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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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情感] 《哦，晴天！》作者：子泽华【完结】


    文案：


    或许，我们都曾经在感情里受过伤。


    可是，还是要勇敢地去相爱。


    一句话简介：有你，便是好天气


    内容标籤： 因缘邂逅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清，冯钧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林清很久没那么丑过了。


    她曾经很丑。出生半年左右就被父母寄养在农村的外婆家，稍大一点就天天跟着村里的混孩子疯玩，又黑又瘦，行为举止根本不像个女孩。直到终于要上小学，被外婆又劝又吓地送进学校，那个白白净净的班主任还皱着眉看她短短的头髮：「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关于这段自己很不堪的歷史，林清当然不想回忆。偶尔父母当笑话地拿出去跟亲戚朋友说，她都会默默地躲进房间。如果可以，她真想把自己十二岁之前所有的记忆都删除。


    林清后来变得很漂亮，这当然不是因为她去整容。要升初中了，她成绩一直很不错，考上了省重点初中。父母也终于把她接到了城市里的家，父母、她跟还有小一岁的弟弟，终于一家团圆。


    城市里的林清，告别了外婆田地里炙热的阳光，告别了下雨天泥泞的小路，在白衬衫黑裙子的校服的包装下，一点点变得白皙，变得漂亮。


    等到她从重点大学毕业，在着名的德资公司上班，一步步晋升为市场经理，她就离丑这个词更加远了。


    动辄几千甚至上万的时装，高细跟的尖头高跟鞋，烫染得无可挑剔的长捲髮，以及她精心在专柜挑选的香水，每一个城市里奢华的因素，将她组合成了一个时尚的美丽的女强人。


    但眼下林清觉得自己丑到几乎让自己发疯。她坐了三十几个小时臭烘烘的火车，然后再坐了七个多小时臭烘烘的长途客车，最后在街边拦了小小的破烂的三轮摩托车。这个漫长而可怕的旅途里，她没有洗过澡，甚至没有刷过牙，眼下堆在脚边的可怜的行李里遗忘了她曾经不能缺少的漱口水、牙线以及等等之类。


    她本来觉得自己很可怜，但是想想二十年前，她就是这样，以这样狼狈的方式一站一站地离开外婆家，再加入父母的家庭，她又觉得可以释怀。二十年前她可以，怎么现在不可以？


    林清坐在路边，喘着气，那辆破烂的小三轮因为实在太破烂，在爬到小山坡的半途上光荣牺牲。师傅收了她30块钱就艰难地推着车子走了，丝毫不理会她需要他帮她把行李送到目的地可以外加100块钱的请求。


    离外婆家，走路的话起码还要一个小时。林清觉得自己眼下绝对没有这个体力以及勇气完成这个可怕的行程。她环顾四周，找不到可以坐下来歇歇脚的地方。这个地方，除了道路从黄泥路变成水泥路，路边多了个某某生态园的指示牌，其实比起二十年前没有太多的变化，依然是人少，车少，一派乡村特有的清净。


    她实在太累了，几乎没有过多犹豫，不顾忌形象地坐在路边，等待着幸运之神的降临——哪怕是一辆破烂的公交车甚至是拖拉机都好。


    路上偶尔走过一两个行人，都好奇地看了看她。林清把太阳帽的帽檐往下拉了拉，她的头髮已经油腻得自己都无法接受了。


    第2章


    突突突的车声忽然从远而至，林清惊喜地抬头，以她在这里生活了十来年的经验，错过一班车，就可能要再等上一个小时了。


    来的却不是公交车，而是小卡车，卡车上装的好像是一包包的可能是化肥之类的什么东西。林清已经站起来向卡车挥手了，卡车在她面前半米处停下，司机满口乐城口音：「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师傅，我租的车子半路坏了，你能捎我一段吗？」林清觉得自己一下子活过来了。


    「去哪啊？」


    「幸福村！你认识吗？」


    「我认识！你去哪里干什么啊？」


    「我去找我外婆！幸福村三号，就是村边大榕树那儿！」


    「哦，那里啊，认识认识！」司机拉起毛巾擦汗，「你是城里人吧？」


    林清觉得自己也快被阳光烤熟了，她真渴望马上跳上车：「是啊，师傅，能捎我一段吗？」


    司机皱眉：「可是我车里没位置啦！」


    林清简直要晕倒，两人说了这么多，结果是徒劳无功？！


    另一个小伙子露出头：「我们这车是拉货的，没位置啦！」


    林清嘆气：「好吧，谢谢你们啦，我等看看公交车什么时候来吧。」


    「公交车现在不走这段路啦，最近在修路，车都绕路走了。如果是去果园的就有车走，去幸福村的话就没有公交车去啦。」


    林清简直要崩溃：「啊？！」二十年了，这里的交通还是这么不发达吗？


    司机露出一口白牙：「你等等吧，我老闆的车跟在后面，他待会儿就来了，我叫他载你！」


    林清简直是千恩万谢。司机拿出手机——林清一看，还是很多年前诺基亚的手机，拨了个电话，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了：「老闆，我阿从啊，这里有个城里姑娘，要去幸福村呢，没车子去啦，你能送她一趟吗？」


    林清满怀期待，只见这位阿从点头：「好哪好哪，我叫她在这里等你。」


    阿从挂了电话：「我老闆待会儿就开过来啦，你在这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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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谢谢你们了！」林清开心极了，好久好久没有再体会这种人与人之间纯粹的好了。


    「不用客气啦，我们老闆人很好的，他在我们这里承包果园，很多人都认识他！」阿从笑着，「我老闆开的是好车，很舒服的，你等他哦。」


    那个小伙子又探头：「车牌号是1234啦！」


    「对对对，你等他吧，我们要先走了。」


    林清挥手告别热情的两个人，心情顿时无比轻松。两大箱行李忽然也变得不那么沉重了。她站在路边，专心等待1234的到来。


    约莫十分钟左右，1234终于从转角处驶来。林清兴奋得跳起来，频频挥手：「这里这里！」


    1234在林清面前停了下来。林清兴奋地凑到车窗边：「你好，我是——」


    摇下的车窗却并非是林清想像中的一个果园老闆淳朴而黝黑的脸，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眉眼疏朗，说的是普通话：「是你要去幸福村？」


    林清点头：「是我。」


    「上车吧。」


    林清点头：「真是谢谢你了。」她转头，「麻烦开一下车厢，我有两个行李。」


    林清一手拉一个往车尾走，忽然其中一个被接了过去，原来果园老闆下了车。林清小声说了句：「谢谢啊。」


    果园老闆淡淡说了句：「不客气。」帮忙把两箱行李放进了车厢。


    林清上了车，冷气扑面而来，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舒服的冷战：「热死我了。」忽然觉得不好意思，再怎么不顾及形象，坐在别人干净的车子里，而自己是一身的臭汗，都是尴尬的。


    幸好果园老闆没说什么，确定了是去幸福村的榕树边，他就开车直奔目的地。


    乡村的道路不算好，车子也开得不算快，林清看着路边的房子和树木一点点在眼前掠过，又被抛在后面，鼻子有点酸。二十年了，这么多年，她一直没回来过，终于回来了，她却不是二十年前的她。


    车子在榕树边停下：「是这里吗？」


    「是的。」林清在包里翻出钱包：「真是麻烦你了，这一点点钱算是车费吧。」


    果园老闆却摇头：「千万不要客气，举手之劳！」


    「你收下吧，不然我不好意思！」


    「没事，」老闆下了车，抬下了两箱行李：「需要帮你送进去吗？」


    林清没办法，收起了钱：「真的很谢谢你，我外婆家就在那。」她指了指，「我自己拉进去就行了，谢谢你啊。」


    「那你带进去吧，我走了。」


    林清点头：「嗯嗯嗯，谢谢谢谢！」


    老闆上了车，车子很快绝尘而去。


    林清拉着两个行李箱，一步一步往外婆家走。路边的野花和野草，还是记忆中的味道，晒在路边的萝蔔干，依然是咸咸鲜鲜，水井旁一样长满了深绿浅绿的青苔。就连远处她念过的小学，那杆旗杆还是立在同一个地方。林清心里默念，我回来了。


    她推开了篱笆门，看到了年老的背影：「阿婆！」


    外婆回过身，看了又看，最后认了出来：「阿清！」


    林清声音开始哽咽：「阿婆，我来了。」


    外婆迈着小步走过来：「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林清眼泪便夺眶而出。


    第3章


    林清这次重返外婆家，并非开心的探访，而是以一种几乎绝望的心态逃回来的。


    林清知道自己和弟弟相比，自己的分量一直是比较轻的，爷爷奶奶重男轻女的原因，导致她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外婆家，只为让父母再孕育一个男孩。等她好不容易回去了，融入了那个家庭却始终处处不如意。


    弟弟要结婚，执意要买房子。s城的房子岂是说买就买，父母商量过去的做法就是把老房子卖了，再添点钱买新的。本来林清没关系，但是父母开口要拿她的50万存款，她就不同意了。


    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在那个家没什么太大位置，她也在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所以存下了这么一笔钱。没想到父母一开口就要了她全部存款。林清愤愤：「给20万还不行吗」


    「就当是借给弟弟吧，他会还给你的。」


    「爸，妈。买了新的房子，你们可以一起住过去，我呢？我手头上怎么能没点钱？」


    「你不是有韦林吗？叫他买一套！你们也该结婚了。」


    「他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怎么买房子？再说了，要是我们结婚，到时要买房子，我这50万也得用出去啊。」


    「说你怎么这么笨呢？」妈妈嘆气，「你弟媳多精啊，没结婚就哄得你弟弟要买房子，你怎么就不能学一学，让韦林全部负责啊？」


    林清软硬兼施，最后还是投降，50万，一分不剩给了弟弟交钱，自己出去租了个一室一厅凑合。


    韦林因为这件事情和她大吵了一架。吵到最后，竟然是韦林提分手。


    「我们之间本来就很多问题，不仅仅是因为这点钱。」韦林站在窗边，「我们好聚好散吧。」


    林清觉得自己一下子成了一个大悲剧。


    没想到更悲剧的是，公司决定把她降级，让她做回主管。收入待遇下降是自然的，最重要的是，林清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


    「太子爷那边肯定要经理这个位子的，你又没有能力做到总监，那只好做主管吧。」人事总监劝她，「主管这位子还是不错的，忍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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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短短几个月之间，林清的亲情、爱情、事业全部崩盘。


    曾经，林清在各种交际场合谈笑风生，聊着时尚服饰和葡萄酒分级时，她觉得自己是一只凤凰，一只骄傲的凤凰。但是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就是当年那个土气的笨拙的小草鸡，曾经的风光，只是假象。


    于是，小草鸡决定褪去那一身虚假的外套，逃回她曾经的窝了。


    林清，带上身上仅有的两万多块钱，从大名鼎鼎的s城回到了很多人不认识的小山城。


    第4章


    林清和外婆相对着哭了一会儿，外婆先擦了眼泪：「我给你煮点热水，你去洗澡。」


    林清站起来，确实她眼下最需要的是把自己好好洗干净：「不用了，我洗凉水吧。」


    「是山泉水，冷！女孩子不好洗冷水。」外婆颤颤巍巍往厨房走去。


    厨房其实就是一个个用泥砖砌起来的小土屋，林清赶快动起手，在井里压出水，压了两桶，倒在大锅里，然后点火。山里多得是天然的燃料，干草、树叶、木柴，火很快就烧旺了。


    林清做着这一切，很多年没有做这些了，却依然那么的熟悉。


    外婆摸着她的头：「阿清啊，你老了。」


    林清在s城那么多年，期间外婆去看过她几次，最后一次是八年前，那时候她刚毕业出来工作，还是个年轻而有活力的女孩。林清笑：「是啊，阿婆，我都30多了。」


    「你要抓紧，再找个好人，知道吗？」


    林清不想谈这个话题。却无法拒绝外婆的好意。外婆对于她身上发生的事情，都是从母亲那边得知的，母亲在中间做了多少美化或者丑化，她不知道，但是她已经懒得追究。她勉强挤出笑：「嗯，我知道。」


    夏天的水很容易煮热，林清用外婆家便宜的药皂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一遍。洗涮完毕，林清觉得自己仿佛蜕了一层皮。


    山村里的生活节奏很慢，外婆家有电视，外婆开到某个戏剧频道，听戏去了。林清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在竹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一觉睡醒，已经天色昏暗。林清看表，已经六点多了。她咕噜爬起来，外婆正在厨房做饭。见到她进来：「今晚有鸡汤喝，我宰了一只鸡。」


    「你怎么不叫我起来弄呢？」


    「你路上辛苦啊。」外婆添着柴火，「你阿公走了之后，我一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自己做饭，自己吃饭，你妈妈和舅舅啊，都在城里，我一个人都习惯了。」


    林清有点心酸：「阿婆，我现在回来陪你了。」


    「好好好。」外婆笑，「最好啊，是有个好人陪着你。」


    林清没再接话，认真地往灶里塞柴。


    外婆忽然问：「你是怎么过来的？我听人家说，公交车改线了，从县城到这里，这阵子都没有车子坐，很多人都得骑车去市场了。」


    林清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外婆点头：「那你还真是遇到好人了。」


    林清点头。是的，希望她的霉运赶快结束。


    第5章


    林清在外婆家待了几天，心情好转了很多。清新的空气，宁静的氛围，淳朴的村民，都是她所喜欢的。


    外婆老了，早已经不种地，但是在屋后还是种了一些瓜菜，想吃随时去摘。这种自给自足的生活实在太美好，林清早已经不怀念城市里大超市所谓的有机蔬菜了。


    外婆叫林清到市场上买点菜籽，顺便买点肉。这几天林清都是跟着外婆吃瓜吃菜，外婆生怕林清馋坏了。


    林清向邻居借了一辆单车，试着骑了几圈，就往市场的方向出发了。一路上，偶尔还能碰到一两个认出她的村民：「哎，你是十婆家的外孙女吧。」


    林清早已经忘了这些人，但还是热络地笑：「是啊，你好。」在这里，人和人之间，真的很纯粹。


    林清买了菜籽买了猪肉，还在小摊子买了几只农民自家种的水果，才花了不到二十块钱。林清骑着车往回走，忽然一道声音：「姑娘！」


    林清回头，一个男人坐在凉茶铺冲着她笑，是那个司机阿从。


    林清骑着车回头，在他面前停下：「你好！你还认得我啊？」


    「这地方能有多大啊，但妨出现一个生面孔，我都认得出。」阿从喝了一口凉茶，「要喝吗？山草药茶。」


    「好啊。」林清下车，跟阿从坐在同一条板凳上。


    阿从问：「那天我们老闆把你送回去了吧，能找着路吧。」


    「找着了，很顺利！谢谢你和你们老闆啊。」林清想了想，从裤兜里掏出五十块钱，「这是车费，那天你们老闆没要，你帮我带给他吧。」


    「不要不要，我们老闆都不要，我能收吗？再说这么一点路，用不着什么车费。」阿从笑，「我们这啊，看到谁需要帮个忙，一般都不会推脱的。」


    林清点头：「是啊，这里人真好。」


    「不像城市里啊，新闻不是老报导有什么抢劫啊，打架啊，杀人啊。我们这里没有的。我们这里是穷，但是没什么坏人的。」


    林清喝了一口凉茶，是真的苦。


    「不过，我们现在也不算特别穷。我们老闆来这里承包了果园，请人去种，很多人有工资拿，很不错的。跟你们城里比起来，是少了，可是我们也心满意足啦！」


    林清好奇，她以前在这里生活时，也是有农民种水果的，但是销量好像一般：「水果好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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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可以吧，我们老闆说还可以。」阿从挥挥手，「我们老闆说，主要是交通不好，水果难运出去，他之前申请政府修路呢，政府说没钱不给修，迟一点老闆自己拿钱出来修。」


    林清听他一口一个「我们老闆」，再想到那天那个男人：「你们老闆是本地人吗？」


    「不是呢，也是城里人，来了才四五年吧。」阿从指指那个生态园的指示牌，「绿色生态园，就是老闆来这里做起来的果园咧。你有空去参观一下，不要门票的咧。」


    林清来了兴趣：「真的？你们都种了什么水果？」


    「很多！不同季节结果的都有嘛，里面很漂亮。」阿从很自豪，「比镇政府还漂亮啊，我们老闆的办公室，啧啧，特别特别漂亮。」


    林清眼睛发亮：「你现在方便吗，我想跟你过去看看！」


    阿从点头：「可以啊，我出来送货啦，也要回去了，要不老闆以为我偷懒可不好啦。虽然我们老闆人好，可是我也不想他误会啦。」


    临清忍着笑，让阿从把她的单车放上了车厢——这次他的车厢可是空荡荡的，跟着上了车。


    阿从是典型的话唠，二十来分钟的车程，把他的老闆、他的老婆孩子、他的工友都说了个遍。林清还算认了个大哥，叫他从哥：「从哥，这路跟幸福村的路不同啊。」


    「不同不同，幸福村是从那个拐角走嘛，这个是从这边走嘛。你不用担心啦，你嫌远的话，我下了班可以送你回去啊。」


    「不是。我只是觉得那天原来你老闆不顺路，特意送了我一趟，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啦，我们老闆人很好的。」阿从一副崇拜的口吻，「就是有点奇怪，没见过他老婆孩子啊。按理说，应该有老婆孩子了。」话锋一转，「欸，你结婚了没哪？」


    「我？还没有啊。」


    「那该找一个了。在我们这里，女孩子二十岁左右，就要开始找婆家了。」看到林清有点尴尬，阿从又打圆场，「不过你们城里人不一样啦，哈哈。」


    第6章


    车一直开到了绿色生态园的里面，林清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办公楼是白色的，就在生态园的大门口，几个穿着工服的男人正在门口抽水烟。远远看去，是一片草地，上面有好多牛在吃草：「从哥，你们这里很大啊。」


    「是很大的，有很多水果要上山才能看到的。」阿从熄了火，下了车，林清跟着下了车。


    工友调笑：「阿从，这个是谁啊？」


    「出去送货，怎么接回来一个美女啊？」


    阿从嘿嘿笑：「这是城里的客人，亲戚在幸福村的。」问，「老闆在吗？」


    「老闆跟专家在葡萄园里呢。」


    林清正四处观看呢，阿从对她笑：「你跟我走吧，我要去找老闆交送货单，刚好你可以跟着我去看我们的葡萄园。」


    林清于是跟着阿从走了过去。一路走过去，沉甸甸的果实就挂在枝头，叫人垂涎欲滴，阿从摘了一个小果子：「我们这里的特产，很好吃的。」阿从走了几步，那边安装了一个水龙头，阿从洗了洗：「给。」


    林清接过咬了一口：「很甜。你们这里农业科技化的程度很高啊。」


    「啊？什么化？」


    林清笑笑：「没什么，这里太漂亮了。」


    「肯定的咧。」阿从笑了笑，朝着远处喊了几声，「老闆，老闆！」


    远处戴着草帽的高大男人转身，看了他们一眼。阿从走过去，林清只好也跟了过去。


    「老闆，这是送货单，他们说明天汇钱，你记得去查帐哦老闆。」阿从一副邀功的样子。


    男人点头：「我知道了。」看了站在旁边的林清一眼。


    阿从介绍：「这是林小姐，幸福村的，她来我们这里参观。老闆，那天你送过她的。」


    林清马上笑了笑，男人也笑了笑：「嗯。你带着去看看吧。」


    阿从却不马上走开，听着老闆和专家在讨论虫害问题。林清只好自己走开了几步，看看这个偌大的葡萄园。


    这个地方，远远超出了林清对一般果园的想像。她留意到一路上有牛，有果树，还有鱼塘，算是一个很现代化的生态农场，没想到在这片遥远的土地上，竟然有人建造了这么一个美好的天堂。


    林清信步而行，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离那几个人越来越远。阿从在后面大喊：「林小姐，快要下雨了！你赶快回来！」


    林清抬头，天边果然压着一层乌云，且越来越近。林清急忙跑了下来，跑着跑着，雷声闷闷响起，是真的要下雨了。


    许多工人在急忙完成果树的保护工作，连那个老闆也亲自动手。临清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但是也不好意思走开，只好跟在一旁，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一番紧张而快速的工序之后，雨点已经下来了。林清站在一旁，几个工人抬着大筐下来，林清避了一下，脚下竟然一滑。


    「小心。」身边的人轻轻地扶了一下，是那个果园老闆。


    林清喏喏：「谢谢！」


    第7章


    最后的结果是林清跟着一伙人坐在果园办公楼里面避雨。


    办公楼有三层，很宽敞，一群人都在一楼的大厅里坐着。阿从是自来熟的个性，很热情地招唿林清吃水果。林清也不客气，认认真真地吃了起来，一边好奇地观察这里的环境。办公室装修得很简单，地上铺着瓷砖，墙只是简单地刷白，远远的看过去，大大的办公桌上有三台电脑，旁边也有印表机传真机等，是很简洁的农村企业的办公环境，跟之前铺上厚厚地毯高跟鞋踩上去也悄然无声的都市办公环境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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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人坐在一边，抽菸，打牌，气氛甚为热闹。一群挽着裤腿，脚上甚至还有黄泥的中年男人，头上没有某某公司经理、某某公司老总的头衔，样貌并不出众，翘着二郎腿，或者盘腿而坐，凑在一起，聊着最世俗最无聊的话题，奇异的却有着一种天然的快乐感。


    楼梯转角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林清抬头，是那个老闆。大概是因为他是最后才回到办公楼的，淋得最厉害，所以换了一套衣服，宽大的t恤，短裤，以及拖鞋，很随意的打扮。林清试着回忆了一下，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是什么样子，摇摇头，想不起了。


    工人招唿：「老闆，来打牌！」


    老闆并不推脱，几步就走到了其中一桌，一个稍年轻的已经让了位子给他坐下。一个工人给他递烟，他接了过来，很快，他融入了这些边吐云吐雾边打牌取乐的人群当中。


    林清吃了水果，和阿从聊了好一阵，看看天色，雨还很大，短期内似乎没有停的意思。再看看时间，快四点了，再不回去外婆该急了。


    她想了想，终究有点不好意思：「从哥，你们这里几点下班？」


    「下班啊，一般都是7点钟可以回去吃饭了。」阿从看出了她的心思，「你要回去了？」


    「嗯，要不我外婆该着急了。」林清本来想着过来看一看，然后自己骑车回去，没想到遇上大雨，恐怕又得麻烦阿从了。


    「我先送你回去吧。」阿从走到老闆身边，「老闆！」


    老闆刚赢了一回，心情似乎很愉快：「嗯？」


    「我要送一下这位林小姐回家，送完了我再回来。」


    老闆远远地看了林清一眼，林清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吐出一口烟：「你先走吧，这场雨今天估计也下不完了，你送完人就回家吧，不用再来了。」


    阿从开心地拿起车钥匙：「林小姐，走吧。」


    林清推着停在一边的单车，车头还挂着她买的肉和几个小水果。阿从看到了，竟然很热络地叫了一声：「林小姐，你拿点我们的水果回去吧，比你这个好吃！」


    林清简直是十分尴尬，她本来就麻烦了阿从不少，眼下这个阿从这太过分热情，这可是他老


    板的东西，她一个陌生人，岂可如此：「不用，不用！」


    「没事！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吃的，我给你拿点！」阿从跑到一边翻出一个红色的塑胶袋，自己装了起来。


    「别别别，我真不要！」


    「没事的！」阿从高喊，「老闆，我给林小姐拿点水果回去！」


    老闆又看了过来，咬着烟说话有点含煳不清：「拿吧。」


    林清脸红得不得了，却终究推不过，只好看着阿从把单车和一大袋的水果都放上了卡车。


    车子突突地在路上跑着，林清好奇：「你家住哪？」


    「你隔壁村，三棱村。」阿从开着车，「很近的，嘿嘿，送完你回家，我也可以回家了。」


    「你们的工作还是挺好的啊。」


    「我还好吧，主要是开车在路上跑，要是在果园里负责果树的就没那么轻松咯。」阿从竟然嘆气，「听专家说，这次的虫害不好治，老闆这次肯定很烦了。」


    「怎么会有虫害呢？」


    「这个我也说不好，我也不懂。」阿从皱皱眉，「希望老闆赶快解决这个问题。」


    林清回到家，外婆坐在门口等着。林清赶忙下了车，阿从帮忙把单车抬了下来，便要走。林清叫住他：「你等等！」


    林清跑到里屋，把外婆腌的一坛酸菜抱了出来：「麻烦了你们几次，还真是不好意思，这个是我外婆腌的，很好吃，你拿去吧。嗯，顺便，给你老闆送点！」


    阿从笑了笑：「好哇！」


    第8章


    于是便在宁静的小乡村漫无目的地度过了一段时间。在那里，是星期几或者是几号，甚至几点都没有太大意义，林清可以随时做些从没做过或好久没做的事，比如跟着外婆腌酸菜，外婆的手艺是很好的，阿从拿了那一罈子酸菜回去，三天后又送了一箱水果过来，说果园的厨娘用酸菜做了肥肠，做了酸菜鱼，一群人吃的不亦乐乎，连一向口味清淡的老闆也吃了很多，第二天还凑过去问厨娘说今天还做不做那两道菜，林清听阿从眉飞色舞地描述，心里竟然有莫名的愉悦感；又比如三不五时去爬爬山，她小时候就学会了如何辨别山上的蘑菇哪些能吃哪些有毒，每次采了一小篮子回家，在锅里随便一煮，都无比的鲜美；她甚至到市集上的文具店买了一些水彩颜料，尝试着开始画画，她以前是喜欢画画的，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慢慢的放下了，现在重新拿起画笔，技艺当然是生疏的，但是她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悠然自得。


    当然，偶尔她也会到果园那边去看。大概每个人都对她有些印象，见她过去，笑笑打个招唿，便各自忙了，阿从是送货的，经常不在果园里，两人很偶尔才能碰得上一面。林清在果园里，可以自由地逛上一整天，见得最多的反而是那个老闆。大概是因为今年葡萄的病害特别严重，那个市里的农业专家前前后后来了好几趟，好像暂时没什么特别大的起色，林清每次逛到葡萄园那边，都见到老闆抽着烟，站在一边若有所思。


    林清想了一会儿，还是凑过去，还有点犹豫不知道怎么称唿：「啊，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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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闆回头看她：「嗯？」


    「这葡萄的问题，很棘手吗？」


    「嗯。」老闆深深吸了一口烟，「结的果少，也不好。」


    「农业方面，就怕遇到这些，收成不好就麻烦了。」林清也不懂，只是觉得这个眉头紧锁的男人似乎需要一点点旁人的支持。


    老闆把菸头扔在脚下，高筒的雨靴很干脆地碾了几下：「看来得再找些人过来看看。」


    林清看了看这一大片葡萄园，的确，对于任何一个主人来说，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的培育得来如此结果，都会心急，她忽然灵光一闪：「我看能不能帮你介绍一下人！」


    林清的大学同学也是好朋友董贞，研究生毕业去了一家农业院校做辅导员，大概可以问问她。


    老闆看她：「你认识这方面的人？」


    「我帮你问问吧。」林清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到合适的。


    林清在回家的路上已经后悔了好几回，虽说跟董贞的交情，叫她帮个忙介绍个专家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毕竟这里那么偏僻，找到了专家对方也不一定愿意来，而且，那个费用又该怎么跟果园老闆说呢，万一很贵，岂不是让人为难？


    林清挣扎了好一会儿，还在想着要不要干脆跟老闆说找不到人算了，但最后还是咬咬牙，打开了手机。手机自从来了外婆家都是关机状态，一开机，几条信息跳了出来，有韦林发的「听说你辞职了？」「怎么一直关机？」还有一条是人事经理「要不要回来谈谈？」


    林清摇摇头，找到董贞的号码，拨通了。


    董贞答应得很爽快，说帮她问问。林清犹豫地问了一下费用，董贞想了想：「来回机票以及在地食宿，肯定要解决。至于谘询费用方面，我尽量帮你找个好说话点的吧。」


    「好吧，到时你跟我说吧。我等你电话。」


    「没问题。」董贞想了想，「你最近还好吧。」


    「没什么，挺好的。」林清暂时不想谈这个问题，「我到时再跟你说吧。」


    「嗯，或者等我放暑假了，我过去找你。


    林清笑了，这就是朋友：「嗯。」


    第9章


    董贞竟然很快就介绍了一个刘教授，说是费用伍仟左右。林清兴沖沖骑车到了办公楼，工人在搬货：「林小姐！」


    「你好，我想找你们老闆。」


    「老闆在二楼。」


    林清还是第一次上二楼，老闆就坐在办公桌前接电话。


    林清做了个手势要不要先下去，老闆让她坐下，很快结束了电话，看向她，以询问的眼神。


    林清忽然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把相关的情况说了一遍，强调：「你看吧，如果觉得合适的话他周末可以飞过来。要是不合适，就算了。」


    老闆却没有答话，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老闆招手叫她走到电脑前：「刘家强，是他吧。」


    网页上是刘教授的信息，包括他的科研成果以及各种资歷，林清意识到这个果园老闆内心之缜密，她点头：「对，是这个人。」


    老闆点头：「我听说过这个人。好吧，麻烦你帮我约个时间，安排他过来帮忙看一看。」


    林清点头，，忽然才感觉两人靠在一起看电脑的姿势有点太靠近，赶快站直身子,退了两步：「那我现在就给我朋友回个电话。」


    两个电话，一个来回，便确定了星期六刘教授坐飞机过来。林清笑：「搞定！」


    老闆却没有笑容，淡淡的：「来了看看效果如何。」


    林清马上收了笑容，这真是一个实用主义者。


    星期六上午，林清跟着老闆坐上了他的1234去接刘教授。跟林清来时的奔波辛苦不同，这次出门去机场的道路顺利很多。林清偷偷看了一眼老闆的表情，不算严肃，但确实也不叫放松。


    林清在猜，阿从所说的老闆人很好，大概只是指他对工人们的宽容和慷慨，或者也包括一起抽菸喝酒打牌的随和，却不包括可以自来熟聊天的热络性格。


    离机场有三个小时车程，林清当然不能像过去那样，一上公司司机的车就闭目养神，只好找话：「老闆，你不是本地人吧，怎么想到到这里种水果？」


    「叫我冯钧就行。」老闆直视前方，「也没有什么原因，这里气候好，土质也好，承包价格也合适。」


    冯钧，林清暗自猜测是哪个钧，问了出口：「是军人的军？」


    「千钧一髮的钧。」冯钧竟然笑了一笑，「我爸给我起的名字。」


    「哦，对了，我叫林清。」


    「我知道。」


    林清竟然被他淡淡的口吻弄得心里一动。


    「阿从常说起你。」冯钧看了她一眼，「你已经是我们里面的红人了。」


    林清很不好意思：「我来到这第一天，就麻烦了他也麻烦了你，之后也常常到你们那里去玩，不打扰你们吧？」


    「不打扰。」冯钧沉吟，「其实我最近也在考虑对外开放生态园。」


    林清脱口而出：「好主意！」


    「需要时间。一是人手，现在的都是周边村子的一些农民，种种树、养养牛都是很不错的，可是管理方面就不可能做得到太好，从外面招人吧，这里毕竟偏远了些。第二是交通，路不好走的话，外面的人不想进来。」


    「慢慢来吧，冯老闆.....冯钧，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很不错，从你的角度来看，开放生态园，是增加收入的重要措施，对于游客来说，你们那里实在太美了，没能好好欣赏就太可惜了！」林清觉得自己似乎一下子回到了曾经的市场经理的职位，在努力在营销自己产品的理念和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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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钧笑了笑：「慢慢来吧，生态园做起来，也花了我好几年的时间。」


    两人平时没有太多言语交流，在生态园的发展上面竟然一拍即合，两人聊了一路，林清甚至希望生态园是自己的事业，她觉得这个发展起来一定很美好！


    第10章


    两人在机场接到了刘教授，刘教授比想像中的更平易近人，丝毫没有架子。冯钧把人带到了城郊一家颇有特色的餐厅，三人一起吃了个饭。


    冯钧和刘教授一起抽着烟，很快聊到了葡萄园的虫害问题。冯教授沉吟，大概是心里有数了：「说实在的，现在的果农不好做。难得你们夫妻俩，愿意吃这个苦。」


    林清正喝着茶，差点呛到，冯钧开口解释：「我和她只是刚认识的朋友。」


    刘教授笑了两声：「是我误会了是我误会了。」


    三人吃过饭，就往镇里赶。在车上，刘教授靠在后座很快睡着了，林清坐在副驾驶座有点不自然，说话也不好，不说话也不好，看了一眼冯钧。冯钧低声：「你累了，就睡一下吧。」林清点头，闭上眼睛，没想到竟然真的睡去了。


    直到冯钧叫她：「林清！」林清才勐地睁开眼睛：「怎么了？」


    「到了！」


    林清迷迷煳煳地看了车窗外，竟然已经回到了生态园。她有点不好意思，哦了一声赶紧下了车。


    冯钧和刘教授换了鞋子，就往葡萄园走，林清看着他们的背影，猜测自己的任务是不是已经完成了呢，想想还是好人做到底，跟着去了。


    刘教授看了一下病枝，又问了之前用过的药，甚至把工人叫了过来，什么时候用的药，打药频率怎么样，之后便给了自己的方案。林清看着冯钧，像个好学的学生一样频频点头，心里暗自觉得好笑。


    日落西山。黄昏的晚霞把天边染成了一块巨大的彩色绸缎，柔软，舒展。林清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工人来来回回地干活，看着远处山脚下的炊烟裊裊，看着冯钧弯下身子，在葡萄架边剪枝，她忽然想起了城市里的那些光景。下午六点多的时间，她曾经在公司加班，曾经在高级餐厅约会，曾经在大商场扫货，但不曾像现在这样，吹着清朗的风，心里没有杂念，没有兴奋也没有痛苦，平静地享受着时光缓缓的流淌。


    冯钧叫她：「林清！」


    林清拍拍牛仔裤，跑了过去：「怎么样！」


    冯钧的表情是轻松的：「回去吧，这边忙得差不多了。」


    林清看看刘教授：「刘教授帮了大忙啦！」


    「这个刚好是我曾经处理过的症状，明天叫人去买药，配齐，按照我说的方案去做，应该问题不大！」刘教授语气很有把握。


    冯钧和林清相视一笑。


    回到办公楼，林清才知道刘教授晚上要留在果园跟大家一起吃饭。刘教授笑：「我周末还抽空跟家人朋友去吃农家乐呢，现在到了这个真正的农家，必须吃顿饭才走啊！」转向冯钧，「老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完善的生态园，种植业和畜牧业都做得很不错，好好坚持，前景无限！」


    冯钧跟刘教授握了握手，转头叮嘱一个女工：「阿芬，去叫厨房做一道酸菜鱼。」


    阿芬应了便去了，冯钧又对林清说：「今晚留下来吃饭。吃完我们一起送刘教授去酒店。」


    林清只好答应了，她拿出手机，自从要跟董贞联繫，她便开了机，也把手机带在手上。但那些打过来的电话、发过来的简讯她都统统不接统统不看了。她打了电话回去告诉外婆，晚上晚点回去，外婆应了，最后还是不放心：「早点回来！」


    林清撒娇：「知道了，我会安全回去的！」挂了电话，抬头，发现冯钧在看她，一瞬间，两人都转开了眼睛。


    第11章


    晚餐很丰富，做了白肉火锅，还有酸菜鱼、黄焖鸡之类的大菜。整个生态园上下有二十几人，开了两大桌，非常热闹。冯钧举起杯子：「谢谢刘教授，这么大老远过来帮忙。」


    刘教授笑：「下乡调研，本来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冯钧喝光了杯子里的啤酒，又向林清举杯：「林清，谢谢你！」


    林清跟他碰了一下杯，两人一饮而尽。


    冯钧又想去倒酒，林清凑近他：「你待会还要开车呢，不喝了吧。」


    冯钧愣了一下，还是放下了。他专心地吃菜，想了想：「这酸菜是你腌的？」


    「我外婆腌的，不过我也学了。你要喜欢吃，改天我再给你们送点吧。」


    冯钧点头：「好！」


    一顿热闹的晚餐过去，冯钧和林清一起把刘教授送到了酒店。刘教授是第二天的飞机，冯钧说了早上送他去机场，刘教授连连说不用。冯钧最后作罢，和林清再次再次折返。


    返程的路上已经快十一点，林清看看冯钧的表情：「你累了吧，要不换我开车？」


    「你会开车吗？」


    「慢慢开吧。」林清便跟冯钧换了位置。


    「不行了再叫我。」冯钧看着林清。


    「没问题，我之前也开过车。」林清之前是自己开车的，后来晋升了，公司给配了司机，才没再开。现在自己那部丰田还停在出租屋旁边的停车场呢。林清摇摇头，不想再想过去的事情。


    反而冯钧的话把她往往事里拉：「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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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工呗。城市打工仔。」


    「我听阿从说，你是从s城来的。」


    「是啊。」


    「那你怎么到了这个地方，整天也不上班，到处闲逛？」


    「可能是厌烦了城市里的生活吧。」林清有意说得云淡风轻。


    」你应该是个会让自己过得不太厌烦的人。」冯钧摇下车窗，「不好意思，我想抽根烟。」


    「你随意。」


    冯钧咬着烟，眼神有点迷濛：「这个小乡镇，几乎百分之九十的年轻人都出去了，出去念书，出去工作，也不想回来了。反而是你，一个城市里的过得还不错的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呢？你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冯钧伸出手在外面弹了弹菸灰，「城市里过得太累了，想找个地方清净清净。」


    「我也是。」林清忽然明白，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是有故事的。并不仅仅是她经歷了人生的悲欢离合，很多人或者说所有人的内心都有一些不足与外人道的过往。


    「你也累？」冯钧忽然笑，「虽然第一次见你，你狼狈得像我当时捡的那条狗——」被林清瞪了一眼，他大笑，「不好意思，但是真的很像。我07年到这里，当时我在村边捡了一条狗，它很脏，也很丑，腿还是瘸的。」


    「你竟然拿我跟一条狗比较？」林清故意装作生气。


    「你要知道，它洗干净了以后可是一只非常非常可爱的贵宾，聪明又可爱。」


    林清看他一眼：「它现在呢？」


    「不见了。」冯钧嘆气，「养了一年多，忽然就不见了。」


    「抱歉。」


    「人和人，或者人和狗的关系，都是这样的，有时候你想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它就不见了。」冯钧丢了烟。


    两人于是都沉默了。山间的风很清，带着一点泥土和野花的味道，适合想心事。


    第12章


    林清躺在床上，睡不着。她在回想下车之前冯钧那一句轻轻的问话：「要不要考虑留在这里跟我一起做好农场？」


    说真的，她曾经想过就此留在这里，过一些纯粹的田间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单而容易满足。但她不曾想过，要去参与一个那么庞大的农场的工作。一来，她对农业毫无研究，二来，她真的还不确定，真的就不回去那座城市了吗？


    外婆已经深深睡去，打着微鼾。林清又想起了前两天外婆问她什么时候回去s城，其实她知道的，在外婆心里，这座小山城只是一个休憩的落脚点，并不是她的久留之地。同样，在很多人心目中，只有在大城市才能收穫最好的东西，比如收入，名望，或者也包括爱情。


    林清大概地估算了一下，她的钱跟来之前相差不多，毕竟在这里花费极少，但是长久下去，毕竟有全部花光的一日。30来岁的女人了，父母是指望不上的，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回s城？留在这里？或者去一个自己从来没去过的地方，重新开始？


    滴滴，手机简讯进来了。是韦林。林清终究忍不住，把这些日子以来他发的简讯，从头到尾看了一次，从最初云淡风轻地问她在哪里、还好吗，到后来说，有任何需要给他电话，再到今晚的「想你了」。


    林清是在工作场合认识韦林的，韦林高高瘦瘦，颇有些吸引人的风姿。当时追林清的人有三两个，但是韦林是最富有外型上的魅力和个性上的吸引力的，所以两人很快情投意合在一起了。然而两个同样都需要靠自己在大城市里拼搏的人，要顺理成章地走到婚姻那一步并不容易，韦林不愿在没有房子没有足够的物质基础的情况下结婚，于是两人的婚事便一拖再拖。林清苦笑，有些事情一旦拖得太久，往往心就累了。


    林清来到外婆这里，快一个月了，她刻意地让自己不要去想起那些让自己心痛的过往。但是在这个寂静的凌晨将所有事情一幕一幕地在脑海里重播，她的心反而比自己预想中的平静。原来，成长的最大功用是，让人拥有了更强的自我疗伤能力。15岁时，她会因为一场失败的考试想过死，但是32岁的她，好像无所畏惧了。


    林清忽然做了一个可能很重要的决定。她把简讯删掉，关了机。


    第二天，林清去找冯钧。冯钧正在葡萄园观看他的葡萄的治疗效果，见到她来：「刚打了药，看起来还不错！」眉眼是舒展的。


    林清仿佛在瞬间感染了他的喜悦，她低头看了看蜿蜒而上的葡萄枝条，其实暂时看不出什么好转，但是她点头：「嗯。」


    冯钧放下手中的工具：「你来找我有事？」


    「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啊。」冯钧交代了工人几句，领着林清往山上走：「我们边走边聊吧。」


    林清想了想：「其实说起来，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昨晚你说的事情，我有点讶异，为什么你会想要叫我？」


    「直觉。」


    「直觉，这是什么答案？」林清皱皱鼻子。


    冯钧低低地笑了一声，随手摘了一朵山壁上的野花，递给她。林清愣愣地接过，什么意思？


    「来这里这么久了，前前后后投入了这么多人力、物力还有钱，但是最近我感觉很多想要做的事，都做不起来。管理方面，还是欠一些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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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为什么是我？」


    冯钧看了林清一眼：「我知道你的来歷，正大公司的一级市场经理,我想，五年的经理经验，足够你帮我管理这个小小的水果园了吧。」


    这可不是小小的水果园，林清暗自腹诽。不过她更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我？」


    冯钧停下脚步：「如果你记忆力够好，八年前的jk华南区贸易副总。」他向她伸出手。


    林清惊唿，世界实在太小了：」是你！」当时她还是个刚出茅庐的小丫头，第一个大案子遇到的就是jk公司这个难缠的对手，其中负责跟她们公司接洽的jk副总更是着名的冷面杀手，林清还被对方弄哭过。当时她总叫他冯总，还真不知道他的全名。没想到他竟然到了这地方种果树养奶牛，更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并且知道自己后来晋升为经理。他曾说过他知道她，原来并不仅仅是从阿从那里所听到的。


    「世界太小了！」林清跟冯钧握手。


    「相逢何必曾相识。」


    第13章


    冯钧把自己的发展思路跟林清说了一遍，两个人一直聊到晚上八点多。林清最终下了结论：「所以我们目前工作的重点是，我们要铺好路！」


    「是的，政府那边估计给不了我们太多帮助，我们只能靠自己。」冯钧点头，」我跟一些施工队接触过，只要银行那边贷款下来，就可以开始动工了。」


    林清看看他：「你在这里投入了很多钱了吧？」


    「我可是超级大负翁，负债纍纍的负。」冯钧笑。


    然而林清知道，这种笑容的背后隐藏着很大很大的压力，也难怪他抽菸抽得那么凶：「慢慢来吧，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知道。」冯钧站起来，拿起车钥匙，「我送你回去。」


    林清坐在熟悉的1234里，想起这段日子人和人之间奇妙的缘分，忍不住笑了笑。


    「笑什么？」


    「没有啊。」


    「其实你就该多笑，你知道吗，你的脸板得太紧了。」冯钧半开玩笑，「幸亏我见过一些世面，否则真是被吓到。」


    「哪有？」林清反驳，「你才严肃啊，有时候那表情，简直是生人勿近！」


    两人都笑了起来。


    冯钧把林清送到家里：「明天需要叫人来接你上班吗？」


    林清摇头：「我自己去吧。」想了想，「老闆，我晚点到也是可以的吧。」


    「可以。不过会扣工资。」


    林清做了个生气的表情。


    等冯钧调转车头离开，林清三两步走进了家门，脚步竟然是异常的轻快。


    外婆开着电视，听到声音回头看她：「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


    外婆招手：「你过来坐，我有事问你。」


    「怎么了，阿婆？」


    「我看你啊，来了以后，天天往外面跑。是在外面忙什么？」


    林清想了想，决定坦白：「阿婆，我打算留在这里上班，我找到工作了。」


    「这里有什么好工作？」


    林清把生态园的事情简单跟外婆说了一遍。


    外婆神情凝重：「不好，我觉得不好。这个种水果的事情，没念过书的人都会做，你做它干什么呢。」


    「我觉得挺好的。」


    「好什么呀，阿清。阿婆跟你说知心话，你在这里，一来工作不合适，二来这地方太小了，你怎么找合适的对象啊？」外婆语重心长，「你三十二三了，在这里是找不到合适的，你呀，要回去工作回去找人，你知道吗？」


    林清不说话。


    外婆知道她是固执的个性，嘆气：「我是为你好。你来了这里，我一直没让你回去，是因为我知道你需要散心，可是假如你说你打算长久地留在这里，我是不答应的。」


    「无论你跟爸妈发生了什么事情，爸妈始终是你的爸妈，弟弟也始终是你的亲弟弟啊。你在这里休息够了，就要回去了，知道吗？」


    「阿婆，你的意思我懂。」林清喉间酸涩，「只是我真的不想回去，至少现在不想。工作，或者钱，或者爸爸妈妈，我现在都暂时不想理会。」


    外婆见她眼泪都要下来，没再说什么。想想又提醒：「偶尔有人送你回来，别人说是三棱村的那个阿从是吗？」


    「嗯。」


    「他为什么老是跟你在一块啊？阿清，他可是结了婚的，你别让人家说闲话。」


    林清笑了：「阿婆，你想什么呢？他可是好人，帮我不少忙！」


    「你把握好分寸就行，啊。」


    林清应了一声，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


    林清站在小小的镜子面前，端详自己。眉心有深锁的痕迹，眼睛有些疲倦，皮肤自然也不如当年年轻的自己那么水嫩光滑，这些不仅仅是岁月交予她的痕迹，更是过去繁重的工作、焦虑的生活带给她的折磨。林清知道自己选择留在这里，最初是逃避，如今却是一种新的方向。她只想尝试跟过去不一样的生活方式，而不计收入或其他。


    坚持吧，林清。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此刻想要的是什么。


    第14章


    林清开始了在生态园的正式工作。统筹人手，联繫银行和施工队，很多工作都陆续转移给林清去做，林清也才知道冯钧曾经的工作量有多庞大。


    林清也由此知道了冯钧的饮食习惯有多糟糕，经常不按时吃饭。每次忍不住上去二楼找他，他一般都在抽菸：「冯钧，你再不吃饭，我以后叫玲姐不做你的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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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会下去吃。」


    「待会儿菜都凉了！」林清气唿唿地下楼，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管家婆，「玲姐，你端一份上去给老闆吃吧。」


    几个工人哈哈笑，林清看着他们：「笑了什么？」


    阿从大胆：「林小姐，你这样跟老闆说话，好像我老婆跟我说话的样子咧！」


    林清脸一红：「哪有！」


    冯钧施施然下楼，见到玲姐正准备端饭菜上去：「给我吧。」端到一边的饭桌，吃了起来。


    「老闆，你很听林小姐的话哦？」阿从蹭过去，「是不是啊老闆？」


    冯钧点头：「这么重要的人才，我不敢不听。」


    阿从笑：「是哦是哦。」


    林清装作有事，走了出去。


    银行方面七月份给冯钧放了5000万的贷款，公路施工也正式开始。林清担心资金远远不够，冯钧沉吟：「边做边筹吧，等资金全部到位才做是不太可能的。」


    不过压力之余也有好消息，葡萄的病害问题完全解决，前阵子第一批收成很不错，卖出去的价钱也很高。林清把计算器敲得啪啪响：「迟些再卖一批，要是能收回50万就好了。」


    「你钻钱眼里面了？」


    「我还不是为你担心！」


    话一说完，林清尴尬了一下。偷偷看一眼，冯钧像没听到，下楼去了。


    道路施工那边干得如火如荼，生态园上下的人全部很有干劲，林清每天六点起床，常常是晚上九点十点才回去，没多久整个人就黑了瘦了，但是她心里很高兴，每完成一项工作，心里都是十足的愉悦感。第一个月冯钧给她5000块钱：「以后盈利好了，再给你涨。」这些收入跟过去的收入相比，自然是低了，但是林清觉得很踏实很幸福。


    林清骑车去给施工队送绿豆汤，大太阳的，一个来回就觉得有些头痛。刚放好单车，正想到办公楼里面吹一下冷气，忽然整个人脑子一片空白，腿一软就瘫下去了。


    昏沉之中，林清听到冯钧叫她：「林清，林清！」


    林清缓缓睁开眼，竟然是在冯钧怀里。她无力地笑笑，想说自己没事。


    冯钧眉头深锁：「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不用。我现在好多了。」林清挣扎着起来，冯钧忙把她扶好。


    林清这才留意到他手上还拿着药油，她伸手接过来：「应该是天热的缘故。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又搽了搽药油。


    「去我房间里休息一下吧。」冯钧递给她药油，「要是还不好，马上跟我说，我送你去医院。」


    林清本想说不用，看到冯钧神情凝重的样子，只好应了下来。


    冯钧把林清带上三楼，打开了其中一间房门，这是林清第一次踏入冯钧完全私人的领域。浅蓝色调的房间，落地窗对着的，便是那宽阔的草地。


    「好好休息一下。」冯钧走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林清有点忐忑地在那张铺着深蓝色床单的大床睡下，鼻息间都是熟悉的味道，薄荷味道的肥皂香味，是来自床单的，也是来自他几次有意无意靠近而有的。


    第15章


    林清不是没有想过和冯钧之间可能会发生些什么.她不但想过，还想过好几次，在冯钧邀请她到他的生态园工作的时候，在冯钧偶尔看着她仿似陷入了沉思的时候，在越来越多胆大的工人私下向她打探她和冯钧的关系的时候。


    林清早就明白，如今的社会里面，单身男女整天呆在一起，发生些什么暧昧的甚至是实质的举动，实在太正常了。但眼下,林清冰不允许自己匆忙间陷入感情的漩涡之中。


    对于刚刚结束一段长达数年恋情的林清来说，感情是危险的，人性是易变的，情到浓时自然一切都好，但是当感情渐渐变淡，再到结束，一切便全盘颠覆了。林清的人生已经颠覆了一次，她想她眼下还没有承受下一次颠覆的能力。


    冯钧是什么样的人？对她来说，是记忆中非常非常模煳的某公司严苛的前任副总，是愿意搭载陌生人一程的好心人，是坚韧而刻苦维持生态园经营的老闆，是他只言片语中透漏出来他可能是曾经歷经风霜的有故事的人，但这些都太表面了，林清不可能被表面的东西迷惑。


    于是她刻意地和冯钧保持距离了。她积极地管理生态园，努力地筹措着各种钱的来源和花费，跟冯钧讨论各种工作的进度，但是她却迴避了和冯钧任何私下的接触。哪怕是加班到□□点，冯钧提出要送他回家，她都婉拒了，宁愿自己骑着单车，骑好几十分钟的路回去。


    如今，她只需要踏实的安全感，她想，自己不能再承受太多变故了。


    冯钧自然也不是笨蛋，几次他主动发出友好的信号却被无情打回之后，冯钧也顺从了她的安全距离，只谈公事，谢绝私情。


    工作上的事情比冯钧和林清期待当中的更加顺利。葡萄园经歷过一次病害袭击，却幸运地全部解决，迎来了大丰收，冯钧还特意打了电话给刘教授，感谢他的帮忙；几十头奶牛的养殖都很好，鲜奶供应到附近的城市，又是一笔不错的收入；林清在网上建立的宣传平台已经全面推广，也有旅行社逐渐来接洽开放作为一个旅游景点的相关业务；至于他们花了大钱铺设的道路，也在紧张而有序的施工之中。


    林清站在秤上，那是提供给小批发商收购水果的秤，最近成了她的体重秤，所有人见到她都说：「你瘦了」「你怎么这么瘦了」，林清感嘆：「又轻了两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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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从端着大碗，吸熘着碗里的面条：「你要多吃东西嘛，学我，一顿吃两碗嘛。」


    林清看着他的大碗：「你这么一个大碗，我能吃个半碗已经不错了。」


    阿从嘿嘿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吃不惯这里的东西，老闆也不怎么爱吃饭的，顿顿都吃那么一点，饭量还比不上我老婆。』


    林清倒也不是吃不惯这边的口味，相反，她很爱吃的，只是有时太忙了或是太累了，没有胃口好好做下来吃饭，她想了想，冯钧仿似也一直是那个高高瘦瘦的样子，心里忽地黯然。她不再关心他是否准时吃饭，甚至不关系他到底有无吃饭，两个人在生态园、在施工现场碰到，如无特殊，都是点头而过。


    这样的生活，是她当初留在这里的初衷吗？


    第16章


    林清接到了母亲的来电：「你弟弟定在下个月十二号摆喜酒，你得回来。」


    「我这边安排时间，再看吧。」


    「看什么看，你再不回来，亲戚朋友都以为你打算在那山野田间过一辈子了，真是笑话死人。」母亲又抱怨，「要是亲弟弟的婚礼你都不出现，别人家还不知道怎么看我们呢。」


    林清接通电话时，内心刚浮现的一点点期盼，消失殆尽：「如果我有时间，我会回去。」


    哦，是回去吗？或许，那座城市，对她来说，不再是归属。


    「一定要回来，还要带上你外婆，这可是我们家的大事，你别不当一回事。」


    林清忍了忍：「没什么事我先挂了。」不等母亲回应，迳自挂了电话。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她会选择了这个小山镇。十来岁才和父母真正生活在一起，自幼对父母的依恋已是不深，而父母对弟弟的偏心独宠更让她几乎没有真正体会到父母的爱。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吧。


    旁边的阿乐见她接了电话后便神思恍惚：「林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林清笑笑，忍下眼睛的湿意，看看时间，已经是六点半。夏天已经来到了尾声，夜色也渐渐来得早了：「收拾完就赶快回去吃饭吧。」


    「好咧。」


    林清在微暗的天色中沿着山路拾级而上，生态园依山而建，越往上走，俯瞰的风景越好。她想要一个人走一走，一个人待一待。


    林清慢慢的走着，走到某个高处。山上开发程度仍然不高，随处可见低矮的树和茫茫的草丛。林清借着夜色往下看，山下有一处光亮，那是冯钧的办公楼。那座四层的建筑物，一楼灯火通明，工人们大概在吃饭，二楼也有一角漏出灯火，那应该是冯钧在加班。而整个生态园，那些或者硕果纍纍或者尚未开花结果的果树，那些静静吃草懒懒散步的牛，她现在都看不到，她只能靠记忆去想像，它们现在该是什么样子。她想着这一切，仿佛自己是独立于这个世界的，仿佛她有一双洞悉世事的眼睛，淡淡地审视着这个世界的千变万化。


    可惜，她偏偏看不懂人心，


    林清选了一处草地睡下，她有些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清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才发现手机早已没电。林清伸伸腰，决定下山。


    脚步一步一步走着，林清哼着歌：「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


    远处却隐约传来声音。林清停下脚步，细细听那声音，仿似有人唿唤着什么。


    林清有些害怕，不由得加快脚步，那声音却越来越近：「林清，林清！林清！」


    林清越听越确定那人是在叫自己，正想答应。很快，一道电筒光从下至上照过来，她能看到那个叫唤的人了，是冯钧，那声音听上去是复杂的，惶恐，气急，恼怒：「林清！」


    「我在这里！」


    冯钧几乎是三两步就冲到了她面前，事实上他们之间的距离绝对不止那么近，但林清觉得他几乎是瞬间转移到了自己面前。林清从来没有看到冯钧那么快的样子，他咬着烟说话，他开着车，他蹙眉跟银行的人谈判，都是慢条斯理的，从来没有像眼下那样，这不像他——林清愣愣地看着他，冯钧在距离她二十公分不到的地方站定。


    空气一下子变得很静，静得她能在四周偶尔的虫鸣声中听到他粗重的唿吸。风吹着，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汗味和烟味。林清有点迷惑了。


    第17章


    林清以为冯钧会做些什么，毕竟他的眼神太专注，或者至少会因为山上寻她说些什么。他本来可以不管她的，任她在山上迷路，遭遇打劫，什么都好，本来都跟他无关的。


    冯钧盯着她的脸，或许他根本没法在越发浓重的夜色中看得清楚她的轮廓，但林清感觉自己脸上每一个细节或表情都无所遁形。他手上的电筒照在地上，引来飞舞的小飞蛾。


    林清觉得冯钧是忍了又忍，最后挤出两个字：「回去。」冯钧让开路，让她先走，他站在后面，用电筒为她照出一条路。


    诡异的气氛当中，两人默默下山。


    「我上来散散心，忘了交代一声，让你们担心了吧。」


    「……」


    「其实我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没什么好担心的，我都记不清往这山上跑了多少次。」


    「……」


    「对不起，这么晚了还麻烦你上来找我。」


    「……」


    「……」


    许久，「你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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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清没作声，她已经拼命忍住了抽泣，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做错事的人是你，哭的人也是你，哭是不是可以代表你没错？」


    林清忽然在遥远的记忆中抓住了一个片段，那一次她拿错了一份合同给对方签，对方发现之后，毫不留情面，她哭了，那个人也是这么说的：「ok，做错事的人是你，哭的人也是你，哭是不是可以代表你没错？」


    原来，在那么多年过去了，她只长了年纪，而并没有变得更强大。


    「如果下次你需要散心，麻烦记得跟别人告诉一声。」语气是责怪的，「你外婆年纪很大了，别像个任性的小孩子。十点多了，一个老人家打电话来找你，你过意得去？」语气很硬，一只手却伸了过来，塞给她一小包面纸。


    「我三十几岁的人了，难道连一点点自由都没有吗？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只是一个人找个地方散散心？」林清的倔脾气上来了，或许潜意识她知道自己不该因为一时的情绪忘了周遭的人事，比如工作，比如外婆，但是她也需要一个出口。不巧，冯钧成了她的出口。


    冯钧仿似被噎到了。


    「我不要求别人以我为中心，但也不能要求我事事为别人考虑。我就只想为我自己考虑一下，不行吗？一个人吹吹风，就是犯错了吗？」


    冯钧声音轻轻：「你怎么了？」


    「你觉得我现在很奇怪吗？我一直就是这么奇怪！所以，拜託所有人都不要找我，不要联繫我，不要跟我说任何事情！「


    终究，他语气变得温柔：「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跟我说。」


    也许是他语气太温柔，也许是情绪积累到了一个至高点，林清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或许是带着一点犹豫，一只大手轻轻地扣在她的肩膀上。


    又过了一会儿，另外一只手轻轻抬起了她的头，温暖的体温熨帖了她的眼睛她的脸，他用手帮她擦眼泪。


    林清想挣脱，只是，冯钧的力气更大，她挣不开。


    「可能你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但是我应该安慰你，而不是责怪你。」冯钧看着她，「是我的错。」


    林清摇头：「不是……」


    冯钧眼神专註：「告诉我，你怎么了？」


    再次摇头：「不。」


    「我想知道。」


    「如果你知道了，会不会觉得我很失败？」


    「只有失败了的事情，没有失败的人。」


    第18章


    林清躺在沙发上，手边的小几上放着一杯葡萄酒。那是冯钧自己酿的，好喝极了。借着一点酒意一点情绪，林清将自认为的「失败的人生」、冯钧眼中的「失败的事情」絮絮叨叨都说了。


    冯钧坐在另一端沙发边的地板上，同样喝着酒。看来他酒量很不错，跟外婆报备今晚不回家，选择和这个男人对话，并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林清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他，是消极的情绪发泄，也可能，是另一种试探，连她自己也未必深知的试探。


    「我在想，要是我更年轻一点，也许我就抵挡得了这些事情像狂风暴雨一样的侵袭。但是，我不年轻了，旁人也会告诫我我不再年轻，所以，三十来岁的女人，一旦遇到什么挫折，好像这辈子都完了。没有男人，没有钱，没有斗志，什么都没有的老女人，好像就都完了。」林清总结


    「人生不是静止的。这一刻，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冯钧好像是另一种总结。


    「话是这么说，可是当处在最艰难的那一段时间，人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去，迎接将来可能有的惊喜。」


    「可是，你现在还好好的，不是吗？」


    「我看起来好吗？」


    「至少在我看来是的。」冯钧伸伸腿，他高而瘦，穿着一件灰蓝色的t恤，宽大的运动短裤，一双腿就显得分外的长，「能工作，能吃饭，能睡觉，不好吗？」


    「情绪上来的时候，就不是那样的。」


    「会过去的，林清。」冯钧大概是累了，软软地把头靠在了沙发上，「想想以前你可能为了考试分数哭过，为什么小猫小狗哭过，为工作中的失误哭过，但现在你想起这些，还会想哭吗？你不会了，因为都过去了。再过一段时间，你想起现在这段经歷，你也懒得哭了。」


    林清若有所思：「那是不是人变得麻木了？」


    「是懂得接受现实了。」


    林清用一个从没有过的角度去看冯钧，这个和她曾经认识却早已被她遗忘、如今又相识数月的男人：「你呢？说说你的事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


    林清哼了一声，表示抗议。


    冯钧沉声笑了一下。


    两人恢復沉默。


    窗外吹来清凉的风，带来一些不知名的清香，这是来自大自然的气息，跟空调吹出来的风截然不同。


    林清想睡了。她看看冯钧，冯钧闭着眼，好像也想睡了。


    「冯钧……」


    「嗯？」


    「我好像有点困了。」


    「嗯，去我床上睡吧。」冯钧翻起身，倒在沙发上，「我在这里睡。」


    「还是我在这里睡吧。」


    「没关系的。」


    林清起身：「我给你拿个被子。」


    「哦，嗯，我跟你上去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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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钧跟在林清后面上了楼，林清本来意识混沌，随着两人的距离拉近，仿似一下子又清醒了不少。


    冯钧在房间的柜子里拿枕头被子：「有洗手间，你需要的话，洗一洗，干净的毛巾牙刷……我找一找。」又四处翻找了起来。


    林清愣愣地看着，直到冯钧递给她毛巾牙刷。


    「怎么了？」冯钧笑。


    林清摇摇头。


    「你现在心情好点了？」


    「好多了。」


    冯钧点头：「嗯。那我下去了。」


    「冯钧！」


    冯钧回头：「嗯？」


    「谢谢你。」林清迟疑，「谢谢你听我唠叨这些事情，谢谢你，上山去找我。」


    冯钧看看她，忽然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好像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孩：「睡吧。」


    第19章


    尽管晚上睡不好,第二天林清却意外的神采飞扬。一整天工作下来，她竟然一点儿不觉得累。


    晚餐时间，有些工人选择回家吃饭，只剩下几个比较远的或者是住在生态园里的人坐在餐桌旁。


    玲姐端了一大碗酸菜鱼上桌：「老闆，你的最爱来咯。」


    说者无意，听者林清却多心，霎时脸红。


    冯钧伸筷子去夹鱼，有意无意：「林清，听说你厨艺很好，什么时候给我做顿饭？」


    「有、有空的时候再说吧。」


    「嗯。」冯钧不再说话，大口吃饭。


    吃过饭林清照例和冯钧把当日的工作情况梳理一遍，看看时间又快九点：「我先回家了。」


    「我送你。」


    林清没再推却，跟着冯钧上了车。


    冯钧开着车，熟练地在山道间穿梭。林清看到那条施工中的路：「钱的问题，怎么办？」尽管生态园经营得很不错，但资金缺口仍然很大。


    「我会再跟政府的人谈。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跟银行借钱。」


    「现在利率那么高，况且，如果短期内银行看不到我们的业绩，「估计放贷的可能性也小。」


    「别为钱烦恼。」冯钧看她一眼，「既然我决定了要做这件事情，就义无反顾。」


    林清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许久：「其实以你的工作背景，你完全可以继续在任何一家大公司做高管以上的职位，为什么来这里，宁愿背上这么大的债务？」


    冯钧沉默了一会儿。


    当年三十出头的冯钧春风得意，年纪轻轻已是副总职位，年薪百万，可谓少年得志。他更加卓越的背景是，他的父母都是某市高官，掌握着一方权势。所以当时的冯钧自信甚至自满，做事狠绝。


    没想到生活总有让人意外之时，父母临退休之时被对手设了圈套，毕竟不是家底清白之人，一时之间，所有事情都变了。父母锒铛入狱，冯钧嫁给另一高官的姐姐出境外逃，冯钧的人生惨遭打击。


    「世界上的事情都是这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好的时候，一切都顺心如意，不好的时候，什么都艰难。」冯钧自嘲地笑笑。


    「难怪你理解我。」


    「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以为逃到某个陌生的地方，事情就会变得好一些。」


    林清眼圈红了，却不是为自己，是为了身边的他。


    冯钧好像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记得我说过的吗，我的人生观里面，事情可能会是失败的，人生却不能因此简单用事情的成败来下定论。我现在做的，依然是我的事业，或许不华丽，但是将会很成功。」


    「嗯。」


    「好了，我们拉平了。」冯钧笑笑，「你把你的故事告诉了我，我也把我的经歷告诉了你，总算公平了吧。」


    林清不好意思，原来她还记得她昨晚探听他的过往却被迴避时那一句脱口而出的「不公平」。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为什么自己对他的事情好奇，因为她不得不承认，他在她心里已经占据着一个特别的位置。冯钧也许同样感觉到了，是吗？


    冯钧把她送到那棵熟悉的大榕树下，林清看到外婆家的灯还亮着，那是外婆为她留的：「我到了。谢谢你。」


    没想到冯钧跟着下车。


    「林清。」


    「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吗？」冯钧双手插在裤袋，「哪怕是我刚来到这里，一切刚刚开始，面对着荒山野岭，孤单寂寞得快要疯掉，我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我自己的事情。我觉得把这些跟别人说是一件很不男人的事。但是，我跟你说了，当然也不是为了所谓的交换故事的公平而已，而是——」冯钧停住，林清想迴避他的眼神，但她不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清沉默，她表面沉静，事实上却心跳如雷。她早已不是十八岁的年纪，为何却跟初恋时一样手足无措。


    「我认为，人都是向前看的，你也应该有你的将来，不是吗？所以——或许，一切可以有个崭新的开始？」


    林清感觉自己快要虚脱。


    冯钧走到她的身边：「我想你和我都不算太愚蠢的人，我们都知道你和我之间发生了一些什么。你曾经想过逃避这件事情，但是经过昨晚，我想或许有些事情最正确的做法是去面对。」


    第20章


    他们接吻了，在清辉的月色之中。


    爱情，时刻都有可能发生，不一定在你最美好的时刻，也可能在你最狼狈不堪的时候，你被另一个人注意到了并喜欢上了渐渐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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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清又想起她在山顶上哭得满脸涕泪时，冯钧给她擦眼泪，她说不要看我，我现在好丑，冯钧却告诉她你更丑的时候我都见过。


    林清于是明了，有些缘分，早在他们都没意料之前悄然发生了。


    「回去吧，早点休息。」冯钧最后轻轻放开她，「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林清低声嗯了一声。


    两个人的关系就此确立。


    林清的世界变得简单。她的世界，就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没有其他。清晨他们一起戴着草帽穿着高筒靴在果园辛勤劳作，黄昏收工后他们结伴返回，晚上他们的依偎在一起有说不完的密语。远在他方的韦林，父母，工作，钱，仿佛可以忽略不计。


    林清问：「你什么时候看上我了？」


    「真话？」


    「当然！」


    「如果我说是八年前，你相信吗？」


    林清摇头。


    「你这个笨蛋。」


    「真的？」


    冯钧嘆气：「可惜你当时不仅脑子笨，心眼也笨。」


    林清顿时羞涩：「我就只记得我被某个讨厌鬼诸多刁难的场景。」


    「可惜后来我家就出事了，我也离开了，不然，也没后面其他人什么事了。」


    林清嘿嘿笑。


    「不过没想到我来了这，你也跟着来了。」


    「才不是跟你来呢。」林清好奇，「后来我们遇到，你也表现得没什么特别啊，一开始还没告诉我你记得我呢。」


    「有一种感情，叫愿者上钩。」


    林清不好意思，轻轻打了冯钧一下。却换来冯钧热切的吻。


    认清自己的心意了，于是，心便定了。


    工友们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乡村不大，外婆也从旁人的讨论中知道了。


    林清面对外婆的询问，一一坦白。


    「他再好，他的事业也只是在这个小小的地方，你难道就决定了一辈子留在这里了吗？」


    林清眼神坚定，她不向外婆解释，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孕育着冯钧多么巨大的心血。她只是明白自己，当选择了跟他在一起，从前的犹豫和退缩再也不復存在，她愿意和他在一起共同经营这份或许旁人并不看好的事业。


    「那你跟你爸妈说去。」


    林清沉默。


    「还有，你得请假了，我们要回去喝喜酒。」


    林清还是沉默。


    「不是小孩子了，凡事都得考虑周全了。知道吗？」


    林清嗯了一声。


    秋意渐浓，在山间越发体会深刻。


    林清跟冯钧说：「我要回去一趟。」


    冯钧明了,只是问：「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一个星期左右。」


    「嗯，好。」冯钧轻轻握握她的手，「我等你回来。」


    冯钧把林清和外婆送到了机场：「到了打电话。」


    外婆在飞机上探听：「他样子看起来倒不是鲁莽的人。」


    「他个性很好。」林清想起阿从一次次地跟她说老闆多好多好，暗自失笑。确实，告别了大城市曾有的繁华生活的他，褪去了很多曾有的志得意满而带来的压迫感，现在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果园老闆，能跟每一个朴实而纯粹的山村人保持良好的关系。他也并没有表现得热情洋溢，但是他内心的善良，她能一次次地体会到，「有一次，我们工友家的儿子上山玩摔断了腿，挺严重的，也不关他的事，他都全部帮忙付了医药费。」


    「是个好人。」


    「嗯。」


    「趁这次回去，你跟你爸妈好好说说，要是合适，你们该登记的就去登记，该办手续的都办了吧。」


    林清知道外婆是同意了她和冯钧的交往，至于结婚，或许，在这样的年纪，该是一种水到渠成的结果了吧：「嗯。」


    林清想到冯钧，初离别，已盼相见。


    第21章


    父母的态度，完全在林清的意料之中。


    「如果我们这么辛苦地供养你读书，是为了让你回那种小地方种树，当初何必那么操劳？干脆就让你别出来，一直在那里混日子！」


    林清静静地说了一句：「其实，从小到大，我取得的所有成绩，都是靠我自己努力换取回来的。我感激你们给了我生命，但是我想我应该拥有我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


    母亲气得在一旁大喘气。


    「我和你们之间，和弟弟之间，可能融入的时间太晚了，所以始终有着一点点距离。」林清想到了冯钧，那些冯钧曾经跟她说过的话，她回忆着，再次说出来，「这个不是你们的错，也不是我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但是事实摆在眼前，我真的觉得那里的生活比较适合我。既然我又在那里遇上了他，就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就请你们理解我吧。」


    「你和韦林没再联繫？！」母亲忽然问了一句。


    林清摇头。


    「再怎么说，他是正经大学毕业，在这里有好的工作。你们不是因为买不起房子一直没结婚吗，这样，我们想想办法，借钱也好，怎么都好，给你们按揭一套房子，你们结婚不就成了！」


    林清失笑：「冯钧也念过大学，他不是你们想像中没有文化的农村人。」她甚至不想去解释冯钧在英国拿到了工商硕士学位，她只是觉得有点嘲讽，原来父母也知道，自己和韦林之间走到这一步，一部分原因是经济压力，如今为了阻止她和冯钧在一起，竟然提出要借钱给她买房子，真是有几分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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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怎么样，韦林跟你是有感情的，你认识那个冯钧，才几个月？！」


    外婆插嘴：「我见过他，模样倒是挺周正，说话做事都是有分寸的。」


    「妈啊，你倒是往长远里想啊。你的儿子女儿，一个个都拼命地往外面跑，好不容易在城市里落了脚，不就是为了自己的下一代有个好的环境吗？阿清要是在那地方扎了根，将来有了孩子，难道还让自己的孩子像棵野草一样，在穷山荒岭乱长？现在的人是要从小培养的！」


    林清心酸：「我是像野草一样长起来的，我没觉得我有什么不好！」


    「那是因为你到了这里，生活了这么一二十年。要是你一直在那，你早就成了个村妇，你懂吗？」


    外婆默默说了一句：「是啊，你们都往外跑，我一个老太婆，在那个地方也就这么活了一辈子了。」


    母亲一下子不说话。


    「我本来也希望阿清在大城市里，有好工作，有好收入，什么都体体面面的。可是，她去做了那份工作，认识了那个男的，我是看着她一点点从愁眉苦展变成了开开心心的样子。我也算想明白了，人的一辈子，活得开心就好了。」


    外婆从没跟林清说过这些话，林清听到这些，百感交集。


    「林清，你说我疼你或者不疼你，都没关系。也许你认为我偏心，对，我的确偏着你弟弟，从小到大我就是什么都给他最好的。可是，在你的婚姻大事上，我不能让你任性。你和韦林在一起那么多年，我有说过二话吗，没有，就因为我知道他各方面都不错，跟你匹配。但是这个冯钧，我真没办法接受！」


    「妈，这次回来，是为了参加弟弟的婚礼，我想我们都要开开心心的，我不想闹出任何不愉快。我跟你说冯钧的事情，也是要为了尊重你们。」林清语气坚定，「但是，结论我已经有了，我跟他现在处得很好，我希望跟他继续走下去。」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听不听，悉随尊便！」


    「我应说的，也跟你们说了，爸，妈，以后的人生，我会自己做主。」


    第22章


    林清花了一些时间去处理留在s市的旧事，她想这次和外婆回去幸福村，大概便是定了今后的基本步调了。


    她对这座城市也没有更多的依恋，能处理的都处理了。本来只想着留在s市一个星期，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办起来，竟然耽搁了一个多月。


    父母对于她和冯钧的事情再无多言，只是后来还给她一个存摺，里面是50万。林清倒也没有推辞，冯钧眼下正需要钱，她要为他着想。


    约了董贞去吃饭。暑假里董贞去了美国培训，两人没能见得上，林清一直想着要请她吃饭，跟她道谢——尤其现在冯钧和自己关系特殊，她更得致谢。


    董贞探听着林清和冯钧的一切：「缘分果真是天註定。」


    「你也要抓紧了，董贞。」董贞也是至今单身。


    「有你的良好借鑑，我看我也得到一个陌生地方转一圈，说不定就遇到了我的缘分。」


    「会的。」


    「祝福你，祝福我们彼此。」


    「谢谢。」


    林清在酒店辗转反侧，明天就是回去的时刻了，冯钧刚跟她通过电话，末了竟然说了一句：「快回来，想你了，一周又一周都好多周了。」他们很少如此直白。


    林清下床，走到落地窗前。这座城市实在繁华，已经快十二点了，依然灯火辉煌。或许，明天过后，就此跟这样的风景作别了。此后的生活再无车水马龙，再无人声鼎沸，再无通宵达旦，有的就是蜿蜒的山路，一座绿色的生态园，一个内敛的男人，和她一起随日出而起，伴星辉而息。


    遗憾吗？林清想，不遗憾。


    手机响起，竟是韦林。


    想了想，接起：「餵。」


    「还没睡？」


    「听张云说，你回来了？」


    「嗯。」


    「方便见一面吗？」


    「不了。」


    「林清，我想说，」韦林清清嗓子，「我们要不要，重新在一起？」


    「韦林……」


    「我知道我脾气很坏，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是你在迁就我。是我不好，给不了你一个家，分开这段时间，我真的后悔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韦林，我们之间是有很多问题，才让我们走到了分手。」林清坐在窗边，「但是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我的价值观，我的想法，我对人和人之间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韦林沉默了


    「最重要的是，我现在，爱上别人了。」


    「林清！」


    「是真的，我也没意料到这么快，原来我就可以爱上另外一个人。」林清轻笑，「说起来，我们真正认识，才那么几个月，但是感觉却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韦林，我不会再留在s市，我会跟他在一起。谢谢你今晚给我打的电话，谢谢我们曾经有过的一切。但，我的新生活不在这里，也跟你无关了。」


    在我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感觉自己被全世界遗弃的时候，是那个男人，最及时地出现，与我互相分享，一起分担，让我从旧日的痛苦一点点抽离出来。过程一点都不惊天动地，但这就是我所追求的平淡的生活。


    所以，过去，再见了！


    第23章


    林清没有告诉冯钧她回去的日子，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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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上一次不堪回首的经歷不一样，这一次她和外婆一路坐飞机、坐计程车，顺利到了山脚下——感谢冯钧的雄心壮志，他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在电话中告诉她，他们自费铺设的道路正式通车。他甘愿背负上巨额债务而换来的水泥路，让所有住在这边的人出行与回归都更加方便。


    林清送外婆回家休息，立马出门去找冯钧。


    记忆中一个小时一班的公交车已恢復通车，路边绿色的站牌有醒目的大字：「往幸福村，1线；往生态园，2线，每30分钟一班。」


    林清等着，打算坐公交车。临近中午，阳光正好。


    引擎声由远而近，林清看过去，1234，是冯钧。


    「冯钧！」她开心地挥手！


    车子在她面前停下，冯钧下了车，一切仿佛和几个月前他们在这里初次相见的情景一模一样，但又不再一样——冯钧递给她一只小狗。


    林清疑惑：「这是什么？「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只贵宾吗？」冯钧笑，「批发商带着它来订货，我才知道它之前是不小心迷路跑到他那里去了。不过那只贵宾批发商不捨得还了，这个是它的儿子，可爱吗？」


    「可爱！」林清爱不释手，忽然抬头：「你怎么这时候出现在这里？」


    「知道你要回来，我可是有密探的！」冯钧笑，「幸好你回来了，不然又只有它陪我了。」


    林清眼睛笑成一条缝。


    「好了，你回来了！大量的工作等着你回来做！」


    「比如？」


    「果树要打药了。」


    「嗯。」


    「银行的钱等着还。」


    「旅行社的人过几天来签景点定点合同。」


    「还有，想念你做的酸菜鱼了！」


    林清哈哈笑：「都没问题。」


    冯钧一把把她搂紧，不理会挣扎得可怜的小奶狗：「我考虑了很久，这次你要是乖乖回来，我就给你升职。」


    「总经理？」


    「是老闆娘。愿意吗？」


    林清一手揽着冯钧的脖子：「嗯！」


    「不介意这个老闆是个超级大负翁吧？」


    林清拼命摇头。


    冯钧紧紧地扣住了林清的腰，正要吻下去。


    「老闆！林小姐！」阿从开着卡车从旁边驶过，留下一个响亮的口哨，和一串爽朗的大笑。


    林清和冯钧相视而笑。


    阳光灿烂，哦，是晴天呢！


    第24章


    关于此文，还是有遗憾：第一，节奏把握不准，前面稍慢，后面过快；第二，没刻画出我想要表达的田园风景；第三，没把冯钧的好以及值得去爱的特质表现出来；第四，爱情的发生与进展不算自然；以及，等等。


    因为，太忙了。人在都市，每天经歷各种工作上的困难，却要写一个以农家生活为背景的简单的故事，好人格分裂，不小心就成了这个鬼样子了。


    谢谢沐雨对这个小故事的支持。虽然写故事是我自己业余用来暗爽的一个消遣，但是有你留言与我互动，感觉更爽！后会有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