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5印美风云》 第1章 穿越 第1章 穿越 1765年，北美。 “嘶。” 灰羽迷迷糊糊睁开眼，舒展着略显僵硬的身体，从柔软的毛皮被子下钻出来。 帐篷内弥漫着淡淡的木香，略显凉爽的空气沁人心脾，将几缕迷离的晨光映入瞳孔。视野逐渐清晰，几串白骨饰品悬挂在帐篷内侧，随着微风摇曳生姿，不时发出轻微声响。 角落里有块随手捡来的陶片，上方已经划了五个正字，他随手添上一道划痕，发出一道轻微的叹息。 “唉，已经26天了。” 灰羽本是普通的历史系大学生。某次外出旅行时，有人路过一处贩卖工艺品的摊位，不小心打碎了一块背面刻着奇怪花纹的镜子，紧接着眼前一暗，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身处18世纪的印第安营地。 蓝松鸦氏族。 一个两百余人的小型聚落，首领曾带人为英军效力，用酬金和战利品供养了饱受饥荒折磨的族人，顺利熬过了残酷的七年战争（1756-1763，主要参与方：英、普鲁士对阵法、奥地利、沙俄、瑞典）。 正当人们侥幸躲过战乱的纷扰，继续在山野间繁衍生息时，英武善战的首领却在半年前的一次狩猎中不幸离世，弥留之际将首领传给独子灰羽。 二十多天前，年轻的首领在众人面前突然昏厥。恍惚间，两世的记忆彼此融合，一个崭新的灵魂出现在世间。 灰羽弯下腰，从木盆中取出清水洗漱，潺潺的水声在寂静的晨曦中回荡。清澈的水面映照出一张俊秀的面庞，很好地继承了前任首领的气质。 “灰羽，看来你的身体已经恢复，来我的帐篷，有大事发生了。” 红布眼神深邃而炯炯有神，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身为前任首领的至交，他把少年当做子嗣教导。 他跟在红布身后，钻进一间满是草药香气的帐篷。里面燃起一堆柔和的篝火，上面泡煮着小罐茶水，几个木质长凳环绕在火堆周围，坐满了神色各异的原住民。 茶砖？这还是几年前红布从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平常一直舍不得喝，现在居然肯拿出来待客，看来真有大事发生。 灰羽找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尽管继任首领长达半年，但在会议上毫无话语权，众人只是看在前任的面子上没有为难他。 “白腿部落要来复仇的事情都听说了吗？氏族实力微弱，有人提议迁徙，你们的看法呢？” 早在十多年前，白腿和蓝松鸦的关系还十分融洽，直到那场席卷了小半个世界的七年战争爆发。 在广阔的北美原野上，英法两方都曾招募原住民入伍参战。在命运的愚弄下，两个关系和睦的氏族分别参与了英法阵营。 一次偶然的遭遇战中，前任首领带人无意间伏击了法军的原住民部队，双方自此结下血仇。 “等等，我有话说。” 灰羽在角落里举起手，询问目前氏族的实际领袖红布。 “这个消息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前段时间白腿氏族劫掠了一队皮草商人，缴获五十多杆火枪。我有个表弟在鱼鹰氏族，几天前他去那边收购赃物，偶然听到了对方的复仇计划。” “消息可靠吗？这么重要的计划为什么会泄露给外人？” 红布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指着右侧一个醉醺醺的大汉说。 “你永远不要指望这些醉汉能保守秘密。唉，氏族在战争中损失惨重，现在只有六十多个战士，二十五杆火枪，处于绝对劣势，你们有什么想法。” 众人默不作声，战争毫无胜算，投降只会沦为奴隶，甚至被割去头皮卖给白人换取赏金。 当然还有第三种选择，寻求其他氏族的接纳，这意味着蓝松鸦的名字将彻底消失在这片土地上。 灰羽再次发问：“英国人才是战胜方，为什么我们的实力还不如选择战败方的白腿氏族？” “那帮英国人太奸诈了，总是把我们这些人当做炮灰。各种补给还要花高价从随军商人处购买，逼得你父亲在闲暇时分外出打猎补充食物。” 身材魁梧的黑松叶大声抱怨，脱下衣物展露自己的伤疤。他曾多次被前任首领相救，因此半年来对灰羽多有照顾。 呃，真不愧是大英，对敌人狠，对盟友更狠。 帐篷内一片死寂，眼见众人都不肯做出决定。红布叹了口气，将沸腾的茶水倒入杯中，分发给在座各位。 “附近的几个氏族都没有足够的食物，无法收留我们所有人。愿意离去的人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只想陪着图腾一起消亡。” “我不想走。就算其他氏族愿意收留，假如白腿氏族出言威胁，他们可能会选择交人避免报复。” 黑松叶当即表示愿意抵抗到底，他可不想对其他氏族的人低声下气。身为战士，自己的归宿应该在饱饮烈酒后冲锋死去，而不是被草药燃烧的烟雾包围，病死在帐篷中。 “我也不走。” 对原住民来说，此时的北美荒野杀机四伏，不仅有白人在悬赏头皮，其他部落也不会善待流亡者。 听到灰羽的回答后，红布和黑松叶眼神中都露出复杂的神情。 原住民大多崇尚勇武，自己有义务将故友之子培养成一个坚强的战士。但本次冲突过于凶险，若是...... “唉，那就回去准备武器，好好和家人相处，珍惜这仅存的几天时间。” 红布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翻出一杆褐贝丝火枪擦拭。在为英军效力的两年时间里，他学会了如何保养枪械，而不是丢在角落里吃灰。 灰羽站起身，回味着唇齿间的苦涩，准备跟随众人离开时却被红布叫住。 “你才十四岁，刚到结婚年龄，其他氏族有很大概率接纳你。” “如果连氏族首领都选择跑路，那这场战争就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了。而且我突然想到一种对敌策略，说不定能扭转局势。” 红布忽然有点想笑，无奈地看着眼前少年。 “我们和白腿氏族都有人参加过英法之间的战争，不是那种会被火枪齐射吓懵的呆瓜。” 第2章 部署 第2章 部署 “我想到了一种松木炮的制作方法，应该有效。” “松木炮？如果不是事情紧急，我真想用草药塞进你的嘴里，帮你好好驱魔。” 他恼怒地站起身，将褐贝丝塞入对方怀中。 “去找黑松叶，让他教你怎么用枪。我还有事，没空陪你说笑话。” 外界陷入一片恐慌，青壮年们开始准备武器，而老人和妇女在忙碌地收拾东西，空气中充斥着孩童的哭闹，仿佛末日降临。 灰羽大急，将红布拉到一处偏僻的空地，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 “火炮的本质就是燃烧火药，推动弹丸射杀敌人。它们有多种材质，钢铁、铜、甚至皮革和木材都能铸炮。” 他歪歪扭扭地画出轮廓，一边小声解释。 “找一根结实的木材剖成两半，各掏出半截内膛，然后用铁圈箍紧炮身，一门简易的火炮就制成了。” 松木炮的制作十分简单，直到20世纪都还有人使用。 “这种火炮有效吗？白人为什么不用？” 红布深知火炮对原住民的威慑力，希冀的眼神中混杂着些许怀疑。 “发射一次后就会开裂，所以白人看不上它。但对白腿氏族来说，一轮齐射就足以将他们彻底击溃。” “好，我带你去找肯威。” 肯威是白人和原住民的混血，嘴里长着一副龅牙。在白人庄园当过几年铁匠学徒后逃离，恰好遇上氏族捕猎队，被前任首领好心收留。 “咳咳，用木头造火炮？你们是不是草药熏得太多，脑中出现幻觉了？” 如果两人不是氏族首领和萨满，肯威绝对会大肆嘲笑这种白痴行为。 尽管他是庄园逃奴，但对身边的族人隐隐有些看不上，平日里总是躲在小屋中抽烟喝酒。所幸铁匠是原住民中的稀缺职业，众人才多次忍受他的无礼和放肆。 “对，木材的强度虽然比不上钢铁，但可以减少装药量，发射一轮霰弹即可。” 看着两人严肃的表情，铁匠只能答应，三人又叫上黑松叶，带齐工具后向北面树林走去。 广袤的森林中，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四人手持坚硬的石斧，朝着一根笔直的松树轮流挥砍。 “咚咚咚。” 黑松叶用力地挥舞着手中石斧，每一次砍击都伴随着风声呼啸，粗糙的斧刃在空中划过，与坚硬的树干碰撞，带出一蓬蓬碎屑。 “呼，白腿马上就打过来了，我还想多陪陪家人，却被你们拖过来砍树！灰羽，你最好没在故意消遣我。” 黑松叶赤裸着上身，汗水顺着他壮硕的肌肉肆意流淌，将松木按照指示锯成两截，随后坐在树桩上歇息。 这截木材长度大约两米，直径在三十厘米左右，肯威拿出黑炭在上方划了两道线，拿出凿子硬凿。 随着时间流逝，灰羽脸上露出几丝焦急，脑中灵光乍现，拍着大腿直言道。 “你可以用烧红的铁棍灼烧树干中央，然后再铲掉木炭仔细打磨，这样就方便多了。” “为何不早点说？” 日落时分，肯威把少量火药塞进炮口，放入大小不一的石块捣实，然后将细绳放进炮身上的孔洞。 他转过身，发现三人早已趴在一块岩石后面。 “嘿，你们可真不讲道义。” 嘴里咕哝两句，肯威掏出打火石，点着引线后迅速闪到一颗大树后边。 灰羽的心脏猛烈跳动，忍不住从岩石后方探出头。 细绳滋滋燃烧着，火星转眼间钻进了炮身中。 “砰。” 一道橘黄色的火舌喷射出来，四人的耳膜微微胀痛，一股刺鼻的白烟弥漫在松木炮周围。 “好。” 红布激动地拍了下灰羽的肩膀，冲到树林边上仔细观察。 前方的几颗松树被轰得面目全非，大量石块穿透树皮，深深嵌在树干当中，场面一片狼藉，仿佛将他带回到几年前的战场。 “松木真的能制成火炮？该起个什么名字？” 铁匠口中喃喃自语，走到松木炮前仔细观察，并未在上方找到裂缝。 “简易火炮。” 灰羽按耐住激动的心情，没有选择“松木炮”这个名字，因为他害怕有些大嘴巴会在无意中泄密。 红布突然停下脚步，凝视着少年的双眼。 “你是怎么想出这个方法的？是不是被祖灵启示了？” 被对方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灰羽随口敷衍道：“呃，脑中忽然就冒出了这个想法。” “是吗？” 目前事务繁杂，萨满只能暂时放下疑问，连夜召集核心成员商议部署。 “部署？一轮齐射就能把他们轰成碎渣。” 几人围坐在空地上，黑松叶的眼神略微迷离，对敌人十分不屑。右侧一人还自顾自拿着酒壶摆动身体，被萨满狠狠瞪了一眼后才稍作收敛。 “不，白腿氏族也参与过白人间的战争。发现我们的火炮后，可能不会主动进攻。” 灰羽捡起一根树枝，随手在泥地上勾勒出几道细线。 “开战时族人们站在第一排，用布匹覆盖在火炮上伪装。等他们进入射程，族人再后退十米，等火炮一轮齐射，我们再顺势冲锋。”（为了方便阅读，尽量使用公制单位。） 扫视一圈，眼见众人没有反对，他继续说道。 “他们有骑兵吗？如果正面用火枪和我们对射，骑兵迂回冲击怎么办？不如让老人和妇女手持木矛，排成枪阵护住侧翼。” “灰羽，那是白腿氏族，不是白人的近卫步兵团。经受一轮霰弹轰击后，他们要是还能维持阵型，甚至侧翼迂回，我就一辈子戒酒！” 这场会议基本由红布和灰羽主导，黑松叶偶尔插上两句，剩余的人继续充当背景，有人甚至低着头，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临近末尾，萨满补充了一句。 “黑松叶，你挑出几个可靠的年轻人，负责监视进出的道路。为了防止泄露消息，开战前严禁外出打猎，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大声应和，随即四散归家，只留下两个酒鬼在帐篷里继续酣睡。 第3章 继业者 第3章 继业者 四天后的正午。 两群原住民紧紧注视着对方，没有一丝退缩的意思。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映照出彼此之间紧绷的情绪，肃杀的气氛弥漫在草地上，仿佛时间也停滞了。 草原上微风吹拂，撩起了白腿勇士们的黑色长发，上百人佩戴着色彩鲜艳的羽毛，步伐稳健而坚定。火枪上的金属零件反射着阳光，散发出一股不可阻挡的气势。 “呜吼，呜吼。” 上百人齐声呼啸，震得队伍后方的灰羽心脏砰砰直跳。他本想站在第一列观察敌情，却被红布和黑松叶默契地挡在身后。 “一百二十米，一百米，撤！” 等敌人停下脚步，听从命令准备射击时，红布立即下令撤离。灰羽跟随众人向后跑去，躲在一块木盾后方小心观察。 “红布在搞什么鬼？拿十门木头做的样子货来唬我，以为我是那些没见识的乡巴佬吗？继续前进，缴获的物品全部归各人所有。” 一个头戴羽冠的高大男子哈哈大笑，他曾经在法军堡垒近距离观察过火炮的构造，蓝松鸦氏族连枪械都无法制造，更不用说火炮这种战争之王了。 “首领，他们好像在点燃火绳，不如先让族人们......” “闭嘴！继续前进。” 首领打断手下的失败主义言论，领着族人快步前行，伴随着几声巨响，腰间忽然一麻，整个人顿时软倒在地。 “嘭......嘭。” 炮口依次喷出密集的弹雨，碎石块呼啸而至，破空声响彻原野。 “我的腿！你们发现我的腿了吗？” “我军败了，我军败了。” 身旁的战友们纷纷倒下，血肉横飞，强大的火力撕裂了白腿氏族的阵型，将他们打散成孤立无援的个体。阵线瞬间崩溃，恐怖和混乱迅速弥漫开来，呐喊声与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形成撕心裂肺的合唱。 首领无力地低声咒骂，鲜血从嘴角汩汩流出。在他灰暗的眼神中，红布挥舞着佩剑，领着众人沉默前行，在己方阵前放平枪支。 “放。”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二十多支火枪一齐开火，火星四溅，犹如一条火舌舔舐前方。 “冲锋。” 红布一声大吼，随即持剑冲了上去。六十余名青壮年如同潮水般涌上前，彻底粉碎了敌人的阵线。 残存的白腿成员开始逃离，试图找到遮蔽和保护。但无论他们如何艰难地寻找庇护所，敌人总是频繁地出现，不断追杀他们，将希望一次又一次地粉碎。 “你受伤了？” 顺手戳翻一个逃亡的战士后，灰羽脸色苍白，扶着树干试图抑制呕吐的欲望，偶然间发现了受伤的黑松叶。 对方肩膀处被斜拉开一个大口子，手上却没有丝毫停歇，正用匕首艰难地切割敌人的头皮。 “你刚才干得不错，想割头皮的话可以把这匕首送给你。呼，这人还挺狡猾，居然趴在路边装死。” 壮汉扯下对方的一片衣角，擦拭干净匕首后递给对方。 “你带酒了吗？” “现在不能喝，等晚上再让你过把瘾。” “不，用烈酒冲洗伤口可以防止感染。” 黑松叶摘下缴获得来的酒囊，递给对方。 “当初帮英国人打仗时，他们的随军萨满（牧师）也是这么说的。但是烈酒的价格太高，清洗伤口过于浪费，俺们几个寻思，喝进肚子和涂在伤口上的效果差不多，所以放弃了这种做法。” “这，这就是你们酗酒的借口？” 灰羽不知该如何吐槽这种神奇的脑回路，揭开盖子，将烈酒沿着他的伤口倒下。 “我*%#。”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黑松叶壮硕的身体猛烈颤抖，嘴里不停冒出一些意义不明的胡话。 “知道一袋烈酒有多珍贵吗？那些白人萨满也没这么浪费，他们都是拿抹布沾湿后轻轻擦拭。嘿，你这段时间挺奇怪的，是不是被祖灵赐福了？松木炮、烈酒清洗伤口，这些东西可不是一个14岁年轻人能想出来的。” “睡觉时偶然想到的。” 灰羽小声敷衍，从地上捡起一枚闪亮的银比索，向着树林外走去。 阳光从云层中穿过洒在战场上，照亮了残酷战斗留下的一切痕迹。草地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妇女和老人手持木矛和石斧，兴奋地在敌人的尸骸间穿行。 他们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每一个遗落的武器和零件，将它们一一放入袋中，直至夜幕降临。 “呜呜。” 聚落中心的空地上，壮观的篝火熊熊燃烧，烈焰舞动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庆祝场景。 族人们聚集在一起，分食着刚从篝火上取下的烤牛肉，畅饮从敌人身上缴获来的烈酒。 “灰羽！” 红布解下腰间佩剑，将其递给正在一旁发呆的灰羽。 “这是你父亲当初从一个法国少校身上缴获的战利品，临死之前交给我保管，现在是时候还给真正的继承人了。” 给我？ 场面一片死寂，人们停止了喧闹，夜风拂过，四周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在耳边回荡。 他艰难地站起身，双手接过装饰精美的佩剑，下意识地将其拔出。 “锵。” “灰羽！” “灰羽！” 众人聚拢过来，兴奋地呐喊着他的名字，场上弥漫着喜悦的气息，暂时冲淡了他们心中的烦恼和哀愁。 “共缴获三十三杆褐贝丝，十八杆沙勒维尔，现在成年男性每人可以分到一杆火枪，但火药依旧匮乏。硝石和木炭都能获取，就是硫磺有点麻烦，要是能找到硫磺矿就好了。唉，酒桌文化真是害人。” 尽管灰羽再三推脱，却还是被热情的族人灌了好几口烈酒，他摇摇晃晃地歪倒在床上，盯着帐篷缝隙中的星空发呆。 “穿越前刚充了张月卡，可惜了。” 正当少年精神恍惚时，角落里闪过一丝柔和的白光。他猛地坐起身，扑过去捡起那块碗口大的碎片。 第4章 海盗、贵族与首领 第4章 海盗 贵族与首领 “太好了，总算能穿越回家了，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什么声音？中文！ 呼啸的海风中夹杂着几句带有哭腔的中文，镜子里浮现出一张黝黑的脸庞，把灰羽吓得不轻。 “咚咚，戴洛克少爷？” “今晚不需要你服侍，早点下去休息。” 镜子中的画面分成三块，左下角出现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族青年，此时正躲在装饰典雅的卧房中，警惕地望着镜子里的两人。 场面一片沉寂，谁都不愿意开口说话，耳边只有海浪拍击船舱发出的波涛声。 三人大眼瞪小眼，黑人眼眶忽然一红，两行热泪顺着脸上的伤疤肆意流淌。他本以为自己能回到21世纪的文明时代，可现实依旧给了他狠狠一击。 灰羽被对方的哭泣闹得心烦意乱，只好出言打破僵局。 “呃，看上去我们都会说中文，好像是一起被镜子带过来的倒霉蛋？” 里奇的脸上满是嫌弃，显然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有个傻*打碎了一块镜子，然后我就来到这艘该死的海盗船上了。这里的人全是变态，居然有人会对山羊......” “我也是被镜子带到这片时空，醒来后发现自己成了贵族次子。嗨，比在电子厂打螺丝好多了。” 面对镜子里边的黑人和原住民，戴洛克·格斯里的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悠闲的生活、美丽顺从的女仆、显赫的家世，这才是理想的人生。让21世纪见鬼去吧。 “现在怎么办，你们能找到回家的方法吗？” 里奇抹去脸上的泪水，试图寻求老乡们的帮助。 “家？伙计，这里的女仆个个低眉顺眼，说话又好听，傻*才想回去。喂，这位印第安小哥，羊腰子真有滋补肾脏的功能吗？” “不能，以形补形是一种谬论。对于补肾，中医似乎有这方面的配方，但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原住民，无法帮你治疗。” 戴洛克从地上爬起，仰面躺倒在铺满天鹅绒的大床上，左脚随意晃荡，拨弄着床头精致华美的流苏。 “我现在身体好得很，只是帮一个朋友提问。那印第安草药有没有类似的效果？” “没有。尽量劝你那位朋友节欲，自从大航海时代开启，梅毒就在世界各地广泛传播。” “呵。” 贵族打了个哈欠，心里一阵乏味，准备结束这场无聊的通话。按照父亲的意愿，爵位和大部分家产都归于那个精明能干的兄长。与其冒险和他勾心斗角，不如悠闲地度过一生，好好弥补上辈子的遗憾。 “水手伙计，实在混不下去可以来投奔我，包你平安度过一生。” “谢谢，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曾失手误杀一个税务官，这辈子都洗不白了。” 里奇窝在一间狭小的舱室，四周充斥着各种恶臭。身为厨师，他必须忍受长时间的劳作，在同伴们的抱怨声中填满他们的肚子。 “那祝你好运，还有这位酋长伙计。你们知道如何关掉这东西吗？” “不知道。” 三人再度沉默，里奇和灰羽的脸色十分难看。都是穿越者，为什么自己的身份如此低微？甚至还不如上辈子！ 作为一个黑人海盗，里奇大概率会被海军绞死，尸体悬挂在港口逐渐腐烂，警示胆敢冒犯帝国威严的毛贼。倘若上天赐福，他或许能找到一片荒岛，在孤独中慢慢死去。 至于灰羽，他已经做好英年早逝的准备。在红布的讲述中，前几任首领不是死在狩猎途中就是被割了头皮，没人能活过五十岁。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镜面闪过一阵模糊，彻底暗淡下来。 “唉。”里奇把碎片小心藏好，开始为夜晚轮班的水手们准备食物。 按照惯例，偷窃者会被处以极刑，但他不敢把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出来，只能小心行事。 “总算结束了。” 将碎片随手丢进首饰盒，戴洛克走到隔壁的小房间，抱着贴身女仆安然入睡。 根据他贫乏的历史知识，不列颠舰队天下无敌，足以将欧洲大陆上的威胁隔绝在海峡对岸。只要自己少折腾，不去得罪父亲和兄长，就能在家门的荫庇下做一世富贵闲人。 “黑人海盗、白人贵族、原住民首领，这下可麻烦了。”灰羽藏好碎片，烦躁地挠着下巴。 按照蝴蝶效应，穿越者总会在无意间改变世界格局，尤其是戴洛克这类身份显贵的存在。 尽管刚才做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但很可能是为了麻痹自己做出的假象。如果他属于那种腹黑的穿越者，现在就该下令搜寻自己和里奇的踪迹。 “呼，幸好族人们为了庆祝，在我脸上涂满油彩，对方无法通过这副怪异的面孔发布通缉令。不过油彩太昂贵，下次最好准备一副面具。” 经过这一番折腾，脑海中睡意全无，灰羽忽觉一阵烦闷，索性走出帐篷闲逛。 营地里弥漫着一片混乱的景象。熊熊的篝火早已凋零，只剩下一堆微弱的余烬，随着风的轻拂，逐渐消失在黑夜中。 大部分男性已被家属拖回帐篷，只有少数几个单身青年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像倒下的树木一样毫无知觉。 综合两世的记忆，他大致明白了氏族当前处于阿巴拉契亚山脉西侧，田纳西河以南。 再过数十年，这里就会被白人吞并，如果自己打算活到五十岁，那就该做些长远打算。 灰羽沿着凌乱的帐篷四处走动，凭心而论，蓝松鸦的位置十分优越，三面被高山围绕，南侧地势平坦，一条小河缓缓流淌。这种地形尤其适合农业种植。但族人们洒下种子后便不再关注，只有那几株烟草长势不错，看上去颇用了一番心思。 “谁！” 一个胖大的光头身影从草丛中窜出，朝灰羽的方向猛扑过来。 “我是灰羽！” “首领？” 肥鱼骨讪笑两声，把被自己压得七荤八素的首领扶起来，殷勤地帮他拍打衣服上的草屑。 “你在发什么疯？” “误会，肯威那伙人总喜欢偷我的烟叶。为了保护这些可爱的小家伙，这段时间我每晚都睡在田地里。你要是喜欢抽烟，可以直接找我要。” 对方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包切好的烟丝，塞进灰羽手中。 第5章 种植 第5章 种植 “这可是我特意挑选的上等品，啧啧，最适合在晚饭后来上一口。首领，你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我。” 深呼吸几口，灰羽极力压制住心中的吐槽欲望，温和地望着肥鱼头。 “我睡不着，打算观察一下氏族的田地。其他人都是洒下种子就放手不管，只有你的作物长势良好，所以靠近查看。马上就到种植冬小麦的月份了，你有什么打算？” “冬小麦？” 肥鱼骨连连摇头，干脆点着烟杆自顾自抽起来。 “种不成，我们缺乏牲畜和铁制农具，木制和石制的农具很快就磨损了。每次让肯威打造铁质农具，那家伙总是找借口推脱。辛辛苦苦打理田地，最后连种子都收不回来，还不如外出打猎，或者在河里摸鱼。” “如果有足够的铁制农具，能得到一份好的收成吗？下次交易时，我会向毛皮商人购买一些农具和铁锭。” “首领，荒原上的野牛不适合犁地，但白人又不会将庄园里的耕牛卖给我们。如果您非要种植，那我只能尽量尝试，最好再让几个勤快的小伙子来帮忙。” “好，我尽快和红布商量。” 渔猎和游牧这两种生产方式的人口承载力远不如农业，所以原住民才分裂成一个个氏族散布在原野上。在不改变生产方式的情况下，把几千甚至上万人聚在一起只会让他们活活饿死。 次日清晨。 灰羽找到正在帐篷外享受早餐的萨满。 “族人们的酗酒问题太严重了，白白浪费打猎挣来的毛皮。能想办法禁酒吗？” 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没人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后，红布松了口气，拖着灰羽走到角落里询问。 “你在说什么胡话！这难道也是祖灵的启示？” 手腕被对方抓得生疼，上面残留着五个通红的指印，灰羽尴尬地挠了下后脑勺，忐忑地说出自己的观点。 “我们应该用钱购买武器、工具和书籍，而不是在毛皮商人的诱惑下，把族人们用汗水和生命挣来的英镑被换成一袋袋烈酒。酒精只会让他们麻痹自我，除了片刻欢愉外什么也得不到。” “呵。” 红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无奈地回复。 “族人们冒着风险外出捕猎，就是为了白人手中的烈酒、烟草等小玩意。在你看来，如果禁酒，他们会把省下来的钱拿去购买武器和书籍。但没有烈酒和烟草的诱惑，他们为什么还要努力赚取额外收入？按照我对族人的了解，没人会对那些破纸张感兴趣。” “破纸张？白人就是依靠书本积累前人的智慧，方能纵横四海，天下布武。如果我们再不做出改变，到时候连头皮都保不住！”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灰羽顿觉一片茫然，心中有无数观点想要反驳对方，却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片刻，红布试图安慰沮丧的首领。 “实际上你是对的，但正确的观点不一定能得到所有人的拥护。尤其是禁酒。” “那如果我建立一个酿酒坊，自己出售烈酒从族人那里获取毛皮，然后再和白人进行贸易。可行吗？” 既然不能根除陋习，那就只能顺势而为。 “当然可以，你现在的威望足够进行一些微小的变革，前提是不要一次得罪大多数人。” “那赶快召集族人吧，我想找几个人帮肥鱼骨种植小麦，用作酿酒原料。” “好。” 红布站在灰羽身侧，敲响手鼓召集族人。 “对了，你的眼眶怎么回事？” “没事，昨晚撒尿的时候撞树上了。” 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肥鱼骨，他开始颁布自己的第一道指令。 “咳，氏族打算由肥鱼骨负责，开垦田地集中种植农作物。有没有人自愿加入？” 无人应答。相比于枯燥的农业种植，青壮年更偏向于狩猎这种紧张刺激的活动。 经历前几天的“史诗大捷”后，成年男性人手一杆燧发枪，正是大显身手的好时机，怎么能为了几株破植物耽误自己的狩猎之旅呢？ “嘎...嘎。” 几只黑乌鸦落在图腾柱上，疑惑地望着下方的两脚直立猿。 这群刁民！ 察觉到身侧少年正不断积攒怒火，红布赶紧上前，对着众人大声宣布。 “首领和我打算用粮食酿酒，那些参与种植的族人将优先获得烈酒供应权。” “让我来！” “我最喜欢种地了。” “选我选我。” 场面一片哗然，黑松叶带着族人们一拥而上，妇女和老人也趁势加入进来，唾沫星子喷得灰羽满脸都是。 “去，去找肥鱼骨，这件事情由他负责。” 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物，灰羽走向躲在角落里面看热闹的肯威。作为氏族的高级人才，他从不缺乏物资供应，只有那个小气的肥鱼骨不肯给他面子。 “有事？” 看到两人朝自己方向走来，肯威赶紧收敛起自己的傻笑。 “肥鱼骨现在缺乏大量农具，你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不能，我现在缺乏原料。如果您打算找白人买铁锭，为什么不直接购买成品？” “购买的铁制农具出现破损后，你能修复吗？” “没问题，我在白人庄园的时候专门干这个。” 听到对方的回答后，灰羽不再多问，捡起木棍在地上刻画草图。 “把其他杂活扔到一边，优先处理这个。” “酿酒的器具？” 铁匠正打算细细询问，忽然听到南侧一个凄厉的哨声传来。红布面色大变，拉上正和肥鱼骨争执不休的黑松叶，二人召集青壮年，持枪赶往警报声的来源地。 荒野的辽阔平原上，太阳逐渐西斜，白人商队将马车围成一圈，形成一个坚固的防御阵型。马匹们被安置在中央，相互依偎着，蹄子不安地刨动泥土，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们的紧张气氛。 持枪员工们分散站在马车后方，警惕地搜寻敌人的踪迹。 领头人手持望远镜打量远处，看到熟悉的身影后松了口气，骑着白马迎上前。 第6章 交易 第6章 交易 “杰奇，按照惯例，商队一向只带五十人，为何这次带了八十？” 杰奇身穿一件破旧的皮大衣，大约四十来岁，脸部长满了一圈络腮胡，指着旁边的少年说道。 “前段时间一支商队被白腿氏族袭击，公司要求我们加强护卫。他就是前任首领的儿子？” “我是灰羽，蓝松鸦的首领。不用担心白腿氏族，他们已经彻底完蛋了。”灰羽用流利的英语回话，好奇地打量不远处的马车队。 首领阵亡，青壮年死伤大半的消息传回后，白腿氏族立刻以家庭为单位四散逃离。红布曾亲自带人前往探查，却发现对方营地早就被烧成一片废墟，什么都没得到。 “谁干的？” 杰奇发出一声惊呼，吓得身下马匹躁动不已。 “前几天他们过来攻打，丢下六十多具尸体后撤离。现在整个营地已经烧毁，不会再有白腿氏族这个名字了。” “对方首领的人头呢？快给我看看。” “人头？” 灰羽眼神一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公司和家属们凑了多少赏金？” “六百英......”杰奇下意识回话，随后恼怒地盯着两人，右手不自觉地扶住腰间。“狡猾的黄皮猴子。” “你是在比谁的枪更多吗？”灰羽平静地望向对方的眉心，左手抬起。 “呜吼。” 不远处的山坡上突然站起密密麻麻的持枪身影，杰奇粗略地扫了一眼，竟有上百人！ “别紧张，伙计，我只是想请你喝酒。”商人将马鞍上的酒囊扔到地上，快速扯开话题。 “呵呵，这小家伙挺难缠的，比他父亲狡猾多了。红布，看在以往的交情上，四百英镑的货换那颗首领的人头，你怎么想？” 幸好自己提前吩咐族人们把损坏的枪支拿出来凑数，不然就要被讹诈了。 灰羽放下手掌，示意族人们退下，随后接着问：“什么货物？” “老规矩，我们公司的招牌烈酒，绝对符合你们的口味。” 用烈酒以及各种零零碎碎的小商品换取毛皮和黄金，一直都是白人商队的惯用伎俩。从北方的易洛魁到东南角的克里克，这种手段无往不利。在酒精的麻醉下，一些首领甚至会把代代相传的土地都卖掉。 “我们打算更换交易内容。枪支、火药、铅块、匕首、小麦、铁制农具、纸张、墨水、铜锭和铁锭。” 灰羽不顾对方难看的脸色，说出一连串早就商议好的货物清单。 “我可以提供二十杆褐贝丝，老规矩，单价三十英镑。”（1英镑=20先令=240便士） “一杆燧发步枪要价三十英镑！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这东西的造价再加上关税和运费，绝对不会超过五镑。” “如果顾客是白人，价格确实不到五英镑。可惜你们是印第安人，谁会舍弃高额的利润，把步枪廉价出售给你们。” 杰奇耸了耸肩，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看在这次交易量巨大的份上，我可以把价格降低到二十英镑，再附赠三桶火药。如果嫌贵，你们可以选择皮货步枪。” 皮货步枪，又称“贸易步枪”，属于制式燧发枪的阉割版。 相比于正常枪械，它们结构简化，价格低廉，便于大批量生产，是贸易公司为了糊弄原住民专门设计的猴版武器。 “我们对这种卖十五英镑的工业垃圾不感兴趣，你留着去蒙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酋长吧。对了，我还需要一套化学用的玻璃仪器。” “化学？玻璃仪器！那都是伦敦和巴黎的老爷太太们消遣用的东西，你知道什么是化学吗？” 唉，居然被一个18世纪的文盲给鄙视了。他没有在意那双浑浊眼神中流露出的不屑，编造了一个借口。 “我从其他氏族的萨满处得到一个有关‘不死药’的配方，打算购置仪器亲自试验。你不想卖就算了，荒野上又不止你们这一支商队。” “不死药？” 终究是未开化的野蛮人。 杰奇脸上憋得通红，最终还是没能绷住，笑声响彻整片荒野。 “好好好，回去就给你备货，等炼出不死药后记得通知我。” 三人达成初步共识后，返回各自队伍中。在首领和萨满的凝视下，一个倒霉族人被迫刨出白腿氏族首领的遗体，将他的头颅和随身物品转交给商队。 “喂，马刷，这是真的吗？” 杰奇捂住口鼻，让一个皈依了“正确信仰”的原住民青年仔细辨认。 “样貌没错，还有这副羽冠和披风，您可以回去领赏了。” “哈哈，看来我这次运气不错。” 二百英镑到手，商人心情大好，从兜里掏出几枚银比索扔给对方，骑马赶回空地，开始辨认蓝松鸦贩卖的毛皮。 “劣质狐皮，三先令一张。”杰奇挑起一张完好的黑狐皮，语气故作轻蔑，却无法消除眼神中流露的贪婪。 看着对方将氏族积攒的毛皮说得一无是处，灰羽打算上前争论，却被红布拽住手臂。 “按照我对他们的理解，这些人如果没占到预料中的便宜，就会诉诸于劫掠和杀戮。这次的交易已经超过了预期，稍微忍耐一下。” 少年转过头，眼神中露出一丝寒意。 “我可以忍耐，不是因为害怕他们的枪弹，而是为了以后不再忍耐。红布，他们的贪婪永无止境，如果不做出改变，总有一天我们会连自己的土地都失去。” “喂，你们的毛皮总价是二百五十七英镑，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杰奇递出一张货物清单，上面列满了花样繁杂的商品目录，居然还有幕府将军的御赐折扇和皇家瓷器！ “噗嗤。这份清单是你们随手乱写的？” “别胡说！坎迪先生和幕府将军的内阁首相是好朋友，这些东西都是从皇家工坊里面制造的，不想买就算了。” 你家老板要是能搞到幕府颁发的朱印状，还会在这鬼地方蒙骗原住民？ “我福分浅薄，受不得这些高贵之物。” 眼前这个白痴估计连幕府是什么都不知道，灰羽没兴趣和他争论，额外购买了部分弹药，最后还挑了一辆马车。 “灰羽，我们的几匹驮马已经足够日常使用，为何还要购买马车？” “买回去后让肯威熟悉构造，准备日后仿制。” 既然额外获取了价值四百英镑的货物，红布决定让年轻首领小小地任性一回。他从地上捡起枪支，在阳光的照耀下仔细查看枪管内部。 毛皮商人们喜欢从城市收购报废枪支，将尚且完好的零件拼凑起来，再以新品价格出售给不懂行的原住民。 “红布，我知道你参加过七年战争，不会用次品破坏我们之间的珍贵情谊。” 萨满没有搭理对方的念叨，挑出几杆扔到一边。 “这杆步枪的枪机磨损太严重，刺刀卡扣也有点问题。还有这三杆，枪管内侧的火药渣都没清理干净。” “别在意，这可能是小伙子们搞错了。” 杰奇轻轻拍打对方的肩膀，转身朝车队大喊：“再拿四杆完好的褐贝丝过来。” 检查完枪支后，三人用一个热情的拥抱结束这场略带火药味的交易。 回去的路上，灰羽无聊地翻着一本纸张泛黄的小说，询问正在不断吞吐烟雾的萨满。 “族人们日常会保养枪械吗？” “我和黑松叶等人教过他们，但还是有几个毛手毛脚的人偶然会损坏零件。肯威能修复一些小问题，如果是枪管损坏，那就彻底报废了，只能把其余零件拆下来备用。” “我打算定期抽查族人手中的枪支状况。”他决不能容忍辛苦打猎挣来的英镑白白浪费。 “没问题，我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你手上这本书哪来的？” “从马车缝隙里面找到的，叫《鲁滨逊漂流记》。讲述了一个倒霉鬼遭遇海难，在荒岛上独自生活的故事。在白人社会特别有名，你想看吗？” 灰羽在穿越前就读过这本书，现在只是打发时间罢了。他随手递给红布，脑海忽然灵光乍现，右手僵在半空中。 “不如创造一种属于我们自己的文字。” 第7章 文字与烈酒(上) 第7章 文字与烈酒（上） “文字！” 黄铜烟杆掉落在地，火星四散飞出，差点引燃了两人的鞋子。 红布眉头紧锁，嘴巴微微张开，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整个人彷佛凝结在空气中，完全无法动弹，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惊讶。 后世学术界曾归纳出所谓的“文明三要素”，文字、容纳五千人的城市、复杂的礼仪建筑。很遗憾，蓝松鸦氏族一项都没达到。 “你打算创造一种什么样的文字？” “不是我，是我们。用英语字母来为我们的语言注音，用不了多久就能搞定。红布，整个氏族只有我们两个会读写英语，你必须帮我。” 灰羽捡起烟杆，擦拭完上面的灰尘后递给对方。为了避免被族人听到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两人干脆用英语对话。 “可我们只是一个氏族的首领和萨满，这种神圣的事情应该在卡霍帕奇的秋末集会上提出，让大酋长和祭司团来处理。” “大酋长和祭司团？谁还会信他们说的鬼话？” 蓝松鸦和白腿氏族都隶属于卡霍帕奇部落。每到秋末，氏族首领和萨满就会聚集到大酋长的氏族。在祖灵的见证下，由他和祭司团处理部落内部的争端，之后众人再一同商议来年事务。 很不错的传统，唯一的缺点是没什么用。 十五年来，部落大酋长一直是鱼鹰氏族的首领鹰爪。这人从不管事，每次都是一番毫无意义的大道理，逼得氏族们只能私下解决。 “但凡大酋长还有半点公信力，白腿氏族也不敢直接发动突袭。红布，那帮老东西已经过时了，真理只在枪炮的射程范围内。” “喂，你们嘀嘀咕咕在说啥？” 黑松叶被两人流利的英语对话整得心烦意乱，忍不住插嘴。 “没什么，我们在讨论年末的‘份额’。” 为了表达对祖灵的敬意，每个氏族都会奉上一定数额的祭品，相当于是给大酋长的赋税。 “当然是按照惯例送十袋烈酒了。有些氏族混得挺惨，据说还会偷偷往酒里掺水。这次好像有了新规矩，祭品上要标注所属的氏族图案。你们今年最好注意点，别被其他人暗中掉包了。” “当然。”灰羽连声应和，突然提问道：“你觉得白人的文字怎么样？如果我们有了自己的文字，你想不想学？” “不想。” 对方连连摇头，用一种告诫的语气说：“白人的文字有毒，之前在英国人手下效力时，我发现那些喜欢看书的人视力都有点问题。灰羽，你回去以后最好用水清洗眼睛，视力受损后就不能捕获猎物了。” 作为猎手，黑松叶对一切损害视力的东西敬而远之。尽管对维生素a的概念毫无认知，在萨满们的代代相传下，他还将动物肝脏作为自己的常备食物。 “视力受损和文字没有直接关系，只要你在光线充足的时候阅读，你的......” 灰羽找不到词语来形容眼睛的内部构造，干脆破罐破摔，一股脑把有关光的折射和反射全部说出来，情急之下还夹杂了许多中文。 看着有些神志不清的首领，族人们不敢反驳，只能背着货物默默远离，用期待的目光扫向红布。希望萨满从兜里掏出一把草药，驱走蛊惑人心的邪魔。 “人的身体也会散发出红外光，只是凭借肉眼无法察觉......” “从本质上说，光其实具有波和粒子两种性质，如果你从微观层面......” “我受不了了。” 身边青年怪叫一声，背着一大袋小麦向前快速奔逃，其他人纷纷效仿，拖拽马车颠簸着跑远了，只余首领和萨满在原地伫立。 傍晚的太阳渐渐西沉，将一层金色的余晖洒在广袤的原野上。远处的森林在微风中摇曳，似是在轻声低语。 “现在你满意了？与其听你讲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们宁愿坐在空地上发呆。” 红布叹了口气，捡起从马车上颠落的铁锅和铜块，向着部落走去。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灰羽吹着口哨缓缓而行，眼里闪过一丝狡诈。 二十多天后。 “这东西有一股酒的味道，但远远称不上烈酒。” 红布手指伸进木桶，蘸了一点液体放入嘴中，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 “别急，现在才刚开始。” 首领语调低沉，脸上透露出一种莫名的笑意，随后往锅中倒入发酵好的原液，将炉灶中的篝火点燃。 蒸馏烈酒只需三个配件，用蒸馏器加热液体，冷凝管将气态的酒精重新液化，接收器用于收集液体。 “噼啪。” 随着火焰的炙烤，酒液开始蒸发升腾，顺着管道进入接受器中。 红布被那股酒香勾得心里直发痒，在灰羽期待的眼神中微微点头。 “唉，你的方法确实有效，可惜还是不如白人的烈酒，族人们不会满意的。” “那就多试几次。记得好好保管那些酒槽，可以用作钓鱼时的鱼饵” 等冷凝出的酒液越来越淡后，他取下冷却管，开始第二次蒸馏。 烈酒的浓烈气息弥漫在空气中，灰羽的额头滴下密密麻麻的汗珠，湿漉漉的黑色头发贴在脸颊上，身上散发出一股混合着酒精和木材的独特气味。 “好浓的酒香，首领和萨满在里面干嘛？” 推开往里张望的老人，黑松叶向聚拢的族人呵斥道：“别在附近瞎转悠，赶紧回家！” “他们两人是不是在偷喝烈酒？” “偷喝？” 门帘掀开，一股热腾腾的酒气扑面而来，灰羽赤裸着上半身，捧着一小桶烈酒向族人们展示。 “黑松叶，给他们每人分一杯。” “好。” 大汉深吸一口气，开始分发酒水。 “再多给我一点。” 肯威依依不舍地盯着大汉手里的勺子，将杯沿置于唇边，舌头微微一扬，任凭酒液缓缓滑过喉咙。一团烈火在体内轰然炸开，眼神略微迷离，他不禁点头赞叹。 “真辣。” “和白人的烈酒相比，有明显的区别吗？” 第8章 文字与烈酒(下) 第8章 文字与烈酒（下） “差不多，可以拿去糊弄那些不识货的外族人。” 按照肯威的认识，首领和萨满都是那种整日追逐利益的狡猾生物，两人凑在一起绝不是为了犒劳酒鬼。 “太好了，我可是足足蒸馏五次才得到成品。希望肥鱼骨的冬小麦能有一个好收成，到时候就可以大规模酿酒了。” 假装没有看到族人们希冀的眼神，灰羽披上衣服，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咳，首领，大家这段时间都挺辛苦的，不如再来一杯？” “再来一杯。” “好心的灰羽啊，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我的体内充满邪祟，需要烈酒驱魔。” “好吧。” 黑松叶看了眼坐在地上默默抽烟的红布，见后者没有阻拦，冲进里面挑了最大的一桶，再度给人分发。 “对了，从明天开始，我和萨满会利用空余时间教授知识。目前暂定三门课程，识字、基础数学、通识。结束完初级课程后，中级课程包括英语、物理、化学、生物及医学、地理、历史、中等数学。之后还有高级课程......” 这段时间除了和红布商量卡霍帕奇文字的拼写规则，灰羽还抽空将记忆中的知识默写在纸张上。 所幸中学还算努力，大部分知识都能回忆起来。可惜大学时期太过懒散，那些复杂的公式都忘得差不多了。 “灰羽，这就是喝酒的代价？” 肯威的手僵在半空中，挣扎片刻后默默将酒倒回桶内。 “什么代价？这酒是免费的。我之后还会根据你们的学习成绩来颁发奖励，特别是那些未成年人，他们学的知识越多，父母就能得到越多的酒水。黑松叶，你那两个小家伙还挺机灵的，记得好好督促他们呦。” “我平时打猎挺忙的，恐怕抽不出时间。” “对呀，我每天都要帮人修补工具，学习会耽误工作进度。” “田里的鸟雀太多了，我一走开，它们就会啃食麦苗。” 在黑松叶、肯威、肥鱼骨等高级人才的带动下，众人开始各自寻找借口，直到不近人情的首领做出妥协。 “唉，成年人可以自由选择，但8到16岁的人无论男女必须上课。” 争取到自由后，黑松叶等人做出让步，答应送自己的孩子陪首领折腾，随后恋恋不舍地散去。 “你耗尽心血搭建酒坊，就是为了引诱族人们学习文字？” 红布蹲在角落，手持烟杆敲击地上石块，清理干净烟灰后慢悠悠站起身。 “我还打算用烈酒和其他氏族换取马匹，可惜这次购买的小麦太少，等明年夏初收割完成后就能大规模酿造了。你能推荐一个不酗酒，恪守秘密的人吗？” 蓝松鸦原先有十多匹战马，几年前因为饥荒问题全部卖掉了。仓库里面还有几大袋麦子，酿成烈酒后应该能换到不少马匹。 “怕酒鸟。这人体质很特殊，喝酒后会出现奇怪的病症，不用担心偷喝。” “好，明天叫他过来帮忙，提点几次后让他独当一面。” 灰羽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木讷的面孔，没有反驳红布的意见，揉着有些酸痛的肌肉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上午。 秋日阳光还残留着一丝炎热，灰羽站在阴凉的树荫下，专注地用炭笔在木板上刻画，不时翻动用土块压着的纸张。无聊的鸟雀在空地上走动，似是在嘲笑直立猿们的愚蠢。 周围坐了一群无精打采的学生，脸上写满了疲倦和无聊，显然对老师正在讲授的知识毫无兴趣。 “冷马鬃，九减二等于多少？冷马鬃？” “喂，首领叫你呢。” 八岁的小女孩用胳膊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兄长。 壮硕的少年没有反应，依旧沉浸在睡梦中，嘴巴轻微蠕动，口水吊在空中，拉出一条晶莹的丝线。 “冷马鬃！” “在！” “九减二等于多少？” “报告首领，等于七。” 少年凝视着比年龄自己还小的老师，眼里满是骄傲。 “挺好的，去后面站着吧。” “嗯。” 冷马鬃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站到后方。 “刚才我已经讲完了最基础的十个数字和四则运算符号，还有不懂的吗？” 无人应答。 “用你们手里的树枝在地上刻出一加二的算式，然后放学回家吃饭，没划出的人不准走。” 半小时后。 四十多人依旧呆呆地望着石板，地上画满了各种图案，有花有草有鸟有狼就是没有算式。 “嘿，这群呆瓜。” 冷马鬃回到家中，端出一碗糊糊蹲在旁边看笑话，心中泛起一阵喜悦，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挺不错。 “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命运要这般降罪于我？” 灰羽微微叹息，收拾好那一叠白纸，疲惫地挥手示意他们散去。 “芜呼。” 原本呆滞的孩童顿时来了精神，扔掉手中的木棍，相互追逐着四散离去。 “看来你的教学过程不是很顺利。” 按照两人的约定，红布负责教授文字，他看着有些沮丧的少年，对接下来的课程充满担忧。 灰羽舀起一瓢清水，滋润早已沙哑不堪的喉咙，轻声说道。 “他们之间的年龄和天赋相差太大，统一授课效率很低。冷马鬃几人资质尚可，培养几年可以承担授课任务后，再考虑分班教学。” “这是一项很漫长的任务。或许是年纪大了，我看了你之前送过来的那些纸张，花很长时间都没理解上面的概念。唉，希望终究在年轻人身上。这是昨天提到过的怕酒鸟，挺可靠的小伙子。” 红布指了指身后的憨厚青年，后者赶紧上前一步，恭敬地挤出一个微笑。 怕酒鸟的目光有些躲闪，自从上次昏迷后，灰羽身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气质，和当初偶然见过的部落大祭司有些相似。再加上红布宣称对方被祖灵赐福，使得这种莫名的畏惧情绪更加浓烈。 “跟我来。” 简略扫视一遍木讷青年，灰羽带着纸张朝酒坊走去，他如今事务繁杂，没精力去玩什么恩威并施的把戏。 第9章 秋末集会 第9章 秋末集会 “你要注意控制炉灶中的柴火，温度过高会导致水蒸气顺着冷凝管进入这边的木桶，温度过低影响收集酒液的效率。呃，你知道什么是温度和水蒸气吗？” “不知道。” 怕酒鸟回答得很干脆，脸上再度露出顺从的笑容。 “温度是衡量物体冷热程度的物理量，假设冰块的温度为零......，听懂了吗？” “没听懂。” 灰羽一拍脑门，干脆用勺子从冷凝管的出口处取出一点酒液，示意对方品尝。 “味道太淡的话就说明温度过高，水蒸气跑到收集桶来了。” “首领，我不能喝酒。不过我可以观察桶中的气泡和颜色。” 嘶，这人挺机灵，脸上的憨厚表情是装出来的？ 被他盯得有些难受，怕酒鸟再度提议。 “如果您还不放心，让我老婆也过来帮忙，她能喝酒。” “能保守秘密吗？” “她是个哑巴。” “呃。” 灰羽本想表示赞叹，考虑到对方的感受，只能把话憋回去，换了种方式说道。 “那就拜托两位了。” 除去被用作种粮的部分，三人在一星期内将剩余的小麦全部制成烈酒，用于在年度集会上出售。 秋末清晨，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温柔地洒落在大地上，一群原住民持枪在营地边缘集结。 即将远行的族人们身穿朴素的皮革衣物，饰以独特图案和手工制作的骨饰，此时正被家人围绕着，不时传来小声争执。 冷风身边呼啸而过，枯叶随风飘舞，落在人们的脸颊上。年轻人面带坚毅，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而一些年长者皱着眉头，沧桑的目光透露出深深的担忧。 “这次的货物十分贵重，可能会引来旁人的嫉妒和劫掠。不如再带十个人？” 那辆运货马车被装得满满当当，几匹驮马身上也挂满了补给。黑松叶面带担忧地看向即将远行的三十人，不禁出言劝阻。 红布摇头拒绝：“氏族的青壮年不到七十，万一别人来劫掠怎么办？毛皮猎手和其他部落都犯过类似的罪行，我可不想回来后看到一片废墟。” “我们现在有一百杆火枪，那些老家伙虽然体力衰退，开枪瞄准还是没问题的。” 老人们听罢，赶忙挺起自己干瘪的胸膛，开始吹嘘一生中猎杀过的动物总数。 “我年轻时连熊都杀过，几个敌人算什么？” “看这串狼牙项链，都是最锋利的尖牙制成。” 灰羽挎着单肩包，手持褐贝丝从帐篷里窜出来，被这混乱的场面吓了一跳。 “只是一场交易，又不是战争集结。红布，准备好了就赶紧出发，别耽误时间。” “好。” 在亲人们担忧地眼光中，一行人沉默远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投射出一片长长的影子。 ...... 人。 到处都是人。 自从穿越到现在，灰羽第一次被无尽的喧闹声包围，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特有的膻臭味，消瘦的身子时不时被路人碰得摇摇晃晃，只能扶着马车躲在队伍当中。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吧？当初我们给英国人打仗，首次集结时见到的人比这里还多，差点把黑松叶给吓了回去。” “是吗？” 没想到氏族公认的第一勇士还有如此不堪的回忆，灰羽忽然来了兴致，为了避免他人打小报告，他还特意用英语询问。 “白人围攻堡垒时用了一种会爆炸的臼炮，他当时以为炮声会震碎人的灵魂，让我熬煮一份灵药稳固神识。呵呵，哪有这种东西，随便找了点松子和树叶就糊弄过去了。” “还有呢？” “以后再说，先去议事大厅拜见大酋长。” 红布示意众人找片空地休整，带着灰羽向中央那顶五六米高，被奇异花纹装饰的巨大帐篷走去。 帐篷内部气势恢弘，编织着奇妙花纹的草垫铺满地面，烈焰般的篝火在中央噼啪作响，四周充斥着淡淡烟雾和草药的香气。 卡霍帕奇的现任大酋长名叫鹰爪，此时正坐在一把熊皮大椅上打瞌睡，身后是一排老迈的祭司，看上去连一副完整的牙齿都凑不出来。 “大酋长？” “唔。” 对方微微抬头，粗短的手指揉搓着眼眶，脸上皱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冷鱼氏族的红布？好久不见，你的女儿还好吗？” 这也能当大酋长？ 早知道就往那些充当祭品的酒里灌水了，灰羽后悔没能听从肯威的建议。 “咳，大酋长，我是蓝松鸦氏族的红布，没有女儿，这是我们的新任首领灰羽。今年的祭品还是十大袋烈酒，希望祖灵赐福我等。” “哦，好好好。真是一表人才，后生可畏。” 鹰爪提起一根朽烂不堪的木棍，轻点灰羽的额头，右侧站立的侍女赶紧上前送上一小袋艳丽的羽毛，两人接过赐福，随后恭敬退下。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吗？族人们艰难跋涉越过荒野，仅仅为了几根破羽毛。” “前任大酋长公正严明，部落会议有着极高的公信力。等他的儿子鹰爪上位后，总是喜欢调和，说些没意义的废话。起争执的两方只能私下里武斗解决，部落权威日益衰退，现在有一小半的氏族已经不再提交贡品了。” 红布牵着驮马向一顶破旧的帐篷走去，不时和旁人打招呼，显得极为熟练。 “蓝松鸦氏族，十袋烈酒。你挺面生，之前的看管员呢？” “偷喝烈酒，私自贩卖祭品。上个月被绑在岩石上活活饿死了。” 青年拔出软木塞，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味后点点头，取出一块宽大的画布，在一只十分抽象的蓝色鸟类下面记上几笔。 “味道醇正，看来你们近期过得不错。有些氏族喜欢在酒里掺水，特别是冷鱼氏族的枫鱼，她简直就是往水里掺酒。还有一些氏族喜欢在谷物里面混杂砂石和草屑，上次大祭司崩掉两个牙齿，害得厨师被狠狠抽了一顿。” “你有没有想过用文字记录仓库内容？” 灰羽对青年手中的画布很是好奇，忍不住插嘴。 “文字？” “对，白人在管理仓库时会准备一个账本，记录物资的收入和支出。比如这样。” 他在地上快速画出一张表格，讲解自己的记账思路。“等调用物资时，首领只需翻看账本就能明白具体数目了。” “嗯？”青年注视着图案陷入沉思，忽然脸色一白，左脚用力在地上乱踩。 第10章 碎骨者 第10章 碎骨者 “不行，如果一切物资都记录在账本上，我就无法养育家人了。” 对方不再言语，伸出手推搡两人。 “你们的祭品已经送到，赶紧离开这里。” 这场争执迅速吸引了旁人的目光，灰羽不愿生事，沮丧地跟随红布离开。 “对这种看管仓库的人来说，偷取物资供养家人是很常见的行为。提供记账思路反而对他有害。” “等等，我们氏族不会也是这样吧？” 氏族目前有两个储物帐篷，一个用来储存粮食和毛皮以及杂物，另一个存放工具、枪械和火药。 “放心，看管物资的老人十分可靠，但是年纪太大，无法学习文字和记账方法。冷马鬃几人或许能够胜任，可你费了这么多心思，会忍心让他们看仓库？” 见对方总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黑心首领打算增添一点压力。 “喂，大部分族人没见识过白人的制度，浑浑噩噩实属正常。你参加过英国人的军队，难道没一点紧迫感吗？” “因为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人都聪明，不需要多操心。唉，如果你身在白人社会，想必能有更大的成就。” 气氛瞬间冷却，两人都通晓英文，知道原住民早已落后时代，就算奋力追赶也未必挣得一线生机。 “算了，我们还是赶紧去换战马。” 营地外围自发形成了一个庞大且混乱的集市，不同氏族的原住民喧哗交谈。有人高声叫嚷着出售自己的商品，有人故意贬损同行争夺生意。市场氛围异常紧张，偶尔会有冲突爆发。 与大多数装备着弓箭和石斧的人不同，蓝松鸦全员配备燧发枪，刺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晃得路人眼花缭乱。 “你欺骗了我！这把枪明显是坏的！花一大捆毛皮却买到一件无用的东西。我不会忍受这种欺负。退货！” 身披破旧鹿皮的青年将燧发枪掼在地上，他怒视着那个无耻的商贩，声音中蕴含着羞辱和失望。 白人商贩没有理会对方的威胁，捡起枪支仔细观察，片刻后回复道：“枪管里面全是没清理干净的火药残渣，刺刀卡扣也被损坏。我不能退货。” “该死的奸商！” 青年拔出腰间石斧，却被几名雇员持枪拦住，其中还有一个已经皈依的原住民。 “所有人后退，那个白人的马车上有弗林特家族的标记，不要参与这件事。” 在首领和萨满的命令下，两个冲动的年轻人在不满中收起枪支，准备跟随众人绕道前行。 “把枪放下。” 伴随着低沉的嗓音，身材魁梧的男性从人群中挤出来，一头凌乱的黑色头发披散在宽阔的肩膀上。眉毛浓密而整齐，透露着一丝冷酷和坚定。高颧骨使他消瘦的面部线条更加突出，散发一种难以抵御的压迫感。 “碎骨者霍肯，霜蛇氏族的首领？” 那名改信的原住民声音有些颤抖，枪口急剧抖动。 商人的嗓音在恐惧下有些尖厉：“缴纳足够的赋税后，大酋长鹰爪承诺保护这个摊位，你敢违背他的命令？” 碎骨者缓步前行，直到自己宽阔的胸膛抵住了商人的枪口。 “停下！该死的野蛮人。我，我要开枪了。” 感受到枪身处传来的推力，他连连后退，不敢直视那双漆黑的眸子。 “扑通。” 商人一脚踩空，跌进肮脏的水坑里，头发被泥水打湿，一缕缕贴在脑门上，显得极为滑稽。 碎骨者脸上没有丝毫波动，无视几名浑身发颤的雇员，弯腰捡起商人掉落的枪支，将其塞进青年怀里，临走前甩下一句。 “我本以为消灭白腿氏族的红布是个出色的勇士，看来传言并不可信。” 他甚至都没看灰羽一眼。 碎骨者，这个外号来源于他把霜蛇氏族前任首领的浑身骨骼砸得粉碎。 霍肯，曾是白人皮草猎手，他将对方杀死后夺取了这个姓名。 “这人就是个疯子，别和他一般见识。” 一行人沉默离开。 营地的东南角被一群牲畜占据，骏马的嘶鸣声与商贩们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地面潮湿而泥泞，给人一种沉闷且压抑的感觉。 原住民衣着破烂，满脸汗水和尘土，疲惫地检查牲畜的口鼻和蹄子。马匹被拴在破旧的木栅栏上，有些焦躁不安地踢腿和嘶鸣，有些则疲倦地低下头，等待命运的判决。 “凉水，你们氏族的马匹本就稀少，为何还要贩卖？” “和你们几年前的情况差不多，人都快饿死了，留着几匹战马也没用。” 凉水脸上的皮肤被太阳曝晒得发黑，头发如枯草般凌乱，宛如一只失去斗志的老狼。他满脸愁苦，眼神中透露着一种无奈和渴望。 “全员配备褐贝丝！祖灵在上，你们领地内发现金矿了？” “一个多月前从白腿氏族缴获的战利品，多亏了这批火枪，我们才赶在冬天前填满储物帐篷。” 红布让人牵过几匹驮马，指着挂在马鞍上的酒囊说：“这些烈酒够了吗？” 往口中倒入一点，喉咙感受到熟悉的灼热后，老人满意点头。 “唔，味道不错，再加五杆火枪，身后的战马全归你们。” “我可以再添几袋酒水，火枪不行。” “你看这些马。”他用沾满泥浆的手掰开马嘴，随后又抬起前腿展示健壮的马蹄。 “这绝对是上等品，三杆也行。待会还要用这些烈酒去换粮食，明年春天迁徙到其他地方。没有火枪的保护，我们全都会死在荒野上，尸体任凭鸟雀啄食。” “你们要脱离部落？好吧，希望一路顺风，我可以多给两杆火枪，不过要添上你身后的杂物。” “唉。” 两人遵从白人的礼节握手，凉水让族人把那堆陈旧的马鞍和缰绳也交给对方。临别时左手轻抚马背，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佝偻着腰，披上破旧大衣离开牲畜市场。 他对大酋长鹰爪彻底失去了信心，不想在今晚的部落会议上浪费时间，等换取到足够的食物后就彻底告别卡霍帕奇。 第11章 部落会议 第11章 部落会议 又走了一个氏族。 卡霍帕奇已经衰败到这种程度了吗？ 曾几何时，各大氏族秋末齐聚于此，在前任大酋长的调停下化解纠纷，共同商讨来年事务。现在各氏族连祭品都掺假，更不用说组建联军抵抗周边势力的蚕食。 和三十多岁的红布相比，灰羽并不在乎部落曾经的辉煌，顶多唱一首《我们希望老酋长鹰眼回来》，然后接着痛骂现任大酋长。 “喂，灰羽，你要的玻璃仪器到了，一共20英镑。” 作为原住民们的“贴心好朋友”，杰奇自然不肯放过卡霍帕奇的年度集会，专门组建了一支马车队来这购买皮货。 “给我点钱。” 从公款中取出几枚钱币，他走向被原住民围满的车队。 “货呢？” “只有几样比较常见的仪器，这还是镇长儿子从利物浦带过来的，有些许破损，不过还能正常使用。” 打开被稻草塞满的木箱，他从中小心挑出仪器，在阳光下细细观察。 “看够没有？还真把自己当成科学院的化学家了。赶紧付钱，别挡着我做生意。” 交出钱币，灰羽又买了一袋大蒜，对翻动账簿的杰奇问道：“你们给鹰爪送了多少钱才买到这个摊位？” “价值二百英镑的物资，他喜欢烈酒和华丽的银饰，有时还要几杆火枪。不过这两年你们部落的人越来越少了，公司打算找大酋长谈谈，看能不能降低摊位费，或者一年多开两次集会。哈哈，开个玩笑。” “只要你能说动那群牙齿掉光的祭司团，每月开一次都行。” 深夜。 卡霍帕奇的议事帐篷内挤满数十个原住民首领，大部分人头戴华丽的羽毛服饰，肌肤上涂抹着各色颜料，彰显着他们的荣耀和权威。 四周弥漫着烟雾和蒸汽，呛人的气味充斥着每个角落。首领们围绕着中央火堆坐成一圈，他们用充满力量的声音争论着，语言之间传递着愤怒和不满。 “艹，上个月你们是不是抢了我们的一只鹿？” “证据呢，要不要去粪堆里面翻找？三年前偷袭我们的捕猎队，这笔账还没跟你算！” 鹰爪端坐在熊皮大椅，有气无力地呼吁首领们停止争斗。身后的祭司团眯着眼，在一片白色烟雾中若隐若现，像是在看一场滑稽剧。 “听说你们现在发达了，三十人全部装备火枪，比大部分氏族都气派。” 女人相貌白皙、身材高挑修长，黑发如瀑，柔顺地披散在肩上，嘴里叼着一根杂草，正懒洋洋地靠着椅背，眼光一直在灰羽腰间的佩剑上打转。 “多亏了族人们尽心尽力。倒是你们冷鱼氏族，水里掺酒的名声连白人都听说了。枫鱼，你就不怕大酋长怪罪？” “没办法，枪支数量太少，捕猎队得不到足够的毛皮和商人贸易，损坏的枪支和弹药无法全数补充，然后下次抓到的猎物数量更少。艹，简直就是恶性循环，如果能有批从天而降的枪支就好了，最好每个族人手里都有一把。” 枫鱼的父亲有三个妻子，一生中共生下二十一个子嗣，只有两人活到现在。几年前被一队迷路的毛皮猎人突袭后，原本还算兴旺的冷鱼氏族迅速衰败，氏族人口不到九十。 “没有意义。” 灰羽从怀里掏出本子，指着上面的数字和统计曲线说道。 “我白天在市场上做了一个初步调查，发现枪支的价格会随毛皮的数量而波动。假设现在人人有枪，捕获的毛皮数量大增，商人们肯定趁机压价，我们购买的枪支将无法弥补捕猎时的损耗，然后又会回到现在的悲惨场面。” “那，那我们辛苦捕猎还有什么意义？” “没办法，我们原本处于一个自给自足的静态社会，在原野上出生、成长、衰老、死亡，犹如四季迭代，生生不息。等白人到来后，他们便打破这种自循环，将势力范围内的原住民纳入全球市场这个更大的循环。从此猎人们不再仅仅为了生活打猎，而是满足伦敦和巴黎等大型都市的需求。一张完好的银狐皮收购价只有四先令，在伦敦制成名贵裘袍和披肩后却能轻易卖出数十甚至上百英镑。” “数十英镑！怪不得毛皮公司故意诱导氏族首领放弃土地。可恨至极！” “这实际上和道德无关，你可以评价一个人的善恶，却不能把这种概念安放到一个上千万人口的国家身上。在沙龙上听闻种植园奴隶的悲惨遭遇后，太太们可能会流下几滴同情的泪水，但并不妨碍她们享受咖啡皮草这些新大陆的丰厚物产。整个社会都从海外航线受益，而大部分人却对其中的血腥毫无察觉。” 灰羽忽然想到了着名的“断头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临刑前踩到刽子手的脚后还会道歉，或许正是那些生长在优越环境中贵族形象的缩影。再过几年，她就要踏上和亲的旅途，不知能否逃脱宿命中的劫难。 枫鱼被这番话整得神志不清，而红布的表情十分自然，毕竟他才是被灰羽折磨次数最多的那位，早就习惯了这些奇怪又蕴含着某种道理的胡话。 “这和我们遭受的杀戮有什么关系？” “不要把外来者当成是只为杀戮的疯子，他们忍受疾病和海难的威胁来到这里是为了追求利益。总之，原住民已经被纳入全球市场当中了，而且还是最底层。更可悲的是，我们正在被这套体系逐渐抛弃。总有一天，河狸和野牛会被屠杀殆尽，到时我们将彻底丧失利用价值，成为资本眼中的无用之人。” “丧失利用价值后，那些毛皮商人会离开这片土地吗？”枫鱼眼前一亮。 “离开？这才是悲剧的开始！工匠和农场主会替代毛皮商人，在荒原上形成无数个微小的定居点，像一张张细密的渔网那样将我们分割挤压。” “那怎么办？” “改变生存方式，培养自己的工匠和农民，在土地上扎下牢固的根基。” 灰羽期待地看向对方，如果能说服一个氏族领袖，那就证明变革的道路确实可行。不然自己只能考虑去英格兰投奔戴洛克，或者带领族人向西北内陆迁徙。 “错了。” 耳边响起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抬头一看，碎骨者不知何时已然坐在身侧。 第12章 纷争(上) 第12章 纷争（上） “既然庄园主和毛皮商人在追求财富，只要让他们得不到足够的利益，这项活动就无法进行下去。” “你打算袭击他们的产业？” “我原本是想召集族人，清理掉每一个外来者的据点。听完刚才的言论，我才意识到破坏商业的正常运转比单纯的杀戮更有效，只要打破其中一个环节，整个循环就无法维系了。哈哈，今晚总算没有浪费时光。相比于首领，你更适合当一个萨满。” 碎骨者发出几声沙哑低沉的笑声，眉梢抬起，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像是一头雄狮在发现猎物后兴奋的表情。 “咔。” 他猛然推开凳子，充满侵略性地扫视一番全场后，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下大步离去了。 “唉。” 一股无奈涌上心头，原住民们生来崇尚勇武。如果要在潜心发展和快意恩仇之间选择，恐怕绝大多数族人都会选择跟随那头猛兽一般的碎骨者。 灰羽收好记事本，无聊地观看那群壮汉的争执。 强壮的身体、夸张的手势、奇怪的修辞手法、对别人亲属的问候，这些才是赢得辩论的关键。比起氏族领袖，他们或许更适合当一名职业摔跤手。 “砰！” 一声枪响划破夜空，陷入昏睡的枫鱼惊醒。左手下意识放在腰间，不安地打量帐篷内的众人。 “怎么回事？” 几名首领停下争执，朝跑进来报信的青年问道。 “蓝鹫氏族和金翅雀氏族打起来了！” 在紧张情绪的影响下，传信人的嗓音有些尖厉。“他们最先只是辱骂，然后徒手攻击，现在彻底失去控制了。” “狗东西，竟然敢玩阴招！以为我不敢动手吗？” “打，看谁先死。” 两名刚才争执最激烈的首领站出来，对视片刻后向外走去，打算收拢族人开展火并。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问题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喂，给我站住，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酋长！” 看到两人即将召集手下火并，鹰爪终于展露出一丝怒气，拖动肥硕的身躯试图阻止，可依旧毫无用处。漫长时光的磨损下，从父亲那里继承的威严早已消失，在众人眼中，他不过是个无害的吉祥物。 “快走，有仇恨的不止这两家，这里很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大混战。”红布拉着灰羽的手臂快速离开。 首领们四散而归，只余鹰爪独自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祭司团们在烟雾中闭目养神，宛如庙宇中的塑像，俯视人间迭起兴衰。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地面上，映照出充斥着暴力的场景。陷入癫狂的人群四处呐喊， 愤怒地挥舞着手中的棍棒和刀具，狠狠地互相撞击，身上散发出的血勇之气仿佛要穿透整片夜空。 在篝火的照耀下，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不时从周边闪过，影子随着火焰的波动不断扭曲，仿佛幽魂降临人世。 “都到齐了吗？” 红布清点一遍人数，安排族人将物资和补给安放在货车和马鞍上，带着一行人向营地外走去。 空气中弥漫血腥和烈酒的味道，激烈的斗殴声不绝于耳。容貌狰狞的人们彼此争斗，部落营地彻底陷入混沌状态，秩序荡然无存。 不知何时，一群浑身浴血的壮汉从侧面悄然靠近，为首一人提着根前段带有尖刺的木棍，上面沾染些许红白相间的事物，正不怀好意地打量队伍中的马车。 “退后！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仇恨，不想沾染无辜者的鲜血。” 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微颤抖，灰羽冷漠地望着对方，不敢表露任何怯意。 相持良久，男子垂下木棍，目送一行人向荒野中离去。 残月高悬，点点星光闪烁在无垠的天空中。一行人在夜色的掩护下穿过荒野，车轮在石子上碰撞，发出微弱的颠簸声响。 回头望去，营地中央似乎燃起了一团巨大的烈焰。 “见鬼，部落的议事帐篷都给点着了？” 纵使灰羽对鹰爪没有半点尊重，这份景象依旧震撼了他的内心，一时间呆在原地。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谋划，今晚的闹剧将重创各氏族间所剩无几的信任，过往的情谊和荣耀都随着漫天飞舞的灰烬一同消散。 “首领？” 衣袖被轻轻拉动，灰羽缓过神来，发现一阵低沉的马蹄声正迅速靠近，黑暗中隐隐反射出金属的光芒。 “看好马匹和车辆！所有人不得提前开火。” 霎时，所有人的心脏都急速跳动起来，骤然陷入了紧张的状态，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枪口指向不断靠近的身影。 “一分队，听我号令！” 出发时，为了演示两列开火齐射的场面，灰羽让红布临时将众人划为两部分。原本只是旅途中的无聊举措，没想到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 “枪口放平，开火！” “砰！” 随着一轮不算整齐的开火，十余枚铅弹伴随着枪口的烈焰喷出，轻松穿透敌人皮肤，将内部的肌肉和脏器扯得稀烂。 “一分队装填！二分队瞄准。” 灰羽大吼，右手拇指用力拉开击锤，牙齿咬开纸弹壳，将火药倒入药池中。 “咻。” 一根羽箭从远处袭来，掠过他的耳边狠狠钉在马车上，右手一抖，不慎将通条掉落在地。慌乱间赶紧蹲下，伸手在草丛中乱摸，意外躲过几支袭来的箭矢。 “二分队，放！” 枪声再度响起，击倒几名正围绕马车抛洒箭雨的马匪。 通条在枪膛中乱捅几下，发现对方没有冲击的意愿后，灰羽心思稍定，打算下令射击时，耳边响起一个略显慌乱的声音。 “首领，能借一下你的通条吗？” “没问题。” 随手递给对方，他不禁发问：“铜纽扣，你的通条去哪了？” “飞出去了。” 铜纽扣讪笑两声，他今年刚满十六，恰好躲过了无聊的学习班，平日里跟随黑松叶四处捕猎毛皮。 “白痴！你把通条插在枪膛里面开火，不怕炸膛吗？怎么不把自己也飞出去！” 第13章 纷争(下) 第13章 纷争（下） “我，我太紧张了。” 后背传来一阵凉意，灰羽伸手夺回通条，向左稍稍挪动步伐。虽说早已做好战死的准备，但绝不能死得滑稽可笑，比如被队友火枪炸膛产生的碎片击中。 “首领，再借我一次。” “自己去受伤的族人身上找。” 随着连串的枪声响起，马匪攻势被有效地遏制，同火枪相比，他们的劣质软弓在对射中颓势明显。 渐渐地，族人们消除内心的恐惧，机械地装填开火。灰羽见状干脆下令自由射击，最大程度发挥火力优势。 “呜律律。” 见自己的手下死伤惨重，头领无奈之下发出撤退信号。尖厉的嚎叫在夜空中回荡，传遍整个战场。 马匪们纷纷停止了、攻击，疑惑地环顾四周。随即用力拽动缰绳，不顾受伤同伴的呼救慌忙逃窜，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一分队两人一组打扫战场。二分队保持警戒，防止敌人反扑。” 灰羽来不及喘息，下令族人举起火把，开始清点伤亡情况。 沉寂的草地上弥漫着硝烟的余味，烧焦的气息与痛苦的呻吟交织在一起。倒下的战马散落在四处，身体沾满了鲜血和尘土。 地面上散布着掉落的羽箭和零碎物品，十余名马匪无声地躺在荒野上，瞪大的眼眸似在诉说心中不甘。 红布在队伍的另一侧收拢走散的马匹，刺刀已然折断，肩膀处的衣物被划开一个大口子，显然刚经历一场惨烈的肉搏。见到脸上满是血迹的灰羽后发问。 “你受伤了？” “我？” 少年伸手在脸上擦拭，并没有发现伤口所在。“没事，从族人身上溅出来的。马匹的情况如何？” 萨满把缰绳交给路过的族人，轻声说道：“三匹逃走，两匹中箭，看样子活不了多久。不过从敌人手里捡到四匹，算起来没太大损失。族人们的伤亡统计出了吗？” “一人死亡，一人重伤，还有四人轻伤。” 一场突然的袭击就让队伍减员五分之一，灰羽语气稍显低沉，盘膝坐在松软的草地上，大口吞咽冰凉的清水。 伸手从怀里取出肉干，放入嘴中艰难地嚼食，他忽然有些理解族人们为何如此痴迷于烈酒。在充满不确定性的命运中，纵使片刻欢愉也弥足珍贵。 “你认识那些袭击者吗？” 红布试图取下折断的刺刀，却发现卡扣早已损坏，几次尝试后只能无奈放弃。“和其中几人见过面，但他们的氏族在五年前就解散了。想必是和其他流亡者聚在一起生存，趁部落营地陷入混乱时劫掠。唉，议事帐篷被焚毁，不知明年还有多少氏族愿意供奉祭品，相聚贸易。” 微风拂过草地，带起一阵阵枯黄色的波浪。两人坐在地上发呆，对卡霍帕奇的未来一片茫然。 “首领，萨满，马匹和物资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铜纽扣兴奋地跑过来，鼓鼓囊囊的衣袋显示他此次收获颇丰。 灰羽站起身朝队伍走去，临走还不忘提醒对方保管好物品。“你的衣服破了，最好找个麻袋装填战利品。” 在萨满低沉哀伤的曲调声中，幸存者们为逝者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葬礼，然后继续上路。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疲惫的原住民身上，经过两人简短的商议后，队伍缓缓驻足，在这片荒凉之地稍作休整。 小溪轻轻流淌，水面上微微泛起涟漪，透过晨曦的映照，水面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身心疲惫的族人纷纷躺在草地上休憩，或是坐在石块上按压双腿，缓解长途赶路的胀痛。 篝火旁弥漫着食物的香味，一些切碎的马肉块在滚烫的汤水间翻动，袅袅升起的炊烟在晨风中缓缓升腾，漫无边际的草原向天边延伸，与远处起伏的丘陵交相辉映。 “如果实在劳累，你可以选择骑马。” “除去运载货物和供伤员骑乘后只剩三匹战马，还是陪你们步行比较合适。” 拒绝红布的提议，灰羽双手捧过一碗杂粮肉粥，端在嘴边小声吹气，忽然肩膀被猛地撞了一下，整个人向前倾倒，重重摔在草丛中。 “怎么回事？” “首领，有人！” 顾不得擦拭脖子处的脏污，他捡起身边枪支，爬到马车顶上眺望。 “枫鱼？” 同之前相比，对方眼神灰暗，失去了那股坚毅和骄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边的失落和茫然。人群个个带伤，步伐沉重，正朝这边缓缓靠近。 “把枪口抬高，我去和她们交谈。” 红布示意众人待在原地，独自向人群中跑去。在灰羽的视角里，两人凑到一起小声交谈，不时向自己所在方位张望。 “看样子不会开战。” 他跳下马车，给自己重新盛了一碗食物，等待谈判结果。 ...... “唔，谈完了？” 正在打瞌睡的少年被人推醒。阳光透过浮动的云层，洒下金色的光芒，此时大概处于上午九点，没想到居然谈了这么长时间。 红布神情有些微妙，突然切换成英语。 “冷鱼氏族昨晚遭到马匪突袭，只余九人幸存，加上留守族内的部分，青壮年数量只有二十五人。我打算邀请她们加入蓝松鸦。” “冷鱼氏族的人口数量是多少？” 蓝松鸦目前有二百余人，算是普通的中等氏族。如果对方人数超过容纳上限，强行融合后反而会引发一系列动乱。 “八十二。” 不到目前人数的三分之一，看来可以接纳。 “和我们有过冲突吗？” “十多年前为了几头野牛发生过一场对峙，后来在秋末集会上和平解决。前任大酋长处事公正严明，比现在的鹰爪好多了。” 灰羽点头答应。按照惯例，当首领和萨满达成一致后，这件事就算顺利通过了。“接下来怎么办？” “他们需要几匹马赶回去报信，最好带上枪支和一些补给。” “没问题。” 既然决心接纳别人，灰羽也不好在物资方面斤斤计较。将三匹空余的战马交给对方族人，在他们感激的话语中递上一大包熏肉干，随即目送他们在视野中消失。 第14章 火炮(上) 第14章 火炮（上） 接下来的旅途还算顺利，一行人在五天后回到部落。 那名重伤员终究没能挺过马车的颠簸，两天前在睡梦中逝去。而轻伤员中三人逐渐好转，只有一人伤势恶化，体温升高，脸上一副异样的潮红。 “路上遭遇袭击了？队伍里怎么多了几张新面孔？贸易顺利吗？” “让红布给你解释，我先去制药，伤员快不行了。” 灰羽没有理会黑松叶的追问，抱起那箱玻璃仪器回到自己的帐篷，准备制取大蒜素。 新鲜大蒜中并不含有大蒜素，而含有它的前体（蒜氨酸）。只有被切碎后才产生能杀菌的大蒜素。在实验环境极其简陋的情况下，这是唯一可获得的抗菌药物。 “水蒸气蒸馏、酒精提取、捣碎浸泡？不管了，三种方法都试一遍。” 他拿起纸张，努力回忆前世学过的知识，在浪费不少原料后得到一小碗具有刺激性气味的淡黄色液体。 “呼，累死我了。” 再次掀开帐篷，外边已是满天星斗，他端着木碗来到对方家中，在家属震惊的眼神下给伤员灌入大蒜素溶液。 “首领，这是什么？” “刚配置的草药，希望有效。” 留下部分作为制药原料，他找到肥鱼骨，把剩余的大蒜全部交由对方种植。 “全部种下去？” “对。过几天有新人加入，食物储备够吗？” “首领，我只负责种植，物资的事情不归我管。” “呃，不好意思，我忙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没想到当原住民首领也要加班，看来以后得多锻炼。不管是日后跑路还是防止猝死，一副强健的体魄总没坏处。 强忍着用凉水清洗完身体后，他钻进被窝中，忽然想到今晚是月圆之夜，只能默默爬起，对着那块镜子碎片发呆。 实际上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和另外两人联系了。 上个月海盗里奇似乎出了点小问题，那边一直传来呐喊和厮杀。灰羽和戴洛克干脆什么话也没说，盯着碎片发了一个小时的呆。 熟悉的白光亮起，碎片再次浮现出另外两人的相貌。 戴洛克率先发问：“你上个月怎么回事？害得我和酋长听了一小时广播剧。” “我们在纽芬兰附近抢了艘商船，由于战俘的原因发生了一点小小争执。大副等人坚持要放一位贵妇回去，换取一张不可能存在的特赦令。随后爆发了一场大火并，管理层全部阵亡。经过弟兄们的推举，本人有幸成为新任船长。” 透过画面，两人发现里奇正身处宽大的船长室，黝黑的面庞上又添了一道狰狞的疤痕，整个人气质大变，和两月前截然不同。 “恭喜。” “恭喜。” “没什么，地位越高，赏金越多。再过半年，说不定我就被皇家海军吊在泰晤士河口慢慢腐烂，任由乌鸦啄食。” 里奇背靠舒适的座椅，双脚搭在满是地图和书籍的桌面，咬开瓶口木塞，在微微晃动的船长室里品尝殷红的酒液。 “这些酒似乎是新大陆的阔佬们特意从波尔多订购的上等品，可惜我只是个没文化的呆子，体会不到其中妙处。” 戴洛克随口回应：“那你为何不找走私贩子处理掉？波士顿的商人很乐意做这种生意。” “呵，经过漫长的等待和一场血腥的杀戮后，海盗最需要的就是发泄。如果为了多挣几个英镑而在战后压抑船员们的欲望，那我就得和前任大副一样下海喂鱼。贵族先生，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我最近偶然结识了几位太太，她们的丈夫似乎都在东印度公司打拼，正是孤单寂寞的时候。对了，你们对西方的小说和戏剧还有印象吗？我需要一些东西附庸风雅。” 灰羽眼神一亮，猛地从床上坐起：“《悲惨世界》要吗？” “呃，太严肃了。” “《物种起源》？” “会影响家族和教会的关系。” “这样吧，我先提供几首诗和歌曲。然后再回忆几部有意思的戏剧，把一些侦探故事混合进去。” “嗯，确实可行。”贵族抚摸着下巴，看着镜子里面头戴夸张羽饰和面具的原住民说道：“你需要什么？” “两千英镑。”如果对方拒绝，就把大蒜素的提取方法说出来。 “我只是一个没有资格继承爵位的次子，两千英镑过于昂贵。”戴洛克沉吟片刻，忽然想到其中一位美貌寡妇的丰厚身家，经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做出决定。 “好，怎么把钱交给你？家族在新大陆那边确实有一些人脉，但都是兄长的管辖范围，我无法插手。” “让我来吧。”或许是酒量惊人，一瓶红酒下肚后，里奇脸上竟无半丝醉意，盯着那个神秘古怪的酋长，内心泛起一股探索欲望。“说到走私行动，这可是海盗的拿手好戏，你需要黄金还是物资？” “火炮。”灰羽最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毛皮公司来说，贩卖几杆枪支无伤大雅。但火炮绝对是禁忌，不仅招致同行们的怨恨，最终还会损害到己方的利益。 即使装备火枪，原住民也只能袭击小股商队和毛皮猎手，对搭建好的简易工事毫无办法。一旦装备火炮，他们就会对货栈、庄园、小型定居点产生致命威胁。没有这些安全点供人休整，殖民者在荒野上的贸易和扩张行为将大打折扣。 “火炮？” 另外两人异口同声的发问。 “对，我不要里奇的舰炮，这东西太过笨重，只能用于要塞防守。我想要三磅轻型野战炮，重量不超过300千克，最好附赠一份射表。” 在灰羽的设想中，三磅炮的最大优势在于可以跟随骑兵快速机动，这种火炮一般在180到250千克之间，甚至还有重量更轻的类型。很长一段时间内，自己都不可能跟欧式线列步兵正面抗衡，只能选用最轻便的火炮。 戴洛克面露难色：“走私火炮可是重罪，我不可能用这种理由去发动家族关系，帮你从不列颠本土的军工厂搞到火炮。” 第15章 火炮(下) 第15章 火炮（下） “等等。”贵族忽然一拍大腿，惊醒了隔壁房间的贴身女仆。 “少爷，需要我进来吗？” “没事，我在看小说。你回去休息吧。” 随口打发走女仆，戴洛克试着发问：“我有个远方亲戚上个月去世了，妻子曾经在葬礼上抱怨过他生前喜欢收集武器和火枪，呃，好像有几门一磅炮。符合你的要求吗？” “一磅炮？戴洛克老爷，你在开玩笑吗？这东西对简易工事的破坏力太小了。” “回旋炮怎么样？我可以从甲板上拆下几门给你。”里奇想起那几门在火并时发挥重要作用的小炮。 回旋炮是一种小型前装炮，本身十分轻便，可以快速拆卸并移动到另一个位置安装，一般用于接舷战或者镇压闹事水手。 “回旋炮射程不够。” 灰羽有些失落，或许让里奇把两千英镑全部换成火枪，应该能换到两百多杆。万一真遇到攻打庄园或小型据点的情况，就让肯威临时造几门松木炮凑合着用。 船长又开了瓶红酒，拈上一块煎鱼肉放进嘴中，汁水混杂着酒液沿下巴肆意流淌，留下一道猩红的痕迹。 “轻松点，酋长伙计，别做出这副表情。现在可是大航海时代，只要出钱，没有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我可以帮你联系走私商，价格方面或许有点昂贵。” “钱不是问题，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我们下一步打算去象牙海岸，那边有点事情要处理，等来年春天再去北美。” “好，见面地点明年再说。你们需不需要毛皮？这边皮货贩子价格压得太狠，一张完好的水貂皮都只能卖到几先令。” “几先令？”戴洛克倒吸一口凉气。“我上星期给别人过生日，一件普通披肩就花了我五十英镑。这群商人到底从中赚了多少钱？怪不得很多破产贫民都想去新大陆重新开始。” “皮草？我对这些东西不熟，等明年交易的时候当面谈。”甲板忽然传来一阵喧闹，里奇暗骂两声，把碎片放到角落盒子里锁好。 “你们慢慢聊，我这有点麻烦要处理，下个月见。” “再见。” “再见。” 海盗离去后，灰羽没有浪费时间，把几首19世纪着名的歌曲和诗篇传授给对方。 “时间紧迫，你先拿去应付一段时间。我这里光线不好，剩下的戏剧会慢慢提供。” 停顿片刻，他又提出一个新要求：“我需要从野外找到铁矿和铜矿。你能不能找几个专业人士，就说自己突然对开矿有了兴趣，让他们提供一些相关知识。” “没问题。”戴洛克坐在书桌前，满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外边响起几声尖厉的鸡鸣。他将凌乱的手稿塞进抽屉，随口抱怨。 “我们相差好几个时区，每次都是半夜起床和你们联系。唉，熬夜对身体的损害太大了。下个月见，酋长伙计。” “下个月见，贵族老爷。” 数日后的清晨。 “垃圾校园网，一天能断线好几次。” 昏睡中的少年破口大骂，清醒后才发现眼前不是洁白的宿舍天花板，也没人再催促自己上课。虽然只过去三个月，前世的记忆却已磨损得差不多，仿佛一个虚幻的梦境。 “呼呼。” 破旧的门帘突然被掀开，一股冷风吹得他浑身哆嗦。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已经被冲进来的枫鱼拽住。 “喂，药还有吗？” “药？” “对，我们的族人马上就到。” “溶剂不能长久保存，提前制取只是浪费原料，等确定完病患人数后再做打算。” 大蒜素的效果十分显着，那个伤员病情已经好转，昨天还偷偷跑到朋友家中饮酒，彻底颠覆了众人对于疾病的认识。 “哦。” 随手从床边袋子掏出几块肉干，枫鱼转身向外走去。按照她的估算，今天就该迎接家人们的到来。 ...... 一队身着破旧衣袍的避难者缓缓移动，面容疲惫且带着无尽的忧虑。几匹瘦马驮载着病患和物资，在族人的鞭挞下挣扎前行。 “呼哧。” 驮马毛发晦暗，步履蹒跚不稳，浑身尽是劳累的痕迹。放下负重成了一种奢望，汗水从它的额头滚落，拖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终于，驮马像一团软泥般瘫倒在草丛，眼神彻底失去光彩。 “你们两个剥好马皮后再跟上来。” “是。” 队伍继续前行，直到被蓝松鸦的哨兵发现，引到营地中央熊熊燃烧的篝火旁，几口热汤下肚，疲惫的心灵得到治愈，忧虑和哀伤一扫而空。 “你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过完冬天就十五岁了，要时刻保持首领的威严。待会注意措辞，别扯那些古怪的知识。” 红布和灰羽并肩站在一块巨石上，等新人体力逐渐恢复以后，拍响皮鼓开始演讲。 “咳，我是蓝松鸦氏族的萨满红布，感谢各位的支持。从此我们血脉相连，有难同当......” 树荫下，肯威、黑松叶、肥鱼骨三人凑到一起，对着灰羽的背影小声嘀咕。 肯威叼着烟杆，从怀里摸出几枚钱币。“我出三枚西班牙比索，首领肯定会胡扯‘大航海贸易’和‘全球时代’对我们氏族的影响。” 黑松叶拿出昨晚喝剩下的半袋烈酒，放到嘴边狂饮。“白痴，是大航海时代和全球贸易。其实灰羽挺不错的，会酿酒、贸易、制药。如果不是喜欢念叨一些古怪词语，逼迫我们闲暇时间上课学习，想必他会更受族人拥戴。” “听说首领几天前端出一碗经过祖灵赐福的药水，把快要病死的族人治好了。难道他真是神选者？” 相比铁匠和狩猎队长，肥鱼骨对灰羽的敬畏更深。根据怕酒鸟等人的推测，三个月前那场高烧就是神明的赐福过程，从此他体内的人性和神性交织在一起，成为世上独一无二的神选者。 “咳咳。”肯威吐掉嘴里的烟丝，翻了个白眼。 “怕酒鸟的脑袋有问题，你们别跟着他胡闹。神选者？呵呵，等他让天地变色，山川改道再说吧。” 第16章 私心 第16章 私心 “你们在这干嘛？” 演讲很快结束，灰羽悄然来到三人身后，吓得肥鱼骨一个激灵。 “没，没有。我们没在背后说你坏话。” 硕大的光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扔掉手里的肉干，朝小麦田狂奔而去。 “咳，现在氏族增加八十多人，我必须多组织几次狩猎储备粮食。再见，下次再聊。” 黑松叶无奈地摇头，找了个借口快步离开。 “那批损坏的枪支还没修理完，我先走了。” 铁匠把烟斗插回腰间，转身离去，却被灰羽拽住衣袖。 “等等，我找你有事。” 叫住打算开溜的肯威，灰羽跟着他走进铁匠铺。 同往常一样，迎面扑来一股刺鼻的烟雾。铁匠铺空间十分狭小，充当墙壁的皮革早已破烂不堪。 “等条件允许，我要把氏族内的帐篷全部替换成木屋。” “秋末集会上购买的斧头和铁锯就是为了建造房屋？这主意不错，我赞成。” 肯威早就对自己的工作和居住环境极其不满，在会议上多次提出修建房屋。但由于缺乏铁制工具，被红布等人否决。如今财政宽裕，是时候“大兴土木”了。 “还有一件事。” 灰羽找了张凳子坐下，抚着下巴缓缓说道。 “如今氏族配备的枪械数量已有上百杆，再加上日常生产所使用的铁制工具。我觉得这份工作太过繁忙，想替你找个学徒。” 尽管肯威性格恶劣，喜欢讽刺别人的缺点，但一人身兼铁匠和修理工，在氏族中有不可替代的功能。就连灰羽也必须照顾他的情绪，特意选择私下商量。 “学徒？” 对方表情骤然僵硬，若不是顾及首领的权威，恐怕当场就要暴走。 在工业化浪潮到来前，手工业者都是通过师徒体系培养，这些人往往组成行会抱团取暖，向贵族、商人和教会扞卫自己的权益。 师父和学徒的关系十分微妙，前者拥有极大的权力，在学习期间可以尽情压榨获取利润。但后者总有一天会出师，成为有力的竞争对手。 “咳，我近期确实有点懈怠，等铁匠作坊改建完成后，工作效率肯定会提高。没必要配备学徒。” 肯威知道自己得罪过太多人，一旦培养出新铁匠，之后的日子就难熬了。 “别担心，我不是想找人替换你。冷鱼氏族有个孩子，他死去的父亲也是铁匠，平时总在身边帮忙，有一定的基础。让他去打猎种田有点可惜，放在你身边最合适。” “嘿，不要把我和这种自学的三流铁匠放在一起。而且他年纪还小，应当以学习为重。等他长大后再考虑这件事。” 学习？每次让空闲的成年人旁听上课，就属你的借口最多，一次课都没听过。 灰羽的耐心消磨殆尽，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没关系，一天只上四个小时的课程，剩余时间就在这里帮忙。” “我，我。唉，好吧，现在就可以让他过来。” 隐约察觉到首领心中积攒的怒火，肯威只能妥协。他心里清楚，若是两人爆发冲突，红布、黑松叶、肥鱼骨等人绝不会帮自己说话。 呼，总算搞定了。 灰羽没有理会对方的不甘，几分钟后领回一个十二岁男童。 “如今事务繁杂，多个帮手总有好处。孩子名叫麻绳结，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他抓着对方手腕交给神情复杂的铁匠，愉快地吹着口哨离开了。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学徒。站在旁边好好观察，别伸手乱碰。” 除了战斗中受损的枪械，伐木和耕地也会损耗工具，从理性角度来说，他确实需要一个学徒兼助手。 阳光透过稀疏的缝隙洒下，肯威用长柄铁钳将已经预热的铁块从火焰中取出，放在铁砧上开始敲打。每一下锤击都精确有力，发出带有节奏的清脆声音，铁块不断变形，慢慢被塑造成想要的形状。 麻绳结紧紧地注视着师父的每一个动作，试图领会其中诀窍，视线中透露出对技艺的渴望和敬畏。 “水。”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孩童动作娴熟地跑到水桶边，舀出清水双手捧到自己身前。 “咕噜咕噜。” 伸手擦去嘴边水渍，他低声问道：“这桶水除了喝还有什么用处？” “淬火。把烧红铁器浸入水中，可以提高它们的硬度。” 嘶，此子恐怖如斯，断不可留。 看着一脸机灵的麻绳结，肯威已经预料到几年后的悲惨场面。首领和萨满都是阴险角色，绝不会公开斥责，只会放任那些卑鄙小人借机找茬，到时再让技艺娴熟的麻绳结取代自己。 祖灵在上，请给后辈指条明路吧。 不对，灰羽小子据说是神选者，神明肯定站在他那边。啊！我到底该何去何从？ “师父。”男童怯生生地提醒：“工具快要变形了。” “闭嘴！你行你上。” 日落时分，一个中年妇女赶来，关切地望着自家孩子。 “铁匠师傅，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带孩子回家了。” “走走走。” 烦躁地驱赶走母子俩，肯威放下烧红的半成品，回到床边生闷气。突然灵光乍现，一个完美的计划从脑海中浮出。 “哈哈哈，感谢祖灵。” 他咧嘴大笑，露出几颗暗黄色的龅牙，身上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 一星期后。 “喝，今天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希望大家玩得开心。” 肯威一手搂着中年女人的肩膀，一手牵着麻绳结，眼里满是得意。耗尽积攒多年的钱财后，他托黑松叶外出捕获几只野物招待全体族人，举行了一场“豪华”婚礼。 “有点意思。” 灰羽拿着一块烤得冒油的牛排，坐在红布身边连声赞叹。“把未来的竞争对手变成儿子，不错的主意。如果他能把这份机智用在本职工作，而不是整天挖苦他人，何必担心日后的报复。” “你很高兴？”萨满对首领的大度颇为不解。 “在我看来，贪婪、傲慢、嫉妒既是原罪，也是让人进步的动力。” “你？你真这么想？” “呵，我不可能背负所有人的命运独自前行，只能依赖身边人的帮助。不管你们的私心是荣耀、复仇、财富或是美色，在不影响公事的情况下，我都会尽量容忍。毕竟，强迫别人无私，这本身就是最大的自私。” 第17章 冬季 第17章 冬季 初冬。 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原住民身上，给予一丝温暖的慰藉。 他们粗糙的兽皮衣物上布满木屑和泥土，全神贯注地忙碌着。一位高大壮硕的青年站在松树旁，提起沉重的斧头，毫不留情地砍向树干。 “咚咚咚。” 斧头带出一道残影，木屑四溅，汗水顺着青年壮硕的肌肉肆意流淌，胸腔如鼓风机般不断起伏。 “冷马鬃，你为何如此卖力？” “呼。” 青年放下斧头，从妹妹手里接过水囊。“和首领在课堂上的唠叨相比，不论是伐木狩猎还是种植除草，我都乐意去做。” “可是首领要求我们优先建造学堂和议事大厅，你干得越卖力，回去上课的时间就越早。” “我。” 冷马鬃强行憋住嘴里的抱怨，挥手让妹妹赶紧回家。 经过怕酒鸟等人的不断鼓吹，他对首领“神选者”的身份半信半疑，万一背后说灰羽坏话，被祖灵怪罪可就惨了。 随着树木轰然倒下，族人们开始剥去树皮和枝叶，将树干切割成适当的长度。再由下一批人用铁锤和凿子来修整木材末端，确保它们能够牢固地连接在一起。 氏族不止肯威一个混血，这些人都生长在庄园或定居点，最终无法忍受常年以来的苛待，选择奔向荒野。 大多数成了野狼嘴里的食物，少部分幸运儿被氏族接纳，重新成为原住民。 平整的空地上，两个混血儿正忙着铺设地基。他们小心地调整每一块木板的位置，将其固定在地面上。 在庄园经历多年的打杂事务后，搭建一座木屋对他们来说轻松至极。 房屋轮廓初具雏形后，族人开始搭建屋顶。他们用手中的工具细微调整木板，将它们像拼图一样精确地覆盖在框架上方，抵挡风雨的侵袭，之后还特意按照灰羽的要求建了一个烟囱。 “呼，累死我了。” 肯威手持烟杆，缓步前行。 麻绳结双手提着一小桶铁钉和修好的工具，晃悠悠跟在后方。 摆脱被替换清洗的命运后，他近来心情大好，没有如往常那般对身边人极尽嘲讽。背靠一根造型奇特的图腾柱，看着阔别已久的木屋不断成型，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嘴里忍不住小声嘀咕。 “灰羽这小子哪去了？” ...... “我是谁？” “我在哪里？” “谁打我？” 浑身传来阵阵疼痛，脑海里一阵眩晕，灰羽躺在枯黄的野草间，被一股泥土的芳香包裹，仰望天空上形态各异的白云，思绪随着微风肆意飘荡。 “你没事吧？” 黑松叶和枫鱼狂奔而来，检查首领的身体情况，心中止不住地懊悔。自己就该让他在工地好好待着，而不是撺掇他来骑马。 “嘶，我没事。水。” 灰羽在枫鱼的搀扶下站起身，示意两人冷静。 不远处那匹棕黄色的雄马凑过来，神情委屈至极。 年轻直立猿的性子还算温和，看在美味食物的面子上自己已经刻意放低身段。谁知道那根绳子居然断裂，把他甩到了地上。那个雌性和大个子雄性面色不善，是不是该瞅准机会跑路了。 “再换一套结实的马具。” “不如过几天再学。万一被红布发现你的伤势，我们两个就惨啦。” “我必须学会骑马。” 等明年交易火炮的时候，大概率会把位置定在莫比尔附近。根据和毛皮商人们交谈获得的信息，可能需要向南边走三到五百公里，才能到达莫比尔湾海岸。不但自己需要学会骑马，陪同的数十名族人也必须掌握。 “你怎么在发呆？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事。” 灰羽脸上透着坚定的表情，他接过黑松叶手里的鞍具，向前迈出一步，亲切而坚定地与棕黄马眼神相对。 它警惕地竖起了耳朵，躯体微微颤抖着，眼中透露出一丝不信任的神色。 这直立猿怎么回事？还想骑我？该不会疯了吧？ 遵循两人的建议，灰羽一边轻声呢喃，轻抚着雄马的毛发。 “呼。” 他深呼吸一口气，将脚放上马镫，小心翼翼地爬上了马背。一阵颠簸传来，他稳住身形，牢牢抓住马鞍。 再次骑上马背的感觉让少年紧张而兴奋，他小心地拉动缰绳，马匹开始移动，步履沉稳而有力。 随着时间推移，灰羽渐渐适应了马的节奏。他不禁挥动缰绳，棕黄马应声变速，如同风一般疾驰而过。他兴奋地笑出声，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自由。 “嘿，你喜欢什么名字？” “嘶～嘶～。” “那就叫你‘闪电’。” 两人看着灰羽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这就是你们的‘神选者’？呃，我无意冒犯。对部落里的大多数族人来说，他们心中的神选应该是碎骨者霍肯。” 自从加入了蓝松鸦，枫鱼等人的生活水平得到极大改善。充足的食物、奇怪但有效的灵药、定时发放的布匹，这些都令她十分满意。唯独这个古怪的灰羽让人始终无法看透。 “呵呵，假如他和碎骨者一样残暴嗜杀，你、肯威、肥鱼骨这种有过冒犯行为的人会有好下场吗？” “首先，碎骨者对属下的残暴只是谣传。其次，我可没冒犯过灰羽。” 眼看灰羽越跑越远，两人不再闲聊，骑马追赶而去。 木屋内部，族人们正在收拾地上杂物。他们遵照首领吩咐，拿出一块宽大木板挂在墙上，又在另一侧用石头砌好壁炉。 随着柴火熊熊燃烧，微弱的热量弥漫开来，给木屋带来温暖而舒适的氛围。 “干得不错，我以为你们明天才能建好。” 灰羽把缰绳系在屋外的拴马桩上，走进这间朴素而坚固的木屋。 门廊上挂着一串串简易骨饰，在微风吹拂下缓缓摇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屋内弥漫着木材的清香和微弱的炭火气息，他不禁伸手拂过粗糙的墙壁，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愣住了。 “虽然看上去不太完美，但总归是一个不错的开始，希望这份喜悦能保留到最后。” 第18章 铁矿 第18章 铁矿 半年后。 1766年，初夏。 “文坛新星戴洛克·格斯里的最新小说-《血字研究与狸猫换太子》于近日出版，似乎那些勾引贵妇的指控并未影响到他的创作热情。” “嘶，效果这么好，他是不是得给我加钱？” 山风呼啸而过，吹得茂密的叶片哗哗作响，灰羽躲在岩洞里，被报纸上的新闻逗得哈哈大笑。 “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枫鱼凑过来，疑惑地望着那堆密密麻麻的字符，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气。 一大帮人跟着他在山里到处乱窜，忙活了两个星期连半块矿石都没找到，居然还有心思躲这里看报纸！ “呃，我去外边找铁矿了。” 察觉到身边人的怒气，他叠好报纸往怀里一塞，拎着火枪向外边走去。 去年冬季时分，灰羽和商队约好，每次交易都要对方携带能买到的任何报纸。尽管上边充斥着大量无用的低俗信息，但深处蛮荒的原住民首领别无选择。 一堆简易的篝火在营地中央燃烧，十余名族人背负着行囊和工具，准备临时宿营。 接到灰羽的要求后，戴洛克并未食言，找了几位探矿专家询问。尽管有些抗拒，在金钱的诱惑和家世的逼迫下，这些人最终奉上笔记和矿石样本。 除了探矿，戴洛克还从自家庄园的资深农户那里记载了一些农作物的种植常识，老实本分的农民自然不敢违背少爷的意志，只当他是在和情人们进行无聊的角色扮演，乖乖讲出自己的农业心得。 在过去的几次通信中，两人形成了一种相互抄录的场面。 一人需要小说和诗歌在上流社会扬名，吸引贵妇们崇拜的眼光。另一人则急需探矿和农业种植方面的知识促进生产，抵御随时可能到来的危机。 得到“祖灵赐予”的知识后，肥鱼骨的农业水平突飞猛进，让氏族彻底摆脱了饥荒的威胁。族人们这才暂时放弃打猎，陪同灰羽一起进山寻矿。毕竟铁器才是发展的关键，没有铁制农具，连收割小麦都是一场艰难的斗争。 “灰羽在哪？我刚追踪一头受伤狗熊，发现了他所说的矿脉。” 黑松叶放下枪械，从背囊中取出一块暗红色石块。 双手捧过矿石，确认无误后，灰羽立刻召集众人收拾行囊奔赴现场。 根据戴洛克给予的资料，这种赤铁矿下方应该含有大量矿石。经过肯威的多次尝试，把粉碎完的矿石和木炭高温烧结后，众人最终得到一团含铁混合物。 多日的奔波劳累终于有了结果，黑松叶长长舒了口气，对首领提出自己的疑问。 “这确实是铁矿，但此地距离氏族大概一天半的路程，森林里还有野兽袭击，如何运输这些石块？” “矿石数量太多，氏族缺乏足够的驮马和推车，只能选择就地冶炼。我打算在这建立一个小型据点，抽调二十名族人冶炼矿石，每月轮换。” “抽调？” 黑松叶语气有些迟缓，“你该不是想从捕猎队里边抽人吧？就算我们食物充足，仅靠种植和捕鱼就能生存，但和白人之间的交易必须用到毛皮。” 灰羽扔掉背囊，从怀里掏出纸笔演算。 “过去，我们主要向毛皮商人购买枪支、弹药、烈酒、铁器，遇到饥荒还会购买粮食。如今烈酒和粮食问题已经解决，对毛皮的需求量没像以前那样旺盛，从捕猎队抽调二十名族人不影响今后的贸易。” 看着纸上一连串数字，黑松叶明白对方心里早有规划，甚至已和红布达成共识，无奈之下只能答应。 感受到壮汉的失落，灰羽只能继续安抚：“去年冷鱼氏族加入，今年三月又接纳了五十余人，氏族人口突破四百。就算从猎队抽出二十人，你手下的青壮年数量也不会比去年少。” “我需要五大袋烈酒。” “这和烈酒有什么关系？” 考虑到对方氏族第一勇士的身份，灰羽最终选择妥协。吩咐两人回去召集增援后，带人动手修建高炉。 “你会炼铁吗？” “会一点。” 灰羽带着肯威来到不远处的一条小溪旁，拿出早已画好的高炉图纸递给对方，心中满是忐忑。 此时不列颠已经出现了焦炭炼铁高炉和鼓风机。如果尝试失败，自己就用大蒜素的制取方法和戴洛克交换，让他想办法获得那些铁厂的图纸。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炼铁炉，炉身用耐火砖砌成。这是进风口，炼铁的时候输送空气，但人力无法满足需求，所以要在河边修建一个水力鼓风机。” “水力鼓风机？” “这个问题先略过，首先要把木材处理成焦炭，然后粉碎矿石。这两个分别是出铁口和出渣口。内部温度极高，焦炭和粉碎后的矿石会产生液态铁和废渣。后者密度小，所以浮在液体上方。液态铁通过底部的出口流出，废渣则从上方的渣口排出。流出的液态铁通常含有杂质，需要进行处理。” “进行处理？不，太麻烦了，你肯定没有对红布等人如实说明这项工程的难度。别想着骗我！耗费大量人力和物资后，或许源源不断地炼制铁器，但一个几百人的氏族根本没必要这样做！就算扩张至上千人，这些铁器也用不完。除非。” 肯威面色呆滞，似乎猜到对方的计划。 “你想当大酋长，整合卡霍帕奇部落？” “呵，我经历了这么多，就为了一个大酋长？这的确是一个目标，但不是我的终点。” 尽管对方身上有着诸多缺点，但毕竟是原住民中极其稀缺的“技术型人才”，等肯威缓过神后，灰羽指着图纸继续讲解。 “处理液态铁的方法是一边通风，一边搅拌。所以我们还得造一个水力搅拌机，最后将处理好的铁水送入模具塑形。听懂了吗？” “你口中所说的耐火砖是什么东西？鼓风机怎么造？” 不愧是长期从事铁匠的老师傅，肯威瞬间抛出一系列问题，把灰羽问得哑口无言。 第19章 商议 第19章 商议 “我，我。” 为了烧制耐火砖，自己还得修建砖窑，鼓风机和搅拌机的传动装置也要精心设计。嗯，似乎有种叫曲柄摇杆的东西...... 灰羽沿着河边走动，大脑飞速运转，忽然眼前一黑，在旁人的尖叫声中昏厥过去。 “别看着我！他嘴里一直念叨那些胡话，然后晕过去了。” 面对匆匆赶来的众人，肯威连忙解释。现在族内有不少人把对方当成祖灵眷属，自己最好立即撇清责任。 枫鱼扶起昏睡的首领，向黑松叶询问。“怎么办？” “山路崎岖，颠簸的路途反而会加重首领的病情。先按计划修建据点，等他清醒过来再说。” “灵药呢？” 壮汉烦躁地抓着后脑勺，“氏族内只有灰羽和红布两人会制药，我这就让人去把萨满叫来。唉，前任首领身体壮硕，而他却长期疏于锻炼，整天和红布在一块玩弄计谋，荒废一身优良的血脉。等他清醒后，每天必须抽时间锤炼身体。” “锤炼？” 灰羽艰难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询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不到半小时。”在他制造出一批简易沙漏后，族人们渐渐有了准确的时间观念，更加精准地规划自己的生活。 “你们先去修建据点，晚饭前叫醒我。” 今晚是三人的例行通信时间，里奇似乎遇到了点麻烦，整个春天都在和一艘战舰纠缠，那批预定的军械至今还没交货。 “货呢？” “别担心，货已经到手了。两门三磅野战炮，铁制，每分钟1~2发，射程大概五百米，重量470磅（213千克），共计六百英镑。还有一批燧发枪，都是全新货色。至于你先前所说的毛皮生意，我特地找了一个合作伙伴随船前往。” “两门火炮价值六百英镑！有这个必要吗？我还想和你达成长期贸易关系，就不能便宜点？” “嘿，这可是远洋快递！我专门跑到地中海某港口取的货，差点就被海军逮住了。我现在位于加勒比海，你可以准备动身了。” 柔和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里奇黝黑的身躯上，他从靴子处拔出一柄小刀，开始享受白嫩的龙虾肉。 “你在岸上？” “废话，兄弟们拼死拼活，就是为了在陆地上好好享受。等钱包被美人榨干，那帮混球才有动力继续出海。” 里奇摊开地图，手指着上边一个红点。 “交易定在这里，你看如何？” “没问题，到时用狼烟......” 商量完交货方式和时间后，船长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你能凑出多少人？不如我们海陆夹击，把这座小镇给端了，财货奴隶两家平分。” “千万别，把人杀了，我找谁做生意？” 灰羽可不会答应这种愚蠢要求，攻击毛皮猎人和商队只是一件小事，除了家属外没人会在乎。 但毁灭一座港口的性质过于严重，对方大不了躲去亚洲逍遥快活。自己怎么办？向西跨过密西西比，跑到荒野中度过残生？ “别激动，开个玩笑而已。”谈完正事，里奇收拾好碎片，回隔壁房间享受自己的美好夜晚了。 海盗走后，两人开始枯燥且无聊的抄录工作，熬过接下来的几十分钟。 ...... 由于耐火砖和水力鼓风机的问题过于棘手，灰羽只能带人撤回氏族，准备物资去和里奇交易。 明月高悬，木屋墙壁上悬挂着两盏微弱的油灯，众人眉头紧锁，对灰羽的计划充满担忧。 “情况大致如下，我之前通过商队联系上了一位海盗船长，对方答应用火炮和军械换取我们的毛皮，交易地点在南方几百公里外的海边。这次还是由我亲自带队，萨满留守营地。” “火炮？” 枫鱼从未见识过这种武器，不明白为何灰羽要往南跑几百公里去购买。 “对，两门三磅野战炮，可以由马匹拖拽快速移动。作为原住民，我们就算花再多钱也无法从毛皮商人那里获得火炮，只能冒险和海盗交易。” “我们之前不是造过木炮吗？为何还要跑到海边购买？”一名老人生性节俭，对这种奢侈行为略有抵制。 “木炮射程太短，重复发射极有可能炸膛，只适合在紧急情况下使用。” 作为屋内仅存的两名参与过七年战争的老兵，红布和黑松叶当然明白火炮在战争中的重要地位。但灰羽的计划太过冒险，一旦出了差错，氏族目前的良好局面将彻底毁灭。 “我知道你们不想冒险，可眼下氏族并没有追求安逸的资格，缺乏足够的武力，快速增长的财富只会带来危险。” “你打算带多少人？”在火炮的诱惑下，萨满最终决定赌上一把。 “三十人，八辆马车。杰奇总喜欢压价，这次我打算把上等毛皮全部带过去交易。” 随着小麦收割完成，怕酒鸟这段时间疯狂加班，酿造出大批烈酒与其他氏族贸易，马群数量急剧扩张，足以支撑这次远征。 “让黑松叶带五十人跟你过去，我在家留守。如今食物充足，捕猎活动可以暂停。” 既然首领和萨满达成共识，众人不再反对，商议完杂务后纷纷离去。 收好会议记录，灰羽准备回屋休息，却被跟来的枫鱼拽住衣袖。 “有事吗？” “我们，呃，或者说过去的冷鱼氏族有人曾被抓到莫比尔镇，后来侥幸逃回，这次也许能帮到你。” “人在哪？快带我去见他。” 灰羽大喜，虽说对方会派人在莫比尔北侧接应。但中间将近三百公里的路程没有向导，只能依靠从里奇那边抄录的地图勉强认路。 “她是我的姐姐，五年前就死了。” 枫鱼表情有些低落，忽然手臂一扬，拔刀狠狠斩向议事屋前的拴马桩。 “这些该死的毛皮猎手！我曾答应过她，把她的头发扔进大海，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本想着烧成灰，让它顺着河流飘入海洋。既然祖灵赐福，那我决不能错过。” “对于你姐姐的悲惨遭遇，我感到十分遗憾，但和这次交易有什么关系？” “姐姐逃回来后就病倒了，我一直在照顾她，听了很多路途上的见闻，可以充当向导。” “好吧。” 看着对方失落的眼神，灰羽一时心软，只得应承此事。 第20章 旅途 第20章 旅途 清晨，整个营地充满了忙碌的氛围，灰羽手持纸笔，对照清单仔细查看马车上装载的物资。 “这些烈酒是谁放上去的？把车厢都沾满了。” “咳。” 黑松叶从旁边窜出来，小声解释道：“出门在外难免受伤，这是用来给族人们清洗伤口的。” “太多了，放一半回仓库。” “好嘞。” 看着那一大堆酒囊和烟丝，灰羽不愿触怒此次随行的族人，只得连声叹息，走到下一辆马车前继续清点。 “盐、大蒜、肉干、铁锅、铅弹模具......木雕？带这东西干嘛？” 族人们告别家属，在空地前方等待首领训话。忙得头晕目眩的灰羽没精力长篇大论，用一个简短的词语结束出征仪式。 “咳，出发。” 初夏的北美原野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天空湛蓝如洗，和煦的阳光播撒在无边的草地上，将一片翠绿延展至地平线尽头。细细的草丛中，风信子和蒲公英争相绽放，散发出迷人的芳香。微风轻轻拂过，带着一丝清爽的凉意，吹散了马车前进时扬起的尘土。 “按照现在的速度，我们大概会在8到10天后和接头人碰面。这是地图，他会在这个河道分岔口等待。前提是路上没有遭受其他氏族或毛皮商人的攻击。” 灰羽摊开那张简易地图，拿出一个做工粗糙的六分仪计算位置。 “别摆弄那破玩意了，地图本身就是一团乱麻，算得再好也没用。” 肯威手持指南针，无聊地在旁边打哈欠。为了修理路上损坏的马车，灰羽特意把他带在身边。 “别算了，这条路我听姐姐说过无数遍，不会把你们带偏的。” 枫鱼对首领的磨蹭行为十分不满，在他耳边连声催促。灰羽无奈，只得任由她到前方领路。 幸运的是，路上并没有和他人爆发冲突。就算是上百人的毛皮捕猎队，也不愿为了那点头皮赏金就和数十名火枪手发生血战。 一行人向南方赶路，最终在莫比尔北侧的一处河流分岔口停下。 “根据约定，有一名海盗在前方接头。为了避免对方交易时黑吃黑。现在分成两部分，黑松叶带十五人远远地跟在后方，全程不要露面。等我发出信号再从侧翼突击。” 尽管三人来自后世，有着共同的文化传承，但灰羽不能把自己和氏族的命运寄托在这份脆弱的情谊上。对方作为海盗船长，想必私下里也做了类似准备。 “好，就算货物损失，你也不要冲动。” 看着体格逐渐发育的青年，黑松叶没有废话，欣慰地拍了拍对方肩膀，挑选出骑术最好的十五人，带上补给策马离去。 停顿片刻，灰羽从车上抽出一块宽大的蓝绸布，让铜纽扣高举旗帜，沿河道缓缓而行。自从上次的混战过后，他就被红布指派给首领担任亲随。 “呜......” 不远处丛林响起尖厉的哨声，惊起一片慌张的鸟雀，它们扑腾着翅膀，似是一团升起的乌云。 族人见状纷纷下马持枪戒备，却被灰羽阻止。 “别紧张，这是暗号。” 他朝旁边一使眼色，铜纽扣立即会意，将脖子上挂着的骨哨放入嘴中。 “嘀......” 对面哨声立止，树上跳下一名男子，朝车队狂奔而来。 “灰羽酋长？我是恩佐，奉船长命令前来领路。” 恩佐个头矮小，相貌普通，破旧长袍下藏着一把锋利的弯刀，警惕地打量在场众人。 “我是灰羽。” “太好了。” 他长舒口气，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往西南方向还有两天路程，蓝珍珠号正在一处偏僻海滩下锚停靠。” “看起来你经常做这种事？” 灰羽递过一袋烈酒，后者毫不推辞，扯掉木塞往嘴里大口倾倒。 “船长说我是大众脸，最适合潜入港口侦察情报，上次我在圭亚那......” 意识到自己正在泄密，恩佐的吹嘘声戛然而止，连忙扯开话题，再没有透露半点己方的情报。 两天后，清晨。 “就在这里？” “对。” 灰羽下令车队止步，几名族人骑马冲出队伍，向着远处的山林疾驰而去。 不一会儿，几声熟悉的叫喊传来，周围并无埋伏的迹象。 “继续前进。” 轻轻拽动缰绳，灰羽驱动闪电踏上青翠的山丘。霎时，一幅壮丽的景象展现在众人眼前。 微风吹拂，将海风的咸涩与草木芳香交织在一起。蔚蓝的海水涛声激荡，水面泛起层层涟漪，阳光的倾泻使其熠熠生辉，像是一片跃动的散碎黄金，尽头绵延至天际，仿佛融入了辽阔的苍穹。朵朵白云在空旷的蓝天上变幻出千般姿态，如同一幅神奇的画卷。 “这就是大海？我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水。” 或许是第一次见到波澜壮阔的海洋，枫鱼声音有些发颤，贫乏的词汇量让她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形容这份美景。只得瞪大双眼，凝视着海浪轻轻拍打沙滩的景象，试图将这段记忆刻在脑中，余生慢慢回味。 恩佐指向海面上的一艘三桅远洋帆船，兴奋地叫喊道。 “酋长，您看，我们的蓝珍珠号就停在那边。” “赶紧发信号。” “是。” 几股黑色烟柱向天空蔓延，恩佐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布，绑在木棍上来回舞动，直到船上放下两支小艇。 身侧的三十余人还陶醉在自然的伟力中，时而聚在一起小声交谈，时而拿出骨饰，朝祖灵暗自祈祷。 “咳咳，都提高警惕，海盗是世间最贪婪残暴的生物，你们想用这种状态去面对他们吗？和这些人比起来，毛皮猎手都算是慈善家。” 听到首领严厉的呵斥后，族人们收敛心思。枫鱼正从沙滩上捡拾贝壳，看到灰羽不善的目光后立即握紧枪支，装出一副和海盗血战到底的坚毅表情。 “灰羽！” 一位身材魁梧的黑人船长从小艇跳下，单薄的衬衫被浪花溅湿，显露出身上一块块虬结的肌肉。 “里奇！” 原住民首领瞬间将表情切换成最灿烂的微笑，迎上前张开双臂和对方紧紧拥抱。 “混球们，都把枪收起来，这可是我里奇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第21章 沙滩 第21章 沙滩 “都把枪收好，开始卸货。” 局面似乎正朝着友好的方向发展，原住民们从马车上拖下大捆兽皮，十几名海盗划着小艇来回搬运物资。 “真是服了这些人，私下准备致对方于死地，表面上却和家人一般相处。”肯威费力地搬运马车上的熊皮，嘴里止不住地抱怨。 “哈哈，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满十六岁了吗？” “十五岁。” 两人坐在阴凉的树荫下，四周无人，干脆使用中文对话。 “戴洛克那小子就快满17岁了，看来你的年龄最小。” 里奇从怀里掏出小包烟丝，用白纸细细卷着。“整两口？这可是正宗的古巴烟叶。” “不了。” “嘿，你这就没意思了。咱俩一个黑人一个原住民，指不定哪天就挂了，根本不需要担心烟酒的危害。” 里奇点着烟卷，语气忽然低沉下来。“其实我穿越前只是个连鸡都没杀过的文员，平日里也无不良嗜好。结果来这的第一天就被迫拿刀子和别人玩命。呼，或许我从来都是里奇，21世纪的经历不过是一场梦境。” “我也差不多，刚来就和别的氏族开战。如果不是运气好，如今就该在荒野上四处漂泊。现在也好不到哪去，每天都逼着族人们上课识字，喉咙都快讲哑了。” 灰羽心里一阵烦闷，从对方手中接过烟卷，放入嘴中大口抽吸。 “咳咳。” “悠着点儿，这东西劲大。” 看着被呛得脸色通红的青年，里奇赶忙拍打他的后背。 “愿意听你讲课，证明他们心中认同你的权威。海盗就不一样了，根据传统，船员们可以发起投票罢免船长。我现在陷入了一种该死的循环：赚钱填饱他们的贪欲、带人去港口把钱花光、然后继续出海抢劫。只要稍微惹这帮大爷不开心，那几个刺头就会私底下散播流言。唉，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是吗？我之前睡在帐篷里边，几乎每晚被窝里都会爬满各种虫子，好不容易才住进木屋。辛辛苦苦打猎获得的毛皮被商人们刻意压价，连纸张和墨水都要节省使用。” “还是戴洛克这小子运气好，报纸上已经把他吹成当世文豪了，希望他的腰子能多坚持两年。”里奇揉着下巴处新添的一道伤痕，眼里满是郁闷。 在18世纪，他们两人注定不可能融入主流社会，只能在文明世界的边缘挣扎求存。 纵使里奇劫掠四海，闯出一番凶名，他还是得面临属下的叛乱和各国海军的清剿。 尽管灰羽知晓许多流传后世的名篇佳作，他也只能低价卖给戴洛克。毕竟，没人会倾听一个未开化蛮子的心声。 “你春天的时候干嘛去了？” “别提了，上任船长劫掠时留下一个活口，那人把我们的信息透露给了不列颠皇家海军。结果去年年底在象牙海岸（西非附近）被一艘五级舰盯上，对面像条疯狗一样追着我们狂啃，迫不得已借助风暴才摆脱追击。” 或许是过往的记忆太过惨烈，船长眼神中竟闪过一丝恐惧。 虽然他多次告诫手下保守秘密，可一旦几杯劣酒下肚，那些蠢货就在侍女和旁人的鼓吹下把劫掠经历全盘托出。 有时还会夸大自己的罪行，明明只杀了十几个人，他们就敢吹嘘屠光了整个小镇！ “怎么回事？你的脸色有点难看。” “没什么，先谈生意。”里奇站起身，朝不远处堆积的货物走去，指着两门火炮说道：“这就是你要的三磅炮，我让手下先试射一轮。你、你，还有你们两个，好好给酋长演示。” 几名海盗转动炮身，对准前方一处灌木丛。 “嘭嘭。” 火炮依次开火，两颗实心铁球撕裂空气，一前一后撞进周围的沙地里面。 “别急，近卫营也不可能做到首发命中。” 在里奇的宽慰声中，炮手们不到一分钟就再次装填完毕，这次距离目标更近了，可惜还是没能击中。 第三次。 第四次。 ...... “蠢货，这才四百米，你们到底要我等多久？” “船长，沙滩没法形成跳弹，不然早就打中了。”一个缺了几根手指的红发男子小声抱怨，随即招致更猛烈的斥责。 “七指劳恩！你还敢顶嘴，下个月的朗姆酒没你份了。” 在外人面前还被顶嘴，船长按耐不住心中怒火，催促手下们继续尝试。 又过了两轮，那堆倒霉植物才被炮弹击中，引得四人高声欢呼。 “好了，精度、质量、威力都没问题，还有什么想说的？” 灰羽点头，随后接过一张供货清单，开始仔细挑选上边的货物。 “燧发枪的价格能不能再降低？我要一百杆。还需要望远镜、怀表和地图。” 怀表最初一天能有好几个小时的误差，自从1750年杠杆擒纵装置和分针的引入，它的精度大大提高，每天只有一到两分钟的误差。 “火枪单价可以降至十二英镑，我那还有份比较粗糙的北美地图。至于望远镜和钟表，这就比较麻烦了。” 船长耸耸肩，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似是在担心对方的财力。 没有废话，灰羽径直走向那位随船的“合作伙伴”。 “看完了吗？这次载重有限，没带那些普通货色，全都是熊皮和狐皮这种上等品。不管是里斯本或者伦敦，这些东西肯定能帮你挣大钱！” “这是你们一年的捕获量？” 商人让两名海盗摊开一张熊皮，轻抚上方柔软的毛发，嘴角微微翘起。 “为了和你们交易，我特意从其他氏族那里大量收购。唉，本地贸易商对我们压榨得太狠，希望这次能有个好结果。” 对方在纸上随手写了一个数字，“够了吗？” “够了！” 灰羽大喜，把想要的货物一扫而空，最后还剩一百多英镑的额度。 “要不挑几把手枪？还有这些军官佩剑？” “没兴趣。” 他并不打算组建手枪骑兵，对那些镶嵌宝石的刀剑也没兴趣，忽然想到什么，对船长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 “什么？你需要一个炮术教官？” “最好懂一点数学，会说英语。” “那就七指劳恩，我看他不爽已经很久了。五十镑算作公款，剩下的钱当成遣散费。不过你还得配合我演一出戏。” 第22章 七指劳恩 第22章 七指劳恩 《胡贝尔图斯堡和约》（1763年，普奥之间的停战合约）刚一签订，七指劳恩就被国王遣散。在酒馆里挥霍掉征战多年的积蓄后，他浑浑噩噩地成了一名水手。几经周折，最终加入了蓝珍珠号。 “劳恩，有一项艰巨的任务等待着你。” “什么？” 船长露出一副雪白的大牙，红发海盗本能地向后缩了两步。 平时在船上，他总是和几个老乡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私下里质疑船长的权威。自从上个月二副这个最大的刺头死在圭亚那，里奇就开始把目标转向其余几个害群之马，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了。 “灰羽酋长愿意从我们这里花上千英镑购买两门火炮，前提是附赠一个炮术教官。呃，船员里边只有你担任过正规陆军的炮手，所以。” 七指劳恩慌忙转头，呼喊几个熟人的姓名，却发现他们正划着小艇往船上运送毛皮，显然对方早有准备。 “我和大副商量过了，会从公款里拨出80镑作为遣散费。灰羽酋长愿意承担你的食宿，每月工资5镑，烈酒烟草定期供应。希望你能好好配合。” “不，你这是在排除异己！水手长在哪？我要召集船员大会。” 经过里奇的安排，沙滩上的二十余名海盗有三分之一是他的亲信，剩余都是上个月大战后新加入的菜鸟，不敢公开质疑这个决定。 周围人的目光或是逼迫，或是闪躲，劳恩内心一片冰凉，颤颤巍巍抬起只剩两根手指的左手，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好，你赢了。我的钱呢？” “是所有人都在赢！哈哈，待会让人把行李送过来，船员们会想念你的。” 甩出一小袋钱币，里奇故作大方地搂着对方肩膀，一股浓烈的酒气涌入他的鼻孔。“以后要和新雇主好好相处哦。” “愿波塞冬诅咒你的灵魂。” 随着最后一项交易达成，灰羽和里奇再次握手，临别之际相互交换礼品。 “这副望远镜跟了我大半年的时光，送给你了。” “不错。” 收好礼物，让铜纽扣递上一个木盒。 “乡下人财力微薄，不懂得什么风雅，只有些许俗物。” “是吗？”里奇随手揭开盖子，瞳孔骤然放大，里边竟然是一整块狗头金！ 黄金在阳光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他眉头微微皱起，嘴角噙着一抹冷酷的笑容。不停地翻转金块，摩挲上边粗糙的轮廓，似乎将灵魂都浸泡在这份诱惑里。 “挺好，挺好，我就喜欢这些俗的。” “下次有机会再交易。” “一定一定。” 等对方登上小艇离开后，灰羽用力搓了下有些僵硬的脸庞，吩咐族人装载完货物后立即撤离。 整场交易中，那艘蓝珍珠号的侧舷炮门始终敞开，二十名炮手全程待命，准备轰击海滩上的车队。 黑松叶等人则不顾蚊虫叮咬，牵着战马悄然潜伏在山坡北侧的丛林。一旦情况有变，随时发动冲锋，从侧翼席卷海盗阵型。 “你的事情办完了？” “嗯，总算知道姐姐为何在弥留之际还怀念着大海了，下次交易也把我带上吧。” “好。” 车队远离海滩后，灰羽心情大好，随口答应了枫鱼的要求。伴随着车夫的呼喝，缰绳嘎然作响，马匹一步一晃，额角上的汗水滴落，艰难地拉动马车，在草地上留下一条深深的车辙。 新任炮术教官在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上，肩膀下垂，背部微微弯曲，左手虚握着缰绳，宛如被抽走了所有的精力和热忱。 “别担心，劳恩，我们不是你想象中未开化的野人。氏族如今人人都有木屋居住，每月会给你发放定量烟酒。只要两年内培养出十个炮手，我就放你离开，再额外支付二百英镑作为奖金。” “此话当真？” “我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 两年的工资有一百二十镑，加上船队遣散费和灰羽承诺的奖金，自己到时能攒到四百镑。 “嘶。” 劳恩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不用在海上搏命，到时候拿钱找个内陆小镇养老。作为一个小角色，只要不喝醉酒到处吹嘘，别人也发现不了自己曾经当过海盗。 ...... “首领带着车队回来了！” 车队返回的消息瞬间传遍整个营地，红布放下手中炭笔，对底下躁动不安的学生们说道：“今天的课先上到这里，回去好好背诵九九乘法表和《乌鸦喝水》，明天上课前默写。” “放学啦！” “我是龙裔，rua。” “吸血女妖，哪里跑？吃我一记法印！” “看我爸爸给我做的袖剑。” 为了给族人传授文字，灰羽在编写识字课本的时候参考了大量传说和后世的文娱作品，这才凑足了上百篇课文。 等孩子们乱哄哄地挤出教室后，萨满收拾好讲台上的教案，从学堂快步走出，看到众人大多完好后长舒口气。 “情况如何？” 他走至空地上清点，发现马车少了一辆，其余车辆的状况也不容乐观，车顶上布帘被暴晒得褪色发黄，车轮嘎吱作响，似乎随时都可能碎裂，必须经过大修才能再次使用。 “两门火炮都顺利带回，还请了位炮术教官。返回途中出了点小问题。一辆马车陷入坑中，车轮损坏无法前行。无奈之下只能找地方把货物藏起来，挑出三人在附近看管。” 灰羽往左侧挪步，露出了跟在身后的七指劳恩。 “你，你好。”红发男子用英语小声询问。 “你好，我是红布，担任氏族萨满，曾为英军服务过两年。” 红布熟练地用英语回答，伸出手和对方紧紧相握。 “只有你们两个会说英语吗？那我怎么教他们？” 听着原住民口中晦涩难懂的语言，劳恩为难地看向新雇主，表示自己实在无法教学。 “氏族有几个从庄园逃出来的混血，虽然不适合上战场，但平时至少可以充当翻译。” 灰羽此时的语气和神态像极了后世的黑心老板，不管客观条件如何艰苦，先定下一个极高的kpi让属下自由发挥。 幸好他还剩了一丝良心，没有做到“有功无赏、有过重罚”的无耻地步。 第23章 硫磺 第23章 硫磺 敲响皮鼓，灰羽将众人召至空地集合，给正在装填的劳恩下令。 “一轮实心弹，一轮霰弹。” 根据路途上两人的交流，实心弹的杀伤最远能到五百米。霰弹威力更大，但只能杀伤百米内的敌人。 和红布简单地商议后，暂时给劳恩配备六名炮手，作战时再临时搭配一辆弹药马车。 “这就是首领外出劫掠的战利品？怎么还抢回一个白人奴隶，左手缺三根手指，这辈子是干不了重活了。” “不是奴隶，好像是新任的炮术教官，据说他的生活物资配给是最高一档。”肥鱼骨小声对邻居解释，虽然他自己也不清楚炮术教官的概念。 “看好了！首先是清理炮膛，把上次发射留下的残余物质清理干净。” 劳恩手持装填杆，把包裹着羊毛的那端浸湿后，伸入炮膛来回清刷。用英语对着红布大声讲述，后者拿纸笔记录下来，再转述给几名炮手。 “依次装入发射药和铁弹。”他从马车上取下药包和实心铁球，放入炮膛后用装填杆压实。 “最后是点火发射。”取走盖在火门上的布片，这是为了防止外界空气进入炮膛，从而引燃上次发射残余的火星。劳恩深吸口气，简易估算了一下距离，将炮口对准那块宽大的木板，点火发射。 “嘭！” 炮身猛地后退，一颗铁球从橘黄色的火焰中飞出，在尖啸声中狠狠砸向地面，随即弹起，将木板击得粉碎。 “好！” 竟然还能打出跳弹，看来这钱没白花。灰羽高声叫好，让族人在百米处安放木板，准备霰弹轰击。 “霰弹的装填过程和实心弹一模一样。”劳恩娴熟地做完装填流程，若是由一个优秀的炮组来操控，一分钟内可以发射两次。 相比于实心弹，霰弹的演示更加惊人。木板直接被轰成了碎片，让在一旁围观的族人惊惧不已。 “记住了吗？” 劳恩询问已经被吓傻的几名炮手，心中连连哀叹。如果自己没能教会这些呆瓜，就算两年到期，那个黑心首领也不会放自己离开。 “教官，没必要太过匆忙。我会让木匠打造一副模型，你有充足的时间教导他们。” 红布询问了一些注意事项，记录完毕后收起纸张，打算先将几名炮手强制纳入学堂，课余时间再进行炮术训练。 “对这两门火炮还满意吧？” “威力、装填速度、机动性都很不错，但是火药和铁的消耗太大。上周我无意间听到金翅雀氏族领地有你需要的黄铁矿，从他们手上买了一些。” “价格怎么样？” “两袋烈酒换了整整一马车的矿石。可惜我们之间相距大约八十公里，车队要向北走两天时间才能到达。” “既然这段时间比较空闲，就让人多运几次。” 灰羽穿越到这个时空已经过去半年时间了，早在去年年末就要求族人修建厕所，并定期收集厕所、马厩里边的硝石原料。可惜一直没能找到硫磺来源，无法自行配置火药，只能继续向毛皮商人高价购买。 两人来到营地西侧的库房区域，在灰羽的要求下，火药这种危险品被单独存放在一个偏僻木屋的地窖。至于买来的黄铁矿石则随意堆积在杂物间。 “现在就要炼制硫磺？不休息一下吗？” “明天还得给他们上课，唉，现在只靠我们两人教学，任务太繁重了。他们这段时间的学习情况怎么样？” “你编写的识字课本效果不错，他们很喜欢里边的人物。男孩子们整天学龙吼四处嚎叫，有人还拿着袖剑模型上课炫耀，被我收缴后哭得很伤心，回去后连饭都吃不下了。但数学方面我实在是无能为力，那些平面几何的定理和证明都是现学现教，估计只有两三个人能听懂。” “好吧。” 灰羽忽略掉这个棘手的问题，伸手招来负责修建筑的混血儿雅各布，让他准备修建炼炉。 考虑到保密和环保问题，灰羽把各种厂房全部建在营地西侧。不远处是氏族最关键的酿酒作坊，怕酒鸟正往马车上装载酒桶，看到首领后恭敬地跑过来。 “没事，我打算修建一个炼制硫磺的装置，你先去忙。” 打发走怕酒鸟，几人走进一间宽敞的木屋。“这间房子不错，你让人把矿石和木炭全搬过来。” 炼制硫磺的工艺不像炼铁那样繁琐，他先让人把木炭和处理过的矿石堆叠放置，外边用泥土包裹密封，顶部留有一个圆孔连接冷凝装置。 将炼炉加热后，木炭（c）充当还原剂，和硫铁矿（fes2）反应生成一氧化碳（co）、硫磺（s）和铁单质（fe）。 此时硫黄的黄色蒸气沿着炉孔上升，在冷凝管的作用下冷凝成液体，顺着管道流入事先挖好的坑中，最终凝结而变成固体硫黄。 “根据你的描述，似乎这种黄色矿石还能炼铁？” 红布得知首领的炼铁高炉计划搁置后颇为惋惜，听说这个炼炉能同时生成两种氏族目前急需的物资后大喜。 “唉，这种矿石不适合炼铁。含硫量越高，铁器质量越差，更容易发生腐蚀。” 灰羽遗憾地摇头，硫铁矿炼出的铁完全无法与磁铁矿和赤铁矿相比，只能用来打造一些不重要的工具，算是废物利用。 “你想到耐火砖和水力鼓风机的制作方法了吗？” “看情况，我尽量抽时间进行实验，希望今年能解决这两个难题。” 接下来的几天里，灰羽用制成的硫磺调配黑火药。配置方法在前世的互联网上广为流传，他很快就回忆起了正确的生产流程，把得到的产品交由炮术教官检验。 “这是你们自己调配的火药？” 右手拈起一撮黑色粉末，七指劳恩感受到一股细腻而均匀的质地，仔细观察着粉末颜色。随后要来一枚纸壳弹，将里边的火药倒在右边，同时点燃两堆粉末。 “滋。” 伴随着刺鼻的硝烟味，两团熊熊火焰喷涌而起，并无半点区别。 第24章 劫掠 第24章 劫掠 “恭喜两位，你们掌握了文明世界的一项秘诀。” 尽管自身是个无恶不作的海盗、文明世界的渣滓，可面对一脸平静的灰羽，劳恩心里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好像家中某项珍宝正被外人抢夺，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既不是秘诀、也非发明者本意、更不值得恭喜。” “本意？” 仔细叮嘱接管这间厂房的族人后，灰羽兴致阑珊，临走前甩下一句中文：“他原本是打算炼制丹药，羽化登仙，没想到长生药却变成了杀人术，唉。” “首领在说什么？” 劳恩扭头询问萨满，却得到一张同样茫然的表情。 “他总是喜欢说些胡话，习惯就好。” ...... 一天后的傍晚。 教室内点起四盏油灯，灰羽拿起一叠字迹歪歪扭扭的试卷，依次数落被他留下的几名孩童。 “胖狸猫，你为什么要在几何题下画一只，呃，一只狗？” “首领，这是龙，课本上讲述过的终末之龙，一切的开始与终结，执掌时间这一无上权柄。” 十岁的胖狸猫看着窗外灿烂的晚霞，用神秘的语调低声颂叹。“我想召唤终末之龙，预知第二天上课时你讲述的正确答案。” 完了。早知道就不该把那些游戏情节编进识字课本，灰羽啊灰羽，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两位，你们可以带他回家了。” 小男孩叫喊着被父母拎回家，首领嘴角露出笑意，看来对方将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不知世界吞噬者是否会降临此地，拯救这位忠实的信徒。 “咳，还剩你们七个。七十五减去六十八，正确答案应该是七，可你们全部写成了九，而且考试时恰好坐在一起。” 他没有理会几人眼中的哀求，目光转向他们的家长：“带他们回家吧，接下来似乎是你们的工作了。” 难道这批人就是我的后备人才吗？唉，这可真是令人绝望。 灰羽依次吹灭几盏油灯，准备回家总结上半年的账目，下星期在氏族会议公布上出来。 其实这件事基本上毫无意义，目前能看懂账本的只有他和红布两人。但他还是想把流程正规化，尽量摆脱效率低下的部落习气。 “嘭。” 大门被一股巨力撞开，黑松叶不顾灰羽恼怒的眼光，连忙说道：“我们的货被蓝鹫氏族劫了！二十多杆火枪、一台座钟和铁制农具全部被抢，连运货马车都被拉走。” 座钟被抢了？灰羽一阵心疼，他原本打算分别在正北侧的议事大厅和西侧厂房区各放置一台，从而培养族人们的守时观念。这种精密器械到了那群劫匪手中，估计此刻已成了一堆零件。 “叫人开会。” 把试卷往讲台里的抽屉一塞，两人跑到议事大厅前，用力敲响屋檐下的一面铜锣。 “铛铛铛。” “就不能等吃完饭再开会吗？” 铁匠把啃得干干净净的羊排骨往地上一扔，无视那条正朝自己摇尾巴的大黄狗，打着饱嗝进屋入座，随口询问旁边的肥鱼骨。 “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刚在田里驱赶鸟雀，这些东西越来越狡猾，连稻草人都不管用。对了，你那个便宜儿子做的弹弓确实不错，今天我们五个打了足足一麻袋，待会分点给你们。” 肥鱼骨从怀里掏出一个做工粗糙的弹弓，嘴里止不住地赞叹。 “算了，这东西骨头太多，还不如给我袋烈酒。” “肃静。” 灰羽一拍桌面，打断众人的餐后闲聊，示意黑松叶讲述。 “回程路上，我们有一辆运货马车不幸受损。为了不耽误行程，我们派了三人留下看守货物，之后再派人接应。就在刚才，留守的两人骑马跑回来，说货物被蓝鹫氏族的人抢了，剩下那人被弓箭射中，掉进水里生死不明。” “打，现在就叫人！” “烧掉他们的营地，砸烂他们的图腾。” 场面一片哗然，战争动员轻松完成。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在日益膨胀的实力下，族人的杀戮欲望急剧增长。弱肉强食本就是荒野上的规则，如果这次退缩，之后反而招来更多的侵犯。 “这次我领一百人过去，火炮也带上。到时候先谈，谈不拢再打。咳咳。” 红布和灰羽并肩坐在主位，听到身边人隐隐压抑的咳嗽后，轻声询问：“这次你来留守，让我带黑松叶过去。” “没必要，营地里边的事务更加繁琐，今天的数学考试差点把我气死，待在外边反而轻松自在。” 下午举行的考试极为简单，灰羽在木板上写了十五道算术、五道几何题，每题五分。结果只有七人及格，让他极大地怀疑自己的教学水平。 “既然身体不适，那就别冲在前边。如果能谈判解决最好，万一选择动手，就不要给对方留下复仇的机会！” “好。” 灰羽看着下方神情激愤的族人，满意地宣布了作战决议，翻出账本连夜清点作战物资，忙碌了一夜才准备完毕，于第二日凌晨出发。 在灰羽、红布、黑松叶三人的商讨下，把氏族内的一百五十名青壮按十人一班的方案编制，每月举行一次射击训练。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红布还是勉强回忆起英军的行进步伐和鼓声，经过一番改动后化为己用。 “你的身体真没问题吗？” 红布还是有点不放心，临时给他配了碗蒜酒。 “放心，我带八个班的步兵，一个二十人的骑兵排，再加一门火炮，铲平对方绰绰有余。对了，下午记得讲完昨天的错题后再教新内容。” 萨满没有理会首领的教学计划，伸手招来正在整理马鞍的黑松叶。 “记得看好他。” “没问题，灰羽这人最喜欢玩弄阴谋，和你简直一模一样。怎么可能冲上去拔剑砍人。” 由于物资匮乏，氏族自然不可能组建手枪骑兵和胸甲骑兵。只能给骑手每人配备一杆特殊处理过的木矛，它的矛尖会在刺中敌人后断裂，防止反作用力把自己推下马。 除了木矛，每人还装备了一根镶有铁片的木棍，当做马刀的替代品。 “集合！” 伴随着尖厉的哨声，族人们从家人手中接过行李，义无反顾地迈步走向辽阔的荒原。 第25章 营地 第25章 营地 “呃，首领，这是要去打谁？” 劳恩骑着一匹温顺的黄骠马，在灰羽身边小声询问。事发仓促，那些新炮手还未接受过训练，只能让炮术教官亲自上阵，伺候那门宝贵的火炮。 “有伙白痴抢了我们的货，现在带人过去谈判。对方实力低微，说不定一轮齐射加霰弹就足以击溃他们。” “可之前签订的合同里边并未包括参与战斗。” “啊？军事教官不用参加战斗吗？” 灰羽这才意识到对方正处于加班状态，只能临时加钱。“不如这样，外出作战时每周额外发五镑，如果表现优秀还有奖金。” “谢谢，您真是慷慨的首领。” 黑心老板做出让步后，劳恩赶忙致谢，举着专门给自己配备的望远镜，四处观赏风景去了。他自幼生长在一个肮脏逼仄的小镇，对这幅广袤壮阔的荒野美景毫无抵抗力。 ...... 两天后，正午。 蓝鹫氏族营地坐落在一条清澈的河流旁边，迎着微风轻拂的河水不断流淌着，给整个营地带来一丝生机和清凉。边缘环绕着一圈低矮且简易的工事，由粗糙的木材和泥土搭建而成。 不远处的低矮土丘。 “这东西真不错，嘿，你快看河边！” “什么情况？”灰羽放下水囊，从一脸怪笑的黑松叶手中接过望远镜，声音充满无奈：“你儿子就躺在身边，能不能严肃点。” “关我啥事？” 冷马鬃躺在花丛里直打哈欠，尽管年满十六就有上阵杀敌的资格，可他平时还是被强制留在学校上课。就算出征在外，首领还时不时把自己等几个倒霉年轻人聚在一起，讲述那些无聊学问。 “别闹了，赶紧列出进攻队形，打完早点回家。铜纽扣，把各班班长叫过来。” 让他们轮流使用望远镜观察一遍营地情况后，灰羽在草地上勾勒出简单的轮廓。 “对方西侧背靠小河，大门在东侧。如果谈判失败，我们就从东边发动攻击，逼迫他们沿着河岸逃离，不要把营地全部包围，这样反而会激发对方的抵抗意志。有什么意见吗？” “骑兵怎么办？”黑松叶试图争取出战机会。 “听我号令，不要擅自进攻。” 灰羽打算把骑兵用来抓俘虏，这似乎是他们眼下唯一的用途了。 “你们八个怎么看？” “没有。” “没有。” 为了方便旁人辨别，他们左臂上都画着一道鲜艳的红线。此时围坐在灰羽身边，没有提出丝毫异议。 “好，铜纽扣，吹哨！” “嘀......” 一面鲜艳的蓝色旗帜迎风展开，闪电被这股尖厉的哨声惊吓，前蹄不安地刨动泥土。灰羽端坐在马鞍上，手心满是汗水。 “整队。” 伴随着略显凌乱的鼓声，族人们在长官呵斥下笨拙地整队。他们四处张望，互相交头接耳，没等命令就自行按上刺刀。 “队长，你在哪里？” “鞋，你们看到我的鞋子了吗？” “谁的通条掉了。” 一片慌乱中，营地内部冲出两名骑手，看到灰羽等人后慌张地逃回去了。 好不容易排成两列横队，队伍开始在鼓声的引导下缓慢前行，不时踩到凸起的土堆或者绊到石块，磕磕碰碰地向前挪动步伐。 每走出一段距离，族人们就要在呵斥声中重新整队。身后的草丛里留下大量零零碎碎的小玩意，烟斗、水囊、骨饰...... “劳恩，凭心而论，这支军队在欧陆战场上能发挥什么作用？” 灰羽绝望地放下望远镜，询问正跟随火炮缓缓步行的炮术教官。 “作用？把他们身上装备扒掉，重新招募一支雇佣兵，这是我能给您的最佳提议。” “别太灰心，回去我就加强队列训练。”黑松叶带领着骑兵跟在后边，试图安慰沮丧的首领。 等队伍在三百米外停下时，前方低矮的围墙后边已经出现大量人影，准备痛击来袭的敌人。 “实心弹，一轮。” “是。” 从有些呆滞的炮手处抢过推弹杆，劳恩快速装填好弹药，将一枚铁弹准确地砸进了营地中，带起一片尖叫。 “现在呢？” “先等十分钟。” 看着矮墙后边手持火枪和弓箭的青壮年，灰羽忽然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自己居然忘记制造康格里夫火箭！如果有了这东西，围攻的难度将大大降低。 “劳恩，对方有三十余杆火枪，我们大概伤亡多少人后才能攻下这座营地？” 在望远镜中看到那些呆瓜的慌乱神情后，七指劳恩颇为不屑。“他们的持枪动作很僵硬，显然还不能熟练使用这些抢来的战利品，顶多对射三轮就会溃散。” “黑松叶，你怎么看？” “让我们下马使用火枪，和步兵一块射击。” “好，再等八分钟。” 随着时间流逝，矮墙后边似乎爆发了激烈的争吵。随后几人搬开障碍，放一名老人骑马跑出来。 “我是蓝鹫氏族的萨满蛇胆。” 老人跑到阵前高举双手，表示未曾携带武器，得到允许后靠近，眼光不断打量马背上的众人。 “我是灰羽。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里。货呢？” “误会，一切都是误会。当时一片漆黑，首领还以为他们三人是刚打劫完商队的流浪者。大家都是卡霍帕奇一部分，为何要在祖灵的见证下流血？不如我们......” “货呢？不要告诉我那台座钟已经被你们当柴火烧了。” 丢失的座钟外观十分精美，据说是从某位殖民地贵族家中抢来的战利品。 “没，没有烧掉。只是在搬运回来的途中稍有损坏，然后自行散架了。不过那些零件没有丢失，拼凑起来应该能用。” “是不是觉得上边装饰挺好看，在拆卸途中损坏了？” 灰羽从衣袋里边掏出怀表，嘴角微微翘起。“你还有两分钟。” 令人惊讶的是，老人脸上同样露出笑意。 “不用了，灰羽首领，我们的援兵已经到了。” 不知何时，东北方向的山坡上聚集起数十名骑手。为首一人身姿挺拔，正高举一面绘有蛇状图案的白色旗帜，领着手下朝车队逐步靠近...... 第26章 对峙 第26章 对峙 灰羽来不及痛斥对方的狡诈，迅速下令变换阵型。 “把他捆起来。依托马车准备防御。劳恩装填霰弹，调转炮口对准骑兵。” 铜纽扣一把将蛇胆拽下马，两记重拳打得他迷迷糊糊，随后将其捆好横放在马背上。 后方十辆马车迅速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阵，灰羽没有理会矮墙背后的欢呼声，带人摆好阵势迎敌。“别慌，他们的火枪很少，大部分人的装备都是弓箭和石斧。” 各小队分散开来，坚守在圆阵的空隙处。按照劳恩的评价，这些骑手比他在东欧遇到的鞑靼人差远了，首领完全没必要如此谨慎。 “你们知道两天前发生的事吗？”即使狠狠挨了两拳，蛇胆依旧一副平淡的语气，丝毫没有在意灰羽的粗暴对待。 “不知道。” “大酋长死了！一伙流浪者和毛皮猎人勾结起来，夜里洗劫了鱼鹰氏族，只有大祭司趁乱跑了出来，现在正召集各氏族准备复仇和营救俘虏。” “哦，那和你们的劫掠行动有什么关系？大祭司让你们抢的？” 灰羽可不是那种会被荣誉蒙骗的莽汉，攻打据点这种送死行动最好让给别人。 “我都说了是误会，开战对大家都没好处。” 老人说了一大堆，还是没打算归还物资，只想着依靠碎骨者的名号逼迫对方让步。 “灰羽，出来谈两句。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营救大酋长！” 在大义名分的支持下，蓝鹫首领铜壳骑着白马在阵前不断来回奔驰，试图唤醒蓝松鸦众人心中的荣誉观念。 “你真要出去和他们谈判？” “他们的运气太好了，居然能拉上碎骨者作为后援。看来这批物资很可能要不回来了。” 形势已然逆转，主动权似乎到了对方手中。若是敌人正面冲阵，灰羽绝对能暴打这些装备低劣的骑手。 可惜碎骨者不是那种没脑子的蠢货，他会借着机动优势游离于战场边缘，让灰羽无法全力攻打营地，然后趁他队形散乱时发动冲锋，一举歼灭这股装备精良的部队。 轻拉缰绳，灰羽熟练地操控闪电走出圆阵，迎向阵前两人，黑松叶微微摇头，催动坐骑跟在后边。 “又见面了。” 碎骨者还是一副沙哑低沉的嗓音，脸部表情微动，让人分不出喜怒。 “你就是灰羽？蓝松鸦居然选了个小毛孩当老大，哈哈，红布是被草药熏傻了吗？” 没有搭理旁边那个喋喋不休的壮汉，他盯着碎骨者的眉心，平静问道：“我应该和谁说话？” “喂，你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我......” 被同伴闹得有些心烦，碎骨者扭头望着他，后者讪笑几声，识趣地闭嘴。 “去年的秋末集会演变成一场暴乱，议事大帐被毁，部落凝聚力一落千丈，周围势力都在试探性地蚕食。这次如果不尽快复仇，整个卡霍帕奇将彻底解散，各氏族将独自面对外来威胁。我曾经听过你和枫鱼的对话，觉得你挺聪明，和我身边的白痴不是一类人。” 即使被骂做白痴，铜壳脸上依然不敢有半点怒意，像个跟班一样挺直腰杆，随时等候首领的指令。 “这位铜壳首领和你是什么关系？那批物资能不能还给我？先把这个问题解决，我们再聊那个吉祥物。” “我只是恰好来此，不忍心看你们同族相残，想劝和而已。他总共抢了多少东西？” “二十三杆褐贝丝以及配套的刺刀、一台高档座钟、大袋铁质农具。还有个族人被他们射了一箭，生死不明。” 发现自己将有被抛弃的风险后，铜壳忍不住叫嚷：“高档座钟？随便摔两下就不动了，肯定是从白人那买来的破烂。” “两个选择。一，你把东西修好还给我。二，从商人那里重新买一台。如果那个族人死了，你们还得交个人出来抵命。” 灰羽原本想借此机会狠狠讹诈对方一笔，被碎骨者搅局后，现在只能尽量挽回损失。 在铜壳绝望的眼神中，碎骨者十分利落地提出解决方案。 “我现在就让他们归还物资，座钟折价二十张黑狐皮，如果一个月内没有偿清损失，之后你们可以尽情报复。那个受伤的族人就在我们的临时营地，现在就可以还给你。” “好。大祭司召集了多少族人？对方的人数又是多少？” “大概聚集了一千多人，正在包围敌人据点，打算十天后发动攻击。对了，大祭司还宣布，本次出力最多的人将继任大酋长一职。呵，别想在我面前掩饰。” 大酋长？灰羽心中猛地一跳，他确实需要名分来整合各个散落的氏族，依靠变革逐步将他们凝聚成一个整体，在之后的战争狂潮中抱团求生。 “既然知道我想当大酋长，为何还要把我拉入这场竞争。” 灰羽确信对方也在觊觎这个名分，对他的行为十分不解。 “我观察过那个木制堡垒，没有想出破城的策略。你对白人的知识很熟悉，应该能想到办法。” “你说什么！堡垒？” 他翻身下马，在地上简单画出一个拥有复杂形状的图案。“见鬼！是不是棱堡？” “不是，好像只有四面墙。”碎骨者疑惑地皱着眉头，不明白灰羽为何会如此惧怕那个奇怪图形。 “呼，太好了，我答应参与这场围攻。”要真是棱堡，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参与复仇，反正和大酋长没什么交情。。 事情谈完后，灰羽把鼻青脸肿的萨满放了回去，等待对方归还物资。 纵有千般不舍，蓝鹫氏族还是把抢掠的枪械和农具归还。如果铜壳再敢啰嗦，他就会同时得罪灰羽和碎骨者，除非祖灵现身，否则整个氏族都会被铲除。 “劳恩带着第一小队检查枪械和物资。” 被抓了壮丁的炮术教官不敢反抗，仔细检查那堆枪械的状况，让他们把缺失的刺刀、通条和燧石补齐后回复。 “枪械和农具都没问题，我不擅长辨别毛皮，但你的族人似乎挺满意。” “那就这样吧，我们还有一场大战要打。” 第27章 混乱 第27章 混乱 报复行动草草结束，唯一的成果就是营地内两只不幸的母鸡。劳恩取出未发射的霰弹和火药包，小心放回弹药车上。 “我们现在要去哪？” “西南方向一百多公里，我们部落的大酋长被劫匪杀了，大祭司带人把凶手围在据点里面，增援到齐后就开始围攻。” 危机解除，灰羽下令休整，待午餐结束后再和碎骨者的部队共同出发。 小河清澈见底，微风吹过，草叶微颤。族人们迫不及待地放下行囊，找到一块平坦的河滩，而后从马车上取下炊具，忙着搭起简易的篝火。 几名爱好捕鱼的族人走向小溪，掏出随身携带的鱼钩，找合适的地方撒下饵料。自从小麦收割完成，酿酒作坊全力运转后，氏族积攒了大量酒槽，正好用来制作鱼饵。 鱼儿闻到饵料的芳香，纷纷游向这片区域，很快就被狡猾的两脚直立猿捕获。 熟练地剖开鱼腹，灰羽摘掉内脏随手一扔，拔出刺刀利落刮去鱼鳞，添上少许调味品放在锅中烹煮。 “唔，还是淡水鱼的鱼汤好喝。你的手艺不错，和那个该死的里奇差不多。当初他就是依靠高超的厨艺才收获弟兄们的信任，关键时刻赢得了船长一职。绝大部分的海盗厨师都只会做出一锅乱炖，把大块鱼肉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混杂，吃到嘴里永远是一股恶心的咸味。” 劳恩端着碗乳白色的鱼汤，用勺子小口舀着，享受宝贵的休憩时间。 冷马鬃也凑了过来，他只会在这种时刻主动出现，吃完后再迅速消失，躲避首领随口提出的数学问题。 “我事先提醒一句，三磅炮并不适合攻城。如果真有需要，你下次最好购买臼炮或者六磅炮。” 劳恩走到河边把碗浸入水中搅动两下，收拾完餐具后点着烟杆，在一片烟雾中提出建议。如今周围全是没文化的呆瓜，他只能找灰羽闲聊打发时间。 “前提是里奇那边有货。对了，用投石机扔火药罐怎么样？” ...... 三天后。 “我军败了，我军败了。” “快跑啊！” 一群溃兵匆忙在荒野间穿行，脸上的汗水交织着疲惫与恐惧，衣服破烂不堪，身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 时不时有人因体力耗尽而倒下。有人休息片刻后艰难爬起，继续前行。有人摔倒后再也没有起来，永远地融入了这片无情的土地。荒野中大风呼呼刮过，飞舞的沙石在风中翻转，尖锐的啸声和沉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不停磨损着援兵们的勇气。 “你说什么？” 碎骨者揪住青年的衣领，把他提举在半空中，任凭其双脚不断晃动。 “让他把话说完。” 荒野上散落着零星逃难的原住民，透过望远镜，灰羽还能看到远处升起的烟尘，似乎正有小队人马朝这里靠近。 “咳咳。” 青年被扔在地上，揉搓着发红的颈部，断断续续说出了自己的见闻。“当时我还在睡觉，听见营地外边传来喊杀声，然后大家全乱了。大祭司等人的帐篷也被点着，可能已经在天上侍奉祖灵了。” “聚集了上千人，就这么被两百多人击溃了？你们没有安排岗哨吗？” “岗哨？确实有人在外边放哨，但没有发出警报声。” 脑中一阵眩晕，灰羽开始盘算眼下的形势。除去自己的部队，碎骨者带了六十多个骑兵，这几天路上又汇合了三家氏族，总共才三百多人。是不是该跑路了？ “西边是敌人吗？”碎骨者对这种能观察远处情况的小玩意很感兴趣，打算过段时间找商人高价买一个。 “好像是鱼鹰氏族的残部。”灰羽示意部队保持警惕，让几名骑手上前查看，随后带过来一位伏在马鞍上的老人。 “大祭司？” 几人围上前，打量这位满身血迹的吉祥物。 “你们快集结部队，哈兰正带着人追杀，马上就到这里了。” 哈兰本是一个种植园的监工，被人伪造账目坑害后，索性将仇人和上司一并杀死，逃到荒野上挣扎度日。之后逐渐和那些流浪者混在一起，形成一个远近闻名的匪帮。 按照惯例，他们只会劫掠落单的路人，遇到实力强劲的商队后再勒索一笔。自从去年卡霍帕奇的秋末集会发生暴乱，实力大损后，匪徒们开始把目光投向衰败的鱼鹰氏族...... “大祭司，请您放心，我一定将他们全部击败！” 五位首领连声应和，显然都对大酋长之位心存觊觎。 “那就拜托你们了。” 大祭司伏低身子，在鱼鹰残部的簇拥下远去，他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收拢部队，为之后的行动做准备。 “不如这样。” 灰羽放下望远镜，在草地上来回比划。 “敌人在我们正西方，大概有两百人。除了南方有一个小山坡外，四周都是平原。三位首领带人正面顶上去。我先占领山坡，而后从左翼攻击。碎骨者带领骑兵作为右翼，听见炮声后再和我共同夹击对方。” “嗯。”碎骨者接过望远镜，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让我们正面顶上去？不行，你们两位实力强大，更适合正面阻挡敌人。” 听说要去直面那群残暴的敌人后，三人纷纷推脱。一千多人的联军都被打垮了，自己这一百五十人岂不是送菜。 “你们不需要造成多大杀伤，两百米外开枪就行。只要黏住对方，给我们争取侧翼包抄的时间。”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走到边上小声嘀咕，片刻后提出己方的要求。“我们只能凑出三十五杆火枪，除非借我们一批，否则无法完成任务。” “借？” 强忍心中郁闷，灰羽把蓝鹫氏族归还的二十杆步枪交到对方手中。“一定要黏住敌人，如果打算后撤，记得保持阵型。胜利后大家按照出力多少分割战利品。” “一言为定！” 看到碎骨者没有反对，三人拍打着胸脯，狠狠吹嘘一番后回去集结部队，在一片兴奋的嚎叫声中带领族人向前方涌去。 第28章 激战 第28章 激战 “呼。” 灰羽快步穿梭在茂盛的野草丛间，为了减小被敌人发现的几率，所有骑手纷纷下马步行，忍受着叶片边缘对脸部的剐蹭。 “黑松叶，你派几个会射箭的人在前边探路，尽量不要惊动敌人。” “好。” 壮汉快速从头跑到尾，挑出五人，带着他们沉默前行。作为常年在山林间厮杀的猎手，敌人和猛兽没有太大区别。 随着时间流逝，上午的阳光逐渐升高，炎热的气息笼罩在空中。衣服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让人浑身难受。 “嘎嘎。” 被下方的直立猿所惊扰，十来只乌鸦尖叫着，在上方盘旋几圈后离去。 “铜纽扣，去把几名班长找来。劳恩准备装填实心弹。” 把缰绳胡乱系在树上，灰羽小心翼翼爬上山坡，随即倒吸一口冷气。 “什么情况？” 一片辽阔的草原延伸至天际，炙热的阳光照射下来，将整片大地烤得滚烫。 正面迎敌的一百多人已然溃散，二十余名敌骑正在追杀，三位首领口中的“无敌勇士”们面容惊恐，队形散乱，像是一大群被野狗追赶的兔子，迅速消失在茫茫草原间。 北侧，碎骨者不知何时已经带队突入敌阵，冷酷的面容上闪烁着嗜血的神采，高举一柄装有铁制矛尖的长矛，咆哮着冲向人群。那匹名为“幽影”的黑色战马如同矢箭一般，迅猛地穿梭在敌人的队列间，跟随在身后的浩荡马蹄声响彻云霄，将敌人的哀嚎尽数吞没。 凶暴的骑手纵马如飞，以一己之力破开敌阵，长矛挥舞得如同杂耍一般，每次挥动都伴随着血肉飞溅和尖锐的惨叫声。身影闪过，火枪手纷纷倒地，给翠绿的原野点缀上朵朵红花。 “大丈夫生当如是。” 灰羽口中喃喃轻语，再次对平日里疏于锻炼感到后悔。 “首领，部队集结好了。首领？” 眼见对方没有反应，铜纽扣轻轻晃动他的肩膀。 “啊？” 灰羽缓过神来，发现步兵已经整队完毕。劳恩手持点火杆，正疑惑望向自己。 “黑松叶，你带骑兵从西侧迂回，等我们交火以后再发动冲锋。劳恩，你负责在这开炮，我留下一个班看护。” “是。” “是。” 整队完毕后，对方已然发现南侧敌人，抽调一小股火枪手迎上来。 灰羽准备下令进攻，却发现部分初次参战的族人脸上露出畏惧，就连鼓声都有点杂乱。 犹豫片刻后，他深深吸了口气，毅然拔出佩剑，走在队列最前方。 “常步前进！” 据红布黑松叶等人回忆，英军线列步兵行进时分为常步和快步。经过三人多次尝试，最终把常步定在每分钟75步（约57米），快步定在每分钟105步（约80米）。 伴随着有节奏的鼓声，众人跟随着灰羽的身影向前行进。 “嘭。” 后方一声巨响，铁球从头顶上呼啸而过，狠狠砸在稍显混乱的敌方队列中，留下一堆冒着热气的碎肉块。 短短三分钟时间里，劳恩竟打出了两次跳弹，把那股面向灰羽整队的火枪手砸得七零八落。 可局势依旧在不断恶化，三位首领和他们的勇士彻底没了踪影。随着敌人骑兵逐渐回援，碎骨者的冲击被迟滞，身后骑手像洋葱一样被一层层剥去。 又一轮冲杀过后，碎骨者身边只剩不到三十人，只能跑到北侧整理队形，准备发动最后的冲击。 “快步行进！” 灰羽面露焦虑，不顾有些散乱的阵型，命令鼓手更换频率。相距一百五十米时，前方忽然喷出一排火光，他下意识想要弯腰躲闪，却强忍着恐惧立在原地。 子弹划破空气在耳边呼啸而过，此刻身边空无一人，他索性闭上双眼，躁动的内心反而平静下来。如果这就是命运的终点，至少自己还能坦然面对。 十秒后。 “呼。” 灰羽睁开双眼，暗自庆幸，不顾身后传来的零星惨叫，继续领队前行。 一轮开火过后，面前的五十多名敌人正焦急地装填子弹。在他们惊恐的注视下，那位身材偏矮的指挥官停下脚步，随后长剑狠狠一挥。 “开火！” 在首领嘶哑的呐喊声中，六十余杆褐贝丝同时开火，轰鸣声宛如雷霆。数十枚子弹掠过空气，狠狠撕裂敌人的肌肉，将他们的内脏扯得稀烂。 “装填！” 遗憾的是，尽管对方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却还是进行了一轮还击，再度打倒几人后才撤向本阵。 或许是灰羽亲自带队前行，这次的情况远好于三天前，遭受两轮射击后阵型依旧完整。 “呼。” 他长舒口气，欣慰地露出微笑。“上刺刀，快步前进。” ...... 哈兰捂着耳朵，指缝不停渗出鲜血，那帮混球肯定会给自己起个“一只耳”的绰号，前提是从这场该死的混战中活下来。 他右手紧紧攥着缰绳，盯着北侧那位勇武残暴的骑手，眼里流露出一丝久违的惊骇。 就在刚才，自己带着三个骑手迎上前，竟被那个野人全数击败，若不是灵机一动来了招“镫里藏身”，恐怕就不止失去左耳了。 “阁下，南边的人已经撤回，说对面炮火凶猛，实在无法抵挡。西边也出现了小股骑兵，即将冲击我们的后方。” 亲随语无伦次，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后才消停。 “闭嘴！” 哈兰举起望远镜，看向南方不断靠近的两排士兵，熟悉的鼓声、熟悉的步伐、熟悉的褐贝丝。 “嘿，这帮冒牌货学得还挺像。时代变得真快，连野人都开始学习欧式战法了。” 他试图提振部下的士气，可四周应声寥寥。凌晨发动突袭击溃睡梦中的敌军，紧接着一路追赶，等勉强击退碎骨者的冲锋后，他们的体力和士气都已消磨殆尽。 如今队列散乱，十余名头目被对方骑兵击杀半数，全军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唉，没用的废物。 嘴角略微扯动一下，他继续做出一副乐观的姿态。 “让他们先顶上去，我马上就发动侧袭。” 把那四十多人再度推出去送死后，哈兰又以同样的话术派人主动向碎骨者和黑松叶进攻，然后带着五十多人瞅准一个缝隙，朝西南边溜走了。 第29章 战后 第29章 战后 “冲锋！” 发现哈兰带着残部向西南方向逃走后，前方敌人四散而逃，战士们如潮水般涌上前，开始收割战利品。 局势已定，内心重担骤然放下，灰羽身子一软，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当独自立于阵前，面对数十杆火枪的齐射后，他才明白历史上那些主将带队冲锋时的无奈。他们就像一群压光赌注的疯子，为了提振士气从而多一丝胜利的机会，不惜把自己作为筹码压上去。 呼，看来以后得经常面对这种情况了。 “首领，要不要回马车旁吃点东西？” 铜纽扣牵着闪电走了过来，尽管眼神不时瞟向前方的战场，但还是抑制住了对战利品的渴望，守在灰羽身边。 “不用了。” 两人静静待在原地，仿佛在欣赏一出宏大戏剧的落幕。 哈兰离去后，被当做弃子的一百多人瞬间崩溃，朝着自认为安全的方向狂奔，一边抛洒不久前刚抢掠到的战利品，希望借此稍稍转移追兵的注意力。 战马奔驰于草原之上，蹄声如雷霆般响起，马尾和长鬃在风中飘舞。 骑手们紧紧握住缰绳，熟练地驾驭着马匹，矛尖闪烁着冰冷的光芒，石斧挥舞间发出破风声，木棍在空中划过轨迹。如同捕猎角马的狮群一般，将视野内的敌人清剿一空。 短暂的安逸时光过去，灰羽站起身，吩咐后方留守的族人收拢伤员，准备进行救治。 本次蓝松鸦共计五人死亡，十二人受伤，大部分都由那两轮齐射造成。 “按住他，往嘴里放根木棍。” 用烈酒冲洗过伤口后，他不顾对方的挣扎，取出一包针线，打算缝合手臂上那道狰狞的口子。 “唔！” 锋利的针尖刺破皮肉，对方身体如弹簧一样猛地弹起，却被几个大汉紧紧按住，徒劳地面对接下来的痛苦。 伴随着每一次的缝合，伤员情绪愈加涌动，痛苦扭曲着他的面容，使表情变得更加狰狞。灰羽强忍着心中不适，直到伤口缝合完毕。 “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氏族纠纷。唉，早知如此，就该提前成立医疗队。” “医疗队？你又想出了什么奇怪的点子？” 黑松叶气喘吁吁地骑马赶过来，像是一个杂货商人，马鞍上挂着几只刚拔下来的靴子，身上背着三杆火枪，麻袋里边放满了各种小玩意：银十字架、玻璃珠、造型奇怪的木雕、血迹斑斑的金牙、略带铁锈的匕首...... “发财了？” “还不错。你说得对，割头皮只会妨碍我们清理战场的时间。需要帮忙吗？没事的话我再去清理一轮。” “注意安全。” “好嘞。” 收拾好物品后，黑松叶随手抢过身边人的水囊，吞咽几口朝远处跑去。对他来说，如果得不到足够的战利品，胜利将毫无意义。 灰羽发现亲随眼神中闪烁的渴望，不想把他强留在身边。 “我现在很安全，你不用待在这里浪费宝贵的机会。” “太好了。” 铜纽扣上个月刚结婚，正是需要大量钱财的时候，得到许可后欣喜地朝马匹走去。跨上马鞍后忽然想到什么，眼神一暗，默默退了下来，重新系好缰绳。 “我已经对着祖灵许下誓言，外出作战时决不能离开您的身边。” “啊？” 灰羽大为感动，突然想起炮手和后方看守辎重的族人，他们同样没有打扫战场的机会，或许应该修改分配制度。 按照惯例，战胜后从敌人身上缴获的战利品全部归个人所有。例如战胜白腿氏族后缴获的那批枪械就属于族人，从里奇贸易得来的枪械则属于公产。现在看来，这种分配方式会严重挫败炮手和辎重人员的士气。等战后...... “灰羽。” “灰羽！” “灰羽！” 几声呼唤打乱了他的思考，三个逃窜的首领不知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焦急地围在自己身旁。 “呃，你们是来归还枪支的吗？” “先别说这个，我们是来谈战利品的事情。战前不是说好了一起分割吗？现在你和碎骨者的手下已经把东西都分完了！” “就是，我们为这场胜利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应当有所回报。” “咦？你们居然在用烈酒清洗伤口，真奢侈。” 灰羽摸着下巴假意沉思，缓缓说道：“归还枪支和瓜分战利品是两件事。如何分配要等碎骨者回来再说，不如先把我们之间的事情解决了。” 他语气一变，右手摸向剑柄，“你们应该听说过我和蓝鹫氏族之间的争端，我不想大家为了这点东西还要发生一场火并。” 听闻首领的言语后，周边收拾装备的族人停下手中杂活，恶狠狠地盯向赖账者。两个冲动的青年转动炮身，做出一副炮决敌人的态势。 “咳，别紧张，我们正打算归还枪械。”首领扭头望向身后，吩咐跟来的族人解下枪支，大部分只开过一枪，并无多少磨损。 剩余两人照做，他们原本是想借机从灰羽身上捞取便宜，倘若对方退缩，再从战利品上狠狠割一笔。没想到他态度极为强硬，无奈之下只好放弃，准备告辞返回各自营地。 “我已经派人去请碎骨者过来分配战利品，为何要走？” “我们伤亡过大，不适合参与接下来的复仇行动，战利品还是留给二位吧。” 三人并不愚蠢，明白碎骨者的性格更加强势，既然连相对温和的灰羽都不愿让步，他们也没必要再进行无意义的争抢了。 让属下取出烈酒招待一番后，几人友善道别。 “呼，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终于走了。” 看着远处奔驰而来的凶悍青年，灰羽内心涌出一股羡慕，至少没人敢在他面前玩弄花样。 “那三个没用的废物走了？” 碎骨者从高大神骏的黑马背上翻身而下，尘土飞扬，凛然站立在场地中心，散发着一股令人生畏的气息 “听说你要来，连战利品都来不及争取。” 让人送上酒水食物，灰羽示意对方坐下。 “这群废物两百米外就开始射击，随即逐步后退。哈兰一轮齐射完毕就派出骑兵，像赶兔子一样把这些“勇士们”撵走了。现在去检查他们的尸体，你会发现绝大部分都是后背受伤。” 第30章 汇合 第30章 汇合 “他们都有保存实力的心思，看到有人跑路后，另外两个氏族心里肯定不会平衡。都想着尽快撤离，让友军承担最猛烈的攻击。” 手捧一杯热水，灰羽逐渐理解大祭司昨晚惨败的原因了。“你们伤亡多少？” “阵亡十人，受伤二十六。我需要一批烈酒给伤员冲洗伤口。” 碎骨者脸色阴郁，如果正面能吸引敌人的注意，自己再和灰羽同时侧击，根本不会有如此多的伤亡。 “好。”灰羽没有拒绝。不得不承认，对方才是此战胜利的关键。 “哈兰这次主动出击，没有携带辎重和钱财，无法远行，只能缩回那个该死的据点。你有什么打算？通知大祭司带人过来继续围攻？” “当然，我们消灭了一百七十多个敌人，没理由放过剩余的五十人。留下几人照顾伤员，其余战士立即赶往据点，防止对方逃离。” 东西到手后，碎骨者不愿浪费时间，带着一匹挂满酒囊的驮马离开了。 广袤的草原上，一座货栈孤零零地屹立在大地上。听闻新大陆各种暴富的传言后，一位来自布列塔尼的贵族次子招募人员，来此建立货栈，打算从原住民手中收购毛皮。 七年战争结束后，法王路易十五被迫放弃包括路易斯安娜在内等一系列殖民地，声望大损。那位贵族次子经营的贸易公司随之破产，货栈荒废。 直到几年前被哈兰看中，选做匪帮的新据点。 外墙被时光打磨得斑驳不堪，受到风吹日晒的侵蚀后，隐隐出现朽烂的迹象。它的修建是为了抵御土匪袭击，现如今却成为保护他们的屏障。 货栈正门敞开着，昔日繁忙的交易场景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杂乱。匪徒正乱糟糟地收拾积攒多年的财物，打算就此分道扬镳。 “首领，您不打算收拾东西吗？” “去哪？我已经上了那伙商人的联合通缉令，除非跨过密西西比，逃去西班牙人的地盘才有生路。但现在被卡霍帕奇部落的人死死纠缠，根本无法逃离。算上先前留守人员，六十余人抱团坚守才有生路。” 哈兰站在二楼阳台，右手拿着一瓶浅棕色的朗姆酒，看着那些狼狈不堪的匪徒，嘴角微微翘起，似是在嘲讽他们的愚蠢。 众人争抢着所剩无几的马匹，把积攒的财物挂在马鞍上，乱哄哄地朝外边涌去。 片刻后，远处一阵排枪响起，这些人又纷纷跑了回来，表示愿意和哈兰老大同生共死。 “白痴，你们能跑得过那帮熟悉地形的原住民？只有彻底打垮第二波援军，我们才能安全撤离。” 看着下面数十张惊慌的脸庞，哈兰知道自己在这帮混球心中重新树立了权威，他随口点出几个亲信的名字，把人叫到房间里边商议。 ...... 夕阳的余晖洒在广袤无垠的荒原上，破碎的躯体和损毁的武器随处可见，云霞染红了天空，战场上残留着一丝血腥和硝烟的味道。 几名鱼鹰氏族的青年小心靠近，看到敌人散落各地的尸骸后大喜，在几天前的突袭中，鱼鹰氏族几乎每家都有人死在劫掠者的手上。 和留守的族人简单交谈后，他们兴奋地回去禀报大祭司，准备第二次围攻。 “什么？灰羽和碎骨者联手击败了哈兰，重新把他围在了据点当中？你们看清楚了吗？有少量背弃祖灵的原住民加入了哈兰的匪帮，是不是被这些人蒙骗了？” 大祭司瘫坐在一张毛毯上，对这个消息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召集了一千五百多人，却被敌人轻松击败。那两个后生人数稀少，加上三位首领的部众也才三百多人，反而取得大胜。难道自己真的老了？ “没有骗人，战场至少遗留了上百具外来人的尸体。留守人员转达了灰羽的请求，希望您能尽快带领部队增援。” “我知道了。” 待青年走后，他和另外两名祭司凑到一起低声商议。 “遭受哈兰的袭击后，原本一千多人的氏族仅剩一半，青壮年的数量不到两百。还要继续组织第二次围攻吗？” “部落传承下来的图腾还在他们手中，如果任凭其流落在外，我们死后如何面对祖灵和先辈的责难？” “我赞成大祭司的意见。” “呜......” 青年鼓起腮帮子，奋力吹响一个古朴的铜号角，其上刻纹已然模糊，声音却洪亮宽阔。原住民们纷纷站起身，疲惫地收拾行囊向西行进，开展第二轮围攻。 ...... 傍晚，据点外围。 “你们怎么还在翻拣东西，不准备睡觉吗？” 安排好值夜的岗哨后，灰羽简单填饱肚皮，准备钻进帐篷休息。却发现黑松叶等人还在烧毁的围城营地中翻拣财物。 尤其是炮兵和上午的留守人员，他们左手拖着麻袋，把自己认为有价值的货物全部塞进去，连那些骨质箭头都不放过。 “黑松叶。” “干啥？” 壮汉扔下麻袋，焦急地跑到灰羽身边：“有什么事吗？我们和碎骨者那边说好了，把围城营地分成两块，各自收集区域内的财物。大祭司的队伍差不多明天清晨就会赶到，必须抓紧时间。” “我觉得这种分配方式有点问题。比如那些炮手和看守马车的人员，他们也为战斗做出了贡献，今天上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收集战利品，这样下去肯定会心生不满。” 黑松叶有点疑惑：“这是部落长久以来的传统，贸然改变肯定会招致怨恨。” “我打算回去以后开会讨论，战斗结束后专门选出一队人进行收集，然后公平分配，给伤员、牺牲者、炮手、辎重人员也分一份。” 行军途中，已经有两人悄悄凑到自己耳边，打算放弃炮手的职位成为普通步兵。看管马车的族人脸上也有些许怨气，偶尔凑到一起低声交谈，打算争取自己的利益。 “你说的有点道理，回去以后再慢慢商量吧。”黑松叶干脆放弃思考，跑回去捡起麻袋，继续自己的寻宝行动。 第31章 围攻(上) 第31章 围攻（上） 清晨，据点大门外躺着几具冰凉的尸体，他们打算复刻之前计划，对沉睡中的敌人再度发动夜袭。结果可想而知，这些人没走多远就踩上了铁蒺藜，痛苦的哀嚎瞬间惊醒了守夜的哨兵，将他们挨个点杀。 “这东西效果不错，不仅可以防止敌人袭营，抵御骑兵冲锋时也能起到一定效果。” 那批硫铁矿和焦炭反应生成的铁锭质量很差，灰羽索性让肯威打造了一批铁蒺藜，算是废物利用。 “你还愣在这干啥？大祭司他们马上就到，不是说复仇完毕后就选新任大酋长吗？碎骨者好像已经派人回霜蛇氏族调集援兵了，你有什么计划？” 或许是昨天太过劳累，黑松叶顶着两个黑眼圈到处走动，发现灰羽后立即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 “我刚才已经派冷马鬃回去报信了，让红布再送几辆满载烈酒和其他物资的马车过来。别太着急，这场围攻估计要持续一段时间。” 扔掉手中铁蒺藜，灰羽整理一番仪容，带着众人向东面走去。 收拢部分逃散的原住民，路上又汇合了几支来援的氏族后，大祭司的部队人数恢复到了六百，一行人浩浩荡荡，在晨曦的照耀下缓缓前行。 “碎骨者，灰羽。” 大祭司亲切地拉着两人的手，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慈祥，对身后的祭司和首领们介绍。“这次多亏碎骨者和灰羽击败敌军主力，才能把哈兰再次堵回据点。后生可畏，我们这些老东西不中用，部落以后就靠年轻人了。大家对围攻有什么看法？” “他们只剩五十多人，不如造些木梯，同时进攻四面围墙。” “已经试过了。冲得太快会消耗大量体力，爬上木墙后无法肉搏。冲锋速度太慢会被敌人多轮射击，到时候连墙根都摸不到。” 脸上皱纹挤成一团，伴随着阵阵呛鼻的烟雾，大祭司表示否决。 “嘿，灰羽不是有火炮吗？还抓了个白人奴隶帮他开炮。就用火炮轰击外墙，我们再从缺口冲进去肉搏。” “首先，那人是我雇佣的炮术教官，不是奴隶。其次，经历昨天的血战后，只剩六发实心铁弹，无法破城。” 任何火炮都存在身管寿命，达到一定的开火次数后就有炸膛的风险。破城已成定局，灰羽可不想浪费宝贵的弹药。他从怀里拿出图纸，将其铺展在草地上。 “敌人占据木墙，而族人们在草地上毫无掩护，所以对射时处于劣势。如果我们能在掘壕前进，就能抵消这方面的差距。” 还没等众人完全理解，他又展开一张画有奇怪图案的纸张。 “这是投石机。火炮发明前，旧大陆的破城任务主要由它承担。等我们挖好堑壕，利用人数优势把对方压制在墙垛后方。再抽调会做木工的族人，打造几部配重式投石车，把装满火药的陶罐扔进去，定能轻松破城。呃，听明白了吗？” 满怀期待地抬起头，除了碎骨者和大祭司等人还在冥思苦想，其余人等早就神游物外，对纸张上的图案没有丝毫兴趣。 “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计谋？” “我从毛皮商人那购买了很多书籍，上边既有君王和将军们的经历，也有商人和工匠的智慧。” 大祭司放下烟杆，默默地凝视着灰羽的眉心。后者没有显露半丝愧疚，坦然相对。 “知识不分种族。既然无法长期围困此地，也不能流下太多鲜血，就那只能采用这个办法。”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烟雾弥漫，老人直到烟丝燃尽才再度开口。 “唉，如你所愿。” 次日中午。 “首领！” 大门被人撞开，惊醒了被窝中熟睡的两人。哈兰推开怀中女奴，本想把床头柜上的酒瓶狠狠砸向眼前蠢货的脑袋，但考虑到自己权威大损，只能强行压下心中怒火询问道。 “外边没有枪声传来，这么慌干什么？” 仓库内存有可供食用半年的存粮，屋外还挖有一口水井。凭借木制围墙的掩护，他完全可以尽情耗下去。 等等！ 他似乎想到什么，上前揪住对方衣领。 “是不是那群新抓的俘虏闹事了？” 劫掠生涯中，匪帮们往往会留下部分俘虏充当奴隶，满足他们的日常需求。例如被窝中的那个奴隶，历经一年的磨难后，她已然彻底顺从，甚至还会帮助哈兰管理调教其余“固执”的同胞。 “新抓的俘虏都在地牢里边好好待着。是外面的野蛮人，他们正在挖掘壕沟！” “壕沟？” 一路狂奔过后，哈兰推开正在墙垛处发呆的喽啰。下一刻，双眼瞪圆，一股错愕和惊恐顷刻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见鬼！英式队列、褐贝丝、三磅野战炮、现在又整出个掘壕攻城法。英王已经赶走法国人了，为什么还要收编这群蛮子？” 他烦躁地抓着长满虱子的鸡窝状头发，喃喃自语：“他该不会是想集结大批野蛮人，对中美洲的金矿下手吧？” 炎炎夏日，阳光高悬，孤寂的风拂过，吹起远处扬起的尘土。 一群原住民正紧张有序地进行挖掘工作。他们赤裸着上身，沾满汗水的长发贴在强壮的后背上，时而弓起腰身，时而用力挥动铁锹，一点点向前方掘土前行。 货栈是一个标准的正方形，为了减少敌人的火力输出，灰羽特意避开了正面，选择沿对角线掘壕前进。离据点七十米处再分岔，沿着两道木墙平行挖掘。 “那个哈兰正在墙垛那里发脾气。”七指劳恩拿着望远镜，饶有兴致地观察远方的闹剧。 “呵，无能狂怒罢了。” 在大祭司的召集下，源源不断的族人正朝此地涌来，等壕沟掘好后，凑出三四百名火枪手毫无问题。只要压制住城头火力，攻破据点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看你的肤色，并不像是某位贵族或者富商的私生子，这些知识是从哪里学来的？” “看书、听别人回忆过往经历、再加上脑海中的小小灵感。” 吩咐手下提高警惕，防止对方反击后，灰羽朝营地内走去。 不知为何，这两天碎骨者有点沉默，即使参与其他首领召集的宴会，他也只是在一旁默默饮酒，丝毫没有吹嘘的意思，难道准备放弃争夺大酋长的位置？ 第32章 围攻(下) 第32章 围攻（下） 十多天后，深夜。 “喝！” 大厅内，一群丧失希望的土匪或坐或躺，饮酒作乐。故作豪放的笑声在四周回荡，与黑暗中呼啸的夜风交织在一起。 篝火静静燃烧，火苗欢快地跃动，不断舔舐上方的肥羊，偶尔有混杂着香料的金黄油滴掉落，却无法引起哈兰的片刻关注。 他高高举起酒杯，颤抖的左手倾斜着将酒液倒进嘴里，破败面容上透露出无尽的疲惫和绝望。 随着时间流逝，笑声愈加放肆，逐渐混合着哀嚎与疯狂。昏黄的烛光在他们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一切希望都已丧失，只剩下对酒精和烟草的麻木追求。 围城营地。 “灰羽，还记得吗？五岁的时候我就抱过你，当时就知道你不是平凡之辈。嗝，不管明天结果如何，我一定让三叔撑你。” 金翅雀氏族首领银纹木热情地搂着灰羽的肩膀。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两家都和蓝鹫氏族结下恩怨，关系自然更深一步。再加上红布先前达成的硫铁矿石贸易协定，双方已然成为实质上的盟友。 按照卡霍帕奇的传统，只要各氏族萨满达到五十岁，就能在缴纳一大笔祭品（税收）后选入部落祭司团。 银纹木的叔叔就是仅存的三名祭司之一，另外一人似乎是碎骨者的舅公，所以最关键的选择权就落在大祭司手上。 “别担心，虽然之前野战的首功归于碎骨者，但这次破城的荣耀却毫无疑问属于你。等帮鹰爪报仇以后，大祭司肯定会选你当继任者。” 多次尝试后，十几名临时拼凑的木匠搭好了两座小型配重式投石机。 经过测试，只要陶罐和黑火药的总重量不超过五磅（2268克），它们就能将陶罐轻易地扔进围墙内部。 “但愿如此。明天就拜托你了。” 灰羽让人放下十杆火枪，在后者故作的客套声中离去，回到帐篷平静入睡。 早晨空气清新宜人，微风轻拂着青草，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一番简单洗漱，他走向略显寒碜的议事帐篷，一路上和新认识的各位首领打招呼，几分钟后见到了身着全套祭祀服的大祭司。 “各位，从我的爷爷辈开始，部落从未遭受过如此大的屈辱。如果我们不能把据点里边的五十多人全部杀尽，其他部落怎么看我们？那些毛皮商人和捕猎队怎么看我们？祖灵和先辈们的灵魂怎么看我们！今天的围攻由灰羽主导，希望各位能好好配合，否则我会请示祖灵，将他的灵魂永世放逐。” 被祭司团公然驱逐，这种惩罚和中世纪西欧开除教籍类似，受罚者将被所有人唾弃。 不论心中有何目的，诸位首领均做出一副恭敬的神情，不敢有丝毫懈怠。 “灰羽，我将指挥权临时授予你，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它。” “是。” 双膝跪下，接过那根内部朽烂不堪的木棍后，灰羽站起身，朝众人点头示意。 “我们已经用堑壕四面包围了敌方据点，主攻方向在东面。待会所有火枪手进入战壕，压制住墙垛上的火力。投石车趁机投射火药罐杀伤敌人。如果对方继续顽抗，就派人在墙根下用火药爆破。有什么问题吗？” 无人应答。 “出发。” 一行人鱼贯而出，三百余名火枪手在各部首领的呵斥下钻进堑壕，很快就在灰羽的命令下射击。 “砰......” 霎那间，无数火舌从堑壕中喷射而出，烟雾弥漫，剧烈的枪声震耳欲聋。一枚枚炙热的铅弹击打在木制墙垛上，激起无数碎屑。 匪徒们默默躲在墙垛后方，紧张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手指轻轻抚过火枪，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质感，却不敢有半点回应。 “混球，快起来反击！这种时候还指望对方会放过你们吗？” 哈兰脱掉那套常年未洗的衬衫，一脚踹开蹲在前方小声祈祷的喽啰，拿着火枪外边射击。 “跟他们拼了！” 在首领的带动下，十余名悍匪不顾空气中乱飞的铅弹，朝着下方勇猛开火，那些胆怯者逐渐回过神来，开始帮忙装填弹药。 但现实终究冰冷无情，等几人陆续被铅弹打死后，匪徒们心中那股血勇之气再度消散，继续缩回墙后，任凭哈兰在一旁叫骂也毫不动弹。 “快，火药罐！” 投石车两旁竖立着几块厚木板，工匠们正抱头躲在提前挖好的藏身处，身子微微颤抖。火药罐被小心地摆放在挖好的土坑中，里边混杂着黑火药和碎铁片。 听闻灰羽的指令后，他们只得放下心中恐惧，奋力启动投石机。 木制结构隆隆作响，伴随着机械的嘎吱声，工匠把火药罐放在皮套中，稳稳地固定住。 “滋......” 火绳被点燃，紧张的气氛骤然笼罩在周围区域。 “放！” 把手迅速拉动，皮绳紧绷，木架颤动。 一阵刺耳的呼啸声响起，火药罐犹如离弦的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向着目标飞去。 “嘭，嘭。” 空中两道炸响伴随着烈焰喷薄而出，木墙上浓烟弥漫，残骸四溅，无数碎小的劣质铁片四处溅射，把躲在墙后的匪徒们打得血肉模糊。 “好，给我狠狠地打！” “灰羽这小子真有办法。” 在后方观战的祭司和萨满们大呼小叫，恨不得冲入战场，亲身操控那两台投石机，把凶残的敌寇炸得粉碎。 第一道壕沟后方，碎骨者正带领突击队在土坑中休息，听到四周传来的欢呼声后，一名亲随开始抱怨。 “首领，您真不打算做点什么？” “灰羽只适合当萨满，却不适合冲锋杀敌。只要我生擒或者斩首敌方领袖，那就还有机会。” 没有理会木墙上绽放的烈焰，碎骨者盘膝而坐，就着清水吞咽粗糙的干粮。 和绝大多数青壮年不同，他对烟酒一向敬而远之，唯一的爱好就是锤炼武艺，石斧、木矛、刀剑、火枪，堪称诸武精通。 酣畅淋漓的锻炼过后，有时碎骨者会躺在草地上遐想，从十五岁开始，就再也没人近战中赢过他，倘若神明没有赐下火枪，自己这一身武艺应有更大作为。 第33章 惊喜 第33章 惊喜 等木墙上的匪徒被清剿得差不多后，十余名族人手持灰羽提供的铁斧，将围墙附近的尖刺木桩砍伐干净。身后几人迅速跟上，把几大罐火药埋在刨好的坑洞里，点燃引信快速撤离。 “嘭。” 爆炸声震得堑壕中火枪手们的耳膜隐隐作痛，在弥漫的硝烟中，木屑、土块混杂着身体碎片腾空而起，像冰雹一样击打在周围地面。 “嘀！” 凄厉哨声响起，一道身影从壕沟中猛地窜出，右手持剑、左手握斧，肆意穿梭在刀光剑影中，将还未从眩晕状态恢复过来的敌人斩杀殆尽。 “大局已定。” 看到上百人高举石斧木棍，如潮水般淹没敌人后。灰羽随手把望远镜塞入铜纽扣怀中，带着数十名火枪手快步前行，赶在物资和功劳被抢完前冲进据点。 他伸手拦住一个肩扛酒桶的青年。 “我艹......” 后者下意识想要问候对方亲属，发现大批寒光闪烁的刺刀后瞬间改口，沾满血污的脸上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啊，灰羽首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哈兰呢？” “二楼，往自己脑袋上开了一枪，脑浆都快流干了。” “走吧，不耽误你了。” “您回见。” 木质楼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灰羽缓步前行。看到一个人影静静歪坐在木椅上，空无一物的脑袋耷拉在一边。脚下躺着一个原住民女性，胸口处插着柄生锈的匕首，似乎是自身所为。 “别跟着了，都去打扫战场，给家人带点东西。” 几名班长对视一眼，留下一人后退出小屋，召集部众朝库房而去。 “榆树稍，你们班不去打扫战场？” 长有雀斑的短发青年回应道：“首领的安危比几袋咸肉更加重要，而且他们几个会做出补偿。呃，当然，就算没有补偿，我们也绝不离您而去。” “那就把这间屋子清理一下，哈兰当了这么多年的首领，房间里边肯定有暗格。金银钱币你们自己分掉，那些文件纸张交给我。对了，把他的头砍下来好好保管，赏金据说累计有一千一百镑。” “是！” 听闻首领的话语，几名族人兴奋地拔出刺刀，对着地板和墙壁的缝隙一阵猛戳。 缓步走至阳台，右手搭在栏杆，左手扶着剑柄，灰羽望着下方一片狼藉的房屋，以及在其间争执打闹的族人，心中竟提不起半点喜悦。 “真是热闹，几百人全都钻进来，此刻外边要是赶来一队援兵，那这场围攻就要以悲剧收场了。” “首领，您真不愧是神选。我们发现了好几个暗格，这是其中最好的一副首饰，兄弟们都不敢拿，还请您收下。” 榆树稍双手奉上一串精致的黄金项链，中央巧妙地镶嵌着各色珍贵玛瑙，纵使灰羽也不禁愣住。 “可惜了，这东西应该出现在旧大陆的沙龙上，给女主人招来无数的赞美和嫉妒，而不是在一个早已荒废的据点沾满灰尘。” “对了，这是您要的纸张。” 对方递上来一个木盒，里边是些杂乱的纸张。 “尊敬的安娜·坎迪女士，我偶然间从货栈角落里边发现了前主人遗留的一串珍贵项链，希望您能满意。上次的事情正在加急处理，希望您能稍稍关注一下卑微仆人的请求。哈兰。” 哈兰不是被狄肯·坎迪和其他商人一起颁发了联合通缉令吗？为什么和家族长女安娜·坎迪有关联？ 随手把项链甩给铜纽扣，灰羽在木盒处一阵翻拣，却毫无所获。 正当他陷入沉思之际，一人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嘴里不断念叨：“大，大酋长。” “什么大酋长？” “大酋长还活着！刚才有人发现了一个地牢，里边关了二十多人，都是前段时间从鱼鹰氏族抢掠的战俘。除了大酋长，几名祭司也还活着，他们都穿着......” 青年发现首领脸色变暗，似是动了杀心，下意识停止讲述。 “都穿着什么？” “他们身穿破旧衣服，大酋长甚至把胡子都刮干净了。我猜，哈兰一直都没发现他们的身份。” “召集部队，带我去见他。” “是！” 据点南侧一处小型广场。 一群老人踉跄着走出漆黑的地牢，面容疲惫，身体佝偻，衣衫褴褛，眼前的光线让他们不禁皱起眉头，努力适应着明亮的世界。 片刻，他们的眼神逐渐恢复了焦距，一个身材肥硕的老人惊喜地呐喊。 “孩子们，我就知道大家不会背弃部落的荣光。在场每个人都将受到祖灵赐福，你们的先辈也会感到骄傲。咕......” 腹中响声打断了他的演讲。“赶紧把酒肉送上来，我和祭司们都饿坏了。” 众人沉默相对。作为部落首领，被俘虏后更换衣物、刮掉胡须、隐藏身份在地牢里边苟延残喘，这显然超出了大部分族人的承受范围。 担任了数十年的大酋长后，鹰爪本能地意识到在场氛围有些奇怪。以前各部首领纵使不满，也只在私下里发牢骚。难道？ 唰。 人群顺从地分开，碎骨者大步走来，被鲜血浸润的衣物上残留着细碎的肉块，领着一队手持棍斧的族人立在右侧，脸色阴沉。 “碎骨者，这次是你率先领队破城吗？我一定好好奖赏你，封你为部落第一勇士，把祖传的那柄手斧也送给你。” 鹰爪还打算继续增添筹码，让自己的孙女也嫁给对方。忽然前方一片寒光袭来，他不禁抬手遮挡，随后看到大批火枪手正列队前行，为首一人十分面生，脸上无悲无喜。 “这位是？” “灰羽，蓝松鸦氏族新任首领，我们去年见过。” “哦，我想起来了。你们的装备真不错......” 他没有理会喋喋不休的大酋长，和碎骨者目光相对，彼此眼里尽是无奈。 在大祭司的诱惑下，两人不顾凶险，召集部队和哈兰血战，历经千辛万苦才打下这个破据点。谁知道鹰爪竟然还活着！ 而且现在是公开场合，想要“补救”也毫无机会。 “首领，现在怎么办？” “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唉，亏大了。” 心里一阵索然无味，灰羽转身离开此地，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大祭司，几句尴尬的闲聊过后，双方友善道别。 第34章 宴会 第34章 宴会 入夜，大厅。 地上血迹已被擦拭干净，篝火熊熊燃烧，除了墙壁上残留的无数弹孔外，一切都和昨晚没什么两样。屋内在依旧举行宴会，只是成员有所改动，从绝望的匪徒变成了纵酒高歌的氏族首领。 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几名壮汉不禁脱去上衣，围绕篝火纵情起舞，乌黑的发辫随着舞动的身姿起伏不断，引得旁人阵阵喝彩。 “灰羽，你让木匠们打造的投石车真好用，为何白人看不上这东西？” 鹰爪的“死而复生”没有影响银纹木的心情，毕竟他对大酋长的位置没有半分兴趣。 白天己方侥幸从仓库中翻出几箱铁锭，再加上那十杆火枪，氏族已经得到足够好处，不切实际的贪欲只会带来灾难。 “目标太大，守城方可以用火炮轻松反制，就算是口径最小的一磅炮也能把它打成碎片。而且欧式部队装备了臼炮，各项指标均优于几百年前的投石机。” 盘中肉排被烤得金黄诱人，外焦里嫩，灰羽随手插起一块，放入嘴中机械嚼食，不时打量坐在对面的碎骨者。 由于缺乏蒜酒与伤口缝合，听说对方伤者死亡率超过半数。一仗就让霜蛇氏族损失了二十多名青壮年，怪不得脸色如此难看。 而蓝松鸦这边情况较好，只有三成伤员死亡或者丧失劳动力，代价就是灰羽好几天都没有胃口吃饭。 “咳咳。” 大祭司从座位上站起身，刻满奇怪纹路的手杖重重敲击地面，示意几人停止歌舞。 “我之前为了召集各氏族援兵，曾许诺此战功劳最大的人接任大酋长一职。多亏祖灵‘赐福’，让大酋长和几位祭司保住性命。” 场面大哗，特别是那些年轻族人，眼里满是鄙夷，用杯子大力敲击着桌面和墙壁，发出噪音宣泄不满。 “嘘。” “赐福？这是在开玩笑吗？” “我们失去了那么多性命，只为换回几头没用的废物？” “安静，咳咳，管好你们的手下！” 眼见老人发火，灰羽转过身，示意冷马鬃和榆树稍等人闭嘴，其余首领纷纷照做，徒劳地压制这股不满情绪。 “经过我和大酋长以及几位祭司的讨论，决定在明年的秋末集会上选出继任者。希望各位好好表现，在此期间多为部落出力。灰羽，碎骨者，你们先是与哈兰等人血战，逆转了联军的颓势，而后又在围城时立下功勋。灰羽制定破城策略，碎骨者率先登城，你二人当为此战首功，有什么想要的吗？” “哈兰和几位亲随被南方商人高价悬赏，不如把他们的头颅交给我，算是填补一下损失。” 既然得不到名分，只能在财物方面弥补了。 “嘿，在这种神圣场合，你心里只有利益吗？”先前结怨的蓝鹫氏族首领铜壳不禁出言讥讽。 “你想怎样？反正敌人已被消灭，正好可以抽出时间开打。” “锵。” 佩剑猛地拔出，身后的冷马鬃几人一声怪叫，立即做出厮杀的准备。 眼见对方持剑走来，铜壳往碎骨者方向挪了几步，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只得看向主座上的大祭司。 “灰羽，算了算了，别冲动。”在老人威逼的眼神下，银纹木站起身，象征性地抱住灰羽，把他带回了座位。 谦虚、温和等品质不适合这种生产力低下的部落制社会。倘若灰羽退让，他好不容易树立的名声将遭受重创，氏族内部也会充满怨言。 尤其是那些年轻人，如果首领太过软弱，他们只会觉得屈辱，没面子，和外人交流都会不自觉低一头。 “好，那几具尸体任凭处置。悬金全部归你。碎骨者？” “马厩里边的马匹，还有据点里边剩余的所有物资。” “好。” 即使被族人一番搜捡，据点内依旧剩有匪帮积存多年的物资。大祭司原本还想抽调部分用于重建部落公库，听到碎骨者的要求后只得作罢。 从始至终，没人在乎过鹰爪的言论，他静静坐在高处，像是一尊无用的雕像。 从祖父辈开始，大酋长之位就被他们家族牢牢把握，祖父、大伯、父亲、再到自己。凭借各氏族供奉以及商人的赋税，鱼鹰氏族人口竟能突破上千。可自从二十天前的灾难过后，一切都改变了，不仅氏族实力大损，自己的威望也跌到最低点。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瞥向如今风头最劲的两人。在族人的讲述下，他已然大致了解这些天的经过。 碎骨者、灰羽。 一人凶暴如虎，带领骑兵破阵杀敌锐不可当，连氏族内部的年轻人都把他当成偶像。 一人狡诈似狐，习练欧式战术发展农业，实力碾压其余各部。 剩余众人亦是阳奉阴违，自己下午时分曾和大祭司详谈，打算以自身退位的代价换取孙子继任。可对方依旧不念往日情分，执意威逼。这就是一切的终点了吗？ 简短而激烈的分赃会议结束后，众人这才安心享用血战后的盛宴 一位新认识的首领凑过来，对那些古怪流言起了兴趣。 “我叫雨草。灰羽，听说你和红布利用白人的英文字母创造文字，还修建了酿酒作坊，让族人全部搬进木屋。是真的吗？” “文字只是一种工具，方便我们记录知识和经历而已。说到酒水，大部分的白人种植园或定居点都能酿造烈酒，没必要大惊小怪。比起帐篷，木屋更加坚固耐用，能为主人遮风挡雨，抵御严寒。” 自己执掌氏族将近一年，尽管各种措施给族人带来实惠，但变革往往招致敌意。若不是这次立下大功，想必会招致更多非议。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对方语调逐渐低沉：“你到底是不是神选者？有没有亲眼见识过祖灵？” “我从来没说自己是神选，文字、烈酒、欧式战法早就流传于世，即使没有祖灵引导，凡人亦可模仿学习。” 灰羽一直极力撇清自身的神秘色彩，在日常生活中，他也从未发现特异之处，除了那面奇怪的镜子碎片。 但这东西能说明什么？一件能和另外两人通信的工具而已。 “呵呵，我明白你的顾虑，希望下次见面你能更加坦诚。” 快速吃掉盘中烤肉，男人隐晦地朝灰羽眨了眨眼，带着手下快步离去。 第35章 庄园 第35章 庄园 “灰羽，别沮丧着脸。减去损耗的数目后，我们又赚了三十多杆火枪，还有那几个人头，加起来能换到一千五百英镑！嘶，你打算换些什么？” 沉重的马车向北而行，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车辙。黑松叶乐得眉开眼笑，他这次从战场上抢到了大批物资，正好可以找人在家里新建一个马厩，再找木匠添几件家具。 “我打算亲自去狄肯·坎迪的庄园详谈，换取耕牛、绵羊、挽马等牲畜。” 铁制农具和役畜一向都是农业生产的关键，肥鱼骨曾经尝试驯化野牛来耕地，结果被一脚蹬在小腿上，休养了将近半个月才能下床行走。 “狄肯·坎迪！你要去他家的庄园？” “不然呢？我们还能和谁交易？而且通缉令的大部分赏金都由他们家族承担，正好一次了结。” “仁慈友善虔诚智慧的坎迪先生的顶呱呱商会。” 这是狄肯·坎迪名下商会的全称，之前一直打交道的老熟人杰奇就是他收养的义子。对方不仅拥有莫比尔地区最富裕的商会，还在北侧一百多公里外经营着周边规模最大的庄园，铁匠肯威和建筑工雅各布都是里边的逃奴。 据他们回忆，庄园内有数百名奴隶从事烟草、棉花、小麦种植等工作。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安保人员加上监工可以临时凑出上百名枪手进行防御。 “唉，刚从海边回来，我们就和蓝鹫氏族发生摩擦，然后参与围攻据点，完全没有半点空闲。” “一切皆有回报。从去年冬天开始，氏族内有没有一人冻死或者饿死？” 黑松叶忽然愣住，几分钟后才低声回应：“你说的没错，自从搬进木屋后，再也不会出现积雪压垮帐篷，把里边人活活冻死的情况了。” “所以，你们是想选择忙碌但衣食充足，还是悠闲但偶尔会饥寒交迫？” “呃，我更喜欢悠闲且衣食充足。” 他扭头朝灰羽做了个夸张的鬼脸，骑着黑马跑远了。 ...... 回到营地后，把一堆乱七八糟的战利品卸下马车。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灰羽待了足足两天才再次上路，前往狄肯·坎迪的庄园。 “走完这趟，我们应该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吧？”黑松叶试探着问。 纵使收获颇丰，听到自己又将踏上旅途后，妻子脸上的笑容迅速消逝，连做梦都在抱怨苛刻的首领。 若不是对方有着神选者的名号，她早就和其他姐妹聚集起来，让他好好见识自己的愤怒。 “当然。” 发现族人普遍士气低落后，灰羽心中暗自推迟了炼铁炉的修建计划，不然他们真有可能举行暴动。 “其实我也不想逼迫你们，但现在正值夏季，那几个人头很快就会腐烂。嘶，累计起来价值一千五百英镑！” “按照过往的交易价格，也就能换到七十多杆火枪，还不如找海盗做生意划算。” “嘿，其它氏族大部分都只有二三十杆火枪，平常打猎还在使用弓箭和投矛。里奇那边的渠道不稳定，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只能继续依赖南方地区的商人。” 灰羽话音刚落，随即发现前方山丘一团烟柱腾空而起。两名骑手窜出木屋，一人跑回庄园报信，一人向着车队谨慎前行。 示意众人待在原地，他双腿一夹马腹，驱使闪电迎向来人。“我是蓝松鸦氏族首领灰羽，和你们商会的杰奇做过多次生意。这次拜访是为了换取赏金。” “赏金？” “对，我带来了哈兰和他几位亲随的头颅，按照狄肯·坎迪等人发布的联合悬赏，总计一千五百英镑。” 骑手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老爷和长子法尔加正在莫比尔谈生意，杰奇带着商队外出未归，庄园内只有次子丹斯和长女安娜。” “你们发出的通缉令不能兑现，是这个意思吗？” 语气加重几分，灰羽暗自恼怒，自己在路上走了整整六天，再耗下去头颅都要腐烂，那这场围攻岂不是大亏。 “请耐心等待，管家吉米马上过来。”看到对方身后上百支火枪后，骑手语气恭敬，不敢有丝毫怠慢。尽管工棚里边还存着几张自己亲手割下的原住民头皮。 “先生，哈兰在密西西比下游东岸混迹多年，手下多达二百余人。您是怎么得到这些头颅的？” “他们趁夜劫掠鱼鹰氏族，俘虏了我们的大酋长。然后各氏族聚集起来攻破据点，砍下这几颗人头后让我来换钱。” 远处隐隐传来钟声，透过望远镜，灰羽看到无数马蹄在漫天烟尘中席卷而来，为首之人竟是一位女性？ 不顾心中诧异，他缓缓抬起左手，后方族人见状立即翻身下马，在长官呵斥下排成两列横队，等待大批骑手的到来。 “吁。” 感受到主人的指令，黑马蓦地停下，如同一道临时竖立的屏障。身后的护卫和监工随之勒紧缰绳，坚硬的蹄铁和地面摩擦，扬起一片尘土。 宽大的遮阳帽下，几缕亚麻色秀发随风轻轻飘荡，女子身穿一袭白色的紧致骑手服，向着灰羽问道：“我叫安娜·坎迪，你是？” “灰羽，几天前部落联军攻陷哈兰的据点，把他和手下的头颅交给我换取赏金。” “就凭你们这群野人？”管家吉米两鬓斑白肤色黝黑，坐在马鞍上轻蔑地说。 “借助主人的力量贬损他人，很威风吗？” 不想浪费时间和管家斗嘴，灰羽回头望了一眼，铜纽扣立马会意，让人手捧几个木盒放在草地上，随即掀开盖子。 安娜灵活地跃下马鞍，带上手套细细翻检那颗腐臭的头颅，嘴角略微翘起，似是在嘲讽，又像是惋惜。 “不错，这人正是商会曾经的员工哈兰。灰羽首领，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详谈。” “详谈？不过一千五百英镑而已，为何还要拖延？” 对方似乎没有听到灰羽的拒绝，策马跑到三百米外的树荫下，背靠树干等待。 第36章 安娜 第36章 安娜 “真是麻烦。” 用部落语暗骂几句，灰羽无奈，只得驱动闪电跟上。 此处地势较高，抬头望去，广袤田地被划分成一个个方形，覆盖着繁茂的作物。大批农奴在监工的呵斥下卖力耕作，衣着破旧步履蹒跚，身上还有道道鞭痕。田中棉絮随风飘舞，仿佛一片白色海洋，向远处蔓延直至天际。 庄园中央屹立着一座宏伟的砖石建筑，配以华丽的立柱和巨大的露台，象征着主人的财富和权威。 边上坐落着一连串住所，用于安置规模庞大的监工和奴隶群体。离主宅越远，房屋越发拥挤矮小，似乎象征着居住者的地位。十余只猎狗穿行其间，宛若忠诚的守卫，把一切可能的叛逃都扼杀在萌芽中。 “看够了没有？原本这幅场面还会更加壮观，为了抽出人手应对你带来的威胁，我们只好把部分‘危险人员’关入工棚。” “我别无选择，如果带的人太少，只会被你们割下头皮作为藏品。实力对等才是公平交易的前提。” “呼。” 树荫下萦绕着淡淡花香，安娜摘下遮阳帽，有些陶醉地深吸口气，随即迅速变脸，凝视着对方眉心。“你们在哈兰的据点里边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有趣？等我的手下进入时，大部分物品都被突击队成员抢掠一空。只在缝隙中发现一些廉价首饰和少量钱币。” “还有呢？” “没有了。” 还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安娜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小巧的手枪，瞄准其心脏部位。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是想说那几封信件吗？我这个人记性不好，不知道放在哪里。”看着故作凶狠的女人，灰羽此刻没有半丝恐慌，反而下意识来了一句。 “我赌你的枪里没有子弹。” “你！” 她停顿几秒，发现灰羽脸上满是嘲弄，只得把枪收回。“你想要什么？” 没有在意这个无聊女人，他举着望远镜，好奇地打量远处高耸的风车。“我来这不是想利用信件威胁你，只想换取一些耕牛、绵羊等家畜。” “耕牛？家畜？你们不去打猎，学我们种地干嘛？种植不是在地上挖个坑，洒下种子等待收获就行。等等，是不是有几个逃奴跑到你们营地，传授种植技巧？” “我们对种植经济作物没多大兴趣，没有销售市场，再多的棉花和蔗糖也只能放在库房里边慢慢腐烂。而且议会似乎在两年前通过了《糖税法》。靠这些东西赚取高额利润已经不现实了。” 随着南北美洲的广泛殖民，经济作物的产量大幅提升，灰羽不想把宝贵的劳动力投入到这些作物的生产中，和庄园主们争夺利润。 （1764年，英格兰议会通过《糖税法》，在殖民地征收糖税。） “你居然知道《糖税法》？” “很稀奇吗？报纸上都在传言，明年议会可能通过一项新法案，在北美港口对多项外国进口的商品征税。唉，庄园主赚了这么多钱，为何不收买几个议员帮你们说话？” （1767年，议会通过《唐森德税法》，对颜料、纸张、玻璃、茶叶等征收进口税。由于殖民地人群广泛抵制，1770年废除，只保留茶税。） “做梦！”女人双拳紧握，眼里充盈着杀意。 “钱、钱、钱！那帮贱人总是要钱，一心只想着维护岛上的工厂主，从不在乎我们这些‘可怜’的‘小本生意’。去年那批烟草卖往伦敦，全程竟然要缴纳数百英镑的税！我*@#%，奴隶价格日益高涨，庄园利润却逐步下跌，还不如让路易国王统治。” 一顿抱怨过后，她取下马鞍上的水囊，猛灌几口接着痛骂。 “让那群杂碎过来征税吧，我宁愿花钱雇人干掉他们也绝不屈服！” “呃，按照1763年的英王诏令，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地区都是国王私产，禁止他人私自移居。说不定还会借此名义多坑你们一笔。” “无所谓了。”对议会的疯狂辱骂耗尽了她的体力，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把那些信件交出来，我让吉米和你们交易牲畜。” “只找到这一封。此外，我的人必须进入庄园亲自挑选。” 安娜接过信纸，快速扫阅一遍后将其撕成碎片。 “别想利用几封信件来要挟我。此外，根据我的猜测，那件珍宝应该是着名的‘欧若拉之星’，伦敦的珠宝商人或许会出数千英镑收购。” “嚯！这么多？你能出多少？” “一分不出。这乡下鬼地方哪来的珠宝鉴定专家？万一你随便找件破烂来糊弄我怎么办？” “两千英镑。” “最多出八百。这可是我的个人积蓄，不想卖就算了。” “呵呵。” 灰羽轻笑两声表示拒绝，没必要在这个女人身上多纠缠，等下次交易时，大不了让里奇带一个珠宝鉴定员。 对方从马鞍处抽出纸笔，随手写下一列数据。 “耕牛、绵羊、猪、鸡、鸭、挽马......。哈兰等人的通缉令是由几家商会联合发布，我们愿意足额承担自己那部分。至于另外几家的赏金，你只能得到八成，剩余两成就当是我的辛苦费。总之，这次会提供一千四百镑的货物。” “好吧。”他接过纸张，把鹅、鸽子等动物划去，只保留前六样，又购买了大量工具和铁钉。 灰羽伸手招来属下，吩咐他们进入庄园挑选牲畜。他早就从戴洛克处获得相关知识，然后传授给几个机灵的小伙子，希望这几人不被对方忽悠，挑选到健康的牲畜。 “对古董感兴趣吗？我们这有来自东方的神秘器具。” “别告诉我又是那些来自东亚的假货，杰奇总是喜欢玩这种鬼把戏。” “有几件真货，我的祖先确实在幕府做过生意，可惜后来遭到驱逐，只能跑到新大陆重新开始，算起来应该有一百多年了。” 一百多年前？灰羽沉思片刻，试探着问：“你家祖上是不是参与过当时的切支丹叛乱？” （西方传教士曾试图传教，后被德川幕府驱逐，其间爆发过多次叛乱。1637年曾爆发过着名的“天草一揆”，后被镇压。） “怎么可能？我们一直都是勤劳本分的良善人家。” 安娜目光有些飘忽不定，迅速转移了话题。 第37章 雷霆 第37章 雷霆 牲畜棚中混杂着一股干草和动物的气味，肥鱼骨带人费了好长时间才选中一头体形匀称，骨骼结实的耕牛，引得吉米大为不满。 “快点选，别耽误时间！对了，你们听不懂我说话，真是倒霉。” 他朝对方一阵叫唤，却毫无办法，干脆找个地方蒙头大睡，直到下午两点才被手下轻轻推醒。 “这群野蛮人终于选完了？” 吉米睁开双眼，微微皱起的眉头透露出一丝困惑，随即在旁人的搀扶下站起身，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轻轻拍去身上的灰尘和草屑。“唉，今天的进度耽误不少，晚上得让那帮混球加班弥补了。” 谢绝了安娜共进午餐的邀请，灰羽坐在树荫下独自发呆，看着几人不断往返于车队和庄园间，心中满是感慨。 耕牛总算到手，回去再把炼铁炉修好，获得稳定的铁器来源后，氏族应该能达到旧大陆乡村的生活水平了。 等肥鱼骨他们赶出一小群猪牛羊后，他解下缰绳，向着车队跑去。 “选完了？” “对，”肥鱼骨和三名青年兴奋地回答。挑选过程中，他们严格遵照“祖灵”赐予的知识，把那些体弱、年迈、患病的牲畜统统排除。 “总算结束了，这几人一句英语都听不懂，在旁边比划半天都没能让他们加快进度。如果算上被你们耽误时间造成的损失，这单生意根本没赚到多少钱。” 吉米跟着安娜缓步走来，嘴里不时蹦出本族脏话，后者不停地打着哈欠，丝毫不在意淑女风度。 “这是剩下的二十一镑三先令。”安娜递过来一叠零钱，等灰羽转身离去时突然叫住他，摸出手枪对着天空扣动扳机。 “砰。”一团烟雾从细小的枪口喷出。 “下次见面我会提前装好子弹。” “哦。” 灰羽被酷热折磨得头晕目眩，跨上马鞍带队离去，打算在太阳落山前赶到昨晚的宿营点。虽然两人达成了还算圆满的交易，但他不确定对方是否会保持克制。 今天算是初步见识了大庄园生产。数百名奴隶，再加上监工、保安、工匠以及他们的家属，人数竟能突破上千！ 自己先前还试想过依靠出口农作物换取稀缺物资和技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完成了，最终还是只能依靠毛皮和外界交易。 ...... “这是我们的首领灰羽。” 刚回到营地，红布就给他引荐数十个前来投奔的原住民。 自从剿灭哈兰匪帮后，灰羽的名号开始在周边地区广为流传，再加上食物和“舒适”住所的诱惑，萨满又成功忽悠到了不少族人。 “感谢大家给我面子，多谢......” 一阵寒暄过后，灰羽朝自己的木屋走去，发现红布跟在自己身后，面容严肃。 “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是那场遭遇战，我带队冲锋的事吗？”他推开大门，点着几根柴火扔进壁炉，准备烧水泡茶。 “你还好意思说，一个人拔剑冲在前边，死了打算让谁继位？” “当时没空想这些，你见识过欧式线列步兵的战斗，应该明白指挥官在前领队的作用，特别是对于那些缺乏训练的部队。” “可他们的主官一般走在队列右侧，算了，以后你多注意。尽管收获颇丰，但长期劳累已经在人群中滋生了一些不满，这段时间先好好休息。” 没等对方回复，红布提着烟杆向学堂走去。如今食物住所问题已经得到初步解决，他面临的事务却越来越繁杂。整个氏族就像一辆老旧的马车，被灰羽拖拽前行，朝着未知的方向一路前进，让人片刻不得停歇。 营地东南面的空地上，肥鱼骨向正在平整地面的雅各布询问道。 “五天之内能不能建好牲畜棚？” “让你的人过来帮我清理石块和杂草，或许能在十天内完成。” 早在首领出发前，雅各布就开始构思如何建造。作为坎迪庄园的白黄混血逃奴，他曾参与过许多建造和维修工作。 五年前一场暴风雨掀翻畜棚屋顶后，他和同伴就在吉米的皮鞭下连续加班，付出一人猝死、两人坠伤的代价按期完工。 “肯威打造的东西质量不行，还得使用从白人那购买的铁钉。” 雅各布从桶中翻拣，嫌弃地把肯威的劳动成果扔到一边，在后者抱怨声中取出珍贵的进口铁钉，开始挖坑安放木柱。 完成框架、修建墙壁和屋顶、用干草和木屑铺设地面...... 工程进行得十分顺利，眼看就要顺利完工，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打断。 七月的天气变幻莫测，灰羽正在台上讲述习题，不时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忽然间，天空开始变得阴沉，乌云密布，耀眼的阳光被完全遮挡，沉闷的空气笼罩整片大地，让人略微感到胸闷。 微弱雷声从远处隐隐传来，仿佛众神在云端敲击战鼓。忽然，雷霆闪烁而出，瞬间划破了灰暗云层，如同一根掷出的银色长矛，向着大地直直落下。 不幸的是，即将完工的牲畜棚成了神明们发泄的目标。电流在空中疯狂穿梭，夺目的闪电落下，木屋瞬间被无数道电弧包围。 巨大火焰喷涌而出，伴随着刺耳的爆炸声，木屑四散飞舞，忙碌多日的劳动成果毁于一旦。 随后，像是众神碰杯庆祝时不慎洒落的酒水，暴雨倾盆而下，狠狠地冲刷着那座遭受天罚的可怜建筑。等灰羽发觉不妙赶往牲畜棚时，一切都已面目全非。 风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这座高大的畜棚彻底成了一摊废墟。 雅各布和他的手下此刻全部跪伏在肮脏的泥水间，手中紧紧攥着各类骨饰，向祖灵低声祷告，看样子短期内是不可能指望他们再次工作了。 “完了。” 失去一座牲畜棚并不算太大的损失，氏族现在不缺铁钉、木料和劳动力，完全可以继续修建。他最担心的是族人会把这场偶然的雷暴当成神明的惩罚，进而反思一年来进行的种种变革。 灰羽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场大麻烦。 第38章 天威 第38章 天威 局势果然朝恶劣的方向发展，几人在会议上质疑修建大型畜棚的计划，劝说灰羽修建一连串小型房屋作为替代，紧接着开始反思近期迅速转变的生活方式，甚至提出举办一场盛大的祭祀取悦祖灵。 “我觉得这次的祭祀最好选用五头活牛。” “最好再抓几个奴隶。比如说......” “咳。”眼见这场会议越发离谱，灰羽站起身，打断众人的议论。 “外出打猎时偶尔会看到被电焦的树木，难道它们也触怒了神明？有些人说我们应该远离外来者的‘污染’，可你们能放弃火枪和钢斧吗？雷暴只是自然现象，畜棚是因为高度问题才被劈中。雅各布，你待了将近二十年，坎迪庄园是不是也遭受过雷击事件？” “呃，磨坊的那架风车被击毁过三次。” 对方站起来小声回复，由于首领权威尚在，部分族人只得把灾难原因归咎到雅各布身上，让他这两天极其狼狈。 “如果搭建畜棚就会惹恼神明，那外来者的庄园为何会越来越多？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在报纸上看到有人发明了一种引开雷电的装置，等下次雷雨天再给你们演示。” 等众人离去后，灰羽吹熄油灯，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感，在黑暗坐了许久才关上大门，于夜色中独自归家。 “唉。” 脚步声格外清晰，周围青草微微摇曳，随风起伏，宛如自然的伴奏。路边房屋悬挂的骨饰在月光下摇曳，似乎在述说着自己的心事。 早在1746年，荷兰莱顿大学的两名教授发明一种储存静电的装置，即所谓的莱顿瓶。富兰克林由此得到灵感，于1753年发明出预防雷击的避雷针。 得益于长期从商队那边订购报纸，灰羽幸运地在上边发现了相关制作方法。从库房中收集完材料后，他很快就做好一个略显简陋的装置，在一片流言蜚语中期待下次雷暴的到来。 ...... 空气中弥漫着闷热的气息，云层逐渐堆积，似乎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雷雨。红布按照首领的要求敲响手鼓，把族人聚集起来观看实验。 “这东西真的有效吗？” “报纸上详细记录了富兰克林的实验过程，我只需照做即可。” 灰羽把一捆轻巧柔韧的丝线缠绕在风筝上，并在其顶端绑上一根细长金属丝用来引雷。另一端的丝线绑上木棍，这样就避免了电流通过丝线击中自己。 胸腔内的心脏猛烈跳动，他回头望了眼躲在屋檐下的众人，将风筝送入高空。 “完了，首领疯了。从去年开始他的精神就变得异常，你们不去阻止，反而陪他一同胡闹。这种状态还怎么去选大酋长？” 在种植园内当了多年的铁匠学徒后，肯威不仅没有选择皈依，自身的泛灵信仰反而越发坚固。当然，这也是推动其逃亡的关键因素。在他看来，首领的突然晕厥和祖灵赐福没有任何关系，其实是被某种邪祟附体。 “不。灰羽是神选，祖灵不会用雷霆降罪于他。” 作为“神选论”的坚定鼓吹者，怕酒鸟心中执念不仅没有因前几日的雷暴削弱半分，而且还有了新的看法。 “收起你的失败主义言论！首领是打算举行仪式和神明沟通，让我们从此远离雷霆的侵扰。” “对对对，我是个愚蠢的失败主义者。” 仰头看着阴沉天空下不断起伏的风筝，他把手搭在继子肩膀上，等待命运给那位孤独的身影降下判决。 厚重的云层笼罩着整个天空，像是一张巨大的灰色布幔。阳光无法穿透，只有微弱光线穿透其间，播撒在大地上。 微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但无法掩盖空气中的湿热感。天气变幻总是如此反常，让人感到不安。远处传来偶尔隐隐雷声，犹如天空在低声咆哮，那是雷雨的前奏，它们即将降临。 灰羽独自站在宽广的空地上，单薄的衣衫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抬头望着天空，期待着这场雷雨能够带来一丝解脱，将族人心中的束缚洗涤干净。 “轰隆。” 一道闪电划过，瞬间将黑暗的天幕照亮，雷声随之响起，震耳欲聋，仿佛正在警告胆敢亵渎神明的狂徒。 “我去把他拖回来。” 黑松叶刚离开屋檐，胳膊就被人紧紧攥住。 “你干嘛？”他朝红布喊道，语调尖厉，夹杂着恐慌与不解。 “报纸上确实是这么写的，应该没有危险。” “外来者的报纸就是......” “不要！”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枫鱼一声惊叫，扭头望去，发现灰羽正朝绑在丝线上的金属条伸出左手。 “哧。” 在数百人惊骇的目光中，一道小小的蓝色电弧穿透空气，迅速没入首领的食指。 “莱顿瓶！” 顾不得手指上的微微酥麻，他朝身后大喊，见无人应答后只得跑回屋檐下，却发现众人全都惊恐地躲着自己，唯恐沾上半点雷霆。 “这群呆子。” 喜悦之情被稍稍冲淡，灰羽跑回空地，把莱顿瓶顶端的金属棒和丝线上的金属条触碰，其间闪烁着细微的电火花，像是在轻声安慰。 等待片刻，他收好莱顿瓶，把自己的劳动成果展示给众人。 “我已经把少量电荷储存在里边了，你们可以摸一下上边的金属棒，绝不会致命。” 眼见众人畏缩着后退，他伸手做出示范，用鼓励的眼光扫视一遍众人。 “怕酒鸟？肥鱼骨？” 尽管两人坚信灰羽“神选者”的身份，但刚才的景象使其大为惊惧。在他们看来，这份恩宠仅由首领一人独享，自己绝不能有半分僭越。 发现对方毫无动静，灰羽没有气馁，转而望向自己的学生。这帮孩子跟着自己学习了将近一年，接受能力应该比他们的家长更强。 “麻绳结？胖狸猫？......” 被点到的几人下意识往外走，而后被自家父母捂住嘴拽了回去。 “萨满？黑松叶？” 灰羽无奈，只得呼叫两人名字，若是再无人应答，那只能筹备跑路事宜了。 两名核心成员相互看了一眼，苦笑着朝前迈步。忽然眼前一花，有人越过自己径直走上前，一把握住瓶口的金属棒。 第39章 避雷针 第39章 避雷针 “哎呀！” 一阵陌生的酥麻感传来，那人迅速抽回右手，在原地愣了几秒，口中轻声说道：“只是有点麻，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枫鱼？ 一番诧异过后，灰羽瞬间对其好感大增，而后依次给红布和黑松叶尝试。 发觉三人身体均无异常后，冷马鬃和榆树稍等几名胆大的年轻人钻出人群，接过莱顿瓶细细观察，仿佛一种新奇的玩具。 “让我看看。” “你已经试过一次了，等他们都完事后再慢慢看。” 危险解除，众人纷纷围上前，体验旁人口中奇怪的酥麻感。肯威打算从肥鱼骨手中抢过瓶子，一不小心把金属棒拔了出来，情急之下把东西塞回去，然而再也没有半点感觉了。 “蠢货，你把首领好不容易聚集的雷霆放跑了！” “我，我。”肯威脸色涨得通红，随口辩解道：“这东西没有固定好，我让首领再试一次。首领？” 他转身看向四周，发现灰羽已经收好风筝准备回家，临走前还凑到枫鱼身边，小声说了几句才离开。 “都怪这个白痴，真扫兴。” 发现雷电瓶的魔力耗尽后，肥鱼骨不满地嘟囔着，兴致阑珊地回去工作了。 因为大型畜棚的修建计划搁置，氏族只让雅各布修建几个低矮的鸡舍和鸭舍。 至于耕牛、猪、绵羊等牲畜，经过氏族会议讨论后，决定暂时寄养在族人家中，和他们的私人马匹关在一起。 由于照料不当，已经接连病死了一头耕牛，三只绵羊。尽管比起捕获的猎物，良种牲畜的口感要美味许多，但再这么吃下去，哈兰那一千多英镑的赏金就白花了！ 望着那群大呼小叫的青年，肥鱼骨莫名有些庆幸，在这次“祈祷仪式”过后，至少不再有人阻挠大型畜棚的修建了。 ...... “把这根细铁棒安在屋顶，再把一根铁棒插入地面，中间用金属线相连。” 过了几日，等畜棚重建完毕后，灰羽招来肯威和雅各布，给他们讲述简易避雷针的修建方法。 “按照你的说法，铁棒的作用是吸引雷霆，为何还要把它安放在屋顶？” 肯威拿出所需要的材料，随口问道。 “昨晚不是说过一遍了吗？雷电是不可避免的自然现象，只能把它引入大地。铁棒的尖端会产生电场集中效应，吸引周围空气中的电荷，进而形成一个电离的导电路径，将闪电引导在铁棒上，然后顺着金属细线流入地面，避免损坏房屋。” 雅各布突然插嘴：“为啥雷电在细线流动的过程中不会破坏屋顶和墙壁？” “呼。” 灰羽痛苦地捂住额头，重复昨晚说过无数遍的知识。 “通常情况下，金属的电阻率远低于木质墙壁和屋顶。在并联电路中，好吧，先忽略什么是并联电路。总之，电流或者你们口中的闪电，它会优先选择电阻更小的那条路径。” “什么是电阻？” 他不再回应，捧着脑袋哀嚎几句后恶狠狠地盯着两人，直到他们识趣地开始工作后才收敛怒容。 “记得按照我的要求在金属细线上挂几个铃铛，如果电流通过，它们就会晃荡发出响声。” “是。” 搞定两人后，灰羽无奈地朝不远处的红布苦笑。 “幸亏这次能从订购的报纸上找到富兰克林的实验过程，不然那帮蠢货还在整天嚷嚷着祭祀，整天围着火堆跳来跳去，能把敌人跳死吗？” “这种话可不能当着萨满随便乱说，特别是大祭司等人。” 红布回复的语气有点不自然，似乎还在为前几日的迟疑感到惭愧，尤其是被枫鱼抢在前边。 莫非？ 他隐晦地看了眼灰羽，随即迅速收敛自身疑惑的表情。 “那群祭司都是些老狐狸，上次货款都没结清，三天前又想赊欠一批刚收割的小麦。幸好哈兰下手够狠，只留下祭司团四分之一的活口，不然这生意没法做了。” 想起三天前那帮人的无耻模样，灰羽就忍不住动怒。明明没打算付钱，却还要找一些乱七八糟的借口，看来还是自己的脾气太过温和，至少没人敢向碎骨者打秋风。 “没办法，除了东北方向那几家占据矿区的氏族外，我们现在已经是周边地区最富裕的氏族了。等耕牛投入使用后，田地里边的产量还会提高。今年积存的小麦太多，估计明年也吃不完，是不是再让怕酒鸟酿造一批烈酒去贸易。” “算了，用烈酒无非就是换取毛皮和马匹，这两样物资暂时不算特别稀缺，还是存起来当做储备粮吧。” 两人在营地内到处走动，待到一个僻静处时，红布忽然停下。 “你为何坚持说避雷针的用法是从报纸上学到的？把它当成祖灵的赐福岂不是更好吗？” 莱顿瓶实验完成后，那些不满言论迅速消失，连不少新加入的成员都接受了首领“神选”的身份。而他只是翻开报纸，说这都来自白人科学家十多年前的贡献，自己不过是模仿罢了。 “当人说了一个谎言后，他可能需要说出更多的谎言来掩盖原始谎言。如果我只能依靠谎言来获取你们的信任，那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根据我在英军当中学到的经历。长官有时不需要亲口说谎，只需一番巧妙的话术就能将属下思维引导至自己想要的方向。等事情进展不顺，他们将有充足的理由推卸责任。嘶，英文中好像有个专门的词汇来形容。” “rhetoric（修辞学）。” 灰羽摇头苦笑，看来萨满确实是个天才，短短两年时间不仅掌握英文，还隐隐察觉到复杂社会运转的关键。可惜从小未能接受系统性教育，若是生在英格兰某个富裕家庭，恐怕现在都凭借智商进入皇家学会（1660年由英王查理二世成立）了。 “萨满，冒用神明的名义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这实际上是一种取巧，利用族人心中对神明的敬畏来增强自己的权威。如果氏族或部落遭遇重大失败，不但自身权威受损，甚至还会牵连到神明在凡人心中的地位，导致某些人干脆选择皈依外来者的教派。” 灰羽突然想起了“赎罪券”，那帮神棍只顾敛财，把宗教权威折腾得一干二净。随后出现了宗教改革运动，引发的“三十年战争”（1618年-1648年）把欧洲搅得天翻地覆。 第40章 水力 第40章 水力 “我不是‘神选’。事实上，我曾偷偷用小刀划过手部的皮肤，无论是血液还是伤口愈合速度都和旁人别无二致。或许有一天我会死在战场上，凡人或者‘神选’的死亡，你觉得哪种对己方士气打击更大？” 如果坚持以神明的名义蛊惑人心，无疑是在背弃历史潮流。早在三年前，詹姆斯·瓦特就开始改良蒸汽机，第一次工业革命已然降临，未来将属于锐意进取的科学家和工厂主，而不是恪守传统的教士和乡绅。 灰羽坦然面对着萨满的目光。 “氏族真正的希望在于学校。我会找时间和怕酒鸟等人详谈，让他们放弃这些无聊举动。” ...... 营地南面不远处，一条清澈的小溪向着西南蜿蜒流淌，夏日阳光洒在水面上，使其泛起晶莹的光芒，溪水轻轻地拍打着岩石，发出悦耳的微弱声响。 沿着小溪两岸，一片郁郁葱葱的草丛低低摆动，似乎也对这静谧的时刻感到愉悦。几只昆虫正享受着自然恩赐的晨露，忽然大地隐隐传来震动，一群粗暴的两足生物扛着工具来回奔驰，将这份宁静踩得粉碎。 畜棚完工还没过多久，灰羽就宣布自己要在营地南边的小溪修建一座靠水力驱动的磨坊。经过十多天前的引雷实验，他原本受挫的权威迅速回升，建造计划毫无阻力地在氏族会议上通过。 除去那些熏肉、野菜、鱼类，氏族大概每天需要两百多公斤的小麦。与其鞭笞那些可怜的牲畜，让它们毫无休止地拉动石磨，不如修建水力磨坊，节约宝贵的畜力。 “水轮轴和齿轮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肯威再度被抓了壮丁，看着面前的图纸小心回复。新加入的原住民中恰好有两个会打铁的三流货色，尽管对方水平远不如自己，但阴险的首领和萨满还是决定在铁匠工坊添加新的位置。 他此刻陷入了两难境地。如今氏族实力急剧膨胀，日常使用损耗的工具和武器逐渐增加，已经超出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 但新增两个竞争对手来分担压力？ 那股被替换抛弃的恐惧再度涌上心头，肯威本想着把手艺传给继子麻绳结，二人顺利地承揽铁器打造和维修工作，可随着氏族不断扩张，必然会有新铁匠加入冲击自己的地位。 “唉，只能加快对麻绳结的培养，不过还是得留一手，把诀窍传给亲儿子。” “你老婆怀孕和磨坊有什么关系？我在问你那些零部件的尺寸！” “啊？” 肯威从沉思中惊醒，发现自己竟然把心里话全部吐露出来，脸色涨红，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尺寸没问题，我用工具全部量过了。首，首领，您刚才没听见我说什么吧？” “我和萨满没打算替换你。与其整天担心别人会抢夺位置，不如趁空余时间到教室旁听，提高你的知识水平。还有，就算你老婆生下儿子，也不要虐待麻绳结，这孩子已经够可怜了。” 没有理会对方的辩解，灰羽叹了口气，朝不远处走去。 房屋框架几天前就早已完成，身穿粗布衣裳的雅各布正拿着尺规四处走动，吩咐几名青年开始安装水轮。 为了承受水流冲击，他们特意选用最结实的木材，并细心雕刻出叶片形状。 不远处另一组人正忙着修筑水道，他们用木材拼接成坚固的水槽，从而引导水流冲击叶轮。 “收获的小麦太多，驱使牲畜磨面不能满足眼下需求。而且小麦的收获季节是夏季，水量充沛，足以推动水轮运转。再过一段时间，我还打算修建一座水力锯木厂，前提是肯威能把铁锯造出来。” “等磨坊修建完成后，是不是该考虑水力鼓风机和搅拌机了。” 红布拿着几张充满涂改痕迹的草图，发现对方还未取得关键性进展，心中略感失望。 “对，水力磨坊相当于练手。我打算让雅各布等人先造一个鼓风机模型，若是运转良好，大概年末就能开始炼铁。” 在两人谈话间，磨坊逐渐成形。等一切准备就绪后，随着雅各布一声呼喊，族人聚拢起来，兴致勃勃地观看自己的劳动成果。 水流欢快地奔涌而过，化作无尽动力转动水轮，伴随轻微的嘎吱声，巨大的石磨开始转动。 推开几名碍事的青年，雅各布拎起一袋小麦，将其小心倒入。透过人群缝隙，灰羽隐隐看到他把收集的面粉展示给众人。随即爆发出震耳的欢呼，巨大的声浪仿佛要掀翻刚搭建好的屋顶。 “不进去看看？”发现对方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后，红布疑惑发问。 “算了，让他们好好庆祝。我没必要把所有功劳都安放到自己头上。” 太阳逐渐西下，斜晖映照着小溪和磨坊，点亮整片荒原。仔细欣赏一番眼前美景后，灰羽伸了个懒腰，吹着古怪的曲调独自离开了。 ...... “记得帮我从食堂带碗馄饨，回头把钱转给你。”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木屋，灰羽歪躺在床上，嘴里犹自说着梦话，手里还攥着几张字迹凌乱的白纸。 然而，这份难得的宁静却被几只细微生物打破。 浓郁的黑暗中，他似乎听到耳边的嗡嗡声，感受到身上被叮咬的痒意后，灰羽开始无意识地挥舞双手，试图赶走这些骚扰者。 然而，不论如何，总有一两只蚊子趁着他的疏漏，穿过蚊帐破绽，兴灾乐祸地落在他的皮肤上，愉快地吸食血液。 烦躁的情绪逐渐积累，他起身点亮油灯，在昏暗灯光的指示下开始驱赶这些令人痛苦的小昆虫。他摇动着手臂，但每一次击打都徒劳无功。 “好，算你狠。明天一定要把营地内的水洼清理干净！” 屋外隐隐传来鸡鸣，灰羽知道自己的睡眠算是被彻底毁掉了，他深吸口气，干脆坐到桌前继续思索。 令人意外的是，灵感源源不断从脑海中涌出，笔尖在白纸上飞速划动。或许前世曾经在历史书上见过类似的结构，他很快就把草图勾勒完整，看来无需等到年末，两个月内就能炼制铁器。 第41章 食物 第41章 食物 清晨，肯威躺在新打造好的木床上酣睡，几缕乱糟糟的褐色头发随意披散在脑门。空气中隐隐传来麦粥的香味，那是继子在例行准备早餐。 “肯威。”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惊醒了铁匠的美梦，他慢慢地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向门口。 木门缓缓推开，透过门缝射入的晨光照耀在木质地板上，映出淡淡光晕。 “首领？您这么早来我家干嘛？” “有急事。” 灰羽无视对方的起床气，把连夜画好的图纸在桌面上展开。 “全部解决了，这是炼铁炉、鼓风机和搅拌机的详细结构，待会你去找雅各布，花几天时间做出模型。等这项工作完成，我们就不用花大价钱向商队购买农具和铁锭了。” 友善地拍打对方肩膀，灰羽朝屋内的妇女和孩童笑了笑，转身回家晨练。 随意和路人打着招呼，忽然一股腥臭味涌入鼻尖，抬头望去，不远处路旁有一大堆丢弃的牛羊内脏，上边残留着鲜血和脏污。 “原来是这堆破烂招惹来了蚊虫，害得我整晚都睡不好觉。” 他环顾四周，发现胖狸猫等人正在树荫下捕捉昆虫，干脆走上前查问。 “是谁在附近乱丢垃圾？” “爸妈说这些东西腥臭味太重，不如丢到路边喂狗，等几个小时就全部消失啦。” 看来氏族确实食物充足，连牛羊内脏都舍得丢弃。灰羽扣响房门，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取走正要丢弃的牛肠。 多次在外远行，他已经厌倦了那些坚硬的干咸肉，打算按照记忆复刻香肠的做法。 强忍不适，灰羽捧着木盆走到营地外的小溪边，借助流水冲刷牛肠内的污物。不远处的磨坊水轮正咯吱咯吱地转动，两名负责磨面的青年看到这番怪异举动后愣住了。 “嘿，快来看。首领在干啥？牛肠不都用来喂狗吗？” “可能他的狗最近生病了，打算喂点干净的食物。” “我觉得不太像，他应该是被祖灵赐予了新配方，牛肠就是其中原料。” 直到忙得满头大汗的灰羽离开，他们这才回到磨坊，地上到处都是洁白的面粉。肥鱼骨正站在角落，手提着一根粗大木棍，不怀好意地盯着二人。 “面粉为何会洒在地上？” “首，首领在溪边清洗牛肠，我们。啊！” 恼怒的肥鱼骨没有在意这番狡辩，一边追赶逃窜的青年，嘴里不断痛骂。三人在草地间相互追逐，一不留神撞翻了前边的灰羽。 “首领，都是这两个白痴闯的祸，您没事吧？” “没事，你们继续。” 他收拾好掉落的牛肠，无视身后传来的哀嚎声，迎着灿烂的晨曦回家了。 ...... “味道如何？我发现族人通常喜欢随意丢弃动物内脏，这种习惯太过浪费，于是把这些东西制成肉肠。” 灰羽把刚煎好的香肠片放在盘中，示意萨满享用。外边屋檐下悬挂了十几串长长的熏肉肠，正随着微风吹拂轻轻晃动。 “唔，味道不错。当初我们给英军打工时，好像有群来自黑森的雇佣兵，他们也喜欢收集猎物的内脏制作香肠，有时还会用香肠和我们交易。你父亲曾打算用一张捕获的鹿皮交换配方，可惜没能成功。” 飞速吃完盘中食物，对方满意地放下刀叉，味道尚在其次，红布更怀念的是那段独特时光。 他原本是一个普通的氏族萨满，在过往传说的熏陶下成长，如果不出意外，自己将重复祖辈的经历直至生命尽头。 可八年前的一队意外来客打破了这个循环，生生把他扯入到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当中，火炮、海洋、帆船、上万人的“大型”城市...... 发觉自己的劳动成果没有白费，灰羽走到门外，取下好几条肉肠，打算送给对方当做礼物。 一旦族人发现首领和萨满都在享用这种独特食物后，肯定纷纷效仿，不需要再强行发布命令。 “熏肉肠制作极其简单，而且原料价格低廉，除了打算丢弃的内脏外，只需添加一点食盐和香料即可。尤其适合远行途中食用。” 历史上，香料曾是西欧社会的奢侈品，商人们会从中东等地购买胡椒、肉桂、丁香等，带回欧洲进行销售，从中攫取高额利润。 当时的香料不仅被用于烹饪、制药，甚至还被教堂用于宗教仪式，因为他们觉得这种香味能够洗涤灵魂上的罪恶。 等新航路开辟后，运输成本大大降低，各种替代品随之出现，香料逐渐从奢侈品向日用品过渡，就连灰羽这种新大陆的原住民也能享用。 “还有件事，现在上课人数已经破百，仅靠我们两个无法应付，不如再多找几个老师。” 酒足饭饱，红布拈起一小撮烟丝塞进烟杆，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忽然提出建议。 正在冲泡咖啡的灰羽停下动作。自从上次那拨新人入伙以后，氏族人口已经超过五百，孩童数量自然增加。面对下方一大片人头，他自知这种情况会极大影响授课效率，但也只能勉力支撑。 “谁？” “几个闲得无聊的族人，如今衣食充足，他们平日里拿着你编写的识字故事当做消遣，已经能够熟练阅读了。按照我的计划，应该把现在的学生分成两部分，那些基础薄弱的学生就扔给他们处理，高深一点的课程再由我们讲述。” “日常消遣？” 他被这种奇怪的理由惊到了。可转念一想，现在没有游戏、广播、短视频，连最基础的戏剧都不存在。既然不必为了生存时刻奔波，他们自然会寻找消磨时间的娱乐活动。 “好吧，你把名字说出来。我待会抽空和这些人好好聊聊。” 红布随口讲出五个姓名，既有蓝松鸦氏族的旧人，也有来自冷鱼氏族的新成员。令人意外的是，枫鱼也在其中。 “枫鱼？” 在平常交流中，对方似乎算是比较聪明的那一类人，灰羽停顿片刻后回答。 “那就把枫鱼也算上，希望她能抑制住自己的脾气，别被那群捣蛋鬼气得在课堂上拔刀。” 第42章 铁 第42章 铁 1766年，秋。 经过多次尝试，肯威和雅各布终于按照图纸做出可用的模型，确认无误后开始前往北面山地修建炼铁炉。 按照含碳量的高低，一般可以把铁料分成生铁、钢、熟铁。 最原始的方法是块炼铁，铁匠在“较低”温度下，把铁矿石固态还原生成海绵铁，经过多次锤炼最终锻成铁器。 按照肯威的水平，锻造一柄普通刀剑需要两至三天时间。若是高档货色，至少需要折叠锻打40到50次，一星期都不能完工。 而且他目前的主要工作是维修受损的枪械和工具，基本没时间打造刀剑，所以氏族骑兵还在装备镶有铁片的木棍，偶尔有人提出让铁匠优先打造马刀，却被灰羽强制否决。 刀剑本质上是种消耗品，硬度高容易崩开缺口，硬度低容易卷刃。在和商队的交易中，刺刀一直都占据相当大的份额，杰奇等人甚至可以通过刺刀购买量判断对方近期的冲突状况。 “希望这次能顺利出铁。” 看着远处忙碌的场景，灰羽内心满是忐忑。 为了顺利修建炼铁炉，氏族先是组织了上百人携带火枪清剿附近野兽，然后又在四周修建围墙和木屋，还专门修建了一个炉窑用于煤炭炼焦。 在灰羽印象中，英格兰地区的资本家是因为缺乏木料才被迫选择煤炭炼铁。但煤炭本身所含的硫会极大影响铁器质量，所以只能先将其转化为焦炭。所幸黑松叶等人在三十公里外发现了一处小型露天煤矿，不然又只能向其他氏族购买了。 “首领，水力鼓风机已经顺利运转，为何还在叹气？” 看着不远处小溪旁的奇怪建筑，雅各布内心充斥着难以掩饰的骄傲。倘若自己当时能有这般手艺，绝对会得到狄肯·坎迪的重用，而不是整日被吉米用鞭子抽打。 “没什么。” 灰羽鼓励地拍打着对方肩膀，没有施加更多压力。 鼓风机的运转完全依赖于水量，冬季水力枯竭，到时只能停工。再过十年，英格兰希罗普郡将发明利用蒸汽机鼓风的方法，彻底摆脱对水力的依赖。自己奋力追赶，终究只能望到别人远远离去的背影罢了。 不管了。 他猛烈摇头，试图驱散这番无意义的失落感。目前对手还仅仅只是周边的原住民和毛皮商人，想法太多只会徒增烦恼。 “首领，可以开始了吗？” “嗯。” 几名青年听闻指令，开始利用长柄铁锹将掺入石灰的铁矿石投入炉膛，按照一层焦炭，一层矿石的顺序堆叠摆放。 随着反应开始，铁矿石受到强烈的高温作用，其中杂质逐渐被熔化和分离出来。 “呼，呼。” 远处的鼓风机在水流推动下全力运转，源源不断的空气在经过预热室加热后进入炉膛。随着时间推移，温度逐渐上升，炼铁炉中的火焰变得更加猛烈，炉体底部的出铁口慢慢流出炙热的铁水，顺着沟槽流入下一道工序。 此时铁水含碳量极高，需要水力搅拌机不停搅动，与此同时，鼓风机不断从上方输送空气，利用空气中的氧除去铁水中的碳，降低成品的含碳量，再将处理好的铁水灌入事先准备好的模具...... 等一切结束后，夕阳早已隐入群山，灰羽看着面前摆放着的粗糙农具和铁胚，悠悠叹了口气。 在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后，总算炼制出了第一批铁器。根据测算，每次产量大概是二百公斤。 利益通常会招致无尽的纠纷。他打量着周边的木制围墙，与其防备野兽，不如说是防备那些窥视的同族。如果某项技术由白人独占，原住民只会当成是未知的魔法。可一旦发现同族也掌握这项技术后，他们或许就会试图追赶，甚至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选择偷窃。 可以想象，一旦氏族中某位大嘴巴在酒精的麻醉下泄露地点，那些窥视者将会像发现血腥味的鲨鱼那样，从四面八方聚拢起来，试图撕下一片血肉。 酿酒坊、炼铁炉、炼焦室、硫磺作坊、火药作坊、水轮机、蒜酒...... 灰羽细数可能被人窥视的技术，打算回去以后和红布等人好好商议。他并不奢望把以上技术永远封锁，毕竟其他氏族也可能从白人那里得到，关键是自己必须从中获得足够利益。 “首领，这么多铁料打算怎么用？” 一阵欢呼嚎叫过后，肯威等人围上前，开始询问灰羽对这批铁器的安排。随着炼铁炉的完成，氏族的农具短缺问题将彻底解决。在他们看来，下一步当然是把多余的铁器卖给其他氏族，攫取超额利润。 红布此时走过来，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担忧。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其他氏族主要以狩猎采集为生，周围的田地都由族人随意开垦，就像我们以前那样，洒下种子后撒手不管，不太可能找我们购买农具。” “嗯。”灰羽轻轻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此外，在和其他氏族的交易中，我们会出售粮食、烈酒、火药，再从对方处获取毛皮，转售给毛皮商人获取利润。一旦他们也开始投入大量人力耕作田地，捕猎就会受到影响，可供交易的毛皮数量大减，到时再用什么进行交易？粮食？我们连自己种植的小麦都吃不完！” 这番话语彻底浇熄众人的兴奋。 生产、通过交易获取超额利润、继续扩大生产规模。这种滚雪球的扩张方式看似美好，实际上只是一种奢望。 受限于自身糟糕的经济水平，其他氏族最多只会购买铁斧、箭头、劣质小刀、矛头。产生的利润或许能提高氏族的生活水平，但仅此而已。再过一段时间炼铁炉就只能暂时闲置，更不用说继续扩建了 除非。 除非自己成为新任大酋长，把数万散落的原住民集合起来，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这样才能初步消化炼铁炉的产能。 “呼。” 灰羽默默离开人群，他忽然想起那些为了扩大倾销市场而鼓吹战争的商人，发觉此刻心情和他们别无二致。 自己准备好面对这一切了吗？ 第43章 商业投资 第43章 商业投资 深夜。 “嘿，酋长兄弟，我有单生意要交给你。” 青年端坐在椅子上，眼中闪烁着忧虑的光芒，深紫色丝绸睡衣伴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似乎正被一种无法处理的难题困扰。 “怎么回事？给你的剧本有漏洞？” 灰羽翻出上次的手稿，可能是这段时间过于忙碌，自己不再像以往那样投入大量精力，导致新给出的剧本质量略有降低。 “不是剧本，是该死的生意！我被一个狡猾的商人给坑了！” 脸上的忧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混杂了怨毒和仇恨的狰狞表情。在戴洛克断断续续的讲述下，两人大致明白了这场荒诞的骗局。 发表多篇戏剧和小说后，戴洛克·格斯里的名字开始在社交场中广为流传，附庸风雅的愿望圆满达成，甚至还得到了国王乔治三世的接见。 显赫的家世、情人的青睐、舆论的吹捧。正当他沉溺于这份富贵糜烂的生活时，一个商人意外地拜访了他在伦敦的府邸。 “这个贱人说自己在东印度公司有众多人脉，无论是在‘十三行’还是幕府的长崎，他都能找到稳定的货源。” “货源？你想做什么生意？瓷器、茶叶还是漆器？友情提醒一句，明年你们那边的议会就要开征茶业税了，到时候北美这边的销量会大打折扣。” 听到“瓷器”二字后，原本沉默的里奇突然插话。 “上个月我刚抢了艘从东方返回的商船，结果某个白痴搬运货物时不慎把箱子摔到地上。唉，一套上好的茶具就这么毁了。你看，这是唯一留下来的茶杯。” 透过镜子，灰羽能够看到杯壁上深蓝色的山水彩绘，仔细端详片刻后，惋惜地说道：“确实是上品，具体价格应该询问戴洛克。” 这个茶杯确实不错，但远远比不上那位新认识的干姐姐赠送的礼物，戴洛克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还不错，如果是整套的话，估计能卖到几百英镑。” “可惜了，单个茶杯连十镑都不值，我还是留着自己喝茶吧。” 里奇收好茶杯，他似乎正处于一间装饰典雅的海边别墅，阳台上摆放着一张精致的红木桌，上边摆放着精心准备的餐食。 从窗外望去，无边无际的大海在阳光下闪烁着神秘的蓝色，远处一艘桨帆船伴随着轻柔的波浪起伏，高耸的桅杆处围绕着大群海鸥...... 等等，里奇那边竟然是白天！ 按照过往经验，三人例行联系时，灰羽这边总是处于深夜11点。而戴洛克所在的英格兰地区大致快了五个小时。眼下里奇所处位置阳光明媚，显然在更东方。 眼光忽然瞟到身后一座小型雕塑，看着那独特的希腊风格，灰羽大致能猜到对方正位于东地中海。对方脸色从容，悠闲地在躺椅上舒展身姿，相比于鸠占鹊巢的强盗，更像是一个远行归家的海商。 莫非他背后有官方势力在支撑？ 脑海里蹦出这个结论，灰羽恍然大悟。 在后世的影视小说中，海盗们往往被描绘成纵横四海、无拘无束的浪客形象，但此刻他们的黄金时代已经终结。 1714年，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结束后，各国开始命令舰队清剿海盗，那些传奇海盗开始逐渐退场。 1717年，黑山姆塞缪尔·贝拉米遭遇暴风雨触礁。 1718年，黑胡子爱德华·蒂奇（安妮女王复仇号）被英国海军击杀，悬首示众。 同年，本杰明·霍尼戈尔德（流浪者号）接受招安，次年遭遇风暴，触礁身亡。 1720年，“白棉布杰克”约翰·莱克汉姆被英国皇家总督伍兹·罗杰斯俘虏，而后判绞。船上两名女海盗安妮·博尼（据说是莱克汉姆的情人）和玛丽·里德，声称怀孕从而逃脱绞刑。 同年，被属下投票放逐的查尔斯·韦恩（百灵鸟号）被捕，次年三月被绞死。 如今已是1766年，海盗们曾经的美好时代早已逝去，按照灰羽的初步印象，里奇并不是那种天生就想成为海盗的疯子，寻求靠山慢慢洗白，或许才是他唯一的退路。 “酋长？酋长小哥？在吗？” 一连串呼唤惊醒了陷入沉思的灰羽。“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好吧，”戴洛克深吸口气，快速重复一遍自己的遭遇。 “总之，因为一系列肮脏的骗局，我被那个狡猾的卡拉克·斯托克芬给坑了。不仅那三万英镑的前期投资打了水漂，还莫名其妙亏欠对方大笔债务。” “三万英镑！这都够造一艘四级舰了。”（四级舰，主要用于巡航，两层火炮甲板，通常配备50门火炮，船员大致三百余人，排水量千吨以上。） 真是有钱，自己整个氏族凑到一起，也卖不出两万英镑。 “先不说这些，总之，他正带着独子前往佐治亚西部山区，据说要处理一些有关金矿的麻烦。你一定要把这两人干掉，不然我就完蛋了！” “呃，为啥不找你的父亲和兄长帮忙？” “我只是个没继承权的次子，那笔债务过于庞大，兄长绝不会插手。”戴洛克语调低沉，看来早就做过尝试。 “另一个问题，他还有其他亲戚吗？按照法律，这份债权也会继承下去。” “无所谓，卡拉克·斯托克芬的详细踪迹就是被他的侄子亲口泄露。我们已经签好协议，等侄子上位后，自然会放弃这份债权。此外，我会动用关系，一次性给你四门三磅炮，两门六磅炮，再加三千英镑。” “私自前往十三州殖民地刺杀商人，这种性质太恶劣了。你找别人去做吧。” 看着对方展示的地图，灰羽有些犯难，他可不想登上通缉令，等待毫无休止的追杀。 “不，那处矿区地点在阿巴拉契亚山脉西侧。你看，这是边界附近的尼普顿，金矿地点在西边30公里外，已经超出了佐治亚州的范围。乔治陛下1763年下诏，山脉以西属于国王私人领地，卡拉克私自开矿本就违法。而且金矿容易招致纷争，被杀也引不起多大动静。” 第44章 抉择 第44章 抉择 “风险太大了。” 端起桌上茶水，灰羽内心陷入激烈挣扎。 尽管铁锭供应问题已经解决，可氏族的加工水平极其低下，那两名新手连刀剑都不会打造，还得肯威继续调教一段时间。至于火枪、胸甲和火炮，估计还要等好几年才能自产。 但以目前局势来看，潜在敌人无非是其他氏族和毛皮商人，两门三磅炮足以应付。 发现对方脸上的犹豫后，戴洛克只得从双方的交情入手，试图打动这位老乡。 “先前为了你的要求，我亲自跑到田地里边询问佃农，把一切该注意的农业常识倾囊相授。这次实在是没办法了，看在大家都是穿越者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灰羽仰头喝尽杯中茶水，右手却僵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放回桌面，沉默良久后才憋出一句话。 “三千镑不够，得加钱！” 作为一个卑微的氏族首领，自己没有资格追寻稳妥的生活，若不尽力争取每一丝增强实力的机会，到头来还是会被赶到保留地，或被割下头皮当做藏品，或在迁徙途中化作枯骨。 “之前那桩生意已经把我所有积蓄都搭进去了。还欠了几位情人大笔债务，就连这三千英镑都是从某位新认识的干姐姐那里借来的。这样，等我明年经济宽裕后再支付五千。” “这也能分期付款？” 灰羽极力压制内心的吐槽欲望，勉强答应。 对方眼神中透露几丝怨毒。“如果有机会，你尽量直视那个贱人的眼睛，告诉他为何而死。” “呃。这场行动最好采用远程狙杀，放狠话只会增加无意义的风险，难道说一句‘是英格兰话事人洛少叫我来杀你的’会让你的心情好转吗？” “如果条件允许，请务必这么做！” ...... 氏族会议上，被首领一顿忽悠后，众人看在他过往功绩的份上默认这场行动。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再要几门火炮有什么作用，本族炮手现在连两门三磅炮都无法正常操作，全靠七指劳恩在旁引导，不然连最基本的估算距离都无法进行。 “你只打算带二十个人？” 众人离去后，红布单独留下来，看着桌上那张简易地图发愣。 “人太多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我打算找两个枪法好的猎人，争取用肯塔基线膛枪远距离干掉对方。” 膛线，一个能让子弹旋转从而增强射程和精准度的发明。15世纪末期，第一把线膛枪诞生于神圣罗马帝国（德意志地区）的奥格斯堡。 由于射速极慢且膛线易被残留的黑火药堵住，线膛枪主要被用于贵族和猎人的狩猎活动，甚至还有某些不讲武德之人在决斗时选用线膛手枪作弊。 直到后来这种武器才逐渐被轻步兵装备，用于远距离骚扰甚至狙杀重要单位。 在过往交易中，毛皮商人有时会因缺货拿线膛枪凑数。灰羽起初还饶有兴趣，发现装填步骤十分繁琐后不再理会，扔给几名枪法较好的猎人，让他们自行使用。 肯塔基步枪其实没有固定型号。按照重商主义的逻辑，西欧各国尤其注重对外贸易，希望通过贸易顺差获得金银。1750年，英格兰议会颁布了禁止殖民地建立炼铁炉和铁器工厂的法案，以便本土攫取更多利益。因此当地枪支都是在各个小作坊中生产，口径全然不同。被称作“肯塔基步枪”的原因是毛皮猎人和殖民者主要在肯塔基地区使用。 翌日，清晨。 一群人站在空地上集结，本次行动需要穿越切罗基人的领地，而且山路崎岖，不仅无法携带火炮，大部分食物都只能通过捕猎获得，所以尽量选取黑松叶等猎队成员。 出于保密因素，大部分族人都不清楚具体目标。灰羽让几名青年私下散布一些假消息，比如进山寻找金矿等。 “东西都带齐了吗？” 黑松叶从妻子手中接过沉重的行囊，“大部分人都参与过多次狩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关于本次携带的武器，除了两杆线膛枪，灰羽吩咐小队成员尽量装备不同型号的枪支， 毕竟大部分原住民氏族都不可能全员配备英军制式燧发枪，此外还携带了几柄石斧和骨制箭头，尽量把袭击现场伪造成一场普通袭击。 ...... 山林间洋溢着浓烈的秋意，地面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枫叶，小队沿着一条隐秘而崎岖的山道前行，汗水滚落而下，浸湿了他们略显单薄的衣衫。 名叫云雀的矮个男子走在最前方领路，目光犀利而专注，身上携带着弓箭和猎刀，左脸上留着一道狰狞的疤痕，这是五年前被一头垂死挣扎的母灰熊所伤。 不久前，他和所剩无几的氏族成员分道扬镳，带着家人前往蓝松鸦氏族寻求庇护。结果还未满一个月，自己就被挑选为行动小队成员。理由很简单，灰羽需要一个会说切罗基语的族人充当翻译。 作为常在这片山林游荡的资深猎手，云雀利用自己的丰富经验，绕开潮湿的沼泽和危险的悬崖。偶尔遇到其他切罗基氏族的捕猎队，相互打量后选择彼此让开，毕竟这队陌生的旅人没有携带大捆毛皮，并未侵害到他们的利益。 “刚才那伙人太可怜了，竟然只有两杆火枪。” 对于灰熊这种大型生物而言，原住民的粗制软弓穿透力较弱、标枪射程太近、陷阱需要提前布置，唯一适合的武器就是火枪。 从对方携带的熊皮来看，上边散布着大量伤痕，黑松叶根据自己多年的狩猎经验判断，这伙人明显使用了骨制箭头和石斧等劣等武器，不仅杀伤力弱，还严重损坏了这张毛皮的品质，最终只能按最低价卖给商人。 “他们应该是运气太差，偶然遇见外出觅食的灰熊。” 登上山顶，顿觉视野开阔，一片赭红色海洋映入眼帘，漫山枫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如海浪般涌起阵阵潮汐，散发出极致的绚丽。 在巨石上摊开地图，灰羽借助六分仪等测量工具粗算当前的经纬度。 根据云雀和刚才那群猎手的交谈内容来看，耗费半个多月的时间后，自己距离佐治亚州边境已然不到两天路程。旅途上的艰辛仅是开胃菜，真正的危险即将到来。 第45章 伏击 第45章 伏击 “嘿，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冷马鬃从怀里小心取出几个鸟蛋，放入还残留着余温的篝火堆中焖熟。或许是出于对枯燥学习生活的厌恶，他再次强烈要求参与外出行动，只求享受短暂的“假期”。 “鹌鹑蛋？看样子你吸取了前几天的教训，没有再去招惹那些野蜂。” 扔掉啃完的鹿肉肋排，灰羽捡起枯枝在火堆里边随意翻拣，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隐隐响声。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声音？” 无聊青年本以为是树枝燃烧发出的轻微爆裂声响，拾起望远镜扫视周围，看到东边迅速升起一朵“乌云”，鸟雀们扑棱着翅膀四散离去。下方丛林里不时喷吐着白烟，树干上钉着几支羽箭，那群原住民四散而逃。 “刚才那伙猎人正在被白人伏击。见鬼！有几个逃亡者往我们这边来了。” “收拾东西，快撤。” 灰羽扔掉手中蛋壳，背起行囊随众人一起跟着云雀向南侧躲去。 交火声渐行渐远，云雀在一处隐蔽山谷停下脚步。“我两年前来过这里，当时运气不错，在那边的山洞中发现了一窝狐狸，可惜后来被奸商给坑了。谁！” 不远处响起一阵细微声响，他赶忙抄起枪支，对准前方低声喝道。 “云雀，我没有恶意。” 一个狼狈身影从草丛里窜出，衣衫破碎，左肩上划开一道口子，看到十几个枪口对准自己后连忙举手，用切罗基语向对方高呼。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云雀仔细检索一番过往回忆，发现从未和眼前这人打过交道。 “我叫槐鸟，两年前你和商人吵架时，恰好从旁边路过。” “那伙白人为什么要袭击你们？”灰羽示意族人收好枪支，让云雀翻译自己的问题。 “金，金矿。” 槐鸟无力地坐在地上，用清水冲洗伤口，开始讲述自己的回忆。 “大概两年前，尼普顿的外来者在山脉西侧发现了铜矿，一个叫歪嘴比利的商人开始购买奴隶进行开采，偶然还会向我们购买食物。令人意外的是，他似乎从不利用劣质钱币欺骗我们，甚至还主动避免纠纷。” “殖民地居然也会有诚实守信的商人？他肯定是在偷偷开采黄金，为了掩人耳目才故意说是铜矿。” 18世纪正是商人横行无忌的美好时代，宗教权威已然衰落，新的道德标准尚未树立。根据灰羽多次交易的经验，纵使实力相当，他们也会竭力从合同中抠出每一个硬币，怎么可能和一群弱小的原住民友善相处。 “我们当时并不知情，多次交易后逐渐接受了这个魔鬼的伪善。去年冬天，隔壁氏族有十几个小伙子相约去矿区打工，想为家人换取一些小麦，可他宁愿主动赊欠粮食也不想雇佣那群人，大概是出于保密的缘故。” 回忆起半年前众人对歪嘴比利的赞美，此刻槐鸟心中只有浓浓的荒诞。 “今年春天，一伙探险家在小溪边宿营时，偶然发现了泥土中的小块碎金。等消息传回尼普顿后，大批居民携带工具涌向河道，他们顺着上游一路寻找，最终找到了歪嘴比利的矿区。战争开始了。” 对原住民来说，黄金实则是神明的诅咒。卡霍帕奇东北方向也发现了一片小型金矿，历经一番简短的争吵后，两个相邻的氏族最终选择联合，共同应对外来者的窥伺。 或许地方太过偏僻，又或者金矿规模不值得大动干戈，商人们采取了另外一种策略。 他们与首领萨满达成独家供货协议，源源不断地输送烈酒、瓷器、高档饰品、甚至还有奴隶。用相对和平的方式攫取利润，等金矿枯竭后再迅速抽身，只留下一堆习惯了奢靡享乐的废人。 “歪嘴比利就是矿区的所有者？还有没有其他合作伙伴？” 灰羽本想拿出斯托克芬父子的画像让对方指认，考虑到保密因素只能作罢。 “合作伙伴？” 槐鸟摇了摇头，“自从金矿秘密泄露以后，他从家乡雇佣一批退役士兵增强防御，还和某位有权势的人物达成协议，暂时稳定了局势。” “有权势的人物？” 灰羽大惊，“是总督府的人吗？” 戴洛克这小子果然隐瞒了部分信息，如果这对父子和总督府的某人有联系，那自己真没必要再继续冒险了。 尽管被统称为十三殖民地，但各自彼此间都是相对独立的实体，可以大致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种是特许(自治)殖民地，由国王直接颁发特许状，当地自由民选举产生议会，然后再选出总督。 第二种是业主殖民地，国王会把土地分封给大臣或贵族，每年缴纳赋税，总督从大地主和商人当中产生。 最后是王室殖民地，由国王直接派遣总督，佐治亚就是八个王室殖民地之一。 “总督府？这是个什么东西？没听过这家商会的名称。” 作为一个自幼生长在山林间的原住民，槐鸟当然不会知道什么是总督府，在他的印象中，最有权势的大人物应该是尼普顿镇长。 他本打算继续询问，冷马鬃突然从树上轻声叫喊：“该死，五个枪手正在追踪槐鸟的血迹，他被盯上了！” 和黑松叶对视一眼，灰羽试探着询问：“枪声只会引来更多麻烦，能不能使用陷阱和弓箭杀死对方。” “没问题，你和他们待在后方，这种事情最好让我们几个资深猎手来处理。” “好。”没有半分犹豫，缺乏山地作战经验的灰羽立即交出指挥权，带着铜纽扣槐鸟等人向后方躲去。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大部分情况下，氏族首领负责狩猎与战争，萨满承担祭祀先祖和传授知识的责任。 但某位“不务正业”的首领似乎从来就没在外出狩猎中亲自带队，反而整天就是处理账本、绘制奇怪图纸、给一帮熊孩子上课。得益于快速增长的生活水平以及那些私下传播的古怪流言，这种新体制似乎将一直平稳运行下去。 第46章 询问 第46章 询问 夕阳斜照，森林中偶尔回荡起几声凄厉的鸟鸣，伴随着地上血迹的指引，五名佣兵正举枪缓步前行。 “啊！” 一人身子歪斜，左脚踩进了布满尖刺的陷阱中，细长木刺钻出鞋面，被鲜血浸染得通红。 “该死的野蛮人。” 无奈之下，他只得用枪托支撑着地面，左腿微微用力往上抬，试图从陷阱中挣脱。 眼见同伴遇袭，领头者伸出手打算救助，突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将他两颊射个对穿。 剧痛的侵袭下，他踉跄着往旁边走了两步，轻易撞到了正在单腿站立，试图拔出木刺的同伴...... “动手！” 伴随着一声大吼，黑松叶高举着石斧从树干上一跃而下，借势砸碎一名枪手脑壳。而后猛地转身，打算解决掉剩余两人，却发现早已被云雀射杀，其中一人被射穿喉咙狠狠钉在树干上，鲜血顺着箭杆不断滴落，地上汇聚成细小的水洼。 “留下左脚受伤的枪手，带回去给灰羽审问，剩余四人通通补刀。” 几名猎人从草丛里沉默钻出，熟练地搜刮完枪手遗物，顺手撕下一片衣角塞进俘虏嘴中，清理完痕迹后将其带至灰羽身边。 “我问，你答。不要高声喊叫。” 见对方眼里露出几丝哀求，灰羽随手拽掉口中破布。 “t?te mich nicht， ich gebe dir all das gold， das ich angesammelt habe.（别杀我，我把积攒的黄金都给你。）” “呃，你会说英文吗？” “t?te mich nicht.（别杀我。）” 对方说的似乎是德语，他遗憾地叹了口气。 英语只在英格兰本土和所属殖民地流行，当前欧洲流行法语，尤其是上流社会，许多贵族甚至都不屑于说本族语言。 “把人处理掉。” 灰羽疲惫地叹口气，看着黑松叶干净利落地拧断枪手脖子，也许卡拉克是特意雇佣了一队德意志佣兵，从而防止他们和外人串通。 似乎看出了灰羽的无奈，槐鸟试探着问：“你们想去哪儿？矿区还是尼普顿？” 把云雀叫过来翻译，他干脆地拒绝对方。“和你没关系，追兵已经处理掉了，赶紧回家。” “家？” 槐鸟无奈地摇头，“和云雀的氏族一样，我的氏族也解散了，出于无奈才加入新氏族。刚才受伤后被他们抛弃，效忠誓言已被解除，现在重归自由之身。你们需要一个猎手吗？” 眼前这伙陌生人不仅救了自己的性命，而且物资还十分富裕：随意使用烈酒擦拭伤口、人手一杆火枪、还有那些古怪的望远镜和怀表！虽然他并不清楚对方氏族的底细，可已经算是当前最好的归宿。 灰羽没有立即答复，和黑松叶走到角落里商量片刻返回：“对祖灵起誓。” 尽管存在风险，权衡利弊后两人还是选择接受这个新成员，毕竟对方熟悉当地情况，对之后的任务大有帮助。 拔出刚缴获的匕首，槐鸟划破手掌，遵循本族仪式向祖灵许下誓言。 “我叫灰羽，氏族首领。这位是黑松叶，负责猎队事务。本次任务是刺杀矿区幕后掌控者斯托克芬父子，现在需要你把一切有关矿区和尼普顿的消息说出来。” 眼前这个武力值平庸的青年竟然是首领！ 槐鸟以为自己听错了，让云雀重复好几次才接受这个事实。 “斯托克芬父子？我没见过这两人。” “你上次和矿区交易是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自从消息泄露以后，矿区只会从我们这里收购活的猎物，避免有人暗中下毒。” 三个月前，灰羽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戴洛克只给了一个模糊的范围，目标有可能不在矿区。毕竟对方身为大资本家，可能会在路上耽搁几天，比如去朋友家庄园做客等。 “首领，卡霍帕奇的领地离这里相隔很远，你们之间存在什么仇恨吗？” 一伙装备精良的原住民长途跋涉，只为暗杀两个商人。槐鸟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可誓言才刚刚许下，难道转眼间又要跑路？ “和仇恨无关，你先带我们到附近观察情况，到时再做决定。” 矿区坐落于偏僻峡谷中，周围环绕着陡峭的岩壁和茂密的丛林，一道高耸的木制围墙将东面围住，只留一个缺口供小溪缓缓流出。 内部，数百名赤裸着身子的奴隶推着小推车来来往往，在漫天尘雾中辛勤劳作。 凶恶的监工手持鞭子待在高处，冷冷地催促着他们加快运输，将矿石送往溪边的水力锻锤机粉碎，下游处河道还站着十多个奴隶，正使用木溜槽等工具收集散落的金沙。 “尼普顿是不是聚集了很多淘金客？”灰羽扭头询问趴在一旁的槐鸟。 “最开始有上千人涌过来，经过几场厮杀以后，大概只剩下三四百人了。” “有意思，斯托克芬先是从水力工坊获取大块碎金，然后让奴隶筛选一遍。等小溪流出矿区后，水中的散碎金沙竟然还能维持数百名淘金客的生计。” 灰羽忽然想起那位牛仔裤的发明者，对方就是从这些人手上挣到第一笔资产，可惜自己是个在西方社会中毫无人权的原住民，没资格申请蒜药等物品的专利，否则早就找个地方提前开始退休生涯了。 “现在怎么办？守在道路两侧，趁机会伏击对方？” 看着那道高耸的木墙，黑松叶打消了攻入矿区的念头。尽管灰羽曾指挥上千人攻破哈兰驻守的据点，但眼下只有二十人，就连偷袭车队都成问题。 “伏击？” 灰羽第一时间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前往新大陆的移民几乎个个都具有冒险精神，如果对方车队防御力量薄弱，早就被那群淘金客撕抢干净，怎么可能轮到自己出手。 “你了解尼普顿里边的情况吗？” “去过很多次。在金矿区暴露前，我们通常都会携带毛皮到那里交易货物。” “他们不会割下头皮换取赏金吗？” “据说镇长哈克颁布了一条法令，禁止外来者肆意袭击我们，不然就没人到那里贩卖毛皮啦。但那些淘金客涌入小镇后，秩序变得有些混乱，有些淘金客一无所获准备回家时，可能会割取原住民头皮去其他地方换赏钱，毕竟他们又不在乎小镇的商业环境。” 第47章 尼普顿 第47章 尼普顿 为了争夺土地，拓荒者和矿区业主会悬赏甚至亲自割取原住民的头皮。同样出于利益考量，毛皮商人却会主动保护他们，从而获取更多利润。 停顿片刻，灰羽收好望远镜准备离开。 “这里没有继续侦察的必要了，带我到尼普顿走一趟，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干脆放弃这次任务。” “你要去尼普顿？带多少人？” 黑松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站出来劝阻。 “带太多人会招惹怀疑，我只打算带云雀和槐鸟。等下随便打几只猎物，伪装成前往交易的猎手。” 众人当中唯有灰羽能读写英文，他原本考虑带上那几个混血，比如肯威和雅各布等，但他们都属于重要的“技术人才”，战斗力十分薄弱，只适合在营地留守。 “原住民也能携带武器吗？”他取下随身携带的怀表、地图和佩剑，得到肯定答复后松了口气。 三天后的上午。 一杆刚缴获的杂牌步枪、略带锈迹的匕首、满是尘土的破旧外套、再加一捆刚剥下的新鲜毛皮，灰羽以一副最普通的装扮，在本地居民们不屑的眼神中走进尼普顿。 小镇环境简陋且脏乱，所有建筑都是粗制滥造的木板房，甚至比不上氏族营地内的新建住宅。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马粪的臭味，偶尔有人提着木桶走出房门，当街倾倒恶臭不堪的污物。 “见鬼。” 云雀一时躲闪不及，裤脚沾染了一些腥臭的液体。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位大婶早已扭身进屋，如果附近有普通人，她或许会在倾倒废物前提醒两句。至于原住民和奴隶，没人会把他们当回事。 “现在知道卫生条例的重要性了？肮脏的生活环境会极大增加患病几率，与饥饿和刀剑相比，人们往往会忽略这种不起眼的致命因素。” “嗯。” 刚加入蓝松鸦氏族时，许多新成员曾闹出过不少乱子。例如街边那两条排水沟，本意是为了排放雨水，防止其淤积在路面。但有些人为了节省时间，干脆把垃圾倒进去，导致灰羽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组织人手清理，以免天然的老鼠养殖场。 云雀看着满是脏污的路面，心里忽然有种本能的厌恶。随即生出一股错愕，自己加入新氏族还不到一个月，竟然这么快就接受那种古怪的生活方式。 或许真是祖灵的指引？ 为了不引起怀疑，三人背负着毛皮来到小镇南部的露天集市，找了块空地坐下来贩卖。 周围挤满各式摊位，冒险者们来来往往，有人花巨资购买木溜槽、帐篷、铁锅等必需品，打算长期坚守在河道两侧，等积攒足量的沙金再返回小镇休整。 也有失落者地蹲在道路两侧，折价出售面前的淘金工具，眼神飘忽不定，不停打量那些刚从野外返回的人，尤其是腰间挂着小袋物品的家伙。 对淘金客来说，获取黄金并不意味着旅程完美结束，无论是同伴的嫉妒还是酒吧的舞女、牌桌，都足以榨干他们的劳动果实。 “嘿，这几张鹿皮和狐皮怎么卖？” 灰羽抬头，一股浓烈酒气扑面而来，他没有表明自己会说英文，任由槐鸟双手快速比划。 “品相不错，你们这些野蛮人真有办法，竟然能用陷阱捕获猎物。比那些只会用弓箭和石斧的白痴聪明多了。” 毛皮的价格取决于诸多因素，完好度便是其中之一。 最完美的方法是用药物麻痹甚至毒杀猎物，或者使用陷阱捕捉，从而以破坏性最小的方式获取毛皮。 其次是使用火枪和弓箭一击必杀，虽然破洞会影响美观度，至少可以拿去糊弄旧大陆的普通市民阶层。 至于那些满是破洞的战利品，价格就要大打折扣了。不仅商人嫌弃，那些贩卖毛皮的原住民也会觉得不公，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寻常的商业纠纷可能会演变成流血事件，甚至引起大规模仇杀。 尽管对方听不懂自己的话，商人嘴里还是不停念叨，从兜里拿出一小叠钱币，表明己方的出价。 槐鸟双手挥舞的动作快了几分，似乎是在要求加钱，等商人又添了枚银币后才收敛。 “贪心的野蛮人，算了，霍夫曼老爷今天没空，便宜你们了。” 霍夫曼示意身后帮佣搬运物品，今年西边山区的冲突愈演愈烈，淘金客、猎人、矿区安保人员，这三方经常爆发激烈交火，导致整个小镇的毛皮进口量大大降低。若是在去年，刚才那个野蛮人绝对不敢再加价，都怪这些该死的黄金。 随着黄金的涌入，小镇脆弱的经济陷入了通货膨胀。对于那些从事旅店、酒馆等服务行业的居民来说，他们确实从中收益。 但霍夫曼这种毛皮商人就惨了，为了防止手下员工跑路，他们必须在待遇方面做出极大让步，不仅需要提高薪水，还得收敛自身脾气。 另一方面，伴随着淘金客的大肆挥霍，食物、酒水、枪支、衣服等消费品价格上涨，进一步压缩了他的利润空间。再加上货源的减少，原本还算兴旺的毛皮行业遭到重创。 小镇大概有两千多人，大大小小的毛皮商会加起来原有十五家。 上个月隔壁商会的资金链断裂，平时总爱和自己吵架的老板连夜跑路，据说逃去了南美。为了掩人耳目，甚至还把怀孕的情人留在此地。不管闻讯赶来的债主们如何搜捡，甚至威胁要把人当做奴隶卖到北非，也没从她身上得到多少财物。 “上个月还在托人从旧大陆购买高档香水，现在就只能流落街头，靠教堂救济餐果腹。啧啧，真是可怜。” 回忆起对方的惨状，霍夫曼不但没有半点同情，内心反而充斥着一股难言的喜悦，嘴里轻声哼着低俗小调，愉快地朝酒吧走去。 经过好友家店铺时，突然发现外边挤满了一圈围观者，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从心中涌起。 “怎么回事？” 他不顾旁人的咒骂，奋力向人群当中挤去，而后就看到一具尸体悬挂在房梁上晃晃悠悠。几个债主无视治安官的阻拦，正带着伙计统计抽屉里边的财物。 “霍夫曼，你知道这家伙还有其他的藏钱地点吗？” 第48章 酒馆 第48章 酒馆 “藏钱地点？” 霍夫曼口中喃喃自语，还未从好友的死讯当中回复过来，他茫然地抬起头，目光转向店铺二楼。“他的女儿呢？” “二楼，正在接受我们询问。真是倒霉，已经有两家毛皮商会破产了，我得赶紧去把剩余的贷款追回来，不然老板非得把我全家扔海里喂鱼！” 银行经理推开霍夫曼向外跑去，几秒后迅速折返，一把拽住他的手臂。 “先从你开始。一年前......” 无奈之下，霍夫曼只得带人回到店铺，当场付清两百英镑的欠款后。经理态度柔和了几分，开始游说他把钱存进银行，并承诺给予最高规格的优惠。 “没兴趣，你最好先去找其他人追回贷款。” 看着对方匆匆离去的背影，他对未来的命运充满了绝望。“十四减一，现在只剩十三家了，我讨厌这个数字。” 偿清银行贷款并不意味着霍夫曼比另外两人更具有商业头脑。相反，他还总喜欢到处挥霍，如果不是半个月前偶然在酒吧后边捡到一袋金沙，最早破产的人应该是自己。 “感谢这位粗心的倒霉鬼。” 霍夫曼双手趴在暗黄的柜台上，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他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停在门口，神情有些畏缩，怀里还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这应该是她唯一能保留的财产。 “进来吧。喂，你去给她腾个房间出来。” 安抚完女孩的情绪后，他吩咐帮佣好生照料，打算前往酒馆放松心情，刚从三个呆子那里收购十多张毛皮，今天算是超额完成营业任务了。 “砰！” 东侧传来几声凌乱的枪响，街面上却并未发生过多混乱，众人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霍夫曼望了两眼升起的烟柱，摇着头走向酒馆大门，进门前嫌弃地看了眼空地上的原住民，他们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进食。 按照惯例，酒馆通常不允许有色人种入内消费，因为这将严重降低它在“大众”心中的形象。就连服务员也会拒绝接待这些客人，不论她们在经济上有多么窘迫。 推开大门，熟悉的烟酒味扑面而来，这是消磨时间的最佳场所。一排破旧圆凳围绕着一个宽大的长吧台，上边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酒瓶和玻璃杯。 酒保站在吧台后边，给一个刚来的愣头青推销东方药酒。 “这可是从东方宫廷里边流传出来的神秘配方，里边浸泡了蛇胆、金银花等一系列珍贵药材，只需一杯就能轻松缓解你的小毛病。” 几名老顾客默不作声，捉弄新人本就是他们固定的娱乐节目。 经历了好友的死讯后，霍夫曼失去了往日的兴致，独自找个角落自饮自酌。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布告，大部分是官方发布的通缉令，这也许是他们唯一能扞卫正义的措施了。 ...... 贩卖完毛皮后，灰羽领着两人四处走动，让槐鸟在各个摊位前比划手势，故而没有得到太多消息。他始终没有出声，一个会说英文的原住民势必会在他人心中留下印象，万一在小镇上刺杀成功，说不定就会有人联想到自己。 几小时后。 “面包、水。” 灰羽烦闷地坐在空地上，从云雀手中接过食物，试图从白天听到的零星话语中总结信息。 如果想要打探消息，对面那间酒馆无疑是最佳选择，但自己却因为肤色问题始终无法进入，只能待在外边发愣。 “哐当。” 酒馆内部似乎发生一场斗殴，青年狠狠将酒瓶砸在酒保脑袋上，两人随后厮打在一起。浅黄色的酒液流淌一地，其间还夹杂着几条小蛇。 “他们居然也会用蛇泡酒？” 灰羽瞪大双眼，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制作蛇酒，他下意识站起身子靠近观察。 “嘭。” 酒保掏出手枪扣动扳机，子弹干净利落地掀翻青年的脑壳，红黄相间的液体喷洒到墙壁上，绘成一幅拙劣的抽象画。 “该死的猪猡，这地方可轮不到你们这些外地人撒野！” 酒保从青年兜中翻出少许零钱，用烈酒浸湿一块干净麻布，对着镜子擦拭伤口。 “嘿，别在这里乱晃。” 随手扔出一个玻璃杯，吓走门前那个好奇的原住民后，他向睡眼朦胧的老板报告。 “是这个小子主动挑事，在座各位都能作证。” “对。”霍夫曼等人纷纷应和，他们相识多年，没理由因为一个外来者为难自己人，尤其是这些扰乱秩序的淘金客。 只要金矿还在，他们就会像蟑螂一样源源不断从各地涌过来，根本不值得怜惜。 “那待会和治安官好好解释。对了，请在座各位喝一杯，账记在我身上。” 酒馆顿时响起一阵起哄声，两名奴隶来到大厅擦拭地板上的血迹，顺便把青年尸体拖到后院的猪圈。众人对此并无异议，这些猪通常会卖给矿区或者外来者，老板可不会拿来坑害自己人。 天色昏暗，空地上的原住民们逐渐散去，部分人会选择花几便士租一顶帐篷，在满是跳蚤和臭虫的被窝熬一整晚，也有人干脆就躺在空地上过夜。 “首领，我们是返回集合点，还是在镇子里边找地方住下。” 灰羽正打算离开，突然看到西边走来一大帮愤怒的淘金客，他们高举着枪支、木棍、火把，气势汹汹朝酒吧走来。 站在淘金客的角度，他们不分昼夜淘洗沙金，却只能从小镇居民处高价购买劣质补给，还要承受若有若无的排挤和蔑视。等青年死讯传回聚集地后，积攒多日的怒火彻底点燃。 “快撤！” 前往西边的道路被堵住，灰羽只得向南方绕行，还没等三人走出多远，后方就传来激烈的枪响。 他躲在拐角回头望去，只见街道上烟雾弥漫，几人捂住伤口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剩余淘金客高举着火把涌进酒吧。 发觉猪圈里边残破不堪的尸体后，最后一丝理智也被抛弃，伴随着火光与哀嚎，无辜的房客和舞女成了发泄对象，但这点鲜血并不能平息他们心中怒火。冲突很快蔓延到了周边地区，本地居民、奴隶、前来贸易的原住民通通被卷入这场风暴。 第49章 红夜 第49章 红夜 枪战的爆发使得尼普顿陷入了大规模混乱，街上行人四散而归，尖叫与恐慌笼罩在整个小镇上空。 外来者们彻底陷入癫狂，像肆虐的野兽般冲进路边店铺，强迫店主交出金钱及贵重物品。 偶尔有人躲在房内开火反击，击退匪徒后还没来得及欢呼，就看到一个个火把顺着窗户丢了进来，燃起的大火不仅烧毁了这家店铺，还把整条街道付之一炬。 ...... “首领，我们该往哪走？” “先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得益于经常食用胡萝卜和动物肝脏，灰羽的夜间视力远好于同时代大多数人，在月光照耀下装填好火枪后，带着两人沿小巷远离战场。 “谁！” 刚转过拐角，眼前骤然亮起一道雪白的刀光，还没等灰羽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力拉扯向后倒去。 云雀快步向前，用枪身架住敌人斩击，而后身子一矮躲过接下来的劈砍。 “嘭嘭嘭。” 双拳凌厉而精准，伴随着腹部的几下重击，对方瞬间失去抵抗能力。透过眼角余光，他发现后方一人正举枪瞄准，下意识发力顶着半昏迷的敌人直冲过去 “砰。” 剧烈枪声响彻四周，子弹击中身前肉盾，云雀双臂骤然发力把尸体抛向来人，拔刀直刺。利刃穿透腹部，将两人死死钉在拴马桩上。随即抽刀横斩，结束这场短促的突袭。 “扑通，扑通。” 两具无头尸体接连倒下，灰羽此时刚在槐鸟的搀扶下站起身，还没等他表达谢意，后方就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不知是淘金客还是本地居民临时组建的民兵。 顾不得道谢，三人向身后黑暗处扣动扳机，在一片怒骂声中钻进左侧小巷。 根据白天见闻，西南方向坐落着各家商会的货栈，人口相对较少，适合熬过接下来的纷争。 “就是这间。” 得到首领示意后，云雀迅速踹开大门，而后闪至一边。等待片刻，发觉里边并未有枪声传来，灰羽把帽子顶在枪口，伸进大门晃了晃，随即探出头，伏低身子小心走入这片黑暗。 “呼。” 轻轻掩好房门，灰羽背靠墙壁略作喘息，身后衣衫不知何时早已全部湿透，正散发出阵阵凉意。 “快看！” 槐鸟刚打算惊呼，就被云雀捂住嘴巴，不远处隐隐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几分钟后才逐渐远离。 对暴怒的淘金客来说，与其为了几张头皮空耗时间，不如先去本地居民家中快活。 “怎么回事！” 脚步声彻底离去后，云雀扭头盯向槐鸟双眼，刚才的呼喊差点把三人推向深渊。 “里边有一具尸体。” 顺着槐鸟所指方向，二人看到一个死去的奴隶躺倒在地板上，腹部鼓起，旁边高高垒起一摞粮袋，最下方部分被蛮力撕开，金黄的麦粒顺着缺口散落一地。 “没什么，大概是被粮食撑死的。” 奴隶不堪压榨选择逃离，为了躲避追捕潜入货栈，或许是过于饥饿，在没有节制的情况下被活活撑死。 灰羽简单描述一遍对方死因，随后向楼梯走去，他打算从高处观察外部情况，等形势稳定下来后再离开。 二楼阳台。 他靠在窗边，就着清水吞咽大口干粮。按照推算，经历一整夜的杀戮和发泄后，淘金客大概率会在黎明时分松懈下来，自己先规划好逃亡路线，等时机成熟再逃离小镇。 “首领，我从下边发现几个木桶，里面全是肉干。” 云雀从黑暗中悄然浮现，给灰羽送上几大包干咸肉，腮帮子不断咀嚼，看上去颇为艰难。 “1749，产自伯明翰......” 灰羽看着上方粗糙的笔迹，不由得叹了口气。 “别吃了，这东西产自1749年，比我还大一岁，谁知道生产商为了长期保存往里边加了什么鬼东西。估计是七年战争结束后，某个军需官廉价卖给了随军商人，然后兜兜转转，最终被扔到这里吃灰。” 老爷们总是倾向于花最少的预算来供养手下耗材。1870年，皇家海军曾有一位水手“幸运”地领到了拿破仑战争时期生产的咸牛肉，甚至还把它刻成了雕塑！ “呸。怪不得嘴里有股怪味，又咸又难吃。” 对方听罢赶紧吐掉嘴中的不明肉类，然后悲哀地发现，不论漱了多少次口，那股奇特味道依旧萦绕在唇齿间，看来得等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消散了。 “肉干，香肠，罐头！” 灰羽眼神一亮，而后黯淡下来。 他确实知道如何生产罐头以及它的重要作用，但碍于自己的身份，根本无法在西欧各国注册专利，就算提前发明出来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不如卖给戴洛克，让他注册专利开办工厂，然后定期给自己分钱？ 灰羽思考片刻，决定暂时搁置这个主意。 相比里奇，他对戴洛克始终怀有一种莫名的警惕。 尽管二人多次合作，用诗歌戏剧换取农业和矿业知识，但脑海中的文艺作品总有用完的一天，等失去合作带来的利益后，他会如何对待自己？ 扶持，放任还是遏制？ “首领，有情况。” 云雀轻轻晃动灰羽的肩膀，指着下方街道。 昏暗夜色中，一群护卫簇拥着两人，步伐急促而凌乱，时不时回头注视周边情况，眼神中透露着恐慌和不安，似乎随时都可能失去控制。 “斯托克芬！” 多日来苦苦寻觅的刺杀目标就在眼前，两人赶忙拿过步枪开始装填，等举枪瞄准时弹道已被重重身影遮挡。 沉默良久，他只能看着那伙逃亡者消失在夜色中，对方正向西逃离，或许是打算前往矿区暂避。 “算了，先回临时宿营点再做打算。” 灰羽缓步下楼，准备叫上昏睡的槐鸟一同离开。 等等，奴隶衣服下摆处似乎有些异常。 他走近观察，发现下摆处被一排凌乱而粗糙的针脚缝合起来，拔出匕首划开后，几颗大小不一的石块骨碌碌滚落在地。 “什么东西？” 灰羽走至大门处，借助穿过缝隙的皎洁月光观察，手上竟是几颗粗糙的金块！ 第50章 谋划 第50章 谋划 不顾被人发现，灰羽让云雀点着墙壁上的油灯，借助微弱光芒仔细查看奴隶尸体。 “手上老茧挺厚，背部满是伤痕，难道真是矿区里边的逃奴？” 他试探性地把头转向两人，“你们怎么看？” 二人茫然地摇头，他们从未进入过矿区，并不了解其中内情。 单从衣服里边的金块和身上伤痕判断，对方是矿区逃奴的可能性接近七成。他忽然想到什么，抽出匕首割开对方衣袖，结果正如他心中所想，其双手手肘上满是血淋淋的磨痕。 “磨痕，看样子是从某个山洞里边爬出来的。” 远处不时传来鸡鸣，黎明前夕正是一天当中人最松懈的时刻，也是三人逃生的最好时机。 灰羽无法继续耽搁，只得用匕首刮去对方鞋底少许泥土，而后撕下一片衣袖包裹，带着两人小心出门了。 街道上一片寂静，秋风中夹带着丝丝凉意和血腥，忙乱一夜的人们似乎也陷入低潮，或是搂着妻儿在家中发抖，或是怀抱战利品满意入睡。 路上偶尔和其余身影相遇，却不像之前那般见面剑拔弩张，当掠夺到足够的战利品后，这伙业余劫匪的威胁暂时降低，只想回去清点财产，无意展开另一场厮杀。 越过路边躺倒的十几具尸首，三人终于回到茂密的山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就连耳边听到的几声狼嚎也倍感亲切，和被大量癫狂同类占据的小镇相比，充斥着野兽的森林反而更加安全。 ...... “自己人！” 三人亮出身份，隐匿于树干上的冷马鬃收起枪口，跃至地面给他们领路。 “先前山洞附近过来几头灰熊，幸好发现及时，一轮开火干掉三只。但有个族人运气不好，被熊爪拍中肩部，灵魂已经回归祖灵身边。为了防止血腥味引来更多麻烦，我父亲已经带人前往另一个宿营点了。” 对方的脸色有些黯然，他年纪尚小，还未曾经历过多离别，沉默良久后接着问。 “尼普顿发生什么事了？燃起的火光连这里都能见着，是不是把那对父子解决了？” “没有，是那些淘金客，他们和本地人爆发了激烈冲突。我们当时的确发现正在逃亡的斯托克芬父子，但事发仓促，等装填好弹药后他们已经离开。不过我发现了一个新线索，或许能借机潜入。” “潜入矿区？几门火炮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不如就此罢手，那几个呆瓜连两门火炮都搞不定。若日后真有需要，大不了花钱购买。” “钱？走私一门火炮至少得三百英镑，按照海盗那边的价格，就是三十杆制式燧发枪，相当于一个普通氏族的全部火器。我预计明年可能要发生一场大火并，到时候毛皮商人肯定会趁机涨价，不如提前储备。” 说话间，一股淡淡的烤肉香气钻入鼻孔，四人步伐不由得加快几分。尤其是云雀，他简直快被嘴里那股奇特的味道折磨疯了，只希望这顿午餐能掩盖住怪味。 野外午餐不像营地那般精致，切好的肉块、新鲜采摘的野菜和蘑菇、还有最近广受好评的熏肉肠，一股脑倒进铁锅当中熬煮，在滚烫的汁水间来回翻滚，起起伏伏。 “首领？” “吃完再聊。” 灰羽在篝火边找了个空位坐下，双手捧着满满一碗肉汤，暂时抛却任务的艰辛，大口吞咽起来。 “潜入矿区？” 不愧是父子，黑松叶和冷马鬃的反应一模一样，都想劝说首领放弃这次任务。 “我们从货栈里面发现一具被食物撑死的奴隶。你看，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散碎黄金。” 灰羽从怀中取出几粒金块，其中杂质颇多，显然未经过提炼就被私藏。 “他可能是小镇居民蓄养的奴隶，不一定属于矿区。这些黄金是淘金客购买物资时支付的货款，店铺里边的奴隶私藏了部分，然后趁机逃离。” “他背上布满伤疤，一般的店主不会整日鞭笞，只有矿区监工才会如此心狠。我还发现他的手肘全是磨痕，应该是挖矿时偶然发现一条出路。” “那又怎样？我们才二十多人，就算潜入矿区，如何应对上百名监工和护卫？” 虽然年轻时以粗暴莽撞闻名，可负责掌管捕猎队后，黑松叶性格逐渐沉稳，对首领提出的冒险计划不以为然。 “不是二十人，是数百人对抗一百多名守卫。”灰羽眼中闪烁着奇特的光芒。 “没人甘愿被奴役致死，只要有一半人愿意反抗，就能极大程度牵制守卫的力量。根据我对那些淘金客的观察，可能会有部分人聚集起来攻打矿区，尽管无法攻破围墙，却也能起到骚扰作用。到时我们再见机行事，把几千镑佣金拿到手！” 反叛的奴隶、贪婪的淘金客、疯狂的刺杀者。他不相信一个未在历史上留名的普通人有能力摆平这桩大麻烦。 “我错了，之前还说你和红布一样只会玩弄阴谋。现在看来，你才是最疯狂的那个。” “我们先去把那条暗道找出来，届时再做打算。如果那群淘金客选择返乡，那就只能放弃这次任务。” 骚乱开始后，镇长和治安官第一时间带着钱财跑路，数百名暴徒顺利占领了尼普顿。 一夜宣泄过后，他们内心隐藏的黑暗面被唤醒。可主干道上的商铺已被焚烧殆尽，从废墟当中翻拣得到的金块显然无法满足急剧增长的贪欲，部分人开始把目光转向矿区。 进入大航海时代，欧陆各国人员广泛流动，只要拿到黄金后找个港口上船跑路，总督府发布的通缉令就是张废纸。 部分贪婪者的鼓动下，大部分淘金客聚集起来，搜刮完本地居民家中的钱财和枪械后开始朝矿区挺进。 如预期所料，他们根本没有攻下木墙的能力。三百人闹哄哄凑一起，扛着五架粗制滥造的木梯涌上前，被守卫仅用一轮排枪就打散阵型，丢下几具尸体跑远了。 第51章 斯托克芬 第51章 斯托克芬 强攻计划失败后，淘金客们在东侧大门五百米外搭建营地，还抓了一批居民用于差遣享乐，做好长期围困的准备。 “第六次了。” 大门上满是弹痕，守卫疲惫瘫坐在木墙后方。尽管缺乏攻坚能力，但对方稍微受挫就更改计划，把人分成了好几拨，每隔几十分钟开枪袭扰，夜间尤其频繁，打算借此消磨他们的意志和精力。 “别开枪，自己人。” 透过尚未消散的烟雾，头目隐隐看到一个举着白旗的身影不断靠近。他示意手下保持警惕，派人向斯托克芬老爷请示，得到许可后放下吊篮。 “我是开杂货铺的威尔森，和你们做过好多次生意了。” 过往交情并未打动情绪不妙的守卫，威尔森被迫脱掉全部衣物接受检查，然后在头目带领下穿过矿区，来到西侧一栋小楼。 略微整理一番仪表后，头目轻轻扣响二楼房门。 “进来吧。” 房间宽敞而舒适，白绸窗帘于微风中轻轻摇曳，房门两侧站立着一对高大的灰熊标本，工匠的精湛手艺使其残留几分生前威势，吓得杂货店主无意间退了一步。 壁炉燃烧着柔和的火焰，两名面目相似的男子正在下棋，歪嘴比利于一旁恭敬侍立，全然没有往日的威风。 “说吧，那群蛆虫有什么条件？” “一人五十英镑，黄金或者银币都可以。” “嘿，孩子，你听到了吗？他们要从我这里夺走一万五千英镑！” 卡拉克·斯托克芬身穿一套定制的黑色燕尾服，双眼眯成一条缝，整个脸庞随着笑声微微颤动，挥舞的双手甚至不小心弄乱了面前的棋盘，精致的象牙棋子纷纷掉落在棕色地毯上，惹得儿子轻声抱怨。 “真没意思，每次快输时就选择赖皮。”他站起身，端着咖啡走到阳台吹风去了。 “他们还有没有其他要求？” “没了。” “真的没了？” 卡拉克掏出手帕擦拭额上汗珠，示意威尔森上前一步。 “老爷，您......” 话音未落，杂货店主忽然看到一张棋盘急速靠近，伴随着一股剧痛袭来，整个人彻底失去知觉。 “没有人！没有人能从我这里讹诈到一个便士，哪怕他是国王！” 卡拉克坐在可怜的受害者身上，紫檀木棋盘一次次狠狠砸落，直到对方的惨叫彻底消失，只有身体还在偶尔抽搐。 “呼，拖下去喂狗。告诉那伙监工，情况越是艰难，他们的鞭子越发不能停歇。” “是，先生。” 作为经验丰富的大产业主，卡拉克深知人的本性，一旦原本高压的环境稍稍放松，那帮奴隶不仅不会感恩，反而会生出不该有的贪欲，进而要求更多让步！ 伸手在杂货店主衣衫上擦拭血迹，卡拉克被比利搀扶着站起，“我逃亡前往东面派了三波信使信使，承诺低价卖给那个吸血鬼两成股份。相比忠诚和荣誉，财富更能激发他的斗志。” “两成！” 自己半生操劳才换得半成股份，现在一句话就让对方每年轻易获取上万镑的利润！ 比利呼吸骤然变得粗重几分，那副歪嘴看起来更抽象了。 “别紧张。” 从桌上拈起雪茄，剪去茄帽后轻吹一口，绅士向后重重躺倒，陷进柔软的沙发中。 “丰厚的利益永远不会缺少觊觎，这算是神明给予我们这些‘本分人’的考验。如果是那些除却野心别无他物的臭虫，完全可以直接碾死。但有时只能采用迂回策略，比如脑袋里满是脂粉的戴洛克·格斯里，还有这位深陷远东贸易纠纷的总督亲属。” 外边晒太阳的小斯托克芬突然插嘴：“戴洛克的父兄在新大陆人脉广泛，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你这个幸运的混蛋！不是每个家庭都像我一样只有一个儿子。这些贵族最在意的是家族荣誉和传承，为何要把资源白白浪费在没有继承权的次子身上？唉，想当初你那个混账爷爷生了八个孩子......” 老家伙又开始回忆那些无聊的破事了。 壁炉里的柴火劈啪作响，和那股零零碎碎的絮叨声交相呼应，小斯托克芬索性在躺椅上换了个姿势。即便如此，鼻孔里边依旧充斥着一股熟悉的复杂气息，雪茄烟雾、从东方高价采购的名贵熏香、纸墨散发的独特气味。 “早知道就该留在旧大陆的庄园，秋天正是打猎的好季节” 意识逐渐昏沉，思绪已然飘回家乡，尽管自身并不受真正的名门待见，但参与大部分社交聚会还是毫无问题。为了几件首饰争风吃醋的淑女、家境败落还要强撑场面的破落贵族、还有财力雄厚却被暗自鄙夷的富商子弟......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渴望，想要回到那些早已厌倦的场景当中，脸部有些不适，顺手一抹才发现满是泪痕。 为什么？ 心里潜藏的恐惧迅速滋生，轻易摧毁了本就不多的勇气，角落里传来窃窃私语，像是在告知即将到来的威胁。 “谁！” 小斯托克芬猛地撑起身子，周围一切正常，屋内商议事务的两人停止谈话，满脸疑惑地望着自己。 “怎么回事？又在想那个操弄人心的贱货？” “没，没有。只是做了个噩梦。”他掏出绣有繁花的丝质手帕，背对着客厅擦拭眼角，对自己的失态感到异常困惑。 “你先下去，找借口封锁那几条枯竭的矿道，等解决完外边那群蠢货后，必须尽快找几个冤大头脱手。” 歪嘴比利连声应诺，临走前隐晦地朝阳台方向瞟了一眼。 难道商会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 大门合上后，卡拉克看着状态有点反常的独子，低声喝道：“白痴，不管心里想些什么，千万别在下人面前表露你的软弱！现在给我滚回卧室。对了，要不要再找个奴隶发泄一番？” “不用了。” 小斯托克芬握着胸前十字架向门外走去，那股恐惧越发强烈，他必须做点什么。 第52章 潜入 第52章 潜入 灰羽取出那小片衣袖，给众人展示里边包裹的泥土。 “有什么发现吗？” 槐鸟伸出手指捻碎土块，盯着里边的绿色小点思考良久，而后朝着云雀大叫。 “这是河道附近生长的一种苔藓，峡谷周围共有三处溪流或者瀑布，矿洞应该就在附近。” “你在前方引路，注意安全。” “是。” 一行人在崎岖的山路上跋涉，为了不引起他人关注只能避免使用枪械。周边偶尔有无聊的淘金客打猎改善伙食，若是双方相遇，自然免不了一番厮杀。 和黑松叶简单商议后，对方和云雀各带两名经验丰富的猎人，持弓箭梭镖于前路哨探。中途碰见过几次游荡的淘金客甚至逃亡的居民，为了安全起见，均被几人以最快速度击杀，不留一丝隐患。 队员们小心翼翼地穿过树林，时而跨过倒伏的树干，时而跃过浅浅的沟壑。终于，他们来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边，脚下是松软的泥土，每一步都伴随着轻微的下陷感。 水流轻缓，映照着周边树木和藤蔓的倒影。众人沿着溪流上溯，紧盯水流轨迹与河道两旁的岩石。 “看，在这里！” 越过浓密的灌木丛，槐鸟来到一处石壁前，指着前方不起眼的裂缝轻呼，灌丛还挂着一片染血的衣角，经过对比，正是来自逃奴所穿的衣裳。 “唉，总算找到了。” 黑松叶轻声感叹，这三天里队伍又发生了减员。一人擅自采食野果中毒，另一人过河时不慎被苔藓滑倒，幸好伤势并不严重，修养几天后就能恢复，只是不能参与接下来的行动了。 他掏出烟杆，打算享受一番所剩无几的烟丝，发现灰羽正检查身上装备，俨然一副打头阵的样子。情急之下连忙把对方扯到一边，低声询问。 “你又想干嘛？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你忽略了一个关键因素，体型。坑道里边情况不明，如果让你爬在前边，说不准会被岩石卡住。那个逃奴的体型是正常水准，出于保险起见，待会让我和云雀走在前边探路。你们先在这里搭建宿营点，等我们返回再做打算。” 又是一段忽悠过后，灰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叮嘱几句后带着云雀和另一名族人向深处走去。 洞穴里弥漫着泥土和岩石的气味，微风吹过，带来了一丝凉意。 转过拐角，一股弥漫着潮湿和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前方彻底陷入黑暗，灰羽从怀中掏出燧石打着火把。 或许是被岩壁滴落的水珠打湿所致，火把亮光显得格外微弱，勉强照亮前方小片区域。他小心翼翼地踩着充满凹陷的地面，不时扶着两侧凸起的岩石，试图平衡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来到一处坑洞底部，岩壁约有四米多高，上边传来一丝微弱的阳光，看来成功潜入进矿区内部。 “呼。” 相视一眼，灰羽让另一名族人做好姿势，踩在对方肩上一跃而起，双手紧紧攀着岩壁边缘，随即翻身而上。 还未等他伸出手臂拉上两人，耳边忽然听到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见鬼！” 他下意识向坑洞走去，可理智强行抑制住了内心恐惧。 逃跑固然能保住性命，但这条隐蔽通道多半会被发现。外边几百名乌合之众根本无法攻破围墙，就算斯托克芬在总督府的合作伙伴没有派出援兵，随着时间推移这些人也会自发散去。 不，沉没成本太高了！ 心中飞速闪过几个念头，他趴在边缘叮嘱两人。 “先回去告知情况，让黑松叶等待消息，千万不要擅自行动。” 说罢不等他们反驳，灰羽奋力推动旁边一块岩石，恰好卡住下边洞口。 “那位少爷是不是脑子有病，马上就要到晚餐时间了，竟然还让我们搜查南侧废弃的矿洞。失踪一个奴隶算什么，说不定正倒在某个阴暗角落静静腐烂，矿区里边足足有五百多人，为何还要大动干戈？” “我觉得这反而是件好事，你还记得三个月前那几个不辞而别的人吗？据说他们就是在一处废弃矿道发现了大块狗头金，敲碎后利用前往尼普顿休假的机会夹带出去，如果我们也能有这种好运，到时候就能买块农场安心养老。” “为何要购买农场？还不如找伙熟人一起前往山脉西侧垦荒，谁会在乎国王的诏令？总督可不会阻止你们这些无业游民，这样反而让他的工作更加轻松。” “西边太危险了，好不容易挺过这场该死的战争，我现在只想多攒钱，然后找个女人度过晚年。” 话语声越来越清晰，他只得钻进一条岔道暂避。 令人绝望的是，三人把内心贪欲付诸实践，抄起捡来的工具敲击岩块，试图找寻潜在的金矿。 “咚，咚，咚......” 铁镐与石块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在矿洞中回荡，伴随火把投射在岩壁上的扭曲阴影，灰羽紧绷的情绪俨然到了极限。 “拼了！” 他不再犹豫，转身向着一条陌生的坑道跑去。 “谁！” 伴随着几声惊呼，幽静的矿洞喧闹起来，三人停止闲聊，向着声音的来源追逐而去。 矿洞似乎没有尽头，曲折的通道让人迷失方向，岩壁上粗糙的岩石凸起不时刮伤他的皮肤。 灰羽不停地向前奔跑，身后脚步声愈发急促。当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摆脱掉三人时，只得停下脚步，于黑暗中沉默地装填火枪。 咬开纸壳、倒入火药...... 与此同时，洞穴中的声音变得更加混乱，三人的咒骂化作回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厉鬼索命。 等一切准备完毕后，他装上刺刀，枪托抵住肩部，面对或许是人生当中最后的一场战斗。 这次或许真要栽了。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灰羽心中反而平静下来，正准备扣动扳机时，一条粗壮的手臂阻止了他。 “别冲动，枪声会引来更多人。” 黑色身影挡在枪口前方，对这个外来者的出现充满好奇。 第53章 矿区 第53章 矿区 “该死的东西，怎么不继续跑了？” 三名守卫骂骂咧咧冲过来，一不留神被脚下故意放置的工具绊倒。 “砰！” 掉落的枪械翻滚途中不慎磕碰到了燧石，剧烈响声在幽邃坑道中回荡，震得几人鼓膜微微胀痛。 还没等守卫反应过来，几名奴隶从两侧闪出，熟练地挥舞矿镐，将他们的头颅当做矿石敲个稀烂。 “你不像是矿区里边的奴隶，从哪里进来的？” “我在尼普顿货栈发现一具逃奴尸体，根据随身携带的黄金和鞋底泥土判断，他应该是从某条隐秘通道逃出矿区。经过一番搜寻后成功潜入，结果刚一进来就被发现，为了保护那条秘密通道，只得引开三名守卫。” 两人谈话间，剩余几人迅速收拾好守卫身上的匕首、弹药以及地上枪械。随后在黑色身影耳边提醒：“卡洛夫，我们该走了。” “三个守卫的死亡不算小事，歪嘴比利肯定会调派大量猎犬搜查这几条矿道。你先和我们待上一段时间，等事态平息后再谋划逃离。” “好。” 灰羽清楚自己别无选择，跟着卡洛夫等人前行，对方眼中闪烁着犹如夜猫般精明的光芒，时而翻越崎岖的岩石，时而穿过狭窄的通道，仿佛脑中刻着一副微缩地图，半小时后成功甩掉追兵。 “他的死因是什么？”问话声沙哑而低沉。 “我们当时为了躲避追杀，无意间跑进一处堆满粮食的货栈，他仰面躺在地板上，腹部鼓胀，看起来是被撑死的。” “呵呵，撑死的。” 卡洛夫伸手擦了一下眼角，原本哀伤的表情变得释然。“比起活活累死，这算是一种不错的归宿。你根据尸体上的线索找到这里，有什么目的吗” “和围墙外的几百人一样，为了黄金。” 灰羽随意编造一个借口，此时众人已走出矿道，一片繁忙景象尽收眼底。 夕阳低垂，场地内敲击、鞭笞、喝骂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极度压抑的氛围，其中竟然还有部分原住民存在。 “原住民？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原本矿区秘密没有泄露时，比利刻意打造出一个公平贸易的假象，避免和你们发生冲突，有人因为饥荒想要进来打短工也被拒绝。可当河道下游出现沙金，无法继续隐瞒下去后，比利趁机发难，俘虏了八十多个前来交易货物的白痴。按照批发市场每个奴隶近五十英镑来算，他一次性节省了四千镑！” 卡洛夫叹了口气，似乎回忆起过往的伤痛。 “一群可怜又愚蠢的人，明明拥有自由，却对敌人的诱惑心存侥幸，和我们当初一模一样。” “没办法，一个从小生活在封闭社会的人，自然不懂得如何应对外界的欺骗。” 灰羽穿越前，氏族也经常被欺骗，黑松叶曾用熊皮交换了一把据说是东方皇室随身陪葬的折扇。 灰羽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事，等对方偶然从床底箱子翻出来炫耀时，他才发现扇面上那首七言绝句的笔迹歪歪扭扭，竟然还有五个错别字。 据他推测，可能是某个乡绅家的孩子出于无聊在上边写字，被家长发现后废物利用，和夷人交易茶叶瓷器时当做添头卖给对方。之后漂洋过海，成为一个原住民的传家之宝。 “他们打算搜查那片矿区多长时间？” “不知道，南侧矿脉最先开采，两个月前就已经大量枯竭，我们平时偶尔会在这里储备东西。刚才正准备埋藏一些废弃工具，就被你们三个打断了。” 卡洛夫摊手表示无奈，他也不知道那伙监工为何发疯四处搜查。“把装备和衣服都藏好，然后带你穿越矿区，北侧有个刚发现的藏身点，正好可以让你待几天。” “不能就近找地方躲起来吗？就在你们藏装备的地方。” “猎犬对生人的气息特别敏感，如果你被发现，那我们积攒好几个月的装备就全完了！” “唉，好吧。” 灰羽脱下随身衣物，和装备一块交出去，他并不担心对方会坑害自己，毕竟通道出口还被黑松叶等人控制。 “时间紧迫，快点穿上。” 这是一套标准的奴隶工作服，朴素、耐磨、且满是酸臭，等他穿上衣服后又被人打乱头发，再洒上几大捧灰尘，一个倒霉的原住民矿奴形象就此诞生。 “你和那个死去的逃亡者认识吗？” “认识，但不熟。我们在家乡属于两个对立的部落，他一直没能放下仇恨，所以逃亡时没叫我们。” 卡洛夫吩咐族人去藏好缴获物资和灰羽的私人物品，而后伸出右手。 “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现在正式提出一项合作。我承诺这段时间给予庇护，但你之后必须告知那条通道的确切地址。” “好。” 他握住那双粗糙、生满老茧的手掌。然后几人扛上工具，向着北侧穿行而去。 漫天灰雾、啪啪作响的皮鞭、推车里边石块的碰撞声、以及突然瘫倒在地不断抽搐的躯体。 直到身处繁忙的工地后，灰羽才真正意识到18世纪的血腥与残酷，他低下头颅佝偻着身子，混在几人当中，小心翼翼地穿越着矿区。 “嘿，你们几个，没听见号声吗？斯托克芬老爷有大事宣布，赶快去空地上集合！” 糟了！ 眼角余光扫过右侧的卡洛夫，对方赶忙换上一副笑脸，左手暗暗使劲，拉着身边人的衣袖向空地走去。 “计划有变，你只能和我们待在工棚过夜。别担心，最近管理松懈许多，晚上不会清点人数。” 纵有万般无奈，灰羽只得和几人一起转变方向，缓步汇入人潮，等候老爷们的教诲。 木制高台下站着一伙面目凶恶的持枪守卫，歪嘴比利站在台上清点人数后，右臂猛地一甩。 “啪！” 长长的鞭子抽击木板，清脆响声恰似魔鬼的音符，奴隶们顿时安静下来，他满意地收拢皮鞭向着斯托克芬父子走去。 “老爷，奴隶集合完毕，可以开始了。” 第54章 厨师 第54章 厨师 斜阳、高台、空气中弥漫的灰尘。 灰羽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高三时光。氏族、火枪、狩猎、战争，这些不过是自己为了打发时间而在脑海里生出的幻想。 他目光呆滞，望着台上三人嘴巴不断开合。随即紧闭双眼，心中默默祷告，希望再睁眼时能回到熟悉的生活。 没有任何变化。 歪嘴比利依旧在指责某些偷懒行为，而后猛地一挥左手，监工们倒提着双腿，把五具失去意识的躯体拖到台上。随之而来的还有大群油光发亮的猎犬，涎水流过狭窄齿缝滴落而下，眼珠里边满是血丝。 “这就是袭击守卫的下场！”这几人当时躲在不远处偷懒，不幸地被当成了凶手。 牵引绳松开，猎狗们一拥而上，尖厉的犬齿穿透皮肤，随着脑袋甩动，肉块被撕扯下来吞入腹中...... 等台下众人接收完这份警告后，歪嘴比利双手把黄铜喇叭交给卡拉克，随即向后退了几步。 “咳。目前商会确实遭遇一点小小困难，有伙打算不劳而获的渣滓正在觊觎神明赐予的礼物。但这并不是某些人懈怠的理由......” 又是一段无聊且冗长的讲话，直至太阳完全落山，灰羽才跟随卡洛夫几人，手持一个满是污垢的破木碗，向着分发食物的摊位走去。 一勺内容物不明的糊糊浇在木碗当中，突然一声脆响，厨师饭勺掉落在地，和地上石块碰撞出清脆响声。 灰羽下意识抬头，随即瞳孔猛地收缩。 霍夫曼！ 这个毛皮商人怎么会在矿区？ 两人四目相对，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两天前卖个自己毛皮的原住民。嘴角微微蠕动，沉默几秒后，突然弯腰捡起铜勺，舀出糊糊示意后边人领餐。 发觉对方没有选择告发后，灰羽心里松了口气，端着木碗默默离去。 几人找了块空地坐下，他们显然早已接受了这种劣质饭食，或者说，只有习惯这种生活的人才有资格活下来。 卡洛夫把黑面包撕成小块，扔进碗中泡软后飞速喝光，转头询问正陷入沉思的灰羽。 “你这碗？” “我不喝。” 他示意对方取走，脑海中还在回忆霍夫曼脸上的表情，对方分明已经认出了自己，为何不去选择告发？ 而且，一个毛皮商人又怎么成了矿区厨师？ 口中咀嚼着粗糙的黑面包，直到众人起身准备返回工棚睡觉时，手中还有小块没有吃完，看着旁人渴望的眼神，他随手递了过去。 “真是奇怪，那些被抓的八十多个原住民可不会这么挑剔。难道你是大酋长的儿子？” 卡洛夫一边嚼食灰羽给的面包，对他的身份大为好奇。按照常理，只有那些有一定地位的人才有资格挑剔食物。 “我会算账和读写英语，所以生活水平比普通人好一点，仅此而已。对了，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 “某人不打算告发我。” “别人都不认识你，怎么告发？等等。”卡洛夫停下脚步，凝视灰羽的双眼。“坏消息就是你被认出来了？” “就在刚才，那个打饭的厨子原本是尼普顿的毛皮商人，两天前恰好从我这里购买一批毛皮。” 说话间，不远处一个厨子突然跌倒，背上小麦洒了一地。他艰难地爬起身，看到灰羽几人后大喊：“你们过来帮我把这些粮食运到库房。” “就是他？” “对。”灰羽径直走上前。 卡洛夫满脸疑惑，几个人跟在后边会招惹嫌疑，只得让族人先行返回，自己跟在身后不远处，装作一副闲逛的样子。 周围人并未对此过多关注，晚餐后到熄灯前有一个小时的空余时间，是他们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光，没人会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我在尼普顿见过你。” 相比三天前，霍夫曼此刻精神许多，眼神不再飘忽不定，看来远离酗酒确实有好处。 “我也是。” 对方没有告发，显然是有求于自己。灰羽在等他先提出要求，争取一个有利的谈判条件。 “你从什么地方混进来的？是打算找机会帮外边那伙人打开大门吗？” “我和那群淘金客没有任何联系，有些人已经打算回家，离开前想必很乐意收获一份头皮。你想离开这片矿区？为什么？”灰羽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他在等待更多信息。 “三天前他们暴动时我恰好在酒馆，因为平时和他们关系不好，只能连夜跟随人潮一路向西逃到矿区。斯托克芬父子不养闲人，给我临时分配了一个厨师的工作。原本打算等到叛乱平息，没想到他们竟然放弃了底线，连无辜的本地居民都不放过。我有个女孩留在小镇，必须赶回去照顾。” 两人路上走走停停，路上恰好遇到一伙从南侧矿洞返回的守卫。 “汪。” 原本安静的猎犬骤然发作，朝灰羽的方向狂吠不止。 “怎么回事？这个奴隶有问题？” 眼见守卫持枪逼近，霍夫曼上前一步挡在灰羽身前解释：“我搬小麦时滑了一跤，所以找个奴隶帮忙，这条狗可能认为他在偷东西。” “是吗？” 守卫随意扫视一遍眼前奴隶，发现其并无特别之处。他们今天上午被淘金客们骚扰不停，下午被那个脑残少爷叫去搜索南侧矿道，只想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屋休息。大声呵斥几遍后，猎犬嘴里呜咽几声，不情愿地跟随队伍离去。 “那条通道在哪？” 霍夫曼正打算继续逼问，东侧突然传来一道炮响。随后大门处传来尖厉的哨声，监工和守卫纷纷钻出营房，按照预定位置集结。 “尼普顿镇上有火炮吗？” “不知道，可能是战争结束后留在仓库里边的东西。被这帮家伙找到了。” 看到两人还在闲聊，后方闲逛的卡洛夫赶紧上前拽住灰羽手臂。 “快走！按照规矩，戒严时分守卫可以随意击杀在外游荡的奴隶。” 看到两人想走，霍夫曼赶紧拦住。 “给我个答复，不然谁也别想走！。” “明天清晨开工后，你到工棚外边等我。”灰羽甩下一句，跟着卡洛夫跑远了。 第55章 清晨 第55章 清晨 工棚内部拥挤不堪，简陋的床位挨得很近，毫无隐私可言。床上随意堆放着破旧毛毯和衣物，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墙壁被灰尘和泥土覆盖，显露出颓废的痕迹。破旧的木质桌椅散乱地摆放着，有些已经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可能倒塌。地面上满是散落的垃圾，老鼠们穿行其间，就像回家一样自在。 狭小空间内，奴隶们或坐或躺，吃东西、聊天、纸牌，嘈杂声不绝于耳，就像一个喧闹而拥挤的蚁穴。 灰羽跟在卡洛夫身后，低着头走向他们的床位。 “你就在这待上一晚，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一堆破事在等着我们。” 出乎意料的是，没人敢对客人的出现发表任何看法。卡洛夫似乎是这个工棚的地头蛇，他朝两侧看了一眼，周围人赶忙识相离开，给灰羽腾出足够的空间。 监工的哨声响起，工棚渐渐沉寂下来，人们纷纷回到床位，把疲惫的身体蜷缩进破旧毛毯，妄图在睡梦中暂时躲避现实的残酷。 尽管仍有微弱的交谈声，但随着时间推移，最终整个工棚陷入静谧，只有微弱的鼾声四处回荡。 灯光下，微弱的尘埃在空中浮动，外面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夜风和远处的狗吠，使得环境更添一份荒凉和寂寥。 月光透过棚顶缝隙，洒下一道皎洁光柱，灰羽伸手来回拨弄，内心躁动始终无法平息...... 翌日清晨。 纵使有火炮协助，淘金客依旧没能攻下矿区大门，围墙上三个垛口被打烂，前方空地又新增了十几具尸体。 待朝阳升起，不论几名临时首领如何叫骂，劳碌一夜的手下再也不愿发起进攻，他们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到后方营地，争抢那些小镇俘虏的“使用权”。 看着敌人陆陆续续退去后，卡拉克朝歪嘴比利使了个眼色，后者返身下楼，几分钟后带人抬上一小筐钱币。 “大家辛苦一夜，打退了敌人的疯狂进攻，我身为商会老板理应有所表示。参与守城的每人二十镑，伤者三十镑，再加五张‘欢乐屋’的门票。” “多谢老爷。” “愿神明保佑您的灵魂。” 此时英格兰许多人年收入还不到二十镑，这份赏金相当慷慨。 得到钱币的刺激后，原本瘫坐一地的守卫恢复部分精力，在头目带领下排队领钱，然后回房补充精力。 “昨夜一共调配六十多人防守。唉，又浪费了一千五百镑。” 从仆人手中接过茶杯，右手无意识地用茶匙搅拌，眼睛还在注视着两百米外的那门六磅炮。 “这东西到底是哪来的？你呆了两年，就没从镇长和治安官那得到过消息？” “老爷，我以父母的灵魂起誓，绝对没有半丝隐瞒。” 比利举着望远镜，发现远处铁匠正熔铸弹丸，心里也有些发怵。 “可能几年前某支军队撤退时无法携带，只能找个山洞埋藏，不巧那几名知情人士陆续死亡，那批物资就此失去消息，直到被他们无意间发现。” “算了，看样子他们短时间内也无法继续攻击，我先回去休息。” 卡拉克放下一口未喝的红茶，打着哈欠向后方走去，随着年龄增长，精力早已大不如前，可惜独子性格不够狠毒，自己只得勉力支撑。 等此事完结，他就该筹备退休事宜，在家乡置办几处庄园，然后购买部分东印度公司的股票，剩下的路就靠儿子独自面对了。 “铛铛铛。” “起床了，懒狗们。” 发觉危机暂时解除后，歪嘴比利照例让人起床挖矿。 一方面是为了利润，他已经知道卡拉克打算转让股权的想法，打算趁最后机会多赚一点。同时也为了利用劳作消耗众人精力，让他们不至于胡思乱想。 刺耳响声惊醒了浅眠的灰羽，他愣住片刻，随后意识到自己正身处矿区工棚，颈部有些轻微酸痛，似乎是落枕了。 “大部分守卫都在东边抵御攻击，矿区的监视松懈许多，待会你先跟着我们，等待机会再往南边行动。” “好。” 他缓步移至门外，伸手从水槽捧出清水灌下，而后顺着麻木的人潮离开工棚区。 早餐仍然是黑面包，兼职厨师的霍夫曼正挨个分发食物，像是庄园里边负责饲养牲畜的契约工人。 “下一个。” 灰羽走上前，沉默地接过面包离去，手心还夹杂着一张塞过来的纸条。 很遗憾，奴隶并没有所谓的早餐时间，他们只能在路上抽空吃完被称作“面包”的食物，节约时间挖取更多矿石。 “纸上写了什么？” 卡洛夫头顶系着一块褪色的头巾，手持矿镐装模作样地敲击矿石，作为工棚某种意义上的老大，他和身边几人拥有更多的“自由”，只要工作量在月底排名中不输于其他团体，监工并不在意某些小小的出格行为。 “他在尼普顿家中藏有小袋金沙和部分股票，只要我们肯带他离去，愿意悉数相赠。” 往水力锻锤工坊运了好几车矿石后，矿区温度开始上升。站在高处的监工明显有些萎靡，可能刚被欢乐屋榨干了精力。 他揉着酸痛的肢体，随手把猎犬缰绳系在木桩上，晃悠悠地向阴凉处走去。 “咕噜咕噜。” “今天的清水怎么有股怪味，是被那群懒狗污染了吗？” 监工愤怒地打量四周，试图找出胆敢偷喝的“僭越之人”，正打算找个牺牲品鞭笞发泄时，腹中一阵绞痛袭来。他扔下鞭子，向着远处的茅厕狂奔而去。 “效果不错，那份发霉面包渣果然有用。” 大部分人力都被抽调过去防守，周围仅剩的一名监工也离开岗位。卡洛夫忽然抬起头，扫视一圈正在劳作的奴隶，而后拎起矿镐，十分自然地往南侧走去。 “最好不要多嘴，如果先生回来提问，就说我们去南边矿洞干活了。” 在他人看来，这实际上偷懒的借口，但监工并不介意，他只关注月底的累计工作量，奴隶们也不敢反对，因为他们早就被卡洛夫用双拳挨个打服了。 第56章 矿道 第56章 矿道 “那个讨厌鬼还跟在后边，女孩说不定只是个借口，黄金和股票才是真实目的。” 卡洛夫厌恶地看了眼后方的厨师，尽管焦急万分，却不敢加快步伐，唯恐他人察觉到异常。 几人进入矿洞的阴凉处后，几乎同时松了口气。不等老大吩咐，两人麻利地领头朝一处岔道口跑去。 霍夫曼也脱下碍事的围裙，不顾旁人脸上的嫌恶，厚着脸皮加入这个临时组建的逃亡小队。 “这就是你们藏匿工具和枪械的地方。” 霍夫曼看着坑洞中埋藏的废弃矿镐、镶着铁片的木棍、四杆火枪、几包纸弹，不禁连连咂舌。随即脑中灵光一闪，惊呼道。 “该死，我的那些奴隶有时会突然消失，会不会和你们一样偷藏工具和钱财。怪不得抽屉里边的硬币偶尔对不上数，等我回去......” 意识到店铺已被掠夺，那些奴隶早就逃走后，他眼神一黯，不再言语。 再次穿上自己的衣服，灰羽没有过多感慨，整理好装备后向卡洛夫示意。 “走吧，我的人缺乏足够的耐心，再耽搁下去说不定就要强行杀进来了。” 八人向着昨日路线返回，耳边只有刻意压制的脚步声和胸腔中猛烈跳动的心脏，前方脚步一顿，随后看到领头者抬起左手。 “什么情况？” 昏暗矿洞内，几个皮甲守卫牵着猎狗四处走动，沉闷的脚步声回荡在石壁间。 尽管人手短缺，可守卫遇袭终究不是件可以忽略的小事。在小斯托克芬的极力要求下，比利调配出一小队人手，前往矿洞巡逻。 “汪汪。” 鼻间嗅到一股陌生的气息，原本安分的猎犬躁动起来，向着某处呲牙咧嘴。 “怎么回事？” 守卫们停止闲聊，还没等他们准备好枪支，突然听见一声大喝。 “放。” 黑暗中冒出数团炙热的火花，四枚铅弹全都击打在一名守卫的胸膛上，鲜血喷涌而出。 他惊滞地瞪大双眼，痛苦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随之而来的混乱让守卫们恍惚片刻，眼睁睁看着奴隶们端着刺刀、挥舞矿镐冲向己方阵线...... 短暂的杀戮过去，灰羽用力拔出卡在骨头缝隙中的刺刀，身边躺着四人一狗的尸体，奴隶们无一伤亡。 “捡起枪支，赶快装弹！” 远处回荡着守卫们的呼喊声，南侧再度发生袭击事件后，歪嘴比利无法继续搪塞上司，只能冲进营房和欢乐屋，冒着哗变的风险强行把人拖下床，稍作集结便带他们冲向山道。 “让我来。” 看到族人手忙脚乱的慌乱神情，卡洛夫把手中枪支往他怀里一塞。而后夺过对方火枪，不到半分钟就完成装填。 “加快速度，矿洞里边狭窄曲折，对方在外边山道上追赶，很快就能堵住我们。” 卡洛夫检查一遍手下枪支，随后亲自带队向灰羽所说的地方奔去。 通往自由的道路蜿蜒曲折，奔跑和喘息声化作回音在狭窄通道中流转不息。 身后一人突然歪倒，面容扭曲，左手紧紧捂着腹部，指缝间不停冒出鲜血，剩余七人只得停下脚步。 “扶我起来，还能接着跑。” 霍夫曼把手搭在灰羽肩膀，可不管如何用力，始终无法站起身子，双腿绵软无力，像是踩着一团松软的棉花。 “别出声，前边好像有人。” 卡洛夫的推论没错，歪嘴比利带着二十多名守卫沿山道奔跑，每隔一段距离就派出几人向里边查探，很快就把他们围堵在矿道中间。 “嗬嗬，是不是伤得很重？”霍夫曼咳出一阵血沫，向灰羽惨然笑道。 “见鬼，快捂住他的嘴巴。” 脚步声越来越近。逃亡者蜷缩石壁凹陷处，已经能隐隐听到猎犬兴奋的吠声。 卡洛夫举起枪支，心里满是忐忑。 前后皆有追兵，一旦己方开火，位置将立刻暴露。歪嘴比利只要派人堵住几条岔路口，点着烟雾就能把人活活熏死。 “让我起来。” 霍夫曼附到灰羽耳边说出地址，然后从一人手中拿过枪支，挣扎着向前移动。大约五分钟后，他走到一处岔路口，向着高举火把的五人呼喊道。 “别开枪，自己人。” 见到霍夫曼这副白人面孔后，守卫们紧绷着的神情稍稍缓解。 虽然这副面孔比较陌生，但小镇难民进入矿区后，大约二十多人被分发枪支充当临时工，想必对方也是其中一员。 “你的同伴在哪？” “咳，被那伙奴隶杀了。”他身子一软，直接倒进对方怀中。“战斗结束后，我躺在地上装死，却被人搜走钱袋，这才一路追了过来。” 看着已经陷入弥留之际的霍夫曼，对方不免有些震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要钱不要命的疯子。 怀中人忽然急促地喘息几下，彻底失去呼吸。守卫见状把他放到地上，随即吩咐。 “共有三条通道，一条通往外界山道，也是我们进来的道路。他一路追赶而来，说明这条来路也是安全的。你先回去告诉比利，剩下三人跟我搜查最后一条。” 猎犬还在尸体边上打转，不时扭头看向那条被确认为安全的通道。守卫以为它是想啃食地上尸体，赶紧过去给了一脚，拽着它朝另一条通道走远了。 “呼。” 片刻后，一个奴隶小心翼翼带领众人从通道走出，看着早已气绝的霍夫曼发愣。 “他应该是把人引走了，不论如何，前往外界和待在原地都是死路一条。” 卡洛夫犹豫几秒，只能继续向前移动。 四名追捕者在前领路，七名逃亡者在后尾随。 又过了十多分钟，按照灰羽估计，再通过一个岔路就该达到那条秘密通道的入口。可前方领路的卡洛夫再度停下，几人屏息聆听，耳边传来微弱争吵声。 “你们怎么过来了？不是应该守在原地吗？” “按照计划确实如此，但有个受伤的伙计从下方通道走来，说他遭到奴隶袭击，钱袋被拿走以后一路跟了上来。我寻思，总共三条道路，一条是他来时的通道。另一条通往山道，也就是我们进入的通道。那些奴隶只可能走最后一条，干脆沿路搜索。” “白痴托马斯，你被骗了！” 第57章 交火 第57章 交火 “你骂谁是白痴？该死的斜眼。” “用肩膀上那颗猪脑袋好好想想。如果他没说谎，那逃跑的奴隶去哪里了？他们绝对不会蠢到前往山间，唯一的可能就是跟在你身后！” 托马斯被对方驳得哑口无言。他略微思索，发现这番言论并无错漏，随后疑惑地说：“他是白人，为何要帮几个奴隶脱困？” “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报纸上总有一些疯子宣传废奴主义，说不定他就是被这种东西毒害了。跟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可能建设好新大陆？今天让你释放奴隶，明天说不定就让你解放牛羊！” 斜眼吉恩早就对旧大陆养尊处优的阔佬们极为不满，好不容易占据道德制高点，当然要尽情输出一番，才算对得起平日里的思考。 但守卫托马斯并不在乎这些，自己本就孤身一人，既没有奴隶，也没有家。就算国王和议会精神错乱，下令解放所有奴隶和牛羊，他大不了改吃猪肉或者鱼肉。 “按照你刚才的意思，那伙奴隶就跟在我们身后？” “大概如此。” 斜眼吉恩朝身后吩咐道：“放狗，反正是公司财产，用来探路再合适不过。” 解开缰绳后，猎犬灵敏地窜入前方黑暗，细碎脚步声在通道中回荡。片刻后几声狂吠传来，紧接着又是一片死寂。 九名守卫相互对视，特别是托马斯那伙人，自己身后竟然真的跟了群逃奴。他们颤抖着举起枪支，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剩余人纷纷跟随，将九枚铅弹全部射进黑暗当中。 “没有声音，是不是猜错了？” 微弱火光下，托马斯的装弹动作有些变形，通条试了好几次都没能顺利插入枪管。他闭上眼深深吸气，捏着末端小心放入枪口，将铅弹捣实后收回通条。 “白痴，你以后千万别说自己在‘冷溪’待过，我们丢不起这人。” “我根本就没打算参战，是被那个该死的上尉拉进去凑数的！” 装填完毕，几人再度举枪，围成扇面堵住洞口，吉恩捡起石块朝里边扔过去。 “咚......” 石块在曲折的矿道里来回翻滚，历经几次弹跳后砸中了灰羽的肩膀。 “怎么办？还有没有别的道路？” 七人趴在地面，幸好前方略微有些弯曲，刚才那轮齐射全都射中石壁，没有造成伤亡。 “两种选择，一，退回岔路口走山道。二，直冲过去。” 卡洛夫胸腔急剧起伏，刚才那头从黑暗里窜出的猎犬差点咬破他的喉管，他吃力地把尸体推到一边，眼里尽是决然之意。 “你想直接冲锋？” “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愿回去当一分钟的奴隶！” 灰羽试图阻止他，可对方已爬至拐角处，刚一露头就被几发铅弹赶回来。 “枪！” 卡洛夫瞄准大致方位扣动扳机，和前方九人展开对射。 狭窄的通道瞬间被烟雾填满，噼里啪啦像是过年燃放的爆竹，卡洛夫不停从后方拿过火枪对射，一时半会竟不落下风。 “赶紧回去向比利报告，对方大概有六七杆火枪，让他赶紧派人堵住后面，准备烟熏。” “好。” 形势紧迫，两人没有继续拌嘴，托马斯看了眼躺地上哀嚎的倒霉蛋，准备向山道跑去。忽然发现另一条通道的石壁上闪过大量阴影，紧接着一个点着引信的铁筒滚了过来，他下意识揪住吉恩衣领向凹陷处躲去。 “你干嘛？” 还没等吉恩反应过来，铁筒绽放出炫目火光，无数细小铁片激射而出，狠狠扎进剩余几人的身体。 “快跑！” 作为参与过多场大战的老兵，二人身上爆发出难以想象的速度，向着山道狂奔而去。身后传来短促的惨叫，却没能激起一丝愧疚和犹豫。 等爆炸声传来后，灰羽赶忙按住卡洛夫的肩膀，稍作迟疑后喊了一声：“云雀？我是灰羽。” “首领！” 尽管过去还不到一天，听到熟悉的语言后，灰羽还是难掩激动之情，猛地扭头朝身后示意：“我的人来了。” 他带着六人冲到岔路口，简单介绍了后者的身份，随后询问道：“打算直接离开，还是一起从奴隶主身上捞一笔？作为‘文明世界’的异类，你们永远不会找到好工作，就算去码头当苦力，即使工作量相等，你们的薪水也远远比不上那些‘正常人’。” 壮汉没有立即回复，而是用本族语言和另外五人商量，半分钟后回答。 “我带三人和你们捞钱，剩下两人去守住通道。” “没问题。” 灰羽知道对方没有完全信任自己，但这并不重要。他满是欣慰地打量身边族人，除五人留守通道外，剩余十几人全部出动，显然没把他昨日的叮嘱放在心上。 “现在该怎么办？” “让几人吸引火力，其余人分为两组迂回，分别从山道高低两侧堵住对面。这估计是矿区内部最后的机动力量了，只要解决掉这部分，我们就去水利锻锤工坊抢刚生产的碎黄金。相比戒备森严的库房，那边力量更加薄弱。” “好。” 灰羽把对方的计划翻译成卡霍帕奇语，见黑松叶和云雀表示认同后，让他们各带几人跟随卡洛夫行动。 “我在这留守，你们按计划行动。” 等众人离去后，灰羽背靠石壁大口喘息，他的体力终究比不上常年劳作的卡洛夫等人，只能稍作休整。 “首领，你竟然真的忽悠了一群矿奴帮忙，我们还以为你正在地牢受苦呢。” 铜纽扣递上水囊和肉干，藏在凹陷处持枪警戒。 “不算帮忙，各取所需而已。搞定外边守卫后，让他们去工坊抢东西。我们赶去西侧别墅，估计斯托克芬父子就在里边。折腾了这么久，希望接下来的事情能顺利进行。” 一股睡意袭来，灰羽赶忙倒出清水擦拭面部。前方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小心伸出枪口，朝众人点头示意。 “放。” 短暂的宁静结束，无数子弹尖啸着来回穿梭，双方再次展开冗长且无用的对射。 第58章 跑路 第58章 跑路 “啊，痛死我了。” 托马斯额头被溅起的碎石块划了道口子，他和同伴向比利报告以后，对方把身边几人指派给自己，然后向着东侧大门跑去，说是要从那边抽调援兵。 斜眼吉恩悄悄凑了过来，轻声说道。 “我感觉有点不对，比利如果想从围墙抽调援兵，为何不先向老斯托克芬汇报？负责围墙守备的人是老爷这次带来的雇佣兵，怎会听从他的指令？” “可能是时间紧迫，来不及遵守程序。” 托马斯抽出手帕捂住额头，突然发现对方脸色无比凝重。虽然平时喜欢斗嘴，但他从来不会怀疑吉恩那种惊人的直觉。 七年前他们被调往德意志地区协助友军作战。有次奉命前往某个村庄“征调补给”时，他半途中找到上尉，告知自己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希望对方能谨慎行事，结果被狠狠抽了一鞭子。 对外出作战的士兵来说，前往附近地区搜索补给是一项难得的福利，可以趁机进行一些不道德的活动。如果听从吉恩的乌鸦嘴放弃搜寻，谁知道下次要等多久，说不定自己早就挂了。 不仅上尉等军官看他不顺眼，连平时交好的几位袍泽也颇有怨言。随军商人提供的服务和商品昂贵稀缺，远远不如亲身前往村庄获取。 这种活动正当且合理，哪怕是将军们也不敢多嘴，除非他想被自己人打黑枪。 等一行人发现不远处高高耸立的风车后，原本躁动不堪的队伍瞬间解散。正当托马斯打算上前填满钱包和空虚已久的内心时，吉恩抓住他的衣袖往后拖拽。这个举动使得两人成了仅剩的五名幸存者之一。 吉恩的预感没错，村里正驻扎着一队刚结束轮换的骠骑兵...... 几轮冲锋过后，田野上全是后背中刀的袍泽尸体，两人向着河边亡命奔逃，侥幸摆脱追击。托马斯至今还记得那股略带甜腥味的呼吸，这算是让他退役的关键因素。 “你那种该死的直觉又来了？” 吉恩轻轻点头，隐晦地朝对方比了个手势，身子突然向后一歪。“啊，我中弹了。” 托马斯搀扶着他的肩膀向后退去，昏暗的环境成了最好的掩护。等走过一个拐角后，两人立即加快步伐冲出矿洞，在山道上全力奔逃。 浓重的汗水从额头滴落，老旧的皮靴踏击着崎岖不平的地面，仿佛又回到某次战败后被猎兵追杀的场景。 “你们跑这么快干嘛？”山道上几名枪手拦住吉恩和托马斯。 “奴隶全被干掉了，但矿洞里边发现大量狗头金。他们正在相互厮杀争抢，我得赶快向比利和斯托克芬老爷汇报，你们千万不要过去！” 匆忙扔下一句谎言，那些守卫果然被“黄金”二字吸引，不再阻挠两人离去。 “吉恩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呃，他和托马斯找老爷报信，让我们前去阻止。对，就是这样，大家都是文明人，为了一点黄金展开火并，太不体面了，我得过去说服他们。” “一起去？” “好，但必须保持团结，得到的战利品各位均分。” “当然。” 有了黄金作为诱惑，守卫们动力十足，很快冲进吉恩出现的山洞，看到的只是一群展开无聊对射的枪手。 “你们是来送子弹的？” “黄金在哪？” “什么黄金？我们和里边的奴隶交火，子弹都快用完了。” “没有黄金？” 眼前这伙人神情疑惑，腰间空空荡荡，不像是藏匿物品的样子。守卫回忆起两人的异常举动，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艹，被吉恩和托马斯骗了，他们说这里为争夺黄金发生一场大火并，让我们前来阻止。两个满嘴谎言的杂碎，回去一定要敲碎他们的牙齿！” 匀出部分弹药递给同伴，六人骂骂咧咧向外走去，走出洞口才发现山道高低两端分别站着一堆正在发愣的持枪奴隶。 “快撤！” 一阵乱枪扫过，残存者扔下几具尸体重新跑回洞穴，现在轮到他们被堵在里边了。 由于原住民这边无人会说英文，卡洛夫只得放弃无用的比划，让对方跟着自己，从山脚下收集一些干燥的牛粪和柴火。这原本是比利打算用来熏奴隶的材料。 “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着面前手舞足蹈的青年，他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担心烟熏是否会影响里边的族人。 “咳咳咳，没事，我让人不停往里边运送土袋，他们已经把通道另一侧堵死了。” 卡洛夫点燃柴火，留下四个原住民看守洞口，随后向着矿区飞奔前行。 按照流程，水力锻锤工坊收集的碎金会在傍晚统一运进库房。等会先干掉所剩无几的监工，说服另外几个工棚的刺头配合自己，这样才拥有和别人讨价还价的资格。 浓烟从火堆中升腾而起，缓缓渗入洞穴深处，被困在当中的守卫感到呼吸逐渐困难，开始向着两侧疯狂开火。 “啊！” 慌乱间装填了多发弹药后，枪管炸得四分五裂，一人捂着血肉模糊的面部四处冲撞，本能地向着光亮处跑去，然后被守在洞口的敌人轻易戳死。 眼见洞口无法通行，发觉另一侧枪声早已停止后，剩余几人捂住口鼻艰难前行，赫然看到前方垒起一道矮墙。 “狡猾的奴隶。” 大脑轻微缺氧的守卫涌上前扒开麻袋，左脚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几人瞬间滚做一团，惨叫声惊醒了在后方待命的冷马鬃。 “三，二，一！” 他用燧石点着铁筒引信，等族人抽开最上方麻袋后用力一抛，一声爆响过后，声音逐渐消失。出于保险起见，青年又把剩余两枚依次扔过去。 “你觉得那边还有活人吗？” “铁蒺藜、烟雾、爆炸筒，应该搞定了。” 对方打了个哈欠，首领已经离开，他们的任务就是把人活活耗死，然后回去看守通道。“按照那个矿奴的说法，长针走多远才能离去？” “那叫分针，他的意思是让我们等二十分钟。唉，和你们这些人说话真麻烦。” 稍微显摆一下智商后，冷马鬃坐回原位，开始抽吸从父亲那偷来的烟草。 “希望老东西没有发现。” 第59章 收割 第59章 收割 和卡洛夫预想的不同，灰羽没有抢夺水力工坊的黄金，而是带着黑松叶云雀等十人，径直向着西侧小楼前进，路上遇到的零散监工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击杀。 令人意外的是，东侧大门处一片沉寂，对矿区内部的骚乱毫无反应。 “对方似乎察觉到我们了。” “无所谓，准备强攻！” 把望远镜递给两名线膛枪手，灰羽让他们在高处自行寻找开火目标，然后带着剩余几人向楼房走去。 “呼，呼。” 小斯托克芬看着床上早已气绝的女仆，内心恐惧始终无法平息。上一秒对方还抱怨新大陆的香水如何劣质，下一秒头盖骨就被子弹掀翻。 “我就知道那帮大贵族不好惹，他们的爵位都是靠砍人砍出来的，怎么会容忍他人挑衅。唉，这次真被老东西给害死了。” 他一边小声抱怨，从抽屉里边翻出白衬衣，神经质地擦拭身上的血迹和脑浆。 “砰。” 线膛枪再度开火，击碎了一个枪手的下巴。七十米范围内，这种枪足以被称为索命利器。 “外面的先生们，不如谈两句。” 老斯托克芬原本想带人从后门溜走，可对方并没有遗漏这条生路，两声枪响又把人赶了回去。 “完了，这是哪位仇家找来的杀手？” 商人一生中遭遇过多次袭击，按照他的经验，一般将袭击者分为两类。 劫匪通常只想求财，不论海盗还是山贼，他们的首要目标是抢掠财物。 为了避免受害者拼命抵抗造成损失，通常会赶紧杀绝，以免残暴名声四处流传，下次就没人愿意投降了。 而杀手就不会顾及财物，毕竟雇主的赏金才是关键，这伙印第安人显然是专为刺杀而来。 老斯托克芬用棍子挑起一张白布来回舞动，始终没有得到对方回应。他低下头看了眼怀表，对东侧守卫的迟钝十分不解。 “这帮白痴都聋了吗？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唉，内有叛乱的矿奴，外有贪婪的劫匪，难道命运就要在此终结？” “哐当。” 伴随着几声脆响，窗外扔进来四个冒烟的铁筒...... 瞬间，老斯托克芬感到耳膜被巨大的力量穿透，仿佛被撕裂一般。嗡鸣声愈发强烈，他试图用手掌捂住耳朵隔绝身影，但毫无效果。 周围变得模糊起来，似乎一切都失去了色彩，老斯托克芬茫然地四处张望，只见原住民们冲进客厅，两两组队击杀挡在身前的保镖和女仆，动作简练而高效，不带一丝情感。 “一楼清理完毕。” 众人屏息聚在楼梯口，把剩余的几枚爆破筒全部扔上二楼，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云雀已和黑松叶冲了上去，干净利落地解决掉最后三个活口。 “十分钟时间收集物品，把所有带字的纸张交给我。” 发布完命令后，灰羽向瘫软在地的刺杀目标问：“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请给我倒杯茶，谢谢。” 他扫视一周，捡起地上茶壶，把残留茶液倒入杯子，轻轻置于对方身前。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戴洛克·格斯里派我来杀你的。他原本还想让你死前饱受折磨，但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哈哈哈，咳咳。” 卡拉克·斯托克芬放声大笑，将杯中茶水洒出大半。 “果然是他。这人和我儿子在沙龙上相识后，就对我的商会动了心思。按照规矩，我应该找个大人物从中说和，而后送上一笔礼物，从此了结这桩麻烦。呵呵，但他的态度过于轻蔑，实在无法忍受。唉，年纪大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可按照对方的说法，是你夸大自己在远东地区的人脉，鼓动他投资某桩生意，然后故意陷害。” 对方仰起头，讥讽地向灰羽笑道：“一个商人主动坑害名门贵族次子，你信吗？” “从理智上看，我更倾向你的说法，但一切毫无意义。”他从后方抽出一张未损坏的凳子，坐在上边回答。 “为什么？他无论出多少钱，我都能给出双倍！” “和钱没关系，我要的是火炮，准确来说是轻型野战炮，还有英格兰庄园的农业知识，以后还需要镗床、各种工业器械的蓝图等。” 茶匙僵在半空中，如果对方要用火炮来攻破货栈和小型据点，那还属于一般盗匪的范畴。 至于农业知识和镗床？ 他不顾腰间剧痛，仔细打量起前方的印第安人。 眼神清亮不带一丝煞气，气质和印象中的野人全然不同。 “原来你并不甘心做贵族走狗，而是想掀起叛乱？” “叛乱？我从来就没效忠过任何人，君主也不会把我当做臣民看待，一切都是为了自救。”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涌上心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决定给国王和贵族们添点小麻烦。 “妄想自立的野人？好吧，我楼上保险箱的密码是‘7-3-2-9’，希望你以后多惹出点乱子。最后，小心戴洛克·格斯里，他可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卡拉克·斯托克芬声音越发低沉，脑袋歪靠着墙壁，彻底没了声息。 上到二楼，按对方所说拧动旋钮。 “咔。” 里边传来清脆声响，但灰羽并不急于打开，他让铜纽扣找来一根细绳系在把手上，然后躲到墙壁后方轻轻拉动。 一片安静，看来既没有拉绳点火装置，也没有那些可以射出箭矢的奇怪机关，电影情节终究只是虚构。 灰羽尴尬地摸着后脑勺，上前搜索最为珍贵的战利品。 股权证明、地契、债券、大量来往的信件，没有黄金和其他货币，只有最下方一层放着两件首饰。 “首领？这？” 铜纽扣打开一个镀金装饰盒，对里面绿宝石铂金胸针惊叹不已。 “小心保管好所有纸张，剩下的东西自己去分。” 灰羽示意众人继续，自己拖着椅子回到门前空地，把玩一柄从床头柜随手捡来的折扇，享受片刻闲暇。 远处各地浓烟滚滚，狂热的嚎叫中夹杂着零星哀嚎。刚获得自由的奴隶正尽情发泄，大多数人并不在乎自己的未来，只想彻底砸烂眼前的一切。 第60章 令人意外的结局(一) 第60章 令人意外的结局（一） 歪嘴比利在干嘛？ 斯托克芬父子不知道。 灰羽不知道。 同样，卡洛夫也不知道。 他此时正和另外几个工棚的老大们围成一圈，激烈地争抢黄金、枪械、粮食等一系列物资。 “我们八个人，每样东西平均分成八份不就行了？” “凭什么？按照手下数量来分。” “不，应该把那些老弱也剔除掉。卡洛夫，你怎么不说话？” 对方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望着西侧小楼。 矿区一片混乱之际，灰羽没有丝毫犹豫，带人径直攻占了小楼，把最有价值的珍宝归入囊中，而自己仍在和这群白痴扯皮！ 为了攻打只有七个人驻守的武器库房，他们都要相互推搡。等好不容易攻占库房，某个蠢货却兴奋地举着火把进去查看，上百杆枪械就此化为乌有。 尽管从监工那缴获了部分装备，但所有火枪加在一起还不到四十杆。“唉，被这群没脑子的蠢货害惨了。” “老大，灰羽的手下说服了一小群原住民，正带人离开。” 顺着族人所指方向，卡洛夫看到一个青年领着约四十多人，手持矿镐木棍，正向西侧集结。 “算了，难道就为这点破事和对方火并？” 他接过对方手中的染血大衣，胡乱披在身上，眼里充斥着迷茫。 ...... 东侧大门外。 听说矿洞中出现大量原住民袭击者后，歪嘴比利就敏锐地意识到矿区要完！ 以抽调援兵的借口离开山道后，他立即携带自身积蓄，和几名心腹赶到大门，进行最后的挣扎。 “别废话了，干脆点，一人一份！” 和矿区内一样，这里同样进行着一场艰难的谈判。 随着气温逐渐升高，几名临时首领的情绪越发急躁，尽管他们不知道具体情况，可手下通过望远镜得知里边正发生奴隶叛乱。如果再耽搁下去，自己的收益将会急剧下跌。 “不，那些守卫坚持每人两份，这已经是最低条件了。”比利急得满头大汗，没人比他更希望达成合作了。 斯托克芬父子通常隐于幕后，日常管教工作都由自己承担。在奴隶们心中，他才是最可恨的仇人。 至于外边三百多个淘金客？ 平时巡逻队没少得罪他们，时不时抢夺对方好不容易收集的金沙，估计这笔血债也会归到自己头上。一旦失去秩序开始火并，他无疑是最危险的那个。 “最低条件？你让我回去怎么和兄弟们交待？昨天就有个首领因为争风吃醋被人打了黑枪。如果这帮疯子觉得我们没有尽力，恐怕到时会亲自动手去抢！” 作为临时首领，他们的权威来自于众人对黄金的贪婪，这股贪欲可以把人捧上高台，也能让人死于非命。 尽管内心知道比利的条件十分合理，但没人敢开口妥协，全都装作一副为手下争取利益的强硬姿态。 “一份半！围墙上有六十多人，相当于百人份额。我们有三百兄弟，到时给你们四分之一的数目。”僵持片刻，一个临时首领提出了最后的条件。 “一份半？” 看着众人脸上不加掩饰的急躁、疯狂以及些许恐惧，歪嘴比利明白自己别无选择，只能返身向围墙走去。 “两份变成一份半，希望他们能理智点。” ...... “你和他们说清楚了？我带人逃离矿区，作为交换，他们必须向祖灵许下效忠誓言。你没有承诺一些奇怪的条件吧？” 看到槐鸟把仅剩的原住民全都拐过来后，灰羽收起折扇，疑惑地打量身前众人。 “没，没有。我只是复述了一遍您的话语。他们在矿区人数稀少，不仅被监工肆意欺压，同时也被其他奴隶排挤，人数只剩最初的一半了。” “你们两个怎么看？” 他询问被战利品压得有些直不起腰的黑松叶和云雀。 “没问题，他们基本上都来自两个小型氏族。失去大部分青壮年后，族中老幼只能各寻出路。这些人就算回去，也只能待在废墟里边苟活，还不如跟我们混。”云雀摸着紫色绸缎上的轻微焦痕，心痛地说。 “希望他们不要后悔。” 沉吟少许，灰羽目光扫视一遍眼前人群，让云雀翻译自己的话。 “最后一次机会，不愿加入的人可以自行返回工棚。如果宣誓之后再反悔，我会毫不留情地处决每一个弃誓者。” 无人退缩，尽管都是奴隶，但和监工的皮鞭相比，奴隶之间的排挤和倾轧反而更加残酷，有时一块黑面包就足以成为杀人的理由。 “好，把缴获的枪械分发下去，让他们从厨房里边多搬几袋粮食。” 路上总共缴获了十杆火枪，再加上矿洞里被干掉的十多个守卫的武器，自保绰绰有余。 他忽然望着身侧两人，“你们背这么多东西，不会影响之后的行动吗？” “没事，我花钱找人帮忙。” 黑松叶肩扛着一个硕大的麻袋，全是从餐厅收集的各种银质器皿。自从灰羽告知他那把传家宝扇是地摊货后，他再也不相信那些所谓的古董字画，这次把精力全放在真金白银上，其余物品一概不论。 “对于留守后方的族人，以及战死者，你们商量好补偿方法了吗？” “每个人划出部分战利品让他们或家属自行挑选。” “哦。” 发现首领不再言语，他从队伍当中找到一个面相老实的中年人，以三袋烈酒外加十英镑的代价，说服对方帮自己搬运战利品。 剩余族人见状纷纷效仿，把部分过于沉重的货物交由他人背负，直到有人还想搬运瓷器时，灰羽才出言制止。 “任务圆满完成，获取战利品是你们的神圣权力。但危险尚未解除，无论矿区还是之后将近二十天的路途，这种易碎品绝不适合携带。” 他翻过花瓶的底部，上边赫然印着“正德年制”，略作叹息，随后将其放回房内。 等众人收拾完毕，灰羽命人放置引火物。 烟雾升腾而起，将这栋装修典雅的小屋笼罩其间，橙红色火舌舔舐着木板，迅速将它们吞噬。狂风掀起的呼啸和木材燃烧的噼啪声相互交织，形成一曲凄凉而令人心悸的音乐。 “走吧，接下来的事情虽然有趣，但我们最好远离其中。” 第61章 令人意外的结局(二) 第61章 令人意外的结局（二） 当歪嘴比利费尽口舌说服围墙上的守卫后，双方正式达成合作。 “吱。” 伴随大门沉重的开合声，三百多名淘金客鼓噪着向前涌动，多日以来的辛苦终于得到回报，他们已然迫不及待前往享用战利品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冲向矿区库房，正巧遇上六百名手持火枪矿镐的奴隶...... 短暂冲突过后，歪嘴比利和雇佣兵长官、淘金客选出的临时首领们、七个工棚的老大，将近二十人围坐在库房前边空地上，代表上千人再次展开谈判。 命运就是如此神奇，在黄金的作用下，奴隶、监工、劫匪，本该水火不容的三方搁置往日恩怨，商量着如何瓜分斯托克芬父子的遗产。 “很简单，把里边财物分成三份，拿完钱赶紧跑路。”雇佣兵长官率先发言。 虽然己方人数最少，但他刚才刻意吩咐亲信带着二十人看守大门。如果淘金客们敢吃独食，就让人把对方围城营地给烧了！ “不，按人数来分，每人一份！” 刚获得自由不到一小时，工棚老大们就迅速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尽管装备低劣，除了人手一把铁镐外，只有三十多名枪手，但气势上绝不能输给另外两方。 “按人数来分？要不要给矿区里边的牛羊也算上一份？” 首领们后退几步，低声商谈片刻后宣布：“按火枪数量瓜分黄金，这才是最合适的分配方案。” 场上喧闹不止，后方等待的手下们无聊至极。 从山道逃离后，吉恩与托马斯冲回营房，带着所剩无几的财物前往大门，恰好躲开之后的奴隶暴动。 “淘金客进入矿区时，我们为何不趁机离开？” 托马斯站在人群边缘，向同伴小声抱怨。 “所有人都涌进矿区争夺利益，就我们逆行离开。别人怎么想？他们只会认为这两个家伙身上的财物过于珍贵，甚至连黄金都不需要了！” 即使在外闯荡多年，吉恩对目前局势也有些困惑。他从别人那借来望远镜，眺望着西侧已被烧成废墟的二层小楼。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斯托克芬父子已经被那伙神秘刺客杀死。寻找密道、煽动奴隶叛乱、然后以最快速度进行斩首，这群人背后的主使者是谁？ 对了！之前无意间听到歪嘴比利抱怨，说总督某位亲属看上了这片矿区，多次想要低价购买股份。 难道是他派人做的？如果自己是那位大人物，现在就该征召民兵，以镇压奴隶叛乱的名义迅速搞定所有人，完成实际意义上的掌控矿区。 “见鬼，看来我想错了，刚才就该冒险离开，去港口随便找艘船跑路。” 他焦急地向后望去，发现大门紧闭，雇佣兵首领似乎做好了黑吃黑的准备。 “完了完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还不如听托马斯这个白痴的建议。” ...... “这些火药足够炸塌洞穴吗？” 灰羽正吩咐族人往岩壁缝隙填充火药，忽然看到卡洛夫背负小包行李，气喘吁吁冲出洞口。 “我看到下方还在谈判，以为你不打算从这离开了。” “我刚才想通了。这件事情闹得太大，势必引来外界关注。总督迫于压力会找几个替死鬼充数，这些参与谈判的‘匪首’就是最佳人选。” 卡洛夫原本想集合奴隶们争抢利益，可另外几个工棚老大实在难以合作。他们对未来的规划仅限于如何拿到黄金，对之后的危险毫无概念。 “你们打算去哪？” “北方，听说那边对逃奴比较宽容” “想当海盗吗？我恰好认识一个黑人船长。” “算了，海上生活太艰苦，我们几个打算凑钱买块农场安度晚年。” “祝你好运。” 远离旧大陆的纷扰，在自家农场安然度过一生，这似乎是大部分移民的毕生追求。 但农场经营并不像很多人心中想得那么容易。种植作物需要劳动力，如果不蓄养奴隶，那就只能在农忙时节高价雇佣短工。而养殖牲畜看似简单，实则风险极大，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就足以摧毁主人多年的心血。 看着几双憧憬的眼神，灰羽没有出言打击，带人沿通道全部撤离。 峡谷外侧，引信的火光向着洞穴深处蔓延，仿佛宣告着即将到来的毁灭。瞬间，洞穴内传来雷鸣般巨响，山石震动，火花四溅。岩壁开始崩溃，巨大的岩石从顶部崩落，引起连绵的轰鸣声。 “效果不错。接下来还有最后一桩麻烦要处理。康沃尔！” 一个面貌和白人有七分相似的褐发青年站出来，尽管身世比较复杂，但他依旧认可自己原住民的身份。 灰羽打量片刻，让云雀翻译道：“之前在矿区内部，有人临死前把他的养女托付给我。但原住民出面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需要你来搞定这件事。” “我不会英语。” “废话。凭借你的外表，如果会说英文，谁会把你当成原住民矿奴。等等，英文？原住民？” 打量着青年的外貌，灰羽心中生出一个有趣的计划，或许他是个难得的人才。 见对方眼里露出几丝困惑和恐慌，他的语气愈发柔和。 “我原本打算亲自陪你过去，但某些人极力反对。恰好这次新成员中有人会说英文，就让他们伪装成你的帮佣，前往这几个地点寻找女孩。” “是。” 几人按照计划换好衣服，康沃尔伪装成一个和霍夫曼相识已久的探险家，带着几个原住民随从前往小镇收养孤女。 两天后。 “眼下尼普顿的秩序荡然无存，镇长和治安官连夜跑路，淘金客们正在矿区谈判分赃，应该不会出差错。” 灰羽找了个地方搭建临时宿营地，翻阅斯托克芬保险箱里的私密文件，一边等待几人回归。 “是不是又在策划阴谋？别想狡辩，前天你看康沃尔的眼神分明有些异常，这小子估计要吃苦头了。” “随你怎么想。” 没空搭理无聊的黑松叶，他靠着树干轻轻按压太阳穴，试图缓解疲劳。 文件当中含有大量密语和代称，自己无法在短时间内破译。所幸找到几份和戴洛克有关的黑料，如果对方胆敢欠钱，相信这些东西足以让他脱层皮。 第62章 回归 第62章 回归 “首领，那里已经被烧成废墟，我们在地窖里边发现对方。幸好出现及时，不然她就要活活饿死了。” 小女孩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黑熊玩偶，躲在康沃尔身后。 “其他人呢？” “行动很顺利，绝大部分人已经逃走，只剩几个受伤的淘金客留在小镇修养。” 他弯下腰直视女孩双眼：“在矿区，一个叫霍夫曼的人死前让我照顾你，据说他是你的养父。接下来你会在营地待上一段时间。对了，你还有其他亲戚吗？” 女孩没有说话，轻轻摇头。 “还有另一种选择，我花点钱找人把你带到莫比尔的教堂。或许神职人员会帮你选择一个不错的收养家庭。” 依旧没有答复。 他扭头望向康沃尔几人，“她是个哑巴？” “呃，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昨天路过小溪时想帮忙清洗玩偶，然后才发现她会说话。” 青年撩开袖子，露出左臂上一排浅浅的牙印。 “就这样吧。” 事情全部了结，灰羽收拾好地上还未整理完的文件，带着数十人向西返回。 ...... 营地，深夜，灰羽家中。 “之后怎么样了？我是说矿区里边的那三伙人，他们顺利分完黄金了吗？” 炉火舔舐着木柴，发出噼啪响声，两人靠近壁炉围坐在一起，享受着片刻闲暇。 红布放下茶杯，从桌上拿起本次的任务简报，对其中的凶险惊叹不已。 “不知道，搞定斯托克芬父子以后就立刻撤离。‘数百名淘金客暴动洗劫小镇，矿区奴隶合谋守卫瓜分财产’，这可不是总督能封锁的新闻，等消息传回伦敦，他肯定要做出一些行动来补救，我在本次事件中的存在感越小越好。” 灰羽确实想过带领几十号原住民加入进去成为第四方，但权衡利弊后选择放弃。 即使成功瓜分库存，其他各方势力结构松散，领头者权威不足，会选择平均分配黄金。 灰羽届时只能照做，不然就会严重打击那伙新成员的士气。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冒险参与谈判，从而在总督那边留下印象。 “总督府的人脉、上百人守卫的矿区。” 红布曾为英军效力，自然知道“总督”二字代表什么，更何况是国王直接派遣，对领地事务拥有全权，完全可以征召部队平息这场叛乱。 “那个贵族隐瞒了部分情况，显然缺乏诚意，如果之后选择赖账怎么办？” “不要紧。”灰羽返回办公桌旁，取出一叠厚厚的文件。 “这其中有对方部分黑料，足够让他支付佣金。此外，还有一些文件使用了大量密语和代指，我没时间处理那么多，待会你拿一半回去，空余时间慢慢查看。” “你！我现在白天处理事务，还得抽时间去学校上课，实在没空干这种事情。” “好吧，先搁置这项工作。康沃尔！” 随着灰羽大声呼喊，屋外站着的青年走了进来，拘谨地向首领和萨满行礼。 自从来到蓝松鸦氏族营地，他就敏锐地意识到这里和其他氏族的本质区别。木屋、街边的排水渠、围墙、学校、火炮，忽略掉面孔和语言，此地和外来者的定居点别无二致。 “坐。”灰羽示意对方坐下，让萨满好好打量。“如果更换服饰学会英语，你觉得他能不能混进白人定居点？” 红布摘下帽子盖在康沃尔头上，遮住对方留着的辫子，细细端详起他的面容。 “应该可以，但他不会说卡霍帕奇语，我们两个无法教导。而且，有必要让人长期潜伏吗？” “语言不是问题，新成员有人会说英语。这次任务最困难的部分不是在矿区，而是前往尼普顿侦察。尽管身在其中，却始终有种莫名的隔膜在阻挠我获取信息。无论是店铺还是酒吧，他们一看到这副面孔就会心生排斥，更不用说打探消息了。” 白天会议上，众人纷纷对首领的外出行动表示认同。刺杀任务圆满完成，不仅缴获大批物资，还带来回四十多个青壮年，付出的代价仅有一人死亡，可谓大获全胜。 但灰羽心知成功是由多个偶然拼凑而成，偶然等同于不可复制，自己不能每次都依靠运气。 “信息，信息才是关键。我不想某天营地外边突然出现一支清剿部队，而氏族事先对此毫无察觉。” “他将以何种身份潜入？” 萨满对首领的担忧不以为然，但并不打算反对。 “让他在莫比尔经营一家店铺作为伪装。如果需要汇报，就把信息夹带在货物里边，委托北上的贸易车队顺路售卖。” 由于路途艰险，除去随身携带的武器物资外，马车空间有限，商队一般只会携带容易卖出的货物。 如果某些首领想购买一些特殊物品，比如名贵刀剑、高档酒器、甚至奴隶等，就需要提前预定，等商队带着订单返回莫比尔，下次上路时再完成交易。 按照灰羽的计划，对方只需扮演一个普通的杂货店主角色，负责搜集信息即可。 “我记得他还有个弟弟，潜伏意味着和家人长期分别，他接受这个任务了吗？” “我路上和他详细谈过，云雀充当翻译。对方的要求是照顾好家人，我答应了。” “我没意见，不过这件事情最好保密。” “当然。”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 长期以来，氏族的消息来源都取决于商队携带的报纸，但报纸上存在太多无用信息，灰羽不可能把所有精力都投入甄别当中，只能组建情报网络进行调查。 他计划先安排对方学习英语，同时让云雀抽空教他搏杀技巧，等轮到自己上课时再把详细计划全盘说出。 等一切准备完毕，再安排一场偶然的“死亡”，消除掉所有痕迹，到时青年的身份就只有自己、萨满和云雀知道。 友善地拍了拍康沃尔的肩膀，灰羽知道对方将会承受难以言喻的孤独和危险，但自己别无选择。 第63章 后续 第63章 后续 “你这次可搞了个大新闻！” 戴洛克坐在办公桌后边，指着报纸上边的头条新闻大声惊叹。 为了保密，灰羽任务途中没有携带镜子碎片。刺杀成功的二十天后，他还带着族人在山间赶路，错过了那次联系。等再次和两人联络时，已经过去了五十天。 “英格兰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英格兰？不，我正在波士顿处理一些杂事。烦死了，老东西居然想和一个新大陆的商人联姻，过几天就要和女方见面，唉。” 作为次子，戴洛克的作用在于通过联姻给家族提供一些帮助，得益于那些诗歌戏剧带来的名望，侯爵这次把他买了个好价钱。 “按照18世纪的惯例，就算你们结婚，女方也不会过分管束你的私生活，为何如此焦虑？” “问题就在这里，根据我这段时间从聚会上打探到的消息，她似乎过分虔诚了，简直就像个修女。混蛋！老东西和兄长在西印度群岛胡乱投资种植园，暴雷以后就把我推出去联姻。还说什么品行高尚，分明就是看上了对方给出的高额嫁妆！” “嫁妆不应该由女方处理吗？” “表面上的嫁妆只是一部分。他们想和对方家族达成深度合作，为表诚意就把一个没用的次子推出来联姻。作为经济支持的回报，父亲和兄长会把积累的人脉介绍给对方，并带他进入一些特殊的社交圈。” “停停停！” 眼见戴洛克情绪愈发激动，灰羽赶紧叫停，“上次的事情已经够麻烦了，如果你想进行一些‘特殊操作’，最好去找别人。” “先声明，我可不接这种活。”作为海盗船长，里奇深知选择劫掠目标的重要性。 一旦被人怀疑自己干掉了一个侯爵及其长子，皇家海军非得追杀自己直到世界尽头。就连背后的大人物也不会提供保护，谁知道这些贵族相互之间存在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 “嘿，你们在想些什么？那可是我的亲生父亲和兄长！刚才只是随便抱怨几句，可别胡思乱想。” 戴洛克翻动报纸，现在只能从上方的头条新闻吸取一丝慰藉了。 “凭心而论，你这单活干得确实漂亮。煽动淘金客进攻矿区，然后挑拨奴隶叛乱，等吸引守卫注意后再一击致命。可惜目前经济不太宽裕，不然肯定会多给点佣金。” 或许是壁炉柴火太旺，“经济不太宽裕”的戴洛克解开衣领上的扣子，打开一柄泥金乌骨折扇，自顾自扇起了风。 “无所谓，只要把该付的东西给齐就行。” 灰羽一眼就认出那柄明式苏扇价格不凡，但只要雇主按时支付工资，他可懒得关注这些破事。 “好说，四门三磅炮，两门六磅炮。东西都准备好了，就放在某个私港仓库，等里奇有空时再给你送过去。还有，老斯托克芬是怎么死的？” “我趁矿区骚乱带人突袭别墅，火力压制住屋内保镖后，往里边扔了几个爆炸筒。老斯托克芬被铁片射中腰腹，等我把那句“是戴洛克·格斯里派我来杀你的。”说完后就死了。” 灰羽可不会蠢到把对方的遗言透露出来，不管那次投资当中谁对谁错，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自己不过拿钱办事，没资格站在道德角度批判他人。可若是对方敢拖欠佣金，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你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吗？” “不知道，事情结束后就带人离开。奴隶、守卫、淘金客当时似乎正在谈判，我不清楚后续经过。” 进入冬季后，荒原环境变得十分严酷，极少有商队会在这时候北上贸易，灰羽和外界的联系暂时断绝。 “是吗？那太可惜了，后边才是最精彩的部分。” 灰羽和卡洛夫的离去并未掀起半分波澜，经过冗长且激烈的谈判，手下们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最后，三方勉强达成协议，淘金客每人一份，守卫一份半，有枪的奴隶一份，手持矿镐的奴隶只有半份。 尽管有人对于给奴隶分钱不太满意，但也只能默默接受，大部分淘金客和守卫都已疲惫至极，实在不想再做厮杀。 等库房打开，里边储藏的黄金并不如众人想象得那么丰厚，大约三万镑，最后每个淘金客只能分得四十多镑。 纵有诸多不满，众人也只能排队取钱。某些机灵鬼还想重复领取，被人发现后立即吊死，算是当日最后的伤亡。 钱财瓜分完毕，吉恩与托马斯立刻跑路，为了减轻嫌疑，两人甚至折价用黄金和别人换取英镑。 当然，还有大部分淘金客并不甘心离去，反而带着铁镐前往矿洞自行采矿。 就连不久前刚获得自由的奴隶也重新抄起工具，之前被人强迫，现在则是为了自身。 就这样，几小时前还势若水火的三方放下成见，背着枪支平等参与劳作。随着围攻结束，被俘虏的本地居民恢复自由，出于生活压力，他们也成了这片矿区的一部分。 这番和谐景象一直持续了两个星期，直到总督府征召的大队民兵赶来。 “......经过一番苦战，指挥官阁下亲自带队冲锋，最终消灭了这伙穷凶极恶的匪徒，击毙二百三十一，俘虏五百五十二，共计七百八十三人。天佑国王！” 戴洛克放下报纸，端起瓷杯用温热的茶水润了润喉咙，“干得不错，几份报纸上完全没有原住民的消息，仿佛你们根本不存在，这才是真正完美的刺杀行动。” 听说各大报纸刊登了总督府发表的得胜宣言后，灰羽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既然敢用这份成果向国王交代，就意味着所有“匪徒”都被一网打尽，此事在程序上彻底了结。如果日后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说里边还有印第安人参与，那就是故意和几位大人物过不去了。 至于那些被击毙的“匪徒”，他只能略作叹息，杀良冒功之事本就常有，他们自己选择屈从内心的贪婪，就必须面对之后的风险。 和里奇商量好交货时间和流程后，灰羽又叮嘱对方带上会计，手上还有部分地契和股票等待处理，希望到时能谈个好加钱。 第64章 会见 第64章 会见 1767年，仲夏。 两颊纹着黑色火焰状刺青的中年男子缓步前行，在前人带领下靠近一顶绘有奇异图案的帐篷。 “祭司，蓝松鸦氏族的雨草来了。”领路青年恭敬地站在外边提醒。 “进。” 掀开门帘，雨草被其中的奢侈惊住片刻。 帐篷内部空间宽敞而通风，和煦的阳光透过顶部天窗洒下一道柔和的光柱，地面铺设着柔软的黑熊毛皮，两侧装饰着精美的编织挂毯。角落还放置一个小型玻璃展柜，里边陈列着大量稀奇古怪的收藏品，各色羽毛、野兽犬齿、形态各异的矿石...... “坐。” 老人斜躺在舒适的鹅绒床垫上，吩咐仆役给客人倒茶。 “听说去年冬季你带着氏族投奔到灰羽手下，可之前从未听说你们遭受过困难，是有什么隐情吗？” “不，我们当时不缺粮食，也没有外敌入侵，跟随灰羽是众人集体商议后的结果。自从前年他战胜白腿氏族后，崛起之势不可阻挡，整个人宛若祖灵眷顾一般。” 去年雨草率众投奔时，灰羽等人毫无准备，尽管他对此大为诧异，但只能硬着头皮接受。 所幸粮食储备充足，除了住房有点短缺，只好把多余的人塞进议事大厅和学校，让孩童们获得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寒假。 “你是说木屋、农田、火炮和各式工坊？这些东西算不上祖灵眷顾。” 老人轻轻摆动手臂，示意床边服侍的仆役离开。 “而且我听说，有人对他和红布两人私下创造文字的行为很是不满，那些字母还都学自外来者，这种做法实在不妥。” “肯定是蛇胆等人暗中挑唆，两家本就接下仇怨，不管有何举措都会招致诽谤。” “可灰羽确实在给氏族孩童传授文字和其他知识，据前往交易的族人说，你们营地和白人定居点基本毫无差别，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火枪、战马、铁制刀剑、烈酒都来自外来者，现在哪个氏族能离开这些东西。如果说向外来者学习就是背弃传统，那为何单独苛责我们？” 自从获得稳定的火药来源，灰羽每月都会组织一次射击训练。当雨草亲眼见识过数百支火枪配合火炮的齐射威力后，他彻底成了“西化”路线的拥护者。 “别激动，刚才只是转述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流言。无论是从氏族利益还是个人交情，我都会支持灰羽。” “多谢，灰羽首领一直都很尊重您，如果不是族内事务繁杂，他一定亲自前来拜访。这次托我带来两车小麦、十杆火枪、十袋烈酒，当做是帮我们说话的回报。” “破费了。” 老人推辞几句，走到角落打开玻璃柜，取出一个涂满红色颜料的鸟类头骨，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去年冬天祭祀时，一只鸟雀忽然从天空落下，这肯定是祖灵赐予的珍宝，希望它能给灰羽首领带来好运。” “我一定转告您的祝福。” 两车物资换来一个破头骨！ 尽管颇有不屑，可云雀脸上没有露出半点鄙夷，继续寒暄片刻才礼貌告别。 他还有很多地方要去。 ...... “哇。” 房内响起一道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屋外苦苦等候的家属立即冲了进去。肯威靠在墙上如释重负，向着首领连声抱怨。 “辛苦做出的产钳终于起作用了，这东西可真麻烦。都怪那些狡诈的商人，竟然用最低档次的墨水来印报纸，如果不是上边的字迹和图案太过模糊，我也不用走这么多弯路。” “铁匠工坊的新人怎么样了？” 灰羽没有在意对方的抱怨，他更关心铁匠工坊的整体运作。 历经多轮改造后，工坊终于有足够的产能来打造刀剑，替换掉骑兵们装备的镶铁木棍。 关于军刀样式，灰羽没有特立独行，而是按照印象中英军1796式轻骑兵刀的形制画了张草图，让肯威和手下铁匠负责仿制。 质量800到1000g，重心距离刀柄15到18cm，刀身长80到85cm。这是他给出的参数。 当然，除马刀外，同时代的骑兵还配备直刃长剑。灰羽此前询问过黑松叶等人，得到的答复是，混战时劈砍的方式更加灵活，所以最终选定前者。 “还行，虽然刚开始都笨手笨脚，调教几个月后还是能勉强使用。” 肯威向后方呼喊一声，从来人手上接过一柄样式普通的军刀，略微观察后递给灰羽。 “锵！” 他尝试着挥舞几下，发觉重心和刀刃并无太大问题后点点头。 “你拿去找黑松叶，如果他那边没意见，就按这个形制生产。刀剑不过是消耗品，能发挥大致作用就行。” 收刀入鞘，随手抛给对方后准备返回学堂，路上却被哨兵给拦住。 “有事吗？” “杰，杰奇。” 哨兵说话间夹杂着喘息，灰羽让肯威进屋讨了杯水，等他缓过气来再禀报。 “杰奇派了一个伙计过来报信，说他们的商队在西边30公里处遇袭，打算来我们这避难休整。” “遇袭？” 灰羽把人带回议事大厅，路上接着询问：“坎迪家族的贸易车队通常有五十多人，一般的马匪可没实力袭击。送信的人说了具体情况吗？” “我，我的英文不太好，只能听懂部分内容。” “算了，那还是让我亲自来问。” 由于进行过多次交易，信使并未对营地的木屋和围墙表示惊奇，等首领和萨满到来后，直接说明了遇袭经过。 “我们正打算朝你们营地前进，结果路上突然遇到一伙骑手，让我们交出商队里边的员工。” “是半路加入的员工？” “不，之前仅在莫比尔的店铺帮忙，这还是第一次参加贸易车队。杰奇老大没有答应这个无理要求，然后就被袭击了。而且对方很聪明，刻意朝车队马匹射击。” 灰羽望着其余几人，用本族语言说：“这里似乎存在某种阴谋，但眼下别无选择，如果拒绝对方的避难要求，不仅会失去一个大客户，还会影响我们在其他商会处的印象。” “我没意见。” ...... “我也没有。” 见无人反对，灰羽让对方回去报信：“可以避难，但车队和人必须留在外边。如果一定要进入围墙，那身上不能携带任何武器。” “好。” 信使应诺而去。 第65章 纺织 第65章 纺织 让商队留在外边宿营，是一项十分正当的决定，毕竟没人会接受陌生人持枪进入自己家中。 等车队在营地西南角外的空地安顿下来后，杰奇解下手枪和佩剑，向着议事大厅处赶来。 “你们这两年过得确实不错。” 杰奇打量起大厅宽敞整洁的环境，对这伙野人的学习速度惊叹不已。屋内摆放着一条长长的松木桌，他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发觉又添了好几张新面孔。 “先谈交易还是袭击？” 灰羽让人端上茶水，如今事态紧急，免去那些无用的客套话。 “交易。你上次订购的那台珍妮纺纱机到货了。不得不说，你的眼光真是不错，和小姐一致。” 杰奇从包裹处取出图纸，摊开在桌面上。 “对方似乎还未申请专利。就算申请，想必你也不会遵守，等会按照图纸组装零部件就行。小姐托我问一句，这种机器三年前才发明，新大陆很多人都没关注过，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 “报纸，我偶然看到一些文章，说一个叫哈格里夫斯的人发明了新型纺纱器械，出于好奇才委托你们购买。” “还有一件事，你必须承诺这种机器出产的布匹只在内部使用，不得向外出售。” 作为商人，狄肯·坎迪和长女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价值，这东西的效率远远高于旧式纱车。尽管之前并未从事过相关行业，但并不妨碍两人趁机赚一笔快钱。 “你们居然担心一群野人倾销商品？” 灰羽不知该如何吐槽，只得耐心解释：“你应该看到营地外边的棉花田了，和你们这些蓄养大批奴隶的庄园主不同，我们种植棉花只是为了自用。” “是吗？” 杰奇掏出一根铅笔，开始列出算式计算。 “从我刚才进入营地观察的情况来看，你们总人口大致在六百到一千之间，就算你们有八百人。可根据棉花田的种植面积，收获以后纺织的布匹至少能满足三千人的需求。” “我觉得放你进来是个错误。” 灰羽没有反驳对方的结论，“我们并不打算卖到南边，只会在部落内部交易。而且这种器械很容易仿制，狄肯·坎迪不可能垄断整个南部市场。” “只要你保证五年内不扩大棉花种植规模，我就把机器卖给你。” “五年？只要你们赚到大钱，别人很快就会模仿。不想卖就算了，大不了找其他商会订货。” “那你必须承诺不泄露这台机器的相关信息，而且不得把产品卖给其他商会。” 实际上，杰奇才是谈判中的劣势方，按照老爷离开前的规划，他们必须赶在周边地区还未反应过来前抢占先机。 这次谈判的首要目标就是让这伙野人闭嘴，免得其他商人也参与竞争。 “如你所愿。” 笔尖快速划动，灰羽很快拟定一份转让协议，他获得珍妮机的图纸和制造技术，五年内不向外来者商会贩卖布匹以及泄露机密。 “据我推测，即使你们在庄园内部建造工厂，购买奴隶进行纺织。可一旦从中攫取了暴利，就势必引来他人窥伺。监工、会计、工匠、马夫、女仆，他们总能找到办法收买知情者。如果人人都能抵制诱惑信守诺言，那我们早就身处天堂了。” “灰羽首领，您没必要说这些，我只是一个可怜的执行者，没资格参与决策。” 杰奇收好协议，拿出清单开始继续贩卖物品，经过多次交易，他早已明白对方的诡诈，彻底没了贩卖假古董的心思。 “我这次带了一套小说给你试读，就当是免费赠送。听说过戴洛克·格斯里的名字吗？他现在可是闻名欧陆的大文豪，如果感兴趣，下次可以把全集卖给你。” “噗嗤。” 灰羽没能绷住，茶水喷了左侧的黑松叶一脸。 “不感兴趣，上次提到的《阿莱克修斯传》和《远征记》到货了吗？” “前者到了，但《远征记》只有法语版。” “算了，现在没时间学法语。” 他拿笔在清单上勾画几下，随即递给右边的红布，简单的讨价还价后，交易顺利达成。 “接下来轮到这场袭击了。”按照灰羽推算，那两名员工有很大概率得罪过某个氏族，否则对方也不会冒被通缉的风险袭击商队。 “呃，我询问过那两名员工，他们还是第一次进入这片荒野。” “你先带我过去询问。” 灰羽宣布散会，跟着杰奇向围墙外边走去，却发现没有任何伤员，那群袭击者只对准拖拽车辆的马匹射击，似乎就是要把车队赶向营地。 问过两个员工后，灰羽发现他们并不像说谎的样子，只得继续询问杰奇。 “你们还有没有别的事情隐瞒？” “如果非要说异常，前天和火牛氏族交易时，他们的青壮年外出打猎，人手不足，只能让马车进入营地内部交易。这是我们唯一一次和野人近距离接触。” “你应该听说卡霍帕奇马上就要选出新任大酋长了，我怀疑是某些人借机生事，打算挑拨我和其他氏族的关系。别说谎，你的队伍里边肯定藏有某些秘密，才让对方觉得有机可乘。” 杰奇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灰羽，极力倾诉自己作为普通商人的冤屈。 “怎么可能？我们就是按照既定路线北上交易，路上没有发生任何一次交火。你可以随便翻看这些货物，里边只有一些毛皮和金块。” “把毛皮都卸下来，仔细检查马车和货物。如果我没猜错，可能是有人往里边塞了些特殊的东西。” “和你们做生意真是麻烦，不仅要穿越危险的荒野，还得忍受这些破事。三个月前有一小队毛皮猎人失踪了，据传其中有某个氏族参与，你知道详情吗？” 情况很简单，毛皮猎人无意间传入了某个小氏族的领地边缘。首领见对方只有十几个人，干脆发动突袭消灭对方。 这种行为很常见，有时大队毛皮猎手会洗劫实力弱小的氏族营地，有时原住民也会偷袭落单的猎人。 灰羽知晓内情，但选择闭口不谈。 他眼下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扯进另一桩麻烦。 第66章 围堵 第66章 围堵 “如今家属们整日在教堂附近哭嚎，打算募集资金悬赏偷袭者。唉，不过你们衣食无忧，看不起这些小钱很正常。” 望着城垛上时不时闪过的持枪身影，杰奇知道对方不在乎那点微薄赏金，暂时抛开这个话题，开始向灰羽购买马匹和车辆零部件。 “杰奇老大。” 员工附在他的耳边，想要轻声诉说，却被对方粗暴打断。 “大声说！该死的白痴，算上损失的马匹和车辆，这次利润大大降低，回去后别想领取额外分红。” “我们在几张熊皮里边发现了一些木雕碎片，不知道是被谁塞进去的。” 青年伸手展示一块细小的红色木雕碎片，还没等杰奇查看就被灰羽一把夺走。 “事情麻烦了。” 他大步走到车队内部，把部分碎片拼凑在一起，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抽象的野牛雕像。 “这是啥？” 从灰羽凝重的面色上，杰奇似乎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火牛氏族图腾柱上的木雕。原本以为你们只是惹上一些普通的仇杀事件，唉，早知如此，就不该放你们进入领地。” “我，我可不知道毛皮里边有这些东西，以父母的灵魂发誓！” 作为常年在荒野上游荡的商人，杰奇自然清楚图腾柱对于氏族的重要性。 这东西虽然平时没有多少人在乎，可一旦有人借题发挥，煽动原住民的情绪，事情将彻底失去控制。 “首领，西南方向大约二十多个骑手正在靠近。” 七米高的了望台上，青年手捧望远镜，朝下方高声呼喊。 “冷静，没必要动用武力。” 他让人去把萨满叫来，不顾杰奇劝阻独自向前方走去。 为首一人见状，示意属下停在原地，而后纵马狂奔，距离灰羽不远处时忽然拉住缰绳。 “呼律律。” 白马与主人心意相通，蹄子踏地有力，铲起一片飞扬的土石。随后扬起高傲的头颅，嘴角喷出雄壮的喘息声，像是在嘲讽面前人类。 骑手目光中闪烁着鲁莽的火焰，宛如年轻的公牛，暴躁而危险。 “带人闯到我的地盘，有事吗？” “你知道我要什么。”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你带这几杆破枪过来，能吓得了谁？” 今年三月份，灰羽再度南下和里奇完成交易，除事先说好的六门火炮外，他又采购了两门小型臼炮，二百杆燧发枪和三十杆线膛枪，外加钟表、印刷机、尺规、望远镜、地图等。 在随行会计的估算下，对方最终愿意用一万五千镑的友情价打包处理那些股票和地契，但受限于所带款项不足，只得约定明年继续交易。 关于那件名贵的“欧若拉之星”，珠宝鉴定员确认它曾属于神圣罗马帝国境内某个选帝侯家族，可惜支付不起五千镑费用，只得眼睁睁看着面前野人又把它塞回怀中。 等火药枪械充足后，灰羽干脆让部分妇女也参与每月的火枪射击训练，即使无法充当线列步兵，躲在围墙后边射击也不错。 “前几天我带人外出打猎，回来后发现图腾柱上的木雕不见了。询问过留守族人才知道，有伙奸诈的外来者曾造访过营地，但他们却辜负这份热情的招待，选择玷污我们的神圣传统。” “根据商人的说法，你们因为人手不足，从而让车队直接进入营地内卸货。这种违背常理的命令由谁下达？萨满？” “你在怀疑我们用图腾故意嫁祸外来者？” 骑手仰天大吼，惹得身下坐骑躁动不已。 或许是对他的回应，营地木门轰然打开，上百把刺刀组成的丛林向前涌来将两人包围，数十名骑兵分布两翼，向着后方席卷而去。 “可以好好谈谈吗？” 见识到对方展示的武力后，骑手情绪冷静少许，压低语调回复。 “你想站在外来者一边，对抗同一部落的氏族？” “我不清楚你们的恩怨，这伙商人按照约定向我送货，中途被陌生人袭击，所以才到营地寻求庇护。” 毕竟图腾柱的象征意义太过敏感，灰羽见状赶紧撇清关系，表明自己事先并不知情。 “既然对方抱有恶意，为何不趁氏族实力空虚选择掠夺，而是在公平交易后偷一件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的东西？” “带我去见他们。”骑手没有回答这个疑问，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向车队走去，灰羽并未阻拦，而是陪在身边充当翻译。 等看到草地上的木雕碎片后，骑手双眼闪烁着难以压抑的怒火，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紧咬着牙关，额头上的青筋凸起，面部肌肉扭曲着。 “呼。” 深深吸了口气，在上百杆火枪的压制下，他抑制住了那股即将喷发的冲动，询问被指控偷窃的两名员工。 “你们还有什么可说？” “有个原住民从帐篷里搬运毛皮的时候滑了一跤，杰奇老大干脆让我们两人上去帮忙，免得耽误时间。我们确实路过那根柱子，但从未触碰。这东西根本卖不上钱，为何要冒险砸成小块埋在毛皮当中？” 看到数百名面目可怖的野人围绕在身边，两人不顾上司恼怒的眼神，尽量把原因扯到杰奇身上。 “你们搬运毛皮的时候，图腾柱上的木雕还在吗？” “营地里边又脏又乱，我只想着赶紧搬完走人，谁有兴趣观察一根柱子？” 火牛首领望向灰羽，“撤开包围放人进来，我会让他们收好武器。” “好。” 等对方族人过来以后，灰羽从其口中得到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这两个人在交易途中一直四处打量，搬完毛皮以后又在营地闲逛，可能趁别人不注意时偷走了雕像。” “怀疑对象只有这两人吗？” “可能还有其他人，但我觉得他们嫌疑最大。” “这些碎片藏在被捆扎好的毛皮中，在商人看来，可能是你们故意嫁祸。” 火牛首领插话，“嫁祸商人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可取走木雕对他们有好处吗？” 第67章 集结 第67章 集结 场面顿时陷入冷清。 灰羽望着地面上的木雕碎片，无奈地捂住额头，让杰奇和火牛首领跟自己来到角落详谈。 “当着众人的面，你们可能需要顾及自身威望。不如私下提出要求，至少还能留有余地。” “氏族会举行一场祭祀来平息神明怒火，商队必须负责其中的全部开销，包括五头公牛、五匹公马、一头灰熊......” 听着灰羽不断转述的物品清单，杰奇脸色越来越黑，直接出言讥讽。 “这是在开野餐派对？你们在毫无依据的情况下袭击车队，还想让我们赔偿？知道那些冒犯坎迪商会的野人最终都是什么下场吗？” 虽然灰羽尽量避免双方言语中的辱骂性词汇，可他们还是无法忍受利益的损失，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两人干脆选择武力解决。 地上泥土和草叶四处翻飞，两团身影纠缠在一起，腿部胡乱踢蹬着，不停地扭打翻滚。 灰羽索性盘膝坐下，观看这场堪称拙劣的摔跤表演。 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的力量逐渐消耗，呼吸变得急促，身体的动作也愈发迟缓，只能被迫松开对方，坐在草地上大口喘息。 灰羽让人取来水囊和食物，等两人恢复体力后接着问。 “发泄完毕，可以继续谈了吗？” “一百英镑！那些什么狗屁东西你们自己去找，老子没那么多时间耽误。”杰奇嚼着刚出炉的加糖面包，一边清洗眼角处的伤口，恶狠狠地回复。 “三百！” 火牛首领从不喜欢面包这种软趴趴的食物，把盘中肉干撕成小片嚼食，看起来还有打下半场的意思。 “二百镑！你们两位行行好，几百人陪你们空耗时间，地里还有部分小麦来不及收割。算是帮我个忙，赶紧了结这桩麻烦。” “那就二百镑。” “我没意见。” 得到灰羽给出的台阶后，两人半推半就达成协议，正准备握手时，了望塔再度传来警讯。 “大约上百名骑手正在赶来。” 听闻局势有变，火牛首领又把手抽了回去，似乎想着等人到齐后继续提价。 灰羽接过望远镜，看到蓝鹫氏族萨满蛇胆的身影后，算是印证了心中猜想。 这桩阴谋果然指向自己。 “火牛氏族的兄弟，我们愿意共同面对卑鄙的外来者，帮你们洗刷耻辱。” 蛇胆不等灰羽开口，选择直接煽动原住民的情绪。 “事情已经完结，他们的首领和商人达成协议，二百镑作为赔偿。火牛首领？” 灰羽转过头，却发现对方眼神躲闪，显然有意违背之前的协议。 “二位首领，难道氏族的耻辱用金钱就能还清？” 看着蛇胆悲愤神情中暗藏的笑意，灰羽下意识把手伸向剑柄，却被红布挡在身前。 “所以呢？” “把那两人献祭！” “献祭！” “献祭！” 听着众人狂热的呼喊，再望向面露绝望的商队成员，灰羽发觉这件事已然彻底超出掌控。 换句话说，蛇胆的目标达到了。 等事情影响力上升到一定高度后，真相就不再重要。 那个木制雕像到底被谁偷走？又是什么时候藏入毛皮缝隙？已经没人在乎。 从刚才的谈判表现来看，火牛氏族的首领其实知道这件事存在隐情，或许是被人利用，但并不妨碍从中攫取利益。 对一个普通氏族而言，二百镑足以换上十杆制式火枪，帮助他们获取更多的猎物，冬天少饿死几个族人。 杰奇无法推断手下是否偷窃木雕，但二百英镑已是底线。一旦进行献祭，将彻底毁掉部落和南部最大商会的关系。 等众人情绪冷却下来，纷纷把目光转向灰羽，等待他的回复。 “既然牵扯到部落和外来者之间的关系，不如禀报大酋长，让他和祭司团来做决定。” 尽管武力方面碾压在场的乌合之众，但灰羽只能尽量避免争斗，把责任甩到大酋长等人身上。 作为部落高层，大酋长等人一直与南部商会保持比较良好的关系，想必会尽量调停。就算选择血祭，也最好远离自己的地盘。 “这就是你的答复？让鹰爪那个懦弱之人进行最终裁决？” 蛇胆还在试图找出对方言语上的漏洞。 “或者让祭司团单独做决定也行，现在就让人向鱼鹰氏族报信。对了，裁决下达之前，我会击杀任何私自动手的人。” 发现矛盾无法解决，灰羽选择尽早脱身，他让黑松叶带一队人守在此地，自己则带着红布等人回议事大厅商量对策。 为了防止蛇胆借机生事，或者窥探工坊秘密，营地在这段时间禁止外人出入。 黑松叶遵照指示，以看管的名义把商队成员保护起来。最初的热情冷却下去后，两方开始机械地等待祭司团的回复。 这样的日子一共持续了十多天。 起初，那些原住民对灰羽提供的饮食非常不满，认为他在故意优待商队成员，得知食物价格后闭口不谈。随后又对族人劳作过程中使用的工具产生极大兴趣。 得知同胞无钱购买物资，善解人意的首领提供了一个双赢的方案。 氏族暂时借给他们铁斧等工具，让他们到指定的地点伐木，从而换取报酬购买刀剑、铁锅、箭头等稀缺物资。 这样既能消耗他们多余的精力，减少闹事的可能，同时也能宣传自己的商品。 反正处于无聊的等待时间，前来凑热闹的青年暂时抛弃来时目的，开始投入到庸俗的打工生涯中。 为了提高他们的积极性，灰羽不但每天给工作量最多的五人发放奖励，甚至还有额外抽奖环节，其中包括且不限于火枪、精致服饰、高档烟斗...... 等到最后，围绕在蛇胆身边的青年越来越少。他们早出晚归，回来后就守在临时搭建的舞台旁，观看免费提供的戏剧。 灰羽没想到，他不过是从记忆里边随意翻拣拼凑一些相声、小品和短视频剧本，却得到出乎意料的反响。 甚至氏族内部成员也被此吸引，每晚都有大批人趴在墙头观看外边演出，让他不得不考虑新建一个小型剧院。 “上好的铁器就这么送给那些蠢货，灰羽这人果真狡诈，心肠比外来者还要狠毒。” 蛇胆独自窝在漆黑的帐篷里，被外边的哄笑声气得浑身颤抖，再这样下去那伙白痴恐怕全得投入对方阵营。 “唉，不知道祭司团会做出什么决定？” 第68章 会面 第68章 会面 事情走向并未如蛇胆所愿，部落最终选择妥协。 无论是性格懦弱的鹰爪，还是老成持重的大祭司，他们都清楚部落和外来者之间的实力差距。 即使商队成员偷窃木雕，他们也不会选择献祭这种疯狂举动。 为了稳定局势，防止场面失控，祭司团决定亲自前来处理。 被蛇胆等人暗中鼓动的都是些无所事事的青年，出于对长辈管教的厌烦，选择和同伴一起外出晃荡。 流浪一段时间后，有些人会返回家中娶妻生子，将这段回忆深埋心底。 也有人会被毛皮猎手和商队雇佣，选择皈依外教，渐渐融入对方社会。 按照祭司团的想法，这批人显然是最大的麻烦来源，大部分主动冲突都是被这些莽汉挑起。 如果为了利益选择偷袭落单的毛皮猎手，袭击者通常会在事后处理好痕迹，避免受害人家属悬赏报复。 但这群无聊青年并非单纯追求利益，更多是为了宣扬“名号”，不仅不会掩盖事实，反而到处夸耀自身勇武，简直就是一群天生的惹祸精。 “希望他们没在灰羽地盘惹出太多乱子。” 可赶到营地，他们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喧闹场景。 数十顶帐篷散落在营地西南角的宽广草地上，夏日高悬，微风吹拂，其间只有一片寂静和空荡。 “什么情况？” 来自金翅雀氏族的祭司“三叔”翻身下马，小心翼翼走过宿营地，他注意到帐篷里散落着一些遗留下来的个人物品，像是匆忙离开的痕迹。 “难道灰羽把他们全部干掉了？” 一位祭司满脸煞白地问，声调在恐惧和惊慌的作用下变得尖厉。 灰羽配备的枪支火炮确实可以轻松剿灭这群无用浪客，但他打算如何面对之后的风波？ “黑松叶！” 发觉灰羽手下的头号煞星正带人赶来，乐观的祭司在心中酝酿说辞，悲观的祭司已经准备上马跑路。 “各位充满智慧的神圣长者，首领此时不在营地，让我负责接待各位。” 配合着黑松叶魁梧的身躯和十几把尖厉刺刀，“接待”一词似乎蕴含着某种特殊意义。大祭司深吸口气，严肃走到对方身前。 “我听说有上百个流浪青年跑到这凑热闹，为何帐篷里边空无一人？是不是被灰羽做掉了？” “啥？你们从哪听说的小道消息？他们正在森林伐木，再等两个小时就下班了。” 大汉对几人的丰富想象力惊叹不已，他掏出怀表，确认完时间后把人请进营地。 得益于充足的木料，灰羽让人按照矿区斯托克芬别墅的样式修建几座“高档”住房，用于招待一些重要客人。 “灰羽真的没有动用武力？” “没有，等他们回来您就知道了。” “好。” 大祭司推开木门，走入这栋对他而言算是高大宽敞的房屋。 或许是工期紧凑，内部并无过多装饰，阳光透过几扇宽大的百叶窗洒入房间，在木制地板上印出道道光斑，壁炉正熬煮着茶水，不远处摆放了一张方桌和几把木椅。 摸着略显粗糙的扶手走向二楼，他在旁人的指示下进入主卧。 里边朴素且舒适，被褥和枕头都填充着柔软的棉花，玻璃窗户正对围墙外边的临时宿营点。 “你先忙，等灰羽回来再叫我。” 大祭司抽出椅子坐到窗边，他还是不肯相信黑松叶的话语，打算一直观察窗外营地，看两小时后是否有足够的青年归来。 “好吧。” 粗壮的手掌抓了抓后脑勺，黑松叶让人送上点心和茶水，掩上房门离开了。 ...... “祭司团？看来这批优质劳动力的使用权终于到期了。” 望着森林里上百个辛勤劳作的青年，灰羽坐在遮阳伞下打着哈欠，放下手中账簿。 “货物备齐了吗？特别是铁斧、匕首、炊具和铁制箭头，看来他们也明白刀剑易损的道理，真是可惜。” 铁匠工坊在试做过程中打制了十多把次品军刀，他本打算一次性低价处理，但机智的青年们看破了黑心雇主的阴谋，纷纷拒绝了这种劣质商品。 “不能继续雇佣他们干活吗？” 眼下人手短缺，学校只能再度停课，老师也被抽调出来处理事务。 枫鱼看着登记表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发现雇佣外人做工效益极大。只要炼铁炉顺利运转，可以源源不断地产出廉价工具，无需担心工资问题。 “铁斧、炊具坚固耐用，这部分的求暂时饱和。想让他们继续高效干活，就必须拿出更具诱惑性的物品，比如枪械、怀表、珠宝和高档服饰等，但这些东西目前无法自产。” 灰羽沉思片刻，接着说：“粮食不方便驮运、英镑和贵金属需要用来和商人交易。烈酒算是不错的等价物，但我怕这些人借着酒疯闹事。” “所以问题在于铁斧等商品太过耐用，以至于他们可以长期使用，如果质量稍微差一点，需求就会提高？你，你盯着我干嘛？” 看着极具商业天赋的枫鱼，他呆滞了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 “不行，因为周围不止一家供货商，顾客们会自发选择最具性价比的商品。除非整个卡霍帕奇的市场被我们垄断，你的提议才算有效。” “那我们可以推出一种纸币，承诺可以随时换取一定数量的粮食，那些青年是否会接受？” “粮食本位？纸币的发行过于复杂，氏族目前没有足够的防伪技术。不过你的想法很有价值，只是受到客观条件的制约。以后如果有相关问题，到时我再来请教。” 为了不打击对方的积极性，灰羽象征性安慰几句，随后准备离开。 “你先把账目理清，等祭司团到来的消息传开后，他们肯定会把积攒多日的工资全部兑换干净，尽量别出差错，名声才是最重要的。” 以祭司团的保守风格，他们肯定会采取调停策略，顶多让杰奇象征性支付一笔英镑，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他更担心碎骨者接下来的动作。 第69章 交谈 第69章 交谈 夕阳余晖透过窗户洒在老人身上，使其沐浴在一片金色光泽中，等看到外边青年陆续返回帐篷后，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下来。 他端起瓷杯，小口抿着早已凉透的茶水，听到楼梯处传来的声响后略微整理衣冠。 “咚咚咚。” “进。” 卧室门推开，灰羽缓步走到老人身边，抽出椅子坐下。 “蛇胆等人趁夜逃离，我没有派人追杀。冲突双方的耐心早已消磨殆尽，只想着赶紧结束这件破事，明天的谈判会十分顺利。” “你做得很不错，即克制自己的杀心，也巧妙转移了那伙浪客的注意力。” “互惠互利而已，只是付出少量工具，就在两个星期内积攒了大批木材，算起来还是我收获的利益更多。” 两人都清楚此次争端最终目的是损坏灰羽的声望，木雕只是个借口。发觉计划失败后，蛇胆几人索性撤离，避免祭司团到来后的诘问。 “碎骨者正在西边协调一起领地争端，这件事情应该是属下私自行动。我来之前派人向他传信，到时你们再好好谈谈。” “那就再谈一次，估计是最后一次了。” 灰羽清楚两人之间的分歧不可调和，所谓的和谈不过是给老人一个面子罢了。 外出伐木的浪客已经全部返回，心思被积攒的财物和即将到来的娱乐节目占据，再也没人跑到车队前方挑衅辱骂。 由于视力模糊，老人扶到窗边瞪大眼睛眺望，灰羽怕他一不小心栽下去，只得让守在楼下的铜纽扣送来望远镜。 “陪我下去走走？” “好，大祭司。” “叫我‘雷鸟’。呵，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大多逝去，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连自己都有点陌生了。” 灰羽跟着雷鸟走上围墙。此时已有部分族人端着碗，在城垛旁边吃边看，见首领到来后赶紧恭敬退开。 “木墙不错，和去年哈兰占据的货栈差不多。” “一道临时防御工事而已，无法阻挡大口径火炮的攻击。如今欧陆流行的是棱堡，可惜结构过于复杂，我连草图都不会画。” 灰羽本想花钱从戴洛克和里奇手里购买棱堡设计图，但防御工事讲究因地制宜，就算照搬别人设计也无用，只能暂时搁置。 “周围氏族只有你们配备了火炮，考虑修建那个叫‘棱堡’的东西，是准备向外来者开战？” “这只是个防御设施，尚在筹划当中。我比部落任何人都清楚外来者的军事实力，怎会主动挑衅？” 无意间透露了自己的未来计划，灰羽心中暗悔，赶紧转移话题。 “您看，那边就是商队安置地，食物饮水一直足量供应，为了防止冲突，我刻意派人在中间修建临时路障。如果想见杰奇，现在就能把他叫来。” “还是亲自过去比较合适，他们无故困在此地十多天，想必心中充满怨气。听说火牛氏族之前准备接受协议，等增援到达后立即反悔，有这件事？” “对，谈好的条件是二百镑。双方已经准备握手达成交易，就差半分钟！” 也许是自知理亏，火牛氏族首领一直缩在帐篷里边，像是刻意躲着灰羽。 他也参与过去年的围攻，对那种“宏大”场面记忆犹新。此刻心中既懊悔，也有些恐惧。若对方事后选择报复，恐怕营地连一个小时都撑不住。 “首领，大祭司和灰羽正朝商队走去。” “知道了。” 门帘猛地掀开，火牛首领从水囊倒出清水擦拭脸颊，深吸几口气后推开随从，大步迎向自己的命运...... 翌日，清晨。 草地上，商队成员和火牛氏族原住民分成两拨，看着杰奇与首领握手言和，并支付一百镑作为补偿。 随后大祭司公布调查结果，是另一个商会为了打压竞争对手，从而故意设局陷害。至于他们收买了哪些人，如何偷取木雕，将其砸成碎块以后塞进车队货物，这些细节通通不重要。 火牛首领攥着一百英镑，心中五味杂陈。昨夜大祭司和灰羽都对他十分平淡，并未苛责之前的毁诺行为，眼下这关算是过去了，可今后怎么办？ 流浪青年收拾东西满意离去，除了缺乏烈酒以外，对这段时间的生活满意至极。 杰奇也松了口气，出于安全考虑，商队并未立刻启程，他打算周边平静下来后再离开，甚至想让灰羽派人护送一段距离。 “总算结束了。枫鱼，账目情况如何？” 灰羽从身边人手中接过账簿，本想仔细查看，但精神过于疲惫，只能开口询问。 “共计八十三柄铁斧、二十一口铁锅......” 熬夜清点库存的枫鱼照着记录小声念诵，面色苍白，眼袋深陷，额头上泛着细密的汗珠，身躯紧靠着左侧木墙，似乎连站立都有点吃力。 “行了，你先下去休息，之后转交给红布，让他去处理。” 他转头看向铜纽扣，“祭司团对招待满意吗？” “大祭司性格和善，可有些人就比较挑剔了，嫌弃我们提供的烟丝味道不对，说要正宗的古巴烟丝，后来还是黑松叶从家中翻出几包应付过去。” “记在账上，等以后还给他。” “是。”随从继续抱怨，“烟叶的问题不算麻烦，有人竟然还想要奴隶服侍，可营地里边半个奴隶都没有，我是真没办法解决。” “这种算是非正常需求，可以不做理会。” 灰羽从不打算蓄养奴隶，这完全是在给未来埋雷。目前的农业产量完全足够，购买奴隶扩大生产毫无意义，毕竟多余农产品又不可能出口给欧陆各国，只能待在仓库发霉腐烂。 “还有吗？” “呃，食物和住所方面都没问题，毕竟都以最高标准对待这群‘老爷’。” 汇报完毕，铜纽扣回去检查物品，按照计划，祭司团成员在离开时还会获得一批礼物，他可不敢在这方面出差错。 围墙外边的喧闹逐渐停息，举起望远镜，灰羽看到一匹神骏异常的黑马冲刺而来。 骑手发辫松散，随着狂风呼啸摇曳不定，草丛在其身后摆动，宛若绿色海洋掀起的层层波浪。 “幽影，碎骨者。” 第70章 分歧 第70章 分歧 灰羽双腿夹紧马腹，驭使闪电上前迎接，自从去年攻占哈兰要塞后，两人一直未曾会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是蛇胆等人自发行动，我事先并不知情。” 对方语调总是如此沙哑，让人很难判断其中蕴含的情感。 “不重要，下面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未必能全部控制。” 灰羽没有追问蛇胆的下落，蓝鹫氏族和己方决裂，投奔到对方手下效力十分正常。 “听说你们氏族变化很大，像是另一个白人定居点，现在看来一点没错。” 说话间，碎骨者翻身下马，牵着缰绳朝小溪边的水力工坊走去。 河面上，一根根圆木顺着水流缓缓而下，族人们熟练地抛出工具挂在上面，而后合力将其拉回岸边，形成一个临时的木材堆放区。 “装载完毕，起！” 驱动挽马将原木拖拽到厂房旁边后，几名青年立即使用绳索固定其两端，借助滑轮组把沉重的原木送上锯台。 “首领。” “别管我们。” 灰羽栓好缰绳，与碎骨者一同进入弥漫着浓郁木香的厂区内部。 在水流的连续冲击下，水轮带动铁制锯片切割原木，伴随着刺耳响声，一块块略显粗糙的木板被人垒成一堆，等待后续的加工处理。 “好新奇的器械，怪不得你们能给每个族人分配木屋居住。” 碎骨者看着冰冷无情的器械，不由得走近两步细细观察。 “不算新奇。早在罗马时代，欧洲就开始利用水力切割木材甚至大理石。对，你没听错，大理石，他们会用来装饰房屋和雕刻。贵族喜欢雇佣工匠按照自己的样貌雕刻塑像，以便家族后人瞻仰。呵，他们的金钱并没有白费，尽管帝国早已毁灭，但时隔千年，后来者依旧能目睹这些人的容貌和一生功绩。” “你似乎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它们有什么作用吗？” “作用？” 灰羽忽然愣住，从工匠手中接过水杯，一口饮尽后回复。 “很多事物并没有实际价值。它只是静静待在那里，既不能吃，也不能用。如果主人喜欢，可以将其摆到客厅当中勤勤擦拭。倘若厌倦，就扔到库房角落里边吃灰。这，这或许就是艺术。” 远处好像有几个祭司团成员在铜纽扣的陪同下参观磨坊，但两人并未前去凑热闹，而是继续进行着最后一次谈话。 “那场围攻后，我偶然抓到一个皈依异教的叛徒，让他每日给我讲述外来者的习俗和历史，可惜大部分都没有实际价值。” “时代变迁，武器发生重大变革，很多战术确实被淘汰了，并不是那个可怜人有意欺瞒。” 两人走出厂房，漫步在农田当中，灰羽突然俯下身子，随手捡起碎石块用力一抛，惊走一片啃食麦穗的鸟雀。 “曾经有个叫拉格纳的海盗，他前期实力弱小，某次劫掠中偶然抓到一个牧师，让其介绍英格兰的有关情况。随后发现当地人喜欢周末在教堂齐聚，于是他专门选择这个时间攻入城镇劫掠，由此累积了大量财宝和名望。” “然后？” 碎骨者发现故事中海盗的做法和自己很像，都是学习敌人的文化习俗，从中寻找漏洞加以利用。 对方显然不是在单纯讲述历史，而是另有含义。 “然后他成了维京世界的传奇，从农民到贵族再到国王，生育的子嗣个个骁勇。当今世界最强大的两个国家，英、法都曾被他肆意劫掠，故事至今被人流传。这是不是你预想的未来？” 发觉对方沉默不语，灰羽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很多时候我们脑中会产生一些自以为精妙绝伦的想法，可对照历史，却发现前人早已尝试。凭借你的勇武，或许能从一次次劫掠中壮大自身，甚至在原野上留下你的名号，但仅此而已。英格兰有个叫瓦特的人改良出一种烧煤运转的器械，整个世界即将发生巨变，你选择的道路已然断绝，不会再出现史诗中的英雄了。” 他停下脚步，眼神坦然地注视着对方。 “收手吧，我可以击败你的部队，但我不想这么做。部落人口匮乏，每一条生命都弥足珍贵。” “哈哈。” 碎骨者哼哼两声，嘴角微微扯动，看上去像是微笑，“其实这场谈话的结果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是吗？” 他走向马鞍，抽出一袋烈酒抛向灰羽。 “咳咳咳。” 喉咙像是滑过一连串灼热的炭火，灰羽皱着眉头吞咽，随即递还给对方，望着远处收割麦穗的族人沉默不语。 “咳。” 碎骨者同样极少饮酒，样子狼狈至极，比前者好不到哪去。 阳光炽热而无情地洒在大地上，金黄的麦穗在微风吹拂下摇曳生姿，宛如一片连绵起伏的黄色海洋。 “唉。” 耳边响起一声微弱叹息，他扭头望去，发觉对方已然翻身上马。灰羽伸出手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千般话语堵在喉咙，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向着西方奔驰而去。 似来时一般匆忙。 “至少我尽力过。” 灰羽随手摘下一根杂草挥舞，如往常一般吹着奇怪的曲调缓步前行。 闪电发觉主人情绪低落，温顺地跟在后方，不时用头颅轻蹭着他的脸颊，却始终无法得到回应。 ...... 事情结束，祭司团成员收拾行囊准备离开。 虽然一开始受到些许惊吓，但总体还算不错，尤其是营地里边种种新奇的事物，让他们有种在白人定居点旅游的奇妙感觉。 “谈完了？” 雷鸟望着赶来送行的灰羽，尽管从对方脸上得知这次谈判结果不妙，可还是心存幻想，希望避免即将到来的内战。 “嗯，我们谈了很长一段时间。” 灰羽望着那几辆装满物资的马车，看到铜纽扣肯定的表情后放下心来。 “唉，你们，唉。” 雷鸟苍老的面容上又添了几道皱纹，他拒绝灰羽的搀扶，爬上马鞍独自离去。 “别担心，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一定撑你。” “三叔”满面红光地凑过来，搂着灰羽的肩膀大声宽慰，几名祭司团成员也涌过来，一阵寒暄后满意地离开了。 第71章 开端 第71章 开端 鱼鹰氏族。 帐篷内弥漫着奇异的熏香，祭司们环坐在中央火堆旁，身着华贵服饰，头戴色彩艳丽的羽冠，神情肃穆而庄重。 “我觉得灰羽挺不错，上次去蓝松鸦营地，对方可是好酒好菜招待。他自己住的是一层平房，却给我们提供了二层别墅，啧啧。” 眼见众人都不开口，“三叔”率先发话，表明自己坚决站在灰羽阵营。 “据说内部构造都是仿照外来者的房屋，床铺整洁，没有蚊虫蛇鼠，比帐篷舒服多了。唉，我之前曾去过南边定居点交易，但是旅店老板坚决不肯招待，仿佛我们身份低贱至极，就连入住一晚都会玷污房间。” “对，就连重建这顶议事帐篷，都是来自灰羽的赞助。大家氏族遇到困难，他也会尽量出资帮助。现在整个部落，有谁比他更会挣钱！” “蓝松鸦氏族的营地确实不错，食物口感极佳、环境整洁、农作物长势良好。可惜一个奴隶都没有，我之后得找个机会好好劝劝他。” 发觉灰羽形势一片大好，碎骨者的支持方有些沉不住气，纷纷出言反驳。 “灰羽对我们确实挺不错，可惜外表不够威武。碎骨者去年冬季独自进山捕猎，全程只携带弓箭、铁斧和木矛，结果杀死了三头成年灰熊！三头！若不是祖灵庇佑，谁能完成此等伟业？” “嗯，大酋长一般都是最能打的勇士，灰羽这方面差了点。” “三头灰熊而已，说得好像他干了东边的总督。” “那你让灰羽也去山间走一轮，他要是能带回一张熊皮，我就把头上这副羽冠吃掉！你瞅啥？” 老人话音刚落，忽然发现眼前一道黑影迅速靠近，眼眶随即传来剧痛。 “瞅你咋地！” 三叔骑在对方身上左右开弓，双拳带起阵阵呼啸，打得下方人招架不已，被人拉起来后还往地上补了两脚。 “别以为年纪大了就不敢打你！” “安静！” 坐在主位的雷鸟发话，几人只得稍作收敛，他微微摇头，目光越过吵吵闹闹的各位祭司，投在沉默不语的大酋长身上。 “闹够了？这场会议毫无作用，他们两个反正都是要打上一场，我们就在这里好好等着，把羽冠交给胜利者就行了。” 灰羽。 碎骨者。 这两人各有所长，偏偏因为立场问题水火不容，祭司们吵得再热闹也毫无意义。他连连叹气，从腰间抽出镀金烟斗，塞入烟丝开始抽吸。 众人见状纷纷照做，帐篷内空气愈发浑浊，好似清晨山间的浓雾。 “呃，不如双大酋长，灰羽和碎骨者平等相处，就可以避免战争了。” 角落里某人小声提出建议，随后发现人们都像看傻子一样望着自己。 “这个提议有问题吗？” “不想解释，和傻子说话会变蠢。” ...... 营地。 自从和碎骨者进行最后一次交谈后，灰羽明白战争不可避免。 全力储备食物和器械的同时，他开始每周组织射击训练。同时派出雨草联络四方，或是威逼，或是收买，防止周边氏族加入敌方阵营。 和众人商议过后，他决定带上两个步兵连队，四十个骑兵，两门六磅炮，外加马车夫和线膛枪手，共计二百八十余人，前往鱼鹰氏族夺取羽冠。 黄昏，灰羽和红布等人绕着营地围墙缓缓而行。墙外壕沟安有大量尖刺，木墙留有数不尽的射击孔，配合留守的六门火炮，足以压制碎骨者的围攻火力。 “这段时间全力守好营地，不要节省火药和铅弹，开炮时按照七指劳恩给出的射表操作。” “留守家中的六百多人，至少有一半会开枪。配合上火炮、铁蒺藜、爆炸筒，就凭碎骨者那几杆破枪，下辈子也打不进来。其实你还可以多带点人，没必要担心营地安危。” “不用了，周围的几个氏族愿意提供帮助。” 凭借出色的忽悠能力，雨草超额完成预定目标，十几个氏族首领不但愿意加入灰羽阵营，还慷慨派出族中青壮作为支援。 尽管临时拼凑的一百多人毫无战斗力，但至少能充当背景。灰羽在私下里和援兵头领们谈过此事，发现不用厮杀还能领取战利品后，对方欣然接受“吉祥物”的地位。 第二天清晨，在族人的欢送下，灰羽领着出征人员向西而行，和队形严整的己方阵线相比，身后跟着的一百多人嘈杂不堪。 他们七零八落地聚成一团，有人企图和同伴保持一定距离，却因队伍过于拥挤而难以实现。 有些马匹尚未习惯眼前的惊扰，逐渐失去耐心，蹄子不安地刨动地面，试图挣脱缰绳。 “怎么回事？” 队伍刚走出三公里，灰羽就听到后方传来喧闹与厮打声。 回头望去，他发现一百多人已经停止前进，此刻正围成一个大圈，观看着场地内两人厮斗。 “首领，我这就过去叫停。” 雨草近期一直负责对外联络，原本还对所做功绩沾沾自喜，看到首领等人面色不善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做得有点过头了。 他连忙纵马径直冲向人群，赶在两人兵刃相加前制止了这场争斗。随后找到两个领头人，劝说他们约束属下。 “为啥叫停？孩子们闹着玩，打完一场后再喝顿酒，大家照样是好兄弟。” 两个领头人都是所在氏族的资深猎手，对族人私斗毫不在意，甚至认为这才是勇武的象征。 “你，你们还打算饮酒？首领出发前刻意叮嘱过禁止饮酒！” 头中一阵眩晕，雨草强忍着心中怒气，温和而坚定地劝说两人遵守规则。 “好吧，那就给灰羽一个面子。” 他们友善地拍打着雨草的肩膀，走入场中呵斥那些不安分的年轻人，花了将近十分钟才整理好队形继续前进。 “首领，我。” “与你无关，只能怪我事先没有说明情况。” 事已至此，灰羽没有过度苛责属下，朝担任连长的榆树稍吩咐：“你等下抽出二十人，专门负责维持后边那伙旅行团的秩序，千万别让他们在战斗时冲击我方阵线。” “是。” 队伍继续前行，即使还未开战就被友军牵制了部分力量，灰羽依旧做出一副乐观的表情，战争本就充斥着各种偶然与失误，他只希望碎骨者那边的麻烦更多一点。 第72章 突袭(上) 第72章 突袭（上） 匆忙集结的原住民来回奔走，传递指令和准备战斗所需的物资。争吵与物品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使得气氛更加紧张。 “前往鱼鹰氏族传信的小伙子回来了，对方封闭营地坚守不出，声称等我们决出胜负再奉上羽冠。不如？” “啪。” 火堆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响，扭曲的火光映射在蛇胆满是褶皱的脸上，让其显得格外狰狞。 作为大酋长所在氏族，凭借各部供奉和商队缴纳的场地费用，鱼鹰人口数量达到了上千，实力碾压其余各部。 可自从去年被哈兰等人突袭后，不仅人员伤亡极大，鹰爪灾难性的表现更是让许多族人心灰意冷，带着家庭各自散去，总人口降至三百余人，其中还有部分是祭司团的私人仆从。 按照蛇胆的思路，只要发动突袭攻占营地夺取羽冠，之后就能利用大义名分召集更多援兵，为决战做好准备。 “不妥。如果大祭司等人坚决不从，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同灰羽相比，碎骨者在财力上毫无优势，只能依赖自身名望。万一执行时出现“失误”，往后他将永远无法洗刷这个污点。“估算时间，铜壳应该带着外族劫掠者赶到目的地了，希望能干扰灰羽的判断，让他抽调力量回援。” 碎骨者霍肯的霜蛇氏族处于被外来者称为“田纳西”的地区，经常与平原上的其他部落发生冲突。也许是被他的勇武折服，大量外族人反而对其颇为敬重，这次竟然凑出了一百多人愿意帮忙。 考虑到成分复杂难以统御，再加上这些人和卡霍帕奇存在漫长久远的血仇，他干脆全部派去袭击蓝松鸦氏族营地，算是起到牵制作用。 “根据游骑的大致推算，对方氏族的绝大部分青壮都跟随灰羽出征，营地内只有一些老人和青少年，说不定还真能攻破围墙，到时就能逼迫他们妥协。” 蛇胆知道己方氏族已经彻底得罪了灰羽，只能尽力谋划根除威胁。 “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 “忘了？”似乎想到什么，他脖颈微微转动，利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霍肯脸上的表情，忽然发现对方猛地瞪大双眼凝视自己，腰身微微弓起，宛如一头即将捕食的凶兽。 “首领，我，我。” 蛇胆不由得后退几步，仰面向后跌倒，重重砸在一摞刚收拾好餐具当中。 “坎迪家族拥有南方最大的庄园和商会，现在还不是和他们发生冲突的最佳时机。你有想法可以当面提出，但千万不要再擅自行动。” 碎骨者俯下身子，两人的面庞几乎紧贴着，杀气冲击着蛇胆的内心，让其大脑一瞬间陷入短暂的空白。 传达完警告，他轻轻扶起对方，帮其拍打干净身上灰尘后大步离去。 ...... 夏日透过浓密的树冠洒下生机，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芬芳，二百余人默默穿梭其间，向着东面营地前进。伴随着微风吹拂，枝叶沙沙作响，似乎也在为他们遮掩行踪。 “扑簌簌。” 不知是谁发出的碰撞声，几只飞鸟察觉到了地面暗藏的杀气，奋力扇动翅膀向着高空逃离。紧接着，仿佛是一场连锁反应的开端，大片鸟雀取消了自己的夏日午眠，在烈阳的照耀下寻找另一个栖身之所。 “蠢货！” 蓝鹫氏族首领铜壳气急败坏，他愤怒地朝后方张望，试图寻找破坏计划的冒失鬼，却发现众人毫不在意地和自己对视，暗骂两声后只能作罢。 这些人不过是被碎骨者的勇武折服，再加上蓝松鸦营地财富的诱惑，这才勉强听从铜壳的命令，但并不等于任凭对方指手画脚。 “嘀......” 凄厉的哨声接连响起，铜壳只听见左前方传来一阵喧闹，似乎正和敌人哨兵交火。 “跟着这个白痴在林子里乱晃，连围墙都没看到就被人发现，早知道还不如骑马突袭。” 假装没有听到身后的嘲讽，他收敛怒容，微笑着请十几个头领过来商量对策。 “不需要对策。对方族中青壮年大多离去，只要登上围墙就能结束战斗。要不要先划定区域，免得到时因为争抢战利品发生内讧？” 异族大汉嘴中咕哝几句，随后盯着卡霍帕奇部落的众人，“你们熟知内情，营地库房在什么位置？” 碎骨者怎么找了这么一群蠢货？还没开打就想着分东西！ 铜壳心中暗骂，一边用树枝在地上划动，指示方位。 “对方营地的工坊和仓库都在西侧，平时不对外人开放。北边是议事大厅和学校等建筑，南边则是畜棚、马厩和集市，族人居住区在东边。等会谁先登上围墙，就优先挑选劫掠区域。” “好！这主意不错，听说他们能够生产烈酒、刀剑、铁斧，还有一种奇怪的治病药水（蒜酒），等小伙子们登上城头，你们可千万别后悔！” 来自卡霍帕奇部落的几人隐晦地交换眼神，开始热烈吹捧壮汉的勇武。 “田鸡哥威武。” “我们可不敢和你抢战利品。” “碎骨者酒后曾私下感慨，说灰羽、黑松叶等人徒有虚名，唯独田鸡能让他忌惮几分，就连上次决斗也是侥幸取胜。” “不错，我当时也听到了。” “那一切都说定了。”几番言语过后，壮汉拍着胸脯揽下了先锋的任务，随即返身向族人当中走去。 “你觉得这伙外族白痴能攻破营地吗？万一真打下来，我们岂不是亏大了。” “如果想要战利品，你也可以带人走在最前方。”铜壳出言讥讽道。 “呃，我。”想起去年围攻据点的情形，说话者露出尴尬的笑容，瞬间抛弃了刚才的提议。 “按照碎骨者之前的命令，如果营地防御森严，我们就先行撤离，带人赶往预定位置参与决战。只要击败灰羽，仓库里边的财物早晚都属于我们。” ...... “嘀。” “这么快？” 西北面了望塔传来尖厉的哨声，红布放下手中书籍，拎起枪支走出房门。 营地内气氛稍显慌乱，族人匆忙拿起早已分发下去的火枪，按照演练情形向着预定位置赶去。18世纪的战争不存在仁慈，他们必须为生命和财产而战。 第73章 突袭(下) 第73章 突袭（下） “情况如何？” 红布登上北面围墙，询问刚从外界返回的哨兵。早在几个月前，灰羽就命人将北侧森林清出一片空地。袭击者必须在毫无遮掩的情况下穿过五百米的距离，然后跨越深埋尖刺壕沟，最后才能攀越木墙。 “百人以上，来不及细数就被他们发现。有部分人还说着异族语言，应该是来自其他部落。” 青年左臂上插着一根箭矢，靠在墙垛上虚弱地说。 “带他下去休息。” “是。”身边两人抬起担架，将青年送往后方医疗所安置。 “异族，看来碎骨者在西北方向的威望很高。不知灰羽那边是什么情况？” 萨满举起望远镜，远处森林闪过无数道人影，但火器装备率不到四分之一，其余大部分都是弓箭和石斧。 “不知是谁在主导这次围攻？” ...... “老大，刚才铜壳几人的脸色有点不对，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信息？” “应该没有。城墙上确实很少看到青壮年，只要冲进墙内，那些老弱根本无法抵抗。” 田鸡举着铜壳友情提供的望远镜，心中盘算战后该用多少物资才能换到这件珍宝。停顿片刻，发现属下已经集结完毕后，他高举着火枪，带领众人缓步前进。 “呜噜呜噜。” 部分族人望着远处的木墙，按照惯例发出无意义的嚎叫，与其说是削弱敌人士气，更多是在发泄心中的压力和恐慌。 “对面是吓傻了吗？” 壮汉满脸疑惑，不禁回头打量铜壳等人的队伍，发觉他们跟在不远处后稍稍心安。 他踩着柔软的草地步步前行，发现地上每隔一段距离摆放着一座座涂满颜料的小石堆，“卡霍帕奇有这种习俗吗？” 无聊地走上前，随便一脚踢散石块，他伸手扒拉两下，发现里面并没有任何饰品和雕像，略带失望地继续往前走。 三百米。 二百米。 一百米。 远处轮廓越发清晰，甚至能通过望远镜看清墙垛后方一张张满是皱纹的脸庞。 这是在迷惑自己？ 周围的族人还在扛着简易木梯前进，他突然举起枪支，向着围墙扣动扳机。 “砰......” 一连串枪声响起，虽然不知道老大有什么深意，但手下们纷纷照做，把子弹全都射向远处围墙。 或许是回应，对面也传来一阵稀疏凌乱的枪声。壮汉仔细聆听一番，发现数量和己方差不多，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装填完毕后带队冲锋。 “稳住，千万不要提前开枪！” 红布先前只是故意让一小部分族人开枪，用于迷惑敌方，大部分人此时都守在围墙后面，眼睁睁看着二百多名敌人狂奔而来。 “哎呀！” 枪支掉落在地，妇女连忙伸手在衣服上乱抹几下，擦净汗水后弯腰拾起武器，略显尴尬地朝旁人低声致歉。 “别紧张，围墙外有壕沟和尖刺，敌人无法伤害到你们。” 通过射击孔，红布发现先头部队已经越过七十米处的红色石堆，“别开枪。” 此时外边的人也发觉情况不妙，开始往墙内抛洒箭矢。 “梆梆梆。” 像是大群啄木鸟在敲击树干，但原住民的猎弓绵软无力，抛射的箭矢并未造成伤亡。 蓝色石堆，这是五十米处的标记。 “再等等。” 红布的嗓音也出现了一丝颤抖，族内留守的青壮年不足四十，大部分都还是缺乏战斗力的工匠，对外人做出的乐观表态不过是伪装罢了。 “呼，呼。” 枫鱼洁白的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她略带焦躁地望了眼不远处的萨满，手指已然不自觉地搭放在扳机上。 “放！” 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她下意识地高声嘶吼，和二百多名族人一起扣动扳机。 三十米外的木墙处闪过一连串火光，剧烈响声使得壮汉突然愣住，脑海中闪烁起五岁时的回忆。 那也是一个夏日，却并不像眼下这般阳光明媚，父亲温和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提着石斧向营地外走去，再也没有回来。 当时并未意识到“死亡”这个概念，只是心里有股莫名的恐慌。自己和妹妹一道缩在母亲怀中，看着天空逐渐阴沉，随即降下大块冰雹，噼噼啪啪击打在帐篷上，恰如此时的战场。 战场？ 是的，自己身在战场。 好像正在围攻一个据点？ 他环顾四周，身边几无活人。后方的铜壳等人正趴在地上，向着北面森林快速爬行，像是一坨坨蠕动的河狸。 河狸？ 一张河狸皮就能换到一把小刀，自己可不能让这些家伙跑了！ 他举起枪打算射杀猎物，腰间忽然被一枚铅弹穿透，整个人软倒在地，眼神渐渐变得灰暗。 “灰羽这人实在混账！” 手腕被碎石划得鲜血淋漓，铜壳哭丧着脸坐在树桩上，发觉营地没有派出骑兵追击后长舒口气，向着周围人大声抱怨。 “大家都是一个部落的族裔，有必要这么狠吗？” “就是，他和碎骨者之间有矛盾，为何要把怒火倾斜在无辜者身上。刚才至少有二百杆，不，三百杆火枪同时射击，还有六门火炮！我五年前还请他父亲吃过饭，没想到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人绝对是被某个白人灵魂附体了，眨眼功夫就干掉上百人，远比碎骨者狡诈狠毒。” “溜了溜了，这单破事你们自己处理，我要回去收拾东西跑路，这个煞星让碎骨者去应付。” 几人收拢部属各自离去，铜壳简单冲洗两遍伤口，带着残存族人向西逃离。 刚才那人说得没错，大不了往北部平原迁徙，灰羽总不可能派人毫无休止地追杀。 “碎骨者，蛇胆，你们自求多福吧。” ...... 围墙后方，发觉残存的敌人尽数撤走，枫鱼再也无法支撑身体，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可笑的是，自己全程只开了一枪，却连装填下一发子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大口灌着清水，看着部分族人在红布指挥下整队，前往外边打扫战场。旁边几位大婶从恐慌中恢复过来，开始相互打闹，取笑彼此的滑稽神态。 疲惫地拖拽身体回到自家木屋，枫鱼把褐贝丝挂在墙上。 “别闹。” 轻轻推开吵闹的橘猫，整个人重重倒在柔软的被褥中。 她的战争结束了。 “希望灰羽那边也能如此顺利。” 第74章 行进 第74章 行进 “上回说到，法王查理和罗洛签订条约，并让他担任北部地区的统治者。” 傍晚，众人围在篝火旁边，聆听灰羽讲述外来者的传说。 “法王为什么要把维京人封为贵族，他们不是敌人吗？” 冷马鬃在旁插嘴，对国王的举动大为困惑。 “相比复仇，法王更需要解决维京人频繁的袭扰问题，既然本国贵族无法依靠，还不如招募一个能干的外来者。” 灰羽停顿片刻，接着说：“根据协议，罗洛和手下集体改信，之后也确实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首领，萨满给您的来信！” 信使跃下马鞍，向着此地直冲而来。 萨满？ 人们好奇地把目光投向灰羽手中信件，不由得思念起家人安危。 “呵，干得不错。” 灰羽嘴角咧起，随手把信递给已经学会识字的冷马鬃，对族人大声宣告。 “昨日午后，碎骨者派二百余人突袭氏族营地，在萨满的指挥下，一轮齐射就将敌人彻底击溃，击杀一百二十七人。我方只有两名伤员，一人是森林中的哨兵，另一人下楼时扭伤了脚。” “连留守营地的老人妇女都无法击败，这就是部落第一勇士的追随者？” 众人一阵哄笑，随后端起木碗从锅中舀取食物，心中恐惧彻底消散，反而对接下来的战斗产生了某种期待。 第二天。 灰羽带人拜访某处氏族营地，发现对方族人早已严阵以待，只有一名青年绕过障碍骑马向此处赶来。 “你们首领和萨满呢？” “首领和萨满昨日误食毒蘑菇，正躺床上修养，神志不清无法理事。如果需要采购补给，我们会以最低价格出售。” 青年的语气恭敬且坚决。 “好。” 灰羽没有继续追问，用铁斧和工具向青年购买了几头野牛当做食物，随后礼貌道别。 “为何要沿路拜访各个氏族，我们根本不缺补给。” 黑松叶望着后方无所事事的附属部队，忧虑地说：“被这伙大爷拖累，每天前进不到二十公里，可能要等好几天才能到达鱼鹰氏族。” “没必要着急，祭司团的意图很明显，就是保持沉默且不偏向任何一方，迫使我和碎骨者来一场决战，而不是陷入漫长的冲突。” 灰羽知道碎骨者就在前方某地等着自己，所以他并不急于赶路，反而趁机拜访沿途氏族，试探他们的立场。 那些首领都清楚一场大战即将来临，纷纷找借口婉拒自己的拜访，但是又同意低价提供补给，显然不愿把事情做绝。 两人正往前行走，忽然听到后方急切的呼唤声，刚才那名青年驱使马匹狂奔而来，“我们首领刚才从昏迷当中醒来，听说您要去讨伐碎骨者，特意命我带族人前来效力。” “哦，你们首领还好吗？” “意识清醒，但还不能下床行走。” “多谢帮助。” 灰羽让雨草把新到的十余骑编入后方附属部队，转身向着黑松叶轻笑道：“他们肯定是听说了两天前的战斗，这才转变立场加入我方。” “嘿。”他叫住尚未走远的青年，“你家首领听到的消息是什么内容？” “您在营地内藏有伏兵，全歼了碎骨者派出的四百人，大部分人都是被火炮轰成了碎渣。” 对方眼里露出一丝恐惧，又带着几分讨好，发现灰羽并未在意此前的冷淡后如释重负，庆幸地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灰羽让队伍停下休整时，忽然听到远处响起的哨声。 右前方山坡上，一队手持各色武器的骑手悄然出现，向着车队席卷而来，马匹奔腾如风，蹄声震荡着大地。 “按预定计划组成防御阵型。” 他向身边人下达指令，担忧地望着后方的“郊游队伍”。 在黑松叶、榆树稍等人的指挥下，马夫迅速把车辆围成一个松散圆阵，火枪兵按照指示守在各处缺口。七指劳恩带领手下奋力推动火炮，装填好霰弹后对准敌人方向。 “全部下马，收好武器！” 雨草向着附属部队众人大喊，不少人骑在马背上四处张望，有人装填火枪准备射击，有人抽出木棍打算上前肉搏，场面一时间混乱至极。 “冷马鬃，快带人拦住他们！” “知道了。” 冷马鬃带着手下九人赶紧冲到队伍前方，用枪托把那些鲁莽的勇士打了回去，而后推搡着他们的肩膀，赶在敌骑到来前把人全部推进了圆阵。 “让他们看住自己的坐骑，这场战斗待在原地即可！” 马匹大多生性胆小，对外界声音十分敏感，需要进行专门的训练才能让它们熟悉枪炮发出的巨大声响。 灰羽不知道这伙“旅游团”的马匹是否接受过训练，但只能按照最坏情况来准备，防止这些家伙在圆阵里边乱窜，搅乱己方阵型。 “啪，啪。” 四周传来零星枪响，是骑手在故意引诱敌方进行反击，幸好将近两百人的附属部队已经缩回圆阵，不然早就把枪中子弹发射出去，随后鼓噪着涌上前厮杀。 “敌人火器数量稀少，但如果每天像只苍蝇一样在旁边打转，我们的行进速度还会继续降低。” 整顿好队伍秩序后，黑松叶来到灰羽身边，举起自己的望远镜眺望远处。上次里奇带来了近二十副望远镜和许多怀表，足够给指挥层每人配备一副。 “无所谓，只要还没决出胜负，祭司团就不会站队。而且根据‘三叔’等人传回的消息，大部分人实际更偏向我。碎骨者想必也得到了这个消息，所以他会全力阻止我方前往鱼鹰氏族。” 望着远处四面散开不断靠近的骑手，灰羽突然发现左侧敌人有些过于靠近了。 “呵呵，看来碎骨者的队伍也掺杂了大量杂牌。” 他让劳恩等人把火炮推到左边，而后对准百米处不断叫唤的敌人来了一轮齐射。 一阵弹雨洒过，那伙阵型本就凌乱的原住民彻底崩溃，扔下十几具尸体后狼狈地跑远了。 第75章 说服 第75章 说服 “蠢货！之前多次叮嘱，让他们不要靠近一百五十米内。” 碎骨者让属下吹号集结，这把铜号是从某个仓库翻出来的战利品。农场主临死前还干掉两个族人，据奴隶所说，这人曾是欧陆某国士兵，退役后来新大陆开荒养老。 由于未经训练，号手只能勉强吹出四个曲调——前进、冲锋、撤退、集结，但熟练后想必会能传达更多命令。 一阵滴滴嘟嘟的响声过后，前去骚扰的一百余名骑手重新聚集，而遭受齐射的那队原住民无人返回，残存者想必已经见势不妙向族中逃离。 这算是部落制最显着的缺陷，英雄可以利用声望将人从荒原上的各个角落集结起来，带领他们前去厮杀。 可一旦发现本次行动前景堪忧，这些人就会骑马四散跑路，毕竟他们只是看在英雄们的面子上集合，又不是真心效忠。若是推行残酷的纪律，那自己就必须拥有最强大的武力和按时提供足量补给，可惜碎骨者没这条件。 “首领，要不要？” 蛇胆意图很明显，想要挑出几个倒霉鬼施加刑罚，利用鲜血和恐惧增加他们的顺从度。 “违抗命令的人全部逃亡，惩罚剩余者毫无意义。你跟在灰羽身后随时袭扰，我先去处理昨天的麻烦。” 碎骨者对蛇胆叮嘱几句，双腿一夹马腹，驱动幽影朝北侧前行。 他本次只携带五辆马车，食物补给全靠族人在荒野上捕猎野牛。昨天手下和当地氏族因此发生冲突，对方一人被箭矢射穿小腿，自己携带礼物过去安抚，顺便试探他们的立场。 “你好，碎骨者霍肯。” 首领面容严肃，在马背上微微弯腰，既无亲切，亦无仇恨，仿佛这是二人初次相遇。 碎骨者同样喊出对方名号，表达对昨日冲突的遗憾之情，并吩咐手下送上一张上好的熊皮。 “这是我去年冬季捕获的三头猎物之一，希望能得到伤者谅解。” “哦？” 首领回忆起去年的传闻，神情微变，僵硬的表情缓和几分。“得到部落第一勇士的礼物，想必他清醒后十分开心。” 此事已了，他趁机说出真正来意：“我正和灰羽开战，希望能得到贵部的援助。若我能当上大酋长，毕生都将为部落而战，无论敌人来自何方！” “这。” 首领身后随从顿时起了骚动，一个老人按捺不住心中困惑，出言询问道：“听说两天前你派五百人围攻蓝松鸦营地，这其中还有北方异族参与，结果被火炮打得全军覆没，情况属实？” “对呀，听说灰羽用两大车黄金从白人那里购买了一尊重炮，上边还依附着魔鬼的灵魂，一口火焰就烧掉了三百人！” “不止一门火炮，灰羽肯定还带了几门随军行动，就等决战时把敌人全部烧成灰烬。据说连战死者的灵魂也会被魔鬼抓走，再也无法回到祖灵身边。” “我可不敢和灰羽作对，这和勇气无关，只想死后能再见到逝去的亲人。” 五百人！恶魔炮！ 这伙人的脑子是不是被草药烟雾熏傻了？把蓝松鸦全族卖了也凑不出一车黄金。 碎骨者赶紧插话，不然这帮人都快把灰羽捧上天了。 “前天我只派出两百人骚扰，其中确实有部分外族人，但主要还是我们部落的族人。当天确实发起了一轮试探性进攻，我方伤亡六十，敌人伤亡三十。主持防御的红布也被铜壳首领用飞斧击伤，目前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那些火炮只会发射铁球，当初和哈兰野战时亲眼看他用过，并没有奇怪的魔力。” 看见众人脸上的恐惧被疑惑取代，他心里莫名涌上一股羞惭，自己终于也堕落成惯用谎言的欺诈者吗？ 不，我这是为了部落的未来！ 稍作停顿，他接着劝说：“灰羽和外来者往来密切。当然，我并不反对大家使用外来者的器物，比如烈酒、火枪、铁器等。但他已经超出正常范围，你们想必也有人去过对方营地交易，那里的场景是不是和外来者定居点一模一样？” “对。街道两侧还有排水沟，上次有人往里扔吃剩的骨头，结果被狠狠骂了一顿。” 青年回忆起那些“繁琐”的规矩，顿生几分恶感。 “听说那边的孩童没有玩耍时间，每天都要上课学习一些奇怪的知识。” 人群里边发出一声大喊：“我的儿子应该在荒野中成长为勇士，才不要整天看书。” “对！” 形势骤然好转，碎骨者咧出一个对他而言算是夸张的笑容，“如果我当上大酋长，绝对不会强迫你们学习。而是遵循长久以来的传统，继续按照祖辈们的方式生活。” 尽管准备学习外来者的器械，但并不妨碍此时用“破坏传统”的理由打击灰羽的名声。 眼见周围气氛越发热烈，首领只能暂时叫停，带着情绪躁动的族人返回营地。 几分钟后，对面传来一阵兴奋的嚎叫，二十多名青年驱赶着小群野牛迎向碎骨者。 “首领决定派我们加入您的阵营，这些野牛可以当做补给。” “多谢，欢迎加入我的队伍。” 碎骨者翻身下马，同每个青年热情相拥，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用武力之外的方式说服他人。 感觉？ 感觉还不错。 他满意地拍打着青年后背，给他们讲述自己在山林中和猛兽们搏斗的经历，赢得众人连声喝彩。 沿着来时道路返回，心情却截然不同，他闭眼聆听着草丛间细微的虫鸣，心中似乎有扇大门敞开。 决斗、冲锋。 自担任首领以来，自己往往都是凭借勇武碾碎身前每一道阻碍。虽然知晓阴谋和话术的作用，可心中始终有种莫名的顾虑，没想到今天只是象征性的尝试，反而取得意料之外的成果。 感受着身后青年们那股热切的气氛，这两日的积郁一扫而空。 “灰羽，你终究还是失算了，我可不是只会使用蛮力的野熊。呵，这场战争才刚开始。” 第76章 挑选 第76章 挑选 深夜，残月透过薄云洒下光辉，映照出一片朦胧景象。 云雀蹲伏在草丛间，枪口对准远处慢慢蠕动的身影，野草随着微风轻轻剐蹭他的脸颊，令其略感不适。 “首领？” 他察觉身后响动，却发现首领已经带着大批族人跟在后边。 “先别开枪，等会尽量多杀伤敌人，否则接下来几晚别想安心入眠。” 上百人静静潜伏于黑暗中，为了避免反射的亮光惊动敌人，枪口并未如往常那般装上刺刀。黑松叶等人则待在营地紧握缰绳，等候突击的命令。 “啊！” 惨叫划破夜空，灰羽连忙询问云雀：“怎么回事？你们往那边扔了铁蒺藜？” “不可能！傍晚我刻意叮嘱了手下，让他们别布置陷阱。坏了，敌人可能要逃。” 今晚的骚扰由蛇胆亲自主持，他不奢望造成多大损失，能纵火烧掉几辆马车就算达成目标。 听到惨叫后，他连忙凑到伤员身边，发现造成伤亡的并不是陷阱，而是野兔挖的洞穴。 这些家伙偶尔会给原住民造成大麻烦，甚至有倒霉鬼骑马时踩中陷坑，随后被摔倒的坐骑活活压死。 “萨满，我。” “带人下去。” 没时间听手下的抱歉，蛇胆眺望着远处一片沉寂的营地，他不知道对方是否察觉刚才的动静。 离去还是夜袭？ 他示意族人停止前进，坐在地上陷入激烈的挣扎。 “撤退。”自己没必要为了这点微小战果冒险。 “传令下去，原路返回。” 尽管有些不解，但这次的族人都由蛇胆精心挑选，服从性远好于白天那队骑手。听到命令后面面相觑，正要转身离开，却发现前方草丛出现异常的摆动。 “什么人？” “放！” 回应他们的是一连串呼啸的铅弹，以及远处骑兵高高举起的马刀...... “嘿，我是蓝丘，昨晚战斗为何不叫上我们。” 昨天刚加入附属部队的青年端着碗，坐在冷马鬃身边询问。 他熟睡时被南面惨烈的厮杀声惊醒，打算携带武器外出增援，却被对方带人赶回帐篷，据说是首领下达的命令。 “碍事。” 对方嘴里被早餐塞满，咕哝着说出自己的答复。自己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首领，被指派到这个无聊至极的任务。 也许是上课时总睡觉，嗯，以后还是尽量收敛，大不了让老家伙去帮自己求求情。 “碍事？我从去年开始就和族人一起外出狩猎，猎物包括野牛、狼、獾、猞猁，虽然还未捕到熊皮，但绝不是毫无战斗力的懦夫！” 青年把碗重重摔到地上，任凭汤水四处泼洒，对方若不是灰羽族人，他定会提出决斗。 冷马鬃翻了个白眼，飞快吃光碗中食物，他才不想和眼前白痴过多纠缠。 “是不是我们装备太差了？” “和装备没关系。马车存放着数十杆制式火枪，如果更换装备就能提升战斗力，首领早就发下去了。” 或许是想让蓝丘彻底死心，冷马鬃接着回复。 “首领担心某些人不听号令擅自行动，以至于战斗中冲乱我们的阵型，这才选出二十个倒霉家伙看着他们。” “既然看不上我们的战斗力，为什么寻求沿路氏族的支持？” “很简单，避免你们被碎骨者那边拉拢，而且战斗时还能充当背景，算是有点用处。问完了吗？赶紧收拾东西，唉，每天这样边打边走，还要沿路拜访各氏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鱼鹰氏族营地。” 冷马鬃收好木碗，向黑松叶身边走去。 “昨夜战况如何？” “一共干掉二十三个敌人，还抓了两个俘虏。首领正在审问，估计之后会交给你们看管。” “就这么点成果？你们可是出动了上百人。” “视野昏暗，灰羽不让我们追击太远，据说领头人就是上次那个算计我们的蛇胆，没能抓到这个该死的东西，真是可惜。” 两人交谈完毕，黑松叶突然叫住对方，扔过去一小包东西。 “别整天从我这偷烟丝，上次去矿区的时候就发现了。” “呃，我是担心你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这可是灰羽上课时说的。” 被当场拆穿后，冷马鬃有些尴尬，随便找了个借口快速离开。 “灰羽首领，您有空吗？” “啊？”灰羽看着这副陌生的面孔，不知该如何回复。 眼见首领犯难，雨草赶紧附在耳边解释：“他叫蓝丘，是昨天那个氏族首领的儿子。” “原来是蓝丘。我昨晚熬夜战斗，稍微有些迷糊。有什么事吗？” “下次请让我也参与战斗。” “哦。”灰羽瞬间切换一副委婉的口吻，“我并没有看轻你们的战斗力，而是大家刚凑到一起，还不适应彼此的战法。” “战法？” “对，比如族人外出捕猎都会有固定的搭档进行配合，如果贸然和刚认识的人组队，效率肯定大打折扣。” “可以单独给我们指派一些任务，比如在行进时掩护队伍的两翼。就和那个云雀差不多。” 碎骨者不仅晚上夜袭，白天肯定也会派人在队伍周边袭扰。灰羽专门指派云雀带领线膛枪手驱赶这些零星的敌骑，可惜数量稀少，无法起到掩护效果。既然蓝丘愿意加入，自己不妨给他一个机会。 “你从附属部队选出枪法最好的二十个猎手，然后领取枪械加入到云雀手下。” “是。” 看着蓝丘离去的背影，黑松叶不免有些疑惑：“从两百多人选出二十个枪法最好的猎手？你觉得他有这种威望和经验吗？” “两种可能。一，他顺利完成挑选任务，替云雀分担压力。二，就算没有达到目标，至少也转移了那群无聊青年的注意力。以免他们四处散播流言，说我傲慢无礼，不懂得尊重勇士。” 行军途中往往会积累恐惧和压力，若不及时释放出来，可能某个夜晚就会爆发营啸。到时无需碎骨者动手，己方队伍就将立即瓦解，说不定自己也会在慌乱中被某颗流弹击杀，彻底沦为笑柄。 听着后方掀起的鼓噪声响，他吩咐雨草前去维持秩序，嘱咐对方暗中控制力度，千万别让这些人因选拔而积攒仇恨。 “不知道碎骨者会把决战地点选在哪里？” 第77章 命运(一) 第77章 命运（一） 骑手伏在马鞍上，紧紧抱住坐骑的脖子，在繁茂野草中孤独穿梭，身后同伴躺倒一地，不时传来微弱呼唤。 “咻。” 一颗子弹翻滚着前行，狠狠扎进了战马的躯体。剧痛袭来，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身躯猛地抽搐，随即重重摔倒在地。 骑手只觉整片天地忽然倒转，等缓过神来才发现已被坐骑压断腿骨，一番徒劳挣扎过后，被赶来的追兵刺穿了胸膛。 “他们的枪械有问题，两百米外也能命中目标。” 碎骨者把望远镜递给身边的蛇胆，刚才的骚扰堪称灾难，前去袭扰的几人没有发现暗藏草丛的线膛枪手，被挨个打倒在地。 “不用担心，这种古怪枪械的装填时间极长，需要拿锤子慢慢敲进去。” 蛇胆望着那个正在装填的原住民，心中默默计数，发现一分钟后还没完成，顿时长舒口气。 “一件昂贵的玩具而已。” 他朝族人们微笑道，“别担心，配备这种步枪的敌人不会有第二次开火机会。” “人数五百，和我方相差无几。”碎骨者拨转马头向宿营地走去。 “远处放枪即可，让他们不要再靠近骚扰。按照进度，后天就该赶到我们预设的地点，就让神明来裁决一切吧。” “碎骨者，碎骨者，碎骨者......” 随从们高声回应，大部分人均来自其他氏族，出于对碎骨者武艺的崇拜才加入其麾下。灰羽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依靠火器的庸碌之辈，只要跟随首领发动冲锋，一切都会阻碍都将被粉碎。 ...... 雨。 或许是不忍看到上千人流血厮杀，暴雨倾盆而下，原本炙热的天空被乌云覆盖，无数雷蛇在灰暗天空中扭动，向卑微凡物展示着自身伟力。 雨水倾泻，打在马车篷布上发出清脆响声，地面被冲刷得泥泞不堪。众人寻了一处高地重新扎营，此时正忙着调整帐篷，防止泥水渗透。 湿淋淋的鬃毛贴在马匹身上，突如其来的雷鸣让这群生灵有些惊恐不安，它们睁大双眼，焦虑地望向四周。 “快！” 伴随着黑松叶等人的呼喊，骑手和马夫们插好木桩，把牵引绳牢牢捆在上边。可马匹似乎并不领情，蹄子不安地刨动松软的泥土，用高声嘶鸣发泄自身的不满。 时间一分分过去，天地间弥漫着被雨水沁透的湿闷气息，无数青草与野花被摧残得低垂无力。 灰羽脸色苍白，眼神布满血丝，嘴里满是蒜酒的刺鼻味道。冒着暴雨收拢部队后，他和其余数十名族人一同被感冒击倒，此时正艰难地等待痊愈。 是的，他病了。 这是一个比大雨更加摧残士气的消息，目前还未被众人发觉，但还能隐瞒多久？ 他披着毛毯，坐在车厢内部，感受那股夹杂雨水的狂风穿透缝隙，内心满是无奈。 天意？ 或许世间真有祖灵，它偶然从沉眠中苏醒，发觉某人竟敢背离部族传统，愤怒之余降下天威，试图将一切扳回正轨。 “何至于此？” 雨势间歇，云雀掀开篷布，本想报告火药受损情况，却发现首领神情恍惚，嘴里不断重复念叨着几个晦涩难懂的音符。 “嘿，老大，首领有何指示？”蓝丘等几人跟在身后，好奇地往马车里边张望。 “遵命。”他猛地合上篷布，向后方众人大声说道：“首领命令我们一定要保管好火药，这是之后决战的关键。你们劳累这么久，先下去吃点干粮准备休息，今晚不会做饭了。” “是。” 等几人离去后，云雀朝远处的黑松叶微微摇头，随即走向自身营帐。 一切皆有尽头。 两天后，时停时下的暴雨终于消失。阳光穿透云层，覆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映照出一片耀眼光芒。水珠沿着草叶边缘闪烁，仿佛无数颗宝石点缀其间，天空不知何时出现一道温和而绚丽的彩虹，像是众神降下的垂怜。 雨水缓缓排走，久经摧残的花草得以重新抬头，马匹们持续晃动头颅，无数水滴伴随甩动的鬃毛四处挥舞，族人们纷纷钻出帐篷，晾晒散发出微弱霉味的衣物。 “碎骨者那边情况如何？” 早在两天前，灰羽就发觉了碎骨者的营帐位置，对方毫不掩饰地占据着一片山坡，等待敌人前来决战。若不是这场大雨阻挠，想必战斗已经结束了。 “云雀刚带人前去侦察，和对面打了一场，损失五个手下。碎骨者部队的情况和我方类似，或者说更糟。毕竟他们连马车都只有五辆，可用的火药想必更少。” “伤病数量？” “八十二人病倒，其中十五人正发高烧，医疗队制备了足够的蒜酒，接受治疗后大部分都能重回战场。” “火药还剩多少？” “劳恩清点完毕，完全足够应付之后的决战。” 灰羽放下还剩大半碗的肉汤，满意地点头，却发现几人忧虑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自己。 “我的病情已经缓解，至少可以坐在马鞍上发布命令。” 他从铜纽扣手里抢过缰绳，强撑着爬上马背。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虚弱，闪电放缓节奏，踩着湿润的泥土走了一圈，而后扭动身躯，示意对方结束这种无聊的做法。 “哈，连坐骑都在担心你的身体状况。” 黑松叶和几人对视一眼，试探着问：“不如放缓攻势，等身体痊愈再发动进攻？” “我昨晚偶然听到你们的对话，别想隐瞒！火药、伤病确实不算严重，可存放食盐的马车却出了问题，车厢上方的篷布被掀开，物资四处散落，雨水将盐块溶解，而后顺着缝隙流出。” 他端起木碗，细细感受着其间的咸味。“我需要真实情况，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三天。” 灰羽紧盯着对方双眼。 “两天。” “说实话！” “没有了，”黑松叶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刚才这顿已经用光了所有的盐巴。” 他掏出怀表，现在是上午九点，休整三小时后出发，傍晚前可以将距离缩短至三十公里，后天就能发动攻击。 “把剩下的熏肉肠和咸肉都收集起来，当做后天早餐。如果一切顺利，战后再过一天就能抵达鱼鹰氏族，食盐自然不成问题。” 灰羽刻意忽略了失败的情形，众人亦是如此，他们已经把一切都压了上去，身后再无半分退路。 第78章 命运(二) 第78章 命运（二） 黎明时分，第一缕晨曦透过缝隙钻进帐篷，灰羽端坐在马扎上，对着镜子默默刮着胡须。 双方人数大致相当，五百多人对阵六百，一千多原住民将在这片被忽视的荒野上殊死搏杀，决定一个部落未来的走向。 若是旧大陆，这场厮杀想必不会引起统治者的丝毫关注。顶多某位总督在奏章上添一句“土民械斗”，然后就被宫廷侍从扔到最不起眼的库房角落，静待岁月侵蚀。 “两年了。” 灰羽望着镜子里年轻的面容，陌生混杂着熟悉，轮廓刚毅而线条分明。 “看来遗传血统确实不错。” 他轻笑两声，从地上拾起佩剑挂在腰间，剑身依旧雪白光亮，只是剑柄处镀上的黄铜略微有些磨损。而后仰起头颅，将披散的黑发束成马尾，戴上里奇赠送的三角帽。 “首领，早餐。” 铜纽扣端来一碗麦粥，里边漂浮着些许细碎的咸肉块，这应该是最后的盐分了。 “嗯。” 接过木碗一饮而尽，他系好衣领处的纽扣，或许是感觉有些寒冷，又披上角落那件棕色亚麻披风。 脚踩着鹿皮长筒靴在地上重重顿了几下，他深吸口气，随即掀开门帘，一片熟悉的忙碌景象尽收眼底。 榆树稍正在和手下十多个班长商议事务，他那双惹人注目的眉毛宛如黑色火焰，此时正紧紧拧成一团，给属下平添许多压力。 按照昨夜商议的部署，第二连被拆成两部分，一半纳入榆树稍的麾下，共计一百五十人，组成两排线列担任正面。剩余三十多人被分散到两翼，和附属部队一起防备碎骨者的骑兵冲击。 冷马鬃和黑松叶父子躲在角落小声争吵，似乎认为自己是被故意指派到侧翼，想要对方把自己调到正面，这显然是徒劳。 云雀带着槐鸟蓝丘等三十多人从外边返回，尽管碎骨者从前天开始并未发动袭击，但他们还是照常轮班守夜，潜伏在草丛间警戒敌情。 劳恩前额胡乱披散着几缕红发，只剩大拇指和食指的左手随语调上下挥舞，指挥炮手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嘴里不时蹦出几句脏话。 看着那副激动神情，或许战后该给他涨工资了。 “呼哧。” 闪电见主人到来，立即将一股浓烈的气息喷到他脸上，而后舔舐对方手心的玉米和豆饼。 “多吃点，今天会格外漫长。” 昨夜，族人从之前存放食盐的马车内刮取干涸盐渍，将其掺杂进饲料作为战马的盐分来源，希望这些家伙能发挥该有的作用。 “嘿，别舔！” 战马顽皮地将食物残渣和口水涂抹在对方脸颊上，四蹄轻轻踩踏地面，像是提出邀请。 灰羽熟练地跨上马鞍，帐篷等物资已装载完毕，负责正面的线列枪手们组成每排四人的行军纵队，正等待着出发指令。 “附属部队情况如何？”他向身侧的雨草询问。 “我和每个头目都聊过一遍，他们都知晓今日决战的重要性，答应全力约束族人。而且战斗热情高涨，让我向您转达参战意愿。” “告诉他们，只要听从指示，不论是否参战，之后都会获得战利品和工资。” 昨日参会几人一致决定让这些观光团看守后方，避免搅乱己方阵线，灰羽此刻只能尽力安抚，希望他们不要趁机整活。 目光扫视一轮，发觉一切准备完毕后，他示意几名鼓手开始奏乐。 伴随着欢快的曲调，数百人在蓝色旗帜的带领下，向着未知命运蜿蜒前行。 ...... “首领，灰羽已从南面出发，两小时后就能发动进攻。” “知道了。” 碎骨者忧虑地望向自己的部属，即使原住民可以通过狩猎缓解补给压力，可火药和弓箭并不能凭空补充。 经过近期四处拼凑，他积攒了两百杆良莠不齐的火枪。除去一百五十多名可以冲阵的骑兵外，剩余就是二百多手持猎弓木矛的杂牌部队了。 天空湛蓝如洗，山坡上残存的植被因雨水滋润显得格外翠绿，众人贪婪地享受着清新的空气，在各头目带领下向南边列好阵线。 远处草原上点缀着稀疏的树木，野獾和灰狼奔走其间，追逐外出觅食的野兔。时间一分分流逝，正面不少枪手无法忍受枯燥的等待，和同伴一起坐在地上闲聊，直到南边出现一面飘扬的蓝色旗帜。 “混球们，快打起精神。等干掉灰羽，那些战利品全部归缴获者所有！” 十几名头目在阵线中来回奔走，强行拉起被暴雨折磨得精神萎靡的族人。在此期间，敌人纵队已于一公里外展开成两列横队，向着山坡缓缓靠近。 “世上没有什么比松软的泥土更讨厌了。” 队伍在五百米外停下脚步，两门六磅炮分别布置在线列部队两端，劳恩骂骂咧咧地催促手下加快行动，对糟糕的战场环境厌恶至极。 不想被这些笨手笨脚的呆瓜们拖累，他夺过装填杆压实弹药，而后用锋利的锥子从点火口戳破药包。 “我讨厌山坡，当它被敌人占领时。” 使用望远镜和标尺观测好位置，他接过点火杆，示意用皮手套按住点火口的原住民退后，用一声巨响宣告这场决战的开始。 “轰。” 炮口喷出一道白烟，在冲击力作用下往后退了几步，铁球呼啸着远去，越过敌军阵线一头扎进后方泥坑。 右侧火炮同样没有命中，透过望远镜，劳恩甚至可以看到许多人正张嘴说些什么。虽然语言文化不同，可他知道各族辱骂的方式大同小异，无非问候对方亲属之类的言论。 “大爷有的是时间陪你们玩。” 他拿着羊毛炮刷用力清洗炮膛，忍受着那股熟悉又难闻的醋酸味，而后用干刷擦拭水分，一番操作后再度点火。 没中。 更糟心的是，右侧炮弹反而精准砸进火枪队列，至少干掉了三四个人。 “这，幸运的混蛋！” 他一把扯掉上衣，全身心投入到射击当中。自己半月前刚娶了第二任妻子，正急需用钱。原本还想找机会向首领提议涨工资，如果不能好好证明实力，那只会自取其辱。 第79章 命运(三) 第79章 命运（三） “咻......” “我的腿！” 一个原住民正捂着断腿处的伤口哀嚎，头上还挂着几块同伴的内脏碎片，“救我。” “快！”头目听闻叫身后立即让人把他抬至后方，当然不是为了救治，而是避免他的惨叫削弱己方士气，虽然本来就没剩余多少。 一颗颗铁球向着山坡狠狠砸来，碎骨者恼怒地望向五百米外的敌军，明白灰羽是想逼迫自己发起进攻。 可这种时刻偏偏不能退缩，远处散布着零星骑手，祭司团和其余氏族都在关注此处，一旦自己向后退去，那灰羽将毫无阻力地成为大酋长，毕竟其他人可不会在乎败者的借口。 “蛇胆，两百多枪手和后方杂牌部队共计四百余人，全部交由你指挥。一定顶住正面，等我发动突袭！” 对方正面排成单薄的两列步兵，宽度大约在五十多米，他决定先让火枪手顶上去，然后带领骑兵四处游走，伺机突破。 命令下达后，他高高举起长矛，向着身后的一百五十名骑手呼喊道。 “天命在我！” “碎骨者！” “碎骨者！” 矛尖处缠绕的红色丝带迎风摆动，伴随着幽影欢快地嘶鸣声，一道洪流从山坡席卷而下，向着南方敌人涌去。 “让步兵顶住正面，骑兵伺机突袭。这不是去年我们阻击哈兰的战术吗？” 灰羽向后望了一眼，二十余辆马车首尾相接，正紧密停放在一起，掩护着阵型的后方和侧翼。附属部队的众人正手持各类武器，抵御即将到来的冲击。 “希望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他重新把视角转回北面，排成三列的火枪手向前蠕动着，西侧部分明显突出，把阵型拉扯成一条斜线。阵型后方跟着十多个手持木棍的骑手，随时准备敲裂逃亡者的脑壳。 火炮持续收割着敌方生命，不知是马匹被惊吓或骑手有意为之，两名督战队竟拨转马头向后逃去，幸好蛇胆反应迅速，让手下将其射杀，否则三百米外就该溃散了。 看着不停骚动的阵线，蛇胆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牧民，正驱赶着一群绵羊返回羊圈。 它们走走停停，歪歪斜斜，不时被前方的顽童用弹弓骚扰，每一发落下的碎石都足以让其惊恐不已，聚成一团咩咩叫唤。 又过了漫长的一百米，敌军线列的两侧忽然钻出三十多人，他们弯腰前行，部分人配备着那些古怪的长步枪。 “不好！” 他朝身侧骑手喊道：“快让那些头目约束枪手，对面是在故意引诱，千万不要还击！” “啪啪啪......” 草丛间吞吐着零散的烟雾，只打倒了三个人，但枪手们的情绪已然到了极限，瞄准那些可恨的懦夫狠狠还击。 大部分人及时趴倒在地，仅有两人被铅弹击中，但对方并未在意同伴的死亡，而是以半蹲的姿态继续装弹。 “完了。”蛇胆绝望地看着大队火枪兵被拖在原地，和藏在草丛里的散兵对射。 几轮过后，阵中忽然一声爆响，枪管碎片溅射而出，将周边几人划伤。他们捂着面部四处冲撞，顺利搅乱了己方秩序，为阵型崩溃做出最后一份贡献。 “就这？” 望着两百米外溃散逃离的三百多人，灰羽疑惑地望向铜纽扣，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自己就是和这伙人纠缠了一个多星期？ “怎么办？” 黑松叶赶来询问道，他本有意追击，可碎骨者的一百多名骑兵还在西面等待机会，令其不敢妄动。 “吹号，让云雀撤回阵中，其余人原地待命，擅动者格杀勿论！” 在外人看来，碎骨者的多数部队已然逃离，输掉了这场决战，除非他能强行冲破阵线，彻底粉碎敌军。 “首领，首领？” 没有在意旁人的呼喊，碎骨者期待地看向远处，希望他们能停下步伐重整队形。 带领亲随砍杀了十余人后，蛇胆再次聚拢两百多人，骑着白马环绕众人奔驰，似乎在说些什么。 两百人。 虽然只剩一半，但自己还存在翻盘的可能。 碎骨者兴奋地转身朝向随从，打算发布新的命令。 “咔嚓。” 原本晴朗的蓝天被一道雷霆劈开，狂风凭空而起，呼啸着掠过草原，他内心忽然一阵莫名的恐慌，随从脸上的恭敬转为惊骇，全都瞪大双眼凝视着远处。 阵线又溃散了？ 他调转视角，却发现阴暗天空下，一条条裂缝从山坡蔓延开来，大片树木被连根拔起，砂石和泥土像潮水一样汹涌而至，裹挟着植被和岩石向下奔流，很快就把原地等候的二百多人吞噬大半。 “天意？” 碎骨者神情呆滞，披散的黑发随着狂风甩动，长矛上红绫被扯得猎猎作响，草叶弯曲成怪异角度，沙尘和杂物在风中翻滚，仿佛一切都将被掀翻。 “神选！他真的是神选。” 阵中一片沉寂，冷马鬃望向马背上的那道身影喃喃自语，荒诞夹杂着恐惧。周围人被这种天地异象吓得脸色煞白，部分人甚至不顾军令约束，扔下枪支瘫倒在地。 灰羽放下望远镜，却发现铜纽扣和黑松叶等人早已逃离身边，发现自己的目光后挤出一副难看的笑脸。 一切都结束了。 原本簇拥在碎骨者身边的骑手纷纷远离，这些人的斗志已被天威摧毁，现在只想返回家人身边，结束这段毫无意义的旅程。 “灰羽首领，不，大酋长。那个狂妄的莽夫还待在原地，让我替您摘下他的头颅。” 大局已定，那些附属部队的头目赶忙凑上前宣誓效忠，不知是谁插了一句，然后上百人鼓噪向前，连黑松叶等人也被裹挟其中，向着远处那十多名骑手追杀而去。 “首领！” 见碎骨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随从们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点头致意，随后径直朝着远处发动冲锋，坦然迎接命运的裁决。 一捧碎石投入海潮，只留几处淡淡的涟漪。 等碎骨者缓过神来，发觉身前尽是一双双嗜血眼眸，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扯出一个洒脱的微笑。 “有点意思。” 蹄声铿锵有力，只有狂风与其并肩而行。 飞扬的尘土在其背后升腾，幽影突然一跃而起，驮载着主人重重砸进敌人阵中。 望着那点刺来的寒芒，碎骨者头颅往左一偏，马身交错而过，右臂猛地挥动，矛杆重重抽在那人后背，将其打落马鞍。 “黑松叶？呵，徒有虚名。” 前方亮起枪焰，他扔下长矛身形一坠，整个人藏身马腹，刀身横放，轻轻划过对方马蹄，带起一抹晶莹剔透的血珠。 “嘭。” 坐骑滑倒在地，那名开枪的骑手被甩了出去，生死不知。 “云雀？不过如此。” 刀光舞动如电，身影来去如风，飘洒的血雨将人染得通红。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一亮，整个视野骤然开朗，夏日穿透乌云斜洒下一道光柱，金色流光将骑手笼罩其间，映衬得宛若神只降临。他伸手抹去眼角血迹，发现早已杀穿敌阵，前方再无半点人影。 “哈，哈哈哈哈。如果灰羽手下只有这等货色，怕是抓不住我。” 碎骨者拽动缰绳面向众人，止不住仰天大笑，胸中那股积郁之气顿时消散一空。 “不打算再试一次吗？” 无人回复。 部分怯懦者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仿佛自己才是被围捕追杀的猎物。 各头领彼此打量片刻，发觉族人毫无战意后只得让人下马装填火枪，打算远距离射杀敌寇。 “替我向灰羽问好。” 碎骨者见状不再停留，朝敌军本阵轻轻点头，像是恭贺对方的胜利，而后将满是缺口的马刀插入鞘中，化作一道迅猛的风暴向着西北方呼啸而去。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80章 后续 第80章 后续 “首领，俘虏们都带来了。” 除被山体崩塌吓傻的二十多人外，还抓到两个受伤的碎骨者亲随，加上途中的几名俘虏，近三十人被捆到一起，神色各异地面对审判。 “蛇胆在吗？” “没有，俘虏说他带着几个骑手往西北方向逃离。” 按照惯例，灰羽可以把俘虏当做祭品献祭，或者卖到矿山为奴。目光扫视一周，他感受着周围人畏惧的神态，内心忽然一阵索然乏味。 “如果之后见到碎骨者，让他别再靠近部落境内。” 伴随着俘虏错愕的表情，灰羽让人将其全部释放，他不想让自己的加冕仪式沾染太多鲜血。 “别想用这种把戏来招降我们。”幸存的两名亲随毫不犹豫扯开上衣，挑衅地看着那些枪手。 “快滚！” 父亲坠马受伤后，冷马鬃情绪极其糟糕，随手抄起鞭子把人赶出阵外，等他们四散跑远后才向马车走去。 他不明白首领为何施加无用的仁慈，但又不敢违逆，干脆拿起清洗伤口的酒囊，将烈酒一饮而尽，再睁眼时已是第二天上午。 “哐当哐当。” 物品的颠簸声响唤醒了青年，他掀开篷布后发现远处是一座陌生的营地，随口叫住跟随队伍行进的蓝丘。 “这是什么地方？战争结束，我们不应该前往鱼鹰氏族吗？” “对呀，前方就是鱼鹰氏族营地。” 宿醉使得大脑昏沉无比，他用力揉搓一遍双眼，始终无法把这片陷入衰颓的营地和之前的繁盛景象联系起来。 灰羽战后兑现了诺言，不仅给附属部队发放战利品，还答应事后每人赠送一把铁斧。使得蓝丘此刻心情大好，忍不住想要捉弄青年一番。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想先听哪一个？” “别废话，赶紧说。” 冷马鬃从旁边摸出水囊，大口灌着清水。 “好消息是大酋长把队伍委派给了云雀和雨草，自己正忙于其他事务。” 蓝丘故意停顿一下，躲过袭来的木塞后接着说：“坏消息是，大酋长昨夜前来看望黑松叶，却发现旁边躺着一个呼呼大睡的醉鬼，他打算之后再处理。” “哦。” 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恐慌，青年颇感失望。 “你不害怕大酋长的惩罚？” “惩罚？据我对某些人的了解，他们昨夜肯定在饮酒作乐，甚至惹出不少乱子。” 冷马鬃嘿嘿一笑，指着队伍里一张张鼻青脸肿的面庞说：“这可不像是战斗中造成的伤痕。如果要惩罚，那最惨的人绝不会是我。” “狡猾的家伙。” 察觉到智商方面的差距后，蓝丘原本的好心情烟消云散，扔下对方驱马离去。 ...... “大祭司，灰羽离营地还有一小时的路程。” “知道了。” 雷鸟正对着镜子涂抹油彩，身后众人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喧闹。前任大酋长在时，祭司们很少干涉日常事务。只有等性格懦弱的鹰爪继位后，他们才被迫承接这些工作，现在似乎到了重回正轨的时候。 “有碎骨者的消息吗？” “带着仅剩的族人往北面逃离，灰羽似乎不打算派人追杀，连抓到的俘虏都放了。” 和支持碎骨者的人相比，三叔显得格外轻松，在仆役的帮助下涂好油彩后，他迫不及待地催促还在磨蹭的众人。 “赶快搞定这件事，早点搬去灰羽那边的营地。这里越发荒凉，昨天又有十几个族人迁走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穿戴整齐后，仅剩的十一名祭司鱼贯而出，穿过荒废不堪的营地，沉默着凝望远方。 “他们到了。等等，灰羽为何是这副打扮？” 三角帽、披风、佩剑、衬衣和深色外套、毫无油彩装饰的脸庞，搭配着身后列队而行的火枪手以及高高飘扬的蓝色旗帜，相比即将上任的大酋长，对方更像是偶然路过的外来者指挥官。 “尖叫什么？别人穿件衣服有什么大不了，你平常还不是喜欢高价购买服饰和茶具。” 和灰羽交好的几位祭司赶紧上前帮腔，现在碎骨者已经跑路，部落再也经不起另一场战争了。 “大祭司。” 灰羽神色坦然，并未在意旁人的留言，下马径直迎向雷鸟。 “你想在哪举行继任仪式？” “自家营地。” 他可不想在这鬼地方浪费时间。自从去年的袭击事件后，鱼鹰氏族营地遭到毁灭性破坏，部落议事帐篷迟迟无法重建，最后还是由灰羽承担大部分开支， “好，我这就让他们准备迁移。” 雷鸟仔细端详着对方的样貌，他似乎在用这副装扮宣布日后的行事理念。 “如果有人想继续维持现在的生活方式，你将如何回应？” “我不会强迫。饥荒、疾病、严寒、外来者以及其他部落的袭击，这些才是促使他们改变的动力。” 灰羽转身面向窃窃私语的众人，“那些俘虏已被放走，过往恩怨一笔勾销。营地将接纳全体部落成员，是否加入取决于自身意愿。” 强迫只会带来怨恨，相比人类的言语，客观环境更具说服力。而且氏族短时间内无法接受大量成员，只能逐步推行变革。 之前替碎骨者说话的三位祭司相互对视，其中一人走出几步想要说些什么，沉默片刻后打算退回原位，却被同伴顶了出来。 “灰羽首领，不，大酋长。那些俘虏真的全部被您赦免了？” “队伍中有二百多名其他氏族的成员，你等会可以挨个询问。无论是跟随碎骨者作战、还是在言语或物质上支持，我都不会追究。如果之后还有敌对行为，到时将再无宽恕。” 得到灰羽答复后，三人脸上神情松懈下来。昨天听说对方释放俘虏时，众人一致认为这是个假消息，毕竟送去矿山也能卖出好几百英镑。 “各位祭司未来有何计划？我在营地备好住房和各种设施，欢迎大家常驻。” “呃，氏族内出了点事，我必须赶回去处理。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孙女快生孩子了，需要我回去乞求神明赐福。” “我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急需氏族周边一种特殊植物来治疗。” 毕竟之前站错队，他们还是有些不安，打算先回本氏族躲避一段时间，之后再做打算。 第81章 前夜(一) 第81章 前夜（一） 继位仪式前夜。 “......计算第二类曲面积分。” “咚咚咚。” 灰羽从纷乱纸堆抬起头，暂时放下对前世知识的回忆，打开房门后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红布和黑松叶提着酒囊，自顾自走到餐桌旁边，似乎有话要说。 “你们？” “之后有什么打算吗？”红布吞吐着烟雾，不时和黑松叶碰杯饮酒。 “逐步推行变革，改变生活方式，增强防御力量。” 腹中恰好传来一阵饥饿，灰羽掀开门帘钻进旁边厨房，片刻后端上来一大盘香肠片炒鸡蛋。作为长期以来的应付食物，他早已对此熟练至极。 “边吃边聊。” 等灰羽送来餐具和滚烫的咖啡后，两人并未拘束，开始讲述各自看法。 “我没意见。唉，本想把你培养成一个杰出的武士，可自从那次发病以后，你的行事风格反而更像萨满。” 对方醉眼朦胧，显然之前就喝过不少。 “行事怪异却总能取得成果，甚至还当上了大酋长。或许我真的老了。” 按照原住民的观念，大酋长已经是奋斗终点，但灰羽明白自己还远没有脱离生存危机，只能轻声宽慰壮汉，“作为氏族最能打的勇士，如果你就此松懈，那帮小伙子会怎么想？” “勇士？” 除前任首领外，黑松叶一直认为自身武艺无人可挡，结果却被碎骨者一招打落马下。这几日只能沉溺酒水，借以逃避心中的失落与羞惭。 经过两人费力劝说，大汉才逐步打消悲观念头，趴在桌面上陷入沉睡。 “等接任大酋长后，大部分祭司团成员会入住营地，你想好如何安置了吗？” 红布叉起一片煎蛋放入嘴中，上个月那伙人临时拜访，把接待人员搞得手忙脚乱，如果长期居住，不知道又会惹出多少麻烦。 “很简单。” 灰羽讲述了自己想法，就是让他们和氏族内某些成员组成一个类似英格兰上院的议事院。未来若有其他氏族加入，同样可以把无所事事的首领和萨满扔进去。 “依我推测，未来的新成员大部分会以家庭为单位加入。没有危机的情况下，氏族首领和萨满可不会轻易放弃权力，除了雨草。” “让他继续负责和其他氏族联络。这是我拟定的工作名单。”灰羽把刚写好的名单递给红布。 萨满仔细打量一遍名单，发觉和目前局面并无多大差别，自己总揽日常事务的同时兼任财政主管，黑松叶继续带领猎队和组织平时训练。 除此以外，榆树稍维持城内秩序，云雀则作为黑松叶的副手协助工作。 交还名单，对方神情显露出几分严肃，“对了，你之前宣布愿意接纳所有原住民。是所有人吗？” “对，所有原住民，范围不限于卡霍帕奇。” “昨天这个消息传回氏族后，有很多老伙计私下找过我。当然，他们并不是有意违抗，而是对未来感到担忧。” 果然，这才是深夜拜访的最终目的。灰羽没有立即回复，而是让对方继续解释。 “按照惯例，氏族会给新加入的成员分配房屋和补给，之后的待遇也和老成员一致，有些人觉得这样忽视了他们之前所做的贡献和牺牲。” 自从几天前那场山洪爆发，“祖灵眷属”之类的传言再度盛行，以至于那二百多观光团也接受了这种说法。 畏惧往往伴生隔阂，灰羽发现自己近期确实有所忽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无论是奴隶还是贵族。一旦付出努力却无法换回预期结果，内心就会被失望逐渐填充。倘若雇主没有及时补救，失望将滋生怨恨，最终演化为背叛。 为了换取内部支持，他沉思片刻试探着说：“那就记录下每个族人参与过的战斗和所立功勋，就从战胜白腿氏族开始算起，之后待遇和职务以此作为参考。” “没问题，这应该能让他们放下顾虑。” 发觉首领没有动怒，红布稍感庆幸，本想继续谈论细节，无奈均已疲惫不堪，只能明天再议。 好不容易送走醉醺醺的两人，灰羽正打算上床睡觉，突然发现不远处有四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看过来了，肯威快上。” “为什么你不上！嘿，谁推我？” 或许同伴是用力过猛，肯威在地上狠狠摔了一跤，“首领，今晚天气不错啊，哈哈。” 他一边拍打身上尘土，略显尴尬地向此处靠近，怀里还揣着一个颇显沉重的不明物体。 “有事吗？” “呃，进去再说，外边不太方便。” “时间有限，少说废话。” 看见肯威顺利进屋，怕酒鸟、肥鱼骨、雅各布三人钻出阴影，谨慎地跟了过来。。 “你们几个凑在一起干嘛？” “咳，我之前在狄肯·坎迪庄园‘工作’时，听说欧陆君主通常会戴一顶王冠。于是大家拼凑出部分黄金作为原料，向您奉上一份贺礼。” 雅各布狠狠戳了一下铁匠，示意后者取出物品。 虽说是王冠，实则只是镶嵌几块碎宝石的黄金圆环， 看着四人期待的表情，灰羽颇感无奈，给他们上了杯温热的加糖咖啡。 “担心我成为大酋长后会抛弃你们？” “首领，我......” 他按住怕酒鸟的肩膀，从怀里拿出名单展示。 “工作范围没有太大变化，肯威负责铁器制作和矿山运转、肥鱼骨掌管农业和牲畜养殖、怕酒鸟负责其余各处工坊、雅各布继续组织各项土木工程。你们过几天再交上一份报告，我会确定日后的考核标准。” 提问自己并未被放弃，几人开始饮用桌上咖啡，甚至用刀叉吃起尚未凉透的肉肠片。 一阵寒暄过后，四人满意离开，可灰羽刚准备躺下，门外继续传来敲击声。 “答应给你涨工资，现在能让我睡觉吗？” 看着七指劳恩满是期待的表情，他知道对方是为工资而来，打算过两天再细聊。 “陛下，我这次不是为了报酬，而是特地前来宣誓效忠。” 第82章 前夜(二) 第82章 前夜（二） 陛下？ 打湿毛巾快速擦拭一遍脸庞，他示意劳恩重复一遍，以免自己出现幻觉。 “经历漫长时光后，我逐渐习惯了的生活方式。以我过去三十多年的经历来看，您算是最佳雇主。” “呃，你到底有多少任雇主？” 咖啡早已凉透，但劳恩毫不在乎地大口灌入，一边盘点自己丰富的打工生涯。 “我十五岁时参加雇佣兵，在北意地区待过几年。本想攒钱回家结婚，结果半路上却被一个普鲁士军官抓了壮丁，苦熬三年才找到机会跑路。但那桩婚事，唉，我的凯瑟琳。首领？” “啊？你接着说。” 灰羽单手撑着下巴似睡非睡，精神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名字，只能打起精神继续聆听。 “后来受同乡邀请，前往英格兰军中担任炮手。战后因得罪某个贵族少爷被裁，只好在港口酒吧随便找了水手的职位，可谁能想到那竟是一艘私掠船！没办法，之后开始海盗生涯，换了大概五艘船，直到遇上那个该死的里奇。” “所以你想延长雇佣期限？” “不，我打算加入您的氏族。” 自从迎娶第二个妻子后，七指劳恩就明白自己再也回到文明社会生活了。无论地位多么显赫，国王和贵族也不敢明面上打破长久以来的宗教传统，只能私下发展成错综复杂的情人关系。 假如他带着两个妻子返回白人定居点生活，势必会引起大量关注，比如来历不明的钱财与格格不入的生活习惯，说不定哪天就会暴露前海盗的身份，被人绞死悬在港口示众。 “还有其他要求吗？”灰羽知道对方另有所求。 “陛下，鄙人不才，恳请担任炮兵总监一职。” 炮兵总监！ 他怀疑地看着对方，“你知道担任炮兵总监的要求是什么吗？” “忠诚！” 劳恩目光锐利，上身挺得笔直。 “不，是数学。”灰羽从书桌里边抽出一叠稿纸，里边既有自己整理的后世数学知识，也有从戴洛克那边得到的炮术教材。 作为一个合格的炮兵军官，需要掌握算术、几何（基础几何、平面三角。球面三角仅限于海军）、代数（一次方程、二次方程、多元方程组）、微积分基础、力学基础等知识。 相比前者，炮兵总监的职责更为广泛，培训学员、革新装备与战术、编写教材等。灰羽怀疑眼前这人连第一项工作都无法完成，毕竟他只会说少量卡霍帕奇语，无法准确和手下沟通。 “呃。” 七指劳恩尴尬地挠着头发，过去在军中闲聊时，他听同伴说炮兵总监地位崇高，这才向灰羽提出要求，没想到职责如此麻烦，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看着眼前男子的尴尬神情，灰羽强忍下心中失望。如今部落人才匮乏，自己也只能凑合使用。 “我愿意授予临时炮兵总监一职，但你必须学会这本教材，平时多和两个妻子学习语言，明年年末再进行最终考核。” “是！” 自己本就有部分数学基础，再加上长期的实操经验，一年半的时间应该足够。之前的称赞并未妄言，相比贵族军官的傲慢无知与海盗船长的残暴嗜血，对方性格简直能用温和形容，估计只要有七分水准就可以应付过关。 “还有别的事吗？” “陛下，容我先行告退。” 劳恩模仿贵族神态做出夸张的动作，恭敬地掩上房门离去。自己总算是进入核心阶层了，他盘算着未来的薪酬和待遇，或许之后还能再娶一个。 灰羽拿起那顶王冠，随手放进书桌左下方的柜子。每次战后族人总是贴心地替他准备一份战利品，纸币、金银、稀奇古怪的首饰，可自己几乎找不到任何用途，只能放在这里慢慢吃灰。 等等，他们取得战利品后，除了挥霍就是藏在家中。自己或许可以开办一间银行，让闲置的资金运转起来。 枫鱼！ 身为原住民却能意识到货币的重要性，她似乎是主管这间银行的最佳人选。到时吸收族人闲置的资金，再让红布这位“首相”兼财政主管以部落的名义向银行借贷，这样就能极大缓解当前的经济压力。 虽然目前形势一片大好，但这场战争消耗了大量金钱与物资。装备损耗、伤亡抚恤、收买祭司与其他氏族，支付完这些开销后，公库只剩下相当于五千英镑的现金。 依照先前制度，除劳恩这个年薪六十镑的炮术教官外，各人工资主要以实物发放，每月只需象征性地发点现金就能应付过去。 可随着权力不断扩张，这些主管的待遇必须提高，否则有人可能会采取一些“自发行动”，所以还得支付大笔工资维持他们的忠诚。 按年薪六十镑来算，十多位主管和祭司团每年至少需要两千镑的开销，算上各级雇员，公库只能支撑一年多时间。 “怎么感觉我快要陷入财政危机了，这难道就是从松散部落演变为城市定居文明的代价吗？” 灰羽苦恼地在纸上列出当前开销，没想到成为大酋长只是麻烦的开始。 假如碎骨者获胜，他肯定无需为这种琐事担心。 平日里各氏族分散居住，依靠狩猎和原始农业养活自己，等战时再被大酋长召集，胜利后凭战功瓜分奴隶和物资。 这种制度不需要文官团体，但对领导者的能力与威望依赖极大。一旦出现鹰爪这种性格软弱的大酋长，部落将陷入逐步瓦解的局面。 “经济收入主要来源于贸易，唉，这群商人可不好打交道。” 杰奇曾私下代表狄肯和安娜表态，说愿意全力支持自己担任大酋长，甚至可以提供一支雇佣兵。 这种想法极其荒唐，但反映了他们对目前局势的看法。 商人们需要稳定的贸易环境，与其让车队在分散的氏族营地间奔走，不如到一个集中地点进行售卖，可惜鹰爪既无意愿也无能力，让人徒增叹息。 经过多次接触，杰奇等商人明白灰羽接任大酋长显然更符合自身利益，但同时也暗藏戒备，比如限制枪械和火药的购买上限。如果不是和里奇私下接触，恐怕自己很难扩张军备，只能成为一个无害的贸易对象等待日后被收割。 第83章 前夜(三) 第83章 前夜（三） “财政、贸易、教育、引进技术......” 一阵疲倦袭来，灰羽再也无法支撑高强度的思考，趴在桌上陷入浅眠，恍惚间察觉到某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屋内。 “你们这是把我家当游乐场了？” 他揉搓着自己的眉心，发现枫鱼正仔细翻阅桌上的银行组建计划表， “卡霍帕奇银行主管？我还以为是负责贸易的职位。” “这个职位由你的表弟鹰尘担任，他对账目比较熟悉。如果出现大宗贸易，到时再由我亲自处理。” 灰羽示意对方坐下，他已经彻底放弃了睡眠，只希望自己别在仪式上当众打瞌睡。 “能提出发行纸币的想法，说明你比其他人更具金融贸易方面的天赋。整日在集市上扯皮只会埋没自己，不如尝试一个更具挑战性的工作。” “可我从来没接触过这些事务，而且按照上边规划，恐怕至少需要十多个能识字算账的员工才能运转。” 枫鱼看着最上方“bank”四个字母，对未来工作充满疑虑。 “前两年属于筹备期，暂时不对普通族人开放业务，等学校第一届学生毕业再正式开业。” 小学是四年学制，自从1765年开创以来，除了编写教材和备课外，灰羽还得常常面对族人的抱怨和不解。随着时光推移，他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部分，只要再过两年就能收获第一批掌握识字算术的学生。相比技艺娴熟的猎人，他们才是部落真正的未来。 “不对普通人开放？” 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枫鱼眼中骤然亮起兴奋的光芒。 “我知道了，你想要以利息为代价，吸引首领、萨满、祭司的资金，只要钱还存在银行，就不怕他们公然反叛。若是某人账户突然转出大笔资金，我们也能提前防备。” “这不是首要目的。有个绝密消息告诉你，部落即将陷入财政危机。” 灰羽在白纸上画出一张表格，把当前资金、开支、收入来源列入其中。 “五千镑应该能支付未来一年的工资。” 她从对方手中接过名单，仔细计算过后得出结论。 目前制度只是草创，除大酋长外，红布、黑松叶等包括自己在内的十余人负责各部运营和决策。高级雇员负责管理和执行，比如刚才提到的鹰尘。资深雇员和普通雇员负责日常业务。如果采用实物加现金的方式，五千镑可以维持很长时间。 “你没有看到问题关键。遭遇哈兰突袭后，部落公库毁于一旦，连议事帐篷都得让大家凑钱维修。而氏族公库并不等同于部落公库。这五千镑和仓库内的大批物资属于氏族，如果用于部落开支，相当于剥夺九百多名族人的利益。” 虽然氏族流传着“神选”之类的言论，可那是因为自己能带来胜利并提高生活水平。如果把公库积蓄无偿划给部落...... “嘶。” 灰羽深吸一口凉气，停止脑海中无意义的幻想，对眼前女子说道。 “这些现金和物资将成为银行的启动资金，并折算成股份分给每一个氏族成员。然后再让红布以部落名义向你这位银行主管借贷，用于之后的行政开支。” “那利率和还款方式该如何规定？” “这属于你们两人之间的工作范围。但记住一点，你不是他的下属，一味妥协只会妨碍银行自身运转。” 灰羽从抽屉里边挑出钱币和散碎金银，“这是我两年内积攒的战利品，大概有六百多镑。” “好吧，希望你到时不要嫌弃分红太少。”小心接过那堆财物，枫鱼粗略估算一遍。 她本以为这是最大一笔资金来源，可现实并非如此，对方连前三都挤不进去。 等大酋长宣布银行成立并成为首位股东后，不少人纷纷效仿，很快就凑齐了一万镑的开业资金。 黑松叶凭借多次作战积蓄了大量财物，尤其去年矿区的行动，他个人足足背回了二十千克的黄金！这次直接拿出两千镑替子女入股，未满十岁的小女孩就这样和冷马鬃并肩成了银行第二大股东。 大股东则是来自某个早已解散的氏族，尽管领地内金矿多年前枯竭，但萨满还是在某个山洞藏有小箱黄金，只是不敢拿出来尽情挥霍。 听闻卡霍帕奇银行组建的消息后，他再也无法忍受故作贫穷的生活，干脆带钱搬进了卡莫提（灰羽给氏族定居点起的新名字，寓意着曙光和希望），从此和几个妻妾吵吵闹闹度过余生。 “除了给部落公库提供资金，还有什么其他业务吗？” “目前没有，这两年我会陆续从外界购买相关书籍，无论英荷还是北意都有成熟的金融体系，希望你能从中学到他们的智慧。” “嗯。” 外边响起高昂的鸡鸣，天空隐隐泛白。等枫鱼告别后，灰羽只能草草食用早餐，为上午举行的继任仪式做准备。 中央广场北侧，新建的木制庙宇静静屹立。走进门廊，一股清新的木香扑鼻而来，整个空间弥漫着宁静与祥和，仿佛时间也为之凝固， 祭台上供奉着来自蓝松鸦、冷鱼、雪鹫等氏族的木雕，雷鸟在旁静坐，周身被一团淡淡烟雾笼罩。香炉上细碎灰烬悄然飘落，带走了尘世的浮躁与纷争。 “听说那个叫雅各布的族人本想以砖石搭建庙宇，可惜时间不够。唉，木制建筑就如此宏伟，不知石制寺庙会是何等景象。” “那要等好几年后才能看到了。” 解决完温饱问题，似乎每个文明都有修建奇观的冲动。 或许是木制建筑还不过瘾，雅各布兴致冲冲地提出要修建一座高耸的庙宇，以此表达对神明的崇敬。 考虑到大部分族人的意愿，灰羽没有当场否决，而是让对方先修建一些普通建筑练手，等从外界获得相应的技术后再行考虑。 古罗马时期，人们把火山灰和石灰等材料混合，调配出了性能优越的建筑水泥，各种壮美的竞技场和高架水渠拔地而起，千年过后还在诉说往日功绩。 然而部落周边没有火山，灰羽只能从报纸上搜寻1756年发明的新配方，再让雅各布进行实验。 雄伟奇观可有可无，棱堡才是最终目的。 第84章 仪式 第84章 仪式 “卡莫提禁止蓄奴？” 按照先前约定，部落内部纠纷都交由大祭司处理。 雷鸟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上边是对方提供的律法建议。早在去年他就私下收集对方编写的识字课本，虽然无法尽数掌握，但大致阅读不成问题。 “奴隶赎身费用由公库承担，并不会损害他们的利益。” 奴隶来源主要由战败者和难民构成，氏族内只有少数家庭蓄养奴隶，经过劝说后接受了每人三十镑的赎身费用。 当然，这项政策只在卡莫提实行，并不适用于其他氏族。否则会有大量机灵鬼前来贩卖，摧毁本就处于危险边缘的部落财政。 “这样会打消部分族人迁移进来的念头。” “蓄奴者大多生活不错，本就无意向这里迁移。” 经过权衡，灰羽决定不留任何妥协余地，防止被人钻空子。 如今工业革命已经开始，自己可以通过机械和役畜填补劳动力空缺，不能贪图小利而给后代埋雷，让他们被社会问题和道德压力所折磨。 “随着生活水平提高，如果不提前禁止，肯定会有富裕的族人购买奴隶用于享乐和劳作，然后逐渐走向堕落。” “可有几位祭司习惯了奴隶的服侍，他们也必须照做吗？” 雷鸟知道几位同僚的秉性，如果灰羽一味逼迫，只会让人产生逆反之心。 “他们可以采取雇佣的方式，如果经济上存在问题，就让部落承担开销。” “好吧，我尽量劝说，但无法保证他们一定遵守。” 既然只是名义上的改变，雷鸟不再质疑，两人继续针对律法中一些细则展开激烈商讨，差点错过了继任仪式。 围墙外侧，上百名氏族首领带着随从聚集于此。听闻决战的详细经过后，他们意识到灰羽不是善茬，打算亲身前来观礼，顺便和其他人商量应对措施。 “这旗帜挺威风，回去我也让人整一面。” 望着那面蓝色旗帜上栩栩如生的金色大鸟，某些首领觉得自己也该找商人高价订购旗帜，关键时刻用来撑场面。 “这面旗帜确实不错，不枉你们打了那么多场架。” 听说大酋长让自己等人为部落设计一面旗帜后，无所事事的议事院众人各怀心思，都想把自己氏族的图腾添加上去。 讨论进化成争执、争执演变为暴力，经过几场大乱斗后才勉强达成共识。 根据过往传说，祖灵由自然万物蕴含的“灵”构成，无法确切描述形象。但身边存在一只会喷吐烈焰的金色巨鸟，用来当做图案再合适不过。 灰羽略微感慨一番，毕竟和前世见过的金乌图腾有点类似，而后向着临时搭建的高台走去。 “这就是打败了碎骨者的灰羽？听说他决战时念动咒语，施展法术让大地裂开缝隙，把几百人全部深埋地底。” “和我听过的版本不一样。据说有人提前在战场埋设火药，等碎骨者到来后点燃引信，这才达到山崩地裂的效果。” “决战前几天不是下雨吗？火药淋湿了为何还会爆炸？” “你懂什么？我弟弟的女婿的表哥的舅舅当天就在阵中，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众人纷纷扰扰，他和雷鸟并肩前行，身后跟随着上百名全副武装的火枪手，在数千人注视下让对方给自己戴上色彩艳丽的羽冠。 “有何感想？” 感受下方人群中喧闹的氛围，雷鸟不禁回忆起年轻时参加鹰爪继位仪式的场面。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自己已然年近六旬，如果一切顺利，这或许是最后一次站在高台上接受欢呼了。 “困。” 灰羽强忍疲倦，“昨晚家里前前后后来了四拨客人。唉，这就是请你负责律法事务的原因，如果什么事都要亲自处理，那我恐怕活不了几年。” “你最好打起精神。许多氏族首领都在过去几年停止缴纳供品，这次前来是想摸清底细，决定日后策略。” 没人知道卡霍帕奇共有多少人口。 祭司团的记录显示共有一百七十五个氏族。有些已经解散或并入其他氏族，还有一些流浪者抱团生存产生新的定居点，但图腾还没来得及被祭司团收录。也许是他们不想花这冤枉钱，毕竟第一次拜访需要缴纳大笔供品，还不如在荒野上当黑户。 “这些琐事让雨草去应付，毕竟他很擅长这方面的工作。” 当自己还是氏族首领时，并不希望上边有个大酋长指手画脚，这些人想必也是同样的心态。只有遇上无法处理的纠纷或者危机时，他们才会匆忙赶来寻求帮助。 “化解氏族纠纷能彰显身为大酋长的权威，但你好像对此不太热衷，和鹰爪有些类似。” “纠纷？通常是几头野牛引发的矛盾，然后双方开始集结人手相互对峙。如果按照欧陆的行事风格，这一般属于法官的职责范围。” 如果一方不再争抢分界线附近的猎物，就意味着内部出现某种问题，这只会导致周围氏族的进一步试探和蚕食。虽然灰羽理解争抢猎物的行为，但还是对此颇为厌倦。 “我可以接受这份工作，但不可能完全依照这本册子行事。” 尽管对方只在卡莫提境内推行新政，其余氏族继续沿用传统。可一旦两者发生交集，那该如何处置？ 今天毕竟是他的继任仪式，雷鸟不忍扫兴，只能默默盘算思索。 仪式完成，一头头被剥皮的野牛架在火堆上翻滚炙烤，前来观礼的族人聚拢起来饮酒作乐，对大酋长的招待满意至极。 或许大部分人并不在乎这场仪式，他们只关心之后的交易。相比外来车队的高价商品，大酋长提供的物资价格相对低廉，还不用担心对方会黑吃黑。 “希望能把宴会的举办费用赚回来。” 从前各氏族都是将毛皮直接贩卖给外来者，现在自己利用铁器从他们手中收购毛皮，之后再集中出售，达成某种意义上的垄断，这样就能避免被人刻意压价。 虽然被迫提升价格，但对方获得一个相对稳定的商业环境，安保费用和抚恤金的开支都会减少，想必能达成妥协。 他戴着羽冠向新落成的办公区走去，那里燃放着几挂鞭炮，这是自己无聊时让人赶制的小玩意。 “啪啪啪......” 烟雾滚滚，火花四溅，噼里啪啦的声响嘈杂而有力。 孩童们捂着耳朵藏在墙后，好奇而惊恐地望着远处景象，等燃放完毕再一拥而上，围绕散发糖果的红布等人不断哄抢。 “我身上没带糖，去找其他人。嘿，别乱摸，否则明天举行随堂测验！” 他踩着满地红色碎纸穿过人潮，走进二楼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而后拉上厚重的深蓝色窗帘，整个人蜷缩进躺椅中。 外面欢呼声夹杂着淡淡的硝烟味，恍惚间竟有种过年的氛围。 “呼，总算迈出第一步了。” 第85章 店铺 第85章 店铺 莫比尔。 尽管已是初冬时节，但这座海滨小镇并未遭受严寒的侵袭，如往常一般忙碌且嘈杂。 港口弥漫着咸湿的海风，里边停泊着二十多艘大小不一的帆船。有的雄伟壮观，数十门火炮彰显着皇家海军的威严，有的破烂不堪，显然刚经历一场艰难的旅途。 北侧集市热闹非凡。摊位摆放着各色货品，香料、纺织品、茶叶、瓷器...... 顾客们在拥挤街道上穿行，挑选着心仪的商品，不时躲避飞驰而过的马车。 “康沃尔先生，您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 酒吧内部脏乱不堪，角落布满了灰尘与蜘蛛网，墙壁上燃着几支粗长的牛油蜡烛。在遍布野牛的北美原野，这东西价格低廉至极。 “是的，我来自英格兰北部的一个皮匠家庭，父亲死后把店铺传给了兄长，周边需求仅能维持一家皮具店正常运转，所以我干脆前往新大陆重新开始。” 康沃尔熟络地和男子碰杯，尽管口音还有几分生硬，但没人会深究这些细节。 他无视吧台积攒的污垢，双手舒适地搭在上边，不时利用眼角余光搜寻周边的信息。 “嘿，保利，给我们这位新客人再来一杯朗姆酒，账算我身上。” “你没必要每次都这么大声。” 满脸横肉的酒保放下手中脏兮兮的抹布，给刚擦拭完的杯子倒上淡黄色酒液。破旧的酒瓶和酒桶堆放在吧台旁，一个衣着宽松的舞女正无精打采地招揽生意。 “多谢您的慷慨，先生。” “别客气，叫我吉布斯就好。” 缺了左耳的矮胖中年笑呵呵回应，俨然成了对方最好的朋友。 “吉布斯先生，我等会想去集市租用一间店铺，您能指明方向吗？” 康沃尔一口饮尽混有甘蔗渣的浑浊酒液，放上几枚硬币准备离去、 “租用店铺？”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男子搂着身边人的肩膀，喷出一口浓烈的酒气。“热情招待新居民，这是我作为一个良好市民的本分。反正今日无事，就让老吉布斯陪你好好转转。” 他熟练地甩出一枚银币，恰好落进酒保衣兜，惹得舞女翻了个无聊的白眼，随后拉着青年衣袖向北走去。 “吉布斯老哥，你看起来在这呆了很长时间，是退休的水手吗？” “算，算是吧。” 对方含糊回应，突然指向左后方一艘正在卸货的远洋帆船。“这艘商船载满了来自东方的特产，如果对瓷器和其他商品感兴趣，尽管过来找我。” “好啊，等店铺生意走上正轨后，我要订购一套上好的白瓷茶具，和村口那位骑士老爷整天炫耀的款式相同。” 两人在忙碌的集市区穿行，香料、海鲜、马粪的气味相互混杂，不时侵扰着他们的鼻孔。可直到人流稀疏时，领路男子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里是不是过于偏僻了？” 康沃尔左手提着行李箱，右手搭在腰间做好搏杀的准备。 “我找房东拿钥匙，不然怎么带你参观店铺内部。” 吉布斯毫不在意对方的紧张神态，走上前用力拍门。 “唔，你来干啥？” 满身脂粉气息的老人拉开木门，不耐烦地朝吉布斯打招呼。 “船，不，爱德华先生。我在酒吧遇上一位来自英格兰的新移民，他正打算租一间店铺。” 吉布斯向左迈出一步，给两人让出视线。 “你好，我叫康沃尔，是一个皮匠。” 如果康沃尔还猜不出来这两人的身份，那灰羽和云雀长达一年的特殊训练算是白费了。 普通的退休水手可不会带着满身伤疤在酒馆里悠闲度日，除了被赦免的前海盗。 长期养成的习惯让他们不再适应规律的劳作生活，只能依靠积蓄四处闲逛，偶尔从事一些轻松的“活计”。 “爱德华，一个退休船长，很高兴遇见你。” 眼见合作伙伴到来，爱德华带他们穿过乱糟糟的院落，来到自己居住的二层楼房。 “坐。” 吩咐混血女奴奉上茶水和咖啡，对方从卧室拿出钥匙扔给吉布斯。 “还有三处空闲的店铺，你领这位绅士前去查看，如果满意就带人回来签订契约。” “没问题，规矩我懂。” 吉布斯大大咧咧抓起盘中糕点和炸鱼往嘴里送，临走前随手在门框上抹干油渍。 “你们很熟？” “对，他以前是商船船长，我是船上水手，退休后来这里定居。唉，不知不觉就度过了四年。” 被赦免绝对是件值得庆贺的喜事。除了极少部分追求自由的疯子外，大部分人还是渴望退休，安心享受自己用“劳动”换来的财富。 七年战争期间，爱德华趁着混乱局面大肆劫掠，从而收益颇丰。 在和管理层多次商量后，他冒着船员哗变的风险将大量钱财赠送给有关人士，最终获得了总督亲自颁发的赦免令。 发觉身上通缉被取消后，众人当即决定卖掉船只和火炮，享受完最后一场狂欢便分钱散伙，无处可去的十多人干脆留在这里，开始无所事事的退休生活。 可这些家伙早已在无数场搏杀中褪去了“文明社会”的习性，很快便惹出各种乱子。如今除自己和船长外，就只剩下在港口开酒吧的水手长和另外两人了。 “吉布斯，吉布斯先生！” 叫唤声打断了男人的怀念，他下意识地展露笑脸，毕竟这可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收入来源。 “咋啦？老弟。” “这里似乎不是做生意的地方。” 康沃尔指着不远处洁白典雅的镇长官邸，以及周围一连串舒适体面的住宅，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不好意思。” 吉布斯连连道歉，自己竟不知不觉间把人带到了城北富人区。他不顾周围人眼中的嫌恶，领着青年穿过小巷赶到第一处地点。 “这不合适，换一处地方。” 康沃尔打量着周边贩卖瓷器、珠宝、高档服装的店铺，意识到皮货店在这无法生存，没等吉布斯开锁就赶紧催促对方离开。 第86章 皮匠 第86章 皮匠 两星期前。 “这是最后一次退出的机会，你可要想清楚了，之后再无回头路可走。” 看着大酋长严肃的面容，康沃尔眼神中闪过些许犹豫，随后深吸一口气，脸上充斥着决然之色。 “我向祖灵起誓，任务完成前绝不退缩！” 他拿出提前准备的服饰，将其扯碎后抛洒在周边，伪装成被野兽啃食殆尽的场景。 青年打猎途中身亡的消息很快传回营地，几位朋友和邻居围拢起来，协助悲伤的家属处理丧事。 而康沃尔则披上斗篷，在远处山坡树荫下手持望远镜，静静观看为自己举行的葬礼。待最后一捧土填上后，几人将低矮的石板竖在坟前，围成一圈低声颂唱。 “希望这些家伙能好好生活。” 他凝视着远处家人和朋友的面孔，强行忍住内心泛起的酸涩与不舍，如果真要有人背负这份重担，或许自己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再重复一遍，你将伪装成一个来自英格兰皮匠家庭的移民，前往莫比尔开始新生活。暗语和密文想必早已牢记于心，我不需要你去执行所谓的窃取文件和刺杀行动，搜寻日常动向即可。” 关于潜入后的掩护身份，康沃尔并无太多选择。 首先，这个身份要有和原住民打交道的理由。其次，必须有个单独的工作环境。经过一番思索，最终选择皮匠这个职业。 如今卡莫提在墙外常年开设集市，给原住民和外来者商人提供稳定安全的交易环境。自己作为皮匠可以委托商队带货，然后在订货清单上加几点暗记，借此传递消息。 从部落传递消息则更加轻松，只需在毛皮上动些手脚，无论是标注暗记或者缝上碎布，都能达到隐蔽效果。 虽然不太可能发生，可万一英格兰打算针对部落执行军事行动，那出发前绝对会有大嘴巴在酒馆泄露消息。毕竟这个时代可没多少保密意识，尤其是在这远离“文明中心”的蛮荒角落。 除此以外，他还需留意当地物价，例如硝石、硫磺、各种船具等物资，一旦发生剧烈波动，就意味着某场重大风波即将爆发。 “是。” 由于受训时间短暂，他只从云雀身上学到少许搏杀技巧，但足够用于日常防身了。 “祝你行动顺利。你弟弟被安排在财政部门担任资深雇员，不论结果如何，红布都会遵守诺言好生看顾。” 灰羽拿出酒囊，喝完一口后递给红布和云雀，最后传到康沃尔手中。 “一切为了部落。” 几口烈酒下肚，他的脸色涨得通红，随即爬上马鞍，和云雀一道向南边赶去。 夕阳西下，在两人身后拖出长长背影。原野上繁盛的草木被染得枯黄一片，凉风轻抚脸颊，使得青年躁动的情绪逐渐平息。 或许这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命运。 ...... “这间怎么样？” 二人回到集市，吉布斯带人来到一处客流量较少的位置。 “呸呸呸。” 推开大门后，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灰尘的腐朽气息，两人只得在屋外暂歇片刻。康沃尔抬起头注视着上方的奇异招牌，不由得询问起这间店铺的来历。 “这之前也是一家皮货店，当街铺面用来售卖成品，里边院落可以供你鞣制皮革。” 吉布斯嘴巴咂摸着烟杆，指着上边的法文招牌说道。 “莫比尔原本是法国殖民地，路易十五战后将整个东路易斯安娜割让给了英格兰。然后城内居民开始陆续迁徙，船长趁机低价收购大批房产，现在光靠收租就能维持体面生活。唉，可惜我当时资金不足，只购买了一间小铺面，每月才几先令的租金。” 两人走进屋内，康沃尔打量起店铺内陈设以及墙壁上的怪异涂鸦，似乎是一个戴着王冠的滑稽男子，边上还有一连串扭曲字符，蕴含了书写者极致的愤怒。 “好像是一些咒骂的词汇，那些还未搬走的法裔居民整天辱骂国王，等你以后就习惯了。怎么样，这院落空间足够吧？” 猎人从动物身上剥下的毛皮不能立即使用，其内部残留着大量的油脂和筋膜，容易滋生细菌腐败发臭，需要让工匠进行鞣制处理，过于狭小的空间无法满足加工需求。 “这是仓库，虽然有点破败，花钱找人修缮一下即可。后边巷子很宽敞，可以让马车开进来卸货。” 吉布斯热切地给青年依次介绍厨房、地窖，最后带人来到店铺二楼，这里被前主人当作卧室。 “呃，窗外就是大街，不免有些嘈杂，就当是在提醒你按时起床吧，哈哈。” 他小心扶正脚边歪倒的椅子，窗帘和墙壁上的烛台已被取走，玻璃破出几个大洞，似乎是被无聊的酒鬼用石块砸穿。 “没问题。” 眼前环境尚可接受，应该能负担明面上的开销。 不到危急时刻，自己绝不能动用那二百镑紧急资金，否则会引起旁人怀疑，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些好事者会在背后如何编排他人。 “第三处面积更大，但是后边巷道十分狭窄，而且地势低洼容易积水。你还打算看吗？” “不用了，去找爱德华船长签订租约吧，希望他不会开出太高的租金。” “放心，船长名下房产超过两位数，没时间纠缠这些细节。” 回到住宅，在旁人见证下签订三年租约，而后康沃尔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用以支付第一年的租金。 “干杯。” 女奴顺从地给在场众人倒满酒液，伴随着清脆的玻璃敲击声，交易顺利达成。 一事不劳二主，康沃尔干脆让吉布斯找人处理接下来的琐事。 得到几先令的费用后，吉布斯先是赶往熟人家中，借用两个闲置的奴隶负责打杂清扫。而后前往集市雇佣工匠修缮房屋，顺便替换一些腐朽不堪的家具。 “老弟，祝你生意兴隆，有空常来酒吧相聚。如果需要来自东方的特产，记得找我订货，保证物美价廉。” 等一切完工后，对方不再停留，径直向着港口酒吧走去。佣金到手，他又能快活一段时间了。 第87章 服装 第87章 服装 “大酋长，这是根据您所画图案裁制的成品。” 会议室内，怕酒鸟让属下展示几套颜色款式各异的服装。 “这是我为线列步兵设计的服装，主要参考了欧式风格。”灰羽朝黑松叶、云雀、榆树稍几人说道。 “紫红、蓝、黑、白。还有其他颜色吗？” 黑松叶从工人手中拿起衣服想要试穿，可始终无法把魁梧的身躯塞进去，像是一只表演马戏的笨拙狗熊。 引起一阵哄笑后，他随手甩给看热闹的榆树稍，示意后者穿上展示。 “受限于染料来源，目前只有这几种选择。” 西班牙人最初在墨西哥东南部地区发现墨水树时，只是把这种东西当压舱物使用。 直到有人将其剖开取出木心，加水煮沸后得到一种鲜艳的紫红色染料，加入其他物质后还能调配成蓝、黑等颜色，这才开始大规模采伐。 染料贸易给西班牙带来丰厚利润，自然也会招来他人觊觎。海盗们涌入实力空虚的伯利兹地区，建设港口和营地，购买奴隶在森林中大量伐木，然后贩卖赚取丰厚利润，甚至耽误了劫掠这项老本行。 等愤怒的西班牙人打算扞卫自身神圣权益时，英格兰却在海盗背后提供支持，后来干脆亲自下场，于1796年彻底占领这片区域。 “无所谓，反正散兵不适合这种显眼的衣服。” 云雀无聊地在纸上涂鸦，对面前争论不屑一顾。 “我也没意见，炮手作战时会累得满身大汗，很多情况下会选择赤膊装填。” 临时炮兵总监精神有些萎靡，不停喝着面前咖啡。 “哪种最便宜？” 红布被糟糕的财政问题折磨了好几天，想劝众人从省钱角度考虑问题。 “其实只有外套需要染色，用不了多少染料，还不如让火枪手们看起来威风一点。”灰羽回复，顺便瞪了眼正在偷懒的肯威。 “我想选黑色，沾上污垢也能凑合使用，不用频繁清洗。红色这套简直就是英军翻版，看上去总感觉有些奇怪。” 黑松叶让榆树稍原地转一圈，最终选定了黑色款式。 当时衣物清洗十分麻烦，而为了彰显自身财富，许多富裕家庭会选择白色礼服。毕竟，不便清洗才是奢华的标志，能有效区分大众和他们这些体面人之间的差别。 在灰羽印象中，一百年后会有人发明木制手摇洗衣机。 原理很简单，人摇动木桶外边曲柄，带动桶内叶状桨片旋转，可惜容易损伤衣物，未能广泛使用。 之后的改进型选择驱动木桶旋转，让衣物在桶内翻滚，效果显着提升。 想到这里，或许可以尝试绘制草图，让木匠打造成品并不断调试，或许稍稍减缓族人面临的生活压力，免得他们抱怨废奴政策带来的不便。 人力，水力。 如果使用水力驱动，是否效率会更高？ 但前世记忆里并没有使用大型水力洗衣机的案例，或许是人们很难从中找回自己的衣服。 “首领？” “哦，我在想洗衣机的事情。” 灰羽随手勾勒出大致草图，让怕酒鸟私下找工匠处理此事。 “前段时间你老婆带着一帮姐妹来办公室抱怨，说无法承担繁重的家务活，整天洗衣服太过劳累。还说目前经济宽裕，就算五十个奴隶也买得起。所以我才让人打造洗衣机，希望她们别再整天要求蓄奴。其实完全可以花钱雇佣，没必要在乎主从名分。” “五十个奴隶！” 给子女入股银行以后，前来找黑松叶“寻求帮助”的人越来越多，他这几天还想找合适的借口推脱，没想到自家人却在后边拆台。 “赶紧确定帽子款式，我等会还要和枫鱼商量借款事宜，没空听你们在这胡扯。” “好吧。” 壮汉不想招惹心情不佳的红布，戴上筒帽后对着镜子不断打量。 “为何不是三角帽？” “火枪手行军时一般是左肩扛枪，三角帽前角偶尔会遮挡视线。” 三角帽之后会演变成双角帽，受到拿破仑的喜爱，最后又被筒帽所取代。灰羽不想过多折腾，干脆选择最后一种款式。 夜晚。 “酋长伙计，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我明年可能无法完成交易了。” 里奇神色有些萎靡，似乎正待在某个昏暗房间里。 “为啥？上次那些股票和地契还没处理完，如果嫌贵，价格方面还可以再商量。” 看着眼前这位合作伙伴的神情有些不对劲，灰羽赶紧做出让步，如今部落正快速扩张，对各类物资需求极大。 尽管对方以八到十镑的高价出售火枪，但和商人们二十镑的价格相比已经算是良心价，他可不想失去这个优质军火渠道。 “船只出了点问题。前段时间被西班牙一艘巡航舰四处追赶，找不到合适的停泊地清理船蛆，结果被这些小东西钻进船壳。她可能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加勒比地区气候炎热，船蛆繁殖速度很快，只要几个月内没有得到清理，它们就会钻透厚实的木板，让海水不断渗进底仓，最终酿成灾难。 “你可以先抢艘商船应急，然后再找寻合适的船只。” “我试过好几次了。这艘船目前状态很差，那些商船只要扔掉货物就能把我甩出一大截。水手们也有点不安分，最近总是私下聚集，好像在密谋什么。” 作为海盗船长，里奇的生活并没有外行人想得那么风光。他原本也想尝试组建一个忠诚的班底，但现实狠狠粉碎了这份妄想。 海盗船上的水手流动性很大。如果本次航行收益低微，等他们回到黑港酒吧，被舞女和同行狠狠嘲讽后，通常会选择提桶跑路。 假如收益颇丰，那就意味着收买成本急剧增长，一个百镑身家的水手肯定要比身无分文的流浪汉更难应付。而且海盗的斗志会随着财富增长急剧下降，除非在黑港停靠，让舞女和酒精榨干他们的钱包。 但这会带来另一个问题，酒酣耳热美人在怀，再加上旁人的起哄追捧，那些水手很快就会把劫掠细节泄露出去，然后招来海军的疯狂绞杀。 事实上，里奇怀疑自己是因为前段时间风头太大，海军想找个出头鸟交差，这才拼命追逐。 “那祝你好运。” 希望对方能熬过这个关口，不然自己只能冒险找其他海盗或走私商人进行交易了。 第88章 意外来客 第88章 意外来客 “早安，康沃尔先生。” “早安，韦恩先生，韦恩夫人。” 伴随着贩卖炸鱼薯条等早餐的叫喊声，康沃尔下楼打开店门，顺便和隔壁服装店的韦恩夫妇打招呼。 海边水产价格低廉，他已经把街口的那家炸鱼摊当成自家厨房，虽然首领上课时曾说过量食用油炸食品会损害健康，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胡扯。因为绝大多数人根本做不到所谓的“过量”。 “这东西味道确实不错，等我退休后也要在卡莫提开一家炸鱼摊。嗯，学校门口位置不错，小家伙们放学后肯定会缠着家长购买。” 将剩余食物包好放进柜台，他朝小院走去，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将昨夜浸泡好的兽皮取出，拿出专门订制的剥皮刀清理去除毛发，然后用盐和硝石进行鞣制。 随着时间推移，外边嘈杂声越来越大，不像是正常的购物氛围。 双手伸进水缸搅动几下，擦拭干净后向着外边走去。柜台下放着一杆燧发枪，自己半月前花了三英镑从枪店购买，仅仅只是部落从商人那里采购价的六分之一。 “韦恩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出发前首领曾对自己详细说明了目前局势，这几年并不会爆发全面战争，唯一的可能就是海盗袭扰。 “别担心，和海盗没关系，好像是坎迪商会采用从英格兰流传过来的一种新式器械，好像叫‘安妮纺纱机’，据说纺织速度是先前的十倍。” “我记得好像是‘安娜纺纱机’。”体态丰腴的韦恩太太也加入这场闲聊。 “坎迪商会采用新式器械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看着手持木棍砖块向城中心涌去的人群，显然不是采购低价商品的模样。 “道理很简单，市面上的顾客就这么多，坎迪大量供应布匹，意味着那些织工的收入急剧降低，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就沦为契约奴了。” 此时的商人并不在乎什么同胞之情。为了支付前往新大陆的船票或偿还债务，许多欧陆贫民被迫签订契约成为实质意义上的奴仆，不但工作期间没有报酬，还能被主人进行转卖，遭遇不比有色人种好多少。 “所以他们聚集起来想逼迫商会妥协？” 对方可是南部地区最大商会，青年可不会认为那些装备低劣的平民能取得优势，就算他们顾及影响不敢当众出手，可之后的报复同样致命。 “或许能达成目的，但一切毫无意义。商会完全可以向其他地方贩卖，比如庄园和农村，一步步侵占手工纺布的市场。啊，神明在上，我只希望世上不要出现能批量生产衣物的机器。” 韦恩先生年幼时在教会学校读过几年书，平常喜欢针对报纸发表各种奇怪的言论。但今日被这些织工的悲惨遭遇打动，兴致全无，只能靠在夫人身边低声叹息。 “坚持手工传统。” “那些机器上附着魔鬼的灵魂，需要在火焰中得到彻底净化！” 没心思理会织工们的奇谈怪论，正当青年准备继续工作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先生，夫人。这些器械都是商人们用黑魔法打造而成......” 歪嘴比利！ 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正往韦恩夫妇手里塞传单的前矿区总管，康沃尔赶紧向院内走去，希望能避开对方。 “呼。” 他坐在矮凳上稍作喘息，却听到店铺内传来的询问声。 “先生，这家店铺的主人在吗？” “刚才还在外边，可能正忙于鞣制皮革。” 完了。 听着越发靠近的脚步声，康沃尔索性躲进院中厕所，趴在门缝处向外张望，右手拔出靴中短刀，准备殊死一搏。 “有人吗？” “稍等一段时间，我在厕所，请自行挑选心仪的帽子和皮具。” 店铺目前主要贩卖帽子，其中以三角帽与河狸皮毡帽最受欢迎。 “打扰了，先生。” 歪嘴比利不愿耽误时间，随手把传单放在柜台上，向着下一家店铺走去。 脚步声逐渐离去，他又躲了一段时间才离开厕所，踉跄回到二楼卧室，对着床头柜上镜子发愣。 里边是一个身穿浅灰色亚麻衬衫的青年，柔顺褐发束成马尾，五官线条清晰，面容干净整洁，耳边残留着一道淡淡的伤痕，这是和其他奴隶争抢黑面包时留下的印迹。 这副形象已和在矿区时截然不同，就算和比利当面交谈，对方也无法认出自己就是他手下数百个矿奴之一。 短刀插回靴子，他强忍着心中恐惧下楼，刚才也许是反应过度，下次再见时自己应该坦然相对，神情畏缩反而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按照报纸刊登的消息，盘踞在斯托克芬矿区的‘盗匪’已被尽数剿灭，剩余者沦为奴隶继续挖矿。假如对方顺利逃离，为何不用瓜分的黄金安然度日。难道这么快就把钱挥霍干净了？” 康沃尔随手抄起柜台上的传单，上边画着四男一女跪在地上祈祷，一个长着羊头的怪物漂浮于半空中，降下一台冒着黑色烟气的纺织机。 “狄肯、法尔加、安娜、丹斯、杰奇。” 看来是商会的竞争对手所为，否则不会寥寥几笔就把五人面孔勾勒得如此神似，一般人可没这种功底。 康沃尔拿起纸笔准备在购货清单上标注暗记，沉默片刻后将其塞回抽屉。距离下次贸易车队出发还有半个月，等事件明朗再撰写报告也不迟。 ...... “肯波先生，任务顺利完成，那伙织工正携带武器前往商会闹事。” 发完传单后，歪嘴比利来到一处酒馆二楼，对正在看热闹的儒雅男子说道。 “不急，无论狄肯如何应对，我们都有下一步计划等着他。那几个稻草人是不是你做的？” “稻草人？” 不远处空地上架起火堆，一群顽童嬉笑着将分别写有五个名字的稻草人投入烈焰，黑色烟柱袅袅升起，竟有几分魔鬼降世的邪恶气息。 “与我无关。” “呵，还以为这是你的创意。” 肯波示意随从支付赏金，而后不耐烦地将人赶走，另外两家只想着用武力解决问题，自己费了很多口舌才说服他们谨慎行事。 “唉，和这群白痴在一起怎么可能搞好生意？” 第89章 目标 第89章 目标 空气中弥漫着鱼市特有的腥臭，歪嘴比利小心避开摊贩随意倾倒的内脏，钻进左侧一条巷道中。 几个衣着破旧的孩童在周边来回奔跑，幸好此地冬季气温不算寒冷，让这些可怜人能在咸湿海风中迎接新的一年。 巷道狭窄，勉强只容一人通过。两侧房屋大部分由砖块、木材和铁皮拼凑而成，拥挤且破旧。 回到自家单间，比利取出昨夜剩下的啤酒和炸土豆，坐在床上默默吃着。还未等他享受完片刻闲暇，门外就响起两道熟悉的脚步声。 “比利，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还钱？” 吉恩和托马斯二人望着昔日上司的狼狈模样，既恼怒又无奈。 “稍等，刚从肯波先生那里领到十英镑。” 从怀里掏出两枚尚未焐热的银币，趁二人讨回欠款脸色稍霁时说。 “肯波先生正打算聚集一群身手不错的伙计处理杂务。每月一镑底薪，执行任务时还会额外发放报酬，你们二人身手不错，不如考虑一下这份新工作。” “新工作！若不是因为你这倒霉鬼，我们早就退休了，为何还需要这该死的工作？” 托马斯用力捶打门框，引得隔壁邻居连声叫骂。 时间回到一年前。 等谈判结束，三方瓜分完矿区储备后，小部分聪明人没有选择留下来挖矿，而是立刻收拾东西跑路。 在吉恩强烈要求下，二人花重金找乡间农户购买两匹驮马，经过几日辛勤奔波后赶到查尔斯顿。 此地隶属南卡罗来纳，并非佐治亚总督管辖范围，尼普顿被摧毁的消息尚未传到这里，更不用说金矿纠纷了。 在牲畜市场低价处理完马匹后，两人顺利登上一艘前往南美拉普拉塔殖民地的商船。那边气候温和土地肥沃，尤其适合退休养老。 正当托马斯趴在船舷思索未来孩子的名字时，忽然发现歪嘴比利也风尘仆仆地跑上船只，支付高价后搬进了一间独立舱室...... “你是不是故意和我俩过不去，自己倒霉就算了，还要祸害其他人。整天窝在舱室里守着那袋破珠宝，正常人都会产生怀疑，为何不换成纸币？” “珠宝和黄金不同，仓促间找不到合适的买家。该死，谁能想到那伙水手竟抛弃底线抢劫乘客！愿神明诅咒这些丢失良心的混蛋。” “呵呵，一个整日折磨奴隶的矿区总管竟然还能想到‘良心’二字。说不定他们就是上天向你降下的惩罚，只是误伤了我们这些可怜人。” 交出一切财富后，三名乘客被丢到荒岛上自生自灭，侥幸被路过商船带到了莫比尔。面对海军询问时，他们甚至不敢说出自己是被抢劫后抛弃，否则无法解释巨额财物的来源。 “两位，历经长达一年的艰苦磨难后，神明终究没有放弃我们。是想继续待在棚户区忍受老鼠与恶臭，还是选择为肯波先生效力？” 答案很明显，早已厌倦码头力工生活的二人当场选择答应。除了在军中习得一身搏杀技巧外，他们别无所长，根本找不到体面的谋生途径。 当日下午，寻得新住处的比利显得精神许多，带人来到一家喧闹的酒馆。 “肯波先生。这二位是吉恩和托马斯，曾在英军服役多年。” “哦？” 男人放下酒杯，目光扫视二人周身，“什么兵种？” “线列步兵，先生。” “气质不错，一看就是久经战场的好汉子，就算说是掷弹兵也不会招人怀疑，坐。” 吩咐舞女给二人端上啤酒，简单询问一些军中常识，确定没有说谎后让随从发放第一笔工资。 “小伙子们，好好干。那些老爷只会用比木块还坚硬的咸肉糊弄手下，但我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男人抱怨几句曾经的伙食，随即向比利吩咐。 “镇长罗杰斯和狄肯关系密切，三小时前为后者做出担保，表示他家纺布不会在莫比尔市场销售，这才平息那伙织工的愤怒。” 肯波抚摸着胸前的银十字挂坠，面露遗憾地说：“平静只会造就一潭死水，适当的混乱才是理想环境。你们三个去弄出点乱子，最好干掉那个咋咋呼呼的主管，我已经忍他很久了。” “先生？”吉恩拉住准备转身离开的二人。 “有什么问题吗？” “手里没合适的武器。” “带他们领家伙。” 随从带人钻进地窖，面无表情地提醒：“每人只准拿一样。” 切肉刀、燧发枪、铁炸弹、长戟、佩剑...... 里边甚至还有十几套被擦去编号的胸甲以及两门火炮！ 看来这些武器是战后从某个军需官处低价购得。 三人顾不上惊叹，开始挑选心仪的武器。比利和托马斯选择了手枪，而吉恩却拿上一副用于攀登的抓钩。 “你确定？出门后就不能更换了。” “火枪声音太大，我觉得这次行动应尽量保持低调。” 离开酒馆后，托马斯不停抱怨：“这破抓钩不值钱，还不如去找铁匠打造一副。” “用什么理由？闲得无聊想练习攀登？” 他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保持沉默的比利，“你熟悉目标的情况吗？” “只有一张画像和粗略的信息。但你刚才的顾虑很有道理，我们最好悄无声息地完成这项工作。” 一旦三人失手被抓，肯波不仅不会出手援救，甚至有可能直接把人干掉，防止他们供出自己。 “所以现在就去观察情况？” “码头力工跑到商会附近盯梢，不出十分钟就会被人看出异常。先去换身衣服，别舍不得用钱。”吉恩出言反对。 商议完毕，三人来到服装店更换行头。由于织工们白天造成的大量骚乱，街道上人影寥寥，只有一个正往店内搬运家具的皮匠。 “这两人看起来有点眼熟，难道曾经也是矿区守卫？” 康沃尔放好货品，用心倾听隔壁传来的动静，发现他们正在购置新服装，随即便匆匆离去。 “竟然没有讲价！是有什么急事吗？” 他刚才特意赶去了商会门口，发现局势已经平息。按理来说不应该继续探查，可内心总有一种莫名的冲动。 “不管了。”他关上店门，向着远处快步走去。 第90章 枪手、戏剧(一) 第90章 枪手 戏剧（一） 商会位于城中心最繁忙的十字路口，门前广告招牌被臭鸡蛋和西红柿留下无数道痕迹，几个奴隶正手持扫帚，清理先前留下的臭鱼、石块、残留些许火星的灰烬等。 “嘿，这里再拖一遍。” 丹斯·坎迪用沾染熏香的手帕掩住口鼻，示意奴隶清理残留在大厅中的腐臭鱼肠。 “该死的东西，看来这两天是不能开门营业了。” 上午原本在办公室补觉，突然几颗碎石将其砸醒，吓得他还以为是海盗前来劫掠。虽然没受到伤害，但这副狼狈样子算是被员工们看得清清楚楚，不知道这些懒鬼会在背后如何编排自己。 管事还在清点损失，看到丹斯下楼后连忙过来问候。 “少爷，老爷刚才叮嘱过，让您这段时间低调行事，最好回庄园躲避风头。” “回去干嘛？庄园里除了奴隶就是整天饮酒打牌的监工，到时候只能窝在书房里看小说。” 青年打了个哈欠，发现离剧院开场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那个女演员下个月就要跟随剧团前往巴哈马，自己必须尽快搞定这件事。 “马车备好了吗？” “出了点问题，先生。” 马童畏畏缩缩凑过来，“有两匹新购置的雄马被外界刺激惊吓，挣脱缰绳到处乱窜，一不小心撞坏了您的专用马车，能另外换一辆吗？” “换？我等会打算邀请一位女士共进晚餐，难道让我们乘坐一辆破车招摇过市？” 即使女主演看在金钱份上勉强答应自己，可万一途中被朋友看到就麻烦了。 他烦躁地在原地打转，突然夺过奴隶手中的扫帚，打算给眼前蠢货一点教训。 “少爷，别在大街上干这些事，影响不好。我上个月新换了一辆马车，内饰和减震弹簧配备齐全，应该能凑合使用，不至于让您太过难堪。” 管事连忙上前抱住丹斯，使了个眼色让马童赶紧离开。 “就这样吧。” 时间紧迫，这笔账日后再算，他走进院内简单打量一番管事的马车，随后让车夫驾车朝剧院赶去。 听说戏剧作者是一个叫戴洛克的贵族少爷，在欧陆社交圈很受追捧。自己是不是也花钱从巴黎雇几个落魄文人，把他们养在庄园尽情创作...... 夜色昏暗，莫比尔地处新大陆的偏僻角落，自然不可能安装路灯这类奢侈品。三人正朝商会方向低头前行，吉恩突然拽住比利的衣袖小声问道。 “你刚才说商会管事换了辆新马车，是不是刚才那辆？” “蓝色车厢、噪音很小，好像纸上的描述差不多。” 望着不远处寥寥几处亮着灯火的窗户，看来他们正准备下班回家。 比利不再犹豫，领着两人更换方向狂奔而行，路上一不留神被某人撞倒在地。 这人有点面熟，似乎在哪见过？ “不长眼的东西，算你运气好。” 时间紧迫，没空和他纠缠。 在两人搀扶下站起身，比利摸了摸腰间的家伙，发现并未掉落后松了口气。幸好黑暗环境下马车只能放缓速度，没把他们甩出太远，这才在开场前赶到剧院。 “三张门票。” “普通票卖完了。二楼还有几间包厢，但只接待绅士和淑女。” 售票员表情似笑非笑，等待他们回复。 “可大门招牌上只写了包厢价格，并没有其他要求。” 眼见托马斯还想争论，比利赶紧把人拽到角落，避免和人发生冲突。 当初自己经济宽裕时，也曾带女伴前往剧院看戏，明白经营方的顾虑。 体面人花高价订购包厢一方面是为了观戏体验，同时为了享受和大众之间的差距，如果看到三个普通市民也享受着同样待遇，心里就会拉低这家剧院的档次。 “管事有看戏的习惯吗？” “纸上没说。” 就着炸鱼摊昏暗的灯火，吉恩翻来覆去地摆弄纸张，上面只有一张模糊的画像和几句描述。整场行动草率至极，或许肯波先生只想给出警告，根本不在意刺杀是否成功 门厅墙壁饰以华丽的丝绸和精致的笔画，地上铺设着柔软的羊绒地毯，穿梭其间能体会到浓厚的近东风情。 剧院包厢通常位于观众席二楼，以便提供更好的视野和隐私。内部装饰精美，配有舒适的座椅，客人们可以并肩相坐，观看舞台上的悲欢离合。 “听说这出戏剧是戴洛克·格斯里的成名作，连国王乔治都大加赞赏。” 抱着几分嫉妒的心态，丹斯略带挑剔地开始观看，以便待会和女主角聊天时能有共同话题。 两侧灯光纷纷熄灭，伴随着一场高昂凄厉的女声独白，帷幕缓缓升起，揭开一幕掺杂着阴谋、亲情与权力的悲剧。 “......在神明的见证下，我正式公布调查结果。王妃从来就不是女巫，她当年确实率先诞下皇嗣，但却被侍女和医生掉包成了黑猫！” 侦探当众说出这几日的调查结果，引得几位贵族和教士惊叹不已。 楼下响起一连串低沉轻呼，隐隐夹杂着几声啜泣。 “唉，可怜的家伙，就算身世揭晓也再无意义，难道他的弟弟还会把王位让出来，不暗中做掉已经算是心慈手软，可惜可惜。” 或许是联想起家中情形，丹斯心里骤然一紧，目光呆滞地望着缓缓合拢的帷幕，在随从的提醒下才匆匆赶往后台。 “先生，这是女士更衣间，请您自重。” 强忍心中厌恶，他朝这位身材胖大的中年女奴笑道。“我叫丹斯·坎迪，先前约好了演出结束后共进晚餐。” “是坎迪先生吗？请再给我五分钟。”门后女声婉转柔和，和表演时的高音独白截然不同。 “当然可以，您叫我丹斯就好。” “五分钟”并不只是五分钟，丹斯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才见到自己今晚的约会对象。 女子肤色若雪，光滑细腻，露肩白色连衣裙点缀着精美的金线刺绣和珠宝，展现出完美的身材曲线。衣袖宽松而华丽，上边装饰着繁复的云纹。或许是不堪严寒折磨，身上还裹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披肩，使其更添几分柔美气质。 “呵呵。” 她对青年这副呆滞面孔颇为满意，纸扇遮住下半边脸，刚准备调笑两句时神情忽然一黯。 自己不过是被巴黎演艺界无情抛弃的可怜人，余生只能在新大陆煎熬度日，早就沦为这些乡巴佬当中的一员了。 “女士，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们赶快出发吧。” 第91章 枪手、戏剧(二) 第91章 枪手 戏剧（二） “小心脚下，女士。”丹斯搂着女伴肩膀走下台阶，内心感慨不已。 一个过气演员竟有如此魅力，或许自己该抽空去见识一下欧陆真正的繁华了。 昏暗灯光洒在冷清街道上，夜风拂过，飘舞的传单在半空中盘旋打转，显得寂静而凄凉。 夜风吹拂建筑物的外墙发出低沉呼啸，似在述说被岁月遗忘的往事，一切都沉寂下来，仿佛时光停滞也在这一刻。 “目标出来了，动手！” “等等，他太年轻了，和画像截然不同。” 吉恩赶忙按住托马斯的左手，可他们反常的举动早就引起两位保镖的关注。 “什么人？” “快撤，他不是商队管事，我们找错人了。” 三人连忙向后跑去，歪嘴比利忽然感觉腰间一松，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砰。” 一声炸响让丹斯彻底愣住，滚烫的鲜血浸透了用料讲究的高档礼服，他满怀不舍地靠着身后大理石柱，脑海中快速闪过一张张情人的面孔。 “再见了，朱迪、埃莉诺......” 等等。 重复回忆了好几遍后，他发觉自己的思维没有变得迟钝，睁开眼后依旧是一副熟悉的场景。 既非天堂，也非地狱。 “呼，原来中枪的人不是我。” 随手把早已气绝的女人推开，对方柔美的脖颈被铅弹撕开大口，洁白的晚礼服浸润着鲜血，像是一株刚被采摘的红蔷薇，生命消逝在了最艳丽的时光。 “少爷，您没事吧？” 袭击者早已逃离，两个保镖这才从赫拉克勒斯雕像后方跑出来，满脸关切地询问雇主状况。 “送我回家。” 现在不适合与两人计较，等回去后再慢慢收拾。 在保镖枪口的威胁下，蹲在灌丛里发抖的马夫抑制住恐惧，驾驶马车带人返向宅邸。 ...... “刚才那个年轻人是谁？” “我怎么知道？” 三人此刻方寸大乱，闷头向着来时酒馆跑去，比利摸着空荡荡的腰间，似乎找到了枪支掉落的原因。 “路上被一个不长眼的东西拌了一跤，估计是那时候出的问题。” “你刚才没射中那个青年，而是击中了旁边女人的脖子。” 吉恩回想起剧院外墙上贴满的画报，“你把那个女主演打死了。二十米外用手枪一击命中，唉，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女主演？这种流动剧团在本地应该没什么势力吧？” “但愿如此。” 酒馆照常是一副混乱不堪的场景，两个醉鬼的斗殴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比利冲到吧台前朝酒保低声说道。 “我要见肯波先生，和任务有关。” “找地方坐。” 对方从脸上表情猜到了大致情况，没有过多言语，走进角落处一扇小门后消失不见。 “你上次用枪是什么时候？不是闲得无聊在后院射空酒瓶，而是真正与敌人搏杀。” “五年，不对，应该是八年前。当时我跟着老斯托克芬到象牙海岸进货，和土着谈崩了后干掉两人，之后再没经历过这些事情。” 随着工作重心向管理方面倾斜，歪嘴比利原本的业务水平急剧下跌。当然，假如莫比尔举办一场鞭子竞技大赛，那他绝对是毫无争议的前三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酒保迟迟未归，比利眼神游离不定，不时扫视四周，仿佛寻找着什么。每一阵风声、每一个陌生人进入酒馆，都让他的心脏猛烈抽搐。 内心充斥着紧张与不安，他不停咽下干涩的唾液，颤抖着用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刚才应该直接跑路。” “跑去哪里？身上没钱支付船资，荒野上全是喜欢割头皮的蛮子，那些封闭庄园也不会平白无故接纳三个外人。” “艹。” 胸膛内不安的火焰越发旺盛，比利看着门口两个壮硕的打手，感到自己仿佛是被困在一个黑暗恐怖的境地中，永远无法逃离。 “先生在二楼等你们。” 比利期待地望向对方，想从那副面孔上获取更多消息，但却一无所获，只能无助地走进楼上房间。 被搜走武器后，三人见到了坐在壁炉边烤火的雇主。 “请坐。” 吉恩与托马斯率先抢占餐桌旁的两个座位，把肯波边上的位置让给比利。 “你们刚才弄出了很大动静，坎迪商会派了二十多个枪手在剧院附近搜寻，这可不像干掉一个商会管事能引起的波动。” “先生，我们按照指示前往附近盯梢，然后跟随那辆马车向剧院赶去，打算今晚就完成任务。结果......” “请继续。” 肯波温和地询问客人是否加糖，而后让女仆奉上咖啡。 “我以灵魂发誓，当时只是枪支走火，子弹恰好射穿一个女演员的脖子，应该和坎迪商会没有任何联系。” “旁边那人是不是亚麻色短发，衣着浮夸且毫无品味？” “是的，先生，比您差远了。”心中隐隐猜到青年的身份，比利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声回应。 “这真是个大惊喜，本想让你去添把火，你却抱着火药桶往灶台里扔。” 肯波捻着上嘴唇两捋乌黑发亮的胡须，脸上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这次任务是为了搅乱局势，让狄肯在混乱中露出破绽，然后我们再使出致命一击。‘把水搅浑再捕鱼’，这好像是远东地区的俗语。” “先生，您无需讲述策略，下达指令让我们执行就是了。”比利讪笑两声。 “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先让人带你们前往隐蔽地方安置，期间工资照发，就当是休假了。” 他朝手下壮汉瞟了一眼，随后在女仆的服侍下向着卧室走去。 “跟我来，巷子外边有辆运货马车。” 壮汉在前边领路，并没有归还武器的意思，一楼看门的两个保安不知何时也跟在后面。 冷风凛冽，吹动着他们的衣摆，让人体会到夜晚的无助和孤独。小巷两侧墙壁阴森而陈旧，显露出岁月的痕迹。六人彼此间沉默寡言，只有脚步和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巷道另一端的马车越来越近，忽然一声大喝在人群中炸响。 “动手！” 第92章 枪手、戏剧(三) 第92章 枪手 戏剧（三） 话音刚落，吉恩右臂猛地一挥，银质餐刀划过凌厉的轨迹割破身后一人的喉管。 “啊！” 转身望去，托马斯骑在另一人身上，右手死死按住那人的下巴，餐叉不停朝眼眶猛刺。 最前方壮汉一拳将比利砸翻，还没等他进行下一步动作，吉恩就从敌人腰间抽出手枪瞄准对手。 “别......” 火光闪烁，带走一切未尽的话语。 早在肯波说出未来计划时，吉恩就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他并不觉得新成员有资格得知详细计划，雇主下意识认为自己不会泄密，说明心中早就起了杀心。 “接下来去哪？荒野还是港口？”托马斯扔下变形弯曲的餐叉询问道。 “没有任何区别。吉恩之前没说错，今晚的事情闹得太大，我们也没钱支付跑路船资。荒野就更不用说了，那群割头皮的蛮子可不会心慈手软。” 歪嘴比利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走到还未断气的壮汉身边摸索武器和钱袋。 巷口车夫被这场短暂的杀戮吓得手足无措，慌张地鞭笞马匹，随便挑了个方向离开了。 “准备好下一场战斗了吗？”比利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火焰。 “疯子！” 另外两人瞬间知晓对方的计划，装填完手枪后向着那道暗门走去。 与其被人悬赏追杀，藏在阴沟中慢慢腐烂，不如最后用命赌上一把。 二楼。 刚刚换上睡衣的肯波打开卧室房门，询问正在沙发上休息的保镖。 “怎么回事？不是让他们出城再动手吗？” 丹斯遇袭还不到两个小时，酒馆附近就爆发了枪战，就算普通人都会猜到其中的关联。 “先生，我这就前去处理。”房内几名保镖赶紧向楼下跑去。 “谁！” “砰砰砰！” 枪声在狭窄的楼梯间回荡，三枚铅弹撕裂空气击倒前方两人身上。凌厉刀光自烟雾中闪烁，不出片刻便砍翻了剩下五人。 “肯波，您可真不讲规矩，刚认识就让我们执行刺杀任务，事后竟还想着灭口！” 酒保听到喊杀声后狂奔上楼，却被托马斯伸腿绊倒，而后轻易地划破喉咙。 “先生们，放轻松，这一定是误会。都怪那三个自作主张的蠢货。” 咽喉处一阵冰凉，肯波不敢刺激他们的情绪，只能好生劝慰。 “闭嘴！” 比利随手打晕尖叫不已的女仆，三人装填好手枪，开始商议下一步计划。 “坎迪商会还不清楚昨夜袭击者的身份，只要肯波一死，我们就还有足够的时间跑路。”托马斯提议。 虽然这里只是肯波办公时休息的地方，但抽屉里还是能轻易找到大笔财物，承担跑路费用绰绰有余。 他仔细翻拣一遍办公桌和床头柜，根据当年在军中“搜寻物资”的经历，面前至少有价值千镑的财物。虽不能衣食无忧，但足够前往南美购置一块牧场，开启渴望已久的养老生活。 想到这里，他又走到昏厥的女仆身边，干净利落地取走其身上首饰。 “赶紧把人解决掉，明天一早就找搜商船离开此地，希望这次别再被水手抢劫了。” “不，我们不去南美，也不去北侧荒原！”歪嘴比利与斜眼吉恩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 “那你们打算去哪？” 托马斯心里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 城北富人区，坎迪宅邸。 “看清楚袭击者的长相了吗？肯波、‘绅士’、‘美男子’，绝对离不开这三人手笔。” 老人浓密的发丝夹杂着些许银白，眉毛浓密而整齐，双眼深邃有神，透露出一种锐利的光芒。薄薄的嘴唇略微抿起，为袭击事件感到极度忧虑。 书房宽敞典雅，一整面墙被当做书架，陈列着各种精美装订的书籍，营造出浓厚的文化氛围。办公桌后边则绘着一副巨大的世界地图，除大洋洲和南极等部分区域外，其余陆地轮廓已和后世大致相似。 “袭击者待在马路的另一侧，没能看清他们的面容，唉。” 丹斯身披浴袍瘫坐在角落沙发，对着墙壁上那副画像沉默不语，她总是这样看着自己，笑容温和而真挚。 “这几天好好待在家，别总想着外出玩乐。” 狄肯本想斥责两句，看见妻子画像后怒气顿时消散，疲惫地坐下思考。 “不如让杰奇从庄园带几十个守卫过来增援，就算城内不方便动手，也可以烧掉他们的种植园。” “守卫战力不够，而且很多人都有了家室，万一受伤还要支付高额抚恤。我已经派人去联系几个老朋友，希望他们能尽快回复。” “没想到纺织生意的利润会带来这么多麻烦。” 印度不少地区都盛产棉布，无论是平纹细布还是印花棉布，均收到欧洲人的热烈追捧。 在某些特定时期，棉纺织品占据了英国东印度公司三分之二的货物份额。 发觉自己在竞争中处于劣势后，英格兰议会于18世纪初颁布一系列法令，禁止印花布等棉织品的进口。 为了扞卫自身利益，织工们公然袭击那些身穿印花棉布的妇女，有人泼洒酸性溶液，还有人动手暴力撕扯。 狄肯从未打算从事纺织行业，直到去年年末，那个叫“灰羽”的原住民出高价订购了一台珍妮纺纱机。 起初这只是被当做晚餐前的笑料，大家纷纷嘲讽那个不知好歹的野人。连英格兰的纺织业都被打得节节败退，他竟然还打算自行纺织？ 等报纸上不断刊文抨击这台新型机械，将其描绘成摧毁一切的恶魔，狄肯和安娜这才意识到它身上蕴含的商业价值。 商船到港后，他第一时间命人将其带回庄园，并组织工匠进行仿制研究，随后就被其惊人的工作效率打动。 新时代开始了。 伴随着莫名的兴奋与恐慌，他立即命人搭建厂房。而后一次性花数千镑购买了二百多女奴，让那伙奴隶贩子大为诧异。 “那个野人确实有眼光，可惜无法参与到市场竞争当中。只要我们挺过美男子等人的疯狂反扑，之后整个南部甚至加勒比地区的市场都将归我们所有。” 第93章 要挟 第93章 要挟 “刚才真是肯波下的手？哈哈，这娘娘腔终于做了回真男人。说吧，他让你来有什么事？” “美男子”伦格摸着自己圆润光洁的秃顶，象征性假笑两声，示意对方说明来意。 “和肯波没关系，是我本人想和你谈谈接下来的合作。” “这笑话不错，你挺有幽默感，要不要过来替我做事。” 他从桌上木盒中抽出一根雪茄，随手甩给沙发上的歪嘴比利。 “先生，您没听错，我代表另外两位同伴商讨合作事宜。目前坎迪商会的实力正在急剧扩张，我们需要采取更进一步的策略进行遏制。” 看着男子毫无恐惧的面容，伦格意识到这人并不像是在捉弄自己。 “让我和这位先生好好聊聊。” 等几位保镖与女仆退出书房后，他凝视着比利的双眼，希望对方能交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答复。 “我先回答您第一个问题。剧院门口的袭击确实和肯波有关，而且还是我们三人亲自下的手。原本打算干掉商会管事，发现目标是丹斯后只能先行撤离，没和他们进一步纠缠。” “艹。白高兴一场，还以为这家伙下定决心和坎迪大干一场，没想到还是这种不痛不痒的打击手段，真没意思。” 伦格无趣地用铁钳拨动炭火，脸上疤痕随着说话声不停扭动，显得狰狞至极。“然后呢？” “我们事后找肯波先生复命，他却打算灭口，所以发生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情。” “有多糟糕？” 上位者通常都对那些心怀异志的人极其反感，如果不出意外，伦格准备把这三个叛徒钉上十字架，作为背叛的惩罚。 “这取决于接下来的谈判结果。”比利微微一笑。 “我们同时得罪了冲突双方，只能拼死一搏，这才返身杀回对方卧室。所幸神明保佑，肯波被活捉了。” “活捉？他人在哪？” 肯波战后向他的军需官朋友购买了大量军械，如果接下来和坎迪正面冲突，那自己必须得到足够的装备。 “他虽然还活着，但已经死了。接下来事情会有两种走向，一，我们接收肯波在城内的产业和势力，乡下庄园由你和绅士瓜分。二，你可以把我干掉，但肯波会被我的合伙人送到狄肯·坎迪手中，不但那批物资尽数丢失，你们先前的密谋也会泄露。” “就凭你也配得到他的产业？” “我曾是斯托克芬矿区总管，有足够的管理经验运营那些产业，再加上你们二位的协助，一切都能顺利解决。” “那片金矿？” 伦格返回书桌旁，找到自己裁剪保存的报纸片段，“这上边说总管和守备队长死于大火，总督还把你们的名字刻在了墓碑上。” “管理层全数消失，那些暴徒也被一网打尽，这才方便某些大人物接手。” “狡猾的混蛋。” 对方烦躁地打开房门，吩咐手下去把“绅士”请来。 他除了接受威胁外别无选择，一旦狄肯顺利完成前期积累掌控周边市场，自己将永无翻身的可能。 “你很聪明，知道先来找我谈判。假如你选择前往‘绅士’家中，恐怕已经变成猎犬的夜宵了。” 趁“绅士”还未到来，他坐在书桌后方列出一张清单，“肯波的独女随丈夫前往巴达维亚，多年未有消息。但还有个私生子在新奥尔良生活，这件事与我无关，你自己找人搞定。” “好。”比利可不会在乎什么江湖规矩。 “那些文件都藏在家中保险箱，你有办法拿到手吗？” “我尽快与管家‘达成共识’。” 城内那几家店铺和出租屋可有可无，他更在乎肯波庄园内的三百多奴隶，无论棉花种植还是纺织厂运营都需要大量劳动力，到时候再把那些工匠也挖过来，给日后生意做好铺垫。 “那条背叛主人的毒蛇在哪？我那条船正好可以用来执行‘拖龙骨’。” “绅士”莱斯利外表粗犷凶恶，浓密胡须遮住大部分下巴，眼眶深陷且锐利，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这是伯利兹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迹。 随手脱下外套扔给保镖，露出一件破旧的水手衬衣，敞开的领口露出强壮的胸肌和粗糙的皮肤。他走到沙发面前俯视比利，不时发出关节碰撞的“咔咔”声。 为了警示其余水手，海军或海盗会将受刑者绑在一根穿过船底的绳子上，扔到海里后让手下从船另一侧拉拽绳子，将人拖过船底。附在船壳上的藤壶等生物外壳如粗糙的碎石，一层层剥掉受刑者的皮肉，模样凄惨至极。 “我有一个计划。可以更好地帮你们打击坎迪商会。”比利微笑着看向伦格。 “一切为了生意，别冲动，肯波在他们手上。” 对方上前扶住莱斯利的肩膀，和其并肩坐在对面沙发，似乎在进行一场面试。 “狄肯此前并未从事过纺织行业，为了取得新伙伴的信任，第一次交易的条款肯定会十分严谨，甚至缴纳了高额担保金。所以我们应该着重于破坏对方的交易过程，让他们承担高额赔偿，而不是在城内纠缠这些琐事。” “如何破坏。” “伏击运货车队或海上劫掠商船。” “第二条方案不可行，我之前的身份过于敏感，消息泄露后会招致很大麻烦。”莱斯利出言反对。 作为前私掠船长，尽管从未劫掠过本国船只，但人们还是会给他添上海盗的标签。自己可不想被海军反复盘问，到时又得花上一大笔钱来解决问题。 “那就伏击车队。为表诚意，这次就由我们担任行动主导。” 两人走到角落小声交谈片刻，然后接受了比利提出的请求。 “相比计划，我们更看重你的果决。肯波这人就是太过犹豫，总想把别人推在前边。之前就提醒过他，织工们的要求很容易糊弄，只需几句话就能将他们说服。可他总是沉溺于各类阴谋，不敢发生任何冲突。” 吩咐奴仆端上香槟酒，三人友善碰杯，就此宣告新联盟的成立。 第94章 妥协 第94章 妥协 “咚咚咚。” “什么事？” 无视枕边人的抱怨，管家费恩披上睡衣来到门后询问，这是他专为享乐购置的私宅，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位置。 或许是还未睡醒，神志不清的他直接打开房门，让三个气质危险的男人陆续进入屋中。 “费恩先生，我们有点事情想找你聊聊，别着急，穿好衣服再慢慢谈。” 比利拿起餐刀示意女人停止叫唤，而后友善地向管家提出请求。 “衣兜有六十镑现金，右侧抽屉放着一些首饰，你们可以全部拿走。” 他认为眼前几人不过是急需用钱的水手，想赶紧将人打发走。 “现金和首饰无关紧要，我需要肯波家中所有文件和财物。” 肯波？ 听到自家老板姓名后，他意识到这三人难以应付，打算先探听对方情况。 “几位是坎迪商会的雇员？” “不。” “美男子？绅士？” 这两人之前还说好一起对付狄肯·坎迪，这么快就叛变了？ “不，我们是肯波的手下，昨夜被派去刺杀商会管事，结果却碰上了丹斯·狄肯。” 看着管家惊愕的神情，比利心中一阵畅快。 “你没听错，大家先前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事，所以我不想发生一些很糟糕的事情。” “呕。”托马斯拿起桌上饼干尝了一口，随后嫌弃地吐在窗帘上。“这就是管家的生活条件，肯波也太抠了。” “不，这应该是他暗藏情人的私宅，虽然违背婚姻誓约，但我们这些人早就犯下无数罪恶，也不差这一条了。”吉恩四处扫视房屋，从厨房翻出两个生鸡蛋，放进碗中混着面包渣搅拌。 “托马斯，你要不要也来一份？”这股略带腥味的冰冷糊糊让他再次回味起德意志地区的艰难时光。 “没兴趣。当初被奥地利猎兵追得鸡飞狗跳，没时间做饭才被迫接受，并不代表我喜欢这种吃法。” 听着三人悠闲的对话，费恩自知不妙，开始询问起雇主状况。 “肯波？他已经离开了。如今我和伦格莱斯利两人达成共识，准备接受他生前遗留的财产，需要你作为协助。” “消失？” “先生昨晚独自饮酒，忽然思念起一位逝去的情人，那份真挚的感情将他折磨得肝肠寸断，于是饮药自尽。这种结局应该足够体面了，您说对吗？” “当然，肯波近期意志消沉，这种结局毫不意外。” 看到比利陆续从兜中掏出前雇主的随身物品，费恩此刻再无疑问，顺利接受新雇主的邀约。 “再见，美丽的女士，希望这次冒昧来访没有毁掉您美妙的清晨时光。” 朝床上妇女微微躬身以示歉意，四人走到路边一辆运货马车前，展示那具早已冰凉的尸体。 “依照律法，肯波财产将会由独生女继承。但他还有个私生子在新奥尔良地区生活，可能已经立好遗嘱并藏在某个保险箱中。” “能不能伪造一份，达成既定事实。” “那些人恐怕不会帮忙。万一私生子带着遗嘱前往总督府甚至伦敦告状，那协助此事的人都要受牵连。” “你想让我先去搞定那个私生子？” 比利一阵头大，两位老板只是口头上表示支持，如果连这种事都无法处理，那自己也没有继续参与合作的资格了。 不搞定私生子，他就无法继承明面上的产业。可在没继承产业的情况下，他也无法找合适渠道干掉私生子。 “没办法，你们三位毕竟资历尚浅，合作伙伴不会轻易接受。” “是我们四位。费恩先生，从房中陈设和情人姿色来看，你的生活并不宽裕。我曾经为大商人斯托克芬干活......” 简单介绍完来历，发觉对方眼神闪烁，比利开始继续劝诱。 “做为商会中层，既要完成上司的任务，还得督促基层人员执行。明明老板赚取绝大部分利润，却让我们这些人承担底层怨恨。唉，人到中年该多为自己考虑，你不想年老体衰前好好快活一番吗？” “你想让我成为合伙人？” 比利点头称是，另外两人也露出友善的微笑。 “收入平分，重大决策投票决定，如果都是两票，那就掷骰子。我负责平时运营，他们二位解决街头上的麻烦，那些合作伙伴交由你来处理。” “好。” 放下马车篷布，费恩回屋将女人赶走，而后列出肯波的财产清单，“这几家店铺有合作伙伴的股份，比如缉私船长、治安官等，最好照常运行，就算亏本也要支付相应分红。” “了然，当初在斯托克芬手下经常处理相关事宜。” 从街角餐馆买回一锅海鲜乱炖，残留的困倦被辣味驱散，伴随着额头冒起细密汗珠，几位合伙人开始第一次正式会议。 “家中现金大概有三千多镑，股票需要时间才能变现。至于银行保险箱内的存款和珠宝，我等去找经理商量，看是否能取出部分。” 作为常年协助事务的管家，费恩熟知雇主绝大部分财产所在，一旦解开心中束缚，之后将再无阻拦。 “关键是那批军械，酒馆地窖中的储备只够武装数十人。按之前达成的协议，我们将在袭击中承担主要角色，你知道其他的藏匿地点吗？” 战争结束后正规军陆续回国，临时募集的民兵各自返乡，许多军械则以报废的名义流入各商人手中。 出于某些难以启齿的原因，军需官急于回国办理离婚事宜，他找到恰好拥有大批现金的肯波，以极低价格将整整两仓库的物资甩卖给了对方。 “除庄园和酒馆，还有部分埋在西北面五十公里外的山洞。先生们，当前首要目标是搞定肯波手下几位负责人。划去被你们干掉的酒保，两人负责正当生意，还有一人经营服务行业，一人负责码头业务。我写信让他们去酒馆集合，你们拿钱去雇一些临时工撑场面。” “以小博大”最注重突然性。从肯波遇袭到现在不过七小时，手下员工还未反应过来，己方必须赶在消息传播前迅速稳定局面。 得到雇主受伤的消息后，头目们来不及思索，揉着眼眶迷迷糊糊向酒馆集合。 晨光透过灰蒙蒙的窗户洒进沾满酒渍的暗色地板上，将其分割成明暗相间的不同区域。 费恩站在吧台后方，微笑着迎接到来的头目。 “先生情况如何？” “请坐。”他指向角落摆放的木椅，示意他们四人入座。 顺着所指方向望去，那顶破旧的三角帽微微扬起，露出一张嘴部略歪的尖瘦面容。 对方随意做了个请的手势，明显把自己当成下属对待，负责掌管码头事宜的头目有些沉不住气。“比利，你在这干嘛？” “请诸位前来讨论商会今后的走向，以及进行一些小小变动。” “费恩，你在开玩笑吗！” “肯波先生昨夜思念情人忧伤过度，以至魂归天国，弥留之际将商会留给比利几人，希望大家好好辅佐。” 管家想用一副哀伤的口吻宣布死讯，可始终酝酿不出合适的情绪，只能平淡讲述。 雇主身亡，昔日下属一跃成为自己的上司，急剧的波折让他头晕目眩，连灌好几口啤酒都没能缓过神来。 “事起仓促，这段时间各位照常工作，尽量安抚好底下员工的情绪。” 比利从破旧的淡黄色外套取出四袋钱币，“每人三百镑，算是临时奖金。我话讲完，还有没有人想提出意见？” “砰。” 正在拔枪的头目向后倒在地板上，吉恩带着十几名枪手从后方涌出，震慑住三人接下来的动作。 “听说东方君主去世后，会有忠心的臣子以及妻妾陪同殉葬，在另一个世界依然为其效力，你们也对这个习俗感兴趣吗？” 比利陆续拿回桌上钱袋，手指刚触碰到第二袋时，剩余三人骤然争抢起接下来的两袋财物，不，或许称作生路更合适。 “歪嘴比利，不，比利先生。” 也许是昨夜加班过度，从事服务行业的胖子没能争抢过两名同僚，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先生，您不能这样，去年刚见面时我还给您打了八折。” “哦，好像有这回事？”比利皱眉思索了几秒钟，而后松开手指。 “多谢您的慷慨，我保证手下没人敢质疑您的权威。” 收好钱袋后，他谄媚地躬身行礼。剩余两人心中咒骂同僚的无耻，但脸上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依次照做。 “美男子和绅士已经与我达成共识，之后还请各位多多帮助。” “我们一定遵从先生遗愿，努力建设莫比尔。” 第95章 消息 第95章 消息 清晨，太阳尚未完全升起，大地被薄雪覆盖，一道黑影从远处迅速驰来，口鼻间不断哈着白气，清脆马蹄声回荡四周。 城外集市人影寥寥，只有几处木屋还残留着些许生气。系好缰绳后，他推开木门大步走向柜台。 “有什么事吗？” 柜台后的女原住民显得格外疲惫，那个烦人主管老是安排自己上早班，上班时还不能打瞌睡，否则抓到一次扣一天工资。唉，明明以前是玩得很好的姐妹，为什么这么不讲情分呢？ “我来自坎迪商会，要见你们大酋长。” 她的英语水平很差，只能勉强听清“坎迪”和“大酋长”两个词汇，这还是临时培训的结果。 女人指向墙壁上的挂钟，示意对方坐椅子上等待。 “嘿，到底要多久？”骑手爬上椅子，指着挂钟那根最长的分针问道。 她翻了个白眼，左手在半空中划了两个圆圈。 “八点上班？好吧，和庄园老爷们相比不算太离谱。” 或许是壁炉内柴火过于旺盛，他将骑手帽放挂钩上，而后面向窗外景色发呆，中途还向卖早餐的老头要了一份卷饼。 随着时间流逝，身边又来了两人，那种臭烘烘的气味逼他换到大门处位置。其中一人面容急切，叽里呱啦说了大堆废话，巨大的声响甚至引来了两个持枪原住民。 “哈哈，没脑子的野人，连排队这种最低程度的道德都无法遵守。等一下！为啥他能直接进去！” 眼看青年被人领入城中，遵守规则的他像是一头无助且愤怒的野驴。可那些守卫不像之前那般客气，直接用枪指住对方，紧接着搜走身上武器。 “无礼的野蛮人！” 他被扔到一间废弃畜棚看管起来，直到中午才被带到灰羽面前，嘴里依旧在小声抱怨。 “别生气，一切都是误会。” “为何刚才那人可以提前进入？” “他的儿子突发疾病，接待员听说后才将人送去医院买药。” 蒜药、烈酒和铁制工具一直是敛财利器，为了防止配方泄露，灰羽还让红布往里添加一些毫无作用但是气味浓烈的草药，以此达到保密效果。 此处陈设与狄肯书房类似，办公桌后挂着世界地图，另一面墙上摆满了各式书籍，只不过和老爷的书架相比显得更加凌乱。深深吸了口气，他不愿过多纠缠，从怀里取出信件。 “这是杰奇老大让我送来的。” 拆开蜡封，上面字迹简短而凌乱。看着正在享用咖啡的骑手，灰羽突然发问：“莫比尔镇上局势怎么样了？” “挺乱的。不对，纸上说了这些内容吗？” “是其他商队带来的消息，听说你们和织工起了冲突，少爷看戏时还遭到枪击。” “多嘴的混蛋。”骑手暗骂两声，选择回避这个话题。“需要回信吗？” “稍等。” 信上内容十分简短，原本每季度一次的交易暂时取消，预计来年春天再重开贸易，镇上散户预定的货品则转交给其他商队携带。 灰羽叫来主管市场的鹰尘，两人拿出之前清单比对，商量片刻后完成回复，在封口滴上滚烫的红蜡并盖好印章后递给骑手。 “最大的客户出了问题，其他商人恐怕会乘机压价，很难达到预定的贸易额。”待骑手走后，鹰尘趁整理文件时小声抱怨。 部落最近设立了审计部，选了一个脾气极其古怪的倔老头负责平时监察和年末审计，听说肯威等人正被闹得鸡飞狗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这关。 “虽然麻蛇工作时脾气不好，但并不会针对个人，如果真有适当原因，想必他会酌情考虑。” 为了防止某些人偷懒懈怠，灰羽和红布专门根据各部情况制定kpi，年末时让专人负责审计，借此提高工作效率。 “唉，希望别把部门年终奖扣光。” 发现大酋长并没有通融的意思，鹰尘满脸苦恼地离开了。 按照先前规划，灰羽在卡莫提城外西南开设固定集市，利用自行生产的各类商品从各氏族收购毛皮，然后大批量转卖给商队换取英镑和稀缺物资。 由于语言问题难以沟通，再加上外来者坑蒙拐骗的坏名声。原住民选择将毛皮一次性贩卖给贸易部门，然后携带采购物资返回氏族。 在和各商队经历艰难的谈判后，毛皮收购价格略微向上浮动，如果按照每月千余张毛皮来算，大致能达到七百镑的销售额。 再算上集市摊位费、城内税收、专营店铺（药、酒、铁器、织物），部落每年大概能有一万七千镑的收入，除去各部门开销后能给红布剩下三千镑。 “那些股票和地契原本还值六千多镑，不知道里奇什么时候才能把这批货吃下去。嘶，相比统治一个部落，感觉更像是经营一家毛皮贸易公司。” 伴随着对外扩张以及财政改革，西欧各国的实力急剧膨胀。在拿破仑战争时期，英国每年军费开支就达到了数千万镑，这或许就是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只希望他们不要把目光投向这个偏僻角落。 “怎么啦，为何唉声叹气？”门缝中忽然闪出一副温和的笑容。 相比愁眉苦脸的灰羽和红布，枫鱼近期工作十分轻松。在几乎没有任何工作量的情况下顺利度过年末审计，毕竟麻蛇不可能从一堆尚未开展的工作中挑出差错。 “你如果闲得无聊，可以预习中学部分的内容，尤其是函数和空间几何。再过一年半，我打算从毕业生中挑出三十多人学习中学课程，到时可能让你临时代课。” 小学目前有识字、算术、通识三门课程，其中算术最为麻烦，鉴于红布已被各类杂务拖住，他只能让还未完全掌握语言的七指劳恩顶上空缺，顺便找他的妻子充当翻译。 原本明亮的眼神瞬间暗淡，仿佛一切生机都被那几个字符缓缓吞噬。 “我，我只想进来打声招呼。” 她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干脆冲下楼跑远了。 ...... “首席萨满，这是采矿兼锻造部让人送来的预算申请。” “增加明年经费？肯威上星期还被麻蛇从账目上挑出一大堆毛病，不扣钱就算了，他哪来的自信让我加钱！” 随着代表黑色的否决印章重重落下，原本郁闷的心情逐渐好转，他望向在旁服侍的新任助理，开始询问对方的学习状况。 作为承诺的一部分，自己把康沃尔的弟弟海尔森招到身边担任助理。但这人文化基础薄弱，晚上还得抽空参加补习班，平时只能从事一些跑腿工作。 被抽象的几何证明题难倒后，年轻的助理赶紧转移话题。 “还有这个，肥鱼骨提出一份临时拨款申请，想从外来者庄园中再次引进一批挽马。” “为啥？去年采购了一批耕牛和挽马，用不顺手吗？” 他随手接过字迹潦草的文件，发现上边还附有黑松叶和劳恩的签名。 “赞成。”字迹工整稚嫩，显然黑松叶懒得写字，干脆让正在放假的九岁女儿代笔。 “未来可能配备重型火炮，所以需提前储备。马匹平时可用来耕地，不会造成浪费......”既然这份报告是向红布提交，劳恩干脆使用英文，而后摘抄一大段刚从炮兵教材中学到的内容。 “我从未听说首领有装备重型火炮的打算，他似乎总是强调队伍的机动性，你怎么看？” “首席萨满，对于这种可行而又不可行的提案，我觉得让上面处理更合适，就算您现在否决，他们之后还是会去找大酋长。” “唉，他们为什么总喜欢提出一些奇怪的要求？” “可能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放下黑色印章后，他在末尾表明预算不足，希望大酋长能分担部分。 “等等。” 首席萨满叫住正往外赶的海尔森，打算亲自去和灰羽见面。 红布和黑松叶的办公楼一左一右将大酋长府夹在中间，不出片刻就来到灰羽办公室外，途中差点被枫鱼撞倒。 “这女人怎么慌慌张张？” 他没有过多疑问，毕竟再过几十天就要支付第一笔利息，自己得尽量躲着对方。 “统计出伤亡数字了吗？” “共计九人身亡，十七人受伤。我估计双方首领可能过来要求裁决。” 红布推开门，发现灰羽正和雷鸟谈论几天前发生的一起氏族冲突。 除了采购毛皮，灰羽还让鹰尘收购各类矿石，为了那帮家伙能顺利探出矿脉，他还贴心地免费发放大量传单。 根据灰羽提供的信息，某个幸运的氏族找到一片铜矿脉。正当他们准备在技术员指导下修建水力锻锤时，隔壁氏族翻出祖父辈往事，表明对方只拥有狩猎权，而这片地盘的所有权属于自己。 “你觉得此事可信吗？” 按照原本计划，灰羽派人免费修建水力锻锤，用一批铁器作为代价和对方首领签订独家供货协议。每月再用马车将细碎矿石运回卡莫提冶炼，大概能产出几百公斤的铜锭，没想到却遇上一桩古老的产权纠纷。 “我不了解详情。但这种做法很常见，比如你们氏族就在二十年前用火枪和铁斧换取了西北面五十公里范围内的狩猎权。” “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他扭头望向刚坐下的红布。 似乎铁矿冶炼基地就在那片区域，为何没人前来制止？难道是被自己的凶名吓住了？ “那家氏族运气不好，十年前被一支迷路的军队洗劫，鹰爪当时根本不敢调查，只能任由事情淡化。” 略过此事。他用期待的眼神望向雷鸟，“有办法证明那片区域的归属权吗？” “怎么可能？我们之前又不会像外来者那样签订契约。都是口头达成诺言，一旦在场众人逝去，继任者完全有理由推脱。” 在英镑和物资面前，所谓的荣誉也只能暂时让步。这种混杂着利益与传统的纠纷最难处理，灰羽再度选择偷懒，把事情甩给雷鸟和雨草。 等大祭司不满地离去后，他接过红布手中的报告翻阅。 “购买重挽马？” 看着临时炮兵总监给出的理由，灰羽一时间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反对。当前的战术核心是隐蔽与机动，重炮还只是遥不可及的目标，但提前储备挽马并无不妥。 “如果和各氏族或周边部落开战，三磅炮和六磅炮的威力已然足够，但你坚持推行我也不会反对，可公库经不起这般挥霍。” “终究只是牲畜，花不了多少钱。买两头种马，再搭配上十几头母马，过几年就能繁育成一大片。” “如果开了先例，那这种申请临时预算的报告将源源不断出现在我的办公桌。而且交易时肥鱼骨绝对会提出别的要求，比如羊驼、孔雀、蜜蜂和鸵鸟。我怀疑他是在筹备一个马戏团！” “既然他们三人联合提出建议，那就每个部门抽出一百镑经费，再从我这抽调二百。出发前好好叮嘱肥鱼骨，让他别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 支付为数不多的大酋长特别资金后，他让人把报告送还给肥鱼骨，而后看向自己的首席萨满，对方前来肯定不止这一件事。 “刚才坎迪商会是不是派人过来取消交易？” “对，康沃尔先前提到镇上发生激烈冲突，看来他们最近陷入了大麻烦。” 利益招致纷争，即使没有和坎迪商会签署协定，灰羽也不打算将织物贩卖到外来者定居点。一旦威胁到他们的利益，那目前的稳定局面将会彻底打破。 虽然传回的信息有限，但灰羽还是通过其他途径拼凑出大致情形。 如今商人不需要在各氏族营地间来回奔波，按车队每天二十公里的路程计算，半个月就能到达集市完成交易。随后伙计们会前往浴室缓解疲劳，并进入专门开设的酒馆填饱肚皮。而柜台后负责算账的族人则会记录下感兴趣的见闻，经过槐鸟整理后交给灰羽审阅。 “我不在乎谁是胜利者，只希望这场纷争尽快结束。” 红布好奇地触碰办公桌上的仙人球，“我和各部门主管都谈过了，他们愿意接受由实物冲抵四成工资。” “可喜可贺。其实族人捕获毛皮会优先选择自用，然后再向外贩卖。只要我们能提供足够的羊毛和棉花织物，收购的毛皮数量还会继续增加，到时财政将宽松许多。” “但愿如此。” 第96章 伏击 第96章 伏击 广袤无垠的大地被涂成素白，朵朵雪花自寒风中舞动。 马车沉稳行进，车轮在覆盖薄雪的草地上留下淡淡印痕。除马匹喘气与物资颠簸外，不时还能听到守卫们的低声呼喊。 远处山坡上被白雪覆盖的森林一片静寂荒凉，但风景依旧美丽凄迷，让人心生敬畏之情。 “距离圣诞节不到二十天，竟然还要我们前往莫比尔送货，万一镇上耽搁几日，我们就只能在该死的荒野里过节了，甚至连元旦都赶不上！” 从夏季开始，狄肯拿出多年积蓄大肆扩张，不仅奴隶数量突破上千，守卫与工匠的人数也达到三百，若算上员工家属，庄园总人数达到惊人的一千五百！ 日益膨胀的规模意味着开销急剧上涨，他只能强迫手下赶在新年前将织物送至莫比尔装船，希望能早日拿回货款。 “我觉得可能会让部分倒霉蛋留在莫比尔，听说镇上最近打得挺厉害，商会需要补充人员。” 说话者半夜起来撒尿时，偶然听到车厢内传来隐隐争执，似乎某人正抱怨自身遭受的不公对待。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应该是新雇佣的枪手头目，幸好没有选中自己这队。 车轮滚滚而行，伴随着前方惊喜的呼唤，众人来到一处临时休整点。 废弃的二层旅店孤独屹立在数百米外，积雪覆盖四周将其围成一座孤岛。 因年久失修，旅店呈现出一种略显颓废的景象，外墙木板被雨水和冰雪侵蚀，显得凄凉且颓败。若不是坎迪庄园的车队路过时偶尔修补，恐怕早就在某次大风中坍塌。 推开旅馆门扉，地上灰尘随风而起，空气弥漫着陈旧恶臭的气息，牵着猎犬四处走动一番后，守卫返回不远处车队报告。 “没有闻到火药和生人气息，就是稍微有点臭。” “那还呆在这干嘛？扮演稻草人吗？” 被命令留守莫比尔的头目大声嚷嚷，他不敢公然反抗杰奇，却可以把气撒在一个新入职员工身上。 “总算找到地方休息，脚都要冻麻了。” 尽管队伍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自发前行，杰奇没有公然发作，而是暗暗记下几张面孔，等之后再逐个清算。 随意将马车停放在外边，众人闹哄哄挤成一团涌进大门。 壁炉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烬，几根木柴，或者说家具碎片随意在旁堆放。 不出片刻，炉火升腾起来，散发出温暖而微弱的光芒，带给房间些许生机。头目们蜷缩在火炉周围，温暖着冻僵的四肢，希望能多争取到一丝暖意。 用篷布将屋内窗户堵上后，剩余的四十多人披着睡毯各自找地方歇息。 被恶臭折磨得头晕目眩，杰奇将鼻子凑近杯沿，希望热咖啡的香气能将其驱散。 “老大，地窖，呕。” 隔壁房间传来几声呕吐，一股浓郁气息席卷整栋房屋，伴随着手下恼怒地咒骂声，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随手扔掉木杯，向着门外狂奔而去。 ...... “不错，这东西的威力比火药还大！” 望着远处高高飞起的屋顶，吉恩一声呼哨，领着新招募的二十多人骑马冲向陷入混乱的车队。 “别在马背上开枪，蠢货！” 还未进入百米范围，这帮新招募的蠢货就扣动扳机，乱飞的铅弹没能击倒一个敌人。 “这群浪费英镑的蠢货。” 他从未奢望这群临时工能排成紧密阵型冲锋。按照设想，一旦计划成功，只要带着二十多人发动突击，解决几个幸存者不是问题。 可望着前方接连挤作一团跌倒的骑手，他才意识到自己早已从军中退役，身边只是些连马都骑不利索的蠢货。 “快把人扶起来，该死！” 叫住身边十多人，装填完毕后再次准备冲锋。吉恩正叮嘱众人十米内再开枪，忽然脸上一热，左侧骑手已被掀翻脑壳。 放眼望去，远处几名敌人正借助马车掩护，向此地开枪射击。 “战后每人再给五十镑，外加酒馆三天免单。” 身边众人趴在雪地不愿起身，吉恩只能借助赏金激励士气，可还没等众人再度爬上马鞍，呼啸而来的子弹恰好击杀一匹雄马。剩余马匹见状纷纷逃离，只留十四人在雪地里面面相觑。 “啪。” 一枚滚烫的铅弹砸进不远处雪地，吓得他们再度化身鸵鸟，本就所剩无几的勇气彻底瓦解。 由于打算骑马突袭，吉恩等人只配备了手枪与马刀，无法在八十余米的距离和敌人对射。更要命的是，对面四人为了提高射击精度竟然主动靠近！ 清脆枪响在荒野上回荡，纵使心中有再多不甘，吉恩也只能蜷缩在原地不敢动弹。 大伙本想起身奔跑，可先起身的人势必会遭到枪击，只能等待某个先行者。 “不如冲过去和他们拼了！” “对面只有三人开枪，剩下一人正紧攥缰绳，随时准备上马拉开距离，等我们跑累了再停下射击。” 子弹接连掠过头顶，偶尔激起一声惨叫。鲜血在洁白雪地上蜿蜒流淌，画出一道道扭曲的轨迹。 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恐惧和压抑，不知是谁带头，剩余十一人绝望地向着后方逃离，希望命运能降下些许垂怜。 ...... “马匹惊吓而走，这就是你们先胜后败的原因？” 夜晚，莱斯利带大队人马赶到现场，看着一辆辆被主动烧毁的货物扼腕叹息。原本可以将这些织物拿去贩卖，打击对手的同时还能赚取利润，没想到却是这种结果。 “绅士，我们摧毁了坎迪的运货车队，算是达成既定目标，没必要苛责我的合伙人。” 比利毫无惧意地迎向对方目光，毕竟跟随过斯托克芬闯荡四海，从笑里藏刀的贵族再到野蛮嗜血的酋长，见识过诸多场面后，他可不是新大陆土财主能随意拿捏的对象。 “苛责？我只是惊叹于吉恩先生的非凡创意，竟然在地窖中堆积发酵粪堆，一次性炸飞了四十多个坎迪走狗。真不愧是曾在‘冷溪’服役的精锐。” 他刻意加重了“精锐”二字的语气，却没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波动，只能无趣地带队返回庄园。 第97章 意外来访 第97章 意外来访 “不要出重拳，先扰乱对方节奏。” “他左腿上个月扭伤了，抓住机会！” 集市中央临时圈出一块空地，数百人正围观一场难得的娱乐活动，不少人甚至爬上了旁边的平房屋顶，惹得主人高声咒骂。 不出灰羽所料，雷鸟的调解毫无作用。 等二位首领准备返回氏族准备厮杀时，他只能以大酋长的名义强行将人留下，用一场徒手格斗决定矿脉归属。 “卑鄙的家伙！” “这不公平。” 趁男子不注意时，对手抓起一把泥土向前抛洒，而后一记直拳砸中下巴，将人重重击倒在地。 “嘀。” 临时裁判黑松叶赶紧推开正打算“补刀”的首领，蹲在男子身边拍打地面，嘴里不停计数。 “十、九、八......” “那片矿脉永远属于它的合法主人！” 大局已定，壮汉面向神态各异的围观群众，摆出姿势炫耀自己的肌肉线条，忽然胯下一阵剧痛，随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毫无荣誉的偷袭！” 由于铜矿的激励，先前倒地的男人在计时结束前挣扎爬起，向背对自己的敌人发动致命一击。 “既然决出胜者，那就让人继续修建水力锻锤工坊。” 发现人群渐渐出现不稳的迹象，灰羽赶紧让榆树稍带队将其驱散，幸好决斗开始前禁止他们饮酒，否则将演变成一场大骚乱。 这次风波过后，希望氏族首领们能意识到签订契约的重要性。 “首领，南面来了一队人马，马车挂着坎迪商会的标志。” “坎迪？一个月前不是说暂停交易吗？新年前一天匆匆赶来，难道想见识一下原住民过年的场景？” 历法传自外界，部落没有在这一天过节的习俗，尽管灰羽宣布放假三天，可营地并无多少节日氛围。 “杰奇在哪？” 带人走到集市外围，灰羽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而且雪地里的车辙较浅，似乎没有携带太多物资。 “灰羽大酋长，在下狄肯·坎迪，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车门打开，一根镶嵌着大块紫玛瑙的黑色手杖点在地面，身披黑色大衣的老人在女儿搀扶下来到灰羽身前。 老人面貌憔悴，眉宇间布满岁月的痕迹，白发虽然梳理整齐，依旧难掩苍苍之色。 “请进。” 寒暄一阵后，灰羽和两人并肩而行，走向专为招待外来宾客修建的楼房。 可惜现在是过年时节，与康沃尔合作的小商会正在放假，没有稳定可靠的信息来源，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两位稍作休息，一小时后共进晚餐。” 匆匆告别后，灰羽回办公室翻出近期收集的各类流言，在一堆无用的废话中挑拣信息，最后被几句随口抱怨吸引住了目光。 “镇内织物价格暴涨，无法给家人购置新衣服。” 织物价格暴涨？ 南部可是重要的棉花产地，前段时间那些织工还因为价格下跌围攻商会，结果现在又开始暴涨，难道各大商人被吓住了。 不，按照康沃尔发回来的统计数据，织工连带家属不过二三百人，在镇上掀不起太大风浪，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我猜他们的仓库被人烧了，或者运货车队被洗劫，这次前来是为了仓库里边的存货。” “有道理。”回想起雪地上浅浅的车辙，或许正是用来运载购置的货物。 “仓库还剩多少纱线？” “棉线和羊绒线加一块，可以满足两千人的需求” 饱受财政压力的红布早就把库房内一切财物登记在册，时常突击检查，对物资数量牢记于心。 “你真打算出手相助，不怕发生‘暴雷’事件吗？”长期和对方相处，他对这些新词汇接受度颇高，提醒灰羽谨慎投资。 “没办法，在那些商人眼中，我们无论是信誉还是实力都处于最低评级，只有那些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寻求合作。” “大酋长，晚餐准备好了。” “举办一次宴会的开销太大，希望能有所收获。” “没办法，过分慢待等同于羞辱，我总不能找块空地架起篝火，招待两人吃烤野牛。” 餐厅灯火通明，银制烛台上燃着一根根昂贵的鲸油蜡烛，烛光摇曳，映照在洁白绸布上，散发出温暖的余晖。 嗅着鲸油燃烧时的淡淡香味，红布只能强行镇定，毕竟牛油蜡烛品质低劣，实在上不了台面。 “哈哈，劳恩先生，您的作战经历真是丰富，有兴趣可以来我们庄园指点一下那帮混球。” “在下飘零半生，侥幸被大酋长收留，余生不想再四处奔波。坎迪先生财力雄厚，庄园不会缺少人才。” 七指劳恩正陪同两人闲聊，为了掩饰部落实力，他没有表露自己炮兵总监的身份，而是自称一个普通的步兵教官。 等大酋长与首席萨满到来后，族人将餐盘依次端上，烤火鸡、煎鹿排、甜椒起司、水果派等，负责烹饪的族人是来自庄园内的逃奴，烹饪手法和庄园主豢养的厨师别无二致。 “哦，本想尝试一下贵部落独特的饮食风味，没想到全是熟悉的菜肴。” “族人长期挣扎于生存边缘，没有精力投入到厨艺方面，只能尽量模仿。”灰羽并不觉得他们会喜欢烤得半生不熟的野牛心脏。 宴会毫无波折地进行下去，灰羽红布都没有谈话的兴致，把活跃气氛的任务全扔给可怜的炮兵总监。 “再见，大酋长、首席萨满，以及两位尊敬的客人。”尴尬的宴会终于结束，重获自由的劳恩向着家中大步走去。 每句话出口前都要经过详细思考，根本没心思品尝味道，希望大酋长能早日培养一批掌握外语的族人，自己再也不想经受这种折磨了。 “灰羽大酋长，感谢您的热情招待，为了感谢贵部落长期与我们合作，商会愿意高价收购你们生产的纺线和织物。” 安娜身着黑绸连衣裙，亚麻色头发高高盘起一个发髻，嘴角挂着礼貌的微笑，清晰且从容地说。 开始了。 灰羽放下盘中还剩大半的香草冰淇淋球，擦拭完嘴角后沉思片刻，“利益招致纷争，部落只想贩卖毛皮，无意和南部商会进行纺织品贸易。” 第98章 各取所需(上) 第98章 各取所需（上） 尽管前来求援，对方的口气却好像是在给予恩赐。 “建设定居点花费巨大，你们难道不想开辟一条新财源吗？” “新财源会招惹新敌人。”在英军服役时，通晓语言的红布负责和随军商人打交道，对这些人的套路熟练至极。 “大酋长，屋内炉火太旺，能陪我出去吹吹风吗？” 发现谈判尚未开始就陷入僵局，狄肯打算和灰羽私下商议。 “好。” 大酋长府南侧是一片空地，灰羽本想进行修建一些简单的装饰物，由于事务繁忙只能暂时搁置。仅在中央立起一根高达十米的图腾柱，依照祭司团的建议雕刻符文与图案。 二人披上厚重大衣，沿长宽三百米的方形广场缓缓而行。寒风呼啸，几片雪花在半空中飘舞，冰冷月光播撒在周围的建筑物和大地上，寂静而凄清。图腾柱前跪伏着一对青年男女，正对着祖灵低声祷告，不知是在乞求何种恩赐。 路灯投下昏黄光芒，拉扯出两道长长的背影，沿广场走过一圈后，狄肯·坎迪终于打破沉默。 “短短几年时间就在荒野上建立一个定居点，而且还是以原住民为主体。唉，把喜欢相互争斗厮杀的人聚合成一个整体，真是难为你了。” “这与性格无关，从前农业水平落后，各氏族只能分散居住，再加上没有马匹，各定居点间交通不便，所以才形成一盘散沙的格局。” 看着灰羽和普通市民阶层一模一样的装扮，狄肯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好奇，试图验证某个猜想。 “能毫无阻力地接受文明世界的种种事物，您难道在某个定居点‘生活’过一段时间。” “您想问我是不是某个商人或贵族家中的逃奴？当然不是，灰羽一直生活在这个氏族。” 富商和贵族有时会教授某个奴隶一些知识，让其在聚会时朗诵诗歌或弹奏乐器，以此彰显主人高雅的品味。 和灰羽初步交谈过后，狄肯越发相信这人绝对在文明世界生活过一段漫长的时间，回去以后从社交圈中慢慢排查，看是哪家冒失鬼培养出这个“异数”。 “灰羽”一直生活在这个氏族？ 说不定前任首领偶然丧子，发现你这个逃奴和孩子面目相似，这才让你顶替身份，最终继承首领一职。 从文明世界当中学习成长，不仅没有感恩之心，反而还想对抗？看来你的主人只顾灌输知识，却忽视了道德的培养。嗯，看来我得吸取这个教训，让法尔加和丹斯铭记于心。 灰羽不知道对方心中产生的奇怪念头，也许是狐裘大衣过于暖和，他不由得摘下三角帽，任凭丝丝热气在路灯照射下盘旋升腾。 “咳，想必大酋长从某些商人口中听说了莫比尔近日发生的变故，某些小人嫉妒我们辛勤劳作积累的财富，开始利用各种手段抢夺破坏。神明在上，我自幼诚恳待人乐善好施，没想到换来这种结果。” “我听说狄肯先生一直是莫比尔教堂的最大资助者，但以如今这种世道，好人并不一定能有好报。” “所以商会才需要帮助，除仓库里边的织物外，我还需要你出兵打击荒野上的劫掠者。” “你没有其他的合作伙伴吗？”作为南部最大庄园主，对方理应拥有广泛的人脉，既可以前往总督府申诉，也能雇枪手私下解决。 “上次那场劫掠后，义子杰奇侥幸逃脱，但运载的货物尽数焚毁，陪同押运的四十余名守卫只剩下寥寥数人。” 或许是体力不支，对方干脆在路边找了张长椅坐下休息。 “夏初纺纱机到手后，我意识到这是赚取暴利的大好机会，于是推掉订单打算自行纺织，建设厂房、购置奴隶、前往周边地区推销产品、向新合作伙伴支付押金，庄园前前后后投入了将近三万镑。” 对这些商会来说，大肆扩张才是最危险的时刻，不仅需要承担财政压力，还会惹恼竞争对手。 “目前库房内还剩有部分货物，但无法去莫比尔港口装船，再过一个月就到供货期限了。到时不但损失押金，商会信誉也将一落千丈。” “这项合作风险太大。”等狄肯说出详情后，灰羽这才意识到商会已处于崩溃边缘。 “风险确实很大，但你别无选择。作为深处内陆的印第安人，你们无法直接参与全球市场，只能高价购买商品，时不时还得面临悬赏捕杀。如果这次帮我度过难关，之后的回报将难以想象。” “能提供火炮吗？” “不能，你要火炮干嘛？攻打庄园和莫比尔？我可以提供舰炮，但这东西机动性差，想必你看不上眼。” 发觉灰羽面无表情，狄肯只能加大筹码，“肯波当初收破烂时得到两门三磅炮，估计正藏在某个地窖吃灰，等事情结束后想办法弄给你，但更大口径就别想了。” “三个条件。每月一百杆制式火枪，别拿殖民地工匠手搓的便宜货糊弄我、释放庄园内所有原住民奴隶、帮忙雇佣工匠。” 灰羽本就对购买火炮不抱希望，转而要求其他条件。 “每季度交付一百五十杆，单价十六镑、每个奴隶赎身价为三十镑、工匠比较麻烦，除非动用强制手段，否则这些人不会前往野人营地。就算能侥幸雇到，也可能是混不上饭吃的次等货色。” 庄园内原住民数量稀少，还容易被对方这个大酋长发展成间谍，不如一次性清空这些不良资产。 “没有其他办法吗？”对灰羽来说，第三条优先级最高。肯威和雅各布的手艺勉强达到及格水准，但仅此而已。工匠只会让这些奴隶打下手，不会传授关键诀窍。 “你需要哪种类型的工匠？” “铁匠、石匠、兽医。” 最近的实践过程中，雅各布的“奇观”计划遭遇诸多问题，例如修建地基、水泥调配的步骤和比例、如何采用合适的结构支撑拱顶等。 他毕竟只修建过木制房屋，如果没有石匠指导，他那栋造型独特的寺庙估计要修到下辈子。 第99章 各取所需(下) 第99章 各取所需（下） 遭遇挫折后，雅各布开始向“神选”寻求帮助，希望获得祖灵赐予的知识。 可前世作为一个无聊大学生，大酋长连“打灰”的含义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其他建筑知识了。只能狠狠批判一番对方的懒惰心理，让他把精力重新投回本职工作，之后再寻找合适工匠，想办法“赚他上山”。 除了石匠，卡莫提蓄养的大批牲畜也急需专业兽医的照料，肥鱼骨等人连修蹄这种工作都只能勉强应付，对其他病症更是无从下手。 之前蓄养的畜群遇到麻烦时，灰羽只能通过镜子询问戴洛克。对方起初看在交易剧本的面子上询问自家仆役，但他毕竟是声名显赫的贵族，不可能整日和农户待在一起，向人询问如何修蹄以及护理产后牲畜。 “庄园有铁匠和兽医，你找人过来跟在他们身后学习，能学多少看这些人的运气。至于石匠......” 狄肯知道这伙野蛮人想要建立自己的国度，总有一天会威胁到南部种植园的利益。但自己却因形势所迫不得不从中协助，否则家族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事情结束后，我请石匠来庄园修建教堂。” “好。” 不到万不得已，灰羽不想把工匠绑到卡莫提，逼迫他们为自己效力。假如对方在工作时故意埋雷，反而会给部落造成严重隐患。 “对了，我还有几个要求。” “别太过分，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 发现灰羽只是想购买一些书籍后，狄肯没有过多言语，望着路灯柱上的昏暗火光微微发愣，而后沉默走回大酋长府一楼餐厅。 出人意料的是，比起相互算计的两人，安娜与红布之间的气氛显得融洽许多。 由于漫长的冲突，庄园主和原住民存在大量误解，他们都想趁此机会获取更多信息，作为今后合作或战争的参考。 “情况如何？” 宴会结束，狄肯在安娜搀扶下回屋休息，并打算把之后的谈判细节全权交付给后者。 “我答应出兵帮他们解决荒野上的麻烦，对方会对部落工匠进行培训，每次交易提供一批火枪。” “想办法让他们加钱，”首席萨满不愿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再弄一些重型挽马回来，免得肥鱼骨之后再去购买。” “好。” ...... 十天后。 “不如回去找狄肯换个人，比如法尔加或丹斯。” “哥哥在莫比尔维持局面，至于弟弟。” 对方脸上露出无奈，“他正在挑选奴隶编排戏剧，自从观看戴洛克的作品后，他宣称自己梦中被缪斯女神赐福，沉寂二十多年的创作之心终于觉醒。愚蠢的弟弟啊，依照他的水准，估计在巴黎连饭都混不上，更不用说接受贵妇人的追捧了。不过这样也好，比起整日惹事生非，躲家中折腾奴隶反倒让人省心。” “商会雇员数百，为何让你跟着我们到荒野上厮杀？” “我十岁就跟人外出打猎，射杀猎物后用剥下的毛皮织成围脖，想必你们年幼时也有类似经历，毕竟这片土地容不下弱者。” 她拿出小刀熟练地剥下野兔毛皮，而后串上铁钎开始翻滚烤制。火焰在寒风中欢快跳跃，犹如盛开的花朵，将对方脸庞映照得一片红润。 “呼，今年气候确实有些异常，庄园内大多数奴隶第一次看见雪花，还以为是神明发怒，吓得他们手足发软，全都趴在教堂外边祈祷，幸好冬季没多少工作量。” “这只是偶然现象，应该不会像明末那般严酷极端。” “什么？”听到对方嘴里蹦出一些奇怪的词汇后，她不禁出言询问。 “没事，希望开战时你能躲在后边，别让保镖为难。” 随口糊弄几句，灰羽快步离开此处篝火。 根据之前协议，他带人在荒野上剿杀敌人的劫掠队伍，但行动仅限于此，不包括袭击美男子和绅士的庄园。 庄园主平时是一个松散群体，相互存在竞争与厮杀，可一旦某支原住民势力公然摧毁庄园，他们就会暂时放下分歧，全力绞杀这股威胁。 “首领，坎迪庄园刚送来十车物资，食物弹药供应充足。” 云雀身披一袭白色披风，手持清单向灰羽走来。 猎兵没有固定制服，只给每人配备了三套披风，黑、白、黄绿，分别应用于黑夜、雪地、草丛等环境。 考虑到那些劫掠者喜欢四处游走，他没有携带线列枪手和火炮，只带骑兵和猎兵，从沿途氏族征召部分猎手后才勉强凑齐百人，可感冒外加长途跋涉的劳累又产生了十多个伤员。 “那些生病的族人安顿好了吗？” 冬季行军最大的困难在于疾病，即使配备了足够的食物和毛毯，路上还是有人接连病倒，他只能就近找地方安置这些伤员。 “我接收物资时和对方严肃交谈过，他承诺会给安排暖和的房屋，并提供奴隶照顾。” “等会你再和那些猎人交待一遍，这次行动千万不要割取头皮。” 勾结土着捕杀同族，狄肯·坎迪可不想背上这种糟糕的名声。说来奇怪，如果是庄园主内部发生大规模厮杀，那基本吸引不了多少关注。 为了防止清誉受损，当地教会口中的“大善人”狄肯强烈要求灰羽约束手下，行动时避免使用土着武器，而且不要割取头皮，否则报酬将大打折扣。 “没问题，比起自行割取的头皮，他们更想获得大酋长赐下的鹰羽。” 鹰羽和勋章类似，象征着主人的战功和勇武。大酋长可以用这种方式激励族人英勇作战，效果比单纯的物质奖励更好。 意识到这种方法能节约不少赏赐，灰羽和红布在房间商量许久，最终决定把这个传统发扬光大。 按照所立战功，族人将会不同层次的奖励。假如某人立下最低级别的功勋，他将获得一块铜牌和一根鹰羽，祭司团还会在寺庙中保留记录，作为之后担任公职的重要参考依据。 “这附近偶尔有零散的小型农场，行动时尽量把脸蒙上。” 狄肯害怕名声受损导致商会利润下降，而灰羽也不想惹出太大动静，只求顺利完成此次狩猎。 第100章 追猎(上) 第100章 追猎（上） “为何只损失四十多人，庄园就仿佛到达崩溃边缘，听别人说你们的整体规模已经突破上千，不能继续抽调人手吗？” “雇员只有二百多人，其中还包括兽医铁匠等技术人员，他们愿意拿枪抵御野人突袭，但并不代表会主动外出厮杀。如果抽调人员再有死伤，那奴隶们就有可能暴发叛乱。” 安娜伏在山坡上，注视着远处缓缓前行的车队，她此次主动要求外出，实则是想躲避死者家属的纠缠与哭嚎。 尤其是那几个牵着孩童的孕妇，只是静静站在主宅前也足以将员工士气打消大半。 若不是天气严寒，再加上父亲承诺开春后给每人支付一笔额外奖金，恐怕会有半数员工当场选择离职。 “没办法，作为大酋长，你可以利用权威和荣誉激励族人作战。但商人不行，我们除了金钱别无所有。” “呵呵，我宁愿和狄肯交换位置。” 灰羽放下望远镜，看着跟随自己隐蔽在山坡后方的大批族人，只感受到无尽的压力充斥着内心。 狄肯·坎迪只需面对几个商人的竞争，而自己？ 周边部落、南方商人、族内传统势力、还有海对面两尊庞然大物。 “呼。” 兜帽上细碎毛绒随着哈气声轻轻摆动，他干脆从怀里拿出一本海盗小说打发时间，里面充斥着大量暴力以及少儿不宜的情节，与其说是故事，更像是作者本人的自传。 “赤道无风带这么恐怖吗？” 正当他被书中啃食同伴尸体的行为震惊时，一声长啸震荡荒原，瞬间扯碎冬日宁静。 枪手们策马狂奔而下，目标直指前方的十余辆马车，人人手持火枪，目光中透露着凶残和贪婪。 身披斗篷的护卫迅速做出反应，将马车围成不规则圆形，而后对准远处马群扣动扳机，射击声在寒冷空气中回响，交织成一幕幕混乱的曲调。 子弹穿过风雪，留下一串串虚幻的轨迹，就像流星划过夜空，硝烟与雪雾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冬日的战争画卷。 战斗在草原上激烈进行，鲜血将雪地染得通红。护卫咬紧牙关，毫不退缩，决心扞卫自己的生命与财产。而马匪们则仿佛有无尽的力量，不断派遣新成员加入战斗，试图压制商人的火力。 “怎么回事？” “美男子”伦格不安地打量场内情形，车队二十多名守卫竟没有半点慌乱，而是凭借精准的枪法和己方五十多人不相上下。 “情况不妙，坏了！” 吉恩一拍大腿，己方枪手有两种来源，除镇上无所事事的游民外，还有那些平时只会在庄园欺负奴隶的监工。 坎迪庄园虽然规模庞大，但人员素质也好不到哪去，这些人绝对是从外界找来的精锐援兵。 “什么坏了？你还不赶紧带人顶上去！我侄子还在前边拼命呢！”他狠狠锤了下树干，一蓬蓬洁白的雪粉掉落，使得身边坐骑不断甩动脖子。 “你看那些人的脸！怪不得用布蒙上，全是该死的野蛮人，狄肯这不要脸的老东西，竟然勾结外人！“ 激战中几人面巾不慎掉落，让他得以看清外援的真实面孔。“伦格先生，对方可能另有伏兵，我们最好尽快撤离。” 似是在印证他的话语，山坡上出现了数十个手持马刀长矛的骑手，为首一人拔出佩剑，三角帽下是一副典型的原住民面容。 “伦格先生，赶紧跑路吧。侄子没了让您大哥再生一个，大不了回去后给他准备点神奇药水。” 随口应付两句，吉恩翻身上马，向着后方疾驰而去。 根据自己丰富的作战经验，逃跑时最好不要在乎任何情面，与其年老时坐在壁炉旁后悔叹息，也不要因冲动丢失性命。这些手下不过是花十英镑雇来的一次性用品，就是装备丢了有点可惜。 “唉。” 伦格望向阵中唯一的继承人，只能带着心生惧意的手下强行闯入营救。 正如吉恩所想，这些临时佣兵骑术低劣，远不能应付那伙长年在荒野狩猎的原住民。 洪流从雪地尽头疾驰而来，快如闪电气势如虹，惊恐的敌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铁蹄已然踏破他们的阵型，引发一片惊慌。 “锵。” 云雀挥动马刀格开斩击，而后拔出手枪回身瞄准。“砰，”铅弹翻滚着穿过那人肩部，剧烈的疼痛使其跌下马鞍，被另一个族人借助马力轻易斩下头颅。 比起需要双手操作的弓箭，手枪显然更加实用，可惜部落无法生产，这些还是狄肯临时提供的武器，总共才十六把。 厮杀声很快消失，鲜血蜿蜒流淌，勾勒成红白的抽象图案。 “大酋长，有部分敌人逃走。” “把俘虏交给坎迪守卫拷问情报，让蓝丘带五人收集战利品，其余人随我追击。” 刚才敌方头目好像带了十多名部下从这个方向撤离，如果能搞定对方，之后会省下不少麻烦。 众人驱赶马匹在雪地上疾驰，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结成片片白雾，他们追寻着敌人的踪迹，耳边只有马蹄在雪地中踏出的声音和冷风身侧时的呼啸声。当看到眼前的农舍时，众人纷纷勒住缰绳准备作战。 房屋立在雪地中，孤独而冷清，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仿佛早已被世间遗弃的。 “大酋长。”云雀将马身横在对方路前。 “知道了。”看着农舍前密集凌乱的印迹，灰羽知道敌人就藏在屋内，只能听从部下建议待在后方。 在云雀带领下，四十多人俯低身子前行至百米处，而后进行一轮齐射。 “呜鲁呜鲁......” 铅弹在墙上砸出无数弹孔，族人们随即高声嚎叫，与枪声一起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农舍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惊慌失措，不顾伦格命令开火反击，可敌人已然全部趴下，未能取得任何战果。 趁对方处于换弹间隙，云雀带人撤回射程外，根据自己刚才听到的枪声，屋内大概有十多杆火枪，贸然进攻只会徒增伤亡。 第101章 追猎(下) 第101章 追猎（下） “没有火炮，只能另想办法了。” 灰羽苦恼地打量着那栋房屋，派人返回车队处报信，而后搭建篝火进行休整。 “你打算怎么做，强攻或者劝降？” 望着陷入沉思的大酋长，雇主安娜不由得出声询问。 “给货车加装木板，掩护枪手射击，再让人从后方推动前进。”环境恶劣，他不愿和敌人过多纠缠，打算尽快解决此事。 将补给物资卸下马车，加装木板后再让人试射，等一切准备完毕已是下午四点。 “叔叔，我们在什么地方？” “被野蛮人包围在一间农舍。别担心，吉恩正在不远处潜伏，等待时机发动突袭。” 望着腿部中弹，躺在床铺上半昏半醒的侄子，伦格不愿刺激对方情绪，只能编造出一支不可能存在的援兵。 吉恩？ 这个兵痞早就见势不妙逃跑，把临时征募的部属全都扔在后边，任凭他们被原住民宰杀。 莱斯利？ 由于抽调守卫导致庄园监管不足，部分奴隶趁机潜入畜棚偷取马匹，临走前还点燃草料，造成极大混乱。对方只能返回家中维持局面，听到消息要等三天才能赶来救援。 “弹药充足、食物可以通过宰杀马匹获得、可惜缺乏木柴，只能拆掉屋后马厩。” 正盘算着补给与防御状况，他忽然看到远处野人推出十辆钉上加厚木板的马车，朝农舍方向逐步推进。 “别睡了，赶快起来。”伦格冲到楼梯口，对一楼众人放声大喊。 守卫迷迷糊糊爬起身，和马车上的火枪手隔空对射，没有造成任何伤亡，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越来越近。 “啪。” 一个倒霉蛋的脑壳被子弹掀翻，红黄相间的液体涂满身后灰蒙蒙的墙壁。 双方距离已经拉近到三十米，围攻者一人射击，三人在后装填，很快就将农舍内守卫压制得抬不起头。 “完了。”远处一颗松树上，吉恩正手持望远镜观察此地情况。 农舍周边地势平坦，本以为他们能撑到救援来临。可看到原住民改造马车时，他才意识屋内众人连一小时都撑不过。 “伦格和继承人都死在这里，剩下两家该如何应付坎迪之后的报复？” 等屋内火力被彻底压制，原住民推着马车继续前行，而后朝屋内扔出七八个铁球。 一楼几个窗户接连冒出火光，一小撮原住民冲了进去，半分钟后又从屋内退出来，顺便拖出两个伤者。 指挥官模样的人上前叮嘱几句，于是他们放弃进攻，带着缴获的枪械退后十余米，甩出火把将房屋点燃。 黑色烟柱直冲云霄，屋内传出几声枪响，而后彻底没了动静。 “战争。唉，听说西班牙人刚登上这片大陆时，他们只是一群会被马匹和猎犬惊吓的野人，是战争让这些人急速成长，危险性大大增加。” 他没兴趣观看接下来的场面，如猿猴般敏捷地爬下树干，解开缰绳后往南边逃离。 ...... 失去伦格等人后，吉恩连夜赶回莫比尔，朝那间被改名为逆戟鲸的酒馆走去。 “吉恩先生。” “老板。” 无视保安与酒保的殷切问候，他径直走向二楼房间，惊讶地发现托马斯已经返回，正蜷缩在沙发上熟睡。 “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比利示意女仆端上咖啡和茶点， “虽然经历一些波折，但托马斯还是干掉那个私生子。哈哈，就算肯波的女儿从远东的巴达维亚返回，我们早就把账目和手续搞定了。” 发觉对方脸色并未好转，他端正姿态后询问道：“情况有多糟糕？” “狄肯雇佣了一群野蛮人，等我们进攻车队后再发动骑兵突袭。唉，伦格和他的侄子死在一间农舍，那批临时工也没了。” “见鬼！”比利放下啃了一半的圆松饼，自从上次摧毁运货车队后，坎迪商会声势大损，部分沉不住气的合作伙伴开始上门讨要货款，就连镇长也准备撤出资金。 “车队还有多久进城？” 可想而知，只要众人看到他们把货物运往港口装船贩售，还处于酝酿阶段的挤兑风潮将彻底消散。 “三四天。野蛮人应该不会靠近城镇，但我们也不能在周围动手，否则会引起镇长和治安官的不满，最好把地点定在四十公里外。” 尽管接手商会还不到两个月，他已经熟悉这份优越的生活。宅邸、女仆、他人的敬畏，为了这三十年来从未享受过的待遇，只能选择和狄肯等人继续对抗。 “好，我现在就去庄园找莱斯利，你让费恩抽调资金，只要会开枪，不管水手还是获释奴隶，全部花高价把人雇来。” 从挂钩取下黑貂软帽，歪嘴比利向着城外庄园匆匆赶去，就算不能阻止对方送货，至少也该造成一定杀伤，为之后谈判增加筹码。 “累死我了。” 托马斯从沙发上坐起，看到吉恩后忍不住抱怨：“你们在莫比尔快活享乐，让我去新奥尔良搞定私生子，你知道这人有多难找吗？他竟然跑到某个种植园当家庭教师！若不是我找准机会趁他外出打猎时射杀，这项工作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哦，那你最好赶紧去快活一番，我要去招募一批新临时工，希望这帮耗材别提太离谱的要求。” “怎么回事？”托马斯脸色一沉。 自己好不容易完成任务，正打算回来后尽情享受，没想到还得继续拼命，那还不如在矿区当守卫轻松。 “我们依照计划截杀对方运货车队，结果坎迪雇了群野人帮忙送货，美男子和他的继承人被烧死在一间农舍。我正要去重新雇佣一批枪手，明天就带人行动。放心去玩，出发前再找人叫你。” 发觉同伴面色阴沉，吉恩歉意地拍了拍对方肩膀，从女仆手中接过大衣后向码头赶去。 只要承诺出发前支付十镑，那些从旧大陆赶来的家伙肯定会排队接受雇佣，到时再把仓库里的破烂全翻出来，带上两门火炮和对方鱼死网破！ 第102章 扮演 第102章 扮演 插着白色鸭绒的高顶盔，一副略带锈迹的胸甲。 穿戴完毕，吉恩嘱咐奴隶把镜子抬高，原地转了一圈后满意地点点头，紧接着再披上一袭临时赶制的白底八角红十字外套。 “唔，不错。” 发觉自身形象与小时候在教堂所见的壁画类似，他朝嘴里连灌几口烈酒，吩咐奴隶吹号集结。 庄严神圣的旗帜自微风中摇曳，吉恩猛地拔出长剑，身影在阳光衬托下显得高大威严。 “先生们，莫比尔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正如三百多年前的君士坦丁堡，我们的家园正面临大批野人的觊觎，但它却只有一道薄弱的木墙作为防御，远不如那堵以坚固而闻名的狄奥多西城墙......” 声音洪亮而富有感染力，双手伴随语调上下挥舞，仿佛要拥抱整个场地。 然而听众却不以为然，仿佛对方只是集市售卖劣质产品的小贩。他们忽视了这位圣殿骑士的热血澎湃，忽视了这份信仰与决心。人们的注意力似乎被其他事物所吸引，比如同伴口中的低俗笑话，亦或山坡上看热闹的几位农妇。 “吉恩这是要干啥？君士坦丁堡和我们有啥关系？” “不知道，这帮该死的骗子，把我们带到五十公里外的荒野，之前说好的十英镑却连根毛都没有。” 员工如同嘈杂的麻雀般窃窃私语，不断干扰演讲者的情绪。 “喂，你们招人的时候说底薪十英镑，外加每天三先令的工资。到底什么时候发钱？” 无视吉恩越来越僵硬的面孔，八十余名临时佣兵开始起哄鼓噪，对他口中的英雄事迹没有丝毫兴趣。再不发钱，自己就要携带装备提桶跑路了。 “安静！工资马上就到！” 听见雇主愿意发放工资后，喧闹声稍稍停歇，众人勉强坐下来继续闲聊。 “这群毫无奋斗精神的懒虫！还有那个损公肥私的费恩！”吉恩心中暗自抱怨。 三天前他去找费恩领取工资时，却发现账上现金不足六百，剩余都是一些珠宝、地契、股票，还有那些不知何时才能兑现的欠条。 这家伙刚一接手生意就豢养了好几个女人，和那些所谓的伙伴通宵饮乐，还说这是为了发展人脉。他本想好好教训这个偷取公款的硕鼠，被比利制止后干脆和其保持距离，两人关系自此逐渐僵化。 无奈之下他只好优先采购物资，出发前给各位大爷支付一笔五先令的开拔费，将人带到镇北面四十多公里的一处地点。 之前有个荷兰商人想在附近种植水稻，结果连续几年都遇上夏季飓风，只能携带家眷黯然离场。 失去维护的水渠很快将周围变得泥泞不堪，无法承受马车通行。如果对方想要路过此地，那就得强行进攻，相信这两门三磅炮会带来足够的惊喜。 “比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与莱斯利谈妥？再不拿钱过来人就要跑光了。” ...... “cosy？” 当看见那个“圣殿骑士”的身影时，灰羽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由于被罗马教廷授予诸多特权，这个组织在欧洲到处置办产业，甚至还从事部分金融业务，结果几百年前就被法王用异端名义铲除，自然不可能跑到新大陆另开分部。 “大酋长，我刚才带人在周边地区侦察一圈，恐怕只能强行突破。” 云雀下半身全是溅起的泥点，此地由于受到南部暖湿海风的影响，并无下雪冰冻迹象，给通行造成诸多不便。 “让安娜选择绕行，我可不想让族人顶着霰弹发动冲锋。这样，你先带人前去骚扰，摸清楚对方底细。” “是。” 十几名携带线膛枪的猎兵成松散阵型向前面摸去，黄绿相间的披风盖在身上，从远处看去就像一个个缓缓移动的土包。 “开炮，轰死他们！” 两个由水手组建的临时炮组开始工作，不到四十秒就射出第一发炮弹。 似乎是在回应，那些枪手隔着二百米的距离开始反击。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十分激烈，噼里啪啦像是过年时燃放的爆竹。 或许是为了赚钱，又或许是为了凑热闹，二三十个小贩和侍女也自发参与这次“十字军”行动，此刻不约而同地跑到枪手队列当中，开始招揽生意。 开拔经费很快花光，他们越发怨恨无良商会，不少人一边用吸管吮吸椰汁，一边商量着如何教训这些该死的雇主。 “算了，停止开火，等人靠近到一百五十米内再发动齐射。” 仓促间没有雇到太多马车，吉恩只能携带少量补给，他明白这群货色只能防御。如果形势一片大好，或许会在头皮悬赏的诱惑下发起追杀，可对方明显有精通欧式战术的教官指点，不会犯下那些低级错误。 “为了金钱抛弃道德的下贱渣滓，如果让吉恩老爷遇到，非得把这人的头盖骨拿来当做狗食盆。” 僵持许久，后方再次开来一支车队。 “嘿，绅士终于到了。” 托马斯大喜，由于拖欠佣金，这帮家伙连防御工事都懒得修建，接到铁楸后毫无反应，就硬生生杵在那里。 等佣金发放完毕，想必这些人会放下抵触情绪听从调遣。 北面进攻方。 “这仗打不下去了，绕路或者在这干耗，总之别想让我带人往上冲。” 灰羽无视安娜等人的表情，眼下属于不可抗力因素，不在合约规定的工作范围内。 “晚上试着骚扰几轮？”己方必须尽快把纺织品装载上船，假如首单生意被搅黄，后续麻烦将接踵而至。 “夜战？” 部落有生食野牛内脏的传统，虽然被灰羽强制改成熟食，可其中蕴含的维生素a不会损失太多，所以族人的夜间视力相对较好。 “比较麻烦，但可以尝试，你能让法尔加前来增援吗？双方前后夹击的胜算更大。” “我已经让人过去送信了。后天早晨应该就能收到回复。” 周边无法承载运货车辆，但骑手还是能勉强通行，按照出发前父亲的叮嘱，自己还剩一个多星期时间运货，希望一切能来得及。 第103章 调解 第103章 调解 夜晚，繁星如同被吹散的银色砂粒在天幕上闪烁。 尽管收效甚微，可吉恩依旧披着那套角色扮演制服，沿着歪歪斜斜的浅沟巡视。正打算回帐篷休息时，一阵狂风掠过，将旗帜吹得猎猎作响。 呼啸声充斥着整个营地，树枝摩擦发出沙沙声，篝火忽明忽灭，帐篷也在风中来回摇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吹翻。 那面白底八角红十字旗帜摇摆不定，最终被吹卷而起，仿佛被赋予了追逐自由的灵性，向着远方飘荡前行。 “都怪那些奴隶工作敷衍。” 吉恩抽出马鞭走向那片低矮肮脏的帐篷，打算彰显一番自身威严。 继承肯波遗产后，曾经的佃农次子如今正式完成阶层跃升，足以被称为体面人，教训奴隶乃是他的神圣权利。 “希望那面旗帜别飘到对方阵中，不然还得让人赶去莫比尔再订一面。” 旗帜的鲜艳色彩使其黑暗中如此鲜明，他心痛地望着其落下的位置，忽然发现那里潜伏着数十道身影。 “敌袭！” 他快速抽出手枪向前方扣动扳机，而后冲到三磅炮旁边，按照记忆快速完成装填。 “砰。” 他没有在意战果如何，而是吩咐衣衫不整的托马斯拿出毛刷清洗炮膛。 此时部分守夜人反应过来，也加入射击的序列中。 得益于定居点内对原住民的常年抹黑，他们在恐惧逼迫下朝前胡乱发射弹丸，一时间火光四射，将远处草丛打得支离破碎。 浪费无数发弹药后，吉恩发现敌人被己方强大火力震慑，正朝后方逐步退去，内心充盈的激动使其放声高呼，将头顶三角帽抛向空中。 “国王万岁。” “清除野蛮人！” ...... “大酋长，这太邪门了，本来已经摸到一百米处，突然一面破布落到我们身前，否则那帮人根本不会发现！” 黑色斗篷沾染着零星血迹，云雀阴沉着脸回到灰羽身边，将旗帜重重扔到地上。 原本计划十分简单，他们摸进营地内部，趁敌人松懈时大肆破坏，然后灰羽带领主力发动突击，一举将人击溃。 可惜一切都随着自然的愚弄化作泡影。 “救护伤员，其余人回去休息。” 灰羽没有理会匆匆赶来的雇主，他已经完成应尽的义务，不想付出更多代价。 翌日。 “啪、啪、啪。” 几名趁夜逃离的枪手被捆在木桩上，鞭子划出一道凌厉的轨迹，抽打着满是伤痕的背部。 “携带商会财产私自逃跑，这种罪行足以送你们去服苦役。” 风帆船生活环境极度恶劣，皇家海军只能采取强制措施才能补齐足够人员。吉恩打算把这些家伙押往港口，随便找艘舰船把人处理掉。 略施薄惩后，他吩咐奴隶从马车上取出朗姆酒挨个分发。 胜利、惩罚、奖赏，三者齐备，足以将士气暂时提升一个档次。 “你打算在这撑多久？” 连夜赶路的莱斯利精神萎靡，大口抽吸着烟草，希望借此提振精力。 “自从上次车队被毁，坎迪内部一片混乱，很轻易就从内部收买了两个办事员，根据他们提供的订货信息，最近一批织物将运往波士顿，除去路上所花时间，我们只需再防守几日就能将生意搅黄。” “无所谓了，我现在有充足的时间陪他们耗。那些忘恩负义的奴隶把庄园整得一团糟，我打算找人把他们卖到波托西银矿，让西班牙人好好整治。如果这次不能搞定坎迪家族，就凭我剩下来的实力，估计撑不过之后的报复。” 远处草丛又升起几团白雾，可众人早已熟视无睹，照常和奴隶一起挖掘胸墙。那几个逃亡者被绑在木架上，用来作为激励人们工作的道具。 两天后。 莫比尔。 接到妹妹的求援信件后，法尔加立即前往码头雇人，可那里前前后后被抽走二百多青壮，劳动力明显不足，他只好以十五镑的价格聚集一批老弱病残充当场面，装载完物资就向着北门浩浩荡荡杀去。 “怎么回事？那些守卫又喝醉忘记开门了？” 发觉车队停止前行，他疑惑地朝大门走去，只看到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拦在队伍前方。 “法尔加·坎迪先生，海军准将卡拉顿和镇长罗杰斯请您过去商谈。” 车厢后跳下一个面容严肃的保镖，礼貌且坚定地要求对方前去应约。 “海军准将？” 他从未听过卡拉顿的名号，本有心拒绝，但对方犀利的眼神死死盯住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采取强制措施，思索片刻后只能勉强答应。 宅邸外观宛如一座宏伟的城堡，外墙由巨大石块砌成，见证了历史的沧桑。 蓝天、白云、微微泛起的波浪、精心修剪的植被、喷泉、雕塑和蜿蜒的小径，构成了一幅宁静而美丽的画卷。 调整好自身仪容后，法尔加无视门前两尊造型庄严的罗马士兵雕塑，在仆役带领下抵达书房。 “比利？”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发现手枪进门时已被守卫收走，只能尴尬立在原地。 “请坐，坎迪先生。” 黑色三角帽下是一顶精致的白色羊毛假发，准将额头饱满，鼻梁挺直，一双深邃眼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皮肤因航海生活略带古铜色，使其更添几分冷酷而坚韧的气质。 法尔加无奈地走向沙发，隔着茶几紧盯着家族最危险的敌人。 “我刚从远东地区返回伦敦，还没待够一星期就被派来此地区任职。听镇长说你们最近打得挺热闹，市场、码头、荒野，累计伤亡了数百人。去年6月《唐森德税法》颁布后，十三州地区一片混乱，甚至有人公然袭击税吏！唉，希望这里能保持平静。” “还不是这群家伙无端生事，煽动织工、派人袭击马车、甚至在剧院门口刺杀我弟弟！” 面对青年指责，比利摊手表示无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听说狄肯雇了一群印第安人在荒野上袭击无辜民众，最好当面跟准将先生解释清楚。” “解释我与令慈的缘分吗？” 第104章 秩序 第104章 秩序 “商业本就因竞争而繁荣，有点矛盾无伤大雅。可你们冲突规模太大，总督不想因为这些破事被议会刁难，希望一切到此为止。” 卡拉顿轻抿一口温热的红茶，将彩瓷茶杯放回原位后说：“我要秩序，无论新奥尔良还是莫比尔。如果有人敢继续搞事，或许内陆不在海军管辖范围内，但我能让他从此连一包棉花也卖不出。话已讲完，有人想反对吗？” 比利没有任何回应，只顾低头打量蓝色衣袖上的繁杂花纹。 “所以他们犯下的罪行一概抹除，连我弟弟被枪击都无法追究？” 虽然关系不算和睦，但毕竟牵扯到家族血亲，法尔加还是忍不住出言反驳。 “刺啦，”卡拉顿猛地从乌木书桌后站起，那件黑色丝绸礼服瞬间扯出一个大洞，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 准将就这样走至青年身前，模样滑稽且危险。 这些新大陆的庄园主最是麻烦，不仅喜欢挑起争斗，还不愿缴纳足额赋税，让乔治陛下头痛不已。 沉默半响，或许是考虑到对方家族的人脉，他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 “听说有个叫伦格的人几天前病逝，庄园里有些东西没来得及清点，你让会计过去处理，就当是补偿。” 奴隶和财物归自己，那土地归谁，比利或者某位大人物的亲属？ 法尔加胸腔微微起伏，下巴艰难地点了一下。 “那请两位绅士握手言和，代表你们身后的家族与商会。” 对方手心冰冷且潮湿，像是在抚摸一条滑腻的毒蛇。 几秒后，青年僵硬地抽回右手，向准将和一直待在窗边观赏风景的镇长道别。 “如果接下来时间里，你们当中有任何一人或亲属死亡，那将发生一些很不愉快的事情。” “是，准将。” “是，卡拉顿先生。”比利的声音显得沙哑不堪，这次算是彻底得罪了南部最大的庄园主。 准将总有一天会调往他处，等对方顺利度过这场危机并发展壮大，恐怕自己将再无还手之力。 北侧荒野。 “卡拉顿准将？维护莫比尔及周边地区居民的利益？” 莱斯利接过吉恩手中信件，愤而将其扯得粉碎。 “我为了这次行动出钱出力，连庄园都被那些该死的奴隶烧了，谁来维护我的利益！” “莱斯利先生，算了算了，就当给皇家海军一个面子。”吉恩试图劝解，可看到对方狰狞的眼神后不由得退了一步。 事实上，莱斯利的财务状况最为恶劣，这才撺掇伦格和肯波入伙，想趁机谋求利益。 可如今行动失败，那几个纺织厂老板肯定会撤回债务担保，到时自己该如何应付那帮债主。 想到这里，他忽然抽出手枪对准车队方向，却被反应过来的吉恩抬高手臂。 “砰。” 爆鸣声响彻四野，惊起一片飞鸟。 “别过去，任务已经结束，此事与我们无关。”望着南方稍显混乱的场面，灰羽制止云雀接下来的动作。 尽管众人一直蒙着面纱，但准将和镇长都知道这是为了掩人耳目，只是没有当众点破，倘若自己事后继续纠缠，说不定会惹来新的麻烦。 他停顿几分钟，发觉运货车队顺利通过后，不由得松了口气。 “收拾东西，整队返回部落。” 算上夜袭共有十一人伤亡，代价尚在承受范围内，他只希望那些被感冒击倒的族人能尽数恢复。 车队向北而行，经过坎迪庄园时依照协议带走一小群重挽马，狄肯还象征性地挽留大酋长过夜，但被其拒绝。 灰羽能明显看出对方态度的变化，如今卡拉顿强制要求周边停止动武，商会有充足时间完成后续订单，等收回第一批货款，此次扩张就算是大获成功，未来估计不再需要北面部落的帮助。 虽然后续将出现水力纺纱与蒸汽纺纱技术，可狄肯尚不知情，在他的观念里，新搭建的厂房将为子孙在这片土地扎下牢固的根基。 “虽然组织二百余人集中生产，可观念却未及时转变。进入工业时代后，积累财富的速度大大加快，可面临的竞争风险也随之增加，用不了多久，其他地区的商人也会参与到这场竞争，希望他别再惹出新乱子。” 除此以外，对方还承诺不再向部落贩卖织物，将北面市场让给这位年轻奸诈的大酋长。 “看来还得引进水力织布机，否则产能有些跟不上。” 依照目前规划，最理想的情况是族人用毛皮从灰羽换取各类用品，然后灰羽再和商人进行贸易，而不是让未经世面的猎户和外人直接交易，出现一捆毛皮换一把小刀的悲惨事件。 但前提是工坊能有足够的产能，将那些劣质商品逐渐排挤出部落市场。 “大酋长。”雨草不知何时凑到身侧。 灰羽抬起头，发觉已到分别之际，三十多名征召猎手聚成一团，似乎正等待自己的临别训示。 “感谢各位前来相助，除事先说好的酬劳外，我还让雨草登记了大家的姓名，有时间可以来卡莫提领取菜刀和铁锅，算是额外酬谢。” 千万不要拖欠佣兵酬金，否则他们会自行取用。 众人一阵欢呼，毕竟新大酋长不仅能打，让自己获得足够战利品（从马匪身上拔下来的衣服、靴子、小刀等）的同时，还额外给予酬劳，比那个什么鹰爪和碎骨者好多了。 让雨草取出烈酒请他们好好过了把瘾后，灰羽觉得是时候散场了，否则某些醉鬼还得麻烦自己照顾。 “灰羽大酋长，我想跟你。” 拨转马头还未走出几步，身后骤然传来一声大喝，吓得云雀等人下意识把手摸向武器，顺便把灰羽挡在身前。 发觉不少人都有意跟随，灰羽有些犯难，凑到雨草耳边问道：“我把人全部拐走，那些首领会如何看我，毕竟这都是各氏族最能打的一批人。” “大酋长，这问题之后再考虑，如果您现在拒绝，那好不容易积攒的名声就彻底坏了！” 名声。 相比武力与利益，某些青年似乎更看重这东西。 望向众人期待的眼神，灰羽微笑着连连回应，“当然可以，多谢大家给我面子。” 大不了给那些首领支付一笔转会费，铁器、织物、粮食，甚至枪械都无所谓，毕竟人口才是根本。 第105章 新生活 第105章 新生活 落影站在一栋散发着热气的木制建筑前，据说它叫“澡堂”。 他就是一个月前率先向灰羽宣誓效忠的青年，得到许可后美滋滋回到氏族，在首领复杂的眼神中携带妻子和弟妹迁往卡莫提。 作为热血上头的无聊青年，他本以为进入镇内的第一步是武艺考核，比如骑术、弓箭、肉搏之类的项目，没想到是来这古怪地方清理身体，据说这还是大酋长和祭司团联合颁布的法令。 “三叔，这算短发还是长发？” 为了顺利推行法令，灰羽只能让空闲的祭司团成员轮番前来值班，借用祖灵的名义督促新人认真清理身体。 三叔抬头，望着这副齐肩长发外加斜刘海的造型，略带困倦地回答：“废话，这当然是长毛！” 而后继续趴回桌上酣睡。 “好。光头二十分钟，短发二十五，长发三十。” 妇女用黑炭在落影手上划出三道细线，而后将其推进一扇木门。 一股湿润气流迎面扑来，混杂着肥皂与硫磺的独特气息，让人莫名有些不适。澡堂内宽敞明亮，被柔和的阳光和热气笼罩，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脱下衣服，别浪费时间。” 一名壮汉将落影拽到木桶旁，示意对方进去清洗。 “嘿，这是什么东西！” 壮汉懒得回应，先是往头上撒了一把淡黄色粉末，拿出一块叫“肥皂”的东西逼迫他自己涂抹，然后不顾对方挣扎把头紧紧按入水中。 “我在南方砍过两个马匪，咕噜，我要见大酋长。我，我要和你决斗。” 还没等青年缓过神来，壮汉拔掉木桶塞子，待脏水流尽后往上方竹管拨弄几下，紧接着一股水流倾泻而出，很快又将桶内填满。 “别动手，我自己来！” “如果不想被祭司团找麻烦，那就老实待够三十分钟。” 壮汉把黄色粉末一撒，将肥皂甩给落影，躲到外面抽烟去了。 半小时后，被热水泡得皮肤泛红的落影走出澡堂，之前的随身衣物被强制扔在水里浸泡，只能换上部落新发放的外套与衬衫。 发觉家人神情都不太自然，他只能暗自埋怨，在一个老人的带领下朝住宅区走去。 “家主落影，男，19岁，门牌号c2333。” “大酋长呢？” “卡莫提近两千人，整个部落好几万人，大酋长凭什么抽空见你？” 老人打了个哈欠，“明天记得让弟妹去学堂登记，部落会免费提供一个月的粮食和木炭，屋里还有一些简单家具。就这样吧，我要去看戏了，有事来那栋房屋找我。” “这？” 望着门前铜牌上的号码呆滞片刻，他只能伸手推开木门。 农舍由未经仔细打磨的木板构建，阳光透过几扇窗户洒入，将屋内照得透亮。四人往内搬运行李，发现一楼被分割成厨房、客厅以及两间卧室。 厨房角落随意堆放几袋面包和小摞木炭，客厅摆放着圆木桌以及几把简单的木椅。卧室仅有一张大床，或许是急于赶工，窗户的木制挡板尺寸略小，无法完全遮挡外界风雨的侵袭。 角落里，一段楼梯通向上方。 二楼过于逼仄，只有三间狭小卧室，正合适给两个小家伙居住。 此刻尚属早春，所以床上额外配有一层棉被，落影透过粗糙的针脚查看，发觉内部混杂着大大小小的绒状物。 “房屋、棉被、家具都挺不错，比首领和萨满的居住条件还好。”青年十分满意，之前被强制洗浴造成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被子质量本可以更好，可大酋长和首席萨满命人将剩余的棉花与羊绒纺成丝线，而后让坎迪庄园转卖给了各位合作伙伴，最后只好往新制被子中塞入鸭绒之类的物品作为替代。 和大多数原住民一样，落影并无储蓄的习惯。虽然这次远征缴获了一些战利品，但镇内居民看不上这些破烂，短暂休整过后，他只能和妻子继续为了生计终日劳累。 傍晚，一家人借助牛油蜡烛的火光享用晚餐。 “你被猎队选中了吗？” 妻子近几日去其他人家里帮佣，虽然大酋长找人制作了原始的木制滚筒洗衣机，但这东西的适用范围比较狭窄，所以部分族人还是选择雇佣零工。 “他们春季不外出打猎。”春季属于动物的繁殖时期，灰羽和祭司团商议后决定暂停狩猎。 落影放下手中木碗，他本想自荐成为大酋长的亲随，可酋长府大厅那个老女人却面无表情地呆坐在柜台后方，用一双死鱼眼瞪着自己，连拒绝的理由都不肯透露。 “唉，家里没有马厩，只能把马寄存在别人家中，不仅要承担草料，每隔一段时间还得帮忙清理。” “褐石下午找上门，让我去建筑工地应付一段时间，等学到木工手艺后就可以自行搭建马厩，不用浪费钱财雇人办事。” 他放下木碗，随手拨乱妹妹的头发，捉弄一阵后回屋睡觉，准备应对来日奔波。 ...... “眼看那个敌人举枪瞄准大酋长的后背，我上前一个右鞭腿将其踢倒，夺过手枪顺便干掉了另一个逃亡者。” 落影站在木梯上，手握锤钉不断敲击，同时朝下方帮忙扶梯的二人吹嘘。 “然后呢？” 望着下方两人的好奇眼神，他决定稍稍润色一下当时情景。 “咳，战后本想返回氏族陪伴家庭，可大酋长执意邀请我加入卡莫提，还拉着我的手说当时若有落影相助，定能将碎骨者抓回部落公开处置。” “呵呵，连黑松叶和云雀都没能搞定对方，你凭什么......” 下方老人刚想反驳，忽然发现大酋长正和几人从拐角冒出，情急之下赶紧示意上边人闭嘴。 “雅各布等人要前往坎迪庄园待一段时间，虽说临走前提交了计划书，但具体工作还得由你们这些高级雇员来实施。” 把部分技术人才派往坎迪庄园参与帮工，这是去年年末就商定好的计划，以往这些混血奴隶只能私下偷偷学习，效率大打折扣，希望这次能有所进步。 “大酋长，虽然主管萨满暂时离开，可我们......小心！保护大酋长。” 刚发现前方有个物体落下，灰羽就被一群大汉摁倒在地，头晕目眩地被人搀扶起身，只看到大门左侧木梯上站着一个留斜刘海的青年，正尴尬地朝自己傻笑。 “哈哈，今天天气不错啊，大酋长。” 第106章 秘密 第106章 秘密 所幸无人受伤，灰羽也认出这个曾击倒两名马匪的青年，因此没再追究对方过失，转身向着学堂匆忙赶去。最近劳恩某个妻子怀孕临产，数学老师的岗位再度空缺，他只能顶上去熬过这两个月。 大酋长不追究，可并不代表管事会放过这个笨手笨脚的青年，支付半天工钱后当即将人打发走。 春日午后，阳光透过云层温和洒在水面上，河边草丛随风摇曳。 “怎么回事？你昨天还说要去建筑部门工作一段时间，积攒经验后自行修建马厩，为何今天就想跑路？” 褐石就是几天前给人引路的老头，瘦高个，脸色黝黑，戴着一顶浅黄色鹿皮圆帽。此刻正眯着眼睛望向河面，嘴里低声哼着小曲，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 他作为蓝松鸦氏族的原始成员，体能衰退后获得一个类似社区大妈的工作，平日负责帮新成员处理一些琐事，剩余时间自由安排。 “呃，由于一些偶然因素，管事认为我在其他岗位更适合为部落做贡献。” “什么？你才半天就被辞退了！”褐石惊呼，惹得几人一阵不快。 “小声点，别因为这些破事耽误钓鱼。” “你瞅啥。” 老人不甘示弱地瞪回去，随即向着落影抱怨：“就算吹嘘自己武艺高超，可部落近期没有出兵打算，你只能找其他工作糊口。既然被建筑部门解雇，那就去整理库房，那边正缺乏人手干活。先回去休息，明早再带你前去报道。” “哦。”落影内心升起一股挫败感，转身还未走远就被人叫住。 “那谁，把这两条鲈鱼带回去吧。唉，没办法，随便拿点面包渣都能钓上鱼，家里肥猫都吃撑了。” 褐石无视几人嫉妒的目光，麻利地用草绳捆好鲜鱼，塞入青年手中将其打发走。 “这鱼汤好好喝。” “我学着隔壁的做法摘掉鲈鱼内脏，再加入一些香料进行烹煮，没想到滋味竟有如此大的变化，另外还得感谢部落分发的菜刀和铁锅。” 看着争抢汤勺的弟妹，落影紧皱的眉梢终于舒展几分，这或许算是今天唯一的收获。 “你要去整理库房？” 妻子脸上同样挤满忧虑，她下午听说某个冒失鬼第一天上班就差点伤到大酋长，当别人嘴中吐出“长发、斜刘海”几个字时，整个人差点一头栽进洗衣盆。 “雇主因为怀孕行动迟缓，打算长期让我在身边看护，每天工资十便士，足够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丈夫总是过于自信，她生怕对方又惹上其他麻烦，毕竟大酋长不会每次都宽大处理。 “整理库房而已，不必过分担忧。听说部落最近都不会动武，真是无聊。” 收拾好碗筷，把弟妹赶去休息后，他仰面倒在床上，望着窗外黯淡的残月发愣。 翌日清晨，他推开搭在身上的手臂，掀开被子下地洗漱，没花几分钟便来到褐石屋前等候。 由于事务繁杂，库区管事并未在意那些传言，当即给青年指派一项工作。 “上午将要举行每月一度的射击训练，你等会听从黑松叶他们的指派，帮忙搬运枪械和物资。” “帮忙搬运？那岂不是没时间参与射击了？” “废话。” 青年思索片刻，只能勉强接受这份工作，毕竟他昨日刚惹恼建造部门，再出问题可就真混不下去了。 “你就是昨天那个惹出乱子的倒霉鬼？斜刘海、外貌俊秀，嗯，最近的新成员只有你符合标准。” 一个身穿黑色制服外套的青年带人走到面前，让落影陪自己把箱子搬至南部空地。 “与我无关，都怪铁钉质量不行。” “哈，有趣的借口，听说你武艺不错，有机会找我喝酒，我叫冷马鬃。” “哦。” 等搬运工作结束时，数百人已整队完毕，依次上前领取火枪准备装填。 “为何有部分木枪？” “先用木制模型练习装填，之后射击时再换用真枪。” 或许是性格颇为契合，两人倚靠树干闲聊，顺便观看校场中的训练。 “现在到了齐射环节，一般新成员都会被这种场面惊吓，你最好捂上耳朵。” “我在南边见过火炮，不是那些没见识的乡巴佬。” 场内氛围一片肃杀，族人手持火枪，屏息凝神静静站立。 “嘀。” 哨声响起，他们有条不紊地齐步向前。 “举枪、瞄准、发射！” 阳光下，焰光与烟雾彼此交织，给整个场景增添了一丝神秘感，尽头那堆标靶已被铅弹和铁球砸得粉碎，让人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嗡......” 伴随着耳鸣，落影只觉脑中一阵眩晕，不由得扶住树干支撑身体。 “第一次都这样，当初我父亲、前任首领、首席萨满等人协助英军作战时，也被他们的排枪齐射震撼过。在这种环境下，我们引以为傲的勇武简直一无是处。祭司团那些老家伙曾反对大酋长的激进做法，可见识过几次齐射后纷纷闭嘴，毕竟几百人都有如此威势，上万人又该有何种场面。” “当，当初大酋长就是靠这种手段击败碎骨者？”落影的语气止不住颤抖。 “决战时只带了两门火炮，对方四百人顶着炮火前进，和云雀的猎兵对射一阵后就自行溃散了。哈哈，所以我当时一枪未开，剩下近二百名线列枪手亦是如此。” “可传言说大酋长带人和碎骨者从早晨搏杀到黄昏，最后才勉强将其击败。” “咳咳，”正在喝水的冷马鬃一阵咳嗽，“大酋长那几日生病，根本没有体力上阵厮杀，这是哪个醉鬼编造的酒后胡话？” “呃。”落影疑惑地抓着后脑勺，在困惑与畏惧中度过了漫长的三小时。 训练结束后，冷马鬃借故离去，落影只能和另外十几人往回搬运箱子，某次途中忽然察觉重量有些不对。 “喂，你觉得这箱子是不是太轻了？” “里边都是真家伙，上边全盖着封条，谁敢私下掉包。哎呦，先缓缓，我去上个厕所。” 第107章 军械 第107章 军械 同伴跑向附近居民家中借用厕所，他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伸手来回晃动几下木箱。 “哐当哐当。” 里边传来沉闷的碰撞声，应该是混杂了部分模型。 “难道是装错了？” “嘿，你在干嘛？” 一声大喝打断了青年的思索。 “箱子重量有些不对。” “是吗？”同伴没有在意，只想着早点下班去朋友家中吃席，催促青年尽快完成工作。 “可能是训练结束后装错了，或者只是个人错觉，赶紧搬完这最后一箱，我没时间陪你胡扯。” 返回库房，看门老头面色不耐，发觉青年不愿离去，只能连推带搡将人赶出大门，中途不慎掉落出一块怀表。 “看什么看？再废话明天别来上班了！” 落影只得无奈离去，但疑惑之情始终无法打消。 之前和马匪厮杀，有人从尸体上翻出怀表，随即就被大酋长高价收购。既然大酋长都如此珍视，一个看门老头又怎会有这种东西？ 他本想继续查探，又不敢和人正面发生冲突，只能悄悄躲在大树后方，待老人下班后尾随。 夕阳洒在即将散场的集市上，给每处角落镀上一层淡金色光辉。 落影如同一只原野上觅食的灰狼，视线紧紧地锁定在那件醒目的蓝色外套，步伐轻盈而稳定，始终与其保持着适当距离。 “卖卷饼啦，收摊前便宜卖。” 摊贩的大嗓门骤然炸响，以至于落影的大脑出现片刻空白，喧嚣也随之而起。他被迫停下了脚步挑拣物品，用昨日遣散费买了一个发夹。 幸运的是，目标只是短暂停留几秒，随即拐进一条狭窄小巷，融入那片黑暗与阴影。落影小心翼翼地跟上去，内心情绪如同绷紧的弓弦。每一步都让他更接近目标，同时也更接近危险...... 深夜，灰羽吹熄灯火准备睡觉，窗外却出现红布焦虑且慌张的面孔。 “有事吗？” “部分军械丢失，枫鱼正带人清点。” 军械？ 他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心中情绪。“数量？” “具体数目还在清点。”红布迟疑片刻，“有个新成员第一天上班，发现箱子重量不对选择报告，但看管员没有理会，他无奈之下只能在后尾随，探知详情后立即告诉了新认识的冷马鬃。” “带我过去。” 火把投射出的光芒映照在库房墙壁上，使其气氛显得格外肃杀。灰羽没有理会面如死灰的库区管事，拿起账本开始翻阅。 “人找到了吗？” “对方住所一片混乱，邻居说他下午高价购买一匹驮马，估计是见势不妙当场跑路，云雀和黑松叶已带人往外追赶。” “召集各部职员协助，除火药和烈酒库房外，其余库存对照账簿逐个清点。” 族人文化水平过于低下，很多时候账簿就是抽屉里的摆设，等遇到审计再临时添上几笔，之后得好好整顿一番。 吩咐完毕，他从库房搬出一张躺椅，在嘈杂与混乱中陷入酣睡，希望醒来时这些家伙别给自己送上一份大惊喜。 好消息是，其余库房大致完好。 至于坏消息，共丢失八十三杆火枪，其中三十九杆藏在集市某处货栈，已被冷马鬃带人查获。 “大酋长，本次责任在我。” 红布脸上满是羞惭，各氏族火枪通常不会超过三十杆，其中还包括那些猴版武器，自己却因疏忽导致如此巨大的损失。 “财富的累积总会带来贪欲，这是人性。你的首要任务是改进库区管理措施，此事到此为止。” 灰羽只打算处理直接参与者，从未考虑扩大追责范围。 作为实质意义的“首相”，大半行政事务全都红布承担，倘若他引咎辞职，那这些工作就得全压在灰羽身上，毕竟部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合格的首席萨满了。 说话间，黑松叶已将老人带回，他年岁已高视力模糊，刚跑出不远就在荒野上迷失方向，被人发现时正绕着一片低矮的土丘打转。 “大酋长。” “买家是谁？” 灰羽强行避开对方恳求的目光，氏族各成员彼此间都能扯上血缘关系，自己或许还得叫对方一声堂伯，可这一切毫无意义。 老人口中吐出几个首领的名字，不出灰羽所料，果然是西部各氏族。 自去年决战后，他们担心遭到新任大酋长的清算，不仅没有参与继任庆典，连集市也很少光顾。 从前商人会主动上门贸易，可现在为了省事全都集中在卡莫提交易，毕竟大酋长会时常派人沿商路巡逻，清剿那些干扰生意的蠢货。大部分人都从中受益，可西部各氏族除外。 商人-西部氏族。 商人-卡莫提贸易部门-帮忙代购的“朋友”-西部氏族。 前后多出两个环节，原本微薄的利润再度降低，进一步加剧了他们对灰羽的怨恨与疏离。 “即使他们找人暗中代购，我根据各种订单信息还是能够轻易找出那些帮忙的机灵鬼，只是看在同族情面上没有点破。这次突然购置大批火枪，甚至不惜收买我的库房管理员，真打算进行第二场内战吗？” “不！”匆忙赶来的雷鸟紧紧攥住灰羽的衣袖，“我去和他们谈，这当中一定有误会。” “可能是碎骨者的事情，他好像不是针对我们。”槐鸟凑到灰羽耳边，将近日搜集的各类小道消息一一说出。 “前段时间在奥萨哲跟人决斗，现在又和威奇托等部落搅合在一起。这人就不能安分点吗？” “我从那些访客中也听到一些传闻，好像他娶了某个酋长的女儿，目前正专注于袭击西路易斯安娜的种植园。”雷鸟在旁帮腔。 部落如今军械充足，可以凑出七八百杆火枪荡平潜在反对者，但祭司团甚至某些部门主管都持怀柔态度，让灰羽只能谨慎对待。 “好，你让牵涉此事的首领一星期内赶来这里，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从最乐观的角度估算，部落人口也不会超过八万。逝去的生命不会复活，灰羽只能再给他们一个台阶，希望不要爆发第二场内战。 第108章 意外来客(上) 第108章 意外来客（上） “落影？” 灰羽望着这位略显紧张的青年，对方或许真和自己存在某种缘分。 “听说你曾前往大酋长府，想自荐成为我的亲随？” 青年没有回应。 “你这次立下功勋，理应得到擢升，这段时间先和冷马鬃在一起熟悉情况。” “是。” 落影大爷的名号终于要传遍荒野啦。 他颤抖着从铜纽扣手中接过羽毛、银质勋章以及小叠钱币，而后兴奋地赶回家中。 “喂，你说我明天穿哪件外套比较合适，蓝色那套花纹挺不错，但听人说黑色显得更加庄重。等等，还有帽子！” 落影拿出刚领到的黄色鸟羽，小心固定在黑色圆帽后戴上，“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看的，你能吹灭蜡烛吗？”妻子蜷缩在被子里含糊不清地说。 “确实不错，万一抢了大酋长的风头怎么办？算啦，他肯定不会计较这些琐事。” 处于亢奋状态的落影认真备好行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于第二日清晨来到冷马鬃家门口。 “你这是在干嘛？”对方打开房门，明显被落影的装扮吓了一跳。 “大酋长昨夜让我和你待在一块。” “对，一块上学，把铁斧、匕首、火枪全都放回去吧，用不上这些。”冷马鬃快速啃完手中面包，随后带人朝学校赶去。 “我还以为是和那些知名勇士学习武艺，比如你父亲和云雀，而后在他们带领下前往山林接受考验，独自一人击杀灰熊。” “呵呵，老家伙事务繁忙，包括处理文件、向首席萨满争取预算、组织骑兵训练、保养维护装备等，没空关注这些。或许云雀等人比较轻松，但也没时间教你如何砍人。” 冷马鬃近期总是很晚才回家，就是避免黑松叶把那堆文件甩给自己。 “所以我们要和那些孩童坐在一间屋子上课？” “不，只有你。我上个月通过了初级文化考核，中学课程还未开放，每天只需在自习室待够三小时，剩余时间自由安排，但你就不一样了，啧啧啧啧。” 略带怜悯地打量对方，冷马鬃将人送进嘈杂的教室，和枫鱼简略描述情况后离去。 “哥，你不是说被大酋长擢升了吗？”发觉兄长的身影后，两个小家伙凑过来询问。 “呃，过程十分复杂，简略来说，依照现实情况，总而言之......”落影顾不得哀叹，只能先用一堆废话将弟妹绕晕，暂时熬过眼前这关。 “祖灵在上，我何时才能追随大酋长上阵砍人。” 发觉自己一腔抱负无处施展，落影眼神灰暗地望向讲台，艰难熬到下午放学。 识字、加减乘除、通识。 时光飞速流逝，青年逐渐适应了定居点的生活。 依照妻子的观念，落影无需劳作，每日上课就能领取工资，简直就是天大的恩赐。可他内心始终躁动不已，总想着跟随大酋长四处闯荡，传播自己的名号。 事实证明，人在无聊时千万不要胡乱许愿。 ...... 夏初。 “你那艘海盗船修好了？” “不，她的底仓已被船蛆钻透，彻底失去了维修的意义。但经历一些波折，我又换了艘新船，随时可以和你进行交易。” “随时？”发觉对方表情有些异样，灰羽端坐身子，试图从对方背景找到更多信息。 晃动的船舱、海浪拍击发出的微微声响、明亮柔和的鲸油灯。 “你在加勒比海？” “对，合作伙伴对股票地契很感兴趣，还有那件珠宝，有人愿花高价收购。这次你需要什么物资？” “和上次类似，”灰羽凝视着对方面容，心中困惑愈发强烈，“你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 “呃，有个合作伙伴想扩大毛皮交易规模，他最近对名贵皮草特别感兴趣。” 扩大皮草贸易？ 为何脸上一副奇怪的神情，他想传达什么？这里明明只有三个人。 三个人！ 戴洛克！ 他想要瞒着戴洛克！ 灰羽似乎想到什么，点头回应道：“那我近期让人收购高档毛皮，银狐、熊、黑貂等，希望那位合作伙伴能给出高价。” “一定，他在北意地区有好几处产业，专门负责给各家族提供名贵服饰，不会吝惜这点小钱。” “到时老地方见。” “嗯。” 约定好交易地点后，灰羽将碎片塞入墙壁暗格。 合作伙伴？除了法国人，否则里奇没必要竭力隐瞒对方身份。 “法国人，唉，看来我终将无法逃离这场旋涡吗？” 自从灰羽继任大酋长后，推行的一系列变革注定会吸引外界目光。 野人酋长遍地都是，可一个推行欧式改革、建设定居点的酋长寥寥无几，稍一探查就能得知自己的信息。 这也算是发展贸易带来的弊端，商人天生具有搜集消息的本能，缺乏此项天赋的人早就被残酷的竞争淘汰，除非他在从事某项垄断产业。 如今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相继走出黄金时代，只有法国能威胁到英国的海上霸权，再加上不久前刚结束的七年战争，对方有充足的理由进行一些小动作。 “一个几万人规模的部落酋长，不，我实际能控制的只有两千多人。” 大酋长有什么权利？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能解释清楚。 灰羽可以向各氏族召集勇士，但响应与否全看族人心情。如果出征失利且没有补偿，那下次就没人愿意再给面子。 除此以外，他还能派遣使者传达指令，例如饮用煮沸过的清水、杜绝生食等，可惜目前只在卡莫提顺利推行。 “这帮家伙真不让人省心。”比起这些只会口头应付的首领，西部那几个氏族的态度更让人恼火。 年初九个涉事首领过来赔罪，除归还枪械外再无表示，任凭祭司团如何暗示也不肯臣服，一副任凭宰割的坦荡模样。 面对此种情形，灰羽只能放他们离去，为了避免这帮大爷半路有所闪失，旁人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他还特意派人沿途护送。 事已至此，他彻底放弃和这几个顽固人士接触，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在态度相对缓和的首领身上。 第109章 意外来客(下) 第109章 意外来客（下） “狄肯已经答应不再向部落贩卖织物，今年必须扩大棉花种植面积，别让其他商人抢占市场空缺。” 临行前灰羽向红布等人叮嘱，斧头等铁制工具使用期限较长，这方面需求很容易达到饱和。 而织物不同，他们迟早会抛弃兽皮选择纺织品，即使往衣服上打补丁，可每年总要购置一些新衣物，尤其是袜子这种易耗品。 “采摘棉花太过劳累。”回忆起去年摘棉花的场景，红布至今有些后怕，自己的腰可经受不起太多摧残。 “可以雇佣周边氏族，到时再用织物充当报酬。这关系到今后的财政收入，如果不想发不出工资被人堵门，那就好好筹划这项工作。” ...... “里奇在哪？” 等赶到交易地点，灰羽发觉远处帆船实力低微，仅配备两门侧舷炮。 这种火力连打劫商船都不够，他们已经转型成海商了？ “这艘船是我们上星期抢来的战利品。原本船长打算亲自见您，可上星期的风暴把鹰身女妖的主桅杆吹断了，目前正在黑港进行维修。” 令人惊讶的是，恩佐竟然还处于活蹦乱跳的状态，这在职业生涯短暂的海盗中极其罕见。 “对了，这是船长给您的亲笔信？” 灰羽拆掉蜡封，里边是一串字迹潦草扭曲的中文。 “干，这还是穿越后第一次写中文，差点不知如何动笔。闲话少说，那人名叫卡尔·德·泽弗林，法国（划去）贵族。想必你之前也有所猜测，我确实在帮（涂抹）某些大贵族做事，巴黎的浮华生活榨干了这帮家伙的钱包，以至于愿意接纳我这种身份低贱的海盗。唉，钱来的快去得也快，我为了今后只能帮这群人跑腿。不知道你会和他达成什么协议，但切记，凡事皆有代价。” 翻阅完毕，他找来打火石当面将其燃成灰烬。 “发信号。” “是。”恩佐熟练地从怀里掏出脏兮兮的旗帜，没过多久帆船就放下两艘长艇，向着海岸奋力划来。 “灰羽大酋长。” “卡尔·德·泽弗林阁下。”他礼貌地和那位矮个褐发青年伸手相握。 “法国人？” “里奇把我的身份告知阁下了？”青年有些诧异，扭头看了一眼恩佐。 “如果世上有人甘愿冒险给英格兰添些小麻烦，那他多半能和法国扯上关系。据我猜测，这次拜访应该属于私下行为，毕竟你们的精力正集中在科西嘉。” “你怎么知道那份密约？”泽弗林瞳孔猛地收缩，难道这个野人能够施展某些黑魔法？ 那份协议属于密约？ 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出现偏差，灰羽赶紧找借口补救。 “我是从报纸上看到相关信息，说热那亚愿意把科西嘉转让给贵国，想必路易国王正专注于如何解决当地的反抗势力，而不是把目光转向新大陆的某个偏僻角落。” 根据前世记忆，一个叫卡洛·波拿巴的年轻人会担任反抗军领袖保利的副官，而他的妻子会在第二年生下那位着名人士。 “什么报纸会刊登这种新闻？” “呃，我订了很多份报纸，当时正关注一则杜芭丽夫人的风流韵事，结果无意间在某个角落发现这条密约。” 考虑到此时传媒界的极度混乱，泽弗林不得不接受这种说法。 “听说你偶然获得一件珍宝，名为‘欧若拉之星’？” “我从某个废弃货栈翻出来的战利品，虽然珠宝鉴定员说其价值数千镑，但不值得你专门来此，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当听说这东西和神圣罗马帝国某选帝侯家族有关联时，灰羽并未在意，对方或许有支庞大的陆军，但不可能飞来新大陆找自己麻烦。 青年没有立即回应，从沙滩上捡起一个椰子，用小刀费力打开后吮吸椰汁，过了许久才回应道。 “我赶来新大陆有两个原因，一是和大酋长接触，二就是那串项链。这东西实际上牵涉到某项珍贵遗产，你听说过胡安·庞塞·德莱昂吗？” “西班牙征服者？” “对，某位船员回忆，他曾往佛罗里达寻找金矿，也有种说法是不老泉。总之他死在那里，而这件珠宝似乎和宝藏埋藏地点有关。” “等等。”灰羽打断泽弗林的回忆。“你跑来新大陆是为了寻宝？” “对呀，顺便接受嘱托和大酋长取得联系。身为贵族，就应该兼顾国事与私事，如果能再和某位土着少女发展一段恋情，那这场旅途就彻底圆满了。” “好吧。” 灰羽极力压制住吐槽的欲望，取出那串镶嵌着各色玛瑙的黄金项链，“三千镑。” “你可以资助我的寻宝行动，事成后分你两成收益。” “没兴趣，让里奇陪你玩吧。”望着远处正在检查毛皮的商人，灰羽不想参与这种无聊活动，万一事后反悔不愿分红，自己难道还能跑去巴黎找路易国王告御状？ “我有个私人问题想问你，为何选择英语作为外语，不考虑学习真正高雅且有格调的语言吗？” “因为我的父辈战争期间受英军雇佣，所以才学习英语。如今事务繁忙，没空再学新语言。” 原本法军使者先到营地，可所携物资已在途中消耗殆尽。当时族人正饱受饥荒困扰，没有选择继续等待，在另一伙商人的劝说下加入英军阵营。 “可以谈正事了吗？”发现远处货物交割得差不多，灰羽催促对方赶紧进入正题。 “已经谈完了。” 不等灰羽提出疑问，青年微笑着转动手上的绿松石戒指。 “根据阁下的衣着打扮以及外语水平，除外貌有所差别外，简直和文明人别无二致，我认为双方有进一步合作的条件。” 泽弗林叹了口气，“和外族人打交道时，除考虑实力因素外，还得担心他们是否愿意就事论事，而不是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较劲。例如某些探险者在帮助当地部落后，本以为可以继续发展友谊，可转头就被献祭甚至生吃，死前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冒犯的举动。” “那真可惜。” 灰羽知道对方口中的“发展友谊”代表什么，但懒得当面点破。 通常双方都各怀鬼胎勾心斗角，可原住民没有失败的余地，面对外界源源不断伸来的触手，他们迟早会输得一干二净。 “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 拥抱过后，泽弗林登上最后一班长艇向商船划去，忽然发现恩佐面色变得煞白。 “圣母啊！” 远处海面上，高耸桅杆悄然出现，一艘六级舰正朝商船急速冲来。 第110章 六级舰 第110章 六级舰 18世纪的海军战舰主要分为六个等级，一至三级作为战列舰，负责编组战列线和敌方对射。五、六级作为巡航舰，负责远洋护航、袭击敌国商船。而四级舰属于两者之间的产物。 “快回岸上！” 当看到那面西班牙军旗时，泽弗林即刻吩咐十名船员放弃近在咫尺的商船，朝着海岸奋力划桨。航行途中见识了船员们的低效，他不认为这帮家伙能顺利逃脱。 抢下这艘商船后，里奇处死了船长与几名亲信，将六位不愿投降的水手流放至荒岛，最后半强制地收编二十多人。只要那些新海盗经历过几次劫掠，原本残存的良知将在杀戮与狂欢过后彻底消失。 “快去工作，还愣着干嘛！”临时大副被毫无反应的水手激怒。 “我们只是被你们逼迫，还未参与过劫掠行为，算不上海盗。” 前商船水手长从人群中站出，他们尚未品尝过鲜血与自由的甜美滋味，还想返回文明世界重新做人。 “你们这些蠢货。” 众人相互对视，而后同时举起武器对准彼此。 “船上还有长艇，你们可以用它逃回岸边。我们人比你多，硬拼起来谁都没有胜算。” “白痴！” 临时大副的眼神在男子身上刮了无数遍，似乎要将这副面孔铭刻心间。 眼见事不可为，老海盗吩咐同伴放下长艇逃跑，甚至来不及返回舱室取走个人财物。 “升起白旗，船上装载着大批珍贵毛皮，应该足以让那帮海军放我们一条生路了。” 水手长下达指令，忽然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仿佛短暂的海盗生活只是一场噩梦，伴随着正义力量的到来，自己终将得到解脱。 “咔嚓。” 几枚链弹盘旋着掠过上空，绞断了商船上的主桅杆，洁白的帆布被撕扯出几个大洞，从水手长的角度抬头望去，似乎看到一副讥讽的笑脸。 “怎么回事？快多挂两幅白旗！” 依照常理，只要海盗投降并封闭炮门，海军会给他们一个接受审判的机会，既能显摆自身功绩，顺便给港口民众提供一些娱乐活动。 “已经挂了三幅。啊！” 不远处的火炮依次打响，一枚枚铁球呼啸着砸进船身，还未等水手长继续发令，溅射的木屑就将说话者扎成刺猬。 伴随着众人绝望的神情，军舰优雅地驶进商船与海岸中间，一面轰击“负隅顽抗”的海盗船，一面绞杀两艘长艇上的逃亡者。 “这船长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为啥不把战利品拖回港口卖掉？水手和军官不打算制止吗？” 车队返回山坡北面后，灰羽探出头观察海面上的惨剧，对这种奢侈行为感叹不已。 尽管泽弗林当机立断扔掉毛皮，可慌乱间未把握好分寸，导致艇身忽然翻转，将十来人倒扣水中，白白浪费掉宝贵的逃生时间，以至于多挨了两轮炮弹。 “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游上岸，水性真不错。” 等海盗们游上岸后，那艘商船已然彻底失去生机，正朝一侧缓缓倾斜，用不了多久就会沉入海底化作各类生物栖息的暗礁。 “泽弗林怎么样了？” 恩佐与另外两名海盗拖着昏迷的青年跑上山坡，确认安全后仰面躺倒在地，任凭灰羽如何开口也懒得回答。 接过族人递上的水囊，恩佐不像另外两人那样猛灌，而是小口吞咽滋润着咽喉，许久才向灰羽回复。 “呛了几口海水昏过去了，这些贵族就是麻烦。上次抓到一个模样不错的妇人，可还没等船长开口就活活吓死。唉，我们只是想要赎金，又不准备对她做些什么。” “现在怎么办？你们船长到底在哪？” “鹰身女妖在黑港维修，至少要等一个多星期才能赶来。” “一个多星期？” 看着这位贵族少爷的凄惨模样，想必熬不过长达三百多公里的颠簸，但自己又不能把他扔下不管。 可惜了，镜子碎片没有带在身边，无法在下次月圆时和里奇联络，只能等待对方前来搜寻。 叫上黑松叶和云雀，灰羽沉默几分钟后宣布决定。 “黑松叶携带两门六磅炮和其余物资返回，我留下照顾那位贵族老爷。” 如果泽弗林有所闪失，那自己将很难再和法国商人保持合作，里奇只是一个不被官方承认的海盗，护送失败后更是自身难保。 “你打算留多少人？” “人太多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让云雀带几个好手，再留一辆马车。回去后部落事务由红布、你、雷鸟三人负责，遇到纷争时采取投票的方式决定。” “好。” 时间紧迫，军舰开火的动静随时可能引来皇家海军前来探查，简单分割完物资，黑松叶带着上百人向北蜿蜒而去。 如今卡莫提已然走上正轨，三人依靠现有机构可以轻松维持局面，在享受了城镇生活带来的便利后，恐怕没人再想回到那种恶劣的环境生存。 回身望去，那艘军舰并未远离，甚至放下几艘小艇向岸边靠近。 “大酋长，不如把黑松叶叫回来，找地方把这些人全部处理掉。” “对，把头砍下来插木桩上，好好彰显我们部落的威严。”落影凑过来搭讪，被云雀狠狠瞪了一眼后才委屈地闭嘴。 “干掉那二十多人并不会改变什么，他们只是一些没有坐骑的水手，不敢在英格兰领地逗留太长时间。” 经历了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1701-1714年）与七年战争（1756-1763年），王国早已失去过往的威势，不敢主动向新的霸主挑衅。 让族人把泽弗林小心抬上马车，灰羽留在原地继续观察，发觉那些水手只在沙滩上捡拾掉落的毛皮碎屑，并未离开舰炮的支援范围。 根据沙滩上的凌乱车辙，他们确信车队人数规模上百，随即打消了继续搜寻的念头。 夕阳余晖如同一抹金色纱巾，轻轻覆在海面上，数十具漂浮的躯体伴随着波浪起起伏伏，一时间显得格外宁静。 几只海鸥不知何时飞了过来，围绕着渐渐隐入海面的桅杆盘旋打转，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总算结束了。” 第111章 激励 第111章 激励 漫长的航行后，船只需要停靠维护，人亦如此。 恩佐所说的黑港位于巴哈马群岛某处，被茂密的棕榈林和蔚蓝的海水环绕。码头上停靠着各式帆船，港口周围则是利用船只残骸修建的简易木屋。 此处汇集着海盗、逃亡奴隶以及走私商人，他们从繁忙的贸易线上汲取养分，在文明世界边缘挣扎求存。 也许某天，忍无可忍的皇家海军会召集十余艘军舰，将这处充满肮脏罪恶的角落焚毁殆尽，在民众面前公开绞死俘虏。可用不了多久又会出现另一座黑港，继续涌出凶恶的海盗劫掠过往商船。 酒馆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朗姆酒香味，夹杂着汗臭与海风的咸涩，形成一种独特的海盗氛围。 贩卖朗姆酒的侍女四处穿梭，推销贩卖混杂着甘蔗渣的浑浊劣酒。 这种酒是海盗们的最爱，它不仅能带来短暂欢愉，也能让人暂时忘却生活的艰辛。 角落里用铁链圈出一块空地，两个无从发泄精力的海盗正进行搏击，引得同伴高声喝彩。 里奇独自坐在二楼，双腿翘在油腻的栏杆上，拎着酒瓶时不时喝上一口。 大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路上还和相好的侍女调笑两句，而后凑到里奇身边。 “船长，补给物资都采购齐全，但兄弟们还想再多待两天，毕竟之前一直在维修船只。” “名字？” “船长，别这样，他们只是想多快活两天。”大副留着一头乱蓬蓬的灰白色头发，脸庞饱经风霜，身上总穿着那件常年不换的灰色外套。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按照预定计划，五天前恩佐就该带泽弗林前来汇合，想必你也知道这人的身份，如果对方出了差错，我们可就断绝了洗白的道路。” “说不定只是路上遇到风暴耽搁了。” “耽搁？这就是你为自身懈怠寻找的借口？” 眼见里奇没有妥协的意愿，大副赶紧上前按住对方肩膀，低声劝诫道：“我听说莱斯利正煽动几个不安分的家伙，近期可能准备发起投票将你罢免，这种时候就别再惹怒那帮混球了。” “莱斯利？一个过气的老东西，在莫比尔种了七八年地，觉得别人还会像以前那样捧着他？” 里奇并未说错，海盗的职业生涯很短暂，七年时间足够将人员轮换好几茬。 曾有过交集的旧部、朋友甚至仇敌都已不在，若不是他带来一艘双桅纵帆船，恐怕还得跑来酒馆，在招募水手的木桌前接受后辈挑拣。 “呃，根据我从几个醉鬼口中打探到的消息，他们打算利用放跑法国商船那件事发难。” “不劫掠法国商船，这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准则。不然那几条贩货渠道就断了。” 从商船抢劫到物资后，船长们还得把东西卖出去。 某些缺乏人脉的船长只能找到最普通的渠道，船员拼死拼活换来的成果还不够快活几天。而那些有特殊背景的私掠船不同，他们能以更高价格卖出战利品，只是自由稍稍受到束缚。 “我从未反对这项决定，包括水手长、舵手、帆缆长。但某些新成员难免有些抵触，他们只想劫掠后拿着金钱上岸挥霍，从未考虑过今后的出路。船长先生，这种想法确实愚蠢，可海盗本就是一群被欲望驱使的蠢货。” 大副拿过里奇手里的酒瓶，沉默片刻后接着说。 “我建议您从公账再抽出一千镑按人头分发，并增添三日假期。” 里奇没有回应，甩出两枚银币后向停泊在栈桥的鹰身女妖号走去。 “难得这家伙听劝一次。” 绷紧的心弦得到松懈，大副回到甲板和船员们相互调笑，直到人员集结大半。 “不等了，那几个家伙估计正醉倒在某个垃圾堆里，出发吧。” 出发？ 船员望着彼此疑惑的面孔。 大副不是说每人发十镑，然后再快活三天吗？ 原本的喜悦迅速化为怨恨，在极少数胆大者的鼓动下，船员们开始认真思考起罢免船长的可能性。 “咳。” 里奇没有在意众人仇恨的目光，“我得到一个消息，和胡安·庞塞·德莱昂有关，知道他是谁吗？” “时常光顾你**的客人！”人群响起一阵哄笑。 暗自记下起哄者和笑得最欢快的人的面孔，船长继续解释：“他是二百多年前着名的西班牙征服者，前往佛罗里达寻找宝藏时丧生。” 宝藏！ 听到这个具有魔力的词汇后，众人纷纷斩断俗念，坚固道心，打算将满腔热血尽数投入这项伟大事业中。 原本躁动的情绪骤然冷静下来，之前苦思冥想的老情人不过是具红粉骷髅，瞬间就被抛在脑后。 “根据历史记载，那位征服者是在返回古巴后去世，但这只是当地总督编造的假消息，他的尸首至今还停留在佛罗里达某地，和生前找到的宝藏埋在一块。” “你从哪里得知这条信息？” 水手长由水手自行推选，平时以身作则带领众人劳动，必要时代表他们和船长大副进行沟通。发觉船长用一番不知真假的言论度过危机，顺便蛊惑众人心智，他认为自己有必要站出来维持局面。 “当然是前段时间在船上做客的那位先生，他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寻找宝藏。” “原来是那个娘娘腔！” “为了保密起见，我们最好立即出发，从交易地点接到人后火速赶往佛罗里达，追寻神明赐予的礼物。” “可是还有几个兄弟在岸上。” “让那几个白痴醉死在大街上吧，凭什么耽误我们寻找宝藏！”无需里奇反对，大部分船员就主动抛弃那些家伙。 往日情谊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众人把目光重新投射到里奇身上，仿佛之前的矛盾从未发生。 “出发！” “是！” “快动起来，你们这帮偷奸耍滑的混球！” 伴随着大副熟悉的呵斥声，鹰身女妖缓缓驶离港口。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身，发出低沉声响。 随着帆船离港口越来越远，身后的束缚已然消失，前方只有广阔无垠的大海等待他们前去探索。 第112章 渔村 第112章 渔村 “你们和那艘该死的六级舰有过节？” 对方连战利品都甘愿放弃，显然对海盗怀有极深的仇恨。 “我们这上个月抢了三艘英国船、两艘荷兰船，唯独没遇见西班牙船只。喔，我明白了，都怪那个莱斯利！” 恩佐回忆从黑港酒馆听到的传闻，“七年前有个叫莱斯利的海盗头子洗白上岸，最近不知遇上什么变故，辛苦积攒的家业忽然破产。为了躲避债主追索，干脆从港口找了艘双桅纵帆船，前往黑港重新落草。” “这人从哪找来足够的水手开船？” “他在莫比尔港口找到几个破产乞讨的前海盗，达成协议后以商船名义招募水手。那伙可怜虫还以为自己是去波士顿运送来自旧大陆的奢侈品，等船停靠在黑港栈桥时才发现被骗了。唉，真是一群可怜人。” 经恩佐解释，灰羽才明白纵帆船与主流横帆船的区别，这类船只的主帆是纵帆，操纵时需要的船员数量更少，否则莱斯利也无法依靠二十多人抵达黑港。 “总之，七年时间过去，黑港地址都换了两遍。除以前常合作的走私商外，没多少人把这家伙当回事。为了重新打响自身名号，他这段时间四处劫掠，连渔船都不放过，天知道他要鱼叉和渔网有什么用。” “所以他才招惹上那艘该死的西班牙军舰？” 莫名的荒诞充盈着内心，似乎这一切的源头与自己有关。 一年前为了发展纺织向狄肯订购珍妮纺纱机，对方发现这种机器的高效后开始搭建厂房从事纺织业，从而引来一系列纷争。莱斯利不幸在这次风波中破产，这才再度落草为寇。 “酋长？” “没事，你接着说。” “事情很简单，莱斯利有次抢了艘客船，或许是登船时被船长的子弹擦伤额头，他并未给众人赎身的机会，而是统统将人处死，其中就有那位船长的家眷。” 原来是私人仇恨，灰羽无聊地凑到泽弗林身边，经过一星期的静养，对方气色好了许多，现在只希望里奇赶来将人接走。 他们并没有等到海面上出现的桅杆，却在打猎时发现前来附近搜索的海盗骑手。 “别开枪，自己人。” 恩佐按住云雀的枪管，发觉同伴身后没有追兵，随即钻出草丛向着对方高声呼喊。 “鹰身女妖呢？” “外海有条六级舰随时盯着这里，船长派我在莫比尔附近登岸，买了匹马走陆路过来报信。” 虽是和恩佐聊天，可海盗的视线却丝毫没有脱离泽弗林，毫不掩饰的火辣目光让其颇为不适，左手不自觉攥住腰间短刃。 “你盯着他干啥？” “没，没什么。船长说让我们去西边五十公里处汇合，他会在某个渔村接应。” “好。” 恩佐点头，随即望向印第安酋长寻求帮助。 灰羽明白这些人的意思，三名海盗加上贵族，共需四匹坐骑。 “好，我再送你们一程。” 他叫上云雀、落影、铜纽扣等另外两人，留下五名族人看守马车，随后十一人冒着太阳暴晒向渔村赶去。 阳光灼热，蓝空如洗，荒废已久的村落背靠低矮山丘，面朝蔚蓝海面，静静接受时光冲刷。 波浪不断冲击海岸发出低沉轰鸣，海滩上散落着破烂渔网和船只残骸，几只海鸥正在上方盘旋觅食。 村口土路被烈日晒得发白，街头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野猫懒洋洋趴在屋檐下，木门破旧不堪，一串布满绿锈的铜铃伴随海风轻轻摇曳。 一行人来到村码头附近，恩佐望着某处墙角挂着的蓝色破布，嘴里模仿鸟类发出几声尖叫。 “怎么就剩这么点人？” 同去年相比，里奇身上又新增几道伤疤，那头乌黑发亮的脏辫也被剃得干干净净，使其更添一丝狰狞。 他先是上前用还算流畅的法语问候青年状况，随后朝灰羽友善点头，正打算说些什么。几枚炮弹狠狠地砸中了不远处的建筑物，巨大的爆炸声震得耳膜发痛。 “臼炮？你们究竟做了多少孽？让他们冒着惹怒英格兰的风险也要坚持追杀。” 还未等灰羽反应过来，云雀猛地将其扯到一边，随即又是两声爆响，将人群边缘的海盗炸得粉碎。 “那群狗东西藏在山坡背面，舰炮轰不到他们。” 臼炮弹道更高，可以藏在反斜面发射炮弹，而鹰身女妖的加农炮弹道平直，只能眼睁睁望着船长挨揍。 “快撤。” 灰羽正想带人跑路，发现刚才的爆炸震垮了周围一片房屋，废墟截断路面，将他和铜纽扣等人分割开来。 “嘿，快跟我们上船，那帮狗东西的战舰可能藏在某处断崖后方。” 发现酋长退路被断，里奇拉着他往栈桥逃离，云雀和落影相视一眼，捡起方才掉落的武器跟在后边。 废弃村庄顷刻间陷入火海。烟尘弥漫，火焰熊熊蔓延，碎片和瓦砾四处溅射。 等众人慌乱爬过船舷，里奇当即下令扬帆起航，那艘该死的军舰肯定正朝此地飞速赶来，自己得赶快脱离险境。 “嘿，借我两块破布。” “拿去。”里奇随手扯下身边两人头巾塞进对方手里。 灰羽没有迟疑，手持破布朝岸上摆动旗语，示意铜纽扣几人携带马匹赶回藏身点，直到对方在东北面山坡上做出回复，他才趴着船舷大口喘息。 “不好意思，似乎把你牵连进这桩破事了。”里奇把轮舵交给大副，走到灰羽身边略带歉意地说。 “等安全后，找个合适的地方送我们离开。” “没问题，我还指望着继续和你做生意，多一个老主顾总归是好事。” 两人不再言语，灰羽略带新奇地观察起这艘帆船。 三根桅杆高高耸立，从船头延伸到船尾，迎风展开的风帆宛如洁白羽翼，带动船身在蔚蓝海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白色水痕。衣着破烂的水手在甲板上来回奔走，在帆缆长的命令下依据风向调整帆索。船身只有一层火炮甲板，舷侧各配备十一门八磅炮，虽说无法和正规战舰抗衡，欺负商船却毫无问题。 “希望这家伙的航海水平对得起他的名声。” 第113章 黑帆 第113章 黑帆 黄昏，灰羽三人被安排到船长室旁的一间狭小舱室，虽说拥挤不堪，可相对普通水手算是贵宾待遇。 “身体还好吗？” “还，还能撑住。” 初次登船，落影显然没有适应这种不断摇晃的木家伙，一时间有些精神萎靡，正躺在床上低声祈祷。 “酋长先生，船长有事找您。” 门外响起恩佐的呼唤，灰羽随即从上铺爬下，艰难地挤出房间，云雀正蜷缩在下铺陷入酣睡，没被这番响动惊醒。 向对门走出的泽弗林打声招呼，两人一同走进充满刺鼻烟草味的船长室。 “先生们，船上环境简陋，很难给二位提供符合身份的待遇。” 里奇微笑着请客人入座，顺便倒上三杯珍藏的红酒。 “还不错，至少无需和那帮水手共用船艏的露天厕所。” 幸好加勒比海气候炎热，如果冬季在北大西洋航行，那水手蹲坑时还得忍受飞溅的冰冷海水，一不小心甚至会掉入海中尸骨无存。 “哈哈，不然海军为何总去酒馆‘补充人手’，正常人可不会选择在海上煎熬。” 厨师端来几盘刚钓上的新鲜鱼肉，厨艺质朴无华，让灰羽颇有种回到中学食堂的错觉。 “还不错，至少懂得使用高温杀死里边的寄生虫。” 想了半天，灰羽勉强从中找出亮点，虽然这份手艺连给食堂打下手的资格都没有。 “这还得感谢他们的糟糕厨艺，否则当初我也无法在短期内征服众人的胃口，借助火并后的混乱成功上位。” “七指劳恩讲过这段往事。” “这人还活着？” “炮术教官这份职业本就无太大危险，他目前生活还算惬意，三月份还生了两个男孩。” “确实不错。”里奇勉强笑着附和。 劳恩当初总是私下诋毁自己，本想着把他远远赶走，可得知对方处境后心里反而升起一丝嫉妒。 家庭和子嗣对海盗来说算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除酒馆舞女和被解救的奴隶外，没有异性会看上这群朝不保夕的家伙。 “里奇先生，我偶然听到船员们在谈论宝藏的事宜，为何要把这则消息扩散出去？” 泽弗林胃口不佳，刀叉无意识地扒拉着盘中鱼肉，偶尔喝上一口猩红酒液，配合上脸部苍白的肤色，竟有几分吸血鬼的风采。 “我别无选择，本想即刻前来营救，可船员士气不佳，甚至私下串联打算投票将我罢免。这才用宝藏的消息吊住他们的胃口。如果您还有疑问，可以找会计先生详谈。” 会计由幕后势力联合指派，处理账目的同时负责监视，大人物通常挑选那些有家室的中年人担任此职，防止其和海盗串通。 “船长，他们的意愿是平分宝藏。我知道这是你们的传统，但这次生意所购毛皮尽数损失，携带的股票与地契也被海水泡烂，唯一的成果就是这副项链。唉，没有足够的收获，你让我回去怎么和家族交代？” 浮华奢侈的生活给这些贵族造成极大负担，使得他们为了维持体面不得不寻找除地租以外的财源，否则就要放低身段和那些粗鄙至极的商人联姻，使自家门第成为社交圈中的笑柄。 “您有何打算？” “视情况而定，假如宝藏全是金银，那就按规矩分配，我只要五分之一。可如果里边充斥着大量珠宝，那就该轮到我们发财了。” 谈起利益，原本的失落顿时消散，手指连续敲击着桌面，青年眯着眼宣布计划。 “珠宝的估值波动很大，那群海盗粗鄙无知，待会我去说服会计配合行动，事成后也给你额外算上一份。” 会计老家就在本族领地附近，泽弗林相信对方不敢拒绝自己的提议。 “那您必须说服大副、舵手、水手长。前两人还算好说话，可后者。” 里奇清楚水手长的秉性，他把船上兄弟们的利益放在首位，就连其他海盗船长也对其钦佩有加，不可能被泽弗林收买。 “找机会把人处理掉，我看恩佐挺不错，就让他顶上空缺。” “好。” 二人叽里呱啦说着法语，灰羽只能友善且尴尬地维持假笑，估计他们在谈论处置宝藏的分配问题。 自己并不奢望从中分润，只想赶紧找地方下船返回部落。 “船长，了望手发现海面上好像有桅杆！” 大副敦实的身材像是一个酒桶，轻易撞开木门闯入房间，向三人宣布噩耗。 “冈多萨到底想干嘛？老子从来就没招惹过他，这人怎么像条疯狗一样追着我啃？” 虽然对方船上的火炮数量和鹰身女妖相同，都是二十二门侧舷火炮。但海军的士气和炮术远好于海盗，硬拼胜算渺茫。 “一丝机会都没有？”灰羽不明白两者之间差距。 “海盗通常不会配备重炮，除了太过笨重影响航速，同时也避免毁坏战利品。但那帮疯子就不一样了，他们肯定装备了十二磅炮。” 里奇烦躁地抓着头皮，他本打算撤离躲避风头，可前方积蓄的乌云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该死的东西，今天大爷就陪你好好玩玩。” 里奇抓起桌上三角帽向甲板走去，临行前叮嘱二人：“对射期间别乱跑，万一发生接舷战，到时你们再拔刀冲上甲板砍人。” 回到房间，二人此刻已被甲板上密集的脚步声吵醒，发觉灰羽回来后询问：“那艘军舰追上来了？” “对，船长让我们待在房间。” 掩上房门，灰羽坐在床沿，他此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徒劳等待。 “圣地亚哥！” 透过望远镜，里奇清晰地通过嘴型分辨出对方船员们的口号。望着头戴斜式黑软帽，身着刺绣礼服的冈多萨，他脸上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愤怒、恐惧、兴奋彼此交织。 “升起黑帆！准备装填。” “准备装填。”水手长大声重复命令。 舰炮装填步骤与野战炮类似，一切准备完毕后，各组炮长手持点火杆静静站立，等待船长下令开火。 漫长而温暖的黄昏给予这场决斗一种别样的氛围，军舰上的华丽装饰在晚霞映衬下显得无比绚丽，两船破开海浪驶向彼此，迎接即将到来的命运。 第114章 交战 第114章 交战 “开火。” 火炮依序打响，一团团烟雾次第升起，十余枚铁球带着尖厉呼啸狠狠砸向战舰的橡木船壳。 大航海时代以前，战舰通常选用橡木，这种木材硬度与韧性颇佳，被炮弹击中后不会产生太多碎屑。 等开辟通往的亚洲新航线以后，他们发现柚木等性能更优越的船材，可惜产地过于遥远，所以还是以橡木为主。 而里奇所在的鹰身女妖则没这么讲究，她只选用了最普通的杉木，一旦被敌舰击中，激起的碎屑会将后方水手扎成刺猬。而兼职木匠的医生通常选择截肢作为治疗手段，所以后世文学影视作品中总会出现一些装着铁钩假腿的海盗形象。 刺鼻的硝烟弥漫在舷窗外侧，炮弹彼此交错飞舞。 随着距离逐渐拉近，双方命中率开始上升，不时有海盗船员被碎片划伤，殷红的鲜血渗进甲板提前铺洒的沙土。 为防止伤员们大吼大叫影响情绪，船员会把人送进下层相对安全的房间，由兼职医生负责“救助”。 “酋长？” 全副武装的灰羽打开房门，疑惑地望向恩佐。“准备接舷战了？” 见识了冈多萨对海盗的凶狠残暴后，他从未想过投降乞求宽恕，更何况自己是个原住民，在对方眼里和牛羊并无本质区别。 “还没有，船上人手不足，我想让你去医务室协助照料伤员。” “好。” 灰羽脱下上衣，赤脚跟随恩佐来到下层甲板，脚趾缝中很快塞满了带血的沙土。 “快帮我按住他！” 木匠赶紧吩咐三名壮丁帮忙，从桶中抽出一瓶烈酒，用嘴扯掉塞子后淋在海盗腿部伤口，而后又朝对方嘴里猛灌一阵，充当原始的麻醉手段。 “不，我不要换假腿，我不要下船。” 剧痛和酒精很快就让伤员精神陷入恍惚，等嘴里被塞入一团破布后，海盗似乎意识到接下来的情形，拼命在木桌上扭动躯体，像是一条放到砧板准备宰杀的活鱼。 如果有什么人比海盗更悲惨，那就是残疾后被迫下船的失业海盗。 或许下船初期，那些交好的同伴会偶尔携带礼品前来探望，几人在酒馆谈论些船上琐事，缅怀一番过去时光。 可随着时间流逝，朋友们也会逐渐战死，到时将没人再记得这个瘸腿海盗的过往。 勇猛？怯懦？仗义？狡诈？ 谁愿花费宝贵精力聆听一个肮脏海盗的无聊过往。 自己届时只能找点零工艰难度日，前往酒馆讨要客人吃剩的食物果腹，最终死在某个阴暗角落。 可不论伤员如何挣扎叫喊，木匠终究还是完成了手术。 “下一个。” 木匠趁换人空隙取下头巾擦拭汗水，正准备工作时发现桌上船员已然失去呼吸，他麻木地轻叹口气，把酒瓶递给在旁协助的灰羽。 感受着滑过喉咙的灼热，他顺手将酒瓶递给云雀。 “听说你来自北美某个印第安部落，喜欢狩猎后生食心脏？” “现在改成了熟食，煲汤、烧烤、油煎、蒸熟。最近还出现一种新吃法，制作一个圆环状铜锅，中央放置灼热木炭，铜锅汤汁内含辣椒、肉桂、生姜，待沸腾后放入提前切好的牛羊肉薄片，还能加入鹿、鸡、鲈鱼、牛蛙等食材。” “是吗？”木匠喉结无意识划动一下。 “比我们的饮食好多了，上岸休整时才能吃到正常食物，否则只能接受那些生蛆饼干与坚硬咸肉。听说七指劳恩那家伙跑到你们部落教导炮术，人还在吗？” “还好，娶了两个老婆，三月份还生下一对子嗣。” “他那种人也配拥有孩子？我都还没......” 没等木匠感慨命运的不公，楼梯处传来密集脚步声，二人只得放下闲聊，继续在满是血污的环境下救治伤员。 “情况如何？”木匠拿出铁锯，一边询问返身上楼的海盗。 “后桅杆断了半截，但对面也不好过，我们的链弹把主帆扯出几个大洞，算是不相上下。目前天色已晚，老大决定放对面一条生路。” 放对面一条生路？ 把敌前转进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真是难为你们了。 发现不再有新伤员送来后，灰羽要来针线，开始帮几个伤员缝合伤口。 “你的针线活不错，要不要考虑来担任船医，帮老独眼减轻一下负担。” “熟能生巧罢了。” 木匠观察着伤口处还算整齐的针脚，“算了，想必你在部落过得很惬意，每天有数十个奴隶伺候生活，如果不是意外，想必此生都不会跑来这里受罪。” 待工作完成后，灰羽回到甲板，发觉地上到处都是血污，几架炮车被砸得七零八落，部分水手正爬上桅杆，简易修补战斗中损坏的索具。 “铛！” 某个海盗敲响铜钟，船员们纷纷放下手上活计，从船上各个角落钻出来，沉默地围成一圈。 月光洒在一片狼藉的甲板上，微风轻拂着旗帜，发出微微沙沙声。 水手长让人抬上十几具被帆布包裹的尸体，随后大声念出他们的姓名与简短事迹。 “......布列塔尼的夏尔，喜欢讲述家乡传说与民俗，一次接舷战中放倒了三个敌人。” 尽数念完后，几名水手抬起木板，将同伴尸骨依次送入海中。 葬礼结束，众人返回各自岗位，灰羽本想回房休息，掌舵的里奇忽然出声把人叫住。 “情况有些特殊，冈多萨还是阴魂不散地跟在后面，登岸计划只能再度推迟。” 发觉灰羽目光平静地望向自己，他只能放弃隐瞒，“我本想用链弹摧毁敌方帆索，可对方也采取同样做法。现在双方航速依旧相差无几，这可能是场漫长的追逐。” “那泽弗林怎么看？他可是你的幕后雇主。” “熬不过这关，我只能下海喂鱼，谁还在乎巴黎那帮老爷。这条新船还是他们友情赞助，没想到第一次航行就连船带货打了水漂，哈哈，真想见到那帮太太小姐发现投资暴雷时的表情。” “呵，无所谓了。” 灰羽打了个哈欠，“不管明日如何，我至少得先睡个好觉。” 第115章 变故 第115章 变故 鹰身女妖搁浅了。 它宛如一只孤独的鲸鱼斜躺在沙滩上，静静等待潮水回归。偶尔有几只海鸥四处飞掠，在海风中尽情翱翔。 天空湛蓝，沙滩洁白平坦，细腻沙粒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光芒。 周围景色宛如画卷，绿树掩映着整片海岛，郁郁葱葱的植被散发着清新气息。 这是一个不错的度假胜地，或许也能充当不错的坟墓，前提是冈多萨没把自己抓回墨西哥城绞死。 事情总是越来越糟糕，灰羽揉着发昏的脑袋，不知自己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原本躺在床上酣睡，结果后半夜忽然掀起风暴，三人紧紧抓着床沿，在漫长的颠簸与恐慌中来到一座荒岛。 “大酋长，我们这是在哪？” 落影挣扎着来到两人所处的树荫下，从灰羽手中接过一个刚打开的椰子。 “废话，当然是荒岛！” 作为长年纵横山林的资深猎手，云雀第一次对周边环境感到深深的无助，他不明白这群海盗是如何在这种恶劣环境下生存，甚至还有余力劫掠商船。 “别待在椰子树下，快离开那里。” 听到旁人的叫唤后，三人这才反应过来，提着武器寻找新的绿荫。 “酋长，昨夜又有几个倒霉鬼被海水卷走，除去十多个伤员外，现在只剩五十七人具有战斗力，我需要你们帮忙搬运物资。” 新任水手长恩佐凑了过来，请求三人参与工作。昨夜颠簸程度难以想象，前水手长带着一组水手爬上高耸的桅杆收紧帆布，结果船身猛地向左倾倒，一股巨浪涌来顺势将几人卷走。 “好。” 灰羽没有拒绝，毕竟连泽弗林这位贵族也在打下手，可想而知目前处境有多艰难。 他跟随独眼走进潮湿混乱的下层船舱，将散落一地的工具装回木桶，而后和落影一前一后抬上甲板，借用滑轮组放下沙滩。 还未等四人喘息片刻，大副跑来叫上几人，让他们加入到拖拽火炮的序列。 一道长长的石崖自南向北探入大海，将这处峡湾紧紧揽入怀中， 经简单商议后，里奇决定在石崖修建一座简易炮台，防止敌舰突入海湾摧毁众人最后的希望。 海盗们找来木材修建掩体框架，附上沙土防止被击中后产生碎片，耗费两个多小时拖拽六门火炮后，水手在经验丰富的炮长指挥下开始试射，标定临时炮台的射击参数。 “这东西能抵御冈多萨的攻击吗？” 趁休息间隙，灰羽坐在篝火边提出疑问。 “陷入困境时，我们通常会遇到两种困难，一是物资匮乏，二是内心不断滋生的恐惧。我也不确定能否阻止敌船进攻，但至少能起到安慰作用，让船员认为自己处在相对安全的境地。” 待锅中乱炖逐渐冷却，里奇熟练地用两根树枝夹出一块海贝，撬开递给对方。 “唔，不错。” 微微仰头，白嫩贝肉顺着汤汁滑入嘴中，感受着唇齿间绽开的鲜美清香，他索性闭上双眼，细细感受这难得的美味。 “海盗生活就是如此大起大落，出海航行时的生蛆饼干、发臭淡水、风暴、战斗，满载而归后的海鲜、醇酒、情人、狂欢。我们总是在天堂与地狱间来回摇摆，直到命运丝线不堪重负，将我们甩入幽暗海底。” “都不容易。”泽弗林拿着一串刚烤好的海鱼撕啃，那身名贵礼服早已换下，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件普通白衬衫。 “家族兴起于百年战争（1337-1453年）期间，可依旧被某些老牌贵族认为是暴发户。我不堪忍受舞会上的阴阳怪气和日常社交中的排挤，这才跑来新大陆寻求机会。人总有一死，我只希望死前远离那几张猪脸。” “看我干啥？打猎、捕鱼、修建房屋、贸易、时不时参与一场小规模冲突，这就是原住民的乏味生活。如果侥幸逃离，只希望能和你们扩大贸易规模。” 东侧林间升腾起一连串飞鸟，酒足饭饱的灰羽放下椰子，随口询问道：“野鸟味道一般，为何要放弃海鲜选择此类食物？” “野鸟？前往东侧侦察的水手已经返回，是谁在打鸟？” 里奇扶着树干站起，叫来大副、恩佐、舵手几人，吩咐他们集合船员，清点人数。 “看来我们又得面临下一场争斗了。” 看到里奇等人慌张的表情后，贵族轻笑两声，伸手抓起沙子细细揉搓，清理干净油污后拔出腰间手枪装填。 “海盗生活总是充满惊喜。” 船上并不缺乏火器，灰羽三人也各自分到一把手枪。而里奇身上更是丧心病狂地挂着四把手枪，似乎在模仿那位着名的黑胡子爱德华·蒂奇。 左手举枪，右手持剑，搭配略显脏污的黑色外套与三角帽，灰羽此刻的气质完美融入这群海盗当中，似乎他生来就该如此。 派人将伤员和补给送回船上，里奇带着剩余人潜伏在树林边缘。他们静静等待，心跳伴随紧张的气氛加速跳动，眼神中闪烁着冷酷与决绝。 西班牙人！ 看来这帮家伙也被昨夜的风暴吹来这座荒岛。 或许是被之前试射火炮的动静吸引，冈多萨派了几支搜索队深入密林探查。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十多人的小分队正朝着敌人方位前进。 “咔。” 一根枯枝被破旧的靴子踩断，小分队瞬间做出警觉的姿态，里奇见状索性大步从树干后方走出，向着敌人接连开火。 “杀！” 海盗发出震耳欲聋的战吼，他们蒙受不白之冤被这帮人死死追赶，即便流落荒岛依旧不肯放过，心中早就郁积了无尽的愤怒与委屈。 枪声和刀剑碰撞的声音在密林中回响，掀起一片混乱与惨叫。 “别杀我。” 望着略显稚气的青年，从灌木中闪出的灰羽猜测其应该是军官候补生，食指迅速扣动扳机。 “啪。” 击锤落下，却没有熟悉的枪焰与反作用力。 “见鬼。” 将哑火的手枪重重甩到对方脸上，挥刀自下而上斜劈斩断其持剑手腕，而后轻易地划破青年咽喉。 抬头望去，海盗们已经开始打扫战场，虽然全歼这支小分队，却也暴露了自身存在，之后将面临冈多萨更加凶狠的攻击。 第116章 海岛计划 第116章 海岛计划 “你不搜集战利品？” 木匠疑惑望向整理武器的灰羽，发现其根本没在意地上那具衣着体面的遗体。 “我不擅长这些工作。” 破布来回擦拭剑上血迹，而后对着阳光细细端详。 “好吧，看来有人愿意帮忙，是我多嘴了。” 木匠望着赶来的两个原住民，撇撇嘴走远了。 “随便拿，别客气。”灰羽知道两个手下都急需钱财供养家人。 “集合。” 一艘六级舰配备的人数大致为二百，原本鹰身女妖的定额也该如此，可里奇为了急于营救泽弗林没时间招募新人，战前人数不到对方一半。 “据我猜测，冈多萨还剩一百二三十人。幸好岛上密林交通不便，他无法携带火炮发动进攻。” 里奇半蹲着在地上比划，“我要把剩余火炮布置在鹰身女妖周围，守住我们最后的希望。” “等等，我有两个问题。” 虽然对方身为船长，出海时拥有无上权威，但灰羽为了自身安危还是出言提示。 “除了强行通过密林，敌人还能利用小艇突袭石崖。那边地势高耸，恐怕无法轰击沿海岸线行驶的小艇。等他们占领那处位置，反而能够调转炮口攻击我们。其次，海岸附近缺乏水源，一旦让出密林，淡水如何补充？” “船上还剩几日的供应量，我等会让人去小溪取水，赶在第二波攻击前攒够储备不成问题。” 对方虽是贵客，但恩佐并不认为他有资格插手指挥事务，下意识出口反驳。 “先生们，我们需要同时防守沙滩上的船只和石崖。丢失船只意味着丧失生路，而敌人占领石崖同样能轰击鹰身女妖。” 忽略管理层的种种反应，灰羽直盯着里奇，他只需说服这关键一人。 “对方不清楚小岛西侧的地形。” “现在不清楚，但看一眼就能明白。冈多萨又不会正面硬冲霰弹，只需派人藏在树林边缘开火牵制，剩余人则围攻石崖，到时救还是不救？” 石崖区域遍布着耸立石块，给进攻方提供了无数天然掩体，火炮没有平坦地形那种压制力。到时冈多萨以两倍甚至三倍兵力和守军对射，很快就能将人挨个点杀。 “那我们把石崖的火炮拖回来。” 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不对，大副尴尬地抓挠头发，笑着不再言语。 没有火炮？冈多萨可以用长艇划船运来，他有充足时间用滑轮组吊上火炮，将这群困兽绞杀殆尽。 “你有何打算？” 里奇思索良久，发现冈多萨确实可能依照此种谋略行事。 “海盗战斗力不如海军，这是数百年来形成的常识。正面对抗全无胜算，我只能提供一个赌命的选项。” 灰羽深吸口气，缓缓说出自己的策略。 “放弃石崖，留下人员坚守船只吸引注意。选出最精锐的二十多人，趁冈多萨带主力进攻，我们反过来突袭敌方船只。” “然后呢？就算攻下敌船，我们又该如何抵御接下来的反扑？” 船长迅速找到其中漏洞。 “抵御？” 灰羽露出一个扭曲且狰狞的笑脸，“两艘船都在我们手里，不和谈就引爆火药库！如果一百几十人不想玩孤岛求生，等待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救援，就只能妥协。我不相信水手会以生命为代价给几个陌生人复仇，何况那些家属根本就不是你们杀的！” “有意思，我赞成！” 被这股疯狂所感染，泽弗林放声大笑，与其被动接受敌人进攻，这股赌命行为反而更合心意。 “不如更激进一点，我们干脆在火药库设立拉索机关，而后全员突袭敌舰，把一切都托付给神明！” “圣母在上！” 望着两个比自己还疯的岸上人，一众老海盗面面相觑，竟生出几分羞惭。 “咳，放弃鹰身女妖太过冒险，万一敌船无法修复，那我们就彻底完蛋了。而且还有十多个行动不便的伤员，无故抛弃只会损害士气。” 考虑再三，里奇选择了灰羽的方案，让大副和恩佐下去挑拣人手，其余人默默离开。 船长战时具有无可指摘的权威，事后海盗们可以投票将其罢免，可眼下必须遵从。 “你们只需硬撑几个小时，不要吝惜弹药。等我们得手后会在岛屿另一侧燃放两道烟柱，届时再要求停火谈判。” 向留守人员叮嘱完注意事项后，里奇挑出二十个好手，灰羽三人以及泽弗林也强烈要求加入，而剩余的近四十人战力薄弱，只能拖拽树木在船周围搭建掩体，希望能熬过敌人的进攻。 先前探查并非没有收获，突击队跟随指引躲在隐蔽处，待冈多萨发起进攻再朝东侧进发，防止两拨人当面撞上。 密林中弥漫着湿润气息，树木的荫蔽使空气凉爽怡人。午后时光仿佛静止，只有不时传来的风声和鸟雀鸣叫打破宁静。 “手枪容易哑火，你们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吗？” 把手枪递给恩佐，手柄上的斑斑血迹证明了它作为钝器的绝妙作用，可主人显然抱有更高期望。 “点火孔堵住了，里面还沾有不少铁锈。” 恩佐从地上摸出一根木棍，凑合着清理干净后塞还给灰羽。 “船上连额定人数的六成都没达到，抽不出专门人手保养武器。唉，如果逃过这关，说什么也得返回黑港一趟。” “返回？不管你们如何叮嘱，只要几杯劣酒下肚，这群家伙会把一切秘密都吐露出来。” 返回黑港。 这意味着自己将和海盗这一群体发生更多牵扯，说不定哪天拿骚、波多黎各、哈瓦那等城市就会张贴海盗灰羽的通缉令。 不行，自己绝可不能踏入这种夕阳产业。 “中途就不能抽空送我们回莫比尔吗？” “为啥急着回去？无论是之前为兄弟们缝合伤口，还是刚才干掉那个军官候补生，你已充分证明自身价值，宝藏说什么都有你一份，这是身为水手长的庄严承诺！” 又开始画大饼了。 在灰羽看来，所谓宝藏就和创业公司承诺的期权类似，前景很美好，但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原本只是和客户会面，可突然就要帮客户干活。唉，小本生意真是麻烦。” 第117章 敌船 第117章 敌船 “敌人发起进攻了！” 西北面传来密集凌乱的枪响，四十多人防守开阔沙滩不成问题，也许冈多萨会察觉到石崖的显着作用，可那时自己早已发动突袭，无论成败与否，之后都无需再考虑石崖。 里奇与恩佐手持砍刀开辟道路，这是提振士气的最佳手段，正如炮战时船长都会亲自掌舵，即便冒着被炮弹击中或桅杆射手狙杀的风险也不能退缩半步。 “酋长，让你的人上前帮忙。” 云雀搬运货品时发现某个水手收藏有一支软弓，于是出发前提出借用，尽管有效射程才五十米，但足以袭杀落单敌人，避免火枪响声惊动对方。 灰羽拍了下对方肩膀，而后二人整理装备，一同加入探路队列。 走了许久，后边枪声越发模糊，感受着前方空气中的微微咸涩，众人知道已然抵达敌船附近。 “五个敌人，左前方四个，右方一个......” 恩佐附在耳边低语，灰羽刚想给云雀转述计划，发现他已然大致会意，毕竟暗杀与捕猎并无太大分别。 打量着眼前状况，他将长剑收回鞘中，抽出腰间匕首屏息前行，手心不知何时变得滑腻一片，只得在衣服上来回擦拭。 “咻！” 一根羽箭钻入敌人咽喉，灰羽猛地冲出灌丛捂住右侧那人嘴巴，匕首朝腰间来回穿刺。 “唔唔。” 敌人双腿奋力蹬着地面，不出片刻便软倒气绝。 抹掉血迹，他跟着三人继续前行，很快看到海滩上搁浅的船只。 几个士兵冒着暴晒从船上搬运物资，林地边缘正躺倒十五六个午睡的水手，其中大部分是伤员。 “船长，等一下！” 恩佐忽然按住里奇肩膀，示意其观察海面上升起的几根桅杆。 “是海军吗？” 灰羽望着里奇扭曲复杂的面庞，低声询问道。 “不，是莱斯利那艘该死的金枪鱼号，还有斯蒂芬娜这个臭**。这群杂碎为何不早点过来，真希望他们能和冈多萨同归于尽。” 船长收回望远镜，拔出手枪朝着敌人方向发动冲锋，事态即将脱离掌控，他必须尽快夺回主动权。 冲到近前，海盗们将来不及反应的水兵射杀大半，然后用刀剑解决掉剩余部分。 “快上，别让他们登船！” 沙滩上搬运货物的水手眼见遭遇突袭，扔下手中物件朝船内跑去。里奇带人赶到近前，用手枪与弓箭击杀了正攀爬绳梯的几人。 尸体挂在上方不停滴落鲜血，无神的面孔像是在嘲讽。 可众人没有选择余地，只能淋着血雨爬上舷侧。 “控制火药库，如果那帮狗东西敢黑吃黑，干脆炸船一了百了！” 又是一番忙碌，二十多人总算占领这艘搁浅的六级舰，而此时两艘长艇已近在咫尺。 留下看管火药库的人手后，船长带人前去迎接两位不速之客。 “里奇，我的好兄弟。听说你被冈多萨追击，我和斯蒂芬娜夫人立即前来救援。不用谢，这是海盗船长之间的伟大情谊。” 同去年离开时的憋闷模样相比，莱斯利此刻显得神气十足，目光简略扫过里奇身后众人，并未对三个印第安人多加关注。 海盗从不过问出身，美洲原住民、黑人、白人、亚裔，他们的权益并不因肤色受到限制，可以说是走在时代前列，将世间诸国牢牢甩在身后。 幸好当初用黑布蒙住面庞，三个原住民相互对视，彼此间轻叹口气。 “不用救援，我们已经快搞定了。” “是吗？鹰身女妖出发前有一百多人，为啥现在只有二十多个落水狗？” 另一个女海盗二十六七岁，面部轮廓分明，头戴一顶黑色斜软帽，身姿高挑肤色略暗，红发束成单肩侧马尾，似乎是为了掩盖左耳上的伤痕，看样子就是里奇口中的斯蒂芬娜。 眼见里奇不愿回复，莱斯利柔声劝说。 “谈两句，大家都在海上混饭吃，没什么不能谈的。” “谈你*。” “你就打算在这浪费时间，难道这些手下也愿意放弃宝藏陪你胡闹？” 斯蒂芬娜从黑色外套掏出玉米烟斗抽吸，随口抛出一则让众人错愕不已的消息。 “宝藏？什么宝藏？哪有宝藏？找到也算我一份，哈哈。” 里奇回过头朝船员尴尬大笑，恩佐等反应快的人见状纷纷咧开大嘴，勉强挤出几分笑声附和。 “是吗？我们凌晨偶然救下一个落难者，他正抱着一截断裂桅杆随波漂浮。据这位前鹰身女妖船员说，他们船长正寻找一份失落已久的宝藏，所以我们才顺着风向一路找来。里奇，你们残存的几十个人吃不下这份独食，不如采取更现实的态度面对问题。” 里奇思索几秒，叫上几人来到角落商量，“怎么办？某个该死的家伙为活命出卖了我们。” 他虽是在和众人商量，实则却是等待泽弗林的回复。 “计划赶不上变化，先把留守的四十多人救出来再说。” 得到投资人的谅解，船长松了口气，随后返回众人面前。 “冈多萨正带一百多人围攻岛屿西侧的留守人员，你们先把船开过去增援。” “好。” 得到莱斯利答复后，里奇乘坐他的金枪鱼号前往岛屿西侧救援，剩余人则在斯蒂芬娜船员的协助下构建防御工事，撑到夜晚再借助潮汐将船拖回大海。 “累死我了，这活简直不是人干的。” 落影脱下衬衫披在肩上，而后将水淋在头顶降温，劳碌一天后他的体能与精力已然达到极限。 好不容易在“援军”的帮助下修好简易工事，众人跑到搁浅的船只旁歇息，虽然林荫下更舒适，但他们不想充当被突袭的角色。 两小时后。 “嘭！” 一声巨响震醒了意识模糊的众人，甩掉手臂上乱爬的螃蟹，灰羽望着西侧燃起的黑色烟柱发愣。 “准备战斗，我们还得再撑几小时才能等到海水上涨。” 灰羽强撑着离开阴凉处，回到炮位后不停揉搓眼眶试图打起精神。 “来一口？” “不用了。”他拒绝了泽弗林递来的烟斗。“你不是不抽烟吗？这东西哪来的？” “从尸体上翻来的。本想尝试一口，结果却停不下来了。” 吐掉口中烟灰渣，贵族接着说。 “年少时我和堂妹在族中城堡闲逛，出于无聊在先祖遗留的盔甲上肆意涂鸦，那时我心气颇高，觉得他在卡斯蒂永等战役的表现不值一提。有了这次经历，我算是略微体会到战争的艰辛了。” 晚霞把蔚蓝天空染得通红，接下来的战斗乏善可陈，金枪鱼号返回，三股临时联合的海盗借助火炮轻易打退冈多萨的进攻。 尽管不想体验荒岛求生，可剩余的六十多名西班牙水兵早已精疲力竭，只能眼睁睁看着军舰离自己远去。 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第118章 黑港 第118章 黑港 翌日中午，从军官宿舍昏睡大半天的灰羽走上甲板，发觉气氛有些微妙。 “军舰和商船就是不一样，十二磅炮、舰艏像、华丽的船长室、还有这檀木舵轮。” 斯蒂芬娜带着几个跟班四处观赏，像是在自己家中走动。 昨日下午引爆鹰身女妖的火药库后，里奇只带回了三十多个船员，仅剩五十人的他显然无法驾驭这艘军舰。恰好斯蒂芬娜的单桅纵帆船状况不佳，于是带着她的四十多人和里奇“搭伙”，这才勉强操纵塞壬号向黑港驶去。 蓝珍珠、鹰身女妖、塞壬。 这已经是里奇半年来换上的第三艘帆船。尽管火炮数和之前一样都是十一门侧舷炮，但威力已然大大增强，在海盗群体中称得上是出类拔萃。 “别对她动手动脚。” 里奇用力拨开女人搭在舵轮上的手。 “为何如此小气，毕竟我和莱斯利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这种情分连艘破船都换不到？” 自讨没趣后，斯蒂芬娜满不在乎地撇撇嘴。 “救命恩人？若不是他杀了冈多萨的家人，我们会被这个疯子到处追赶？” 几只海鸟嘎嘎飞过，里奇心里一阵烦躁，干脆叫上灰羽返回船长室喝酒。 还未倒上酒液，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把象牙柄的精致手枪。 “之前听说你的手枪哑火，情急之下只能用来砸人，希望这把奢侈品能发挥其本身作用。” “送给泽弗林这类贵族更合适。”感受着独特的温润手感，灰羽下意识拒绝道。 “一共两把，他可没你这么磨叽。” “呃，这难道是情侣款？感觉怪怪的。”他不再推辞，将其插回腰间。 “你再来看看这个绣着金线的枕头，还有这副象牙棋局，真是好享受。” 向客人展示一番缴获的战利品，船长的心情刚有所好转，外边又传来斯蒂芬娜咋咋呼呼的声音。 “我讨厌这女人，尤其是她看塞壬号的眼神。” “一条船上不能有两个话事人，我懂。” 去年和碎骨者决裂的灰羽明白他的心情，这种事情千万不能谦让，否则下属会将其误以为是软弱，甚至转而投向对方阵营。 “附近海域最讨厌的就是她、莱斯利、红山姆。尤其是这个斯蒂芬娜，一个海盗竟然还梳着单肩侧马尾，装什么良家妇女？还有那愚蠢的鹿皮靴、庸俗的斜边帽......” 发觉里奇从头到脚数落对方外表穿搭，他越听越不对劲，忽然试探着问。 “你，你喜欢她？” “胡说！”里奇的嗓门忽然炸响。 “我宁愿花几先令去黑港酒馆找人，也懒得和她多说半句废话，而且她的左耳还缺了一块，真是可怜，原本长得就不咋地。哈哈。”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激动。”灰羽不打算继续刺激对方，“抛开这个话题，你什么时候能把我送回莫比尔附近？” “船员都等着回港补充物资，而后径直杀向埋藏地点。我实在无法劝动他们。不过放心，这里边绝对有你一份，到时带上几麻袋珠宝回家，岂不美哉。” “借你吉言。” 一口饮尽杯中珍藏酒液，灰羽转身回房继续补眠。 黑港。 原本低调行事的计划被彻底打乱，当下船采购补给的海盗说漏嘴时，整个港口仿佛掀起一阵飓风。 宝藏？ 宝藏。 宝藏！ 闻讯赶来的人员迅速挤满栈桥，三位船长彼此对视，干脆将人尽数赶下船，让他们好好休整。 “选老皮聘准没错，我曾担任过腓特烈二世的掷弹兵。” 一个瘦得露出两排肋骨的中年男人拦住灰羽，费力弯起手臂向其展示自身肌肉。 “认错了，我只是个闲人，偶尔兼职船医。” “是吗？” 老头没再搭理对方，转而拦在斯蒂芬娜身前，结果被对方随手推下栈桥。 “你们带钱了吗？”灰羽回身望着二人。 “这是刚才那个叫‘恩佐’的人塞给我的，似乎是给我们的工资。”云雀费力发出两个跑调的音节，手心摊出小摞银币。 “你们不用跟着我，随便看看，别惹事就行。” 族中多数人一生都未见识过大海，这将是他们毕生难忘的回忆。灰羽不愿扰了二人兴致，捡出几枚钱币后向港内走去。 街道狭窄而拥挤，这地方自然不会存在路政规划，人们穿着五花八门的服饰来来往往，彼此争吵和交谈。商贩们高声呼喊，推销着稀奇古怪的商品，货物堆积如山，从码头延伸到街道边，形成一个庞大的混乱堆场。 他蹲在摊位前随意挑拣，花一先令买下几枚永乐通宝，而后走进一家酒馆。 “朗姆酒，再加一份餐食。” 抱着游客的心态，灰羽端着餐盘来到二楼阳台，观察这份畸形的繁荣。 黑港以转口贸易为主，海盗船长“进口”货物，返回后和走私商人交易，以此换取钱财、军械、补给。伴随着船员大手大脚的消费，此地还聚集一个专为他们提供享乐服务的群体。 “地方偏僻、外加那些背景深厚的走私商人通风报信，怪不得各国海军始终无法根除海盗问题。” 灰羽喝着朗姆酒液，站在总督立场思索解决办法，考虑良久后只能放弃。 “船医，船医先生。” 几个面容苦闷的水手在大街上闲逛，发现灰羽身影后兴奋地跑上二楼。 “是不是找错人了？” “我们跟着斯蒂芬娜大姐头在塞壬号暂住，从水手当中听过你的名声。” 为首一人从旁边桌子抽出木椅坐下，紧接着展露胳膊上的红色毒疮。 “这东西挺麻烦，只能使用水银疗法，但是副作用明显。” 灰羽曾试过制取青霉素，可效果一直不佳，不知是忽略了什么步骤，导致成品溶液滴入葡萄球菌培养皿后没有出现明显的空白圆圈，部落目前只有大蒜素这唯一的抗菌药。 “岛上医生也是这么说的，难道没有神奇草药吗？” “神奇草药？或许那些年老的萨满藏有部分配方，但我并不知晓。” 水手的眼神流露几分失望，“只能去女巫那里碰碰运气了，再见，船医先生。” “别采用放血疗法。”望着远去的三人，灰羽只能给出唯一有用的建议。 第119章 提督 第119章 提督 另一处酒馆。 闲杂人等全被驱逐，十六位船长姿势各异，就宝藏一事发表自己观点。 “我们不会亏待那位探险家，可以优先划给他三万英镑，剩下财宝大家按人头均分。” 红山姆是虎鲸号的船长，共装载三十余门火炮，在海盗中威望颇高，率先站出来发表一段比较中肯的言论。 “三万镑少了，还不够他前期购买线索的投入。”牵涉到自家后台，里奇只能竭力争取利益。 “什么线索值五万镑？” “三万镑也贵了，给个几千镑意思意思。” 待喧闹声略有停歇，红山姆望着里奇，听说对方新抢了一艘战舰，上面装载的十二磅重炮威力不俗，心中权衡过后提议。 “七万镑，再多就无法说服手下的兄弟们了。”他知道对方肯定也会从中抽一笔，但只要财宝到手，这点细节并不重要。 “好。” 得到肯定答复后，紧张气氛略微缓解，随后进入下一个议题。 舰队提督。 如今海盗不再像以前那样威风，不少人连艘像样的三桅帆船都没有，例如斯蒂芬娜，她那艘单桅纵帆船在军中算是通勤舰，平日只能欺负一些可怜的近海商船，所以才跟着莱斯利出海打下手。 “我觉得红山姆最合适，他的船上火炮数量最多，看上去就适合充当旗舰。” “三十多门火炮，想想都觉得威风。” “一些六磅八磅炮而已，还是里奇的舰炮威力更大。”红山姆外表并不突出，下巴一捧胡须让其更像是山区放羊老头。 “我觉得莱斯利的金枪鱼号更合适，操作灵活，前桅加装横帆后大大提升了顺风航行的速度，船上还装有足足十八门火炮。” 里奇可不想背着海盗舰队提督的名号登上通缉令榜首，他费尽心力给那群老爷挣钱，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洗白上岸享受财富。 “一群软货！” 莱斯利扔喝空的酒瓶，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扫视在场众人。 “我知道你们当中某些人心存招安的意思，就算不能成为德雷克爵士，带着积蓄的钱财上岸当个土财主也不错。” 几人目光有些躲闪，他索性爬上柜台，对着其余十五人放声高喊。 “招安招安，招甚鸟安！我上岸时攒有六千余镑，先是各种应酬花去大半，‘购买’一处某位大人物‘好心’提供的破庄园。而后靠着所剩无几的积蓄艰难度日，被那群纺织商人逼着和人开战。我知道有人暗地里嘲笑，可你们面对这种情形又该如何选择？还是像爱德华一样躲进阁楼不问世事，整日和女仆厮混？” 里奇低头沉思，他确实没想过洗白后的生计问题，自己这身肤色注定会遭到歧视，无法进入所谓的上流社会。除非被国王挑去当宫廷弄臣，像小丑一样给夫人太太们提供餐前笑料。 “大家在海上闯荡多年，除了这份航海手艺还会干嘛？经营庄园、开办商会？倘若有这本事也不会跑来海面上受苦。你们害怕海军通缉，并不代表我会在乎这些狗屁。” 沉默许久，红山姆被众人眼光看得很不自然，只能开口发言。 “呃，那就这么决定了，由莱斯利担任此次舰队提督。” “提督万岁。” “愿波塞冬护佑你的灵魂。” “英灵殿中必有你的席位，奥丁将与你举杯共饮。” 众人有气无力地用酒杯敲击桌面，被各国海军追得鸡飞狗跳，他们早已失去了前辈们的雄心壮志。 “伙计们，别垂头丧气。大海是自由的国度，大家在陆地上被老爷们欺压，当了海盗为何还要忍受这般屈辱。举起手中刀剑，把那群贪婪的贵族和商人通通干掉！” 这人疯了。 里奇娴熟地从海螺剜出螺肉，不时躲避柜台上四处喷溅的口水。对方被莫比尔那些人压榨，还不是因为上岸时过于高调，看样子之后得小心行事，免得无故招惹觊觎。 “事情谈完，该举行出征仪式了。”仰头喝尽瓶中酒水，提督跃下吧台，发布上任后的第一道指令。 “我们有这传统吗？” 船长们面面相觑，呆愣几秒后只能跟上莱斯利的背影。 ...... “出征仪式，他们不会还想来个歃血为盟吧？” 在二楼阳台吹了半天海风，灰羽向着港口空地走去，顺便叫上正在看病的三人。 “这些草药没多大作用。” “这可不是草药，是伟大女神赐下的星辰余晖。” 水手将沾有蓝色斑点的绿色药膏涂抹在身体部位，随后便兴奋地和同伴玩耍去了。 “唉，尊重他人命运。” 灰羽摇头准备离开，那位留着满头脏辫的女巫却出言挽留。 “我可不需要这些奇怪的草药。” 他朝这位四十来岁的黑人女子摊了摊手。 “当然，年轻的小帅哥。这里还额外提供一项咨询服务，我能从女神那里得到启示，回答你此刻心中所想。” “说。” 女巫凑到香炉面前，闭眼猛吸几秒烟雾，而后翻着白眼微微抽搐，嘴里小声念叨。 “三取其下，流入黑金。三取其下，流入黑金......” 过了几分钟，女巫恢复意识，擦拭完嘴角口水后询问青年，“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这番表演还是挺辛苦的。” 灰羽扔出几枚硬币当做观看杂耍的费用，笑着离开了。 “三取其下，这是什么古怪谜语。” 等等！ 三取其下？ 自己刚才一直在思索制取青霉素，当中好像存在分层萃取的过程，“三取其下”是指获取最下层溶液？还有那句“流入黑金”，难道是木炭的意思？ 不！ 比起青霉素，自己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他向着那处地点狂奔，却发现女巫早已消失，只有空气中淡淡的草药气味证明刚才不是梦境。 “这摊位上的女巫呢？”灰羽询问旁边卖炸鱼的小贩。 “上个月收拾东西离开了，好像准备搭船回家，希望她的后半生能安稳点。” “是吗？” 他茫然地坐倒在地，眼神迷离地望向萦绕在空气中的白色烟雾，一时间百感交集。 第120章 出发 第120章 出发 “混球们，我们来自世界各个角落，今日齐聚于此，不为公义，不为荣耀，只为那该死的宝藏......” 新任提督站在由木箱垒成的临时高台，朝沙滩上一千多名野餐的海盗大吼，心中不由得回忆起上岸后的往事。 当接到第一份参加宴会的请柬时，莱斯利盛装打扮欣然前行，闷热的羊毛假发、勒得有些喘不过气的紫色领结、可笑的黑色礼服，怀揣着兴奋且忐忑的心情，他跟随仆人走进大厅。 “莱斯利，听说你们喜欢生吃人心？” “没这回事，夫人。” “莱斯利，你能唱几首海盗船歌助兴吗？” “嗓子有点不舒服，小姐。” “船长，听说水手会折磨可爱无助的母羊，你能稍作演示吗？”狄肯·坎迪和几位富商腆着肚子，用一副奇怪表情打量自己，而后爆发出惊人的笑声。 所谓的接纳并不存在，不论奉上多少礼物，和他们做过多少次生意，自己始终都是社交圈中的小丑。 即使在自家庄园，莱斯利也无法享受终日被人环绕服侍的生活。 中饱私囊的会计、整日嚷嚷涨薪水的监工、一有机会就偷懒的奴隶，每一项都在损害本就微薄的利润。 尽管他每日坚持学习至凌晨，可农业和记账知识并未能拯救这份本就经营不佳的产业。 正当其不知该如何处理日益增长的债务时，几位纺织商人出手买下他的债权，承诺只要搞定坎迪家族，这两千多镑欠条将一笔勾销...... “砰。” 酒瓶积聚的气压将木塞冲出老远，将提督从回忆中惊醒。 “酒鬼们，老子刚才说到哪了？” “不知道，嗝，船长。”几位船员正围在台下烤制食物，对这场就职演说不抱任何关注。 他晃晃悠悠走下台，从一人手中夺过鸡翅，“算了，反正也没人听。” 确定女巫不再返回后，灰羽爬起身拍打衣服上的尘土，街道人影寥寥，似乎所有人都汇集在海滩。 顺着喧哗走向集会地点，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二人，落影不堪醉意躺在地上酣睡，云雀则啃着一块卖相不佳的排骨。 “有没有和姑娘们好好相处？” 恩佐递来一串烤虾，他对这位能砍人的临时船医非常满意，若不是对方身为部落酋长，真想把他挖来船上长期工作。 “没这兴致，我可不想带着一身梅毒返回部落。” 他似乎想到什么，放下木签询问云雀，“你们有没有和舞女？” “没有，酒馆里光顾着和人打架，打完再喝，喝完又打，然后来沙滩这边接着喝。” 天色已暗，但还是能依稀看出对方脸上的淤青。 “事先提醒一句，我现在还不能制取青霉素，可别把病症带回自己家中。” 随着与外界的交往不断加深，各种疾病会逐渐流入部落，大蒜素毕竟效果欠佳，自己回去后必须加快实验进度。 “知道了。” 云雀忽略了“青霉素”这一陌生词语随口回应，不知有没有把这番劝诫放进心里。 “这两天好好玩，提督决定后天清晨前往夏洛特港，明晚尽量返回船上休息。按照惯例总会有一些呆子出发前失踪，还得让人四处寻找。但这次情况特殊，估计没人愿意为了几个醉鬼耽误时间。” “有何计划？莫非莱斯利想用十几条破船强攻英格兰港口？” “你怎么知道？” 恩佐大呼小叫的表现让灰羽一阵心塞，怪不得这群家伙会被海军追着打。 “选出提督后，他们把水手长和大副也叫进酒馆，几十个人吵吵嚷嚷，最终还是决定先打下一个据点，夺取补给和马匹再朝内陆前进。” 听到“补给”二字后，灰羽明白对方攻打据点的用意。 战争的关键在于后勤，莱斯利不可能带着两千多号人偷偷潜入内陆。每天至少得消耗几百公斤粮食，如果仅靠打猎和挖野菜，估计这伙寻宝团半路就得解体。 “你们知道详细地点吗？” “那位探险家先生已经找到确切位置，大概沿着皮斯河再走一段路程就到了。” 强攻港口、深入内陆，这帮家伙还真是无所畏惧。 得知莱斯利提督将进行一场“伟大远征”后，几位胆大的走私商人也攒出两条状态不错的三桅帆船，还免费供给大量军械，就等着从中分一杯羹。 至于国王陛下？哈，愿他长寿。 ...... 清晨，咸涩海风轻轻拂过脸颊，隐约可见霞光在天边绽放。海鸥在空中盘旋，偶尔低飞掠过海面，而后迅速返回天空，留下一串清脆鸣叫。 本次共拼凑出五艘三桅帆船，其中虎鲸号和塞壬号为军舰，剩余则是十三艘双桅甚至单桅船。共载有近三百门火炮，两千一百多名船员。 港口转悠一圈后，斯蒂芬娜并未找到合适船只，毕竟没人愿意把发财机会拱手相让。 谢绝那几个推销自家渔船的渔民，她只好带人郁闷地返回塞壬号。得知大姐头依旧没有找到座舰后，半数船员选择跳槽，最后身边只剩二十多个或是忠心，或是还没找到合适下家的水手。 以救命之恩为名义争吵一番后，里奇勉强答应任命其为临时二副，最终结束这段无趣且漫长的纠缠。 “砰砰砰砰。” 旗舰金枪鱼号传出几声炮响，由于时间紧迫，莱斯利并未更换座舰，在他一如往常的呵斥声下，残留几分醉意的船员来回奔波，升起帆索驶离海港。 岸上挤满了围观群众，尤其是一些因伤残问题退役的水手，虽然每人都在私下里抱怨过船长，可离开那种生活后反而心存遗憾，仿佛人生也随之失去意义。 不论结果如何，此次行动必将招来海军清剿，届时那帮讨厌的贵族和税吏会在刺刀簇拥下占领港口，顶着一头可笑的假发宣读国王诏令。 美好的自由时光终将结束。 随着船队逐渐远离海岛，海鸥叫声与人群欢呼变得越来越小，只剩下淡淡的阳光洒在海面上，犹如金色锦绣。 第121章 混战 第121章 混战 舰队浩浩荡荡朝夏洛特港开去，可抵达之后却让众海盗有些犯难。 “你们商量出结果了吗？” 望着刚从金枪鱼号返回的船长，恩佐出言询问。 “运气不好，恰好有艘四级舰在此地临时休整，据说领头的是个准将。” 四级舰有两层炮甲板，排水量千吨，单侧舷炮二十多门，某些时刻还能编入战列线和敌军对射，对这些海盗算是压倒性的优势。 会议上有人提议让红山姆与里奇前去对射，毕竟他们的船也是由橡木制成的军舰，然后就被二人当场否决。吨位越大，所能承载的火炮重量越大，这两艘小船可扛不住十八磅炮的重击。 “堵在这破河口根本绕不过去，这下麻烦了。” “要不要考虑火攻？” 恩佐目光转向那十几艘大小不一的倒霉渔船。 “希望渺茫，对方又不是傻子，有的是办法防备。我们最终决定采取陆战，绕到北面发起突袭。” 夜袭、火攻、正面对射。 各位船长提出一连串计划，甚至还有人提议选拔几个最优秀的桅杆射手，趁开战时狙杀敌军准将，可还是被莱斯利否决。 先抛开狙杀成功的概率问题，就算干掉卡拉顿也未必能造成多大混乱，完全可以由部下顶替指挥。（1805年10月21日，纳尔逊在特拉法加海战中被法国狙击手射杀，但英军最终还是取得胜利。） “陆战？” 在一旁闲得无聊的灰羽有些诧异，这帮家伙商议的最终结果竟然是陆战！可莱斯利打算如何编组这些水手？ 方法简单粗暴，提督根本没打算细致编组，每艘船挑出三四十人，带着几门从甲板拆下的回旋炮，四百余人划着小艇登上沙滩，就此消失在舰队视野中。 里奇把大副和恩佐留下掌控全局，带人参与这次登陆行动，觉醒了战争之魂的泽弗林也要求加入，唯独临时船医留在后方。 “你为何不参与行动？” 恩佐有些不解，对方之前的表现并不像是个软蛋，为何此刻选择退缩。 “我只是个临时船医，根本没资格发表战术意见。如果你们攻下港口，那自然乐享其成。就算作战失利也能随船跑路，不至于被卡拉顿绞死。” 为了激励水手踊跃作战，提督宣布参与者会提高分配比例，但灰羽本就不是因为宝藏才参与行动，索性呆船上摸鱼。 ...... 下午时分，一群海盗零零散散跑向沙滩，模样极其狼狈，身后还追赶着小股骑手。 “快开炮！” 瞄准大致方位后，塞壬号上的十二磅炮率先开火，幸运地砸断一条马腿，让敌人停止追击。 “我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 轻叹口气，灰羽望向手臂负伤的里奇，询问泽弗林等人的下落。 “不知道，我们从浅滩渡河，发觉敌人踪迹便展开横队迎战。与卡拉顿临时征召的民兵对射几轮后，左侧树林忽然冲出二十多个捕奴猎手，然后队伍就垮了。” “你们就单纯把四百人列成横队？既无斥候，也没在侧翼和后翼布置防御？” 难道莱斯利以为排成一道横线就算得上线列战术？ “没有战马，该死！莱斯利的传令速度很慢，发现敌人只能勉强展开横队，还未调整阵型就被散兵黏上，几百杆火枪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比我家小区过年还热闹。” 里奇随手将喝光的酒瓶抛向大海，又从恩佐手中夺过一瓶继续痛饮。 “那现在该怎么办？派出第二波援军还是散伙回高老庄。” “这种时候别开玩笑！而且泽弗林还丢在岸上，无论宝藏还是这位贵族都不能舍弃。” “出发前我就劝他不要去，可这位大爷自从经历海岛厮杀，就仿佛魔怔了一般，感觉身上莫名有股名将的气质，似乎下一个大孔代非他莫属。” 灰羽算是彻底死心，即使把人救回来，说不定下次还会稀里糊涂踏入险境。希望他被干掉前能表明贵族身份，让家里花钱把人赎回去。 “船长，虎鲸号发来旗语，让您过去开会。” 坏了。 两人相视一眼，红山姆召集众海盗船长开会，意味着莱斯利这个舰队提督出了岔子。 “怎么办？” “我只是个贩卖毛皮的无辜原住民，只求别再折腾。” “这话留着到海事法庭说，看陪审团会不会放过你。” “船长，其他人都开始动身，就差你了。”恩佐望着还在拉拉扯扯的二人，不禁出言提醒。 “我先去开会，你留在这好好想办法。” 望着十来艘不断汇集的长艇，灰羽只感觉一阵烦闷，忽然发现斯蒂芬娜伏在舷侧并未动身。 “你不去吗？” “这是船长们的会议，我连船都没了，手下只剩二十来人，估计战后大部分人会选择留在塞壬号。早知道就不该丢下那条破船，跑来这里看人脸色。” 女人抱怨一阵，最终还是让恩佐放下长艇送自己参与会议。 “可能会有几个懦夫提议散伙，我得过去帮他们坚定立场。” 半小时后。 灰羽正吹着海风给人讲述生食鱼脍的风险时，虎鲸号隐隐传来枪响。 “你听见枪声了吗？” 发觉恩佐也听到响声后，他心里骤然一紧，假如里奇也挂了，那该找谁把自己送回莫比尔？ 现实终究没有落入最绝望的境地。 等里奇返回后，他和恩佐等人凑上前询问。 “刚才是谁在开枪？” “斯蒂芬娜。会上有人提议散伙，她劝说无果后突然暴起杀人。红山姆为了防止火并，将人送到那艘船上解释原因，是死是活任由天定。” “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宝藏，何至于此。” “这女人原是迁居路易斯安娜的世袭贵族，战争时期庄园被洗劫，丈夫也被英军当面杀死，所以才变卖嫁妆展开复仇，沦落到和我们这些人混在一起。” 回忆起她的衣着打扮与言行举止，似乎和泽弗林存在某些相似之处，“贵族？她的仇人在夏洛特港口？” “不知道，可能只是单纯想给英格兰找点麻烦，仅此而已。” 里奇连声感慨，而后吩咐手下准备餐食，心中思索该如何劝说灰羽帮忙，毕竟对方比自己更擅长指挥陆战。 第122章 麦田 第122章 麦田 “帮我打赢这仗，不论之后是否找到宝藏，我都从公库支付一千镑佣金，够意思吧？” 对厨师手艺彻底绝望的二人在船长室支起烤架，用小刀将刚钓上的鲜鱼刮去鳞片，切成小块后放于火上炙烤。 “曾听说加勒比海有伙名叫‘烤肉帮’的海盗，是很喜欢吃烤肉吗？” “这好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他们似乎和西班牙海军有仇，喜欢抓住俘虏大烤活人。” “好吧，我还以为他们因擅长厨艺而闻名。” 自出海后，唯一能提振灰羽心情的就是这些海鲜，算是弥补了过去三年的遗憾。 “船员普遍存在各类健康问题，多数都由过度劳累和饮食习惯不佳造成，为何出海时不补充点新鲜鱼肉。” “首先，我知道坏血病是因为缺乏维生素，所以在船上发豆芽，并要求他们食用柑橘茶叶。” “别忘了卷心菜。” “嗯，之后会让人把它也加进采购名单。” 里奇剪开龙虾背壳，停顿几秒后说：“鱼肉保鲜困难，捕捞后需当天食用，但船上工作繁忙，不可能每日都抽时间捕鱼，而且外海鱼类没你想得那么密集。” 望着灰羽略显失望的神色，他接着补充：“不过我们还是能找到一些新鲜肉类，比如龟肉。” 如果想要享受新鲜肉类，除了垂钓海鱼外，水手干脆把荒岛上抓到的陆龟扔进船舱。 例如一只成年加拉帕戈斯象龟重达好几百斤，足够让整船人饱餐一顿。 更关键的是，这些家伙生命力极其顽强，长时间颠簸也能维持生存，偶尔挑出一只幸运儿改善伙食，算是远洋航行时难得的美味。 “对了，前世观看的自然节目好像提过这事，据说这时期的水手把很多龟类硬生生吃绝种了。” “是吗？我们大部分人不可能留下子嗣，谁会在乎几百年后的人类如何看待。” 里奇点上最后一支名贵雪茄，抛开个人恩怨，冈多萨的品味确实不错。 “经过会议上的争执，我们多数人还是决定抽出人手再打一仗。我看红山姆有些退缩，干脆主动要求负责第二波攻击。” 经历方才的惨败，里奇觉得自己更应该听从对方意见。 “附近地形。” 等对方回忆一遍看到的地形，灰羽又叫来另外几名船员，分别询问过后陷入沉思。 “现在是下午三点，你马上派人联络各位船长，让他们挑出最凶悍的刺头，今晚准备夜战。” “夜战？” “对，大败过后通常需要一场胜利提振信心，就算今晚只砍掉几个守夜的民兵，我们也能夸大这份战果提振士气。海盗缺乏秩序，正面作战很容易被对方寻找薄弱环节击败。不如采用夜袭，将双方的组织度拉到同一水平，依赖个人勇武而不是首领的临阵指挥。” “好。” 里奇让人使用旗语召集会议，令人惊讶的是，斯蒂芬娜不知用何种话术说服了那条船上的水手，顺利成为复仇号的新任船长。 发觉不少人被船长室奢华的装潢震惊，里奇心中略微有些自豪，随后转述灰羽的策略。 为了避免泄露身份，灰羽要求船长隐瞒身份，行动时也别让自己太过显眼。毕竟卡拉顿可是总督面前的红人，万一从那些大嘴巴传出的流言得到线索，说不定会带来新的麻烦。 “你主动要求参与进攻，不留下来维持船上局势吗？万一那帮家伙反悔选出新船长怎么办？” 听到斯蒂芬娜的要求后，里奇想劝说对方放弃想法，但毫无作用。 夜色深沉，月光透过稀薄云层投射在海面上，泛起一道道闪烁的光影，配合着若有若无的海鸥叫声，一时间显得无比凄凉。 “混战时每组人尽量相互配合，记住身边这人的哨声。” 里奇向众人展示身后的灰羽，后者简单制定了几个哨声，进攻、混战、集合、撤退，并让他们自愿组合成五到十人的小团体。 吩咐完毕，上百人跟随这位不愿被称为提督的新任提督，冒着恼人的各类蚊虫在月下奔波，于凌晨三点时分赶到目的地外围。 “准备休整，呼，检查武器，一小时后发动进攻。” 灰羽喘着粗气向里奇提议，方才有个白痴带错了路，那鬼地方根本不是什么浅滩，而是一处吃人不吐骨头的沼泽！若不是某次行动中亲手杀死一个军官，众人甚至会怀疑这人是总督府派来的卧底。 “刚从船长室翻出来的皮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些开裂了，看来我天生不适合跟这些贵族物品打交道。” 混着清水快速将饼干吃完，里奇躺在草丛间稍作休憩，半睡半醒间被人推醒。 “三个重点进攻方向，主宅、库房、畜棚。这次行动不为钱财，关键在于粮食和畜棚蓄养的马匹。” 海盗们连声答应，可灰羽知道这些家伙只是在敷衍，一旦陷入激战，本就可怜无几的纪律将彻底消失。 “呼，等会我亲自带人前往畜棚，斯蒂芬娜负责拿下库房，里奇承担进攻主宅的任务。” 从里奇那里要来恩佐等几个比较靠谱的船员后，灰羽正式宣布行动开始。 ...... 馥郁的麦香随风飘散，众人却无心品味这份馈赠，朝主宅方向的灯火默默前行。 “啊！” 某人行进时身体一歪，似乎踩到某处土坑崴了脚踝。同伴见状立即将其嘴捂上，可还是引起一名监工的警觉。 “什么人！” 他举着火把向此地靠近，同事也拿起铜锣准备敲响。 “船长，怎么办？” 灰羽和斯蒂芬娜已各自带领十来人向预定目标赶去，主力千万不能在这里被拖住，否则他们两个就危险了。 发觉监工越来越近，里奇情急之下摘掉帽子脱去外衣，嘱咐众人继续前进，自己则朝另一个方向狂奔而行。 “嚯，原来是个逃跑的奴隶，别敲了，这点小事正好由我们搞定，免得惊扰大家睡眠。” 望着月光下穿梭于麦浪间的狼狈身影，两名监工相视一笑，开始享受这份难得的消遣。 第123章 农场 第123章 农场 待主宅方向出现喊杀声后，灰羽等人从黑暗中现身，打算解决掉几名守卫再寻找畜棚。 燧石击打火砧，伴随着左手传来的震动，铅弹径直钻入前方一人的腹部。 “质量不错。” 来不及再次装填，灰羽被迫格开侧前方的突刺，随后与偷袭者陷入厮斗...... 战斗结束，他从云雀手中接过火把，凑到门缝观察，发现里面一双双惊恐的眼神。 “怎么又是奴隶？” 周围全是高大的棚屋，他一时间也无从探知马棚的具体位置，只能硬着头皮与不时出现的监工厮杀。 “船医先生，这里就是马厩。” 听到恩佐兴奋的叫喊声后，他带着身边仅剩的四人赶去。剩余几名海盗身手颇佳，应该是自行脱队寻找战利品去了。 简略清点一番，发觉至少有二十余匹后松了口气，而后吩咐五人准备防御。 “别想着休息，肯定有人打算抢夺马匹突围。” 让恩佐带人看守后门，他则领着云雀落影藏在前门隐蔽处，击杀零星赶来的逃亡者。 “什么时候换我射击？” 地上摆满了几支长短不一的枪械，落影拿起通条挨个装填，而后递给旁边的云雀。 “换？你以为这是打兔子吗？闭嘴，又有人来了！” 借助放倒的板车作为掩护，云雀向着两名监工接连开火，将人逼到一处木料堆后满意点头。 “啪啪。” 藏在暗处的灰羽举枪击倒两人，收拾好装备后将身体抛入水井，等待下一波倒霉蛋到来。 随着时间流逝，主宅方向燃起冲天火光，看来那帮家伙终究没能保持克制，打算将里边抵抗的几人活活熏死。 “希望斯蒂芬娜能顺利夺取库房，再过几天船上的饼干都快生虫了。” 挑剔的水手会在餐前将虫子挑除，而绝大部分人早已习惯这种愚蠢的食物，以及那泛着微微绿光的发臭饮水。 直到朝霞染红天际，灰羽才等来主宅方向的信使，跟随他前去和里奇会面。 主宅原本洁白的大理石被熏得漆黑一片，十几名海盗进进出出，在废墟中四处翻拣烧融的金银块。 “为何花了这么长时间？”一座二层楼房不值得花费如此长的时间。 “五点就派人找你报信，估计信使半路发现什么有趣的目标，把任务抛在脑后去干私活了。情况如何？” 里奇依靠树干坐在草地上，用水壶烦躁地冲洗额头伤痕，方才逃跑时不慎被杂草绊倒，让其颇有些难堪。 “二十多匹驮马，假如斯蒂芬娜行动顺利，就传信让红山姆带人前来准备第二阶段作战。” 借助曾经作为庄园主的经验，斯蒂芬娜顺利找到库房，无聊地等了两小时后主动前来汇合。 行动圆满完成，里奇派人向红山姆报信，随后让人宰杀牛羊稍作休息。 “劫掠庄园夺取金银，感觉这有点像梁山众人的风格？”里奇割下一条羊腿大口啃食，嘴里忽然冒出一句中文。 “孝义黑三郎，肤色相似，但你比他更能打。不过还差一块替天行道的大旗，等若干年后戴洛克被乔治国王派来剿匪，那才算有意思。” “你们这是什么语言？”自幼接受良好教育，斯蒂芬娜通晓法、英、拉丁三语，但从未听过二人嘴里冒出的奇怪声调。 里奇翻了个白眼懒得回应，灰羽不想掺和这两人的破事，也随之闭口不言。 尴尬气氛将三人折磨得烦闷无比，临时船医准备起身借故跑路，忽然发现恩佐满脸疑惑地赶来。 “船长，那些奴隶？” “奴隶？早就说过将他们统统放走，是哪个疯子克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不，也许是缺乏补给无法在荒野中生存，你让人从库房搬点东西挨个分发。” 灰羽跟上里奇的身影，他还打算从中招募一些男性参与战斗，可不能任由那帮杀红眼的海盗肆意妄为。 等三人赶到现场，却发现二三百名奴隶默默坐在空地上，解开的镣铐堆积成一座小山，愿意逃离的却只有少部分人。 “怎么回事？”灰羽询问一个满身脂粉气息的海盗。 “前段时间有好几十个奴隶结伙逃离，那些庄园主害怕这股乱子越闹越大，便把他们的家庭成员拆散到不同庄园。一旦有人参与反叛或逃离，那关押在其他庄园的家人就要受罪了。” “那他们想干啥？为主人报仇？” “不知道，可能在等其他庄园主过来接手。” 和里奇走到角落商量一阵，二人只得无奈返回。 上午时分，红山姆带着六百余人匆匆赶来，利用缴获的驮马临时组建一队骑手后，几人继续攻打下一处庄园，借此逼迫卡拉顿主动前来交战。 夜晚。 尽管一再强调自己属于海军序列，可那些庄园主整日围在住所旁叫嚷，特别是听到第三处庄园被焚毁的消息后，人群瞬间丧失理智冲破大门，鼓噪着让准将先生即刻出兵。 “各位绅士，小伙子们需要防守港口，抽不出太多人手和敌人在野外开战。” 卡拉顿不顾手臂伤势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柔声劝说几位嗓门最大的庄园主。 “我们缴纳税款就是为了这无用的说辞？” “昨天能俘虏那个该死的海盗头子，为何今天就不敢出战？” “我妻子的表哥的舅舅也在海军任职，难道你连同僚之间的情谊也不在乎吗？” “我。” 准将一阵无语，昨日胜利实属侥幸，方才镇长前来劝说时自己本有意出兵，可心中一股莫名的警兆将那份冲动生生压下。 自从他十三岁参加海军担任军官候补生，内心总会在关键时候给予警示。六年前他为了争取升迁的机会执意要求追击敌舰，结果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和两根手指。 “如果您执意不肯出兵，那我们将带领民兵自发行动，希望未来你接受质询时也能如此淡定。” 见他被众人挤兑得有些下不来台，镇长见状赶紧把人拽到一个角落，半是恳求半是威胁地低声劝说。 “好，我会带水手参与战斗。” 他最终还是没能扛住这份压力，只能勉强答应明日出战，如果损失二百多个民兵，这座小镇照样守不住。 呼，希望这次的预感不要灵验。 第124章 旷野 深夜，里奇推开木门将刚入睡的灰羽唤醒。 “你确定让这些家伙担任骑手？他们连马刀都用不熟练，根本起不到冲锋的作用。” 每打下一座庄园，灰羽就让人收集马匹，不断从海盗当中选拔骑手，连里奇都不禁出言劝阻。 “不要求使用马刀和骑枪，只需赶到指定地点后下马步射。” “是吗？” 原本红山姆还想将塞壬号上的十二磅重炮拖拽过来，灰羽却只让他们携带少数几门六磅炮，毕竟海军舰炮设计时没考虑过快速机动，不适合接下来的战斗。 “你说实话，明天到底有几成胜算？” “敌人数量不超过四百，那就七成胜算。” “怎么才七成？” “通常来说六成算是很高的胜率了。如果我方占据八成甚至九成胜算，那敌人为何还要主动前来迎战？” 里奇没有回应。据说昨日有人看到捕奴猎手抓获一个衣着体面的青年，想必对方就是失踪的泽弗林。如果明日作战失利，无法攻下小镇将其救出，即使他成功赎身也再无前途可言，而自己则会失去背后势力的支持。 “唉，尽力而为吧。” 翌日，身穿黑色翻边制服的卡拉顿被人簇拥着朝城外走去。 相比面色不佳的准将大人，二百名水兵的心情愉悦至极。 为了守住自家基业，那帮庄园主对他们好生伺候，开拔费、酒水饮食、特殊服务统统到位，事后还答应赠送每人一份礼物，让这支从未经历陆战训练的水手战意旺盛，恨不得立刻前往战场狠狠教训那帮渣滓。 旷野，六百余名海盗在西面列好阵势，从北往南依次由红山姆、里奇、斯蒂芬娜三人指挥，临时拼凑的近一百名骑手由恩佐名义上带队，灰羽则包着头巾蒙上面纱充当随从。 “敌人的捕奴猎手并未出现，让他们先别上马。” “好。” 尽管对灰羽的做法有些不以为然，可恩佐从不会让个人情绪干扰工作，这也正是他备受青睐的原因。 “嘭......” 几门六磅舰炮接连开火，作为回应，敌人列好阵势以后也拉出四门火炮，双方隔着八百米开始了一场收效甚微的对射。 “散兵？幸好从各船抽调一批桅杆射手。” 在海浪的不断摇晃中爬上数十米桅杆，冒着危险狙杀敌方船舵附近的军官，这个群体算得上是各船的精锐，他费了好长时间才说服里奇拼凑出这帮人。 随着中军传来哨声，包含桅杆射手在内的数十名海盗钻出队列，组成松散队形守在阵前，很快就将敌方散兵打退，引得海盗方高声欢呼。 “莱斯利这人真是白痴，战前竟然连散兵都没布置。” 恩佐跟随众人嚎叫一阵后满意点头，对那位任期短暂的提督极为不屑。 “你为啥没反应，对兄弟们的表现不满意吗？” “挺满意，只是有点无聊，像是在玩回合制游戏。” 望着正面推进的敌军线列，灰羽知道此战再无悬念，接下来只需机械执行计划即可。 卡拉顿领着近四百人动作迟缓地向前移动，不时停下脚步整理队形，海盗这边也旗鼓相当，双方磨磨蹭蹭了七八分钟才展开第一轮对射。 “要不要派人上去增援？” 望着远处两排升腾而起的白色烟雾，恩佐向身边人提议。 “我们的首要目标是那些捕奴猎手，只要解决掉他们，即使战败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可他们一直不出现怎么办？” “那就一直等。” 不出灰羽所料，镇内居民组建的民兵士气极其低下，两轮对射后就开始出现零星逃兵，远不如己方海盗。 “看，那帮家伙终于出现了。” “出发。” 接到出战指令后，恩佐招呼众人牵马走出树林，朝那伙骑手方向迎去。 “怎么办？快下命令，卡拉顿要顶不住了。” 看到上百人朝自己涌来，首领不知该如何抉择，毕竟他平日偶尔追捕逃奴，从未有过马上厮杀的经历。 “人数太多，从，从长计议。” 他脸色煞白，眼睁睁看着那股敌人分成两拨，一部分留下看守自己，剩余则跑到己方线列侧后一百米处，下马排成两列队形，随后展开齐射。 “完了。” 在捕奴猎手绝望的眼神中，那些战前吹嘘自己神勇无比的水手跑得比民兵还快，毕竟他们常年在甲板上来回奔波，体能远好于临时征召的摊贩、织工以及厨师。 “各自带家人逃命去吧。” 首领痛苦地下达命令，准备撤离时才发现身边只剩下己的两个侄子，其余人早就纷纷散去。 “我。” 心中暗骂那帮家伙不讲义气，他带着侄子朝自家农场狂奔，眼下算是彻底没了希望，镇上估计也守不了多久，还是躲回山里比较安全。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被下属裹挟着往镇内奔逃的卡拉顿欲哭无泪，早知道就该躲回船上闭门不出，任由那群白痴事后投诉，大不了被调往其他地区，这样反倒更好。 因为骑术过于低劣，海盗只能背负火枪赶路，等恩佐发布指令后再下马射击装填，没能对逃亡的水手造成太大损失，让卡拉顿等人得以安全撤回小镇。 “陆战队看守北侧城门，中尉带人接管库房，我先去和镇长商量防守事宜。”（为防止水手哗变，军舰通常会配备一支陆战队维持秩序，同时也参与登陆作战和接舷战。） 等败兵陆续赶回，小镇瞬间陷入崩溃的边缘，大部分人都朝港口涌去，打算渡过皮斯河向南逃离。 “你这个抛下士兵独自逃离的懦夫，愿神明将你的灵魂贬入地狱。” “都怪你这个贪图功绩的疯子。” 好不容易忍受市民投掷的石块与鸡蛋赶到镇长官邸，却发现此处门户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正指挥几名奴隶装载马车。 “该死的东西，这可是高价从东印度公司买来的瓷器，随便一套就值你们的全部身价。” 看到眼前场景的准将顿时呆滞，差点一头栽下马鞍，深吸几口气后询问。 “他人在哪？” 第125章 城墙 “老爷？他已经带着家人渡河逃离，等装载完这几车物资，我也会立刻带人离开。” 管家没有放下手中清单，随口敷衍这位无用的准将。 “你，你们。” 他先前还用忠诚逼迫自己出城迎战，结果现在逃得连影子都看不到，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无耻程度。 待货物装载完毕，马车在管家的吆喝声中一路前行，颠簸的车厢不时掉下少许杂物，匆忙离去的路人却无心捡拾。望着熙熙攘攘涌动的人潮，卡拉顿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副官上前提醒。 “先生，我们可以突破封锁逃至外海，丢失城镇的责任与您无关。” “战舰桅杆尚未修复，逃至外海会被那群海盗围堵撕咬，他们无需侧舷对炮，借助速度优势轮番攻击舰艉就能击败我方，还不如此刻强行守城。” 若不是遇上风暴导致舰船受损，他早就突破封锁将那群渣滓送进海里喂鱼，可惜时运不济，自己只能困在港内徒劳无功。 “先生。”先前清点库房的中尉骑马赶来，“粮食弹药储备充足。” “人员不足如何守城？”发现自家上司还打算和海盗死磕，副官有些按捺不住心中郁闷。 “前天损失二十多人，今日至少丢掉五十，现在船上水手总共才二百三十人，只能抽出一百多人防御城墙，你真不考虑撤退吗？” “撤退？你想让我弃舰？” 海战时船长一般身处舰艉高处的甲板，视野极佳的同时也会吸引敌人注意，极易遭受伤亡，为了及时填补缺口，海军部的船长数量长期处于超编状态，未上岗的船长一般只能领到半薪。依照如今糟糕的财政状况，估计自己丢失战舰以后只能跑回伦敦待业，听说有些同僚好几年都没分配到船只，已经选择去商船任职。 “不，不能弃舰，这艘战舰可是花了好几万英镑修建而成，承载着国王陛下的信任与期待。” 脑海闪烁着那些同僚庸碌无为的场景，卡拉顿不禁打了个寒颤，自己可千万不能沦落到这种境地，终年在大西洋与远东往返运货，既荒废自身才能也玷污家族声誉。 “所以我们要在这座破城守到桅杆修复？”副官的表情宛若吃了块藏有蟑螂的饼干。 “为了乔治国王。” 卡拉顿拍了拍副官的肩膀，转而骑马向着监牢奔去，或许那位临时提督能给自己一点惊喜。 此地由一处废弃堡垒改装而成，上层已被风雨的侵蚀摧垮，可地下部分仍在正常运转。 “真是难得，连镇长都收拾东西逃离，唯独你这位狱卒还在尽忠职守，倘若人人都如你这般忠义，何愁不能彻底战胜法、西、荷等国。” 墙壁上的火把燃烧着动物油脂，火光在忽明忽暗中摇曳，给周围一切赋予了诡异的光芒。联想起这两天阵亡的水手，卡拉顿不禁眼眶一红，掏出手帕擦拭眼角。 老人举着火把步履蹒跚地领路前行，听到这句夸赞后愣在原地。 “逃离？镇长为什么要逃离？海盗们要打进来了？圣母在上！这群不讲义气的杂碎，跑路都不提前通知一声。” 将一长串钥匙塞入卡拉顿手心，老人撞开副官等人的肩膀，飞快地消失在狭长甬道中。 “至少他把钥匙交给我了，哈哈。” 轻笑几声试图缓解气氛，可手下全然没有附和的兴致，让准将先生尴尬不已。 众人沿着狭窄黑暗的通道继续前进，解开门锁后，一股更为强烈的恶臭扑面而来，但他毫无反应，对躺在床上的身影说：“莱斯利，或者说舰队提督，我有件任务需要你配合。” “你打输了？是谁负责指挥？红山姆，里奇，还是斯蒂芬娜？” 难道自己平日看走了眼，这三人竟还会打陆战？ “这不重要，攻城时你劝他们暂缓几日，修好桅杆后把小镇让给你们。” “哦。等四级舰驶出海港再逐个清算，这种骗术太过拙劣。” “莱斯利。” 卡拉顿不顾脏污坐在床沿，柔声劝说道：“有些刑罚比死亡更让人恐惧，比如拖龙骨。只要你配合行动，说不定还能再次招安，不，应该说是背负使命进入海盗内部探听消息，我一定会在总督面前保你无事。” “五千镑。” 莱斯利猛地翻身面向准将，吓得副官伸手摸向枪柄。 “镇上公库只剩一千多镑现金，我再让人凑些黑珍珠，攒够两千镑不成问题。” “好，两千镑也行。”海盗转身面向墙壁，不再言语。 走出监牢，炙热的阳光让几人半眯着眼，等了将近半分钟才缓过神来。 “布设火炮修筑工事，给那些不愿逃离的人分发武器。” “是。” ...... 两天后，海盗聚集在城墙北面三百米处。 攻下几座庄园后，海盗已经缴获足够的物资，但停留在港内的四级舰终究是个巨大的麻烦，一旦修好桅杆重回大海，那十几艘双桅、单桅船恐怕连一轮炮击都撑不过。为了众人能携带财宝安全逃离，只能先解决掉这个威胁。 “那处浅滩真是麻烦。”骑马赶来的里奇向灰羽抱怨，一门重炮陷在河道中间，余下的搬运工作只能搁置。 “六磅炮的威力可能不够，不如再等一天？” “那群船长的耐心消磨得差不多了，都在催我赶紧攻下小镇。”里奇不愿等待行动迟缓的重炮，命令现有的四门六磅炮开火轰击石墙。 “咻......” 三枚炮弹掠过城头，剩下那枚撞在墙根，看上去并没有任何效果。 “掘壕前进？”灰羽提议道。 “好。” 里奇朝恩佐点头，后者脱去上衣，扛起铁楸和一伙志愿者向前走去。 “先别动手！” 发现城墙竖着一面白旗后，他叫回尚未走远的恩佐，让海盗推着几辆改装过的木板车，掩护他、红山姆、斯蒂芬娜来到一百米外。 在灰羽的视线中，水手搀扶着精神萎靡的莱斯利来到城垛，后者接过铜喇叭朝里奇吼了几声，随后就被当众斩下头颅。 “临死还要激励海盗继续攻城？” “嘭！嗡嗡嗡嗡......” 一颗炮弹呼啸着飞向城楼，灰羽忍着耳鸣下意识转头张望，发现炮长手持点火杆双目赤红，其余海盗更是面带决然之色。 “适得其反，唉。” 他轻叹口气，不知是在惋惜莱斯利的生命还是这座即将毁灭的小镇。 第126章 火海 第126章 火海 “永远不要把命运寄托在他们的仁慈上。” 待里奇返回后，他向众海盗转述了莱斯利的遗言，随后让恩佐等人挖掘壕沟开始攻城。 作为临时提督，莱斯利在海盗内部并无多大权威，不少人觉得他是个过气的老东西，里奇则怨恨其煽动船员叛乱。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场死亡反倒让他成了众人心中的英雄。 “呵呵，他死了比活着的时候还有用，船员们的怒火算是被彻底点燃了。真是讽刺，这帮家伙昨天还嘲讽他的无能，现在却恨不得把杀他的凶手斩成碎片。” 凝望着石墙上悬挂的头颅，里奇难免有些伤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是何种下场，泽弗林等人会遵守诺言吗？ “你的脸色有点不对劲，生病了？” “不。”灰羽揉搓着太阳穴来回走动，感觉自己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半点思绪。 月光如素，皎洁如练。 “准将，这就是最终决定？” 二百余人齐聚港口等候指示，副官面色凝重，试图劝说上司改变主意。 “我意已决。”卡拉顿推开副官，随后径直走向台前。 “先生们，我有一个很遗憾的消息要通知各位，小镇已无坚守希望，这艘军舰也无法再修复。” 忽视下方隐隐传来的嘘声，卡拉顿宣布自己的另一项计划，“有人建议我们渡过皮斯河随伤员沿陆路撤离，这个计划被我否决了，作为海军应当有更激进的表现。” 失去军舰已成定局，卡拉顿临时想出一个赌命的方案，即夜袭夺取敌人船只，再视情况选择战斗或撤离，也算尽到自己的本分。 “被乔治陛下寄予厚望，你们就甘心被一群海盗击败吗？”发现众人士气低落，他只能用国王的名义激励他们，但收效甚微。 keep the pay，keep the man。（扣住工资留住人。） 无论是趁人喝醉达成既定事实，还是当面强行征召，都只是这些可怜人受难的开端。 为了防止他们趁机逃跑，上司会选择拖欠部分工资，直到军舰准备长时间翻修，海军部这才会主动结算欠薪，然后遣散水手减少开支。 残酷的工作环境、时不时克扣的薪水，船长独一无二的权威，种种因素累积到一起使得战船沦为一个充满怨气的火药桶，需要额外派遣陆战队维持秩序，就连舰艉甲板那几门回旋炮也有镇压叛乱的考虑。 眼下卡拉顿的权威大打折扣，若不是先前庄园主提供的服务缓解了部分怨气，或许他们早就一哄而散。 “准将大人，夺下敌船后会有赏金吗？” 1708年，不列颠议会通过《海上巡逻与护航法案》，组建赏金法庭，规定战胜后船员们按比例分割赏金，可问题在于这场战斗的结果如何定性。 丢失一艘造价至少两万镑的四级舰，就算准将带自己俘虏并击沉几艘破海盗船，海军部会承认这份战绩吗？ “两万多镑，和乔治国王几年前购买白金汉宫的花费差不多，估计准将这次要完。” “不一定，据说他和总督私下存在某种关联。” “细说细说。” “这就要从......” 几名军官躲在角落窃窃私语，对上司的前途表示深度忧虑，不知是否还要参与这次冒险。 “咳咳，如果因为损失舰船而扣发赏金，那这项制度还有什么公信力！损失舰船的责任我来承担，战后你们每人都将获得一笔丰厚的赏金，足以开启新生活。” 如果此战被海军部定性为失败，那可能要被强制退役。到时跑去东印度公司任职，就算这帮水手领不到钱，也无法找到自己实施报复。 “为了国王，为了赏金！” 在英镑的诱惑下，船员们最终决定加入这次行动，上百人携带匕首来到海滨。汹涌的海浪拍打礁石，像是提前奏响的凯歌。 “虎鲸号，三十门舷侧火炮，勉强达到五级舰的标准。” 望着不远处微微亮起的灯火，卡拉顿知道这关系到自己今后的前途，脱下礼服紧咬匕首，带领众人朝目标奋力游去。 月光穿透云层映照出一张张略显扭曲的面容，数十具健壮黝黑的身躯爬满船舷，仿佛古老传说中索命的水鬼。 轻声翻越舷侧，他屏住呼吸贴近船头一名正在瞌睡的海盗，划破脖子后又往腰间狠扎几刀，随即带人下到船舱继续清剿。 “谁！” 主桅杆上传来慌张的叫喊，而后开枪射穿一个水兵的脖子，剧烈枪声惊动了下层甲板休息的水手，一场殊死搏斗随即爆发。 刀光划破黑暗，哀嚎与嘶吼声震耳欲聋。虎鲸号战前共有一百八十余人，大部分被抽调到岸上作战，剩余人仓促间无法抵御这场突袭，很快就被海军杀戮殆尽。 “给岸上人员发信号，让他们准备沿陆路撤离。” 轮舵上滑腻不堪，卡拉顿随手撕下一块破布擦拭，一边吩咐水手升起帆索准备作战。 还没等其余船上的海盗反应过来，虎鲸号悄然靠近左侧一艘倒霉的双桅帆船。 “开火！” 伴随着火控官的呐喊，十几枚大小不一的铁球射入船艉，做工低劣的横向隔板被打得支离破碎，许多海盗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飞溅的木屑划破喉咙，在极度恐慌中挣扎死去。 “船长，不再发射一轮吗？” 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让炮手们欲罢不能，纷纷请求再次射击。 “他们已经丧失战斗能力，现在必须抓紧时间多干掉几艘，等他们反应过来就难办了。” 伴随着夜风的吹拂，虎鲸号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驶向另一位受害者，继续猎杀着不久前的友军，炮手们赤膊上身奋力装填，发泄着因陆战失利产生的怨恨。 “狡猾的家伙。” 发觉己方意图后，那艘塞壬号连忙砍断锚链规避，尽管人手不足无法开炮还击，但至少从这场突袭中存活下来。 “孩子们，撤退。”感觉自己扳回一局，卡拉顿下令驶离海湾朝北面的坦帕前进。 “是，船长。”船员齐声呐喊，胜利总是会给领导者增添威望。 炽热火光照亮了弃船者们惊恐的面容，燃烧的船帆噼啪作响，仿佛在发出最后的悲鸣。随着火势蔓延，两艘帆船相继倾斜沉没，如同悲剧中陨落的英雄，沉重的身躯在波涛中慢慢消失。 第127章 危局 第127章 危局 “夜袭？” 迷糊中听到外界此起彼伏的叫喊，灰羽下意识愣住几秒，随后甩掉身上薄毯，踉跄着掀开帐篷。 “你们要发动攻击？”他看见不远处斯蒂芬娜打算整队出发，赶紧冲过去询问。 “对，敌人趁夜突袭，已经解决掉了我们好几艘船，里奇正带人强攻港口，我也要赶去增援。” 视线被小镇遮挡，灰羽只能看见南面天空燃起的火光，他还想继续提问，发现对方已然带人攻向围墙。 “大酋长，我们？”二人已备好武器跟在身后。 “出发。” 叫上几个认识的水手，灰羽找了个僻静位置攀爬而上，一阵乱枪击毙赶来的两个民兵后，领着他们朝监牢方向走去。通过对本地俘虏的盘问，他已得知城内大致情况，必须赶在海盗把小镇焚毁殆尽前救出泽弗林。 小镇并无太多抵抗，绝大部分居民早已渡河撤往南方，只有极少数人愿意听从卡拉顿的指令，领取武器在城墙上坚守，全然不知自己被这位准将当成拖延时间的弃子。 “你们总算来了，赶快开门！” “探险家在哪？” “那小子一直昏迷不醒，好像被扔在后面某个地方。” “谢了。” “嘿，先放我出来，不讲义气的杂碎。” 经过一番波折，灰羽总算找到这位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对方似乎又在昏迷，可别指望会有人亲他一口将其唤醒。 ...... “主动弃舰？好大的魄力。” 港口区，那艘四级舰的残骸静静歪躺在浅水中，或许是火药受潮威力不足，她还保留着一个大致框架，被熏得乌黑的主桅斜指向天空，像是在倾诉自己的不甘与怨恨。 攻下小镇后，幸存的十五艘帆船纷纷停靠在码头，部分受损严重的船只急需维修，几名船长正在一旁激烈争夺先后顺序，确保自己的座舰不会进水沉没。 “幸好那帮家伙够机灵，赶在最后一秒避开袭击。红山姆和另外几个家伙就不太走运了，虎鲸号被夺，其余两艘被击沉，还有五艘等待维修。” “这就是当世第一海军的勇气？简直比你们这些海盗还要疯狂。” 正面击败卡拉顿后，灰羽原本以为他们不过如此，可转眼间就给自己来了个大惊喜。 “都怪冈多萨多管闲事，不然我早就带着船员顺利取出宝藏，说不定现在已经准备退休了。” 看着沙滩上三个失魂落魄的船长，里奇在同情之余也有些后怕，他明白船长对座舰的深厚感情。 “她”，水手喜欢如此称呼他们的座舰，这种情感并不局限于海盗，海军、商船甚至渔民也是如此，否则就不会出现大量“殉舰”的事迹。 “红山姆等人会挑选渔船进行改装，剩下几个船长也要留在此地修船。经过简短商议，各船选派五名代表协助（监督）我和斯蒂芬娜的寻宝行动。” “泽弗林的伤势还未痊愈。”对方连自家后台的身体都不在乎？ “那些海盗可不管这些，都想着瓜分财宝赶紧跑路，再耽误几天时间，说不定卡拉顿就带着舰队赶来报仇了！” 等近百人的寻宝团组建完毕，他们还未来得及相互认识就被催促上路，携带补给朝东北方向前行。 为防止里奇独吞这笔黄金，除灰羽三人外，他只能携带恩佐和其余一人，斯蒂芬娜亦是如此。随着不断深入内陆，周围的蛮荒气息越来越重，让这些习惯了海洋的水手逐渐有些不安。 “探险家，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赶到宝藏埋藏地点？” “不知道，我只能算出一个大致方位。” 此刻恰好是正午时分，泽弗林依据钟表确定经度，而后又利用六分仪测量太阳的地平高度，从而得出纬度。这属于航海和野外探险的基础操作，准确度取决于钟表的误差以及六分仪的刻度划分是否精确。 多次测算后，泽弗林取出平均值，并和另外几人的结果对照，最后在地图上标注方位。 “现在只有我们四人，你到底有没有找到埋藏位置？”斯蒂芬娜收起怀表，询问这个不安分的贵族青年。 “我几年前陪人去马德里游玩，出于好奇随意购买了一些古董。后来偶然在某个木匣中发现几封信件，其中提到了胡安·庞塞·德莱昂的事迹，以及葬身处与这串项链的关联......” 几经波折，青年的气质开始变得稳重，他取出项链展示给对方，诉说从中得到的信息。 “由于信件主人的文化水平不高，我从中得出的坐标并不一定准确，范围存在些许波动。以上就是我能给出的全部信息，希望各位满意。” “可那群家伙并没有多少耐心，你晚上最好别到处乱晃，尤其注意那几个醉鬼。” 里奇的面容有些凝重，寻宝团由各船成员拼凑而成，若是趁机鼓噪生事，自己可没把握平息事端。 几天后，当他感觉船员即将到达哗变边缘时，终于发现了此行的关键目标——一座垮塌的石堡。 它被时间洪流侵蚀得面目全非，砖石散落在地面上，墙壁部分倒塌，但仍然残存着几分昔日的辉煌。 “嘿，停下！” 还未等里奇下令，数十名海盗早已按捺不住心中贪欲，朝着远处奋力狂奔。 闯入石堡大门，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户洒下光线，照射出空气中漂浮的稀薄尘埃。他们兴奋地探索着每一个房间，却只发现一些锈迹斑斑的尖顶盔与火绳枪，角落里还有几个空空如也的陶罐，全然没有众人预想中堆积如山的财宝。 “见鬼，我们被这该死的东西骗了！” 里奇等人还未靠近，就看到那些船员纷纷涌出石堡，似乎想找泽弗林发泄怒火。 “放下枪，塔佩亚。” 他挡在泽弗林身前，示意这位虎鲸号上的大副冷静应对。 “我们被这个疯子害惨了！虎鲸号被海军劫走，留守的船员惨遭屠戮，出发前一百八十多人只活下四分之一！” “没人邀请，是你们主动要求参加寻宝活动。” 里奇试图用道理说服对方，但枪口始终没有放下，海盗们此刻更想要的是发泄情绪，不少人甚至把目光转向了后方的斯蒂芬娜！ “宝藏可能埋藏在地下室，不然早就被周围的土着搜走了。你们回想一下之前攻破的庄园，那些富人是不是都喜欢把财宝藏在地窖？” 为避免即将到来的混战，灰羽只能站出来转移注意力，希望他们心中贪欲能压制这股怒火。 第128章 清理 第128章 清理 海盗半信半疑返回石堡，发现内部确实存在地下室后，这场风波暂时平息。 “如何将它挪开？” 一块巨石将下方通路牢牢堵死，塔佩亚转身询问里奇等人。 “先移开碎石，用火炙烤后再泼冷水降温。”某个机灵的海盗随口回答，顺利转移了这群家伙的注意力。 “好。” 有了财宝作为诱惑，众人暂且散去，各自分工清理废墟。 山路崎岖，寻宝团只能在山脚下设立营地存放驮马和物资，步行几公里才能抵达此地。 除去营地看守与来回运送物资的人员，能够参与劳作的只有六十多人，而且还缺少铁制工具，一时间难以清除障碍，只能搭建帐篷准备宿营。 经历白天的冲突，这支临时组建的寻宝团依照立场分裂成三方，搭建帐篷时也选择紧挨着同伴，避免夜晚被某些人暗杀。 塔佩亚与另外几条受损严重的帆船船员凑到一起，对里奇等人怀有极深的敌意和戒备，人数占到二十以上。作为继任提督，许多人将那晚惨败的责任归咎于里奇，所以只有十来人站在他这边。剩余的二十多人则属于中间势力，目标只有黄金，其余一概不论。 “那群该死的东西正派人紧盯这片区域，防止我们私下逃跑！” 灰羽满脸怒容钻进里奇的帐篷，发现斯蒂芬娜与泽弗林也在。 “等取出宝藏，他们就会把同伴的死抛在脑后，只想着携带巨款隐居养老。毕竟海盗的危险程度与他的财富拥有量成反比。” 里奇无奈地回复，身为提督没有多捞一丝好处，反而招惹无关怨恨，让他颇有些沮丧消沉。 灰羽转头询问其余两人，没有得到有用回答后掀开门帘离去。 “算了，等通道清理完毕时，那些海盗肯定全往地下涌去，到时趁机找个角落藏好，或者拿桶火药炸塌洞口？” 翌日，正当心怀鬼胎的众人清理废墟瓦砾时，一群意外访客到达这处。 “外来者，我们只是一群路过的猎人，无心参与你们的纷争。” 为首一人名叫帕奥瓦，属于克里克部落下的某个氏族，外出打猎时偶尔会在这处石堡临时休整。发觉这里聚集了六十多个配备火枪的凶悍男子后，只能采取退让的姿态打消对方顾虑。 “你们清楚这座石堡的来历吗？” 塔佩亚赶紧询问，眼角无意间瞥向泽弗林。 “大约两百多年前，有伙外来者到这里寻找金矿，这座石堡就是由他们建造。另一伙外来者赶来将人全部杀死后占据这里，之后又爆发了许多冲突。” 由于只能依靠族中口口相传，帕奥瓦的叙述有些缺乏逻辑，但时间勉强能对得上。似乎察觉到此地的古怪氛围，他快速回复完几人的问题后准备离去。 “等等，我们愿意高价购买铁斧和矿镐。” 仓促出发，寻宝团并未携带太多工具，塔佩亚不愿耽搁时间，给这伙原住民开了个无法拒绝的价格。 “好，两天后前来交易。” 和外来者初次见面已过去二百余年，帕奥瓦对他们的奸诈残暴并不陌生，随口答应后带着族人匆忙离去，临走前看了灰羽几人一眼，但未做出额外表示。 “我还以为你会把人‘强行留下’。” “这群野蛮人熟知地形，逃掉一个就会带着大批族人前来复仇。而且我们的确需要铁制工具。” 塔佩亚冷漠地回应提督，自从昨日撕破脸皮后，他知道双方关系再无缓和可能。 目送这人离去，泽弗林忽然将灰羽拉到角落询问。 “你能不能说服那伙原住民？” “语言不通。” “可你们看上去都长得差不多。” “在原住民看来，英法两国的人长得也差不多。”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两人无聊地倚靠树干观看海盗们劳作，由于缺乏工具外加相互提防，清理效率极差。 “这群海盗真是情绪多变，实在难以用常理揣度他们的心思。” “因为你们这些贵族习惯从利益的角度考虑问题，而他们则是感性与理性并存，多数情况不愿追求最优解，而是跟随自身情绪行事。” 两天后，帕奥瓦如约前来，为防止外来者黑吃黑，他刻意携带了六十多名手持火枪弓箭的族人。 “五杆火枪，三百英镑。” 里奇拿出众海盗拼凑出的现金，购买了一堆质量粗糙的铁制工具，外加几头野猪和母鹿。 “你们想雇佣劳工吗？每天一先令就行。” 交易完毕，一个原住民青年向海盗提议。 “不需要。” 塔佩亚强硬地站到里奇与帕奥瓦中间，催促这帮野人赶快离开。身后海盗见状纷纷摸向武器，准备扞卫自己的财富。 “好吧。” 帕奥瓦举起双手往后退却，随即消失在茫茫山林间。 “领取工具赶快干活！如果卡拉顿带领援军攻占夏洛特港口，到时整场行动将再无意义！” 里奇让人排队依次领取工具，而后投入到繁重的清理工作中。 在巨石旁架起火堆，焙烧一阵后泼洒冷水，利用热胀冷缩的特性使其开裂，再用工具沿裂缝撬下碎片。这种方式极其原始，可他们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替代。 “在劳累中等待即将到来的折磨，我很讨厌这种感觉。” 泽弗林和灰羽提着一筐碎石走出石堡，他如今成了海盗们的重点监视对象，一旦地下空无一物，他将成为众人发泄情绪的祭品。 “你为何不雇人前来探险，而是选择搭乘里奇的海盗船。” “我掌控着他们背后的销赃渠道，觉得此行不会有太大危险......等一下！” 他环顾四周，发现无人后将灰羽拉进左侧房间，指着角落里的水洼沉默不语。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房间存有积水十分正常，可水面上为何存在一丝涟漪？ 贵族试探着用匕首刺击石缝，拔出后发现下方隐隐传来滴答声。 “暗道？”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捡起碎裂的陶片将水舀进走廊，防止其余海盗发现这个秘密。 第129章 赤诚之心(上) 第129章 赤诚之心（上） 入夜，两人按照约定好的时间离开帐篷，准备前往暗道探查，忽然发现山脚处隐隐燃起火光。 “英军？他们是如何跟上来的？” 发觉事态有变，泽弗林只能叫上里奇与斯蒂芬娜等人，打算携带部分财宝逃离。 “谁！”正在地上打瞌睡的哨探惊醒。 “是我，晚上睡不着起来散步。” 里奇微笑着和哨探打招呼，云雀则借助阴影潜行，而后干净利落地扭断对方脖子。 将尸体扔进草丛藏好，一行人钻入白天发现异常的房间，借助月光的指引，两人拔出匕首刺入地板缝隙，试图将其撬出。 随着时间推移，外界有人发现山脚营地处的火光，大声呼喊同伴起身。 “里奇和斯蒂芬娜在哪里？” 发现临时提督带着一群人神秘失踪，塔佩亚顿觉不妙，本打算寻找哨探询问情况，却找不到一丝人影。 “会不会看到山脚营地遇袭后跑路了？” 财宝还未到手就遭遇敌人攻击，名义上的首领却在此时偷偷逃走，众人一时不知该作何打算。 “塔佩亚，撤离还是继续清理通道？” 历经艰苦的工作后，他们已然到达成功边缘，现在放弃实属可惜。 “呃。”大副呆愣在原地。 为何来者是英军？ 依照出发前与红山姆等人的谋划，会有一人偷偷跟随寻宝团前进，等到达埋藏地点后返回报信，带着他们半路埋伏，截杀携带财宝返回的里奇等人。 经历卡拉顿的绝境逆转后，几名丢失座舰的船长聚在一起密谋，最终决定干掉里奇与斯蒂芬娜瓜分船只，届时宝藏在手，剩余海盗只能妥协。 “为什么走漏消息？信使被人拦住了？” “信使？什么信使？”旁人见塔佩亚嘴里不住念叨一些胡话，不由得上前提醒。 “没，没事。现在还有时间，我带一部分人前去阻击，剩余人继续工作，赶在英军到来前把东西转移走。” 既然里奇等人彻底消失，他只能接下这个烂摊子，随意挑出二十多人后朝火光方向赶去，希望能多争取一点时间。 “呼。” 灰羽放下近乎报废的匕首，与泽弗林合力掀开石板，示意众人赶快进入。 “希望里面不是完全密闭的环境，不然我们非得憋死不可。” 里奇伸手拦住斯蒂芬娜，点着火把探入地底，发现并未熄灭后松了口气。 等人全部进入，灰羽进入暗道，此时海盗开始清理工作，呐喊与敲击声交织在一起，让他心里莫名有些焦虑。 “宝藏真是害人。” 心里嘀咕一句，而后费力拖来石板，盖在头顶后跟上众人背影。 黑暗、潮湿、寂静，只有微弱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气中。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进，火把忽明忽暗，通道两旁长满滑腻腻的苔藓，沁出的潮气扑面而来，让人略微感到不适。 “嘿，你们看我发现了什么！” 走在最前方的泽弗林低声朝众人喊道，闪至一边露出前方的木门。 破开房门后，里面是一具趴在桌上的骷髅，观察神态发现其临死前似乎还在书写信件。 “胡安·庞塞·德莱昂？” 泽弗林来到桌前，小心取出信纸阅读。 “至伟大的卡洛斯国王，您忠诚的仆人胡安·庞塞·德莱昂于1521年向您禀报。加勒比群岛北面是一块广袤无比的陌生大陆，我曾派人前往各部落打探消息，探知当地习俗的同时制作地图。以下是简略概述，沿墨西哥海岸向东北航行，会发现一条大河的入海口，沿河上溯一段距离后，东岸分布着一群自称‘卡霍帕奇’的野蛮人。” 贵族抬头看了眼灰羽，随后在众人催促下继续阅读。 “这伙野人部落由数百个氏族组成，我的印第安哨探随便用一些玻璃珠和小刀就换取了大量金块与信息，而西岸则分布着自称为‘奥萨哲’、‘威奇托’等野人部落......以上都是前几次探险取得的成果。本想再次前往佛罗里达发掘信息，结果发现一群该死的淘金客，他们建起石堡盗掘金矿。我在清剿过程中不慎受伤，队员死伤殆尽，所幸之前派出几名信使，希望他们能带人前来拿走陶罐中的地图和详细资料，它们才是我一生中取得的最珍贵的宝藏。” “完了？”一名海盗试探着问。 “完了。”泽弗林无奈地摊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里奇等人砸开密封的陶罐，发现其中确实存放着一些粗糙的金块，但累积起来最多值两万镑，平均分配后每个海盗只能获得十英镑。 “大名鼎鼎的征服者就留下这点破玩意？” “不，信件说得没错，这些地图和资料放在当时很有价值，只要获得这些东西，西班牙不仅拥有了路易斯安娜的‘法理’，还能依据这些资料对周边地区的部落进行控制或清剿，帮王国彻底掌控这片土地。” 泽弗林低声回应，这次行动血本无归，丢失了整整一船的珍贵毛皮，回去后恐怕会被那些投资人终日堵门要债。 依照之后的情况来看，那些信使并未求得援兵，这些资料陪同主人静静埋藏在地底深处，直到被一伙海盗发掘出来。 胡安·庞塞·德莱昂死后一百多年，卡维莱和拉萨尔从密西西比河上游出发，抵达下游后给这片平原起名为“路易斯安那”，用以赞颂太阳王路易十四，将这片土地纳于法国治下。自此，这些资料彻底失去价值，沦为海盗们口中所说的破烂货色。 “唉，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里奇微叹口气，将四处散落的金块收集起来。而剩余几名海盗则没那么好的心态，一拥而上将那具骷髅拆散一地，怨恨对方生前为何不多聚拢些黄金。 “无所谓，至少这次打下一座小镇，干掉不少英国士兵，算是稍微发泄了心中仇恨。” 斯蒂芬娜伸了个懒腰，在她看来给英格兰添堵才是首要目的，逼敌人毁掉一艘四级舰，这可是难以想象的成果。 第130章 赤诚之心(下) “嘭。” 上方开始剧烈摇晃，无数灰尘洒向几人头顶。 “他们就不怕把通道震塌？” 里奇随口抱怨，吩咐手下海盗收拾完金块后朝外边走去，还没等众人走出几步，又是一声巨响传来，古老的通道再也禁不起这般摧残，顿时塌陷将队伍隔成两段。 “恩佐！灰羽！” 他朝土堆后方大喊，只听见几声模糊的回应，停顿片刻后选择向前逃亡，却迎面撞上之前的寻宝团成员。 “里奇，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好不容易清理完障碍涌入隧道，海盗们却发现名义上的领队携带财宝打算离开，一股错愕感油然而生。 “放！” 不等里奇开口解释，手下几名海盗拔枪便射，刺鼻的硝烟骤然笼罩着整条密道。这点黄金根本不够众人瓜分，还不如捐款逃离，跑到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 “见鬼！” 无暇咒骂属下的自作主张，里奇只能拔刀狠狠砍进为首一人的肩膀，紧接着抽出腰间手枪，对准其身后方向扣动扳机。 拔枪、射击、插回。 迅速将四把手枪射空后，海盗船长凶性大发，手持两把短刃朝前狂暴突刺，将后背托付给了几名同伴。 刀刃相交，铿锵的金属撞击声回荡在狭窄通道中，挥舞的刀剑不时反射雪亮光芒。怒吼夹杂着尖锐的惨叫，鲜血在黑暗中四处喷溅。 “呼，呼，还剩多少人？” 将身前敌人砍杀一空后，他躲在拐角喘息，向后方黑暗处询问道。 “算上你我一共五个人。” 斯蒂芬娜靠着墙壁有气无力地回答，这些家伙临到生死关头还不肯放弃财宝，不知是被敌人杀死还是寻找隐蔽处躲藏。 “里奇，赶紧投降，我们只要财宝！” 尽管占据优势，可拐角后海盗的语气中满是焦虑，他对塔佩亚等人不抱太大希望，只想抓紧时间带上财宝撤离。 “白痴，我们这几个人能带多少东西！大部分都留在胡安·庞塞·德莱昂的墓穴，这家伙的棺椁镶着块澡盆大小的黄金，费了好久都没撬下来，这才耽误时间被你们撞见。” 听到拐角后传来的隐隐吸气声，里奇微微一笑，双手麻利地装填手枪，继续撩拨海盗们的心弦。 “一个普通人每年只能挣到十英镑，你们跑到墓穴随便揣上一块黄金就抵得上别人数十年的工作，为何还要同我们拼命？” “证据呢？” 他懒得回复这种愚蠢问题，从旁人包袱中抽出一块黄金扔向拐角。 金石碰撞发出清脆的敲击声，顺势引发了一场短暂的骚乱，直到好几分钟后才有人重新回话。 “提督，这一切都是误会，大家一开始就知道塔佩亚几人不是好东西，都打算站在您这一边。只要走出拐角，我以父母的灵魂发誓绝不动手。” “这样，你们退出石堡外百米，放我们离去后就能随意收取财宝，免得便宜皇家海军。” 海盗之间的誓约如同空气，里奇不会蠢到把性命寄托这种东西上。 “好，我这就带兄弟们退出石堡。”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里奇小心从拐角探出头，忽然听到一阵整齐的排枪声。 “为了国王陛下！” 坏了。 皇家海军杀来，通道此刻危险至极，几人只能向来时密道跑去。 “砰砰，”黑暗中再度响起枪声，里奇返身拽住那名老海盗的手臂，发现脉搏停止后微微叹息，只能取走包裹跟上前方几人。 “怎么就剩你一个人？” 费力爬上房间，里奇询问侧躺在地上的斯蒂芬娜。 “翻窗逃走了。” 走廊处又是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二人赶紧屏息静默。 从山脚俘虏口中听说石堡处有宝藏后，临时征召的小队士兵放弃休整，在月光指引下朝此地杀来。 塔佩亚本想占据土坡拖延时间，没想到对方冒着铅弹直接发起刺刀冲锋，瞬间就将二十多名海盗斩杀殆尽。 凡事有利有弊，贪欲让他们不顾生死一往无前，也让这支队伍进入石堡后即刻瓦解，任凭卡拉顿如何叫喊也无济于事。 “喂，你坐在地上干嘛？” 发觉窗外无人，里奇正打算携带包裹逃离，发现斯蒂芬娜已然晕厥，身下流淌一滩浅浅的鲜血。 “算了，生意就是生意，下辈子别做海盗。” 沉默几秒，他拎上重达四五十千克的包袱翻窗逃离，只留对方躺在这狭小阴暗的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 “你看那里！” 士兵示意同伴看向房间，一道身影静静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 “一个海盗而已，等等，女人？” 同伴用刺刀拨开黑色宽边软帽，一缕红发垂落刀尖，还未等他调侃两句，脑后突然遭到一记重击，整个人顿时瘫倒在地。 “这次什么都没捞到！亏大了！” 抹掉两人脖子，里奇费力将斯蒂芬娜推出窗口，而后背起对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船长！” 恩佐等人朝对面叫喊几声，随即只能另寻出路。 燃烧许久的火把忽明忽暗，使得整个环境更显得恐怖和压抑。几人身心俱疲，但强撑着精神摸索前进。 “只留前方的火把，其余尽数熄灭。” 感受着略显浑浊的空气，灰羽示意海盗踩灭火把，给他们多争取一点逃生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脚步和愈发沉重的喘息声彼此交织，气氛越发绝望。 “不管了，我要去和船长汇合。” 一名海盗返回之前的塌陷处，打算徒手刨开土堆。 “你疯了！没听见外面的枪响吗？这时候说不定英国人已经杀来了。” 恩佐苦劝一阵无果，听到灰羽等人的欢呼声后松了口气，连忙拽住衣领将人拖走。 顺着新鲜空气好不容易钻出洞口，恩佐正疑惑为何前方几人没有声响，却发现不远处站着二三十个全副武装的原住民。 望着这些不速之客，恩佐忽然心生一计，“别开枪，黄金全在这里，不够的话里边还有。” 他隐瞒了英军出现的信息，打算骗这伙野人进去和他们两败俱伤。 第131章 离去 “灰羽大酋长。” 没人搭理恩佐的挑拨，之前跟随帕奥瓦前来交易的青年站出来，用生硬的卡霍帕奇语朝对方喊道。 “你认识我？” 虽然东面与克里克人接壤，但双方这几年没有纠纷，难道是在自己离开后发生的冲突？ “您的足迹虽未抵达，可名声早已传遍荒野。” 青年热情地上前拥抱灰羽，让其显得颇为尴尬。 “我叫帕斯托，母亲来自卡霍帕奇的金翅雀氏族，所以会说部分卡霍帕奇语。去年年底前往卡莫提购买铁制工具时曾远远见过您一面。” 铁制工具，怪不得用起来有种奇怪的感觉，原来是自家产品。 二人分开，青年望着灰羽身后的几名水手问道：“他们是？” “我的交易伙伴，用枪械、钟表、望远镜换取部落的珍贵毛皮，由于意外一路流浪至此。收益越大，风险越高，不能把责任归咎到他们身上。对了，你们来这也是为了洞中宝藏？” “不，前几日交易时偶然认出您的面孔，本以为您被这些人劫持，计划趁夜前来救援。” “多谢。”交谈一阵后，他返身走向恩佐询问他们四人的计划。 “你想跟随这群野人离开？” 虽然语言不通，但恩佐能看出灰羽和对方只是初次见面，下意识出言劝阻。 “对，他们曾去过我的领地交易，愿意送我返回。” 既然帕斯托等人愿意提供帮助，他也不打算返回夏洛特港继续和海盗勾心斗角。这群家伙身上总有数不清的麻烦，再混下去真可能被海军部纳入通缉名单，。 “好吧。” 恩佐取下背后包裹，将几块黄金塞给灰羽，“这是你们三个的分红。唉，你本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海盗。” “氏族有一大堆事等我回去处理，这份短暂的海盗生涯只能结束。” 航海可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海军军官十岁出头就得上船实习，经历漫长的时间后才能正式掌控一条帆船，例如纳尔逊就是在12岁上舰成为军官候补生，灰羽可不认为自己在这方面存在特殊天赋。 “祝你好运，如果这次回国能顺利应付那些投资人，之后还会继续找你合作。” 泽弗林上前与对方友善道别，自己对这位野人首领十分满意，打算下次送来各类书籍，包括陆军各军种操典，让他在未来给英格兰多添点乱子。 猎人给他们找了条山间小径，能避开四处搜寻的士兵，待这伙人的身影消失后，灰羽明白这次的海盗生活算是彻底结束了。 前世影视作品着重刻画海盗们的无拘无束，亲身体会过后才知道他们的诡诈多变。这些人的立场总是会随着局势迅速转变，上一秒还在推杯换盏交换利益，下一秒就翻脸为敌刀刃相加，让人颇有些不适应。 “怪不得许多船长都想着招安，海军、风暴、疾病、甚至底下的船员也可能投票将自己罢免放逐，还不如返回岸上安稳生活。” 假如把自己放在里奇的位置，恐怕也会选择依附某个势力。 或者找块无人领地自立门户？ 不，一条帆船顶多带上二百来人，这种规模的人口可没法自给自足，只能通过购买或劫掠从外界取得物资。 如果靠近主流航线，容易招来海军清剿或海盗劫掠。若是在荒无人烟的角落安家，那将花费很长时间在贸易往来上。而且海盗养成了劫掠和挥霍的习惯，这些人可不适合从事种植伐木等工作。 “算了，这种问题留给里奇头疼去吧，我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在帕斯托的护送下，灰羽三人用了十几天才返回部落，此时已是夏末，距离他出发时过去了三个月。 “嘿，别乱舔。” 察觉到自己的气息，闪电挣脱缰绳窜出马厩，对准来人一阵狂舔。 “黑松叶返回后见你迟迟不归，又从部落派人前往接应，这才发现你登船离去。等会还得派人南下，把那几个临时驻守的族人叫回来。” 红布围绕青年打量一圈，发现他并未受伤后松了口气。 “先不说这些，”灰羽把首席萨满拉进办公室，“我这次在海岛遇到一个怪人......” “有什么奇怪的？神明的使者为你答疑解惑，这不是很正常吗？” 听完灰羽的叙述后，他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失态。 “哦，我明白了。”红布点头微笑，“你是担心接受外神的恩泽会引来祖灵不快？没关系，也许祂就是祖灵的分身，只不过借助黑人的躯体同你交流。” “我。” 灰羽不知该与对方如何解释，一个跳大神的女人竟然明白制取青霉素的步骤！这种药物还从来没在这世上出现过。 发现大酋长烦躁地抓挠自己的头发，红布吩咐铜纽扣送来两杯咖啡，等他冷静下来再询问。 “对了，那十几个骑手是来自克里克吗？” “唉，这件事还得从头说起。” 灰羽简略概述一遍自己的离奇经历，让这位“见多识广”的首席萨满惊叹不已。 “所以你们和那位准将打得昏天黑地，最后只得到一些没用的地图？” “不能说完全没有收获，”他从包袱里取出一小块黄金，“大概值五六百英镑。那些资料和地图虽然不再具备实际价值，但如果某人运回欧洲，想必会有不少无聊贵族愿意收购。” “幸好。” 红布望着杯中升腾的热气感叹道，“假若国王取得那些资料，说不定就会派人征服这片土地。” “不，西班牙人口相对较少，拥有的土地过于广大，只能把有限的资源和精力投入到几个金银矿产区，对这些只适合耕种放牧的土地不屑一顾。法国人口较多，但他们本土农业发达，农民们没必要冒着风暴远渡重洋。真正有能力经营这片土地的是不列颠。” 由于国内推行圈地运动，外加许多奇葩税种，例如根据主宅的窗户数量收税，许多农民被迫前往新大陆重新开始，使英属北美殖民地的发展远超法属北美殖民地。 “有了这次古怪的经历，你在青霉素方面能取得进展吗？” “或许。” 第132章 药物 随着与外界的频繁交流，梅毒等疾病势必会逐渐流入部落。例如商队由于天气原因在某个氏族临时过夜，和族人自愿发生一些亲密接触。 这种行为并不罕见，灰羽不可能说服祭司团下达联合诏令，即使下令也没太大作用，毕竟连禁食生水都没能完全推广。 “青霉素先放到一边，帕斯托等人安顿好了？” “在旅店休息，需要马上见他？” “嗯，这次他帮了很大忙，否则我还和那群海盗搅合在一起。” 没过几分钟，铜纽扣将人带入房间，随即掩上房门离去。 “请坐，我的朋友。” 在对方氏族做客时，灰羽仔细观察过他们的营地，族人居住在简易木屋，田地间种植一些豆类、南瓜等作物。 此外他们恰好赶上一种奇妙的节日——绿谷节，似乎这一天可以随意做除杀人以外的任何事情。身为外乡人，三人只好待在屋内闭门不出，避免招惹事端。 “大酋长，之前达成的协定？” 半年未见，此地显得更为繁盛，青年知道双方地位明显不对等，合约履行与否全看灰羽的意愿。 “每年低价提供一批铁器，一次性赠送十头绵羊、十匹挽马。” 灰羽将一张刚写好的清单递给帕斯托，他不想因为赖账毁掉自己的名声。“顺便提醒一句，你们最好多尝试几种农作物，防止某年遭受疫病颗粒无收。” “有什么推荐吗？” “小麦、玉米等，外来者庄园更喜欢这类粮食作物。” “多谢您的慷慨。”眼见协议达成，青年小心叠好白纸收入怀中。 “对了，如果有人因为各种灾害无法生存，你可以让他们迁来卡莫提，这座城市接纳所有原住民。” 虽然不见得会有多大效果，灰羽还是顺口提了一句。 “所有原住民？” “对，云雀等人就来自北面的切洛基，如今在部落照常生活，并未受到区别对待。”眼下无需考虑周边土地承载力，他只想尽量多聚拢一些人口，为几年后的又一场大战做准备。 “我回去后帮您宣传。” 这位大酋长为何急需人口？这里不是禁止蓄奴吗？ 尽管颇有不解，可他还是随口应承下来，并打算每隔半年前来贸易，之后再把货物转卖给族内其他定居点。 自始至终红布都坐在一旁并未插嘴，他似乎从这人身上看到了些许灰羽的影子，年轻、冒险、热衷于接受外来事物。 等人离去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鹰尘让人送来的，说这些人采购的物资远远超出自身所需，看来是想进行转卖。” “多一个经销商总归是好事，贸易规模扩大，他们对卡莫提的依赖就越深，最后逐渐成为我们的盟友甚至事实上的附庸。” 由于语言问题，他无法派出商队深入其他部落的领地贸易，有人主动上门取货分销，自己当然不会阻止。 处理完一些积压的杂事，灰羽抱着一箱玻璃器皿来到二楼某处房间，这里被他当成实验室，之前几次失败经历挫败了他的信心，以至于好长时间都未再度尝试。 昏暗密闭的房间，他戴着手套取出族人刚送来的“材料”，开始又一次实验。 “发霉的橘子，据说是从教室某个课桌里边翻出来的，看来每周六下午放假前必须得进行一次大扫除。” 用镊子刮取上边的霉斑，放入盛有玉米汁的容器后静置一周。 “三取其下，流入黑金。” 按照那个女人的提示，他一周后将培养液过滤后加入食用油搅拌，取出最下层水溶液注入碳粉。 “等等，上次用剩下的冰醋酸去哪了？” 灰羽打开下层抽屉，搜索一遍后走至大厅询问正在扫地的清洁工。 “什么？你觉得没用，所以顺手拿去扔了？” 望着手足无措的大妈，他只能返回房间重新制取。 将硝石放入水盆中制冷，而后将食醋中的细小晶体过滤收集，做好标记后小心放于柜台上方。 “这地方以后还是让自己来打扫，” 之后倒入醋酸冲洗，再加入苏打水溶液，青霉素就会从碳粉中溶解。 他拿出准备好的葡萄球菌培养皿，取出溶液颤抖着小心滴入。 在灰羽期待的眼神中，液体滴落处的黄色部分逐渐消失，形成了一个空白圆圈！ “呼。” 他收拾好实验用品，将房门锁上以后找到红布。 “制成了？” “对。” 如今已是初秋，他历时一个月终于制出了极其粗陋的青霉素药物。虽然不能用来注射，但至少可以外用治疗某些病菌造成的感染，比如梅毒。 集市愈发繁荣，一些特殊服务开始零星出现，自己无法彻底杜绝此类行为，只能让卫生部门定期找人体检，希望青霉素能减轻这些病症的危害。 “听说这种病症只能用水银缓解，那些贵族与君主都无法找人根治。”红布想到贩卖这种药物谋取暴利，忽然意识到什么，抚着额头沉默不语。 “他们不会承认高薪雇佣的宫廷御医不如几个未开化的野人，只能由下而上慢慢推广，最初几年看不到任何收益，等药效被承认后，如何定价也是一个大麻烦。” 丰厚的利润会招来他人觊觎，这个部落残存至今不是因为骁勇善战，而是它在殖民者眼中地处偏僻且毫无价值。 一旦青霉素的效用被广泛接受，那各路大人物将纷纷朝这里伸出触手，劝说自己低价供货甚至交出配方。 “自行使用即可，只要不过多宣传，外来者不会关注一个偏僻部落的奇怪草药。” 达成共识后，灰羽掩上房门离去。 夜幕降临，秋风瑟瑟，四周灯光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一个人影孤独地绕着广场漫步。 自己不需要这毫无意义的名声，或许可以方法教给戴洛克，对方身处贵族圈层，推广起来想必更加容易。 “不，目前财政尚可维持，与其换取钱财，不如将这个当成筹码，等需要时再找他交换用金钱买不到的帮助。” 第133章 试探 “准将先生，前方就是那群野蛮人口中的卡莫提了。” 阳光透过稀疏云层洒在他们身上，田野间棉花长势茂盛，白色棉球随风摇摆，宛如一簇簇毛绒绒的云团。 “种植棉花？是谁教会了这些人如何纺织？” 略微颠簸的车厢中，卡拉顿取出那顶白色羊毛假发，望着窗外收割棉花的人群疑惑问道。 “与坎迪商会无关，自从去年那个叫灰羽的野人成为大酋长后，此地逐渐成为各商队与野人集中交易的地点，他们会出钱购买各类作物的种子和书籍，甚至雇佣工匠。” 秋日阳光依旧毒辣，法尔加解下披风甩给身后随从，掏出丝绢细细擦拭额头汗水。 原本只是一场例行交易，可这位闲居的准将不知为何找到父亲，要求跟随商队前往此地观察，害得自己陪在他身边受罪。 “是那个趁师傅不在家和女眷有染，被同行联合驱逐的石匠学徒？他们也只能找到这种货色了。”卡拉顿轻笑两声。 车队缓缓驶过，并未吸引多少目光，劳作的原住民将摘下的棉絮放入木筐，装满后返回田边称重登记。 “这些人是从其他氏族雇佣而来，每天工资十便士，食宿全包，和庄园临时雇工的价格差不多。” 望着不远处堆积如山的棉絮，法尔加知道自家商会已和北面纺织市场绝缘，话语间夹杂着少许落寞。 进入市场后，他向负责贸易的鹰尘介绍身后的卡拉顿，让对方向大酋长报告。 “准将？是不是叫卡拉顿？” 正在实验室讲述如何制取青霉素的灰羽抬起头，挥手示意众人散去，思索可能的泄密途径。 经过上个月的通讯，他得知里奇和恩佐等人顺利返回夏洛特港。尽管海盗怀疑他们私藏黄金，可皇家海军随时有可能杀来，逼问一阵后纷纷四散而逃。 闹出这场大乱子，原本的黑港肯定会被清剿，他们这段时间只能去别处躲避风头，等风波过去再返回继续劫掠。 “根据康沃尔从酒馆打探的信息，这位准将被海军部暂时停职，应该是以私人身份来此。” 他往手心倒上少量高度烈酒，清洁完毕后返回办公室，准备和这位熟悉的陌生人见面。 羊毛假发，深蓝色翻边海军制服，略带侵略性的双眼炯炯有神，典型的18世纪皇家海军军官形象。 三角帽，朴素的黑色外套，毫无油彩装饰的面庞。忽略外表，这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商人。 二人彼此打量一番。 “大酋长先生，我两个月前追捕海盗，偶然得到一份二百多年前的资料，上边记载了路易斯安娜下游各部落的信息，出于好奇才陪同商队前来拜访。” 好奇？ 有人喜欢开场时先谈论些不相关的琐事，等对手放下警惕后再直指要害，他会是这种人吗？ “集市区随意参观，感兴趣的话还可以购买一些幸运护符。商队伙计偶尔喜欢购买几个带回去送给朋友。” “没问题。”得知对方没有抽烟的习惯，准将掏出雪茄独自享受起来。“听法尔加说你雇佣了一个品性低劣的石匠。” “有这回事，祭司团觉得木制建筑不够宏伟，想集资修建一座高大庙宇。唉，真不知道为何要修建石制房屋，我觉得现在这样挺不错，没必要过多折腾。” 事实上石匠正和雅各布等人商议如何建造堡垒，为了掩人耳目才借用修筑庙宇的名义。 “看样子你喜欢平静的生活，可为什么加入海盗阵营对抗国王陛下！” 一声怒喝传来。 “海盗？国王陛下？” 带着疑惑且恼怒的目光，灰羽和突然站起身的卡拉顿对视，仿佛第一次听说海盗这种生物的存在。 “咳。” 仔细观测无果，卡拉顿只能坐回木椅，拈起那根燃烧大半的雪茄放入口中。 “我在例行巡逻时不幸遭遇风暴，临时选择在夏洛特港停靠维修。不曾想几千名海盗蜂拥而至，在野外四处劫掠破坏，我迫于压力带兵出城野战，可惜对面人数是我方五倍，血战过后只能回城。” “然后呢？” “被迫毁舰撤离，之后带兵前往宝藏埋藏处，却发现被人提前取走，据说整场行动都有一个印第安人跟在海盗首领身边出谋划策，样貌和你十分相似。” 相似？我决战时故意蒙面，而且和恩佐等骑手待在战场边缘，明显就是在胡扯。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他猜到对方是在试探。既然没去过现场，当然不知道那个印第安人全程蒙上面孔，反驳只会表明自己确实参与过此次行动。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你过去一直待在部落从未外出？” “呵。”灰羽略显烦躁地回复：“身为部落大酋长，我外出巡视领地、化解纠纷、进山寻矿本是常理，出发前还要征求你的同意？” “好吧，我只是随便问问。毕竟你们长得很像。” “在族人们看来，外来者也都是同一副面孔。” “但南部商会都否认向你们贩卖火炮，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去年卡拉顿强制调停坎迪商会与其他几家的矛盾后，那两门承诺过的三磅炮继续躺在库房里吃灰，狄肯·坎迪只能额外提供三十杆火枪当做补偿。 “几年前英法爆发战争，许多军械散落在荒野上，族人外出打猎时恰好从某处山洞找到遗失的火炮，仅此而已。” “一次性找到六门以上的火炮，真是好运气，这都够组建一个野战炮兵连了！” 六门以上？ 这是哪个大嘴巴在外边到处嚷嚷？这群虫豸连最基本的保密意识都没有，看来得让槐鸟组建秘密情报部门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部落只有两门火炮。而且听说你们一条商船就能运载好几十门大炮，为何要跑几百公里过来询问这种无聊问题？” “先生，我觉得你最好严肃对待一位不列颠准将的提问。” “不然呢？再来一次庞蒂亚克战争？” 1763年初，英军占领法属北美殖民地后，在大湖区采取更为严苛的政策，一个叫庞蒂亚克的首领带领各部落联合发动战争。损失了数百名士兵和平民后，英王被迫改变政策，并发布诏令禁止殖民者向西越过阿巴拉契亚山脉私自开荒（虽然并无太大约束）。 第134章 共识 “如今十三州因为税务问题闹得鸡飞狗跳，你还有心情挑起另一场战争？我们确实有两门火炮，但商人拥有的数量远超于此。” 灰羽大致摸清对方来意，一个闲居的海军准将无权决定开战事宜，应该是被人派来试探，先前的种种言论不过是威胁罢了。 卡拉顿一时语塞，先前的海盗指控毫无依据。去年年底，有原住民蒙上面孔被坎迪商会雇佣作战，今年仲夏，一个蒙面原住民跟在海盗首领身边出谋划策，他没有证据把两件事牵涉到眼前这人身上。 狄肯·坎迪不会承认自己雇佣原住民攻击竞争对手，因为这将损害他在底层民众当中的声誉。而海盗们的证词毫无说服力，无法说服国王陛下派兵清剿。 恍惚间，他又回忆起出发前总督府那位司库的劝诫。 “准将先生，您最好别过多刺激那群野蛮人。” “为什么？购买枪械可以用打猎的借口糊弄，而火炮呢？这东西除了攻打庄园和据点还能有何用处？而且心中总有一种预感，海盗首领身边的野人绝对是去年年底那个家伙。” 发现总督处理事务无暇返回，只派一个司库来打发自己，卡拉顿的语气明显有些暴躁。 “准将，您觉得王国目前在新大陆的处境如何？” 司库脸上照常挂着那副招牌微笑，矜持地喝了口咖啡，继续用那副可笑的贵族腔调劝说。 “强大且脆弱。商人和庄园主不愿缴税，底层民众渴望向西扩殖，各部野蛮人开始学会使用火枪，以及凡尔赛宫那位满怀仇恨的王太孙。这份平静太过脆弱，总督不会因为你的猜测而贸然发动战争。” “为何不等待调查之后再做决定？” “调查？七年战争后，王国一直面临极大的财政压力，不得不对海外殖民地增加赋税，导致各地频繁出现袭击税吏的现象。总督近来感叹身体不适，打算过两年就请辞退休，而阁下也不会在这里长期驻守，为何还要招惹额外的麻烦？” “退休？” 卡拉顿的眼神瞬间黯淡，对一个只想安稳退休躲避风头的总督来说，任何问题都最好尽量拖延。海军部目前尚未给出处理结果，各种责难全靠上司帮忙周旋，再纠缠下去反而会得罪对方，让自己的前途毁于一旦。 他望着那张讨厌却无可奈何的笑脸，靠在沙发上疲惫问道：“格瑞特，你作为总督府司库，在新大陆拥有多项产业，对那些实力日益增长的野人部落不感到担忧吗？” “我只是个卑微的办事人员，只会遵从各位大人的命令行事......” 又是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废话，卡拉顿不愿在此浪费时间，从奴隶手中接过外套准备离去。 “请转告总督，我不会多生事端。” 正当他踩着柔软的羊毛地毯穿过门廊时，后面传来一句若有若无的提醒。 “准将阁下，调查毫无意义，但我觉得偶尔出去散散心也不错。” 夕阳透过窗户投下稀薄光斑，一阵微风袭来，卡拉顿挣脱回忆，发现灰羽正悠闲地翻阅一份三流小报，双手被劣质油墨染上点点黑斑。 “没想到你也对这种荒唐的小道消息感兴趣。” 自从被某些好事者散播关于自己和总督的流言后，就连船上水手有时都会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卡拉顿曾在几位军官面前极力辩解，可刚一离去就听到舱内传来刻意压制的笑声，让他对这些低俗报纸厌恶至极。 “不用亲身前往就能获得信息，印刷机和报纸真是两项伟大的发明。” “咳，我想你需要认识到我们的底线。” 威胁没有起到作用，他只能转入下一话题。 “说。” 快速扫完那则税吏袭击案的报道详情，灰羽放下报纸。 “总督阁下知道你们向各商会购买军械，也不会干涉你们内部之间的厮杀，但千万别袭击定居点！” 上次夏洛特港周边的庄园遇袭，家属将责任归咎到总督与卡拉顿身上，干脆跑到伦敦哭诉，还买通记者抹黑自己，这才导致海军部下达了临时休假的命令。 “我只想从事毛皮贸易，从来就没攻打过种植园，今后也不会有这种残暴行径。” 根据从商队处得到的消息，此人性格温和，不仅努力发展毛皮贸易，还组织人手清剿沿途盗匪，除了喜欢建造工坊自行生产物品外，简直算是各商人心中的理想酋长。 目光来回扫视对方面庞，卡拉顿最终只能无奈告辞。 “这个灾星总算离开了。” 望着从隔间走出的红布几人，灰羽双手按压着太阳穴试图驱散疲倦。 虽然他有信心击败数百人规模的部队，可战争意味着贸易断绝，万一遇上个头脑不清醒的疯子，部落今后几年的发展将大打折扣。 “先别走。”他叫住打算离去的众人，“对方刚才说部落存在六门以上火炮，这超出了月度训练的规模，肯定有人私下泄密。” “看我干嘛？”七指劳恩发觉自己成为目光焦点，赶紧大声辩驳：“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火炮总数。可能是某些酒鬼醉后胡言，导致消息往外散播。” “我最近胃有点不舒服，已经遵照首领医嘱戒酒半年。”肯威满不在乎地反驳这项指控。 “按照首领的说法，我天生酒精过敏，不存在酒后泄密的可能。”怕酒鸟也站出来洗清自己的嫌疑。 ...... “天色已晚，不如明天再开会讨论。”发现局面逐渐朝相互攻讦发展，首席萨满只能出面制止。 “好。” 望着那些离去的背影，红布掩上房门返回座位。“你知道泄密者不在他们当中。” “对，刚才只是随口发问。” 灰羽从抽屉拿出一份字迹潦草的计划表，“部落如今就像个四处漏风的破帐篷，我打算让槐鸟组建一个特殊部门，负责各项保密工作和追踪间谍。” 对方所言确实有理，作为原住民的他并不清楚这种部门日后的危险性，当即选择答应拨款。 要求达成后，灰羽下楼邀请两位不速之客共进晚餐，直到第三天他们离去后才彻底放松。 第135章 火枪 “他这两天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 望着在荒野上蜿蜒而行的车队，红布放下望远镜询问道。 “他本想参观工坊区、学校、寺庙，但被贴身跟随的族人禁止了。” 尽管卡拉顿身为海军准将，但这层身份对灰羽没有太大威慑力。对方可以威胁庄园主禁止他们贩运货物，因为南方分布着大量庄园，禁止一家还能由其他人填补市场空缺。 但周边地区的毛皮贸易已被灰羽垄断，如果敢用强制手段禁止，那卡拉顿将面临商人无休止的投诉。 “为何寺庙也不让进？” “假如他有意或无意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惹怒祭司团和旁边祈祷的族人，到时该如何处理？上次火牛氏族木雕的事情够麻烦了，我实在不想经历第二次。” 为防止商队返回途中遇到危险，他还让云雀带着五十多个骑手在旁护送，即使这会极大影响秋季的捕猎工作。 等车队消失在枯黄的原野上，红布询问起另一项传闻。 “听说肯威那边出了点动静。” “昨晚跑来向我展示制成的第一杆火枪，等会就去靶场测试。” 灰羽欣慰地点头，不是因为他在枪械制造上取得突破，而是这家伙终于意识到保密的重要性。 铁匠工坊，肯威正抱着一个长木盒在办公室打瞌睡，发现他们到来后立刻带路前往靶场，自己部门总是因为账目问题饱受诘难，希望这次的成果能让大酋长和首席萨满略微改观。 灰羽拿出一杆褐贝丝与其对比，发现外表没有太大差别。 “我专门根据褐贝丝的尺寸进行仿制。” “是吗？”接到通知赶来的黑松叶接过自制火枪，仔细把玩一遍后开始装填。 “不。” 灰羽按住他的肩膀，示意肯威让人搬来木桌，把火枪固定在上方，让人远程操纵开火。 “没问题，我之前试射过两发。” 他嘴里小声辩解，却不敢违抗大酋长的命令，只能呵斥两个学徒抓紧工作。 “开火。” 学徒畏缩着躲在木板后方，听到肯威的指令后拉动细绳，“砰，”被固定在木桌上的火枪微微震动，二十米外的标靶边缘出现一个小孔。 早期火枪的工艺并不复杂，私下支付二十英镑当做学费后，坎迪庄园的铁匠直接将全套流程教授给了肯威，毕竟很多铁匠都有这方面的业务，对方作为原住民也不可能挤占自己的市场。 “继续。”大酋长示意学徒重复之前的操作。 装填、固定、拉绳。 大约重复了七次，众人只听到一声爆响，厚木板背面出现了少许裂纹。走至近处，那杆极具纪念意义的火枪被炸得支离破碎，让它的缔造者心痛不已。 “这是你第一次制成的火枪？” 虽然这东西最后炸膛，红布却没有过多苛责，反而惊讶于对方的手艺能达到这种地步。 “当，当然是第一把成品，我刚制出来就向首领报告。” “很好。”或许这是他多次尝试后的作品，但灰羽不打算拆穿这份心思。 “初次生产的成品注定会有缺陷，不用着急，你再多招点学徒负责杂务，让几个铁匠专门优化工序。首席萨满？” 望着肯威期待的目光，红布没有过多为难，“我会增加预算。” 虽然对方部门的账目管理极其粗疏，让负责监管的麻蛇总能挑出漏洞，但自制火枪的意义过于重大，足以让自己忽略这些失误。 “一年时间拿出成品即可，之后黑松叶会向你们下单订购，前提是通过陆军部的验收” 灰羽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完善工艺，近期没有大规模开战的打算，自己可不想让手下人胡乱拼凑一些手工垃圾交差。 “尺寸、射程与褐贝丝差不多，使用次数达到七成。” 抓着后脑勺思考几秒钟，壮汉试探着给出要求。 “不急，等明年再详细讨论相关参数。” 既然殖民地工匠能手搓滑膛猎枪甚至线膛枪（肯塔基步枪），他相信这帮家伙不会相差太远，微笑着拍了拍肯威的肩膀后带人离去。 喧闹的靶场变得冷清，一直待在角落里的麻绳结快步走来，捡起地上的燧石夹与火镰簧跟在继父身后。 “父亲，幸好大酋长和首席萨满没有看出这些部件的异常。” 由于时间仓促，他们无法打制合乎尺寸的部件，只能私自拆下外购火枪的零部件替换。 “小声点，白痴！” 肯威望着那两个手持扫帚清理残渣的学徒，发现他们并未察觉异常后松了口气，而后拽着青年手臂来到角落，抢过其手心部件放入兜中。 “事急从权。该死的麻蛇最近又盯上了我们，声称铁矿区的实际产量有所短缺，怀疑有人私下贩卖。唉，那鬼地方和家里相隔甚远，首领又迟迟不肯拨款派人修路，这才无法时常过去监督。” 前几天听说麻蛇派人前往调查后，他连夜独自奔赴矿区。路上差点被几头灰狼盯上，幸好那些家伙害怕直立猿手中的喷火棍，被击中一名同伴后纷纷逃离，否则这位主管非得把命丢下。 “事情很严重吗？” 青年只知道继父半夜和来人说了几句，随后便拎上火枪匆匆离开。 “非常严重。呼，幸好我之前没有被那家伙说动，否则连自己也要搭进去。” 自从那批火枪失窃后，灰羽和祭司团连夜修订了相关条例，肯威可不想成为第一批牺牲品。 “我猜大酋长已经收到相关密报，只是碍于那个羊毛怪（卡拉顿）来访，无暇派人处理此事。这才和你抓紧时间完成收尾工作，趁处理结果公布前先拿下这桩功劳，防止麻蛇那老东西把火烧到我身上，甚至鼓动大酋长将我撤职。” “可是这样不是欺骗了大酋长等人吗？” “你是不是上学把脑子搞坏了？如果真把我处理了，谁来负责枪械生产？而且我们有能力打制那些零部件，只是时间不够而已。” 发现继子的脸色依旧苍白，肯威从怀里掏出一把钱币塞入对方怀中柔声劝慰。 “别整天为这些无意义的琐事纠结，好好准备明年的毕业考核。” 第136章 堡垒 1769年，密西西比河下游东侧，那切兹地区。 深夜。 一道身影谨慎穿梭于茂密草丛，忽然被一股巨力从侧面撞翻，整个世界仿佛都颠倒过来。 “是我，月痕！” 脖子被人死死扼住，他挣扎着发出几声干涩的叫唤，随后身上压力骤减，这才捂着喉咙低声咳嗽。 “为何现在才离开堡垒？” 碎骨者钻出人群来到月痕身边询问，距离他策划这场行动已经过去一个月，对方为了混入堡垒甚至假意改信，等进攻前夕再跑出来传递情报。 “上尉托人带来一只德牧，平日凶狠至极，专门针对我们这些不可靠者。刚才溜出来时差点被发现，害得我扭了一跤。” “别废话，没人在乎你的破脚，赶紧说正事！”蛇胆打断青年的抱怨。 “三十多个士兵，一门三磅铜炮，算上劳工和家眷共计八十余人。” “怎么才一门火炮？先前不是说三门吗？” 被碎骨者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怵，月痕赶紧找理由解释：“两个星期前被新奥尔良调走了，当时来不及通知。” 之前说好的三门瞬间缩水成一门，让这位名声响彻原野的武士有些无奈。 去年他被大平原某位酋长收为女婿，结束了四处比武流浪的生活，可战争从未停止，连续经历好几场血腥的厮杀才得以喘息片刻。 为了补充所剩无几的武器装备，碎骨者偷偷联络卡霍帕奇的西部氏族，所幸部落领地内分布着少量金矿，让他得以借助残留的人脉私下购买枪械。 然而那些朋友的帮助方式过于无脑，甚至收买灰羽手下的库房人员盗取军械，为了不连累他们只能把枪械退回，白白浪费了大笔黄金。 “战争萨满，我们必须赶快行动。”身侧一人提醒道。 战争萨满，这是他结婚后获得的职位，除了月痕、蛇胆等几个“老人”叫自己首领外，身边大部分人以这种方式称呼自己。 示意手下摊开厚布遮蔽几人身影，碎骨者点起牛油蜡烛，观察月痕在地上画出的堡垒图案。 “好，等会分为三队......” 任务分配完毕后，他带着四十多人前进，依照指示来到一处偏僻角落。 “呼。” 取出部落工匠精心打制的铜抓钩，将其甩向四米高的木墙，而后用力拉拽几下，紧接着背负武器攀缘而上。 堡垒内部寂静无声，一个守卫怀抱火枪坐在地上酣睡，或许是背靠着的木桩过于粗糙，他还不时扭动一下身子，嘴里发出几句含糊的梦呓。 “咔嚓。” 扭断这人脖子，碎骨者在漆黑轮廓中辨明方位，而后亲自带人朝火药库赶去。 临行前新换上的靴子早已在漫长奔波中裂开，冰冷滑腻的泥水顺着破口流入内部，很快就让碎骨者的动作变得稍许迟缓。此地如大多数定居点一样没有修建排水沟，居民为贪图便利将污水泼向街面，使得堡垒内部满是泥泞。 他双持刀斧弯腰向前走动，忽然身子一僵顿时立住。 一阵微风席卷而过，两个身影静静相对。 ...... 和大多数人所想不同，它并不讨厌那些比主人肤色更深的直立猿，只是出于无聊的心态，故意朝他们呲牙惊吓罢了，而主人往往也乐见于此，偶尔还会扔下几块排骨当做奖励。 排骨。 嘴巴不停蠕动，涎水顺着齿缝滴落，正当它在梦境中享用肥美肉排时，一大股陌生气味刺入脑海，将脑中幻象生生驱散。 “呼哧。” 喉咙发出低沉吼叫，它不满地站起身四处逡巡，恰好和一个黄皮肤直立猿四目相对。 就是这个该死的家伙干扰了自己的睡眠？它刚想扑上前发泄一番，却感觉到有股极其浓郁的煞气扑面而来，四足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嘴里竟发出几声呜咽。 “别出声，否则死！” 对峙片刻，碎骨者知道不能在这继续拖延，干脆凝视对方双眸甩下一句威胁，大步朝着库房走去。 “谁？” 铁斧准确无误地镶入守卫脑门，如果搜集原住民顾客的反馈，这东西算是卡莫提贩卖货物当中口碑最好的那类，伐木、狩猎、烹饪、防身，似乎没有它不能完成的任务。 “砰砰。”不远处传来几声脆响，碎骨者扯下一片衣角擦拭脸颊，吩咐几名族人看守库房，迅速向着远处杀去。 听见枪响后，不少守卫冲出房门抵御袭击，仓促间被占据围墙的原住民射倒一片。 还未等他们组织还击，一个手持利刃的高大身影带人冲出黑暗搅乱阵型。 碎骨者随手砍翻身前两个碍事的卫兵，一脚踹晕带队长官，而后砍下其头颅插在木矛示众，很快就将这些士气崩溃的守卫斩杀殆尽。 战斗结束，距离他们潜入堡垒还不到七分钟。 “雅各布，难道你之前的言行都是伪装？” “废话，假如我真想读书识字，为何不去跟灰羽混？” 月痕没有搭理神甫的呵斥，一刀狠狠搠入心口，他早就对这类无趣的念叨厌恶至极，一把扯走对方脖子上的银十字架，随后向着下一栋房屋走去。 “清理战场，注意防火。” 捡起地上已无修复可能的火枪，碎骨者开始后悔刚才劈砍的力度过于猛烈，新部落深处内陆，大部分人还在使用木矛和骨制箭头，就连铁斧都算得上稀有装备。 “那些皈依的族人怎么办？” 蛇胆凑过来询问，本以为这些家伙会临阵倒戈，没想到几人接过武器反而暴起突袭，左臂伤口就是被某个叛徒用匕首造成。 “让他们把俘虏处理掉，不愿动手的当作敌人对待。” 无视跟在脚边不停晃动尾巴的牧羊犬，碎骨者向着那门思念已久的铜炮走去。 他至今无法忘记决战时那两门火炮的威力，尽管每次只能砸中少数几人，却惊骇周围大批友军，火枪与其它兵器永远无法达到这种效果。 右手下意识摩挲铜炮光滑的表面，碎骨者凝视着东北方向沉默不语。 “带上那名炮手，希望他能与我们合作。” 第137章 去向 “有事吗？” 灰羽将尚未誉写完的文稿放置一边，准备吹熄灯火下班，发现红布正手持一张名单快步走入。 “咳，是关于明天那批家伙毕业后的去向。” 作为偶尔承担授课任务的临时壮丁，红布早就看中了几个性格沉稳思维严谨的学生，希望能把人弄到自己部门分担压力，或许意识到这种行为不太光彩，首席萨满的表情略显僵硬。 “我也很头疼。” 他拿出那叠成绩单，之前本想让最优秀的那批继续学习，可私下交谈发现大部分人都不想留在学校消磨时间，采取强迫手段只会造成逆反心理。 “可惜了，这四年时间只能学到最粗浅的知识。” “其实我觉得......” 红布还未把话说完，楼梯处响起清脆脚步声，紧接着枫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首领。” “进。” 推开木门，她还没等灰羽开口就递上一张纸条，“这是我看中的人选。” 按照两年前的计划，银行业务会在近期全面开放，只有足够的识字员工才能维持最基本的业务运转。 红布随意瞟了一眼，“等等，为何与我的名单大致相似？” “如果银行业务受到影响，后续可能无法给部落提供足够的财政支持。”发现自己竟和首席萨满成了竞争对手，她打算劝说灰羽，发现其正望着窗外发愣。 “别急，不如等人齐了再吵。” 两人还未理清楚话中含义，就听到楼梯处凌乱的脚步声，一连串熟悉的身影接连涌入，甚至雷鸟也在其中。 “这件事和祭司团有什么关系？” “祭司团负责调解纠纷，大酋长近期要求每次判决都留下文字记录，必须多挑几人负责文书工作。” 雷鸟无视众人惊诧的表情，坚定扞卫自己部门的正当权益。 “我觉得成绩最好的人应该属于炮兵，上次大酋长弄来几本法国炮兵总监格利包佛尔编写的炮术小册子，普通人可无法理解上边的数学知识。” 去年年底顺利通过考核，成为正式炮兵总监的七指劳恩挤出人群，来到办公桌前阐明看法。 “我觉得市场也需要一些通晓英语和算术的员工。”鹰尘地位最低，说话间难免有些底气不足，可还是强忍着压力争取。 “每次都是寻求大酋长的帮助，你什么时候单独搞定过大生意？没必要浪费名额。” 劳恩插嘴打断鹰尘接下来的言论，而后喋喋不休地给大酋长描述炮兵教材的艰涩难懂，不时夹杂着大量英语。 经历去年的矿区风波后，肯威显得低调许多，工坊主要实行学徒制，更何况继子也在毕业名单中，自己最起码能获得一个名额。 名单上将近四十人，平均各部能分到三个名额。灰羽望着这群争吵不休的主管，心知偏向任何一方都会招来麻烦，只能把选择权交还给那群临近毕业的青少年。 “让他们自行选择。” 事已至此，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留在学校，难道函数和微积分真的这么令人厌恶？ 五个？三个？或许一个都不会留下。 “自行选择？” “对，各部门最多招收四人，其余事项不再干涉。” 哗啦！座椅拖动发出一片尖厉嘈杂声。 几人听罢立即起身离场，打算前往目标家中劝说。 “呼，至少今晚我能睡个好觉。” 灰羽伸了个懒腰准备关门离开，发现雅各布、肥鱼骨、麻蛇三人满不在乎地吃着桌上零食，他们知道没人会主动来自己部门干活，反而保持一颗平常心。 “带回家吃，别耽误我睡觉。” ...... “想清楚了，你们真想继续学习？” 灰羽望着对面五个少年，一股莫名的感动萦绕在心间。 “对。” 黑松叶家的小姑娘轻轻点头，作为银行第二大股东，她可以完全依照自身兴趣行事。 “好，”大酋长不自觉擦拭一下眼角，“不用羡慕那些人，以后你们每月也会领到工资。” 正当灰羽沉浸在这份喜悦中时，红布闯进来在他耳边小声低语。 “之后我会下发各门课程的讲义，你们这段时间以自学为主。” 等五人离去后，他向红布询问其中详情。 “碎骨者不在大平原好好生活，为何又跑来这里找麻烦？” “火器。他们深处内陆无法和商人直接贸易，只能高价购买转手了好几次的武器。自从上次盗买军械后，西部各氏族也开始逐渐动摇立场。这次干脆亲自前来贸易，不知为何要攻打英军堡垒。” “从哪得到的消息？” “刚从集市回来，听说有人贩卖此战缴获的战利品，不知他是否参与此事。” “把人带过来。” 几分钟后，持枪守卫带来一名目光有些畏缩的中年男人。 “你参与过那场战斗？” “不，我只是前来贩卖毛皮，路上偶然和他们相遇，用两匹驮马和物资交换了部分战利品。” 望着那堆带血的首饰与银制餐具，他知道自己即将卷入另一场麻烦。 “把你听到的消息全部说出来。” “很多人说着一种古怪语言，似乎来自河对面西北方向的大平原地区，队伍后方还拖着一门火炮。” “火炮！” 灰羽示意守卫离开办公室，让男人坐下回复，“继续。” “休息时听到几人闲聊，好像他们还打算继续开展袭击活动。” 在此之前，那些小型农场可以依托木屋展开对射，尽管最终还是会被攻占，可造成的杀伤让进攻者得不偿失，而火炮却能轻易改变这种局面。 “你是在什么地方遇见他们？” “氏族南边，附近有一大一小两个湖泊。” 那切兹？ 摊开尚未完工的简易地图，灰羽发现对方离此地大约三百多公里，“那里好像不在部落的领地范围内。” “确实，而且碎骨者等人已被驱逐，目前属于大平原某个部落。” 两人嘴里一阵念叨，可还是无法预测总督将会如何回应。 虽然这件事与己方无关，可他说不定会把罪责归咎到自己身上，毕竟很多时候事实并不重要。 第138章 风波 “你打算如何处理碎骨者那批人？” 杰奇吩咐坎迪商会的伙计查验毛皮，而后找到灰羽要求表态。 “他已被驱逐出部落，而且袭击地点不在领地范围内，此事与我无关。” “你以为他们只会袭击那些缺乏油水的小型农场？不，劫掠商队的利润明显更大，只要有人借着酒劲煽动，到时可不会有人在乎你颁发的命令。” 农场地窖通常只有小麦、烟草等不易携带的农产品，碎骨者只能低价卖给那些氏族，极大耽误了“工作效率”。而商队通常运载着火器等急需物资，正适合他们劫掠。 “放心，我已加派人手巡视南部贸易路线，不会让盗匪侵扰你们的安全。” 灰羽随口回应，忽然发现前方露出一副焦急的面孔， “你先忙，我还有事。” 放下清单和杰奇告别，灰羽快步赶到一处房屋后方的拐角，看到云雀身上血迹后顿觉不妙。 “盗匪？” 他脑中一阵眩晕，自己刚和杰奇保证商路安全，下一秒就听到这种糟糕的消息，之后几个月的贸易额可能会有大幅下滑。 “对。我带人在贸易路线例行巡视，听见枪响后连忙赶去增援，这才将那支数十人的商队救下，他们预计三天后抵达。” “能辨明出袭击者的身份吗？” 这条贸易路线是部落的命脉，看来自己有必要进行一些清理动作了。 “发现我们到来后，那些人连战死者的尸体都带走了。” “狡猾的家伙！” 原住民的保密意识薄弱，数十人的行动肯定会有人事后泄露消息，自己早晚能顺着线索找到在幕后提供支持的氏族。 回身望去，杰奇正带着伙计前往旅店吃饭休息，这两年的合作让双方之间的信任加深许多，甚至愿意进入集市后收好武器，等他听闻这个消息不知会作何反应。 ...... 三天后的黄昏。 “灰羽大酋长，这是总督送来的信件。” 总督？ 正当他前往集市迎接那支中途遇袭的商队时，一个外表普通的中年男人钻出人群递上信件。 “听闻那切兹地区的堡垒和农场遇袭后，总督阁下大为震怒，传令让正在新奥尔良休整的卡拉顿准将带人北上清剿，顺便让我前来通报，没想到半路竟遭遇盗匪袭击，看来贵部的治安状况不容乐观。” 拆掉蜡封，他沉默望着信纸潦草的字迹，上面只是简短通报此次任务目的，不论灰羽意愿如何，这场行动已成定局。 “我知道了。” 让人将信使带去旅店休息，心情郁闷的他在集市内四处走动，忽然注意到红布朝自己隐晦地做着手势。 怎么回事？ 赶开身边的持枪守卫，灰羽穿过人群走入旅店后门。 “大酋......” “闭嘴！” 一个面容生涩的伙计刚想打招呼，就被身后青年迅速拍了下后脑勺。 “先生，请跟我来。” 青年狠狠瞪了眼同伴，而后将灰羽带入一处隐蔽隔间。 作为专门招待商队的旅店，此地本就由负责情报工作的蚁巢运营，就连那几个厨师也明白规矩，只有这些刚加入的菜鸟最让人心烦。 推开木门，灰羽将帽子挂好，对着角落里面色疲惫的康沃尔笑道：“欢迎回来。” 房内视线昏暗，三人面孔在灯火闪烁中若隐若现，等灰羽坐下后他当即回复：“我半个月前偶然在酒馆听到有人谈论部落，似乎和某人有秘密往来，这才以进货的名义赶回卡莫提。” 当时他正在角落里独自饮酒，等察觉到那些零散片段的信息时，那两人早已乘坐马车离去。回到家后彻夜难眠，最终决定跟随商队北上。 “你对那位信使有何看法？” “信使？对方平时没有表露异常，我还以为他是某个小商会的股东。直到中途遭遇袭击，车队首领将其安排在货物中隐蔽身影，而不是和众人一起持枪防御，这才意识到他的特殊身份。” “唉，幸好云雀及时带人赶到，假如信使遇刺，我们的处境还会更加艰难。不过我有种预感，这场袭击可能专门针对那位信使。” “信使应该是秘密派遣，除总督外还有谁知道这个消息？”灰羽对首席萨满的猜测有些不解。 对方根本无需采用这种手段，若真想不惜一切代价铲除部落，完全可以用正当手段征召民兵。 “或许有其他势力的参与。” “我们对总督府内部一无所知，思考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二人讨论无果，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灰羽忽然向康沃尔提议：“如果实在思念你的弟弟，我会让人安排你们私下会面。” 发现青年脸上的犹豫和期待后，两人离开旅店朝北面走去。 “你叫上海尔森和他见面，我回去处理一些杂务，之后亲自外出解决这桩麻烦。” 长时间的潜伏会让心里不断积累压力，或许对方这次返回也想着顺便与亲人相会。尽管这会增加泄密的风险，但灰羽无法阻止这种牵挂。 翌日清晨。 他牵着闪电的缰绳来到南面空地，等待骑手完成集结。 “会不会太过仓促？”红布试图劝说。 “我这次外出不打算找人开战，携带火炮没有任何意义。若有需要，我会派人请求增援。” 灰羽深深吸了口气，“呼，我甚至找不到作战对象，只希望这次能顺利赶走那群灾星。” 眼下远不到和总督发生正面冲突的时刻，按照他的规划，除非部落能自行生产火炮枪械，否则将一直维持这种低调态度与外界交往。 至于帮助总督清剿碎骨者？ 对方只是攻占堡垒和几处小型农庄，没有证据证明他袭击商队破坏贸易前，自己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进攻，否则事后无法平息部落内部争议。 “大酋长。” 一个不起眼的蚁巢员工跑到二人面前递上纸条。 “什么情况？” “那位信使临时决定雇人前去同卡拉顿汇合，康沃尔已经报名参加。唉，本来还想让他好好休息几天。” 望着不远处同样准备出发的队伍，灰羽无奈摇头叹息，随后望向身后的云雀，“出发。” “是，大酋长。” 第139章 疑惑 发觉灰羽也在集结部署，信使干脆提议同行。 “好。” 看着对方身后良莠不齐的十余名骑手，灰羽不明白他为何要着急前往与准将汇合。可眼下形势动荡，放任这些家伙在领地内乱窜只会害了他们，到时反而惹出新的乱子。 吩咐族人多准备几辆马车，上百人离开卡莫提向西而行。 “依照出发前的计划，准将会带人从新奥尔良北上，清剿那群四处劫掠的盗匪。” “有这个必要吗？一群原住民能造成多少破坏？” 根据雨草从各氏族收集到的信息，灰羽大致猜出事情缘由。 碎骨者偷偷前往西部领地购买枪械，可由于各种原因无法得到足够火枪，于是把目光转向南方某个管理松懈的堡垒，打算收集完足够物资后逃离。而且西路易斯安娜名义上属于西班牙领土，即使英格兰强行派士兵奔赴几百甚至上千公里深入内陆，他们大不了找个地方躲避风头。 “据我来时得到的消息，当地已有数十家小型农场遭到焚毁，二三百名可怜人逃至镇上恳求出兵，总督大人得知后匆忙派遣一个海军准将出发，希望在议会质询前搞定此事。” 信使的口吻略带轻蔑。卡拉顿在报告中描述自己遭遇五倍以上的海盗围攻，当场击毙了好几名海盗船长，可惜时运不济略处下风。总督自然不会相信这种蠢话，可还是捏着鼻子在战报上签名承认。 “听说这白痴在人数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正面落败，真是丢脸。若不是后来港口作战中稍微挽回一点颜面，他只能强行退役去商船任职。” 发现信使有意回避自己的话题，灰羽略加思索得出结论。 碎骨者毕竟只是凡人，不可能惹出这么大乱子，而且他不会浪费弹药和人力抢夺农产品。多半是那些盗匪趁机起事，攻占农舍发泄欲望抢夺财物，离去时故意割下头皮，把责任全都推给这个无法争辩的野人。 “说不定这家伙早就带着东西返回大平原，只留下一堆烂摊子供人收拾。” 由于没有携带过多辎重，灰羽在花费几天时间后抵达了部落的西部领地。 因为过往的一系列争议，西部某些氏族总对他怀有戒心，那三位出身于此的祭司团成员更是多次拒绝前往卡莫提的建议，毕竟他们当初选择站在碎骨者阵营，若是贸然前往灰羽的势力范围，可能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突发疾病死去。 “你知道卡拉顿目前的位置吗？” “往南再走一段距离有座尚未失陷的堡垒，只要询问驻军就能得知那个白痴准将的消息。” “再见，祝你好运。” 灰羽想前往那些态度摇摆的氏族探听消息，顺便说服他们归顺部落，带上这位总督信使只会让人心生反感。 “也祝你好运，大酋长。” 信使摘下帽子微微躬身，他不明白卡拉顿为何指控对方在夏洛特港从事海盗行为。深处内陆的部落酋长孤身加入海盗寻宝，这种说法过于荒诞，对方垄断了周边地区的毛皮贸易，难道还要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冒险？ 二人友好分别。 灰羽叫来雨草，经过和对方的简单讨论后，他决定前往某个态度最为恭顺的氏族营地。西部各氏族的立场并不统一，而且自己占据大义名分，这次能至少说服一小半的氏族首领。 “为何不继续向西？我还想见识那条密西西比河。” “一条河而已，你总能看到边界。但海洋就不同了，即使你拿上望远镜也看不到尽头。除了你脚下的木船周围全都是水，一旦掉下去就会被大鱼嚼碎吞入腹中。” 见识过大场面的落影朝两名正在放哨的同伴吹嘘，虽然自己由于晕船躺了好几天，但计较这些小事毫无意义。 “海战中首先是对射，数十门大炮相互开火......” “嘭。” 似乎在给青年伴奏，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炮响。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落影询问同伴。 “好像真有炮声？” 望着低矮灌丛中扑腾而起的大批飞鸟，落影让两人留在此地，自己则驱马朝西南方向赶去。 踏着被雨水浸得有些松软的土地，青年牵着缰绳登上低矮山丘，“碎骨者？” 远处似乎有数十个原住民被敌人缠住，追击者并不急于进攻，而是骑马黏在身后，偶尔冲至百米处下马射击，造成少许慌乱后迅速撤离。 “他们竟然真的缴获了一门火炮，干得漂亮。不过比大酋长在夏洛特的那次战斗差远了。” 虽然碎骨者被驱逐出部落，落影还是赞许对方袭击堡垒的行为，而且不只他一人心存此类想法。 又是一轮骚扰，追击者侥幸射中一匹拉车挽马，它嘶鸣着挣脱缰绳，在本就零乱的车队中肆意冲撞，直到被人开枪射杀。 车队继续前行抵达一处浅滩，二十余名族人下马持枪防御，等马车顺利过河后仍在原地坚守，追击者无法强行冲破阻拦，僵持半小时后才选择撤离。 ...... “大半个月时间足以让他收集物资踏上返程，这人怎么还在部落领地？” 得到落影的报告后，灰羽始终无法得知碎骨者滞留的原因。 “大酋长。” 雨草打断他的思绪，向其介绍前来迎接的首领与萨满。 一阵简短寒暄过后，灰羽试图从这两人嘴里得到答复。 “呃。” 萨满回头望了眼身后族人，思索几秒后回答：“据我猜测，前段时间经常下雨，导致部分溪流水面上涨，有些本可以渡过的浅滩无法通行。碎骨者前几天被大雨困在某处山坡，直到天气放晴才继续前进，这才被追击者赶上。” 这人为何说得如此详细？ “说实话，究竟有多少人借着碎骨者的名头南下劫掠？我承诺不追究你们之前的行为。” 萨满面色惊骇，挣扎一番后凑到首领耳边窃窃私语，过了许久才向灰羽禀报。 “我们氏族有三个青年参与此事，几天前返回营地，其他氏族的情况就不清楚了。” 第140章 局势 在萨满支支吾吾的回答中，灰羽发现当前情况远超他的想象。 所谓的碎骨者不过是根引线，从他夜袭堡垒的那一刻起，整个密西西比下游就陷入一场怪异的狂欢。 信使口中所谓的盗匪大部分是“心思活络”的平民，正常情况下实施劫掠会遭到总督或者大酋长的通缉。如今局势紊乱，不如凑齐一帮兄弟赚点外快，反正各种恶劣行径全都可以推卸给碎骨者。 例如三家彼此相距数十公里的农场声称同一天遭遇碎骨者袭击，部分车夫选择瓜分雇主货物，宣称运货途中遇袭属于不可抗力因素，责任全在那伙奸诈残暴的野蛮人...... “你们就没点正经事干吗？卡莫提雇人做工，每天工资至少都有十便士，三人入伙劫掠农舍，忙活十来天就抢回一张破羊皮和两只鸡？” 灰羽疑惑地望向被找来的三个青年，发现自己全然无法理解这帮家伙的心思。 “鸡在路上就被吃掉了，出发前还从首领那借来一张猎弓和半壶箭矢。结果打斗时弓被柴刀劈坏，之后还得赔偿。” 角落里的瘦子小声回答，更多是在懊恼自己的运气不佳，而不是劫掠这种行为本身。 “你，你们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发现大酋长被气得语无伦次，首领赶紧奉上一杯烈酒， “那些外来者也在相互劫掠，据说有伙人前几天还和清剿部队打了一场。而且他们装备优良，造成的破坏远远超过孩子们的玩闹。” 玩闹？ 事已至此，灰羽只能放弃追问。在首领等人的邀请下，他和雨草几人围坐在营地中央的篝火旁，望着烤架上不停滴落油脂的野牛发愣。 “大酋长。”瘦子恭敬地端上一颗表面焦黑的野牛心脏。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喜欢熟食，甚至还发布命令在部落内部推广，难道这也属于神明的启示吗？ 拔出匕首划开表面，淡红色汁水混杂着炭黑在银制餐盘上肆意流淌，灰羽并未展露任何异常，叉起半生不熟的肉块端详几秒，大口咀嚼吞入腹中，而后对首领连连称赞。 “很好。” 如果客人当众对主人提供的最珍贵的餐食表达不满，那将会引起一场毫无意义的纠纷。为了顺利拉拢这个氏族，他只得强忍喉中腥臭，偶尔还得接受萨满的劝酒。 正当他被灌得头晕目眩时，惊喜地发现云雀正带着几名骑手匆忙下马，向着篝火方向直冲而来。 “南面不远处发生激烈交火，一方是临时征召的民兵，另一方身份不明。” “有这种事？多谢诸位款待。” 灰羽不顾首领挽留带人离去，趁机甩掉这顿折磨胃口的大餐。 不知过了多久，一面熟悉的旗帜出现在视野中。 草地上凌乱散布着数十具尸体，十多个身穿平民服饰的枪手正四处搜捡财物，察觉近百名原住民骑手呼啸而来后当即乱作一团。 反应最快的几人冲向马车，夺取挽马后向西撤离，将同伴扔在身后拖延时间。剩余民兵呆在原地，随后才慌忙聚集到一个身穿红色制服的士官周围。 “临阵脱逃的懦夫，我一定要对他们实施军法。” 士官嘴唇煞白，可还是命令手下围绕自己准备防御，原本还想鼓舞他们拼死抵抗，看到一个原住民持白旗靠近后打消了这番心思。 “你们为何进入卡霍帕奇的领地范围？” “为了追击盗匪。准将正带人剿杀残敌，吩咐我们收集武器弹药。” 发现有人被恐惧折磨得浑身颤抖，旗手让他们收起枪支，以免走火断绝自己的生路。 “准将？总督派来的信使与他汇合了吗？” “你们是大酋长灰羽的部属？” 察觉对方等人的身份后，士官终于松了口气。“提罗先生也在军中，虽然刚见面就和准将吵了一架。” 意识到危机解除，几个民兵或躺或坐，全然没有之前搜集财物时的活力，士官跟随雨草来到灰羽身前，刚见面听到一个敏感问题。 “你们情况如何？准将征召了多少部队？” “呃，这是军事机密。”士官尴尬地微笑。 灰羽将他带到一颗矮树下，往其怀中塞入小块黄金。“够了吗？” 士官回身张望，发现四周无人后小声回应。 “十三州殖民地的局势越发严重，新奥尔良和莫比尔的驻军被调走大半，否则也不会让一个没有战舰的海军准将领兵出征。” “没有战舰？他那艘新船还没到手？” “听说科西嘉地区局势动荡，所以海军部把原本归属他的战舰暂调至地中海，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确切消息，估计要不回来了。” 卡拉顿迟迟没有等来战舰，反而收到一份遣散普通水手的通知，军官和士官则是发放半薪，整日在酒馆酣醉打闹。 “北面遭受劫掠的消息传来后，总督想起卡拉顿手下还有支未满编的陆战队，于是派他清剿叛乱，算上民兵和抽调的驻军共计四百多人......下次再聊。” 看到从远处赶来的援兵，士官不再回复，匆匆道别后返回同伴身边。 “这只是先头部队，剩余还在三十公里外追击盗匪。” 云雀来到灰羽身侧提醒。 “这里属于部落领地，大酋长背负着交涉的责任。即使他们全员抵达，我也不能临阵退缩。” 透过望远镜，他看到士官走入对方阵中。半分钟后，两个熟悉的身影骑马朝自己方向赶来。 “信使提罗、准将卡拉顿。” 灰羽示意云雀约束族人，随后双腿一夹马腹，驱使闪电抵达一片狼藉的战场。 夕阳斜照，拉出三道长长的阴影。 “信使先生、卡拉顿准将，很高兴与你们二人再次见面。” 他友善地朝二人问好。 卡拉顿略微扯动嘴角当做回应，“大酋长带人前往此地，有什么目的吗？” “这是卡霍帕奇的领地，应该由我来询问你们。” “有个叫碎骨者的家伙四处劫掠，总督派我前来清剿。对了，听说这人曾属于你们部落？” 第141章 交涉 听到准将有意将两者联系起来，灰羽赶紧出言反驳。 “碎骨者两年前被驱逐，已经投奔到大平原上的某个新部落。” 灰羽停顿几秒，而后指着草地上尸体回答：“这些袭击者主要是白人面孔，你们为何要把责任推给他？” “我负责清剿所有盗匪，不论是否属于碎骨者麾下。” 尽管那些流言将碎骨者描绘成一个从地狱逃脱的恶魔，但卡拉顿并不相信这人能有多大能耐，毕竟他之前在争夺酋长位置的战争中输给了灰羽。倘若他真是恶魔，那面前这个原住民算什么？ “这就是你带人跑到部落领地乱窜的理由？” “咳。” 信使提罗见两人话不投机，只能出言劝阻，“盗匪不仅劫掠南部的农场和商队，同样危害了各氏族的安全，听说之前有人劫掠氏族营地，连前任大酋长都劫走了？” 他竟然还知道这事？ “对，我原本也想从周边氏族抽调增援，听到这里的消息后才匆忙赶来。” “既然双方都有共同目的，不如暂时合作。” 低头思索信使的提议，灰羽最终选择答应。 毕竟双方语言不通，交涉时极易产生误会，如果自己不跟在他们身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和当地氏族产生冲突。 “我没意见。上午原本有支骑兵发现了碎骨者的队伍，可惜队伍缺乏向导，这才让那帮家伙暂时逃脱。”准将低声叹息。 “碎骨者和你们刚才击溃的这群盗匪有关联吗？” 灰羽被纷繁复杂的消息弄得有点头晕，望着远处那些面容憔悴的民兵，恐怕他们也分不清自己正在和谁作战，完全放弃思考只顾遵从命令。 “说来话长......” 占领东路易斯安娜后，原本定居于此的居民迎来了新的主人，有些人瞅准时机结交大人物，顺利度过这次危机，例如狄肯·坎迪、“美男子”伦格等。也有人运气不佳，甚至连积攒多年的家业都毁于一旦，比如最终投身海盗的斯蒂芬娜。 “所以这些人并非只为钱财？” 灰羽忽然发现这里一个俘虏都没留下，看来民兵和他们之间积怨颇深。 “有些盗匪只是趁乱谋求财物，发现清剿开始后便放下武器回归正常生活。而这些家伙认为自己受到欺压，手段远比前者酷烈。” 听到提罗回复后，他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会不会这些人并未参与劫掠，可总督却将他们视作不稳定因素，趁机以盗匪的名义铲除，免得给未来留下隐患。 “大酋长，这伙盗匪的残部被我们困在一处丘陵，目前兵力有限，能否协助围攻，顺便派遣几个向导？” “没问题。” 灰羽派人返回方才造访的氏族营地，让首领派遣猎人带路，这波盗匪主要由白人构成，并未激发他们的抵触心理。 深夜。 忙碌了一整天的灰羽陷入沉睡，一道人影掀开门帘，来到身边轻轻晃动他的肩膀。 “说。” 灰羽拔出水囊木塞，打湿手心后用力揉搓自己的面庞。 “落影放哨时发现树林某处有飞鸟惊起，前往探查时发现了盗匪的藏身处。” 灰羽跟随云雀来到营地边缘，此地位于丘陵北侧，依照之前与两人的约定，这片区域由他负责防守。 月色皎洁，星光闪烁。茂密树木拔地而起，仿佛在黑暗中宣示着生命的力量。微风拂过树梢，树叶沙沙作响，伴随着微弱的虫鸣，将此处场景渲染得一片凄凉。 等他跟随猎人穿过密林，见到那群“盗匪”时才察觉事实真相。 “总督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盗匪？卡拉顿和提罗是把我当白痴吗？” 透过望远镜，他发现数十人倚靠树干休憩，其中还有部分家属。 “连那几个哨兵都在睡觉，只要发起突袭，敌人将毫无还手之力。” 身为猎兵指挥官，云雀向大酋长提出自认为合理的建议，山林间的残酷搏杀早就让他学会在战斗中克制情感，不会生出毫无意义的怜悯。 “不，这牵涉到他们内部的矛盾，最好先别插手。” 灰羽不明白准将为何执着于追杀这伙“盗匪”，他沉默许久后带人返回营地。 “今晚的事情一定要保密。” “是。” 等大酋长离去后，落影对着云雀小声嘀咕：“他是不是心软了？” “忘记那段出海经历了？他在危急关头照样拔刀砍人。” “好吧。” 落影返回哨位继续无聊地望着天空发呆，脑中回忆起大酋长和海盗趁夜突袭庄园的场景，“确实，这人平时看起来挺好说话，关键时候可不会心慈手软。” ...... 第三天清晨。 “雨草负责接待援兵，一定要仔细登记姓名和样貌特征，防止有人事后冒领抚恤和报酬。” 收到大酋长发布的召集令后，附近三个氏族的首领陆续带队前来增援，毕竟他每次事后都会足额兑现承诺。 “是。” 听到雨草的答复后，身后那名刚毕业的青年面露苦色，两天时间就聚集了上百人，之后还有更多族人抵达，看来自己的手腕要遭罪了。 “大酋长，提罗找您有事？” 提罗？ 灰羽离开帐篷前去迎接，刚一见面就发现对方神色有些异常。 “大酋长，你之前答应协助清剿，对吗？” “对。” 对方似乎知道点什么，但这种时候千万不能主动承认。 “据说那些盗匪就藏在丘陵北面，只要你主动派人搜查，很快就能将他们消灭干净。” “我以为他们藏在其他地方，想等增援到齐后再搜捕。” “不需要了。” 提罗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总督大人的信任很宝贵，但也很脆弱。大酋长，我希望你之后能认真对待。” 远处响起一连串模糊的枪声，灰羽下意识回头望去，却只发现提罗骑马离去的背影。 “北侧只有我和另外三家的援兵，难道他和其中一家有来往？” 发觉有人泄密后，灰羽赶紧返回营地找来云雀，让他向哨兵私下打探这两天是否有人进入丘陵搜查。 第142章 猜疑 “大酋长？” 雨草手持名单前来禀报，却看到灰羽脸上露出一种从未见过的诡异表情。 “你先退下。” 他转身离去，没走出几步就被叫住。 “还有其他吩咐吗？” 灰羽没有任何回应，站立片刻后默默离去。 到底是谁？ 云雀和落影跟随自己出海搏杀，雨草一直认为自己受到神明眷顾...... 脑海中快速闪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容，可他始终无法找到正确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连绵不绝的枪声停止，一小撮逃亡者钻出山林，绝望地在荒野上四散奔逃。 “呜噜呜噜......” 三十来个骑手跨上马背，犹如捕猎野牛般将人挨个射倒，随后怪叫着朝此地涌来。 “灰羽酋长，我们在西北方向发现了碎骨者的踪迹，不知你有何打算？” 他抬头望向这些马术娴熟的骑手，目光快速扫过队伍中的身影，没在康沃尔身上停留片刻。 “知道了，等你们出发后我会带人跟上。” 骑手们呼啸而去，灰羽让护在身边的族人散开，而后俯身捡起一根不起眼的木管。 ...... “碎骨者？” 听说大酋长准备带自己追击碎骨者，几位赶来支援的首领面露难色。 “我不能放任卡拉顿带人在领地内乱窜，只能带队跟随。无论到时作何选择，全凭你们个人意愿。” 他没有在意这些人脸上的犹豫，当即下令拔营。 “我询问过这两天负责放哨的族人，他们并未发现南侧存在异常。可能是其他氏族的人偶然发现，然后再将消息传给提罗。” 云雀骑马跟在身侧，接到命令后他挨个找人谈话，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知道了。” 灰羽原本就对这种手段不抱太大希望，待对方离去后，他从马鞍掏出原本藏在木管中的字条，再度扫视一遍后扯碎。 康沃尔是在昨天下午收到进攻命令，出发前有人询问为何不让原住民协助，提罗的答复是这些家伙不够尽心，可能会放走部分盗匪留下祸患。 昨日下午？ 灰羽将这个时间点以后抵达的族人排除，可依旧不能精确锁定暗谍范围。直到下午提罗派人邀请，这才让他暂时结束这种疑神疑鬼的状态。 由于近期来往频繁，守卫一眼认出那面绘有黄鸟的蓝色旗帜，简单盘问几句后便放灰羽等人进入。 天空逐渐变得暗淡，士兵疲惫地放下行李准备宿营，他们卸下马车货物后将其放在外围充当屏障，由于周围都是草地，无法找到木料搭建栅栏和拒马。 “这是什么情况？” 他望向营地边缘两个手持铁楸的士兵，对他们一边哭泣一边挖坑的行为感到困惑。 “这两个白痴打算晚上偷走马匹向南逃离，行动尚未开始就遭人举报。真是见鬼，我们一分钱军饷都没领到，凭什么要和那些陆战队接受同样的军纪约束。” 领路人语调低沉，他和许多人只是为了驱逐盗匪才响应征召，结果却被那个白痴准将带到荒野上和人捉迷藏，再这么拖延下去，到时连家中玉米都无法顺利收割。 穿过略显凌乱的宿营地，灰羽看到许多人围坐在篝火旁沉默不语，漫长的奔波让这支以民兵为主的部队士气低落，若不是卡拉顿宣布任何缴获都归个人所有，恐怕早就出现大规模逃亡。 “砰。” 当他掀起门帘准备进入时，不远处响起一轮排枪，想必是在枪决那两个倒霉蛋。 “酋长先生，愣在门口干嘛？” “没事。” 灰羽走入营帐，发现提罗与卡拉顿神态轻松，看上去他们对碎骨者的人头势在必得。 一阵寒暄过后，提罗忽然收敛笑容。 “灰羽酋长，刚才军需官找到我，说你们提供的野牛中有三头存在疾病，之前的两车面粉也有问题，最上方的还算完好，可底下却有发霉的部分，甚至混杂着许多草屑和碎石。” “是吗？这些补给都是由各氏族提供，他们营地设施简陋，储存粮食的帐篷偶尔会漏雨，这算是无心之过，我会让供货人做出赔偿。” 灰羽明白那些氏族的心态，这支军队只是路过，双方本就属于一次性交易，干脆趁机狠捞一把。何况大酋长带人跟在后方，即使他们有再多不满，也不会为这点破事大动干戈。 提罗得到答复后不再追究，转而在桌上铺开地图，上边描绘着一些粗陋的线条。 地图？ 不对，这地图怎么比我的还要清晰？ 简单对比过后，灰羽悲哀地发现自己身为大酋长，对西部领地的地形了解程度竟然比不上外来者。 “幸好出海时从里奇那里学到一些绘图知识，等这次风波结束再组织人手进行测绘。” 他嘴里小声嘀咕，而后观看卡拉顿用尺规在地图上勾勒线条。 “今年气候有些异常，入夏以后时常遭遇暴雨，这才让碎骨者绕了许多远路，毕竟他携带大量物资，甚至还接纳了部分盗匪！” 听到准将口中再次出现“盗匪”这个词语后，灰羽这才意识到对方恐怕真要不惜一切代价歼灭这支部队。 站在总督立场考虑，这些不安分的敌国遗民危害性极高，若是放任这些人远遁，说不定会在他的剩余任期内继续找麻烦。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继续负责与沿途氏族沟通，别让他们贩卖劣质补给。” “好，我会派人在交易时负责验货。” 返回自家营地，灰羽正想让雨草负责处理贸易纠纷，一个带队增援的氏族首领找了过来。 “有事吗？” “大酋长，听说碎骨者要被追上了？” “对，他和一些盗匪混在一起，估计是走不掉了。”灰羽随口回复，转身给首领倒酒。 等等。 他似乎想到什么，右手猛地一抖将酒液洒出大半。 “大酋长？” “没事。” 灰羽放低声调：“不用着急，我从某个密探处听到一则传言，据说碎骨者的岳父正带人赶来，准备在这个地点接应。” 他取出一张简易地图，标明位置后警告首领：“虽然只是流言，但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否则碎骨者就彻底完蛋了。” 第143章 浅滩 “我以父母的灵魂向祖灵起誓，决不会将今晚的秘密泄露给任何人！” 首领神情激动，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步伐轻快地离开了。 作为数十年来最出色的武士，碎骨者在西部领地一直拥有极高威望，听说他马上要被卡拉顿带兵剿杀，随行的几位首领陆续赶来试图挽回局面。 “大酋长，碎骨者此次并未侵犯任何族人，我发誓领地内的劫掠事件肯定与他无关，都是一些冒用名号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所为。” “你为何如此肯定？难道氏族内也有人加入了他的队伍？” 望着言辞恳切的干瘦老人，他一语指出对方话中破绽。 “这，这。” 老人脸色骤然大变，而后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由于时间紧迫，为了赶在下一个人到来前将他打发走，灰羽只能柔声宽慰。 “我想这只是个人行为，氏族大部分人都忠于部落，你怎么看？” “对，我心中永远只有大酋长一个太阳！”对方瞬间反应过来，拍着胸脯许下一连串重誓。 “别激动。” 发现老人情急之下连连咳嗽，灰羽赶紧送上一杯清水，“你等忠心日月可鉴，我一定牢记于心。” 取出地图，他手指向某处地点，“有人私下禀报，据说他的岳父正带人赶来接应。对了，这个秘密千万不能泄露！” “我以父母灵魂发誓。” ...... “别告诉他人。” “是。” ...... 深夜，等那些首领全都来过一遍后，灰羽让人找来云雀。 “你派几个最好的猎手赶往这些地点，如果发现任何一处地方有人探查，立刻找我回复。” “是。” 之后再和提罗接触时，灰羽发现对方神色中潜藏些许得意，看来已经从某人处收到消息，准备给自己这个野人一点小小震撼。 “大酋长，对方昨日派了几个骑手前往此地探查，之后又调集数十人在山洞中潜伏。” “抓住你了。” 没有理会云雀脸上的诧异，灰羽掀开门帘望着某个方向微微点头。 常年跟随在大酋长身侧，云雀从这副神色得知对方已然动了杀心，可还未等他猜出具体人选，灰羽突然放下门帘返回座位。 “这里没事了。” 等满脸疑惑的云雀离开，他望着地图上几个标记点陷入沉思。 虽然侥幸找出内部暗谍，可这种事情无法公开处理。不仅缺乏证据，激化原住民与这支清剿部队的矛盾，还会影响自己的权威。不论结果如何，被欺骗的几个氏族首领心生怨恨，他们已经是西边领地中态度最为恭顺的部分，失去这些人的支持，自己将无法顺利整合部落。 让人将那位首领请来，灰羽没有点破对方身份，而是下达一份新的任务。 “捕杀灰熊？” “对，我昨夜梦中见到一头巨大无比的灰熊穿行在原野上，沿途氏族营地都被他毁坏殆尽。” 灰羽语气神秘地朝对方讲述，为了营造合适的气氛，他还让人临时找来一块熏香，把帐篷熏得白雾茫茫。 “这绝对是祖灵降下的启示，可惜我事务繁忙无法脱身。听说你年少时曾一次捕杀五头灰狼，是位武艺杰出的勇士，能帮我干掉这头魔物并带回族中献祭吗？” 明知这种说辞荒诞无比，可壮汉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记下大酋长口述的魔物特征后离去。 “先把人赶离此地，之后再慢慢找机会处理掉这项隐患。” 两天后。 “咻......” 一颗炮弹掠过头顶，惊得几人坐骑不安地鸣叫。 “那些红衣服真不要命，竟敢冒着火炮正面冲锋！” 几位首领被这种惨烈场景震惊，不约而同地从怀里掏出烟斗抽吸，让见识过大场面的落影暗自鄙夷。 “没时间了，卡拉顿的部队士气正在逐渐下降，他必须尽快解决这支逃窜的敌人。而且这里算是部落的北部边界，再往前走几十公里就进入了肖尼人的地盘，那些人可不像我们这么好说话。万一发生点纠纷，这支部队连补给都找不到。” 透过望远镜，他粗略估算了对方人数，察觉不对后向身边人询问。 “对了，我听说碎骨者南下时只带了四五十人，为何现在有上百人参战，绝大部分还都是原住民面孔？” “中途可能有人加入。” “好吧。” 几人目光躲闪，灰羽只能找机会私下调查，他并不在意少数几人单独加入，可他担心这些人是在奉命行事。 在准将威逼下，那些残存的陆战队和正规军列好队形，踩着松软的淤泥向对岸走去。剩余民兵则在岸边提供火力支援，朝那几处匆忙搭建的工事倾泻火力。 百余枚铅弹激射而来，打得遮蔽物木屑纷飞，正当几人抬头准备还击，又是一阵弹雨淋过，将他们尽数击杀。 透过缝隙，碎骨者发现岸上民兵分成三列，在指挥官的带领下进行轮射。扭头观察四周，其余几处工事均有伤亡，而那门铜炮附近更是重点打击对象，事先安排的十多名族人还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几轮射击过后，河岸被白雾笼罩，未经训练的民兵不断出现各种问题，对敌压制力逐渐降低，正在河水中艰难跋涉的突击队开始遭受剧烈伤亡。 “呜噜呜噜......” 换上霰弹后，那门火炮一轮击倒了近五人，引得藏在原木后方的众人高声嚎叫，纷纷展开还击。 子弹如雨水般滴入河面溅起一处处波纹，战士们的躯体被凌厉铅弹钻透，将此处河水染得通红。但他们没有选择退缩，冒着巨大的恐慌与愤怒一步步靠近河岸。 “把他们推回去！”碎骨者一声狂吼，手持利器向岸边敌人扑过去。 部属见状一拥而上，将敌人缓缓逼回河心，湍急河水极大干扰了众人的动作，双方尽力抵抗水流冲击，有人抓住水下石块，有人借助同伴身体，努力维持身体平衡。 随着时间流逝，双方士气愈发低落，伴随后方凄厉的哨声，这场血腥厮杀暂告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