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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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情感] 《绯闻》作者：子泽华【完结】


    第1章


    李渔觉得自己是昏了头才答应应聘吴大的辅导员助理。


    虽然她是想在读研期间找点事情做做，毕竟她那个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生确实没有太多社会实践机会。但，她爸是吴大的教授，她妈是吴大行政部的副主任，她的本科刚在吴大读完，又顺利保送吴大的研究生。难道，又要继续为吴大的学生服务？


    可是李渔的妈一句话轻飘飘地飘到耳边：「你又没有什么学术造诣，论实践能力更是一般，既然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试试，你就以为你一定能上？说不定我还得帮你打打招唿。」


    李渔想想也是，自己一向抱持着「能不麻烦就不麻烦」的处世原则，既然如此，去就去吧。刚好群里那些没有继续读研的同学，天天在吐槽那些奇葩老闆、奇葩hr，把李渔想出社会闯荡的小火焰给一次性淋熄了。


    可以说没有太大意外，李渔就顺利成为了39名辅导员助理当中的其中一个。李渔想，这就是自己的人生，资质一般，但运气爆棚——当然也要感谢自己那辛勤耕耘了大半辈子的父母的护荫，才让自己有无须茁壮成长的机会。


    但九月一开学，李渔就觉得自己延续了23年的好运气已经到头，霉运正式开始了。首先她不明白自己读哲学的，为什么被安排到了其他学院还是艺术学院做辅导员助理。去了艺术学院也罢了，反正离自己的学院，骑10分钟车也就到了，但摊上了一个怀孕五个月的辅导员又是什么意思？当辅导员笑意盈盈地说：「小李就麻烦你了，我的身体一向不好，加上又是大龄晚育，所以就更加辛苦」，李渔就觉得这代表警钟已经响起。果不其然，在接新生的第二天，李渔就想天降骨折，让她顺理成章地辞职不干了。辅导员安排李渔在东门的招待点接新生，而她自己则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吹冷气，美其名曰「我在办公室统一调配，有事微信联繫」。


    李渔跑前跑去，安排那些大二、大三的学生接人，已经跑出一头汗。那些十八九岁的小新生，一个个似乎都是娇生惯养的，每个人都有好几个行李箱，有父母陪同的由父母帮忙带行李，而没有父母送的就只能让李渔撕破喉咙地吼：「这里三个行李箱，谁来接一下？」


    偏偏艺术学院的这些充满艺术气息、打着耳钉、穿着五颜六色的师兄师姐们也是懒，一个个懒洋洋的。李渔真想一个飞踹到那个穿着破洞牛仔裤、趿拉着拖鞋的男生：「聊什么呢？」


    跑了两天，人终于接得差不多了。李渔看着名单上模特班唯一没有来报到的名字——张山河。就差一个人了，阿弥陀佛，她今天一定要在五点前下班，然后去吃麻辣烫！多加辣椒酱！


    她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那个张山河。


    「嘟嘟嘟——」


    「爷爷、爷爷！您孙子来电话了！爷爷、爷爷！您孙子来电话了！」不识事宜的电话铃声在面前响起。


    李渔抬头，下午三四点的阳光，晃得她眼花——她看不清面前这个人的长相，只知道他无比的高——他有没有两米高？不过，这人有没有礼貌，手机铃声调得这么大声，还是这么无聊的铃声？


    她无言地站起，走开两三米远：「喂，请问这是张山河的电话吗？我是吴大艺术学院的辅导员助理，我姓李。」


    「我在你后面。」电话那端传来毫无情绪的声音，同时也在李渔身后传来同样的声音。


    旁边几个坐在塑料凳上玩王者的女孩已经有了骚动。


    李渔回头，看到了刚才那个高大的人——他就是张山河？


    「你就是张山河？」


    「我是张山河。」张山河挂断电话，用手机指指旁边的指示牌：「这是艺术学院的报到点？」


    「是。」李渔看张山河的样子，积累了两三天的郁闷再次叠加，艺术学院这些都是什么鬼，一个个拽得要死的样子。她把电话放进口袋里，勉强压下情绪：「把你的身份证原件、复印件、户口本原件、复印件拿出来。」


    张山河弯腰：「老师，你这是在查户口吗？」


    李渔没好气：「正是。」


    「我没有犯罪吧？」


    「你误会了，同学，我是怕接错人。毕竟中国人这么多，同名同姓的很多，我只是按照学校、学院的统一规定查明你的身份。确认无误之后，我会把资料还给你，然后这些师姐会带你去到你所在的宿舍，放心。」


    张山河没再说话，在随身背的小包里拿出身份证和户口本。


    「没有复印件？」


    「原件都有了，还要复印件？」


    「原件核对，复印件我收走归档备案。」


    「归档备案，好严肃的词彙。」


    「这难道不是一个正常词彙，哪里严肃了？」


    「抱歉，我们这些艺术生，成绩不好，没什么文化。」、


    李渔告诉自己，只要接完这个，她今天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忍，一定要忍，她低头看张山河的身份证，证件上的人浓眉大眼，是不折不扣的帅哥，而眼前这个人为什么如此碍眼，看来还是个性决定审美，转头看那几个女孩：「你们谁有空，带他去小卖部复印一下，然后把复印件交给我。」又看张山河，「你的行李呢？」


    「行李？」张山河看看自己的包，「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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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渔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我是说行李。」


    「哦，在家里。」


    「张山河同学，你在开玩笑吗？」


    「真的在家里，不是说来报到吗？一定要带行李？」


    「不带行李，你今晚怎么睡？」


    「回家睡。」张山河仿似奸计得逞地笑，「我回家只需要15分钟。」


    李渔在心里无声os：「你们谁带他去复印？」


    「我、我、我！」几个女孩纷纷起立。


    没见过帅哥吗？李渔腹诽，这样的帅哥在她的学院可能是一枝独秀，但在艺术学院尤其是模特班，不就是都一样，也不知道有没有整过容，反正这两天她看这些帅哥美女看到想要吐了。她现在只想要下班、下班、下班！


    张山河跟着一个大二女生往小卖部走过去。李渔看着那渐渐走远的两人，途中还站定了几秒，看样子是在互加微信。李渔忽然想起，打了个电话给辅导员：「王老师，您好！」


    「是这样的，现在有个模特班的新生，叫张山河。按照他的说话，他不在学校宿舍住的哦，他说他在家里住？我们不是统一安排住宿的吗？」


    王老师的声音悠悠传来：「小李，模特班是特别的，他们的传统是把酒店当家，把宿舍当酒店。只要他们能报到、接电话就行了，我们管不了那么多。」


    「啊？」


    「只要不犯法不犯罪，抽菸、喝酒、打牌，包括谈恋爱，你都不要管，记住了。哦，他们是不参加新生军训的。你忙完这两天，接到人了，我们后天组织他们去开全校新生大会，基本上就算功德圆满了。接下来都是一些按部就班的工作，问题不大的。」


    李渔放下手机。但愿真的功德圆满，不然她就要辞职不干了。


    第2章


    李渔推着单车，在学校西侧门附近的煎饼果子摊等着买煎饼。


    想想时间过得真快，她吃这个摊子已经吃了七八年了。七八年，足以让从一个无知懵懂少女成为一个开始认识世界的大人。李渔想，自己以前只知道吃喝玩睡，完完全全的学生心态，而做了这个什么辅导员助理以后，仿似一夜成为社会人，不仅要为自己负责，好像也要为别人负责了，就算自己不想负责别人也会逼着你负责，比如王老师。屈指一数，一年的辅导员助理生活还有360天，天哪！


    唯有看到面前排着队的煎饼摊子，李渔的心情才略微变好。想想，辅导员助理每个月1850元的补贴，足以让她放开来吃煎饼了。23岁了，每个月还要问爸妈拿钱的感觉，还是有点怪。所以，从经济的角度来说。也许做这个破助理并不是百分之百的糟糕？！


    煎饼摊子生意一直很好，道路两边还有卖玉米花生的、卖炒粉炒面的、卖干货果仁的。来来往往聚集了不少学生和教工家属。很快地，人群就陆陆续续就站到了大路边。


    叭、叭！李渔听到车喇叭声，抬头往回看。一辆亮黄色的敞篷跑车正在缓缓驶来。李渔看向驾驶座，眼前一亮，开车的是个大帅哥哪。正想认真欣赏一下，却认出这个大帅哥就是昨天打过交道的张山河，她表情微变。


    张山河坐在车上扶着方向盘一脸不耐烦：「大家能不能稍微让一让，让我先过去？」


    李渔欣赏帅哥的心情一下子消失全无。结合这两天的认知，她的脑海里已经形成了张山河的基本档案：张山河绝对是一个和自己一样不事生产的傢伙！不同的是，她至少没有拖社会发展步伐的后腿，而这个傢伙，开着辆跑车大摇大摆的，看样子应该是招摇过市的二世祖，肯定是坑爹一族。对，她又想起张山河那个鬼来电铃声，可以说完完全全毫无品味。她皱眉，吴大有东南西北四个大门，为什么他偏偏要走西侧门，难道他不知道侧门之所以叫侧门，就是因为它不是主要通道，而是给单车、行人以及推着婴儿车从学校到外面採购的婆婆妈妈们出入的吗？


    叭、叭！张山河又按了两下喇叭。


    人群开始往道路两边靠拢，陆续让出了中间的路。张山河勉勉强强开着车缓缓驶过，却又在李渔面前停下--她的单车屁股挡在了他的跑车前头。


    「请你的单车挪一下--」张山河意外，「李老师？」


    李渔皮笑肉不笑：「同学，学校附近开车最好不要按喇叭哦，文明驾驶。」


    「老师，对不起，我也不想按喇叭，问题是你挡住我的路了。」


    「我的路」，李渔腹诽，这路怎么成了张山河的路了？她把单车抬起，勉强靠近煎饼摊子：「可以了吗？」


    张山河看了看两边，嘴角微微下压，继续往前开。


    「啊……」


    发出叫声的不是张山河，不是李渔，而是路人。李渔看向引发叫声的问题所在--她的单车脚撑在跑车门画出了一条小小的蚯蚓。


    李渔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人民币在空中飘舞的画面，她可是手上现金从来不超过3000的穷学生啊。


    张山河看着李渔，李渔表情微僵。


    车后面的人开始叫：「走不走啊？开着个破车，堵在这里。明知道这里人多。」


    张山河瞥了李渔一眼，车子缓缓向前开，李渔放弃还有两个人就轮到自己的煎饼，推着单车跟在张山河后面走去。


    张山河把车停在五十米外的角落，下车看了一下李渔，李渔清清喉咙：「这个--我想也不完全是我的责任，但是我愿意赔偿，你说要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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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老师，我想我和你真的是有缘分。」张山河看着李渔，「我八月份才提车。」


    「你说要多少钱吧？」


    张山河沉默了几秒：「看在你是我的老师的份上，算了。」他再盯着李渔，「我只希望，下次再和您见面，我们能有稍微愉快一点的交集。」


    李渔听着那个「您」字，仿似听到了张山河咬牙切齿的摩擦感。


    李渔从不喜欢欠人。她回到家，第一时间躲回房间里，拿出手机百度「跑车被刮花需要多少维修费」。但百度了好几分钟，并没有得到任何明确的答案。


    当李妈敲门叫吃饭，李渔双腿无力地走出房门。李妈看着她：「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我爸呢？」


    「说是和学生聚餐。」


    「哦。」李渔扒拉着白饭。


    「你怎么了？有气无力的？」


    李渔弱弱开口：「妈，我可以申请启动我的私人基金吗？」所谓私人基金，就是李爸李妈给她从小到大存的一笔钱。


    「不行。」李妈看着她，「你要钱做什么？」


    「没什么。」李渔又扒拉了一口白饭，又问，「妈，你说我要是辞了助理这份工，你说会怎么样？」


    「你想都不要想。凡事有始有终，不要让别人笑话你，以及笑话你爸和我。」


    李渔吃完饭又在李妈的催促下，洗了两个饭碗两对筷子两只菜盘，顺便把家里的花浇了，最后又回到房间，却发现自己进了一个qq群。群主是王老师，群名称叫艺术学院大一新人群，而自己被安排成为管理员。


    王老师留了很长一段文字：「大家晚上好！我是王家文老师，我是你们这一届学生的辅导员，未来四年，都由我陪伴你们度过。为了方便大家联繫和沟通，特建立本群。另外，群管理员李渔同学，是你们的师姐，目前是人文学院研一的学生。李渔师姐同时是我的助理，未来这一年都由她辅助我的工作，竭诚为大家提供服务。以后大家在学习、生活各方面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找我或者找李渔师姐哦，我们有任何集体的通知，也会统一在群里公布。」


    王老师的发言下面，是一则则毫无意义的微笑、玫瑰和谢谢的表情。直到一个暱称为山河的人发布了一则信息：「李渔师姐是我们的师姐？」


    王老师回覆：「是的哦，有什么问题？」


    「没有，谢谢你，王老师。」


    李渔紧盯着那个qq头像，张山河，又是这号人物！


    第3章


    李渔在为自己那笔金额不明的债务发愁时，课上到一半，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李渔赶快拿出手机，看到是王老师的来电，犹豫片刻，把电话挂掉，回了个信息：「王老师你好，我在上课，有事请qq或者微信联繫，我尽快联繫你。」


    不久王老师的信息发了过来：「院长说今天下午两点半集中大一新生在院楼201大会议室开一次新生会议，你也过来。」


    「王老师，对不起呀，我下午还有课。」


    王老师那边估计是无语凝噎，最后发来一句：「那你看着办吧。」


    看着办是怎么办。李渔努力在脑海里回忆辅导员助理的工作职责，但无论如何回忆只记起一句话「配合辅导员开展学生工作」。她再打开那180多人的新生群，果然王老师在群里发布了会议通知。


    李渔煎熬挣扎到中午十二点，在饭堂吃了个西红柿炒蛋饭后，最后决定向下午的授课老师请假。


    下午两点十五分，李渔准时出现在艺术院楼201会议室。坦白说，李渔不太明白以社会人文学科为重点院系的吴大，怎么在七八年前开设了一个艺术学院，专业分别是什么模特班、舞蹈班、表演班以及时装设计班。在李渔的理解里，可以说是弄得不伦不类。大概是那时候吴大与全国着名的某演员交情甚笃，聘请了他做学院客座教授的缘故？可是，李渔想，那些学生要是想学表演的话，为什么不考取专业的表演院校？还有那个模特班——以李渔有限的人生阅歷，确实理解不了这个专业班存在的合理性和意义。


    不过她承认——李渔看着三三两两抵达会议室的新生，和普通平凡的大学生相比，这些小男孩小女孩确实是青春亮丽的。尤其模特班的那二十来个学生，男的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180多190多，女的也不差，有些踩着10厘米的细高跟，身高似乎也完全不逊色于男生。


    李渔低头审视自己，在这些人面前，自己大概是小矮人误闯巨人国了。


    李渔拿着花名册站在门口，王老师则扶着腰坐在一边——李渔提醒自己，淡定淡定，谁让自己是「助理」呢？何况孕妇确实受特别保护，不是吗？她叫着同学们签到，最后有一道黑影笼罩在自己头上，李渔心想这是不祥之感。果不其然，就是那个张山河。


    李渔想装作认不出他但无奈他是自己的潜在债主：「同学，你好，请在这里签到。」


    「好的，师姐。」张山河的「师姐」发音标准，咬字清晰，简直无可挑剔，他又对王老师笑笑，「王老师您好。」


    王老师沖他微笑。李渔神色不变。


    等张山河走进会议室，王老师冲着张山河的面容笑出一脸慈爱，明明她才三十六岁不是吗：「我看到了冠军相。」


    「呃？」


    王老师强调：「全国大学生模特大赛的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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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渔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知道王老师在说什么，但她又确实不知道：「哦。」


    「我做艺术学院的辅导员也进入第三个新生班阶段了，小李我跟你说，我看人很准。但凡我觉得有冠军相的，比赛都取得不错的成绩。去年那个孙思华，那个女孩子，就拿到了女子组的全国亚军。」


    王老师，你不是在说冠军相吗，怎么说到了亚军？李渔眨眨眼：「那这个、这个全国大学生模特大赛，是全国的学生都要比吗？」


    「当然，不然怎么叫全国性的比赛？不要说冠亚季军了，能拿到前十的前二十的，在他们这个行业都发展得不错。」王老师回忆，「宫丹溪你认识吗？」


    李渔想了想：「是那个从模特转战娱乐圈的演员？」心里加了一个前缀，三四线。


    「嗯，她就是我们学院第一个参加比赛拿到全国冠军的，在学校的时候，她叫宫红丹，后来才改名的。因为她发展得特别不错，所以我们院长才更加坚定决心，要把模特班办下去。不过可惜，除了她，后来我们拿到最好的成绩也只是亚军。」王老师眼睛转了一圈，看着坐在远处的张山河，「要不要赌一下？我猜这个男孩子，叫张山河是吧，我感觉他能拿冠军。」


    李渔想，隔着好十几米，张山河估计不知道她在看他吧，她微微转头，装作视线放空，实际上在看他——张山河今天穿了件白衬衫，坐在一大堆俊男美女当中，仍然脱颖而出。若非两人有着不太愉快的相识经歷，她愿意承认他越看越帅。用王老师的话来说，就是有冠军相。她虽然不知道那个什么全国大学生模特大赛是怎么回事，但，张山河似乎算得上是那么一回事。


    手机滴滴响了两声，竟然是「山河」通过qq群给李渔发来了临时对话：「师姐？」、「看什么呢？」


    李渔尴尬低头。想了想，回覆：「维修费多少钱？」


    「送去维修厂问了，差不多1万。」


    1万，对李渔来说堪称巨款了。她又想了想，「有单据吗？」


    「我说话算话，虽然你不是我的老师，看在你是我的师姐的份上，算了。」


    李渔想，虽然自己确实是尚未摆脱贫困、奔向小康的学生一族，但张山河已经明目张胆地讽刺她了，她不能因为钱失去自己的尊严：「你把单据拍个照片发给我，我给你转款。对了，还有你的银行卡帐号。」


    「不用了。」


    「我做事会负责的。」


    「对我负责？」


    李渔差点气到眼花，她闭上眼睛努力冷静了几秒：「请张山河同学你不要乱开玩笑，虽然我不是你的老师，但是你说的没错，我是你的师姐，尊敬师兄师姐，也是重要的为人准则。关于赔偿一事，我态度诚恳，请你配合，我不想欠任何人任何东西。」


    「师姐，你态度诚恳，就是仍然不够老练沉稳。否则我会更加尊敬你。关于赔偿一事，我态度诚恳，郑重表明真的不需要了，谢谢您。」


    第4章


    李渔咬咬牙，把存款小猪罐砸了，从一堆碎瓷当中捡出一个个折成长方形的百元钞。


    虽然自问不是什么聪明人，也不具有任何道德上的光辉，但做事要承担后果这一点觉悟，李渔作为曾经的少先队员、共青团员还是具备的。


    李渔数了数，又拢共算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生活费，8000多，在下个月的补贴以及爸妈的生活费下来之前，她还是要吃饭的，那么就是还差2000。


    李渔打开qq，又打开微信，最后选中了栾文学，自己的小学同学，以及同一栋教工楼的邻居。对，听他名字就知道，栾文学的老爸就是中文系教授。


    「在吗？」


    五分钟后，栾文学在qq里回覆：「说。」


    「有一事相求。」


    「说。」


    「前提是严格遵守保密约定，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否则不说。」


    「那你别说。」


    李渔一口气噎住，差点背过气。


    想了想，看来借钱这条路在栾文学这里是走不通的。她再次上下浏览好友列表，准备寻找第二个借钱对象，李晓雅。刚给李晓雅发出信息，栾文学又发信息过来：「说吧，保密。」


    「确定？」


    「确定。」


    「能借我2000块钱吗？」她相信栾文学一定有，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比她有钱。


    「干嘛用？」


    李渔想了想，选择了一个安全且不会被栾文学发现破绽的答案：「买化妆品。」


    「你不是不化妆吗？」


    「长大了，爱美了，不行？」


    「那是该打扮打扮，毕竟先天不足、后天加强。」


    李渔又差点一口气倒不过来。最后：「借不借？」要不是李晓雅一直不回信息，她也不想和这种烦人多聊了。


    「怎么给你？」


    「现金交易？」


    「什么时候还？」


    「嗯，最迟元旦前？」


    「现在才九月份，大姐你借2000块需要几个月？」


    人穷志短，李渔只好给栾文学发了个笑脸。最后栾文学回覆：「时间、地点。」


    那就是成交的意思了。「明天早上七点钟，老地方。」


    「。」这就是话题终结的意思。


    李渔从栾文学那里拿到了装着钱的信封，骑上单车就往院楼走。她想好了，既然张山河说了将近10000的补漆费，那么她给他完完整整的10000块钱，就是全方位、无瑕疵地负责到底了，想必她以后也没有认可落人口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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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点半到了学校的一饭堂，李渔拿了小米粥和咸菜，花了2.5块钱。慢悠悠地吃完，差不多八点钟，她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张山河——幸好她之前没有删了通话记录。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最后是鼻音浓重的一声：「餵。」


    都几点了，还没起床？李渔拿开手机，清清喉咙：「小张吗？我是李渔师姐。」


    电话那端的人似乎有一团挥之不去的怨气：「嗯......」


    「你今天在第几教学楼上课，我去找你。」


    「找我干嘛？」


    「还你钱。」


    「没事我挂了。」


    「喂喂喂，有事啊！」李渔追问，「你在哪里上课？」


    「师姐，你没听过有一种状态叫逃课吗？我今天在家里睡觉，再见。」


    李渔听着电话断线、嘟嘟嘟的声音，只想立即拥有一种特异功能，隔空白眼攻击！


    李渔下了课，怀揣一万巨款，准备回家。她很少和人产生不愉快，但莫名其妙和张山河结下这个梁子，她也真是够了。她只想赶快把这一万块钱给出去，破财挡灾！看来明天要继续打给那个不良学生，张山河！


    在三教楼下打开单车钥匙，默默向前走，视线里却看到一个人——张山河。他正坐在草坪边供学生休息的石凳上，两条大长腿很惬意却也很碍眼地搭在石桌上。不用明天找人了，债主自己上门了。


    李渔推着车上前：「张山河同学。」


    张山河抬眼看她：「哦，师姐，你好。」


    按照李渔的性格，应该不要和他算帐，直接把钱给了就算了，可是：「你早上不是说你不上课吗？」


    「我是不上课啊。」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


    李渔理解为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她忍住不翻白眼，把单车停在一边，从包里拿出那个大信封，递给张山河。


    张山河却没有接：「情书？」


    李渔咬牙：「这是我赔你的钱。好了，我再次声明，虽然刮花你的车，并不是我故意所为，纯粹是——」她想说「你也有错」，但是忍忍算了，「毕竟是划花了你的车，我也不想欠你什么。大家不拖不欠了啊。」她把信封往桌面一放，准备走人。


    「师姐，你还挺有个性的。」张山河把脚放下地面，站起身，把信封递给李渔，「我可以走保险，就算不走保险也没什么，不开玩笑了，真的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收下吧，再见！」但愿少点见面。她只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辅导员助理，她只需要服务一年，就全面恢復再正常不过、普通不过的学生生活，现在离一年期结束还有11.5个月，很快就解脱了，耶！


    「师姐，加个微信呀。」


    李渔推了单车：「手机好像没电了。我先走了，拜拜。」


    手机铃声却响起：「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赐我他的吻，如怜悯罪人……」张山河摇摇手机：「原来你手机有电。」


    这个人！「是吗？我回去看看。」


    「师姐，说谎不是好学生的做法哦。」


    李渔正想回话，一名身高直逼180的大长腿美女走过来，李渔眼前一花，那美女却跟张山河打招唿：「走啦。」


    张山河对李渔笑笑：「师姐，拜拜！」


    李渔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张山河说在等人，她还以为他在故意说些胡话闹她，原来还真的是在等人。艺术学院的学生，果然非同凡响，她读了四年大学都没有摆脱单身，他们开学才半个月就成双成对了——谈恋爱，真的是俊男美女的日用品，是她这种人的奢侈品吗？


    李渔跨上单车，一口气加速骑上了绿道。


    第5章


    开学第一个月在李渔的焦虑、烦闷以及贫困中结束。


    除了自己的学业按部就班地展开，辅导员助理的工作也似乎进入了不再那么慌乱的节奏。她跟着王老师开过全院大一新生会议、巡查过全部新生宿舍，还将所有新生资料帮忙整理为电子档，发送给各个班主任——也把那笔本不该有的债务付清了——李渔记起她去巡查新生宿舍时，走到306房间，门口贴着四个人的名字，其中一个是张山河。在写着张山河的名字的铁架床上，竟然规规整整地放了一套枕头床褥，跟她想像中的乱七八糟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她假装无意地、公式化地询问：「你们回宿舍的时间都准时吗？小心啊，如果有晚归的，楼下宿舍阿姨会告诉辅导员的。」


    三个大男孩互相交换一下眼神，点头：「准时、准时。」


    「还有那个——张山河呢，没见他？」


    「报告师姐，张山河是本地生，多数在家里住。」


    「那这里——」李渔指指2号床。


    「他偶尔也会回来，师姐。」


    「好吧。」李渔在本子上刷刷写了几个字，合上本子，「你们注意遵守宿舍管理规定，不要乱来。」


    「不会乱来！」


    这些狡猾的男孩子，在校规面前，装不也得装出听话的样子吗？李渔步履轻快地走出男生宿舍。事实证明，只要和张山河扯不上关系，一切都会挺顺利！


    李渔节衣缩食吃了将近一个月榨菜炒肉丝盖浇饭、西红柿鸡蛋面，省下了2000块钱，找栾文学：「明天在家里吗？」


    「在啊。」栾文学并没有读研，已经出去工作，听说工资还不低，「七八千还是有的，刚出来工作，不错了」——李渔回想栾文学的老妈和自己老妈在楼道交流育儿心得时，栾文学的老妈一副「我的儿子我骄傲」以及自己老妈「我的女儿是废柴」的模样，感慨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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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明天早上六点半老地方见？」


    「啥事？」


    「好事。」


    「明天你还要上课？」


    「不用啊。」


    「不睡懒觉？」


    「唉，天天六点半起床，生物钟阻止了我睡懒觉。」


    「我要。10点吧。」


    「好吧。」


    第二天十点，李渔和栾文学在楼下东北角的角落碰面——那是他们从小到大约定的「老地方」，李渔把手里用报纸包着的2000块递给栾文学。


    栾文学顶着一头乱髮：「你不是说要12月之前？」


    「这个月双喜临门呀！补贴提前发了，我妈又给我多加了500块钱生活费。」李渔略过自己吃不上大餐的悲伤不提，「谢谢了啊，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栾文学看她素面朝天的样子：「你不是说卖化妆品吗？请问，妆呢？」


    李渔摆手：「嘿，跟你见面用得上带妆吗？这不是浪费钱？」


    栾文学的脸马上黑了下来。


    「我走了啊。再见。」李渔想想又回头，「你什么时候发工资，请我吃大餐呗。188一位的自助餐，可以吗？」


    「我请你吃shi，要吗？」


    李渔做了个鄙视的眼神：「去图书馆了，88。」


    「喂，你要这么勤奋吗？」


    「不努力读书，我就会被社会淘汰！」李渔挥挥手，「发工资了约我。」


    时间进入11月，天气转凉。


    李渔下了课，看看时间还早，绕道去了艺术学院院楼，找王老师当面汇报工作。


    意思意思地敲敲辅导员办公室半掩的门，李渔推开门进去，却只看到吴老师。


    「吴老师您好。」


    吴老师头也不抬，嗯了一声。


    李渔坐在一旁的沙发，等王老师回来，等了快10分钟，还是不见王老师人影。


    李渔正想打电话，王老师扶着腰慢悠悠地踱步走了进来。李渔站起来：「王老师。」「小李来了。」


    「嗯。」李渔把手中的资料递给王老师，「王老师不耽误你时间吧？」


    「不耽误不耽误。你说。」


    李渔看着王老师神色凝重的样子，长话短说，把上次她交待自己去做的发展大一入党积极分子的工作报告了一遍：「各个班的名单都在这里，你看一下吧。」


    「好。」


    李渔想告辞，王老师忽然问了一句：「小李？」


    「嗯？」


    「你——对大一这批新生的个人情况，了不了解？」


    李渔脑海浮现n个问号，说不了解会不会太不称职，可是如果说了解好像却确实不了解：「呃，除了你让我做的那些工作，其他的不是特别了解。」


    「比如说，谁谁谁谈恋爱这些，清不清楚？」


    李渔头摇得飞快，但脑里浮现张山河的画面——不是吧，又是这小子？可是，王老师不是一开学的时候就跟自己说了，艺术生谈恋爱的事，不用管？


    李渔正想说话，王老师把资料放进文件夹：「没什么事你可以先走了，辛苦你了啊。」


    「好的，好的，谢谢王老师，我先走了啊。」


    见完王老师的第二天，李渔却收到通知：「艺术学院全部辅导员、辅导员助理三点钟党委办公室开会。」


    院党委书记一脸严肃坐在会议桌的正中，李渔和其他几个助理面面相觑。


    听了书记五分钟严肃的批评，李渔总算明白了。原来是大二一个女学生，意外怀孕了一个人到医院做人流手术，结果手术后回到宿舍里没多久大出血晕倒，用书记的话总结就是「影响极其恶劣」。


    「我们对于学生谈恋爱的态度一向是民主的，毕竟大家都成年了，谈恋爱也不可以说不正常！但是民主不代表毫无限度的自由！怎么说，我们都是211大学，这事情曝光了，对我们学校、我们学院的形象都没有任何好处。还有，艺术生在社会的评价已经偏低，你们为什么还要让这种评价继续滑坡！」


    李渔低头瞟了一眼手机，她们几个辅导员助理建立的qq群已经有人说话：「不愧是法学院调过来的书记，好怕怕。」


    李渔不敢打字，悄悄地又按下了手机。


    「孙老师，你！必须连同班主任搞清楚，整个事情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根据我们的学生手册的规定，该上报学校就要上报，该处分就要处分，我们必须给全院的学生乃至全校学生一个警醒！还有，家长那边要做好沟通工作，不然觉得是我们管教无方，才出了这种事情！」


    孙老师诺诺答应：「好的，我知道了书记。」


    书记又看了一眼王老师：「王老师。」


    「嗯。」


    「你上次是不是说韩曼曼的男朋友可能是大一届的学生？」


    王老师不敢大声说话：「我只是问了一些人，说是和模特班的张山河走得比较近，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因为我还没找时间和张山河本人核实。」


    张山河，李渔脑海里嗡了一声。又是他、又是他！


    「那你这个辅导员是怎么干的！一问三不知！」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激烈，也可能是看到王老师的眼圈泛红，书记放缓语气：「这个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关乎方方面面，你们懂吗？一定要从思想上重视起来，要从行动上抓紧落实。你尽快、不，开完会就找张山河去问，还有孙老师，女方那边的工作由你去做，你们必须搞清楚了，该处分的必须要处分。王老师，如果你身体有特殊情况，就让助理帮忙跟进一下。你的助理是——小李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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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渔默默点头：「嗯嗯。」


    「小李，你要辅助王老师处理好学生工作的方方面面，包括这件事，知道吧？」


    「知道。」


    李渔心里哀嚎，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第6章


    李渔看着王老师，王老师回看了她一眼。两人几乎是同时轻嘆了一口气。


    王老师可能察觉自己身为老师，且阅歷更多，不应表现得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一样脆弱，转而强打精神:「小李，等张山河来了，我就负责和他沟通，你在一边听着，不用插话，知道吗？」


    「嗯。」李渔心想，这种敏感又诡异的事情，她才不想插话。她从王老师口中得知，即使是家长老师多次轮番做思想工作，韩曼曼一直没有承认自己的男朋友也就是那个混蛋是谁。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性：韩曼曼在包庇渣男。然而，张山河真的会是那个渣男吗？


    辅导员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了两下，李渔和王老师又几乎是同时抬头，果然是等待已久的张山河。张山河穿着白衬衫，灰色牛仔裤，大高个子让本来就小的办公室显得更挤迫，「人模人样，就不知道是不是道貌岸然」，李渔暗自心想。


    王老师露出一脸微笑：「张山河啊。」


    「王老师您找我？」


    「对对对。」王老师扶着肚子站起来，「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所以让你来一下。」


    张山河大步跨到王老师的办公桌前：「好啊。」


    王老师绕过办公桌：「来，我们到旁边小会议室去谈。」


    李渔盯着张山河看着王老师的神情，看不出他内心有什么想法。他跟在王老师身后，出了办公室。李渔觉得自己此时此刻跟上去真有些尴尬及为难，但是没办法，只好也跟了上去。


    三人在小会议室落座，王老师慢悠悠开口：「张山河，开学这么长时间了，各方面都适应了吧。」


    「适应了。」


    「我听你班主任说，你的专业课很好，包括形体、台步都很好，班主任也很赞赏你哟。」


    「还行。」


    「不过，你的文化课还需要加强一下。」


    「我知道。」


    「模特大赛，专业老师有没有打算给你报名啊？」


    「我不清楚。」


    「对，一般都要到学期末才定人选，明年五月份才比嘛。」


    「嗯。」


    王老师看了看李渔，李渔装得一副事不关己的平静样子：「是这样的，找你来，除了要关心一下你的学生情况，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嗯。」


    「你认识大二模特班的一个女生吗，叫韩曼曼？」


    「认识啊。」


    李渔听到张山河那么肯定、毫不迴避的说法，心里浮现起一种有些怪异的感觉。她还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情绪，王老师又问：「你和她来往得挺密切的？」


    「算是比较熟吧。」张山河看了李渔一眼，「新生报到时，就认识了，李渔师姐也知道。」


    王老师望向李渔，李渔啊了一声，张山河补充：「当时是韩曼曼带我去复印证件的，就认识了。」


    李渔想起了那天几个女生踊跃报名带张山河去小卖部，原来韩曼曼就是那个幸运得主——嘿，自己在瞎想什么呢：「哦，对，王老师，我想起来了，新生报到的时候，师兄师姐接人的时候，好像是一个女孩子接张山河的，不过我一时没把人和名字对起来。」


    王老师给了李渔一个埋怨的眼神，李渔赶快转开脸。王老师又问：「那——你和她只是普通朋友呢，还是说，是男女朋友呢？」


    「普通的好朋友，不是男女朋友。」


    「你确定？」王老师追问，又觉得自己太咄咄逼人，「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和她是好朋友，那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发生了一点事情？」


    「知道。」张山河表情开始有些不耐烦，「王老师，如果你今天找我来，是问这件事情的话，其实你可以直接一点，不需要太拐弯抹角。不过针对韩曼曼的事情，我也只能跟你说，这属于她的个人隐私问题，你应该去问她，而不是问我。」


    「你不是她的男朋友？」


    「不是。」


    「但是，无论是韩曼曼的同学，还是你的同学，都说经常看见你们两个在一起。」


    「王老师，那我也经常看到你和师姐在一起，难道这就说明什么了吗，说明你们在谈恋爱？」


    王老师开始生气：「张山河，我这是在履行辅导员职责，在做我的份内工作，你不要逃避话题，更不要转往其他方向。」


    张山河转开脸：「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别人的事情，我不会多加评价。」


    「你知不知道！大学生未婚先孕，造成专业、学院、学校的不良社会影响的，根据校规，最严重的处分是可以开除的！」


    「那如果她犯了校规，学校可以开除她啊，找我做什么?」


    「如果你就是那个始作俑者，根据规定，你也要一併处分！」


    「我不是什么始作俑者，如果你们认为我是，那就处分好了。」


    「张山河，你这是什么态度？不管你跟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就算没有关系，配合老师的工作，不顶嘴，也是你要遵守的学生守则！」


    「请问她现在是违法犯罪了吗，她难道不是受害者？你们不关注受害者的心情，还要给她处分。处分就处分好了，你们找出校规第几章第几条，就按章办事好了！还要拉上我，干什么，污点证人？还是当我同案犯？」张山河站了起来，「如果仅仅是问这件事情，我没什么好说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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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渔看着张山河大步走出会议室，再看看王老师，此时她正气得不轻：「王老师，要不——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王老师慢慢顺下气，「跟这些学生沟通，就是费劲。书读得不怎么样，社会上却混得不少，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那——」现在怎么办？


    「你怎么看？」


    「啊，我不太确定。」


    「我先想想吧，到时我再把今天的情况跟书记沟通一下。」


    「好吧。」李渔看着王老师，「那我——」


    「你先回去。还有，这件事情无论什么过程、什么结果，都不要和别人说。调查是我们的工作，保密也是我们的工作。没听见他说嘛，隐私隐私，不然反过来说我们侵害了他们的隐私权。」


    「我知道。」


    第7章


    李渔推着单车慢慢走出艺术院楼。


    她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想整个过程的逻辑关系。一开始是王老师说，不用管艺术生们谈恋爱的问题，但是谈恋爱就可能意味着发生关系——在现在这个时代、对吧——发生关系，就意味着有可能怀孕。按照这个逻辑，不干涉谈恋爱，不就约等于不干涉因为谈恋爱意外怀孕吗？难道在学院管理者的眼中，谈恋爱可以，但谈出个意外不可以？但是，都说了是意外，那就真的是意料之外啊。


    她想到本科时候自己刚入学，那位戴着听说有一千度近视眼镜的院长就说了：「大学生谈恋爱，我不鼓励、不支持，但是当然咯，我也没有资格说我反对」，而自己老爸老妈的态度就是：「十八岁之前禁止谈恋爱，二十五岁之前不提倡谈恋爱」，以致自己长期按捺着想要谈恋爱的小心思，保持表面高傲实际无聊的单身。唉！


    她想到张山河说的那几个字，受害者、隐私——对啊，如果说怀孕真的不在韩曼曼的预想当中，那么她现在恐怕是精神上和身体上最大的受害者了。为什么学院里的几个管理的老大现在的态度似乎是想做出个样子来、杀一儆百？


    推行了几分钟，李渔想趁学生用餐的尖峰时间还没到，快速骑车到食堂吃个午饭。刚骑上车没多久，拐了个弯却看到前方有个人，张山河。


    她看着他的背影，还是那样高高的个子、步伐坚定的样子，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才进行了一番推演，她现在莫名觉得他的背影充满了孤独感——怎么回事？难道她真的认为他是可怜的人吗，如果他真的是让韩曼曼怀孕但又不敢承担任何责任的渣男，那么他根本不值得可怜，只会可恨！


    李渔觉得自己面临两个选择：快速骑车飞驰而过，当什么都看不见，或者，跟上张山河，和他说点什么。但要说点什么呢，她也没想好。


    犹豫之间，她已经跟在张山河的身后。张山河察觉背后有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李渔想装作看不见也是来不及，她尴尬地笑了一下。


    张山河没什么表情，继续面无表情地向前走。


    「诶，你的车呢？还没修好？」


    张山河头也不回：「没开。」


    「为什么？」


    「师姐，校风校纪规定，学生不能太高调。」张山河嘲讽地笑笑，「我应该跟你一样，买个自行车。」


    李渔听出这是讽刺，但一下子也不知道如何反驳。她读大一时，听过班主任的一句话「大家不要觉得自己都成年了，考上大学了，脱离父母的监管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依然是在一个集体里生活和成长，你必须把自己放在集体里，不要搞特殊。家里很有钱的，注意，不要表现得生活奢侈、毫无节制；而对于那些家境困难的，我们鼓励你成长并且也鼓励别人去帮助你。」只不过李渔从小到大，既没有过过有钱人的生活，也没有经歷十分艰辛的贫困的生活，最艰难的时候无非是小时候跟农村出身的老爸回家乡，一脚踩空，摔在泥路上摔得满身泥硬是爬不起来而已。


    其实以她所见，大学里开车的学生也并不少，研究生开车的人更多，只是，一般人都是开着一辆代步车而已，没人像张山河——确实过分高调了：「像你这种身高，应该买不到合适的自行车吧。」


    「有钱，什么都能买。」张山河看她一眼，「怎么？师姐你想和我聊天？」


    「我才不想和你聊天。」


    「正好。我也不想。」张山河冷笑，「班主任、辅导员，包括你们这些打着师兄师姐名义打压新生的人，我也懒得说，浪费表情。」


    李渔跳下单车：「喂，你这是一竹竿打死一船人吧？」


    「我有说错吗？」


    「当然。比如我，我怎么打压你们新生了？」


    「抱歉，刚才你在会议室里的嘴脸，真的是让人——无言。」


    「我做错了什么？」


    「请问你做老师的小喽啰，开心吗？」


    李渔觉得无比委屈，但是她知道此刻不是应该委屈的时候：「张山河同学，请你注意，我不是做什么小喽啰，我只是帮助老师开展工作！」想了想，「还有，你觉得王老师今天找你谈话，不对吗？错了吗？」


    「因为韩曼曼这件事，已经不少于五个老师、领导找我谈话了，都把韩曼曼当淫妇，把我当姦夫了是吧？还有你，小报告打得不少吧？」


    「我没有打你的或者任何人的小报告！」


    「你不是见过我和韩曼曼在一起，说什么同学都见过我和她来往很密切，就是你打的小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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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渔生气地把单车往张山河面前一横，抬头对张山河吼：「我没有义务跟你说明，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是我的确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及你和韩曼曼的任何事！你以为我的脑子除了记得你和韩曼曼，就没有其他事情了吗，拜託，要不是出了这件事，我根本不记得韩曼曼这个人好吗？」


    张山河静默了一秒，正想说话，李渔打断他的话头：「我想提醒你的是，出了事情不要总是觉得别人怎么冤枉你、陷害你！王老师找你也是职责需要，上面领导找你也是因为要查明事实，不然你觉得这件事情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就一定对韩曼曼好吗？要是不查明整件事情，将来还有那么多像韩曼曼一样傻的人搞出这样的事情，你就觉得很好？真的搞笑了，你们才十几岁、二十岁不到，就真的以为自己很牛了，能够自己处理一切事情了？记着了，你们衣食住行的钱都是父母给的，你们现在没那么多资格谈自由、谈独立，有本事跟老师算帐，不如让自己不要出那么多么蛾子！」


    张山河愣了一下。


    「还有！如果你是那个渣男，就承担后果，那我还算你是个男的！」李渔重新推了单车。


    李渔快速地骑着单车，快到一度和那辆老迈的校内大巴保持同速。她的内心充满了委屈，当然也有愤怒。也许一直以来她的世界太简单，简单得让她还没有做好准备，要和现实世界旁人可能存在的阴暗、猜忌去交手。


    第8章


    李渔趴在书桌上，看着窗外的树叶一天天渐渐变得发黄，又要入秋了。


    「你一大早的，躲在房间里干嘛？书也不看，家务也不错。」李渔老妈走了进来，开始每天例行的啰嗦工作。


    「周末你就不能让我放放假吗？」


    「那你可以给我放放假吗？不给你做饭了，可以吗？」


    「可以。」李渔回身伸手，「给我100块，周六日的饭我自己解决。」


    李渔妈打她的手：「少来。我早饭快做好了，十五分钟后开餐。」


    「行吧。」李渔有气无力地趴回桌子上，「又是面条。」


    「面条怎么了？」


    面条没怎么，是她为了省钱还债已经吃了好多好多好多顿面条，「我想吃肉，我要吃炖排骨，我要吃炸鸡，我要吃大龙虾！」


    「我看你是要发疯。」


    李渔没有回应。李渔妈看她神色不对，「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啊。」


    李渔妈想了想在床边坐下：「新学期还没怎么关心你的情况呢，怎么样，各方面都顺利吗？」


    「哪有各方面?不就是读书一个方面？」


    「读书怎么样啊？」


    「还行吧。反正像你说的，我只能靠读书混口饭吃。」按她老爸老妈对她的人生规划，那就是读书读书读书读完了教书教书教书。


    「那，其他方面呢？」


    「哪来其他方面啊？」


    「你不是做了个辅导员助理吗？」


    「还行吧。」一说到辅导员助理她就想到张山河，一想到张山河她就郁闷，「离卸任还有281天。」


    「你还天天数着日子呢？这么难熬？」


    「不难熬不难熬，不过也没什么意思就是了。」李渔不想说话，「吃饭吃饭，吃面条，面条面条面条。」


    李渔爸惯例周末都是一大早回去和学生搞课题的，母女两人坐在餐桌上安静地吃饭，李渔妈突然神来一句：「听曹老师说，栾文学最近很晚回来哦。」


    「是吗？」


    「是呀。」


    「那又怎么样呢？难道曹老师还想栾文学天天跟我一样，6点钟回家？人家都是社会人了。」


    「曹老师跟我说，他是不是谈恋爱了？要不怎么总是晚回家。」


    「所以说你们中老年妇女就是喜欢瞎猜，我同学都跟我说了，出去做个行政专员，4200的工资，天天晚上八点半才下得了班。你以为上班族都像你们大学里的一样轻松？」


    「我们也不轻松。」李渔妈看着李渔，「栾文学有没有交女朋友，他有没有跟你说？」


    李渔摇头，突然哈哈笑了两声：「我明白了，曹老师让你跟我打探军情，所以，平时你也是这样是吗，让曹老师帮你问栾文学关于我的事情？」


    李渔妈被识破，尴尬一笑。


    「我觉得吧，栾文学这种年纪，又是男的，谈恋爱很正常，好吗？让曹老师接受一个事实，栾文学已经长大了！」李渔夹着青瓜丝，「我个人觉得，谈恋爱，只要不弄个什么意外失身、意外怀孕、堕胎流产的，都可以。」


    「你整天在瞎想什么呢？」


    李渔坐正身：「妈，我跟你讨论一个问题。你说，要是一个女孩，意外怀孕了，又跑去堕胎了，她又不肯告诉她爸妈是哪个男的做的好事，你认为她在想什么呢？」


    「这是你同学的事？」


    李渔想到王老师说的保密规定：「算是吧。」


    哪想到李渔妈直接说了：「你说的，是不是艺术学院那个姓韩的女生？」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


    看来所谓的「保密规定」，也保密不到哪里去。几万师生的学校，消息传得还挺快，「那你怎么看？」


    「女孩子傻呗。我跟你说，这件事情绝对不正常，你说要是正常谈恋爱，就算不小心真的怀孕了，也完全可以跟双方父母商量的啊。现在的父母也不是那么不开明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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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渔耸耸肩。


    「不过我严肃警告你，在这个家里，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虽然说你谈恋爱我也阻止不了，但是什么是洁身自好，请你自己琢磨。」


    「刚才还说现在的父母开明呢。」


    「父母开不开明跟年轻人要不要乱来是两回事。」


    「好吧。」


    受了张山河的刺激，李渔决定不要主动探听韩曼曼事件的进度，但奈何自己不打听，不代表信息就能彻底阻断，王老师中午就发了信息给李渔。


    「韩曼曼今早跟她父母说了，原来她男朋友是大四的一个男生。」


    李渔回復了一个「啊！」


    真相是，韩曼曼和大四一个男生谈恋爱，而对方已经拿到了学院里出国到英国交流半年的名额。发现怀孕之后，为了确保对方的出国深造不出任何差错，韩曼曼拿着那男生给的几千块钱自己跑医院做手术去了。没想到事情闹大了，韩曼曼被父母接回家休息那段时间，对方却仍然在逃避责任，最后把韩曼曼拉黑了。韩曼曼气得半死，就都跟父母说了。


    李渔给整个事情做了一个定性：「狗血。」她编辑了两个字，发了个朋友圈。


    想了想，她又把朋友圈给删了。


    她在好友验证信息栏看到那个早已过期的验证信息：「张山河」。难怪，张山河情绪那么大，原来事情真的与他无关——不过，好好配合不就不会被误解了吗？


    周一中午，王老师找到李渔，两人亲自在教室门口找到了张山河，三人一起走到了楼梯间旁边。「事情我们问清楚了，我对上次我们的误会道个歉。」王老师拍拍张山河的肩膀，「但是你也要吸取教训。为了自己，为了别人，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


    张山河嗯了一声，看了看李渔。


    李渔看他一眼，脸上表情并无异样。


    「之前为了这个事情，我问了多少人，你的同学，韩曼曼的同学，没想到竟然要找到大四去。」


    张山河又看了李渔一眼：「王老师？」


    「嗯？」


    「我想问，师姐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认识韩曼曼，和她是好朋友？」


    李渔脾气一下子又上来了，谁知道他和韩曼曼是不是好朋友？无奈王老师正在旁边，只好勉强忍耐。王老师看了一眼李渔：「小李不知道这件事吧？她什么都没说呀。」


    李渔内心吼叫：王老师，你终于证明了我的清白！


    张山河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还有，这个事情，同学们之间私下就不要再讨论了。毕竟是属于韩曼曼的个人隐私。」


    「我本来就没有跟任何人说。」


    「好好」王老师摸着肚子，「你就安心读书，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就过去了啊。」


    王老师摸着肚子，和李渔下了楼梯，「小李，我跟你说，整件事情就是冤枉了张山河。我就说，看着他好眉好貌的，也不像是这种人啊。」


    李渔想，当时王老师你和张山河吵架时，可没有对张山河的这份信心呢。


    想想王老师又笑：「吴老师也气得半死呀。本来以为就是我和孙老师的事，没想到闹到最后，是自己带的学生出了问题。」


    「那学校会有什么处分吗？」


    「还不确定，我想那个大四学生出国的机会肯定泡汤了，韩曼曼吧，至少也要留校察看，不处分是不可能的。」


    李渔嗯了一声。


    「所以啊，我们做这个工作，真的是辛苦命，操不完的心。又不像你们学院的学生，每个人都规规矩矩的，好管理。」


    李渔笑笑。


    王老师对远处的黑色车子挥挥手：「我老公来接我了，我先走喽。」


    「好的，王老师，拜拜。」


    第9章


    李渔骑着小单车，飞奔赶往校门口新开的自助海鲜烤肉餐馆。自从这家餐馆开张，她就觊觎已久，难得栾文学开了金口，今晚请她吃饭，她当然要大开吃戒了。


    没想到在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看见了张山河，他穿着运动服，后背背着一个大大的运动包。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即使对方是帅哥也并不例外。


    本想装作视而不见，没想到张山河走近她：「餵。」


    李渔转开脸，用力塞一下耳机，以示自己正在听歌，与世隔绝。


    张山河伸手把她耳朵里的耳机拿出来：「师姐。」


    李渔抬头瞪他：「干嘛？」


    「这么巧？」


    「奇怪了，这里不是公共地方吗，谁都可以来啊，哪里巧？」


    张山河比比手指：「我去四楼健身，你去哪里？」


    「我去吃饭！」李渔抢回耳机，「电梯来了，你先上，好吧！」


    张山河低头看着她，她回看：「看我做什么？」


    「好了，跟你道歉。」


    「道什么歉？」


    张山河表情变得正经：「上次我的用词——不当，道歉。」


    「并无不当，张山河同学，没错，我就是小喽啰，最喜欢的就是跟老师打小报告。」李渔重新按了电梯按键，「这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再说了。」


    「看你的表情，是还没有过去。」


    「对呀，事情是过去了，但我的情绪过不过去是另一回事。」李渔看着张山河，「对你这种人，我觉得我再也过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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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山河失笑：「师姐你这么讨厌我？我有这么讨人厌吗？」


    「人贵有自知之明。」李渔表情认真，「虽然我和你也并无太多私人来往，但是寥寥数次的交集，足以让我讨厌你！」


    「比如？」


    「比如，你对我的人身攻击！」


    「说白了，是还没有过去。」


    「我想过去就会过去，不想过去就不过去。」


    「我郑重道歉。」


    「你看过偶像剧吗，你听过那句名言吗，如果道歉有用的话——」李渔摆摆手，「算了，不跟你扯。我先上去了。你，下一趟！」


    没想到张山河又跟着进了电梯。


    电梯里几个人沉默不语。到了二楼，李渔准备跨出电梯，突然张山河来了一句：「我请你吃饭赔礼道歉可以了吧。」


    可以了吧？谁稀罕。李渔头也不回走出了电梯。


    到了餐馆，栾文学已经坐在桌前等：「单子开了，你自己爱吃什么自己去拿。」


    「ok！」李渔放下包，正想去拿食物，手机却响了。


    李渔拿出手机，竟然是张山河发来的简讯：「认真道歉。下次我请你吃饭。」


    栾文学看着李渔变来变去的神色：「你是来吃饭的还是来玩手机的？」


    「当然是吃饭！」李渔把手机丢回包包里，决定不再理会张山河。


    然而有些人不是你想不理，他就会自动在你的视线范围内消失的。


    张山河的好友验证，再次发了过来。「师姐，加我一下。」「美女？」「大美女？」


    李渔看着天花，为什么都12点了，还睡不着？都怪张山河。说了不理他，为什么还是被他的胡言乱语烦了心？他是夜猫子，她可不是！


    想了又想，最后气沖沖地拿起手机，用力摁了一下手机，通过验证。


    很快，张山河的信息发了过来：「师姐，还没休息？」


    「不然你以为是鬼？」


    「不是鬼，是神，女神。可以了吧？」


    李渔发过去一个呕吐的表情：「你从昨天到现在给我发了多少信息，你知不知道这叫骚扰？」


    「你第一条就通过验证不就好了。」


    「我有义务必须通过吗？」


    「言归正传吧，师姐？」


    「在你的世界里还有正传这个词？」


    「师姐，我发现你是不是怼我上了瘾？你这样很容易说明你就是一个爱欺负师弟的霸道师姐。」


    「我对其他人还好，唯独对你不一样。」


    张山河发了一个暧昧的笑容。


    「是特别的讨厌，不一样的讨厌！」


    「为什么？」


    李渔回想从第一天遇见张山河，但凡和他有所交集、跟他有关的都不是什么好事：「你需要我一一罗列吗？」


    「第一，请听听你的手机铃声。孙子来电话了？请问，你爸妈给你打电话，也叫孙子来电话了吗？」


    「我换回来了，师姐。」


    「？」


    「朋友乱弄我的手机，我根本就不知道。」


    李渔想这是多么无聊的朋友啊：「这个就无从证实了。」


    「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不要否定我的品味。」


    李渔竟无言以对。


    「还有呢？」


    「还有什么？」


    「你不是说一一罗列吗？」


    李渔又想起了两人打过的一系列嘴仗，还有她最为之心疼的1万块钱巨款，还有她被抹黑为「打小报告的人」：「太多了，罄竹难书。」


    「师姐，我想说，和我说话，尽可能不要使用成语。」


    「承认自己没文化了吗？」


    「我一直没有否认过。」


    李渔想了想，自己手上还有大一新生的高考成绩总表。她忽然觉得很有意思，兴致勃勃地起了身，摸到书桌边，打开电脑，找到张山河的名字，没想到成绩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一些，主要是语文和英语成绩比较惨不忍睹。她拍了照，发给张山河。


    张山河回覆：「你这是非法窃取我的隐私吗？」


    「别忘了，我算你的半个老师。我是光明正大拥有这些信息的。」


    「半个老师，第一次听这种说法。」


    「尊师重道，也是你要学习的品德。」


    「那你冒充老师给我打电话，在我面前摆架子，又是哪种品德？」


    「我可没有冒充老师。」


    「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是怎么说的，是吴大艺术学院的辅导员？」


    「我说我是辅导员助理！」


    「我听到的是辅导员。」


    「无言了。」


    「那行，今天一次性了结我们的恩怨，怎么样？」


    「无法了结！」


    「师姐，想不到你是这么小气的人。我还以为你大人有大量，大师姐不和小师弟斤斤计较呢？」


    李渔想，张山河讨厌的点就是在这里，把你惹恼了，下一秒又跟你道歉，你不原谅他，好像真成了自己小气：「怎么了结？」


    「昨天说了，请你吃饭。」


    李渔觉得张山河这人的脑子有点问题，她都是十一点睡觉六点半起床的人，一点钟吃饭？那她还要睡么：「请问你三更半夜找我，是打算请我吃早餐吗？」


    「你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夜宵？」


    「我知道，但我觉得我是疯了才会半夜出去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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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大姐，现在才是夜生活的开始！」


    李渔脑海里开始浮现各种夜宵美食，那是她本科里唯独几次和同学深夜吃夜宵、喝啤酒享受到的美食：「你确定？」


    「确定。」


    李渔侧耳听隔壁房间的动静，很好，爸爸妈妈都已经在打鼻鼾。


    「地点我选？」


    「你选。」


    「那就学校西门的美食街。」


    「......」


    「怎么？」


    「好，我现在过去。」


    第10章


    凌晨1点钟的美食街，有着和白天不一样的繁华和热闹。白天干净整洁的街道已经被一张张摺叠桌、塑料椅占领，人声、杯酒撞击声、抽油烟机嗡嗡嗡的运作声，成了这个深夜最独特的乐曲。


    李渔站在那间立着「秘制脑花」的招牌的店铺门口，对几米处的张山河招手。


    张山河走过来，套着黑色卫衣，穿着牛仔短裤：「你不要告诉我，你要吃这家。」


    「正是。」李渔有种愿望意外兑现的惊喜和雀跃，「我想吃这家的脑花好久了，暌违快一年的美食！这家是凌晨才开，根本没有饭市，好吗？」


    「师姐，你下次自己来吃。这次，我带你去吃更好的。」张山河指指远处那家纯黑色装修的店「嘿夜」，「相信我，那里的东西很好吃。」


    李渔摆手：「那就是搞噱头骗钱的，快啦，我们快进去，不然等会儿卖光了。」


    张山河一米九的大个子被李渔硬拉着进了那间小小的店铺：「老闆，我要一个麻辣味的，再要一个，嗯，蒜香味的好了。你呢？」


    「我可以点别的吗？」


    「你一定要试一下这里的脑花，相信我！」李渔想了想，「好了，跟我一样好了，双份。」


    两人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李渔双手合十：「脑花、脑花！」她看了一眼张山河生无可恋的样子，「好了，看在你请我吃脑花的份上，像你说的，恩怨了结了！」


    「不是我请你吃，是你硬拉着我吃这个——」张山河看着老闆端上来的钢托盘里面的三份烤脑花，那脑花还在小锡纸碗里跳动，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也在隐隐跳动。


    李渔递给张山河一个小勺子：「来来来，开动！」张山河顺手接了放在一边。


    李渔埋头苦吃，兴致勃勃地干掉了一份，正准备吃第二份：「你怎么不吃？」


    「我不想吃。」


    「不懂得欣赏。」


    「确实不懂。」张山河看着李渔的吃相，「可不可以别吃得这么陶醉？」


    「但真的很美味啊。」李渔继续开吃，「你确定你不吃吗？」


    「我的人生就没吃过这种东西。」


    「那这是你的遗憾。试试？」


    张山河推开了李渔再次递过来的小勺子：「你吃你的。」


    「那我会有那么一点点内疚哈，你没有吃到你想吃的。」李渔吃完了自己的两份，「你真的不吃？」


    「你吃得下的话——请便。」


    李渔拿了第三份，不过显然已经有点饱，动作开始放慢：「那你想吃什么？看在你陪我吃我想吃的东西的份上，我等会儿陪你。」


    「这次不就是要给你道歉才叫你出来的。你尽兴。」张山河侧身看着胖胖的老闆在小白板上抹正字：「还剩十三个，要不要全给你叫上？」


    李渔横张山河一眼：「你当我是猪啊！」


    「我以为你是。」


    李渔再瞪他一眼：「本来我打算原谅你了，你不要再拉升我对你的仇恨。」


    「仇恨，这个词彙真的很严重。」


    「也是，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李渔看着张山河，「其实我觉得你这个人也有点特别？」


    张山河故意拨头髮：「特别帅？」


    「我听过一句话，真正的大美女是美而不自知。要是觉得自己很美，搔首弄姿的，反而就没那么美了。这句话也适用于男的，同样的道理。」


    「行吧，我承认我丑，我就是丑得——跟这脑花一样。」


    「那又不至于。抛开我对你的，不是偏见，是曾经的种种观感不谈，你还真是蛮帅的。」


    「你不是要对我表白吗？」


    「拜託了小朋友——」李渔认真看着张山河，「如果我要对你表白，恐怕现在搔首弄姿的就是我而不是你了。你在我心里，就是师弟、学生、小孩，还是那种让大人很容易生气的小孩好吗？」


    「说得你很老似的。」


    「我没说我老，只是比你大很多而已。」


    张山河拖长尾音：「很多......」


    李渔想到韩曼曼：「不过你和韩曼曼若是真的在一起，也算姐弟恋啊。」


    「你们这种想法，真的说明我和你们有代沟。」张山河摊手，「你们要明白一件事情，很多人比如我这种人，交朋友或者谈恋爱或者做任何事，不会在意年龄，也不会在意是不是什么姐弟恋。」


    「所以刚才我说你特别原因就在这，其实我觉得你这个人看上去有点懒散，但是你上次帮韩曼曼说话的时候，我又觉得你好像很有担当的样子」，李渔挑了一点脑花，「矛盾。」


    「还有一份，我吃不下了。」李渔看着张山河，「你......」


    「根本不矛盾，她是我朋友啊，我当然帮她说话。」


    「说起来，你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就是因为上次报到时认识了就成为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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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然呢，成为朋友还需要先做个调查吗？就好像我叫你出来吃东西，你愿意出来，那我们就算是认识了是朋友了啊，你不愿意出来的话，那肯定大家是不投契的了。」


    「你认为吃个饭就算朋友？」


    张山河看着她，做了个嘴型，李渔猜那是「白痴」，李渔不想和他计较：「韩曼曼现在怎么样了？你和她还在联繫吗？」


    「没有怎么样啊，她肯定不开心，遇到烂人了。她遇到什么事情，跟我和她是不是朋友是两码事。」「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一部分是韩曼曼的原因？」


    「什么原因？」


    「比如，识人不清，自己智商不够不懂得分辨之类的。」


    张山河嗤笑一声：「你说的这种道理，就好比你吃到了一家难吃又贵的店，不怪厨师出品不行，反而怪自己瞎、选了一家黑店？」


    「也有道理。」李渔放弃辩论，指指第四份脑花，「这最后一份，真的吃不下了。」


    「那就买单走人。」


    「不不不，别浪费。可能等会儿我回到家又消化了一部分。」李渔让老闆帮忙打包。


    张山河看着她：「假如我收到的消息没错的话，你爸不是教授吗？你这么穷？」


    「我爸是教授，就代表我有钱吗？再说了，我爸也很穷好吧。你以为都像你，靠着爸妈，十几岁开豪车。」


    「我买车的钱是我挣来的，跟我爸妈没关系。」


    「啊？」


    「我做平面模特啊，自己挣钱。」


    李渔比比大拇指：「佩服佩服。」


    「还有，不要再说我十几岁，我已经过了18岁，再过三个月就19岁，ok？」


    「我二十——」李渔想想，「女性的年龄保密。」


    「你最多也就二十五——」


    「喂，我哪有25？」


    张山河没接话，给老闆付了钱，两人一起走了出去，李渔提着手里的打包袋：「这不行啊，接下来应该是我陪你吃你想吃的。你想吃什么？麻辣烫？烧烤？」


    张山河无所谓地摆手：「反正我也不饿。」


    「你还真的是因为道歉才找我出来吃东西？」


    「不然你以为？」


    「好吧。那如果你不吃的话，我们就各回各家啦！虽然这样确实很不好意思，但是，好了，恩恩怨怨一笔勾销——」


    张山河看着李渔，语气变得认真：「我是觉得那天在院楼对你说过的话确实有点过分了，我不想亏欠任何人，不希望任何人因为我而不开心。」他笑笑，「看你今晚的样子，应该真的原谅我了吧。」


    「你说的，大人不记小人过。」


    「好好好，我是小人我是小人。」


    第11章


    第二天李渔一脸倦容、哈欠连天地坐在餐桌边，对着几只包子毫无食慾。


    老妈发问：「昨晚睡不好？」


    李渔心虚：「嗯嗯。」随便把包子塞进嘴里，又喝了一盒奶，李渔便下楼了。


    阳光明媚的一天。尽管已经入秋，但天气仍然爽朗，一如李渔的心情。


    也许是脑花确实太美味，也许是人总有「转念一想」的时候，李渔对张山河莫名其妙累积起来的反感，也莫名其妙地去掉了。


    可能是感应，也可能是巧合，没想到刚经过学生文教中心，又遇到了张山河。


    张山河站在大门口，对她眨眨眼，李渔猝不及防只好笑笑。想了想，骑着单车过去；「不要告诉我你又逃课？」不过逃课也用不着一大早出现在这里啊，何况昨晚他们是一起熬了夜的。


    「我是来上课。」


    「嗯？」


    「今天系主任组织全系模特班选人。」张山河看她一脸迷迷煳煳的样子，「定明年大学生模特比赛的名单。」


    李渔不知道这对于张山河这些模特生的意义——模特班？以她对这个世界有限的了解，一辈子都想像不到模特也要读个班——她上下打量张山河，他确实今天更是人模人样的，脸上毫无熬夜的痕迹：「你有信心吗？」她又想到王老师那个关于「冠军相」的评价，哈哈，要是张山河连出去比赛的机会都没有，所谓的「冠军相」就真是成了个笑话了。


    张山河看着她莫名其妙的笑：「这事不是我有没有信心的问题，是别人审美能力到了什么层次的问题。」


    听起来，张山河不是自信，是自大。李渔只好点头：「那你加油喽！期待你的好消息！」她脚一蹬，却踩了空，差点摔倒，幸好张山河及时拉住她：「喂，你还没睡醒？」


    李渔知道，这声「餵」意味着在张山河心里，自己完完全全谈不上任何老师的形象，能做个压得住师弟的师姐都勉为其难：「昨晚三点才睡，你不困？」


    「我还好。我年轻，体力好，不像你们这些老人家。」


    他还好说，让她一个人吃了四份烤脑花——没错，她回家之后还是努力吃完了最后一份：「那是因为你昨晚根本没有发挥你应该发挥的作用，辛苦的人是我而已。」


    「你想吃的话，今晚再约你啊。」


    李渔瞪了张山河一眼，挥挥手以示道别，继续骑车前行。


    不过越想，就越觉得刚才两句对话怎么那么奇怪？


    快到期末，李渔开始专心准备自己的小论文，却被老妈带回来的消息震撼。听说栾文学买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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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哪！社会人要这么打击仍然一穷二白的苦学生吗？


    不过李渔听老妈的分析，觉得相当有道理：「绝对是啃老了，否则不可能工作大半年就挣了一套房的首付，绝对不可能。」她又问老妈，「请问我有啃老的可能性吗？」


    「没有。」


    「好吧。」李渔背上背包，「我去图书馆啦！」


    「去吧去吧。」老妈又狐疑，「怎么考上研了反而比之前还勤奋，你是不是打着去图书馆的名义干别的了？」


    「要不要我到了图书馆给你拍个照片？」


    「最好。」


    李渔在玄关换鞋，老妈突然来了一句：「你要是谈恋爱了，也可以跟妈说说哦。」


    李渔回头看老妈一眼：「你给我介绍个男朋友，我才有可能谈恋爱吧。」


    「你的行情至于这么差吗？」


    「是你和爸妈扼杀了我曾经想要谈恋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李渔妈嘴里嘟囔了一句：「栾文学都买房了，接下来肯定是找女朋友结婚了，你看你。」


    李渔摇头，在父母的世界里，他们的儿女好像是设置了某种模式的小玩意，任父母遥控：父母说不能早恋，那儿女就不谈恋爱；父母说赶快结婚生孩子吧，好像就马上会有一个适婚对象出现。


    刚到楼下，见到了栾文学：「大哥，你可以啊。」


    栾文学依然是那头乱糟糟的自然卷，拉着他的小狗在熘圈儿：「可以什么?」


    「听说你买房了？」


    「听谁说？」


    「我听我妈听你妈说。」


    「注意一下用词。」栾文学喝了一口矿泉水，「是我爸妈买了房，只是把房子写在我名下，仅此而已。」


    「我就说嘛，前两个月欠你2000块，你还生怕我不还，小气兮兮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出手一百多万的富豪了。」


    「我又什么时候生怕你不还了？」


    「害得我为了还你钱，省吃俭用的，中午在食堂吃了一个多月西红柿炒蛋。」


    栾文学闻言看她:「你傻啊？」


    「我不傻」李渔仰天，「我只是穷。」想想，又对栾文学摇头，「你不够意思，怎么说，我们从7岁认识到现在，已经16年了。后来你们搬来教工宿舍，我们也做了快10年邻居。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的友情吗？买房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说一下，分享一下喜悦？」


    「又不是我买房。」


    「要是我爸妈肯帮我买一套房，我肯定跟你说。」李渔走到停车棚，打开车锁，「我走了。」


    「大周末的，又去哪里？」


    「大周末的，还能做什么，肯定是去谈恋爱啊。」也不管栾文学站在原地看她的眼神，「走了，拜拜。」


    李渔戴着耳机，晃晃悠悠地骑着车，大周末的要做什么？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平凡如她，要做的也只不过是好好读书，顺利拿到学位，再努力争取留校，做个讲师——读书，教书，这就是她的人生。


    如果——如果真的要把谈恋爱列为人生目前的其中一个规划的话，她想要什么样的人呢？十几岁时看漫画时，她心目中的男朋友形象便是漫画男主角那样又高又帅还很温柔的类型——怎么脑海里竟然是张山河的样子？


    虽然他确实很帅，但是，再帅也只是小师弟，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师弟——而已。李渔晃晃脑袋，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抖了出去。


    第12章


    「选上了。」


    李渔正在校门口的奶茶店等待她的红豆奶冻，手机却收到张山河的信息：「选上什么？」


    张山河没有再回復。


    李渔用力吸了一大口奶冻，忽然想起上个星期和张山河的对话，又问：「选上去比赛的名单了？」


    「某人当时说期待我的好消息，是多么虚伪。」


    李渔发了个尴尬的表情：「最近在写论文，事情太多了。要不，我请你喝东西、庆祝一下？」


    「你在哪里？」


    「西门真好喝奶茶店。」


    「原地等我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张山河果然来了，身边却还有一个李渔看着有点印象的人，哦，韩曼曼。


    韩曼曼戴着一顶鸭舌帽，帽子压得低低的，虽然并没有化妆，但是仍然很漂亮。见了李渔，并没有什么反应，毕竟两人并无直接交集，李渔对张山河轻轻指指：「你们要喝什么？我请你们喝。」


    「美女，这里有没有小包厢？」韩曼曼轻声问服务员。


    「二楼有。」


    韩曼曼看张山河：「我们上二楼吧。」


    张山河点头，叫李渔：「上去再点。」


    李渔只觉得尴尬，既然张山河和韩曼曼在一起，韩曼曼和她又并不熟，那她傻乎乎地凑上去，好像气氛诡异，不过无奈说了要请张山河喝东西，只好上去。


    三人在四座的小包厢坐下，服务员适时过来点单：「几位需要点什么？」


    韩曼曼一直低头：「我要甜蜜蜜奶茶。」


    张山河说：「来杯柠檬水。」


    「再要个海鲜披萨吧。」韩曼曼终于抬头，对张山河一笑，「好久没吃这家的披萨了。」


    「想吃什么点就好了。」


    李渔感觉自己的荷包正在流血。


    点完单，李渔对张山河比比：「你只喝柠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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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控制饮食了。」


    「哦——」选上要去比赛了，不一样了呢。她想自己好歹是师姐，还是要表现得热情一点，「你是叫韩曼曼吧，我叫李渔，是人文学院研一的学生，现在是张山河这一级的辅导员助理。」


    「师姐好。」韩曼曼脱下帽子，理了理长发，「张山河偶尔会聊到你。」


    「啊？哦。」李渔吸了一口奶冻，「你现在回学校上课了吧，对了，这次的全国模特大赛名单，你选上了吗？」


    韩曼曼摇头：「没有。」


    李渔感觉自己在尬聊，她看向张山河，张山河说：「人家韩美女靠在外面接活，都挣了不少了，不靠这个比赛镀金。」


    韩曼曼瞥张山河一眼：「你选上了，就不要说风凉话了。」


    李渔真不知道面前这两个人是在打情骂俏还是在互损互黑，只好低头默默喝自己的奶冻。


    韩曼曼一个人几乎吃掉了一整个披萨，又喝了一大杯奶茶，最后重新戴上帽子：「你要不要我载你？不要我先走了。」


    张山河说：「你先走。」韩曼曼便拎起包走了。


    李渔感觉整个过程，充满奇奇怪怪的气氛。想了想：「她怎么了？」


    「刚才她和陈君然打架。」


    「陈君然？打架？」


    「她前男友。」


    「哦。」李渔忽然叫起来，「打架，怎么打？」


    「你觉得女人打架怎么打？拉拉扯扯，指甲划呗，认真起来肯定女的吃亏。」张山河看着李渔，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你以为是黑社会砍砍杀杀？」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曼曼不服学校对陈君然的处分，觉得只是取消出国名额太便宜他了。」


    「她现在回学校上课了吗？」


    「回了。」


    李渔不知道韩曼曼的想法，也许她作为受害者心有不甘，但是事已至此，再吵吵闹闹又有什么用：「让往事随风，都过去，不好吗？」


    「陈君然是可以过去，韩曼曼过不去。」


    「她这样闹大了，只会有更不好的结果。」


    「学院已经知道了。」张山河喝了一口水，「她是在陈君然上课的地方闹的，后来我收到信息过去了才知道。」


    「啊！学院已经知道了？」李渔忽然定定的看着张山河。


    「你看我干嘛？」


    「你又过去，那不是又找你问话了？」李渔托腮摇头，「天哪。」


    「怎么，你关心我？」


    「我关心你——」李渔炸毛，「本来是他们的事，你一过去，学院一问话，又找你，找你就意味着要找王老师，找王老师又意味着要找我，啊——张山河！」


    「你现在是不是语无伦次？」


    李渔盯着张山河：「你也会不说成语？」


    「毕竟也读了十几年书。」张山河把最后一口柠檬水喝点，「放轻松，我只是过去看一下，我到的时候，人都散了，我只是在楼下带着韩曼曼过来而已，不然她一个人躲在那里哭也挺可怜。」


    李渔嘆气：「渣男。」


    「啊？」


    「那个什么姓陈的，叫什么？」


    「陈君然。」


    李渔压低声音：「你说为什么把人家弄得都怀孕了，都不负责？」


    张山河看着李渔的眼睛：「我会负责的。」


    李渔一巴掌打过去，把张山河的手拍得通红：「想死啊，我在和你说正经的。」


    张山河痛得搓手：「我是说，假如是我，我会负责的。」


    「谁管你负不负责！还想占我口头便宜！」李渔盯着张山河，突然语气警惕：「老实说，你有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


    「还真没有。」


    「没有？！」


    「难道你觉得我有？我像这种人吗？」


    李渔喃喃：「感觉你们的世界，太复杂了。」


    「嗯？」


    「没事没事。」李渔看着张山河，「记住你今天的话。」


    张山河招手叫服务员：买单。」


    李渔精神为之一振：「嗯，你买单？不是说好我请？」


    张山河站起来：「下次吧，走吧。」


    李渔知道自己这样想实在不应该，可是她真的好高兴省下了那个披萨一百多的意外花费，她背着自己的大背包也站起来：「呵呵呵，下次我请你喝大杯的柠檬水。」


    张山河伸手扫了一下李渔的头顶：「我发觉你真的很吝啬——节约。」


    第13章


    本来第一学期已经逐渐接近尾声，辅导员助理的工作已经越来越少，因此李渔很少再去艺术学院院楼。这次拜韩曼曼和陈君然打架而张山河好死不死又出现在案发现场所赐，李渔又一次被王老师召唤到辅导员办公室。


    李渔看着王老师越来越大的肚子，竟然自己也觉得累。王老师喝着水：「这次的事件，让我们学院都成为焦点。书记的意思很明确，我们以后还是要在学生恋爱问题上抓一抓，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了。」她补充了一句，「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李渔想，这是指书记新领导新作风的意思吗？她点头。


    「我想，我们要在学期末组织一次思想教育课。」


    都上升到思想教育了。李渔斟酌着字眼：「那，我需要帮你些什么呢？」


    王老师嘆气：「现在是学期末，学生们都在备考。唉，可是等到下学期开学的话，我又休产假了。我也在想，有限的时间里，我们到底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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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早就预见到王老师会休产假，可是王老师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李渔的心情还是瞬间凋谢：「王老师，那下学期的辅导员工作谁做？」


    「可能是让孙老师或者吴老师帮忙带一下吧，我也不确定，看书记到时的安排。」


    李渔心里祈祷，只要不是把所有工作堆到她身上就好。


    「这样吧，我们不要把思想教育做得那么严肃，也不要占用太多学生的学习时间。我想，不如就找个周五的下午，做个座谈会，会议氛围尽量轻松一点。好吗？」


    「好。」


    「你找几个学生会的同学，让他们帮忙把会议室布置一下。」


    「好。」


    周五下午，照王老师安排的座谈会如期举行。李渔看着一百多人玩手机的玩手机、发呆的发呆，心想今天的会议大概只是徒劳。


    王老师总结：「大家可能也听说了，最近大二、大四有学生谈恋爱，过程也许很美好，但现在看来结果不怎么美好，这也是促成今天我和你们在这里聊这些话题的直接原因。坦白说，在座各位都成年了，有个别大龄一点的学生都已经21岁了，到了大三大四，大家都也二十来岁了，我想，没有人有资格阻止你们说不让谈恋爱。所以，今天我们讨论的话题，其实不是让不让谈恋爱的问题，是如何谈恋爱的问题。怎么在一段恋爱关系里做到保护别人，也保护自己，可能才是你们在以后要关注和学习的。我不喜欢说太多大道理，只希望你们回去以后，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我真心希望任何一段恋爱只带给你们好的回忆。即使年少的恋情结不了果，但也不要在爱情凋零的时候留下太多太多阴影。」


    李渔心里竟然微微触动。


    她看着王老师，据她收回来的八卦消息，王老师是33岁才结婚的，李渔不知道如果自己十年后才结婚会是什么心情，但是，期间可能经歷很多很多不为人知或者即使为人知但内心冷暖独自承受的心境吧。


    她忽然感觉脸上微热，看过去，竟然和张山河的眼神碰了个正着。两人视线相遇，但此时的张山河却不像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神情有些严肃。


    李渔怔怔地把脸转开。


    座谈会结束，李渔和几个学生会的学生一起整理了一下会议室，最后背上大背包，慢慢地走出院楼。六点了，院楼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门口的保安小哥坐在那里吃盒饭。


    李渔对保安小哥挥挥手：「走啦！」


    暮色已经有些浓，她一步步走下大门口的台阶，最后还剩下六级时，她忽然兴起，双脚站定，深吸一口气，用力一蹬，直接跳到了地面。


    双脚接触到地面的同时感觉到微震，李渔跺跺脚，真是太久没运动了。她又想起当年大一入学时副校长说过的一句话：「吴大给你们最好的礼物，是免费的图书馆和体育馆，你们一定要把人生中大量的时间花在这两个地方。」看来自己也要加强锻鍊了。


    手机响起，竟然是老妈：「老妈怎么了？啊，今晚你加班？那好吧，我自己去食堂吃吧。拜拜！」


    看来今晚不但人累，胃也不能得到好好的抚慰，李渔莫名觉得烦躁，大声啊了一声。


    「你在发疯吗？」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渔吓了一跳，在昏暗的日色中看到树底下的石椅坐着个人。见到是张山河，心定了下来：「你怎么在这里？」


    张山河看着李渔：「你不是还欠我一杯柠檬水?」


    「没必要现在讨债吧？」


    张山河站起来：「择日不如撞日，走吧。」


    「真的要改天，我要回家吃饭。」李渔去推自己的单车，「下次还。」


    「师姐，听你说校风校纪、诚实守信的大道理听得不少，你自己说起谎可是一套套的。」张山河顺手把她的单车牵过来，平时看起来很正常的单车在他手里竟然变得非常迷你，「你刚才不是说要去食堂吃吗？」


    好吧。李渔不想再挣扎，她跟在张山河身后，慢慢向前走：「你不回家吃饭吗？」


    「我都是在外面吃。」


    「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不想说就不说，装什么神秘。」李渔慢慢地走着，「算了，今晚我大发慈悲，顺便请你吃饭好了。一食堂还是二食堂？要不走远点，去研究生院那边？」


    「我说了我最近在控制饮食。」


    「控制饮食，那你连水都不喝更好。」直接饿死你，「那边也有奶茶店哦，柠檬水3块钱一杯，哈哈哈，超级便宜。去那边喝吧？」


    「我的要求不像你这么低。」


    「好好好，你高你高。」李渔拍拍自己的背包，「反正我包里只有一百块，饭卡倒是有两百多，你看着办。」


    「就上次那家柠檬水。」


    「好吧。」李渔忽然狐疑看他，「你在这里等我，就是为了喝一杯水，没有别的食？没有阴谋？」


    「小人之心。」


    「文采斐然啊。」李渔干笑两声，「真没事？」


    「没事。」张山河看也不看她，「就是突然想找个人喝一杯柠檬水而已。」


    李渔上下打量他：「你多高？多重？平时很少吃东西？」


    「呵呵。」


    「笑什么？」


    「无聊的问题。」


    「这是很有研究意义的问题好吗？我看你们模特班每个人都那么高，还有你们班的那个谁叫林景文对吗，他比你还高，我听王老师说他没选上去参加比赛？你们选的标准是什么？高？瘦？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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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回答这类问题。」


    「听你说得好像相当的云淡风轻。」


    「本来就是。」张山河低头看了李渔一眼，「大一的通常是去当陪衬的。」


    「你是说大一的一般没机会？」


    「以我所知，是。」


    「难怪你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李渔想想，不对呀，「如果这样，你又控制什么饮食？」


    「姐，我还有活要干的，好吗？」张山河耸耸肩，「最近接了一组杂志封面要拍。」


    「哇哦。」果然是不一样的世界，「方便问下酬劳多少吗？」


    「不方便。」


    「反正肯定比我有钱多了。还赖着我请你喝东西，不厚道啊。」


    第14章


    按张山河的意思，两人在奶茶店里找了个小包厢坐下。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和韩曼曼都喜欢坐小包厢，空气不好。」点完了要喝的东西，李渔随手翻看桌面放着的小杂志，「而且外面人多，看着多热闹。」


    「我不喜欢热闹。」


    李渔抬头瞄了一眼张山河：「你不是喜欢交朋识友吗？说这句话似乎不符合你的本性。」


    「你知道我什么本性？」


    李渔屈屈手指：「大略算了一下，我和你见面也不下十次了，虽然我并非冰雪聪明，但是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是具备的，在我心里，你就是一个——」


    张山河看她：「一个什么？」


    「反正跟我截然相反。」


    「你又是怎么样的人？」


    「我啊，简简单单，平平凡凡。我最大的能力就是读书，除了读书，没有别的特长，也没有别的爱好。」李渔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确实乏味，「相比你，啊哈，二十岁不到，又有豪车，又有听起来好像收入还不错的工作——人又帅，是吧？那，怎么相提并论？」


    「听起来确实是非常无趣的人生。」


    「哦，我喜欢吃，这个算爱好吗？」李渔转了转眼珠，「其实我想过，假如我考不上研，或者我将来做不了老师，我就去开个店，比如火锅店。」


    张山河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饮料：「谢谢。」转脸看李渔，「那你觉得做老师和开火锅店哪个更符合你的人生规划？」


    「做老师吧。」李渔用吸管弄弄杯底的小珠珠，「毕竟这是我最擅长的东西。」


    「我最不擅长就是读书。」


    「看得出来。」李渔在接收到张山河的白眼之前赶紧改变话题，」那你的人生规划呢？」


    「没有什么规划，得过且过。」


    「真好，任性的人生。」


    张山河兴致不高：「也没什么好。」


    李渔又转了话题：「韩曼曼最近怎么样了，心情好点了吗？」


    「她不怎么理我，估计心情不好吧。」


    「你喜欢她吗？」


    「怎么可能。」


    「是因为她有男朋友才不喜欢吗？要是她单身呢？」


    「人生没有那么多假设。」张山河想想，「她的个性做朋友挺好的，但不是我喜欢的女朋友类型。」


    「她很漂亮啊。」


    「漂亮的人多的是。」


    「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实话说，我也觉得你们学院的学生外貌分整体都比我们学院好。」


    「你的外貌在你们学院算什么层次？」


    「切——」李渔坐正身，「我是不靠脸吃饭的好吗？」


    「这么巧，我也是，我靠嘴。」


    「我发现和你说话，很少能在正题上，说着说着就被你带偏了。」


    「这是在夸奖我吗？」


    「显然不是。」


    张山河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李渔。


    李渔感觉到莫名的不自在，假装自然地用手扫了一下颊边：「好啦，这次请你喝了东西，又没欠你了。以后不要再躲在角落里玩神出鬼没这一招，吓死人。」


    「不想再见到我？」


    「哈哈哈哈，还好吧。虽然多看帅哥美女是比较养眼，不过我更需要做我的正经事。」


    「什么正经事？」


    「学习啊。」


    张山河摇头:「果真是个好孩子呢。」


    「孩子。不要在大姐大面前装大人。」李渔轻握拳头在张山河面前虚晃了两下，「不要怀疑姐姐的实力。」


    「我还真没把你当大姐——好了，我承认年龄上你比我大。」


    「你有兄弟姐妹吗？」


    「我，算一个吧。」


    「算一个，是什么意思？你是本地人？」


    「我妈是。」


    「嗯？」


    「我爸北京人，我妈本地人，他们离婚之后，我的抚养权归我妈，我妈就把我带回来这里。」


    原生家庭不甚美满的孩子。李渔心里下了一个结论，表面装作很不以为然的样子：「所以你和你妈住？」


    「我一个人。」


    「啊？」


    「本来我跟我外公外婆还有我妈一起住，前几年她再嫁了，我不想跟她那边一起住，所以自己一个人。」


    「哦哦。」


    「所以——你现在的心情是ok的吗？」


    「很好啊。」


    「你确定？」


    「当然。」张山河看着李渔的样子，忽然笑开，并且是看起来很开心的笑，「你的脑海里在上演什么苦情戏码？」


    「我只是根据人类的本性来判断，觉得你会有难过的时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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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那是他们还没离婚之前、经常吵架的时候。这几年我很开心。」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


    「不是你问我的吗？」


    「你不觉得这是——秘密吗？」


    「为什么这会是秘密？」


    「比如，换了是我，我会觉得这是需要很熟悉很亲密的朋友才可以交换的心事。我不会轻易跟别人说这些。」李渔耸肩，「也许是个性不同吧。」


    「我并不觉得这件事情很重要，没必要当成秘密。」张山河忽然盯着李渔的眼睛，「再说了，你不觉得我们也很熟了吗？」


    「啊——」李渔讪讪然，「算吗？」


    「我到吴大报到的第一天，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不是韩曼曼吗？」


    「你觉得呢？」


    「呵呵呵呵——好像也是。」


    「没过两天，还被你蹭花我的新车。之后就一直收到你在群里发的各种通知，每次院里开会都能看见你。」张山河眼睛里好像有闪烁的光，李渔微微走神，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虽然经常和你斗嘴，但是觉得你挺——」李渔以为他会说「可爱」甚至「漂亮」，结果他说，「搞笑。」


    李渔竟然有微微的失望：「哈哈哈哈，搞笑，我还觉得你讨厌呢。」


    「真的吗？」张山河紧盯李渔，「真的讨厌我？」


    「好啦好啦，被你的脑花收买，不讨厌了。」李渔转开视线，「我想，我要不要多点一份日式捞面呢，不吃主食晚上会饿喔。」


    「问你一个问题？」


    李渔低头看单子：「什么？」


    「你有没有男朋友？」


    「哈哈哈哈，呵呵呵呵。」李渔感觉自己的脸庞在发热，庆幸店里的灯光并不明亮，大概她的神色并不会被灯光出卖，「秘密、秘密。」


    「那就是有？」


    「哈哈哈哈。」


    「还是没有？」


    「这个话题结束。我下去加单，你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张山河往后坐：「去吧。我不用了。」


    第15章


    李渔回到家已经快十点，在楼道里遇到栾文学老妈：「曹老师，这么晚还没休息？」


    「嗯，我到楼下信箱拿点东西。」


    「哦，好的，我先回家了。」


    李渔上楼，心里觉得奇怪，怎么这么晚才下去拿东西。她拿了钥匙开门，却发现老妈在客厅剥橘子吃：「妈，你不是加班吗？」


    「现在都几点了，加班也早回来了。」李渔妈看了一眼李渔手里拿着的奶茶杯，「说了多少次了，这种东西少喝。你今晚去图书馆了？」


    「嗯。」李渔心虚的应了一声，放下背包换鞋，「我爸回来了吗？」


    「休息了。」


    「哦。」


    「那你——」


    李渔看着老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有点虚：「那我先去洗澡了。」


    「去吧。」


    「嗯嗯。」


    「诶？」


    「啊？」


    「你在楼下见到栾文学吗？」


    「没有啊。」李渔想起栾文学的老妈，「倒是见到了曹老师。」


    「栾文学今天带女朋友回来吃饭。我刚从他们那边回来，他女朋友刚走。」


    「啊，真的吗？漂亮吗？」


    「还行吧，各方面都不差。」李渔妈看了一眼李渔八卦的样子，「你好像很兴奋？」


    「那当然咯，我还不赶快吐槽吐槽栾文学？」


    「你——没点别的心情？」


    「没有啊。」李渔心想，还能有什么心情？


    李渔妈没有再说话，李渔便回了房间收拾睡衣，准备洗澡。


    拿着浴巾、睡衣出来，准备去浴室洗澡的时候，李渔妈忽然来了一句：「要是有什么不开心，不妨和我说。」


    「我有什么不开心？」李渔莫名其妙。


    「你不是经常和栾文学一起玩？」


    「我们以前是同学啊，又做了这么多年邻居——」李渔忽然明白，「老妈，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就是问问。」


    「太搞笑了。」李渔哈哈笑了两声，「你们不懂我们俩的兄弟情，或者说姐妹情。」


    「去，胡说八道。」


    李渔走进浴室，关了门。习惯先刷牙，再洗澡。


    在水雾缭绕的浴室里，李渔闭上眼，感受水流从头顶缓缓流下的感觉。


    栾文学谈恋爱了，那个女孩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找工作，买房子，谈恋爱，栾文学的人生，就会是接下来几年内她将要完成的人生，对吧？


    而她的人生，将会有哪个同行者呢？


    她用手指无意识地在水蒙蒙的镜面写写画画，那是她长期以来的小习惯。可当她认真看向那几个快要被水雾再次覆盖的字，她愣住了，为什么她写了这个人的名字？


    张山河。


    我们年少轻狂之时，都自我判断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我们以为，我们的思想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独特，我们的行为模式恰好又体现了我们与众不同的思想。即使我们脸上挂着同样的微笑，那嘴角不一样的弧度都能体现我们对这个世界不一样的态度——可是，那仅限于年少轻狂之时。等我们再大一点，再老一点，我们就会突然发现，众生千相，本质都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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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干什么？」


    李渔合上日记本，她可没有和别人分享日志的想法。挂上微笑冲着来者：「你也来图书馆？」


    「对啊。」


    「我坐那边，走了，拜拜。」


    「拜拜。」李渔看着同学翩然离去，转身看回自己的日记本，已经没有再写下去的冲动。


    其实她很喜欢学校的图书馆，在三楼这个角落，透过窗只能看到树。春天的青，秋天的黄——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这个地方度过了第五个春秋。


    而未来的未来，会不会同样是这样春去秋来，年復一年？


    她想到了张山河。


    她一度想要谈恋爱，包括在大四时和同学还互相取笑对方「再不谈个黄昏恋就要毕业了」。可是，真的又毕业了，又升学了，即使没有谈恋爱，好像也是这么走过来啊，并不见得人生有很多的缺失或者遗憾。


    但是，为什么反而在这个时候变得患得患失了呢？


    可是她想，如果真的要谈恋爱，对象一定不会是张山河——怎么可能？虽然他言语暧昧，好像也真的导致她这些天有些心思浮动，可是她想，那是不可能的。


    她大概想要一个和她一样的人，和她一起过庸俗的人生——比如栾文学？哈哈，她想笑，她和栾文学实在太熟了，熟到毫无憧憬毫无想像力。


    而张山河，她大概应该减少和他的接触，以免自己陷入这种胡思乱想，不能专注学习——他发信息告诉她，他最近都在训练，但是她只是淡淡地回復了一句「加油」，两人再无对话。


    书是看不进去了，日志也不想写了。李渔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上大背包，决定结束今天的图书馆之旅。


    经过学生活动中心时，里面传来音乐声。李渔想想，把单车停在一边，锁好，走了进去，在训练厅外站定。


    原来真的是模特生在训练。李渔看着他们一个个跟着音乐的点，走，立，老师不时呵斥：「背挺直挺直！」


    然后她看到了张山河。


    她第一次见到张山河那么认真的样子。


    其实大概人都是言不由衷的吧。张山河说了他是陪衬，表现得那样满不在乎，但是现在的他，是那样认真，那样投入，他大汗淋漓，却好像浑身上下散发着光。


    李渔站在窗外看了好一会儿，张山河忽然扭头，和她的视线撞个正着。


    李渔赶快背过身，却意外发现身边站了个大高个，她认出那是和张山河同班的林景文。


    林景文也认出了她：「师姐。」


    「诶，你也在这里？」


    「我没选上，我只是过来看看。」


    李渔笑笑：「加油！大二再努力！我听说通常拿奖的都是大二、大三的哦！」


    「希望吧。」林景文也笑笑，「师姐你是来看谁训练？」


    「没有啊。我只是刚好经过这里，听到有音乐声，以为在搞什么活动呢，随便看看。」李渔提提大背包，「我先走咯！」


    「再见师姐。」


    李渔去推单车，张山河的声音却近在耳边。张山河穿着t恤短裤，微微喘着气：「你怎么过来了？」


    李渔下意识地理了一下自己的套头卫衣：「我刚好去图书馆这边经过，听到音乐声，还以为这边有节目看呢。」


    张山河干笑一声：「还以为你来看我训练。」


    「我也不懂这些，看不明白。」李渔挥挥手，「我走啦！你继续训练。」


    张山河站在一边看着李渔，只是看着，却没有叫住她。


    第16章


    寒假将至。李渔还没来得及迎接放假的好消息，先收到了王老师宣布的坏消息：「小李，下学期我就不回来了，开始休产假了哦。」


    「恭喜恭喜，王老师，好好休息哦。」


    「学院里有安排，让孙老师帮我带一学期。」


    「好的。」


    「那你从下学期开始就要配合孙老师开展工作了哦。」


    「嗯，好的！」


    「其实新生们基本都熟悉环境了，也不叫新生了，下学期也没什么好忙了，最多也是一些程序性的工作。」


    「好的。」


    「哦，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王老师拍拍额头，「五月份就要出去比赛了，我们大一级上了五个名额，到时你要和孙老师协调一下，到时要带队出去比赛。」


    李渔彷如面临晴天霹雳：「啊，需要我们带出去吗？」


    「按往年的惯例，都是辅导员带出去的。你看看吧，如果孙老师能带就最好，但是毕竟她还带着大二级，说不定因为少了一个我就需要你帮帮忙。」


    李渔哀嚎，五月份正是自己各种忙的时候呢：「王老师，这事儿定了吗？」


    「没定呢。」王老师看了一眼李渔，「这不是先跟你提个醒，到时看领导安排吧。」


    「好吧。」


    李渔简直是瞬间凋谢，她再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报这个什么辅导员助理，按她老妈的说法，这半年她成长了吗？充实了吗？


    似乎没有。


    她只觉得这半年内，她的烦恼多了一些。她走出院楼，一步步踩下台阶时，忽然想到那天黄昏，张山河突然出现，嘲笑她「你是在发疯吗」。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但又很快收起了笑容。


    她的烦恼之中，有一部分确实写着张山河的名字。如果张山河没有给她那么多暧昧的言语，她就不会有那么多错误的想像。可是，张山河也许只适合她开玩笑，她却当了真——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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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因为入冬了，人需要靠恋爱取暖，一个人的她才会尤其情绪多变吧。


    「在干什么？」


    「说。」


    「没事啊，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你女朋友呢？」


    「......」


    「不要假装了，你都带女朋友回家吃饭了。」


    「只是聊得比较好的同事，那晚我们约了一起加班跑程序，她顺便过来吃晚饭而已。」


    「顺便——」


    「这就是真相。」


    「我这边接收的真相是，她是你女朋友。」


    「我只可以说，两位中年妇女唯恐天下不乱，富于想像。」


    「好吧，看来我只好相信本人的说法了。」李渔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你说和她聊得比较好，那意思是你们暧昧中吗？」


    「......」


    「聊天嘛。」


    「不觉得暧昧。」


    「那你和她聊的比较好，又没打算往男女朋友那个方向发展，是几个意思？没事约着吃饭、喝东西，好玩吗？你们除了对方之外，没别的朋友了吗？」


    「请问，你没事找我聊天，意思是你在跟我暧昧？」


    「......」


    「......」


    「说个正事？」


    「说。」


    「给我介绍个男朋友吧。你有没有那种年龄跟我差不多，或者比我大一点的同事（不要大太多），基本条件就是，学歷跟我差不多，本科以上，收入过得去，长得不要太难看，人品好。」


    「有。」


    「介绍一下呗。」


    「你觉得人家人帅有钱人品又好，为什么看得上你？」


    李渔气急，差点从床上坐起来：「你嫌命长了？」


    「实话。」


    「我有那么差吗？」


    「凑合，还行。」


    「我宣布，绝交。」


    李渔关了手机，闭上眼。


    她当然知道栾文学在开玩笑，但是他的确也说出了现实的问题。她虽然不差，但当然也没好到让人趋之若鹜，那么——更能说明，张山河和她只是一场幻觉？张山河怎么可能喜欢她，喜欢她比他老，喜欢她比他矮那么多，喜欢她不如他长得好看？怎么可能？


    学生陆续放假离校，李渔带着王老师安排的光荣任务，去检查学生离校前的宿舍断水断电情况：「因为有部分学生要留校，所以不能断总闸，离校之后，你们的电器要全部收好，水龙头要关好。」


    大家都嗯嗯嗯点头称好。


    走到了306房，李渔深吸一口气，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师姐。」是林景文。


    李渔看了林景文一眼：「现在宿舍还剩多少人？」


    「两个。」


    「你，还有谁？」


    林景文没说话，看向2号床。


    李渔心乱了一拍，张山河。他怎么在宿舍睡觉？


    林景文开口：「张山河，师姐来检查宿舍了。」


    张山河本来背对着门睡觉，翻了个身，睡意惺忪地看向李渔。


    李渔无比尴尬：「那个，群里都通知了啊，离校之后，你们的电器要全部收好，水龙头要关好。我今天是来检查的。林景文，你什么时候走？」


    「等会儿就走。」林景文指了指他位置上的两个大行李箱。


    「张山河呢？」


    「睡醒就走。」


    「你不是走读的吗？怎么在这里睡？」


    「昨晚排练太晚，没回家。」张山河眨眨眼，「那个，麻烦迴避一下，我先起床。」李渔马上转身：「意思是你们上午都走了是吧？」她看了一圈书桌，「那个，煮水壶要拔了插头，知道吗？」


    「好的。」林景文走了过去，把插头拔了下来。


    「我先走了，你们注意安全。嗯，寒假好好休息!」


    李渔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逃出了306，大冬天的竟然额头渗出微汗，实在太尴尬了。


    她收拾好神色，往下一间宿舍走去。


    检查完全部大一生的宿舍，做好留校学生的登记，李渔嘆气，好了，终于完成第一学期的全部助理工作。下半年，加油啊！


    走下楼梯，却在二楼楼梯拐角看到了张山河。张山河穿着黑色卫衣黑色牛仔裤，戴着黑色墨镜，声音低沉：「你还没走？」


    李渔装作很自然走下楼梯：「对啊。准备走。」


    张山河站在拐角等她：「你最近很忙？」


    「啊，还好啊。」


    「你放假了？」


    「放了。」


    张山河也没话可说，两个人默默地走出学生宿舍。


    「我车停在东门停车场，要不要送你？」


    「不用啊。」李渔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单车，「我骑车。」


    「好吧，那我先走了，去药店买点药。」


    李渔本来想走，闻言转身：「你怎么了？」


    「喉咙痛，可能是感冒了。」


    「有没有发烧?」


    张山河胡乱拨了一下头髮：「应该没有吧。」


    「天气这么冷，你穿得这么少，难怪感冒了。」


    张山河简单解释：「外套在车里。」


    虽然李渔决定不和他显得过分熟稔，但还是忍不住吐槽：「要帅不要命。」


    张山河咳了一声。李渔想想：「算了，你还是去校医院看一下吧。」她看着张山河的脸，他戴着大墨镜，眼神不明，但脸色确实不太好。两人走到李渔的单车旁边，李渔推了车，「病向浅中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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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点药就行了。」


    「不，你还是去校医院看一下。反正校医院看病那么便宜。」


    「我怕校医开的药吃死我。」


    「神经病。」李渔瞪了他一眼，「快去吧。


    「你有事吗？」


    「嗯?」


    「没事的话带我去校医院，我不知道在哪里。」


    李渔想起校医院当年那段传说，一个班好像6个人去感冒，结果药费不超过5元：「怎么说你也在吴大小半年了，连大名鼎鼎的校医院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没事跑校医院做什么？」


    「校医院是有一段传说的——算了，我带你去。校医院有点远哦，你走过去？」


    张山河看了一眼李渔的单车，李渔干笑：「你不是让我载你吧，你不考虑一下我的车的承受能力，也考虑一下我的个人能力。」


    「我载你。」


    李渔额头浮现三条黑线。


    张山河拉来单车：「走吧。」


    李渔尴尴尬尬地坐上单车后座，刻意地保持腰杆挺直。


    单车晃了一下：「喂，你会不会骑车的啊？」


    「我车都会开，你还怕我不会骑车。」


    「这是两个问题。会开车不等于会骑车，就好比我会骑车但不会开车。」


    「你没考个驾照？」


    「诶，考了驾照，我也没车开啊。」


    「我的车借你开。」


    「......」


    张山河似乎酝酿了一会儿：「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啊哈哈，怎么可能？」


    见张山河没有说话，李渔又干笑：「你怎么会有这种怪想法？」


    「就因为我问你有没有男朋友，你就怕了？」


    「没有啊，哈哈哈。」


    「做个朋友，不用那么紧张。」


    对啊，这大概就是张山河的真实想法，做个朋友而已，她那么神经兮兮的，是不是幻想过度了？她拍了一下张山河的肩膀：「好啦，之前忙着写论文，所以没怎么和外界接触啊。等我忙完了，再约啊！」


    张山河右手放开单车，反手握着她的手，把她的手从他的肩膀上拉下。


    李渔吓了一跳，赶快挣脱，把手揣回外套的口袋里。口袋里很暖，但张山河留下0.5秒的热度，却似乎更热。


    第17章


    李渔看着张山河皱着眉头吃了药，又马上喝了一大口水，再看看他手上正在输液的点滴：「38.1，你可以啊。」


    「昨晚很正常。」张山河想了想，「可能昨晚排练完一身汗从活动中心跑回宿舍，吹了风，宿舍的被子又薄。」


    「我还以为我生活自理能力一般，没想到你更差。」


    「我除了某种生活不能自理之外，其他都能自理。这次是意外，好吗？」


    李渔用力打了张山河的肩膀两下：「闭嘴！」


    「我什么都没说。」


    「如果你想死的话，趁你现在生病，我可以送你一程。」


    张山河摇头：「算了，我没力气和你斗嘴了，可以给我买点吃的吗？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


    「汉堡。」


    「发烧了还吃汉堡？真的是活腻了。」李渔想了一下，「要不我给你买碗粥吧，还是你想吃面条？青菜面？」


    「我饿了好多天了，我想吃汉堡。」


    李渔背起包：「你在这里看着吧，注意啊，点滴滴完了要跟护士说，不然很危险的。」


    走了两步，又回头:「我去给你买吃的，你要等我喔。」


    张山河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去吧，我等你。」


    半小时后李渔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打包袋子进来输液室：「买了青菜粥。」


    「汉堡。」


    「这时候不要吃太油腻的。」李渔瞪了张山河一眼，张山河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折中，给你买块蛋糕？」


    张山河终于首肯：「不要巧克力口味的，其他都可以。」


    又折腾了二十分钟，李渔终于把张山河要的蛋糕买了回来。


    刚好点滴也滴完了，校医兼职护士帮张山河拔了针。两人出了校医院，在马路对面的草地坐下，李渔吃着被张山河嫌弃的粥，很快喝完，再看着张山河小口地吃蛋糕：「怎么，你有偶像包袱？」


    张山河瞥了她一眼：「我喉咙痛。」


    李渔哈哈大笑。


    「做人厚道点。」


    「好吧好吧。」


    李渔看着天色，再看看时间，已经快4点了，风有些大：「你吃完蛋糕，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啦。」忽然想起张山河说过他自己一个人住，随即改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还有，多穿衣服。」


    「你不是放假了吗？」


    「放假了也得早点回家啊。」李渔想，要不是去检查宿舍，她都能好好吃个中午饭，而不是喝这碗又冷又坨味道又淡的青菜粥。


    「你寒假怎么安排？」


    「还不清楚呢。可能回我爸老家过年，也可能留在这边吧，看我爸妈的安排。你呢？」


    「在家。」


    李渔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春节你去哪里过年？」


    「我爸再娶，我妈再嫁，你觉得去哪里好？」


    李渔搔搔头：「好像有点难选。」


    「所以我哪里都不去。」


    「感觉好可怜呀。」


    「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感觉，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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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渔忽然想到自己：「自由自在，是不是也意味着孤单？」


    「不觉得。」


    「那你不会约朋友玩？」


    「我朋友常来我家里打游戏。」


    「那还好。」李渔奇怪了，自己又不是巨蟹座，怎么突然母性大发，「韩曼曼呢？她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她家在这边有一套房子，但不是本地人。」张山河终于把蛋糕吃完，「没给我买点喝的。」


    李渔尴尬笑笑，从背包里翻出刚才张山河吃药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将就一下吧。」


    张山河接了过来，喝了一大口，最后把瓶子扔进一边的垃圾桶：「走吧。」


    李渔背着背包，张山河推着单车，两人缓缓往前走。李渔的脑海里还在想着方才提到的韩曼曼。在她的审美里，韩曼曼当然是漂亮的，当然应该家里也有钱，可是她却遭遇了一段失败的甚至是不堪的恋情——那么世上决定一个人能不能获得圆满爱情的因素到底是什么？


    李渔摇摇头，张山河侧头看了她一眼：「你脑子进水了？」


    「你脑子才进水了。」


    「没进水你晃荡什么？」


    「不解释！」


    两人走到停车场，张山河指指那台明黄色的车：「要开吗？」


    李渔双手交叉，在身前打了一个大叉。


    「要不，把单车放后面，我送你回家？」


    李渔又摆手。


    「那——我走啦？」


    「走吧，拜拜！」


    李渔看着张山河开着车，缓缓驶出，车子到了她跟前：「我先走啦，回去睡个觉!」


    李渔挥挥手。她看着车子渐渐加速，一点点远离。


    她想，她真的不喜欢目送这个词彙。对于被目送的人而言，是即使离开也能够感受的温柔；而对于那个站在原地的人来说，却是一层层被剥落的伤感。


    回到家，李渔放下背包，换上家居服，蔫蔫地躺在床上。


    她讨厌自己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张山河，真的讨厌。


    手机叮咚。李渔突然心里一动，跳到桌边从包里翻出手机。


    真的是张山河呀。「我到家了。」


    「我也到了。」


    张山河发过来一张照片，是他的游戏机。


    果然是热爱游戏的男孩啊：「你不休息？」


    「三瓶点滴下去，我现在好像获得了重生。」


    「夸张。」


    「所以要玩会儿游戏，庆贺重生。」


    「神经病。」


    张山河却没有再发过来，李渔想他是不是生气了：「喂！」


    却收到和刚才画风迥异的消息：「谢谢你今天陪我看医生。」


    「哈哈哈，这么客气？」


    「所以下次要请你吃大餐。」


    李渔好像忘了自己两天前的计划——减少和张山河的接触:「说到做到。」


    「寒假你会回老家吗？如果不回的话，我约你。」


    「等我爸妈消息。」


    「那我等你消息。」


    「好。」


    「我猜一个问题，你告诉我有没有猜对。」


    「什么？」


    「我猜你没有男朋友。」


    李渔输入「哈哈哈」，又删去；输入」......」，又删去；最后输入，「猜对了。」


    张山河给她发了个笑脸。


    李渔放下手机。她想，她可能在纵容自己玩一个游戏。因为不合常规，所以特别让人心动。


    第18章


    李渔拿着垃圾到楼下扔，看到栾文学依旧是一头乱髮拉着小狗在熘圈儿。


    栾文学见了她：「没去图书馆？」


    「放寒假，闭馆半个月。再说了，天天去图书馆也是要命啊！」


    「哦。」


    「你周末不加班?」


    「天天加班也是要命啊。」


    「干嘛学我？」李渔用纸巾擦了擦手，走近栾文学，「你不是买了房子吗？什么时候搬啊？」


    「还要两年半才交楼。」


    「哦哦。」


    「你很想我搬走？」


    「那是，眼不见为净。」李渔打量着栾文学，他也是高高的个子，当然比张山河矮了一点，也没有张山河那么亮眼的五官——哎，怎么又想到张山河了。


    「为了你这句话，我决定不搬了。」


    「哈哈哈。」


    栾文学把绳扣扣在铁栏杆上，看着李渔：「什么时候有空？」


    「干嘛？请我吃饭？」


    「你上次不是让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吗？」


    「啊？」李渔没想到自己神经抽了筋说出的话，栾文学竟然当了真，「那个——你给我介绍什么样的？」


    「我大学同学，大二就开公司了，现在跟我说要找女朋友。」


    「霸道总裁啊？好像不适合我。」


    「总裁的确是总裁，霸不霸道，我就不清楚了。」


    「不清楚你还介绍给我？」


    「我能了解得那么清楚，那我去当他女朋友好了。」栾文学白她一眼，「要不要，一句话！」


    「我想，还是不要好吧——」


    「好呀，李小渔，以后你跟我说什么我都不再帮你！我都跟对方说了你的条件了。」


    「少来，你跟人家说我条件，但你没跟我说他条件啊。」


    「你不是说了条件吗？有钱，本科，不难看，是吧？不是吗？人家完全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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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渔只觉得自己当时的脑子真的是被张山河烦成一团浆煳，才会一时之间犯了病，她现在完完全全不想和任何一个陌生的男的来往——虽然她的确也算不上在和张山河来往，可是，她怎么莫名有种愧疚感：「我现在又不想谈恋爱了。」


    「李小渔，请你明白一个道理，我现在只是介绍你们认识，你以为人家就一定看得上你?」


    「少来，我的魅力我很清楚！只有我看不上人家，很少有别人看不上我。」


    「我想起了番薯强。」


    「闭嘴！」番薯强是李渔和栾文学共同的同学，从六年级开始就给李渔写情信，直到高中才死了心——因为他高二找了一个女朋友，目前似乎还在恋爱中。只是当时对方既然有名号曰番薯强，李渔觉得被一个番薯喜欢，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要不要见，他24岁，跟我们差不多。反正我觉得人还靠谱。」


    「靠谱你以前不介绍给我？」


    「人家大学时有女朋友。」


    「二手货我不要。」


    栾文学瞪着李渔：「你智商是不是有问题？」


    「你智商250！」


    「算了，不给你介绍，丢我的脸。」栾文学解开绳扣，「我上去了，你自个儿玩去吧。」


    「诶！」李渔看着栾文学，以她对他的了解，知道他大概是有些生气了，「好吧，那，那怎么见啊？」


    「不给你介绍！」


    「求你了，给我介绍！」李渔想，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收下栾文学这份人情，至于和他那个同学——到时就说不适合罢了。


    李渔和栾文学的同学曾均约在了新天地广场三楼吃火锅。


    坦白说，曾均看上去并不差，他穿着衬衫西装坐李渔对面，笑意盈盈的，李渔有些尴尬：「做老闆的不一样哈。」她只是和平常一样打扮，扎着小丸子头，身上穿了件毛呢裙，外面是白色的外套，仍然是简单的学生打扮。


    「好像是我显得隆重了。」曾均也挺风趣，「看来我已经要走向大叔风格了。」


    「还好呀，想必你平时跟客户打交道也是需要穿得正式一点的。」


    「对，不然别人看着你太年轻的话，一下把你当小孩，生意就不好做了。」


    「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家里的生意，做木材的。我大二那年，我爸身体不好，一下子病垮了，所以我才回去接手生意，边读书边学着怎么做生意。」


    「这样也好呀，你看，这么两三年下来，你学位也到手了，钱也挣到了。」


    「家里的小生意，维持生活而已。」


    「你太谦虚了。」李渔心里觉得有些愉快，虽然她今天是抱着不惹栾文学生气的心态而来，但是没想到曾均还颇有些好聊，多交个朋友也不差，何况对方是个已经出了社会的人，能交流的东西似乎更多。


    两人边聊边吃，不知不觉就吃了快两个小时。


    曾均很礼貌地叫服务员去结帐，等服务员拿着单子离开，曾均对李渔笑笑：「李小姐......」


    「叫我李渔就好了。」


    「李渔，方便的话，我们加个微信，没事的话，多约出来聊天吃饭。」


    李渔微怔：「哦，好啊。」


    曾均发过来好友验证：「你觉得我怎么样？」


    「啊？」李渔呆呆地通过了验证，抬头看曾均，「挺好呀，聊得满开心的。」「我也觉得你很好，挺开朗的，人又漂亮。说实话，我还是比较喜欢你这种小家碧玉类型。」曾均盯着李渔，「我也不瞒你，我之前谈过一次恋爱，和大学同班同学谈的，不过因为后来我回去创业，比较忙，渐渐渐渐她就觉得没什么意思，我们就分了。我感情史还算得上清白吧，不是什么花花公子的类型。」


    李渔想，这是曾均想和她进一步发展的意思吧？可这并不是她的初衷啊，天哪，难道她就是自己曾经很鄙视的那类型女性——「曾均我想......」


    「我们就先做朋友嘛，反正没事可以聊聊天。」


    李渔语塞：「嗯嗯。」


    两人站在电梯口等电梯：「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走十来分钟就到了。」


    「哦，文学说你和他是住在同一栋楼的，都是西区教工宿舍那边。」


    「是呀。」


    「那很好啊，爸妈都是知识分子，相信教出来的小孩也很好。」


    李渔讪笑。


    进了电梯，李渔抬头，却发觉身边站了一根柱子。张山河。


    李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但身体瞬间僵硬。她想用余光扫视电梯墙面张山河的表情，但只看到他同样站直的身体。


    曾均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爸妈都是没什么文化的，靠做小生意起家，不过他们人都很好。」


    李渔嗯嗯虚应了两声。


    「你不是放寒假了吗？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去我家的木材厂看看，那边有点偏，但是风景挺好的。」


    「好啊。」李渔干笑着，为什么这电梯这么慢？


    好不容易到了一楼，李渔和曾均说声拜拜：「我先回家了。」


    「好，回去聊微信。」


    李渔走出电梯，没想到张山河也跟着走了出来。


    李渔瞄了一眼张山河，大冬天的他穿着短袖短裤，身上随便穿着一件运动外套。哦，她想起来他说过他在这里四楼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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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渔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得怔怔地往前走。


    走了几步：「你不是说我猜对了吗？」


    「啊？」


    「你不是说你没有男朋友？」


    李渔想，这真的是一个不太美丽的误会。她想着要怎么解释，但又觉得无论如何解释都显得矫情——她和张山河只是普通朋友，那么即使她真的在和男朋友约会，又如何呢？


    她站定，确定选择安全话题：「你怎么穿这么少，你不冷吗？你感冒好了吗？不怕再次感冒？」


    「好像是我先问你的。」


    「我没什么好说的。」李渔大步向前走，「我要回家啦，再见！」


    「回去和他聊微信？」


    李渔头也不回：「回家洗澡，睡觉。」


    「我不是很喜欢别人跟我说谎。」


    「我没有说谎啊。」


    「他是谁？」


    「就是普通朋友啊。」


    「你确定？」


    「确定。」


    「那他叫你去他那个什么厂做什么？」


    「诶，你不是也经常和韩曼曼在一起，奇怪了。」李渔忽然气闷，「我也有我自己的交际圈，我也有我自己的朋友啊。」


    「韩曼曼又不是我女朋友。」


    「他也不是我男朋友。」


    两人走出了商业区，在林荫道继续向前走：「你不回家吗？你跟着我走干嘛？」


    「我抓住了一个说谎的人，想看看她鼻子有没有变长。」


    「我说了我没有说谎。」李渔停住，转身抬头看张山河，「我没有说谎，你不要跟着我了，我要回家了。」


    「那你心虚什么？」


    「我没有心虚啊。」


    「那你走得这么快？」


    「因为晚了，我要回家。」


    「说谎。」


    「我没有。」李渔推了一下张山河，「你站在这里，不要再跟着我。」


    李渔快步向前跑了几步，似乎没听到张山河跟上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张山河果然站在原地。她喊：「我回家了！你也快回家吧！」


    没想到张山河大步跨了上来。李渔吓了一跳，不知道张山河要做什么。


    张山河伸出右手，李渔紧张得眨了一下眼睛，他的手去往的地方却不是别处，只是握紧了她的左手。


    第19章


    李渔想过要挣脱，在那么一瞬之间，但是她最后还是任由自己的手被握在张山河的手里。


    张山河的手掌很大，手指却很修长，很暖。暖，总是人类眷恋的温度吧。


    两人沉默地走了很久。走过了教工宿舍大门，又继续往前走，走过了教工宿舍侧门，又倒回去继续走，来来回回，一路无话，手却一直是交握着的。


    汽车从他们身边一辆辆飞驰而过，路边的店铺一盏一盏暗了灯，渐渐剩下昏黄的路灯。李渔突然想起了她七八岁时跟随父母回到父亲的老家过年，因为飞机误了时间，等他们回到村里，已经是半夜两点。农村里没有路灯，那晚也好像今晚一样，能听见很大的风声。父亲打开了在镇上买的手电筒，牵着她一步步往家里走。那时候她一点也不觉得累一点也不觉得困，就像今晚一样。


    时间是可以拉快的，也是可以放慢的。如果感觉安宁，甚至会觉得时间是静止了的。


    直到张山河和她再一次走回了教工宿舍的侧门，张山河才轻轻放开她：「你回家吧。」


    大概牵得太久，李渔悄悄捏自己的手，手心有点黏：「我上去了。」


    「好。」


    李渔用门卡滴了一下，老旧的铁门应声而开。李渔走了进去，铁门又很快关上。她隔着镂空的门看张山河，张山河对她轻轻挥挥手。


    李渔抿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最后往家里的方向继续跑过去，小皮鞋在水泥地留下哒哒哒的响声，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李渔回到家里，父母已经睡下。


    李渔抽出纸巾抹额头的汗，又擦了擦手心。当她在洗好澡睡下之前，收到曾均发过来的几则信息，以及张山河的一句：「晚安」，她选择回復了张山河：「你也晚安。」


    没有说过喜欢的牵手，是表示已经在一起了吗？


    一段恋情开始的标志，到底是什么？


    李渔夜里睡得不好，眼下一圈淡青。起来洗漱，看到爸妈都坐在饭厅吃早饭。老妈审问：「你昨晚去哪里了？几点回来的？」


    「没啊，差不多十一点吧。」


    老妈却没有放弃追问：「去哪里了?」


    「新天地。」


    「去干吗？」


    「跟朋友吃饭。」李渔略过了和张山河在楼下来来回回走了将近一个钟的细节，拿起包子咬了一口，装作冷静自若。


    李渔爸看了她一眼：「是不是认识了什么新朋友？」


    「算是吧——」


    「叫什么，做什么，怎么认识的？」


    李渔想了想：「是栾文学的大学同学，我们刚认识的。」


    老爸和老妈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老爸默默吃完早餐：「我回学院了。」


    老妈看着老爸拎着公文包出了门，再看回李渔：「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不是啊。」


    「最近你回来的时间都比较晚。」


    「我不都经常是在图书馆吗？」


    「我说，谈恋爱可以，但是注意分寸。分寸，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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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渔应了一声：「嗯。」


    「是栾文学的同学是吧？我有时间问问他，免得你误交损友。」


    「你问什么啊妈？我都23了，能不能给点自由度？」


    「你就算是33，还是我女儿，我有权利关心你的交友情况。」


    李渔只好沉默。就让老妈问吧，反正肯定问不出什么。张山河是她的秘密，只有秘密才知悉她的秘密。


    她吃完早餐，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不够礼貌，拿出手机给曾均回了个信息：「不好意思，昨晚回去的路上遇到朋友，聊得比较晚，所以没回你。」


    曾均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没事。你起床了？」


    「刚吃完早餐。」


    「嗯，放假了也坚持早起，挺好的呀。」


    李渔随便找个理由结束了和曾均的对话。她不会愚弄曾均的感情，她确信，因为她知道她的感情天平已经向一个人无限倾斜了。


    而张山河那个讨人厌的傢伙啊，他现在在做什么？在睡觉，还是玩游戏，吃早餐了吗？如果他清醒着，也会像她此刻一样，满脑子都是他吗?


    晚上9点，李渔跟老妈说下楼散步，自自然然地出了门。到了楼下，她转身就往侧门走过去，刚走出去，就看到张山河斜坐在一辆单车上，一只脚蹬着车，另一长腿很自在地踩在地面。


    她看着他笑，想起他下午给她发的信息：「今晚带你去吃你上次吃的东西。」


    她回覆：「上次？奶茶？脑花？」


    他发过来：「我不想打出这两个字。」


    她回覆：「哈哈，懂了。」


    这，就算是约会了吧——她想，是的。


    「你怎么也有单车？」


    「新买的。」


    李渔轻轻坐上后座：「走吧。」


    张山河载着她，往学校西门骑过去。


    「今晚我要早点回去，所以等会儿我吃完了，就要马上回来。」


    「怎么，你有门禁？」


    「我跟我妈说我下来散步。」


    「一直教导师弟师妹不要说谎的师姐，最喜欢说谎了。」


    李渔轻轻敲了一下张山河的肩膀。


    两人到了美食街。李渔跳下单车，张山河找个地方停好车，李渔回头：「像上次一样吗？」


    「不用管我。」张山河一副「别搞我」的样子，「你吃多少点多少。」


    因为已经放了寒假，街上来吃东西的学生已经明显少了很多，但店里的生意还算热闹。李渔点了一份麻辣口味的，再点了一份经典口味的：「这次换个口味。」


    张山河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爱吃这样的东西。」


    「因为好吃啊。」李渔摇头晃脑，「你没口福。」


    张山河拿出手机，对着李渔拍了个照片。


    「你乱拍什么，好丑！」


    张山河笑了两声：「正因为丑才要拍下来。」


    李渔警告他：「快删掉。」


    「我不删。」


    李渔继续吃脑花：「等我吃完了，我自己删。」


    「我不会让你拿到手机。」


    李渔做个鬼脸：「那我也拍你的丑照。」


    「随便啊。」


    李渔低下头，却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甜。


    「你定了吗？到底春节回不回老家？」


    李渔咬着小勺子：「我问我妈了，她说应该回。」


    张山河哦了一声，语气里有些失望。


    「你呢？真的不去你爸或者你妈家里过年吗?要不你去你外公外婆家？」


    张山河一副没有所谓的样子：「到时再看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是年初四或者年初五，往年也是这样。」


    张山河又哦了一声。


    李渔看着张山河的样子：「你怎么啦?」


    「没有。」张山河耸肩，「你快吃，吃完送你回家，不是说了要早点回去吗？」


    「你总不吃东西吗？」


    「只不过我不爱吃这些东西。」


    李渔看着张山河：「你是因为做这一份工作，要顾着身材，所以不爱吃东西吗？」


    「还好，反正我饿了就吃。」


    「我和你相反，我想吃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哪怕我不饿，我都想吃。」


    「你不是说过如果你以后做不了老师的话，就开个火锅店？」


    「对啊。」李渔笑盈盈，「你要投资吗？」


    「我怕你只会吃，不会做生意。」


    「会吃，就奠定了整个餐厅的味道，味道抓准了，客人就自然多了。」李渔侧头想了想，「如果开个火锅店，就叫小渔火锅，怎么样？」


    「小鱼？还是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啊，火锅店名字就是要普通、接地气，哈哈。」


    张山河看着李渔：「你好像小孩，怎么总是这么天真。」


    「你才是小孩子。」


    「我马上19了。按我外婆的算法，虚岁20了。」


    「跟我比，你当然是小孩啦。」她比了个三，「我23。」刚想嘲笑张山河，忽然有种淡淡的忧伤，23岁，19岁，她是不是在玩一个赢不了的游戏？


    「你怎么啦？」


    李渔摇摇头：「没事。」她转变话题，「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正月初三。」


    难怪张山河刚才在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原来如此。她想了想：「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等我回来，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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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那我想想我要送什么给你好了。」


    张山河摇头。


    邻桌的两个女孩子，看打扮是刚出来工作的白领，忽然拧头看看张山河，又转过头窃窃私语。


    李渔看看那两个女孩子，又看看张山河，轻声问：「她们为什么看你？」


    「我怎么知道。」


    其中一个女孩子从包里拿出一本杂志，起身走了过来，对张山河打招唿：「嘿，你好。」


    张山河看了她一眼：「有事吗？」


    「不好意思，我觉得你有点眼熟。所以冒昧问一下。」女孩子打开杂志，里面有个服装品牌gg，两男两女四个年轻人拍了个合照，「请问你是这个拍照的模特吗？」


    张山河看了图片一眼，摇头：「不是。」


    李渔也凑过头去看了一眼，再看张山河：「真的好像你。」


    「不是。」


    「那不好意思哦，打扰了。」那个女孩子微笑着回了座。


    「你吃饱了没？吃饱了就走。」


    「吃饱啦！」


    张山河叫来老闆：「买单。」


    李渔跟着张山河走出小店，回忆刚才杂志上看到的那张照片：「可是那个模特真的很像你。」


    「笨蛋。」


    「呃？」李渔不明所以。


    「你没有近视吧，那本来就是我。」


    李渔笑开：「原来你这么厉害，都可以拍杂志gg了。」


    「有什么厉害的，又不是什么大品牌。」


    李渔摆出一副崇拜的姿态：「偶像。」


    「神经病啊。」张山河笑骂一句，突然伸出手搔搔李渔的头髮，「不过收你做我的粉丝也不错。」


    第20章


    除夕当天，李渔爸开车带着李渔妈和李渔一起回了老家。


    李渔爸的老家离吴大有三个多小时车程，不算远，但也不算近。往年李渔都挺期待回老家，尤其是前些年新农村建设的原因，老家变得更整齐更漂亮。每次她回去，都能跟堂兄弟姐妹一起找到一些乐子，放放烟火，吃吃烤鸡，但是——这一次，她好像因为张山河而不显得特别期待回老家之旅了。


    她在想，今晚张山河会怎么过除夕，真的是一个人吗？


    她发信息问他，他只说：「再看。」


    再看，再看团圆饭都过去了，马上就是初一了。李渔坐在院子的大石墩上，看着大堂哥在放烟火，他的小女儿才两岁，又怕又想玩，绕着她爸爸一直在快乐地尖叫。爷爷奶奶叔叔伯伯们都围着烧烤炉聊天，顺便等着烤鸡出炉。她看着只剩一格的网络，农村就是这点不好，信号还不够强。是张山河一直没给她发信息吗，还是她没收到而已——她站起来，拍拍裤子，决定上天台看看信号能不能更强。


    小她一个月的堂妹问她：「渔，你去哪里？」


    「我上去一会儿，等会儿下来！」


    「快下来哦，烧鸡快好了。


    「哦，好！」李渔快步跑上天台，老房子只有三层，微风习习，并不算冷，她摇摆了两下手机，信号真的增强至三格，但是，手机还是静悄悄的。


    都快十点了呢。她忍不住，给张山河发了信息：「新年快乐！」


    张山河却没有回信息。


    她心冷了一会儿，从三楼看下去。楼下的人欢声笑语，仿佛自己是个自寻烦恼的大傻瓜，她想下楼，让自己重新投入到那片快乐的氛围里面，手机响了。是张山河。


    她声音平静：「餵。」


    张山河笑：「还有两小时才新年呢。」


    「预祝你新年快乐不行吗？」


    「可以啊。」


    终究忍不住：「你在做什么？」


    「刚才在我外公这里吃饭，现在在回家的路上。」


    「开车吗？」


    「是呀。」


    「那你先开车吧。」


    「没事，我开着蓝牙，路上也没什么车。」


    李渔嗯了一声，刚才莫名的伤感情绪瞬间一扫而光：「你没在你外公那边过夜？」


    「没。他们和保姆一起住，早睡早起，我怕吵到他们。」


    「是你怕他们拦着你不让你玩游戏吧？」


    「也有这个原因。」


    「我就知道。」


    「你呢，你在做什么？」


    「我？放烟火啊，烧鸡啊，聊天啊。」


    「好像很热闹。」


    「那肯定。」李渔抬头看天，一串蓝色的烟火在漆黑的天际开出灿烂的花，「很漂亮。」


    「什么漂亮？」


    「烟火。」


    「我还以为你说你呢。」


    「就算是说我，也没错啊。」


    「错了，我也不敢说啊。」


    「给你一个机会纠正。」


    「你没错你没错。」


    李渔低声：「新年快乐。」声音很轻，像漂浮在空气的柳絮。


    初二，李渔的姑姑回了娘家，一大帮人又是一番热闹。李渔却有些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熬到了初三早上：「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吧。」李渔爸穿着睡衣在院子里看爷爷晨练，「怎么了？」


    「我想提前回去弄弄我的论文。」


    「什么论文？」


    「前阵子说要发的。」李渔抠抠手指，「我想回去修改一下，开学了让导师看看，然后争取尽快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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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在这两天？」


    「我本来没想着在假期里写，所以有几本书没带回来。现在想修改都没办法弄。」


    李渔爸看看爷爷：「难得回来一趟，还是多陪爷爷奶奶两天吧。后天回去。」


    「要不，我先回去？」


    李渔爸狐疑看着李渔：「你是不是有别的事？」


    「就是论文啊——」李渔想了想，「也是有别的事，我本科几个聊得好的同学说初四聚会，所以我想回去聚一下。」


    「那你怎么回？」


    「我看看——我坐大巴吧？」


    「坐大巴，很辛苦的哦。」李渔爸看了看李渔，「你问你妈去，你妈同意就行。」


    李渔拿了手机，回房找李渔妈，李渔妈还躺在床上看手机：「妈——」


    李渔拿着手机在李渔妈面前虚晃一下：「我们本科几个同学说明天聚会，我想提前回去，可以吗？」


    「你爸昨晚才说后天回去。」


    「我是说我自己坐车先回去。」


    李渔妈抬头看她一眼：「你爸怎么说？」


    「我爸说你让我回就可以。」


    「你自己回去那你这两天怎么吃饭啊？」


    「去食堂吃呗。」


    李渔妈看着李渔，李渔勇敢迎接妈的眼神。李渔妈想了想：「行吧，那你自己坐车回去了，路上小心点。」


    李渔努力压抑心里的欢喜，故作平静：「好的。」


    李渔爸送李渔去了汽车站，车上给李渔递了1000块钱：「和朋友玩得开心点。」


    「谢谢老爸！」


    李渔坐了将近4个钟的车，才到了吴大旁边的汽车站。李渔看着黄昏的天色，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包里有将近5000块钱的压岁钱红包，李渔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给张山河买一份像样的礼物了。她坐车到了市中心，在购物街逛了一圈又一圈，最后选定了一条黑白灰相间的格子围巾，1800元，咬咬牙，还是付了钱。


    她让店员帮忙打包的同时，发了个信息给张山河：「在干什么？」


    「和我妈吃饭。」


    李渔熊熊燃烧的心情像被一大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在她原本的想像里，张山河此刻正一个人可怜地躲在家里，孤独地度过他的生日——可是她怎么会这么傻呢，张山河的妈妈当然会陪他过生日呀，有哪个妈妈会让自己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过生日呢，哪怕是她再嫁了？


    李渔接过店员递过来的袋子，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看来，只能回家了。她回覆：「那你先好好吃饭吧。」


    「你呢？又在吃烧鸡？」


    「怎么可能天天吃？」


    「那吃什么呢?」


    李渔想告诉他，她回吴大了，就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可是，她现在不想打扰他，也不想让他觉得她太自作多情，最后只是回了信息：「你先吃饭吧，我先找吃的了。」


    李渔背着行李包，拿着礼品袋，坐了十几分钟车回到了教工宿舍。


    正门的保安大爷正在带孙子玩皮球，李渔打声招唿：「新年好！」


    保安回头笑了一下：「新年好，就回来了？」


    「是呀！」


    李渔回到家，开了门，懒懒地坐在沙发。


    门却突然被人敲响，李渔吓了一跳：「谁啊？」


    「是我。」是栾文学的声音。


    李渔去开门，栾文学穿着运动服站在门口：「你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李渔走回客厅，瘫在沙发上。


    「你妈给我妈打电话了，问你回到了没。刚才我听见你声音了。」


    「姜还是老的辣。」李渔就知道自己的妈对自己是多么的不信任，「刚才我都给他们发信息说我到了，他们还不信。」


    栾文学走进去：「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我明天同学聚会。」既然说了谎，就只好说到底了，大不了明天约李晓雅吃饭，「怎么了？你不回老家，又没节目？」


    「我能有啥节目？」栾文学在另一张沙发坐下，「今晚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我妈让你看着我？」李渔皱眉，「我不想去，我想一个人待着。」


    「你吃饭了吗？」


    「还没，我不饿。」


    「去我家吃吧，我家今晚炖豆腐鱼。」


    「没胃口。」


    「你病了？」


    「你才病了。」


    栾文学想了想：「是不是和曾均吵架了？」


    「曾均?」李渔疑惑了一秒，「什么呀，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们没联繫？」


    「不怎么联繫。」


    「不合意？」


    「还行吧。」


    「他说第一次见你，聊得挺好的。」


    「唉，还行吧！」


    「不要说我不给你通报，你妈跟我打听曾均了。」


    「随便她，爱怎么打听就怎么打听。」李渔下逐客令，「我想睡会儿，你要不要先回去吃饭？」


    「你确定不吃饭？」


    「不吃。」


    「那晚上请你喝奶茶？」


    「不了，谢谢。」


    第21章


    李渔懒洋洋地在沙发上躺到快九点，收到张山河发过来的一张照片，是一套衣服。


    李渔精神稍为振作：「这是什么？」


    「我妈买的生日礼物。」


    「恭喜恭喜。」想了想，还是把祝福送了出去，「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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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吃饭了吗？」


    「还没。」


    「怎么不吃，减肥？」


    李渔回了一个白眼。


    「我准备回家了。」


    李渔正开心，却又被下一则信息气到，「今晚通宵。」


    「又玩游戏？」


    「偶尔。」


    「可不可以不玩游戏？」


    「不玩游戏能干什么？」


    李渔咬咬唇，缓缓打出这几个字：「我回来了。」


    张山河秒回：「真的？」


    「本来以为你一个人过生日，就想着可怜一下你，没想到，你又有大餐吃，又有礼物收，又约了朋友通宵游戏，看来我真的是庸人自扰、表错情。」


    「你在家吗？」


    李渔不想斗气：「嗯。」


    「我现在过去，等我。」


    三十多分钟后，李渔下楼，没看到张山河，只见到路边一辆打着闪灯的车。李渔摇摇头，走了上去。


    张山河降下车窗，叫她：「上车。」


    李渔坐上了副驾驶，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张山河：「喏，生日礼物。」


    「这是什么？」张山河接过盒子，「我打开了？」


    「打开吧。」


    李渔看着张山河小心地拆开盒子，期待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张山河表情没有什么异样，拿起围巾：「要现在围一下吗？」


    「围围看。」


    李渔看着张山河把围巾戴好，他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厚毛衣，看上去和围巾是不太搭，李渔有点泄气：「好吧，看来我的审美和你的气质不太符合。」


    「我觉得还不错。」张山河把围巾拿下来，「下次我穿毛呢外套可以搭这个。」


    「好吧。」李渔嘆口气，「总算是在你生日结束之前，把礼物送到你的手里了。说好了，不喜欢也要偶尔戴一下，不要浪费我的钱，这可是巨款。」


    「好，知道了。那，现在要去哪里？」


    李渔愣了一下：「还去什么地方吗？」


    「你不是说陪我过生日，生日还没过呢。」张山河把盒子放在一边，启动车子：「走吧。」


    两人最后到了市中心的文化公园。和平时的冷清相比，春节期间这里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我们去玩游戏。」张山河兴致勃勃地拿出两张百元大钞换了一篮子硬币。


    因为太吵，李渔不得不提高音量：「我们先玩什么？」


    「你想要玩什么？」


    「丢公仔好吗？」


    「可以啊！」张山河拉着她，走到丢公仔的摊位，老闆很熟门熟路地递给他一些小橡皮圈。


    「我要那个！」李渔指着远处那个黄色的小鸭子。


    最后张山河花了30多个硬币才把那个小鸭子拿到手，李渔抱着小玩偶：「我在想——」


    「想什么？」


    「可能我们用20块钱就能买到这个鸭子，结果现在花了30多！」


    张山河伸手摸她的头：「用30块钱买一份快乐，多便宜。」


    李渔点头，她侧头去看兴致不减的张山河，真好：「下次再弄乱我的头髮，你就等着吧！」


    「等着，等着什么？等着你跳起来打我的头吗？」


    李渔伸手，还真是打不到他的头：「我自有我的办法！」


    「好了，下次不再弄你的头——尽量。」


    三个多小时下来，手里的硬币一点点减少，凌晨12点，两人一人捧着一个椰子壳往停车场走过去。


    公园里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夜也变得安静。


    「你喝完了吗？」李渔咬咬吸管，已经吸不到椰子水。


    「好了，给我。」张山河托着两个椰子壳，跑了几步，扔到路边设置的大垃圾桶。


    李渔看着他跑回来，个子高高的，夜色浓重，却依然看得出他的轮廓那样清隽端正：「喂，你觉不觉得你有点帅？」


    「我不觉得啊。」张山河走近，「我觉得我很帅！」


    「少来。」


    张山河忽然半蹲，他的视线和她的视线保持平行：「不帅吗？」


    李渔心跳乱了一拍，伸手去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哈哈，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张山河用力把她圈在自己怀里：「想不到你还挺狡猾！」


    李渔笑着挣扎：「快闷死啦，放开放开。」


    张山河微微放松，却没有完全放开，就那样揽着她的肩膀，慢慢地向前走。


    走了一段，迎面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男女抱着几束花走过来，那两人互相看了看，女孩走了过来：「帅哥，买束花送给女朋友啊。」


    张山河看着李渔：「要不要？」


    李渔摇头：「不要不要。」


    「买一束啦。」女孩见到张山河犹豫的样子，「你女朋友这么漂亮，当然要送一束最漂亮的玫瑰花咯。13支，代表一生一世哦，给你优惠价128。我们也要回家了，价格打折，爱情不打折哦。」


    张山河伸手去摸包，李渔抓住他：「不要买了，走啦走啦。」


    女孩恋恋不捨地争取这个难得的顾客：「帅哥真的不买束花送女朋友吗？」


    李渔赔笑：「不好意思，真的不用了，谢谢。」


    两人渐渐走远，张山河问：「你是不喜欢花，还是不喜欢那个称唿？」


    李渔装傻：「什么称唿？」


    「就是那个称唿啊。」


    「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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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为什么不要？」


    「钱还是留着买好吃的比较好。」


    「我怎么现在才知道，你不但是个吃货，还是个财迷呢？」


    李渔做了个鬼脸。


    「不过我妈说，以后找媳妇，一定要找个勤俭持家的，不然家里肯定乱糟糟的。」


    「闭嘴！」


    「我妈说的。」


    夜很黑，风很静，李渔看到江的对岸有人在放烟花。砰！砰！砰！


    李渔不知道，那到底是烟花盛开的声音，还是心跳雀跃的声音。


    她想发一个朋友圈，「这是一个特别的夜晚」，却又在半分钟后删除。


    这当然是一个特别的夜晚，但是，她只需要把这个甜蜜的秘密放在心里最深处保管。幸福，不一定需要宣告天下。


    第22章


    李渔第一次无比盼望开学。


    寒假结束，爸妈恢復了工作的常态，而她又开始了和以往一样早出晚归的读书生活。但是，她心知有些事情，已然不一样。


    每个中午，她不再是在研究生食堂那边随便找点吃的填饱肚子。她特意买了一个分格餐盒，一到12点来钟就带上在食堂打的各式各样好吃的，牛肉拉面、麻辣烫、腊味饭、紫菜包饭诸如此类，在图书馆后面的草地上等张山河。那个时候，是学生午休的时间，草地上几乎没有什么人。


    张山河的午餐很简单，有时喜欢吃汉堡，有时干脆啃完半盒青瓜、小番茄就算了。


    李渔看着张山河喝完最后那点酸奶：「你不吃肉不会觉得饿吗？」


    「还好。」


    「等你比赛完了，我请你吃大餐。」


    「不要是脑花就好。」


    「哈哈哈，你看，你愿意说它，代表你没有那么讨厌它了吧？」


    「还是很讨厌。」张山河把酸奶盒子放进垃圾袋，「你还不赶快吃，你2点半不是有课？」


    「没事啊，大不了不午休了。」


    「你不是说中午不睡，下午崩溃？」


    李渔咬着勺子傻笑。


    张山河打开手机，找出一个小视频，递给李渔看。李渔看着那个视频：「以我门外汉的角度来看，你还是走得很不错哦。」


    「还行吧。」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拿奖了会怎么样？」


    「拿奖了，那么就会多一些名气，多一些活动，多一些收入。」


    「那你把这结果说得好像很不重要一样。」


    「重要，但是人不能有太多得失心。」


    李渔看他：「有时我觉得你有一个老灵魂。」


    「这叫成熟。」


    「快吃吧。」张山河看着她，「我下午两节课，上完了去训练，可能要到七点。你饿了，就自己吃晚餐吧。」


    「行吧。」


    下了课，李渔偷偷熘到学生活动中心一楼的排练室。果然张山河和其他十来个人在排练。


    李渔掂掂背包里，里面装着张山河爱喝的柠檬水，她想，等他出来，大概会很惊喜吧。


    「师姐。」


    李渔回头看，又是上次偶遇的林景文。这也太巧了吧：「你也在这里？」


    「是呀。」林景文看着室内专心训练的众人，「选不上，来看看也好。」


    李渔听出他语气里的失望：「未来还会有机会的。」她握握拳头，表示加油打气。


    「师姐......」


    「嗯？」


    「你是不是来看张山河训练的？」


    「啊，哈哈哈，不是啊。」李渔伸手理了理外套，「也可以说是看大家训练来了。王老师休假了，到时我可能也要带队去比赛，所以提前熟练一下，不然，隔专业如隔山嘛。」


    「据我所知，今年统一由专业老师带队，不用辅导员带。」


    「哦哦，是吗？放寒假之前，王老师是这么跟我说的，具体我也不知道。」


    「嗯，那你应该要有个心理准备。」


    「啊？哦，呵呵。」李渔觉得此地不宜久留：「那，你继续观摩学习吧，我先走了。」


    「不是在等人吗？」


    「不是不是。」李渔背上包，低头给张山河发信息，「我在活动中心旁边的书店等你。」


    七点半，张山河一身黑衣黑裤走出活动中心，走了几分钟到了学校的二手书店，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李渔正坐在窗边低头看书。


    李渔有小小的头小小的脸，当她低头，一点碎发就那样滑落在她腮边，看起来像一只白净的瓷娃娃。张山河伸手敲了敲窗，李渔勐抬头，见是他，做了个嘴型：「我马上出来。」张山河就那样看着她快速地走到了柜檯，付钱，走了出来。


    「哈哈，花了五块钱买了两本书。」


    「什么书？」


    李渔在他面前扬了扬。张山河抖了一下：「别让我看，我晕书。」


    「神经病啊你。」李渔大笑。


    张山河去推他那辆黑色的单车：「你吃东西了吗？」


    「当然吃了。」


    「那，送你回去？」


    「你骑车回家？」


    「我今晚在学校住。」


    李渔也去推了自己的单车：「被子够不够，别像上次那样，又冷感冒了。」


    「够了。」


    两人沿着学校的绿化道慢慢地骑，李渔忽然想到林景文：「你同班那个林景文专业怎么样？」


    「他？还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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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怎么没选上去参加比赛？」


    「就差1名。」


    「啊，怎么回事？」


    「大一五个名额，评选时，他分数排第6。」


    「难怪了。」


    「怎么了？」


    「我在排练厅撞见他两次了，每次都看见他在那里看你们训练。原来只差一名就选上了，难怪难接受。」、


    「这也没办法。」


    「你第几名？」


    「你说呢？」


    「第一。」


    「第五。」


    「真的？哈哈哈，到底是该说你水平不行，还是祝贺你运气好？」


    「用用你的小脑瓜，李渔小朋友。」


    回到家里，已经九点多。李渔妈戴着老花镜在客厅看书。


    「妈！」


    「回来了？」


    「是呀。」李渔放下背包，转身去厨房洗餐盒。


    「最近怎么用上餐盒了？」


    「就是懒得在食堂里人挤人呢。」


    「在食堂吃了，有人给你收拾餐具有人给你洗还不好，还要自己拎着餐盒回来洗。」李渔妈打量李渔，「你说你到底是懒还是勤快？」


    李渔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又懒又勤快。」


    「上次你说那个，栾文学的同学，还有来往吗？」


    「啊，早就没有啦。」


    李渔妈声音里竟然透出一点点失望：「为什么呀？」


    「本来就是普通朋友。」


    「那你没认识一下其他的新朋友？」


    李渔擦干手，从厨房走出来：「妈，你最近是怎么啦？」


    「你舅妈也说得对啊，过完年按农历算法，你都25了，也该谈朋友了。」


    「啊！妈呀，能不能不要想一出是一出？」李渔想了想，「妈，你对这个人的期待是什么样，能说说嘛？」


    「期待？」李渔妈眯眼，「跟你一样，研究生学歷，年龄不要差得太多，跟你同龄，大的话，不要超过三岁，还有，家庭背景要好，最好父母都是教师、医生或者公务员。」


    李渔抖了一下：「妈，你这么形容给我的感觉是找个和我一样的哥哥，亲哥。」


    「胡说八道。」


    「本来就是，你形容的不是和我们家情况一模一样吗？」


    「本来就是要门当户对。我跟你说，等你再大几岁，你就明白了，幸福的婚姻，就是要两个人三观一致、互相能够理解的。」


    「按你的说法，要是两个人年龄有差别，家庭背景有区别，就不能在一起了？」


    「在一起，也不见得能幸福。你想想，资产阶级能理解无产阶级吗？」


    李渔举手投降：「我去洗澡了。」


    李渔妈在背后念叨：「栾文学就不错，可惜你这个笨人不懂。」


    第23章


    黄昏6点，学校西江边是最美的时候。


    夕阳西下，暮光随着水面的涟漪，仿佛被晕染开，一层一层地盪开去。


    李渔背着大包，跟在张山河后面，一步步都向前走，地面上映出一长一短两道影子。李渔想，岁月静好，大概如此。


    「今天我收到消息了。」


    「什么消息？」


    「五月过完劳动节，就要去比赛了。」


    「我早就知道了。」


    「你怎么没跟我说？」


    张山河看着江边：「你很关心比赛吗？」


    「当然！」


    「为什么？」


    李渔抬脚踩在栏杆上，身体往江面探下去：「因为要去比赛的人包括你啊。」


    张山河笑，用手拉住她的包：「小心别掉下去。」


    李渔回头：「假如我真的掉下去，你会跳下去救我吗？」


    张山河想了想：「不会。」补充，「我会救你，但是不会跳下去。」


    「为什么？」


    「我不会游泳。」


    李渔哈哈大笑：「你真的很弱，竟然不会游泳。」


    「你会吗？」


    「当然，我几岁就开始学游泳了。」


    「难怪你叫鱼，真的是一条活在水里的鱼。」


    「那你是山河，哈哈，也和水有关啊，你为什么不会游泳？」李渔咀嚼这两个名字，「河，和鱼，好像真的有点关系。」


    「什么关系？」


    李渔转身坐在栏杆上：「不告诉你。」


    张山河站在她身侧，右手撑在她身后的栏杆上，防止她真的掉下去，他看她：「鱼离了水，就会死。」


    「鱼离了水是会死，但是你不是水啊，你只是河，我可以活在江里，海里。」


    「鲤鱼就喜欢活在河里。」


    「谁说的？」


    「我说的。」


    李渔忽然想起那句话：「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什么？」


    「看你没文化了吧。」


    「我承认我没文化。」


    李渔忽然认真起来：「你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幸福到老的秘诀是什么？一定是门当户对才更可能幸福吗？」


    张山河想了想：「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也许有一部分是吧，像我爸我妈，他们就算是门当户对吧，都是出身农村，然后读书，相遇相识，一个在大学里教书，一个做行政工作。他们也很少吵架。」


    「他们相爱吗？」


    「他们相爱吗？」李渔想了想，「记忆之中他们一直是很平和地相处，很少在我面前谈爱或不爱的话题。我爸工作很忙，他总是把他的工作和他的学生放在第一位，我记得我16岁生日，我爸买了一个很漂亮的笔记本，我以为那是给我的礼物，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自己掏腰包给他的一个买不起电脑的学生买的，他很少管我，最多是每次升学之前会重点关注我的成绩。我妈呢，她性格很强，很喜欢管我和我爸，但是我也必须承认，因为她的强势，我们家一直很有条理，不会出什么差错。我想，他们应该是相爱的。」她看张山河，「相爱本来就有很多种形式，甜言蜜语是一种，忍让包容也是一种，牺牲奉献也是一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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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山河看向江面：「我爸和我妈，不相爱。否则他们也不会离婚。」


    「他们为什么离婚？」


    「我爸和我妈都是做生意的，像你说的，也可能是门当户对。我七八岁的时候，家里的经济条件就很不错了，我爸和我妈都很能赚钱，从一个小公司开到几家大公司，但是，后来我爸爱上了别的女人，我妈也爱上了别的男人，吵吵闹闹几年，最后就分开了。」


    「你会责怪他们吗？」


    「有什么好责怪的？虽然他们分开了，可是他们都是我的父母，我在乎的人。」


    李渔嘆气：「如果基因决定，人一辈子只会爱一个人就好了。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好结局的爱情故事。」


    「人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但是可能最爱的只有一个。」


    「那她怎么知道她现在遇到的人就是她一生中最爱的那一个？」


    张山河眯着眼：「我也不知道。」


    李渔看着张山河的侧脸：「餵。」


    张山河侧头看她：「怎么了？」


    「我们会一直好下去吗？」


    张山河盯着她：「会。」


    「为什么会？」


    张山河的眼睛好像是一潭很深的水，表面幽静，内里却可能是暗潮汹涌，他慢慢慢慢低下头：「因为，我觉得你很可爱。」当他的尾音结束，两个人的脸已经毫无距离，两个人唇上的温度都交换给了彼此。


    直到晚上九点，两个人才慢慢走到了公寓楼下。


    「明天中午我给你带水果，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


    「现在有一种当令的柑子，很甜的，我给你带几个。」


    「可以。」


    李渔低头又抬头：「那，我上去喽。」


    张山河清了一下喉咙：「嗯。」


    「我走喽。」


    「嗯。」


    「拜拜！」


    「诶——」


    「嗯？」


    「没事。上去吧。」


    「那，我上去喽？」


    张山河又叫住她：「诶。」


    李渔紧张得想要眨眼——这真是一个怪毛病：「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张山河抿了抿嘴唇：「没有——就是，早点睡，晚安。」


    「你也早点睡，晚安。」


    李渔挥挥手：「拜拜。」


    保安跟推车进门的李渔打招唿：「回来了。」


    李渔笑笑。


    「外面那个，是你同学？」


    「嗯嗯，是呀。」


    保安脸上带着一副「我懂的」的表情笑笑，李渔也模模煳煳地回笑了一下。


    夜深人静，直到月亮低垂，李渔仍然未能入睡。她知道，自己掉进了爱情。


    在以后若干个平淡岁月里，李渔每每回想起那一天，那个黄昏，那个夜晚，都觉得那是一生中最值得回忆的时刻。


    年少的爱情啊，是哪怕只有一点点甜就可以回味很久的东西。


    第24章


    李渔和张山河躲在学校草地角落那棵树下，四处无人，他们亲吻得热烈。


    张山河用力箍着她的腰，好像总是想要往上提，他喘着气：「这时候再给你买点增高丸，你说有用吗？」


    李渔用力地捶了一下他的手臂。


    手机却突然响起。李渔推开张山河，弯腰去拿草地上的包，再从包里翻出手机，竟然是孙老师：「喂，孙老师你好！」奇怪，孙老师怎么会在中午休息的时候给她打电话？


    「喂，小李吗？」


    「嗯，孙老师，怎么了？」


    「你下午有空，过来院楼一趟。」孙老师想了想，「尽量安排个时间过来。」


    「哦，有事？」


    「来了再说。」


    肯定又是哪个大一生出什么么蛾子了。李渔嘆气，离卸任还有4个月，淡定，淡定，淡定！她看着张山河，张山河无辜地回看她：「怎么了？」


    「一定又是你们搞破坏，说不定就是你。」


    「开学以来，我天天跟你在一起，能搞什么破坏？」张山河坐下，「学院找你？」


    「对，我下午又要过去一趟。唉，头疼。」


    「放松，你不要把这份工作太当一回事，学生的事，有班主任有辅导员管，你操太多心了。」


    「没办法，谁让我尽职尽责。」


    「尽职尽责，对，所以第一天就把我给怼死了。」


    「是你怼我还是我怼你？」


    「我让你，是我怼你。」


    李渔四点多重到了辅导员办公室，却发现办公室三位辅导员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李渔不自觉地抹了一下脸，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拥有这么高的关注度了。


    孙老师见了李渔：「小李，你跟我来一下。」


    「好。」


    李渔跟着孙老师进了隔壁的小会议室，两人坐下，孙老师递给她一个文件袋，李渔忽然惴惴不安，这次是什么大事情，竟然都出动了牛皮纸袋了：「怎么啦孙老师？」


    「你先看看。」


    李渔绕开文件袋的绳子，拿出里面的东西——一张列印的a4纸，以及一叠照片。


    李渔看了最上面那一张，头勐地一嗡。照片里的画面她很熟悉——她和张山河，在学校的西江边，她坐在栏杆上，张山河单手撑着栏杆，头侧向她——不用加註解，谁都看得出，那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看上去他们就要亲吻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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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跳如雷，再看下一张，是的，夕阳下，西江边，画面上的小情侣在亲吻。


    李渔不敢再看下去，甚至不敢抬头看孙老师：「怎么、怎么回事？」


    「今天中午，学生会宣传部的学生从信箱里拿到这封匿名信，写着是学院领导收，刚好我走过，宣传部的学生给了我。你看看信的内容。」


    李渔双手颤抖，打开那张摺叠成四方形的a4纸：「尊敬的学院领导，我是艺术学院一名普通学生，有感于上学期学院开展的院风院纪教育，自觉应慎言笃行，不应作出有损学院形象的不当行为，并一直严于律己。如今亲眼目睹我院某大一学生张某某，与人文学院研一学生李某花前月下、浪漫非常，想到其二人年纪有差，且李某是张某某所在班级的辅导员助理，二人谈恋爱的行为是否失当，请学院领导查明，并肃清乱纪的学生。谢谢。」


    李渔感觉自己头晕脑胀。


    「信的内容，是真的吗？」


    李渔只知道孙老师在问自己话，却不知道她在问什么，她茫然抬头：「啊？」


    「说你和张山河，这人是张山河，对吧？说你和他谈恋爱，是真的吗？」


    李渔不知道该说是的，还是摇头否认：「这信——是谁写的，学院都知道了吗？」


    「几个辅导员都知道了。但是，还没报告领导。」孙老师看着李渔的表情，「是真的，对吗？」


    李渔扶额，舔舔嘴唇：「为什么会拍到这些照片？」她快速地看手里那堆照片，十数张照片，涵盖了不同的场景不同的画面，可见拍摄的人是蓄谋已久。


    「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作为我的角色而言，我必须要报告领导。」孙老师盯着李渔，「我先找你，是想跟你确认一下，也给你一个心理准备。」


    李渔无力地摇头：「孙老师，对不起，我现在心里有点乱，我想先静一静，好好想一想。」


    「你作为辅导员助理，应该也很清楚，自从上学期韩曼曼出了那件事，学院一直很重视学生的恋爱问题，还有那个张山河，你也知道，他在学院里也算是个出名的人物——小李啊，你是不是太欠缺考虑了？你想想，你多少岁，他多少岁，你什么人，他什么人？」


    李渔捏了捏拳头：「真的对不起，孙老师，我想先想想。」


    孙老师看着李渔，最后轻嘆口气：「好吧，你先回去吧。这事，我们明天再谈。」


    李渔感觉自己浑浑噩噩地出了艺术学院的院楼。


    在楼下，她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张山河知道这件事吗？


    张山河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大概正在训练。李渔骑着单车，快速地冲到了活动中心。平时20分钟的车程，她只用了十几分钟。她走到排练厅，排练厅里有人，却不见张山河。


    「张山河、张山河。」李渔念叨着，一转身，却撞进张山河怀里。他笑：「给我送喝的？」


    李渔拉着张山河快速走到角落。


    张山河不明所以：「怎么了？」他看着李渔，微寒的春天依然一头汗，他伸手去抹她额头上的汗，「你病了？」


    「你知道有人寄匿名信到学院吗？」李渔快要哭出来，「就是，就是关于我和你的事，还拍了照片。」


    「你慢慢说，说清楚，怎么回事？」


    李渔回忆那短短的几段话，再回忆那一帧帧图片——那是她内心深处珍藏的记忆啊，怎么就成了举报信里面的秘辛了，怎么就成了别人桌上的谈资了，怎么会这样？


    张山河的脸渐渐变得严肃：「现在学院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还不知道。孙老师说，还没跟领导说，但是，但是她说了，她一定会报告给领导的。」李渔抬头看张山河，「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张山河摸她的头：「没事的。知道就知道了，我们只是谈恋爱，怕什么?」


    「可是，可是你也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


    「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那个打小报告的人才有问题。」


    「我们之间怎么会没有问题呢，我是辅导员助理，你是大一学生。我大你那么多——我们的事怎么可以被学院知道呢？」


    张山河的脸色微僵：「你觉得我们在一起，是有问题的吗？」


    「当然！」李渔看到张山河的表情，自觉失言，「我是说，现在这个时机，我们的事根本不适合公开！」


    「那你认为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现在！」


    张山河转头：「我不管什么时机，公开就公开了。」他看李渔，「如果院里找我问话，我会承认，我谈个恋爱怎么了？」他又看看李渔，「还是你不想要我承认？」


    「现在这个情况根本不是承不承认的问题，照片都拍了，难道还轮得到我们否认吗？我们要想的是，怎么把这件事情低调化处理了。」


    「我们本来就很低调，是哪个孙子他 妈 的吃撑了闲着，故意弄我们？」张山河皱眉，「是针对你，还是针对我？」


    李渔心乱如麻：「要不，要不我们承认我们在一起，但是我们坚持我们没有做什么违反学校规定的事？」


    「我们本来就没做什么错事！奇怪了，学校学院有哪一条写明了不许师姐师弟谈恋爱，就因为你比我大？我他 妈 的不能喜欢一个年龄比我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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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先冷静点！」


    「我很冷静，是你在慌。」张山河看着李渔，忽然大力把她拥在自己怀里，「让别人知道了，又怎么样？你不要慌，不论是问我，还是问你，我们大大方方地承认就是了。」


    第25章


    李渔和张山河坐在学院书记的办公室，李渔身体僵直，张山河看了李渔一眼，没有说话又转过了身迎向书记的审视。


    书记眼神锐利：「你们是在谈恋爱？」


    李渔轻轻点头，张山河直接承认：「是。」


    书记没想到两人如此爽快，愣了一秒，最后长嘆：「小李，怎么说呢，我也知道你爸是学校里的教授，按道理说，应该家风很严，不至于——」


    「对不起，书记，我想跟您解释一下。我和李渔谈恋爱是真的，但这个跟她家风如何应该不相关。」


    「如果是两个普通的成年男女，谈情说爱，可以说很正常，当然谈不上个人品性问题。但是——」书记透过眼镜去审视张山河，「但是你们一个是辅导员助理，一个是大一学生，这个，一旦让别人知道，你说是不是有很多值得别人非议之处？」


    李渔定了定神：「书记，是这样的，我和张山河在相处过程中，觉得很聊得来，所以慢慢慢慢确立了关系。但是，一直以来我和他都很低调，从来没有宣扬我们的关系。」


    「问题是如果低调了，别人怎么可能拍得到这些照片呢？」


    李渔脸色再次涨红。


    「书记，我们就是普通的大学生情侣，我想我们没有过分的地方。」张山河悄悄在桌下伸手，却捏紧李渔冰凉的手指，「问心无愧。」


    「那我给你们说一个事件，你们分析一下。」书记皱眉，「据我所知，很多年前，当然了这是在我来到艺术学院做书记之前的事，当时艺术学院的大一学生参加新生军训，军训时间只不过短短一个月，一个漂亮的女学生就和一个来做教练的士官谈起了恋爱。这件事情的结果是什么？当时的影响非常恶劣，家长说我把孩子送来读书，不是让孩子随便逮上个人，就随随便便谈恋爱的，而军队，更是有自己的纪律有自己的规矩。那个士官的发展前途肯定受了影响，这是当然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影响是，从此之后，艺术学院的大一新生一律不参加军训。」


    张山河和李渔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们说，女学生也成年了，一般来说考上大学，至少18、19岁了，对吧。那个士官也是20岁左右。只是谈恋爱而已，可是为什么就是这样的结果，你们想得明白吗?」书记喝了一口茶，「我想，年轻人着眼的不仅仅是小情小爱，也应该有一个更全面的大局观。有些恋爱，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没妨碍着别人就可以谈的。」


    张山河开口：「书记......」


    书记抬手打断张山河的话：「这样吧，既然你们坦坦白白爽爽快快地承认你们是在谈恋爱，我也不需要多费唇舌。我可以很坦白地跟你们说，尤其是你，小李，第一，严格来说，你不归我管，你是人文学院的学生，第二，小李的父母都是我的同事，就算在人情上我也不想过分激烈处理。我对这件事情的态度是，如果事情能够低调化处理，我们就尽量低调，上次大二、大四两个学生的事情，已经让我去了几次副校长办公室喝茶了。对于你们，我真不想又大动干戈，但是——能不能低调化处理，这事情决定权真不在我。那个寄匿名信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我们现在也不清楚。但是，一定牵扯到利益关系，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说，他塞进来这封信，情绪得到发泄了，这事情过去了，那么皆大欢喜，如果说，他还有下一部的话，那么，小李，小张同学，尤其小张同学，这次的谈话就等于是我给你们提醒、警告了，你们自己要有心理准备。」


    李渔脚步沉重地走在前面，张山河背着李渔的背包走在后面。


    「你放轻松。」张山河缓缓开口，「你不觉得书记的说法，其实是在帮我们吗？我听她的意思，他没想着要怎么样。」


    李渔摇头：「你不懂，他说了，要我们有心理准备。你觉得呢，你觉得那个人会善罢甘休吗？」她忽然往四周看了看，「为什么他会知道我们在一起，他又是怎么在我们完全注意不到的情况下拍下这些照片，他到底想干什么？」


    张山河想揽住她的肩膀，李渔轻轻挣脱：「我们先保持距离，不然，那个人说不定又躲在附近，又拍到我们的照片。」


    「你神经过敏什么？除非他是鬼魂，否则他不可能现在在我们旁边。」张山河把李渔的头压在自己怀里，「别担心，有我在呢。」


    李渔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那个人会不会是你的暗恋者，想要你和我分开，所以这么做？」


    张山河笑：「说不定是你的暗恋者。」


    「我可没有暗恋者。」


    「都说了是暗恋者，你怎么知道有没有？」张山河摩挲她的头髮，「别担心，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挡着。」张山河比了比她的身高，她的头顶才到他的肩膀，「所有事我挡，好吗？」


    「我不想你挡。」


    「那你来？」


    「我不想有什么事。」


    「不会什么事的，相信我。你想，上次韩曼曼那件事，也没多大。」张山河放开她，两人缓缓向前走，「韩曼曼现在可开心了，前阵子接了个工作，费用都比我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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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因为你不是当事人，如果你身在其中，你就知道被人非议的滋味。」李渔想起韩曼曼那时戴着鸭舌帽、披散着头髮的样子，「你知道法律上有个权利叫名誉权吗？」


    张山河站定：「那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是不名誉的吗？」


    「当然不是！」李渔蹙眉，「我是说，我们好端端的，被人暗中拍了照、公布出来，好像弄得我们做了错事似的，那个人是在侵害我们的名誉权利！」


    「我不懂法律，我不懂名誉权，我只懂得肖像权，我只知道，出去给别人拍照，是要收钱的。这个小人拍我的照，我改天找他收钱，收到之后给你买好吃的！」


    李渔被他逗笑：「我发现你的歪理很多！」


    「歪理不多，怎么能把你骗到手？」


    第26章


    情况却不如张山河说的乐观。


    那个人出现了，当然不是乖乖出来给张山河交肖像使用费，而是直接到了辅导员办公室，强调要找书记谈如何处理张山河违反学生纪律的事件。而那个人是张山河的同班同学，室友林景文。


    从孙老师的转达中，李渔知道，林景文已经把照片转发给班主任以及其他同学。


    「他是为了把我拉下来，这样五月份的比赛他就可以上了。」李俞看着那短短几行字，是的，张山河懂了，她也懂了，这是一个来自第六名对五个比赛名额当中没有他而产生的强烈的愤愤不平。


    可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为什么对这个世界有着这样的恶意和心机？


    她缓缓打字：「我们怎么办？」


    「我不怕。」


    「如果学院真的因此取消你去比赛的资格呢？」


    李渔过了好一阵才收到张山河的回覆，那只是短短的一句话。「我没事，只要你没影响就行。」


    但李渔想，张山河怎么会没事呢，她知道他嘴上不在乎，但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而她又怎么可能不受影响呢？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她从来只想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自得其乐，并不想要面对超出她的承受能力的关註：「你还去训练吗?」


    「班主任说，暂时别去。专业老师说，还是要去，否则状态就不对了。」


    「你还是去吗？」


    「是的。」


    「你不怕别人讨论？」


    「怕什么？」


    李渔想了想：「你爸妈知道这件事了吗？」


    「暂时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呢？」


    「知道就知道了。」


    李渔想，张山河怎么就好像从来不在意不担心别人一样的眼光呢？她承认，她在意，她担心，事情已经在发酵。她和张山河独属于两人之间的甜蜜，即将会成为别人口中的诱人的八卦食材，任无数人一次次在口舌中来回咀嚼、品味。有些事情，本来轮廓分明、精巧美观，但会在别人的唾沫反覆的浸淫中变得面目全非。


    可是，他们只是单纯的相爱了，仅此而已啊。


    李渔回到家，是六点半。


    李渔静静洗了手，端起碗，拿起筷子，安静地吃饭。晚上有她爱吃的红烧排骨，只是一尝味道，却尝到了一点煳味。


    李渔妈也安静地吃饭。直到两人都吃完了半碗饭。李渔妈终于开口：「你爸今晚会提早回来。但是我想和你提前谈一谈这件事。」


    李渔知道，爸妈总会知道这事，她嗯了一声。


    「老实说，我对你谈恋爱的事情，有一点预感。你之前晚归，我就知道你可能是恋爱了。我一直没有认真和你谈，是因为我信任你，我认为我的女儿有非常不错的家教，有一定的辨别能力，不至于误交损友。但是经过这件事，我对你很失望。」


    李渔低头，没有吭声。


    「第一个失望，是你惹了麻烦，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的父母。我竟然是通过同事，才知道这件事。这说明你对父母是不坦白、不信任。第二个失望，是对你看人的眼光的失望，你谈恋爱，可以，没问题。但是你看看你在和什么人谈？」李渔妈的声音扬起，「一个大一新生？」


    李渔还是沉默。


    李渔妈被李渔的态度惹怒：「你知道你多大了，对方多大了？你读了这么多年书，数学会不会算？基本的二位数的减法能学明白吗？」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找个小孩，啊？」李渔妈闭闭眼，又睁开，「现在还被人举报了，真是一个笑话。你们学院也有人找我了，艺术学院刘书记也给我打电话了，还有，你爸学院里也有人问这件事了。你们为什么这么能耐，谈个恋爱，几个学院的人都知道了？」


    「我有点累，我可不可以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不可以。」李渔妈看着她，恨铁不成钢，「你这种心态有问题，问题发生了，不面对，想逃避？」


    「我不是不面对。我今天上了一天课，而且我现在很累。」李渔抬头，眼睛却微微发红，「现在大家是在当我们犯人吗？领导要问，老师要问，同学要问，你要问，爸回来也要问，我没什么好说的呀，我的确是和他在一起，也真的是被人拍到了，那你们都在问，要我做什么呢？」


    「你觉得你要做什么？」


    李渔摇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一会儿。」


    李渔妈喝了口水：「现在你学院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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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态度，就是问问我怎么回事？」


    「那个男孩子那边呢，艺术学院那边呢？」


    「不知道。」


    「你和他没讨论这件事，怎么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学院会怎么处理。倘若真的要取消资格就取消资格，我们能怎么办呢？」


    「取消什么资格？」


    「全国大学生模特大赛的比赛资格。」


    「模特？」李渔妈气晕了，「不但是艺术学院的，还是个读模特的？」她看着李渔，「你是不是这两年备研、考研，考得脑子有点神经了？」


    李渔站起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李渔进了房间，用力关上门。她觉得她自己现在有点孤单，那种孤单是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全世界——张山河现在是和她同一阵线的，但是张山河和她同样面临困境，也许，谁也帮不了谁。


    她想起今天中午自己学院里的领导的问话，行为是文质彬彬的，语调是温文尔雅的，但字眼却是令人觉得可怖：「如果影响过分严重，我们不排除重新考虑你就读问题。你知道，吴大人文学院的作风一向严谨。」


    她把自己埋进枕头里，23年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再是顺风顺水。


    第27章


    下午六点不到，李渔先进了小包厢。五分钟后，张山河走了进来。


    李渔一见他，马上起身迎了上去，紧紧抱着张山河。


    许久，张山河放开她：「你怎么啦？」


    李渔摇头：「没事，我只是觉得，好像很久没见你了。」


    「才两三天。」张山河和她并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怎么看上去这么累？」


    「可能睡得不好。」李渔胡乱抹了一下脸，「怎么样，今天书记找你谈，怎么处理？」


    张山河轻嘆口气：「说为了把这件事尽量低调化处理，取消我的比赛资格。」


    「让林景文顶上吗？」


    张山河摇头：「应该不会。」


    「为什么？」


    「可能院里也觉得靠这种手段谋求利益，不值得鼓励吧。」


    李渔看着张山河：「你一定很失望。」


    张山河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为什么这么说？」


    「你已经训练了那么久。」


    「看开就好。」张山河放下杯子，「你呢？」


    李渔摇头：「不太好。」


    「你爸妈还是很生气？」


    「我爸还好，我妈很生气，我和她这几天都没有说话。」李渔嘆了一口气，「为什么会这样呢？」


    张山河揽揽她的肩：「没事的。你们学院怎么说？」


    「还没有跟我确定，也许，最坏的结果就是——」李渔想到领导语言里的敲打，心里不禁打了个小小的寒战。


    张山河去握她的手：「没有最坏的结果。」


    李渔趴在桌子上：「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和你之间的关系真的是错了吗？为什么因为引起关注，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可是，也并不是我和你想要引起关注的啊。」她想到林景文，「林景文有没有想到，他这样做，对我们有害，对他自己也没有好处。」


    「也许这就是规矩。」张山河把头靠在沙发背上，双手在胸前交叉，闷声道，「循规蹈矩，你知道这个成语。规矩不一定是对的，可是，打破了规矩的那个人就一定会被制定规矩的人惩罚。」


    「我突然讨厌起这一切。」李渔侧脸去看张山河，「我想过我要成为一个大学老师，可是，如果真的有一天，我真的成为一个老师，然后我要根据学校制定的规则，去惩罚我的学生，我想我会很难过。」


    「算了，不要再想。」张山河闭上眼，「如果这一切到此为止，就好了。」


    「可是，谁知道这是不是到此为止呢？」李渔看着张山河，奶茶店特有的暖色调之下，张山河的轮廓显得特别好看，他原本可以有个站在更大的舞台的机会的，可是他刚才轻描淡写地说，他失去那个机会了，「你会觉得是我拖累了你吗？」


    「说什么怪话？」张山河睁开眼，坐得靠她更近，再轻轻弯下腰，抱着她，头轻轻倚在她的背上，「经过这件事，我更想要保护你。」


    「我最近这几天烦得要命。每晚和你发完信息说睡了，其实我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我能猜到。其实真的没事，你真的觉得这件事会让我们怎么样吗？不会的。」


    「我担心我的学业，担心我和我父母的关系，担心那些我认识的、我不认识的人在背后窃窃私语。」


    「你们学院的领导不会真的就这么不让你继续念，我们的事情没这么坏。还有你爸妈，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是爱你的，不是吗？至于那些想要讨论的人，就让他们讨论好了，就算我们这次不是被林景文举报，难道以后我们的一生当中，就不会遇到任何被讨论、被非议的事吗？」


    李渔把头埋进肘弯里：「我只想要过自己的生活，不想引起别人的关注。」


    「好了，别想了。点你想吃的、想喝的，好吗？」


    李渔的声音缓缓传出来：「我变得有点神经过敏了。我过来的时候，甚至在想那个林景文会不会跟在我后面，就为了拍到我们的照片。」


    「我去揍他一顿，好吗？」


    「千万不要！」李渔弹跳起来，「你答应我，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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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也答应我，不要再担心这件事，好吗？」张山河想了想，「要不，以后我们在我家里见面，你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李渔第一次进入真正属于张山河的领地。房子是三房一厅，但因为家具不多，所以房子看上去更空。李渔看到偌大的客厅里只放了一张长沙发，电视是入墙的，地下散落着一些游戏机设备。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这么高，会害怕吗？」


    张山河摇头：「有什么好怕的。」


    「我到现在为止，还不敢一个人住酒店。」


    「胆小鬼。」张山河把她的背包随手放在餐桌上，「要喝什么？牛奶还是？」


    李渔跟着张山河进了厨房，双开门的冰箱里，整整齐齐地放着牛奶、纯净水，还有啤酒。


    「我们喝酒好不好？」


    张山河摇头：「喝牛奶吧，这个。」他递给她一盒纯牛奶。


    李渔却踮脚去拿了一罐啤酒：「我要喝酒。」她沖张山河一笑，「一醉解千愁。」


    张山河也拿了一罐啤酒，和李渔出了客厅，两人盘腿坐在地毯上。


    「真羡慕你，有这么独立的空间。」李渔想到自己家里那80多平方米的小房子，「我，只有一个十多平方米的房间，而且还被我妈占用了一个衣柜放她冬天的厚外套。每到冬天，我还没睡醒，我妈就进来乒桌球乓找她的衣服。」李渔扬手，「我的小学同学，跟我同岁，他爸妈已经给他买了一套房子了，再过两年，他也可以住进新房子了。我！一定也要努力挣钱，我也要买一套这么大的房子！」


    「你不是刚才才说一个人不敢住？」


    李渔呷了一口啤酒：「我可以买两套，我爸妈住隔壁，那我就不怕了。」


    「我呢？」


    「你？你——晚上睡在阳台，白天帮我搞卫生。」


    张山河拿开她的啤酒，「别喝了，等会儿还要送你回去，喝醉了就麻烦。」


    「笨蛋，我大三开始就喝过啤酒，春节时在老家也喝过，以啤酒的酒精含量，喝一点点不会醉的。」李渔脸色微红，从他手里拿回啤酒，「碰一个，明天会更好。嗯，希望你可以正常去比赛，然后，拿个冠军。还有，希望我什么都没有发生。」


    张山河和她轻轻碰了一下：「明天会更好。」


    李渔错估了自己的酒精耐受度。大半罐啤酒下肚，她已经全脸发红。


    她看张山河，张山河神色没有什么异样。


    李渔笑：「糟糕了，我真的有点晕。」她想到她最近被老妈看管得那么严，「我九点前要回家，不然我妈要爆炸了。最近她不是很信任我，我还是不要惹她好了。」她转脸去看张山河，「现在几点了？」


    「六点四十二。」


    「六点四十二，回去要二十分钟。嗯，还有时间，我想我先散一下酒气好了，不然又会挨骂。我去拿瓶水。」李渔想站起来，却在起到一半时，跌在了张山河的身上。


    张山河揽住她：「小心。」


    李渔看着张山河：「你去帮我拿瓶水吧。」


    张山河看着李渔在他面前，脸红，嘴唇也红，他动了一下，李渔以为他要去帮她拿水，但他却是顺势把嘴唇压在了她唇上。


    这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接吻，但相对于以前的蜻蜓点水，这一次似乎有着截然不同的火热。


    李渔找到个空隙叫他：「张山河......」她想叫他停止，她想喝水，并且她并不十分清楚的大脑在给她发送警报「停止！停止！」，她想喊停，但是张山河并没有停。


    「23......19......」


    张山河想去听她的耳语，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无暇顾及她的喃喃自语，因为他此刻有更迫切的事情要做。


    随着他的手在她背后胡乱地摸索，李渔忽然觉得她的身体某处被放松，但同时又被收紧。


    李渔想过要睁眼去看看天花板看看张山河，但是她选择了闭眼。在她闭起的眼眸里，像是暗夜里盛放着一朵朵烟花。嘭！嘭！嘭！


    她知道自己没有醉，她只是晕眩。但她想，是的，明天会更好。


    第28章


    李渔醒来时，触目所及，仍是一室黑暗。但闹钟告诉她，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早上7点了。


    她昨晚又做梦了，每次做完长长的混乱的梦，她都那么累。


    今天，是星期一呢。真是一个不太愉快的上午。星期一上午的课排在第一、二节，唉，下学期她真该坚持星期一上午不能排她的早课，否则她会很痛苦的。


    她拉开被子，坐起身，下地，穿拖鞋，走到阳台去拉窗帘。厚重的遮光窗帘被拉开的一瞬间，她被外面的阳光晃了晃眼，哦，原来是晴天呢。幸好，心情有点坏，但天气不算坏。


    她开始每天的例行公事，到浴室刷牙，洗脸，然后到厨房煮一壶开水。最近她爱上了早上喝茶，总是喝几杯绿茶才出门上课。


    8点钟，她到地下车库开车。8点25分，她到达教室。8点30分，上课铃声响起，她再喝一口茶，看着课室里陆陆续续坐满的学生：「好了，同学们，我们准备开始上课。要吃早餐的那两个，给你们一分钟，坐到最后面，吃完了再回来。」


    那两个手里拿着包子豆浆的学生讪讪然低身走到了最后面。


    给大一学生上课的好处就是，还算好管。若是大二、大三的学生，才不会这么听话。她想起她开设的那门选修课「哲学与我们的人生，一些大二、大三甚至有个别大四的学生为了拿学分，只是来报个到。聊天的聊天，睡觉的睡觉，想出去接电话就直接出去了，她想，还不如那些直接逃课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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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点15分，李渔上完两节课，收拾好东西：「再提醒一下，期中考试是小论文，星期五之前发到我的邮箱。没有发的，当自动放弃期中考成绩。期中考成绩占学期30%。」她扫视台下三十余人，「不开玩笑。」


    李渔背着包，出了教室门，再往下走了两层，因为又是第三节课的上课时间了，学生们纷纷回了教室。她走到走廊最后角落的女厕，趁着没人，走了进去。


    她洗完手，抬头捋了一下腮边的碎发，把它们勾到耳后。她真想採纳李晓雅的建议，剪一个时下最时髦的短髮，但是她又怕剪起来不好看，再留长就难了。算了，还是扎个小马尾，简简单单。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没有化妆，素着一张脸。她庆幸自己皮肤好，因为白净所以即使不化妆也不显得多难看。只是唇色苍白，看上去并不太精神。


    她用还没擦干的食指在镜面写了两个数字。29。


    那是她的年龄。今天，是她的生日呢。


    生日不快乐。


    李渔妈给李渔打电话：「晚上早点回来吃饭，蛋糕我买好了。」


    李渔妈自从两年前退休，就闲得不得了，除了跳跳广场舞，就是关心李渔的生活大小事，比以前还要啰嗦。


    李渔说好，挂掉电话，感谢自己按揭了一套两居室的小房子。否则，母亲的啰嗦和关注真】让她无处可逃。


    她在乐大支教，教哲学基础理论，今年已经迈入第二年。做个小讲师，是她的三年职业规划涵盖的内容，她做到了。研究生毕业之后，先是在乐大做了两年辅导员，然后开始教课——乐大当然没有吴大的名气来得大，但也不差，应该满足了，对吧？


    下午四点半，李渔上完最后一节课，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从乐大开回吴市。周一竟然遇到大塞车，大部分的车野蛮加塞，让李渔不胜其烦。


    李渔顺着车流往前开，右边车道的大奔驰还是突然钻到了她的前面。李渔一个气恼，用力按了两下喇叭。但，谁在乎这小小的抗议呢？


    李渔又开了十多分钟才到家门口。楼下的保安已经换了人，换成一个三十来岁不苟言笑的中年人，见到她公式化地盘问：「找哪栋几号房？」


    李渔真怀念以前的保安：「3栋302，李教授。」


    「登记一下。」


    「我是李教授的女儿。」


    保安看了她一眼，大概真的觉得相似，按键打开了大门，李渔便把车子开了进去。


    因为是老小区，车位并不多，李渔往前开了几百米，勉勉强强把车停在一棵大树下。刚停好车，看到栾文学带着他儿子也停了车，两人走了过来：「你怎么也回来了？」


    「他妈妈发烧，我又没空带他，带他回来让奶奶带两天。」


    栾文学的儿子才一岁多，刚学会走路没多久。李渔和栾文学跟着小孩子的脚步，慢悠悠地上楼。栾文学看她：「你呢，怎么也突然回来了？」


    「我生日，我妈叫我回来吃饭。」


    栾文学哦了一声「对哦！」他搔搔头，「太忙了，没想起来。」


    「你现在都年收入快百万的大工程师了，贵人事忙。」


    「想要什么礼物？我补。」


    李渔笑了笑：「算了，都一把年纪了，按我妈算虚岁的方法，我都30了。人越大，其实越不喜欢过生日。」


    栾文学抱着儿子上楼梯，忽然感嘆了一句：「你真的变了。」


    李渔回头：「怎么变了？」


    「以前的你，这么好的机会肯定敲我竹竿，要我请你吃大餐。」


    「欸，人能不变吗？你不也变了，以前是个瘦子，现在，哈哈，是不是快180斤了？」


    「唯独是奚落我这一点没变。」


    李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待会儿来我家吃蛋糕。」


    李渔坐在餐桌前，面对着五菜一汤，胃口却不佳。


    「红烧排骨，蒸鲈鱼，还有这个虫草鸡汤。诶，这一点点虫草，你知道要花多少钱吗？」


    李渔夹了一根青菜，没接李渔妈的话，看着李渔爸：「爸，你眼镜是不是不合用了，怎么一副看不清楚的样子？」


    「我想度数又增加了。」李渔爸拿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改天要去重新配一下。」


    李渔妈抱怨：「我就说你，整天只知道研究研究，把眼睛都搞坏了。」


    「老花是人衰老的过程，我也没办法。」


    李渔喝着汤，是呀，就像栾文学说的，她变了，栾文学也变了，爸妈也变了，变老了。


    她想起那句哲学名言：世间唯变化不变。


    「下个月5号，是吴大百年校庆，听说打算搞得很隆重的，你要不要回来看晚会？有时间回的话，我给你留张票。」老妈放过老爸，再次将目标转向李渔。


    李渔无所谓地搭话：「看晚会还要入场券，以往不是凭学生证就可以进去了吗？」


    「问题是你也老早不是吴大的学生了啊，而且因为特别隆重，能邀请的出色校友都邀请了，所以人数肯定会限制。」


    「那再看吧，不一定有空。」李渔放下筷子，「饱了，爸妈你们慢慢吃。」


    「你才吃这么一点呀，怎么胃口越来越小？你前几年还能吃两碗饭的呢？」


    「我留肚子吃蛋糕。」李渔虚应一声，坐到了客厅，拿起遥控器随意地换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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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面一帧帧地闪过，李渔手中的动作停住了。电视机那个声音甜美、扎着高高的双马尾的主持人笑容灿烂：「天哪，我的同事们羡慕死我了，今天竟然拿到了你们二位的专访。来，山河哥哥，小枝姐姐，跟我们娱乐一百fun的观众朋友先打声招唿吧。」


    画面里的背景是白色的房间，接受採访的一男一女坐在黑色的大沙发上，主持人坐在另一边，全部是俊男靓女。


    山河哥哥。李渔终于想起了她昨夜的梦，那是她一天的坏心情的根本来源，她梦见了一个旧人，梦里一男一女两个人在江边走啊走啊，走了很久很久，他们拥抱，接吻，真的是很美丽的画面。后来却突然下起了好大的雨，绮丽的天色瞬间变为黑暗，黑暗中那个男孩对女孩说：「那我走，我再也不会回来，你开心了吗？」


    李渔快速换了台。我不开心啊。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了，都碎了，怎么可能开心？


    第29章


    晚上十点，李渔谢绝了父母让她住在家里一晚的挽留，再次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回到自己小小的房子里。


    她洗了个热水澡，再次坐到电视机前。她在努力回忆几个小时前她在哪个电视台看到了张山河，但是终究想不起，于是她在手机里搜索娱乐一百fun，最后锁定了电视台。她打开电视机，选了频道，点击回看六点半的娱乐新闻。


    画面再次播放。「来，山河哥哥，小枝姐姐，跟我们娱乐一百fun的观众朋友先打声招唿吧。」


    画面里的一男一女对着镜头打招唿：「我是张山河。」


    李渔托着下巴，看着电视里的人笑容灿烂，她眼圈却在涨红，甚至顾不得听旁边的女孩也跟着打了招唿，「大家好，我是桑枝。」


    「这次两位时尚圈的金童玉女远赴伦敦拍gg，是什么感受，跟我们分享一下？」


    桑枝笑：「超好的。这是我第三次去伦敦工作，每一次去，都有新惊喜新发现。」


    主持人笑着问张山河：「那山河呢，再次跟桑枝合作，有什么感受？」


    「感受啊......」张山河眯了一下眼睛，笑了笑，「我希望下次可以换个新搭档。」


    桑枝笑着打了一下张山河：「太不给面子了。」


    「怎么会呢？你们二位帅哥美女，并且也合作过那么多次，应该是非常熟悉，非常有默契了！」主持人笑着，「就是因为你们太有默契，所以应广大粉丝的要求，我们准备了几道大家都非常好奇的问题，要你们来回答哦。」


    张山河往镜头外的方向看了一下，笑着回答主持人：「丹姐说不可以乱回答。」


    「少来，不要拿丹姐做挡箭牌。丹姐明明就说，赶快满足广大粉丝的好奇心，对吧，丹姐？」主持人也往镜头外的方向看，镜头跟着转向另一端，角落里站着一个全身黑色衣服的高高瘦瘦的女性。李渔知道她，那是宫丹溪，从小模特一步步成长为曾经名噪一时的大模特，后来转为模特经纪公司的其中一个合伙人。宫丹溪摆手，镜头很快移开，回到张山河和桑枝身上。


    「好啦，第一个问题。张山河和桑枝真的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吗？」


    接受提问的两人不约而同回答：「不是。」


    主持人的八卦灵魂在燃烧：「所以？是要给我们大爆料吗？」


    张山河：「我和她不是朋友，她特别烦。」


    桑枝：「我认为，我们不是普通朋友，我们是——非常非常好的好朋友，好到我可以接受他说我烦。」


    「啊，哈哈哈——看来粉丝们又要暂时保留内心的好奇了。第二个问题，你们各自的理想类型是什么样子的？」


    张山河：「只要不是她这种类型，都可以。」


    「真的吗？」主持人毛遂自荐，「我这种可以吗？虽然，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比你大2岁，哎呀，暴露我的年龄了。」


    「我是想点头说可以，但是我又怕丹姐冲出来砍了我，或者三天不准我吃饭。」


    主持人很给面子地哈哈大笑。


    桑枝摊手：「好，说到我的理想型。坦白说，以前我的理想型就是张山河这种——」张山河闻言双手交叉，比了个大x，「问题是呢，自从跟他合作超过了五次，我觉得，我打死都不会跟她在一起。」


    「感谢上苍。」张山河双手合十。


    「天哪，你们这叫什么，算是冤家吗？」主持人点头，「好了，第三个问题，第三个问题可能会引发你们内部的猜忌和怀疑哦，哈哈哈，你们的初恋年龄分别是？」


    「这一题，我会！」桑枝举手，「13岁！是我的同学，hey，每过纽约的麦克，一个小胖子。哦，现在很帅了，不过已婚！」


    主持人大笑：「桑枝姐姐，请问你回答这道题这么爽快，不怕你的经纪人眼神警告吗？」


    「哈哈，她今天不在！」


    「那你呢，张山河同学，请问你的初恋，是12岁还是14岁，还是跟小枝姐姐一样，是13岁呢？」


    张山河的眼神忽然有点远，等他的眼神重新回到主持人身上，他已经恢復笑容：「我发誓，我每一段恋爱都会当成初恋。」


    「啊？」


    桑枝补充：「他是想说，假如他明天宣布恋情的话，他的初恋年龄就是25岁！」


    「知我者，桑枝姐姐也。」张山河伸手在桑枝头上比了个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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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来，我比你小！」


    李渔发现自己渐渐什么也看不清了，她从旁边的小几抽出两张纸巾，印在眼眶上，纸巾却瞬间湿透。


    为什么都过去那么久了，她还没有放下？张山河，他一定已经放下了吧。


    是的，他一定早已经放下了，不但放下了，还可能忘记了。


    忘记了六年前那个九月，他曾经遇到过一个和他不太对盘的师姐，忘记了他后来和那个师姐有过一段大半年的相处，忘记了他们之间有过一段感情，忘记了他怎么被她轻轻说出口的一句「分手」，就逼出了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的眼泪，忘记了分开那段时间他曾经很多次给她打电话、发信息，直到最后某一天深夜他发来信息：「你不用再躲我了，我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后来，他们就没有再见过了。不，她这几年经常看见他的——在电视上，她常常见到他。自从这两三年他声名大噪，娱乐圈的镜头开始捕捉他，他现在不仅仅是一个名模特，还可以说是一个明星了。


    昨夜的梦，大概就是因为她刷了一晚上关于他去伦敦拍gg的新闻，日有所思促使罢了。6年了，李渔的梦里都是以往的片段，她真痛恨自己为什么还活在一段早已经结束的爱情里。


    但曾经那份爱情的对象张山河，显而易见，他并没有活在过去。他不但没有活在过去，还活出了一个比她、比绝大部分人都要精彩的未来——虽然他被取消参加全国大学生模特大赛的资格，他甚至大二就休学、至今都没有拿到吴大的毕业证，但他被国内数一数二的模特公司纳入麾下，顺利开展他的事业。这几年他参加大大小小的时装秀，频频曝光，早已成为当下最具关注度的大模特。


    李渔闭上眼去回想刚才电视里的画面，桑枝，那个张山河的搭档，也是他的绯闻女友——听说她比他小1岁，很般配，对吧？


    李渔窝在沙发里，蜷缩成一团。直到她再次睁开眼，眼睛因为闭得太久而畏光，她眯着眼去摸索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喂，晓雅......你在做什么？」


    「我刚刚结束庆功宴，刚回到酒店。你还没睡？」


    「没什么。」李渔换了个姿势，「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边结束之后，还得去一趟上海。」


    「去多久啊？」


    「估计一个星期左右吧。」


    「那么久啊。」


    「有什么办法啊，老闆下令，拿人钱财的小喽啰只能苦卖力气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李晓雅忽然语气怪异：「你今晚怎么了？」


    「没事啊。」


    「没事？」李晓雅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事我们瞎扯了10多分钟？」忽然问，「你——是不是又怎么了？」


    怎么了，指的是没事找事、没话找话；又怎么了，是又想起那个人了。


    李渔轻轻嗯了一声。


    「李渔。」李晓雅很无奈，「你和张山河分手了，是你提分手的。你们分手6年了，你和他，已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了。我让你找个人谈恋爱，我给你介绍过很多人的，高的，帅的，有钱的，没有一个适合谈恋爱吗？」


    「可是，他们都不是张山河呀。」


    第30章


    李渔昨晚又睡得不好。


    结束和李晓雅的通话之后，她在张山河的粉丝群里潜了几小时直到凌晨2点多。看着那些年轻的活跃的发言，好像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才不管现实世界里路人甲乙丙丁发生了什么。还有人频频用张山河在伦敦拍gg的花絮图刷屏，只不过当然是无人抗议。


    李渔把那些图都保存下来。她打开手机相册，再看回她和张山河当年的合照。


    他们当年留下来的照片很少，大部分还是林景文偷拍的——说来可笑，曾经她把那段被举报的经歷当成奇耻大辱，但是举报材料当中的照片，却被张山河保存了下来，用手机拍了再发给她——画面记载的，是一段多么美好的回忆呀。


    可是，李晓雅说得对，他们分手了，不是分手两三天，也不是分手的第二年，是第六年了。六年之间，两个人走了不同的路，去往不同的方向，回忆无论美好与否，终究已经只是过去了的，固守过去的人是愚蠢的，也是失败的。


    「如果你真的那么爱他，当初为什么要分手？」李渔按了一下按键，手机界面马上变黑。


    或许她真该採纳李晓雅的建议，找个人谈恋爱，就像她父母所期待的那样——可是，李晓雅也建议她换一下她那个十年不变的小马尾髮型，不要再像个小女孩一样，要成熟要时尚要女人味，她也知道李晓雅的说法是对的，但她偏偏就是下不了改变的决心。


    李渔一周排16节课，所以早已习惯讲完课之后喉咙如火燃烧。她喝了几大口胖大海茶，稍微缓和了一下火烧火燎的感觉。


    因为下午还有课，她中午在院楼休息，并点了一份蔬菜沙拉——其实她更爱拌面和麻辣烫，但是，那些东西，好像好久都不敢再吃了。


    手机调了静音，但群里的信息还是一条接着一条。


    「不靠谱小道消息，要不要跟我？」


    「你都说了不靠谱小道消息，谁敢跟？」


    「嘻嘻——」


    「笑什么？」


    「群里有吴大的吗？」


    「有吴洲一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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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有有有，我是吴大大二的，怎么啦？」


    「4月5号是不是你们学校校庆？」


    「是的呀，周末。」


    「嘻嘻......」


    「怎么了，笑什么？」


    「再说一句，有没有人跟我？」


    「到底怎么了？」


    「山河哥哥是吴大的，校庆他会回去哦。」


    「山河哥哥是吴大的？」


    「嗯嗯。」


    「真的假的？」


    「百科上面没写毕业院校呀。」


    「呵呵呵，不信算了，我到时请假自己去碰碰运气。吴大的小美女，咱们私聊好吗，我想探探路，对吴大真的不熟哦。」


    李渔皱了皱眉，张山河真的会回吴大吗？真的会吗？


    她想了想，不会的，一定不会。


    李渔周末带了两盒茶叶回家，李渔爸没在家，李渔妈在厨房洗菜。


    「就回到了？」


    「嗯。」李渔放下茶叶，「爸爸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回。晚上我和他一起去吃饭，吃完饭去看晚会。」


    「吃什么饭？」


    「校庆聚餐，我有一个名额，你爸一个名额。」


    「那晚餐我怎么办？」


    「我中午多做点，给你留点菜。」


    「好吧。」李渔坐在沙发，「妈，你上次说给我留一张校庆晚会的票，留了吗？」


    「啊，我没留啊，你不是一直没问我？」


    「哦，那就算了。」


    李渔妈炒好菜，关了抽油烟机：「吃饭吧，排骨汤，还有油焖大虾。」


    李渔起身去洗手，然后坐在餐桌前：「下次煮点素菜汤，看着腻得慌。」


    「你都这么瘦了，还不多吃一点荤菜。」李渔妈又往她碗里舀了两块排骨，「你以前不是最爱吃排骨？」


    以前，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李渔趁李渔妈走开，把碗里的排骨放到了垃圾桶。


    李渔妈回了房间，拿给李渔一张券。


    「这是什么？」


    「你不是说要门票，我把我的给你，反正我也不想去看。」


    李渔看着那张印刷着「吴大百年校庆庆祝晚会贵宾券」的小小票据：「是7点钟开始吗？」


    「是呀。」李渔妈想了想，「之前微信群里还把节目单发了出来，我想想，国家一级音乐家黄小妹唱茉莉花开，还有出色校友的诗歌朗诵，节目还不错。」


    李渔把门票递迴去：「你不是想看，还是给你吧？」


    李渔妈摇头：「我不去我不去，我约曹老师她们一起去跳广场舞。」


    「前两周栾文学不是把他儿子带回来，让曹老师帮忙带吗？」


    「又接回去了。曹老师可捨不得了。」李渔妈忽然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看栾文学是男孩，都早早结婚，孩子都一岁多了。不是我啰嗦你，你是女的，青春有限，你也该找个合适的了。」


    合适的。李渔没有接这个话题：「如果你不去，那我就拿走了。」


    李渔妈看着李渔，轻轻嘆了口气。


    李渔想想也真的是傻，就为了群里一句不靠谱的「爆料」，就想着回来看看这场晚会。为的不是晚会，而是那个可能参加晚会的人。


    可是她躲在入口的角落里看了几个小时，来来往往上千人，没有他——他是个高个子，如果他来了，她一定不会错过。


    是呀，也怪自己傻，他怎么可能会来？他，或者她，显然都不是吴大的出色校友，他甚至还拿不到吴大的毕业证，谁会特意给他发一张邀请函。并且，就算他想来，以他现在的知名度，大概也不再方便出席这些活动了。


    李渔想起那年大家识于微时，她和他去吃脑花，小店里都能遇到一两个他的小粉丝，何况如今？


    李渔揉揉自己的手臂，今晚穿得少了，夜里有些冷。


    她走出演厅，因为晚会刚散，路上都是人。平时不许停车的道路两旁，都停了很多车。李渔是从家里走过来的，她踏上人行道慢慢向前走，避开那些纷纷启动的车辆。看来从吴大走出去的人，发展得还真的不错，一眼看过去，都是豪车。


    三三两两的人走在她身后，跟上，又超过。李渔自觉走得慢，便走在了人行道的最里面。


    后面又有沉稳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李渔颈后的汗毛竖立，那个人高大的声影离她越来越近，但始终没有超过她。那么原因只有一个：他在跟着她。


    谁会跟着她，绝对不会是想要拦路打劫的坏人——人那么多，车那么多，只有愚蠢的抢劫犯才会在这种时候下手。李渔站定，深唿吸一口气，调整脸上的表情，准备用最云淡风轻的态度去面对故人。


    她转身：「你——」


    表面的云淡风轻却变成了无法掩饰的讶异，和一点点失落。


    是故人，但不是想像中的故人，跟着她的是林景文。


    林景文大概也是准备好也和她打招唿，挤出一点不自然的笑容：「师姐。」


    李渔想像过千百次如果和张山河相遇，她要用什么样的态度，用什么样的表情，用什么样的语气，甚至要穿什么样子的衣服——她知道今晚气温不高，但她还是穿了她认为最好看的一件裙子——可是，重演的戏码真的上演了，对象却不是旧爱人，是旧仇人。


    李渔用了两秒钟平復自己脸上的表情，转了身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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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姐。」


    林景文跟在她身后半米的位置，也真的难为他迁就她的步伐。李渔快步向前走，林景文也放大了步伐。


    「师姐，今晚真的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你。」


    李渔沉默了一会，才接了话：「我也没想到。」


    「有空吗，方便的话我请你喝杯东西。」


    「不了，快11点了，我要回去了。」


    「师姐——」林景文加快步伐，站在李渔面前，「我只是想诚恳地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为之前的事。」


    李渔想说「我都忘了」，但是，假如她这么说，只能证明她没忘：「不用了。」


    「我真的很抱歉，当时真的太幼稚太无知了。」林景文的眼睛在路灯下闪烁着光，「你和张山河，还好吗？」


    「我很好，他应该也很好。」李渔想了想，「我和他分手很久了。」


    所以，他们都很好，只不过他们的好都与对方无关了。


    第31章


    李渔又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面是学院领导的严肃脸色：「你们这次的事件影响太坏了。你让以后那些家长怎么可能信任辅导员、辅导员助理？尤其是那些20来岁的男性辅导员、助理，面对着18、9岁的小女孩，引起的猜忌不是更多？」


    也有母亲铁青的脸色：「你是不是脑子真的进水了，你们分手，我的命令，马上分手！」


    还有栾文学的苦笑：「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还有那个夜晚，整夜下着大雨，她偷偷走出房间，踮起脚，在楼梯口的窗子往外面的街道看。厚厚的雨幕里，她看得到路边停着一辆打着双闪的车，车旁边有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的手机里有信息：「我在你家楼下，你出来。」但她不敢出去。


    分手是她说的。她知道，假如她出去了，他们就分不了手。可是，只有分手，才能结束旁人无休止的关注和责骂，「求你快点回去吧。」她扒着窗子，喃喃自语，双眼模煳。


    李渔勐地睁开眼睛，还是一室黑暗。


    她身体僵硬，保持同一个姿势很久，最后才起了身，去浴室里洗澡。四月的天，因为做了梦，她大汗淋漓。


    她洗完澡，穿着浴衣站在客厅，呆呆地站了很久，因为她不知道接下来她要做些什么。


    她是懦弱的无能的，六年前是这样，六年后也是这样。


    李渔又上了半天的课，李晓雅早前给她发信息说周五4点半下飞机，李渔自告奋勇说去接她。


    李渔开着车，慢悠悠地到了机场。她并不擅长开车，所以即使开了三年车，遇到不好的交通状况，还是会心惊胆战。但她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李晓雅——她最近的情绪实在太糟糕，亟需一个好的情绪出口。


    机场路车子还是多，李渔看着前面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开得歪歪扭扭，险象横生，不由得更加放慢了速度。


    在停车场等了20分钟，李渔还没等到李晓雅，发了信息也还没回音。正在无聊之际，前面一阵骚动，吓了李渔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停在对面的白色面包车发出的喧闹声。


    李渔不明所以，再一看，三个高大的人正快步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白色面包车上跳下五六个年轻的女孩子，也向李渔这边沖了过来。


    李渔正奇怪为什么一大堆人脚步匆匆，却被走在最前面的人吸引了视线。


    那个高高瘦瘦的人，戴着墨镜，黑色的t恤黑色的长裤，走得很快。后面的小女孩们一边追一边叫：「张山河、张山河！」


    李渔的心瞬间被捏紧。


    她不敢眨眼，定定看着那个人，是的，他是张山河。高高的，瘦瘦的，皮肤白皙，五官立体，和电视上、和记忆里的人一模一样。


    张山河一行三个人很快上了停在一边的黑色房车，车子很快启动，扬长而去。


    剩下原地那几个女孩子还高举着手机，拍着远去的车辆。


    李渔趴在方向盘上，浑身虚软。想不到，相隔几年，曾经的你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被我遇上。


    李晓雅拉着行李箱走过去，敲车窗。李渔抬头，隔着车窗向李晓雅笑笑。


    李晓雅放好行李箱，再坐上副驾驶：「出发！」


    车子驶出停车场，看到外面的日光，李晓雅感嘆：「终于回来了。」再侧头，却看到李渔满面泪痕，「你怎么了？」


    李渔没有回答，只抬手擦了一下眼睛，又再扶稳方向盘。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李渔挤出笑容，「我只是，最近，可能我最近情绪病了。」


    李晓雅伸手去握李渔的手：「今晚我去你家，还是你来我家？」


    「都可以。」李渔说，「我最近有点害怕自己一个人。」


    「好，我陪你，出差回来，我可以调休几天。」李晓雅又捏捏她的手，「没事的。」


    砰！


    车流繁忙的红绿灯位置，所有车辆都停下等灯。李渔挂了空挡，踩着剎车。


    左边的车子后座忽然降下了车窗。


    李渔下意识地往左边看，虽然隔着一层车窗，并且对方戴着墨镜，但李渔知道她和对方眼神碰了个正着。


    张山河，好久不见。


    但是那个曾经离她很近很近的人，只是把手伸出车窗，指尖掐着烟，微微弹了一下菸灰，车窗再次缓缓升上——她记得他以前不抽菸的，爱喝柠檬水，为了维持体重从不乱吃，什么时候他学会了抽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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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灯亮起，所有车子都缓缓向前，包括刚才还在左边车道、半个车位之前的黑色车辆。李渔呆坐，直到身后的车辆摁喇叭抗议。


    「我的世界——这么小」，李渔坐在阳台上，手边有半杯红酒，已经是添了几次了的，「而他的世界很大很大了。」李渔转脸去看李晓雅，「你明白吗？他的样子没变，但是他其他的，都变了。」


    「我当然明白。既然你已经知道你们如此不同，你就更应该早点开始你新的感情生活，不是吗？」


    「可能是因为他是我的初恋，所以我才放不下，是吗？人们都说，初恋是最难忘记的。」李渔嘆气，望向外面的天空，天上没有星，只有远处人工制造的光亮。


    「我听过一个词彙，我觉得可能适合用来形容你的心态，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


    「罗密欧与朱丽叶，听起来就是一个糟糕的词彙。」


    「的确是一个糟糕的词彙，它大概的意思就是因为在感情当中，某些情感没有被充分体验，所以当事人的潜意识一直在过去的情感徘徊，从而妨碍了自己与其他人的接触，你觉得对吗？」


    「某些情感没有被充分体验......」李渔咀嚼着这几个字，摇头，「我和他，能体验的，都体验了。」


    「如果能爱的都爱了，但是为什么戛然而止了呢？」李晓雅喝了一口酒，任由涩的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慢慢渗开，「你们谈恋爱时，我不知道你们开始。你们分手了，我也不知道原因。我知道的是，你这么多年一直放不下他。」


    「我一直是一个很平凡的人。」


    「我也是。所以呢?」


    「平凡，所以缺乏不平凡的人拥有的勇气、坚持。学校取消了我的辅导员助理的职务，我一下子觉得我自己成了一个笑话，因为我曾经很后悔接到这个工作，但没想到最后是我被否定了。学院找我谈话，说建议我们分手，至少明面上我们不能继续让这件事情发酵。还有，我妈—」李渔想到她那个对她无微不至但又让她苦恼甚至想要远离的母亲，「她甚至出动了我爸家、她家所有的长辈，来劝说我和张山河分手。我当时觉得她们说得太对了，张山河只是一个小弟弟，他拿什么支撑起我们的未来？所以，我逃避了。」


    「仅此而已吗？」


    「仅此而已吗——你觉得这还不构成我和他分手的理由吗?」


    「如果是我的性格，我不会分手。」


    「如果是今天的我，我也可能不会。因为我可以住自己的家，有自己的收入。」李渔喝剩杯里的酒，又去摸另一瓶，李晓雅按住她「别开了」，李渔使了点力：「反正明天周末。」她又倒了一杯酒，「不对，也不是。我现在的房子，有三十八万来自我爸的支持，说白了，我直到现在，还是依赖着他们的经济支持。我妈说，如果我不和张山河分手，她就会断了对我一切的经济支持，包括学费、包括生活费。」


    「所以，你在面包和爱情里，选择了面包。」


    「李晓雅，你说话真够毒辣。是吧，也许是这样吧。」李渔托着下巴，「我太爱面子了，我也太贪恋安逸了。是我放弃了张山河。」抛弃别人的人，应有此报，她就应该受惩罚——比如，一直在爱而不得的泥沼里挣扎。


    「那说明你也许不是那么爱他，你只是觉得你很爱他，所以才放不下。」


    李渔想到今天张山河与她之间隔着一道车窗的侧脸，她低声：「如果我不爱他，为什么看到他，我的心会那么痛？」


    李晓雅突然开口：「你还有他的联繫方式吗？」


    李渔摇头：「我早就删了，大概——他也早就删了我的吧。」


    「电话、微信，都没有？」


    「没有。」李渔看着李晓雅跃跃欲试的样子，「难道你想让我联繫他？」


    「为什么不呢？」李晓雅拿出她500强企业市场经理的气势，「我给你介绍的所有男人，你说不要、不好、不是他，那么你再找他，证明你是不是爱他，还是我所说的，纯粹是因为未完成情结，心有不甘！」


    李渔连连摇头：「不要。」


    「不要再打扰他了。」李渔想起张山河曾经那样挽留她，而她是那样残酷地不给予任何回应，「别让我成为他眼中的笑话。」


    第32章


    「说来奇怪，不论凡人昨夜有过怎样灰暗惨澹的心事，天一亮，他们那些隐晦不明的情绪，好像就懂得自动隐到心里的最角落处。穿上优雅的服装，戴上从容的表情，开始他们习以为常的一天，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曾经以为我不会这么擅长伪装，后来我发现这不是伪装，是不得已而衍生出来的本能。」


    李渔合上日记本。这么多年她经歷了博客、微博或者朋友圈诸如此类的记录与分享潮流，但她还是最钟情也最习惯用一支笔一个小本子去记录自己的心情。于她而言，记录大概不是为了分享，是为了和自己对话。她抬头看自己精心选购过的书架，那上面有几本厚厚的日记本，感谢独立的生活空间，她无须再将它们藏在暗处，父母尤其母亲好像近些年也开始懂得不再偷偷翻看她的日记——他们包括李渔自己都明白，她已经长大到应该去独立处理一切事情了。


    林景文不知道从哪里找到她的电话号码，再次打电话邀约李渔吃饭。李渔不明白时隔多年为什么林景文才想起道歉这回事。她明明不耐烦，明明讨厌，却还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去虚应：「我想真的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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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景文依然固执，虽然他现在已经是25、6的男人不再是当年那个执着于失去比赛资格的小男孩，但他不顾电话另一端的李渔是不是已经恍神，依旧说着自己的话，告诉她他现在留在吴市开了一间小小的幼儿模特培训班，收入还不差，李渔对他的事业发展丝毫不感兴趣，她宁愿花几分钟的时间去数楼下经过了多少辆白色的汽车，也不愿听林景文说些与她无关的话。直到林景文说道：「我听说张山河这星期六会回学校取毕业证，我也会试着约他吃饭，如果你愿意，希望你也来，我希望很郑重的向你们二位表示歉意。」他又补了一句，「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


    李渔不知道所谓合适与否，该如何定义，但她瞬间想到别的更重要的事——张山河终于取得了毕业证书吗？她忍不住问：「他回去上过课吗？为什么他能拿到毕业证？」


    「学分积够了，这几年他取得了很多国内外的奖项。」林景文好像是轻笑了一声，「学院当然更希望这样的人才是学校优秀毕业生，而不是不能放上檯面的辍学生。」林景文补了一句，「他的确是优秀的，我承认我当年是小人之心。即使当年取得比赛资格的是我，可能我也不可能在这一行走得多远。」


    在林景文说出这句话之前，李渔并不打算原谅他，也觉得没有原谅的必要。当林景文说出「小人之心」，李渔忽然谅解了曾经鲁莽、阴暗、固执的年轻男孩。林景文是错的，但大概谁在青春无知的时候都犯过大大小小的错，她想她也没有办法否认，也许在张山河的心里，她对他造成的伤害远超过林景文所做的。


    李渔察觉自己的情绪变得更糟糕，她潦草地答覆：「过去的事情，希望你也不要总是放在心上了。饭不用吃，谢谢你了，我先忙了。祝你好运。」


    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接受林景文的邀约的——无论如何她和他一定不是朋友——尽管他给了她一个很大很甜的诱惑，如果她去见林景文，那么就可能重逢张山河，但是她不愿意，也是不敢，人最怕的不就是物是人非吗？


    星期三的下午李渔接到王老师的电话。她奇怪王老师怎么还会给她打电话，她们并没有私交，当然关系也并不差。王老师知道她后来去了乐大教书，彼此都会在教师节礼貌的互发一个祝福的简讯，其余时候并没有太多往来。


    「李老师你这两天有时间吗？」


    「怎么了？」


    王老师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斟酌着字眼：「你还记得张山河吗？就是当时你做我的助理的那一年，我带的大一的学生。」


    怎么可能不记得？王老师又怎么会认为会认为她不记得。她和张山和的传闻，在学院甚至是学校里沸沸扬扬被讨论时，即使王老师当时正在休产假，但她怎么可能一无所知？李渔想，世界上被传播得最快的消息，大概就是男女之间那些桃色绯闻了吧。在那些或真或假的传闻里，她甚至已经当上了母亲，而张山河成了一个渣男。


    「我记得。」


    「我在想，可能要麻烦你回来学院一趟。李教授还是在公寓住的对吧，你周末也可以回来见见父母的，所以我想也许叫你回来不会太唐突——」


    李渔打断王老师的话：「王老师，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吧。」既然张山河先被提起，那就是有关张山河。


    「他延期毕业了。最近学校才把他的毕业证书发下来，我们在帮他办毕业手续，包括交接档案。我这两天检查了一下，才发现他大一到大四的档案，除了我，还缺了一个签名。我想过叫孙老师，但是孙老师已经离职很多年了，所以我想你是不是能帮这个忙？」王老师想了想，「你也知道，我不想让领导知道这些——」


    李渔想了想，轻声开口：「只是签名就行了对吗？」


    「是的。」


    「那什么时候呢？」李渔在想着怎么样才能避开可能与张山河碰上的时间，「我周五一天都有课，只能是周六过去了。周六8点钟可以吗？」


    「8点钟就太早了，我还没回院楼。」王老师停顿了一秒，「张山河跟我说是11点左右回院楼，这样吧，你看在9点到11点之间过来可以吗？」


    「好。」


    李渔在那本十来页厚的那一栏，签上她小小的名字。她心里有种复杂的感受，未来她的名字，将以这种方式，伴随着张山河一生一世。


    这大概也是另一种退而求其次的慰藉？


    李渔微笑着跟王老师说再见。王老师已经是典型的中年妇女的形象了，生下女儿后她一直没有瘦下来，但大概是母爱让她变得比以前柔和。她好像想要长谈：「你还好吗？李老师？」


    「我很好。谢谢你王老师。」李渔却无意深谈，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消化。


    告别王老师，李渔背着小小的坤包出了辅导员办公室。走出大门，她一步步走下台阶。人老得很快，但建筑物老得很慢。这么多年，院楼好像还是这样，没有很大的变化。她看着院楼门口外一大片的草坪，四边种的树木葱茏绿意更胜以前。她想起那年她穿着帆布鞋，背着黑色的大背包，鼓起气一下子跳了几级台阶，张山河当时在树底下说了什么，是说她疯了？


    她看，树底下还不会有个高高帅帅的人坐在那里等着她？李渔笑着摇头，自己肯定疯了，小心地踩着她三厘米的高跟鞋往停车的地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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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车子左边，有人在倒车，李渔小心地避让到车头，等着对方先停好车。


    旁边的人停好车，李渔回到车边，滴滴开了车锁，还没上车，余光却感觉那人下了车，像在看她。


    李渔回望。只是一眼，世界却好像停止了转动。


    那人戴着口罩，但她认得出她的眉眼，她还知道黑色的口罩之下，他的鼻他的唇是什么样子。


    王老师说他十一点才会过来。现在九点半都不到。


    李渔有点晕眩。


    她又在想自己今天穿了什么衣服，哦，白色的醋酸衬衫，黑色的伞摆裙，会不会太普通。


    她又看张山河，他一身的黑，四月天他还穿着一件薄薄的棒球服外套。为什么他总能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衣服穿得那么好看？


    张山河好像对她点了点头，又好像没有。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说话，直接越过了她，很快就跑上了台阶。


    第33章


    李渔上了车颓然坐下，却没有马上启动车子——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要爆表，即使是跑步到最快的速度，她也没有过这样的心跳，快到疼痛。


    再见张山河，不是在回忆里，不是在电视上，也没有上次隔着车窗那样的距离，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在眼前，就在身边——他在她身边经过时，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果木的味道。6年了，她还记得在他怀里的感觉，以及他的味道。


    其实，6年的时间并不短。


    2000多个日子，足以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付出很多很多努力。就像李渔想要成为一名老师，于是她会很努力地经歷一场场笔试、一场场面试，最后如愿以偿拿到那份聘书。


    所以，如果她爱张山河，想要和张山河在一起，其实她有很多可以努力的空间。


    比如，在母亲质疑张山河的可靠程度以及他们这段感情的可持续性的时候，她应该穷尽所有可以做到的解释，让母亲知道张山河那么帅又那么好，让她知道他除了比她小几岁之外，并没有其他足以毁掉这段感情的缺点。


    比如，在她处于流言霏霏、彷徨不安的境况之时，更应该是相信张山河，坚定地和张山河站在一起，而不是把自己藏起来，于是反而把张山河推向更远的一个对立面。


    比如，张山河一次次问她可不可以出来的时候，她应该说，可以。


    比如，她知道张山河休学那天，她应该去他家找他，让他不要走。


    比如，她不应该删除他的电话、qq、微信由此断绝了和他的一切来往的渠道。


    比如，她第一次在新闻上看到张山河，就应该想尽办法和他恢復联繫。


    但她都没有做这些。她只是一方面在暗处留意着张山河的种种动态，另一方面又被动地等待着时间将她对张山河的感情消耗殆尽，好让她不再为他感觉到难过不安。


    她是一个失败的感情留恋者。


    可惜，时间还没帮助她放下他，他又出现了。不是以回忆的方式，也不是以想像的方式，是活生生的，让人心悸动。


    李渔睁眼，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继续原地停留，否则可能再次和张山河碰上。她不能说她对于重逢毫无心理准备，她甚至承认自己内心深处对于今天的到来有隐隐的期待，但是直到这一刻她依然觉得自己无法面对张山河。于是她发动了车子，缓缓向前开。


    她开到学校西门，这里车子不多，人却依然多——她突然想起张山河当年开着他的新车在这里经过，那时她还暗自腹诽他招摇过市，但是现在她明白了，从西门开出来，真的会比绕路从东门出来要近很多。


    这次回来她没有告诉父母，也不打算回去吃饭。现在她只想赶快回到自己的小家，安安静静地做些什么，或者什么也不要做——比起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她现在更加没有心力去面对她那个关心过度的母亲。


    李渔不是很热衷摁喇叭，她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个文明的驾驶人，但是前面的小摊排着队的人潮确实不愿意为她的车辆挪动分毫，于是她无奈地和对面驶过来的车辆僵持着。对面也是女司机，李渔嘆气，降下车窗，提高音量：「麻烦让一下。」眼下的境况真的和当年如出一辙。


    人潮开始乱七八糟毫无规律地挪动，但空间始终是松动了一些。李渔松开剎车，尽量往右边打方向盘。


    而那个女司机看起来比她还紧张，李渔对她喊：「你往你的右边一点，我就可以过了。」


    下一秒，当李渔察觉车子被刮擦到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浮现的是，当年她就是这么给张山河赔了1万块钱。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被一件件往事乱自己的心而导致出现眼下这种窘况。不宽的道路，两个女司机两辆车卡在了道路的正中央，旁边人潮涌涌。


    对方先下了车，20出头的样子，说不定还是本校学生，她来敲李渔的车窗：「你怎么开车的？」


    李渔眼睛睁大：「我想问你，你为什么不往那边打，反而往我这边？」


    「我怎么打？」女孩气势汹汹，「我这边地面有个石墩子！」


    李渔无言：「那你应该提醒我，而不是硬要往我这边开。」


    「反正是你的责任。」


    「我的责任？」


    「是啊，不然呢？」


    李渔闭闭眼，她不应该和一个陌生人动气，她最近的头已经很痛了。她熄了车，下车。在脑海里回想，发生了交通事故，应该先报交警？还是先找保险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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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先拿出了手机：「餵？」


    后面陆续来了车，纷纷摁起喇叭抗议这两个拦路的女司机。李渔又气又囧。守门的保安也开始走过来：「怎么回事？车子不先挪开吗？」


    「挪开了怎么认定责任？」女孩放下手机，「你让他们先调头吧。」


    「你们只是小问题嘛，又不是什么豪车，谁的责任都赔不了多少。快挪开吧。后面都堵成那样了，待会要是陆续还有车出来，就堵死了。」


    李渔想去挪车，刚转身却发现对方却一动不动。李渔自问人生最受不了别人的高度关注，在别人的注视下，简直是如芒刺背，她沖对方说：「你先让我把车子开过去吧。」


    「怎么可能？」女孩说，「我报交警了，等交警来了再说吧。」


    李渔气恼，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回事？」低沉的声音在高处响起。


    李渔以为自己被十点钟的太阳晒到出现幻觉了，她抬头去看那个说话的人。是那个又熟悉又陌生的人，张山河。


    张山河去看了一下两车亲密接触的位置点，对那个女孩说：「别等交警了，你的责任。都是小问题，各自找保险。不用你负责，走吧。」


    女孩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责任？」


    张山河皱了皱眉：「好了，我给你1000块钱，你走不走？」


    李渔抬手想去拉张山河的衣袖，却在抬到一半时呆呆放下：「为什么要给她钱？」


    「我没时间和你耗。1000块，你挪车。」


    李渔看着远处的几辆车，肯定是张山河的车被堵在里面了——否则，他怎么还会下来帮她说话？


    女孩打了一个十几秒的电话：「那你转我支付宝」。张山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了想，转头问李渔：「你有1000块吗？先给她转。」


    「我——」李渔想拒绝，却在张山河不容置疑的目光下认输，「你给我扫一下。」


    女孩给李渔扫了一下码，钱很快转了过去。


    女孩上车准备开动车子，想想，又沖张山河喊：「喂，你能不能帮我开，我不会倒车！」


    「不会开车就不要出来开车。」张山河说着，但还是上车帮那女孩把车倒退，停在了十米远的黑车后面，语气并不好：「等我们全部过了，你再开出来。」


    「好吧。」女孩对张山河做了个鬼脸，「要不要加个微信？」


    张山河没回答她，向李渔的方向走过来。李渔看着张山河，不太明白这一切为什么莫名地开始、莫名地结束。张山河经过她身边，丢下一句话：「愣什么？开车啊，后面都堵了好多车了。」他微微眯眼看她，「还是，你也要我帮你开？」


    「不用。」李渔语气生硬，突然觉得无比的挫败。他当然认出她了，他还擅作主张让她给对方赔了1000块，可那明明就是对方的问题。她更在意的是，他认出她了，语气却就像是她和那女孩一样，都是挡了路、浪费了他的时间的陌生人。


    第34章


    李渔想要启动车子，车子却发出低低的哀鸣声，无法启动。


    李渔拔出钥匙，再次尝试点火，车子却还是毫无动静，甚至连低鸣声也消失了。


    李渔无助地往窗外看，张山河竟然还站在车边，她望向他，眼神是不知所措的。


    「下来。」


    「嗯？」李渔只好下了车。


    张山河探身去点火，最后发表意见：「可能是电池没电了。」


    李渔只知道手机会没电，却不知道原来汽车也会没电：「汽车不是耗油的吗？」她弱弱地问。


    张山河看了她一眼：「这车什么时候买的？」


    「快三年了。」


    「那应该是没电了。」张山河直起身，看着后面的车子还在堵着。他让保安帮忙叫沿街的小摊全部移位，「你先在路边等着吧。」他转身回去开动他的车子，最后，拥堵的车流渐渐散去，路面又恢復了做小生意的平静。


    李渔看着张山河把他那辆车子往前开，她以为他就这么走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眼睛酸涩，大概在她的设想中，她和他若有幸再相见，可能她会表现得很优雅、很从容，拿捏着某种姿态对他说一声「好久不见」，然后他说他很好，她也会说我也很好，而不是像现在这么的窘迫这么的尴尬，尴尬到让她觉得，她以及他们之间的故事，在他心目中，已经失去了最后一点残存的美好——让他不再有怀旧的可能。


    但是，她看着张山河把车子开到了几十米远之后，竟然又下了车，走了回来。


    最后李渔和张山河坐在张山河的车里，等待着3.8公里外的汽车配件店把电池送过来。李渔偷偷看他，他面无表情。大概他并不想站在路边，接受路人的审视，所以才建议两人上车等待。这就是所谓公众人物的困扰吗？


    李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往车窗外看，外面林立的小店，早已经看不到过去那间奶茶店的踪迹，同样的店面已经换成了复印列印店的招牌。


    她苦笑了一声，她在找什么，找回忆吗？


    「笑什么？」


    李渔回身，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没什么。」


    「没事你傻笑什么？」


    李渔讪讪：「我只是在想，哎，今天太倒霉了。」


    张山河像是想起什么，在扶手箱里翻找，最后找出一个看起来分量很厚的红包，递给李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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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渔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还你刚才的1000块。」


    李渔把红包递迴去：「不用了，这本来就是我的事。」


    「其实是应该她赔你钱，不过遇到这种啥也不懂的小女孩，懒得跟她扯。」张山河调整了一下车椅，换了个半躺的姿势，「既然是我说了给她赔，那就是我的事。」


    李渔捏着红包，红包厚厚的，应该并不止1000块，她递还给张山河，张山河却没有接。李渔只好尴尴尬尬地把红包放在方向盘旁边，她斟酌着开口，「你不是赶时间要走，不然我自己等那个师傅来好了。」


    「也不差这点时间。」张山河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又转开，「以后开车要注意，差不多了就要考虑换电池。万一突然打不了火，导航找附近的维修店，或者报保险公司，看保险公司帮忙能不能搭一下电。」


    「哦。」李渔想了想，「那个，无论怎么样，今天麻烦你了。」


    张山河却没接她这句话，说了另一个话题：「我今天回来拿毕业证。」他探身去后座拿了那本硬本子，递给她。


    李渔打开看了看，张山河、毕业这几个字竟然会让她眼眶发热。上面的证件照中，他眉目如画、五官端正，和以前那个样子没有太大差异。她合上证书：「恭喜你毕业。」


    她记得她当时是怎么提分手的，理由之一是「你是不是希望我和你都没办法顺利毕业？」她早就毕业了，现在，他也毕业了。是不是这段往事，也即将落下帷幕？


    「没什么可恭喜的。」张山河低头把玩自己的车钥匙，「你呢？你今天回学校有事？」


    「没什么事。」李渔无意提及细节，只要他好，那就一切都好。


    两人沉默了好久。李渔想，时间会不会就这样停止转动呢？


    张山河先打破了沉默：「你现在在吴大教书？」


    「不，在乐大。」


    「哦，那也好，你以前不是说过你想当一名大学老师的吗？」


    「嗯。」李渔吶吶，「那你呢？」


    「我？就这样。」


    「我有时会看到你的新闻，你现在发展得很好。」


    「都是瞎写，没什么好看的。」张山河好像并不想接这个话题，他拉下口罩，拿起手边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


    李渔看着他的动作，在察觉到自己脑子发热、控制好自己的嘴巴之前，那个问题已经问出口：「娱乐新闻都说你在跟那个模特在谈恋爱，是叫桑枝对吧？是不是你们这一行不管真假，都会传一下绯闻，好满足我们这些吃瓜群众的八卦欲望？」李渔自知早已失去过问这个问题的资格，她努力装出语气轻松的样子，努力表现出她这个问题不是基于前任女友的身份而问，而仅仅是因为热衷于探究娱乐圈八卦新闻。


    她想，以她对他的了解，以及他刚才说「新闻都是瞎写」的态度，他一定会说「就是炒炒热度，维持曝光量」，她甚至微笑着准备迎接这个答案。


    但是她竟然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嗯。」


    嗯？是什么意思？是肯定句吗？是表示，的确在谈恋爱？还是表示，的确是传绯闻？


    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再开口，张山河反而问她：「你结婚了吧？」


    不是「你结婚了吗」，是「你结婚了吧」，李渔挤出一点笑容：「没有。」


    张山河哦了一声，语气平淡，表情更淡，看不出有什么意味。


    「也是哦，这个年纪再不结婚，显得有点过老了，对吧？」她29岁，按世俗标准已经是适婚年龄，而他——噢，25岁的大男孩，又在所谓的时尚圈、娱乐圈，属于他的花花世界才刚刚开始呢。


    「有合适的就结婚，没有的话不结也没关系啊，不存在老不老的说法。」张山河把瓶子里的水喝光，「随缘了。」


    两个曾经互相喜欢过的人坐在一起谈随缘，真是很让人沮丧的事情。李渔表情僵硬：「是啊。」


    两人再次陷进了深深的沉默。


    李渔轻轻去抠车门上那个小小的按钮：「不知道最近林景文有没有找你？他前段时间找过我，哎，说一些类似道歉的话，又说要请我们吃饭。很可笑吧，当时我觉得他做的事太让人讨厌了，我以为我会一辈子都没办法谅解这件事情，但是，还没有一辈子呢，只是几年时间，我好像就把这件事情放下来了，仔细想想，好像他也没有做了多坏的事。很多事情回过头看，好像当时很重要，过去以后就不那么重要了——是吧？」李渔微微侧身，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没有找过我，也可能找了没找到，我早就换了手机号码。」张山河手里反覆把玩那个空空的矿泉水瓶子，「本来他做的事情就不会引起多么恶劣的后果，是你当时想得太严重了。」


    「可是你的比赛资格——」


    「人生不止一个比赛，我现在很好，比我想像中还要好，所以我都ok，没有问题。」张山河看了她一眼，「就连我当初最介意的一件事，现在也没关系了，所以......我想，都过去了。如果他找到我，我有空的话不会介意跟他一起吃个饭。」


    都过去了，李渔这么对林景文说，张山河也这么对李渔说。是呀，对于已经放下的人而言，都过去了，而还在为过去耿耿于怀的人，就是还没放下。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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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渔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整个下午她都好像活在梦里，迷迷煳煳的。


    一整个上午她经歷了太多太多，有过期待，有过暗喜，也有窘迫不安，是的，还有最后的失望。


    他说，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张山河不介意和林景文一起吃个饭，当然也不介意和她同坐一辆车，礼貌而周到地帮她联繫维修师傅，甚至帮她付了那几百块钱的费用。几年的时间和经歷，他好像比以前更大方从容，而她，因为怀揣复杂心思，反而显得侷促了。


    她躺在床上看手机。平时活跃的粉丝群，此刻静悄悄的。


    李渔想打电话给李晓雅，但刚翻出通讯录又退了出去。


    她又想找栾文学，但是想到栾文学周末要么在加班，要么在陪老婆孩子过亲子日，无论如何，无聊人不应打扰有事要做的人。


    人到一定年纪，最怕的就是自己还漂着，但别人都已经找到了他们的根。


    她去刷问答软体，有个提问触动了她的心——你是怎么放下你爱过的人的？


    李渔一直没有在网际网路上记录自己的心情的习惯，但这个问题，刺激了她倾诉的欲望。


    「很遗憾，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放下我爱过的人。未来能不能放下，我也不知道。」


    「我们在一起时，我们都是学生。好吧，我比他大几岁。但年龄差距的问题，一开始并不是我们之间的障碍。我们之间的问题，好像主要是我的问题。」


    「在认识初期我甚至有些讨厌他，讨厌他似笑非笑地调侃我，不给我这个师姐面子。因为他家庭经济环境比较好，我还一度觉得他是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二世祖。后来我和他因为接触慢慢多了起来，我渐渐觉得其实他是一个和外表看起来很不像的人。我们认识时他还很年轻，但是大概是因为他的成长背景所致，他有个很成熟的灵魂。」


    「记忆中好像我们都互相没有说过喜欢，我们在一起的点也很奇怪，可能是因为他撞见我和别的男生约会，所以他那晚跟在我身后，我们一起走了很久很久，最后，我们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在一起了。」


    「年轻时候的爱情就像过家家，好像不需要考虑什么后果。每天吃饭、聊天、腻在一起，那时候就觉得是人生的全部了。可是现实提醒我，真正能持久的爱情，应该要放在一个客观、全面的环境里去接受评价，而不仅仅是局限在两个人的世界里自得其乐。我面临的问题是：我更爱他，还是更爱我安全的顺遂的未来？我真的可以完全无视我们之间4岁的年龄差吗？我读的科目和他完全不同，我们在跳脱出学生这个身份之后，真的能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吗？当我妈妈明确表示，她不喜欢这一行的人，我真的要为了他和我妈妈起冲突吗？我在很混乱的一个状态下（那是另外一件事了），作出一个让我至今都后悔的决定，我和他提了分手。我单方面宣布分手后，大二的第一学期他就没有再来上课，从此，我们就没有再见过。」


    「我知道刚分手时他很难过，我也是。但这几年，我才逐渐明白，分手让人最难受的时刻，不是当下，是日后每个不小心发现自己还没放下的时刻。今天我遇到他了。原来我还是有想要抱着他的冲动，只是我早已失去这个在他怀里撒娇的资格。我甚至有个很自私的想法，我希望他和我一样也没有放下，我希望他也仍然在那段感情里走不出来，我希望我们可以再次在一起。」


    「如果可以重来一遍，我不会提分手。哪怕，日后是他先跟我提分手。」


    「不过，听说他可能现在已经有了新的恋情。每天都能在新闻上追踪他的动态，又幸福又痛苦。或者，该祝他幸福？」


    李渔选了匿名，然后发送。


    她以为一吐为快会让自己心情更好些，但并没有。她看着那几个字「祝他幸福」，她真的有些虚伪，对吧？


    下面很快有了评论。「离题了。」


    李渔回復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是呀，离题了，一个没有放下的人，怎么回答一个关于放下的问题？


    李渔选在放暑假的第三天才回了家。她决定：无论如何，这次要在家里待超过一周。


    但她刚回到的当晚就想打破对自己的承诺，亲妈和栾文学的妈曹老师一起坐在她家客厅，向她展示着曹老师手机里那张照片。


    「我说小伙子还是很精神的，对吧，戴着眼镜，多斯文。医学院毕业不久，前途一片光明。」


    「我不喜欢戴眼镜的。」李渔吃着橘子。


    李渔妈和栾文学的妈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曹老师开口：「那个，戴眼镜也没什么不好啊？现在中国学生的近视率那么高，没几个不戴眼镜的。」


    「我就不戴眼镜。」


    「你是个别的嘛。」


    「栾文学也没戴眼镜。」


    李渔妈气急：「好了，曹老师你不要忙活了，让她自己继续单着吧。等她再过几年，三四十了，她就知道孤独伶仃的滋味了。」


    曹老师居中调和：「没事没事，不喜欢戴眼镜的，我再让我那些朋友留意留意，找个不近视的。」


    李渔妈冷笑一声：「到了四五十岁，她也得戴老花眼镜，不要以为自己了不起。人呀，从30岁开始，身体所有器官功能都在衰退，这是自然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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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曹老师离开，李渔妈忍不住再发问：「你能不能给我一句准话，能找个人结婚吗？」


    「我没说不找，没有适合的。」李渔又伸手去拿了一个橘子。


    「中国十几亿人，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我的交际圈里又没有十几亿人。」


    「那你可以拓展你的交际圈吗？」


    「怎么拓展？除了上课对着学生就是回家对着你。」


    「同事呢？」


    「一学期开不了几次会，碰不了几次面。」


    「那，那个谁呢？那个叫曾均，栾文学的同学！我前阵子还问了栾文学，他说他也还没结婚呢。」


    真的难为李渔妈还记得曾均，自从她和张山河在一起之后，曾均就没有出现过在她的生活里：「早就没联繫了好吗？」


    「没联繫可以恢復联繫啊。」


    「恢復联繫......」李渔转身看李渔妈，「换了是你，突然接到一个八百年前就没联繫的人的电话，你的第一反应不是猜对方是不是要给你派请柬，或者要问你借钱吗？」


    李渔妈又生气又想笑：「你整天脑子里在想什么？」


    李渔摇头:「有交情的肯定一直保持联繫，没联繫的就是没交情。对一个没有交情的人，你突然跑过去问人家，嗨，你现在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我？那可能他会考虑我是不是进入诈骗集团或者什么传 销组织了。」


    「自从你当了老师，越来越能说了，我说不过你。」李渔妈想了想，「那、那个谁呢？」


    李渔不明所以：「哪个谁？」


    「你以前的男朋友，分手了就没联繫？」


    李渔心里一紧：「没有。」


    「为什么不联繫联繫？」


    「你真奇怪，我跟他谈的时候你不让谈，现在没得谈了你让我联繫联繫。」李渔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机，语气隐约带着嘲讽，但她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爱女心切、蛮横干涉的母亲，还是嘲讽软弱无能的自己，「人家早就结婚，生了两个孩子了，一男一女，儿女双全，幸福美满。」


    李渔妈皱眉：「他不是比你小吗？怎么就结婚了，还生孩子了？」


    李渔语气木然：「妈，世界上所有东西包括感情都是流动的。拥有的时候要珍惜，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千万不能以为你若干年回过头发现旧爱更好时，他就一定在原地等你，生活又不是偶像剧。」


    李渔妈拿着敲敲乐，手上的动作停顿了很久，最后才缓缓问出那个问题：「你不找，是不是因为他？」


    回答什么呢？说是，显得矫情；说不是，但谁知道青春年少的短暂欢愉，就成了日后的全部回忆呢？


    第36章


    听说老师这份职业最让人羡慕的就是拥有寒暑假，大学老师尤其如此。李渔承认每年三个月的长假确实很舒适，但也确实很无聊。


    在家里第4天，她已经想要回到自己的小窝里，因为母亲和她已经相看两相厌。两人近年来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加之李渔随着经济独立越发自觉不需要事事向母亲报备，母亲也渐渐失去了探听的乐趣。


    但是，再想想回到自己的小窝，也不过是宅在家里胡思乱想——她嘆气，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以前对生活充满了激情，爱吃爱玩爱到处逛，一碗10块钱的麻辣烫足以让她开心小半天，为什么现在反而成了古古板板、毫无生趣的人，是真的老了，还是因为其他？


    张山河的粉丝群又热闹起来。她忘了当初是怎么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这个群，还特地去註册了一个小号，申请加入。从她们在群里的发言来看，显然张山河的粉丝都还很年轻，一个个的，都以山河哥哥的小迷妹自称。


    她自嘲，我是山河弟弟的小迷姐——这个语法对吗？


    「最近好像很少看到山河哥哥的动态。」


    「可能想要休息一段吧。」


    「唉，山河哥哥休息的时间里，想他。」


    有个粉丝甩了几个小视频出来：「给你们重温一下，解解相思之苦。」


    李渔点开去看，都是以前发过的，其中还包括她上次在机场的停车场撞见张山河被几个小女孩追截围堵的场面。李渔心情不佳，但觉得真是挺好笑，不自觉笑出声。


    另一个小粉丝出来：「山河哥哥下个行程不是说去日本拍封面？」


    「东京吗？」


    「好像吧。」


    「喂，你总在群里放假消息，上次又说他回吴大参加校庆晚会，我在吴大的文化馆蹲了一晚，根本没见人好吗？这次又放假消息啦。不要总是误导我们好吗？」


    「拜託，我上次是真的在机场等到他啊，有视频为证。怎么说我总是放假消息。」


    李渔放下手机，是吗？去日本吗？张山河的人生真是精彩，相比之下，自己目前的生活是多么乏味！


    李渔勉强振作，打电话给李晓雅：「要不要一起去旅个行？」


    「去哪？」


    「还没想好。」


    「要冲一波年中业绩，还不一定走得开。」


    「业绩达标有多少奖金？」


    「我要的不是达标，是爆！目标是月收入10万，想像一下？」李晓雅大概是当年从苦哈哈的小行政变身为大市场经理，期间相对顺遂，豪言壮志都多了不少。


    「富婆。」


    李渔想到自己那点月薪，不好也不坏，能养活自己，心里嘆口气：「我先在网上看看，有适合的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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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吧，最好是短途的，三天以内才有可能性。」


    李渔浏览了一圈旅行社的信息，三天以内的短途游，确实诱惑力不大，很多地方她这些年都跑过了。她把稍感兴趣的一些旅游信息分享给李晓雅，没有太大意外，李晓雅拒绝了李渔的邀约：「走不开，要不我们约国庆吧，怎么样？」


    李渔只能说好。


    她百无聊赖地玩手机，手机却推送了一则信息。


    李渔点进去看，竟然是她之前那个回答的评论，并且是来自提问的人：「我问出那个问题，是因为我也还没有放下。所以，也许我想要看到的答案不是如何放下，而是怎样让自己重新拾起。希望你也能重新牵起那个之前不小心错过的人，我们都加油。」


    「重新牵起那个之前不小心错过的人」，有这样的可能性吗？


    李渔在家待了8天，和父母出去吃过一顿饭，其他时间都是窝在家里刷手机，面对曹老师三不五时上门推荐优质人选的好心关照，李渔决定回到自己的小家，清净清净。


    栾文学到乐市出差，约上李渔在她家附近的火锅店吃饭:「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你，为什么7月份的天气，你却想要吃火锅。」


    「你不知道，现在开着冷气吃热气腾腾的火锅是一种流行。」李渔拿着笔在纸上勾勾选选：「点了好几样，你看看还要加点什么。」


    「我对吃没那么在乎，可以了。」栾文学把点菜卡递给站在一旁的服务员，「你怎么不在家多待几天?」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跟你周末少回家的原因一样。」


    栾文学撇嘴：「好吧。」毕竟大家都有个唠叨的妈。


    「你这次来几天？」


    「起码要一个月。」


    「啊，这么久？我还以为最多三五天。」


    「要跟个项目。」栾文学言简意赅。


    其实李渔对栾文学的什么项目毫无兴趣，她又不是工科生，对计算机技术没有概念：「那你老婆孩子岂不是很想你？」


    「周末抽时间回去。」


    「真是好爸爸，好老公。」


    栾文学喝了一口菊花茶：「我这次约你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


    「终身大事。」


    「不要告诉我你是受人所託而来。」她指的是她妈曹老师。


    「还真是。」栾文学正色，「曾均前阵子问起你来着，他现在还没女朋友啊。」


    「我的妈呀。」李渔真没想到前几天亲妈问起曾均，曾均又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前阵子我妈还刚跟我提起他，我现在发现一个问题，时间原来可以过得很快，快到别人都认为6年不算什么时间了，你不知道我跟他6年没见过了吗？为什么他还记得我，为什么我妈还记得他，为什么只有我觉得他跟我没关系了？」


    「他对你挺有好感的。」


    「说得不好听点，我之前就是把他当一个情感的备胎了。刚跟他约会完不久，就跟别人谈了恋爱，他就不讨厌我？」


    「感情的事，谁知道呢？这几年他也找过别的，也可能再次单身之后，想了想，也许觉得你还不错？」


    李渔把耳边的碎发勾起：：「是不是现代人都没有一生只爱一个人的信心了？那首歌唱的，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胸膛？」


    栾文学深深看了李渔一眼，李渔低下头：「我是觉得跟太多人谈，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最后人都麻木了。」


    「你不就谈了一次吗？」李渔那段黑暗的回忆，栾文学是知道的，当时栾文学还给她出过一次主意，说让他冒充她男朋友，说他才是照片上的男主角。这个糟糕的点子当然没有被李渔採纳，但李渔最后和张山河分开后，有一段颇长的时间，是栾文学在陪她度过情绪上的低谷，对此，她是心存感激的。


    「一次，就花了好多心力了。」李渔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我觉得我对其他人都提不起劲，包括对曾均。」


    栾文学提醒她：「我是受曾均所託而来，哪怕你拒绝也好，但你心里也明白，现实的环境不会因为你拒绝改变就停止变化。所有人都在变化，你不得不变。那个人现在和你不同世界了。娱乐圈，是一个花花世界，你理解吗？ 」


    「我知道。」


    栾文学目光深沉：「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当时选择了他，我以为你会有更实际的选择。」


    李渔食慾大减：「我当时和他在一起很开心，他也并没有你们想像的多么不实际。因为他比较帅，又或者因为他做这一行，所以你们总觉得他不靠谱吗，可是靠不靠谱，真的是用这些外在的因素去评价的吗？我和他之间，与其说他辜负了我，不如说是我伤害了他。」


    栾文学沉思：「他现在什么样，你和他还有联繫吗？」


    「我前些时间见过他。」


    栾文学意外：「哦？」


    「他已经放下我了。」


    「你怎么知道？」


    「他说，都过去了。」


    栾文学想了想：「说都过去了的，其实心里还有芥蒂。真正的过去，是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你应该试着去争取。」他补了一句，「哪怕是让自己死心也好，你要知道你得开始新一段人生了，年纪不小了。」


    「如你真的放不下你应该试着去争取。哪怕是让自己死心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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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渔咀嚼着栾文学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争取？该怎么争取？


    难道一时冲动的结果不会像自己描述的那样，对方会觉得自己是要借钱，或者进了传销组织？


    李渔醒着等到天蒙蒙亮仍未能入睡。


    她犹豫了很久很久，最后作出了一个连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的决定。她给王老师发了一则信息，那是她目前所知道的唯一可能知道张山河联繫方式的人：「王老师早上好，有件事情想麻烦你。」她犹豫着看着输入框里那句话，最终还是发送了出去，「不知道上次张山河回学院，有无留下最新的联繫方式？」


    7点多发出的信息，9点多终于收到了回復。她当然不认为王老师会不回復她的信息，但是她害怕面对王老师因此产生的种种审视。王老师的信息看起来语气轻松：「有呀，张山河还说下次回校请我吃饭。你想要找他？」


    「对的，有些事想找他。」


    王老师把电话号码发了过来。


    李渔看着那串数字，甚至觉得手里的手机都在发烫。


    王老师的信息又发了过来：「我看人还是挺准的，张山河真的很优秀。」


    李渔又想起当年王老师那句评价张山河的「冠军相」，她不由得勾起一抹微笑，回復了一句「谢谢。」她也不知道是谢谢王老师给她发电话号码，还是谢谢王老师对张山河的肯定——即使作为前女友，面对他人对前男友的赞扬，依然是与有荣焉？


    「那天他回校，我们还说起你来着。我觉得你们挺好的呀，现在挺可惜的。要是当时我在，一定支持你们。」


    李渔尴尴尬尬地回了一个笑容表情。


    但不可否认，栾文学的煽动之后，王老师这番言语仿佛给了李渔莫大的鼓励。之前被张山河那句「都过去了」所打击的心情，仿佛又活了过来。


    时隔多年，曾经一度停止转动的命运之轮又突然开始转动，并且让不再交集的人又有了一些交集，她想，她应该抓住命运交予她的礼物——哪怕，结果如栾文学所说，让自己彻底死心也好。


    第37章


    李渔坐立不安了一整天，她在等待夜晚的来临。


    她想，一定是这样的，夜晚才适合静下来谈事情。她喝水，做饭，洗碗，淋了阳台两盆小雏菊，还翻了翻桌上那本看到一半的书，甚至在黄昏时跟老妈视频通话了三分多钟。


    10点、10点半。她心里给自己设置的时间已经到了。她想她该拨通那个电话了。


    她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咙，带着甚至是有点虔诚的态度，拨通手机存的那个号码。她已经想好了第一句：「我是李渔。」


    电话响了一秒、两秒、三秒，第五秒的时候还是无人接听，李渔挂断了电话。


    是张山河在忙吗，还是刚好走开洗澡了，还是知道这是她的电话不想接，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李渔看看时间，可是都已经10点半了了，他会在忙什么呢？


    心里假想过千万个可能性，但她最终还是心存侥倖，最起码王老师给的电话是能打通的，所以，至少电话号码没有搞错吧。


    10点42分，李渔再打了一次。这次她等待的时间更久了些，但是还是无人接听。


    李渔放下手机，或许这就是命运让她死心的预兆？


    也对，那天在吴大西门，张山河也仅仅是向她丢下一句：「我走了」，便匆匆离开，两人甚至没有交换电话号码，如果他想的话，他会那么主动提出的，他一向是个主动的人。既然他没有这么做，就代表他不想。


    李渔把自己包在被单里，天气开始热起来，她开着27度的冷气，蜷缩着像条失水的鱼。


    她应该不唯心才对，为什么她竟然想到了如果她是一条鱼，那么离了水就活不了？


    李渔说服自己要尽快入睡，她昨晚已经一夜没睡好，今天白天又一直保持高度的精神紧张，她真的应该尽快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11点38分。尽管李渔开了手机静音，但她心里依然有着隐约的期盼，她睁眼，再次拿起手机，看看会不会有突然的来电——并没有。


    李渔闭上眼，把手机放在床头柜，翻了身，调整了一下唿吸，她真的有点累了。


    睡意渐渐袭来，李渔转身，她总习惯往右边睡，好了睡觉吧。


    她迷迷煳煳地伸手去摸索床上的小猪玩偶，想让自己睡得更踏实些，眼前却忽然闪过亮光。她勐地睁开眼。


    手机屏幕真的亮着光，上面显示着「张山河」来电。


    李渔瞬间清醒，那一刻甚至想哭。


    她接通电话，语气努力装作平静，但声音却微微颤抖：「餵。」她在想对方会说什么，是不是会说「你好，请问哪位」？


    电话那端真的是张山河的声音，听起来比真实的声音更低沉，背景却很嘈杂：「餵。」


    李渔犹豫着要说些什么，但是在她想到更适合的词彙之前，张山河先开了口：「你找我有事？」


    「嗯。」李渔舒了一口气，这样的问话，至少代表，他知道她是谁，他记得她的号码。


    「怎么了？」


    李渔迴避关于「怎么了」这个询问：「你刚才在忙吗？有没有打扰你？」


    「刚才在拍片。」


    李渔哦了一声，一方面她觉得高兴，起码他在向她解释他不接电话的理由，但是另一方面她也觉得失落——他在忙，在她以为他应该和她很清闲的时候，他在忙，那么这显然不是她所以为的谈事情的好时机：「那你先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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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收工了，准备走了。」


    李渔听着张山河在电话那边在跟人打招唿的样子，然后是张山河的脚步声，再接下来那边的杂音渐渐褪去，只剩下张山河清晰的声音：「现在可以说了。」


    李渔苦笑，该说什么事，难道直接问出她心里最想要的那句话：「你现在是不是没有女朋友，如果没有，那我们可不可以再在一起」吗？


    她沉默了两秒。张山河咳嗽了一声，听声音好像是发动了车子，换了话题：「你这么晚还没睡？」


    「嗯。」


    「你在家里？」


    「嗯。」李渔想了想，「在乐市，我在这边买了房子。」


    「哦。」


    「那你呢？在哪里拍东西？」


    「云市。拍个gg。」


    「电视吗？」


    「杂志。」


    「什么杂志，我买一本给你捧场。」


    张山河轻笑了一声：「不用了。」他那边响起了一点点音乐，「你不是说打电话给我有事，说吧。」


    李渔犹豫着还是没开口。


    「要是没什么事，要不你早点睡，快12点了。」


    「等等——」李渔急急出口，「我有话要说。」


    「嗯？」


    「其实——」李渔鼓足勇气，「其实我上次回吴大，是帮忙弄你的档案。」


    「嗯。」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还有，我上次在机场接个朋友，我在机场路看见你了。」


    张山河忽然语气很轻：「我知道。」


    「你也看见我了，对不对？」


    「是。」


    「其实之前百年校庆晚会，我听说你会回去，所以我在那里等了你一晚。但是我一直都没有等到你。」


    「我回去了。人太多，我怕太乱，去到又马上走了。」


    李渔嘆气，所以其实他们其实是曾经可以更早遇见的吗？她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去吗？」为了等你。


    张山河却没有接她的话。


    「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或者内心想笑我也好，我想告诉你，我过去是为了能等到你。我知道机率不大，但我还是——还是回去了。一直等你但你没有出现的心情很复杂，但是也让我了解了以前的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真的很难受。」她的脑海里再次出现当年张山河在楼下苦等的画面，只有自己经歷，才能更深切地体会。


    「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至少对我来说，还没有。张山河，对不起，这么几年下来，这种内疚的情绪一直在我心里反覆折磨着我，对，当初说分开的人是我，所以理应所有痛苦的感受由我来承受，可是，可是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如果你是想要我一句原谅，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怪你。」张山河的声音好像有点远，「你以前就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心思很简单。所以你做的所有决定，我都可以理解。」


    「我是真的想跟你说对不起。」


    「不需要说对不起。」


    「不仅仅是对不起。还有——」李渔闭了闭眼，「我很想你。」


    电话那端是深深的沉默。


    李渔几乎要被这样的沉默打败了。她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开口，还是该识趣地挂了电话，以免自己陷入更大的尴尬。她最后犹豫着：「我找你，就是想问你，我们可不可以再在一起？」她胡乱地口，「当然，那是基于你没有女朋友的前提之下，因为，因为我在电视上经常留意你的动态，你有个绯闻女友，但是我猜想，也许那仅仅是绯闻而已，如果那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呢？」


    沉默的人变成了李渔。


    「如果是真的，你就会说，好吧，虽然你很想我，但你不能做插足别人感情这么不道德的事，然后又当你没有打过这个电话。对吗？」


    李渔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她不能让张山河知道，她现在的情绪已经失控。


    她想说话，但张山河快她一步：「我说过我理解你当时的做法，但是——」


    李渔几乎是闭住了唿吸在听张山河的「但是」。


    「我承认我很喜欢过你，但是你也让我很失望过。」张山河的声音在悠悠的音乐背景下，却显得很冷静，「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情侣，她必须是一个能和我站在一起面对问题的人。你很单纯，很可爱，这是我曾经爱过你的理由，但是——」张山河嘆气，「其实，问题的根本，并不在于我现在有没有女朋友，而是你有没有做好成为我女朋友的心态。当年只不过身边一些老师、同学的关注，你已经受不了，谈恋爱而已，被林景文拍几张照片而已，你已经要退缩，现在呢？你知道现在做我的女朋友，需要接受多少人的审视吗？这些问题，不会是因为你一句你想我，或者我回答你我有没有女朋友就能解决的。」


    「我明白。」


    「你明白，你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我们现在相差得很远很远，我们——不可能了。」


    「你还是没有明白，李渔。」张山河自嘲地笑，「你说我自傲也好，说我不管不顾也好，我做任何事，首要考虑的事情是怎么让自己高兴，而不是去迎合别人的眼光让别人高兴。但是你和我不一样，你会考虑旁人怎么想。李渔，旁人怎么想，真的那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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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渔软弱地解释：「我承认我妈妈的意见，某种程度上左右了我，但是根本的原因，也是因为我们的确存在各种各样的差距。」


    「比如呢？」


    「比如，我比你大。你能否认这个事实吗？」


    「好了，你还是当年的口吻。直到现在，你还这么说，就因为你比我大几岁，你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一定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吗？李渔，我当然知道，0岁的婴儿和4岁的小孩子有着巨大的差别，一个刚刚诞生，而另一个已经学会了走路、自己吃饭，甚至上了幼儿园，所以，年龄在两个人之间会产生的差距，我不需要你向我一一解释。但是，现在呢，我25，你29，差距也很大吗？你依然认为年龄是个问题吗?」


    「我没有这么说。」


    「如果一个问题终将不成为问题，那么为什么要把它作为分开的理由？或者，要到我和你都成了小盒子里的某种东西，你才会觉得我和你毫无差别了，所谓的狗屁年龄差别就不再是问题了，是吗？」


    李渔终于忍不住，哭了出声。


    「李渔，如果你没有忘记，当年我跟你说过我要和你结婚的。我曾经计划过的未来里有你，但你不曾把我放在你的未来里。是你不要我的。」


    李渔当然记得。那时候她只不过月经迟了几天，就以为自己怀孕，紧张得一塌煳涂。张山河那时说要是真的怀孕了，他们会结婚，他会养她养孩子。他说的没错，当时是她不信他，不信他有这样的决心，于是选择了放弃。


    「你不该给我打这个电话的。在你意识到你想要什么或者我想要什么之前，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难受。」


    第38章


    「终于明白你已变成回忆


    没有言语能够说明当别人问起


    谱了一段旋律没有句点


    也无法再继续」


    原来，有些歌是非得要有同样经歷的人才能听进灵魂深处。


    手机里的《melody》一直在单曲循环，李渔有点害怕，害怕此后夜夜夜夜陷入这样的情绪。


    「原来从未忘记——」她知道，知道自己不曾忘记。


    看看时间，已经快凌晨1点。


    她突然深唿吸一口气，给李渔妈发去信息：「妈，睡了吗？」


    过了一会儿，李渔妈的电话打了回来：「你这么晚还不睡觉？以为自己还很年轻？女人过了25岁就老得快，你不知道？」


    李渔翻了个身，把手机放在一旁：「那你为什么还没睡？」


    李渔妈愣了一下：「你、你不知道上了年纪的人，觉浅？」


    「妈，前几年算是你的更年期吗？」


    「你今晚怎么了，三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神神叨叨的。」


    「没有，我就是好奇，这几年你开心吗？对我，你觉得开心吗？」


    李渔妈的声音突然低沉：「你说呢？」


    「不开心。」


    「那你还问？」


    「原本我可以很开心，你也可以很开心，但是——」


    「你是想说我让你不开心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妈，我想问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那个男朋友，就因为他年纪小，就因为他读的模特专业？」


    「我不想三更半夜不睡觉，跟你谈一个已经过去了的人。」


    「不，还没过去。」李渔深唿吸一口气，「我知道，他现在没有女朋友，至少，还没有结婚。我会尝试和他重新在一起，如果我成功了，请你祝福我，可以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李渔妈的声音听起来又疑惑又急切，「你不是说他结婚了吗，还有两个孩子了？你是不是在发疯？」


    「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快30岁了，真的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当年也不是，现在更不是。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我会彻彻底底对我自己的人生负责，请你和爸爸都不要为我担心——当然，如果你愿意开开心心地接受我的选择，我会更幸福。」


    「你这是要干嘛——」


    李渔轻轻开口：「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回他。」


    李渔只睡了几个小时，五点半钟，她买好了去往云市的高铁票。


    八点十分，她坐上了去往云市的高铁。


    九点钟，她给张山河发了信息：「我正在去往云市找你的路上，请你把你的位置告诉我。」


    张山河一直没有回覆。


    李渔闭上眼，微笑，她知道张山河会回復她的，她有这个莫名的自信和笃定的心情。


    十一点半，手机响起，张山河的声音还带着睡意：「你真的过来了？」


    「我真的过去了。」李渔看着外面的景色，「刚过了安平站。」


    「我明天就走了，不在这里，你回去吧。」


    「我中午就能到。」


    「你来这里能干什么？」


    「想见你，这算是一个合理的理由吗？」


    「李渔，你不需要这样。」李渔能想像电话那头的张山河大概皱着眉，有些无奈，也许还有些厌烦——但她想要走这么一趟，就这么一趟。


    「我不是需不需要这样，我只是想要这样而已，想去去见见你，就这样。」


    「我不想要你过来。」


    「除非你不把你的地址告诉我。」


    李渔闭上眼，就让她看看张山河对她是否真真正正毫无牵挂了。如果非得要用张山河的拒绝去证明她该放手，这又何妨不是一次残酷但有意义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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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此刻的心情，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为了考研在图书馆复习到天亮的状态，身体是疲倦的，情绪却是亢奋的。她想，她是可以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付出努力的人。


    四个多小时的高铁，再加20分钟的计程车车程，李渔抵达云石酒店已经快中午1点。


    2个多小时之前，张山河加了她的微信，给她发了一个定位，是一个酒店地址。他在微信里语气不明地交待：「不要到处乱跑。我晚上会回酒店。」


    云市——她从没来过这里，但她在下了计程车的时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这里有一个想见的人，因此这座陌生的城市竟然变得可亲起来。


    李渔低头看着微信上张山河的头像，是一个小人，线条简洁，意义不明，相比昨晚的忐忑不安，她现在的心情显得特别淡定。张山河的疑问，李晓雅的疑问，栾文学的疑问，包括她自己内心的疑问，她想她都有了答案。她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找到张山河，告诉他她的答案。


    李渔走了将近300米，走过草地，走过喷水池，才到了酒店大堂。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钱包。果然不出所料，酒店房间最低价格是普通快捷酒店的好几倍，李渔拿出身份证，对前台微笑：「你好，我需要一个房间。」


    放下行李，她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睡了很久很久。


    直到日落，李渔才迷迷煳煳地醒来，她摸身边的手机，眯眼去看，已经是六点多。她打开手机，没有张山河的信息，也没有未接来电——他大概仍在忙。她告诉自己，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一定不会无功而返。


    她在手机浏览酒店餐厅的餐食，价格并不便宜——但她已经飢肠辘辘。她收拾了一下头髮，下楼去了二楼的餐厅。


    只不过点了一份当地特色的菇菌汤以及一份焗饭，已经花掉好几百。李渔安静地吃着饭，享受着餐厅里的宁静——直到餐厅里忽然唿啦啦走进好几个人，李渔抬头看过去，全部是穿着黑色t恤牛仔裤的年轻男女。


    餐厅里人不多，很安静，却因为这几个人的进入而显得有些喧譁。


    几个年轻人坐下来，招手叫来服务员：「招牌菜都上几个吧。」


    「你飘了。」


    「反正有大佬买单。」


    「大佬过来吗？」


    「估计不。」


    「大姐呢？」


    「大姐已经晒哭了，刚才差点没拍完，现在应该回房间里吹冷气吧。」


    「所以说，真的不太能欣赏这些所谓的明星。要是还耽误一天，我绝对发飙。」


    「你敢发飙，你算老几？」


    「切，大明星了不起，我不是人？」


    李渔的耳朵因为听到大明星三个字而变得分外敏感，所以他们在讨论的人包括张山河吗？


    「不过大佬还是可以哈，陪着她拍了这么久，她又补妆又说要防晒，又要喝水，浪费了多少时间，专业差不说，职业道德也差了一截。」


    「大佬毕竟是专业出身，她只不过是运气好。」


    「大佬最近风头好盛，连大姐都要跟他跨界合作拍gg。」


    「人家是国际模特好吗？不是说下个月还要去日本拍？」


    「其实我觉得没必要跨界，做好自己的专业就好了。」


    李渔微笑，看来，她很快就可以看到张山河了。


    预想中的见面却比想像中来得更晚，李渔吃完饭，回到房间，等到晚上十点半，才接到张山河的电话：「你在酒店？」


    「我在8楼。806。」


    几分钟之后，房间门被敲响。


    李渔去开门，张山河侧身走了进来。


    张山河看上去有些累，穿着白色的t恤蓝色的短裤，大概洗过澡了，身上有淡淡的肥皂香。他站在玄关看着李渔：「你为什么突然跑过来这里？」


    「我不是说了吗，我想见你。」李渔弱弱地笑，「不欢迎？」


    张山河却没有她强装出来的好心情：「酒店大堂有记者等着，你晚上不要再出去瞎逛。我明天早上10点走，我走了你赶紧回去。」


    「我没有留意到有记者。」


    「你当然不会留意到，你不是他们的目标。」张山河草草补充，「你贸然出现在这里，要是拍到我和你，你就成为他们的目标了。」


    李渔没想到自己准备好的千言万语竟然无从说起：「我......」


    张山河正想说话，手里的手机却微微震动，他接通电话：「丹姐，我在酒店里。没有，出来一下而已。我等会儿过去找你。」


    他挂了电话，脸色依然严肃：「你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睡醒了就回去。」他在手机上浏览，「明天早上没有飞乐市的航班，你今天怎么过来的？」


    「坐高铁。」


    「你——」张山河欲言又止，「这样吧，你还是坐高铁回去。」他扶额，「四个多小时，你真能折腾，莫名其妙就跑过来。」


    李渔靠在墙边：「张山河，你能给我五分钟说话的时间吗？」


    张山河深深看着李渔，李渔回望他的眼神——他们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对望，但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的事了：「不用说了，我今天很累，想早点休息，你也早点休息。」


    「所以呢？」李渔背抵着铺着米色方砖的墙面，「意思是，你真的不考虑我昨晚的提议吗?」


    「李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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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昨晚跟你通完电话，跟我妈又通了电话。」


    「......」


    「我告诉她，我要来找你。」李渔努力挤出笑容，「你说的，我必须搞清楚，我们都需要什么。我搞清楚了，我妈或者其他任何人，不再是我和你之间的阻碍。」


    「但你没搞清楚一件事——」张山河看着李渔，他们都有双明亮的墨黑的眸，「阻碍我和你的，不仅仅是过去，还有现在。我们这么多年没联繫，我相信我们各自都经歷了很多对方不曾知道的事情。你可能依然单纯，但我可能变得更复杂。对，我承认我不可能忘了你，就像患了失忆症一样，但，我对你的感觉，好像不一样了，我对你——」


    「你对我不再是以前的感觉了」，李渔缓慢地说出这句话，「意思就是没有喜欢的感觉了，对吗，这是你心里的话吗？」


    李渔仰头看着张山河，他看上去很像想要说「是」，但他没那么说。


    「如果你真的不再喜欢我了，那请你告诉我。只有你明明白白告诉我，我才会死心。」李渔扯出一个笑容，但她知道那有多难看。她又想起那个夏天那一场面试，她站在乐大副校长面前，面对副校长那个问话「你有什么需要问的吗」，那时她心跳如雷但表面装作平静：「陆校长，您好，我想知道学校对是否录取我是如何考量的。」


    第39章


    李渔觉得自己冲动之下跑这么一趟，可能并不是一个对的决定，至少连时机也不太对——她能看到张山河疲倦的脸色，大概也真是累了一天了：「你先去休息吧，我明天早上醒了就回去」，她补充了一句，「你放心。」


    张山河的电话又响起，他蹙眉接起：「我在8楼，马上上去。」挂了电话，他想说些什么，李渔故作大方地挥手，「那你先忙吧。」


    「我房间1128。有事找我。」想了想，「也没什么事，你把门锁管好就是了，这家酒店安全方面还算可以。」


    张山河把门打开，走了出去，回头又说了一句：「不要出去乱走。」


    李渔心里默默数了五秒，再轻轻拉开房门，她探头出去，刚好能看到张山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


    她重新关好门，换了睡衣，恹恹地睡下。这次大概是无功而返？但是，也对，这世上可不是做了什么就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李渔迷迷煳煳地睡着。


    梦里她在问张山河：「我们可不可以再在一起？」


    张山河只是站在那里，却没有说话。突然，一个高挑靓丽的女孩子走过来，挽着张山河的手，对李渔微笑。


    李渔想要再追问，但四周响起了警铃。声音尖锐刺耳，让她忍不住有些烦躁，为什么要在她说正事的时候出现这些莫名其妙的声音？这是在提醒她不该再问吗？可是，她不该轻言放弃的。她再次开口，但警铃又一次中断了她的疑问。


    李渔勐地惊醒，警铃声不是来自梦境，而是真实存在的！发生了什么？一定不会是好事！她一把扯开被子，再抓起放在床头上的包和手机，趿拉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就往外跑。


    走廊上已经挤满了人，警铃大作之下，每个人的神情都是紧张的。李渔想起张山河，她慌慌乱乱地拿手机想打电话给张山河，电话通了，张山河却没有接。


    李渔又急又慌，身后几个人跑过撞了一下她，她的手机掉在地上，正弯腰去拾，却被快步跑过的一个中年男人踩中手背，疼得她直吸凉气。她捡起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碎裂关机。1128，李渔快步逆着人流往楼上走。人太多，男男女女都沿着楼梯往下跑，逆流而上的李渔举步维艰。


    「喂，火灾啊，你还跑上去！」一个五六十岁还穿着睡袍的大爷用力拽了李渔一把，想把她往下带。李渔想要挣脱，无奈手腕却被锁住，人流迫使她不得不跟着往下走。


    几分钟后，李渔站在酒店门前的草地上，混乱，晕眩。即使夜色朦胧，但她能看见酒店的一觉已经是熊熊火光，火的浓烟不断从各处冒出，足以证明火情正在继续蔓延。


    酒店的管理人员已经在大门外拉起警戒线，不准任何人进入酒店。消防车唿啸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这个清冷的凌晨显得特别可怖。


    酒店经理在宽慰住客，尤其是一些小孩子，已经受吓啼哭：「我们有妥善的善后方案，请各位不要过分紧张。」


    李渔抓住酒店经理：「所有的住客都出来了吗？」


    酒店经理看她一眼，大概觉得她头髮凌乱、神情慌张，对方安抚性地按按她的手心：「我们正在清点确认，你是还有家人朋友还没出来吗？」


    李渔摇摇头，她抬头看着那座大约20层的建筑物。白天她还在为它的昂贵价格咂舌，凌晨它却成了她的噩梦。


    李渔耳边能隐约听到其他住客在讨论，大概的起因是几个外国人住客，在房间里喝醉了酒，点火烧了窗帘。但她无心去探听事件的细节，她只想确认，张山河到底跑下来了没有。她那时就知道，他热爱在深夜里玩游戏，玩得疲累不堪会沉沉睡去，然后总免不了赖床——警铃那么吵，他一定被吵醒了，也跑下来了，对吧？


    她的目光急切地去寻找张山河，她用力抬头往远方看，张山河那么高，她一定能看见他。可是，她的视线来回寻找，那么多陌生人当中，却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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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渔低下头，她的拖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跑脱了，此刻她的脚又冷又湿又脏，她紧了紧身上的睡衣，心里一片慌乱。她的手机也碎了，现在她没有任何办法联繫得上张山河。她情绪突然崩溃，大喊：「张山河！张山河！」


    但是无人应她，反而身边的人纷纷侧目。


    「李渔！」


    李渔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出现幻听，她抬头，看着张山河站在两米之外，像是突然降临的天神。


    她蹲着，缩成小小的一团；而他站着，身上整整齐齐。如此对比，好比她的窘迫他的从容。李渔想笑，但又想哭，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复杂，她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含煳说出的只有一句废话：「你出来了呀？」


    张山河的表情也是怪异的，似乎有忧虑但也有愤怒：「你跑哪里了？」


    「我，一直在这里呀。」她虚弱地笑笑。


    张山河缓了一口气，李渔这才留意到张山河原来是气喘吁吁的，张山河看着她：「我到你房间找你，你不在！」


    李渔笑了一下，眼角有热热的感觉，她伸手去胡乱擦了一把，她没什么值得流泪的，大概是虚惊一场之后泪腺失控：「我想去找你，刚到了9楼就被人拉下来了。」


    张山河突然变得沉默。


    李渔想站起来，但没有力气，刚才她跑了十层楼，又慌又乱又累。现在看到张山河平安无恙，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她继续蹲在原地，心情像被灌进了一瓶怪异果汁，又酸又甜又苦。


    「下次——如果遇到同样的事情，你应该先顾好自己的安全。」


    闻言，李渔不禁轻笑了一下：「我知道了，因为——」她抬头去看张山河，「因为，你总比我厉害一些，你总有办法让自己安全的。」她低头，「不像我，好像做的事情总是不经大脑，考虑得不够周全。其实，你说得对，大几岁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真的不见得比较厉害。」她干脆坐在地面，「你看，同样都是逃命，你还可以衣着整齐，好像发生火灾真的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好像是我小题大做了。」


    她听见张山河嘆了一口气：「我没在房间里，警铃响的时候我在二楼喝酒，警铃响了，我就跑上去找你。但是你的门开着，没见到人。」


    李渔喃喃：「你为什么要去找我呢？就像你所说的，以后如果遇到同样的事情，你也应该先考虑你自己，我呢，毕竟也是接受过将近二十年教育的人，我也知道怎么保护好我自己的。」


    「火灾了，不赶快逃命，还往上跑，你觉得这是接受了良好安全教育的表现？」


    「你不也是，你为什么从二楼跑上八楼找我？你直接跑下一楼就好了。」


    张山河继续提醒她她的不省心：「我打电话给你，你竟然关机。」


    「我也打过电话给你，你也没接。」李渔看看手里那个碎裂的手机，抬起来沖张山河挥挥，「为了打电话给你，我牺牲了我的手机，前两个月刚买的，花了我1万。和你在一起，真的没什么好事。你看，以前穷得要命，就给你赔了1万块钱，现在好了，又丢了1万。」


    张山河看着李渔，李渔吸了吸鼻子，回看他：「怎么，你要赔我手机吗？」


    张山河突然走近，蹲下去，和李渔保持平视,他的声音很闷：「那你当时为什么要答应和我在一起？现在，你为什么又要去找我？」


    李渔闭上眼。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张山河也一定知道为什么。再多说只不过会显得矫情了。她睁开眼：「因为，和你在一起，有更多开心的事。」李渔的语气很轻，「不过我想明白了，你平安就好了，不一定非得要我和你在一起，对吧？这么几年，我没有你，过得也还行。你没有我，过得也很好。所以这一次，可能是我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时机，做了一件错误的事情。想想我也真是笨，要是我真的想挽回你，我早该那么做的，而不是拖到现在，你说得很对，我们都变了，留在我们心里对彼此的美好印象仅仅是一点追忆，仅此而已。不过我不后悔这次过来找你，我甚至现在很感谢这场意外，至少我知道你还会因为挂念我，不顾自己的安全去找我——」


    张山河突然把李渔揽进怀里，很紧很紧，让李渔唿吸困难。


    一道清冷的女生在二人头顶响起，声音压抑而谨慎：「你在干什么？赶快起来。」


    李渔抬头去看来人，是宫丹溪，那个着名的大模特，现在是模特经纪公司的大老闆之一，也是张山河的经纪人。


    张山河和李渔坐上了公司安排的车辆，几人连夜去往新的酒店。


    宫丹溪坐在副驾驶，对后座的二人语气未明：「你们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她回头瞪了一眼张山河，「你明知道有几个记者也在酒店里住。」


    张山河没出声，李渔不敢回应宫丹溪的眼神，尴尬地避开。宫丹溪扫了李渔一眼，再次开口：「我差点真以为你和桑枝谈恋爱了，上次都去她家一起过生日了，怎么突然杀出个女朋友，还是多年没联繫的前任女朋友？」


    李渔还在回想那句「去桑枝家过生日」，张山河语气淡淡：「下次我会注意。」


    「你当然要注意，公司不可能同意让你现在爆出什么圈外恋情。」宫丹溪语气严肃，「你现在什么情况，你自己也搞清楚。」


    「丹姐，我现在不想谈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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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也不要给我制造麻烦。」宫丹溪强调，「我还想剥削你多几年，早点退休。」


    宫丹溪再次看看沉默的李渔：「我们回去再谈这个事情。还有，待会到了酒店，你们不要一起进去，明白没有？」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李渔看着宫丹溪和张山河先下了车，二人快步走入酒店。


    司机目不斜视，放开剎车，车子继续往前开，又缓缓地围着环市路兜了10分钟的路，最后再次停在酒店门口。


    李渔拉开车门，对司机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谢谢。」


    司机很平静地说了声不客气。


    李渔走入酒店，前台去招唿她：「请问是李小姐吗，宫小姐帮你预订了一间房，请把你的身份证给我做一下登记。」


    「好的，谢谢。」


    李渔拿着门卡上了房间，刚打开门，却发现张山河正在椅子上坐着。李渔对他笑笑，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张山河站起身，走近李渔。李渔抬头再对他笑笑：「今晚麻烦你了。」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什么？」


    第40章


    张山河语气低沉：「你是不是真的想好了，真的要再在一起？」


    李渔的眼神里有疑惑，也有隐约的期盼：「嗯。」


    张山河低头看着她：「你这次过来，我已经做好了拒绝你的准备。」


    「我知道这个可能性。」李渔努力微笑，「所以我能接受任何你的任何答案。」


    「真的吗？不会难过？」


    「会很难过吧，但是无论怎么难过，日子都是这样过。带着无尽的遗憾生活下去，何尝不是人生的一种常态？」李渔越过他，往前走，站在窗边看窗外的万家灯火，低声如自语：「黑夜过去就是白昼，白昼尽了又是黑夜，周而復始，我们说不清哪个是起点，哪个是终点，我们只是试图在时间的夹缝里，找一些快乐的事情而已。如果真的找不到，那只能如此罢了。」


    张山河走过去，站在她的身边，两人一高一矮，在窗前形成两个光影：「我曾经对你极度生气。」


    「气我和你说分手。」


    「一部分是。根本的原因，是我觉得你把感情当做一件好像很容易开始也可以随时结束的事情。感情，怎么可能叫开始就全速发力，一旦叫停就立马停下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渔低头：「不是的。「


    「但你的行为是这样表现你的态度的。」张山河看着窗外，远方很远，但他好像看到了远处的各种细节，专注而入神。


    李渔弯起一个笑容，笑自己。


    「以前我不知道失去一个人的感觉是那么痛苦。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我曾经以为我失去他们的爱了，但是其实并没有。尤其我妈，直到现在，她还是这个世上最爱我的人。我很感恩也很庆幸因为血缘之间的牵绊，父子母子之间永远不会有真正失去的感觉，无论我爸娶第几个老婆，无论我妈是不是改嫁，我都叫他爸叫她妈。可是，失去你，失去你的感觉，是另一种失控的感觉。那意味着，如果你不想见我，我们真的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上了，我们就变得毫无关系，所有我们之间经歷过的，你将会和另一个人经歷——这是我真正对你失望的原因。我休学那段时间，日日夜夜在家里玩游戏，我甚至会发神经猜想你会不会真的不小心怀孕了，会不会真的把我们的小孩给抛弃了。等我过去了，我再回看这一段，我对你尤其失望，因为这一切，本可以不发生的。是你对感情的轻率，对我的轻率，让我度过了一段很难熬的日子。」


    李渔吸了吸鼻子：「我知道说对不起是毫无意义的，但我还是想诚心诚意地跟你说对不起。」


    「上次你就说过了，但我真的不需要。我早已开始了新的人生，当然，也随时可以开始新的感情。」


    「你说得对。」


    「我是这么以为的。可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你突然又重新出现，还跟我说，你想要重新开始。」张山河笑，「难道你以为我真的非得在原地等你吗？」


    「我不敢这么想。」


    张山河深深地看她。


    「唿......张山河，你不要这么看我，我才不要卖惨，好像是在博你的同情。」李渔伸手在眼睛前面扇扇风，「几年的时间了，我当然不会蠢到以为一切都没变。虽然在你和我之间，错的一定是我，但是我承认我也很自私地想过，我要开始我新的生活，比如我要相亲，看看是考虑学校里的老师呢，还是考虑叔叔阿姨们给我介绍的医生，这些我都想过。可是我明明都想过这些方案，我却根本做不到，完全做不到。我越想那样做，我就越难过，我就越想你。我突然找你，站在你的角度，对你来说，也许真的很突然，但是对我来说，这个其实是一个构思了6年但等到现在才有勇气去做的一件事。」


    「你来找我，我很意外。12点钟我和丹姐还在酒店的小吧里喝酒。」张山河轻笑，「我以为我在履行一个好员工的义务，我向她坦白突然有个前女友来酒店找我的事实，她还以为我让别人怀孕了现在来找我算帐。后来说着说着，我知道我焦虑的点是什么，我怕我会不会不小心真的跟你再在一起——「


    李渔不自觉笑了出来。不小心，多么巧妙的词彙。下一秒看到张山河严肃的表情，又瞬间收回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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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渔，现在我要和你讨论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张山河低头看着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现在单身。但是，关于我和你——」


    李渔屏住唿吸，听张山河接下来的说话：「我其实很不习惯现在的感觉，好像我又莫名其妙掉进了你的坑里。我跟自己承诺过，我不会再跟你在一起，可是，我现在可能要违背我自己的诺言了。」


    反转来得太快，李渔还没有从忧伤的情绪走出来：「啊？」


    「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我们将会面临的问题，你都考虑过了吗？」


    李渔静默了一会儿：「我想过了。」


    「你说。」


    「主要当然是来自我父母我妈妈的问题，她当年没办法理解，现在也肯定无法理解。但我这次一定不会被她的意见左右，我已经达到足以独立处理我一切问题了。还有就是你所说的，你的职业意味着你会受到更高的关注度，如果我和你站在一起，那么无可避免，我也会受到更多的关注。那么......」


    「你做好全部的心理准备了吗？」


    「我今晚已经领教了一点」，李渔回想起那个司机谨慎地带着她在路上弯来绕去的过程，「大概我不会那么害怕这件事。


    张山河看着她，嘴角微微有一些笑意。


    「还有，我想过一件事——」


    「嗯？」


    「我想过，如果我能重新和你在一起，那么无论如何，假如我们还是走不下去，说分手的权利交给你。」


    张山河的脸色变得严肃：「不要说这些话。」


    李渔干笑了一声。


    张山河轻轻摩挲她的头髮，就像很多年之前他做过的那样：「很晚了，早点睡吧。」


    李渔觉得自己的头皮有种怪异的感觉，好像有一连串细细的电流通过她发间，这是自两人拥抱之后的再一次亲近。李渔想，不是很晚了，是——天就快亮了。


    ————————————————


    第二天醒来，李渔丝毫不想动弹，躺在床上发呆。


    昨晚她和张山河聊得很晚。经歷一夜的心情起伏，最后她累得在床上迷迷煳煳就要睡着。入睡前最后的记忆是张山河跟她说了一声晚安：「我在隔壁房间，有事来敲我的门。「


    她嗯了一声，张山河又说：「我明天早机，你睡醒了再走。」李渔再来不及给他任何回应，就陷进了深深的睡眠。


    中国文字博大精深，既有覆水难收一说，也有破镜重圆的词彙。那么，人和人之间曾经被破坏过的情感，真的是可以毫无缝隙地修补完成的吗？


    「我已经很幸运了」，李渔喃喃自语，决定起床刷牙洗脸。


    李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大概因为一夜好眠，她脸色红润，那层久违的红晕再次浮现，所以，这是真的再在一起了对吧？


    她举手，用拇指和食指掐起自己脸上的一小块肉，真的疼。


    所以，都是真的了。


    酒店服务员敲门，给李渔送来了一个手机。


    李渔打开尚未上锁的手机，通讯录里存了一个电话号码。


    她拨通电话号码，张山河很快接起：「我快要登机了。你路上要小心，到家了给我信息。」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日本。」


    李渔想，原来自己加入的那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粉丝群，还真的偶尔会爆一些真料：「你好好工作。」


    「你不是还在放暑假？回去以后好好休息。」


    「等你忙完，你会回吴市吗？」


    大概是张山河斟酌了一下，他后来才回覆：「我忙完会去找你。」


    ————————————————


    李渔再次坐了四个多钟的高铁回到乐市，又是下午三四点。她去了营业厅，补办了新的手机卡。


    刚重启手机，就弹出好多未读信息，有李晓雅的，有母亲的。


    她先给母亲回了电话，李渔妈那边态度紧张：「你怎么回事，昨天一直不接电话，手机还关机？」


    「手机丢了，刚补办回来。」


    「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前晚还奇奇怪怪的。」李渔妈想了想，「没事就好，你什么时候回家，我给你炖汤。」


    李渔想了想：「再看吧。」


    她又打电话给李晓雅：「今晚要加班吗，要不要一起出来吃饭？」


    「你不是说去旅游，还没成行？」


    「见面再说。」


    「好吧。」


    李渔再看张山河粉丝群的信息，里面依然是热热闹闹的，她留了一个呲牙笑的表情，那是她第一次在里面留言。


    她想，她的心情真的不错。


    李晓雅听完李渔的经歷：「你这叫追星成功吗？」


    李渔笑：「好像做了一场梦。」


    「错，是美梦成真。」李晓雅撑脸看李渔，「你终于又元气满满了，你都不知道之前你有多丧。」


    李渔捞着锅里的小丸子：「我也觉得我丧了很久。不过，我现在活过来了。」


    「那，那个让你活过来的人呢？做了心肺復甦，又跑了？」


    「他去日本工作了。」


    李晓雅沉吟：「所以，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你们要谈远距离恋爱吗？」


    「这个也许会是一种常态。」


    「你可以接受这种常态？」


    李渔想了想：「明天是未知的，我只好过好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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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依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李晓雅放下筷子，「他可能属于工作，属于粉丝，但不完全属于他的伴侣。原谅我没有和名人谈恋爱的经验，所以我不太能体会这种感觉。还有你的妈，你觉得她能够理解一个大学讲师和一个模特在一起这件事吗？我不知道张山河收入哈，也许很高，对，当然会比你和我这类型的要高，但是你妈一定就会觉得这仅仅是镜花水月或者昙花一现，从长远来说，模特一定是吃青春饭的行业，可能过了这几年他被迫转行，又或者他突然人气暴跌，那么留给你们的爱情的保障是什么？」


    「这些我都想过了。」


    「你觉得可以接受？」


    「可以的。」李渔想起他和张山河当年谈恋爱的时候，张山河的生活极其简单，连他的房子，都是空空荡荡的，「他其实物慾很低。你知道，我对人生的要求也不高，开心快乐可能已经是一种幸运。」


    「不过无论如何，为你的勇敢和胜利干杯——」李晓雅举起茶杯，「好运。」


    第41章


    大概因为和李晓雅吃饭时最后忍不住点了一些酒的缘故，李渔当晚再次睡得很好。张山河没有找她，她也没有找他，但她醒来后发现手机信息空空如也时并没有觉得特别失落。


    起床之后她给自己做了丰富的早餐，顺便把午餐要吃的鸡肉先腌好。她打开电脑，一一下载学生们发到邮箱里的期末小论文。暑假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分之一，她也该做好本职工作了。


    粗略地挑选了几个平时比较勤奋好学的学生的作品——她想，先开个好头吧，不然接下来每篇5000字的论文真会看到头晕眼花。第一篇论文就已经是8000多字——她记得她的要求没有这么多。李渔摇头，喝了一口菊花茶。


    午餐时间，张山河发来信息：「在哪里？」


    「在乐市。」


    「要回吴市吗？」


    李渔想了想：「怎么？」


    「我大后天可以抽出一天时间。」


    李渔发了个ok的表情，心里却像是要开出无比绚烂的花。


    张山河回吴市的那一天，李渔起了个大早，她在衣柜里挑选了好几套衣服，最后作罢，穿上简单的白t恤浅蓝牛仔裤，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了机场。


    在停车场的等待的时间，她忍不住回想上次在这里遇到张山河的场景。谁知道那么短的时间之后，他们的关系再一次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她正在胡思乱想，却见到张山河从远处走过来。这次他同样步伐匆匆，但身边却没有别的人。李渔闪了闪灯，他很快找到她的车子，拉开副驾驶的门就坐了上去。


    李渔的车子小小的，他把座椅调到最后才让他的大长腿找到可以安放的地方：「走吧。」


    车子上了机场路后，路面状况变得拥堵。李渔小心地启动车子，张山河审视她紧握方向盘的手：「上次你不是说你开了几年车？」


    李渔嗯了一声。


    「水平真差。」


    李渔忍不住：「我都是在家和学校两点一线走，对这里的路况不熟悉。」


    「那要不要专门给你开一条路，供你一个人专用？」张山河指着右侧前方，「看，他要挤过来了。」


    果然，前方右车道的大奔驰一下子就钻到了李渔的前面。


    李渔气馁，忍住摁喇叭的冲动。张山河看了她一眼：「所以你是除了会读书，别的生活技能都不怎么样？」


    「我还会吃。」


    「哦，你还会吃。」


    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出「还会吃」，李渔忍不住笑了，还是那个张山河啊，还是以前的样子啊。


    ————————————————


    意料之外的是，张山河竟然约了他的妈妈，三人在吴大附近的海鲜饭店碰面，李渔有些侷促，看着张山河戴着口罩，很快带领两人进了房间。


    张山河的妈妈看上去比李渔还要年轻些，大概是打扮的风格也不一样。她的个子也很高，大约超过170的样子，说话却是风风火火的：「你怎么突然之间跑回来了，不是说最近没时间？」她扫了李渔一眼，「不帮忙介绍一下？」


    「介绍什么，你又不是不记得她。」张山河叫服务员点餐，「上菜的时候麻烦先敲门，谢谢。」服务员退下，帮忙关上了门。


    李渔尴尬又疑惑地微笑，张山河的妈妈看着李渔：「小渔，你好。」


    「阿姨你好。」


    李渔看着张山河和他妈妈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他们说张山河的工作，也说他妈妈的服装生意，甚至还说到了他爸爸再婚之后又生的儿子——所以他是还有个弟弟？


    三人吃完饭，张山河妈妈叫来服务员买单：「好啦，我下午还要去工厂看版，你们自己玩啦。」俨然一副女强人的模样，和李渔不同，和李渔妈妈也不同，「小渔，既然都回到这边了，你们是吴大校友，应该回去母校看看。」


    李渔笑了笑：「好啊。」


    「我们自己知道怎么安排，你去忙吧，还有啊，天气热，到处跑要多喝水，不要喝太多饮料。」张山河低头对李渔笑，「她跟你一样，特别爱吃甜的。」


    李渔和张山河到饭店门口取车，张山河伸手：「钥匙给我。」


    张山河开了车，李渔终究忍不住心里的疑惑：「你妈妈知道我？」


    「怎么不知道？」张山河看着前方，好像很专心地开车，「当年我被抛弃的时候，天天堕落得不行，她总会关心关心我的情况，早就知道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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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渔小心地开口：「所以，她不会怪我吗？」


    「我妈和你妈最不一样的地方，是她经歷过失败的婚姻之后，对于男女感情的事情，看得很开了。分分合合，都是当事人的问题，外人根本谈不上怪与不怪。」


    李渔轻轻把手伸了过去，张山河腾出一只手和她交握：「带你回吴大走走。」


    ————————————————


    放暑假的大学校园，又是中午时间，人并不多。张山河把车子停在路边，两人下了车，沿着绿道往前走。


    李渔指着远处那个红白顶的建筑物：「那是前两年新盖的大楼。」


    「你经常回来？」


    李渔摇头：「也很少了。」


    两人走到艺术学院院楼旁边，张山河忽然笑起来：「我还记得以前你在这里被我吓了一大跳。」


    「你还好意思说，那会儿天都快黑了，人吓人，吓死人。」


    两个大学生打扮的男孩子骑着单车，越过了缓缓步行的两人。张山河看着他们：「我的单车可能还在家里，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你很少回去了？」


    「很少了。偶尔回来，多数也是跟我妈吃个饭，然后在酒店里住，家里长时间没住人，懒得收拾。」


    「以后呢？」


    「嗯？」


    「你这样的工作状态成了常态，那么留给你真正生活的时间能有多少呢？」李渔停下，站在栏杆前，看着岸边柳叶依依，「你喜欢你现在的生活吗？」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这就是我的工作。」


    「你想过你会成为现在的样子吗？」


    「想过，也没想过。」张山河想了想，「我有想过我要在工作上取得一定的成绩，我不想活得很平庸。但是现在的状态，其实有时是工作带着我走，不是我带着工作走。你知道丹姐吧？」


    「我知道。」


    「她也是吴大的。她也曾经不红过，后来还跨界进了演艺圈，但是很快也退到后台回到模特行业做管理了。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像她一样，不再天天活在t台上，活在灯光下。」


    「那你比较喜欢哪一种状态？」


    张山河看着李渔笑：「你记得你以前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吗？」


    「我问过吗？」


    「你问过我，对自己的人生有什么规划。我说，我没什么规划。我并不像你一样，非得做这个，或者绝对不做那个，我对自己的要求只是，无论我选择做什么，我都要做得比大多数人出色，就可以了。现在的工作很好，但也有想要好好休息的时候。」


    李渔忽然从包里掏出手机，解锁递给张山河：「你看。」


    「这是什么。」


    「你的粉丝群。」


    张山河浏览了一下：「我想她们大都是小孩。」他看了她一眼，「你还加入这种群？」


    「什么叫这种群？」李渔收起手机，「我只是想跟你说，可能有时你会觉得受到太多的关注很烦，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如果能给别人的生活带来一些慰藉甚至是希望，那就是你存在的其中一种意义了。」


    张山河忽然笑：「比如，我对你，就是这种意义，是吗？」


    李渔伸手想捶张山河，张山河抓住她的手：「以后无论怎么样，不要再犯傻了，知道吗？」


    李渔低头：「好。」她忽然调皮一笑，「你要不要跟我回去找我妈？」


    张山河愣了一下，而后拽紧她的手：「好，走啊。」


    第42章


    李渔没想到，张山河和老妈的见面来得这么突然，她只是随口一句，张山河已经决定挑战古板严肃的吴大前行政部主任——


    老妈正和曹老师在公寓楼下聊天，曹老师先见到李渔：「诶，李渔，你回来了？」


    老妈背对着大门口，回头：「李渔——嗯？」她的眉头在看到高大的张山河就轻轻蹙了起来。


    「曹老师，妈，那个，天这么热，你们不上去聊天？」


    「刚才在你家包饺子，刚吃完下来倒垃圾。」曹老师笑，看着张山河，张山河大大方方地露脸，对着曹老师笑。


    李渔妈看了两人一眼：「怎么突然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上去说话吧。」


    李渔和张山河跟着老妈上楼，老妈开了门，第一时间去找遥控器，开了冷气。


    「妈，天这么热你不开冷气，只吹个电风扇？」


    「我一个人在家，也不干什么，不热。」李渔妈放下钥匙，「那个，你喝水还是喝茶？」


    张山河笑：「随意，我都可以。」


    「家里还有柠檬吗？要不我去弄杯柠檬水。」


    「有。」李渔妈去厨房翻冰箱，「买了好几天了，不知道还新不新鲜。」


    「我来吧。」李渔拿出柠檬洗了，准备切片，李渔妈站在旁边，明明清楚却装煳涂：「他是谁？」


    「张山河。」


    张山河，这三个字对李渔妈来说当然也并不陌生。李渔不去想她将会和张山河说些什么，两人会谈得怎么样，但张山河说得对——「如果你妈不喜欢我，那么让她接受我，是我的本事，不是你的义务」。那她就看张山河的的本事了。


    李渔妈走出客厅：「小张啊——」


    李渔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老妈还以为自己是当年做主任，叫唤新来的小伙子同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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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姨。」


    「你吃饭了吗？」


    「刚才和李渔在外面吃过了。」


    「哦。」李渔妈又问，「你今天突然过来，李渔也没跟我说，我还有点煳涂，你和李渔是同事，是朋友，还是？」


    李渔想，自己的亲妈永远是这一套，说话曲曲折折，她捧出两杯柠檬水，一杯递给张山河，一杯放在老妈面前。


    张山河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阿姨，我和李渔正在交往。」


    「意思是，你们是男女朋友？」


    「是的，阿姨。」


    「你几岁，哪里人？做什么工作的？」


    「我25岁，户籍是本地人，不过我长期在外地工作，我做模特的。」


    「模特？就是电视上穿着各种衣服，在台上走来走去的那种咯？」


    「是的，那就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收入有多少？」


    「这个，不一定。」


    「总有个大约数吧。」


    「以前少点，现在好点，一场秀有几十万。」


    「都归你吗？」


    「要扣税的，扣完税有一部分也要交还公司。」


    「那到手也不一定能有多少。还有，那个，一场秀几十万，一年能有多少场，还是要很多年才有一场——」


    「妈！」李渔忍不住打断李渔妈的问话，她以为一开始老妈的和颜悦色至少代表她不会太过分，没想到她是典型的先礼后兵，现在甚至已经到了非常失礼的地步。


    「阿姨——」张山河看了李渔一眼，「坦白说，我和李渔大学时候就认识，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在你面前说起过我，应该也有。那时候我们就在一起过，但是后来我们分开了一段时间。前阵子我们重新遇上，我们还是很希望再在一起。今天来见你，当然很唐突，我也没带什么礼物过来，但是，就基本的礼仪来讲，我必须让你知道，你的女儿现在正在和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交往，好让你放心。」


    李渔妈沉默了一会儿。


    「通过刚才你问我的那些问题，我大概能理解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我们这个行业是不是和李渔的生活离得太远，担心我的收入不稳定，会不会给不了李渔很好的生活。其实，你的这些担心都是现实的，但不会成为我和李渔现在的问题。每一份工作都有自己工作的场地，李渔的才华是在讲台上表现出来的，而我的工作只不过刚好要迎合大众的眼光，要被他们看见，仅此而已，我也是你所看到的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不多些什么也不少些什么。至于收入方面，阿姨你把李渔培养得很好，她学歷高，收入也不错，我相信她具备独立生存的能力，不会因为她的伴侣是谁而影响到她这种能力，当然，我也会很努力去为给她更好的生活去付出我的努力，事实上我现在的收入也并不差。」


    李渔妈语气生硬：「如果我没记错，你十八九岁就和李渔在一起了。」


    「是的。」张山河看了李渔一眼，她坐在一旁手机无意识地拽着手机，「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小。」


    「现在你说得很好，你和她都有独立生存的能力，都能养活自己，当时呢？当时你们都是伸手向父母要钱的小孩，为什么就觉得你们在一起就一定能不带给对方坏的影响？」


    「阿姨，其实我读高中开始，就已经有自己的收入。那时候我妈妈已经帮我签了一些合同，我是能挣钱的。但是，那不是重点。我们当时确实都是小孩，但是小孩子有小孩子的思维，大人有大人的思维，以前我们用小孩子的思维谈恋爱，现在都大了，当然也会用现在更加的成熟的思维想问题。」


    李渔妈看看张山河，又看看李渔：「如果是这样的话，当然最好了。」她把桌上的龙眼递给张山河，「吃点水果吧。中午也没剩什么菜了，你又说吃过午饭了，那晚上在这里吃晚饭吧，晚上李渔的爸爸也会回来。」


    李渔拿起张山河的水杯回厨房添水，李渔妈跟在后面走了进来，轻声：「他真的比你小几岁？怎么感觉说起话比你成熟多了。」


    李渔扯了扯嘴角。


    「你看着啊，他长得那么好看，你想想你能管住他几年，到时有什么花边新闻不要找我哭诉。」


    李渔倒水：「我自己把握。」


    ————————————————


    晚上9点多，张山河和李渔爸妈道别，说要回去。李渔轻声问：「那你回家还是住酒店？」


    「酒店吧。」


    李渔拿起包：「爸妈，我开车送一下他。」


    李渔爸喝了一口茶：「好。」


    两人到了楼下去取车，仍是张山河开车，出了大楼门口，李渔看着前面的红灯：「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早上8点钟的飞机。」


    「那么赶。」


    「没办法，本来这一天的时间是挤出来的。」


    李渔看着他：「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肯定知道我的心态患得患失的，所以特别回来这一趟。」


    「刚好很久没见我妈了，只是没想到，顺带也见了你妈。」张山河笑，「这几个小时，我都喝了多少水了。」


    「你对她什么感觉？」


    张山河想了想：「感觉她很爱你，很在乎你。」


    李渔突然鼻子发酸。


    「这样吧，回我家里看看。我也很久没回去了。」张山河打灯，驶入调头车道，往家里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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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站在张山河的家，一开门，能闻见一些微微的灰尘气味，张山河开了灯，李渔站在玄关，看样子还是跟以前差不多：「你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春节吧。」


    「上次你回来办毕业手续，没回来这里？」


    「没有。」


    两人走进去，张山河走进房间看了看，拉开衣柜，拉起被单的一角闻了闻：「今晚肯定住不了。」


    李渔看着那个落地衣柜上小小的一格，那里有一件看起来熟悉的格子围巾。她拿起那条围巾，张山河看了看：「你送给我的礼物。」


    「你还放着。」


    「毕竟是人生中第一个女朋友送的第一件礼物，还是生日礼物。」张山河拿起围巾，随意搭在脖子上，「怎么样？」


    「果然是比较适合现在的年纪。」


    「听起来你很有先见之明，知道几年后这种围巾还会流行。」


    李渔突然伸开双手，张山河把她抱进怀里：「怎么了？」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因为找到一个大帅哥男朋友？」


    「不要嘻嘻哈哈，老是破坏气氛。」李渔轻轻拍了他一下，「我觉得幸运，是因为失而復得。我听过，失而復得、虚惊一场都是人间最好的词彙。虚惊一场，我前几天体会过了，现在，我再次感受到什么叫失而復得。」


    张山河摸摸她的头：「读哲学的人，想法就是多，脑袋里塞了多少成语？」他安抚地摸摸她，「好了，我去找酒店，你回家，不然你妈又把你关禁闭。」


    关禁闭。李渔想起来当年只不过一罐啤酒，她就喝得迷迷煳煳，最后和张山河煳里煳涂地就做了一些让老妈大发雷霆的事，她睡到晚上十点多，接到老妈的电话：「你在哪里？还不回家！是不是放肆了！」


    张山河赶快打了车送她回家，她上楼时脚步沉重，回到家老妈一看她的体态，马上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并要求她马上上报课程表，勒令她除了必须出门的事项，一律不得出门。


    她想起那段往事，又想起张山河那句「感觉她很爱你，很在乎你」：「如果将来我有一个女儿，我应该怎么又保护她，又让她真正地快乐？」


    「用适合她的方式去爱她」，张山河把钥匙递给她，「钥匙交给你，如果以后你回来这边，又不想住家里的话，可以过来这里住。还有，如果我有时间的话，我会回来」，他拉起她的手：「走吧，不然晚了你妈真的要生气了。」


    「要不——你今晚不要住酒店了？」


    「啊？」


    「你住酒店不方便，而且——」李渔抱着他，「你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你不怕你妈？」


    「我给她打个电话——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了。」


    第43章


    早上五点三十分，手机闹钟响起，李渔马上睁开眼。因为多年来早起的习惯，她很少有赖床的习惯。再加上她昨晚睡得并不好，大概张山河也是，因为床上用品很久没用过，空气中淡淡的灰尘味道让他们都有些不舒服。


    手机的亮光之下，她能看见张山河眉头紧皱：「停停停。」


    李渔拿起手机摁了闹钟，在昏暗的光下去审视他的脸。


    张山河昨晚主动表示他睡沙发，她睡床，并且很自觉地翻出一床被褥到了客厅。李渔轻轻关上房门，却没有上锁，她侧耳去听张山河在客厅里的动静，煮水，喝水，接电话，打电话，打开了电视机，又关了电视机。


    最后他轻轻地敲门。


    李渔心跳如雷，最后嗯了一声。


    「睡了吗？」


    「门没关。」


    咔哒一声，门应声而开。张山河站在门口：「你还没睡？」


    「还没有。」李渔坐起，身上还穿着他的睡衣，t恤成了长衫，短裤成了中裤。


    张山河走过来，坐在床边，与她对看：「我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李渔补充，「可能有点认床。」


    张山河看着她：「这种感觉真有点奇怪。」


    「什么感觉？」


    「怎么你突然就又睡在了我家，怎么好像中间好像没有停止过。」


    李渔让自己躲进他的怀里：「像不像这几年的时光，只是做了一场梦？」


    「有点。」他摸她留到颈后的头髮，「连你的头髮还和当年一样，不长不短。」


    「我想过剪短。」


    「就这样吧，挺好的。」


    两人静静地抱着，张山河开口：「你打电话给我，有没有想过，假如我现在有了女朋友，你怎么办？」


    「我有感觉，。」


    「感觉，什么感觉？」


    「从我那天在学校里看到你，我就觉得你还是一个人，所以我决定赌一次。」


    「你的感觉这么准吗？」


    「如果我感觉错了，那就说明我和你之间真的没有缘分了——」


    张山河把头靠在她肩上：「我想过很多次要不要再找你，但最后我忍下来了，我也在赌我和你之间，到底还有没有缘分。」


    「所以，庆幸我们都赌赢了吗？」


    「人生没有重来，但是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我不会这样赌，我不想让人生宝贵的时光白白浪费。」


    「其实我想过，如果我们没有经歷那件事，也许我们也不一定能走到现在。我们可能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发现对方原来很平凡很平庸，甚至有些讨厌，我们会厌倦了对方而分开，并且对对方都没有任何残留的想念，我们会各自找更有新鲜感的人再谈一次，然后最终在谈了很多次之后的某一次终于决定妥协，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孩子，直至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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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吗，韩曼曼问过我一个问题。」


    「嗯？」


    「她知道我们在一起之后，问过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她觉得我和你并不配，她觉得我至少找个跟她差不多类型的，让别人都觉得特别般配。」


    「那你怎么回答她。」


    「我没有回答她。我要的爱情，是舒服，不是让别人看起来很般配。」他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她颈后的汗毛像被细细地扫过，「所以你说的那些话，对我来说不是什么东西。我喜欢什么，我自己很清楚。我甚至想过，如果我再找一个女朋友，肯定也是跟你差不多类型的。」


    李渔喃喃：「幸好你没有找到。」


    「是啊，幸好我找回了原版。」


    他的唇已经探索到了她的锁骨：「这一次，我会很轻，很轻，你不会再疼。」


    她屏住了唿吸，仍由他任意地攻城略地——


    但是，两个人已经将将到了最后一步，他突然气馁：「我忘了那个。」李渔想笑，却被他提醒：「别笑，下次。」


    李渔回想昨夜的种种，忍不住伸手去抱张山河。他躺在她的身边，仍然紧闭着眼睛不愿醒来：「已经5点40了，你要起床了。」


    「再十分钟。」


    「你会赶不上飞机的。」


    「再五分钟。」


    「飞机不会等你的。」


    他伸手抱着她：「以后每次回来，我必须多要几天假。」


    她去摸他的脸：「起床洗洗脸，清醒一下。」


    他伸手往她的衣服里探，胡乱地揉捏，她伸手去拍他的手：「起床，起床。」


    张山河睁开眼：「下次，下次。」他拉开被子，摇摇晃晃地起床，「你继续睡吧，我打车去机场。」


    「我送你。」


    张山河洗漱的时间里，李渔打开手机外卖软体，搜索最快能送到家里的早餐。


    点完餐，李渔起床去洗漱，李渔看着张山河还带着一些不能赖床的迷煳，笑起来，她仿似已经看到了未来余生的平凡而踏实的时光。


    ————————————————


    李渔送完张山河到机场，回了家里。


    李渔爸没有出去，在家里开着电视看新闻。李渔妈做了简单的两菜一汤，一家三口很安静地吃饭。


    李渔知道她在审视自己，但她不想做什么解释——解释他们昨晚做了些什么，或者解释他们其实也没有做什么？但那都不是她想要说的。


    她想，其实她的妈妈不应再像担心青春期少女是不是面临失身危险那样担心她，而应该去了解一件事——这一次，将近30岁的女儿，是不是真能把握住自己的人生？


    父母先放下了筷子，等李渔吃完，李渔很主动地收拾碗筷：「我来洗吧。」


    李渔妈突然开口：「你们有结婚的打算吗?」


    李渔一愣：「我们还没谈到这个问题。」


    「他年纪小些，但你不小了。」


    李渔爸开口：「他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就不要操心太多了。」


    「当然，你是不用操心的。你只会操心你的工作你的学生，自己的女儿反而是最不紧要的。」


    李渔出口制止父母即将爆发的争吵：「如果有计划了，我肯定会和你们说。你们不用吵，吵了也没用。」


    李渔躲进了厨房，默默地洗刷那几套碗筷。几个小时前，她还在为未来与张山河的居家生活充满憧憬，但此时此刻，她只感受到在家庭生活里，一旦为人父母，也许是一生最难扛起却也始终无法放下的责任——爱情可以不那么现实，但婚姻很真实。


    ————————————————


    李渔几乎是逃离一般，逃回了张山河的家。她决定把所有能洗的床上用品，先洗一洗，等下次他回来，他就能有个踏实的好觉可以睡——虽然她也无法预计，下一次他回来是什么时候。


    忙了大半天，把床单被单晾好，关好门窗，她开车回了乐市的小家。下个星期，她会再回来整理家里——属于她和他的家。


    李渔回到乐市，已经是晚上8点，她煮了简单的汤面，又下楼散步，再上楼时，手机收到了李渔妈的微信。信息很长，李渔坐在沙发上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一句：「无论多武断的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都是倾尽所有的爱的。但我的爱无法保证你一定幸福，直到现在，我仍然不觉得他是你最理想的选择，我觉得你们之间充满了变数。但这一次，我不再干涉你的选择，你也不需要再恨我一些什么。」


    李渔抽出纸巾，去擦她的泪。其实她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李渔妈也不是，但她可以想像，妈在写下这些文字时，一定也流泪了。


    她承认，因为错失爱情，这几年她一度把失去的遗憾转嫁到她妈身上，成了她对她妈的怨恨。但张山河说得没错，她妈是爱她的，她只是太在乎女儿的安全了——只是，连她本人在遇到爱情之前也不知道，原来爱情是世界上最无法保障百分之百安全的感情，无论对象是谁，都可能充满变数。


    从另外一个角度，她也承认，其实并不见得她和张山河的分开，就全部是她妈的责任。如果不是她的软弱，不是她的退缩，那么情况也可能不一样——她妈只不过做了棒打鸳鸯的坏人角色，但那鸳鸯原本可能就未足够情深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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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擦了又擦，泪水还是安静地浸湿她的脸。她拿起手机，一字一句地编辑：「妈，我知道你永远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就像张山河说他妈妈是最爱他的人一样。


    李渔妈没有回覆信息。


    「我会努力不会让自己受伤，但是如果真的有一天我受伤了，回到家，你仍然会爱我的，对吧？」


    李渔把信息发了出去。


    也许她并不需要母亲的回覆。人生，总是一场场和自己、和他人的互相宽恕和谅解。


    第44章


    李渔第二天起得很早，并专门泡了一壶茶，以专心看论文。打开第一篇，就看到第一行写了句这样的话：「日月之变，谓之易」。


    李渔会心一笑，正想继续往下看，张山河却打来了电话。


    「怎么啦？」李渔的声音很雀跃。


    张山河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紧绷：「你在家里吗？」


    「是呀。」


    「你最近......少些出门」，张山河想了想，又补充，「也不用看太多新闻。」


    「怎么了？」


    「我们上次在云石酒店被拍到了。」


    李渔心里微震：「怎么会这样？」她追问，「你公司知道吗？」


    「知道。价格没谈拢。」


    李渔还想说些什么，但一下子无从开口。


    「别担心，公司有自己的想法和安排。我只是提前跟你说一下，怕你太担心而已。」


    结束和张山河的通话，李渔脑海里仍记得他的提醒「少看新闻」，然而——好奇心总会杀死猫，何况事情关乎自己？


    她在微博里刷了一圈，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


    她又打开浏览器，搜索「张山河 绯闻」，跳出来的新闻倒是很多，排在前面的都是关于张山河和桑枝的所谓「三三恋。」


    看来是张山河多虑了，也是自己多虑了。


    下午三点，李渔刚睡醒午觉，打开手机关了飞行模式，却被李晓雅的信息炸得七荤八素：「你是不是和张山河被拍到了？是不是你？」


    李晓雅发来的图片，是云石酒店外面的草地上，张山河和她蹲着抱在一起的图片。


    李渔还来不及回復，群里的信息已经显示99+，她点开，不用细看，却已经确定同样的图片已经在刷屏。小粉丝们一片哀嚎：「真的有女朋友？」


    李渔再去看微博，微博的热搜榜首显然是张山河「张山河 惊爆圈外女友」。


    她一篇篇去看，其实几乎每一篇的文字都大同小异：「张山河意外爆出新恋情，女友不是桑枝，竟是小小只的她！6月18日，云石酒店意外火灾，数百住客凌晨紧急逃出，其中包括张山河和神秘女子......」李渔放下手机，所以，这就是她预想过得却来得比想像中更快的「绯闻」吗，不，不是绯闻，现在他们复合，已经是坐实的新闻。


    到了晚上，新闻变得更精彩，比起早前静止的画面，还有十几秒的视频。大概拍摄的人只来得及拍到了最后张山河最后蹲下去和李渔说话以及拥抱的片段，镜头正对着张山河的正面，却看不到李渔清晰的脸。


    娱乐新闻主持人说得眉飞色舞：「可以确定的是，这段视频的曝光，让一直炒得沸沸扬扬的张山河和桑枝的三三恋证实为假。资料显示，桑枝身高178，而视频里的女孩子，看上去个子不高，所以绝对不是桑枝。这个也让很多张山河和桑枝的cp粉感觉到心碎。到底这个神秘女子是谁，是不是真的是张山河的女朋友，我们会继续关注，也请各位朋友继续锁定我们娱乐频道，娱乐一百fun，更多精彩资讯不容错过！」


    ————————————————


    李渔坐在阳台的小摇椅上，眼睛因为看了太久手机而变得酸涩。


    或者她该庆幸，原来张山河远比她想像的还要高人气？她以为所谓的时尚圈和娱乐圈联繫没有那么紧密的，原来，并不是那样。


    她放下手机，闭上眼，让自己跟着小摇椅的节奏慢慢地摇摇晃晃。张山河还在忙着他在国外的秀，所以她一次次按捺下找他的冲动：「别慌，李渔，别慌。」不久之前，她还在言之凿凿地向张山河承诺：「我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了。」而现在，该就是让自己表现已经做好准备的样子了。


    她试着让自己静下心来，情况并不会太坏，对吧，至少她的样子是不清晰的。她转念一想，张山河的事业会因此受阻吗？她还记得宫丹溪那句话「公司绝对不允许你现在爆出什么圈外恋情」。


    她忍不住再去看手机。第二个热搜已经出现，张山河所在的经纪公司已经发布了一则声明：「我公司旗下模特张山河先生目前正在国外工作，对于网上热议其恋情曝光的新闻报导，公司及张山河本人均认为报导严重失当，并共同作出以下郑重声明：张山河早前前往云市拍摄gg併入住当地酒店，期间遭遇酒店失火，同组拍摄的gg部女同事因意外晕倒，张山河和其他工作人员一同给予了及时的救护，该女同事目前情况安好，但媒体关于该女同事是张山河女友的说辞失实，因此特别做出声明，以免误解。张山河目前正在开展既定行程，一切顺利，感谢媒体同仁以及粉丝对他一直以来的支持。」


    李渔笑了笑：她竟然成了gg部的同事。


    她想了想，回復李晓雅：「真的是我。」


    李晓雅马上回復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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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我也要红了？」


    「你想红吗？」


    「我可不想。」


    「张山河那边怎么说？」


    「他只让我不要担心，不要看新闻。」李渔嘆气，「他们有他们的规则，我想他们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


    解决的办法还没到来，第二天李渔的身份已经曝光。


    网上关于「神秘的女子」的猜测越来越多，而最终大家的焦点聚集在张山河的大学绯闻女友身上。


    「可靠，绝对可靠，我之前听说过张山河在吴大读书时有个女朋友，好像当时还蛮高调的，还被同学举报了。」


    「举报？为什么要举报？」


    「好像是说师生恋？」


    「师生恋，这么劲爆？」


    「那对方是比他大？」


    「听我姐夫说，貌似是。」


    「又是你那个吴大的姐夫?」


    「啊哈哈哈哈。」


    「太厉害了，想不到啊。我还以为山河哥哥是喜欢小萌妹类型的，没想到是喜欢御姐啊。」


    「不过看照片貌似就是小萌妹啊。」


    李渔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张山河，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


    张山河和李渔再见面是半个月后。半个月之间，李渔已经接受到了来自从大学到研究生的同学、老师以及同事的关心——更准确的来说，是探究八卦的询问。


    李渔没有回覆只言片语，她想，她不需要向陌生人交待她的感情生活，只要她安好，张山河安好，对吧？


    张山河在手机上给她报告他的即时路线，在机场路绕路去了城西，再从城西去往环市路，最后回到了吴市的家。


    「真像做贼。」


    「比做贼还要可怜。」


    五分钟后，全副武装的张山河出现在家里。李渔看着他：「真的有车跟着你？」


    「看来最近娱乐圈的新闻不够多，都集中火力在我身上了。」


    「你真的甩掉他们了吗？」


    「应该在环市路那边就跟不上了。」张山河除下口罩，看着李渔，笑了笑：「你还好吗？」


    「我还好，只有认识的人问我，没有任何人骚扰到我。」


    「你爸妈呢？」


    「他们大概很少看娱乐新闻，他们没问，我也没跟他们说。」


    张山河向她伸开双臂：「让你受麻烦了。」


    「我没事」，李渔躲进他的怀里，「我只是担心你的工作会不会受影响。」


    张山河低头看她：「我还以为回来会看到一个哭哭啼啼的你。」


    「怎么可能？」李渔想了想，「我也以为我会这样，但是没想到，我还好。看他们在网上讨论我，猜测我，真真假假，我有时甚至觉得有点搞笑。」


    「你们学校领导呢？」


    李渔摇头：「没找我。」


    「该不会开学以后又给你一个什么警告，什么处分？」


    李渔拉着张山河坐下：「我决定好了。」


    「什么？」


    「如果学校真的还像吴大当年那样，认为我这样做是不对的，是有失教师形象的，我会毫不犹豫地离职。」


    「不会的。」


    「如果会，我也不怕。」


    张山河摸摸她的头：「你不要因为担心我的想法，故意装作很淡定。不过，真的也没什么，新闻再过两周，热度就下去了，你放心。」


    「你们公司怎么说？」


    「让我继续否认，一直否认，否认到最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李渔心里忽然微微一暗：「如果是这样，那么以后呢？我们可以一直否认到最后吗？最后是什么时候？」


    张山河看着她，却没有接她这句话。李渔想，大概连张山河也不知道最后是什么时候。


    第45章


    因为眼下正在新闻的最热度，张山河决定不再出门。两人一起下厨，合力做出一个蛋炒饭一个蔬菜汤。李渔尝了尝味道，还算不错：「这次你为什么回来，是要做什么澄清採访的吗？你什么时候又要走？」


    「不需要特别澄清什么」，张山河喝了一大口汤，「我是回来陪你的。」


    我是回来陪你的。李渔心里暖暖的，却又想到那篇声明：「之前公司发的声明说我是你的同事。」


    张山河在手机相册里找了找，递给她看。


    「这是什么？」是一个笑得挺可爱的小姑娘。


    「公司找了个小女孩助理的照片，说假如事情继续发酵，就公布她的信息。」


    「意思是让她冒充我的身份？」


    「嗯。」


    「你觉得这样可行吗？」


    张山河想了想，看着李渔：「其实承认恋情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现在的环境也并不是过去那样，粉丝绝对容不下他们追捧的明星谈恋爱、结婚、生孩子。而且，严格来说，我也并不是什么明星，模特这个行业，跟那些歌星、演员还不一样，我觉得我没有必要贩卖太多的单身人设、偶像人设。只不过，公司希望如此罢了，再加上——我担心你会受影响而已。」


    李渔用勺子搅了搅炒饭：「你真的不用担心我。」


    「所以，你是希望公开吗？」


    「我也不知道。」李渔看着张山河，「我只是从声明里看到那些把我形容为你的同事的词彙时，感觉怪怪的。并且，你看公司还给你准备了后备方案，让别人出面代替我，去度过这场小小的风波，真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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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山河看看李渔：「我怕事情扩大了，你会无可避免地受到一些干扰。你的工作环境和我不一样，你更需要有个干干净净的交际圈。旁观者对公众人物好像也是更加宽容的，他们总习惯一个公众人物有些花边新闻，好像我们天生就应该这样也可以这样。但是对于你的身份来说，他们的容忍度不一样，他们天然地觉得你们做一份循规蹈矩的工作，因此各个方面都应该循规蹈矩，不应该有这些绯闻。一旦有了绯闻，好像就是丑闻。」


    李渔忽然吸了一口气：「如果我说，不如你承认你有女朋友呢？」


    张山河讶然：「真的吗？」


    「嗯。」


    「你让我想想。」


    「好。」


    ————————————————


    当晚，李渔和张山河再次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李渔特意拉开了窗帘的一角，于是他们躺着也能看到远处的星空。


    李渔喃喃：「有钱真好，可以拥有很高的房子，很好的视野。」


    「你想要有很多很多的钱吗？」


    「我想要一点点钱，以及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这两样就足够支撑我的生活了。」


    「那你现在实现了吗？」


    李渔回身抱着他：「好像实现了。」


    「只是好像而已？」


    「如果更加踏实就更好。」


    张山河知道她在说什么，他摸摸她的头髮：「我会让你很踏实。别担心。」


    「像我们现在很久很久才能见一次的状态，说实话，我还是有我的担心。」


    「接下来我会慢慢调整工作，只要我能抽得出时间，我一定回来找你。你不是还有周末和寒假吗，你也可以去找我。」


    李渔嗯了一声。


    两人只是静静地抱着，都没有再说话。


    直至许久：「鱼儿......」


    「嗯。」


    「不如我们结婚吧？」


    李渔想起她妈问她的问题：「你觉得我们现在结婚会是合适的时机吗？」


    「怎么样才算合适的时机？」


    「你不怕我们磨合得还不够，你不怕未来某天我们还会因为一些大小事吵架，甚至吵到要分开？」


    「你就爱做一些不好的假设。」张山河抱着她，「还是你对我依然没有信心？」


    「当然不是。」李渔急忙解释，「我只是——你不觉得你未来依然有很多可能性？」


    「想要很多可能性，是因为还没想好自己真正要什么。我已经想好了。」


    「你真的不后悔吗？」


    「真的结婚了的话，后悔也没用了。」


    「那好，你不许后悔。」李渔轻笑了一下：「你知道结婚登记需要什么吗？」


    「身份证、户口本？其他我不知道。」


    「都在身上吗？」


    「都在。」


    「那，我们去登记吧？」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坐起来，张山河拿起手机：「结婚要不要预约的？」


    ————————————————


    张山河回来的第三天下午四点半，他们拿到了他们的结婚证。


    结婚照上，两人都笑得很灿烂。张山河看着李渔：「还没有钻戒，也还没有婚礼。」


    「那些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我们终于结婚了。」


    张山河突然笑得很调皮：「你说那些记者要是现在拍到我们来登记，会不会惊掉下巴？」


    「可能会。」李渔想了想，「不过应该是喜多于惊，他们会在想，终于拍到大新闻了。」


    ————————————————


    从民政局出来，张山河开着自己的车把李渔送回家。张山河叮嘱：「等会儿我不上楼了，直接去机场。你自己在家小心点。」


    「我知道。你真的不要我送你？」


    「不用。」


    「记者不会那么刚好发现的。难道他们真的天天在机场守着？」


    「不是担心记者。等会儿天就黑了，你一个人开车回来我不放心。」张山河停好车，「等会儿我自己叫车，你上去之后好好休息，今晚就不要回去了。知道吗？」


    「好。」


    张山河松开安全带，探头去亲她。李渔气喘吁吁：「怎么办，我现在已经开始想你了。」


    「我下飞机后第一时间给你电话。」


    「好。」


    李渔看着张山河打开车门，走向远方的步梯，再上了一楼，怅然若失。她正想拿着钥匙上楼，忽然想起些什么，她翻了翻扶手箱，在里面找到上次张山河递给她的红包。


    果然真的是一万块。


    李渔握着那个厚厚的红包，心里又酸又暖。她想，自己一定没有做错的选择。


    ————————————————


    李渔拿着结婚证，回到了爸妈家。


    爸妈都在家，看到她晚上突然回来，两人都有些意外。李渔妈起身，表情还有点不自然：「吃晚饭了吧？」


    李渔其实并不饿：「家里还有剩饭吗？有的话，我吃点。」


    李渔妈立马去厨房张罗：「还剩了一点鸡汤，我去热热。」


    李渔在餐桌前坐下，李渔爸放下报纸，走了过来，也坐了下来：「你最近是不是上了新闻？」


    李渔没想到自己爸妈竟然也知道了这些花边消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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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到的真的是你？」


    「是我。」


    李渔妈捧着鸡汤碗走了出来：「那那个什么声明，为什么说只是同事？张山河不承认？」


    「那是他公司发的声明，不是他发的。」


    「他公司和他，不都是一个态度？他公司是这个态度，说明他也是这个态度！」


    李渔嘆气，自己亲妈又要炸毛了。她接过汤碗：「他不是这个态度。」


    「他什么态度？不认帐？」


    李渔从包里拿出她那本结婚证，李渔妈一看那红红的小本子，眼睛睁大，勐地抽了过去：「你们结婚了？今天登记？」


    「嗯。」


    李渔爸也很吃惊：「为什么事先没跟我们商量一下？」


    「我们也是临时决定的。」


    「临时决定，婚姻大事能临时决定吗？」


    「妈——」李渔看着老妈，「如果不结婚，你说他想着对我不负责，结婚了，你又说我们冲动？」


    「你们非得走极端吗？不能按部就班地跟双方父母说了，商量好了，再结吗？」


    「妈，也是你说的，我不小了。」


    李渔爸打圆场：「好了，不该也打了结婚证了。张山河那小伙子我觉得不错，人很精神，没什么可挑剔的。」


    「职业就是一个可大挑剔的地方。」


    「妈，我是真的想着让你们祝福我，也对我放心，今晚才回来这一趟的，如果真的你还是这样，那么以后我做什么，也不对你说了。」


    「你很久之前就是什么都不跟我说了。」


    李渔皱了皱眉，正想说话，李渔妈却破天荒地先熄了战火：「我不管你们了，快吃汤吧。今晚不回去了吧，明天我一早去菜市场买根猪蹄给你焖黄豆吃。」


    好吧，既然老妈先行鸣金收兵，她也同意收起军旗。


    第46章


    李渔的手机响起，是完全陌生的号码。她接起来：「餵。」


    「喂，你好，请问是张山河吗？」


    怎么会有人打电话找张山河找到她这里，她疑惑：「我不是，请问你是谁？」


    对方没有任何迟疑：「请问你是李小姐吗，你好，我是娱乐头条的记者，现在想和你约一下採访的时间，不知道你方便吗？」


    採访？李渔挂断了电话。那些人怎么找得到她的联繫方式，何况她根本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路人，不是明星，不是网红，当然也不需要靠曝光度来提高收入，她发信息给张山河：「有记者找到我了。」


    张山河很快回了电话：「最近不要出门，还有，不要接陌生人的电话。」


    李渔想想，把自己的手机设置成飞行模式，然后给张山河还有爸爸妈妈发信息：「有事微信找我。」


    爸妈也好像感觉到了自己的女儿正在接受前所未有的关注。


    李渔爸有些担心，李渔妈却有些生气：「採访就採访啊，难道法律不保护合法婚姻？现在的人也真是奇怪了，什么都爱八卦！」


    李渔有些为最近的事情烦恼，但母亲的态度让她也觉得有些好笑，明明自己的亲妈也是一个爱八卦的人，只不过她不喜欢别人八卦到自己女儿头上罢了。


    张山河的母亲给李渔送来了两大箱补品，还留下一句话：「有事找我。」


    张山河颇有些担心李渔的情绪，李渔给他发去一个表情「我很强」，张山河宽慰她：「过几天就没事了。」


    李渔想，张山河性格和他老妈真的有些像，只做事，不为情绪所扰。


    ————————————————


    就像张山河说的那样，几天之后，在秀场的后台，那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子很巧妙地以助理的身份出现，跟在张山河的旁边忙前忙后，最后还跟张山河来了一个温馨的合影。


    网上讨论的热度渐渐消退：所谓绯闻女友，不过是助理，好像没什么值得继续追踪。连曾经在自己的熟人圈子里发酵的讨论和关注，好像也一下子消失。李渔笑，真真假假，局外人又怎么能看得清？


    本来她已经做好了张山河一旦公开与她的关系，她将如何应对一切审视与盘问的心理准备，张山河却给她画了一个安全的保护圈，护她安全无恙。也许，也好吧。


    她给张山河发了一则长信息：「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如果你觉得不公开比较好，那么我们不公开。如果你想要公开，也不用顾虑我，我已经做好了和你站在一起的全部心理准备，我没有那么弱，你放心。」


    张山河回復了一个简短的好。


    李渔坐在电视机前，一边吃芒果，一边看着电视上张山河和几个男女模特站在一起接受採访的视频。


    「所以，前阵子关于你恋情曝光的新闻报导是假的？」


    张山河只是微笑。


    「接下来打算跨界演艺界吗，听说上次你和蓝思影后合作拍gg，她对你的专业度很肯定，还一度要推荐你拍电影。」


    张山河笑笑：「我想我目前比较擅长在t台上表现自己，演技远远是达不到演电影的水平。」


    「还是说你会应邀参加恋爱真人秀节目，听说节目组开出天价哦。」


    「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却还是有记者抓住恋情的话题不放：「嗯，你说前段时间的小小只女友绯闻是假，那么是不是代表和桑枝还是很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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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是不太可能。」


    「啊，为什么呢？」


    「因为她太高了。」


    「哈哈哈哈，你好会开玩笑，你这么高，难道不是和她比较般配？」


    张山河狡黠一笑：「我想，我可能像记者写的，喜欢小小只的女孩子。」


    「啊？这是不是认爱的意思？」


    李渔笑了一下，不小心被嘴里的芒果汁呛到，连连咳嗽。最后，她跑到厕所，干呕起来。


    ————————————————


    李渔想了想，还是给张山河打了电话：「我可能怀孕了。」


    张山河不敢置信：「真的？」


    上次他回来，两人在一起只不过短短的三天，次数也不多。没想到她竟然怀孕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这次已经离开得太久。


    「过两天。」


    「真的吗？」


    「真的。」


    「好，我等你。」


    张山河几乎是火速赶回到了吴市，他小心地触摸李渔的肚子：「真的怀孕了？」


    「我也不确定。」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


    「去医院检查？」李渔看着他，「现在一起出现会不会太高调？」


    张山河突然抱着她亲吻，含含煳煳：「就让他们知道，我结婚了，还快要有孩子了。」


    她很惊讶，没想到张山河突然这么一说：「公司那边呢？」


    「我说好了。」


    「公开以后，你会丢了工作吗？」李渔想到那些明星和公司打解约官司的案例，有些担心，「会不会赔很多的违约金？」


    「不会。」他对她笑笑，「那你呢？你会担心你的工作吗？还有你的生活，你会担心吗？」


    「如果学校觉得和明星结婚，不适合做一个老师的话，那么，我就——」


    「那么我养你。」


    李渔想想，笑了：「好。」


    ————————————————


    检验结果是「早孕」。张山河和李渔拿着检查结果，走出医院大门。


    医院门口已经有扛着相机的记者在等候：「张山河，张山河，请看这里，请看这里！」


    张山河并不是很吃惊，他只是揽紧李渔，小心护着她的肚子：「你们小心点，不要碰撞！不要碰撞！」


    「请问这是你的女朋友吗？请问你们是来检查身体的吗？还是来看病？」


    张山河一脸严肃：「你好，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不方便接受採访，不好意思。」


    但那些闻风而来的记者岂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相机一直拍着，没有停歇。


    ————————————————


    着名的明星访谈节目上，那个出了名刁钻的主持人在笑着调侃张山河：「所以你是要跟我们报告好消息吗？」


    张山河笑笑。


    「笑得挺含蓄的。我看到新闻，在上我们节目的前一天，你接受了採访，承认你已婚，并且妻子目前是怀孕状态。」


    「是的。」


    「你还很年轻。」


    「25。」


    「25，天哪，我真不愿意承认我的年纪将近是你的2倍。所以这么年轻就结婚并且要为人爸爸的感觉怎么样？」


    「很幸福。」


    「女朋友，哦，不，应该说你的太太，是圈外人？」


    「圈外人。」


    「我在报导上看到，她挺漂亮的。」


    张山河笑笑：「谢谢。」


    「是之前盛传的小小只吗？」


    「是的。」


    「所以，难怪你之前说不喜欢桑枝，喜欢小小只。」


    张山河继续笑：「是。」


    「但是我没记错的话，之前媒体曝光过小小只，你们公司发表了声明，说那个女孩子只是同事，也就是说你否认了小小只是你女朋友，现在你不但承认你们在一起，并且还告诉我们，她是你的太太。这样会不会引发一种讨论，其实明星或者公众人物非常惯于在私人生活上说谎？你觉得，之前的公关辞令算不算隐瞒了公众？还是说，即使之前有所隐瞒，你还是认为你的私生活不是必须向公众交待的一部分？」


    「其实就我个人而言，我是无所谓恋情公开与否。但最终要不要公开，我必须考虑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从合约层面，我的公司是不是允许我毫无约束地说一些我想说的话，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不仅仅代表我个人，同时也在代表我的公司。第二个更加重要的事情是，我必须考虑如果我的恋情公开了，对我的伴侣将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我的太太她不是公众人物，她不擅长也不必要和我一样，活在大家的关注之下，所以之前我想过，如果这些会让她不舒服，那么我就会选择保护她，不让她接受到这些干扰。」


    「那现在呢，为什么又选择了公开？之前担心的，现在不再担心了？」


    「关于我私人感情的问题，我早前和公司进行了全面的沟通。我很谢谢公司最终理解并尊重我的决定，我和公司目前达成的共识是，我们应该尊重公众的知情权，所以我选择了公开。不过公开我已婚的事实，不代表我想要我太太以后受到任何干扰。我是一个公众人物，理应要接受公众的关注和探究，但不要影响到她。接受关注是我这个职业必须要面对的事情，不能因为她是我的伴侣就因此也接受同等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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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假如这个势必让她受到一些舆论的影响呢？」


    「我很感谢我太太在公开这件事情上对我的支持。她的个性，她的交友圈，她的生活，都是很单纯的，所以当她决定要和我共同面对公开这件事，这对我来说，意味着她真的是对我百分之百的信任。因为她的信任，我想我会更加努力保护她，不要让她受到影响。」


    「但你也知道这个很理想化。如果公众对你是感兴趣的，那么必然对你的一切都感兴趣，尤其是恋情的部分，你知道这个话题的关注度最高，你看，连我和你谈这个话题都已经聊了这么久。哈哈，可见我也相当八卦。」


    「我承认与她的关系，和我要尽量避免她要被镜头捕捉、要被别人採访到，是两回事。」


    「所以你还是会尽量避免不让她出现在公众场合？」


    「当然。」


    「感觉得出，你很爱她。」


    「是的。」


    「真让人羡慕。坦白说，你还这么年轻，就结了婚，会不会担心以后自己的事业发展会受到影响？说起来，我发现这些年，明星尤其是模特行业，是不是特别流行早婚早育，好像很多大模特都是早早结了婚的。」


    「事业的发展不一定跟结没结婚有关，就看有多少的努力，以及有没有一点点小小的运气了，强求不来。」


    「哈哈，有道理。想要对喜欢你的粉丝们说些什么吗，尤其是女粉丝们，我想最近她们的心一定碎了一地了。」


    「我知道很多关注我的粉丝朋友都是小女孩，如果我的存在能鼓励这些年轻的小孩子为自己所热爱的东西去付出自己的努力，取得一些成绩，那么这对我来说是很荣幸的，这也是我所理解的所谓的偶像的意义所在。但是她们也要明白，除去公众人物的光环，除去外在的包装，我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遥远的美好的想像，不足以成为她们人生的全部。我想，把握并且耕耘好她们自己的现实生活，才是最实际的。」


    第47章


    开学前的全院教师大会开了一个多小时，会后李渔被请到了书记办公室。


    书记四十多岁，且算得上风度翩翩。他笑着沏茶：「不好意思啊，李老师，本来都快是吃午饭的时间了。现在找你聊天，又得耽误你一些时间。」


    「没事，下午我也没别的安排。」李渔接过书记递过来的茶，「谢谢，书记，我喝开水就好。」


    书记马上反应过来：「哦，听说是怀孕了？」他把李渔杯子里的茶倒掉，往杯子里添了一些热水。


    「是的。」


    「恭喜啊，注意身体。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学院帮忙的，随时开口。」


    「好的，谢谢书记。」


    「不客气。」书记看着李渔，似乎在斟酌着开场白，「听说你是暑假里才结的婚，丈夫是个模特？」


    「是的，书记。」


    「我年纪大了，不怎么关心娱乐圈，但是最近娱乐圈好像还是挺热闹啊。我女儿给我看过你丈夫的照片，很帅。俊男美女组合，哈哈。」


    李渔想了想：「书记，其实我也想请教你，这样，会不会影响我的工作？」


    「你是说——怀孕，还是？」


    「我老公是公众人物这件事，会不会是学院里的困扰？」


    「这个......坦白说，这也是我今天找你聊天的原因。说困扰肯定不是困扰，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我们的校风也是开放、包容的，你不用担心这个。」


    「谢谢你书记。」


    「当然了，因为我这个身份我的职责所在，我也想提醒一下。就是呢，在以后的教学工作开展过程当中，尽量弱化你是明星的太太的这个角色，还是要大力强化你作为一名高校教师的身份。对吧？毕竟，我们是gcd员，我们是人民教师，还是要注意低调朴素的作风。」


    「我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书记笑呵呵，「有什么样的困难，尽量跟院里提，好吗？」


    「好的，书记。」


    李渔从书记办公室走出来。她早预料到开学之后会有被领导请喝茶这么一出，但她只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想像中的狂风暴雨，原来只是和风细雨，她笑了笑，慢悠悠向前走，虽然还没有显怀，但动作已经自觉放轻。


    她慢慢走在林荫小道上，班上的一个女学生突然从身后追上来：「李老师！」


    李渔回头看了一眼：「陈敏宜，你回校报到了？」


    「是呀，老师。」


    「论文写得很不错。」是全班的最高分。


    「谢谢老师。」学生犹豫着开口，「老师，我想问你，那个娱乐新闻——」


    李渔想，天哪，还没有正式开学，学生们就要破坏她「低调朴素」的打算了吗：「怎么了？」


    「张山河真的是你老公？」


    李渔点点头：「是呀。」


    陈敏宜兴奋地跳起来：「我超喜欢他的，他超帅，你可不可以帮我问他要个签名？」


    李渔讶然，最后笑：「好，下次我问他。」


    她甚至都在猜想，会不会陈敏宜也是粉丝群里一名小迷妹了。


    ————————————————


    天气慢慢转凉，李渔的肚子也渐渐显怀。她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等待张山河晚上十一点半下飞机。


    电视里播放着那个很多年都还在的相亲节目，李渔一直不爱看这个，但她很好奇它为什么如此长寿——她突然想起之前自己在问答帐号上回答过的一个情感问题，于是登录自己的帐号，点进去继续看。有段时间没进去看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心情，她的心态早已变化，但原来仍然有那么多人在这个问题上贡献一个又一个失落的故事——可见世上失落的人失落的爱情真有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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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再次在楼主的评论下留言：「如果无法放下一个人，那么试着回头找找他，可能他真的还在那里等着。我真幸运，他还在那里等我。」


    张山河开了门走进来。李渔欢唿，站起来：「你终于回来了！」


    「不是让你早点睡吗？」


    「知道你今晚回来，实在兴奋得睡不着。」李渔走过去抱住他，「这次在家几天？」她已经太清楚他总是来去匆匆了，说对此完全没有情绪是假的，竟让她养成了他每次回来她就先问他什么时候走的坏习惯。


    张山河抱抱她：「这次我待久一些」，他轻轻放开她，脱下风衣，随手丢在一旁的椅子上：「你在干什么，宝宝好吗？」


    「玩手机啊。」


    「手机有什么好玩的？」


    「玩游戏啊，刷你的新闻啊，看你的八卦啊。」


    「我还有八卦，我怎么不知道？」


    李渔哈哈大笑：「八卦说桑枝失恋了，远走日本去避情伤。」


    「神经。」


    「老实说，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她？」


    张山河看着她：「我有一点点觉得你想得有一点点多。我去洗澡了，帮我拿睡衣。」


    李渔拿着睡衣站在浴室门口，继续说话：「今晚我回答了一个问题。」


    张山河闭着眼睛洗脸：「回答谁？什么问题？」


    「是网上一个公开的提问，谁都可以回答。」


    「问题是什么？」


    「怎么样放下你爱过的人？」


    「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我不用放下，因为他还在等我啊。」


    张山河笑了两声：「谁还在等你？」


    李渔走过去，掐了一下他的腰。


    张山河睁开眼，用手去扶她，手上的泡沫蹭了她一手：「这里滑，快出去。」


    李渔在背后抱着他：「告诉我，为什么你还要等我，很多人都不会相信两个人分开那么多年，还可以再在一起的。」


    「因为喜欢。」


    「那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忘记了。」


    「切，你是对我一见钟情吧。」


    「你说一见钟情就一见钟情。」


    ————————————————


    张山河开着车，将李渔从乐大接回到了岳父岳母家。


    李渔妈早早炖下了鸡汤，就等李渔回来喝。


    李渔小心地喝着鸡汤，张山河叮嘱：「小心不要烫到。」


    李渔妈看着张山河：「你也喝一碗。」


    张山河摆手：「留给李渔喝，我吃饭就行。」


    「我煮了两人的分量。」李渔妈拿起碗给张山河盛了一碗，「喝吧，你看你多瘦。」


    李渔奸笑：「妈，他要是吃胖了，他老闆肯定找你算帐。」


    「我就不信一顿饭一碗汤就能胖到哪里去，我都把油撇走了的。」李渔妈看李渔爸一眼，「倒是你爸，三脂高，平时就应该吃得越清淡越好。」


    「我也没有多胖啊。」李渔爸低头审视自己。


    「问题是你的指标不合格。」


    吃过了晚餐，张山河陪着李渔下楼散步。李渔拉着他的手：「你觉不觉得，我妈最近对你不错？」


    张山河笑：「我不敢说不好。」


    李渔看了他一眼：「等会儿我跟她说你说她坏话。」


    「你不要搬弄是非，影响我和岳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点感情。」


    李渔突然兴起：「我们走去看看那个脑花店还在不在吧。」


    张山河只好陪着她慢慢往吴大后门的美食街走过去。「以前骑单车不觉得这一段路那么长，现在走过去，却发现真的有点远。」


    「你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我不累。慢慢走吧。」李渔指着远处的招牌，「真的还在！」


    张山河陪着她走到了门口看了看，李渔有点垂涎欲滴：「要不是现在特殊时期，我真的要再吃三份。等我生完，我要狂吃火锅，还有脑花，还有——」


    「别还有了，再说我怕你忍不住走回去吃。」


    「还真了解我。」


    他们慢慢往回走，李渔开口：「张山河。」


    「嗯？」


    「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你要老实回答，不许说谎。」


    「问吧。」


    「你是不是失业了？」


    「啊？」


    「平时你回来最多一周，这次你都在家里快2个月了。」白天他送她去上课，下午他接她回家，似乎清闲得过分，「你最近都没有工作吗？」


    「怎么了，你怕养不起我？」


    「我才不担心养不起你。」李渔看他一眼，「几杯水，几根面条，几颗鸡蛋，几根青菜。」


    「听起来，真的很好养」，张山河牵起她的手，「过几天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


    「现在说不行?」


    「到时见分晓。」


    「哼。我一点都不好奇。」话虽如此，当然李渔还是想了好久才入睡，他是要求婚吗?可是他们不是说好等孩子出生再办婚礼？


    ————————————————


    第二天，李渔被张山河带着去了隔壁的购物广场，并搭了电梯上了三楼，三楼是吃饭的地方。


    李渔掐他腰间的肉：「你让我一大早起来，就为了带我吃东西？我要掐死你，明知道我现在快胖得成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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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山河小心地拉着她，出了电梯口往右转。


    旁边是一家新开的店，门口摆满了花篮。李渔好奇一看，「天哪。」黑木招牌上是四个金漆小字「小渔火锅」。


    李渔想起来那年她和张山河说过了什么：「假如我不做老师的话，我想要开一家火锅店，就叫小渔火锅。」


    「小鱼火锅？」


    「小渔火锅，我的名字。」


    她看向张山河：「原来你还记得。」记得她当时说过的傻话。


    「我当然记得。」


    张山河把她领进店里，将近200平方米的大堂装修得古色古香，单看环境已经觉得美味。空气中瀰漫着花椒和辣椒的香气，服务员们已经各就各位，等待第一天的开张大吉。


    张山河让她坐下：「还记得我和你在云石酒店被拍到曝光之后，你跟我说了什么吗？」


    「我记得我说了好多话。」


    「你跟我说，不如承认我有女朋友吧。」


    「我记得。」


    「在你这样说之前，我已经想过有一天我会公开我们的关系。」


    「所以呢？」


    「我想像过最坏的可能，就是我会被公司解约，你也可能受了舆论的压力，没办法继续教书。」


    「所以你开了这家店。」


    「是的，我从那一天就决定，给我们留一条后路」，张山河握着她的手来去此生，「是的。我记得有个小吃货说过，如果她以后不做老师的话，她就要开一家火锅店。」


    她扑进他的怀里，吓得他马上揽紧她：「小心孩子。」


    「谢谢你，这个惊喜，我很喜欢。」她凑过去亲吻他的唇。


    10点10分，服务员在门口放了礼花。


    李渔看着门口的动静：「这么大的动静，那些客人要是知道这个店是你开的，你一定又会上一次新闻。」


    「幸好这一次不是绯闻了。」


    「哎，你以为和我在一起之后，你还有资格传绯闻吗？」


    张山河笑：「不巧，我邀请了我的绯闻对象过来捧场，晚上桑枝还有丹姐会过来。」


    李渔横他一眼：「别忘了，我才是你第一个绯闻对象。」


    张山河想想，那一年年轻男女初识爱情滋味，没想到兜兜转转之下，现在已经结为夫妇：「是呀」，他低头，「我爱你，我的绯闻女友。」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