,沖了整夜的澡,皮肤皱皱巴巴地泛着红,他从浴室里走出去,然后穿好自己的衣服。 许欢闭着眼躺在床上,他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痛得昏过去了,他甚至想,她是不是死了。 如果她死了,他觉得很好。 他拿了房间里酒店供应的烟,打开拿了一支开始抽。 很奇怪,他没有被呛到,他的肺好像轻易地就接受了尼古丁,他想或许他的这具身体也早就已经开始从内部腐朽,好像道林格雷的画像一样,看不出异样,但内里只会让人觉得噁心。 许欢没有死,不知道多久过去,她醒了过来。 他灭了烟,然后告诉许欢,以后不要再来找他。 他几次失控到失去意识,都是因为见到许欢,他可以一辈子失眠,但他不能再失控,他不能失去陆眠,他要撕掉这一页重新开始写,他要扶起倒下的每一张牌。 他没有想到,他和许欢一前一后从酒店出去,被唐舒亦看到了,他更想不到的是,这次陆眠去了酒店,不知用什么方法看到了监控,看到了许欢的那张脸。 陆眠要和他离婚。 属于他的那张纸,终于被画得一团糟,所有的牌都倒下了。 …… □□作用在温思远没有进食,空空如也的胃部,让他在短暂地睡了两个多小时之后就因为胃部的灼烧感又醒过来。 阵阵噁心感涌上来,他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边想吐,却只吐出酸水,末了,居然又呕出一口血。 整栋房子静悄悄的,只听得见自己喘着粗气,以及外面墙上的挂钟,秒针一声一声。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在洗手台漱口,站起身时,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苍白,憔悴又萎靡,他快不认识了,他不觉得这个人是自己。 刘明告诉他,要接受不完美的自己,要他每天对着镜子,告诉自己,自己很好。 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这不是不完美的自己,这是被别人当成了弓虽女干犯的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洗不干净,别人都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他明明对他们很好的,但是他们没有人为他说话,没有人肯帮他……不对,他忽然意识到,不是被别人当成弓虽女干犯,他已经确实是了。 原来那些人也没有错。 镜子里的,是个噁心的,令人作呕的,骯脏的弓虽女干犯,一个会对女人施暴,并且背叛自己妻子,让自己的母亲失望的男人。 他一拳头砸向镜子。 镜子应声碎裂开来,里面的镜像也四分五裂,他的手开始流血,他却感觉不到痛。 他不愿意再看镜子,抱着自己的头,缓缓蹲下去,又无力地直接坐在了地上,浑身都开始发抖。 眼泪流出来,砸在地板上,他想要叫喊,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塞住了。 他泪流满面,他叫:「眠眠。」 安静的房间里,一声唿唤好像也有回音。 他说「对不起」,他又说:「救救我……」 没人会来救他,这个时候的陆眠,他猜想,或许在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怀里安睡着,他和她的悲喜,都再无关联。 可曾经,他们那么亲密,好像一体。 第128页 他软弱而无助地蜷缩在地上,在万籁俱静时,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 第58章 他没回答,而是问:「想不…… 告别周媛回到家, 陆眠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都用来作图。 整个下午她连水都没喝一口,就一直坐在电脑跟前,到了傍晚, 颈椎又因为长时间的工作而酸困不已, 她不得不停下来, 翻出一个电动颈椎按摩器,躺在沙发上按脖子。 一边按一边想:回头一定要买一个按摩椅。 以前的家里是有一个的,那时候温思远经常加班,颈椎腰椎时常不适, 她就买来送给他, 送出去的东西,她走的时候自然也就没带走。 想到温思远, 周媛早上和她说过的话就又都浮现在脑海。 她闭上眼,心底一阵烦乱, 她当然不是心软, 也不可能去看温思远,在她看来, 她和他已经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然而她还是会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 忽然之间, 她就很想见韩殊。 手机在茶几上响起来, 她拿过来一看,真邪门, 她才刚刚想到韩殊, 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算不算是一种心有灵犀呢?她唇角微微勾了下, 接起电话,「餵」了一声。 韩殊低沉醇厚的嗓音传过来:「我得出差两三天,外地的厂子有事要处理。」 陆眠刚刚开始雀跃的心, 被这一句话打回原形,她嘴巴瘪了下,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你跟我说这干什么,我又不管你的行程。」 「不是嫌我烦吗?」他语气淡淡:「这两天就没人烦你了。」 「……」 陆眠手指抠着沙发上的垫子,有些憋屈,她又不是真的烦他。 「那我挂了。」 她一听,急了,「喂!」 电话没挂断,他问:「还有事?」 她咬咬唇,声音小了几分:「我没……」 「没什么?」 「没觉得你烦。」 那边传来男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她耳根就又热起来:「你故意的吧。」 他没回答,而是问:「想不想我快点回来?」 沙发垫带着点儿流苏,她用手指轻轻地揪着捻了捻,心底说着想,嘴却很硬:「谁管你啊。」 那头也不恼,「你不管我,但我得管着你,我这几天不在,你乖乖在家作图,不要出去拈花惹草,不然——」 他拖长尾音,却迟迟没有下文。 她问:「不然怎么?」 「你说呢?」他低笑着,「下一回去找你,我可不会再打无套的仗。」 昨夜的回忆被他这句话轻易勾起,她整张脸都烧起来。 她脸红心跳之际,那头说:「好了,我得走了。」 她一愣,这通电话也太短了,真这么忙吗?她刚想说什么,那头又道:「得有两三天见不到了,来,亲我一下。」 「亲……亲你个头啊!」 她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一直觉得,那种对着电话发出mua或者啵这种音效的人看起来实在很傻,没想到韩殊也好这口…… 攥着手机,她感到阵阵失落,他晚上不来了,她本来以为晚上就能见到他的。 才刚刚挂断电话,她好像已经又开始想他了。 …… 韩殊不在,陆眠的生活就只剩下作图。 第二天的中午,家里倒是迎来两个意外访客。 徐望是带着郁可可一起过来的,陆眠甫一开门,徐望先叫人抬进来一个大箱子,她一头雾水地看了看。 箱子里是一个新买的按摩椅,徐望解释:「韩殊说你这两天总在电脑跟前工作,让我把这个送过来。」 陆眠摸着箱子,抿唇没说话。 郁可可就在这个时候从徐望身后冒出来,沖陆眠笑:「别憋着了,想笑就笑吧。」 陆眠看到她愣了下,又因为她的话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想笑。」 郁可可一脸不信,「切,你就装。」 搬东西的人走了,陆眠将徐望和郁可可带进门。 徐望不止带了个按摩椅来,还带了午饭,他手中的袋子里,是几个精緻的餐盒,他去餐厅将袋子打开,把餐盒拿出来往餐桌上放。 陆眠看得愣愣的:「韩殊叫你来送饭?」 徐望「嗯」了一声,又笑着说:「他还说,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乖乖在家。」 陆眠:「……」 郁可可手里也拎着个纸袋,她拿给陆眠说:「这是上次说了要给你的,精华,眼霜,对了,还有新出的面膜。」 陆眠看了一眼,有些迟疑:「那个……韩殊给了我一些。」 郁可可很不客气地在餐桌旁边拉开椅子就坐下了,「那傢伙,就是看不得我和你关系好,唉,他怎么什么醋都吃啊,东西你拿着吧,慢慢用。」 陆眠想起韩殊搬过来的那一箱子东西,她觉得自己就是二皮脸也用不完这么多护肤品,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先收下了,并和郁可可说了声谢谢。 郁可可:「别谢谢我,我应该谢谢你,你给了我一个慷慨的大客户。」 陆眠困惑地眨眨眼,「大客户?」 「韩殊没和你说?」郁可可笑得很得意,「合同上那两个点我和他磨了一个月,最后度假村那天他为了住我的房间,让步了。」 陆眠睁大眼。 难怪那天后来郁可可一直没回去,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韩殊说郁可可这里没有免费的东西,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评价。 第129页 徐望倒是开了口:「郁可可,你真是掉钱眼子里了。」 「我乐意。」郁可可哼哼一声,动手打开餐盒,香气迎面扑来,「陆眠,过来吃饭啊,这是城东那家湘菜馆,菜很不错的。」 陆眠心里五味杂陈,走过去坐在了餐桌旁,想了想问郁可可:「两个点大概有多少啊?」 「这得取决于实际出货量了,」郁可可拿了双一次性筷子,「比如按照我们之前的出货量,一个季度多两个点,我就能多赚二十多万,遇上大促,还能多一点,一年估计我能多从他这里赚个一百多万,这样我就可以少签其他公司的那种不平等条约了,也能减少上播时间,真是爽歪歪。」 陆眠没说话,这事儿,韩殊一点都没和她提过。 「我可真是个赚钱小天才,」郁可可仍旧在沾沾自喜,「每次看到抖音那群人刷什么三句话让一个男人为我花了十八万,我都想笑,真是一群渣渣,我一句话,让一个男人多给了我一百万。」 徐望深深看了郁可可一眼,「你够了吧。」 他将筷子递给陆眠,「还是热的,现在吃吧。」 三个人吃起饭,陆眠心里始终有点梗,郁可可瞟她一眼,「别生气啊,不然这样吧,回头赚了钱我分你一些。」 徐望甩了个白眼给郁可可,「人家不差你这点,再说你赚了韩殊的钱不就等于赚陆眠的?还指望人家给你好脸色。」 郁可可想了想,「倒也是。」她对着陆眠拱手:「那我就谢谢金主爸……不,谢谢金主姐姐!」 陆眠一时尴尬,「我……韩殊的钱和我没关系。」 郁可可瞭然:「看来还没追到,啧啧,韩殊不行啊,这都多少年了,战线拉成抗战。」 陆眠本想说,哪有那么夸张。 她和温思远在一起那么久,所以韩殊实际追她的时间,其实不算长,只是等得太久了,不过这话她没说,她有心转移话题,赶紧说:「这个鱼好挺好吃的。」 郁可可立刻伸出筷子:「让我尝尝。」 话题被转移了,陆眠松了口气。 饭后,郁可可客人的架势摆得很足,在客厅沙发上拿着手机和人联机玩游戏,陆眠在餐厅收拾东西。 徐望过来帮忙,她赶紧说:「不用。」 徐望还是自顾自地收拾,陆眠想起什么,往客厅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问徐望,「徐望,我能不能问你点事儿?」 徐望将垃圾扔掉,这才回头看她,「什么事?」 「就你和韩殊在柬埔寨的时候,」她顿了顿,往自己手腕上一比划,「那个伤,你也知道,你们之前说他的右手差点废了……那个伤口,真的不是他自己弄的?」 韩殊说不是他自己弄的,她也觉得他不是那么软弱的人,只是,一个人被自己的亲人欺骗背叛,又家破人亡,失去所有亲人……面对这些事,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既然见到徐望,她就想和徐望要个确定的答案,才能心安。 徐望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反问:「他没跟你说?」 陆眠说:「我听他意思,大概是伤是在柬埔寨的时候弄的,其他的他没有说,我也……不太敢问。」 徐望想了想也瞭然,「那个伤他肯定不会和你细说,他死要面子。」 「这和面子有什么关系啊?」陆眠不解。 「关系大了去了,他估计觉得告诉你脸上没光,」徐望摆摆手,「他不说,那你也别问我了,我告诉你他会弄死我。」 陆眠说:「你这么一说,我更想知道了。」 徐望转身要走,陆眠直接去扯他衣角。 徐望扭头,一脸警惕:「你可千万别和我拉拉扯扯的,让郁可可看到告诉韩殊,我跳黄河都洗不清了。」 陆眠坚持道:「除非你告诉我。」 徐望一脸为难。 陆眠双手合十,做恳求状,「拜託了,我肯定不和韩殊说。」 徐望想了想,「其实我觉得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因为多少和你也有些关系。」 「啊?」陆眠愣住了,「那不是他在柬埔寨弄的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徐望也往客厅方向看了一眼。 郁可可还在玩游戏,甚至戴上了耳机和队友喊话,似乎很专心,他收回视线,靠着冰箱嘆了口气,「伤的确是在柬埔寨受的,他当时想要逃出去,我们那时候逃脱的计划没做周祥,时机不成熟,他自己也知道逃出去的可能很小,但是他说你一定去了s大,他必须去见你,所以就赌了一把……」 在柬埔寨,所谓的「公司」里工作的那些人,基本上身上都是伤痕累累的,徐望其实也不例外。 反抗会挨打,逃跑会挨打,工作效率低也会挨打。 那边甚至还活生生打死过人。 徐望是被一个黑中介骗过去的,说那边能赚大钱,他傻乎乎去了,才知道自己进了骗子窝,他刚开始也反抗逃跑,挨了不少打,和很多人一样,他最后被打到老实了。 所以,当韩殊刚被送进来,努力反抗然后挨打的时候,他在旁边看着,已经非常麻木。 不过韩殊和他们这些为了赚钱来的人不一样,韩殊是被自己的亲二叔送进来的,这就很新鲜了。 和他们不同,韩殊偶尔还能接到国内的电话,电话都是那个二叔打来的,每一次接完电话,韩殊的脸色都会更难看。 第130页 有一次,韩殊还砸坏了电话,理所当然地又挨了一顿打。 柬埔寨这个国家,和国内不同,他们想要拼一把也难,那些人手里有枪,公司里僱佣了几十个专业打手看着他们,当时徐望其实已经绝望了,感觉自己一辈子就要耗在那地方了。 韩殊是这群人里面唯一一个呆了很久,挨了很多打,都还是不愿意认命的。 徐望回想起最初来。 韩殊策划逃跑,没有人响应,因为大家都怕挨打,但他坚持做自己的逃跑计划,只是计划做到一半,就出了事。 他二叔打来电话,告诉他,他父母双双死在车祸中了。 韩殊是不信的,他砸了电话,第二天,他二叔就直接发来车祸现场照片,有个打手专门带着韩殊,按着他的头让他看电脑屏幕上的照片。 那天夜里,韩殊把什么计划都忘了,一个人就想逃跑。 他被抓了回来,那些人用木棍子抽打他,他还想跑,结果那些人发了狠,棍子断在他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徐望问陆眠:「你见过没有?他背上有一道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陆眠垂着眼,手攥得很紧,想起她在健身房时看到的那道疤痕,点了点头。 徐望说:「那次就伤得挺严重的,公司里有两个所谓的医生,给他处理了一下,最后只让他休息了一天,隔天就继续被撵去干活。」 徐望印象里,在那之后,韩殊还接过他二叔的电话。 后来他和韩殊聊,才知道,他二叔一次又一次打电话来,都说了些什么。 他爷爷过世,他三叔下落不明…… 但是韩殊也许是经歷过失败的逃跑,已经冷静下来了,他没有再逃,他和徐望说,他在做一个更加周祥的逃跑计划。 他观察所有打手以及看守交接班的时间,并在做整个公司的地图,他说,或许需要一些时间,但如果有更多人参与进来,这个计划会很快完善起来。 他和徐望说了这个计划,徐望被说服了,并开始同他一起游说其他人。 那时候,公司里被骗来的人其实人心很散,大家都怕打手,怕那些持枪的看守,都想着国内会不会有人发现这个诈骗集团,来救他们,所以游说的过程是艰难的。 不过,他们还是说服了一些人参与进来。 韩殊在这群人里面算是中等年龄,但是领导力很强,脑子也好使,大家都服他,愿意听从他的安排做事,他们的逃跑计划就这样开始慢慢完善。 只有徐望知道,韩殊很着急。 他急着出去,徐望一直以为,他赶时间是为了早点见到他那个仇人二叔,讨回公道,但后来他才知道,原因不仅仅是这个。 逃跑计划是韩殊来做,其他人负责收集信息,关着他们的那块地方很大,光搞清楚地图和看守人员就要花费不少时间,徐望当时就想,这个计划要整个儿做起来,少说得半年多时间。 但是韩殊等不了。 徐望记不得那是具体哪一天了,进了那里头,大家没有日历什么的,甚至没有表,完全没有时间概念,总之,某天,韩殊忽然告诉他,自己要逃。 徐望闻言都惊了:「现在怎么跑?地图都没画出来,也不知道外围有没有看守。」 韩殊说:「来不及了,我有一半地图,我今晚就得试试。」 徐望回想了一下,韩殊这两天也没接到什么电话,他想不通,「这么危险,你赶着出去做什么?要还是想找你二叔,也等咱们把计划做完,到时候大家一起跑,成功的可能性还大些。」 韩殊迟疑了片刻,才说:「我和人有约。」 他告诉了徐望有关于陆眠的事。 徐望觉得不可置信,「不管什么约,这是要命的事,这里打死过人,你也不是没见过,你要是跑出去还好,跑不了怎么办?那些人手里的枪可不长眼。」 「我不去s大,她会以为我失约,我承诺过的……」韩殊顿了顿,「徐望,我家人都没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家里没人等我,国内……不,这个世界现在只有她会等我,我再不回去,她也许就不会等了。」 徐望沉默下来。 他能理解韩殊的心情,在这里的人,都盼着出去和亲人或者爱人见面,哪怕日子过得艰苦,就连饭都吃不饱,但也总存着这点念想——总有一天,有个家可以回去。 得这么想着,好像这些苦才能忍下去。 但是韩殊没有家了。 徐望还是劝了劝韩殊,毕竟这事儿太冒险了,然而,韩殊很坚持。 当晚,韩殊再次逃跑失败。 这一回,韩殊左肋下中了一枪,被打手拖着回到宿舍,身上已经血肉模煳。 徐望当时被吓得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打手要杀鸡儆猴,给大家看尝试逃跑的下场,他拉着韩殊的手,直接就给韩殊手腕上重重划了一刀子。 血一下子涌出来。 很多人不知道,其实真的要割腕,纵向的伤口才是致命的,包括那个打手,他以为韩殊的血会慢慢放干。 徐望当时也以为韩殊活不成了,不过在打手离开后,他还是赶紧拿床单做临时的止血带,绑在韩殊的手腕。 他想不到办法救韩殊,病急乱求医地去找那个收钱替韩殊二叔看着韩殊的看守,没想到,那个看守倒真帮上了忙。 第131页 看守叫来医生,在非常糟糕的条件下,给韩殊做了手术,取出子弹,又打了止血针,然后输液避免感染。 万幸的是子弹没有伤到内脏,手腕的血也逐渐止住。 然而,伤口还是感染了,并且手腕处的肌腱也受到了很严重的损伤。 徐望白天上工,晚上回来时,韩殊发起高烧。 医生给打了退烧针,并说,情况不太乐观,这里医疗条件太差,且不说这些人根本不可能送韩殊去医院,就是要去,最近的医院也太远,韩殊能不能保住命,还得看天意。 徐望在旁边看着,半夜时,听到韩殊在说话。 他整个人已经烧得煳涂,叫过爸,叫过妈,叫过陆眠。 第二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点,眼神茫然地看着屋顶的旧灯泡,忽然说:「陆眠可能不会等我了。」 徐望是上工途中偷偷熘回来给他馒头的,闻言,只觉得难受。 韩殊又说:「没有人会等着我回去。」 人在身体受病伤折磨的时候,总是显得比平时脆弱,韩殊其实很少会说这种泄气的话,在这群人里面,他是对于逃跑始终最有热情的那一个,但现在,他太过沮丧了。 他本来要把馒头放韩殊手边就走,但想了想,折回来,对韩殊说:「不会的,她肯定会等着你的,这才过去多久?再说了,她人在s大,肯定就跑不了,等咱们做好计划逃出去,你肯定能见到她。」 韩殊眼神有了一点焦距,慢慢地看向他,「你觉得……她真的会继续等吗?」 「会的,肯定的。」徐望说,「所以你要赶紧好起来,你得吃东西,馒头我放你手里,你一定要吃,你得活下去,不然,你让她白白等了一场空,她肯定会怨你的。」 他将馒头塞到了韩殊手里,韩殊虽然很虚弱,却还是收拢手指,拿住了馒头。 其实徐望并不了解陆眠,那时候他甚至没见过这个只存在于韩殊口中的女孩子,他哪里知道陆眠会不会继续等韩殊? 他只是觉得,得有个支点让韩殊活下去,既然韩殊已经没有家人,那就只能是陆眠了。 韩殊的烧退了又起,有一回,整个人意识都模煳了的时候,抓着徐望的手,忽然说:「徐望,你帮我一件事……」 徐望看他这样,心都一揪,「你别说话了,休息吧。」 「我……我万一死了,」他说话费力,气短得厉害,一句话断断续续:「你逃出去,回国了……你帮我去s大找陆眠,代我,说声对不起……」 徐望反握住他的手,「我不说,你自己去道歉,你只是迟到了!你只是迟到,她会理解的,但你要是不去,她只会觉得自己是被你骗了,她或许会恨你的,你听到了吗?」 韩殊的唿吸都是滚烫的,虚弱地喘着气,他说:「我怕我……没法当面和她道歉了。」 第59章 你觉得快,你有没有想过,…… 厨房里是安静的, 外面客厅里郁可可还在和队友喊话。 陆眠站在原地,静静地听完,一直没说话。 徐望说:「我也是没办法, 那段时候, 他的身体状况不稳定, 时好时坏,有时候忽然就烧到快四十度,好几次医生都觉得他挺不过去了,我就在旁边一直跟他说, 你在等他, 让他不能抛下你……」 陆眠视线有些朦胧,她飞快地抬手擦了一下眼角。 徐望瞥见她这个动作, 静了几秒。 「其实我本来以为他会放弃你,」他又嘆气, 「我们终于做好计划, 逃出来回国,他回到家没几天就让人去s大打听了, 结果带回来个消息,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当时他状况很糟糕, 我们那段时间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你。」 陆眠依旧沉默着。 她也理解,他尽了全力想要赴约, 想来见她, 结果等他好不容易回来, 却发现她已经忘了他,开始新生活。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他, 也许心底还会有怨气。 「他的右手肌腱受损很严重,」徐望又提起那个伤口,「在柬埔寨的时候没有医疗条件,回来之后前后做过几次手术,最开始医生说他的右手可能会废掉,这件事当时也影响到了他,他本来想至少和你当面道歉的,不过后来,我陪着他去s大,他看到你和温思远在一起,就没去见你,回去的路上,他和我说,温思远看起来挺好的,不像他,手都快废了。」 徐望心底感慨,那时候,韩殊刚刚从国外归来,面对的是家破人亡的局面,自己的手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又得知陆眠有了男朋友,这一重一重的打击,换成一般人真的很难承受得了。 在柬埔寨那会儿,徐望觉得韩殊除了受伤神志不太清楚的时候,一直是意志坚定,目标明确的一个人,然而在回国后,最初很长一段时间,韩殊的沮丧和萎靡,周围的人都看得出来。 他会长时间地将自己关在他母亲的病房里,拒绝和任何人谈话。 但他必须搜集证据,和自己的二叔对抗,那段日子他好像是靠着这个目标才坚持过来,好在右手经过几次手术之后,也有所恢復。 徐望当时想,或许他想开了,放弃了,毕竟这世上,谁没了谁都能活。 陆眠问到了确切的答案,韩殊果然不是那种会自寻短见的人,伤口不是他自己造成的,然而,她的心情,并没能因此而轻松。 第132页 她对徐望说:「你去客厅坐着吧,我洗点水果。」 她一直低着头,徐望看不清她表情,他知道她也需要时间消化这些内容,他非常配合地转身走了。 陆眠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从旁边桌子上拿水果,眼泪又掉下来,她胡乱地擦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曾经她昏倒,韩殊送她去医院,她后来对他说,她宁愿他死了。 而他什么也没说,没有解释。 对他这样一个爱面子的人来说,那些话大概真的是很难启齿——他为了见她,差点丢了命,但她却和别人在一起了。 …… 陆眠洗了一些水果,从厨房端出来时,客厅里只剩下郁可可一个人。 郁可可摘掉耳机,对她解释说:「徐望说有事,就先走了。」 陆眠也没多想,她将水果拿过去招待郁可可,郁可可一边拿樱桃吃,一边问她:「我下午可以呆在这里吗?我玩会儿游戏,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就行。」 陆眠其实是比较慢热的性子,并不喜欢自己的空间被不熟悉的人打扰,但她倒是不反感郁可可,就没拒绝:「不过,我要作图,你需要喝水吃东西什么的就自己随意。」 「没问题。」郁可可比了个ok的手势。 下午陆眠在书房里作图,郁可可在客厅玩游戏,两个人倒也相安无事,到了晚上,陆眠叫上郁可可一起出去吃饭。 郁可可毕竟是个网红主播,自己出门也带着包袱,拿着手机看了半天,最后指名了一家餐厅,「我们去这家吧,私密性很好。」 陆眠没有意见,她开车载着郁可可过去,一路上就听郁可可讲娱乐圈的八卦。 她不追星,但是她挺欣赏肖寒,就和郁可可又问起有关于肖寒的事:「肖寒那个女朋友,你认识吗?」 郁可可却忽然警惕起来:「你那么喜欢肖寒?」 她说:「是啊,他会唱歌,会写歌,有才华,又长得很帅。」 郁可可板起脸,「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你让韩殊怎么办?」 陆眠愣了一下,从内视镜瞥郁可可一眼,哭笑不得:「肖寒是明星,我对他的喜欢就是一个小粉丝对自己爱豆那种,那么遥远的人,我又不是要跟他发生点什么。」 郁可可神色稍微松懈了一点,「反正,你注意点。」 陆眠有些无语:「你也和徐望一样,是帮韩殊来看着我的吗?」 「那倒不是,」郁可可说:「就是觉得,你不能再辜负韩殊。」 「我什么时候辜负过……」她话说到一半,停下来。 说「辜负」是有些夸张,但不得不承认,今天在从徐望口中知道韩殊在柬埔寨经歷的一切时,她心底确实生起一丝对韩殊的歉疚。 她认定自己没有错,当然,韩殊也没错,她只能将曾经他们的错过归咎于命运,然而不同的是,她曾经对着韩殊发难,说了不少刻薄的话,他都悉数承受了。 车里一时安静,在停车场停好车后下车,陆眠想起什么,问郁可可:「我记得,是你说过,要我在人格上践踏他,在感情上折磨他,怎么现在你又站到他那边去了?」 郁可可低着头往前走,语气不像平时那么活泼,「没什么,我之前不是不爽吗,追不到他,也拿不到那两个点,现在钱拿到了,就不跟他计较那么多。」 陆眠简直无话可说。 不过后来,两人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郁可可一提到美食也很有见解,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陆眠不用说话光听着她说,一顿饭也就这样过去了。 郁可可没开车,陆眠就开车送她回家。 车子停在高档公寓区外面,郁可可却没有立刻下车,忽然问陆眠:「你为什么还不愿意接受韩殊?」 陆眠微怔。 郁可可却又追问:「你对他没感觉吗?」 陆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面对唐舒亦她还可以更坦诚一点,但和郁可可毕竟认识的时间很短,她迟疑了下,选了个最稳妥的答案:「我其实才刚离婚没多久,甚至还不到一个月,我觉得……现在接受另外一个人,太快了。」 「可是韩殊等了你好几年了啊,」郁可可说:「你觉得快,你有没有想过,对他来说其实已经很慢了呢?」 陆眠愣住了。 「他这些年其实过得不太好,」郁可可垂下眼,声音小了点,「算了,不说这个……」 她停了下,又抬眼,刻意放松了语气:「这几年我见过一些追他的女人,他自己拒绝没有用的,我都会出面帮他挡一挡,以后我可不做这个挡箭牌啦,你要是不抓紧,人说不定哪天就被别的女人勾跑了。」 陆眠听出她在开玩笑,她笑了下,看郁可可推开车门下车,又出声:「郁可可。」 郁可可动作一顿。 「谢谢,」陆眠很诚恳地说:「我会抓紧的。」 郁可可神色一滞,旋即也笑起来,下车关上车门,往小区里走的时候,她想,她也没辜负韩殊多给她这两个点。 这个时候她忽然回忆起,她曾经告诉过陆眠,她脱光了勾引过韩殊,然后被拒绝。 拒绝是真的,但其实她没脱光。 她虽然大大咧咧,说话满嘴跑火车,但在喜欢的人面前,她还是要脸的,她身上还留着仅剩的两件内衣。 韩殊其实也没像平时一样沖她说滚蛋。 第133页 那时,他的右手经歷几次手术和漫长的復健之后,终于差不多恢復了,却又得到陆眠结婚的消息,他很消沉,而她想安慰他,可无论她说什么,都安慰不了他,最后她就想用这种方式给他慰藉。 她有过爱他爱得很卑微的时候,愿意做他的发泄工具,或者是一个替代品,她对他说:「你把我当成陆眠也没关系的。」 韩殊用被子裹住她,告诉她:「你应该更珍惜自己一些。」 然后他又说:「我不会把任何人当成她,这世上只有一个她。」 「我又不会告诉别人,也不需要你负什么责任,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她脸红透了,不甘心被拒绝,「何况你这算什么,为她守身吗?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她都已经结婚了。」 韩殊点了支烟,笑说:「娇不矫情,男人谈什么守身啊?她连我这个人都不稀罕,又怎么可能在意这个。」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只不过是……除了她,我谁也接受不了,就这样。」 她满腔沮丧,恨恨说:「还说不矫情,我看你矫情死了,别的男人哪里有你这毛病!」 韩殊只是笑,没说话。 那时,他的笑容里,带着自嘲,带着落寞,让她觉得很心疼。 她回头望了一眼,陆眠的车早已开走了,她又扭头继续往前走,心想,她以后再也不用心疼这一根筋没情调的男人了,毕竟已经有人心疼了,而她还是努力搞钱吧,钱比男人好搞多了。 …… 陆眠回到依水云居,时间还很早,她在小区散步,最后去小区内步行街的超市里逛了逛。 水果,日用品……她盘算着需要买的东西,最后推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在收银台排队等待结帐时,瞥见收银台旁边的小货架上,那一排方方正正各种颜色的小盒子。 她手指在购物车上来回地蹭了一阵,心跳极快。 一分多钟过去了,她回头看,确定身后没有人,迅速地伸出手,从上面拿了几盒,放到购物车里。 明明是打算掏钱买的东西,却搞得和做贼一样,等付完帐出门,她拎着袋子,脸都红了。 第60章 她踮起脚,在他唇角轻轻地…… 韩殊出差是为了处理外地厂子里的突发情况, 因为问题棘手,他出差的行程被延长了几天。 他离开的第三天,陆眠在电话里听到消息, 沉默下来, 不高兴地噘着嘴。 男人低沉的嗓音又传过来:「不高兴了?」 陆眠低着头, 手轻轻地扯自己的裙角,说:「没有。」 「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老实点就好了,」他似乎在嘆气, 「不要不开心, 给你买了礼物,我会尽快处理完回去, 你图做得怎么样了?」 提到作图,陆眠更沮丧了:「建模还好, 效果图再调整角度渲染一下就差不多了, 但是还有一张cad的任务,我总感觉我设计的差点意思。」 「不要太着急, 」他不疾不徐道:「毕竟你有段时间没做这些,手生没状态都是正常的, 想要重新捡起自己的专业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你得搞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目前你是想要这份工作, 但你也清楚不可能一步到位做设计师, 那么作为设计助理, 日常工作中更多是做效果图,你的重点就应该是做好效果图,至于那张cad, 你尽力就行了。」 陆眠原本有些焦躁,但是他的话,好像有魔力,让她的心平静下来,也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正要说什么,那头传来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可能是因为距离,内容她听得断断续续,隐约听到了「开会」两个字。 韩殊答应了一声,然后又同她说话:「你作图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别成天对着电脑不动,送去的按摩椅记得要用。」 她的思路已经被那个女声带着跑了,她问:「刚刚那个,是你的秘书吗?」 「不是,是这边厂子里的行政。」 她心底一松,「噢」了一声。 「想什么呢?」他嗓音里蕴了笑意,「怕我身边有女秘书?」 「没有,」她脸一红,「你赶紧去开会。」 说完,她又后悔自己嘴快,她并不想这么快挂断电话。 不过韩殊并没立刻挂断,和她说:「我在江城一般常带在身边的是徐望,但是公司有些事情需要专业一点的秘书处理,来外地会带另一个助理协助工作,这些人都是男的,要不我让他们和你回头见个面?」 「我……我见他们做什么啊。」她别扭起来。 「让你放心,也让他们见见未来老闆娘。」 她摸着发烫的脸,「你胡说什么啊。」 两个人还没有确立关系,她其实也没想好,要如何确立。 之前想做渣女的时候,她可以硬着头皮同周赫搭讪,也可以邀请陈肆一起吃饭,但在和韩殊的关系里,她却很被动。 一旦认真,反而很难主动,她甚至觉得,那些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的矫情和做作劲儿,现在又全都回来了。 也不是想吊着他,就是想到要直白说出点儿什么心里话,就会觉得很害羞。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轻笑,「好了,我去开会了,确定不亲我一下?」 「你赶紧去!」 她说完,挂断了电话,攥着手机想,隔着电话亲有什么意思。 她在床上翻了一圈,想着他的声音,又觉得心底空落落的,拿起手机看他的微信。 第134页 韩殊其实很少会发微信给她,他似乎更喜欢打电话来直接交流,她去翻他的朋友圈,发现这人是不发朋友圈的。 好吧,她又看他的头像,就连个图片也没有,黑乎乎的一片,真是没意思。 手中的手机忽然又响起来,吓了她一跳。 电话是贺习艷打来的,叫她中午回家吃饭。 她和温思远刚离婚之后倒是和父母打电话知会过一声,当时贺习艷就提出,让她搬回家里住,被她拒绝了。 离婚这事儿,在老一辈人心里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光想到父母住的那个小区里楼上楼下那群成天晒太阳嗑瓜子比较谁家女婿好,谁家媳妇儿听话的大婶,她就不大愿意回那边住。 不过,偶尔去吃个饭她倒是没什么心理压力,她利索地答应了。 …… 中午到家,陆眠意外发现,贺习艷这顿饭准备得还挺丰盛,有鱼有肉的。 贺习艷做了她最爱吃的土豆炖牛腩,她在厨房看到,直接拿起筷子就要去夹。 贺习艷拍了一把她的手,「还没上桌呢,你急什么!」 陆眠摸了摸手,「这不都自己人吗?让我先吃一口。」 「等下还有客人过来,你以为都是做给你吃的?你东一筷子西一筷子的破坏我这菜的卖相,」贺习艷皱着眉道:「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我像你这个年龄,都已经开始拉扯你了……」 贺习艷絮絮叨叨,陆眠听得耳朵起茧,悻悻放下筷子,赶紧插话转移话题:「今天要来什么客人啊?」 「等下你就知道了。」贺习艷转过身去准备水果,「人应该快到了,你先拿保鲜膜给我把菜盖着点。」 不多时,家里果然来了两个客人。 客人是陆为民以前单位上的一位同事,陆眠知道这人,她得叫一声叔叔。 这位叔叔还带了自己的儿子过来,是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非常健谈,很快就和陆为民聊起来。 有外人在,陆眠就很收敛,帮贺习艷将菜一一上桌,吃饭时,她多少有点怀疑贺习艷叫她回来吃饭的目的。 然而,谈话的方向很快就印证了她的想法。 首先是这位叔叔开始介绍自己儿子的情况,独子,海归,三十一岁,之前都在英国发展,是今年才回国的,以后会长期呆在国内,现在是单身,也想要成家。 那男人就坐在陆眠对面,有意无意地会看她一眼。 她假装未曾察觉,低着头,做一个无情的干饭机器,然而,贺习艷笑说:「那挺好的,我们眠眠现在也得考虑一下,找个合适的人了。」 陆眠浑身不自在,但顾忌着大家的面子,没说话。 贺习艷又说起陆眠今年刚在依水云居买了房子,而且是全款,车也已经有了…… 没几句话,贺习艷都要将陆眠老底和盘托出了,陆眠如坐针毡,赶紧夹起一块鸡肉放贺习艷碗里,「妈,您别光顾着聊,吃饭啊。」 那位叔叔乐呵呵地笑说:「其实姑娘家,不求多有钱,毕竟挣钱的事情还是得男人来,姑娘家能在家带好孩子就好,自己也轻松,是吧?」 说话间,轻轻捅了一下自己儿子手臂,他儿子立刻就点点头说:「女人没必要让自己太辛苦,为钱操心。」 陆眠实在听不下去了,「你们觉得带孩子很轻松吗?这也难怪,你们肯定没带过……」 陆为民使劲咳嗽,陆眠扭头看了一眼自己亲爹,咽下后半句。 气氛一时僵滞,陆为民说:「大家吃饭,快吃。」 陆眠已经丧失食慾,草草扒拉两口饭,就起身,「我饱了,有点困,我去睡一会儿。」 贺习艷拧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呢!」 陆眠很不高兴,对面的男人倒是语气挺软地劝了下贺习艷,「阿姨,没事的,让陆眠去休息吧。」 陆眠没再听饭桌上的对话,她转身去了次卧的小床上,关上门躺在床上,心里很是憋闷。 她拿出手机发微信给韩殊:你觉得在一个家庭里面,女人就是应该负责呆在家带孩子吗? 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忙,手机几分钟后才震了一下。 韩殊:? 韩殊:如果有孩子,不是两个人的事吗?女人呆在家带孩子,男人是死了吗? 她看着屏幕,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来,心想,这人说话可真招人喜欢。 她又问:那等你有了媳妇儿和孩子,你会帮你媳妇儿带孩子对吧? 韩殊:尽管现代医学很发达,但至今产妇临床死亡率还是有10万分之16.9,你知道吗? 陆眠有些愣,手机又是一震。 韩殊:这还不包括可能出现的流产和难产概率。 她有点没明白,这人提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是什么意思,她看得一头雾水。 韩殊:女人生孩子,冒着很大的风险,她们所承受的生理上的折磨是男人无法分担的,所以在孩子出生之后,男人照顾孩子是理所应当,不能算作是「帮忙」。 陆眠握着手机,反覆地看这句话,没过多久,消息又进来一条。 韩殊:不过我看你是在试探我,我就直说了吧,对我来说,孩子首先不是必要的,再低的死亡率也是有风险在的,我不希望你去冒这个险,而且生孩子很辛苦,我不喜欢看你受罪,但如果你实在很喜欢孩子,我会尊重你的决定,尽到我的职责,尽量保证你生完之后不会因为照顾孩子而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不过,你一定要确定,是你自己很想要孩子,而不是为了什么传统,什么使命,或者为了老人想要孙子什么的,更不能是为了我,不能是为了男人,在这件事上,你只需要考虑你自己的想法,因为就生孩子这件事而言,你才是承受最多的那个人,你没必要在乎其他任何人的想法。 第135页 这还是他头一回发给她这么长的微信,她盯着看了好半天,将手机攥得很紧,看着看着,就笑了。 贺习艷推门进来,就看到她正抱着手机傻笑。 贺习艷气不打一处来,关上门压低声斥她:「你今天这是干什么?一顿饭你都坐不住?」 陆眠从床上坐起来,嘴巴扁了下,「您早说是喊我相亲,我就不来了。」 「人家条件挺好的,你没听见吗,」贺习艷在床边坐下,「年薪要五百多万呢,你现在手里有点钱,不能找太差的,我挑来挑去才找到这么一个。」 陆眠觉得,她老妈思想还是挺古董的,她说:「我要是乐意,穷光蛋我也跟,我要是不乐意,他有金山银山都没用。」 贺习艷拧眉,「不能找穷光蛋,不然人家图你的钱呢?」 贺习艷这个思想,陆眠感觉自己是扭转不过来了,她抱住贺习艷手臂,开始撒娇:「妈,您别给我张罗相亲了,我……」 她顿了顿,「我其实,有目标了。」 贺习艷一愣,「谁?」 「说了您也不认识。」 贺习艷说:「你倒追?姑娘家可不能撵着男人跑,不然以后会被看轻的!」 陆眠觉得,她和韩殊这关系一时实在解释不清,她说:「你放心,他不是那种人,而且,也不是我倒追。」 贺习艷就不明白了,「不是倒追?那叫什么目标?」 「哎呀,」陆眠脑仁疼,「反正,您担心的问题全都不会有,他不是穷光蛋,也不会图我的钱,而且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贺习艷说:「你别又给人骗了!」 「不会的不会的。」她说:「等我确定了,肯定带来见见您和我爸。」 贺习艷还欲细问,外面陆为民喊她,她只能起身先出去继续招待客人。 饭后,外面两位客人还没走的意思,陆眠隐约听见那个叔叔在和陆为民聊天聊得火热,她拎着自己的包出去,和父母还有客人打了声招唿就直接走了。 贺习艷是想问的,但有外人在,并不方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眠跑路。 陆眠下楼离开小区,上了自己的车,这才又拿出手机,在开车之前,她打开微信,看到韩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发来信息。 韩殊:少想那么远的事,多关注眼前的人。 她抿唇,手在屏幕上轻滑,又看到上面那条长信息,最后笑着放下手机,发动车子离开。 …… 两天后,陆眠将做好的图发给唐舒亦。 唐舒亦直接给公司里她的直属领导看了,陆眠又去公司里和人事还有设计总监面谈,在隔天就得到了公司的设计助理offer。 听到好消息,她格外兴奋,为了庆祝决定请唐舒亦吃饭。 唐舒亦干脆直接带上了自己的领导,提前介绍给陆眠认识,唐舒亦管这人叫贺老师,陆眠也就跟着叫了。 这位贺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谈吐很儒雅。 贺老师也是设计师,三人聊起专业相关的内容,气氛轻松愉快,吃饭的时候,陆眠注意到,贺老师偶尔会不动声色地看唐舒亦,眼神温柔。 不过唐舒亦并没察觉,陆眠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 唐舒亦和陆眠为庆祝举杯,都喝了酒,饭后陆眠拿出手机打算叫代驾,贺老师说,可以送她们回去。 规划过路线之后,贺老师先送唐舒亦,然后才送陆眠回家。 陆眠本来还有点过意不去,不过,当唐舒亦回了家,她坐在车上,贺老师问起她有关于唐舒亦的事情,她倒是瞭然了。 贺老师说:「舒亦前一段时间工作状态不太好,我想和她聊聊,但是她什么也不肯说,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陆眠觉得,唐舒亦失恋这事儿,由着她嘴里告诉别人实在不太好,她有点迟疑。 贺老师又开口:「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点担心她。」 陆眠憋了一阵,索性直接问了:「贺老师,你是不是喜欢舒亦啊?」 贺老师一怔,隔了好半天,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被你看出来了?」 陆眠笑起来,「那你现在是有机会的。」 俩人聊了一路,到下车的时候,陆眠还在和贺老师说唐舒亦的爱好,车子停在小区门外临时停靠点好一阵,她才推开车门下车,隔着车窗沖贺老师挥挥手,又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贺老师开车走了,陆眠转过身,唇角还挂着笑。 她垂着眼,往前走了没几步,视线里就闯入一个人影。 街灯拖长了男人的身形,她缓缓抬头,对上的,是韩殊的视线。 他的目光沉静而深,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没接到消息说他要回来,有些意外,但心底是高兴的:「你回来了,怎么没提前说啊?」 韩殊神色淡淡,「嗯」了一声,「忙,就没顾上说。」 他转身往小区里面走,她立刻就跟着一起,两个人并肩,她开始说自己昨天面试到今天接到通知的过程,喋喋不休。 两人一路走到楼下,她忽然意识到,一路都是她在说话,他一直很安静。 她瞥他一眼,「你是不是很累?」 「有一点。」他脸上没表情。 陆眠撅了噘嘴,一个人唱独角戏就没意思了,她觉得他有点冷淡,于是也安静下来。 第136页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她直接按了十六楼,然后就后退。 不料,他凑过来,伸出手按了十五楼。 她愣了一下,心里有点不是味儿,提议说:「既然累,要不要去我家试试你那个新买的按摩椅?我觉得可以解乏,还挺好用的。」 她觉得自己这样算是很主动了,然而,韩殊语气还是很淡:「我明天要上班,得早点回去休息。」 陆眠神色也冷下来,她觉得简直莫名其妙,她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主动,接下来没再说话,安静地站在电梯一角。 到了十五楼,韩殊直接出去了,没有回头。 她快气死了,上楼回到家,将包扔在沙发上,心想,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两天前她还因为他的花言巧语感动得不得了,但就他这个忽冷忽热的尿性,谁能受得了? 她在沙发里坐了会儿,从包里翻出手机,就很幼稚地想要删他微信,然而,她看着手机愣住了。 韩殊刚刚给她打电话了。 还不止一通,总共三通电话,都是未接。 她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静音,竟然一点没察觉,微信里也有他发来的信息—— 韩殊:你在哪里? 她对着未接算了算时间,那会儿,她好像正在贺老师的车上,而且就在小区门外,她和贺老师正聊唐舒亦聊得高兴。 她握着手机,韩殊不会是看到了吧? 其实可以直接问,但刚刚碰过冷钉子,她现在拉不下脸,她烦躁地扔下手机,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去浴室洗澡。 洗澡的时候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他刚刚还一直给她打电话,发信息问她在哪里,见到她就忽然变得冷漠,只能是因为他带着情绪。 可她和贺老师之间真的是清清白白的啊。 这男人真就这么小心眼吗? 她吹干头髮,从浴室出来,赶紧拿起手机,里面没有他的信息。 她想,要是他在五分钟之内给她发微信,她就原谅他。 五分钟过去了。 那就十分钟之内吧。 十分钟也过去了…… 她躺在沙发上,翻过来翻过去,闭上眼做了个深唿吸,然后起身穿着拖鞋往外走。 算了,就当她大人不记小人过,毕竟以前误会他的时候,她说过很多难听的话,就当是弥补吧,她得解释清楚,不能让他误会。 走到门口拉开门,她要往出去迈的步子却顿住了。 韩殊站在门外,手里还拎着东西。 他似乎也洗过澡了,穿着成套的睡衣,发梢还是湿的,这让他的轮廓也柔和了几分。 他没敲门,就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对上她的视线,他似乎也意外,愣了一瞬,然后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要出去?」 陆眠洗澡出来就穿了一件吊带睡裙,她自己全然忘了,而是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韩殊将手里的东西拿给她,「这是礼物。」 又给她一个很精緻的塑料篮子:「出差的那边车厘子很出名,我顺便带了一些。」 她没接,后退了一步,「你拿进来。」 韩殊却没动,隔了几秒,他说:「你总是觉得我在摆脸色,所以我得说清楚,我没有,但我现在心情不好,我想一个人呆着。」 「就因为我不接你电话,和别人在一起?」她问。 韩殊别开视线。 陆眠忽然觉得,他其实有时候也很别扭。 不过看他这反应,她是猜中了,他在吃醋。 这人平时都一副很拽的样子,现在却透出几分孩子气,她意外发现,这种反差有点可爱,她有些想笑,干脆不理会他,直接转身回了房间,留着大开的门。 韩殊蹙眉,看一眼手里拿着的东西,隔了一阵,迈步进门,关上门,然后走过去将车厘子和礼物都放在茶几上。 陆眠从卧室里走出来,身上还是那件单薄的吊带裙,肩头锁骨皮肤白得发光,显而易见她没穿内衣,那裙子也很短,她修长笔直的双腿非常吸引视线,他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你如果要出去,穿件外套。」 陆眠被他提醒,才意识到自己只穿着睡裙,她脚步顿了一下,唇角忽然一挑,就往门口走,「要你管。」 从来都是他作弄她,她觉得,今天她可以扳回一局。 韩殊果然很快追过来,在门口拉住她的手,「别闹了,你穿这样出去像什么样?」 他有些无奈,既吃醋,生着她的气,却还是不受控地要为她操心。 她本来想着一定要可劲儿再作一阵子,好看他热闹,但看到他略有些疲惫地皱着眉,她静了几秒,朝着他走了一步,仰起脸对他说:「刚刚那个是公司的同事,算是我领导,而且,他暗恋舒亦,刚刚我和他在车上聊了半天,聊的都是舒亦,我没接到你的电话,是因为手机关了静音。」 他还握着她的手,闻言,慢慢对上她双眼,问:「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在和我解释?」 「对,我是在和你解释。」 「为什么?」 依他们目前的关系,其实没必要解释。 陆眠垂下眼,她憋了半天,心跳很快,脑子很乱,整理不出合适的措辞,最后她踮起脚,在他唇角轻轻地碰了一下,红着脸离开,「懂了吗?」 第137页 他没放开她的手,另一只手抬起,轻轻触碰被她亲吻过的地方。 那其实算不上亲吻,蜻蜓点水似的。 「你这个答案……」他唇角慢慢勾起,「是不是太敷衍了?」 她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开始得寸进尺,抬头不可置信,「你还想……唔……」 嘴巴被堵住了,声音也破碎,他捏着她下巴同她深吻,那种强势的,带着掠夺性的气息就又一次将她包围起来,密不透风。 她好像缺氧,又像是醉酒,微醺上头,趁着还有最后一点意识,侧过脸躲避他的唇,「你不是说……累吗……」 他脚步一动,将她直接抵在门口柜子上,没回答她的问题,扳过她的脸又吻下去。 后腰撞到柜子,她低低哼了一声,他将她抱起放柜子上,两人视线齐平,更方便了他动作,手绕过去轻揉她刚刚碰到的地方,又顺着往下。 肩带滑下去了,她紧张到掌心出汗,将他的睡衣都抓得皱巴巴的,而他已经低头,吻也顺着她脖子一路往下去。 第61章 相识的第八年,他和小瞌睡…… 怎么到卧室的, 陆眠完全想不起来。 模煳中有一点意识的时候,是韩殊低头,贴着她的脸, 喘着气, 拉着她的手往下。 她反应过来, 手被烫到似的缩了下。 他声线嘶哑:「我本来买了套的。」 她浑身如同火烧,听见他又道:「但是没带。」 他亲了亲她沁出汗的鼻尖,嗓音更哑了:「是我去取,还是用手或者腿, 你选一个吧。」 她被他撩拨半天, 也正难受,闻言心跳更快, 微微仰起脸,贴着他耳边, 声音很小说:「我……床头柜里面, 有的……」 韩殊身体微顿,垂眼睨她。 而陆眠已经羞到不敢同他对视, 她别开涨得通红的脸。 她听见他似乎低笑了一声,顿时更不自然, 性格使然, 她很难直白表达自己的渴望,但身体的反应却格外直白。 几秒后, 她身上一凉, 是他动了下, 她听见床头柜抽屉被拉开的声音,接着,塑料被撕裂的声响, 盒子被打开…… 她闭上眼,因为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紧张了,手紧紧地扯着床单。 韩殊再压下来,捏着她下巴,迫使她转过脸来,他轻柔地亲吻着她的嘴唇。 她觉得,这种难得一见的温柔,好像一泓清泉,正在浸润她心底,让她眼底潮湿,心口好像被什么填满了,也生出些勇气,她抬起手搂住他的脖子。 然而,接下来的一切,就没那么温柔了。 她包容了他敷衍了事的第一回,配合他重振旗鼓的第二回,但没想到,他是耐力型加天赋型选手,第三回,她被他生生磨出眼泪来。 夜深了,她被他抱着去浴室洗澡。 他将人放盛满温水的浴缸里,在她额角亲了亲,「你泡一下,床单在哪里?我去换掉。」 那床单确实没法睡了,她趴在浴缸边沿,低头将脸埋进双臂间,像缩头缩脑的小鹌鹑,低低道:「在卧室左边的柜子里。」 他唇角噙着笑,在她头髮上又亲了一下,然后起身去了卧室。 陆眠没有泡很久,她想在他回来之前出去,揉着腰从浴缸出来,擦干身体后,她在镜子前看到自己。 脸颊上的潮红还没有退却,白皙的皮肤上,深深浅浅的吻痕从脖子,胸口一路往下…… 回忆涌入脑海,她的脸又烧起来,挪开视线,赶紧用浴巾裹住身体走出去。 韩殊已经换完床单,刚从卧室出来,面对面同她撞上。 她抿唇,低着头,想要错开他进卧室,被他抓着手腕带到怀里,他低笑着问:「洗那么快,怎么不等我?」 她伸手去推,他上身没穿衣服,她掌心碰到,又缩了下,「你……你赶紧去洗啊。」 她的语气带点娇嗔,他心情很好地又在她唇上轻啄了下,「不闹你了,去休息吧。」 陆眠是真的累了,回到床上,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很快就闭上眼睡去。 韩殊很快冲完澡,折回卧室里,他听见她匀长而轻浅的唿吸,动作便也放得很轻很小心。 上床侧躺在她身边,他在黑暗中,借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一点月光,细细地用视线描摹她的脸,手指勾起她一缕髮丝,亲了亲,忍不住地轻轻叫了一声:「陆眠。」 他声音很小,并没打算吵醒她,就是莫名很想叫她的名字,见她睡得很沉,他眼底眉梢都是笑意,又自言自语:「小瞌睡虫。」 七年多以前,有那么段日子,他时常这样叫她。 相识的第八年,他和小瞌睡虫在一起了。 他靠近她一点,搂住她的身体,又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这才闭上眼。 只是他唇角那抹笑意,久久都没有散去。 …… 翌日早,陆眠又被人从后面连亲带摸地弄醒。 昨晚折腾得太久,她实在睏倦,哼哼唧唧并不配合,但不配合也没用,韩殊开荤不过一夜,技术已经进步,撩得她浑身发软。 最后她只能抓着他的手臂恶狠狠地咬着泄愤。 再后来,也顾不上咬了,呜呜咽咽地细细喘气,问他有完没完。 他咬着她的耳朵,哑声反问:「我八年前就想这么干,你觉得这就该完了?」 第138页 她没有过这么纵谷欠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人哪来那么多精力,最后她累趴在床上,脑中还是他刚刚凑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 不能想,一想就觉得更热了。 韩殊平復着唿吸,抱着她的手,依旧不老实。 她赶紧推开了,「我……我又不会跑,你至于这样吗?」 像是想一次要够本似的,她觉得这一夜,还有这个早上,都太夸张了,她嘀咕:「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他沉了口气,「就是没见过啊。」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翻身,低着头往他怀里拱了下,小声说:「你以后也只能见我一个。」 他勾唇轻笑,语气软了些:「这辈子就只见你一个。」 她安静下来,他的手把玩着她髮丝,问:「满意了?」 她说:「还行吧。」 他又问:「那你呢?」 「什么?」她没懂。 看她一直低着头,他伸手勾着她下巴抬起来,迫使她与他对视。 □□结束不久,她脸颊还是绯红一片,眼眸里波光潋滟,他喉结动了下,「真不跑?不做渣女了?」 她抿着嘴唇,隔了几秒点了点头,又按住他的手,脸埋到他胸口,「我的渣女梦就留着下辈子再圆吧。」 他轻笑了声,因为贴得很近,她能感受到他胸口微微的震动,她也抿唇笑起来。 两人静静相拥了好一阵,她觉得也不能一直这样,开口问:「今天还是工作日吧?」 「嗯。」 「你不去上班?」 「刚出差回来,我昨天和秘书打过招唿,今天早上休息。」 她放心下来,又说:「我们是不是该起床了?」 他看了一眼腕錶,已经十点了,他低头在她发顶吻了下,「我也想起,但你一直勾着我。」 她推他一把,「谁勾你了。」 他笑着,掀开被子坐起身,「我一会儿下去买早餐,你要吃什么?」 「不能点外卖吗?」 「顺便再买些套。」 她愣了下,「不……不是还有吗……」 他说话间,从床头捞过来两个盒子,往她面前放,「小号两盒,你给谁买的?」 她咬着嘴唇,半天才道:「我不懂这个,随手拿的,以前都是温……」 她话头顿住。 他已经下去,正穿衣服,闻言动作也停了下来。 不过,很快他就继续扣睡衣的扣子。 她用被子裹着自己,从床上坐起,腰还有些酸,她小心地观察他的表情,但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我结过婚,你知道的,」她想了想还是开口,「如果你有那个…情结,你最好早点说出来,我不想以后因为这个有矛盾。」 她说完,攥紧被子,心底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 他抬了下眼皮睇向她,「你这么问,想让我怎么答?」 他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垂眼看到她攥被子的手指骨节发白,蹙眉想了会儿才继续道:「我要是有那种情结,为什么还要等你?」 他按住她的手,在她手背摩挲了两下,「不过要我说完全不在意也是违心,这情结没关系,喜欢一个人,当然希望对方自始至终属于自己,我也不能免俗。」 她抿唇,低着头没说话。 「但过去已成既定事实,追究这些没意思,」他将她的手拉过去,看着她,「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人不能太贪心,所以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计较,你我都一样,以后日子还很长,对我来说,拥有你的以后每一次更重要。」 他说完,执着她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个轻轻的吻,「好了,你休息一下,我回楼下洗个澡就去买早餐。」 …… 韩殊离开后,陆眠在床上又磨蹭了好一阵才下床,又去浴室沖澡。 她从浴室出来之后,又想回床上去,经过客厅时看到茶几上的东西,走过去拿起来。 韩殊带给她的礼物,是一个红玉手串,赤玉的色泽澄净通透,折射出明亮的光,非常漂亮。 她立刻就戴在了自己手腕上,反覆地看,爱不释手,又拿出手机换着角度拍了几张照片。 平时很少会晒东西的她,破天荒地发了一条朋友圈。 她拿着韩殊送来的车厘子去洗了,然后躺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玩手机。 不多时,朋友圈下面出现一堆点赞,有人问哪里买的,有人问谁送的。 她回復了一些,看到唐舒亦问:这是那谁送的吧? 她回唐舒亦:嗯哼。 唐舒亦很快又在她朋友圈下继续回覆:看你嘚瑟的样。 她一点也没收敛,继续回:人逢喜事精神爽。 其实并没那么爽,纵谷欠过度,腰酸腿软,还有个地方也不太舒服,但精神上她觉得自己已经爽到了。 门口传来输入密码的声音,是韩殊回来了,她正想放下手机,却发现多了一个贊。 点赞的居然是温思远。 她这才想起,虽然离婚过程曲折,但他们在最后的时刻却没撕破脸皮,也没来什么互删那一套,所以温思远至今还在她的联繫人里。 她很快想起,作为她的朋友,唐舒亦和温思远也早就互加过好友,所以她和唐舒亦这段对话,他是全都可以看到的。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她放下手机起身去门口,韩殊已经推门进来。 第139页 他关上门,单手拎着塑胶袋,里面沉甸甸一大袋,她好奇问:「你买了什么啊?看起来好重。」 「买了鱼,」他搂过她,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下,「今天中午给你做鱼。」 「你能做好吗?」她还记得在度假村那条黑乎乎的鱼。 「你等着吃就行。」他瞥见她手腕上的手串,「礼物喜欢吗?」 红玉衬得她肤白胜雪,她是满意的,转了下手腕,「你眼光挺好。」 又动了动手指,问他,「我的手好看吗?」 他上下扫她一眼,目光仿佛已经剥光她,意味深长:「你哪里都好看。」 「你还能不能正经点!」她气得在他腰间捏了一把。 韩殊低笑一声,拎着袋子去了厨房。 陆眠跟着过去,心想,这样的对话真没营养。 不过,她还挺喜欢的。 第62章 正文完结 这一年秋天, 刘明建议温思远一周至少接受一次心理疏导,被温思远拒绝,两人协商后, 温思远勉强接受了一月一次。 温思远还是会失眠, 刘明也不可能让他长期服用安定片, 除了开一些抗抑郁的药物以及辅助性的褪黑素中成药之类,刘明还迂迴地让他增加运动量,白天加长户外活动时间,有条件就到户外晒太阳。 温思远的状况, 并不稳定, 有时候他愿意承认自己是个病人,有时候又很抗拒这个想法, 脾气也一样,还是会有控制不住沖身边的人发火的时候, 但冷静下来, 语气又会恢復温和。 这导致,周围的人, 开始觉得他变得喜怒无常。 现在他脾气大多发泄在下属身上,偶尔心情不好, 也会因为态度得罪客户和合作商, 因此丢过一些单子,不过他并不太在意, 事实上, 公司里的人都不太懂他在想什么, 有时候他定很高的业绩任务,让自己熬夜加班工作,却又在丢了单子之后非常平静地说一句无所谓。 周媛发现, 不知道从哪天起,温思远再也没有回过家。 他一直住在他办公室的休息室里,某天他自己叫了几个装修工过来,在休息室里面不知道装什么东西,周媛进他办公室汇报工作时,听见噪音,却也没敢问。 休息室的装修不到一周就结束了,后来温思远一直不许任何人去休息室,周媛也就一直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修了个什么玩意。 唯意的待遇福利很好,周媛还是想继续做下去的,她现在的工作里,偶尔还需要帮温思远挡住一个人。 是一个名叫许欢的姑娘,那姑娘时不时会来唯意,在前台说一定要见到温思远,一般都是她下去处理。 这样的事情发生几回,温思远说以后许欢来了不必通知他,直接赶走就行。 周媛应付了几回也觉得烦,不再通知温思远,许欢有时候又哭又闹,她就叫保安把人赶走。 她猜测,温思远和陆眠离婚,可能是和这个许欢有点关系的,加上温思远之前在酒店前台闹事那事儿,公司里也有各种版本的风言风语,不过底下人也就是偷偷八卦,只有她看得很清楚,温思远左手无名指上带着的结婚戒指,一直没有摘下来过。 还是那个旧旧的银质戒指,怎么看都是个便宜货,其实早就不合他的身份了。 入冬后,温思远很少离开公司,他被暂时禁止驾驶,有时出门会叫周媛开车接送,也有些时候,不叫周媛也不叫任何人接送,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冬至那天,周媛开车去疗养院接余玲出院。 余玲在将近半年前的那次发病之后身体就一直很虚弱,被温思远安排到近郊的疗养院一住就是好几个月,前几天周媛才听医生说好点了,余玲要求出院,周媛和温思远请示,温思远也同意了。 从余玲入住疗养院至今,温思远是没有去看过的,这也是领导的家事,周媛不敢过问,她从疗养院接到余玲,上车后,车子才开出去没多久,余玲就问她:「思远人呢?」 「在公司,」周媛想了想,努力安慰老人:「最近工作比较忙,所以让我来接您回去。」 她从内视镜看余玲,过去这半年时间里,余玲显得苍老了许多,两鬓斑白。 在红灯的十字路口,余玲忽然开口说:「去公司吧,我也过去看看。」 周媛有些意外,但面对大领导的母亲,她自然不能拒绝。 余玲去了唯意,自然是直奔总裁办。 温思远结束会议回到办公室,就看到等在里面的余玲。 他将门关上落了锁,回头看着余玲,喊了一声「妈」。 余玲坐在沙发上,闻言眼圈却红了,对着他招招手,「你过来。」 母子两人,有好几个月已经没有见过了,也没有过通话。 温思远走过去,将手里文件放在了茶几上,问:「您怎么过来了?」 他的语气是平静的,但心底却没有那么淡然。 多少年了,余玲一直教育他,要做个正直的人,无愧于心,真诚待人,她教他很多道理,作为一个单身母亲,她为培养他付出了太多,最后发现自己培养出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儿子,她一定很失望,很生气。 他没有勇气去面对她的失望和愤怒。 余玲没回答他的问题,看他站在旁边,她又说:「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他沉默了几秒,才在她旁边坐下来。 第140页 「眠眠是因为你出轨,所以和你离婚的,是吧?」 几个月了,余玲一直没有再问过这件事,这是他们之间第二次提起这个话题。 温思远发觉,他好像也已经平静很多,曾经,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出轨这件事,他自己都很难接受自己出轨了,更无法接受陆眠和他离婚,但现在,他听见余玲直说,心底也没有任何波动,他只是点了下头。 「那个第三者……是谁?」余玲又问。 温思远知道,自己不能说出那个名字,现在的余玲,比之前更加脆弱,他说:「这个人不重要,妈,我没有再和她见过面。」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 余玲没问下去,她重重地嘆气,「眠眠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这么煳涂呀!」 温思远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她会觉得他毕竟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有钱的男人,会有一些女人来引诱他,而他只是抵抗不了诱惑。 沉默过后,余玲又问:「眠眠那边……你们有没有再联繫过?」 提到陆眠,温思远眼神黯下去,他摇了摇头。 「你有没有和她好好认错道歉,和她保证以后不会再犯错?」余玲说:「不然,我去和眠眠说说,当年那么难她都跟着你过来了,她说不定会原谅你的,我再和她爸妈那边问问……」 「妈,」温思远艰难地牵动一下唇角,「她……有男朋友了。」 陆眠有男朋友了,最初他是从她的朋友圈看到的。 快半年了,她会不时地在朋友圈发一些照片。 有时候,是那个人送给她的礼物,有时候,是那个人给她做的菜,也有些时候,或许是他们一起出去玩了,她会发一些风景,虽然她并没有直白地发出什么合影或者那个人的照片,但从她朋友圈留言里她和别人的讨论,很容易就能看出端倪。 她好像过得很好。 余玲愣住了。 沉默又弥散开,良久,他低着头,嗓音艰涩道:「她不会原谅我了。」 余玲深深嘆息,擦了擦眼角,「日子还要过的,过去犯错不要紧,你还有以后……婚还能再结,但你要做个会自省的人,犯过的错不能再犯了,你明白吗?」 温思远微怔。 余玲按了下他的手,「我知道你心里有眠眠……但人已经追不回来了,给过她钱,就算是弥补了,她现在过得好就行……重要的是你也要过好以后,我这辈子,没别的念想,就希望你顺顺噹噹的,做个清清白白无愧于心的人,不要再遭什么罪。」 温思远垂着眼,看余玲的手。 余玲老了,手背的皮肤上都出现了老年斑,她这一辈子,多半都搭在他身上了。 他反握住余玲的手,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嘶哑,「妈,我知道了。」 余玲离开后,温思远继续投身工作,下班后,他打车去了银座那边,找刘明。 刘明觉得,这次见面,温思远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一些,交谈中也比从前放松很多。 虽然针对温思远的心理疏导其实目前还没有很明显的突破,但是刘明觉得还是有进步的,现在的温思远,至少会和他分享一些自己心里的想法了,这说明,作为心理谘询室,他和温思远这个患者的信任已经开始逐步建立。 温思远会更频繁地提起他的前妻,他说:「我其实会去看她,她上班了,在软体园那边,有一回她下班,我看到她的车子半路死火……」 「我其实想去送她,但是我想,她一定不想见到我。」 他没有说,他其实也去过依水云居门外等,只是他等到的是两个人,韩殊牵着陆眠的手,从小区走出来。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去过。 陆眠的男朋友是韩殊,她曾经等过这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曾经对她失约,可他们还是在一起了——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失约可以有很多理由,不是什么无法原谅的过错。 出轨则不同,出轨包含着欺骗和背叛,这种错误对于一段感情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刘明注意到,温思远的手里一直把玩着一枚素净的银戒指,样式简单,看起来很旧了,他猜测:「这是她的戒指吗?」 温思远垂下眼看着戒指,唇角浮起一抹难得的笑意。 「嗯,这是她的结婚戒指,结婚的时候我很穷,没钱给她买好的,我们的对戒还是她买的,而且……」他顿了顿,语气似乎有些高兴,「是她和我主动提出结婚。」 他又给刘明看他左手无名指上面的指环,「看,它们是一对。」 婚离了,戒指陆眠没有带走,钟点工打扫时在床头柜旁边发现,将戒指交给他,他一直带在身上。 他知道,这枚戒指和他一样,她都不想要了。 刘明觉得,温思远一直在缅怀过去,这对治疗是个很大的阻碍。 一个人总是沉浸在过去,只能说明他并不愿意面对现实。 但他深知对温思远这样牴触心理治疗的患者,不能急于求进,他开始和温思远聊起最近的工作状况,最后问温思远对以后的想法。 这回,温思远沉默了许久,然后说:「我……我想重新开始。」 刘明点头,「你能这样想很好,你会这样决定,说明在你现在的生活中,还是有动力让你振作起来的,对吗?」 「我今天和我母亲见面了,她其实是个很严苛的人,我之前犯了很大的错误,她对我非常失望,如果是小时候,她肯定会用藤条抽我的手,」温思远又想起从前,他笑了下,「现在她身体也不好,我也大了,她生气了,就几个月不和我联繫,但是今天她来找我,她还是原谅我了。」 第141页 他深吸口气,看着刘明,「她大半辈子都是为我而活的,甚至在我父亲过世以后也没有再婚,就怕影响到我……就算是为了她,我也不能一蹶不振。」 刘明注意到他回忆里的细节,问:「你母亲是个完美主义者,对吗?」 温思远没有否认,「她确实是,我多少也有些受她的影响。」 「你是个会为别人着想的人,这点很好,」刘明说:「但你也需要注意,不要让别人对你的想法绊住你自己的脚步,更不要追求完美,生活里的缺憾未必是坏事。也许在你努力的过程里,你会发现,你自己才是促使自己不断进步的源动力,我想,你自己一定也很想好好生活,对吗?」 温思远怔了怔,最后他低下头,淡淡地笑了下,并没有回答。 离开时,他又从刘明这里拿到一些药。 下楼后,华灯初上,他发现天空飘起雪。 他忽然来了些兴致,没有立刻打车回公司,而是在路边慢慢地走。 靠近公交车站牌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我没开车出来呀,都下雪了你知道吗,我试试看能不能打到车……我又不是傻子,我肯定穿羽绒服了啊……我还买了一件新的,回去穿给你看!」 他脚步顿住,循着声音看过去。 陆眠站在站牌下面,拿着手机接电话,另一只手拎着购物的大纸袋,眼角眉梢都是笑。 她看起来很开心。 他不自觉地也弯起唇角,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他很久没见过她这样笑了。 「你不用来接我的……我感觉雪会下大,可能也不好开车……放心啦,实在不行,我坐地铁回去也很快的……」她没有注意到他,还在说话。 下雪的冬夜,站牌这里人很少,他脚步很轻很慢地走了过去。 他心跳有些快,胸腔里也仿佛被一种温暖而柔软的情绪充斥着,他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他想和她说说话。 只是说说话也好,他终于有了勇气,在她挂断电话后,他轻轻地喊了一声「眠眠」。 陆眠愣了愣,旋即转过脸来,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雪好像真的越来越大,他的手在大衣口袋里攥得很紧,掌心居然出了汗,在掌心的那个指环,也沾染上汗水,硌着手心。 有快半年没见面了,他发现,她的头髮剪短了一点点,她穿着一件橙黄色的羽绒服,但看起来并不臃肿,倒是显得她好像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黑色的围巾遮了下巴,让她的脸看起来更小。 陆眠笑了一下,不是方才打电话时的那种笑容,是微微带着些疏离的,「好巧,你来这边做什么?」 她也在打量着他,他又瘦了一些,颧骨都明显起来,其他并没有很大变化。 他说:「我是路过。」 她点了点头,又问:「阿姨身体怎么样?」 「还好,今天从疗养院出院了。」 「公司里最近都顺利吧?」 他点点头。 然后就沉默下来。 过了会儿,他问:「你呢?」 陆眠「啊」了一声。 「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又沉默下来。 他是想再说点什么的,但是脑海却又一片空白。 有计程车过来了,陆眠正要伸手去拦,发现已经有人了,她失望地收回手,想起什么,看他一眼,「你没开车吗?」 他被禁止驾驶了,他忽然后悔,早知道就算被禁止驾驶,今天也应该开车出来,或许可以送她一程,但现在他只能点头,他并不想说自己被交通处罚的事,「车子出了点问题。」 陆眠想,那他也要打车了。 雪越来越大,交通也变得拥堵,这个时候打车都变得很困难,她又站了会儿,扭过头看着温思远,说:「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他愣了一下,「什么?」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其实,我一直没问过,」她看起来很踟蹰,但最后还是问出口:「当年,我在那个蛋糕diy工作室等你,你一个多小时才过去……你真的是因为堵车被困在公交车上吗?」 他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么个问题,他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陆眠赶紧说:「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过去几年,她是从来没问过他这个问题的,起初是因为百分之百地信任他,然而在得知他出轨并且对象是许欢之后,这个问题其实就已经存在在她脑海里了,只是她一直没有勇气问。 她其实也会怕,虽然一切已经过去,但她对他的那段感情是真的,如果他几年前真的对许欢做过那种事,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那时候,她可以接受他变了,却很难接受他从一开始就欺骗她,她曾经为了陪着这个男人度过难关做出很多努力,怀着一腔孤勇向他求婚,她害怕这些全都变成笑话。 而如今,她觉得,她可以接受任何答案,只是她心底,依然抱有希望,想要留下一点美好的东西。 半晌,温思远笑了,眼底却朦胧起来,「眠眠,你为什么要问呢?」 陆眠低下头,不说话了。 他却又开口:「我没有骗过你,从来没有,眠眠,从我认识你到现在,我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谎话,一句也没有,可你会信吗?」 第142页 她默了几秒,又抬头看他,盯着他的双眼,看到他眼底的水光,她说:「我相信你。」 雪还在下,他安静地站着,凝视她的眼底,是无法掩饰的痴念,他很想抱抱她,但是他不能,他的手臂是僵硬的,可是心却像是跌倒谷底又被她一句话捞起。 她笑了一下,比之前那个笑容要自然很多,她的眼底透出释然来,「其实我就觉得应该是这样的,你不是那种人,虽然不知道后来你为什么走错路……不过,只要你想清楚了,你一定不会再走错路。」 「你是个好人,」她又笑了下,「我可不是发好人卡啊,我是说真的,我希望你可以一直是个好人。」 她话音刚落,手机就响起来,她赶紧接电话。 电话是韩殊打过来的,他开车过来接她,却因为堵车被困在一个街区之外,问她能不能步行过去。 「有人来接我,我得走了,」她挂断电话将手机塞衣兜里,「这天气不好打车,你叫司机过来接你吧。」 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全都堵在喉咙里,末了,也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陆眠转身,走了几步,又听见他叫了一声「眠眠」。 她停步回头。 他看着她的眼神深邃复杂,他知道,来接她的人是韩殊,她的眼底,有那种即将见到喜欢的人的小雀跃和期待。 他笑了下,「雪天路滑,你走路小心点。」 她沖他笑着点点头,转身走了。 他目送着那个背影,直到她拐过街角,消失不见。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天,他第一次亲吻了她。 面颊变得又湿又冷,他抬起手抹了一把,也迈开脚步,踽踽独行在雪天的街头。 …… 陆眠坐进车里,才唿出一口气,「我快冻死了,外面好冷啊。」 韩殊拉过她的手,果然,尽管戴着手套,她的手都是冰凉的。 车子现在前后都被堵住,困得彻底,他蹙眉拢着她的手摩挲,给她暖手,一边说:「这种天气你就不该出来逛街。」 「发奖金了嘛,我就想用奖金买新衣服。」 说完,跟前面驾驶座的徐望打招唿,「徐望,想不想吃火锅?我奖金还剩一点。」 徐望侧着脸,刚想说好啊,就看到韩殊一记眼刀飞过来。 他默了默,「我……上火,你们去吃吧。」 「这个天气最适合吃火锅了,我还没吃饭呢,」她往车窗外望了一眼,「真可惜,被困在这里,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去。」 韩殊直接对徐望说:「徐望,今天车你开回去吧。」 然后对陆眠道:「走吧,大款,今天跟着你吃火锅。」 陆眠一愣,眼底亮起来,又犹豫了下,「我这新衣服……」 韩殊将她手里的大纸袋放后座上,「徐望,明天你再送过来,行吗?」 徐望赶紧点头,「没问题。」 怎么能不行,他现在就盼着这俩人赶紧走,恋爱的酸臭味已经熏到他了。 陆眠于是乐颠颠地和韩殊下了车。 漫天雪花飞舞,陆眠的手被韩殊抓着,塞到了他口袋里,他又把她羽绒服的帽子给她扣上了。 她望着天空,雪花落在脸上,凉凉的,她忽然也想起一些久远的事情来。 ——她从咖啡厅冲出来,她站在雪地里,她被男人抱在怀里…… 韩殊看她走神,捏了捏她手指。 她回神,想起个问题,「雪这么大,万一等一下吃完火锅还是打不到车回去,我们怎么办?」 「蠢,」他说:「就近开房。」 「开房啊……」她想起曾经和他开房的经歷。 他笑着问:「是不是很刺激?找那种情趣房,今天我吃你的软饭,可以让你在上……」 「滚啊!」她也捏了一下他的手。 他笑出了声。 回忆消散于无形,她抱紧了他的手臂。 雪夜之下的城市里,人们的身影变得很小很小,来来去去,多数匆忙,也有的很慢,有的停滞原地。 有些相互靠近,又渐渐远离。 有些擦肩而过,又再度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