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是皇后》 第1章 奇怪的梦 不知是多少回了,赵婉婉总会做同一个梦。 梦中的她,身处在一片幽暗粗犷的茂林之中,四周全是黑压压一片的铁骑大军,将士们手持着弓箭跨下骑着良驹将她团团围住。 在仓皇之中,赵婉婉本是堂堂秦国护国公赵池之嫡女,自幼习武,明明身手不凡,却在此时此刻施展不出这一身的功夫。 她伸手去抓起她的红缨长枪——飞凤时,只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极其无助的感受令她莫名惊恐。 此时,赵婉婉的耳畔便会响起一个温柔的男孩声音,如泣如诉地安慰着她:“婉婉,别哭了……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每一回,赵婉婉刚想要回眸将说话之人看个清楚时,她便会从梦中惊醒过来。 这晚,她又做了同样的梦,意外的是,梦中那个男孩的话变了。 “婉婉,别哭了……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我的皇后……” 赵婉婉屏住呼吸,挣扎想要将他抓住:“皇后?你究竟是何人?” 却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叫喊声,赵婉婉猛然睁开了双眼,全身有些僵直,额头冒着冷汗。 原来又是梦? 怎么我总会梦到那个地方……还有听到那个声音? 赵婉婉这一喊叫,虽然不算响亮,却仍旧惊醒了睡在偏房的贴身丫鬟雁安。 雁安也是个和赵婉婉年纪相仿的姑娘家,听到赵婉婉的喊叫声,就立刻披了件杏黄色的圆领外褂子,从床榻上赶来赵婉婉的床边。 “小姐,出什么事了?” 借着窗外的月色,雁安瞧见赵婉婉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担心的蹙眉,忙伸手又摸了摸赵婉婉的额头。 “不烫手。” 在触碰到赵婉婉额头时,感到手有些湿润,看来婉婉小姐做了噩梦! 雁安关切地瞧着赵婉婉这小脸,发现她眼角晶莹剔透,似有泪光。 又忙问:“许是小姐又做那个奇怪的梦了?” 说罢转身又将屋内的烛火点亮。 烛火的微光照亮整个房内后,心绪不宁的赵婉婉这才渐渐恢复了平常,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像是在水中憋了好长时间似的。 “要依奴婢说,明天还是叫夫人到城内请个法师来做做法吧?” 听雁安又提起请法师来做法,赵婉婉双眼忽闪忽闪的游移不定。 她自是不信神鬼邪说之类的东西。 于是她并没有理会雁安的提议,而是伸出那纤细的手臂去取挂在床榻边衣架上的长衫,打算起身。 还又朝雁安吩咐:“雁安,去把我的飞凤拿来!” “小姐?”雁安一惊,“可是现在才四更天啊。” 赵婉婉杏眼一瞪,厉声道,“四更天又如何?叫你去拿,你就去拿!” “是。小姐……”雁安无奈。 只得转身出了房间去侧屋取来一把长枪。 不过对于雁安一个丫鬟而言,这把十斤重的红缨长枪属实有些沉重了些。 好一阵子,她才将赵婉婉的长枪拿到赵婉婉跟前。 “小姐,您的飞凤取来了。” 此时,赵婉婉已经换上了一衣练武衣衫,竟然一点也看不出先前那副惊恐的模样。 她接过雁安手里的飞凤,轻轻一提,又舞了半圈,完全看不出这长枪有十斤重。 她右手握住枪柄中间,枪头朝下枪柄向上,贴于身侧处,冲雁安吩咐。 “雁安,你去歇着吧!” “是!” 说罢赵婉婉走出房间,来到院子中央。 夜空星光灿烂,月光皎洁。 在月光下,整个护国公府的高墙仿若披上了一层银纱,朦胧中带有几分梦幻。 赵婉婉望了天空片刻,闭眼后深吸一口气后,待气沉丹田。 再睁眼时,她便将手中的长枪一举,开始武弄起来,只见她枪枪有力,棍棍点到为止。 又一个侧空翻跃到半空,人枪宛如一体,大喝一声:“哈——” 果然,无论发生何事,只要舞一舞她的飞凤,便神清气爽了。 …… 翌日清晨,赵婉婉梳洗完毕后,如往常一样,去父母房内请安。 赵婉婉的父亲,是秦国无人不知的护国公赵公赵池。 曾多次与秦国皇帝一同北征北苍国,出生入死,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二人虽为君臣,却情同异姓兄弟。 也正因为如此秦皇帝便赐了这座城池——浚洛城给赵婉婉的父亲,足见赵公在整个秦国上下有着举足轻重的身份。 在丫鬟簇拥下,赵婉婉踏着轻盈的脚步踏进了赵池夫妇的内房。 “女儿拜见爹娘!”赵婉婉微微欠身行礼。 她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出现在了赵池夫妇面前。丝毫瞧不出昨夜她在院里舞枪弄棍那副架势。 赵池与夫人林氏一向对她宠爱有加,见赵婉婉来省安,一脸宠溺地看着她,要她坐到自己旁边来。 林氏是个典型的美妇人,虽已年近四旬,却仍然风韵犹存。 她温柔地拉住赵婉婉的手,眼中满是爱意:“婉婉,你来得正是时候,为娘正想着如何跟你说这件事呢。“说着还望了一眼身旁的赵池。 赵婉婉见娘亲这副神情,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心里更是有些迫不及待。 她又望着爹爹追问:”什么事啊?娘亲这么高兴,快些说给婉婉知道。” 赵婉婉见到赵池从怀中拿出一张竹匾,放在跟前的桌案上。 笑道:“是皇城里来的消息。” 皇城的消息? 赵婉婉已经走到桌案旁边,伸手就拿起那张竹匾,定睛一看。 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新帝登基在即,赵公之女婉婉,贤良聪慧,品行有佳,即日速速……速速启程前往皇城封后?!” 赵婉婉念完之后脸色一僵,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望着双亲。 不知怎的,她突然又想起昨夜梦中男孩的话,心下升起一阵凉意。 她皱眉问:“爹、娘。女儿非进宫不可吗?” 林氏和颜悦色道:“婉婉,为娘早和你说过,你这门婚事是先皇亲赐的,是皇家恩典。再说如今新帝登基,怎可有帝无后?我们赵府上下一门忠烈,这可是极其荣耀之事啊!” 第2章 入宫路漫漫 又听到父亲赵池一向严厉,此时也在一旁点头附和道:“你娘说得对!这有什么诧异的,咱们等这道圣旨也等了一两年了。” “可是……”赵婉婉想开口拒绝。 毕竟她是护国公赵池夫妇唯一的嫡女,二老对她一向宠爱有加,平日但凡她只要皱皱眉头说不要,爹娘便都会随着她的心意。 赵婉婉这副想要拒绝的神情,立即被赵池觉察。 他一改往日的和蔼可亲,威严道:“爹什么事都可以依你。你想领兵游营,爹就让你领兵游营;你要狩猎,爹就由着你四处狩猎;你不愿看书,不愿学女儿家的那些刺绣、琴、棋,爹也不曾勉强你。“ “女儿知道!”赵婉婉撇撇嘴,歪头问起,“可这皇宫处处都是规矩,只怕女儿吃不消。” 却听到赵池轻叹,声音严厉起来:”先帝御赐之命,身为臣子怎能如此不识大体?你真是越大越忤逆了!圣旨也敢不遵?难道……连父母之命也不从了?” 赵婉婉很少听到爹爹用如此的语气对她说话,心中也有怨气。 一双杏眼瞪得浑圆,随手将那张圣旨竹匾一扔,小声嘟囔:“圣旨有什么了不起?女儿就是不想去皇宫嘛!” 赵池与林氏面面相觑,林氏无奈叹惜,转头开始数落起赵池:“老爷,早叫你莫让婉婉在营里与将军、将士们一起,如此这女儿都被你给惯坏了……” “这事怎么能怨我?”赵池一脸委屈辩解道,“身为婉婉的娘亲,夫人你难道就不应该好好教导她,女子须让三分,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吗?” 林氏瞪了一眼赵池,自知理亏,于是转身握住赵婉婉的手:“婉婉,为娘知道你不是个任性的孩子。” “但爹、娘从小就教你那些仁义礼智信……你此时竟一点都不记得了?这可是咱们先皇的意思,也是就我大秦的意思啊!” 看着娘亲林氏苦口婆心,娓娓道来,赵婉婉顿时感到脸上微微刺痛,羞愧之余,两团红云陡然爬上了脸颊。 她虽自幼习武,又爱与父亲军中的将士们一起游营,但学得是仁义礼智信忠孝。 而她,最欣赏的就是那些忠义之士,最痛恨反复无常的卑鄙小人。 她可不想让父亲因为她赵婉婉成了个无情无义,出尔反尔的人。 赵婉婉羞愧难当,只得软了口:“爹,娘,女儿知错了!如此,女儿愿意去皇城,和皇帝完婚……不过……女儿真不舍得离开爹娘你们啊……” 说罢,赵婉婉眼眶泛起泪光。 “为娘也舍不得你啊,婉婉。”林氏一把捧住赵婉婉的脸,心疼地说道,“娘就你这一个女儿,你是为娘的命根啊……” 赵婉婉听到娘亲如此动情说着,更是忍不住泪如泉涌。 正在此时听到爹爹赵池声音有些哽咽:“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你们娘儿俩这样哭哭啼啼的是做什么?皇城咱们以前又不是没待过。” 林氏闻言,也止住了哭泣,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痕,这才松开原本抱着赵婉婉的手:“是是是!皇城咱们确实待过。可那时婉婉还小,只怕不记得了。” 赵婉婉一脸纳闷,眼珠还挂在脸上,来不及拭去,她不解的望着爹爹赵池。 小时候她在皇城待过? 怎么如今才听到爹娘提起?而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赵婉婉问:“咱们几时在皇城待过啊?不是一直住在这浚洛城吗?” “大概在你二、三岁的时候,大皇子垣儿还常常来咱们别院陪你一起玩耍呢!”林氏说道。 赵婉婉眼珠转了转,喑忖:大皇子?没印象! 林氏又一把握住了赵婉婉的手,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氏道:“婉婉,你此去了皇城,可不比得在家里,身为大秦的皇后,遇事要冷静,面对皇上要多多忍让,一切以大局为重,以皇上为重,你可记住了?” 赵婉婉颔首:“是。女儿一定会谨记娘亲的话。一切以大局为重,以皇上为重……” 林氏欣慰:“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她又转头问起赵池:“从咱们浚洛出发去皇城,路途遥远,一路多有山路,只怕得尽快启程,老爷要不要叫沐之为婉婉开路送行?” 听娘提到堂兄赵沐之,赵婉婉立即打断了她:“不用麻烦堂兄那个书呆子了!” 赵池与林氏听到赵婉婉叫赵沐之‘书呆子’,有些无奈的笑意挂在脸上。 赵池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赵婉婉的话打断:“爹、娘,女儿一身的功夫,一般山匪不是女儿的对手!” “可是……”林氏还有些担心。 赵婉婉夸口道:“哎呀,娘——,女儿一路正怕没趣,若真是遇到山匪,正好打来玩玩儿。你就放心吧,女儿吃不了亏!” 赵池眼带笑意望着女儿,她打小就在自己军营长大,又喜欢舞刀弄枪,若真是遇到寻常山贼,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夫人,就由着婉婉吧。如今国内虽有些山贼作乱,也尽都是些不入流之辈,婉婉应付得来的!” 赵婉婉一想到,此行路途当中,或有山贼出没,无事还能打来玩玩,心中暗暗又有了些许期待此行。 林氏突然又对赵婉婉的贴身丫鬟雁安吩咐道:“雁安,此回你随小姐一道去皇城吧!” 雁安微怔,片刻便应声:“是。夫人!” 请完安之后,赵婉婉回到自己的小院,又想起时常叫她费神的那个梦。 久而久之,几乎便成了她的一桩心事。 “雁安,你知道吗?昨晚我又梦见那个男孩了……” 紧跟在她身后的雁安并不意外,这已是好多回听小姐提起了。 “小姐,你不说雁安也知道。小姐总是梦见那个男孩子叫小姐不要怕嘛……” “可是他昨晚却多说了一句,‘我的皇后’。”赵婉婉慎重地说道,“然后,今天爹娘居然就收到了皇城里的圣旨,要我入宫去做皇后……会不会这么巧合啊?” “啊?要是照小姐你这样说的话,那真的是好巧好巧。”雁安也一脸惊讶,不敢相信。 第3章 山贼劫掠 赵婉婉拜别父母双亲之后,便乘着马车启程,踏上了前往皇城之路,随行的人除了赵公府上的家丁与奴仆外,并未多派侍卫同往。 不知不觉间,赵婉婉与家眷离开浚洛城已过去半个月余,一路上虽路途颠簸,却并无异常之事发生。 赵婉婉倒也乐得快活,逍遥。 一行队伍行进到了皇城以南,四十里外的驿城南郊附近时,赵婉婉瞧见此处山势险峻,树林茂密,人烟稀少,特别是道路越走越窄,不由得警惕起来。 吩咐下人道:“此处易中埋伏,叫大家都小心一点。” 话音刚落,便听得远方传来一阵喧闹声。 赵婉婉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发现是几名山贼拦住了去路。 心中暗暗一怔,心下想到,果然有山贼出没。 又听到一声叫嚷:“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雁安慌忙放下抬窗帘,缩回了手,压低声音说道:“小姐,咱们遇上山贼了。” 赵婉婉却莞尔一笑:“嘿~真让本小姐遇到山贼了?” 雁安慌乱极了,她自然听说过山贼那些恶行,于是劝道:“小姐,听这喊话的声音,是个大块头……小姐,咱们还是给他们买路财吧。” “雁安你别怕,让本小姐的飞凤开开荤!” 赵婉婉说着,就手持她的红缨长枪飞凤下了马车。 信步走到了队伍最前面,厉声喝道:“要是本小姐就是不给呢?” 那帮山贼足足有三十余人,见走出来的竟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禁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原来是位小娘子?识相的就乖乖留下箱子马匹,若是抵抗,小心叫你生不如死啊!” “放肆!”赵婉婉大声责骂道,“你们这群土匪还敢口出狂言,简直是欠打!” 雁安心急如焚,虽然平日在赵公府上赵婉婉就常常打打杀杀,但也是因为有赵公身边的侍卫陪着。 如今可她孤身一人面对的可是凶险的二三十个绿林好汉,只得在心里为赵婉婉加油:“小姐……婉婉小姐,你可要当心啊!” 赵婉婉淡定一笑,二话不说,便朝那些山贼出枪。 一跃而起,一枪就挑起了一个山贼的衣襟,那山贼为了避开枪头,只得跟着枪转,又被赵婉婉用枪杆两棒打得那山贼叫“疼!” 其余山贼一见赵婉婉有两下,也就一拥而上。 赵婉婉许久没有活动筋骨,反而开心一笑:“一起上啊!让你们尝尝本小姐飞凤的厉害!” 听到赵婉婉的话后,众山贼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大家只得面面相觑,递着眼色想着如何进攻。 赵婉婉见他们不再上前,心下暗喜,却依旧面色不变,冷笑道:“怎么?这就不打了??就这样还敢做山贼?” 为首的山贼被激怒,吹胡子瞪眼的大吼一声,举着大刀便要朝赵婉婉砍来。 赵婉婉却轻蔑一笑,不慌不忙站在原地。 待山贼凑近后,她轻盈的身子一个侧身,便腾空而起。 回首举起长枪,用枪杆打中那山贼的手肘关节和膝盖窝,顿时那山贼站立不稳,便跪下去磕了一个响头。 赵婉婉笑意渐浓,正在兴头,见那头头起身就要撤退,便想追击之时。 突然,赵婉婉头顶上方只觉一阵凉意,还来不及回头望去,已只听到“咻——”一声。 赵婉婉下意识一个侧翻,躲避了偷袭。 她双眉紧锁,回头注视着高处。 暗暗想到:竟然有人放暗箭? 转身便呵斥道:“鼠辈?放暗箭算什么本事?” 没想到却听到那帮山匪欢呼的声音:“老三,给这个小丫头点颜色瞧瞧!” “老三?”赵婉婉一怔,顺着山贼的目光,望向了离自己不过五丈远的一棵树上。 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纵身一跃,身轻如燕就落了地,持着长弓朝这里走近。 那副打扮平平无奇,与其他山贼并无不同之处。 待他走近,赵婉婉发现此人无论是身形还是年纪,不过刚及弱冠之年,分明比先前那帮山贼年轻,怎的那帮贼人却还仰仗他似的? 除了他手中所握的那把弓箭上雕刻的图腾,让人看后觉得大有来头外,其他并无特别之处。 当赵婉婉想看清那弓箭雕刻的图案是何物时,却见那人收了弓,开口道:“你们人可以走,东西留下!” 赵婉婉这才仔细看向那人的脸,和先前那帮山贼的匪气不同,他倒是生得剑眉星目,身姿挺拔,但眼里总有股狠劲儿。 这话对于赵婉婉而言,她自然是不服气的,都还没打完,怎么就一副胜券在握的口气? “就凭你?”赵婉婉大声回应后,不顾他没有防备,就猛然出枪冲他喉咙一击。 没想到的是,他轻轻一退,又侧了身子,迅速移动到了赵婉婉身侧五尺以内的距离,随即还抬手拉了弓箭,不知何时上弦的羽箭,已对准了赵婉婉的太阳穴。 平淡地重复着刚才那句话:“你们人可以走,东西留下!” 赵家众家丁仆人见此状,尽都脸色惨白了起来。 原本在车舆中的雁安,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见到这个情形更是惊恐万分,忙大声嚷道:“好汉!请饶了咱们小姐吧……您可千万别伤害小姐!” 又冲赵婉婉劝道:“婉婉小姐——咱们走吧,东西给他们,保命要紧啊!” 赵婉婉虽然被利箭所提,也惊得心跳不止,气得满脸通红,依旧不肯罢休:“不行!这可是我的嫁妆啊!” 刚刚被赵婉婉打得屁滚尿流的山贼们还揉着伤痛处,这下见她吃了亏,又立即出言调笑道:“哟,是小娘子的嫁妆啊?小娘子莫不是想留下来做压寨夫人?哈哈哈哈哈哈!” 众山贼们纷纷捧腹大笑起来。 赵婉婉更是恼羞成怒,大骂:“你们这帮山野匪类,还敢出言不逊?可知本小姐爹爹是何人?!” 说完,她又将目光看向那个拿弓箭指着自己的男子。 那人目光幽暗,宛如寒光,冷冷看着她。 鼻息冷哼:“没见过哪个姑娘家像你这样的,我管你爹爹是何人?就算是皇帝老子,我也照杀!” 第4章 天壤之别 赵婉婉一脸震惊,如今国内山贼已如此猖狂了吗?连皇上也不怕? 这话也同时叫赵家众家丁、奴仆们感到一阵恶寒。 他们年纪毕竟已过中年,自然明白这话是何意,如今遇上这不怕官不要命的,自然不可硬碰硬了。 于是立即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地好言劝阻道:“好汉好汉,切勿伤我家小姐!” 一位年长的家丁还苦言相劝道:“婉婉小姐……东西就叫他们拿去吧……若是您有什么差池的话,小的们如何向老爷夫人交代啊……” 赵婉婉见仆人个个脸如死灰,紧张自己的安危,而她如今身处下风,被山贼用利箭指着头。 自是怒不可遏,又只得咬牙切齿,忍气吞声,不知做何反应才好。 那人突然凑近,似乎带着几分讥笑:“待嫁的姑娘,不如留着力气应付洞房吧!” 说完以后,就用力推了赵婉婉一把,将她推到了仆人们身边。 被突然一推,差点叫赵婉婉跌倒,若不是她功夫根基扎实的话,定会摔倒。 赵婉婉气得脸红耳赤,:“你!” 回头瞪着那山贼时,却发现他已经背向自己,走到了山贼群中,对山贼们吩咐:“搬东西了。” 赵婉婉看着自己的嫁妆被山贼洗劫,气不过又想提枪上阵,却被仆人们一把拦住。 众人还出口劝阻:“小姐,不要去——咱们快走吧!” 说着赵婉婉被众仆人簇拥着,生拉硬拽带离了这里。 赵婉婉挣脱不得,只得冲着那帮山贼们大喊一声:“你们给我等着!” 遭遇山贼劫掠,赵婉婉一行人只得徒步前行,好不容易到了驿城。 仆人们庆幸山贼们并没有搜身,才让他们有机会趁着赵婉婉和山贼打斗之时,偷偷藏了不少银两在身上。 有了雇马车的钱,仓促之间,赵婉婉只得依照仆人们的安排,狼狈地坐着寻常马车,赶往前往皇城,参加她的封后与大婚。 从驿城出发时,雁安带回一个消息:漠北藩王暗中勾结敌国,似有篡位之嫌。 此消息是雁安置办干粮时,听来的。 “漠北藩王?”赵婉婉眼珠转了转,想了好一阵,只觉得没有印象,又问雁安:“是什么人啊?” “藩王自然也是秦氏皇族之人啊。”雁安解释道,“听说这位漠北藩王是大皇子,将来便是小姐王兄呢。” “大皇子?王兄?”赵婉婉若有所思。 “小姐,你可千万小心。这里离皇城如此近,竟然有此传闻,雁安担心宫里的生活,只怕没这么简单。”雁安煞有介事地说道。 “民间的传闻?哪能轻信?”赵婉婉摆摆手,不太相信。 “可小姐,奴婢听说之前皇城就出了些状况呢。”雁安靠近了赵婉婉耳边还掩嘴小声道,“皇上登基当日时,城门就起过乱子,据说就是这位藩王搞的鬼,目的是不让新帝登基。” 赵婉婉瞪大了她的杏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雁安:“啊?为什么啊?” 雁安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又开口劝说:“小姐,刚才遇到山贼时,你完全不听劝的样子,好吓人!到了皇宫可千万不能再这样一意孤行了。” “好啦!本小姐知道了!” …… 又过了一日,赵婉婉总算到了皇城,失落的心情稍微得到了平复。她遣人去皇宫禀报自己到达皇城的消息。 不过半日,便接到圣旨,宣其进宫准备即日举行册封大典。 在册封大典上,赵婉婉一袭红色绣凤袍,仪态万千地踏着红毯而来,两边伫立着朝拜的文武百官。 而她,是今日所有人的焦点,她要稳稳地一步一步走向那大殿之上,台阶高处的人。 那里站在一位清瘦高挑,眉清目秀,皇袍在身的男子。 远远走来,还来不及看清样貌,她忆知晓此人,是秦国的新帝——秦子淮。 亦是她未来的夫君。 当她一步一步踏上台阶,走到秦子淮面前时,终于看清了这新帝的样貌。 他眉眼细长,目光如炬,鼻子高挺,唇珠锋利,轮廓分明,正是她喜欢的类型。 只是他却并未与她对视,赵婉婉发现秦子淮眼神迷离没有聚焦,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身边的宫人小声提醒:“皇上,请伸手迎接皇后娘娘行礼!” 他这才伸手去牵起赵婉婉的手,赵婉婉感到秦子淮手指微凉,又是一怔,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便听到宫人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护国公赵公之女赵氏婉婉,名门佳媛,诞钟粹美,含章秀出,懿淑之德,敬慎持躬,仰承先皇遗命,册封为中宫赵皇后,赐居鸾凰殿。钦此!” “吾皇万岁!皇后千岁!大秦永昌!” 官人宣读完毕之后,赵婉婉看着朝堂之上的满朝百官跪了一地,齐齐高呼三声。 赵婉婉只感到如同做梦一般,眼前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实。 昨日在驿城南郊外遇到山贼,狼狈不堪,还丢了嫁妆。 不过两日,她已成了大秦皇后。 她微微侧了脸,望着身边这牵着她手的人,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激动。 从今往后,他将是她这一生的归宿了。 想到此时,赵婉婉心怦怦直跳,秦子淮的侧颜竟然意外的令她脸红。 她随着秦子淮的脚步,二人缓缓又从台阶走下。 在大殿上前行,准备接受文武百官拜贺。 然而刚下完台阶,赵婉婉便感到一股炙热的目光,突兀的跳入自己的余光中。 有人在离她很近的位置注视着她。 大殿之上,此刻所有百官都低头垂眸 ,表达着恭敬与祝贺之意,唯独那道目光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本应目不斜视,抬头挺胸,仪态端庄的面带微笑接受百官的朝拜,却还是忍不住侧目,寻那道目光的来处,却对上一双深邃幽暗的眸子。 隔着凤冠珠帘,赵婉婉未能看清那人的容貌。 但他一袭藩王锦衣在身,自是气派不凡。皮肤白皙,目光中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赵婉婉本想看清楚那人的样貌,却因为不敢驻步,只得心下起疑:那是何人?竟然不敬! 不等她细想,宫人的宣读道响彻大殿:“册封大典礼毕——恭送皇后娘娘入洞房——” 第5章 洞房之夜 被“洞房”二字引回了思绪,赵婉婉这才将刚才那番疑虑抛诸脑后,又惴惴不安起来。 这是她的人生大事,自然不可掉以轻心。 在宫人的引领下,赵婉婉跟着一帮宫婢转入了内宫大院。 又一路辗转经过好长一段径道,才来到了一间别致又富丽堂皇的雅院内。 赵婉婉循规蹈矩,一路上未曾四处张望,随着众宫人的引导与搀扶之下,终于抵达了雅院内殿。 “皇后娘娘,这里便是今晚您与皇上新婚之夜的洞房了!” 宫人一边说着,一边搀扶着赵婉婉坐在了床榻边,就告了退。 听到关门的声音后,赵婉婉才打量起这屋里的摆设。 先前在大殿上端起的身段和紧张的情绪,直到这刻才松弛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这屋内的寂静,竟然引得她睡着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一阵风吹过来,下意识睁开了双眼。 朦胧之中,她看见了一只大鹏鸟正在房里飞舞。 赵婉婉以为自己做梦,便揉了揉眼睛,仔细确认。 发现竟然不是做梦! 真有只白色的大鸟!它的爪子和喙还很锋利。 她大惊失色,立即站起身来。 这里怎么会有只鸟? 可不等她多想,那只大鹏鸟已振翅朝着她俯冲直下。 见那鸟儿的架势,若是她不立即避开,便要吃上那鸟爪一计了。 被那鸟爪上一爪,伤口一定不可能浅。 赵婉婉虽然惊慌,但平日常常勤练枪术的她,一个侧身便避开了它。 赵婉婉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鸟儿,问道:“哪里来的畜生?!来人啊!” 大鹏鸟似乎不依不饶纠缠不休,赵婉婉只得与它打了起来。 几个回合,也不见有宫人前来,而赵婉婉又渐渐处于下风。 她气急败坏嚷道:“我今天还治不了你这畜生了?” 赵婉婉正挽着长袖,一副打斗的气势。 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冷清的男子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赵婉婉侧脸望去,见来人秦子淮。 才慌忙垂下袖口,瞄了一眼还在屋里飞旋的大鸟,解释道:“皇上,你来得正好,这只大鸟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见我就啄,让我收拾完它再说。” “什么大鸟?这是朕的白泽!”秦子淮不悦道。 “白泽?”赵婉婉大为不解,这鸟还有名字? 是皇上养的爱鸟? 难怪宫里那下奴婢都没人驱赶它。 于是她慌忙下跪赔礼道:“请皇上恕罪,我……我不知是皇上的神鸟白泽……” 然而秦子淮却并未要她起身,反而是抚摸白泽的头,还轻言细语对它说道:“你受惊了!” 赵婉婉一怔,偷偷抬眼看着屋里四处散落着被大鹏鸟撕烂的红裙,她才发现自己大婚的红裙已残缺不全。 再看向秦子淮时,没想到他竟然只在乎那只爱鸟,赵婉婉攥紧了膝上的裙襟,顿时感觉自己受了极大的委屈。 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可母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要以大局为重,凡事要多忍让,不可使性子……” 赵婉婉只得强忍心中怨恨,默不作声。 良久,才听到秦子淮缓缓开口:“你也起来吧!去歇着吧!” 说罢,就转身离开了洞房。 “皇上?……可是……今天是咱们大婚啊……”赵婉婉猛然抬头,却连秦子淮的身影也看不到了。 她又难过又窝火,彻夜难眠,她不由得想到,也许从她的嫁妆被山贼劫掠那时起,就注定这场婚事将不太平。 第二日,赵婉婉不到卯时就起了身,在宫人的伺候下梳洗穿戴好。 此时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一身绛红色金银丝鸾鸟朝凰绣纹朝服,头顶冠戴个紫金翟凤珠,铜镜之中显得沉静雍容。 但这真是她所愿的吗? 昨夜之事,仍旧叫赵婉婉心生委屈。 虽然入宫前,她便已想象过多种情景,却都不似这般不堪。 那床榻之上放置的白棉仍是纯白无瑕,被宫人收走时,她分明看出那宫婢眼里藏不住的惊讶与轻视。 新婚之夜,独守空闺。 对于普通女子尚是奇耻大辱,何况她赵婉婉? 何曾受过这般待薄? 心情烦躁又复杂的她,见不着秦子淮的身影。 终于忍不住问:“皇上呢?” “回皇后娘娘,皇上已经去上早朝了。” “早朝要上到几时?” “辰时吧!奴婢不知……请皇后娘娘恕罪。” 赵婉婉记得娘亲曾告诉过自己大婚第二日起,每日辰时以后得去向太后请安。 又问:“那我,是不是要去向太后请安?” “回娘娘,您现在不能如此称呼自己,您应当称自己为‘本宫’……”那宫人纠正道。 “本宫?”赵婉婉一脸不悦。 心里却不安:我还是处子之身,却要以本宫自称了,真是荒谬。 伺候她的宫人昨晚就听到这儿发生的动静,虽都偷偷腹诽,但仍不敢怠慢。 毕恭毕敬回话:“回娘娘,您不仅得称自己为‘本宫’,您在皇上和太后跟前还得改口称自己为‘臣妾’。这是宫里的规矩!” 臣妾……? 本宫……? 赵婉婉收起混乱的心思,随口问:“对了,皇上的神鸟和皇上是住在一起吗?” “回娘娘,是的。据说神鸟是守护皇上的,常年伴随皇上左右,还能和皇上心灵相通呢!” “和皇上心灵相通?”赵婉婉不解。 “是啊,娘娘。神鸟通人性,知道皇上的喜好……” 这话刚一出口,为首的宫人便用眼神制止了那名宫婢继续开口。 赵婉婉透过铜镜看得一清二楚。 这么说秦子淮昨晚是有意要她难堪的? 他根本就没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欺人太甚!! 依照宫里的规矩,皇后与皇帝每天必须去向太后请安。 在宫人的指引下,赵婉婉到达了太后寝宫附近,正巧撞见了前来请太后安的秦子淮。 她心下一怔,暗忖:不知道昨夜皇上在哪里歇息的。 她偷偷打量着秦子淮,见他似乎也睡得不太好,眼里隐隐有血丝,却也不敢多问,生怕二人又不欢而散。 一番礼数后,二人一并踏入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与赵婉婉的娘亲年纪相仿,一副雍容华贵,气定神闲的模样,叫赵婉婉顿时恭敬起来。 拜见了太后,她与秦子淮得了太后的懿旨,在一对楠木椅子上坐定。 太后开口问起话:“昨夜皇上皇后大婚,睡得可好?” “回太后,还行。”秦子淮恭而有礼地小心应付着。 太后的目光又望向赵婉婉:“皇后呢?” 赵婉婉瞥见秦子淮似乎侧着脸注视着她,识大体的回了话:“谢太后关心,臣妾也安好。” 见太后面带笑容,浅尝了一口茶盏后,若无其事地又开口:“可哀家听说,昨夜皇上在宣政殿批了一夜的奏折……可有此事?” 第6章 拜见太后 秦子淮立即坐直了身子,一脸不悦,急声道:“太后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赵婉婉虽也意外,却依旧未作声,却暗叹太后虽在这深宫内院,消息倒是灵通。 “这么说,就是真有其事了?”太后抬眸望着秦子淮,缓缓问道。 虽然赵婉婉也想知道秦子淮昨夜离开之后,做了什么,去了哪里,但见他母子二人交谈气氛凝重,只得垂下眸子。 原来皇上竟是为国事操劳? 她婉婉偷偷瞄了一 眼秦子淮,发现他一脸的无奈与怒气,却未吭声。 赵婉婉又收回了目光,此时太后又问:“皇后,这新婚第一夜,哀家就听说你和皇上的白泽打起来了?” 赵婉婉顿时一怔,怎的连这件事,太后也知道? 为了掩饰心中的慌张,她并未抬头,仍垂眸开口:“回太后,臣、臣妾不知是皇上的神鸟……所、所以才……请太后恕罪!” 太后厉声责备:“皇后,在皇宫里,不比得在你娘家,不可随意使性子。” “是!” “你是先帝选出的皇后,就要以德行品贤服众!还要为我大秦开枝散叶!念在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这回就罢了!” 听到‘开枝散叶’,赵婉婉的脸又觉着一阵火辣。 想到娘亲的嘱咐,赵婉婉忍住了以往的脾性,只是紧紧攥着双膝的裙衫。 “是!太后说的是!” 太后又道:“皇上,皇后才进宫,很多规矩不太清楚,理应多多提点。” “朕知道!” “你们俩又是新婚燕尔的。怎么……皇上竟跑去前朝批奏折?何事这么急啊?” “太后教训得是,只是乱民一事不能再拖!”秦子淮脱口而出。 “昨天就听你和垣儿为此事争执……”太后一脸忧色:“那驿城的沈怀良,哀家记得他。他曾和先帝一同北征过……怎么会牵连到乱民之事?” “太后,朕亦认为这次驿城乱民一事与沈大人无关!”秦子淮急声道,“多是别有用心之人,诬陷忠良!” “驿城”传入赵婉婉耳里,顿时引得她想起被山贼洗劫的遭遇。 那帮山贼拦路,简直是目无王法,罪该万死! 她握紧拳头,紧紧皱着眉,更是捶了一下自己大腿。 虽然这举动细微,却并没逃过太后的法眼。 太后眼看向赵婉婉,问:“皇后,你是怎么了?腿不舒服吗?” 赵婉婉被太后这一问,只好诚实回话:“回太后,臣妾听皇上提起驿城,想起先前臣妾经过驿城城郊时,也遭遇了一伙山贼劫掠!” 她的话引起了秦子淮的侧目。 他问:“皇后来皇城时,竟然还遇到山贼?” 赵婉婉有些意外,毕竟这是秦子淮头一次关切地问她话。 她想也没想就答道:“是。正是在三日前!” “三日前?”秦子淮复述这赵婉婉的话,若有所思。 他顿了顿,又问:“皇后所说的驿城城郊,可是驿城以南的地界?” “是啊,皇上。”赵婉婉说道,“臣妾认为既然驿城隶属沈大人管辖之处,那沈大人便责无旁贷。” 太后似乎认同赵婉婉的话,颔首笑道:“既如此,那皇上与皇后要好生查证一番,万莫冤枉好人啊……” 秦子淮却如同深陷棋局一般拧紧眉心,在太后的吩咐下,随口应了声是。 赵婉婉大为意外,她发现太后很好相处,更没想到皇上也同意她参与查证此事。 这不就同她在家乡浚洛城是无异了吗? 她兴致昂扬道:“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她本以为成为皇后,便是再也不能像从前在浚洛城时,领兵带将了。 她以为她将终日困在这皇宫方寸的内院,一个小小的阁楼里。 没想到太后竟然如此通情达理,皇上也答应了,赵婉婉心花怒放起来。 然而一天过去了。 赵婉婉迟迟没等到秦子淮出巡的旨意。 她又开始心慌意乱起来! 一来,夜幕降临了,皇上应该来见她吧? 毕竟他们还在大婚啊! 二来,她很想亲自将那帮山贼擒拿归案,以血前耻。 所以皇上至少应该会下诏通知她一下,何时出巡? 可她却并未等到秦子淮的出现。 百无聊赖之下,她又在鸾凰殿内与她的飞凤耍了好几套枪法,直至气喘吁吁才肯停下来。 这殿内只有雁安看出了赵婉婉的不开心。 她一人上前劝慰:“娘娘……您别拿自己身子撒气啊。有什么事和雁安说说吧?雁安给娘娘出出主意……” “雁安?”赵婉婉回头看了她一眼。 发现其他宫人似乎都害怕她手里的长枪不长眼,站得远远的,除了雁安。 赵婉婉有些无奈道:“雁安……我不想做这个皇后了…好无聊…” 雁安立即捂住了赵婉婉的嘴,打断了她的念头:“娘娘!怎的又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来?” 赵婉婉将雁安的小手从嘴边推开,凑近雁安耳边,小声告诉雁安她大婚过去,仍是完璧。 雁安不可思议道:“娘娘?!”,还用眼睛问着“此话当真?!” “你别这个样子。是真的!太后都问我话了,我看过不了多久,这宫里所有人都会知道。”赵婉婉闷闷不乐小声说道。 “娘娘,来日方长啊,不急嘛。” 赵婉婉又长长吐出一口气:“雁安,还是你对我好,我现在只有你了。皇上也没个诚信……” “娘娘是在想皇上吗?”雁安问道。 赵婉婉白了一眼雁安:“才没有!我不过是在想查证乱民的事。” “娘娘这可不是您该操心的事啊……” “太后和皇上都答应了!我正好可以找那帮山贼算账,再会会那个‘老三’。” “娘娘是说那个人啊?!”雁安一听不由得一惊。 转口又劝道:“皇后娘娘,别再去那地方了,那帮山贼好可怕!” “有什么好怕的!”赵婉婉一脸坚决,“再说太后与皇上都答应我了。” 突然赵婉婉想起了什么,转身就要往院子外面走。 雁安忙叫住了她:“娘娘,您要去哪儿?” “我这就去问皇上去!”赵婉婉说着头也不回就冲了出去。 雁安一听大惊,只得慌忙跟在了赵婉婉身后,还喊道:“娘娘——等等雁安!” 第7章 匆匆一见 赵婉婉惧怕秦子淮寝宫那只大鸟,所以她并未走近,而是命宫人去通报。 可宫人很快回了话,说皇上在宣政殿批奏折。 赵婉婉这才辗转又前往宣政殿,一路上,她突然释怀了在大婚当晚发生的事。 看来皇上是真的勤政爱民,这个时辰了仍在忙着政事。 宣政殿外。 赵婉婉的出现,引起了宫人们的注目,宫人不敢怠慢连忙进到殿内禀报皇上,不一会便听到里面传来秦子淮的声音:“传!” 赵婉婉这才小心翼翼领着雁安踏入了宣政殿内,当她发现殿内除了秦子淮,还有其他人在场时,她不由得望向了殿内之中,那个稀客。 正巧那人也在此时侧了身子,恭候她前来,虽都只是轻轻一瞥,却与她的目光撞个正着。 赵婉婉顿时惊觉这双眸子和这张脸,是她见过的。 就在她册封之日,接受百官朝拜之时。 她谨慎的多看了那人几眼,才发现他与秦子淮倒是有几分相似。 然而两人的眼神完全不同,那人的眼里满是温良谦恭,并不像秦子淮那般冰冷。 赵婉婉徐徐走近他身边时,便见到他俯首行礼。 他的声音混着殿内的回响,低沉却清晰:“漠北栋王参见皇后娘娘!” 赵婉婉明眸流转之间,冲他缓缓一欠身,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见过王兄。” “行了!”秦子淮却急急问她,“皇后因何事来此处见朕?” 不等赵婉婉回话,又听“栋王”朝着秦子淮一拱手:“本王告退!” 秦子淮却又将其叫住:“且慢!朕方才所言,望栋王即刻照做!” 而那“栋王”不抬头,谦卑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要臣即刻放了沈怀良?” 听到秦子淮朗声道:“正是!” 赵婉婉却忍不住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不可!皇上,此事还未查明真相前,不可放了那沈怀良!” 赵婉婉也没想到自己这话,惹得秦子淮与“栋王”都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但她并不怯弱,慷慨激昂道:“臣妾反而认为,为今之计最好是能派一队亲卫队前往驿城,在城郊一带将那帮土匪一网打尽!再将他们一一审问清楚,是否与那沈怀良有勾结?” 秦子淮似乎有些不悦,大声呵斥:“皇后!这里是宣政殿,并非后宫!” 赵婉婉并不理会,理直气壮道:“可臣妾以前在娘家时,爹爹就常常采纳臣妾的提议!若是皇上有意包庇,弄得山贼遍野,百姓不安,岂不更是……” 秦子淮无奈的用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拧紧了双眉:“皇后,朕希望你知道,前朝的事,不是你该担心的范围!朕不管你曾经在赵公府上如何,在这皇宫内院,女子不可干政!” “可是……今儿早上向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才说要让皇上与本宫查证清楚……”赵婉婉不甘心道。 她真是这样以为的,不然这皇后还有何乐趣? 秦子淮苦笑反问:“那皇后的意思……是想要亲自带兵,将那帮土匪一网打尽吗?” 赵婉婉一怔,余光发现“栋王”也正注视着自己,心中升起一丝慌乱。 很快又平静了:“皇上的意思,是同意臣妾带兵剿匪了吗?” “皇后,你在和朕说笑吗?”秦子淮大为无语。 赵婉婉虽然正视着秦子淮,却仍能感到身边一股灼热的目光向自己投来,与当日在册封典礼上无异。 不服输的个性,迫使赵婉婉一脸凛然道:“可君无戏言呐,皇上!” 秦子淮一时语塞,脸色也有些许难看。 宣政殿突然寂静无声。 赵婉婉心里咯噔一下,担心起来。 皇上不会生她气了吧? 却陡然听到“栋王”出口打破这安静:“既然太后也有此旨意,不如就请皇上允准皇后娘娘之意吧……” “栋王?”秦子淮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赵婉婉也没想到这位漠北藩王会替自己出声。 她有些意外。 却听到秦子淮妥协道:“好吧,五日后皇后可领一骑亲卫前往驿城南郊剿灭山匪!” “臣妾遵旨!”赵婉婉美滋滋地谢了恩,也打算告退。 出了宣政殿后,赵婉婉与“栋王”一前一后的走在皇宫内院。 穿过甬道,来到分岔路口。 赵婉婉正犹豫要不要出言谢谢这位王兄,却听到身后的人募地开口:“本王恭送皇后娘娘!” 赵婉婉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 曾经从雁安口中听来的小道消息:漠北藩王暗中勾结敌国,似有篡位之嫌。又在耳边响起。 为了确认,她开口问道:“王兄便是漠北藩王?” “回娘娘,正是本王!” “今日王兄出言相助,本宫先谢过王兄了!” “本王不过是顺水推舟,娘娘不必介怀。” 赵婉婉见他礼数周全,言谈举止与堂兄倒是有几分相似。 心下怀疑起来,他真如传闻所说的那样吗? 于是赵婉婉又随口问道:“王兄与王嫂可好?” “王嫂?”秦子垣闻言一愣,“本王孑然一身,逍遥自在惯了,未有王妃。” 赵婉婉心中意外,看他年纪应该已到弱冠之年,竟然未娶妻妾? 但赵婉婉转念又想,或者是漠北一带习俗如此? 难怪王兄虽然目光温柔,却仍叫她感觉有些清冷。 虽说已是二十出头, 又毕恭毕敬,却给赵婉婉一种强烈的、只可远观的距离感。 一时间,二人竟然都未出声,赵婉婉察觉到她方才的话,有些唐突。 只得尴尬一笑:“原来如此,本宫失言了!那,王兄本宫回宫了!” 说罢便转身,在一众宫婢跟随下离去。 秦子垣却久久伫立在原地,目送赵婉婉远去,直到看不到她的倩影。 心中暗忖:护国公之女赵婉婉,多年不见……看来她已经不记得本王了。 回到凤鸾殿内后,赵婉婉的心情大好。 雁安道:“真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准许娘娘你亲自带兵剿匪!从此看来,皇上对娘娘还是关爱的!” “是吗?”赵婉婉一挑眉,转念又道:“可本宫总觉得,皇上是看到有那位藩王在,才勉强同意罢了!” 赵婉婉虽然性子急躁,却看得出,那位漠北“栋王”与皇上秦子淮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与紧张。 第8章 再度偶遇 一连几日赵婉婉除了每日去给太后请安,其余的时辰几乎都待在自己寝宫内苦练枪法。 她暗暗发誓,若再让她遇到那帮山贼,特别是那个叫“老三”的贼人,她定要杀得对方片甲不留,以报之前嫁妆被洗劫一空之仇。 然而帝后大婚并未行房之事,却在宫中暗暗流传起来,消息还传到了秦子垣耳中。 这日,早朝完毕后,秦子垣前去向太后请安。 途经内宫花园时,听到几名宫婢的闲言碎语后。 皆是所言皇后娘娘整日舞刀弄枪,没有母仪天下之姿,也不会讨好皇上,更说皇后大婚后便再也未被皇上宠幸,应该是失宠了云云。 一向不爱理闲事的秦子垣出言教训了那几名宫婢。 几名宫婢又意外又懊悔,忙不迭磕头认错,秦子垣才作罢。 当他抵达太后寝宫门外,还未进门便已瞥见太后与皇后娘娘赵婉婉正在品茗。 秦子垣整理下长衫后,一撩长襟阔步踏入内庭。 拱手行礼:“本王参见太后,皇后娘娘!” 太后抬眼望来,见是秦子垣,起身亲热地唤道:“垣儿免礼!快到哀家身边来坐!” “多谢太后!” 太后拉住秦子垣的双手,笑意盈盈道:“垣儿打算何时回漠北?” 赵婉婉此时才知道他的名讳是秦子垣,于是端起了茶盏浅浅品了一啖。 又听到他回太后话道:“太后,本王此回回到皇城有要事与皇上商议,回漠北的时日尚未定。” “你啊!在漠北这么些年,心中可有中意之人?有,就和哀家说说,哀家为你做主……” 面对太后的关心,秦子垣只是浅笑不语。 “先帝早早就封了王与你,结果你看看……皇上是你亲弟都已有了皇后,你还是孤身一人……”太后劝道。 “太后说的是,本王若是当真遇到中意之人,定会先来向太后汇报!”秦子垣笑道,还一副诚恳的模样。 “哀家听皇上说,最近你在彻查国内朝中有北苍内应一事?”太后问起。 秦子垣笑意顿时收起,一脸心事的模样。 太后又说:“你这六皇弟就是这样,垣儿好不容易来一趟皇城,你们兄弟几个不曾好好叙叙旧,反而还给你安排任务……” 秦子垣勉强一笑:“承蒙皇上信任,本王责无旁贷……不想太后也知此事?” “这宫里宫外的事儿,哀家就算不想知道,也自是有人想着法子,将它的风吹到哀家耳边来啊!”太后叹息道:“若不是先帝之命,哀家是真不希望你远赴漠北苦寒之地。” 太后又心疼地说道:“待此回查内应一事过去了,哀家亲自去替你向皇上说情,叫他派其他将臣去镇守漠北,另为你封块府地……如何?” 秦子垣闻言连忙摆手:“不、不可!万万不可,太后!” “这是何故?”太后不解。 “太后,漠北很好,本王已经习惯了那里!不想改变……”秦子垣解释道。 他顿了顿后,注视着太后的双眼,斟酌片刻开口:“本王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望太后恕罪!” 太后知道这皇儿,一向正经严肃,看他这模样,便隐隐感到有更要紧的事情。 于是太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定了定神:“垣儿你,如此郑重,究竟是何事啊?” 秦子垣不由得望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赵婉婉,见赵婉婉清澈的眸子也望着他,似乎也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犹豫了片刻,开了口:“说起来也是本王的疏忽。没能事先通报皇上,导致城北之乱发生。” 说罢秦子垣起身,一撩长衫衣摆一跪,诚恳说道:“请太后恕本王先斩后奏之罪!” 太后与赵婉婉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惊到, 太后更不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垣儿,你方才说城北之乱,与你有关?” “回太后,此事需从今年暮春时节,漠北的一场暴风雪说起。”秦子垣目光笃定地望着太后。 随后又从容不迫说道:“暴雪袭击了漠北的巴哈郡,为了那一带的上万的百姓,本王曾只身前往受灾地区,不料本王在巴哈受灾一带撞见了北苍国的乾王锦。” 秦与北苍两国一向势如水火,边境长年扰攘不止,两国历代君王皆有战火对峙,更不提两国的百姓了。 太后听后,只觉得后怕:“那你们有没有怎么样?” “没有!”秦子垣宽慰道,“只是这场暴风雪,致使巴哈一带百姓受灾。那里与北苍国的南渊只隔一狭窄海峡,不只是巴哈受灾严重,连北苍的南渊也没能幸免。” 太后与赵婉婉闻言纷纷皱起了眉头,赵婉婉追问了一句:“所以王兄和北苍的乾王因为灾情在那里相遇了?然后呢?” 秦子垣听到赵婉婉问自己,不由得将视线移向了赵婉婉的脸上。 赵婉婉顿时感到他的目光如同一座大山,叫她有些慌乱,她突然记起这目光曾在在她大婚之时,大殿之上见过。 赵婉婉暗暗惊觉:是他? 不由叫她有些透不过气,她只得将目光移开。 才又听到他继续开口:“回娘娘,本王也以为会发生什么事,然而并没有!相反……本王与那个乾王锦都忙着帮助各自的百姓重建……所以……” 太后与赵婉婉认真听着,见秦子垣犹豫了,有些焦急。 才又听他说道:“所以本王和他结拜了!” “什么?!”太后与赵婉婉大惊。 两人面面相觑,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太后继续问:“你……你和北苍的乾王结拜了?” 赵婉婉想起雁安听来的那个传闻,陷入沉思:原来消息果然不假,只不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若是这个原因与北苍的乾王交好,为何传闻说的是与乾王勾结啊? “请太后恕罪!当时情景本王历历在目,与乾王畅谈之后,都认为两国不应长期如此,应共求发展。” “加上漠北百姓实苦,有能力或有条件的人,能南迁的,都迁走了。而没有离开的百姓,要么就是实在没有办法,要么是因为爱上了北苍国的百姓……” “然我大秦律法,与敌国有交者,处流放……” “你这话里有话的,所以呢?”太后听出弦外之音,“他们爱上了北苍国的百姓,又怎么样呢?你说流放……那不也是在一起的吗?” 赵婉婉却细细思量后,问:“依王兄所言,百姓若被流放,将永不能入我大秦境内,便无法探望家人了是吗?” 秦子垣再次将目光移向赵婉婉,欣慰地冲她点了点头。又转头对太后说道:“皇后娘娘的话,正是本王想说的。” 秦子垣一拱手:“太后,巴哈县离北苍国虽然不过几里路程,因地势与气候的原因,两地百姓常常为了抵御风雪,互帮互助,时日一久,少男少女之间难免滋生爱慕,却又因此被流放……本王实不忍心。” 见太后不语,秦子垣慷慨陈词道:“秦苍两国交恶百年,本已涂炭生灵久矣,此回与乾王谈及此事,皆有共修两国之谊之意,不如借机言和?” 赵婉婉被秦子垣这番说词触动,小声感慨道:“如此说来,那里的人们真是情义两难全……” 话音刚落,她便感到太后与秦子垣向自己投来的目光。一个冷漠,一个感动。 赵婉婉意识到自己不该打岔,便收紧了下巴,垂了眸子。 然而她不知,这是秦子垣头一次听到不一样的话。 他曾向秦子淮提过此事,秦子淮给的回答是:“与北苍国的人相交,本就是自寻死路,自寻烦恼!命该如此,何必矫枉?” 秦子垣怀着感动的目光看着赵婉婉,发现她垂了目,才又望向太后:“他们并没有错,却没有办法情义两全,本王也希望能有个两全之策……所以” “垣儿,你忘了你幼时差点命送北苍人手里了吗?”太后打断了秦子垣的话,她向来也对北苍国内上上下下恨之入骨。 秦子垣摇头:“本王没忘!能叫百姓们不再经历本王受的那些苦,本王不介意做这个罪人。”但听到秦子垣一番话后, 太后一脸愁容又变做一丝悲悯之心,也觉得百姓何其无辜。 赵婉婉忍不住开口:“太后,臣妾家父曾随先皇北征北苍多回,虽曾听闻北方气候变化多端,晴雨难测,且不说行军打仗尚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何况是手无寸铁的普通村民?若王兄所言不虚,那国律是否应该有所改变?被流放实属可怜啊。” 为了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赵婉婉还起身向太后欠身行礼:“太后,臣妾只是同情无辜百姓。若是论上阵杀敌,臣妾定效全力。” 听到赵婉婉的话,秦子垣与太后都暗暗称赞,不愧是赵公之女。 “此事。”太后思索片刻,又问秦子垣,“你可有说与皇上知道?” 秦子垣点头。 “那皇上的意思是……?”太后又问。 秦子垣苦笑:“皇上如今苦恼内奸与细作一事,并不肯听本王所奏……”。 “哀家也料想皇上也不会答应。”太后正色道,“你先起来吧,别跪着了。” “回太后,本王为了此事,与皇上多有争执。”秦子垣仍是不起身,自顾自说着,“只怕此回朝廷内应一事,本王也难脱干系。” “这又是从何说起啊?”太后忙问,赵婉婉亦是微微蹙眉望着身边的人。 “皇上命本王彻查北苍国潜伏在我朝廷的内应一事。”秦子垣苦笑道,“其实,朝廷哪有什么内应?不过是有人恶意中伤,制造混乱!” “竟然有人做出此等事来?”太后大怒,“不过,此人意欲何为呢?” “本王不知……”秦子垣皱眉,摇了摇头:“现如今皇上似乎认定本王就是这个内应。” “什、什么?”太后瞳孔微缩,“如此说来,有人刻意想要挑拨你与皇上关系?居心何在?” 赵婉婉从未想过,原来秦子垣也知晓关于他自己的传闻,她不禁对这位漠北藩王的话,反复斟酌在心。 而看着太后对他的态度,似乎一向疼爱有佳,赵婉婉只觉得好奇为何身为大皇子的秦子垣,未能继承大统? 太后的话打断了赵婉婉的思绪:“此事你不用太担心,哀家自会和皇上晓以大义。” “多谢太后!”秦子垣俯首道谢。 第9章 告诫与冷笑 从太后的寝宫出来之后,赵婉婉脚步轻盈走在前边,裙角因她起步,泛起层层浪花。 秦子垣刻意保持着距离,远远走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在宫内的花园小径上走着。 行至长廊,到了分岔路口,秦子垣才出口道谢:“方才多谢皇后娘娘出言相助!本王恭送皇后娘娘!” 赵婉婉听到秦子垣称谢,便转身也欠身道:“王兄言重了……” 赵婉婉从太后寝宫出来后,也一直回想着秦子垣讲述的事情,虽然无法亲自求证,但见秦子垣言辞恳切,她总觉得不像是编撰之词。 于是,赵婉婉又开口:“不过本宫确实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子垣一怔,站直了身子,抬头望着她:“皇后娘娘有话不妨直言!” “此回本宫来皇城路上,便听到不少有关王兄的传闻……”赵婉婉目不转睛盯着他,打算求证一番。 “是说本王与敌国勾结的那些话吗?”秦子垣一脸平静问道。 赵婉婉目光一沉,原来他果然也听说了,怎么他却一点儿也不在乎呢? 她不解问起:“原来王兄也是知道这些传闻的?\\\" 秦子垣颔首道:“本王只是没想到……娘娘竟然也听到了这些传闻……” 赵婉婉神情严肃:“但本宫想说的是,不论这传闻是真是假,本宫都希望王兄能顾念与皇上间的兄弟情义,莫要行差踏错,自毁前程!” 秦子垣陡然抬眼,更是满腹疑虑,他审视着眼前之人,不明白赵婉婉转变为何如此之快。 先前在太后寝宫之内,她还出口相帮,与自己一唱一和。 转眼又带着严肃且警告的态度,面对自己。 秦子垣敛目直视着赵婉婉:“请娘娘放心,本王自然不会做出辜负娘娘信任之事!” 赵婉婉陡然愣住,这话叫她心里莫名的慌张,还有那双诚挚的目光,叫她不敢再直视。 见赵婉婉不开口,还回避着他的直视, 秦子垣又淡然道:“娘娘忘了?本王曾和娘娘说过,本王一向自在惯了,宫中的繁文缛节,于本王而言都是枷锁!王位于本王,犹如鱼与天…它很好,但本王不需要!” 赵婉婉才又抬眸看向他,不知如何应对。 倒是隐隐察觉出秦子垣有几分不悦的神情,甚至有些怒气。 她本想张口解释,却已听到秦子垣飞快说道:“本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不等赵婉婉回应,秦子垣便挥袖转身离开。 …… 这一路上,直到赵婉婉回到鸾凰殿,她都心不在焉的,回想着方才秦子垣所说的那些话。 虽然殿内宫女们一如平常的伺候在她左右,却只有雁安知她心意。 雁安借故屏退宫女们,吩咐道:“你们去准备些点心来。” 宫女们应声后尽都退下,雁安才开口:“娘娘,还在想栋王殿下方才的话?” “你刚刚听到他说的话了吗?”赵婉婉适才觉得自己快要憋疯了,急急问道。 雁安点点头。 “你觉得他说的可信度高吗?”赵婉婉问。 雁安沉默着想了片刻,才开口:“雁安也说不好……不过栋王殿下未成婚也是实情,就连太后也劝他早日成家……或者,他真是因为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才去漠北呢?” “哎呀,本宫说的不是这个啦。”赵婉婉一脸无奈,“本宫在说那些传闻的事,还有,他和北苍的乾王结拜的事啦!” “啊,娘娘是在说这个哦?”雁安恍然大悟,随后摇了摇头,“这还真不好说啊。” 赵婉婉眼珠转了几圈,若有所思:“你看,他本是嫡长子啊,太后与他的关系,分明就很好啊,若说是长幼有序的话,皇帝的位不是应该……” 还不等赵婉婉说出口,雁安就慌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还小声劝道:“娘娘,这种大不敬的话是不可以说的……” 赵婉婉瞪大了双眼望着雁安,拼命点头后,雁安才松开手。 赵婉婉吐了一口气,小声道:“本宫只是不太明白,怎么先皇不传位给嫡长子呢?是不是这个原因,他才会想着要篡位啊?” 雁安也认同赵婉婉的推测,点头道:“确实有些不对劲,也确实没有理由不立长,反而立幼……不过栋王殿下他确实也承认自己与北苍国的乾王结拜了,所以有人借题发挥也说不定。” “借题发挥?”赵婉婉重复道,却觉得有理。 雁安又开口:“今日太后的话,似乎最心疼栋王殿下,连太后都不相信栋王殿下是会通敌篡国的人,雁安想啊,或许真是有人挑拨皇上与殿下二人的兄弟关系也说不一定噢。” 赵婉婉恍然大悟,点头望着雁安表示同意这个推测:“本宫也这样觉得……” 见宫女端来了点心,还将一碟碟五彩斑斓,清香扑鼻的点心摆放整齐。 赵婉婉才转了话题:“还有两日,本宫就要前往驿城南郊剿灭那帮山匪了,这几日,本宫不可再吃这些点心,都撤走吧!” 众宫女一怔,只得又将才摆好的点心撤走。 练完飞凤后,赵婉婉早早用了晚膳,也早早睡下。 当晚,那个纠缠着她好些年的梦境,再次临降。 一样的情景,一样的对白。 在一片树林之中,仍是无数铁骑与弓箭手围追着自己,还有梦境中的那个小男孩。 怪异的是她从来都没看清那个小男孩的脸,却在这晚梦中,看见了那个男孩儿的眉眼。 那是一双闪着盈盈泪光的黑眸,双眉紧拧着,小男孩依然对自己说着:“婉婉,别哭了……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赵婉婉再次从梦中惊醒了过来,急急地喘着气…… 发现自己又做了相同的梦后,她又倒到床上,却瞪大双眼看着床顶回想着梦中那双眼睛,喃喃自语道:“他也在哭?” 翌日,早朝因秦子淮未在行宫而就此作罢,满殿朝臣循例在殿内行礼之后,便各自打道回府。 众臣缓缓散去,大殿中栋王秦子垣与梁王秦子翊起了争执,被前来寻秦子淮的赵婉婉撞了个正着。 赵婉婉原本想着等夫君秦子淮下早朝之后,就一同前去向太后请安。 她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即使与秦子淮并无夫妻之实,也不可少了礼数。 没想到这次不仅扑了空,还让她亲眼见到两位王兄间的争吵,她还在殿外就已经听到秦子翊的声音。 似乎在揶揄:“……皇上倘若今日人在大殿之上,恐怕也会问起此事吧?本王劝栋王你,还是尽早交出个人出来,以免夜长梦多!” 赵婉婉陡然一怔,放慢了脚步,又听到秦子垣的声音:“内应一事,本王自有分数,不劳梁王你费心了。” “如此自当是最好。”秦子翊还冷笑了几声,便迈着步子朝殿门处走来。 而偏偏是这几声冷笑,叫殿外的赵婉婉感觉浑身不自在。 第10章 殿前偶遇 赵婉婉听到有脚步声在靠近,她犹豫着要不要转身离开,却接着听到几名侍卫向她行礼问安:“属下参见皇后娘娘!” 见避无可避,赵婉婉只得站定后,平静点头:“免礼!” 便与走出大殿的秦子翊撞了个正着,赵婉婉一抬眼就望见了一脸笑意的秦子翊。 秦子翊垂目行礼:“参见皇后娘娘!”似乎一脸谦恭之姿。 赵婉婉攥紧了袖口,沉声回礼:“二王兄免礼!” “娘娘来大殿是……”秦子翊依旧笑如春风。 “本宫随便瞧瞧,不想走到此处来了……叫二王兄见笑了?”赵婉婉胡诌了一句谎话,打着哈哈。 秦子翊眸子一沉,略微俯首:“那本王就先告退了!” 秦子垣原本也正欲离开大殿回府,走到殿门处,便听到梁王与女子说话。 见是赵婉婉,一脸惊讶:“皇后娘娘?” 感到秦子垣的目光之后,赵婉婉心里突然有些局促不安。 脸没来由的泛起一阵红晕,叫赵婉婉面朝着长廊外,想借由外面的风,将心中这份莫名的不安平息。 她昨日才和秦子垣说了那些重话,今日又听到兄弟俩吵争,不知怎的竟然觉得自己也有些不像话。 她可不愿意像秦子翊那样,咄咄逼人。 没等她多想,已见到秦子垣来到跟前向她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王兄免礼!”赵婉婉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脸望着远处。 发现今日天气竟然闷热,于是她用手又扇了扇风,蹙了眉。 秦子垣挺直了身子,抬眼望她:“娘娘来前殿,是来寻皇上?” 赵婉婉一怔,很快又恢复了如常:“本宫对宫中有些路还不太熟,不知不觉走到这了……” 秦子垣不解的一笑:“皇后娘娘对宫中路不熟?本王记得前不久,娘娘的册封大典就是在此处举行的。娘娘这么快就忘了?” “是、是吗?”赵婉婉有些尴尬,咽了口口水后,她瞄了一眼秦子垣,发现秦子垣一汪深邃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引得她莫名不安。 赵婉婉刻意地扯着嘴笑了笑:“本宫其实……其实确实是来找皇上一起去见太后啦!” “皇上人在驿城。”秦子垣更为不解,拧了眉:“娘娘不知?” ”驿城?不是还没到五日之期吗?”赵婉婉杏眸一瞪,有些意外。 “五日之期?”秦子垣目光流转片刻,想起一件事:“娘娘是在说上回皇上许诺五日之后,准娘娘带兵前往驿城南郊剿匪一事吗?” “是啊!”赵婉婉一脸不悦,“怎么皇上自个儿跑去驿城了?” 秦子垣摇头轻笑,以示并不知晓,随后他俯首:“本王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退了!” “王兄——” 秦子垣意外:“娘娘还有何吩咐?” “昨日本宫的那些话……说得有些重……”赵婉婉整夜总是想起秦子垣昨日那副由惊转怒的神情。 今日又听到梁王对他出言相逼。 不知怎的,赵婉婉不想自己也变成这恃强凌弱之人。 又开口:“王兄你不要见怪……” “昨日?”秦子垣若有所思后,平静道:“娘娘的一番教诲,都是对皇上的一片赤胆忠心,本王都明白的。” 听到他的回答,赵婉婉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秦子垣脸上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不禁问了一声:“娘娘在意?” 赵婉婉却被问住了,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一怔,愣在那儿,秦子垣见状,俯首浅笑道:“本王告退了!” 行了几步后,忽又回头:“娘娘……皇上非常喜爱他的爱鸟白泽,若是想与皇上好好相处,娘娘一定要讨好白泽……” “白泽?”赵婉婉猛然一惊,想到自己曾被它袭击得十分狼狈,赵婉婉也摇了摇头:“不必了!” 秦子垣好意提醒:“若无法与白泽相处的话……只怕今后娘娘在宫里的日子艰难。” “可,为什么本宫还要去讨好他的爱鸟?”赵婉婉一脸不服气,大声质问。 “皇上自幼当白泽为手足般疼爱,娘娘与白泽关系融洽自然有好处。”秦子垣解释着,“白泽喜食生肉,娘娘可备些生肉再前往 ……如此,便不用来前殿等皇上了。” 赵婉婉大为吃惊。 他怎么知道她不太敢靠近皇上寝宫的原因之一,便是因为那只大鹏鸟呢? 然而,很快她又失落道:“讨好它有何用?只怕皇上心中记挂的并非婉婉。” 听到赵婉婉用闺名自称,秦子垣募地抿了一下他的薄唇,打量着眼前这凤冠霞帔的女子。 生得一脸英气,明目皓齿,却又流露出一副女儿家的婉约,一时间秦子垣竟然恍了神。 赵婉婉并未注意到秦子垣此刻的神色,倒是她身旁的雁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雁安担心赵婉婉言多则失,便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后腰,以示提醒。 赵婉婉这才回神,急急说道:“王兄抱歉,本宫说了好些胡话……王兄还有要事吧,你去吧去吧。” 秦子垣也才觉得方才自己的目光过于直接和唐突了,只轻轻点头后,便转身告辞了。 …… 给太后请安后,赵婉婉回到鸾凰殿。 雁安又借机将左右屏退,只剩下她与赵婉婉二人。 她才迫切又担心地说道:“娘娘,今日在前朝与栋王殿下那番话若是被其他人拿去乱传,可就麻烦了。” “知道了!”赵婉婉虽然有些不耐烦,但知道雁安是为了自己好。 “今日去给太后请安,真是没想到,太后的懿旨竟然是要皇上随娘娘你一同剿匪,还要彻查沈怀良,娘娘总算有机会可以和皇上单独相处了。”雁安开心道。 赵婉婉点点头:“是啊,本宫和皇上相处的时间真是少之又少。见王兄都比见皇上多……说起来,王兄是怎么知道本宫是因为怕皇上的那只爱鸟,才在前殿等皇上的呢?” “娘娘,您还有心思琢磨这个?”雁安有些无奈,只得提醒道,“雁安总是觉得栋王殿下看娘娘的眼神怪怪的,娘娘还是避免与栋王殿下过多接触吧,不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呢,再说宫中人多口杂……” “行了行了!”赵婉婉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她发现自己似乎被秦子垣看穿了似的。 这让她感到危险。 她明明是期待去剿匪的,又得到太后首肯,此刻却并没有她想象中这么开心。 第11章 剿匪记 到了约定剿匪的这一日。 赵婉婉换上了轻便的一袭红装,带上了她的飞凤,来到了皇城城门处。 随行的亲卫队们早早就绪,纷纷骑马上阵。 赵婉婉来到一匹红棕马前,一个翻身就跃上了马背,叫随行的亲卫队们对她潇洒的身姿纷纷显露出一些钦佩之色。 秦子淮一跃骑上了一匹黑驹之后,剿匪队伍便从皇城出发了。 到达驿城南郊时,午时已过,初秋的午后,还有几分盛夏的炙热,但随着风卷云涌,渐渐闷热起来。 一同前往的亲卫队首领陈参军,正贴近了秦子淮的跟前汇报:“启禀皇上,这前面两座山,左边那座是乌云寨的地盘;而右边是黑风寨的地盘。” 陈参军继续说着:“昨日探子回报,说乌云寨的寨主突然跑了路,不知所踪,于是黑风寨接管了乌云寨,今日便是两处山寨合并之日。探子还探到今日那黑风寨的头目迎娶压寨夫人。” 秦子淮气定神闲,讥笑一声:“哦?看来今日算他们不走运了!” 赵婉婉却大怒:“压寨夫人?!皇上,这帮土匪定是强抢民女,真是可恶!” 秦子淮一脸漠然:“一帮乌合之众……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皇后你又何必动怒?” 赵婉婉仍旧愤愤不平:“皇上,臣妾早知这里的土匪气焰嚣张,上回就曾吃过他们的亏……若是皇上遇到那个叫老三的贼人,定要当心应付,此人并非泛泛之辈。” 秦子淮一脸疑惑看着赵婉婉:“老三?就是皇后说过喜放暗箭之人?” “是。臣妾想来,此人用箭招式也与我们大秦的路数略有不同,若遇此人,臣妾定要让他也尝尝飞凤的厉害!” “哦?”秦子淮不以为然,“何以见得?” “他拉弓的姿势和出手的敏捷度……”赵婉婉回忆着那日的画面,一字一句地说道,“其他山贼就普通了许多,而他……总之有古怪!” 秦子淮轻笑一声:“皇后未免言过其实了吧?” 赵婉婉见他并未太在意,只得继续劝说:“皇上,总之臣妾请皇上小心此人!若遇上此人,请交给臣妾!” “行了!”秦子淮不耐烦地挥手,示意赵婉婉不要再说了。 “就算真如皇后所言,此人厉害非凡,也不过只是普通人一个,他伤不了朕!你无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秦子淮自信满满,转头又对陈参军吩咐:“传朕口谕,现兵分两路,一队随朕与皇后往乌云寨,其余往黑风寨。” “是!属下领命!” 赵婉婉请命道:“皇上,臣妾想去黑风寨!” 秦子淮无奈的皱了皱眉,厉声道:“朕的命令,皇后是一点儿也没放在眼里啊?” 赵婉婉目光坚决:“两寨相合,他们一定都在黑风寨,请皇上恩准臣妾云黑风寨!” 秦子淮的脸沉得难看,哪有当着众侍卫面前公然与皇上唱反调的? 众侍卫也默默看着帝后拉扯。 半晌之后,秦子淮做了让步:“陈参军,你们随皇后前往黑风寨,若有差池小心脑袋!” “属下领命!”陈参军拱手道。 赵婉婉见秦子淮同意,便欣然策马便朝黑风寨行进。 秦子淮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叹息了一声,便转身策马,领着身后一支队伍往‘乌云寨’这座大山挺进了。 山里瘴气层叠,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湿气。 赵婉婉与陈参军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黑风寨的势力范围内,暗暗观察了好一阵,却发现没有人影。 正在诧异之时,忽见寨内屋顶有人影窜动。 赵婉婉用手一指前方,对陈参军说道:“陈参军快看,屋顶上有人!给本宫追!” 得了赵婉婉的指令后,陈参军便领着身后的亲卫队便冲进了黑风寨内。 赵婉婉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却再未发现其他山贼的身影。 不由得皱眉起疑:“众将士小心土匪狡诈!你们几个跟着本宫一道,追那逃跑的山贼。陈参军,你在此搜查!” “是,皇后娘娘!” 赵婉婉便领着十几个亲卫队的侍卫追踪逃跑的山贼去向。他们毕竟是骑着马匹追那逃窜的山贼,很快就在一处丛林之中将那山贼团团围住。 不料一场秋雨来得急切又猛烈,顷刻将众人全身淋得湿透。 包围住那山贼后,赵婉婉才翻身下了马。 定睛一看,那贼人正是之前的那个“老三”,而他身后还背着一名受了伤的姑娘。 雨势太大,赵婉婉看不清楚那姑娘的脸,但姑娘手臂上的鲜红,足以说明姑娘受了伤昏迷了。 “还想跑?”赵婉婉双手持住飞凤,将枪头指向那“老三”大声道,“狗贼,本宫说过会找你们麻烦!这回看你怎么跑?” 那“老三”微眯着眼,看了一会,似乎也认出了赵婉婉。 立即不客气地回话:“原来是你!若不是当日饶你一命,今日哪轮得到你一再纠缠!” 赵婉婉厉声回应:“你束手就擒,本宫可留你全尸!”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那老三身后的姑娘,命令道:“你快放了那姑娘!” 赵婉婉将手中的飞凤握得更紧了些。她不知道那姑娘是什么来历,但她知道一定是被这帮山贼掳劫的平常百姓。 随行的众侍卫也异口同声:“你无路可逃了,若真打起来,别怪刀剑无眼!” “哈哈哈哈哈!”只听到那“老三”冷笑几声,大言不惭道:“要我束手就擒?就恁你们几个?” “大胆!”赵婉婉见他不知死活,想要出枪,但朝着他呵斥道:“死到临头还笑?吃本宫一枪!” 说着便摇着长枪向那老三刺去,可那个“老三”即使背着一个姑娘,却依然一个侧身,就轻松躲开了这一击,还顺势往后一跳,又和赵婉婉拉开了距离。 秋雨细碎,连绵不绝,此地无树遮头。 赵婉婉几次出枪都只是扑空,而那个“老三”有如神助,处处避让,却毫不吃亏。 这令赵婉婉更加的气急败坏:“你别以为背着个姑娘,本宫就不敢对你动真格的?你快放下那姑娘!” 又转头身边的侍卫命令道:“你们还愣着干嘛?给本宫拿下!” 众侍卫领命正要上前,却听到一阵鸟鸣之声,赵婉婉与众将士都分了神。 赵婉婉恍然间竟然觉得头顶飞过的大鹏鸟是秦子淮的爱鸟白泽。 她分神抬起了头,仰望着天空,为何白泽会出现在此处? 但赵婉婉立即收回目光,冲着“老三”吓唬道:“这下你插翅也难飞了!” “老三”却反问赵婉婉:“素问秦国皇室之人心胸狭窄……今日百闻不如一见,竟然非要与我这山野粗人纠缠?” 正在这时,传来一个令赵婉婉熟悉的声音:“大胆!你一个山贼竟敢如此和皇后说话?!” 众人闻声回头,定睛一看,正是秦子淮。 所有侍卫都慌忙行礼高唤:“属下参见皇上!” 也正是这个空档,那“老三”竟然快速窜上大树,借枝枝相连而逃脱了包围圈。 众人完全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众侍卫们见状又慌忙下跪请罪:“属下该死,请皇上恕罪!” 赵婉婉目瞪口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看着那片空地。 再回头望向秦子淮时,已是满脸怒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若不是皇上……臣妾早已将那老三生擒……” 虽然她不敢大声说出来,但小声嘀咕了好一阵后,她才缓过情绪来。 她更加意识到那老三绝对不简单。 听到秦子淮却轻松的夸口道:“让他走,朕自有方法擒他!”,还命人撤离了这片山林。 第12章 死心 面对皇上的口谕,亲卫队侍卫高声领命,赵婉婉心中虽有不满,自是不敢多言,只得随着队伍折返。 在回程路上,秋雨连绵,行军缓慢,天色渐晚。 队伍行至驿城南城门处时,早已过了酉时。浑身湿透了的赵婉婉,只觉得此时腹中饥肠辘辘。 不得已才对秦子淮开口:“皇上,将士们受了雨着了凉。不如今晚在驿城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吧?” “嗯。”秦子淮淡漠地点点头。 赵婉婉才仔细看向走在她前面的秦子淮,发现他也早就浑身湿透,但只能看见他的后侧脸,似乎仍是那副冰冷的神色,难以接近。 赵婉婉对他心中有气,也有不甘,但见他此时狼狈不堪,又心生一丝不忍。 关切地说道:“皇上,你都湿透了,若是感染了风寒……” “朕没事!” 秦子淮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气,甚至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赵婉婉刚才软下的心又硬了起来。 小声嘟囔道:“死撑什么啊!” 在队伍将要行至驿城的城门处时,那里有一行守卫似乎早已久候他们多时。 待赵婉婉等人走近,才知来人正是沈怀良的家人与属下。 他们得知皇上与皇后会路过此处,想着请皇上网开一面,将沈怀良放出大狱,所以前来相迎,还打算在府上款待皇上与皇后一行人。 赵婉婉窃喜,她本就想着到沈府上查探一番,这倒是不请自来了。 她急切望着秦子淮,激动道:“皇上,既然是沈大人的家眷前来请求,恭敬不如从命,就去沈府一住吧?” 赵婉婉所骑的马儿走在秦子淮的身后,她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却隐隐发现他似乎叹了一口气。 才对陈参军下令道:“陈参军,就按皇后意思去办吧!通知沈府的人,朕与皇后打算今晚借住一宿。” “是!”陈参军领了命,驾马快速跑向了几里外的城门处,将秦子淮的口谕告知沈府的家眷。 赵婉婉心意达成,暗暗开心。 …… 如愿到了沈府上,接待秦子淮与赵婉婉的正是沈怀良之女沈昆兰。 见那沈昆兰似乎与自己同岁,虽略施粉黛,轻点朱唇,却皓齿蛾眉,果然一派秀外慧中的模样。 赵婉婉便“审”起沈昆兰来,旁敲侧击了几个回合后,沈昆兰都对答如流,并未发现有异常。 赵婉婉只得作罢,目光回到秦子淮身上时,发现秦子淮只是静静坐在一旁品茶。 趁沈昆兰说去安排起居时,沈府前厅只剩她与秦子淮二人时。 赵婉婉才开了口:“今日若非皇上手软,那老三一定会被臣妾生擒,如今皇上到沈府内,非但不问话于沈家人,还有闲情逸致品茗?皇上真是让臣妾看不真切。” 秦子淮停下了撩拨茶叶的手,挑眉瞥了一眼自己,却仍是不语。 赵婉婉更加的不悦,急切道:“皇上是不是对臣妾有什么不满意?大可说出来!” 秦子淮将手中茶盏一放,细长的手指蜷缩成拳,又轻敲了一下桌面。 抬眼看向赵婉婉:“皇后多虑了!”随后起身:“再说这沈昆兰不是都被你审得清清楚楚了吗?你还要朕怎样?” “皇上这话……是在怪臣妾?”赵婉婉也起身问道。 “诶。朕不是这个意思!”秦子淮解释道:“总之,沈怀良和乱民一事,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沈府内外也没有什么可查的!” “皇上这话说得好像……特别了解沈怀良似的……”赵婉婉仍然不太放心。 但秦子淮既然都开了口,她就算再有怀疑,也只得暂时放弃。 于是口气软了下来:“好吧,那今天就先这样吧!皇上……其实,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朕不过是……觉得皇后太过敏感了些。”秦子淮淡漠道。 他心里也为放跑了那山贼一事有些懊恼,不过因为身为君王,若向一个女子认错低头,未免有些离谱。 而且进门便是客,到沈府打扰已是不妥,还一审再审,他只得直言。 赵婉婉并不知情,只觉得气愤难平,质问他道:“这就奇怪了,皇上何以如此肯定?还是皇上根本早就认识那沈昆兰?所以才一再包庇沈怀良?” 秦子淮冷声呵斥道:“皇后,注意你的措辞!朕乃一国之君,怎会目无法纪,徇私舞弊?” “皇上不徇私舞弊,那为什么要放走那山贼?皇上明知臣妾来皇城前,遇到此人,还被此人羞辱,夺臣妾嫁妆……如今山贼祸乱周围百姓,极有可能与沈大人有关,皇上还如此袒护沈家!”赵婉婉咄咄逼人,她心有不甘。 总想着要好好与秦子淮说话,却屡次都会以争吵结束。 她感到很不安。 总觉得她与秦子淮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东西,即使他本人就在自己面前。 “皇后!”秦子淮脸色微变,低吼道:“朕累了,今日不想谈论此事!” “皇上……”赵婉婉气急败坏一声,却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之后,沈府的下人们前来领着帝后二人去西院客房安住。 一路上两人都未交谈,直到抵达西院后。 下人们引二人走到客房门前,示意要帝后今夜在此间住下,说罢就退下了。 赵婉婉踏入房间打量了一番后,回头想望一眼秦子淮时,才发现秦子淮早就没在自己身边。 赵婉婉慌了神,又从房间里退了出来,走到门前,却发现连他的人影都不见了。 赵婉婉失声大喊道:“皇上——?” “秦子淮——!” 赵婉婉坐卧不安,一夜未眠,她不明白为何秦子淮总是如此对待自己。 然而顾忌着自己身在他人府上,她强忍着,才没拿出飞凤一舞。 这是她第一次为一个男子整夜哭泣。 也是她第一次如此渴望拥有一个男子。 却在天将要亮的时候,她突然又觉得并没有这么渴望做这个皇后。 若是这世间能有一个一心一意对自己,心思只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即使她不是皇后也没关系? 好过如今这样辛苦,这样疲惫。 第13章 都不省心 回程的这一路上,赵婉婉没有主动和秦子淮说过一句话。 而秦子淮似乎也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他为何突然不告而别的原因。 赵婉婉也不想追问,他总有他的理由,他的原因,与她何干呢? 这一路上的沉默,反而让随行的亲卫队们敏锐地察觉到帝后之间出了问题。 回到皇宫后已是第二天的午后。 在鸾凰殿内,雁安见出巡回宫的赵婉婉满腹心事,和以前在浚洛城出巡回府时天壤之别。 便上前提醒:“娘娘,奴婢特意准备了您爱吃的糕点,娘娘尝尝?” 看着雁安殷勤地拿出一块白玉芙蓉糕,赵婉婉只是稍稍抬了抬眼皮子,很快又垂了下来。 雁安见状,关切道:“娘娘没有胃口吗?还是……出巡不顺?” 赵婉婉突然整个人往后一仰,雁安慌忙伸出双手去接住她的腰背:“娘娘?!” 赵婉婉才用力一回身,露出一丝笑意:“见到雁安心情又好些了。” 雁安这才松了一口气:“娘娘你总是这样作弄雁安……” 赵婉婉这才拿起一块白玉芙蓉糕,放进自己口中,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此回出巡,娘娘可有收获?”雁安问道。 “别提了!”赵婉婉咽下口中的芙蓉糕后,才开口,“让那贼人跑了!” 雁安大惊:“娘娘一向很少失手啊……” “是吧?”赵婉婉也点头道,“这次真是多亏那个皇上咯……他早不来晚不来,本来那贼人已被本宫带人团团围住,他是插翅难飞,就是因为皇上……” 越说越气,赵婉婉一摆手:“不提了不提了!” “娘娘待会儿还要去向太后请安吗?”雁安问。 “请安?”赵婉婉差点把这事都忘了,听到雁安提醒之后,赵婉婉眨了眨眼:“哎,去,当然得去!” 换下出巡的行头后,赵婉婉才又重新将皇后的一身行头穿在了身上,便领着数名宫女前往太后的寝宫。 却在经过宫内的花园小楼长廊时,无意听到宫人的对话。 “……栋王府上真有敌国的人啊?” “是啊,据说人数还不少……” “看来传闻一点都不假啊,那皇上已经知道了?” “是啊!据说这消息还是被梁王殿下查到的……” “以皇上和梁王殿下的关系……这次栋王殿下只怕要……”宫人说着还用手在自己颈项划了一划。 宫人的这一举动被赵婉婉透过墙壁的窗栏看在眼里。 宫人还不知道,长廊内墙有人经过,便继续说道:“皇上昨儿不是出巡了吗?今日回来就立即召见了大臣,一定是关于此事……” 赵婉婉停下了原本移动的脚步,仔细听着。 身后的雁安本想转出去制止那两名宫人,赵婉婉却抬手拦住了雁安,示意她不必。 雁安这才退到她身后,而赵婉婉便径直往太后寝宫走去。 不想竟然再次与秦子垣不期而遇。 两人都有些意外的神色挂在脸上,秦子垣率先一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王兄……免礼!”赵婉婉也忙回礼问,“王兄怎么在这里?” 听到之前宫人的话,赵婉婉本以为秦子垣应该自顾不暇,根本不会出现在内宫。 但她却转念一想:王兄或是前来请太后替他向皇上求情? 如此猜测一番后,她会心一笑:“是特地来请太后帮忙?” 秦子垣大为不解,笑问:“请太后帮忙?娘娘的话,本王不明白。” “王兄不明白……”赵婉婉轻蔑一笑:“本宫本以为自己之前错怪了王兄,却没想王兄竟然包庇敌国将士?本宫真是愚笨!” 秦子垣眉目微敛,仍不明其意:“包庇敌国将士?” 赵婉婉叫他仍然装傻充愣。 “王兄府上有不少敌国的人吧?”赵婉婉一字一句地缓缓问道。 “但皇上已经知道了此事……本宫猜想皇上很快就会传诏王兄了……” 赵婉婉一边说,一边看着秦子垣的脸,发现他一脸震惊,无言以对后。 又继续说道:“看来王兄还不知道皇上已经知道此事了?本宫曾告诫过王兄别做出格的事,行差踏错半步便是难以回头,更将令皇室蒙羞……” 赵婉婉心情本就极差,虽然她已经不喜欢秦子淮了,但面对通敌的奸臣,她更加厌恶。 “皇后娘娘……”秦子垣打断了赵婉婉的话,目光坚决地看着她:“事情并非是娘娘所想的那样!此事本王自会禀明皇上!” 赵婉婉已心如死灰:“王兄不必对本宫解释……” 这是你们兄弟二人的事,与她赵婉婉无关。她此时如是想着。 说罢,就要转身走进太后寝宫大院。 却突然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 赵婉婉陡然回头,发现是秦子垣,正一把将她胳膊用力拉住。 她一脸惊讶:“王兄你这是做什么?” 却听到秦子垣急切地解释:“娘娘,请等本王消息……” 赵婉婉蓦地将目光从被他擒住的手移到了他那一脸认真的脸上。 秦子垣那双黑瞳如一潭平静的湖泊,微微蹙着眉,凝视着她,还有几分情急。 叫赵婉婉怔住,只觉这神情好生熟悉,她很快发现身后随行的宫人都偷偷抬眼注视着他们二人这一举动。 她立即用力挣脱他的束缚:“王兄要本宫等什么消息?本宫不懂。” “本王并非奸臣逆贼!”秦子垣目光灼热,言辞恳切:“娘娘……请你一定相信本王!” 赵婉婉一脸疑惑的望着他,甚至叫她心中生起阵阵波澜。 她不明白这栋王一向知礼,又温文尔雅,龙章凤姿却突然对她无礼,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主动与自己拉扯起来。 但更叫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何必急于向她自证清白呢? 是做戏? 她悻悻移开了目光,口气有几分冷淡,道:“王兄,你与本宫解释再多也并无意义……” “本宫在皇上那儿并没有什么话语权,也帮不了你半分……” “只要娘娘肯相信本王……”秦子垣仍急切说着。 赵婉婉怔怔望着他,大为不解。却见秦子垣又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沉声道:“娘娘请!” 第14章 流言蜚语 赵婉婉转身扭头踏入太后寝宫,并未做多想。 秦子垣等她随行的宫人一并进去后,才踏入太后内室。 二人一前一后向太后行了礼,太后也瞧出二人似乎都心事重重。 随即开口:“皇后,听说这次你与皇上出巡剿匪,很顺利,一举剿灭了两个寨子的山贼?” “回太后,是的!”赵婉婉毕恭毕敬地回答着,然她又不免想起那个漏网之鱼——“老三”,心中有些不悦。 “那这回出巡,皇后与皇上相处还顺利吗?”太后随口问道。 赵婉婉心底的伤痛被掀开,只得随口道:“还顺利……” 太后蹙眉反问:“是吗?可哀家听说你们在沈府暂住了一晚……皇上却临时又跑出去同侍卫们同住了?可有此事啊?” 太后虽然语气平平无奇,却有股不怒自威的架势,令赵婉婉一怔。 她心突突地跳得有些快:“回太后……此事……是臣妾不该与皇上吵争,惹恼了皇上……” 说着她起身向太后跟前一跪:“请太后息怒……因为此回有漏网之鱼,所以臣妾指责了皇上……” “指责了皇上?!”太后缓缓抬眼,声色却犀利:“皇后你、你倒是一点儿也不隐瞒啊!”。 “臣妾不敢隐瞒!”赵婉婉原本低着头,此时垂得更低,小声道:“辜负了太后的期望,是臣妾不好……” 赵婉婉犹豫了一会儿,陡然提高声音,抬起头望着太后:“请太后让臣妾与皇上顺其自然吧!” 太后闻言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难看,雁安顿时就为赵婉婉捏了一把汗。 连忙也跟着跪在了赵婉婉的身后,叩首劝道:“太后,皇后娘娘只是身子累了,没有休息好,才会如此,请太后恕罪!” 整个太后的寝宫内弥漫着死一般寂静的空气。 秦子垣一脸担心的望着赵婉婉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太后。 起身道:“太后,皇上与皇后娘娘本非两小无猜,有些磨合也在所难免,况且与山贼缠斗本就不是开心之事,太后切勿动怒,责怪皇后娘娘!” 秦子垣这番话,令太后似乎缓和了情绪,舒展开了双眉:“如此哀家确实有些急切了……罢了,皇后你先起来吧!” 没想到太后并未责罚赵婉婉,赵婉婉连忙道谢后又在雁安的搀扶下起身。 太后对秦子垣说:“垣儿,难得你回皇城,先前忙皇上登基与大婚之事,还没正式为你接风洗尘……不如明日戌时设宴,就在哀家殿内,叫上皇上,皇后,梁王,还有你那几位皇妹前来一聚,可好?” “全凭太后做主!”秦子垣恭敬说道。 …… 从太后寝宫离开后,赵婉婉心里羞愧不安。 只因她本还数落了秦子垣一番,斥责他包藏祸心,是奸臣逆贼,不想他却仍旧在太后面前替自己解围。 眼见着将要走到分岔路口,她停下脚步,回了头,望向远远跟在自己身后的秦子垣:“王兄……” 秦子垣见状亦停下脚步:“娘娘何事?” “方才王兄在太后面前替本宫解围……本宫这厢先谢过王兄……”说着屈了屈膝。 “此等小事,不过随口之劳,娘娘,无须多礼。”秦子垣笑道。 赵婉婉犹豫了片刻,又开口:“本宫先前口气不好,在这里给王兄赔个不是……希望真如王兄所言,王兄并非奸臣逆贼……” “本王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希望娘娘愿意相信本王!”随后,他便朝赵婉婉一拱手:“本王先告退了!” 赵婉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平息,同时也陷入了深深的疑虑当中。 直到回鸾凰殿内,她整个心思都仍在思考此事。 在她一旁伺候的雁安,看出赵婉婉有心事,开口:“娘娘,是在想太后的话呢,还是在想栋王殿下的话呢?” 赵婉婉看了雁安一眼,摇了摇头:“都不是!本宫在想是什么人在散播谣言……” “散播谣言?”雁安好奇。 “本宫与王兄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却总觉得王兄不是个坏人……你有没有注意看他的眼睛?”赵婉婉一面推测一面问雁安道,“我爹娘都告诉我,若是一个人的目光清澈,便不是阴险狡诈之人。” “娘娘,雁安哪里敢看栋王殿下的眼睛啊?自然也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不过娘娘既然这样说的话,一定有娘娘的道理。而且雁安看来,栋王殿下能在太后面前开口为娘娘解围,也许是对娘娘心存好感。” “王兄也在皇上面前替本宫解围过……”赵婉婉补充道,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你在说什么啊?”赵婉婉顿时感到一脸火热升上脸颊,娇嗔道,“雁安你现在胆子越发大了,连本宫的玩笑也开?” “没有啦,雁安只是如实直说罢了!”雁安笑道。 “你还说?”赵婉婉一脸绯红,感觉脸上火热,便伸手敲打了雁安一下。 “娘娘莫恼羞成怒嘛!”雁安嬉皮笑脸的道,“其实雁安也觉着,或许真是有心之人在散布谣言,目的就是要破坏皇上和栋王殿下的关系!” 赵婉婉听后瞪大了双眼,恍然大悟一般的点了点头,赞同道:“确实很有这个可能!” 转念又道:“哎……只不过本宫要如何将此人揪出来呢……” “娘娘,你身为后宫之主,还是少过问前朝的事。”雁安劝说道,“这次娘娘随皇上出巡到沈府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啊。”赵婉婉答道。 “那娘娘和皇上可有……”雁安关心地问,双手还一击掌,意思是有没有“同房”。 “没有!”赵婉婉一脸无奈,“皇上对本宫还是冷冷淡淡,又恭恭敬敬的……没碰过本宫,连手都没碰过!” 说起此事赵婉婉又想起当晚在沈府西院,秦子淮的不辞而别,心有不悦。 她又生气说道:“皇上忙到衣不解带,忙到连与本宫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雁安在一旁只能小心翼翼地劝着,也不敢阻拦:“皇后娘娘,莫气坏了身子。” 又追问:“娘娘在赵府时,何曾受过这等对待?依雁安看,或者请老夫人前来为娘娘向太后禀明情况……” “娘亲?”赵婉婉转头看着雁安,犹豫着。 “是啊娘娘。让老夫人出面。事情就好办了!” “皇上与娘娘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还不是问题?”雁安继续说道,“皇上与娘娘这才刚刚大婚没多久,哪有不行周公之礼的道理?依雁安拙见,皇上心里肯定是有其他人。” 赵婉婉点头同意,却叹气道:“本宫此去驿城,见过那沈府的千金沈昆兰。她长得确实秀丽动人,但那沈氏似乎已有婚配……本宫还审问过她,并无特别之处……” “娘娘岂能轻易信人?” “你不在场,当日皇上几乎都未正眼瞧过那沈昆兰。”赵婉婉边回想边说着,“再说,那沈昆兰也没什么破绽。” “娘娘,这才更加说明大有问题呢。” “此话怎讲?”赵婉婉心想,莫非是自己瞧得不通透? “幸许正是因为心虚,才不敢相看呢。”雁安小声说,“在沈府时,娘娘可曾一直在皇上身边,寸步不离?” “并没有……皇上他,他当晚离开沈府,第二日清晨才又现身在沈府。但本宫问过随行的侍卫,听闻皇上只是去了驿城衙门住了一宿。” “这不就奇了怪了吗?” “本宫只觉得皇上性子古怪,很难相处,没什么奇怪的。”赵婉婉赌气道。 “娘娘!”雁安摇头反问:“这还不奇怪?” “若照你所说的,会是什么人呢?” 她心里莫名好奇,究竟是何人能让秦子淮如此魂牵梦萦? 第15章 皇家夜宴 翌日是夜,戌时不到。 在太后内院的宫人婢女忙进忙出安排着此回的‘家宴’,除了皇帝秦子淮还未到场。 皇后赵婉婉、栋王秦子垣、梁王秦子翊,还有三位公主:子因,子瑜,子善都到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一派和颜悦色。 赵婉婉这才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地认识了三位王姐,她们容貌各异,却能看出有太后年轻时的风采,毕竟秦国贡奉玄鸟为神。 一向是一帝一后,皇帝也从不取妃纳妾。 “娘娘,来宫里这些时日,子因都不曾前来探望,今日该罚,自当喝了这杯酒!”秦子因举杯笑道,随后便一饮而尽。 赵婉婉连忙站起身,端起面前的玉质茶盏,恭敬地道谢,轻抿一口,微微颔首道:“王姐哪里的话,本宫也本应多与王姐走动才是!” 子瑜桃腮带笑,眺望着门庭:“怎么皇上还没来啊?” “皇上这阵子总是政事繁忙……”赵婉婉开口解释道。 见赵婉婉如此识大体,太后也欣慰地笑了:“皇帝准是因为先前说的乱民一事……” 秦子因接过话茬:“太后,您得好好说说皇上。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极其投入草药医理,常常废寝忘食。如今成了皇上,仍是一点没变。” 秦子善也附和:“就是就是。见咱们等到没什么,可这新婚燕尔的……总不能也加皇后娘娘等着吧?” 说完子善还掩嘴一笑。 赵婉婉闻言,兀自有些不好意思,恍然才知,原来秦子淮还对草药医理有研究。 子因见状,又道:“对了,皇后娘娘,听说前些天,你与皇上出巡去了一趟驿城南郊?还把那附近的山贼剿灭了?” 赵婉婉微怔后,颔首道:“是有此事。为何连王姐也知道了?” 秦子因笑道:“哎呀,这消息宫里早传开了,都说娘娘厉害,居然能够带兵平匪,真是闻所未闻!” 子因还一脸期待:“听说娘娘还耍得一手好枪法?” 赵婉婉笑笑:“还、还好吧!” “娘娘可否让本宫见试见试?” 子因的话,叫赵婉婉不知如何是好。 正想着如何回应,却听到在一旁的秦子垣立即开口:“三皇妹不可胡闹!太后设家宴款待,你怎可要皇后娘娘在此为你耍枪?” 因秦子垣言辞严厉,引得秦子因撇嘴:“可不就是嘛,大皇兄,太后专程设这家宴,不就是想给我们机会见识见识皇弟妹的风姿吗?” 秦子垣怔住,又听到秦子因继续说:“大皇兄倒好,竟然阻止起来了?皇弟妹都没出声呢……” 赵婉婉胸中一乱,不知该不该开口,只得飞快了看了一眼秦子垣,却正巧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这一眼更是叫她心里一慌,脸上陡然浮现两团红云。 又听到秦子垣规劝:“三皇妹,即便是家宴……她也是皇后娘娘,不可没了规矩!” 秦子因嘟嘴反问:“皇弟妹也没说什么,就算是皇上来了,也不见得会责罚本宫。倒是大皇兄你,怎的如此偏袒皇弟妹啊?” 赵婉婉闻言更是不知所措,只得偷偷紧攥着自己的袖口。 幸好太后发了话:“子因这嘴啊,还是如此牙尖嘴利……你大皇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少说两句吧。” 秦子因这才收敛:“是,太后!” 太后又转头问宫人:“去皇上那边瞧瞧,怎么皇上还没来?” “是!”宫人应声退了出去。 太后突然又叫住,一直安安静静在一旁笑脸盈盈的秦子翊:“翊儿,皇上一向与你亲近,你好生劝劝他,别忙国事忙得连吃饭都顾不上。” “是太后!”秦子翊毕恭毕敬答道。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听到宫人传:“皇上驾到——” 殿内众人翘首以盼,很快便见到秦子淮迈着轻快的步子,现身在殿内。 一番礼数之后,他冲太后说:“见过太后!各位久等了!今日实在是政务繁忙,大家起筷吧!”秦子淮一边说,一边经过赵婉婉身边,便坐在了她旁边。 赵婉婉不自然的抿了抿嘴,并不抬眼看他,她还在生他的气。 秦子淮坐定后,太后起身 一面走身走到秦子淮与赵婉婉中间,一面缓缓开了口:“哀家今日设家宴,一来是为了垣儿。垣儿千里迢迢从漠北回来,一直没来得及好好说说话;二来是为了淮儿,自皇上登基纳后以来,便不怎么见到你,哀家想啊,你们兄弟姐妹几个只怕更是不曾好好相聚,这不才选到今日一聚,若是你们兄弟、姐妹几个有什么心结啊,也好好说开了,万不可胡乱猜忌,伤了和气。” 众人都点点头表示同意。 太后又一手牵起了秦子淮的手,一手又牵起赵婉婉的手。 弄得二人一脸惊讶,直到太后将二人的手拉在了一起,又继续说道:“这三来嘛,则是为了皇上与皇后之事……这里都是自家人,没有外人,皇上……” “这不光是你的皇后,你的妻子,也是我大秦的皇后……哀家希望你们都好好相处,相亲相爱……” 赵婉婉原本打算至此之后,与秦子淮相敬如宾便罢了,此时却十分难为情,顿时缰住,一脸的错愕与不安。 不料却听到秦子淮厉声道:“太后……您这是……朕与皇后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说着还将手迅速地抽回,引得太后与赵婉婉皆是一愣。 太后立即问:“皇上不高兴?” 秦子淮坐在座椅上,拧着眉,一脸的不悦,却不回答。 在场的众人见此状,都不敢再动筷,只得默默望着这一切,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劝一劝。 太后松开握着赵婉婉的手,质问秦子淮:“皇上是对皇后不高兴,还是对这场家宴不高兴?还是……”她顿了顿,正色问道:“皇上对哀家不高兴?” “朕没有不高兴!”秦子淮虽然如此说,然而一脸尽是无奈:“太后——你说到哪里去了?” “那哀家问你,你与皇后之间是怎么一回事?大婚也过去好多日了,你与皇后还是一片空白?” 第16章 解围 太后此言一出,不禁叫在座所有的人都震惊不已,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赵婉婉。 赵婉婉只觉得羞愧不已,整个脸火辣辣的发烫。 又听到太后的质问:“皇上莫非是对先帝的安排不满意?” 赵婉婉不明白为何太后突然提起她与秦子淮的宫闱之事,然而眼看着局面越来越僵,赵婉婉希望尽快停止这个话题,便开口劝道:“太后请息怒!是臣妾任性妄为,没能好好与皇上相处……” 却硬生生听到秦子淮打断了她的话:“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揽在身上!” 赵婉婉虽然不解,还是愣住。 却又听到秦子淮起身反问太后:“太后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逼朕?朕的皇后根本就轮不到朕做主……太后何苦强人所难?” 众人见状只得安静不语,赵婉婉却隐约听出秦子淮话中有话。 看来他也不满意这门婚事! 突然听到杯盏与桌案碰撞的声音,房里响起秦子垣的声音:“皇上!你怎可如此跟太后还有皇后说话?” 众人见秦子垣也卷入其中,脸上的神情更多了几分苦恼与不安。 赵婉婉也没料到秦子垣总是三番四次出口相助,心中对他涌出一份感激之情,不由得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被秦子垣的话打断,秦子淮费解地看向他,目光不断地审视着这位漠北藩王,他的大皇兄。 意味深长道:“栋王!朕与太后说话,何时轮到你开口?” 面对秦子淮的发难,秦子垣神情变得凝重了许多,也淡定了许多。 他俯首道:“皇上贵为天子,婚事自是不能由自己做主,应该懂得忠孝之礼,岂能因此责问太后?” 坐在秦子垣旁边的子瑜,立即用手拉了拉秦子垣的衣角,轻轻摇头,示意要他别再说了。 而子因为了缓和气氛,开口相劝:“哎,好了好了,大皇兄……皇上,都别说了……太后好不容易要咱们齐聚一堂,你看,这菜都要凉了……” 太后却厉声打断:“垣儿说的没错,哀家今日也想知道,皇上你究竟哪里不满意!” 太后直视着秦子淮,声色俱厉道:“哀家倒要听听,皇上有多委屈,哀家到底哪里强你所难?你们都别拦着,今天就让他说个清楚!” 太后向来不是个易生气的人。 不想今日宴席,竟然大声与皇上争吵。这场面,引得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就降至了冰点。 太后先前的举动,虽然叫赵婉婉有些尴尬,但却不忍见太后如此动怒,她凝息片刻, 开口劝道:“请太后和皇上息怒!莫要为了臣妾之事伤了和气……” 却听到秦子淮凌厉一句:“朕没胃口,回宫!” 说罢他就拂袖而去。 引得赵婉婉慌忙抬头,目光追随着他,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怒容满面,紧抿着双唇,愤然离去。 其他人见皇上起身离场,顿时不知所措,亦不知该不该恭送皇上,竟然都愣在了一旁。 赵婉婉急情之下,想追上秦子淮,失声唤道:“皇上……” 却被太后叫住:“皇后,让他走!就让他走!” 赵婉婉闻声,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太后,却看到太后竟然呜咽了起来,引得她一怔,更不知所措。 几位皇姐纷纷围了上去,安慰道:“太后……别气,当心身子……” “来人,去参茶来!” 赵婉婉稍稍安心了些,想再回头看秦子淮的去向时,发现他的身影已远去。 她心中顿时觉得堵得慌,怔怔地站在了原地。 惆怅之时,恍然间,赵婉婉感到身边有股关怀的目光,投向她。她才收起神转而去寻那道目光。 发现那道目光是离自己不过几步之遥的秦子垣投来的,而他与她四目相交时,竟然不回避,倒叫赵婉婉不知其意。 仓促之下,她飞快移开了视线,这时太后又唤道:“皇后……” “臣妾在!” “皇上真是被哀家宠坏了!”太后话中之中,带着一些歉意:“这里哀家替皇上向你赔罪……” 赵婉婉慌忙上前,一把握住太后的手:“太后,千万别……” …… 宴席不欢而散,安抚好太后,众皇族亲贵才纷纷告退。 已是亥时。 走出了太后的寝宫,赵婉婉却魂不守舍,想着之前秦子淮与太后之间的话。 她越想,越发觉秦子淮之所以对自己如此冷淡,几乎全是因为他不满意被操控的婚姻。 但做为一国之君,唯独只有婚姻他不能做主,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将精力统统放到前朝的国事之上吧? 赵婉婉一面想着,一面缓缓走着,不知不觉走到宫内一处亭阁处。 见亭中烛火摇曳,忽明忽暗,犹如她此时的心情,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身后雁安小声催促:“娘娘,回寝宫吧?” 赵婉婉却并未理会,陡然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问候声。 “娘娘?为何在此?却不回宫歇息?” 赵婉婉冷冷回头,见来人正是秦子垣。 她这才收了心神,向秦子垣颔首:“王兄?” 在微弱的烛火照耀下,赵婉婉眸子忽闪忽闪流光微动,引得秦子垣心中涌起一阵悸动。为了掩饰住这心情他开口劝道:“皇上年纪轻,不懂怜香惜玉,娘娘千万别往心里去。” “是吗?“赵婉婉淡淡道。 是啊,皇上与她同岁,不过刚到舞象之年,确实年纪轻。 但赵婉婉依然有些忧愁之色显于脸上,缓缓开口:“不瞒王兄,本宫自入宫之后,与皇上相处并不融洽。反倒是……王兄你,好几次替婉婉出头。” 赵婉婉说着胸中一热,有些愧疚:“可本宫却、却一再误信传闻,把王兄当作乱臣贼子。” 赵婉婉陡然抬眸与秦子垣对视,便一撩裙摆,就要下跪:“这里请王兄受婉婉一拜!” 秦子垣慌忙伸手扶起她:“娘娘,您这……这是做什么?” 却感到赵婉婉执意要跪,身子用力往下沉,他急切道:“你这是折煞本王啊!” “若他日王兄有需要婉婉相助的事,只要不是危害江山社稷,婉婉愿意相助!”赵婉婉坚定向他承诺道。 秦子垣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你我何须如此……” 赵婉婉虽不解其意,却并未深究,只当是他接受了自己的一番谢意,才让雁安扶自己起了身。 二人各自退回原位后,相互道别后,便分道而行。 第17章 雁安祈福 回到了鸾凰殿后,雁安就劝说赵婉婉早些休息,然而赵婉婉却叫她取飞凤来,雁安看出赵婉婉心情不佳,只得遵命。 不多会儿工夫,雁安取了飞凤回来,担忧的劝道:“娘娘,您还在为皇上与太后争吵一事责怪自己吗?” “本宫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去歇着吧!” “是。”雁安虽然有些担心,却只得低声应道,离开了房间。 赵婉婉除下了珠环与华服,换上了简装,走到院外,开始舞起她的飞凤,。 但她脑子里却一刻不得安宁。 闪过不少的片段,都是关于她被册封为皇后以后发生的事情。 虽然从剿匪之后,她就已经打定主意,要与秦子淮保持距离,不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但她却还是想知道他心里竟然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为什么他们之间没有办法好好相处? 为什么每回争吵到最后,都是秦子垣挺身而出? 赵婉婉的目光随着枪头快速流转,心跳也越来越快,直到她陡然想到了秦子垣,她才住手,愣住。 “为什么每一回都要王兄来为我解围?” 赵婉婉一个回身向下压枪,舞动飞凤的姿势顿了一下,才接着便继续往前。 她又低声自答道:“也许王兄是关心皇上吧?”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心绪不宁……不对! 除了她梦中的那个小男孩以外,她从来没有为其他的事,其他的人如此躁动不安。 练完飞凤之后,她觉得筋疲力尽。 睡意如期而至,她回到寝宫安然睡下,却似乎有着某种力量不肯放过她。 这夜,赵婉婉竟然又梦到了那个多年她就常常梦过的梦境。 那个小男孩又对她说:“婉婉,别哭了……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赵婉婉反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叫她意外的是,梦里的男孩也反问她:“婉婉,你不记得我了?” 赵婉婉大为震惊,想着要看清楚那小男孩儿的脸,却又醒了过来。 她猛然坐起,发现已是白昼,有些失望的望了一眼自己这寝宫,已有宫人忙前忙后,伺候着她梳洗打扮。 雁安堆满笑脸:“娘娘昨晚睡得好吗?” 赵婉婉点头。 “娘娘昨夜睡的晚,雁安便没有叫娘娘,好让娘娘多睡一会儿。”雁安又提醒道:“现在辰时已过,得快一些去向太后请安了!” “嗯!”赵婉婉仍是面无表情,心里却想着那个梦境。 这么多年过去了,梦中的那个小男孩都从未对自己说过其他的话,但最近这一两次怎么突然起了变化? 她不禁开口问雁安:“雁安,你还记得本宫曾和你说起的那个梦吗?” “回娘娘,雁安记得!” “昨晚本宫又梦到他了,这次他竟然问………他问我为什么不记得他了。”赵婉婉一边让宫婢为自己梳头,一边对雁安说道。 “娘娘……”雁安一脸忧色,“雁安本以为娘娘离开了赵府后,便不会再梦到他了,没想到来到皇宫仍然能梦到……看来真有必要去一趟寺庙求个平安符回来,或者找个法师前来做做法!” “可本宫觉得他并没有要害我的样子!”赵婉婉解释道。 “娘娘,这件事不能再拖了!真的要好好想个法子,雁安觉得娘娘之所以和皇上之间相处得不太好,说不定都与这个梦有关……不如一会儿向太后请安的时候,禀明太后,要太后替娘娘出个主意?” “禀明太后?”赵婉婉一怔,眼珠一转想了想,“还是不要了,太后昨天为了本宫的事,已经和皇上大吵一架了,怎好再劳烦太后?” 雁安也叹了一口气:“也对哦……娘娘,那不如让雁安出宫替娘娘求个平安符吧?” 赵婉婉点头同意,一番装扮完成后,赵婉婉起驾前往太后寝宫。 不料,半路上,赵婉婉再次听到宫人闲谈之话。 “你真瞧见了?” “还有假的吗?栋王殿下原来和皇后娘娘之间有见不得光的事,昨儿在太后宫里还和皇上在太后面前吵了起来呢!” 赵婉婉顿时大怒,不等雁安开口,她已快步走到了那两名宫人面前。 怒斥道:“你们两人胆子不小,敢在这后宫之地嚼舌根,脑袋不想要了?” 两位宫人也没想到会被皇后娘娘听到,连忙跪拜在地,连声求饶:“奴、奴婢参见皇后娘娘……请娘娘恕罪……” 赵婉婉知道后宫传闻颇多,却未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传闻会传到自己身,她大声质问:“你们是哪个房里的?” 其中一名宫人胆战心惊地答道:“回皇后娘娘,奴婢……奴婢们乃是御膳房的。” “御膳房?昨儿太后宫里的事,你们从哪儿听来的?说!”赵婉婉严厉道。 另外一名宫女也吓破了胆,头也不敢抬,全身哆嗦地答道:“回,回皇后娘娘,奴婢们是听守宫侍卫说起的……” “守宫侍卫?!” 守宫侍卫是禁军统领的手下,赵婉婉知道他们都受严格的训练,平日负责保护各宫的安全,赵婉婉自然是不相信侍卫会传此等是非。 况且她自幼便常常与赵公麾下的将士一起出巡,与侍卫交道自然打得多了,只觉得这两名宫婢瞎扯。 “哼!你们还敢撒谎?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那两名宫人吓坏了,慌忙磕头,哭泣起来:“奴婢没有胡言啊,奴婢……奴婢真是从侍卫闲谈时听到的……所说的话句句属实,请皇后娘娘明鉴!请皇后娘娘饶恕奴婢吧!” 赵婉婉脸色十分不好看,只认定二人狡辩,侧脸唤道:“雁安!” 雁安忙上前:“雁安在!” 赵婉婉示意要雁安处置二人:“掌她们嘴,叫她们牢记话不可乱语!” “是!”雁安便上前走到那两名宫人面前,扬手就要打。 又听到两名宫人仍然坚持这个说法,还不住地求饶道,“请皇后娘娘饶恕奴婢吧!” “回娘娘……这消息真是奴婢从侍卫那儿听来的,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啊!” 赵婉婉拧紧双眉,扫视那两名宫婢后,又望着雁安:“这里交给你了,本宫还得去给太后请安!” 赵婉婉在后宫立威之后,宫中的闲言碎语似乎也有所减少。 至少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她便没有再听到关于她和秦子垣之间的传闻。 这日,城里的树叶枯黄,秋高气爽。雁安出了皇宫在皇城内寺庙处请来了灵符后,便急急回了皇宫。 因为这次她在城中,又得知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北苍国的奸细在驿城被皇上的人马捕获,皇上已亲自前往驿城查问! 雁安急急忙忙赶回鸾凰殿,想将此消息告诉赵婉婉。还没进门就听到她嚷。 “娘娘……不,不得了了……” 赵婉婉虽没瞧见雁安,但听到她又喘又急的声音,也迎了出来:“怎么了?” “娘娘,雁安今日出去求符,听到城里的人议论纷纷,说皇上去了驿城。”雁安焦急万分道,“说是北苍国的奸细在驿城被抓到了,还……还听说皇上要栋王殿下处置他府上的北苍人……” 第18章 莫名担心 “北苍国的奸细?” 赵婉婉意外,眉目流转,暗暗思量道:想不到国内还有敌国的奸细? 看来那个北苍国的奸细似乎很重要,不然皇上为何会亲自前往? 可皇上又要王兄处置他府上的北苍人,莫非皇上不打算与北苍谈判了? 还是皇上另有其他的打算? 王兄……又当如何是好呢? 她记得秦子垣之前在太后面前所说,而在他府上的北苍士卫也是为了两国和谈而来的,若皇上将他们处置了,那…… 赵婉婉不敢再细想下去,她担心秦子垣会如何是好? “娘娘!雁安差点忘了正事……”雁安这才将收于袖内的那张符取出递于了赵婉婉,又道:“这是雁安为娘娘求来的平安符……” “平安符?”赵婉婉接过雁安递来的一张厚角形状的红符。 暗暗做了一个决定,于是赵婉婉开口:“雁安,本宫要出宫一趟!” “出宫?!”不止雁安,在一旁伺候的其他婢女也面露难色。 雁安忙劝说道:“皇后娘娘,万万不可……宫中有规矩……” 赵婉婉沉着脸,冷哼一声:“皇上如今身在驿城,本宫怎么就不能出宫?!” “这……”雁安有些犹豫,毕竟她与赵婉婉相处数载,太了解赵婉婉的脾性。 可如今身处皇宫内院,与理不合啊。 她只得开口相劝:“娘娘,您若是非要出宫去驿城,只怕得太后同意才行。” “太后?”赵婉婉一挑眉,转而一笑,“本宫这就去面见太后!摆驾!” …… 辗转来到太后寝宫,却不凑巧,太后此时正在午休。 宫人称任何人不得打扰,吃了一个闭门羹的赵婉婉不甘心就此作罢,便打算在此等候太后苏醒。 不想一等便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赵婉婉只觉得此时自己心急如焚,却也说不上来是为何,竟然来回不停踱步。 反倒是雁安与随从们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赵婉婉如此焦急,雁安只得上前相劝:“娘娘,不如先回去吧!” “不行!”赵婉婉坚决道:“本宫必须见太后一面!” 又是整整一个时辰,直至夕阳西斜,赵婉婉方才听到太后传见。 这才进了太后寝宫,到太后跟前,毕恭毕敬行了礼:“参见太后!” “嗯!皇后来找哀家,可是有什么要事?”太后微眯双眼,似乎还有些睡意阑珊。 赵婉婉忙低头答话,“回太后,臣妾听闻皇上在驿城抓到了敌国的奸细,特地前来希望太后准允臣妾前往驿城!” “皇上去了驿城?”太后也有些意外,“难怪今天哀家没见到皇上前来请安……” “太后,臣妾只愿助皇上一臂之力。”赵婉婉并不理会太后的话,径自说道:“恳请太后恩准臣妾前往!” “嗯,虽然皇上冷落了皇后,但皇后依旧对皇上情深义厚,哀家就成全你了!”太后轻抿嘴唇笑道,“你此去带些宫内侍卫一同前往吧……一路上可要小心。” “谢太后隆恩,臣妾知道!”赵婉婉兴奋地说道,“那臣妾先告退了!” 出了太后的寝宫,点了几十个宫内的侍卫,赵婉婉又换上了简装骑了马。 离去前对雁安吩咐道:“本宫会速去速回的!” 出了皇宫后,赵婉婉却没有马上离开皇城,反而叫随行的侍卫在城东门处等候自己,还称自己有一点要事要办。 侍卫们虽然担心赵婉婉的安危,不愿意让赵婉婉一个人单独行动,却碍于皇后的身份,又不得不唯命是从,便只得在皇城的东城门处等候,不敢有误。 …… 赵婉婉骑马驰骋在城内街巷,只听说栋王府在皇城的西北角,来不及细细观望皇城内的景致。 与侍卫们分开之后,她就策马快步来到了皇城的西北角一带。 还未等她行近栋王府,已经远远就能看到那气派的府邸。 大门有两尊威武巨鸟,就连屋檐顶上,也有祥鸟的图案雕刻在顶端,门外两旁此时还站有一列列人马,而路中有辆马车似乎正在等候。 赵婉婉有些意外,还来不及多想,就看栋王府大门打开了。 随后门里走出来一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一副将军打扮,而他身后的人,便是一袭素青长衫的栋王秦子垣。 看样子二人似乎正打算要出门。 这倒是叫赵婉婉不知所措起来。 她紧紧攥着手里红色的平安符,想将它转送给秦子垣。 可没想到他府上还有其他人。 正犹豫着,秦子垣远远地看到了马背上的她。 一丝意外闪过他的眼底,他有些不信,却已经移步朝赵婉婉走来。 他身边的那位将军也顺着秦子垣的视线,看到了赵婉婉的身影,随后就跟在了秦子垣身后,一并过来了。 赵婉婉见状,只好镇定在原地不动,等待他们靠近。 秦子垣在距她不过五尺的地方俯首行礼道:“本王参见皇后娘娘!” 他身后的那位将军也一同行礼道:“末将参见皇后娘娘!” “王兄免礼!”赵婉婉有些羞怯,却又镇定说道:“本宫前来是……” 说话之时,她忽然望到离她不远处,在秦子垣身后还有一名女子也朝这里走了过来。 赵婉婉不得不仔细的看着来人,虽然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但那身穿着打扮,绝非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子。 她竟然有一丝惆怅与失落。 “娘娘?”秦子垣察觉到赵婉婉的不妥。 赵婉婉才继续道:“本宫今日出宫原是要前往驿城见皇上,听闻皇上要王兄处置北苍的人,本宫顺路就过来看看……” 赵婉婉向来不擅长说谎。 她知道这番话难以叫人信服,而她已经感到脸颊发烫了。 手中那道平安符,被她攥得很紧。 女子走近后朝赵婉婉欠身行礼:“民妇参见皇后娘娘!” 赵婉婉稍微恢复了平静,淡淡说道:“起来吧!”也看清楚了那女子的模样。 那女子似乎正值桃李之年,皮肤白皙、双眸灵透,整个人显得十分秀美脱俗,尤其是一双眉毛,似画龙点睛般,让人不由为之赞叹。 赵婉婉收起审视的目光,对秦子垣问起:“王兄是否已将北苍的人处置了?” 秦子垣见赵婉婉方才神色怪异,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也有些不解,却又听到她问自己关于北苍之事,如此言词闪烁,只怕并非她的本意。 但是,赵婉婉的出现确实叫他好生意外,也有些欣喜若狂。 他按耐住心绪,如实答道:“回娘娘,本王已经处置完毕了,说来凑巧,本王也正欲前往驿城亲自向皇上汇报此事!” 赵婉婉却惊住:“王兄也要前往驿城?” 秦子垣看在眼里,冲她笑道:“正是!” 他顿了顿接着道:“既娘娘与本王同路,那便一道前往吧?” “一道前往?”见他如此盛情邀约,赵婉婉心有迟疑了起来。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瞄向了那位不知名的女子。 看她打扮似乎已嫁作人妇,可王兄曾提起他并未嫁娶,那,她是……? 秦子垣发现赵婉婉的目光,多次打量着他身后的妇人,便侧脸对身后二人吩咐道:“伯吉将军,你与尊夫人此回便在本王府上,等待本王回来再说。” “是”伯吉与那女子才俯首应道。 赵婉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俩才是一对! 难怪那女子的打扮不太寻常,原来是这位将军之妻。 赵婉婉不由得笑了笑自己的敏感与多疑。 第19章 平安符 秦子垣见赵婉婉掩饰不住满脸的笑意,有些费解。只得微微颔首道:“娘娘因何事开心?” 赵婉婉一怔,强忍了笑意,闪烁其词:“没……” 秦子垣仍有些诧异,但又恢复平静,又问:“那娘娘此行,可有随从同行?” “侍卫们在东城门处等候本宫!” “如此,本王便随娘娘一同前往与他们会合?”秦子垣发现赵婉婉笑意甚浓,又一蹙眉问起。 “也好!”赵婉婉仍然笑意盈盈。 秦子垣更为不解,也跟着笑道:“看来娘娘心情突然大好啊,可以透露一下让本王知道吗?” “哪有?本宫就是觉得秋高气爽,精神好而已!” “娘娘骑马容易摔着,不如与本王同乘?” “也好!也好!”赵婉婉爽朗答应。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明明之前还有些失落,却突然就又开心了起来。 只觉得满城秋风凉爽不燥,落叶飞舞却烂漫。 秦子垣乘着马车带着一行人跟在赵婉婉身后。 与皇城东城门与侍卫汇合后,赵婉婉便弃了马,转而与秦子垣同乘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皇城,赵婉婉靠坐在宽大柔软舒适的座椅里,想起手中还拿着那平安符,又犹豫着要不要转赠给秦子垣,却苦于不知如何开口。 赵婉婉用余光瞄了一眼秦子垣。 发现他一直看着车窗外,似乎为了避讳,他还刻意把窗帘都掀开。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一语不发。 赵婉婉忍不住又偷偷瞄了一眼,虽然只是轻轻一瞥,看到他的侧脸。 却仍能看出他完美的下颌线,与微微突起的喉结。 儒雅又潇洒的气质,更混合着车舆内淡淡一股木质香气。 不禁令赵婉婉有些失神,秦子垣其实也觉察到了这股目光,但并未作理会。 过了许久,他才轻声提醒:“娘娘,本王脸上有什么吗?” 赵婉婉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被他感觉到了,慌忙收了目光,解释道:“没…没有啊…本宫只是在想……” 赵婉婉急着辩解,却半天说不出下半句,目光飘忽不定地想了好一阵,才说:“本宫只不过是在想……王兄会喜欢谁家的千金呢……” 秦子垣一怔,想了想才回话:“娘娘为何想知道?” 赵婉婉也没想到他会反问自己,嗫嚅道:“王兄身为兄长,又是漠北藩王……却未曾听闻娶妃,本宫只不过是觉得有些可惜……” 秦子垣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转过身来,面朝着赵婉婉,意味深长地说道:“娘娘有心了。不瞒娘娘,本王多年驻守漠北,确实也见过不少女子……”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本王心中也确实有一个中意的人……” 赵婉婉闻言惊讶地睁大眼睛。 她没料到秦子垣如此坦白,更没想到听到他口中提及确实心有所属时,竟然觉得一阵心慌意乱。 甚至是有些害怕。 秦子垣继续说:“说起来,娘娘也认识她!” 赵婉婉抬眼望向他,思绪也更加混乱:“本宫还认得?” “嗯!”秦子垣点点头,笑道:“本王与她相识在多年以前,只可惜……” 赵婉婉双眼黯然了许多,不再望着他,只是思绪变得混乱起来。 轻声问:“那人是北苍国的女子?” 赵婉婉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情绪会忽高忽低。 怎么回事呢? 王兄有心仪女子,她应该开心才对啊。 那女子是北苍国人也很正常吧? 否则他为何如此着急要秦与北苍两国共治交好? 一定是因为他心仪的那位女子,是北苍国的人。 秦子垣沉声说道:“虽然确实和北苍有些渊源……但她却不是北苍人。” 他顿了顿,又抬眼看着赵婉婉:“娘娘,您真不记得了?” 赵婉婉莫名生气起来:“本宫听不懂王兄这些哑谜,你若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算了!” 秦子垣有些无奈:“本王还以为娘娘会想知道!” 分明是她先提起的啊? 秦子垣发现赵婉婉似乎在生气,便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车舆内再次安静了起来,只能听到马儿的嘶鸣声与车轮碾压过细石的声音。 赵婉婉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紧握的平安符,突然改变主意。 她不愿意将它交给眼前这个男人了。 秦子垣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赵婉婉,察觉到她手中似乎一直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忽而又想起她突然出现在自己府门外这件事。 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是他想错了? 还是他想多了? 她难道不是为了来见一见他? 正当他苦苦思索时,却听到赵婉婉气呼呼说道:“本宫要出去骑马!” 赵婉婉起身也不叫停驾车的侍卫,便要下车,行动迅速。 秦子垣还来不及阻止,却见到赵婉婉已经跳下了马车。 不明缘由的侍卫惊慌地停下了马车,以为是自己哪里出错,忙到赵婉婉跟前叩首道:“请皇后娘娘恕罪!” 赵婉婉一脸怒气冲着驾车的侍卫发火道:“给本宫马匹!” 这时,秦子垣也从车舆内起了身,探出身子来,冲那侍卫催促道:“还不快给娘娘备马?” “是,属下这就去!”那驾车的侍卫忙点头,立即转身跑到随行的骑兵那儿,随便叫其中一个侍卫下了马,将马匹让出来给赵婉婉。 秦子垣却不知道自己这番话,犹如火上添油一般,更让赵婉婉不满。 赵婉婉生气地回头看了一眼秦子垣,大声道:“不劳王兄替本宫开口!” 说着就径直走开了,一直拽在她手里的平安符却不经意地掉落在了地上。 秦子垣看着赵婉婉离开的背影,本想叫住,但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下了马车,将那平安符拾起,仔细打量了一番。 “平安符?” 秦子垣隐约意识到这是紧要的物件,抬目再看向赵婉婉时,发现她已经骑上了马背。 还远远听到她喝道:“驾!”那马儿吃痛地嘶鸣了一声,立即狂奔而出。 秦子垣看着她的身姿渐行渐远,才转身回到车舆内。 “栋王殿下,要跟上皇后娘娘的队伍吗?”驾车的侍卫请示道。 秦子垣也犹豫了,心想道:为何娘娘突然发怒了?是本王怠慢了? 不!她早不记得本王了! “栋王殿下?”驾车的侍卫没有等到秦子垣的指示,又唤了一声。 “不,不必了!”秦子垣轻声道。 “是!” 秦子垣在车舆里看着手里的“平安符”想着方才自己与赵婉婉的对话,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之所以突然生气,莫非是……在吃那名女子的醋吗? 第20章 再去驿城 赵婉婉翻身上马,扬鞭勒马,那匹马儿便飞快跑了起来。 随她一并出宫的侍卫只得紧紧跟在其后,不知不觉她跑了一段不短的路程,才缓缓停了下来。 坐在马背上喘息着,脑海中回荡着秦子垣说起自己有中意之人的那一番话。 她只觉得心怦怦直跳,她不知为何会在意秦子垣心仪之人,难道她竟然喜欢上了王兄吗? “怎么可能?!”赵婉婉不敢相信地大喊道,惹得身后的侍卫个个面面相觑。 侍卫们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了,其中一个侍卫忙请示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赵婉婉听到身后的侍卫问话,才抬眼凝视着四周。 发现天空蔚蓝,阳光明媚,鸟语花香,青山环绕。 “没事。本宫只是好久没有见过宫外的风景了……” 赵婉婉回头对侍卫们继续说道:“这里距驿城还有一些路程,本宫想在此休息一会儿!” “是!”侍卫应声后,又停了下来。 经过一番休整,赵婉婉的心情似乎好起来,刚刚还满脸怒气,此时已笑逐颜开了。 由于从皇城前往驿城的官道只有这一条,没一会儿秦子垣的车马也驶到了赵婉婉所待的地方。 赵婉婉见到他的车马后,便迎了上去,虽然她这时并看不到秦子垣的身影,但她知道他在车舆内。 听到随行的侍卫齐声高呼:“参见皇后娘娘!”车舆内的秦子垣仍有一些吃惊,他本以为赵婉婉一路奔驰,早已到达了驿城了,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路上等着自己。 “她怎么在这?”秦子垣暗暗疑惑,但仍起身下了马车,迎了出去,朝赵婉婉行礼道:“见过娘娘!” “免了!”赵婉婉面带笑容朝着秦子垣说道。 秦子垣微微一愣,拱手问道:“皇后娘娘怎么还在此处?” “本宫刚才心情不好,现在心情好了。”赵婉婉满不在乎地说道,“所以就在想,还是应该……” “娘娘!”秦子垣打断了赵婉婉,将拾到的那个“平安符”奉上,“这是娘娘掉的吧?” 赵婉婉一惊,这才发现自己不见了“平安符”。 虽然这个“平安符”是雁安为她求的,但她有意相送,却在发现被秦子垣捡到之后,不禁一阵羞涩,只得接过秦子垣手中的“平安符”,道了一声谢。 “举手之劳而已,娘娘见外了!”秦子垣笑道,他本就生的俊美,一笑更加温文尔雅。 赵婉婉不禁看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红着脸转移话题道:“王兄既然已到,那便随本宫一同前往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正欲转身走开。 “皇后娘娘……”秦子垣却又叫住她,“骑马奔波,不如与本王同乘吧?若是皇上知道本王怠慢了娘娘,只怕又要责怪本王了。” 赵婉婉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娘娘请!” 二人便再次同乘。 赵婉婉坐在一侧,听着耳畔的风声,似乎闻到了一阵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雅气息,也可能是车舆内的一种木质气息。 她说不准是什么,而在先前这气味是她没有留意到的,一时竟令她忘记了身份和烦恼。 二人心照不宣地都收起心思,闭目养神,没有交谈,反而相安无事地到达了驿城。 听到侍卫请示:“皇后娘娘,栋王殿下,驿城到了!” 与驿城守卫说明来意后,守卫们不敢怠慢,慢请二人入城,还告诉他们皇上此时正在衙门大狱审奸细。 “……不过据说已经定了罪,于午时就行刑!”那守卫一边带着路一边向赵婉婉和秦子垣解释着。 “定了罪?”赵婉婉略感意外。 既然已定了罪,为何皇上却仍不回宫? “是娘娘!于今日午时在西城刑场执吊刑!”那守卫继续说道。 “吊刑?”秦子垣与赵婉婉异口同声。 “是的娘娘,殿下!” 驿城的衙门大狱在驿城的东北角,从城北入城后往东骑行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就能看见了。 守卫在前面引着路:“皇后娘娘、栋王殿下就在前面了!” “好!”秦子垣应声。 三人在驿城衙门门口停住脚步,正巧遇到从衙门内出来的秦子淮,身后还有一帮侍卫。 秦子淮也有些意外,没有想到赵婉婉与秦子垣会同时现身在驿城的衙门外。 “臣妾参见皇上!”赵婉婉上前行礼。 秦子垣也连忙跟上行礼道:“参见皇上!” “你们怎么来了?”秦子淮意外之余颇有不悦。 “臣妾担心皇上的安危,所以才特地赶了过来!”赵婉婉答话,表情诚恳,眼中尽是关切之色。 “皇后你!”秦子淮想要发难:“朕的话,你怎么总是当成耳边风?说过多少次,你是皇后,是中宫之主,总外宫外跑成何体统?” 秦子垣站在赵婉婉旁边,一言未发,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秦子淮。 不等赵婉婉回答 ,他又问秦子垣:“栎王,你来……是为了告诉朕,关于你府上的北苍人一事吗?” “是!”秦子垣俯首道。 “你都处置妥当了吗?” “回皇上,本王已经统统将他们处决了!”秦子垣一脸漠然。 叫他处决北苍来使一事,秦子垣心中多有些悲凉,但王命又不敢违。 秦子淮却笑了几声:“很好!看来大皇兄的心还是向着大秦的!”秦子淮又继续说道,“朕现在就要去西城刑场,亲眼看着侍卫处置那个北苍的奸细,大皇兄要同去吗?” 秦子垣点头道:“本王遵命!” “好!既然如此,即刻随朕出发!”秦子淮又转头对赵婉婉吩咐道,“皇后,你别去了!那里不是你去的地方……” 赵婉婉却急忙嚷道:“皇上!请让臣妾一同前往!” 秦子淮无奈地看向她,没有作声,似乎有意等她改口,可哪知赵婉婉仍是一脸坚持。 秦子垣见状帮腔道:“娘娘既然来了,不如就让她也一同前往吧?” 秦子淮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秦子垣:“栋王你真是……朕发现你总是偏帮皇后……朕有没有说错?或是会意错了?” 秦子垣忙躬身解释道:“回皇上,本王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秦子淮冷笑一声:“是吗?” 他做得不要太明显! “王兄帮臣妾说话,也是好意!”赵婉婉开口:“皇上就让臣妾一起去吧!臣妾听说要将那细作施吊刑,臣妾还没见过……” 秦子淮淡淡一笑:“那便一同前往吧!” “谢皇上!”赵婉婉欣然。 然而秦子淮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一番后,狐疑起来,漫不经心又问:“为何你们会同路?” 秦子垣目光犹犹豫豫,想着要不要如实回答。 不想赵婉婉却一口回话:“路上遇到了!” 秦子垣才忙点头:“是啊,本王在路上遇到了娘娘!便一道来了。” “遇到了?”秦子淮晲了二人一眼,转口又道:“对了皇后,上回沈府里那个殷牧,朕让他暂替沈怀良管理驿城,封了他驿城都尉一职!” “殷牧……?”赵婉婉回忆了好一阵,才记得上回剿匪在沈府西院暂住一晚时,沈府里似乎有个下人,叫阿牧曾跑来她面前,替沈怀良求情。 赵婉婉不明白为何秦子淮会与她说这件事,但出于礼节,应声道:“臣妾知道了!” 驿城的街道虽不及皇城通达,却也平坦。 他们一行人来到驿城的西城,还未走进刑场,四周的道路已被来围观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 第21章 要废后? 驿城的西城市口,刚才还风和日丽,秋高气爽,突然变了脸,乌云卷积,密云欲雨。 侍卫高呼:“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栋王殿下驾到!” 本来还在围观的百姓,纷纷让行,更是将头齐刷刷地扭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见到是皇室的队伍后,众人跪倒在地,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栋王殿下千岁!” 秦子淮抬手示意百姓起身。 赵婉婉远远就看到有个人影被挂在了一根铁链上,高高悬吊在城墙处,似乎已经是行刑过了。 城楼下站了十几名侍卫,手持大刀,虎视眈眈地看着四周。 直到走近那片刑场,已能看得清那奸细的面容。 赵婉婉顿时又惊又喜:“这不是那个‘老三’吗?” 秦子垣闻言也抬头仰望着被高高吊起之人:“此人便是那北苍国的细作?” “正是此人!”秦子淮也抬头看向那个奸细答道。 “皇上打算这样吊着他,到他断气吗?”赵婉婉问了一句 暗暗高兴,老三,你还是被逮到了! “当然不是。朕打算先吊城三日!”秦子淮说道。 “三日?皇上,若是吊城三日后,此人仍未断气的话,莫非皇上要将此人放走?依臣妾之言,不如斩首示众来得干脆!” 赵婉婉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引来了全场百姓的支持,大家都纷纷喊道:“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秦子淮见群情汹涌,只得瞥了一眼赵婉婉:“皇后,百姓面前请慎言!” 赵婉婉侧脸望向秦子淮时,发现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游走,像是在寻找什么? 赵婉婉不自觉也跟顺着他的目光朝人群中寻去,但却没有看到有可疑的人物。 “皇上乃是一国之君,天下黎民百姓皆需仰仗皇上,此等北苍狗贼,人人得而诛之,奸邪之徒留不得啊!” 赵婉婉的话,让百姓们更加沸腾了,有人甚至叫嚣着,要将那细作千刀万剐。 但秦子淮脸色却微沉,依旧看着远处。 他沉声道:“朕留他一条狗命还有其他用处!” 百姓们听见之后,才又静了下来,乖乖站在原处。 由于秦子淮的示意,侍卫才对众百姓劝解道:“大家都散了吧!” “小民告退!”众百姓才纷纷朝着秦子淮、赵婉婉等人行了礼,四散而去。 待众百姓退离后,秦子淮方觉能畅所欲言,对扭头问赵婉婉:“在皇后心里,是不是觉得这个老三非杀不可?” “臣妾只是觉得……” “你觉得?你在百姓面前叫朕杀人,会不会有些僭越了?”秦子淮质问道。 赵婉婉自知当时有些失言,她明明一直有好好记住娘亲林氏的教诲,凡事要以大局为重,以皇上为重。 “皇上,娘娘有口无心的!”秦子垣开口劝道。 “栋王!”秦子淮呵斥道,“你怎么回事?!怎么?现在朕在你面前,就不能说一句皇后的不是吗?” “本王所言并非有意维护!”秦子垣虽然恭敬的俯着身子,但字字铿锵有力。 看上却反而毫无私心,随即话锋一转道:“皇上,本王此回前来,除了是想亲自禀报关于府内北苍族人一事外,还想请示皇上,不知皇上希望臣如何善后?” “此等小事也要劳烦栋王你亲自走一趟……哼……”秦子淮不客气地回应着秦子垣。 “找个侍卫通传就行了。至于北苍那一干人等,喂鸟也行,喂狗也行……不过朕没想到会如此凑巧,你与皇后会选在同一天前往……” 说着他还带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秦子垣与赵婉婉,继续说道:“看来栋王和皇后很投缘啊?” 赵婉婉一听这话脸色微变,垂目回避他的眼色,强装镇定:“回皇上,臣妾与栋王此次前来,真是凑巧……” 秦子垣再度开口:“确实如此,臣不过是路上遇到了皇后娘娘的队伍……才得知娘娘为了见皇上,亲自出宫前来驿城。” “哦?”秦子淮闻言失笑了:“这么说来,两位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秦子淮的知,叫两人又是一阵不安。 秦子垣连忙解释道:“臣不敢!” “臣妾哪有……?”赵婉婉也红着脸反驳道,“皇上,您这样说臣妾是何居心?” “居心?”秦子淮反问道,似乎犹豫了片刻。 往前又走了两步,才对赵婉婉说道:“皇后,你要亲自前来看这细作,朕也答应了你……朕想问你,你认为朕待你如何?” 被秦子淮这话问得莫名其妙的赵婉婉,只得战战兢兢的看向他,却看不到他此时是何神情。 “皇上……臣妾不敢说!” “不敢说?!有什么不敢说的,朕要你说!你就说!”秦子淮厉声道。 “若是君臣,皇上待臣妾是极好的。只不过……”赵婉婉顿了顿,决定将心里话说出来:“若论夫妻,皇上待臣妾便过于无情了!” “无情?”秦子淮淡淡重复。 “皇后果然忠直!快人快语,朕也觉得与皇后做夫妻,甚至是委屈了皇后你……” “……”赵婉婉内心一怔,只觉得他话里有话,却不知其意。 她如实回答 ,也只是为了一吐为快。 她对这场婚嫁,就要认命了,也不太在意秦子淮的心意。 但当听到他委屈了她的一刻,她心里却又涌上一丝落寞。 秦子垣见二人都不作声,一脸忧色浮上脸庞,便冲秦子淮一拱手:“皇上所言,未免对皇后娘娘太……” “你给朕住口!”秦子淮见秦子垣又要“帮腔”,便出声打断了秦子垣的。 转而他又继续对赵婉婉说:“皇后,朕也认为你是个很好的姑娘……或许朕与你能成为朋友,只是……” “朕,朕终究与你无缘……亦不想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婉婉惊恐地望着秦子淮,仿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不如,朕废了你,还你自由之身吧?” 同样在赵婉婉身侧的秦子垣,也大为震惊。不由得一脸担心,望向赵婉婉,见她控制不住浑身颤抖着,缓缓抬起手,愤怒地指着秦子淮。 声音也在颤抖:“皇上,您怎能如此?” 赵婉婉太意外了,这皇上又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废后?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秦子垣也隐忍不住,问道:“皇上,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皇上是怎么了?他的六皇弟疯了吗? “此事与你无关!”秦子淮转头大声呵斥秦子垣。 又对赵婉婉说道:“太后、赵公那儿,朕会亲自去交待……” 话还未说完,便结结实实的挨了秦子垣一拳头。 吓得赵婉婉不禁捂嘴尖叫了一声。又听到秦子垣劈头盖脸地怒骂:“你给我适可而止!” 第22章 兄友弟恭? 秦子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在脸上,嘴角微微渗出了血迹,他下意识的用左手大拇指轻轻拭去嘴角的血渍,快速看了一眼后,一脸的不屑。 挑眉问:“栋王……你竟敢以下犯上?” 话音未落,身边的侍卫早已拔出利剑,围了过来,还有人冲秦子垣呵斥:“大胆!” 秦子淮却一抬手示意侍卫放下武器,众侍卫心有不甘,却又缓缓放下手中的剑,不敢松懈的站在了秦子淮身边。 赵婉婉没想到秦子垣会为了自己出手揍皇上,更没想到皇上却阻止了侍卫们护驾,事情发展太快太突然,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秦子垣却并没有罢休,不依不饶道:“就算你是皇上,也不可以胡来!你知不知道皇后是先帝的遗愿?你又知不知道,赵公一家为我大秦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你凭什么废后?!” 秦子淮一脸匪夷所思的看向秦子垣嘶吼道:“你是在以什么身份跟朕说话?!” 他发现不知何时,秦子垣已挺身站在他与赵婉婉中间,护着身后的赵婉婉。 秦子淮顿然醒悟:“这些话从你的嘴里说出口,真是让人觉得可笑!你还知道先帝遗愿?还知道赵公为我大秦杀敌无数?!若是先帝知道此回北城之乱是因你一念之差,勾结贼龙在先,怎么令到如今连驿城境内都会出现北苍细作?!” 秦子淮连珠炮般的数落,令秦子垣百口莫辩,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紧握双拳,咬着牙关:“本王如今已将北苍的人杀尽了……皇上还要我怎样?是要本王以死明志吗?” “那废后是朕的私事,轮不到,也由不得你出声!”秦子淮又警告道。 一丝惊讶从秦子垣眼中闪过,他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但仍还是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生怕此刻秦子淮会再说出更离谱的话来。 便俯首道:“请皇上三思……废后一事……万万不可!方才本王情急,一时鲁莽对皇上动了手,请皇上降罪!本王甘愿受罚!” 赵婉婉却被这兄弟二人的对话弄得一头雾水,她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卑躬屈膝的秦子垣,失声问道:“什,什么意思?” “皇上您……刚刚的话是说皇城北城之乱是因王兄而起?”赵婉婉惊讶的望着秦子淮。 见秦子淮不敢看她的目光,赵婉婉更加后怕起来,急急追问:“皇上您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随后她又用不可思议的神色看向秦子垣,“王兄……你,你真是内奸?!” 赵婉婉只觉得此刻天旋地转,她虽然不只一次的怀疑过秦子垣,但与秦子垣相处的那些片段,她又一一将这些怀疑否定了。 “栋王你自己说!”秦子淮吩咐道。 秦子垣转头面对着赵婉婉,开口解释:“那日的实情是有只小队不顾努公军令,执意前往城北门偷袭,若不是本王及时追赶,将会引起更大的骚乱。虽然本王有补救,还是没能赶得急阻止……” 赵婉婉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悲哀,但豆大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她紧闭着双唇用一双失望的眼神看着秦子垣,直到视线模糊,才扭头转身。 但赵婉婉不知道为何,心中又升起一丝疑问,那便是:若秦子垣真要谋朝篡位……又何必苦苦自证清白,还将府上北苍的人杀掉呢?这不等于将自己陷入苦地吗?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赵婉婉还未细想,却听到秦子淮冷笑一声:“实情?!实情就是你勾结贼龙,觊觎皇位,只不过如今事败,才又转头臣服于朕,朕有没有说错?!” “皇上!”秦子垣见赵婉婉难过哭泣,心也戚戚焉。 又恼自己被皇上曲解,虽一时心中郁闷,但知道此时继续争执也于事无补,只得双膝一跪。 诚恳地说道:“臣对于大秦、对皇上丹心如故,可昭日月。自出北门,忧心殷殷。漠北苦寒,莫知我艰。已焉哉!我入城外,室人交徧谪我。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哼!你还要辩解?还在这里眩碧成朱,颠倒是非?”秦子淮自然不信秦子垣的解释。 “栋王你离开皇城去漠北,一别就是六、七年,此回突然回皇城,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朕会相信你的话,认为你是为了漠北百姓吧?” 面对秦子淮的质疑,秦子垣明白。 他与秦子淮的关系自幼就比较疏远。 一来是由于二人年纪相差近七岁,二来秦子垣经历差一点被北苍军俘虏一事后,便不喜欢与人过多的来往。 而秦子淮对于城北之乱也有自己的看法:城门被破后北苍却未有下一步的举动,说是误袭也站得住脚,或许真是另有乾坤,但他始终认为秦子垣脱不了关系。 或许国内还有其他的北苍奸细。 想到这里秦子淮又对秦子垣怒斥道:“你如今虽斩了北苍那一干人等,但仍是带罪之身,自顾不暇还管朕的私事?” “本王只不过是有话直说之人……皇上若真废了皇后娘娘……就算本王不出声,只怕到时候太后、护国公、乃至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 此言一出,秦子淮黑眸一沉,静了下来。 “可……臣妾总觉得此事颇为蹊跷!”赵婉婉听着两人交谈,竟然被吸引,一时间废后的伤痛似乎荡然无存。 如今她也希望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于是继续对二人说道:“臣妾入皇城以来,便听到不少流言蜚语,总觉得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目的是为了挑拨皇上与王兄……” “散播谣言?”秦子垣仰头望向赵婉婉,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也想道:倘若真有人搬弄否非,又会是何人呢? 他的用意是什么呢? 秦子淮却仍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赵婉婉的话,立即开口否认:“看来皇后与栋王确实如传闻所说的那样同气连枝啊……” 赵婉婉性情刚烈,哪里听得这些,双眉一横道:“传闻?!” 她明明已经叫那两个宫人闭嘴,不可再乱传消息,没想到还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 她又气又急道:“皇上若再是污蔑臣妾与王兄清白,臣妾只得以死谢罪!” “本王与皇后娘娘绝无私情!”秦子垣也沉声道。 “太后的话,能算得上谣传吗?”秦子淮反问。 太后?! 赵婉婉与秦子垣都愣住了。 秦子淮继续说道:“就连太后都提起,说皇后你与栋王二人时常出双入对去向太后请安,此事莫非还有假?” “不过是凑巧碰到……”赵婉婉脸色变得绯红了起来,说话也支支吾吾,“再说臣妾和王兄请太后安,又有什么不对?” 第23章 难劝无缘之人 秦子淮点了点头:“是,向太后请安并无不妥……可你们竟然一点也不避忌,还有些耳语传得更加不堪,要不要朕都一一说与你听?” “耳语?”赵婉婉气急败坏,瞪大双目望着他。 回想当时自己命雁安教训那两名宫婢,本以为风平浪静,哪知竟然暗浪汹涌? 一气之下也质问起秦子淮:“皇上又何尝不是心系着某人?” 秦子淮一怔,飞快移走了视线,慌忙开口:“朕心系社稷,哪有皇后所说的什么人……?” 赵婉婉看他那副反应,分明就有几分心虚。 “皇上骗不了臣妾……”赵婉婉沉吟道:“臣妾自幼在军营里长大,身边多得是男儿郎,虽然臣妾还没查到那人是何人……” “什么?”秦子淮万万想不到赵婉婉如此心细如尘。 厉声责问:“皇后你竟然私下查朕?你好大的胆子!你不要以为赵公是你父亲,朕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秦子垣见二人一发不可收拾,又要开吵,只得相劝:“请皇上恕罪!娘娘年幼入宫时日尚短,不知规矩,请皇上别动怒!” 秦子淮见秦子垣无数帮腔,只得叹气笑了:“你们……好啊,栋王你果然对皇后袒护有佳啊……” 然而他却伸手前去扶起了秦子垣,这一举动,又叫赵婉婉同秦子垣摸不清头绪了。 秦子垣受宠若惊道:“本王……谢皇上……恩典!” 却听到秦子淮随口说道:“不如……待朕废后之后,再将赵氏赐于栋王如何?” 赵婉婉心中猛的一跳:什么?! 她是不是听错了? 皇上心中究竟当她是何物? 不过她至少知道一个答案:那便是皇上心里没她赵婉婉! 可秦国没有废后的先例,纵使真的废后成功,大概也只能回到娘家,不可能嫁与藩王的。 赵婉婉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暗暗提醒起自己来:“等等,我在想什么呢?!” 她怎么会期待与王兄成事呢? 她连忙摇了摇头。 “皇上?!”秦子垣更是不敢置信的大叫一声,忙又要下跪,却被秦子淮一把拉住,他还一脸不耐烦对秦子垣说道:“你是怎么回事?又要跪?站好了回话。” “皇后不能废!”秦子垣着急劝道:“更不能如此儿戏,说要将皇后赐于本王!皇后身份尊贵,本王不过是藩王,皇上这是折煞本王了!” “朕一言既出……”秦子淮认真的看着这位兄长说道。 赵婉婉从一开始听到秦子淮要废了她这个皇后,是感到生气,是愤怒,是不能理解的。 但很快她又平静了下来,因为她问心无愧。 入宫之后,她并没有半点差错,除了在大婚当晚,与他的白泽打斗,也许正是如此,便早早就预示着她与秦子淮之间的不和睦。 反而是王兄秦子垣一再维护,不仅不顾君臣之礼,为自己据理力争,更对秦子淮出手相向,令她感激涕零。 泪珠儿在眼里打转,她忍住不让它掉落,半晌才开口:“废后就废后!” “谁稀罕做你的皇后!”她继续说道。 她万万没想到秦子淮双眉舒展开来,还有些惊喜的意味,还问自己:“此话当真?若是能得皇后首肯,那此事便好办得多了。” 赵婉婉也有自己的骄傲,她收起了泪水,昂首道:“这是自然!” 秦子垣反倒是更加心惊肉跳,这可是在说废后啊。他脸沉得难看,却又发觉此时他无论说什么,都显得有些多余。 究竟赵婉婉知不知道,若她真被废除皇后之位以后,将来也无人敢再娶她过门。 秦子垣淡淡开口问道:“娘娘可知?若被废之后将难再嫁人?皇上,本王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不是还有大皇兄你吗?”秦子淮话里有话的说。 秦子垣抬眼,目光一凛:“皇上是在怪本王没有避忌同娘娘一道向太后请安一事?” 就算秦子垣心里真在意赵婉婉,却也从未敢有非分之想,哪怕他与赵婉婉认识在先。 秦子淮却一摆手:“诶!朕并非有责怪之意。” “王兄不必为本宫担心,本宫既然与皇上达成一致,也是本宫与皇上之间的事。与王兄无关!!”赵婉婉斩钉截铁地说道。 秦子垣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看着眼前这一帝一后,不发一言。 “很好!”秦子淮也爽快道,“朕有事先去沈府一趟。随后便启程回皇城,你们二位在东城等朕一道回去吧!” …… 赵婉婉与秦子垣只得前往驿城东城附近等待,见天色越发的黑暗,顷刻间便有暴雨倾盆,于是走到城门附近一间茶馆里找了靠里的位置坐下,又要了一壶热茶。 赵婉婉才觉得自己的双手有些凉,忙用双手去捧着茶盏想要借热茶暖手,茶盏却烫得她又不住缩手。 秦子垣见她这个样子,只觉得心疼:“娘娘,手凉吗?” 说着还转头叫来茶铺的小二,“劳烦送一碗凉水来。”小二应声后,不一会儿就送来了一碗凉水。 秦子垣将半壶热茶倒入凉水中,用手试了温度后,才递与赵婉婉:“娘娘,你捧着这支碗吧!” 赵婉婉接过来捧在手中,一阵阵的温暖从这支温热的碗传到她的指间,她的手掌,传到她的心里。 这一刻她不敢看他那俊美的容颜,只得直直盯着碗里的温水,轻声道:“王兄,婉婉再次谢过……虽然也许以后不能叫你王兄了……”说到此时,她心中竟然有一丝不舍。 “娘娘……本王认为废后不是皇上与娘娘所想得如此简单!” 赵婉婉才抬眸看向秦子垣,发现他的目光正坚定地望着自己。赵婉婉一怔,逞强道:“本宫知道!” 秦子垣不解地追问道:“娘娘为何也答应皇上的胡来?” “本宫入宫之后,与皇上之间没什么感情可言。而且皇上的心思……一直在这里!” 秦子垣听罢,心中微沉,“这里?” “皇上三天两头就来驿城,王兄也是知道的吧?本宫也不知道这里是有什么迷人的地方,皇上从来没有主动召见过本宫……即使本宫就在宫中……这样的夫君……不是婉婉想要的!”赵婉婉认真地说道,“若是王兄以为婉婉是个逆来顺受的女子,那就大错特错了!” “娘娘……”秦子垣低叹了口气,转了话题问:“娘娘现在手还凉吗?” 赵婉婉闻言,有些意外,随即摇头:“已经没之前那么凉了。” 一道闪电响彻天地引得二人回头看向茶铺外面。 赵婉婉被突然的一声巨响,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秦子垣见她脸色有些发白,问道:“娘娘,你没事吧?” 赵婉婉摇了摇头,才说:“为何入秋这么长时间了,还会打雷?” 她有些担忧的看着天空,发现此刻犹如傍晚天将要黑之时。 秦子垣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了身走到窗前,皱了眉忧心忡忡地也观察着这天色异象。 当他发现天空的云层竟然是一片一片龙麟的形状,如同蛟龙的腹部在天上游荡,本能地感到了不安。 “太诡异了!”他沉声道。 第24章 细作逃走 一阵风乍起,赵婉婉听到这间茶铺内,四处物件被这阵急风吹得混乱。 不少杯盏被狂风吹落在地,激起一阵阵瓦碎声。 她额前的碎发被混乱的吹起,引得她用纤细的手指去整理。 赵婉婉有些坐立不安,她只得起了身走到了秦子垣身边,似乎才稍微感到一丝安全感。 发现秦子垣注视在外面的疾风骤雨,她也一并望向窗外:“这秋风竟然如此急,真是奇怪!” 此时,又一道闪电再次从天空划过,随后便是一声惊雷。 赵婉婉隐约听到秦子垣开口劝她:“娘娘别在这里站着了!” 赵婉婉扭头望向他,发现他正忧心忡忡望着这暴雨,又道:“不知皇上会不会被这骤雨急风耽搁?” “皇上会避雨吧!”赵婉婉猜想道。 这时,她看到这店铺的门帘被掀起,掌柜的跑了进来。 连忙将店里所剩无几的茶水倒掉,又去仓库取了新茶叶,沏好茶端给了店内仅有的二位客官。 还劝道:“二位客官别在这里站着了,风大雨大的,到里面来吧!” 秦子垣与赵婉婉相视交换意见后,才又回到之前的座位上。 坐定后,赵婉婉捧着茶杯,抿了一口杯里的茶水,不禁赞赏地称道:“清香甘醇,入喉生津!不错!” 秦子垣没想到赵婉婉并不太害怕这惊雷,心里也有几分敬佩。 见秦子垣望着她,却未出声,赵婉婉眨了眨双眼问:“王兄,在担心皇上?” 秦子垣道:“有一点。本王还担心,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他话锋又一转,对赵婉婉继续道:“娘娘,其实本王想去沈府看看……” “去沈府?”赵婉婉虽然意外,却继续道:“若是王兄要去,那本宫也去!” “不可以!娘娘!”秦子垣连忙拒绝,“外面风雨太大,电闪雷鸣,实在危险!” 赵婉婉却执拗地说:“王兄未免也太小瞧本宫了!本宫记事起就常常与爹爹的部下骑马上山游营,不就是刮风下雨,有何惧?” 她顿了顿,脸颊微红,低下头轻咬着唇瓣,小声说:“更何况……” 秦子垣抬眼望她,眼中甚是不解之意。 赵婉婉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眼:“本宫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就算是下雨也不能这么干坐着!” 秦子垣本想拒绝她的要求,但见她仍旧固执地凝望着自己。 最终他只得妥协:“好吧,既然娘娘想去,那就随本王一起去吧!” 两人很快乘了马车,冒雨赶往沈府。 可当两人抵达沈府时,却听沈府的人说皇上已起身离开,并未在府上。 赵婉婉与秦子垣扑了个空,只得又往东城门处赶去。 此时明明刚刚过了午时,却宛如深夜一般。 雨势并没有变小,反而越来越急,越下越大,整个街道已经有了不少的坑洼与积水,马车行驶得也有些艰难。 “娘娘……你没事吧?”秦子垣有些后悔自己执意要去沈府找秦子淮,不光是赵婉婉全身湿透,他自己也一样,相当狼狈。 赵婉婉摇了摇头:“本宫没事!”但她心底却隐隐约约有着一丝担忧。 突然又一声惊雷,马匹被这一声巨响惊到不肯往前走。 也是极为少见的,通常雷声反而会刺激马匹跑得更快,但如今却是完全相反的情形。 感到马车停了下来,赵婉婉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焦急望着秦子恒,秦子垣也探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回殿下,属下也不知道,它们就是不肯往前了!可能是雨太大了!”驾马的侍卫说道。 秦子恒眉间微蹙,看向赵婉婉。 赵婉婉也有些茫然道:“或者王兄我们去那间铺子避一避雨吧……” 她看到街边有一间食铺,便指了指那里。 暴雨的侵蚀,已令这车舆顶部不断地渗水。 秦子垣仍不愿下车避雨,他有些自责,他不该让赵婉婉同他一起。 如今他们二人不得不身陷在这暴雨之中,往前也不行,往后也不行。 “殿下,不如您与皇后娘娘还是先去避避雨吧!这雨若是停了,只怕会因此感染风寒,属下可担当不起啊!”驾马的侍卫好心提醒道。 秦子恒仍旧犹豫不决。他独自一人面对过不少事情,实在不该心软答应赵婉婉同行。 赵婉婉见他眉心紧锁,也有些不知所措,刚想开口,却感到车外雨滴的声音停止了。 她不由得伸手去掀开车帘,却意外发现刚才还一片黑云压顶,毫无天日的模样,此刻却云淡风轻,天色也渐渐亮了。 赵婉婉与秦子垣等人都诧异地又看着头顶的这片天,只觉得十分不寻常。 担心错过与秦子淮的约定,二人又急急地命人往城东赶去。 …… 到了东城门,他们不仅见到秦子淮,还见到不少侍卫跪了一地,头也不敢抬。而秦子淮此时正在发怒,脸红脖子粗,且双目赤红。 “本王参见皇上!”秦子垣忙上前行礼,赵婉婉也同声道:“臣妾参见皇上!” 秦子淮厉声道:“起驾回宫。传朕口谕,即日起我大秦全境所有将士待命,择日北伐!” 秦子垣和赵婉婉皆是吃了一惊,秦子垣忍不住道:“请皇上三思!” “你们这是何为?这北苍贼人欺人太甚!竟然潜入我大秦,救走了在西城服刑的细作!”秦子淮怒不可遏地问道:“杀之何疚?” “什么?” 秦子垣、赵婉婉异口同声道,这确实令二人始料未及,毕竟他们一直认为西城那个细作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角色。 回皇城途中,秦子淮更是一言不发,却目露凶光,叫赵婉婉心生怯意。 她自然不敢多嘴说半个字,而与她一并回皇城的秦子垣脸色也并未比秦子淮好看多少。 赵婉婉与秦子淮回到宫中的晚上,秦子淮便立即命人传他口谕,要各个府,各个机要大臣、将军准备北伐事宜! 赵婉婉在一旁听到这话时,是觉得危机重重,人心惶惶。 因为皇上甚至还命人,将他这口谕传往了浚洛城——赵婉婉的家乡。 她立即想起了她的爹爹赵池。 第25章 两国恩怨 她从小就听爹爹说过从前北征的事,赵池说北苍国寒冷,一般不易在冬季北伐,胜算不高。 她虽然想开口劝秦子淮,然而皇上盛怒,她不敢贸然开口,转念以为朝中大臣自会有人出声。 没想到竟然等了几日,却并没等到一人相劝,赵婉婉也纳闷起来。 这朝中大臣将军们,莫非不知此时并非最佳出征之际? 几日后,赵婉婉听到她的爹娘赵池与林氏已领着赵家军十万余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即将抵达皇城。 雁安兴奋的说:“好了好了,这下娘娘的相思之苦可以慰藉了。老爷夫人要来了!” “看来皇上真打算举国之力北伐了。”赵婉婉反而镇定了不少,更是有些忧心忡忡。 “咱们和北苍国经常打仗,一点也不稀奇啊!”雁安说。 “可爹爹说冬季不是好时候,朝中的大臣将军竟然都没人劝劝皇上吗?”赵婉婉有些生气。 “娘娘……”雁安疑惑了,“雁安记得前几天您说皇上要废了……”雁安不敢说出“废后”二字,只得顿住。 她又继续说:“可娘娘对皇上依旧忠心耿耿,爱护有加……雁安替娘娘不值!” “这是两码事。”赵婉婉一脸严肃,“本宫到底还是臣……爹娘从小就教本宫忠君爱国,做人岂能忘本?” “是……”雁安惭愧。 …… 护国公夫妇到达皇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宫之内。 秦子淮大喜,便立刻命人安排迎接之事,还通知了太后与赵婉婉,栋王、梁王等皇族子嗣。 赵婉婉得知道父亲母亲前来皇城的消息时,赵婉婉开心得落了泪,毕竟嫁人之前,她从未曾离开过双亲。 雁安也为她感到高兴,忙说:“娘娘天天盼,总算盼到了。” 赵婉婉高兴极了:“是啊,算算日子,本宫有一个多月未见爹娘了。” 说着,她开始精心打扮起来,打算迎接双亲。 晚宴时辰将近。 赵婉婉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华贵长裙,腰带用金线绣着凤凰花纹,头戴嵌宝玉簪,脚踏银莲小靴,面带微笑,步履优雅的出现在了百燕殿,众臣见后纷纷行礼! 而对于赵婉婉而言,却是她难得开心激切的日子,总算能见到爹娘,还能见到秦子垣。面对眼前大臣们的礼数她频频点头回应,却快步往内殿走去。 宴厅阁由内外分两部分组成:外庭是为众将军大臣一干人等所坐;内阁则是待皇室宗亲的地方。 整个庭院人声嘈杂,而宴厅阁内,却烛火通明,别有一丝清雅。 赵婉婉还未走近,已见到梁王秦子翊与栋王秦子垣站着正与赵池夫妇谈笑风生,气氛融洽。 没想到的是,这二位王爷平日素来不和,宴会上却丝毫不易被旁人察觉,也算是默契十足。 赵婉婉一声轻唤:“爹爹!娘亲!”引起了殿内几人注目。 赵池夫妇纷纷回首,看见赵婉婉后,眼神中流露出欣慰之色,一时竟然有些热泪涌上眼眶,仍未忘记行君臣之礼,忙迎上去俯首道:“老臣参见皇后娘娘!” “参见皇后娘娘!” 赵婉婉快步过去,忙一把扶住赵池与林氏的手,撒娇道:“爹、娘,女儿好生挂念……快免礼。” 林氏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轻声道:“娘娘瘦了。” 赵婉婉仍旧捉住林氏的手,泪眼朦胧的笑道:“哪有?娘,倒是您,又多了几缕银丝。” 在一旁的秦子垣与秦子翊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心中也有些动容。 护国公赵池也忍不住有几许湿泪染眶,让秦子垣一时有些感慨,便轻拍了一下赵池的胳膊道:“赵公……” 赵池这才收起情绪后,对着秦子垣笑道:“栋王殿下,与殿下一别,已有十余年,听闻殿下长年镇守漠北,今日再见,不知一切可好?还记得老臣否?” 秦子垣这才将目光移回赵池脸上,稍作思考之后,微微欠身答道:“子垣岂敢相忘,当年赵公与夫人对子垣的救命之恩,子垣今生难报。” 赵池微笑摆了摆手,说道:“哪里哪里!老臣还要多谢殿下……”说着又转向夫人,说道:“若不是当年垣儿,恐怕婉婉早就……”说着竟然有些哽咽起来。 在场三人都望向了赵池,赵婉婉更是听得糊里糊涂,只隐隐觉得父亲话中有话,不解望着赵池,又看了一眼秦子垣,才问林氏道:“娘,爹爹这话是何意?” 林氏脸上闪过一丝迟疑,立即恢复了笑意,缓缓开口:“是你小时候的事了。” 赵婉婉更加不解:“小时候?” 赵婉婉又看向赵公询问:“爹?” 赵池思绪飘向了远方,幽幽的说道:“娘娘那时不过刚刚足月,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儿……” 十几年前,北苍大军突袭南秦边关,以致边关将士死伤无数。 赵池所率的部队节节败退,最终只得领着残余部队撤离边关,向南逃走,借以引开北苍的追兵。 而赵夫人林氏则带着襁褓中的赵婉婉和只得六岁的大皇子秦子垣继续往西逃亡。 一路上林氏不得不乔装打扮成平民妇人的模样,掩人耳目。 即便如此,与她随行的数十人仍旧没有摆脱掉北苍追兵。 她还牵着大皇子秦子垣。于是对秦子垣说:“垣儿,帮忙照看一下婉婉。” 说着将自己手里的赵婉婉放在了草垛上,“我去命人去河边弄些水,好准备些吃食。” 秦子垣点头答应,林氏才转身离去。 可就在她离开片刻之后,忽然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她顿时心生恐惧,连忙回过头查看究竟,却发现数百乌青黑甲朝她们所在之处飞奔而至。 不看还好,一看便不得不慌了神,果然是北苍追兵。没想到他们竟然追到了桐川郡。 “快走!”林氏大叫道。 林氏话音未落,几柄刀刃已经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给我全部拿下!” 林氏便被押解了,双膝跪地,似乎已有损伤,膝盖处的裙布上隐隐有鲜血渗出。 她抬起头,恳求着面前的士兵:“放过那些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围住林氏一行人的足足有数百余人,个个衣装战甲。 林氏扮作了平民百姓,身边不过数十人,哪里是这帮北苍国追兵的对手。 很快全被擒住。 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之人冷笑道:“哼,听闻秦国的大皇子也在其中?岂可放了他?” 那说话之人目光还环视了一周,却没有发现小孩子的身影。 他质问道:“想活命……就把大皇子交出来,一条命换你们十几条命,如何?” 第26章 十几年前的往事 林氏哽咽着将当年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说给在场的人知道。 “娘娘,若当时不是垣儿死死护住你,若不是伯吉将军及时赶到,为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事隔多年想起来,仍觉得后怕!” 赵婉婉的手被娘亲紧握着,心中涌出一个新的疑惑:所以王兄那个时候,六岁了? 那,他应该记得。 或者说,他早就知道一切。 为何却从未提起过? 还是……他忘了? 赵池开口提醒:“娘娘,你三岁前爱玩的那些小竹枪,还都是垣儿亲自送来的呢,说是经过生死之劫,便一生都是好友。娘娘,还记不记得?” 赵池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引得赵婉婉整个脸通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我三岁的时候……?” 林氏也笑道:“三岁以前啊,咱们都在皇城里住着呢,之后国泰民安了,停了战。先帝才封了府、地。才去的浚洛城,娘娘那时年纪太小,许是不记得了。” 赵婉婉惊慌失措的望向娘,很快她忍不住,又偷偷抬眼望了一眼秦子垣。 他只不过离赵婉婉数步的距离。 当赵婉婉发现他正淡定自若的回望着自己,眼中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更加迷惘了,所以他不是无缘无故对她赵婉婉出口相助的? 这场盛宴却在秦子淮出现之后,发生了一连串不愉快的事情。 宴席上,林氏有心的一句:“万望皇上待皇后娘娘一心一意。” 引得高坐于大堂之上的秦子淮心中不悦。 赵婉婉自然诧异娘的话,为何意有所指? 她明明并未提过她与皇上相处之事。 但她也看出在场的众人都露出尴尬的神色。 而秦子淮更是脸色微变。 只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平常,又露出笑容问林氏:“护国夫人,这是从何说起啊?” 林氏自然察觉到皇上的神色不对,才改口笑道:“哎哟,瞧老身这张嘴,都病糊涂了,请皇上恕罪。” 可秦子淮却收起了笑容,冷冷地扫了一眼赵婉婉,对她道:“皇后,近日后宫宫人疏于管教,不知皇后可有严惩?” 赵婉婉心骤然被提起,垂目回话:“回皇上,本宫先前是问责过几名宫婢……” 秦子淮却打断道:“此等闲言碎语,岂能一而再的四起?是不是皇后整治的力度不够?” 赵婉婉一愣,忙起身道:“请皇上恕罪,臣妾知道了!” 赵池与林氏却未料到亲眼得见皇上与女儿相处之事,竟然如此公事公办! 皆有些震惊,不过一个月余,二人应是新婚燕尔,情意正浓之时,怎会如此? 赵夫人只好尴尬的笑着,劝道:“是老身一时多言……请皇上别怪皇后娘娘了。” 秦子淮挑眉一笑:“是吗?” 赵池与秦子垣几乎异口同声地喊道:“皇上!” 秦子淮不得不抬眼看着这两人:“二位卿家?” 赵婉婉眼见着连她爹与王兄也被搅和进来,更是心中不安。 却在这时又听到宫人传话道:“太后驾到——”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恭迎太后,赵婉婉这才松了一口气。 跟着这屋子里的其余人,一并跪拜道:“恭迎太后,太后万安!” 还没抬头看,就已经听到太后喜悦的声音道:“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太后又问:“哀家人都还没走近,就听到你们的话声,是在吵什么呢?” 很快,太后在人群中看向护国公赵池与赵夫人林氏,一脸欣喜继续道:“赵公、赵夫人!哀家与二位一别,竟然有十多年没见了!” 说着竟然有些泪目。 赵婉婉意外之余,目不斜视的望着这屋子内几位长辈。 到听秦子淮在一旁解释道:“回太后,方才并未争吵,不过是朕多问了几句……说笑呢。” 赵婉婉见他脸带笑意,并不像是胡言乱语,心下又不由得宽心了些许。 赵池朝太后一抱拳:“太后,十多年不见,太后身子可好?老臣与拙荆方才失态了!还望太后,皇上恕罪!” 太后赶忙亲自走近将赵公与林氏夫妇二人扶起,笑道:“快,免礼!赵公,赵夫人二位不必拘礼!” 她转身又对众人说:“你们也都起来吧!人齐了,入席吧,今日就当是家宴,大家无需拘礼。” “是!太后!”众人这才纷纷起身,各自找到座位入了席坐定。 太后招呼众人入座后,拿着酒杯站了起来,高举着酒杯道,“诸位,今儿个哀家特意让御厨准备了几道特别的菜肴,希望大家尽兴!” 说罢,她便一饮而尽。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谢太后娘娘恩典!恭祝太后凤体康健,寿比南山!” 见太后满脸笑容地放下酒盏,赵婉婉心也渐渐放松起来。 她忍不住望了一眼秦子淮,虽然他已经打算要废掉自己,不知为何,赵婉婉这时却并不难过。 她反而担心这件事若在此时提出,这满屋的皇亲国戚回如何呢? 没想到秦子淮忽然端起桌案上的酒盏,目光却落在赵池夫妇二人身上。 他站起身后,朝赵池一举杯道:“护国公赵公,朕敬您一杯。” 赵婉婉与其他人都将目光停在了二人身上。 见赵池并不推辞,而且起身拿起酒盏一饮而尽。 秦子淮微微颔首,转头又给其余人斟酒,一连喝了三杯。 又倒完酒坐定后,这才开口道:“先帝病逝将近一年有余,朕每每念及,都心痛难忍。” 秦子淮忽然提起先帝,引得满屋的人尽都沉默,纷纷放下手中杯盏。 他继续道:“赵公与先帝生前曾一同征讨北苍,又为国中肱股重臣,如今见到赵公身体硬朗,实属欣慰!” 赵婉婉望着爹,发现他这是眼里满是震惊之色,怔怔的望着秦子淮。 “今夜,朕与太后以酒相敬,希望赵公辅佐朕治理天下,成就万世基业!” 说完,秦子淮便一饮而尽。 赵池双手端起酒盏,也饮下了杯中酒。 转眼间,他又让旁边的宫人满上酒后,朝太后与秦子淮遥遥一敬说道:“这一杯老臣敬太后!” 太后微微颔首。 赵池道:“自先皇辞世后,太后身体一直抱恙,近来更是时常卧病在床,今日老臣祝太后凤体康泰,长命百岁。” 太后应声:“好!”,随后举杯一饮而尽。 又回敬道:“有劳赵公这份心!哀家也祝赵公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赵池一饮而尽后,又将酒盏倒满,朝赵婉婉一举杯。 说道:“皇后娘娘!您从小就不曾远离父母,对父母感情深厚,如今来这皇城初冬渐冷,老臣祝娘娘您事事如意。” 赵婉婉一怔,连忙起身迎了这杯酒。 心下却有些担忧,她劝道:“爹爹,酒不可饮得如此急切。” 又对着赵夫人说:“娘亲……快劝劝爹!” 赵池并未理会林氏与赵婉婉相劝,反而又是一饮而尽。 再将酒盏倒满,又朝秦子淮一举怀。 大声道:“这第三杯,老臣敬皇上……愿皇上能继承先皇的遗志,带领我大秦永昌;也愿皇上与皇后娘娘早为大秦诞下皇子…” 听到爹说要皇上与赵婉婉尽早诞下皇子,赵婉婉一脸难色。 她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秦子淮,发现他竟然快速拿起酒盏一饮而尽。 却是愁眉紧锁,很为难一样。 赵池似乎也瞧出了秦子淮的异样,借着酒劲赵池嗤笑了一声:“皇上,老臣的恭贺有何不妥?还是那些传言句句属实?” 秦子淮忙开口:“赵公你醉了!” 第27章 真命天子? 赵婉婉心下又慌了起来。 却看到赵池却继续要宫人将酒盏斟满,已是第四次举杯。 这回他是对着秦子垣,但已有浓浓的醉意:“这第四杯,是老臣敬栋王殿下的……” “赵公,你喝多了!”秦子垣似乎也担忧的望着他。 还起身走到赵池身边,将他手里的酒壶抢下。 哪知赵池反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神凌厉又认真地嚷道:“栋,栋王殿下……您是……配得上老臣,老臣这……一杯酒的人!” 秦子垣看着眼前醉意朦胧的赵池,知他醉得不轻,只得劝道:“赵公,别饮了。” 赵池却是突然笑了:“哈哈!哈哈哈……想当年老臣和先帝在桐川被那北苍骑兵追杀,陷入苦战之时,若非老臣拼死相助,先帝与老臣只怕在那时就归西了,也不可能有我大秦如今与北苍停战十年的机会喘息,先帝曾与老臣定下这娃娃亲,说将来老臣的女儿就是秦国的皇后……先帝的长子便是秦国的皇上……”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哗然。 赵婉婉大惊失色,瞪大了眼望着爹。 林氏忙劝道:“老爷!您真醉了……” 赵婉婉发现在场的人,都与她一样,以为自己听错了,全都直直地瞪着赵池。 秦子翊立即笑着对身后宫人吩咐:“叫外面的将军大臣们都先散了吧!还有,关闭门户!” 赵婉婉惊讶秦子翊这时还能这么临危不乱,但却未做过多的猜想。 听到太后拍桌而起,大骂道:“反了!赵公!你看看你,说的是些什么混账的话?” 见到太后大怒,赵婉婉和林氏不约而同,忙走出席位,站在了大殿中央请罪:“请太后息怒,请太后息怒……” 赵婉婉悄悄抬眼,想要注意太后的神色,却看到秦子翊笑盈盈地搀扶起太后,还在一旁劝道:“太后不必动怒……” 而屋内其他皇亲国戚早已乱做一团,不敢作声。 赵婉婉飞快垂下眸子,却听到秦子淮开口:“赵公喝醉了!酒醉之话,朕不会追究!太后您何必动怒?” 又转头叫宫人:“来人。给赵公拿醒酒汤来!” 听到秦子淮出口相助,赵婉婉以为尘埃落了定。 虽未敢立即起身,她却又回味着爹爹之前的那番话,皇位是长子继承,这么说来,那原本皇上应该是…… 王兄?! 是栋王?! 赵婉婉还来不及经想,又听到赵池突然大声反驳道:“老臣没有醉!” 吓得赵婉婉猛然回头,她很少看到爹爹这个样子。 发现他摇摇晃晃地似乎站不稳,抬着手指着秦子淮,掷地有声:“老臣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当年先帝的确与老臣订过婚约,先帝临终前也嘱咐老臣,他日垣儿继承大统之日,便是婉婉入宫之时!” 赵池这话一出,更是叫赵婉婉心里哐当,耳朵也嗡嗡作响。 她惊恐的望着赵池,一脸困惑,又莫名的望了一眼秦子垣。 秦子垣此时也一脸窘迫的模样,皱起了眉头,紧抿着双唇,不知所措望着这满堂的混乱。 “赵公!请慎言!”秦子淮却沉声喝止了一声。 他接着道:“朕明白!赵公与朕一样,时常记挂着先帝临终之言。” 众人皆愣住,纷纷望向他,听到他朗声继续:“先帝常常在朕面前提起,要朕护大秦百姓安居乐业,江山永固,就不可不提赵公。足见赵公与我大秦举国轻重!” 赵池愣在了那里,没有作声。 赵婉婉此时抬起头,也望着说话的人,听到秦子淮继续道:“如今北苍来犯,朕需要赵公你助朕一臂之力!” 这话一出,更让在座的众人皆为之一震。 赵婉婉突然意识到秦子淮竟然是一个怎样的皇帝。 他此时或许根本就没有心思顾及那些儿女情长之事,心中只是记挂着国家大事。 赵婉婉觉得惭愧,不经意又垂下了目光,隐隐有些自责。 听到秦子淮继续说:“太后,当心身子。您身子不太好,切不可多忧多怒。” 赵婉婉才小心翼翼抬眼,看到太后正握住秦子淮的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皇上……哀家真是想不到赵公贵为护国公,又与先帝是挚友,竟然出言不逊……” 太后的目光又望着她身后的赵池:“赵公,你刚刚那一席话,分明是在责怪哀家与先帝没有遵守约定,背信弃义是吗?” “老臣只是不明白,为何初若与先帝之约,说改就改了?” “赵池!”太后瞪大了双眼喝止道。 “老爷,别说了你……别说了。”林氏也忙劝阻。 却被赵池一把推开,赵婉婉见状,忙上前去扶住林氏,“娘,您有没有事?” “太后!宫中发生了何事?老臣记得先帝分明是要垣儿继承大统的!” “老爷……”林氏依旧失声唤道,似乎希望赵池别再多口问话了。 赵婉婉也忧心忡忡望着爹爹,不知如何是好。 却又听到他一发不可收拾:“当初老臣与先皇、太后定的娃娃亲,太后可还记得?” 秦子翊突兀地接口:“赵公所说的不就是皇上与皇后娘娘的大婚吗?” “哀家自然记得,也明白赵公你的心思……是!当时咱们说的人选是垣儿。”太后却又叹了口气道,“如今淮儿已继帝位,这同样是先皇的意思,可哀家并非背信弃义,也让你女儿做了皇后,你如今又要哀家如何呢?” 听着两位前辈的话,现场所有的人都糊涂起来。 赵婉婉更是不禁问:“娘,太后和爹爹在说什么?什么人选是垣儿?” 秦子翊一直微笑的脸也陡然收起了笑脸,一脸严肃追问:“莫非……当初太子的人选不是六皇弟?” 这时宫人端来了醒酒汤,来到了赵池面前,赵池接过那碗醒酒汤又是一饮而尽。 赵婉婉见爹爹饮了那醒酒汤后,似乎果然奏效。 没一会儿,赵池的脸就没那么红了。 他恍然清醒了许多,朝着太后与秦子淮一拱手,道歉:“老臣失言,请太后与皇上恕罪。” 秦子淮起身走向赵池,看着赵池的双眼说:“无论如何,护国公是我大秦的忠臣良将,与先皇是生死之交;又是皇后的父亲。今日之事,朕不会放在心上,也请护国公你莫要英雄气短,为琐事烦累,朕希望三日之后与护国公北上北伐之时,护国公能与朕同心同力。” “臣,定当肝脑涂地,不负先帝遗愿,不负圣恩!诛北苍,屠苍龙!”赵池躬身道。 秦子淮满意的笑了:“好!说得好!” 这是赵婉婉头一次看到秦子淮笑,他的眸子里原来也有笑意。 望着秦子淮走到了座位上,赵婉婉也回到她的位置。 秦子淮又一举杯道:“让我们诛北苍,屠苍龙!来干!” “好!”在场的众人纷纷起身举杯,“诛北苍,屠苍龙!” 众人纷纷应声,一齐举杯,共饮了此杯。 第28章 君王喜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秦子淮便摆驾离开,太后也回自己寝宫,赵公夫妇二人被安排在国丈的寝殿里住下。 赵婉婉回到鸾凰殿后,已是夜深人静,她回想着父亲的话辗转反侧,睡意全无。 时至今日,她似乎才略微懂得了秦子淮的为人。 懂得了他是个怎样的君王! 但更让她觉得辗转反侧的事,却是,她原本的夫君应该是大皇兄秦子垣。 所以他们兄弟二人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赵婉婉越想反而人就越清醒,她根本就睡不着,索性她坐起了身来,唤道:“雁安!” 不一会儿,雁安急急来到了她面前:“娘娘?” “去拿本宫的飞凤来!” 她除了叫飞凤陪她,再无他法。 经过昨晚夜宴后,秦子垣几乎也没怎么睡好。毕竟他十分清楚昨晚赵池的那番话,似乎在责备先帝未遵守承诺。 他也不知道原来他的父皇竟然曾有这样的安排,这让他惊讶不已。 若是他知道赵婉婉原本会是他的妻子时,他不淡定了。 若是如此,或许他便不会在十六岁那年轻易任性弃让这王位。 一想到这里,他难免长吁短叹一声,或是命运的安排吧。 第二日不过卯时,天仍是蒙蒙亮,秦子垣早早来到了皇宫大殿,等待早朝。 四周一片寂静,也平添了几丝凉意,入秋之后,总是一层秋雨一层凉,他却感到了舒适。 这温度让他怀念起漠北的长夏,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很快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中,还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秦子垣暗忖:护国公?竟然也这么早? 不等赵池走近,他已迎了上去:“赵公!” 赵池也纳闷,待看清楚是秦子垣后,才忙一抱拳:“栋王殿下!” “没想到赵公如此早起啊!”秦子垣心中有些敬佩,毕竟昨晚赵池几乎喝得烂醉,不过几个时辰,又如此精神笔挺出现在此处,等候早朝了。 “老臣遥想已有十多年没有在皇城内政大殿参加早朝,所以早些来此!”赵池沉声道。 赵池抬头看着秦子垣,又问:“想不到殿下也起得这般早!” 秦子垣看着赵池这一身戎装,自嘲一笑:“昨晚或许是饮了酒,本王几乎没怎么合眼!”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廉德海拜见栋王殿下,护国公大人!” 打断了二人的交谈,秦子垣与赵池回头,看到来人,竟然是廉老将军。 此人便是统领皇城军队的大将军,也是一位老将军。 在他身后还有几名将军,见廉将军上前行了礼,也纷纷效仿,不约而同地跟着廉将军一同,对秦子垣、赵池二人叩拜:“拜见栋王殿下,护国公大人!” 陆陆续续越来越多的百官抵达了大殿后。众人慢慢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定。 宫人急步走来,还高声喊道:“皇上驾到——”,满朝文武纷纷跪拜高呼:“大秦永昌,皇上万安!” 只见秦子淮迈着轻快的步子,迅速出现在了大殿之上。 只见他一身黄金铠甲,腰挎宝剑,英姿飒爽,一改往日的打扮,目光炯炯地扫视众臣,朗声道:“平身!” 然后,才坐在凤椅之上。 秦子垣与众臣们才纷纷起身站直,见到秦子淮这身行头,秦子垣意外极了。 随后便听到身后不少大臣小声议论:皇上是要御驾亲征?! “诸位将军、老臣、大人,今日早朝只商议一件事:就是北伐苍龙!”秦子淮清朗的声音回响在宣政殿上。 “大家可以畅所欲言……”他话锋忽然停住。 脸色严肃地环顾四周,目光在群臣的脸上一一掠过:“不过,朕要告诉你们,议和与休战通通免谈!” 秦子垣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台阶,拧紧了眉心。 他不喜战,从来都不喜! 可偏偏却阻止不了战。 他很无奈,回想起昨晚,众人皆举杯高喊:“诛北苍,屠苍龙!” 唯有他一人,满脸失望,又无计可施,战乱从来都是劳命伤财的事。 正在此时,他余光瞥见赵池前上了一步,一拱手道:“皇上,老臣愿意担任本次北伐的前锋部队!”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果然,秦子淮昨晚那番话,说动了赵公!秦子垣不禁想到。 紧接着,他又听到廉将军出声反对:“护国公,不可!” 秦子垣有些惊喜,回头望着廉老将军,却又听到他继续道:“皇上,请让老将担任本次北伐的前锋部队!老将与我儿永忠可以兵分两路,以漠北为中心,朝北苍国东、西两面进发包抄。” 廉德海此言一出,其他的将军也都跟着附和。 赵池回头带着笑意望着身后的廉德海,表示赞同。 秦子垣更加怅然若失,却不能出口反对。 赵池声若洪钟道:“皇上,廉将军此计可行。老臣正面迎战北苍,廉将军两面夹击,这回一定要将那北方苍龙屠尽!” “嗯,好!如此甚好,就依诸卿所言。” 秦子淮接着说道:“二日后,先由廉将军父子率领十万铁骑出发前往漠北,随后护国公赵公领大军前往,在漠北的巴哈集结,从北苍的南渊岛登陆!” 他的目光一转,看向廉德海:“廉老将军,这十万精兵就暂时委托给你父子了,希望你别辜负朕的厚望!” “老将定不负皇上所望,必然为此次北伐披荆斩棘,建功立业!”廉德海铿锵有力的话语回响在大殿之上,震慑四野。 秦子淮点点头,又继续道:“那二日之后,朕亲自在北城门为老将军饯行!朕便与护国公随后就到!” 听到秦子淮果然要亲征,众大臣将军全都神色慌张。 秦子垣更是大声阻止:“请皇上三思!” 却听到秦子淮质问:“栋王,你又要教育朕了?” 秦子垣抬头望着他:“本王不敢,只不过……” 廉德海也开了口:“皇上,此行凶险,老臣同意栋王殿下的意思,皇上乃是万金之躯,不可亲征啊!” 其他文武大臣也纷纷附和:“请皇上三思啊!” 秦子垣听到身后百官齐心力劝,略微宽慰,相信秦子淮一定会收回亲征的打算。 哪知却突然听到赵池尚开口:“皇上,此行老臣愿意用己身之命,护皇上周全!” 此言一出,又让所有人惊叹。 秦子垣更是微微侧目,回望着赵池,目光却意外扫过身边的秦子翊,发现他依旧一脸笑意,不帮不劝的样子。 秦子垣心中升起一丝隐忧,看来赵公为了表忠心,一定会顺从皇上所有的意图了。 秦子淮得了赵池的支持 ,不禁激昂地说道:“屠苍北,诛北苍仍是我大秦的国策。我们的先人世代为了大秦与北苍贼龙战斗,为的便是守护大秦的子民与国土!他北苍犯我在先:细作潜入我国境,探我军情;又毁我城池,迫使无辜百姓遭受牵连,令我大秦祖上蒙羞。朕本次御驾亲征,不过是子承父业,又有何惧?” “是啊,皇上!”秦子翊这才开口认同。 秦子垣侧脸看着秦子翊,又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叫人看了莫名的不自在。 在场众人无话可说,又都安静了下来。 秦子淮这才恢复平静:“就这么定了!散朝吧!” 第29章 母女谈心 赵婉婉早早起了身,与林氏一道给太后请完安后,母女二人一道漫步在皇宫内院里。 林氏问起:“皇后娘娘瘦了不少,是这皇城内宫的吃食不合口味?” “娘亲,没有的事。本宫只是没什么胃口。”赵婉婉说着,还又叹了一口气。 “没胃口?”赵夫人目光停在了赵婉婉的小脸上,又关切道:“怎么也不见皇上与娘娘一起向太后请安?娘娘和皇上之间……?” 赵婉婉忙接口:“哎呀娘亲……皇上政务繁忙,所以本宫与皇上一直都是各自向太后请安的。” 林氏颔首又问:“那娘娘和皇上完婚也快有一个月了,一切还好吗?” 赵婉婉听后,只得又一声长叹。她要怎么说出自己的那些心思呢? “怎么?娘娘与皇上之间不太好?” 听到林氏关切的问起她与秦子淮的事,赵婉婉忙解释: “没,哪有?” 但她却又吞吞吐吐,不再继续多说什么。 反而让林氏摸不着头脑,继续追问:“那雁安说的那些事,究竟是真还是假啊,娘娘?” 赵婉婉恍然大悟,飞快回头望向身后的雁安,大声道:“雁安?” 难怪爹娘会知道她的事,原来全是身边这个小丫头雁安打的小报告。 雁安则是默默地冲她吐了吐舌头。 林氏继续道:“是啊!娘娘与皇上的事,雁安都和为娘说了。” 赵婉婉一脸为难,想着要怎么解释,却又听到娘亲问起:“娘娘,是不是进宫之后遇到了什么难言之隐?和为娘说说。” 当林氏得知赵婉婉不但还是处子之身,更与皇上之间已谈到了“废后”一事,林氏脸色惨白的愣住,难以置信的看着女儿。 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才好。 赵婉婉看出娘亲怒气冲冲,拉住她撒娇道: “娘,女儿根本就不喜欢皇上,皇上也不喜欢女儿!我和他根本就不该是一对啊!” 赵婉婉话音刚落,林氏就急忙劝道:“哎呀,你们才相处多久啊?时日一久,自然就会有感情了!” 赵婉婉心里承认,相处的时间长了,人与人之间一定会产生感情的。 但重点就在这里,要相处啊! 她如今那些那些起起伏伏的心绪,却全都是因时时与秦子垣相处所致。 特别是当她知道,原来她有可能与秦子垣成为夫妻时,她心中竟然有些雀跃,又有些失落 。 这又算什么呢? 而她本应该同皇上相处的那些时间和机会,她没能好好把握。 皇上也不稀罕,不是吗? “谁稀罕啊!”赵婉婉嘟着小嘴嚷道。 当听到秦子淮说要废后时,赵婉婉只觉得遭受到了羞辱,就如同剥夺了原本属于她的身份与权利。 但细细想来,这身份与权利对于她而言本来就没多少用处。 “女儿跟皇上真的合不来嘛,娘!” “娘娘,这不比得在家里啊……再说,大秦皇后岂是随便说废后就废后的?”林氏叹了一口气。 “皇上亲自说的话,还能不算数?”赵婉婉不太相信。 林氏捧着赵婉婉的小脸,无奈一笑:“皇上年少,还不明白他自个儿的婚事,不是他一人能做主的!” 赵婉婉不明白,问:“皇上不能做主?那谁能做主?” 可她心乱如麻,当听到皇上说要将她指给栋王秦子垣,她心猛烈的狂跳,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若是将这些通通告诉娘亲,关于她对秦子垣的那些感觉,娘亲会不会告诉她答案呢? 林氏正色道:“远的不说,就说太后和你爹这一关,娘娘和皇上就过不去!太后怎么会同意废后?这是先帝的意思啊!你爹就更不可能同意了!” 听完娘亲的话,赵婉婉的心凉了半截。 她垂了眼眸,轻声细语道:“娘……可是女儿的心……没有办法一心一意对皇上啊……” 林氏一听,不由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地望着赵婉婉。 吸了一口气道:“娘娘你难不成心里有其他喜欢的人?” “女儿也说不明白……不知算不算……” “怎么会说不明白啊?”林氏追问。 赵婉婉抬眼望着娘亲:“……娘,女儿今日才知道,缘分这个事,很奇妙!” 林氏忧心地看着赵婉婉,仍不解道:“缘分?娘娘的意思是?” “娘亲,王兄他……是女儿来到宫里后,唯一一个肯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为女儿出声的人!”赵婉婉小心翼翼说道。 “原来他一早就与女儿相识了……” 林氏看着赵婉婉认真又谨慎的样子,叹气:“王兄?娘娘说的可是栋王殿下?” 赵婉婉点了点头。 “哎!为娘和你爹都十分喜欢垣儿这位皇子……何况他又是嫡长子,继承大统之人,你爹与先帝说起,便定下了这门娃娃亲。可如今他却成了漠北藩王,娘娘与栋王殿下之间,似乎不太有可能……?” 听到娘亲的话,赵婉婉一脸失落,但她为了掩饰,极力否认了娘亲的推测:“娘,您别说了,女儿对王兄不是娘以为的那个意思!” 林氏皱眉问道:“不是?娘娘不是喜欢垣儿?那娘娘到底是什么想法?为娘被你弄糊涂了……” 赵婉婉也暗暗无奈,她现在也是一团浆糊,搞不清楚这中间是什么,又怎么说得清楚呢? 于是,她缓缓对林氏说:“是女儿与皇上缘薄,娘!” 可她与秦子垣呢? 就算秦子垣处处维护她,也许是君臣或是兄长对弟妹的仗义执言而已。 回想起那日在驿城时,当皇上说要将她赐予秦子垣时,他分明就是一副拒绝的态度。 想到这里,她收起神后,抬头看着林氏。 眼神难免有些哀伤:“娘,希望您和爹爹能支持女儿这个决定!总之,女儿无福承受这皇后之位,也无颜霸占着这皇后之位……” 林氏被女儿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弄得心软了起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虽然当初要娘娘进宫封后是先帝的意思……娘也知道娘娘你不愿意入宫……罢了罢了……娘宠着你,宠你一世。” 第30章 护国公夫妇的试探 翌日早朝后,秦子垣发现赵池并未立即离开,好像是特意在殿门处逗留,等着众大臣散去。 秦子垣有些意外,却未作多想,然而听到赵池出声叫住了他,还上前一躬身道:“栋王殿下,老臣想与殿下说几句!” 秦子垣虽是一脸诧异,却欣然接受:“赵公,可是有何要事?” 他看到赵池一身戎装在身,打量了四周,似乎确认左右无人后,才开口:“请恕老臣直言,殿下与皇后娘娘之间是不是产生了不应该产生的关系?” 秦子垣闻言脸色微变,眼尾上扬反问:“赵公莫不是听信了什么宫内的闲言碎语?本王与娘娘一向相敬如宾,以礼相待,绝无逾越礼数!” “是吗?”赵池迟疑了,又小心翼翼问道:“那殿下所言可是句句属实?殿下对娘娘没有非分之意?” 秦子垣一脸不悦,正色道:“这是自然!” 但他已经察觉到赵公似乎有什么言外之意,于是转头又问道:“赵公,是出什么事了吗?” 赵池叹息一声,神色黯然地看了秦子垣一眼,道:“若是殿下顾念与娘娘幼年时的友谊,就劝劝她,不要想着放弃做皇后,也帮老臣劝劝皇上,别废后!” 话音刚落,秦子垣只感到脑海里‘轰’一声响,像被雷击中了一般。 没想到废后的事,赵池也知道了? 除了皇上、皇后就是他知道此事,其他人根本不晓得啊。 又是何人传的话呢?不会是皇上,皇上还指着赵池出征呢,自然也不是他,莫非是皇后……? 他心底莫名的慌张,急切地追问道:“赵公从哪里听来这消息的?是……娘娘说的?” “老臣斗胆!”赵池说着要跪。 秦子垣忙一把将赵公扶住:“赵公您这是做什么?” “请殿下一定帮忙劝说皇上……”赵池哀求道,“虽然老臣不知皇上为何动了这个念头,可这门婚事,原本是先帝钦点的婚事……若任由这种荒唐事继续发展下去,皇上怕真的会废后啊!” 秦子垣一脸黑,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要以何立场开口劝皇上别废后,他早就劝过了啊! 于是他默然地说道:“赵公,关于这件事,本王爱莫能助了!” 赵池听他的口气,心里顿时明白,“原来殿下早就知道了!” 赵池直言道:“殿下为何不拦着?皇上说来也是殿下的皇弟啊!” 秦子垣轻声说道:“赵公此言似乎是在责怪本王啊?可皇上的性子,赵公应该已经领教过了,应该明白为何本王不劝!” 赵池连忙解释,“老臣不敢!老臣只是觉得……殿下若是出手阻止……” 秦子垣打断赵池的话语,“本王已经尽力过了,皇上执意如此,本王无能为力。” “殿下!“赵池见秦子垣欲离开,又叫住了他,”能不能请殿下出面劝劝皇后娘娘?” “娘娘怎么了?”秦子垣停下了脚步,问道。 “娘娘年幼,性子也是要强得很,和皇上赌气,也不愿做这皇后之位……”赵池急切解释道。 秦子垣闭目苦笑道:“赵公为何会以为本王能劝说娘娘?“ 他何尝不是早就劝过了? 可是结果呢?还不是如此! “因、因为殿下对娘娘而言是重要的好友啊……”赵池急切地看向秦子垣,脱口而出。 他也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的。幼年的事,若是赵婉婉不记得了,那秦子垣应该记得吧? 秦子垣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被赵池的话刺痛,他头也没回,沉声道:“抱歉,本王还有公事在身,先告辞了!” 说罢,便径直离去。 秦子垣心事重重地回到府邸。 刚进书房便见到一人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等待,那人一袭月牙色锦衣华服,宽大的腰带束缚着纤细的腰肢,他一时想不起自己约了何人。 便问下人道:“这位是?” 下人躬身答道:“回禀殿下,这位是护国公赵夫人!” 秦子垣一怔,心想:“刚刚才拜别了赵公,回到府上又见到赵夫人,看来又是为了皇后娘娘一事前来!” 于是他上前道:“护国公夫人,本王有礼了!” 赵夫人缓缓转过身,脸上挂满了泪珠,“殿下,老身求你劝劝娘娘吧!”秦子垣一愣,有些为难道“夫人……为什么您与赵公都觉得本王有能力劝皇后娘娘呢?” 在她心里,自己不过是个通藩卖国的‘奸贼’,她怎么可能听自己的话? 见赵夫人林氏擦干眼泪,哽咽地说:”殿下,老身今日登门,实属逼不得已,望殿下不要见怪,不知道殿下对皇后娘娘是何看法?” “看法?”秦子垣不解,“护国夫人这样问本王,是何用意?” “不知殿下对娘娘还存有曾经的情谊吗?”林氏继续问道。 “曾经的情谊?”秦子垣不禁皱眉,“夫人有何话,不妨直说!” “老身此回前来只想知道殿下的心意……”林氏坦白道。 秦子垣为了抑制心中慌乱,起身踱了几步,才说道:“本王对娘娘,如同兄妹一般……今日夫人与赵公一前一后都来问本王此事,是不是因为皇上废后一事?” 林氏未被秦子垣的问话惊到,她反而继续开口:“娘娘的心思,本就不在皇宫,她和老身说突然喜欢上了那漠北的飘雪……真是叫我这当娘为难啊!” 秦子垣暗暗一惊,漠北的飘雪? 护国夫人的话,真是娘娘的意思? 娘娘她……喜欢本王?! 不,不可能! 秦子垣脑袋飞速转动着,想弄清楚林氏这次登门的用意。 他凝息静气道:“本王愚笨,护国夫人的话,本王不懂!” “老身只是想啊,若是这雪飘不进皇宫内的话,不如早些让她知道,别叫她空等。”林氏继续说道。 林氏说完后,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水。 喝完茶之后,她放下茶盏抬眸朝秦子垣看去。 秦子垣依旧不明白林氏登门的意图,他眉头微蹙,脸色有几分凝重,眼神更加复杂,似乎仍在犹豫。 又听到林氏告辞道:“老身出来时间也有些久了,就不打扰殿下了!” 见林氏刚站起身准备离开,秦子垣突然唤住林氏:“护国公夫人!” 秦子垣的语气急切,但眼神中带着一些复杂的神色。 林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含期许地望向秦子垣:“殿下?” 秦子垣却问起另外一件事:“今日赵公在早朝后,曾与本王说起关于娘娘与皇上的事……” “哦?”林氏应声。 秦子垣摇头苦涩一笑,道:“不知夫人问过赵公之意没?本王觉得赵公似乎很紧张娘娘失去后位……” 秦子垣继续开口:“既然如此,还请夫人三思。今日之言,本王就当未听过,夫人未提过!” 第31章 离开 秦子垣察觉林氏脸色骤变,似乎强装了笑脸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他才坐回座位上,陷入沉思之中。 今日护国公夫妇二人,一前一后找到自己似乎都与赵婉婉有关,而言谈之中,他更发现护国公夫妇二人意见并不统一。 但护国公夫人的话……在暗示他,赵婉婉的心意根本就不在皇宫;而护国公却希望赵婉婉永远是大秦的皇后。 他又能怎样?如今他也自身难保,哪里还敢再生事端? 何况赵婉婉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后娘娘,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人! 秦子垣心里清楚得很。 现如今朝内谣言四起,国内又频频出现敌国的细作。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低调行事,以静制动,根本无心顾及自己的那些私情。 “殿下,伯吉将军求见!”此时府内的下人上前传话,打断了秦子垣的思绪,他抬眼说道:“快请!” 片刻工夫,将军伯吉一袭黑甲战袍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秦子垣拱手行礼,恭敬说道:“末将参见栋王殿下!” “将军免礼,快请坐!”秦子垣连忙招呼他坐下。 待伯吉落座,秦子垣迫不及待地询问:“将军,那帮人的尸首处理妥当了吗?” 伯吉颔首回应:“殿下放心,已全部埋葬妥当,绝无半分遗漏。” 秦子垣长叹一声,感慨说道:“唉!可惜呀,是本王对不住努公了……” 伯吉听闻秦子垣感叹,便接话道:“殿下,您也别太自责了。身为臣子,您不过是奉旨行事!” “罢了,希望努公泉下安息吧!”秦子垣说道。 “此回来皇城已无要事在身,请问殿下何时动身回漠北?”伯吉又问道。 秦子垣抬眼看着伯吉,轻叹道:“本王还有件事未做,可能要耽搁几日,再者还需要拜别太后……将军不介意再等本王几日吧?” “不敢!末将恭候殿下大驾。”伯吉躬身说道。 “嗯!”秦子垣点了点头,随即吩咐道:“你先退下吧!” “末将告辞!”伯吉应了一声站起身,向秦子垣揖手施礼,便迈步走了出去。 晚膳过后,秦子垣才命下人把酒壶拿过来,亲自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秦子垣闭目养神,脑海中闪现出赵婉婉那双杏眼,顿觉口干舌燥,忍不住又倒了一杯。 “婉婉……”秦子垣轻唤出声。 “本王镇守漠北这么多年……从未想过会再遇见你……”秦子垣醉醺醺地说道。 “……岂敢有非分之想……”秦子垣继续喃喃自语道,不知不觉已是两壶酒下了肚。 …… 又过了几日。 秦子垣下了早朝辗转来到太后寝宫外,宫人见到他到来,忙行礼随后通传道:“启禀太后,栋王殿下驾到!” 赵婉婉正巧刚刚才坐下,便听到宫人传话栋王来了,不由得心里一慌,朝门口轻瞥了一眼。 秦子垣也未料到竟然又遇到了她,目光一沉,见她今日一袭粉红长裙、头戴银质步摇。不爱脂粉的脸,双眸闪烁明媚光芒。 他目光不敢停留太久,很快就敛目,躬身行礼道:“本王参见太后,皇后娘娘!” 太后微笑颔首道:“快免礼!”又问道:“垣儿,前几日不见你来请安,是不是前朝又有什么事了?” 秦子垣看着太后,回着话:“皇上这几日可有向太后请安?” 太后闻声点头回话:“没有!怎么了?” 秦子垣叹气道:“果然……” 随后又平静地说道:“太后,三日后本王便要启程回漠北封地……之后两日要打点一切,恐怕就不能来看您了!” 太后有些惊讶道:“这么快?” 赵婉婉脸色顿时发白,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王兄要走?” 秦子垣因几日前,护国公夫妇的举动,刻意避讳了几日,未到宫内面见太后,为了就是不想撞见赵婉婉。 他本以为自己已心如止水,却又因今日再次巧遇她,而心乱不已。 听到赵婉婉问起,他自是不敢抬眼看赵婉婉,目光移向了别处,只轻点了头。 “之前听翊儿说皇上打算御驾亲征……垣儿你又要回漠北,哀家突然间有了一种孤苦无依的感觉!” 秦子垣连忙劝慰着太后:“太后,您千万别胡思乱想!” “垣儿,你叫哀家如何放心?”太后神情悲伤,“当年差一点你就要被那北苍夷贼生擒,如今你那六皇弟为什么要御驾亲征啊?这件事哀家现在才知道,昨日才骂了皇上一通。也是哀家把他宠坏了,他执意亲往,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叫哀家如何有面目去见先帝?!” “太后……”秦子垣想开口安慰太后。 却听到太后继续激动地说道:“垣儿,你是皇上的大皇兄,此回皇上北上,你能不能答应哀家一件事?” 秦子垣一向紧张母亲,忙应道:“太后请吩咐!”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皇上,保护皇上!”太后说完,便流出泪水来。 赵婉婉被这场面触动,忍不住也热泪盈眶,忙上前劝道:“太后,您别太担心!臣妾也愿意前往!” 赵婉婉的话,让秦子垣与太后都十分意外。 秦子垣更是皱眉阻止:“皇后娘娘,北边环境恶劣,危机重重,而且还有北苍人虎视眈眈。你是万金之躯,怎可同行?” 太后也劝阻道:“垣儿所言极是,皇后不可任性妄为!” 赵婉婉微笑着反问道:“太后!臣妾不怕!臣妾自幼习武,也常常巡游四方,区区北苍,又能奈我何?此回皇上亲征,身为皇后更是应该同行!” 太后说道:“那里不比皇城,更不是浚洛城,环境复杂多变,气候寒冷,哀家不许!” “太后!”赵婉婉急声道。 “皇后!”太后厉色喊道。 赵婉婉见状,虽心有不甘却只得低头,不再出声。 离开太后寝宫之后,秦子垣与赵婉婉仍是一前一后这样走在内宫的小院内,两人默默无语地走着。 一霎时间,赵婉婉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秦子垣道:“王兄,你一向会帮本宫说话,为何今日……”她顿了顿,继续问:“为何今日不替本宫劝说太后?” 赵婉婉见秦子垣垂目并不看向自己,却轻启道:“本王是真不希望皇后娘娘去冒这个险!何况,上了战场,刀枪又不长眼!娘娘是万金之躯……” 万金之躯? 赵婉婉只觉得不悦,冷声打断了他的话:“想不到在王兄眼里,竟然觉得本宫是那等娇贵之人!” 秦子垣只觉得心头被某种力量拉扯,他怔怔的望着赵婉婉睫毛轻颤了一下。 她是英姿飒飒,又婀娜多姿的皇后娘娘,不是当年那个女孩儿——赵婉婉。 秦子垣暗暗提醒自己。 赵婉婉的脸却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眼神中有愤怒、有失落,也有些许伤心。 她冲秦子垣嚷道:“本宫原本以为这皇宫之内,总算还有王兄明白自己!没想到原本在王兄眼中,本宫只不过是个金丝雀?” 她从来就不是金丝雀,也不想是! 秦子垣从未看过赵婉婉竟然会因为他那一番称赞,而大怒。 心口一紧,解释道:“本王……不过是就事论事!” 第32章 突然一吻 “王兄不必多言!”赵婉婉说完就要离开,心里强忍着眼泪不掉落。 但她才刚刚一转身,背向秦子垣时,,那不争气的泪水已悄然滑落了她的脸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难过,王兄的话,明明是在夸奖她,但她就是心里堵得发慌。 秦子垣站在原地,看着赵婉婉的背影渐渐走远,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众宫婢,就要遮挡住她的倩影。 他究竟在做什么? 秦子垣听到内心有个声音问着自己,这么多年才再见到赵婉婉,明明他是想着要好好与她道别的。 怎么竟然会与她吵起来呢? 鬼使神差般的,秦子垣陡然大喊了一声:“娘娘!” 听到秦子垣的声音,赵婉婉不知怎的,竟然停下了脚步,却她不敢回头。 声音哽咽:“王兄还有何事?” 秦子垣听出了异样,快步上前,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急切地问:“娘娘?本王方才的话,并非是娘娘理解的那个意思……” 赵婉婉忙用手拭去脸颊的泪水,用力挣脱秦子垣的手。 她抬眼看着秦子垣,可这一抬眼,泪珠儿竟然夺眶而出:“你还要本宫怎样?” 她的声音很高,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刚才的脆弱和委屈。 她顾不得身后众多宫人随从,放声道:“看到本宫这副模样,你就会开心了?” 秦子垣不知道如何是好,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赵婉婉落泪,在皇宫内院,他一个藩王又不能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他只得一眼担忧望着赵婉婉:“娘娘,您误会本王了!” “误会?”赵婉婉哭得声泪俱下,失控地吼着质问:“哪有误会?王兄的话,说得很清楚 ,本宫哪一个字没有听清楚?!” 赵婉婉脾气上来了,谁都拦不住,也管不住,这些日子里,她只觉得自己受了太多委屈,大吼出来,力气用尽之后,也许就能心平气和了。 殊不知就在她身后那片长廊处,秦子淮本来打算面见太后,恰巧途经长廊,还未走近,就被赵婉婉的吼声惊到。 秦子淮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正想听个仔细,瞧个明白。却又不想惊动赵婉婉,于是他身边的宫人被他用手喝止住,没有上前去向赵婉婉等人通报。 秦子垣始终注意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赵婉婉,见她如此激动,他也乱了方寸。 只得双手抓住赵婉婉的双臂,趁赵婉婉未回过神来时,吻了她脸颊的泪水。 赵婉婉被秦子垣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引得一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竟然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刚刚是? 王兄凑近了她的脸吗? 赵婉婉瞪着圆圆的双眼,直直的望着已退回原先那个位置的秦子垣。发现他一脸担忧地望着她,却未作声。 而在长廊的尽头处,虽然离赵婉婉这处较远,但秦子淮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秦子垣的这一举动,他随即转身快步走开了。 赵婉婉依旧没发现远处有个身影离开,她此时大脑一片空白。 她刚刚是被吻了吗? 赵婉婉又羞又怒,下意识举起了手,想将巴掌狠狠地甩在了秦子垣的脸上,却被秦子垣正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她更加暴躁,满脸一片绯红,火辣辣的,感到一阵刺痛。 她终于意识到,身后还有好多双眼睛正看着他们二人,这么多的宫人奴婢,他竟然突然吻了过来? 赵婉婉的思绪彻底乱了,她原本打算用力挣脱秦子垣的钳制,却发现手腕被他紧紧握住了,她竟然会挣脱不开? 从来没这么窘的她,情急之下便用头猛地一撞,撞向了秦子垣的头。 这也是秦子垣没有想到的。 “嘶——”秦子垣被这突然一撞,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才松手去扶住他的头。 赵婉婉见他表情狰狞,拧紧了眉头,一脸的痛苦看着她,还不住的说:“痛!好痛!” 却顾不得担心他此时是真痛还是假痛。 她明明用了自己的头撞上去,哪有那么痛? 赵婉婉脸上红霞未消,大声质问:“你、你好大的胆子!你、你敢以下犯上?” 秦子垣揉着被赵婉婉撞到的头,还轻咳了两声:“本王一时情急,见不得娘娘落泪……并非娘娘以为的意思,请娘娘恕罪!” “本宫以为的意思?”赵婉婉局促得语无论次起来:“你、你又知道本宫以为的意思?” “本王并非登徒子,今日之举……多有冒犯,只望娘娘能记得本王…” 秦子垣仍是一脸忧色,消沉地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娘娘,望娘娘保重!” 他说这话时,眼里尽是落寞之色,还朝赵婉婉深鞠一躬,转身离开了皇宫内院之地。 秦子垣走后,赵婉婉完全失了神。 她读不懂秦子垣的举动,然而她更加不明白的是, 她竟会为他伤神。 “娘娘,您没事吧?”雁安担忧的询问道。 “雁安真没想到栋王殿下今日这么大胆……娘娘若是今天的事被皇上知道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听到雁安的话,赵婉婉回过神来。 叹息道:“雁安,只怕皇上根本就没心情过问本宫的事。” 转头又问道:“谁能想到困扰我那么多年的梦境,竟然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雁安,本宫没想到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和他相识了……” 雁安仍有一些担心,又说:“娘娘,您觉得皇上若知道了,真不会怪责栋王殿下吗?毕竟……” “皇上哪会知道啊?”赵婉婉信誓旦旦地说道。 正在此时,听到外面有宫人传话道:“皇上驾到!” 屋内的主仆二人皆是一惊,赵婉婉立即起身迎接秦子淮驾临。 毕竟这还是秦子淮头一次亲自前往赵婉婉的鸾凰殿。 带着一丝不安,她出现在了秦子淮的面前,正瞧见他大步朝自己走来。 赵婉婉欠身行了一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秦子淮看了赵婉婉一眼,便对身后从宫人奴婢吩咐道:“所有的人都统统退下,朕有话与皇上单独说!” 待所有的人离去后,秦子淮上坐后,一双眸子直直盯着赵婉婉,叫赵婉婉无所适从。 赵婉婉虽不胆怯与他对视,但她仍然感到到秦子淮那双眸子里有寒光袭来,是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良久,赵婉婉听到他开口,冷漠道:“皇后,今日朕来,是想问你一句实话!” 赵婉婉一阵心虚,下意识联想到今日秦子垣吻了她的脸颊。 而自从她入宫之后,秦子淮向来不会踏入她的鸾凰殿,今日破天荒的出现在这里。 莫非又是有哪个宫婢嚼舌根,将此事传了出去? 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赵婉婉站定后,道:“皇上请问!” “皇后你与栋王……之间是不是早就曲径通幽了?背着朕行苟且之事?”秦子淮直直的盯着赵婉婉的眼睛,仿佛要把她看穿一般。 她审视着秦子淮这副模样,却看不出他此时脸上的神情是怒还是妒。 很快,她便否定了妒! 秦子淮对她从来就不曾动过心,那么今日前来质问她,只可能是因为怒了。 “臣妾听不懂皇上的意思!” 第33章 皇上的执问 赵婉婉不仅否认秦子淮的话,还反问:“皇上前来就是为了质问臣妾与王兄有没有苟且之事?!” “皇后以为朕是瞎了还是聋了吗?还是在皇后眼里,朕就应该如此,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赵婉婉辩解着。 她与王兄之间明明是旧友,是生死之交,怎么就成了苟且了? 赵婉婉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继续开口:“自臣妾入宫,皇上哪曾来过臣妾这鸾凰殿?想来也算是辜负了这殿的名字……皇上心中本就没有臣妾,也打算废掉本宫皇后之位了,为何今日突然跑来质问臣妾?” “朕不管皇后你心中有何人,但这里是皇宫内院,皇后与栋王不顾皇室的颜面,当着下人面前卿卿我我,成何体统?”秦子淮语气越说越重。 他继续道:“若众人皆都效仿,将皇族威严置于何地?皇室声誉置于何地?皇后你扪心自问,你与栋王想过没有?” 赵婉婉这才听明白,原来皇上亲眼见到了在太后寝宫外小院的那一幕。 一霎时,赵婉婉有些理亏,还有些无地自容。 她也不知道为何当时发生了那样的事,也不是她一个人造成的。 可她个性要强不服输,哪里肯认错,怒瞪着秦子淮,却紧闭着双唇。 无声抗议着。 秦子淮似乎才稍微放低了声音:“这是于公;于私……朕不是夺人所好之人!皇后你若真对栋王有情,栋王也对皇后有意的话,明日皇后便随朕一同去面见太后,禀明一切!” 赵婉婉闻言悚然一惊,她听错了吧? 她忙出口阻止:“不行!绝对不行!皇上你……这是为难臣妾!” 他竟然要将此事说给太后知道? 这不是存心要为难她吗? “怎么?皇后在怕什么啊?”秦子淮不解问道。 “皇上,太后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怪王兄的!”赵婉婉一边说一边摇头,“太唐突太冒昧太奇怪了,而且……” 她心里太乱了,原本秦子垣突然吻了她,她就已经混乱得不得了。 可一想到他即将要回封地漠北,她心里又莫名的失落。 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承诺,有的不过是那久远的幼年时代,共过患难。 那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不等她将心绪理清,秦子淮陡然嗤笑道:”你还说你不是对栋王有意?这个时候,你竟然只知道担心他会不会被太后责怪?“ 听到秦子淮揶揄她,赵婉婉显得有些难堪,期期艾艾道:“臣、臣妾没有只担心王兄!” “皇上,臣妾只是觉得王兄将臣妾当做妹妹……皇上您要臣妾禀明太后和王兄之间什么关系?” 赵婉婉越说越心寒,一边替秦子垣辩解,反而叫她分不清,今日在太后寝宫外那一吻,究竟算什么? 未听到秦子淮出声,赵婉婉这才抬眼看他,却见到他若有所思,缓缓又道:“那皇后明日同朕一道,去向太后请安吧!” 赵婉婉一脸的诧异,自从她入宫以来,秦子淮从来不曾约过自己一同前往面见太后。 她立即开口乞求道:“皇上您确定只是请安?臣妾可不想要太后知道臣妾与王兄的事……皇上,请不要为难臣妾了!” “朕的话,皇后不信吗?朕说了不说,便不说!”秦子淮有些不耐烦道。 他顿了顿,才小声说道:“是朕想将废后一事禀明太后,若是皇后能与朕联成一线,说服太后,朕定当感激不尽!” 闻言,赵婉婉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又提心吊胆。 她眉头皱得很紧,却也不敢违抗圣命,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出于好奇心,赵婉婉幽幽一问:“皇上是不是也有心仪之人?” 秦子淮眼神微动,沉声道:“是!” 赵婉婉虽然早已有了答案,但听到他回答时,心里还是一沉,半晌问道:“那人可是在驿城?” “皇后你不要再问了!”秦子淮低音说到,语气竟然有几分晦涩,随后他转身背过了脸去,说道:“那明日 早朝这后皇后请在太后寝宫外等朕!” “那皇上……臣妾也有一事相求!” “何事?” “请皇上恩准!”赵婉婉一跪,这举动令秦子淮侧目大惊,忙转身说:“皇后你这是做什么?” “请皇上恩准臣妾前往北伐!” “你先起来!” “皇上不答应,臣妾便不起来!”赵婉婉坚定的看向秦子淮。 秦子淮无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 “当真?!”赵婉婉高兴的问道。 “嗯!”秦子淮轻声道。 “谢皇上!”赵婉婉起了身,冲着秦子淮继续说道:“臣妾恭送皇上!” 秦子淮叹了一口气,扭头就走出了这房内。 …… 第二天早朝过后,秦子淮与赵婉婉一同前往太后的寝宫,引得太后喜上眉稍。 太后赐了二人坐后,又命宫人奉茶,礼毕。 她才缓缓一举茶盏,浅品了一啖后,说道:“还有不到个把月,冬节将至。古语有云:‘耕于冬,种于春,长于夏,收于秋是乃四季之位也。’皇上和皇后也该为我大秦子嗣考虑考虑了……” 赵婉婉提着一颗心,想着要不要先开口说自己要随军出征的事, 却听到太后又叫住了秦子淮:“皇上?许久不见你与皇后一同前往,今日可是有何话要对哀家说?” 赵婉婉抬眼望向了秦子淮,见他正好也与太后相视,似乎还在犹豫如何起头说关于“废后”一事,赵婉婉又迟疑了,才移开了视线。 屋内茶香四溢,叫人心旷神怡。 赵婉婉端起了茶盏后,浅尝一口,听到太后又开口,叫住了她:“皇后,你呢?平日你来哀家这儿,总有说不完的话,今日怎么倒是安静了起来?” 赵婉婉放下手中茶盏:“回太后,臣妾今日前来……” 还站起身来,犹豫了片刻,又看了一眼秦子淮,见秦子淮正看着自己。 于是赵婉婉坚决地说道:“是希望请太后恩准臣妾前往漠北,臣妾誓与那北苍贼人一战!” 太后一脸诧异,以为自己听错了,太后也是将手中茶盏一放,站起身来。 赵婉婉见状立马下了跪,叩首道:“请太后成全!” 第34章 同声同气 太后难以置信地又看向秦子淮,还问道:“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赵婉婉整颗心彻底被悬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出,却听到秦子淮出声:“此事皇后曾与朕谈过……” ”那皇上的意思?“太后问。 “朕……说不过皇后,便允准了!” 言简意赅又叫人难以拒绝,太后听后脸色沉得厉害。 “胡闹!” 她声音有些颤抖:“简直是胡闹!皇后是我大秦的皇后,且不提这后位的尊贵,只说你一介女流,以何名份上沙场?皇上你也糊涂了吗?这就由着她?” 赵婉婉仍跪不起,却瞥见原本站在身边的秦子淮,竟然也一齐下跪,二人同时开口请求道:“请太后成全皇后!” ”请太后成全臣妾!“ 太后更加不解了,这二人之前形同陌路,为何突然同声同气? 看着二人跪在自己面前,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生气。 半晌,赵婉婉听到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你们先起身……跪在地上凉……” 赵婉婉忙要继续恳请太后成全时,又听到宫人宣:“启禀太后,皇上,皇后娘娘,梁王求见!” 太后便又对下跪的二人规劝道:“你们先起来!”才又对宫人说:“宣梁王进来吧!” 宫人领了旨便退下了。 赵婉婉与秦子淮也没想到秦子翊会来访,只得听从太后的意思,起了身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 很快便看到梁王秦子翊一袭青衣锦缎,步履沉稳走进了内殿。 朝众人一行礼后,太后也命他坐下,又奉了茶。 才又问道:“翊儿,你来得正好。替哀家劝劝你皇弟和皇弟妹。” 秦子翊一脸不解的看向秦子淮与赵婉婉,问道:“怎么了?” “你们自己说……”太后冲着秦子淮赵婉婉使了眼色。 “二王兄,本宫欲随皇上一同北伐,特前来请示太后。”赵婉婉仍然坚决。 秦子翊意外之余还用眼神询问了秦子淮:当真? 秦子淮点了点头回应他,秦子翊眼珠一转,又笑道:“哦。原来是此事!” “翊儿,听你这口气,难道你也同意?”太后一脸不解质问道。 秦子翊一拱手,劝说道:“回太后,本王知道皇后娘娘乃是护国公赵公之后,自幼习武,身手不凡,难得又有报国之心,加上皇上也有意御驾亲征,太后就准了皇后娘娘吧?” “如此……倒成了哀家的不是了?”太后一脸不解道。 她真的老了,已经完全不懂这帮后辈在想什么了? 太后担心道:“皇后,你可要想清楚……,行军打仗不是儿戏,贼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哀家要如何向赵公交代?” 赵婉婉听到周太后松口,似乎同意了自己的请求。 她高兴的回答道:“多谢太后关怀,臣妾定会尽力保护好皇上和自己的性命,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到我们!请太后放心!” 说完还冲着秦子淮一笑,并用眼神示意要他此时向太后提出“废后”一事。 接收到了赵婉婉的目光后,秦子淮突然像是被人推身而起,打算启齿,打破几百年以来,大秦从没有一位君王提过的“废后”一事。 “怎么了?皇上?”太后见秦子淮突然站了起身,忙问道。 “太后,朕有一事要说!”秦子淮看向太后,声音中不乏一些激动与迫切道:“朕打算重新立后,请太后成全!” 太后原本还有一丝笑意挂在脸上,却在听到此话之后,脸色沉重了起来。 “什……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道:“你刚刚说‘重新立后’?这是什么意思?” 不只太后,就连在一旁的秦子翊也目瞪口呆的看向了秦子淮,不过很快他便恢复了神情,眼神闪烁思量着。 秦子淮朝前走了两步,继续说道:“太后,朕有心仪之人,故不可再与皇后赵氏共携百首……” “心仪之人?!皇上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朕知道,正因为如此,朕没办法再自欺欺人,做这个不忠不义之人!朕不可再耽搁皇后赵氏,更不能负了她……请太后明鉴。” “她?”太后大怒。 她一向认为知书识礼的六皇子,怎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便继续追问道:“那个女子是何人?家在何处?皇上你们二人如何认得?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 “此事说来话长!”秦子淮急切的继续恳求太后的同意,“朕并非要太后立即同意,只是希望太后心中有数……朕亦自会向三公六卿交代。” “此事哀家不答应!”太后正色道,“什么事都可以依你,唯独此事……皇上,你有没有想过皇后的感受啊?皇后是一门忠良赵公之后,你这样做无异于废后!你说的那个女子是何出生?你……”太后越说越气,越气越急,只觉得头昏眼花,一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秦子翊见状忙上前劝道:“好了好了,此事先放下吧!皇上你也是,连废后这么大一件事,你竟然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就直说了……真是一点儿也没有顾忌啊……” 赵婉婉却在此时出了声:“本宫并不反对!” 同时,她还死死盯着秦子翊的脸。 赵婉婉此言一出,太后与秦子翊都齐刷刷地将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秦子翊发现赵婉婉目光锐利,便避开了与她直视。 这一举动反而更让赵婉婉觉察出这位二王兄内心的不安与心机。 照道理听到废后的事,他的反应不是惊讶,而是冷漠,即使他脸上带着笑意,也实在可疑。 赵婉婉自从多次听到,或是看到梁王秦子翊与秦子垣之间言语上的摩擦,心里对他好感不多。 反而觉得这位梁王身上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即便她与秦子翊并没有太多的交情。 但她不太明白,为何秦子翊似乎总是暗中与秦子垣较着劲儿。 回想起在驿城时,听到秦子垣与秦子淮之间的谈话,关于皇城内外,一直有人在散播关于‘栋王勾结北苍、伺机篡位’的谣言。 赵婉婉回想起自己所见所闻后,开始怀疑起了这个二王兄。 她甚至突发其想:若皇上与栋王双方反目,斗得你死我活,最终的受益人,便只有这个梁王秦子翊了。 第35章 各有所爱 太后更是闭了双眼,声音颤抖道:“你……你们两个孩子……真是要气死哀家吗?先帝,哀家无力好生管教我们的皇子……哎……” 说着竟然抽泣了起来。 秦子翊好言相劝道:“请皇上和皇后娘娘三思……莫要再激惹太后。” 又转头对秦子淮劝戒:“皇上,您明知太后身体不好,怎么今天尽挑些不好的话说?废后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和本王商量?” “朕意已决!”秦子淮笃定道,“此事是朕一人之事,不想梁王为朕操心!” 秦子翊微微一怔。 又听到秦子淮对太后晓以大义道:“太后,朕自登基以来,国内一直纷扰不息,朕实在是分身不睱,也冷落了皇后赵氏,辜负了先帝与太后对朕的一番安排……但我大秦向来一帝一后,没有册立妃嫔一说。然,朕识她于危时,与她有生死之约,岂能再负于皇后?然,朕既为大秦国君,自当遵守国律,故有此心意说于太后知晓!请太后成全!” 太后闻言,竟然不知该怎么反驳,见自己的皇儿将话已说得如此明白。 她只好又看了一眼赵婉婉,发现赵婉婉竟然没有一丝不满的情绪在脸上。 太后心里有了几分肯定:这皇后似乎早已被皇帝说服过了,或者他们二人私下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哀家老了……此事就算哀家一人答应……”太后一时心软道:“只怕还有满朝文武,黎民百姓……到时,你们又当如何向其解释?我大秦国律一向鲜有改动……你们可想清楚了?” “朕谢过太后!” “臣妾谢太后!” 赵婉婉要出征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赵池夫妇二人耳朵里,林氏不得不前来面见赵婉婉,此时已经坐在一旁,品了一口茶后,开门见山道:“娘娘,太后也同意了?!” “是!”赵婉婉正色道,“娘亲,您不必太过担心本宫。” 林氏看着赵婉婉坚毅的神情,有些犹豫,泪眼婆娑地问:“那……那你能不能答应娘几件事?” 赵婉婉没想到林氏会这么问,稍微思索一番,问道:“娘?怎么了?本宫自幼在军营里,与刀枪为伍,您怎么哭了?” 林氏抬袖擦干脸颊上溢出的泪珠儿,语气哀怨道:“娘只有你一个女儿,想着到宫里做皇后总算一生平安无事……可如今娘娘非要前去杀敌……要是被敌人俘虏……”说罢再次泣不成声。 看到娘这般伤心,赵婉婉心中十分难受,赶紧宽慰道:“娘,您放心吧。谁俘虏谁还不一定呢!何况本宫也不是单枪匹马前去,娘不要太难过了!” 林氏叹了口气,抹了把泪珠,话锋一转:“好好,娘娘……太后也同意皇上废后一事?” “嗯。当着二王兄的面答应的!”赵婉婉点头。 林氏犹豫了片刻,又问:“娘娘有件事……为娘不知该不该和你说?” 赵婉婉闻言轻声问道:“娘,什么事啊?” 林氏见状赶忙解释道:“昨日,娘自作主张出了趟皇宫,去见了垣儿。” 赵婉婉听到‘垣儿’二字,心里咯噔一下,起了身,背过身去,问:“娘去见王兄做什么?” 林氏走近赵婉婉,拉着赵婉婉的手道:“婉婉,娘也知道你对垣儿情根深种。所以前去试探他……” “女、女儿哪有对他情根深种啊,娘。您说什么呢?”赵婉婉瞬间涨得满脸通红。 “你在娘面前,害什么臊啊?”林氏又笑道。 赵婉婉又想起昨日,秦子垣突然吻了自己脸颊,恍然大悟:“娘,您干嘛去试探王兄?” 林氏还不知道此事,听到赵婉婉如此问自己,并未觉得意外。 还自顾自地说道:“娘娘,当时垣儿府上有下人在,所以为娘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明白。但垣儿是个聪明人,从他的反应来看……” 林氏反复想过当时秦子垣话里的意思,并未看出什么不妥之处。 林氏继续道:“为娘真是眼拙,竟然没瞧出什么破绽……” 她话锋又一转:“娘娘,为娘的只是担心,如今太后也同意了废后一事?” “娘娘当真要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放弃皇后之位?” “不爱自己的人?”赵婉婉的心一下沉到了海底,她原本以为秦子垣突然亲她,是由于娘的试探,现在听娘这样说,真是她赵婉婉想多了? 可骄傲如她,赵婉婉立即矢口否认:“女儿才没、呢!娘,你说什么嘛?” 他爱不爱自己又如何!? 反正他们再也不可能相见了。 他要回他的漠北了。 而她要北征了。 若胜了,凯旋回来也是废后一个。 她会回到她来时的地方,她的家乡——浚洛城。 虽然赵婉婉嘴上逞强,但一脸的失落却被林氏瞧得清楚明白。 她一把将赵婉婉揽在怀中,温柔地说:“娘娘……为娘永远是站在娘娘这边的,但为娘认为此回娘娘不应该为了不确定的事,放弃后位……” 赵婉婉一向不服输的个性,自然不会示弱。 她一把挣脱林氏的怀抱,坚定地说:“娘,女儿不是因为王兄放弃皇后之位的。” 随后她幽怨地望向林氏道,“只是王兄一再帮女儿,女儿不过是…不过是对他有几分感激之情罢了!” “你对垣儿真的只是感激之情这么简单?”林氏有些不相信,叹了一口气,用过来人的口吻劝说道:“垣儿他或许当娘娘是妹妹,才一再相助?” “妹妹?!”赵婉婉一挑眉,紧紧握了双拳。 原来是妹妹? 可若是待她是妹妹,那当日他突如其来的吻算什么? 她的堂兄赵沐之从来不曾做出此番僭越之事来。 她否认:“他怎会当女儿是妹妹?堂兄也不曾如此待我……” 林氏盯着她:“垣儿对娘娘做了什么?!” 接着又抬眼望向在一旁伺候在雁安。 然而赵婉婉已被搅乱,并未回答林氏的追问,只道了一声:“娘,你不用说了!本宫现在就去找他问个清楚!” 说着赵婉婉就打算走出鸾凰殿,出宫去城内的栋王府。 却被林氏一把拉住:“娘娘,您千万别冲动啊,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垣儿与娘娘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等赵婉婉出声,一直在一旁的雁安插嘴道:“夫人,昨日去向太后请安回来路上,栋王殿下吻了娘娘……” “雁安!”赵婉婉羞得满脸通红,厉声喝止道。 “什么?!”林氏大惊,一脸难以置信,又忙问赵婉婉:“娘娘,雁安所说可是属实?” 赵婉婉难为情地沉默了,不愿承认。 雁安又插话道:“何止啊,夫人你不知道,那栋王殿下还抓住娘娘的双手,几乎叫娘娘进退两难呢……” 林氏倒抽一口冷气,简直不敢相信,她认识的秦子垣明明在栋王府上还装做听不懂自己的暗示,竟然会转头跑来轻薄赵婉婉? “垣儿居然会做这种事?那他还对老身说那样的话……” 赵婉婉羞得面红耳赤,制止道:“雁安你还说?” “你们这些后生……皇上也好,娘娘也好,连垣儿也……”林氏摇了摇头,不解道,“怎么回事啊?” “娘亲!”赵婉婉辩解道:“本宫真不是为了王兄!可皇上心里一直就没有本宫,而且他似乎心里有个很爱的人……正所谓‘君子有成人之美’,这皇后之位不坐也罢!” “娘娘心意已决?”林氏问道。 “是!” 见赵婉婉答得斩钉截铁,林氏无奈地摇了摇头,“为娘这就回去和你爹说这事!” “那娘……可不可以帮女儿向爹爹多说几句好话……”赵婉婉挽起林氏的手臂撒娇道。 “好啦,哪次不是为娘替你说的好话?”林氏笑道。 第36章 可昭日月 两日后。 早朝结束,看到赵池在前面独自走着,秦子垣上前叫住了他。 赵池回头向发现是秦子垣,便立即行礼:“栋王殿下!” “赵公免礼!”秦子垣一脸担忧之色,似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殿下有何事?”赵池看出端倪,便问道:“可是与此回北伐有关?” 秦子垣眼神闪烁不定,问道:“……赵公可知皇后娘娘此回也要前往北伐一事?” “此事老夫自然知道。也劝过娘娘了,不过娘娘个性刚烈……”赵公说到此处无奈地笑道,“都怪老臣自幼便教娘娘习武。” “赵公不担心吗?”秦子垣追问道。 “担心?”赵池不解,他的女儿他还不清楚吗?只要叫她领兵布阵,她就开心极了。 于是赵池笑道:“此回娘娘会跟在老臣麾下,一道前往北部,老臣并不太担心!”转头赵池便对秦子垣这副担忧的神情表示疑问:“听闻此回殿下将会随同皇上一道先去漠北,莫不是在担心?” 秦子垣意外,只得冷笑一声:“本王万万没想到,赵公竟然没拦着娘娘……” 赵池对秦子垣的反应也有些意外,不解道:“殿下的意思,恕老臣不明白!” 秦子垣得知赵婉婉竟然会从军去北伐,便坐卧不安了一晚。 挨到了第二天早朝后,向赵池确认此事后,更加心烦意乱。 然而赵池问起秦子垣是何意,他却悻悻地向赵池拱了拱手,淡然道:“本王告辞!” 赵池望着秦子垣远去的身影,一脸错愕。 秦子垣这一路上,顾不得回应向自己行礼的宫人婢女,直奔皇后的鸾凰殿。 此时的赵婉婉正在擦拭着她的飞凤,还有不到两日,她便要随着大军北上了。 突然听闻外面有宫人此起彼伏地嚷道:“殿下!” “栋王殿下!” “请殿下等候,待奴婢向皇后娘娘传话!” 赵婉婉以为自己听错,手持着飞凤便走了出来,不想果然看到了秦子垣正站在自己寝宫门口,而且脸色铁青,与自己怒目而视。 “王兄?”赵婉婉瞪着双眼,意外极了。 接着问道:“来找本宫有何事?” 秦子垣一眼便看到了她手中的红缨长枪。 心里更加清楚,赵婉婉当真打算要上战场去杀敌了。 接下来的语气颇有几分失意,却仍不忘行礼道:“本王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赵婉婉转头又吩咐道:“雁安!去沏壶茶来!” “是!”雁安应声后就退下了。 顷刻之间,这里便只剩下赵婉婉与秦子垣二人。 秦子垣急急问道:“娘娘当真要北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安。 赵婉婉颔首,轻描淡写的语气道:“是啊!” “非去不可?” 赵婉婉看着他的眼睛,有些诧异,还是点了点头道:“嗯!” “娘娘……北伐交给将士们去就好了,您是娘娘……是万金之躯……”秦子垣心急如焚,却词不达意。 “皇上也是御驾亲征,本宫的爹爹也要上战场……本宫为何去不得?”赵婉婉质问道。 “娘娘!”秦子垣厉声想要阻止。 赵婉婉见他双眼写满了关切,又想起先前娘亲林氏的话:“垣儿或许当娘娘是妹妹,才一再相助……” 不由拧紧了双眉,反问道:“是不是本宫无论做什么事,还要先过问王兄你?” 秦子垣听后沉默了。 他似乎并没有立场干预赵婉婉,她问得没有错,他凭什么要过问这一切呢? 赵婉婉直视着秦子垣,又继续问道:“王兄你又当本宫是何人?” 秦子垣悚然一惊,面对赵婉婉灼热的目光,没来由的躲避起来,小声应道:“本王…不过是担心娘娘的安危!” “本宫不需要!”赵婉婉说完便转身了,继续说道:“王兄若是前来说教的,那就请回吧!” “娘娘……”秦子垣急忙说道,“北苍国对待战俘手段残忍!娘娘您可想清楚了?” “就算如此,与王兄你有何关系呢?”赵婉婉实在理解不了,明明他这样关心自己,然而娘亲却告诉自己,他不过当自己是妹妹。 越想越气,赵婉婉放下了飞凤,叹了一口气道:“王兄的那些话,还是留给别的姑娘吧,没一句是本宫爱听的。” “别的姑娘?!”秦子垣只觉得莫名其妙。 被赵婉婉这话一激,声音也顿时提高了不少:“本王哪有别的姑娘?” “本宫哪里知道?”赵婉婉赌气地说道。 秦子垣见赵婉婉侧着脸对着自己,脸有怒色,分明就是在意他曾在她面前提过,曾有心仪之人这件事。 秦子垣一时情急,大声问:“娘娘是……一定要逼得本王无路可退吗?” 秦子垣来的时候,明明已打定主意,要与她告别了,劝她别上战场,仅此而已。 可再见到她之后,却一发不可收拾。 赵婉婉也察觉出一向温和谦恭的王兄,因为她刚才的话,几乎大发雷霆,她暗暗吃惊,却不知怎么的,嘴却不饶人:“本宫何曾逼过王兄?” “本王看……娘娘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秦子垣怒道。 “本宫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赵婉婉见他吼叫起来,也提高了声音。 “你!”秦子垣气结,气急败话脱口而出:“你真不知道本王喜欢的人是娘娘?” 这话不只叫赵婉婉震惊,也让正送来热茶的雁安吓得将茶壶掉在了地上。 雁安慌张地认错道:“请娘娘恕罪,雁安这就重新去沏茶……” 雁安慌忙的拾起地上的碎片,头也不敢抬。 但打碎茶壶茶杯的响动声,还是引起了赵婉婉与秦子垣的侧目。 赵婉婉命道:“雁安,你站住!” 听到赵婉婉叫她,雁安只得停下手里的动作。 抬头看向赵婉婉:“娘娘?” “你方才听到什么东西在鬼叫吗?”赵婉婉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故意问雁安。 然而她的目光却未曾离开过秦子垣的脸,一脸审视着他的神情,赵婉婉只觉得自己听错了。 刚刚王兄是承认了吗? 他果然也是喜欢她赵婉婉的吗? 雁安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秦子垣,又看了一眼赵婉婉。 犯了难,只得小声道:“回娘娘,雁安……雁安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啊?”而她的回话声还越说越小声。 秦子垣目不转睛的看着赵婉婉,丝毫不再避忌臣后之礼。 坦荡地说道:“娘娘何必为难下人?” “娘娘若是听不清楚,本王不介意重申一次,本王对娘娘一片赤诚之心,可昭日月。” 第37章 表白 赵婉婉只觉避无可避,顿时羞怯得满脸通红。慌乱之间,踉跄的退后了几步,回避起了秦子垣这灼灼的目光。 雁安是个机灵的丫头,见状忙说道:“雁安告退!” 一时间,空气突然安静了起来,二人竟然都不作声。 秦子垣望着赵婉婉的背影,有了几分懊恼,自己果然还是一时失控了,明明自己曾打算永远不将此话说出口的。 “娘娘!请娘娘恕罪!”秦子垣看不到赵婉婉的神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这些话对于她而言是不是一份伤害。 从他得知秦子淮将与赵婉婉大婚,到后来听说二人并未圆房,再到后来自己亲见二人关系冷淡,一步一步看下来,无疑又给了他一线希望。 “为何王兄你要这样对我?”赵婉婉声音有些哽咽,似乎是在哭泣。 秦子垣闻言大惊,连忙解释道:“娘娘,本王绝没有任何冒犯之意!本王与娘娘相识时,本王不过六岁孩童,娘娘尚在襁褓。可本王记得娘娘三岁前都在皇城内生活。本王也常往府上看望娘娘,娘娘也时常进宫……如今一别十年有三。” 赵婉婉听后,大怒道:“是又如何?” 随后她转身看向秦子垣继续问道:“三岁前的事,本宫哪会记得?何况那个时候王兄与本宫都只是孩童,不过是伙伴之谊。王兄的话实在太牵强……” “是!”秦子垣不否认:“本王承认在那之前,本王对于娘娘都是出于伙伴之谊……可之后见到娘娘大婚……说来也好笑,本王的心,竟然有一丝后悔,我曾问我自己,为何当初没能答应先帝的要求,顺应他,继承这太子之位……” “王兄?这话不可以乱说!”赵婉婉虽然意外,看他一脸认真心中有些安慰,却立即担心他因此话惹来杀身之祸,“况且也于事无补!” “所以娘娘肯相信本王的心意了吗?”秦子垣一边问道一边朝赵婉婉走近。 赵婉婉抬手一挥,将手中六尺飞凤驾在了秦子垣的颈项前三寸的位置,喝止道:“别过来!” “娘娘?”秦子垣不敢再往前,只好停下脚步,眼中带有一丝疑惑。 赵婉婉微眯着眼看着秦子垣,问道:“为何王兄你要在此时来和本宫说这些话?” “娘娘还以为本王是登徒子?”秦子垣一脸诚恳的看向赵婉婉反问。 “本宫哪里知道?”赵婉婉挑眉问道,“王兄你突然来此向本宫表明心机,本宫实在想不出原因……除非你打过本宫……”说完,赵婉婉用力一拉飞凤,试图收枪后再出一枪。 可秦子垣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举,轻盈地移动了脚步,整个人闪电般地移到了赵婉婉身侧,一把抓住了她的双臂。 “娘娘,本王自幼也习武,您何必非要与本王打过?”秦子垣劝说道。 赵婉婉没想到秦子垣平日看着文弱的模样,身手竟然如此矫健,更加生气:“你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为什么自己完全看不穿这个人? 为什么他总是要这样扰乱自己呢? 赵婉婉的眼眶渐渐红了。又听到秦子垣低声唤着自己的名字:“婉婉……” 他伸手欲抚上她的脸颊,赵婉婉猛地挣脱。 她扬手又想出枪,秦子垣却不躲避,胸口便被飞凤划破一条口子,顿时鲜红的血液涌了出来。 赵婉婉大惊,飞凤被她掉落在了地上。 她一把将秦子垣拉住,却听到他轻声问道:“这下娘娘相信本王了吗?” “你是不是傻?为什么不避开?!”赵婉婉的热泪顿时涌出,还大声问道。 秦子垣感到伤口的痛楚一阵阵袭来,赵婉婉慌忙叫嚷道:“来人!快来人,快叫……”却被秦子垣用手捂住了她的口,他还说道:“别,娘娘别惊动宫里的人……” “可是你的伤……”赵婉婉自责又担心,泪珠儿簌簌的往下掉。 “漠北那么残酷的气候,本王都死不了……这皮肉伤不碍事!”秦子垣满意的笑了,因为他总算从她眼中看到她在意他的样子了。 “可是你在流血了……”赵婉婉焦急地说罢,便想去捂住他受伤的地方,泪眼婆娑。 秦子垣看着她如此紧张自己,伸手强行将赵婉婉的脑袋往自己嘴边送了过来,赵婉婉还未及时反应,便被他吻了上来。 他的吻极其霸道,仿佛要把她吞吃入腹一般,赵婉婉奋力反抗着,可是怎奈她哪敌得过秦子垣的力气,很快便瘫软如泥,任由秦子垣予取予求。 两人都忘了彼此身份,良久之后,赵婉婉只觉得自己的脸烧成一片绯红,她轻咬嘴唇,不知看哪里才好。 秦子垣恢复理智后也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呆坐在原地,两人似乎都想要打破这个僵局,异口同声道:“那个……” 秦子垣见赵婉婉有话要说,便继续说道:“娘娘先说……” 赵婉婉犹豫片刻,鼓足勇气,说道:“我还能叫你作王兄吗?” “可本王……”秦子垣意犹未尽收了心神,恢复了几分理智。 他继续道:“本王对你的心意……并非一时兴起而起。让你陷入这样的困境,我有责任,所以……我定会一力承担!可你……当真非要上战场不可吗?” “我已经向太后说明,太后也同意了。”赵婉婉轻声说道,“此事与王兄无关!” “怎么会无关?”秦子垣急切道。 “你听我说!”赵婉婉解释道:“若我此去能立下战功,也算得上不负与皇上君臣一场,不失礼爹爹的声名!所以,我非去不可啊!” 秦子垣看赵婉婉眼神语气坚决。 他无言以对,只好叹气:“若是你在战场需要支援的话,可以派人来月溪城内找本王。” 说着,他将一块令牌拿了出来放在桌上,“持着这块令牌,你可以调动漠北一带附近驻守的军队。” 赵婉婉接过令牌,是一块手掌大小,刻有‘栋’字的金丝楠木牌。 她点头称谢:“多谢王兄。” 秦子垣深情款款望着她:“你我之间,说什么谢字?” 赵婉婉只觉得脸红得厉害,羞涩地低下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秦子垣又嘱咐了几句,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鸾凰殿。 赵婉婉看着手中的令牌,心里充满了力量,突然想到什么,她又叫道:“雁安!王兄身上的伤口,可能一时半会儿打不到创伤药,去把本宫那瓶药送去!” “是!娘娘!” 第38章 狐狸尾巴 秦子垣捂着胸口走在宫内的花园的长廊上。 伤口不算太深,却扯着皮肉很痛,他不禁咬了牙,蹙了眉,捂着胸口,走得有些慢。 却看到梁王秦子翊迎面走了过来,担心被秦子翊看到他衣服上的血迹,秦子垣又捂得严实了点。 却听到梁王招呼他道:“栋王!” “梁王!”秦子垣眼神便有些闪躲,应了一声,却想快些离开。 哪知梁王又问:“栋王受伤了?” “不小心弄伤了!梁王有心!”秦子垣敷衍道。 “栋王可是在宫内受的伤?”梁王却一把拉住了秦子垣,“这就奇怪了,何人如此大胆,敢持器伤害栋王?” 秦子垣怒瞪了一眼梁王,想要抽离他的手掌。 梁王却伸手用力位住了秦子垣,他想看清楚秦子垣胸前的伤。 更出手将秦子垣捂着胸的手扯开,发现是利刃所伤。 秦子垣被秦子翊这突然的举动惹怒:“你这是做什么?” 看到他的目光落那伤口上,秦子垣慌忙又用手遮掩住。 却又听到梁王开口:“哪位侍卫胆敢对栋王动手?” 秦子垣不作声。 梁王见状又道:“栋王真是心慈,伤成这样,竟然不追究?” “她只不过是无心之失,本王不怪责她!”秦子垣淡淡道。 秦子垣话音刚落,便听到梁王冷哼了一声,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既然栋王如此宽宏大量,本王又岂可再追究?!此事若是被太后,皇上知道,不知道又当如何?” “那便有劳梁王切勿惊动皇上和太后!” 梁王点头答应,眼珠一转道:“栋王既然受了伤,为何不叫御医瞧瞧?这伤势虽是皮肉伤,但也需要止血!” “不必了!本王还有事,先行告辞了!”秦子垣说罢急急的离开了。 秦子翊看着秦子垣的身影,露出一脸得意的神情,他身后的贴身侍卫小声说道:“梁王殿下,栋王这伤……定有蹊跷!” “本王心中有数!这伤……多是因为皇后娘娘所至。” “娘娘?” “无妨,并不影响本王的大计!” “听闻如今皇后娘娘也闹着要上战场,如此一来,整个皇城之中就只有梁王殿下位高权重了……小的先恭喜梁王殿下了!”那贴身侍卫献媚笑道。 “诶!你把太后放在何处?”秦子翊嘴说质问,但却掩饰不住的笑意挂在脸上。 “太后身体虚弱,又不过问政事,到时天下都将是梁王殿下的!” “你这么肯定,此回皇上亲征会丧命吗?”秦子翊挑眉问道。 “小的都安排妥当了!” “好!若事成之后,加官进爵自然少不了你的!”秦子翊笑道。 二人说罢就离开了这宫内的小院,殊不知隔墙有耳。 雁安奉了赵婉婉之命前来追赶秦子垣送创伤药,不想却听到秦子垣与秦子翊二人在此地一番对话。 雁安顿时心中恶寒四起,她捂住了嘴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自己被秦子翊和他的随从发现了。 直到二人离开了好一阵子,雁安才露头四处观望,确认无人发现自己,她才折返回到了鸾凰殿。 忧心忡忡地向赵婉婉请完安。 被赵婉婉瞧出端倪,更叫她发现雁安手里仍然拽着创伤药,便问:“没有追上王兄?” 雁安目光涣散地摇了摇头。 赵婉婉顿时起了疑心:这丫头平时从不这个样子啊。 便问:“你怎么了?” “嗯?”雁安才回过神,忙低着头说道:“回娘娘,雁安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娘娘……”雁安眼珠扫视了一周,示意赵婉婉人太多不好开口。 赵婉婉叹了一口气说:“你们都退下!” “是!”众宫婢应声后纷纷退去,赵婉婉才又对雁安开口说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是不是王兄说了什么?” 雁安摇了摇头,却还是不出声。 “哎呀,是什么事啊?”赵婉婉有些不耐烦起来,“快说!” “雁安刚刚去追栋王殿下……不料瞧见到了梁王殿下……”雁安犹犹豫豫地说了两句,还胆战心惊地看向赵婉婉,又咽了一口口水,继续道:“听到梁王殿下和栋王殿下交谈……” “嗯,然后呢?”赵婉婉也点点头,又问:“又怎么了呢?” “栋王殿下的伤被梁王殿下发现了……”雁安又继续说道,“但梁王殿下以为栋王殿下是被侍卫所伤,还问要不要处罚那侍卫……栋王殿下不同意,栋王殿下就离开了宫内。” “梁王?”赵婉婉一脸不悦,“就是这个事吗?” “不是不是啦!还有,娘娘……因为雁安犹豫要不要追过去将药膏给栋王殿下,就没有离开,之后就听到更加不得了的消息。”雁安急切的说道。 “那你说是什么事啊!什么不得了的消息?”赵婉婉也急了起来。 “雁安听到……听到梁王殿下的随从说……皇上这回北伐会死!”雁安严肃地望向赵婉婉,认真的说道。 “什么?!”赵婉婉也大惊,“你……是不是听错了?” “雁安听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雁安定了定神,斩钉截铁地对赵婉婉说道。 赵婉婉站起身来,踱着步又担心地问道:“那他们有没有发现你?” “没有!雁安躲在墙角,远远地看到梁王殿下出现,就没有追过去。”雁安心有余悸道。 “本来是打算等梁王殿下离开,再单独追上栋王殿下的……哪知梁王殿下与他的随从朝雁安这边走来,只好躲在栅栏后面,所以才听到那随从向梁王殿下保证,皇上此回北伐会出意外!” 听到雁安一气呵成像连珠炮似的说了这么多,赵婉婉便相信了一切。 一来雁安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瞎编乱造一些话来骗她。 二来雁安与她虽为主仆但情同姐妹,更不可能骗她。 若真如此,此回秦子淮北伐亲征一事当是凶多吉少。 “娘娘……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皇上?”雁安见赵婉婉迟迟不说话,又追问道。 赵婉婉愁眉紧锁地看了一眼雁安,长长叹了一口气:“本宫只有试试……皇上素来与梁王交情匪浅,只怕难以说服皇上相信你的这一番话。” 但她话锋又一转:“看来宫内乃至皇城四起的各种传闻,应当就是梁王在四处散播的。他的目的就是要鱼目混珠,从中获利!真是可恶至极!” 第39章 通风报信 “雁安摆驾!去见皇上!”赵婉婉吩咐道。 说着便移着脚步就要出寝宫,雁安忙跟在她身后,还唱道:“皇后娘娘起驾!” 在房间外面候着的宫人奴婢便跟在了赵婉婉和雁安的身后,移步前往秦子淮的寝宫。 许久未曾踏入过秦子淮的寝宫附近,赵婉婉心中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感觉,是不安是惶恐还是别的什么。 她害怕再遇到秦子淮的爱鸟,她害怕再与那只鸟打起来。 她不想再因为那只鸟而多生事端,于是她几乎自从大婚之后,便再也没主动前来秦子淮的寝宫见他了。 果然当她要走近秦子淮的寝宫时,她还没见到那只鸟,就已经听到那只鸟鸣之声了。 这声音不得不让她放慢了脚步,抬了一眼看向前面他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上——树上便是秦子淮爱鸟的巢穴。 雁安察觉到赵婉婉放慢了脚步,便小声问道:“娘娘?” 赵婉婉听到雁安唤自己,才又移步往前走,而在院门把守的侍卫见到赵婉婉一行人到来,忙行礼道:“卑职参见皇后娘娘!” “有劳通传一下皇上,本宫要见皇上!”赵婉婉说道。 “回娘娘,皇上此时正在与梁王殿下商议政事……”那侍卫俯首道,“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梁王?”雁安与赵婉婉都悚然一惊,赵婉婉侧脸看了一眼雁安,思量了片刻,继续对那守卫说道:“那本宫在此等候!” 那侍卫一听,慌了神忙说道:“皇后娘娘乃是万金之躯,卑职岂能让娘娘在外久候,娘娘还是请回吧!待皇上与梁王殿下商议完政事,卑职自会将娘娘前来一事相告皇上!” 赵婉婉的性子一向吃软不吃硬,大声道:“本宫不介意在此等候皇上!” 那守卫的侍卫闭了嘴,不敢说话,雁安也上前教训起那侍卫来:“你好大的胆子,还敢教娘娘如何做事?” 院内那棵大树上的大鸟此时“咕——咕——”地叫个不停,加上方才赵婉婉呵斥侍卫的声音,还是惊动了在内屋的秦子淮与秦子翊。 两人都侧目看向房外。 秦子淮甚至还打断了秦子翊讲话,沉吟:“外面何事?竟引得白泽喧闹?” 说着,他起了身,朝门口处走去。 秦子翊见状,只得也跟在秦子淮的身后。 当看到是赵婉婉在院外站着,而守卫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样子,二人便大概知道事情的来由。 秦子淮一脸诧异。 在他的印象里赵婉婉几乎从来不会到自己寝宫来。 来到院中庭站定之后,他大声质问:“皇后因何事,在这里喧闹?” 赵婉婉闻声一看是秦子淮,忙远远地一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她身后的宫婢也纷纷喊道:“参见皇上!参见梁王殿下!” 秦子翊也俯首行礼道:“本王见过皇后娘娘!” “好了,都免礼!”秦子淮急切道,朝赵婉婉走去。 直到他走到侍卫身侧,才顿住:“皇后?” 赵婉婉原本就要将这回前来的目的说个一清二楚,但当她看到秦子淮身后的梁王秦子翊时,她只好避而不谈。 婉转道:“臣妾前来就是想和皇上聊一聊关于此回北伐的事!” 秦子淮眼中涌现一丝惊讶:“皇后想和朕聊这个?” 随后勾了勾嘴角,欣然道:“梁王正与朕在谈论此事,如此,你们二人随朕一道进屋里吧!” “是!”秦子翊颔首,依旧笑意盈盈。 “是……皇上!” 赵婉婉轻声应道。 站直身子后,她又瞥了一眼秦子翊,看到他眼带笑意,心里一沉。 看来一会儿要说的话,还得斟酌一番。 她回头望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雁安,见她也一脸惊讶的目光。 雁安心里暗暗为她的小姐赵婉婉捏了一把汗。 到了屋内,秦子淮命他们二人坐下后,又叫宫婢多奉一杯茶盏。 赵婉婉方才发现,原来皇上正与梁王对弈。 秦子淮执黑子,秦子翊执白子,棋局似乎已下到中盘,黑白二子交战异常激烈。 赵婉婉敛目,随口一问:“皇上,你不是说与二王兄在谈论北伐一事?却在这里下棋?” 见秦子淮与秦子翊二人相视一笑,秦子淮解释道:“皇后不知道,朕不怪你,朕与梁王自幼便是棋友……这虽看似在下棋,也是在聊此回北伐一事!” 秦子翊也笑着对赵婉婉说道:“回皇后娘娘,本王与皇上对弈,无外乎是借着棋局论实事而已。皇后娘娘无需太过惊讶!” “那二王兄对此回北伐一事,有何高见?”赵婉婉试探地问道。 “本王是懂君臣之别的,此回全听皇上吩咐!”秦子翊一躬身,尊敬地说道。 秦子淮也随口道:“梁王,此回朕命你替朕把守皇城便可!此回亲征,朕定要叫那帮北苍戎狄不敢再犯我大秦疆土!” 看见秦子淮口气坚决,目光如炬。 赵婉婉更加担心,她望着秦子淮,一脸的忧虑:“可皇上为何非要亲征不可?皇上登基不久,完全可以叫各位将军前往便是……” 她心里还有些话,因为梁王在场,无法说出来。 但她也知道,纵使梁王不在场;即便她说出实情;皇上又会相信几分呢? 皇上会愿意相信,他如此信任的二皇兄——梁王秦子翊,才是那个真正想要篡位的人吗? “先帝也曾与赵公一同亲征过北苍!皇后不记得了?”秦子淮理所当然地说道,“正因为朕刚刚登基,便遇北苍来犯,才更应该还以颜色!” “本王认为娘娘只不过是有些担心皇上。”秦子翊接口:“看到娘娘与皇上相敬如宾,本王真不理解,为何皇上执意废后不可?” 秦子翊抬了眼,又将目光投向了赵婉婉。 继续说:“娘娘竟然也会同意?……不知赵公是否知晓此事?” 听到秦子翊旧事重提,赵婉婉心生不悦,陡然冷了脸。 她一向对梁王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直到最近几回间接的遇见,赵婉婉才隐约觉得他心思颇深。 而雁安的那番话,让赵婉婉更加对他有所防范。 她淡淡道:“虽然本宫与皇上没什么夫妻的缘分,但本宫对皇上,对大秦的忠心不会因此而改变!好过有那么一种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话音刚落,赵婉婉的眸子便直直瞪着梁王,引得梁王微怔。 很快他又转笑:“哦呵呵,是吗?” 秦子淮听出赵婉婉弦外之音,原本思考棋局的他,骤然蹙眉,微微侧目:“皇后,你刚才不是说要找朕商量北伐一事?皇后打算商量什么?” “皇上,臣妾想劝皇上千万不要亲征,因为……” 秦子淮抬手将手中黑子下在了中腹,目光一凛:“此事……” “是啊!”赵婉婉欣然说道。 第40章 梁王 赵婉婉扭头对秦子淮说道:“皇上不记得上回……与臣妾一同去驿城南郊外剿匪的事了吗?若不是皇上你及时出现,本宫早就将那个‘老三’擒拿‘归案’了!臣妾担心皇上你上了战场也会旧事重提……皇上,要不你还是……” 秦子淮发现赵婉婉的话竟然是来数落他的,微眯起了双眼,一脸的不悦。 声色俱厉道:“皇后,那细作最后不还是被朕一网成擒?若不是北苍贼人突然来犯劫走那细作……” “所以皇上,臣妾认为皇上不太适合亲征!”赵婉婉撇撇嘴,直言道。 “放肆!”秦子淮大喝一声。 赵婉婉才闭上嘴不再说话,哪知秦子淮勃然大怒道:“皇后此言是讥笑朕连个小毛贼都对付不了?” “不。不是!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赵婉婉慌忙解释道,“臣妾只是担心皇上,如今大秦内忧外患,皇上您应该留守皇城坐镇,不如……叫二王兄替皇上前往前线?” 赵婉婉一边说着,还一边偷瞄梁王。 发现梁王脸色有异,一言不发。 她更加笃定,随后再又望着秦子淮,却看到秦子淮一脸嗤笑。 开口质问她:“皇后的意思,是朕还比不上梁王?” 秦子翊一听后,忙拱手道:“本王不敢!” 赵婉婉瞪了一眼梁王,更加地厌恶,却无奈对秦子淮解释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皇上!” “那你是何意思?”秦子淮质问道。 赵婉婉支支吾吾,眼珠直溜溜地转,想着要如何才能叫他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她偷偷看了一眼雁安,如同想到了什么,说道:“皇上您非要去……也不能真的去前线啊……您、您可以去漠北的月溪城栋王那儿。您远远地指挥就好了……臣妾是这个意思……” 秦子淮却一反常态冷静了下来。 只淡淡问了一声:“月溪城?” 他顿了顿,抬眸望着赵婉婉:“皇后似乎很爱提起栋王啊?皇后是如何知道月溪城的?是听赵公说的?还是听栋王告诉你的?” 秦子淮的目光森然,叫赵婉婉浑身不自在。 于是她垂目回避,想要糊弄过去:“回皇上,正所谓君是君,臣是臣,从来都是臣主外,君主内!哪有君在前线,臣在宫内的说法啊?” 说着,她又飞快抬眼,看了看梁王的反应。 发现他脸色有些难看,笑得有些僵硬。 赵婉婉暗暗得意了起来,原来他听得懂君臣之礼啊? 于是她突然微微侧目,叫住了秦子翊:“二王兄,你说本宫这话对不对?” 秦子翊没想到赵婉婉会突然提到他,只好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笑笑:“皇后娘娘说的是……” 赵婉婉以为总算暗示成功,正得意。 却听到秦子翊转而就对秦子淮开口:“皇上,此回北伐吉凶难料,皇上可要想个周全之策,以保万无一失!皇后娘娘所言不无道理。但本王却以为,皇上亲征的消息早已公召天下,若突然反口不去,只会招来笑柄……说皇上言而无信,也会影响军心士气!” “梁王所言极是!”秦子淮点头道。 赵婉婉瞠目结舌之余,更气得闭着双眼翻了个白眼。 眼看无计可施,总不能叫她直截了当地对秦子淮说他的二皇兄,设计要害他,还要谋他的皇位吧? “真是个大傻瓜!”赵婉婉心里暗暗咒骂道。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只朝着秦子淮一欠身行礼道:“皇上,臣妾突感不适,这便回宫了,臣妾告退!” 秦子淮嗯了一声,赵婉婉转身正欲离开,却听到身后的秦子翊也对秦子淮说道:“皇上,本王也告退了!” “好!梁王,那还是按之前所言,朕出征的这段时间,皇城内的事务就统统交给你了!”秦子淮朗声说道。 “是皇上,请皇上放心!”秦子翊毕恭毕敬地说道。 这一番话赵婉婉与雁安听得一清二楚,赵婉婉瞪着她那双杏眼气呼呼地走了出去,雁安则是一脸的无奈跟在其后。 赵婉婉走出了秦子淮的院子,打算回到鸾凰殿,却听到紧跟着出来的秦子翊叫住了自己:“皇后娘娘,请留步!” 雁安小声地对赵婉婉说:“娘娘,是梁王殿下……” 赵婉婉本就气恼得紧,她自然知道是秦子翊在后面叫嚷,只好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静地停下脚步转身,强行嘴角弯起一丝幅度:“二王兄叫本宫,还有何事?” 秦子翊快步走到了赵婉婉五尺前的地方,站定笑道:“娘娘,本王不过是提醒娘娘……皇上虽然不曾责怪娘娘,但本王依然认为,我大秦一向有条规矩,便是后宫不可干政!” 赵婉婉闻言双拳紧握,便袖摆较长所以并未被秦子翊看出破绽,但赵婉婉仍然堆起一丝笑意,反问道:“本宫何曾干政?” “本王不过是好意提醒……不过。”秦子翊突然表现出一丝难为情的神色在脸上,继续说道:“也不知道本王还能叫您娘娘几次?也罢!” 赵婉婉终于绷不住吼道:“梁王!你不要太得意!你如此极力地要皇上出宫亲征,你敢说你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本王忠心可鉴,都是为了大秦!”秦子翊正色道,“娘娘说到哪去了?” “你!”赵婉婉怒瞪着他,不知道要怎么骂他才过瘾。 此时,又听到一阵鸟叫声,赵婉婉忙抬眼,看到了皇上那只爱宠,它正探了个头望着这边。 秦子翊也扭头看向了那只秦子淮的爱鸟,笑道:“不知是不是本王笑音太大,吵到了皇上的爱鸟了……哈哈哈哈!” 所后转头对赵婉婉一欠身道:“本王告退了!” 看着秦子翊奸计得逞的背影,赵婉婉只感觉到从未有的怒气,却不能立即发作,气得她全身都在发抖,却只能忍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她看着秦子翊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后,她才气急败坏地大喊一声:“去国丈府!” “是娘娘!”身后众宫人婢女纷纷说道,便随着赵婉婉朝国丈府的地方走去。 赵池与林氏也意外这个时辰,赵婉婉突然驾临,忙上前行礼:“老臣参见皇后娘娘!” “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赵婉婉见到双亲后,怒气消退了一半,但仍然愤愤不平继续说道:“爹、娘,快别站着了,坐吧!” 二老才坐下,林氏率先开了口:“娘娘这时不在寝宫歇着,怎么到这儿来看咱们?” “娘,此回本宫前来,是有要事相商!”赵婉婉说道,又看了一屋子里的宫人,正色道:“你们统统都下去吧!” “是!” 待屋内只剩下了赵婉婉、雁安与赵池夫妇二人后,赵婉婉才叹了一口气,开门见山地说道:“爹,娘,女儿担心这回北上皇上会有意外!” 第41章 随军出征 二老相视还有些诧异,赵池微微蹙眉:“娘娘为何有此担心?” 赵婉婉犹豫了片刻,厉声道:“说来话长,总之爹,女儿请您劝劝皇上,千万不要亲征,至少不要去前线!女儿担心有人对皇上不利!” 林氏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赵池一眼,又笑着问赵婉婉:“娘娘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 赵婉婉冲着林氏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是雁安听到了。” “雁安?!”林氏将目光移向了赵婉婉身后的雁安,“你听到了什么?” 雁安便完完整整将自己所见所闻全盘托出。赵池夫妇二人也认为这里面大有文章,二人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老爷夫人,雁安不敢有半句欺瞒!”雁安说完还补充了一句,等待二老的回复。 “此事除了你和娘娘,还有谁知道?”赵池沉声问了一句。 “没有了!”雁安回着话。 赵池凝眸看着烛火,沉默了。林氏打破沉默:“娘娘,那你可有向皇上旁敲侧击?试探此事?” “娘——”赵婉婉一听,就有些怒从心中起,“本宫当然有了,可皇上就是不明白啊!而且那梁王也在场,本宫实在没办法……”赵婉婉又走到赵池面前,撒娇道:“爹爹,此事女儿只能想到您了,您好好说服一下皇上吧!” 赵池抬眼看着赵婉婉,语重心长地说道:“为父当日虽然力撑皇上亲征,但也只不过为表示对这位新帝的忠心,若真如娘娘所言,此回北上凶险重重,身为臣子定将极力劝阻。可那梁王也是皇嗣……”说到这儿,赵池顿了顿,还摇了摇头,才继续说道:“老夫未料想到他竟有此野心……” “夫人,老夫记得先帝在位时,几位皇子里,最不受重视的,便是梁王……”赵池转头又问林氏。 林氏点点头,接话道:“虽然是这样,但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咱们离开皇城后,并不知道先帝对他如何,也不好妄断!” 赵婉婉听着二老说起那些自己全然不知晓的事,显得有些插不上话,于是又郑重其事地对他们说道:“那此事就有劳爹爹多费心了!一定要劝说皇上,以免中了他人的奸计!” “为父尽力而为吧!”赵池点头,但话锋又一转:“但,皇上此次非要亲征不可,只怕难、难、难啊!” “爹爹出马,一定可以说服皇上!”赵婉婉心里稍稍安心了些,激动地说道。 赵婉婉得到爹爹赵池回话,称他的提议已被皇上采纳,皇上依了他的所话,打算随与栋王秦子垣一并前往栋王的封地漠北,没有直接跟随大军北上。 赵婉婉这才稍微安心。 但听到皇上将与秦子垣一同前往漠北,她心又蓦地有些戚戚然。 知道不能再与秦子垣相见,就算知道秦子垣真心喜欢她,又如何呢? 两人仍旧隔着山川河流,天南地北。 当秦子垣得知皇上将要与他一同前往漠北,而皇宫内的事务全权交给了子翊时,他也有些意外。 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皇宫之内的事,再与他无关了! 按照了皇上的吩咐,这日他驾乘着马车,早早就在北城门处等候。 果然在约定时辰里见到了一个消瘦俊朗的年轻人,一副郎中的打扮。 秦子垣有些意外皇上这身装扮,只听到他对自己说道:“栋王!果然守时啊!”听语气似乎有些愉悦,秦子垣忙从马车内迎出来,俯首道:“本王参见……” “诶!别!此回朕微服出访!就别行这些大礼了!”秦子淮说道。 秦子垣抬起头向秦子淮身后望去,发现没有其他人跟在他身后,有些意外,于是又问道:“皇上贴身侍卫也不曾带……只怕……” “无妨!”秦子淮说着便要上马车,秦子垣便跟在他身后。 坐定之后,秦子垣朝驾车的侍卫说道:“启程吧!” 当日巳时,三军齐发。 赵婉婉告别了太后、娘亲还有雁安,便随了父亲的赵家军从皇城出发,一路向北,好不快乐! 她好几个月未曾如此自由自在地随军远征了,更未见过皇城以北的风光,赵婉婉骑着红棕马,跟在赵池身边,望着前方奔驰的队伍,心里涌现出无限豪迈的感情。 在她身后还有几名大将在左右,她的堂兄赵沐之,军中的左将军;右将军贡宇,都是她幼时便常常一起游营的伙伴。 再见到赵婉婉时,几人恭敬万分,不敢有半点差池,毕竟以前赵婉婉是小姐,现在是皇后娘娘,身份更加的不同。 但赵婉婉并不在意,还当他们是旧时的好友,便和他们寒暄道:“几月不见,你们又壮实了不少啊?” “谢娘娘夸赞!”几人拱手行礼道。 “娘娘?!”赵婉婉感觉到几人刻意避忌,显得格外的生分,有些不悦,“战场上哪有什么娘娘?你们叫我婉婉小姐就好!” “末将不敢!”那几人仍是卑躬屈膝道。 “娘娘,您就别为难他们了!”在一旁不说话的赵池,此时发话道。 “爹——!”赵婉婉一脸的不悦,蹙眉叫骂道:“这娘娘有啥可当的?我好不容易随军出征,在队里还得听到宫里的那些称呼,烦死了!” “于礼数不合的事,属下哪敢僭越?”那几名将领继续说道,“请娘娘莫要为难属下了!” “有什么关系?都是自家将士!谁会怪罪于你们?”赵婉婉质问道。 赵池笑着摇了摇头,他拿这个女儿实在是没有办法。 如今这一路北上,至少也得走上月余的时间,才能到达战场一带。 加上随行的将士也皆是他赵池的部下,赵婉婉原本就个个都认识,又相熟,于是他便不再劝阻了。 只对那几名将领说道:“你们就按娘娘说得做吧!” 将领们面面相觑后,只得一拱手道:“是!” 赵婉婉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冲那几名将领问道:“你们敢不敢跟我比试比试骑马的快慢?” “婉婉小姐……”众将领又一脸为难。 赵婉婉见状挥起马鞭,朝那几名将领坐骑的马屁上招呼过去,马儿受了这一鞭子的刺激,便撒腿就往前跑去!惹得众将领惊呼道:“婉婉小姐……” 赵婉婉哈哈大笑道:“我来也!驾!”说着双腿夹紧了马肚,手握缰绳也追了出去。 这出征的一路上竟然也能欢声笑语,赵婉婉如同出了牢笼的小鸟,开心得不得了。 第42章 踏入漠北 秦子垣一行人的马车队,离开了皇城已有五日之久,越往北行,越能感到四周景色,气候不同。 他们到达漠北境内旁边的一个小县城时,此地的风光便与前几日经过的南面迥然不同。 漠北的寒风阵阵侵袭,是秦子垣早已熟悉的感觉,他却发现在一旁的皇上被冻得手与脸都有些发红。 秦子垣熟悉这里的酷寒,提前做足了准备,备好了羽毛制成的防寒披风,才没有让同行秦子淮过于受凉。 看得出来,皇上是初次远离皇城,来到漠北以南的小县,秦子垣见皇上时不时,就掀开车舆一旁的窗帘子,向外面张望。 窗外映入眼中的只是白茫茫一片,薄薄的积雪在树上、路上。 即便是晴空万里的天空,即便太阳也是刺眼夺目的,但却像是照不透这远山寒树一般,整个大地透着寒气。 “此处真是好冷啊。”秦子淮不由得感叹了一声,才放下了车舆的窗帘。 “皇上!您握着这个!”秦子垣将一个暖壶递给了他。 继续对秦子淮说道:“本王一直都希望,皇上有一日能够切身感受一下漠北的一切!不光只是这里的气候,还有这里的民情,这里的林林总总。” “哦?”秦子淮接过了那暖壶,感受到了温暖从指尖渗透到全身。 “现在咱们都还没走到漠北最北端呢!此处至少还有不少山丘遮挡北方的风雪,若是到了漠北的最北端,一马平川,又临北海,极寒长驱直入,使人无处躲避才更要命。” “此回战场便在北海一带,真不知道将士们抵御得住这严寒吗?”秦子淮有一丝担忧。 “皇上不必太过担心!”秦子垣安慰道,“赵公与廉将军都是老将,自然懂得应付!” 秦子淮看着他,裹紧了身上的羽毛披风,半晌才若有所思道:“真不知道此回北上,是对还是错!” “皇上,虽然本王不知道皇上为何执意非要北上,但既然决定了的事,便不要后悔!”秦子垣劝解道,“本王以为,若是要自己不后悔的话,就必须得让所行之事的结果,成为期望的结果!” 秦子垣说着又看向他,问道:“皇上认为呢?” 秦子淮看着眼前的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听栋王这一席话,朕觉得有理!既然如此,朕到达月溪城后,只要静待前方战报消息便是!若有必要,朕希望栋王愿意出兵相助!” “这是自然!”秦子垣俯首道,“今日天色渐晚,不如提前叫侍卫们打点食住吧?” “好!” 秦子垣便吩咐随行侍卫停下前行,派遣一行人前去眼前这座小镇寻求旅店借住一宿,而其他人等与车马在此处休息。 由于这里地处在漠北以南的边陲小镇,并无城池,单单只得一块半人高的石碑耸立在此作为地标,石碑上刻有“陵峰镇”三个大字。 待马车停稳后,二人才从车舆里出来,双脚落了地,活动起了筋骨。 秦子淮走近了这陵峰镇的石碑,又往西面望去,是一片红柚树林,树林一眼看不到尽头,密不透风。便开口问道:“这便是我大秦边境了吧?” “回皇上,是!”秦子垣答道,“那边的森林便不再是我们大秦了!” “那边是何国?”秦子淮问。 “那边没有什么人居住!”秦子垣一面抬头欣赏雪景,一面答道,“森林过去便是高山与湖泊,总有野兽出没,似乎是一片无人的丛林!” “无人的丛林……”秦子淮托腮想道,“那为何我辈先祖不曾占领此地?” “大概是对天地的敬畏天吧!”秦子垣回答道。 秦子垣的话令秦子淮安静下来。 他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一片被积雪覆盖了的丛林,遮天蔽日。 但又隐约能见到化雪之后,森林郁郁葱葱的模样,如同一个个挺拔的将士,为他的大秦筑起了天然的屏障。 秦子垣见他望着这片红柚林发呆,又继续说道:“皇上,从此处出发,只要再走上三日,便可到达月溪城了!” “到南渊岛呢?”秦子淮问道。 “此处离南渊岛,还得再走上十来日。”秦子垣恭敬地回答道。 二人正在说话这当口,前去安排的侍卫已经回来禀报,在陵峰镇里找了间旅店,并打点好了一切。 秦子垣与秦子淮二人才从回了马车上,进入陵峰镇上。 等一切安顿妥当之后,众侍卫们也卸了佩刀,安置车马,才纷纷休息了去。 而秦子垣与秦子淮各自独居在两间厢房内,店家小二又为二人送来了几两白酒与羊肉。 一晚上相安无事,二日清晨早早起身赶路,总算在三日之后无惊无险地抵达了漠北的月溪城。 收到消息的伯吉将军一袭铠甲在身,手握佩剑带领着众侍从,早就等候在城门处,准备迎接皇上与栋王的到来。 听到马车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末将参见皇上,参见栋王殿下!” 秦子垣暗喜,是伯吉将军! 秦子淮先一步走出了马车,看着这帮漠北将士,淡淡抬了抬手,威严地说道:“起来吧!” 秦子垣走在秦子淮的身后,众人听到皇上的话后,才敢起身站得笔直。 秦子垣下车就瞧见伯吉眼色犹犹豫豫,似乎有事想要禀报,便问道:“伯吉将军,你是不是有要事禀报?” “回殿下!皇上!”伯吉一拱手,目光坚毅地看向了秦子垣,又看向秦子淮。 顿了顿:“末将昨日收到前线传来的战报……是关于廉将军被敌军诱困的消息……” “什么?!”二人大惊。 秦子准蹙眉怒视着伯吉:“战报在哪里?速速交于朕过目!” 秦子垣也只觉得心惊肉跳,暗暗思量着:这么快,两军便遇上了?廉将军怎会如此大意? 伯吉赶忙呈上了那竹简,秦子淮接过竹简双眸一扫,念出上面的文字:廉将军被困剌围山,皇后娘娘带军前往救援! “皇后?!”秦子淮瞪大了双眼,“赵公竟然派皇后前往?!” 不光是秦子淮难以相信,就连秦子垣也瞳孔微缩,神情也异样,一言不发。 秦子垣只觉得心慌意乱,神思不宁,还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他用诧异的眼神看向了伯吉,似在询问他:“此事可是千真万确的?” 伯吉轻轻点头,示意他“千真万确”。 第43章 赵婉婉入险境 “皇上……”秦子垣担忧之心不比秦子淮低,但眼下只能先劝慰道:“赵公有此安排,一定是认为娘娘有这个能力!” 秦子淮冷哼了一声:“依朕看,是皇后自作主张,想要冲前线啊!” 难道不是吗? 之前在驿城南郊剿匪时,她就是这样,一意孤行非要冲锋陷阵,以她的品性习惯,只怕赵公也拦不住吧? 秦子垣暗暗也认同秦子淮的话,以他认识的赵婉婉,确实如此! 秦子垣蹙眉道:“皇上,不如先,先回本王的府上歇息,再议此事吧!” “栋王不担心皇后吗?”秦子淮脱口问出声。 “回皇上,本王相信娘娘吉人自有天相!”秦子垣沉声说道。 “看来你比朕要了解她啊!”秦子淮笑着说道,便迈步往城内走去。 秦子垣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也跟在了后面。 随后便是伯吉将军还有一大帮子侍卫,进入月溪城后,直奔栋王府而去。 剌围山脚下。 赵婉婉正率着五千标骑兵,阵列在前,如今她一身白金甲在身,手持飞凤,跃然在马背上,那份英姿飒爽的模样,完全没有了在宫内时皇后凤冠霞帔时的小女儿家的姿态了。 副将在一旁对她说道:“皇后娘娘,就是这里了!” “众将士听令,廉将军被围在山中!现今敌方势大,恐还有埋伏,请各位将士切记勿要孤军深入,先夺取贼人粮草,再伺机围剿!” “属下遵命!”五千标骑齐刷刷地应和了声。 赵婉婉笑了笑,又接着喊道:“若谁能活捉贼军首脑,本宫重重有赏!” “好!” 赵婉婉又对副将说道:“你我分头将此山包围,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是!” 说罢五千标骑便兵分两路,一支队伍跟前副将往东,另一支队伍便跟在赵婉婉身后往西进发。 只见赵婉婉一扬马鞭,调转马头,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按照赵婉婉的吩咐,这五千标骑很快便将整座剌围山团团包围,当没有任何发现时,赵婉婉才下令往山上挺进。 刺围山并不大,但由于地势险峻,而且易守难攻,因此敌军才会在此处布下阵,也足以说明他们其极的重视这一个关卡。 这一带看似荒芜,实际早已经成为了敌军的禁区。 赵婉婉率军进入山内时,其实已被半山腰巡逻的敌军察觉,并且他们已经在高处安排好了不少的弓箭手,只等赵婉婉的队伍走近他们的包围圈。 赵婉婉还不知情,当她骑着马快要到半山腰时,突然一阵飒飒的风声。 奇怪的是却并未感到风吹,她才不由得抬头朝树林上看去。 此地树枝茂密,几乎看不清楚,是否有没有埋伏,于是赵婉婉警惕地对身后的将士们说道:“小心!” 然而话音还未落,突然从四周射出无数支箭矢! 使赵婉婉身后的不少骑兵猝不及防,马儿也如同受惊一般嘶吼叫鸟,更有不少骑兵中箭纷纷栽倒在地! 赵婉婉太熟悉这套招数了,曾经在路过驿城南郊时,遇到山贼时,也有个人躲在高处放暗箭,赵婉婉用飞凤格挡了不少箭雨后,便抬头四处寻找着放箭的人。 果然让她看到,在离她不过两百尺高度的距离,有不少的弓箭手。她还看到了那个即使是化成灰,她也认得的人——“老三”。 她万万没想到他们又相遇了! 不等她多想,她又看到自己身后的部将,有不少人被暗箭射伤。 她咬牙切齿,气愤至极,抬关怒视着敌人。 可此刻敌人居高临下,他们在山腰犹如羔羊,任其宰割,此地实在不是作战的好时机,无奈之下,赵婉婉只得下令道:“撤!” 正在此时,她却听到那个“老三”远远地朝她喊话道:“咱们又见面了!南秦皇后!” 赵婉婉再次抬眼看向他,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一脸的笑意,如同胜券在握一般。 他那副神情,直叫赵婉婉不爽。 她表情严肃,目怒凶光回以眼色,却发现他抬起两指向前一挥,示意身边的弓箭手们继续放箭。 果然不出所料,那些弓箭手,又拉了弓朝她们这里放箭。 顷刻间,无数支箭雨倾盆而泄。 赵婉婉与一众骑兵们都使出手中武器格挡开来,但仍难兼顾,有不少马匹中箭受伤,顿时乱成了一团。 赵婉婉又怒又气又惊。她担心所带的将士们或马匹再被射中。 毕竟马儿受惊乱跑乱踩,导致伤亡也是常有的事。 二来她被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真是好想生擒此人,将他千刀万剐,才能泄心头之恨。 三来,敌军在半山腰布置了大量的弓箭手,说明军营就在离此不远的地方,白天不行,只能入夜再偷袭。 可眼下哪里有时间由着赵婉婉多想,又是一波密集的箭羽朝她这里袭来。 赵婉婉只得大声命令道:“大家快撤!” 很显然那个“老三”见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十分得意,还咧起嘴笑了起来。 又故意又大声对身边的侍卫下令道:“那女子是南秦皇后,别射杀,要活口!” “是指挥使!”那帮弓箭手回话道。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的秦军都听到了,将士们纷纷担心起赵婉婉,纷纷开口对赵婉婉说道:“娘娘,您快走!” 赵婉婉自然也听到了他的话,只见她睁大了杏眼,怒瞪着那“老三”大骂道:“有本事咱们一对一,你躲在背后放冷箭,胜之不武!狗贼!” “败兵之将,何需多言?”那“老三”笑道,“话说,你们大秦没人了吗?堂堂一国的皇后娘娘,竟然敢身入虎穴,大家别让她跑了!” 赵婉婉气得七窍生烟,她真想将手中飞凤扔到那“老三”的脸上去,但又听到身后的骑兵们继续劝道:“娘娘,快走!” 无奈之下,她只有驾马先撤离了此地,而与她同行的骑兵为她垫后。 赵婉婉骑马跑了好一阵,才跑到下山。 气郁难疏的她下马后,用飞凤在草地上一阵乱挫:“可恶!可恶!好可恶!” “娘娘请冷静!”有骑兵上前劝道。 赵婉婉仍旧十分激动,手里的动作也没闲着,大声嚷道:“我!我冷静不了!我若不把他生擒了,不杀了他,难泄我心头之恨!” 第44章 再遇山贼,竟是北苍人 “娘娘,属下有一计!”一个骑兵将士上前拱手说道。 赵婉婉看了他一眼,说道:“说!” 那将士便捂着嘴在赵婉婉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后,原本满面怒气的赵婉婉竟然瞪着大眼睛溜溜地转了几圈后,惊喜地笑着问道:“你确定没有看错?” “回娘娘,属下看得一清二楚!错不了!” “好!那就今晚行动!”赵婉婉一拍手道。 等众骑兵都到齐后,赵婉婉便命人清点了人马,又统计了伤亡人数后,得知现在她部下只得四千八左右的骑兵。 她心中不免有些难过,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在战场上带兵,也是她好不容易说服赵池同意才有这个机会。 想起以前在浚洛城时自己带着将领游营也好,狩猎也好,与真真切切的战场相比,不过是小打小闹,犹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她冷静了下来,不敢再轻易冒进,暗暗决定从长计议。 如今廉将军被困在山顶,时日一久粮草一绝,只怕会被敌军活捉。 但敌军竟然派一帮弓箭手守粮草,她不禁猜测敌军的大部队似乎也没有来得及,到达前线支援。 而且那“老三”下令追击,却似首迟迟未见追兵,一定有问题,赵婉婉暗暗下了决定,要待天色暗下后,悄悄再派人前去打探一番。 此计也是先前那骑兵为她献的计策,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而且那骑兵告诉她,那些弓箭手是一弓同时引发的数支箭羽,并非一人一箭。 若真如那骑兵所言,那老三便是虚张声势,不足为惧,只需要暗中杀上半山腰便可! 夜幕很快就降临在了一片山脚下。 赵婉婉在剌围山下安营扎寨后,坐在自己的营帐之中,擦拭着她的飞凤,就在不到一盏茶时间,她已钦点了五个身手了得的骑兵前去半山腰查探敌方的虚实,还千叮万嘱几位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只要查探清楚就速速回营。 几位将士领了命后,换上夜行衣,随身携带匕首在身,便轻装上了山。 …… 果然正如赵婉婉所料,敌军的主力部队并不在剌围山一带。 于是赵婉婉弃马率兵攻上了这半山腰里的军营,虽然仍旧未能抓住那“老三”,但不仅救下了被困的廉将军,还将敌军置放在此处的粮草一并带回了军营,并回到赵池大部队里。 捷报也传到了远在月溪城的秦子淮、秦子垣耳朵里。 秦子淮拿着手中的竹简,笑着夸奖道:“皇后果然是赵公之后,虎父无犬女啊!” 秦子垣却一改之前平静自若的态度,当他得知赵婉婉领兵入阵时,他虽然表现得并不担心。 因为他相信赵婉婉有能力应付。 但当他知道,赵婉婉差一点中了敌人的羽箭时,他心里波澜骤起,愁眉紧锁。 而看那竹简后,得知敌方的首领“老三”,正是之前在驿城被抓获的细作时,他从座椅陡然起了身,担心起赵婉婉的安危。 他太了解赵婉婉的为人了。若叫她见了那“老三”,她一定会与他争个高下。 而那个“老三”一次又一次的能逃走,说明也不是等闲之辈,只怕之后还会暗中对付赵婉婉。 一想到赵婉婉在明,而那个“老三”在暗,他就寝食难安。 他一拱手,恳求道:“皇上!本王反而担心娘娘的安危,请皇上下旨,叫娘娘退离战场吧!” 秦子淮斜着脸看着他,不解问道:“栋王为何要叫皇后退离战场?” “本王……本王总觉得那个‘老三’十分狡猾,此回吃了亏,定会再想法子反击,若是娘娘被敌军擒了去……后果不堪设想!”秦子垣急急说道,还用恳求的目光看向了秦子淮。 “栋王会不会多虑了?”秦子淮不以为然,起身笑道:“不说别的,赵公会见死不救吗?” 听到秦子淮提及赵公,秦子垣稍稍安了些心。 又听到秦子淮继续道:“哎,朕看栋王你的心思,只怕别有所图啊!” “本、本王…并无他心!”秦子垣正色道,却立即俯了身子。 “别瞒朕!朕有眼睛,瞧得出!” 赵婉婉经过剌围山这次的实战以后,便开始小心谨慎起来。 回到营中后,她沉着了不少。 也渐渐明白她的父亲赵池总是挂在口中那些道理:“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还有“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赵婉婉正在赵池的大帐篷里和赵池看着案桌上的地形图,上面放了几枚黑色的小石头,全都摆在各个关道,要道上。 “爹爹,果然领兵打仗的功夫,果然还得在实战中磨炼啊!” 赵池点头微笑,却没有开口。 赵池身边的一位壮硕的猛将请命道:“此回就由末将带兵吧!贡宇定要将此处夺下献给娘娘与赵公!” 赵婉婉望着爹爹,发现他似乎有些犹豫。 此时他们正在讨论的这处据点名叫淙越,此处再往北一百里便是北苍南渊的重要城池南郡。 多久能占领南郡,关系着大军何时向北推进。 然而淙越的地形却是易守难攻的峡谷,高处设下埋伏或是机关相当容易,大军若贸然挺进峡谷,等于将整个大军陷入未知的困境中。 这回北征,听爹爹赵池提过,大秦军与北苍军几回交战之后,他逐渐发现北苍几乎无意与他们正面交锋。 反而意在消耗大秦军队的粮草。 此时赵池抬眼,看向了贡宇:“贡将军可有把握?” “末将当然有妙计!”贡宇胸有成竹地说。 他指着地图上那枚放在淙越的黑石头,对赵池说道:“这峡谷虽然都是险峻的悬崖峭壁,外围又临海,但唯独此处有一条小径,只要末将安排好人马,将敌人山谷上的伏兵制服,我大军便可通过淙越,直捣南郡!” “若是被敌人围击呢?贡将军你打算带多少从人马呢?”赵池沉声问道。 “回赵公,末将打算带一百名精锐前往!” “一百名?!”赵池带着颇有些欣赏的眼光看向贡宇,“足够吗?” “足矣!”贡宇一拱手说道,“请赵公下令!” 赵婉婉露出钦佩的神情,望着贡宇,对赵池说道:“爹爹,女儿也要随贡将军一同去!” “娘娘!”赵池厉声喊道,一脸的不情愿:“虽然太后、皇上准许娘娘随军出征,但此回既然是贡将军的主意,自然交由贡将军全权负责,你就别去掺和了!” “哎呀爹爹,来这里好一些日子,他们竟然都不肯和咱们正面较量,真是好无趣,您就让女儿去吧!”赵婉婉一手拉住赵池的胳膊,晃动撒着娇说道,“再说女儿还在浚洛城时,贡将军便常常和女儿一起狩猎。不就是上个山吗?不会有什么事的!” 赵池闻言也心下稍微安定,便又问贡宇:“贡将军的意思呢?” 赵婉婉看到父亲口气软了下来,便朝着贡宇使眼色。 贡宇自然是明白赵婉婉的意思,于是他俯首道:“请赵公放心 ,娘娘跟末将前往,末将定会护娘娘周全!” 赵婉婉一听,更加激动起来,摇着赵池的胳膊:“爹爹,贡将军同意了,您就答应女儿吧!” 赵池无奈只好点头同意,赵婉婉这才高兴地说道:“谢谢爹爹!”她又转头问贡宇:“贡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娘娘,末将稍后点将便可出发!” “好!”赵婉婉兴高采烈应声,“那本小姐这就去准备准备!” 第45章 夜袭淙越 入夜后,等贡宇点好随行的一百名年轻将士,换上夜行衣,又备好弓箭,准备上淙越山谷。 贡宇独自前往赵婉婉的帐篷前,“娘娘!末将等已备好,只等娘娘同行!” “好!” 随后,便见到赵婉婉掀开了帐篷,一袭黑衣在身,手腕上还套有小型的弩弓作为暗器防身,走了出来。 赵婉婉看出一道同行的,尽是些身手敏捷的精锐,便对贡宇说道:“出发!” “启禀娘娘,从此地到那淙越,步行大概要一个时辰,现在是戌时,咱们子时前应该能到达那里,随后便从后面那条小径上山谷!” 赵婉婉点点头,“好,就依贡将军之言。走吧!” “娘娘请!” 赵婉婉一行人便出了军营,到达了淙越山谷时亥时已过。 夜阑静处,寒风萧瑟掠过山头,没有一丝星光。 这回出征有着太多的第一次,赵婉婉从来没试过在这么冷这样黑的夜晚翻山越岭过,不过幸好一切都进行按照贡宇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他们与一百个将士已经快要来到了山谷顶峰了,这里的植被逐渐变得少了起来,视野也逐渐开阔了起来。 “娘娘!您还好吗?”贡宇回头关切的问了一句。 赵婉婉摆摆手,又示意他继续往前走,见贡宇回头往前行后,她才继续喘着粗气。 心里暗暗有些嫌弃自己的腿脚不争气:怎么就开始腿发软了? 看来是太久没有爬山了! 眼看着就要抵达那顶峰。 有个将士比其余人都快人一步,却还没来得仔细打探,便听到“咻——”一声,他被一支箭羽招呼了。 众人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还好那将士眼疾手快,侧身躲过了朝他射来的箭。 “什么人?!”紧接着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同行的众将士都一怔,停止了往前。 而这个声音,对于赵婉婉而言,太熟悉不过了。 原本她有些筋疲力尽,当听到这个人的声音时,立即打起了精神。 “又是他?!” 赵婉婉也没料想到,竟然又会再遇到那个“老三”,她甚至觉得这个“老三”几乎在这片土地上无处不在。 一想到几次与他交手,都没有胜算,而他总是一再逃走,赵婉婉不由得凝眉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他生擒! 于是忙对在自己身前方不远处的贡宇说道:“小心此人,他总是以暗箭伤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看到山顶突然亮了许多,像是有不少人举起了火把,将这一片照得透亮。 贡宇朝众将士示意“大家小心!” 由于此地已无草林藏匿,根本无法回避,除了逃走,只能应战。 贡宇拿起弓与箭对准山顶,等待着敌人的出现,还对赵婉婉小声道:“娘娘,请在末将身后!” 赵婉婉一个侧身便站到了贡宇身边,也紧紧盯着山顶那一片红光漫天。 果然那个让赵婉婉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山顶。 此时“老三”一身玄青长衫,透过火光还隐隐能看到衣服上的图纹似乎是一条蜿蜒的龙,这身打扮与之前相遇时截然不同,虽然他长得俊朗,但眉宇间却透露一股凶恶之相。 “竟敢夜闯淙越?!”老三喝道,说着便一挥手,山顶上顿时又出现了无数弓箭手的身影,准备冲着赵婉婉与众将士射击。 贡宇却已经先发制人将手中弓箭射向了“老三”,“老三”没有躲避,反而是伸手将来箭挡掉,还朝贡宇轻蔑地笑道:“哼,班门弄斧!” 他还歪头看向贡宇身后的赵婉婉,微眯了眼睛。 又笑道:“皇后娘娘,咱们又见面了?!似乎娘娘对在下总是紧追不放啊?” 被他挡下了弓箭,贡宇只好怒瞪着他,下令要众将士一起举弓。 赵婉婉听到“老三”如此的言语挑衅,抬手就要用她手腕上的暗器弩弓,对准那“老三”就是一箭。只见那细小的弩弓犹如银针,在夜色里几乎难以看清。 但赵婉婉这一抬手的举动,还是立刻就叫“老三”明白,她这是要放暗器。 他看到赵婉婉一松手时,便快速地一侧身,轻易地躲了赵婉婉的弩弓,随后他还嘲讽道:“在下记得娘娘最是不耻他人放暗箭的,怎么如今竟也使出这些招数?” “可恶!”赵婉婉见自己的弩弓没有射中他,不由得咒骂了一声。 接着还冲他大呼小叫道:“狗贼,你不要太得意!本宫这就来取你狗命!给本宫上!” 赵婉婉一声命下,随行这一百名将士蜂拥而至,便朝山顶处冲去。 而那“老三”只是往后一退,一列弓箭兵阵列在前,便向他们饮弓射箭。 贡宇挑选的这一百名精锐确实实力非凡,只有六七人受伤,贡宇一边往前冲去,一边对身后的赵婉婉问起:“娘娘,那贼人娘娘认得?” “别提了,本宫与他交过多次手了!”赵婉婉恶狠狠地说道,“今日定要生擒他回营!” “此事交给末将了!”贡宇信誓旦旦说道。 说罢,贡宇便冲上前,很快他与将士便已与山顶的敌军缠斗在了一块儿。 弓箭用掉后,开始近身肉搏。 赵婉婉在不远处发现此处果然也是敌军的一处军营,军营不算大,八九个帐篷,按照大秦的规模算的话,这里也就几百个将士。 她正在四处搜寻那“老三”的踪影时,突然感到一阵风吹过,她下意识侧脸看去,一支箭正朝自己飞来。 惊得她踉跄一个后退,之前攀爬又消耗了她过多体力,使得她腿脚一软,便仓皇之中,竟然没有站稳。 赵婉婉毕竟还是有些功夫,用手掌撑了地,才没有完全摔倒。 但地上乱石飞沙划伤了她撑得的手掌,她难以控制的皱眉轻声道:“嘶——” 正要抬头,却有一把剑已经指到了她的面前。 她心中一怔,顺着剑刃看到持剑人的手,再到持剑人的脸:“你?!” 赵婉婉又气又恼大喊道:“你敢!!” 那人正是“老三”,正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还大叫道:“都停手,你们的皇后在我手上,统统束手就擒!否则我杀了她!” “狗贼,你敢动本宫试试!”赵婉婉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贡宇与众将士闻言,纷纷停下攻击,都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当他们见到赵婉婉跌坐在地上,而“老三”正拿剑指着赵婉婉的脖子时,也愣住了,不敢再有行动。 赵婉婉见大家都停手,着急地喊道:“贡将军你们不用管我!给我杀光他们!” 第46章 绝处逢生 “娘娘!”贡宇大呼一声,哪里敢不理赵婉婉的死活? “老三”见状反而冷静地对自己的手下说:“全部都给我捆了!” “是指挥使!” 赵婉婉见贡宇与众将士竟然有弃械投降之意。 既自责又愤怒,她冲那些敌军将士喝止道:“你们住手!” 又对贡宇喊道:“贡将军你们不可投降!” 她又对“老三”吼道:“混蛋,你有本事就把本宫杀了!” 那“老三”却突然凑近了她的脸,冷冷看着她,低声道:“杀你?你可是大秦皇后,本指挥使留着娘娘还有妙用!” 赵婉婉却眼睁睁看着她的将士与贡将军就要被对方的士兵捆绑。 全是因为她这皇后的身份! 若不是被这个“老三”抓住了,他们完全可以和敌人拼过。 赵婉婉沉下心来,四下张望,发现在“老三”身后不过几步的距离便是一处悬崖峭壁,在地图上便看过,这山谷有一侧是临海的。 她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心也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她突然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朝那“老三”娇嗔求饶:“好汉,你就放过本宫吧……” 却听到那“老三”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皇后娘娘为了活命,不惜以色示人吗?” 赵婉婉突然一脸笑意涌现脸上,为了那帮将士,为了之后大军能顺利通过此地。 她有何事不可为? 赵婉婉突然伸手,想要去抓那剑刃,“老三”竟然有些慌乱,往后退了一步忙问:“你想做什么?” 赵婉婉也没想到,“老三”会被她的举动吓退。 于是她竟然大起胆来,继续慢慢说道:“你三番四次想抓本宫,不会是……” 又一边悄然站起身来。 那“老三”显然没见过赵婉婉如此反常,一脸鄙夷的神色跃然于脸上,呵斥道:“堂堂一国皇后,居然如此卖弄风情?!” 赵婉婉发现果然奏效! 也有些暗暗吃惊。 这“老三”为人虽然讨厌,却也算是有君子之行,懂得男女受授不亲之礼。 见他回避赵婉婉的眼神,她知道计划已成功一半,就是这个空档,赵婉婉迅速绕开了“老三”的剑指范围。 那“老三\\\"立即察觉:“想跑?!” 随后他的语气,有些恍然大悟:“好哇,你竟然使诈?” 赵婉婉这一举动,也使原本束手就擒的贡宇将军与众将士来了精神,又与敌方的士兵打斗了起来。 赵婉婉来不及向贡宇交代一声,便往悬崖边跑去。 见那“老三”穷追不舍,赵婉婉看了一眼脚下深不见底漆黑一片。心有些慌! 地图上她曾看过,上面写的这里是一片江河。 她正犹豫,猛然回头,看到那“老三”已经拿出他最擅长的弓箭,拉上了弦。 还逼迫道:“皇后娘娘,再往前,可是一片汪洋了……” 赵婉婉却一扭头,转身,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崖。 感到全身快速的降落,她不禁闭了眼,似乎想起梦中那个小男孩的话:“婉婉……别哭……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自众她知道那是秦子垣后,她无时无刻不想着一件事。 为何他们的缘分那么早? 王兄————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她很快堕入了那江河之中,她庆幸此处没有礁石。 但这江河的水,顿时包裹着她的全身,刺骨的寒冷全方位袭来,又湿又重。 熟悉水性的赵婉婉,强打着精神在江河里游了好一阵,才游到了岸边。 这一夜她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又格外寒冷,凭借着最后一丝意识,她摸着黑寻找到这浅滩附近的一个石洞当中。 却因为来不及找到枯枝点火取暖,昏倒在了地上,她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感到浑身滚烫,全身乏力,口唇干裂。 偶尔苏醒过来的片刻,她却很艰难,才能睁了眼,只能隐隐看见有光从洞口透进来,还伴随着一些她从未听过的鸟叫声。 然后她又浑然睡去,如此往复,不知过了好几日。 这天她身上的热似乎退去,而她被肚中的腹鸣叫醒,突然感到好饿。 于是睁开了双眼,一扭头便看到在自己周围竟然簇拥着一个个毛茸茸的身体,它们个头不算太大,灰黑色的羽毛柔软又温暖。 赵婉婉便挣扎着起了身,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睡在了一大群江鸟的中间。她又慌忙四下张望,原来她摸黑那晚,找到的这个石洞竟然是这些江鸟的巢穴。 “不好,本宫睡了好几天……不知贡将军他们怎么样了?”赵婉婉喃喃自语道,她身边原本安静不动的江鸟,在听到赵婉婉发出了声响之后,也纷纷睁了眼,却似乎并不惧怕赵婉婉。 赵婉婉望着这群江鸟,朝它们称谢道:“鸟儿们,本宫多亏有你们照料,这厢先谢过了!”说着赵婉婉便爬起身来,那群江鸟也纷纷飞出了这石洞。 赵婉婉也紧随其后,走出了石洞,此时已是清晨,她饥肠辘辘想着找些吃的东西,却望着眼前这片江河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叹了一口气:“先回军营再说!” 然而当赵婉婉按照记忆里的方向,一直朝着东走时,却越走越发觉不对劲。 之前她随军往西北挺进,沿路并未见过这一片密林。 她只好停下脚步,看了看天空,想借太阳的方位确定自己是否走错了方向,然而天空似乎也不遂她心意,直到中午了都依旧是阴天的模样,根本看不到一点阳光。 “此地如此荒芜,没有人烟……究竟是不是南渊岛啊?”她自言自语道,心里还想着:若是能遇到个当地人问问就好了。 可她紧接着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怎么可能还有当地人?可千万别让本宫遇到敌人的军队才是!” 走了好长一段的路程,赵婉婉仍未遇到半个人影。 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但她此时肚中饥饿难忍,只觉得两眼发花,不得不停下脚步。 “本宫不会要饿死在此地吧?” 她环顾了四周,除了树林与杂草,什么都没有,连野果子都没有。 正在此时,她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 原本消沉的她,立刻警惕了起来,侧身将自己藏在一棵大树后面,还将她手腕上的暗器“弩弓”准备好的小弓箭。 她盯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很快,声音越来越近,还能看见不少旗帜飘飘。 赵婉婉透过大树干看清楚了那旗帜上的字,写着大大一个“伯”字。 赵婉婉沉思片刻,又仔细看过去,果然看到为首的那位身着黑金战甲的男子,相貌堂堂,有些面善。 “咦?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努力想要想起这个人是谁,却仍旧没有头绪。 然而这黑金战甲她是认得的,这是秦军的战甲。 赵婉婉一脸兴奋,忙冲了出去,挥舞着双手,大声喊道:“将军!将军!” 突然出现的赵婉婉,也着实让这一队骑兵措手不及。 为首的将军正是伯吉,他只见一袭夜行黑衣的女子从树林中冲了出来,急忙勒了缰绳。 前方开路的骑兵呵斥:“何人胆敢在此阻拦伯吉将军前行?” 赵婉婉也被这气势吓住,又往后退一几步,才想起自己此时一身素衣在身,只怕将士认不得自己。 于是高声对骑兵说道:“本宫是皇后赵婉婉!” 第47章 误入漠北 众骑兵一听,不敢妄下结论,只好往回请示在队伍中间的伯吉。 伯吉一脸的冷漠远远看着黑衣女子,已经听到她自称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他沉声道,驾马朝赵婉婉走去,而两列的骑兵纷纷让出一条道路。 伯吉随秦子垣一道参加过皇帝与皇后的大婚,又在皇城时曾见过赵婉婉,自然认得她。 当他认出是赵婉婉后,慌忙翻身下马,大步上前叩首跪拜在赵婉婉面前行礼道:“末将伯吉,参见皇后娘娘!” 身后的众将士见状也齐声喊道:“参见皇后娘娘!” 伯吉一脸意外,心中思量道:皇后娘娘不是随赵公出征北上,为何会出现在漠北月溪城附近的丛林? 赵婉婉这才放下心来,由于她身体刚刚才恢复,又走了这么长的路程,又累又饿,两眼一黑便昏倒在地上。 “皇后娘娘……”伯吉见状,慌忙上前将她扶住,才未使赵婉婉倒在地上。 副将也上前,向伯吉请示道:“皇后娘娘怎会到了此处?” 伯吉将赵婉婉揽在了肩上,才大步回到自己的马匹前,上了马后,又将赵婉婉环抱在了胸前,下令道:“回城!” 副将似乎还有疑问,但不敢以下犯上,只好手一挥,命全军回城。 …… 秦子垣得知赵婉婉出现在月溪城外的丛林,还晕厥过去的消息,既意外又困惑。 但伯吉言之凿凿:“末将见皇后娘娘身体虚弱,便先将皇后娘娘安置府上,如今前来请示殿下,是否要向皇上、护国公禀报此事?” 原本秦子垣两日前便收到了前线传来的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赵公的部队已经占领了淙越,直捣敌军南郡;而坏消息便是皇后赵婉婉失踪了。 收到消息之后的秦子淮按耐不住,赶往了前线,临走前不仅将国印交给了秦子垣。 又说了好多让秦子垣糊涂的话,宛如告别一般。 本就叫秦子垣不胜其烦,如今听到赵婉婉的消息,反而叫他如释重负。 秦子垣对伯吉下令道:“皇后娘娘若是醒了,速速来报!其他的事先暂缓……” “是,末将领命!” …… 赵婉婉再次苏醒时,发现自己身上的夜行衣早已不见。 全身换回了寻常女子的打扮:一袭白纱轻覆双肩,内衬鹅黄细花绒底长裙,露出纤细雪白的脖颈和锁骨。然而对于赵婉婉而言,这一身的衣裙仍然稍显宽松了些。 她抬眼看向不远处,发现身边坐着一位妙曼身姿的妇人,年纪不到二十五岁左右。 那妇人一见她醒了,便扭头吩咐下人:“去,准备些吃食来。” “是夫人!” “等等,你们去一个人,告诉将军,皇后娘娘醒了!” “是!”下人们又应声才退去。 “你是谁啊?”赵婉婉下意小声问道,还用手肘撑着身体,想要起身。 见那妇人回眸朝自己一笑,样貌竟然也是十分面熟。 她适才突然想起,去驿城见秦子淮时,自己曾单人骑马前往过栋王府,在府外就见过这女子,于是恍然大悟问道:“是你?” 那妇人起身朝赵婉婉欠身行礼:“民妇见过皇后娘娘!” “你是……”赵婉婉看向她,一时想不起伯吉的名字,顿了顿继续说道:“本宫在栋王府外曾见过你!” “能被皇后娘娘记得,是民妇的幸事。伯吉将军正是民妇的外子……”那妇人继续对赵婉婉说道:“请娘娘安心休养,栋王殿下已命将军,若娘娘苏醒,将尽快回报殿下!” “栋王……?”赵婉婉一听,这才被提醒。自己明明在前线战场,如今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漠北? “这里是月溪城?”赵婉婉问道。 “回娘娘,是的!娘娘如今身在将军府上。” “将军府……?” 不等赵婉婉细问,几名下人又端来了各式各样的吃食,摆放在了离她床榻不远的圆桌上。 那妇人才恭敬地请示:“皇后娘娘,民妇为娘娘准备一些漠北的小吃,娘娘肚子饿了吧?” 不提还好,一提赵婉婉便感到自己饥肠辘辘,饥饿难忍,她觉得此时她饿得能吃得下一头羊。 于是她便起身下了床,走到了圆桌前,又坐下。 狼吞虎咽了起来,那妇人见状不由得掩嘴笑道:“娘娘慢点吃……” 饱餐一顿之后,赵婉婉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的精力,心满意足之下,又生起一阵隐忧。于是她起身问道:“本宫睡了多久?” “回娘娘,您睡了一天一夜……”那妇人回答道。 赵婉婉悚然一惊,心中暗自盘算着:这样说来,与贡将军去夜闯那淙越山顶竟然过去了五日之久了? 赵婉婉捶胸顿足后,慌忙起身,对那妇人说道:“夫人,请为本宫备马,本宫必须赶往北海战场!” 那妇人一听慌了神。她不知道此时应该听从夫君伯吉的话:等皇后娘娘苏醒,由栋王殿下接待回府好;还是听候皇后娘娘的命令,为她准备马匹好。 她最后决定还是等栋王殿下来府上将赵婉婉接走更好。于是她吞吞吐吐说道:“这……娘娘您刚刚苏醒……身子还未恢复……” 赵婉婉本就心急如焚,她担心着贡宇与那百位将士的安危。 不知道自己挣脱那个“老三”的挟持后,大家没有顾虑之后,有没有奋力一搏? 最后有没有被敌人擒住? 或者贡宇将军他们扭转了局势,将“老三”等人一网成擒? 如今她不光离开军营好几日,还到了漠北的月溪城内。 想来应该是那晚天黑,跳海时被洋流冲到了海峡对岸而不自知。 才导致她朝着错误的方向行走。 焦急万分的赵婉婉起身要走,却听到外面的下人嚷道:“见过栋王殿下,见过将军大人!” 当再次看到秦子垣的脸时,赵婉婉还是不由得心跳加速了,脸也红了起来。 只见秦子垣脚步匆匆走在前面,身后的伯吉将军在他的右后侧,一前一后地踏入房间大门。 在看到她之后,便朝着她行礼道:“本王参见皇后娘娘!” “末将参见皇后娘娘!” “王兄、将军请起!”赵婉婉定了定神,才说道。 “娘娘为何独自一人到了漠北?”秦子垣急忙问道,不等赵婉婉出声,他接着说:“本王听伯吉将军说,见到娘娘时,娘娘身着一袭夜行衣,手腕上还配有暗器……” 赵婉婉长叹一口气,有些丧气道:“一言难尽,王兄!请快快为本宫备马,本宫还要回军营!” “娘娘!”秦子垣眼带一丝担忧,拧眉看着她,心里涌现出一丝心痛之色:“之前赵公派人送来军函,告诉皇上与本王,说娘娘失踪……本王还以为娘娘有难……如今见到娘娘平安无事,怎可再回前线?” 他本就不太赞成皇后与皇帝出征,奈何这只是他个人的意见,他阻止不了皇上秦子淮也罢了。 可皇后赵婉婉,他不想再让她冒险去前线。 “赵公说娘娘是在前往淙越出任务时失踪,本王想说娘娘淙越已被我军攻下,赵公已率军直逼南郡。若娘娘此时启程前往南郡汜水了,只怕路途遥远,会节外生枝!” “真的?!” 第48章 皇上有难 赵婉婉两眼泛光,面露出惊喜的眼神望向秦子垣:“爹爹已经攻下了淙越,去汜水了?” 秦子垣见到她眼里的光后,才微笑着温柔说道:“是啊娘娘!本王恳请娘娘莫要再回战场,请随本王到府上暂住!” 赵婉婉一听又有些犹豫。 她知道此回秦子淮如今就身在栋王府内,遥遥坐镇。 出了宫后,还要与他相处,那真是诸多不便。 她小心翼翼问:“皇上他……也知道本宫在将军府上?” 秦子垣摇了摇头。 赵婉婉诧异:“那皇上?” “皇上的事……”秦子垣淡淡答道,又一拱手请示赵婉婉:“此事请容本王稍后禀报!娘娘先随本王回府上吧?” “要本宫去王兄府上?”赵婉婉喃喃说着,突然又追问道:“因为皇上也在王兄府上,是吗?” “此事……”秦子垣劝说道,“还请娘娘先随本王回府,到府上再说吧?” 赵婉婉只以为在伯吉将军府上谈论此事不妥,所以也没有再追问。 她点点头,转身朝伯吉将军与夫人道谢:“有劳将军和夫人照顾本宫!” “皇后娘娘哪里的话?”那妇人笑道。 “此乃末将伯吉之幸!”伯吉也拱手道。 秦子垣见赵婉婉同意前往,便朝赵婉婉跟前走了两步,一俯首道:“请娘娘随本王回府!详情等回府后再一一禀报娘娘!” 拗不过秦子垣的再三邀请,赵婉婉只好点头同意跟他先回栋王府再说。 上了秦子垣的车舆坐定后,赵婉婉又偷偷瞥了一眼秦子垣。 想到上回,与他同乘还是在皇城前往驿城的路上。 她本以为至此之后,便再也没机会与他同车,不知怎的,又想起那日在鸾凰殿里,秦子垣对她的那番倾诉。 还想起他身上的伤,赵婉婉不由得轻声问道: “王兄的伤……好些了吗?” 秦子垣也没想到赵婉婉还记挂着他身上的伤,心中竟有几分惬意:“娘娘还记挂着本王的伤,本王的伤也不算白挨了!” “王兄这话……”赵婉婉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是要叫本宫为难吗?亏本宫先前还想着叫雁安替王兄送药……” “送药?”秦子垣扭头疑惑道,他并不记得她身边的侍婢有为自己送药啊? 提起此事,赵婉婉不由得又想到梁王的诡计。 只此当时大军出征在即,根本来不及将此事向秦子垣说个清楚。 幸好她委托爹爹说服了皇上,皇上才没有亲自上战场,才使得梁王的计策难以奏效。 赵婉婉又摆了摆手:“没事!后来雁安遇上了点小事,所以没送成。” “原本娘娘当日还命人替本王送药。”秦子垣一边说着,一边有意向赵婉婉靠拢。 原本车舆就不算宽敞,赵婉婉意识到他突然向自己靠近,有些局促不安,顿时警惕起来,脸上顿时泛起两朵红云。 幸好此时光线不算太明亮,秦子垣应该看不出来她此刻的神情。 她挪了挪身子,故作镇静说:“伤人是本宫不对,送药是应该的。” 秦子垣已用余光,将她方才的反应尽收眼底。 这才退回了原位,坐正。深邃的眉眼涌出一阵迷雾,他看得出,她依旧在回避着他。 车舆内又是一阵沉默的气息。 乘马车从伯吉将军府到栋王府不过只消半盏茶的时间,听到驾马之人对秦子垣恭敬地说道:“殿下,到府上了请殿下下车!” 二人才相继出了马车,赵婉婉抬眼便看到硕大的“栋王府”三个字在门首。 与皇城那里王府相比,更加气派巍峨,尤其是“栋王府”这三个字,似乎是用汉白玉雕刻而成,而围绕在这牌匾四周,则是采用黄金雕刻的青鸟图腾。 赵婉婉不由夸奖道:“看来王兄在漠北的府邸,果然更胜一筹啊!” “娘娘过奖了!”秦子垣仍旧微微一笑,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赵婉婉点头便走在了前面,秦子垣紧跟其后。 进府后,秦子垣吩咐府内的下人为赵婉婉的住所张罗,自己则与赵婉婉坐在前厅闲聊。 赵婉婉知道秦子淮也在栋王府,心中难免有些异样又复杂的情绪,本以为秦子淮会现身,却迟迟没有见到他出现,放下茶盏后,她问秦子垣:“皇上呢?” 秦子垣听到赵婉婉问起秦子淮,停了停正欲饮茶的动作,将手中的茶盏缓缓放在桌上,抬头看向赵婉婉,犹豫了片刻,才说:“皇上执意要上战场……本王没能留得住他!” 他又追加了一句:“没有事先告诉娘娘……请娘娘恕罪!”说着就要起身赔礼。 赵婉婉没想到好不容易叫爹爹赵池说服秦子淮,千万不要到战场上,以免中奸人诡计。 如今却还是没能阻止他亲往。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依然担心他。 是因为在她还没有与秦子淮见面、相处的时候,她对这位国君,这位夫君是有过憧憬的? 她渴望能像她母亲那样,有一份从一而终的婚姻与爱情。 虽然当她完完全全与他相处之后,秦子淮对自己的冷淡与漠视,彻彻底底地让她对他所有的幻想都消失殆尽。 但当他说要废后的时候,当他亲口承认自己心早已另有所属的时候,又是如此坚定。 她也许对他只剩下君臣之谊? 秦子垣发现赵婉婉失了神,俯首道:“娘娘?请娘娘别担心……” “皇上几时离开的?”赵婉婉问。 “两日前……” 果然! 赵婉婉心一沉:自己与他果然是缘浅。也罢! 赵婉婉一脸怅然所失后,又抬眸看着站在面前的秦子垣,质问了一声:“王兄就让皇上一个人跑去战场?” 秦子垣发现赵婉婉一脸的失落,虽然只出现了一瞬间,但已足以让他感到意外。 他以为赵婉婉对秦子淮是没有动过感情的。 至少在他看来,这两人之间的互动,已经不止一次让他知道,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情感可言。 为什么她还是会有这样的表情? “娘娘对皇上……”秦子垣一字一句将他心中猜测的事说了出口,“果然娘娘的心,记挂的只有皇上……本王还以为……” 出于自尊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转身背对起了赵婉婉。 往门前走去,朝着下人问起:“来人!去看看娘娘的房间打理好了吗?” “是!” 聪明如赵婉婉,听到秦子垣方才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自然是明白的。 但她如今也难以说清,自己这份惆怅所为何事? 雁安那日焦急万分回来向她禀报的事,还历历在目,雁安的话还言犹在耳:“……所以才听到那随从向梁王殿下保证,皇上此回北伐会出意外!” 情急之下,赵婉婉冲口说出:“王兄!皇上有难!” 第49章 心许谁人 秦子垣转身蹙眉不解看向赵婉婉,漫不经心道:“他能有什么难?在他身边的,都是侍卫高手!”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秦子垣的这声质问显得特别的清楚。 赵婉婉也不明白为何王兄此时出言竟如此不敬。 她也提高了声音:“因为有人想要加害皇上啊!有人想弑君!因为……有人想自己做皇上……” 赵婉婉的话,叫秦子垣大震惊,他目不转睛看着赵婉婉,似乎在确认赵婉婉说的话是否出自真心。 然而转眼间,赵婉婉的口气又软了下来,祈求道:“王兄,本宫还是不打扰了……请王兄为本宫备马,本宫要回前线去!” “等等!”秦子垣叫住她。 “娘娘说有人要加害皇上,要弑君?!娘娘是知道了什么吗?” “是!”赵婉婉笃定回着话道。 “那娘娘可否说予本王知道?” “那个就是梁王!”赵婉婉想也没想,就直言道。 秦子垣猛地一震,内心似乎被某种东西撞了一下。 他想起刚才赵婉婉说起曾要雁安前来送药给自己,后又作罢的事。 “娘娘刚才在马车上说起叫下人送药给本王……是本王被娘娘的长枪刺伤的那天吗?”秦子垣问道。 他自然记得,他被赵婉婉飞凤刺伤后,便从赵婉婉的寝宫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就曾遇到了梁王秦子翊。这位二皇弟虽然与他关系冷漠,但却与皇上关系亲近啊。 若说梁王会弑君,怎么可能呢? 但秦子垣却再次听到赵婉婉开口:“是!” “娘娘为何认为是梁王?”秦子垣一边思索一边轻声问道,“娘娘是听到还是看到了什么?” “没错!”赵婉婉朝他走了几步,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本宫确实听到了一些消息!就算是说出来让王兄知道,也没关系……” 秦子垣不等赵婉婉说完,打断了她,追问道:“是雁安听到了梁王的话?” 赵婉婉也没想到秦子垣一点就通,于是冲他点了点头。 然而却听到秦子垣否认:“不可能!” 秦子垣走了几步,继续说明:“娘娘这其中可是有何误会?梁王自幼便与皇上感情深厚……” 赵婉婉也没有想到秦子垣竟然不相信。 她急急说道:“因为王兄你是好人,所以你看谁都是好人……你可知道,梁王背后使了多少阴损的花招?煽风点火的是他,散播谣言的是他,挑拨你与皇上兄弟感情的也是他!” 赵婉婉一字不落地数落起梁王的不是。 想的是要秦子垣知道,那些关于他的“传闻”、他的“谣言”统统都是出自梁王的“功劳”。 如今梁王想趁乱将皇上除掉,自己把持朝政并非是她赵婉婉编造出来,为何王兄不信呢? “王兄!你仔细想想……”赵婉婉继续说道:“本宫也曾因为误信谣言,差点错怪了王兄……可其他的人呢?他们有机会找到王兄问个清楚吗?他们只是道听途说,偏听偏信,就已经弄得满城风雨,弄得两国交战!” “娘娘不要再说了!”秦子垣打断了赵婉婉的话,还转过了身,不愿意面对此时的赵婉婉。 他不愿意相信梁王是这样的人!那毕竟是他的兄弟! 何况,他并不在乎别人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志不在此,也无心恋权占势。 从他六岁那年,差一点就要被敌军俘虏开始,他便清楚知道,最可贵的是什么? 倘若不是伯吉将军带着兵及时赶来相救,或许他早难存于世了。 “娘娘这只不过是推测之词,不足为信!”秦子垣回头对赵婉婉说道。 “如今两国交战,大军皆在前线,若真如娘娘所说,梁王欲对皇上不敬,他又将从何下手?!” 赵婉婉心急似火,对秦子垣说道:“所以本宫才要王兄即刻为本宫备马!本宫要去寻皇上!因为在路上,皇上随时可能有危险!” 秦子垣转身,朝赵婉婉走近。 他望着赵婉婉情急的神色,淡淡开了口:“娘娘之命,本王不敢有违!但本王有一事请问娘娘!” 赵婉婉察觉到他有些异样,迎上他的目光:“王兄请问!” “娘娘方才说了那么多,说来说去……是不是要告诉本王……”秦子垣一字一句的说道,心也揪紧了:“事到如今,娘娘依旧还是对皇上动了心?” 赵婉婉认真的听着,听到最后却是一愣。 “本宫……” 她不知道。 她对秦子淮那份担心,是因为喜欢吗? 不是因为君臣吗? 不等赵婉婉把话说完,秦子垣了然的点了点头,转身背对着她说:“本王知道了!” 随后他发出的声音有些喑哑,“本王这就命人为娘娘备马!” 看着秦子垣的背景,赵婉婉心里一阵酸楚翻涌。 还来不及细细思量,见他要跨步离开,她慌了神,又忙上前去拉住他胳膊处的衣袖:“王兄,你要去哪?” 秦子垣仍是背对着她,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应道:“王兄去叫下人为娘娘备马……娘娘心里担心着皇上……本王明白这是何感受。” “你在生我气吗?”赵婉婉怯生生地问。 “本王不敢!”秦子垣仍不回头看她,声音却有些压抑。 “可是本宫是臣子……君王有难,做臣子的理应相助!”赵婉婉继续解释道。 秦子垣听后心情稍微好受了一些,侧脸用余光偷瞄了身后的赵婉婉一眼,问道:“是吗?” 至少她会跟自己解释,这是不是表示她还是在意自己的? “是啊!难道不吗?”赵婉婉理直气壮说道,“我爹爹从小就是这样教我的!” “娘娘又何必向本王解释?” 赵婉婉被问倒,“因为……”她也皱起了眉头。 是啊,为什么呢? 见赵婉婉久久回答不上。 秦子垣转身一把抓住她的双臂,对她深情款款说道:“娘娘的心,始终叫本王看不穿……若是娘娘言明,或者本王就不再抱有幻想了……” “王兄的幻想……?”赵婉婉仔细阅读着他的脸色,他的眼神,发现自己的目光竟然无法从他脸上移开,她甚至从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她下意识地回避起这双眼睛。 她害怕若是再与他对望下去,她就要沦陷了,于是扭头说道:“你弄痛本宫了……” 秦子垣看状才松了松手,低声地问了一句:“婉婉,本王只要个痛快!若是你心属于皇上,本王绝不再纠缠……” “我……”赵婉婉闭上了双眼,痛苦了起来,因为她真的不知道! 一切都错了! 为什么是这样的呢? 她明明可以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啊! 第50章 宛若旧时 若是按照赵婉婉双亲所说的,秦国的太子本该是嫡长子秦子垣,先帝驾崩后,秦子垣应该继承大统,是秦子垣不当这太子,才会有之回的一切错位的。 “或许我……与王兄始终也差了那么一点点吧!”赵婉婉胸中一阵酸楚,轻声说道。 “差了那么一点点?那你的心呢?也差了那么一点点吗?”秦子垣又用力抓住了赵婉婉,还将她往自己怀里塞。 没等赵婉婉反应过来,她整个人都已经在他的怀里,被他有力的双臂环住。 “王兄……”赵婉婉住了口,她竟然感到了一阵阵安心,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 除了父母以外,这是世上第三个让她有这种窝心的感受。 赵婉婉又听到秦子垣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传来,“本王能为娘娘做的……便是命伯吉将军随娘娘亲往前线……寻找皇上。伯吉曾救过本王和娘娘,定会护娘娘周全!” 赵婉婉仰头看着抱住自己的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被关心被在意的感觉。 还不等她回应,又听到秦子垣关切说道:“娘娘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冒进不要涉险,更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幸好这回是伯吉寻回了你,若是敌军怎么办?” “我知道了……”赵婉婉乖乖地答应。 要下人收拾的那间别院是秦子垣成为漠北藩王之后,建造栋王府邸时,特意命工匠修葺的别院。 秦子垣还为别院赐了名叫“婉垣轩”。 也是他专门为了他幼时共患难的赵婉婉而修筑的,即便当作是纪念也好。 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日,她会真的到自己的府上。 所以这间别院平日总是大门紧闭,闲人免进的样子。 栋王府上的下人虽然不知缘由,却也不敢过问。 然而这次府内的下人们接到栋王殿下的命令,要他们将这间别院打扫出来,只为迎接皇后娘娘赵婉婉暂住。 下人们难免有些揣测,毕竟之前的皇帝秦子淮也在府上小住了一段时间,也没见秦子垣如此大费周章,幸好栋王府内规矩严格,下人们最多只能腹诽,不敢妄议。 经过下人一番收拾与打扫,总算将那别院清理整洁后,邑管家便前来回禀秦子垣。 没等邑管家踏进前厅的门,他已经瞧见殿下秦子垣与皇后娘娘赵婉婉正拥在一起,顿时不知所措了起来。 正犹豫着,秦子垣瞥见了他才将赵婉婉从自己怀里移开,松了手后,朝邑管家问道:“收拾好了?” 赵婉婉这才侧脸看向门外,见到有下人在后,她显然也有些局促不安。 但邑管家哪敢与皇后娘娘对视,只是俯首回话道:“回殿下,是的!” “本王知道了!”秦子垣应声后,又看向赵婉婉,轻声道:“娘娘,今日天色已晚,请随本王先住下吧!明日本王便命伯吉将军随娘娘一同前往南郡……” 赵婉婉没有拒绝他,轻轻点头同意,秦子垣便踏步向前引着赵婉婉前往别院。 当“婉垣轩”三个字映进赵婉婉的眼内时,她还是难忍惊讶,小口微张,停下了脚步。 秦子垣察觉到身后之人不再往前,转身回眸看向她,问:“娘娘?” 当他顺着赵婉婉的目光抬头看去时,得知她正望着“婉垣轩”的牌匾时,耳根不禁有些燥热,有些心虚。 竟然吞吞吐吐起来:“这个别院的名字……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还请娘娘恕罪!” “名字是王兄起的?”赵婉婉心跳忽上忽下,暗暗猜测。 天色已晚,别院周围点起的灯笼发出的微光,照得秦子垣眼里闪着光彩。 他迅速接了口:“是!” “为何有个婉字?”赵婉婉问。 虽然她猛间就想到自己的名字,可还是认为不太可能。 “娘娘想听真话?”秦子垣目不斜移直视着她,问。 “……是因为婉婉与王兄幼时共过患难吗?”赵婉婉回避着这样的目光。 她仍旧难以理解:“可那时王兄也不过是稚童,又岂会记得……?” 秦子垣目光迷离,思绪似乎飘远,却坚定地说道:“本王记得!” 他语气很轻:“本王六岁遇袭后,便苦练身体本领,那时的际遇总是常常降临在本王梦中,挥之不去……” 赵婉婉见他语气平素,却又透出真挚,说起梦境,她自己又何常不是总被同一个梦困扰? 秦子垣继续说道:“本王也曾想要保家卫国……我大秦与北苍虽有休战,其间不过十余年。先帝本欲将太子之位授之于本王,可本王自知梦魇缠身,唯恐有负先帝期望,便拒之!不想引先帝大怒。本王请命镇守北境那年不过十六。先帝顾念骨肉之情,封本王为栋王,来此之后却少有波折,也算得上逍遥自在……” “本以为再难回到皇城,便请工匠照着皇城旧居的模样修筑了这婉垣轩。” 听着秦子垣坦露心声,赵婉婉不知要如何回应。 对于她而言,小时候的画面很零碎。 她知道自己三岁之前随父母居住在皇城。 那个时候,确实有位哥哥常常来和自己玩耍,还为自己带竹枪,但却记不完整。 她也曾怀疑过,自己总是做那个重复的梦,或者和这个哥哥有关,但梦里她却看不清他的脸。 此时她移开了视线,岔开话题:“那……咱们进去吧!” 秦子垣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遭受梦魇折磨,今日能畅言,他心中舒坦了不少,送赵婉婉进房后,他便转头吩咐下人:“你们要好生伺候皇后娘娘!” “是!”众人俯首道。 他才又向赵婉婉行礼告退。 秦子垣离开后,赵婉婉才进到屋内。 她立即就被这些屋内的摆设惊呆了! 这里看起是那么久远,却又那样的熟悉。 她坐到椅子上,手却没闲着,拿起这个玉杯看看,又拿起旧竹简瞧瞧,她这才完全忆起这里的居室是她幼年闺房的样式。 下人们在房门处躬身向她请示道:“皇后娘娘若是饿了、渴了,请告诉小的。小的就在门外候着,随时等候娘娘差遣!” 赵婉婉嗯了一声,示意他们都统统退下。 她又细细观望着这房里摆设,发现还有些地方又略有不同。 她难免有些疑惑:“这里却又与本宫的记忆不同……” “难道……”她突然想到这别院的名字,恍然大悟:“这些是王兄幼时房间的摆设布置?!他将我的闺房与他的,融合在了一起?!” 面对着这份深深回忆,她被秦子垣对于彼此旧时的情谊狠狠地震撼到说不出话来,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情绪向她涌来。 这一夜她沉沉地睡去,依稀梦到她回到故里浚洛城,赵府内,还爹爹和娘亲将她拥着,无忧无虑地嬉笑,没有战场,没有厮杀。 不知过了多久,下人们忙里忙外的脚步声将她惊醒,她坐起身看向门外透来的光,似乎已是第二日清晨。 赵婉婉方知那是梦,她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听到下人叩门:“皇后娘娘,小的进来伺候娘娘梳洗了!” “进来吧!”赵婉婉应声道。 第51章 重返战场 第二天,用完早膳之后,秦子垣便下令命伯吉将军率车一百乘,兵马五千护赵婉婉前往南郡。 伯吉行动很迅速,不到午时便带着出师的兵马来到栋王府门前集结了。 赵婉婉此时早已换上铠甲,除下了一身裙装,站在府门前,辞别秦子垣。 她抬眼看向在自己身边的秦子垣,在他眼中,她看到的是万般不舍,是百转千回,是欲言又止。 然而最终,只听到他沉吟了一声:“请娘娘保重!” 赵婉婉心中涌起一阵钝痛。 她不敢再面对这样的秦子垣,于是转身别过脸,深吸一口气,才说:“王兄请放心!本宫会将王兄所言记于心中!” 说罢赵婉婉便大步向行军队伍处走去。 她不敢回头,怕被他拖住,怕自己不愿再去战场了;也不敢落泪,因为在她面前的是漠北的将军将士们,此回前往南郡一要助爹爹一臂之力;二要还以颜色给那‘老三’;三要揪出梁王的人手护皇上周全。 待赵婉婉上马之后,她遥遥回望了一眼秦子垣,冲他大声喊道:“王兄请回!” 说完后,小腿夹紧了马肚,一扬马鞭抽向马身喝道:“驾!” “出发!”伯吉将军也下令道。 队伍缓缓启程,朝着南郡行驶而去。 秦子垣目送着队伍离去,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收起目光,转身回府。 赵婉婉虽然离开了,却反而让秦子垣更加的牵肠挂肚。 闲得无事,他便常常独自前往婉垣轩里坐坐或是看看。 不过五日的时间,赵婉婉与伯吉这一队轻兵便到达了南郡境内,这五日犹如白驹过隙,一路上风平浪静,并未出现突发状况,也未遇到敌人兵马。 远远看向南郡的城楼处,发现上面挂着“赵”字的大旗,赵婉婉暗暗想道:看来这里已经被爹爹占领了! 城楼上有不少的侍卫站岗,而城门掩蔽,上面只得两个秦兵把守。 赵婉婉正欲策马上前,却被伯吉拦住:“娘娘小心!待末将命人前往!” 赵婉婉才停下动作,点头同意。 然而还没等到伯吉开口吩咐手下的人前往,便见到那城门处的异动,守城楼的侍卫们似乎认出了赵婉婉,又看到伯吉将军队伍的旗上赫然一个“伯”字,随风舞动,便朝着他们大声问道:“来者可是漠北的伯吉将军?” “正是本将!”伯吉也高声回应,还继续说道:“皇后娘娘与本将随行至此!” 城楼的侍卫一听,对视之后,哪敢怠慢,慌忙说道:“请皇后娘娘恕罪,属下这就命人打开城门!” 只见城门缓缓落下,横跨过护城河道,赵婉婉与伯吉将军一行人才进到了城中。 当赵池得知赵婉婉来到了南郡,还带来了伯吉将军的人马后,又惊又喜。 原本因为赵婉婉失踪,他曾迁怒于贡宇将军,认为此回任务未能保全皇后娘娘的安全贡宇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贡宇也因为自责万分,称其甘愿受罚。 但贡宇始终算是为此役立下了战功,剿灭了淙越山谷那帮敌军的伏兵,使他的赵家军能够顺利地渡过那片峡谷,方能北上直捣南郡! 如今得知赵婉婉平安无事,还见到了她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久经沙场如赵池,也难免老泪不止。 “娘娘!”赵池单膝下跪行礼道。 “爹!”赵婉婉也泪染了双眸,慌忙上前将他扶起,“快快起来!” “是女儿叫爹爹担心了!”赵婉婉带着鼻音说道,又看了一眼在他身边不远处的贡宇,问道:“贡将军后来将那个头头擒住了吗?” 贡宇摇头。 赵婉婉皱了眉:“让他跑了?” “回娘娘,是!”贡宇拱手赔罪,但言辞恳切道:“是末将失职!那日见娘娘不顾自身安危跳下山崖,末将便和弟兄们有死战的决心,便与那帮伏兵肉搏,哪知那个头头身手十分敏捷,趁乱逃走了!” 赵婉婉心中顿时不悦:“那个‘老三’真是可恶!”随后她话锋一转,对贡宇安慰道:“本宫不怪贡将军,还有机会再会那个‘老三’!” “老三?”众人纷纷不解,都望向赵婉婉。赵池也纳闷,怎么自己的女儿会认识敌军的人,便开口问道:“娘娘竟然认得他?” “爹!不瞒你说,女儿与此人颇有渊源,说来话长!”赵婉婉正色道。随后她便将自己与那‘老三’几次交手娓娓道来,说于在场的人知道。 赵池听后沉声道:“娘娘所说的此人,经老臣派人查探,得知他是北苍国青龙院的指挥使!名叫刘祁!” “刘祁?”赵婉婉听出赵池话中之意:“他是敌军的指挥使?!”指挥使对于北苍国而言相当于是专门责任收集军事情报的执行官员,一般是由北苍国君王最信任,最得力的人担任。 赵婉婉与他交锋过几次,虽不知道他具体年纪,但从声音相貌上,能看出此人不过二十岁。 如此年轻就成为指挥使,能从贡宇将军手中逃走,还是有些手段的。 于是赵婉婉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对赵池说道:“爹爹,这位是伯吉将军!” 赵池笑道:“娘娘,老臣认得伯吉!” “赵公许久不见了!”伯吉一拱手朝赵池行礼笑道。 “一别快十年了吧?”赵池笑意盈盈继续问道。 伯吉点头称是。一番寒暄之后,众人本打算进入了下一步部署的探讨之中。赵婉婉适才想起没见到秦子淮的身影,忙问起:“爹爹,皇上呢?” 赵池不以为然,说道:“老臣知道娘娘担心皇上的安危,但请娘娘恕罪……一连数日老臣并未见到皇上踪影!故而推测皇上或许是在廉将军的队里……” “那,廉将军现在行至何处?”赵婉婉又急切问道。 赵池引着她走到自己营账内的案桌旁,朝桌上的地图摆放着一块黑石的地方一指:“娘娘,本臣猜想,他们此时应该在这一带扎营!” 赵婉婉定睛一看,地图上写着几个小字“仆胡”,此地看来多为丘陵与河道,位于南郡的西北面。赵婉婉又问道:“那从此地出发,到仆胡要多久?” 赵池沉吟片刻,才说:“快马良驹的话也得两日才能到吧!” 赵婉婉焦急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伯吉将军,伯吉也察觉到她目光隐约透露着担忧。 伯吉接到秦子垣命令,要他护送赵婉婉前往前线时,便从秦子垣口中得知皇上可能有难的消息,于是还命他寻皇上下落确保皇上安全后,再回漠北复命。 秉着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的伯吉,此时一拱手对赵婉婉父女二人说道:“皇后娘娘,赵公。末将此回奉栋王之命护送娘娘回到大营,如今任务已毕,就此拜别!” “将军要走?”赵婉婉诧异。 “回娘娘,实不相瞒,伯吉此回还有其他要事在身……”伯吉俯首说着,被赵池打断:“有劳将军护送娘娘了!” 伯吉再次一拱手,便要离场退去,赵婉婉慌忙将他叫住:“伯吉将军,请留步!” 第52章 前方有敌 “不知娘娘还有何吩咐?” 伯吉只好停下脚步,回头恭敬问道。 “将军可是打算前往仆胡,寻找皇上?”赵婉婉双目炯炯有神,急切地问道。赵婉婉暗暗盘算:若果真如此,她也有意一同前往,只因她自从得知梁王有意谋害秦子淮后,便无法坐视不理。 伯吉微怔,抱拳道:“末将不敢欺瞒娘娘!此回栋王殿下确实还叫伯吉寻皇上,确认皇上平安之后,方可回月溪复命!” “本宫随将军一道前去!”赵婉婉说。 赵池与贡宇等众将都略显意外,皇后娘娘分明刚刚才与他们会合,怎么又说要走的话? 贡宇率先开口阻止道:“不可啊,娘娘!你是千金之躯,之前因属下失误未能照顾好娘娘安然,属下已经十分自责,娘娘为何刚回营又说要走?” 赵池也点头同意,说:“贡将军说得没错!娘娘,皇上身边本就有精锐在侧,娘娘又何须亲自前往?” 赵婉婉却坚持地望向了父亲赵池,一本正经道:“爹,你忘了女儿临行之前同爹说过的话了吗?”又转头对伯吉将军说道:“本宫此回是随伯吉将军一同前往,请爹爹放心,女儿不会有事的!” “皇上贵为天子,能有什么事?”赵池有些不悦,两父女刚刚见面又要分开,仆胡地形复杂,就算是老将也得慢上几分,何况这是赵婉婉第一次入战,于是他沉声道:“若是娘娘再入险境,被敌军所擒,该当如何?!” 赵婉婉据理力争道:“本宫自有分寸!爹爹勿用多言!” 赵池见女儿如此坚持,也不好再过多阻拦,便叹气让步道:“好吧!娘娘一路可要小心谨慎!”说着又转身朝贡宇吩咐:“贡将军……” “末将在!” “你要好生保护皇后娘娘,切勿再重蹈覆辙!” “是!末将定当极力护娘娘周全!”贡宇俯首抱掌大声说道。 赵婉婉感激地看了赵池一眼后,说道:“谢爹爹成全!女儿就此拜别!”说罢转头对伯吉与贡宇说道:“二位将军,咱们走吧!” 伯吉与贡宇领命后,又点齐了人马,各领五千兵马轻装上路。 初冬时节飞起了细雪,减缓了行军的速度,原本只需两日,便能到达仆胡,却因为风雪足足拖到了五日。 赵婉婉骑着战军带着了她的飞凤,随着伯吉与贡宇二位将军及部下晓行夜宿,走走停停,在这五日里,倒是无风无浪,平安无事,甚至是有些平淡。 “这一路上既没遇到敌军,又没稀奇古怪的事发生,真是难得!”贡宇开口说道,他骑着马走在赵婉婉的左侧,在右侧的伯吉则是一言不发。 “是啊!”赵婉婉应声道,目光却看向前方远处,似乎是仔细打量着什么,随后用手一指:“快看,那是……狼烟吗?” 贡宇与伯吉纷纷顺着赵婉婉手指去的方向望去,离队伍二里内的位置处有阵阵青烟冒出,青烟还不断地向东南方蔓延。 两人都心生疑虑,伯吉说道:“娘娘小心,前方恐有战……” “正是!”贡宇也说。 青烟的后面是一片丛林,丛林与天接壤连成一片,青烟袅袅渐入云霄,将灰白的天空染上一层淡墨。 赵婉婉随着队伍继续朝着青烟的方向前进,画面也越来越清晰。 由于丛林草木众多,遮挡住了不少视野,但厮杀声,兵器相击的声音,逐渐传来。 伯吉向赵婉婉请示道:“娘娘,不可再往前!待末将叫将士前往一探究再做打算!” “嗯,好!”赵婉婉点头同意。 待伯吉策马前去吩咐自家将士后,贡宇才抱拳对赵婉婉说道:“娘娘,这里应该便是仆胡了……廉将军的队伍应该就在这附近一带。但此地如今硝烟四起,又似有厮杀之声,定是遇到敌军偷袭了!” 赵婉婉看着贡宇的解说,皱起了眉,一脸严肃,正在犹豫,贡宇便请命道:“请娘娘务必小心,末将担心那个刘祁又在附近!” 一听到“刘祁”赵婉婉的双眉拧得更紧了,不禁脱口而出:“那个可恶的家伙!”说着还环顾了四周,继续说道:“只会阴悄悄地放暗箭!” 贡宇却一本正经地否定了赵婉婉,他说道:“不!娘娘,那刘祁并非小觑之辈。” “那日娘娘跳崖后,末将与他交过手,刘祁身手十分敏捷迅速,我本以为他只是善使弓箭,近身战未必是我对手。殊不知,他近身搏斗也不在话下……娘娘千万要小心!” “好了!”赵婉婉打断了他。 听到贡宇对那‘老三’如此夸赞,赵婉婉多是意外的,是惊讶的,但又是愤怒的,于是她对贡宇正色道:“贡将军岂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在本宫眼里他就是个鼠窃狗盗之辈!” 贡宇见赵婉婉生气,不敢再言,只是下令要将士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行事。全军便停止了往前。 不一会儿伯吉回到赵婉婉跟前,回报道:“娘娘,伯吉已命人前去打探,稍后便有消息。” 赵婉婉一脸严肃地点头,但心中却不安起来。 一为秦子淮的安危,二为那‘老三’刘祁。 赵婉婉心中也有些疑虑:贡宇是她爹爹赵池手下有名的大将之一,有勇有谋,懂用兵懂布阵,若论起近身搏斗,也是军营里数一数二的高手,怎么会打不过那只臭‘老鼠’呢? 想到此处,她又不由得抬眼四顾周围,开始担心,自己似乎已经被他又盯上了。 这个念头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她虽坐在马背上,却焦急万分,双眼目视前方,急切地等待着伯吉将军派去的探兵。 不一会儿探兵回报,得知廉将军与大部队已经往北挺近,此地是廉将军留守在仆胡的一支部队遇袭。 战场就在离丛林外不到二里的地方,由于敌军人多势众,留守军失势,几乎已要弃城。 “救还是不救?”赵婉婉慌忙看向了贡宇和伯吉,急切问道。 “敌军多少人?”伯吉又问探兵。 那探兵摇头,说道:“回将军,属下不知,但漫山遍野都是敌人!” 第53章 仆胡城外的野战 伯吉下意识看了一眼贡宇,正巧与贡宇的目光撞上,两人心领神会。 伯吉开口问道:“敌军都在山上?” 探兵点头道:“是,将军!” “将军……不如咱们来个两面包抄?”贡宇眼带笑意,冲伯吉说道。 “伯吉正有此意!”伯吉也笑道。 两人同时向赵婉婉一抱拳,贡宇说道:“末将与伯吉将军打算兵分两路围击敌军,请娘娘恩准!” “请娘娘恩准!”伯吉也说道。 赵婉婉面露笑意,冲两人说道:“好!本宫同意了,本宫随贡宇将军一道前往!” “是!末将领命!”二人又异口同声说道。 伯吉见赵婉婉答应,立即策马向他所带的队伍中央跑去,向众将士高喊道:“众将士听令!廉将军在此处的守军遇袭,速速调整编制,随本将往东北方前进救援!” “是!”将士们齐声高呼,便调整好了行军列阵,随伯吉一同往东北方进发。 等伯吉的队伍先行后,贡宇紧跟着也下了同样的命令,便领着队伍往西北方向进发。 临行前,贡宇不忘一再提醒赵婉婉道:“娘娘小心!千万要跟在末将身后,不可擅自行动!” 赵婉婉听后虽然有些不悦,但想起父亲赵池的话,于是冲他点了点头。 细雪依旧下个不停,纷纷扬扬漫山飞舞。在贡宇的带队下,赵婉婉一行人很快就已经绕道行至仆胡城外离城门处最近的一座山丘之下。 这座山丘不算高,约莫与城楼齐平。 贡宇命众几支小队人马,将此几处山口围住后,大部队便整整齐齐阵列在山脚下。 贡宇气沉丹田,声如洪钟朝着山坡叫嚷道:“北苍贼人速速出来受死!” 众将士纷纷严阵以待,屏息凝神死死盯着这座山丘,而山丘上的敌军此时依然正与仆胡的守军厮杀。 隐约听到山下传来叫骂之声,便有人闻声望去。 当他们见到的是黑甲红旗,便知是秦的援军,有将士仔细看清了旗上的‘贡’字后,忙向叫道:“是赵池麾下的贡宇!” 听到‘贡宇’的名字,敌军首领刘祁双眸闪过一阵寒光,随后是一声冷哼,道:“又是那个贡宇?” 他心生一丝不悦:正所谓冤家路窄,若不是那秦国的皇后不按常理出牌,竟然选择跳了崖,那个贡宇早就是他刘祁的阶下囚了,今日哪容他在此叫板? 而在山丘上的守军听到了援军的声音,本就势单力薄,这下更是纷纷往山下撤退。 刘祁见状急忙下令道:“众将士听令,别让这帮南秦人跑了!” 赵婉婉看到不少秦国的守军从山丘处撤退跑出来,紧接着又追兵追出山丘,眼看着眼前这一片平地将要沦为厮杀之地,赵婉婉紧握了她的飞凤,跃跃欲试想要出战,却被贡宇看出端倪,伸手一拦。 朝她说道:“娘娘!”还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妄动。 赵婉婉只得作罢。 贡宇下令出车二十五乘,每乘十人往前方移动,将士们前后攻左右护,前往救援,很快便将敌方步兵击退。获救的守兵们纷纷感谢贡宇道:“贡将军来得真是及时啊!” “谢贡将军救命之恩啊!” “贡将军,山丘上还有不少敌军,定要当心!” “对对对!他们还有不少弓箭手!” 赵婉婉与贡宇听到‘弓箭手’不约而同相视了一眼,赵婉婉还眨了眨她那双大大的杏眼:“弓箭手?难道是他……?” “娘娘不可妄动……一定请娘娘待在末将身后。待末将命人上山查探之后再决定!”贡宇急急说道:“伯吉将军此时应该已在附近,这回他走不掉的!” 赵婉婉看着贡宇点点头,愤愤地说道:“希望真能将他拿下!” 贡宇转头看向被救的那些守兵,问道:“廉将军呢?” “回贡将军,廉将军率大军往北方的汴梁进发了!”守军将士回着话道。 赵婉婉未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也上前追问道:“皇上呢?你们有没有见到皇上?” “皇上?”那十几名守军将士神色慌张,支支吾吾,竟然都不肯先答。 贡宇垂目看着他们,严厉地问道:“娘娘问你们话呢!” 被贡宇一吼,几人更哆嗦得厉害,纷纷磕头道:“请皇后娘娘恕罪!请皇后娘娘恕罪!小的们罪该万死!请娘娘开恩!” 赵婉婉见状,心一凉,难掩惊恐之色,质问道:“到底皇上在哪儿?说!” “皇上到仆胡城时,正巧敌军突然来袭,小的们出城应战,皇上应该是在城内……” 赵婉婉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回头遥望着身后远处的仆胡城,喃喃自语道:“皇上在城内……” 如此说来,梁王的手下并没有得逞,皇上无碍。 贡宇看出赵婉婉的心思,提议道:“娘娘,此处就交与末将,您先到城内去见皇上吧?” 赵婉婉摇头:“不必,只要皇上安好就是!”说完,她的目光再次回到眼前的这片山丘,却看到山上许多敌军的弓箭手已经将他们瞄准。 “贡将军,小心!”赵婉婉惊呼一声,‘嗖’的一声,已有一支箭羽直直冲贡宇头部射来,赵婉婉情急之下用手中飞凤将那利箭挡开,利箭受到了阻力,偏离了原本的方向,斜斜地插在了另一方的地上。 贡宇及时回头顺着那箭来的方向看去,与刘祁的目光遥遥对上。 只见那刘祁微微仰了头,掠过他手中的弓正望着自己。 刘祁也没料到他的箭会被赵婉婉用长枪挡掉。 更让他意外的是,再次看到赵婉婉现身,他没想到那个跳海的秦国皇后,居然毫发无伤地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眼中难免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 随即便抬了抬手,示意要身前众弓箭手们往山下放箭。 赵婉婉立即看懂了刘祁的这个手势,急急一声叫道:“不好!大家快用盾!” 贡宇也跟着下令道:“众将士立盾向后撤退!”说完之后,又对赵婉婉说道:“娘娘请跟在末将身后!” 赵婉婉虽点头同意,但心中窝火不已,她已经不止一次遇到这个刘祁,每一次都被他牵制得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一次又是撤退,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娘娘此回既然是来寻皇上的,不如先进城见皇上?”贡宇一边撤退,一边问道。 赵婉婉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山丘上的刘祁,发现他似乎也正看着自己,于是对贡宇说道:“那贡将军你要小心应付!”说完便策马朝着仆胡城内奔去。 纵使贡宇已及时下令,命随行队伍持护盾撤退,远离敌军弓箭手的射程范围,然而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哪有这么容易? 敌军箭在弦上,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见那山丘丛林之中,万千箭羽犹如闪电一般,密密麻麻的朝他们袭来。以至于有退闪不及的将士们,仍旧中了箭,幸好有盾牌在手,未伤及要害。 贡宇见有将士受伤,策马回头冲着对面山丘上的刘祁与众敌军大喝一声:“鼠辈!莫要使这些冷箭,有胆的,就出来较量!” 第54章 仆胡城空 刘祁远远就瞧见赵婉婉独自一人骑马远离了队部,往仆胡城内策马而去。 已经远离了弓箭的射程,他心下犹豫不决。 不知要攻下山,还是撤退? 身边的副将又向他请示道:“指挥使大人,刚刚哨兵发现后山也有南秦的人马,现在咱们被前后夹击了,要如何是好?” 刘祁蹙眉微眯了两眼,冷静地问道:“敌军后山有多少人马?” “回刘指挥使,看样子足足有上千人!” “传令下去,所有弓箭手待命!对准后山的南秦士兵!准备射杀!”刘祁吩咐道。 “是!” 贡宇见自己叫骂了一番后,山上没了动静,于是又命手下的兵卒也冲着山丘叫骂了起来。 这时在贡宇身边的副将开口小声问了一声:“将军,他们没再放箭了,是不是没有箭了啊?” 贡宇沉思了片刻,嘀咕了一声:“不好!他们想溜!?”立即抬头怒视着面前这座山丘,便冲着众将士下令道:“众将士听令,立即上山缉拿敌军,若能取刘祁首级者,奖百银千两!大家切记,此贼诡计多端,卑鄙狡诈。要小心行事!” “是!”众将士一听有赏,鼓足了勇气高声喊道:“杀刘祁!”便纷纷冲上了山去。 …… 此时赵婉婉已经骑着马来到了仆胡城门前。由于两军交战,仆胡城门紧闭,城楼上只得一列侍卫把守。 众侍卫见到赵婉婉单人匹马站在了城门前,手持一块玄鸟图腾的腰牌,上还刻有“赵”字。 众侍卫虽未见过皇后娘娘是何容貌,但见她一袭白金战甲,此甲只有将军才能穿着在身,又手持红缨长枪,还是位女子,与众将士耳闻中的皇后娘娘十分吻合。 又听到她清脆的嗓音叫道:“速速打开城门!本宫前来仆胡寻找皇上!” 侍卫们不敢怠慢,立即打开了城门,放了赵婉婉入城。 进入城内之后,赵婉婉在城楼下,仰头又问:“皇上现在身在何处?” “属下参见皇后娘娘!”众侍卫齐声向她行礼道,随后一名侍卫又继续说:“皇上在宫城内。若娘娘不弃,属下愿领娘娘前往。” 赵婉婉望了一眼身侧的街市,发现城内有三条街道,一条往南,一条往东南,一条往西南,便同意了侍卫的请求,“好!本宫随你一道去见皇上!” 侍卫牵着赵婉婉的马匹走在前面,而赵婉婉则坐在马背上边走边环顾四周。 途经城内街市,发现一点人气都没有,萧瑟万分,甚至是阴森森的感觉时,她便开口问引路侍卫道:“城里……一向如此吗?” 引路的侍卫自顾往前走着,头也不回地问道:“娘娘指的是什么啊?” “这仆胡城里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赵婉婉脱口而出。 侍卫扭头看向马背上的赵婉婉,意外地问道:“娘娘还不知道啊?” 赵婉婉心生诧异,一脸狐疑反问:“知道什么?” 侍卫见她表情有些微怒,于是又忙求饶道:“请娘娘恕罪!” 然后才又接着说道:“廉将军占领了仆胡城后,自然是要屠城的!”那侍卫继续答道,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 “屠……屠城?!”赵婉婉脸色骤变。 她记得以前在家中也好,在军营也罢,她的爹爹赵池,或是将军贡宇他们,每每说起攻城之后,总是要屠城三天三夜。 还说那才是将士们最开心环节。 但如今真让她自己遇到,却总有些于心不忍,甚至有些惊恐! 赵婉婉只觉得背脊发凉,又说:“这么说……这里的百姓已经都被杀了?” “回娘娘,是的!”那侍卫继续说道,“尸体就扔在城外那片树林底下,咱们大伙挖了好久的坑,再把他们全都埋了呢!可巧了,刚回城敌军就派人来袭城了……” 赵婉婉打断了侍卫的话,怒斥道:“可他们只是百姓啊!” “要怪……就怪他们生错了国家!”那侍卫理直气壮地说道。 赵婉婉一时竟然语塞,不知道要如何回击,但她心中那种无奈感越来越强烈。 那侍卫也有些意外,传闻中的皇后娘娘是个能武善战的巾帼女将军,是护国公赵公之女,他以为皇后娘娘对于屠城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早已习以为常。 却未想到皇后娘娘有如此大的反应。想来也许因为娘娘是女子的缘故吧。 担心自己惹怒了皇后娘娘,侍卫又补充道:“娘娘心善,才会为北苍百姓烦恼……娘娘可知,北苍贼人攻略我大秦城池时,对我大秦的百姓又何其残忍?” 听了侍卫后面这番话后,不知为何,令赵婉婉想到了那个刘祁,在她心里那人确实可恶!若是让她再遇到,让他落在自己手里,她非不把他碎尸万段。 交谈之间,赵婉婉已随着那引路的侍卫,走到了一座两层阁楼的府邸面前。侍卫俯首道:“娘娘,宫城到了!” 赵婉婉这才收起神,抬眼打量起这府邸:她见过无数的楼阁、宅院,可面对眼前这座宅子,却与她曾经看过的楼宇有着迥然不同的风景。 青蓝色的瓦砾屋顶,足足有六个赭红的台柱,门也呈褚红色,开门处有一双门扣,是两个龙首模样,龙口微张衔有铜环。 大门与台柱之间,隔着一条宽敞的道路,道路站着两列侍卫。道路旁边便是石板台阶。 侍卫们见到赵婉婉骑马出现,又听到引路的侍卫喊:“皇后娘娘驾到!” 纷纷下跪行礼道:“属下参见皇后娘娘!” “快快带本宫去见皇上!”赵婉婉急声说道。 随侍卫进了这宫城内以后,赵婉婉才知道里面回廊众多,曲曲折折走了好多道弯,辗转来到一间形同内室的房门面前。侍卫躬身朝房内禀报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等待了片刻,无人回应,侍卫与赵婉婉都有些诧异,于是那侍卫又通传了一次,才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嗯!” 赵婉婉一脸疑惑,单凭这一声,竟叫她分辨不出是不是秦子淮的声音。 于是她开口问道:“皇上,可否与臣妾一见?”说着还轻手轻脚往房门处走去。 又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不!” 第55章 战俘的后果 这声音一出,方令赵婉婉察觉有异,在她记忆里面,秦子淮的声音可不是这样尖细沙哑的。 她一皱眉,几步便来到了房门前,一手将门推开,见里面根本就没有秦子淮的身影,只得一个侍卫坐在里面,瑟瑟发抖地看着她,与她目光对视之后,那侍卫慌慌张张的坐椅上跪了下来,头都不敢抬地嚷道:“请…请、请皇后娘娘恕罪……请皇后娘娘恕罪!” 与赵婉婉一同前来的侍卫也纳闷了,他们一直把守着这宫城,便是为了皇上的安全,如今房间内竟然不见了皇上。不等他们细想,赵婉婉已开口质问:“皇上人呢?为何是你一人在这里?” 跪在地上那侍卫颤颤巍巍地回答道:“回皇后娘娘,小人是奉命在此假扮皇上……皇上……皇上他走了。” “奉命?”赵婉婉瞪大了双眼,“你奉何人之命?假扮皇上?说!” “回娘娘,小人是奉命皇上的命……” “混账!”赵婉婉骂道,“皇上叫你假扮他?”赵婉婉不敢相信,又追问:“那皇上到哪儿去了?” “几日前,廉将军因前方山路难行而力劝皇上莫随大军进发,皇上因此气结。待廉将军启程后第二日,自己便带了亲卫队偷偷跟去,命小人在此假扮皇上。请娘娘恕罪,小人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皇后娘娘啊!” 赵婉婉听后,眼神闪烁沉吟:“此举确实像是皇上的做派……”随后赵婉婉又追问:“那皇上离开几日了?” 那侍卫转了转眼珠思索道:“算起来……也有四日了!” 赵婉婉平息了怒气对那侍卫说道:“你起来吧!”随后又对身后一帮侍卫训斥道:“你们一个个的,连皇上是不是在宫城内都不知道……哼!是守的什么城?” 众侍卫慌忙下跪磕头道:“小的该死,请皇后娘娘恕罪!” 赵婉婉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你们去吧!” 众侍卫纷纷谢恩离开,只剩赵婉婉一人在此,如今未能见到秦子淮,她仍旧担心他的安危,喃喃自语道:“不知亲卫队里,会不会有梁王的人……”想到此时,她又不禁拧紧了双眉。 小雪渐渐停了,而城外的战争却一直持续到了当天傍晚。 安顿好众将士之后,贡宇便遣人入城将军函交予赵婉婉和皇上,上写道:宇擒得千名敌军将士,请皇上与娘娘来营。 赵婉婉得到消息之后,心中不由凄然,皇上如今并未在仆胡,她又上哪儿去找他呢? 若有何差池,岂不是会引得整个大秦震荡? 还是贡宇厉害,这么会儿功夫就擒了敌军! 赵婉婉便立即赶往城外军营内,将要抵达城门时,发现贡宇与伯吉两位将军早已在大帐内等候她多时。 见到赵婉婉现身后,纷纷行礼道:“末将参见皇后娘娘!” “免!”赵婉婉忙说道,又急急问道:“那些战俘在哪儿呢?” “回娘娘,那帮战俘都暂时被关押在大营一侧,由将士看管!等待娘娘发落!”贡宇说道,却有些迟疑,伯吉也因未见到秦子淮的身影,于是开口问道:“怎么只得娘娘一人前来,皇上呢?” “皇上不在城内!”赵婉婉说。 两位将军相视一眼,诧异万分:“皇上不在城内?” 贡宇又问:“那皇上他……?” “皇上带着亲卫队自个儿离开了仆胡,往北进发了!” 两位将军才松了一口气,贡宇又对赵婉婉俯首道:“娘娘请随末将来!” 赵婉婉微微点头,贡宇一抬手说道:“娘娘请!” 赵婉婉就出了营帐,在贡宇与伯吉二人的带领下,来到军营旁边一处大大的围栏前。 那里用木桩围成了一个圈,周围尽是由秦国的将士把守着,将士们见到了他们三人的到来,纷纷高声喊道:“属下参见皇后娘娘,参见二位将军!” 赵婉婉本想前往围栏里走去,却被伯吉开口阻拦道:“娘娘还是别进去了!以免发生意外,末将担当不起!” “是啊,娘娘!”贡宇也说道。 赵婉婉才停下了脚步,就在原地站定,看着围栏内黑压压一片的敌军战俘,又问道:“那个刘祁抓到了吗?” “回娘娘,又让他给跑了!”贡宇悻悻地说道,“此人真是狡猾!在我与伯吉将军两面夹击的情形之下,竟然还能脱得了身……”说着他自嘲地失笑了一声,说:“请娘娘恕罪!” “诶,贡将军!”赵婉婉却快人快语道,“你勿要自责,本宫不会怪你。那个‘臭老鼠’确实可恶,下次一定可以将他逮住!” 伯吉听着二人的话,也忍不住开口:“那人确实有些真材实料,不过……这回他手下千人被我军俘虏,只怕回去也难交差。” 赵婉婉一听,心情突然大好,笑道:“是吗?”她可真是对那刘祁恨得牙痒痒了,若是因此让他受到北苍国君的责罚,那岂不是一举两得? 赵婉婉转头向贡宇问道:“一般要如何处置这些俘虏啊?” “杀之祭旗!”贡宇沉稳地回道。 “又要杀?”赵婉婉脸露难色,她想起白天入城时,那引路的侍卫告诉自己这里的百姓才被全部坑杀,如今摆在她眼前这么多的将士也难免一死? 她没来由地起了恻隐之心,问道:“除了祭旗呢?” “坑杀!”贡宇又接话道,还浅浅叹了口气:“娘娘,这些事就交给在下吧!” 赵婉婉仰头看着他,皱了皱眉,又问:“除了杀,就没别的法子?” 伯吉与贡宇两人的目光清冷得雷同,都望着她,淡淡地说道:“没有!” 不等赵婉婉继续开口,围栏内的俘虏突然异动非常,驻守的侍卫卫也纷纷怒瞪着这一大群战俘们,呵斥道:“干什么?都老实点,否则别怪刀剑无眼!” 围栏内的北苍战俘们被一个接一个的铜链子捆了手与脚,更让他们彼此串在了一起,这样做方便侍卫们看管,而战俘们也难以逃走。 然而当他们见到贡宇和伯吉二位秦国将军现身在附近时,便开始按捺不住了,接着又见到了他们身后的赵婉婉,便更是蠢蠢欲动起来。 有些人牙都被咬得咯咯作响,又是吵闹声,又是喊声四起,七嘴八舌的,根本无法听清他们在叫嚷什么。 赵婉婉三人侧目朝围栏内望去,伯吉面不改色道:“皇后娘娘,您还是先回去吧!这里就交给伯吉吧!” 第56章 黑影 贡宇目光如炬地看着围栏内那帮战俘们,也点头同意伯吉的看法,说:“伯吉将军说得对,这些粗活儿就交给我们吧!” 赵婉婉明白二人所言是何事,但她仍旧希望此时还有其他的方法,处理这些敌军的战俘,于是她说:“等等!二位将军!” “娘娘还有何吩咐?”贡宇扭头看向她诧异地问道。 赵婉婉用试探的眼神看向贡宇,问道:“若是他们肯归降咱们呢?” “归降?”贡宇一脸闻所未闻的神情看着她,摇头笑道:“这不是咱们在家乡的时候,娘娘!” “你怎么知道不行?”赵婉婉竭力争取,大声坚持道:“本宫偏要试试!” “娘娘……”贡宇一脸无奈。 伯吉将军用手拦了贡宇,沉稳道:“就等娘娘试试吧!” 贡宇也没料到伯吉竟然会答应赵婉婉的要求。 要说伯吉还比他年长个几岁,又常年驻守在漠北一带,算得上是一名老将了,岂会不知若要敌军归降,那便是件收效甚微,百害无一利之事。 毕竟归降之后的这帮战俘,还得跟着大军北上,他日难免再遇到旧主,随时会有里应外合之事发生。 为了杜绝此类后患,他贡宇是从来不会要战俘归降的。 赵婉婉见二人没有再阻拦她,便阔步朝那围栏处走近。 贡宇无奈,只得立即跟在她的身后,目光却紧紧注视着围栏内的一举一动。战俘们骂声四起: “臭婆娘!” “南秦鸟国,有本事就给我们个痛快!” “对!要杀就杀!这么冷的天,把咱们关在这破圈里!他们想活活冻死咱们!” “臭婆娘你们不得好死!今日屠我仆胡百姓,明日待我们殿下挥师南下,定要踏平你们的国土!” 眼看着这帮北苍战俘言辞激烈,无法收拾,赵婉婉仍旧没有退缩的意思,冲众人大喊一声:“听本宫一句!” 没想到众人果然静了一下,齐刷刷地看着赵婉婉,竖起耳朵听她要说什么。 “摆在你们面前,只有两条路!”赵婉婉一字一句地喊道,“要么归降我大秦!要么死!” 可赵婉婉话音刚落,竟然掀起了轩然大波,围栏内的俘虏们比之前更加躁动不安,情绪更加激动,甚至有人高声怒喊了起来:“要杀就杀,何须在此假仁假义?” 整个围栏内的战俘们乱作一团,引得铜链声,叫骂声,推嚷声四起,一片嘈杂,宛如闹市。 赵婉婉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会激怒这帮敌军战俘,她明明是在给他们一条生路,为什么他们还如此冥顽不灵? 贡宇见状护在了赵婉婉面前,沉声说道:“娘娘!快请回吧,这里就交给末将!” 赵婉婉虽然看不到贡宇的表情,但却隐隐觉得自己似乎给他惹了麻烦。 心中不安地转身,准备离开这里,却又听到那群混乱之中,传来一句叫声:“刘指挥使会替咱们报仇雪恨的!你们南秦人等着!” 赵婉婉顿时怒目回头,却看到贡宇和伯吉二人,已命侍卫用火把围栏四周的草木点燃。 这令赵婉婉由怒转惊,她瞪大了双眸,望着眼前这片被火光映得通红的围栏。 渐渐看不清那些人的脸,眼中只剩下那一团火。 火苗犹如洪水决堤蔓延得很快,火势随着风势也越烧越烈。 赵婉婉怔怔地看着他们被烈火吞噬,听着他们发出哀嚎与诅咒,而贡宇和伯吉二人的影子被这片火光映得又黑又高大。 似乎是感觉到了赵婉婉的目光,贡宇回头发现赵婉婉并未离开,有一丝意外,于是他转身朝她走了过来:“娘娘?怎么娘娘没有回去?” 听到贡宇的问话,伯吉也回头发现赵婉婉还在他们身后,也有些惊讶,也忙转身问道:“娘娘,这些不是您能看的……” “我……”赵婉婉浑身颤抖不受控制,但她仍然刻意想要保持冷静与无所谓的样子,故作一笑问道:“所以这就是处决战俘的方法?” “是!”伯吉沉声道。 “伯吉将军!”贡宇出声制止,以贡宇对赵婉婉的了解,他已经看出赵婉婉被吓得不轻。 随后他又立即说道:“请娘娘恕罪!末将该先送娘娘回城后,再行此事的……” 赵婉婉摇了摇头,轻声说:“他们该杀……”随后她又笑着对二人说道:“本宫没事……” “娘娘,离开月溪城时,栋王殿下有命,要伯吉好好照顾娘娘!”伯吉拱手道,“今日时候不早了,伯吉送娘娘回城休息吧!” “有劳将军!”赵婉婉同意。 伯吉将赵婉婉送回宫城后,才又转身策马出了仆胡城,回到城外的军营大帐之内。 赵婉婉一人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久不能寐。 火烧战俘的画面不断在她的眼前忽隐忽现,这无疑是她人生中又一次新的经历。贡宇的话回响在她耳畔:“这不是咱们在家乡的时候,娘娘!” 她此时已经毫无睡意,便坐起身来。 叹息了一声:“所以从来都没有归降……只能杀之……” 她又不禁联想到,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被北苍人俘虏,是不是也会如此? 然而她转念就立即摇头,轻声说道:“不不不!本宫怎会被贼人所俘?若真有那一日,本宫宁死!” 正在此时,赵婉婉突然听到门外有些响动声,像是什么东西被踢倒在地。 她慌忙下了床,来不及披上外衣护甲,就这样穿着素白寝衣,手持着在床边的飞凤,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后,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听着门外院落内的响动。 不再听到响动声之后,赵婉婉才站直身子,放松了紧张的双手,正要转身时,却又见到门前却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再次警觉起来,不敢有松懈的她,握紧了手中飞凤,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盯着着这个影子。 这个黑影轮廓清晰,似乎一身便服打扮,一看便知不是宫城内的侍卫。 且此人背有弯弓、箭羽,发髻高高竖起,总总迹象都指向一个赵婉婉熟悉的人,她再三犹豫之后,心内暗暗念道:“是他?” 第57章 后会有期 赵婉婉还在盘算着她是要推门出去或是漠视不理,亦或是大喊大叫要侍卫知晓,有外人闯入时,却见到这个黑影在门前停留了一阵,又往左边过道走开了。 赵婉婉大骇:“这是……怎么一回事?宫城内有侍卫把守,还能让他闯得进来?” “莫非侍卫们都被他……?”想到此时,赵婉婉顿时大惊失色。 顾不得这么多,手持飞凤的她夺门而出,往左边望去,却并未发现那人的踪影,又望向内院,只是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走到了院子的中央,再次环顾四周。 这宫城内院,并不算太大,目光所及便能看个通透干净,仍是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于是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小声嘀咕道:“难道是我眼花了?” 为了能让自己安静,赵婉婉又往院门走去,发现门口的侍卫正站得笔挺。 侍卫们见这个时辰,赵婉婉只穿了件寝衣在身,手持着红缨长枪走了出来,纷纷诧异为何皇后娘娘还未休息,于是行礼道:“属下参见皇后娘娘!” “不知娘娘有何吩咐?”侍卫继续问道。 赵婉婉见侍卫们并无异样,目光闪烁不定,随口问道:“你们今晚看到什么人没有?” “回娘娘,没有啊!” “哦,没、没事……本宫……不过是起夜!你们忙吧!”说着她又转身回到院内,渐渐平复了情绪,于是收了枪,回到屋内,关上了房门。 “果然是我眼花了……”赵婉婉自言自语道。 正在此时,却从她身后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低吼道:“你杀我部将,我要你偿命!” 紧接着一阵兵器的寒气朝赵婉婉的脖颈处袭来,赵婉婉虽然没有看清,却因数年习武的直觉,以一个迅速的侧身躲了过去。 正因为如此,她才有机会看清楚屋内的男子,正是刘祁。 赵婉婉难免大吃一惊,还来不及开口,又见那刘祁手握短匕首,再次冲着她袭来。 她连忙握紧手中飞凤,与之对峙,还开口道:“果然是你!能躲过守卫潜到本宫房内,你也算是个厉害的角色,今日你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说着就要朝他出枪,然而这屋内空间,不过只得二丈宽,赵婉婉的飞凤实在难以施展开来,几个回合下来,反倒让那刘祁的短匕首占了上风。 赵婉婉在与他搏斗时,更觉得招招憋气,寸寸勉强,气急败坏说道:“有胆的,你就与我到院子里较量!” 刘祁嗤笑挑眉问道:“到院子较量?”转而他又轻蔑地说道:“然后好叫你们将我抓获再杀头吗?别天真了!” “谁叫你们北苍侵犯要我大秦在先?”赵婉婉据理力争道。 “侵犯?”刘祁失声冷笑,收起笑容后他冷眼看着赵婉婉,质问道:“各为其主说什么对错?讲什么先后?陪你玩够了,乖乖受死吧!” 说罢便伸手一把扯住赵婉婉手中的飞凤,将其夹在腋下。 赵婉婉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将飞凤从他手中抽出,反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顺着飞凤,手握匕首朝自己刺来,顷刻间他手中的那把利刃就近在咫尺。 赵婉婉下意识紧闭了双眼,皱紧了眉头,也不躲不闪,脑海中突然浮现那帮被贡宇和伯吉焚烧的战俘,依稀间还能听到他们的哀嚎声与咒骂声。 于是她大义凛然道:“若是你杀了我,你们会不会就此罢休?” 此话说出口时,她以为那把匕首就会立即刺进自己胸口,而她便会因此亡于仆胡。 然而良久,她却发现她设想的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她没有感觉到利刃插入胸口的痛楚,也没有听到对方回答自己的问题。 她反而心绪不宁起来,却感觉原本被人紧紧扯住的飞凤,回到了自己手中。 赵婉婉小心翼翼地睁开了双眼,看到刘祁已收回了手,背对着自己。 她既意外又惊讶甚至不解,她不明白为何他没有动手? 却听到刘祁淡淡说了一句:“你说的对!” 他继续道:“此时杀了你,不过是将更多的百姓、将士陷入苦难之中!” 赵婉婉见他正侧着脸,并未正眼看自己,有些不懂其意,追问道:“所以……你不为你的部将报仇了?” “该杀的……应该是南秦皇帝!”刘祁冷冷说道。 赵婉婉惊恐万状,便立即喝止:“你好大的胆!敢口出狂言!” 哪知刘祁别有深意一笑,说道:“我与那南秦皇帝的恩怨,你又岂会知道?” “你……”赵婉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很快便记起他曾在驿城被秦子淮抓住过,立即又问道:“你说的是在驿城时的事?” “何止!”刘祁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继续说道:“此回你们南秦人火烧我千名部将,我刘祁不会就此罢休。下回战场若再遇到,定要你们十倍奉还!” “你别说得这么清高!”赵婉婉听后,难免盛怒。 随后冷言冷语反问道:“难道你们对待战俘,就不坑杀吗?!” 说完之后,她又再次握紧了住手中飞凤,俨然一副戒备的姿态,以防对方再次回首出招。 此举被刘祁看在眼里,他轻蔑一笑道:“南秦皇后,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便推门离开了赵婉婉的房间,顷刻就跳上了房顶,赵婉婉追了出去,却已不见他的踪影。 话说这晚,在宫城内院门庭前守卫的众侍卫,听到打斗声时,顿生疑虑。 面面相觑后便打算仔细听,打斗声又静下,随之听到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还听到皇后赵婉婉的声音。 侍卫们便急匆匆地往院内赶来,却见到赵婉婉的房门大开,而赵婉婉正手持长枪,扬着头望着夜空。 众人诚惶诚恐地慌忙下跪喊道:“皇后娘娘,可是有刺客?” “小人救驾来迟,请娘娘恕罪!” 赵婉婉才意识到不该继续在此逗留,刘祁的一席话令她一阵担忧。 皇上如今不听她爹爹劝阻,非要亲身入阵。 身边所带亲卫队是否可信? 若再遇刘祁偷袭刺杀,岂不是腹背受敌? 她不由恼怒起来,眉头紧锁,心里暗暗骂道:“为什么皇上就是不肯听本宫一言呢?” 一想到秦子淮可能会遇到更大的危险,她冲侍卫们吩咐道:“去替本宫备马!” 众侍卫见赵婉婉丝毫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急急应了声,便退下了。 赵婉婉这才转身回了房间,关上房门,放下手中飞凤,走到床边的衣架旁,打算穿盔戴甲,待马匹备齐,前往城外军营与贡宇伯吉会合。 再次跨上马背,赵婉婉用力一拍大喊一声:“驾!”便直奔城门。 第58章 消失的马车 这一段路上,她心急火燎,恨不得转眼就到城外五里处的军营当中。 营帐外的将士见到单人匹马前来的赵婉婉,急忙行礼,随之便前往大帐内,向贡宇通报,本已睡下的贡宇听闻赵婉婉前来,慌忙穿戴整齐出来相迎。 “贡宇参见皇后娘娘……”赵婉婉忙将他扶起,急急说道“皇上有危险!贡将军,咱们得连夜兼程赶路!一刻都不能耽误了!” “发生了什么事?” “路上说!”赵婉婉并不想多说此事,话锋一转又道:“伯吉将军那边,有劳贡将军派将士通传一声!” 贡宇从未见到赵婉婉如此神色,于是点头应承,将此事吩咐下去,而自己便回到帐篷里打点一切;接到赵婉婉消息的伯吉,很快就动身不到一个时辰,两队将士整装待发,往西北方进发。 不知不觉间,远处东边的天际渐渐明朗。 原本下了一夜的细雪,总算在天亮之后停了下来,太阳升起之后,万里晴空,碧蓝如海。 “幸好昨夜雪势不大,这一路上,未有积雪阻碍行军速度。”贡宇笑道,又继续对赵婉婉说:“娘娘,皇上究竟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娘娘会知道?” 天亮之后,伯吉带着他的部下在前面开路,贡宇才终于将这憋了一路的疑问,脱口问出。 赵婉婉抬眼看向贡宇,沉静地回答道:“昨晚那个刘祁潜入了宫城内院……” “什么?那……他有没有对娘娘你……”贡宇大惊。 赵婉婉摇了摇头。 “他一个人?”贡宇追问。 赵婉婉点了点头。 “那,是他告诉你皇上有危险?”贡宇狐疑,一手托着下巴问道。 “他说本宫杀害了他的部下,他来是想替他的部下报仇!”赵婉婉沉声道,“不知为何,与本宫交手之后,他又改变了主意……” 贡宇一怔。又听到赵婉婉继续说道:“他说应该杀掉的人是皇上……”赵婉婉仰头看着贡宇,急切地说:“本宫一直觉得,皇上就不该来前线……而且他身边……” 赵婉婉犹豫要不要把自己所知道的事统统告诉贡宇。 “皇上身边?”贡宇咽了口气,以他对赵婉婉的了解,赵婉婉这副神色一定是还有更咂舌的事是他不知道的,于是他小心试探地问:“是不是有反贼?” 同时还仔细观察着赵婉婉表情的变化,见她眸子微微一颤,不敢看自己的眼睛,也没很快回答自己的问话,便认定了一个可能,于是大声问道:“真有反贼?!” “你这么大声干嘛?”赵婉婉绷着脸,却瞪大了双眼,面露不满,“这事还不能让更多人知道……要是军心动摇怎么办?” 贡宇一个堂堂八尺武夫被赵婉婉吼了之后,一脸愧色抱拳道:“是末将大意了!还望娘娘别责怪。” 见赵婉婉没有再责怪自己,他又追问:“娘娘可知反贼底细?” 赵婉婉眼带一丝怯然道:“是梁王的人……” 二人说话之际,行军队伍已经行至一处山谷峡口,四周茂林密布,越是向谷内深入,阳光便越是稀落。 伯吉在队伍前边发了话:“此处易有伏兵,都打起精神来!” “是!”将士们齐刷刷应声后,继续向前行。 伯吉的话远远地传来,也惊动了起在队伍中间的赵婉婉和贡宇。 戒备的赵婉婉四下望着两旁的树林,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贡宇则对身后的将士们大声道:“大家要小心谨慎!” “还是快些穿过此处吧!”赵婉婉仍觉得有些不安,对贡宇说道。 贡宇正要说话时,却感到走在前面的队伍停下了。 一个骑兵朝二人跑来,还急急地禀报道:“启禀皇后娘娘,将军,伯吉将军有发现!要娘娘与将军速速前往!” 赵婉婉与贡宇相视微怔,不由分说便策马,跟在了这骑兵一个马身的距离,赶往伯吉身边。 “伯吉将军,发生何事?”贡宇问。 发现伯吉已下了马,此时正站在这大路中央,似乎看着泥路,辨认着什么。 伯吉听到贡宇的声音,回头见到赵婉婉后,拱手道:“娘娘!末将见这车道痕迹很新,还是我大秦皇室车轮独有的图腾印记……末将在想,皇上或许经过此处不久……” 赵婉婉与贡宇听后,也纷纷翻身下马,走到伯吉身边,看着那泥印。 “玄鸟!”赵婉婉也看泥路上的图腾是大秦独有的,心中雀跃,便惊呼道:“是皇上的马车!”因为下了一夜的细雪,道路又湿又滑,车行缓慢,也没有别的印记。 贡宇也松了一口气,笑道:“看来咱们快追上皇上了!” “快!”赵婉婉说着,转身又朝她的马驹走去,一个翻身再次上了马背,对众人说道:“加快速度,跟上这车道!” “是!”众将士齐声回答道。 赵婉婉与二位将军这一大队人马便再次上路,这次他们跟着这车道的印记,一路向北继续走着,然而令他们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当将士们按照赵婉婉的旨意,一路沿着车道痕迹追赶,直到在一个岔路口处,逗留片刻后,继续跟随着这车道的痕迹往右边小路走去,哪知却引得队伍来到了一处峭壁,直到前面完全没有进路。 队伍行至分岔路时,伯吉便起了疑。 他曾见过此处的地图,在他记忆当中,这附近只有一条路可通往廉将军大军所在的汴梁,若是皇上前往汴梁,不可能往这条岔路走。 但眼见着车道分明却又向着这条死路延伸,他没有作声,跟前车道来到峭壁上后,只见之前走过的茂林就在山脚下。 赵婉婉也没想到追着这车道,竟然来到一处悬崖峭壁,根本没有秦子淮的下落。她心惊肉跳,只觉得一阵强烈的不安袭来。 是不是有人刻意制造假象?是不是有人故意将他们引来这里? 还是……皇上真的在这里后,就失踪了? 她坐在马背上,犹如芒刺在背,猜想连篇,脸色越发难看。 “启禀将军,前面没有路了!”有将士说道,更有请示之意,伯吉回头看着离他不远的赵婉婉和贡宇,眼中也有请示之意。 “娘娘……”贡宇轻唤一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车轮印到这里就没了……然而此处却没有折返的痕迹。” “贡将军,你怎么看?”赵婉婉问。 贡宇沉思片刻后,说道:“末将以为,有两个可能。一是皇上到了这里,弃车了。再者,便是有人刻意引我们来这里,为的是耽误我们的时间……” “弃车?”赵婉婉听后,细细想来,随后摇头道:“绝不会是弃车……” “末将也认为皇上定不会弃车步行!”贡宇说道:“所以……” “有人刻意……”赵婉婉微眯着眼冷冷说道。 随后她担心道:“究竟是那帮反贼?还是那个刘祁?” “还有第三种可能!”伯吉不知何时走近两人身边,沉声说道。 第59章 第三种可能 “第三种可能?”二人扭头望向伯吉,迷惘道。 “是皇上想引人来这里……”伯吉意味深长地说道,“事到如今,娘娘咱们还是先去汴梁与廉将军会合吧!” “可是……”赵婉婉神色凝重地看着伯吉,细细想着伯吉刚才的话。 会吗? 皇上他想引人来这里?会是什么人呢? 贡宇却点头同意了伯吉的提议:“伯吉将军所言极是,咱们先去汴梁,说不定皇上已经到了。这趟……耽搁咱们不少时间了。” 赵婉婉整个心沉到了谷底,她恋恋不舍的看向峭壁下那一片片的密林,咽了一口气。 她知道,秦子淮心里没有自己,从那日在太后面前,他亲口承认的话里,听得出,他心里有个非常爱的女子。 但只要她一日还是他的皇后,她便得做这个皇后应该做的事。 她分不清楚这是责任,还是道义? 但是父母对她的教诲是忠君爱国…… 或许要等到她不再是他的皇后了,她才有解脱的那一日吧。 之后的一路上,赵婉婉便一言未发,双眼空洞,没有聚焦,任由着坐骑带着她往汴梁挺进。 由于那一阵地耽搁,他们到达汴梁城外时,已是第二日的下午。 赵婉婉一行人总算在汴梁城内行宫见到了廉将军,几番寒暄之后,廉将军才说起皇上并未与他会合。 引得赵婉婉等人大惊失色,廉将军不理解为何如此惊慌。 便问道:“娘娘何须担心皇上?皇上身边有亲卫队在侧,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定会护皇上周全!” 然而赵婉婉三人却仍是愁眉不展,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实情。 伯吉便笑着开口解释:“此地毕竟是在敌方疆土内……娘娘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廉将军轻视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伯吉将军?你不在漠北栋王殿下身边,跑到这来做什么?” 伯吉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本将是奉栋王殿下之命,护送皇后娘娘前来……” 廉将军听后,诧异道:“栋王殿下之命?” 随后又朝着赵婉婉一抱拳道:“老臣之前听闻娘娘在淙越一带失了踪,不想竟然遇到了漠北栋王殿下……幸好娘娘平安无事,真是万幸!” 他继续说道:“之前老臣得娘娘亲自带兵相救,真叫老臣不胜感激!只不过……娘娘此时不在赵公营内,千里迢迢来老臣帐内,可是有何要事?” “廉将军!”赵婉婉严肃地说,“本宫前来此地,是因为皇上真的可能有危险!” “娘娘……”廉将军打断道:“恕老臣直言,皇上的行踪,就连老臣都不知晓,哪会有什么危险?” 贡宇见状,也开口说道:“几日前,在下到仆胡时,遇上敌军袭城,率军杀了千名战俘,他们的头给咱们留了口讯,说的便是要杀皇上!难道廉将军还不相信吗?!” “仆胡?”廉将军一手摸着他那灰白的胡须,蹙眉想了想,问道:“他们竟然又杀回了仆胡?” “是!”贡宇诚恳地点头道,“可惜还是让他们的头头刘祁跑了……那刘祁单人匹马回到仆胡,还想要行刺皇后娘娘……他说他要取皇上的性命!所以廉将军,本将也希望您能下令,若有将士发现皇上的行踪,立即汇报!” 廉将军没有作声,在扫视了他们三人之后,朝赵婉婉拱手说道:“老臣知道了!娘娘请放心!” “廉将军……”赵婉婉又开口道:“皇上他有没有提起什么事?” “娘娘是指的什么?”廉将军不解,反问道。 “没,没什么!”赵婉婉低垂双眸,意兴阑珊道:“有劳廉将军了……” 出了行宫后,贡宇问伯吉:“将军,如今有何打算?是要回漠北复命吗?” 伯吉沉吟片刻:“伯吉离开漠北已有半月,已将皇后娘娘安然送回,虽仍有任务未能完成,但也该回去向栋王殿下复命了!” 听闻伯吉有辞别之意,赵婉婉蓦然回首问道:“伯吉将军要回去了?” “回娘娘,实不相瞒,伯吉是有此意!” 赵婉婉想到秦子垣顿感内心温暖,才露出笑意,对伯吉说道:“那伯吉将军记得替本宫向王兄问好!” 伯吉一抱拳答道:“好!伯吉知道!” 贡宇发现一直阴郁不明的赵婉婉,此时脸上的笑容变得明艳起来,不禁心生诧异。 未等他多言,他们便在这个黄昏日落的冬日,拜别了伯吉,目送他与漠北将士们的身影消失在旷野中再也看不见。 贡宇才在一旁轻声道:“娘娘……末将总觉得,此刻娘娘的心情,似乎要比先前好了许多?” 赵婉婉扭头看着他,不解其意问道:“嗯?” “没,没什么!” 汴梁和仆胡不同,汴梁位处高处,不像仆胡整座城池都是在山坳里。 这里视野开阔,只要登上城楼,便能将四方来路,看得一清二楚。 从军事角度而言,这汴梁是极好的一处要塞城池。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座城池,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廉将军拿下,不得不让赵婉婉和贡宇钦佩莫名。 汴梁行宫内,晚宴当中。 “廉将军果然是老当益壮,宝刀未老啊!”贡宇一脸笑意,双手抱拳式地举了酒杯,朝向廉将军敬酒道。 廉将军也捧起了酒盏回敬道:“贡将军过誉了。” 却并未表露出过多的喜悦之情,反而望向在贡宇身边的赵婉婉。 赵婉婉浅酌了一口酒后,先是微微蹙眉,随后似乎满意地又小喝了几口。 “皇后娘娘!这酒可还喝得惯?”廉将军开口问道。 赵婉婉抬眼笑道:“廉将军你们这酒是用什么做的?竟如此可口?” “此酒名叫白簿,是用黍米所做。”廉将军笑道,“娘娘一路奔波,今晚就在行宫歇息吧。” 说罢转身又命人前去收拾住所,还要贡宇将军也一并在行宫歇息,二人没有推辞,赵婉婉点头同意,而贡宇则拱手道:“全凭廉将军安排!” 第60章 酒后呓语 晚宴后,赵婉婉因为贪杯有些醉意,走路东倒西歪。 贡宇见状,只好将她搀扶住,任由她嘻嘻哈哈地走进了内院。 来到廉将军为二人准备的别院,贡宇打量了一番,这院落内正好两间房,一间在东一间在西,自己身为将军臣子,自然是住在西边那间屋子。 于是他径直就搀扶着赵婉婉朝东面那间房走去,直到将她带入房内的床榻上后,才松了手。 看到赵婉婉罪成这样,他无奈地笑了笑,又将床边的被子为她盖上,才轻手轻脚打算离开。 “王兄……” 听到赵婉婉突然喊了一声,贡宇停下了脚步,怔了怔。 才回头看向赵婉婉,只见她双颊绯红,双眸轻闭,迷迷蒙蒙,翻了一个身似乎又没有了动静。 贡宇心中暗暗叹息一声,随后才迈步走出了这间房。 直到翌日辰时,赵婉婉才苏醒过来。 发现自己并未宽衣解带就睡下的她,猛然坐了起来,呆呆地望着四周,却一点都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间房的。 “我只记得昨晚喝了好多酒……”赵婉婉喃喃自语道,又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 翻身下了床,整理了一身的衣衫长裤,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叩门:“娘娘?” “娘娘您起了吗?”又是一声。 赵婉婉一听这声音是贡宇的,便立即将门房打开,果然看到贡宇一身便装,毕恭毕敬地站在自己门外。 而贡宇似乎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刚才敲门,这门便开得如此之快。 “末将参见皇后娘娘!”他仍旧一拱手道。 “原来你也在这儿!”赵婉婉朗声招呼道,“昨晚本宫不该好酒贪杯,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已过辰时!” “都这个时候了?”赵婉婉有些慌乱,她一向都在卯时起身,然后要练习她的飞凤。 于是她又气呼呼地说:“真不该多喝……” 正在这时,一句侍卫前来禀报:“皇后娘娘,贡将军,廉将军有请!” 两人四目相对后便随那侍卫一并赶往行宫的前厅去见廉将军,得知原来廉将军在汴梁等候多日,终于在今日收到了北苍国来使带来的议书。 议书内提及了失踪的秦子淮一事,因涉及皇上,廉将军哪敢有半点含糊?故特命人请来皇后赵婉婉与贡宇将军,密议此事。 贡宇从廉将军手中接过那竹简后,举目一阅后,表情微怔,又将竹简递与赵婉婉,还开口问廉将军:“那来使何在?” “在偏厅候着!”廉将军说道,“此议书关系到皇上得安危,老臣不敢擅自做主。所以还请皇后娘娘定夺!” 说罢后他抬眼发现赵婉婉也脸露难色,双眉紧拧,作思考状,似乎已将竹简所书之事尽收眼里了。 良久,赵婉婉才忧心如焚地看向了贡宇,问道:“你说……会不会是刘祁?” 贡宇虽缄口不言,幽幽目光与她对视,一脸错愕与迷茫。 他认为此事不好说,便未开口。 贡宇背对廉将军而站于赵婉婉身侧一旁,廉将军未能看到他脸上的神情,但廉将军听到赵婉婉提起北苍国的刘祁,反而意外。 豁然开口说道:“原来娘娘也认得刘祁……想必是在淙越之战时,曾与他碰过面?” “本宫与他,说来话长!”赵婉婉轻叹一口气道,“此回北伐前,那刘祁就曾潜入我大秦的驿城,本宫便与他在驿城南郊就交过手了!” 廉将军不由翕动,面有诧异之色。 赵婉婉惆怅地说道:“本宫来汴梁时,就对廉将军说过了,他打算对皇上不利……可廉将军似乎谓以不信……” 廉将军忙抱拳在胸叩首道:“老臣不敢!” 赵婉婉瞥了他一眼后,又说:“不过这议书上的砌词却又说得模棱两可、判若水火,本宫总觉得其中有古怪!” “何以见得?” “本宫虽是皇后,但论行军打仗仍要向廉将军学习,这里只是说出本宫个人的感觉……以供将军参考……” 赵婉婉诚恳地说道:“皇上的车马消失在了离汴梁城外的西郊峭壁,而这议书却说在皇上在谷牙城,那地界不在北苍与我大秦的国境内,实在荒诞!只怕是敌方有意扰乱我军心而为之。” 众人听后陷入沉思,确实正如赵婉婉所言,从这汴梁往西南方向出发,即便是乘马车前往谷牙,也需要十天半个月。 秦子淮怎么会在哪里出现呢? “娘娘所言极是!”廉将军缓缓开口,“既然如此,老臣这就回书一封,不同意北苍国的休战提议!” 赵婉婉点头赞成。 突然想起自己到达汴梁,进入城内时,发现城里的百姓一如既往地走街串巷。 一点不像是被攻陷的一座城池,急急开口冲着廉将军问道:“廉将军,本宫有一事请问……” 廉将军本来打算立即撰写回函,听到赵婉婉问话,停下了手中的事,抬头道:“不敢,娘娘请问!” “为什么廉将军没有屠城?” 赵婉婉记得在仆胡时,那里遭遇了她们侍卫的屠城。 她问过贡宇和伯吉二位将军,两人虽然都没有直接告诉她原因,但从他们说话的语气和之后的做法来看,这屠城似乎是惯例,是铁律。 廉将军朗声回答道:“回娘娘,因为老臣到达汴梁时,这里的百姓家户户都竖起了白旗,愿意归降,所以老臣便没有这么做。” “那仆胡为什么……?”赵婉婉追问,“他们不降?” “因为仆胡注定是要用来震慑敌人!” 廉将军沉声道:“若不屠仆胡,汴梁降得哪会如此快?再者,如今也是时候与北苍那帮狗贼谈判的时候了……” “谈、判……”赵婉婉重复一遍,顿悟:“难怪他们才会在此时命使者送来议书……” “廉将军,要约在哪里和谈呢?”一直未发话的贡宇,此时开了口,“照之前的行军速度,赵公他们应该也快到汜水一带了。” “护国公一向用兵神速,行事雷厉风行,说不定已经到了汜水!”廉将军笑道。 第61章 伯吉折返 赵婉婉知道廉将军的话并非有意奉承于她,她自幼就在赵池的教导之下,深知出招与出兵一样,要快,要迅速,更要乘势而为,势在则必行。 如今大秦一路捷报频频,将士们士气高涨,北苍幼主登基实权旁落,正是打击其威望之际。 “那看来大局快定了!”赵婉婉笑道。 廉将军点点头,贡宇露出欣慰的笑容,冲着赵婉婉拱手说道:“难得有闲,不如末将陪娘娘在汴梁城内四处逛逛?” 赵婉婉眼笑眉舒看向他,点了点头。 “也好,老臣还有军机要事处理,就有劳贡将军了!”廉将军转头对身边侍卫吩咐道:“去,叫牧副将派一小队人马,随皇后娘娘与贡将军在城内走走。” “属下领命!” 赵婉婉与贡宇一路走出了行宫内,跟着那侍卫便来到了汴梁城内,没等一会儿,又一小队人马身着便服出到了赵婉婉与贡宇面前,朝二人行礼:“属下奉命前来陪同娘娘与将军游城!” 赵婉婉应声:“走吧!”说完就转身走进了城内人群之中,贡宇紧跟其后,那一队便衣侍卫跟在二人身后走着。 赵婉婉发现这里的风土人情与大秦大相径庭,人人以兽皮做衣,以鸟羽做饰。 道路颇为整洁,鲜有泥泞。走在异国他乡的街上,赵婉婉想到秦军大胜,心下十分轻松自在。 她心中一动,对身后的贡宇说道:“这里还真是个特别的地方。” 贡宇闻言一笑,道:“娘娘喜欢这里?” “这里真是难得一见的平静!”赵婉婉别有深意地说道,“若是不再打仗……也是件幸事!” “是啊,娘娘!” “诶!你说……之后汜水的谈判,若谈得成……是不是咱们就收兵了?”赵婉婉又扭头看向他,问道。 “末将也希望如此!” “我这才知道,原来打仗真是体力活儿啊!”赵婉婉感慨道。 …… 随后的几日,赵婉婉都和贡宇在汴梁城内四处闲逛,过上了难得的平静日子。 然而这天,听到有守卫来报,说本来回漠北的伯吉将军突然又折返来到了汴梁城外。 几人都感到意外,而守卫得了廉将军的命令,开了城门放伯吉一行人入城。此时伯吉已在行宫之内,等着面见廉将军与赵婉婉。 得知消息的赵婉婉急匆匆就从内院赶往行宫大厅。在赶来的路上,还不住地问身后的贡宇道:“伯吉将军怎么突然折返呢?” “娘娘勿用太过担心!”贡宇一面安慰道,一面接着说,“伯吉将军骁勇善战,不会有什么大事!” “可是他明明打算回漠北向王兄复命……算算时日,本该到达漠北边境,为何又来此处?”赵婉婉仍心存疑虑,说话间已经走到行宫前厅了。 见伯吉将军战甲未脱,正站在大殿之上,脱口喊道:“伯吉将军……” 听到赵婉婉叫自己,伯吉回头后,才抱拳行礼道:“伯吉参见娘娘!” “快快免礼!”赵婉婉忙上前扶起他,继续问道:“怎么将军又折返呢?” “谢娘娘!”伯吉起身道,“伯吉行至南渊时,接到栋王殿下传来的消息。殿下说皇上失踪一事,皇城内上下皆知,故命伯吉在汴梁等候,殿下欲率兵亲往。伯吉不敢不从,才折返回来。” “王兄的意思?” 赵婉婉急急问道,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 知道秦子垣即将来汴梁,她又惊又喜,难免心烦意乱起来:“可皇上失踪一事也许另有文章……王兄何苦要亲往啊?” “究竟有没有皇上的下落?”伯吉又问,觉得自己唐突才又俯首:“请娘娘恕罪!伯吉只是担心皇上的安危……” “伯吉将军!”贡宇开口道,“前几日北苍的来使送来一封议和书,曾提到皇上的下落……” “议和书?”伯吉蓦然抬眼看向贡宇,“书上说什么?” “说皇上人在谷牙……”贡宇应声后,继续说,“但我们都认为此书只为扰乱视听,毕竟谷牙在漠北以西的荒山一带,皇上断然是不可能在那里出现……何况你与我都见到过那皇上独有的车轮痕迹,在这汴梁西南一处峭壁显现后,便再没有下落……” “所以你们就没有再派人手四处去找了吗?”伯吉急声追问。 赵婉婉与贡宇一时无话可说,正在这时,廉将军到了行宫,听到伯吉的问话,便接了口回答道:“伯吉将军!注意你的措辞!” 三人回头看向廉将军,贡宇与伯吉朝廉将军行礼:“廉将军!” “老臣参见皇后娘娘!”廉将军朝三人走来,然后冲着赵婉婉拱手行礼。 赵婉婉意识到此时的气氛微妙,于是忙笑道:“都免礼吧!廉将军,伯吉将军不过是担心皇上才一时口快,本宫并不会怪他。” “请恕伯吉直言,娘娘,皇上若真在谷牙又当如何?”伯吉朝赵婉婉俯首问道。 “可谷牙离这里如此远……”赵婉婉犹豫,仍然觉得可能性不大,“皇上又是乘车前往……除非……” 伯吉抬眼一脸泰然自若的神色望着她,问道:“若是从一开始,皇上就没在车上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婉婉立即质问。 秦子淮怎么可能从一开始就没在车上? 若真如此,他会去哪里呢? “皇上登基不足半载,便因国内北苍细作一事,举全国之力北伐,难道大家不觉得奇怪吗?”伯吉反问。 赵婉婉一愣,追问道:“有何奇怪?” “这一路捷报频传,表面上,北苍丢失不少城池人口疆土,但实则皆因北苍应战之人寥寥……伯吉隐隐觉得,似乎有人刻意要将我大秦将士引往汜水!” “荒谬!”廉将军冷哼一声说道,“你不曾在前线杀敌作战,知道些什么?谨慎是件好事,但过于谨慎,难免会让人觉得你是无胆之辈……” 伯吉犀利的目光盯着廉将军,却隐忍不言。 半晌才开口:“娘娘,末将只知道,兵法有言:‘兵行诡道’!既然他们此时前来议和,还提及皇上下落,其中一定有蹊跷。再者,作为臣子,如此不理不顾皇上的安危……” “莫非这就是廉将军的为臣之道?”伯吉回击道。 第62章 小心思 “你!” 廉将军被此话气到语塞,一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眼前二位将军一老一少意见不合,剑拔弩张,贡宇忙打圆场说道:“好了好了好了,二位将军……此事不如从长计议?” 赵婉婉此时仍在思考着秦子淮可能会在何处,却苦无头绪。 又听到伯吉与廉将军二人为此争吵起来,更加的心绪不宁,本要开口,却听到贡宇已出声劝解,才没有出声。 见众人尽都沉默了,赵婉婉才发话:“那就依贡将军所言……” “是,皇后娘娘!”三人俯首说道。 出了行宫后,伯吉打算回到营中,这时赵婉婉与贡宇才知道廉将军并没有安端伯吉一行人马。所以伯吉一行将士是驻扎在城外五里处。 赵婉婉不满道:“廉将军确实有些厚此薄彼了!” “承蒙娘娘关爱,伯吉并无大碍!请娘娘勿要为此担心!” 赵婉婉一脸不悦,又对身边的贡宇吩咐道:“贡将军,不如命人将皇上失踪的消息,告诉我爹爹知道,看爹爹怎么说?” “末将这就去办!”贡宇完行了礼后,转身离开。 只剩下伯吉与赵婉婉二人,伯吉随即也称要告退,却被赵婉婉叫住:“伯吉将军,本宫还有一事相问!” “娘娘请问!” “王兄他……为何要来汴梁?” “请娘娘恕罪,末将一向很少过问殿下的意图,只怕帮不上娘娘什么忙。” 伯吉就算真知道,在没有秦子垣的首肯下,他也是不可能随意说出秦子垣的意图的。 于是他俯首道:“不过皇上失踪这件事,不只传到了漠北,还传回了皇城……事情肯定不会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赵婉婉觉得伯吉所言有理。 自从她知道梁王还派了心腹潜伏在皇上身边,等着在这次战场上将皇上除掉,皇上失踪这事,是福是祸,就还未定了。 然而,让她更加矛盾,更担心的却是,王兄怎的也来前线了呢? 当初听秦子垣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来战场,赵婉婉便私下以为,王兄一定是相当厌恶战场,这里不只肮脏、污秽、随处可见血淋淋、残缺不全的将士。 王兄是那样不染尘埃,淡若清风,若是真上了战场,赵婉婉担心她会因此而分神。 她更知道临阵时分神对于一个战场上的人意味着什么? 那便是分分钟就能叫人身首异处,若然幸运留个全尸;若然不幸,被敌军俘虏了,也难免被屠的命运! 她不知为何如此担心,竟然想到这些,意识到不对后才慌忙摇了摇头。 又问:“王兄何必非要亲自率军前来呢?要是被北苍的人趁虚而入,侵占有了漠北可怎么办?” “娘娘大可放心!”伯吉宽慰道,“咱漠北的将士可不是吃素的,倘若他们真敢偷袭,也未必讨得了好!” 赵婉婉听后,松了一口气,又问:“伯吉将军与王兄认识多年了吧?” “回娘娘!末将十六岁时,便与栋王殿下结识!二十六岁随殿下来到漠北!如今算算也有十六年时间了。” 赵婉婉张嘴惊讶,轻声自语道:“岂不是与我的年纪一般大?” 伯吉却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于是随口一声道:“啊?” 赵婉婉这才笑道:“哦,本宫是说,没想到将军与王兄相识的年份,都赶上本宫的年纪了!” 伯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娘亲还曾说过,当年全靠伯吉将军及时赶到,才救下王兄和还在襁褓中的本宫……”赵婉婉感慨道,“没想到之后伯吉将军便一直在王兄身边……” 伯吉应声:“换作其他将军也定会义不容辞!时候不早了,末将还要回军营安顿众将士,先行告退!” 赵婉婉点头同意。 说不出是出于羡慕还是感激,赵婉婉此时只感慨自己与伯吉的缘分匪浅。 走回行宫内院后,她只觉得百无聊赖,便在院内耍起了飞凤。 然而她的心思却不知为何又想起了秦子垣,还想起她与他之间相处时的过往。 想到他屡次出言维护自己;面对自己的怀疑与刁难,他不躲不避;又想到他的吻;想到自己在他府上看到的‘婉垣轩’,不知不觉沉沦其中。 不多时,贡宇办完事回来复命,却看到她在舞枪,便站在一旁眼带笑意等待她练习完毕。 赵婉婉耍得投入,注意力全在飞凤,也没察觉到贡宇,直到结束收枪后,才抬眼看到贡宇拍手,还笑道:“娘娘舞的飞凤似乎又精进了不少!” 听到贡宇的夸赞,赵婉婉笑笑问道:“你站在这儿多久了?” “有会儿功夫了!”贡宇说道,“回娘娘,末将已安排侍卫快马加鞭赶往汜水,将消息带给赵公了。相信过不了几日便有回音。” 赵婉婉点头道:“好!” “看娘娘刚刚在耍飞凤的时候,似乎有心事啊?”贡宇试探问道。 赵婉婉眼神回避他的目光,闪烁其词:“没有啊!你看错了吧!” “哦?”贡宇见她心虚回避,更加笃定,于是他打算继续试探:“前几日娘娘贪杯醉酒,曾说了好些胡话……末将听得一清二楚……” 赵婉婉别过身子,一脸惶恐地说道:“酒后的话岂能尽信?再说……本宫说了什么了?” 不等贡宇回答,她又急急解释道:“一定是打打杀杀的话!对吧?” 贡宇闭口笑着摇头。 赵婉婉等不到他回答,又回头质问:“你说啊!本宫说什么了?” 还心里暗暗想道:我还能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不成? 贡宇见她有些急切的样子,故意开口瞎诌道:“娘娘啊……一直叫着皇上的名字……” “我叫着皇上的名字?!”赵婉婉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怎,怎么可能?” 贡宇一本正经地笑着点点头,反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因…因为……”赵婉婉吞吞吐吐,想了半天才反驳:“本宫从来不会直呼名上的名字!” 贡宇捧腹哈哈大笑,赵婉婉气急才明白过来,是贡宇有意作弄自己。 曾几何时,赵婉婉还只是赵府上的千金小姐时,在赵池军营里,便时常与他如此打闹。 “好哇贡宇,你皮又在痒了!连皇后也敢作弄了!” 第63章 心事 赵婉婉气呼呼呵斥道,说着又要追着贡宇出招,但实际上她并未真的生气,他们曾经时常这般玩闹。 贡宇一面围着院子跑着,一面求饶:“请娘娘恕罪,末将知错了!” 一番嬉笑打闹结束之后,赵婉婉气喘吁吁插着腰:“不…不追了不追了!” 贡宇才跟着停了下来,冲她作揖笑道:“末将下回不敢了,请娘娘勿要责罚!” 两人这才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歇息,贡宇偷看了一眼赵婉婉因为之前的打闹而绯红的脸颊,又想起那天她喝醉之后,无意识喊出的一声:“王兄……” 当时贡宇还不知道赵婉婉口中之人是谁? 直到伯吉折返提到漠北藩王秦子垣……贡宇才恍然大悟。 贵为皇后的赵婉婉,怎么可以在心里挂念着皇上以外的人呢? 而且那个人还是皇上的兄长,他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赵婉婉。收起笑容的贡宇,望着赵婉婉担心道:“娘娘,以后切勿再多饮……” “你还说?”赵婉婉不明其意,扭头喝止道。 “若被他人听到,末将担心别有用心之人会利用娘娘……” “你还说还说?”赵婉婉生气道,“什么人可能会听到?本宫若是真的直呼皇上的姓名,犯了忌讳也只有皇上可以治得了本宫的罪!再说……皇上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 “娘娘!”贡宇打断了赵婉婉的话,严肃地说道:“不是皇上!” “嗯?”赵婉婉不解问道。 “不是皇上!”贡宇继续说道:“那天娘娘醉了,嘴里喊着的人是漠北藩王……” 赵婉婉又惊又怒,手足无措地站起了身来。 听到“哐”一声,她碰倒了原本放在一旁的飞凤,贡宇见飞凤掉在了地上,也起身将飞凤从地上拾起来,再次摆到了桌上。 然而他的目光却停留在赵婉婉的脸上,他又说:“娘娘……末将只不过是在担心你!” 赵婉婉依然沉默,还垂着头,贡宇无法看清她此时脸上的神情。于是又轻声唤道:“娘娘?” “本宫没事!”赵婉婉这才出声,声音有些喑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难过,她是赵婉婉的时候,轻松自在;成了大秦皇后之后,却常常陷入两难的境地。 当贡宇看到她眼圈泛红时,慌忙赔礼道歉:“末将并非有意惹恼娘娘……” 赵婉婉看着贡宇,缓缓道:“本宫只是觉得有些累,做了这皇后之后……” “皇上对娘娘不好?”贡宇问道,一脸的关切,“还是……” “何止不好!”不等贡宇说完,赵婉婉立即打断了他,激动地喊道。 “可谁让他是皇上?本宫是皇后也好,是赵婉婉也好,都得以他为重!叫他别来前线,就是不听!如今失了踪,要如何向太后交代呢?” “虽说如此,但娘娘酒醉却叫漠北栋王,这不太好吧!”贡宇一本正经劝诫道。 赵婉婉听了之后,一笑置之:“贡宇,你知不知道,皇上已经为了他心中的那个姑娘,想要废后!” 贡宇顿时愣住,瞪大了双眼,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都没将本宫放在心上,本宫为何要将他放心上?本宫遂了他的愿,同意了废后,他还要本宫怎么样?” 赵婉婉却一发不可收拾,悲痛地说道:“爹娘自幼便教导我要忠君爱国,我不敢说一句他的不是……但贡宇,你知不知道?我对他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他自私,无情,冷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哪一点好?” 见赵婉婉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是口不择言,贡宇忙开口打断道:“娘娘……” “就说这次北伐,这个节骨眼上,他又失了踪!根本不理会众将士的晓行夜宿,辛苦作战,我行我素他是一样都没落下!他根本就不理大家会不会担心他……”赵婉婉根本停不下来,继续骂道。 贡宇无奈之下,只好默默地听赵婉婉长篇大论骂着秦子淮。 良久,见赵婉婉停下来后,贡宇才问了一声:“这事……赵公知道吗?” 赵婉婉骂过之后,只觉得舒坦了许多,语气也缓和了下来:“知道!太后也知道!” “原本我以为娘娘入宫后,便会生活得十分惬意……却没想到……”贡宇悻悻然说道,话锋又一转,问道:“但娘娘心里当真对那漠北藩王有意?” 赵婉婉双眼空洞,只觉得那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 想到秦子垣她便感觉心里很温暖,很安心,很平静。 但,那便叫做喜欢吗? 她不知道。 贡宇又道:“娘娘连提起他时,都会眼中带光,末将猜想,娘娘一定是喜欢吧?否则酒后也不会叫他的名字……” 赵婉婉暗暗惊慌,随后看向贡宇问道:“有吗?” 贡宇点点头。 “我提到他时……眼中还带有光?”赵婉婉喃喃自语道,随后转头又问:“我什么时候提到过他?你怎么看到的?” “虽是娘娘无心之举,末将却看得清楚……”贡宇却没有细说,向她投以灼热诚恳的目光保证道:“娘娘,请放心!以末将同娘娘的交情,末将定会誓死效忠娘娘左右!娘娘要护的人,便是末将护的人!” “……贡宇……”赵婉婉心中一阵感动,看向贡宇,感动得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伯吉将军既然提到漠北藩王即将率兵前来,那娘娘要不要在此等候?”贡宇又问。 “你的意思是?”赵婉婉不解。 在这汴梁城等王兄?可在她离开月溪城之前,她还差一点因为皇上的事和王兄吵起来,若再见面,不知会不会尴尬? “反正我们还需等赵公的回信,若是廉将军打算先行起程去汜水,咱们可以在此等候藩王的部下到达汴梁之后再一并前往!娘娘也可在此见藩王一面……” 贡宇说着,“而且,末将还想派人前往谷牙一探究竟!” 赵婉婉顿时明白了贡宇的意思,却犹豫起来,说道:“廉将军为何久不派人去谷牙查探?莫非他知道皇上真正的下落?” “廉将军知道皇上的下落?” 贡宇也眯眼思量起来,“娘娘的意思是……?!” 赵婉婉突然大惊失色说道:“若是廉将军与梁王……”但听到一阵脚步声走过,是巡视的侍卫,赵婉婉这才住了口,将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但贡宇已经明白了赵婉婉的意思。 第64章 暗度陈仓 等到行宫内四处巡视的侍卫们走远后,直到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赵婉婉才松了口气,悄声凑近贡宇提及:“若是廉将军与梁王暗中勾结谋害皇上,才真是麻烦了……” 见赵婉婉突然收起了声线,如此神秘,说话的内容又如同在讲述着一个惊天的秘闻,贡宇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规劝道:“娘娘,这话可得当心……若无真凭实据,随口说出,恐会惹来麻烦!” 随之顿了顿道:“廉家世代为将,一门忠烈,廉将军又官拜禄同大将军,先帝曾亲赐金印紫绶,位同三公,地位绝不亚于赵公!怎么可能会对皇上不利?” 贡宇虽然从不会怀疑赵婉婉的话,但他怎么也想不出廉将军有什么理由要谋害皇上。 还是联同梁王殿下。 梁王殿下不是皇上的二王兄吗? 据说二人还是皇子的时候,关系就非比寻常,极为要好啊。 断然不会为了王位一事就做出如此倒行逆施,大逆不道之事! 赵婉婉听贡宇这番说辞,便知他不信自己所说。她也未做过多的解释,只是急急追问他道:“总之,你信不信本宫?” “娘娘……末将……”贡宇迟疑了,暗暗踌躇思忖道:这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啊。 见贡宇吞吞吐吐的模样,赵婉婉便站起身来,一脸微怒:“哼!你分明就是不信本宫!” 随即便要起身,还回嘴道:“刚刚还口口声声说要誓死效忠本宫,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如今就连本宫的一句话,你都不肯相信!”说着要走。 贡宇见赵婉婉似乎真是动了气,惶恐叫住她道:“请娘娘恕罪!末将当然相信娘娘!” 赵婉婉虽未回头,却停下脚步,原本还有一丝怒意,这下又消失不见,漫不经心地问道:“贡将军的话可算得数?” “自然算数!”贡宇不敢妄言,立即回道。 赵婉婉才收起要浅笑的嘴角,一脸正经地转身,面对着他,开口说道:“既然贡将军有意派人前往谷牙打探皇上的下落,也是担心皇上安危,那本宫认为事不宜迟,应早做准备,早去早回。” “是!末将明白!” “本宫希望此事不要张声,最好不要惊动廉将军。”赵婉婉沉稳道,还看向了贡宇又问道:“要不……明日本宫借着出城游猎一事,叫些将士前往谷牙一看究竟?” 贡宇不敢再说半个不字,只得点头同意。 二人说定此事后,赵婉婉便与贡宇一同来到行宫前厅处找廉将军。 听到赵婉婉提及,想要在翌日带一队人马前往城外东郊十里附近狩猎一事。廉将军没有丝毫的怀疑,全当她是在这汴梁城内逛得烦闷了,为寻开心,才突发奇想。 毕竟他早有耳闻,赵公之女婉婉自幼便时常随赵公出入军营,又常与将士们四处游猎,只是他没想到如今贵为皇后的赵婉婉,对此仍有兴致。 “娘娘若真打算出城狩猎,老臣岂敢阻拦,只不过……”廉将军一字一句说道:“此时不过是两军临时休战期间,只怕随时有变,若去东郊十里,离汴梁城池倘远,若遇伏军,老臣只怕担当不起……” 赵婉婉听懂廉将军这话中似有拒绝之意,眼珠一转脱口说道:“本宫既然决定狩猎,怎会要廉将军担当呢?不过是知会廉将军一声罢了!” “这……”廉将军一脸窘态,心里想着:娘娘是有意为难老夫啊!若真出了岔子,老夫这个锅是肯定要背的。正欲反驳,却听赵婉婉话锋一转:“何况不是还有贡将军在吗?本宫会出什么事呢?” “是!末将会守在娘娘身边,寸步不离!”贡宇立即恳切说道。 廉将军见赵婉婉执意出城,又听贡宇言之凿凿,暗暗想道:是你贡宇自认负责,就不关老夫的事了……于是他才朝赵婉婉一俯首抱拳道:“那,可要老臣差些侍卫随娘娘一并前去?” “不必了!”赵婉婉立即拒绝道。 如此迅速,廉将军分明还来不及反应,赵婉婉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决绝,于是缓和了语气,堆笑道:“本宫的意思是,廉将军让侍卫们歇着吧……有贡将军的将士,足够了……” 贡宇立即拱手表明护主之心,铿锵有力地说道:“请娘娘放心,有末将在,闲杂人等休想靠近娘娘!” 这话看似是说给赵婉婉听的,实际上是说给廉将军听的。 廉将军不疑二人另有打算,便同意了赵婉婉的要求,还提醒道:“娘娘,狩猎切勿远游,若遇穷寇,切勿穷追,再过两日北苍使者应有回信,这期间不可再有……” 未等他把话说完,赵婉婉会心一笑:“知道了,知道了!廉将军请放心!本宫不是孩童自是明白!” 廉将军闻声后,浅笑拱手又道:“娘娘,老臣尚有军务在身,恕臣先行告退!” “好,廉将军请便!”赵婉婉轻快回应道。在她身边的贡宇对廉将军也抱拳行礼:“恭送将军!” 第二日不到卯时,赵婉婉便已起身。 一想到今日‘狩猎’之事极其重要,不容有失,难免使她早早地便苏醒过来,此时她已穿戴整齐,梳好发髻,未施脂粉多日的她,看上去依然面若桃花,精神抖擞。 门外有人轻叩:“娘娘?起了吗?” 是贡宇。 赵婉婉忙应声:“起了!”随即朝房门处走来,又听到贡宇继续说道:“末将已命人备好马匹,随时都能启程!” 她意识到贡宇的催促之意,立即回应:“知道了!”还整理了衣袖与裙摆,确认没有失礼于人后,才走到门前,将房门打开。 开门就看见贡宇郑重其事地穿盔戴甲,宛如要行军打仗一般,站在自己的房门前等候。 这副模样引得赵婉婉发笑,随口问贡宇道:“你这是……当真打算狩猎?” 贡宇见从房内出来的赵婉婉竟然一身便服在身,也是诧异,又看向她的双手,不见她带着飞凤,便有些不解,说好狩猎,说好借此机会叫将士偷去谷牙查探皇上的下落,怎么这般打扮便要出门,也问道:“娘娘,莫非说笑?” 第65章 暗中行事 赵婉婉知他个直肠子,难免过于认真,无奈之下白了他一眼,随即解释道:“当然……”却又担心自己把话说太过了,伤了二人感情,这才改口称道:“不是啊!狩猎嘛……咱们走吧!” “娘娘这样就去狩猎?”贡宇仍不肯罢休,还低下头凑近赵婉婉耳后轻声道:“做戏做全套啊,娘娘!出城时廉将军的守卫们可都看着呢……” 赵婉婉听后挑眉抬眼抿嘴点头,表示认同,便没有作声。贡宇又催促了一句:“那娘娘去拿上您的飞凤吧?” 赵婉婉无奈叹气转身回房,又走进了房内,还无奈道了声:“好——本宫这就去带上飞凤!” 片刻之后,赵婉婉已手持飞凤再次出现在了贡宇的面前,还没好气的笑问:“可以走了吗?贡大将军!” 贡宇这才满意地咧嘴笑了,这一笑使他那原本就宽阔的下颚线更加棱角分明,随即说道:“娘娘请!”还顺势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赵婉婉瞥视了他一眼,一抹浅浅的微笑挂在嘴角,便阔步走在了前面,贡宇便紧跟在了她的身后,宛如忠仆一般。 常年的军营生活,使得贡宇体格健壮,动作潇洒干练,他调用的一百名将士们已在汴梁城门附近集结完毕,这一百名将士里,有不少人就是之前曾随他同赵婉婉夜袭过淙越的将士。 这回再次随同二人前往汴梁城外东郊一带的丛林,众将士还不知道此回贡宇将军有其他任务交给他们,只当真是为了狩猎。 一行人远离了汴梁城,径直到达目的地后,回头遥看汴梁城时,只能远远望见那汴梁城楼顶上的瓦砾,众人才在贡宇的吩咐下停了下来。 赵婉婉与贡宇骑着马站在这一百名将士对面两个马身的位置,而众将士也都骑在马背上,十人一列工工整整站在二人对面,等候命令。 “今日狩猎,以数量多的胜出!”贡宇一本正经地说道,众将士喊声犹如雷鸣,惊动丛林中不少飞禽。 贡宇用手指了两名将士说道:“你们二人出列,由你们二人计数!” 被贡宇点到的两人出列后,大声说道:“是!将军!” 贡宇又对其余的将士下令道:“其余的人,随本将与皇后娘娘在这里到那边的那座山脚下的范围内活动,可有听明白?” 众将士高声道:“明白,将军!” 贡宇点头笑道:“好!那么未时之前,便分胜负。本将要看看大家谁的猎物多,谁会独占鳌头,第一名重重有赏!” 众将士听后已按捺不住想要策马奔出去,只待贡宇一声:“狩猎现在开始!” “吼!!”众将士高呼一声,纷纷策马扬鞭飞驰犹如闪电四散寻猎。 赵婉婉横戈跃马,英姿飒爽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贡宇紧接着也跟了上去。 …… 没料想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秦子淮与亲卫侍卫一行人在汴梁一带失踪的消息,不单传回到了漠北,甚至还传回了大秦皇城梁王府内。 书房里,秦子翊伏案看着手中竹简,本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他,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颇感意外。 良久才抬眼问来人:“他尚未见到本王为他安排的人,竟然就在汴梁一带失踪……” 在秦子翊面前稽首之人正是他的亲信,收到廉将军遣人送来的急报后,便马不停蹄来到梁王府向他密报。 听到秦子翊问起,这名亲信抬头看向他道:“就是!小人还特地多嘴问了一句。此事千真万确,还十分蹊跷离奇。” 亲信继续说道:“因为来使说皇后娘娘一路追着皇上到达了汴梁,未寻着皇上。反而在汴梁城外西南处一悬崖峭壁上,见到皇上马车的车轮印儿……” 秦子翊将手中竹筒往案台上一放,重复道:“悬崖峭壁?” “殿下,不人觉得不管如何,这对于殿下而言都是值得高兴的事!”那亲信似有恭喜之意,“殿下亦无需背负恶名,便可名正言顺成为大秦新王啊!” “名正言顺?”秦子翊起身从案桌后走到了亲信面前,才又淡淡说道:“你不记得还有个栋王吗?” 那亲信微微一怔,不解道:“栋王只不过是个漠北的藩王……在朝中既无党羽又无门客,殿下何须忌惮他?” 秦子翊冷哼一声,笑道:“没错!他有赵公,本王也有廉将军。”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长幼有序,栋王又是大皇兄……若皇上果真有去无回,有他在,本王仍旧不能名正言顺坐上王位!为今之计只有将他铲除,本王便可高枕无忧……” “小人明白!”那亲信点头道,又问:“那……殿下打算……?” “漠北那边可有异动?皇上失踪一事,栋王是否也知道了?” “回殿下,此事小人已派人去查了,最迟明日便会有回信了!” “本王不信那栋王毫不知情!”秦子翊冷冷道,前线的事,一直都有消息传回皇城,之前赵婉婉失踪后被伯吉将军送回大军内,也在皇城内传得沸沸扬扬。 众大臣虽然没有过多的指责和议论,但在秦子翊眼中,这无疑说明赵婉婉与栋王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不禁回想起当日在皇宫内院,撞见秦子垣急急忙忙遮掩胸口枪伤的模样。 “他与皇后娘娘之间瓜葛相连,关系又千丝万缕,扑簌迷离……”秦子翊盘算道:“此事不能再迟,来人!传本王令,命曹都司率十万大军驰援赵公与廉将军……” “殿下?”亲信不解,“为何此时要调派殿下的人马啊……?” 秦子翊邪魅一笑,别有深意地说道:“本王自有道理!” 前来领命的侍卫拱手说道:“是!殿下!”便退下。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秦子翊与那个亲信后,秦子翊才将自己的打算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这个亲信。 原来秦子翊是想借着此次出兵增援的机会,要曹都司率十万大军先赴漠北,截杀栋王秦子垣,再假传消息回皇城,谎称秦子垣因战事殉国,如此一来大秦的王位便唾手可得。 听了秦子翊如此这般的一席话之后,那亲信佩服得五体投地,称赞不已,直呼:“此计甚妙此计甚妙啊!” 第66章 狩猎遇狼 赵婉婉的骑术虽算不得精湛,却也是驾轻就熟。这次东郊的狩猎,她难得不用处处顾忌敌人,只需应对眼前的飞禽走兽,着实令她轻松了不少。 人一旦轻松起来,那自然是手到擒来,面对此处的猎物更是得心应手犹如探囊取物。 只见她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持住飞凤,在马背上驰骋。 见到一只山鸡过路,她莞尔一笑,看准了目标待时而动,当跑到适时的距离后,她手掷飞凤,将其扔出,只见飞凤直直朝那山鸡飞去,顷刻间便将那只山鸡击中,随后被她躬身擒获。 贡宇座下是匹黑棕色的骏马,他的战马速度虽不算快,却是这支队伍当中最为难以捉摸的一匹,因为他总是能在众将士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又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让人防不胜防。 然而此回东郊狩猎,贡宇他有更重要的任务,那便是在趁人不备时,挑选出合适的人选前去谷牙,打探皇上秦子淮的下落。 所以他故意与其他将士保持距离,便是为了暗中观察并思考,哪个将士才是最适合此番委托的人选。这个人一定要足够机警,还要守口如瓶,更不能是队里过于耀眼的人物,需是个懂得藏拙之人…… 这时从他身边擦身而过,闪过一个矫捷的身影,快速往前奔驰,贡宇见此人蜂腰猿背,策马如飞,便把目光锁定在了他身上:“卫宁?” 贡宇暗暗默念了一声,心里有了答案。 于是他开口喊了一声:“卫校尉——” 听到贡宇叫自己,卫宁勒马转身回望,见贡宇朝自己奔来,便停下前进,只在原地等他靠近。直到二人距离不到一个马身,卫宁才一抱拳道:“贡将军,叫属下可是有事吩咐?” “卫校尉在我军中也有不少年份了吧?”贡宇寒暄道。 “属下不才,幸得将军提点,在将军营中已有五年!” 贡宇点头称是,便打算开门见山,沉声道:“本将军今日确有要事,需要卫校尉走一趟……” “但凭将军差遣!”卫宁俯首垂目,朗声说道。 “不过……此事关系到国家社稷……切不可外扬!”贡宇嘱咐道。 卫宁听后一脸诧异,抬目望向贡宇,似在请教“何事?” 贡宇一脸严肃郑重其事与之相视后,沉稳地说道:“本将要你即日前往漠北以西的谷牙一带,打探皇上的下落!如有消息立即回报!” 不只卫宁听到过“皇上失踪”的传闻,甚至整个军中都偷偷地在传着这个消息,似乎早就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 将士们表面上虽不敢提,但私下腹诽议论的不在少数。碍于几位将军都叫自己手下的将士禁口不准提,不准问,以免扰乱军心,所以大家才都憋着。 然而这个贡宇却将此事交托给了他,卫宁并没有太过于意外。毕竟他早就觉得,突然要他们今日前往汴梁城外东郊一带狩猎,此举多有古怪。 且不说现如今还处在两军交战期间,暂时进入谈判阶段而已,倘若谈不拢的话,还得接着再战。 皇后娘娘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想着出城狩猎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卫宁便没有多问,朝贡宇抱拳回道:“属下领命!” 贡宇点了点头,轻声催促道:“事不宜迟,卫校尉便启程吧!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属下告辞!”说罢,卫宁便策马转头就往反方向跑走。 贡宇见此事已安排妥当了,才将心思收回,打算安心狩猎,然而放眼望去,早已不见众将士与赵婉婉的身影,他们早就跑远了。 贡宇扬鞭一挥,又大喊一声:“驾!”马儿便奋力地朝着那片大山脚下跑去。 赵婉婉许久没有这般快活地狩猎,如今已捕获了两只山鸡,一只野兔的她兴致高昂,一边在林间穿行还哼着小曲。 围在她身边的将士冲她说了不少恭维夸奖的话:“娘娘果然是身手敏捷,红缨长枪更是耍得炉火纯青,竟然可在十里之内,将一只山鸡放倒!” “真是虎父之下无犬女啊!” “要小人说,娘娘这狩猎功夫真不是盖的,刚刚那只兔子跑得那么迅速,也没能躲过……” 听后她更是心情愉悦,突然听到侧身不远处的草丛中有响动声,于是呵止道:“大家都别吵!” 那几位夸奖的将士才住了口,赵婉婉目不转睛地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虽然看不到是什么鸟兽,但那草丛飒飒作响,窜动不拘,分明草内藏有禽兽。 草丛颇深,足足齐腰一般高矮,见那一簇草堆动得频繁剧烈,声响也越来越快,越来越近,赵婉婉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飞凤,用下巴指向了那处草堆,示意身边的将士先上前去看看。 将士们手持着弓与箭,蹑手蹑脚地往赵婉婉所指的地方走去,还没等到众人走近,刚走到距离那草堆不过三尺的地方,便看到一个衣衫褴褛,头发四散的姑娘,从草丛里跑了出来,还大声叫道:“救……救我……” 不等众人反应,只见离那姑娘身后咫尺的位置跟着窜出一匹灰黑色的狗,然而当众人仔细辨认才发现这个大家伙并不是狗! “是狼!”有人喊道。 听到将士惊呼,赵婉婉这才意识,此时她所在的这一片丛林较先前那一片树林而言,这里的树木茂密了许多,光线昏暗,阳光无法照透树林,视野又因草丛颇深变得不太开阔。 将士们见到那匹狼离得太近,根本就来不及拉弓射击,更顾不上救那呼救的姑娘,纷纷转身回撤。 而赵婉婉知道此时将飞凤掷出,难免伤及无辜,正犹豫之时,只见那条灰狼已经快要扑向那位姑娘。 情急之下,赵婉婉一个翻身下了马,看了一眼自己马背上捕获山鸡与野兔,将它们扯下拿在手中,一手持着飞凤逆向而行,企图前去救那姑娘。 那姑娘手臂有血渍渗出,似被狼抓伤过,又气喘吁吁地哭喊道:“官爷……军爷……救救我啊……” 赵婉婉撑起飞凤一跃,顷刻跳到了那姑娘身边将她护在了身后,说:“快走!” 众将士见皇后娘娘冲到了最前面,不敢再撤退,只得又转身往回跑。还大喊道:“娘娘小心!” 那位姑娘听到将士们叫赵婉婉‘娘娘’,顿时愣在原地,不敢走开,瑟缩地在赵婉婉身后小声问道:“娘娘?……您是……?” 赵婉婉持着飞凤与那条灰狼对峙,头也不回地冲她嚷道:“叫你快走,还啰唆?” “可是……” “真啰唆!” 第67章 日行一善 赵婉婉听到身后之人还喋喋不休,一个起身便朝那灰狼出枪,那灰狼侧闪避开了赵婉婉一击,恶狠狠地龇着牙,目露凶光,在昏暗的光线下,两只眼睛迸发出了幽绿的光芒。 这两道绿光令赵婉婉不由得心中一紧,众将士也替赵婉婉捏了一把汗 有将士喊道:“娘娘,小人这就放箭!”说罢,那将士便将箭置于弦上,正要放矢那灰狼似乎听到了将士的话儿,又朝赵婉婉扑了过来。 仍站在赵婉婉身后的那个姑娘急急喊道:“当心!” 赵婉婉凝神静气,看准了那狼扑过来一瞬间,便将刚刚自己猎获的‘猎物’朝狼脸上一扔,那野兔被她又快又狠又准地砸在了狼的脑门上。 那匹狼似乎被突然出现的‘美餐’镇住,竟然顾不上攻击赵婉婉,反而顿时咬住了赵婉婉扔来的‘猎物’,紧接着便撕扯起来,随后将猎物叼走。 赵婉婉见状,虽然有些意外,但她没想到这招竟然奏效,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收枪转身,轻扫了一眼在自己面前的那位姑娘,还催促道:“还不走?” 姑娘一副吃惊的模样,似乎是被这番场景吓得不轻,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在啃食野兔的那匹灰狼,没有理会自己。 赵婉婉顾不上多问,便往回走。她十分庆幸自己刚好捕获了一些猎物,而且与狼搏斗时并未受伤。 那灰狼暂时是离开了,但稍后若是它将那些‘猎物’吃个精光,又或是领着狼群再次出现,就难保不会再有危险。于是赵婉婉打算赶紧离开此处。 将士们纷纷迎到了赵婉婉面前,稽首大声道:“请娘娘恕罪!” “起来吧!”赵婉婉吩咐道,却并没看他们,反而径直穿过了将士们身侧,朝自己马匹的方向走去。 将士们的举动,再次吸引了那位姑娘的目光,她慌忙地追上赵婉婉,还喊道:“请等等!” 众将士不知女子是何意图,纷纷将她拦在外面,其中一位将士还朝她命令道:“大胆!你知不知道你在与何人说话?” “我只是想说句感谢的话……”那女子解释道,目光灼灼地看了一眼问话的将士,随后又望向赵婉婉。 赵婉婉这才仔细看着那女子的容貌,虽然头发有些散乱,衣衫也略微不整,但这女子的一对细长的丹凤眼,弯弯的柳眉轻淡舒展,气质非凡,唇红皓齿,秀挻的琼鼻将整个面容衬托得恰到好处。一点也不像是普通村妇。 赵婉婉这才开口:“本宫不过是路过此地,姑娘不用言谢!” 谁知那女子竟然立即下跪,还继续说道:“小女子不知道姑娘是位娘娘……若不弃,小女子愿意为奴为婢,报答娘娘的救命之恩。” 赵婉婉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竟然惹来这等麻烦事。 开什么玩笑? 行军打仗带什么奴婢啊?再说她早就有个贴身侍婢雁安,其他的奴婢再好,也不及雁安。 于是她拒绝道:“本宫发现你真是啰唆!”说完,就要扬鞭策马离去,却听到贡宇骑着马远远地冲她这边跑了过来,还唤道:“娘娘!” “贡宇!”赵婉婉应声之时,贡宇已然跑近,见一群将士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那姑娘,于是拱手问道:“娘娘,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本宫刚刚救了个女子,现在这名女子非要报答本宫……”赵婉婉无奈说道。 “哦。”贡宇并未在意,目光继而回到赵婉婉这里,又说道:“事已办妥了!” 赵婉婉目光忽然一亮,挑目看向他,说了句:“哦?那就好!” 二人说话之际,那女子大声嚷道:“求娘娘收留小女子吧……” 贡宇怒目瞪了一眼那名女子,女子顿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随后贡宇说道:“你姓甚名谁?是哪国人?在此大呼小叫?咱们大秦岂会收留你们北苍人?” “小,小女子不是北苍人呀……”那女子低着头,依然解释道。 众人皆惊,尽都瞩目于她,赵婉婉也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不是北苍人?” “回娘娘,小女子姓姜名娆,是秦国桐州人。”她答道。 桐州隶属漠北,是栋王秦子垣管辖范围内的一个州县,离北苍国不算太远。 “桐州人?”贡宇也诧异,又追问:“既然如此,你为何会在北苍的汴梁?难道你不知道咱们正与北苍交战?!” 赵婉婉一听她是自己国家的人,仍然跪在地上未起,便又对姜娆说道:“你先起来再说!” “小女子不敢!”姜娆垂目应声,继续回着话:“娘娘,小女子家里是物品运输的,随兄长来到北苍国境只因交付物品,不料遇到两国交战,又与兄长走失,才在汴梁附近滞留……” “难怪……”赵婉婉暗暗道。她就觉得这姜娆不像是普通村民,原来家里竟然是马帮的人。于是赵婉婉又问:“那若是你在这里等不到你兄长,便不回去吗?” “实不相瞒,如今小女子身无分文,就算想回桐州,只怕也独力难支。”姜娆惆怅道,又抬头望向赵婉婉乞求道:“娘娘,若娘娘不弃,能收留小女子吗?” “这……”赵婉婉为难地看向了身旁的贡宇,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的请求。 贡宇一脸漠然,并不为所动,只是冲着姜娆继续发问:“咱们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怎可带上你个女子上路?” 听到贡宇发话,着实让姜娆浑身一颤,但仍战战兢兢地答道:“小,小女子只想跟随娘娘……以,以报答娘娘方才的救命之恩!请……请娘娘成全!” 贡宇无奈,只得闭嘴不言。 赵婉婉担心那狼会带着狼群折返,只得说道:“要不先回城里再说吧!” 姜娆顿时露出期盼的神情,望着赵婉婉问道:“那小女子……” “一并回城吧!”赵婉婉无奈道。 “谢谢娘娘!”姜娆开心地磕头道。 听到赵婉婉吩咐要让姜娆同行,此时此地却没有多余的马匹,贡宇俯看了一眼姜娆,问道:“姑娘,你既是马帮的人,独自骑马有问题吗?” 那姜娆含笑答道:“没。” 贡宇冲她一点头,便朝随便叫了一句的将士:“你!下马。去!与他同骑!” 第68章 姜娆 那将士迅速就按照贡宇的吩咐,麻溜下了马,将那马匹让了出来,与另一位将士同骑。 随后贡宇才又对姜娆说道:“那姑娘,你就先骑着这匹马吧!” 只见那姜娆虽然一股子娇弱的模样,翻身上马的样子,却一点也不含糊,确实有几分功架在身上。贡宇顿生疑虑,问了句:“不知姑娘在此处做何事?怎么一人在这荒山野外……” 姜娆一脸慌张,似乎对先前遇到的事,仍然心有余悸:“我……我是因为一连好几日没吃得了,才贸然出城……没想到遇上了狼。” 见其余的将士已然也纷纷上了马,贡宇才对赵婉婉禀报道:“娘娘,可以启程回去了!” 赵婉婉点头应声:“好,那便回去吧!” 说罢就一扬马鞭朝马背抽去,喊道:“驾!” 而其余人也纷纷紧随其后,策马离开了那片萧森且阴暗的丛林。 赵婉婉一行人在要到达汴梁城门处时,比她们原定的计划足足要早了一个时辰。 此时经过伯吉的军营,远远地看到军营里面伯吉正在操练将士。 赵婉婉突然恍神想起伯吉曾说起秦子垣过不了几日便会到达汴梁,她心中莫名涌起一丝期盼与难以言说的雀跃。 伯吉在军营内也注意到了赵婉婉一行人正骑着马经过附近,他便远远地冲着她点了个头,以示礼貌。 当他发现队伍中,除了赵婉婉外,还有别的女子时,伯吉有了几分意外,但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接着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眼前。 进入了汴梁城内后,赵婉婉便下令要随行众人停下,她有事要吩咐。 待众人都下马之后,她才开口道:“你们两个去城里衣铺为这位姑娘买一身新衣裳来吧!” “是!”被叫到的两名侍卫领命后就快速离开了。 姜娆听到赵婉婉这番吩咐,有些受宠若惊,忙摆手道:“不,不不!娘娘,小女子并不需要娘娘的衣物……小女子只求能跟随娘娘,报答娘娘救命之恩!” 赵婉婉听后却杏目一瞪,以为这姜娆误解了自己的意图。 于是又解释道:“姜姑娘,本宫不过是见你衣不蔽体,才命人替你找件新衣,至于今日出手相救,此事你大可不必太过在意……本宫也不需要你报这恩。” 说完之后,赵婉婉转身就要走,贡宇轻瞥了姜娆一眼,也跟着赵婉婉要离开。 听完赵婉婉这一番话,姜娆急得脸色煞白,急急上前喊道:“可是娘娘……” 贡宇回了头,目光冷冷地看着她,还严厉地说道:“不可再骚扰皇后娘娘!” “娘娘……”姜娆蹙眉,不甘心地小声喊道,随即晕倒在了地上。 贡宇见状难免一惊,忙冲着赵婉婉叫道:“娘娘……那女子倒地不起了……” 赵婉婉这才猛然回头,果然见那姜娆不省人事,脸色惨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无奈之下,赵婉婉又望向贡宇,眼中似乎在问他“怎么回事?” 贡宇也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回了一个“我不知道”的表情。 赵婉婉只得又转身回过头往姜娆倒地的方向走去,边走还边冲将士们说道:“快!把她扶起来啊!” “是!”将士这才纷纷动手将姜娆扶起。 看着那姜娆柔弱无骨,又有伤在身,赵婉婉心中顿生怜悯之心,便冲着将士吩咐道:“你们两个将姜姑娘带回行宫,再叫行军郎中替她瞧瞧!” “是,皇后娘娘!”那两名将士扶起了姜娆后,便将她往行宫处带走。 赵婉婉这才无可奈何地长长叹了一口气,又转头对贡宇说道:“回行宫!” 贡宇一面看着扶起姜娆走远的将士,一面开口问向赵婉婉:“娘娘,真要将她带回行宫?不怕廉将军问起?” “总不能置之不理吧?这大庭广众的,她身上还有伤……”赵婉婉理直气壮地说道,“等她醒了再叫她离开就行了!” 贡宇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末将总觉得这姜姑娘有古怪!” “古怪?”赵婉婉抬眉望向他,问:“说来听听!” 贡宇却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只是继续摇了摇头,“不好说。说不好……” 赵婉婉虽然也有一点怀疑,但她的怀疑并不在姜娆身上,反而是今日她遇上的那头大灰狼。 特别是当她将自己捕获的几只‘猎物’扔向那头凶恶的大灰狼时,那匹狼竟然懂得接住她扔出的‘猎物’,犹如有人训练过一般,但她又转念觉得也许事有凑巧。 随即便又对贡宇说道:“既然说不好,那就先这样,救人要紧!” 于是二人便一前一后急急往行宫内走去,而余下的将士们领着马匹回到营内。 …… 又过了一日,贡宇仍是早早前来叩赵婉婉的房门,赵婉婉从他口中得知姜娆在军中郎中的诊治之下,已经苏醒过来,且人并无大碍,赵婉婉随即放下心来。 “如此说来,你已经打发她离开了吧?”赵婉婉对贡宇说道。 贡宇却十分为难,迟疑了片刻才开口:“末将正是为此事前来请示娘娘……” 赵婉婉发觉今日的贡宇言谈举止间不免有些拖拖拉拉,与平时大有不同,心中顿觉不解,厉声道:“请示什么?本宫可没打算要再收侍婢!” “回娘娘,可那姜姑娘醒后便提到了一件事,可能关于皇上的……” 赵婉婉一脸震惊:“关于皇上?!” 贡宇这才小心翼翼继续开口:“末将也有些好奇。若不是今天亲耳听到……” 还抬眼看着赵婉婉,发现她也垂目沉思后,又道:“在末将的追问之下,那姜姑娘才说出她在几日前,曾去过汴梁西南处的山谷找些野果果腹,见过一小队人马经过那里。因为经过的那辆马车过于特别,令她不忍多看了几眼,追看之下发现马车内坐着一个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看上去气宇不凡。” “然后呢?”赵婉婉慌忙追问,“她如何知道那人就是皇上?” “她说那人的袍服图案绘的是黑金玄鸟……”贡宇说着还又抬眼看向赵婉婉,只见赵婉婉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 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如此说来……皇上果真一直就在金舆里,而并非如伯吉将军所猜测的那样……?” 若是皇上还在汴梁附近的话,那昨日她又何必借狩猎一事出巡,还偷偷遣人赶往谷牙打探他的下落呢?不是枉费心机吗? “贡将军,她是如何提起这件事的?本宫记得从东郊回城这一路上,这个姜娆都只字未提……”赵婉婉仍有些疑问。 “娘娘,不如亲自审问这位姜姑娘?”贡宇追问了一句,但又紧接着说:“虽然末将总觉得这姜姑娘有些不妥……” “今日前去劝她离开,她脱口说出遇到皇上金舆一事……”贡宇如实禀报道,他顿了顿,又说:“此事涉及皇上下落,末将不敢擅自定夺!” “好吧!”赵婉婉心一沉,顿了顿才说道:“那本宫就去见见她,问个清楚!” 不等贡宇反应,她便急急就往院门处走去,头也不回地说:“你随本宫一同前往!” “末将遵旨!”贡宇忙应道,就又跟在了赵婉婉身后。 第69章 竟见过皇上? 几经转折二人穿过了一段回廊,来到行宫偏厅一侧的郎中室。 见室门大开,里面有三两位郎中正在忙碌,赵婉婉便急急跨过大门处的门槛,也不等里面的郎中反应行礼,便火急火燎地朝着内屋走去。 而贡宇忙走到赵婉婉的前面引路,还说着:“娘娘,在前面第一间别室里!” 随着贡宇引领赵婉婉穿过堂,转到里屋,来到一间室门外,还未走近,就已能见到姜娆正在屋内。 与她昨日那副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截然不同,今日的她一袭葱白素裹,显得她面色红润,韦带轻系柳腰,随风轻拂的长裙,正端坐在屋内小圆桌前面品饮。 姜娆一见是贡宇与赵婉婉到来,忙不迭起身稽首道:“小女子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贡将军!” 赵婉婉也不绕弯,直奔主题就问道:“你是何日何时在何地见过皇上?” 姜娆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是十日前的事了!” 赵婉婉心一沉,默默心算着时间,十日前不就是贡宇同伯吉两位将军在仆胡与那刘祁作战时的日子吗? “你说你在汴梁附近见过皇上的金舆,为何你这么肯定?”赵婉婉想知道得更多,继续追问着姜娆。 她的口气也越来越急切,姜娆被劈头盖脸的一阵追问弄得胆怯与畏惧起来。 她不敢抬头看向赵婉婉,只敢看着自己脚前那片三寸之地。 慌慌张张地说:“小,小女子随父兄常年来往桐州与南渊运送货品,也曾见过不少马车……却未曾见过如此特别矜贵的……况且那衣袍的图案,在我大秦皇族君王才能穿在身上的黑金玄鸟啊……” 赵婉婉目不转睛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心里也有几分相信她口中所说。 然而还是继续提醒了她一句:“你可知欺世之言罪名不小?话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小女子不敢妄言!”姜娆信誓旦旦地道,“况且……娘娘有恩于我,得娘娘相救,小女子是真心想要报答娘娘……岂敢欺瞒?” 赵婉婉本想立即追问姜娆如何知道皇上失踪,却被贡宇拦住,还对她摇头。姜娆低着头并未看到这一幕。 赵婉婉才收住口,转念决定收留这个姜娆,于是又道:“你先起来吧,姜姑娘!”随即她换了个口吻,继续对姜娆说:“你真打算要做本宫的侍婢?” 那姜娆诚恳地望着她,点头说道:“是,若不是娘娘挺身相救,昨日我便已做了那恶狼腹中之食了。” 见她此刻说得如此情真意切,赵婉婉又想从她口中得知更多关于秦子淮下落的事,索性便同意了姜娆的请求。 于是她对姜娆吩咐道:“要做本宫的侍婢,可比不得你曾经在马帮做那些送运的活儿……” 姜娆以为自己听错,瞠目结舌道:“真、真的吗?娘娘这话……是同意小女子在您身边了吗?” 虽然赵婉婉也搞不明白,为何这个姜娆这样想留在自己身边,但此时此刻看来,她是真的高兴。于是赵婉婉也笑道:“本宫同意了!今日起你就跟着本宫身边吧!不过……” 她又话锋一转,继续道:“如今正是两军交战,又在他乡,你只需待在后方即可,不必上阵杀敌,平日为本宫打点日常受用便是。” “是,谢娘娘!” “那你若是身子好了,就到行宫内院来见本宫吧!”赵婉婉说罢就要离开,又被姜娆叫住:“娘娘!”她还恳切地说:“奴…奴婢好了!就让奴婢立即随娘娘一道吧?” “你不必以奴婢自称,他日战事了结,便回你的家乡桐州吧!”赵婉婉吩咐道。 事实上,她并不想带着姜娆回皇宫,再说她与秦子淮已经达成共识,废后之后,她也不再是皇后,还要什么别的奴婢? “那……小女子……”姜娆一脸无措问道:“要如何自称?” “本宫就叫你姜姑娘,你也可自称名讳!”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那姜娆便紧跟在了赵婉婉的身后,反倒让贡宇这位将军走在了最后面。 贡宇愤然吸了一口气,一声不吭地走在了后面。 从郎中室到行宫内院这一段路上,三人都未曾说过一句话。赵婉婉行色匆匆,步履如飞,却不想那姜娆竟然也能跟得上,这更加使得走在最后的贡宇疑云满腹。 直肠子的他忽然从后面叫住姜娆:“没想到姜姑娘也有些功夫底子啊?” 这话一出,使得赵婉婉与姜娆都停下脚步,姜娆哑然片刻,见赵婉婉也正回眸望着自己,似乎在等待着她说些什么,姜娆只好又转身面对着贡宇,沉稳道:“姜娆随父兄学过一些皮毛。” “哦?”贡宇低声一问,又走到了姜娆面前,贡宇一双虎眼直直盯着姜娆的脸,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 高大威武的贡宇令纤瘦楚楚的姜娆感到了一阵巨大的压力,见他如此逼近自己身前,姜娆难免被这座大山吓倒,整个身子不由往后退却了一步,战战兢兢地俯首说道:“姜娆不敢有半点欺骗将军!” “你最好是!”贡宇冷哼一声。 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子有如此的猜忌,表面上看来,这个姜娆不过是个弱质女流,但他的直觉总是在提醒着自己,姜娆十分的可疑。 若不是她提到皇上的下落,他一点儿也不想与这个女子多言。 赵婉婉感受到贡宇对姜娆有敌意,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仍开口劝了一句:“好了好了,怎么走着走着就闹起别扭来了?” 赵婉婉又抬头对贡宇道:“贡将军,你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你都把她吓成啥样了?” 不等贡宇出声辩解,姜娆急忙扭头朝赵婉婉一福礼,似乎是有意替贡宇解释一般:“娘娘,将军并未吓到姜娆……许是姜娆走在了前面,惹将军不满意了……” 赵婉婉一听,思量片刻笑道:“怎么可能?” 随后又看向贡宇,问道:“你贡大将军还会为这事为难一个姑娘家?” 第70章 重逢 贡宇更加确定这姜娆心思缜密,观人入微,若无歹心倒还可以相安无事,若她心存邪念则必然有祸。 随口回答道:“让姜姑娘见笑了,末将并非为难姜姑娘……” “你那口气,审犯人呢?”赵婉婉虽然面带笑容,但口气却有些不悦,对贡宇继续说道:“本宫见姜姑娘浑身都发抖了!” 姜娆没想到自己一个举动引得二位主子为此争执不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便急急说道:“请娘娘与将军恕罪,是姜娆不好,要娘娘与将军为姜娆争吵。娘娘,别为了姜娆与将军伤了和气……” 姜娆这一番话中之意,似乎更是有意无意间,暗示贡宇器小易怒。 但赵婉婉与贡宇毕竟多年相交,情同手足,并不会被姜娆一言半句所左右。 于是赵婉婉又转头对姜娆吩咐道:“姜姑娘……本宫与贡将军暂住在行宫内院东西两房,院内没有多余的房间,只得一间杂物房,若姜姑娘仍坚持跟随本宫,只好委屈你暂住在杂物房内了。” 姜娆忙点头应承:“不委屈,不委屈!”听她声音似乎还有些欢悦,赵婉婉便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往行宫别院走去。 不等三人回到别院,便有侍卫来传话,说是伯吉将军已与栋王殿下在城外汇合,正要进城面见廉将军。 廉将军特命人前来相请皇后娘娘与贡将军移步前厅,而栋王殿下与伯吉将军如今已在前往行宫的路上,最多半盏茶的时候就到行宫前厅了。 赵婉婉近来几日并无开心之事,原本她还在为秦子淮的下落不明而苦恼伤神。 突然得知秦子垣与漠北的大军竟然已抵达汴梁城外,恍然如梦,竟然觉得侍卫的话听起来不真切。 直到那侍卫再次请示道:“皇后娘娘?请这就随属下前往前厅吧?” 赵婉婉强作镇静后,转身对姜娆道:“姜姑娘,内院就在前边。”还特地用手指给姜娆看,示意要她自己独自前往,说罢便对贡宇吩咐道:“贡将军你随本宫一道去前厅!” “是,娘娘!” 姜娆目送着三人离开,却并未立即转身走进赵婉婉所指的那间内院。 反而是等到赵婉婉三人消失在长廊后,她的目光才游移着四处的环境。 过了好一阵才缓缓转身走进那间内院。 在前往前厅的路上,贡宇突然叫住赵婉婉,想将自己方才猜想的事说出来:“皇后娘娘,方才那姜姑娘承认自己会些皮毛功夫,怎么会遇到狼,还被狼伤呢?” 赵婉婉停下脚步,贡宇见状也停下了脚步。引路的侍卫在前面也察觉到身后二人未动,便跟着停了下来。 赵婉婉冲侍卫摆手道:“你先去回话吧,本宫与贡将军随后就到!” “是!娘娘,属下告退!”侍卫俯首行礼便转身离开了。 独独剩下贡宇和赵婉婉后,赵婉婉看着贡宇,说道:“所以你觉得她刻意隐瞒了什么事情吗?” 贡宇却又说不上来,也因没有实质的证据,他只好悻悻地说道:“本将觉得她不妥!不如稍后就去问个清楚,从她那儿打听清楚皇上下落后,再叫她离开!” “贡宇,本宫认识你这么久,怎么今天才发现?”赵婉婉半开玩笑说道,“你就因为人家姜姑娘会点功夫就看不起她吗?你怀疑她什么啊?就因为她会点功夫,但却打不过野狼吗?” “末将没有看不起姜姑娘!”贡宇阴沉着脸说道,“娘娘怎会认为我贡宇是这种是非不分之人?” “本宫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事!等见了王兄再说吧!”赵婉婉这时无心与他争执此事,只想快点见到秦子垣,说着便起身往前走去。 贡宇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即便他有多能说会道,也无济于事。 因为当侍卫突然前来传话,提到漠北藩王秦子垣的大军已抵达汴梁时,他便偷偷看了一眼赵婉婉,她又是双眼泛光,难掩愉悦的模样,瞎子都看得出来,赵婉婉的心思已经飞去了前厅。 贡宇无奈只得再次跟上赵婉婉的步伐,很快二人一前一后便到了前厅,此时前厅上已站了不少有官阶的将士。 众将士们见到赵婉婉的身影后,立即抱拳俯首行礼道:“属下参见皇后娘娘!” 站在阶前的廉将军也高呼道:“老臣参见皇后娘娘!” “廉将军快快请起!”赵婉婉快人快语道,“大家都免礼吧!” 待众将士站直了身子,赵婉婉双目快速地扫视了面前的人们,没有看到秦子垣的身影,于是冲着廉将军问道:“王兄他……我是说栋王他快到了吗?” “回娘娘,应该就到了!” 还不等廉将军继续,已有侍卫急步上前厅叩首道:“启禀将军,栋王殿下到!” 听到侍卫传报,所有人都回头望向大门外的长道上,已见到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男子,举步生风朝厅内行来,在他身后侧便是伯吉将军,两人一王一将一前一后便朝内厅走了进来。 将士们忙行礼道:“属下拜见栋王殿下!” 贡宇也在其中,因他未曾见过秦子垣,难免抬眼想要仔细看清这人的样貌,能让赵婉婉如此牵肠挂肚之人,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只见秦子垣阔步穿过众将士身边,一袭银白色镶金边锦袍,一圈狐裘蒙茸围在双肩,腰间系一条黑色镶嵌宝石的宽带,身材修长健硕,相貌堂堂不失王者风凡,浑身散发着一股孤傲又凛冽的气势,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虽然只是轻瞥了他的侧面,贡宇便已然明白为何赵婉婉会对他倾心。 然而面对众将士的行礼,秦子垣并未理会,而是径直走到了赵婉婉的面前,一俯道温声说道:“本王参见皇后娘娘!” “王兄,快免礼!” 赵婉婉轻快地说道,想掩饰自己的心跳。 秦子垣缓缓起身后,转身对众将士吩咐道:“众将士请起!” 说罢,再次望向离自己咫尺的赵婉婉,目光流转之时,似有千言万语,却溢于言表,随后又对她关切道:“娘娘瘦了!” 第71章 赵公军函 赵婉婉闻言,不得已又望了他一眼,只觉得身边其他的人都黯然失色,仿佛时间静止在了此刻。 她只怔怔地望向他后,顿时感受到从他眼中传来的炙热之情,竟然顷刻羞怯得满脸通红。 赵婉婉不敢再与他对视,移开了他眼里的火热,淡淡答道:“是吗?” 若不是在一旁的廉将军开了口,只怕两人便要这样旁若无人地寒暄下去,僵持下去。 廉将军笑道:“栋王殿下的漠北军果然神速啊!伯吉将军不过在几日前提起,说殿下将率军前往,没想到这么快,殿下的大军就到了!” 秦子垣适才收回目光,望了一眼廉将军,沉声应道:“廉将军,过誉了!”他顿了顿,又说:“本王心急,提前了几日!大军还在后面。” 秦子垣突然一改先前的温柔,声色俱厉地对廉将军问起:“本王来得匆忙,未及问责伯吉。但见他与漠北将士们竟然在汴梁城外驻扎……不知可是伯吉将军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廉将军,所在廉将军未让他与我漠北的将士们入城?” 廉将军原本挂着笑意的脸,顿时有些僵硬,一时竟然慌了神,忙赔笑道:“殿下……是老臣一时疏忽……未能抽出空档调配安排……” “如此说来……”秦子垣说着,还遥遥一指面前不远处的伯吉,问道:“伯吉将军并无过错?” “当然!这是当然……”廉将军忙回答道,“是老臣近日忙于应付北苍来使的信函,怠慢了伯吉将军……请殿下恕老臣鲁莽之罪!” “北苍信函?”秦子垣微微蹙眉,眼神闪烁不定。 赵婉婉总算平静下来之后,才开口接了话:“王兄,北苍有意在汜水与我们和谈。” “护国公知道此事吗?”秦子垣侧了身,看着赵婉婉问了起来,“娘娘为何不在护国公麾下,却来了此处?” “本宫以为伯吉将军都和王兄你说了!”赵婉婉解释道,“本宫担心皇上安危,便来了此处。” “皇上呢?”秦子垣又问。 在场所有将士此刻全都沉默无声了。秦子垣见状,便知伯吉先前传回消息多为真实:皇上果然是真的失踪了。 “混账!”秦子垣严厉地骂了一句。 他万万没想到,有如此多的将士陪同,又有像廉将军这样的老将军跟着,皇上居然还能失踪? 而且还是在北苍国境内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而军中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内情! “简直是岂有此理!”他又补充了一句。 赵婉婉从未见过秦子垣如此生气过,和记忆中那些温文尔雅的他迥然不同。 又听到他直接点了廉将军的名字道:“廉将军,本王命你在三日之内,将皇上失踪一事的来龙去脉查个水落石出!若皇上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本王唯你是问!” 看着秦子垣大动肝火,声音逐渐提高,赵婉婉也有些被他这副模样吓到。 毕竟她还未见过秦子垣如此动气过。 她想出口相劝,又怕自己也会被他这副怒火烧身。 只得小声道:“王兄……此事也不能全怪廉将军……” “皇后娘娘!”秦子垣果然并未消气,反而大声叫住她。 继续说道:“本王并非怪罪廉将军!”随后还看向了廉将军,虽然语调恢复了往常的低沉,但仍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感受到他的愤怒:“本王只是没想到王师队伍里,竟然无人担心皇上失踪?” 廉将军惶恐不安后,只好下稽首:“栋王殿下明鉴,老臣惭愧!这就着人速速查探皇上下落!三日之内,便向栋王殿下汇报!” 秦子垣冷冷扫视了眼前这群将士之后,难掩余怒地冷哼一声。 过了一阵才缓和了语气,勉强开了口:“廉将军你先起身吧!” “谢殿下!”廉将军忙不迭谢道,站直了身后,继续对秦子垣说道:“老臣这就命人为殿下安顿起居饮食。” 秦子垣并未理会廉将军所说之言,反而再次侧身转向赵婉婉,还问道:“皇后娘娘也在这行宫住着?” “是,王兄!本宫与贡将军在一个院里住着。”赵婉婉说道。 “贡将军?!”秦子垣一脸惑然,“哪位贡将军?” 贡宇原本在台前,看着这廉将军与漠北藩王之间你来我往吵得是不可开交,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然而听到栋王殿下突然问起自己,这才收了看戏的神情,一本正经地上前一步,朝秦子垣拱手道:“末将贡宇,赵公麾下任右将军,见过栋王殿下!” 秦子垣打量了贡宇一番,见他一脸刚直,轮廓分明,身材孔武有力,才笑道:“原来是赵公麾下的右将军!看来是娘娘的旧相识,旧友了!” “不敢当!”贡宇又慌忙抱拳解释:“末将奉赵公之命,护送皇后娘娘前来汴梁寻皇上下落,君臣有别,末将不敢以友自居!” 秦子垣倒是十分满意贡宇这番话,便不再多说什么,又转头对廉将军吩咐道:“廉将军,本王的起居就有劳将军差人替本王安排了!” “是!老臣这就去办!这就去办!请殿下稍安毋躁!”廉将军见秦子垣并未怪罪下来,自然也安下心来,说罢转头就叫副将料理此事。 行宫前厅的大将们正要四散,准备各自归营。 就连秦子垣也转身一撩长褛衣摆,欲朝赵婉婉走近,还未启齿,突闻门外有侍卫急急来报,众人不得不驻足,一探究竟。 赵婉婉与秦子垣自然也朝那急行的侍卫处望去,难免有些忧心的神色现于面上。 只见那侍卫慌慌张张大步流星跨入厅内,叩首道:“启禀廉将军,刚刚收到护国公军函,是关于汜水军情的,请将军过目。”说着还将一卷竹简双手奉上。 廉将军抬步走到侍卫身边,从他高举着竹简的手中接过那卷足足有八两重的竹简,展开迅速地扫视了一遍。 向来军中各营在军函往来上,一向以简明扼要为主。 若所报之事,竹简难书,亦可命斥候传话,断然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撰写大卷军函。 因此,当众将士们见到如此厚重的军函,难免猜测纷纷,交头接耳,观察起廉将军阅览这军函时的神情,发现廉将军眉头紧锁,更觉得不是件吉事。 廉将军沉吟片刻收起竹简,对众人道:“诸位,今日便暂且回营!” “将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都回营吧!”廉将军却不肯多说,只是劝道。 众将领虽然忧心忡忡,但却只好听命,道:“是,末将遵命!”,说罢后纷纷告辞。 秦子垣望着廉将军的背影,清冷地冲他说道:“赵公军函所说何事?” 第72章 割地换皇上? 听到栋王殿下问话,廉将军不敢怠慢,急忙回头拱手道:“老臣不敢相瞒,军函上所说之事,是关于皇上与我大秦疆土一事……” “皇上?”赵婉婉震惊,暗暗猜测:莫非是之前叫贡宇派人将皇上失踪一事告知爹爹,爹爹那边有了皇上的下落?但她又转念仍觉得不妥,便追问道:“我大秦疆土?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皇后娘娘,赵公来函说北苍国数日前,亦派了议和使者前往赵公军营,同样提到关于皇上下落一事。但这次,议和书上更提及皇上如今已被北苍人掌控,要我大军在七日之内退出南渊,并割让凉、幽、显三座城池给北苍,否则皇上恐有性命之忧!” 廉将军迫切陈词,声泪俱下道,而后又一稽首:“老臣……罪该万死!万不该让皇上独自行动!老臣应该等到皇上与我军会合再启程……” “什么?!”赵婉婉与秦子垣大惊。原本在厅前站位的贡宇和伯吉也各自站在了自己的主人身后,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赵婉婉这下算是听明白了,虽然秦子淮没有听从她爹爹赵池的劝诫,一意孤行强入战场,才导致如今下落不明的这个结果。 然而廉将军作为一军主将,明知皇上一行人未与大军会合,却急功近利,好大喜功,未侍君王在先,不分尊卑在后,实在难辞其咎。 赵婉婉侧目瞪着廉将军,脱口问道:“廉老将军?!” “老臣知罪!”廉将军言辞恳切,跪伏于地。 秦子垣此刻却慢条斯理地踱起步子,目光却不时停留在廉将军手中那卷厚厚的竹简上,半晌后,宽慰了赵婉婉一句:“娘娘息怒!” 随后又道:“此回北伐我大秦将士节节胜利、所向披靡,势如破竹,却因皇上失踪一事受人掣肘……无论如何,当务之急应该先寻到皇上下落!至于皇上是否落入敌人之手,还未尝可知,说不定是敌人无中生有,以假乱真。” 秦子垣这番话一来为了宽慰皇后赵婉婉,二来也是为了安军心,三来也是为了安慰自己。 毕竟秦子淮是从自己的月溪城离开前往前线战场的。 如今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若真要追究上来,他也难脱关系。 然而听完秦子垣的话后,赵婉婉却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曾孤身一人潜入仆胡城内,想要行刺自己,却意外收了手,还大言不惭地告诉自己他要杀掉秦子淮。 想到此时,赵婉婉一脸的不可思议,倒吸了口凉气,道:“是他?” 赵婉婉目光依旧迷离,还陷入自己的沉思当中。 不会真的是他抓到了皇上吧? 原本听了秦子垣的一番话,令伏得的廉将军,以及站在两侧的贡宇和伯吉都犹如吃了宽心丸一般,却在听到赵婉婉失声惊呼后,纷纷投以讶异的目光。 贡宇问道:“娘娘,是想到了什么人吗?” 赵婉婉抬目,忧心忡忡地道:“贡将军,你可曾记得刘祁?” 贡宇与伯吉与那刘祁交过手,虽是捕获了敌军将士,但是让那刘祁跑了,二人都有些顿足;贡宇更是同他交过几回手,每次都功亏一篑,技差一筹,令人窝火。 “记得!那小子化成灰我都记得!”贡宇咬牙切齿道,但他不明白赵婉婉为何此时会提起他,便又问道:“娘娘为何提他?” 贡宇早就忘记赵婉婉曾提过关于刘祁说过要杀掉皇上一事,只当是那刘祁逞一时之快随口说说罢了。 然而赵婉婉又提起此人,贡宇才忽而忆起有此一事。 随即又道:“莫非真是那小子搞得鬼?” 一言未发的伯吉也忍不住开了口:“那刘祁为人奸诈狡猾,但武艺确实高强,或者皇上失踪一事,真是他所为……” 伯吉继续说道:“原本伯吉以为皇上是刻意引人前往那处悬崖峭壁,制造假象,但这几日伯吉又命人前往那处峭壁四周查探,有新的发现……” 秦子垣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提到刘祁,有点一知半解。 握拳的手在唇边轻轻碰了一下,咳了一声,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们所说的刘祁……是何许人?” 赵婉婉抬眼,目光如炬地看向秦子垣,冷静地说道:“王兄也是见过他的……在驿城的时候!” “驿城?”秦子垣再次拧眉沉思了片刻,猜测道:“这个刘祁……是跑了的那个细作?” 虽然他脸上的神情并未有过多的起伏,但心里已经开始推演起这来龙去脉来。 赵婉婉点头,望向了他说道:“就是他!” 见她卷睫微盼,目光灼灼望了过来,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秦子垣竟然升起一丝不合时宜的冲动。 这一路上他马不停蹄,晓行夜宿说是为了寻找皇上的下落而来,实际上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最放心不下的是赵婉婉。 于是他担心地地问了句:“娘娘莫非在这里也遇到了那个刘祁?” 他一向不喜战事,也不贪恋权势,舍弃王储之位,心甘情愿地来这漠北之地,为的就是一份清静,图个与世无争! 若不是今年暮春时的一场暴雪,让他巧遇了北苍国的乾王锦,两人又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一时说起结拜成了兄弟。 他又见那乾王锦诚意拳拳,坦诚相待,更有意与大秦交好,如此对两国百姓皆是幸事,他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个说客,为此踏入皇城。 但如今两国之间非但未能如他所愿,反而事与愿违,作为大秦皇族血脉,又是兄长,他岂能坐视不理? 那刘祁原本被伏法于驿城,竟然能被救走,若不是此人手段通天,那便是有内奸与之勾结。 “本宫多次遇到那个刘祁,想想都觉得气恼得紧!”赵婉婉气呼呼地回答道。 伯吉也接了话茬对秦子垣说道:“栋王殿下,末将也曾与此人交过手,此人并非虚有其表,虽然狡诈,但确实有些真材实料,不易对付。” “连伯吉将军也如此夸他,看来这人果然有些本事……”秦子垣总结了一句。 第73章 静待漠北大军 秦子垣又转身面朝向仍跪在地上的廉将军,有些于心不忍道:“廉老将军你起身吧!” “谢栋王殿下!”廉老将军这才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整理好了衣衫后,他又问:“栋王殿下,如今之计,老臣预备立即率军启程,前往汜水与护国公会合,商议皇上失踪一事,命小部人马在此附近寻皇上下落,不知道栋王殿下意下如何?” “本王刚到,老将军就要走?”秦子垣神情平静地问道,“本王大军未到,廉将军此时撤军离开,只怕城内空虚……” “请殿下恕罪,老臣非走不可,如今汜水一带军情紧急……” “罢了,本王只是随口说说,将军不必放在心上,本王的漠北大军迟些便到!” “那就请栋王殿下先在汴梁等候大军抵达后,再择日来汜水与两军会和!”廉将军抱拳说道。 秦子垣颔首。 廉将军又向赵婉婉一拘礼,请示道:“不知皇后娘娘是否随老臣一道前往汜水与护国公会合?” 看来廉将军执意想要先行离开此地了。 赵婉婉却犯了难,她昨日才与贡宇偷偷遣人去往谷牙打探秦子淮的下落,这会儿工夫,估计探子都还没有到达谷牙呢。 若此时就随廉将军离开汴梁,探子回来又上哪儿找他们去? 贡宇见赵婉婉脸露难色,立即开口替她解围道:“启禀娘娘,昨日狩猎才收留了姜姑娘,今日若是动身,只怕姜姑娘伤势未愈,会影响行军速度吧?” 赵婉婉豁然开朗道:“对对对!贡将军说的是!” 随即又对廉将军解释道:“廉将军本宫就不同你一道去汜水了,待姜姑娘伤势无碍后,再作打算吧!” 听赵婉婉如此说道,廉将军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应声“好吧”便要告退。 话虽如此,廉将军仍旧将秦子垣的起居安排得妥妥当当,不敢有丝毫怠慢;又因为秦子垣的责问,他更是命守卫大开城门,放伯吉与数千人将士入城,住进了城内的军营中。 廉将军为秦子垣安排的那间别院,就坐落在赵婉婉与贡宇住的那间院子旁边。 两间院子不过间隔了一个长廊的距离,步行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能走到。 院子内的格局相似,也是东西两间房,于是秦子垣便命了伯吉同住。 当晚两人在院内用完晚膳之后,秦子垣想出去走走,伯吉便要陪同在侧。 路过赵婉婉居住的那间别院门首时,见一葱白长衣女子在院中打扫,便觉得好奇,不由得停下脚步望了两眼。 还问道:“娘娘何时带了婢女在身旁?” 伯吉也不曾见过姜娆,只得回说:“末将不知。先前随娘娘一同前往时,并未见过此女子……” 伯吉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又答道:“昨日末将见娘娘曾去城外东郊,归来之时带回一衣衫褴褛女子,或许是她?” “娘娘竟有兴致狩猎?”秦子垣意外之余,嘴角难掩一丝浅浅的微笑。 他本打算在城内四处转转,路过赵婉婉院前,不禁窥探院内,奢望可以一见,不料却见一陌生女子在此,心生犹豫。 姜娆却已察觉到门外有两个人正往院内窥望,便抬眼去瞧,刚巧与他们目光对视。 她隐约觉得门外两人举止不凡,一前一后尊卑明显。 特别是站在前面的秦子垣,见他一身裘衣锦缎,内有黑金铠甲护体,她便知此人来头不小,随即迎到院门口,冲二人福了一礼道:“小女子见过两位大人!” 由于此时日已偏西,光线幽暗,秦子垣并看不清她的脸,但知不是赵婉婉,于是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姜娆低垂眉目,轻声细语地回答道:“小女子名叫姜娆,是专门服侍皇后娘娘的!” “姜娆?”秦子垣只记得赵婉婉贴身侍婢叫‘雁安’,却未曾听过这个名字。 他抬眼朝院内望了望,没有见到赵婉婉的身影,眼神间显露了些许失落。 轻声“嗯”了一声后,在院门口停了停,才又迈步离开了,而伯吉也紧跟在了他身后。 往前走到要转弯的地方,才听到秦子垣对身后的伯吉说:“随本王去城楼上看看!” “是,殿下!” 姜娆默默看着二人走远,直到消失不见后,才又退回院子里,继续打扫。这时听到赵婉婉唤她:“姜姑娘,你刚才是和谁在说话吗?” “没啊!许是娘娘听错了吧!”姜娆大声应道。 赵婉婉这才走出房门,看着院子门口,并未发现有人。她狐疑,难道自己恍惚了? 刚刚似乎听到了王兄的声音啊? 姜娆打扫完毕之后,来到赵婉婉房门处,打算伺候赵婉婉歇息。 哪知赵婉婉却叫她退下,还对她说道:“本宫早晚都要练枪,姜姑娘不必时时在本宫身边候着了!去歇着吧!” 姜娆听后,一脸钦佩之情道:“娘娘真是厉害!姜娆有幸被娘娘所救,只要娘娘不嫌弃,姜娆愿意一直在娘娘身旁候着,报答娘娘的救命之恩。” 赵婉婉本已手持飞凤,准备移步到院内练枪,听到姜娆似乎坚持要守在自己身边,有些无奈。 便开口道:“姜姑娘,真的不必了!本来刀枪就无眼,要是伤到你……”话锋一转,赵婉婉又继续道:“何况你伤势还未痊愈吧?” 姜娆连忙摇头道:“娘娘!我手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多亏了娘娘相救,娘娘不必为了姜娆担心!就让姜娆在旁边候着吧,若是娘娘练枪练累了,姜娆可以在旁边为娘娘捏捏肩捶捶腿什么的。” 赵婉婉见她如此执拗,也不想再与她争辩,只好点点头:“那好吧!” 赵婉婉信步走出房间,来到这间庭院当中。 只见她扎稳马步之后,纤细修长的双手却如竹节般有力,握住这红缨长枪枪杆,用力下压枪指前方虚空处,侧步间一道银光院中起,人随枪势进退自如,打出阵阵残影,又如微微轻风扫落无数细叶。 姜娆在一旁看得入神,但眼里却闪过一丝审视与鉴赏的迹象,笑意渐消的她很快收起了思绪。 半个时辰过去后,见赵婉婉停下动作收了枪,姜娆便立即开口道:“娘娘,果然是身法飘逸,出枪又快又准啊!” 赵婉婉素来听惯了雁安的奉承与夸奖,如今见身旁之人已并非雁安,一时感慨良多。 便未理会姜娆的话,失神想着心事。 如今皇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前方吉凶难测,不知是进是退? 更不知道娘亲同雁安在皇宫里过得如何? 想到此时,赵婉婉难免长长叹了一口气,才转身对姜娆说道:“枪练完了,本宫要歇着了……你也去歇着吧,别在这儿守着了!” 第74章 狼毫笔 “是,皇后娘娘,姜娆去歇着了!” 说罢,姜娆便行礼退下,转身往杂物房的位置走去。 虽说那是间杂物房,但屋内空间亦是不小,这房间原本应该是汴梁城的郡令堆砌旧时公文的屋子,里面横七竖八地摆放了不少的竹筒。 姜娆白天趁着赵婉婉和贡宇被侍卫叫去了前厅这会儿工夫,将这杂物房收拾了个干净。 已是夜深人静,姜娆回到杂物房内点了烛火,却没有一丝睡意。 她快速地翻阅着那些被她打扫整理过的旧的公文,像是在找寻什么内容。 却听到贡宇在院子里和人打招呼的声音: “末将参见栋王殿下!这么晚了,怎么殿下还没歇息?” 姜娆停下了手上翻阅的动作,走到房门背后,竖起耳朵想听个一清二楚。 随后便听到一个清冷的男子声音:“贡将军免礼,本王身为大秦臣子,又与皇上乃血亲骨肉……与君同忧,是本王职责所在!” “殿下这么晚了还在想着皇上下落的事吗?”贡宇又问道,心里有了一番犹豫。 正掂量着要不要将自己派遣下属查探皇上的事,全盘相告。 毕竟贡宇知道赵婉婉对于这个漠北的藩王感情匪浅。 正在贡宇踌躇之间,姜娆却听到了令她熟悉的声音,正带着几分愉悦说道:“王兄?这么晚了,你和贡将军在聊什么呢?” 姜娆立即意识到了声音来自赵婉婉。 “娘娘!”贡宇行礼道。 “娘娘还没睡?”秦子垣的语气温柔了许多。 “才耍了飞凤,此时没什么睡意。”赵婉婉开口说道,“王兄从外面回来?” “本王去城楼看了看这四处的地形。” “这里夜里凉,王兄可要当心,别受寒!”赵婉婉关切道。 “娘娘也是!本王告辞了!” 姜娆突然心如明镜,顿时对几人的关系了如指掌。 原来先前在门院问她话的那位身着华贵,风度翩翩的男子是栋王殿下,是大秦皇上的兄弟。 她双眼轻眯,眼底深处波澜若隐若现,嘴角似笑,又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轻声自语道:“原来……他不是皇上。” 她转身往屋内走去,坐回了先前的位置,从袖口里拿出一只狼毫笔,习惯地用手指来回地触摸着那笔杆上雕刻的“女”字,心默默地沉了下去,想起自己前往汴梁前主人对自己的吩咐: “姜娆,主人要你即日前往南渊的汴梁,伺机除掉主人的心腹大患,事成之后,你便可回到你的故乡!” “不知主人要姜娆除掉什么人?”她伏在地上,轻问。 “此人身份特殊,时机一到,主人自会通知你!” 姜娆听后有一丝震惊,从来主人吩咐任务都会直言对方身份,为何这次却避而不谈。 之后她便启程前往了汴梁。 她跟着马帮的队伍来到了南渊后,几经辗转来到了汴梁,又在此逗留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直到几日前,才再次接到了主人带来的消息。 消息便是这支狼毫笔,和一句话:“主人要你在此地等待大秦的国君,并接近他除掉他!这支狼毫笔你且留在身边,他日有用。” 当时的姜娆得知自己这回的任务是除掉大秦国君时,心中的疑惑顿时解开,只追问了一句:“姜娆身份卑微,从未见过国君,不知使者能否指点一二?” “你的目标,即将出现在汴梁一带,他身着黑金玄鸟图长袍,身如翠竹挺拔,束发之年,遇则杀之!” “是,姜娆知晓!” 回过神后,姜娆随即将那支狼毫笔放回袖口之中,起身走到床榻旁边,宽衣解带准备就寝。 吹熄了屋内的烛火后,她刚一闭眼,便又想起先前在院子里与栋王殿下请安时的场景,那一抹夕阳的余晖就那么不偏不倚地照在了他那深棕色的瞳孔上,将他的双眸映射成了琥珀色,使人在寒冬中感到一丝温暖。 廉将军在第二日的清晨,便率着部众近二十万的将士离开了汴梁,赶往汴梁城五十里外的正北方——汜水。 整个汴梁城一下子撤走了二十万的驻兵,空了许多。汴梁城的行宫里,也清静了不少。 赵婉婉、秦子垣、贡宇、伯吉等人在汴梁城楼处目送廉将军的大军离城后,才步行归来,一路上竟然没有人发话,都各有心思,直到进了行宫的内院,秦子垣才率先开了口:“再过两日,本王的漠北军也就到了,这里空置的军营便可让本王的军队住下,只是这两日的稍微留心才行。” “殿下请放心,伯吉会命人加强防范!”伯吉立即应声音。 贡宇一听,也跟着抱拳说道:“末将不才,也愿效犬马之力,护娘娘殿下周全!” “不过两日,汴梁不会有什么大碍的。王兄,两位将军不用太过紧张!”赵婉婉也宽慰众人道。 “娘娘,还是要防患于未然……”秦子垣淡淡回应道。 交谈之间几人已走到了赵婉婉暂居的院子外,秦子垣便颔首说道:“本王送娘娘回房!” 赵婉婉还有秦子垣、贡宇、伯吉几人便已踏入了院内,马上就要抵达赵婉婉的房门口处,赵婉婉转身背对着房门,对秦子垣道:“王兄,客气了!本宫又不是小孩儿,不过是走了这点路程,你还放不下心?未免也太小瞧本宫了!” 秦子垣一脸柔情,眼带着笑意,正想回应赵婉婉的话,却瞥见赵婉婉屋内有个身影掠过。 他警惕地将视线便移到了赵婉婉身后,目光犀利看着房内那人。 似乎是名女子的身影。 正在此时,姜娆却从屋内走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正巧迎上了秦子垣投来的这道目光。 与昨日所见不同,姜娆发觉今日秦子垣的这道目光凛冽冰冷了许多,吓得她一哆嗦,慌忙垂下了头。 “你在娘娘房内做什么?” 秦子垣冷不丁的一问,引得在场几人都往赵婉婉的房内瞧去,果然发现姜娆正在房内,但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第75章 大动肝火 赵婉婉见屋里的人是姜娆,便进去将姜娆拉了出来,姜娆满脸的不安,仍旧不敢抬头。 赵婉婉却未留意,还继续对秦子垣笑着解释道:“王兄,这位是姜姑娘,前几日本宫去东郊狩猎,从狼的口中将她救了出来,之后就收留她在这里了,是本宫要她同住的。” “从狼口中救了她?”秦子垣双眼微眯成一条缝,仔细打量着姜娆,然而口气中却听不出情绪。 “是啊!”赵婉婉继续说道,“贡将军当时也在场!你不信可以问他。” 毕竟姜娆在贡宇的心中也不是第一次不分尊卑了。 就在昨日,他才因为姜娆没大没小地走在自己前面,与赵婉婉起了争执,可赵婉婉却表现得如此并不在意,他也没理由再自讨这没趣儿。 他堂堂一个右将军,若是再为这等小事与皇后娘娘争吵,岂不伤了和气? 于是贡宇说道:“是!娘娘与末将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将姜姑娘收留在此地。”贡宇虽然也出声替姜娆解释,但他的言辞当中,却有着些许的无可奈何。 秦子垣不再有疑,将目光再次移到了姜娆这里:“就算是如此,也不可随意出入皇后娘娘的房间,知道吗?” 语气虽然有些缓和,但仍旧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随后又柔声对赵婉婉嘱咐道:“娘娘,虽说这是前线,也不可没了尊卑和规矩!”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屋内“哐当”一声响,众人纷纷闻声望去,那姜娆的神色更加惶惶不安。赵婉婉忙朝着发出声音的房间走去,其他几人也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原来是赵婉婉的飞凤掉落在了地上,发出的声响。 赵婉婉忙将她的飞凤抬起,还纳闷道:“咦?怎么掉了?” 说着又将飞凤放回了原位,摆放仔细。这才回头对秦子垣笑道:“没事没事,不过是本宫的飞凤掉地上了!” “娘娘的飞凤总是放在内屋么?”秦子垣淡淡问了句。然而他的目光却再次轻扫了一眼那个一言不发,耷拉着脑袋的姜娆。 赵婉婉虽然不明白为何秦子垣有此一问,不过仍旧爽快地回答道:“是啊!” “若是如此……”秦子垣突然提高了声音,劈头盖脸地朝着姜娆吼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随意出入皇后娘娘的房间,还私自动用娘娘的兵器?!” “王兄……?”赵婉婉有些不明所以,开口道:“你说姜姑娘动了本宫的飞凤?”一边问,她又一边疑惑地看向姜娆。 姜娆见状慌忙下了跪,磕头求饶道:“请殿下恕罪,请娘娘恕罪!小女子冤枉啊!小女子怎么敢随便碰娘娘的东西……小女子只是进来看娘娘是否需要差遣而已……未曾动过娘娘的长枪啊……” 贡宇和伯吉见此状只得四目相视,也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二人也不知道秦子垣是如何断定这姜娆,私自动了赵婉婉的红缨长枪的。 赵婉婉听完姜娆的解释,也点头相信了她,于是伸手扯了扯秦子垣的长裘,又道:“许是本宫没有放好,才掉了。再说姜姑娘身上还有伤,又瘦弱,哪举得动我这飞凤啊?” 见赵婉婉有心替姜娆脱难,秦子垣虽然心仍起疑,但也只好作罢,缓了缓口气,一脸担忧地对赵婉婉劝诫:“娘娘虽说武艺飞凡,但却心思纯良,当日本王便不该放娘娘你回到前线来!” 赵婉婉望见了他眼底的一丝愁绪,竟然有了一丝歉意,只得沉声道:“可王兄你知道本宫非来不可……” “娘娘的心……无非是为了皇上,本王懂的。”秦子垣淡然道,眼色变得冷淡了一些,眼里的光也随之黯然了下去。 确实,赵婉婉从来没有对他表露过一丝关于她的情感。 在公,她是大秦的皇后娘娘,她做任何事,都是为了皇帝秦子淮;在私,她与他在年幼时,虽曾遭逢劫后余生,毕竟时间久远,记忆早已模糊,自然也算不得什么真正的生死之交。 秦子垣沉声又道:“本王还有些事,先告退了!”说罢一撩裘袍,转身对身后的伯吉吩咐道:“伯吉将军,随本王去营里走走。” “末将遵旨!”伯吉应声后,也朝着赵婉婉一抱拳告辞:“娘娘,末将告退!” 赵婉婉目送着秦子垣的身影,气冲冲地喊道:“是啊,本宫就是为了皇上,有什么错吗?莫名其妙!” 见秦子垣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这庭院中,赵婉婉竟觉得心中怅然若失,几分沮丧顿时显露在了她那白皙娟秀的面庞上。 随之而来的,便是莫名其妙的怒气,冲着仍站在原地的贡宇和跪在地上的姜娆喊道:“你们还杵在这儿干什么?都走都走!本宫累了,想歇着了!” 说罢,赵婉婉头也不回地转身回了房,不一会儿,又听到她冲姜娆吩咐道:“姜姑娘,把门给本宫带上!” 原本以为自己会受到责罚的姜娆,此刻才战战兢兢的起了身,走了几步,将赵婉婉的房门关好,回过身来时,发现贡宇已经转身走远了。 院子里便只剩下了姜娆一人。 进屋之后,赵婉婉只觉得一团闷气积于胸中,却无处发泄。 明明今早与秦子垣一起到城楼目送廉将军率大军北上,到之后回行宫时,都还算相安无事,心平气和。 不过是担心廉将军兵力撤走的这两日,汴梁城内便是兵力空虚,需要守卫们加紧防护,待漠北军抵达汴梁,方可高枕无忧。 提及此事时,秦子垣虽然口中提到“要防患于未然”,但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并未有半点慌张之色。 一向不为难下人的秦子垣,却在刚刚,跟一个姑娘家,大发脾气,一点儿也不像他的习性。 “还是本宫看错他了?”赵婉婉喃喃自语,“他竟也跟贡宇一般,对寻常平民竟然如此不屑一顾?!” 他还莫名其妙开始责怪起了她赵婉婉来,且不说她如今还是大秦皇后,就算她不是,难道她身为大秦的子民就不应该以皇上为重? 说到此处,令赵婉婉更加得愤愤不平,又道:“再说那姜姑娘,人家只不过是不懂皇室规矩罢了,他们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啊?!” 第76章 闹别扭 关上房门之后,赵婉婉越想越气,坐卧都不是,她随即又站起身来走到了飞凤旁边,一把握住枪杆,将飞凤拿在了手上。 看着飞凤又道:“飞凤虽是爹爹专门请人为我打造的长枪,即便用的是枣木,可加上枪头却也有些斤两,那姜姑娘不过是弱质女流,怎么可能提得动?讲不过本宫,就又说那些气人的鬼话!哼!” “真是替他们这帮大男人害臊!”赵婉婉又气呼呼地骂道。 心情总算舒畅了一些,她便提着飞凤想着要练练,推开了房门,起下了那几步台阶,便是一个前空翻,顷刻就翻到了院子中央,耍起飞凤来。 贡宇虽然在房间内坐着,可手却没停下,此时正一手拿着竹简,一手握着随身携带的匕首,刻着内容。 突然听到院内有了声响,便侧耳听了片刻,似乎像是赵婉婉练枪的声音,这才让贡宇稍稍安心了一些。 贡宇自问不是个情场高手,但在先前,听到栋王殿下秦子垣的话,他也自然是明白了几分。 即便他不知道赵婉婉与栋王殿下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他看得出这位栋王殿下似乎曾经阻止过赵婉婉回到战场。 至于原因似乎也很明显。 那就是这栋王殿下担心赵婉婉的安危! 然而令贡宇不明白的是,赵婉婉心里不是也很在意栋王殿下吗? 醉酒时都会念叨她的这位“王兄”,得知栋王殿下抵达汴梁后,那份急切之情,期盼之意根本就难以自控。 他不由在心中暗暗想道:“或许是因为皇后这个身份吧?不过娘娘肯练枪,大概是心情好些了。” 此时听到自己的房门有人轻叩,还问道:“贡宇,你在吗?”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赵婉婉,贡宇慌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起身前去开门,见果然是赵婉婉站在房门外,面带红云,一脸心事地看着他。 他问道:“娘娘?找末将何事?” “我想找你说说话。”赵婉婉并不看他,垂着双眸,犹豫道。 “娘娘想谈什么?”贡宇一脸茫然,但整个人便从房子里走了出来,赵婉婉见贡宇站了出来,便转身朝院子里走去,贡宇跟在了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方才……本宫在耍飞凤的时候,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赵婉婉有些犹豫,目光移向了姜娆居住的那间房门处,于是一字一句地说着,“不如贡将军随本宫到营里看看?” “娘娘怎么忽然想去营里?”贡宇问。 赵婉婉停下了脚步,回头低声道:“有些事院里不方便说。” 贡宇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贡宇便点头称是。 “那,你等本宫一下!”赵婉婉说罢,就快步回到了自己房间,将手中的飞凤放好,才又出了门,走到贡宇身旁,道“走吧!” “是,娘娘!” 二人转出别院大门,又穿过一片长廊,出了行宫大门。径直往城西的了望台方向走去,贡宇的五千精兵与伯吉带的人马都便被廉将军安置在了望台附近的军营内。 廉将军所率的大军出城以后,秦子垣送赵婉婉回了别院。 便又同伯吉来到城西的军营处,此时他已下了命令,要伯吉将众将士分成四组,置于城内东、南、西、北四处,时时加以防范。 伯吉领命之后,便立即着手去安排,留秦子垣一人在这西城的了望台上。 他怅然地望向城外远处群山,发呆了好一阵,才欲从了望台上下来,回头无意地看向城内,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城楼下来往的人群中乍然涌现,牵引着他的视线,使他难以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他轻叹一声:“本王何苦要走这一遭?” 是自嘲还是不甘? 他也说不清楚,但很快他又收回了目光,转身走下了了望台。 前往城西军营的这一路上,贡宇本以为出了行宫,赵婉婉便会对他说起,她方才在别院内‘不方便’说的事,但却发现赵婉婉只字不提,他也只好默不作声,只跟在了她身后,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 穿过人群后,到达西城的军营内。将士们见到赵婉贡宇二人,都忙着行礼问安,一时间问安之声竟然此起彼伏。 贡宇发现营内空了好多,似乎没有见到伯吉随行的将士,便随口叫来了一个将士问话:“伯吉将军他们的人马呢?” “回将军,之前栋王殿下来这儿,命他们去了城内的东、南、西、北四处,如今他们只留了不到一千人马在这里。” “栋王殿下?”贡宇道,随后目光看向了赵婉婉,发现她正侧身望着了望塔下,于是贡宇也顺着赵婉婉这目光望了过去,发现塔下站着一人,虽然看不清脸,但从那身姿与服饰装扮,他便知道此人是栋王秦子垣。 “他也在这?”贡宇脱口而出,又再次望着身边的赵婉婉,只能看见她的侧脸,不知道她是何表情,贡宇只得轻唤了声:“娘娘?” 却听到赵婉婉轻声道:“王兄竟然在此……?”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外,她强压着心中的躁动不安,极力的控制自己的呼吸。 她原本是打算问问贡宇关于姜娆还是秦子淮失踪的事。 一来,她想知道,为何贡宇与秦子垣对姜娆都颇有言辞,考虑到姜娆人在院内,若被她听到实在不妥。 二来,是关于皇上秦子淮,他失踪一事久矣,然而也并不可让平民知晓,以免另生枝节,故才选择到达军营后,再说此事。 赵婉婉却没想到竟然遇上了秦子垣,她难免小声碎碎念道:“他不是巳时就说要来军营走走,这都申时了,怎么还在这里?” 不等二人反应,秦子垣已走到跟前。 贡宇忙行礼问安,秦子垣只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免礼,随即朝赵婉婉俯身道:“娘娘怎么来了这儿?” 赵婉婉心中仍有余气,自恃有几分骄傲,也不看他,随口道:“本宫……本宫来看看!” 秦子垣觉察到赵婉婉似乎心事重重,料想只是为了他那失踪的六皇弟秦子淮,只得朝她一俯首,淡淡道:“本王还有事在身,就先告退了!” “你!”赵婉婉心中一慌,又急又乱,突然发起脾气:“见到本宫来了你就要走?!” 第77章 慌张的她 然而当赵婉婉将这席话说出口的一刻,她就有些后悔了,她怎么会说出这句话呢? 以赵婉婉的身份,怎么可以如此大不韪,对王兄说出这样娇纵之语,简直有失身份。 秦子垣猛然一怔,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显露在脸上,不可思议地看向赵婉婉,沉声问:“娘娘……本王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但如今话已经说出口了,犹如覆水难收。 赵婉婉如今是骑虎难下,只好攥紧衣袖,正视着秦子垣的双眼,以皇后的身份大声冲他嚷道:“本宫难道没有资格说你两句吗?你见到本宫非但不行礼,还要离开,本宫允许了吗?” 秦子垣不仅不知道赵婉婉为何生气,反而还被赵婉婉这一番质问的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见军营众将士齐刷刷都注视着这里,他只得勉为其难朝着赵婉婉又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地道:“娘娘教训得是!都怨本王,本王知错了,请娘娘息怒!” 赵婉婉这才似乎满意的“嗯”了一声,秦子垣又站直了身子,凑近赵婉婉跟前小声问道:“本王可以告退了吗?” 这突然凑近,令赵婉婉眼中掠过一丝惊恐之色,顿时涨红了脸颊。 瞪大了她那双杏眼,直直盯着秦子垣,慌乱起来:“你……你退、退下吧!” 秦子垣将赵婉婉此时的表情细收入眼底,难怪她如此喜怒无常,如此慌张。 此时见到赵婉婉这副神情,令他刚才站在了望台时的那些失落,彷徨,与自嘲顷刻消失殆尽,他难掩嘴角的一抹微笑。 俯首道:“那……娘娘当心身子,这里风大,早些回来,本王先退下了!” 赵婉婉脸上红晕未退,似有羞色,小声逞强道:“本宫自然知道,不劳你费心!” 待秦子垣走出这西城军营后,赵婉婉才恢复往常的神态,对贡宇问起:“贡将军,去附近寻皇上下落的将士有消息吗?” 贡宇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说:“回娘娘没有。末将又叫将士们在先前发现皇上金舆的那处峭壁一带仔细搜寻过了,和我们之前看到的情形差不多,并无新收获。” 赵婉婉目光游移不定,思索了片刻,自问道:“皇上究竟在哪儿去了呢?难道真被那刘祁逮到了?” “若皇上真在北苍人手中,自然不可能会三番四次便来使求和!”贡宇断然说道,“但是,他们很有可能也知道皇上失踪的事,以此作为要挟,逼我们就范!” “他们知道皇上失踪的事?”赵婉婉不解,“怎么会呢?这事除了我们的人,敌军怎会知道?” 贡宇摇了摇头。 “军里有细作?”赵婉婉突然觉得背脊发凉,担忧地看着贡宇,“会是什么人?” “娘娘,自古两军交战,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故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应避实击虚,因敌而制胜!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贡宇冷静地说道。 “那只有等谷牙的消息了……”赵婉婉叹息道。 “卫校尉此去已有几日,应该快回来了吧。”贡宇安慰道,“娘娘无须太过担心,北苍频繁使人前来议和,随后又故意说他们擒了皇上,以末将之拙见,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若皇上真在他们手上,我军早就收到退兵诏书了……” 赵婉婉听了贡宇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但她仍然不解,便问道:“那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不过是想拖延时间,消耗我大军的粮草罢了!”贡宇冷哼一声道。 听完贡宇的话后,赵婉婉稍稍安下心来,又想起姜娆,便问道:“贡宇,本宫还有个问题……” “娘娘请说!” “你觉得姜姑娘怎么样?” 贡宇不明白赵婉婉是何意,抬眼望着她:“什么怎么样?” “她的为人……”赵婉婉迎上这目光,“你觉得今日王兄是不是有些过分?这样污蔑姜姑娘的为人……?” “娘娘想听实话?”贡宇反问道。 “这是自然!” “末将对姜姑娘的为人持保留的态度!”贡宇沉声道,“若不是因为她提供了关于皇上的线索,末将自是不会收留她在军中!” 贡宇大有一吐为快的意思,不等赵婉婉反应,又接连道:“无论如何她都算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不论她为人如何,是否诚实可靠,娘娘都应该让她离开。至于栋王殿下今日对她大发脾气,末将反倒是感觉,是殿下紧张娘娘,方才如此的。” 赵婉婉纳闷地看着贡宇,开口便问:“你又知道?你跟他明明才刚刚认识!” “娘娘有所不知,咱们殿下可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传来一个将士的声音,将两人的谈话打断。 赵婉婉与贡宇不约而同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投以诧异的目光,视线落在离二人不远处的一位正在执勤的侍卫身上。 那侍卫一身银色盔甲,手持长枪,见二人朝自己望了过来,才一抱拳行礼道:“卑职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贡将军!” 贡宇从这侍卫所着的铠甲就知道他并非自己军中的将士,听见自己与赵婉婉交谈,还敢插话接嘴,难免让贡宇有些不悦,随即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军中是何职位?” “卑职姓张,是伯吉将军的副将!”张副将俯首答道,“卑职并非有意偷听皇后娘娘与贡将军谈话,只因关乎栋王殿下,卑职见娘娘对殿下有所误解,情急之下,才开口插话,请娘娘恕罪!” 贡宇微眯了双眼想了一阵,才想起,便说道:“哦,本将记得了。在仆胡放火焚烧那千余战俘时,你就站在那围栏外的?” “回禀将军,正是!”张副将恭敬地答道,“栋王殿下向来为人宅心仁厚,对咱们漠北将士更是不在话下……”又抬眼望着赵婉婉,似乎还有话想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却听到贡宇说道:“行了,你下去吧!”他还朝张副将摆了摆手,似乎不打算追究刚才他失礼插话一事。 张副将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却只得悻悻的应声:“是!”退下了。 然而张副将心里却一直揣着对栋王殿下秦子垣的担忧。 他在伯吉将军手下任副将多年,一路随伯吉将军来到漠北镇守大秦的西北边境。 在他的记忆中,这位栋王殿下几乎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情,将伯吉将军调离过他身边,更不要说这次,殿下竟然不惜调动整个漠北军的铁骑赶往北苍国境内。简直是大姑娘坐花娇——头一回。 最令他震惊的是,栋王殿下居然还亲自来了汴梁。 这一切都说明事态已经相当严重,甚至在严重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后娘娘还要对栋王殿下胡乱猜疑,那殿下也实在是太冤枉、太委屈了! 作为属下,他应当站出来替殿下解释。 第78章 形迹可疑 到军营里走了一趟之后,又跟贡宇谈论了一番之后,赵婉婉只觉得此时气也顺了,心情也好了许多,便笑着对贡宇道:“看这天色不早了,本宫打算回行宫了。走吧!” “末将遵命!” 回去的路上,贡宇见赵婉婉竟然走着走着,又跑跑跳跳起来,十分雀跃欢喜,与她先前来时的模样,判若两人,便随口问道:“看来娘娘的心情好了许多。” “我没有心情不好啊!”赵婉婉听到贡宇说话,蓦然回首解释道:“之前不过是有些担心皇上。” “现在就不担心了?” “贡将军的一番话,说服了本宫,所以就不怎么担心了!如今只要等探子回报便是!” 贡宇虽然心里一沉,暗暗想道:是吗?真的只是因为本将的话吗?不是因为那张副将对栋王殿下的一番说辞吗? 但他并未再多言一句,又想到:算了,只要娘娘开心便是。 将要到达行宫大门前,二人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瘦弱纤细的身影,她正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赵婉婉与贡宇忙一个侧身,躲进了一个小巷,二人贴在巷子墙角,只微微地露出了两双眼睛,细细观察着那个身影。 赵婉婉一脸疑惑地说道:“是姜姑娘?” 贡宇也双眉微皱,似乎在回应赵婉婉:“是她!” 赵婉婉仍然盯着姜娆,发现她小心翼翼地在街边避讳地遮掩着脸面,转到了行宫外的侧门,转身踏进去,才没了影。 这举动使赵婉婉大为疑惑,忙不迭地匆匆又问了一句:“她什么时候出去的?干嘛这样遮遮掩掩的?生怕人撞见。” 在赵婉婉身后的贡宇也感到奇怪,虽然他对这位姜娆说不上有好感,总觉得她讲话唯唯诺诺,眼神又老是闪闪烁烁的模样。 说是马帮的人,却一点也没有那种洒脱之气,反而倒是有几分卑躬屈膝的下人气息。 贡宇仍然不知道这姜娆到底是什么来历,只得应声道:“一会儿回去了,娘娘要不要叫她问问话?” “问话?”赵婉婉皱起了秀丽的弦月眉,似乎有些犹豫,“或许她是有什么事情吧。” 贡宇虽然无奈,却还是劝道:“即便有事也可以问问……如今城内空虚,若是被北苍人知晓了,来伐之,该当如何?” 这话一出,便牵动了赵婉婉的情绪,她垂目思量片刻,道:“那,好吧!” 于是,二人从小巷中走了出来,往行宫大门处走去。守宫的侍卫见是皇后娘娘与贡将军,连忙放行。二人急急地迈步进去后,便匆匆走到了内院。 回到内院后,院内并无人影,赵婉婉与贡宇相视一眼后,便径直走到了姜娆的房门前,停顿了片刻后,由贡宇叩了门,还问道:“姜姑娘……” 不一会儿,姜娆前来开门,见贡宇与赵婉婉二人正站在自己房门前,又是一脸的严肃,不解地问道:“娘娘?将军?找姜娆有何吩咐?” “娘娘前来是有事要问你!”贡宇沉声说道,言语当中有着几分胁迫之意,“你要老实回答!不可有半点欺瞒!” 姜娆诧异地瞪大了她的丹凤眼,一脸无辜地看了贡宇和赵婉婉,应道:“娘娘请问!” 赵婉婉便开了口,问道:“方才……你出去过了?” “是!”姜娆迎上了赵婉婉的目光,笃定地回答道。 赵婉婉和贡宇没想到她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出去过,于是赵婉婉又追问:“去哪里?做什么?你城内莫非还有相熟的人?” 姜娆迟疑了片刻,“城东。我看快到冬至了,所以去了城东的寺庙,求了几支签……” “求签?”赵婉婉与贡宇异口同声道。 姜娆发现二人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于是笑道:“是啊!娘娘,您看,我还特地为您求了一支!”说着,她还从腰间内取出一个红色细竹签文,递予赵婉婉。 赵婉婉怔怔地接过那签文,定睛一看,上面写着:灵山有路千万险,矢志不移志更坚。千山有水千江月,万里飘云万里天。 赵婉婉只觉得签文气势磅礴,感受到了几分鼓励,缓和了口气,又问姜娆:“怎么想着为本宫求签的?” “娘娘,姜娆为娘娘所救,却帮不上娘娘什么忙,今日又因姜娆,惹得殿下同娘娘争吵,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想到冬至将近,所以去庙里求平安,就随便求了签。”姜娆说得言辞恳切,倒让贡宇和赵婉婉瞬间觉得自己太过小心谨慎。 不等赵婉婉接话,姜娆怀疑得又反问道:“娘娘为何突然来问姜娆这个?”说着目光还扫了一眼贡宇,贡宇羞愧地回避了姜娆的眼视,一声不吭。 赵婉婉伸手一把握住了姜娆的手道:“姜姑娘,只因就在刚刚,本宫与贡将军见到你从外面回来,才有此一问,你不必多心!” 姜娆心一沉,暗暗思量片刻,又道:“哦,原本如此!”随后竟然往赵婉婉面前一跪,说道:“请娘娘恕罪,姜娆未能事先说与娘娘知道,是姜娆的错!” 赵婉婉忙将她扶起,还不住地说:“别别别、别跪了,起来吧!本宫又没怪你!” “真的?”姜娆一边起身一边问道。 “这是自然!”赵婉婉随口说道,“好啦,没事了,你忙着吧。”然后转身就退出了姜娆的房间内,贡宇却仍旧冷冷地扫了一眼姜娆后,也跟着转身。 姜娆自然感受到了贡宇的敌意,但她却不动声色地送二人出去,随即关上了房门,一步一步往内屋走去,她的双腿犹如千斤重,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桌前才用手撑住身体,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 姜娆轻轻喘着气,用手捂着腰腹的位置,似乎那里极其痛楚,以至于她已经虚汗淋漓。 同刚才在赵婉婉与贡宇面前的她截然不同,她这才解开腰间的韦带,除掉外面这件长衫裙,又解开中衣,露出皮肉,腰间竟然淤青了一大片。 姜娆拧紧了眉头,咬牙强忍着疼痛,又将事先前准备好的旧布絮浸湿了热水,轻轻敷在淤青的位置上,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她脑海里回想起,先前自己在城东寺庙内见到主人的侍者带来的最新消息。 “此回任务有变,你本回的任务是除掉漠北藩王秦子垣!主人说了,不论你用何种方法,只要将他干掉后,拿他的眼睛复命,即可!” “主人之前的命令,不是说除掉秦国国君吗?”姜娆大惑不解,抬头问道。 被腰间的伤痛扯回现实后,姜娆察觉那布絮已转凉,又将它取下浸到了那壶热水里,拧干后再次敷在了伤处。 又想起自己从寺庙出来,远远地竟然遇到了曾经的同僚刘祁。 第79章 又饮醉 出了姜娆的房间,赵婉婉与贡宇又走到庭院中央,赵婉婉手握着姜娆给她的那支签,心中涌上几分歉意,几分温暖,她想起了远在皇城的雁安。 雁安也总是为她祈福,求平安。 收起了情绪,赵婉婉回头对贡宇说道:“贡宇,会不会是我们太过紧张了?我想,这个姜姑娘并非像你我想得那样复杂……” “娘娘!”贡宇却并不认同,“就算她为娘娘求签,但她今日在行宫外,仍旧形迹可疑!” “好了!”赵婉婉打断了他,有些不耐烦道:“本宫不想再同贡将军你为此事而争吵了!关于姜姑娘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听了赵婉婉的话,贡宇即使再有想法,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只好闷声不吭。 “伯吉将军的部下去了城内的东、南、西、北四角守城,希望真如这签文所说,这两日城内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娘娘请放心,末将已命人加紧巡逻。在栋王殿下的漠北军到达之前,定然不会让城内外出乱子!”贡宇抱拳说道。 赵婉婉点点头,回头冲贡宇笑道:“好。一会儿晚膳,叫上姜姑娘一起吧?” 贡宇面露难色,但却不敢拒绝,只好应声:“末将倒是无妨,但栋王殿下那边……” “本宫猜想王兄不是小器之人!” 晚膳时间在戌时,姜娆得知赵婉婉要自己与她同行时,先是一阵意外。当她得知同餐的人还有栋王秦子垣,伯吉将军,贡宇将军时,她竟然犹豫起来。 随即便想到自己的那个任务,她自知能接近栋王秦子垣的机会不多,更不可能单独接近秦子垣,他身边几乎总有将军陪同着。而她从主人的侍者那儿得到的消息是栋王秦子垣也是自幼便习武,她不能硬来,更不能暴露自己。 “姜姑娘?”赵婉婉见姜娆听到自己要她一起去用晚膳时,便呆住,不由得又叫了她一声,“想什么呢?都入神了!” “哦!没,没想什么……只是”姜娆回过神来,俯首道:“姜娆身份卑微,哪能同娘娘与殿下一同用膳?姜娆还是不去了……” “哎呀,有什么啊?这里不比宫中,这里是前线,分这么多尊卑做什么?”赵婉婉盛意拳拳地说道,顿了顿又笑着说道:“贡宇和伯吉两位将军平日不苟言笑,是性格所致,你不必在意。至于王兄嘛,他部下的人都说他爱民如子,本宫倒要看看他是不是果真爱民如子?” “娘娘……”姜娆一脸为难,随后又低下了头,小声道:“姜娆还是不去了!” 两人正拉扯之时,从她们身后传来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娘娘此话,本王便权当是在夸奖本王了……” 赵婉婉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到,愣了愣,随后才回眸轻轻看向秦子垣。发现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他目光深邃,正看着自己。惹得赵婉婉又是不禁一阵脸红心跳。 “王兄你竟然偷听本宫说话?”赵婉婉只觉得十分难为情,她刚刚不过是将今日在营中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谁知竟然就被秦子垣听到了。 姜娆也没料想到如今自己再次见到秦子垣,内心竟然也会一阵莫名紧张。 但姜娆发现秦子垣的注意力似乎并未在自己身上时,反而又松了一口气,她借机调整了呼吸,使自己看起来平静。 秦子垣用诚挚的目光看着赵婉婉,开口笑道:“娘娘如此夸奖本王,本王岂敢扫了娘娘的兴致?”他顿了顿,又对赵婉婉身后的姜娆道:“不过是一同用个晚膳,别再诸多推阻了。” 姜娆垂目不敢直视秦子垣的目光,只得盯着脚前的三分地处,小声应答:“是。栋王殿下!” 秦子垣又将目光移回赵婉婉上身,柔声道:“娘娘,请!” “王兄,请!”赵婉婉爽朗应声道,便阔步往外走,秦子垣便走在赵婉婉身后,姜娆走在最尾。 当晚的晚膳并非山珍海味,所食之物与营中将士无异,难得的是,能在这冰寒料峭之地,喝上一碗热辣辣的羊肉汤,食官们也算是煞费苦心,汤里放了充足的生姜,使羊肉不至于膻腥。 下人们还呈上了白簿酒,放在众人面前,秦子垣冲着赵婉婉举杯道:“冬至将至夜渐长,娘娘也小酌一杯吧,此酒清甜可口,适合娘娘喝!” 赵婉婉认得此酒,兴致高亢也举了酒盏,说道:“本宫喝过此酒!这杯中物啊,最是误事,本宫小喝一口便是!”随后她又转头对坐在贡宇旁边的姜娆说道:“姜姑娘,你尝尝!” 姜娆犹豫了片刻,自知身上有伤,不宜饮酒,但为了避免众人猜忌,只好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生硬地说道:“嗯,果然是好酒!” 赵婉婉并未察觉出她神情微微异样,笑问道:“好喝吧?” 贡宇坐在赵婉婉左侧,目光轻扫过赵婉婉与秦子垣,心中有了几分担心。 他记得赵婉婉曾经因为喝醉之后,失声叫着“王兄”。如今她口中的“王兄”就在身边,今日晚膳秦子垣的目光几乎没离开过赵婉婉身上,贡宇自觉不应有失落之意,但却偏偏心中惆怅莫名,便默默将酒盏之物一饮而尽。 秦子垣扭头问身边的伯吉:“伯吉将军,东、南、西、北四处的将士,都安排妥当了吗?” 伯吉停下了饮酒,抬头望向他回着话:“禀殿下,都安排妥当了。待铁骑部队抵达汴梁便可往北进发,前去与赵公会合!” 秦子垣点点头,又说:“这两日就要辛苦将士们了!” “将士们自然是懂的!”伯吉又说道。 赵婉婉嘴上虽然说着要少喝这杯中物,但实际上她却又经受不住这美酒的诱惑,不由得一尝再尝,活像只馋嘴的小兔子,谁叫这酒的滋味正如秦子垣所言,如此的清甜回甘呢。 不一会儿工夫,几杯酒便下了肚,紧接着这酒劲儿就上来了。 只见赵婉婉突然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从座椅旁边移了步子,随后又大声笑道:“这羊肉汤,果然滋补!本宫觉得老虎都能打死几只!贡宇,咱们游营去!”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纷纷望向了赵婉婉,只见她脚步虚浮地又朝着姜娆走去。 姜娆瞪大了她的丹凤眼,面带惶恐之色。 她本就担心身上伤势被人发现,见赵婉婉此刻面红耳赤地朝自己走来,顿时警觉起来,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腰腹。 然而赵婉婉却一拍姜娆的肩膀,冲她说道:“雁安——,去!把本宫的飞凤拿来!本宫要同贡将军游营!” 雁安? 姜娆一怔,忙俯首起身说道:“娘娘?我是姜娆啊!” 第80章 意乱 贡宇见状,慌忙起身一把扶住了赵婉婉的手肘,对她劝道:“娘娘,您醉了!” 哪知赵婉婉一耍手臂便挣脱了贡宇的手,还不耐烦地回头冲他嚷道:“我没醉!” 贡宇见她脸颊红晕,艳若桃李,双眸迷离,美如醴酪,一脸英气之余又有几分妩媚动人之感,不由心中一颤,又劝道:“娘娘!您真醉了!” 在一旁一直没发话,却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秦子垣,终于忍不住起了身,也走向了赵婉婉身边,却对贡宇轻声说道:“贡将军,让本王来吧!” 贡宇见是栋王殿下开了口,只好沉声道:“是!殿下。” 秦子垣站到了赵婉婉面前,深深地凝视着她,然后柔声对她说道:“娘娘好兴致,还有精力去游营,不如让本王陪娘娘去吧?” 赵婉婉就这样晕晕乎乎地看着秦子垣,再一次跌进他这一双情意满满的眼睛里,他的双眸此刻犹如一汪深潭,闪着幽幽的微光。 她冲他一笑:“好!本宫准了!走,咱们去游营!”说完,赵婉婉便伸手拉住了秦子垣的手,就要往外走。 伯吉将军不知何时,已来到秦子垣身后,一脸担心:“殿下?” 秦子垣转身冲伯吉摇了摇头。示意“无碍”,便任由着赵婉婉拉着他往屋外走去。 留在这间房里的三人竟然同时默然不语。 赵婉婉拉着秦子垣的手,踉踉跄跄地踏出那间房来到屋外,被突然刮来的一阵寒风吹得清醒了许多。 猛一回眸,惊觉是秦子垣跟在自己身后。 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自己还牵着他那骨节分明的手,她只觉得自己简直是胆大妄为,不顾伦丨常,还来不及多想,便要将手松开。 秦子垣似乎也察觉到了她想要挣脱的意图,反手用力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手背的青筋越发的突起。 被他这一大胆的举动惊住,赵婉婉只觉得脸红耳赤,心中更是怦然一跳,心跳声突然大到赵婉婉自己都听到了。她担心这样下去,连秦子垣也能听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声。 她慌忙停下了脚步,侧着身子,只看了秦子垣一眼,又匆忙移开了视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子垣也跟她着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地想从她的侧脸上,找寻出她对自己有好感的蛛丝马迹。但此时他却分辨不出,她是喜还是怒? 他自问一向自持甚高,少有动情之举,更不愿做那为情所困之人。 但每次在面对赵婉婉的时候,他便难以自控,情不自禁,甚至有些失去理智,就像这次一样,他就是这般任由她拉着自己走了出来。 “怎么了?”秦子垣打破了沉默,问道。 “松…松手!”赵婉婉并未看向他,小声道。 秦子垣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原本握紧她的手。 他又歪着头垂目望向身前的赵婉婉,想要看清楚此时她脸上是何表情,他刚打算开口,哪知赵婉婉却转身从他跟前跑走了。 赵婉婉这一跑,让秦子垣猝不及防,想说的话如鲠在喉,最终却未透露只言片语。 他愣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目送着她跑出了他的视线。 良久,他才自嘲似地露出一丝苦笑,双眸黯然了许多。 …… 赵婉婉跑走的这一路上,她大脑一片空白,奔跑时耳边的风声呼啸,也无法掩盖她狂跳的心跳声。 她三步并着两步,宛如一个败阵之兵,就这样一路狂奔跑回了她居住的内院,径直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后,才停了下来。 不知是跑得太快,还是因为酒后吹了风,此时的她才感到如今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就要作呕。 她慌忙捂住了嘴巴,弯下腰,干呕了半晌,却又未吐出污秽之物,反而由于呕吐之举,引得她两眼有些湿润。 缓过了身体上的不适,赵婉婉渐渐平静下来,这下她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实在失礼。 她怎么能什么话都没说,礼仪全然不顾地就这样跑回来了呢? 赵婉婉懊恼起来,自责道:“我怎么……牵的他的手?果然酒能坏事!” “我是怎么回事嘛?”她继续说道,满脸都是愁闷之色,“怎么连招呼都不曾打,就跑了呢?王兄会不会以为我讨厌他啊!” 赵婉婉越想越羞愧,越想越觉得自己失态,越想越坐立不安,于是一起身又想着要走出房门去找到秦子垣,跟他道个歉。 当她刚要走到门口时,透着窗外看到一片漆黑的夜色,心里却又敲起了退堂鼓:现在这么晚了,还是等天亮吧,明天一大早再去给王兄道歉! 正犹豫着,她又恍惚听到院子里有细碎的脚步声,便透过门缝看了出去,发现是贡宇和姜娆回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相隔了三尺的距离走着,似乎并未有交谈。 赵婉婉这才彻底地打消了立即出门去见秦子垣的这个念头。 她转身又朝里屋走去,然而她却不自觉地用力握紧了自己的双手,寻找着刚才秦子垣留给自己指尖的记忆,心里暗暗想着:使这么大的力气,你的手都不会痛吗? 她失神地躺下后,思绪却不断地涌现刚才的那一幕。 秦子垣那双深邃幽幽的双眸,只不过轻轻扫过她的脸庞,为何却带着烧灼般的力量,甚至是要洞穿她整个身心?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明明他还没曾动过一兵一卒,只是轻声问了句“怎么了?”而已。为何她却自觉兵败如山倒?要落荒而逃? 赵婉婉掩面难过起来,她从来没有这么的受制于人,身不由己过。 就算曾经面对秦子淮的忽视与冷漠也好,她都并未有过败北之感。 这一整晚赵婉婉全然陷在了她与秦子垣之间的回忆之中,浑然不觉更深夜静,更不知是几更天时,才安然睡去。 姜娆腰腹的新伤加上旧患,整晚都折磨着她,疼痛难忍令她难以安眠。 突然屋顶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声,由远及近,时有时无,使她完全没了睡意,索性她便坐起了身来,凝神细细辨别这声音的来历。 “是脚步声?”姜娆皱眉微怔道,“什么人敢夜闯行宫内院?” 猜疑之际,一个令她都吓一跳的答案脱口而出:“刘祁?!” 第81章 辗转一夜 对于姜娆而言,今日的她实在经历了过多的事情:瞒着赵婉婉她们偷偷见主人的使者,却在回程时偶遇旧时的同僚。 姜娆不由想起自己曾在北苍国,替国师卖命的日子,自幼在北苍青龙院受训的她因一次任务失败后,担心惹怒了国师而身首异处,便毅然决然地投靠了秦国。 殊不知在秦国却苦无门路,不得已她只好混在马帮讨生活。 然而长途跋涉的生活,却杯水车薪又风餐露宿,甚至因她是女子,险些失身于马帮的头目。 情急之下的她重操旧业,杀了那头目之后便落荒而逃。 直到她遇到生命中的贵人——大秦的二皇子殿下秦子。 但她似乎摆脱不了这样的身世,她甚至宁愿做一个普通的婢女,不愿自己的双手再沾鲜血,命运却非要她再次沦为了死士。 不等她再有更多的思考,传入耳中的脚步声,似乎又多了一个人,她抬目仔细倾听,狐疑道:“是两个人?” 而且她察觉这两人的脚步一个轻一个重。 紧接着便听到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质问:“你是什么人?” 没有听到另一个人回应,那男子继续喊道:“你是北苍的奸细?!休走!”随后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蹿起,又跑远了。 姜娆这时才分辨出这说话的声音是栋王殿下身边那位伯吉将军的。 她犹豫着要不要出门去看看情况,但又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暴露,只好静观其变。 直到不再听到外面有响动之后,姜娆才放下心来,但她身上的伤痛再次朝她袭来,她艰难地翻了个身后,仍然没有睡意。 昨晚听到赵婉婉叫她‘雁安’的时候,她的心里莫名有些异样的情愫。 “这个雁安一定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吧?”想到这时,不免又想到之后秦子垣对酒醉的赵婉婉百般的迁就,足以证明二人关系非比寻常。 “若我除掉栋王殿下的话……娘娘会不会恨我?”一想到这里,姜娆虽面无表情,却忧心如捣。 姜娆心内虽然挣扎,但如今她腰腹瘀伤至少也得七日才能恢复,若真动手,也是不智,不能硬来,只能见一步走一步。辗转反侧了一宿,熬到了卯时,姜娆便起了身,打算烧水为自己热敷。 小心翼翼推门出来,见院内空无一人,她还不放心地又望了望赵婉婉和贡宇二人的房门,确认没被人瞧见,才提了水壶走出了院子。 穿过了长长的回廊,转了个弯,姜娆走到了厨房,拿了灶台上的火折子,将炉里的柴火点燃,随后便将水壶放在了灶上加满了水,等着水烧开。 在等待的这档口,她又想起赵婉婉昨夜喝得醉了,今日起床后恐会不适,便想着替她熬些粟米粥来。 待她熬好了粥,烧好了水之后,她将粥置于皿中,又小心翼翼地盖好,将水壶同粥放在食案上,才离开了厨房往回走。 再次经过长廊时,见到秦子垣与伯吉二人迎面走来,伯吉似乎正与秦子垣说着什么,秦子垣脸上神色有些凝重。 秦子垣与伯吉见姜娆突然出现,双手又托着食案,并不怀疑,在将要与她擦身而过时,姜娆欠了欠身道:“见过栋王殿下,伯吉将军!” 秦子垣并未看她,只是轻声“嗯”了一声,继续与伯吉说着话:“……事不宜迟,要早做打算!” “是殿下,末将知道!”伯吉俯首道。 姜娆原本提起的心,松了下来,却又听到身后秦子垣似乎在对自己说话:“呃……你……等等!” 她不敢肯定是不是叫得自己,但还是停下了脚步,缓缓回头:“栋王殿下有何吩咐?” 见秦子垣的目光,果然是看向自己,且双眉紧皱,似乎心事重重,还急促地对她说:“娘娘昨夜饮了酒,又受了风,你可要小心伺候。若是,她有什么不舒服,即刻来通知本王,你明白吗?” 姜娆一怔,随后垂目应声道:“是。姜娆知道!” “行了,你且去吧!”秦子垣这才眼笑眉舒转了身,在长廊的尽头处转了弯,同伯吉将军一同消失在了姜娆的视野里。 姜娆将水壶放回自己的房内后,又端了特地为赵婉婉熬的那碗粟米粥,来到了赵婉婉的房门前,腾出一只手叩门,道:“娘娘?您起身了吗?”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姜娆猜测着赵婉婉可能未起身,她想到方才秦子垣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心下思量道:娘娘昨夜似乎饮醉了,只怕要再等等。 却正要转身离开时,听到房内传来赵婉婉一声哼唧,她便又叩了门:“娘娘?” “进、进来吧!” 听到赵婉婉小声说道,姜娆这才推门而入,又端着那碗粥往内屋里走去。 赵婉婉双眼迷蒙,昏昏沉沉地靠着床榻,只穿了贴身之衣,用棉被将自己裹得紧紧的,看到姜娆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说道:“什么时辰了?” 姜娆一边放下手里的粥,一边回着话:“回娘娘,辰时了!” “哎呀!”赵婉婉心中一慌,急急要下床更衣,便对姜娆吩咐道:“快快快,把本宫衣裙递来!”说着还朝那衣架指了指,姜娆一脸不解,一边替她取衣裙,一边追问道:“娘娘可是有何要事,如此急切?” “本宫要去见王兄!” 赵婉婉说道,急急接过衣裙,开始穿戴起来,姜娆见赵婉婉手忙脚乱的样子,也帮着替她系裙捆带,整理衣衫。 赵婉婉穿戴整齐后,又匆匆将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快速挽了个髻,便急步朝门口走去。 姜娆见她甚至连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自己带来的粟米粥,忙追在后面叫住她问道:“娘娘,您不用早膳吗?姜娆见娘娘昨夜饮酒,特地熬了粟米粥……” “不吃了!”赵婉婉头也不回就冲出了房门。 出了别院,赵婉婉急急匆匆地朝秦子垣住的别院走去。 她一心只想着好好跟秦子垣道歉,为她昨晚那般失态不恭,没头没尾,不合时宜的举动,诚恳地向王兄道歉。 “全赖那杯中物误事……” 第82章 隐忧 赵婉婉快步经过长廊来到秦子垣的暂住的别院。 把守的侍卫见到是皇后娘娘驾到,纷纷慌忙行礼:“属下参见皇后娘娘!” “本宫来见栋王!”赵婉婉正色道。 “启禀皇后娘娘,殿下一大早便同伯吉将军去了军营,尚未归来!” 这话如同在冬天里被人泼了一盆凉水,浇熄了赵婉婉那颗原本急切诚挚的心,难以掩饰的失落同沮丧顿时涌上了心头。 她站在原地愣住,才又失落地折返往回走去。 在这短短的一段回院的路上,还是经过了那道长廊,还是长廊旁边的那些朦胧树影,却使得赵婉婉步履蹒跚,迟迟吾行,完全没了先前她赶着过来的那股子冲劲儿。 良久她才走回到院里,走到了自己的房内。 却未想到姜娆仍在自己房里站着,似乎是在等着自己。 赵婉婉有些意外,抬眼不解地看着她,问:“姜姑娘怎么还在这?” 姜娆见赵婉婉回来,有些许雀跃,但发现她此刻双眼晦暗,没精打采的样子,忙上前安慰道:“娘娘,您脸色有些不好……怎么了吗?” 赵婉婉摆了摆手,振作了起来,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看了一眼桌上的粟米粥,随口道:“本宫没胃口,你把这个拿走吧!” “娘娘……”姜娆沉声唤了一声,暗暗想道:栋王殿下分明就不在院内,为何娘娘还去了这么久的时间? 然而她却摆出一脸迷惘的面貌,望着赵婉婉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刚刚和殿下吵架了?” 听到姜娆提起秦子垣,赵婉婉眼中快速掠过一丝苦楚之色,取而代之的是闪烁不定的眸子,似乎在思考要如何回答姜娆的提问。 姜娆早已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见赵婉婉神色微变,继续说道:“娘娘人美心善,待下人如同姐妹,栋王殿下竟与娘娘置气,也未免太小心眼了!” 赵婉婉听后思虑片刻,竟然也觉得有些道理,便接口道:“本宫不知王兄是不是在气本宫,不过……姜娆你说得对,若他真因此生本宫的气,确实过于小肚鸡肠了!” 姜娆见赵婉婉认同自己的话,便进一步问道:“可娘娘和殿下因何事吵架啊?是因为昨晚吗?” 听到姜娆提起‘昨晚’,赵婉婉难免再次回想起,就在昨夜,秦子垣曾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一刻也不想放手,那力道一丝一毫没有隐藏,就连他当时的目光也如此坦荡磊落。 他会是小肚鸡肠的人吗? 不! 他怎么会呢? 在皇城她赵婉婉的鸾凰殿内,秦子垣在面对她的时候,她握着飞凤朝他出枪时,他都不曾躲避。 他会因为昨夜她的失态而回避自己吗? 不!他不会! 他一定是有什么要事出去了,并非有意避开她赵婉婉。 赵婉婉收起神后,恢复了平静,对姜娆淡然道:“没事了!是本宫心情不好,不关王兄的事!好了,你也下去吧!” 姜娆却有一丝意外,但却未轻易流露,只好将亲手熬的粟米粥端走,又俯首道:“是!” 姜娆转身正欲离开,又听到赵婉婉将她叫住:“姜姑娘!”于是姜娆慌忙回过身,一脸不解地看向赵婉婉,却见她正冲着自己嫣然一笑,轻声嘱咐道:“刚刚……那些话,本宫不曾听过,你也不曾说过!知道了吗?” 姜娆被这夺目的笑颜刺得不敢再多看一眼,忙垂下双眸应道:“是,娘娘!”说罢,她便急急退下了。 姜娆的房间与赵婉婉的房间,不过只隔着数十步的距离。然而这短短的一段路程,竟然让姜娆有了如获大赦的感觉。 当赵婉婉对着她笑,说出那段话的时候,她竟然感觉自己被羞辱了。 与赵婉婉相比,她不过是个污秽不堪的人。 而赵婉婉是如此的高高在上,如此美好;而再看看她自己,不过是受命运摆布垂死挣扎之人。 她重重关上了房门后,腰腹的疼痛再次袭来。 …… 秦子垣从伯吉口中得知,昨夜有北苍的细作潜入了行宫的消息,他便有了强烈的不安感。 不到辰时,便同伯吉早早来到了东城,还命人在了望台传递时时巡逻的信号,并要伯吉命城中四处的将士们时刻注意城外方圆数里内的情况,如有异动,及时汇报。 交代完毕后,秦子垣仍未能松口气,他站在了望台上俯瞰着眼前这一片巍峨壮观的山谷。 一面感叹这汴梁城位置虽在高处,占尽视野开阔的优势,大有一览无余之感。 却又有些缺憾,那便是山下树林层层叠叠,盘根交错,此起彼伏,若有藏兵,也难以一目了然。 秦子垣整个人如同一座雕像般,一动也不动地站在了望台上,思绪万千:昨夜行宫竟然有北苍的奸细出没,以伯吉的实力竟然让那奸细逃脱了,看来那奸细也非等闲之辈。 而他的漠北军若无意外,需明日方可抵达汴梁。 但这一日一夜瞬息之间,很难说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数来。 他眉头不由得越锁越紧,幽深的眸子若明若暗看着远方。 直到伯吉急急也蹬上了了望台向他汇报道:“殿下,末将已将事安排妥当了!” 秦子垣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他又问伯吉:“你昨夜是在哪里追丢那奸细的?” “启禀殿下,末将与那奸细相隔较远,追至行宫前厅处,便见那人跳出外墙,末将赶到时,那细作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伯吉说到此时,难免有些不甘心。 “不过……”伯吉继续开口,言辞恳切,信誓旦旦道,“虽是夜色之中,末将仍觉得那贼人身姿颇为眼熟,应是个与末将交过手之人,倘若再叫末将遇上,定能揪出此人!” “哦?将军何时与北苍的人交过手?” 秦子垣一听也有些意外,毕竟他的漠北军一向鲜有出征,更不提与北苍军队交战。 听到伯吉说起是个眼熟之人,秦子垣难免又追问:“可是这会本王要你护送皇后娘娘前来此地,才交战的?” “是的殿下!”伯吉一抱拳道:“如果伯吉没有认错的话,此人还曾带兵偷袭过仆胡,他与末将还有贡将军都有交过手,是北苍青龙院的指挥使!” “青龙院的指挥使?!”秦子垣悚然一惊,思绪飞快在记忆中寻找着关于北苍国青龙院的蛛丝马迹。 终于叫他想起,便开口又道:“本王记得乾王锦曾与本王提过青龙院!它直属于北苍国君,不光是专门收集各类消息情报,还能根据情报消息直接调兵遣将……” “莫非是乾王锦的意思?”秦子垣蹙眉想到了一个足以让他自己为之一振的答案。 “请殿下恕末将直言……伯吉有一问。”伯吉抱拳冲着秦子垣问道:“殿下此番亲自入阵,究竟是为了皇上,还是皇后娘娘?” 第83章 尘烟四起 秦子垣侧目望着伯吉的双眼,闭口不答。 伯吉突然发现,自己跟随秦子垣这么多年,这一刻却看不穿这个比自己年幼十岁的栋王殿下。 于是又试探地追问:“或者殿下……是因为之前失信于乾王锦的承诺?才亲自入阵?!” “你为何有此一问?”秦子垣反问道:“如今还问是何原因?这重要吗?本王来都来了,也避无可避!” 伯吉接口道:“殿下本不必亲往!”又觉得自己僭越,于是冲秦子垣抱拳俯首,改口道:“伯吉只是担心殿下安危……请殿下恕罪!” 秦子垣知道伯吉对自己忠心耿耿,也是情急才口不择言,他拍了拍伯吉的肩膀,沉声道:“伯吉将军与本王出生入死多次,又曾有恩于本王,本王知道,你是担心本王,岂会怪你?” 伯吉这才站直了身子,秦子垣正欲开口告诉伯吉原因,却听到了望台的哨兵大声报告道:“启禀将军!启禀殿下!北城了望台发现在离城池以北十里左右,有烟尘腾起……” 二人冷不防地对视了一眼,伯吉想都没想,就立即下了令:“继续观望!有消息再报!” “是,将军!”哨兵应声后退下。 “殿下,恐怕来的是骑兵部队……”伯吉有些担心道。 “该来的总会来!”秦子垣若有所思地说道,“只是得护皇后娘娘安全才行。” 伯吉抬头望了望天色,又看着城墙上旗帜被风吹动,往东南的方向摆动不已,便淡淡地说道:“看今日这天色,只怕稍后会有风雪将至……” 听伯吉所言,秦子垣也缓缓抬了头,望向四周。 此刻巳时已过,天空却丝毫没有透亮的感觉,西北风呼啸而过,却吹不散天空中厚重的积云,反而叫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秦子垣拧紧了双眉,说道:“若真如此,反是幸事!” 伯吉回眸望着他,眼中竟然燃起一丝钦佩之情。遥想过往,他凝神静气地说道:“自从末将十六那年,从贼寇手中救出殿下,如今已过十六载。殿下待伯吉情同手足,伯吉誓死守护殿下!” 秦子垣听后也是十分动容,轻声道:“伯吉!”还伸出右手用力拍了拍伯吉的左肩,又道:“你我二人,虽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别太早说死。要活着!” “是!殿下!”伯吉抱拳叩首道。 秦子垣宽慰地笑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本王需回行宫见皇后娘娘,将此事一一告知。” “请殿下放心!” 离开了东城楼,秦子垣风尘仆仆地骑了马,穿过城内的街道,抵达了行宫门口后,又下了马,侍卫便将马匹安置在了马厩。 而秦子垣大步流星往内院走去,急着要将今日城楼哨兵所见之事告诉赵婉婉。 然而却在将要走近赵婉婉住的别院门前,兀然停下了脚步,耸立在了院外。 秦子垣想到昨晚,因为自己用力想要攥住赵婉婉的手,令她恼羞成怒地跑走了。 没错!她是跑走的! 她连道别的礼仪都没顾上,就从他的眼前跑走了! 这件事仿佛比今日在东城楼所遇见的事更让他难以掌控,也更让他难以抉择。昨夜虽是他一时情急,忘乎所以,但,也是因为她主动牵了他的手啊! 为何却因一阵朔风又松了手呢? 想到此时,秦子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贡宇的房门打开,接着贡宇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院门口呆呆伫立的秦子垣,神色凝重,便大步上前,走到了秦子垣面前,朝他拱手行礼道:“贡宇见过栋王殿下!” 被贡宇的出现打断思绪后,秦子垣望向他,点头应声:“贡将军!” “栋王殿下是来见皇后娘娘的吗?”贡宇率直地问道,却未等秦子垣回答,贡宇紧接着已经又朝着院落里嚷道:“娘娘,栋王殿下要见您!” 秦子垣竟然被贡宇此举弄得有些慌乱,不由得微微一怔,意外之余又有一丝忐忑涌上心中,翘首将目光移向了赵婉婉的房门处。 赵婉婉正在房内擦拭着飞凤的枪头,忽然听到贡宇吼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站起身来。心中也是一震,不等她多想,她已走到了房门。 却又停下了脚步,按捺住了心中的几分激动,沉声告诫自己道:“本宫今日不可再耍脾气,要好好跟王兄赔礼道歉。” 才推开房门,果然见到贡宇与秦子垣已站在院内,目光如炬朝自己望了过来。 当她与秦子垣目光交汇的一刻,她不能思想,不能动弹,竟然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秦子垣见他肯见自己,原本有些担心的神色顿时散尽,便立即俯首道:“本王参见娘娘!” “娘娘!”贡宇也一拱手行礼道。 “都免礼吧!”她清了清嗓子,说道。 秦子垣急促地说道:“本王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皇后娘娘,贡将军,昨夜北苍细作潜入了行宫,本王担心局势有变,故特地巡查了四城。” “细作?!”赵婉婉与贡宇震惊不已,瞬间便陷入了苦思中。贡宇更是怒目而视,说道:“这帮狗贼好大的胆子!殿下,那细作可有抓到?” 秦子垣冲他摇了摇头。 赵婉婉的眉头紧紧一蹙,直视着秦子垣,语气却有些悲愤地问道:“行宫里的守卫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秦子垣望向了赵婉婉,却仍旧摇了摇头,开口道:“没有。是伯吉发现的!” 她心中却莫名烦扰起来:怎么又有人夜闯?莫非……又是他? 赵婉婉心中已有了一个人的名字:刘祁! 此人在仆胡时,也是单人匹马就敢夜入城内,不但潜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竟然也没有被侍卫们发现。 于是她上前走近秦子垣与贡宇的身旁,还慌忙问道:“那伯吉将军认得那人吗?” 秦子垣没想到赵婉婉会有此一问,感到意外之余,便沉声道:“伯吉确实提到过。说曾与那人交过手。莫非娘娘也与那人……?” “真是他?怎么老是他?!”赵婉婉听后,竟然觉得冷汗涔涔,失控地喊道。 秦子垣见她激动万分,更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赵婉婉。 “就是那个刘祁!”赵婉婉看着贡宇说道,“他潜入城想找什么?” 贡宇面带着沉思,吸着气说:“这小子真是阴魂不散啊!” 第84章 狼烟起 “不过!更重要的是……” 秦子垣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想将更重要的事告诉赵婉婉。 他便一字一句地说道:“今日,城北的哨兵发现北面十里处烟尘滚滚,本王与伯吉将军担心会是骑兵部队……” “骑兵?!”贡宇惶恐道,张大了双眼,急切地问:“栋王殿下可看清楚了?” “骑兵又如何?”赵婉婉却满不在乎地说道,“若真是大军压境,咱们城内兵少,不应战便是!” “那便是要与他们耗粮草了……”贡宇怅然道,又转头朝秦子垣一拱手问:“栋王殿下的漠北军……明日便到?” 秦子垣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忧心地说道:“只怕敌众我寡,里应外合啊……”说着目光幽幽划过赵婉婉的脸庞,发现她满脸愁云,想事情想得出神。 “娘娘?”秦子垣便轻声唤道,见她回神望向自己后,才又出口宽慰道:“方才本王所言,全当是最坏可能!今日西北风强劲,又密云不散,恐会有暴风雪。” 秦子垣继续说道:“倘若真有大军压境,他们并未占尽天时、地利!娘娘不必太过担心。” “暴风雪?” 赵婉婉,贡宇异口同声道,又同时望了望头顶这片天空,贡宇点头应声:“今日确实天色晦暗,风潇云密不是个好天气。” 贡宇转念又道:“栋王殿下,需要贡宇做些什么吗?” “本王只是前来告知娘娘,望娘娘、贡将军出行小心。若无必要,最好待在行宫内!”秦子垣正色道,又抬目望了一眼赵婉婉后,俯首对她行礼告辞。 赵婉婉收起目光,再次注视着秦子垣离去的背影,心中一沉,想起昨夜自己的鲁莽与失礼,又担忧如今城外的事。 情不自禁地叫住了他:“王兄!” 听到身后传来赵婉婉的呼唤,秦子垣神思恍惚,停下了脚步,却不忍回头。 他克制着此时矛盾的心情,不露声色的淡淡问道:“娘娘还有何吩咐?” “昨夜……”赵婉婉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没有自信,整个头都垂了下来:“本宫因杯中物误事……失礼于王兄……请…请王兄……不要放在心上……” 除了她身边的贡宇勉强听清楚了她的这一番话,走到院门前的秦子垣根本就一个字都没有听得清楚。 秦子垣刚一听到她说“昨夜……”之后,便已认定赵婉婉接下来的话,全是因为指责昨夜他不顾尊卑,用力紧握她的手不放而要兴师问罪于他。 秦子垣只觉惶惶不安,甚至感到狼狈不已。 还思虑道:娘娘非要当着贡将军的面,提这件事吗? 他更加无心细听她的指责。 他昨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千里迢迢,跑来这汴梁城内守着,为的是什么? 他知道,她拒绝了他! 不止一次! 即便她赵婉婉不是皇后,她也不会对他用心! 这比吃了败仗还令他难受,行军布阵尚有兵书将帅,可面对她呢? 秦子垣失笑地摇了摇头,扭头看向赵婉婉,只痛苦地问了一句:“本王的心声,何足为外人道也?”说罢,转身便拂袖而去。 赵婉婉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不顾颜面当着贡宇的面,向秦子垣道歉,却适得其反。 秦子垣刚才这短短的一句话,赵婉婉却是听得明白又清楚。 “看来他真的在生本宫的气……”赵婉婉轻声地自语道,失落的神情溢于言表,旁人一看便知。 二人的对话,只有贡宇是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贡宇并不清楚昨夜赵婉婉拉着秦子垣出去之后,二人发生了什么。仅仅从二人这样的反应来看,多是起了争执。 贡宇眨了眨眼,犹豫了片刻,才俯首问道:“不知娘娘与栋王殿下为何事争吵?” 赵婉婉转身想着要回房间,只是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有说。 贡宇眼瞅着赵婉婉那落寞的背影,步履沉重往回走,只得急急喊道:“娘娘?” “本宫没事!”赵婉婉头也不回地道。 一直未露面的姜娆坐在房里,却将院子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动声色地一边热敷着腰腹的伤,一面盘算着自己主人委派给自己的任务。 听到秦子垣说“有大军压境”,她便觉得有了机会,心中开始期盼着或者能趁乱除掉秦子垣。 “昨夜潜入行宫的人若真是刘祁的话……或者可以向他卖个人情……”姜娆喃喃自语道。 …… 申时刚过,汴梁城北的了望台上的哨兵,恍惚间看见离城池不过三里的位置,一直云雾缭绕,难分难解却终是散尽,空气中的湿气混合着寒风卷积而来,原本密不透风的厚云竟然被这西风横扫驱散。 接踵而来的是一阵阵“嘚嘚”四起的马蹄声,它卷起一股一股的尘土飞扬。 那哨兵慌忙喊道:“坏了!是铁骑部队!看这密密麻麻的队伍,不少于五万人马啊!” 守卫们听到哨兵叫嚷,不敢怠慢,尽都朝着哨兵所指的方向看去,还附和道:“五万骑兵?” 只见数万只铁骑侍卫,手持长枪,或手舞旌旗,从山坳奔涌了上来,冲在前面的骑兵竟然马上就要抵达汴梁城外的护城河处了。 确认无误之后,守卫便迅速点燃了了望台上的信号塔,好通知城内东、南、西三处守卫知晓。 在城东城楼处的伯吉将军,望见城北的了望台,突然升起了狼烟,便知城外有敌军现身,立即下令道:“传令下去,速速关闭城门,没有本将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打开城门!” 伯吉交代完毕,便急急离开了城东城楼,策马想要赶回行宫,将事态的发展告知秦子垣,并与他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接到了伯吉将军命令后,四处的城门争相关闭,守城的将士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怠慢。 不到酉时,整个汴梁城内的街上,竟然已是空无一人。 刘祁也在此时被一间赶着关门的茶铺店老板请出了店内。 他却一脸冷静,眼中浮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离开茶铺店之后,他独自走在这略微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有些突兀和显眼。 昨夜刘祁潜入行宫,发现行宫内守卫也很空虚。更加断定汴梁城内,这大秦的人马甚是稀少,此时收复这块汴梁失地,简直是易如反掌。 机不可失,若误了此次良机,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便在躲避过伯吉追查后,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向天空发射了北苍的密令信号,通知部将率军前来汴梁。 果然不到酉时,他北苍的五万铁骑如约而至,已直逼汴梁城北门。 第85章 山雨欲来 从赵婉婉的院子离开之后,秦子垣只觉得胸中憋闷,郁郁寡欢,辗转走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内,却又接到漠北军传来的急报,急报称最迟明日,漠北军便可抵达汴梁城。 这对于秦子垣来说,无疑是一件值得高兴的消息。 毕竟如今汴梁城内空虚,若有敌人趁机作乱,也是最好的时机。 他随即命了下人将汴梁城内地图,以及城外方圆百里的地势图统统拿来,打算仔仔细细地研究一番,手头有了这件事,他便把先前在赵婉婉那里,发生不愉快抛之脑后。 伯吉见院内无人,便大步流星走到了秦子垣的房门前,轻声叩门后,说道:“栋王殿下!伯吉有要事要禀报!” 听到叩门声和伯吉的说话声,秦子垣这才抬目,应声道:“进来吧!” 伯吉这才推门而入,见到秦子垣之后,便立即抱拳行礼道:“栋王殿下,北面果然有敌人来犯,末将已命众将士关闭城门,现回来是为了与殿下商议应对之策。” 秦子垣闻言,放下手中的地图,正视着眼前的伯吉,思量片刻,问道:“他们有多少人马?” 伯吉抬起头望着秦子垣,急促地说道:“至少有五万骑兵!” “五万?!”秦子垣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响,瞳孔微缩。 竟然有这么多人马? 秦子垣紧紧皱了眉,又长长吐出一口气后,才又抬了眼皮子,望向伯吉,淡然地说道:“如此,便只能闭门死守了……” 伯吉从秦子垣坚定的目光中,知道他与他一样,都深知这五万骑兵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今汴梁城中能应战的将士不过万余人。 于是接口道:“是的,殿下!末将已传令下去,要众将士不得轻举妄动,等候指令,所以才急急回来禀报殿下。” 抬眼又看秦子垣一眼,见他神情依旧凝重,便将心中担忧之事脱口而出:“殿下,为今之计只怕他们强行攻城……” 伯吉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说中了秦子垣担心之事,他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只要不开城门……挨过今晚就好办了!” 伯吉不明白他话中之意,一脸探究地望着他,推测道:“莫不是谷校尉来了消息?” 秦子垣双眼闪着微光,心领神会地一笑,语气中略带些兴奋地说道:“伯吉将军果然料事如神啊!本王刚刚才收到了谷校尉遣人送来的军函。说他们如今已过了仆胡,朝着汴梁进发了,最迟明日便可抵达。” 伯吉听后,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先前还有些紧张的神色,此刻已经消失殆尽了。 便转口问秦子垣:“殿下可有同皇后娘娘说起此事?” 听到伯吉提起赵婉婉,秦子垣犹如被人碰触到了他不愿意触及的伤口一般,眼神顿时黯然了许多。 他平静地说道:“提了,娘娘也知道。”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清。 伯吉见他如此反应,便知二人之间有些异样。 实际上,从昨晚开始,伯吉就觉得秦子垣有些不妥。 想起自己昨晚回到院中,便发现秦子垣房内的烛火亮着,透过窗户上的影子,伯吉便知秦子垣有心事。 以伯吉对于秦子垣的了解,虽然说不上是肚里的蛔虫,但也能算得上是了如指掌。 哪怕秦子垣从未对他提及过,但他也能意识到,秦子垣对赵婉婉的那份感情,是特殊的,是独一无二的。 不然他也不会放着逍遥自在的月溪城不待,千里迢迢地跑来这地方守城。 伯吉便开口追问:“请恕伯吉多嘴……昨晚殿下,同娘娘……是不是发生了不快之事?” 秦子垣抬眼看了一眼伯吉,冷冷地说道:“你确实多嘴了!”口气中还带有几分责备之意。 伯吉听出秦子垣话中之意,知他不愿多提此事,便慌忙抱拳领罪道:“请殿下恕罪!” 秦子垣撇开赵婉婉的话题,转而问起关于昨夜那细作的消息:“你派人在城内搜查昨夜的那个可疑人物,有了消息没有?” “还没!”伯吉应声,脸色有几分愧色,“不过,末将猜测他并未走远。应该还在城内!” “还在城内?”秦子垣挑眉思量了一阵,接着说:“当真如此便不可叫他跑了!叫行宫内的守卫多多留意。” “末将知道!” 晚膳与昨日一样。 在同一地点,仍是同一群人:赵婉婉、秦子垣、伯吉、贡宇、姜娆。 唯独不同的是,今天在这用膳的屋子里,在场所有人都不作声,只是默默地用膳,气氛沉静得可怕。 秦子垣目不斜视只注视着自己面前的食物,食不知味的他,仍旧担心着城内外的事,所以每一样菜,他只吃了一口。 接着抹了嘴,便轻声说道:“本王吃好了!大家今晚不可睡得太熟,城内恐有变化。” 说完之后,他便打算起身离场。 听到秦子垣的话后,赵婉婉才借机悄悄地瞄了一眼秦子垣盘子里的菜,发现他几乎没有怎么动过。 不由得让赵婉婉此刻的心情更加的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她本就憋了一整天的闷气,好不容易才挨到了晚膳时间,本以为可以借着用膳这档口,见到秦子垣并得到他的原谅,希望他可以不计前嫌,忘记昨夜不愉快的事,忘记她的失礼。 可以像曾经一样能同他有说有笑。 却不曾想到,竟然是这般沉寂。 秦子垣口口声声地说着今日城内有变,但赵婉婉总觉得他口里所说的全是借口,全是说辞,若真是有危险,城里的百姓不早就乱起来了吗? 赵婉婉实在忍无可忍,也跟着站起身来,冲着他嚷道:“王兄!你……还在气本宫吗?” 赵婉婉的话令秦子垣大为不解,原本他就要走出这间房,却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他回头望着赵婉婉时,心中仍然难以控制地怦然一跳。 她的那双杏眼虽然正怒目瞪着自己,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她的一对眼睛太美了,像黑夜里的星光,又如同一汪清澈的湖水。她的鼻梁,她的口,她的神情,一颦一笑,都牵引着他,他不忍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更不舍! 他怎么会舍得生她的气呢? 难道昨夜不是她在生自己的气吗? “本王不明白,娘娘所指是何意?”他蹙眉问道。 赵婉婉却认为秦子垣是揣着明白扮糊涂。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怄! 她甚至觉得秦子垣有意在无视自己,而她,却不知道要以何种身份和方式去回击这份无视。 只得气呼呼地骂道:“你!”她顿了顿,又问:“你不明白?” 秦子垣眨了眨眼,仍是一脸懵懂不明所以,应声:“不如娘娘明示?” 第86章 打什么哑谜? 贡宇与伯吉虽然埋头用着膳,却也被眼前这番场景影响 ,二人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着正说着话的秦子垣同赵婉婉。 见二人就这样对峙着,似乎都不愿意把话说明白。 贡宇皱了眉,暗暗嘀咕道:“打什么哑谜啊,这是?” 又下意识看了一眼离自己不算太远的伯吉,发现伯吉此刻也一脸迷惘,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 感受到了贡宇的目光,伯吉便冲着贡宇使了个眼色,示意要贡宇开口劝劝。 贡宇这才站起身了,插话道:“呃……末将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你住嘴!”赵婉婉厉声道。 “贡将军请说!”秦子垣却彬彬有礼冲贡宇说道。 见二人意见又如此不统一,贡宇一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是奉命跟随赵婉婉的,于是只得望着赵婉婉,希望能得到她的首肯。 哪知赵婉婉听到秦子垣回应贡宇,无名火更旺,冲着贡宇嚷道:“本宫和王兄说话,不许你打岔!” 贡宇一脸无奈地吸了一口空气,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又默默坐下了。 秦子垣没想到贡宇会被牵扯进来,便随口说道:“娘娘未免太过任性了!” 此言一出,使得原本一直强忍住情绪的赵婉婉,犹如山洪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她脸色也大变,勃然大怒,失声嚷道:“是啊!本宫一向如此,但本宫敢承认!不像王兄,堂堂一位漠北藩王,竟然如此小气!” 秦子垣这下完全沉不住气了,他转过身来,一步步走到了赵婉婉的面前,声色俱厉地说道:“娘娘竟说本王小气?!” 面对步步逼近的秦子垣,赵婉婉也是头一次被他这副气势吓了一跳。 但她赵婉婉是何许人? 秦国护国公之女,她崇尚的便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那份豪迈英雄气。 于是她定了定神之后,便迎上了秦子垣这副令她望而生畏的表情,冷冷反问。 “难道不是吗?” 秦子垣是真的生气了,毕竟他从未被人说过小气,更未被女子说过小气。 然而当他走到赵婉婉跟前,注视着她的这张脸之后,又觉得她就连生气也好好看,气竟然消了一半。 赵婉婉见他神色有异,直直盯着自己看,却又不作声。 刚刚分明还是一副要生吞活剥了自己的目光,这下眉宇之间又温情脉脉,柔情似水了。 看得她极其不自在。 “你干嘛这样看着本宫?” 秦子垣回过神来,低声道:“本王只是在想……”他顿了顿,侧身又望向了贡宇,继续说道: “贡将军想问什么?娘娘为何不准贡将军问?娘娘为何要认为本王小气?娘娘又为何要生气?真是有好多困惑,令本王不甚明了啊……” 秦子垣又冲着赵婉婉淡淡一笑,接着沉声道:“娘娘真是叫本王看不透啊……不如请娘娘明示吧?” 听着秦子垣抛出了这一连串的问题,最后还将问题丢给了自己,赵婉婉的气竟然消了一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当秦子垣终于肯像从前一样,与自己说话了。 她竟然开心起来。 赵婉婉这才定了定神,仍然不肯放下自尊,但口气却缓和了许多,问道:“王兄肯听吗?” 秦子垣收起刚才浅浅的笑意,一脸严肃道:“今夜实在不行,本王得亲自到城楼上去!” 伯吉此时也站起身来,走到秦子垣身后,躬身道:“殿下,末将也一同前往!” “不行。行宫还需要你在此守着!”秦子垣侧身看着伯吉,一脸顾虑显于面上。 很快他又故作放松之态道:“本王不过是去看看,并不与之开战,无妨!” “可是殿下……”伯吉一脸担心。 秦子垣却抬手制止了伯吉继续说下去:“你不必再说!” “栋王殿下,请让贡宇随殿下一同前往!”贡宇此时开了口,他望着秦子垣,目光变得非常敏锐。 “贡将军?”秦子垣有些意外,迎上他这副请缨的模样。 贡宇是赵池麾下的右将军,理应守护在赵婉婉身边,护她周全,怎可离开赵婉婉身边,跟在他身边呢? 秦子垣没有多想,便摇头示意他“不必”。 “殿下拒绝贡宇,是在顾虑什么?”贡宇急切地问道。 “贡将军,本王认为你最好守在皇后娘娘身边。”秦子垣淡淡道。 贡宇一怔,目光飞快的瞥了一眼赵婉婉,见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秦子垣身上,还开口:“本宫随王兄去城楼上瞧瞧!” “娘娘! ”贡宇同伯吉不禁异口同声,二人神情惊人的相似,皆是一脸担忧。 秦子垣虽未开口,但目光却越来越深,停留在了赵婉婉的脸上。 见她如此诚挚又急切,只得柔声宽慰:“本王说了,只是去城楼看看,并不会与贼人开战,娘娘又何必跟着本王出去受夜受凉?” “本宫要是非去不可呢?”赵婉婉目光坚定地看着秦子垣。 不等他反对,她又急急开口:“如今城内城外究竟是什么情况?王兄说得不清不楚的,本宫也想知道啊!就让本宫随王兄一道去吧!” 秦子垣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口气,他知道,赵婉婉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一早就知道了,打从在皇宫里,他就劝过她,不要随军出片,不要去前线。 她会听就好了! 如今大敌当前,她哪肯罢休,乖乖待在行宫内呢? 但此回不同先前的任何一回! 秦子垣一度以为她应该当明白,然而她依然如此任性,不顾惜所有的感受。 于是他用自己未在她面前用过的决绝语气,拒绝道:“本王恕难从命!” 赵婉婉听出这语气里的强势与坚决,她不蠢,更看得懂他眼里浮现的隐忧与坚决,比头两次还要果决。 她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目光黯然了许多:“那……至少让本宫去看一眼吧!就看一眼,本宫就回来。” 这双祈求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秦子垣,任谁都会心一软,便答应下来。 何况是秦子垣,他原本就难以拒绝赵婉婉。 被这目光看得软了口,喉结微微浮动,眨了眨眼,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娘娘,您要本王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第87章 大军压城 贡宇来回望着对峙的二人:“要不……让末将护送娘娘去瞧瞧吧?” 说着贡宇朝秦子垣一拱手请求道:“栋王殿下,末将一定不会叫娘娘受一丁点伤害!” 赵婉婉目光灼热的望着秦子垣,频频点头,示意他同意贡宇的建议。 实在受不住赵婉婉与贡宇的左右“夹击”,秦子垣无奈只得闭目应允。 在一旁用着晚膳,默不作声的姜娆,静静地注视着赵婉婉与其他人的一举一动。 听到赵婉婉坚持要去城楼时,她才彻底停下了用膳,偷偷观察着秦子垣与赵婉婉之间的对话与反应,她感到秦子垣似乎对赵婉婉不单单只是藩王与皇后娘娘的关系这么简单。 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看到秦子垣点头应允贡宇陪同赵婉婉一并去城楼时,她更确定了自己的这个推断:这个栋王殿下明明刚刚还在与娘娘争吵,怎么转眼又没事了? 她本以为赵婉婉会以皇后的身份压制栋王殿下,或是相反,总之两人就此一拍两散。 然而都没发生,这叫姜娆大为失望,脸也阴沉得厉害,只是其他人并未注意。 她调整了神情后,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娘娘……” 听到姜娆叫自己,赵婉婉回头吩咐:“姜姑娘,本宫要随王兄去趟城楼,你先自己回院子里吧。” 说着便要跟上秦子垣,姜娆却连忙上前再次叫住:“娘娘,姜娆能随娘娘一同前往吗?” 还不等赵婉婉出声,贡宇已脱口而出:“你去干什么?” 贡宇指责道:“城楼重地岂是你能去的地方?” 赵婉婉听到贡宇口气不好,立即出口制止:“贡宇!”,还用目光示意他不要太凶。 贡宇这才住了口。 “姜娆只是担心娘娘……” “姜姑娘,你好好在这里休息便是!”赵婉婉向她交代了句。 便转身对秦子垣开口:“王兄,走吧!” 秦子垣虽然走在最前面,听到这一番对话,也轻轻一瞥了低着头的姜娆,心中暗暗觉得她可疑。 但赵婉婉催促,他并未多想,就转身离开。 其余人也纷纷走出了这间房屋,只剩下了姜娆一人在此。 姜娆这才抬起头,沉吟不语,转了转双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也离开了间屋子。 整个汴梁城内,风声鹤唳,却看不到半个寻常百姓的身影,街上全是巡逻的侍卫。 秦子垣领着赵婉婉、贡宇抵达北城楼的了望台附近时,还未攀爬上去,已能听到在城楼之外,人声鼎沸,十分嘈杂。 城楼上的守卫们群情汹涌,有的青筋暴起;强忍着怒气;有的小声咒骂,捶胸顿足,咬牙切齿。还有些涨红了双目,怒发冲冠。 然而见到秦子垣现身,他们恢复了片刻的平静,向他行礼问好。 秦子垣却看得出这些守卫们,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羞辱。 他随便叫来了一个将士问道:“怎么回事?” “启禀栋王殿下!城外这帮北苍的狗贼骂城骂得可难听了!”被叫到的那名将士负气地说道。 “殿下你听!”旁边的一名将士也忍不住开了口,“他们还在骂!把咱们祖宗三辈都骂了个遍!” 秦子垣抿紧了双唇,没有作声,他往前走了几步,身子便靠近了城楼边上。 站在这里,他可以轻易看到城外的情形,在护城河畔,是黑压压一片数不清的铁骑部队。 借着城楼上烛火的微光,依稀能看清前几排的敌军的将士高举的旗帜,上面硕大的“魏”字和那些将士们盔甲的反光。 “南秦小儿,夺我城池,还不出来速速受死?!” 一个响亮的声音穿透了天际,传到了秦子垣的耳朵里。 他厌烦地微微蹙了蹙眉,虽然看不清楚那开口骂人的是谁,但那人话音落下,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他退了一步,才意识到身后还跟着赵婉婉和贡宇。 回头急忙说:“娘娘,您来也来看了,先回去吧!贡宇……”说着他又抬眼望向贡宇,示意要他送赵婉婉回行宫。 但他这才看清楚赵婉婉那张严肃且带着一丝愁绪的脸。 这也是赵婉婉生平第一次见到大军压城,见到这密密匝匝漆黑一片的敌军阵容,齐齐整整地伫立在离她不过一个护城河的距离。 她听说整个汴梁城已被北苍的骑兵部队围得水泄不通。 不只是北城这里,就连城东、城西、城南,四面皆是如此。 除非有天兵天将出现,否则以目前汴梁城内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敌过这五万骑兵。 “王兄……本宫不回去!”赵婉婉皱紧了眉头,呼吸却有些急促,然而她的目光却死死盯着眼前这片围兵。 “娘娘!”秦子垣与贡宇异口同声劝道。 “咱们的将士都在这里死守着,本宫如何能回去?”赵婉婉大义凛然道,“让本宫待在这里吧!” 说音刚落,她却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不行!”秦子垣放心不下地望向她,满眼坚决:“你必须回去!” 赵婉婉用手揉了揉被冻得有些红的鼻头,吸了一口气:“可是……” “婉婉!”秦子垣一脸担心,急切地说:“就当是本王求你,行吗?” 贡宇的目光也从城外的敌军骑兵回到眼前,他明白秦子垣的苦心,也加入了劝说:“娘娘,您就听栋王殿下的话吧,末将护送您回去歇着。” 三人正在相持不下,忽闻得“咻——”的一声,一支箭已直直的朝着这汴梁城楼,秦子垣与赵婉婉所站立之位飞驰而来。 守卫们惊呼:“殿下小心!” 秦子垣、赵婉婉、贡宇听到守卫们的呼叫声,这才注意到突然有一支箭已插到了他们旁边的一杆旗帜上。 若不是因城外护城河隔开了些距离,以致弓箭射程未及的话,只怕这箭便会射中秦子垣了。 三人瞪大了双眼,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城楼下又传来一声叫骂:“缩头乌龟,打开城门出来一战!” 秦子垣先前还是一脸担忧地望着赵婉婉,苦言相劝,要她离开。 顷刻间,变做满眼的愤怒,侧目蔑视着城下那帮叫骂的敌军,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一般。 他面朝着城楼外那帮敌军,头也不回,只是冷冷地对贡宇说道:“贡将军,送娘娘回去!” “是!殿下!”贡宇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切应声。 又躬身对赵婉婉说:“娘娘,请随末将回去吧!” 赵婉婉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死死盯着城外那些敌军,不由得拳头紧握。 贡宇见赵婉婉根本不肯走,只好拱手:“娘娘,得罪了!” 说罢,便架着赵婉婉的双臂就往回拽,赵婉婉突然被贡宇擒住,目光不愿离开秦子垣,大声喊道:“王兄,本宫不走!” 见秦子垣并未回头,她又冲着贡宇吼道:“贡宇你好大的胆子!” “娘娘请恕罪,您要是有个什么,末将实难复命!” 贡宇一面道歉一面使劲将赵婉婉带离了城楼上。 好不容易下了城楼,到了街上贡宇才松开手,继续劝道:“娘娘,别太担心了!只要不开城门,便不会有事!” “要是他们强攻呢?” 第88章 内忧外患 赵婉婉回头望向身后这座高大的城楼,她脑海里又不停地回忆着刚才在城楼上看到的那一片黑压压的敌军。 这一幕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震撼了。 自从她随着大军出征,途中的每一天,都在提醒她,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 真正的战场从来不是她在浚洛城时领兵游营,剿匪那么小儿科。 也不是她一个就能决定胜负的。 如今大敌当前,以多压境,只要他们强攻,整个汴梁城便会遭遇之前仆胡城的危机。 “他们强攻之后,是不是要屠城?”赵婉婉失声问道,“就像之前在仆胡一样?” “来围城的,全都是骑兵,没有攻城车,他们是不会这么快攻城的。”贡宇宽慰道。 “娘娘,您不必太过担心,如今栋王殿下命人死守不战,不会有事,只要援军到了,便可解此之急。” “援军?”赵婉婉抬眼看他,一脸无措:“爹爹他们远在汜水,怎么来得及?” “咱们人少,耗粮少!”贡宇继续安慰道,“敌方这么多人,没了粮草,自会退兵!” “是吗?”赵婉婉听后,稍微平静了一些,但转念仍不放心:“若是他们有支援怎么办?” 贡宇也皱了眉,深吸一口气:“娘娘,咱们只有赌一把了!” 赵婉婉一怔,呆呆地望着他:“赌?” “一般偷袭不会准备这么多粮草,但他们如此清楚我们城内的兵力,只怕有内应!”贡宇一边想着一边说道。 “内应?!”赵婉婉瞪大了双眼,陷入了更大的恐慌当中。 “娘娘,咱们先回行宫吧!”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上了马,双双骑马离开了城北。 赵婉婉与贡宇从城北骑着马离开后,这一路上都是黑灯瞎火,没个人影。 整条街道静得只能听到“嘚嘚”的马蹄声,赵婉婉一脸的愁云,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被贡宇强行带离城楼时,没来由地觉得此情此景关乎生死别离。 若是城外的敌军真的攻城,破门而入,那么,首先便是城楼上所有的将士,会因守城而阵亡。 那么,守在城楼上秦子垣也会因此丧命。 那么,她将再也见不到他了。 赵婉婉越想越觉得心头发凉,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原本她还是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那种豪情壮志。 若不是贡宇将她叫住,她差一点就策着马跑过了行宫的大门处。 贡宇叫她魂不守舍,也有些担忧地说道:“娘娘还在担心城外的敌军吗?”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赵婉婉抬眼看着他,悠悠地说道。 贡宇不知要如何安慰她,只得轻轻叹了口气。 “回想起在浚洛城里的日子,真是叫人好怀念啊!”赵婉婉喃喃地又道,双眼竟然蓄满了泪水。 听到赵婉婉提起他们二人的故乡,贡宇也有些动容,一时情急拱手道:“娘娘莫要担心!栋王殿下如此关爱娘娘,定然不会要这汴梁城破的!” 贡宇不提秦子垣还好,突然一提起了秦子垣,反而令赵婉婉的心中莫名的困惑、自责、无能为力。 回想起她与秦子垣相处的种种,赵婉婉极力克制着不要眼泪掉下来,却仍然未能忍住,滚烫的泪珠儿悄然滑落脸颊。 她闭起双眼,喃喃地自语道:“是本宫拖累了王兄……” 她忽然失控一般,拧紧双眉,神情痛苦,还转身抓住贡宇的手臂,情绪激动,口若连珠炮地说道:“都是我的任性,一意孤行,拖累了他,他一直劝我不要来前线不要来前线……” “他明明可以在月溪城里,做他那自由自在的漠北藩王,可他偏偏因为我来了这里,现在被困在城内。怎么办?贡宇,我该怎么办?” 赵婉婉言辞激烈,情绪激动,又说得声泪俱下,一时间竟然叫贡宇六神无了主,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 他从未见过赵婉婉哭,她可护国公赵公的千金。 在军营里,哪一位将士敢不小心护着,捧着,仔细对待着? 如今她贵为皇后更是集万千荣宠于一身,她本没必要随大军亲征。 贡宇一介武夫,驰骋沙场的血性男儿,纵使有万般柔情,也只能说出一句简单的安慰之词:“娘娘……您别哭了……” 可赵婉婉此时此刻,根本听不进任何安慰的话,她完完全全地陷入了深深的懊恼与自责当中,不顾身份地失声大哭了起来。 贡宇无计可施又无可奈何,只能一动不动地任由赵婉婉将头靠在他的手臂上,颤抖着身子哭泣。 没过一会儿,贡宇感觉到赵婉婉的头离开了他的手臂,而她整个身子突然侧着要倒地。眼疾手快的贡宇一把将她扶住,低头一看,怀里的她竟然哭昏了过去。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贡宇顿时一惊,急忙唤道:“娘娘?娘娘?” 赵婉婉满脸泪痕,却双目紧闭,贡宇见叫不醒她,只好将她横抱在胸前,快步回到院内房间里。 刚一进院门,贡宇便大声喊道:“姜姑娘——快去替娘娘烧些热水来!” 他一边喊着,一边抱着赵婉婉,进了赵婉婉的房间,并将她轻轻放在了床榻上,又替她盖了被子,才站直了身子,却见院内似乎没有动静。 贡宇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昏过去的赵婉婉,又焦急地走到房门口扫视了院内,目光停留在了姜娆的房间。 见姜娆的房间里有烛光,贡宇沉吟:“房里有人啊,怎么没个动静?” 于是他又大声喊道:“姜姑娘?本将叫你去替娘娘烧些热水,你可听见了?” 仍是没有响动。 这下贡宇顿时就起了疑,几步便走到了姜娆的房间前,叩了门:“姜姑娘?” 此时房内悄无声息,贡宇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便用力推开了房间,进到了房内。 他这才发现房内根本就看不到姜娆的身影。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并不简单,他慌忙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并将门带上,重新回到院子里,他踌躇起来:“这个时辰,这个局势,她会上哪儿去呢?” 伯吉奉了秦子垣的命令,今夜要守好行宫内院。所以一行将士正跟在伯吉身后,众人远远就听到贡宇在喊“姜姑娘”,闻声便前来看看,此时正好到了院门口。 伯吉踏入院内,见贡宇独自一人站在院中,若有所思状,便开口问:“贡将军,怎么了?” 见是伯吉,贡宇侧着身子望向他,单刀直入道:“姜姑娘不在房里!” 伯吉快速地眨了眨眼,扫过姜娆的房间,见房内点着烛火,于是接口:“可她房里点着灯,许是暂时去了别处吧?” “她还能去哪儿?”贡宇脱口而出。 但他一想到赵婉婉刚才哭昏了过去,又顾不得再提姜娆不在房里的事。 只是急急地对伯吉说:“娘娘刚刚晕倒了。” 伯吉也是一怔,忙问:“怎么回事?为什么?” “明眼人都瞧得出娘娘与栋王殿下之间是什么个情况!”贡宇直言不讳道,“娘娘去了趟城楼,瞧见了城外那帮狗贼,担心栋王殿下的安危,自责地哭了。” 伯吉听后有些意外,便问:“娘娘当真是为了殿下?” “还有假不成?”贡宇见他不信,肯定地说道。 伯吉想了片刻,竟然露出一丝笑意来。 贡宇不解,反问道:“你这人……怎么这个节骨眼上,还笑得出来?” 伯吉又是一笑,解释道:“贡将军我想你误会了。伯吉自然是知道栋王殿下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娘娘原来与殿下一样,伯吉是替殿下高兴呢!” 贡宇这才明白过来,正要开口却听到有侍卫来报,打断了他与伯吉之间的对话。 “启禀将军,张副将求见,说有要求禀报!” 第89章 细作竟有两人? 伯吉收起笑意,沉吟片刻:“张副将?”又立即说:“快叫他进来!” 贡宇听到侍卫说起张副将,还只是觉得名字有些耳熟。 当张副将本人出现在他与伯吉的面前后,他立即想起他在西城营中见过此人。 不等张副将开口,伯吉已迫不及待地问道:“张副将,是有那细作的下落了吗?” 张副将一抱拳:“将军,没错!卑职在城北城楼下与那两名细作撞了个正着。但那细作狡诈,突然放了几支冷箭,伤了属下几名将士,叫他们给跑了!” “两名?”伯吉脸色一沉,皱起了眉头,“竟然是两名?” 昨晚,他分明只见到一个人啊! 张副将慌忙解释:“卑职不敢欺瞒,确实是两名细作,一男一女。” “还有个女子?”伯吉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贡宇。 贡宇也暗暗起疑,缓缓说道:“一男一女?难不成……” 二人心领神会一般,交换了眼神。 伯吉又急急追问:“张副将,你可有看清那二人的面目?” “回将军,那名男子背对着卑职,所以没看清,但那女子蒙着面,末将只认得出她的眼睛!” “传令下去,叫城内所有的将士集结,二十人一组,搜城!”伯吉吩咐道。 “一定要将那两个人给本将揪出来!”伯吉继续道。 “是!将军!”张副将应声后便转身离去。 …… 姜娆借着刘祁一番出手,逃过了城内将士们的追捕,二人也因此走散。 她窜到了北城楼旁边的一处小巷内,躲避了良久。 直到北城楼下没有了动静,才又偷偷地探了头,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街道上。 她四下张望一番,见这条长街空无一人,才又再次回到了北城楼下。 看着城楼顶上微光盈盈,她一脸严肃与决绝,偷偷地潜入了城楼。决心登上城楼一探究竟。 姜娆原本以为登上城楼会有所阻碍,哪知却异常的顺利。 当她悄然抵达城楼时,见到城楼上面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守城的将士,还能听到嘈杂的叫骂声从城外传上来。 她警惕地伏了伏身子,借着城楼墙角遮挡住自己的身体,避免被人发现。 只悄悄露了眉眼观望着这些将士,寻找着秦子垣的身影。 然而却没能发现秦子垣在何处,她有些失望,心中暗暗盘算着:看来,现在不是时机。 随后又趁着无人发现自己,离开了城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撤离了北城门一带。 这一切并未引起城楼上的将士们的注意,只因将士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城外的敌军身上。 秦子垣在城楼的高处死盯着城外那帮叫嚷的北苍国铁骑,丝毫不敢松懈。 然而与城外敌军僵持太久,他难免也有些走神,就在这时,他突然察觉到,在自己目光所及之处,有个黑影晃动,那身形有些熟悉却叫他想不起来。 待他想要定睛看清时,那黑影又消失了。 “本王难道眼花了?”秦子垣蹙眉沉吟道。 夜色深沉,他却不敢有睡意,只得强打着精神,揉了搂眼睛回神注视着城外的一举一动。 …… 趁着夜黑,姜娆快速地从行宫内院的墙顶上,沿着宫墙想着直接回到她的房间里。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在屋顶上却瞥见贡宇正守在院子里。 姜娆暗暗大惊:“不妙!院里有人!” 她只好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院墙顶,辗转来到附近的长廊顶上,趁着空无一人时,才快速一跃,落了地,随后便赶往行宫里的厨房。 这个时辰,厨房里是没有人的。 她窜进了厨房之后,立即将房门关闭,才松了一口气。 姜娆又迅速地将夜行衣脱下并放在一个水缸里面。接着又点燃了炉火,放上砂锅与粟米还有水,打算熬些粥做做样子。 她一边熬粥一边若有所思道:“这位贡将军……大概是知道我没在房里……” 想到此时,她猛的扇了扇炉里的火,顷刻间火便烧得旺了些,她又快速地搅拌着锅里的粟米,好让粥能快些熟。 当姜娆再次现身在院内时,她已整理好了情绪,平静地端着一碗粥,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懵懂地望着院内的贡宇,问道:“贡将军您回来了?” 贡宇看到姜娆的出现,毫不避忌一脸的审视:“姜姑娘到哪里去了?” “小女子觉得有些饿……偷偷煮了些粟米粥。”姜娆忐忑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粥,又抬眼看着贡宇,一副胆怯的模样又说道:“贡将军不会怪罪我吧?” “煮粥?!”贡宇挑眉道。 晚膳之后不过一个时辰,她竟然又说饿,还去厨房煮粥? 贡宇直勾勾地盯着姜娆,一步一步朝她走近,还伸了手,用指背触碰了那碗粥,只觉得烫手。 “这粥刚刚熬的?”贡宇又是一问。 “是、是啊!”姜娆怯生生地点头:“若是将军也饿了,姜娆这就再去煮一碗来……”她说着就要退下。 贡宇忙将她叫住:“不必了!”顿了顿,他又问:“这粥……你熬了多久?” 姜娆一怔,连忙道:“小女子是用文火慢熬的,有半个时辰吧!” “你熬了半个时辰?!”贡宇不敢相信,“这么久?!” 不等姜娆回应,贡宇便伸手用力地握住了姜娆的手臂,冲她喊道:“你说,这期间你没有出去过?有没有到过北城楼附近?” 她一脸无辜地望向贡宇:“我没有啊,为什么贡将军要这么说?”她咬着牙忍着痛。 “你胡说!”贡宇大声骂道,“你究竟是什么来历?与城内出现的细作是何关系?今日若不从实招来,别怪本将不客气!” 姜娆情急之下,骤然哭喊了起来:“贡将军?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若是姜娆私自煮了粥,犯了规矩,将军责罚便是,为何要如此诬陷姜娆?” 二人大声争吵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的清晰。 惊醒了原本因为伤心难过而哭晕的赵婉婉,她隐隐约约听到贡宇同姜娆在院子里的争吵声,便缓缓睁开了眼。 下了床,来到门前,推开了房间。 映入眼帘的便是贡宇正用双手握住姜娆的双臂,凶神恶煞地喊道:“我堂堂一个右将军,会诬陷你?你别被我抓到把柄,否则我不管是男是女,统统军法处置!” 第90章 心定 “姜娆真不知道将军是何意?”姜娆又苦苦哀求道,看她脸上的表情,楚楚可怜,泪流满面。 赵婉婉见状犹豫了片刻,开口道:“贡宇,你们在干嘛?” 贡宇,姜娆听到赵婉婉的声音,纷纷扭过头来望着她。贡宇这才松了手,关切地问赵婉婉:“娘娘,您醒了?” 姜娆俯首,蹙眉道:“娘娘!” “你和姜姑娘在这里推推嚷嚷的……是在吵什么?”赵婉婉又问。 “启禀娘娘,就在刚才,北城楼附近发现有细作出没。”贡宇拱手禀报道,“伯吉将军手下的张副将带着将士们巡逻时,还被那细作打伤。” “什么?”赵婉婉瞪大了双眼,注视着贡宇,“那此事……与你们争吵又有什么关系?” “娘娘!”姜娆不等贡宇接话,率先跪在了地上,哭得是梨花带雨,声泪俱下:“姜娆真不是贡将军口中所说的细作啊……请娘娘明鉴!” 赵婉婉见姜娆这般委屈,似乎不像是装模作样;但对于贡宇,也是她赵婉婉十分了解的人。 贡宇是从不会平白无故地冤枉别人的。 贡宇没想到姜娆竟然先发制人,不甘落于人后的他也开口:“娘娘,末将所言并非一时冲动,皆因那张副将前来汇报此事时,提到细作是一男一女,有两人!” 说到此时,贡宇侧着脸看向跪在地上的姜娆,气冲冲地问:“姜姑娘,你敢同本将去见张副将吗?” 赵婉婉与姜娆都微微一怔,姜娆更是变了脸色,顿时满脸通红,不敢作声。 赵婉婉愕然:“张副将?”随后快速在脑海里搜寻着这个人是谁,自己有没有见过。 “娘娘,之先末将随同娘娘前去城西营中时,便与张副将打过照面!”贡宇解释道,“张副将今夜巡逻的时候,见过那两个细作,还说……” 贡宇刻意地顿了顿,又将目光扫向了身边的姜娆,故意试探:“只要那名女子再出现,他就能将她揪出来!” “所以本将不怕你抵赖,不怕你不承认!哼!”贡宇悻悻道。 此时的姜娆脸色又变得异常的惨白,她不敢抬头,生怕被贡宇或是赵婉婉看出来。 她也不敢确定那张副将是否真的能凭自己的一双眼睛,就能认出自己。 赵婉婉听完贡宇的话后,也将目光移到了姜娆的身上,发现姜娆似乎不像先前那番,竭力辩解了。 她的心有些乱了。 她知道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姜娆在心虚。 她为什么心虚了? 因为她就是那个细作吗? 赵婉婉无奈的皱紧了眉头,又想道:怎么到了汴梁之后,便出了这么多的乱子呢? 可是她现在更担心城外的大军压境,和秦子垣的安危。 只要一想到此时汴梁城外,四处被敌军所困,她实在难以平静。 于是急急开口问:“贡将军,现在城里城外是什么情况了?” “娘娘,末将与伯吉将军都认为那细作仍在城内,已命城内的将士四处抓捕细作!”贡宇回话道,“至于城外的消息,还不清楚。” “姜娆!你先起身!”赵婉婉淡淡说道。 姜娆又是一怔,听到赵婉婉不再称她“姜姑娘”,而叫了她的全名。 她更加惶恐不安,她下意识地感到自己已暴露了马脚吗? 那,她要不要趁着现在只有贡宇和赵婉婉二人,借机溜走? 只是她好不容易才能接近赵婉婉,通过赵婉婉,她才可以接近栋王秦子垣。 此时离开,她就不能完成梁王给她的任务了。 姜娆颤颤巍巍地起了身,仍是不敢抬头看她。 又听到赵婉婉开口:“这里没你什么事了,退下吧!” 姜娆不敢相信地悄悄抬了眼,看了赵婉婉,却未能看得清楚她当时是何表情,便急急应了声“是”,便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关上了门,紧紧地靠在了门后,却心有余悸,顿时愁眉紧锁。 而她手上捧着的那碗粥,早已凉透。 而她却丝毫不顾,只想竖起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院外的贡宇虽然对赵婉婉刚刚的行为大为不解,却未多言半个字。 他维持着冷静地望着赵婉婉,等待她接下来的指示。 赵婉婉缓缓移着脚步,走向贡宇,来到他面前,轻声道:“先前……是你带本宫回来的?” 贡宇忙一拱手:“是啊,娘娘!真是吓了末将一跳啊!还好娘娘没事!” “这一路,多亏贡将军在身边护着本宫……”赵婉婉低语道,“本宫一定给将军带来很多麻烦吧?” 这话一出,反而叫贡宇有些摸不着头脑,慌忙摆手道:“哪里的话,都是末将职责所在……” “若是本宫要你无论如何,也要护栋王殿下周全……”赵婉婉试探地说,还抬眼望着贡宇。 赵婉婉的话,让贡宇只觉似懂非懂,于是贡宇恍惚间望向赵婉婉,问:“末将不明白,栋王殿下身边有伯吉将军,还有那么多将士……娘娘为何要末将……?” “你先答应本宫!”赵婉婉急切地说道,口吻当中还带有几分命令的成分。 “可是娘娘,末将的职责是要守护娘娘,确保您的安全啊!”贡宇解释道,又补充了一句:“娘娘是知道的!” “总之你要答应本宫!”赵婉婉并不理会,坚持着。 贡宇哪敢不从命,无可奈何地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见他同意,赵婉婉便对贡宇吩咐道:“那本宫要你现在便去城楼,去守着栋王。” “可是……”贡宇原本还想反抗,却转瞬间又缄口了。 “去啊!”赵婉婉催促道,还提高了声音。 贡宇仔细打量了赵婉婉的神态,不像是说话,反而一脸严肃,便冲赵婉婉抱拳道:“是!末将遵命!” 说罢便大步离开了院子。 赵婉婉这才稍微安了安心,抬了眼凝视着姜娆的房间,半晌,才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内。 关上房门后,赵婉婉只觉得自己从没有过如此冷静过。 那些遥远的往事竟然历历在目,反倒是近日的种种犹如前尘韶光。 她忽然想起,自己不过才刚刚大婚不到半年。 她怀揣着憧憬与期盼离开家乡,来到皇城。 遇到她生命中的夫君——秦国新君秦子淮。 然而她的命运,却与她夫君的兄长——漠北藩王秦子垣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这一夜,赵婉婉注定无法安心入睡了。如今她整颗心,都完完全全的系在了秦子垣的身上。他的安危、他的身心、他的全部早已将她的心填得密不透风了。 “王兄……”赵婉婉望着屋内的烛火,喃喃自语:“若是你有何意外,我便……” 赵婉婉又将目光移向了屋内的飞凤,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第91章 强势攻城战 天寒地冷,阴风阵阵,夜空层云缭绕,深沉如墨,一点星光也没有。 秦子垣正站在城楼上的了望台,虽然面容显得有些疲惫,但身姿仍然挺拔,突然听到身后响起贡宇的声音。 “栋王殿下!” 秦子垣闻声回头,见是贡宇,十分意外,心不由一紧:“是娘娘出了什么事吗?” 此时子时已过,他见贡宇这般魁梧的男儿都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可想而知此时守城的将士们,自然也都冻得够呛。 贡宇摇头,却又开门见山道:“贡宇是奉娘娘的命令,前来护殿下周全!” 原本看见贡宇摇头否认,秦子垣才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个节骨眼上,赵婉婉再出什么事,只会叫他更加的难以安心,还怎守这城门? 然而贡宇紧接着的话,却叫秦子垣一脸的不悦。 “娘娘要末将护殿下周全!”贡宇开口道。 秦子垣撇了撇嘴,轻哼一声:“本王在娘娘眼中竟然如此弱不禁风吗?” “竟然还要贡将军前来护我?”他又瞥了一眼贡宇。 质问:“你不在娘娘身边,若娘娘有何差池,贡将军要做何交代?” 贡宇岂会不知道这后果?可赵婉婉声色俱厉地命令他必须前来城楼护栋王安全,他又岂敢不从? 于是贡宇抱拳道:“末将拗不过娘娘的要求,没法子,只能来殿下身边了!” “要求?”秦子垣以为自己听错,诧异地看了一眼贡宇,发现他一本正经又有些无可奈何,心下一沉。 如此说来,她全是因为担心本王的安危吗? 不等秦子垣继续想下去,城楼外突然吼声震天,战鼓击鸣,打断了他的思绪。 还未等他看个仔细,已听到城楼上的将士们,禀报道:“栋王殿下!不好,敌人派攻城车上阵了!” 秦子垣凝神细看过去,隐隐见到一列列的攻城车开始往着护城河畔驶来,车后还有几列步兵整整齐齐地抬着长梯。 这个架势是打算强攻破城了! 贡宇侧目之余,难掩惊慌,只觉得此时心惊肉跳,若真叫他们攻上城楼来,敌众我寡,定是场恶战,只怕这汴梁城是要守不住了。 “栋王殿下!”贡宇急声唤道,想要叫他离开此地。 “弓箭手!”秦子垣却大喊一声,打断了贡宇的话。 他回头之后,这才看到城楼上早已严阵以待的数十名弓箭兵,他们将弓箭握在了手中,时刻等候着指令。 而秦子垣话音刚落,弓箭手们便齐声应道:“属下在!” “准备火焰箭!”秦子垣又下令道。 贡宇听到他说话之中轩昂有力,似有雄心细大胆,犹如凌云之志,丝毫未有惧色,一时间心中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贡将军!”秦子垣轻声道。 “末将在!”贡宇忙一拱手。 “这里情况危急,存亡恐怕只在旦夕之间,贡将军请离开吧!”秦子垣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又有几分恳切之意。 “不行!末将既然受命守护殿下,便不可擅自离开!”贡宇坚持道,就在刚刚一瞬间,贡宇对这位漠北的藩王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贡将军,请你听本王一言!”秦子垣义正词严的喊道。 贡宇这才抬起头,望着这位漠北藩王。 秦子垣这才不疾不徐地继续道:“这时有这么多漠北的将士在本王身边,实在不需要贡将军在这里守护本王。本王如今只放不心下皇后娘娘……” 说到此时,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眸子里闪过一丝忧伤的神色。 “请贡将军替本王转告娘娘,本王与娘娘自幼便经历劫难,大难不死,已算万幸。”他怅然道。 顿了顿,又说:“本王何其有幸,今生能再与娘娘重遇。有本王在,娘娘定会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 “殿下……”贡宇只觉得一阵鼻酸,轻声唤道。 “贡将军,不管这城之后会不会破,你一定要护娘娘全身而退!”秦子垣收起哀伤的神情,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又命令道:“你快回到娘娘身边!” 贡宇见他如此坚决,犹豫不决,不知道是走是留。 又听到城楼下杀声震天,见到敌兵位已将长梯横于了护城河上,准备渡河。 秦子垣见此情此景,举抬起右手,喊道:“只要他们渡河,便放箭!” 火焰箭燃烧的光、城下城上的呐喊声,充斥着贡宇的双眼与双耳。城楼上呼啸而过的阵阵北风,彻底将整个汴梁卷入一场恶战的深渊。 秦子垣见贡宇仍未离去,又催促:“还不走?” 贡宇一脸悲壮,抬眼看了秦子垣,向他抱拳辞别:“殿下保重!” 转身快速撤离了北城楼,随后马策又往行宫赶去。 贡宇并非第一次见这阵势,在他的意识中,所谓藩王,不过是命好,生在了帝王家。 混到个十六七岁,皇帝老子开心了,随随便便就有了爵位,有了封地。 然而,今晚在汴梁城楼上的这位漠北藩王——秦子垣改变了他对藩王的看法。 秦子垣没有躲在将士后面,没有落荒而逃,甚至没有一丝惧色。 他只是心中还有挂念。 贡宇想到此时,不由得又拍了下马,吼道:“驾!” 他要快些回到行宫,将秦子垣方才交代的话,一字不漏地转告给赵婉婉。 刘祁躲过了好几波的巡逻侍卫,眼见着这街道是走不得了,只好爬上了屋顶,躲避城内巡逻的侍卫们。 眼看着北城门又出现在了眼前,只要他将城门打开,城外面那些北苍国的将士们,便能轻而易举地攻入这汴梁城内。 但他远远地朝城门处望去,便发现此时城门处已经增加了人手,多了不少侍卫。 看来刚刚在北城门与几个秦国将士的一番交手,已经惊动了这城内的秦军。 刘祁不由得皱了眉,沉吟:“若开不了这城门,他日锦殿下怪罪下来,又当如何是好?” 正想着,忽听一阵马蹄声由城门处传来,他连忙俯下身子,仔细打量着那骑马之人,似乎一副秦国将军的打扮,独自骑马往城内跑去。 恍神一间,竟然感到有雪花飘落在了眼前。 “下雪了?”他有些意外,又见到越来越多的秦国将士汇集在城门附近,转念:“只怕得先保住这条性命!” 随即他便沿着城内的屋顶远离城门处,反而往着城中央逃去。 汴梁城内的百姓见守卫们提前关闭了城门,便知事态严重,一定是城外有变,于是早早闭户待于室内。 而刘祁并非这城内的人,此时无处可躲,依他的经验来说,城内某一处看似危险,实际上反而更加安全,那便是汴梁城的行宫。 于是刘祁便朝行宫的方向跑去,很快就抵达了行宫外围的宫墙上。虽然行宫的正门守卫森严,但侧门却只得几个侍卫把守。 他趁着那几个侍卫不注意的时候,一个翻身就跳下了宫墙,进到了行宫内院里。 但他并不熟悉行宫内的环境,面对四通八达的长廊,犯起难。正欲随意择一条路而之行,却听到一阵阵脚步声,谨慎的他又忙躲到了草丛里,暗中观察。 接着,传来侍卫的说话声。 “刚才这里好像有人影闪过……” “你有没有看错啊?若真有人潜入可得及时禀报将军啊!” “咦?看上去又像没什么……” “你眼花了吧?” 随后脚步声渐渐远离了此处,刘祁见四下无人后,才从草丛里走出来。 第92章 旧同僚 刘祁贴着墙角离开了此处,经过几个转折,又一个长廊出现在他眼前。 而长廊旁不过三丈远的地方,便有个别院,而那院门口处,有不少侍卫把守着。 “此处一定住着位重要人物!”刘祁微眯了双眼,暗暗猜测道。 他不但没有躲避,反而自认为找到了安全的藏身之处。 于是他绕到了这别院的后方,爬上了别院围墙的屋顶,潜入了院内。 刘祁发现这间别院里只有三个房间,其中有两间房内都点着烛火,唯独靠近大门附近的那一间房,却暗着未点灯。 “看来只能去那间房了!”他暗暗想到,便小心翼翼往未点灯的房里靠近。 院门把守的侍卫们,将注意力全都用来留意院外的一切,竟然没有一人察觉刘祁在他们身后。 摸到那房间的门后,刘祁又轻手轻脚推开了房门,便窜进了那间房,还将门轻轻关上了。 一切都如他预期一样的顺利,总算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他却又听到院外侍卫们的声音。 “贡将军!” “嗯!没什么事发生吧?” “没有,将军!” “好!” 赵婉婉正担心着城外敌军围城之事,又挂心秦子垣的安危,坐卧不安,却听到院外侍卫们与贡宇说话,十分诧异,走出了房门,果然在院内看到贡宇的身影。 “贡宇?!你怎么回来了?”赵婉婉问。 贡宇上前行礼:“娘娘,是栋王殿下要末将回来带你走!” 赵婉婉闻言,脸色大变:“走?他们攻城了?那……王兄呢?” 赵婉婉却看到贡宇一脸漠然,随后双膝一屈,便往地下跪,抱拳过头道:“启禀娘娘,敌军出动了攻城车,殿下也已叫弓箭手待了命,只怕难逃一战。” 赵婉婉杏眼瞪圆,惊恐地注视着贡宇,难以相信地摇着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攻城车?不就是,将士们用来爬城楼和撞城门的?王兄他身在城楼之上,若是敌人爬上城楼,那岂不是…… “你、你说什么?”半晌,赵婉婉才从口中挤出几个字:“难逃一战?” 赵婉婉只觉得此时钻心的痛楚向她袭来,她冷静不了,也理智不了,追道: “那王兄没和你一道回来?” 王兄不是一向都不喜战吗?他连飞凤都躲不了,若是面对敌军的攻击…… 赵婉婉不敢再往下想,此时听到贡宇说。 “殿下叫末将告诉娘娘,有殿下在,娘娘定会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 贡宇这一番话,字字似刀,顷刻将赵婉婉撕得粉碎,她只觉得悲痛不已,心中千千万万的不舍与难过堵在胸口。 “洪、福、齐、天?”赵婉婉只感到浑身颤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叫她感到害怕的答案。 虽然她不愿将它说出口,但她的双眼很快便充满了泪水。 她怔怔地望着贡宇,问:“王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城中不过一万的将士,他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城外敌军足足有五万铁骑啊! 赵婉婉既怒又忧,又质问起贡宇:“你为何不听本宫的吩咐?本宫要你留在栋王身边保护他,你怎么可以又跑回来?” “娘娘!”贡宇见赵婉婉满脸是泪,也痛苦地喊道:“不是末将不肯留在殿下身边,只是……” 不等贡宇把话说完,赵婉婉已转身往回走,贡宇忙叫住:“娘娘?” “本宫要去城楼找王兄!”赵婉婉收起了泪水,一脸坚决道。 “娘娘!您不能去啊!”贡宇大声叫住,但赵婉婉并不理会,已走进了房间,径直来到了飞凤前面。 她伸手轻轻触碰着飞凤,沉吟片刻,便将飞凤一把握住,轻松将它用架上取下。 再走出房门时,已不见她脸上的泪痕,只见她一脸决绝,视死如生对贡宇吩咐道:“替本宫备马!” 贡宇不敢阻拦,只得遵从赵婉婉的意思,二人又离开了院落。 在暗处的刘祁,也透过门缝将刚刚院里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心却被此时赵婉婉脸上的那副神情,重重地撞击了,神情竟然有些复杂。 见二人离开后,他才松了一口气,然而,没过多久,院里又响起一阵开门的声音,刘祁又警觉起来,通过门缝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姜娆?!”他十分意外,没想到会在行宫内再见到这位旧时的同僚,更叫他惊讶的时,他发现姜娆竟然一步一步朝着他躲藏的这间屋子走来。 姜娆走到了房门前,才停下脚步。 “刘指挥使,姜娆知道你在里面。”姜娆小声对着房内说道。 刘祁一脸狐疑,没有出声。 姜娆见屋内并无人应她,继续小声道:“若是我现在大叫的话,指挥使你猜,会怎么样?” 刘祁这才压低了声音,开了口:“你想怎么样?” “姜娆在青龙院时,多亏指挥使调教与照顾,才有今日这身本领。”姜娆笑道,“自然是不会做些恩将仇报,对不起指挥使的事……” “长话短说!”刘祁冷冷道。 “做个交易如何?”姜娆也就不再绕弯子,“破城之后,请将漠北栋王项上人头交给姜娆如何?” “凭什么?”刘祁一怔,有些不解,但仍冷冷反问,“你既不再效命我北苍国,为何要那栋王的项上人头?” “这个嘛……指挥使就别问了。”姜娆冷笑道。 刘祁虽觉得可疑,但并未继续追问,转念又问:“你又能拿什么交换呢?” “不知刘指挥使想要什么呢?”姜娆仍旧小声问着。 刘祁仍旧搞不清楚姜娆的立场,沉思片刻后问:“你在为何人办事?那些秦兵并不认得你……你却在又在行宫住着,难道你……?” 姜娆贴近房门,轻声道,“指挥使真想知道?” 刘祁却沉默了。 实际上,想要除掉一个藩王,只有可能是一个与之实力相当,或者说实力略逊一筹的人。 理由很简单,这个藩王一定是挡了此人的“道”。 姜娆没听到刘祁回话,又退了一步:“若指挥使不愿,便当姜娆未提过此事吧!”说罢转身离开了这房门处。 第93章 炮火纷飞 此时满城已是大雪纷飞,宛如柳絮飞舞,道路上积有细雪,寒风灌入城中的街道,叫人无处可避。 赵婉婉骑着马,趁着夜色在大雪中飞驰,在她身后紧紧跟着的便是贡宇,还有几名侍卫。 远远就看到城楼高处,有火光迸射,将整个城楼照得透亮,赵婉婉更是心惊肉跳,她默念着:王兄!你千万不能有事! 秦子垣! 本宫还有好多话没有和你说清楚! 你不可以有事! 不等赵婉婉他们靠近城楼,已见到城楼下的将士,他们此时正用身体支撑着城门后的巨石,防止敌人用攻城军撞破城门。 然而见到赵婉婉现身在这里,仍然忘不了向她行礼:“皇后娘娘!” “见过皇后娘娘!” 待赵婉婉终于冲到了城楼脚下后,她从马上跃起,翻身而下。 赵婉婉焦急地望了一眼城门,能看出敌军异常勇猛,用力地撞着城门。 但她顾不得回应将士们的行礼,更担心秦子垣的安危,手持着飞凤,便直奔着城楼上去。 贡宇下马后,见这阵势,便冲将士们问了句:“城楼上如何了?” “回将军,上面的情况属下不太清楚,但这情形,少不了敌军攀爬城楼要强入。”一个将士回答道。 贡宇一脸严肃的脸,更加得愤怒,对守城门的将士说道:“守住,城门不可破!” “是!” 说罢,贡宇便将长刀拔出刀鞘,追随着赵婉婉的后尘,也往城楼上跑去。 赵婉婉登上城楼时,城楼上已是一片混乱,密密麻麻的全是将士。 大部分秦国的将士,却也有不少北苍国的将士冒头。 原来大雪突降,导致城楼上的弓箭手们射出去的火焰箭,消耗得厉害。无法阻止敌军攻城,便只能硬守,死守城楼。 但也正是因为大雪降临,敌军的将士攀爬城楼也变得极其困难。 随着雪势越下越猛,城楼湿滑不堪。 秦子垣见状又命守城将士用弓箭抵御,阻止他们靠近城楼顶。 而城外的将领此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骂战。 赵婉婉却无心顾及那些污言秽语,她只想见到秦子垣,只想看到他平安无事。 她转了一圈却没看到秦子垣的身影,难掩心中的动荡不安,只觉得心中发凉,便拉住身边一个将士,急急问:“栋王呢?” “殿下……殿下刚刚还在那儿呢!”那将士一面忙着用剑斩断敌军搭上城墙的长梯,一面回着话,还朝城楼最高处的了望台指了一下。 赵婉婉这才抬头朝着了望台,定睛一看,果然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此时的秦子垣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城楼下那疯狂的敌军部队,一波又一波的攀爬城楼,正指挥着将士们御敌。 再见到他毫发无损的出现在她面前,赵婉婉既欣喜又心酸,情难自禁,百感交集。 仿佛此刻天地之间顿然如同无物,周围的喧闹声,嘶吼声,兵器搏击的声音也消失了。 在赵婉婉眼中,她对秦子垣,早已没有办法移开视线了。 而她的心,更是难以自已,飞到了他身边,她哑哑的轻唤:“王兄——!” 风雪之中,了望台上方寸地之上,秦子垣就像是一尊雕像,伫立在那高塔之内,屹立不动,任北风吹动他身上的皮裘,阵阵翻涌。 赵婉婉手持着她的飞凤,在城楼顶这条狭窄且修长的道上,急切又艰难地穿行在守城将士们的空隙之中。 身手敏捷的她急急移着步子,往了望台下走去。 突然之间,城楼上的将士惊呼声四起:“是投石车!” “栋王殿下,敌军见攀爬无效,启用了投石车!” 闻言,迫使赵婉婉停下了前行的脚步,侧身警惕地朝城楼外望去。 借着先前城楼弓箭手射出的火焰箭,城楼底下不少易燃物被点燃。赵婉婉发现此时城门外,一辆辆的高架木质车上了阵,在车的四周还围满了敌方的将士。 赵婉婉听父亲赵池提起过投石车,它是攻城掠地时常常会用到的一种武器。 只要瞄准,这种投石车的射程是远远大于一般的弓箭与弩弓的。 而投石车是配合着弹药或是石头类的重物一起使用的,只要将装好的弹药或是重物抛出,对于打击范围内的敌人,将是致命的。 赵婉婉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她不得不再次加快了脚步,赶到了了望台下。 她将飞凤置于台阶一旁后,徒手便开始攀爬那几节陡峭的台阶。 还不住地碎碎念道:“王兄……子垣……” 秦子垣登在高处,却目不转睛地直视着被火光照亮的城外。他很早就注意到了围城敌军的将领。 想要从那人肢体动作判断他下一步的举动,以便自己部署接下来的应对策略。 虽然相距甚远,令他看不太清对方将领的脸。但从那人的身形来看,虎背熊腰,且能在如此大风大雪中还纹风不动,站姿挺拔。 这气派,这架势,不用多说,便知对方是名老将。 敌众我寡只能守,不可攻! 一点也不敢怠慢和松懈的秦子垣,在没有听到将士们喊“投石车”时,便已察觉到对方极有可能有进一步的行动了。 如今城楼上的将士们经过一番严防死守后,已精疲力尽,疲于应付。 对方在此时出动投石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前锋部队消耗得不少;另一方面,则是对方的将领不愿再拖延时间,想要速战速决了。 不出意外的话,那名老将应该要喊话了。 一想到这里,秦子垣不由得愁眉锁得更深了些。 他还小声自语道:“这雪怎么不再下猛一些?”随之他便紧握空拳,手背上的青筋突起。 白天的时候,他还与伯吉推测今日天气有变,恐有风雪。却万万没想到,北苍的这帮将士比他估计得更加不惧严寒。 莫非今日此城果然守不住? 秦子垣眼里闪过一丝不安,随后便是坚定之色,他头也不回便对着身后的将士喊道:“传令!所有城楼上的将士用盾!” “是!” 那名将士立即俯首答应,转身欲去传达消息,却察觉有人踏进了了望台。 抬目一看,竟然是皇后赵婉婉。 那将士立即抱拳行礼:“属下参见皇后娘娘!” 语毕便退下,离开了望台去传令。 倏忽之间,秦子垣因守卫的话,恍然回眸,不敢相信地看向身后那出入口处,发现眼前之人果然是赵婉婉。 秦子垣的眼里尽是意外与担心:“娘娘……?” 第94章 逃兵? 秦子垣侧了侧身子,又朝赵婉婉的身后瞧了瞧,意外竟然没有看到贡宇的身影,甚至没有一个将士跟在她的身后? 秦子垣心中更加担心不已,这才又把目光移到了赵婉婉身上,厉声质问:“怎么一人到此来了?贡将军竟然没有听本王的话……” 面对着秦子垣的质问,赵婉婉根本视若无物,一路上隐忍的眼泪就此失了控,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悄然滑落。 她不顾一切地飞扑向秦子垣的身边,双手从后面将他环住,头紧紧贴在他的后背。 用颤抖的声音嚷道:“太好了……见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秦子垣微微一怔,一时竟然难以适应,只觉得全身没来由地一阵燥热。 这还是赵婉婉第一次主动拥抱他! 秦子垣呆呆地站了好一阵,才发觉赵婉婉连同他的手臂也一并抱住了,而他想从她的环抱中挣脱出来。 他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漠北的藩王,怎么可以让女子反过来抱他? 于是秦子垣僵硬地抬了抬双臂,想要转身。 想要回以拥抱。 无论如何,也应该是由他主动的! 赵婉婉感到秦子垣挪动了双臂,慌忙撒开环抱着他的手,从他身边退了出来。 她不敢抬头看秦子垣,因为此时她的泪还没止得住。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是何种表情?是什么心情? 她只是感觉到他的呼吸声,变得有些急促。 秦子垣转身,面朝向赵婉婉,他听到刚才她的声音似乎带着哭腔。于是他满眼疼惜地看着她,发现她竟然没好意思抬头。 他微微张开了口:“你……”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赵婉婉抬起头望着他,两人竟然都沉默了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敌军将领一声嘹亮的吼声,穿透了这一带的大风大雪。令整个城楼上,乃至了望台上都听得是清清楚楚。 “城楼上的南秦人——!你们别再负隅顽抗了——!” 二人闻言,才将视线从彼此身上移开,朝城楼下望去。 秦子垣更是转身面朝着了望台的扶栏处,走了两步,迎着风雪而立。 夜幕底下的城门外,敌军那一列列的骑兵跃跃欲试,城门外四起的战火越烧越烈,而刚刚敌军将领那一声大吼,更是令他烦躁难安。 此时那将领又继续喊道:“速速打开城门,否则休怪我刀枪无眼!” 秦子垣手扶栏杆,遥遥望去,仍难以看清那人的面容,但他的声音,低沉且粗豪,确实是位中年男子之声。 秦子垣回以吼声道:“你们兴师动众,夜袭汴梁,言和是假,实则缓兵之计!想叫本王打开城门,本王恕难从命!” 那将领听到回应,微眯起了双眸,也想要仔细看清楚城楼上的说话的人,究竟是何人。 虽然大风不息,又十分嘈杂,依然掩盖不了秦子垣凛冽又清晰声音传来。那将领又歪了歪头,问身边一名将士道:“此城,如今不是南秦赵池麾下的将军在把守吗?为何那城楼之上有人自称‘本王’?” 被问的将士也有些意外,忙说:“卑职不知!刘指挥使并未提及。” 听到身旁的将士提起刘指挥使,那将领不由得摸着他下巴的胡须,淡淡说道:“寅时已过,却仍未见到刘指挥使的信号……这汴梁的城门迟迟不开,只怕有变数!” 想到此时,他便又大声冲秦子垣叫喊:“敢问城楼之上,是何人守此城池?” “本王乃是漠北栋王秦子垣!”秦子垣应声后,微眯了双眼,也反问他道:“不知阁下姓名?” 那将领听到秦子垣的名字后,瞳孔微缩,小声道:“嘶……漠北栋王?”他的眼珠还不由得在眼眶内转了几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可是与锦殿下结拜过的那个栋王?”将领又是一问。 既像是在问旁边的将士,又像是在自问。 “好像是的!” 那将领应声道:“本将乃是北苍青龙院中郎将魏阔!” 他顿了顿,继续冲着秦子垣喊道:“本将也有耳闻,栋王既与锦殿下有结拜之义,为何又杀我北苍千名将士?!” 魏阔后面的这一问,口气之中显然带有几分质疑与愤怒。 赵婉婉一直默不作声,站在秦子垣背后不远处,二人之间不过三步的距离。 她一边听着二人喊话,又一边注视着秦子垣的背影。 她看不到此时秦子垣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却能看到他在听见魏阔质问他杀北苍千名将士时,抚拦的手,紧握成了拳头。 不知为何,她似乎感受到了他此刻的矛盾与痛苦。 他曾说过,他只是不忍见两国百姓因为两国交战而被迫分开。然而以他的一己之力,他又能为两国的百姓出多少力呢? 面对国君秦子淮的质疑与指责,他只能忍气吞声,心力交瘁;面对国内关于他的是非谣言,他虽表现得毫不在乎,但赵婉婉知道这对于他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如今他置身于前线,又遇乾王锦的部下,会不会因此而送命? 赵婉婉不敢再想下去了,她上前一步,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背影,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魏阔迟迟等不到秦子垣的回答,鼻息冷哼一声。以为秦子垣自知理亏,随即大声喊道:“今日就让本将拿你的脑袋回去复命!投石车准备进攻,为我们死去的将士们!” 听到魏阔的命令,城外的北苍将士纷纷吼声震天:“为我们死去的将士们!” 秦子垣被魏阔突如其来的一问,恍神踌躇了片刻,却在听到城外一片呼声后,犹如突然从梦中惊醒般,忙转身看着身后的赵婉婉,口气急切:“娘娘,你不能待在这里!快回去!” “我不走!”她忸怩着,脸上的忧色越来越浓,她那双杏眼竟然在暗夜里,闪着微光,犹如夜空中的星辰点点。 直叫秦子垣移不开视线,他只得闭上双眼,不去看她的双眸。 别过身,斩钉截铁道:“娘娘,这里危险,就算本王求你,快离开吧!” 赵婉婉也将心一横,毅然决然道:“本宫不走!本宫要与王兄并肩作战!” 秦子垣无法相信地睁开了双眼,极目回望着她。 此时风雪缥缈,目之所及远山尽为苍茫一片,城下的冰雪与战火交融,却在此时都黯然失色。 “虽然年幼之时,王兄以身相救的事,本宫已不太记得了……”赵婉婉不敢看他的双眸,只是盯着远处黑茫茫一片。 忽然她再次坚定了目光,望向秦子垣:“但如今大敌当前,请王兄不要赶走我!我……” 她犹豫了片刻继续道:“我不要躲起来做个逃兵!” 第95章 你必须离开 赵婉婉的这一番话犹如一剂猛药,来到恰到好处。 秦子垣大大的睁着眼,痴痴地望着她。即便他分不清此时此刻赵婉婉的话代表着什么? 但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这一刻,无论赵婉婉说的逃兵指的是战场上,还是与他之间,都不太重要了。 她向着秦子垣奔来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被牢牢捆绑在了一起,正如此时这座汴梁城一般。 秦子垣不禁轻声道:“谢谢娘娘在这时,仍肯相信本王!” 他一把拥住了她,赵婉婉一怔,便被他揽在怀中,接着听到他低声道:“但这是本王罪有应得……” 没等他把话说完,几声巨响几乎炸在了耳边,流石飞溅,赵婉婉本能地瑟缩在了秦子垣宽阔的怀里,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便听到秦子垣继续道:“这里太危险了,你不能留在这!”说罢他便拉着赵婉婉要离开这了望台。 城楼外的投石车开启了攻击,将无数的飞石与几枚点燃的弹药投掷到了汴梁城的城楼上。 弹药引起了爆炸,使得整个城楼硝烟弥漫,黑烟滚滚,城楼上的旗帜也因此破损。 城楼上的将士虽然举着盾,阻挡了飞石,却阻止不了弹药爆炸。 被弹药击中的地方,有了残缺,而置身于那里的将士也因此而送了性命。 顿时城楼上哀嚎四起,叫声连连。 赵婉婉被秦子垣带到城楼后,赵婉婉才将先前摆放在了望台下的飞凤重新拿在手中。 她见到不少将士受伤,又见到城楼破损,不由怒火中烧,愤恨不已,便朝着秦子垣嚷道:“我不走!本宫不走!你听到没有?你松手!快松手!” 秦子垣头也不回,仍坚持要将她带离这战乱的城楼之上,用力拖着赵婉婉的胳膊。 当他看贡宇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上后,便立即大声对他喊道:“贡将军——!” 贡宇在城楼上好一阵了,才躲过了刚才敌军的攻击,正俯着身子慰问受伤的将士,听到有人叫自己,抬目回头,见到了秦子垣和他身后的赵婉婉。 他忙应声:“栋王殿下?” “栋王殿下您和娘娘无碍吧?”贡宇站直后,迈着步子走向秦子垣这里。 “快将娘娘带下城楼!”秦子垣几乎是以命令的口气大声说道。 赵婉婉仍是不从,情绪激动:“我不走,你不能赶我走!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我说的话?” 秦子垣这才回头,一脸严肃:“娘娘,你必须离开!”说着便用力把赵婉婉往贡宇身边一推,贡宇一把接住了赵婉婉。 秦子垣转身又投入了将士的人群之中,头也不回道:“贡将军,请遵守你对本王的承诺!” 贡宇虽知此举有违主仆之礼,但他既然答应了秦子垣,要护赵婉婉周全,那大丈夫一言九鼎,说到便要做到。 于是贡宇不顾赵婉婉地拼命反抗与挣扎,使出了全力,将赵婉婉的双肩擒住,他那双壮实的臂膀孔武有力,钳制赵婉婉这细胳膊,游刃有余。 贡宇目送着秦子垣远去的背影,大声朝他回应道:“栋王殿下,我贡宇绝不食言!”说罢,便要把赵婉婉带离这混乱的城楼顶上。 赵婉婉虽是自幼习武,也是些力气的。但与贡宇相较之下,便如小猫遇到猛虎,根本挣脱不掉。 她明知无济于事,却仍然想使些巧劲和花招挣脱。 又听到贡宇与秦子垣之间似乎又有着什么约定,更是气急败坏,冲着秦子垣的背影,破口大骂道:“秦子垣!你这个混蛋!坏人!滥好人!” 贡宇见赵婉婉存心想摆脱他的束缚,便只得不顾主仆之礼,低声道:“娘娘,得罪了!” 说罢,一手提住赵婉婉的腰带,用力一举,便将赵婉婉整个人扛在了肩膀上。 赵婉婉顿时就感到身体失重,即便知道贡宇是奉命行事,却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 被贡宇举过肩膀的她,看不到贡宇此时是什么表情,然而她的情绪已出离的愤怒与激动,大声又呵斥道:“贡宇,你好大胆!竟然敢如此对本宫?快放我下来!” 可赵婉婉却感到贡宇一声不坑,扛着她就要大步离开城楼。 赵婉婉在贡宇背上,抬起头,遥望着早已混入将士群中的秦子垣。 可这夜色太黑,寒风卷积的细雪,令城外的战火忽明忽暗,她已经看不到他身在何处,只觉得眼前这一切不太真切。 王兄明明刚刚还在她身边! 她望着这片喧闹又混乱的城楼上,知道离秦子垣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内心忽然百转千回,涨红了双眼,泪水模糊的视线。 只得继续对贡宇命令道:“贡宇你竟然敢不听本宫的命令!本宫要治你的罪!” 然而赵婉婉已哭得不能自己,城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将士的呐喊声,牵引着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好!他们又发动炮弹了!” 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朝着城楼外望去。 就连大步逆行的贡宇也停下了脚步,扭头朝城楼外望去,借着火光,他与赵婉婉都瞧见敌军投石车已再次将乱石、炮弹装好,准备第二次的攻击。 果不其然,顷刻间又是漫天飞石混杂着几颗炮弹,直冲着城楼袭来。 守城的将士们再次举起了盾牌抵挡飞石的袭击。经过先前那一次袭击,有不少将士负伤,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手脚被飞石或流弹砸伤的不在少数。 面对敌军第二次的袭击,那些手受了伤的将士,只得强忍着伤痛,举盾。 贡宇离城楼的楼梯口处还有一段距离,知此回避走不及,只得慌乱伏下身子,并将赵婉婉放下,护在了怀中,还急急说道:“娘娘小心!” 赵婉婉此时感到双脚落了地,却不等她想要看清楚,便听到噼里啪啦一阵响声,是飞石撞击城墙与护盾的声音。 面对这猝不及防地又一波袭击,投上来的巨石与弹药似乎比上一次更加的猛烈,即便有贡宇护着,赵婉婉仍然被这一波细密的袭击伤到了小腿。 痛得她皱了眉,轻哼了一声,然而她却暗暗思量: 若是继续由着城外北苍将士他们的这个打法下去,那守城的将士们将会越来越被动,被消耗得无力还击。 不等她继续思考将要如何是好时,又听到几名将士的喊声,叫她胆战心惊。 “殿下小心!” “栋王殿下——!” 赵婉婉微微一怔,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还想着要起身去看。 却被贡宇一把拉住:“娘娘不要!” 果不其然,贡宇说音未落,又是一阵飞石四起,接着还听到“轰轰”一阵爆炸声,随之而来的便是城楼上一片嚎叫之声。 赵婉婉被贡宇紧紧护住,这次没有被砸到,但贡宇却被飞石块砸到手臂,只听到他闷哼了一声。 “贡宇你有没有事?”赵婉婉急急问道。 “末将没事,娘娘请放心!” 原来那飞石将要砸向贡宇的头,他眼明手快用手臂挡了下来,手臂顿时被石头砸得乌青,万幸的是脑袋没有受伤。 接着城楼上便是骂声四起:“他娘、的,杀出去跟他们拼了!” “殿下!栋王殿下!” “殿下……” “快来人!快!” “殿下受伤了!” “杀出去和他们拼命!太欺负人了!” 第96章 栋王受伤 将士们此起彼伏的痛骂声,焦急的喊声混在一起,实在难以通过倾听,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赵婉婉可以肯定的是,秦子垣似乎出事了。 赵婉婉只觉得全身发麻,一股寒意穿透了她的衣甲,直击她的内心。 王兄…… 王兄出事了? 一想到此,她便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站起身来。然而贡宇担心她的安危,依然不肯放手,一把将她拉住,劝道:“娘娘,危险啊!” 赵婉婉顾不得贡宇的劝阻,一把将他推开,慌忙起了身。忍着腿上的剧痛,一瘸一拐地,要往回走。 贡宇无奈之下,只得起身,跟在赵婉婉身后,随着赵婉婉来到先前那一团簇拥着的将士当中。 将士们看到赵婉婉现身,又纷纷让了道,轻声道:“皇后娘娘……” 赵婉婉顾不得回应,悬着一颗心,穿过重重人群,寻找着秦子垣。 直到见到他被两名将士扶着,安安静静地坐在城楼的一个拐角处,闭着目。 赵婉婉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她放慢了脚步,瞪大了双眼打量着他。 明明就在刚刚,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还鲜衣怒马、金装玉襄、意气风发与她对着话;此时此刻他却一动不动,满身烟灰。 他白净俊朗的脸上,额头处鲜红格外明显,叫人触目惊心;而他右肩膀到手臂的伤势藏在暗处,被他身披的裘袍掩盖住了。 秦子垣右肩到胳膊处的衣袖已经破损严重,看上去,似乎是为了遮挡飞来的流弹或是碎石,而受的伤。 这处伤是赵婉婉凑近后才得以看清的,只因那名将士正在用布条为他包扎,止血。 看到这一幕,赵婉婉的双眼顿时就蓄满了泪水。 那两名将士见赵婉婉靠近后,连忙点头行礼:“皇后娘娘!” 赵婉婉将飞凤放在一旁,蹲下了身子,定定地看着秦子垣,轻声喊道:“王兄……” 见秦子垣丝毫没有反应,赵婉婉的热泪顺着脸颊滑落,泪滴落在秦子垣的手背上,溅起了小水花。 城楼下又响起那魏阔挑衅的喊声:“南秦栋王——你们究竟开不开城门?!降不降?!” 城楼上的将士们纷纷回头,望着城楼下这黑压压一片敌军,怒目而视。 面对着城外敌军一遍又一遍地羞辱,城楼的将士们将牙咬得咯咯作响。虽然此时他们黑灰满面,但目光却异常坚定,将士们个个都已有了赴死的决心。 试问有哪一个藩王会与将士一同在前线守着?又会有哪一个藩王待他们情同手足? 除了他们的栋王殿下秦子垣。 而城外这数万骑兵胯下的坐骑,嘶鸣声四起,似乎也因久候城外,有些急不可耐,跃跃欲试了。 赵婉婉未理会敌军的挑衅,专心致志地望着仍旧紧闭双目的秦子垣,伸手握住秦子垣的手,言语中尽是哀求之声:“王兄……你千万不可以有事!” 秦子垣恍恍惚惚听到赵婉婉的声音,然而这声音却远远的,悠悠的。 他极力想要睁开眼,却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眼! 而这一切只有秦子垣一人知道。 在他身边的所有人,包括赵婉婉都不知晓。 赵婉婉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秦子垣都没有一点动静,她心中又是一酸,无法自己地默默流泪。 伸手握住秦子垣的手,用颤抖的声音对他哑哑地说道:“王兄…待本宫之心…本宫岂有不知?本宫亦复如是啊,王兄!” 随后她收起了难过,坚决地说:“王兄请放心,这里就交给本宫来守护了!” 贡宇站在了赵婉婉身后多时,他也仔细地打量了秦子垣肩上的伤,很明显是被敌军炮弹炸开之后的流弹所伤。 额头上是皮外伤,应该无大碍,只是肩肘处的伤,便难说了。贡宇皱了眉,整个心沉了下来。 城楼下又响起敌军高声地挑衅声:“南秦人!出来啊!做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这话传到了赵婉婉的耳朵里,她横眼侧目冷冷地看着身后,双眼虽被泪水浸湿,却已经有了金刚怒目之色。 贡宇思量片刻,开口:“娘娘!栋王殿下手臂处的伤只要小心处理,应无大碍。” “真的?”赵婉婉收起眼泪,回头仰望着贡宇,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站起身来。 她沉着又冷静地对秦子垣身边的将士说道:“快叫随行的郎中来!” 那二名将士也是被这纷飞的炮火打蒙了,经赵婉婉这一提醒,其中一人便立即应声“是!”,匆匆赶去叫随军前行的郎中。 赵婉婉又对另一个将士诚恳地说道:“本宫就将栋王的性命托付给你们了!” “皇后娘娘,请放心!即便娘娘不开口,属下也自当护殿下周全!”另一位将士回应道。 赵婉婉点点头,不舍地看了一眼仍不省人事的秦子垣。 转身面朝着城楼外时,她的眼里已没有了先前的脆弱和难过。她手握飞凤,飞凤的枪杆往地上一杵,听到一声轻响。 她又用另一只手轻拭过眼角的泪,目光又变得坚毅了起来。 赵婉婉走到了城楼边上,迎着风雪用她那清脆却铿锵有力的声音,冲着城楼外的敌军喊道:“你们以多欺少,算不得真正的英雄好汉!” 赵婉婉的声音响起,令城外的北苍将士们纷纷由惊转喜。魏阔更是抬目,微眯了双眼,他连看也没看清楚说话的人是谁,就已经大笑了起来。 回应赵婉婉的喊话:“你们南秦都没有人了吗?竟然叫个女子应战?!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叫栋王出来!躲在个女子身后算什么男人?!”魏阔又笑道。 其余的将士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赵婉婉听到此话,她的细眉瞬间便压得很低,怒瞪着城楼外这帮看不清脸的敌军,一脸愤怒。 然而她却并没有因此泄气,更没有感到羞愧难当,她只知道士气不可乱,城不能破。一定要守住,只要天亮了,秦子垣的漠北军一到,便可以将城门外的敌军团团围住,将他们一网打尽。 赵婉婉本欲开口回应,却从她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仗打得叫人好生无趣,本王一时有些困!” 这声音浑厚有力,掷地有声,令赵婉婉又惊又喜,忍不住回头。 第97章 交涉 赵婉婉看到秦子垣在她的身后,用一只手扶住了自己受伤的胳膊,面无表情的朝着城楼边走了过来。 竟然令赵婉婉的心猛然一跳,怔怔的看着秦子垣那张脸。 他的双眸在黑夜里,被城外的火光照亮,说完刚才那番话嘲讽的话后,他才又将目光移到了赵婉婉的脸上,眉目含情的望着她。 俯首淡淡的道:“叫娘娘担心了,本王罪该万死!” 赵婉婉掩饰不住的欣喜,慌忙摇着头,开口:“不!王兄不必自责!” 栋王秦子垣对城外敌军的一番冷嘲热讽的话,骤然使得包括魏阔在内的所有北苍将士,吹鼻子瞪眼的嚷叫起来。 他本以为投石车的两波攻击下来,城楼上的将士定会死伤无数,士气也会大大折损,却没有料想到秦子垣的士兵如此坚韧不拔,竟然越挫越勇! 魏阔气急败坏的冷笑道:“有胆识的,就出来较量!本将倒要看看你们能坚持多久!”说着又传令:“投石车准备!” “是!” 魏阔这一声令下,不只是城外的将士,就连城楼上所有的人,都听得是一清二楚。 秦子垣拧紧了眉,微眯着眼,他确实被流弹伤到,只因听到赵婉婉一番表白,强打着精神才苏醒,此时只怕无力支撑敌军的第三次攻击。 于是她一把抓住了赵婉婉的手腕,急切的对她说:“你快走!” 赵婉婉哪里肯听,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这个时候,离开他了,于是执意撒开了秦子垣的手,大声拒绝:“我不走!” 秦子垣与赵婉婉僵持不下,竟都未留意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悄然而至。 城楼上的将士们也被这个突然到访的身影牵引了视线,不少人在看清来人面庞时,眼里都闪过惊讶之色,甚至还有人失声叫道:“伯吉将军!” 伯吉一身战甲在身,还押着一个人,穿过将士身旁,走到了距离赵婉婉与秦子垣六七步之遥的地方,才一拱手朝着二人行礼问好:“伯吉见过皇后娘娘,栋王殿下!” 赵婉婉与秦子垣这才纷纷扭头闻声望去,一脸意外。却又见到伯吉身边还擒了个人。 那人虽是低着头,但身高仍比伯吉高个几寸。 碍于城楼上光线微弱,看得不太清楚,但能从大致轮廓上辨认出那人是个男子,一袭黑衣,手被五花大绑着。 伯吉礼毕后,转身朝城外的敌军喊话:“城外的人听着——” 赵婉婉不由得与秦子垣四目相对,两人都不知道伯吉接下来要对城外的敌军说什么话。 伯吉继续发话:“只要你们敢继续攻城。这汴梁城破之时,便是你们刘指挥使丧命之时!” 此话一出,不光是城外的敌军将士们坐不住了,就连城楼上的自己人也一阵莫名惊诧。 敌军的首领魏阔,瞠目结舌,一脸狐疑,他捋须上前一步,抬眼望向城楼上这发话之人。 心里却渐渐有了隐忧。 眼看着这汴梁城就要攻破,只要他再发动一轮投石车的攻击,定能叫城楼上的守卫再无防守之力。谁曾想到会在此时,听到对方突然来人,说刘指挥使会丧命于此? 魏阔又不由得伸手一压,阻止了投石车兵发动进攻的打算,想要看看这守城的南秦人,究竟在玩什么花招。 便大声反问:“你又是何人?我凭什么相信你的鬼话?” “本人是骠骑大将军伯吉!”伯吉应声。 紧接着,他又拿起手中剑,架在了身边那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颈项上。 冲他低声敦促道:“立即叫你的人马退后十里,本将便饶你们指挥使不死!否则休要怪我伯吉下杀手!” 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赵婉婉与秦子垣只觉得有些目不暇接,实属意外,还有些匪夷所思。 二人的视线在城外与伯吉的身上来回地切换,刚刚还在为彼此担心,顷刻间又随着伯吉与这名黑衣男子的出现,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秦子垣蹙眉看向伯吉,忍不住开口问起:“伯吉将军,此人是?” 而赵婉婉则是在听到伯吉提到‘刘指挥使’的一刻,便已经吓了一大跳。 她与刘祁交手过不止一次,深知那刘祁为人狡猾,又神出鬼没。 竟然被伯吉将军给生擒了?! 看来伯吉将军果然厉害啊! 赵婉婉为了能够确认伯吉身边那人是不是真是北苍国的刘祁,她不由得把身子往后倾了倾。透过了秦子垣,瞄了一眼那一袭黑衣在身的男子。 虽然只是瞥见了那人的侧脸,但她一眼就认出,果是刘祁不假。 这下,赵婉婉不单是瞪大双眼,更是微微张了嘴,一脸的难以置信。 “真的是他?!”她喃喃自语着,口气中更是带着几分震惊与敬佩。 秦子垣听到身边赵婉婉的小声赞叹,也仔细打量起那刘祁来,像是要把他印在脑子里似的。 伯吉回着话道:“启禀殿下,这人便是北苍青龙院的指挥使刘祁。姜姑娘发现他窝藏在行宫之内,通知了末将,末将便将此人逮捕了!” 二人听到伯吉在一旁禀报,目光都注意着刘祁,发现他此时是一脸的无奈,更侧着脸,鄙夷地看着拿剑指着他的伯吉。 还偷偷用余光遥遥地瞥了一眼秦子垣。 这一眼,不仅让他第一次看到这位漠北的藩王秦子垣,更让他瞧见了站在秦子垣身边的赵婉婉。 刘祁微微一怔,一阵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快速地眨了几下眼后,微微地蹙了眉。 虽然这副神情只得一瞬间,却仍被秦子垣看在了眼里。 秦子垣带着审视的目光直直盯着刘祁,淡淡地开了口问:“娘娘和他认识?” “本宫与他交过好几回手了!此人甚是可恶!”赵婉婉悻悻地说道。 赵婉婉语气急切,颇有几分不甘心的意味,反而叫秦子垣放下心来,没再继续问下去。 刘祁快速地收了目光,扭头望着城楼下自己的部下,恢复了一脸的平静。 他冷冷地问伯吉:“你以为我刘祁是贪生怕死之辈?” 伯吉将剑逼得更近了一些,冲他威胁道:“你最好识时务!” 刘祁感到脖子一阵冰凉的寒气,于是用眼角瞟着他,叹了一口气道:“别得意!今日那姜娆能出卖我,不知哪一日她亦能出卖你们!” 伯吉步步紧逼道:“哼!少废话!赶紧叫你们的人撤退,否则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第98章 险胜 面对着伯吉的要挟与逼迫,刘祁的心里充满着矛盾与挣扎,他并没想到魏阔这个老匹夫竟然不等他的信号,就私自发动攻击。 足以见得他为人好大喜功,急功近利,根本就没有把他这个指挥使放在眼里。 想邀功还想把本指挥使给搭进去?! 然而,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冲着自己人发脾气? 如今命悬一线,刘祁只得闭了眼妥协,鼻息呼出一口气后,对着城外所有的将士一字一句地说道:“魏中郎——是我,刘祁!” 此时城外有沉不住气的将士嚷了起来:“真是刘指挥使大人!”顿时这数万北苍国的将士议论纷纷,甚至一片哗然。 见此情形,着实让魏阔有些进退两难。眼看着可以收复汴梁城,是立功的好机会,难道要就此罢手?而且此城是那漠北的栋王在镇守,若是将他擒拿回去,交给锦殿下处置,说不定还能连升两级? 他可不想一把年纪了还只是个中郎将,更不想要屈居于刘祁这个年轻人之下。没等他回应,又听到刘祁在城楼上向他命令道:“速速退兵十里!” 听到刘祁发话,伯吉才收了手中的剑,俯视着城外的敌军,注视着他们的动向。秦子垣与赵婉婉也如是,又看向围城的敌兵。 秦子垣额头上的伤口缓缓渗着血,此时已沿着他的眉骨,流到了眼皮上。 压得他那只右眼睁不开,遮挡了那只眼的视线,为了能看清楚城楼下敌军的一举一动,他不得不松开扶着受伤的手臂那只手,去拭去眼皮上的那一抹鲜红。 他这一抬手,被赵婉婉看在了眼里。 赵婉婉借着城外微弱的火光,侧眼发现此时的他嘴唇已有些干裂,脸色也更加的苍白。 没来由的一股彻骨的痛,钻进了她的心里,她轻轻启齿,言辞担忧地开了口:“王兄,你有伤在身……就别在这里站着了。” 秦子垣垂目凝视着身旁的赵婉婉,虽然已有些恍恍惚惚,但似乎他又再次窥见她眼里的关心。 他竟然有些开心,有些窃喜。 但此时他不可能退下,若敌军依然不退,那他将与他的漠北军和他们对抗到底! 秦子垣强打了精神,不露声色地柔声道:“本王没事!娘娘别替本王担心!” 此时又传来城外魏阔的叫声,声如洪钟:“退兵没问题!但你们得开城门,将我北苍指挥使刘大人放了!” 这话一出,城楼上所有的将士们紧绷着的神经都松了不少。 伯吉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接了口:“待你们退兵十里之后,本将自会放了你们的指挥使!” 魏阔虽心有不甘,却因顾忌刘祁与锦殿下之间交情颇深。老谋深算的他,犹豫再三,才决定同意伯吉的这个提议。 毕竟锦殿下若真追究起来,也不是他魏阔一人之错。 于是又喊道:“若是指挥使少了一根毫毛,我魏某定会卷土重来,杀得你们片甲不留!” 这时,魏阔身边的一名副将,掩着嘴凑近他的耳边,小声问道:“中郎将当真退兵?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一石二鸟啊!” 魏阔听后,瞪了那副将一眼,半晌,才骂道:“你懂个什么?!你不知道那刘指挥使与锦殿下的关系?你还想陷本将于不义?!” 那副将虽然确实不知道刘指挥使同乾王锦的关系,只以为刘指挥使受锦殿下重用,所以才年纪轻轻就成为青龙院的指挥使。 又被魏阔劈头盖脸一骂,只得低着头,忙不迭道:“啊?是是,是属下糊涂!”,跟着便退到了一旁。 伯吉听魏阔这口气,便知他真肯退军,自然也松了一口气。 他高声冲着魏阔回了话:“我伯吉一向说话算话!你们退兵十里后,我便立即放了你们的指挥使!保证不伤他性命!” 魏阔口上虽然满口仁义,实际上他整张大脸都写满了不悦。 望着这汴梁城的城楼久久,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怨气。转了身,冲所有的将士们下令:“传我指令,退兵十里!” 城外的北苍将士听到魏阔的号令声后,纷纷撤离。刚刚还在城门外用攻城车死命地撞击汴梁城门,调转了车头,往回赶;而原本已就位的投石兵,本已在投石车上放好石块与弹药,也又统统被将士们取了下来。 城楼上的赵婉婉、秦子垣、伯吉,贡宇,以及在场上的所有守城的将士们,仍不敢松懈,目送着这声势浩大的围城军。直到他们统统退到护城河外后,大家才相继松了一口气。 卸下防备之后,城楼上的人们才感受到此刻的北风缓了许多,雪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停了。 赵婉婉拧紧的双眉,这才得以舒缓展开来。 她正想扭头看一眼身边的人,却看到秦子垣整个身子往后一仰,就要倒下。 秦子垣在听到敌军肯退兵时,便隐隐觉得两眼发花。 他右臂的伤口原本被将士简单包扎过,却依然有血渗出。 只觉得一阵晕眩,眼一黑整个人就往后一仰,失去了知觉。 赵婉婉想要一把将他拉住,但仍未及时,伸手时竟然落了个空,眼看他就要倒下! 在千钧一发之际,幸好贡宇一直在二人身后。 贡宇见秦子垣不对劲,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肩膀接住了要倒下的秦子垣,随后便用手将他扶住,秦子垣才没有倒地。 这一气呵成,电光火石之间,犹如排练过的一样,引得赵婉婉又惊又喜,忙上前对贡宇说道:“还好你在!” “这是末将应该做的!”贡宇一脸无所谓,扶住了秦子垣。 赵婉婉这才见到先前离开去请郎中的将士,此时已将那随军郎中引到了城楼上。 贡宇顺着赵婉婉的目光,扭头望去,也看到了那郎中,便急忙冲那郎中招呼:“殿下在这里!” 郎中听到叫声,快步就冲这里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秦子垣的脸色,又看了他手臂与额头上的伤势,还搭了脉又号了一阵,才一字一句地说:“伤是皮外伤,幸好未伤及筋骨,好生休养便无事。只不过……” 这话又令赵婉婉放下的心再次提起来,她忙问道:“只不过什么?” “殿下受了寒,又带有弦脉之象,恐有淤血积于体内……得再仔细瞧过再能确定……” 那郎中不紧不慢又嘱咐道,“为今之计是殿下不可再受凉。” 第99章 寸步不离 郎中的话一出口后,赵婉婉瞪着早已昏厥的秦子垣,一脸的心急如焚,急急追问道:“怎么会有淤血?他明明还在流着血?哪里来的淤血呢?” 郎中摇了摇头,俯身道:“皇后娘娘,属下只是依照殿下脉象推断……” 贡宇接过话茬:“殿下身体上还有伤?” 伯吉押着刘祁也朝秦子垣处走了过来,一脸担心,问道:“殿下无碍吧?” 伯吉的话引得在赵婉婉、贡宇的侧目。 贡宇开口:“郎中说殿下身体有瘀伤!” 赵婉婉的目光却又不经意瞥了一眼在伯吉身旁的刘祁,发现他却是将头瞥向一边,并不看他们,似乎仍注视着城外离去的那些敌军将士。 赵婉婉收回目光,再次移到秦子垣身上,莫名的不安朝她袭来。 秦子垣的十万漠北大军,在守城一战的翌日,准时抵达了汴梁城内。不仅带来了粮草,也带来了不少武器。 校尉谷川手持调兵令牌前来行宫向秦子垣复命,却被伯吉阻拦了。 伯吉将秦子垣守城时受伤的事一一告知了谷川。此话一出,引得谷川一阵自责,抱憾道:“若是属下能早一日赶到,岂会叫殿下受这般苦楚?如今殿下伤势如何?” “诶!谷校尉。”伯吉开口安慰:“事出突然,你也是爱莫能助,幸好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没有大碍!只是需要休养,有什么事与本将汇报便是!” 伯吉又继续道:“如今危机已解,谷校尉不妨先安顿好诸位将士吧!” “是!属下遵命!”谷川抱拳行礼后,便转身离开。 伯吉望着谷川离去的背影,脸色阴郁,心中始终犹豫一件事情,那便是要不要即刻放刘祁出城? 毕竟放走此人,犹如放虎归山;但若是不放,他伯吉便失信于人。 左右为难,他只想等栋王秦子垣伤势好些之后,再与他商量一番,再做打算。于是伯吉便把刘祁关押在了行宫内的一间房里,在房外四周,安排了军队中功夫了得的侍卫轮流把守。 刘祁实困入汴梁之内,并未心浮气躁,竟然每日打起坐来,倒是叫那帮把守的侍卫摸不着头脑。 这一役过去了五日之久,城内有了这十万的漠北军镇守,又是一片太平。 而这一连五日,赵婉婉只要一醒来,便往秦子垣住的院子里跑,她实在是放心不下他的伤势,每每想起他在城楼上,失去意识倒地的那幅画面,便叫她感到害怕极了,简直是心有余悸。 所以她这一连五日,定时定点地出现在秦子垣房间内,悉心守着他,看着他吃药,看着郎中为他诊治,为他包扎,换药,号脉…… 即使秦子垣告诉她,自己没有大碍,她也仍旧寸步不离。 赵婉婉这关心备至,体贴入微的一系列行为,都叫秦子垣看在眼里。 他不禁暗暗欢欣鼓舞,强忍着身体的痛楚,一脸柔情地偷偷注意着她。特别是她询问郎中关于自己伤势的时候,那份既关切又紧张的表情,便能叫他玩味好久。 城楼上他晕厥时隐隐听到赵婉婉说:“王兄…待本宫之心…本宫岂有不知?本宫亦复如是啊,王兄!”如今言犹在耳。 于是秦子垣暗暗腹诽道:那天在城楼上,本王好像听到她说的那一席话,或者不是本王的幻觉? 赵婉婉与随军郎中的对话打断了秦子垣的思绪。 “……那,王兄身体里的瘀血呢?”赵婉婉一脸严肃又紧张地问道,“有没有法子去除?” “回皇后娘娘,殿下身体里的瘀血需要时间,一时三刻……恐怕不行。”郎中沉稳地答道,“此地药物匮乏,只怕得回城漠北才能好生调养了……” 秦子垣虽然仍觉得身体多处隐隐作痛,不过这几日在随军郎中的诊治下,也逐渐好转。特别是他肩肘与额头处的伤,已渐渐结了痂。至于郎中说他体内的瘀伤,除了会发痛,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 而这疼痛他也能忍得下。 于是他心态并没有特别受影响,加上赵婉婉时时守在他身边,足以令他忘却了这些小伤痛。 郎中问完诊后,向秦子垣与赵婉婉行礼便告退,去煎药了。房内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四目相对。 “王兄……” “娘娘……” 二人同时开口,却又引得彼此一阵沉寂,气氛莫名有些暧昧。 秦子垣看了一眼赵婉婉,发现她脸颊上竟微微如红,犹如一层胭脂浮于面上,便收了情绪,坦然说道:“娘娘先说!” “王兄,你不该来这里!”赵婉婉也恢复往常的神态,义正辞严道:“这场仗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不如你回月溪城吧!” 就在刚才,秦子垣还在开心,兴奋。尽管这几日他身体负了伤,周身疼痛,精力也不太好。但他从来没有像这几日这般开心过,毕竟能天天见到赵婉婉,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转瞬间,她又距他于千里之外了,这无疑是对他泼了一盆冷水。 秦子垣呆了半晌,心里起了挣扎。他只觉得自己忽然坐不住,起了身,在房内踱着步子,最后,往赵婉婉面前一站,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 “所以娘娘那晚在城楼上对本王所说的话,都不算数了?” 赵婉婉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珠转了转,似乎在努力回忆,然后一脸茫然地反问:“本宫说什么了?” “你!”秦子垣一脸痛苦,拧紧了双眉,直视着赵婉婉。却无办法生气,只好不住地点头,又往后退了几步,叹气:“娘娘真要本王离开?” “本宫只是不想再看到王兄那个样子了……”赵婉婉满脸愁容,想要解释清楚,“你知不知道,那晚在城楼上,你悄无声息就要倒地,若不是贡宇在,我根本就拉不住你……” 听到赵婉婉这番喋喋不休,不达目的势不饶人的话后,秦子垣反而如同受到了鼓舞一般。 他不由得眼神发亮,定定地看着她,见她仍旧一脸担忧之色,秦子垣顾不得手臂的痛楚,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双手握住了她的双肩,俯着身子,柔声试探地问道: “所以你是在担心本王会再受伤?” 第100章 爱戴? 赵婉婉被秦子垣这用力得一拽,顷刻间便来到了他的面前,突然离他咫尺之近,引得赵婉婉又是满脸滚烫,慌了神。 但她目光一转,立即定了神,与秦子垣对视,坚定异常:“不只我,所有的人都担心你啊!” 秦子垣有些失落:“所有人?” “城楼上那些守城的将士们,没有一个不担心你!”赵婉婉笃定地说道。她以为他是知道的啊! 赵婉婉想起那时城楼上,那么多的将士,见到秦子垣倒地后,便纷纷簇拥在他身边时的情景,宛如昨日。她又开口:“将士们都很爱戴王兄!” 这也让她想起她的父亲赵池,护国公赵池也是位受将士们爱戴的将军。 想到父亲,赵婉婉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之色。 然而秦子垣却被赵婉婉短短的几句话,弄得心绪不宁,七上八下,甚至糊里糊涂。 赵婉婉的话不由得令他失笑,冷哼了一声,自嘲道:“原来那日娘娘的话,也不过是出于爱戴?” 是他误解了那话里的意思。 是他自以为是,是他有眼无珠,竟然分不清爱戴与爱? “本宫说什么了?”赵婉婉心虚地吼了一声,便背过了身子,暗暗担心起来:那晚说的那些话,他不应该听到啊?他当时都失去知觉了,当时根本叫不醒他啊。 秦子垣见她背向着自己,意兴阑珊道:“全当本王听错了,会错了意!还以为娘娘对本王也一样。”说到此时,他不禁又冷笑了一声,怅然若失。 赵婉婉听到此时,顿时明白了他口中之意。慌忙回头,双眸闪亮如秋水盈盈,神情迷惘,一脸难以置信看着他:“你听到了?!” 不等秦子垣回答,她又追问:“你怎么会听到呢?你明明不省人事了啊!当时有那么多将士,无论怎么唤你,都没叫醒你……” 面对着赵婉婉这种神情,这样的目光,秦子垣简直要被她逼疯了。 “所以呢?”他叹气,又有些不甘心:“你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只是爱戴本王而已吗?” “我……”赵婉婉不敢抬眼看他的眼睛,因为此时秦子垣那双眼睛已化为熊熊烈火,将要吞噬掉她的理智。 于是她又转身小声道:“我只是一时情急……慌了神……作不得数!” 然而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身后的秦子垣艰难地皱起了眉头,绕到了她的面前,站定后,一把抓住她的双臂,一字一句地认真问:“情急?慌了神?但是你就是不肯承认对本王也动了心,对不对?” 面对秦子垣的步步相逼,赵婉婉想要逃走,她用力挣脱了秦子垣的双手,转身往房门处走去。 秦子垣哪肯就此罢休,大步追上前去,强忍着伤痛又是一伸手,拉住赵婉婉的手腕:“今日不把话说个明白,你不能走!” 此时此刻的他,全然不顾什么君臣之礼,三纲五常,更顾不得右手臂的伤,只想求个答案。 赵婉婉没想到秦子垣如此激进又大胆。上回这样还是在皇宫大院内,当时还有宫人婢女在,这里可没有宫人。 她慌张极了,更急得六神无主! 见秦子垣一把拉住自己的手,她只得怒目而视,并责骂道:“放肆,你竟然敢出手阻止本宫离开?你眼里可有我这皇后?” 赵婉婉越是强调皇后的身份,秦子垣便越是想要将二人之间的关系说个清楚明白。 他不但不理会赵婉婉此刻的质问与责备,反而力道更大,生怕一不留神赵婉婉就跑了。 “本王只想知道娘娘的真心话!”他斩钉截铁道。 秦子垣的双眸却坚毅有神,一脸的祈求与渴盼,犹如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这目光令赵婉婉无法回避,却又无退路。而且,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几时起,早已沉沦在这样的目光中,无法自拔了。 “你!你为何要强人所难?”赵婉婉见没法避开,只好垂目。 那又如何? 如今她与秦子垣根本就不可能! “是!本王只要娘娘一句真心话!”秦子垣重复道,喉中重重一哽,一字一句地问:“娘娘那日,在城楼上说的‘亦复如是’是何意?” 赵婉婉一怔,这才抬眼望着眼前的秦子垣,脸上迅速泛起一阵红晕。 “你?!你竟然听到了?!” 赵婉婉明明记得他当时已经昏厥没了意识,怎么可能会听到呢? 秦子垣仔细地审视着赵婉婉脸上的神情,他不相信她对自己的那份关心只是爱戴,于是他顺水推舟:“是!娘娘说的每个字,本王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赵婉婉却退缩了,因为她还是秦子淮的皇后啊! 虽然她与秦子淮只是挂着名分,并无夫妻之实;况且秦子淮早在出征以前,就说过要废后,要还自由之身给赵婉婉,不过只因为这次北伐一事,拖延罢了。 所以现在她依然还是秦国的皇后,而栋王秦子垣是她的王兄,那么,这样的关系,她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心话了。 赵婉婉此时只想赶紧结束这番对话,反问道:“那你要本宫如何呢?你是皇上的兄长,本宫是皇后……至少现在还是!” 秦子垣依旧紧紧追寻着她的目光,见她心慌意乱地逃避着自己的视线,说的话又似乎言不由衷,他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他低声道,“本王明白了!” “那你…可以松手了吗?”赵婉婉结结巴巴地说道,她没想到即使他手臂有伤,也能使那么大的力将自己抓住。 秦子垣这才放开了她,语气有些急促,但却果断:“本王可以等!等皇上下旨的那一天!” 他刚说完这话,突然有些啼笑皆非的神情浮现。 悠悠地又说:“可皇上现在下落不明……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赵婉婉揉着被秦子垣抓痛的手腕,还看了一眼,发现手腕处已有一圈泛红,让她好不开心。但听到秦子垣提起秦子淮,又难免有些茫然道:“皇上不知道去了哪里?” 突然她有些担心,甚至是有些害怕,“假如一直找不到皇上,本宫哪该如何是好?” 赵婉婉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之后,只觉得失落,于是她急急又说:“本宫回去了!” 秦子垣见她转身要走,立即上前拦住了她,却没开口,只是眼里充满了不舍,炽烈地望着她。似乎希望她能多待一会儿。 “你……”赵婉婉见他竟然越发大胆,引得她又是一阵脸红。 第101章 言而无信? 赵婉婉羞极生气,冲秦子垣喊道:“你们秦氏的兄弟,本宫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吗?都说了本宫要回去!” “本王只是还有话想对娘娘说……”秦子垣想起秦子淮从月溪城离开前,曾将国印交给了自己,还说了很多令他费解的话。 当时他不以为然,只道以为秦子淮是因为前线战事吃紧,情急之下,骤然领着一队亲卫赶往前线。可事到如今,他开始怀疑起秦子淮真正的用意。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为何皇上要将国印如此重要的物品交给他一个漠北的藩王呢? 他凝视着赵婉婉,慢吞吞地说:“这件事,与皇上有关!” …… 等了五日,都不见刘祁被放出汴梁城的消息,加上此番攻城消耗不少的粮草,眼看着只要多待一日,这众将士们的扰攘与抱怨声便多一日。 魏阔开始权衡着利弊,同时想着自己应该如何汇报这次突袭失利的消息给乾王锦。 这日,他身边的副将又传来报告,说营里有将士因粮饷打架斗殴,魏阔随即下令,叫众将士准备启程折返。 于是当日他便领着随行五万骑兵,一路又往北归去,朝着北苍国应战南秦军队的大本营——汜水折返。 魏阔无功而返的消息,传回汜水北苍国的大本营后,乾王锦与军师奚弋北早早就走出大帐,在营外三里的地方,等着魏阔与众将士。 乾王锦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白净俊秀,一双丹凤眼,一袭黑色镶白边长袍。 内里穿着玄色盔甲,衣襟上镶有金色龙纹,腰间系着金线勾勒而成的玉带,脚蹬一双玄青履屦,手持青铜长剑。 不等魏阔下跪拜他,他已开了口:“魏中郎,不知道你有何话可说?”虽然乾王锦一脸笑意,但口气却不乏带着一丝少年的怒火。 “卑职愚鲁,未能完成殿下之命。”魏阔忙是一跪拜,丝毫不敢抬头,更是一脸愁容,继续道:“只因那敌人生擒了刘指挥使。” “卑职顾忌指挥使的性命,故而率军撤退!”魏阔解释道。 听闻刘祁被南秦人生擒,乾王锦不由得一怔,微微蹙眉。 站在他身后的军师奚弋北捋须眯了眼,思量片刻,开口:“刘指挥使怎会如此大意?” “军师怎么看?”乾王锦侧脸问道。 只见那奚弋北眨了眨眼,望向乾王锦,一脸深思熟虑道:“殿下,在下到有一计!”随即他便凑近乾王锦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乾王锦的表情顿时由怒转喜,两眼放光,神采奕奕道:“好,孤确实该给背弃承诺之人予以教训!就照军师说的办!”他顿了顿后,又命令道:“来人,替本王准备军函!” 秦国大军的主力部队在汜水集结,已过去了五六日。 以赵池为首的赵家军和廉德海为首的廉家军各自在汜水河南畔的左右两处扎营。 等待着与北苍国的乾王锦谈判。 赵池与廉德海并不知晓,在几日前,汴梁被北苍偷袭一事。 直到这日,赵池收到了北苍国的来使送来的信函! 见到署名是‘乾王’后,赵池才又仔仔细细将该信函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 这信函的内容令他震惊不已,他将信函置于帐内案桌之上,便叫侍卫传他口讯去廉家军营帐将廉将军请来,有要事相商。 在一旁的左将军赵沐之见赵池眉头紧锁,上前一问:“赵公,那乾王此番又来函是做甚?” “沐之你自己看!”赵池用下巴朝案桌一指,示意他自己亲自看看那信函的内容。 赵沐之便走到案桌前,将信函拿在手上,读道:“接获手书,甚欣甚慰。与秦交战,实属无奈之举!公应以两国百姓,天下苍生福祉为先,修苍秦两国之好,以表心意,锦愿以贵国王之命交换敝国指挥使之命,愿公能化干戈为玉帛,书不尽意,余言后续。” “这……”赵沐之越往下读,便越觉得震惊,不由开口问道:“咱们何时抓了他们北苍国的指挥使啊?” 赵池抬眼看向赵沐之,疑虑深重道:“左将军,从这乾王的话里,似乎足以说明一件事情。皇上或许真的在他们手中……” “如今我大军停滞于汜水,已有些时日。敌人皆不应战,一心求和……”赵池不由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又不知皇上下落,实在难以决策啊!” 二人还在交谈,已听到帐外将士的声音:“廉将军!” “参见廉将军!” 赵沐之听闻之后,将那信函放到案桌之上,便退却一旁站好。 赵池侧注视着帐篷入口处,果然不一会儿工夫,廉将军便掀开帐帘,大步走到了他的面前,还朝他说道:“赵公!听说那乾王又送信函来了!” “是啊!”赵池笑了笑,将案桌上的信函递与廉将军,又道:“廉将军请看。” 廉将军接过手,仔细看了一遍,哼冷一声:“那乾王不知道是在耍什么把戏?皇上若是真在他们手中,又何必避而不战?” 赵池眨了眨眼,仍旧笑着说道:“初初老夫也与将军看法一样……”然而赵池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他们似乎一心求和,皇上又确实下落不明……实在难以定夺,老夫请将军前来,正是为了商议此事!” 廉将军扭头望了一眼赵池,问道:“赵公的意思呢?” “信函之中乾王提到他北苍国的指挥使在我们手中,真叫人匪夷所思。”赵池一边说,一边走近案桌旁边。 桌上面摆放的是一张北苍国南渊地区一带的军事地图,他用手指了指地图后,正色道,“廉将军,你且来看。” 廉将军也走近了那张案桌,细细看着上面摆放的旗帜。标有红色的旗帜,是他们已经占领的城池。 “如今这几处都由我军占领着,城内驻兵并不多。”赵池继续说着,“你认为他们的指挥使会被哪一处的兵力所擒获呢?” 廉将军犹豫了片刻,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最后仍然将目光落在了汴梁城。 他微眯了双眼,迟疑了片刻,没来由地想到了栋王秦子垣,喃喃自语道:“莫非是被栋王殿下擒了?” 第102章 议和? “你说什么?栋王殿下来了这里?”赵池语气带着几分惊讶,大声问道。 廉将军也望向赵池,点了点头,又接口:“是!殿下人在汴梁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皇后娘娘也在汴梁城内。我以为赵公你是知道此事的!” 赵池这下才恍然大悟,更是松了一口气。 在他的心里,秦子垣既是他最熟悉的皇子,也是他最看好的皇子。 哪怕秦子垣不愿继承这秦国的社稷,只是跑去做个藩王,却依然没能动摇他赵池对于秦子垣的看法。 时至今日,赵池仍然认定的秦国国君应该由秦子垣担当,当然这全是赵池个人的想法与看法。 赵池不露声色地回答着廉将军的话:“老夫并不知晓此事。老夫只知皇后娘娘寻找皇上的下落,追了着将军一路,却没想到娘娘并未随廉将军同往汜水……” 廉将军轻瞥了一眼赵池,不知他此言是真是假。 只得笑道:“娘娘当时确实追到了汴梁城,只可惜城内外并无皇上的下落,此事本将也毫无头绪!哪知我又便收到了赵公你的消息……” 廉将军话锋一转,又将话题说回了秦子垣身上:“当日我率部下离开汴梁时,恰巧栋王殿下刚到。殿下的漠北大军应该是及时赶到了汴梁吧?擒获了那指挥使也就说得通了……” “那事不宜迟,老夫命人传信与殿下!”赵池说道,便抬眼示意站在一旁的赵沐之。 赵沐之抱拳行礼:“属下领命!”便退下了。 帐内只剩下廉将军与赵池二人后,赵池又对廉将军说道:“不如将计就计,与他们交换?将军以为如何?” 廉将军思量一阵后,道:“事到如今,只好一试。若皇上真在他们手中,能将皇上救出生天,也不枉为人臣!” “将军所言极是!” 二人就此达成共识,赵沐之按照赵池的吩咐,命军中使者将信函送至汴梁城内,秦子垣手中已是二日以后。 …… 汴梁行宫内。 秦子垣的外伤如今已好了六七成。 这天正与伯吉商量如何处置刘祁一事,恰巧又收到赵池从汜水送来的信函。 信函的内容是要他将刘祁带到汜水与北苍国的乾王做交换,信中不仅提到了乾王锦,还提到了秦子淮。 收到了关于秦子淮的消息,令秦子垣震惊不已。 两日前,他在房间里,把秦子淮从月溪城离开时与自己的一番对话,完完整整地告诉了赵婉婉。 赵婉婉当时的反应,满眼写着不相信,更是用匪夷所思的口气问他:“皇上的话……是在交代遗言吗?” 秦子垣从来未曾这样想过,然而却因为秦子淮离开月溪城之后,在仆胡前往汴梁的路上失踪,才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于是他说:“本王以为皇上当日急着离开,随口说的。可如今想来,或许是本王大意了!” “可是……什么叫做‘若他不能回来,便将这王国之印交付于王兄替朕完成使命’?”赵婉婉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问着。 秦子垣只能无奈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这话从他秦子垣的口中说出来,或许对于其他人而言,是难以叫人信服的! 毕竟朝中一向关于他的传闻太多太多,而且几乎全是负面的传闻,似乎没有人愿意相信他对这秦国的江山,没有一丁点兴趣。 从来没有人想过,他若真有此心,他当初就不会拒绝先帝了!更不会为此事与先帝为此吵得父子感情破裂。 论血统、论嫡庶、论长幼,王位本就是他囊中之物。 可他就是没有这个心! 然而赵婉婉那日接下来说的话,却比拒绝他的感情更叫他心碎。 “王兄,此事你说与本宫知道就算了!”赵婉婉告诫他道,“若你叫其他人知道了,定会说你有弑君之嫌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满眼的不安与警惕,仿佛秦子垣已经做过了这弑君的事一般。 接下来的两日,赵婉婉一改之前的习性,不再前来探望他的伤势。 这叫他莫名地失落,惆怅。 更让他发现,原本他并没有完全懂得赵婉婉的心思。 他以为经过此回汴梁一战,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信任,有了默契,甚至有了感情。 原来在君臣之间,所有的一切,全都成了空,全都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他不知道为什么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原点? 而对于赵公信函里提到关于秦子淮的消息,似乎赵公他们也认定秦子淮在北苍人手里。 整个事情扑朔迷离,不禁令他眉头紧锁,伯吉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如殿下先随末将去见见刘祁?” 秦子垣回过神来,与伯吉对视,点了点头。 接着在伯吉的带领下,穿过一道长廊,转进一间别院,院门口并无人看守,然而别院里的房间门前,却站着几名强壮的将士。 秦子垣来到了房门前,这里便是关押刘祁的房间。 听到门外守卫向秦子垣请安的声音,刘祁原本正在闭目养神,忽然睁开了眼睛,他警惕地盯着房门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果然,房门忽然被打开,房间内的光线变得有些强烈,随后便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还有个熟悉的人,刘祁认得他,是伯吉将军。 刘祁再次将目光移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上,第一次清清楚楚看见了秦子垣的脸。 由于他逆光而站,整张脸在阴影里,却仍然能看清楚五官,那张脸让刘祁惊觉,他与秦子淮果然有几分相似。 秦子淮的目光更多的是杀伐与霸气;而他的眉眼之间,流露得更多是闲雅与孤傲。 刘祁见秦子垣正望着自己,便移开了视线。 “你们退下,伯吉一人在此就行了!”秦子垣对身后的守卫吩咐道。 “是!” 随后房门又被关上了,使得屋内的光线又暗了下去,秦子垣发现刘祁仍被五花大绑着,正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平静地开口问道:“你便是北苍国青龙院的指挥使刘祁?” 第103章 私审刘祁 刘祁抬眼看向秦子垣后,又回以一记白眼,并不作声。 “本王记得你。”秦子垣继续说道,“在驿城时,本王远远地看到过你!” 听到秦子垣提起“驿城”,刘祁心中微微一颤,蓦然一怔。 抬眼与秦子垣对视,淡淡地问:“有话就直说,别套近乎!” “当日,你是如何逃走的?”秦子垣重重地一问,目不转睛地看着刘祁。 继续追问:“本王分明见你被悬吊于城楼之上,是何人救下了你?!” 面对秦子垣接二连三地追问,令刘祁一阵阵的回忆翻涌,更令他表情变得奇怪起来,似乎是想到让他觉得难堪又沉痛的往事。 半晌后,目光凶狠似头狼,咬牙切齿道:“你们这种背信弃义,言而无信之辈,休想从我刘祁口中问出一个字!” 秦子垣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在离刘祁三尺远的位置站定,面他身后的伯吉,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房内光线昏暗,刘祁看不清二人的脸是何表情。 刘祁只是发现,当他把刚才那句话说出口以后,面前的这两个人,似乎便静止了似的。 一时之间,整个房里充斥着一片寂静、阴森的氛围。 然而秦子垣不过是回想起赵婉婉曾提过,说她与刘祁交过不只一次手。 那么如今若是他拿此人交换回皇上,赵婉婉一定会对他秦子垣刮目相看吧? 至少,她就不会再认为他是个弑君者了吧? 想及到此,秦子垣又缓缓地开了口:“姜娆的事,刘指挥使知道多少?” 刘祁虽然心中一怔,但仍嘴硬道:“哼,此人不过是个叛徒!能出卖我,便能出卖你们!” 听到刘祁称呼姜娆是“叛徒”,秦子垣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伯吉。 伯吉立即明白秦子垣的意思,随即也开了口:“照这么说,她其实是北苍人?” 伯吉顿了顿,接着又问:“她是你们青龙院的人?” 刘祁嘴角忽然噙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他直勾勾地盯着伯吉,却一言不发。 眼里竟然显露着几分挑衅的意味,叫人看了火大。 伯吉读懂他眼里的意思后,向前倾了倾身子,对秦子垣小声道:“殿下,他的话未知真假,末将以为,不如把姜姑娘叫来对质?” 秦子垣扭头,用余光看向伯吉,眼里有几分犹豫。 若是去找姜娆来,那便会惊动赵婉婉了,毕竟姜娆是住在赵婉婉院子里的。 想到此,他的面色又微沉了几分。 毕竟经过那天的一番对话后,赵婉婉与他的关系似乎又变得莫名有些僵。 哪怕他已经放低身段,放下尊严,不顾一切千里迢迢前来汴梁,只是为了要护她安全。 她也明明亲口说出那样的话,却又轻意的将那一丁点儿的甜蜜收了回去。 经过这件事后,秦子垣更是发现,他与赵婉婉之间,但凡涉及到“忠君爱国”之事,只要提到秦子淮,便会突然就变得古怪起来。 哪怕她明明就是在意他,关心他,紧张他的。 也能立即就与他划清界线了,一连两日避而不见。 说自己不嫉妒秦子淮是假,但绝不是因为秦子淮是皇帝的这个原因。 想到此时,秦子垣不由得拧紧了眉头。 伯吉见秦子垣久未开口,于是又唤了一声:“殿下?” 听到伯吉叫自己,秦子垣才回过神来,深吸了口气:“伯吉,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是!”伯吉闻言立即应声,打算立刻退下去将姜娆带来这里。 房门打开后,又关上了。房内亮了片刻,又暗了下去。 “乾王来了信函……说擒了我大秦的皇上……”秦子垣语气淡淡,神情也平静的说道。 他又顿了顿,抬眼直直盯着刘祁,饶有兴趣地问:“却打算用皇上来交换指挥使你……不知指挥使听后是什么感受?” 刘祁迎上秦子垣这目光,但房间光线晕暗,只能隐隐看着他不太清楚的这张脸,然而他越是迫切想要审视清楚秦子垣的表情时,却越发现他似乎没有特别的神情。 而听他说话的口气,几乎听不出他此时此刻究竟是什么情绪。 “本王早有耳闻,乾王与指挥使情同手足。”秦子垣眉宇间罩上一层沉郁之色,言词当中却带有几分艳羡:“到叫本王有几分羡慕!” 刘祁只觉得恍然,更多不解,脸带几分怀疑的神色瞅着他。 而秦子垣竟然滔滔不绝的说起来:“本王也有兄弟,更是同宗同族的血亲兄弟……却不敌指挥使与乾王这般的情意深厚。难怪指挥使会不惜自身性命,三番五次潜入我大秦境内窥探军情。” 秦子垣的话叫刘祁摸着不头脑,不知道他竟然是想说些什么。 刘祁只得冷哼一声,略带防备的说道:“无需多言。你究竟想问什么?如果是关于姜娆的事,你就问错人了!如果是关于乾王殿下的事,我刘祁无可奉告!” 秦子垣嘴角往后一牵,露出一抹笑意。 他这一笑,反倒叫刘祁更是一头雾水。 一脸诧异的看着这个在阴影里的藩王:“你笑什么?” “本王并不关心姜娆的事!”秦子垣收起笑容,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玉佩递到刘祁面前:“指挥使可认得此物?” 刘祁借着昏暗的光线,细细观察他手中那块物件。 只见那玉佩通体雪白剔透,呈半圆形,上面依稀雕刻着一条腾飞的龙,栩栩如生,而龙眼处还镶嵌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十分夺目。 刘祁顿时心中一震,他怎会不认得此物? 这双龙玉佩本是各自一半,是乾王锦随身佩戴之物,令他意外的是,这另一半竟然在眼前这个漠北的藩王手上。 刘祁顿时变了脸色,默然不语,怔怔的望着他。 秦子垣自然看清楚了刘祁的神情,又淡淡说道:“看来……指挥使是认得的!” “你和殿下……?”刘祁失声问道。 他早对乾王锦殿下与南秦漠北藩王结拜一事有所耳闻。 对于这个消息,他始终是半信半疑的。 但,他今日亲眼见到这双龙玉佩的另一半,实实在在出现在了秦子垣的手中。那么,看来乾王锦殿下果然与这位漠北藩王结拜了? 难怪乾王锦殿下一直不要他们的人与南秦军队正面交锋,一带让了数个城池,还一路退让到了汜水。 但这一切的原因究竟是为何呢? 他飞快的想了这些后,问:“你是什么意思?” 第104章 竟是北苍人? “本王不过是想告诉指挥使,你不必如此防备本王!”秦子垣淡淡道,“虽然大秦与北苍向来不睦,但本王仍希望能力挽狂澜!” 刘祁更加不解,他整个人简直就要坐不住。 即便他此时被捆绑得不能自由的动弹,他也硬生生的站了起身,情绪激动:“所以你……你……?” 秦子垣压抑不住内心的纠葛,苦笑:“原本摆在本王面前有两条路。可到头来,一条背信弃了义;一条不过是万丈深渊。本王若是再执意走任何一条路,走到黑,最终不过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秦子垣走近刘祁面前,垂目看着他。 继续说着:“本王时常回忆起与乾王结拜之时的画面,也时常懊悔未能完成当日许下的承诺,有愧与锦贤弟……” 说到此时,他不禁暗暗自问:难道不是吗? 为了两国边境的百姓福祉,他选择与乾王锦言和。 想要两国修好,想要两国停止你争我夺,究竟有什么不对? 然而他却硬生生地被国内的朝臣说成是居心叵测,大逆不道,有篡位之嫌的逆臣! 这不是将他置于万丈深渊吗? 为了遂了秦子淮的心愿,他诛杀千名北苍将士。 如今又出兵前来北苍国的汴梁,不惜与乾王锦的人马对峙,早已违背了当时与乾王锦结义时的承诺,这不是背信弃义吗? 那么,他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吗? 如果他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这样的危机了! 早知如此,他当初何不如置身事外呢? 要是命运偏要他走这样的路,那他秦子垣便偏不如了命运的愿! 他就要自己开创一条路出来! 他要叫天下人都明白,他并非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若真把他逼急了,若大家都早已深以为然,他就是如此不堪,那他便遂了这天下人的心愿! 反正在赵婉婉心中,他仍然还是个弑君之人。 那他便坐实这名份,遂了她的心愿! 秦子垣收起了手里的玉佩,恢复了常态。 瞥了一眼仍然惊诧不已的刘祁:“为了我大秦皇上的安危,本王打算亲自送指挥使去汜水。也是时候对锦贤弟有个交待了。” 几日前,赵婉婉与秦子垣交谈得知皇上秦子淮竟然将国印如此重要的物件交给了秦子垣,令她骇然。 她矛盾又不安,想相信王兄的话,却又忍不住质疑;然而更叫她自责的是,她却还忍不住担心王兄的伤势,理智叫她不可再越界,但见不到秦子垣,她又没来由的挂念着他的安危。 这日,听到有脚步声跨进院门,还听到叩门的声音,随后响起伯吉的声音:“姜姑娘!” 赵婉婉顿时走到了房门口,虽然房门是关掩着的,但她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院外的动静。 又是急急的叩了几声房间,伯吉将军似乎还提高了嗓门:“姜姑娘,你在里面吗?是我,伯吉!” 赵婉婉暗暗想着:伯吉此时来找姜姑娘,定是王兄的意思了。 不一会儿,院子外响起了姜娆的说话声:“伯吉将军?您找我?” “殿下要你随本将走一趟!” “是何事啊?” “你去后便知!” “需要禀报皇后娘娘知道吗?” 赵婉婉听到他们提起了自己,也有些意外。 但却未听到伯吉出声,随后院子里似乎就安静了下来。 赵婉婉一时情急,将房门打开,发现院里无人。 暗暗猜测道:“会是什么事呢?” 并未多想的她,也跟着走出了院子里。到了院门口,远远的瞧见伯吉与姜娆的身影,在前面的长廊拐角处转了弯,于是她快步跟了上去,想要一探究竟。 穿过长廊后,赵婉婉远远跟着伯吉二人又来到了一片园林,便看到他们转进一间别院。 赵婉婉快跑了几步,来到了那别院的门外,看到伯吉与姜娆进了一间屋子,门便关上了。 赵婉婉发现门外还有漠北将士把守,不由得背靠在院门外旁边的高墙之下,心里一沉:“王兄叫姜娆来这里做什么?这不是关刘祁的地方吗?” 赵婉婉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问个究竟,一想到又要见到秦子垣,顿时犯起难来。 正在此时,守在房外的几侍卫,已远远地就瞧见了赵婉婉。确认无误之后,便大声朝她请安道:“属下参见皇后娘娘!” 赵婉婉见自己已被守卫们发现了行踪,便不再藏匿于墙角,大大方方的走到阳光底下,看着那几名守卫,对他们吩咐道:“本宫来看看那北苍的指挥使,你们且把门打开吧!” 然而赵婉婉发现那几名守卫却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面面相觑。 赵婉婉顿时更加生疑,又问道:“怎么?本宫的命令你们竟敢不从?” “回娘娘……”其中一名守卫眼神为难,慢慢吞吞的回着赵婉婉的话:“栋王殿下吩咐了,此时没有他的允许,不许任何人打扰……若娘娘要看北苍的指挥使,属下得请示栋王殿下!” 守卫回话的声音却越说越大声,自然惊动了房内的所有人。 守卫们在房间外,回着赵婉婉的话,还刻意提高了声音,为的便是要让房里的秦子垣知道外面的情况。 实际上,当伯吉带着姜娆进来之后,秦子垣的目光便停留在了姜娆的身上。 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子,面瘦身纤,蛇臂绵人,一双丹凤眼,眼尾上扬,即便是素衣裹身,却仍然掩盖不住几分姿色。 然而这却是他极为不喜的一类女子。 姜娆向秦子垣一行礼道:“姜娆见过栋王殿下!”说话之时目不斜视,仅仅只是俯了俯身子。 秦子垣一脸的漠然,并未将自己心里的那份厌恶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说道:“起来吧!” 不等姜娆站直身子,秦子垣又接着问了句:“听闻姜姑娘本是北苍人?” 他一边问着,一边审视着姜娆脸上的表情,然而房间里光线昏暗,要看清楚姜娆是何神色,仍有些费功夫。 姜娆内心却是一怔,不由抬起头望了一眼秦子垣,而她的余光顿时便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刘祁,也在这房里。 姜娆心里便有了几分把握,她知道自己曾经的身份就要藏不住了。 姜娆忙垂目点头称是,还说道:“回殿下,姜娆虽然出生在北苍,曾经替锦殿下效过力……但乾王统、治残暴,对将士罚大于赏,所以姜娆早已与他们划清了界线,算不得是北苍的人了……” 秦子垣却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接近皇后有何用意?” 姜娆听闻此话,猛然一惊,心神悬紧。 为了避免被看穿她的心思,姜娆闭起了双眼,微微垂下了头,屏住了呼吸,一声不吭。 第105章 各执一词 听到房外守卫们与赵婉婉对话的声音,这声音还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声,骤然打断了房内的交谈。 秦子垣目光顷刻间,便移向了房门处。 昏暗中他神情微变,微微蹙了眉,瞄了一眼伯吉,似乎有些责备地问道:“娘娘跟来,你没发现?” 伯吉连忙道歉:“请殿下恕罪,末将前去找姜姑娘时,见娘娘房门紧闭,以为未曾惊动娘娘,哪知……是末将疏忽!” 不等秦子垣开口说个好歹,房内三人却听到“咚”一声,姜娆猛然下了跪,还急急开口道:“殿下!皇后娘娘对姜娆有救命之恩,姜娆感激还来不及,哪会对娘娘有什么用意?” 秦子垣轻瞥了一眼匍匐在自己面前的姜娆,仍看不清她此时是何表情。 然而此刻,眼前所有的事变得微不足道,他的心思早已被房门外的人牵引去了,他冲伯吉吩咐道:“没有本王的首肯,你一个字都不许多说。” “是,殿下。末将知道!” “嗯,去把门打开吧!”秦子垣说着,便转身面朝着门口伫立,等待着赵婉婉出现在他的面前,毕竟他已有两日未见得她一面了。 没想到这一刻,他竟然有一丝情怯,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惊奇,手心竟然微微有些渗出汗。 待伯吉将房门大大敞开之后,自然惊动了门外的守卫。 守卫们都纷纷回头,并忙不迭向伯吉行礼:“伯吉将军!” 伯吉快速扫了一眼守卫们之后,便垂下目光,朝着距自己五步之遥的赵婉婉抱拳行礼:“末将参见皇后娘娘!不知皇后娘娘到此,所为何事?” “你把姜姑娘带来这里做什么?”赵婉婉直言不讳说道,一脸狐疑地看着伯吉,说完之后,又歪了歪头,朝房内望去,却并未看到人影。 她不由得又拧起娟秀的眉毛,追问道:“这里不是关着那刘祁的地方吗?” “回娘娘,末将只是奉命办事!栋王殿下请姜姑娘来,不过是有事相问……”伯吉不慌不忙正回着话,赵婉婉却已经朝他走了过来,顷刻间已站在他的身边,打算往房内移步了。 “娘娘——!”伯吉意外失声喊道,仍然没能阻止赵婉婉踏进房内,他只好转身跟在了赵婉婉的身后,一并走进了房内。 门外的守卫又是一阵面面相觑,竟都耸耸肩膀又站回了原位,便将房门带上。 踏进房门之后,赵婉婉无可避免地与秦子垣撞了个正着。 虽然赵婉婉这两日在自己房里,因为那些复杂又敏感的小情绪作祟,让她刻意忍着不去见秦子垣。 但这一刻,当她再次迎上他那双深如幽潭的眸子时,赵婉婉没来由地一阵心跳,小脸顿时绯红,她庆幸这房里光线弱,他应该没能察觉。 见他向自己微微俯首,问安道:“娘娘!” 赵婉婉神色一正,沉着应声:“王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不等秦子垣回答,赵婉婉的目光又落在了正跪在地上的姜娆,发现她甚至头都不敢抬的模样,赵婉婉感觉房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她急急又问:“姜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姜娆听到赵婉婉问话,急忙朝赵婉婉求救道:“娘娘,姜娆虽然曾是北苍人,但姜娆被娘娘从恶狼口中救下之日起,姜娆便是铁了心,想要报答娘娘救命之恩的……” 姜娆在说这番话时,不仅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令在场的听者难以分辨真假。 赵婉婉见她情绪激动,却仍不知道她究竟遭遇了什么,会如此慌张惶恐。 她又一脸诧异地把目光移回到秦子垣的脸上,不禁问道:“王兄,你叫姜姑娘来是因为她曾是北苍人?你是在怀疑她吗?” 赵婉婉发现秦子垣神色未变,不怒自威的模样,似乎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令赵婉婉微微一惊。 “此事本王正在查,有了结果定会禀明娘娘!”秦子垣淡淡回道。 “王兄在查什么?”赵婉婉不解。 “北苍那五万骑兵围城那时,张副将曾见到北城楼下,有两个黑衣人,是一男一女!”秦子垣凝视着赵婉婉,逐字逐句说道。 “姜娆恰巧又曾是北苍人,很难不叫本王怀疑。” 赵婉婉大为震惊,还来不及开口质问,那姜娆已先声夺人,慌忙解释:“姜娆早已脱离北苍,不再为乾王卖命了,请娘娘与殿下明查,不要听信刘祁的一面之词!” 姜娆说罢还不住地磕头如捣蒜,叫众人都看不清楚她是何面目,不过听她说话的声音,倒有几分慌张与不安之色。 而刘祁蓦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姜娆提起,一脸的困惑与无语。她姜娆被那张副将发现了,与他何干?怎么倒成了他刘祁的一面之词了? 赵婉婉转念又想到贡宇曾告诫过自己二次,他对于姜娆这个人的来历与为人,都持保留的态度。赵婉婉原本并没放在心上,但这一次,又怎么说呢? 双方各执一词,她竟然也有些糊涂了。她打量着匍匐在地的姜娆,见她一副柔弱无骨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可这些男的怎么都非要说她有问题呢? 还是这姜娆真的有问题,只不过她赵婉婉还没发现? “姜姑娘你先起身。”赵婉婉开口,却侧着脸,望着被捆得动弹不得的刘祁,对他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姜娆不知道赵婉婉后面那句话,意指刘祁,只以为是在问她。 于是慌忙起身后,立即答道:“娘娘,姜娆曾与刘祁一场同僚,他见我跟了娘娘,自然出言诬陷!娘娘千万不可听信此人的话啊!” 见姜娆反应激烈,赵婉婉更是目不转睛盯着刘祁:“刘指挥使可真沉得住气,为何不肯出声?” 被赵婉婉点到名字,刘祁抬眼轻扫过赵婉婉的双眸,冷哼一声:“你能奈我何?” “你!”赵婉婉被他这一副轻佻不敬的姿态惹怒,生气道:“本宫现在就要将你就地处决了!” 说罢,便要走向刘祁。 赵婉婉的举动,让一直站立在一侧未动的秦子垣伸了手,一把将她拦住。 他一脸沉着地俯看赵婉婉,并阻止道:“娘娘,不可!此人还要用来交换皇上!” 赵婉婉听到“交换皇上”四个字后,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秦子垣,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失口反问:“什么交换皇上?用他?!” 秦子垣深吸一口气后,才淡淡地对她说道:“是!皇上在北苍人手上!他们来了信函,说要一命换一命!” 第106章 皇上的消息 “不可能!” 赵婉婉摇着头,大声否认道,“皇上怎么会落在北苍人手上?” 她分明记得有消息说秦子淮出现在谷牙,而贡宇已命了卫宁校尉前往谷牙一带打听他的下落了,如今已过去了十日之久了。 “娘娘又怎知皇上不在北苍人手上?”秦子垣仍是清冷一问,他手微微震颤,却因为藏于袖中,未被旁人发现。 他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想道:果然,只要涉及到秦子淮的事,她便会如此激动,如此在意,如此紧张。 赵婉婉发现秦子垣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笑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冷傲如冰的神情,看得叫人畏惧。 她从未见过这样表情的他?那个向来温柔似水的王兄,如同消失了一般。 赵婉婉只得强硬地回应道:“本宫就是知道!不仅知道,本宫还命人去寻皇上下落,过不了几日便会有消息回来!” “是吗?”秦子垣将脸转向了一旁,从赵婉婉面前移开了身子,踱着步子,缓缓道:“娘娘对皇上的用心极深,真叫旁人羡慕……但如今北苍来使送了信函到汜水,本王刚刚接到赵公的军函……” 他说到此时,望了一眼伯吉,示意他将那封军函交与赵婉婉。 伯吉忙上前将那军函呈上,赵婉婉才接过那短短数字的军函一看,她认得这字迹,是他的堂兄,又是他父亲的左将军赵沐之的亲笔。 信中果然提到北苍乾王锦要用皇上交换刘指挥使的性命,时间定在了三日之后的申时,地点定在汜水以南的一片丛林附近。 秦子垣偷瞄着赵婉婉看这军函的表情,淡淡的又说:“本王从不欺骗娘娘,娘娘这下愿意相信本王了吗?” 听到秦子垣话中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赵婉婉轻声应道:“本、本宫哪有不信王兄?” 但她却暗暗发现站在她眼前的秦子垣,不过二日未见,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变得叫她难以接受,叫她摸不着头脑。 赵婉婉继续问道:“王兄打算几时启程前往汜水?” “待本王查清一些事后,便出发去汜水!”秦子垣直白地问道:“娘娘也想随本王一道去汜水吗?” 赵婉婉面对秦子垣的直视,她只得躲闪他的目光,期期艾艾道:“本宫……本宫自然是……” 她虽然没敢直视秦子垣刚才的神情,却暗暗猜测着他这问话里,是否还有其他用意,一时竟然未能将话完整说出口。 不等赵婉婉说完,秦子垣已经打断了她,继续道:“关于姜姑娘的事,在本王尚未理清头绪之前,暂时不能将她送回娘娘的院子里,娘娘不会怪罪本王吧?” 赵婉婉蓦然又是一惊,回头看着身后的姜娆。 发现姜娆也是一脸震惊,并且还慌忙地摇着头,乞求道:“殿下,娘娘,请二位相信姜娆,姜娆真与北苍的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看姜娆声泪俱下,赵婉婉愿意相信她口中所说的话是真的。 于是赵婉婉忙帮腔道:“王兄对姜姑娘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当着本宫的面,一并问了吧!” 秦子垣的目光冷冰冰地看着姜娆,便开口:“既然娘娘非要在此,那么姜姑娘你,就回答本王这最后一个问题……” “你接近娘娘有何居心?”秦子垣沉声问道。 “不!我没有什么居心啊!殿下!”姜娆激动到了极点,急急又跪在了地上,大声道:“为什么殿下要冤枉姜娆?我根本不曾害过娘娘啊!” 赵婉婉听得莫名其妙,也急着问起来:“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会有此一说?”她看看秦子垣,又看看姜娆,甚至她还望了一眼伯吉将军。 “姜娆接近本宫……?”赵婉婉喃喃重复道,脑子快速思量着:她是刻意接近我的吗?那天狩猎时,明明是我从恶狼口中将她救下啊? 而且北苍大军围城之前,姜娆还特意跑到庙里为她求过一支签,莫非这些都是假的吗?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赵婉婉开口追问,“她是做了什么事情吗?王兄如此逼问姜姑娘……” 秦子垣并不接赵婉婉的问话,只是看向伯吉,并对他吩咐道:“你去传张副将前来!” “是,末将遵命!”伯吉俯首二次离开。 赵婉婉仍是不明所以,上前一步拽着秦子垣的衣袖,一字一句地问道:“王兄?本宫问你话呢!姜姑娘是犯了什么弥天大事吗?” 秦子垣用凌厉的目光死死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姜娆,拼命克制住自己心里的愤怒,半晌才平静回道:“待张副将到此后,自有分晓!” 在等待张副将赶来的过程中,房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开口。 赵婉婉发现几丝微弱的光线从斑驳的窗缝中透入房内,使房间的地上形成一道道有规律的亮影,其中一道光影,照射在了秦子垣的身上,仿佛为他描了一道光边似的。 房间内混杂着陈旧的檀木的香气,恍然间,叫她放松了不少,原本紧绷的情绪,荡然无存了。 她还忆起了那日在皇城时发生的事,她从皇城赶往驿城时,曾与秦子垣同乘一辆马车,当时那车内也是充满了淡淡的檀木香气。 察觉到赵婉婉的目光后,秦子垣强忍着自己的目光,避免与她对视上。 他轻轻转了个身,背向着赵婉婉,踱了几步。 既然她心心念念的人不是他,那他又何必时时讨好眼前这个叫他心碎的人呢?面对这样一份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回馈、绝望的爱,他已经心力交瘁了。 所以赵婉婉休想再影响他之后的任何决策和打算,至少这一刻,秦子垣是铁了心要这样做了。 想到此时,他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如果张副将也指认姜姑娘你是奸细的话,你认为本王要如何处置你?” 秦子垣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平稳,听不出是喜是怒,却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姜娆身边,直叫人感到盛气凌人。 姜娆匍匐在他的影子里,感到浑身阵阵寒意,什么话也答不上来。 第107章 苦肉计 赵婉婉刚刚还沉沦在过去的回忆里,却被秦子垣的这番话带回了现实之中,房间之内。 为何王兄两日不见,说话竟然如此咄咄逼人? 莫不是伤势未愈的缘故? 赵婉婉是听过这样的说法的,但凡是患病受伤之人,顽疾未愈之前,脾气总是会怪一些的。 一番思虑后,引得她微微蹙了眉,轻轻歪了歪脑袋,担忧地看向身旁的秦子垣:“本宫认为王兄还是多多留心自己的身体,至于姜姑娘的事,何必急于……” “这等小事就由本王做主!娘娘不要再过问了!”秦子垣急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话中再次这番的不近人情,引得赵婉婉又是一怔。 那双杏眸带着意外与微怒,还来不及理清这到底是什么感受,赵婉婉已经大声开口质问: “你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四目交汇时,赵婉婉发现秦子垣的双眸里少了些柔情,却多了些坚决。 和之前望着自己的目光迥然不同了。这目光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 赵婉婉想了好久,突然秦子淮的脸跳入脑海里,引得她瞳孔一缩。 “为什么突然执意要审姜娆?你身子的伤明明都没好?” 赵婉婉顿了顿,目光又扫过一旁的刘祁。 她抬手指着刘祁,问秦子垣:“他说什么你都信吗?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秦子垣正欲开口回击,却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便见到伯吉与张副将双双出现在了房门口处。 “启禀殿下,末将把张副将带到!”伯吉开口道。 “卑职见过皇后娘娘,栋王殿下!”张副将抱拳行礼。 争吵的两人这才纷纷回过头,看向门口处的伯吉与张副将。 此时房门大大打开着,房外的光线又将屋内照得明亮了不少,还带来阵阵寒风,吹散了刚刚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你来得正好,张副将!”秦子垣一脸兴奋,冲着张副将笑道:“刚好说到你这里。” 张副将在赶来的路上便知道栋王殿下急着召见他,所为何事。 听到秦子垣叫自己,他便站直身子后,几步就上了前,靠近了秦子垣正前方站定。 秦子垣垂目看了一眼仍跪在跟前的姜娆,开口命令道:“姜姑娘,你先起身!” 不等姜娆起身,秦子垣已开口问起张副将:“你当时在北城楼下遇见的另一个黑衣人,是否就是这位姜姑娘?” 姜娆起身之后,一脸煞白,她当然还记得自己那晚在北城楼门下,与一队巡逻的将士打过照面。 但对方究竟看清自己的脸了没,她却拿捏不准。 只能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又拧紧了双眉,微眯着双眼。 张副将为人老实又忠厚,仗义直言是他的性格。 他还记得那晚,巡逻将士们发现了那两名黑衣人时,那名女子惊恐的瞪大了那对丹凤眼,颇有几分勾魂的姿色。 可如今在他面前的这位姜娆姑娘,虽然身材姣好,但那双眼睛却没了那份味道。 直叫他仿徨起来,他直直看了姜娆好一阵子。 还反复将她与自己脑子里的那名黑衣女子相比较,发现无论从身形还是体态,或是眉眼而言,都难以判断二人是否是同一个人。 秦子垣见他表情有些为难,于是又开口:“怎么样?张副将。” “启禀殿下,当时天黑,又在城楼底下,卑职与几个侍卫远远的看见到两个人影。”张副将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一男一女,当时都是一袭黑衣,又蒙了面……卑职如今只记得那女子的眼睛是一对丹凤眼……” 张副将犯起难,一拱手又请罪道:“卑职实在说不准!这位姑娘娇弱楚楚,和卑职那晚在城楼底下遇到的那名黑衣人相比,似乎不太一样……” “如何不一样?”秦子垣问。 “回殿下,依卑职推断那黑衣女子应该是个练家子,因为他们放冷箭时,我们几名侍卫,只不过是避闪一下而已,再站定发现他们就消失了,足以见得他们二人都动作迅速敏捷。” 此言一出,伯吉与秦子垣相互对视了一下,便已交换了意见。 伯吉读懂了秦子垣的表情,他在示意他测试一下这个姜娆。 秦子垣冷冷对张副将:“哦?”了一声后,又把目光再次移到了姜娆身上。 他继续问了张副将一句:“所以,依张副将你的意思,那两个黑衣人的身手还不错?” “是!卑职认为是这样的!”张副将回话道。 赵婉婉满脸的凝重与疑惑,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是姜娆真是那个黑衣人的话,身手就应该当不错。但姜娆若真的身手不错,那日又怎么会躲避不了一头恶狼呢? 赵婉婉一面暗暗想着,一面静静地扫视着房内的所有人,读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 她发现刘祁一脸心不在焉,似乎在神游。 而秦子垣凛冽的目光,依旧审视着姜娆。 至于姜娆,她虽然是站着,却垂着目,身子似乎有些发颤,不知心里是不是在害怕。 张副将背对着自己,她看不到他的神情。 赵婉婉正欲打量伯吉时,却已见到一直默默站在一侧的伯吉,突然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拔了刀鞘,欲从后面袭击姜娆。 伯吉的个头算不得高大,但武功高强,速度奇快。 而姜娆仍然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身后之人,会突然袭击自己。 在这房内站着的人都知道,习武之人的防卫意识比寻常人强很多,反应也比普通人快。 若有人突然从身后袭击自己,习武之人会感觉到有一阵风扫过,从而做出迅速的反应。 然而,意外的是,姜娆似乎完全不具备这方面的特质。 电光火石之间,赵婉婉连阻止都还来不及,就亲眼看到伯吉将手中的匕首,刺进了姜娆的左肩,顿时姜娆的受刺的地方,渗出一片鲜红。 她只得尖叫了一声:“伯吉将军你……”她惊讶极了,意外极了,连话都没有说完整。 房间里顿时有了淡淡的腥味。 赵婉婉听到姜娆大叫一声便倒地,于是慌忙伸手要去扶住她。 还冲着伯吉大声喊道:“你疯了吗?!” 第108章 往北行 伯吉与秦子垣再次交换了视线,似乎二人都相当意外。 伯吉连忙拱手致歉:“请娘娘恕罪,伯吉只不过想试探姜姑娘的身手……并没想到姜姑娘竟然如此不设防……” 不只是伯吉震惊,就连秦子垣与刘祁都为之一惊。 他们二人都未料想到姜娆完全不避开伯吉的这一击,刘祁脸上除了惊讶之外,还蒙上了一层旁人难以察觉的神色,似乎他又陷入了重重的思虑中。 赵婉婉虽然也是习武之人,但独自扶着姜娆,也有些吃力。她竭尽全力扶着她,又想避开那鲜血之处,不由得晃了身子,被站在一旁的秦子垣看出她的吃力。 秦子垣不忍见赵婉婉这副劳筋劳骨的模样,便一把将姜娆从她手中接过,揽在臂弯内。 赵婉婉只觉得手中突然一空,满脸意外扭着头看向秦子垣,不知所措:“王兄?” 秦子垣却没有与赵婉婉对视,而是对伯吉与张副将吩咐道:“叫郎中来!” “是!”张副将与伯吉异口同声道。 张副将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对门外的守卫交代下去后,守卫之一便急步离开,去寻郎中前来了。 “殿下,让末将代劳吧?”伯吉出声问道,毕竟秦子垣身份尊贵,岂能屈尊降贵揽着一名寻常女子? 秦子垣摇了摇头:“她不宜再动,等郎中来了再说吧!”语气带有几分无奈,他看向伯吉,继续道:“莫非真不是这位姜姑娘?” 伯吉摇头:“末将也有些糊涂了!”二人说罢同时转身望向一直在不远处,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刘祁。 刘祁察觉到了二人的目光,眉梢一挑,撇撇嘴道:“看我干嘛?可是你们自己动的手……跟我可没关系。” 看着刘祁的嘴脸,秦子垣暗暗握紧了拳头,但因为他手揽着姜娆,所以没人察觉。 他早就应该知道,不能如此轻信他人的话,不管那人是何人,都不可尽信。 若这姜娆无辜冤枉,就此丧命,那他便成了刽子手;但若姜娆是故意借此受伤,洗脱嫌疑的话,那此人的心机也就太深太可怕了,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又呆呆的盯着臂弯里失去知觉的姜娆,一言未发,却陷入了更深层的隐忧与思考中。 秦子垣的这一举动,被赵婉婉默默看在了眼里。 她并不知道秦子垣真实的内心,只是发现他看姜娆的眼神,带着几分忧郁与担心,这样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更叫赵婉婉不解的是,就在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里,他分明还想要盘问姜娆,想要治罪于姜娆。 怎么一转眼,见到姜娆受伤了,他又用这般深情款款的目光看着姜娆呢? 而且,他还一手从她赵婉婉的手,把姜娆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就连伯吉说要代劳他都不肯松手? 他突然这样紧张姜娆……难道是对姜娆产生了感情? 赵婉婉越想越惶恐,越想越不安,她情不自禁地盯着在秦子垣怀里的姜娆,仔细看着她那苍白的脸庞。 这姜姑娘虽是一介平民,却有几分姿色:柳眉弯弯,睫毛长密,肤光胜雪,薄唇如瓣,体态方流涵玉润,肌肤亮泽动珠光。 赵婉婉越是仔细打量姜娆,就越感到莫名的不自在,她本来还在担心姜娆的安危,却因为秦子垣的举动,令她突然没来由涌上一股无名怒火。 这股怒火不知不觉的就烧到了秦子垣的身上。 “本宫回房了!”赵婉婉冲口而出,不等众人反应,已经转身朝着门口处走去。 “娘娘?”伯吉一怔,有些意外。 秦子垣也抬眸看向赵婉婉离去的背影,掠过一丝不舍,却沉声对伯吉说:“由着娘娘吧!” 哪知道这话传到赵婉婉耳朵里,变了味,化成一缕星星之火,点燃了她心里的妒意。 她突然转身大声对秦子垣喊道:“本宫今日就是自找的没趣,跑来看你们打情骂俏,哼!” 说罢她便拂袖而去,走出房门时,还丝毫顾不得皇后的仪态与身份,摔门离开。 房门被“呯”的一声大大敞开了。 任何人若只是看她的背影,也能看出她此时此刻气急败坏到了极点,大步流星般的离开了这间院子。 若是换成以前,秦子垣铁定会立即放下臂弯里的姜娆,不顾一切地追上去,向赵婉婉解释。 但如今他极力的克制着这股冲动,皆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在赵婉婉心里究竟算什么? 他也不想再猜测与试探了,如今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这日恰巧月逢十五。 从汴梁城往北这一路上尽是下坡与山谷,众将士皆大欢喜,行军迅速。 途经一片片山谷时,山中更加冷清静谧。 为了能提前赶到汜水与乾王锦做这笔交换——用北苍青龙院的指挥使刘祁换大秦的皇帝秦子淮,秦子垣亲率漠北大军从汴梁北城门出发,赶往汜水。 赵婉婉与贡宇的五千轻骑也混在此回漠北大军的队伍中。 赵婉婉生了两日的闷气后,内心挣扎又矛盾。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这一路上她只会频繁想起两日前在那房里发生的事:秦子垣把受伤的姜娆揽在怀中的画面久久挥之不去。 只要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胸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引得她想要发作。 今日随军前往汜水,赵婉婉无法避免要面对秦子垣。 她在前一晚上便开始犹豫。 甚至连要如何跟他问礼或交谈,都想了好久。 然而当她身临其境,出现在行军队列之中时,远远就看见一袭黑袍在身的秦子垣,骑在马背上,列于阵前一声号令后,大军便向着北方进发。 而那个时候,秦子垣只是远远冲着赵婉婉微微点头示意。 便策马奔往大军最前面,根本就未与她做过多寒暄。 面对着秦子垣的这一举动,望着被马蹄踏起的尘土纷纷,赵婉婉的心又莫名地凉了半截。 旁边的贡宇请示道:“娘娘,咱们也启程吧?” “好!”赵婉婉仍旧一脸不悦,却大喊一声:“驾!” 用双腿夹紧了马肚,扬鞭抽了一下马后腿,马儿便策马疾驰了起来,载着赵婉婉直奔了出去。贡宇也下令道:“出发!驾!” 马儿跑起来之后,赵婉婉那怒气才稍微消了不少,又扭头对贡宇喊道:“贡宇,你磨磨蹭蹭干嘛呢?咱们赵家军可不输他们漠北的将士!” 贡宇无奈笑了笑,回话道:“是,娘娘说的是!” 转身又对身后的将士们下令:“加快行军速度!” “是!” 第109章 冷战 很快,赵婉婉这一骑轻骑便赶上了秦子垣,经过他身边之后,她偷偷瞄了一眼秦子垣,却并未停下马,反而刻意越过了秦子垣的身边,径直奔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秦子垣抬起双眼,追随着她的背影,心绪难免有些惊悸不安,望着赵婉婉的背影,他仍然难以自持,但他知道自己在她心中重启了就是“王兄”罢了。 若不是托皇上秦子淮的褔,只怕他连“王兄”都算不上。 想及至此,他不由得紧握了缰绳,目不转睛地望着赵婉婉的背影。 而一直紧跟在赵婉婉身后的贡宇,也骑着马来到了秦子垣的身边,他拉了一把缰绳,让马儿慢了下来,才毕恭毕敬地冲秦子垣行了礼:“栋王殿下!” “贡将军。”秦子垣应了声,却并没看他,目光仍是注意着跑远的赵婉婉。 秦子垣嘱咐道:“去看着娘娘!别出什么差池!” “是!”贡宇抱拳后,又策马往前追着赵婉婉的身影跑走了。 待贡宇也跑远后,一旁的伯吉才策马上前了几步,对秦子垣轻声问道:“殿下真不打算和娘娘解释?” “解释?” “娘娘当日那话,分明有几分醋意啊,殿下!”伯吉点明其意,深刻地说道。 “醋意?”秦子垣侧目看了一眼伯吉,一脸意外显露在脸上。 秦子垣在马背上,想起两天前,赵婉婉摔门离去之后的事。 在伯吉用匕首偷袭姜娆的时候,他在马上就要伤及姜娆时,便发现姜娆,几乎没有一点的防备,甚至都没察觉自己的这次偷袭。 在那一刻,伯吉便对这一袭击留有了余地,然而,为了试探她的底细,自然是不能收手的。 伯吉用匕首刺进姜娆左肩不过二寸的位置,并未刺中她要害,却惊讶她果然不避也不闪。 若真是练武之人,本能会促使她避闪,或是‘接招拆招’的。 伯吉也有些拿不太准姜娆的底细了。要么就是她真的可以做到如此绝,以身试刀;要么她就真是不懂此术的普通百姓一个。 而姜娆身上的伤,虽然看上去血流如注,叫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却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如今叫郎中来为她止血后,再好生休养便是了。 于是伯吉在赵婉婉离开后,便立即将刚才这一系统的推断向秦子垣解释了一番。 当时的秦子垣,目光便才再次停留在了他臂弯里的姜娆。 他淡淡应了声道:“本王知道了!” 伯吉急声又问:“那…殿下要不要跟娘娘解释?” 只因伯吉一向是知道秦子垣的心思的。 所以他也意外赵婉婉发脾气离开时,秦子垣竟然没有上前追赶解释,这完全不像是他了解的秦子垣。 “不必!由她吧!”秦子垣的语气仍然是冷冷淡淡的。 他注视着自己扶住姜娆的那只手袖,已被血染上了印渍,脸上不经意流露出了一丝厌烦之色,又冷冰冰地自言自语道:“本王在娘娘心里,人微言轻,不必再浪费唇舌。” 就在这时,“呯”的一声轻响,引得秦子垣与伯吉侧目。 只见从姜娆袖口中,掉落了一支红木杆的狼毫笔到了地上,伯吉俯身将它拾起,拿在手中看了看,对着秦子垣说道:“是支狼毫笔!这上面还刻有字,殿下请看!” 秦子垣用空着的手,接过了伯吉递来的狼毫笔,仔细打量着这笔杆上的‘女’字,目光渐渐深邃了起来:“本王在哪里看到过?” 他又努力回想了好一阵子,又眯着眼仔细瞧了手中的狼毫笔,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想不起,只好摇了摇头道:“此物好生眼熟,偏却想不起了!” 想到此时,秦子垣不由得又将放置于袖中的那支狼毫笔拿了出来。 “此物颇为贵重,不似平民之物。”秦子垣凝神细看着这狼毫笔,仍回忆着:“本王在皇宫内在哪里瞥见过……” 伯吉看到他手中那狼毫笔,提议道:“殿下,抵达汜水后,不如拿它去叫赵公瞧瞧?” “赵公?”秦子垣一怔,“本王差一点忘了护国公也许认得!”说着他笑笑摇了摇头:“真是糊涂了!” “殿下并不糊涂,只是宅心仁厚!”伯吉继续说着:“末将始终认为,不论那姜姑娘是否有问题,只要让她远离殿下与娘娘,便不足为惧!” 伯吉说着话锋又一转,夸道:“那伤势并没大碍,但殿下仍命人救治她,已算是恩深义重了!” “是吗?”秦子垣神情有些恍惚起来,他的目光再次望着远在几丈之外的赵婉婉的倩影。 半晌后又问了一句:“娘娘那日的话,真有几分醋意吗?” “末将与拙荆初初相爱那阵,眼里也是半点沙子都容不得的。”伯吉笑道,“依末将看,错不了的!” 秦子垣闻言一怔,欲语还休,却难掩心事重重。他此刻也好想策马奔驰到赵婉婉的身边,但他再次忍住了内心的冲动。 不知是因为畏惧,还是太多次被她的拒绝的缘故,他始终认为在他与赵婉婉之间,并不是单单隔着这几丈的距离。 而是隔着一个失踪的皇帝秦子淮。 此时此刻,他们之所以在一块儿,也是因为秦子淮。 若是他用北苍的刘祁换回了皇帝秦子淮后,秦子淮真的会如他在驿城时所说的话,废后吗? 然而将她赐给他秦子垣吗? 会吗? 他根本不敢过多的猜测这答案,而且他已经不打算等这样的结果了,因为在经历了这些事后,他突然想通自己最应该如何? 若任何事都等着皇帝恩赐,上天眷顾,那他也太卑微了! 他不要这样过活了! 秦子垣的漠北大军与赵婉婉、贡宇手下的五千轻骑前脚离开汴梁城后,前往谷牙打探秦子淮下落的卫宁校尉,后脚便回到了汴梁城。 赶到汴梁城的行宫门前后,发现只有少数侍卫把守,他便觉得诧异。 上前一打听,才得知赵婉婉与贡宇已经离开汴梁城,前往了汜水。 意外之余,他只得马不停蹄又出了汴梁城,连休息都顾不上,又往汜水的方向赶去。 当他从侍卫口中得知皇后娘娘与栋王殿下去汜水,是因为要与北苍交换皇上性命一事时,他只觉得心惊肉跳,此行必定凶险万分,机关重重。 他不知道北苍人是何居心,要扯下这个弥天大谎,但很明显是为了引栋王殿下与皇后娘娘深入敌营,再伺机而动。 卫宁在赵婉婉出城狩猎之日,受贡宇之命赶往谷牙城,已有十几日之久。 一路晓行夜宿,餐风饮露,抵达谷牙城后不过几日,便已探得秦子淮的下落。 如今他在一间草药铺做伙计。 第110章 山谷一夜(上) 卫宁不由得再次扬鞭策马飞驰出了汴梁城内,也往汜水方向追去,想要将皇上的消息带给赵婉婉与贡宇。 傲雪寒梅,白雾茫茫,溯洄从之,道阻且长。前路漫漫祸福兮,长夜无星空对月。 秦子垣率着漠北大军往北行至又一片山谷时,已过黄昏,天色已经悄然暗了下来,满天乌云,四周山谷突兀无林。 秦子垣便叫伯吉命众将士们就在此地安营扎寨,驻扎一宿,待明日天亮之后再赶路。 伯吉领命传旨后,这浩浩荡荡十万漠北军的将士们,便在原地停下前行的步伐。 将士们分工明确,不由分说,便点起了火把、烛火之类的照明之物,照亮了这片空荡荡,光秃秃的山谷。 声势浩大,犹如沙场临阵,将士们麻利地开始干起活儿来。 离秦子垣大营的位置大概十几丈远的另一处空地上,便是赵婉婉和贡宇的队伍。 他们一行不过五千将士,因为人少了许多,用的地方也不及漠北军大,于是很快就驻扎好了营寨。 实际上,在等待将士们扎营的这段时间,赵婉婉看上去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望着将士们忙里又忙外;然而她当下目光迷离,神不守舍的模样,只要稍微留心一点的人,便能轻易看出。 她走神得厉害。 赵婉婉今日这一路策马奔跑在最前面,满脑子都充斥着回忆。 从自己由护公国之女变为皇后的回忆;从皇宫内院到随军北伐至此的回忆。 在她心中充满了迷茫与落寞的情绪。 无论是于情、于理、于法而言,她赵婉婉最应该担心,最应该在意的人,是秦子淮,不是吗? 就算他与她根本没有夫妻之实,只剩个名分。 就算他曾口口声声说心里有了喜欢的人,要废掉她这个皇后。 就算她不是皇后,她还是臣女,忠臣之事君也,责其所难;食其俸禄,为君分忧。 如今眼看着离汜水不过一日的脚程,便可以用那刘祁的一命换回秦子淮的一命。 不是应该感到开心,感到兴奋吗? 为什么这一路上,跑到最后一程时,她竟然惊觉自己满脑子里的人全都是秦子垣?! 皇城里的他,传闻里的他,马车上的他,城楼上的他,受伤的他,栋王府上的他…… 与他在一起时的回忆无序地胡乱跳出脑海,她好想大声呐喊,好想找人骂骂,或是找人打一架也行,因为秦子垣突然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待她了。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姜娆的出现吗? 可是,他与姜娆之间怎么会突然有交集的呢? 赵婉婉任由着那些画面牵引思绪,只觉得四肢发冷,喉咙发干,胸口像被什么物件重重压着,喘不过气来。 这时贡宇朝她走近,发现她出神得厉害,而且整张脸的脸色惨白,又紧拧着眉毛,于是关切地问:“娘娘,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冷?” 说话的时候,贡宇口中还不时有薄雾涌出,毕竟这里在漠北以北,又临冬月,自是阴寒。 他又定睛看向赵婉婉,发现赵婉婉并未理会自己,虽然她望了自己一眼。 贡宇微微蹙眉后,沉吟片刻,用手在赵婉婉眼前挥了挥,继续开口:“娘娘?” 赵婉婉才眨了眨她那双杏眼,目里倒映着微微火光:“贡宇,本宫还好啊!没觉得冷……”然而刚刚话音落下,她又紧接着一声“啊啾”,打了个喷嚏。 “还说不冷?”贡宇笑问道,又说:“营帐搭好,火也升好,娘娘快去里面歇着吧!” 赵婉婉用手揉了揉被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头,“嗯”了一声,便急步走入了大营里,来到营帐门前时,她却忍不住遥遥看了一眼远处秦子垣的大营。 那边营里的将士位似乎也要忙完,来来去去,全是将士们的身影,就连伯吉,也被她瞅见了,却唯独不见秦子垣的身影。 又是一阵失落感袭来,赵婉婉凄然地轻轻叹了口气,掀开了帐帘踏入了帐篷之内,帐篷内温度瞬驱散了先前的寒意。 “娘娘,那,末将先去看看火头军晚膳准备好没。”贡宇说罢,拱手一行礼后,便离开了赵婉婉的身边,走出了帐篷。 赵婉婉用完晚膳已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此刻这山谷的风又重了一些,夜更深了一些,赵婉婉的营帐内寂静了许多。 即便她身在营帐之内,也能感到此时此刻外面风声呼啸。 她翻了个身仍然睡不安稳,白天时缠绕在她脑海里的那些问题,统统又再次侵袭着她的思绪,搅得她无法清静,于是她索性坐起了身来。 扭头看到自己的飞凤静静‘偏安一隅’,便站起身走到飞凤面前,一把握住了它,打算在营帐外面舞上一枪,好让自己能够疲累,这样便能安然入睡。 赵婉婉刚一掀开帐帘,便感受到外面的寒风阵阵,令她四肢不由得一紧,汗毛倒竖。 她眼中的大营内,处处篝火,将营内照得透亮,几处营口,只得数十位将士把守。看来其余的将士们早已安顿睡下,不在营外。 守在赵婉婉帐前的将士,有些意外,此时皇后拿着长枪走出营帐,于是赶忙对她行礼:“皇后娘娘!” 赵婉婉点头回礼后,目不斜移径直走到营内一处空地,开始练习起枪法来。 这套枪法是她早已烂熟于心的枪法了,时常练习的她,今夜耍起来,却格外的不顺。 不知道是因为夜晚的寒风凛冽,还是她的心绪繁杂,令她这晚舞枪出枪慢了不少,迟疑了不少。 加上她神魂不安,心浮气躁得厉害,一时失手,那飞凤竟然被她甩脱了手。 她的飞凤犹如一杆失控的长矛直直冲在营外的黑暗处砸去,她只得瞪大了双眼,惊呼一声:“糟糕!” 那飞凤远远地被她抛到了营帐外的那片黑暗之中,还发出“当啷”一声响。听到飞凤只是砸在了地上,赵婉婉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她庆幸着还好没有砸到人,不然就麻烦了! 她的失手,自然被那些守夜的将士们看得是一清二楚。 眼疾手快的守卫们争先恐后动身,要为她寻回已经飞出营内的长枪,被赵婉婉发现之后,她出声制止道:“不用你们,本宫自己去捡!” 第111章 山谷一夜(中) “是,皇后娘娘!” 守卫们才又纷纷回到原位。 赵婉婉说罢,便独自走出了大营内,径直朝着飞凤落地时发出声响的方向寻去。 果然,一步一步远离了大营,这附近的光线便越发的阴暗,几乎叫人看不清楚。 她又朝着远离大营的方向走了几步,身后大营的光渐渐照射不到自己前方的路,又一阵寒风拂过赵婉婉全身,叫她冷不防一哆嗦。 她却仍未看到飞凤的踪影,突然一阵焦虑与不安涌上心头。 正在此时,她隐隐发现前方离自己十步之遥的地方,有微微的火光闪烁。 那火光忽明忽暗,随风摇曳,悬在离地三四尺的地方。 “何人在此?”赵婉婉警惕地质问道,目光直直盯着那火光后面,恍惚间有个人影。 发现那人也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 赵婉婉仍未松懈,依旧紧盯着眼前那人影。只见那烛台之火缓缓上升,似乎被人提了起来,微光照亮了来人的脸庞。 是秦子垣! 赵婉婉发现他也微微一惊,目光沉静看着自己,火光在他眸子里摆动。 他带着意外开口道:“娘娘?” 而赵婉婉同样意外极了,她想也没想,就立即转了个身,拔腿要走。 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脸颊滚烫,没来由地羞得满面通红,更是把自己走出大营的目的和原因,忘得个一干二净。 急急走了几步,又一阵风吹过她的全身,她才忽然记得自己本是寻飞凤而来的。 无奈之下,只得闭了双眼,长叹一口气,又瞪着双眼一脸的严肃转身,面对着秦子垣走去。 秦子垣原本见赵婉婉转身离去,目光不自觉地暗淡了许多,他又想起伯吉在这一路上对他说过的话来:“娘娘当日那话,分明有几分醋意啊,殿下!” 可赵婉婉刚刚见到他时的反应,实在瞧不出哪里来的‘醋意’? 秦子垣无奈地准备掉头回营,却看到赵婉婉似乎转了身又朝自己走来。 他在要不要转身的一刹那间,选择了停下脚步,维持着刚刚的侧身而立。 秦子垣意外地看着她,不知道赵婉婉何故折返,只得静待她走近自己。 他自知内心不禁怦然一跳,强压着嘴角,忍住心中的狂喜。 殊不知,他的眉眼之间,仍然流露出了一抹笑意。 待他自觉之后,才忙垂眸避开她的目光:“参见皇后娘娘!”还微微俯首冲她行礼。 然而秦子垣的举止动作发生太快,而此时天地浑然一片幽暗,虽有微微烛火,却未能照亮秦子垣方才的神色,赵婉婉自然没能看出端倪。 她再次来到秦子垣的面前,清了清嗓子,故作镇静道:“嗯,王兄免礼。怎么王兄一个人在这里?” “本王不过是夜不能寐,出来看看。不知娘娘是何故?”秦子垣说着又向赵婉婉身后望去,确认没有侍卫跟随在她身边,继续问道:“怎么不见将士护着?连贡将军也不在娘娘身边?” “本宫来寻飞凤!”赵婉婉快人快语道,“走得急了些,没带烛火出来……”说得这时,赵婉婉一脸憨笑地看着秦子垣说道:“王兄,不知你介不介意把你的烛火借……” 秦子垣一脸意外,声色变得凌厉起来:“这帮侍卫越发大胆了,此等事还要劳烦娘娘亲自出马?” 赵婉婉忙摆手:“不、不是啦。是本宫执意要自己来寻的……” 秦子垣微微一怔,不解问道:“娘娘的飞凤不是应该摆放在帐内?怎么……?” 赵婉婉眼神突然飘忽不定,又闪烁其词道:“这个嘛……” 她要怎么说? 说她的心思被他搅乱了吗? 说她现在就连练枪也没办法集中精力了吗? 这明明是她擅长的兵器,从来不会脱手而出的,难道她要告诉他,因为他的缘故,她连飞凤都拿不稳了吗? 不行! 当然不能如实告诉他了! 赵婉婉偷偷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秦子垣,发现他还望着自己,目光温柔,等着自己回答。逼得她急忙移开了步子,从他面前走开了。 正欲回头开口时,却因一块不起眼的暗石,绊住了赵婉婉的脚,她一个重心不稳,整个身子顷刻就要往后倒。 这突如其来的失重,引得赵婉婉整个脸色煞白,慌忙之中不得已,她用了腰腹发了力,紧接着用手掌撑了一下地,身子才没有倒在地上。 然而手掌却因这一支撑,被地上的碎石划伤,令赵婉婉没来由地发出一声:“嘶……痛!” 这一幕也让秦子垣心惊肉跳极了,他顾不得手中握住的烛台,一把将它扔在地上,对赵婉婉大叫一声:“当心!” 那烛台中的油脂被一泻千里之后,瞬间火光便熄灭了。 秦子垣却顾不得那烛台,只担心赵婉婉的安危,想要出手拉住赵婉婉。 不等赵婉婉回神,他已上前捉住了她的手,还将手拉到了自己面前,忙关切地问道:“伤哪里了?让本王瞧瞧!” 赵婉婉感受到从他手掌传来的温热,她又迷惑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即使黑灯瞎火地看不透彻。 暗暗想到:他怎么又突然关心起我来呢? 但赵婉婉口上却逞强道:“我…本宫没事!只不过是点小伤。” “小伤?”他似乎不信,而赵婉婉只能靠听他说话的口气猜测。 他这是在生气? 还是在担心? 但赵婉婉转念又想起两日前,在汴梁城行宫内,秦子垣从自己手里接过昏厥的姜娆时的情景,她忘不了当时那一刻,他看姜娆时的那般眼神。 他分明一脸的忧色,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那是在担心姜娆! 赵婉婉的自尊与骄傲叫她不受控制地将自己的手从秦子垣的手中抽离开来。 “不用你管!”她激动地说道,还退后了两步,“本宫要继续找飞凤了,它可不能丢了!” 然而赵婉婉却感到被他捉过的手腕处,那阵温热之感难以退去,叫她又是一阵慌乱。 她圆场似的又继续说道:“本来想借你的烛火一用的,这下烛火也熄了……算了本宫回营叫侍卫们来……” 说罢,赵婉婉转身打算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一天所发生在她与秦子垣之间的事。 白天从汴梁出发的时候,他好像与自己划清了界限,半句话都不曾与她交谈。 可刚刚是怎么回事?他那是在紧张我的手吗? 赵婉婉一边往回走着,一边揉了揉受伤的那只手,感到伤口仍然有些痛,还黏黏的。 “流血了?!”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加快了速度回营。 却听到从身后一阵阵脚步声,引得她回头看去,发现有好几十名的漠北将士,举着火把来到刚才她与秦子垣碰面的地方。 还远远听到秦子垣的一声令下:“就在这附近找找。是把枣木红缨长枪,找到之后立即回报!” 第112章 山谷一夜(下) 几十名漠北的将士们手持着火把,照亮了那片原本漆黑一片的地方,如同点点星火落凡尘。 随着将士们四散奔走,前往四面八方寻找着那把红缨长枪,赵婉婉才得以借着火把之辉,将躲在夜色里的秦子垣看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是远远望了他一眼,他还矗立在原地,然而他却似乎望着自己这个方向。 二人四目相视的那一刻,直叫赵婉婉蓦然一惊。 只因她瞥见的是他那眼底的一潭幽暗,犹如浓墨化不开的情绪,他眼中跳动闪着微微火光,令人心动。 不由叫赵婉婉慌忙不知所措,只得转身提步快速远离了这片夜色里。 走到营内,守卫们望着空手而归的赵婉婉,还有仔细的守卫发现她手掌有伤,于是急忙上前:“参见皇后娘娘,您的手伤了?” 经过先前的那一场虚惊,又有守卫们请安问话,将赵婉婉的神思拉回了眼前。 她抬目轻扫一眼众守卫后,轻轻应了“嗯”了一声后,又吩咐道:“你们去几个人,将本宫的飞凤寻回来。” 走了两步后,她又补充道:“栋王的将士们也在外面寻着,你们也去!” “属下遵旨!”守卫抱拳说罢就一路小跑离开了大营内。 仍在这寒夜营帐外站着的秦子垣,目送赵婉婉回营,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后,才收回目光。 他这晚出营到此走走,不过是自觉心中思绪纷乱,想要吹吹冷风,好叫自己冷静冷静。 他的六弟——当今秦国的皇帝秦子淮,身在北苍国的乾王锦手上。 秦子淮若是由他救回来,便可以借此洗清泼在他身上的脏水,那些关于非议他的、猜忌他的、中伤他的话,便统统可以抹去了。 若真能抹去的话…… 想到这里,秦子垣不由得冷笑出声,转念打消了这个念头。 曾经的他,确确实实有这个打算,并且会为此行动。 但在经过了汴梁守城一役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他。 他发现,他的一腔热血只不过成为被人拿捏算计的筹码;他的赤胆忠心不过是他诡计多端的表现;就连他掏心掏肺对待赵婉婉,急于护她周全,却只因为‘秦子淮’这三个字,顷刻变得无足轻重。 而他,又成了赵婉婉口中的那个‘弑君之人’。 若不是北苍的乾王肯拿秦子淮交换他们北苍的指挥使,只怕在赵婉婉眼中自己还不知有多不堪? 既然如此,他何必要这风骨与忠心? 然而今夜他与赵婉婉的不期而遇,以及赵婉婉见到自己时的慌乱,都足以证明她对他还是有些在意的吧? 此时,他又犹豫了,他真的要如此对自己的亲兄弟吗? 他真的要秦子淮死在北苍人手里吗? 若秦子淮真死了,他又无子嗣,依大秦律,秦子垣便会名正言顺即位秦国国君。 而这大秦国君之位,原本就本应是他秦子垣的东西,只是曾经的他不要罢了。 伯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秦子垣身后,躬身行礼:“殿下!” 秦子垣缓缓回头,看到是伯吉将军,但转了身:“嗯!” 伯吉并不知道秦子垣这大晚上的,不在营里烤火,反倒是跑到营外吹风是何故。 语气有几分担心:“末将见殿下久久未归,中途又叫了将士们出营,故特前来看看!”他顿了顿,又问:“将士们在这里寻找什么?殿下掉了何物?” 秦子垣摇头:“不是本王。是娘娘的东西……” 伯吉有些意外,目光再次看着这遍地都是拿着火把的将士们,望着地面,仍四处寻找着东西。他看了一会儿,又俯首请示:“殿下,夜里冷,回营吧?” “还得回报娘娘!”秦子垣淡淡道,“是她的飞凤掉了!” 伯吉一怔,暗暗疑惑,飞凤可是赵婉婉的爱枪,怎么会掉在营外?但作为骠骑大将军的伯吉,转瞬便得到一个可能的答案,不经思索的他,冲口而出:“娘娘练枪失了手,扔了她的飞凤?” 伯吉这话,引得秦子垣侧目:“何以见得?” “娘娘是习武之人,使的又是长枪。这长枪一向都是由双手握住的。若只是平常练习,是并不容易掉落的!”伯吉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他又接着说:“除非舞枪之人走了神,或是心绪不宁,松了双手,才会叫长枪掉落。而末将见将士们在娘娘的营外附近寻找,足以见得,这长枪是被扔出来的……” 秦子垣一面认真听着,一面也在脑里想象着可能发生的情景,仿佛真的看到了赵婉婉双手持枪,耍得起劲,却在握着枪杆底部时,因为某个缘故,失了手,将长枪抛出了营外。 伯吉继续补充道:“娘娘当时心中定是焦躁不安极了。” 秦子垣拧着眉,急声说了一句:“因为明日要见到皇上,所以她在紧张、在担心?” 伯吉悄悄看了一眼秦子垣,只见他一脸的担忧,于是说道:“可末将总觉得……娘娘不一定是因为皇上……” 秦子垣接口:“伯吉将军……你别再说娘娘是为了本王了。” 伯吉忙一俯首:“末将不敢,只不过……” 秦子垣打断了他的话:“娘娘的心思与将军的夫人不同!” 二人还在交谈之时,有一位将士已经打到了赵婉婉的长枪,他大喊了一声:“启禀殿下,卑职找到娘娘的长枪了!” 其余的将士们听到这吼声后,都纷纷停下了搜寻,快步往秦子垣身边集合靠拢。而从赵婉婉营里出来的守卫们也欣喜若狂地跟了过去。 秦子垣本想接过那将士手中的长枪,亲自送回赵婉婉的营帐里,他只是有此打算,却已伸手示意那名寻得长枪的将士,要他将长枪交到自己手中。 却在这时,秦子垣瞥见赵家军打扮的侍卫也走到了他的面前。 还冲他开了口:“栋王殿下,属下奉了娘娘之命,前来寻娘娘的长枪!这长枪交给属下就可以了!” 数十名漠北将士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了说话的将士,只觉得说话的侍卫面对秦子垣时,有些不敬。竟然连句‘参见’的话都没有! 秦子垣轻晲了那说话的侍卫一眼,将长枪交到了他的手上,说了句:“有劳了!” 那几名侍卫却只是躬身行了礼,却什么话也没再多说,转身就离开了。 这举动再次引得这数十名漠北将士流露出一脸的不满。 “回营!”伯吉开口命令道。 “是!将军!”漠北将士们齐声喊道,便跟着了秦子垣与伯吉身后。 第113章 屠晟龙这个名字 赵婉婉接过侍卫带回的飞凤时,她已将自己受伤的手做了包扎,打发侍卫离开后,她独自一人待在帐篷里,将飞凤放置好后,才重新回到卧榻上。 此时子时已过,夜已深沉。经过这一番折腾,赵婉婉头才刚刚轻倚枕头,便进入梦乡。在梦里她似乎仍在找着她的飞凤,她仍身处在刚刚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和秦子垣再次不期而遇。 梦境之中的他,一把抓住了她受伤的手,心疼得问着她:“疼吗?” “不用你管!”赵婉婉仍旧固执想抽回自己的手。 却被他用灼热的唇堵住了她的口,这方寸的炙热在强烈的寒风之中,竟然令赵婉婉不能自已,情不自禁地沉沦其中。 即使她想着用手推开他,却发现他箍得更紧,还对她轻声道:“别动,你手上有伤!” “都说了……不要你管!”赵婉婉红着脸嘟囔道,“你这个人,好生善变。一会儿抱了姜姑娘,如今又来抱我?!当本宫是什么人?” “本王什么时候抱过姜姑娘?”秦子垣一脸茫然问道。 “你还不承认?”赵婉婉又一用力推开他,转身就要走。 “婉婉——”秦子垣情急叫道:“你非要如此糟践本王对你的一番心意吗?” 听到这话,赵婉婉猛然回头却是一个翻身,她便从卧榻上翻落到了地上,整个人惊醒了过来。赵婉婉立即站起身,重新回到了卧榻上,坐定。 然而她整个人却如同被雷击一般愣在了那儿,一动不动。 她反反复复在脑海里回想着梦中的一切。 梦里的画面清晰,灼热的气息,还有秦子垣那温柔的声音…… 一次次叫她回想,一遍遍叫她脸红心跳,她心底涌起一阵一阵揪心的痛。 恍然大悟又如梦初醒一般的失声自语道:“我…我原来真的喜欢王兄?!” 难怪她会如此在意他看姜娆的眼神,难怪当他突然对她冷淡起来后,她心里会如此不快!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自问道,一筹莫展,又百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是在汴梁守城的那一晚?还是在漠北月溪城栋王府的婉垣轩? 还是更早? 是在前往驿城的那一路上? 还是秦子垣屡屡为了她赵婉婉不惜以下犯上冲撞秦子淮? 或是更早的时候,反正他们两人的缘分从她赵婉婉出生那一刻便注定了。 赵婉婉想着想着,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她不禁抬手捂住嘴,却依旧没能抑制住呜咽的声音。 不知道明日将秦子淮换回之后,她与秦子垣之间又将如何? 她从来没有如此想快些成为‘废后’,即使这‘废后’对于她而言是极大的羞辱。 然而对于此时的她而言,她宁愿自己此时只是一个普通的将士。 门外的守卫听到帐篷内有异响,急声问道:“参见皇后娘娘!属下听到里面有响动,娘娘还好吗?” 被守卫的声音打断,赵婉婉这才收起了眼泪,调整了情绪应声道:“没事!” 门外的守卫似乎仍有些不太放心,但听赵婉婉说没事,只得退下:“卑职告退!”然而,赵婉婉又听到更远一些的地方,传来了贡宇说话的声音:“……快些传见!” 赵婉婉却听得不太真切,于是又叫门外的守卫:“等等!” 门外的守卫又停下脚步俯首:“请娘娘吩咐!” “贡将军在与何人说话?”赵婉婉忙问,又坐直了身子。 “回皇后娘娘,是卫校尉!” “卫宁?!”赵婉婉又惊又喜,从卧榻下来站起了身子,继续说道:“是卫宁回来了?”她说着,慌忙间已开始穿衣戴甲。 看来这一夜注定无眠了。 不一会儿工夫,赵婉婉穿戴已毕,俨然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一掀帐帘便走出她的帐篷,径直朝着贡宇的帐篷处行去。 此时更深露重,但寒风已平息,万籁俱静,即使轻轻踩在地上,也能听到脚步声。 赵婉婉还没走到贡宇的帐篷前,便在他帐篷几尺外时,就已听到帐篷内贡宇说话的声音:“当真?!” “将军,事关重大,卑职岂敢有半句虚言?”这是卫宁的声音。 赵婉婉按捺住惊愕,继续往前。此时守在贡宇帐篷外的侍卫见到赵婉婉,急声行礼:“皇后娘娘!” 守卫这呼声,也惊动了帐篷内的两人。二人纷纷诧异,这个时辰赵婉婉竟然没有安睡?然而二人还是上前等着赵婉婉出现。 转眼之间,帐篷的帘子被掀开,赵婉婉出现在了贡宇和卫宁二人的眼前。他们两个便抱拳冲赵婉婉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免了!”赵婉婉一伸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转头望向了卫宁,高兴地说道:“卫校尉你回来了?可有带回什么消息?” 贡宇与卫宁相视一眼,卫宁似乎在看贡宇的眼色,好决定要不要说他查探到的事情,而贡宇眨了眨眼,思虑片刻后,冲着卫宁点了点头,示意他直说。 卫宁俯首垂目说道:“启禀皇后娘娘,卑职到谷牙城查到了皇上的下落。” 赵婉婉听了,不禁心中一惊:“皇上真在谷牙?” “回皇后娘娘,皇上如今身在谷牙城内一间名为济世堂药材铺。”卫宁不慌不问地答道。 “药材铺?!”赵婉婉只觉得出乎意料,瞪大了双眼,满是不信的神情,“皇上怎么会在药材铺?” “皇后娘娘,不但如此,皇上如今更名改了姓……”卫宁说到这时,不由得战战兢兢地抬了一眼,看向赵婉婉,随后慌忙又垂下了眼。 “什么?”赵婉婉更加愕然,“还改了名字?” 卫宁双膝一跪,抱拳说道:“是,皇后娘娘!皇上如今叫屠晟龙,在济世堂里做伙计,替人抓药。” “屠…屠晟龙?!” “是的娘娘!”卫宁继续说道,“皇上头部曾经受过伤,虽无大碍却失去了记忆。济世堂的老板购置草药时,经过汴梁郊外救了皇上,便将皇上带回了谷牙城。” “谷牙……”赵婉婉拧紧了眉毛,突然想道:“那北苍那边的人为何说皇上在他们手中?” 贡宇也醍醐灌顶般的大叫一声:“此行果然有诈!” 第114章 婉婉的心思 卫宁从谷牙带来关于秦子淮的消息后,就犹如一石激起了千层浪。赵婉婉与贡宇惊讶不已的同时,更加怀疑这位北苍国的国君——乾王,提议交换人质这一意图恐怕并非如此单纯。 帐篷外的风虽静下了,但寒意反而更胜一筹。 卫宁打算告退时,还留下了一席话,叫赵婉婉与贡宇相视大惊,不寒而栗。 他说:“不知卑职当时有没有猜错,卑职辗转在谷牙城中,四处打听皇上的下落时,终于见到了皇上,却隐隐发现还有其他的人,似乎也在打听皇上的消息。” “其他人?”贡宇急忙追问,“你看到了那个人?” 卫宁摇了摇头:“回将军,卑职没有看清那人的样貌,只是远远看到了那人的背影。”卫宁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那人的身形,是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 卫宁补充道:“卑职发现皇上在济世堂后,便在济世堂四周观望,甚至进到药材铺,刻意接近皇上!那条街是闹市,济世堂的隔壁就是间卖粥的铺子,自然也是人来人往,嘈杂繁复!” “然后你发现那人和你一样,也在四周打转?”赵婉婉不由插话追问。 “回娘娘,当时,卑职寻到皇上的下落之后,又惊又喜!所以注意力全在皇上身上!说来惭愧,卑职当时几乎不曾留意四周的情形。”卫宁一脸歉意地解释道,“若不是那日,那粥铺的老板在大街上大骂:‘天天在铺子里吃碗粥就坐一整天,真是挡着我做生意!’的话。恐怕卑职也不会察觉。” “正是因为这句话,卑职才注意到了那个人!可惜,卑职只远远地看见到了那人的背影!”卫宁继续说道:“但卑职敢断定,从那人走路的姿势来看,他定名将士!” 卫宁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卑职便上前向粥铺老板打听。不问还好,一问才知那人并非本地人士,是最近突然出现在谷牙城内的,而且每天会来粥铺,叫一碗粥,坐同一个位置。目光时时留意着济世堂里的动静。” “所以卑职猜测皇上的消息,还有其他人也知道了!”卫宁总结道。 此话一出,再次引得赵婉婉与贡宇相视无言,然而在彼此心中,他们的担忧却越发地显露在了脸上。赵婉婉一脸的不安,贡宇也拧紧了双眉。 贡宇率先开了口:“卫校尉,此回辛苦你了。你先去歇着吧。” “卑职告退。”卫宁抱拳行礼,大步流星走出了贡宇的帐篷内,他掀开帐帘那一瞬间,这山谷底的寒意不经意间窜进了贡宇的帐篷内。 叫赵婉婉与贡宇二人都忍不住一哆嗦。借着这片刻,赵婉婉发现外面的天似乎仍然没有一点光亮,今天这一夜,真是漫长无比。 “娘娘也回去歇着吧!”贡宇又道,“这事,就由末将去和栋王殿下说。娘娘莫要担心了!” 赵婉婉一脸震惊:“你怎么知道?” “娘娘那点心事,全写在脸上。末将怎会不知?”贡宇直言不讳说着,还走到了自己帐篷门帘处,将帐篷掀开,又引得一阵寒气袭来。 “娘娘,如今大军行至半路。末将估计,即便殿下知道了皇上的下落,也仍会躬身入局……”贡宇信心满满道,“只不过此回至少不是下盲棋!” 赵婉婉听后,也稍微安下心来,走到了帐篷门帘处,对贡宇说道:“那就有劳你了!” “末将这就去见栋王殿下!”贡宇说着,见赵婉婉转身走出帐篷后,也跟着走了出来。 注视着赵婉婉回到自己帐内后,贡宇叫了几名守卫与自己一道,便往秦子垣所在的大营里行去。 赵婉婉独自走回帐篷内,重新坐在了卧榻之上,得知秦子淮的下落,她除了意外便再也没有别的情感了。 这无疑更加让她确信,秦子淮——她名义上的夫君,她一点都不在意了。 哪怕曾经有一刻,她因为秦子淮冷淡的对待自己,而自我怀疑过;对于他口中所说的心仪之人,产生过莫名的嫉妒心;更为他口口声声说要废掉她这个皇后,而与他赌气闹别扭。 然而在这一刻,赵婉婉发现秦子淮就是大秦的国君而已。 仅此而已罢了,而她的心已经完完全全不在他的身上了。 从贡宇的帐篷内走出后,四周一片黑暗,寂静无比,反而叫她更加的清醒。 那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仿佛此时此刻万事万物都像这四周的黑暗一样。 暗了下去,静了下去。 只有一个人的声音,一个人的样貌那么清晰,那么滚烫。 是他——秦子垣。 那个叫她放心不下的人,时时牵引着她目光的人,不知何时成了他。 “早知如此绊人心……”赵婉婉幽幽地望着烛台里的火焰,喃喃自语道。 在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之前在那一众漠北将士举着火把出现时,火光照亮秦子垣那张庄重又自持的神情,隐约透着执着与坚毅之色,与她对望着。 虽然那时秦子垣什么话都没有说,却又胜过千言万语。 若不是他的这副神情,她又岂会无端端做那场梦? “或者是我误会了他?”赵婉婉开始为秦子垣开脱,“他那时也许并不是要抱住姜姑娘……只是见我扶的吃力,才……?” 赵婉婉突然为自己反复揣测秦子垣的言行而生起气来。 又小心嘀咕道:“要是雁安在就好了,至少可以和她说说心里话,也能替我拿拿主意!哎——” 赵婉婉长长叹了一口气,知道今夜注定是难以入眠的一夜了,只能静静等着日出,等着贡宇替自己去阻止秦子垣如期去见北苍的乾王锦。 当贡宇与随行的几名侍卫来到秦子垣的大营内,便感到了一阵阵不友好的目光,游移在他与几名侍卫身上。 贡宇虽有察觉并未做多想,向营门口的哨卫说明了来意后,那哨卫便引着他前往秦子垣的大帐前。 那哨卫原是跟随伯吉一道护送过赵婉婉的将士,所以与贡宇的队伍颇有些渊源。 便好意提醒了两句:“贡将军,属下说句不多心的话……往后若是同咱们殿下一道同行,还请贡将军手下的将士们莫要越界。” 贡宇顿时蹙眉问了一声:“怎么?” 第115章 暗涌 “今晚殿下叫去了几十个弟兄替娘娘寻物件的时候,贡将军手下的将士对待殿下也太无礼了!” 那哨卫又说了句,“弟兄们回到营里就已经嚷嚷开了!” 对于不知情的贡宇而言,此话宛如空穴来风一样好笑,他笑问一声:“是吗?”又侧脸问了问跟在他身后那几名侍卫:“可有此事?” 那几名随行的侍卫面面相觑之后,都慌忙回着话:“没有啊!” “没有吧!” 引路的哨卫虽然身子未动,但也用余光望着贡宇身后几名侍卫,叹气道:“贡将军还是多多留心吧!” 贡宇不敢相信赵家军的将士会做此出格之事,虽然不知谁是谁非,但他仍然回应了那哨卫:“多谢你提醒!” 说话间,秦子垣的大帐已出现在了贡宇的面前,门前只有守卫看守,见哨卫引了贡宇前来,那守卫冷冰冰责备哨卫道:“你不知道殿下已经歇下了吗?这个时辰还带什么人来见殿下?” 哨卫一时语塞。 贡宇也顿感这守卫出言不逊,开始怀疑他赵家军的将士当真是无礼了秦子垣? 不然为何早上出城一路上都好好的,突然到这会儿就改变了态度。 贡宇正要开口解释,却听到帐内传来秦子垣的声音:“是何人?” 那守卫忙毕恭毕敬地回着话:“回栋王殿下,是皇后娘娘的人……” “皇后娘娘?”秦子垣的声音有些意外,只过了片刻,他又说:“请他进来!” 守卫无奈,只得应声是,便为贡宇掀开了帐帘。 贡宇听到秦子垣要自己进帐后,心中愤怒的情绪稍稍平复。 但此回,却是他这个右将军头一回被个小兵,趾高气扬地拦在了门外。他仍然没法克制地瞪了那守卫一眼,冷哼一声,才大步走进了秦子垣的帐内。 帐帘被掀起的一刻,贡宇便看到了秦子垣躺在卧榻之上,侧着身子用一只手撑住头,眉头紧皱,表情似乎有些痛苦。 贡宇快速走近后,关切地问:“殿下您的伤又发作了?” 秦子垣抬了眼皮看了一眼贡宇,喘了一口气,淡淡道:“无妨,本王总是这个时辰会发作一会儿。”他继续看着贡宇问:“这么夜了贡将军来找本王,是娘娘出了什么事吗?” 贡宇摇了摇头:“不是娘娘。”他这才发现在秦子垣的卧榻旁的小案桌,放着一碗已喝光的药碗,碗内还有些许药渣,颜色幽深发暗。 贡宇的隐忧越发的加深,不由劝道:“殿下如今伤势未愈,一连两日的长途跋涉,路途颠簸,只怕殿下身子吃不消……况且,此行凶险……” 听了贡宇的话,秦子垣彻底坐起了身,眉宇间一丝疑问浮于面上,开口问:“贡将军话里可有什么玄机?不妨明言。” 此时帐内的烛火将秦子垣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帐内混合着草药汤汁残余的气味。 贡宇一俯首,言辞恳切,掷地有声地说道:“北苍此回交换人质一事,绝对有诈!殿下,末将早些时日遣人寻查皇上的下落,如今那人回报,皇上人在谷牙城内,并非在北苍人手中。” 贡宇又抬头望向秦子垣,急声劝道:“殿下,万不可中了那北苍贼人的计策啊!” 秦子垣听后并未出声,只是缓慢踱着步子,似乎在沉思。 皇上在谷牙城? 谷牙离此处南辕北辙,怎么皇上会在那里呢? 片刻之后,他凝视着贡宇道:“贡将军,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贡宇心下怅然,见秦子垣似乎无动于衷,不甘心地又道:“殿下!那北苍贼人诡计多端……殿下若真要前往,请一定做好万全之策。” “贡将军,你的好意,本王心领了!”秦子垣目光炯炯有神看着他。 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两处同时有了皇上的下落,无论哪一边是真,哪一边是假,本王都得一探究竟。” 他继续道:“如今箭在弦上,此地距汜水不过一日路程。若此时退却……若皇上真在北苍人手上,有何闪失,本王将如何面对太后?如何面对国内的朝臣与皇室一众人等?如何面对皇后娘娘?” 闻得秦子垣此番说话,似乎不信自己的话,贡宇布满血丝的眼里,显得有些怒气。他咬紧了牙关,想着要如何再劝秦子垣。 “殿下!”贡宇低声道:“贡宇来劝殿下,实际上还有娘娘的意思。” 贡宇不知将赵婉婉搬出之后,会不会影响秦子垣的决策,但以贡宇的观察,作为一个男人,他看得出赵婉婉在秦子垣的心中分量绝对不低。 不然在汴梁守城的那一夜,秦子垣被投石车的巨石受伤,几乎到了人事不省的状况,还能拼命强忍着伤痛,站起身来,冲着城外的北苍骑兵喊话? 还能强撑到伯吉赶来化解危机后,才倒下? 他如何死撑,全是因为赵婉婉也在城楼上。一个男人在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时,即使他当下再脆弱,伤口再痛,也不可以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倒下。 贡宇不知道秦子垣会不会因为自己最后这一句话,就扭转秦子垣的想法。 却发现刚刚秦子垣在说完那一番话之后,原本已经背对着贡宇,大有送客之意。 却在听到贡宇提到赵婉婉后,又侧了脸用余光看向了贡宇。 默然立了片刻,开口:“本王知道了!将军请回吧!” 听到秦子垣下了逐客令,贡宇也知道自己不便再继续规劝下去。 于是重重行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去,与在外等候的几名随行侍卫们仓促地离开了秦子垣的大营内。 秦子垣在贡宇离开之后的好一阵,才再次将怀中那块双龙玉佩拿在手中。 他定定地看着那玉佩,回想着与乾王锦结拜那日的场景: “如此那孤便与你这漠北的栋王说定了,从今日起孤与你便以兄弟相称!”乾王锦一脸兴奋道,“他日若能达成两国交好之事,再与子垣兄畅饮过!” “本王也希望能促成此事,关乎两邦百姓福祉,利国利民才是大事!”秦子垣一举杯盏朝乾王锦道:“锦贤弟,来干!” 当时他与乾王锦的笑声突然现在依稀还能听见,只是一切变化太快。他没能说服秦子淮,要秦与北苍友好,反而还引来了两邦交战。 秦子垣回神看着手中双龙玉佩,暗暗想着:有些事,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细雪在昨夜将士寻回赵婉婉的长枪以后,便停了。山谷寒夜,冷无声;远离故土,人寥落。 贡宇离开之后,秦子垣便再也没了睡意。 他顾不得外面的寒冷,他走出了那温暖的大帐,来到大营外点燃的篝火旁,轻轻一撩他身上的黑长皮裘后,便静静坐在了边的一块大石上,隔着衣物,切身感受着这石块传来的冰冷与篝火灼灼燃烧时传来的阵阵温热。 如此这般,他的身体才不至于被思绪扯进回忆旋涡里,以至于没了知觉。 第116章 背刺? 而此时,在汴梁城的行宫内。为了方便治疗,姜娆被安置在了随军的郎中院子里。郎中按照秦子垣的吩咐,替姜娆诊治,姜娆很快止了血。 在第二天的下午,便苏醒了过来。当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最初来到汴梁行宫内的郎中院中时,她惊恐大过了意外。 猛地起身后,便立即垂下目光看了一眼自己一身衣物,当她发现衣裙已被人更换过后,她慌忙找着袖里的私物,直到她发现随身携带的那支狼毫笔,果然不在自己身上后,她顿觉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虚起来:“在哪儿去了?” “主人给的狼毫令……” 那支笔并非如它外表那么普通的,特别是那支笔的笔杆里,藏着大部分的指令。 若是被主人的对手截获或发现,那她姜娆只怕是横竖都是个‘死’字。 姜娆一手扶住了床榻边上的木栏,左肩的伤口痛得叫她直冒冷汗,她蹙眉沉思道:以身犯险挨了这一刀,想来应该是蒙混过关了,不然那漠北的栋王是断然不会安排郎中救治她的。 还不等她多想,便听到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姜娆警惕地看着房门处,发现前来的人是郎中后,才松了一口气。 郎中手执一案盘,这案盘上放有一小瓶外用的药膏,瓶盖及瓶身,用一纸红签贴封住。 “姑娘醒了?”郎中放下手中的案盘,望着在床榻上倚栏而坐的姜娆。 姜娆缓缓应了一声,又怯生生地问:“不知小女子的伤……?” “姑娘的伤没伤及筋骨,自是不必担心!”郎中将那药瓶拿在手上,又走到了姜娆面前,递与姜娆道:“既然姑娘醒了,这创伤药便留在身旁,每日早晚涂于伤口旁便是。” 姜娆接过那瓶创伤药,点头称是,见那郎中急急打算离开,咬了咬嘴唇,又追问了一句:“大夫……小女子想问问这两日,娘娘可有来看过我?” 郎中停了停,在收拾案盘的手,抬眼看了一眼姜娆:“没有。娘娘随栋王殿下前往汜水了!” 姜娆睁着她那双丹凤眼,一脸的怅然若失。 那郎中继续淡淡说道:“若不是老夫受命于殿下,要诊治有伤在身的姑娘你,老夫也自然是要随殿下去汜水的。说来,将士们都已经通通去了汜水!” 姜娆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了起来,直直地看着郎中,问道:“统统去了汜水?” 她暗暗惊慌起来:丢失了狼毫笔,没能完成主人交给我的任务,还与目标失之交臂?若被主人的眼线知道,定会责罚于她。 “那大夫,你什么时候启程去汜水?”姜娆追问道。 “姑娘醒了,老夫的任务也就结束了。即日便要启程!” “那,我可以与大夫同路吗?”姜娆一脸期待的目光看着这郎中,倒叫这郎中有些为难了,郎中思虑之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姜娆随着郎中一行不过百余人,随即打算离开汴梁,却在刚刚走出城外时,就见到整整齐齐的紫甲将士,约有足足十万人马。 那郎中又是这一行人当中,官阶最高之人,又见来军军旗上有“曹”字,见那将士们铠甲颜色是暗紫,但知是都司府的部众。 便向其行礼:“都司大人!” 曹都司认出是漠北军将士,心中沉吟片刻,问:“你们漠北军为何只得你们几个在此?其余的人呢?” “回大人,栋王殿下与大军于两日前,已赶往汜水。属下只因奉命照顾这位姜姑娘,才耽误了行程。”郎中如实回禀道,提到姜娆时,还遥指了一下身后不远处,马背上的姜娆。 经过郎中替姜娆止血与包扎,姜娆的伤已无大碍。 只是仍不能担担抬抬,以防伤口裂开,却不影响骑马。 “姜姑娘?”曹都司一字一句问道,还顺着那郎中手指的方向朝不远处的马背上望去,只见一秀丽模样的女子,与他目光撞了个正着。 曹都司想起自从他离开皇城前,梁王秦子翊曾秘密遣使者前来。 命他抵达战场以后,如若遇到手持狼毫笔之人,前来寻求相助,一定要鼎力相助一事。 他亦曾追问过使者,那人是男是女,年纪岁数云云?哪知那使者却只道‘不是老者’,便姗然离去,叫他茫然无措。 出征后这一路上,由漠北到南渊,翻山越岭,过江过河。 别说是老者,就连狼毫笔的影儿他都没瞧见,若不是今日再见到漠北军,叫他想起他曾经去月溪城时,扑了个空那档子一事,他真就差一点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了。 一日前,行至汴梁城郊时,曹都司再次收到了秦子翊派来的使者带来的消息。 消息指皇上秦子淮身在谷牙城济世堂,秦子翊要他立即率军赶往谷牙城,制造城内混乱,借机将秦子淮除掉。 哪知他大军粮草即将耗尽,根本就不足以支撑他们的军队赶往谷牙,离他们最近的城池便是汴梁,不得已,曹都司才下令命将士们日夜兼程赶往了汴梁城,补给后再去谷牙。 回神后,曹都司顺嘴又问:“军营里怎么会有姑娘家?” 那郎中坦荡回着话道:“这姜姑娘是皇后娘娘在此地救起的一个平民百姓。” “皇后娘娘?”曹都司沉吟着,一捋他下巴的络腮胡后,挥了挥手,示意郎中离开:“行吧,你们走吧!” 郎中拱手作揖道:“是,将军!属下告辞!” 见这曹都司并未为难他们,众人也放宽心来,更不疑有诈,甚至还闲聊了两句。 除了姜娆,她却不太放心,当她见到是“曹”字旗后,还并不在意,反而是紫衣铠甲叫她顿时得知,这帮将士是她主人的部下。 她没来由的想起那支随身携带的狼毫笔,却发现笔已不在她身上,顿时有些惊慌失措。 她不安地注视着曹都司和他身后将士们的一举一动。 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发现那曹都司在郎中转身走开不过三、四步之后,就突然缓缓举起了一只手。 姜娆顿时感到一股危机感朝她袭来。 紧接着,曹都司的身后立即出列了一排弓箭手。他们行动统一,纷纷上箭拉开了弓,打算瞄准了姜娆他们。 这司空见惯的作风,通常只发生在两军交战,捉放战俘时,胜利的一方为了寻求刺激,用残酷的方法对待敌军。 然而曹都司也是秦国的将领啊!是主人的手下,他为什么要如此? 为什么要背刺漠北军呢? 是因为她主人的命令吗?! 不等姜娆多想,她本能一个翻身,便下了马,将身子藏在马匹身后。 还急急冲着身旁的将士大声叫嚷:“他们要放箭!” 郎中下意识回头,还未来得及看清,便胸已中箭,立即倒下。 而其他与姜娆一同等待的将士,更是始料未及,没有及时下马躲避,竟纷纷中箭倒地不起。 而马儿们因此受到惊扰,四乱跑走。 望着这突如其来的惨状,姜娆此时避无可避,只得惊慌失措,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头顶上的太阳照得她的眼睛睁不开,只得匍匐在地上,大声求着饶:“请将军饶命!请将军饶命!” 第117章 求生之法 眼前这十万大军,她根本跑不掉。或许跪地求饶,尚有一线生机。 姜娆苦苦思考着眼前这情景之下,有何解数? 此时她手中没有那刻有‘女’字的狼毫笔,她自然无法向曹都司言明自己的身份。 告诉他,她也是梁王秦子翊的人。 曹都司见这一行漠北的将士们尽都倒下,独独那名女子保全了性命,也有一丝意外,但他还是一收手,命众弓箭手们停了手。 随后,他用下巴指了指那匍匐在地上求饶的姜娆,对身边的副将说道:“把那个姑娘带过来!” “是,曹大人!” 姜娆被带到了那曹都司面前之后,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求饶道:“请将军饶小女子一命!” 曹都司下了马,朝她走了一步,倾身看着姜娆这细腰细手臂的身姿,淡淡问了一句:“你是皇后的人?” 姜娆一听,便犹豫起来。 若答是,万一也像先前那些漠北将士一样,得个‘死’字,那可怎么办? 若答不是,或者更是死? 若说自己是梁王的人,万一弄巧成拙,更加不妙。 于是姜娆又继续磕头,匍匐在地上哭道:“求将军饶命!将军若饶了小女子,小女子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将军!” “做牛做马?”曹都司冷笑一声,又道:“抬起头来,叫本大人看看!” 姜娆听到眼前之人自称“大人”,根本不敢反抗,只得缓缓抬起头,却仍不敢直视曹都司的眼。 曹都司适才看清姜娆姣好的面容,又见她颇有姿色,便笑道:“你当真愿意替本大人做牛做马吗?” 姜娆不只一次见过男人这种不怀好意的眼色,她更知道接下来,可能会有什么事发生在她的身上。 可为了苟活,她早已不在乎了。 只要能活着,一切都不重要。 于是她眨了眨那双丹凤眼,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曹都司,柔声道:“是啊,大人!” 那曹都司乐开了花儿似得,大声笑道:“好!遇到本大人也是你的造化!” 这一晚,在汴梁城内的行宫,在之前贡宇所住的房间里。 姜娆替曹都司宽衣解带,行云雨之事时,她便发现这个中等个子,鼠目大耳的大胡子——曹都司身上,也藏有一支狼毫笔。 和她主人给她的那支,一模一样。 这一刻,姜娆更加确信,他果然也是主人的手下,这反而叫她变得痛苦了起来。 那些不堪入目的回忆叫她痛苦,无论她曾经是效命于北苍还是大秦,她都不能幸免。 有某些紧急时刻,不得不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发生这样的事,她只觉得这叫人作呕。 当初她心甘情愿离开北苍,辗转来到大秦,替如今的主人卖命。 一来是因为她别无选择,二来是因为这位主人高贵、细心、温柔。其三是,她相信,主人一定会遵守诺言,能让她隐姓埋名,悄悄回到故乡过安稳的生活。 可如今年复一年,不知何日才能回到故乡,远离这混乱的世界。 事毕之后,曹都司睡得特别沉,他的呼噜声震耳欲聋。姜娆却越发睡不着,她此时心事重重,便轻手轻脚起身下了床塌,走到了案桌旁,看着摆放在桌上的那只狼毫笔,愁眉紧锁。 “主人给我的那只笔却不见了……”姜娆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回想着,“我一直随身携带着,没理由会不见,莫非……” 她突然眸子闪过一道微光,仿佛想到什么,心里暗暗嘀咕:“那天栋王有心试探我,叫伯吉从背后偷袭我,莫非就是那时,主人的笔便掉了?” 姜娆想到此时,大惊失色,不禁站起身来:“笔在栋王手里?!”虽是自语,却也高声了几分,姜娆又赶紧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将曹都司吵醒。 她还警惕的朝着床榻上沉睡的曹都司望了一眼,确认他并没有苏醒后,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一想到主人交代给她的任务,她仍未完成,她便觉得胸中犹如大石得她喘不过气。她不能再一味的等下去了,等只能永远阻碍她完成这个任务。 所有的男人都无法对抗美色,那个栋王也是一样的。 姜娆如此想着,暗暗有了一个新的计划。 …… 直到天边渐渐微亮,快到黎明的时候,秦子垣才抬了抬眼皮,一面漠然地远眺着这山谷之间的一线天地。 看来今日是个晴天! 他淡淡想到,依然看着远处的那片微光,痴痴地出神,而他眼里却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悲与忧。 这个时辰,营里不少的将士们也已纷纷起身。 有的将士虽然仍有睡意,揉着睡眼惺忪的眼,却已晨起出帐去周围丛林里方便小解。 而当有些将士发现秦子垣在营外的身影时,冷不丁用手肘朝身边的同僚轻轻碰上那么一下,无声地提醒同僚,还用下巴指了指秦子垣的位置。 不少将士都远远地看见了秦子垣的身影,很快就严肃起来,行动也迅速了不少,似乎睡意在见到他的那一吸,便全消了。 远离营内,走到丛林之后,才有将士小声私语着道:“殿下起得可真早!” “看殿下那双眼,红红的,应该是一宿没睡!” “殿下是担心皇上所以睡不着吧?” “谁说不是呢?今日酉时应该就能到汜水了。想起来我一大老爷们都紧张呢……” “瞧你那样儿……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我等小兵小将,哪经历过与敌军交换皇上这等大事儿?” “这倒也是……不过,殿下与北苍的乾王有过交情,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看未必!” 那两名将士都聊得起劲,却突然传来很严厉的一声: “一大早的吵死了!” 这个声音插话之后,才打断了那两名将士的说话。那两名将士只觉得这声线熟悉非凡,便怯生生地回头一望,果然与他们心里猜的一样:是谷校尉! 正站在他们的身后,那两名将士立即慌忙低下头,忙行礼道: “谷校尉!” 只见谷川“嗯”了一声,一脸的阴沉与冷漠,径直从这两名位将士的身边走过。 而那两名将士在见到谷川的一刻,大气都不敢出,甚至头也不敢抬。 待谷川的身影走远之后,将士们才松了一口气,却仍不敢再多交谈了。 谷川也是早起,走出帐篷后也是一眼便瞧见了秦子垣。 见到栋王殿下在那将要熄灭的篝火旁坐着,一向忠心耿耿的谷川难免有些担心殿下的身体,毕竟他伤势未愈,又不好好休息的话,只怕伤也好得缓慢。 谷川转念又想起昨晚营内发生的事: 殿下突然调去数十名将士,说要替皇后娘娘寻回长枪,而赵军家的将士却对殿下毫无礼数,呼来喝去! 第118章 下属的担忧 照理说皇后娘娘身边本就有将士差遣,无端劳师动众,令殿下调动漠北的将士已有些蹊跷;再者,回来得将士们纷纷都说赵家军的将士对栋王殿下无礼,面见殿下时,连参见二字都不提。 谷川闻言颇为意外,他深知漠北军的将士们都不是胡乱嚼舌之辈,便有些愤愤不平。 但他身为漠北军校尉,自然是强忍住了没有发作。 自从他率漠北军赶往汴梁与秦子垣、伯吉将军会合之后,虽然与赵家军相处的时间不长,并没有什么不和之处。 他也瞧出殿下与伯吉将军似乎和赵家军的那右将军贡宇关系不错;又关系到皇后娘娘,他自然是不敢妄自断言孰是孰非。 当机立断的他,在听到军内的这些流言蜚语后,便立即开口,阻止了将士们继续的闲言碎语与胡乱猜测。 然而,他内心却并非像他表面那样平淡。 可是殿下是皇族嫡子血脉,是藩王!那帮小兵小将岂能如此目中无人?! 谷川看到秦子垣旁若无人地独坐在那将要熄灭的篝火旁时,他竟然有一些心疼他的这位主子。他何苦来哉啊? 北苍与大秦交战,作为藩王,根本就可以置身事外、不管不顾!可他的殿下呢?竟然将整个漠北军都牵扯进来了。 而且他的殿下竟然为了守城还负了伤! 谷川想到此时,更是为秦子垣感到一千个一万个不服气。 他身为漠北的校尉,无论如何也要劝一劝殿下。 于是谷川便大步走到秦子垣面前,在距他五六步的距离处停下后,躬身行礼:“卑职参见栋王殿下!” 秦子垣抬眼一看,发现眼前之人是谷川后,才站起身来,淡淡道:“谷校尉免礼!” 说罢,他打算回帐内,却发现谷川仍在原地不动。 于是他又将目光停在了谷川身上,停下步子:“校尉有事禀报?” “殿下……”谷川开口道,声音忽然有些嘶哑,喉咙也有些干:“今日大军便可抵达汜水,卑职在此恳请殿下将交换皇上一事,交与卑职去办!” 秦子垣一扬眉毛,斜视了谷川一眼,问:“就是为这事?” 秦子垣有些意外,只因谷川平日向来少有请事之习惯。 “是!”谷川颔首道。 秦子垣抬手轻拍了几下谷川的右肩,笑道:“谷校尉有心了!此事本王自有分数。”秦子垣的手移开后,又对谷川说道:“此回不光是交换皇上这么简单……” 他说罢,就大步一跨,离开了那里,带起的微风卷起一旁的篝火纷飞。 谷川的请命被秦子垣拒绝之后,他显得有些丧气与无奈,不甘心的他,又打算找到伯吉。 伯吉此时已苏醒并穿戴整齐了,听到谷川在帐外禀报:“谷校尉求见伯吉将军!” 伯吉闻声也有些意外,而谷川这一喊,也惊醒了同在帐篷内的刘祁。 伯吉与刘祁在同一个帐内,为了防止刘祁使诈或偷跑,伯吉才做了这个安排,这一路上,他要亲自看管刘祁。 巧的是,昨夜秦子垣命将士们去替赵婉婉寻长枪久久未归时,伯吉便打算前去寻秦子垣回营,出帐篷时,两人还有过一番交谈。 刘祁仍然躺在卧榻上,虽然背对着伯吉,但已然睁开了双眼。 他一脸的警惕,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身后。 伯吉瞄了一眼刘祁,只以为他仍未醒。 才掀开了帘门,走出了营帐,站在了门口。 问谷川:“谷校尉,何事这么早?” 谷川的脸色沉了下去,眼光也阴暗了下去:“伯吉将军,此回咱们将士们倾巢而出,要到北苍国的汜水,属下实在心里难安!” 伯吉见这年轻的校尉如此神情,只觉得有点意外,接口问道:“心里难安?怎么回事?” “殿下身体有疾未愈,怎可再奔波劳苦?”谷川急声说道,“方才属下见到殿下在营外坐着,似乎彻夜未眠,便恳请殿下下令,谷川愿替殿下交换皇上归来!倘若北苍人从中使诈,那也可保殿下万全!” 谷川这‘从中使诈’四个字,确确实实地说进了伯吉的内心,毕竟北苍人诡计多端,皇上在他们手上,若栋王殿下再去,秦国便有两位皇族之人与他在一块儿,实际上不是一换一,反而成了一换二。 伯吉虽然内心也掠过一丝惊慌,但依然平静问:“殿下怎么说?” “殿下说不光是换回皇上这么简单。伯吉将军,你说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谷川急声追问,“是不是殿下有什么打算,没有告诉咱们?” 伯吉细细地思量着秦子垣这话里的含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等他开口,谷川又追问起来:“将军,殿下别是想孤身入敌阵吧?” “孤身入阵?!”伯吉抬眼看向谷川,与谷川的目光接个正着,二人一个担忧,一个震动。 在营帐内的刘祁,却一筹莫展。 他原本打算听清伯吉与谷川二人的谈话,无奈两人说话声音细如蚊蝇,他在帐内始终听不太清晰。 他都快泄气的时候,却又听见伯吉一声惊呼‘孤身入阵’。 这叫他顿时了然于胸。 他刘祁虽然官拜指挥使,除了擅长使弓箭与近身搏斗;打探消息也是他的看家本领之一。 刘祁只是冷笑却未出声。 伯吉向谷川劝道:“此事本将定会好言相劝,校尉先去忙吧!” 当日辰时不到。 漠北军的将士们已收了这里驻扎的营帐,整装待发,只待秦子垣一声令下。 秦子垣翻身上了马,等着赵婉婉与贡宇的队伍。 他紧紧地注视着身后,终于在看到了赵婉婉与贡宇的身影时,他拧紧的眉头松了。 眼里再次带着独有的一丝温柔,眉眼中藏着浅浅的笑意,凝视着赵婉婉。 经过昨晚的深思与反省,赵婉婉彻彻底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原来她对秦子垣早已情根深重。 于是她也远远就发现秦子垣的目光,正深深地望着自己。 让她不经意又回忆起昨夜那场梦境,赵婉婉顿时感到不自在起来,她的白皙小脸蛋又经不住发烫发热发红。 她这脸一红,很快就被在她身边的贡宇瞧见。 不知赵婉婉发生什么事,贡宇急忙问道:“娘娘你脸这么红,别是昨夜受了凉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婉婉睁着盈盈的大眼,轻瞥了贡宇一眼,期期艾艾的糊弄道:“可、可能是吧……” 第119章 约定 贡宇一皱眉:“这可如何是好?” “不碍事,不影响本宫骑马赶路!”赵婉婉安慰道,又转口问起:“昨晚你和王兄说了皇上下落的事,王兄怎么说?” 贡宇只摇了摇头:“殿下似乎不太相信末将所说的消息,只说都得瞧瞧。” 说话之间,二人已骑着马走近秦子垣面前,贡宇忙向秦子垣行礼:“参见栋王殿下!” 而秦子垣、伯吉、谷川等将士则向赵婉婉行礼:“本王见过皇后娘娘!” “末将参见皇后娘娘!” 漠北将士们纷纷将目光放在了贡宇身上,见他对秦子垣毕恭毕敬的行了礼,似乎脸上的怨气才稍微消散了一些。 经过一番寒暄礼毕之后,大军才启程,秦子垣见赵婉婉满脸发红,只以为她被寒气冻到脸都发了红,便关心问了一句:“娘娘你……独自骑马没问题吗?” 赵婉婉知道自己的心意后,便不太敢与秦子垣对视了,她目光漂浮不定,又闪烁其词道:“没问题!” 秦子垣见她并不看自己,虽心有些疑问,又说:“那请娘娘与本王同行吧?也好有个照应。” 赵婉婉虽然一脸平静,却仍不看他,淡淡道:“好。” 听赵婉婉的声音依旧清脆,不像是受了寒,秦子垣也淡定从容起来,目光注视着远方,只轻轻扬手一挥,他身后的漠北大军,便犹如长龙动身,往前移动。 而贡宇则领着的他的五千人马,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许是今日天气见晴,将士们反倒轻松起来,边赶路边聊着天。 “总算要见到赵公了!” “可不是,这回咱们也没想到竟然没有死在汴梁城啊!” “呸!别再提汴梁了,那一夜真是太叫人窝火了!” 这些对话,轻一声重一声地传到贡宇的耳边,贡宇却隐隐担心起前方即将到达的城池——汜水。 他知道皇上的下落在谷牙城后,也就知道此回去汜水做交换,一定是北苍人的圈套。 只是他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他更不知道他们要上哪儿去弄一个与皇上一模一样的人交换他们北苍国的指挥使。 卫宁骑着马在贡宇的身后行着,他见贡宇愁眉紧锁,便上前小声唤道:“将军!” 贡宇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卫宁。又听到卫宁继续说:“属下还不知,原本漠北的栋王殿下也带着这么多将士来了战场!” 贡宇看着卫宁,想了想,才记起当日他派遣卫宁去谷牙打探秦子淮下落时,秦子垣还没有来到汴梁城。于是贡宇一脸平静的应声:“栋王殿下是你离开汴梁之后,才出现在这里的。” “将军,你说栋王他一个藩王,好端端的上什么战场?”卫宁问道,“他图什么呢?” 贡宇遥遥朝着前方看着望不到尽头的漠北军,眨了眨眼后,侧脸问卫宁道:“你问这做什么?” “属下只是好奇,咱大秦的藩王若没王命,大可不必参战啊!”卫宁一脸不解地继续说,“刚刚属下才听兄弟们说,栋王殿下为了守汴梁城时,身子还受了伤……属下只是觉得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贡宇问。 “一直都有传闻说,栋王殿下私通敌国,伺机篡位……”卫宁小声说道。 “殿下不是这种人!”贡宇打断了卫宁的话。 他提醒道:“卫校尉,本将以后都不想听到有人再说这样的话!” 他自然知道秦子垣这一行是为了谁,只是如今这二人的身份还不能顺理成章地在一起,而他贡宇从来就不是个口无遮拦之人。 为了保护赵婉婉,为了保护秦子垣,他是不会轻易说出这件事的真实原因的。 卫宁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问,竟然引得贡宇微怒,卫宁只得颔首称是,便退在一旁了。 冬日里难得有?阳日,碧蓝晴空,白雪铺满大地在强烈的阳光之下,晶莹夺目。 秦子垣与他漠北十万大军缓缓往北行进至正午时分时,已经走出了先前那一带的山谷。 如今此地视野开阔,千里平原,一马平川,目之所及仍无人踪鸟迹,除了他们这一队浩浩荡荡的黑金战士,弯弯曲曲行于这天地之间,犹如一条黑龙潜于地面。 方圆几里的鸟兽纷纷回避,偶有路过的苍鹰划过天际,远远传来一阵极为尖锐冗长的鸣叫声,引得人注目。 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时辰,赵婉婉这一路上一直不发一言,神情木讷,只因昨晚几乎彻夜未眠所致,加上山谷幽暗,行进缓慢,更叫她倦意频频。 然而此时,她却被眼前这片景色吸引,直叫她内心激荡,一阵兴奋,先前那副困倦的模样荡然无存,她此时此刻只想要策马在这雪地平原驰骋。 虽然只是她的想象,却已经引得她满脸涌上笑意,来了精神,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这里的天与地可真辽阔啊!” 秦子垣这一路上一直骑着马行在赵婉婉的左侧。 秦子垣的精神状态并不比赵婉婉好多少,他也因为昨晚一宿没睡,所以这一路上,时不时就得用手掩口,遮挡哈欠。 他恍然间听到赵婉婉发话后,才犹如回了魂似的,目光终于有了神,还定定地看着她,淡淡问道:“娘娘喜欢这景色?” 听到秦子垣出声,赵婉婉一面侧目看向他,一面说道:“这景色在本宫家乡,是极其少有的呀!王兄的漠北应该常常见到吧?” 当她与秦子垣的四目相交的一瞬间,赵婉婉就发现秦子垣望自己的眼神,有些灼热,有些直接。 甚至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目光,这目光如同炙手的山芋,叫她脸红心跳,她不得已移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回头望着前方。 而赵婉婉内心却忐忑起来:“怎么回事?如今本宫只是与王兄平常说话,也会紧张?”想到此,不由得拧紧了双眉。 接着秦子垣的说话声再度在她耳边响起:“嗯。漠北比这里美多了!” 赵婉婉不敢再回头望他,也不再搭话,只是扭着头望向另一侧,故作心不在焉状,好叫秦子垣看不出她此时的心情。 等不到赵婉婉回应,秦子垣又继续开口:“娘娘上次来月溪城,时日仓促,本王未能好好款待,若有机会……下次,本王一定带娘娘四处看看。” 赵婉婉一怔,顿时心头一跳,暗暗想着:下次?! 可能吗? 如今两国交战,不知何时是个头啊? 赵婉婉只得长长叹了口气,意兴阑珊道:“还不知下次是几时呢?” 第120章 情难自禁 赵婉婉虽然仍不敢和秦子垣对视,但她先前的那份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不少,突然想起昨夜卫宁带回关于秦子淮的消息。 贡宇告诉她,已经将这消息转告给了秦子垣。而秦子垣却仍然选择亲往汜水,赵婉婉不由得又担起心来。 “王兄,这回见北苍那个乾王,你真要亲自去?”赵婉婉回头看着他问道。 秦子垣颔首:“娘娘,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 “那你还……”赵婉婉怒目反问。 “娘娘还记得在太后寝宫时,本王曾提过的话吗?”秦子垣一脸严肃问起,倒叫赵婉婉锁眉沉思了好一阵子。 赵婉婉适才发现经过这次的出征北伐之后,皇宫里的那些事,宛如隔世一样遥远。 她根本记不起太多了,只得抬眼望向他,尴尬地苦笑,摇头道:“王兄与太后说了好些话,本宫记不仔细了……” 秦子垣见一向桀骜的她,难得露出憨态可掬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怅然道:“本王与乾王锦,始终需要见一见的!” 赵婉婉这才明白他所说的是何事。 同时,赵婉婉也忆起当初在皇宫太后寝宫内,秦子垣就曾提起过,因为一场暴雪灾祸来得突然又猛烈,引得当时两国百姓生活窘迫艰难,不少百姓生活突逢剧变,他与北苍国的乾王为了各自的百姓在巴哈一带相遇,二人协力为两地百姓重建家园后,便歃血为盟结了拜! 更因此才有了两国交好的打算,哪知事与愿违,当秦子垣带着一帮北苍将士来到秦国皇城时,却被冠上了‘勾结敌国,伺机篡位’的名声。 难掩一脸担心,赵婉婉看着他,虽不知自己该不该出声劝阻,但她还是开了口:“所以即使知道当中有诈,王兄也非去不可?” “是,本王非去不可!”秦子垣笃定道,“为了那一千名被本王坑杀的北苍将士,还有努公……” “那……”赵婉婉这才明白,原来他去汜水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因为秦子淮。 秦子垣似乎看穿了赵婉婉的心思,更猜透了赵婉婉接下来要说什么,索性打断了她。 直言不讳道:“娘娘若是担心皇上的下落,大可前往谷牙城寻皇上回来,不必坚持与本王同往汜水。” 赵婉婉也渐渐发现,只要她与秦子垣之间,任何一方提起皇上秦子淮的事,他们二人就会陷入争吵。但却不知是为什么? 赵婉婉强压着情绪,双手紧握着马的缰绳。 半晌,才扭着头不解地望向他,质问道:“本宫担心皇上的下落,是什么地方不妥吗?咱们这一路,不就是因为皇上的失踪,才导致大军进退两难,如此被敌方牵制吗?” 秦子垣闻言之后,便审视着赵婉婉的脸,午后的阳光强烈,令照得他的双眼无法大睁。只得蹙眉将双眸微眯成缝,才能看清赵婉婉此时的表情。 当他看清赵婉婉那一脸认真,心高气傲的神情之后,秦子垣恍然庆幸。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猜错? 若赵婉婉真如她刚才所言,那她应该前往谷牙城寻皇上才是。 然而她却选择了与他一同去汜水, 他会错意了?还是他秦子垣太高看自己了? 娘娘心里其实更在意自己多些? 果真如此吗? 秦子垣双眼露出盈盈笑意,柔声道:“娘娘对皇上的忠心,真叫本王惭愧!” 赵婉婉没想到他会夸自己,一脸意外望向他。 白晃晃的阳光照在他那盛满笑意的脸庞上,显得格外的爽朗与耀眼。 紧接着,秦子垣又补充了一句:“若稍后交换人质一事顺遂无事,本王应承娘娘,一定随娘娘前往谷牙,寻皇上回来。” 虽然他谈笑风生,故作轻松之态,却仍旧未能打消赵婉婉心里的隐忧。 赵婉婉忍不住追问道:“若是那乾王要王兄为他那一千多将士偿命,怎么办?要是……你有什么事……怎么办?” 秦子垣听后一怔,赵婉婉的这番问话无疑都表露出她对他的担心,这是他未曾想到的。 秦子垣不想她担心,便故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以为然道:“娘娘多虑了!此回秦苍两国交战,理应由本王去做说客。岂能袖手旁观之理?” 他若不躬身入局,又如何一探究竟呢? “那……”赵婉婉仍不放心,一脸迟疑的目光看着他。 在犹豫了片刻以后,她认真对秦子垣说道:“本宫也去!” “你去干嘛?!”秦子垣听后心惊肉跳,冲口制止。 须臾间,他就意识到自己方才失礼,连忙改口道:“请皇后娘娘恕罪,本王一时情急,口无遮拦……但,娘娘你不能去!” 最后一句却显得特别坚决。 坚决到赵婉婉为之一震,她握缰绳的手微微颤动,脸色惨白:“所以,王兄知道有危险,才不要本宫去?是不是?” 秦子垣垂目回避着这叫他难以抗拒的目光,没有吭声。 赵婉婉见他默认,更是心慌意乱,不由得继续追问:“你既知有危险,还要去见乾王……为什么?” 面对赵婉婉的穷追猛打,秦子垣仍旧选择闭口不谈。 他抬眼凝眸与她直视,好似要将她此时此刻眼里的忧郁与担忧,关切与关心牢牢记在心间。 也许一到汜水,他便再也不能与她如此近距离地交谈了。 他是漠北藩王、她是大秦的皇后。 他们的身份,隔着千山万水。 赵婉婉静静望着他,等着他给她答案。 这一瞬,天地之间万事万物仿佛化为布景,在二人的眼里,只有彼此才是世界。 秦子垣身后的伯吉与谷川却从头到尾将二人的举动看进了眼里,伯吉早知道殿下与皇后之间感情经过这次在汴梁一役之后发展迅速,故而并未有过多的意外。 何况伯吉年过而立之年,对男女之事早已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不觉新奇。 而谷川正逢弱冠之年,与秦子垣年纪相仿,却尚未成家立室。 长年军营生活的他,与女子相识更是少之又少的事。 他虽未看出殿下与皇后娘娘之间有何不妥,却也能从二人谈话当中,感到二人之间的感情不普通。 然而,这突然的沉默与对视叫谷川也隐隐觉得气氛不对。 他凑上前去,在伯吉将军耳后悄声问:“殿下跟娘娘……这是在闹别扭?” 第121章 试探 酉时。 太阳早早落下山脚,余晖却久久不肯退却。就像是这天一道同行的赵婉婉与秦子垣二人。 一路上,两人时而交谈几句,时而沉默不语,却又目光流转,眉目之间生情愫,一切尽在不言中。叫他们二人身后的将士好生难为情。 然而这一路却是难得的风平浪静。 当大军将那片广袤无垠的旷野平原甩在身后,转入丛林之内,便已进入了汜水的地界了。 丛林内多是枯树,早已没了树叶,一条溪水缓缓贯穿其中。 秦子垣、赵婉婉等人顺着溪水一路向东行进,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已看到“赵”字大旗的营帐。 当“赵”字旗轻轻地随风摆动,真切地映入赵婉婉与秦子垣的双眸时,叫两人都有些移不开视线。 秦子垣心内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手不由得紧握住缰绳,淡淡说道:“这么快就到了!” 很快,他便将这失落的神情收起,恢复了一脸的平静,叫人看不出一点离情别绪。 他故作轻松的口吻继续和赵婉婉说着话:“娘娘,有些时日未曾见到赵公了吧?” 赵婉婉的目光仍停留在那“赵”字旗上。 听到秦子垣问她,更叫她不敢回望他的目光。 此刻她分明应该期盼着见到爹爹,而爹爹的军营就在眼前,父女团聚,明明是快乐的事。 而在这一刻,她却望而却步,内心犹如被什么东西拉扯得叫她难受。 赵婉婉只幽幽地应了一声:“嗯。” 转头想看看秦子垣此时是何表情。 秦子垣却已是一个翻身,下了马。 极力回避起赵婉婉这灼热的目光,他生怕他若是多看她一眼,他便又要变卦。 自幼就听伯吉将军和他说,美人乡是英雄冢。 那时的他只道是寻常,只道是夸张,未曾在意。 但如今他却深深懂得,何叫难舍难离,何叫牵肠挂肚。 可他不能再任由这份感情将他的理智吞没,此时此地,都不允许! 他刻意走开了些,又担心赵婉婉多心,才忽然又转头对赵婉婉说道:“娘娘,护国公的大营就在眼前,娘娘亦可与赵公父女团聚!” 然后他面朝着漠北军举了手,示意随行的大军停下,在此扎营。 伯吉见秦子垣下马,自然也跟着同步下马,还转身传令,对身后将士们大声吩咐道:“将士们,在此扎营!” 等伯吉传令之后,秦子垣才回头看她,发现赵婉婉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秦子垣微怔,暗暗猜测莫非她在等本王同往? 秦子垣只好一再提醒:“娘娘,待大营驻扎完毕,本王自会亲自拜会护国公!” 赵婉婉不免双眸黯然,仍在马背上坐着的她,幽幽怨怨的望着蓦然与她保持距离的秦子垣。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她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可她堂堂的秦国皇后,骄傲如她,怎会轻意示弱于人前?于是她别过脸,强忍着泪珠儿,半晌才从口中挤出句:“什么嘛?” 秦子垣闻言直觉不妙,却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揪着心皱着眉,暗暗祈求:别是在哭吧? 果然,他又听到赵婉婉瓮声瓮气地说:“驻扎大营了不起啊?本宫又不是在等你。” 赵婉婉鼻音浓重的强调道:“本宫在等贡宇!” 秦子垣从来没有面对过女子哭泣,直叫他有些手足无措,又是好一阵沉默。 他才开口:“娘娘你……”他本想问她是不是在哭。 但他分明已经听也她的声音不对劲,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本就对赵婉婉一片柔情,自然不可再刺伤她了。 于是秦子垣赔礼道:“是本王说话没有分寸,叫娘娘生气了!请娘娘恕罪!” 见赵婉婉仍然避开与他对视,却叫他焦急万分了起来。 秦子垣下马之后,走开几步,原是想和赵婉婉保持距离,毕竟此地不比在汴梁城时,都是他自己的人,他自己无所谓。 可赵婉婉不同,她是尊贵的皇后娘娘,不可引来非议。 秦子垣关切地又朝赵婉婉身边走了两步。 但这一举动,立即就被赵婉婉察觉,赵婉婉又忙用手快速拭去了眼角的泪,负气的说道:“本宫哪会生气,只不过眼睛里进了沙子!” 秦子垣知道她果然落泪,如今他更加心领神会,原本她真的和他一样,也舍不得和自己分开。 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一丝开心,甚至有些雀跃。 他极力忍住了这股不合时宜的笑意,急声安慰她:“沙子不知好歹,伤了娘娘双眸,引娘娘哭泣,应该治罪!” 赵婉婉却仍然听出他这话里的弦外之音,还更有几分自嘲之意。 她扭头用那深棕色的杏目回望着他。 瞧见他那一双弯弯的笑眼,却无半点讥讽之意,反而满是揪心与诚意拳拳的模样。 赵婉婉这才破涕为笑:“确实不知好歹!” 秦子垣见她笑颜重露,便知道她无碍。 此时一抹枯枝被漠北将士引燃,为了安营扎寨,安置马匹与粮草,将士燃起营火,点亮了四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树木燃烧时的气味。 二人不由被那篝火吸引了注意力,当两人再次对望时,赵婉婉发现秦子垣脸上的笑意早已退去,只剩下他深深地凝视。 这目光直叫赵婉婉的脸上布满红霞。 秦子垣平日总是温和平静,不悲不喜的样子,但刚刚为了安慰她时,那双笑眼却是赵婉婉从来不曾见过的笑。 原来他笑起来,竟然那样好看,宛如画卷里的人,那样不真实。 冷不丁,赵婉婉听到秦子垣轻声问了一句:“娘娘能答应本王一件事吗?” “何事?” 虽然赵婉婉知道秦子垣要说什么事,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他。 “在月溪城时,本王就说过。”秦子垣说,“时至今日,本王依旧与那日一样,希望娘娘尽早离开战场!” “娘娘可以答应本王吗?”秦子垣苦苦追问道。他为了求个安心,只要赵婉婉安然离场,那他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赵婉婉哪懂得秦子垣的苦心,她更不知道秦子垣已有了躬身入局的打算。她只认为秦子垣是小瞧了她,于是不服气道:“你看不起本宫,是吗?” “本王没有这个意思!” 秦子垣解释道,“只是担心娘娘!况且如今娘娘也有皇上的下落……” 第122章 大军汇合 秦子垣说到此时,顿了顿,抬眼看向马背上的赵婉婉。 他仍有些担心,因为,每一次提到秦子淮,他与赵婉婉二人便会争吵。 然而赵婉婉却直直看着他,并没有生气的表情,也没有打断他。 秦子垣才又接着说:“哪怕是娘娘想亲自将皇上寻回来,也比待在战场上安全!” 他说完,又深深凝视了赵婉婉,发现她没有生气,反而认真在思考自己的提议,秦子垣才松了一口气。 赵婉婉微微收紧眉头,想了片刻,缓缓说道:“寻回皇上……说得容易,王兄可知如今皇上失了忆,连名字都改了!” 秦子垣为之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赵婉婉,半晌,却什么话都未能说出口。 这实在叫他意外极了。 贡宇前来找他说起此事,只提说北苍人有诈,皇上在别处。 却未提起皇上更多的近况啊! 赵婉婉发现秦子垣一脸惊讶的表情,有些疑惑,便问:“贡宇没和王兄提起吗?” “不!”秦子垣回过神后,只应了一声。 他的六皇弟、当今秦国的国君——秦子淮,如今不但失忆,还改了姓名? 若被心存歹念的人知道了秦子淮的下落,他还能有命活吗? “那王兄为何一副没听过的样子?”赵婉婉继续问他。 “贡将军并未提及皇上失忆的事!”秦子垣一脸担心。 没来由地又补充了一句:“皇上可能有危险!” “可是本宫记得王兄说过,要同本宫一同前往去寻皇上!”赵婉婉提醒他,口气带有几分娇嗔,却又有几分傲慢,“如今却叫本宫独自去?王兄想反悔?” “本王不敢!”秦子垣一面认真,一面对赵婉婉解释道:“可本王与那乾王,不得不见上一见!本王欠他一个解释!” “那本宫等王兄明日回来后,便离开战场,去寻皇上?”赵婉婉有几分雀跃地问他。 秦子垣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却仍陷入他自己的思量之中。 毕竟,他也不知道,明日他与那结拜之交的乾王锦——锦贤弟再相见之后,还能不能全身而退? 隆冬的夕阳耗尽最后的余晖,便彻底沉下了天际,天空便再也瞧不见一点晚霞,只剩下满天星斗微闪在漆黑的夜幕中。 地上的篝火徐徐升起,照亮了这片溪水丛林。 赵池在营帐内已经听到属下的人前来禀报,说皇后娘娘与贡将军回来了,如今就在大营的西边不过几里的位置。 原本正与赵沐之坐在案桌旁,研究此地地形图与布兵布阵的赵池,猛然起身,绕过了案桌走到传话的将士面前,欣喜地问:“娘娘与贡将军?现在就在大营外?” 说罢又抬眼朝着营帐外望了一眼,并未看到赵婉婉与贡宇的身影。前来禀报的将士已经接了口:“是!漠北的栋王殿下也来了!正在我军大营以西的位置扎营!” “栋王殿下…垣儿?”赵池更是有些意外之喜,慌忙回头对赵沐之吩咐道:“沐之,随我去看看!” “是,赵公!”赵沐之应声。 赵池头也不回就走出了营帐,赵沐之快步跟上了他,走在赵池的身后侧。二人很快出了大营,往西面看去,果然目之所及不过几里的位置,已能看到,有不少的漠北军将士们忙碌的身影。 “赵公,是漠北的将士!”赵沐之对赵池说道。 赵池颔首:“随我过去!” “是!” 二人说罢,径直便朝着漠北军驻扎的地方行去,身后跟了一干人等,全是赵沐之的属下。 此时,赵婉婉仍在等秦子垣回他问话,她想知道他明日见过北苍国的乾王之后,会不会与她一同离开战场,去寻找秦子淮。 然而她却迟迟未等到秦子垣的回答,不仅如此,她还发现他拧紧了双眉,无声地沉默。 聪明如赵婉婉,自然明白秦子垣内心所想,她幽幽地开口说道:“明日之行吉凶难料,就让本宫随王兄一并前去吧?” 秦子垣原本对于自己失信于乾王锦心中就怀有歉疚。 如今两国更因此引起征战,将士死伤无数,他自以为难辞其咎,不能置身事外。对于明日之事便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以命偿还。 哪知命运非要捉弄他。 他捂了那么久也没捂热的人,藏了那么久始终藏不住的人,终于在这一刻,开始关心他,担心他,甚至对他表达了微弱的爱意。 他却只觉得自己没有福分去享受她这份迟来的爱。 他不要赵婉婉像以前的他那样,靠着回忆过活,那样太痛苦太无奈,只会叫人身心俱疲。 他目光微冷,面色一凛,冰冷回道:“娘娘不可胡闹!” 赵婉婉正想与他辩驳,耳畔却传来一个熟悉声音,有些颤巍巍唤道:“皇后娘娘!” 赵婉婉与秦子垣闻声,纷纷扭头望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赵池已经出现在了二人面前,毕恭毕敬抱拳行着礼。 赵婉婉内心憋着,藏着的眼泪,通通在此刻瓦解,根本控制不住,顷刻就夺目而出。她立即翻身下了马,冲向赵池飞扑了过去,还唤道:“爹爹!”便一把将赵池环住,将头埋在赵池的铠甲里哭了起来。 赵池来不及向秦子垣行礼,只顾着与女儿相拥,老泪盈眶。在他身后的赵沐之看状,远远朝秦子垣拱手道:“左将军赵沐之参见栋王殿下!” 秦子垣借着篝火看清赵沐之的脸,是个与自己年数相仿,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 秦子垣开口:“左将军姓赵?” “回殿下,赵公是我伯父!”赵沐之又道。 秦子垣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见赵婉婉与赵池二人宣泄完父女离别之情后,又恢复了平常。 赵婉婉才从父亲怀里退出来,又望向在一旁的赵沐之,对他嚷道:“沐之大哥,你随爹爹一道来接我吗?” “娘娘!”赵沐之又一俯首行礼道,“见到娘娘平安无事,就好了!” 赵池这才将目光移到秦子垣身上。 借着营内燃起的篝火,若隐若现照亮了秦子垣。只见他一袭黑金战甲在身,腰间佩着黑金宝剑,颇有几分当年先帝临战时的风采。 叫赵池感慨不已,便大步走到秦子垣的面前,朝着秦子垣恭敬一行礼,道:“参见栋王殿下!” 秦子垣连忙伸手去扶起赵池,满眼都是尊敬,还急声道:“赵公多礼了!” 第123章 贡宇的夸赞 “殿下!” 赵池站直身后,继续对秦子垣说:“老夫听闻之前在汴梁城时,皇后娘娘与殿下被敌方五万铁骑所围,真是叫人惊心肉跳。还好娘娘与殿下及时抓了敌军的头头做交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秦子垣摇头苦笑:“说来侥幸,这回多亏了伯吉将军!” “哦?”赵池有些意外,他未曾想到竟然又是伯吉出手救了二人,上一次秦子垣与赵婉婉遇到危险还是十六年前,也是因为伯吉出手,令二人捡回性命。 赵池追问:“听说那头头是北苍青龙院的指挥使,就在殿下营内?” “是啊。赵公想见他?”秦子垣问。 赵池摆摆手,他自是不想见北苍的将领。 他只担心之后交换人质的事,随即又问:“明日便是约定之日,殿下真打算亲自前往?” “爹爹!”赵婉婉接过话道:“本宫也要随王兄一道去!”她想了想,觉得不妥,又补充道:“本宫倒要瞧瞧,那乾王是不是真抓了皇上!” 赵池闻言,一脸疑惑:“难道此事还有诈?” “是啊!爹爹,之前贡宇派……”赵婉婉正想将秦子淮下落的消息说出,却被秦子垣打断。 秦子垣提高了声音道:“赵公,本王营中还有些事要处理,今日不便多聊!先告辞了。”说罢就拂袖走开了。 “是,殿下!”赵池虽然还有疑问,却不急于一时,忙回了话。 秦子垣的离开,独独叫赵婉婉内心一怔。她忽然明白了原因,明日人质交换一事,秦子垣刻意回避着与她同往,只要她一提,他不是不吭声,便是离场。 可是他为什么不要她一起去呢? 他们都已经知道前方就是个陷阱,就是个局啊! 他在想什么呢? 赵婉婉焦急地追随着秦子垣的身影,直到完全看不到他为止。 赵池发现赵婉婉也突然打住了话茬,目光瞟向了远处,赵池便顺着女儿的目光寻去,发现女儿追逐的是秦子垣的身影时,也暗暗吃了一惊。 然而赵池毕竟是老一辈,是过来人,他虽然心里也极中意栋王秦子垣,也希望过自己的女儿能与他成为秦国的皇帝与皇后。 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赵池也只觉得无奈,但轻声唤了赵婉婉:“娘娘,说来怎么没瞧见贡宇?” 赵婉婉这才收回目光,看向赵池:“贡宇在后面。” 说曹操,曹操就到。 穿过了漠北军营,贡宇与随行的五千轻骑才抵达了赵婉婉与赵池面前。 当他看清楚赵婉婉身边二人果然是赵池、赵沐之以后,贡宇双手一拉缰绳,马儿便停下,他随即一个翻身下马。 快步跑到了赵池面前,叩首行礼:“末将拜见赵公!” 一番寒暄慰问之后,赵婉婉随着赵池等人回到了赵家军的大营。 贡宇似乎来了精神,明明连续赶了两日的路,却仍然精力充沛,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将他们的遭遇与经历说与赵池、赵沐之等人知晓。 讲到五万敌军围城汴梁时,特别是经历几波攻城车袭城后,城门岌岌可危,城池将破时,贡宇对栋王秦子垣顽强不屈的精神与伯吉将军的及时赶到,更是赞不绝口。 “当时我真的以为,这城…只怕是守不住了!”贡宇双眼闪着光芒。 激动地说道:“没想到栋王殿下身已负伤,几乎昏厥,竟然能再站起身来,与那魏阔对话!那一刻,我贡宇真是对这位藩王殿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贡宇目光坚决,认真说道:“若当时栋王殿下要打开城门,叫我们出去和他们厮杀,就算是豁出命和他们拼了,我也是在所不惜啊!” 赵沐之听得仔细,夹起一片青菜放在碗里,感慨道:“听你这样说,那栋王殿下确实难得!” 贡宇话锋一转,又夸起伯吉:“再说那伯吉。先前我陪同皇后娘娘去仆胡时,就曾跟他一起围了那北苍千名将士,当然我便觉得他有几分神勇。” “哦?”赵沐之见他只顾着说,根本不吃饭,又夹了一片青菜放到贡宇的碗里:“吃菜!” 贡宇一摆手,根本停不住嘴:“汴梁守城那晚,城内又发现有敌军内应!咋办?” 他又自答道:“根本没办法,咱们人手不够啊!敌军又是四面围城不说,城内还有可疑之人……”与贡宇同桌用晚膳的人还有赵池与赵婉婉。 听贡宇摆谈起之前的事,赵池与赵沐之本是事外之人,还听得较为仔细;而赵婉婉则心不在焉地扒着碗里的饭。 她只担心着明日交换人质之事,她好想知道秦子垣是什么原因,不要她同往。 想着想着,她不禁失声,将心里的担忧说出了声:“明天交换一事,只怕王兄有危险!” 赵婉婉的话,引起三人的侧目。贡宇正在兴头上,听闻赵婉婉的话,也突然变得忧郁起来,缓缓坐下后,他开口:“不如再劝一劝殿下?” 赵池与赵沐之虽然不知道二人在担心什么,但见赵婉婉与贡宇脸色都不太好,赵沐之抬眼看了一眼赵婉婉后,转头问贡宇:“交换人质一事有什么危险?” 贡宇开门见山地说:“哎呀,皇上根本就没有他们手上。” “什么?!”赵池与赵沐之瞠目结舌,异口同声问道。 赵池看着贡宇接着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贡宇,真的还是假的?这事可不能乱说!”赵沐之也告诫道。 “当、当然是真的!”贡宇理直气壮说道,“在汴梁的时候,我就派了卫校尉去谷牙城,因为当时有人说在谷牙见到了皇上。” “谷牙城?”赵池与赵沐之更为不解,赵沐之还追问道:“谷牙城可不在北苍国啊,也不是咱大秦的疆土……皇上为何会在那儿?你这消息…可靠吗?” 贡宇虽然没有亲眼去看过,但卫宁是他一手培养起的校尉,对他忠心耿耿,为人又踏实自然不会编个谎话来欺瞒他。 于是贡宇坚持道:“皇上就在那儿啊!如今失了忆,改了名字,换了姓,在间草药铺里做伙计。” 这话一出,赵池坐不住了,“啪”一拍桌子,怒声道:“什么?!你说皇上失了忆,在草药铺里做伙计?” 贡宇见赵池大怒,收了收先前那副自视高傲的嘴脸,沉静下来,点了点头。 赵沐之也一脸怀疑,一双灵动的秀眼暗暗涌动着一丝微光。 却冷静道:“赵公,若真如贡将军所言,只怕明日人交换一事,那乾王另有所图。” 第124章 恰似故人 赵公扭头看着自己这位侄子,也沉思起来:“如今皇上的下落也相当重要,若皇上真不在敌人手上,那栋王殿下便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 “爹爹!”赵婉婉接口道:“女儿劝过王兄好几次,王兄总是回避女儿……” 赵婉婉接下来想说的话,却叫她为难极了。 她回到赵家军大营后,她更加知道自己不能再没来由地跑去见秦子垣了,别说见面,连说话也得避忌,若不是此刻房内只有她父亲,她堂兄与贡宇,她只怕根本不能,也不该再说这样的话。 她想了想,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望着赵池。 赵池自然是懂自己这个女儿心思的,接口道:“此事交由老夫去说!” 赵婉婉听到自己父亲如此回答,她那颗悬着的心才肯放下,刚刚脸上的愁云散了一半,她目光带着感谢之意,望着赵池。 “爹爹……”赵婉婉急切地说:“有劳爹爹了!” 赵池走出了营帐,抬头瞧见一轮新月尽是凉意,晚风阵阵吹得营火渺渺茫茫。 他迈步独自走向漠北军的大营时,不知怎的,叫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与先帝北征的情景。 也恰如这样的一个夜晚,这样的一弯新月,凄凉地照耀着这片寂静的土地。 有那么一刻,叫赵池也恍惚,虽然他已是久经沙场之人,与他同战的人早已弃他而去。为了这国土为了百姓,他不得不一战再战。 为了兄弟的后人,他不可能在明知有诈的情况下,还眼睁睁见着兄弟的血脉去送命。 不得赵池多想,他已经走到了漠北军营外,被营口的哨卫问话:“何事?” “有劳请传话给栋王殿下,赵池求见!”赵池说道。 “原来是护国公大人,请随属下来!”那哨卫立即尊敬起来,忙在前面引着路。 赵池跟随着哨卫的引领,走进了大营,引来了不少营中将士的侧目,直到他抵达秦子垣的营帐外,门外守卫见是赵池,忙行礼:“属下见过护国公大人!” 哨卫替赵池说明来意后,已惊动了帐内的秦子垣。赵池听到他对自己说:“赵公请进!” 赵池便一掀帐帘,阔步走入了秦子垣的营帐之内。 护国公赵池在秦国地位极高,不光是因为他战功赫赫,为大秦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更因过去几十年里,他与先帝一同征战数十回,和先帝之间建立了难能可贵的情义,令他在秦氏皇族子孙面前也可不必行跪拜之礼。 若非听闻爱女赵婉婉入宫之后,受到新帝秦子淮的冷遇,他何须借醉酒而兴师问罪秦子淮? 赵池不是飞扬跋扈,恃才傲物之人,他向来都遵循臣子应当有的规矩与礼数。 当他走进秦子垣营帐之内,见到秦子垣笔挺地站在帐内案桌旁,在他身边围绕着几名漠北将领。 几名漠北将领中自然少不了伯吉与谷川的身影。 他们几人见到赵池到访,纷纷恭敬地抱拳向他行礼道:“护国公大人!” 赵池微微颔首后,目光转向秦子垣身上,掂量着措辞,道明了真实来意:“栋王殿下,老夫深夜前来,是有一事相劝!” 实际上,赵池还未开口,秦子垣便已暗暗推敲起了他的来意。 如今听到赵池称“有事相劝”,他心下自然不由联想到赵池或是为了明日人质交换一事。 不过,他却按兵不动,和颜悦色道:“哦?不知赵公所为何事?” 在两人对望之时,赵池却愈发觉得,在秦子垣身上,总是能瞧见了先帝的影子,前尘往事再次涌上心头。 二十五年前也是北征的年头,也在汜水这附近,赵池与先帝兵分两路将北苍的巽王在此地围困了整整一个月,硬生生将北苍军内粮草耗尽,才不战险胜。 至此一战后,两国大抵停止了全面交战,一晃竟然这么些年月了,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不过一瞬后,赵池收起回忆。 一脸忧色问道:“老夫听闻明日人质交换一事,殿下打算自己亲自前往?” 秦子垣抬眼读懂了赵池的脸色,淡淡道:“是啊!” 赵池毕竟是武将出身,说话自然也从不拐弯抹角,立即直言:“殿下难道不知道那乾王另有所图?” 秦子垣也不避忌,坦然道:“本王自然知道。” 闻言,赵池眼中难免闪过一丝意外:“那殿下还……?” 秦子垣一向对赵池夫妇视为尊长,本就不打算瞒骗他,又见他如此关心自己。 便宽慰道:“赵公不必替本王担心,此事本王自有分寸。” 话音未落,赵池急声追问:“殿下可是有计?需要老夫协助殿下吗?” 这倒叫秦子垣有些意外。 没想到赵公问也不问,就想着要助他? 秦子垣淡笑道:“此事不劳赵公费心,本王有伯吉与谷川足矣。” 赵池听后安心了不少,正要打算告辞,秦子垣忽然想起姜娆身上掉落的那只狼毫笔,于是又叫住赵池:“赵公,且慢!” 赵池转身回头,诧异地望着他:“殿下?” “本王在汴梁时,偶然得到一只狼毫笔……” 秦子垣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取出那只狼毫笔,拿在手中,想要赵池‘鉴赏’一番。 他看着赵池,继续说道:“本王总觉得曾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记不起……不知赵公对此物可有头绪?” 赵池听后,略微茫然地微眯起了双眼,将注意力集中在秦子垣手中那支笔上,还从秦子垣手中接到自己手上,仔细看了好一阵。 半晌后,他才将观察到的细节,缓缓道来:“此物…不像是平民的物件,这笔尖干净,未曾走过字…倒像是件饰物……” 赵池又看到那笔杆上雕刻的‘女’字,继续对秦子垣说:“殿下,这物件不光做工精细,而且能在如此细的笔杆上刻字……足以证明工匠的匠心独具。” 秦子垣听后,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语气也是平常:“所以赵公也不知道此物的来历?” 赵池摇了摇头。 秦子垣反而内心更加清楚,至少可以排除掉很大一部份人。 于是他依旧平静的对赵池说道:“有劳赵公了。对于今日这两件事,本王还请赵公不要说与娘娘知道!” 第125章 暗中挑事 赵池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不明白秦子垣为何突然提到自己的女儿赵婉婉。 但他仍是微微颔首:“殿下放心,老夫这便告辞了!”语毕之后,他便阔步离开了。 赵池离开营帐之后,秦子垣才将目光重新移回了案桌上的地形图,对伯吉与谷川等人说道:“谷校尉,你继续!” “是!”谷川应声道,“属下明日便暗中在此地蹲守……而伯吉将军的人,则在这里留意敌军有无援军。” 秦子垣与伯吉等人都认真听着谷川的布局,大家商议完毕之后,秦子垣随伯吉一道前往了伯吉的营帐内,去见刘祁。 夜色正浓,那弯新月倒挂在夜幕之上犹如一把银钩。 丛林间的溪水潺潺、篝火里燃烧得枯枝噼里啪啦地响着。在前往伯吉营帐这段路上,伯吉问起秦子垣关于赵池前来劝阻之事。 伯吉有自己的看法:“殿下,为何不要赵公的协助?” 秦子垣未曾开口,伯吉又急急说道:“殿下明知,多一队军力多一分把握,莫非是因为皇后娘娘……?” 因伯吉对秦子垣有救命之恩,又忠心耿耿相伴多年,不离不弃。两人虽名为殿下与将军,但秦子垣一向视伯吉为兄长,有事总是找他商量。 然而这次,他却厉声打断了伯吉的质问,他停下脚步:“伯吉将军,本王只是不愿将其他人牵连进来!” 总之,不行! 伯吉也跟着停下脚步,沉思片刻后,才开口:“殿下……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连末将也想瞒过去?” 秦子垣飞快眨了眨眼后,否认道:“伯吉,你为何有此一问?” 心下却暗暗惊叹,果然是名老将,他的心思不可能被伯吉看透。 伯吉没敢抬头看秦子垣,毕竟这样会太无礼。他仍俯首解释道:“伯吉……只知用兵之道,多多益善,殿下实在不该拒绝赵公的好意!” “此事你休要多问!”秦子垣打断了他的念头。 伯吉只好闭口不再提,两人又挪动着步子,走到了伯吉大帐内,掀开帐帘只见刘祁仍旧是五花大绑的状态,端坐在特地为他搭好的卧榻上。走到了伯吉大帐内,掀开帐帘只见刘祁仍旧是五花大绑的状态,端坐在特地为他搭好的卧榻上。 刘祁挑眉冷眼看了来人,一脸冷漠,不言不语。 秦子垣晲了他一眼,脸色也有些阴沉,冲他开口:“本王特地来看你,顺便说一声,明日本王便带你去见乾王。” 说这番话时,秦子垣的语气显得很平静,但脸上却一脸的不甘心。 刘祁跟着漠北军行走这两日,大致也清楚了漠北军内的情况,更从秦子垣与赵婉婉的举动猜测二人之间关系非同一般。 最叫刘祁想破脑袋的却是这位栋王——秦子垣。他是个有眼力的人,长年的密探生涯与调兵遣将都叫他对各类人,有着深刻的了解。 然而他却有些猜不透这个秦子垣,他究竟在盘算什么? 他不过是南秦漠北地界的藩王,却与他们北苍的乾王结拜,几个月之后又翻了脸。 翻脸后还敢亲自去见乾王? 真是不怕事?还是另有筹谋? 他究竟在图什么? 刘祁一想到这里,便开始打结。于是他看秦子垣的目光多有几分揣测与不友好。 听到他对自己宣布着第二天将要发生的事情后,刘祁揶揄道:“栋王的胆色,果然与咱北苍人有几分相似!不愧是在苦寒地区称王的人。” 伯吉与秦子垣纷纷注视着他,伯吉甚至开口教训起刘祁:“你小子最好注意你的措辞!” “我刘祁这是夸殿下呢!”刘祁似笑非笑道。 “无事献殷勤…”伯吉轻声咒骂道。 秦子垣却并未搭理刘祁,而是转头对伯吉说:“伯吉将军,今晚就辛苦你再多照看他一晚!” “殿下,伯吉明白!”伯吉拱手道。 “那本王回营帐了!将军也早些休息!” “伯吉恭送殿下!” 看着秦子垣的身影离开伯吉的营帐后,刘祁若有所思,秦子垣与他的漠北将领、将士们,总是叫他想起自己的部下。 特别是最近这一次。 潜入汴梁城部署的他,曾三令五申叫那魏阔等他信号再做行动,哪知那个老匹夫竟然好大喜功,罔顾军令? 叫他如今人为人质,还要乾王出谋划策来救他?简直是岂有此理! 刚才又听到伯吉出口维护秦子垣,令刘祁对这伯吉竟有几分欣赏。 他戏谑说道:“看你一把年纪,倒是挺忠心!” 然而他看向伯吉的目光却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笑意。一时叫人看不出是在夸赞还是贬低。 伯吉迎上他这不太友好的目光,并未有惧色,平静道:“本人忠心与否,由不得外人说三道四!” 伯吉顿了顿后,又道:“我劝指挥使你还是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便要送你见你们的乾王。” 说罢,便走向他的卧榻边上,放下了腰间佩剑,打算休憩。 伯吉也觉得有些乏了,一想到明日交换人质一事,总觉得吉凶难料,应该当养精蓄锐沉着应付。 特别是今晚秦子垣拒绝了护国公赵池的好意,他不明白究竟是不是真如殿下所言,不希望更多人卷入其中这样简单? 伯吉心中隐隐觉得他的殿下有事隐瞒着自己,殿下从来不曾如此过。就连殿下倾心皇后娘娘这样的事,他都不曾回避,独独这次…… 刘祁想起在汴梁城行宫被关押时,秦子垣特意支走了所有人,拿出了乾王的双龙玉佩,还故意提起他与乾王锦结拜之事。 由此可见这事,似乎连秦子垣自己身边的人都不一定知道,但是他们真的不知道吗? 刘祁苦无求证,又偷偷瞄着打算就寝的伯吉,似乎他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刘祁心里莫名升起一股胜负欲,开口问起:“诶,你说……你们殿下干嘛和我们乾王结拜呢?摆明了是和自己人对着干啊,难道落得了什么好处不成?” 伯吉知道刘祁是年轻气盛,没事找事。 于是伯吉闭上眼,装着睡觉的样子,并没有理会刘祁的问话。 第126章 双龙玉佩 等不到伯吉回答,刘祁自是有些不甘心,他看着闭了眼装睡的伯吉,继续开口问:“再说,要你们皇上来换一个我,会不会有些吃亏啊?” 伯吉不耐烦地拧紧了眉,将身子背对着刘祁,本以为刘祁不会再唠叨了。 哪知,却又听到他仍坚持不懈地说道:“你们没有怀疑过吗?你们的殿下这样做,真是为了你们皇上吗?” 忍无可忍的伯吉一个翻身,一把提起放在身旁的佩剑,一手拔下刀鞘。 一眨眼的工夫,已冲到了刘祁的面前,还用剑刃指着他的脖子,警告道:“若不是要拿你换皇上,我早就了结你了,你还在这里挑拨离间?殿下的为人,我伯吉比所有人都清楚,你乖乖闭嘴,老实睡觉!” 刘祁觉得颈子冰凉,不由得整个身子都往后退让着,笑道:“好好好。我不问了。看来你也是一问三不知……” 伯吉一把提着刘祁胸前的衣襟,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冲他怒吼道:“你小子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立刻要你内伤?!” 刘祁心里却丝毫不慌,他知道只要现在他既然是人质,就不可能有什么闪失。但看到伯吉因此而生气,他只觉得心里舒畅得不得了。 至少这一刻,他不是唯一一个心里不爽的人。 于是他冲伯吉扬着嘴角笑了起来,这笑叫伯吉看得异常不舒服,伯吉蹙眉厉声问道:“你笑什么?” 刘祁摇了摇头,仍是笑,却不开口。 “我在问你笑什么?”伯吉厉声追问道。 刘祁仍是不说话。 伯吉揪起刘祁的衣襟吼道:“你说话啊!刚刚那么多话,现在哑了?!” “是你叫我说的啊!”刘祁淡淡笑道。 伯吉瞪着他,心里极力克制着那股怒火。 刘祁便轻声细语说:“我记得你们南秦一向信奉玄鸟。但你们栋王殿下……在他身上……却有我们北苍的双龙玉佩。伯吉将军,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吧?” “你……”伯吉蓦然一怔。 殿下怎么可能会有双龙玉佩呢?在南秦,根本不允许佩戴有关龙的任何饰物。 但伯吉立即清醒过来,认定是刘祁在挑拨,便又用力揪着刘祁的衣襟吼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是不是?” 刘祁见伯吉不过只是愚忠而已,便哈哈大笑起来。 伯吉更加火大,挥着拳头便重重冲他腹部袭来,钝痛叫他闷哼了几声。伯吉打他出了气后,才肯松手。转身走回自己卧榻边上。 然而想要躺下睡去的伯吉,却发现自己竟然真受到了那刘祁一番话的影响。 难道殿下真的有北苍的信物?双龙玉佩? 那殿下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执意要与乾王一见呢? 赵池走回到了自己大营中后,赵沐之一眼便瞧见了他的身影,立即已迎上来。 在赵沐之的陪同下,赵池与赵沐之回到了大帐。 赵池他犹豫着要如何与女儿赵婉婉解释,便开口问赵沐之:“栋王殿下并不太接受老夫的好意,也不要我赵家军的增援……看来殿下应该已部署周全了!” “看来殿下确实已有自己的打算。”赵沐之说,“赵公打算告诉娘娘吗?” 赵池一脸迟疑,抬眼看向他这个侄子,虽然生得俊俏如书生,却是个熟读兵法、用兵如神的英才。于是他摇了摇头:“栋王殿下叮嘱老夫,勿要对娘娘提起此事…还是不必了。” 赵沐之顿首后,抱拳道:“那沐之便不打扰赵公休息了,沐子告退!”说罢便退出赵公大帐,径直打算回自己营帐休息。 与此同时,赵婉婉正焦急地等着父亲赵池的消息,久久不见赵池前来寻自己,便坐立不安,难免走出了营帐,来到大营里。 她猛然侧目时,发现赵沐之从赵池营帐中走出,有些疑惑。 暗暗思量为何爹爹回营之后却并未来见自己? 然而未等到她细想缘由,她已经朝着赵沐之的方向前往,并出声叫住她的那位堂兄。 “堂兄!” 赵沐之一怔,见赵婉婉朝自己走来,只得停下脚步,望着她,待她走近后,才一抱拳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堂兄,免礼!”赵婉婉连忙摆了摆手,走到他的面前,急声问:“可是爹爹从王兄那边回来了?” “娘娘冰雪聪明,一猜就中!”赵沐之淡淡地笑道,“赵公确实刚刚从栋王殿下那边回来了。也把能说的,要说的,都说了!” 赵婉婉翘首眨着眼,盼着能有她想听到的答案。 然而赵沐之却闭口不谈了。 赵婉婉显得有些焦急,追问:“嗯、那、王兄怎么说?” 赵沐之有些犹豫,因为刚刚赵池的意思,已言明栋王殿下不许旁人再提此事。 于是他沉默片刻后,才说道:“栋王殿下那边的意思,似乎是已有了全盘的计策,不便再叫咱们的人插手了!” 赵婉婉刚刚还是炯炯有神的双眸,顷刻间便黯淡了下去。 赵沐之自然瞧得出他这位堂妹的心事,有些于心不忍宽慰道:“娘娘若是担心栋王殿下,何不对他直言?” “直言?” 赵婉婉瞪着这位兄长,难免变得有些心虚,随之说的话也越来越小声:“可是本宫是皇后,要是直言……只怕……只怕会惹来非议吧,虽然本宫这皇后也只是名存实亡罢了……”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赵家军的大营位于贯穿这片丛林溪水的南侧,而赵婉婉与赵沐之所处在大营内的东北位,虽能听闻溪水汩汩之声,却因距离较远,并不会影响与人交谈。 所以刚才赵婉婉的这番话,纵使声细如蚊鸣,却仍叫赵沐之听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赵婉婉一番,说道:“那又如何?只要皇后娘娘还是皇后,就不叫名存实亡!” 赵婉婉闻言后蓦然一惊,抬起眼怔怔地看着这位威风凛凛的堂兄。想起她与赵沐之相识那年,她不过只得四岁,而赵沐之六岁,一晃也过去十多年了。 稚童嬉戏的过往仿佛还在眼前,如今这位兄长早已褪却了青涩,俨然一副军中栋梁之资。 “堂兄的意思,本宫不懂!” 第127章 顾忌 赵婉婉说道,“若本宫真可心无旁骛直言相待,又岂会苦苦在此叹息?” 赵沐之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解,表情也有些木然。他思量片刻后,又追问:“沐之明白娘娘担心殿下独自前去与乾王相见,可能会中敌军的圈套。但殿下并非愚钝之辈,又岂会不知?” 说着,赵沐之顿了顿,定了定神,才继续推测道:“我想他甚至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会发生什么事!” 赵婉婉睁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沐之,也觉得她这位堂兄说得在理。想到这,她神情复杂,微微蹙眉,失声问道:“所以他明知对方设了圈套,还非往圈套里钻?” 赵沐之并不太在意秦子垣的想法,他反倒是对于赵婉婉如此执意于秦子垣的安危,而感到费解。他这位堂妹,不是皇后吗? 怎么她的心思会放在这位漠北藩王的身上呢? 莫非他们之间……? 想到此时,赵沐之别有深意地对赵婉婉发问:“娘娘竟然对皇上的兄长也如此上心,倒是叫沐之有些不甚了了。如今皇上人在谷牙,娘娘竟然不担心吗?” 赵沐之出其不意地话锋一转,在赵婉婉的面前提起了秦子淮的下落,并未引起赵婉婉内心太多的起伏,她神色也并没有泛起特别的变化。 她解释道:“担心啊!本宫也担心皇上。可,如今皇上远离战场,身在谷牙,那里远远不及战场凶险。” 赵沐之淡淡应声:“哦,原来是这样。”看似平静的表情,却似乎已将赵婉婉看穿。 他可以说是与这位堂妹一起长大的,赵婉婉哪句话是在逞强,哪句话是在说谎,哪句话是在说反话。他都不用看着她,只用听,便能知道。 赵沐之俯首抱拳打算告退,便说:“时候不早了,娘娘。今日奔走劳累一日,早些休息吧!沐之先告退了!” 赵婉婉颔首,望了一眼堂兄远去的背影,赵婉婉转身又走回自己营帐中。 营帐内她独自一人,屈膝坐在卧榻上,却无法安然躺下睡去。 她仍然思考着那个困扰着她的问题:若是真如堂兄所言,秦子垣明知是个圈套还硬要亲自前往的话,那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想将刘祁还给北苍的乾王? 为什么? 是为了求和?! 赵婉婉内心挣扎得厉害。 不知怎的,她再次想起她初来乍到皇城时,听到的那个传闻:“漠北藩王暗中勾结敌国,似有篡位之嫌。” 若说当时,她与他不相识,她只是半信半疑;可如今,若再说他勾结敌国,伺机篡位?怎么可能? 赵婉婉拼命地摇着自己的脑袋表示不相信这荒诞的传闻。 她认识的秦子垣与传闻中所说的人根本就是两个人。 那些统统是恶意中伤之词,是无中生有! 但他为什么明知是圈套还坚持要去呢? 这一夜,赵婉婉越是想知道原因,就越是睡不着;越是睡不着,就越是想着这道难题。终于,她想到了一个计策,于是起身,走出了自己营帐。 守卫昏昏欲睡见赵婉婉突然现身,又打起了精神,慌忙行礼。 赵婉婉却并未理会守卫们的行礼,她此刻只想尽快找到贡宇商量,明日偷偷跟踪秦子垣的队伍,前去一探究竟。 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 赵婉婉快步流星在营内穿行,很快便找到了贡宇的营帐,来到了帐前,守卫仍是慌忙行礼:“参见皇后娘娘!是前来见贡将军吗?” 赵婉婉颔首冲帐内喊了一声:“贡将军!” 贡宇睡得正酣,忽然听到赵婉婉的声音,睡眼惺忪,一脸疑惑应了声:“娘娘?” 又听到守卫们的说话声后,便清醒了几分,一个翻身就坐起身来,披上了风褛:“娘娘?!这么晚了,您怎么来这儿了?” 赵婉婉听到贡宇的声音,才一掀帐帘走了进去。 贡宇眼见果然是赵婉婉到访,僵在了原地:“现在几更天了?娘娘您不休息吗?” “睡不着。”赵婉婉说道,“所以找你商量件事!” 贡宇恍了恍神,微眯着眼打量着赵婉婉,侧了脸问:“商量事?什么事?” 赵婉婉微微启口正要说出来由,却被贡宇打断:“娘娘不会是想找末将跟踪栋王殿下吧?”贡宇说话时,还一脸戒备的神色。 赵婉婉也没想到贡宇竟然能猜到自己心思,脸上顿时起了一层红霞,小声问:“本宫脸上写着字吗?你怎么知道?” 贡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虽说他贡宇是个不懂男女之情的人,可这一路上,特别是在汴梁城楼上时,他可是亲眼目睹了栋王殿下与皇后娘娘之间如何紧张彼此,在意彼此的。 他不用猜都知道! 于是他开了口,大有推辞之意:“这样不好吧?殿下既然有自己的安排,娘娘若是偷偷跟去,万一有什么闪失,末将只有一颗人头,只怕交代不了啊!” “你怕什么?”赵婉婉怂恿道,“咱们就远远地跟着,只要见到王兄平安无事就行!” 贡宇难免将身体往后倾,一脸为难地看着赵婉婉,“远远跟着?” 赵婉婉雀跃地点点头:“是啊,不露面!本宫就是…只是……呃、只是有些、呃……” 说到这时,她突然吞吞吐吐起来,不知道要怎么说理由。 “娘娘担心殿下,这个末将看得出!” 贡宇见她犹犹豫豫,慌慌张张,便开口替她说出了口。 赵婉婉愣住,又听到贡宇开口。 “末将也有些担心殿下!” 赵婉婉冲他点点头道:“嗯。是吧?你也担心王兄吧!” “他们还不知道咱们已找到了皇上的下落。看来明日有好戏瞧了!”贡宇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有些兴奋。 “那你是答应本宫了?”赵婉婉有些欣喜。 她明明一向率直,却因为如今皇后的身份,不得不隐瞒住对秦子垣的喜欢,只为了顾全秦子垣与皇室的声誉。 “娘娘的旨意,末将不敢不从!”贡宇这才将目光收回,抱拳俯首道。 第128章 跟踪 第二天天还未亮,赵婉婉与贡宇便早早来到了赵家军大营外。 二人瞒着赵池与赵沐之,私下调派了一百名精锐将士,只说是四处巡逻放哨,午时之前回来,随后便匆匆离开了赵家军的大营。 大营的哨卫哪敢阻拦,一位是皇后娘娘,一位是右将军,自是任由他们带着一队人马离开了赵家军大营。 然而赵婉婉与贡宇的人马刚刚踏出大营时,发现西边的漠北军大营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二人只觉得有些意外,便相视一眼,又远远地想要看个清楚。 贡宇叫住随行的将士:“你去看看,漠北军营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将士领了命就去了。 赵婉婉、贡宇与余下的其他人便隐躲在这片枯树林后,静静等待着将士探回的消息。 这空档贡宇晲了一眼赵婉婉,说道:“娘娘,贡宇有一事相劝!” 赵婉婉收回遥望着漠北大营的目光,看向眼前的贡宇:“什么事?” 她昨晚与贡宇说了这番要求之后,就回到自己的营帐,说是休息,实际上她却不敢睡去,只怕睡过头。 事实上,与其说赵婉婉因为担心秦子垣的安危,想偷偷跟踪他一同前往,倒不如说她想求证自己的推测。 她想知道秦子垣是不是打算与北苍的乾王求和?还是其他的原因? 贡宇继续说着,几乎有些恳求的意味:“无论发生什么事,没有贡宇的话,娘娘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赵婉婉自然清楚,颔首:“本宫自然知道。” 贡宇得到了赵婉婉肯定的答复后,这才放下心来似的,再次将目光移向了那漠北军营内。 漠北军营内的篝火发出的微光根本不足以照亮整个大营,只能借着那些忽明忽暗的光,依稀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然而似乎看不到什么漠北将士在营内走动。 贡宇有些不自然地皱起了眉头,小声嘀咕了句:“他们的将士…不会已经出发了吧?” 听到贡宇这样一说,赵婉婉显然有些不安与意外的神情,她抬眼看了看天色,如今仲冬时节,即便已是卯时了,天也仍是未亮的,依然漆黑如夜。 “这么早?”赵婉婉是有些不信的。 然而前去打探的将士回来禀报消息时,还是证实了贡宇的话是对的。 秦子垣与他的漠北军大部分已经离开了营内,营里也见不到伯吉将军与几位校尉的身影。 “本宫还记得当时那军函约定的时间,分明写着申时。”赵婉婉努力回忆着之前在汴梁时看到的军函,她还记得那是她堂兄赵沐之的字迹,于是急声开口道,“地点是在这方圆一带的丛林处……王兄竟然这么早就离开了军营?” 贡宇沉着脸,也若有所思道:“确实有点不对劲,那乾王胆色不小啊,敢约在这里附近?” “不会是要围咱们吧?”赵婉婉突然一阵后怕,还环顾了四周。 自从她在汴梁城经历过那一次大军围城之后,她那大大咧咧的性格,有了些许改变。只要在战场上,总是觉得既然有“螳螂捕蝉”在前,就必然有“黄雀在后”。 贡宇也随着赵婉婉目光地游移,跟着目光扫视了四周,却只得风平浪静,并没什么危机出现。 既然已经领着一队精锐出了营,那自然不可能就此打道回府的。秉着这个念头,贡宇也说道:“娘娘的担心也不无来由。” “只不过,末将拿人头担保,栋王殿下是不会将咱们置于危难当中。”贡宇又补充道。 这话无疑深深地打动了赵婉婉。 秦子垣在城楼与将士们一同守城的画面,已深深刻入了她的心中,成为不可撼动、隽永的一幕。 赵婉婉望着贡宇,好一阵子才说:“那我们在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见到他们?” “是!”贡宇俯首道,随即下令:“众将士随本将来!” 说罢,贡宇便轻拍马后蹄,只见他身下的军马便迅速地行动起来,赵婉婉骑着马跟在他身后,随行的将士们更纷纷追随在后。 沿着丛林的小径走了一段路,天色渐渐明朗起来。 今日却不似昨日,今日这天空的云层淡薄堆积,层层叠叠。 红日潜行在云幛之后,像是刻意收起了万丈光芒,不肯彻底绽放它的光辉似的。 赵婉婉此时却有些泄气,他们沿着这条溪水往西走了一阵子,别说没看到秦子垣了,就连漠北军的踪影也没有看见。 她难掩焦急的心绪,翘首以盼地望着前方的路,对贡宇说道:“是不是走错了方向?怎么连个影儿都看不到?” “这是唯一的一条路!”贡宇头也不回解释道,“错不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末将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何申时的约定,殿下偏偏要提早这么多时辰?” 赵婉婉自然也不明白。 这一刻,她才发现,她似乎完全不了解秦子垣这个人。 他不是说他自由惯了吗? 一个自由散漫,无拘无束的人,会因为与敌军交换人质,竟然提前这么多时辰去做准备吗? 真的会吗? 贡宇一把摸着下巴,微眯起了眼睛,还一面猜测道:“殿下与漠北军莫非不在这附近,而是先去了别处?” 这话打断了赵婉婉的思绪,赵婉婉也开始想着其他的可能性,只见她目光迷离,弯眉拧紧沉思后,淡淡道:“那…咱们就在这里等他们?” 赵婉婉认为不管他们现在去哪里了,总得在这一带与那北苍的乾王交换人质吧? 她也想看看北苍那个乾王到哪里去弄个秦子淮来做交换? 赵婉婉的话,叫贡宇有些意外,但确实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于是他颔首道:“娘娘这提议也只个办法。只不过,末将认为最好是潜伏在这一带深处,更为妥当。” 赵婉婉点头同意了贡宇的提议,二人便决定在此守株待兔。 然而赵婉婉与贡宇并不知道,从他们在进入这片丛林起,便已被安排在此地的伯吉与漠北将士们发现了。 经过昨晚对地形的讨论,一大早,秦子垣便率着三万漠北军,兵分三路,早早来到此地部署。 张副将急匆匆蓦地出现在秦子垣的眼前,便已叫秦子垣内心升起一阵不安之意。 见他果然目不斜视,直直走向自己,看样子像是有事禀报。 秦子垣顿住了步子,微微侧过了头,也注视着他。 “卑职参见殿下!”张副将抱拳向秦子垣一行礼。 “行了,是伯吉将军有事?” 张副将迟疑了片刻,说道:“回殿下,是皇后娘娘与赵公麾下的贡将军!” 秦子垣转过了身,面对着张副将,一脸意外:“皇后?” 第129章 困倦 秦子垣昨晚才嘱咐过赵公,要赵公切勿将此事说与赵婉婉知晓,怎的? 赵公何时也分不清轻重了? 秦子垣不由得剑眉微蹙,叹了口气,无奈问道:“娘娘在哪?” 张副将回着话:“启禀殿下,咱们的将士刚刚布好阵,便见到皇后娘娘与贡将军走到了丛林中来了,如今他们还在前面那片地界儿。将军命卑职前来通报。” 说着张副将悄悄抬眼,飞快看了一眼秦子垣此时的神情,发现秦子垣若有所思,又垂下眼眸,继续说道:“不知殿下可有旨意?” 秦子垣张目看了一眼在一旁的囚车。 囚车内坐着被捆着的刘祁,然而和早几日相比,刘祁今日的状态似乎差了很多,叫他有些担心。 毕竟今日要拿他与乾王锦做交换,若是刘祁有个三长两短,他便少了筹码。 哪知突然得知赵婉婉与贡宇不请自来,竟然跟到了附近,更叫他心烦意乱。 于是秦子垣对张副将吩咐道:“叫伯吉将军将皇后娘娘他们引开便是,不可透露本王的行迹。” “是!” 张副将得了旨意便退下了。 秦子垣走近了囚车旁,一手扶碰上车栏,看着似乎正在闭目养神的刘祁,与他说道:“刘指挥使,本王见你今日状态不佳,别是染了疾症?” 听到秦子垣出言关切,叫刘祁睁开了双眼,他一脸复杂的笑意,挂在了嘴角,有气无力地说道:“多亏了伯吉将军请在下吃拳头……” 秦子垣愣住,原本扶着囚车栏的手,松开了。 “伯吉?”秦子垣问道,“你想告诉本王,伯吉昨夜对你动了私刑?” 刘祁冷笑一声,便又闭上了双眼,不再说话。 秦子垣沉默地看着刘祁,也没有作声。 会吗?伯吉向来冷静,怎么会对他动私刑? 这个刘祁看起来毫发未损,但精神面貌实确差了很多,像是有了内伤。 可伯吉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秦子垣不愿相信刘祁的话,于是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试探地问他:“是你想离间本王与伯吉?被伯吉识破了,所以挨了揍?” “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你这个漠北的藩王!”刘祁一脸不屑道,“我刘祁离间你们?是你自己在利用你的将军!” 当‘利用’这两个字,从刘祁的嘴说出口之后,便叫秦子垣感到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 他不由得心惊肉跳,猛然瞪着囚车里的这个人,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他侧着身子,不去看刘祁。 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本王原本还有些担心,可如今看来……伯吉将军对指挥使下手还是太轻了!” 刘祁闻言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引来了四周正在布置陷阱机关的漠北将士们侧目,有的甚至停下了手里活儿。 秦子垣更是一脸不悦,但他却忍住胸中郁闷,沉声告诫:“多言误事,本王劝你好自为之!” 说罢正要离开时,却又听到刘祁在身后,若有所指道:“你们漠北的事,我管不着,但你若是把主意打到乾王殿下身上,就别怪我刘祁不客气!” 刘祁的这一番话,叫本要走开的秦子垣停下了脚步。他耐着性子听完后,只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刘祁还能气息平稳,声如洪钟地说出一大段警告的话,看来也并非完全没有精神。 如此最好,否则就乱了他大计了。 他身处丛林深处,抬头仰望此时的天空,看见大片的云层厚厚地堆积在一起,将阳光完全掩盖了起来,即使偶尔飘过一阵过堂风,也没能将云层吹散,只悄然带走了最后的枯叶。 秦子垣内心的主张更加清晰与坚定。 而漠北众将士们都一切都布置妥当之后,日头已过午时。 张副将也早就带回了秦子垣口令,伯吉却并未马上行动。在张副将离开这段时间内,伯吉仍然注视着赵婉婉与贡宇一行人的一举一动。 发现他们在那条丛林小径逗留了片刻后,便又带着那百名将士藏匿到了一旁的蒿草堆,俨然一副埋伏的状态。 不由引得伯吉有些哭笑不得,同时,也叫他有些佩服赵婉婉与贡宇的毅力。 “看来他们是真关心殿下的安危!”伯吉由衷地感叹道。 此时他的将士们已将机关布置完毕,在伯吉确认无误之后,他便下令:“各位手足,本将当下有个临时任务,要大家一同前往,演一出戏给皇后娘娘看。” 漠北将士闻言,大家面面相觑,有些不解。 伯吉继续说道:“今日交换人质一事不容有闪失,如今皇后娘娘跑到这附近,难免打草惊蛇,为了避免此事发生,一会儿各位手足定要积极配合本将的指令,切不可透露机关的事。” 个个将士纷纷点头。 伯吉这时翻身上了马,便叫众将士跟在其后,刻意迂回了一道,才又出现在了丛林中的大路上。 为了引起赵婉婉与贡宇的注意,伯吉故意在经过那片蒿草堆前,大声说道:“大家都打起精神来!” 为了能跟踪秦子垣的漠北军,赵婉婉与贡宇一大早就出了营。加上昨晚二人也几乎没有怎么睡,此时已是倦意十足。 而这一路上什么突发状况都没有,在此处埋伏的他们,早已呵欠连天、昏昏欲睡。 若不是伯吉的这一声吼叫,只怕两人早就双双进入梦乡。在同行的将士们推攘之下,贡宇才打起了精神,抬起头朝路上央一望,见来人果然是漠北的将士。 贡宇这才拍了拍已熟睡的赵婉婉,轻声唤道:“娘娘…醒醒!” 赵婉婉全身为之一颤,恍然间睁开了双眼,一手握紧了飞凤:“嗯?!来了?” 贡宇“嘘”声连连,还将食指放在嘴前,示意赵婉婉小声一点。 赵婉婉这时才打起了精神,坐直了身子,又冲着贡宇使了个眼色。一个翻身,悄悄将头探出了蒿草堆,发现就在不远处,一列漠北行军队伍正要朝这里走来。 当他们看到走在最前面领兵之人是伯吉时,两人都有些纳闷。赵婉婉小声嘀咕道:“怎么是伯吉将军?王兄呢?” 第130章 乾王锦 “娘娘稍安勿躁!” 贡宇劝说道,“可能在后面!” 赵婉婉默然了片刻,忍不住往队伍后面望去,然而却是一眼望不到头。赵婉婉转头对身边的贡宇说:“而且,也没有看到那个讨厌鬼。” “娘娘是在说刘祁?”贡宇猜测的问道。 “不是他还有谁?”赵婉婉头也不回,仍目不转睛的看着伯吉的队伍即将走近,又继续说道:“我们是不是守错了地方?” “娘娘不用担心,一会儿咱们远远地跟在伯吉他们队伍后面便是!”贡宇宽慰道。 赵婉婉点了点头,认同了贡宇的建议。 伯吉领着这一万人马,声势浩大的经过了那片蒿草堆后,便朝着更远的西边行进。 赵婉婉与贡宇不疑有诈,待这队漠北将士大军走远后,他们便偷偷摸摸地跟在了大军的后,一直与大军保持着百余步的距离。 哪知这一路,他们跟在漠北大军后面,突然发觉已经远离了汜水的那条小溪,转而将要进入另一片平原地带了。 贡宇与赵婉婉顿时觉得古怪,却又不甘心就此放弃,见时日尚早,二人又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下去。 申时如约而至,此时天空乌云密布,密云不雨。 秦子垣身后两侧只不过站着不足百名漠北将士。 能出现在这里的这些将士们,个个都是漠北军里的精锐,他们头脑敏捷,动作迅速,近身作战也颇为厉害。 还有几人负责运押刘祁,就守在刘祁四周。 秦子垣静静地等着与他有结拜之交的乾王锦现身。 很快在地平线的那一端,远远的就看到一只旗帜的旗杆率先冒了头,紧接着,整个旗帜的全貌跳入秦子垣的眼帘,那旗帜上大大的一个青绿色的字——“乾”。叫原本还有些云淡风轻的秦子垣,顿时内心风卷云涌了起来。 他不由得用手整理了一下衣袖,忽而触碰到袖内的双龙玉佩,便将它从袖中拿了出来,握在了掌心。 刘祁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他的这一举动,内心也生起一丝疑云。但当乾王锦骑着骏马出现在他们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刘祁难掩内心的兴奋。 秦子垣这时发现,在乾王锦的身后,跟前的除了随行的北苍将士外,竟然还跟有一辆碧绿顶紫檀木制的马车跟在其身后不远处。 看那马车大小,车舆内应该可容纳二到三人的模样,而乾王锦却并未乘坐,不免叫秦子垣起疑。 不等他细想,乾王锦在距他数十步的位置处,停了下来。 秦子垣见状,便抬手一作揖道:“锦贤弟!别来无恙吗?” 只见乾王锦握着缰绳勒了马,叫马儿停下,又翻身下了马。 遥遥回了一声:“栋王!” 他轻瞥了一眼秦子垣,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秦子垣身后不远处的刘祁身上,见刘祁被捆绑得动弹不得,他心内更加不悦,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随即就转头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去把那南秦皇帝带出来!” 北苍的将士俯首应了声是。 就走到了那马车旁边,小声对着马车里面说了什么话后,便瞧见那车舆里面,有人用手将车舆的布帘掀起,随后从那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秦子垣肃然遥望着从那车舆内走出来的人,他急着分辨那人是否是皇上秦子淮,可因为距离太远,叫他看不真切那人的脸容。 但单凭那身打扮而言,那人倒真有那么几分像他的六皇弟——秦子淮。 秦子垣微眯起了双眼,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当见到他走到了乾王锦身后不远处时,发现那人略微比乾王锦矮了几寸。 他猛然内心一沉:看来那人果然不是皇上。如此,皇上并不在他手上。 究竟是他傻?还是他当本王傻? 竟然叫人假扮皇上,哄骗本王? 思量至此,秦子垣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依旧面带笑容,远远对住乾王锦说道:“锦贤弟何必如此心急呢?为兄本想与贤弟叙旧一番。” 那知,乾王锦却受够了秦子垣假惺惺的笑脸,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气,对他大声质问道:“叙旧?” 接着他又冷哼了一声,继续问道:“栋王,你假意与孤结拜,随后杀我北苍千名将士,孤与你还有何旧可叙?” 自从乾王锦在北苍国内得知他的首铺——努公代替自己,率千名北苍将士前往南秦,商议两国交好一事,被秦子垣斩首之后,在他心里,他与这位结拜之交的漠北藩王,已经算是割袍断义了。 现在能忍住不立即动手杀他,已算是最大的仁义。 秦子垣竟然还说要和他叙旧? 真是荒唐之极。 “废话少说,人你已看到了,就此交换吧!”乾王锦催促着,说罢正欲转身。 事实上,乾王锦也是有两手准备的。 他的弓箭手早已在两边的丛林处埋伏好了,照约定的计划,只要他一转身,交换回刘指挥使后,他再一抬手,所有的弓箭将齐齐向秦子垣射来。 他要秦子垣死于乱箭之下,以慰他死去的努公与北苍将士的亡灵。 却听到秦子垣大声阻止他转身:“且慢!” 乾王锦不耐烦的蹙了眉,侧身瞄了他一眼:“你还有何话可说?” 秦子垣不紧不慢往前走了几步,他身后的将士立即轻声唤他:“殿下,小心!” 秦子垣抬手制止了身后的将士,随后将手中紧握的那块双龙玉佩置拎在了面前,大有要乾王锦看清楚的意思。 他的这举动,叫乾王锦有些疑惑。不光是他,就连他身后随行的北苍将士,也统统都认得那双龙玉佩,那个是他们北苍国的国宝之一。 乾王锦一见那玉佩,便想起当日他与秦子垣结拜时的誓言,顿时恼羞成恼,急火攻心:“秦子垣!你这是何意?是在羞辱孤吗?” 天空中的积云越发的厚重,空气稀薄得叫人憋闷之余,更有些呼吸急促,剑拔弩张。 乾王锦一身鳞甲在身,横骑在马身上,虽然与秦子垣相距甚远,但他的目光却把秦子垣打量了一遍,等着他回答。 “不!本王并非这个意思!” 第131章 人质交换 秦子垣大声道,“本王知道,锦贤弟对为本王心中有恨难抒!” 乾王锦一语不发,但却能看出他强忍着怒火,拽着缰绳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等着秦子垣解释。 秦子垣见状,便继续大声对他说道:“不错!对于努公…还有与那死去的千名北苍将士,为兄自知百口莫辩。” 秦子垣凝神静气后,继续道:“但贤弟,本王希望你能听我一言,于国于民都有裨益。” 乾王锦此时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掩饰不住满脸的愤怒,大吼道:“秦子垣,你坑杀我大苍首辅努公和千名将士时,你便应知道,孤与你已是恩断义绝了!无论你今日如何狡辩,孤再也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速速将我青龙院的指挥使交还过来!”乾王锦急急催促道。 秦子垣见乾王锦果然是铁了心,毫不顾忌昔日结拜之义,看来这手中的双龙玉佩已经不管用了。 于是秦子垣垂下了举起那玉佩的手,眼神变得阴沉起来,他冷冷的开了口,大声问道:“人质交换之后,你我两国是否还战?” 这话犹如火上添油一般,叫乾王锦勃然大怒。 他蹙起了眉毛:“你这话说得,好似我大苍与你南秦这南渊之战,倒是由孤挑起不成?若是你们南秦人肯退兵,我大苍国又岂有出兵之理?” 秦子垣面无表情与他对望。 他自然知道,这回两国交战的主要起因,皆是因北苍派细作潜入大秦皇城附近的驿城,被秦子淮发现,随后这细作更是堂而皇之的在秦子淮眼皮子底下被人救走,这才大举秦军北伐。 如今战事已将近两个月,双方兵力又都有折损,若不是北苍国明显处于劣势,他们也不会想到用个假的秦子淮来换刘祁。 但如今局势仍不明朗,若能平北苍之乱,叫北苍归顺他大秦,那他秦子垣这漠北的藩王便能洗掉篡位嫌疑了,不是吗? 秦子垣决定采取怀柔政策,他对乾王锦说道:“如今本王确有办法,可叫大秦全军退军,叫两国化干戈为玉帛,不知道锦贤弟愿不愿信为兄一次?” 乾王锦闻得此言,神色有异,竟然猝然不动,他看着秦子垣有些迟疑,接着扭头望了一眼停在他身后的那辆马车,似乎像是在望着什么人。 等着谁给他意见。 秦子垣将他的举动一一看在了眼里,正欲开口再行游说之事。被将士押在他身后的刘祁,突然一声冷哼。刘祁从一开始便默默注意着他与乾王锦之间的交谈。 直到刚刚,他仍发觉自己有些看不真切这个漠北的藩王。 突然在这个时候说出唯有他能叫大秦退兵,此人究竟意欲何为? 不知怎的,刘祁嗅到了一丝诡异的味道,本能的察觉到不妙,发了话:“你是在玩什么花招吗?” 被话打断的秦子垣棕眸一凛,轻轻侧了侧身子,晲了身后的刘祁一眼。 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本王先前的话,指挥使这么快便忘了?” 刘祁看秦子垣的目光不太友善,他甚至还咬牙切齿的提醒道:“你也别忘了,我刘祁先前的警告!” 秦子垣喉结一动,沉声说道:“刘指挥使大人,本王这是在帮你们北苍。切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哼,谁是小人,谁是君子还不一定!” 刘祁的无礼说词,引得周围的漠北将士呵斥:“大胆!” 秦子垣却不慌不忙的扭头,看着刘祁,轻声质问:“你以为本王看不出来?你们北苍也并没有诚意,用个假的皇帝就想来瞒骗本王!” 秦子垣这直截了当的话,叫刘祁顿时哑口无言,愣在了原地,若不是他仍被五花大绑着,动弹不得,他真想插这秦子垣一刀。 原本他一早就看出来了? 他开始为他的乾王殿下捏把汗,他恍然大悟道:“所以你们根本就不是有心想要交换人质?” 不等秦子垣回答,刘祁又继续问道“你们今日是要擒我大苍的殿下?” 虽然这只是刘祁的推论,这个结论却叫刘祁的声音逐渐失控,他不禁放声大喊了起来:“乾王殿下,此处有诈,你们快些走!” 刘祁这一声呐喊,确实有些叫秦子垣猝不及防。 虽然刘祁此举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以他对乾王锦的了解,那乾王锦年少轻狂,志比天高听到此话,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定会与他一较高下。 但他仍然有些担心那乾王锦万一听了刘祁这话,真的跑了又咋办? 那他今日岂不白忙一场?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起在他对面的北苍众人,特别是观察着乾王锦的反应。 只见此时北苍士卒们个个警惕万分,纷纷瞪大了双眼,齐刷刷注视着乾王锦的反应。 而乾王锦则是面目狰狞,怒目而视,还举起拿着马鞭的手一指,大声质问:“你们竟敢使诈?!” 秦子垣抬手辩解道:“锦贤弟,本王方才所言句句肺腑,诚心想与你们握手言和……” 哪知乾王锦突然将拿着马鞭的手一挥,冲着秦子垣大声吼道:“有什么话,留着你死后去对努公和将士们忏悔吧!” 秦子垣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乾王锦这动作,分明像是某种信号。他将身子微微靠了后,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前眼前的一切。 乾王锦话音刚落,早已守候在丛林两旁待命的弓箭手们,便突然显了身,纷纷引弓射箭,数以百计的箭雨朝着秦子垣以及在场的漠北的将士们袭来。 秦子垣立即往后退了几步,而他身边的漠北将士们慌忙上前挥舞着利剑,一边替秦子垣拦截射来的弓箭;一边掩护着秦子垣与刘祁往后撤退。 退却的时候,秦子垣漫不经心轻瞥了与他同行的刘祁,不可思议地说道:“他竟然会选择放弃你,刘指挥使……你心不寒吗?” 刘祁却一脸大义凛然道:“君要臣死,臣有何惧?” 秦子垣看着他一脸坚决的样子,愣了一下,轻声夸赞:“果然忠心耿耿!” 第132章 露馅 秦子垣的夸赞,使刘祁意外,但从表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刘祁只不过是说出他个人的想法罢了。 这是他终身信奉的教条,作为臣子,既食君?,自然担君之忧。 这也是为何他能年纪轻轻便成为北苍国青龙院的指挥使的缘故。 乾王锦远远瞧见秦子垣在那几十名漠北将士的保护下,毫发无伤地安然无恙撤了退,同时,还押走了刘祁,更叫他大发雷霆。 他扭头看了一眼,那个假扮秦子淮的人,气急败坏地冲他骂道:“都是因为你,扮得不像那个南秦皇帝,才叫他们看出了破绽!” 那假扮者慌忙下了跪,连连磕头道:“小人罪该万死,请锦殿下恕罪!请锦殿下恕罪!” “混账!众将士听令,给孤追!” 乾王锦一扬马鞭,也策马驰骋起来。 随行的北苍士卒纷纷紧随其后,也跑了起来。 一直安坐在马车内的北苍军师奚弋北,一听到乾王锦下令,慌忙走下车舆。 发现乾王锦已跑出了一段距离,他一脸忧心,焦急地朝着乾王锦喊道:“殿下!穷寇莫追啊,殿下!” 可乾王锦哪里听得见奚弋北苦口婆心地叫嚷,他此时此刻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捉拿秦子垣,杀之泄愤! 奚弋北发现乾王锦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难免唉声叹气道:“哎,只怕前方机关重重啊,殿下!”说罢,他转身走回了马车,命赶马车的将士:“快!跟上殿下!” 马车在北苍将士的吆喝声与皮鞭声响起后,开始往前驶去。 追随着前面队伍马蹄扬起的阵阵尘土,马车一路向汜水那条蜿蜒的小溪移动。在经过那片丛林的时候,奚弋北才听到赶车的将士愧疚地说道:“军师,属下跟丢了乾王殿下,请军师责罚!” “什么?!”奚弋北大惊,只觉得这一刻天旋地转,冷汗慢慢地划过他的额头。 随后他闭上了眼睛,好叫自己冷静下来,又摊开了右手,用大拇指在指节上掐算着此时的干支时辰,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正在用八卦推算乾王锦此时可能在的方位。 “震卦?!东北方。”奚弋北喃喃自语后,又朝着车舆外的驾车侍卫吩咐:“往东北的方向找!快!” “是,军师!” …… 赵婉婉、贡宇一行人悄悄地跟随着伯吉的队伍,一路往西行到了丛林边缘,如今来时经过的那片平原就要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看着此时天色开始变暗,赵婉婉收紧了缰绳,令马儿停了下来,一拍脑门,惊呼了一声:“中计!” 贡宇见状,也停下了,随行的将士也跟着都停了下来。赵婉婉一脸不悦:“好哇,伯吉竟然跟咱们玩儿调虎离山!” 转头,她又怪起贡宇来:“你好歹也是将军,竟然没瞧出来?”赵婉婉一边训斥贡宇,还连连摇头。 贡宇其实也有起疑,可事实摆在面前,伯吉领着队伍仍远远地在前面走着。他哪知是真是假呢? “娘娘这可就为难末将了,末将全是跟照娘娘吩咐在行事!”贡宇自是不悦的。 他继续说道:“也没想到伯吉将军花这么大的心思,戏弄咱们,叫咱们在这里转圈圈!” “可气!”赵婉婉一手紧紧握住了飞凤,另一只手用力一拽缰绳,便将马儿调了个头。 她对贡宇厉声说道:“掉头回去!” “是!末将遵命!”贡宇肃然应声后,又下令:“折返!” 身后的百名将士们,便转身随着二人原路返回,不再跟踪伯吉这一队人马。 伯吉走在最前面,直到后面的将士前来禀报,说皇后娘娘与贡将军没有跟在队伍后面了。 伯吉这才停下了前行的步伐,他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此时申时已过,栋王殿下应该已与乾王锦碰了面。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栋王殿下应该会刻意败走,引乾王锦领兵追击。 只要将乾王锦引到他们事先布置好的机关陷阱一带,谷川校尉所带的将士们,便可将乾王锦一干人等生擒。 想及至此,伯吉暗暗期盼道:“但愿一切进行顺利!” 接着他便又下令,命将士们沿着原路溪水边回去,莫要叫皇后娘娘发现。 焦急万分的赵婉婉策马在前面狂奔着,看着这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只怕快到酉时了。她顾不上环视四周的秀美景色,心急如焚地朝着之前那片丛林奔去。 贡宇见她几次的快马加鞭,旁若无物地跑在最前面,身为将军的他,自然不好劝阻,唯一能做的,便是紧紧跟在她身后。 不知不觉间,赵婉婉一行人便快要到达那片丛林地带了,突然出现的一辆碧绿顶紫檀木制的马车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由于赵婉婉一行人急着赶路,骑马飞驰在道路上,于是在经过这辆马车时,只是轻轻一瞥,只觉得有些突兀和意外,却并未细瞧这马车的来头。 他们自然也不知道,这马车内坐着北苍的军师奚弋北,他也正往着与他们相同的方向赶去。 反正是驾车的北苍侍卫一眼便认出了赵婉婉与贡宇这身行头,那侍卫谨慎的低了头,直到赵婉婉一行人快马跑走后,才松一口气道:“启禀军师,刚刚有一队南秦骑兵经过!” 奚弋北坐在车舆内,虽然没有看到人,却是听到马蹄声清清楚楚地从他们的马车旁掠过。得知果然是南秦的骑兵后,他微眯起了眼睛,又是一声长叹。 “继续往前走!”他命令道,“看来就在前面了!” 那驾车人自然不敢拒绝,于是一扬鞭抽赶了马匹,马儿便驰骋了起来。 已经远了马车几里远后,贡宇才开口在后面喊:“娘娘,末将总觉得那,刚刚那辆马车有些可疑。” 赵婉婉却顾不上贡宇的话,头也不回说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看别的?” “那马车上的图腾好像有龙……” 贡宇恍惚看到了一眼,却又不敢太肯定,于是又说道:“不过,末将没有太看清。” “龙?”赵婉婉骇然一怔。 第133章 姜娆的身份 龙的图腾是北苍国独有的。 赵婉婉在幼时已知,常常听爹爹提起过,此处见到龙的图腾,更叫她目光凛然,眉心紧拧。 如此说来,这附近已经有北苍国的人马了? 赵婉婉还来不及细细思量,便远远瞧见在丛林里,那一片片蒿草堆的另一头,站着不少身穿黑金铠甲的漠北将士。 他们正围在一起,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干什么。 赵婉婉微微蹙眉,想要看清楚些,还用手一指前方,对贡宇说道:“贡宇快看,在前面!” 贡宇仰起下巴,朝着赵婉婉手指的方向望去,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微眯了眼睛,果然看到了黑压压一片的漠北将士。 贡宇骑着马,本能地冲到了赵婉婉的前面,还对赵婉婉说道:“娘娘,请到末将身后来!”说话间,他便将赵婉婉护在了身后。 “娘娘,眼下咱们得下马,偷偷走过去!”贡宇回头对赵婉婉说道,一边一收手中缰绳,叫马匹停了下来。 赵婉婉也是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跟着拉住了缰绳,马儿听话地停了下来。与他们随行的将士们也纷纷都停下。 此地距前面那片草堆不过几里地远。贡宇叫了几名将士留在原地照看马匹,其余的将士们便跟在他们身后,悄悄往那片草堆靠近。 此时天色渐暗,却又不能点燃火把,避免打草惊蛇。赵婉婉紧跟在贡宇身后,他们一行人俯低了身子,轻手轻脚地往前移动。 赵婉婉这才嗅到空气中混着淡淡的松柏与泥土的气息,随着他们逼近那片蒿草堆,那里传的声音也渐渐清晰起来。 “…若是孤偏不呢?” 赵婉婉听到一个少年桀骜不驯地大声吼叫着,引得他与贡宇竟都仰起了头,往前方眺望着,却仍然只是看到那些漠北将士的背影。 这叫他们焦急不已,然而紧接传来的,却是一个令他们都非常熟悉的声音。 “本王顾念与你之间的交情,最后再问锦贤弟一次……” 赵婉婉与贡宇四目相接,双双震惊不已。 不等赵婉婉开口,贡宇已经小声说出口:“是栋王殿下!” 赵婉婉自然也听出是秦子垣的声音,她又仔细确认了眼前蒿草堆那边的阵势,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莫非王兄的漠北军把敌军围困在了里面? 想到这时,赵婉婉站直了身子,想要冲上前去,却被贡宇一把拦下。 贡宇冲着赵婉婉摇头,还小声劝道:“娘娘?不要冲动!” 赵婉婉只得又俯下身子,但她难掩内心焦急,她太想知道那些将士包围着的地方,究竟发生着什么情况。 “秦子垣,你不要一口一个贤弟的叫!孤同你没什么话可说,你背信弃义,言而无信,今又施计引孤进你圈套。就想借此要我大苍国归顺你们南秦?别痴人说梦了,你休想!”再次传来刚才那个少年的声音。 “锦贤弟,本王希望你能明白,当时为兄斩杀努公与那千名北苍将士,是迫于形势,迫于无奈,并非出自本王本心。”秦子垣言辞恳切。 他继续游说:“我大秦的军队北上与你的将士缠斗,也并非本王本心,贤弟又何苦将它混为一谈?” 乾王锦伫立在人群当中,与先前不同的是,他手臂似乎有伤在身,一手扶着那伤口。 不知是何缘故,他先前明明是骑着马匹,追踪着秦子垣这一行将士们,却在跑到此地时,不见了马匹的踪影。 而在他身边围绕的,只得数十名北苍亲卫,众将士竟都拔了刀,一副防御的姿态。 乾王锦此时双眉压住双眼,正怒视着秦子垣,大声吼叫道:“本心?孤不要再听你的花言巧语!”他无力抬手,只得一仰下巴,指了指站在秦子垣马前的姜娆。 对秦子垣发问:“这姜娆原是孤青龙院的人,她又是何时开始效命于你的?” 听到了姜娆的名字,藏在蒿草堆里的贡宇与赵婉婉惊疑万分,赵婉婉一把抓住了贡宇的胳膊,连声问道:“姜娆?!贡宇,你听到了吗?他们刚刚在说姜娆吗?本宫有没有听错?” 贡宇扭头看向赵婉婉,有些不知所措,哑哑地“嗯”了一声,他也一脸不解。 怎么会提到姜娆? 还说姜娆…效命于栋王殿下? 赵婉婉实在沉不住气了,在这草堆里听着他们的对话,根本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何情况,她不想再等下去,也不想再猜下去了。 赵婉婉再次站起身来,手持着飞凤,大步流星就要往那片漠北军处走去。贡宇原本也沉思着关于‘姜娆’的事,见赵婉婉已经起身走开,只好跟着起身,追上赵婉婉。 从这里到那片人墙不过数十步的距离,不等赵婉婉走近,便又听到秦子垣的开口声音。 “贤弟又何尝不是用个假的皇上来骗为兄?”秦子垣森然说道,“我俩就算扯平了吧?至于姜姑娘,并非如贤弟所想的那样……” 乾王锦打断了秦子垣的话,他冷哼一声冲姜娆骂道:“你这个叛徒!竟然背叛我大苍,投靠南秦人。” 对于姜娆的突然出现,同样出乎秦子垣的意料,他不只意外姜娆只身现身,更叫他意外的还有姜娆竟然会使弓箭。 虽然他并未目睹姜娆拉弓射箭,但他在前面奔走时,本想引乾王锦与追兵来到事先布置的陷阱机关一带,再将乾王锦一干人等生擒。 哪知突然一声马儿嘶吼,如同受惊,秦子垣这才回头,便看到乾王锦的坐骑高抬着前蹄往后仰,紧接着乾王锦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突生变故,秦子垣只得随机应变,立即下令叫埋伏在附近的将士们将乾王锦围得水泄不通。 姜娆手握着弓箭,出现在他的面前,令他错愕不已。 只不过此刻,秦子垣顾不得多问,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便是修复他与乾王锦之间的关系,毕竟秦子垣依然希望两国能相安无事。 一直被漠北将士押解着的刘祁,自然也目睹了这一切。 姜娆的出现,他与秦子垣同样意外。 不过,刘祁不只是担心乾王锦的安危,他还更加后悔当初人在汴梁之时,没有马上除掉姜娆。 若不是一直被捆住双手,他早就出手护驾了。 第134章 大雨缭绕 刘祁只能恶狠狠地看着身前的姜娆,情绪有些复杂,却只得一言不发。 听到乾王锦出声大骂,姜娆却是轻蔑一笑,随之目光变得微冷。 冷冷回应道:“乾王殿下,这可怨不得姜娆。从来良禽择木而栖,姜娆不过恰巧懂得这个道理罢了!” 此言一出,引得乾王锦恼羞成怒,叫嚣地冲着身边的侍卫们喊:“若是你们谁能杀了这个叛徒,孤便升你们官职!” 堆积了整日的云层在此时终于承受不住,云低得阴霾,雨点如期而至。 姜娆知道乾王锦刚才开口所说的话,不过是为了维护他作为帝王的尊严在嘴硬,在逞强。 曾几何时,她乾王锦的青龙院,替他卖命,付出的心血与汗水,并没有换来她渴望的平静日子,她心中怨过、恨过、觉得愤愤不平过。 此时此刻,亲眼见到乾王锦插翅难飞,自身难保,真是大快人心。 所以姜娆并没在意乾王锦这一番说话。 她早已不再是青龙院的人,她如今另有新主。 她只想尽快了结主人交代给她的任务:除掉栋王秦子垣。 姜娆知道这次她出手相助,势必会叫秦子垣对她更加心存疑惑。 那么,秦子垣自然会再召见自己,那个时候,便是接近他、刺杀他的好机会。 姜娆心中有数之后,便一转身。 面朝着她的身后,向马背上的秦子垣,一俯首道:“小女子姜娆参见栋王殿下,多谢殿下当日不杀之恩,姜娆无以为报!” 这出戏,是刻意做给乾王锦与秦子垣看的。 秦子垣脸色颇为凝重,目光快速看了一眼姜娆,心内疑云骤起。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平静将乾王锦包围的漠北将士们,却突然纷纷让出了一条路,还听到他们此起彼伏地轻声唤道:“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 这一动静并不算小,引得包围圈里面的人竟都侧目望去。秦子垣原本审视着姜娆,闻声后蓦然一惊,抬了眼朝着涌动的地方看了过去。 他身在马背之上,虽然未看到赵婉婉的脸,却已瞧见她飞凤上的红缨高高擎起,正在一寸一寸往内移动,一步一步走向他。 诧异之余,秦子垣的心内还陡然升起了一阵暗骂:“伯吉搞什么名堂?竟然没有引开娘娘?” 今日的计划被一再打乱,秦子垣直到刚才还只是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愤怒与焦躁,他的神情并没有发生太多的变化。 可听到将士们一声声地喊着“皇后娘娘”,不知怎的,他在汴梁守城时的旧患,竟然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叫他微微蹙了眉。 他来不及理会姜娆刚才的行礼与问安,目不转睛地看着人群涌动的地方,想见到她的出现,又不愿在这里见到她,矛盾极了。 果然,赵婉婉终于穿过了人群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依旧叫他心头震荡不已。 秦子垣立即翻身下了马,快步朝她走去,将要行礼。 姜娆回头望见赵婉婉时,也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皇后娘娘,她脸上更是难掩一丝不安与惊慌。 不等秦子垣走近,赵婉婉带着一脸震惊,大声质问起来:“你们还有多少事瞒骗着本宫?”她眼里还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扫过秦子垣之后,便立即又看向了人群中间的乾王锦。 此时天色已晚,只能隐约看出六七分。 赵婉婉发现那人与自己年纪相仿,看他一手扶住另一只胳膊,似乎负了伤,却依然掩饰不住他的身份显贵。 这刻起,赵婉婉便将刚刚她听到的那个桀骜不驯的声音与这张脸对上了号。 她暗暗思量着:他就是乾王锦。 收回目光后,她发现秦子垣身后的姜娆。见她低着头,看不到此时姜娆脸上的神情。 赵婉婉眉头微皱,抿嘴道:“姜姑娘,你也在?” 此时听到赵婉婉问起,姜娆只得上前走了几步。 停在了秦子垣身后一侧,欠身说道:“姜娆参见皇后娘娘,姜娆觉得的伤势无碍,便想着来汜水寻娘娘!” 秦子垣发现赵婉婉浑身被雨水湿透,一脸紧张,但此情此景,他没法腾出手来为她遮雨。 雨势渐密,斜斜洒在所有人的发髻上、脸庞上、身上,叫人看不出此时赵婉婉是不高兴,还是因为雨水引起的皱眉。 赵婉婉晲了姜娆一眼后,对上秦子垣的目光。 “原来如此!” 不知为何,见到姜娆躬身站在秦子垣身侧,赵婉婉心中便会没来由的不悦。 她原本想通的事,又再度还复来。 这时,她身后传来漠北将士们阵阵叫唤:“贡将军!” “贡将军!” 秦子垣在将士们出声前,就注意到赵婉婉的身后还有来人。 当见到贡宇身披铠甲,手持佩剑朝自己走来,细雨打在他的铠甲上,形成了一阵阵水雾,他却如山峦一般傲然屹立,坚如磐石。 秦子垣当下心里便有了底:这贡将军真是由着娘娘肆意胡闹! 到了汜水,赵家军中有那么多将领,这贡宇为何仍然侍奉在赵婉婉左右? 看来他与皇后娘娘关系并非是他先前料想的那样? 一股莫名的醋意如同烈马在他心中嘶鸣、狂奔、翻腾着秦子垣的内心。 面对贡宇时,秦子垣眼中竟然多了几分敌意,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直直瞪住他。 见到秦子垣之后,贡宇仍旧一抱拳,冲秦子垣行礼:“末将见过栋王殿下!” “贡将军免礼!”秦子垣淡淡说道,之后便把目光重新移回到赵婉婉的脸上,发现赵婉婉一脸微怒。 秦子垣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娘娘和贡将军跑来这里做甚?” “雨势如注,贡将军就由着娘娘胡来吗?还不带娘娘回营!” 秦子垣声色冷然了许多,也严厉了许多,劈头盖脸质问起贡宇来。 细雨纷纷,叫赵婉婉看不出是雨还是因为其他的缘故,秦子垣一脸怒色。 “本宫回不回营,与你无关!” 赵婉婉赌气道。 更让赵婉婉费解的是,王兄倒还先生起气来了? 明明该生气的人是她才对。 第135章 樊笼 赵婉婉又一个转身,侧身对着秦子垣。 面朝着被漠北将士围困住的乾王锦,对他大声问道:“你就是北苍国的君王乾王?!” 此时天色渐晚,雨势又大,又隔了一段距离,叫赵婉婉看他看不太真切。 但能依稀瞧出年纪,不过也就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模样。 半晌后,才听到那乾王锦冷声回应她:“你是南秦的皇后?” “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赵婉婉得理不饶人,继续对乾王锦发问,“是不是还要和咱们大秦打?” 身为一国之君,此时应该是乾王锦此生最狼狈的时刻,不仅被敌军围住,还要被个她这个南秦皇后看笑话。 不想乾王锦竟然失声仰头大笑。 笑声中带着一丝愤怒与绝望,更多的还有不甘与怨恨! 叫赵婉婉摸不着头脑:“你笑什么?” 他倏然收起了笑声,并不理会赵婉婉,反而指着秦子垣问:“栋王,你先前的话可作得数?” 秦子垣被赵婉婉与贡宇突然的出现打乱了步伐,却在听到乾王锦如此一问时,收起了那些刚才那几分私心。 他一脸正色道:“自然作数!只要锦贤弟你应承为兄……” “好!孤应承你!” 见到乾王锦开口说话时,口中呼出来的热气,很快消散在了寒风细雨中。 秦子垣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刚才他还为因为贡宇总是出现在赵婉婉左右而闷闷不乐。 此时,他的心境却宛如‘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不禁往前踏了两步,眸子在昏暗的丛林中,闪着狡黠的光芒。 他谨慎地确认道:“此话当真?” 赵婉婉不知道他们两人在打什么哑谜,抬眼望着秦子垣的侧脸,想要发问。 却又有些犹豫,而且她明显感觉到,那个乾王锦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甚至连话也不曾与她说过一句。 如此骄傲自负之人,叫赵婉婉也心生厌恶。 突然又听到乾王锦大声质问起来:“可你曾失信于孤,孤要如何信服于你?” “锦贤弟,你与本王都不愿见这天下战火,令百姓无依流离失所,令将士流血丧命他乡,叫苍生生灵涂炭。”秦子垣激动陈词道。 “时至今日,本王仍与当日一样,从未变过!” 秦子垣突然话锋一转,怅然道:“然今日之势非本王之本愿。” 赵婉婉听着两人隔空对话,似乎早已有过某种协定似的,恍然记起在太后寝宫时,曾听秦子垣提过,他与乾王锦结拜一事。 不由得更叫赵婉婉胡思乱想起来。 她对秦子垣从怀疑、到相信、又到相认,再一起共渡磨难。 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当亲眼见到他与北苍国君这番对话时,她仍然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秦子垣隐隐也察觉到身边赵婉婉不时投来的审视的目光。 是了,她此时又开始怀疑起本王了! 秦子垣暗暗告诫着自己,但此时却不能顾忌赵婉婉的感受。 他见乾王锦久久不语,似乎仍有顾虑。 又继续对乾王锦解释:“如今,能阻止两国战火继续蔓延之人,非你我二人不可。贤弟当日肺腑之言,言犹在耳……今若你我各退一步,斗酒彘肩,岂不快哉?” 也有心要赵婉婉能听出这话里的乾坤。 见乾王锦侧过脸,眺望着人墙后面,似乎在等待什么人来。 秦子垣却勾了勾唇角:“锦贤弟,你以为你的救兵赶得来吗?” 乾王锦被秦子垣突然的这句话震住,陡然又抬眼望着秦子垣,似乎被人看穿了一般。 刘祁也突然发现,好像这一路,便一直没看到那个伯吉将军,顿时明白了秦子垣话中之意。 秦子垣早就命伯吉率一众将士四处暗中留意北苍来军,若有援军,只需拦截便是。 想必此时,北苍的援军已被伯吉拦下了。 天色越来越暗,细雨冻人,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秦子垣看出了他此举眼里的慌张与彷徨,再次将双龙玉佩拿在手中,伸向前方,诚恳对他说道:“锦贤弟,这玉佩有你我二人当日的盟誓,只要贤弟允为兄,三年之内,北苍所有军机要处人事不再踏入我大秦疆土,与我大秦休战,为兄也绝不食言,一定尽力叫两国修睦。” “两国修睦?”乾王锦回神看着秦子垣,这话完完全全刺痛了此时的他。 虽然他承认自己确实派出了不少密探潜入南秦国境,但他深信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防患于未然,知己知彼而已。 以免南边有异动而导致他们大苍国陷入被动罢了。 他少年便成王,自然也不喜欢即位又征战,既劳命又伤财,吃力不讨好。 他很想看清秦子垣说这番话时,他的脸是什么神情,然而暮冬的汜水,四周暗得很快,在黑暗之中,他只能隐隐看到他的轮廓。 乾王锦眯起了眼,如今被困于此,他无话可说。 只得委曲求全道:“如今南秦并不是你说了算,孤只怕是你一厢情愿,孤掌难鸣罢了!这次一战便是最好的证明!” “本王自有办法!”秦子垣突然快人快语道,“如今只等贤弟一句话。” 不只是乾王锦吃了一惊,就连赵婉婉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望着秦子垣。 王兄有办法? 乾王锦迟疑片刻,试探地又问:“是不是孤应承你后,你便放了孤与刘指挥使?” “是!”秦子垣答得干脆。 却引起了赵婉婉、贡宇等人投来诧异的目光,就连在他身后的姜娆也是同样的意外。 如不是亲耳听到,赵婉婉都不敢相信这话出自王兄之口。 这北苍国的君王——乾王锦明明已被他生擒,根本没有谈条件的可能,秦子垣却要放了他? 这就是王兄的办法? 赵婉婉失笑之余,更是按捺不住,她抬手抹掉额头湿发,扭头看着秦子垣。 难以置信道:“王兄!你还同他们谈什么条件?难道你真要放了北苍的君王和那个混蛋?” 提到‘那个混蛋’的时候,赵婉婉还扬手指了指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被五花大绑着的刘祁。 她和刘祁的渊源实在颇深,若不是与他频频碰头,多次较量,每回都占下风的她,也不至于对刘祁有那么多的怨念。 这次擒住了他,怎可以就此放虎归山? 第136章 迫不得已 秦子垣侧脸看了一眼身边的赵婉婉,抬眸又看向贡宇,一脸漠然命令道:“贡将军,带娘娘回营!” 贡宇默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一脸为难回望着秦子垣。 赵婉婉仍是激动不已,冲秦子垣吼道:“你疯了吗?这个时候要放了他们,还要叫本宫回营!” “娘娘!” 秦子垣厉声打断她的责骂,继而再贡宇命令道:“贡将军!你听见本王的话没有?” “末、末将……” 贡宇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但目光却坚定地与秦子垣对视,带着几缕不解与疑惑。 在他心里,自打汴梁守城一夜,他便对于这位栋王殿下心服口服,是完完全全的臣服。 但刚刚也是亲耳所闻,亲眼所见,这位栋王殿下竟然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要与敌军言和。 难道他忘了那晚,在汴梁城楼上的乱石与箭雨?在城外敌军的狂傲与叫嚣? 那整整五万的骑兵将汴梁城团团围住,欲摧毁整个城楼的架势如今他还历历在目。 此时他喉咙干得厉害,不知该不该将心里的这些疑问,全部抛出来,他只好审视着秦子垣,却并不愿从命带走赵婉婉。 “你没有资格使唤贡宇!” 赵婉婉拦在贡宇前面,对秦子垣怒目而视:“更没资格放了他们!” 赵婉婉这副傲然嶙嶙的姿态,还有她强硬的口气,这已是他数不清有多少次了。 秦子垣回想起在皇城时见到她,便是如此大义凛然,义正词严的警告自己:“希望王兄能顾念兄弟情义,莫要行差踏错,自毁前程!” 那时的他,没有顾念兄弟情义吗?是他想行差踏错,自毁前程吗? 就算是在此时此刻,他仍然没有一刻不权衡着那些大忠大义之事。 然而赵婉婉有过一丝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她没有! 在北伐征战这件事上,她与皇上秦子淮根本就是一条阵线的。 想及至此,他陡然笑得轻浅,还有几分戏谑之意,不禁反问道:“娘娘是又打算将皇上搬出来吗?” 此话一出,两人目光相对,一个似笑非笑,一个杀气腾腾,竟然相持不下。 不等赵婉婉接话,秦子垣转头望向乾王锦,大声说道:“本王自会说服赵公与廉老将军,锦贤弟如何?你想清楚了吗?” 然而乾王锦仍有疑虑,他试探地问:“你放了孤与指挥使,就不怕孤出尔反尔吗?” 秦子垣突然感到在他旧患处一股阴冷之气侵入,贯穿血脉与筋骨,一阵刺痛袭来。 令他表情抽搐了一下,他强忍着疼痛,拧紧了双眉,好一阵,才又故作轻松,泰然道:“不怕!本王能擒你一次,就能再擒你一次!” 幸好此时天色已黑,无人看见他强忍痛楚咬牙切齿的样子。 乾王锦被秦子垣这随口的话刺痛,暗暗叫惊。只觉得他真是口出狂言。而乾王锦更在心中发誓再也不会孤军深入敌营了! 眼下为了脱难,乾王锦不得不沉声道:“那好,你先松了刘指挥使,放他过来!” 赵婉婉听到此话,面露惊讶之色,哪里甘心? 在她心里,他与秦子淮是不一样的。 她一直觉得秦子垣是个善解人意,温和谦恭之人。 幼年又曾与他共历劫难,他们之间,可以算得上生死之交吧? 为何在这场战役中,与他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她却越来越看不透秦子垣了? 她一跺脚,便冲着秦子垣急声喊道:“王兄,你敢!” “皇后娘娘!”秦子垣也厉声喊道,“你别忘了,皇上将国印交付与本王了!” 随后不等赵婉婉出声,他便又对贡宇不客气地命令道:“贡将军,你虽然不是我漠北的部将,但带着皇后娘娘私自出营…尔等可有请示过护国公?” 贡宇一时语塞,毕竟他们确实是瞒着赵池偷偷跑出来跟踪秦子垣与漠北军的,于是贡宇心虚地垂了目,不敢作声。 赵婉婉听后也自觉理亏,却仍不肯罢休,想要开口辩解,却被秦子垣锐利的目光盯得极不自然。更叫赵婉婉没有想到的是,秦子垣还搬出了大秦军律,他漫不经心问道:“我大秦所有将士,若无兵令私自出兵者皆是大罪!娘娘自幼便在军营中,岂有不知之理?” 赵婉婉被这话问得哑口无言,嘟囔着小嘴,气得结舌,迟迟才说出一句:“你!”而她此时恶狠狠地看着秦子垣,恨不得上前给他几拳,泄愤。 总算用法礼堵住了赵婉婉的口,秦子垣扭头冲着守在刘祁身边的几名漠北将士示意,要他们松绑刘祁,还对刘祁说道:“本王现在就放你过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刘祁原本被紧绑的双手,很快得到了解脱。 他长时期维持着这个姿势,双手已经十分酸痛,被绳索捆绑的双臂已有瘀伤。 刘祁双手交替着揉着自己双臂酸痛的位置,一脸警惕,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秦子垣竟然真的就这样将自己放了。 说来他能被秦子垣所擒,多亏了他的好部下魏阔,等他回到青龙院后,一定会叫那个老匹夫好好尝尝做人质被人绑了几天几夜的滋味。 直到他走到了乾王锦面前后,四周的漠北将士果真没有偷袭他,刘祁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见到乾王锦的一刻,他立即俯首向乾王锦行礼:“锦殿下!” 而那数十名护在乾王锦四周的北苍将士,也急声冲着刘祁叫道:“指挥使大人!” 赵婉婉眼睁睁地看着刘祁又被活活地放了回去,她突然觉得忍无可忍,手持着飞凤就要上前,被贡宇同秦子垣注意到了这一举动,二人双双想要上前阻止。 贡宇还失声唤道:“娘娘,别去……” 贡宇话音未落,秦子垣已是快步上前走到了赵婉婉身后。 他来不及开口劝阻,只得猛然抬手敲向赵婉婉后颈处,顿时便叫赵婉婉失去知觉。 她身子骤然往后一仰,千钧一发之际,秦子垣用他的胸膛接住了赵婉婉,并一把将她揽住在怀中。 确认她无事后,秦子垣才回头对贡宇说:“贡将军,带娘娘回营!” 转眼间他又变了卦,改口道:“不必了,还是由本王亲自送娘娘回营吧!” 后面这话一出,叫原本将要走近他们身边的贡宇,陡然停下了脚步。 第137章 一言为定 贡宇抬眼看着秦子垣,虽然看不清他此时是什么眼神,但秦子垣后面补充的那句话,口气却是森然且冷厉的。 似乎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改变主意说的话。 秦子垣背对着贡宇,扶着赵婉婉,对乾王锦大声说道:“本王已将刘指挥使已交还给了锦贤弟,锦贤弟同意为兄之前的提议吗?” 乾王锦发现根本等不到救援的队伍赶来,却又目睹了秦子垣将刘祁交回。 于是他也大声说:“好,孤应承你,孤回去便叫人写停战书送来!被你们大秦侵占的那几个城池…就当做是此回孤的赔罪!” 秦子垣并不稀罕乾王锦口中提到的这些城池。 他看了一眼怀中的失去知觉的人,只想快点了结眼前的事。 于是急急说道:“锦贤弟,此事就这样说定了!” 说罢,秦子垣便一抬手,漠北将士们原本围成的这一道人墙,竟然让出了一条大路,出口立即摆在了乾王锦的面前。 秦子垣又开口对乾王锦说:“为兄便不送了!” 乾王锦与刘祁见秦子垣果不食言,当真肯放他们离开,才稍稍平心定气。 遥遥回望了秦子垣一眼,随后转身,走出包围圈内。 刘祁不放心的侧着身子,担心漠北军会反悔,从背后袭击他们。 于是命那几十名北苍将士护在乾王锦的四周,自己面对着一众漠北将士,倒退着行走,直到乾王锦安然退出包围圈一里左右,才转身。 乾王锦如今方才松了口气,不禁再次回头,看着那黑压压一片的漠北军。 这时传来秦子垣呐喊的声音:“本王的苦心,锦贤弟千万仔细斟酌,本王在此等候贤弟的佳音!” 雨依旧下得凄迷,丛林四周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地上泥沼渐起。 漠北军里的校尉谷川出列,信步走到了秦子垣跟前,局促不安地小声问道:“栋王殿下,当真放虎归山?” 谷川此时早已全身湿透,纵使有外甲在身,依然遮挡不了这雨势。 不光是他,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场蓄谋已久的细雨浸得衣衫尽湿,裹着心衣,黏着每一寸皮肤,叫人很不舒服。 秦子垣看了一眼谷川,不置可否。 目光又移向了怀中的赵婉婉,发现她全身衣物也早已湿透,衣衫紧贴着她姣好的身躯。 这一眼居然叫他看得出了神,不由得叫他脸竟微微发烫。 回神之后,秦子垣揽起赵婉婉的腰腿,将她横抱于胸前,淡淡吩咐:“回营!”便移动脚步,往自己的坐骑处走去。 谷川听令之后,便紧随其后。 经过贡宇身边时,乾子垣下意识瞥了一眼贡宇,似乎是有意想要看清他此时脸上的表情。 可夜色太暗,他没有办法看清楚贡宇的脸,只能瞧见他宛如一尊雕像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秦子垣走到他身边后,停下脚步:“若是赵公问起今日之事,不知将军会如何应对?” 见贡宇并未立即应声,恍若失神一般,侧着脸看着他。 秦子垣此时才隐隐瞧清楚了贡宇那一脸又惊又疑的神情。 不等他开口,秦子垣接着又问:“本王若替贡将军保守擅自出兵的秘密,贡将军会替本王隐瞒此回放走乾王锦一事吗?” 秦子垣抬了抬眼皮,发现贡宇面部有些抽动,似乎内心在挣扎。 秦子垣适才又将目光移回怀中的人儿脸上,似乎在确认赵婉婉是否安好,见赵婉婉仍旧沉沉睡去,他才又移动脚步,朝他的马匹行去。 谷川自然瞧出秦子垣打算骑行回营,便主动出手扶住了赵婉婉,好让秦子垣能翻身上马。随后,才又再将赵婉婉交托给了秦子垣。 贡宇这才突然叫住秦子垣:“栋王殿下!” 马背上的秦子垣听到贡宇的喊声,微眯起了两眼,强忍着旧患冷痛,蹙眉凝视着他。 贡宇继续说道:“贡宇不才,虽不明白殿下为何放走北苍的乾王和指挥使,但若此举真能叫两国化干戈为玉帛,也是国民之幸,将士之福。” 贡宇的话叫秦子垣甚感欣慰,开口道:“难得贡将军深明大义!” 随后秦子垣又对面前的谷川说道:“谷校尉,你是本王身边的人,竟然还比不上贡将了解本王啊。” 虽然秦子垣此话看似在毫不掩饰地夸奖贡宇,实际却有一丝责备谷川之意。谷川听后心中一紧,垂下双目,惴惴不安起来。 谷川忙抱拳认错道:“属下愚昧,请殿下恕罪!” 秦子垣见谷川一脸严肃认真,他只好摆手道:“罢了罢了!但愿本王此番押对了人!回营吧!” 然而在秦子垣的心里,只能暗暗期待,既然他已经做了选择,便没有回头路可选,若那乾王锦真有心要北苍与大秦修好,便应该兑现方才离开时的承诺。 不多时,漠北军在秦子垣的带领下,已要行至大营附近。 突然远远看到了行队伍出现在前方的树林,秦子垣抬目未细看,见到“赵”字旗,便料道是赵公的部将。 他仍一脸担忧的又看向怀中被他敲昏的人儿,并未太过在意来人。直至两军行近后,秦子垣才看清那个为首的将领,是个面善之人,似乎曾见过一面。 那人来不及下马,就在马背上,遥遥冲着秦子垣抱拳行礼道:“参见栋王殿下!” 秦子垣漠然地抬了眼,微眯着眼盯着来将良久,才想起是赵沐之。于是开口:“哦,原来是左将军!” 贡宇也身在漠北军的队伍当中,当他听到赵沐之的声音响起时,顿时慌了神。 在秦子垣与赵沐之寒暄当际,他在人群中暗暗打量着赵沐之身后的人,发现来的都是军中精锐。由此可见,赵沐之领着他们前来,定是为了寻找赵婉婉的下落。 贡宇暗暗觉得不妙,这次他私下出兵一定会被赵池责罚。 正想到这时,又听到秦子垣开口对赵沐之问起:“左将军可是前来寻找皇后娘娘?” 赵沐之听到秦子垣如此云淡风轻的语气,不免点头,关切地问道:“回殿下,末将正是为娘娘而来,娘娘她怎么了?为何昏迷不醒?” 第138章 有何不同 时近戌时,赵沐之的队伍并没有走多远,便看到了济济的漠北军浩然露于前路的尽头处,整整齐齐地向他走来。 赵沐之勒紧缰绳,将马停下,随之抬手一挥,示意身后的将士们停止前行。 身后副将立即轻声提醒道:“将军…” 赵沐之这才蹙了蹙眉,定定地瞧了远处好一阵,直到看清楚了那高举的“栋”字大旗后,才确认来者是漠北军,为首的正是栋王殿下秦子垣。 见赵婉婉身上并无伤势,除了受了雨,衣衫尽湿外,但她表情平静,似乎只不过像是熟睡一般。 赵沐之仍免不了担心,不知究竟发生何事,而他又要如何向赵池交代呢? 秦子垣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心。 淡然道:“这冬雨下得细密,娘娘受了雨,许是累了!劳烦左将军替本王同赵公说一声,娘娘醒了本王便亲自送娘娘回营!” 赵沐之大感意外,却又不知道如何拒绝秦子垣这番说辞,蓦然怔在原地,眼神直直与他对视。 殊不知,赵沐之此举又犯了忌讳,被前排的漠北将领谷川还有漠北将士们看在了眼里。 只因他非但不下马行礼,还敢久久直视栋王殿下,如此无礼,叫漠北军们又忆起早几日在那片山谷里发生的无礼事件。 漠北将士们个个怒目而视,不满地看着赵沐之与他的部下。 直到赵沐之开口:“如此,便有劳栋王殿下了,末将这便回去复命!”说罢赵沐之又是一抱拳颔首,“末将恭送栋王殿下!” 说罢,便叫身后的将士们让开道路,叫秦子垣的队伍先行。 赵沐之这谦让的一举,顷刻又叫原本内心有些不悦的漠北将士们,改变了脸色,怒气收敛了不少。贡宇混在漠北军的队伍里面,暗暗期待着不要被赵沐之发现。 然而赵沐之眼尖手快,仍旧发现了贡宇的踪影,见他鬼鬼祟祟,躲躲藏藏想借着漠北将士们的身影遮挡自己,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赵沐之便开口大声喊道:“贡将军,别藏了!” 突然听到赵沐之一声喊,贡宇怔在了原地,一脸愁容,无计可施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抬眼瞥了一眼赵沐之。悻悻道:“赵兄!” “别跟我套近乎!”赵沐之严厉地回应道,“是你偷偷领着皇后娘娘出营的,是不是?” 赵沐之突然地发话同样引得秦子垣回眸,他知道贡宇面临着违背军令,即将受罚的可能。他又想起方才自己对贡宇的承诺。 “本王若替贡将军保守擅自出兵的秘密,贡将军会替本王隐瞒此回放走乾王锦一事吗?”响在了秦子垣的耳畔。 既然当初他已开了口,那便不能言而无信。 于是秦子垣扭头对赵沐之大声说道:“左将军,是本王叫贡将军随行的!倘若左将军要责罚贡将军,岂不是要问责本王?” 当着众人的面,秦子垣将所有的事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替贡宇解了这个危。 贡宇的双眼顿时写满了“如此恩情,无以为报”的情绪,赵沐之也没想到栋王殿下竟然会替贡宇说话,不好再多说贡宇半句。 看了一眼贡宇,又看了一眼秦子垣,只得一拱手说道:“原来是栋王殿下的意思,请殿下恕末将无礼!” 秦子垣笑了笑:“左将军言重了,本王并不会怪罪于你!” …… 回营后,秦子垣依旧将赵婉婉揽在怀中,他顾不得自己全身湿透,立即吩咐了侍卫们准备热水,送到他的营帐内,还叫人准备干净的衣裳。 姜娆也随着漠北军回到了营中,她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她没想到赵婉婉的出现,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如今她只好静静等待时机,再做打算。 她四下打量着漠北军营内四周的环境,仔细辨认各个营帐的兵种与人手。正看得入神时,忽闻秦子垣叫自己的名字,不禁引得姜娆一怔,慌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不等她应声,秦子垣的目光与她对上,她看到秦子垣对身边的侍卫说了什么,那侍卫便小跑着朝着她这个方向过来了。 转眼就来到了姜娆的面前,还冲着她说道:“姜姑娘,殿下请你立即到营帐内。” 姜娆顿时紧张了起来,暗暗思量着:难道机会来了?不行,这军营里这么多的将士,若在此时行动,只怕难以脱身。 那侍卫见姜娆似乎一动不动在沉思,又催促了一句:“姜姑娘?请吧!” 姜娆这才回神,冲那侍卫浅浅颔首。侍卫这才转身引着姜娆,去往秦子垣的营帐。 走到营帐门前,侍卫便对里面的秦子垣回话道:“启禀栋王殿下,姜姑娘已带来了,就在帐外!” “嗯,请她进来!” 侍卫得了旨意,转头对姜娆说:“姑娘请进!” 姜娆忐忑不安地望了一眼那侍卫之后,便弓着腰进了营帐。 进去之后,姜娆立即就看到了秦子垣。姜娆发现他正背对着自己,几乎是侧身坐在卧榻旁,而卧榻上躺着昏睡的赵婉婉。 姜娆见秦子垣正在为赵婉婉拭去前额的湿发,心下犹豫起来,踌躇了一阵才欠身。 向秦子垣行礼问安道:“小女子姜娆,参见栋王殿下!” 听到姜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子垣这才回头,站起身来后,对姜娆说道:“姜姑娘,本王担心娘娘受寒染上邪症,无奈军中没有女子,只好有劳姜姑娘,替娘娘换下湿衣。” 秦子垣这话一出,才叫姜娆松了一口气,她暗暗感叹道:原来是这件事。 姜娆立即接口:“是!殿下请放心!” “那本王就先出去,娘娘就交给姜姑娘了!” 秦子垣又将侍卫们准备好的干净的衣裳递于姜娆手中,便快步离开了自己的营帐内。 待秦子垣离开营帐之后,姜娆适才捧着那叠干净的衣裳,走向卧榻旁边。 她借着营帐内的烛火,将昏睡的赵婉婉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那柔和的橙色微光将赵婉婉侧脸的轮廓蒙上一层妩媚的神色。 姜娆将干净的衣裳摆放在了卧榻的一侧,便伸手去解开那些裹在赵婉婉身上的湿衣。然而她此时此刻的神情却莫名地复杂起来。 眉头紧拧着,专注地替赵婉婉换衣的她,兀自沉吟了一句:“你与我同为女子,同生于这乱世之中,又有何不同?” 第139章 三日之期 姜娆抬眼又望了一眼赵婉婉,发现她仍闭着双眸,似乎并没有知觉。 她才继续小声自语:“凭什么,偏偏你就能有这么多人宠着?而我……” 想起那些不堪入目的往事,叫姜娆内心波澜翻涌,心有不甘,她双眉皱得更深,却无法再继续说出半个字。 半晌后,她努力恢复了平静,快速地为赵婉婉换上秦子垣准备的干净衣裳,又仔细地打量了赵婉婉一番,目光最后停在赵婉婉的脸上,失声道:“娘娘…” 这时,伯吉带着一万人马也回到了大营内。这自然惊动了正在营帐外,等候姜娆替赵婉婉换衣的秦子垣。 伯吉得了北苍国乾王锦的军师允诺,又十分不理解为何秦子垣会放走乾王锦与刘祁,便立即率着将士们往大营回赶,他急于问个清楚,所以刚踏入大营便朝着秦子垣大帐处望来。 见秦子垣伫立在营帐外,也有些意外,立即一个翻身下了马,顾不得安置坐骑,便快步朝着秦子垣身边跑来。 伯吉走近之后,发现秦子垣正急切地望着自己,他抱拳行礼:“伯吉参见殿下!今日奉命阻拦北苍军的支援队伍,不料遇上了乾王锦和刘祁。” 伯吉犹豫片刻,才继续问道:“敢问殿下,为何我漠北军明明能生擒二人,殿下却是为何要放走他们二人?” 秦子垣一怔,只觉得此时浑身湿衣黏在身上,极不舒服,而他伤患处又隐隐作痛。没来由地蹙眉,移开了目光,冷冷问道:“那你可以阻拦他们离开?” “末将听那北苍国的军师奚弋北说三日之内会送停战书与殿下,故而放了行!”伯吉如实回答道,口气却是有些不甘与泄气。 “奚弋北?”秦子垣这才重新看向伯吉,见伯吉仍旧一副抱拳行礼的姿势,秦子垣这才伸出手一拍伯吉的肩膀,沉声道:“那本王便等他们三日。” 伯吉抬头不解地望着秦子垣:“殿下真信他们会停战吗?”语气多有些不敢苟同的意味。 秦子垣自是听出了伯吉口里的担心。 然而,他之所以又放走乾王锦刘祁二人,除了想换来停战,更有偿还之意。 毕竟北苍国的首辅——努公,就因为他当时一句承诺,委身来到大秦后,因商议‘两国交好’一事而丧命刀下。 这次秦子垣放了乾王锦与刘祁,总算是不拖不欠了。 斟酌一番后,秦子垣打算将实情全盘托出,于是他凑近了伯吉耳边,轻声道:“本王也是赌了一把!” 伯吉一怔,不敢相信地看向他,一脸忧色:“殿下……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借题发挥,只怕殿下又要背上私通敌国的罪……” 不等伯吉把话说完,秦子垣一抬手将他制止住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还啧了一声:“你小声点!” 伯吉虽然住了口,却并急赤白脸地瞪着他,心下焦灼不已。 遥想他与栋王殿下相识这十六余载。 他伯吉从舞象之年到而立之年,几乎时时伴随在秦子垣左右。见着秦子垣由大皇子到漠北藩王;而他伯吉也从骁骑游击将军到骠骑将军。 一路走来看似平步青云、轻而易举,殊不知这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只得垂目道:“请殿下恕罪!伯吉只是担心殿下……” 营火从他身后映着他全身仿佛被一圈微光镶了边,秦子垣沉默看向伯吉,他自然相信伯吉所言。 毕竟自他幼时起,伯吉便从北苍国的追兵中救过他性命,如此救命之恩,早已叫他视伯吉为兄长般看待,至此之后,伯吉便长伴在了他左右。 秦子垣轻笑一声:“伯吉将军,本王知道你的心意。” 他知道自己不该对伯吉有所隐瞒,只不过此事确实不易叫太多人知道。 所以他才只字未提,而此刻,既然伯吉已经提起,那秦子垣也打算敞开心扉。 他便语重心长地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与伯吉知道:“可如今本王只希望两国不再有兵革之争;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不再遭受别离之苦;将士们不再背井离乡,日日夜夜兵戎相见。” 伯吉怔怔地看着他,沉默了两息。 秦子垣的声音继续响在耳边:“即便今日生擒了乾王锦,又如何?北苍没了他,还会有其他的王……只要仇恨不停,那战争就会继续,长此以往,何日方休?本王不想再看到无休无止的战争。” 说到此时,秦子垣凝视着伯吉,眼底露出一丝坚决的笑意:“既然本王已经不可避免地卷入进了这场战争,那本王便要用自己的办法结束这一切!” “殿下,伯吉明白!”伯吉自知不可忤逆秦子垣的意思,不再做过多的劝诫。 一抹女子的倩影在秦子垣身后的营帐划过,引得伯吉抬目望去。 伯吉很快就辨认出那不是赵婉婉的身影,一脸意外,殿下竟然还会让其他女子在自己营帐内? 便急声问道:“殿下帐内女子是何人?” 秦子垣侧过头,望了一眼自己的营帐,见是姜娆在走动。 暗暗想着,许是已替赵婉婉换好了衣裳。 便回头对伯吉说道:“里面之人是姜娆!” 伯吉陡然瞪大了双眼:“姜娆?她不是应该在汴梁吗?” “此事本王也有疑惑。”秦子垣并不否认自己的内心,只是眼下他更加担心赵婉婉,若不是赵婉婉急于出手,要与乾王锦较量,他也不会出手将赵婉婉击晕。 想到此时,秦子垣暂停了与伯吉之间的对话,只说道:“伯吉将军,你先去歇着,迟些时候本王再来找你。” 伯吉虽然确实还有话想问,却只得稍稍退后了一步,俯首行礼之后,退下了。 秦子垣见伯吉走远,便大步走近营帐门前,一掀帐帘,目光不偏不倚落在了依旧睡在卧榻上的人儿。 发现赵婉婉湿衣除尽,已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他这才安心了不少,见赵婉婉仍未醒来,秦子垣内心难免有几分自责。 莫非是下手太重,为何娘娘仍旧不醒? 他径直走到卧榻沿边,垂目伸手轻轻拂过赵婉婉的额头,另一只手又拭过自己的额头。发现赵婉婉的体温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转头扫了一眼,发现姜娆站在一旁还低着头。 秦子垣的目光收回又停在赵婉婉的脸上,淡淡地问道:“姜姑娘,你是独自一人来汜水的吗?” 秦子垣突然一问,叫姜娆悚然一怔,思虑一番后她快速回答道:“是!” 秦子垣神色淡淡问起:“郎中没有同你一道?” 第140章 独处 见姜娆只是摇头,秦子垣忽而想起从她身上拾到的那支狼毫笔。 不由得心里疑云汹涌,这才扭头看向她,继续问:“郎中他们出了什么事?” 姜娆横下心来,便将来时编撰好的一番说辞一一地讲给秦子垣听:“郎中他们被北苍国的人杀了!” 秦子垣听后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却没有作声。 姜娆飞快地抬了一眼看向他后,又垂了目继续颠倒是非:“我的身子也被他们……” 秦子垣闻言一怔,顿时起疑,女子贞节之事,岂可随意与人言? 他双眉拧紧地审视着姜娆,沉了脸色:“你、你这话当真?” 秦子垣是不太愿意相信姜娆的这一番说话,毕竟他如今所行之事,便是希望能与北苍国和平共处。 若此时横生枝节,岂不叫人扼腕叹息? 然而试问在世间上,哪有女子会如此轻易地对外人讲,自己身子不清白的事? 但哪有女子会拿此事开玩笑? 这倒是让秦子垣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见姜娆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地抬起头,望着自己。 一脸认真又说:“栋王殿下,姜娆岂会拿此等事情开玩笑?” “姜娆虽然是北苍人,但北苍对姜娆寡有恩情,如今又被北苍将士污我清白之身,更出手杀了对郎中大人……姜娆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替北苍卖命了!” 秦子垣听姜娆言之凿凿,又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不禁叫心下一软。 一想到之前在汴梁城内曾叫伯吉试探姜娆,也无果,或者她真是战乱中的可怜人? 秦子垣想到此处,只得一拂袖道:“你先在营里住下吧!” 姜娆见秦子垣不再有疑,暗暗庆幸自己蒙混过关,竟然得寸进尺质问道:“谢殿下,只是…姜娆不明白,为何殿下要放走乾王?” 此话却立即引起了秦子垣的反感。 一个普通百姓竟敢质问他的决定? 见秦子垣没有作声,姜娆又飞快抬眼看了秦子垣一眼,又低下头继续试探:“若是殿下首肯,姜娆想在娘娘身边伺候着……” 姜娆却不知她触及到了秦子垣的底线,秦子垣仿若被这几句话刺伤一般,冷着眼,挑眉端详了姜娆一番。 此人到底毫无分寸,目无尊卑,何以非要守在娘娘身边? 秦子垣的语气也多了几分威严:“本王虽然同情你境遇可怜,却并不代表你可以肆意出入娘娘身边!” 姜娆一怔,这叫她始料不及,正想说什么,秦子垣却已经下了逐客令:“你退下吧,门外侍卫自会引你去你该待的地方。” 姜娆只得慌忙垂下了头:“是。栋王殿下!”但她藏在袖里的双手,此刻却握得很紧。 姜娆失落地走出秦子垣的营帐后,在侍卫的带领下,穿过营中,走到了位于漠北军大营南侧一处堆放粮草帐内。 与侍卫同往这处营帐的路中,姜娆正回忆着在汴梁时,她在曹都司那里发现他身上也有狼毫笔,便趁着曹都司熟睡之时,偷偷将笔拆开来看。 笔杆里果然藏有新消息是关于皇帝秦子淮人在何方的消息。 …… 姜娆离开秦子垣的营帐之后,秦子垣便吩咐守卫不许任何人再来打扰。 而他便默默守在赵婉婉身边,静静看着这张熟睡的脸,不知不觉间他一手撑着头也沉沉睡去,却依然坐在一旁,寸步不离。 烛已过半,夜已深沉。 赵婉婉朦朦胧胧翻了个身,感到自己手心触碰到了温热的东西。 这才叫她缓缓睁开一道缝,仔细辨认着眼前的环境。 抬眼看见穹顶上的花纹并非自己营帐常用的图案,赵婉婉不由得更是清醒了几分。 她双手撑着身子想要坐起身来,下意识间侧了脸,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她的视线内。 见他一手撑着头侧着脸,虽然整张脸在阴影里,见人看不真切。 然而营帐内的烛火依然能照清他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微微低垂,细密的睫毛,与微抿得薄唇。 夜深人静,他沉稳的呼吸声被赵婉婉听得一清二楚。 她本能地将身子往里一缩,便退了回去。神色慌张地眨着眼睛,很快便满脸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 叫她不禁用双手捂住脸颊,似乎能为自己的脸降温似的。 这时她才惊觉自己身上所着的衣裙,早已不是先前那一身行头,如今这一身是被人换过的衣裙。 赵婉婉又是悚然一惊。慌忙之余又抬头环顾了这营帐之内。 发现除了秦子垣一人,并无其他人存在。 她不得不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近在咫尺的秦子垣身上。一脸羞怒之色,想要发作。 然而当她看到秦子垣额头上那处结痂的伤疤时,又叫她想起在汴梁城守城那一晚发生的事,她的神色突然缓和下来,又是一脸复杂的表情。 赵婉婉冲着秦子垣轻声唤了唤:“王兄?” 发现秦子垣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沉,赵婉婉只得坐在一旁,双手环住自己的双膝,静静地看着他,然而赵婉婉内心却思绪翻涌得厉害。 虽然秦子垣额上的那块疤已淡了不少,并不影响他的容貌,但他原本是不必有此一遭的。 他明明可以安守在他的漠北,并无王命要他出征,为何他要来趟这趟浑水? 这一战打打停停,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月。 时光如水东逝,世事白云苍狗。 就像几个时辰以前,他明明可以生擒那北苍的乾王锦,为何却又要放他回去? 赵婉婉想着这些问题,想得出了神,却依旧想不明白。 然而更让她不明白的是,她竟然对眼前这个人生不起气来。 换作是曾经的她,如此倒行逆施之举,她定要替天行道好好教训一番再说;可如今,她虽然有些生气,却又总觉得他似乎有他的理由和原因。 赵婉婉越是左思右想,就越发觉得此刻自己十分清醒,突然想到自己竟然与秦子垣单独共处在一间营帐内,不由得心跳加速。 呼吸也不太听使唤,变得急促起来,顿时脸上透出两抹红霞,手脚也不自在起来,飞快地又瞄了一眼身边的秦子垣。 见他虽然用手撑着头,却仍然阻止不了头缓缓往下滑。眼看着头就要碰到卧榻的边沿,赵婉婉慌忙伸手,挡住了边沿。 秦子垣感到一股温热护住了他的头,这才蓦地苏醒,抬眼发现赵婉婉已然坐起身来,正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 “娘娘你醒了?!” 第141章 醋是甜的 秦子垣不由得目光微闪,收回手臂,神情还有几分恍惚之色,转而又化作几分尴尬。 一时间竟不知要开口说什么,愣在了原地,只是怔怔地望着赵婉婉。 四目相接时,赵婉婉咽了咽唾沫,垂下了双眸,纤长的睫毛遮住了视线,开口打破了沉默:“是啊!” 赵婉婉只觉得脸烫得厉害,她又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脸。 立即侧着身子,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本宫就不打扰了!” 说罢就要起身下榻,哪知秦子垣一手抓住了赵婉婉的手腕,还听到他急急开口:“娘娘!” 赵婉婉被秦子垣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得抬眼看向秦子垣,在慌乱之下,她想要挣脱秦子垣的阻拦。 然而这一抬眼,却与秦子垣的目光再次撞上,见到他眸子里满是不舍,又叫赵婉婉心生一丝不安。 赵婉婉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与克制,便开口:“本宫觉得这样不好!” 可面对着秦子垣这灼热的目光,赵婉婉只轻轻看了一眼之后,便不敢再直视。 她害怕她会沉沦于其中,事实上,她早就已经为他变得放弃了自己曾经的底线与原则了。 不然她怎么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而私自出营? 可这一刻她突然清醒过来,只要她还是秦国的皇后,她与秦子垣就不可以僭越。 于是她说着就要动身,然而此时她手腕处却传来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握得她的手腕滚烫。 她只得撇着脸,命令般地说道:“王兄你若是当本宫是朋友的话,就别这样……” 赵婉婉没想到这样的话,却适得其反,秦子垣手一用力,便将她拖入到自己怀中,不等她反应与挣扎,秦子垣的双臂已将她牢牢圈住。 赵婉婉原本在卧榻上重心就不稳,哪里经得住他突然发力一拽,自然而然就倒入了他怀中。 事发突然,赵婉婉不由一怔,慌忙用手隔在他们之间,大叫一声:“你大胆!” 随之怒目而视,却发现秦子垣俯视着她,然而营帐内的幽幽烛火忽明忽暗,赵婉婉看不清他此时的眼神。 但她却看清了秦子垣嘴角的弧线,是笑! 他在笑? 他为什么要笑? 赵婉婉心中一惊,只觉得不妙,想起在皇宫时,秦子垣就突然吻过自己,当时的画面仍历历在目,她不由得厉声呵斥道:“你敢无礼?” 还一脸警惕地注视着秦子垣的一举一动。 陡然间,见秦子垣微微侧了头,抬起一只手,顷刻间将粘在赵婉婉头发上的一撮绒毛摘下来,再摊开手,将它放在了赵婉婉面前。 赵婉婉瞥了一眼,发现那撮绒毛来自她的裘衣时,顿时窘迫不已。 原本脸上已褪去的红霞,再次冉冉升起,这回又红到了耳根。 秦子垣见她满脸通红,强忍着笑意,凑近她耳畔,柔声道:“本王岂敢对娘娘无礼,只不过见到这个……” 赵婉婉只觉得羞愧难当,嘟着嘴一脸愠色:“你、你你……”气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是她自己想多了。 可是当时他的举动真的很难叫赵婉婉不去多想。 秦子垣收起笑意,松开了双手,凝视着赵婉婉,轻声说道:“娘娘若坚持此时回营,那本王便送娘娘!” 赵婉婉立即开口:“这是自然!” 为了掩饰刚才的慌乱,赵婉婉还清了清嗓子,整理了自己的衣衫,可转瞬间,赵婉婉又一脸狐疑,开口问道:“等一下!本宫这身衣裳……是…是何人换的?” 秦子垣答道:“姜娆。” 此时秦子垣才恍然有些遗憾,想起先前姜娆在自己营帐时,他竟然没能好好借机审问一下她,关于那支狼毫笔的事,确实是他疏忽了。 赵婉婉见秦子垣每每提到姜娆便会皱眉,似乎总是若有所思。 她只觉得心中不悦,又想起姜娆竟然会独自一人从汴梁跑来了汜水。 而且还是直接奔向秦子垣的大营,赵婉婉更是莫名的不舒服,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生硬地对秦子垣连声说道:“姜娆,姜娆,姜娆……哼!” 说完径直就要走出营帐,秦子垣察觉出赵婉婉在生气,快步追上去,一把拉住了她,急声道:“娘娘,你不可以一个人。” 赵婉婉气急败坏道:“你凭什么管本宫?你管好你的姜娆就是了!” 秦子垣只觉得莫名其妙,恍惚间想起伯吉将军曾对他说起皇后娘娘的“醋意”一事,突然明了。 一个转身,便拦在了赵婉婉的面前,对她解释道:“娘娘,本王岂是三心二意之人?只是那姜娆来历可疑,本王担心娘娘罢了!” 赵婉婉见他情真意切,言辞不假,抬眼打量着他,歪着头问:“当真?” “本王已暗中在查了,只不过……”秦子垣有些丧气,“暂时还没有头绪。” 赵婉婉虽有些犹豫,气也未消,但却感觉他不像是撒谎。但碍于颜面,又娇嗔道:“你三不三心二不二意,干嘛和本宫说?本宫又不在乎!” 秦子垣无奈地摇了摇头,冲着赵婉婉宠溺地一笑。 这一刻,他知道伯吉口中所说的“醋意”是何物了。 不知怎的,这醋一点也不酸,倒是蛮甜的。 赵婉婉一抬眼,再次撞上了秦子垣那灼热又柔情的目光,和那嘴角溢出的笑痕,顿时心头一悸。 此时营帐内昏黄的烛焰摇曳,火光灼灼,十分撩人心神。 赵婉婉不知是恼是羞,耳根着火似的,蔓延起一片红霞。 她难免支支吾吾又略带生气地发问:“你还笑?” 烛火却将赵婉婉娇羞之态,照得清清楚楚,秦子垣自是读懂了她的花招,兀自又走近了些。 他整张脸从幽暗的阴影里面向着了烛火,彻彻底底地露在火光前。 深邃的黑眸映着烛火之光。他毫不遮掩地低头笑望着赵婉婉:“本王只是有些高兴!” 秦子垣突然的靠近,叫赵婉婉顿时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她又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身子,专心致志地注视着秦子垣的举动,生怕他又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来。 虽然明明知道有可能是她自己想多了,但赵婉婉依然警惕着。 不等赵婉婉开口,秦子垣已继续说道:“方才娘娘竟然没有称本王‘王兄’,那么是不是说明在娘娘心里…本王已是有着另一种身份?” 第142章 问心无愧 秦子垣的这番问话暧昧得直接,赵婉婉慌乱之中便脱口说道:“王兄你多虑了,本宫先前刚醒,有些迷糊…所以……” 赵婉婉突然想起,今日秦子垣似乎有意放走乾王锦与刘祁二人,而她当时原本是打算亲自擒那乾王锦回来,却有人从背后突然袭击自己,才晕倒。 想到这时,赵婉婉不禁有些气恼,她双眉压低,怒目问道:“对了王兄,后来你并没有真的放走乾王锦和刘祁吧?只是当时故意要他们放松警惕的手段吧?” 说罢,赵婉婉便带着一脸的期待,瞪着她那双圆滚滚的杏眼,怔怔望着秦子垣好一阵。 却从他的脸上的神情里,读出了几个字:“他真放走了他们!” 秦子垣面对着咄咄相逼的赵婉婉,只是淡淡回以目光,却难以启齿。 虽然赵婉婉竭力想要克制自己的怒火,她双手握拳,浑身颤抖着,最终却还是忍不住大声责问:“为什么要放走他们?!” 赵婉婉瞪着秦子垣,却看到他一脸冷漠的眼神,似乎并不想解释。 秦子垣的反应更叫赵婉婉恼羞成怒,连珠炮似的责怪道:“你不记得他们曾潜入驿城打探我大秦的机密?那个刘祁,本宫更是与他交过不止一次手,他真是无耻之徒,狡猾至极。你将放他回去,是等着要他们卷土重来吗?” 等不到秦子垣的回答,赵婉婉一脸的失望,踉跄地退了两步,重重闭上了双眼。 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强行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当她再次睁开双眼看着秦子垣脸上的表情时,她便知道了。 原本她果然看不懂秦子垣。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也不解释呢? 如今她正在问他原因啊,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好,只要他肯说出口,她就愿意相信。 但赵婉婉却不愿意放弃,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放弃秦子垣,但她总觉得他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放走敌国的王。 于是赵婉婉又大声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回答本宫?” 赵婉婉声嘶力竭的吼声中含着怒意,在这夜深人静的营帐内,格外的震耳欲聋。 而秦子垣面对她的咆哮与愤怒又岂会没有感受,然而他若真将自己的想法全盘说出,不知道赵婉婉会作何反应? 于是他只是微微蹙眉望着赵婉婉,半晌才开口:“总之本王自有打算,娘娘别问了!” 赵婉婉红着眼眶,一副我见犹怜地噙着泪,口气却丝毫没有软下来:“你不说是吗?你不说……就以为本宫不知道,是吗?” 秦子垣微怔,一脸难堪地说道:“娘娘……您别问了” “本宫偏要说,你觉得亏欠了与那乾王锦的结拜之义,所以就当作还个人情给他,是吗?” 秦子垣闻言不由全身一震,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他从未曾向任何人说起过关于自己对于乾王锦这段结拜之义的感受。 却未料想到,赵婉婉年岁不过及笄之年,竟然能将自己看穿? 哪怕他在面对伯吉的追问时,也未曾向他透露过最根本的原因。 没错,只因要他秦子垣亏欠他人感情和信任,等同于要他的命。 旁人可以误会他,诽谤他,甚至口诛笔伐他,但他万万做不到亏欠他们的情与义。 他所求的只有四个字:问心无愧。 赵婉婉也察觉出,当她将自己的推测脱口说出之后,秦子垣神色有异,脸色变得难看。 她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可是,王兄你糊涂啊,你知不知……” “你别再说了!”秦子垣开口打断了她,只因他不想听。 如此事已至此,多说也只是惘然。 被打断的赵婉婉心里只觉怅然若失,如同败阵的将军, 她双肩垮了下来,垂下了双眸,鼻子一阵酸楚,双眼顿时模糊了视线,热泪夺眶而出。 她难过的却是,自己何苦要为了他的事,一再放宽自己的底线。 忠君爱国之事,是她从小就受到的熏陶,却一再为了秦子垣妥协。 她变得不像赵婉婉了。 她痛苦地抬眼看向秦子垣,用带着浓浓的鼻音,哑哑地问道:“所以……当时是王兄把我击晕的?” 秦子垣飞快地抬了眼皮看了赵婉婉一眼,见她潸然泪下的模样,心中顿时翻江倒海地涌起一阵心痛与后悔,不安与愧疚。 赵婉婉一脸的绝望与愤怒,怎能叫他不揪心呢? 他本是想将她一把拥在怀中,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不让她受一点儿伤害啊! 他想告诉她,他只不过想用自己的方式结束无休止的战争。 可是此时他望着声泪俱下的赵婉婉,却开不了口。 她会相信他的话吗?不! 她不会了! 她的眼神里没有信任这两个字了。 秦子垣佯作平静地回答道:“是,请娘娘息怒!本王一时情急……” 不等秦子垣把解释说完,赵婉婉已伸手将一个耳光,呼在了秦子垣的脸上。 “你滚!” 还听到赵婉婉情绪激动地冲着他怒吼道,“本宫叫你滚,本宫不要看到你!” 秦子垣莫名吃了赵婉婉一耳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阵刺痛。 但看着此时两眼红红,神情憔悴,浑身颤抖不已的赵婉婉,他心中更难掩一阵抽疼。 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字眼,用的语气又是那么的重,叫他那么心寒如冰。 他内心莫名涌起一股不甘心与怨恨。 他花了好多心,好不容易才叫赵婉婉对自己动了情,怎么要在此时放弃了吗? 他心里的欲望推动着他步步逼近赵婉婉身边,而他身后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特别浓黑。 思前想后,他对赵婉婉淡淡问道:“我滚?” 赵婉婉见他移着脚步朝自己走来,脸色大变,一边往后退,情绪却依旧激动:“对!你滚你滚!本宫就当从来都不曾与你认识!” “本王在自己营帐之内……娘娘叫本王滚去哪?” 秦子垣一脸森然的目光,字里行间大有蔑视之意,更有侵略的气息,不由得叫赵婉婉心下大惊。 她退了两步,仍旧反唇相讥道:“你可以为了你心里的亏欠,就把本宫打晕!难保有朝一日,不被小人利用……” “娘娘会不会将本王想得太不堪了?”秦子垣说着话,还似乎要将整张脸凑近,慌乱之中,赵婉婉只得再往后一退。 第143章 懂 赵婉婉见到秦子垣整个人离她越来越近,不过咫尺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因为她如此完完全全退让到了营帐内的一角,杵在她的身后只得一张案桌。 上面摆放着汜水一带的地形图与敌我双方军力的位置分布图,而地形图下面,便掩盖着那支从姜娆身上得来的狼毫笔。 但赵婉婉仍继续往后退避,她的小腿腘窝,与案桌撞了个正着。 同时也将秦子垣那地形图下掩盖着的狼毫笔,碰到了地上,还发出“呯”一声轻响。 两人并未留意到那支不起眼的狼毫笔,彼此的目光与注意力,都仍在对方身上。 由于重心不稳,赵婉婉一脚踩上了掉到地上的狼毫笔杆上,便轻易将那纤细的笔杆踩断,只听到“咔”一声,笔杆里藏的秘密也昭告于地上,还被赵婉婉踩在了脚下。 然而赵婉婉并没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脚下,她几乎就要重重地坐在了案桌之时,被眼疾手快的秦子垣一把揽入了怀中,又用力将她抱了起来。 感到双脚突然离了地,又叫赵婉婉感到一阵难堪与慌乱。 她只得怒瞪着秦子垣:“你松手!” 秦子垣却并没有理会她的要求,反而将赵婉婉整个身子托得高了些。 哪怕赵婉婉仍然大声命令道:“叫你松手,你听见没?” 秦子垣也依然不管不顾,直到他将她再次带回到了先前的卧榻旁边,他才松手,将赵婉婉缓缓放下。 赵婉婉在秦子垣的营帐内醒来不到一个时辰,却被他搅乱了心扉,如同鸦飞雀乱,七上八下,慌乱不已。 折腾半天后,她又回到了原地。 看着这卧榻,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秦子垣。 赵婉婉委屈的泪似涌泉,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却不再开口说一句话,哭泣之声叫人心碎。 秦子垣眼里哪能见得这场面? 他心中的痛苦与懊悔并不比赵婉婉少,甚至还有更多! 他作为漠北藩王,为了让漠北一带百姓生活安宁而愧疚。 作为秦氏皇族血脉却壮志难疏,宏愿难圆,即便偏安一隅,也难逃宫闱斗争。 他曾全心全意求和,却换来两国交战,无数将士兵戎相向。 他只是想再试一次,用他自己的方法。 秦子垣却不肯将这些话说与赵婉婉知道。 在他眼中,赵婉婉作为女子,早就超过这世间女子应该承担的了。 心痛赵婉婉的眼泪,秦子垣躬身俯下头,伸手想替赵婉婉拭去眼角的眼泪。 赵婉婉却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意图,将头埋进了自己的膝盖里。 无奈之下,秦子垣只得一把将她整个身上环在了自己怀中,轻声安慰道:“娘娘,本王不值得娘娘掉这些眼泪……” 听到传来赵婉婉鼻音浓厚的抽泣声:“本、本宫才没有为你哭……本宫是在哭自己……哭自己有眼无珠……你滚!” 她越说越激动,又抬起了头来,用力想要从秦子垣怀里挣脱,用力推着他。 赵婉婉的话更叫秦子垣痛入心脾,不由得叫他拧紧了双眉,更加不愿松开紧紧抱住她的手。 他沉声说道:“本王怎会舍得叫娘娘失望,请娘娘一定要相信本王!”似在安慰赵婉婉,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若是曾经的他是错的,那放走乾王锦与刘祁,将是他最后一次的试错。 若是他曾坚持的信念走不通,那他便换一条能走通的路! 这一刻,这一夜,在这个营帐里,秦子垣暗暗下了这个决定。 赵婉婉抬起头,望着身边的秦子垣。 红红的眼睛,小脸早已被泪水染花。鼻头也红红的,叫人看上去便心生怜悯。 秦子垣见她肯抬头,便赶忙用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为她拭去脸庞的泪水。 他的心里也隐隐作痛,只因他还从未曾见过赵婉婉哭成个泪人。 赵婉婉自问不是个爱哭的姑娘,却为这眼前之人哭了好几回。 她不得不正视自己对秦子垣的感情,若非几番折腾,她又岂会清清楚楚地知道,秦子垣对于她而言,早已不是王兄的身份。 于是她突然伸出秀窄修长的手,一把将秦子垣的手握住。 常年使长枪的缘故,使得赵婉婉手有些特别之处,在虎口之处生有细茧,而手的其他位置却是细软的,在她的手触碰到秦子垣时,竟然叫秦子垣微微一怔,一脸不敢相信。 遥记得赵婉婉年幼时,他曾经抱过婴孩时期的她,那时她整个小身板又软又糯。 如今一别十三年,她也早已不再是婴孩了。 然而却叫他蓦然揪心,眼中不免流露出心痛的神色。 秦子垣抬眼与她对视,开口:“娘娘?” “我……”赵婉婉收起了眼泪,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内心的感受全盘托出。 秦子垣见她欲言又止,更是心慌意乱,担心她再发脾气,便抢先说道:“娘娘,您什么都不必说,本王都明白!” 赵婉婉神色一僵,更是诧异道:“你都知道?” “是!”秦子垣笃定道。 “可是……”赵婉婉不敢相信他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于是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你真知道我要说什么?我什么都还没有说…” “你与我之间,不用言明。”秦子垣用力握住赵婉婉的手,眼光也死死盯着她的脸,“我都懂,都明白!” 营帐内幽幽烛火高烧,映得整个帐内一片赤橙之色,烛火燃烧发出淡淡的松木香味,恍然间,竟叫人不觉如今已是深冬。 秦子垣说出这话时目光深邃且笃定,纵然他背向营内烛光,依然叫赵婉婉将他那清隽的容颜刻入眸中。 他琥珀色一般的眸子,散发着清幽的微光,眉眼间俱是诚意拳拳,直叫赵婉婉心里怦怦直跳,手心里竟然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赵婉婉不由得松开了原本紧握住秦子垣的手,垂下双目,将双手又放在了胸前紧握住。这一刻,赵婉婉不知如何启齿,将心事倾泻于他。 “你根本就不懂!” 第144章 一样的话 赵婉婉颤抖地说:“若你真明白,就不会放走乾王锦和刘祁,更不会叫姜娆留下!” 秦子垣原本想开口向她解释,关于自己是为何要放走乾王锦与刘祁的原因。 然而当紧接又听到赵婉婉提及姜娆,这却叫他没来由地蹙了眉。 虽然只是一瞬的表情,却叫赵婉婉看在了眼里,赵婉婉一把推开了秦子垣。 咬着牙对他嚷道:“你,毫无预兆就闯入了我的世界,扰乱了我所有的思想。现在,又挑战我对大秦的忠诚和底线……你、你根本就是个坏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滥好人!” 泪,又再次迷离了她所有的视线。 此时此刻,在赵婉婉心中,涌动着无穷无尽的酸楚与无奈。 她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委屈和纠结统统一吐为快。 “我…不,是本宫!本宫要和你划清界限!”赵婉婉沉痛地说道。 秦子垣眸子一怔,顿时一脸愠色,双眉紧拧地看着赵婉婉,用力抓住了赵婉婉的双臂,不敢置信地问:“为什么要划清界限?” 不等赵婉婉回应,他望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你不可以!其他人,都可以与本王划清界限,唯独你不可以!” 语气极是霸道,目光也变得酷寒,又摄人心魄。 “你松手!”赵婉婉一边想挣脱他的束缚,却意识到自己的双臂此刻竟然如此无力,根本挣扎不了秦子垣的这双大手,反而被他钳制得更厉害。 赵婉婉不禁怒目而视,又冲着秦子垣大喊:“松开!你敢以下犯上?” 然而赵婉婉却看不出此时秦子垣表情的意思,然而这样的威仪与神态,像极了一个人。 是皇上……是秦子淮! 赵婉婉悚然一怔,她忽而忆起在大婚当晚,她与秦子淮那只爱鸟打斗之后,秦子淮大怒之时便是这副表情。 她曾经以为秦子淮目光冷冰锋利,而秦子垣则温良谦恭,如今方明白,他们兄弟二人到底是同宗同族,一脉相承。 不等赵婉婉细思,又听到秦子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本王若是想以下犯上,还用等到今时今日?” 此时秦子垣却将脸靠得越来越近,叫赵婉婉十分不安,她不敢直视这样的目光。 但气势却并未减少,侧着脸对他大叫:“放肆!我叫你松手!” “娘娘……”秦子垣凑近了赵婉婉的耳边,气息恳切如旧。 淡然说道:“方才的教诲,本王已铭记于心!” 此刻营帐内松木香之气越发浓烈,叫人感到清香之余又有些苦涩,引得秦子垣微微皱起眉头,他见身侧的赵婉婉依然将头扭向一边,不看自己。 继续说道:“本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扰动娘娘的思想,挑战娘娘的底线与操守……” 他退回一步,想将此时赵婉婉脸上的神情尽收眼里,却发现赵婉婉也正神色仓惶,若有所思。 他压着嗓子沉声道:“本王并非离经叛道之人,自然懂得娘娘需要规行矩步……” 但顷刻间,他将话锋一转,又道:“然而万望娘娘收回刚才提起要与本王划清界限的话,这比杀了本王还难受。” 面对秦子垣滔滔不绝一气呵成地强词夺理,竟然还能大义凛然的面不改色向赵婉婉提出要求。 叫赵婉婉不禁恼羞成怒,大声斥责道:“你到现在还要说这些话来招惹我?!你安得什么心?”一股委屈与憋闷之意来得措手不及,叫她黯然神伤,竟然双眼中又蓄满了泪水。 听到赵婉婉如泣如诉,叫秦子垣心猛的一抽,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似的,他想都没想,便将她拥入怀中。 赵婉婉被他拥住,小脸便紧紧贴在了他的胸口处,顿时感到传来一阵温暖,还好似隐约间听到传来的心跳之声。 秦子垣小心呵护着怀中的泪人,温柔地说道:“本王的心,娘娘岂会不知?如今娘娘的心意,本王已全部收到了,以后定会仔细,不会再令娘娘伤心。” 听到秦子垣这般郑重其事地承诺,赵婉婉只觉得自己无力挣扎,有了几分倦意,收了泪,淡淡问道:“我的心意……?” 他真的明白吗? 她的担忧,她的心思,她没能说出的那些话,他统统都明白吗? 就在这时,传来秦子垣轻声嗯了一声。 用他温柔的嗓音,一字一句说道:“婉婉,别哭了,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本王应承你!” 赵婉婉一脸惊愕,猛然瞪大了双眼,从秦子垣怀中退出,抬头仰望着他的脸。 她从未料到这话竟然照进了现实。 一向只在她的梦里出现过的那个小男孩,总是对自己重复着这样的话,她只是未解其意,不明所以。 然而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切:隔着衣衫传来的体温,帐营里充满了松木香气,幽幽烛火之光,叫她清楚此时此刻不是梦境。 赵婉婉难掩心动,失声说道:“原来是你……” 秦子垣并不知道赵婉婉话中之意,只是见她猛然惊呼,似乎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叫她惊讶的话一般,不解地望着她,歪了歪头,问:“嗯?怎么?” 赵婉婉激动地说:“原来……真的是你!”笑盈盈的一双眸子又微微闪着泪光,看得秦子垣又是一阵心疼。 他言辞急切,却又带着一丝担忧的语气:“本王怎么了?是不是又说了什么错话,惹你难过了?” 赵婉婉摇了摇头,又用手拭去眼角的泪水:“不,不是……你没有说错话。” “那……?”秦子垣越发不解,更是拧紧了双眼,担心地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曾经是不是也和我说过这话?”赵婉婉收起泪水,平复了心绪,“在你还是孩提的时候……” 秦子垣一怔,他自然记得,那时他已经六岁了。 可赵婉婉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她那个时候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啊! 赵婉婉目光游移不定,似在思索,又似在回忆。 不等秦子垣开口,她又继续缓缓说道:“我总是在梦里……梦到一个小男孩,他明明那么小,还拼命护着我,还对我说鼓励和安慰的话……” 赵婉婉仿佛不吐不快,又说:“他说的话,和刚才你那番话一字不差!” 第145章 帷帐暖意 秦子垣目光一沉,眉眼间涌出一丝不敢相信的神情。 赵婉婉竟然在梦里梦到他们之间还是孩提时发生的事? 见秦子垣仍是一言不发,似乎也思绪万千,倒叫赵婉婉顿生起些许羞涩与彷徨。 她莫名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收紧了下巴,似乎有意缓解此时的气氛,牵起了嘴角,笑笑说道:“我也知道如此的话…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不!” 听到秦子垣终于开了口,赵婉婉目光闪了闪,陡然抬了眼,望着他,眼里满是惊讶。 “本王信!”秦子垣迎上她目若秋水,顾盼生辉的柳眉星目,沉声道。 他继续说道:“还有……那并非华胥一梦,那是千真万确发生过的事!只是……”他突然笑了笑,还轻叹了一口气,怅然开口道:“本王没想到你竟然会梦见。” “不是梦境?”赵婉婉心又不免怦然一跳。 “娘娘不记得了?”秦子垣漫不经心挑眉问起,“本王与娘娘应是旧时相识,共生共死共过患难。之前在皇宫内阁设宴迎接赵公时,赵公也提过。” “记得!本宫记得。”赵婉婉急急应道:“只是,本宫以为这两件事不相干……” “本王也不知,今日还能再与娘娘你并肩作战。”秦子垣感慨道,“或许真是与娘娘缘分颇深吧。所以才叫本王……” 秦子垣说到此时,抬眼望了一眼赵婉婉,见她似乎浑身不受控般的发颤,不由心内一惊。 赵婉婉此时才恍如大梦初醒,完全明白自己为何会被眼前这个人牵引。 正如秦子垣所说的,他们两人之间缘分远比他们以为的要深得多。 赵婉婉依旧没有作声,她只是感到内心澎湃的感情,犹如汪洋大海一般朝她席卷而来,顷刻就要将她吞灭。 看着赵婉婉若有所思的脸,秦子垣满脸柔情地凝视着她,低声继续说道:“所以才叫本王念念不忘……本王……” 望着秦子垣那小心翼翼又坚毅的目光,等不到秦子垣把话说完,赵婉婉被内里强大的一股力推动着。 她突然凑近了他的唇边,闭起双眼,轻轻浅浅掠过他正要说话的嘴。 浅尝辄止后,才小声地对他说:“我也是!” 赵婉婉脸上升起红霞,不敢看他的表情,却听到他愣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原本还说着话,也轰然静了下来。 秦子垣从未想到赵婉婉会在此时此刻承认她对自己的感情。 他震惊不已,无力再说更多,刚刚那一吻发生得太快,秦子垣呆呆地凝望着她,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似的。 这颗耀眼的星辰真的彻彻底底属于他了吗? 营帐内静得只能听见营火燃烧的声音,与彼此的呼吸声。 时光年深月久,营火无休无止,赵婉婉与秦子垣都暗暗企盼着永夜,而第二天的黎明永远不会来临。 在漠北军大营内,秦子垣的大帐里。 秦子垣面对着赵婉婉突然地吐露心声,和她那似有若无的献吻,直叫他隐忍着内心的悸动。 可他身体内的一团野火,却烧得他心潮澎湃、血脉贲张。 他神不附体地起了身,转而背向了赵婉婉,朝案桌旁边走去。 生怕此时的窘迫,被赵婉婉发现。 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克制住了腹下的燥热难耐。 赵婉婉坐在卧榻上,见他听到自己的表白之后,并没有给予回应,反而蓦地起了身,又背向自己,心中不免有几分慌乱。 她却未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怔怔地望着秦子垣的背影,小声说道:“我…我们……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些……” 听到赵婉婉闪烁其词,秦子垣又害怕她误会他刚才突然走开的举动。 他只是不愿意叫她背上污名! 他更不愿在名不正、言不顺的情形下,对她行轻薄之举。 他珍视她、爱惜她,甚至爱她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他立即解释:“娘娘别误会,本王只是怕自己伤到娘娘……” 说罢,秦子垣这才回头瞧了瞧她,却发现纵使营中烛火昏黄,而她却依然像雪地里的寒梅,气节高坚,不可亵渎。 秦子垣温柔地对赵婉婉说:“能听到娘娘方才的一番肺腑之言,本王此生无憾!” 对于男女之事,赵婉婉并不擅长,自然未瞧出秦子垣先前苦苦的挣扎之后,才遏制住的欲望。 她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和心绪无时无刻不被秦子垣牵绊着。 百缠千绕,虽未曾提起,却根本无法淡然处之。 听到秦子垣的话后,她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那……你送我回营吧。否则你今晚没地方休息了。” “也好!”秦子垣虽有不舍,却仍旧一口答应了下来。 毕竟三军都在这附近,若真叫赵婉婉在自己营帐内过夜,只怕更多流言蜚语。 “娘娘请吧!”秦子垣又走回了卧榻旁,俯首说道。 在秦子垣的引领下,赵婉婉静静地走在他的身后。 踏出营帐那一刻,帐外忽然刮来的一阵寒风,叫两人不由得心猛地一紧,直打哆嗦。 先前在营帐里那阵阵的暖意,顿时就被这冷峭又凛冽的西风吹得了无痕迹。 赵婉婉冷不丁地脱口说道:“哇,好冷!” 还不由得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想要揣在怀里。 没等她行动,自己的双手已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牵住。 顿时一股暖流从指尖传到她全身。 营帐外守卫的将士们,也没想到夜深人静,栋王殿下与皇后娘娘会在此时出来,连忙行礼道:“参见殿下,皇后娘娘!” 她不由得抬起眼皮,飞快地看了一眼守卫们,随后又将目光看向牵着自己的那只大手。 秦子垣停下脚步,对守卫将士交代道:“本王现在送皇后娘娘回营,稍后回来。” “是!”守卫俯首应道。 说罢,秦子垣头也不回地继续牵着赵婉婉在营中穿行。 走过营内几处篝火堆后,走到大营出入口处,径直走出漠北军大营。 赵婉婉一路跟在秦子垣身后,然而她却恍惚间,发觉自己此时此刻一点都不像个皇后,反倒像是个小姑娘家。 被心仪之人紧紧牵着,而自己一副俯首贴耳,羞羞答答的模样。 越想越觉得不妙,她走着走着,越发觉得别扭。 于是突然停住脚步,赧然开口道:“等一下!” 第146章 狼毫笔中的密函 秦子垣听到赵婉婉出声,停下脚步回了头,一脸不解地望着她:“娘娘?怎么了?” “你松手!”赵婉婉头也不抬,命令道。 秦子垣转了身,面朝着赵婉婉,却仍未松手,只是笑着问:“娘娘不是说冷吗?本王手暖和,权当是给娘娘当暖炉了。” 赵婉婉犹犹豫豫,低着头小声说:“本、本宫谢…谢过了。还是不要了!”说着她用力挣脱了秦子垣原本紧握着她的手。 继续说道:“等不打仗了,等找回皇上,等我不是皇后了……那个时候……我们再……” “好!”秦子垣不等她把话说完,急声回答道:“本王明白了,全凭娘娘你一言。” 赵婉婉一惊,没想到秦子垣真愿意等她? 真会有人不介意她曾是皇后,又会是废后吗? 想到这时,赵婉婉难免抬头望向秦子垣,想看清楚他是否在说笑。 正在这时,秦子垣却突然倾下身子,凑近赵婉婉耳边,压低声音:“本王为娘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这话一出,叫赵婉婉心下咯噔一跳,呼吸凝滞。 不得不承认,秦子垣的这番话,确实再次击中她心中柔软的地方。 为了避免被秦子垣看出端倪,发现她的软肋,赵婉婉不露痕迹地应声道:“这话倒是动听。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真说得出,做得到?” 秦子垣一脸犯难:“莫非娘娘真想叫本王掏心挖肺不成?” 赵婉婉撇撇嘴,似乎有些生气说道:“若是你再敢敲晕我,我的飞凤绝不饶你!” 秦子垣见赵婉婉总算恢复了精神气,宽心了不少,赔笑道:“不敢不敢!再有下次,任凭娘娘处置。” 谈笑间,二人很快便走到了赵家军的大营外,营火照亮了道路,守在营外的赵家军将士们,很快就注意到了秦子垣与赵婉婉二人。 听到将士们遥遥行礼,声音此起彼伏:“皇后娘娘,栋王殿下!” 两人这才收起笑颜,恢复了平静。 赵婉婉扭头望向身边之人,一脸不舍,紧抿着双唇,说不出告别的话。 秦子垣淡然对她一笑,劝说道:“娘娘,到了。回去歇着吧!” 营内将士们的声音,也传到原本就没有睡意的赵沐之耳朵里。 他闻声之后便走到了营帐门帘处,抬手掀开了门帘,举目望向了大营的出入口处。 远远地看到了赵婉婉与秦子垣的身影。 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静静地注视着那里的一举一动。 发现赵婉婉似乎不愿意挪步,只是站在原地,不知道她和秦子垣在说什么话。 赵婉婉听到秦子垣劝她,才缓缓开口:“你别忘了你答应本宫的话!” “本王许娘娘之言,千金不移!”秦子垣俯首说道,“请娘娘回营歇着吧!” 目送赵婉婉回到赵家军大营后,秦子垣才转身回到漠北营中。 进入自己营帐内后,秦子垣才发现在案桌旁的地上,静静躺着从姜娆身上得来的狼毫笔的碎片。 他走近案桌附近,蹲下身子,俯首看着地上那处残骸。 想起先前赵婉婉退避自己时,险些跌倒,或许正是那时,这狼毫笔便跌落到了地上。 回想刚才赵婉婉对自己所说的一字一句,都叫他足已回味良久,还有她轻柔香甜的樱唇,不由得叫他神魂恍惚,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收起神后,他再次看着这细碎的残骸,发现这狼毫笔的笔杆果然内有乾坤,他伸手将那断裂的细竹简拾起,仔细观察。 那细如柳条的竹筒上,竟然刻有一列小字。 “伺机而动,除掉栋王。梁” 秦子垣顿时大惊失色,怔怔地看着这几个字,一张熟悉的脸,跃然跳出在了他的脑海。 “梁?”他瞳孔微缩,惊叹道:“难道是梁王?是子翊?!” 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推测道:原来姜娆是梁王的人? 若果真如此,这下秦子垣便是彻底明白了。 难怪这个姜娆极力想要接近赵婉婉,原来她真正要接近的人是自己。 靠近赵婉婉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想到此时,不禁引得他一声鄙夷的冷笑:“她还说北苍将士杀了郎中,只怕真正杀害郎中之人,就是她本人罢?” 他感到一阵后怕,只觉得姜娆心狠心辣,曾经替乾王锦卖命,转眼又想杀他。 而他竟然还在几个时辰前,单独叫姜娆与自己同处一个营帐之内,要她替赵婉婉换下湿衣湿裙。 秦子垣只觉得心惊肉跳:“幸好她的目标不是娘娘!” 秦子垣长长吐出一口气,转眼又是一脸费解的神情。 他自问与二皇弟——梁王秦子翊关系不太好,但也不至于令到梁王如此迫不及待想要除掉自己啊? “他远在皇城之内,竟然对前线巨细了如指掌,莫非……”秦子垣眉头紧拧,沉吟道,“就连皇上失踪的事,他也一清二楚?” 皇上失了忆,身又不在大秦境内;若是梁王借机再除掉他这个大皇兄。 如此一来,这秦国的大权,便能轻易收入他梁王的囊中。 他便能顺理成章地应天受命,君临天下。 原来,他的这位二皇弟也如此想要坐上王位。 不禁引得秦子垣一脸鄙夷的嗤笑:“想不到子翊也有此心。” 一连两日过去了。 北苍国的乾王锦与指挥使刘祁被秦子垣放走,却未能换回皇上的消息,宛如刺骨寒风一般吹遍了整个大秦前线的军营之中,引得军中无数将士们腹诽纷纷。 除了漠北营外,其余两营军中士气低迷,不少冲锋陷阵的将士们由最初的满腹牢骚,发展到后来,众将士们怨声沸腾。 特别是廉将军麾下的将士,骂声不绝于耳,群情汹涌。 廉将军并没有及时遏制,只因他心也存偏袒与不满。 然而这两日,秦子垣都陷入他与梁王之间的过往中,一想到姜娆与梁王之间,可能存在主仆关系,他便改变了先前的主意。 原本打算赶姜娆出军营的,此时他却偏偏想看此人何时露出狐狸尾巴。 直到第三天,也就是北苍国的军师奚弋北曾对伯吉承诺:三日内将送来两国停战协议书。 可直到巳时,依然未收到这份重要的军事协议书。 秦子垣有些坐立不安。 第147章 秦营扰攘 前两日,秦子垣还信心满满,并没放在心上,只因他坚信当日与乾王锦歃血为盟,结拜之交。 可到了约定的最后一日,仍不见北苍来使,叫他难免有些心绪不宁。 伯吉一大早训诫完营内将士后,便守在了秦子垣的大帐之内。 他也瞧出此时秦子垣似乎有些忧色显露在脸上,却极力表现出镇定的模样。 然而,更叫伯吉担心的是军内隐隐有暗流涌动。 昨日,漠北军中的负责取水的将士们去了一趟溪水河畔,回营之后便听到他们说廉将军麾下的士卒揶揄栋王殿下。 “与贼人称兄道弟,跟着这样的藩王,你们的脊梁骨是软的吧?” “胆小怕事,我呸!” 将士们闻言后本想上前与之理论一番,却被领头的将领一把拦住。 出言不逊的那帮廉将军麾下的士卒见他们并不理会,面带鄙夷与不屑,却也不再多说是非。 然而漠北将士们回来营中之后,纷纷耳语传播,很快伯吉便得知此事。 他不忍惊动秦子垣,只叫营中将士们不可再提此事,谁敢违令者,军法伺候。 将士们自是不敢忤逆伯吉将军的意思,只好缄口不语。 可事与愿违,今日巳时刚过一刻,营帐外便扰攘纷纷,将士们似乎嘈杂喧闹不已。 引得站在秦子垣身边的伯吉忍不住抬了眼,朝营帐外望去。 这吵闹之声似乎久久不能平息,还越来越激烈,就连秦子垣也忍不住抬了眼,冲伯吉说道:“外面怎么回事?伯吉你去看看。” “是!”伯吉俯首说道,便径直走到营帐门帘处,抬手一掀帐帘,便看到几十个将士,有穿着漠北军铠甲的将士,也有身着廉将军麾下的青蓝色铠甲的将士正扭打在一起。 他们徒手打得激烈,被未参与打斗的将士们围在了人群中央。 还能听到围观的将士们七嘴八舌叫嚷:“欠打!” “早就想揍他们了!” “打!看看你们的脊梁骨究竟有多硬?” 伯吉蹙眉,只看到打斗双方的将士们,拳拳到肉,还边打边骂。 于是伯吉立即大步朝那包围圈走去,还厉声喝止道:“统统住手!” 然而大打出手的两营的将士们哪里听得见伯吉的喊声,他们在包围圈里面,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在对手身上。 此时一个身穿青蓝色铠甲的将士,脸虽有些浮肿与淤青,却满不在乎地大吼了一声:“你们漠北的都是软骨头,我说的!咋的?” 这句话不光传到了伯吉的耳朵里,也传进了刚刚走到营帐门帘处的秦子垣耳朵里。 这刺耳的咆哮声,不禁叫站在营帐门帘前的秦子垣眉宇间闪过一丝愠色。 秦子垣营帐外的守卫们,原本正伸着颈子眺望着人群中央。 余光突然撞见秦子垣的身影,就站在守卫的身边。几名守卫立即收敛了姿态,忙俯首行礼:“栋王殿下!” 几名守卫未等到秦子垣开口,只得垂着头,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看了一眼他们的栋王殿下。 发现秦子垣的目光也落在包围圈里后,其中一名守卫小声开了口:“启禀殿下,营外那帮闹事的,是廉老将军麾下将士。” 秦子垣自然知道,从那身青蓝色的铠甲便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是赵家军的将士。 此处除了他的漠北军、赵家军,便只剩下廉老将军的人了。 只是,今日若是真收不到乾王锦的停战协议书。 那接下来,等待他的不是营中士卒恶斗,便是军心大乱。 而他,便是个亲手将自己传言坐实了藩王? 想及至此,秦子垣更加不安,他倒不是在担心自己,他只是害怕令赵婉婉失望。 他一向不在乎世间所有人的看法,唯独除了赵婉婉。 秦子垣知道赵婉婉心中有大义,忠君爱国,那他便做那个忠君爱国之人。 他抬手制止了那名守卫继续的解说,转而将目光停留在了营外那团黑压压的将士包围圈中。 他微眯着眼,看了一会,只见到伯吉一把拉开包围圈外层的将士,随后一些围观的将士们便开始纷纷让行。 直到伯吉完完全全走到了包围圈的中央,对着几名打架的将士大吼道:“本将叫你们统统停手,你们聋了吗?” 漠北将士一见是伯吉将军,原本一手揪住对面的衣襟,一手紧握成拳,正欲暴揍这出言不逊之人,也只得悻悻性罢了手。 用力推开了刚才那个高声叫嚷的将士,满不在乎地将脸撇向了一侧,低声向伯吉问候道:“将军!” 伯吉蹙眉看了一眼自己的将士,又抬眼看向廉将军的人,目光凛冽:“你们因何事在此打闹,还辱骂漠北的将士?” 不等那廉将军的将士回话,漠北将士率先开了口:“回将军,今日属下与几名弟兄去溪边取水,不想与他们撞上,就是他们几个指着咱鼻子骂咱,说咱胆小怕事,是孬种。” 听见自己的将士又气又急地说着,伯吉便知正是这两日他在担心的事。 伯吉正欲开口调解,却又听到自己的将士继续说道:“他们还敢对殿下出言不逊!属下实在气不过,所以就……” 伯吉闻言立即明白为何将士们如此气恼。 他挑眉望向那几名身着青蓝色铠甲的将士,目光在他们的脸上飞快地游走。 发现那几名将士竟然一脸大义凛然、毫不在意的神情,叫伯吉看得心生不快。 伯吉便开口质问道:“你们既是廉老将军的人,理应知道何为‘亏礼废节,谓之不敬’。竟然胆敢冒犯殿下?若是殿下他日追问起廉老将军来,只怕廉老将军也保不得尔等。” 伯吉语气刚重有力,引起漠北将士的共鸣,然而也引来了那几名闹事的将士的讥笑。 仍是先前大声喧哗的那名将士率先开了口:“依属下看,将军还是多多担心栋王的项上人头吧!单凭私放敌国头领这一个罪,便是死罪一条了!” 言语极具挑衅,表情也极为嚣张。 不仅引来万目睚眦,更叫远在营帐门前的秦子垣瞋目。 此时却突然传来一个宛若铜铃般清脆的女子声:“大胆!”,她呵斥道。 引得在场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发现来人正是赵婉婉与赵池。 众人纷纷叩首道:“参见皇后娘娘!参见护国公!” 赵婉婉听到“栋王的项上人头”与“死罪一条”这些字眼时,便慌了神。 事实上在三日前,赵婉婉向秦子垣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回到营中她便睡去,直到第二日醒来之后,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对秦子垣表白了。 彻底清醒的她,足足将自己关了两天两夜。 这两日里,她除了用膳,其他时候皆是足不出户的她在自己的营帐中。 反复思量着一件事,那便是她对秦子垣的感情是不是一时冲动? 第148章 困境 赵婉婉明明知道,即便是现在,她仍旧很难不介意秦子垣的那些传闻。 她担心秦子垣会对大秦不忠,如今秦子垣真的行差踏错,而她赵婉婉,是否仍然愿意全心全意爱他? 就只因为秦子垣对自己的一片赤诚与维护? 想了两日,也没有头绪,本想约父亲赵池出来走走,说说心里话。 哪知刚走到这附近,便看到黑压压的将士,还听到了那没来由无礼高呼。 竟然还是关于秦子垣的。 没来由地叫她嗔怒,她没好气地开口:“是何人在这里叫骂?” 刚地还一脸洋洋自得,神气活现的将士,见是皇后娘娘与护国公,立即将头垂得低低的,动也不动地跪在原地。 赵婉婉环顾着跪了一大片的将士们,很快便从漠北军里看到了几个特别之人,便是身穿青蓝色铠甲的将士。 她一眼便认出是廉将军麾下的将士,叫她有些纳闷。 廉将军的大营在三军最东边的位置,中间又隔着她爹爹赵家军大营,怎么会有将士跑来这最西边的漠北营闹事? 见无人应声,赵婉婉便将目光落在了伯吉将军的身上,缓缓开口叫道:“伯吉将军。” 听到赵婉婉叫自己,伯吉抬起了头:“末将在!” “你说!” 伯吉一脸严肃应声道:“启禀娘娘,不过是将士们这几日没有仗可打,言语之间起了一些摩擦。末将已在调解了。” 事实上,行军打仗的途中,将士之间发生摩擦是再为平常不过的事。 因不是同一营中的将士,伯吉自然不好亲自管教,又不想将小事化大。不论廉将军麾下这些将士多么无礼,也与营中将领管教有关。 伯吉乃堂堂漠北骠骑大将军,又岂会与普通士卒一般见识。 想要息事宁人的伯吉却没料到,一直没有发话的护国公赵池,这时气促且低声问道:“摩擦?” 听到赵池气如洪钟的声音,顿时就叫众将士们屏气敛息,鸦雀无声。 “伯吉将军,老夫看来,不单单是摩擦这么简单啊?怎么将士之间闹矛盾,还扯上了栋王殿下?”赵池面无表情的问着话。 表面上,他指着伯吉问话,可目光却冷冷地扫过了那几个突兀的将士。 毕竟青蓝色的铠甲在黑金甲里格外的突出,很难叫人不去注意。 没等伯吉开口回答他的问话,赵池已立即侧着身子,一脸严厉晲了一眼那几名廉将军营中的将士们,问道:“你们不在廉将军的大营里,跑来这里做什么?” 蓦地被赵池问话,那几名将士顿时便感到紧张不已,惶恐之余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了起来。 “启禀护国公,属下们只是…只是因为替大秦觉得不值……所以……” 说话的将士不知是因皇后赵婉婉突然出现的缘故,还是被赵池的威严所震慑,竟然说着说着就没了声。 “替大秦不值?”赵池调整了气息,本想继续追问。 却感到在距离自己不过几丈远的地方,有个目光投向这边,于是他便迎上了那人的视线。 发现目光竟然源自栋王秦子垣,而恰巧又见到他移着步子,朝这里走了过来。 赵池随即转动了身子,面朝他而立,还浅浅鞠了一躬。 赵婉婉也注意到父亲的反应,顺着赵池身子朝向的方向望去,瞧见秦子垣将要走近此地,不由得叫她内心猛然一跳。 不等赵婉婉整理袖领,秦子垣那爽朗的声音已响起:“参见皇后娘娘!护国公!” “臣见过栋王殿下!”赵池说道。 “王兄免礼!”赵婉婉应声。 “不想营中之事,竟然劳烦到娘娘同护国公费心,本王真有些过意不去。”秦子垣略带歉意地说着,目光森然地扫过了那向名廉将军麾下的将士。 他厉声对那几名将士吩咐道:“你们回营吧!别叫本王再看到你们在此扰攘。” 廉将军麾下那几名将士闻言,没想到居然如此轻易被饶恕,忙不迭叩头称谢后,灰溜溜地跑走了。 伯吉与一众漠北将士们虽然有些愤然,却只能忍气吞声。 谁叫他们的栋王殿下对将士都仁慈友善,一点架子也没有呢? 见那几名将士走得远了,秦子垣这才侧脸看向赵婉婉与赵池。 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神情,继续对他们说道:“娘娘同护国公怎会到此?” 赵婉婉一怔,迟迟未出声。 她这几日一直犹犹豫豫,惶惶不可终日。 不单是因为她对秦子垣表露了自己的感情。 更是因为她十分担心秦子垣放走乾王锦后,乾王锦会失信于他,陷他于不忠不义的境地。 没想到这第三日还没过,军中将士已有纷扰。 而这两日赵池在营中,也瞧出赵婉婉一脸闷闷不乐,心不在焉的模样。 特别是与她一同用膳时,就连最不细心的右将军贡宇,也偷偷与赵沐之咬耳根说娘娘不对劲。 赵池思来想去,定是与秦子垣有关,终于在今日主动问起了女儿。 赵婉婉竟然也不回避,直言不讳就将担心的事情脱口说出,于是父女俩才说着,出大营到附近走走。 自古皆说“慈不掌兵、情不立事、善不为官、柔不监国”,可见栋王殿下几乎样样都占尽了,赵池纵使于心不忍,也还是想调教他一番。 毕竟秦子垣是先帝的长子,也是他最赏识的皇子。 赵池见廉将军的人走远,才缓缓开口,对秦子垣说道:“殿下,有些话老夫认为应该与殿下言明。” 秦子垣一怔,侧脸望着他:“护国公有话不妨直言!” “殿下方才对将士过于仁慈,只怕难以应付军中之事……”赵池的口气带有几分严厉,还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 他一脸忧色地望向秦子垣,仔细观察秦子垣是何反应。 发现秦子垣面不改色地回望自己,赵池有些疑惑,突然将语气变得柔和了几分,继续问道:“殿下究竟在担心什么?” 秦子垣笑而不语,只是轻摇了摇头。 赵池见秦子垣面对自己的责备,只是一笑置之,更为不解。 情急之下,赵池不禁又问道:“殿下,你究竟知不知道,如今你面临的困境?” 第149章 动摇的军心 秦子垣却在此时一伸手,握住了赵池的胳膊,用他琥珀色的双眼坚定又诚恳地看着他,沉声道:“赵公,不瞒你说,本王如今确实需要你的帮忙!” 站在一侧的赵婉婉,一直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两个男人。 一个是她由小到大,十分敬仰的父亲;一个是她从小就相识,如今成为心中所爱的男子。 他们二人,便是她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若他们连成一气,那便意味着赵婉婉也必须与他们同气连枝。 “殿下……你何出此言?”赵池有几分意外,又有些许激动。 “娘娘,本王有要事希望能单独同赵公谈谈。娘娘请回吧!”秦子垣一面邀请道,一面又对伯吉吩咐:“伯吉将军,送娘娘回营,叫将士们都各自忙去吧!” 伯吉领命之后,须臾间就叫围在此处的一众漠北将士们散去了。 漠北军营外又恢复了平静,偶尔一阵风吹过,引得附近的蒿草飒飒作响。 赵婉婉若有微词,却因伯吉将军已走近身边,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叫她不得不先行离开。 在回营的这段路上,赵婉婉揣摩着当前的局势:只要今日北苍的停战协议书不到,那军内必乱。 可赵婉婉自幼就时常听父亲赵池说起北苍人是如何的狡诈又险恶,诡计又多端。 她总觉得那个乾王锦定会出尔反尔,到时秦子垣将会背负的罪名可就大了。 然而她见秦子垣似乎毫不在意的模样,倒是叫赵婉婉越发觉得自己看不穿他所思所想。 见将士们散去,赵婉婉也走远后,秦子垣才微微颔首又对赵池诚恳说道:“不知赵公可愿帮本王一个忙?” “殿下所求的,可是关于这停战一事?”赵公问道。 如今最紧迫就是此事了,放走乾王锦已有三日之久,迟迟未见他遣人送来停战协议书。 若是北苍此时再集结大量兵力来此地围剿他们,那届时,他们的大秦将士们只能誓死一战。 只怕将会死伤无数,生灵涂炭。 赵公不敢多想,只得表明立场:“老夫不明白殿下当日为何纵虎归山,放走乾王锦?若北苍国君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不遵守与殿下之间的承诺,与我大秦继续开战,殿下不必开口,老夫也自当取他性命。只是殿下……您又将如何面对大秦的将士与子民,如何面对先帝啊?” 秦子垣紧抿着的双唇仍然没有一丝弧度,只是静静看着赵公的慷慨陈词,眼中掠过一丝黯然。 若是曾与他歃血结拜为兄弟的乾王锦,当真违背那日誓言,那他,便也就不亏欠这个人了。 他暗暗想道:若真如此,那就别怨之后的他薄情无义。 半晌后,秦子垣才缓缓开口,平静地说道:“其实上……本王是有另外一件事,想请赵公帮忙。” 秦子垣话音刚落,却叫赵池皱了皱眉,大为不解道:“另外一件事?” 赵家军大营外,赵婉婉被伯吉护送回了大营。 正值午时,营中将士训练结束,将要用午膳,将士们在赵沐之的命令下解散,便游走穿梭在大营之中,四处都是熙熙攘攘的样子。 赵沐之抬眼就看见赵婉婉站在大营外,却久久不肯入营。 他的目光掠过了营内众多将士的身影,停留了在了赵婉婉身旁的伯吉身上。 看上去赵婉婉正在与伯吉说着话。 贡宇不知几时出现在了赵沐之身边,和颜悦色冲他喊道:“左将军,瞧什么呢?这么入神?” 听到贡宇的声音,赵沐之回过神来,看向贡宇:“没什么。” 贡宇却已经顺着刚才赵沐之的目光望去,发现是赵婉婉与伯吉二人。 他便朝着营外大声喊道:“皇后娘娘,伯吉将军!”还兴致昂扬地高举着一只手臂,大力地挥动了几下,以示打招呼。 贡宇这一叫嚷,不仅叫身边的赵沐之面露几分尴尬之色,还打断了赵婉婉与伯吉之间的交谈。 就在刚才,赵婉婉还焦急地问着伯吉:“栋王他是不是知道乾王一定会食言,所以有其他的打算?” 伯吉一脸为难,三缄其口只是轻轻摇头。 应声道:“回娘娘,这事…末将也不清楚。” 伯吉紧接着又安慰赵婉婉道:“不过娘娘请放心,有末将在,殿下不会有事!” 听到贡宇的声音,赵婉婉本能地闻声远望了一眼贡宇。 见贡宇身边的赵沐之一脸怏然,在营中走着,而贡宇紧跟在赵沐之身后。 远远地还能听到贡宇的叫嚷:“诶,赵兄!别走啊!” 赵婉婉又再次望向伯吉,一脸忧色,缓缓说道:“方才爹爹的一番话,伯吉将军也有听到。本宫以为将军自是明白,军心动摇已犯了兵家大忌……如今定要想好万全之策,否则本宫担心栋王他会有性命之忧。” 伯吉一拱手说道:“末将明白娘娘的意思,不知娘娘所说的万全之策,是指的?” “伯吉将军,本宫有个不情之请……”赵婉婉犹豫之后,继续说道:“若你知道栋王的打算后,请一定前来禀报本宫知晓。” “这……”伯吉一怔,飞快地抬了眼皮看了一眼赵婉婉,有些为难地又垂下了目光:“末将只怕难以答应皇后娘娘……” “为什么?”赵婉婉皱着眉头,睁大眼睛不解地问道,“难道伯吉将军对本宫还有戒备之心?认为本宫会害栋王吗?” 伯吉慌忙一跪,急声解释:“不不!请娘娘息怒,末将并非这个意思!只不过……末将既然已效忠于栋王殿下,自然是全心全意替殿下效力,岂可私自听命于他人。” 赵婉婉深吸一口气,怅然道:“好,伯吉将军对栋王果然是忠心耿耿!” 发现从伯吉口中问不出所以然来,赵婉婉只好责令伯吉回去,而她也转身踏入了赵家军的大营内。 营内的将士们见到赵婉婉,忙不迭地行礼:“皇后娘娘!” “娘娘!” “参见皇后娘娘!” 赵婉婉频频点头回应,便径直往平日用膳的营帐走去。 一掀开帐帘便发现贡宇同赵沐之正在里面,饭菜早已备好。 赵婉婉感到一阵饥肠辘辘,快步走近饭桌旁,贡宇、赵沐之纷纷朝赵婉婉抱拳行礼问好道:“娘娘,回来了?” “参见皇后娘娘!”赵沐之恭敬地俯首道。 赵婉婉抬眼扫视着二人,发现赵沐之的脸色不太好,便随口说道:“堂兄,怎么今日突然这么严肃?” 不等赵沐之回答,贡宇已接了口:“今日赵兄心事像是不少!” 赵婉婉“哦”了一声,却并未太在意,她目光停留在了平日赵池所坐之位上,双眸又是一沉。 她暗暗思量道:不知他叫爹爹帮忙,究竟是帮什么忙呢? 赵婉婉走到了自己的座位,坐定后,贡宇与赵沐之也才相继坐下。 “方才娘娘随赵公去了漠北军营?”赵沐之陡然开口问起。 赵婉婉抿了抿嘴,轻声“嗯”了一声,眉间又涌上一丝愁绪。 赵婉婉与赵沐之从小一起长大,她深知自己的这位堂兄平日里便是心思细腻,腹中计多,又熟读兵书,懂得很多化解危机之法。 便恍然抬眼,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他,说道:“堂兄,本宫想考考你!你敢应战吗?” 赵沐之垂着目,一面盛饭一面说道:“娘娘倒有这闲心?不是正在担心吗?” 赵婉婉惊讶地蹙了眉:“堂兄竟然知道?” 赵沐之将盛好的一碗饭置于赵婉婉面前,轻声道:“娘娘请!” 赵婉婉接过那碗米饭后,怅然若失道:“堂兄……你说……若是军心动摇,如何可解此危机啊?” 赵沐之并不抬眼,继续盛着饭,一脸平静道:“杀了那动摇军心之人!” 第150章 不破不立? “可是那人杀不得……” 赵婉婉小声辩解道,一脸的愁容。 贡宇见他二人一问一答,眼珠转了转,又想了片刻,不解地问道:“怎么咱们营里军心动摇了吗?” 赵沐之将盛好的饭摆放在了赵池的位置上,并未理会贡宇的问话,仍是平静地问道:“为何杀不得?” “就没有其他法子吗?”赵婉婉也不理会赵沐之的问话,又是开口道,“堂兄熟读兵书,一定还有其他法子,就替本宫想想办法嘛!” 赵沐之又盛好自己的饭后,方才坐下。随即又向贡宇开口道:“自己的饭自己舀!” 贡宇原本正思考着赵婉婉提的这个问题,被赵沐之突然地打断,有些不悦。 只得站起身来,自己盛饭,还一边嘀咕道:“我就知道,赵兄今日心烦意乱的……” 听见到贡宇骂骂咧咧地一阵嘀咕,赵沐之并未理会。 反而意味深长地望着赵婉婉,若有所指道:“自从娘娘进宫以后,倒是改变了不少。沐之记得……娘娘曾经可是从不屑于读兵书的啊。” 赵婉婉顿时听出了赵沐之的弦外之音,却不愿意做太多的解释,只得移开了视线,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堂兄,如今与北苍交战当下,停滞不前……若是……” 赵沐之见赵婉婉刻意回避自己的问话,了然一笑,随口问道:“娘娘是在担心漠北的栋王殿下?” 赵婉婉一怔,方才还回避着与赵沐之目光接触,此时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原本她还一手端着碗,也缓缓将碗放下了。 贡宇盛完了饭,走回饭桌前,坐下后,便开口问了句:“栋王殿下怎么了?” 贡宇突然的搭腔,引得赵婉婉与赵沐之同时望了他一眼。 而贡宇的目光却与赵沐之对上了,还一脸的疑问,令赵沐之不禁微微蹙了眉,不置可否。 转脸又望着坐在他身侧的赵婉婉,开口问道:“娘娘如此在意栋王殿下……是因为他是皇上的兄长?还是其他原因?” 赵沐之这语气虽然很淡,声音却沉稳有力。 其实他在问这话时,心里已有了答案,只是想再确认一番罢了。 然而不等赵婉婉出声,贡宇又插科打诨说道:“赵兄,你也太没眼力见儿了……娘娘跟栋王殿下好歹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罢,我记得我和你说起过啊……” 贡宇见赵沐之与赵婉婉均不作声,便继续说道:“且不说栋王殿下还是皇上的兄长。如今就算殿下不是,娘娘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赵沐之听到贡宇侃侃而谈,闭眼深吸一口气后,索性放下手中碗筷。 转而扭头望着贡宇,略带几分无奈的浅笑:“贡大将军,你就不能安静吃你碗中的饭?” 赵沐之上回见赵婉婉担心秦子垣,便隐隐感到她对秦子垣的感情似乎有些过界,却未做多想。 然而这回赵婉婉如此担心,加上贡宇的这番话,几乎叫赵沐之确定了一件事。 那便是赵婉婉喜欢上了这个漠北的藩王。 赵沐之语气虽轻,然而贡宇却能看出他此刻一脸愠色。 识趣的他只好住口,老老实实地夹起一片菜,狼吞虎咽起来。 突然营帐外响起阵阵将士们的叫声:“参见赵公!” “赵公!” 赵婉婉转瞬回眸,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站起身来,静静等待着赵池的出现。 赵沐之与贡宇见状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立即起身站好。 很快便见到赵池一掀帐帘,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出现在了他们三人面前。 “爹!”赵婉婉忙迎了上去,赵池原本要抱拳向她行礼,顷刻就被赵婉婉阻拦道:“免礼!” 而赵沐之同贡宇则是毕恭毕敬地抱拳道:“参见赵公!” 赵池一脸平静的“嗯”了一声,示意两人不必拘礼,又说道:“都坐吧,先吃饭!” 赵婉婉原本就心急如焚,加上今日不过是偶然出去走走,就看到将士们内斗,她自是顾不得吃饭这等闲事。 急急就开口问道:“爹,栋王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赵池目光突然有几分迷离,似乎看着桌上的饭菜。 他却仍然陷入刚才在秦子垣营帐之内,与秦子垣发生的事。 赵池开门见山就问起:“不知殿下想叫老夫帮什么忙?” 秦子垣屏退了左右后,才走到赵池面前,很突然地向赵池行了跪拜之礼。 还一脸愁苦对他说道:“实不相瞒,本王先前放走乾王锦,确实出于私心……” 秦子垣此举顿时引得赵池大惊失色。 他不由得踉跄退后了两步,手足无措,只得慌忙俯着身子,伸手想将秦子垣双臂扶起。 还忙不迭说道:“殿下……你这是何故啊?别跪老臣啊,老臣受不起啊,殿下!” 然而秦子垣并不肯起身,他抬头望着赵池,慨然道:“倘若真因本王此举,引得我大秦军心动摇,本王只得以死谢罪!” 赵池当时还有几分责备秦子垣的意思,只觉得他过于仁慈,不应该领兵上战场。 然而眼见着秦子垣此状,又叫他不由得顾念起与先帝之间的同袍之义。 只得宽慰他道:“栋王殿下,你快快请起啊!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赵公,本王记得自幼时起,本王便常常在军中,跟随先帝征战。”秦子垣目光深远,仿佛想起了什么,双眉皱得更紧了。 他继续说道:“本王厌倦了征战,厌倦了厮杀!所以本王希望两国能以和为贵,国泰民安,共建太平盛世。” 赵池听见他的这一番话,也是百感交集。 大秦与北苍两国交战久矣,从最开始只是为了一些资源与土地,到后来为了人口,再到后来已经忘了是为了什么? 两国便历来如此,从来也没有人质疑过原因。 秦子垣厉声又追问了赵池一句:“难道本王这么想错了吗?还是……两国之间没有和局?说本王软弱也好,说本王仁慈也好,本王都认。难道太平盛世是必须要打破之后再能重建吗?” 第151章 隐患 赵池哑口无言,他从未想过这些,他只知道赢了的那个,才有发言权。 “殿下,此事……自古便是如此!”赵池嗓音有些喑哑,一字一句却叫秦子垣听得清清楚楚。 秦子垣一脸失望地看向赵池,半晌之后,他忽然转而大笑了起来。 他笑声里带着嘲讽与悲凉,还有些许失望与无奈。 “好!赵公,你说得好!” “殿下!”赵池不忍见到秦子垣这个模样,一把将他坐地上拉了起身,“老臣与先帝情同手足,若有用得着老臣的地方,殿下只管吩咐!” 秦子垣闻言后,一把握住赵池扶着自己的手,收起了方才那副脆弱的模样,一脸诚恳地请求道:“有赵公你这句话,本王就足够了。” “殿下你……?”赵池大为不解。 秦子垣站直了身子,沉声说道:“赵公,如今大秦之危不光在战场之上,就连皇宫之内也有奸佞之徒!” 说罢,秦子垣便将那只被赵婉婉踩断了的狼毫笔与那笔内的密简交与了赵池。 赵池接过手后,更是意外之余还有几分不敢相信:“这是……”他看了看那密简的内容,又看了看秦子垣,一字一句地问道:“梁王?殿下与他是亲兄弟啊,他这又是为何?” 秦子垣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本王只知道他的人杀了我漠北的将士,还敢堂而皇之出现在本王营中。等本王解决完与北苍之间的事后,再做打算。” “这么说来,殿下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赵池松了一口气,又追问:“可殿下,如今北苍迟迟不送来停战协议书,只怕军心涣散,一时三刻难以再举出击。” “所以希望赵公能帮本王一个忙……”秦子垣缓缓道,“本王打算入夜潜入敌营……” “殿下,万万不可啊!”赵池不等秦子垣说完便立即出声阻止。 “赵公!”秦子垣一脸坚决,“为今之计,本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秦子垣顿了顿后,继续道:“本王希望赵公可以借兵三千轻骑,夜里偷袭敌营,待敌方将士出营后,本王便可潜入敌营将那乾王生擒。” “爹?”赵婉婉见赵池久久没有应声,眼神涣散,不知想何事想得入了神,就又唤了一声。 赵池才回过神来,发现赵婉婉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 但方才离开漠北大营时,秦子垣又千叮万嘱要他保守秘密,特地强调不可叫赵婉婉知道。 赵池自然明白秦子垣的用意。 即使秦子垣不提,他赵池也自是不愿惊扰女儿赵婉婉,毕竟如今她贵为大秦皇后,千万不可再有任何差池。 于是,他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叫人看不出喜忧。看向赵婉婉:“食不言,寝不语。娘娘先用膳吧!” 赵池的这一番话,自然令得赵婉婉不再继续发问。 就连平日里总爱在饭桌上滔滔不绝的贡宇也安守本分起来,只默默地享用午膳。 营帐内静悄悄的,不同于往日。 这反而更叫赵婉婉暗自猜测着秦子垣因何事有求爹爹。 所以她默默进食,但却时不时就偷偷打量赵池的神态。 然而却瞧不出端倪来,这又令她焦灼的思绪压抑到了午膳之后。 当残羹冷炙被侍卫撤走后,赵婉婉忍不住开口又问:“爹爹,王兄要爹爹相助究竟是何事?” 听到赵婉婉锲而不舍的追问,赵沐之与贡宇二人识趣地对视了一眼后,打算离开。 二人同时抱拳道:“娘娘、赵公。末将还有军务,先行告退!” 赵池却叫住了赵沐之:“沐之,你且留下!” 赵沐之心中掠过一丝惊讶,但表现得风平浪静。 他回头应声:“是!”,就停在了原处。 贡宇用余光望了一眼赵沐之,但并未做多想,随后便大步离开营帐。 面对赵池的拒而不答,赵婉婉情急又问:“爹爹——您怎么不回答女儿的话?” 赵池这才直视起赵婉婉,缓缓说道:“娘娘,殿下找我相助,不过是关于漠北军内事务的事。” “漠北军…事务?” 赵婉婉不太相信。 她实在太了解她的父亲了,他现在这副模样,像极了每次遇到艰巨的战务时的样子。 为了叫娘亲安心,他便会直视着娘亲。 她知道这回,父亲又遇到艰巨的战务了。而且,这次还关乎了秦子垣。 赵池依旧盯着赵婉婉,毫无波澜道:“是啊娘娘,并不是什么大事!” 赵婉婉心如明镜,却只得装作不知,淡淡道:“原来是这样……” 不等赵池继续开口解释,赵婉婉已飞快说道:“那…女儿就先告退了!” 说着,赵婉婉快步离开了营帐之内。 她知道先前在漠北军营外,秦子垣有意将自己支开,就是不想要她知道,但她却不知道有什么事,是她不能知道的? 难道他们之间到了如今,还要这样泾渭分明吗? 赵婉婉在大营中间的空地急急走动着,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或许爹爹叫堂兄留下,便是与此事有关?”赵婉婉自言自语道。 许是想事情,想得出神,赵婉婉竟然未察觉到贡宇正在悄然走近,如今已走到了她身后。 贡宇见赵婉婉呆呆站在营中,又想起先前用午膳时她与赵公之间的谈话,于是贡宇上前一步,从赵婉婉的身侧走到她的面前,抱拳:“娘娘!” 赵婉婉虽然瞪着她的杏眼,看着贡宇,但似乎神儿还未回来。 “想什么呢?如此失神……可是关于栋王殿下的?” 赵婉婉点了点头,并没有吭声,双眸多了一层阴云。 这副模样,任谁都看得出她在担心,还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先前在漠北军营外发生了将士打斗的事,贡宇也是刚刚才听到营中有将士们在小声腹诽。 他严厉喝止后,营中的将士才收了声。 随后在营中巡视,瞧见了赵婉婉失魂落魄地从赵池的营帐中走了出来,她那副模样,像极了之前在汴梁城守城的那一晚。 她在城楼上,瞧见受伤晕厥的秦子垣。 “三日之期还未过,娘娘不必太担忧。”贡宇安慰着她。 第152章 守口如瓶的左将军 贡宇紧接着又气势如虹地说:“再说,若那帮北苍人不守信用,不送那停战协议过来,那咱们便再和他们打过!” 赵婉婉却摇了摇头,轻叹:“怕只怕,只有你一人如此打算……” “娘娘,这是何意?” “如今除了漠北军外,其余的将士们对王兄多有微词,今日廉将军部下的侍卫敢出言不逊,难保明日军心大乱!” 贡宇只得微微蹙眉,闭了口。 他也自知,这次栋王殿下放走北苍乾王一事,引来了不少将士对栋王不满的言辞。 赵家军军纪严明,将士们自是不敢正大光明地议论,只得腹诽;可廉老将军的部下又不同了。 他们本就是皇城护卫军,自视甚高,又睥睨一切。 面对赵家军尚算客气,是因为赵公声望极高;但面对漠北军,便多了几分轻视。 赵婉婉离开营帐内后,赵池才走到赵沐之跟前,一拍他的肩膀:“这件事,你偷偷进行便是,切不可声张……” 赵沐之抬眼,见赵池脸色凝重,隐隐觉得事态有些紧急,便问:“不知可是与北苍乾王未遵守约定,送来停战协议一事有关?” 赵池一怔,随后露出满是欣慰的笑意:“沐之,你果然见微知着啊。” 赵沐之谦虚摇头:“不知道赵公要命沐之做何事?” “老夫要你领三千轻骑夜袭北苍大本营。” 赵沐之一丝疑惑闪现在了脸上,复述道:“三千轻骑夜袭北苍大本营?” 赵池继续说道:“此为声东击西,你此去只需虚张声势便可,不必与敌军缠斗!” 望着赵池说话时的神情,赵沐之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 沉吟片刻后,他脑里闪过一个惊讶的答案,试探地问:“栋王殿下…打算派人活捉北苍的乾王?” 赵池笑笑不语,只是点了头。 “会不会太疯狂了?”赵沐之瞳孔微缩,“若是北苍的营中留有守军数量庞大,又当如何?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所以沐之你要尽全力,叫北苍人相信你不只三千骑兵,而是有千军万马……” “然后叫他们倾巢而出,营内只剩那孤王一人?”赵沐之一边思考着可行性,一边缓缓说道。 看来他所阅的兵书到了真正可用的时候了。 想到此时,不免有些兴奋,赵沐之向赵池一抱拳:“不知赵公要末将何日行动?” “今晚亥时!” 赵沐之严肃起来,一俯首:“是!末将领命!” 赵池点点头,又嘱咐了一句:“切记莫要与敌缠斗!” “沐之明白,沐之告退了!” 深冬的汜水一带,天冷愈甚,赵家军大营四周的枯树林阴?堆叠,只得营内营火熊熊,如同预告一般。 贡宇仍站在赵婉婉面前,他想了好一会,才说道:“或者赵公叫左将军留下,便是为了此事。” “可堂兄嘴巴紧,自是不会告诉本宫实话。”赵婉婉一面说着,一面叹了口气,“别说堂兄了,就算本宫现在立刻去问王兄,只怕也问不出真话来。” 贡宇见赵婉婉一脸忧色,目光一沉,半晌,说道:“让末将去问!” 说着,贡宇便朝赵婉婉一拱手行礼,以示告辞。 不等赵婉婉反应,贡宇已经转身离开,朝营外走去。 贡宇穿过一片蒿草丛抵达了漠北军的大营外,又将此行的目的告诉给了营外守卫,守卫却称栋王殿下与军中几位将领在议事,吩咐不见任何来者。 吃了闭门羹的贡宇只得无奈折返回到赵家军营中,恰巧遇到从赵池营帐里走出来的赵沐之。 贡宇虎眼转了转,打算旁敲侧击,从赵沐之这里着手,便一脸笑意走了上去,叫住他:“赵兄!” 说着还将他那结实又强壮的胳膊,一把环在了赵沐之的颈项上:“赵公刚才是不是又给你安排立功地任务了?和我说说嘛!” 赵沐之一脸冷漠:“是机密任务,说不得。” “赵兄你偷偷和我说,我保证不多嘴告诉其他人。”贡宇死缠烂打,非要问个清楚。 赵沐之目光一斜看向贡宇,发现他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 在他魁梧的身躯旁,赵沐之反而像个白白净净的儒将,但若论实力,赵沐之却远在贡宇之上。 他停下脚步,厉声道:“营中不可没了军纪!贡宇,你若是没事干,便领着将士们练兵!” 贡宇自然听出赵沐之口中隐隐藏碰上几分怒气,只得撇了撇嘴,放下了原本搭在赵沐之肩上的臂膀,收起笑脸:“练就练!” 转身他就吆喝起来:“营中众校尉听令,本将要在半炷香的时间内,看到所有将士集结!” 赵沐之扭头见贡宇果然发起话,打算训练将士们,又不由得笑了笑,还轻轻摇了摇头,便回到自己营帐内,计划赵池交代之事。 赵婉婉原本等着贡宇前去了解情况,不想却在自己营帐内听到贡宇的吆喝,还要营中将士们集结。 顿时心内生起疑惑,她赶忙走出营帐,见将士们忙忙碌碌,皆往贡宇所在的位置聚集。 赵婉婉原本忧心又烦躁的情绪,顿时被这场景挑起一股无名之火。 她急步向贡宇走去,还未走近,已开了口:“贡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听到赵婉婉声色俱厉问话,贡宇适才想起自己先前答应赵婉婉去漠北军营打听事情,还未及时向她回话。 可眼下将士们陆陆续续都集结在了眼前,贡宇不太方便明言,只得一脸歉意,俯首:“启禀娘娘,方才左将军要末将练兵,所以……” “堂兄要你练兵?”赵婉婉眸子一怔,“你不是去……” 赵婉婉谨慎地瞥了一眼面前的将士,压低了声音,一把拉着贡宇问:“你不是去王兄营中问话了吗?怎么会被堂兄叫去练兵的?” 贡宇见赵婉婉压低了声音,于是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娘娘,末将去了,没碰着殿下,回来碰到左将军了。本想着向他套话来着,哪知反而给自己弄了活儿。” 说完,贡宇似乎还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赵婉婉只能屏声静气,敛目无奈道:“你还想套他话?” 赵婉婉与赵沐之作为堂兄妹,自幼时起,便时常玩在一处。 赵沐之喜文,七岁便已熟读兵法善布阵,性子沉稳;而赵婉婉则喜武,爱领着军中将士游营狩猎。 在赵家军中,这一文一武的二个军中少主,是格外醒目的存在。 赵婉婉见贡宇如今自顾不暇,只得另想办法。 “你还是练兵吧!”她淡淡说着,打算离开。 “是,娘娘!”贡宇也只好应承。 第153章 用兵之道? 思前想后一番,赵婉婉最终意识到还得靠自己,她便迈着步子就朝赵沐之的营帐走去。 营中的将士大都集中到了贡宇的跟前,在贡宇的带领下,将士们纷纷走出了营内。 整个赵家军大营霍然就宽敞了不少。 营中少了人来人往,赵婉婉很快就来到了赵沐之的营帐前,营帐前的守卫们恭敬地向她行礼,这动静自然惊动了营帐内的赵沐之。 赵池要他只以三千轻骑出击助秦子垣擒获乾王,想来就知并非易事。 要真能骗过敌军哨防,诈引敌营全军出击,只怕还需准备不少物件。 还要让这三千轻骑全身而退,达到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助栋王殿下轻而易举潜入敌军,直取敌国君王。 这更是他从未在兵书上涉及过的范畴,加上如今时间紧迫,着实叫他难掩愁眉。 但听到营帐外守卫称唤“皇后娘娘”,他便立即收起手中兵书,站起了身子,朝营帐门帘处。 正巧赵婉婉已掀了帐帘,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沐之参见皇后娘娘!” “堂兄快免礼!”赵婉婉忙劝住,还伸手去扶他的手,又急急问:“爹爹是不是要你助王兄一臂之力?” 赵婉婉的目光直接又热烈,倒叫赵沐之不敢直视。 赵池嘱咐过他不可说与赵婉婉知道,他自是不会忤逆赵公的意思,便沉声道:“不,不是!为何娘娘会如此问?” 这时他才忽而抬眼迎上她的目光,发现赵婉婉微微蹙眉:“不是?” 赵婉婉虽然不信他所言,却也只得以退为进。 于是又追问:“那……午膳时,本宫问堂兄关于军心动摇的事……就没有其他方法可解了吗?” “有!” 赵婉婉以为自己听错,瞪大了眼睛:“有?” 那王兄不就有救了? 想到这里,赵婉婉又追问:“那该如何解决啊?” 见赵婉婉一脸的期待,眼睛都不眨的望着自己,赵沐之笑了笑,问:“娘娘何时开始研究兵书了?” 赵婉婉这才心虚的看了他一眼后,小声问:“堂兄又打算说教?” 赵沐之仍带着笑意,轻声道:“沐之记得,娘娘向来读不进兵书。” “那你到底说不说嘛?”赵婉婉有些不悦,阴沉着脸看着他。 赵沐之无奈叹气:“罢了,告诉你吧!” 他顿了顿后,正色道:“只要削减敌军的兵力,使他们不能与我军抗衡!军心动摇便可迎刃而解!” “削减敌军的兵力?” 赵婉婉顿时陷入了沉思,她细细思量起堂兄话里的意思,拧紧了眉心。 赵沐之一副怡然自得的神色:“没错!” 想不出方法的赵婉婉,又抬眼望着赵沐之:“那又当如何削减呢?咱们的将士们开始闹上内讧了,哪里还有兵力来削减敌人的兵力呢?” 赵沐之冷笑一声:“我且问娘娘……何为用兵之道?” 赵婉婉乌黑的眼珠直直盯着营帐顶处,想了好一阵:“用兵之道?……爹爹常说……是什么来着?” 突然想到:“对了,用兵之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 赵沐之无奈一笑:“错了,娘娘记岔了!” “是吗?”赵婉婉勉强一笑。 又追问:“哎呀,堂兄你能不能别卖关子了,直说行吗?” 赵沐之浅浅一笑,一手背在身后,又漫不经心踱着步子,缓缓说道:“兵书有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赵婉婉见他一副老沉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教书的老先生,有些忍俊不禁。 便用手轻捂了嘴唇,清了清嗓子:“哦,原来是攻心为上啊。可是方才堂兄说要削减敌军的兵力……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赵沐之却眼角微挑,看向赵婉婉,随后面朝她一俯首:“娘娘若是真想知道,末将此行还带了几本兵书,娘娘看吗?” 赵婉婉原本有就有些急切,她太想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秦子垣解决眼前的危机了。 但赵沐之的话,却叫赵婉婉一哆嗦。 看书?罢了罢了! 虽然她很想帮上忙,但若叫她看书,她真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转念又想,或许爹爹已想到方法解决秦子垣的危机呢? 不然午膳过后,他又岂会单独要赵沐之留下? 定是叫她的堂兄想法子出手相助,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赵婉婉偷偷看了一眼赵沐之营帐内的那张紫檀木的案桌,上面摆着地图与一卷兵书。 赵婉婉自知不应再多叨扰堂兄,便敛目站定:“不了,堂兄。本宫不问便是了!” 赵沐之淡然一笑,又问:“娘娘真不看看?” 赵婉婉也笑着连忙摆手:“真不看了真不看了!本宫只希望堂兄能答应我一件事!” 赵沐之收起笑意,沉声问:“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爹爹要你办的事,请堂兄你一定要尽力完成!” 赵沐之一怔,立即垂目:“这是自然,即便娘娘不提,沐之也知道。请娘娘放心!” 得了赵沐之的应承之词,赵婉婉松了一口气,便道声谢意,就离开了赵沐之的营帐之内。 说来也巧,今日北风呼啸,天空涌来不少云层。不到酉时,天色尽黑,乌云闭月,却又一点风声都没有了。 在漠北军营内,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除了大营门前的哨卫与每个营帐前的守卫还在原处不动。几乎看不到其余的漠北将士。 等到这个时辰,秦子垣依然未等到北苍的使者现身,如今的情形只能说明北苍的乾王铁了心要违背三日前的许诺。 秦子垣终于抛下了最后的愧疚之情,他在营帐内召见了伯吉。 并要伯吉率一万漠北将士,从西边绕行,蹚过汜水这条溪水,并在河对岸登陆后伺机而动。 伯吉领命离去,秦子垣才又叫来谷川。 谷川风尘仆仆踏入营帐内,抱拳道:“卑职参见栋王殿下!” “有件事,需要谷校尉助本王一臂之力。” 秦子垣站起身来,移着步子走到了谷川的面前,这才站定了。 “不知殿下要卑职做什么事?”谷川不敢无礼对视,只得继续抱拳问道。 第154章 事以密成 “谷校尉请将你一身军服除下。” 谷川一怔,飞快抬起头看了秦子垣眼,十分不解,他又垂目问:“殿下?!” 秦子垣一字一句说道:“稍后谷校尉便将本王这一身的衣衫着于身上,你不必在营中巡视,只需要待在本王营帐之内便可。” 谷川忙问:“殿下是要卑职扮成殿下?” 秦子垣居高临下地看了谷川一眼:“正是!” 谷川拧眉又问:“那……殿下您?” 秦子垣并不急着回答,反而又说:“若是北苍有来使送来协议书,就有劳谷校尉你替本王收着。” “是!卑职遵命!” 秦子垣顿了顿,又开口:“本王打算用谷校尉的身份,亲自去一趟敌营……谷校尉此事不可声张。” 谷川恍然大悟,却免不了一脸隐忧,抬起头再次看着秦子垣,关切道:“殿下此番亲往,可要当心啊!” “本王自有分数!你且除下这一身校尉军服吧!”秦子垣转身背向谷川,催促道。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今日若是不能将乾王锦擒回,逼迫他北苍与大秦停战,并与大秦修好。 那明日不知大秦三军将会发生何种动荡? 而迎接他秦子垣的又将是何样的指责与唾骂?只怕他终生都将遗臭万年,永远背负着通敌的大罪。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跟着他的那些将士呢? 还有赵婉婉呢? 他岂能忍心见到她再泪眼纷纷? 一想到此,秦子垣的胸中更是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 他紧咬牙关,暗暗发誓:今夜无论如何,定要一举拿下乾王锦。 在秦子垣陷入那些思绪时,谷川已迅速脱掉了这一身的校尉军甲,随后双手奉上:“殿下,卑职军服在此!” 秦子垣扭头,伸手接过还带有谷川余温的军甲,颔首:“好。” 随后,秦子垣也解开身上裘衣,递于谷川:“有劳谷校尉了!” 很快二人便将各自手中的衣服穿在了身上,谷川一脸担心:“殿下,此去可要当心啊!” 秦子垣“嗯”了一声,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还在自己大营中的姜娆。 姜娆在营中,每日朝晚两时,都会特意来他营帐前问安。 可今夜营中将士调遣频频,只怕难以掩她耳目,原本他就觉得姜娆可疑,为了揪出幕后之人才留她在营中,小心监视。 今夜要谷川替自己坐镇大营,秦子垣不免有些担心谷川是否能应付得了姜娆。 于是他停了脚步,提醒道:“谷校尉,若有任何闲杂人等要见本王,你通通叫他们回去便是!切不可叫人知道本王不在营中。” “卑职明白!” 秦子垣这才彻底放心,随之便一掀营帐门帘,阔步走出了营帐。趁着夜色朦胧,秦子垣命人牵了马匹,翻身上马后,策马便冲出了大营,赶往汜水河对岸,打算追上伯吉的队伍。 不到半个时辰,秦子垣已赶上了伯吉的队伍,在河岸对面的漠北将士一开始并未察觉来人是栋王秦子垣。 由于此时天色黑尽,很难辨认人的样貌,将士们又见他一身校尉的衣甲在身,只当是谷校尉奉了栋王殿下之命一同前往。 于是众将士都纷纷叫道:“谷校尉!” 秦子垣也不辩解,只匆匆点了头,便骑着马儿飞快冲向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伯吉身边。 还像模像样地向伯吉俯首:“伯吉将军!” 尽管伯吉知道秦子垣会以谷川校尉的身份随行,但当看到秦子垣穿着校尉军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愣了一下。 毕竟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栋王殿下穿下属的军服,几乎有些认不出是秦子垣。 没想到即使是身着校尉服的秦子垣,也未被这件陈旧的军服掩盖住他特有的气质,反而为他平添了几分沧桑感,那是久居苦寒之地的人,独有的一份风雅与绝世感。 平日里的秦子垣一身藩王装束,又披裹着宽大的裘衣,只叫人觉得他清瘦,并看不出他胳膊、胸膛、腰背的轮廓。 而如今这一身校尉服便将他平日里隐藏起来的身形,展现得淋漓尽致,即便天色昏黑,叫人看不清面容,但这一身的轮廓却是一看便知,秦子垣也算是平日训练有佳之人。 秦子垣为了掩人耳目,极力想要表现得像个校尉,于是在向伯吉打招呼的时候,刻意在举手投足之间对伯吉俯首帖耳。 伯吉仍能感到一阵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下意识间,他竟然不敢直视秦子垣。 停了两息后,才按照原定的计划,故意大声道:“谷校尉你终于到了,时间刚刚好。” 伯吉顿了顿,又继续对秦子垣说:“赵将军的人马已经先走一步了,现在我们也可以出发了!” 秦子垣微微抬首,眸子闪过一丝决绝与坚毅:“是,伯吉将军。” 此地离北苍的大本营不过半个时辰的脚程,伯吉随即便下了命令:“全军继续北上。” 在他一声令下之后,他身后这一万名漠北轻骑将士便出发往北了。 …… 北苍大本营内,乾王锦的营帐位于大本营的正北位置,门外有六名守卫把守着,而营帐里乾王锦正坐在一张龙形椅上,一手撑着下颌歪着头,问着奚弋北话。 “军师,刚刚占到的卦怎么说?” 奚弋北一筹莫展的看着盅中的蓍草,心下一惊,暗暗感叹道:“山水蹇?六二?!” 乾王锦见奚弋北并未立即回话,而且脸色有些难看,又追问了一句:“军师?怎么了?” 乾王锦自从脱离了漠北军的包围,毫发无伤地回到了北苍大营,心有余悸了两日。 到了第三日,便是今日,方才想起他曾答应过秦子垣,三日内将停战协议书遣使者送到漠北大营。 然而乾王锦一想到他被漠北大军围捕,他堂堂北苍国君竟然被秦子垣如此羞辱,一时气不过,便想毁约。 到了晚上请来奚弋北为其占卜,问个吉凶。 这两日,奚弋北也有些纳闷,迟迟不见乾王锦命人草拟停战协议书一事,他便暗示过乾王两次,均无结果。 今日酉时乾王锦突然召见,却是问起此事,还命他为其占卜。 不料占到山水蹇,奚弋北这才应声:“启禀乾王殿下,此卦乃下下卦!” 见奚弋北回话之间,淡眸微沉,神情凝重,乾王锦整个身子怔住。 “下下卦?!”双眸掠过一丝不信的意味,又道:“孤记得上回与南秦交换人质一事,也命军师你占卦……” 奚弋北闻言,未敢出声,只得凝息静气,略微颔首,等着乾王锦训话。 乾王锦又厉声道:“虽卜得小吉之卦。可,上回分明就是吃了亏!” 说罢他还坐直了身子,又问:“如今反吉转凶,是不是反而意味着孤此行无咎?” 第155章 大营失火 奚弋北蹙眉摇头,心中念了句:并非如此啊! 随后他一作揖,道:“锦殿下,上回能从南秦的包围圈中幸免于难,实属有惊无险,此乃凶中有吉,是小吉之卦……可今日……” 奚弋北顿住,犹豫着要不要再劝乾王锦命人送去停战协议书一事? 毕竟这蹇卦讲的便是君子以反身修德,当止则止。 何为德? 便是言出必行,行之必果,诺不轻许,许之必做。 君子尚且如此,何况君王乎?岂能出尔反尔? 于是奚弋北直言:“锦殿下未按约定时日,命使者送去与南秦的停战协议书,这卦象的意思便是要殿下反思己行。” “要孤反思?!”乾王锦有些不悦,随即站了起身,绕过面前的案桌,急步走到了奚弋北的面前。 奚弋北躬身道:“是,殿下!这六二或许便是指的弋北吧……” 乾王锦一脸怀疑的目光,盯着奚弋北。 犹豫了好一阵,才缓和了语气,问他:“那你倒是说说看,孤要是不按约定送去协议书后,又会怎么样?莫非他们还敢前来围击孤的大本营不成?” 不等奚弋北答话,他已自答:“依孤看,他们自会因为此地天气严寒,粮草匮乏而退兵!” 乾王锦目光笃定,口气充满着坚决。 他可不想继续与南秦人在这里耗着了,毕竟冬至就快到了。 这里入冬之后,一日便冷过一日。 冬至来临后,天亮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处于阴暗之中,天空仿佛根本亮不起来似的,随后便又陷入黑夜之中了。 而这里的空气,更是透骨的严寒,就连他们本国人都喊吃不消,何况是那帮南秦人? 奚弋北却只觉得当下危机重重。 毕竟他在占卦上面,还从未失过手,且应验都很快。 于是他俯首劝道:“若殿下执意如此,那希望殿下能听属下一言。” “讲!” “无论接下来发生任何事,殿下切勿轻举妄动!” 奚弋北话音刚落下,便听到营帐外北苍将士们喧闹不止,宛如沙场练兵一般的叫吼声,此起彼伏。 不禁引得身处营帐之内的奚弋北与乾王锦寻声眺望。 但营帐帐帘密不透风,根本看不清大营出了何事? 乾王锦下意识地皱眉问着营帐内的侍卫:“外面何事吵闹?你去看看。” 那侍卫应了声“是”便匆匆出了营帐,奚弋北只觉不妙,他没想到自己刚刚才解了这卦意,竟然变化就来得这么快。 他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自己多虑了。 不一会儿,出去了解情况的侍卫又回到了乾王锦的营帐内,还带来了指挥使刘祁。 营帐内二人见到刘祁大步流星迈了进来,目光便定在了他的身上。 刘祁见到乾王锦与奚弋北后,一抱拳:“参见乾王殿下,军师!” “营外何事?”乾王锦开口问起。 刘祁也不抬头,一脸严肃直言道:“营外五里以内,发现了大量的南秦铁骑,他们还用火焰箭烧了咱们的几处大营……” “什、什么?!” 乾王锦与奚弋北异口同声诧异道。 刘祁抬头望着乾王锦,问:“卑职特来请示乾王殿下,此时出兵应战吗?” “他们有多少人马?”乾王锦厉声问道,一脸怒意。 “火焰箭是从四面八方袭来,应该人数不少。”刘祁答道,虽然四周一片漆黑叫他并未看太清楚,但如此多的箭雨,还胆敢夜袭,自然不会带太少的将士前来吧? “可恶!”乾王锦大骂一声,“刘指挥使,你先命一部分将士灭火。其余的将士……”他犹豫了一阵,继续道:“给孤出击!” “是,卑职遵命!”刘祁道。 奚弋北却开口阻止:“且慢!” 刘祁原本领了王命已要转身离去,听以奚弋北的话又止了步,一脸不解;乾王锦也望着奚弋北,问:“军师,还有补充的话?” 奚弋北一脸顾虑,拱手说道:“殿下,方才属下的话……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不可妄动啊,殿下!” 乾王锦眼尾微微上挑:“军师,眼下那帮南秦人都找上门来了,你叫孤不动?!以后孤何以立威于我北苍?!” “殿下啊——”奚弋北苦言相劝道:“万万不可出兵啊!” 刘祁虽也纳闷,不知道乾王锦与奚弋北先前聊了些什么,不过军师此时居然不要将士们出兵? 究竟是为何? 刘祁开口问道:“军师,如今营内这架势已是乌烟瘴气,将士们又怨声载道,若是坐以待毙,只怕会束手就擒,何不出兵与之一战?” “刘指挥使,敌军夜袭或因殿下失信于那漠北的栋王……”奚弋北沉声道:“依弋北愚见,南秦军内或因此事而军心大动。” 奚弋北眼神迷离,若有所思,继续说道:“此时突然来犯,却只做偷袭,是故意扰乱我军心之举。不可再做迎击之事,只待静观其变。” 刘祁听后,眼珠转了几圈,沉思起来。他并不怀疑奚弋北的话,虽然只是推测,但也不无道理。 于是刘祁收起神后,又望向乾王锦,追问:“那殿下……卑职还出兵吗?” 乾王锦闻言也有些举棋不定。 若果真是如奚弋北推测的一般,那出兵追击的话,只会消耗自己军力。 刘祁见乾王锦不理会自己的问话,又唤了一声:“殿下?” 乾王锦望了一眼刘祁后,又望向奚弋北,还有些犹豫。 他淡淡又问了一句:“那军师,若孤按兵不动,又会如何?” 奚弋北正要开口,营帐顶上一道亮光传来,打断了三人的交谈。引得三人同时怔住,纷纷抬头望着穹顶,竟然火光灼灼,燃起熊熊烈焰。 三人大惊失色,刘祁立即唤道:“锦殿下小心!”说着还一挺身,拦在了乾王锦的前面护他周全,领着他避开穹顶的火红窟窿。 奚弋北也跟着移了步子,对乾王锦说道:“殿下,此处不易久留,得命将士们灭火。” 乾王锦虽然移着步子,却死死望着这被烈火烧穿的营帐顶,火势蔓延得异常迅速,不由得叫他七窍生烟,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伸。 他大喝一声:“刘指挥使!孤命你速速出兵迎敌,不得有误!” 第156章 再见姜娆 这天晚膳之后,赵婉婉就没有再瞧见赵沐之的身影,她隐隐觉得堂兄今晚说不定就去办什么大事了? 而且此事一定与秦子垣有关! 回到自己营帐内,她百无聊赖的捡起营内篝火旁边摆放的细木枝,往篝火里戳了戳,篝火便又烧得旺了些。 感到一阵热气涌起,她伸着手烤着火,又望着这堆火光发呆。 回想起当日上午,在漠北营外发生的将士扰攘打斗一事,她就宽不下心。 入了夜更是担心着秦子垣的处境。 下午与赵沐之的一番交谈,又叫她似懂非懂的。 赵婉婉自然是不敢贸然开口去问赵池,以免爹爹的一番唠叨。 不知不觉,她感到暖和些了,便起身走出了营帐。 也许找贡宇问下,便能知道。 她暗暗想着那个问题:如何才能攻心削减敌军的兵力呢? 堂兄说得似乎很是轻松。 当贡宇见赵婉婉跑来自己营帐时,欣然将她请了进来。 一番礼数之后,他开口问:“娘娘,有事找末将?” “贡宇,你是堂堂右将军,自然也少不了熟读兵书吧?”赵婉婉声如银铃般清脆,若无其事问道。 贡宇一怔,随后俯首:“回娘娘,若说起兵书嘛,末将虽算不得倒背如流,也说得上是滚瓜烂熟了。” 赵婉婉闻言,心中暗暗开心,却不动声色地问:“当真?那本宫可要好好考考你了!” 贡宇虽不解,但还是应道:“娘娘请问!”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赵婉婉念念有词道,“何为攻心?” 贡宇一听,大笑。 一脸神气,昂首挺胸回答道:“回娘娘,简单来说,攻心也可称作激将法!就是从心理和精神上瓦解对手,末将可有答错?” 赵婉婉颔首夸道:“不错不错,贡将军果然也是读书之人啊!” 听到赵婉婉夸奖,贡宇更加洋洋得意,又问:“娘娘大可再问!” “好!”赵婉婉也爽快应声,“本宫再问你,如何以攻心之势,削减敌军兵力?” 话音刚落,赵婉婉目不转睛地看着贡宇,等着他回答。却发现贡宇原本笑着,顿时僵住,甚至皱起了眉来。 他没有立即回答,眼神也有些失焦,似乎沉思起来。 赵婉婉见他迟迟未作答,便催促:“怎么?答不上?”还一脸淡然望着他。 贡宇挠了挠头,侧过身子,双臂交叉于胸前,否认道:“怎、怎么可能?只是娘娘问得太过笼统,一时间叫末将不知从何说起。” “笼统?”赵婉婉重复道,心里一沉,原来堂兄答自己的话,只是说了个大概。 那、那会不会就连堂兄也没有十足地把握帮王兄呢? 想到这里,赵婉婉脸色突然有些发白,她慌了。 贡宇瞧出她的异样,关切地问:“娘娘,怎么了?你……你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赵婉婉转身背过贡宇,面朝着营帐门口,淡淡说道:“本宫要去一趟漠北军大营见王兄!”说罢,已迈着步子,要走。 贡宇不知道赵婉婉为何突然就想着要见栋王秦子垣,但他还是立即将她叫住:“娘娘,末将陪您一起吧?” 赵婉婉侧了脸:“也好。” 说罢,二人便匆匆离开了赵家军大营,往漠北军大营走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抵达了漠北军大营外。 哨卫见是皇后娘娘与贡将军驾到,便恭敬地行了礼。 随后,领着二人走到秦子垣的营帐前,通报道:“启禀栋王殿下,是皇后娘娘同贡将军来访。” 然而,此时在秦子垣营帐内之人,早已换成了穿着秦子垣藩王裘衣的谷川谷校尉。 他闻言暗暗吃了一惊,犹豫着如何是好? 秦子垣离开之后这一个时辰里,营内一直相安无事,风平浪静。 谷川也不过是暂代秦子垣,以安军心,瞒天过海罢了。 毕竟事以密成,不可走漏风声。 此时皇后娘娘突然来访,反倒引起谷川惊慌,他不由得站起身来,他的影子映在了帐篷上。 咋一看,在藩王的外衣衬托下,加上摇曳的烛火,映出的影子倒是与秦子垣无异,赵婉婉和贡宇并未怀疑。 赵婉婉没等守卫掀开帐帘,就已急急开了口:“王兄,本宫有事想对王兄说!” 却只听到几声咳嗽,赵婉婉与贡宇透过那烛光的投影,瞧见营帐里的人冲着他们摆手,示意要他们离开。 赵婉婉见状,拧紧了眉心:“王兄?可是先前的伤势又复发了?” 一想起在汴梁城楼上,秦子垣曾因为守城受过伤,赵婉婉就于心不忍。 回想起那时郎中就曾说过,栋王殿下内有瘀血。 拖了这么多时日未及时调理,不知如今他身体究竟如何了? 守卫们见营内殿下摆手,是拒绝见客的意思,便阻拦道:“皇后娘娘、贡将军。二位请回吧,殿下先前就曾吩咐,今夜不见任何人!” 贡宇微怒,侧目问道:“连皇后娘娘也不见?!” 守卫不敢得罪,只得俯首:“请将军恕罪,小的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娘娘与将军还是请回吧!” 赵婉婉这才将目光由营帐的影子移到守卫的脸上,她默默看着守卫,没有立即开口。 贡宇瞧出赵婉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凑近赵婉婉耳边轻声道:“娘娘,或者殿下确有不便,不如咱们先回营吧?” 赵婉婉无奈,只得对营内之人说道:“那、王兄,本宫明日再来见你,你好好休息!” 说罢转身打算离开漠北军大营。 往回走了数步之后,突然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她的余光,引得赵婉婉止步,还扭头寻去。 贡宇见状也停下了脚步,顺着赵婉婉目光的方向望去,陡然他惊住,失声道:“姜…” “娆”字还未说出口,就听到赵婉婉的声音:“是姜娆?” 赵婉婉与贡宇远远看着姜娆手里捧着一个大盘子,上面放有几碟吃食,缓缓移着步子,在营中走动,看她移动的方向,似乎正要去往秦子垣的营帐处。 赵婉婉这才想起,先前见漠北将士们在丛林深处将乾王锦团团围住时,姜娆就出现在包围圈的最里面,似乎还跟在秦子垣身边。 她是怎么独自从汴梁来了汜水呢? 若不是这几日营中事多繁杂,她几乎都要将此人遗忘了。 贡宇开口劝道:“娘娘,咱们回去吧?” 第157章 碰壁 赵婉婉却并未理会贡宇的话,依旧注视着姜娆,发现她果然走到了秦子垣的营帐面前,还对守卫说着什么。 随后赵婉婉便看到那守卫将姜娆手里端来的几碟吃食送进了营帐内,而姜娆却并未离开,仍然停留在原地。 似乎在等待什么。 赵婉婉看得出神,心里却不是滋味。她随口喊住漠北营内的一个侍卫问:“那个姜姑娘是栋王收留的吗?” “回皇后娘娘,是殿下将她安置在营中的。” 今夜的漠北大营内,似乎格外宁静安详,除去四处堆起的篝火燃烧着枯枝,偶有几声噼里啪啦的声响,再无其他。 贡宇站在赵婉婉身边静候时,飞快地打量了营内的情况。 似乎也没看到伯吉将军的影踪。 “娘娘,今夜殿下营内…”贡宇总觉得有些蹊跷,本想着说些什么。 可见到赵婉婉死死盯着不远处,站在秦子垣营帐外的那个人——姜娆。 在问过营中侍卫话后,她便紧拧着眉心,没有过多的犹豫,径直就朝着姜娆走了过去。 贡宇一怔,只得立即相随,在她身后紧紧跟着,不敢怠慢。 赵婉婉步子走得很急,踏过营地上的枯草飒飒作响。 听到声音,由远及近,姜娆不自觉地回头。 见来人竟然是赵婉婉,身后还跟着贡宇,就宛如她初见二人之时的情景。 慌乱之间,姜娆腿一软便往地上一跪,低着头行礼:“姜、姜娆见过皇后娘娘,贡将军!” 赵婉婉瞧出了她脸上的惊慌失措,便厉声问:“你为何会在这里?”,却没叫姜娆起身。 赵婉婉脸色沉沉,没有什么表情。 先前她已经听到侍卫的说辞了,但她仍想亲耳听听姜娆的解释。 这些天军中之事,两军之事,一直烦扰着赵婉婉的思绪。 她不停地琢磨着接下来可能会如何? 她又担心秦子垣因为放走乾王锦,若拿不到停战协议书,将会陷入绝境之中。 这一连串的问题,几乎叫她忘记了还有姜娆的存在。 若不是今夜她亲自来了一趟漠北军营,见到了姜娆,她都把她给忘了。 为什么王兄会将她安置在漠北营内呢? “回娘娘,是殿下要姜娆留在这里的……”姜娆回答得很小心,也很小声。 但转眼她突然抬起头,望着赵婉婉,声音也变得大了些:“姜娆向殿下提过,想回到娘娘身边,伺候娘娘,可、可殿下不准!所以……” 赵婉婉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道:“王兄不准?!” 不等她多想,姜娆已接口:“是,娘娘。” 赵婉婉愣住了。 不知为何,她眼底又再次浮现起之前在汴梁行宫内,姜娆被审问时受伤之后,秦子垣陡然从她手中接过姜娆的那一幕。 她藏在袖口里的手,突然攥得紧紧的。 贡宇瞧出了赵婉婉的不妥,低着头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姜娆,轻声对赵婉婉说:“娘娘,走吧。回去了!” 赵婉婉喉咙里升起一阵难以下咽的感受,只觉得有话想说,却久久无法开口。 她知道姜娆有问题,可究竟是什么问题?她还未能完全看透。 秦子垣难道不知道她有问题吗? 可他为何偏偏要接纳这个有问题的人呢? 赵婉婉抬起目光,望着离眼前这营帐,秦子垣明明就在营帐内,却对她避而不见。 她终于忍不住,隔着营帐大叫了一声:“王兄,为什么你要姜姑娘留在漠北营内,不让她来本宫这里?” 赵婉婉的声音突然在营帐外响起,惊得营帐内的谷川,有些坐不住。 他原本以为皇后娘娘已经离开漠北大营了,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刚刚,守卫又报姜姑娘来送吃食,他知道此人是奉了殿下之命,特地留在营中。 故而不敢推诿,只得叫守卫拿进来,为避免守卫发现有异,谷川还刻意背对着守卫站着,直到守卫将吃食放下离开,他才刚刚缓了下来。 这下如何是好啊? 若是他回话,不就露馅了吗? 栋王殿下可是千叮万嘱不能走漏风声啊! 谷川无奈之下,只得故技重施,使劲用力地大声咳嗽着,哑着嗓子道:“娘娘你……你有什么话,待明日再问吧?” 赵婉婉隐隐觉得不仅这声音不对,就连说话的方式也与秦子垣大相径庭。 但她此时在气头上,只想马上知道答案,根本不肯就此离开。 “你今日不把话说清楚,明日休想叫本宫再听半句!”说着赵婉婉迈着步子,就想硬闯。 谷川在营帐内闻得此话,顿时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还不由得直冒冷汗。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可他只是区区一个校尉,他又能如何呢? 即将走近营帐门口,赵婉婉却被守卫再次拦下:“皇后娘娘,请不要叫属下为难!” 贡宇赶忙上前劝住:“走吧娘娘。”他还一把将赵婉婉的胳膊拉住:“我看殿下身子多有不适,今日或是真不能见娘娘。” 说着贡宇还大声对营帐内的人说:“栋王殿下,您好好将息身子。末将明日再来请安!” 赵婉婉被贡宇用力地拉住了,不能往前再走一步。 虽然她一脸不情愿,只好后退。却在这时,听到身后的姜娆开口:“娘娘,姜娆也问过栋王殿下。” 赵婉婉原本紧紧蹙着的双眉,骤然松开了些,她带着一丝期盼,望向姜娆。 “殿下…”姜娆逐字逐句地说着:“在知道了姜娆的遭遇后,说……很同情我,还说……皇后娘娘身边不适合我……” 说着,姜娆忽然抬眼直视着赵婉婉的眼睛,表情有些为难的样子。 她继续说着:“殿下说,只有这里才适合姜娆……所以要姜娆留在这里。” “你的遭遇?!” 赵婉婉几乎要跳起来了,如果不是因为贡宇拉着她;如果不是在漠北军的大营内,在秦子垣的营帐外,还有这么些守卫看着。 姜娆从赵婉婉毫不掩饰的神情中,看出她应该是暴怒了。 很好!姜娆想着,至少她的目的达成了一半。 “他、他还过问你的遭遇?” 赵婉婉原本心绪就不宁,听到姜娆这话,心中更是震荡不已,脸色惨白。 第158章 王见王 赵婉婉死死地盯着姜娆,眼都不曾眨一下,虽然脸色难看,却丝毫不输那份骄傲。 姜娆怯生生地又低下了头:“是,皇后娘娘。殿下心善,关心地问了我的事。”随后姜娆又抬了头望着赵婉婉:“就在那一晚,娘娘当时也在殿下营帐里……” 赵婉婉只觉得脑袋嗡一声,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双眼迸发出一道利刃般的寒光,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贡宇及时出口制止了姜娆继续说下去:“行了,你不用说得这么细……” 姜娆这才收住声:“是,贡将军。” 从漠北大营回赵家军大营这段短短的路途上,赵婉婉闷闷不乐,耷拉着脸,她的五官在粉嫩的小脸蛋儿上,都要皱成一团了。 原来就是那一晚。 此时她又记起,当时她还问秦子垣,是何人替她换下的那些湿衫。 秦子垣当时毫无避忌地对她说过,是姜娆替她换下的衣衫,还说留下姜娆是为了查她。 这些,赵婉婉都懂。 只是姜娆方才所说的那些话,竟然引得她胸中一片难以言喻的猜忌。 明明刚才可以当面对质的,他却偏偏避而不见!莫非王兄根本不在营中? 想及至此,赵婉婉蓦地停下。 “娘娘?”贡宇也跟着停下步子。 他看得出来,赵婉婉此时此刻的心思,都在秦子垣身上悬着。 可今夜漠北大营内静得很,总叫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比起赵婉婉心烦的那些,贡宇反而觉得整个漠北大营内都弥漫着一股暴风雨前的宁静。 “怎么办?”赵婉婉淡淡说着,还一扭头望向贡宇,“本宫看不明白了,贡将军!” 不等贡宇接话,赵婉婉继续道:“刚才姜娆的话,你信吗?” 贡宇沉吟了,喉结却微微颤动。 赵婉婉又有些自责道:“本宫是不是有些糊涂?这个时候不去担心战事,反而为这些小事生气?” 说着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强打起精神,笑着拜托贡宇道:“贡将军,今晚的事,千万别和爹爹提起!” 贡宇微怔,摇了摇头:“不,娘娘!这或许不是小事。” “不是小事?”赵婉婉有些局促,“你是不是要取笑本宫?” “末将不敢!”贡宇忙一俯首,“今夜漠北大营内有些反常,就连栋王殿下也有些不对劲!” “是吗?”赵婉婉听他这样一说,也沉思了起来,乌溜溜的黑眼珠转了转,问:“如此说来……好像也没看到伯吉将军!” “可不!”贡宇猛地一拳击在自己掌心,又道:“还有,都这个时辰了,姜娆还送吃食给殿下,末将觉得这里面有隐瞒之事。” 赵婉婉似乎平复了情绪,淡淡道:“说来,堂兄也不在营里呢!” 说到此时,赵婉婉与贡宇对视一眼,才又挪着步子朝营里走去。 …… 子时。 眼见着北苍大营内,不少将士来来回回地忙着施救营中火情。 伯吉一马当先已踏入了北苍大营,秦子垣紧跟在了伯吉身后,借着熊熊火光,一眼就从眼前混乱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一身北苍国君打扮得乾王锦。 伯吉也已看到了奚弋北。 忙用手一指,回头对身后的秦子垣说:“殿下,在那边!” 秦子垣的目光顺这伯吉指的方向,很快便锁定在了乾王锦的身上。 跟在他们身边的漠北将士们听到伯吉的话,这才回头仔细的看着这个身着谷校尉戎装的人。 借着火光,忽而惊觉他竟是栋王殿下。 “走!”秦子垣快速且沉声说道,便不顾一切,直奔乾王锦走去。 伯吉担心他的安危,大手一挥,命随行将士紧随其后。 驻留在北苍营中的将士们渐渐意识到有敌军入营,已是听到有剑戟碰击时发出的铮铮铁器响声之后。 见到那些持剑而立,杀气腾腾的漠北将士后,北苍士卒们皆是一片惊骇,他们丢下手中灭火的器具,提着刀戟,加入到了营中这场白刃战之中。 顿时营中刀光剑影一片,又混着还未熄灭的火情,两军将士们短兵相接,一场血雨腥风骤现。 乾王锦与奚弋北这才瞧出营中阵势不对,将士们不再救火,反而是动手在与那些黑金铠甲的漠北军打斗。 二人都暗暗吃了一惊。 奚弋北急声道:“快!保护好锦殿下,撤离此地!” 围在二人四周的侍卫们顿时将腰间佩剑拔出剑鞘,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边注意着四周的环境,一边缓缓退着步子。 然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在他们身侧,秦子垣等人已经悄无声息地靠近。 他手中所握的长剑,早已出鞘。 待接近乾王锦时,他伸手迅速出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长剑架在了乾王锦的颈项上。 乾王锦余光察觉一道反光掠过身侧,正想扭头去看,便感到脖子一阵冰凉的寒气袭来,他立即怔住。 缓缓转了头,警惕地往右肩的位置看了一眼。 虽然他并没看清,但冰凉的触感,不用多说,他也猜到了七分,是剑器。 乾王锦心里慌张得停了两息,手心冷汗顿起,正要开口,却已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动!” 这个声音沉稳肃穆,却铿锵有力,且已然凑近他身后。 这不光让乾王锦心中陡然一沉,更让围在他身前的奚弋北与众侍卫们顷刻间回了头。 当他们看到是漠北的栋王手持长剑挟持住了乾王锦后,立即嚷了起来。 “殿、殿下!” “切勿伤害锦殿下!”奚弋北更是厉声劝说道,还抬起双手想要劝阻。 更叫奚弋北震惊的是,挟持着乾王锦的这个人,虽是一身南秦校尉的军服在身,却气宇不凡。 他并未见过秦子垣,只当此人是军中寻常校尉,见他手持利剑,却又似君子如玉,龙眉凤目,隐隐透着帝王之相。 难免叫奚弋北心中思量一番,更仔细打量起秦子垣。 秦子垣目光深沉地望着面前一众北苍人,用命令的口吻:“都别动!否则本王立刻杀了他!” 乾王锦听到对方直言要杀他,更加慌张,立即开口命令道:“你们都别动啊!” 随后他又扯着嘴角,想要表现得淡然一点,急急开口:“子垣兄,你这是做什么?” 秦子垣一脸严肃:“本王等不到锦贤弟的协议书,只好亲自上门来取了!” 乾王锦佯装着笑脸,应声:“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啊?孤是这两日营中事忙,所以才……” 秦子垣鼻子“哼”了一声,冷淡道:“忙?” 第159章 手到擒来 “是、是啊!”乾王锦依旧扯着嘴角笑道,“子垣兄,你、你先把这剑放下再说吧?” 奚弋北听了二人的谈话,才恍然明白,眼前之人竟然就是漠北栋王。 他便向秦子垣一俯首,开口:“原来是栋王殿下,在下奚弋北,久闻殿下名讳!” 秦子垣目光缓缓移向了奚弋北,在他身旁的伯吉也小声对他提了一句:“此人是北苍国的军师,末将那日便是从他口中得的信儿。说三日会将停战协议书遣人送来。” 秦子垣颔首不语,目光便停留在了奚弋北身上,发现这人身材不高,甚至有些偏文弱书生态,不过与他年纪相仿,虽眉目之中似有担忧之色,却又一脸胸有成竹,临危不乱之态。 奚弋北继续道:“请栋王殿下放下手中长剑!乾王殿下早已备好苍秦两国的停战协议书,只是有事耽搁才未能如约送至,还请栋王殿下息怒!” 伯吉笑问:“奚军师,你这借口也未免太牵强了吧?今日若非我军将士攻入营中,此时又擒了你们乾王,只怕你们根本就不会准备这停战协议书吧?” 乾王锦顿时语塞,傻了眼,只得朝奚弋北使眼色,暗示要他想办法。 奚弋北飞快地看了一眼乾王锦的神色后,微微一笑。 作揖道:“实不相瞒,当日乾王殿下离开的匆忙,还有一些细则未能一一道尽,故而有此拖延,还望栋王殿下谅解!” 秦子垣一怔,已接了口:“细则?” 奚弋北颔首:“正是!” 此时营内两方的将士们仍然厮杀激烈,喊声、刀戟声,加上北苍大营还有火势,乱作了一团。 奚弋北不禁回头望了望身后,一片乌烟瘴气。神色有些凝重,回头又开口:“不如先叫两边的将士们都别打了?” “对、是!军师说得对!”乾王锦立即附和,他仍死死地盯着自己颈边的剑刃,生怕秦子垣一不留神就枭他首级。 他带着几分请求与催促,对秦子垣说:“子垣兄,咱们先别打了,成吗?” 秦子垣抬眼望了一眼伯吉,想看看他的意思,伯吉又回了他一眼,表示赞成。 秦子垣才松口:“好。” 奚弋北见二人松了口,他也缓了一口气,立即对营中仍在打斗的将士们大声命令道:“营中所有的北苍将士,通通停手!” 原本嘈杂混乱的人群,陡然停了下来,静了下来。 不仅是北苍将士们,就连漠北将士也闻声望向了奚弋北。 伯吉也朝大家喊道:“漠北军将士听令,停止搏击!” 北苍大营内一片狼藉,两军将士却纷纷听了彼此将领之令住了手。 回到了漠北大营已后半夜,大营四处寂寥无声,秦苍两国的停战协议书总算被秦子垣稳稳地拿在了手中。 然而在他脸上却是一脸疲惫之意,眸子黯然,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跟在他身后的伯吉将军也似乎面露忧色,二人下了马之后,遣将士将马匹牵去安置,伯吉便陪同着秦子垣回到营帐之中。 此时仍在营帐中假扮秦子垣的谷川,听到门口处有动静,立即站了起身,听到守卫有些意外地开了口:“栋、栋王殿下?” “参见栋王殿下,伯吉将军!” 秦子垣轻轻“嗯”了一声,一掀帐帘走了进来。 谷川忙上前行礼:“卑职参见殿下,将军!” 秦子垣点点头:“辛苦了,谷校尉。今夜营内一切如常吗?” “启禀栋王殿下,一切如常,无事发生!”谷川俯首回答,观察敏锐的他看出了秦子垣脸色不太好。 于是又飞快望了一眼伯吉将军,却正巧与伯吉的目光撞上。 伯吉开了口:“殿下,你与谷校尉且将衣物换下吧?” “是,将军!”谷川立即回话,说着就开始脱下这一身的藩王服。 秦子垣仍然陷入沉思当中,听到伯吉与谷川的话,才抬了眼看他们,却仍未有动作。 被伯吉看在眼里,伯吉关切地劝慰道:“殿下……可是还在想那奚弋北的话?” 秦子垣见自己心事被说中,收了神。 才开始动手宽衣解甲,很快就将这一身的校尉服除下,并交与了谷川。 谷川快他一步,此时早已将藩王服捧在手中。 二人交换了衣服之后,谷川很快就穿上自己的校尉服,而秦子垣穿得缓慢,还在扣纽扣。 一晃眼,他突然看到在自己的案桌上,摆放着几碟吃食。 不由得微微蹙眉,心中暗疑,便扭头问谷川:“谷校尉,这是?”说着还用头指了指案桌上的吃食。 谷川整理好了着装,听到秦子垣问起,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了案桌。见到那几碟吃食后,忽然想起:“哦,回殿下,那是姜姑娘今晚送来给殿下的!” “哦。”秦子垣缓缓应声,却有些意外。 姜娆被他命侍卫安置在了漠北营中这几日,几乎都不曾现过身,为何突然送吃的来? 伯吉更是一脸不解:“姜娆突然送吃食给殿下,是何缘故?” 谷川摇头称作不知:“不过……姜姑娘来的时候,恰巧与皇后娘娘遇了个正着。” “皇后娘娘?!”秦子垣眼神闪了闪,“她来找本王?” 谷川俯首称是。 秦子垣的心突然揪起:“那、她有没有发现本王不在?” “回殿下,没有!” 谷川也拿不准,但他已经按照吩咐任何人都未见,所以赵婉婉应该不知道那时营帐内的人,不是秦子垣,而是他谷川吧? 秦子垣松了一口气,向谷川摆了摆手:“这里没你事了,去歇着吧!” “是!卑职告退!”谷川抱拳说着,便离开了营帐之内。 营帐内只剩下秦子垣与伯吉二人。 秦子垣感觉到腹中饥肠辘辘,用余光望了一眼那案桌上的一碟碟吃食。 他沉声道:“伯吉,你怎么看待姜娆这举动?” 伯吉一怔,随后恢复平常的神情:“回殿下,末将认为此女子心机颇深!” 转头又道:“虽然她伪装得很好,甚至让末将一度以为,看错了她。” “那你觉得她与北苍人有关联吗?” 伯吉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末将反而觉得她与北苍有深刻的仇恨……” 伯吉放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倒是如今……殿下签了这份停战协议书后,莫非真要回宫争那王位?” 第160章 两国停战 伯吉也察觉出今晚在北苍大营内,秦子垣与奚弋北交谈之后,就有些郁郁寡欢,神情淡漠。 当他问起这事时,秦子垣只是摇头否认,却并未出声。而他握着那卷停战协议书的手,却青筋尽现。 “那乾王的意思,分明就是说他北苍国只向殿下你一人俯首称臣……”伯吉急切道,却被秦子垣一抬手,制止住了他继续说出去。 秦子垣回眸只是看着伯吉,目光里带着一丝伯吉看不懂的神情。 伯吉只觉得北苍此举更像是要将栋王殿下推向一个更深的深渊。见秦子垣不作声,伯吉只得长长叹了一口气。 良久,秦子垣才出声:“此事先不要说与其他人知道。” “是,末将知道!” “无论如何两国能化解干戈,是件幸事!”秦子垣淡淡说道,“伯吉,你且命人将本王已拿到北苍国的停战协议书一事,告知赵公与廉老将军吧!” “末将遵命!”伯吉行礼之后,快步出了营帐。 殊不知这一夜,难以入眠的人又岂止秦子垣一人? 赵婉婉也未能安睡,她静静躺在自己的卧榻上,翻来覆去,脑子里的那几件忧心、烦心的事情也循环往复,扰得她越来越清醒。 听到由远及近传来的一阵阵马蹄声后,她终于坐起了身来。 瞪着她那双圆圆的杏眼,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营帐门帘旁边,竖起了耳朵听着大营外面的动静。 听到很远很小的一声,来自赵沐之的声音:“大家今晚很勇猛!去歇着吧!” 她立即警惕了起来,贴紧了帐篷,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可营中只依稀听到马儿们的嘶鸣声,还有将士们走动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却再没听到赵沐之说话的声音了。 她实在有些忍不住,忙抬手掀开了门帘,往大营出入口一带眺望了过去。 除了远远能看到一帮将士牵着马匹在营中走动,并未见到赵沐之的身影。 她索性又放下了门帘,回到自己的卧榻坐下。 方才堂兄的话,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看来任务是进行得很顺利。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王兄的危机解除了? 赵婉婉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陷入这些问题当中。 “若此时去问堂兄,不知他会不会透露给本宫知道呢?”她自言自语道。 赵婉婉正在犹豫时,又听到营外有将士们说话的声音。 原本就是夜深人静之时,那将士说话的声音尖锐又激动:“是的,是栋王殿下的意思,要属下前来相告赵公,北苍已交停战协议书交付到了殿下手上。” “你等等,容我前去向赵公禀报!” 听到营中的哨卫激动且响亮的语气,不少将士们都迎了出来。 整个赵家军的大营中,顿时热血沸腾起来,就连刚躺下打算阖眼休息的赵沐之,在听到这声响后,也睁了眼坐起身来,猛然望向营帐外。 赵婉婉更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疾步走出了营帐,朝着前来报信的那名漠北将士身边走去。 那漠北将士一眼便认出了赵婉婉,立即行礼。 “北苍的停战书送来了?!”赵婉婉站定后,望着那漠北将士问起。 “回皇后娘娘,是!” 赵婉婉只觉得眼眶不争气地发热了,差一点就要在将士们面前掉泪,眼里的雾气渐渐变得浓郁。 她只得扭头看向别处,哑哑地应了声:“好!” 停战书总算送来了,太好了! 这样王兄就不会背负擅自放走北苍乾王的罪责了! 将士们也不用在此地挨冻了! 太好了! 这两个多月北征,足足像是过了两年似的,赵婉婉深刻地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与凶险。 若说她一点都没有怕过,是骗人的鬼话。 正因为如此,她几乎能够想象得到,爹爹在知道了这个消息后,脸上会是怎样的神情,肯定会大笑几声,高兴得合不拢嘴吧? 身后的将士们突然接连不断地齐声唤道:“赵公!” 不用猜也知道赵池也从营帐里迎了出来。赵婉婉回头时,赵池已走近她身边不远处。 赵池看到女儿,仍旧恭敬地垂目问安:“皇后娘娘!” “爹爹,快免礼!”赵婉婉忙不迭回应道。 赵池走到前来传话的漠北将士跟前:“你去回禀栋王殿下,老臣已知晓此事了,这便立即命人将此捷报传回皇城!” “是,护国公大人!”那将士恭敬道:“卑职告退!” 父女二人望着漠北将士离去的背影,赵婉婉缓缓道:“爹爹,王兄这次能如此顺利过关,是因为今晚堂兄的相助吗?” 赵池挑起眼尾,望着赵婉婉,问:“沐之说与娘娘知道了?” 赵婉婉摇头:“堂兄口风紧,不肯说,全是本宫猜的。” 赵池有些欣慰的笑意挂在了眼梢:“看来娘娘也成长了不少?”语气中颇有一些肯定之意。 赵婉婉一眼坚毅望着前方,好似仍望着远去的那名将士,然而,传话的那名将士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爹爹,是不是很快……我大秦三军便将启程回皇城了?”赵婉婉目光藏着一丝担忧与别离的情绪。 赵池看出女儿的异样,侧脸问:“如今我军大胜,娘娘却仍是一脸忧心忡忡?” “娘娘是为了皇上失踪一事在担心?还是……”他顿了顿,又说:“娘娘只是纯粹不想回皇城?” 赵婉婉见心思被爹爹看穿,眼神躲闪了起来,声音也陡然变得细小:“不想回皇城……” 但她又觉得她刚才的话,有一些不忠不义。 于是便改口大声道:“也、也担心皇上的安危。毕竟卫校尉在谷牙城打探到他的下落,说他失忆了……” 赵婉婉抬头看向赵池,凝眉道:“谷牙城不在我大秦的境内啊……自是不能带兵前去,只能私下行动了。” 赵池点头。 “爹爹,女儿想……”赵婉婉敛目低眉,有些犹豫。 她要不要告诉赵池,她真实的打算呢? 她如今心里在意与挂念的人早已变成秦子垣了! 此回战事彻底结束之后,她只想与秦子垣一道去将秦子淮寻回来。 然后请求秦子淮敕令让她与王兄在一起。 在驿城时,秦子淮就曾开口提起过,君无戏言! 赵婉婉坚定了信念,又开口道:“女儿想随王兄一道去谷牙!把皇上找回来,然、然后……请皇上完成当日在驿城时对本宫的许诺。” 第161章 功高盖主 赵婉婉的话,令赵池一头雾水:“皇上的许诺?” 赵池还记得,在未出征前,就听夫人林氏说起皇上想要废后,而女儿赵婉婉也首肯默认了此事。 莫非是这件事? 赵池只得开口向赵婉婉求证:“娘娘指的可是皇上当初提到的废后一事?” 不知怎的,再次听到‘废后’二字,依然叫赵婉婉心中泛起一丝不悦,她目光微沉。 却很快就平复了心绪,微微颔首:“是,爹爹!” 此时营中的将士们兴奋劲儿已过去了,都纷纷离开了营中,回到了营帐内去休息,营中除了职守的侍卫,再无其他闲杂人等。 赵池看着赵婉婉。 看着这个他赵家的掌上明珠,与赵婉婉有关的回忆,随即闪现在脑海里。 他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一般,心疼起这个唯一的女儿。 他们夫妇俩,从小就舍不得叫赵婉婉受一丁点委屈,捧着怕她摔着,含嘴里怕她化了。 却眼睁睁见到赵婉婉嫁入皇宫遭到皇上秦子淮的冷落。 他将赵婉婉揽入怀中,轻抚着赵婉婉的脑后,安慰道:“娘娘,是为父不好,与先帝订下这门亲事,却叫你受委屈了。” 赵婉婉看不见父亲脸上的神情,但却感受到了一阵父爱的温暖,她反过来安慰着赵池:“爹爹,怎么突然说这样话?女儿并没有怪过爹爹啊……” 赵池见赵婉婉反倒过来安慰自己,更是心中一噎,皱着眉,沉声道:“若非先帝当年应允,说会立垣儿为太子,只怕我也不愿将你远嫁啊……哪怕是将你许给沐之,也比如今在皇宫内,受尽皇上冷遇好啊?” “爹——?”赵婉婉一怔,从赵池怀中退了出来:“所以当年先帝,确实打算立王兄为太子的?” 这是赵池第二次提起此事,头一回是他在皇城喝醉之后,口无遮拦说出口的。 然而这一次,却不同。 赵池很清醒! 赵婉婉望着赵池,陷入沉思。 事实上,赵婉婉也曾听秦子垣说起过,当年先帝属意要他继承大统,然而他却主动请求镇守漠北。 但那个时候的她,对于秦子垣的话,仍旧是半信半疑。 毕竟关于他的传闻太多,赵婉婉也分不清真假。 如今看来,当年先帝对于太子的人选,果然是打算立长立嫡的。 “其实这有什么好怀疑的?”赵池答道,“我大秦的皇位,向来都是由嫡长子继承!”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北征大胜,我军又占领了北苍北海南渊岛一带数十座城池,垣儿功不可没,此回应有加官晋爵!只不过他本就已是藩王,恐怕这北海南渊岛一带的城池,尽将封于他漠北管辖之下吧?” 北伐的这两个月以来,赵婉婉不光学会了看军事地图,甚至对于整个大秦的版图也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听到赵池这番话后,她不假思索就说出了口:“那、那王兄漠北的疆土…岂不是快赶上大秦的一半了?” 赵婉婉说这话时,带着一些不可思议的表情,还有几分赞许的意味。 赵池不置可否,然而眼中瞳孔猛地一沉,良久才应了声:“娘娘时候不早了,为父送娘娘回营帐歇着吧?” 赵婉婉应了声好,便在赵池的陪同下走回自己的营帐中。 赵婉婉自然是瞧出了赵池脸上的忧郁,而她又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作为一个藩王,坐拥半个秦国的疆土,即便秦子垣口口声声称道无篡位之心,也难以说服众人之口,遭受非议。 对于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想借乱紧握皇权的人而言,他便是可以用来做挡箭牌的牺牲者,瞬间就能成为众矢之的。 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他的地盘。 此回北伐,他劝降了北苍乾王锦,几乎是兵不血刃,成为这场战争胜利的关键。 可臣子,最忌讳的,便是功高盖主。 飞鸟尽则良弓藏,狡兔死则走狗烹。 赵婉婉想着这些古训,又辗转反侧,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在卧榻上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赵婉婉发现已是日上三竿,她竟然睡到了巳时三刻,足足比平日多睡了两个时辰。 于是她几乎是陡然惊坐起,困意散尽,飞快就起身落了地。 展了展衣摆,打算到营里逛逛,却已听到赵沐之在她营帐外附近说话的声音。 “娘娘尚未起身,殿下要不先到末将营帐里等候?待末将先去通传?” “不用,本王是特地来见赵将军的……” 随后传来秦子垣的声音,赵婉婉一怔,立即竖起了耳朵,瞳孔骤然一缩,沉吟道:“王兄的声音?” 却听得不太真切。 不等赵婉婉多想,又隐隐听到赵沐之的声音:“昨日之事,栋王殿下不必言谢,末将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赵公曾在本王面前提过,说左将军熟读兵法,用兵如神……” 赵婉婉立即明白他们二人是在说什么事情。果然昨夜堂兄出兵,是去助秦子垣一臂之力去了。 听到秦子垣的声音出现在赵家军营内,原本叫她有些惊喜。 但她隐隐听到秦子垣说不要见她,她心里又莫名地涌起一阵落寞。 明明堂兄都将话递到了他嘴边,他似乎还有意回避。 这反而叫赵婉婉退后了几步,昨夜在漠北大营碰见姜娆时的画面,陡然闪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亏她还有心思计较这些,昨夜又替他担心得睡不安稳,可他竟然一点都没想见她? 赵婉婉心中生起了一阵怨气与怒意,眉心皱得很紧。 营帐外的守卫这时却传话道:“启禀娘娘,左将军求见!” 赵婉婉想都未想,就厉声开口拒绝:“不见!” 守卫怔住,抬眼望了望赵沐之,脸露难色不知道如何回话。 赵沐之也没想到吃了闭门羹,一脸错愕地回头望着走在自己身后的秦子垣。 秦子垣眸子一沉,也有些无所适从。 赵沐之见守卫的话不奏效,只得亲自开口问起:“娘娘,是末将啊。” “哎呀,不见不见不见!谁都不见,皇上来了也不见!”赵婉婉气地涨红了脸,小脸上精致的五官拧在了一块儿,还在营帐内来回踱着步子,只为了能消消气。 听到赵婉婉提到皇上,秦子垣面沉如水,双唇紧抿,脸色有些难看。 她又使性子了?是因为昨晚来营里见到了姜娆? 不对啊,她应该不知道本王来了。 还是…… 还是她又开始想念他那个失踪的六皇弟秦子淮了? 第162章 梁王的旨意 秦子垣陷入沉思,未及时回应。却听到赵沐之对赵婉婉说道:“娘娘莫不是在责怪堂兄昨日未能将事情全盘托出?” 他顿了顿,又继续向赵婉婉解释:“事关重大,又因赵公有命,叫末将不可透露半句,故而未能告诉娘娘,请娘娘息怒!” 虽然赵婉婉并不是因为赵沐之刻意隐瞒而生气,但听到营帐外赵沐之声色恳切,似乎卑躬屈膝向自己解释着,又有几分于心不忍。 她深吸一口气后,缓和了语气:“堂兄,本宫没有怪你……本宫只是心情不好……与堂兄不相干。” 赵婉婉继续说:“你见本宫有何事?” 赵沐之闻言,又站直身子,正想开口提及秦子垣来了营里之事。 停了一息,回头望了一眼秦子垣,却发现看不出秦子垣此时脸上是何种神情。 “本王想起营中还有事,就不叨扰娘娘了!”秦子垣淡然说道。 转身就要离去。 秦子垣的声音不大,仍能叫营帐内的赵婉婉听得一清二楚。 她猛然意识到,原来营帐外不只有赵沐之,秦子垣也站在外面。 可先前,她明明听到秦子垣说不要见她的啊! 难道她听错了? 赵婉婉原本平静的心绪,又被激起一丝涟漪。 她立即往营帐门口处走了过来。 营帐外的赵沐之也急声叫住:“栋王殿下!让末将送殿下回营吧?” 他想了想,又看了一眼赵婉婉的营帐,朝赵婉婉说道:“娘娘,末将送殿下回营,稍后再来见娘娘!” 从贡宇那儿听过秦子垣在汴梁时率一万士兵,对抗北苍五万铁骑压城的情景。赵沐之便对这位漠北的栋王有些好奇。 毕竟以少胜多的事,终是少数。且不说他作为将领,也很少用到这一战略,何况秦子垣不过是皇族血统,只不过是世袭爵位罢了。 哪有什么真本领指挥将士作战?然而这位栋王殿下似乎很不一样。 “等等!”赵婉婉已经追了出来,引得前面二人竟都回头。 “参见皇后娘娘!”赵沐之与秦子垣只得转回身子,向她行礼。 赵婉婉加快了脚步,走到了两人跟前:“免礼!” 赵婉婉有些难为情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眼里闪过一丝愧疚:“本宫昨晚睡得不好,所、所以心情不太好……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二人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紧拧的眉心顿时展开了。 见到赵婉婉迎出来的一刻,秦子垣原本心中犹如乌云密布,此时却好似拨开云雾见了晴天,阴霾顿时一扫而尽。 他冲赵婉婉微笑后,便开口说道:“娘娘哪里的话。” 不想,竟然与赵沐之异口同声。 三人猛然一怔,竟都笑逐颜开了起来。 正在这时,却听到营外有廉将军麾下的将士来报,引得三人抬眸望去。 见那报信的将士脸色严肃,引得赵婉婉不禁小声问起:“何事啊?” 三人看着赵家军的将士引着那报信之人,径直就走向了赵池的营帐前。 似乎又对营帐内的赵池说了几句什么话,很快就离开了营内。 随后赵池竟然走出营帐,双眉锁得很紧,还四下张望着,很快他的目光便寻着了赵婉婉三人。 “赵公脸色不太好!”赵沐之神情陡然严肃起来:“看来不是什么好事情!” 赵沐之的话,虽是说得轻描淡写,但确实引得赵婉婉与秦子垣心里各自涌起一番起伏。 赵婉婉目不转睛望着向他们走近的赵池,仔细辨别着赵池脸上的神情,却始终没能捕捉到有何异常之处。 秦子垣心思深沉地望着赵池,目光中带有几分探究。 赵池走到三人跟前站定。 赵沐之立即俯首行了礼:“赵公!” “爹爹!方才廉将军的人来找您是何事啊?”赵婉婉问。 赵池不紧不慢地抬手,朝着赵婉婉与秦子垣作揖道:“娘娘,栋王殿下!” 秦子垣也抬手回了一礼:“护国公!”,才垂下双臂。 同时他也看清楚了赵池眉眼里浮现出一丝不安的神情,而这样的目光却恰恰落在了他的身上。 秦子垣心下一沉,看来此事与他有关。 会是何事呢? 三人齐齐望向赵池,等着他开口说明情况。 只见赵池咬了咬牙关,望着秦子垣道:“刚才廉将军名将士传话,说是收到了皇宫梁王殿下的旨意。” 赵池突然顿住,又看了赵婉婉和赵沐之一眼,似乎犹豫着如何说出口,又似乎在组织语言。 与赵池目光接触后,赵婉婉心中骇然一跳,蹙眉急声道:“梁王?他、他有何旨意?” 赵婉婉语言中不乏鄙夷之意,更多的是不安,此役历时两个多月,梁王只不过是暂替皇上打理朝中之事,如今前线的事他又凭什么过问? 还传旨意?! 赵婉婉仰头望着爹爹,等着他回答,但在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起来。 赵池轻轻皱了一下眉后,才肯说出实情。 仿佛就像是他斟酌清楚了,理清头绪后得出的结论:“梁王殿下说此回北伐一役,皇上莫名失踪与北苍乾王无端被放走皆与……” 他陡然看向秦子垣,继续道:“皆与栋王殿下脱不了干系。梁王殿下的意思是要栋王殿下待征战结束之后,立即随大军回皇城接受廷尉审查。” “什么?!”赵婉婉心里咯噔一跳,不禁大声质问,“皇上失踪与王兄有何关系?!” 若说秦子垣放走过北苍的乾王,倒是说得过去,可秦子淮失踪,那怎能与秦子垣有关呢? 秦子淮不听人劝阻,坚持己见离开漠北,跑往前线,谁又能拦得住? 赵池没有立即理会赵婉婉的问话,只是继续向秦子垣说道:“梁王殿下还特地命老臣在此期间监管栋王殿下,直到殿下回到皇宫前,均不得擅自离开!” 听完赵池的话后,秦子垣不由得眸子一凛,瞳孔微缩,双手用力地紧握成拳,手指几乎都要嵌入手掌的肌内里了。 该来的始终会来! 终于在秦子垣感到了痛楚之后,借着这股力道,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 秦子垣望向赵池,了然道:“原来是这件事。” 第163章 逆行 秦子垣的口气平稳,叫旁人听了反而有些震惊,又多平添了一份钦佩之意。 就连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赵沐之,此时心里也暗暗佩服起秦子垣这临危不惧的劲儿。 贡宇曾在他面前提起过秦子垣夜守汴梁城时的动魄惊心,当时赵沐之只觉得贡宇可能夸大此词,有言过其实之嫌。 然而如今一见,看来贡宇并未添油加醋。 这位栋王殿下果然并非等闲之辈,听到廷尉审查一事还能泰然自若。 赵婉婉虽然对秦子垣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感到一丝崇敬,但她一向不喜欢梁王秦子翊,早在皇宫时,便已经感受到他的野心与卑鄙。 赵婉婉很明白秦子翊这一举动真实的意图,便扭头对秦子垣提议:“王兄!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得起程去谷牙城寻皇上回来!” 赵池犯起难,出声提醒道:“娘娘,如今只怕栋王殿下不可再随意走动了。” “凭什么?”赵婉婉不服气,还越说越激动:“梁王的官爵并不比王兄的高,况且事实的真相根本就不是那样的,爹,你真要打算看守王兄?直到回皇城?” 赵池叹了口气:“娘娘,当日出征前,皇上亲自将国家主理大权交付给了梁王殿下……为父岂敢妄自做主啊……” 他转头毕恭毕敬地又对秦子垣说:“还请栋王殿下体恤老臣的无可奈何啊!” 秦子垣垂目淡然道:“赵公,本王明白!如今梁王替皇上打理朝中巨细,理应遵从。本王自不会怪赵公。” 听到赵池与秦子垣竟然打算遵照秦子翊的旨意,赵婉婉的失落,毫不遮掩的显露在脸上。 她唇角向下,撇着嘴角,眉心紧锁,轻轻叹着气。 在场的三人都能瞧出她一脸不开心,仿佛她才是那个要被廷尉审问的人一般。 秦子垣自然也看出了赵婉婉脸上的神情,他微微弯了腰,与赵婉婉目光齐平,轻声劝慰:“娘娘,别替本王担心。梁王是本王的二皇弟,不过是循例了解情况,并不会拿本王如何!” “梁王?!”赵婉婉惊讶中又带着几分不屑。 赵婉婉遥想起自己还在皇宫时,雁安曾无意间偷听到秦子翊与他的随从之间地谈话,全是些大逆不道的虎狼之词,若是论起罪来,他梁王可谓是其心可诛。 怎么到这个时候,王兄竟然还傻傻的认为,梁王只是循例了解情况这么简单呢? 她紧接着便脱口而出:“也就只有王兄你,把他当成兄弟!” 听到赵婉婉这话,赵池立即厉声喝止:“婉婉!切不可胡说八道!” 说完,赵池又发觉得这话有失身份,毕竟如今赵婉婉是大秦皇后。 于是他忙俯首向赵婉婉致歉:“请皇后娘娘恕罪!梁王无论如何也是皇上的兄长,如今又替皇上打算朝中大小事物,娘娘理应尊敬才是。何况……” “爹爹,您别说了!”赵婉婉一脸不悦,将赵池的话打断,“这些女儿都知道。可是,您又知不知道,有些事情,若非是雁安亲耳听见前来向女儿禀报,女儿也与爹爹一般,不敢相信梁王的所做所为。” 秦子垣也听赵婉婉提起过关于雁安听来的消息,他向来不愿意以最坏的心去猜忌自己的血亲,但赵婉婉再一次提起。 他脸里蒙上了一层冷意,他想起了那只刻有‘女’字的狼豪笔,还想到了姜娆。 莫不是他太过相信身边的人了? 他的二皇弟真的会为了王位,对他下杀手? 所以才会叫那个姜娆接近自己? 赵池自然记得当日从皇城出征前,赵婉婉曾向他提过,秦子淮北行途中恐会遇袭。 于是他苦言相劝,说服了秦子淮坐镇漠北,不必躬身亲往前线。 哪知事与愿违。 北征初始阶段,秦子淮在接到前线战报,听闻赵婉婉跌落山崖之后,便按耐不住,非要亲自往前线,随后便下落不明至今。 历时足足两个月余,如今大秦胜,三军准备凯旋回师,自然不能就让秦子淮遗落在外。 幸好贡宇机警,命卫宁校尉去打探秦子淮的下落。 竟然意外得知,秦子淮出现在一个远离战事之地。 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截然相反的地方——谷牙城。 赵池忧心忡忡,眯了眼,缓缓才开口:“事到如今,只得暂缓回师一事,再等等看!” 赵婉婉一时没明白,不解的望向赵池:“爹爹?” 赵沐之也一脸意外,看向赵池。 身为军中左将军,赵沐之知晓,大军在外,每日即便不战,军中消耗也是巨大,不光是将士们每日用度,战马粮草都耗费迅速,时间越久风险越高。 就连他都知道的道理,赵池哪会不知? 赵沐之不由得抱拳,开口问:“赵公的意思是想要拖延吗?” 赵池欣慰地望了一眼赵沐之,果然这个侄子深懂他心意。 他长吁一声:“可惜……谷牙并非大秦国土,断不可贸然领兵前往。娘娘若要去寻回皇上,只能乔装前往,不可声张。” 说完之后,赵池又将目光移到了秦子垣的脸上,诚恳地说:“栋王殿下,若能寻回皇上,或许此事便有挽转的余地。” 赵池知道梁王旨意中提到的两件事: 一是北苍乾王被私自放走一事,前线战事军情传回皇城,一来一回,需要斥候,好几日昼夜不停的快马加鞭,将消息传送。 这中间或有变数。 “毕竟北苍国君现已签署了停战协议,此事又多得栋王殿下促成。相信要不了几日,捷报传回皇宫之后,便能消除掉这对殿下不利的指控。” 三人脸色各异,却都立即明白了赵池话中之意。 秦子垣虽然对于秦子翊心里的算盘,存有疑虑。但听到赵池竟然愿意为了他,拖延回师的时间。 这不正是为了给他留出时间,去谷牙寻回皇上秦子淮吗? 赵公对他也算是考虑周全了。 秦子垣正要开口道谢,赵婉婉已先声夺人:“爹爹您的意思,是要我们即日起程,速去速回是吗?” 第164章 兄妹相称 赵婉婉话语之间更是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欣喜,她替秦子垣问出了口,秦子垣略带期待的神色,认真的问:“若是廉老将军问起,赵公可有应对之策?” 赵池摆了摆手:“此处离谷牙路途遥远,娘娘与殿下还是尽快起程吧,若廉将军问起,老臣自会应付。” 听到赵池如此一说,赵婉婉仰头,恰巧迎上了秦子垣投来的目光。 两人四目相对,赵婉婉额前几缕青丝,被此时吹起的西风拂动。 她灵动的杏眼,炯炯有神,轻启的红唇,宛如花瓣,在这一片寒意凝重的大营内,格外耀眼。 秦子垣一时间,竟然愣住。 赵婉婉察觉出秦子垣的失神,眼神有些闪躲,脸上一抹红晕羞怯道:“就、就本宫与王兄二人?” 秦子垣见她回避自己的目光,这才收起神。 他也放心不下赵婉婉,劝说:“娘娘还是别去了!谷牙城地处秦、苍、泽三国交界之地,龙蛇混杂,娘娘去了,本王反而不放心!” 赵婉婉闻言,一脸不悦:“王兄又小瞧本宫?” “本王不敢!”秦子垣视线低垂看向她,有些宠溺道:“本王曾领教过娘娘的枪法……只是此回不同行军打仗,娘娘总不能带着飞凤进入谷牙城吧?这样太过招摇……” 听秦子垣说的话有理,赵婉婉也只得默不作声。 秦子垣若有所思道:“只怕还需乔装打扮一番入城才行。” 赵池颔首道:“栋王殿下,老臣有个想法……” …… 第二天清晨,不到卯时,秦子垣与伯吉早早就起身。 随后伯吉按照秦子垣的吩咐,叫来了谷川校尉。 秦子垣将漠北营中大小事务细数交待一番后,谷川方知栋王殿下与伯吉将军将去谷牙城寻找皇上的下落。 谷川领命打算离开秦子垣营帐时,秦子垣又特地嘱咐他,多留意姜娆这个人,不可透露他与伯吉的行踪。 谷川颔首称是后退下。 秦子垣与伯吉便换下了各自一袭藩王与将军的装束。 秦子垣一身雪白直襟长袍,腰束仙鹤图案纹的宽腰带,古朴风雅,乌发用银丝仔细绑着,除下了束冠,几缕发丝散在额前,显得颇为清爽。 而伯吉也换了一身寻常衣衫,一身藏青色窄袖长衫,袖口处几缕祥云图案,腰间束有一浅灰腰带,却掩饰不住他强健地身姿。 二人骑了马匹,快速离开了漠北大营,直奔与赵婉婉昨日约定好的地点。 就是先前漠北将士曾围困过乾王锦的那片蒿草丛林一带。 还未抵达目的地,他二人远远就看到赵婉婉与贡宇二人的身影。 “殿下!是娘娘与贡将军!”伯吉急切说道。 清晨的阳光明媚又温和,毕竟此地严寒,二人骑马经过丛林,不由得惊动了林中的鸟儿,一阵飞鸣之声四起。 秦子垣目光灼灼望着远处的赵婉婉。 她如今身穿一袭棕黄色狐裘长褛,微风吹过,额前垂下的青丝徐徐飘散。 头上挽起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碧玉玲珑钗,显得随意又慵懒。虽未施一丝粉黛,却别有一番柔美。 这与他平日见到的赵婉婉迥然不同。 皇城里的她,是高高在上,华丽雍容的皇后娘娘;战场上的她,一脸英气,轻甲在身,手持长枪,虽为女儿身,却有几分壮志凌云之姿。 今日的她,又换作一副小家碧玉的装扮,引得秦子垣蓦然心中微微荡漾。 他不免更加急切了些,冲着马儿低喊了一声:“驾!”轻拍了马腿,马儿卖力跑得更快了些。 伯吉也一挥鞭,紧跟在秦子垣身后不过两个马身的距离,马儿也快速跑了过去。 直到两人已经能够清楚看到赵婉婉的脸,他才发现赵婉婉身边的贡宇,已是一身布衣打扮,身材却健硕强壮。 赵婉婉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回眸便看到了一袭素白的秦子垣:“王兄!” 听到赵婉婉如泉水般沁人心扉的声音唤着他,秦子垣眼角弯了弯,扬起了一抹笑意。 “本王见过娘娘!”秦子垣依然冲着赵婉婉行礼,随后又望向在赵婉婉身旁的贡宇,开口:“贡将军,赵公只委派了你一人随娘娘同行?” 秦子垣原本以为赵池会多派一两名将士,不想竟然又是让贡宇与赵婉婉一并同往。 这熟悉的‘阵容’倒是让秦子垣好似回到了从汴梁赶往汜水时的那几日。 他暗忖,也好!不必再与他人磨合,同路尽都是相熟之人。 贡宇抱拳朝着秦子垣行了一礼:“回栋王殿下,赵公原本打算让左将军也随皇后娘娘出一同前往谷牙城的,只是临时遇到廉将军来营中商议回师之事,为了避免闲杂,就此作罢了。” “其实堂兄留在营里,本宫反而会放心些。”赵婉婉接过话茬,“毕竟咱们这次是瞒着所有人去谷牙城寻皇上,最好不要太多的人知道。” 她一面说,一面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人。 “娘娘看事情果然通透!”秦子垣不禁夸赞了一句。 又继续:“此回前往谷牙城,不可暴露身份。本王以为,此行我们便以兄妹相称,各位意下如何?” 贡宇与伯吉虽然有些意外,但并不敢违抗殿下的意思,立即抱拳俯首:“是!” “诶,你俩这举动就得改改!”秦子垣侧着脸望着二人,虽然两位将军已除去了戎装,可行事举步依然叫人一看,便能瞧出是历经沙场之人。 “哪有寻常百姓动不动就行礼的?”秦子垣提醒道。 “王兄所言有理!”赵婉婉也笑道,“贡将军、伯吉将军,若是到了谷牙城,你们二人可别再称呼本宫为娘娘了!” “可、可末将习惯了!”贡宇解释着。 伯吉也一抱拳,犹豫道:“殿下,末将自十六岁便追随殿下,早已习惯了,要一时改口,只怕……” 秦子垣叹了一口气,他自然知道伯吉与他相处时间长久,一直主仆相称,若叫伯吉直呼他名讳,也有些强人所难。 他想了想,悉心道:“此行本王便是你们的二哥,伯吉将军是大哥。贡将军你是三弟,娘娘是四妹。不必直呼姓名,以免叫外人听了惹事惹非。” 秦子垣说罢,又转头询问赵婉婉:“娘娘认为如何?” 第165章 动身 赵婉婉点头认可了秦子垣的提议,还笑盈盈地复述了一遍:“伯吉是大哥,王兄是二哥,贡宇是三哥,本宫是四妹,嗯,好记!” 四人便在秦子垣的一番安排下,认领了新的身份。 此时天色已由先前的蒙蒙亮,转为透亮,大概已过了辰时,四人便策马向南疾驰而去,扬起滚滚烟尘。 秦军大胜之后,在赵婉婉、秦子垣等人悄悄离开的同一天,秦军打算启程回师大秦皇城。 而漠北军也于同一日启程,准备回到漠北驻守。 三军同时出发,回师的将领将士们数量庞大,廉将军麾下的皇家军走在最前端;随后是赵池的赵家军;最后是漠北军。 赵池与赵沐之为了掩饰赵婉婉的行踪,刻意骑了快马,走到队伍最前面,与廉将军父子攀谈。 “廉老将军,此回北伐一役,将军父子又替我大秦打下不少疆土,廉老将军果然宝刀未老,廉将军更是骁勇,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赵沐子笑脸相迎,一个劲儿猛夸廉将军父子。 廉德海一面摆手,一面笑着对赵沐之说:“哪里哪里!本将还有好多用兵的学问,要向左将军请教!” “哦?”赵沐之一挑眉,来了兴致:“不知将军都看何人的兵书?” “尉缭,也看孙武的。”廉德海开口说道。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廉老将军——廉永忠横跨在马背上,牵着缰绳在二人前面走着,虽然没有参言,却是遥遥望了一眼距自己队伍颇远的漠北军。 他隐隐看见藩王打扮的人,骑行在漠北军队伍前端,便认为那人就是秦子垣,殊不知秦子垣早已不在队列之中了。 廉永忠并未多疑,收了神,扭头对走在身边一侧的赵池说:“赵公,这次北伐正值寒冬,你我二军伤亡不算太重,实属幸事!” “此回若非栋王殿下的漠北军支援,只怕想有征无战也非易事!”赵池缓缓说道。 廉永忠颔首:“栋王殿下确实功不可没,只不过……”廉永忠有些迟疑,他顿了顿,继续道:“如今皇上失踪,最后见过皇上的人又是栋王殿下。赵公,你我二人只怕不便说长道短啊!” 赵池闻言,也只得轻轻叹出一口气,他回头望向队伍最末端的漠北军,看到有人身穿栋王殿下的藩王衣衫,骑行在漠北军最前面。 赵池知道那人并非秦子垣,但在见到那一袭藩王身影时,他还是忍不住有些震撼。 此人正是谷川,这已是他第二回奉命装扮成栋王秦子垣了,与上回相比,这次,他自然是驾轻就熟。 虽然谷川这一举动瞒骗得了廉将军,却未能瞒过身在漠北军中的姜娆。 自从秦子垣叫她替赵婉婉换掉湿透的衣裙那次之后,便再也没有召见过她。然而漠北大营全是将士,姜娆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下手。 她只得另想办法。 若不是那一夜,突然听到赵婉婉与贡宇在营中问话的声音,她也不会临时想到用离间法,去挑拨赵婉婉同秦子垣之间的信任与关系。 然而此计似乎并未奏效,姜娆发现她的那番话,似乎并没有阻止赵婉婉接近秦子垣。 相反,还让秦子垣与赵婉婉靠得越来越近,姜娆只得重新想法子,哪知大军竟然打算回师了。 “这位大哥!”姜娆向身边同行的漠北将士打听,“咱们这是要回漠北还是回皇城啊?” “回漠北!”将士瞥了她一眼,又继续赶路。 姜娆一怔,本想再追问,却住了口。 她更是发现,走在漠北军前面的赵家军,队伍里并未见到赵婉婉的身影,甚至就连贡宇的身影也没了踪迹。而漠北军里也没看到伯吉。 姜娆又问:“怎么没看到伯吉将军?” 将士又瞥了她一眼,小声道:“别问,这事儿千万别问!” 一阵风陡然吹过,将她额前的青丝吹乱,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夜隼鸣叫之声,引得姜娆忙抬头望去,她认得那隼,是主人梁王使者喂养的。 看来是主人派使者来找她了。 姜娆心中涌起一阵激动,连忙用手轻轻拂开眼前的乱发,掩饰了心中的起伏,压低了声音,讨好地问向那名将士:“是出什么事了吗?” 那将士飞快打量了四周的同僚后,也小声道:“将军去寻皇上了!” 说完,还快速竖起食指紧压在自己的嘴上,试意姜娆不要声张。 姜娆恍然大悟,微笑着对那将士轻轻点头,待将士视线移开之后,她的神色顿时便冷了下来。 寻皇上? 皇上只怕早已被主人派的人除掉了。 姜娆在汴梁遇到曹都司那一晚,趁他熟睡之后,便看到了曹都司衣物中的狼毫笔,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打开了笔杆,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皇上身在谷牙城的济世堂,曹都司即刻率兵围困谷牙城,借乱除之。 难怪伯吉与栋王不在队里,就连皇后娘娘与贡宇也不在! 姜娆思量至此,又对那将士说道:“姜娆不过是名弱质女流,只怕不太方便随大军回漠北……就此别过了!” 说罢姜娆就走出了队伍当中。 在她四周的将士们都愣住,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得叫住她:“姜姑娘,你先等等!” “这事儿得和谷校尉说说看!”又一位将士开了口,“毕竟栋王殿下有命,要姜姑娘你随军同行!” 姜娆一怔。她确未料想到秦子垣竟然还有这样的打算。 她抬眼不禁问道:“栋王殿下?” “是!”将士又说,“殿下有命,姜姑娘若离开了,咱们都得挨罚呢!” 姜娆心里咒骂道:看来他对我果然起了疑心! 但嘴上却扬起一抹笑意:“想不到殿下竟然如此在意姜娆……真是叫姜娆受宠若惊!” 她又淡声问了一句:“小女子也不想为难诸位大哥……若殿下非要小女子同路,那小女子可否见一见栋王殿下?亲自与殿下说明?” 将士们面面相觑后,又有些为难的看了她一眼,最终有位将士出列,急急跑到队伍的最前端,来到谷川面前请示。 实际上姜娆此举,只不过想做最后的确认。 第166章 如今的皇城 秦皇宫大殿。 秦子翊正要宣布退朝时,忽有宫人上奏,说前线传来捷报,称秦军在汜水不废一兵一卒大胜北苍。 殿上百官皆面面相觑又震惊不已。 毕竟就在不过五日前,百官才听闻前线奏报说漠北的栋王殿下放走了北苍国君乾王锦。 百官更一度以为前线战况形势逆转,甚至还有不少的朝中官员,在听到秦子翊公布此事时,立即对秦子垣进行了指责与弹劾。 怎么突然秦军竟然大胜了? 众百官只得静静等待大殿之上梁王殿下开口。 捷报交予秦子翊手中后,秦子翊亲自审阅后,眸子一沉,暗忖:这果是廉将军的手迹,看来北苍乾王竟然肯拱手将失地相让?倒是真叫这栋王脱难了?! 思量一番后,未避免叫殿上百官看出他的心思,秦子翊欣然大笑:“众卿家,本王手里是前线最新的捷报!” 他看着阶下站满的百官,继续慷慨激昂地说道:“如今我大秦将士已将北苍人驱逐至了汜水以北!北苍的乾王还主动与我大秦签下了停战协议书!” 秦子翊的一言一行,表现得十分兴奋,就仿佛他也亲临战场一般似的,“看来北伐一战,干戈已止。将士们即将凯旋归来!” 此时,一名位于前排的一位老者出了列,他着一袭丞相官袍在身,已是满头银丝,向秦子翊作揖道:“梁王殿下,我大秦大胜北苍,竟然未废一兵一足。老臣实在是匪夷所思,未知是哪一位将军居功至伟,劳苦功高?” 秦子翊知道定然会有官员问起,他也毫不掩饰,开口道:“右丞相,此人正是漠北栋王!” 百官闻后大出意料,引得殿上一片喧哗,看得出在这大殿之上不少百官都露出了费解的神情。 右丞相自然也哑然,很快他又继续问道:“既然栋王殿下能迷途知返,将功补过,那先前梁王殿下下令要栋王殿下受廷尉审讯一事,是否就此作罢?” 秦子翊眸光闪动,意味不明的望着右丞相,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话。 他也在犹豫。 当他得知北苍国君被秦子垣私自放走,他又愤怒又有些高兴。 愤怒的是他对北苍人的仇恨并不亚于皇宫内其他人,若是可以,他也不怕上战场与北苍贼人厮杀;而他高兴,则完全是出于私人原因,他自幼便与他的大皇兄秦子垣不睦,他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与母后总是分了更多的关注与关爱给他的这位兄长。 从秦子翊记事起,他便懂得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只因他明白,在他的父皇与母后那里,他的哭闹并不能为他换来关注,反而他的懂事能。 “此事……右丞相如何认为呢?”秦子翊又将问题丢了回去,还故意表露出为难之色,“必意栋王是本王大皇兄,本王一向顾念骨肉血亲之情,也确实不忍……” 右丞相一怔,也有些为难,犹豫片刻后,他躬身作揖道:“老臣认为功不抵过。何况如今皇上下落不明,也与栋王有关,就算此回北伐战事休矣,栋王仍应该接受廷尉的审讯。” “臣也同意右丞相的意思!” “臣亦附议!” 秦子翊看到此状,不置可否,却暗暗开心。 他在这大殿上主持早朝也有两个月余,如今更是明白在这殿上的百官们,多数并没有太多属于自己的想法。 只要是位高权重之人的三言两语,便可叫其余一干人等百纵千随。 毕竟法不责众,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人比比皆是。 秦子翊露出一脸凝重,正色道:“本王也担心皇上的安危,既然众卿家都与本王一样忠心,那本王又岂能徇私枉法?” “梁王殿下英明!”满朝文武皆叩首齐声呼道。 秦子翊垂目望着这大殿之上百官对自己俯首称臣,毕恭毕敬的行礼,心下莫名的欢喜。 他微微侧着身子,用眼尾余光晲向身后的凤椅,眼中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神情。 他暗忖道:本王煞费苦心得来的皇权,说什么也不会轻易拱手再让于他人! 一霎时间,秦子翊又恢复了和颜悦色的神情,俯视着大臣们,稳稳地说:“众卿家平身吧,今日早朝到此为止。” 早朝之后,遵照惯例,皇族子嗣是要去给太后请安的。 秦子翊走出大殿,转入了内宫,身后跟着几名梁王府上的随从,缓缓走在内宫的长廊小径上。 还未走到太后寝宫附近,便急急有宫人前来通报。 秦子翊这才得知原来曹都司的大军已于今早辰时抵达皇城了,而曹都司更是马不停蹄进了宫,此时正在宣政殿等着想见秦子翊。 秦子翊屏退了传话的宫人,停下了脚步。 他确实非常想知道曹都司有没有按照他的命令,在谷牙城除掉秦子淮。但向太后请安也是件紧要的事,他权衡之后,吩咐身边的随从先去宣政殿告诉曹都司一声,他随后便到。 随从应声离开,秦子翊便独自前往太后的寝宫,他将大秦胜利的消息带给了太后,太后不禁眼眶湿润,喜极而泣。 秦子翊又告诉太后,朝中大臣仍对栋王秦子垣不满,要问罪于秦子垣之事。 太后转喜为忧:“翊儿,你大皇兄自幼遭受过北苍骁骑兵劫持。这一件事,对你大皇兄而言,可谓是件难以磨灭的创伤……” 太后目光迷离,望着远方。 继续对秦子翊说:“以至于他不愿面对自己。哀家却没想到垣儿竟然能促成这次北伐胜利,看来你大皇兄一定是蜕变了不少……” “太后,大皇兄能有此改变,成为臣弟的也替他开心。”秦子翊俯首说道。 紧接着,他话锋又一转,冷清地说:“不过,如今皇上下落不明,又是在抵达了漠北之后才失的踪,满朝百官都希望大皇兄能给予一个交代,儿臣一人实在难以说服众臣!” 太后反应过,怔怔地望着她的皇子,似乎有点感慨:“如此……真是有些为难翊儿你了。” 秦子翊微笑着摇了摇头,一把握住了太后的手。 “哀家还记得翊儿你,从小就懂事、听话,最不叫人操心的就是你了!”太后也紧紧握住秦子翊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 秦子翊笑着安慰道:“小时候的事,还提他做什么?太后您要好好将息身子,再过二十日便是除夕了,到时的宫内还要太后您主持大典呢!” 太后闻言不由得拧紧眉心:“每年正月一日的祭天仪式,都是由我大秦历代皇上亲自去参加祭天,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皇上如今下落不明,哀家怎么能不担心呢?” 太后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拭去眼角涌出的泪水。 “太后放心,儿臣早已命了曹都司去查探皇上的下落,如今他已回来复命,皇上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第167章 他也是嫡子 离开太后的寝宫,秦子翊漫走到宣政殿,明明用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却有些心浮气躁。 他等待这一天,等了足足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他做足了一个国君做的事,秦子淮做过的,他做也照做;秦子淮做不了的,他依旧做。 他要叫文武百官都知道,他虽然不是王储,但他也是嫡子,这些事,对于他而言,他不但可以做到,更可以做得比他那个药痴六皇弟秦子淮更好! 他要叫天下人知道,他秦子翊身上也流淌的是秦氏皇族的血脉,如果论起长幼、论起血统,他又何尝不是最佳人选? 曹都司此时带回来的消息一定是关于他先前让他去谷牙除掉秦子淮的消息。 他不知道这消息,究竟是好还是坏? 心中竟然忐忑起来。 直到见到宫人们纷纷向他行礼问安,秦子翊才意识到他已经走到了宣政殿的门前。 秦子翊抬眼望向宣政殿内,收了收神,微眯起眼,已能看到曹都司的背影。 看得出来曹都司急于复命,连战甲与佩刀都未除去,就来到这里等他。 秦子翊一撩衣角,踏入了殿内,还冲曹都司说:“曹都司,此行顺利吗?” 曹都司猛然回眸,见到梁王殿下,便立即行了跪拜之礼:“属下参见梁王殿下!回殿下,此行顺利极了,属下不辱殿下之命,已将他除掉!” 秦子翊一怔,已将他除掉? 如此,皇上果然命丧谷牙了? 曹都司双手将一块翠玉奉上,继续说道:“殿下,此物便是证明!” 秦子翊心里却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是难过还是怅然若失,他自难以说明。 他从曹都司手中接过那块翠玉,被那玉佩惊得无法言语。 那块玄鸟玉佩是秦子淮的随身之物,他怎么可能不认得? 毕竟所有人都说他与他的六皇帝关系最好。 就连他自己也相信了这一点,他秦子翊与秦子淮是几个兄弟间,关系最要好的。 可如今真见到了秦子淮的遗物,他竟然有些难过,明明是他亲自下令要曹都司派兵制造谷牙城内混乱,借机将秦子淮除掉。 良久,曹都司未等到秦子翊叫他起身,他不敢贸然再开口,只能垂着头,耐心等待。 整个宣政殿静得可怕,仿佛与世间隔绝了起来,一切都静止不动了。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一滴热泪从秦子翊的眼眶里滑落,他便用指尖轻轻一扫,那泪便散了。 “很好!” 秦子翊的声音打破了宣政殿里的沉默,竟然带着一些回响,他继续对曹都司问起:“此回行动,将士们知道他的身份吗?” “不,并不知道!属下只是命了将士们攻城,却未说原因!” “曹都司不愧是王佐之材,本王定会好好奖赏于你!” 曹都司一听奖常二字,立即满脸笑意:“多谢梁王殿下!” “起来吧!” 曹都司这才站起了身子,仍是垂目站在秦子翊的跟前,又听到秦子翊问:“对了,本王要你协助手持狼毫笔之人,曹都司此行可有遇到此人?” 曹都司咽了口水,实话实说:“回殿下,属下并未遇到!” 秦子翊蹙眉狐疑,暗忖:北苍之人果是靠不住! 很快他又展眉:“没事了,曹都司你且去休息吧!赏赐的事,容本王再好好想想。” 曹都司退下之后,秦子翊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眼里暗藏着冰冷。 此人也是留不得了! 他沉下了脸,暗暗想道。 若不是在宣政殿上,四周还候着不少宫人,门外又有守宫侍卫,秦子翊完全可以亲手将这曹都司灭口的。 如今他只好克制住了自己,另辟蹊径。 秦子翊的随从之中总有个会察言观色的,他立即上前,俯首请示:“殿下,此事交与属下去办吧?” 秦子翊回眸晲了他一眼:“你?” “是!” “你以为都司府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出吗?”秦子翊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此事你办不得。” 那随从抬眼询问秦子翊的意思,秦子翊才将嘴凑近他耳边旁边嘱咐了几句,随从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应声道:“属下明白!” “去吧!”秦子翊一脸笑意。 …… 从漠北军队中离开之后,姜娆却未离开此地,若不是见到那只隼掠过天空,她或许会跟随漠北军一道。 直到完成主人给她的任务,既然已看到了隼出现,她便明白主人有新任务或消息要给她了。 姜娆静静在这道路中央等待着主人的使者出现。 姜娆与主人秦子翊一直是由这名使者从中连线,虽不知道使者全名,只知他不过年过四旬,姓齐。 不多时,身后传来马车缓缓驶近的声音,姜娆自然将目光锁定在了那辆马车。 见车舆门帘处伸出一支手,轻掀车帘,还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字一句道:“姜、娆。” 姜娆更是打起了精神,定睛一见,从车舆出来之人,果是那位使者。 她便立即跪下行礼:“姜娆见过使者!” 那使者并不下车,沉声对她说:“主人对你可是相当生气啊!”,语气依然是有条不紊的。 姜娆顿时蹙了眉,忙认错:“请使者明查,姜娆实在是没有机会下手!所以才……” “哼!”那使者冷冷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主人如今有新的任务交与你接手,要你暂且将栋王的事放下。” “新的任务?”姜娆一怔,却仍不敢抬头。 “取曹都司的人头。”使者又说道,“此事你务必要做得干净利落,叫人找不出把柄。明白吗?” 姜娆悄悄抬眼觑了觑,又飞快敛下:“是!曹都司的人头!姜娆明白!” “嗯——”使者仍是慢吞吞道,“曹都司如今人在皇城都司府,我已替你备好马车与新的身份,你从今日起便改唤姜月云,是名北苍歌姬。” “为什么要姜娆扮歌姬?”姜娆不解。 “你以为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到都司府吗?”那使者飞快说道,“上车吧!” “是!使者大人!”姜娆不再追问,便站起身来,上了马车后,随着那使者一并驱车上路。 第168章 再到汴梁 七日前,漠北大军从汴梁北上前往汜水时,用了足足三日,不过是因为将士人数众多,以致行军缓慢。 如今赵婉婉、秦子垣、贡宇、伯吉四人,马不停蹄的纵马驰骋,抵达汴梁城外时,只花了一日的工夫,于第二日清晨便重返汴梁北城门。 叫他们几人意外的是,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躺着数十具身穿漠北铠甲战服的将士尸体。 四人骑马来到了这数十具尸身旁后,才一个翻身下了马。 大家都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无异状。 此时天色尚早,天色蒙蒙,城门未开,而四下更无旁人。 伯吉与贡宇立即蹲下身子,一一查探这些将士的身份,发现这些将士皆是中箭身亡,由于这汴梁城外气候严寒,已经无法判断出较为准确的死亡时间了。 伯吉与贡宇二人交换了眼神后,才又起身,伯吉先禀道:“殿下,他们应该是五六日前被人偷袭致死!” 贡宇也是一脸疑惑,略为气愤:“真不知是何人所为?” 秦子垣与赵婉婉相视一眼后,赵婉婉黯然垂目,还叹了一口气。 她怔怔的看着稍远一些的地方,那里有一具单独的尸身,离眼前这数十名将士较远。 赵婉婉拧紧了眉心,用打指了指远处的那具尸身,开口问:“那名将士……为何离他们远这么多?” “娘娘,看样子,应该是想逃走,却没走得掉。”贡宇立即应道。 秦子垣不由得蹙眉,攥紧了拳头。 逃走? 他记得姜娆曾在营帐里和他说起过,他们离开汴梁后,北苍人又偷袭了汴梁,还杀害了郎中一行人。 可是北苍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飞快的眨了几下眼,收了神,语气很轻,几乎淹没在清晨的北风里:“伯吉,让将士们入土为安吧!” 伯吉冲秦子垣点点头:“是,殿下!” 说罢,伯吉与贡宇便开始替这数十名漠北将士整理身上的衣物。而赵婉婉便与秦子垣静候在一侧,二人心情沉重,竟然都未有交谈。 赵婉婉的目光从近处将士们的尸身,缓缓移到几丈外的汴梁城楼之上。 她发现直到现在,那城楼上战损的痕迹依然触目惊心。那残破的城墙一角,被火焰弹烧成炭黑的无数划痕,无不叫她心惊肉跳。 虽有牺牲,好在他们胜了! 如今故地重游,真是叫人感慨万千,想到此时,赵婉婉只觉得鼻酸眼热,泪水又涔涔而下。 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秦子垣自然是察觉到了。 他并未开口问她缘由,只是默默陪在她身边。 秦子垣暗忖:这已是他第四次见赵婉婉垂泪了。 就连当日在驿城皇上说起要废后那时,她也只是强忍着泪,没让它掉过。 可这回北征,倒是见着她落泪好几次。 秦子垣不禁被她的眼泪牵引着心绪,又见她虽未出声,却久泣不止,便柔声说:“娘娘悲悯这些牺牲了的将士,将士们自当感怀安慰。” “瞎说!”赵婉婉吸了一下鼻子,别过身子,侧着背向着秦子垣,然后偷偷用手拭去眼角的眼水。 她因为恸哭,气息有些不稳,声音微颤:“明明、明明当时北苍军已经撤离了,为何将士们会被人偷袭?会是什么人干的?” 秦子垣轻轻拍了拍赵婉婉肩膀:“都过去了。” 秦子垣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当日姜娆在她营帐内的那番说词,虽然他早已知道郎中他们遇了害,但当他真正见到他们的遗骸时,他还是无法平静说服自己心平气和。 他只是强忍着心中那股无名之火,一手紧紧握着拳,青筋暴起于手背。 “战事已定,不会再起了!”秦子垣如是说着,眼底却涌上了一层雾气。 伯吉与贡宇虽然各自整理着将士们的尸身,却都因行军习惯,一边仔细打量着这些已故的将士身上所插的箭羽。 这箭羽所用的木杆竟然是柳木! 柳木一般只在南方才有,而北苍国地处漠北西北,那一带多以榆木做为箭羽的木杆。 如此说来,这数十名漠北将士并非被北苍人所杀。 不仅伯吉发现了这一线索,贡宇也陡然觉得蹊跷。 二人虽未交谈,却各有思量。 会不会是北苍人借刀杀人呢?可他们哪里来的箭呢? 贡宇暗忖:当时三军都在汜水一带,这后方怎会突然出现袭兵? 他又仔细确认了那箭柄,上面还刻有秦文,更叫他瞳孔微缩:这果真是他熟悉的大秦弓矢! 贡宇陡然站起身了,目光反复在这些将士们的尸身上游移,他甚至还不自觉的来回踱着步,显然是心中有了难题。 伯吉也同样有相似的疑问,当他发现贡宇的异样后,他便抬目望向了贡宇。 恰巧贡宇正好对上了伯吉投来的目光。 “你也觉得有蹊跷?”两人异口同声道。 伯吉沉声道:“是!” 说罢,他还将眼前一名将士身上的箭羽用力拔了出来,拿在手上,随后也起了身,走到贡宇面前,直言:“贡将军应该比我更熟悉这箭。” 贡宇一听,有些惭愧,更又几分怒意,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可我贡宇,不愿相信这是自己人所为!” “伯吉并非怀疑贡将军,只是这箭……不是北苍人的箭。”伯吉直视着贡宇说,他也相信与贡宇无关,但会是谁干的呢? 站在不远处的赵婉婉与秦子垣,听到贡宇与伯吉二人似乎起了争执。赵婉婉这才收了泪,但眼眶和鼻子仍是红红的,声音也有些哑哑的。 她不解的看着两人,开口问:“贡宇,你与伯吉将军在说什么?” 赵婉婉好像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自己人所为”?赵婉婉隐约觉得二人一定是在处理这些将士尸身上,有什么发现。 “回娘娘!末将只不过是与伯吉将军在处理将士们的尸首时,有些发现。” 贡宇抱拳说道。 秦子垣没来由得蹙了眉,他又忆起姜娆说起的事,北苍人杀了他漠北军中的郎中一行人。 为了顾全大局,他才选择没有将此事说出来。 几经艰难换来的两国停战,秦军以大胜占取了汜水以南数十座城池。 乾王锦同意停战虽有条件,但此事尚可再拖延。 若如今又因此事令战事死灰复燃,岂不是叫他功亏一篑? 第169章 自己人干的? 不等秦子垣开口,赵婉婉已追问贡宇:“什么发现?” “是,娘娘。末将发现这些将士所中之箭,并非北苍人所用的箭……”贡宇急急说道。 又瞥了一眼身边的伯吉,迟疑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将士们中的箭是咱们秦国的箭……末将怀疑有人栽赃嫁祸!” “是咱们的箭?”秦子垣与赵婉婉同声同气道。 赵婉婉更是心里咯噔一下,大觉有古怪,立即阔步走到了将士们的尸身旁边,正欲蹲下身子,仔仔端详。 伯吉却立即将手中所握的那支弓箭,递于赵婉婉面前,对她说:“娘娘,请过目!” 赵婉婉一脸凝重,仔细看了这箭杆:“果然有些眼熟。” 秦子垣也走了上来,站在了赵婉婉身边,长眸轻晲伯吉手中之箭,暗忖:柳木? 不知为何,他陡然想起了那藏在狼毫笔内的木简。 这箭木杆的色泽为何与那木简如此相似? 他更想起那木简上的那个‘梁’字。 于是转而淡淡开口:“梁王?” 虽然只此一念,但秦子垣立即否定了。 梁王若是派兵出征,为何从头到尾都没见过他的人马出现? 秦子垣这句话,声音虽轻,却仍然清楚,赵婉婉三人一时间,竟都望着他。 听到“梁王”二字,赵婉婉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不安极了。 一想起曾经她听到或是看到,或者亲身与梁王打的那些‘交道’,便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表面上总是笑盈盈的,做着和事佬。 如若不是雁安偶然听到他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跑来相告,只怕她赵婉婉永远都不知道这位二王兄梁王是个手段毒辣,野心勃勃的人。 就连此回北伐秦子淮失踪一事,也绝对与他脱不了关系。 “你刚刚说梁王?”赵婉婉为了确认,一手攥住了秦子垣的袖角,由于天寒地冻,她的手已有些微微泛红,“本宫可有听错?” 秦子垣隔着衣衫隐隐感到赵婉婉指腹传来的寒凉,不由得目光一沉,望着赵婉婉,用他温热的手,覆盖上了她的手背。 他一脸不忍之色,更不愿意再叫赵婉婉费这些思量。 明明刚刚才为这些将士哭红了眼眶,这手又这么凉,只叫他担心这回谷牙之行,赵婉婉是否能吃得消? 于是他立即改口:“本王只是想起了些事,随口说的,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别放在心上。” 贡宇并未见过梁王秦子翊,只是听过此人,但他却本能的觉得秦子垣有些欲盖弥彰。 然而更让他意外的是,赵婉婉与秦子垣之间的互动,似乎比起在前先在汴梁城时,更多了好几分亲密。 贡宇自知不便多问,却未能控制住他一双虎眼却在秦子垣同赵婉婉二人脸上小心翼翼地游移、审视。 贡宇这目光虽是谨慎,却仍旧被赵婉婉与秦子垣察觉到了。 两人颇觉不妥,赵婉婉便立即松开了原本紧攥着秦子垣衣袖的手,还清了清嗓子:“本、本宫自然不会!” 感到赵婉婉的手猛然从他手掌中抽离之后,秦子垣也缓缓跟着收回了手。 转而对伯吉吩咐道:“伯吉将军,既然将士们的尸身已处理妥当了,那待城门开后,咱们便请人将他们落葬吧!” “末将明白!” 四人便站在此地,安静地等着汴梁城门打开,又是好一阵的寂静。除了偶尔吹起一阵北风,几乎不再有其他的声音。 直到辰时,汴梁城门大开,四人才缓缓入了城。 因为对汴梁城内的环境颇为熟悉,在伯吉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找来了一帮人,替城外的将士们挖了深坑,便要将士们入土为安。 事毕后,三人见赵婉婉仍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贡宇上前安慰:“娘娘,将士死于沙场,死而无憾!” 赵婉婉依旧看着这荒芜寂静的汴梁城外,莫明心中有了恨。 刚才伯吉递来的箭,是她大秦的箭。 将士死在沙场,的的确确死而无憾,可死在自己人手上呢? 赵婉婉不禁眉头皱得更深了,继续想道:王兄突然说起梁王,莫非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不成? 赵婉婉不爱久思,也不愿去猜测,若这些将士的死真是自己人所为,那干这勾当之人,便是比敌人更加可恶。 眼看着那一铲一铲浇起的黑土,一点一点逐渐掩盖在那帮将士的身体上,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们,掩埋的几名汴梁城百姓最后用铁铲将这片地彻底填平后,伯吉便将酬劳给了他们,打发他们离去了。 赵婉婉再也控制不住杂乱的心绪,直言道:“王兄,他们都是漠北的将士,都是那晚与咱们苦守这汴梁城的将士,不能白白牺牲了!” 秦子垣早已闭上了双眸不忍久视,如今就算真是他二皇弟梁王干的好事,只怕也没凭没据,他又能如何? 何况这也只是他一个人的推测罢了,眼下更重要的事,是快些赶路,去谷牙城寻皇上秦子淮回来。 这个时候,还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秦子垣深深吸了一口气,好让他的心绪恢复平静,随后睁眼看向赵婉婉:“娘娘,本王心中自有分数,如今将士们既然已入土为安,那咱们也该继续赶路了!” 四人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这座汴梁城,这座城池伴随着他们太多苦涩的回忆,随着他们骑着马越走越远,仿佛也将这些悲痛抛诸脑后了。 又往着南面纵马奔驰了六日,赵婉婉、秦子垣一行人抵达了谷牙城郊外,此地位于漠北边陲陵峰镇以西,南渊以南的一座丘壑山谷中。 地势忽上忽下,远看犹如稚童的门牙一般。 “娘娘你看!” 贡宇骑在马背上慢慢走着,抬手一指不远处,打趣道:“难怪这里会叫谷牙,那几座小山丘像是小孩儿的门牙。” 几人顺着贡宇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一排顶部浑圆的山丘,而山丘尽头便隐隐能看见城楼。 “经你这么一说,是有几分相似。”赵婉婉翘首望去,“那最里边,是不是就是谷牙城了?” 第170章 屠大夫? “错不了,末将身上带着地图呢。” 贡宇说着,还将怀中一块皮革地图掏出,用一只手握住一角,轻轻一撒,地图便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赵婉婉仔细看着那张地图,将注意力放在了谷牙城的位置。 谷牙城旁边的确被画上了不少低矮的山川。 这时,一直未出声的秦子垣开口提醒:“一会儿进了城,大家就别再娘娘,殿上,将军的叫了,知道吗?” 三人自然清楚,便应下了。 不到一个时辰,一行人已来到了谷牙城门外,高大的城墙在这四处环山之中,显得格外的肃穆,城楼上没有守卫,城门大开,却没见到人影,更别提人来人往了。 不禁又叫几人生疑,不由得放慢了步伐,四处张望。 贡宇走在最前面开路,而伯吉走在末尾垫后,秦子垣则同赵婉婉走在中间。 “四妹,此地似乎和卫宁所说的情形差了很多啊!”贡宇发觉得不对劲。 赵婉婉自然记得卫宁回报时,说这谷牙城人口众多,还有不少的商贩。可今日一见,怎的竟然如此没落?一点儿也看不出生气。 “三哥,我也觉着奇怪!”赵婉婉应声。 她又对众人说:“大家留心。” 一行人说话间,已轻而易举的走到了城内,总算看到了稀疏的人影在街上行走,众人才稍稍安下了心来。 几人下了马,牵着马儿在城里转悠,想要快速找到那间名为“济世堂”的药坊。 赵婉婉记得卫校尉曾说那济世堂的附近有一间小食摊,便开口道:“我记得济世堂在一小食摊旁边,是吧三哥?” 贡宇自是不习惯被赵婉婉叫‘三哥’的,并没有立即回应。 “三哥!”赵婉婉又唤了一声,贡宇才恍然明白,回眸点点头,应了一声。 秦子垣侧目问:“小食摊?” 赵婉婉正欲解释原因,便听到不远处一位城中的妇人与她的夫君争执。 “……再不走,难道等那帮秦国人再打来吗?再说屠大夫失了踪,昇儿这病叫谁瞧去?” 城内街上清静,人稀影支,“秦国人”这三个字对于赵婉婉四人而言,显得格外的刺耳。 四人不约而同闻声朝那妇人望去,发现那妇人不过三十岁左右,看打扮应该是城中寻常百姓,右肩处背着一个略瘪的包袱,手中还牵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急急像是要出城。 而她身后不远处,跟着一名也是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追在后面,还嚷道:“娘子,城外不知是否混乱,你非要今日出城吗?” 那妇人停了脚步,回头对男子说:“那帮秦国人没人性,夫君,你不去,总不能拦着我!” 男子紧抿了双唇,深锁双眉:“若是你们娘儿俩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咋办?” 说罢,男子又往那妇人身边靠近。 却被那妇人打断:“夫君,你看昇儿这一身的红疹,如今寒冬腊月,尚且如此,夏季如何是好,?儿在济世堂看了三回,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可此时屠大夫又失了踪……” 赵婉婉仔细听着二人的对话,却因那妇人两次提到秦国而心下生疑。 什么叫秦国人没人性?秦国人几时打过他们? 不等那夫妇二人继续在街上纠缠,赵婉婉已朝他们走了过去。 一边走,还一边大声质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秦国人?” 她瞪大了双眼,直勾勾的看在街上纠缠那夫妇俩。 很显然,那二人听到赵婉婉问话,莫名的扭头看向了她。 那妇人一见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便白了赵婉婉一眼:“关你何事?”说罢就要走。 赵婉婉打算追上去问个清楚,却被一个强而有力的手拉住,引得她回眸:“王、咳咳……二哥?” 差一点她就要将“王兄”唤出了。 秦子垣不语,却冲她摇头,示意别再追问。 赵婉婉这才止住。 但她心里的疑惑更加凝重,她仰望了秦子垣一眼,小声一字一句道:“二哥,你觉得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秦子垣再次摇头示意她别问。 随后又转头向那妇人赔礼道:“家妹年幼,骄纵无礼,还望这位大姐不要见怪。”说罢,秦子垣才转身,正欲拉着赵婉婉离开。 却听到身后二人在惊失色叫道:“屠大夫?是你吗?!” “那天那帮南秦将士围了济世堂,之后就再没见到你了……”那妇人惊喜道,“原来你没有事啊,屠大夫!” 赵婉婉与秦子垣原本打算离开,不想听到那二人竟然在看清了秦子垣的脸后,将他称呼做‘屠大夫’,四人都面面相觑,愣在了原地。 秦子垣犹豫着要不要回头问个清楚,一脸的迷惘,却看到赵婉婉抬起头,看向他。 小声道:“二哥,他们在叫你。” 赵婉婉一边提醒,还一边朝他使眼色,那副模样引得秦子垣不由得心跳快了几下。 他晲了她一眼,更犹豫要不要理会,竟然停下了脚步。 赵婉婉记得卫宁曾提过,秦子淮是失忆了,被这谷牙城中的药材铺老板救走的,更改了名字叫屠晟龙。 这事情不光她一个人知道,这回路上,她与贡宇已将先前卫宁探回的消息通通说与秦子垣、伯吉知晓了。 血亲兄弟长得相似是自然的事。 早在第一次赵婉婉跑到宣政殿见秦子淮时,凑巧同时碰见了秦子垣。 那时,她就发现他们兄弟二人相像了。 如果不交谈的话,二人除了眼神与身高有些差别,能区别他们的就是服饰打扮了。 那夫妇二人见秦子垣停了脚步,却未回头应声,也有些意外。 男子小心翼翼上前走了两步,又开口:“屠大夫,好些时日不见,济世堂的吕老板前些日子还派人四处找过你的下落。原来你没事啊!这下好了!” “是吗?” 秦子垣沉声道,仍是没有回头。 但他却用眼尾余光望着赵婉婉,赵婉婉也同样警惕的望着他,却未作声。 贡宇与伯吉更是为秦子垣暗暗捏了一把汗。 二人都默不作声,留意起周围的环境,以防有诈。 第171章 谷牙城内 毕竟进城之后,这城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冷冷清清的街道,人烟少,商铺多都闭了门户,如同大敌当前。 伯吉与贡宇多年的行军习惯,早已养成对一切陌生可疑的环境保持警惕。 “是啊!”男子听到他回应了自己,显得有些兴奋。 那妇人也高兴地说道:“屠大夫心地善良,医术高超,吉人自有天相,你为咱们谷牙医治了不少的乡亲,还好你没有事啊!这下我昇儿不用远到他镇去求医了!” 那男子也急急说道:“是啊,娘子!” 男子又转头问:“屠大夫,那帮秦军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秦子垣虽然知道这夫妇二人将他认成了秦子淮,但他们三番四次提到了‘秦军’,确实叫人没有办法不多嘴问句。 他犹豫了,决定回头:“秦军?并没有!” 那夫妇又朝他走近了几步,妇人激动地继续说:“真是万幸!哎哟,那天,那帮秦军黑压压一片,乌泱泱的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个宽脸的大将军骑着马,引了不少人来,就只围了济世堂,像是抄家似的,要找你……” 赵婉婉听后也不淡定了,回眸转身望着那妇人,眼光闪过一丝惊慌。 真如这妇人之言,那秦子淮岂不是……? 可秦国的将士怎么会跑来这里呢? 不等赵婉婉细想,那妇人喋喋不休地继续说:“后来听吕老板说你没在店里,大家还都以为屠大夫你凶多吉少了呢。” 妇人笑道:“原来屠大夫是回去探你的妹妹去了啊?” 说到这时,那妇人一脸不好意思,笑道:“屠大夫刚刚不好意思啊,我口气不好,还说了你妹妹……” 赵婉婉与秦子垣不知要怎样回应她,尽都一脸的尴尬。 一旁的男子突然像是有些醋意,一把扯住那妇人,小声道:“娘子,这下你不走了吧?人家屠大夫回来了,咱们昇儿有大夫治了。” “哎呀,是啊是啊!”那妇人突然扭捏起来,捂了脸笑起来了,眉飞色舞的偷偷又望了一眼秦子垣。 男子索性一把牵过那小孩的手,竟引着那妇人孩子离开了。 倒是叫赵婉婉四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赵婉婉更是哭笑不得。 她虽然没有仔细瞧那小孩,但即便远远的,也能看到那小孩脸上确实起了不少大小不一的红斑。 赵婉婉不由得暗忖:皇上竟然还懂得治这些症? 这确实是她未想到的,与秦子淮相处的那段日子,如今想来时日太短,和他似乎总是争吵不休,她从未真正了解过秦子淮。 “走吧!” 秦子垣开口打断了赵婉婉的思绪,他又对贡宇伯吉二人说道:“咱们得快些找到济世堂。” 二人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四人继续在城中转悠,赵婉婉还在想着方才那二人的话。 “二弟,由此看来有其他人马比咱们先来这里找他了。”伯吉在秦子垣身边低声说。 赵婉婉与秦子垣闻声看过去,等着伯吉之后的话。 “而且真是咱们的人!”伯吉皱了眉,断然说道,“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这帮人…与射杀汴梁城外的将士,应该是同一伙人!” 贡宇一拍脑门,抽气道:“嘿,大哥,咱哥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赵婉婉与秦子垣又扭头望向走在另一边的贡宇。贡宇望了二人一眼,道:“这帮人暗中打探皇上的下落,卫宁曾说起的那个可疑的人,搞不好就是他们一伙的。” 赵婉婉猛然记得卫宁曾提过,若不是那小食铺的老板叫骂,卫宁也不曾察觉有人也在谷牙城暗中打探秦子淮的下落。 只可惜没有被卫宁看到样子。 “对!”赵婉婉道,“卫宁是提过,还说那人三十多岁,走路的姿势不像是普通人,像是将士。” “是是是!”贡宇急急应声,“他是这样说过。这就很明显了,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自己人干的!” 秦子垣鼻中一声冷哼,拧紧了眉心,暗暗思虑:看来,暗地里有股势力从中做梗,不想让他们找到皇上。 赵婉婉听到秦子垣一声叹息,却没有开口,侧脸望向他,发现他皱着眉,于是开口问:“二哥,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那么多的事,凑在一起,应该不是巧合!”秦子垣听到赵婉婉问,才淡淡说,“有人和咱们一样,想找到皇上……” 转念又道:“可是他们竟然围了这城?此城可不是大秦的国境,若被这国国君知道了,难免会起事端啊!这背后之人就没想过吗?” “能调动兵力的人,一定不是一般大臣!”伯吉开口道,“二弟,这背后之人并不难猜!” 秦子垣正欲追问,赵婉婉却雀跃般的跳起,抬手一指:“快看,那前边便是济世堂了!” 顺着赵婉婉手指的方向,三人望了过去,只见距他们不过半里远的街头,硕大一面彩旗随风飘动,彩旗上赫然写着“济世堂”三个大字。 藏在那面彩旗后面的砖木建筑便是济世堂了,外墙的四处墙角还用了青石板加固,而济世堂的房梁还做了精美的木雕。 让这济世堂在整条街市特别的显眼。 贡宇感叹:“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了。” 听到贡宇的话,赵婉婉竟然有几分紧张与不安的情绪升起。 她不知道若是在这偏远的异国小镇,再见到秦子淮,会如何? 但转念她又想起卫宁曾说过,秦子淮已失忆,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哪会记得她赵婉婉呢? 一霎时间,赵婉婉的心绪被搅乱,竟然觉得有些难受。 刚才还一脸的雀跃欢愉,这一刻却又戚戚然起来。 秦子垣沉沉的看着走在他身边的这个姣小的身影,她方才那时而高兴,又时而失落的细微表情,并未能逃脱他的双眼。 于是他沉声唤道:“四妹……” 赵婉婉被他的声音拉回到现实:“嗯?” 她回应了一声,还仰头望向了秦子垣。 “你二哥我,真的和……”秦子垣移开了目光,望着前路,顿了顿问:“和他这么像吗?” 第172章 济世堂 听到秦子垣突然这么问,赵婉婉有些哑口。 虽然她第一次见到兄弟二人时,也觉得他们很相像,可若是仔细辨认,还是能分清的。 但为何王兄在这个时候,问她这样的问题呢? 他是在介意刚刚那夫妇二人错将他认成了皇上吗? 赵婉婉想了想,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亲兄弟间长得像也是很正常的事啊!” 秦子垣见她笑眼弯弯的模样,望着他,原本他有些在意的,此时也风吹云散了。 “罢了!” 他轻声道。 “真的!我是说真的!”赵婉婉却以为秦子垣仍在生气,她又强调道:“我只是没想到二哥竟然会在意这个。” 秦子垣本想说些什么,却只字未提。 一阵浓郁的中药材的气味混合着空气中的湿冷之气,悄然灌入了他们的鼻腔。 正在赵婉婉说话之余,他们四人已到达了济世堂门前,贡宇轻声提醒道:“咱们到了!” 四人这才站定。 赵婉婉一行人发现药材铺大门大开着,里面有几个伙计在整理货架上的各料药材。 而大门进门的左则便是掌柜台,里面站着一位年纪约四十来岁中年男子,中等的身材,却很清瘦,他很快就注意到门外赵婉婉一行人。 赵婉婉与那中年男子的目光对视之后,发现那中年男子在打量他们时,目光从贡宇依次打量到她,然后是秦子垣,最后是伯吉。 却在看到伯吉之后,又将目光停留在了秦子垣的脸,还露出了十分震惊的样子。 在前面那条街市,经历过了那对夫妇之后,赵婉婉一行人都心中有了数,一定是这掌柜发现秦子垣酷似秦子淮的事了。 所以他才会有那样的惊讶的神情。 贡宇见状也不含糊,一马当先就走到了济世堂的大门前,来到了那掌柜面前。 赵婉婉、秦子垣、伯吉也紧跟其后,凑了上去。 贡宇直视着那掌柜,开口就问:“掌柜的,我们兄妹四人是来寻人的,请问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屠晟龙的人?” 听到贡宇问起屠晟龙,不光是掌柜的愣住了,就连堂里其他的伙计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偷偷将目光聚拢到赵婉婉他们一行人身上。 “他之前是在咱们铺子里……”那掌柜也不含糊,立即回应了贡宇问话,但他的目光却依然在秦子垣的脸上停留得最久。 “那他现在人呢?”贡宇追问,“我听说你们这儿,先前被秦国军队给围了,可有此事?” 那掌柜急忙摇头:“不知……”突然他十分警惕的又反问了一句:“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来谷牙?屠晟龙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赵婉婉自然知道贡宇这武将军的气势,任哪个寻常百姓被他这样问一问,审一审的,都会下意识觉得不安。 赵婉婉便一把将贡宇拉到了一旁,她又往前面一站,笑盈盈地看向那个掌柜:“掌柜你好,我三哥有些不懂礼数,吓着你了吧?” 那掌柜见说话的不过是位十五六岁的姑娘家,稍稍放松了一些,却未置可否,只是默默看着赵婉婉。 似乎等着她继续说话。 赵婉婉见状,也立即开了口:“屠大夫不是这里人,我想掌柜的你应该知道。”赵婉婉目光一沉,眼中露出一丝威严,“咱们是他的亲人,知道他曾在这里呆过,才千里迢迢来此地,找他回去。” 那掌柜恍然大悟,望了一眼赵婉婉,又再次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秦子垣的脸上。 秦子垣被这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多次后,多少有些不自在,不由得蹙眉。 他别开了脸,却瞧见有位年轻的姑娘,捧着一个盛满了草药的簸箕,用肩膀撇开了门帘,走到了大堂。 那姑娘的目光不偏不倚正巧撞上了秦子垣的这无意的一瞥。 却未想到那姑娘竟然惊得松了手,顷刻间,就将那盛满了草药的簸箕打翻在了地上,引得所有在场的人纷纷侧目望去。 还不等有人出声,姑娘已嚷了起来:“屠、屠大夫?你回来了?!” 赵婉婉见那姑娘几乎与自己相差不了两岁,生得俊俏秀丽,目光直直的望着站在她身后的秦子垣,赵婉婉有些无奈,也有些明白这当中的原因。 于是她开口道:“姑娘你认错人了,他是我二哥,不是屠大夫!” “不是屠大夫?”姑娘不敢相信的看着赵婉婉,又望了望济世堂的掌柜,“爹爹?” 那掌柜迎了出来:“枳儿,他们是晟龙的亲人,是来寻他的。” 那掌柜嘴里这样说,但心里确是十分清楚的。 在他们这四人当中,若说真有谁是屠晟龙的亲人,也一定是这个身着一袭白衣,还频频回避着他目光,气度不凡之人。 “爹爹!”被唤做“枳儿”的姑娘快步走到了掌柜身边,一脸狐疑的望着赵婉婉,又扫过了伯吉与贡宇,最后仍把目光停在了秦子垣的身上。 “他……他与屠大夫好像!”枳儿说着,探了头看着秦子垣,追问:“所以……你也姓屠吗?” 来谷牙城不过一个时辰,秦子垣便已被不同的人误认是秦子淮。 这更加让他心里莫名不满的情绪更盛,莫非赵婉婉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向他表明心迹? 而并非是他的行动与付出打动了赵婉婉。 赵婉婉发现秦子垣走神走得厉害,迟迟不回答那姑娘的问话,便帮他应了一声:“咱们都姓屠!”说罢还冲那姑娘笑了一下,继续问:“枳儿姑娘与屠大夫相识的话,能和咱们说说,他人在哪儿去了吗?” “既然你们是屠大夫的亲人……”枳儿怯生生地望着赵婉婉,发现她不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具体像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就和她初次遇到屠晟龙时感觉一样。 她总觉得屠晟龙不只是个大夫,一定还有别的什么身份,特别是他衣衫上的图案,那可是凤凰啊! 她望向掌柜,似乎是在请示一般:“那我和他们说吗?” 掌柜点了点头,没吭声。 枳儿才继续道:“屠大夫去城外的后山王婆家问诊那日,秦军突然围了咱们这里。有几个看上去凶悍的将军来了咱们济世堂,四处寻他。” 众人听后,不禁相视一眼,又纷纷望着枳儿姑娘,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掌柜的突然打断他们的谈话:“你们既然是屠大夫的亲人,不如请跟在下到里面来吧!枳儿你去沏壶茶来!” “是!” 赵婉婉见掌柜如此邀请,盛情难却,又看向其余三人,问他们的意思:“大哥,二哥,三哥?” 伯吉点了点头,秦子垣才同意:“好,那就有劳掌柜了!” “打扰了!”贡宇也笑着对掌柜说,“咱们的马匹可有安置处?” “有的有的!” 第173章 秦国逃兵? 掌柜一边说着,一边叫堂内的伙计替贡宇安置那四匹马儿。 堂内的伙计忙跑来从贡宇手中接过缰绳后便引着马儿走开了。 掌柜才又对他们笑道:“既然几位是晟龙的亲人,也是我的朋友,说不上打扰!几位请随我来!” 贡宇便跟在掌柜身后,走在最前面,依次是赵婉婉、秦子垣,最后是伯吉。 几人跟着掌柜走了好一会儿,经过一处回廊,又穿过了一个内堂,最后走进了一间偏屋。 那掌柜才叫在屋里的几张木椅旁坐下,屋里极其古朴,除却桌椅便没有其余的摆设了,却隐隐有阵草药的气息。 “还不知掌柜尊姓?”伯吉向他一抱拳问道,没有立即坐下。秦子垣见状也就站在了一旁,倒是赵婉婉与贡宇已坐下了, “鄙人姓吕。”掌柜恭敬道,“实不相瞒,屠大夫也是鄙人从北苍回谷牙时,在路过汴梁城郊时救回的。当时他头部受了伤,又不省人事,所以鄙人只得将他带回谷牙。” 赵婉婉与贡宇对视一眼,这点果然与卫宁校尉当日带回的来消息吻合。 贡宇便开口又问:“那皇、呃……屠大夫他现在人是在城外的王婆家?” 然而那吕掌柜却叹了一口气,摇头。 “怎么?”贡宇身子向前倾,有些急切。 “小女曾去王婆家寻过,王婆说屠大夫当日问完诊后就回城了,并未在此耽搁!”吕掌柜说着还愁眉紧锁的一叹气。 “回城了?” “谷牙是个边陲小镇,因地势原因,少有征战,不知为何这么凑巧,竟然会有秦军围城!”吕掌柜说着还又偷偷抬了眼看向了秦子垣。 几次三番的打量与审视,秦子垣也开始另做猜想,莫不是他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便开口问起:“吕掌柜一再细细看着在下,是因为我像屠大夫吗?” 赵婉婉侧过头,望着他,有些诧异。原来王兄果然还在在意这个? 却听到吕掌柜一脸歉意道:“不,不全是!” 这时,枳儿姑娘双手端着茶水走到了这间偏屋里,又将茶水奉上之后,便站在了吕掌柜的身侧。 又客气了一番后,几人浅尝了这茶水,秦子垣才又放下茶盏,继续问:“那请问吕掌柜,在下是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竟然引得你一再……” “请您恕罪!”吕掌柜突然跪倒。 这反倒叫秦子垣、赵婉婉等人大为吃惊。 “你这是作何?”秦子垣心绷紧了。 “鄙人虽是以经营药材营生,却也会些相术……”吕掌柜头也不抬,沉吟道,“见您凤目细长有神,额显伏犀骨,是、是帝王之相啊!所以才会如此失态,还请公子勿怪!” 吕掌柜的话,引得四人惊讶不已,赵婉婉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 她侧脸望着秦子垣,不禁惊叹:“帝王之相?” 秦子垣自然也是愣住,但他却立即笑道:“此话可不能乱说啊,吕掌柜!” “是是是!鄙人有些失言了!”吕掌柜忙不迭回应。 “掌柜你还是说回屠大夫吧!”秦子垣催促着,又端起了茶盏浅品了一口。 “枳儿,你把那天在王婆家的事都告诉他们吧!”吕掌柜对身边的枳儿说道。 “是,爹爹!” 原来秦军围城之后,很快就有一队人马冲进了城中,来到济世堂门庭前。他们不分清红皂白进来便要搜屋子,说是有逃兵逃到了城内,最后不知为何逮捕了一个才来济世堂帮忙的小兄弟,然而就急急冲冲的退了兵。 而当晚屠大夫便没有再回来过济世堂。 “逃兵?” 贡宇瞪圆了他的虎眼,简直不可思议。 “咱们何曾……”贡宇差点就要替秦国将士辩解,他们哪会有逃兵到此? 却被赵婉婉意识到,忙用了手肘猛得一击贡宇的后腰。 贡宇才又住了口,嘿嘿一笑:“咱们何曾有这般运气,能看到打仗的将士啊?” 算是将话给圆了过去。 赵婉婉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陪着笑:“就是就是!” 吕掌柜与枳儿并未太过在意赵婉婉的举动,那掌柜也随着笑,感慨道:“是啊,咱们何曾见过这番架势啊!这不等他们都走了,便叫小女去城外后请的王婆家寻屠大夫……可惜就再也没见着他了!” 一直没有怎么出声的伯吉,看着枳儿姑娘,凑在了秦子垣耳边,道:“秦的将士来这里只是为了逮捕一个小兄弟?好像有什么古怪!” 秦子垣侧着目光去看伯吉:“嗯。是有些古怪!” 伯吉便望着枳儿姑娘问了一句:“你们堂里那位新来的小兄弟,是秦国人?” 听到伯吉问话,赵婉婉也盯着枳儿,等着她回答。 那枳儿姑娘眨眨眼睛,犹豫道:“是吧?因、因为他说他是打东边来的。而、而且,虽然他来咱们济世堂不久,却独独与屠大夫走得近。” “那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如今人呢?”赵婉婉追问道。 “他叫殷牧,和屠大夫年纪相仿吧!十七?还是十六……”枳儿答道。 “殷牧?”赵婉婉咋舌道,还情不自禁的站了起身。 她记得这个名字。 假如她没有记错的话,此人是驿城的都尉,是沈怀良的千金沈昆兰的未婚夫。 她与秦子淮去驿城剿匪那日曾在沈府中住过一夜,当时沈怀良在大狱中,沈府上下便是由沈昆兰与这个殷牧的人在为他们打点一切。 秦子垣看到赵婉婉如此激动,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四妹认得此人?” “你们……”吕掌柜似乎警惕了起来,“你们不会也是秦国人吧?” 说着,他下意识的拉住了站在他身侧的枳儿姑娘。 赵婉婉也瞧出吕掌柜有所防备,这才忙摆手,强装笑道:“不、不是不是。只是殷牧这名字有些耳熟……” 赵婉婉这话虽骗过了吕掌柜父女,却瞒不过秦子垣。 秦子垣眉梢微动,目光沉了下来,陷入记忆中搜寻起来:殷牧……?这人似乎在哪个竹简上曾看到过…… “枳儿姑娘那人被带走之后呢?”赵婉婉又追问,却看到枳儿姑娘只是摇头,没再出声。 赵婉婉有些失落。 那么,就是说秦子淮果然早就认识沈府上的人了,可他那个时候还不承认。 第174章 帝后之相 原来不只她赵婉婉千里迢迢来找他,还有她不认识的其他人,也在四处找寻他的下落。 “不知那王婆家该怎么走?”伯吉此时却开口问了一句。 “王婆住在西城外的后山,有一片竹林的地方,便是她的家了。”枳儿回了话。 “你们几位是打算去找王婆吗?”吕掌柜也开口问。 伯吉望了一眼秦子垣后,得到了秦子垣的首肯,说道:“事到如今只有一试!” “我看几位虽是身穿布衣,却不像寻常百姓……”吕掌柜一边说着,一面起身作了揖:“不知道屠大夫是不是也并非寻常的百姓?” 赵婉婉听到吕掌柜说话如此直接,毫不掩饰,惊骇不已,先前听他说起会些相术,便已经觉得有些神奇。 如今又直言相问,赵婉婉一时竟然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她只得侧了脸,望向秦子垣,眨了眨眼,希望他能想个法子。 秦子垣感受到了赵婉婉投来的目光,于是也起身,向那吕掌柜作了揖:“吕掌柜懂得相术法,咱们自然瞒不过您。只是有些事,吕掌柜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是是是,公子说得是!”吕掌柜听出了弦外之音,便不再多问,他只得对秦子垣笑笑:“是我逾矩了,若几位要去找王婆的话,不如叫咱们堂里的伙计为几位带路?” “那便有劳了!”秦子垣颔首道,又坐下。 吕掌柜扭头对枳儿吩咐了几句,枳儿就退下了。 在等待的这段空档时间里,赵婉婉发现吕掌柜似乎仍旧一副窥探的神情,时不时审视着秦子垣。 这实在引起了赵婉婉的好奇心,她哪里忍得住话的人? 于是借着这空档,她走到吕掌柜跟前,小声问:“吕掌柜,你看了我二哥好久,竟然在看什么?” 赵婉婉还站在了吕掌柜身旁,也学着他的样子,打量起了秦子垣。 看着他一身整洁素白长衫,仍悠然自得的坐在椅上品茗,一副不论男女见到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姿容。 不知怎的,这情景又叫赵婉婉想到当日在沈府时,秦子淮也是如此,坐在沈府内堂一座椅上品茗,只不过,他对周遭的人事物皆是不闻不问。 而王兄就不一样,他是谦谦君子,恭而有礼。 赵婉婉猛的摇了摇头,暗暗提醒着自己:皇上与王兄不一样!赵婉婉,你别再拿他们比较了! 吕掌柜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姑娘,你二哥生得妙啊,只是现在未入顺运……”,说罢他又嘿嘿的自顾笑了几声。 赵婉婉一个字都没听懂,一脸迷茫的愣在那儿:“我怎么没瞧出来?这个要怎么瞧啊?吕掌柜!” 吕掌柜侧着脸,笑眯眯地望着她,突然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似乎仔细的打量着她,赵婉婉被这突然严厉的目光看得竟然有些胆怯。 于是她退了两步,吞吞吐吐起来:“算、算了,不用吕掌柜教我了!” “等等!”吕掌柜情急叫了一声,不光让赵婉婉愣住了,更叫原本在一旁闲聊的秦子垣三人,纷纷投来了几分诧异的目光。 贡宇更是立即起身,走到了赵婉婉身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三哥!我没事!”赵婉婉笑笑,“不过是有些好奇相术,所以在请教吕掌柜而已。但他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贡宇苦笑一声:“四妹你竟有这心情?” 赵婉婉冲他嘟了嘟嘴:“反正干等着也是无趣嘛!” 两人正在打趣,却听到吕掌柜沉声:“我看你们家这位四姑娘,也是有母仪天下之相啊!怪啊怪啊!” 赵婉婉原本还嘟着嘴,朝贡宇做鬼脸,听到这话,顿时停下了表情,不由得将嘴张得有些大,怔在原地。 他? 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个? 其他三人也都敛起神色,蹙眉不语。 赵婉婉陡然“哈哈”干笑了两声:“别、别瞎说啊!” 吕掌柜侧着身子,冲赵婉婉是笑了笑:“鄙人也只是略有研究,或许说得不准!” 随后他却喃喃自语道:“四姑娘与公子若真是兄妹,就怪了!不应该啊!” 吕掌柜口中所说的“公子”自然指的是秦子垣。 赵婉婉不由得抬了眼望向了秦子垣。 发现他神态已恢复淡然,与赵婉婉目光撞上后,他只是轻轻摇头,示意赵婉婉莫再继续追问下去。 赵婉婉最是讨厌话说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还要叫她猜测几分,却又没有个答案之事。 她想了想,却未理会秦子垣的一番示意。 继续追问着那位吕掌柜:“不应该什么?我和我二哥是兄妹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能不能说个清楚,言个痛快?” 吕掌柜仍旧一脸笑意:“那四姑娘全当个故事听听!” “快说快说!”赵婉婉催促着。 秦子垣离赵婉婉几步之遥,却没料到她竟然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追问吕掌柜,完全不避讳被人瞧出了身份。 只得无奈忍着心里的不安,脸色冷淡得厉害,眸子也顿时黯然了不少。 吕掌柜虽是经营药材铺营生,行医济世,却也算是个生意人,自然是瞧出秦子垣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迟疑了一阵,似乎发现赵婉婉与秦子垣之间的关系,并非像兄长与妹妹。 他眼珠溜溜地转着,斟酌了一番,缓缓道:“何由兮兄与弟,日迟兮妹已笄。早晚兮是归时,飞栖兮假一枝。昔在龙门侧,他宵凤池客。万军为谁首,方乃真英雄!” 赵婉婉从来不喜读书,原本以为会是个完完整整的故事,哪知竟然是首诗,彻底的傻了眼。 “这就说完了?” 她瞪大了眼睛,望着吕掌柜,发现他已经停了口。 吕掌柜微微一笑,颔首:“是啊,四姑娘!” “这哪里能叫故事啊?没头没尾的!”赵婉婉撇嘴道。 随后她转头问身后的贡宇:“你听明白了吗?” 贡宇平日读得不过是些兵书,吕掌柜这诗里前半段,他是一点也没懂,可后半段,他仿佛有点明白。 他冲赵婉婉点点头:“我知道!万军为谁首,方乃真英雄,这句说的一个德高望重、身世显赫的将军!” 第175章 同一首诗 吕掌柜听到贡宇的解释,只是一笑却并不语。 赵婉婉一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后,同意:“好像是诶!有道理有道理。” “掌柜是说将军的故事吗?”赵婉婉追问,“可…这和我二哥有什么关系?” 秦子垣根本就不是将军啊! 赵婉婉暗暗想道。 却见那吕掌柜仍是笑而不语,不免有卖关子的嫌疑,引得赵婉婉挑眉挤眼瞥着他。 秦子垣与伯吉却在听完吕掌柜这番说词后,暗自大惊。 伯吉更是有些情急,带着一丝慌张的神色,望了一眼秦子垣。 虽然这神情并未在他的脸上停留太久,秦子垣仍是感受到了他这份目光。 秦子垣却侧了脸,淡然回应了伯吉一眼。随后回头冲着吕掌柜开口:“吕掌柜竟然还懂得作诗?” 吕掌柜恭敬起来,垂目道:“不敢说得太多,所以才用诗替代,叫公子见笑了!” 赵婉婉听到秦子垣出声,不免诧异的望向秦子垣:“二哥你全听明白了?” 王兄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呢? 秦子垣朝她那处走近后,停下了脚步,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掌,轻抚过赵婉婉的头顶,柔声提醒:“咱们时间紧迫,还是想想如何找到屠大夫吧!” 从他手掌传来的温热,叫赵婉婉情不自禁的收起了先前的那些好奇。 她抬着头望着秦子垣,似乎意识到了她确实有些弄不清了主次与轻重缓急。 赵婉婉“哦”了一声后,飞快的抬着眼皮子望了秦子垣一眼,像个知错的小孩子。 这时,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众人扭头往进门处望去,见是枳儿姑娘领着一位弱冠之年的男子进来。 “爹爹,我把丘大哥叫来了!”枳儿踏进门后便开口道。 “好,丘平,你今日便不必在堂里帮忙了!”吕掌柜对那男子说道,“领这几位往后山王婆家去一趟。” 丘平应了一声“是”。 赵婉婉一行四人便向济世堂的吕家父女告了别,很快又牵了马匹,跟着丘平一道出了谷牙城,往西城外的后山行去。 出了谷牙城西城门后,已是申时。 丘平说骑马的话大概酉时之前就能回来,所以这一路上,贡宇便让丘平与他同骑。 贡宇便跑在了最前面带路,而赵婉婉则紧跟在贡宇的后面,秦子垣、伯吉依次走在最后边。 纵马跑了一阵后,便来到了上山的路。山路蜿蜒狭窄,没办法快行,众人只得叫马儿缓慢的走了起来。 上了山路后,赵婉婉一行人,仿佛出游一般,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悠闲自得。 秦子垣却瞧出走在他身后的伯吉,从先前听到那吕掌柜那段诗后,便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 不过是十几日前,他与伯吉在北苍军汜水大营,费尽心机得到了两国的停战协议时,那北苍国的军师奚弋北也说了与那吕掌柜一模一样的话! 秦子垣虽然一副垣然平静的神情,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这已是第二个毫不相干的人,说他一副帝王之相了! 若是说那奚弋北别有用心,想借他之手瓦解大秦的势力,那这位吕掌柜呢? 他虽是生于帝王之家,皇室之嫡亲,但他没这门心思,所谓空有此相,也是枉然。 可眼下伯吉这眉心皱得能夹苍蝇了,若再不提醒他,只怕赵婉婉与贡宇迟早也会追问缘由的。 秦子垣刻意让马儿走得更慢一些,好让赵婉婉与贡宇听不到他在后面同伯吉谈话。 见距离合适了,秦子垣一勒缰绳,马儿便停了下来,他回头望着伯吉问:“你还在想那首打油诗?” “末将只是……”伯吉飞快看了一眼秦子垣,又垂目望着远处:“只是担心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咱们看不到的局。” 秦子垣的表情不冷不热,只是平静看着伯吉:“局?” “为什么北苍国的军师会与这济世堂的掌柜说类似的话?如此大逆不道,他刚刚分明是在暗示殿下……”伯吉毕竟已是而立之年,那打油诗中藏着暗语,他一听就明白了。 伯吉越说越急:“末将担心殿下背上倒行逆施,窃丨国之罪!” 秦子垣不以为然:“伯吉你我相识多年,本王的心思你应该很清楚。” “是!”伯吉俯首抱拳,却仍是一脸担心。 “如今只要找回皇上,本王便可洗清罪责了!何须理会其他?”秦子垣笑了笑,又道:“你这心虚的模样反倒像是本王已经成了那个诗中之人一般。” “末将……”伯吉一脸愧疚,“末将自然明白殿下的心思!殿下一心只希望自在,无奈身份在此,不得不躬身亲为。” 听到伯吉这话,秦子垣竟然有几分欣慰的情神,果然知他者,莫若伯吉将军。 他点了点头:“快走吧,别叫娘娘他们发现咱们在这儿闲谈了!” 秦子垣见伯吉此刻眉心渐宽,才又回头去寻赵婉婉的身影。 发现她和贡宇早已纵马走到了山路的那一头,秦子垣这才用腿夹紧马腹,又一勒缰绳,轻唤了一声:“驾!”马儿便又往前行了起来,伯吉紧跟在其后。 赵婉婉目不斜视,策马跟在贡宇身后,却有好一阵子没有听到跟在身后的马蹄声。 她有些起疑,下意识回了头,看到秦子垣与伯吉急急赶了上来,二人神情并没什么异样。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大哥二哥?你们方才在后面磨磨蹭蹭的……是发现了什么情况吗?” 不等秦子垣开口,伯吉已抢先回了话:“这马儿曾在山路上受过惊,如今上了山路,使了脾气不肯走!” 秦子垣也顺势安慰道:“四妹不必担心!” 赵婉婉放下心来,顿时眉眼弯弯笑了:“大哥也有没法驾驭马儿的时候?” 伯吉可是堂堂的骠骑大将军啊,还有拿马儿没辙的时候。 她想想也觉得有趣。 不过这一路山道崎岖,虽不是高山险峻,也算得上是蜿蜒曲折,马儿若是使了脾气,也是常事。 赵婉婉并未起疑。 终于在抵达了一片竹林之后,赵婉婉透过贡宇的背影,隐隐看到有间草屋坐落在那竹林附近的阴影里。 丘平回头对赵婉婉一行人说:“那便是王婆家了!” 第176章 木箱与药引 说话之间,几人一前一后都来到了那间草屋面前的一片空地上,才下了马。 赵婉婉、秦子垣便将马儿缰绳分别交给了贡宇与伯吉二人代为看管,又请丘平代劳替他们去请王婆的门。 秦子垣便同赵婉婉跟在了丘平的身后,一同来到了王婆家门前,站定了。 在丘平叩门的档口,他们二人都不约的环顾起了四周,打量着这草屋附近的环境。 此时天色虽不算晚,但身处山腰,又非晴天,四周显得有些阴冷,既无其他人家,又无田地,有些许寂寥。 偶尔有山风拂过,叫人不愿久留。 赵婉婉便偷偷在心里推测起这王婆家里的情况,若非是家猎户,哪敢独居在山腰处? 否则夜里若是猛禽出没,寻常人家自是难以应付。 正想着,她听到“吱呀”一声,草屋的竹门应声开了,出来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 赵婉婉与秦子垣都暗暗猜测,此人定是王婆了。 那老妇人见到了丘平后,蓦地一怔:“你?你是济世堂的人吧?” “是啊,王婆。”丘平应声,随后又道明来意:“我们家掌柜叫我带了几位……呃,几位客人,来问屠大夫的事!” 王婆这才将目光从丘平脸上,移到了赵婉婉的脸上,还不以为然道:“屠大夫的事?” 但当王婆的目光,接触到了秦子垣的脸时,她却陡然瞳孔微缩,颤颤巍巍道:“屠、屠大夫不是在这儿嘛?” “老人家,我不是屠大夫!”秦子垣忙解释道,“屠大夫是内弟。” 那王婆微眯起眼睛又仔细瞧了秦子垣一阵,恍然大悟似的:“原来是屠大夫的兄弟……屠大夫真是位妙手良医啊!” 秦子垣习惯被这里的人误认为是秦子淮了,他顾不上心里的无奈,忙问:“老人家,我听济世堂的枳儿姑娘说,内弟前些天来您家里问诊后便失踪了,所以想问问那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有?” “那天……”王婆想了想,应声道,“没什么特别的事啊!” 正在这时,屋内又传来一个声音粗犷的男子声音,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娘,您在和什么人说话啊?” “哦,是济世堂的人,还有屠大夫的兄弟!”王婆朝着内屋应了一声,又对赵婉婉三人介绍道:“是我儿。” 不等赵婉婉和秦子垣接口,那男子已经也现身在了门边,一看便是个猎人的打扮。 他快速扫过门外站立的三人,随后目光还穿过了他们,遥遥地望向不远处的贡宇和伯吉。 蹙眉问道:”你们还没找到屠大夫的下落吗?\\\" “是啊,王大哥!”丘平一口答道,“屠大夫失踪后,济世堂里的好些病患都替他担着心呢。” 王大哥感同身受般的点了点头,又望向秦子垣,打量了他一番。 “你便是屠大夫的兄长吧?” 秦子垣已经习惯这样被人审视了,于是颔首称是。 “多亏了令弟屠大夫救了我儿!”王大哥突然道起谢来:“城里没一个大夫敢上门看我儿这七日风症。” 秦子垣并不太清楚七日风为何症,但听他所言,似乎是很严重的病症。 “屠大夫不仅亲自登门救治,还为我们留了药引。”王大哥继续说道,“我们也想找到他,向他磕头道谢,哪知他突然就不见了!” 赵婉婉与秦子垣被这王大哥的感激之词弄得有点摸不清头脑。 正不知要如何接话,又听到草屋内隐约还传来有婴孩啼哭之声。 王婆一脸笑意,接口道:“屠大夫虽是异乡人,可他来到咱们镇上,真是救了不少的乡亲,是个神医呀!我的孙儿刚出生,就患上这七日风症,城里的大夫都说没得治了……” “这不急坏了我这老太婆吗?”王婆徐徐说道:“哪知到了济世堂,见了屠大夫,把这病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他听了之后,他竟然亲自来了舍下,还带来了这些药引。” 王婆说着,便伸手去拉起了秦子垣的手腕,引他进屋,秦子垣却之不恭跟在了王婆后面,也踏进了草屋之内。 赵婉婉见状,忙跟上了前去,而丘平走在最后。三人随着王婆与王大哥进到了草屋里面,又走到了内屋门前。 透过门框便看到里面有张架子床,上面一对年轻母子正依偎在一起,睡得很熟。 王婆压低了声音:“他们娘儿俩还睡着呢!”说罢才松开了手,独自进去将那桌上的一个木制的药箱子,拎了出来。 “喏,就是这箱东西!”王婆捧在了手上,递与了秦子垣,“屠大夫留给咱们的药引!” 秦子垣从王婆的手中接过那药箱子,瞧着并不觉得眼熟,看这木箱子还很新,看来是刚做了没个把月的样子。 看这木箱子的成色,应该是黄榆木,也不太沉。 他用一手托住了箱底,另一手将那箱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些他并不太认得的草药,还有不少树根一样的东西,但羚羊角和水牛角这两样药材他却是认得的。 除了草材外,箱里内还有一块半圆的竹简,足足有手掌那么宽,上面应该便是写着这箱药材里的药名。 看字迹运笔都像极了秦子淮的字。 秦子垣迅速看了看最后的署名,上面写着屠晟龙三个字。 这点与横,撇与捺的运笔与皇上一模一样,秦子垣按耐住心中的激动,将那块半圆的竹简递往了站在自己身一侧的赵婉婉手中。 “你看这字!” 赵婉婉从秦子垣手中接过那块竹简一看,若用入木三分去比喻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她赞叹之余,突然有些惭愧起来,她才发现这竟然是她初次见到秦子淮的字。 她抬头望着秦子垣,脸上有几分尴尬:“其实我…” 不等赵婉婉细说明白,秦子垣似乎懂了,又开口:“是他的字!” 赵婉婉看到他一脸平静,眸子淡然又坚定望向自己,她心里又喜又惊又忧,复杂极了。 “真没看错吗?”赵婉婉再次确认的问道。 “错不了!” 赵婉婉听到他口气如此笃定,再次垂了眸子看着手里这块竹简上的字,她又仔细看了“屠晟龙”这三个字。 所以,这个种种迹象表明,卫宁校尉的消息没问题。 这个屠大夫真的是皇上! 所以…… 他真懂得医治病人,而且还能将字写得如此苍劲有力。 赵婉婉想到这儿,心中莫名生出一丝疑惑之心。 他不是失忆了吗?他不是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吗? 为何还记得医治人命,还记得开药方子? 他又自称屠晟龙。 这与当日还在宫中时,酒宴之上,她的爹爹举杯高呼“诛北苍,屠苍龙”的话不过一字之差。 他究竟是真的失忆了,还是……? 第177章 非池中物 正当赵婉婉心中暗生嫌疑时,秦子垣已经又对王婆问起了话。 “听吕掌柜说,数日前城里被秦国的军队围了城,内弟便是那日登门来为令孙问诊的?” “啊……是、是。”王婆眨巴了下眼睛,应了声,却似乎有些不明白秦子垣话中之意。 “他几时来的?又是几时走的呢?”秦子垣仍旧一脸平静问了一句。 “那日屠大夫辰时就来了,不到巳时就走了。”王婆一边回答着秦子垣的问话,一边将内屋的门帘缓缓放下了,担心他们之间的谈话会吵着内屋里熟睡的母子。 “所以他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的?”秦子垣又问。 王婆想了想,点头:“应该是吧……”转身那王婆又一脸抱歉的神情:“哎,真是不好意思,帮不上什么忙。” 秦子垣将这药箱子又递到了王婆手上,从容自如道:“哪里,是我们突然到访,有些唐突了!” 王婆重新扫过那药箱子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叫自己的儿子:“儿啊,你来!” 秦子垣并不以为然,便又向赵婉婉使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将手中的竹简归还给王婆,毕竟这是药方子。 赵婉婉这才将手中的竹简递到王婆面前,道:“老人家您拿着。” 被王婆唤了一声后,那位王大哥才从内屋里出来:“娘?” “去,找个其余的箱子,将这药草装好。”王婆说。 赵婉婉与秦子垣都有些不解的望着王婆。 却听到王婆笑道:“这是你弟弟的东西,还是将它交给你保管比较好。” 秦子垣与赵婉婉四目相接后,皆是一愣。 秦子垣忙开口:“这……那我便先谢过老人家了!” 王大哥很快拿来了一个簸箕,将箱子里的草药都倒入了簸箕之中,并按照王婆的吩咐将这个榆木箱子交到了秦子垣手里,才又端着簸箕走到了内屋。 王婆又继续问:“要不今晚留下来吃个便饭再去吧?” 赵婉婉与秦子垣纷纷推辞道:“不、不必了,老人家!” “是啊,不必了!”赵婉婉摆手,“已经打扰了!” 丘平也接口:“王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得尽快下山呢,要不天黑了,山路就难走了!” 王婆听罢也就不再挽留,只送了他们三人走到了草屋门外,就坐在台阶上目送着赵婉婉一行人离开了。 下山的路上,秦子垣一手抱着这个空空的榆木箱子,竟然比起上山时的心事更重。 山风在他耳边呼啸,吹得他的衣袖衫摆泛起浅浅的涟漪。 赵婉婉脑海中更是挥之不去那竹简上的一手的字迹与“屠晟龙”的名字,她抬头望了望这片山林,天色渐晚,山中雾气缭绕,像极了她此时的心境。 伯吉与贡宇在草屋外面看马,并没有进屋。 所以他们二人并不知道在王婆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引得这二人心事如此沉重。 但他们却都看到秦子垣手里多了一个木箱子,不由得有些好奇。 在贡宇的怂恿下,伯吉率先问了一句:“二弟,如何?他们怎么说?” “与先前在济世堂里听到的一样。”秦子垣淡淡的答道。 “二哥你、你抱了个木箱子,有何用处?”贡宇也问了起来。 秦子垣抬眼又望了一眼贡宇:“这是他的东西,老人家给我们了。” 贡宇与伯吉惊觉原来如此,神情都显得有些慎重。 贡宇结结巴巴道:“那、那确实应该给二哥保管着!” 毕竟这可是皇上用的东西啊! 赵婉婉并未理会三人的对话,只是从贡宇手中接过马儿的缰绳,率先一个翻身便上了马。 丘平走在秦子垣与赵婉婉的身后,却默默在心里盘算起来。 眼前这四人中,唯一的一个女流之辈,身手如此敏捷,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再看看先前自己与贡宇同骑一匹马,这马儿跑得又快又稳。 贡宇又身得高大威猛,定不是普通百姓。 再一细想,丘平便更回想起了屠大夫初来济世堂时的情形,以及后来与他一同在堂里帮忙的殷牧也只围绕在屠大夫身边。 再没过多久,秦国的军队就围了他们的谷牙城,这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在暗示着同一件事,就是屠大夫的身份不太简单。 想到这里,丘平突然变得激动又紧张起来。 他忍不住开了口:“所、所以你们几位……跟屠大夫都不是普通百姓吧?” 刚坐上马背的赵婉婉,闻言目光一凛,心中暗忖:不是吧?这也被瞧出来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对他说些什么时,却已看到贡宇和伯吉同时侧目望向了济世堂的伙计。 赵婉婉看不到贡宇二人是什么神情,但从丘平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脸色。 只见那丘平原本脸上是有些惊喜的笑意说出刚才那话的,此时笑脸已经僵住,似乎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我劝你还是少打听这些!”贡宇先开了口,语气不算友善。 丘平顿时面色发白,他双目也垂了下来,不敢直视他们了,也不敢往前。 “我三弟的话并不是随口说说!你最好安分守己,其他的事情,别多问!”伯吉也厉声道。 听到两位将军一人一句的对丘平厉声警告,原本面对着二人站立的秦子垣,方才回头。 也望向在身后不敢上前的丘平,一副淡漠的表情:“你为何这样说?” 丘平不敢作声。 秦子垣又转了身,面对着丘平,又追问了一句:“你为何觉得屠大夫……” 秦子垣顿了顿,又开口:“就是我内弟,不是普通百姓?” 秦子垣的话语徐徐如风,不紧不慢。 顺着这山间的微风混着竹叶唦唦作响,传到了丘平耳边。 竟然有种奇妙的共振。 听着他低沉又中气十足的声音,丘平才稍微放松了警惕。 但他仍是不敢抬头,只得稍微抬了眼皮:“因、因为很少有像屠大夫那样年纪轻轻的,医术就这么高明的人……” “哦!”秦子垣颔首。 原来是因为医术! 秦子垣松了眉心,又问:“那你……为何会认为我们也不是普通百姓?” “莫非是因为我们兄妹几人骑马?” 秦子垣不等丘平开口回答,又假设起来,脸带着笑意,一副谦谦君子遥遥望着他。 丘平望着秦子垣,心静了不少。 也许是因为秦子垣同屠大夫相像的缘故,丘平恭敬起来:“并、并不是这个。” 第178章 退让 丘平陡然抬了头,作揖道:“我在济世堂给事也有好几年了。前前后后见过不少病患,不是我丘平夸口……老少男女,富贵贫穷,从眼前一过,便能知三分。” “哦?”秦子垣依旧平静如常,“你竟这么自信?就没看走眼的时候?” “吕掌柜名义上是咱掌柜,也算得上是咱师父。”丘平道,“自是要教咱观人面相的。” 这话不经意间,却似乎又提醒了秦子垣一道,奚弋北和吕掌柜不约而同做的类似的打油诗。 他不由得皱了眉,眼里多了一层凌冽,抱着木箱的手略微用了些力道。 却听丘平继续说道:“几位绝不是寻常百姓家里的人,倒像是……像是城主家里的人。” 秦子垣暗自松了一口气,定睛看向他:“城主?” 赵婉婉闻言竟然笑了起来:“看来你的眼光也不咋地!竟然觉得我们像城主家里的人?” 她也放下了心来,幸好没有暴露身份!不然麻烦事就多了。 丘平一脸诧异:“莫非说得不对?” 贡宇也笑道:“咱们要是是城主家里人,哪还用千里迢迢亲自跑来寻人?” “咱们下山吧!”伯吉轻叹了一声,“再不走,一会儿天黑路就难走了。” 说着,几人才纷纷上了马。 还照着来时一样,丘平依旧与贡宇同骑一匹马走在最前面。 一路上似乎几人各有心事,竟都不言不语。 白昼将要没入黑夜,西边厚厚的云层中,竟然微微透出了几缕夕阳的余晖。 再度回到谷牙城,丘平下了马,向赵婉婉一行人告了别,径直便往济世堂的方向去了。 待他走远后,赵婉婉才开口:“今晚咱们只怕得在这城里找个地方歇歇脚了。” 赵婉婉的话自然是叫贡宇想办法,寻间旅店住上一晚。 贡宇俯首道:“这事我去吧!大哥,二哥,四妹,你们在这里等我回来。” “便有劳三弟了!”秦子垣道。 然而他只很快的看了一眼贡宇,目光便再次落在了手中这个木箱子身上。 这下山一路上,他都忧心忡忡,时不时看着手中这个木箱子。 这回几乎扑了个空,皇上会去哪里了呢? 皇上……该不会已经…… 他脑子里不合时宜的闪过一个不吉利的念头。 那他岂不是洗不掉那罪责了? 他那二皇弟秦子翊如今在皇城替皇上处理国内朝中事务,能下得此诏到前线,看来是摆明了车马要和他清算了。 他们三人站在原地,等着贡宇时,发现这座谷牙城属实算得上人烟罕迹。 大街上,仍没有几个人。 赵婉婉心里也涌起一阵担忧,她脱口而出:“这里不会没有旅店吧?” “断然不会。”秦子垣笃定,“此地虽小,却五脏俱全,先前寻济世堂时,我便走马观花般的看了这城里的街铺,虽有很多闭户,却能想象出曾经的模样。” “我和二弟看法一样!”伯吉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军队围城,导致这里如此荒凉。” 赵婉婉望着秦子垣与伯吉,一脸的赞赏:“你们竟然还留意了街铺?我都只顾着找济世堂了,其他铺子是什么样子,根本没细瞧!” 转眼间,赵婉婉双眼又黯然了不少,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却不再开口。 她直到今日,在异国他乡,一位陌生人家里,才忽然明白,自己原来从来不算真正了解她的这位夫君秦子淮。 究竟他背负了多少?无论是为了大秦,还是为了寻常人家的病患。 自从她大婚当晚,被秦子淮冷落后,她便全以她所见所闻去定义他。 然而赵婉婉没想到,他即使忘了自己的身份,仍然怀着济世之心。 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忘记自己是谁。 那他为何没有离开这里?而现在,他又去了哪里呢? 赵婉婉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不吐不快,开口道:“说来有些惭愧!” 听到赵婉婉过了好一会儿,又冒了一句话,秦子垣和伯吉都以为她是在自责没有眼力劲。 “四妹,你毋须自责!”秦子垣安慰她道。 “是啊。这谷牙城虽说是个边陲小镇,实际也不太小。”伯吉也说道。 赵婉婉摇摇头,感慨地说:“我只是觉得……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 赵婉婉一边诉说自己此时的心情,又一边观察着秦子垣的投来的目光。 她发现此时天色又晚了些,四周的街景朦胧了很多。 秦子垣狭长深邃的眸子有些涌动,似乎有话想讲。 赵婉婉担心他介意,毕竟她本是将‘废’之后,本不该对秦子淮再有别样的情感。 但她心中那些波澜,并不是因为对秦子淮还有感情,毕竟她心早已许于他了。 “你千万不要误会……”赵婉婉情急又解释了一句,“我只是、只是今日才彻底明白这个道理。” 秦子垣实则也是有些意外的,他知道赵婉婉与秦子淮大婚之后,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但他却未想到,赵婉婉与秦子淮之间,几乎不能称为夫妻,只不过是空有名份。 一想到方才在王婆家中,他将写了字的竹简递与赵婉婉,要她辨认时,发现她似乎并不曾见过秦子淮的字迹,他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秦子垣宽慰道:“你不必为此耿耿于怀,毕竟你与…屠大夫相处时日太短。” 赵婉婉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秦子垣:“所以王兄你不介意?” 望着她明亮且清澈的眸子,星月都要黯淡几分,秦子垣轻启唇齿,淡然道:“你不用这样看我。” 伯吉见二人此状,忙开了口:“我去看看三弟,怎么去了这么久!”说罢,就识趣的走远了些。 这趟谷牙一行的所见所闻,秦子垣并不比赵婉婉想得少。 可他是何时被迫入局的呢? 是他出兵参与这场北苍与秦军之战时?还是更早的时候? 看似都是他自己的意思,难道不是有人太过了解他,让他一步一步掉入这场明争暗斗当中吗? 如今他几乎是以戴罪之身做着最后的挣扎,若寻不到秦子淮回去,只怕梁王随意替他安一项罪名也够他百口莫辩。 可他却还把赵婉婉给卷了进来! 秦子垣不由得蹙眉,冷然道:“你若是…回心转了意,想要继续做他的皇后。” 他不想赵婉婉受到任何伤害。 “我也…不会介意。” 第179章 骑马的将军? 虽然他嘴上说得云淡风轻,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又抱紧了手中那个木箱子。 赵婉婉指尖发凉,以为自己听错了,陡然攥紧了拳头,一脸不悦,提高了声音:“你胡说什么呢?!” 满脸尽是意外与怒意,气呼呼地说着:“我怎么可能是那样的女子?!你若再这样说,我可真要生气了!” 秦子垣看着赵婉婉用他最渴望见到的眼神,望着自己时,他又心软了。 他明明就没什么在意的事与物,更别提什么人了。 除了眼前这位与他自小就共过患难的小姑娘,还有站在稍远一些地方给他们空间的伯吉将军,再无其他。 此时此刻,他已与此生挚友挚爱在一起过了,还有什么不足够的? 秦子垣突然心中涌起一阵激动,想要一把将赵婉婉拥入怀中,可他手中却抱着那个箱子,腾不出手来,只得站定深深望着她。 “你别、”他急迫道:“我一时口不择言……我、我怎么舍得?” 他怎么会舍得? 是啊!他凭什么要受制于人?他无愧天地黎民,却被逼得无路可退! 若真有命运一说,那他便要亲自执笔,改写这一切! 赵婉婉见他情真意切,稍稍消了些气,走近了他身边,语气也缓和了些:“那你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见她主动靠近了自己身边,秦子垣十分谨慎又真诚地斟酌着接下来的措辞,生怕她再因他的随口的一句话而恼怒。 他咽了咽口水,柔情蜜意地望着赵婉婉,缓缓开口:“只要是你说的,每一句话我皆遵从。” 赵婉婉并未想更深一层,听到他这样说,只是暗暗看着秦子垣一脸诚挚的神情,心情舒畅了不少。 “如此最好!” 天色越来越暗,街上原本行人就不多,此时更是犹如空巷,寂静无声。秦子垣无意抬眼时,却看到街口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朝他们这里急急走了过来。 他目光便停在了那人身上,还小声对身边赵婉婉道:“那个人……” 赵婉婉闻言也顺着秦子垣的目光,回头望去。 刚巧便听到那人扯着嗓子喊道:“几、几位…原来你们还在这儿啊!” 虽然他们还是看不清来人的脸,但听声音,他们立即记起是济世堂的丘平。 秦子垣微怔:“是丘平。” “他怎么来寻咱们了?”赵婉婉也有些疑惑,小声道。 此时伯吉也往他们二人身边走近,还对秦子垣、赵婉婉说道:“二弟,四妹,来人是济世堂的人。” 秦子垣目光越过中间的赵婉婉,晲了伯吉一点,微微颔首。 随后三人静待丘平走近,见他气喘吁吁,似乎是跑着来的,已经到了他们面前,却顾不上开口说话。 秦子垣忽然有了一丝期待,便开口问:“是不是有屠大夫的下落了?” 丘平还是喘着粗气,却快速摆手,否认着秦子垣的问话。 这让秦子垣有些失落,目光又恢复了平静:“那是……?” “我、我们掌柜叫我来……”丘平稍稍平缓着气息:“请几位到济世堂暂住一晚,城、城里的旅店,因为之前秦军围城,都没开铺了!” 丘平的话,引起了赵婉婉心中一丝不畅快,她来谷牙城听得最多的便是,“秦军围城”。 可秦国的主力军都在前线,竟然是何人派兵到此地呢? 若说是城中百姓胡说八道,可也不会随随便便遇到一个人,都这样说吧? 赵婉婉蹙着眉,不耐烦地小声嘀咕道:“秦军有这么凶吗?” 丘平似乎缓过了气息,正色道:“四姑娘,你没见到那天秦军那首领的阵势……咱们地处泽国东境边陲之地,城内又无兵力,尽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哪敢与士兵对抗啊?” 赵婉婉知道大军压城是何阵势,只是她护短罢了,听不得外人说秦军的不是。 见丘平言之凿凿,信誓旦旦,不似做假,赵婉婉只得忍气吞声不做回应。 秦子垣与伯吉再次对视,相互用眼神交换了意见,于是伯吉问道:“城内无兵?那这城里,要是遇上什么大事,谁来主事呢?” “城主大人啊!” “城主大人?” 丘平打量了赵婉婉三人,发现没有见到贡宇,他有些疑惑,不等赵婉婉三人回答,又多问了一句:“怎么只有你们三个在啊?那位大块头兄弟呢?” “三弟去寻住处了!”伯吉回应道。 “寻不到了,城里旅店老板都关铺了。”丘平又重复了一次,突然转口问:“对了,还不知道你们是哪国人呢?看样子,你们应该不是泽国人吧?” 丘平无心的一问,令赵婉婉、秦子垣、伯吉都语迟了。 但毕竟三人都不知为何秦军会贸然围下此城。 一想到此行本是秘密进行之事,不可引起这里的人们起疑,伯吉很快就接了口:“咱们是北边来的人。” 泽国与他们大秦一向并无交往,也无通商,几乎可以说是各不相干的两个邻国。 对于秦子垣和赵婉婉而言,这泽国从来都不曾出现在他们平日看的地图上面,若不是为了寻找秦子淮的下落,他们可能此生都不会踏入这片土地。 若非今日前来,他们可能永不知晓,大秦的军队竟然将足迹踏到了这个小镇。 秦子垣心中有些歉意:“因为打仗,内弟又失了踪,寻了他好久,才打听到他的下落。” “是啊!北边总是战乱不停!”丘平点头,“难怪当日掌柜带屠大夫回来的时候,屠大夫头上有伤。” 见丘平不再问起他们的来历和国家,三人才放下心来。 秦子垣又问起丘平:“之前听吕掌柜提起。说是秦国的将士围城,还有将士们特地来济世堂逮了个人回去?” “确有此事。” “有说是为什么吗?” “他们说殷牧那小子是逃兵!”丘平不屑道,“不过,我却倒是一点儿也没看出他像个士兵。” 赵婉婉与秦子垣不由得相视了一眼,暗暗思量:这丘平的话和枳儿姑娘的话几乎一致,看来假不了。 赵婉婉佯装不知道,故意问起:“所以那个殷牧是秦国人?” “咱们哪知道啊?” 丘平摊手,“这里南来北往的人其实挺多的,特别是只要北边一打仗,就会有不少人途经咱们这儿避祸。” “那,你那天见到了那个秦国军队的首领了吗?”赵婉婉问,“是多大年纪?什么身形?” “四姑娘,咱哪、哪敢仔细看啊?”丘平撇撇嘴道,“就是那将军肯叫咱看,咱也不敢抬头啊,何况他还骑在马背上!” “骑马的将军?!” 第180章 曹字旗 赵婉婉惊呼起来,这确实叫她意外极了,竟然还是骑兵首领! 北伐之战,整个秦国的骑兵营几乎倾巢出动。若说还有其余的骑兵营的人马,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皇室藩王的部队了。 秦子垣和伯吉闻言也不由得对望一眼,伯吉也追问起丘平: “那,他们旗帜上面可有字?” “有!”丘平说,“不过我没有去看,只是听城里街坊里,有看到的人说的,说那上面写的是个曹字!” “曹?!”赵婉婉、秦子垣、伯吉异口同声道。 丘平听他们口气惊讶不已,便问了句:“几位也见过?” 赵婉婉摇头,又点头。 秦子垣一敛目,可不能叫丘求对他们身份起疑,于是他恢复了平静,随口说道:“从北边一路过来,也听到有人提过。” 丘平这才表示心中了然。 伯吉与赵婉婉飞快地在脑子里翻查着秦国里曹姓骑兵首领,思来想去,愣是没有很多印象。 这时,贡宇垂头丧气的牵着马儿回到了这里,果然不出丘平所说,这一趟游谷牙城,一间旅店也未寻着。 但当他看到丘平又出现在眼前,却露出一脸诧异的表情。 “你怎么又回来了?”贡宇问了一声,然后才转头向秦子垣赵婉婉打招呼:“二哥四妹,大哥,整个城我都找了个遍,没一间旅店开门做生意。” 听到贡宇的声音,三人回头望向他,伯吉开口道:“所以吕掌柜又托人来要咱们去他那里歇息一宿。正在等你回来呢。” 贡宇恍然大悟道:“原本是吕掌柜的意思。” 丘平笑了笑:“嘿嘿,几位如今人齐了,便随我前去济世堂吧,这天都黑尽了!” 再次来到济世堂,已是戌时,堂已关门闭户,内屋烛火星星点点的微光从纸窗内透出。 丘平引着赵婉婉一行四人从侧门进了内堂,又沿着小径穿过白天时,曾经过的那个回廊,最后到了里屋。 还没进去,已经远远就看到里屋里有人影晃动,除了枳儿一位姑娘,其余老少皆是男丁。 丘平为了快些回掌柜的话,便加快了脚步走在最前面,霎时间就与赵婉婉四人拉开了距离。 他快步跑到了里屋,又向着吕掌柜欠身道:“吕掌柜,人都请回来了!” 伯吉放慢了脚步,拉住了秦子垣,小声道:“二弟,不如再问问这掌柜?” 秦子垣也因此停下了前行,他侧目问:“你觉得有可疑?” “方才路上我想了好久,只想出一个人来。” “我也是。”秦子垣眼里闪过一丝幽光,他有些许意外,伯吉竟然和他一样。 又对伯吉提醒了一声:“此事一会儿再说。” 赵婉婉听着二人这短暂交谈,也牵动着她的心思,她本能的意识到,秦子垣与伯吉是在说那个围了谷牙城的秦军骑兵首领。 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赵婉婉立即凑近秦子垣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二哥想到了谁?” 面对着赵婉婉突然靠近的脸,秦子垣垂目望着她,只见她一双圆圆的杏眼闪烁着微光,一脸严肃又警惕的模样,引得他心中一荡,不忍拒绝。 于是,他开口小声道:“我在想,那人可能是曹都司!” 赵婉婉疑惑:“曹都司?都司是什么官职啊?” “是藩王府护卫史的首领!” “藩王府护卫史……”赵婉婉蹙眉想着,突然恍然大悟:“藩王?那不是……?!” 大秦除了秦子垣之外,还有一位藩王,那不就是梁王秦子翊吗? 她咬牙切齿的说着,不知自己这副表情,已经引起了屋里人注意。 贡宇走在最前面,已经率先走到了里屋门庭前,吕掌柜便迎了出来,也走到了门庭处,向四人作揖道:“实在是担心几位今晚没有住处,才擅自做主,又叫丘平寻你们回来……” 贡宇也抱了拳,客气道:“哪里的话,我们兄妹四人这次来寻亲,多亏了吕掌柜帮忙,要我们道谢还差不多呢!” 二人一来一回时,赵婉婉、秦子垣、伯吉也陆陆续续进了屋内,走到了贡宇的身边站定后,三人也纷纷向吕掌柜与枳儿姑娘作揖。 “吕掌柜,枳儿姑娘。” 枳儿姑娘向众人微微欠身福了一礼,目光不自觉的多停留了须臾在秦子垣的脸上。 赵婉婉被这股炙热与羞怯的目光,看得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 同为姑娘家,赵婉婉又岂会看不懂这枳儿姑娘眼中的那些情愫是何意,但枳儿姑娘不可能与王兄有什么瓜葛。 所以枳儿姑娘应该是对‘屠大夫’秦子淮动了情! 想到这时,赵婉婉便毫不避忌的也直视着枳儿,直到很快就被枳儿姑娘察觉到。 不过片刻之间,枳儿姑娘与赵婉婉的目光交汇后,她便立即收敛了目光,垂下了头。 赵婉婉方才移开了目光,又望着吕掌柜:“掌柜的,今晚咱们兄妹四个就叨扰了!” “算不上算不上!”吕掌柜摆手笑道:“你们是屠大夫的亲人,说什么叨不叨扰啊。” “枳儿。”吕掌柜转头又对身旁的女儿说道,“可以开饭了。” “是,爹爹!”枳儿姑娘应了声后,就退下去了,跟她一并退下的几位男丁中,有老有少,都是在济世堂里帮忙的伙计。 赵婉婉四人在济世堂吕掌柜的盛情款待下,吃过了晚饭后,又在吕掌柜的带领下,来到了今晚他们要歇息的地方。 原来济世堂除了吕掌柜与他的女儿枳儿外,所有的伙计都住在这个偏院内。偏院是个不算大的四合院,除了北处是入口,东、南、西三面都是客房。 吕掌柜引着赵婉婉他们到在偏院后,用手指了指东面那间客房,说道:“那间,便是屠大夫先前住过的房间。” 顺着吕掌柜手指的方位,赵婉婉四人都侧着头望着那东面的房间,紧门闭户。 “掌柜听丘平说,您当日遇着我内弟时,他头还受了伤?” 秦子垣望着那扇门,淡淡问起,目光微沉。 第181章 命大之人 “没错啊,我去汴梁城送批草药回来时,在郊外的山崖脚下看到了屠大夫,那山崖有好几丈高……” 吕掌柜缓缓说着,“没想到屠大夫竟然没有什么大碍,也算是命大之人了!” “掌柜时常在汴梁与谷牙间往返吗?”贡宇问了一句。 吕掌柜颔首:“嗯,鄙人祖上便一直是和草药、病患打交道。你们要去屠大夫房里看看吗?” 听到吕掌柜突然一问,赵婉婉与秦子垣都不由一怔。赵婉婉不可置信又望了一眼秦子垣后,见他正以目光示意“可行”。 于是赵婉婉应了一声:“嗯。” “随我来吧!”吕掌柜走在了最前面,“屠大夫失踪后,这房里除了叫枳儿来打扫过,都未曾动过其他东西。” 赵婉婉四人便跟在了吕掌柜身后。 听到吕掌柜提起枳儿姑娘,赵婉婉不自觉又想到她先前在枳儿姑娘脸上捕捉到的,那别样的目光。 她蓦地抬头望了望走在她身边的秦子垣,秦子垣很快就察觉到了赵婉婉投向打量他的目光。 不光是现在。 早在之前晚饭期间,秦子垣就意识到了赵婉婉这股目光,不只一次向他投来。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瞥见了赵婉婉还时不时又盯着枳儿姑娘看。 虽然秦子垣不清楚她是何原因,但当时赵婉婉看枳儿姑娘那副神情,似乎是在暗暗叫着劲儿。 秦子垣还以为自己想多了,毕竟赵婉婉与枳儿姑娘并没有什么交集,但此时他见到赵婉婉这副模样。 这个念头再次闪过他的脑海,他回了赵婉婉一晲:“四妹你……?” 赵婉婉神情微怒,小声冲秦子垣骂道:“你真是个呆子!” 秦子垣更加不解,正要问起缘由,已听到“吱呀”一声,吕掌柜已将东面那间房门一手推开。 “几位,容我将灯烛点上。” 吕掌柜回头向他们说了一句,便走到门边的小桌上,拾起一个火折子,打开之后,将这间房里的蜡烛点燃了起来。 晚风徐徐从这偏院中的空顶灌入,引得院中的几棵细竹飒飒作响。被点燃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不止,忽明忽暗。 “大哥,将门带上吧!”秦子垣头也不回,便吩咐伯吉道。 “是。” 伯吉转身将房门关上之后,烛火才渐渐明亮了起来,屋内也有了些许光线,他们几人的身影被烛火的微光映照在了墙上。 这间屋子不算宽敞,正门对着一张偏硬的床榻,门的左侧有张案桌,上面摆放着不少的竹简与刻刀,房中散发着草药的气味。 吕掌柜指着那案桌,回头对赵婉婉四人说:“当日遇到屠大夫时,他身上并未携带什么物件,所以这些东西,都是他醒后在济世堂帮忙时,弄的药方。” 秦子垣阔步走近了那张案桌,俯视着桌上的混乱的竹简,不禁想起在宣政殿时的场景。 虽然竹简的上的内类不同了,但秦子淮的习惯还是一点儿都没有变。 他想到此时,随手拾起一个竹简,借着这微弱的烛火,看着上面刻的字:“桂枝、芍药、甘草……” “吕掌柜,我内弟被您救起时,头有受伤……”秦子垣看着这熟悉的字迹,顿了顿,又问:“你可有瞧出,他是被什么物器所伤吗?” 吕掌柜沉吟了片刻,道:“说来,他从那么高的山崖堕下,只磕碰到了头,手手脚脚 都没有出事,也算是件稀奇的事。” 听着吕掌柜的话,赵婉婉也认同的点点头,她在一个多月前,也曾因为一次行动,被迫要从高处跳下,不过当时那悬崖下面是江河,所以才没事。 可秦子淮从山崖堕下,又是什么原因呢? “当时你只见到了他一个人吗?”赵婉婉问。 吕掌柜望着赵婉婉,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他当时不是一个人?”赵婉婉看出了他的为难,又追问。 面对赵婉婉的追问,吕掌柜望着眼前这四人炙热的目光,终于开了口:“在他附近还有些尸体……” 赵婉婉原本还打算继续追问下去,却被秦子垣一把拉住而打断。 他开口道:“时候不早了。” 又转头对吕掌柜笑道:“今日已多有叨扰,不好再劳烦掌柜,这些竹简我可以都带走吗?” “可、可以。”吕掌柜道。 吕掌柜暗暗钦佩起秦子垣,若是一般人听到他说起如此惊悚之事,定然会多问上几句;而秦子垣却只在乎屠大夫的这些物件。 “你们兄弟感情果然深厚!”吕掌柜感慨了一声。 吕掌柜这句赞扬的话,却引得秦子垣一怔,只是屋内烛光昏暗,并不太明显。 他和秦子淮感情深厚吗? 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算算他们相处时间,并不长。 彼此说的话,不外乎总是朝中大事。 私底下来讲,他与秦子淮似乎算不上有多深的兄弟情谊。 秦子垣只得扯了扯嘴角,笑得很轻。 吕掌柜并未太过在意秦子垣这神情,他只是又转头问起赵婉婉:“只是不知道四姑娘今晚愿不愿意在这间房里住?” 赵婉婉本想问吕掌柜当日发现秦子淮时的情形如何,被秦子垣打断后,心中正有不甘。 被吕掌柜突然问起,她顿时生起几分诧异,还没回过神:“啊?” “这偏院里都是男丁,总不能叫你与他们同住吧?”吕掌柜笑道。 赵婉婉这才恍然大悟吕掌柜的话中之意,想了想,问:“是让我住这间吗?” 问出这话时,她再次打量了一下这间秦子淮曾住过的房间。 这是何种缘分?总是会住他曾住过的房间。 赵婉婉心里一沉,却听到有人叩门,还传来一位怯生生的女子声音,唤道:“爹爹!” “枳儿?” 吕掌柜的目光越过眼前四人,望向了门户处,见门已被人推开,吕枳走了进来。 赵婉婉四人闻声转头望去,也有些意外枳儿姑娘的突然出现。 见她怯生生的扫视着屋里每一个人,最后当目光停留在了吕掌柜的脸上,轻声说:“偏院都是男丁,能不能让四姑娘去枳儿房里歇息?” 在场所有人的都愣住,就连吕掌柜似乎也一脸意外,不敢置信的望着枳儿,或是碍于外人在场,吕掌柜又不好开口责备她。 只得笑着打圆场,对赵婉婉说道:“四姑娘,我这女儿一直渴望有个姐姐,方才唐突了,叫诸位见笑了。” 第182章 枳儿姑娘 赵婉婉并未太在意吕掌柜的这番解释,不过在济世堂待的时间虽短,她也知道这吕掌柜就这一个女儿。 叫赵婉婉意外的,反而是枳儿姑娘竟然会主动要她去枳儿房里歇息。 毕竟她在吃饭的时候,才因为枳儿姑娘时不时就望着秦子垣,所以赵婉婉用着一丝警告的目光,盯得枳儿姑娘都不敢再抬眼望秦子垣了。 没想到这枳儿姑娘竟然会想着要与她一起歇息。 赵婉婉暗忖:这葫芦里是卖什么药? 赵婉婉并不担心会出什么事,便爽朗笑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担心会不会影响到枳儿姑娘。” “不、不会!”枳儿仍是怯生生的说着,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欢喜的神情。 贡宇却反对起来,他一边说着:“四妹,人家只是跟你客气,你还就真不客气了!”一边朝着赵婉婉挤眼色。 心里也有些急切,这皇后娘娘还真没个心眼子?就算人家真的好意,皇后就是皇后,怎能和寻常人一起歇息? 赵婉婉看着贡宇冲自己挤眉弄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安慰道:“放心吧,没事儿!” 就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赵婉婉转头对枳儿说:“那,咱们走吧?” 枳儿颔首便走在前面,赵婉婉跟在了她身后,离开了偏院。 吕掌柜才引着秦子垣、伯吉、贡宇三人来到南面的这房间。 推开房门,点燃了烛火后,房里最显眼的便是,那张十分宽敞的罗汉床。是专门用来给济世堂里伙计们歇息的长床,可以同时容纳五、六个人。 “今晚就屈就公子了!”吕掌柜冲秦子垣说道,“三位好好在此歇息一晚!” 说罢吕掌柜便退出了房间,还顺带将门带上。 贡宇这才终于忍不住,问起秦子垣,口气也略微有些急迫:“殿下,刚刚你怎么不劝着娘娘?” 贡宇知道他现在才开口央求秦子垣,是迟了些,但他没办法不担心赵婉婉的安危,若是赵婉婉也在偏院住,虽说不在一个房里,但至少有什么事情发生,也能有个照应。 如今那枳儿姑娘突然跑来,主动要同赵婉婉一并休息,他身为右将军,根本不能放心。 秦子垣将手中的木箱放在了桌上,听到贡宇质问起自己,他才一抬眼,淡然望着贡宇:“三弟你又忘了!” 贡宇经秦子垣的提醒,才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改口道:“是,二哥!你应该劝劝四妹!” “劝?”秦子垣目光一凛,“怎么劝?” 秦子垣太了解赵婉婉了,赵婉婉若能听得进劝,她就不可能出现在这次北伐之战上。 何况那枳儿姑娘也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你是不是有些小瞧了四妹?”秦子垣不由得问贡宇,“只是歇息一晚,不会有什么大事。” “是啊,三弟,你别瞎操心了!”伯吉也上前一拍贡宇的肩膀。 转头他又开口问秦子垣:“二弟,你将屠大夫的这些木箱、竹简都放在一块儿,要打算怎么做呢?是要查些什么吗?” 秦子垣望着那木箱,默了一下,冲伯吉点了点头。 虽然他也不知道能查到些什么,但这些都是秦子淮的物件,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伯吉走到那木箱前,将手轻轻放在了木箱上,叹了口气:“不知道谷校尉他们现在走到漠北了么?” 听到伯吉提道漠北,秦子垣也紧锁了眉头:“已过去七八日,应该到漠北了。” 贡宇望着眼前这心事颇重的两人,知道他们在为那诏书的事烦恼,安慰道:“二哥,如今朝中是梁王主事,他是你二弟,不会太为难你吧?” 秦子垣闻言望向他,却没有回答。 他也一度这样以为,毕竟是亲兄弟,是同宗同族,是骨肉血亲,怎么会彼此陷害残杀呢? 何况他十六岁那年就远离了大秦的皇城,走到远远的漠北,早就不在皇权之争内。 可眼下,他仍然不知道贡宇问的这问题,该做何解? 见秦子垣不答,贡宇又愤然道:“我到现在都不太相信,汴梁那些死掉的将士是咱们自己人干的。” “还有,这谷牙城。”贡宇继续道,“咱们哪还有多余的兵力围这谷牙城啊?将士们都在前线杀敌……” “你没听到丘平说吗?”伯吉开口道:“有人看到那将领挂着‘曹’字旗!是梁王的人。” 秦子垣听到伯吉口中将梁王抬了出口,脸色不禁面红过耳,更有了怒意,竟也忘却了方才嘱咐过贡宇的话。 “伯吉!”他急声喝止。 这话岂能轻易就对贡宇说起?虽然贡宇是赵池麾下的将领,又和他们共过不少患难,也有些交情。 但他们如今并无真凭实据说是梁王指使那曹都司来此围城的。 况且说不定梁王收到消息,得知秦子淮在此,才特意命人来寻他,也未尝可知。 “一切都只不过是推测罢了!”秦子垣又道了句,“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是。”伯吉便不再提梁王二字。 贡宇却心头一震:“梁王?怎么梁王的人不在皇城,这里山长水远的,跑来了这里做什么?” 他傲然道:“就算是推测,也可以摊开来说说。毕竟这一路蹊跷的事儿不少!大哥二哥,你们这样便是见外了!” 秦子垣抬眼看着这位虎虎生威的右将军,脸上泛起一丝尴尬与为难,没有说话。 贡宇又望了望一旁站着的伯吉,他也是板着个脸,默不作声。 “哎呀,你们!”贡宇顿时觉得没趣,又有些心灰意冷,道:“难不成大哥二哥还当我是外人?” 说罢,贡宇拉长了个脸也站到了一边,背对着二人,一言不发,生起闷气。 秦子垣原本打算仔仔细细将秦子淮的这些物件一件一件翻看,却因为贡宇突然闹了情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抬眼看向伯吉,发现伯吉也有些无奈的神情在脸上。于是秦子垣冲着伯吉示意,要他向贡宇“解释”一下,莫要叫贡宇误会。 伯吉明白秦子垣的意思,转头走到贡宇身边,一拍贡宇的肩膀,急切说道:“三弟!此事牵连太广,所以我与二弟才多有顾虑。你这也要恼怒不成?” “你们分明就当我是外人。”贡宇仍是气愤道。 “怎么回?”伯吉又劝道,“咱们这一路并肩作战,怎会当你是外人?” 第183章 倾谈 秦子垣也起了身,面朝着贡宇而立,不紧不慢道:“三弟,不怕与你直言!这次谷牙之行或许也是个局。” 贡宇听后骤然回头望着秦子垣,惊讶万分。 秦子垣继续道:“让你与四妹卷入其中已是不妥,又怎能再让你们牵涉其中?” 贡宇听懂了秦子垣的这番话,但又仿佛不甚明白,他隐隐感到不妙,于是开口问:“所以……你们的意思是……” 秦子垣睨了他一眼,叹道:“你别问了!咱们明日启程回去。若是运气好,说不定……”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屠大夫已经回去了!” 秦子垣想得较为乐观,就算梁王秦子翊和他不对付,但和秦子淮之间的关系一向熟络,又是兄友弟恭。 秦子垣只希望他这次擅自离开,并没有被廉将军的人发现。 贡宇却纳闷,不解的问:“回去了?怎么可能?” 伯吉这次却认同起了贡宇,也开口道:“二弟,我认为此事并非你想得这样简单。” 伯吉的话,更让贡宇摸不着头脑,他看看伯吉,又看看秦子垣,皱着眉道:“你们意见还不统一?看来这问题有点大,不如说出来,我替大哥二哥参谋参谋?” 秦子垣知道贡宇这话的用意,不过就是想知道这内里的曲折。 可若真是全盘托出之后,以贡宇区区一个赵家军的右将军,哪里帮得上什么忙呢? 秦子垣笑着望向他,淡然道:“你真不怕掉脑袋?” 他却未想到,贡宇先是一怔,随后便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二哥!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就没有信服力,你知道吗?” 秦子垣原本是认真在替贡宇考虑,毕竟大秦律法严苛,但凡叛丨国者与同谋者皆处腰斩!所以他才有此一问,不想贡宇竟然反问自己。 他也不免意外:“怎么?” “怕掉脑袋,便不会上战场了!”贡宇傲然道,“只有那些瑟瑟缩缩、胆小之辈,才会躲在远处指手画脚!不像二哥,看似谦谦君子,却有将领的血性!” 听着贡宇这番话,不光对他赞许有加,似乎还若有所指。 秦子垣沉吟半晌,才开口:“三弟这话,倒叫我惭愧了!” “难道不是?”贡宇厉声又问:“如今仗都打赢了,却想起来追问责任?” 伯吉立即一把拉住贡宇,还冲他使了个眼色:“你这嘴今晚是怎么了?越说越来劲了,还?” “大哥二哥,别以为我在赵公那儿,就什么都不知道!”贡宇踱起步来 他有接着道:“说穿了,这回皇城来的那诏书,就是有人不想给二哥赏赐呗!这回咱们胜了,还占了北苍那么多城池,二哥明明起了关键作用!” 秦子垣见贡宇仍旧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只得无奈与伯吉对视。 贡宇继续推测道:“但那些城池,若是论功行赏,都给了二哥。只怕漠北的地界,就快赶上半个大秦了,有人眼红,有人不服气了,是不是这么个理?” 但贡宇这番分析,伯吉倒是觉得在理,不禁跟着点起头来。 还冲贡宇一笑:“倒也叫你猜到了三分!” 秦子垣却笑不出来,若真如贡宇所言,那秦子翊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想出个罪责和理由来,故意要他就范吗? 当年先帝赐予他漠北,赐予梁王翼州。 相较之下,翼州地处秦国以东,岛屿偏多,可利用的土地面积小;而漠北地处秦国以北,多为陆地,虽然天气寒冷,地大广袤。 若为了封地便心存芥蒂,也未免心胸太过狭窄。 秦子垣立即否认道:“三弟,不可胡说八道!并不是这个原因!” “那二哥你倒是说说,究竟你们有何发现?”贡宇忍不住追问。 见贡宇如此盛意拳拳,又容不得半点虚情假义,真心实意想要帮忙。 秦子垣便将他从姜娆身上获得的那支竹简从腰间摸了出来,递在了贡宇手上。 贡宇细细读万了上面的字,虎眼瞪得正圆:“这、” 他不敢呼吸,直勾勾的看着那上面的字和落款,又抬头望着秦子垣与伯吉二人。 “此密函是如何得来的?”贡宇问道。 “从姜娆身上得来的!”秦子垣语气平淡,脱口而出。 秦子垣见贡宇一脸不可相信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三弟你有些怀疑也属正常,毕竟谁都没有想到。” 伯吉也不由轻叹了一声,心有不甘道:“那日在汴梁行宫逼问她话时,她竟然懂得将计就计,施苦肉计避祸,现在想来,真是被她瞒骗过了关!” 贡宇也意外道:“当日在汴梁郊外,我与四妹借狩猎名义出城,遇到姜娆被恶狼追赶,四妹心善将她救起,她便说要追随四妹以报大恩,我就觉得她有些古怪。只道是以为她贪图富贵,万万没料想到,她居然是梁王殿下的人!” 秦子垣听着贡宇言辞激荡,颇有后悔之意,也在他意料之内。他抬眼借着房里方桌中央点燃的烛火微光,望着面前的贡宇,开口:“四妹性格率性单纯,易被欺骗,确实叫人担心,不过三弟你、为何会觉得姜娆古怪?” 贡宇突然上前一步,又一拍胸脯厉声道:“我见得闲杂人等多了,只要一眼,就能看出七八成。那天四妹救了她,又带她回了城里,她却死活不肯走,当时我就觉得她是别有所图……” “只是没料到……”贡宇摇了摇头,“竟然还是看走了眼!可那梁王怎会用个北苍女子啊?” 秦子垣没有作声,他缓缓走到了方桌前坐下。望着桌上那盏烛火,背向着身后二人,伯吉与贡宇都看不见他是何神情。 关于贡宇的这个疑惑,秦子垣在知道姜娆与梁王有关后,早就想过好几回,只是并没有个确实的答案。 秦子翊并不是先帝封的梁王,他是在秦子淮登基称帝之后,由秦子淮册封的王与封地。 加上秦子淮是登基之后又立即举行大婚,所以皇宫这一连串的变故,导致梁王并未来得及到封地翼州。 更别说调动藩王府内的兵力! 除非梁王早就有所准备,知道自己将被封地翼州,便提前串通了翼州一带的官宦长史们。 但这一切仍是推测,只要没有真凭实据,便不能做为参考。 秦子垣先前在秦子淮住过的东房里,将那满桌的竹简放在这木箱子里,带了回来。 此时又打开了木箱子,把那堆写满了药方的竹简通通倒在了桌上,淡然道:“来谷牙城便只寻了这些线索,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被梁王派来的人寻回了?” 第184章 线索 虽然赵婉婉曾向他提起过,梁王会借这次战事,对皇上不利。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梁王似乎不光会对皇上不利,还想借机除掉他!若皇上真被梁王派来的人寻回了,只怕凶多吉少。 想到这时,秦子垣不由得皱紧了眉心。 伯吉走到四方桌的一侧,察觉出秦子垣脸色有些不太好,他一撩长襟坐在了一侧。 望着这半桌的药方竹简,无序的堆叠在一起,有些惆怅:“只怕没有这么简单,梁王若是派人来寻他回去,又何须劳师动众?” 贡宇见二人都坐下了,便也走到了桌前,坐在了秦子垣的对面。 他晲了一眼这桌上的竹简,伸手随意拿起了一片竹简,瞥了一眼。 道了声:“这些竹简能算得上什么线索?最多只能证明皇上在这里待过。” “是啊!”伯吉急切道。 秦子垣也顺手拿起一块竹简,盯着上面的字,淡然道:“怎么不算?” 伯吉蹙眉道:“如今找不到皇上,殿下这疏忽之罪仍是难以脱难。而且……我总觉得他们并不是来找皇上,更像是……” 伯吉突然停住,不敢往下说。 贡宇与秦子垣侧着脸看着他,发现他脸色有些发白,不知道是想到了何事。 “像什么?”秦子垣问。 伯吉看了二人一眼,便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像是找事,像是找麻烦。总之绝对不简单!你们忘了那枳儿姑娘的话?他们专门来这济世堂里找人,还带走了一个伙计。” 秦子垣眸子一凛,侧脸看着伯吉,陷入了沉思。 贡宇接口:“等一下,我觉得我们都太过悲观了!假设我们来这里听到的这些都是事实的话,那说不定那个被带走的人真是逃兵!” “你的意思是……”秦子垣抬眼望了一眼贡宇,“他们也许不是来找皇、我内弟,他们真是来找逃兵的?”秦子垣说出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如此大动干戈围城,若只是为了寻找一个逃兵,怎么可能? 贡宇的一番话,立即就被伯吉无情的嘲笑,他冷哼了一声:“你千万别说你带过兵!我看你今天一定是因为太奔波太劳累了!在这胡言乱语!” “但他们真带走了一个伙计啊,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贡宇不服气,仍辩解道。 秦子垣没有作声,但他的念头却没停下来过,自从他在汜水时,知道了姜娆是奉了梁王指示,要将他除之而后快,他便一直觉得匪夷所思。 他虽然不太理解,但梁王的意图却十分明确,根本就是不想要他活命。 他们各自管辖一方封地百姓,根本就是互不相干,没什么牵扯啊!但若是他与皇上二人都同时命丧在战场上,那王位便空悬。 他便是唯一合法合理的继位者!但,真是这个原因吗? 良久,三人都没有说话,夜渐渐深了,烛火也过半,今日出城进城四处奔走,都倦意深深。 伯吉劝道:“二弟,今晚早些休息吧,明日回程路上再议?” “我还是济世堂被带走的那个人是关键!”贡宇手拳成拳,轻轻叩击了一下桌面。 伯吉望向贡宇,道:“或者你说得没错!那个人应该也是个重要线索。” 贡宇笑道:“大哥你总算想通这点了!” 贡宇收起笑意,突然脸一沉,继续道:“只不过,若是梁王处心积虑想要除掉殿下,那殿下此番回去便等于是去送死……” 秦子垣虽未开口,却一直听着二位将军你一言我一句的话,心里也暗暗做着一番盘算。 至少当日在汜水他的营帐内,姜娆的那一番话都不能相信。 他记得姜娆说是一队北苍将士射杀了郎中一行人,现在看来真正射杀郎中一行人的应该是梁王的人,而丘平又说围城的秦军旗上是“曹”字。 极有可能就是这个“曹”字旗的头领——曹都司! 贡宇自知方才的话说得大逆不道,他身为赵家军右将军不应该参与这样的谈话。更何况,如今整个秦国的大权都在梁王一人手上。 但因为汴梁一役之后,他便对秦子垣肃然起敬,心悦诚服,所以才会顾不得尊卑有别,便脱口而出这番话。 秦子垣却知道贡宇不过是一时意气用事,他目光越过了方桌中的烛火,看向贡宇,沉声道:“这话我们听了就算了,你切勿再说了!” 伯吉也转脸望着贡宇:“是啊,你瞎说啥啊?触霉头的话别随便说啊!” 贡宇却有些不安了起来,他犹豫的看向二人,又开了口:“其实当时在汴梁城郊外,和四妹遇到姜娆那天,我们是打着狩猎的幌子,偷偷派了人来这里寻找皇上的下落。” 贡宇小心的说着,特别是他提到“皇上”二字时,几乎听不见声音,只剩下了口型。 他明明一副人高马大的模样,却收敛着声音,又叫秦子垣与伯吉二人会心一笑。 “原来如此!”伯吉应了一声,“那你们打听到的消息与现在这状况相比,如何?” 秦子垣虽然没有开口问,但伯吉已经替他问了他想知道的问题。 二人瞪着眼望着贡宇,等着贡宇回答。 贡宇仍是小声道:“基本一致!只不过有件事……” “你这人……”伯吉有点不耐烦起来,“赶紧捡紧要的说啊!” 秦子垣虽然听着贡宇的话,但他的目光已收回,正俯视着面前这一摊竹简,他发现每块竹简大小几乎一致,可以整整齐齐的堆叠起来。 与他在王婆家里见过的那块竹简大小一致。 贡宇的话继续在他耳边回响道:“当日我的人回报时,就说他也发现有其他的将士在打听着皇上的下落。我在想会不会那个人便是在济世堂被带走的那个伙计?” “那个人?枳儿姑娘好像提过他的名字。”伯吉微眯了眼睛细细回忆起来,三人都静默起来。 秦子垣一连看了七入块竹简,上面除了刻有药方草药名称,便没有特别之处了。 而他又翻了翻竹简的背面一块块的看了起来,发现有一块竹简的背面刻有一行小字。 因为屋间烛火昏暗,他看不太清楚,不由得蹙了眉,想要辨认清楚。 却听到贡宇突然激动的说道:“殷牧,叫殷牧!” 经过贡宇的这话的提醒,秦子垣再次肯定,“殷牧”这个名字他在某一次告示或是某个折子上曾见过。 回想起他们第一次听到枳儿姑娘提起这个名字,赵婉婉那时的反应,也是有几分惊讶与慌张,足以见得,她也应该在哪里瞧过或是听过这个名字。 “好像驿城的都尉就叫这个名字!”秦子垣说道。 第185章 迷雾 秦子垣平视了贡宇一眼,又垂下了眸子,继续看着眼前这些竹简。 毕竟他之前就想过了,秦子淮当初那么在意驿城的乱民一事,三天两头就往驿城跑,一跑就是几日不回皇宫,在驿城一定会找地方落脚。 现在想来他应该就是在沈府或者是都尉府落脚吧? 若是驿城的都尉跑到谷牙寻找秦子淮,那他又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呢? 莫非皇上失踪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国内? 秦子垣不由得停想这个念头,专注在眼前这行小字上,可烛光太微弱,他只能拿起那块竹简,往烛火旁凑近。 他的举动自然引起了伯吉与贡宇的注意,二人也同时凑近,伯吉还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你们看看这行字,末尾之处那里,是不是单独的一提笔?”秦子垣提醒着伯吉与贡宇注意最后一个字,“而不是上一个字的本身。” 伯吉与贡宇眯起眼看了好一阵,才点了点头:“是单独的提笔。” 秦子垣指着那行小字道:“我记得以前看过他批折子。他就有这个习惯,看过的了折子,便会做这个记号。” 伯吉与贡宇严肃的再次仔细看了看那块竹简上那行小字最尾处那一提,若有所思。 贡宇率先应声:“所以二哥的意思……” 贡宇内心也疑惑起来,卫宁不是说皇上失忆了吗?所以才改了名字。若真失了忆,会记得这些旧的习惯吗? 伯吉抬眼看向秦子垣,一脸询问的意味,直言道:“所以他是刻意隐姓埋名在此?” 秦子垣却不置可否,心里暗暗也想着几种可能性。 或者秦子淮曾短暂失去了记忆,后来恢复了;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失忆,却刻意隐姓埋名在此。 但是为什么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北伐一事,是他一声令下,咱们整个赵家军倾巢出动!”贡宇不解,“如今倒好,咱们在前面卖力杀敌,他跑来这里逍遥快活做神医?” 伯吉听贡宇这番话,不由挑眉,又忙用肩膀顶了顶他,提醒道:“你今儿少说两句!” 秦子垣并不喜听到责备秦子淮的话,即便他自己平日里与秦子淮政丨见多有不和,也多有争执。 但自从秦子淮随他去并去了漠北,呆了一段较短的日子后,他与秦子淮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彼此也更相互能理解,不得不叫秦子垣承认血浓与水这件事。 所以贡宇的话,引起了秦子垣的不悦,他目光凛冽,阴沉着脸:“你今晚……似乎言过其实了!” 他缓缓将那块竹简从贡宇手中抽回,沉而缓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贡宇也愣了一下,被秦子垣突然这副神情,惊住。不敢再妄言,只得俯首忙赔不是:“请殿下恕罪!末将心直口快,无心的!” 秦子垣将手中的竹简与桌上那些竹简放在一起,又将它们摆齐后,通通放到了那个林箱子里,又将箱子合上。 才又对贡宇开口:“我知你是心直口快,若叫旁人听了去,你该当何罪?你不想自己,也不替赵公着想吗?” 贡宇被秦子垣这般责骂,更是有些无地自容,他也是糊涂了,这几日跟着秦子垣他们天天“大哥”“二哥”的叫着,竟然忘了身份。 此时他也不解释,只是一脸严肃受着责骂。 秦子垣见他这个样子,又有些不忍多说,缓了缓口气:“至少也替四妹想想吧!” 秦子淮倒底还是赵婉婉名义上的夫君,是大秦的一国之君。 秦子垣又道:“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赵婉婉随着枳儿姑娘走出了偏院,穿过一个回廊后,便转进了济世堂主人的内院。 这间主人院比先前的偏院要稍微大一点,入口处在西南位。 赵婉婉跟在吕枳身后,无心四处多看。今日她又长时的奔波,到了这个时辰已有倦意,意识也恍恍惚惚,就这般没有灵魂似的走在枳儿身后。 直到来在这院内的东南角的一间房门前,枳儿才回头道:“四姑娘,这便是我的房,请进。” 她的声音仍是有些轻柔,赵婉婉原本眼皮都快耷拉下来,这时才又强撑起来,应了声:“哦。好!” 推门进去后,赵婉婉发现这间屋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摆设,只有一张桌椅、两把椅子和一个书柜。书柜上摆放着几册厚厚的书籍,桌椅边的矮几上还摆着一壶茶水。 赵婉婉快速扫视了房间四周,觉得这里虽然简单,却又难得清雅,还隐隐有一阵阵的草药气味。 于是她走到四方桌旁坐下,便听到枳儿姑娘在对她说:\\\"四姑娘,你累了吧,我去给你打水来,洗漱一下。\\\" 赵婉婉头也没抬:\\\"好。\\\" 她真是累极了,这一连几日,晓行夜宿的赶路,根本没个像样的地方可以休息,直到来到谷牙城。 然而却依然没有找到秦子淮的人,他们还是来迟了一步,如今只看到了他在这里住过的地方和用过的木箱,有何用? 赵婉婉长长叹了一口气,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摆弄着那桌上倒扣着的茶盏。 不过一会儿工夫,枳儿姑娘便端起一盘热气腾腾的水进来了,还冲着赵婉婉唤道:“四姑娘来洗把脸吧!” 赵婉婉应了声便起身走了过去,当她用那热呼呼的水,浇在自己脸面上时,阵阵的温暖传遍了全身,她不由得用双手用力的揉着自己的小脸蛋。 直到双手和脸都暖和了不少,她才对枳儿姑娘道谢:“今晚就打搅了!” “没、没关系。”枳儿姑娘一脸笑意,“枳儿一直希望能有个姐姐,四姑娘算不得打搅。” 赵婉婉虽然不太理解,毕竟赵婉婉自幼身边也没有姐妹,只不过有丫鬟伺候着,所以她并没有这个烦恼。 赵婉婉对吕枳一笑,急声道:“那我歇息了?” 她真的太困了,而且骑了好几天的马,今日又是上山又下山,颠簸得她此时两条腿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就在刚刚等枳儿姑娘的空档,她差点坐着就能睡着。 “好,四姑娘你休息吧。” 第186章 命中注定 枳儿姑娘一边应声,一边吹熄掉了屋内的烛火,两位姑娘便相继躺下。 赵婉婉将身子躺平后,头刚一接触到枕头,就闭上眼,很快便意识模糊了起来,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听到身边的枳儿姑娘突然说道。 “四姑娘和屠大夫的兄长……是不是连理啊?” 听到屠大夫的兄长,赵婉婉意识陡然清醒了不少,虽然她还没有睁眼,但却已经警惕起来。 虽然不知道枳儿姑娘为何突然提到秦子垣,但记得小时候爹娘便教过她,‘食不言,寝不语’。 就算是借宿一宿,也不可以改变。 于是赵婉婉假装已经睡着了,故意重重的一呼一吸,好让枳儿姑娘安安静静睡觉。 又过了一阵,赵婉婉以为枳儿姑娘也睡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竟然又听到枳儿开口。 虽然她的声音很细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但赵婉婉却听得一清二楚。 “如今你去了哪里呢?你的兄长嫂嫂也来寻你……” 赵婉婉顿时意识到这位枳儿姑娘话中的‘你’可能是在说秦子淮,而‘兄长嫂嫂’?莫非是在说她与秦子垣? 这下,她彻底睡不着了,脸比先前洗热水脸时还要烫。 赵婉婉陡然翻身坐了起来,想着要怎么解释,又该怎么问她话。 很明显她这一举动,将身边的枳儿姑娘吓了一跳。 她并不知道赵婉婉因何原因突然起身,一脸诧异,忙不迭开口问起:“四、四姑娘?” “你……”赵婉婉犹犹豫豫,回头看着身边的吕枳:“刚刚你说什么兄长嫂嫂?” 屋子漆黑一片,赵婉婉根本看不清楚吕枳是什么表情,但却听到她口气有点意外:“我,我还以为四姑娘你已经睡着了。” “你、你嘀嘀咕咕的……我本来是睡着了!”赵婉婉有些恼怒,脱口而出。 但转念又一想到自己此时寄人篱下,借住在济世堂里,只得忍了忍脾气,叹了一口气:“我恍恍惚惚听到你在说兄长嫂嫂……所以……” “枳儿方才只是有些想念屠大夫……一时间便随口说了出来。”枳儿也坐了起身,又道:“四姑娘,你千万别和我爹爹说。我、我……” 听到吕枳突然吞吞吐吐,赵婉婉隐隐察觉到这仿佛是种熟悉的感觉,每个女子在情窦初开时,便会有类似的情形发生。 就好像当初赵婉婉对秦子垣那份难以界定的感情,叫她思来念去,心绪起伏不定,若不是这一次北征,二人在战场一路相护陪伴左右,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尘埃落定。 “所以枳儿姑娘是因为想念屠大夫,才一直盯着我二哥瞧的?”赵婉婉望着屋内离自己很近的这团人影。 虽然她仍是看不到吕枳的脸,但她却很明显的感到吕枳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气。 听到吕枳沉沉的“嗯”了一声后,又突然问:“你二哥?” “是啊!” “怎么你们不是……?”枳儿姑娘的声音显然有些惊讶。 赵婉婉并没有向吕枳解释,如今她与秦子垣之间隔着身份,隔着不可逾越的一条线,她不愿深入去想,因为这只会成为困住她的囚牢。 赵婉婉换了个话题:“枳儿姑娘,你该不会是喜欢屠大夫吧?” 仍是看不见吕枳是何神情,却能感到她似乎一动不动,连微弱的呼吸声似乎也戛然而止了。 赵婉婉这才又躺下,叹了口气:“可你有没有想过,他、” 赵婉婉本想说屠大夫一来不是这里的人,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生为女子,怎可随意托付心意呢? 何况她清清楚楚的记得,秦子淮曾经当着她的面,在太后面前提起过,在他心中,有个非常非常重要,且心仪的姑娘。 假以时日,只要他恢复记忆,以他的个性,怎么会在留在这里呢? 可赵婉婉又担心自己的直言,伤了枳儿姑娘的心,只好顿住不再开口。 却听到吕枳接了口:“枳儿自知屠大夫虽是年纪轻轻,却医术高明,并未池中之物……” 赵婉婉翻了个身,面朝着吕枳,借着窗外一丁点院外的烛火微光,才隐隐约约看清了,起身而坐的吕枳侧着脸,神情悲凉。 “我知道啊,他曾和我提起过,说他成过亲了。” 赵婉婉骤然愣住,眉间紧皱,暗忖:皇上不是失忆了吗?竟然会记得成亲之事? 犹豫了片刻,轻声问:“那……枳儿姑娘你还?” “男子三妻四妾很平常啊,我、我的意思是,我并不介意这些。” 吕枳扭着头望向了赵婉婉,继续道“我爹爹除了我娘,也曾娶了好几个妾室……只不过她们都相继离世了。” 赵婉婉忽然明白,原来这里与大秦不同。大秦成国之时便信奉玄鸟,鸟类多是一夫一妻制,所以整个秦国上至皇室宗族,下到黎民百姓,几乎所有的夫妇都遵从一夫一妻。 可这里不是秦国的疆土,看来也并不信奉玄鸟! “那吕掌柜就没有再续弦了吗?”赵婉婉有些好奇这里的习俗。 “算上我娘,爹爹总共娶过三个妾室……”吕枳缓缓道,“不知道是不是命,她们嫁给我爹后,都过不了五年就……所以我爹爹便不再续弦了,也正因为如此,爹爹才开始相信相术之类的东西,也自己研究。” 赵婉婉这才知道原来这济世堂的吕掌柜竟然还有这般遭遇,不免有些替他难受。 可转念一想,纵使两情长久,怎敌命中注定呢? 就像她赵婉婉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若是一开始秦子垣顺理成章继承王位,他们又何必陷入这旋涡之中呢? 如今战事已平定,却仍找不到秦子淮的下落,说好的征战结束后,他便会废后。 到时候赵婉婉使恢复平常人的身份了,也能与秦子垣长相厮守了吧? 但如今一想起她仍是秦子淮名义上的妻子,却在异国小镇听着一个陌生的姑娘,向自己讲述她如何喜欢自己的夫君的事,她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吕枳见赵婉婉没有应声,又追问了一句:“四姑娘你信命吗?” 第187章 噩梦 赵婉婉回过神来,却没有回答吕枳的问话。 她也不知道,若非要她给个答案的话,她是既信又不信的。 于是她反问道:“看来枳儿姑娘是相信命的了?” “有时候不由得你不信啊!”吕枳道。 “可枳儿姑娘,我看你柔柔弱弱的样子,怎么会喜欢屠大夫呢?他脾气又不好,讲话嚣张自负,还自命不凡……”赵婉婉不由得数落起秦子淮的缺点,仿佛在她眼里,秦子淮简直一无是处。 却听到吕枳诧异道:“不会吧?他对待病患谦卑有礼,又细致入微,心细如尘啊,总给人一种信服的安全感,完全不是四姑娘你说的这样啊……” 赵婉婉听了吕枳这番话后,瞪直了眼,虽然屋里依然漆黑一片,她什么也看不太清楚。 但这些赞美对于她认识的秦子淮而言,真是抬举了,过誉了!他还心细如尘? 他若是真心细如尘,怎么看不出来他身边的梁王别有用心? 不等赵婉婉反驳,吕枳又开口道:“四姑娘你是不是对屠大夫有什么成见?” 吕枳又自圆其说道:“不对啊,若屠大夫的兄长是四姑娘的二哥,那屠大夫也是四姑娘的哥哥吧?” “我没有他这种哥哥!”赵婉婉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但说出这话后,她又立即后悔了,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哎呀总之,我觉得枳儿姑娘你,你确定你没看走眼?” “他对每个人都友善。”吕枳并没有在意赵婉婉的劝诫,继续道,“就连被秦军带走的那个殷牧,他可是秦国人啊,却和屠大夫相处极其融洽。” 吕枳的话直达了赵婉婉心底,她的心倏忽一紧,手掌心竟然微微冒起汗。 怎么秦国人的口碑很差吗?枳儿姑娘这话是何意思? “秦国人又如何?”赵婉婉不禁问道。 “北边哪一次打仗不是因为秦国人挑起的?” 赵婉婉猛然坐起身来,气急道:“你又知道?!” 吕枳被赵婉婉这副怒声惊吓到,虽然不知道为何赵婉婉会如此紧张,如此生气,但吕枳原本性子就偏柔,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 只好小声道:“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大家都这样说?!”赵婉婉目光一凛,质疑道。 赵婉婉生在秦国长在秦国,从未听过其他国对秦国的评价,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到寻常百姓家十四岁的姑娘说起。 吕枳翻了翻身,拉了拉坐起身的赵婉婉,带着有些困意的声音,说道:“四姑娘,不瞒你说,枳儿觉得四姑娘的性子……就蛮像大家口中说的秦国人的。” 吕枳说着,还嘿嘿一笑:“大家都说秦国人性子烈,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豪爽洒脱。那个殷牧就是这般性子。” “殷牧……”赵婉婉沉吟一声。 不由得思绪又被拉回了驿城的沈府宅院。她总共去过沈府两次,一次是因为剿匪,一次是因为寻秦子淮。只匆匆见过殷牧两次面。 并没有过多的交谈,做为驿城的都尉,千里迢迢跑来谷牙这个小城镇找皇上,未免太过离奇? “不知道他被秦军带走会怎样?”吕枳淡淡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细,似乎要睡着了:“不知道屠大夫是不是也被秦军……带走……了。” 夜深人静,吕枳虽是声细微弱,却仍被赵婉婉听得十分清楚。 她骇然道:“你不是说屠大夫是去王婆家后失踪的吗?!为何现在你要说他被秦军带走?” 吕枳没有应声,赵婉婉却彻底睡不着了,她用手肘轻轻碰着吕枳:“枳儿姑娘,你先别睡啊……回答我话啊!” “枳儿姑娘?!” 吕枳迷迷糊糊的,动了动身子,缓缓答道:“我瞒着爹爹,在城门外等屠大夫回来的时候……看到有队秦军往山上搜寻去了……但,我不敢跟爹爹说……四姑娘,你千万别和爹爹说啊!” 赵婉婉立即答应:“我答应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都是真的。”吕枳倦怠的声音,有气无力:“四姑娘,你说秦军找逃兵怎么还会抓无辜的人呢?” 赵婉婉没有回应吕枳的话,她如今只想立即跑去偏院,见秦子垣他们,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知道。 皇上或者已被梁王派来的人接走了!那么,皇上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但碍于借住在此地,只能挨到天光再行动,赵婉婉缓缓躺下,长长吐了一口气,闭上眼沉沉睡去。 睡去之后,赵婉婉又做梦了。 这个梦似乎像是她以前时常就会梦见的那个梦,但又略有不同。 赵婉婉发现她身处汴梁城的城楼之上,秦子垣站在她的身侧,目光严肃且焦灼地望着城楼外几丈远的地方。 她顺着秦子垣的目光望去,发现城楼外密密麻麻的骑兵一片,四面楚歌。而围困住这城池的骑兵们竟然全都高举着大秦的旗帜。 赵婉婉仔细一看,发现竟然全是身披黑金战甲的秦国将士。 正当她诧异之时,顷刻间城外万箭齐发,火光燎影,无数的攻城车、投石车向他们的城池袭击过来,整个城楼摇摇欲坠,焚烧的火焰就要将整个城楼吞噬。 她慌了神,不知是发生何事,她想要呼叫。 她想爬到城楼的最高处,要大家通通停手,她想大声告诉城外那些将士们,他们都是秦国将士啊,怎么彼此残害,彼此仇恨? 却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传来:“栋王勾结北苍在先,弑君谋害亲生兄弟在后,罪行滔天,死有余辜;皇后赵氏几次三番维护栋王,实属同谋,理应问斩!” 赵婉婉又气又急,牙齿咬得咯咯发响,不住的大喊:“混账东西!你们这是欲加之罪!” 睡在她身边的吕枳听到她的梦呓后,便被吵醒。吕枳坐起身来,望了下窗外,天色幽幽发着灰白微亮,大约已是五更三点。 回头见赵婉婉挥着手,喃喃呓语道:“都是自己人……干嘛要这样?”便伸手摇了摇她的胳膊,想要将她摇醒。 还唤道:“四姑娘!四姑娘你醒醒!” 吕枳一连叫了赵婉婉好几声,赵婉婉才清醒过来,她猛然起身坐直了,发现眼前枳儿姑娘一脸焦急又彷徨的望着自己,这神情不由得让赵婉婉想起了雁安。 她定了定神,才彻底恢复如旧,她还在谷牙城的济世堂里,借住在枳儿姑娘的房里。 “四姑娘?你做噩梦了?”吕枳问道。 “嗯。确实是个噩梦。” 第188章 扮失忆? 赵婉婉还记得梦里的场景,心有余悸,幸好只是梦而已。 吕枳离开了床榻,走到了不远处的方桌前,将一个倒扣着的白色茶杯翻正后,又一手提起旁边的白色水壶,想将水倒入茶杯,却发现水壶已没了水。 她回头对赵婉婉一笑,说道:“没水了,四姑娘我去烧壶水来。” 赵婉婉望着她,点了点头。吕枳才披上了厚实的外棉长袄,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转身又将房门带上了。 但赵婉婉却彻底不愿意再等下去了,昨晚从吕枳口中得知道他们的军队围城当日,还有一支骑兵曾在城外的山上去搜捕过,她便感觉不妙。 皇上很有可能已被梁王的人找到,并被带回去了! 赵婉婉顾不得为客之道,跟着起了身,轻手轻脚穿好衣物之后,她便悄然离开了吕枳房间,出了主人院。 沿着来时记忆,往偏院走去,不多时,便顺利的走到了偏院门前。 推门踏入偏院内之后,见院内空荡荡并无人影,赵婉婉就径直朝院落南面走去 她记得昨晚吕掌柜说要王兄他们三人睡在南面的房间,走过院中,踏上一层台阶后,赵婉婉来了南面的房门前。 抬手叩门,小声道:“大哥,二哥,三哥,你们起身没?” 屋内这三人,两个将军一个藩王。才从战场上脱身,迫于征战习惯,仍十分警惕。 此时院内本就沉静,忽闻院门被“吱呀”推开时,几人便已有了察觉。 未等到赵婉婉叩门,便已听到她的脚步声走近了。 三人虽身未动,但都用心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听见是赵婉婉的声音时,这才睁了眼,纷纷起身。 贡宇自知三人之中,他身份最低微,便向秦子垣与伯吉示意要二人勿动,他去开门便可。 贡宇应了声:“起了!四妹,你且等等!” 秦子垣才望了一眼伯吉。听到伯吉微惊道:“四妹起得这么早?” “我也有些意外。”秦子垣答道,目光却已随着贡宇的背影,飘向了门庭处。 赵婉婉等了片刻,便见到门开了,贡宇冲她嘿嘿一笑:“四妹,这么早?” 赵婉婉顾不得与贡宇打哈哈,她探着脸,向屋内望,还一脸的急切:“二哥呢?我有话和他说!” 贡宇这才侧了身子让她,还扭头朝屋内小声喊道:“二哥——” 秦子垣有些诧异,但立即站起身来,朝门庭处走来。 望着赵婉婉一脸焦急的神情,眼里似有若无的恐慌与无助的神情,秦子垣下意识间,察觉到一丝不安。 这一连几日马不停蹄的赶路,就算是男子,体力也有些吃不消,何况赵婉婉还是个女子。一想到这,秦子垣不禁又些心疼起眼前这个纤细却要强的人儿。 他关切问:“你没睡好?” 赵婉婉忙摇着头,小脸微红,抬眼望着他,急匆匆道:“他们那天还搜了后山!” 虽然赵婉婉这话,说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但屋内三人顿时都明白她话中之意。 秦子垣与贡宇更是对视了一眼,又再次望向赵婉婉,想要问她,又担心被其他人听见。 贡宇立即探出头,左右望了望院子里,确认没有其他人在附近后,才一把将赵婉婉拉进了房间内,紧接着将房门关上。 赵婉婉踏进了屋内后,但站定了,似乎在斟酌要怎么将昨夜从吕枳口中得知的消息告诉众人。 屋外天色还蒙蒙亮,济世堂里的人都尚未起身,赵婉婉却迫不及待从吕枳房间跑来偏院。 看来昨晚她和枳儿姑娘聊了不少! 秦子垣深深的望向她,担心起来:难怪她看上去有些憔悴。 但赵婉婉说他们还搜了后山?吕掌柜不是说那天皇上去了后山王婆家吗?莫非他们搜山时撞见了皇上? 秦子垣不由皱了皱眉,开口问:“是枳儿姑娘和你说的?” 赵婉婉惊了,瞪大双眼问:“你又知道?”但她很快又收起了惊讶的神色,严肃道:“还有个消息……你一定不知道!” 赵婉婉说话时,伯吉已悄然走到三人面前,还向赵婉婉点点头,以示问好,便站在了秦子垣的身后一侧。 赵婉婉点头回礼道:“大哥!” 秦子垣仍直直盯着赵婉婉,等着她口中所说的“消息”,心里的不安更加的强烈。 若非重要的消息,只怕以赵婉婉这样的身份,以及她平日习得的礼数,断不会不顾忌主人家,就急急跑来偏院找他们三人。 “究竟是什么消息?”在一旁的贡宇已开口问起。 赵婉婉却有些犹豫,虽然这只是她个人的推断,但假如一个人真的失忆了,又怎么可能记得自己还成过亲呢? 如此说来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这个人根本没有失忆,是装失忆;要么这个人撒谎胡诌说自己成过亲! 面对枳儿姑娘的好感,秦子淮若是不愿意接受,直接拒绝就是了,何必撒谎胡诌说自己成过亲呢? 就像枳儿姑娘说的,这里多的是一夫多妻妾,很平常。 但除了大秦! 所以秦子淮根本就记得他是秦国人,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失忆! 赵婉婉将思绪理清后,笃定的望着秦子垣,激动道:“他、他或许根本就没失忆!” 不只是贡宇和伯吉用疑惑又惊讶的目光看着她,就连秦子垣也一脸微怔。 “为何你这样认为?” 赵婉婉对上了秦子垣的目光,攥紧了拳头,一脸认真道:“因为枳儿姑娘向他表白心意的时候,他跟枳儿姑娘说……” 赵婉婉又迟疑了,会不会是她个人解读的原因,太过主观了呢? 三人见赵婉婉不语,似乎在犹豫什么,贡宇想了想,却像是发现了了不得的事。 忍不住追问:“等等!娘娘说枳儿姑娘向皇上表白心意?!末将没听错吧?” 这枳儿姑娘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她一介平民,竟敢对大秦皇帝表白心意?就算她爹对皇上有救命之恩,也不可僭越! 赵婉婉望了一眼贡宇:“嗯,但是皇上他对枳儿姑娘说,他成过亲了!” 不等三人反应,赵婉婉便一口气将自己的猜想全都说了出来,然后问道:“你们觉得……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失忆?” 第189章 聪明的姑娘 听完赵婉婉这一番猜想之词后,秦子垣淡眸微沉,思前想后发现,赵婉婉的话语当中,似乎仍旧关心着秦子淮的安危。 虽然赵婉婉曾跟他说过,她对于秦子淮只不过是出于君臣的缘故,才担心与维护。而他自己实际上也很担心秦子淮的安危。 但见到赵婉婉这副滔滔不绝,激动不已的神情,要他秦子垣一点都不介意,那便是在为难他。 为了能尽量显得大度不失礼数,秦子垣克制住了心中的醋意,抬眼望着赵婉婉,附和她的话道:“所以皇上是记得他的身份的!” 听到秦子垣也认同她的推测,赵婉婉更加活跃兴奋起来:“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扮失忆,但他流落在异国他乡,忽然遇到咱们的队伍来这里找他,他应该很惊喜吧?” 但刚说完这话后,赵婉婉的心情又飞快的低落起来,眉梢眼角耷拉着:“他看到来人是二王兄的人马,一定不会设防……” 赵婉婉抬眼望向秦子垣,满眼都是不安,手心也冰凉起来。 “可他不知道二王兄要害他!”赵婉婉继续道,“皇上会不会……?” 赵婉婉越说越害怕,越说越觉得秦子淮也许凶多吉少了,现在想来,这也许是她昨梦做噩梦的原因? 秦子垣睫毛轻颤,与赵婉婉对视时,他安安静静听着她说话,心却跟着她的假设起起伏伏。 是了!若皇上真的凶多吉少,那梁王转头再将所有的账都算到他头上,便能推得干干净净! 但他不能慌,不能乱! “不会!”秦子垣沉声道,“你别胡思乱想了!皇上吉人自有天相!” 贡宇与伯吉原本听了赵婉婉一番分析与推论,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没个主意,毕意这一路上蹊跷的事不少,还件件都和梁王有关联。 但秦子垣的话又让二人坚定了一个信念:“吉人自有天相”,皇上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 不光是皇上,就连栋王殿下也一定不会有事! 贡宇也对赵婉婉劝慰道:“是啊!末将也这样觉得!若真有什么消息,赵公定会派人前来通知咱们的!” 赵婉婉得到秦子垣同贡宇二人的安慰后,原本心绪不宁,也似乎平缓了不少。 “但愿如此吧!” 贡宇正要将昨夜他们三个在这里聊的事转告给赵婉婉时,却听到院落外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虽然很轻盈,但应该是有人来了。 他赶忙朝众人递了眼色,几人纷纷盯着门庭处,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工夫,便听到叩门声。 “我是枳儿……几位可有起身?”门外传来吕枳怯生生又有些慌张的声音。 赵婉婉恍然大悟,许是吕枳烧水回到屋里没见着她,来偏院寻她来了? “坏了!”赵婉婉不由得小声嘀咕,惊慌地望向了秦子垣。 秦子垣意识到赵婉婉这才想起为客之礼,心中不免慌乱,又见她自然而然流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引得秦子垣立即挺了身,站在了赵婉婉身前,用整个人将她遮挡在了身后。 贡宇见状,才走到门口处,去开了门,见门外果然站着吕枳,一脸神色慌张的模样。 “是枳儿姑娘啊,怎么了?”贡宇若无其事地问道。 吕枳一个人,见到贡宇这人高马大的模样,也是有些胆怯,不敢直视他,只得唯唯诺诺道:“我来寻、寻四姑娘,刚才我烧水去了,转头回来,便没见到她了!想着她可能来这儿了。” “会不会是去东圊了?” “是吗?”吕枳眨了眨眼,回忆了一阵,“也是哦。那我去瞧瞧……”打算转身要离开。 贡宇点头,打算关门。 赵婉婉也松了口气,因为济世堂内屋的圊离主人院和偏院都较远,在整个宅子的东面。若是吕枳去那里寻她,她刚好可以趁着空档,快速回到主人院吕枳的房里,佯装去登东回来了。 却又听到吕枳突然继续开口,对房里的人说道:“我其实……有话想问!” 贡宇最先顿住,原本打算关门的他,只得停下关门的动作,怔怔的看着她。 吕枳透过这道二尺宽的门缝,看着屋内的秦子垣,见他正望着自己,吕枳又羞怯的垂下了目,不敢直视。 秦子垣见吕枳如此犹豫,也不由得蹙眉敛目。 “究竟何事?” 贡宇依旧半掩着房门,而吕枳就这般站在门外不过两三步的位置上,却没有马上回答秦子垣的问话。 赵婉婉仍在秦子垣的身后,静静等着吕枳快快问完,便去东圊找‘她’,这样她才好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主人院里吕枳的房里。 而秦子垣因为掩着身后之人,不敢移动半步,只得面无表情的盯着房门外的吕枳,良久才听到吕枳出声。 “其实屠晟龙并不是屠大夫的真实名字,是吗?” 贡宇与伯吉目光顿时警惕起来,都未出声。秦子垣也没有立即开口回应,似乎是在斟酌措辞。 赵婉婉则紧咬了下唇,暗忖:她怎么知道了?难道是先前做梦时,说了梦话?被她听了去? 却听到身前之人,忽而开口,沉声道:“他叫什么名字,重要吗?” 看不到秦子垣是何神情,但听他这口气,倒是有几分质问的意味。赵婉婉越发觉得王兄似乎温柔的模样只在她面前才会出现。面对其他人的时候,特别是女子,并不如此。 想到此时,赵婉婉心中一暖,眸子柔和了不少。 吕枳似乎被秦子垣这副冷淡又严厉的口吻,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对于我而言,重要!” 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吕枳继续说:“爹爹救回屠大夫时,他身着黑色的衣袍,虽然已残破不堪,看不清楚那衣物上是何图案,但即便单说那衣物的面料,也并不是寻常百姓穿得上的。” “从来没有军队踏入我们这里,在他来了没多久,竟然有那么多的骑马的将士围了城……”吕枳继续说着她心的疑惑,“跟着他便失踪了……没过多久,你们又来这里找他……所以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第190章 屠大夫的娘子? 秦子垣原本听着吕枳直抒己见,喋喋不休说述着关于在秦子淮身上观察到的一切。 若是吕枳再年长几岁,或是四处周游列国,几乎就能猜测到秦子淮真正的身份,可能是什么。 这确实引起了秦子垣的警惕,毕竟一个十四岁的姑娘,能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也是难能可贵的。 但当他听到吕枳最后下的结论,以为秦子淮是因为犯了事才引来各路人马寻他,秦子垣才放下了心中的警惕。 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她还是个小姑娘,阅历不太够也实属平常。 “枳儿姑娘有心了!”秦子垣笃定应了吕枳一声,“内弟并非犯了事,一切不过只是凑巧罢了!” 他看到吕枳在听到这番话后,神情更加不解,他也有些意外。 “怎么?枳儿姑娘不信?”秦子垣问。 吕枳摇了摇头,“不。不是,只是枳儿总觉得屠大夫不仅仅是大夫这么简单。” 秦子垣有些不太耐烦,他拧了眉,道:“能治病救患者,不是大夫是什么?” 吕枳仍摇头,凝神静息后,抬眼直视秦子垣问:“公子是屠大夫的兄长,那枳儿能问一句,公子尊姓大名吗?” 话刚一出口,不仅叫秦子垣为之一怔,就连在身边的贡宇和伯吉都不自然的将目光望向了秦子垣,暗暗替他捏一把汗。 藏在秦子垣身后的赵婉婉更是陡然一惊。这枳儿姑娘看着柔柔弱弱,唯唯诺诺,没想到竟然这么大胆,敢问这些问题。 看来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想知道屠大夫的真实身份。 也许她早就在心里猜了千万个可能了,少女的心事总是宛如一片难以散尽的云雾,缭绕于一座山间,久久无法挥去,除非拨开云雾见青天的那一日。 秦子垣局促道:“我、我自然也姓屠!” 伯吉与贡宇又相互递了个眼色,仍是一言不发。 哪知吕枳却突然改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屠大夫说他已成亲家有娘子,此人便也是屠公子的弟妹了……屠大夫的娘子为何没来寻他?” 吕枳此话更是引起轩然大波,在场三人无一例外的噤了声。 赵婉婉更是脸色一会红一会白,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这个枳儿姑娘是怎么回事? 她干嘛会在意这些东西啊? 转念赵婉婉又摇头。不对,确实女子会在意这些。吕枳希望找到屠大夫和他娘子并不相爱的证据,然后来满足她自己的幻想。 是了是了! 可王兄听到枳儿姑娘这样问,会怎么回答呢?他们之间毕竟隔着一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伦丨常问题。 一想到此,她不由得伸手攥了攥秦子垣腰背处的衣角,犹如她此时的心,也被揪紧了。 听到吕枳的直言相问,秦子垣目光黯然了不少,自然也是他十分清楚,他与赵婉婉之间,仍不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在一起。 偏要顶着“王兄”、“娘娘”的名分,彼此这样称呼着。 一丝晦涩之意溢于言表,但隔着衣物,他感到身后传来赵婉婉手指的温度,他心中又释然了不少,定了定神后。 他淡淡道:“原来枳儿姑娘对内弟心存爱慕之情?” 赵婉婉听到秦子垣出声,也将心中的烦扰挥散,静静等着门外的姑娘问完,能尽快离开。 先前她本没有多想去冬圊,但时间一长,房门又这样半开半掩着,门户外的冷风不时灌入房中。 渐渐也让赵婉婉感到一丝尿意,她无奈轻叹了一口气,这枳儿姑娘真啰嗦啊! “屠大夫说他与他娘子感情深厚,情比金坚……我却没怎么看出来?”吕枳吸了吸鼻子,又道:“可惜屠大夫下落不明了,若是……屠公子寻到了他,能不能请你、求你……替枳儿转告他……希望他别忘记枳儿与他的患难之交。” 吕枳的话,让赵婉婉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她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子淮说他与他娘子感情深厚?!情比金坚?! 可能吗?他口中说的那个人,不会是她赵婉婉吧?! 赵婉婉蹙眉,暗忖:不会的。一定不会,他说的那个人,一定是他曾经在太后面前提起的那个不知道姓名的姑娘。 平复了心情之后,赵婉婉轻轻将头靠在了秦子垣的后背,一脸的愁绪,她只希望能快点找到秦子淮。 然而回到皇宫之后,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废后”诏书! 秦子垣感受到身后的人儿似乎依偎着他,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但面对着外人,他只好赶紧答应吕枳的要求。 “好,我答应你!” 得到秦子垣应承的话后,吕枳才欠了欠身,离开了偏院。 赵婉婉这才从秦子垣身后探出头,眺望这房门之外,已经不再看到吕枳的身影后,她才走了出来。 回头看着秦子垣,小声道:“我先回去了!” 秦子垣轻轻颔首。 “大哥,三哥,一会儿见!”赵婉婉又对伯吉、贡宇二人招呼了一声后,才迅速离开了这里,转而出了偏院。 回到吕枳房里,还不见吕枳回来,赵婉婉暗忖:这枳儿姑娘果然听了贡宇的话,去东圊寻她。 不知怎的,心里竟然有些过意不去。 赵婉婉一向坦诚,如今是她自己没了作客之礼,反而还欺骗主人家,越想越有些闷得慌。 犹豫之时,听到房门“咿呀”一声,吕枳推门而入,见到她后,似乎放下心来。 “四姑娘,你在屋里啊?” 赵婉婉抬眼看着她:“嗯。” “刚才烧水回来,没见着你,我便出去寻你,却没见到你...不想你原来在屋里!我还以为是我怠慢了四姑娘你!” 赵婉婉见吕枳气喘吁吁,应该是走得很急,看来吕枳是真的担心怠慢了她。 这更让赵婉婉有些自责,她又想起方才在偏院房里,听到吕枳不断提起秦子淮的事。 她好奇为何秦子淮会说谎去欺骗眼前这个善良又天真的姑娘? 赵婉婉抿抿嘴,身子微微前倾,安慰道:“你不用这么担心,我这么大个人,难不成还会突然消失了不成?” “四姑娘刚才去哪里了?怎么我去了东圊也没遇见你?” 第191章 承诺 “我回来了啊!” 赵婉婉犹豫着,又说:“其实枳儿姑娘,你和吕掌柜待咱们兄妹四人已经很好了...今日我们就打算启程回去了,你不用太过在意有没有待薄我...真的...” “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吕枳轻声细语,垂下了眸子。 屋内仍旧安静,所以赵婉婉听得一清二楚,她眉心微抬,一脸意外。 “私心?” “你们来济世堂说是来寻屠大夫的时候,我最初被屠公子的样貌吓到了!”吕枳眼神迷离起来,似乎陷入了回忆,“他太像屠大夫了,也难怪,他是屠大夫的兄长,这是毋庸置疑的!” 赵婉婉没作声,仍旧望着吕枳,等着她把话说完。 “但当我见到四姑娘你时,若不是因为他们叫你四妹...我还以为...”吕枳说这话时,眼神有些游移。 她顿了顿,才继续:“我还以为你就是屠大夫口中提起的那位娘子...” 幸亏赵婉婉刚刚在偏院,就已经听到吕枳问起过关于屠大夫娘子的事,心里也有了准备。 她自若了很多,所以吕枳再次提及屠大夫的娘子,赵婉婉显得有些置身事外的神色。 “他怎么可能是我夫君?” 赵婉婉出言极快,几乎不带一丝感情说出了这句话。 吕枳愣了一下,又有些不解:“四姑娘,你似乎不太喜欢屠大夫?” 赵婉婉飞快的抬眼看了吕枳,不耐烦道:“没有啊!” “可每次我提起他,或是你提起他时...你都会皱眉头!” 吕枳说着,还用食指揉了揉她自己的眉心。 “是吗?”赵婉婉挑眉,“没有吧!” 怎么可能? 赵婉婉暗暗想到,她跟秦子淮之间只不过剩下名分,和那点君臣间的忠义罢了。 私底下她一点也不想要和他相处,她真不明白为什么吕枳看上了他什么地方? 赵婉婉想起昨晚吕枳夸奖秦子淮的那一席话,不禁又皱了眉:“倒是枳儿姑娘你...是不是中了他的毒啊?他给你吃了什么药?你把他抬举得也太高了吧?” 吕枳摇头,微微红着小脸:“我没有!” 赵婉婉看她一脸羞怯,不由凑近,眼中厉色一闪,有几分打趣:“那你倒是说来听听?我还就不信了。难不成,你认识的屠大夫和我认识的屠大夫他不是同一个人?” 吕枳眼神闪躲,却紧抿着双唇,不开口。 赵婉婉看她这副模样,嘟了嘟嘴:“不说就不说!” 她还懒得知道哩! 随后转身走到屋内的方桌旁,便坐下。 屋里悄然无声,又静了下来。 吕枳也走到了方桌旁边坐下,将桌子上倒扣的两个杯盏放正,又将之前烧好的水徐徐倒入杯中。 一杯递予赵婉婉,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爹爹带他回来时,他伤得虽然不算重,但昏迷了好几日。”吕枳突然开口。 赵婉婉原本端起茶杯,打算喝口水润润,听到她的话,便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视线也停留在了她脸上,听到吕枳又道:“他虽然意识不清,但似乎念念有词...叫着贼龙,放开她之类的话...” 赵婉婉闻言目光微沉,不由一蹙眉,天啊?皇上受伤昏迷还惦记着诛北苍,屠苍龙呢! 不对,他不是失忆吗?哼,看来他果然在骗济世堂的人! 不等赵婉婉回应,吕枳突然捂嘴笑起来:“四姑娘,我说的没错吧?你看你...” 赵婉婉一脸不解,望向她:“怎么?” 吕枳用手指着她自己的眉心处,道:“你刚刚又皱眉头了!我说吧,四姑娘你只要听到,或是提道屠大夫,便会皱眉头!” 赵婉婉瞄了吕枳一眼,撇撇嘴,一脸不屑:“我、我那是习惯皱眉头,跟他没关系!” 说罢,赵婉婉又不服气道:“你怎么回事?你喜欢屠大夫是你的事,干嘛拉我寻开心?!” 吕枳见赵婉婉双眉竖起嗔视着她,忙赔礼道歉:“我没寻四姑娘开心啊,真的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应该是屠大夫的妹妹,他平日对你可能很严格,所以你提到他总是爱皱眉!” “妹、妹妹?”赵婉婉怔住,她并没有想到,单纯的吕枳姑娘是这样暗暗看待她和秦子淮之间的关系的。 这反叫她松了一口气,更让她对吕枳多了一份歉意。 原来吕枳并不是在寻她开心,看得出她是真的希望能多了解屠大夫,了解秦子淮。 吕枳见赵婉婉这副神情,反而也被弄迷糊了,她问:“难道四姑娘不是屠大夫的妹妹?” 赵婉婉抬眼瞅着吕枳单纯稚嫩的脸,就像是看着一个邻家的小妹妹,挤出一丝笑意:“是!不过我跟他,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知为何,赵婉婉突然想起两个多月前,在皇宫内院那次家宴,见过秦氏皇族的那几位公主。 更想起秦子垣替她解围时的场景,如今不知何人才能替秦子垣解他之困呢? 一想到此行,并未寻回秦子淮,她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沉默起来。 “你看,四姑娘你又皱眉了!”吕枳又提醒道,“若是四姑娘找到屠大夫了,能不能替我跟他带句话,就说枳儿会一直在谷牙城,期待着再见他一面!” 在这谷牙城内外,折腾了足足一日一夜,临近岁末的隆冬,辰时过了天才完全亮透。 赵婉婉一行四人告别了济世堂吕掌柜与枳儿姑娘以及济世堂一众伙计,牵了马匹,四人手撑马鞍,翻身便上了马。 伯吉冲吕掌柜等人抱拳:“吕掌柜,不用相送了!” 贡宇也道:“诸位告辞!”二人说着已打算挥鞭策马。 秦子垣在马背上坐定后,俯视着济世堂里一干人,道:“后会有期!”也欲离开。 吕枳虽是一脸不舍,却紧抿着嘴唇,直到听到秦子垣的话后,才顾不得他人的目光,冲他大声提醒道:“屠公子、四姑娘,请你们一定要记得答应过枳儿的话!” 秦子垣微怔后,便冲她点了点头。 扬鞭赶马,轻声道:“驾!”,马儿便驰骋起来,朝已先行离开的伯吉与贡宇追去。 赵婉婉勒紧缰绳侧着脸,笑望吕枳:“放心,找到屠大夫一定把你的话带到!” 说罢也一挥鞭急驰而去。 第192章 平地起风波 济世堂的人望着马蹄扬起的尘沙与远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才纷纷回到店内。 赵婉婉骑着马儿,在谷牙城内急驰,直到跑到谷牙城城门时,见贡宇、伯吉、秦子垣三人没有下马,却停在了城门外,像在等她。 她一脸疑惑,一拉缰绳勒了马:“怎么不走?” 马儿驮着她走到了三人身边。 秦子垣抬手朝那道上的尽头指了指:“你看那儿……” 赵婉婉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道路上并没有行人,却出现了一支骑兵队伍。 这让赵婉婉大为诧异,但那支骑兵队伍离谷牙城门还有段距离,只能大约看出队伍人数不太多。 却又看不清来的是哪国的将士。 “看这队伍的来向……”贡宇微眯起眼,沉声道:“和咱们来的方向一致……嘶……莫不是走的驿道?” 赵婉婉闻声便侧脸望了一眼贡宇,瞥见他坐在马背上,却有些摩拳擦掌起来,引得赵婉婉也莫名紧张起来。 她知道贡宇习惯,这副架势,是在热身了。 难不成是,来者不善? 赵婉婉又赫然回头紧盯着那支骑兵队伍,见他们离得越来越近。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他们怎么不走官道?” 秦子垣也正疑惑这个问题,一般行军的部队都是走官道,哪会走百姓走的驿道呢? 但他看赵婉婉死死紧盯着那支骑兵队伍,眼都不舍得眨一下,似乎很紧张的模样,他反而更担心起她的安危来。 如今这乱世,别说人命微贱,不少寻常百姓因战祸流离失所,骨肉分离。 出征将士们更是白骨露于荒野,千里全无鸡鸣,尽是他乡之客,岂会善待陌人? 虽然赵婉婉善武,终究还是女子,她的飞凤又不在身边,万一真动起干戈,吃亏的自然是她。 想到这些,秦子垣再次懊悔将她卷入到这次谷牙之行,他侧了头,伸手摸了摸赵婉婉的头顶。 “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他想让她安心。 赵婉婉被秦子垣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话语,牵引了思绪。 她原本目不转睛的望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那支骑兵队伍,此时她的视线却飘忽不定起来。 头顶感觉到秦子垣手掌传来的温度,耳边的这句话,与她时常梦见的那个小男孩,说的话一模一样。 她知道此时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但她仍旧情不自禁回望着离得很近的这个男人。 “王、王兄……”赵婉婉脸上迅速泛起叫她自己也觉得不妥的绯红,她立即辩解道:“我、我才没有担心呢!” 两人的目光缠绕了片刻,秦子垣才将视线移开,收起方才那些柔情,目光凛冽起来,注视着那队人马。 却忽然眼底掠过一丝震惊,小声问:“伯吉……本王是眼花了吗?怎么来人像是谷校尉?” 秦子垣一边说,还一边侧着脸,有些不敢相信的神情又望着伯吉。 伯吉也大为吃惊:“殿下,真是咱们的部下!” 伯吉这话引得贡宇和赵婉婉也眯起眼,仔细瞧了起来,那黑金的战甲,正是漠北将士的戎服啊! 几人面面相觑,不等秦子垣下令,伯吉便已扯了马缰绳,迎了上去。 三人目光皆随着伯吉,落在前方不远处。 赵婉婉疑惑:“他们……不是应该在回师途中吗?怎么来了这儿?” 贡宇接口:“不知道。” 他顿了顿,推测道:“怕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这话一出,赵婉婉立即瞪了贡宇一眼,喝止道:“别瞎说!能出什么大事?” 但赵婉婉心里也因为贡宇的话,心中不安起来。 若真是出了大事,会是什么事呢? 是找着皇上了? 还是北苍出尔反尔了? 还是…… 越是假设就越是心里不踏实,赵婉婉心慌意乱起来,眸子闪烁不定,眉头紧锁。 秦子垣虽未理会赵婉婉与贡宇这番谈话,他正远远注意着伯吉与谷川之间的肢体动作。 看他们二人碰了面不过是交谈了三言两语,就一并朝着他这边急急赶了过来,秦子垣近乎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目光骤然深沉起来,将心底的汹涌藏匿其中,保持着一惯的平静,等着他们走近。 伯吉、谷川领着这队骑兵走到秦子垣、赵婉婉、贡宇三人面前两个马身的距离站定。 “卑职参见栋王殿下!见过皇后娘娘!”谷川抱拳俯首道。 赵婉婉冲他点点头,发现谷川神色有些慌张。她又再将目光移向伯吉,伯吉脸色也有几分窘迫。 赵婉婉心下一沉,看来果然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又担心的望了一眼身边的秦子垣,听到他似乎心平气,道:“免礼!怎么回事,谷校尉。你们此时不应该在回师漠北的途中吗?为何来了此处?” 为的便是不要廉将军知道他不在队伍当中,以便于他能前往谷牙城寻皇上下落,将功赎罪。 然而如今连谷川也离开了军中,很显然军中一定是出了大事! 听到秦子垣问话,谷川不敢抬眼直视他,声音也有迟疑。 “启禀殿下,是因为……”谷川拧着眉心,斟酌之后,他抬头道:“是因为廉将军的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秦子垣看着谷川,虽然不知道军中具体发生了何事,却自是明白。 军中的将士莫不是又受了屈辱? 就如先前在汜水驻营时,便在他大营外发生过将士们大动干戈之事,若不是他,还有赵公、赵婉婉的及时出现,还不知道要闹出何事。 怎么?如今北征凯旋回师途中,这些将士们也闲不住,竟然还有心思找他漠北将士们的麻烦吗? 赵婉婉本想立即质问缘由,但终究是漠北军的事,是秦子垣的管辖范围,于是她强忍住了没开口,小手却紧紧攥着缰绳,担心的看了一眼秦子垣。 发现他一脸平静,缓缓开了口,又问谷川:“现在大军行至何处了?” “回殿下,卑职离开的时候,将要抵达睢阳了!” “睢阳?”秦子垣十分熟悉他管辖的漠北,每一处小镇所处的位置与那里的地势环境,他都了如指掌。 大军行至睢阳,只需再往东行一日,便可抵达月溪城了。 “军中发生何事?你为何说廉将军欺人太甚?”秦子垣问道。 第193章 兵乱 “他们的人摸黑跑来咱们营里,把咱们的一名将士杀了!兄弟们都看不过眼,卑职不得不去找廉将军要个说法,哪知……” 秦子垣知道谷川校尉一向不是搬弄是非之人,也算得上是较为沉和得住气的将领,更不会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看来三军之中有人算准了时间地点,处心积虑想要找他的麻烦,否则怎会行了五、六日都相安无事,却非要走到离他月溪城最近的一处小镇搅事? 若他再哄骗自己说是巧合,那便是自欺欺人了! 想到此处,秦子垣自嘲的一笑:“真是为难他们,忍了这么些时日。” 伯吉是他们一行四人中,第一个知晓这事的人。他思虑行事一向大刀阔斧。 听谷川报说,因上回在汜水营外发生过口角一事后,廉将军麾下那几名将士中有人怀恨在心,行至睢阳附近扎营当晚,那将士潜入漠北营中,将之前与他发生过口角的漠北将士用刀刺死。 这分明就是故意为之,更是视军丨纪于不顾,不等谷川细禀,伯吉便将此事脱口说出。 随后他又戒备的环顾了四周,确认没有多余的人后,才拱手道:“殿下,他们如此挑衅,简直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秦子垣闻言皱眉欲深,眼中暗藏的烈火渐渐熊熊起来,手中握着缰绳却青筋暴起,一语不发。 谷川也顺着伯吉的话,接口道:“是啊,殿下!伯吉将军说得没错。当日卑职去找廉将军说理,廉将军竟然以‘职位低贱是贩夫走卒之辈’贬损卑职,而将卑职拒之门外!” 他顿了顿后,又道:“若不是赵将军在场,廉将军只怕根本打算坐视不理!” “赵将军?” 听到伯吉提到赵将军,赵婉婉脑海中闪过堂兄赵沐之的脸。 于是她打岔道:“是赵沐之将军?” 谷川俯首:“回娘娘,正是!” 赵婉婉身子一僵,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她记得初到汴梁时,廉将军待她与贡宇就挺客气,但唯独不让伯吉的人马入城。 当时伯吉只好带着那五千轻骑在汴梁城外安营扎寨,直到王兄亲自到了汴梁城见了廉将军后,廉将军才肯让伯吉的人马入城安置。 明明都是大秦三军的将士,为何还要分得如此清楚?她不能理解。 但谷川提到她的堂兄赵沐之当时也在现场,那为何堂兄却没有阻止这场混乱的事发生呢? 赵婉婉心中一沉,正想发问,却听到贡宇开了口:“廉老将军德高望重,不应该,也不会用纵容下属为非作歹,他反而在一旁束手旁观吧?” “会不会这中间有什么误会?”贡宇望着众人,问道。 赵婉婉心里也认可贡宇的话,但她却清楚的看到谷川望向贡宇时的眼神,充满着怨恨与怒火,仿佛如同临敌一般。 叫她感到不安,于是她立即朝贡宇使了个眼色,示意要他别在这个时候多嘴。 贡宇察觉了赵婉婉的眼色,顿时了然,这才又憨笑道:“我、我只是发表一下个人的看法……你们不必理会,你们继续!” 谷川鼻子冷哼一声,道:“卑职此回奉了栋王殿下之命领兵出征,一行所见所闻感受良多。” 众人望着谷川,听他继续道:“卑职想着,既然大家虽皆大秦三军,那无论是赵家军麾下的将士也好,还是廉将军麾下的将士也好,何故我们漠北的将士就要低人一等?不仅要遭受敌人的袭击,还得忍受同袍的轻贱或白眼?” “如今还杀我同袍将士!”谷川说着,一个翻身下了马,双膝一屈便跪在了秦子垣面前。 悲愤地说道:“殿下,所以卑职气不过,找廉将军理论时,说话难听了些,还动了手……” 他顿了顿后,继续道:“刺伤了廉将军!请殿下治罪!” 面对谷川这一连串慷慨激昂的话,四下一片寂静,赵婉婉当场就愣住,贡宇与伯吉也满脸愕然。 伯吉红涨得通红:“谷校尉?!你、你说什么?!” 秦子垣脸色晦暗难辨,还闭上了双眼,额前的几缕碎发轻轻垂下,遮挡住了他的的眉眼。 他全身似乎颤抖得厉害,赵婉婉一脸担心的看向他,想要伸手握住他的手。 却在要触碰到他的手时,听到他从鼻息中传来一声冷笑,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笑声响起,还越来越大声,几乎如同是失控了一般。 秦子垣这笑声既像是在嘲笑他自己,又像是在耻笑其他什么人。 赵婉婉从未听过秦子垣如此笑过,也没见过他这般状态,不由得心中一紧。 她忧心忡忡的望着秦子垣,担心的问:“王兄?你还好吗?” 秦子垣并未理会,仍仰头大笑,还大叫一声:“好啊!刺得好!” 事到如今天,他若再忍气吞声,便枉为了这藩王的名号与秦氏皇族的血统! 他想与世无争,有人却偏要惹事生非。 他想以和为贵,有人却偏要挑起事端。 他想俯首称臣,却偏要说他弑君篡位。 他想安守本份,却偏要逼他倒戈相向。 那好,他成全他们!从今日起,他秦子垣便彻彻底底遂他们心愿! 秦子垣低头俯瞰着跪在面前的谷川,很显然谷川也因为他方才的那句话,惊讶得不敢抬头,一动不动的低着头。 “谷校尉,你且起身!” 谷川一怔,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仍是不敢抬头。 “你何罪之有?” 秦子垣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大感惊讶,却脸色各异。此时的秦子垣,犹如判若两人,叫人感到有些陌生与害怕。 赵婉婉认识的秦子垣,向来规行矩步、温良谦恭、有礼有节,即使被不利传闻困扰多时,却都鲜有听到他的口中会说出这等大逆不道,悖逆不轨的话来。 她不由得暗自心中一震,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住了口,默默注视着他,却听到他已经沉稳的开了口。 “你替我漠北的将士鸣冤,找廉将军理论,有何错?你起来,本王不会怪你。” 谷川愣住了,这倒是他完全没想料到的情形,栋王殿下竟然不怪他? “是!”谷川原地起身,一脸不安,“卑职谢殿下不罚之恩,只是……” 第194章 漠北军变 谷种此行本有请罪之意,身为校尉,自知出手打伤了廉将军,已是以下犯上,就算被革职都算是轻的。 他不敢奢望其他,只是如今将士们都跟着他一起胡闹,已惹下了祸事,此事已在军中引起轩然大波,只怕已经难以收场。 谷川抬眸看着秦子垣:“卑职担心此事会影响到殿下您!” 谷川也没想到,他为被谋害的将士讨回公道竟然会遭受屈辱,他们押了廉将军的人去质问廉将军时,廉将军却避而不见,这引得整个漠北军中的将士的强烈不满。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廉将军营中那么多将领与侍卫……他们能让你活着走出大营吗?”伯吉问。 “回将军,当时在卑职是随着赵沐之将军一起,才见到廉将军人的。”谷川越想越气,越说越激动:“否则廉将军根本就不肯见卑职!” 赵婉婉一怔,原来是堂兄出现,才带着谷校尉见到了廉将军说明情况。 如此说来,廉将军对漠北的将士上上下下似乎早有不满,从伯吉在汴梁城出现时,就已初显端倪。 但,这是为什么呢? 赵婉婉愁眉紧锁,一时想不出个答案,她抬了眼,视线穿过身边的秦子垣,望向了在秦子垣另一侧的贡宇,见到贡宇此时也是一脸焦眉苦脸。 “不是!”贡宇果然开口问道,“赵将军他就没拦着?他就眼睁睁的看着你动手,刺廉将军?!” 赵婉婉听见贡宇问出了她也想问的问题,于是也接了口:“谷校尉,此事护国公可知晓?” 赵婉婉不相信堂兄见到此事不会拦着,更不相信她爹爹赵池会袖手旁观。 谷川恭敬道:“启禀皇后娘娘,实不相瞒,当日从汜水起程回师第二天,廉将军就发现皇后娘娘与栋王殿下不在军中之事了。若不是赵公与赵将军二人苦言相劝,廉将军原本便是要立即派兵前来追踪娘娘与殿下的!” 几人愣住,赵婉婉没有想到他们发现得这么早,一路上她原本还在庆幸,这次他们四人私下来谷牙城寻皇上一事,神不知鬼不觉。 “那…那后来呢?廉将军他们为什么又没有派兵追?”赵婉婉追问。 她更担心她爹爹赵池会承受不知多大的压力! 难怪军中会再生事端;漠北的将士会被无故杀害;而她的堂兄赵沐之得没事就往廉将军的营中跑。 “卑职不知,但听说赵公与廉将军为了娘娘与殿下私自离开一事,吵得很厉害……”谷川回应道,“大概廉将军是被赵公说服了吧,才没有派追兵,但这一层,卑职并不太清楚。” 赵婉婉听到谷川这番说词之后,心中稍微安下心来。 看来此回她坚持要偷偷随着秦子垣前来寻皇上的任性而为,不只影响到了秦子垣,影响到了漠北的将士,甚至还影响到了她的爹爹。 若不是她爹爹在朝中的影响力足够有份量,只怕以廉将军的性格和行事作风,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不知娘娘与殿下有没有寻到皇上?”谷川问起后,还不由得打量着赵婉婉几们身后,发现并没有多余的人,脸上竟然有了一层失落的神情。 他又道:“启禀娘娘、殿下。当时卑职心中怒火遮了眼,见廉将军反过来侮辱殿下上梁不正时,卑职气不过,斗胆质问起他为何默许将士肆意潜入我大营伤害我将士至死,他、他这才正眼看了卑职一眼……” 良久未开口一言的秦子垣,此时开了口:“行了!” 他垂眸看向谷川:“事已至此,多说无宜。如今其他的将士们呢?” 伯吉接口:“殿下,如今咱们还回去吗?” 伯吉的问话引得赵婉婉心里也一沉,回去? 寻不到皇下,王兄回去只怕少不到被廷尉审查,不知会被梁王扣上什么罪名。 如今漠北的将士,遭受同袍欺辱,引发营中混乱,回漠北只怕会被其他秦军讨伐。 赵婉婉忍不住再次又侧脸望着身边的秦子垣:“王兄,此事或许还有挽救的机会!” 赵婉婉这样说,为的是安慰秦子垣,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秦军如今仍在回师途中,还没走到皇城之前,一切都还有转机。廉将军虽然被刺伤,但或许没有性命之忧呢? 一想到这儿,赵婉婉忙问:“谷校尉是吗?” 谷川听到赵婉婉叫自己,忙抱拳道:“卑职在!” “你刺伤廉将军也是因为一时情急,并非你本意。廉将军他……”赵婉婉犹豫片刻,接着道:“廉将军他伤得深吗?伤到什么地方了?他穿着铠甲,应该伤得不重吧?” 谷川怔住,不知当不当回答,抬眸望向了秦子垣,等待着他首肯。 秦子垣表情有些严肃,冲谷川点了点头,示意他如实对赵婉婉回话。 谷川才开了口:“回娘娘,卑职当时气极了,见廉老将军一脸事不关己的态度,就忍不住提了佩刀,砍到了他的胳膊…他、他应该伤得不重吧……卑职并未伤到廉老将军要害!” “只伤了廉将军胳膊?”赵婉婉确认道。 见谷川点点头,赵婉婉顷刻松了一口气。 如此,倒真算不得伤势严重。廉将军身为老将,自是身经百战,一点皮外之伤,也算是常事。 况且此时天气寒冷,虽然伤口不易愈合,但也不至于会引起皮肉脓疮溃烂,算是万幸,只要假以时日,自然会好。 只不过,廉老将军对漠北将士们一直厚此薄彼,究竟原因为何,这才是问题关键。 说到底,王兄也是藩王,又是皇族宗氏先帝嫡长子。这廉老将军竟敢一再怠慢漠北将士,背后的原因绝对不简单。 赵婉婉侧着脸望着身边一语不发的秦子垣,又劝道:“王兄,此事或许并没有你想得这么严重!方才王兄说的那些荒唐话,切勿再轻易说出口了。” 赵婉婉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责备秦子垣,实则是有些担心他。 她知道到这一役,秦子垣身心俱疲,处处受制于人,原本劳苦功高却背上莫名的罪责,他原本无须承受这些的。 这一切或者,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谷校尉,睢阳离此地日夜兼程几日可到?”赵婉婉转头又问起谷川。 第195章 两难 赵婉婉打算亲自解决这个困难,至少先跟随她回到大军队伍中,大家当面说个清楚,慢慢想法子,总能解决掉中间的误会。 秦子垣一直没有出声,他轮廓分明的面颊微微抽搐着,心中被压抑的思绪越来越汹涌,越来越难以控制。 若不是他兵行险着,趁其不备,在入夜之后深入虎穴,用剑架在了乾王锦的脖子上,只怕乾王锦连停战协议书都不会签给他。两国将士们的对峙,还不知道要持续何年何月? 那晚在北苍营中,听的那个军师奚弋北明里暗里的,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愣是将谋丨逆说成是秦子垣有帝王之相,更是居心叵测。 如今大秦内臣之中又逼得他无进路亦无退路。 命漠北将士随他出征,为了只不过是想守护赵婉婉的平安,他并不希望将赵婉婉扯进这些争斗当中! 而赵婉婉却在这个时候问起去睢阳的行程?难道她想替本王做说客? 秦子垣皱起眉一脸不解望向了她,脸上竟然冷了几分:“娘娘问这个是做什么?” “当然是回去和大军会合啊!” “回去?” 秦子垣看着她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半晌后,才苦笑道:“是啊,娘娘是该回去与大军会合了!” 说罢,他转头对贡宇吩咐:“贡将军,你之后便要好好护送皇后娘娘回营!” 面对秦子垣没来由的一句话,贡宇同赵婉婉皆是一脸诧异,二人双双望着他,不明白他此话是何用意。 赵婉婉凝了眉,仔细打量着秦子垣,见他一脸平静,并不和自己对视,而是望着伯吉:“伯吉将军,咱们可能得在这谷牙城呆上一段时日了。” 伯吉与秦子垣对视了一眼后,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便俯首:“末将明白!但是……” 伯吉犹豫,如今这谷牙城并无住宿,他们莫非又去打扰济世堂吕掌柜一家吗? “什么?!”赵婉婉惊慌,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难道你不随我回去吗?” “是啊,栋王殿下!”贡宇急声问起。 贡宇却比赵婉婉更清楚,秦子垣此时可能打算要与秦军对抗了。 毕竟在汴梁时,他亲眼所见,秦子垣是如何与他的漠北将士死守汴梁城的壮烈的,而漠北将士们对他又是如何的尊敬与爱戴。如此忠义的藩王与将士们,难道以后要和他们兵戈相向? 于是他又道:“此事不至于此啊!何况咱们同属大秦,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啊!” 贡宇的话,竟然引得面前数名漠北将士眉眼发红,喉咙隐隐发出一阵阵呜咽的声音,却强行忍住了哭泣。 赵婉婉也被眼前这副场面震住,不知道为何她心里也泛起一层难以排遣的忧愁,浓得化不来。 一位将士接了贡宇的话,声音略微激动地说:“贡将军,咱们大秦的将军,可能就只有你与赵将军肯像这诗里说的这么对待咱!” “就是!” “没错!” 紧接着这一百多名将士们的附和声此起彼伏,如此情景,就连秦子垣也有些话哽在喉咙里,不知如何开口安慰他的这帮将士们。 他们承受了更多! 良久,谷川才打破了这片宁静,他向秦子垣汇报道:“殿下,因为已经抵达了漠北境内,所以咱们的人尽都驻扎在离睢阳镇五十里的一处平原。没有再跟随赵公与廉将军同行了!” 秦子垣收起神:“这是几日前的事?” “昨日。” “昨日……”秦子垣虚虚一望远处,并没有真的在看着某处,他也犹豫了。 若是他随赵婉婉回去,是不是意味着他心甘情愿,接受所有的污蔑与栽赃?而他身后的这些漠北将士们,是不是就白白受人欺辱?白白命送于自己人手里? 不!绝不!他不回去!他更不能让赵婉婉一个女子替他出头。 “殿下,若是现在起程出发,明日便能抵达那里与将士们会合。”伯吉借机劝道,“或者咱们回营中,再从长计议?” 赵婉婉本就想要劝说秦子垣与她同路回去。 听到伯吉的话,又忍不住开口:“王兄,这谷牙城到底不是咱们秦国的疆土,你要将士们跟着你在这里,又住哪儿呢?本宫知道,如今皇上也没寻着,军中又出了乱子,一切的一切都不遂人意,但是……” 赵婉婉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还用力的摇了摇他手:“一定会有法子的!本宫会帮你……” 赵婉婉正准备说“本宫会帮你出面,与廉将军和梁王慎谈此事”,却被秦子垣打断。 “皇后娘娘的心意,本王心领了!” 秦子垣反手握住了赵婉婉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推开,冷然道,“但本王实在不想再做这缩头乌龟了!” 赵婉婉自从与秦子垣一起经历过这场不算太长的北伐之战后,每多一天,她便感到自己对秦子垣的感情越来越浓烈,她也越来越无法与秦子垣分开,她以为秦子垣与自己是一样的。 毕竟一开始都是他主动的,何况他们之间相识的时间横跨那么久远,又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此生若非死别,都不可能将他们分开。 但就在刚刚这一刹那,秦子垣轻轻推开她的紧握的手,告诉她关于她的好意,他心领了? 赵婉婉不可思议的抬起了头,望着离她咫尺的人,眼眶发热,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本有千言万语想要问个清楚明白,却半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秦子垣不忍见到她这副神情,但面对将士们,他只得别开脸,回避起赵婉婉的目光。 转头对贡宇道:“贡将军,一路上娘娘的安危就有劳你了!” 贡宇皱着眉:“栋王殿下!非如此不可吗?” 秦子垣没想到贡宇也是一脸哭丧着脸,他有些于心不忍,但当他望着面前这帮将士时,他咬了咬牙关,不再看向左右。 笃定道:“快带娘娘回去!” 第196章 事有转机 听到秦子垣铁了心要赶他们离开,赵婉婉眼中原本忍住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从脸颊滑落。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喊道:“我不走!你又是这样,你总是在这种时候,要我走!我不走!” 秦子垣听到赵婉婉哭得声泪俱下,唇角绷得越发的向下,却不忍心侧脸望向她,只怕一看到她心便会软掉。 是他一意孤行将漠北军的将士们拉到战场上的,如今将士们受尽欺辱,他做为这漠北的藩王,岂可坐视不理? 更不提朝中有人千方百计想要给他制造麻烦,要他的性命! 他若是还浑浑沌沌不做反击,便是真让人给看扁了! 他克制住内心的澎湃又激荡的情绪,低低的说道:“皇后娘娘,本王……任性妄为令漠北将士们随军出征,便受此大侮,若不替他们讨回公道,本王还称得上是他们的殿下吗?” 赵婉婉眼里的雾气并未散去,她依然红着双眼,鼻中酸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秦子垣这番话她自己也明白,但是,她呢?她要怎么办? 他们要怎么办呢? 赵婉婉仍侧着脸,看着他,发现他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紧紧的闭起了双眼,但他睫毛却颤动了几下。 赵婉婉不知道秦子垣为何总要这样,遇到危难只想着要赶她离开,难道在他心中他们不可以共患难吗? 还是秦子垣他不愿意与她共患难? 赵婉婉轻声问道:“所以,王兄对本宫一点不舍都没有是吗?” “不是!”秦子垣听到赵婉婉问起,立即否认,他终于扭头与赵婉婉对视。 看着赵婉婉脸颊挂着泪珠儿,眼睛红红,鼻子也红红,但却是一副冷淡的表情,看着他,秦子垣的心像被狠狠地宰了一刀似的,一阵钝痛袭来,直往心里钻。 他下意识的就拧紧了眉心,一脸担心的说:“娘娘,请别曲解本王的意思!” “本王只是不想让娘娘跟着本王受委屈!”秦子垣解释道。 所有的事都是冲着他一个人来的,从头到尾就不关赵婉婉什么事,他堂堂八尺男儿,又是漠北藩王,怎可如此被人一再算计坑害,而不还击? 这些男人之间的龌龊事,他一个人承担就是了,怎还能污了赵婉婉的眼? “你又知道是委屈了?”赵婉婉反驳道,“总之,你不要想着又像上次在汴梁城的时候,遇到危难就赶本宫走!本宫不是累赘!” 赵婉婉气呼呼的瞪着他,又开口:“你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是不是打算做傻事情?” 秦子垣没了办法,只要一面对赵婉婉,他便狠不起来了。 贡宇见状,立即帮腔道:“是啊,殿下,千万不能做傻事情,别有用心的人就盼着殿下你上套呢!” 贡宇的话不光提醒了秦子垣,还随便点醒了在场的一干将士,连同谷川也若有所思起来。 谷川沉吟了片刻,恍然大悟道:“贡将军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制造混乱,想要反将殿下一军?” “谷校尉不愧是伯吉将军的属下,一点就通!”贡宇夸口道。 这话更是叫随谷川一并前来的百名将士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秦子垣诧异的是,就连贡宇也有同样的感觉,发现军中有人刻意在刁难漠北军,为的就是让他们沉不住气,自乱阵脚,如今果然谷川中计。 这与秦子垣想的不谋而合,他叹了一口气,双肩微微垂了下来,咬着牙道:“咱们就算知道,又有何用?背后的那个人,还没露出狐狸尾巴!” “殿下,不如咱们回去把他给揪出来!”伯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沉声道。 赵婉婉听得他们一人一言,也止了泪,用手拭去了脸庞的泪水,抬眸问:“伯吉将军有何办法?” “娘娘,咱们可以将计就计!”伯吉神秘一笑。 秦子垣与赵婉婉听后,相视无言,心中本有疑团想在追问伯吉“如何将计就计”,却看到伯吉此时将目光移向了谷川,于三几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一日的时间,秦子垣、赵婉婉、贡宇、伯吉押了谷川来到了睢阳,马不停蹄的想追赶上廉将军的大军队伍。 却发现他们并没有起程回师,反而就在睢阳镇外驻扎起营地。 而赵家军的大营,正在离廉将军大营不过几里外。两处军营遥遥相对,远远的还能看着彼此营中的将士走动。 伯吉勒紧了捆在谷川双臂的麻绳,小声对他说:“一会儿你只需要不住的赔礼道歉便是!” “卑职明白,只是……”谷川应声,扭头望着伯吉:“将军这样真能引蛇出洞?” 伯吉沉声道:“咱们死马当成活马医,先试试!” 贡宇也一拍谷川的肩膀:“对方的目标若真是栋王殿下,自然会借题发挥!到时候,我和皇后娘娘赵公请来,自然不会真送你去死的!” 秦子垣看着他们三人一言一句,不由得也走到了谷川面前,沉声道:“谷校尉,本王自然不会让他们取你性命!” 贡宇向秦子垣抱拳道:“末将就不随你们进去了,末将在此等候皇后娘娘与赵公前来,再随他们一并来。” 他说明原因后,又关切提醒起秦子垣:“栋王殿下,你与伯吉将军进去万事当心。” 说罢他还遥遥眺望了一眼离他们不远处的大营。 此时,天边红云低垂,夕阳的余辉为其镶着金边,挥洒在这睢阳小镇外的郊野处。 借着这难得的冬日夕阳,隐隐能看到廉将军麾下的将士们在营内来来往往的穿梭,似乎营中有些忙碌之事。 见到此情景,贡宇不免生出几分诧异,却没有开口。 秦子垣、伯吉与谷川侧着了脸望着那营内,三人自然也瞧出了营中异样。 秦子垣的眉深皱起,眸光忽转犀利,沉声道:“伯吉、谷校尉,咱们走!” “是,殿下!”二人应声后,伯吉便押着被捆绑着双臂的谷川走到秦子垣后侧不远处,而跟随着他们回到此地的那一百多名漠北轻骑将士们,便在原地待命。 赵婉婉与秦子垣、伯吉、贡宇等人赶到此地后,顾不得与几人多说什么,便纵马直接回到了赵家军的大营。 她急于立刻见到爹爹赵池,好一起去廉将军的大营,替王兄秦子垣做说客。 赵家军大营的哨卫很快就认出这骑着马,一袭鹅黄色长裙在身的女子正是皇后赵婉婉。 掩盖不住一丝惊讶的同时,他已经迅速的放行,还忙高呼道:“参见皇后娘娘!” 哨卫的呼声很快惊动了赵家军大营的不少将士,不少将士们都闻声望去,窃窃私语道:“皇后娘娘回来了。” “原来皇后娘娘果然没在营里。” 第197章 廉少将军 赵婉婉虽做一身女儿长裙打扮,但并不影响她骑马下马,她策马在营内急行,在将要抵达赵公主帅营帐前时,用力一勒缰绳,马儿便乖乖的停下了。 她一翻身,体态轻盈地下了马,冲着一旁的将士吩咐:“替本宫将它牵走。” “是,皇后娘娘!” 赵婉婉又望着营帐外的守卫,问道:“赵公呢?” 守卫俯首:“娘娘,赵公与赵将军在里面谈事情,卑职立即去通报!”说着,便转身进了营帐内。 赵婉婉在帐外,听到那守卫的细小的声音传来:“启禀赵公,皇后娘娘在帐外想见您!”,又听到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位中年男子的声音,这声音带着一种威严。 沉稳说道:“还不请娘娘进来?” “是!” 赵婉婉跨进护国公赵池的营帐内,只见赵池已迎了上来,在他身边一侧,还站着赵婉婉的堂兄——赵沐之,二人将要对她行礼。 赵婉婉一把扶起赵池的抱拳的手臂,心中莫名涌动万分:“爹爹。” 随后她又移向了赵沐之,唤了一声:“堂兄!” “末将参见娘娘!”赵沐之颔首凝神看向她,见只得赵婉婉独自一个进来,不由又问:“怎的就娘娘一人回来?” “贡将军在营外!”赵婉婉眼中却藏不住心事重重,蹙眉望了一眼赵沐之后,转而看向赵池,说道:“爹,一会儿你随我去趟廉将军的大营!” 赵池与赵沐之二人闻言微怔,赵池忙问:“娘娘,这是何故?” 赵婉婉便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的说与了赵池与赵沐之二人知晓。 谈话之间,日头更是偏西,营帐内的光亮,渐渐完全依靠着烛火的微光照耀了。 赵池沉默地点头,表示他已然明白了赵婉婉的意思,看着赵婉婉疲乏之态,他不禁有些心疼这个宝贝女儿。 他拧紧了眉,缓缓道:“娘娘一脸倦容,这一路定是没有好好休息!稍后用过晚膳,早些去歇着吧。廉将军那边,为父一人去了便是!” 赵婉婉小嘴一扁:“那怎么行?”一想到廉将军麾下的将士,好几次明里暗里地针对漠北将士,可能早就得到了廉将军的首肯,赵婉婉便放心不下,也想知道这背后究竟是何目的。 “若是爹爹你一个人前去,本宫怎会放心?”赵婉婉继续道,“王兄他们已经押了惹事的谷校尉去廉将军大营,向廉将军赔罪了!本宫担心那廉将军不近人情,非要小事化大,所以才打算和爹爹你一并前去,为的就是化解漠北军与廉将军之间误会。” “栋王殿下他们已经去了廉将军大营?!”赵池脸色顿时铁青,为难的看向了身侧的赵沐之。 赵沐之也为之一愣,与赵池对视一眼之后,他一脸无奈与犯难的神情,望向了赵婉婉。 问道:“请娘娘恕末将直言,娘娘只怕不仅仅是担心谷校尉这么简单吧?” 赵池忧心地望向赵婉婉,一把握住她的手:“沐之的话,也正是为父想问的。娘娘此回去谷牙城,可有寻到皇上的下落?这才是正事啊!” 赵婉婉回到赵家军营中后,她马不停蹄赶来见爹爹,又与二人谈话甚久。 如今她一门心思,全在秦子垣身上,一想起王兄秦子垣已进到廉将军大营多时,不知道现在是何情况,便觉得心有不安,且越来越甚。 所以她根本来不及向赵池与赵沐之二人提起关于皇上秦子淮的事,听到爹爹问起,她只得飞快答了句:“没找到皇上!” 转口又道:“爹,咱们别在这儿磨蹭了,快随女儿去廉将军那儿吧!女儿真是担心再生事端啊……” 赵池一手拂着腰间剑柄,一手拉住了赵婉婉的手腕,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他想起先前在营帐中,问起赵沐之,关于如何看待皇后娘娘凡事都与栋王殿下出双入对一事,赵沐之的回答。 赵沐之言简意赅道:“虽娘娘殿下于私有亏,于公亦有亏,但上德无德,是以有德。无咎!” 赵池回过神后,不禁暗忖:看来这女儿的心思似乎早就不在皇上秦子淮那里了,倒也难怪她。 “廉老将军受了刀伤后,今日上午伤势急转直下,只怕栋王殿下去此时去……”赵池担忧的对赵婉婉解释道。 赵婉婉猛然一怔:“什么?!怎么会?谷校尉说他并未伤到廉老将军的要害啊!” 赵池叹气:“这一层,为父也不清楚,今日上午廉将军营中的士卫前来,便说请我营中郎中过去一瞧。郎中回来后,说那一刀伤到了廉老将军的手筋,只怕之后就算是恢复了,也拿不动刀剑了。” 赵池的话叫赵婉婉心中微微一凉,双眼发直的愣在了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她当然明白对于一个将士而言,不能再拿刀剑是何种感受?更何况那人还是秦国三朝老将廉将军廉德海。 “总的来说,要廉老将军原谅谷校尉,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相当艰难。”赵沐之也补充了一句。 二人的话,如同给赵婉婉连泼了两瓢冷水,她沉吟了半晌后,才抬眼看向赵池与赵沐之:“那……如今廉将军营中是廉少将军在做主吗?” 赵沐之应了声“嗯”,他继续道:“廉少将军这个人,若不是回师一路上与他聊过几回,末将也不知道,他是个野心勃勃,不甘于人下之人。” “这次廉老将军受伤后,我军中的将士曾听到廉将军营中将士闲聊,说营中过规矩比出征前的规矩严格了不少。”赵沐之一脸平静,“这都要归功于这位廉少将军!” 赵婉婉杏眸一抬,与赵沐之对望,这不是平地起风波了吗?廉少将军……她在汴梁城只打过照面,却并没有怎么与他交谈过。 如此说来,先前王兄与伯吉将军押着谷校尉去那营中可以见的人,不是廉老将军,而是廉少将军? “那廉少将军好说话吗?”赵婉婉担心的问了一句,心思已经彻底飞到了赵家军大营外,她迫不及待想奔去廉将军营中。 赵池叹了一句:“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意气强不羁啊!” 第198章 探望 赵沐之也笑道:“娘娘还不知道,这廉少将军上回与末将在谈论兵法时,无意中还提起他和梁王府的曹瑞山还是表叔侄呢。” “曹瑞山?” “娘娘哪会认得梁王府的曹瑞山?”赵池侧脸苛责,只觉得赵沐之此话过于不着边际,也与他们现在所谈之事,毫不相干。 所以打断了赵沐之的话,转头又对赵婉婉道:“栋王殿下他们去了多长时间了?” “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赵婉婉这才又着起急来,忙拉住赵池的胳膊,摇晃道:“爹,不能再耽搁了,管他是廉老将军还是廉少将军呢,快随女儿去那边看看吧!” 拗不过赵婉婉一再的请求,赵池只得整理好一身铠甲作装后,随着赵婉婉走出了营帐,发现此时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 赵沐之紧紧跟在二人身后,也一并走出一营帐,赵婉婉回眸对他说:“堂兄留步,你就在营中,本宫与爹爹去去就回!” 赵池也回头示意要他停步,赵沐之自然明白,于是俯首朝二人行礼,便止步于此。 赵婉婉引着赵池走出了赵家军大营后,沿着道往东北方向走了不一会儿工夫,便看见了贡宇牵着马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 他显得有些不耐烦,在马儿周围踱着步子,还时不时抬起头回望着来时的这条道路。 终于见到了赵婉婉与赵池的身影出现在路中央时,他才站定了,注视着二人,等着他们走近。 借着微微月色,已能看清二人面容后,贡宇便上前抱拳施礼道:“末将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赵公!” “是娘娘命右将军在此等候的?”赵池望着贡宇,问道。 “是!”贡宇俯首道。 赵池不置可否,沉声提了一句“走吧!”。 贡宇便牵着马匹跟在了赵婉婉赵池二人身后,一并朝着廉将军的大营走去。 刚刚迈了几步之后,赵池突然又问:“右将军,此行你陪同皇后娘娘前往谷城,查到关于皇上的下落或是线索没有?” 他问的时候,依然信步往前走着,反倒是贡宇在听到赵池发问后,蓦地地停了脚步。 “有!回赵公,问题还很多!” “哦?”赵池听后,不由得回眸望了一眼身后的贡宇。 赵婉婉立即也回头望着贡宇,冲他使眼色,还开口无声地对他说:“现在先别说。” 但此刻已是夜黑月光微淡,贡宇看不清赵婉婉脸上的神色,更不知道她张着嘴在嚷什么词儿。 只以为赵婉婉提醒他不要多嘴提关于皇上的事,于是贡宇便回应道:“赵公,谷牙城隶属于泽国一边陲小镇,接壤漠北西南处,那儿曾遇到咱们的队伍围城,所以末将随娘娘与殿下到达谷牙时,城中十室九空,街市皆无人烟。” 赵池漫不经心的听着贡宇的汇报,却突然被震惊到。 “咱们的队伍围……你说什么啊?” “爹,这事先不谈,行吗?”赵婉婉打断二人的话,她眼瞅着,马上就要走到廉将军大营的外围,心里紧张起来,整颗心被揪起。 贡宇止住了话语,赵池有些意犹未尽,但眼见着已来到了廉将军大营外,只得深吸一口气,忍住刚才的疑问。 营口前的哨卫见到赵池与赵婉婉到来,忙行礼:“见过皇后娘娘,护国公!” “本宫特地前来见廉将军!”赵婉婉眼中带着一股坚决,冷声道。 “请娘娘容属下通报一声!”哨卫点头哈腰后,跑开了。 借着这空档,赵婉婉小声对赵池说:“爹,一会儿有什么事,您一定要帮王兄!” “能有什么事?”赵池不解,“垣儿到底是栋王,廉将军的人还敢以下犯上不成?” “您先答应女儿!”赵婉婉急切道,却不得不压着声音。她生怕被这营中的其他将士听了去。 “好,为父答应娘娘!” 然而叫赵婉婉、赵池,贡宇三人未料想到的是,哨卫回来了,还带来了廉少将军——廉永忠。 他板着一张脸,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走到了大营的门口才停下脚步,站在赵婉婉三人面前,抱拳行了一礼:“廉永忠参见皇后娘娘,护国公!真是抱歉,营中扰攘之事甚多,家父伤势又重,不能请二位到营中相谈,有何事请就在此说吧!” “大胆!”贡宇听到廉少将军语气颇为不敬,出言喝斥了一句:“廉少将军也未免太没上没下了!难道,皇后娘娘与护国公亲自到访来探望廉老将军,还得看你的脸色不成?” 赵池心里也暗暗对廉永忠这位少将军颇为不满,他顾念与廉老将军之间的同袍情谊,故而没有立即出声指责,反而有些疑惑起来,这营中为何如此戒备森严? 廉永忠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了贡宇,眸子里看不出喜怒。 他俯首抱拳向赵婉婉与赵池,开口:“请娘娘与护国公体谅末将一片孝心,只因家父因无故被漠北校尉谷川刺伤后,伤势恶化,如今营中一切大小事务都在末将一人身上……实在无暇顾及其他,还望皇后娘娘与护国公恕罪!” 赵婉婉很明白为人子女见到父亲受到伤害之后,心情会是如何。 若换成是她,说不定会更加担心不已,但王兄与伯吉将军明明押了谷校尉来‘请罪’,怎的却不许她与爹爹来‘探望’呢? 这其中定有古怪! 赵婉婉眨了眨眼后,收起混乱的思绪,抬了眼看向廉永忠:“本宫在汴梁时,廉老将军便待本宫不薄,本宫时时铭记于心,感恩怀念,如今廉将军受了伤,本宫身为大秦皇后,岂能坐视不理?” 赵池听到赵婉婉如此识大体的一番说话,诧异之余,更是不甚欣慰。 他总觉得女儿经过了这一役之后,似乎蜕变了不少,比未入宫前,更识大体,懂分寸了。 于是赵池也对廉永忠说道:“老夫与廉老将军几次北征,虽各自带兵,却也常常互帮互助!” 他目光如灼的望向廉永忠,诚恳又续道:“今日听我赵家军中的郎中回报,说来营里看过廉老将军的伤,他伤口溃烂得很严重,是不是没有好生敷药?” “皇后娘娘、护国公二位有心了!” 廉永忠客气的说了声,却又紧紧皱了眉:“家父的伤口确实突然溃烂得严重,不知道是不是临近腊八的原故,他还有些发烧……” “此时家父受不得风,所以皇后娘娘,护国公若是来看家父的话,末将在此先谢过了!”廉永忠说着还又拱了拱手,以示谢礼。 第199章 明知故犯 赵婉婉听到此话后,不由得望着身边的父亲赵池,赵池也正看向了她,二人相视一眼,不知如何应对。 赵婉婉自知不能太直白说明她真正的来意,是来替秦子垣的部下求情、打圆场、救场的。 除了父亲赵池的赵家军外、她对漠北军也因为秦子垣的缘故,变得爱屋及乌。 只是,她却仍然不能向世人坦白她同秦子垣如今的关系。 叫她更不能言说的心事,便是直到今时今日,她赵婉婉还披着‘大秦皇后’的这件外衣,一天没有除下,那秦子垣便永永远远都是她的王兄,不得僭越。 哪怕他们早就私定了终身!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那块大石头便又悬在了半空中,嘴巴张了张,想要直言问个清楚,却又顾忌着皇室的声誉。 转口道:“廉少将军,如此本宫有句话想问你!” “皇后娘娘请问!” “本宫知道廉老将军此回受伤,起因源于一个漠北将士在自己的营中,无故被刺杀而亡所致。而行凶之人便是将军麾下的将士。此事自我大秦建国以来,都鲜有发生……” 赵婉婉一脸平静,语气也平缓,叫人完全听不出半分,她心里焦急的情绪。 她顿了顿,又轻启小口,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军将士可以死于阵前、死于兵败、独独不能死于同袍之手!” 赵婉婉紧紧盯着廉永忠的双眼,一双杏眼却犹如高悬的明镜,刚正不阿。 廉永忠竟然被这副目光望得移开了视线,他只得垂下了头,看着地面,回着话:“此事末将也有耳闻……” “耳闻?!”赵婉婉厉声道,“廉少将军只是耳闻?” 赵婉婉眉梢挑起继续道:“本宫虽不是军中主事之人,但也知晓我大秦律例,‘同袍相残,贬三级;若战时一人为之,同队伍者,知其行不谏,斩首。’所以,廉少将军,此事若要追究起来,只怕军中所有的将士都难逃干系了!” 赵婉婉的这一番话,不光是叫廉永忠暗暗吃了一惊,他本就是聪明人,有些话即使赵婉婉没有挑明,廉永忠便已明白她的意思。 他沉吟,看来皇后娘娘突然到访,嘴上说是看望他的父亲廉德海的伤势,实则是来兴师问罪的。 事发当日,廉永忠听到漠北军营的谷川校尉前来求见父亲时,他原本是不太想搭理,毕竟校尉官低一级又未同营将领。 是赵沐之也正巧来营中看到此事,才要那谷川一同进到营中。若不是如此,他父亲廉老将军也不会因此无故受这皮肉之伤。 如今伤势竟然恶化,廉永忠想来愤愤不平。 他拧紧了眉心,答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此事确实相当恶劣,末将自知难以推卸责任,所以已责罚了那名将士与他同伍的几名将士!” 夜色深沉,廉营之中的篝火旺盛,在微微的晚风中摇曳,叫赵婉婉一行人看不清此时廉少将军脸上的神情。 听到廉永忠说已处置了那几名将士,赵婉婉哑了口,这倒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那王兄他们押了谷校尉去了他营中,如今又是什么情况? 怎么也没有看到营内有其他动静? 赵婉婉目光不自觉的移向了廉永忠身后的大营内,望着一个接一个的营帐。 营帐被里面的烛光照亮,却不知道秦子垣他们在哪个营帐内。 赵池接了口:“这次北征,将士们长途跋涉,历尽艰辛得了胜,应该是凯旋而归,却半路闹出这等事来……不光是廉少将军,就连老夫也应该好好反省反省。” 廉永忠没想到护国公赵池竟然会将责任揽上身,一脸意外,又抬了头望向他,忙开口:“赵公?这并不关您的事!全是末将的疏忽……如今想来那谷校尉前来问责也并无不妥……” 廉永忠的话,叫赵婉婉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廉少将军心胸还是挺宽广的嘛。 她正庆幸谷校尉一事或有转机,廉永忠又继续道:“但以下犯上与同袍相残不能相提并论!” 赵婉婉还是头一回感受到一个年轻的将领在她面前,如此得理不饶人。 且不说她爹爹本就是秦国护国公,身份地位尊贵,就连她本人乃是大秦皇后啊,这廉永忠还敢说‘以下犯上’呢? 赵婉婉打算继续开口,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时,廉营中一名守卫小跑着来到了廉永忠身边。 俯首禀报道:“禀少将军,栋王殿下先前给的药方子起了效果,老将军烧已经退下去了!” 赵婉婉、赵池与贡宇皆抬眼望着那跑来禀报的守卫,瞪大了双眼,仿佛自己听得不够清楚。 廉永忠却露出一脸欣喜的神情,侧身问:“当真?” “是啊,少将军,快去营帐里瞧瞧老将军吧!”守卫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激动。 廉永忠本想立即转身就离开,却又想起自己还正与皇后、护国公说着话,于是忙冲着赵婉婉等人抱拳:“皇后娘娘,护国公,请恕末将失陪了。” “且慢!”赵池叫住他。 “听守卫的话,看来廉老将军伤势有了好转,如此的话……廉少将军还要拒皇后娘娘与老夫于营外吗?” “末将不敢!”廉永忠沉声道,“那、那便请皇后娘娘与护国公随末将一同前往吧!” 此话一出,赵婉婉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冲廉永忠轻快的点了点头:“好!” 廉永忠便命廉营门前的哨卫们,开了闸门,放了赵婉婉三人进入了大营之内,然后廉永忠在前面走着,引路,而赵婉婉与赵池跟在他身后数步的位置,贡宇牵着马儿走在最后。 赵婉婉回想起刚才那守卫跑来说的话,心中不免有些疑惑,怎的王兄还会开药方子了? 莫不是之前在谷牙城济世堂的偏院,皇上房里得来的那些竹简药方? 她蹙眉深思了一会儿,已随着廉永忠来到了一个营帐前,几名守卫冲他们行了礼后,廉永忠便伸手一掀营帐门帘,另一只摊开做个“请”的姿势。 赵池转身对贡宇吩咐道:“贡将军你牵着马,就在此等候吧!” 贡宇应了一声“是”,便停下了脚步,就站在了营帐外。 赵池说罢,便随着赵婉婉踏着步子走进了廉老将军的营帐,廉永忠最后走进营帐,垂下了营帐门帘。 刚一踏入营帐内,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清廉老将军在哪里,赵婉婉就已经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药汤的气息,灌满了她整个鼻腔。 这气味不由得令她想到了济世堂。 赵婉婉侧着脸,就看到谷川校尉正跪于营帐内往右行数步的位置,而他身边站着伯吉将军。 第200章 将计就计 廉老将军的卧榻离二人所站之位不过五步之遥,秦子垣就正坐在廉老将军的卧榻旁,而他身边还有一位赵婉婉并不认识之人,看那人一身郎中令打扮,应该是随军的郎中。 见到是赵婉婉与赵池出现后,秦子垣立即起了身,朝二人走来,颔首道:“皇后娘娘,护公国!” 营帐内其余人等也就在原地朝着赵婉婉与赵池行礼:“见过皇后娘娘,护公国!” 赵婉婉见秦子垣并无大碍,反而还一脸悠然自得,平静如昔的模样,她先前被提起的心便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本宫刚刚听到守卫说廉老将军的烧已经退了?”赵婉婉从容的望了一眼卧榻上的廉老将军,他似乎并未苏醒。 “是,娘娘。”秦子垣应声。 秦子垣也没想到,此回谷牙一行为的是寻找皇上秦子淮的下落。 哪知扑了一场空,只得了这一箱秦子淮留在济世堂里的草药方剂。 没有想到的是,竟然在此处派上了用场! 虽然不知道后事将会如何,至少此时廉老将军的烧是退了。 见到廉少将军的身影后,秦子垣望向他,道:“少将军,如今廉老将军这烧已退,刚刚本王和少将军所提之事……” 廉永忠抬眼看着秦子垣,又立即移开视线,望着营帐中那名郎中令,问道:“如何?” 郎中作揖道:“启禀少将军,廉老将军服了那剂药后,确实退了烧,若再依栋王殿下给的方剂将药材捣烂敷在廉老将军的伤口处,应该会起效!” 廉永忠大步走到廉老将军身边,蹲在他的身侧,伸手摸着廉老将军的额头,发现果然已经不再烫手。 才算是确认了这件事实,他站起身后,面朝向众人,顿了顿,便朝秦子垣一抱拳,谢道:“多谢栋王殿下良方救治家父!” 秦子垣居高临下望着他,沉声道:“本王只希望大事化小,望少将军也有此心。” 得知在他离开的这几日,营中发生如此多的事端,他不由心生恨意,想要揪出幕后之人。 那人处心积虑想将他拉入深渊却从来未曾露面。 只要一想到此人,秦子垣心中便有种难以言状的失控感与愤怒。 而他只要一想到这其中各种关联都似乎将矛头指向他的二皇弟——梁王秦子翊时,他更无法平静。 他虽然不愿相信,但也绝对不会再容忍秦子翊躲在背后操纵整个皇室,特别是当他发现皇上秦子淮失踪也与梁王脱不关系时,他便无法坐视不理了。 廉永忠似乎有些犹豫,他抬头望向秦子垣:“此事或许要等家父醒后,由他亲自决定!” 秦子垣见他不肯松口,没有再勉强,他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谷川,于心不忍:“那本王暂且就将谷校尉留在廉将军营中。” 秦子垣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秦子垣这个决定并非是弃军保帅之举,而是另有打算! 或者说他打算赌上一赌,看看这个廉永忠是不是真的如同他所说那样,凡事都要等廉老将军决定。 这一点的确认,对于秦子垣而言非常重要。 若廉营军中之事,果真全权都是由廉老将军决定,那便是说明一件事实。 将士们之间的内丨讧,皆是在廉老将军知情的情况下默许的。 若相反,那这个廉永忠极有可能才是始作俑者,因为涉事的那些将士在廉老将军受伤这段时日中,皆被他一一以破坏军丨纪而除掉了! 秦子垣重重的说道:“若廉老将军苏醒了,请少将军立即通知本王商议处置谷校尉一事。” “请栋王殿下放心,这是自然!”廉永忠抱拳道。 秦子垣转身背向了廉永忠,他垂目看向了仍双膝跪在营帐内的谷川,停留了片刻,希望谷川明白他此着的良苦用意。 谷川跟随秦子垣与伯吉将军多年,是个有眼力劲的将士,他接收到了秦子垣这目光,以缓缓眨了一眼表示要栋王殿下放心,他谷川明白! 秦子垣这才又开口:“那本王就不打扰少将军和廉老将军休息了!” 他整理了先前的神色,恢复了平静,一摆衣袖,侧身面朝着赵婉婉、赵池二人颔首行礼:“皇后娘娘,赵公!本王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便轻声吩咐伯吉:“伯吉将军,我们回营!” “是,殿下!” 见到秦子垣与伯吉动身要离开营帐内,而谷川校尉被他们留在廉将军大营。赵婉婉稍稍松了一口气。 毕竟廉少将军当着她和爹爹赵池的面,承诺会等廉老将军醒来后,再找王兄商议处置谷校尉一样,那如此一来,谷校尉应该暂无大碍。 赵婉婉先前心里悬起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此刻落了地,又听到秦子垣打算回营,她自然也不想在廉营之中久留。 一直站在她身边的赵池,微微向着秦子垣回了一礼之后,又回身望着躺在卧榻上的廉老将军,似乎也有些话想要说。 赵婉婉轻声问道:“爹,您有什么不放心吗?” 赵池长长叹了一口气:“娘娘,老臣只不过是见廉老将军年事已高,却遭此不幸,有些感慨……” 听到爹爹一番话后,赵婉婉似乎也有些于心不忍,再次又望向了廉将军父子二人,心情有些复杂。 赵婉婉暗暗希望误会可以得到化解,若是真有人从中挑事,那她必然不会轻饶! 正在此时,营帐外面贡宇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到了赵婉婉的耳畔。 “见过栋王殿下,伯吉将军!” “贡将军,原来你在这儿啊。”赵婉婉听到伯吉回应的声音,不由局促不安了起来,只因未听到秦子垣的声音,她此刻的心思彻彻底底的飞到了营帐外面。 尤其是当营帐外贡宇和伯吉之间交谈的声音,她越来越听不太清楚,几乎是断断续续,越来越远时。 赵婉婉大抵已猜测到了,贡宇应该是随着秦子垣、伯吉二人朝着营外走去了。 回来的路上,她偷偷苦恼过好一阵子,不苟言笑,不发一语。 全因为她十分清楚,只要她回到军中之后,她又得端起这皇后的身份与秦子垣保持着距离,不可越礼。 赵婉婉可以管住她的嘴,对秦子垣一声一声的以“王兄”相称,但却管不住她的心,时时刻刻都想追随在秦子垣身边。 第201章 起伏不定 赵婉婉顾不得其他,情不自禁的转了身子,面朝向了营帐外面,想离开。 还急急开口:“爹,咱本也回了吧,就不打扰廉老将军休息了!” 赵池本与廉德海将军属同袍,年纪也相当,又多次领军一同北征,虽各自带将,说到底是他身为大秦护国公,又同皇后娘娘一并前往,自然不可少了礼数。 赵池沉沉地道了一句:“娘娘,容老臣与廉少将军讲几句话!” 赵婉婉虽然心中焦急万分,却只得强忍住,冲着赵池点了点头,然而她眼中却不由得黯淡了几分。 听着爹爹叫住廉少将军,又说了许多要他宽心之类的话,赵婉婉只得耐着性子望着二人,却不得不面露一丝笑意,表示她身为皇后体恤老将军的仁心。 总算告一段落,赵婉婉疾步走在前面,赵池紧随在她身后,走出了廉营,见到贡宇早已在大营外面久候多时。 此时弦月已上树梢,墨色的夜空中,几点星疏几朵灰云,根本不见秦子垣与伯吉的踪影。 赵婉婉先前那点小期待,很快就被眼前这景象泯灭,眼中的光犹如天上的云彩遮月,暗淡了下去。 灵俏的小脸满是失落:“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贡宇俯首道:“末将先前随着栋王殿下出了营,殿下与伯吉将军已先行离开了,所以末将便在此等候娘娘与赵公!” 赵婉婉自然知道秦子垣与伯吉将军已经先行离开了,但她心里仍然还是有些失落,望着前路空空荡荡,心中落寞不已。 而这份心情却又不能轻易向人言明,只得赵婉婉独自承受,于是她用力攥着腰间的韦衿,隐忍不发。 赵池应了一声:“走!回营!” 三人便迈着步子,往赵家军大营处行去。 虽然此时天色已晚,弯月又躲到了云层后面去了,叫人看不清彼此脸上是何样表情,但赵池毕竟是赵婉婉的父亲,做为过来人,后生之事,他又有什么事情没经历过? 先前在廉老将军营帐内,赵池与廉少将军交谈之时,他就察觉到,栋王离开之后,女儿的不妥。 只是碍于在廉营之内,不便多提。 此时眼下都是赵家军的人,并没有外人,赵池才开了口:“右将军,想不到你与栋王殿下,伯吉将军的关系,倒是进展极快啊!” 赵池这话看似像是在说贡宇,实则是在暗指赵婉婉。 早在出征以前,赵池就曾苦恼过皇上‘废后’一事,再加上他从夫人林氏那儿听到过女儿与栋王之间复杂的感情关系。 叫他摸不清头绪,只不过当时出征在即,他将精力全都摆放在了此回北伐之上,并未多过问。 如今战事已定,大军班师回朝,自然得好生处理此事。 他身为大秦护国公、皇后娘娘生父,更不说他赵家与先帝之间的情谊,都不得不叫他过问此事不可。 听到赵公问话,贡宇嘿嘿一笑,又一手挠头道:“还、还不是因为这回北征,末将同栋王殿下,伯吉将军并肩作战,默契十足,所以……” 赵池的问话,也牵动了赵婉婉的心情,她自然而然的也接了口:“不只是贡将军,就连本宫也因为这回出征,同王兄、伯吉将军情同……” 赵婉婉斟酌了一番后,才继续道:“手足了!” 赵池原本也是期许王储人选非栋王秦子垣不可,更希望女儿与秦子垣结成良缘。 只是事与愿违! 先帝最后让六皇子秦子淮做了大秦皇上,所有的一切就乱了方寸,如今皇上又失踪,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贡将军,之前,老夫在问你皇上下落的时候,你说咱们的军队围了谷牙城?”赵池回想起一个时辰前的事,只不过当时被赵婉婉制止住了。 如今出了廉营,总算可以细说此事了,赵池继续说道:“这事可是千真万确?” 不等贡宇回答 ,赵婉婉豁然应了声:“爹,此事千真万确,那围城的首领旗上还有‘曹’字!” 赵婉婉、赵池、贡宇三人趁着月色,两前一后地缓缓走在回赵家军大营的道路上。 赵池却因为赵婉婉刚才的那句话,陡然停下了脚步:“曹字旗?!”,他微眯起了眼睛,心中若有所思。 赵婉婉与贡宇见状,也跟着他也停下了脚步,一并注视着赵池。 赵婉婉又开口:“爹,王兄与本宫在谷牙城得知这个消息后,便偷偷打探了一番……” 她一字一句的说着,极为淡定:“王兄说,这位曹姓将领应该是藩王都司府的人。” 赵池听着这话,只是一凝眉,不置可否,才又迈了步子,继续朝前行走。 赵婉婉与贡宇相视一眼后,便也跟在了赵池身边。 赵婉婉本想着,此刻便将她在谷牙城中所见所闻的事一一说给父亲知道,但却又发现赵池在听完她方才的话后,并没再追问,反而只是顾着赶路,于是她便也闭口不谈了。 然而她的思绪不由得又飘回了在谷牙城时,听到见到的那些事,暗暗也替秦子淮担心不已。 虽然在赵婉婉初嫁入皇宫之时,确实曾经对秦子淮是有那么一些憧憬,也有那么一刻希望她的一生便就交付于秦子淮。 但从初识后两人便相处不畅快,再加上经过这几个月北征的日子,秦子淮便一直处于失踪的状态,所有知情的人都担心皇上是否已经惨遭不测? 正如她对于秦子淮的关心一样。 她早已将自己摆放在了臣子之位,而非臣妾。 回到赵家军大营,已是半盏茶的时间之后,伴随着一声声赵家军将士们的呼声。 “皇后娘娘!” “赵公!” “右将军!” 赵婉婉这才回过神来,微微颔首向将士们致意,就听到赵池随口叫了一名守卫,朝他吩咐:“叫左将军速来我营帐!” 那守卫应了一声“是”就快速跑开了。 赵池也是极其心痛女儿,见赵婉婉此行不过离开了六七日,回来便就清瘦了一圈,又连晚膳都顾不上吃,急急在各个营中奔走,难免也有些自责。 毕竟女儿早已不只是他赵池夫妇的女儿,还是一国之后啊,岂能事事亲力亲为? 他一脸严肃地回头看向赵婉婉,说道:“皇后娘娘一路奔波,今日便先回营帐歇着吧?有何事就让贡将军与我禀报便是。” 第202章 营帐话事 接着,赵池又对贡宇吩咐:“贡将军你且送皇后娘娘回帐……之后再来我营帐!” 贡宇刚想抱拳应声,就被赵婉婉打断:“爹,女儿不累,还有些话想和爹说。再说贡将军一路也甚是辛苦……” 依赵婉婉的性子,心里的话哪里能留它过夜呢? 她如今有一肚子的话和消息,想与爹爹说,关于皇上的,关于梁王的,还有关于她与秦子垣的……要她现在回营休息,她根本就不可能睡得着。 赵池轻轻折过身子,看向这位皇后娘娘,沉默了片刻,才叹了一口气:“那娘娘也随老臣一并吧!” 待贡宇命将士们牵走了马匹;赵沐之也正好随着那传话将士的来到了赵池的营帐前,二人打了个照面,便一齐走进了营帐以内。 赵池已坐定在了他的那张案桌面前,而赵婉婉则坐在另一侧,二人正在等待贡宇与赵沐之,见他们两人都走了进来,一番礼数之后。 赵池开了口:“二位将军坐。” “多谢赵公!”二人齐声道,随后也坐定在了那张案桌前的两张椅凳上。 赵沐之与贡宇虽未开口,但跟随赵池多年,自然知道这个时辰叫他们来营帐,定是有要事商议。但二人不知道为何赵池却久久没有出声。 赵婉婉坐在一旁,也未作声,她的目光在眼前这三个男人脸上游移。而她暗暗打算着,若是父亲提起皇上的事,她便要将梁王的事通通说出来,虽然只是推测。 但只要将那个曹都司揪出来一问,便可知道真相。 赵池似乎也在犹豫在先说哪一件事情,会比较好,他粗糙的手指轻轻敲着案桌,发出阵阵轻微的声响。 贡宇与赵婉婉相视了一眼之后,身子一前倾,率先开了口:“赵公,不知您是不是打算谈关于廉老将军的事?” 赵池停了手上的动作:“廉老将军这次手臂被谷校尉刺伤一事,确实是一记警钟!” 他继续道:“且不说就算哪日,廉老将军的伤口愈合,也再难恢复到从前。只是此事的影响,远远大于廉老将军手臂这伤势的深浅啊!” “沐之、贡宇,明日你们二人对军中将士需要多多规劝,循循善诱,若然发现将士们有异状,或是惹事生非,要尽早阻止。不可再让廉老将军的事重演!” 赵沐之与贡宇颔首应道:“末将遵命!” 赵沐之侧着脸望了一眼贡宇,又望了一眼赵婉婉,隐隐察觉到他二人眉目之间似在交谈,便转口说道:“不知,这次娘娘与贡将军二人谷牙一行可有发现?” 不等二人开口,赵沐之又对赵池抱拳说道:“赵公,皇上下落仍然不明,末将担心此番回朝,只怕朝中事事变迁,难免会有一场波折。” “波折?”赵池抬眼看向赵沐之,神色沉静,语气却颇为悲观地说道:“皇上此事远超过廉老将军被刺一事啊!” 他看向赵婉婉道:“娘娘刚刚说的‘曹’字旗,老臣想了许久,只想到一个人……” “什么人?”赵婉婉与贡宇同时问道。 “曹瑞山!” 赵婉婉与贡宇仍是一头雾水,只不过赵婉婉隐隐发觉这名字在哪里听到过,正皱着眉想着。 却听到赵沐之惊讶道:“赵公,您指的是廉少将军的表叔曹瑞山吗?” 赵池对上了赵沐之的眼情,点了点头。赵沐之原本一脸风平浪静的神情,陡然一怔,目光沉了下去。 二人似乎已感到事情并非是巧合这么简单,更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等等!”赵婉婉骇然叫道,还站起身了,她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她记得就在几个时辰前,在这个营帐之内,堂兄赵沐之曾和她提过一句,说梁王府的曹瑞山与廉永忠廉少将军是表叔侄的关系。 “这么说,那廉将军一家与梁王的属下是表亲戚了?”赵婉婉确认的问道。 赵池语气虽然很淡,声音却沉稳有力:“所以这个问题有些棘手了!” 照道理来说,朝中大臣与将军、都尉多有联姻也实属平常,就连赵婉婉她自己与秦子淮之间的婚事也是由大秦先帝与赵池二人敲定的,这不足为奇。 怪就怪在,恰巧那个曹都司——曹瑞山,领着兵跑去围困一处异国他乡的边陲小城时,这厢廉少将军营中的将士就跑去找了漠北将士们私斗,甚至还因一己私欲杀害了漠北同袍。 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只是私人恩怨这么简单吗?到底是巧合还是蓄意设计?不得而知! 赵婉婉如是想着,她的心在所难免的又担心起秦子垣的安危来。 一想到秦子垣与他的属下,明明有功,却仍被如此亏待;明明可以坐视不理这场北伐,却因为她赵婉婉的缘故,硬生生被牵扯进了这次战事之中。 她就有些自责,熟悉大秦律法的赵婉婉深知,依律而言,若无皇上的旨意,藩王可不必派兵! 赵婉婉眸子间闪过一丝光芒,担忧地问道:“爹,这回贡宇随本宫一并去谷牙城寻皇上的事,廉将军父子知道吗?” “这事难说!”赵池一脸迟疑,有些愧疚说道:“老臣命沐之每日前去与廉将军二人攀谈,以图转移他们的视线,或许正是如此,才被他们的人发现了端倪。” 赵池叹了一口气又道:“加上先前在汜水时,两营的将士已有过冲突在先,以至于回师途中,两营的将士才会搞出这乱子!” 贡宇一脸了然,忙接口道:“哦——难怪他们会搞出这样的事!原来隔了这么久,他们还在记恨当时栋王殿下放走北苍的乾王一事?” 但贡宇话锋又一转,仍觉得不甚理解:“身为我大秦的将士,竟然干出伤害同袍之事,真是叫末将心寒!赵公,那犯事的将士廉将军是如何处治的呢?” “已依照秦律,斩首了!” “当斩!”贡宇点头认同了这个处决的结果。 赵婉婉却一脸不悦,她挑了挑眉梢,望向赵池:“也没审问?直接斩了?” 第203章 波谲云诡 “娘娘,这毕竟是廉将军营中之事,又依了律法,我们自是不可多问!”赵池提醒道。 “本宫倒是觉得在这件事上,廉将军的处理方式,有些无私显见私!”赵婉婉说,“爹,本宫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廉将军的人可有偷偷监视漠北军的动向?” 赵池摇头:“倒未察觉!” “俗话说得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赵沐之接了口,淡然道:“娘娘,若真有人处心积虑想要给其他人下套,横竖都是陷阱!” 赵婉婉一怔,望着堂兄,琢磨着他的话,隐隐觉得有些道理。 贡宇却一脸严肃,扭头看向身边的赵沐之:“赵兄,你说这话岂不是,那遇上的人便是无解了?” “诶,我可没这么说!”赵沐之一副连忙打住的神情,“只不过现在咱们面前的问题,不是北苍人,而是自己人!” “自己人给自己人下套?”贡宇心一沉,又想起在汴梁城外发现那些漠北将士尸首上的柳木箭,眉头紧皱。 赵婉婉听着贡宇与赵沐之一人一句,心里暗忖:若廉将军父子真打算要对付王兄,只怕也并非是他们自己的意愿!后面一定还有什么人在指示,何况他们与梁王府的都司是表亲,一切似乎都能说得通了。 于是,赵婉婉开口道:“可得罪栋王于他们又有何好处?” 赵婉婉顿了顿后,扭头望向父亲赵池:“本宫记得出征之前,本宫的贴身丫鬟雁安就曾在无意中,听到梁王意欲借战事为害皇上。不想,如今皇上果然下落不明……” 她玉手紧紧攥着膝前处的裙摆,犹豫了片刻,又道:“爹,本宫实在担心,因为种种迹象似乎都在表明,梁王才是想要篡位的那个人!” 赵婉婉这一语惊了四座,赵池、赵沐之、贡宇都惊讶的沉默无声,只是望向她。 虽然营帐内除了赵婉婉以外,他们三人都曾有过这个念头,但一想到梁王毕竟也是大秦皇室一族,又因新帝登基而封了翼州,做了藩王,身份地位崇高尊贵,岂敢妄加评判? 况且一向传说梁王与新帝秦子淮关系极好,试问这样的兄友弟恭,君圣臣贤岂会干出此等离经叛道,丧心病狂之举? 赵池轻声叹息,神色略微紧张,忙劝诫:“娘娘,这话在为父营里说说就算了,切勿四处张扬!” “爹,莫非您不信女儿?”赵婉婉说着,身子不由得往前倾了倾,“您知不知道,这回本宫与贡将军到了谷牙城后,便直奔了那个说有皇上下落的医馆。而医馆里的人,说咱们秦军围城后,派了将士亲自登门从医馆里带走了他们新来的伙计,还说……” “还说他是军中逃兵!” 赵婉婉极力想说服爹爹相信她的判断,语气也越来越急切:“本宫还记得,初到皇城后,当时皇上正着手处理驿城的沈怀良沈大人乱民一事,因驿城无主,皇上便钦点了一个叫做‘殷牧’的人,暂待沈大人做驿城的都尉。”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那个被带走的逃兵,他的名字恰巧也叫殷牧!爹爹,您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可疑了吗?” “殷牧……驿城的都尉……”赵池紧蹙着眉,微眯了眼,他仔细在回忆中搜寻。 依稀记起他带着赵家军从浚洛城出来,一路向北赶往皇城,就曾途经过驿城,为了避免打扰到城中百姓,全军是绕行而过,并未进入城中。 但他仍旧接到了驿城都尉的信函,邀请他入城中暂住一宿,然而当时他与夫人林氏婉拒了驿城都尉的邀请,不过那信函上最后的署名,他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确实写的是‘殷牧’二字,是赵池没有听说过的一个人。 只要是赵家军出征,无论远近,赵沐之便常伴在赵池左右,也随他见过不少军函、信函,此时赵沐之率先开了口。 “是啊,赵公,末将对‘殷牧’这个名字也有些印象,好像是在驿城时看到过!” 赵池晲了赵沐之一眼后,又一脸严肃看向赵婉婉:“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也不在少数,何况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这个殷牧是驿城的都尉,怎会跑到谷牙去呢?” 赵婉婉不由得也叹了一口气:“爹,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这个殷牧能被皇上破格升为驿城的都尉,足见皇上对他定是有知遇之恩,此回我军出征不久,皇上便失踪,这个消息当时传回了皇城,作为驿城的都尉,知道这个消息一点也不奇怪!” 赵池闻言后,微微点头。 赵婉婉又继续说着:“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知道他与驿城那个牧都尉是不是同一个人?” 她又望了望一旁的赵沐之与贡宇:“无论如何都好,这个人曾与皇上同时在谷牙城的济世堂,找到他的下落,就能从他口中打听到皇上的下落!不过可惜,他被曹都司的人带走了……看来,有必要去见见那个曹都司再说了!” “末将反而认为这个曹都司带着兵,却不来前线支援,反而逆其道而行之,跑去谷牙城抓逃兵……”赵沐之一手摸着他的下巴,喃喃说道,“只怕抓逃兵还是其次……娘娘,你与贡将军到了谷牙后,也没见到皇上吗?……该不会皇上也被他们一并带走了吧?” “有这个可能!”贡宇接口,“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在谷牙城被曹都司带走的那个殷牧,确确实实是个秦国人!只是…他究竟是不是驿城的那个‘牧都尉’…有待查证…另外还有一件事……” 提到了谷牙城,贡宇便不自觉地想起在济世堂的偏院南房里,他与秦子垣、伯吉同住的那一晚,在他们二人口中听到了关于姜娆的事。 “娘娘!”贡宇突然望向了赵婉婉,“咱们在济世堂借宿那晚,末将还从栋王殿下口中得知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赵婉婉微微歪了头,一脸诧异望着贡宇:“什么消息?” 但她从贡宇此时脸上这副神情,暗暗猜测,这应该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娘娘还记得您在汴梁城郊外曾救下的那个姜娆姑娘吧?……她、她也是梁王的人。” 第204章 太后急诏 贡宇本来有些犹豫,应不应该提此事,但一想到军中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他便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通通说个透。 他虎眼一瞪,继续道:“末将早就觉得她古古怪怪,形迹可疑,却没想到她不只是来历可疑,她、她根本就是梁王安排好的局,刻意接近栋王殿下的目的,正是要替梁王除掉栋王殿下!” 贡宇的这一番话,不光叫赵婉婉愣住了,连赵池同赵沐之也不由得疑惑起来。 赵婉婉几乎都快要忘记姜娆这个人了,若不是贡宇突然又提起,她眼下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记起这些无谓的人呢? 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姜娆,还是在汜水时的漠北营中,当时的她,十分不理解为何秦子垣会将姜娆留在漠北营内。 但贡宇竟然说姜娆是梁王的人,这怎能不叫赵婉婉惊讶? 怎么又是梁王?怎么就连她在战时无意间救了一个平常女子,也会是梁王的人? 这梁王究竟还安排了多少人在他们身边? 难怪姜娆自从来了汜水之后,王兄会把她留在漠北营中,原来王兄早就有所察觉,才刻意为之的。 “可王兄又是如何得知的呢?”赵婉婉忙问,“怎么回来的路上你都没和本宫提过?” “实在是因为当时谷校尉突然出现在谷牙城外,一时打了岔子,末将才将此事给忘了!”贡宇有些欠意地说着。 又转头面向着赵池,“赵公,那位姜娆姑娘在漠北营里,咱们明天一早去审审她,应该能弄个清楚。再找到那位曹都司,探探他口风,便能知道梁王暗地里有没有篡位夺权地打算了!” “只是皇上的下落,到如今还是没有什么头绪!”贡宇有些泄气,“除了栋王殿下带回了皇上曾留在那间医馆的一些方剂,和那个殷牧的消息……” 四人谈论着在谷牙城打探到的消息,不知不觉夜已深沉。 只要谈论起皇上的下落与朝中恐有大乱,难免叫每人都心有不安,又怎么安然入眠呢。 赵池惆怅之时,抬眼忽见烛已过半,女儿赵婉婉虽然精神很好,但也难掩一脸倦容。 赵池一脸担忧看向她:“娘娘,夜了!您又长途跋涉,今晚就先到此为止吧。” “沐之,贡宇,二位将军也早些休息,今夜在营帐这番话,老夫希望大家守口如瓶勿对他人言起,以免节外生枝。” “末将遵命!” “那爹爹,本宫就回营了!”赵婉婉说着,站起身了,她此时此刻觉得全身都特别沉重,还有些酸痛的感觉,若再不躺下睡上一觉,只怕她也快吃不消了。 正当此时,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还听到守卫和来人在说话。 守卫:“赵公与皇后娘娘还有二位将军在谈事情,暂不见客。” “可、可这是太后来的急诏,皇、后后娘娘与护国公必须得亲自接诏!” 来人的声音不算响亮,却似乎有些急匆匆地,犹如跑了不少路程似的喘着粗气。 赵婉婉一脸愕然望向父亲,而赵池也难掩心中疑虑地蹙眉,看了一眼赵婉婉,随后起了身,绕过眼前的案桌,朝营帐门口走去。 赵婉婉便紧跟在了他的身边,赵沐之与贡宇见状也一并迎了出去。 掀开了营帐的门帘,隐隐听到大营中几处篝火燃烧枯枝的噼里啪啦声,细细作响,夜黑星疏,一个斥候打扮的侍卫正站在外面与营帐旁的守卫说着话。 二人见到赵婉婉,赵池等人出现后,忙朝着他们行了礼。 “免了吧!”赵婉婉忍住了心中的一丝不快,外面的冷风悠悠吹起,使得她原本太困太累的身子,又不得不打起精神。 这斥候刚刚好像提起了‘太后’? 而且还说是太后的急诏?!竟然是怎么一回事? “谢皇后娘娘……”那斥候犹犹豫豫仍是不敢抬头,手里捧着一卷竹简,不知道是害怕而全身颤抖,还是因为跑了不少路程而全身晃动。 “你刚刚说太后急诏?”赵池声音低沉而威严地开口问起,“可是你手中此诏?究竟是何事?” 斥候也不回应赵池的问话,便将手中的竹简轻轻打开,双手握住两侧。 才缓缓朗声念道:“辛卯年庚子月辛丑日,哀家悲切,惶恐不安,谨奉圣上书,敬告皇后赵氏、护国公二位,吾皇子淮,出征北苍,中丨道丨崩丨殂,长眠于异国他乡,哀家肝肠寸断,忧思难平。今三军未归,二位当冉冉起行,恪守己责,国不可一日无君,年关将近……” 听着斥候毫无情绪的一字一句念着诏文,赵婉婉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只觉得眼前的画面极其不真实。 她睁大了那双杏眼,小口微微张着,想要说话,却无法开口,她缓缓侧了脸,看向父亲赵池,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皇、上、驾、崩、了? 秦子淮他……没了?! 冷清的下弦月高悬夜空,清辉如水,洒在这片寂静幽冷的旷野平原。 斥侯仍在一字一句的念着诏书,赵婉婉却再也没有听进去一个字,她只觉得心中空了一大片,不知那是恨意还是悲凉?仿佛如同这天上冰冷的月光浸入骨髓,而她却犹如附近的树枝极轻微地不自然在颤抖着。 许是身子太倦,她突然站不太稳,腿脚发软,身子踉跄地向后一倾就要倒下,被眼疾手快的赵沐之与贡宇二人一同扶住了她的肩膀。 “娘娘!”二人异口同声道。 赵婉婉这才凝神,先前黯然的一双星眸,这才又恢复了神采,她抬眼看了看正扶住她的赵沐之贡宇二人,发现二人满脸写满了担心。 她忙牵了牵嘴角:“我、我一定是太累了,刚刚听太后的诏书竟然听到皇上……”她又突然住了口,站直了身子。 毕竟皇上驾崩,兹事体大,不可胡言乱语,赵婉婉只以为她如今身心疲惫,听错了。 “……皇后娘娘接旨吧!” 斥候已将太后这份急诏念完,收起了手中那份竹简,注视着赵婉婉,并示意要她接下这份急诏。 第205章 皇上驾崩?! 赵婉婉缓缓伸出双手,接过了那卷浸水的诏书,“是,臣妾遵旨!” 斥候打算告辞,毕竟还要前往廉将军的大营宣读太后急诏,他颔首行告退之礼,正要转身离开,却被赵池大声叫住:“且慢!” “护国公有何吩咐?” 赵池眉头微蹙,仍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这份诏书,是太后急诏。 “太后人在皇宫内院,是从哪里得来皇上驾崩的消息?” 那斥候朝着赵池一俯首:“护国公,卑职奉了太后懿旨只负责传诏,皇上的事……卑职亦不清楚!望护国公恕罪!” 赵婉婉闻得二人对话之后面色顿时大变,一脸惨白,手中紧握着的竹简诏书,竟隐隐有些刺手:“爹?你们在说什么?!这诏书当真是说皇上驾崩了?!” 莫说是赵婉婉接受不了,赵池犹记得初见新帝秦子淮时,他以借酒醉之名,问罪这位年少的新帝,为何怠慢女儿时,得到这位秦子淮慷慨不记前嫌,更以礼相待。 赵池自觉愧疚,更是暗暗在心中打定主意,此回北伐一定替大秦打下胜仗,以报先帝知遇之恩,对其新帝秦子淮尽释前嫌,竭智尽忠。 却未料想,世事竟然如此难料? 听到女儿一脸惨白问起,赵池双眼黯然神伤地冲赵婉婉点了头:“皇上他……已经……” 赵婉婉只觉得不可思议,她甚至不敢相信,毕竟就在昨日之前,她还跟着秦子垣、伯吉、贡宇去了谷牙城打探秦子淮的下落。 秦子淮只是失踪,怎么会就没了呢? 她望着手里的这卷诏书,双手将它摊开,从左及右,从上及下的阅读了一遍后,赵婉婉的目光最后停在“吾皇子淮……长眠于民国他乡”这一条竹简上。 赵婉婉努力的使自己平静,她又收起那卷诏书,叫住那个传诏的斥候:“诏书里的事,也传到漠北军营了?” “是,皇后娘娘!卑职已去过栋王殿下那儿传过诏了,现在还得去廉将军营中……” 赵婉婉手一挥:“你去吧,没事了!” “请皇后娘娘节哀,卑职告退!” 说罢,那斥候行了一礼之后便离开了赵家军大营,消失在了寒夜的冬风之中。 赵婉婉那娇俏的小脸儿五官扭成一团,豆大的泪滴泅泅地滑落在脸颊,她不得不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自己拭去泪水。 赵沐之与贡宇原本见着赵婉婉刚才差点就要晕倒,便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见她拭泪,二人表情不由得严肃且沉重。 “娘娘,请节哀!”贡宇忙安慰道。 “娘娘末将先送您回营歇着吧?”赵沐之更是心疼他的这位堂妹,很少见到赵婉婉落泪,这也算是头一回了。 赵沐之还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赵公,虽然看不到他是什么神情,但他久久不发一言,听见赵婉婉哭泣,赵公也没有立即过问,看得出赵公心里也不太好受。 “堂兄……”赵婉婉听到赵沐之说要送她回营帐,她恍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平静了许多,扭了头看向赵沐之,“本宫没事!” “娘娘?”赵沐之不信,看她刚才那副模样,岂会像是没事? “娘娘何必又逞强?”赵沐之与她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知道赵婉婉那不服输的个性。 他劝慰道:“赵公,娘娘,如今皇上驾崩,看来先前所谈之事,全都因此急诏告吹……为今之计,只得遵旨尽快回到皇城!” “不!”赵婉婉轻轻摇着头,失神一般的碎碎念道:“皇上不可能驾崩!他绝对不可能驾崩!” 她还等着寻回皇上,回师之后,要皇上下旨‘废后’呢! 如此,赵婉婉才可以名正言顺的恢复自由之身,然后与秦子垣在一起私守终生。 皇上怎么能在此时驾崩呢?!那她要如何是好啊?她会成为皇太后吗? 太可笑了!她才十六而已,就成了皇太后?! “他也不可以驾崩……因为、因为本宫不要!”赵婉婉被她刚才的这个想法吓得不轻,她可不愿意就此老死在皇宫里面。 即使赵婉婉不曾对其他人说起过,但身为她的父亲,赵池自然知道女儿心中所慕之人是漠北的栋王秦子垣。 贡宇更不用说,这一回出征,他几乎一路追随在赵婉婉身边,自然也明了赵婉婉如此急于寻回皇上的根本原因,除了她责无旁贷外,更是为了栋王殿下。 只不过,赵池对于皇上打算废后一事,内心是有些反对,又有些矛盾的。 他十分紧张女儿会因为废后一事,被满朝人非议或是耻笑;但他个人确实又更属意栋王秦子垣,能与女儿结下良缘。 听到赵婉婉这番话后,赵池默想了一阵,也劝慰起她来:“娘娘,或者一直寻不到皇上下落,真是因为太后急诏当中所言。娘娘您别太伤心了!” 又严厉提醒:“此事关乎社稷,需避密就疏,不宜声张,待班师回朝与太后商议过后,再做决断吧!” 赵婉婉仍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她无可奈何的看向了父亲,又看向了堂兄,发现二人几乎神情一致,似乎已经完完全全接受了这份太后急诏里的全部内容。 她又扭头看向了贡宇,虽然没有出声,但她发现贡宇似乎与父亲堂兄二人神态不同,他那副神色应该在想着什么事情,注意力不在眼前。 赵婉婉不知怎的,此时完全清醒了,没有一点倦意,她不想让父亲担心自己,于是冲他点了头,表示她明白了。 偶尔传来一声不知名的鸟叫声,在这个午夜寒冬的旷野里,叫她觉得有些渗人,于是她开口对贡宇说道:“贡将军,你随本宫一道吧。” 贡宇一怔,回过神来,抱拳领了命。 赵婉婉又向赵沐之说道:“堂兄你替本宫照看爹爹!” 等赵沐之应声后,她又安慰赵池道:“爹,女儿没事,您方才的意思,女儿都明白了!爹你放心 ,反倒是爹爹您……” “我?”赵池虽然有些意外的同时,也算是老怀安慰。 特别发现如今赵婉婉确实不似从前那般任性,于是他一摆手,露出一丝笑意:“娘娘不必担心为父,去歇着吧!” 第206章 难以置信 秦子垣与伯吉走出廉将军大营,与贡宇作别就径直往漠北营赶去,一想到自己已身处漠北境内,秦子垣就放松了不少,路人二人也顾不得交谈,很快就回了营。 漠北军大营驻扎在睢阳镇外不过数里的一块平地,为的是不惊扰镇内的百姓,所以谷川校尉当时命全军在此处安营。 守在大营门前的哨卫看清来人是栋王殿下与伯吉将军时,又惊又喜,连忙冲着二人行礼,又打开闸门:“属下参见栋王殿下,伯吉将军!” 营中不少将士听到哨卫高呼的声音,都探了头朝闸门处望过来,借着闸门处的火把,果然发现是栋王殿下与伯吉将军的身影,营中将士们纷纷围拢过来。 “参见栋王殿下,伯吉将军!” “殿下、将军二位终于回来了?” 秦子垣与伯吉进入大营,见将士们涌来,心中陡然神伤,竟然有些酸楚。 秦子垣更是神情凝重,一想到营中出了这等卑劣之事,尚未解决,他不得不兵行险着将谷校尉置入廉将军大营之中,只为查出事实真相。 他淡淡的扫视了一圈面前的将士们,“免礼,怎么大家都没歇着?” 将士们不作声,只是摇头。那张副将也在人群中,替大伙儿开了口:“殿下,谷校尉他、他不过是为了咱们的将士,去向廉老将军讨个公道……殿下一定要救谷校尉啊!” 张副将的话,似乎引起了其他所有漠北将士的共鸣,大家也纷纷哀求道:“殿下,一定要救谷校尉啊!” 突然有个不一样的声音:“是廉将军的人欺人太甚,他们根本就不把咱们漠北放在眼里!” “就是!” 听着将士们七嘴八舌的叫嚷起来,群情越来越汹涌,伯吉厉声喝止住了众将士:“大家都静一下!” 漠北营内众多将士听到伯吉出声,才停了下来,不再议论纷纷,但在将士们的脸上,仍旧充满着不甘心与怨愤。 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被营中忽明忽暗的篝火照耀,五官变得决绝又坚定。秦子垣明白他们心中的伤痛。 他看着众将士:“大家的心情,本王全都明白!本王自有分数!” “殿下!他们几次三番踩过界,一定不能就这样算了!要他们得到应有的教训,他们才会老实!”有将士气冲冲道。 是了! 秦子垣望着那名将士,虽然没有回答他的话,但这将士的话,其实也说出了他心里的声音。 其他的将士们也附和:“是啊,殿下!您对他们礼让三分,他们便是得寸进尺!凭什么受这气?” …… 秦子垣听着将士们的话,心中更加有了动力,又不自觉望了一眼身边的伯吉,看到伯吉也目光笃定回了他一个眼神后,他便下定决心,不会再这些没有分寸之人,心慈手软。 那么,眼下立即就有一件事,是他秦子垣可以开始做的事,审问姜娆。 去谷牙之前,他便让姜娆跟在漠北营中,如今是时候,问个明白了! 她与梁王背地里,究竟有些什么勾当?梁王要派她来除掉自己?! “行了!”秦子垣眸子一沉,沉声道:“都退下吧!” 将士们不敢再扰,只得应声后散去。 秦子垣这才移了步子,打算前往他的营帐,伯吉便跟在他身侧。 “伯吉,命人带姜娆来见本王!”秦子垣吩咐了一声,此时已抵达营帐外,伯吉抱拳应了声,转头就走开了。 回到营帐内后,侍卫将营内的烛火点亮后,秦子垣走到了案桌前,一边将手中的木箱放于案桌前,一边缓缓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伯吉带着姜娆出现。 他盯着那个木箱,不自觉又伸出手,触摸着那木箱上的雕纹,长长叹了一口气,却听到营帐外的守卫似乎正在与人交谈。 不等秦子垣听清楚那些交谈内容,守卫已经掀开了帐帘前来禀报:“启禀栋王殿下,皇宫内的斥候史求见,说是有太后急诏!” 秦子垣的思绪原本还沉浸在谷牙城济世堂内偏院那间东房,不知究竟皇上去了何处,是否安全。 见守卫已前来禀报,他抬头看向守卫,猛然一怔,太后急诏? 来不及做过多的思考,他已出声:“传!” 果不其然,来人的穿着打扮正是皇宫内的斥候史,来人的样子极为面善,秦子垣可以肯定他不是第一次见过这斥候史了。 他急忙站起身来,绕过了面前的案桌,迎上前来之人。 那斥候史冲着秦子垣行了礼后,随即开了口。 “栋王殿下,请接诏!” 秦子垣整理了着装后,便俯首等着听诏,一脸不知所措,蹙眉暗忖:“太后怎会在此时,命宫中斥候史来传诏?莫非皇宫内发生了何事?” 想到此,不免心中骤然紧张起来,手心竟然微微冒了冷汗。 “辛卯年庚子月辛丑日,哀家悲切,惶恐不安,谨奉圣上书,敬告漠北栋王,吾皇儿子垣,吾皇子淮,君之六弟,出征北苍,中丨道丨崩丨殂,长眠于异国他乡,哀家肝肠寸断,忧思难平……” 听到斥候史一字一句念道,秦子垣恍惚了半晌,他越听越诧异,越听越惶恐,顾不得躬身,已陡然抬起了头,直直望着那宣读急诏的斥候,一脸的瞠目结舌。 “辛丑日?!”秦子垣打断了斥候的宣读,问道。 他没有听错吧?皇上他……驾崩了?!在辛丑日?! 斥候停下宣读,同时他也望向了秦子垣,回应道:“是,栋王殿下!” “今日……是什么日子?”秦子垣双眼游移不定,脑子没法思考,更想不起今日是何日。 秦子垣只觉得一阵晕眩,呼吸也顿时停了下来,原本他心中还充满着希望,却在这一刻完全落了空。 他明明刚刚从谷牙回来,虽然没有查到皇上的下落,但怎么会……? “回栋王殿下,今日已是丙午日了!”斥候战战兢兢回答道,也隐隐察觉到秦子垣的不妥,又补充道,“是五日前的事了!” “五日前?!” 秦子垣紧紧皱了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将方才这斥候宣读的诏书细细的回想了一遍。 第207章 巨变 良久,秦子垣才又睁开了眼,抬眼看着面前这传诏的斥候,神情冰冷,目光微寒。 “太后她……” 秦子垣不愿相信皇上驾崩,可若是五日前的话,恰巧正好是他去谷牙城寻皇上那些日子啊! 太后身在皇宫内院,五日前便已知晓了皇上驾崩的事了,也就是说皇宫内早已知道此事了? 秦子垣隐隐觉得内有乾坤,却又没有头绪,只好又问:“太后怎么会知道皇上的事?” “回栋王殿下,此事卑职不知,卑职只是奉命宣诏!殿下请节哀……” 节哀?!如今朝中只怕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了……那太后她,能承受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秦子垣担心起母后,又追问:“那,如今太后身子如何?” “太后……”斥候犹犹豫豫地接了口:“太后她为了皇上的事,十分难过,不思饮食……” “不思饮食?!”秦子垣大惊,“宫中的太医没去瞧瞧?” “请栋王殿下放心,如今宫中内外之事,都是梁王殿下在安排,他日日守在太后身边,又叫太医、宫人、婢女伺候着,太后洪福齐天,定会相安无事!”斥候一边说着,一边将诏书递与秦子垣。 秦子垣伸手接过那卷诏书,当听到‘梁王’二字时,猛然顿住,眸子闪过一丝不安。 如此说来,宫中内外之事,都在梁王的掌控下了。 但秦子垣很快就收了思绪,望着斥候史:“你不远千里而来,辛苦了!” 斥候俯首道:“此乃卑职份内之事。殿下,卑职这就告退了!” 若不是手中握着这沉甸甸的竹简,秦子垣几乎以为刚才与那斥候的一番对话,如同梦境一般,他愣在原地良久,一动也不动。 他摊开手中那卷诏书,逐字逐字看着,越看越暴躁,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暴躁。 秦子垣根本就没有心思看完,只就顺手将那卷诏书往身后的案桌上一撂,那卷诏书正好就躺在了那只木箱旁边。 “你是我六皇弟啊……”秦子垣蹙眉望着案桌上那卷诏书,手指弯曲骤然紧握成拳,一声长叹:“怎会先我而去?!你还那么年少……” 怎么如今在谷牙城济世堂里带回的那些东西,竟然成了皇上的遗物了呢? 秦子垣感到有些懊悔,更有些自责,他不该让秦子淮离开漠北! 他应该早一些去谷牙城寻皇上! 可是他没有,如果不是与因为前线战事,为那停战协议与北苍人纠缠甚久,或许皇上就不会…… 一想到此,他便控制不住鼻息猛烈的张合,眼眶中的晶莹滑落脸庞,心里像被塞满了怨气,一直满到了喉咙,堵得慌。 正在此时,秦子垣的营帐外又听到守卫的声音响起:“伯吉将军!” 秦子垣这才恍然记起,他命了伯吉去带姜娆来见他,他不打算跟那个在暗处的人,慢慢虚耗了。 他用手指轻轻拭过脸上的泪痕,恢复了平静的神情,等着伯吉的出现。 伯吉很快进到营帐之内,冲他抱拳:“殿下,姜娆已不在营内了!” 秦子垣闻言,目光掠过伯吉微怔:“不在营内?” “听将士们说,大军回师当日姜娆就离开了!”伯吉一面回着话,一面担心道:“殿下,看来姜娆这条线……断了!” 秦子垣原本心情低落,听到这个消息,更犹如火上浇油,他挑眉怒喝道:“断了?!是何人放那姜娆离开营中的?!这么大的胆子?” 伯吉从未曾看到过,秦子垣面目像今夜这般狰狞与凶恶,他惊讶不已,只得连忙躬身道:“栋王殿下,请息怒!此事末将问过将士们……” 秦子垣侧着身回头望着伯吉,等着他的回话。 “将士们说那姜娆姑娘主动向谷校尉提出要离开……谷校尉没阻止,就放她走了。” “谷川?”秦子垣只觉得不可思议。 他承认离开前没有提醒谷川不可放走姜娆,是他的疏忽,如今谷川已是自身难保,身在廉营,等候着廉老将军伤势恢复后,如今可处置他还未尝可知。 罢了! 秦子垣暗暗长叹,罢了!看来注定只得了一个‘猜’字。 夜风偶尔会从营帐的门帘缝中吹进一阵寒凉,引得营帐内的烛火摇曳不止,秦子垣改了口气,对伯吉说道:“伯吉你先起身吧!” “谢殿下!”伯吉这才站直了身子,望着秦子垣。 秦子垣用手一指他的案桌上那卷太后的急诏,又道:“刚才太后来了急诏,诏书在桌上,伯吉你且看看!” 伯吉只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遵从了秦子垣的意思,走到了案桌前面,一眼就看出了那卷急诏。 他伸手将那卷诏书摊在手中,由上到下,由左到右看了起来,越是往下看,伯吉越是一脸惶恐。 “这……?”伯吉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口中冒出一句又止住了,难以置信又抬眼望着秦子垣。 秦子垣看出伯吉此时苍白的脸色,与他推断的一样。 果然!任谁看了这诏书都会接受不了皇上驾崩的事实! 秦子淮登基半年时间不到,就驾崩了,对于整个大秦而言,都是致命的一击。 “末将不信皇上驾崩了!”伯吉虽然与秦子淮接触不多,但曾因秦子淮在月溪城短住一段时间,而侍奉过他好几次。 无论如何也不像是短命的主。 秦子垣也不愿相信皇上已不在世这件事,可此事又怎会是玩笑? “太后的急诏,岂能有假?”秦子垣踱着步子,走到了案桌前面,又坐下了。 他望着桌上那个木箱子,伸手将箱子打开,并拿出了里面的那些刻有方剂的竹简块,又垂下眸伸手将随身携带的大秦国印取了出来,小心翼翼放在了那个木箱子里。 伯吉见到秦子垣这一举动,便关切道:“殿下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秦子垣道:“如今太后急诏要本王速速回宫,看来无论如何都没法避免再去皇城一趟了!” 伯吉紧咬了牙关,一脸的担心:“殿下,请让末将陪同殿下一并去皇城吧?” 第208章 心系某人 秦子垣伸手拍了拍伯吉的肩膀,只是冲他摇了摇头。 “但如今皇上驾崩,王位空悬,殿下此时回宫,势必将有一场暗斗,末将不在殿下身侧,若有何闪失……”伯吉揣测的对秦子垣说。 伯吉过了三十而立之年,自然是明白,战场上再凶险,可领兵布阵还能知道敌我强弱。 而宫内暗斗,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 秦子垣又一摆手,打断了伯吉的话,他开口道:“本王如今只担心太后的身子,斥候来传诏说太后为了皇上的事,不思饮食,宫中的所有事务都落在了梁王手中。” “又是梁王殿下?”伯吉想也没想就接口:“请恕末将直言,殿下一定要提防这个梁王殿下!” 秦子垣又岂会不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算不是他这位二皇弟梁王,但这见缝插针的能力,的确不容他掉以轻心。 “本王会的!”秦子垣应承了伯吉的提议,还说:“之后本王便随赵公的赵家军去一趟皇城,伯吉你便率将士们回月溪吧!” 伯吉虽然极不情愿,但只好拱手道:“末将遵命!” “行了,你下去吧!” 伯吉离去后,秦子垣只觉一夜寒宵乍短,身处此境,可怨可叹又太多。 辗转反侧中,脑里太多思绪涌动,他直到精疲力尽后才安然睡去。 竟然在当晚,做了一个身临其境的梦,梦中的秦子垣恍然回到了那晚的汴梁城楼上,一身黑金铠甲在身的他,站在眺望台上,面对着大军压城。 他率着漠北军在那汴梁的城楼上苦苦撑着,而当他看见城外那些大军飘扬的旗帜上,是“赵”字时,他慌乱不已,双手紧紧抓住了眺望台上的栏杆。 他既想看清来将首领的模样,又害怕来人会是他熟悉的人。 梦中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女子叫喊:“漠北栋王,速速打开城门,放弃抵抗,本宫可饶你不死!” 这个声音对于秦子垣而言,不用睁眼,不用思索,也能立即叫他知晓,是来自赵婉婉的声音。 声音如此近在耳畔,仿佛如同她正站在秦子垣的身边一般,对他命令着。 秦子垣陡然地往后退了两步,心中大骇!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与婉婉为敌,与她对峙?! “殿下!” “栋王殿下!” 秦子垣又听到不少将士叫唤着自己,一转身时,骤然苏醒了过来。 他睁眼后,还有些恍惚,但很快便发现,原来梦中听到的那几声将士的叫唤声,正是来自他营帐外守卫的声音。 而这名守卫已站在离他卧榻不过数步的距离,躬着身子。 “何事?”秦子垣缓缓起了身,问。 “启禀殿下,刚才廉少将军派了人来说廉老将军醒过来了,请殿下你过去一趟。” “现在什么时辰?” “回殿下,现在卯时三刻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卑职告退!” 待守卫退下之后,秦子垣才慵懒的一扶额头,想到刚才那个梦境,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但廉老将军的高烧退得如此之快,却实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毕竟他对医术是一窍不通的,若不是在济世堂寻得了秦子淮留下的这些方剂,只怕也是于事无补。 眼下谷校尉的命还攥在廉将军父子手上,他不可不救。 想到这,秦子垣先前的那些倦意悄然无了踪影,他下了卧榻,站起身来,换掉了昨日那一袭素衣,换回了藩王锦袍,束了玉冠,腰间挂上佩剑,走出了营帐。 “栋王殿下!” 营帐外,伯吉将军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秦子垣见到伯吉时,也愣了一愣,“伯吉?” “请让末将随殿下一并去!”伯吉俯首请求道。 自从昨晚得知皇上驾崩的消息后,伯吉自然也忧心忡忡,更是担心秦子垣会被会下个被迫害的目标。 今朝巡营时,见廉将军遣了将士来请秦子垣过去,更是不放心要他一个人去。 秦子垣一脸欣尉,对伯吉颔首:“好,你随本王一道去看看。” 事到如今,秦子垣就算再不情愿,也已经看得清楚明白,若这个时候他还妄想着独善其身,那只能等着别人将他除掉。 秦子垣便让伯吉跟在了自己的身侧,二人便在几队侍卫的跟随下,走出了漠北军大营。 片刻间,秦子垣手持佩剑走在了最前面,伯吉紧随其后,领着数十漠北将士,一身戎装踏出了漠北大营。 几步之后,秦子垣突然停了脚步,回头对伯吉说道:“伯吉将军,本王在想,昨夜太后的急诏,想必也同时送到了赵家军与廉将军营里。” 见秦子垣止步,伯吉也停了下来,忙接口:“应该是这样。” 秦子垣沉吟片刻,忽而说道:“本王有些担心皇后娘娘……,不如顺道先去赵家军营里看看赵公与皇后娘娘。” 伯吉自然不敢拒绝,昨夜太后急诏来得突然,今朝单看秦子垣这脸色如此铁青,伯吉便知道殿下昨夜并未休息好。 但谷校尉如今命悬一线,就算是栋王殿下本人出面,也得让这廉老将军个三分,还得看廉老将军会不会公事公办,肯不肯‘格外开恩’,饶恕谷校尉。 伯吉俯首劝道:“殿下,正事要紧啊!” 秦子垣哪会不知道正事要紧,但他仍被昨夜那个惊梦萦绕不已,光是想想就觉得后怕,他一定要去看看赵婉婉才能放心。 秦子垣晲了一眼伯吉,道:“本王不会在赵家军营中待太久。” 伯吉听后,便不再多言,领着身后的将士们,转了左朝了赵家军营处走去。 不多时便抵达了赵家军营外,天色渐明,偶有清风吹拂,掠动秦子垣额前垂落的碎发。 赵家军大营门闸处的哨卫见来人是栋王殿下,便立即开了闸门请了他们一行人进去,还一边大声冲着赵池营帐外的守卫嚷道。 “栋王殿下来找赵公!” 秦子垣本要阻拦,但抵不过那哨卫口快已将消息传到了赵池耳边,赵池立即掀了帐篷走到营帐外,一眼就望到了秦子垣和他身后的漠北将士们。 见赵池朝他这边快步走了过来,秦子垣只得挺直了脊背迎了上去,一脸严肃,对赵池招呼道:“赵公,早!” 赵池见他走来,也忙微微颔首,抱拳道:“老臣参见栋王殿下!” 第209章 赵公的肺腑之言 由于二人相见在营内空地处,引得不少营中的赵家军侧目,营中陡然静下,反而惊动了身在营帐内几名将领。 赵沐之听到赵池称呼栋王殿下,便清楚秦子垣来了营中,他原本打算如往常一般,出去向赵公请安的,斟酌了片刻后,他暂且打住了。 秦子垣趁着赵池垂目行礼时,一眼幽色扫过了赵婉婉的那间营帐,见没有动静,才将目光回到赵池身上。 “赵公无需多礼!”秦子垣伸手去扶起赵池的手臂,又道:“昨夜太后的急诏,不知赵公可有收到?” 赵池抬头望着秦子垣,神色显然有些忧伤与黯淡,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似乎都悲哀惆怅,却又不能在营外做过多的倾谈,赵池懊丧地望向秦子垣:“殿下请随老臣到营帐内一叙!” “好!”秦子垣平静说道,转头命伯吉:“伯吉将军,你与将士们暂且在此等候本王!” “是!” 很快二人便并肩走到了赵池的营帐前,赵池向左右吩咐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其余将领暂时不可打扰,说罢便与秦子垣一并入了营帐内。 二人围坐在了营帐内那张案桌前,都没有人先开口。 营帐内静得如同幽冥,两人心中似有千万感触,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还是秦子垣先开了口,他敛眉道:“昨夜得了太后急诏,本王惊骇莫名,痛心疾首,归心似箭,只可惜军中还有扰攘之事未决……不知赵公回皇城之后,可有何打算?” 赵池须眉皱了起来,惆怅道:“老臣又何尝不是痛心切骨啊?原本以为回师皇城之后,皇上犒赏三军完毕,便与夫人回浚洛城,如今只得先回到皇城之后,待皇上后事完毕再做打算。” 赵池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感慨道:“皇上年少有为,出征前在朝堂之上,那一番慷慨陈词,老臣至今仍历历在目,宛如昨日。是老臣疏忽,一路上未能好生护皇上周全啊!” 秦子垣见赵池言谈之间,多有自责之意,他也难免心生愧疚:“赵公,您千万别这么说。虽说这世间难料之事何其多,但本王始终不愿相信,皇上已经不在人世……” 秦子垣仍觉得如同身处梦境之中,接受不了皇上的离世。 赵池收起刚才那番感性的说词,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一本正经对秦子垣说道:“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与娘娘先前未曾生下一儿半女……依老臣之见,如今皇位之人选,便是非殿下不可了!” 秦子垣没有作声,这一刻在他心里,他更担忧太后的身子是否安康?赵婉婉今后又将何去何从? 难道要她在碧玉年华的岁数便困于宫墙之中? 而他却因皇上当初的一句戏言,心中暗暗期待着赵婉婉被皇上废后以后,便成为他的漠北王妃;事到如今又皇上驾崩,而致他所有的希望全成为了梦幻泡影。 秦子垣一摆手,阻止了赵池的这个想法,他轻声道:“今日本王前来,是有一事要向赵公说个明白!” 赵池坐在秦子垣对面,沉默了几许,他不明白,还有什么事比得过如今国内皇位悬空一事。 “难道还有比王位更重要的事?”赵池问。 “是!赵公,这件事便是本王对皇后娘娘的心思。”秦子垣直视着赵池投来的目光,平静又诚恳地答道,“本王不想再隐瞒赵公你……” 秦子垣以为赵池毫不知情,于是他一脸愧疚看向赵池,想要赵池理解他如今的立场与心意。 “如今皇上不在世,本王知道不能再拖了!”秦子垣道。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赵婉婉背负着‘皇后’的声名,就此老死于宫中。 而他,将永远镇守在大秦的西北,做他那清风如月的漠北藩王了此一生。 “本王与娘娘相遇于少时,那时本王没法护她周全,若不是伯吉将军及时出现,救我二人于危难之时……可能当年本王与娘娘早已命丧九泉!”秦子垣一如既往的沉静,不快不慢的说道。 但命运叫他们再次相遇,又再次历经北苍铁骑围城,风雨共济,他相信这是命定! 赵池平心静气听着秦子垣缓缓说着,眼里审视的意味越发浓厚。 皆因赵池不明白秦子垣究竟想说的是什么? 他以为秦子垣一早现身在赵家军营中,是因为皇位悬空,势必引起一番争夺,而至宫中势力牵扯,前路变得波谲云诡,看不透彻。 却不想秦子垣的话锋一转,竟是为了他的女儿赵婉婉。 “栋王殿下不妨直言……”赵池隐隐觉得,秦子垣话中是想要说另外一件事。 “赵公,可能本王此举有违伦丨常……但是,本王还是要告诉赵公一件事。” 赵池看着秦子垣眉眼恳切,浑身上下带着一份天然的贵气,言行举止清风亮节,怎会自诩有违伦丨常? 纵使赵池没有出声问,但他脸上的神情已呼之欲出,显现出一个大大的疑惑。 秦子垣看在眼里,淡淡道:“本王曾得皇上口谕,称北征之后,皇上愿将废后赐婚与本王!” 赵池暗惊,皇上曾提起废后一事,他知道,但赵池却不知道,皇上还曾打算要将女儿赵婉婉赐与秦子垣。 赵池却未来得及开口问起,秦子垣已又开口了。 他语速徐徐,却字字珠玑,犹如榔头敲在了赵池心上:“本王,是真心实意的喜欢着皇后娘娘,还望赵公明白!如今皇上驾崩之事虽不知真假,但本王断然不会叫皇后娘娘因此被困于宫中。” 秦子垣的话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赵池也听得明明白白,但他仍免不了俗要多问上几句:“殿下……可有想清楚?这堪比登天啊!” 秦子垣难掩诧异,他以为赵池听了这一番话会对他大为失望。 更会为了这违背伦丨常的事,与他起争执,万万没想到赵池只是一脸平静的担心着他与赵婉婉接下来的路难行。 秦子垣暗暗赞叹护国公赵池果然是饱经世故,与之交谈每每都获益良多。 “听赵公这话,您并不反对?”秦子垣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既然殿下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老臣也就实话实说吧……”赵池有些无奈,又有些担忧,“虽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这个有些大不敬,但老臣想,皇上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请殿下恕罪!” 第210章 向来如此 秦子垣急急摇了头,示意赵池此言,言重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池,看出赵池接下来还有话想要一吐为快。 “殿下原本便是大秦的王位继承人,也正因如此,老臣才与先帝订下这门娃娃亲。”赵池眼中仿佛浮现出了当年那个场景,他与先帝在皇宫内院中,望着沉静有礼不过八岁左右的秦子垣,与不到两岁的赵婉婉在庭中嬉戏。 赵池感慨道:“哪知先帝多年之后又改立了皇上为太子啊……如今皇上去得这么早,也许一切皆是天意。” “想不到身经百战的赵公竟然也会说天意二字?”秦子垣忍不住感叹起来。 赵池苦口相劝:“老臣还是希望栋王殿下好好考虑清楚,王位不仅仅是关系到殿下个人的权力与殊荣,更是为了大秦的天下苍生,黎民百姓的福祉啊!” 见秦子垣不置可否,赵池又笑道:“或许等殿下到了老臣这个年纪,便会明白,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自有主宰的!或者会迟一些,但一定不会缺席!” “冥冥之中、自有主宰?”秦子垣缓缓重复道。 赵池的这番话,更叫他想起先前在汜水北苍大营与北苍乾王锦谈停战协议时,那位北苍的军师奚弋北的话。 他说:“昔在龙门侧,他宵凤池客。万军为谁首,方乃真英雄!” 而这句话,不光是奚弋北说过,就连秦子垣此回去谷牙济世常寻秦子淮下落时,遇到的那个吕掌柜也说了一样的话。 莫不是果真有命中注定? 秦子垣正想问起,却听到营帐外的守卫说话的声音。 “属下参见皇后娘娘!” 赵婉婉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响起:“行了!”,不等营帐二人起身,已见到她一掀了帐帘走了进来。 赵婉婉并没有因为看到秦子垣也在营帐内而惊讶,她出了营帐就看到了伯吉与数十名漠北将士的身影。 赵婉婉当即便已猜到是秦子垣来见她的父亲了。 她这时才突然记起,昨晚太后那封急诏的事。 若不是因为赵婉婉一路长途跋涉,骑马颠簸,身体疲惫不堪,她昨夜哪会头一触碰到了枕头后,就沉沉睡去呢? 毕竟皇上驾崩这件事,举国轻重,任谁知道之后,都没办法好生安睡的。 赵婉婉的脸一下子便阴沉了下去,而秦子垣与赵池已起身迎了上来。 赵婉婉也停了脚步,待三人一番礼数后,方才站直了身子。 她目光不经意便停在了秦子垣的脸上,发现秦子垣此时此刻脸色并不太好,神情又多了几分凝重,再看向父亲赵池,也是一脸严肃。 看来二人应该是在商讨什么重要的事情。 赵婉婉先声夺人问起:“王兄来了多久了?是为了皇上的事吗?” 秦子垣望着赵婉婉那张小脸,忍不住勾了唇,他竭力想要表现得自然一点。 虽然他一开始就是打算来看一看赵婉婉,如今见到她精、气、神都如常,总算是放下了心。 秦子垣道:“本王来了一会儿,不全是为了皇上……” “嗯?”赵婉婉听不太明白,歪头不解地望着他,“不全是为了皇上?难不成……还出了其他什么事?” 在见到赵婉婉出现之前,秦子垣心中是有一些犹豫的。 他擅自决定将自己对赵婉婉的感情告诉了赵池,这一切并没有事先获得赵婉婉的同意,所以秦子垣不知道他这一举动,若是被赵婉婉知道了,会如何? 但当赵婉婉出现在他面前之后,望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便更加坚定有些决定或许一意孤行并非不好。 只是此刻,还欠缺一个时机,他还要面对军中的困境。 秦子垣只是笑而不答,转头对赵池说道:“赵公,本王还要去廉营瞧瞧。有将士来传话,说廉老将军已退了烧,苏醒过来了。” 他又望了一眼赵婉婉,朝二人一并道:“本王便不打扰娘娘与赵公父女二人天伦了!” 赵婉婉见秦子垣要走,立即叫住他:“慢着!本宫有话要对王兄说!” 听到秦子垣提起廉将军,赵婉婉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她自幼便知,将士受了刀剑之伤,只要高烧便容易没命,万没想到,秦子垣用了从谷牙带回来皇上的那些方剂,能令廉老将军退烧,真算是万幸! 如今廉老将军已脱离险境,她身为皇后,理应关心大臣将军,倒不如跟王兄一道去瞧瞧? 想到这儿,赵婉婉爽朗地说:“既然廉老将军退了烧,那本宫身为皇后自然也该去瞧瞧!就让本宫随王兄一道去吧!” 秦子垣站在原地不动声色,俯首看着她。 今日的赵婉婉退掉了之前去谷牙城时那一袭鹅黄色的长裙,已是身披一匹轻甲,眼中顾盼多情又桀骜不羁复杂的眼眸,正楚楚动人的看着他。 他自是不愿拒绝赵婉婉的要求,何况此刻若是皇后娘娘一同前去,廉老将军也不好过于为难谷川校尉,军营中的纷争或许就此轻易的化解,也说不定。 “若娘娘肯同往,本王自是求之不得!”半晌秦子垣开口,声音温醇,平静如旧,然而目光却是灼热炙烈。 赵婉婉闻言,也是雀跃的一转身,便打算跟随秦子垣一道去廉营看看廉老将军的伤势。 站在二人身后的赵池凝视着秦子垣与赵婉婉,一想到刚才他与秦子垣的谈话,又忍不住开了口提醒:“栋王殿下,老臣方之所言,请殿下仔细斟酌。” 秦子垣原本已迈了步子打算离去,听到赵池的话后,又侧脸看了赵池一眼。 他恭恭敬敬道:“一切等回到皇城之后,见过太后再说也不迟!”说罢,他又欲移步。 赵池担心的又劝了一句:“时不我待啊,殿下!” 赵池人世间的沧桑看过太多,特别是王室间的斗争。 当年先帝之所以能成为大秦皇帝除了战功赫赫外,便是对于几名皇兄绞丨杀得彻底,以至于到了最后根本没有其他皇族人有资格与实力与之竞争。 可眼他看着眼前这位漠北藩王,明明是先帝的嫡长子,却丝毫未继承先帝一点心狠手辣的作风,实在太过仁义,或者这全都是继承了太后那份慈爱吧? “就算栋王殿下没那个心思去争,可梁王殿下未必与殿下一样心善!”赵池想叫醒秦子垣,他此时依旧是希望秦子垣能继承大统,就如同他当初期待的那样。 第211章 王位继承人 赵婉婉回头诧异的看着父亲,隐隐察觉方才父亲与王兄先前果然不止谈及了皇上驾崩之事。 而且听父亲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要王兄主动去承担王位的继承。 赵婉婉仰头看向身侧的秦子垣:“王兄,原来方才你与爹爹还聊起了梁王?” 不等赵池与秦子垣回话,赵婉婉悻悻然道:“那个梁王想坐王位想了好久了吧?本宫是千万不会让他得逞的!” 说着,她又望着秦子垣,有些撒娇似的问道:“王兄,你与本宫想法一样,是吧?” 秦子垣望着赵婉婉一脸认真的样子,似乎像是在告诫他,不可以将某件无件的宝贝拱手让人一般,而她那眼波盈盈流转,令他生出一分恍惚,不知道赵婉婉说的是王位还是别的? “皇后娘娘这话……”秦子垣收起了思绪,轻描淡写的说道:“倒是叫本王难办了!” 毕竟他秦子垣莫名就抗拒坐上那把凤椅,不想承担那么重的江山。为何现在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劝他登上那把王座? 秦子垣转身面朝着赵池与赵婉婉,正色道:“赵公与娘娘一定要本王接手这江山吗?梁王也是皇室嫡子……他坐与本王坐,有何不同?” “殿下……”赵池勃然大怒,却又不敢僭越,只得长叹一声,苦劝道:“难道您就不怕先帝登基之前那场五王夺位的悲剧重演吗?” “……”秦子垣双目一凛,竟然无言以对。 他当然记得,虽然那个时候他只得三岁,但他亲眼看到平日里与父皇有说有笑的几位王叔派了不少士兵围了当年他们住的裕王府。 后来发生的事,虽然他未曾亲眼看到,因为被府中的奴婢带离了内院回避,但从此之后他便再也没见过他的那几位王叔了。 成年后他才恍惚明白可能那一日,几位王叔已命丧于他父皇手中。 秦子垣不由得拧紧了眉心,眼神中多了一丝怅惘与无奈,没再直视赵池投来的目光。 良久之后,他才出声:“赵公,今日可不可以先不谈此事?” 赵池似乎也对自己突然如此急切,感到有些歉意,于是垂下了眼睑:“还请殿下恕罪,但老臣的话全是肺腑之言,请殿下三思!” 赵婉婉从未听过‘五王夺位’是何故事,而父亲一提起此事后,秦子垣的神情立即变得凝重起来,又沉默不语了良久,她便知道,此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好了好了,爹爹您别吓王兄了,他都被你这话吓到不出声了!”赵婉婉接口说道,又一把扯住了秦子垣的袖子,对他说道:“王兄咱们走吧!伯吉将军在外面都不知等了多久了。” 秦子垣被赵婉婉这话逗笑了,本想对赵婉婉解释他并不是在害怕,只是不喜欢卷入权力的争斗罢了。 但,当他俯视着身边这可爱模样的女子时,他只得勾勾唇角笑道:“是,本王遵命!” 秦子垣宠溺的看了赵婉婉一眼后,抬眸望向赵池时,已恢复了一脸认真,淡淡道:“赵公,本王先离开了!” 话音刚落,他已被赵婉婉扯着衣袖拽出一营帐中。 即使二人走出营帐之后,赵婉婉也并未松手,反而还攥得更紧了些,见赵婉婉似乎毫不在意被营中将士见到他们如此亲近。 秦子垣反而环顾起四周,发现果有不少赵家营中的将士已偷偷向他们二人投来了目光。 秦子垣仍然有些担心,毕竟赵婉婉仍是大秦皇后的身份,而他不过是赵婉婉的王兄。 但赵婉婉并没有放心上,秦子垣的脸上只好挂着一丝无奈又有些尴尬的笑,轻声相劝:“娘娘,咱们好好走路吧?” “本宫哪有胡乱走路?”赵婉婉头也不回,拽着他的衣袖走在前头,还径直朝营中伯吉与一众漠北将士那处走去。 秦子垣不知道的是,赵婉婉自幼便在营中长大,经常与将士们游营狩猎,难免会与将士有不少肢体接触。 通常她这样的举动,在赵家军营中将士们眼中的感受,表示的是她逮住了一个想要开溜的小厮,就这样简单。 秦子垣隐隐发现那些赵家军营中的将士似乎有些笑意浮现在脸上,更加令他恼羞微怒,强忍着一丝不悦。 他也加快了步伐,在了赵婉婉用力牵扯之下,他还走到了赵婉婉前面。 赵婉婉不免侧目仰头望了他一眼,笑道:“还以为你走不快!” 秦子垣默不作声,只轻轻晲了赵婉婉一眼,随后望向了前方,淡淡道:“营中将士们都看着呢!” 赵婉婉这才将目光掠过了秦子垣身后,发现不少营中的将士确实都投来了笑意。 赵婉婉收回目光,才松开手,又看向秦子垣道:“哦,是本宫不好,不该这样抓着王兄!他们以为本宫这是抓逃兵呢!” 秦子垣愣住,忽而停下了脚步,一脸不解看着赵婉婉:“娘娘说……逃兵?” “嘿嘿!”赵婉婉脸有愧色的笑了笑,“以前本宫在营里游营时,就是这样逮逃兵的!” 赵婉婉语气轻柔诚恳,眼里又有笑意,反而引得秦子垣哭笑不得。 这倒是勾起了秦子垣的遐想,他从未见过赵婉婉曾经在营中游营时的样子。 一想到与赵婉婉分别多年,很难想象她这个娇小的身躯里,竟然藏着一位将军的气魄。 “怎么伯吉将军平日训练兵时,不游营吗?”赵婉婉问起。 秦子垣眼神依旧是笑的,但很明显他已经松了一口气,更笑自己多虑了。 “本王很少过问伯吉练兵之事!” 秦子垣答她,说话间,二人已走到了伯吉与随行漠北将士面前。 “不如娘娘你亲自问伯吉将军吧!”说着,秦子垣还一拍伯吉肩膀。 此时的伯吉与众将士已俯首朝着二人行礼了。 赵婉婉爽朗的免了众将士的礼数,望了一眼伯吉,却并未开口问起,反而催促道:“王兄,还是快去廉将军那儿看看吧,本宫也有些担心他的伤势……” 第212章 老将落寞 秦子垣在赵家军中耽搁了不少时间,加上从赵家军大营到廉营路程较短,接下来的这一路上,秦子垣便不再多言,与赵婉婉一并疾步如飞似的,带着伯吉与众将士来到了廉老将军的营帐内。 营帐中除了廉老将军与廉少将军,还有昨日廉营中的那位郎中在内,秦子垣与赵婉婉见廉老将军伤势虽然未康复,但高烧已退,神智也恢复清醒,心中也宽慰了不少。 秦子垣便问起廉老将军身体感受来:“廉老将军,今日感受如何?” “多谢栋王殿下关心,如今伤患处仍疼痛,不过老臣一生多经这些皮肉之苦,不碍事不碍事!”廉老将军说着,还想摆手,却因伤口牵扯,不由得又皱紧了眉头。 见廉老将军表情痛苦,赵婉婉一脸忧心望着他,又转头问郎中:“郎中令大人,廉老将军这手听说伤到筋骨,今后当真不能再使刀枪?” 郎中俯首道:“回皇后娘娘,那一刀劈中了廉老将军左手臂的手筋,廉老将军即使之后伤势恢复后,左手可能无法施力,只可用单手剑,无法用长枪了……” 赵婉婉与秦子垣听后,都松了一口气,幸好廉老将军从来都是用剑。二人不免对望了一眼后,又一同望向廉老将军。 秦子垣诚恳地说道:“也算是万幸了!” 赵婉婉也忙应声宽慰道:“是啊,廉老将军,还记得当日在汴梁城您请本宫喝的白薄吗?待老将军您伤势好了,本宫再与老将军痛饮过!” “老臣谢过皇后娘娘关心!”廉老将军缓缓说道,又看了一眼在他身边的廉永忠,发现廉永忠走神走得厉害,廉老将军那暗灰色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阴影,只得隐忍不发。 他对郎中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那郎中便应声退下,营帐内只剩下了廉将军父子与赵婉婉、秦子垣四人。 廉老将军又将目光移向了秦子垣,道:“栋王殿下,两营将士斗丨殴丨残丨杀一事,老臣现在想来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皇帝登基不足半载就崩于他乡……” 廉老将军顿了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世事难料,人生无常,不如老臣与殿下各退一步,此事就此作罢了!殿下稍后便领谷校尉回漠北营中吧?” 听到廉老将军的一字一句,情真意切,竟然肯放过谷川,秦子垣自然喜上了眉梢,他不由得又望了一眼身侧的赵婉婉后,才又再望向廉老将军。 “本王也有此意!”秦子垣欣然道:“不想廉老将军如此通情达理,本王替谷校尉谢过廉老将军!” 赵婉婉也没想一向坚持要秉公处置谷校尉的廉老将军,会在此时却改了口。 她暗忖:看来也许是廉老将军受伤之后又遭遇高烧不退,再加上接到太后急诏,得知皇上驾崩一事,竟然叫他放下了心中执着也说不一定? 赵婉婉也替秦子垣感到高兴,于是笑着对廉老将军说:“如今廉老将军高烧已退,三军也好继续赶路回皇城了!” 廉老将军却冲赵婉婉痛惜道:“请皇后娘娘恕罪,当日在汴梁老臣未能及时寻回皇上,娘娘若要问罪,老臣自当肝脑涂地,绝无半句怨言!” 赵婉婉被廉老将军这番话惊住,顿时眼眶一热,心被揪住,她收起了笑意,更意识到方才自己不该有笑意。 她只是单纯替秦子垣开心,因为解决了营中兵乱的事,与廉老将军和解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如今大秦皇上驾崩,那么此回北伐一役,秦国究竟算是赢了还是输了呢? 赵婉婉垂下双眸,沉吟良久才开口:“廉老将军千万不要这样自责,皇上的事,怨不得廉老将军。实不相瞒,本宫当日在汴梁城时,曾偷偷派过侍卫去寻皇上下落……” 廉老将军与廉少将军听到赵婉婉这话后,猛然一怔,二人双双注视着赵婉婉,一脸不可思议,廉少将军更是立即开口追问:“娘娘曾派过人去寻皇上下落?!” “是!得知皇上人在谷牙城后,可惜本宫派去人回来禀报,说皇上失忆了。”赵婉婉望着二人,打算将她知道的事情,告诉给二位廉将军。 而秦子垣却一脸警惕,侧着脸望着赵婉婉,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会对廉将军父子提及这件事。 赵婉婉一脸平静的看着二位廉将军,缓缓问道:“说起来,本宫还听说廉少将军的表叔是梁王府的都司曹瑞山……” 廉少将军不明所以,只感到有些意外,应声:“娘娘竟也认得末将的表叔?” 赵婉婉细细观察着廉少将军此刻脸上的神情,发现在他除了有些诧异之外,似乎别无其他异样的反应。 不甘心止步于此,赵婉婉继续加以试探道:“不光如此,本宫还知道廉少将军这位表叔,曾偷偷带着兵马围了咱们大秦西边相邻番邦一座小镇。” 赵婉婉话音刚落,站在她身旁的秦子垣已听出赵婉婉话中的弦外之音。 他内心大为惊讶,警惕的望了廉将军父子一眼,更暗暗替赵婉婉捏了一把汗。 秦子垣一手握成拳贴于嘴面轻轻咳了两声,眸子有些闪烁不定,暗忖:此刻皇后娘娘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试探起了廉少将军,莫非与本王心中猜测的不谋而合? 秦子垣对廉少将军也有所怀疑,只是并没有真实凭据,只能暗兵不动,再观望观望。 听到秦子垣轻咳,赵婉婉并不在意,反而往前走了两步,直视着廉永忠的双眼,继续问:“不知廉少将军和你的这位表叔关系如何?可有听你表叔提起过此事?” 廉永忠自然不太明白赵婉婉是何用意,但他却隐隐察觉赵婉婉话里有所暗指,才突然提起了他的这位表叔。 不免叫廉永忠联想到一些往事。 就在这回出征之前,表叔曹瑞山曾约了廉永忠喝酒,并提过一句:“这回北伐一战结束后,你表叔我呀,可能就要升参将了。” 他很清楚,这位表叔一向对加官进爵一事,十分在意,毕竟论辈份曹瑞山是廉永忠的表叔,但若论起官阶,表叔还比他矮几级。 当时廉永忠只当是表叔多喝了几杯说笑而已,并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从赵婉婉口中得知表叔竟然曾带兵马去围了番邦的一个小镇,莫非是因为此事而可升参将? 第213章 廉家父子 廉永忠犹豫了片刻,打断只字不提,于是他敛目俯首道:“回皇后娘娘,末将与曹都司虽为叔侄,但年岁相近,旧时也常一起饮酒作乐…不过只归属不同,很少提起彼此间的公事。” “娘娘,忠儿的这位表叔是老臣拙荆表兄之次子。”廉老将军也有些不解,于是开口问,“方才娘娘说他带兵去围了咱们大秦西边相邻番邦一座小镇?是几时的事?” 赵婉婉目光在二位廉将军脸上游移片刻,未看出二人破绽,也有些不解,反问:“二位廉将军竟然都不知道?” 看到廉家父子俩一并摇头,赵婉婉挤出了一丝微笑:“本宫不过随口问问,这不是等着廉将军放人嘛。” 廉老将军也陪着笑,却用余光偷望向了在身边的儿子廉永忠,发现他俯首,眉目之间阴沉了下去,若有所思。 赵婉婉又宽尉了二人一句:“廉老将军千万别多心,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好好养伤。” 她说罢,又回头朝营帐外望了望 ,想看看为何廉营的将士们还没有将谷川校尉的人带来。 秦子垣连忙替她打起了圆场:“是啊,廉老将军,虽然您这伤已无大碍,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老将军仍需好好休养生息。” 廉老将军点了点头:“如今北苍与我大秦签订停战协议,多亏了殿下与漠北的将士…” 他怅然着说:“若不是皇上失踪一事,梁王殿下有命,要老臣领栋王殿下回皇城受审,单说此回北伐,栋王殿下本是居功至伟的!” 这一席话,从廉老将军口中说出,竟然让秦子垣觉得刺耳。 在秦子垣心中,他早已将廉家父子视为梁王一党之人,如今廉老将军的话,似乎又像是在推翻着他之前的所有判断。 秦子垣面无表情看着廉老将军,半晌后,才说道:“梁王不过是按律而为,老将军也不过是奉命行事,本王反而希望廉老将军这一番话,等留到班师回朝,在皇宫大殿上再说不迟。” 秦子垣相当的克制自己的情绪,所以廉老将军没有察觉到他这话中是有些隐忍在其中的。 “谁曾想到两个多月前,皇上还在大殿下意气风发,神采奕奕地喊着要屠北苍,诛苍龙呢……”廉老将军一脸的哀愁,“如今皇上驾崩,国岂能无君,栋王殿下,如今能继承大统之人只有你与梁王殿下二人了!” “廉老将军!”秦子垣漠然的视线扫过了他的眉眼,喝止道:“此话言之过早了!” 赵婉婉也觉得奇怪,怎的廉老将军就突然提到王位继承一事?而秦子垣的反应,更让赵婉婉意识到,王兄心里苦闷不已。 毕竟皇上是秦子垣的亲弟弟啊,纵然曾经二人多么的不合,总是血浓于水,何况逝者已矣。 赵婉婉一凝眉,觉得廉老将军莫不是因为此回受了伤,转了性子,说出这等话来? 于是她也开口坚定地说道:“本宫也不相信皇上真的驾崩了,活要见人,死得见尸!” 想起她与秦子淮一场夫妻,经先帝御赐,祭拜过大秦先祖太庙,又张以皇榜昭告天下,就算没有感情,赵婉婉也不能叫秦子淮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客死他乡。 廉老将军顿住,似乎意识他的失礼,慌忙摇头表示歉意道:“老臣失语了,请皇后娘娘恕罪。娘娘请节哀……” 突然的安静,令得整个营帐内弥漫起了一阵尴尬的气氛。 全靠着营中的将士将谷川领到了营帐之内,才得以缓解了此时的窘态。赵婉婉与秦子垣再见到谷川时,发现他已经被松了绑,毫发无伤的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将士告了退后,营帐中便只得他们五人,廉老将军又瞄了一眼儿子廉永忠,发现他神情有些呆,似乎仍在走神,心中更不免也担心起来。 碍于赵婉婉与秦子垣在营帐中,不好发问,于是只得笑笑对赵婉婉、秦子垣二人说:“栋王殿下,如今老臣便将谷校尉归还于殿下!此事就此作罢了!” 秦子垣望着谷川,宽尉了不少,于是冲廉老将军说道:“本王先谢过廉老将军。” 他顿了顿,垂目道:“如此本王也不再打扰老将军休养身子,告辞!” 说罢,背向了二位廉将军,冲着谷川道:“谷校尉,我们走!” 赵婉婉见状,也立即告辞道:“那,本宫也便不再打扰廉老将军了!” 廉老将军无法行抱拳礼,只好俯首道:“老臣恭送皇后娘娘,栋王殿下!”而在他身边的廉永忠这才回神,忙接口:“末将恭送皇后娘娘,栋王殿下!” 当廉德海的营帐里只剩下他与儿子廉永忠时,廉德海这才将他的目光直直盯在了这个儿子身上。 “忠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廉德海开了口,“刚才皇后娘娘问起你表叔之后,你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所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廉永忠侧了侧身子,面朝向了廉德海,目光闪烁不定:“爹,刚才皇后娘娘问起表叔的事,儿子不过是想起出发前,表叔曾与儿子一同饮酒,曾提起他不久便可升职参将一事……” 廉德海怔住,微眯起了双眼,看着他:“升职参将?” 廉永忠依然站在原地,言辞也有些激动:“爹,你也知道表叔那个人,一直仕途不顺,若不是爹爹的推举,表叔又哪能得梁王殿下赏识?只怕如今都仍在桐川做县尉。” “梁王殿下知人善任有何奇怪?”廉德海说道,但又转念:“不过,按我大秦的律法,若无战功,怎可升职?” “爹,儿子也觉得奇怪,表叔当日偶然说起此事,儿子还只当他吹嘘,并未放在心中。”廉永忠说,“但方才皇后娘娘突然提起表叔,还说他派了兵马去围了一个番邦小镇……莫非是梁王殿下的意思?” 廉德海左手臂的伤口忽然又扯得他生痛,引得他面部扭曲狰狞。廉永忠看出了父亲忍着痛,赶忙急道:“爹,伤口很痛吗?” 廉德海摆了摆手,这点痛他还能忍得了,他继续道:“如今皇上驾崩了,回到皇城后,免不了要各个大臣将令表态选出新帝……” “那就表态呗!”廉永忠满不在乎道。 “虽然咱们受梁王殿下不少恩惠,但私下来说,经过北伐一役,我竟然有些佩服起了栋王殿下!”廉德海感慨道。 他的话也引起了廉永忠的诧异,廉永忠忍不住追问缘由:“爹,皇室的事,咱们本就做不得主……难道爹这次想改变立场,站栋王殿下?” 廉德海看着儿子,并未出声。 第214章 化险为夷 赵婉婉跟着秦子垣出了廉营后,便走在秦子垣的身侧,而伯吉与谷川则与一同前来的一众漠北将士走在两人身后,隔了大约六七步的距离。 没想到可以如此顺利就化解了谷川惹来的这次麻烦,伯吉做为漠北的骠骑大将军,难免忍不住要告诫谷川。 “若再有此事,切忌行事莫要冲动,三思而后行!” 谷川严肃应声:“是,属下一定谨遵伯吉将军的教诲!” “你这次能生龙活虎的走出廉营,真要多谢栋王殿下才是!”伯吉笑道。 “属下知道!”谷川道,“廉老将军的伤势没大碍的话,是不是三军又将起程了?” “是啊”伯吉双眸突然沉了下来,“殿下就得一人随三军回皇城受审了……” 这如何叫伯吉不替他的栋王殿下担心呢?如今是明知梁王殿下没安好心,想借机铲除掉与他有竞争力的秦子垣,却没有办法违抗梁王的旨意,就因为皇上曾命了梁王统理国中诸事。 “伯吉将军莫要担心,只要找到皇上,殿下便不会到牵连。”谷川道。 伯吉从鼻腔挤出一声冷笑:“找到皇上?” 但他忽而想起秦子垣要他不可向其他人提起皇上驾崩一事,只得打住,不再言语。 此举引得谷川诧异:“是啊,虽然这次殿下没能打探到皇上的下落,但属下总觉得,说不定皇上已经回到皇城了!” “皇上回到皇城?”伯吉依旧是一声冷笑,更有几许自嘲与无奈。 转而又眉毛一竖,提醒道:“谷校尉,别怪本将没提醒你,待会儿在殿下面前,最好少提皇上的事!” 谷川仍是不明所以,脸上显露着“为什么”的表情,但伯吉一脸严肃,他只得又将视线移向了在他们前面走着的秦子垣身上。 从廉营出来后,秦子垣只对众人吩咐了一句:“回营!”一路上,便再也没出过声。 走在他旁边的赵婉婉也是默默不语,谷川的事能顺利解决,多少和秦子垣找到的那些皇上的方剂有关。 然而,赵婉婉发现秦子垣并没有因为谷川的事而舒展眉目。 但凡有些眼力劲的人,也瞧得出,他现在的心情相当的恶劣。 这一路上,赵婉婉不时便会抬眸偷偷望向秦子垣,想着要如何开口说些安慰他的话。 却又难以启齿,赵婉婉发现唯一能解决秦子垣眼下的危机,除非皇上活着,随他们回皇城! 否则便只能任由梁王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王兄……”赵婉婉忧愁的蹙了眉,淡淡开了口。 秦子垣的视线便倾向了她:“嗯?” “你是不是还在担心之后回宫……会受审的事?”赵婉婉问。 “受审乃是依照我大秦的律法,本王并没有担心。”秦子垣一脸从容,转眼又皱起了眉,道:“只是本王始终不相信皇上会就此驾崩了……” 赵婉婉抬眼望向他,随后又移开了目光,茫然在望着前方:“是啊,本宫也不相信……” 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本宫原本还一心等着皇上亲自下诏书废后呢!” “可是皇上会去哪儿了呢?”秦子垣愁眉不展,“太后身子也抱恙,本王实在心难安,狠不得立刻就回到皇宫内去见太后!” 赵婉婉轻轻侧头瞥了一眼秦子垣,发现他脸上神情更有几分愤怒。 赵婉婉又不傻,自然看得出秦子垣心思已飞去了皇宫内,他或许从来没有在意过,曾经皇上在驿城时的那句‘戏言’。 只是她要怎么办呢?她回宫后又会如何呢?王兄有没有想过她呢? 比起宫中的大事,她的事似乎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赵婉婉思来想去,却又有一丝不甘心,鼓足了勇气问:“王兄如今就只是担心着太后吗?” 秦子垣扭头望着她,停下了脚步,久久没有回答,这一举动不只叫赵婉婉愣住,也跟着停了下来。 就连跟在二人身后的伯吉、谷川和一众将士也停下了脚步。 赵婉婉停了二息后,抬了眼皮,直视着秦子垣,继续问:“王兄就没有想过本宫回宫之后的境遇会如何吗?” 听到赵婉婉的话后,秦子垣眼中由诧异转为心疼,他深呼了一口气,有疼惜又有几分气恼道:“时至今日,本王对娘娘如何,娘娘全然不知吗?竟然还问这样的话?” “可你刚刚明明在说想回宫见太后!”赵婉婉嘟着嘴说道,听到秦子垣这番话后,她的心情又愉悦了不少,但还是刻意撒娇道:“本宫哪知道?” 秦子垣一时语塞:“本王……” “不过,本宫也有些想太后了……”赵婉婉脸上忽然又浮现一丝幽怨,“不知怎的,本宫总觉得皇上一定还在世上!” 赵婉婉知道此时此刻应该当说一些宽慰的话,既能安慰秦子垣,也能安慰她自己。虽然她认识的王兄总是一副昂然自若的模样,但这回不同,赵婉婉觉察出了他心中的那份隐忧与顾虑。 话音落下之后,赵婉婉收起了先前失落的神情,冲着秦子垣嫣然一笑。 继续道:“本宫记得皇上曾提过,在他心中还有位相当心仪的姑娘想嫁来做皇后,他怎么能溘然长逝呢?” 秦子垣侧目:“娘娘和皇上还曾聊起过这些?”神情有些诧异。 毕竟他亲眼目睹过秦子淮与赵婉婉相处,在秦子垣看来,赵婉婉与秦子淮二人之间实在算不得情投意合,相亲相爱。 且不说二人皆是个性要强之人,相处起来互不相让,若不是因先帝之命,二人很难以夫妻之名相处。 “是啊!为了要太后成全,皇上曾与本宫商量过对策,如何说服太后,便向本宫坦白过。”赵婉婉认真答道:“所以皇上还没如愿以偿,岂会撒手人寰?” 不大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了赵家军营外了,秦子垣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跟在身后的伯吉、谷川等人。 赵婉婉见状也驻了步一并回头,等着伯吉他们走近。 伯吉见状,立即叫大家快步前进,很快便都来到了秦子垣与赵婉婉的跟前。 伯吉:“殿下?” 若是回漠北营,秦子垣理应继续往前,但伯吉发现他并没有这个打算,于是伯吉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思量。 “伯吉将军,本王命你即日起率我漠北大军回月溪城!”秦子垣淡声说道,“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可擅自出兵。” 伯吉抬起头看了秦子垣一眼,不再多问缘由,便俯首称是;而谷川却一脸诧异:“那栋王殿下您……?!” 秦子垣目光一凛,移向谷川:“漠北军中大小之事,今后皆都交付于伯吉将军处理,谷校尉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第215章 交还 谷川立即垂目避免了无礼的直视,应了是,不再提起。 秦子垣这才又淡然地冲他们吩咐道:“去吧!” 赵婉婉与秦子垣目送着伯吉、谷川与随行的一众漠北将士离去之后,仍未收起目光。 赵婉婉隐隐察觉秦子垣方才与伯吉之间似乎打着哑谜,于是幽幽地问起:“王兄,怎么突然对伯吉将军提到不能擅自出兵的事?” 秦子垣与伯吉相识十六载,方才秦子垣的那一番话,实则是二人之间的一句暗语,只是秦子垣很少用过。 算起来,应该是伯吉教给秦子垣的。 “殿下,若是您认为会有危险,但又无法当面提醒末将,请嘱咐末将不可擅自出兵即可,末将自会想法子营救殿下!” 然而自从秦子垣成为了漠北的藩王之后,大秦一直相安无事,秦苍两国出现了短暂的和平,两国未再交战,于是他便从未用过这句暗语。 听到赵婉婉问起,秦子垣收回视线,侧着脸垂着眸子看向了她:“本王不过是随口的一句嘱托,这也引起娘娘发问?” 赵婉婉与秦子垣对视了一眼后,没有再问,但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赵婉婉才又开口:“仗都打完了,本宫料想也不会再有征战了吧!” 她思来想去,就算大秦再与北苍交战,也至少是三年之后的事了,停战协议也已签订,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是,娘娘说的是!”秦子垣笑道。 “王兄遣走了你的漠北军,本宫也应当把这个还给你了!”赵婉婉说着,从腰间掏出了一块令牌,递到了秦子垣手中。 秦子垣一脸诧异的接过那块令牌,他清楚的记得这是当日在皇宫时,他想阻拦赵婉婉随军出征,却完全未有效果,无奈之下才将漠北军的调军令牌给了赵婉婉,要她拿着以防万一。 秦子垣收起了这块令牌:“本王还以为娘娘早将这令牌弄丢了!” 想来此回北伐一役,赵婉婉几乎并未用到这块令牌,秦子垣又觉得自己此举有些多余。 “怎么会呢?”赵婉婉一脸的认真,“这是王兄漠北军的调兵令牌,本宫岂会随便乱丢?” 秦子垣勾起唇角:“是——娘娘不仅英明神武,还知书达理!” 赵婉婉一脸得意的笑道:“那是自然,走吧!跟本宫回营里。” “本王遵命!”秦子垣俯首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赵婉婉便走在了前面。 秦子垣这才收起了笑意,走在赵婉婉身后,但他回想起当初在月溪城得知赵婉婉失踪后,他便心绪不宁,下定决心要亲自上战场去找她。 幸好有伯吉将军外出巡游,发现了赵婉婉并带回了月溪城,否则秦子垣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皇上也正因为赵婉婉在前线突然失踪的消息而坐不住,急着要去前线。 当时秦子淮离开时硬将国印交到了他的手中,他只以为是国印极为重要,随着时日变迁,秦子垣心中渐渐升起一丝不安。 莫非皇上对赵婉婉也有了与他一样的感受? 秦子垣原本还随着赵婉婉移着步子,陡然停了下来。 赵婉婉察觉到秦子垣的异样,扭头:“怎么了?” 秦子垣又转念一想,他曾亲眼目睹了秦子淮与赵婉婉之间的相处,无论怎么看,也瞧不出秦子淮对赵婉婉有半点喜爱之情,于是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秦子垣抬头冲赵婉婉一笑:“无事!” 赵婉婉似乎不信:“真没事?”毕竟当她回头时,看见王兄整个眉心的皱紧了。 赵婉婉继续道:“本营猜测王兄你应该在担心……回宫之后,要接受会审的事吧?” 提到了会审,赵婉婉的眸子也黯然了不少,毕竟现在从太后传来的急诏看来,宫中如今朝前内宫全权皆由梁王一人把持。 赵婉婉素来对梁王颇没好感,特别是从雁安那里得知梁王暗地里搞了那么多小动作后,赵婉婉便更是厌恶梁王。 秦子垣瞧出赵婉婉神色有变,他也实在不愿意要赵婉婉替自己操心,特别是这一役下来,赵婉婉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只叫他心疼不已。 “会审不过是遵循大秦律而已,所以本王并未放心上,只不过……”秦子垣顿了顿,又问:“娘娘真认为皇上还在世间?” “是!”赵婉婉缓缓地放低了声音,还凑近了些:“本宫甚至还有个想法,不知王兄你敢不敢与本宫一道去皇城做一件?” “何事?” 秦子垣也跟着沉声问起,他知道赵婉婉突然谨慎起来,还收了声音讲话,一定是有不可对旁人听去的要事。 秦子垣更是贴近了赵婉婉身后,双眸警惕的扫过了四周,眼见着赵家营近在咫尺,他与赵婉婉已经被闸门前的哨卫发现。 哨卫们还刻意站得更直了一些,静候着二人走近。 赵婉婉见秦子垣凑近,抬手掩嘴小声道:“王兄难道不想去驿城都尉府见见牧都尉吗?” 秦子垣缄口无言,只是定定地看着赵婉婉,他难免对眼前这位皇后娘娘蹙起眉。 驿城的牧都尉? 赵婉婉继续小声道:“王兄难道不好奇,在谷牙城的济世堂内,被曹都司带走的那个殷牧和驿城的牧都尉,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秦子垣自然也是想去查证此事的,但事情的关键在于若驿城的牧都尉真是被曹都司带走的那个殷牧,曹都司为何要千里迢迢跑来抓他呢? 若那个殷牧不是驿城的牧都尉,便是浪费时间了。毕竟如今廉老将军伤势无碍,脱离了险境,那么大军从睢阳回到皇城,最快只要五日便可到达。 “本王确实也想知道真相是什么,只不过……”秦子垣犹豫了,毕竟若是那个被曹都司带走的殷牧并不是牧都尉的话,一来一回岂不是又耽搁了时间? 赵婉婉明白秦子垣此时的担心,她急急又道:“本宫知道王兄在担心什么,大不了本营向爹爹借大宛良驹来骑,一定可以节省时间。” 秦子垣惊道:“赵公营中还有大宛良驹?” 第216章 拜别赵公 秦子垣曾听伯吉提过大宛良驹,是番邦之物,表外英伟神武,又灵活轻快,就连长途跋涉的耐力也比秦国内的宝马更胜一筹。 只不过秦子垣未曾亲眼目睹过,毕竟此物罕有。 赵婉婉连忙将食指竖在了唇边:“嘘!别问,跟本宫来吧!” 说罢,赵婉婉又转身往大营走去,秦子垣并未再多问,也抖了抖衣袖,便镇定自若的跟在了赵婉婉身后。 受过哨卫的行礼后,二人走入了大营,赵婉婉便领着秦子垣二次来到了赵池的营帐前面,等待着守卫去传话。 营帐里除了赵池外,赵沐之也在内,正与赵池倾谈此回太后急诏一事。 得知是皇后与栋王殿下在营帐外,赵池忙整理了他案桌上的物件,才命守卫去请二人入内。 在得知赵婉婉想要借大宛良驹,目的是赶往驿城去查证牧都尉是否就是济世堂的殷牧时,赵池剑眉一凝,黑灰的鬓角紧紧绷着。 他缓缓坐了下来,望着女儿:“这些事,哪用得着娘娘你亲自去查探?” “老臣遣贡宇去便是了!”赵池说着还用头指了指侧边,好像贡宇就在旁边似的。 赵沐之在一旁并未做声,只是默默看着赵婉婉与赵池二人,他特别留意了赵婉婉的神态,发现当赵池拒绝了赵婉婉后,赵婉婉明显憋着怒气。 不光是赵沐之意外,就连赵婉婉在听到父亲拒绝了她的要求后,脸色也有些阴沉。 父亲一向很少拒绝她的要求,这还是头一回。 “可是贡宇又不认识那个牧都尉!”赵婉婉开始说明缘由,“爹,您也别想叫堂兄去,他们都不认识牧都尉!” “娘娘这话……,难道老臣的左右将军不知道问吗?”赵池很坚决,“虽然老臣不知道娘娘为何突然想起去驿城,但若是为了查皇上的事,此事便交给贡宇或是沐之二人吧?” “爹——!”赵婉婉嘟起小嘴,怒着杏眼大声嚷了一声:“这回本宫非亲自去不可!您只需要借您的大宛良驹给本宫就行了,其他事不需要爹操心!” 赵沐之见状,犹豫片刻后,也开口劝道:“赵公,不如就顺着娘娘的意思,沐之愿亲自陪同娘娘一并前去驿城,倘若真有什么事,也能护娘娘周全!” 赵沐之话音还未落,在场的三个人便已不约而同的向他投来了目光。 赵婉婉一脸笑意冲着赵沐之微微点头,心中暗道:“果然是堂兄,够义气!” 赵婉婉趁势也对父亲继续道:“您看,堂兄也要同本宫一道前往,这下爹爹您总放心了吧?” 赵池顿时语塞,只得无奈看向从一开始就一言未发的秦子垣。 秦子垣顿时明白了赵池眼中的讯息,只不过秦子垣也希望能亲自到驿城的都尉府去求证一番。 秦子垣一想到他现在时间如此紧迫,而如今唯一知道皇上生死的人,便是那个‘殷牧’,不论如何,也得去试一试。 秦子垣敛目开了口:“赵公,此事关系到皇上生死的真相,希望您能成全皇后娘娘!” 赵池闻言愣住,思虑了两息后,点了头答应,还对赵沐之吩咐道:“沐之,你且去将营中那几匹大宛良驹领来吧。” 赵沐之欣然一笑,抱拳道:“是,末将这就去!”说着就快步走出营帐。 赵婉婉与秦子垣也相视一笑,总算得到了赵池的同意,有了大宛良驹的话,从此地前往驿城,时间上便可以大大缩短了。 “多谢爹爹成全!”赵婉婉笑逐颜开道。 秦子垣目光堆满了谢意,冲着赵池说道:“赵公,请放心,本王定然不会叫娘娘有事。会速去速回。” 赵池无奈地看着他们,叹了一口气:“速去速回……?只怕殿下过于乐观了。” 赵婉婉与秦子垣面面相觑,不明白赵池的意思,二人均是一脸询问的神情,看向了赵池。 赵池看了二人片刻,开口问道:“娘娘、殿下,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此回去了都尉府之后,查不到你们想要的答案,又将如何?” 赵婉婉想也没想就开口:“若是真没有皇上的下落,或是证实皇上真不在人世了,那本宫只得去恳请太后,放婉婉回浚洛城!” 秦子垣却不自觉的轻轻摇头,自顾自道:“若果真如此,本王定会禀明太后,请太后成全本王与娘娘!” 秦子垣毫不遮掩与赵婉婉之间的关系,引得赵婉婉双眸倾刻间涌着微光,陡然侧着脸望着身边的秦子垣,胸中一阵悸动。 赵池微怔之后,提醒道:“老臣的意思是,殿下与娘娘还可以暗中去都司府查探一番。” 赵池的话触动了赵婉婉,她目光流转片刻,若有所思后,才恍然大悟道:“也对诶!本宫怎么就没想到呢?” 秦子垣心中却暗暗生疑,都司府向来都是避免闲杂的军要之府,又为藩王管辖,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入的? 若是他与赵婉婉想要去都司府查探,除非掩人耳目,乔装一番,否则一定会被人认出身份来。 经过一番推想后,秦子垣心中有了底数,道了声谢:“赵公提醒的是。” 谈话之间,不觉时间飞逝,已近未时。 赵沐之着人牵了三匹大宛良驹来了营帐外后,又吩咐将士在外等候,他才独自踏入营帐内来见赵池三人。 拜见过赵婉婉、秦子垣、赵池三人后,他拱手道:“事不宜迟,末将认为此时便可起程出发去驿城了!” 赵池神色平淡至极,见赵沐之请示立即起程,他也有同感,若再耽搁时间,只怕会来不及,毕竟三军统帅收到太后急诏后,就算廉老将军有伤在身,也得快马加鞭赶回皇城。 赵池望了赵婉婉与秦子垣二人一眼后,心中虽然有一丝担心,却急急说道:“既然娘娘执意亲自前往驿城查探消息,那此时便起程吧!” 他顿了顿后,又道:“否则老臣等会儿改变主意……” 赵婉婉心中忽然有些离愁别绪堆上心间,她望着父亲,半晌后,便是一拜。引得在场三人都有些愕然,赵池更是连忙伸手将女儿扶起。 惊道:“娘娘您这是……” “女儿顽劣,总叫爹爹操心!”赵婉婉抬眸看着父亲,一脸歉意与担心,“此回堂兄也不在爹爹身边相随,还请爹爹多多保重身体!女儿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将皇上的消息带回来,爹爹请放心!” 赵池又岂会不知道女儿的脾性,若真管住赵婉婉,不让她去一趟驿城,她定然不会罢休。 赵池面带和煦的笑容看着赵婉婉,催促道:“去吧去吧,别再耽搁了。”说罢,他又望着秦子垣与赵沐之二人,提醒道:“腊月二十二前,殿下一定得回到皇城。” 秦子垣道:“腊月二十二…好,本王知道了!” 第217章 再回驿城 在离开睢阳的第三天,傍晚时分,赵婉婉、秦子垣、赵沐之三人骑了大宛良驹抵达了驿城西城门外。 一路上有赵沐之在前面引路,领着赵婉婉与秦子垣沿着官道飞驰而行,竟然比原定的时间早了半日到达驿城。 驿城位于皇城的正南方数十里的地方,虽然时值寒冬腊月,却也不似漠北地区那般寒冷。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事,此行赵婉婉三人均是一袭寻常百姓人家的打扮,走到驿城西城门前,三人见城门未关,顿时推测此时还未过戌时。 踏入城门之后,三人才下了马,牵着马匹走在驿城内的街巷上。 秦子垣看着城中的四处星星点点的烛火渐明,开口道:“娘娘,咱们先去都尉府上瞧瞧吧?” 赵婉婉应了声“嗯”,并未反对,赵沐之便走在了二人后侧。 时年临近除夕,驿城内家家户户都忙着在这街市上置办烟花年货等物件,城中好不热闹。 这三日赵婉婉忙于赶路,随着秦子垣与赵沐之又饮了不少风霜雨露,直到这一刻,见到驿城之中一派祥和宁静的气氛,引得赵婉婉心中莫名的暖意,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了那些铺子里的人们身上。 她陡然停下了急行的脚步,淡淡道:“这天下太平、安居乐业才是百姓们所求的,所愿的……” 谁能想到就是十几日前,她还在战场上挥枪与敌人斗智斗勇呢? 秦子垣听到赵婉婉的感慨,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她,发现她正望着一间铺子里热闹的景象,神情似乎有些艳羡。 秦子垣的目光更温柔了许多,也望向了她看着的那间铺子,唇角虽然看不出幅度,却能感到眼中的暖意:“本王也料想如此。” 赵沐之却并未有太多的闲情逸志感慨,他见这天色已渐晚,而赵婉婉与秦子垣又停在了街中,小声提醒道:“娘娘,殿下,天色不早了,咱们快些去都尉府吧!” 赵婉婉这才回头扫了一眼堂兄,抿了抿嘴,冲他点了点头,随即三人才又急急赶往了都尉府。 一开始,赵婉婉并未在意,离开睢阳赵家军大营后,她一心只想着赶路,便也顾不得这么多。 直到刚刚,到了驿城之后,赵婉婉那颗急着赶路的心消失了,刚才那一刻才令她回想起这一连三日的纵马奔驰,除了歇脚的时间里,秦子垣与赵沐之会有出于礼节上的交谈,其他时间里二人几乎零交流。 照道理来说,秦子垣能顺利与北苍的乾王锦签下两国的停战协议,有一部份的功劳是靠着赵沐之出手,声东击西,才有机可趁。 然而,二人似乎还未正式有过其他的交涉,赵婉婉虽是急急走在这城中街道上,却仍不住细细打量起秦子垣与赵沐之来。 秦子垣走在前面并未察觉,但赵沐之走在最末尾,当赵婉婉第二次回头望着他时,这番的举动,却被赵沐之看在了眼里。 赵沐之无奈的轻轻叹了一口气,并未放在心上,毕竟这位堂妹心思向来摆在脸上,从未变过,不知道又想到何事? 转过几个弯,走过几条街道,一幢颇具气势的府宅已然现于眼前,虽然门庭算不得宽阔,胜在素雅中有着一丝威严,赵婉婉抬头,便看见一座石牌横于府邸门上,刻有‘都尉府’三个大字。 “到了!”赵婉婉激动不已。 秦子垣虽然没有开口,也几乎是与赵婉婉同时,抬头看到了都尉府那三个字。 他心中莫名有些期盼,只要见到驿城的都尉,便能求证在济世常里听到的事了。 至少可以知道吕掌柜与吕枳提起的那个‘殷牧’与驿城的都尉是不是同一个人。 赵沐之从秦子垣身侧走到了最前面,回头对二人抱拳道:“娘娘,栋王殿下,就让末将去问门吧!” 赵婉婉与秦子垣冲着赵沐之点了点头,赵沐之转身便信步走到了都尉府门首前,抬手叩了门。 不一会儿,这门就开了半扇,迎出一位年过四旬的男子,一身仆人打扮在身。 赵婉婉借着这府宅屋檐下的两盏红灯笼的微光,隐隐看出男子神色有些疑惑。 男子看到赵沐之后,似乎也发现了赵婉婉与秦子垣就在门外不远处,他的目光扫过了赵婉婉与秦子垣后,又回到赵沐之的脸上:“你们是?” 赵沐之从袖中拿出一块赵家军的将军令牌,摆在了那开门的男子面前,说道:“鄙人是赵家军的左将军赵沐之,特地前来找你们都尉大人!” 男子怔了怔,道:“左将军?”随后又叹了一息:“都尉大人去了战场,尚未回归来。” 赵婉婉与秦子垣牵着马匹,所在之位离都尉府的门首约莫有几步的距离,但依然能够清楚地听到应门的仆人所言,两人心中不免有些波澜。 赵婉婉暗忖:如此说来驿城的牧都尉也被点去了前线。 她心不难免有些失望,那济世堂的吕枳姑娘提起的那个殷牧果真只是与牧都尉同名同姓? 然而赵婉婉转念又想道:不对啊,为何这回一役本宫却从未见到过牧都尉呢? 正在此时,又听到那开门的仆人继续道:“此回都尉大人还是皇上钦点参加了北伐呢……” “皇上钦点?”赵沐之微怔后,又问:“不知都尉大人此去是在哪位将军的麾下准效命?” “好像是廉永忠廉少将军吧!”男子答道,却又小心翼翼追问了一句:“都尉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赵沐之迟疑了片刻后,不知该做何解释,只得回头望着了赵婉婉与秦子垣二人。 秦子垣见状,便先赵婉婉一步走到了赵沐之身侧,站定之后,看着那名仆人。 深吸一口气,问道:“可能有些冒昧……不知都尉全名是否叫作‘殷牧’?” “是啊,牧都尉正是姓殷,单名一个牧字。”那男子爽快答道,又仔细打量着秦子垣,隐隐觉得有些眼熟:“您是……?” 秦子垣听到眼前之人问起,刚要开口说明自己的身份,却又听到那男子自顾答道:“诶,小人记得你,你是屠游医是吧?与咱们都尉是好友!” 第218章 旧事从提 秦子垣的目光怔怔的望着这仆人,心中却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令他误以为自己身在谷牙城中。 若不是身后的街巷偶有行人说话,传来的话语又是大秦的乡音,他这一刹那间,竟然有些难以分辨自己身在何处。 收起神后,他又站直了些,敛目道:“屠游医?” 看来这下人是认得皇上了,只是皇上为何对牧都尉府上的下人也未能言明真实身份? 在秦子垣与那应门的仆人交谈之时,赵婉婉也已走近了秦子垣的身边,更是将这名仆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赵婉婉自然而然也记得在谷牙城内济世堂里的人,以及他们四人初入谷牙城中时遇到过一对夫妇,还有后山的王婆,都曾将王兄误认为是秦子淮。 此时天色晦暗,门首高悬的两盏红灯笼并不能很好的叫人看清人的面容,周围的一切都有着一种迷蒙之感。 赵婉婉杏眸一瞪,不等其他人开口,已将心中疑惑问了出去:“你也认识屠大夫?” 而在她心中已经开始猜测其中的原因,为何皇上会以这个身份与都尉府上的下人相处? “认识,小人当然认识屠游医了……不过……姑娘叫他屠大夫……”那仆人不自然的笑了笑,又道:“屠游医曾说自己算不上是个大夫!最多只是游医。” 听了这仆人的话后,赵婉婉忍不住还要问更多关于秦子淮的事,她还曾记得雁安曾就说起过,这驿城一定还有什么人是皇上记挂之人。 否则皇上不可能三天两头就往驿城跑,而放着新娶的皇后不顾。 赵婉婉此时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时候,她想要求证的人,或者是这都尉府上的人? “敢问你口中所说的这位屠游医,可是叫屠晟龙?”秦子垣怀揣着心中的无数的疑惑,陡然问起。 他自然也与赵婉婉一样,感到十分诧异。 与赵婉婉不同的是,秦子垣虽与秦子淮关系并不太好,但也知道他的六皇弟秦子淮,在身为太子时,便醉心于医术研究,经常一闭门便是几日,不见任何人。 别说出皇宫了,就连他自己的寝宫也不爱出,又怎会认识驿城都尉府上的下人? “好、好像是,这一层我也不太清楚,毕竟他与都尉大人是好友,听都尉大人说,屠游医是他的贵人,若不是几个月前皇城北门发生骚丨乱,都尉大人也不会与屠游医相识。可惜咯……” 仆人说得有些起劲,但突然又打住不提,对着赵沐之说道:“不好意思,帮不上赵将军了。” 说着他就打算要关门闭户,却被赵婉婉叫住。 “你先等等!” “姑娘还有何事?” 赵婉婉犹豫了片刻,不甘心的追问:“刚刚听你说可惜……是为什么?还、还有你说因为皇城北门骚丨乱,都尉才结识了屠游医?” “这次咱们大军北征的起因不就是因为皇城北门乱了嘛!”仆人一脸不解的多瞄了赵婉婉两眼,仿佛是在瞧一个外乡人。 “姑娘不知道?”仆人不由得追问了一句,“这一战乱啊,咱们都尉府彻底就冷冷清清了。” 赵婉婉没经历过皇城北门之乱,但不光是在给太后请安时,听秦子垣提过,从浚洛城来皇城的路上也有所耳闻此事,只是当时的她并未太过在意。 那个时候的她,还与只是护国公府的千金,皇城的所有,与她无关,而那个时候的皇上,应该还尚未登基吧? 赵婉婉下意识地转眼望了一眼旁边的秦子垣,发现他脸色有些难看,一言未发。 秦子垣听到“皇城北门骚丨乱”这几个字时,秦子垣他尘封已久的记忆便如同被打翻的烟灰壶一般,扬起飞尘,掩盖了他瞳孔里的微光。 因为这名仆人提起的皇城北门之乱,使得北苍的努公命丧于他手中,更引起了他与皇上之间的争执,即使北伐一役已平,秦子垣至今想起此事,仍于心不安。 可眼下事过境迁,又在驿城的都尉府扑了个空,只得想法子从都司府查探曹瑞山入手了。 赵婉婉借着微微烛火之光,看出此时秦子垣脸带犹疑之色,眉心紧锁,似乎沉溺在回忆之中。 “王兄……” 赵婉婉轻声唤了一声,秦子垣才回过神来,幽黑的眸子望了她,目光又恢复了沉静的模样。 “那,今晚咱们便先在驿城内住上一宿,明日再说。”秦子垣对赵婉婉说道,随后又冲着都尉府那位应门的仆人道了声谢,打算转身离去。 赵婉婉也随了一礼后就转身,赵沐之冲那仆人提醒了一句:“今日之事劳烦待都尉大人回府后,如实相告,还有……” 赵沐之顿了顿小声道:“切勿对其他人提起本将来过都尉府,本将先谢过了!” “放心吧,左将军大人,小人口紧。”那仆人应了声后,便与赵沐之行了一礼,打算关门闭户。 赵婉婉跟在秦子垣的身后,已走到了这都尉府门外的街道上,望着夜色深邃幽暗,烛火微微透了出门户,万家灯火之时,终于她感到了一丝疲惫。 赵婉婉侧目望了一眼身边的秦子垣,察觉他心事重重,目光幽暗不明,于是她忍不住问起:“王兄在想什么?刚刚就见你这副模样。” 秦子垣并未看她,语气却是极缓的,淡淡答道:“想到一个已故的老者,与本王颇有缘份。” 赵婉婉侧了身子,仔细看着他,依稀记得就在几个月前,她曾与王兄一起同乘,来过驿城找皇上。 还记得当时皇上就曾问起王兄,栋王府上的那一干北苍使者与将士是否已处置妥当……当时王兄虽然面无表情,说得干净又利落。 但以王兄这仁慈的个性,他一定是想起当时被处死的北苍使者了? “是……北苍的人吗?”赵婉婉不禁问出了声。 秦子垣陡然看向了她,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娘娘竟还记得?” “当日在驿城,王兄为了本宫,与皇上吵得那般厉害,本宫怎会不记得?”赵婉婉心下怅然,双眼也有几分晦暗,“何况皇上当日说要废后,对于本宫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219章 千丝万缕 赵婉婉转念又道:“如今却物是人非,皇上都已经……” 说罢,她心情似乎更加沮丧无比,浓密的睫毛垂下,遮盖住了眼里的微光。 她原以为来到驿城,找到牧都尉,便能顺利打探到皇上的消息,若能证实皇上还在世间,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 而秦子垣又何尝不是胸中憋闷,嘴角勉强扯出一丝苦笑。 世人都以为皇室权势滔天,殊不知两国一战,生灭其中的又是多少家的灯火。 二人在街巷边不过待了一小会儿,这驿城的夜更深了一层,街市串串烛火,映入两人眼中。 赵沐之赶上来后,就对赵婉婉与秦子坦二人提议:“娘娘,栋王殿下,末将已嘱咐那都尉府上的下人,若都尉回府,一定要将此事告之牧都尉。” “好!”秦子垣应了一声后,对赵沐之道:“方才那人提起的屠游医……这个人,正是皇上在外的化名……虽然本王不明白皇上为何会用这个化名,还有身份……” 秦子垣总觉得此事犹如一张残缺了的地图,叫他看不清楚,弄不明白,可能只有找到皇上本人,答案才会揭晓吧。 “啊对,堂兄,本宫忘了和你说这事儿了。”赵婉婉经过秦子垣提起,也对赵沐之解释道,“当日去济世堂打听皇上下落的时候,他在那儿就管自己叫屠晟龙这个名字……” 赵沐之却一脸平静,了然道:“娘娘、殿下,此事末将已猜到几分。虽然末将未曾亲眼见过皇上……” 赵沐之目光移向了秦子垣,不卑不亢的说道:“但栋王殿下与皇上是嫡亲兄弟,相貌理应相似,今日叩门时,城中夜已阑珊,星火微弱,那下人不易辨认清楚,故而将殿下认错成了皇上……不知道末将有没有说错?” 秦子垣欣然地点了点头。 对于这位左将军,他与赵沐之交集不多,但赵沐之不只聪慧,而且对许多事都细致入微,秦子垣暗地里对他也渐渐有了一丝钦佩之意。 赵沐之又拱手道:“娘娘,殿下不如在城里寻一间旅店住上一宿,休息一晚,明日便赶往皇城都司府?” 赵婉婉与秦子垣相视一眼后,便认同了赵沐之的提议。 于是三人牵了马,转入了驿城最繁华的北城街市一带。那里多有夜市,南来北往的商贾常常会在驿城北街市处的众多旅店歇脚,久而久之,北街市也成为了驿城中最多异乡人聚集的地方。 但此时,赵婉婉虽然身处于这闹市之中,却无心浏览城中的繁华景象。 在她心里似乎已经解开了一个谜团,那就是皇上并未失忆,而屠晟龙这个名字,更像是他早就已经用惯了的名字。 她不禁有些好奇这其中的原因,会不会与皇上曾提起过的那位心仪女子有关? 赵婉婉与秦子垣站在一间旅店外,正等着赵沐之进到店里,与店小二聊起住宿一事。 望着街市烛火荧荧,往来不绝的行商走卒,倒是叫赵婉婉有些不敢相信,此时夜色将深,早已过了戌时。 而在她心中始终萦绕着那个未解之谜,使她不由得问起:“王兄,你有没有发现,皇上早已惯用屠晟龙这个名字,还不只一次?不光是在谷牙城里,就连在驿城,他也用过这名字……” 说话之余,她还一手拉了拉秦子垣的袖角,仰着头望着身边之人。 秦子垣虽然很少留心别人的事,但关于皇上的化名一事,他自然也不得不留意更多。 更让秦子垣不解的是,据太后还有宫中几位皇妹提起,皇上一向不喜出宫,有时连寝宫也不愿意出,整日不是研究医术草药便是与他的爱鸟白泽呆在一块儿,怎么会因为皇城北门之乱的那晚,就突然认识了牧都尉的呢? “所以那一晚,皇上是出了宫,然后遇上了牧都尉?”秦子垣喃喃自语道。 赵婉婉见秦子垣并未理会她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说着,于是赵婉婉又对他说道:“王兄?你有没有在听本宫说话?” 秦子垣这才微微侧过头,深深看了一眼赵婉婉,点了点头。 更笃定道:“由此看来,皇上根本就从来没有失忆过,他一直知道自己是谁。” 秦子垣失笑了,他实在弄不懂这位六皇弟心中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只是本王实在料想不到,皇上是何时与驿城的人有联系的,他竟然会与驿城的牧都尉如此相熟。”秦子垣微眯了眼叹息道,“只可惜不能求证济世堂里的那个‘殷牧’,是不是位牧都尉。” 赵婉婉沉吟后,也点了点头:“本宫总觉得牧都尉就是济世堂那个‘殷牧’。” 赵婉婉见身边忽然有陌生行人走过,又稍稍凑近了秦子垣的身侧,继续道:“皇上一定还在这世上……既然牧都尉也被诏入了此回北伐大军之中,那下人又说他在廉少将军的麾下……你说会不会……?会不会?” 赵婉婉越说越觉得这其中暗浪不断,又千丝万缕,她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又认真,眼里涌动着莫名的流光,望向秦子垣,希望可以得到他的赞同。 秦子垣望着赵婉婉这副神情,心中莫名一阵悸动,强忍住了想要吻她的冲动后,才凑近了她的耳边,小声道:“娘娘,你这模样千万不可示于他人,否则……” 赵婉婉本是一本正经在与秦子垣商量正事,哪知他突然凑近,引得赵婉婉心跳陡然加速,脸也顿时红润了不少,愣在原地。 她攥紧了缰绳,抬起双眼望着突然离得很近的秦子垣,期期艾艾道:“否、否则?” 赵婉婉连忙退后了一步,才能看清楚秦子垣的脸,随后略显慌张的看了看四周,发现不少商贾也都趁着城门将要关闭之时,赶往了城北。 而在离她数步之遥的店门处,已看到赵沐之朝着他们二人走来。 于是,赵婉婉站直了些,正色道:“王兄!本宫可是在和你说正事呢……你、你干嘛突然凑近?” 秦子垣见状也退了一步,又与赵婉婉恢复了先前的距离,脸色也肃穆了几分,有些歉意道:“娘娘刚才认真的模样,叫本王有些失态了……” 第220章 皇城消息 赵婉婉并不避讳的迎上了秦子垣的目光,脸上的红云并未消退,却有些诧异:“王兄?” 秦子垣直言道:“其实……本王甚至可以不顾一切,就在此刻带着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得到我们的地方生活。皇上都可以隐去姓名,本王又有何不可?” 赵婉婉正要开口反驳他的话,身为臣子,理应以君国为先,怎能以一己私念,弃国于不顾,但却又听到秦子垣开口继续道。 “但本王身为长兄,却不可不理这家事!” 秦子垣皱了皱眉,千般无奈隐于其中,修长的手指紧紧握成拳,骨节处有些泛白,但目光却并未从赵婉婉面上移开,他不想错过一丝赵婉婉的表情。 一直以来,赵婉婉只当皇上是君,而她是臣子,秦子垣的这句话,却让她受到了震撼。 “家事……?”赵婉婉微微一怔。 她一直以为秦子垣出入战场,四处奔走,是为了护她周全,怎么如今却又变成家事了? 赵婉婉难掩失落,直言道:“原来王兄一直是这样想的,本宫还以为王兄是为了本宫……” 见赵婉婉神色黯然,秦子垣又忙开口向她解释:“娘娘自然是一个原因!” “都不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赵婉婉将脸别向一边,神色有些不悦。 赵婉婉几乎已经认定了秦子垣是为了她而入战场。 却又因为刚才秦子垣这一席话,使赵婉婉陷入自我怀疑之中,明明他们之间已经共赴过生死,约定过终生,这一刻却又叫赵婉婉心一沉。 “否则本王在漠北逍遥自在,此地千里迢迢,又是何苦来哉?” 赵沐之恰巧已走到了二人身侧,突兀地听到秦子垣这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目光在赵婉婉与秦子垣两人之间游移了几许后,俯首道:“娘娘,殿下,这间只得一间客房了……” 话音未落,他已抬了眼皮看向二人,大有请示的意思,这已是他们寻的第三间旅店了。 赵婉婉与秦子垣同时扭头看了赵沐之一眼,赵婉婉泛起难,她也没想到驿城这处的旅店竟然如此紧俏。 但总不能让她与两名男子同住吧?虽然她出入军营之中,却一向都有自己单独的营帐。 从未与其他的男子共处一室,除了大婚当晚与秦子淮短暂相处过,便是与王兄了…… 一想到秦子垣,赵婉婉不合时宜地又想起了他的吻,惹得她猛然摇了摇头,暗忖:怎么能在这时候还想着那些事呢? 而秦子垣与赵沐之却瞧见赵婉婉摇头,叫两人有些犯难。 秦子垣自然看出了赵婉婉眼里的犹豫,他知道赵婉婉时常出入军营,又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不拘小节,然而始终是女子之身,与二名男子同住,多有不便。 便对赵沐之说道:“本王虽是不介意,况且只此一晚……只是娘娘……” 未等秦子垣说完,赵沐之已经明白了秦子垣意思,但此时也容不得他们挑剔。 赵沐之立即解释道:“末将明白娘娘殿下金贵……只不过,此时临近除夕,多是南来北往回乡客,又不乏商贾充斥其中,恐怕再继续找下去,便连一间房都没有了。” 赵婉婉经历过北征,如今这驿城太平一片,又有地方歇脚,已是不错。 又听出堂兄言下之意,便开口道:“那、那就住这间吧?不找了。” 秦子垣反而一脸迷茫,眼神一沉:“娘娘不是不愿意吗?” 赵婉婉扭头看向他:“哪有?不过一晚上,很快就过去了!”说罢,又对赵沐之道:“堂兄,走吧!” 赵婉婉转变太快,叫秦子垣与赵沐之一时半会儿有些接受不了,面面相觑后,竟都愣在了原地。 赵婉婉牵着马匹,往店门处走了几步,见二人不动,又回头催促道:“走啊!愣着干嘛?都快累趴下了……” 秦子垣也移了步子,对赵沐之说道:“走吧!” 二人也牵着马匹到了店门口后,店小二便热情的接待赵婉婉、秦子垣、赵沐之三人,还叫人替他们牵马去了店偏园的马厩,又转头对他们寒暄道:“几位是皇城里来的吧?” 赵婉婉与秦子坦相视一眼后,没有立即理会店小二。 反倒是赵沐之随口应了一声:“是啊!” 那店小二便继续说道:“听说前两日,皇城的都司府大火啊,几位稍候用火的时候,可得当心一些!小店可受不起这番大火啊!” 为了能在腊月二十二日前回到皇城,这一路,赵婉婉三人一路策马从睢阳直接赶往驿城,绕过了走往皇城的官道,改走驿道。 所以皇城中发生的事,赵婉婉他们并不知晓,但客店小二突然提起都司府大火,却着实令他们感到莫名的刺耳。 赵婉婉与秦子垣二人几乎同时蓦地一怔,赵婉婉更是难以掩饰慌张的神色。 皇城的都司府大火?怎么会这么凑巧? 而秦子垣惊讶的神情在脸上停留的时间却很短,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暗暗觉得这场大火说不定有什么蹊跷。 看来必须要亲自去皇城了解一番了。 想到这时,秦子垣紧蹙了眉心,神情凝重。 二人都陷入各自的思虑之中,俱未理会店小二这一番好意提醒,倒是赵沐之机警,见状便向前跨了一步,拦在了店小二与赵婉婉秦子垣的中间。 露出微笑,对店小二言:“多谢提醒!都司府大火这件事,如今想想都叫人心有余悸,还请店家快带我们去客房歇息吧?” 话音刚落,赵沐之又从腰间摸出三枚秦半两,递与那店小二。 店小二许久未收过这番青绿沉手的秦半两,顿时眉开眼笑的接住仔细看了看,见上面‘半两’二字清晰隆起。 便吆喝地一应声:“好嘞,三位客官跟小的这边请。” 店小二的吆喝声,引得店内不少用膳的食客,不自觉地闻声望了过来。 赵婉婉与秦子垣不太希望引起众人的注意,自然就跟得紧了些,走在了店小二的身后,上了楼。 第221章 直觉 赵沐之走在了末尾,他悄无声息地环顾了一周这大堂内,虽是走马观花,但店内不少人似乎都是赶路之人,趁着岁末腊月最尾这十几日光景,从四面八方赶回自己的家乡,与家人共度新春。 赵沐之才稍稍放松了警惕,跟在秦子垣身后,一并转入了二楼。 赵婉婉跟在店小二的身后,默默不语地走着,她得知都司府大火后,心绪不安,但因骑行了三日,身子又倦了,进到店里后,没了寒风吹拂,店内四壁温暖叫她更加困乏。 但店小二却依旧习惯着夸夸其谈,边带着路,边对赵婉婉三人寒暄:“几位客官既是从皇城来的,那听没听说都司府大火究竟是何原因引起的啊?哪会有那么大的火?” 走到了间厢房门前,店小二才停了步子,将门推开后,回头又道:“小的听说那火烧掉了半座都司府邸啊……嘿嘿,里面请!” 说罢,他从身上掏出火折子,将房内的烛火点亮,顿时整个厢房内便亮堂了起来。 赵婉婉便迈着步子跨进了厢房内,还来不及仔细打量房里的布置,她就晲了店小二一眼,瞪大了双眸,惊讶地问:“烧掉了半座都司府?” 皇城的都司府邸可不是小宅子,看来这火可真是不小啊! “小的也是听来往的商客说的,并没亲眼瞧见过,这不随嘴问问嘛……”店小二瞧见赵婉婉一脸惊讶,回头又瞥见身后二位爷紧绷着脸,叫人看不出喜怒之情,他才住了口。 秦子垣踏入了厢房后,目光便在屋内游走起来,瞧着里面的陈设,不置可否。 店小二才又点头哈腰道:“小的多嘴了,小的多嘴了,若几位要用汤,请告诉小的,小的去安排!” 店小二是个聪明人,又常年与南来北往的人打着交道,自知这年头能随手给得起秦半两的人,定然不是贩夫走卒之辈;看这几位虽然衣着朴素、年纪轻轻却又有器宇不凡,想必大有来头。 赵沐之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不必,那店小二才又得体地说了些客套的话后,就退下了。 待房门关上之后,赵婉婉终于忍不住,立即对秦子垣与赵沐之说道:“这太奇怪了,都司府大火?这也太凑巧了,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一切只有明日到了皇城之后方才知晓。”秦子垣淡淡说道。 虽然秦子垣听到都司府大火一事,心中的意外与怀疑并不比赵婉婉少,但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不必太过费神,必须眼见为实再想法子。 他又催促道:“娘娘,时候不早了,先休息吧。这厢房的卧榻虽然能睡两人,但尊卑有别,娘娘您去睡吧。” 赵婉婉望向秦子垣后又看了一眼赵沐之,赵沐之似乎也有此意,也与秦子垣一唱一和道:“是啊娘娘,您去歇着吧!这大宛良驹虽是宝马,可这一路奔驰颠簸,末将担心你身子吃不消。” 赵婉婉确实感到一阵疲倦,特别是听到堂兄提起一路颠簸,她身上的骨头也隐隐作痛,只觉得快要散架。 虽然王兄与堂兄都是男子,年富力强,体力有余,但一连三日不停地骑行,也会身心劳累吧? 担心眼前二人没有地方休息,她又问了句:“那你们呢?” “本王与赵将军在这椅子上休息即可。”秦子垣用手指了指房内置放的两把圈椅,沉稳说道,“娘娘不必担心。” 赵婉婉又看向赵沐之,他诚恳地点了点头,也示意要赵婉婉放心。 赵婉婉才颔首同意,绕过这厢房内置的长型屏风,走到内室卧榻边上后,便坐下。 一阵困意席卷而来,赵婉婉刚将头斜斜地沾在了枕头上,没一会儿工夫她便睡着了。 而隔着这屏风外面,秦子垣与赵沐之便分别坐在了那张供案桌两旁的圈椅上,闭目休憩。 翌日,晨阳渐升。 深冬腊月里,难得的一缕阳光透过木栏窗的缝隙,洒在了秦子垣的脸上,引得他发亮的那边脸庞,不由得微微抽动了几下。 秦子垣虽仍是闭目,却已苏醒。 他拧了拧眉,缓缓睁起被阳光照射的那只眼睛,只觉得阳光竟然有些刺眼,须臾间,秦子垣便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还是他头一回坐在僵硬地椅子上度过的一夜,更让他未曾想到的是,他竟然真能就此睡着。 他转动了肩颈,又抬了右手,按了按左肩,松活了下筋骨后,站起身来。 离他不远的另一侧,赵沐之也似乎醒了。秦子垣回头望了他一眼,正好迎上赵沐之的目光。 赵沐之立即起了身,施礼道:“栋王殿下!” 秦子垣挥了挥手:“这些礼数就先免了。”转口他又告诫道:“左将军,到了皇城之后,咱们三人交谈时,便莫要再称呼姓名官职,以免引起他人注意。” 赵沭之颔首:“不知栋王殿下打算要末将如何称呼?” “之前去谷牙城时,本王与娘娘曾以兄妹相称……”秦子垣想要故技重演,继续道:“将军本是娘娘堂兄,便就以兄妹相称吧?” 赵沐之顿时了然:“沐之遵命!那末将便也称殿下兄长吧!” 秦子垣轻轻点头,“待娘娘醒了,便出发去皇城!” 赵沐之精神抖擞地抱拳称是后,放下双拳后,小声问起:“不知栋王殿下对于昨夜店小二口中所说,都司府大火一事,有没有什么打算?或是看法。” 秦子垣微怔,望了赵沐之一眼。 赵沐之继续说道:“末将认为都司府大火一事,绝对不是普通走水这么简单。这其中说不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秦子垣被窗外的暖阳吸引,朝着窗边走了几步,他想透过窗口望望外面的街市。 所以他并没有与赵沐之对视,站到窗边后,才淡淡问道:“左将军为何认为不是普通走水?” “直觉!”赵沐之朗声回答道。 秦子垣与赵沐之一来二去地交谈着,虽然两人的话语声并未放得太开,但还是吵醒了在屏风后面卧榻上熟睡的赵婉婉。 第222章 只想做回赵婉婉 赵婉婉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透过离她数步的屏风,隐隐能看到外面两个人的身影,一个人站在窗户边,而另一个人则站在屋子中央。 赵婉婉用手肘撑起了身子,坐了起来,又听到秦子垣问起:“直觉?左将军的直觉准吗?”他说着便倚在窗边,回头看向身后的赵沐之。 赵沐之俯首道:“回殿下,不是沐之夸口,沐之的直觉一向很准!” 秦子垣一挑眉,有些不信:“哦?” 赵婉婉听不明白屏风外面二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于是从卧榻上起了身。 她站直后又整理了随身的衣摆与袖领后,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脸懵懂地望着二人,歪头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两人见赵婉婉已起了身,又忙侧身面向着她行礼:“皇后娘娘!” 赵婉婉飞快挥着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还走到了二人中间,望着秦子垣与赵沐之又问:“什么直觉准不准的?” “回娘娘,末将和栋王殿下只是聊起了昨日店小二提起都司府大火一事……”赵沐之沉声道。 赵婉婉经赵沐之这话一提醒,陡然又记起昨晚之事,那店小二还说都司府被火烧掉了半个府邸,真是骇人! 赵婉婉顿时神情凝重了不少,她望着堂兄,想了一会儿问:“所以堂兄觉得这火也烧得蹊跷、古怪?” 赵沐之顿首未语。 赵婉婉垂目想了片刻又抬眼看向秦子垣:“王兄以为呢?” 秦子垣长长叹出一口气:“本王认为……仍需看看方知真假。”他转而又道:“既然娘娘已起身,事不宜迟,咱们动身吧?” 赵婉婉沉吟了一阵,问道:“今日是几日了?离腊月二十二日还有几日?” 秦子垣与赵沐之异口同声道:“今日十九,还有三日。” 赵婉婉弯眉一竖,迫不及待嚷道:“那还愣着?走啊!”说罢就要踏出房门。 秦子垣与赵沐之相视一眼后,就紧紧跟在了赵婉婉的身后。 三人下了二楼径直来到了掌柜台前退了厢房,店小二便着店里的伙计去偏院马厩将赵婉婉三人的大宛良驹牵来,交在了三人手里后,又恭恭敬敬地道了别。 三人翻身上马之后,便直出了驿城的北城门,往皇城方向驰骋。 已数不清是多少次骑在马背上,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而此时赵婉婉内心的忐忑,却随着临近皇城而越来越清晰,隐忧也越来越重。 这条路她走过不止一次,每多走一回,赵婉婉的心境便多一份沉重。 初回是奉先帝遗命,随着家眷奔赴皇城,成为大秦皇后;第二回,则是与皇上前往驿城南郊剿匪;第三回与王兄同乘前往驿城寻皇上,又因那北苍的指挥使刘祁逃脱,引得皇上盛怒,牵扯出三军北伐。 这已是赵婉婉第四回踏上这条道路,忙着赶路的她,早已没有往日的闲情流连这道上冬末的景象,只有眼底的迷雾聚起。 她暗忖:皇城的都司府大火……希望那个曹都司没事,这样才能问个清楚。 庆幸这天北风不狂,冬日有暖阳,几匹大宛良驹似乎精神焕发,载着赵婉婉一行三人,不过三个时辰,便抵达了皇城的南门外数里的地方。 隔着护城河水,赵婉婉远远地望见那一青黑的城墙,远山如墨,在巍峨中若隐若现。此情此景,忽然引得赵婉婉一阵不安,于是她勒住了缰绳,马儿便嘶鸣了一声,止了步。 秦子垣与赵沐之二人见状后,也回头用力一拉手中缰绳,勒定了骏马。 秦子垣的神情肃穆起来:“怎么了?”更有几分担心地望向赵婉婉。 赵沐之扫了一眼赵婉婉脸上那一脸担忧的神色,已猜到了几分,自幼便与赵婉婉相处的他,对于赵婉婉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表情都了如指掌。 他出声问道:“堂妹莫不是怯懦了?不像平日的你啊!” 听到赵沐之戏谑之言,赵婉婉与秦子垣都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赵婉婉眸子一凛:“我才没怯懦,只是……”她想了想,又犹豫道:“只是有些迷惘,踏进皇城之后,若是找到那曹都司问话,他不说实话怎么办?” 想到这里,赵婉婉眉心拧得更紧了,已在驿城的都尉府扑了空,若再失算的话,只怕她真得回到皇宫里做‘皇太后’了。 她望着二人,眼中迷雾依旧浓郁,情不自禁道:“而且,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测……假如皇上真的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我可不想做这皇太后啊!我只想做赵婉婉!” 哈着淡淡白烟缭绕于唇齿间,赵婉婉三言两语便将她所有的担心和犹豫之词一吐为快。 “可我只想做回赵婉婉啊!” 而她的这一份隐忧之言也直戳中了秦子垣的心,他静静的望着赵婉婉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一阵心疼。 很想走近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给她安慰,要她放心,但秦子垣却碍于此刻骑于马背之上,还有赵沐之在一旁,只得怔怔的望着她。 良久才开口:“婉婉……若是你真不想回这皇城,只要你开口,本王立即带你走!咱们走得远远的!” 赵婉婉看着秦子垣望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深深的诚意与引诱,她心跳陡然突升,有些许乱了,走?走得远远的? 可以吗?丢掉这里所有的一切…… 冬日里的暖阳温柔的照耀着这片土地,四周顿时静了下来。 “不可以!”赵沐之厉声提醒二人:“栋王殿下,娘娘的担心未必成真,殿下岂能口出此言?” 赵沐之因贡宇之言,对这位漠北藩王也有几分好感,又曾助他顺利拿下北苍的停战协议书,也知这位藩王虽表面温良如玉,实在颇有魄力与勇气,怎会在此刻口出临阵脱逃之语? 赵沐之又道:“请恕沐之直言,既然殿下与娘娘最初已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坚持走下去。何况栋王殿下身份与娘娘不同,殿下既是我大秦的藩王,又是皇室嫡长子,比不得娘娘始终不是秦氏皇族的血脉。在殿下背后不光是家与国,还有责任,还有亲情,身份,有那么多的将士、亲人、百姓……” 第223章 近乡情怯 “殿下岂能说走?”赵沐之厉声反问。 面对赵沐之的肺腑之言,秦子垣更多的是惊讶,他自知与赵沐之并无交情可言,而赵沐之却能在这时直言相劝,足以见得赵公身边的两位将军,皆是忠臣良将。 秦子垣嘴角扯起了一丝牵强的笑意:“左将军之言,本王又岂会不知?” 他顿了顿,又转而望着赵婉婉:“本王刚才那一番话,只是希望,能叫娘娘明白本王的心意……本王誓与娘娘共进退!” 赵婉婉刚刚还陷在那份沉思里,听到一向话少的堂兄竟然开口说了这么多,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愣在原地听在两人一来一回的侃侃而谈。 赵沐之方才那一番话,看似是在规劝秦子垣以家国为先,实则也在劝她赵婉婉。赵婉婉自幼在护国公府上受到的熏陶都是成为一个忠于国之人。 她豁然开朗,眼中闪过一丝坚毅之色,她身为皇后也好,臣女也罢,都应该将皇上突然驾崩之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于是赵婉婉认真地冲秦子垣点了点头:“王兄,是我刚刚糊涂了!” “你们说的没错!”赵婉婉继续道,“此时还不是退缩的时候,本宫战场都上过了,岂会怕这个?”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用手一勒缰绳,“走吧,咱们进城!”说罢,在赵婉婉身下的大宛良驹再度起步。 秦子垣和赵沐之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由得相视一笑,这方才是他们认识的赵婉婉啊! 二人然后齐唤了一声“驾!”,纵马紧紧跟在了赵婉婉的身后,直奔皇城门而去。 几近未时三刻,抵达了皇城门口处,赵婉婉三人还会贴近城门闸口处,便已看见城门出入口水泄不通,出城进城的人颇多不说,就连守卫也变得多了起来。 引得赵婉婉顿起疑心,见前面入城排起了长队,赵婉婉勒了缰绳又翻身下了马。须臾间,秦子垣与赵沐之二人也到了赵婉婉身边,速速停了马,人又落了地。 秦子垣牵着马走到了赵婉婉身侧,而目光却注视着城门闸口处,他也觉察出了异样。 记得他几个月前回皇城时,城门口并没有如此多的侍卫把守,莫不是临近除夕的缘故? 赵婉婉一脸狐疑正猜想是不是皇城内出了什么乱子,已听到身后不远处,赵沐之的声音:“这位大叔,劳驾问下,怎么皇城今日入城排起长龙?” 赵婉婉与秦子垣听到赵沭之的话响起之后,不自觉地回头寻他,发现他正拉住一位四旬男子问话。那位男子像是官宦人家的打扮,却看不出是何官职。 只见那男子侧目晲了赵沐之一眼,似乎见他一身布衣,本不想理会。陡然目光又移到了赵沐之手中所牵的马匹,认出这马儿世间罕有,眼里才忽然有了些光芒,才细细打量起赵沐之来。 赵沐之背对着赵婉婉二人,叫她们看不到赵沐之是何神情,但却能看清那位四旬男子的眼中,不乏低看赵沐之的意味。 他撇了撇嘴缓缓问道:“你这马贩子,消息倒是灵通。一听说皇城都司府失火,死了不少官马的事,就跑来皇城卖马?” 赵婉婉心中愕然,没想到这都司府失火果然严重,竟然还殃及马厩里的官马? 又听到赵沐之嘿嘿干笑了两声,继续问那男子:“所以……如今想要出入皇城,便查得严厉了许多?是因为都司府失火一事?” 赵婉婉也十分想知道缘由,不自然的朝他们二人走了几步,秦子垣见状,也跟上了她的步伐。 正此时,那男子已开口说道:“这都司府的火直到前天才扑灭,大火还烧死了都司府的都司,消息都捅到了摄政王那儿去了,下面的人,还不得仔细着?” 赵婉婉听到这话,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响,整个人如同打了一个寒战地愣在那儿。 大火烧死了曹都司?!怎么会这样? “大叔这话可当真啊?”赵沐之一脸诧异,立即问出口来,“怎么会连都司都命丧火海呢?” 秦子垣远远的平视着说话那名男子,眸中泛起一丝寒意,眉头紧皱,暗忖:这大火果然不简单!等等……摄政王?莫非是子翊? 那男子的声音又起:“半座都司府都没了,你说呢?想想我都还心有余悸呢!” 赵婉婉忍不住走到了赵沐之的身边,也问起那名男子:“都司府里不是守卫深严吗?怎么会出这样离奇的大事?” 赵婉婉不敢相信在驿城旅店里听到的消息,竟然全是真的?都司府里可全是护卫将士啊,怎么允许有如此大的失火,甚至连都司府的头领都损了命? “都没有人发现吗?”赵婉婉继续追问着那名男子。 这名四旬男子狐疑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赵婉婉,见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便冲她耸了耸肩膀,一摊手道:“我哪清楚啊,我又不是都司府的人,只不过……” 那男子又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满脸横肉的脸上,还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小声说:“城里倒是有听到这样一个说法,说都司府出事之前,那位都司大人曹大人去过城里的荧火楼,听说还去过不只一次呢,或是在那儿惹的祸端。” 赵婉婉一脸懵懂:“荧火楼?”她不由得扭头望了望身旁的赵沐之,眼中似乎还对他问着话,“那是什么地方?” 赵沐之看了一眼赵婉婉递来的眼神,并未立即理会,而是转头冲那男子笑道:“啊…原来是这样,真是有劳这位大叔同鄙人说了这么多,多谢!” 说罢赵沐之就转身将赵婉婉拉走了。 被赵沐之突然带走,赵婉婉心中不仅觉得不畅快,而且相当不情愿,却又扭不过赵沐之的力道,只得小声嘟囔:“干嘛啊堂兄,我话还没问完呢!” 赵沐之一边走,一边小声提醒她道:“堂妹还是先别问了!”便径直拉着赵婉婉又走回到了秦子垣面前站定后,才松手。 第224章 荧火楼歌姬? 赵婉婉却不明白为何她的堂兄不让她把话问清楚,明明这都司府失火如此严重,就已是不寻常了;况且连都司还因此丧了命,这不是又断了她查探皇上下落的线索吗? 这太巧合,太不可思议了,只叫赵婉婉更加猜测,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有人刻意而为,不想他们追查下去。 但是为什么呢?皇上驾崩本就是举国大事,岂能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来在秦子垣面前站定之后,赵婉婉正想要对赵沐之发火,骂他阻止她继续打听下去。 刚打算开口,却已听到秦子垣沉声对她解释起来:“荧火楼是风月之所。是男子消遣之地,亦是歌姬、舞姬卖艺之地。” “歌、姬?!”赵婉婉小嘴微张,一脸不敢相信的望着秦子垣,原来王兄不仅听到了他们的话,还知道她想问什么。 “王兄还知道这个?”赵婉婉又问。 秦子垣晲了她一眼,却叫人看不出脸上是何神情,他语气依旧淡然:“本王自然知道这些,但本王并不曾去过这些地方。” 赵沐之此时也开了口,似乎像在替秦子垣解释,又像是在替他刚才的行为解释:“堂妹身为女子,不知这些也属正常。这些名叫什么楼,什么坊,什么院的,多是风月之地,亦是将士们寻欢作乐的地方,自然少不了歌姬舞姬什么的。” “就、就连堂兄你也知道?”赵婉婉傻眼了,她确实从未听人说起过这些,原来是因为她是女子的缘故? 此时,城门外的长队又缓缓向前移动了不少,前面还不不到十人,便轮到赵婉婉三人过闸门了,赵婉婉望了一眼前面的人们,便紧跟了上去,秦子垣赵沐之也跟着挪动了脚步。 又站定后,赵婉婉小声问起:“那这样说来,那曹都司是因为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秦子垣目光一沉,并未回应,比起曹都司这件事而言,他更在意方才那个男子说起的“摄政王”,想不到不过三个月不到,梁王已自封了摄政王? 只是如今他们三人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得先进城去都司府看看再说。 见秦子垣没作声,赵婉婉又提议:“都司府被火烧去一半,不如咱们去荧火楼瞧瞧?” 秦子垣眉梢微挑,不敢置信的看向她:“四妹,你认真的吗?” “堂妹,你一个女儿家去那里做什么?”赵沐之也不解问道。 “大不了我改个装扮去,总行了吧?”赵婉婉冲赵沐之挤挤眼,又正色道:“我只是有些好奇,在天子皇城脚下,竟能引得堂堂都司丧命……这太不可思议了!” 赵沐之太了解这位堂妹,一旦兴起,她便不达目的不罢休,劝是没用的,赵沐之只能抬眼望向秦子垣。 秦子垣迎上了赵沐之的目光,又看了一眼赵婉婉,赵婉婉双手握拳抱在胸前,一脸期待地又望向他,秦子垣实在无奈,长长叹了一口气,小声开口:“虽然那人说只是传闻,但如今查不到皇上的下落,也只好如此了。” 秦子垣清冷的眸子盯着城门处的守卫位,淡淡道:“马上就轮到我们过闸口了,大家切勿露出破绽!其余的事,进了城再说。” 闻言后,赵婉婉也收起了方才那副期盼的模样,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城门处的守卫,一一查着出入城门的人们。 直到他们顺利通过城门口处时,三人都未再交谈过一句,赵婉婉十分配合守卫的问话,胡乱编了个理由,便蒙混过了城门,牵了马匹到了皇城内,然后是赵沐之,他也顺利通过了城门。 当城门处的守卫看到秦子垣时,年轻的那位随口问了几句后,正要放行,却听到年长的守卫忽然叫住了秦子垣。 “你等等!” 刚刚才松了一口气的赵婉婉,听到身后冒出这样的话,忍不住回望,发现秦子垣被那城门守卫叫住,不由得心被提起,皱起了眉。 秦子垣听到守卫叫住了自己,心中也是一怔,虽停了脚步却未回头。 又听到那年长的守卫说道:“你看上去这么面熟,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方才大人已问过一次,为何一问再问?”秦子垣垂目俯首说道,“小人已说过,小人姓马,是进皇城卖马的马贩子。” 年长的守卫侧着脸,似乎还在思考着秦子垣的身份,但听到秦子垣提起‘马贩子’,便将注意力移向了秦子垣手中所牵的大宛良驹身上,见它毛色红棕发亮,果然是匹良马,便不觉得有疑。 片刻之后,那名年长的守卫才摆了摆手,冲秦子垣说道:“去吧去吧,正巧都司府需要马匹……” 秦子垣颔首:“多谢官爷!”转身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便立即抬头大步就往赵婉婉身边走去。 远离了皇城的城门闸口处,见城内往来之人络绎不绝,熙熙攘攘,好不繁华。赵婉婉三人原本牵起马匹走在街市上,竟然也不如先前这般惹人注目了。 很快赵婉婉三人就混入了人群当中,在皇城的大街上,依旧弥漫着喜庆的氛围。 处处高挂着大红色的灯笼高挂,若是到了傍晚,处处定是华灯璀璨。随着人潮走在街道上,赵婉婉这时才意识到她似乎也未曾好好游览过皇城的街景。 小贩叫卖声不时传入她的耳朵里;城中不少百姓盛装出游,充满着笑语欢声,彼此问候祝福着,赵婉婉的心中竟然荡起一阵暖意。 皇城此情此景,对于秦子垣而言,早已司空见惯,只不过回首往事蓦然中,又添几许新愁。 赵沐之先前劝说他的那一席话,仍言犹在耳。 是啊,这不光是国的事,还是他家的事…… 三人皆是沉默的在街上走了一阵,经过一间饭馆闻到阵阵饭菜飘香,赵婉婉只觉得腹中饥肠辘辘,转头望着身后二人,提议道:“二位兄长,日已过午,不如咱们先找间食肆填填肚子?” 说着她还指了指就在她身边不远处的那间‘皇都小馆’。 秦子垣与赵沐之经过一上午折腾,腹中也有几许饥饿,不约而同的点头同意了赵婉婉的提议。 第225章 无礼的侍卫 于是三人便牵着马匹走到了那间‘皇都小馆’门庭处,还未走近,店内的店小二已迎出了门口,还热情的招呼着:“三位客官,里面请!” 店内的伙计也忙迎出门口,又替赵婉婉三人安置好了马匹,赵婉婉他们才安心的踏入了这间饭馆。 店小二领着赵婉婉三人走到大堂内一席空置的四方桌后,便开始起了他的“报菜名”与“美食推荐”。 待秦子垣随口点了几道寻常的菜之后,那店小二便退下去安排了。 这时,赵沐之开了口:“皇城就是皇城,随便一间食肆都能容纳这么多食客!和咱们的家乡比起来,确实豪气了不少!” 赵婉婉听到赵沐之的话,自然也抬目环顾了一圈,冲他点了点头。 不光是赵婉婉未曾细细游览过皇城,就连赵沐之也一样,若不是因为此回大军北伐,赵沐之又随着赵家军出征,否则他可能此生都未到过皇城,更别提坐在皇城街上的一间饭馆用食了。 正在此时,一个突兀的谈话声,从赵婉婉他们所坐的隔壁桌传来。而谈话的内容,更是引起了赵婉婉、秦子垣、赵沐之三人的侧目。 “这都司府大火,不光曹都司丧身了火海,还烧死了不少官马……可你猜怎么着?”说话之人看上去最多年长秦子垣三岁,而那一身侍卫官服,不用猜便知是城中侍卫。 与那人同坐另一位男子,也是一身侍卫打扮,但官服颜色略有不同,看样子两人隶属不同部门。 赵婉婉虽为皇后,但来皇城时日尚短,并分不太清楚皇城内的侍卫官服颜色黑、紫有何不同,也未太过在意,她此时竖起耳朵,想听那两名侍卫会聊些什么。 秦子垣却是一眼就认出那紫衣的侍卫是都司府的侍卫,而黑衣则是皇城护卫。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水,原本有些干涸的喉咙,得到了滋润,见赵婉婉全神贯注的偷瞄着他身后那一桌,秦子垣不由得轻声提醒道:“四妹,饮茶!” 赵婉婉顿时明白了秦子垣的提醒,这才收起目光,望着眼前这杯茶,又用手摆弄着茶杯。 此时又听到其中一个侍卫继续说道:“知道!这不,上头接到梁王亲自下的旨意,要咱们把荧火楼给查封了嘛!” 听到这里,赵婉婉与秦子垣陡然顿住,心中更是一沉,二人交换了眼神,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婉婉心道:“正打算去荧火楼查探一番,梁王却查封了荧火楼?这也太神机妙算了吧?” 不等她有更多的思考,又听到那侍卫问起:“诶,那你们查这荧火楼查得如何了?是不是有可疑人物?” “哪有什么可疑人物啊,那荧火楼你别说你没去过。荧火楼都是些姑娘家,有何能奈把半个都司府都给烧了?依我看就是不知谁家私放烟花,点了都司府!” “胡说八道!”紫衣侍卫否认道,“都司府四周哪有什么私人府邸?还敢私放烟花,不是不是!要我说一定是因为前几日都司大人惹了那个荧火楼的月云姑娘,她的恩客动的手,你们往这处查查啊!” “月云姑娘?哪个月云姑娘?”黑衣侍卫问。 “姜月云啊,生得一双单凤眼,桃花唇,玉质纤腰……听说,她还是从北苍国来的歌姬……”紫衣侍卫激动的说着,还头一仰喝了杯中酒,继续道,“和咱们大秦的女子长得不同,颇有异域风情,你们查封荧火楼的时候,就没瞧着?” 听到‘北苍国’这三个字,赵婉婉同桌的三人都顿时瞪大了眼睛,赵婉婉更是失控似的,扭过头望着那两名侍卫。 她这一举动,引得其中一名侍卫也不由得迎上了赵婉婉这一目光。 那侍卫见赵婉婉一身布衣打扮并不特别,加上他酒劲又上来,竟起身出言警告道:“你这女子,看什么看?” 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侍卫官职低微,并不认识眼前这名女子是皇后赵婉婉。 赵婉婉顿时凝眉瞪着那侍卫,见这侍卫无礼,想要教训他,却又转念想到,不可惊动城里梁王的人,只得紧握了手中的茶盏,移开了目光。 那侍卫见赵婉婉并不理会,才又扭起头,冲着店小二吆喝:“小二,结帐!” 正在此时,店里的伙计忙慌慌地将秦子垣先前点的吃食端了上来,走在了店小二的前面。 店小二为了避让,则走在了伙计后面。 伙计端着吃食经过那两名侍卫桌时,出言吼过赵婉婉的那位侍卫,余光轻瞥过伙计端来的吃食,又不住的骂了句:“这些异乡人,还知道在皇城里吃炙肉和白薄酒!” 伙计知道那侍卫喝高了,说话没了分寸,自顾自的将吃食端到了赵婉婉、秦子垣、赵沐之的桌前后,说道:“三位客官,请慢用!” “有劳这位大哥!”秦子垣客气道着谢。 赵沐之却又些坐不住,一向很少动怒他,实在看不惯区区一个侍卫,竟然对皇后娘娘与栋王殿下几番出言不逊。 赵沐之将手中杯盏一放,正想要起身,却立即被秦子垣看出端倪。 随即就将他叫住:“沐之。” 说着又冲着他摇头,示意不可动手,赵沐之望了秦子垣一眼后,只得作罢,端起桌上那杯茶一饮而尽。 赵婉婉一直板着张小脸,不光是因为旁边那桌的侍卫出言不逊,更因为那两名侍卫的一番对话,叫她担心又不安。 一听说梁王竟然立即命人查封了荧火楼,这明明看上去是不可厚非之举,为何她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赵婉婉一想到秦子翊那张冷冰冰的笑脸,心中更是极不自在,她更冒出一个念头:莫不是那梁王已经知道他们怀疑上了那个曹都司,所以先下手为强了? 这下,赵婉婉的眉心收得更紧,心中暗暗骂了一句:真是个混蛋! 秦子垣身虽未动,但轻瞥了赵婉婉一眼,瞧出她脸色严肃且密布阴云后,于是主动对她说道:“四妹刚才不是说肚子饿?尝尝这炙羊肉。” 说罢微微抬了手,又对赵沐之意示“起梜”。 第227章 戒备森严 这一顿饭下来,赵婉婉是心事重重,思虑杂乱,不光连她爱喝的白薄酒没喝两口,就连炙肉也没吃几口,便说饱了,还嚷着要秦子垣与赵沐之二人吃快些。 秦子垣与赵沐之二人自然看出她心思不在吃饭上,但为了避免浪费,二人还是将桌上酒菜一扫而尽,三人竟然都未做交谈。 两个大男人酒足饭饱之后,又恢复了活力与力体,二人不由得都望向赵婉婉,异口同声道:“四妹真不再吃些了?” “堂妹果然不吃了?” 赵婉婉见这二人也用完膳,便点点头。 赵沐之见状便回头冲店小二唤道:“店家,这里结帐!”,得了店小二应声后,赵沐之才回头,又从腰间掏出三枚秦半两来, 赵婉婉又对秦子垣小声道:“王兄,一会儿去荧火楼瞧瞧,你觉得如何?” 秦子垣微微点头以示同意了赵婉婉的提议,只因他也为方才身后那桌侍卫们的对话,耿耿于怀。 出了这间“皇都小馆”时辰已过了未时,暮冬的午后,日头偏西早。 三人牵了马,再踏上皇城街道时,街上的人少了许多,秦子垣本想带着赵婉婉去他皇城的栋王府邸,先安置这几匹大宛良驹后,再前往荧火楼。 哪知还未走近栋王府门前,远远就瞧见了不少的侍卫在栋王府四周巡逻,顿时引起了秦子垣心的警惕。 赵婉婉看到这架势,同样诧异不已。她还记得曾经来过一次皇城栋王府邸,当日根本不是现在这副模样,为何如今会变得这么严密? 赵婉婉情不自禁的望向了秦子垣,小声道:“要不,还是先别回去。” 秦子垣回头望了她一眼,轻点了头,打算转身离去。 只有赵沐之不解,随即问起:“怎么栋王府外,平日也有这么多侍卫巡逻吗?” 秦子垣冲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都司府出事后,戒备森严了些……” 他口中虽然平静,但内心却越想越觉得不安。 虽然被先帝封为漠北藩王多年,秦子垣早已不在皇城的栋王府长住。 但此处府邸内仍留有为数不多的几名老仆看守操持,现如今梁王竟然派出这么多侍卫在他府邸四周巡逻,简直就是小题大做。 赵沐之却极不认可秦子垣的说法,他用手摸了摸下巴,狐疑道:“都司府出了事,为何城里的侍卫跑来这里戒备?” “甚是奇怪!”赵沐之感叹了一声,又见迎面走来了一个妇人,看她装扮应是皇城内的女子,便走了上前,冲着这妇人一作揖。 那妇人也停下脚步,似乎等着赵沐之问话。 赵沐之道:“劳驾这位大姐,前边那条街出了什么事?”说罢他还遥遥指了指栋王府那边,继而又道:“为何如此多的侍卫在此处巡逻?” 妇人:“哦,不光是这栋王府如此。前两日都司府大火死了官员,导致现在城里所有宫员的府宅子都是这个样子。” 话说到这儿,那妇人便又径直离开了。 赵沐之只得回头看向赵婉婉与秦子垣,颇为无奈地一笑置之:“看来殿下的府邸暂时还去不得。” “是啊,所以我才说先别回去,今晚大概得找住处了。”赵婉婉虽然语气平静,但心中却开始担心。 真不知今晚投店会不会又遇到侍卫们巡逻呢?不行,他们二男一女又牵着这样的良驹,若是引起了侍卫们的注意,可就麻烦了。 “无妨,咱们先去荧火楼!”秦子垣沉声说道,“若遇城中侍卫问起,咱们便称是马贩子。” 赵沐之虽然是同意的点了点头,但心中升起一丝担忧:“但愿不会真有人向咱们买马!” 这几匹马是赵家军里为数不多的外邦汗血宝马,亦是千金亦难买的良驹。 赵公素来爱惜它们,以至于平日里也甚少骑它们,若是迫于形势将它们给卖了,只怕赵沐之回营之后,亦难以复命! 赵婉婉歪起头,疑惑:“马贩子?还不如说咱们是马帮的人,若是真有人买咱这几匹马,堂兄只怕难向我爹交代吧?” 秦子垣晲了赵婉婉一眼,颔首道:“都行!如此良驹若随意卖与他人,本王也觉得可惜,何况它们还是赵公之物。” 赵婉婉这才看到堂兄赵沐之松了一口气,于是她用手肘碰了碰赵沐之的胳膊,笑道:“这下堂兄安心了吧?” 赵沐之被赵婉婉逗,是他自小就习惯了的事,若是在小时候,赵婉婉推他胳膊,他会推回去;但如今赵婉婉贵为皇后,身份尊贵,他只得微微点头称是。 随后诧异一问:“想不到堂妹竟还知道马帮?” “这有什么奇怪的?”赵婉婉有些洋洋得意,她继续道:“当日我在汴梁救下一位姑娘叫姜娆,她就曾说自己是马帮的。” 提起姜娆,赵婉婉脸色有些晦暗,更有几分不屑,还摇了摇头:“本以为她可怜,才收留了她,谁曾想到她竟东诓西骗不止,还是个三姓家奴!真是岂有此理!” 听赵婉婉陡然提起了姜娆,秦子垣难免也蹙了眉,又想起他曾在那只破碎的狼毫笔里,拾起的密函。 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说起她,本王也有疏忽,本想着审她个清楚,可这一路事多繁杂,未曾提醒谷校尉,不可放此人离开,最终叫她给跑了!” “王兄竟然还想着要审她呢?”赵婉婉白了一眼秦子垣,似乎生起气来。 “四妹……”秦子垣侧目看向赵婉婉,思索了一阵,问:“我没有和你提过,她极有可能是梁王派来的人吗?” 赵婉婉惊讶:“没有啊!” 这倒是她头一回听说,原来姜娆竟是梁王派来的人?赵婉婉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的看着秦子垣:“你从哪里得知的?” 这么说来,梁王的眼线竟然遍布到了前线,还放在了她的身边?亏她还傻呼呼地从恶狼口中把姜娆救了下来,还想着等仗打完,叫她随着大军回到家乡。 秦子垣看出赵婉婉脸上的神情:“本王还以为贡宇早和你说过此事了!” 赵沐之默默跟在二人身后,听着两人之间的交谈,他虽不识姜娆,但秦子垣的话,他已然明白了一件事,栋王殿下与皇后娘娘口中所提之人“姜娆”来历并不简单。 于是赵沐之为了确认,问起:“堂妹方才说这人是三姓家奴,莫非……?” 第228章 紫衣侍卫 “她本是北苍青龙院的人。”赵婉婉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赵沐之,口气不乏有些鄙夷,“不知为了什么,背叛了北苍,又跑来咱们大秦。这还不是三姓家奴?” 赵婉婉一向最不喜欢那些不忠不义之人,何况叫她曾在漠北大营再遇姜娆时,那姜娆似乎刻意想要接近秦子垣,至今她想起此事,仍有些醋意未消。 接下来口气也不太好:“都是我有眼无珠,不提也罢!” 赵沐之颔首,笑而不语,但已了然于胸,他继续跟在赵婉婉与秦子垣二人的身后走着,很快三人就从皇城的东北街转到了西南角一带的街市。 眼见着此处阁楼林立,红墙朱门碧瓦,人流熙攘,赵婉婉先前那一番恼怒之色才有所消退,她还未曾好好欣赏过皇城街巷的美景。 突然见身边的秦子垣停了脚步,还抬手朝着前方一处楼阁指去,道了一声:“荧火楼便在那处!” 赵婉婉也跟着停下步子,她与赵沐之顺着秦子垣手指的方向望去,便瞧见了那幢三层高的木阁楼,规模自是不小,从外楼看上一眼,都不必猜测,便知能在这里出入的人,非富即贵。 而荧火楼的招牌则是挂在第二层楼的横栏上,只是此时,荧火楼一楼的大门处已紧闭,在门首外还有不少黑衣侍卫把守。 而这条街前突兀的出现了一辆奢华、制作精良的马车,更是叫赵婉婉三人都大出意料,赵婉婉与秦子垣纷纷认出这是皇宫里皇族人氏才可乘坐的车舆。 “会是何人来此?”秦子垣不自觉地问了出口,但目光已然一沉,心中转瞬便有了个答案,呼之欲出:莫不是梁王? 不光是秦子垣如此,就连赵婉婉也十分好奇,会是宫里什么人到此呢?在听到秦子垣小声自语后,赵婉婉与秦子垣一样,同样立即想到了梁王秦子翊。 三人便隔着这条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在对面的阁楼前站定,都未打算继续往前走过去,只是静静的注视着眼前这座荧火楼外的动静。 虽然那连马车的窗帘垂下,叫他们看不清车舆中是否有人在内,但驾马的侍卫却坐在车舆外,秦子垣眯着眼辨认了一阵,虽然只看清了那名侍卫的侧脸,但他几乎能断定这辆马车就是梁王秦子翊的。 “果然是梁王!”秦子垣沉声说道,随后低了头,还侧了身子对身边二人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迟些再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他与秦子翊撞个正着,那他们三人岂不是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原本未随大军一道回皇城,私自偷偷先行回来查探,已是有违大秦律,真被梁王发现,难保他不借题发挥? 赵婉婉与赵沐之二人匆匆点头同意了秦子垣的提议,也打算转身,先远离这里,等过一会儿工夫再来看看,毕竟现在这里围了不少侍卫在门庭处。 赵婉婉提议道:“不如咱们在这附近找间旅店,安置马匹,等迟一些的时候,再过来?” 秦子垣与赵沐之二人颔首同意。 皇城的街巷于秦子垣而言,再熟悉不过,他转身牵了马儿走在了前面,还开口道:“本王知道这附近有间旅店,离这荧火楼很近,只不过……” 秦子垣又有些迟疑。 赵婉婉听到秦子垣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忙着追问:“只不过什么?” 赵婉婉并不知道,但凡能在天子脚下皇城里开旅店、客栈的老板都不是泛泛之辈,更不乏与宫里、朝中大臣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秦子垣担心的是,他还是大皇子的时候,在这城里足足呆了十六年,期间曾经多次出宫在城中以私服游玩,也认识不少城中的老板。 秦子垣转身正想将此事告诉赵婉婉时,却在回头的一刹那,恍惚见到了一个叫他熟悉的脸孔,引得他不自觉的追随着那人的身影。 赵婉婉迟迟未等到秦子垣回答,反而看到秦子垣眼中的神情,见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惊讶不已的事,目光更是追随着什么人或事。 “王兄在看什么啊?”赵婉婉小声问起,还回头朝着秦子垣望去的地方,也看了过去,只远远地看到了一个身穿暗紫色侍卫服的男子,快速跑远。 那身形、体态,令赵婉婉也觉得莫名有些熟悉,却直到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了这条街尾,她也未能想起究竟是何人。 但可以肯定,刚才那侍卫与先前赵婉婉在“皇都小馆”内遇上的侍卫并非同一个人。 因为身形完全不一样,赵婉婉不禁问起:“王兄是在看那个紫衣侍卫吗?” 秦子垣点了点头。 但他的眉头却皱得有些深,内心突然不安得厉害。 那衣侍卫服明明是都司府内侍卫的官服,是本王看错了吗,刚才那人的侧脸与皇上如此相似?可……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那个侍卫的背影看着有些眼熟……”赵婉婉眨了眨眼,有些遗憾地说道:“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正在这时,赵婉婉听到赵沐之漫不经心的问起:“沐之一直有个疑惑,想请教……为何皇城内的侍卫会有两种不同颜色的侍卫服?” 赵沐之的一问,也提醒了赵婉婉,她也不清楚是何原故。 于是顺着堂兄的问话,也冲秦子垣追问道:“是啊,我也是今日才知道还有紫衣侍卫……” 秦子垣见那名紫衣侍卫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后,才收回神,将目光移到了赵婉婉的脸上,又望了一眼赵沐之,淡淡说道:“黑衣侍卫是皇城内的护卫,紫衣是都司府的侍卫。” 话音刚落,秦子垣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瞳孔微缩愣住,喃喃自语道:“都司府的侍卫……!!” “原来紫衣侍卫是都司府的侍卫啊!”赵婉婉恍然大悟,却隐隐察觉到秦子垣此时的脸色苍白,睫毛微颤,神情更是慌张不已。 她不由得关心道:“王兄怎么了?你脸色突然这么差?” 秦子垣并不回答赵婉婉的问话,反而跨上马背,勒紧了缰绳,才冲着赵婉婉与赵沐之二人轻快的说了一句:“在此等我,我去去便回!” 第229章 被盘查 秦子垣从翻身上马到策马离开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迅雷不及掩耳,叫站在他旁边的赵婉婉和赵沐之二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两人相视之后,还来不及问个明白,秦子垣已纵马跑远了。 看他去的方向,似乎是追随着刚才他望着的那位紫衣侍卫的方向。 赵婉婉惊讶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子垣跑远,而愣在原地,小声嘟囔:“怎么了?” 赵沐之目送着秦子垣跑远,很快恢复了平静,直到秦子垣的身影消失在街尾,他才斜睨了身旁的赵婉婉一眼。 赵沐之:“堂妹,栋王殿下和都司府的侍卫相熟吗?” “堂兄也觉得他去追刚才那名侍卫了?”赵婉婉这才收回目光,仰视着一旁的赵沐之。 在赵婉婉的印象中,她虽然对皇城并不熟悉,却能想象得到,王兄在尚未成为漠北藩王时,可是足足在这座皇城内生活了一段不短的日子。 若是在皇城的大街上,遇上什么熟识的人,碰到什么旧相识,也属实正常。 更何况这皇城大多都是朝中官员的府邸、家眷,说不定刚才那名紫衣侍卫便是其中一员。 “只不过!”赵沐之凝眉,左手食指轻轻触碰起他的下额,若有所思道,“殿下刚刚那副神情,倒像是遇上了一位叫他惊讶万分之人!” 经堂兄这一番话的提点,赵婉婉也不禁凝神沉思,回想起刚才秦子垣那双眸子,瞳孔陡然微缩,错愕的神情。 赵婉婉也开始猜想起来:“会是何人呢?能叫王兄惊讶万分的人……” 虽是时值岁末,城中人群更为熙攘,临近申时三刻,街中时不时能见到举家出游或是呼朋唤伴之人。 在流动的人群中,唯有赵婉婉与赵沐之二人牵着马匹站在街角处,在这一静一动之间,二人竟与此刻的街景有些格格不入。 一时间,引起不少路过之人的侧目。面对这些陌生的目光,赵婉婉显然感到有些不自在,心中正有些烦闷却听到赵沐之开口道。 “堂妹,有一件事情……”赵沐之顿了顿,像是斟酌了很久,赵婉婉这才将她的注意力停留在了他身上。 “嗯?”赵婉婉一脸疑惑。 赵沐之道:“你和栋王殿下……还有皇上。你们三人……是不是不该?” 赵婉婉自是明白堂兄想问什么,只是她有些意外,连堂兄也察觉出她与王兄之间了吗? 她想都没多想,便开口:“不。不是堂兄你以为的那样!” 她没有必要瞒骗堂兄,只是不知道为何堂兄会突然问起。 赵婉婉一向光明磊落,从不隐藏她的喜恶,若她只是护国公府的赵婉婉,她一定会将她与王兄之间的关系如实告之堂兄。 可她的身份是皇后! 在皇上尚未下旨“废后”之前,在其他人面前,她仍旧得替皇上维持尊严。 面对赵婉婉的回答,赵沐之并没有表现得太意外,他眉梢只是略微涌动,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便闭口不谈。 太阳渐渐更向西。 赵婉婉一脸担忧的又望了望先前秦子垣策马而去的那条街,仍不见他回来。 便转头对赵沐之说:“王兄去了多时,为何仍未回来?” 这实在不像赵婉婉了解的秦子垣。 他对赵婉婉一向很有交代,凡事都是温玉良言在耳。除了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秦子垣才会赶赵婉婉离开,他却选择独自一人去面对。 等等! 遇到危险的时候…… 赵婉婉突然脑袋一片空白,甚至有些大惊失色,原本那只牵着马儿缰绳的手,也不由得用了些力,将缰绳握得更紧了些。 她的双腿也颤颤巍巍的晃了晃,像是突然站不稳,将身边的赵沐之吓了一跳,他连忙一把将赵婉婉扶住:“堂妹?” 赵沐之这才感到赵婉婉手心冰凉:“是不是累了?你脸色不太好!” 经过堂兄这一扶,赵婉婉才又站稳了,但她仍然心慌意乱,疲惫的冲他摇头,眼中满是焦急之色。 “王兄不会是遇上什么危险了吧?” “为何有此一说?”赵沐之一脸不解,见赵婉婉脸色惨白,也不敢松手。 只得安慰她道:“栋王殿下在皇城内,不会有什么事的,堂妹莫要胡思乱想。” “不不不!”赵婉婉又一叠连声的反对着,“现在皇城戒备如此森严,四处都是梁王的人,会不会……会不会咱们已经暴露了?” 二人正在激烈的争论,忽然,在赵婉婉身后不远处,出现了六、七名紫衣侍卫。 他们绕过赵婉婉身后,便站在二人面前停下了脚步,其中一名侍卫还顺手拍了拍赵婉婉手中所牵的那匹大宛良驹,问道:“小姑娘,你手中这匹宝马是什么价钱?报给官爷我知道。” 不等赵婉婉开口回应,赵沐之敏锐地察觉到,来者不善。 他便立即站到了赵婉婉身前,以己之身拦在了赵婉婉与那几名紫衣侍卫面前:“抱歉,咱们也是用马之人,并非马贩子!” “不是马贩……?”那问话的紫衣侍卫眉毛一竖,喝道:“皇城之内,贩夫走卒不可恣意骑马,你们不知道?” 在“皇都小馆”用膳时,赵婉婉面对那紫衣侍卫的无礼,忍气吐声,为的是不可太过招摇,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如今在这大街之上,又遇上都司府的紫衣侍卫找他们麻烦,赵婉婉透过赵沐之的左臂,用不太友好的目光瞪着说话之人,手指已紧握成拳。 赵沐之作揖道:“官爷,咱们兄妹两初来乍到,不知规矩,还请多多包涵!” “初来乍到?”另一名紫衣侍卫也出声盘问起来,“临近除夕,又非我皇城人士,你们来皇城做甚?” 赵沐之气定神闲道:“不瞒这位官爷,咱们是来投奔亲戚的。” 紫衣侍卫们互相递了个眼色,一脸怀疑,站在最前头的那名紫衣侍卫的目光更加无礼的绕过赵沐之的肩膀,想要看清他身后的赵婉婉,是何模样。 “投奔亲戚?”侍卫问道,“是哪门亲戚?姓甚名谁?” 第230章 惊心 见这几名紫衣侍卫咬住他们不放,赵婉婉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况且从来没有人胆敢如此直视或打量她这么久。赵婉婉忍不住想要上前出言教训一番。 正在此时,从几名侍卫的身后传来一道森然且颇具威严的声音:“都杵在这儿干什么?” 紫衣侍卫们齐齐扭头,闻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停在了他们身后不远处,车舆宽大,足以容纳三人同乘,而车舆右侧的窗帘被里面的人掀开。 赵婉婉透过堂兄的肩膀遥遥望了过去,似乎有二人坐于车舆内。赵婉婉只能看见其中一人应该是名中年男子,留着黑色的长须,却看不到全貌。 来不及细想,刚才还趾高气扬的紫衣侍卫们,这时已是毕恭毕敬,向着那马车中的男子俯首行礼道:“卑职参见齐大人!” 齐大人? 赵婉婉飞快在脑中思考着是哪位大人。 三公九卿之中除了少府大人姓齐之外,她便再也想不出其他人选了。可少府大人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附近啊? “卑职们奉命巡逻此处,正盘查可疑人士!” 赵婉婉生不悦之心,怎么她与堂兄身个平民布衣便成可疑人士了?! 赵婉婉不由得抬眼警惕地看向那辆马车内之人,不仅看到那齐大人探出头,还听到他“嗯”了一声,目光阴鸷地扫视了一番这几名都司府的侍卫。 赵婉婉再次确定,果然是少府齐大人无误。 然而,赵婉婉还瞥见齐大人旁边还坐着一名衣着华丽妖冶的女子,虽是无意一瞥,却足以让她惊讶不已。 赵婉婉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她的眼睛,克制着这份强烈的震惊,压低了声音惊叹:“姜、姜娆?!” 可是她看错了? 当她正想要确认清楚时,车内那名女子似乎也与赵婉婉的目光撞了一个正着,赵婉婉见她目光微颤,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更是立即回避起赵婉婉的目光。 赵婉婉更加确信车内女子是认得自己的。 所以她真是姜娆?! 不等赵婉婉细想,齐大人开口道:“摄政王稍后会经过这条街,闲杂人等赶紧叫他们回避!若是出了乱子,你们可担待不起!” 侍卫们不敢怠慢,齐齐应声:“卑职明白!” “嗯。”齐大人说着又退回原位坐好,还徐徐放下车舆窗帘,任由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紫衣侍卫们恭送着少府大人的马车行远之后,才又转头对着赵婉婉二人下起逐客令:“你们也听见了,赶紧走赶紧走!” 赵婉婉目光依然追随着那辆远离的马车,愁眉不展,来不及理会眼前那几名侍卫的呵斥,整个人充满了疑问。 真是姜娆?! 她不是梁王的人吗? 她是如何认识少府齐大人的呢? 少府一职,向来是打理皇室内宫起居事宜,看来姜娆果然从一开始就没有向她赵婉婉说过半句实话。 如今她竟然与齐大人同乘,看来就连齐大人也与梁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非赵沐之回头对赵婉婉问话,赵婉婉还沉浸在这一番惊讶之中。 “堂妹,咱们往前走走吧。” 为了让秦子垣在回来之时,能顺利找到他们二人,不至于被错过,赵沐之向赵婉婉提议,顺着秦子垣跑走的方向去寻他,只要他沿路返回便能碰见他们。 赵婉婉点头同意了堂兄的提议,二人便牵着马儿离开了先前停留的那处,缓缓在街上行走着。 二人又走过了一处路口时,见与那些侍卫隔得远远的之后,赵沐之才漫不经心问起:“堂妹似乎也见到了让你惊讶万分之人?” 赵沐之这一问,又令赵婉婉心生不安起来,她并未抬眼看向堂兄,反而望着前路,悠悠叹了一句:“我真是没想到,原来少府齐大人也是梁王的人……” 赵沐之微怔之后,很快便反应过来赵婉婉此话是何意。 赵沐之却好奇,她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是齐大人与都司府那帮侍卫的那一番对话吗? 还是别的什么事? “少府大人原本就常常出入后宫,与梁王关系密切也无可厚非……”赵沐之不以为然。 “反到是梁王如今成为摄政王,三军都得听命于他……”说到此时,赵沐之不免露出一丝担心,“不知以后又会如何?” 堂兄的话,叫赵婉婉不禁紧咬了咬嘴唇,她的眼里冉冉升起一丝绝望:“三军都得听命于他?!” 若三军都将听那个梁王的话,那爹爹岂不也是…… 更不用说堂兄还有贡宇……甚至是王兄也……?! “那怎么可以?”赵婉婉气急败坏道,还顺势停下了步子,扭头望着堂兄。 赵婉婉脸色苍白:“那爹爹、堂兄,还有贡宇都得听他号令?” 赵婉婉虽是不喜欢秦子淮那拒人于千里又自负的性情,但说到底,他仍算得上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对于梁王,赵婉婉却是无论如此也喜欢不起来。 特别是他那叫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以及自以为事的聪明,还有笑里藏刀的心机。 都叫赵婉婉对梁王心生厌恶。 “能对嫡系血亲痛下杀手之人,他何德何能,统领三军?”赵婉婉鄙夷道,虽是轻声细语,却仍能听出她对此人不屑一顾。 赵婉婉发现堂兄一脸震惊望着她,又觉得方才的话过于偏激,才又收敛了些许,眼里却藏有千言万语。 她也知道堂兄和梁王并无交集,更别说要堂兄了解梁王的品行了。 “总之,他是奸佞之徒。大权又落入他的手中,不知将来会发生何事!” 赵沐之对于这个堂妹是熟识的,二人一个五岁、一个七岁时,便常常在营中同赵池麾下的将军一起玩耍。 他当然知道堂妹口中没有半句虚言。 他望着赵婉婉,发现在她眼中,忽然又有些无助又沮丧的神色:“皇上……” 赵婉婉垂下了双眸,长长的睫毛遮住脸里的失落,轻声道:“你在哪?” 赵沐之:“若真如娘娘所言,朝中三公九卿又怎会让奸佞之徒,祸乱朝纲?除非……” 第231章 真假 听到堂兄话中有转折,赵婉婉猛然抬起头,星眸微转看向他。 堂兄刚才的语气沉稳平静,赵婉婉知他是自幼时起,便熟读兵法,也清楚堂兄向来不会信口雌黄,说三道四。他能看出有局,说不定也就能有什么法子,一解眼前这一困局。 “除非什么?” 赵婉婉有些期待,“堂兄有话不妨直言!” 赵沐之看了一眼赵婉婉,将双手环在胸前:“末将总觉得,从北伐开始便是一出大戏。” 赵婉婉顿时一脸骇然,怔怔地望着他,小口微张。 一出大戏? “否则单凭梁王一人,又岂能只手遮天?”赵沐之冷然道,“娘娘只要细思,便能有所察觉。” 此刻,赵沐之虽是一袭布衣平民打扮,却依然能从他身上窥见他着将军戎装时的仪态,仍是极有说服力的模样,叫人难以拒绝与否认。 是吗? 从一开始就是戏? 赵婉婉此刻顿觉牵着缰绳的手指微微发凉,堂兄要她细思,便能有所察觉? 可要从何处开始呢? 赵婉婉难免又蹙眉深思,还重复着堂兄刚才的话:“梁王一人,岂能只手遮天……堂兄的意思,是指后宫之内、朝堂之上,有人结丨党丨营丨私?” 赵沐之摇了摇头。 “不是?”赵婉婉更不明白了,“那、那是什么?” 赵沐之轻笑一声,沉声道:“书到用时方恨少。平日里,叫娘娘多多用心熟读兵书,娘娘总是嫌这嫌那……” 听到堂兄奚落之语,赵婉婉虽然依着她不服输的性子,自是有几分不服气,但她却十分想知道堂兄究竟察觉出了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事。 于是,赵婉婉走近了赵沐之身侧,一手拉着他的衣摆,道:“堂兄别卖关子了。” 赵沐之见她好奇万分,露出笑意,“娘娘冰雪聪明,一定会想得到。” 赵婉婉垂目,仍在脑中思索缘由,还不禁随口嘀咕了一句:“莫非这兵书里面,还会提及朝中之事吗?兵书不全是讲的行军布阵之法吗?” “堂兄——”赵婉婉微眯起眼,打量起了赵沐之来:“你、该不会是糊弄我的吧?” 赵沐之目光轻轻掠过赵婉婉,凝眸朗声对她说道:“若是站在梁王的角度,便是三人行,则损一人;一人行,则得其友!当初北伐之时敌已明,友未定,故引友杀敌,不自出力。如今天下太平,他便坐享起成!” “不明白!” 赵婉婉默然地望着堂兄,又自顾自地说道:“站在梁王的角度?” 突然,赵婉婉恍然大悟又道:“所以,北苍国是敌人,是为敌已明。那友是……?” 赵沐之牵起嘴角微微颔首:“对于梁王而言,之前敌人是北苍国,之后使是栋王殿下。” “那皇上呢?”赵婉婉愣住。 片刻之后,她才如梦初醒,回想起数月前,她曾试图阻止秦子淮亲征时,在皇上寝宫见到秦子淮与梁王对弈。 当时的黑白棋子厮杀激烈,方寸不让。秦子淮执黑子,势强;而秦子翊执白子,势缓。 谁曾料道,原来世事并非全似棋局! 赵婉婉感慨之余,更是深抽了一口气:“皇上竟然是颗棋子?!” 身为下臣,赵沐之自知对君王之事不可多言,今日已说得太多。又见这皇城大街上,处处都是侍卫巡逻,一派草木皆兵、严阵以待的架势。 只得颔首点头夸赞:“娘娘果然一点就通!” 说罢,赵沐之便催促道:“娘娘咱们走吧,到前面街角处,说不定,能见到殿下正往回赶呢!” “嗯。”赵婉婉应声之后,便又移动了步子,随着赵沐之往前面走去。 不多时,二人便已行至了这条街的街尾,于是打算转向左行。赵婉婉刚一转弯,便已穿过人群,看到秦子垣所骑的大宛良驹。 她顺着马身往右看了几寸,便见到了秦子垣。果然他正站在那处,与一名紫衣侍卫交谈着什么。 隔得有些远,所以赵婉婉看不清那名紫衣侍卫的容貌,但那身形总让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就在此时,身边的赵沐之淡声道:“栋王殿下在那儿!” 赵婉婉应了一声,“嗯,我也瞧见了。咱们干紧过去吧!” 说着她便挪了步子,不徐不慢地步步朝着秦子垣身边走去,赵沐之紧随其后。 此刻的天色已经渐近黄昏,街两边,不少阁楼逐渐点起烛火来,人走在其中,如见草际游萤,又觉浮光掠影,如梦一般。 未及细究那紫衣侍卫是何人时,赵婉婉已离秦子垣咫尺之远,她顿住了脚步,冲秦子垣唤道:“王兄。” 不经意间,赵婉婉的目光轻轻扫过了站在秦子垣对面的那名紫衣侍卫,待她将那人看清楚时,她竟然松开了紧握缰绳的手。 从瞠目结舌到不可思议,不过一刹那,赵婉婉犹如忘了呼吸似的,脸色大变。 赵婉婉瞪大了双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字。 “你……” 皇上?! 真是皇上吗? 原来皇上果真在世上! 但是……皇上怎么会穿着都司府侍卫的衣服?! 秦子垣在听到赵婉婉唤他,也有些惊讶。扭头应了一声:“四妹?” 他没有想到赵婉婉竟然会沿着路寻到了这里来,更在赵婉婉脸上看出满是惊讶之色。 秦子垣暗忖:看来,娘娘也与本王一样,瞧出他是何人了…… 秦子垣自然明白这种感受。 在刚才经过那条街时,只是擦身而过,他便发现这名紫衣侍卫与皇上极为相似。 只犹豫了片刻,秦子垣连前因后果都还来不及向赵婉婉解释清楚,便策马追了过来。 终于才在这个巷角处拦住了这名紫衣侍卫的去处,刚与他交谈了两三句。 更让秦子垣确定,这侍卫明明就是他的六皇弟——亦是当今大秦的皇帝秦子淮。 就在此时,那名紫衣侍卫却开口道:“你休要再跟着我!” 说着,他又望了一眼赵婉婉,顿了顿后,又道:“我并非你口中所说之人,若再跟来,别怪我押你回都司府去受审!” 第232章 重遇 秦子垣听到秦子淮口出之言,不只是拒人千里之外,更像是急于撇清某种关系。他来不及理会赵婉婉,向她解释与说明,仍然想要立即追问这紫衣侍卫,姓甚名谁? 同为秦氏皇族的子嗣,世间上再也不可能有这副模样的人存在了。 正想开口,却看见他已转过身子,跨着步子,从巷角的一旁飞快离开了原处,打算跑远。 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赵婉婉突然在皇城的街道上,再次见到失踪已久的秦子淮,他就站在离她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 久远的记忆突然又变得鲜活了起来似的,恰如她初见在大殿之上,遇见他那时一样,引得赵婉婉停下了呼吸。 那一天,他曾牵起她的手,站在万朝百官面前,昭告天下。 他身为大秦新帝,将与她赵婉婉缔结连理。 那一天,赵婉婉成为了大秦的皇后。 仿佛还是昨日一般,赵婉婉努力克制着快要失控的情绪,来不及思考任何事,刚打算对秦子淮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到他转身要跑走。 脑中一片空白的赵婉婉,不禁大声喊道:“等等——!” 当她发现秦子淮在听到了自己这一声大喊后,竟然真的顿住了跑远的脚步,然而,他却并未回头。 不知为何,这一刹那,竟叫赵婉婉感到置身在这天地之间竟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所以,他真是皇上? 失踪了这么久,皇上竟然身在皇城之中? 还成了都司府的侍卫? 他究竟知不知道,如今皇宫内外因为他,发生了多少巨变与震动? “皇、皇……”赵婉婉沉吟了两声。 下一刻,她便意识到身处于皇城大街上,四处还不时有侍卫巡逻经过。 赵婉婉才改口,扯着嗓子冲他喊道:“屠晟龙!” 赵婉婉看不见秦子淮是何表情,却能见到他背向着她,身仍旧未动,就怔怔地就站定在了那处。 见秦子淮微微侧了脸,似乎在等着她把话说下去,赵婉婉不由得也往前挪动了两步。 继续喊道:“你可记得济世堂的枳儿姑娘?她要我给你带话!” 赵婉婉咬了咬嘴唇,有些郑重:“她说、她会一直在谷牙城,期待着再见你一面!” 也算是赵婉婉在对他进行一番试探。 若是济世堂的屠大夫,真是皇上。眼前这名紫衣侍卫也是皇上,那他一定知道赵婉婉这话中的意思。 一向养尊处优的人,流落不远千里的异国他乡,回到自己的城邦却不能回到曾经的王位。这种痛苦与煎熬,只怕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承受住吧? 赵婉婉如此想着,却没得到秦子淮的任何回应。 她只得蹙眉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发现他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转头便快步走远了。 赵婉婉本想紧接着追上去,却被一只有力道的手臂,一把将她拦住。 赵婉婉这才扭过头,发现出手之人是秦子垣,他更沉声道:“别追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秦子垣已站到了她身边,又一手拦在了她的身前,垂目,淡淡地看着她:“由他去吧!” “可、可是……我们不正是来找皇上的吗?” 赵婉婉心有不甘,还又再次望了望刚才秦子淮跑走的那条巷口,此时,早已不见他的踪影了。 赵婉婉双眼顿时黯然了许多,一想到先前太后的急诏,所书之事,竟全是虚假,心中更是骇然不已。 “他分明就是皇上,却不想与本王相认。”秦子垣冷冷说道,也望着秦子淮失消的那条巷口。 一想到当初在月溪城栋王府内,秦子淮执意要亲往前线时,也如今日一般,根本无人拦得住。哪知后来,皇上便一直失踪,宫中更是传来皇上驾崩噩耗。 如今方知一切均是伪造! “还跑去都司府去做侍卫……”秦子垣只觉得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事,越是波谲云诡,越叫他惴惴不安。 赵婉婉眸子掠过一道微光,缓缓地说道:“王兄弟……你说,都司府大火会不会和皇上有关啊?” 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呢? 都司府这样的朝中重地,内有侍卫无数,又有奴仆若干,竟然能被一场大火烧掉一半,讲出来,都叫人难以置信。 秦子垣晲了一眼赵婉婉,她的侧脸映入了秦子垣的眸子里。 微风拂过两人身侧,吹起了赵婉婉鬓角垂下的几缕发丝,秦子垣见到赵婉婉此时的模样,不经意间想起在月溪城王府内,秦子淮接到当日前线军函,得知赵婉婉前往淙越失踪一事之后,便坐立难安的模样。 赵婉婉发现秦子垣没理会她的问话,继续问:“王兄?想什么呢?” 秦子垣这才收起神,垂目看着她:“本王只是在想,当初皇上坚持要到前线去……或者……” 秦子垣目不转睛的看着赵婉婉,引得赵婉婉脸颊上泛起两朵红霞,她眨了眨双眼,移开了目光:“或者什么?” 秦子垣却顿住,未再往下说。 当时他已觉煞费思量,随即有一个难以说服他的答案浮出水面。 但那个时候,秦子垣却不愿承认,于是就将那个答案狠狠的抛到了湖底。 然而就在刚才,他却亲眼看到,当秦子淮见到赵婉婉出现后,有一个极其细微的神情从秦子淮的脸飞快掠过。 那是惊喜又慌张,是期盼又愧疚的一双眼睛。 所以,在几个月前,被他抛到湖底的那个答案又再次浮出水面…… 莫非皇上在那时候,对婉婉也动心了?! 秦子垣面色陡然冷了不少:“若是本王告诉娘娘,皇上当日是因为娘娘坚持要到战场上去……” 秦子垣心头没了底,毕竟她与皇上时至今日,依然是夫妇。 赵婉婉顿时蹙起眉,坦荡又决绝打断了秦子垣:“不可能!” 赵婉婉转身正面向着秦子垣,昂头仰望着他的双眼,笃定道:“他才不会为了我而上战场!” 王兄瞎说些什么话呢? 赵婉婉不明白为何秦子垣会突然提起皇上要去战场的事,这与皇上现在出现在都司府又有何关联吗? “王兄,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第233章 思绪万千 “你明明就知道。他恨不得早些摆脱与我的关系!” 赵婉婉眼里满是不解与愤然之色,脸蛋儿似乎也恼得有些红彤彤的。 时近酉时,空气中泛起的凉意更胜一层,四处阁楼的烛火微光替代了夕阳的余晖,洒在了街上的行人身上。 秦子垣与赵婉婉二人的视线交集之时,秦子垣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也更加叫秦子垣确信,他对于赵婉婉的情感。 “娘娘恕罪!本王只是随口说说!” 秦子垣察觉到她在恼。 又略微欠身,冲她淡淡笑道,“娘娘全当是笑话听听,莫要当真!” 倘若倒回到赵婉婉大婚那一日——她初到皇城加冕为后之时,秦子垣曾选择了藏匿与她相识的所有一切,远远守护着她的安全与康健,便足矣。 毕竟前有先帝遗命不可违,后有帝后封禅大典,且已昭告百官天下,他身为臣子,自当恪守本份。 但如今,一切都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是皇上秦子淮自动退让在先,要废后在先;还说要将赵婉婉赐予他做漠北王妃,君无戏言,岂可言而无信?如今便怪不得他横刀夺爱。 见到秦子垣带着笑意,诚意十足,赵婉婉心里气又消了不少。 但嘴巴却仍是一副不饶人的口气:“什么时候了,王兄还有这心思说笑?” 转头她抬眼望了望此时的天色,见已是华灯初上,夜色渐起,心下又涌上一层担心。 大秦皇城内的客栈,比不得驿城,这里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住店的。 若是没个身份来历证明,客栈老板也不敢轻易接待客人入住的。 驿城本是作为军事要塞,最初是用于调配各郡县将士部署与战时物资运输而兴建。 后来却成了南来北往的商客们必经之所,商贾可以轻易在驿城内下榻客栈,无须提供过多的身份证明。 如今皇城的都司府又出了这等大事,城内各处都有侍卫巡逻或把守,也无可厚非。 赵婉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天就快黑了,今晚还不知上哪儿歇脚……” 她心头不免有些烦闷,不光是因为眼下无处歇脚,更因才刚刚踏回皇城,便在街上遇见旧相识,任谁也难平静吧? 秦子垣身子微微倾向,靠近了赵婉婉的身边,又抬手拍了拍赵婉婉的左肩,小声道:“娘娘无需太过担心,本王自有办法让娘娘能有地方歇脚,有瓦遮头。” 赵婉婉一脸难以置信,樱唇微启:“王兄有办法?!可是栋王府门庭前都是都司府的侍卫啊,咱们又不能去客栈……” “娘娘信不过本王?” 秦子垣的语气毋庸置疑,沉稳又踏实。 赵婉婉看着眼前的男人眸光深邃幽暗,面带温和的笑容,心中慌乱之余,还安心了不少,只得默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赵婉婉目光飘忽起来,想到堂兄还在身后站着,故作镇定道:“哎呀,王兄这话问得……要我怎么答你啊?” 秦子垣才抽回放在她肩上的手,负手而站,沉声道:“只要娘娘开心,无妨。” 赵婉婉嘟了嘟嘴,眼中笑吟吟的望着他,默不作声,两人有些忘乎所以的对视着。 片刻,秦子垣才回头向赵沐之吩咐,要他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仔细四周环境,特别是城中巡逻的侍卫。 “是殿下!”赵沐之虽然应声,但一脸狐疑,不知栋王殿下葫芦里卖什么药? “那我们便回府吧!”秦子垣道。 赵婉婉与赵沐之闻言愕然不已,一想到方才在栋王府门前,就见到那些侍卫们,几乎是驻守在那一带,根本不曾离开半步。 而秦子垣竟然明知如此,还想要回栋王府? “王兄又说笑?”赵婉婉抬眸不悦。 赵沐之也搭腔:“殿下可是有了办法?” 秦子垣移目看了身后的赵沐之一眼,此时天色已是越发昏暗,他与赵沐之隔了一个马身,看不真切此时赵沐之脸上的表情,又将目光新重落在赵婉婉脸上。 “只管随本王来便是!” 说罢,秦子垣转身牵了马,就径直又往回走去。 赵婉婉回头与赵沐之相视之后,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便也牵了马儿跟上了秦子垣,走在他的身后。 穿过荧火楼一带的街市,三人又沿着来时的路,绕行到了皇城的西北角一带。 远远的,不用他们走近栋王府,仍能看到有不少侍卫在那附近站守,甚至比先前看到的侍卫足足多了一倍。 赵婉婉遥遥望着栋王府门前那帮侍卫们,担心的问:“怎么这会儿这么多人?” “应是侍卫们轮换时间到了吧?”秦子垣淡淡回应道。 “我差点忘了这个?”赵婉婉恍然记起,“每逢子、午、卯、酉四时,是城内侍卫轮换的时候。” 不过三个多月的出征,皇城、宫里的好些规矩,被赵婉婉抛得一干二净,若非秦子垣提醒,她根本也没想起。 趁着侍卫们轮换交班,同时也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三人在抵达了栋王府所在的这条街后,便一直站在一处阁楼外的阴影里。 虽然看不清秦子垣此刻脸上的表情,但却接着听到他心平气定道:“娘娘随本王来!” 说罢,秦子垣便挪了步子,往着这阁楼背面的那条小巷走去,赵婉婉与赵沐之便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阁楼处在同是皇城西北角一带的角落,三人很快就走到了后巷,道路也果然狭窄了不少,顿时显得拥塞了许多。 先前三人牵着马,并肩而行,路道尚且有空余;而此时,这后巷却只能容纳一人牵马行走。 赵婉婉只好完完全全跟在秦子垣的身后,默默走着。 她抬眼打量起后巷的四周,这时几乎空无一人,由于地处背面,烛火照明也暗淡了不少。 赵婉婉有些好奇:“怎么王兄先前没想到要走侧门?” 秦子垣并未回头,仍是自顾往前走着。他久未回皇城,早已淡忘城内的这些犄角旮旯,若不是方才策马追秦子淮时,勾起回忆,只怕一时也想不起。 于是他淡淡答道:“本王见到皇上后,才突然记起。” 第234章 不速之客 听到秦子垣不经意间又再次提起皇上,赵婉婉眼里闪过一丝涟漪,随后垂了双目,也想起刚刚她在那边的街尾,毫无防备的撞见了秦子淮,心绪恰如此时身旁经过的阁楼微光,摇曳不定。 秦子垣虽然依旧没有回头,但隐隐也察觉,此时跟在他身后的人儿,有所异样。他眼底不免升起担忧之色,却不是为了赵婉婉。 这已经是多少回了? 只要提到皇上,赵婉婉便会如此…… 罢了,不怪她。 他脸色冷了不少,也不再多说半个字,只是继续走着。 就这样,三人牵着大宛良驹排成“一”字,安静地前行,又经过数幢高低不一的阁楼之后,便是来到一间硕大的府邸背面,他们已经走到了栋王府的西侧处。 秦子垣率先停了脚步,回头对身后二人道:“到了。” 赵婉婉接着也停下步子,栋王府的西侧门已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四处依然是昏暗无光,她抬头望着这栋王府侧门屋檐阶前高高悬着的两个红灯笼透出来的亮光,心里又安心了不少。 走在最后的赵沐之此时警惕的回头,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见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才将目光移到秦子垣身上。 侧门自是不如正门宽大,但仍是别具一格,不输气势。 秦子垣一撩衣摆,阔步踏上台阶之后,便抬手轻叩侧门。 没过多久,侧门就开了,迎出来的是一个壮硕的中年男子,看打扮应是府内的粗使。 那人一脸惊讶,随即毕恭毕敬地向秦子垣行了一礼:“栋、栋王殿下!” 秦子垣沉声“嗯”了声,对那粗使吩咐道:“还不去安置这三匹马?” “是,小奴这就去办。” 粗使赶忙迎将出来,从三人手中接过马儿缰绳,将马匹牵在他一人手中,赵婉婉的手总算在这一刻腾了出来,她感到了一阵轻松。 从睢阳出发回到皇城这几日,她几乎日日夜夜都握着这马儿的缰绳,有习武习惯的她,手掌心早已有层薄薄的茧,却仍被这缰绳勒出红痕。 下意识之间,赵婉婉用手搓了搓手心的那缕红痕,看到秦子垣也回头侧了身子,望着她,察觉到她这细微的举动。 秦子垣向她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娘娘,请跟本王来!” 赵婉婉点点头,负手便跨步踏入了侧门内,赵沐之也很快便跟了进来,竟然安然无恙进到了皇城内的栋王府里。 回到秦子垣自己地方,总算可以松了一口气,步子也放慢了不少。 他做为主人家,带着赵婉婉二人在府内穿过一处月洞门后,又经过一处长廊,便见到府内西厢与东厢中间那处的花园。 园中不乏金鱼池、假山石、松、柏盆景,赵婉婉借着府内的烛光,将这些景致一览无余,甚至她在路过金鱼池时,还瞥见池里的小金鱼吐泡泡,此情此景,不免惊艳了她的目光。 引得她“哎呀”一声:“小金鱼竟吐那么多的泡泡?” 秦子垣微怔,不由得蹙了眉,心中却突然涌上一阵不安,园子里的下人、花匠呢? 但此时,他却顾不得这些小金鱼,仍在前面带着路,他急着回到他的东厢,急着安顿赵婉婉二人。 秦子垣的突然出现,很快惊动了府内的花匠。 几名花匠入夜后正做着当日最后一次的巡视,突然看到一袭布衣打扮的秦子垣,由于光线算不上太好,花匠们还有些诧异,当他们但很快来人是栋王殿下时,一众花匠又惊又喜,纷纷上前来到了秦子垣面前,行礼:“小奴参见栋王殿下!” 对于皇城内栋王府里的仆人而言,见到秦子垣回到这里,当然是惊讶万分的。 自打秦子垣赐了封地漠北之后,便将他曾经的亲信都带去了月溪城内的栋王府,而此处,便成了他的故居。 平日里,没什么人会来此地,而这处的府邸几乎是空置的状态,所以府内的仆人实则并不是太多的。 但留下来的仆人们都是曾在宫里跟出来的老仆,也算是给这帮老奴做个安身之所。 听到花匠们行礼,秦子垣停下了步子,负手站在花匠们面前,沉声道:“金鱼池里的水该换换了。” 花匠们垂着头,应着声:“是,小奴这就去换!” “嗯。去吧!” 几名花匠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转身想要离开,又被秦子垣叫住,“且慢!” 他转身回头看着那几名花匠,特地嘱咐道:“本王回府一事不可与人提起。” “是是是。小奴明白。”几人点头如捣蒜,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秦子垣才将目光放在了身后赵婉婉的脸上,发现她满眼全是疑惑,望着远去的那几名花匠的背影,秦子垣便随口问:“怎么了?” 原来赵婉婉这时方知,在先前路过那片池旁见到的的小金鱼们,吐那么多泡泡,是该换池水的缘故。 王兄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她一直以为,秦子垣身为皇家长子,别说是留意一条小金鱼了,就算是一个寻常人也岂会轻易入他的眼中呢? 然而秦子垣偏偏不是这样,他能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生乎两国苍生的福祉。 这些通通引得赵婉婉敬佩不已。 可是,她却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听到秦子垣问起,她只是仰头冲着秦子垣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没事。” 秦子垣审视着她,有些不信,追问道:“真没事?” “真没事,王兄走吧!” 在秦子垣刚打算转身,继续移步东厢时,在离他们三人不远的前方,这花园高处的一座亭台楼阁处,传来一个令人陌生又震惊的拍掌之声,那拍掌的人,一拍一拍的缓缓击着手掌。 这举动引得秦子垣、赵婉婉、赵沐之陡然警觉不已,三人的目光顿时便聚集在了那高处的阴影里。 而那鼓掌之人,移动着身子,缓缓下着台阶,更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今日郎中令来向本王禀报,说有三个可疑的男女,衣着朴素,却手牵番邦的大宛良驹入了城内,还自称姓马,是马贩子……” 那人顿了顿,继续道:“本王便命了都司府的侍卫留意,若非如此,本王真不知道,栋王你为了能入这皇城,竟然连姓都改了?” 第235章 红颜祸水? “如此迫不及待回来皇城,你意欲何为?” 话音刚落,说话那人也已走到了秦子垣、赵婉婉三人的面前站定,借着花园内点燃的烛火微光,来者的面孔也清晰地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秦子垣眸光一定……秦子翊!秦子翊竟然在他的栋王府中? 秦子垣眼都来不及眨一下,直直盯着他,诧异不已。 他的金舆不是停在荧火楼前吗?难道是障眼法? 秦子垣面不改色道:“梁王?你怎么在本王府上?” 听到秦子垣问话,秦子翊的目光却忽然似笑非笑的扫过了赵婉婉。他没有立即回答秦子垣的问话,反而惺惺作态的向着赵婉婉一俯首:“原来皇后娘娘也在此?本王刚刚失礼了!” 和秦子垣同样震惊的人,还有在站在秦子垣身后的赵婉婉。 当她听到楼阁上传来这声音时,便叫她觉得极不自在,莫名的不安,当她看清说话之人竟是梁王之后,赵婉婉更是由惊到恐、到厌恶。 见到秦子翊向她行礼,赵婉婉瞬间记起当初在后宫皇上寝宫外,秦子翊也是带着这样似笑非笑的神态和语气跟她说话。 原来已沉入久远的记忆里,此时又如新的一般压抑着赵婉婉的心,她那份不悦与愤怒,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出来。 她瞪着秦子翊,紧抿住了双唇,僵持了好一阵,才应了一声:“二王兄为何会在这里?” 站在赵婉婉身后的赵沐之,并未曾见过梁王,但听到赵婉婉与秦子垣所说的话,他便知来人正是梁王——当今摄政王。 出于礼节,赵沐之不得不冲着秦子翊抱拳行了一礼:“末将参见梁王殿下!” 梁王挑眉,目光掠过赵婉婉,停在了向他行礼的赵沐之身上,微微侧了脸:“将军是……?” “末将是赵公麾下左将军——赵沐之!” “原来是赵将军!”秦子翊颔首算是回了礼,又将目光看向了秦子垣与赵婉婉二人,平心静气道:“皇后娘娘既然想知道原因,便随本王回宫吧!” 说罢,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几队戴着佩剑的侍卫,将秦子垣、赵婉婉、赵沐之三人团团围住。 情急之下,赵婉婉提了一口气,冲着秦子翊大喊:“梁王!你这是要干什么?” 秦子垣见到此种情形,不由得也皱起了眉,脸上冷了几分,他死死盯着秦子翊,一言不发。 他并未想到在他的栋王府中,竟然会埋伏着这么多的侍卫。他应该早点发察觉的,难怪池中那些小金鱼会吐泡泡,花匠们见到他也是神色慌张不已,欲言又止。 可恶!他竟然没有看出异样,被秦子翊反将了一军! 秦子垣负手而立,质问道:“梁王,你擅自闯入本王府中,还带侍卫前来,是想做什么?” 听到秦子垣出声,围住他们三人的侍卫们,没有继续往前,都留意着梁王的举动,似乎等着梁王下旨,才好行动似的。 正是如此,突然花园中鸦雀无声,一片寂静,一阵晚风吹拂而过,只听到松柏树的叶子飒飒作响的声音。 秦子翊将手放置于他那略窄小的下巴,拧眉思虑了片刻后,抬眼再次望着秦子垣,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秦子翊道:“栋王,我想你误会本王了!” 还转而将目光落在了赵婉婉身上,继续说道:“既然皇后娘娘回到皇城,理应入宫。” 听到“入宫”这两个字,赵婉婉不光是若有所失,更免不了有些烦躁,而些这话又是从梁王的口中说出,直叫她心里发毛。 赵婉婉脸色难看极了,正要出声反驳,又对到秦子翊继续说道:“若皇后娘娘在栋王府里居住,被别有用心之人用来抹黑皇室,本王身为摄政王,又岂能坐视不理?” 这话更叫赵婉婉涨红了脸,她望着秦子翊,又急又气,一发不可收拾骂道:“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诬陷好人!什么别有用心、抹黑皇室……本宫看这些事,通通都是你干的!” 赵婉婉字字铿锵有力,引得秦子翊不由得挑起了眉梢,似笑非笑的解释道:“看来,皇后娘娘真是对本王的成见很深啊!本王从来都是忠心耿耿,上无愧皇上太后、下无愧黎民百姓。” “倒是娘娘你……”秦子翊顿了顿,又不紧不慢继续道,“本王听说,娘娘在淙越失踪,皇上连性命都不顾了,坚持要亲往前线,却落得个失踪的下场,客死他乡;在汴梁城,栋王也曾为了娘娘,誓死守在城楼,差点丢了性命……” 秦子翊一边说着,一边往前挪着步子,朝着赵婉婉走近。 秦子垣见状徐徐折过身,只身挡在了赵婉婉面前,将赵婉婉与梁王隔开,更带着肃穆又严厉的目光,与梁王对视。 却依然未能阻止秦子翊继续说下去。 秦子翊抬眸,森然的看了一眼突然拦在了中间的秦子垣后,继续将目光落在赵婉婉的脸上,沉声道:“难道皇后娘娘,不觉得自己是个红颜祸水吗?” “你、”赵婉婉怒目,却又一时词穷,不知道如何反驳。 一向善武的她,还是头一次被个男子骂,说她是红颜祸水!气得她只想动手,非得拿下这秦子翊的头当蹴鞠踢。 下一刻,赵婉婉的身子已经不受控的往前面涌,却被秦子垣伸出手臂一把拦在身后,而动弹不得。 赵婉婉与秦子垣目光只交汇了一刹那,她便读懂了秦子垣眼里的担心与提醒。 若真在这里动手,她手无寸铁,根本不是这么多宫内侍卫的对手,就算是加上王兄与赵沐之二人,也难以用赤手空拳敌众多宝剑。 在秦子垣拦住赵婉婉之前,他渐渐听出秦子翊这番话的用意,似乎是有意要赵婉婉回到皇宫之内。 从表面上看,秦子翊有这样的想法,似乎也无可厚非,只是他不明白,为何秦子翊要将话说得那么难听? 秦子垣也不太客气道:“秦子翊!你倒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236章 施威 秦子垣出言干涉,焦急又愤怒的模样,引得秦子翊不免暗暗嗤笑。 真是太少见了,一向满不在乎的大皇兄,也有焦急的时候? 更叫秦子翊得意洋洋起来,他反问道:“本王可有说错半句?” “皇后娘娘的声誉岂能由着你肆意污蔑?”秦子垣义正言辞道,“即便你如今身为大秦摄政王,也不得对皇后娘娘无礼!” 秦子翊冷哼一声,正欲回以颜色,一直未出声的赵沐之也开了口:“末将也认为梁王殿下言过其实了。” “娘娘身为大秦皇后,为了大秦出征,在前线杀敌,祸福本就难料。淙越一事,若非娘娘舍身跳下悬崖,我军又岂能顺利夺取北苍据点,顺利往前推进?” 赵沐之的解释,引来众人的回眸。 见他微微俯首,不失礼数的陈述着战时发生的事件,没有一点矫揉造作,令旁人信服。 赵婉婉与秦子垣满怀安慰,纷纷向他投来赞赏的目光。 除了秦子翊,听到赵沐之这一番话之后,他脸色有些难堪,他似乎也没想到这个赵沐之身为左将军竟然敢在他面前插话,胆色倒是不小。 他目光微转晲了一眼赵沐之后,退了两步,一拂衣袖,欲转身背向秦子垣三人。 侧目悻悻道:“如今皇上尸骨未寒,身为皇后娘娘理应回宫替皇上料理后事!本王如此安排又有何不妥?” 再次听到他人提起皇上,赵婉婉有些心慌发堵,她与秦子垣都知道,皇上如今尚在人世,而且就混在皇城都司府里做侍卫。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会如此,但赵婉婉总觉得皇上一定有什么事隐瞒着所有人。 既然梁王这么想要她回皇宫,那她不妨跟回去瞧瞧,谅他也不敢拿她怎样。正好她也担心太后的身子,可以回去看看太后,还有雁安。 赵婉婉抬手,轻轻推开了仍拦在她前面的秦子垣,走到了他的前面,直视着秦子翊,开口道:“二王兄!” “本宫现在便跟你回宫!” 秦子垣错愕地看向身边之人,误以为他听错了,更来不及开口阻止赵婉婉这决定。 一开始,秦子垣发现梁王悄无声息的在他的栋王府等候,是冲着他来的;但现在秦子垣能很清楚的感觉到,秦子翊更像是冲着赵婉婉而来。 只是他还想不到是何原因。 赵婉婉突然的决定更让他不安、叫他提心吊胆。 秦子翊听到赵婉婉同意回宫,却勾起了嘴角,原本侧着的身子,又回了正,静静看了赵婉婉一眼后,俯首说道:“皇后娘娘起驾回宫!” “且慢!左将军是本宫爹爹的人,奉命护送本宫回来。”赵婉婉对秦子翊说道,“如今本宫回宫,自然少不了左将军护送。” 秦子翊也不拒绝:“这是自然!如此,左将军便一道吧!” 赵婉婉决定回宫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秦子垣不舍的看着赵婉婉,碍于先前那些对于他与赵婉婉之间的非议,秦子垣只得克制着自己,才没有伸了手一把拉住了赵婉婉。 但心中对赵婉婉的难会难离与担忧仍是从眼里冒了出来,他不禁唤道:“娘娘!” 赵婉婉回头冲着秦子垣莞尔一笑,实在沁人心脾,她宽慰道:“王兄放心,有赵将军在,本宫不会有事的!” 随后她又局促地看了一眼赵沐之,还冲他使了一个眼色,随后嘱咐道:“左将军,我们走吧!” 赵沐之愣了愣,虽是没弄明白赵婉婉这眼色是何意,但他不露声色地回应道:“是,末将遵命!” 随后,赵沐之又走到秦子垣面前,冲着他抱拳承诺道:“请栋王殿下放心,末将定会亲自护送皇后娘娘平安回宫!” …… 从栋王府里的大门出来之后,天色早已彻底黑尽,腊月里的夜空,风里全是寒意。 在秦子翊的安排之下,赵婉婉不得不与秦子翊同乘;而赵沐之则被安排在侍卫队伍里。 待人齐之后,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侍卫,便随着梁王的金舆缓缓转往皇城的中央——大秦皇宫。 折腾了一天,还要与十分厌恶的人同乘一辆马画,赵婉婉一动不动的坐在车舆之内,不曾言语一句。 又过了一阵,赵婉婉突然感到马车停了,金舆外的侍卫又大声嚷了一句:“开门!” 随后便听到远处几名守卫的声音:“恭迎梁王殿下回宫!” 然后,马车才又缓缓向前移动了起来,赵婉婉意识到她再次回到了皇宫之内,却总有些不真实的感受。 为了能确认,她忍不住抬了手,撩开了车帘,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夜里出现在皇宫大门附近处,透过这扇高大宽阔的宫墙大门,别有一番感悟。 金舆经过宫门处那几名守卫时,秦子翊透过赵婉婉掀起的车帘看到守卫们不安份的偷瞄车舆里面,便叫停了马车。 驾车的侍卫与车舆内的赵婉婉都有些诧异,不知他是为了何事突然叫停。 一路上都未曾望过秦子翊一眼的赵婉婉更是不由得扭头,疑惑的看着他,还来不及将掀开的车帘放下,秦子翊已经整个身子凑了过来。 车舆内虽然宽敞,但由于秦子翊动作迅速,赵婉婉只得将身子往后避让,却来不及起身挪动位置,更没有过多的猜想秦子翊此举是何用意。 就在这时,却看着秦子翊透过这侧的车窗对守卫们呵斥了一句:“大胆,见到皇后娘娘也不行礼?” 不光是守卫们傻眼,就连赵婉婉也一脸迷茫。 她此时一袭平民打扮,守卫们不认得她很正常;何况此时天色又晚,她都不在意,这梁王此时这样做样子是给何人看的? 守卫们并不敢抬眼,被梁王呵斥之后,顿时稽首道:“请殿下恕罪,请皇后娘娘恕罪!” 赵婉婉见守卫们诚惶诚恐,宛如犯了大罪一般,更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她来皇城的时间不长,也只出入过几次皇宫,但记忆中,守卫们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如此害怕。 就连当日在驿城,皇上得知抓获的北苍细作偷跑走了,一路盛怒回到皇宫内,途经宫门处时,守卫们虽然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也不似如今这般卑躬屈膝。 第237章 显露 赵婉婉不禁诧异起来,又犹豫了片刻,便开口要这几名守卫们快快起身,“本宫这一身平民素服,侍卫们一时没瞧出来,也无妨,都起来吧!” 可赵婉婉的话音已落,这几名守卫们反而垂着头,偷偷交换着目光,仍是不起身,更引得赵婉婉诧异不已。 她柳眉一挑,质问起来:“你们这是怎么了?本宫叫你们不必跪了,都起来,听不懂吗?” 又是一阵凛冽的北风从皇宫宫墙的大门口倒灌进来,掠过赵婉婉乘坐的这辆马车门帘呼呼作响,赵婉婉的脑中突然跳出自己在汴梁城楼上曾感受过的那阵风雪,身子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不等她转身,听到身后幽幽传来一声:“娘娘可能还不太明白如今宫内的情况……” 是秦子翊在说话,赵婉婉这才猛的回头,秦子翊这口气中藏着似有若无的揶揄和轻笑。 而他眼里的寒意让人如临冰窟,叫赵婉婉感到极为不舒服,下意识间,她双手紧紧握住了膝边的衣摆,神情严肃起来。 “梁王?” 赵婉婉隐隐感到宫内似乎与她离开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她不禁问道:“宫里…如今是什么情况?” 赵婉婉犹如黑曜石一般的双眸,闪着微光,直直瞪着秦子翊,眼里满惊讶与惶恐。 秦子翊这话中的意思,分明暗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还会出什么情况呢? 秦子翊突然往赵婉婉面前凑近,嘴里呼出温热的白气:“皇后娘娘……”, 这举动,引得赵婉婉不自然的再次往后退避。 “梁王你、”赵婉婉阴沉起了脸,警惕的仰起了头,瞪着秦子翊,正色道:“有话你就好好说。” 秦子翊笑了一声,才又道:“还记得当日出征前,娘娘与本王在皇上寝宫外那番话吗?” 赵婉婉一怔,依稀记得当时她曾主动前往皇上寝宫见秦子淮,想劝皇上千万不可亲征,哪知遇见梁王也在那里,当时的赵婉婉,只得婉转又隐晦的劝说皇上,丝毫不敢提及梁王有心要陷害他的事。 如今皇上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却不知为何隐姓埋名跑去了都司府做侍卫,令得大权旁落,无论如何,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梁王策划的。 不光如此,这个梁王甚至还想暗中除掉王兄。 赵婉婉一想到此,不由得皱了眉,随口道:“不记得了!这些琐碎的事,怎么梁王还记得吗?” 秦子翊听后,勾了勾唇角:“皇后娘娘还是这么嘴硬!” 下一刻,秦子翊的目光便冷冷的晲了那几名守卫,略微扬了扬声:“今日皇后娘娘替你们求情,念是初犯,这次便饶了你们,都起来吧!” 话音刚落,赵婉婉便听到车舆外响起那几名在寒风中跪拜的守卫们的声音:“谢梁王殿下恩殿,谢皇后娘娘!” 赵婉婉顿时回头,被眼前这一幕惊住,宫内的守卫们正纷纷稽首称谢,就连她堂堂大秦的皇后的命令,守卫们都不听从,他们只听命于梁王了吗? 这一刹那,赵婉婉突然意识到秦子翊刚才话里的含义,宫内的情况…… 未等赵婉婉多想片刻,已听到秦子翊命令驾马车的侍卫前行,马车穿过宫墙进入皇宫之内,不多时,赵婉婉便听到身后的宫门关闭的声音。 不免心中也咯噔了一下,越发的不安。 她只想要立刻离开这车舆之内,于是她带着些许命令的口气:“既然已到了宫中,本宫认得路,梁王你且停车吧!” “皇后娘娘似乎在怕本王?”秦子翊缓缓道。 赵婉婉哪里听得这等轻视的言辞,顿时扭头,直视着秦子翊,冷笑道:“本宫会怕你?” 秦子翊笑了笑,仍是一字一句的说:“当日娘娘想要极力劝说皇上千万不可御驾亲征,还想把本王送到前线去……不知本王记错了没有?” 赵婉婉心中一紧,自然是记得此事,可最可气的是,皇上却因为梁王三言两语更是下定了决心,随军出征。 若非赵婉婉又请出爹爹赵池出马相劝,只怕皇上根本就不会去月溪城坐镇,早就命丧战场了。 秦子翊见赵婉婉没有出声,一双细长的眼眸中隐现着微光:“皇后娘娘如此冰雪聪明,不会看不出如今这皇宫内外,谁才是万人之上吧?” 金舆仍旧在宫中的直道上缓缓前行着,赵婉婉眼光暗涌,暗暗庆幸皇上福大命大,并未殒命,看样子,梁王对此毫不知情。 为了不打草惊蛇,赵婉婉攥紧了拳头,试探道:“皇上尸骨未寒,梁王却在此时,说这样的话,本宫很难不怀疑……” “……梁王你与皇上驾崩一事脱不了关系!”赵婉婉并不示弱,沉声质问道。 但赵婉婉发现秦子翊仍是冲她笑了一下,眼里却满是阴森又透着杀意,引得赵婉婉汗毛直竖,只得强装镇定:“你、你这样看着本宫未免太过无礼了,梁王!” 与秦子翊在这车舆内咫尺相对,越发的令赵婉婉不安极了,赵婉婉手里空空,只得紧紧攥着拳头。 “本王与皇上的情谊,一向是兄友弟恭,有情有义,众人有目共睹,况且本王对大秦亦是忠心耿耿,娘娘您方才的那番话……”秦子翊收起了笑意,再次凑近赵婉婉耳畔。 一本正经道:“纯属对本王的诬陷与栽赃!你可能还搞不清楚,娘娘继续这样与本王作对,本王随时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婉婉不自在的扭开了头,想要避开秦子翊的突然靠近。 但秦子翊的这一番话,却引得她心中一震,更是怒火攻心,秦子翊不但威胁她,竟然还敢说是她在诬陷、栽赃? 电光火石间,赵婉婉举起的手臂露出衣袖,展现出姣好的曲线,纵使看上去纤细,却因她长年的习武,使得手臂坚毅有力。 她扬起了紧握的拳头,拳头虽小,却十分有力,手速更是快过了她的脑速,已经冲着秦子翊的脸砸了过去。 然而下一刻,却被眼疾手快的秦子翊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更顺着势将她一把扯了过去。 赵婉婉慌了,更是恼羞成怒,质问道:“放肆,你竟然对本宫如此无礼?!” 第238章 物是人非 “本王曾提醒过皇后娘娘,后宫不可干政……”秦子翊居高临下的看着赵婉婉,嗤之以鼻道:“想不到如今娘娘更甚从前,还想袭击本王?” 赵婉婉仍不泄气,用力扯着她的手臂:“松开本宫!”还不免抬了眼望了望秦子翊,发现他目光如流火,正直直看着自己,赵婉婉更加用力,整个身子往后退着。 二人在金舆之内争执之声太大,吵闹之声传到了跟在马车后面的随行侍卫。 赵沐之走在队列最前头,起初就听到两人交谈,不过声音甚微,听不真切;可此时,赵沐之听到婉婉说梁王“无礼”,又叫“松开”之类的话。 赵沐之目光中闪过一丝幽亮,更不自觉的蹙眉,快步走到了金舆前面,张开双臂一拦,马车陡然停了下来。 赵沐之才又冲着里面的人一抱拳,大声道:“皇后娘娘您还好吗?!” 听到马车外传来赵沐之关切的问话,秦子翊似乎心有不甘,但有所顾忌,松开了手,赵婉婉才得以抽回手臂。 赵婉婉扶住了被秦子翊用力抓过的手腕,发现手腕上有竟然留下了秦子翊的手印,她狠狠的瞪了一眼秦子翊后,抬手掀起了马车的车帘,快速下了这金舆。 来到了赵沐之面前,冲他说道:“本宫没事。我们走!” …… 经过这次与秦子翊单独相处后,赵婉婉对他更加的反感,一想到在车舆里,与梁王对峙,她竟然会挣脱不掉,便觉得后怕。 幸好赵沐之及时拦下了马车,她才得以顺利离开。 不过,经过这次事情后,赵婉婉似乎更明白,秦子翊口里虽然说着他是万人之上,心中还是有忌惮的人的。 那个人便是她的爹爹赵池。 否则任凭赵沐之一人想拦下金舆,秦子翊断然可以全不理会的。 赵婉婉徒步从皇宫内的甬道穿过长长的走廊,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踏入后宫的花园,一路上只得赵沐之跟随在她的身后,默默不语。 见四周空无一人,赵沐之才突然问起:“梁王刚才是打算对娘娘不利吗?” 赵婉婉停下前行的脚步,回头:“堂兄,那梁王确实不易对付。” “看来娘娘此回回宫,定要多多当心。”赵沐之不免也蹙眉,“入宫时,末将见那几名守卫竟然只听命于梁王的吩咐,已觉有异!” 说到此时,赵沐之不免叹了一口气,有些意犹未尽,却又不便再多言。 赵婉婉自然明白堂兄话中之意:“堂兄,本宫明白。” 语毕,她才又迈了步子,继续往她的鸾凰殿走去,然而这一路上赵婉婉郁郁寡欢,愁眉难疏,不由担心起将来尚未发生之事。 不多时,借着宫内的处处烛火,赵婉婉瞧见她的鸾凰殿已出现在了眼前,她陡然又顿住了脚步:“堂兄,方才的路线你都记得吗?” 赵沐之也停了下来:“回娘娘,记得。” 赵婉婉思索了片刻,转头道:“那你便回去吧!去找王兄……” 赵沐之明白赵婉婉的意思,沉声道:“如今已惊动了梁王殿下,只怕这几日想要暗中查探皇上的事,并不容易!” 不说别的,单说出入皇宫这一件事情。按照如今宫内的规矩,若没有梁王的首肯或旨意,赵沐之不过只是护国公麾下的左将军,以他的官阶恐怕出了皇宫之后,想要再进来,就难了。 赵婉婉也意识到如今宫中变了不少,担心赵沐之出宫难,于是道:“你等等,本宫的鸾凰殿里有出宫牌。” 说罢,赵婉婉独自往她的鸾凰殿快步走去,来到了殿外的门首时,她却被几名宫婢拦住:“你是什么人?” “这里也敢随便乱闯?” 赵婉婉飞快扫过了眼前几名宫婢,发现全是生面孔,心中一怔:怎么?这些宫女,本宫竟然一个也不认识了? 以前的那些婢子丫鬟呢? 赵婉婉目光一凛,正色道:“本宫是皇后赵婉婉!这殿里的主人!” 说罢,只见那几名宫婢愣了愣,面面相觑后一脸疑惑,打量着一袭布衣装扮的赵婉婉,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 其中一个高挑纤细的宫婢更是出言教训道:“皇后娘娘随军出征,尚未归回!你竟敢私自冒充?好大的胆子!你是怎么跑到宫里来的?” 赵婉婉一时竟然无言相对,她竟然证明不了她是赵婉婉了?多么荒唐的事! 僵持不下,赵婉婉不由恼怒瞪着刚刚说话的那名宫婢:“你们又是哪个宫里的?为什么会在本宫的殿里?”说着,她还仰了下颌,往鸾凰殿里望去。 想着若是雁安在此,一定知道她是赵婉婉,片刻后,赵婉婉便大声冲着里面喊了起来:“雁安,雁安——本宫回来了!” 她一面喊着,一面还想往里面走,却又被那几名宫婢合力拦了下来:“不行,你不能擅闯皇后娘娘的寝宫!” “若你再如此无礼,别怪我们叫侍卫拉你去审问!” 赵婉婉并不理会儿这几名宫婢的阻拦,焦急的朝着里面眺望,始终没有看到雁安的身影。 她不免惊恐了起来,先前梁王的车舆里同她说的那番话,骤然复响在了耳畔:娘娘可能还不太明白如今宫内的情况…… 难不成雁安不在鸾凰殿了? 雁安跟随她多年,梁王竟然敢私自调动她的人? 如今这皇宫之内还有什么变化,是她没有察觉的? 正在此时,赵婉婉身后传来一个令她寒意森森的声音,她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什么人来了。 “大胆,还不快向皇后娘娘行礼?” 秦子翊一步一步朝着这里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宫中一众随从。 须臾,这几名宫婢便顿时跪在了原处,不住的叩头:“奴婢见过梁王殿下,请皇后娘娘恕罪!” 赵婉婉见着这邦宫婢下了跪,又气又有些悻然,刚一抬眼,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鸾凰殿里急急往着这处赶来。 第239章 隐忍 赵婉婉丝毫不敢移开她的目光,定定地望着这副细柳腰的主人,踏着碎步朝这处走来。 直到来人在离她五步的距离,才不紧不慢地站定,紧接着冲着她俯首行礼:“月云参见栋王殿下,皇后娘娘!” 月云? 赵婉婉愣住,眼都不眨地望着从鸾凰殿里走出来的这名宫婢,心中一怔,此人就算是化成灰了她也认得,无论是体态与挪步的身姿,她分明就是姜娆!? 是她好心好意救她脱离恶狼口中,又收留她;而她,却不声不响地,总是要缠在王兄身边的姜娆! 赵婉婉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站稳。 就在这时,赵婉婉感到被人一把扶住了胳膊,不免回头,一望才发现正是秦子翊。 他仍是带着一脸令赵婉婉感到阴冷的笑意,看着面前这一帮跪了一地的宫婢们,淡淡道:“都起来吧!” 赵婉婉顿然明白了,难怪在今日午后,她同堂兄在荧火楼附近等王兄的时候,碰见了齐少府大人的车舆,竟还发现姜娆坐在其中。 原来他们都与梁王是一伙的! 赵婉婉用力将她的胳膊从秦子翊的手里挣脱,却并未看向他:“梁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本宫以前的那些宫婢呢?” “那些宫婢在娘娘离宫出征的日子里,私相授受,目无宫规,被本王发现出言教训之后,屡教不改。”秦子翊侧目看着赵婉婉,“本王便罚她们通通去暴室思过!” 赵婉婉蹙眉,暗忖:只怕梁王全是一派胡言! 很快她就意识到她实在是太傻了,到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去追问梁王原因? 当日在睢阳收到太后的急诏,就应该想到宫里不似从前,只是“想象中的事”与“事实摆在面前”,这两种感受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 但是就连雁安也去了暴室……?! 赵婉婉还是忍不住想要发火,侧过头,面向起秦子翊:“哦?所以梁王你就换了本宫鸾凰殿里所有的宫女?就连本宫陪嫁的丫鬟也不肯网开一面?” 秦子翊眯着眼睛,绿眸幽亮:“皇后娘娘,你这是在叫本王徇私啊……” 可、恶啊! 赵婉婉气得牙痒痒,却又被梁王这套说辞质疑得哑口无言。她转念一想,罢了,如今还是先想法子等把皇上带回宫中,到时候看这梁王还神气什么? 赵婉婉拂袖便要离开,转身再次瞥见了姜娆,走到了姜娆的面前,停了下来,瞪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姜娆仍是俯首站立,毕恭毕敬地答道:“回皇后娘娘,奴婢名叫姜月云!” 赵婉婉不可置信,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姜月云?!” 说罢,她便气呼呼地往鸾凰殿里走,身后才听到秦子翊扬了些声音,冲着她说道:“本王恭送皇后娘娘回宫!” “你们好好伺候皇后娘娘,知道吗?” “是。梁王殿下!” …… 当夜,鸾凰殿内。 时隔三个月重新踏入这鸾凰殿,赵婉婉发现里面的陈设并未改动,只是宫婢位通通被换掉。但此时,她顾不得雁安,她还担心堂兄赵沐之能不能顺利地离开皇宫内院。 赵婉婉在寝宫,衣裳都来不及更缺钱,便急于找到了一块出入宫的令牌,很快就在她寝宫内的卧榻下的小箱子里,找到了。 随即将它藏于袖中,便又打算动身出去,只因赵沐之还在殿外面的院子里候着呢。 一想到这儿,她便又急急忙忙准备出去,刚走到殿门的大堂处,正巧就撞见姜娆与那几名宫婢走了进来。 几人发现赵婉婉又要出去,皆是一怔,便忙俯首,姜娆还问道:“皇后娘娘,您要上哪儿去?” 赵婉婉知道现在这鸾凰殿里的宫婢,只怕全都是秦子翊派来监视她的,她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于是她站定:“本宫去哪里还要向你们这帮婢子说明吗?” 说罢,赵婉婉又要挪步。 姜娆却拦在了赵婉婉面前,躬着身子,劝阻道:“皇后娘娘,这个时辰您不能出去!” 赵婉婉只觉得这一夜,她忍受够了。 她怒目直视着面前这名女子,心生厌恶。 “什么时候本宫出入还需要问过你们了?” “奴婢不敢!”姜娆继续说道,“若皇后娘娘是为了赵将军出宫的事,梁王殿下要奴婢转告娘娘,他已命人送将军出宫了!要娘娘不必挂心!” 什么?! 赵婉婉不禁毛骨悚然,呼吸也乱了几息。 半晌才出声:“赵将军已经出宫了?” 这个梁王到底要做什么? 姜娆仍是俯首:“是的,娘娘!” 赵婉婉转念又道:“本宫怎么知道你的话可不可靠?你一会儿叫‘姜娆’、一会儿又叫‘姜月云’。” 说罢,赵婉婉仍坚持要出去,惹得殿内一众宫婢竟都上前阻拦,还纷纷劝说:“皇后娘娘,时候不早了,夜里凉,您可千万别出去了。” “皇后娘娘,梁王殿下有命,要奴婢们好生伺候,请娘娘勿要为难奴婢们了!” 姜娆也乞求道:“是啊,皇后娘娘!奴婢知道娘娘对奴婢有疑惑,奴婢愿意任由娘娘责罚,只是还请娘娘此刻别再出宫了。” 听着众宫婢七嘴八舌闹着一团,赵婉婉气得哑口无言,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哼!”地声,一跺脚,转身往回走。 姜娆见状,便引了两名宫婢,小心翼翼地跟在了赵婉婉的身后,随同着她来到了鸾凰殿最里面的寝殿。 在这段路程中,赵婉婉突然有些后悔了起来。 宫中的侍卫也好,宫婢也好,在表面上,还是如从前一样,称她作“皇后娘娘”。 但实际上,如今她所有的行动,似乎都必须要在梁王的同意下才能继续。 她回宫,本来是打算看看宫中虚实,了解了解情况,顺便见见太后,还有雁安。 可如今得知雁安被罚在暴室,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太后也得等到明天一早辰时之后才能去请安,这长长一夜,她又如何能安睡呢? 刚刚,她不过是想将出入宫的令牌交予堂兄,这帮宫婢也百般阻挠,那个梁王竟然还叫人亲自送堂兄离开? 实在是不妙! 走到寝宫后,赵婉婉转身见到姜娆与二名宫婢,正跟在她的身后,不免眉头紧蹙,直言不讳道:“本宫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赵婉婉很明显能觉察出姜娆微怔了一下,然后才俯首退下,这令她有些不理解,于是在姜娆要走出她的寝宫时,赵婉婉又将姜娆叫住。 “姜娆、” 赵婉婉猛然想起,如今姜娆又改名叫姜月云了,立即改口:“姜月云,你留下!” 第240章 暗浪 姜娆背对着赵婉婉,顿在原地了片刻,才转身面朝着赵婉婉:“是,娘娘有何吩咐?” 赵婉婉等那另外两名婢女离开之后,走到了寝宫里一张圆木桌前,坐下之后才缓缓开口:“你不觉得你欠本宫一个解释吗?” 姜娆仍是垂着头,赵婉婉看不清楚她此刻是什么表情,但赵婉婉此刻只想审问眼前这个曾经在她面前装柔弱,扮平民的女子。 等不到姜娆的回答,她有些不耐烦,加上回宫之后处处受制,于是便一拍桌案,质问道:“原来你早就和梁王认识?你也算捂得够严实啊,姜姑娘!” 姜娆摇了摇头,缓缓道:“不全是这样,皇后娘娘。” 赵婉婉拧眉直视着她,语气有些重:“不全是这样?!那是怎样?是不是要本宫问你一句,你才肯答一句?” 姜娆双膝一屈便跪在了地上:“请娘娘恕罪!月云有自己的苦衷……并非有意隐瞒娘娘。很多事情,月云也是逼不得已,请皇后娘娘还是别再问了吧!” 赵婉婉默然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此人所说的“苦衷”。 谁又没个苦衷呢? 赵婉婉沉住气后,便又坐下了:“所以你究竟是姜月云,还是姜娆?” 姜娆陡然抬头:“姜娆也好,姜月云也好,有何区别?不过都是奴婢罢了!娘娘又何必在意呢?” 赵婉婉闭了闭眼,再次想起在皇城大街上见到姜娆与少府齐大人同乘时的情况,失笑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她看不明白,一股脑地将心中的疑惑通通问出了口:“你不是在汜水时就离开漠北军了吗?你的家乡不是在桐州吗?怎么你却来了皇城?还认得少府齐大人?!你与梁王究竟在谋划什么?若是今晚你不说清楚!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姜娆双眼瞪着赵婉婉看了半晌,忽然略带着迟疑地说道:“皇后娘娘似乎还不清楚如今你的处境……” 这话叫赵婉婉听来,却是带着些许轻蔑的意味的。 赵婉婉只觉得极其不悦,心头原本被压下去的一股怒意又瞬间被点燃了起来。 本宫的处境?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姜娆的意思是梁王如今已等同于大秦的皇帝了吗?! “简直岂有此理!本宫的事岂是你等奴婢可以擅自私议的?”赵婉婉不禁冲着姜娆大骂了一声,小脸也被气得红通通的。 且不说皇上尚在人世,就算皇上真的驾崩,连四九日尚未过,梁王竟然如此大胆,而他的爪牙也这般放肆吗? 就在这时,赵婉婉又听到姜娆似乎恳切地说道:“请皇后娘娘千万不要误会,奴婢如今说的全是实话。” 赵婉婉气结,实在坐不住,便踱着步子,走到了姜娆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畅快道:“好!你倒是说说,本宫如今是何处境?” 她倒要看看这个姜娆能说出什么混账话来。 谁知姜娆却反问道:“难道娘娘一点儿也看不出?” “你是要逼本宫教训你吗?”赵婉婉更是无名火起。 “明日娘娘前去拜见太后,便知分晓。” 赵婉婉深吸一口气,盯着卑躬屈膝跪在她面前的姜娆久久无法言语,姜娆的话,实在叫她难免想多了些。 太后? 难道还和太后有关? 太后虽是梁王的生母,也是皇上和王兄的生母啊! 还是她的话暗指这梁王对自己的生母也做了手脚?! 等等,姜娆不是和梁王是一伙的吗?她这样说是为什么? 寝宫内四面烛火已是过半,夜近子时,赵婉婉觉得有些疲累,极不耐烦道:“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却听到姜娆开口请示:“娘娘这一路风尘仆仆,饮风餐雪,不如让奴婢伺候您更衣沐浴吧?”说罢,姜娆还扭头望着寝宫门口处,唤道:“把准备好的热汤给皇后娘娘送来!” 果然寝宫外有宫婢候着,听到姜娆的话便回应道:“是!” 赵婉婉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也忘了拒绝姜娆的这一番安排,只是呆呆地在原处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几名婢女带着换洗的长衫长裙,还有泡汤时用的物件进来。 紧接着又是替赵婉婉宽衣解带,又将赵婉婉挽成髻的青丝垂下,不等赵婉婉反应,她已被宫婢们一左一右的搀扶着,送到寝宫后面的花卉苑之中了 水雾腾腾,白烟袅袅,赵婉婉在热汤中浸没全身,整个人感到十分舒畅。先前在宫外受到寒气侵袭,此时不禁哈欠连连,体力也有所不支,靠在汤池壁边,脑袋彻底被放空。 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皇城西北角,栋王府西侧门。 府上的下人听到深夜有人叩门,便疾步将门打开,一见是先前随着栋王殿下一道进来的赵将军,不敢怠慢,便将他请出了院内。 得知赵沐之一人前来,秦子垣撂下酒盏,起身迎了上去,此时的他早已换回藩王衣冠,俨然一派王者之姿。 “左将军!” “沐之参见栋王殿下!”赵沐之垂目抱拳,冲着秦子垣行了一礼。 秦子垣不免担心赵婉婉的安危,随即问了一句:“皇后娘娘平安无事吗?” 见赵沐之并不抬头,脸色甚至有些凝重,缓缓道:“娘娘暂时应当是安全的。” 这话叫秦子垣心里一紧,目光不由得一沉:“左将军这话……?莫不是宫中有什么隐患?” 赵沐之继续道:“栋王殿下,沐之认为,明早殿下最好入宫拜见太后;至于寻皇上之事,且交由末将去办吧!” “拜见太后……?” 第241章 入宫 秦子垣闻言心中微动,脸色也沉了不少。 自从斥候送来太后急诏那日起,他便担心着母后的身子。如今又过了几日,若不是为了替自己洗脱罪责,他在抵达皇城之后,定应当直奔后宫拜见太后的。 只不过,眼下所有事的发展都出乎秦子垣的意料之外,实在叫他有些寝食难安,夜不能寐,若他明日入宫拜见太后,会不会…… 秦子垣正犹豫着,听到赵沐之继续道:“是啊!” “方才末将随皇后娘娘、梁王殿下一同入宫,途经宫门处,娘娘与梁王殿下竟然在车舆中起了争执,若非末将及时察觉,还不知会发生何事!” 赵沐之的话,言辞恳切,秦子垣怔怔望着他,没有一丝怀疑,反而心中更多了些许警戒。 他别过身去,拿起桌案上的陶酒壶,又取出一盏空杯,将空杯斟上白薄酒后,端起酒杯,递予身后的赵沐之。 淡淡道:“左将军,来,先饮酒驱驱寒!” 赵沐之扫了一眼秦子垣递来的酒,躬身双手接过:“谢栋王殿下!” “你说娘娘与梁王在车舆中起了争执?” 赵沐之正欲饮下那杯薄酒,见秦子垣问他,只好停下动作,又道:“是。” 秦子垣蹙眉望向赵沐之,一脸的忧心,赵沐之不紧不慢地继续解释道:“虽然不知所为何事,但娘娘当时神色慌乱,急急下了马车,不愿再与梁王殿下同乘,所以,末将总觉得梁王或者会对娘娘不利。” 赵沐之还叹了一口气:“就连后来,末将奉了娘娘之命,在殿外等候娘娘去取出入宫的令牌,也被随后赶来的梁王阻拦了。” 秦子垣见一向淡然自若的左将军赵沐之,在提起此事时,也不免有几分愠恼之色,足见当时的场面叫人耐人寻味。 “什么?!” 秦子垣顿时大怒,又问:“那左将军是如何出宫的呢?” 秦子垣忧心起了赵婉婉此时的处境,不知这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她在宫中如何了? 赵沐之将手中杯盏一仰颌饮尽,握拳的手背轻轻拭过了嘴角,才道:“末将是随宫里的侍卫出宫的,没有等到娘娘的入宫牌,这几日是没法再入宫了。” 秦子垣目光凛然地望着赵沐之,心中一跳:“你在皇后殿外碰到了梁王?!左将军的话,可是戏言?” 梁王如今竟然可以随意出入后宫?他不过只是摄政王而已,有何资格出入后宫?! 赵沐之也察觉出秦子垣的语气突然严厉了许多,沉吟片刻道:“末将怎敢对栋王殿下说笑?实在是担心娘娘安危!” 秦子垣没有继续追问这事的真与假,只因他相信赵沐之身为赵婉婉的堂兄,定然不会胡编乱造。 随之而来的担忧,也蒙蔽了先前的所有:“梁王……竟然连皇后娘娘也不放过?” “栋王殿下,算算日子,距大军班师回朝的日子还有二日,只能请殿下先拖住梁王,待护国公回朝之后,或许有婉转的余地。” 秦子垣自然明白,赵沐之的这番话没有错。如今大秦的三军未归,兵权还不在秦子翊手中,他自然还需忌惮护国公赵池。 秦子垣恍然大悟,不免震惊:所以秦子翊才急着要请婉婉回皇宫?! 想要拿赵婉婉做他的傀儡,做他的棋子,钳制赵公? 秦子垣思索着,只觉得冷汗涔涔,却见站在一旁的赵沐之继续向他请示道:“不知今日在荧火楼后街处,殿下与娘娘所遇那紫衣侍卫当真便是皇上?” 秦子垣迟疑了,并不是因为他不能确定那名紫衣侍卫的身份。相反,他就是太确定了。 但他不理解释! 为何皇上明明身在皇城内,却要隐去皇上的身份? 朝中的变动,皇上知道多少?皇上甘心连江山社稷也拱手让予二皇弟秦子翊吗? 见赵沐之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秦子垣微微蹙眉,与赵沐之对视,沉声道:“没错。那人就是皇上!” “如此,寻皇上之事便交与末将吧!”赵沐之拱手道。 秦子垣一怔:“左将军,你有办法?” “只能一试!” …… 这一宿,秦子垣虽是回到旧居,却寝不安席,反复思量着赵沐之从皇宫内带回来的消息,似乎也无更好的办法,为今之计只能入宫,方能一探究竟。 于是第二日一早,卯时二刻,秦子垣便动身出了栋王府门,乘着下人备好的马车前往皇宫。 果然正如赵沐之所言,抵达宫门处,几名侍卫拦下了他的马车,认出他是栋王殿下之后,竟然仍想要阻拦。 “请栋王殿下恕罪,没有摄政王梁王的旨令,属下不敢擅自放殿下入宫!殿下还是请回吧!” 其中一名侍卫说道,另外几人也附和道:“是的,殿下请回吧!” 秦子垣原本坐在车舆之中,听到宫门侍卫拒拦,微眯起双眼,一伸手,掀开了车帘,盯着那几名宫门侍卫,沉声冲侍卫吼道:“放肆!” 梁王究竟想要做什么?! 随后,他又将腰间的入宫令牌伸于侍卫面前,厉声道:“难道梁王还会对先帝所赐的入宫牌无礼?” 几名侍卫见状,面面相觑,顿时冲着秦子垣的马车下了跪:“请栋王殿下息怒,属下也是依照吩咐办事!” 秦子垣见状,难免有些无奈,他也知道这些侍卫并非刻意为难,于是轻轻呼出一口气后,收回了手。 在稍稍恢复了平静之后,才淡淡对侍卫们说道:“你们都起身吧!” “栋王殿下……”侍卫们似乎仍有些担忧,将他叫住。 秦子垣目光再次落在那几名侍卫身上:“若梁王追究起来,本王自会一力承担!” 得到秦子垣的承诺后,几名侍卫才安心了不少,又急急叩首谢道:“属下们多谢栋王殿下!” 秦子垣漠然放下车帘后,对驾车的仆人说道:“进宫!” “是!栋王殿下!” 侍卫们放行之后,马车得以顺利地驶过皇宫的大门,在经过宫门之后,顺着宫内的直道,便飞快驶往后宫围院。 秦子垣下了马车,命驾车的仆人在此等候,便独自跨入后宫的大门。 穿过一片院林小径,经过几处长?后,他便来到那一夜,赵婉婉在夜下对他表达感谢之意时的长亭。 往事顿时涌上心头,见太后的寝宫便在不远处了,不免又叫秦子垣更急切了些,加快了脚步。 第242章 争辩 在秦子垣独自跨入后宫大门时,另一厢,鸾凰殿内,赵婉婉在众宫婢的服侍下,已梳洗完毕。 恢复了云鬓高挽,凤饰霞帔的她,下身的长裙拖于地面,一派雍容闲雅之恣。 “皇后娘娘,可以去向太后请安了!”姜娆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赵婉婉侧目晲了姜娆一眼,发现此刻身边的贴身丫鬟已不是雁安,又想起昨夜与梁王起的那番争执。 引得她身心俱疲,没想到在泡热汤的过程中,竟然昏然睡了过去。 今朝醒来,发现却又是安睡在她自己的卧榻上,更叫她猜想不已。 是何人将她抬到帷帐之中的呢? 是姜娆与这帮婢女吗? 大概是吧…… 赵婉婉便未再将此事放于心上,但昨夜一宿她确实睡得很沉,到现在仍是恍恍惚惚,云里雾里,若不是姜娆的提醒,她仍旧有些晕晕乎乎。 赵婉婉便抖了抖袖袍:“摆驾太后寝宫。” 说罢便大步走出了鸾凰殿,姜娆携一众宫婢就如曾经的雁安一般,跟在了赵婉婉的身后。 再次踏在宫内的小径上,犹如故地重游,这里的一寸草一方土都令赵婉婉如此熟悉,只不过她离开那时,院内片片落英缤纷;而如今却是银妆素裹,草木萧疏。 陡然间,听到一声鸟鸣,惊得赵婉婉心头一跳。 是皇上的爱鸟? 原来到现在,她仍然有些惧怕那只大鸟…… 赵婉婉不自觉地笑了笑,又加快了脚步往太后的寝宫赶去,她要告诉太后,皇上尚在人世! 如此一来,梁王所有处心积虑就都化为乌有了! 而她,才能顺利恢复赵婉婉的身份,随王兄去漠北做他的王妃! 只要想到秦子垣,赵婉婉更加地坚定。 在赵婉婉将要踏入太后寝宫的前院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等她回头,便已听到来人向她喊道:“本王参见皇后娘娘!” 这个声音她即使并未回头,也能听出是属于梁王秦子翊的。 引得赵婉婉心中暗暗咒骂一声:“真是阴魂不散!好狗不挡道!” 出于宫中礼仪,赵婉婉顿住后,缓缓转了身子,扫了一眼来人,果然她没有猜错,正是秦子翊。 “梁王!” 赵婉婉脸色沉得厉害,根本不愿与秦子翊装腔作势:“怎么梁王如今也爱向太后请安了吗?” 赵婉婉依稀记得曾经几乎就不怎么见过秦子翊前来向太后请安,以前总是能遇上王兄或是皇上,就是很少遇上梁王。 想不到人可以虚伪成这样? 赵婉婉如此想着,眼里的厌恶之意,愈加地明显。 秦子翊却踱着步子,笑盈盈向赵婉婉跟前走近:“娘娘这话,真是对本王的误解!” 在跟赵婉婉三步的距离处,才顿住,继而又道:“本王对太后的关心,并不比皇上少……哦、不对。本王差一点忘了,皇后娘娘……似乎对皇上并不太在意。” 说罢秦子翊不怀好意的勾了勾唇角,直视着赵婉婉,此举令赵婉婉顿时勃然大怒,杏眼瞪得浑圆,柳叶细眉竖起:“梁王,请你注意的你的措辞!皇上驾崩不久,你便一再对皇上出言不逊,究竟有何居心?在你心里,你究竟有没有尊重过皇上?!尊重过本宫?!” 然而秦子翊竟然不为所动,反而恣意笑了起来:“啊、是本王唐突了!” 赵婉婉冷冷地一甩袖袍,正欲转身去见太后,却又听到秦子翊的声音响起:“照皇后娘娘这话说来,不知娘娘又何曾尊重过皇上呢?” 赵婉婉噤声不答,也未回头,自顾往前继续走着。 她不想再与秦子翊纠缠下去,如今既知皇上平安无事,只要想法子叫皇上回宫便是。 就在此时,身后忽而传来一声矜贵又淡然的声音:“即便如此,皇后娘娘也轮不到梁王来数落!” 赵婉婉闻声望去,眼中难掩惊喜之色,更不由得开口。 “王兄!” 秦子垣沉稳地踏着步子,由远及近走到了秦子翊与赵婉婉的面前,站定之后,双手轻轻抖了抖袖袍,向赵婉婉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 赵婉婉顿时眉开眼笑:“王兄免礼!” 秦子翊也有些意外,先前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诧异,回头望去,看到前来之人,竟是秦子垣。 质问道:“栋王?!你是如何入宫的?” “梁王!”秦子垣侧脸冷冷地望向在一旁的秦子翊,正色道:“先帝赐过入宫牌给本王,自然是合理合法入宫的。” “原来如此!”秦子翊咬牙切齿道。 赵婉婉见到秦子翊那张气急败坏的脸,暗暗开心,便冲秦子垣唤道:“王兄,快随本宫一道去向太后请安吧!” 能再宫内见到秦子垣,赵婉婉心安了不少。 虽然赵婉婉到现在,仍想不明白皇上为何要混在都司府中假扮侍卫? 还要世间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驾崩了? 无论如何,只要稍后将一切禀明太后知晓,或许太后之疾便会无药而愈。 “本王遵命!” 说罢,秦子垣便疾步经过秦子翊身边,往赵婉婉身边走去。 当他越来越靠近赵婉婉时,却陡然将目光落在了赵婉婉身边。 秦子垣发现跟着赵婉婉身边的那名宫婢十分面熟,虽然她垂首而立,但秦子垣仍很快认出,此人并非从前的雁安。 当他突然认出那人竟是姜娆时,陡然停下了脚步,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秦子垣沉声问:“她是何人?” 赵婉婉顺着秦子垣的目光,看出了端倪,同时也瞧出了他脸上的惊讶。 赵婉婉难免也有一丝无奈,她不过比秦子垣早知道一晚而已,如今宫内发生太多变动,一时半会儿根本无从说起。 赵婉婉只得轻叹一口气,催促道:“王兄,此事见过太后之后,本宫再说与你知!” 秦子垣却震惊极了。 姜娆不是梁王的人吗?为何会出现在婉婉的身边? 想到这时,秦子垣陡然回头看向身后的秦子翊,心惊肉跳。 一双幽深的眸子里迸出寒光:秦子翊,你究竟想做什么? 秦子翊面无表情,迎上了秦子垣投来的目光。 两人竟然这般对峙起来!若不是赵婉婉又唤道:“王兄?” “走吧?” 秦子垣似乎想要立即当面问个一清二楚,而因为赵婉婉叫他,他才晲了一眼秦子翊,什么都没有说,跟着赵婉婉进入了太后的寝宫。 第243章 虚弱的太后 见到皇后、栋王前来请安,太后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但鉴于皇上驾崩一事,看上去仍显疲态。 相较出征之前,此刻太后的面容看上去苍老了许多,还透着憔悴,而她如今的银丝也比从前多了不少。 “臣妾参见太后!” “本王参见太后!” 话音未落,太后已是虚弱的撑着身子,想要坐起身来。而在太后身边伺候的一众宫婢十分灵性的将她扶起,还又将身后的玉枕置于太后腰背处,好叫她有物支撑。 “皇后……?!” 赵婉婉感到太后目光不似从前,眼珠浑浊了不少,手也颤颤巍巍的向前伸着,叫她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赵婉婉便忙一伸手,扶住了太后的手:“太后……您身子还好吗?” 彻底打乱了赵婉婉先前想要立即将皇上的下落全盘托出的计划。 她望着这位年过四旬,和她娘亲年纪差不多上下的太后,想起往事种种,想起太后当初因为皇上要废后一事,极力反对,最后又妥协时的情景,心情复杂。 赵婉婉的眼中满是关切之色,不由得眼眶微红,鼻子微酸。 听到太后缓缓问起:“皇后你是什么时候回宫的?” 语气亦是有气无力,但太后握住她的那只手,却又握得很紧、很紧,更叫赵婉婉只觉得喉咙堵得难受。 便小声回话:“回太后,臣妾昨晚回宫,只因太晚了,所以没有立即前来拜见太后……” 太后冲她微微点头后,目光又扫过屋内,最后落在了秦子垣的身上,只是这一瞬间,太后突然神色有异,又惊又喜一般,对秦子垣说。 “垣儿?!” 赵婉婉闻言,也回头看向秦子垣,发现他眼里满是惓惓之意,溢于言表,眉心紧蹙:“孩儿不孝,回来迟了!还请太后莫要太过伤心!” 说罢,秦子垣一撩衣摆,双膝一屈,向太后行了稽首之礼。 “垣儿,你快快起来!”太后既惊又喜,忙叫宫内的侍婢去扶起秦子垣:“还不快快将栋王扶起来?” 在一旁侍奉的宫婢便急急应了一声“是!”后,上前去将跪在地上的秦子垣扶了起来。 太后又道:“垣儿,到这儿来!” 当秦子垣刚迈着步子要往前走向太后身边时,又听到身后宫人传来消息:“摄政王到!” 房里所有人都顿信,纷纷回头往门处望,果然顷刻就看到秦子翊信步也踏入了太后的寝宫内。 赵婉婉虽然才在院外撞见了秦子翊,也知道他前来此处的目的,也是给太后请安,但当她见到秦子翊出现在屋内时,仍不免警惕了起来。 紧接着,整个屋内的所有宫婢纷纷向秦子翊行礼,而秦子翊也是一副理所当然,高高在上的样子,轻轻一摆手:“都起来吧!” 说着,便直接穿过秦子垣的身侧,径直走到了太后的跟前,俯首道:“今日下朝,本王见时日尚早,便前来看看太后。” 他顿了顿后又道:“不知太后今日胸口疼痛,可有好些了?” 秦子翊一边问,又一边飞快地用目光扫过了在太后一旁的赵婉婉,引得赵婉婉顿时瞪了他一眼。 太后抬了抬眼皮,望着秦子翊,突然蹙眉道:“哀家、哀家的胸口……” 赵婉婉察觉出太后的异样,发现她此时的脸色似乎变得越来越差,额头上还渗出涔涔的汗珠,嘴唇绛紫,似乎有些难受。 赵婉婉不禁担心的地唤道:“太后?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太后却猛烈的咳嗽了几声,喘着气,摆着手,想说什么话,却又说不上来。 这番情景更是让赵婉婉担心不已,她连忙伸出手轻拍起太后的背:“太后?” 此时秦子垣也急急开了口:“快!给太后水。” 宫婢立即倒好热水递予太后,赵婉婉便服侍太后饮下这杯热水。 就在这时,秦子翊问起宫婢:“今日御医可以来向太后请脉?” “回殿下,今日尚未!”宫婢道。 “尚未?”秦子翊反问,“还不去请?!” 赵婉婉微有诧异,看来秦子翊对太后仍是有孝义的。 但,为何他对同宗血亲却如此无情无义? 她一面服侍着太后饮水,不由得暗暗思索着,看来此时还不能将皇上的事说出来,叫太后知道。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宫中的御医便携着药箱来到了太后的寝宫,御医是个身穿深蓝官袍的男子,三十有五的年纪。 来到太后寝宫后,发现不光是摄政王在此,就连许久未见的皇后娘娘与栋王殿下也在这里,显得有些拘谨。 一番礼数过后,御医才上前望了望太后的气色,又问了几句后,要替太后悬丝诊脉。 赵婉婉、秦子垣、秦子翊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御医的身上,并暗暗观察着御医诊脉时的神情。 良久过后,御医才收起诊脉的悬丝。 “如何?”秦子垣立即问道,“太后的身子……” 赵婉婉闻言,不由得也望了他一眼,发现在他满是忧心忡忡;赵婉婉又看了看离她很近的秦子翊,却是瞧不出悲喜的样子。 御医道:“启禀栋王殿下,太后是心脾两虚之症。不是一日三刻落下的病根子。皇上尚在宫中之时,便一直用药剂替太后调理着,没有皇上的吩咐,微臣断然不敢擅自换药。” “皇上?” 赵婉婉与秦子垣异口同声道,两人还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 一想到皇上如今身在宫外,而宫内不是又有诏书传曰皇上驾崩,那岂不是永不能替太后换药? “可皇上他……”赵婉婉忍不住想质问御医,却被秦子垣叫住:“皇后娘娘!” 不等赵婉婉反映,秦子垣又望向御医:“心脾两虚之症……会如何?” “回栋王殿下,太后不思饮食,影响气血化生,气血精髓不能濡养五脏六腑,易体倦,易怔忡,严重的情形可能还会……”御医说着,突然顿住,犹犹豫豫脸色有些为难。 赵婉婉闻言,不禁拧眉追问:“严重了还会怎么样?” “请皇后娘娘始微臣直言……”御医仍有些犹豫,不敢抬头。 “哎呀,你说啊!”赵婉婉着急地催促了一句。 “严重的情形下,太后可能会患上离丨魂丨症。” 第244章 如实相告 “离丨魂丨症?!”赵婉婉闻所未闻,脸色微变。 秦子垣也急声问:“患上这个离丨魂丨症会如何?”,还不免担忧地看了一眼太后。 无意当中,他瞥见站在一旁的秦子翊正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他,他顿了顿后,侧脸移开了目光,重新将目光落在了御医身上。 那御医俯首道:“栋王殿下,微臣不妨把话再说明白些。所谓‘离丨魂丨症’,实则是五脏不安、经溲不利、心气虚则悲矣,最大的可能,便是太后有可能会不认得人。” “不认得人?!” 秦子垣与赵婉婉异口同声道。 御医又顿了顿,有些为难地说道:“皇上在出征前,曾吩咐微臣,用四逆汤与四君子汤为太后固本所用,但如今皇上驾崩……此乃太后心病,微臣担心皇上先前的方剂恐难奏效……” “那御医你,何不替太后重新写一份方剂呢?”赵婉婉不解。 “回皇后娘娘,您可曾听过心病还须心药医……?”御医问。 赵婉婉一怔,不由眉心紧锁,一脸怅然。 忍不住担忧的望了一眼身边的太后,先前太后饮了热水后,已由宫婢扶她躺下,正闭着眼,不知是睡还是醒? 赵婉婉又焦急的一抬眼看了看秦子垣,见他负手而立,专注的望着御医,沉吟不语。 赵婉婉暗忖:看来无论如何,都得将皇上带回宫中不可! 她再次望着太后,满脸心事却未多言,半晌后,才轻轻向太后褔了一礼道:“太后,臣妾今日便不再打扰您了,您好好注意身子。臣妾明日再来看您!” 说罢,她便站直了身子,打算起身离开。 “本宫回宫了!”赵婉婉吩咐道。姜娆与众宫婢应了声“是”后,也跟着她行动了起来。 今日,她必须去一趟都司府,将皇上找出来,还要带回皇宫不可。 赵婉婉走到御医面前站定了,垂眸看着他:“御医,太后的病就交给你了。” “皇后娘娘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也不等其他人的反应,她说完之后,便踏出了太后的寝宫。 出了太后寝宫之后,赵婉婉才觉得可以好好的透一口气。 一想到太后可能会失忆,会不记得身边的人,她又不禁回头凝视着这处宫殿。 她不只担心太后,还更加担心秦子垣。 从前只要她离开太后寝宫之后,王兄便一定会追随出来,但她知道这次他不会了。 至少今日不会。 就在御医提起‘心病还须心药医’时,她分明看出秦子垣神情有异,双唇翕动,不用多问,显然王兄自是相当担心太后的身体状况的。 推己及人,若是她得知娘亲可能会失忆的话,也一定难以安寝吧? 赵婉婉顿住脚步良久,果然迟迟未等到秦子垣跟着出来,她不免长叹了一口气后,便转身往鸾凰殿走去。 虽然她好想与王兄说说话,也好想安慰安慰王兄,但比起这些而言,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也是赵婉婉唯一能想到的办法,足以解决眼前所有的困境,拨丨乱丨反丨正。 那便是将皇上带回皇宫。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想着出宫前往都司府。 回到鸾凰殿后,赵婉婉立即下令屏退了宫婢。 当看到婢女们纷纷退下后,唯独姜娆一人却不退下时,赵婉婉满脸不悦。 “你听不到本宫的话吗?”赵婉婉厉声一喝,“本宫叫你们通通退下!为何你还在这里?” 赵婉婉本意是打算要偷偷出去的,毕竟她身为皇后,不可擅自出宫;况且如今宫中并没可信之人,她若真想出宫,也是不可叫他人知晓的。 可这姜娆是怎么回事?竟然还杵在这里? 姜娆俯首:“请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奉了梁王之命,需要随时侍奉在皇后娘娘的身边,寸步不离。” 赵婉婉有些意外,更感到被冒犯。 “梁王之命?” “是,娘娘!” 赵婉婉不免冷哼一声:“你如今在本宫的鸾凰殿伺奉,却说奉了梁王之命?你究竟是在替谁卖命?” 赵婉婉直视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往事不免又涌上心头。 姜娆显然被赵婉婉的问话惊了一下,认真回道:“若不是娘娘当初在汴梁将月云从恶狼口中救下,月云恐怕早已丧命……月云不敢欺瞒娘娘,如今月云是梁王的人!” 这话引得赵婉婉微眯起双眼,看着姜娆挑起了眉头:“月、云?!” 赵婉婉一摆长袖,踱着步子朝姜娆走去,直至来在她的面前才停了步子:“姜娆,既然你这么如实相告,不如和本宫说说,梁王要你在本宫身边究竟是要做什么?” 姜娆似乎有所迟疑,仍然俯身垂目,不敢正视赵婉婉:“娘娘真想知道?” 听到姜娆反问,赵婉婉只得强压怒火,面对眼前这个‘三姓家奴’,她心中五味杂陈。 在这乱世,女子本为弱质,但也应有心中的公义与底线;而这个姜娆,虽出身寒微,又是北苍国民,不知为何背叛北苍,投奔大秦? 就当是她弃暗投明好了,那为何却又为虎作伥,要帮助那个假仁假义的梁王? “是!本宫不仅想知道这个,还想知道你又是如何认得少府大人的?”赵婉婉直言不讳道。 赵婉婉记得昨日回到皇城时,撞见少府齐大人的马车时,便看到姜娆就坐在车舆内,而她那时的打扮,与现在这身宫婢打扮又是截然不同的。 在少府齐大人马车内的姜娆,似乎扮作一名歌姬? 只不过操心的事太多,赵婉婉根本来不急细想,而现在单独面对姜娆,赵婉婉便冲口问了出来。 姜娆忽然抬头望向赵婉婉,目光中全是冰冷之意,看得赵婉婉心头忽然一紧,不由得的皱了皱眉。 “不只是少府大人。”姜娆淡淡道,“就连都司府的曹大人,奴婢也认识。” 第245章 惯用伎俩? “都司府的曹大人?!”赵婉婉悚然一惊,小嘴微张,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就是被大火烧死的那个曹大人?!” 赵婉婉脑子里飞快地转动了起来,究竟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眼前这个姜娆,不过比她大了一两岁而已……但看上去却又不止一两岁。 赵婉婉仔细地审视着姜娆脸上的神情,发现姜娆在听到她提到“大火烧死”这几个字的时候,突兀又轻蔑地笑了。 这让赵婉婉费解,于是她骤然问道:“你在笑什么?!” “奴婢笑了吗?”姜娆一副茫然不知的神情反问赵婉婉,随之很快的,赵婉婉从姜娆的那双单凤眼里看出一丝寒光。 赵婉婉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姜娆,回想与姜娆相识,她只见过姜娆总是摆出一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样子,难道就连那些也是伪装的吗? “许是奴婢觉得天有眼吧?” 天有眼?! 这句话,怎么听也像是在挖苦和讽刺。难不成姜娆与曹都司有什么过节? “你为何会这样说?”赵婉婉纳闷不已,随即追问道,“莫非你与曹都司之间有什么过节?” 赵婉婉急于求证她的推想,齐少府、曹都司、姜娆都是梁王的人,照道理应该同气连枝才对,可姜娆的话,似乎并非如此。 “皇后娘娘真想知道?” “混账!本宫问你话,你却又来反问本宫!”赵婉婉厉声道,隐隐有些气结。 就在这时,赵婉婉突然发现姜娆眼里的寒光退尽,似乎宛若一潭死水一般,不带任何光芒。 突然抬了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奴婢不像娘娘,命好!一出生就在贵族官宦家里,有家人可以依靠,一生衣食无忧。” 姜娆原本是俯首而站,这一刻却突然抬了头,还站直了身子。这也让赵婉婉真正看清楚了姜娆,原来姜娆比她记忆里的模样还要高几寸。 姜娆直视着赵婉婉,似乎还带着一些嘲笑的意味:“就连上个战场都有那么多将士为娘娘拼命,护娘娘周全。奴婢不一样!” 赵婉婉闻言,心头陡然火起:“放肆!你究竟想说什么?本宫如今再问你与曹都司是不是有过节,为何他被大火烧死,你会说天有眼?你非但不答,竟敢数落本宫?!” 姜娆却突然又下了跪,低垂着头道:“请皇后娘娘恕罪……” 赵婉婉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能理喻,这个姜娆真是稀奇古怪至极。 她眸子一沉,又想道:算了,还是先出宫去都司府寻回皇上吧!正事要紧! 想到这里,赵婉婉打算不予理会姜娆了,也不打算再追问,姜娆与曹都司之间究竟有何过节一事。 赵婉婉蹙眉,重重地说道:“你下去吧!” 姜娆却仍是不起,也不敢抬头,开口解释起来:“皇后娘娘,梁王吩咐奴婢,必须跟在娘娘身边,寸步不离,请娘娘莫要为难奴婢!” 赵婉婉一怔,又是梁王?! 顿时,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起拳头,一股无名之火在心中迅速燃烧了起来:“姜娆,你给本宫听清楚,若是本宫再听到你提起梁王,休怪本宫不再顾念与你曾经在汴梁相识的情谊!” 哪知姜娆突然匍匐在了赵婉婉的面前,浑身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将赵婉婉吓了一大跳。 “你要干嘛!?”赵婉婉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惊讶地看着姜娆。 “娘娘……”姜娆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奴婢是真心地感激当日娘娘在汴梁郊外的救命之恩……奴婢自知,像奴婢这样的出生,在娘娘眼里……不、娘娘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 赵婉婉的脸色也骤然变了,她隐隐觉得姜娆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是她想错了吗? 还是,这又是姜娆惯用的把戏呢? “你到底要说什么?”赵婉婉厉声呵斥了一句后,又大声叫道:“来人,把姜娆、不,把这个姜月云给我拉下去!” 果然,在殿外的宫婢们一拥而上,却没有一个人动手拉开姜娆,她们反而全都通通跪倒在地,向赵婉婉异口同声道:“月云姑娘是梁王的人,奴婢们不敢擅自做主,还请皇后娘娘息怒!” 赵婉婉以为自己听错,望着殿内跪了一片的宫婢们,一时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发火,她顿了二息后,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念头。 最后,她决定要宫中的婢子亲自请秦子翊过来,既然这个姜娆是梁王的人,那放在她宫里做什么? 赵婉婉压住即将要爆发的脾气,冲着宫婢呵斥道:“你们去去去!把梁王给本宫请来!” 话音刚落,便听到殿外的宫人传唱道:“梁王殿下、栋王殿下驾到——!” 赵婉婉愣住,没想到秦子翊竟然亲自送上门来。 她陡然抬眸往殿门处望去,果然没一会儿,就看到秦子翊的身影由远及近地走了进来,而在他的身后不远处,秦子垣也跟着走了过来,二人几乎同时踏入了鸾凰殿内。 这倒是叫赵婉婉心情有些复杂了起来。 见到秦子翊时,她想着正好可以当面叫他将这姜娆收走,省得她还要找人传话。 而赵婉婉在看到秦子垣竟然也一同前来这里时,她眼里却又难掩心中的欣喜,翘首以盼,忍不住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许。 从太后寝宫出来之后,赵婉婉不光担心太后的身子,更担心秦子垣心中是否能承受这么多纷繁的事务。 一向对世事漠然的他,却极其少有地露出那般绝望的神情。 可如今回到宫内以后,赵婉婉明白,她需要时时谨记她大秦皇后的身份,与秦子垣相处时,不能再越界,更不可以再像之前在前线时,与王兄时时相守。 宫内又处处都暗藏危机,眼下梁王的野心逐渐藏不住,皇上也不知何故藏于都司府中? 赵婉婉想到这一系列令她费解的事时,又飞快地收回了目光,双手端在了胸前。 第246章 卑微之人 见到二位殿下到了殿内,秦子翊依旧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走在了秦子垣的前面,就在这满堂的宫婢后面站定了脚,冲赵婉婉俯首行礼。 “皇后娘娘!” 秦子垣却在见到这跪了一地的宫婢宫仆之后,一脸诧异,他环顾殿内,随后忧心忡忡地望向赵婉婉,微微蹙了眉,眼里关切溢满:“娘娘怎么了?” 然而才向赵婉婉浅浅鞠躬道:“本王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赵婉婉快人快语回应后,问道:“二位王兄前来……是太后出什么事了吗?” 秦子翊接口:“太后无事,服下药后便睡了。” 赵婉婉不太相信秦子翊的话,不由得再次望向了他身边的秦子垣。 秦子垣的喉结明显抖动了一下,眼里满是关心,随后道:“是的,太后没事。倒是娘娘你…还好吗?” 碍于此地有众多下人,又有秦子翊在场,赵婉婉只得表现出平平淡淡的样子回应着秦子垣。 “王兄有心了,本宫没事!只不过……” 赵婉婉话锋忽然一转,目光移向了秦子翊,冷冷地对他说道:“梁王,既然这个姜月云是你的人,那本宫命你现在就带走她。本宫不要她侍候,本宫要雁安!” 赵婉婉发现秦子翊并没有因为她的这番话有所触动,甚至连看都未曾看过此时正匍匐在她面前的姜娆一眼。 秦子翊斜着眼,微微侧了身子:“雁安?娘娘说的是之前这殿里的宫婢吗?” 赵婉婉刚想说是,却被秦子翊打断:“娘娘不记得昨夜本王的话了?那帮宫婢私相授受,目无宫规,又屡教不改,在暴室思过!” “好!”赵婉婉若是不甘心,却知道现在无法立即救出雁安,只得退而求其次。 “算本宫忽然忘了此事,先不提雁安吧。梁王,如今这个姜月云,本宫不想要,你把她带回去吧!” 赵婉婉义正辞严的说着,还不免飞快看了一眼在她脚边的姜娆一眼。 然而仅仅是这一眼,姜娆刚好也可怜巴巴地抬了眼望向了她。又引得赵婉婉心里不是滋味。 但赵婉婉很快便将心一横,催促起了秦子翊:“梁王?” 秦子翊的眸光忽然沉了下来,冷淡地扫了一眼姜娆,向赵婉婉问起:“娘娘当真不要这姜月云?” “不要不要!”赵婉婉不耐烦地说道。 秦子翊绕过了那些跪在一地的宫婢,来到了赵婉婉的身边,还清冷地注视着姜娆:“来人!将这个奴婢拖出去,杖毙!” 秦子翊的话音刚落,殿上突然现身了一行宫人,朝殿内走来,这架势似乎是要拉走姜娆。 引得赵婉婉与秦子垣惊讶不已。赵婉婉更是摸不着头脑,一脸错愕,看着前眼前这一切。 姜娆在听到秦子翊的这句旨意之后,脸色苍白,更是一把抓住了秦子翊的靴,不住地叩头求饶道:“请殿下开恩,月云知错了!请殿下开恩!” 而秦子翊却一脸冷漠,呵斥那帮宫人:“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宫婢给本王都拉下去!” 来这殿前的数名宫人皆是宫中身强力壮的侍卫,在秦子翊的催促之下,很快便生拖硬拽地把姜娆从地上拖了起来,也不顾姜娆叫嚷,押着她就要往殿外走。 姜娆显然慌乱极了,继续冲着秦子翊大声嚷着:“梁王殿下请开恩!月云知道错了!梁王殿下……” 赵婉婉恍然间明白,原来所谓“是梁王的人”,并非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反而,她更清楚的知道,这话真正的意思是,姜娆她的这条命是梁王的。 而梁王若是想杀,便随时可以杀! 一想到这里,赵婉婉心中难免又升起了恻隐之心来,她注视着被那数名宫人拖走的姜娆,并没有多想,已开口冲着他们一声厉呼。 “等一下!” 听到赵婉婉出声制止,宫人们犹豫地顿住了脚步,迟疑地回顾,整整齐齐地望着秦子翊,似乎在等着他下什么指令。 赵婉婉见状,也扭头看向了秦子翊,与他冷清的眸子接触到那一刻后,他才又望向那几名宫人,朗声道:“慢着!” 果然,那数名宫人彻底停下了动作,不再拽着姜娆往殿外走去。 秦子翊问:“不知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赵婉婉一脸嫌恶地看了秦子翊一眼后,郑重的重申道:“本宫的意思,只是不想要她侍奉罢了!梁王竟然这样也要仗杀?!” 秦子翊只是冷哼道:“出身卑微之人,最好早些明白自己的命运。姜月云入宫服侍皇后娘娘,便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若叫皇后娘娘弃用,那她便没有必要存在这里。” “不杀?”秦子翊反问,“难道留着白吃白住吗?” “梁王!” 一声低喝,秦子垣开了口,打断了赵婉婉与秦子翊二人的交谈。 “皇后娘娘才是掌管后宫的主人,你在这里是以什么身份,胆敢出言轻狂?” 赵婉婉目睹着王兄再一次为她仗义执言,心中暖意升起,也更加安心了不少。 看来,王兄并没有因为太后的病,而消沉困扰。 随即,她也顺着秦子垣的话,厉声对秦子翊命令道:“王兄的话,正是本宫要说的话!本宫乃是大秦皇后,如今回到宫中,那么今后宫内一切事务,皆由本宫做主!梁王你还是顾好朝堂之事吧!” 赵婉婉发现她这番话说出口之后,秦子翊闭口不应,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眼里看不出他心底的想法,或许真被她的话震慑住了? 一霎时,赵婉婉的心气也高了不少,转头又看着姜娆。 对她吩咐道:“姜月云,以后你只需要听命于本宫!不必在意其他人的旨意!” 赵婉婉虽不喜姜娆,也认定她就是一个不忠不义之人。 但她也明白,弱质女子,身逢乱世,或许真是无可奈何吧? 秦子翊敢将她的雁安换掉,把这姜娆摆在她身边,不外乎就是为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罢了! 她赵婉婉行得正,坐得端,不怕这些小人! 姜娆听到赵婉婉这番话后愣住。 转而立即向赵婉婉叩首道:“谢皇后娘娘开恩!谢皇后娘娘开恩!” 随之泪眼竟然婆娑起来。 引得赵婉婉微惊,她又扫过面前一众宫婢们,仍是跪在地上都不敢起身,引得她烦闷。 于是,赵婉婉快速地摆了摆手:“你们通通都起身吧。” 第247章 守陵人? 得了赵婉婉的懿旨,姜娆与一众宫婢们才纷纷都叩谢起皇后娘娘的恩典,然而宫婢们跪得时间太久,腿脚已有些麻了。 此时赵婉婉殿内的不少宫婢在起身了以后,不免东倒西歪地站不稳,更是传来此起彼伏的整理裙摆细碎的声音。 然而在这个时候,赵婉婉并顾不上去关心这些宫婢失仪的举动。 她的目光在秦子翊与秦子垣二人之间游走,想着二位王兄同时来她的鸾凰殿,应该是出了太后寝宫之后,便一道过来的。 可王兄一向与梁王不睦,这回,竟然同时前来见她,看样子,应该是有什么要事找她商量。 可她已问过是不是太后出了什么事,而方才王兄也说太后无事。 那么,显然这件事是和她赵婉婉有关了? 联想及此,赵婉婉难免有些焦急,更迫切的想知道究竟是何事。 “不知二位王兄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赵婉婉抬眸望向了秦子垣,发现他眼中闪过一丝阴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引得赵婉婉手中一紧,顿时担起心来。 她又用余光扫了一眼一旁的秦子翊,发现他微微勾着嘴角,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赵婉婉的目光,毫不避忌地开了口。 “皇后娘娘,本王与栋王一并前来,确实是有一件要事向娘娘说明!” 赵婉婉扭头望着秦子翊,一双杏眼明净清澈,虽然知道不太像是件好事情,但她心中有了底,自然也沉着了不少,于是刻意站定了,问道:“什么事?” 秦子翊盯了赵婉婉一眼,又清了清嗓子,随即开口:“依据我大秦律,皇上驾崩之后,若皇后无所出,从即日起,皇后娘娘便要沐浴斋戒,待在宫中,直至大殓之后,皇后娘娘需要前往皇陵,替皇上守陵终生!” 秦子翊顿了顿后,继续道:“本王特来向皇后娘娘说明此事!” 看着秦子翊在她面前一字一句像是在诵读,又犹如在对她宣布什么旨意一般,赵婉婉却越听越感到心中恶寒四起。 “你方才说什么终生?”特别是当她听到“替皇上守陵终生”这几个字时,她几乎以为她听错了。 先前还在整理衣裙的一众宫婢们,各归了各位后,一动不动地俯首站在殿内的两旁,而姜娆站在殿内靠近赵婉婉的一侧,她在听到秦子翊的话之后,眼中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惊讶。 “你是说要本宫替皇上守陵终生?!”赵婉婉不敢置信的重问了一遍,要她“守陵终生”这四个字简直震耳欲聋。 她只觉身有千斤重,身子不自觉一阵哆嗦,险些要站不住。 就在这时,赵婉婉感到一双手臂伸了过来,一把将她的胳膊扶住,赵婉婉急忙回头。 发现原来是秦子垣将她搀扶住了,她才没有太过失态于殿前。 望着秦子垣细长的眸子,满是关切与忧心,更示意要她别怕,这才让赵婉婉定了定神。 秦子垣这才抬了头看向了秦子翊,并据理力争道:“梁王,皇后守陵一事还有待商议。你与本王都知道,皇上在位时,曾提过要废后!已是废黜之后,又岂能入皇陵?” 赵婉婉听后,顿时生出一丝希望,眼里又有了光芒,更忙不迭地冲秦子翊点头。 然而,秦子翊却并不认同,反而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他反问道:“那又如何?如今皇上已故,却并未下旨废后,所以皇后仍是皇后,以大秦律法,便应该入皇陵替皇上守陵。” 赵婉婉本想反驳,但想想当初秦子淮的确只是口头上说过,并未下旨,更别说昭告天下了。知道此事的人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外,根本无人知晓。 想到这里,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早知当初就不能只由着皇上空口白话,该让他立即下旨的! 别说要她守皇陵,就算只是要她留在宫里做皇太后,她也丝毫提不起兴趣! 哪知,现实竟然比她想象得更加残酷,如今要她终身困在皇陵啊! 可是不对啊,皇上根本就尚在人世,并没驾崩啊!她凭什么要守皇陵啊? 赵婉婉越想就越不甘心,浑身颤抖得厉害,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与冲动,她强行撑着身子厉声道:“皇、皇上他……他根本就还在世上!皇上若是驾崩了,梁王你可有真凭实据?!” 赵婉婉的这席话,引得秦子翊惊愕不已,他狐疑的看着赵婉婉,半晌后,才从口里挤出一句话:“皇后娘娘,你刚刚说什么?皇上还在生?” 不等赵婉婉回话,秦子翊已然又冷冷道:“不可能!” 他又说道:“从谷牙城回来的将士们,带来的玉佩正是属于皇上的贴身之物,况且将士们,还将皇上的尸身一并带回了皇城,如今就停在西垂宫内。难到有假?” “那可不一定!”赵婉婉想也不想就答道,“除非本宫亲自去看过!” 秦子垣闻言,脸色微变,他想开口劝阻赵婉婉,却已经来不及了。 听到赵婉婉提到皇上在世时,秦子垣便借双手着正扶着她这一便利,隔着衣袖用力捏了捏赵婉婉的手臂,却未能阻止赵婉婉将秦子淮在世的实情说出来。 但听到秦子翊十分肯定,对于皇上驾崩一事,竟然丝毫都不怀疑,足以证明将士们从谷牙城带回来的那具尸身,一定与秦子淮十分的相似。 得知那具尸身就停在西垂宫内,秦子垣的心中便暗暗起了一个念头,只需亲自前往一看,便知道真假。 秦子垣忙提醒赵婉婉道:“皇后娘娘,此事不可胡说!如此非同小可之事,梁王又岂会乱说?” 生性多疑的秦子翊却对于秦子垣突然帮腔自己,感到有一丝不解。 实际上,秦子翊也有一些怀疑曹都司送回来的那具尸身,究竟是不是秦子淮本人的。 只因那人容貌已被毁坏,只能凭借着他身形与衣物来推测那条尸身的身份。 然而赵婉婉却称皇上在世,秦子翊不免起疑,反问:“皇后娘娘,方才说皇上在世?” 第248章 亲自求证 在听到秦子垣的刻意提醒之后,赵婉婉也觉得方才她有些不分轻重了,她确实不该轻易就将皇上还在世的消息,随口说出来,让梁王知道的。 毕竟梁王居心叵测,更有意将大权独揽在手,若被梁王得知皇上的下落,说不定还会出什么乱子? 但既然梁王会追问起她来,这更让赵婉婉确信一点,那便是,梁王似乎认定皇上驾崩了,他并不知道皇上还在世上。 若真是这样,那皇上为何刻意诈死呢? 这个问题困扰着赵婉婉,在她心中不断的拉扯、撕裂,却久久找不到一个答案。 太后的身体又抱恙,这更激起了她的同情与怜悯之心。想到要她为了一个并未离世的皇帝终身守皇陵? 这简直还不如将她杀了,来得痛快! 何况这个皇帝——秦子淮,他根本就还活着! 于公于私,秦子淮都应该回到宫内,肃清一切谣传与谎言,并与她解除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秦子翊见赵婉婉迟迟没有理会他的问话,不由得又问了一句:“皇后娘娘?你……还好吧?” “……”赵婉婉收回神,抬眼瞪了秦子翊一眼,改口道:“本宫没事!刚刚本宫只是一时心情不好,胡言乱语。梁王不必放在心上。” 秦子翊闻言,若有所思了一阵子,又抬眼审视起赵婉婉:“哦?那、皇后娘娘您就准备准备吧,明日本王会命少府齐大人来向娘娘您说明大殓礼仪。” “齐、齐大人?!”赵婉婉吸了一口气,惊叹道。 少府齐大人不也是这梁王的人吗? “怎么?皇后娘娘不记得齐大人了?”秦子翊诧异。 又提醒道:“娘娘册封大典上还是由齐大人主持的。” 虽然赵婉婉心中不悦,也隐隐有些不安,但很快,她便恢复了平静。 “不,本宫自然记得齐大人!”赵婉婉应了一句,又问道:“只不过梁王,本宫想知道,为何会有将士知道皇上身在谷牙?” 秦子翊垂目看向赵婉婉,一双眼睛泛着隐隐的微光,仿佛像在打量一个走投无路的小猫。 “这自然是为了皇上安全。本王自然也命人暗中陪同皇上去了前线。若非如此,又岂会得知皇上失落于谷牙城?” 秦子翊又不经意笑了笑:“本王还以为皇后娘娘早就知道此事,没想到娘娘竟然不知?” 赵婉婉没想到这个梁王,竟然在面对她的质疑时,毫不避讳。 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她故作不经意地回应了一句:“本宫确实不知。何况出征这一路上,本宫就没有与皇上碰过面!实在想不到,原来梁王竟然能有此预判。” 然而在赵婉婉的心里,却不禁犹豫了起来,难道昨日在皇城内所遇到的那个紫衣侍卫,真的不是皇上? 可是那名紫衣侍卫在听到她说的那一番话时,真的顿住了脚步,像是在仔细聆听她的话啊! 在一旁的秦子垣,虽是没有搭话,然而明显一脸沉思。 秦子翊看出二人神色异样,不免再次确认:“看皇后娘娘的神色,似乎不信本王所言?既然如此,娘娘大可亲自去西垂宫一看便知。” 秦子翊的话,令赵婉婉下意识间停了一息,“西垂宫?” “正是!西垂宫是供奉我大秦烈代先祖物件的地方。”秦子翊解释道。 听到秦子翊提起‘西垂宫’时,秦子垣也有些纳闷,他突然抬眸打量着秦子翊,不知道秦子翊是打的什么主意? 然而赵婉婉已立即接了话道:“去就去!” 秦子垣隐隐觉得不安,立即也接口道:“本王愿意随皇后娘娘一并前往。” 当秦子垣听到秦子翊说,将士们是从谷牙城中将皇上的尸首带回来的那一刻,他也有一丝怀疑。 昨日在城中,他所遇到的那名都司府的侍卫,他不可能认错,分明就是皇上秦子淮。 如果皇上是刻意想要制造一个假死的消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秦子翊看了看赵婉婉,又扫了一眼秦子垣,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恢复了:“栋王,你如今是戴罪之身,理应接受廷尉府的审训,西垂宫并非你去的地方。” “为什么不能去?”赵婉婉打断了秦子翊的话。 她并非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秦子翊只要随意命廷尉府的人替秦子垣安上一个疏忽职守,以至令皇上遗落到异国,秦子垣便有可能被削藩夺爵。 如今他还一口咬定垂西宫中那具尸身就是皇上本人的,只这身份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子翊可以用一具假尸,消除掉秦子垣对他继承王位的威胁。 赵婉婉思索之后,反而质问起了秦子翊:“王兄是长兄,就算是戴罪之身,也有见皇上的权力。梁王,你身为二王兄,岂能如此不顾亲情?” 秦子翊斜着眼扫了一眼赵婉婉,又对秦子垣道:“看来皇上之言,果然不假,皇后娘娘与栋王果然是惺惺相惜啊!” 说罢,他便转身,背向着赵婉婉而立:“那么皇后娘娘,栋王,你们便随本王一道,去西垂宫吧!” 赵婉婉的心境忽然有些不太平静了,若是到了西垂宫后,真见到秦子淮躺在那儿,又该如何是好呢? 她一脸担心侧着脸看向了离她不远的秦子垣,秦子垣向她投来了一个安心的目光,并示意她一同前往。 赵婉婉才又坚定了目光,跟上了秦子翊,还对宫中的宫婢吩咐道:“摆驾西垂宫!” “是,娘娘!”姜娆与众宫婢俯首应声走在了赵婉婉与秦子垣的身后。 …… 已是巳时,暮冬的暖阳温馨,轻柔地穿过宫内花园中的老树,叫庭院的小径上显出浅浅白白的朦胧圆圈。赵婉婉与秦子垣跟着秦子翊走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来到西垂宫外。 秦子翊在宫门处,屏退了随从,只叫了赵婉婉、秦子垣一同进入。随行的宫人与宫婢们便静候在此处。 赵婉婉一路上仍思索着,昨日所见的那名紫衣侍卫的身份,并未察觉从鸾凰殿走到西垂宫的这一段路程,几乎是由东面走到了皇宫的西面。 第249章 陷入其中 第一次踏入西垂宫,发现这西垂宫内,竟无一人值守。 秦子垣对赵婉婉提了一句,赵婉婉才知道,原本这里供奉着大秦历代先皇御用过的不少物品与武器,若没有得到皇上的许可,很少会有皇族以外的人靠近这里。 若不是因为这个大秦皇后的身份,赵婉婉可能终生也没有机会踏入这皇宫内的这座西垂宫。 秦子翊仍是她的前面引着路,听到秦子垣提到这里有武器收藏,赵婉婉强忍住了她的那些好奇心,没有左顾右盼,东张西望。 但她的一双圆眼,却不住的飞快扫视着这西垂宫内的一切,从外面上看,空空荡荡,没有一丝生气。 很快,三人已经穿过了宫里那一片宽广的大理石阶,走到了殿门处。 秦子翊顿住了脚步,负手回头望向赵婉婉。 “皇后娘娘,到了!” 赵婉婉抬眼望去,只见殿门前的台阶一尘不染,陡然一股穿堂风呼啸而过,引得赵婉婉不由得一哆嗦。 赵婉婉还来不及看清楚,便听到原本一直走在她身后的秦子垣,这时也走到了殿门前。 赵婉婉这才眯起眼,望向了殿内,发现殿中央果然摆放着一个衣着皇帝袍衫的男子,一动不动躺在中央。 引得她竟然有些不安,更觉得有些害怕了起来。 此时,秦子翊又继续对她和秦子垣说道:“皇后娘娘,皇上的尸身如今就在里面。既然娘娘想要确认清楚,那便请进吧!” 赵婉婉的目光转而飞快的扫向了身边的秦子垣,更是一脸询问:“进去瞧瞧?”。 见秦子垣神情严肃且平静,冲她颔首点头后,赵婉婉才鼓起了勇气往前面走去,秦子垣也紧紧跟随着她,走在身后。 然而,秦子垣在经过秦子翊身旁时,顿了顿脚步,抬眼看了秦子翊一眼,几乎是带着一个审视的意味。 他很诧异,为何秦子翊不进去?却来不及多想,见到赵婉婉整个人已经朝着殿里那尸首处走去,秦子垣便也一撩衣摆,跨进了殿内。 秦子垣上一次进入这西垂宫,还是先帝驾崩之时。他没想到的是,不到半年的时间,他的六皇弟竟然也躺在这里了? 不!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秦子垣立即收起这些思绪。他有十成的把握,昨日在皇城街市上他所见的那个侍卫便是皇上,而这里躺着的人,一定不是秦子淮。 可,为何梁王会一口认定这个人就是皇上呢? 想到此时,他也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于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要追上了赵婉婉。 “娘娘,当心!”秦子垣轻声道。 秦子垣的声音混着着殿内的四壁发出回响,让赵婉婉顿时安心了不少,于是她回头望了秦子垣一眼。 “本宫没事!” 赵婉婉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当她踏入大殿之内后,便感觉到一阵阵阴风。 于是小心谨慎的打量着殿里面的一切,见这殿内空无一物,除了两侧摆放着一排排燃烧的白烛外,便是那停在殿中央的尸首时,赵婉婉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然她在战场上见过不少尸体,但与这空洞又幽暗地殿堂相比,感受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赵婉婉下意识间拧紧了眉心,恨不得她可以快跑过去看一眼,然后又快跑着离开这大殿。想到这时,赵婉婉忽然又加快了脚子,这一举动自然也被身边的秦子垣察觉。 二人心有灵犀,统一了步调,只想要快些看清楚那“人”的面貌,最好能确认他根本就不是皇上。 正走着,赵婉婉突然回头,发现秦子翊并没有跟在他们身后,诧异道:“诶?梁王没跟进来吗?” 秦子垣匆忙的点了点头,随后也跟着回头,朝秦子翊望去,淡淡答道:“梁王在殿外!” 当赵婉婉已能彻彻底底看清楚那具穿着皇帝袍的尸身时,她才发现那人的脸已经被摔烂了,根本无法辨认身份;统过那尸身的发丝长短粗细来看,也并不似秦子淮。 然而这副尸身,似乎已经被郁人处理过,浑身上下散发着阵阵黑黍酒的气味。 赵婉婉强忍住心中那股毛骨悚然的感受,轻轻将手掌覆于那人手上,难免触碰到了他,发现那人手掌早已冰如寒石一般。 但赵婉婉记得,在册封大殿上,秦子淮曾牵起过她的手,他的手指骨节分明,足足比她手掌长出一个指节。只要她稍做比对,便可以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秦子淮。 就在她触碰到那人手掌的一刻,便立即感觉到粗糙,那更像是一名拿刀的将士之手。 赵婉婉这才缓缓将那人手掌放下,便立即抬眼望向秦子垣:“这人根本不是皇上!” “娘娘确定?”秦子垣问。 虽然秦子垣和秦子淮算不得太亲近,但他看到这具尸身的第一感受,便是:这不是皇上! 不为什么,他们是同胞血亲,兄弟三人的骨架都像极了先帝,一看便知;可梁王竟然会认定这人是皇上? 当听到赵婉婉也明确说出同样的答案时,秦子垣更确信,他先前的想法。 二人相视之后,转身遥望着殿门外的秦子翊,发现他似乎仍是笑盈盈地望着他们二人。 两人觉得似乎有古怪,于是一并转身朝着殿门走去,赵婉婉还一边走着,一连对秦子翊嚷道:“梁王,你可知罪?!” 秦子翊:“皇后娘娘,您这话……恕本王不懂。” “你不懂?”赵婉婉厉声喝道,“殿内之人根本不是皇上,皇上是你同胞兄弟,你会认不出?你为何要散布皇上驾崩的消息?你究竟想要……” 不等赵婉婉说说完,只见秦子翊陡然一手扶住了大殿的那扇大门,继续笑道:“娘娘想问,本王想要什么,是吗?” 赵婉婉与秦子垣顿时察觉出情况不妙,秦子垣更是一马当前,往殿门处冲了过去,还脱口说道:“梁王!你想幽禁本王与皇后娘娘?!” 第250章 被困 赵婉婉闻言骇然大惊,来不及多想,双手已提起长裙朝着殿门处跑去,然而二人离殿门的距离太远,只见在秦子翊手臂一挥,顷刻间整个殿内暗了下来,便只剩下那一排排白烛燃烧照亮的光芒。 秦子垣用手拍打着内侧的殿门,还冲秦子翊喊道:“梁王!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殿外的月台之上,寒冬正午的阳光被突然飘来的阴云遮挡住了光芒,整个殿外陡然阴沉了不少,显得更加的宁静又庄重。 赵婉婉与秦子垣一同伸手,想要徒手将紧闭的殿门打开。 然而这殿门早已被秦子翊飞快的用铜锁锁住了。 这时,传来了秦子翊轻飘飘的一句回答:“本王当然知道!” 透过殿门的缝隙,赵婉婉已经迎上了秦子翊那双狭长的黑眸,而秦子翊那双眼睛如同掩在阴影的微光,仍是一副笑意,凝视着殿门。 赵婉婉不确定秦子翊是否与她一样,也能通过这殿门的缝隙看到她与王兄。但如今,她只想着快些打开这扇厚重又巨大的门。 正在这时,又听到秦子翊缓缓说道,“昨夜本王便提点过皇后娘娘了,这宫内的情况不比从前……或许现在,娘娘与栋王总算该明白宫内的情况了吧?” 他的话音已落,然而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回荡在这空荡荡的西垂宫殿外,如波浪般扩散开来,久久不息。 被关在殿内的赵婉婉感受到了这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与不安,她又咬了咬牙,扎了一个马步,打算气沉丹田随后发力,打开这殿门。 于是她对秦子垣喊道:“王兄,你让开!” 秦子垣闻言,侧了脸望着赵婉婉,随即挪了挪身子,一脸的关切:“娘娘?” “本宫就不信这殿门,本宫奈它不何!”赵婉婉目光坚决,开始运气,却发现气息无法下沉。 这不由得叫赵婉婉感到十分的诧异,额前也开始微微冒汗,她又重复一运气,发现仍旧如此。 很快她便由最初的惊恐,难以置信,渐渐变成了愤怒。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她完全不能使力? 赵婉婉心中大骇,眉心也拧紧了。不信邪的她,不顾一切,再一次伸出双手,用着力推着大殿的门,她发现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将气运到丹田,自然也没有力气推开这扇殿门。 赵婉婉的双手颤抖起来,她双眼直直的望着自己的双手:“怎、怎么可能?” 站在一旁的秦子垣瞧出了赵婉婉的异样:“娘娘你、你手怎么了?” 赵婉婉扭头看向秦子垣,蹙眉道:“本宫没法子气沉丹田运气,真是怪事!” 这时殿外陡然又响起秦子翊一连串的笑声,不免有些轻佻:“怎么娘娘如今才察觉啊?” 赵婉婉与秦子垣顿时微怔,齐刷刷地望前殿门外,虽然根本看不全秦子翊。 赵婉婉并未听出秦子翊这话中的之意,她只想快些离开这阴森冰冷的殿里,于是冲着殿门外的秦子翊吼道:“梁王,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将本宫与王兄困在这里,意欲何为?!” 倒是秦子垣开口问了一句:“梁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他顿了顿,又道:“你对娘娘做了什么?” 秦子垣隐隐听出秦子翊方才话中有话,暗有所指,眼皮一跳,担忧的望了赵婉婉一眼。 就在此时,似乎听到殿门外的秦子翊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栋王果然对皇后娘娘关心倍致,忠心一片啊?不知情的,还以为栋王与皇后娘娘有什么瓜葛呢。” “少跟他废话!”赵婉婉打断了二人的话,继续命令起秦子翊:“梁王,你快快将殿门打开,你可知擅自圈禁本宫,可是大罪!” 然而赵婉婉话音刚落,便传来秦子翊哼笑声:“明日便是三军回朝的日子,待本王手握三军兵权之后,自然会放了娘娘,不会叫娘娘关在这里太久。” 赵婉婉厌恶的蹙了蹙眉,手握三军兵权?原本这才是梁王的真实意图? 赵婉婉不免惊慌的望了望身边的秦子垣,发现这时的秦子垣一双阴沉、暴烈、闪着吓人的寒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这扇殿门外,仿佛像是能将这扇大门看穿似的。 赵婉婉还从未见过王兄这副神情,像是要将外面的人撕碎一般。 不等赵婉婉细想,已听到秦子垣开口,语气冰冷又低沉:“既然这里躺着的人不是皇上,足以证明皇上仍在世上。你身为翼州藩王,要三军兵权做什么?!” “栋王,若是论起做戏,本王真是不及你栋王万分之一。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扮什么清高?装什么无知?” 秦子翊的声音幽幽地从殿外传进来:“你不要告诉本王,你处心积虑、出生入死赶到前线去,还要你的漠北军,立下战功,不是为了这大秦的王位?” 赵婉婉闻言愣住,陡然瞪大了双眼,望着秦子垣的侧脸。殿内烛光昏暗,难以照耀到秦子垣的脸庞,叫赵婉婉看不清他此时是何神情。 但赵婉婉相信,此回北伐,秦子垣之所以率着漠北大军赶到前线支援秦军,全是为了她的安危。 因为秦子垣就是这样和她说的,也是如此做的。 于是,不等秦子垣开口,赵婉婉压抑着心中的怒气:“梁王!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吗?为了那些私欲,便肆意践踏他人?诋毁他人?” 赵婉婉的话,引得秦子垣伸手一把将赵婉婉拉住,赵婉婉侧目,一双细长的鸾目深深地凝视着她,还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与秦子翊起争执。 “诋毁?”秦子翊笑道,“随皇后娘娘怎么说吧!” “究竟要如何,梁王才肯放过皇后娘娘与本王?”秦子垣冷然道。 “又问这些明知故问的问题。”秦子翊仍是笑道,“本王今日没空你们纠缠!两日后,待兵权在握,再容本王想想!” 说罢,秦子翊转身背向着殿门打算离开西垂宫。 听到他迈步的脚步声,赵婉婉怒骂道:“你个混账东西!假借将士之躯,谎称皇上驾崩,如此大逆不道,还妄想篡夺大秦王位?你对得起先帝吗?” 第251章 内疚 “事到如今,本王不怕实话对你二人说!”秦子翊顿住脚步,“本王根本就不在意这尸身的真假。或者这么和你们说吧,本王在意的是……本王说他是真的,他就是真的!” 说罢,秦子翊竟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引得赵婉婉冷汗从额上淌下。 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赵婉婉吸了一口气,仍无法平静,只得又望向身边的秦子垣,发现他此时一脸肃穆,死死盯着门外。 虽然此时殿门仍是紧紧关闭着,根本就无法看到秦子翊了,但秦子垣冷冷地开口问道。 “原来你早就知道他不是皇上?” “哼,让本王再告诉你一次,真假根本就不重要,重要是所有的人相信这是真的,就足够了!而本王才是那个能让所有人都信服的人。”秦子翊幽幽地说道。 “你想凭入阵杀敌获得功勋,来跟本王争?”秦子翊阴沉着脸,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秦子垣,你终是棋差一着!” 秦子垣难以置信的看着前面这扇巨大的殿门,不自觉地摇着头,大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你会这样?”秦子垣问。 “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皇上的安危吗?子翊!”秦子垣如梦初醒一般,却满是失望的继续问道。 “你一向与皇上如影随形,相交甚密,却为了这王位做出骨肉相残,伤天害理之事。若是,叫太后知道了,你于心何忍?” 秦子翊的话音间充满了愤慨与沮丧,他为他们三兄弟之间的举动感到悲哀与无奈。 他从未想过要争那王位,若世间太平,黎民安居乐业,谁是这片国土的王,又有什么所谓呢? 可如今,秦子垣发现他错了,如果大秦的皇位,将要交给一个惯于以假乱真,以权丨谋丨私之人的手上。 生为嫡长子,大皇兄,那这便是他秦子垣的罪过! 因为难过,秦子垣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却也有力了不少,宛如夜空的雷鸣,骤然响起:“你又如何对得起已故的这么多位大秦的烈祖烈宗?!” 赵婉婉怔怔地望着秦子垣,她感到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一般,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何止?!”赵婉婉接口道:“就连那些为了大秦而战死沙场的将士们,也会因为误投你这样的卑鄙小人,觉得恶心!” 赵婉婉双眼坚定又明亮,望着秦子垣劝道:“王兄,你跟他还讲什么忠孝仁义?” 她眼中满是鄙夷的神色,紧紧盯着那扇大门,又道:“他对你的歹意,一直都摆在明处!只有你才相信他的那些兄友弟恭的鬼话。” 赵婉婉的话音刚落,秦子翊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这个笑声在殿门外回荡着,又引得赵婉婉莫名的暴躁,小嘴不由自主的翕动,似乎在暗暗骂着更难听的话。 秦子翊收起笑声后,口中满是嘲讽:“没想到皇后娘娘年纪不大,胆子到是不小,嘴里还是这样不饶人。你可知道?如今你与栋王二人的命攥在本王手里,还敢当着本王的面,如此数落本王?!” “难道就不怕……” 听到秦子翊忽然停下了继续说话,赵婉婉已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梁王,你!”赵婉婉不禁心头一紧,险些要站不稳:“你想杀人灭口?!” 秦子垣也与赵婉婉想到了一起去了。 如今,秦子翊已令满朝百官相信皇上驾崩的谎言。接下来他只要再得到三军的兵权,拿到国印,除掉他秦子垣,便可命正言顺继承王位。 否则在王位人选中,他便永远优先于秦子翊。 如今看来,只怕秦子翊早已部署好了一切。 秦子垣一手背于身后,一手将赵婉婉扶稳,他幽暗的眸色深不见底,冷脸不语,思索着要如何应对才好。 “诶!娘娘你又错了!”秦子翊笑意越发浓烈、肆意。 继续道:“刚才本王就说了,真假不重要。重要是,所有的人相信这是真的,就足够了!杀人灭口还是不幸命丧火海,可是两码事啊!” “你!!”赵婉婉心中燃起一片愤怒,浑身颤抖不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果然,都司府的大火不是意外! 既然如此,那么就连曹都司的死,也是事先设计好了的! 赵婉婉攥紧了拳头,只觉得呼吸急促,难以控制。 可为何她却仍然无法气沉入丹田,今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子翊的话,也使得秦子垣的眸光陡然一凛,他几乎是少有的竖起了眉毛,站直了身子,几乎是一声沉吟:“秦、子、翊!” “命丧火海?!”秦子垣道,“有这么多宫中侍婢看着本王与皇后娘娘随你一起前来。这西垂宫又是烈代祖宗留下的宫殿,你敢造次?” 然而,秦子垣与赵婉婉却不再听到殿外秦子翊的声音。 秦子翊竟然就这样离开了?! 不甘心的赵婉婉,冲着殿外嚷了一阵,嗓子都喊痛,精疲力尽,才无可奈何的垂下双肩。 她忽然发现,王兄早就放弃挣扎了,他只是负手而立,沉思着。 赵婉婉感到了愧疚与不安,垂目良久,才小声道:“王兄……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梁王来这里,现在还连累了你。” 若不是她坚持要来这宫垂殿看看虚实,也不会被囚禁在这处宫殿之内。 一想到方才秦子翊所说的那一番话,只让赵婉婉觉得,她与王兄二人恐将命不久矣。 秦子垣摇摇头,看见赵婉婉满是担忧之色,不禁伸出温热的手掌轻拂过她的头。 宽慰道:“此事与娘娘无关。若真要追究,本王也有责任!只不过,本王实在没想到子翊竟然已经如此不可理喻!” 第252章 一反常态 秦子垣的一番话,反而让赵婉婉更是懊恼的自责起来:“不不不!应该怨我,我明明应该知道梁王没安好心,还傻傻的跟来,才会中计!” 秦子垣以从未有过的温柔目光,深深凝视着赵婉婉,还扣住了赵婉婉的双肩。 “娘娘勿要自责!只怪本王家事累人!本王身为长兄,未有尽到兄长的责任。” 赵婉婉闻言怔了怔,仰起头望着秦子垣,从他的这双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脸,她才发现此刻,她与王兄之间离得已经很近了。 赵婉婉的脸又烧得绯红,被秦子垣看在眼里。见到赵婉婉脸色红润似晚霞,秦子垣也不免有几分发呆。 二人竟然一时间都不再言语。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来一股阴风,又叫赵婉婉冷不丁的一哆嗦,秦子垣关切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四下环顾起来。 推测道:“这殿门应是从外面锁住了,竟然还能有风灌进来,如此看来,说不定哪里有出口。” 赵婉婉听说有出口,也来了兴致,打起了些精神,朝着殿内左顾右盼,还追问道:“出口?” “会在什么地方呢?” 秦子垣眉间聚上了一层肃穆之色,他虽然比赵婉婉来这里的次数多,但也从未留意过这西垂宫里的各个角落。 听到赵婉婉问起,秦子垣一言不发,目光飞快的扫过这殿内的四处角落,搜寻着蛛丝马迹。 可让人费解的是,那一阵风吹过之后,便再也没有风灌入了,秦子垣只能叹口气道:“难道……刚才只是错觉?” 赵婉婉跟在秦子垣的身旁,不敢有过大的举动,只因这殿里实在太过阴森。 她又暗暗尝试着气沉丹田,发现仍是无力沉下去,不免又惊又急。 因为害怕,赵婉婉的心跳也莫名加快了不少。见秦子垣陡然往殿中央走去,她只得也跟着加快了步子,还伸手,一把将秦子垣的衣袖攥住。 “王兄,等等我!”赵婉婉轻声叫道。 秦子垣回头:“娘娘不必与本王一同过去,那人尸首有碍观瞻,娘娘在此等候便是,本王只是去那边看看。” 说罢,他又打算往前走,却感到他的衣袖被身后的女子紧紧攥住,无奈之下,秦子垣再次回头。 “娘娘,别怕!” “本宫才、才不是怕!”赵婉婉逞强道 随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本宫只是觉得不对劲!” 秦子垣也发现婉婉有些不对劲,一向意气扬扬,大刀阔斧的她,怎么突然畏畏缩缩、胆小起来了? 忽然,秦子垣回想起,就在之前,当他与赵婉婉发现殿门被秦子翊关上后,赵婉婉还踌躇满志般的要他让开,想着一个人将这扇大门打开。 转眼间,赵婉婉却又如此低声下气,灰心丧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秦子垣很明显地意识到或许赵婉婉是出了什么状况,以至于如此。 于是他望着赵婉婉,关切问道:“怎么了?” 赵婉婉垂目,皱着眉似乎不敢看他,又吞吞吐吐道:“本宫可能吃坏了东西……不知为什么,今日总是无法气沉丹田,运不了力气!” 赵婉婉几次提到无法运气,秦子垣逐渐感到这个问题似乎不简单。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赵婉婉,只能凝视着她,忽然也想到一件事。 就在刚才,赵婉婉第一次说起无法气沉丹田,秦子翊站在殿外,曾回应过赵婉婉一句令他费解的话:“怎么娘娘如今才察觉啊?” 然而,在面对他的追问时,秦子翊却闭口不谈半句。 “那,娘娘回宫可遇到什么怪异之事?”秦子垣问道。 赵婉婉沉吟了好一阵子,似乎很努力在回忆,她回到宫后发生的所有事情,秀眉微拧:“好…像…也没……因为昨晚回宫后,已经太晚了……” 赵婉婉又望向秦子垣:“本宫就泡了个热汤……可能是太累了,热汤太舒服,本宫还竟然睡着了。” “热汤?”秦子垣纳闷。 “是啊……”赵婉婉还不好意思的冲秦子垣笑了笑。 随即她又继续说道:“今天一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竟然睡在卧榻上,但是我却一点也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卧榻上的了。我想……应该是被宫婢们扶到卧榻上的吧……” 秦子垣闻言,顿时警惕起来。 他曾听伯吉将军提过,有种名为“魔心草”的草药,化在热汤里,能缓解人的疲劳,但若用量过大,也会令人段时间里丧失气力。 难道有人在赵婉婉泡的热汤里,做了手脚,下了这种草药?! 秦子垣问道:“那娘娘泡热汤时,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了吗?” 赵婉婉挑起眼角想了想,宫中泡热汤,一向都会在汤中放些花果,好让沐浴之人能在泡过热汤后,身体有香气,并没有特别之处。 于是她冲秦子垣摇了摇头。 可她的心里却发慌不已,只不过是睡了一个晚上而已,她这一身武力便使不出来了。 赵婉婉也很敏锐的看出秦子垣在知道这事后,脸色沉了不少。 她知道王兄是担心她,于是开口:“王兄……也许……” 赵婉婉犹豫后,推测:“也许本宫只是这一路上太累了,说不定明天就没事了!或者,晚一些的时候就好了!” 秦子垣看着她“嗯”了一声,也就不再阻拦赵婉婉想要跟随他一道过去瞧瞧的举动了。 “那娘娘走我身后吧!”他又嘱咐了一声。 秦子垣这样做,是为了以他一己之身将赵婉婉与那具尸身隔开。 整个大殿空荡又冷清,昏暗又混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这气味应该是宫中的郁人,事先用黑黍熬成的白薄,将白薄酒对尸身擦拭而产生的。 越是往那尸身走近,气味便越明显! 秦子垣上次闻到这个气味,还是在先帝驾崩之后,而现在眼前这一切,却是多么的荒谬! 一个并非他大秦血脉的外人,堂而皇之的躺在只有他们秦氏皇族归西时,才能停滞的西垂宫内。 而他身为大秦皇室子孙,却被自己的亲弟弟困在这里了! 秦子垣思绪被眼前这一幕扰乱,往前的步子也走得又急切了些许。 赵婉婉为了跟在他的身后,自然而然的加速了脚步。 很快,二人就越过了那处尸身,走到了大殿的最深处。 第253章 一筹莫展 二人发现那里除了摆放着一个祭坛,上面摆了不少贡品外,便再无它物,秦子垣与赵婉婉对视一眼后,不禁又是一阵怅然若失。 而这祭坛上摆放的贡品上所刻着“秦”字,更是让秦子垣的心中燃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骤然抬手一拍那祭坛桌,还愤然道:“真不知我大秦皇族,竟会发生如此颜面尽失之事!” 秦子垣一向生性清冷,很少动气,且崇尚自由,能见到他如此暴怒的一拍祭坛桌案,也叫跟在他身边的赵婉婉着实吓了一跳。 赵婉婉轻轻伸出纤细的手,拉住了秦子垣的衣袖,小心翼翼道:“王兄……莫生气了!” 赵婉婉本想着再多说些什么,突然又感到了一阵细风拂过,惹得她的鬓发轻轻飘动。 她下意识间留意起了发丝飘动的方向,在确认清楚之后,她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喜:“风!王兄,有风!” “是那个方向……”赵婉婉还急切的一抬手,指向了祭坛左侧的那道幽黑的巷道。 此时虽是正午,但由于殿门紧闭,殿外的阴云密布,在这殿内深处,几乎完全不受光。 仅靠着殿内两旁的一排排白烛燃烧的微光,根本不足以照亮赵婉婉所指的那条巷道。 秦子垣自然也察觉到了刚才的那一缕风。 他本以为是错觉,然而在见到赵婉婉的举动后,他也陡然扭头望向了那道幽黑的巷道,深邃的眸子中闪现出一丝光芒。 秦子垣仔细回想着这条巷道的用途是什么。 他虽然是秦氏皇族人,但对于这西垂宫,却并不算太熟悉。 这里算得上是皇宫内的一处偏殿,一般只有在祭祀的时,他们皇族宗室的人才会来此处。 平日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到此,毕竟这里主要以摆放烈位秦氏皇族的旧时物件为主,每间隔六日,才会有宫中侍婢前来此地打扫。 秦子垣猜测道:所以这条巷道的尽头……或者是通向放置先宗先祖旧时物件的? 想及此时,秦子垣转身走到了一旁,从那一排排的烛架上,取下一支白烛,拿在手中后,便迈步踏进那处黑巷里。 他的双目中也顿时涌起了一抹希冀,赵婉婉见状,一手提着裙摆,忙随在他的身后,一并朝那巷道走去。 有了烛火的照明,那巷道便不致于幽深阴暗了,二人也因为这微光,看清楚了这条巷道。 巷道并不算太长,行至数十步后,秦子垣与赵婉婉便来到了一处转折处,两人顿住脚步,四目相视后,决定继续探究一番。 于是二人在这暗巷的曲折里,辗转三次,才来到一间房门处,停下脚步。 “王兄……这、这里面会有什么?”赵婉婉心跳得有些快,毕竟巷道越走越窄,也越来越暗。 而当她想要回头望时,发现方才经过的地方,已然是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赵婉婉骤然只得紧跟在秦子垣身侧,整个身子几乎都贴在他的臂膀旁。 秦子垣目光微沉,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本王也未曾来过此处。” 他又举起了那支插着白烛的烛台,照着那扇门四周照了照,发现门上的雕花是只玄鸟,极其精美又栩栩如生。甚至连它的羽翼都雕刻得清清楚楚。 秦子垣暗忖:莫非此室,便是烈位先皇曾使过的武器摆放之所? 赵婉婉仰脸看出秦子垣陷入沉思,但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试探的问道:“那……要推门进去看看吗?” 秦子垣闻言,侧脸看向赵婉婉,发现她眼里满是害怕的神色,随即,秦子垣便将身子一侧,拦在了赵婉婉的身前,娓声道:“娘娘你在本王身后跟紧了!” 赵婉婉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嗯”了一声,便跟在了秦子垣的身后。 秦子垣单手用力将那扇门推开后,虽然还未踏进室内,但借着烛光,隐隐能看出里面比刚才的巷道宽敞许多。 他停了片刻,便一撩衣摆,踏进了这间暗室之内。 秦子垣借着手中所执的烛火,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室内左右晃了一下,他更加确定这暗室不小。 赵婉婉在他身边也借着微弱的光,好像看到这宽阔的四壁隐隐闪着兵器的寒光。 “等等、王兄!”赵婉婉攥着秦子垣的衣袖,望着右侧:“那边好像摆放着把长枪!” 秦子垣便侧了身,举着手中烛火,往赵婉婉所指的方向走去。 十数步后,那烛火的微光,已经能照耀到那架上摆放的兵器,秦子垣凝神注视着眼前这一排武器,目光如炬。 这是他太爷爷曾经使用的屠龙枪,据说这把枪曾经屠杀过无数北苍国的将士。 枪锋利至极,在舞动时一般人很难接近,枪头犹如巨鸟之喙在空中盘旋。 赵婉婉双眸放着光芒,夸赞起来:“果然是把好枪!” 赵婉婉仍呆呆望着那把“屠龙枪”,她实在是太喜欢这把长枪的枪头了。她暗暗打算,若是她的飞凤有一天磨损得厉害,那新的枪头便要按着这支枪来打造。 想到这时,赵婉婉忍不住伸手想将“屠龙枪”拿在手中,当她握住那枪杆,想要使力时,却顿时又感到自己被泄了气一般,手臂虚弱无力。 “究竟是怎么回事?”赵婉婉不由得开口骂起来。 除了在她那个无能为力的梦中,赵婉婉从来未曾试过双手会拿不起武器。她来不及追究原因,只觉得心中越来越不安。 可在从前,若是感到不安,赵婉婉便会找来飞凤舞上一枪,她整个人就恢复镇静了,可现在她又该如何是好? 秦子垣看见这一幕,不免有些担心,他自知赵婉婉自幼习武,如今却手无缚鸡之力,心里岂会好受? 他语气很轻,却掩饰不住关切之意:“娘娘还是没办法用力吗?” 赵婉婉冲他摇摇头,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难道是昨晚,本宫的热汤里有什么下作的东西?” 赵婉婉思前想后,只想到了这处可疑的地方了。 昨晚回宫后,她并未进食,而今早入口的吃食,又都是她亲自瞧过了的,并无什么不妥。 除了昨夜泡的热汤! 她是整个人都泡在了汤里面,还睡着了! 赵婉婉心中烦闷又愤怒,还自责不已,脱口而出:“我真是笨!明明已经觉得姜娆可疑,还竟然安然接受了她替我安排的热汤!” 赵婉婉一面骂着自己,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王兄,我会不会以后都无法使力了?” 第254章 灵机一动 秦子垣面无表情的看着赵婉婉良久,也有些欲言又止。 姜娆是个不可靠之人,他早就知道,也早就与赵婉婉说过,怎么她会如此大意呢? 今日在鸾凰殿上,秦子翊要将姜娆杖毙一事,虽然他看不出那两人是不是在上演苦肉计,但赵婉婉却偏偏要逞强将那姜娆救下来,这本来就是忌讳。 秦子垣没有立即出言安慰赵婉婉,似乎在心里斟酌着措辞。 或者这回,娘娘总算得了“教训”,以后不会再傻呼呼的,不管是什么人,都去替他强出头了。 赵婉婉发现秦子垣久久不作声,心中更是憋闷,回想着昨日从她入宫门处到鸾凰殿外种种细枝末节,加上秦子翊的话,有意无意都在提醒她,宫内一切已与先前不同。 怎么她会这么笨呢?! 赵婉婉又羞愧,又愤怒,还自责,如今又身陷这黑漆漆的西垂宫,她再也忍不住,也顾不得身份,哭泣起来。 烛火的微光又是一阵摇曳,秦子垣见赵婉婉这般模样,不由得握了握手中的烛台。 忽然滚烫的蜡油滴落到他颀长的手指上,他不得不想要换一只手。 然而,却在最后仍维持了原状,一动不动说道:“就算娘娘今后武力尽失,本王也自会护娘娘周全!娘娘莫怕!” 赵婉婉闻言,陡然抬眼看着他。 武力尽失?! 她才不要啊!她自幼习武,怎可一朝被废?! 想到这里,赵婉婉更是双眉拧紧,失声痛哭! 秦子垣没想到他原本想说安慰的话,却令赵婉婉哭得更厉害,恍然意识到是自己失言。 心疼的一手将赵婉婉揽在怀中,低声宽慰道:“是本王说得不对,娘娘定会平安无事!武力都会恢复的!” 赵婉婉感到她整个人几乎埋进了秦子垣的胸口,安心了不少,这才噤声止住了眼泪:“嗯!” “那……”秦子垣将她抱紧,试探地又问了一句:“娘娘以后在宫里,还会随意相信人吗?” 这也是他十分担心的一件事,若是还有“李娆”、“张娆”之辈接近赵婉婉,想对她不利,她应该在经过这件事后,懂得与人之间的分寸了吧? 虽然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也不能完全怪赵婉婉,毕竟赵婉婉从睢阳回到皇城这一路上风尘仆仆没怎么休息,身心俱疲,很难防范他人。 想到这里,秦子垣不由得长长吁出一口气,他垂目望着这个看似娇柔,内心却要强的身影,有些后悔! 他若非大秦皇族血脉,真想带着赵婉婉远走高飞,离开这里。 赵婉婉听到秦子垣突然问起此事,撇了撇嘴,眼里满是不悦:“不会了!本宫真没想到,在战场上明枪明刀都敌得过,却防不住宫内的暗箭!” 秦子垣听到赵婉婉这番话后,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捕捉的神色。 是啊!而且,这暗箭还是来自他的血亲兄弟!多荒谬! 他眸子望着手中那盏烛火的微光,发现四周依旧太黑,仅凭这微微烛火,实难照亮整个室内。 不如退去! “看来这里也并无出口!”秦子垣道,“咱们出去吧!到殿上再想法子!” 赵婉婉冲他点了点头,二人转身又沿着原路返回到了前殿。 再次经过殿中那处尸身时,赵婉婉与秦子垣都被那股气味引得忍不住掩鼻。 “梁王一定是因为早已知道这尸身并非是皇上的,才命郁人草草了事!”秦子垣对赵婉婉说道。 赵婉婉听后,也气急:“他竟然故意引本宫与王兄来此地!” 转念之后,赵婉婉又露出一脸担忧之色:“你说……梁王真的会叫人来放火烧掉这里吗?就像他派人烧了都司府一般……” 秦子垣将手中的那盏烛火重新放回原位后,却望着那一排排的烛火失神。 子翊真会如此不顾血肉亲情吗? 忽然间,秦子淮身穿那紫色侍卫衣冠的样子,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他的六皇弟…… 他要如何将宫中的消息传达给身在都司府的皇上呢? 难道皇上真的甘心自己的皇位被梁王霸占吗? 秦子垣怔怔的出神,眉心紧锁,苦苦在心中想着解救办法! 那尸身腐朽的气味混着黑黍酒的气息,再次冲着他袭来,也令他陡然想到一个法子。 秦子垣迫不及待想要将这个法子实施起来,于是他轻轻推开了赵婉婉,转身走向了殿中那具尸身,并在旁边停了下来。 赵婉婉莫名其妙的看着秦子垣的举动,有些不明所以:“王兄?你……你想做什么?” 秦子垣并不看她,他垂目直直看着那具尸身,蹙眉估算着。随后伸手便用力想将那具尸身抱起。 这一举动,顿时惊住了赵婉婉,她目光疑惑地望着秦子垣。 “你在干嘛?” “娘娘你别管了!”秦子垣一面用着力,托起那具尸身,一面回应道。 赵婉婉哪里可能不理不管? 她不知道王兄为何要将那具尸身托起,更不知道王兄想要把那具尸身置放在何处? 她由一脸默然,到不解,想也没想便朝着秦子垣的身边走去,还边走边问:“可是……?这是要干嘛啊?” 那尸身虽然身形修长,算不得壮硕,但仍是颇重且早已僵硬。秦子垣发现想要完全将他托起,十分吃力,便换了个姿势。 他抓住那具尸身的双臂,将整具尸身拖动到了殿门处。又目测了殿门上那几扇轩榥的高度。然而才将尸身摆放在了离殿门约十步距离的地方。 然而他才松开手,有些气喘吁吁,微微点了点头。 赵婉婉走到了秦子垣的身后,仍不明白秦子垣是什么意图,直开口问:“王兄,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秦子垣微微侧过头,淡淡回应道:“等!” “等?”赵婉婉歪起头,更不明白了,“等什么?” 秦子垣冲赵婉婉轻轻一笑,“等运气!” 赵婉婉瞧了瞧秦子垣一副“不可说”的神情,更是懵懵懂懂,只得厉声道:“你别卖关子了……什么运气啊?” 却听到秦子垣沉吟了片刻后,才开口:“希望大秦烈祖烈宗能保佑我秦子垣,能借此运气肃清这后宫之乱!” 第255章 抉择 秦子垣那张天生温文尔雅又柔情的脸上,眼里却被殿内的盈盈烛火,映照出浮光点点,赵婉婉看出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与高挺的鼻梁一侧的阴影中,夹杂着了些许的怒火与忍辱负重。 见他拼命地搬动着这具不知名的尸身,往着大殿门前附近的位置移动时,赵婉婉想不明白他为何要移动这具尸身,又有何用途? 赵婉婉暗忖:原本这西垂宫就是皇宫尊严净地,只有秦氏皇族子嗣身份的人,才可躺在此殿内!而这具尸身的主人,身份成迷并非皇族子嗣,梁王竟然不顾秦氏皇族规矩,擅自叫不明不白之人躺在西垂宫内,确实有违礼法。 秦子垣虽然拖动着尸身移动,仍然注意到赵婉婉闷声不语,愣在原地,双目迷离,若有所思。 于是他的脚步忽然顿住,抬了头:“不知娘娘,还记不记得皇上的白泽?” 赵婉婉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眸子又有了光彩,不解问道:“皇上的白泽?” 她当然记得,在她大婚的那一晚,她与那只大鸟白泽缠斗得有多狼狈,她此生都忘不了,怎么可能不记得? 但她不明白为何此时,王兄会突然提起皇上的白泽。 “本宫自然记得……” 秦子垣这才又继续拖着那具尸身移动起来,直到将他摆放在了秦子垣认为合适的位置才停下来。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后,扭着头望向了大殿的轩榥外。 “但愿这个方法有用!”秦子垣淡淡说着,目光又落回到殿内赵婉婉的脸上。 “王兄你把这尸身放在这里,是要让他晒月光吗?”赵婉婉不解的追问着。 秦子垣眉目深沉地看着赵婉婉:“本王还记得当初……曾提醒过娘娘。若因惧怕白泽而不敢见皇上的话,在去往皇上寝殿时,可备些生肉前往……” 赵婉婉眨了眨眼,又冲秦子垣点了点头,表示她记得此事,但是她仍不太明白秦子垣说这话的意思。 “白泽喜食生肉、腐肉……”秦子垣一字一句意味深长地说道。 赵婉婉飞快回应了一句:“这个嘛,本宫知道啊!王兄你那时和本宫提过……” 她侧目想了想,可和这尸身又有什么…… 突然,赵婉婉的眸子闪着光芒,她不自觉又瞥了一眼那具尸身,发现那具尸身不光是看不清楚面容,透在外面的手指也有些腐烂。 她的声音顿时尖锐了不少:“对啊,王兄,皇上的白泽喜食生肉,腐肉!” 王兄是想借这具尸身之气引来皇上的白泽? 赵婉婉这样猜测着,还未问出口,却看到秦子垣眼里欣喜的神情:“不错!” “王兄的意思……是想借这副尸身的气味,引皇上的白泽飞来这里?!”赵婉婉一面说着,一面也觉得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但白泽真的会来吗? 方才赵婉婉的眼里还有一丝喜悦,这一刻又变成了担忧。 西垂宫可是地处在整个皇宫的正西面,整个西宫除了这座西垂宫外,便是暴室与瀚衣所的地方。几乎很少有宫内婢子出没,多数都是在宫内受到处罚的宫婢才会在这方出现。 正是因为受罚而来到西宫,所以这些宫婢不能像在东宫时,四处走动,尽都安于室内劳作。 皇上的寝宫在东宫,而白泽就住在皇上的寝宫外的那棵大树上,整个后宫东、西二宫相距甚远,由东宫乘坐车辇到达西宫也得半个时辰。 白泽不过是只白枭,虽然它确实有着敏锐的嗅觉,但赵婉婉仍旧怀疑,白泽此时远在东宫,真能嗅到西宫这边的腐尸气味吗? 秦子垣瞧出赵婉婉眼里的忽明忽暗的神情:“在想什么?” 赵婉婉不免担道:“本宫只是在想,皇上的白泽就算真能飞来这里,又能怎么样?难不成,它还会开门?” “本王并非想叫白泽开门!” “那是……?”赵婉婉诧异问起。 那只大鸟还有什么其他工夫不成? “娘娘太小瞧白泽了……它可是皇上从小养大的白枭!”秦子垣淡淡说道,“娘娘入宫时没听人提过?皇上与它几乎形影不离,白泽对主人的感应是十分有灵性的。” 赵婉婉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她垂下了双眸,沉入沉思中。 秦子垣所说的事,赵婉婉在无意中也曾听宫中的侍婢说起过。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知道,在与秦子淮大婚当晚,白泽会突然飞入寝宫袭击她,都是因为秦子淮根本就不喜欢她的原因所致。 但此刻,赵婉婉仍旧怀疑一只白枭,能有多大的灵性? 赵婉婉叹了一口气,眼里的光芒又黯然了许多:“本宫到是觉得,王兄可能会失望了!本宫不太相信白泽能帮上多少忙。” 秦子垣听出赵婉婉的言辞中尽是消极之意。 他却并没有出声反驳,只是目光飞快掠过赵婉婉沉下的眸子,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从眼中闪过,很快就消失殆尽。 “娘娘似乎对白泽曾经的无礼仍旧耿耿于怀?” 赵婉婉晲了秦子垣一眼,随后别过脸:“本宫才没有,本宫哪里会和只大鸟计较这些” 赵婉婉抿了抿唇,盯着那具尸身,犹豫地问道:“王兄,你这法子真能引白泽来吗?要是白泽真来了,它会不会当着咱们的面儿,把这尸身吃了啊?” 赵婉婉一边设想着,一边露出厌恶的表情。 秦子垣自然将她这副神情看在了眼里,与赵婉婉面对面伫立良久,他走近了赵婉婉身边,淡淡道:“所以本王才打算赌一把!看白泽会不会出现……” “至于娘娘担心白泽会不会吃掉这尸身……本王不敢做保证!” 秦子垣垂目看着她。 发现赵婉婉目光里堆满了紧张、担忧、还有一丝害怕。 这是到是秦子垣极少见到赵婉婉会害怕。 一向身有傲骨的赵婉婉,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战场都敢上的女子,却惧怕一只白枭。 这反而更令秦子垣心中莫名的欣喜。 这反而像是赵婉婉专属于他一个人才知道的小秘密,叫他心中舒畅。 秦子垣压住笑意,对赵婉婉说:“反正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既然济世堂的吕掌柜曾说本王有帝王之相,那本王大概命不该绝于此地吧?” “吕掌柜?” 第256章 命定之说 赵婉婉一愣,脑中浮现出她与秦子垣、贡宇、伯吉四人在谷牙城的济世堂时,吕掌柜当时振振有词地说起的那些打油诗来。 当时,赵婉婉只是出于好奇,才多问了几句,毕竟相术有多真,预测有多准,谁也说不清。 但当日,吕掌柜不仅说王兄有帝王之相,更说她也有凤仪天下之相。 会不会只是那吕掌柜随口胡诌的话,哄着他们高兴而已呢! “王兄是说,那吕掌柜说的那些打油诗吧?”赵婉婉问道,还朗朗说着:“什么“昔在龙门侧”、什么“他宵凤池客”的……” 赵婉婉意外极了:“没想到王兄竟然会放在心上?” 她当时只觉得有意思,但离开济世堂后发生了很多事情,赵婉婉几乎都快要忘记了。 她以为秦子垣也与她一样,毕竟这一路走来,实在有太多的事情,叫她来不及捋清头绪,才会将这那吕掌柜的打油诗抛之脑后。 “难不成王兄你真信这些?”赵婉婉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秦子垣不置可否,只是侧着目看着赵婉婉,语气很轻:“本王的意思是本王命不该绝于此……” 说罢,秦子垣还一抬手,佯装要伸手轻叩于赵婉婉的头顶,笑道:“娘娘在想什么呢?” 赵婉婉还以为秦子垣这举动,是想动手轻敲她头,便下意识便用双手去护住自己的脑袋。 见赵婉婉这副模样,引得秦子垣又收回手臂,掩嘴轻笑出声来。 赵婉婉又羞又恼,一跺脚道:“本宫哪有?” 她还嘴道:“本宫还以为王兄到了这个关头,要开始信命了。怎么王兄会忽然提到吕掌柜呢?” 秦子垣目光一沉,收起了笑意,沉声道:“本王刚才是在安慰娘娘!” 秦子垣虽然忙着搬尸身,但一直暗暗留意着赵婉婉的一举一动,发现她沉默不语,若有所思,被困于此,他心中的悔意就越发多一层。 他就应该当带着赵婉婉远离皇城!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困在此地。 秦子垣凝视着赵婉婉,控制不住一手捧起赵婉婉的小脸,瞬间他的指腹与掌心传来她脸庞的冰沁感。 秦子垣肃穆道:“只要本王还有一息尚存,便不会让娘娘身陷囹圄。” 面对着秦子垣的大手抚脸,赵婉婉抬手将他的手掌轻轻握住,感受着他手中传来的温热,顿时脸上升起两朵红云,心肝儿里竟然在此时透露着些许不合时宜的愉悦。 “嗯!” 赵婉婉抬头,眼中充满了信任与感激还有感动。 秦子垣不由得一把将她拥在了怀中,宽大的袖袍遮住了他用力时,手臂竖起的筋骨。 赵婉婉整个人紧紧贴在了他的怀中,又闻到了他身上带有的檀木香气息,这气息叫她安心了不少。 赵婉婉轻声说道:“本宫曾问过枳儿姑娘,为什么吕掌柜会看相?” “哦?”秦子垣目光飘向了轩榥外,思绪游离在外,他仍在等着白泽的出现。 赵婉婉又说道:“枳儿姑娘说是与她娘有关。” “吕夫人?” 秦子垣依旧望着外面一片灰蓝的天空,眼见着整个天空即将进入黑夜。 他记得皇上的白泽总是在夜晚才活动,所以只要白泽出来活动,就一定会闻到这里有腐尸的气味吧? 赵婉婉并不知道秦子垣此刻想着什么,她自顾自的向秦子垣讲着当日在吕枳姑娘闺房那一晚,吕枳向她说起的那些话。 她更向秦子垣说起:“若不是吕掌柜屡次娶妻纳妾不久后,他的妻、妾便会纷纷离世,他也不会相信命运一说,最后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命数。” 秦子垣回过神,不及深思,只淡淡应了一句:“但人生有这样的经历,实在是屈指可数,不足以向外人道矣!” 赵婉婉点点头,抬眼望着身在咫尺的秦子垣:“王兄今日提及吕掌柜,莫非也对命数有所感悟?” 秦子垣垂下睫毛叹息,眼中还藏着一丝隐忧,为了不叫赵婉婉看出端倪,他便松开了紧紧抱住赵婉婉的双手,侧过身子。 开口道:“本王如今与娘娘被梁王囚困于此,宫中无一人知晓。看来如今宫内朝前,早已是梁王一人独揽朝纲了!” 他顿了顿,又道:“他敢杜撰皇上驾崩一事,哄骗满朝百官,本王担心倘若赵公与廉老将军率三军回师,梁王定要将兵权也收为己用。到那个时候,就算皇上真的回宫澄清,他平安无事,只怕也于事无补……倘若这世间真有命数,本王倒想要一试!” 有些想法一旦清晰起来,便再也无法从脑海里抹掉。秦子垣就是如此,他发现越是想要抹掉,却越加的明朗。 就好像有些事情,当他越是想回避的时候,命运却逼得他避无可避! 如果再放任着二皇弟秦子翊错下去,他生为嫡长子,也无面目见大秦烈祖烈宗。 赵婉婉发现秦子垣在说出这话的档口时,神情惆怅,却犹有悔意之色,她本想出言安慰秦子垣。 但她也有她的担心。想到昨夜泡了热汤之后,便无法气沉丹田,她就不由得心慌意乱。 听着秦子垣的话,赵婉婉又暗自尝试着深吸一口气,想看看武力是否恢复。 当她发现仍无法气沉丹田后,心中凉意与失措无助的感觉再次袭来,仿佛置身于梦中。 赵婉婉时常梦见的那片森林,众多的铁骑,和她无力举动手中飞凤。 这一刻她恍然大悟,原来她惧怕的并不是那片森林,也不是四面的围兵,而是面对危机时的无力奋起反抗。 “王兄!”赵婉婉握了拳,眼里充满了无惧的神色:“不如我们借列代先祖的枪剑,劈了这扇殿门?” 秦子垣陡然侧了脸,凝视着赵婉婉,却久久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脸上的神色也犹如云雾缭绕,叫赵婉婉看不真切。 他衣袖下的拳头握紧了些许,轻轻别过头又将目光移向了那殿门轩榥外的天空,一片灰白色。 幽幽道:“这西垂宫里的每一寸都是先祖先宗的东西,且不说本王不可随意拿动,岂能擅自破坏?” 赵婉婉闻言,觉得方才有些失语,又自嘲般的笑了笑:“王兄,当本宫说笑好了,如今本宫哪有力气举得动那枪……也不敢对列代先皇不敬!” 两人都沉默了良久,谁也没有再主动开口说过话。 第257章 白泽(上) 直到酉时三刻,天几乎彻底坠入黑夜,秦子垣仍然没有等来皇上的白泽。 别说白泽了,就连随意的一只燕雀都不曾飞过这西垂宫的天际。 秦子垣眼中的光芒,也随着窗外天黑的来临,渐渐黯然失色,这大殿内两旁的一支支白烛的烛火,已经亮过殿外的光芒。 白烛燃烧烛身化尽之后,油脂融入烛台皿中,仍能供烛芯继续燃烧很长一段时间,只不过它的光亮变得极其不稳,飘忽不定,忽明忽暗。 秦子垣望着地面上被烛光拉长的一双影子,也因殿内烛火的明暗不定,而晃动不拘。 他的心绪也开始忽左忽右起来,眉间微微收紧,暗暗想道。 或者他从一开始就该带着赵婉婉远走高飞,离开皇城,回到漠北的? 又或者当在漠北再见到赵婉婉时,他便不该放她回到战场上?即便被世人说他厚颜无耻,他也应该把她留在漠北? 好过在这寒冬腊月之时,眼见着她被困于此地。 其二,倘若宫内梁王真打算篡位丨夺丨权,假借皇上驾崩一事,而只手遮天;他若是身在漠北,也可率漠北大军肃丨清丨乱丨贼,替皇上夺丨取皇丨权! 身为嫡长子,届时他要秦子翊在烈祖烈宗面前,面壁思过,叩头认错。 想到此时,秦子垣更是双眸沉沉地看向轩榥外,发现已经彻底看不见亮光。明明四壁冷清,甚至有寒风从殿门的缝隙间吹入殿内,而他却感到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窜得凶猛。 秦子垣又将目光移向自己的双手,他握紧了拳头,愤恨地砸在了离他身边的一根梁柱上,发出“呯”的一声。 这西垂殿里原本是安静极了,也因为秦子垣的这一举动,引得回音缭绕,挥散不去。 “王兄?你怎么了?” 秦子垣的举动自然惊动了站在一旁的赵婉婉。 她虽然也心事重重,但见到秦子垣忽然用拳头砸梁柱时,仍是惊讶不已。 “干嘛要这样啊?”赵婉婉立即走向秦子垣,还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捧在手掌心上看,发现他紧握的拳头,似乎因为刚才砸向那梁柱,而变得红了起来。 秦子垣的声音冷了几分,从嘴里挤出了一个字:“命?!”秦子垣极力掩饰着心内的失落与悔意,哑然失笑了。 秦子垣也是今日,才发现他原来并不太了解自己。他暗忖:本王真傻,竟然还会相信这个! 无论是那北苍的奚弋北还是那济世堂的吕掌柜,说出那些的偈语不过是深谙世间处事之道罢了。 而他若当真了,便是他秦子垣不明世情! 赵婉婉却并不知道秦子垣是为了何事在苦恼,见到秦子垣自我伤害,她只是一怔,陡然又抬起头望着秦子垣,发现他表情里、语气里尽是不甘与失意。 于是她出言安慰:“王兄,就算白泽来不了,也无妨。本宫不信那梁王会活生生把咱们困在这里不管不顾!果真如此,我爹爹知道了定不会饶了他!” 秦子垣察觉到身旁的人儿投来担忧的神色,眸子触动不已:“本王只是在气自己,与白泽无关……” 他顿住,直视着赵婉婉,似乎在斟酌着措辞,过了一会儿,才凝眉缓缓道:“本王这就去向烈祖烈宗借剑,把这扇殿门劈了带娘娘出去!” 说罢,秦子垣径直就要往这殿内深处走去。 他打算再次前往那间摆放着历代先祖兵器的房间,拿把剑出来。 其他的后果,先离开这里再说,他还要将皇上尚在世上的消息告诉太后。 想到此时,秦子垣灼灼,一句一顿地道:“娘娘你就在此处,不用跟来!” 赵婉婉望着他,殿内两旁一排排的烛火有些晃眼,引得她不由得颤了颤眼皮。 她没有出声,只是冲着秦子垣点了点头。 秦子垣又定睛看了一眼赵婉婉,似乎是在确认她此刻脸上的神情,随后便转身,正欲跨步时,陡然听到一声“哈咕、哈咕——”的声音从殿门外远远地传来。 使得原本万籁无声的殿内,陡然生起了几许诡异的气息。 不只是秦子垣,就连赵婉婉也对这声音很是熟悉,两人不禁都回头朝着殿门外望去。 赵婉婉更是发现她身上的汗毛都根根竖起来了,对于赵婉婉而言,这声音实在是太久违了。 她眼中又惊又怕,但又有些一渴望。 是皇上的白泽吗? 赵婉婉暗暗想着,没等赵婉婉出声,又是两声“哈咕——哈咕——”。这两声明显比先前那两声更靠近殿门处了。 秦子垣眼中满是惊喜之色,虽然还没见到白泽在何处,但他确定这是皇上的白泽发出的声音。 秦子垣便回头朝着殿门处走去,还冲着门外兴奋地嚷道:“白泽——!” 赵婉婉仍是有些惧怕白泽,于是站在原地没有行动,她攥紧了拳头,又想起此时她根本没法子发力。若是白泽又像在她大婚那晚攻击自己的话,铁定会被白泽的爪子抓坏不可。 赵婉婉的心中又多了几分顾虑,甚至退后了两步,而她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殿门外。 果然,在秦子垣的呼唤下,一只庞大的身影朝着殿门的轩榥飞了过来,由于轩榥之间有不大不小的空隙,刚好能让这只大鸟飞入殿内。 白泽很快就掌握了领似的,从这轩榥之间的空隙中,侧着身子飞了进来。还停在了那具尸身上,瞪着眼望着赵婉婉。 赵婉婉心虚的抬了双手,做了一个防御的姿势,还顺势挪开了双脚,一前一后的站着。 “哈咕——” 赵婉婉整个心一紧:“你、你别过来啊!” 秦子垣见到赵婉婉那副模样,暗忖:看来娘娘真被白泽吓得不轻! 秦子垣又看了一眼停在那具尸身上的白泽,似乎它对赵婉婉仍是一副警惕的模样。 秦子垣看出赵婉婉眼里布满着有些无措与惊慌,便大踏了几步,很快站在了赵婉婉的面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白泽仍是“哈咕——”的叫了一声,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二人。 秦子垣小声对身后的赵婉婉说道:“娘娘,别怕!” 第258章 白泽(下) 赵婉婉这才收回了双手,急忙贴近了秦子垣的后背,只探出一个头来,目光仍然不曾从白泽身上移开,还小声逞强道:“本、本宫才没有怕!要不是看在皇上的份上,本宫会打不过一只鸟?!” 秦子垣虽然看不到此时赵婉婉是什么表情,但他听到赵婉婉在身后所说的这一席话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无声的笑了笑。 随后收起笑意:“是,本王也这么觉得!” 赵婉婉发现白泽在看到秦子垣的那一刻,陡然歪起了头,像是仔细在打量着秦子垣一般。引得赵婉婉一阵诧异。 “王兄,它好像在看着你!你要当心,这白泽爪子锋利,被爪伤可痛了!” 秦子垣知道赵婉婉的话,是出于关心他,却并不急着理会她的话。 他沉着气,缓慢地向前迈了一步,又屈膝向着白泽缓缓的伸出了一只手,对白泽说道:“白泽……本王与皇后被困在西垂宫了,如今皇上身在都司府内,你能替本王向皇上带话吗?” 赵婉婉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眼前这一切,整个心也骤然提得很紧。 她仍然忘不了大婚当晚,白泽是如何像疯了一般反复袭击她的。然而这一刻,眼前的这只大白枭,却丝毫没有要击王兄的意图,反而真是认真地在听他说话。 可是,就算这只大白枭真能听懂人语,它又要怎么样去传递这样的口信呢?它分得清楚都司府在皇城哪里吗? 赵婉婉紧锁眉头,不禁发问:“王兄,你确定它真的听得懂你的话吗?” 秦子垣仍俯着身子,手也依然伸向白泽,却扭着头看着她,小声回应:“娘娘可听过,万物皆有灵?” 赵婉婉愣了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小声道:“但本宫仍觉得这不太合理啊!它到底是个畜生……” 秦子垣轻声制止了她,“嘘!” 赵婉婉才捂了嘴,目不转睛的看着白泽。 秦子垣又道:“这白泽十分通灵性,有它自己的办法传递信息。” 赵婉婉轻叹了一口气,仍旧不太理解:“就算它真能听懂,也能传递信息,但王兄,你确定它能找得到都司府在什么位置吗?” 秦子垣沉吟片刻,怅然道:“如今只能一试!” 秦子垣虽如此说道,可内心的烦恼与不安犹如黑夜悄无声息袭来,即便他贵为皇族宗室,又拥漠北藩属之地。 然而此时,仅以区区一己之身,又岂是能轻易摆脱掉这巨大的牢笼? 无非是安慰自己,也安慰赵婉婉罢了。 赵婉婉不语,只默默注视着那白泽的一举一动,发现此鸟似乎果然有些灵性,站在那具尸身上却又不相食。只是“哈咕——”的叫唤两声。 赵婉婉扯了扯秦子垣的衣袖,小声问道:“王兄,它什么意思?” 秦子垣轻轻摇了摇头:“本王对于白泽也不甚了解。” 说罢,秦子垣试探着挪动了步子,朝着摆放烛台的一侧走去。他害怕惊跑了白泽,所以动作十分轻慢。 赵婉婉见状,不明就里,但因为她惧怕白泽,便也就蹑手蹑脚地跟在了秦子垣的身后。 赵婉婉还不免追问:“你要去哪里?” “取灯芯!” 秦子垣头也不回应声道,在说话的空档,他已经快靠近殿内左侧的那一排烛台了。 赵婉婉一脸诧异:“取灯芯?这又是要做什么用?” 她虽然紧跟在秦子垣身后,却时不时回头打量着白泽的一举一动,当她发现白泽仍站在那具尸身上,而它那两只圆圆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与秦子垣二人,她不免又提心吊胆起来。 秦子垣却专心致志的望着眼前这么多的烛台,认真地挑选着较为完整的灯芯。 他头也不回的说:“据说西垂宫里所用的这些灯芯草,是皇上在研习草药时发现它能延长烛火燃烧时长的妙用。若是叫白泽衔去给皇上,或许皇上会知道本王与娘娘在何处。” 谈话间,秦子垣已看准了一簇稍弱的火苗,并飞快伸手掐灭了那根灯芯草尖上的火苗。他感到手中传来灯芯草因燃烧而带来的滚烫,然而很快,那股子烫热,也因火苗被熄灭而冷却了下来。 秦子垣便将那根灯芯草握在了手中,才转身。 他发现身后的赵婉婉依旧扭着头,注视着殿前的白泽。而白泽也似乎注视他们二人。 这副画面引得秦子垣不合时宜的勾了勾唇角,他记得赵婉婉曾提过,她不想再被白泽的爪子攻击了。 当时赵婉婉说这话的神情,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娘娘,你且在本王身后便是!白泽不敢伤你!”秦子垣一边安慰,一边又折返,朝着那那具尸身走去。 赵婉婉听闻秦子垣要她跟在身后,白泽不敢伤她,便立即跟紧了秦子垣。 她虽然走在秦子垣的身后,却又暗暗运着气,偷偷尝试她的气息可有恢复?当察觉仍旧无法气沉丹田时,赵婉婉脸上又阴云密布,垂头丧气。 秦子垣虽然走在前面,却依稀听到身后的人儿叹息的声音,秦子垣更是目光一沉,冷了几分,看着已近在咫尺的白泽。 随后站定,又微微俯着身子,将刚才取来的那一根灯芯草摊放在手掌中,伸向了白泽。 秦子垣平静道:“白泽,此物就拜托你交予皇上了!” 白泽仍是“哈咕——”的鸣叫着,却挪动了爪子,走向了秦子垣。 秦子垣见状欣喜不已,又冲白泽说道:“对啊,就是此物!” 白泽果然凑近了秦子垣伸出来的手,飞快叼起了他掌中那根灯芯草,便展开双翅,卷起了一股劲风,飞在了这殿内的半空中。 引得秦子垣与赵婉婉二人都感到额头上微凉,赵婉婉更是大惑不解:“它、它当真能听懂人语?” 秦子垣此刻站直了身子,仰头看着白泽,两眼发亮:“白泽在宫里与皇上相处多年,十分通人性,本王猜想它应当明白吧?” 秦子垣暗忖:如今,只希望白泽能将消息带出去! 第259章 投诚? 彼处,在皇宫鸾凰殿外。 午后从西垂宫回到鸾凰殿的姜娆,抬着头望着这一天日落西山又月升起,她的内心却是煎熬不断。 当她与一众宫婢奉命在西垂宫外等候皇后赵婉婉,最后却只等到秦子翊一人从西垂宫里出来时,姜娆便知道赵婉婉与栋王秦子垣可能出事了。 然而以姜娆此时的立场,她本不应该有如此复杂的心境,毕竟她仍旧是在替梁王效命。 这便意味着但凡是梁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便等同于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自从她追随梁王殿下之日开始,她便一直视此为铁律,不曾再动摇过分毫。 在面对今日鸾凰殿上,赵婉婉的又一次的出手相救,确实是叫姜娆没有想到的。 这一刻,若是要说姜娆心里一点也不感激赵婉婉,那便是在自欺欺人了。 她没有想到,赵婉婉在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仍然会在梁王面前出言为她说话。 而她明明还对赵婉婉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叫赵婉婉无法调运身体的气息发力。 回想起今日午后她在西垂宫外等候之时,见到梁王一人走了出来,并对一众宫婢告诫。 “今日之事若有任何人向他人提起,便等同与本王作对!本王绝不轻饶!知道了吗?” 姜娆也只能俯首应声:“是,奴婢遵命!” 这一切太突然,并不在姜娆已知的计划当中。而在面对梁王发出的命令时,也由不得她反抗。 也正因为如此,这一下午过去了,姜娆几乎魂不守舍,晚膳时也没怎么吃东西。 忽然她看到天空中飞过一只大鸟,看这方向似乎是由东往西飞去的,姜娆心里觉得奇怪,犹豫了片刻后,便跟着那鸟儿飞的方向离开了鸾凰殿。 谁知那大鸟飞行速度极快,姜娆察觉自己很快就有些跟不上,也发现那大鸟似乎是向西垂宫的方向飞去。姜娆意识到有些古怪,又有些担心起赵婉婉,便临时起意,打算偷偷潜入西垂宫里瞧瞧。 当姜娆快要走到西垂宫外的时候,却又见到那只大鸟又往东面飞回去了。西垂宫周围几乎空无一人,也少有宫中的侍卫巡逻。她犹豫了片刻,便踏入了宫内。 宫内也是静得可怕,微微的一点亮光,也是由远处殿内的烛火透出来的。 姜娆迅速的窜到了大殿的门前,借着微光,发现殿门已是上了锁。她将耳朵贴在殿门外,正打算听听里面的动静。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外面是什么人?” 姜娆自然听出问话人的声音,是来自栋王秦子垣。听见他声音微沉,却又急切,像是察觉到有外人入侵到了他的领地一般。 姜娆愣住,心里不由得莫名慌张了起来,同一时间立即屏住了呼吸,不想再引起他的注意。 大殿内,秦子垣送走了白泽后,便又将那具尸身拖回了原处,他感到双臂竟然有些许疲累,正靠在殿堂里的柱子休憩,忽然听到殿外细碎的脚步声后,顿时警惕了起来。 “外面是什么人?” 赵婉婉发现秦子垣突然定立不动,幽黑的眸子微光闪烁,扭头盯着殿门处,还以十分警觉的姿态拦在了她的前面。 赵婉婉也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一并望向了殿门处。 随之还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殿门外的动静。 就在这须臾间,赵婉婉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脑内似乎又想起今日午后梁王在离开这里前留下的那句话。 “杀人灭口还是不幸命丧火海可是两码事啊!” 这个时候这西垂宫的殿门外突然来了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赵婉婉如此想着。 半晌后,门外却传来姜娆的回答:“栋王殿下,是奴婢……姜娆!” 姜、姜娆?! 在听到姜娆的名字和声音后,赵婉婉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眼里更是充满了难以言说的神情。 赵婉婉不明白,姜娆为何无缘无故跑来这西垂宫禁地? 姜娆的应答,也叫秦子垣意外。他回头望了一眼赵婉婉,正巧与赵婉婉的目光对上。 显然,赵婉婉也与他有一样的疑惑,于是秦子垣挑眉问道:“你一个人?” “回殿下,是的!” “你不是梁王的人吗?”秦子垣微眯起了他细长的眼睛,隐隐感觉殿门外的来人动机可疑。 秦子垣顿了顿,继续道:“是梁王要你来的?” “不!不是的。” 赵婉婉也纳闷了。 且不说这西垂宫离她的鸾凰殿路途遥远,加上此时天已黑尽,一个女子在这荒无人际的西殿走着,竟然毫不惧怕。 看来姜娆果然并非寻常弱质女子。 但赵婉婉又转念记起就在昨晚,她曾问过姜娆究竟是什么身份时,姜娆只说无论是姜娆还是姜月云,二者都是奴婢,并无区别。 一个奴婢,这个时辰独自一人跑来这里,不是梁王的意思,那是因为什么呢? 不等赵婉婉开口问起,秦子垣似乎与赵婉婉心意相通似的,已经冲着门外之人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门外没了回应。 秦子垣再次和赵婉婉相视无言。 赵婉婉等不到姜娆的回答,便走到了离殿门较近的位置站定。 “姜娆?”赵婉婉轻声唤道,又继续问道:“你不怕梁王了吗?” 门外的人似乎慌张起来,声音也结结巴巴起来:“皇、皇后娘娘...” 紧接着,赵婉婉听到门外“咚”的一声响,像是有人跪倒在地的声音。 “对不起,皇后娘娘!都是奴婢不好...” 赵婉婉微怔,隐隐觉察到姜娆的声音不对劲,颤巍巍的,还有些鼻音。 像是在哭?但,为什么呢? 秦子垣此时也走到了赵婉婉的身侧,虽然隔这一扇门,看不到门外之人是何举动,做何表情,但他早就对姜娆充满着不信任。 听到门外姜娆的话,他并没有太多触动,反而一脸不悦,更充满了怀疑与警惕。 “你从东殿到此,就只是为了来向皇后娘娘道歉?”秦子垣沉声问道。 第260章 反目 姜娆的声音带着殿里回音有些飘渺:“若非今日皇后娘娘出言相救,只怕奴婢早已经被梁王杖毙…回想过去,奴婢却再三做出对不起皇后娘娘的事...” “奴婢心里十分愧疚。娘娘...”姜娆斩钉截铁道,“今日姜娆就算是冒死,也要救娘娘离开这里!” 姜娆的语气十分坚决,更是叫秦子垣和赵婉婉震惊不已。 赵婉婉与秦子垣面面相觑,分不清楚姜娆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赵婉婉皱了皱眉:“对不起本宫的事?!”她顿了顿又问,“是不是你在昨夜的热汤里加了东西,导致本宫今日无法运气?” “请皇后娘娘恕罪!” 赵婉婉发现自己无法运气时,又急又气,但如今得知真相后,反而又没有最开始时那么愤怒了。 她反而渐渐平静下来,如今最重要的是先出去。 于是她又问:“可你要怎么救呢?这可是西垂宫的殿门机关,寻常人又岂能轻易打得开?” 赵婉婉继续又道:“若擅自破坏这里的物件,罪名可是不小...除非你有门外机关之匙…” “奴婢自幼便在苍国青龙院受训,区区机关还难不倒奴婢…”姜娆沉声道。 说罢,姜娆抬手取下她发髻上佩戴的一根铜簪子,打算着手用这簪子撬开殿门外的机关。 铜簪子与机关碰撞时,便发出清脆的响声,只有一门之隔,自然被秦子垣、赵婉婉二人听得一清二楚。 秦子垣轻轻睨了赵婉婉一眼,眼中传递着质疑的讯息。在秦子垣心里,他始终是不相信这个姜娆的。 “所以……”秦子垣疑惑道,“你要公然背叛梁王?难道你不怕被他知道了以后,要你性命吗?” 赵婉婉听到秦子垣的问话,也一样陷入了怀疑之中。 这个姜娆曾几何时便轻易地背叛了她曾经的北苍国,转而投奔秦国。即便是主动投诚,也难保哪一天,她又会倒戈向着其他人。 这样的行径,最令赵婉婉不耻,她眼里轻蔑的意味更浓! 于是,赵婉婉立即撇清道:“本宫今日开口替你说话,只是看不惯那梁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并非是因为你!” 她更正色道:“你不必刻意要记住这份恩情。你若真想报答本宫,还不如告诉本宫,昨日本宫泡的热汤里面,是否有什么下作的东西?为何本宫至今不能使力、运气?!要你这样做的人是不是梁王?他究竟想干什么?” 赵婉婉的话令正在尝试打开门锁的姜娆愣住了,她内疚的抖了抖手,随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娘娘……”姜娆欲言又止,不忍说出来。 正当三人相谈十分投入时,竟都未察觉,此时已经有个男人的身影踏入了这硕大的西垂宫。 正往这殿门处徐徐走来,他步履沉稳,一步一步踏上了台阶后,便看到眼前这一幕。 姜娆正垂首摆弄着这殿门外的机关,但却因为身后拂过的一阵风,而陡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更感到背后隐隐还有光芒映射过来,照得她手握住的铜制机关,闪着微光。 随之飘来的一阵沉香的气息,更是姜娆十分熟悉的气味。 她怔了怔,暗忖:坏了!是主人…… 不等她回头,已听到秦子翊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娆迅速地一转身,随即便“扑通”一声跪拜在了地上:“奴、奴婢……”,她口里发出轻微的声音,像是一个刚一犯错就被发现的孩子似的,头也不敢抬起。 秦子翊冷着脸,垂眸看着匍匐在他面前的姜娆,厉声质问:“本王在问你话!” 姜娆全身匍匐在地,握着发簪的那只手藏在袖里,被她紧紧攥着。 她的内心再次挣扎了起来,因为无论此时她怎么解释,等待她的都将是主人的惩罚。 特别是今朝,她才刚刚经历过梁王下令,差一些要将她杖毙一事。当时她就隐隐察觉到自己对于梁王而言,似乎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正如同曹都司一样! 一想到此,姜娆目光骤然一凛,忽然仰起头,一个起跳,站了起来。 还立刻扬起握住那发簪的手,便朝着秦子翊的心窝刺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跳又一刺,自然而然让秦子翊瞳孔微缩,他不但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还因事出突然,身子重心不太稳,不自然的退后了,往着这殿外的几根玉柱后面躲避。 更冷不丁大声问道:“你竟想刺杀本王?!” 门外这一连串的响动声,也自然惊动了正站在殿门后面的赵婉婉与秦子垣二人。 二人四目相对,皆是一脸惊讶,都未做声。 隔着这扇门,赵婉婉与秦子垣看不到外面发生的事,但已经知道是梁王秦子翊来了此处,还因为见到姜娆在门外,似乎二人打起来了。 赵婉婉很是意外,小嘴微张,吸了一口气,想要说什么,又蹙了蹙眉,噤了声。 秦子垣也是一脸肃穆,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殿内的寂静与殿外的吵闹宛若两个世界。 秦子翊连连躲避着姜娆一招一式的袭击,更是冲着她责骂:“你好大的胆子!” 姜娆紧追不舍,继续用发簪刺向秦子翊。 她毕竟曾在北苍国的青龙院替乾王锦卖命,武艺虽不及刘祁,但对付此时手无寸铁又养尊处优的梁王秦子翊,却是绰绰有余。 几个穿刺过去,竟然引得秦子翊退避到了阶下的空地处,他根本无力还手。 秦子翊并非不懂文武之道,只是疏于习之罢了,他到底还是皇子身份出身,脚力不差,到了空旷之地,他很快便与姜娆拉开了一段距离。 然后才瞪起了眼珠子,冲姜娆呵斥:“你果然是条养不熟的狼!竟敢反戈一击,行刺本王?” 姜娆冷笑一声:“今日你又何尝不是想要取我性命?” 秦子翊心头一颤,害怕姜娆又要用发簪刺来。 忽然隐隐听到宫外似乎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传来,为了能拖延时间,秦子翊嘴上依旧厉声指责。 “是你诸多揣测在先,行刺本王在后,就别怪本王翻脸无情了!” 说罢,秦子翊顿时扬声喊道:“来人——西垂宫有刺客!” 第261章 善变的梁王 话音刚落,西垂宫门外正巧戌时巡逻到此时的一队宫内黑衣侍卫,便鱼贯而入。还伴随着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姜娆见状,不由目光一滞,见来人众多,便想要逃离此处,环顾四周却发现整个西垂宫并无其他的入口可以退走,除了身后的大殿。 但大殿殿门紧闭,姜娆来不及逃脱,还在犹豫之时,已经被赶来的宫中侍卫们团团围住了。 为首的侍卫跑到了秦子翊跟前后,冲着他一抱拳行礼道:“卑职参见梁王殿下!殿下受惊了!” 秦子翊指着姜娆道:“还不速速将这刺客拿下?” 那为首的侍卫抬目看向姜娆,见她分明身穿着宫婢的衣裳,便有几分犹豫。 却又听到秦子翊催促:“此人混入宫内,打伤宫女,你们还愣着干嘛?” “是,卑职遵命!” 姜娆闻言,顿时将手中的发簪握得更紧,警惕地望着四面八方向她扑过来的黑衣侍卫,想要奋起反抗。然而寡不敌众,不过与侍卫们交手了数个回合,她手中的发簪便被一个侍卫的长剑打掉,落在了地上。 随后,数十把剑指在了她的颈子四周,她虽然极其不甘心,却只得一动不动地束手就擒。 从殿外打斗之声四起,到骤然间又恢复了宁静,这中间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赵婉婉与秦子垣在殿内只得侧耳倾听,纳闷不已。 赵婉婉说:“王兄,殿外好像来了很多人!那姜娆与梁王打起来了,看来今日姜娆注定是劫数难逃!” 她说话之时口中冒出袅袅白烟,她下意识又搓了搓手,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冷啊!” 秦子垣目光落在赵婉婉的身上,似乎看出了她的狼狈。 于是秦子垣便伸出他骨节分明又修长的大手,一把将赵婉婉的双手握在手中,替她搓着手背,淡淡道:“你还有心思顾忌别人?手这么冻?” 赵婉婉顿时感到双手指尖到手背,传来秦子垣手掌心的温度,心中也温暖了不少。 于是冲着秦子垣微微一笑:“多、多谢王兄!” 然而赵婉婉笑得极其牵强,秦子垣的话再次提醒着她,她们二人被困在这西垂宫已将近五个时辰之久。 这期间除了白泽飞来过,没有一个宫中侍卫或是侍婢出现在这附近,这西垂宫果然偏僻。 而她,实在太想离开这个地方了。 赵婉婉自然笑不太出来,她看到秦子垣颔首不语,眉眼间更是多了一层不悦与恼怒的神色,又开口道。 “这西垂宫本是偏安宁静之所,供奉我大秦列代先祖物件禁地,今日竟然如此惊扰,梁王究竟在干些什么?” 赵婉婉听出秦子垣话中有怨言,却不知如何出言安慰。 如今殿外突然来了如此多的侍卫,还有打斗的声音,赵婉婉暗暗想着: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宫里更多人知道,她堂堂一国皇后与漠北的藩王被梁王私自关在了此处。 然而赵婉婉又转念一想:可如今宫中几乎全是梁王的人手,即便宫里的侍卫知道她与王兄此时的处境,也未必有帮助。 想到此时,赵婉婉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外面这么吵闹,应该来了不少人。”赵婉婉说着,还眺望了一眼殿门处的轩榥,虽然什么也瞧不着。 秦子垣闻言,目光重新落在赵婉婉身上,更是一脸担心:“无论之后发生何事,娘娘莫再逞强,谨记先顾好自己,再想他人……知道了吗?” 秦子垣实在太放心不下赵婉婉了,今日若非他强行入宫,面见太后与赵婉婉相见,真要让赵婉婉一人在这宫中,还不知道会发生何事? 听到秦子垣温柔的叮咛,赵婉婉才收回远眺的目光,望着眼前的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囔道:“本、本宫知道了……今日还连累了王兄,本宫真是怄死了!” 秦子垣抬手轻轻捏了捏赵婉婉的脸庞,眼窝深陷了下去,沉声说道:“若非君臣有道,本王真想即刻就带你回漠北,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 赵婉婉见了秦子垣这副模样,眼光不敢再与他相接,只得移开了视线,岔开了话题:“可……可皇上如今身在都司府内,既不回宫,还混在侍卫当中,本宫真弄不明白,他到底要干嘛?” 秦子垣见赵婉婉这副羞怯的模样,忍住了此刻不该有的情绪。他将目光移向殿门的轩榥,透过轩榥的空隙,轻声道:“或许皇上也知晓了梁王的盘算,才藏于都司府中,静待时机?” 赵婉婉一脸诧异,尚未出声,心中却已暗忖:莫非当日曹都司领着一众将士们去围困谷牙城时,皇上便借机混在了将士队伍中,随着大军回到了皇城? 此时殿外。 姜娆已被侍卫押走之后,秦子翊才又露出了笑意,他随手整理着先前与姜娆追躲之时,被纷繁扰乱的衣衫,打算重新前往大殿门前。 秦子垣再次来到西垂宫,是打算看看皇后赵婉婉与栋王秦子垣二人在这里的情况。 今日之事,确实突然。 就连秦子翊也是临时起意,才引赵婉婉、秦子垣二人前往西垂宫的。 谁叫赵婉婉对皇上驾崩一事会起怀疑呢? 将她圈禁在这西垂宫中,秦子翊也是以防万一,所以才命了上午那一众随行的宫婢们不可声张此事。 方才若非遭遇姜娆行刺一事,秦子翊自然也不希望被宫中侍卫知晓此事。 于是,他用余光瞥了一眼仍在他身后待命的侍卫首领,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那侍卫首领应了一声“是。”便转身领着侍卫们离开西垂宫。 秦子翊便向着侍卫们离开的反方向,踏着步子,一步一步重新走到了殿门前,才停了下来。 直到整个西垂宫里恢复了宁静后,秦子翊忽然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顿时在他眼里忽然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他望着殿里透出的微光,缓缓开了口:“皇后娘娘、栋王!二位无恙吧?” 殿门外突然传来了秦子翊的声音,又离得那么近,自然引得秦子垣一怔,他还未开口,已侧着脸直视着殿门口处。 第262章 要求 秦子垣冷冷地质问:“梁王,你明知这尸首并非皇上的,竟然执意向满朝百官宣诏谎称皇上驾崩;令太后痛心疾首,一病不起。你简直是居心不良,包藏祸心。” “今日之事,你竟然还胆敢将本王与皇后娘娘禁足于此,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秦子垣沉了脸,声音也越发沉稳,听上去没有一丁点的情绪,却足以叫人感到字里行间带着出离的愤怒。 入夜之后,整个西垂宫殿内更是冷清宁静,秦子垣的责问混合着殿里的回音,缭绕了良久。 秦子垣如此质问秦子翊,在赵婉婉的记忆里面,几乎是少有的。 “梁王,你还不快快把殿门打开!”赵婉婉也站直了身子,对殿门外的人命令道。 “回娘娘,本王今晚前来,正是打算放娘娘出来!”秦子翊幽幽应道。 秦子垣与赵婉婉相视,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二人更暗暗揣测起梁王会不会有什么新的阴丨谋。 却又听到秦子翊开口:“只不过,本王有个小小的要求。” 色骤然阴沉得厉害,更随即怒喝道:“大胆!你简直是放肆!你私自将皇后娘娘禁足于西垂宫,已是犯了宫规,还敢与皇后娘娘提要求?!” “哼!”秦子翊却一声冷笑,“啧啧啧……本王在与皇后娘娘说话的时候,大皇兄你最好别岔丨嘴。” 赵婉婉目光一冷,“还有要求?” 不等赵婉婉与秦子垣交涉,二人发现殿门忽然缓缓开了半扇。 原来秦子翊此刻已将殿门外的机关打开,并推开了半扇殿门,赵婉婉与秦子垣不由得又相视了一眼,便警惕地直视着殿门外。 果然在那半掩的门外,秦子翊一个人站在那里,借着殿内烛火的微光,依稀能看到他那副谄媚的笑意挂在脸上。 “恭请皇后娘娘!”秦子翊眯着双眼,俯首说道。 赵婉婉迟疑片刻,便迈起了步子,秦子垣见状,也跟在了赵婉婉身后数步的位置,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朝着殿门外走去。 就在赵婉婉率先踏出殿门那一刻,她刚想着要出声指责秦子翊大逆不道时,却看到面前的秦子翊突然冲她一伸手,掠过了她身侧。 这一举动自然而然引起了赵婉婉的警惕,她不由自主地侧身避开了秦子翊。 却在还未搞清楚是什么情况时,忽然听到身后的大门,“呯”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 赵婉婉这才猛然回头,发现秦子翊已经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将殿门重新关上。而秦子垣不在她的身后。 王兄被关在了殿内?! 赵婉婉大惊失色,立即冲着秦子翊厉声叫道:“梁王?!你想干什么?” 见到秦子翊肯将殿门打开放他们出去,秦子垣不太明白今日他有何用意,但也并未多心,只静静跟在赵婉婉身后,却不曾料到,当他将要靠近殿门之时,秦子翊竟以如此迅捷的速度重新关上了殿门。 而他来不及走出殿内,则再次被秦子翊关在了这西垂宫的殿内。 秦子垣惊诧之余更觉怒气冲天,双手手指屈成拳头握得很紧,被遮掩在衣袖的手臂,实则已是青筋暴起。 他眸子里的闪着寒光,大声质问道:“梁王,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秦子垣的这句质问与赵婉婉的那句话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引得冷眼旁观这一切的秦子翊不禁用手轻掩嘴唇呵呵笑了起来。 入夜后的西垂宫空旷且寂静,昏暗之中透着一片深灰蓝,在看不清楚的角落里,偶尔北风拂过传来“呼呼”的声音,大殿内的烛光昏黄却微弱,照不透这殿外的晦暗。 赵婉婉站在殿门处,听到秦子翊这诡异又毛骨悚然的笑声后,开始察觉到更深的危机降临了。 她抬眼直视着秦子翊,等着秦子翊的答复。 秦子翊这才将掩嘴的手从唇边移开,收起了笑意,鬼魅似的悄无声息静了下来,凝视着赵婉婉良久。 才沉声问:“现在,本王有资格向皇后娘娘提要求了吗?” 赵婉婉定了定神,冷冷回道:“你想向本宫提要求,为何将栋王囚于此殿内?” “此回大军北伐虽胜,但栋王护驾不力,乃是戴罪之身,本应接受廷尉审问再量其刑。”秦子翊将手臂一摊,义正言辞继续道:“如今本王只不过将他囚于西垂宫内,娘娘担心什么?” 秦子翊一边说着,目光却在赵婉婉身上扫视,赵婉婉被这目光看得极不自在,冷冷地回避开了视线,担扰地扭着头,望着殿门内,虽然隔着这扇巨大的殿门,她望不到殿内的秦子垣是何神情。 但这一刻,却听到秦子垣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皇后娘娘,别忘了本王刚才与你说的那些话……” 赵婉婉明白,王兄是想要提醒她,凡事先顾好自己,再想法子去帮别人;另一方面,秦子垣的话也似乎是在安慰她,要她别操心。 赵婉婉甚至能想到此时秦子垣脸上是何表情,她明白这个时候若是再行差踏错一步,都将影响着宫内的局势发展。 赵婉婉暗暗沉了一口气,却又听到眼前之人出声:“栋王对皇后娘娘如此关心,果然是一点儿也没把皇上放在眼里啊……也难怪皇上会在栋王手中失踪!” “本王对皇后娘娘之心,岂是梁王想的那样污秽?!你若再出口伤人,也别怪本王不顾念兄弟情份!”秦子垣的声音再次从殿内传出来。 打断了赵婉婉的思绪,她正想着要如何回答秦子翊的这番挑衅与污蔑,没想到秦子垣虽身陷囹圄,依旧奋力替她解围。 赵婉婉也顿时恢复了傲气,审视着眼前的秦子翊,笑道:“梁王,你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想向本宫提要求,说说看,本宫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皇后娘娘果然爽快!” 赵婉婉极其不悦的抬眼看了一眼秦子翊,发现他仍是那副笑盈盈的嘴脸。 还接着对她说道:“请皇后娘娘随本王走一道宣政殿。到了那儿,本王自会与皇后娘娘细说此事。” 第263章 开诚布公 秦子翊说着,已向赵婉婉躬了躬身子,还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要让赵婉婉先走。 赵婉婉抬眼晲了一眼秦子翊,心中既担心仍被困于殿内的秦子垣,但此时又别无他法,只恨自己没有打开这殿门的钥匙。 而秦子翊那副胜利在望的模样,更让她想知道,这个梁王究竟想要她做什么事情? 于是,赵婉婉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走下了殿门前的台阶。 秦子翊见赵婉婉动身离开,也打算跟在她身后离开。 这时,听到殿内秦子垣叫住他。 “梁王!” 秦子翊顿住脚步:“你还有何事要说?” “你究竟想做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本王也不瞒你了……”秦子翊眼神阴沉却带着笑意,侧着身子用余光扫过大殿的殿门处。 “明日一过,便是三军回朝之日,如今本王大权在握只欠三军兵权……自然得请皇后娘娘出面帮个忙!”秦子翊沉声说道,“栋王你在漠北待的时间太久,忘了也属正常!等本王正式登基称帝后,自然会叫栋王你观瞻一番的!” “仅此而已?” 秦子垣并不太相信秦子翊的这番话,心里生疑,更追问:“你为何要谎称皇上驾崩?!就连太后也欺骗?!” “本王可没有你这么愚蠢,王位竟然拱手让人?这种事发生在你栋王身上可以,发生在本王身上便不行。”秦子翊正色道,“即便是先帝,有如此战功赫赫,在未即位之时,也曾与几位叔父们争夺过王位,你不记得了?” 秦子垣听到这话,心里一凛。 他当然知道这些,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想要退让,只为了心中那片其乐融融之象。 然而在这一刻,秦子垣恍然明白,正是他毫无底线地退让,才成了将利刀递与他人的帮凶! 非但如此,还要被他人扣上虚伪假清高的帽子。 秦子垣嗤笑道:“所以你明知皇上失踪一事与本王无关,却仍想要本王一人承担此事,是怕本王影响你私、窃、王、位?!”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了。 “可你竟连太后也骗,难道你不知道太后身子本就不好,受不得惊……”秦子垣质问。 “这自然只是情非得已罢了。待大局一定,本王自会向太后赔罪,勿用栋王你操心。”秦子翊目光落在已走远的赵婉婉身上,“何况你在本王手上……还是担心自己吧!” 说罢,秦子翊便头也不回大步离开,打算追上赵婉婉的步伐。 …… 赵婉婉走得急,并没有听到身后二人的对话,她更不想听。 从西垂宫内出来后,她在心中反复复盘着自她回宫之后到此时不过一日的光景。就连后宫变化都如此,真不知道前朝会是何样?是不是满朝文武皆以梁王秦子翊马首是瞻? 也没有人在乎皇上是真的驾崩还是假的?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梁王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就将朝中所有的异己都扫除了? 这太让她感到可怕了! 还有都司府的大火以及在大火中送命的曹瑞山。这个梁王真是步步为营,竟然能做得滴水不漏。如今若是三军回朝之后,在让他拥有兵权的话,看来大秦王位易主也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这一切,赵婉婉只恨自己应该早一些揭穿梁王的诡计,如今之计,除非皇上秦子淮领着三军回宫,否则将成定局。 想到这时,赵婉婉心里一动。 “就算都司府那名紫衣侍卫不是皇上,也只能以假乱真一试!” 话虽如此,可如今赵婉婉身在宫内,虽然身为皇后,想要明目张胆的出宫,在眼下这个情况,几乎成为了不可能。 身边更无一个能替她传话的下人,她又要如何才能再见一见那名紫衣侍卫呢? 从西垂宫走到东殿的宣政殿这一路上,赵婉婉沉默不语,心里来来回回想着可行的法子。 当她将要走到皇宫的东宫附近后,陡然也感到一直与她有些距离的秦子翊,也跟得特别近。 赵婉婉故作平静掩饰着心中的思虑,顾左而言他地开了口。 “梁王。你将栋王私自囚在西垂宫内,若是被太后知道了,你要如何解释?” 这一路上,秦子翊也出奇的安静,不言不语的走在她身后,保持着一定距离。 似乎是听到赵婉婉突然发问,秦子翊才回应道:“皇后娘娘的话,似乎像是在关心本王?” 赵婉婉顿了顿,平静道:“本宫是在关心栋王!你未曾经过廷尉审讯就私自关押漠北藩王,不怕惹人非议吗?” 赵婉婉停下了脚步,骤然回头望着秦子翊,眼里波澜不惊带着些冷漠。 发现身后的秦子翊也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又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看着她。 这副神情引得她仰起了下巴,与秦子翊对视着,还继续道:“何况他还是你的大皇兄!” 二人对峙之时,忽然一众宫婢经过这处墙垣附近,一个眼尖的宫婢小声提醒着身后的婢女:“是摄政王和皇后娘娘……” 这说话的声音虽然微弱,却由于此处僻静,传到了赵婉婉与秦子翊的耳中。 也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赵婉婉侧目睨了一眼不远处,见那几名宫婢已经徐徐朝着她走了过来。 赵婉婉意识到原来她已经走到了东宫的范围了,这里宫人自然是多了不少。 那几名宫婢弯了弯膝盖,俯首向赵婉婉与秦子翊行礼问安。 “奴婢参见摄政王,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赵婉婉说道。 她目光扫过这几名宫婢,见她们手中还拿着一些脏衣旧物,像是要送去瀚衣所。 赵婉婉突然想起还在暴室受苦的雁安,不由得拧了眉心,追问了一句:“怎么这个时辰了,才送去捣衣,规矩岂能随随便便就改?” 宫婢们支支吾吾都不敢抬头,也不敢应声。 赵婉婉见状更觉奇怪,进一步追问:“怎么回事?为何不回话?” 却忽然听到身后秦子翊开口道:“是本王的意思!” “…”赵婉婉回头,看着秦子翊,一脸不解:“这后宫捣衣之事,想不到梁王竟然也会干预?” 第264章 声嘶力竭 秦子翊并不以为然,只是淡淡一笑,对一众宫婢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宫婢们闻言后,才诚惶诚恐的应声,又毕恭毕敬地匆匆绕过赵婉婉和秦子翊身边,朝着西殿方向走去。 这件事发生得既短暂又突然,彻底打断了赵婉婉原本的计划。 她本想着借提及太后与栋王秦子垣二人,旁敲侧击一下秦子翊的打算,从而盘算她要如何应对。 却因见到宫婢们竟然会在过了戌时后,仍然将衣物送去瀚衣所捣衣,而令她改变了先前的打算。 面对着宫内大大小小的事物,都被梁王改了个遍,赵婉婉一面心中暗忖:看这情形,宫中规矩确确实实改了不少!后宫尚且如此,前朝岂不是早已由着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赵婉婉冷静的抬起头,看向了秦子翊,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戏谑之意,更不自觉的瘪了瘪嘴角。 却发现秦子翊迎上了她的目光:“皇后娘娘刚刚似乎想替栋王说情?” 秦子翊语气似有若无的带着一股嘲笑之意,又打断了赵婉婉的思绪。 赵婉婉蹙了蹙眉,收了下颌,飞快扫了一眼秦子翊后,目光移到了一旁:“本宫自有本宫的道理!” 她犹豫了片刻之后,正色道:“西垂宫内那具尸身既然不是皇上的,足以证明皇上尚在人世,既然皇上尚在人世,那先前太后的急诏就应当作废,此事也应该立即向太后禀明……如此浅显易懂的事理,梁王身为摄政王,不会不明白吧?” “梁王你既然知道皇上平安无事,却还急着要将栋王囚禁审讯,只怕别有用心的人是梁王吧?”赵婉婉一边质问起秦子翊,一边侧着身子,不想与秦子翊对视。 她一心想着既然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干脆直接挑明。 于是赵婉婉眉毛轻挑,冷笑道:“本宫真不明白,梁王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你的大皇兄?!” 赵婉婉避免了与秦子翊直视,侧着身子等待着他的回答。 而此地处于东宫墙角一隅,烛火昏暗,赵婉婉看不清秦子翊脸上究竟是什么神情,只是隐隐发现他双肩微微抖动着,还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 见到他这一举动,赵婉婉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梁王你、又笑什么啊?” 这太诡异了,太奇怪了,也太不可理喻了! 正当赵婉婉心中暗暗咒骂的时候,秦子翊竟然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了过来,赵婉婉警惕的瞪着他,原本她是打算不退让的。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梁王究竟能有多无礼? 然而赵婉婉还是失控了,当秦子翊步步紧逼的走到了她面前咫尺的地方,再往前一步就要踩到她脚处在的地界时,赵婉婉却被这莫名的压迫感与威胁感吓得退了半步。 她明明在面对北苍国的指挥使刘祁时,都没有退让过,竟然会在面对秦子翊的时候,瑟缩了?! 也许是不甘心,赵婉婉如此想着:若是梁王胆敢对她无礼,她便是赤手空拳也得揍他! 于是这一念起,赵婉婉便立即暗暗吸着一口气,想要运气,好让气能沉入丹田。 可刚一运气,才令她想起,直到现在,她依然没有恢复武力,整个身体内的气只能运沉到檀中的位置,便无法再往下沉了。 这顿时又叫赵婉婉心中寒意森森。 秦子翊对于她而言几乎是一条危险的毒蛇。在今日之前,拥有武力的她还能与之抗衡,却没想到因为疲惫不堪的她,泡了一次热汤,尽然到现在也无法运气。 秦子翊似乎看出了赵婉婉此刻的窘况,他已经来到了赵婉婉的面前,并且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 这目光看得赵婉婉极其不悦,赵婉婉便别过了脸看向了一旁。 却听到秦子翊冷冷地冲她说话:“皇后娘娘没有兄长弟妹,自然不懂被亲生父母忽略的感受。” 赵婉婉轻笑一声,飞快的抬起眼皮看了秦子翊一眼,黑暗里的他,双眸迸发出幽绿的微光。赵婉婉被这副寒冷的目光看得,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又退后了一步。 秦子翊却又向前逼进了一步,凌厉的双目自下而下的盯着她,引得赵婉婉紧紧攥住了衣袖。 赵婉婉大声提醒道:“梁王!你敢放肆?!” 面对着赵婉婉的大声呵斥,秦子翊似乎坐视不理,也似乎是目中无人似的,他喉结抖动了几下,压低了声音问:“为什么...?!本王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本王同样也是先帝与太后的嫡子,就因为比栋王出生晚,就要屈居于他之后?什么先来后到,兄友弟恭,以身作则……” 赵婉婉眼见着秦子翊越说越激动,只得一言不发,与他怒目相对。 秦子翊却似乎并未在意赵婉婉此时防备的模样,冷哼一声后,更强烈的问道:“为什么所有的事,到了本王这里就全是规矩,而在栋王那儿,父皇就由着他欢喜……凭什么?他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可以拒绝不想要的东西,本王就不行?既然这王位他不要……论资排辈也应该属于本王!”秦子翊低吼着,又往赵婉婉面前迈了一步。 赵婉婉从未见过梁王这副苦笑的神情,还歇斯底里望着她,步步紧逼。 仿佛想要从她身上看到先帝,仿佛他就是在质问先帝。 赵婉婉表情严肃,对着秦子翊说道:“梁、梁王请你冷静…” “冷静?”秦子翊嗤笑道,“可我尊敬的父皇竟然把王位给了那个整天捣鼓草药的废物!你叫我冷静?” 赵婉婉知道秦子翊口中说的那个“捣鼓草药”的人,是秦子淮。 赵婉婉又往后退了两步,胆战心惊的注视这几乎失控的秦子翊,咽了一口口水。 当赵婉婉想要再次开口警告秦子翊,要注意言行时,却听到秦子翊继续冲着她质问:“连皇后娘娘都瞧不上的废物,却能做大秦的皇帝,不好笑吗?你为什么不笑?!” 第265章 图穷匕显 恰在此时,一阵极凛冽的风穿堂而过,吹起了赵婉婉的裙摆,她面对着气涌如山、目眦尽裂的秦子翊步步的逼近,只得颤巍巍地往后挪着步子。 更急声道:“梁王,请你冷静!” 她握了握拳头,明明此时已是腊月寒冬又入了夜,赵婉婉的手心却因为此状而汗涔涔的。 虽然这是赵婉婉第二次单独与秦子翊交谈,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秦子翊竟然会将他心中所想之事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冲她说出口。 赵婉婉更想不到,所谓的“梁王与皇上犹如伯仲之间”,也并非如传言那番要好。 否则秦子翊刚才也不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词。 赵婉婉转念又想道,若是秦子翊刚才这一番话如能够被太后,或是满朝百官听到的话,那或许,她与王兄就无需再找证据去证实梁王才是那个伺机篡位,坑害皇上,弄虚作假之人。 一面想着,赵婉婉又一面往后退着,却不经意踩到了路边的小石子儿上,险些要跌倒。 电光火石间,秦子翊一把将她扶起,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皇后娘娘你这么怕本王做什么?本王可不是栋王,本王不吃这一套……还请皇后娘娘收起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赵婉婉本以为自己会摔倒,没想到竟然被秦子翊扶起,却听到秦子翊这番话后,丝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悦。她站稳之后便立即想要抽手,却发现秦子翊又拽着她的手腕不放。 而且秦子翊的眼神阴森,笑得越发古怪:“娘娘请吧!” 赵婉婉一脸艴然不悦,瞪了他一眼后,才又提了裙摆继续往宣政殿的方向走去。 随后这一路上经过东宫各处总能遇到侍卫巡逻,赵婉婉发现宫里侍卫也都恭恭敬敬先向梁王行礼,随后才是向她这位皇后行礼。 赵婉婉虽然嘴上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却如明镜,这无一不证明宫内一切都已成为梁王的天下。 他若真想名正言顺坐上这大秦的王位,便只差兵权在握了,所以秦子翊在等三军回师,他想借赵婉婉身后的势力,也就是赵婉婉的父亲护国公赵池。 “参见摄政王、参见皇后娘娘!” 听到有宫人细声细气的请安,赵婉婉才回过神来,发现她已经走到宣政殿前,而殿外的几名宫人正躬身向她和秦子翊行礼。 赵婉婉却突然有些不安,心生怨念。 这政宣殿的宫人原是服侍皇上秦子淮的,如今却对着梁王这个罪魁祸首毕恭毕敬。 不等赵婉婉出声,秦子翊已经扬手示意要宫人们退下。赵婉婉目光落在这些宫人身上,见他们俯首贴耳的又欠了身子后,通通退下了。 赵婉婉不由得再次拧了拧眉心。 秦子翊颔首又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皇后娘娘,请吧!” 时隔三个多月,赵婉婉再次踏入宣政殿,想到曾经在这里批阅奏折之人竟然已易主,不由得感受良多。 从西宫走往东宫,时不时的拂来一阵寒风侵肌,已将她的小脸冻得通红,刚一踏入殿内,便感受到了地下火道以及壁炉传来的温暖,顿时驱散了她身体里的寒意。 “梁王,既然到了宣政殿,有何要求,可以言明了吗?” “皇后娘娘是聪明之人,应当明白本王有何事相求?” 赵婉婉面无表情:“本宫哪会知道?” “刚才在半路上……”秦子翊轻笑了一下,“本王好像不经意对娘娘说了不少心里话。本王还以为娘娘明白何为本王所欲矣。” 赵婉婉冷声问:“心里话?这么说梁王你承认皇上是你设计陷害的了?!” 秦子翊依旧笑盈盈地,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本王不怕娘娘嘴硬!” 说话音,他忽然冲着赵婉婉一伸手,赵婉婉猛然想要伸手去挡出秦子翊的出手,却被秦子翊顺势拉近了他的跟前,还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 “娘娘想对本王动武?” 赵婉婉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下意识用双手握住了秦子翊的那只手臂。 “你敢放肆!快放开本宫!” 赵婉婉怒斥一声,习惯的运气,发现仍旧无法使力,转眼又惧怕起来。 她更后悔昨夜就不该泡那热汤,可谁能想到宫里变化如此之大呢?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而秦子翊手捏住了赵婉婉下巴之后,反而更加用力,丹唇勾起一抹冷笑:“昨夜,本王特地叫姜娆为皇后娘娘准备的热汤,滋味如何?” 赵婉婉一怔,睚眦而视,更是高声质问。 “果然是你?” “本王以为娘娘不该意外……”秦子翊凑得更近,几乎靠近在了赵婉婉耳边。 用低哑的声音问道,“此回北征前,娘娘不就千方百计想要劝皇上留在宫中,却未能奏效吗?当时本王也有些意外,娘娘不过才刚入宫不久,怎会知道本王的打算?” 赵婉婉想避开这副令她难堪又尴尬的画面,于是她用力将整个身子往后退却,却被秦子翊察觉出了她的意图,秦子翊笑意更浓,手腕也更加用力。 赵婉婉感到她整个下巴被弄得异常疼痛,不自觉的眯起了一只眼,冲着秦子翊怒斥:“你松手!” 秦子翊并未理会赵婉婉的诉求,他凝视着赵婉婉,眼中兴味浓烈,犹如一头狼看到了爪下的猎物一般:“本王费了不少工夫,才查出原来是雁安那个婢女,偷听本王的谈话!” 赵婉婉一怔,她没想到这事竟然被秦子翊发现了,随即扬高声音质问:“所以你就把雁安弄去了暴室?!” 秦子翊目光森然,却轻蔑的笑道: “不过区区一个宫婢,本王想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他顿了顿,又道:“就算她是皇后娘娘的心腹,胆敢阻挡本王大计之人,留她一命,已算恩赐!” 赵婉婉盯着秦子翊,忽然冷静了下来,接着她深吸了一口气。 赵婉婉问:“所以呢?梁王你也想处置本宫是吗?” 秦子翊的眼神冷了下去,几乎是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娘娘别和本王绕弯了!” 第266章 趁人之危 秦子翊顿了顿,随后续道:“到了这个时候还与本王扮懵懂?皇后娘娘是当本王傻,还是想让本王觉得娘娘傻?” 赵婉婉皱了皱眉,一脸痛苦的神情。 “难道不是吗?” 这一点,赵婉婉确实并未假装,被秦子翊这番锁喉,加上宣政殿的烘热,她真觉得有些憋气。 喘息道:“梁王你若、你若继续掐住本宫脖子,本宫就快透不过气了!还、还说不是想杀本宫?” 秦子翊细细瞧了赵婉婉一眼,发现她面色绯红,不像是夸大,稍稍松了手。 但他并未彻底将手拿开,是一点一点地放手。 赵婉婉这才慢慢感到呼吸顺畅了不少,她原本用手握住秦子翊的手腕,也下意识地用力将他推开,最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宣政殿里烛火通明,秦子翊面无表情的望着赵婉婉被憋得通红的脸颊,冷冷的说道:“本王不敢!” 赵婉婉没有想到,这个梁王手劲倒是不小,看样子也是练武之人。 想起来实属正常,他同样身为大秦皇族子嗣,自是少不了学文习武。 秦子翊道:“本王只不过希望皇后娘娘能在后日三军归朝之期,说服赵公让三军拥立本王。” 果然如赵婉婉所料。 听到秦子翊的话后,她一点儿都不惊讶。 她知道,秦子翊野心实在太重,以至于他从最开始四处散布栋王的谣言,又挑起栋王与皇上之相不和。 而秦子翊这个人本身几乎很难信任什么人,更不要说向外人敞开心扉了。 如果不是这样,他又怎么会在与皇上相处时,处处扮演着一副俯首称臣的模样,来博取皇上的信任与好感呢? 赵婉婉忍不住,只觉得胸中又是一阵憋闷,复咳了几声,还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却没有回应秦子翊提出的要求。 秦子翊打量着赵婉婉的一举一动,更是微眯起了眼睛:“娘娘别是在西宫受了寒?” 赵婉婉立即答道:“本宫没事!” 但她心中仍旧充满疑虑,一想到梁王日复一日待在宫中,伴在皇上身边,能伪装如此之久,不被皇上发现。 恰恰说明梁王一点都不简单,而他利用过的人,似乎最终都会被他以各种借口除掉。 今日梁王有求于她是假,利用是真,但他究竟安的什么心? 想到这,赵婉婉不禁用手揉了揉她那被梁王捏得绯红的下巴,没来由的想起在汴梁城郊外遇到的那条恶狼。 她狐疑地望着秦子翊:“梁王凭什么以为,本宫会帮你行这倒行逆施之事?” 秦子翊一动不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假如皇后娘娘肯帮本王夺取王位,本王便答应皇后娘娘不必终身替皇上守陵。” 赵婉婉一怔,很快就笑道:“梁王说笑了吧?” 赵婉婉郑重其辞道:“且不说皇上如今尚在人世,本宫谈何守陵?他日皇上回宫重掌大权之后,亦会与本宫解除婚约。届时,本宫便不再是大秦皇后!又谈何替皇上守陵?” 秦子翊眼里透着一丝复杂的神色,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赵婉婉,半晌,才面带浅笑,小声道:“原来如此!” 见到秦子翊的笑脸,赵婉婉只觉得浑身不舒服,明明这宣政殿内壁炉通红,暖意十足,她仍旧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皱了眉问道:“梁王,你笑什么?” 赵婉婉没来由地心头火起,虽然她将来不会是这大秦的皇后,但如今她仍在后位,梁王今日却一再冒犯,还敢叫她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真是气煞人也。 然而赵婉婉却发现就在这个时候,秦子翊背向着她而立:“皇后娘娘似乎还忘了一个人?” 赵婉婉隐隐觉得这话里藏着杀机,犹豫片刻后,她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 试探地问了一句:“你是说王兄?” 赵婉婉整个人警惕的望着秦子翊的背影,发现他并不回头,也没出声回应自己,不由得眼皮一跳,更惊慌起来。 如今王兄还被梁王囚困在西垂宫内,不知梁王是何用意,那里又冷又冻…… 不等赵婉婉细想,她又追问道:“你想要对王兄做什么?!” 赵婉婉话音刚落,秦子翊转身径直又走近了她面前站定后,一双阴鸷的眼睛透着些许的嘲笑的意味看着她:“看来皇后娘娘的心果然是向着栋王的。” 心思被秦子翊戳穿,赵婉婉本以为她会觉得难堪,但她却并没有。 她记得当初太后在宫中设宴款待她父母时,提起她幼年时的事情,秦子翊也是在场的。 以秦子翊的个性,他应该早就猜到,先帝之所以会留下圣谕要赵婉婉入宫做皇后,并不是因为她与秦子准之间有多深的缘份,反而是因为栋王秦子垣与她在幼小时,那份同生共死的经历。 虽然后来秦子垣让位,选择去了漠北做藩王。 想及此后,赵婉婉竟然有些恼怒,却不好发作,只得沉声反问:“王兄驻守漠北多年,并无意参与王位之争,不知梁王还想怎样呢?” 秦子翊垂着眼皮,压低了声音:“只要他活着一天,他便是本王最大的威胁!” 赵婉婉自然听得明白,秦子翊话里的意思,让她意外的是,秦子翊竟然毫无掩饰的向她直言这一件事实。 她还是没能抑制住脸上震惊的神情,死死盯着秦子翊那半明半暗的脸,越发觉得不安极了。 梁王这话是想要王兄的命?! 想到此时,赵婉婉身子也僵硬了不少,更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秦子翊饶有兴趣地与赵婉婉对视,又问:“本王想怎么样,娘娘会不知道?” 赵婉婉轻咬下唇,一脸的防备,喉咙一哑,对秦子翊责问道:“你、你想……” 她忍着心中的慌乱与愤怒,只觉得从她手指尖一直到胸口,涌起时冷时热,叫她恍惚起来。 赵婉婉这时更觉得整个宣政殿的烛火亮堂无比,叫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秦子翊又是那张似笑非似的神情,望着赵婉婉,缓缓说道:“皇后娘娘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本王讲得如此直白吧?” 第267章 若梦幻泡影 整个宣政殿内热腾腾的,赵婉婉只觉得身子疲软,两眼发黑,下意识间紧皱着眉头,强行站直了身子,却仍摇摇晃晃,使她感到脚下犹如踩到软泥一般。 惊慌与虚弱顿时让赵婉婉感到有些吃不消。 秦子翊的这一句话传到她的耳边时,更像是有人捂住了她的耳朵,又如她被关在一间隔有厚厚房门的一间屋内,秦子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的,还飘渺遥远了许多。 又一阵胸闷气窒袭来,引得赵婉婉猛地吸气,扯起了唇角:“梁王想除掉王兄?!他是你的长兄!梁王,你疯了?!” 赵婉婉又惊又怒,甚至想要出手教训眼前这个趾高气扬的男人。 秦子翊侧身轻晲了一眼赵婉婉,嘴角微微弯起:“不错啊!娘娘竟然懂本王……” 赵婉婉没想到秦子翊竟然如此大胆,竟然当着她的面,承认他想要作乱的意图。 赵婉婉瞪着他,怒斥:“你害了皇上还不够,还想弑兄?” 却听到秦子翊笑道:“立大事者,不惟超世之才,必有坚毅之志,岂可拘于小节?” 随后,他又顿了顿,续道:“娘娘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不也是手起刀落,杀伐果断?” 秦子翊还淡然笑了一下,凝视起了赵婉婉:“娘娘会对敌人心慈手软吗?” 秦子翊这话,似一股激流注入了赵婉婉的心脏,引得赵婉婉顿时涨红了脸,大声反驳:“简直是一派胡言!” 面对赵婉婉的反驳,秦子翊似乎完全没有放在眼中,依旧是云淡风轻般地笑着望向她。 赵婉婉咳了一声后,对他争辩:“战场上那是为国杀敌,与你的行径岂可相提并论?” 秦子翊却脸色一变,往赵婉婉的面前一步一停地走来,还缓缓问道:“方才娘娘在西垂宫曾应承本王,愿意答应本王的要求,怎么这一刻,娘娘想要反悔?” 赵婉婉想也没想,蹙起眉头:“要本宫误丨国欺君?只怕要叫梁王你失望了!” 赵婉婉目光坚决又锋利,与秦子翊对视着,发现秦子翊脸上牵起唇角,仍是笑:“本王认为……娘娘没有别的选择。” 殿内的烛火明晃晃的,摇摆不定,照在秦子翊的带着笑的脸上,竟让赵婉婉觉得不寒而栗,她藏于袖内的双手不由得攥紧了袖口,竖起眉毛,正色道:“只要本宫将此事禀报太后……太后自会定夺!” “太后?” 秦子翊沉默了一瞬。 又继而笑出声来:“太后如今身体抱恙,就连宫中的太医都称太后恐有离丨魂丨症。娘娘不知吗?” 赵婉婉当然记得。 今日辰时她才去太后寝宫请安,可哪知在宫内,还未度过一日,便经历了这些变故?王兄被梁王私自囚在西垂殿内;而梁王竟然大言不惭想要除掉王兄。 这个梁王都还未坐上秦国王位,尚且如此,倘若真如了他的愿,岂不是苍生的悲哀? 想到此时,赵婉婉只觉得气结,不禁往前倾了倾身子:“你!” 却在下一刻,觉得头昏眼花得厉害。 赵婉婉只得强打着精神转身,想要离开宣政殿内,刚迈了两步却感到眼前一黑,几乎要失去了知觉。 隐隐约约感到身后有人一把将她扶住,还叫她:“娘娘?!” 但赵婉婉却忧心起仍困于西垂宫内的秦子垣。 她感到这一刻,整个身子极其不稳,想借着身后之人这一扶,支撑着她起身。 转念一想,这身后之人除了梁王这个奸佞之徒,并无他人,她又是一番挣扎,却浑身乏力,一觉昏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几时,当赵婉婉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喉咙里有些憋闷,不由得轻咳了二声,缓缓的抬了眼皮,发现她已置身在了她的鸾凰殿内的卧榻上。 窗外阴云密布,光线微暗,叫她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更让她糊涂的是,她依稀记得上一刻,她还身在宣政殿内与梁王起着争执,之后便头昏胸闷倒下,失去知觉。 赵婉婉以为这是第二天,然而她却不知道这日已是腊月二十四日。 这一次她的昏倒,足足令她睡了三天三夜。 她只觉得口干舌燥,鼻腔也塞得叫她呼吸极不畅快,喉咙里又痒得难受,又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才侧了身子,慢慢清醒了一些。 没想到的是,赵婉婉这一翻身,却让她瞥见在她卧榻的另一旁,竟然坐着一个身穿玄色凤袍的男子。 他正一手撑着额头,闭目守在她的身侧。看样子,像是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寝殿内的光线不明,赵婉婉只得揉了揉眼睛,想将这人看清楚些,但她视物仍是有些朦胧不清。 赵婉婉并未多想,只觉得此情此景,竟与当日在汜水秦子垣大帐内的情景相似不已。她立即想到了秦子垣,心中暗暗一阵激动。 王兄平安无事了? 当夜她怔怔地看到梁王将秦子垣关在了西垂殿内,她又急又恼,更多的却是无奈,犹如被人擒住了喉咙一般,无计可施。 梁王竟然肯将王兄放出来? 赵婉婉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她动身坐起,更毫不避忌的向着眼前那个男子伸手。 “王兄……梁王将你放了?” 赵婉婉带着浓浓的鼻音,用哑哑的声音,欣喜的问着,更是将整个身子都凑近了那个男子。 忽地,她发现眼前那人陡然睁开眼,一双桀骜不逊的眼瞳泛着隐隐的光,还蹙眉道:“王、兄?!” 赵婉婉顿时听出这声音并非出自秦子垣,她原本已经快要凑近的身子也不由地一僵,愣在了原地。 男子说话的声音却是赵婉婉极其熟悉的。 他带着几分怒意,抬起眼皮,还收紧了下颌。 “怎么朕换上皇袍,皇后竟不认得了?” 话音一落,他原本扶额的手也垂下,更是坐直了身子。 殿外的光线虽然昏暗,赵婉婉微眯起了双眼,打量着眼前那人良久,却能看出男子锐利修长的轮廓,头戴冕旒,目光如灼,与她对视。 这感觉久违又熟悉,顿时叫赵婉婉清醒了许多。 她定了定神后,猛然坐正了身子,一脸的防备与不可思议。 “皇、皇上……?” 赵婉婉着实一惊,这可是她在做梦? 第268章 性情大变? “我怎么会梦到皇上?”赵婉婉自言自语道,“这太奇怪了!” 不但如此,赵婉婉更往后挪了挪身子,疑惑地望着秦子淮,更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脸。 却发现眼前的男子阴沉着脸,还冲着她仰起了下颌,威严说道:“皇后,你不是在做梦!” 赵婉婉停了一息,更是将目光落在了眼前之人身上,仔细确认一番后,惊觉坐在她卧榻一旁的人真是秦子淮! 慌乱之余,她立即掀开身上的被褥,想要下榻行礼。 却被秦子淮伸手一把将她拦住:“皇后当心身子,还是别急着向朕行礼了,免了吧!” 他脸上平静又淡然,但看着赵婉婉的眼神却透着炙热,这叫赵婉婉心惊肉跳。 她感到喉咙口又是一阵痒痒的,想要咳嗽,但面对皇上离她如此近,岂能无礼,于是赵婉婉只得紧紧攥着被褥,想忍住这难受的感觉。 瞥得满脸通红之后,最终还是未能忍下这阵苦楚,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不等她反应,秦子淮带着略有力道的劲儿,已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这又是叫赵婉婉一惊,只想要缩回手臂。 却听到秦子淮沉声道:“别动,朕替皇后瞧瞧!” 赵婉婉不敢违抗圣意,适才静了下来,由着皇上为她诊脉。 趁着这一空档,她又飞快地环顾了四周,发现在她寝殿内,竟然没有一位宫人婢女在侧,这不由得又引起赵婉婉狐疑,她眼珠转了转又望向了仍在为她诊脉的秦子淮。 赵婉婉暗忖:难不成是皇上来此后,便将宫人婢女屏退了? 可皇上几乎很少来她这鸾凰殿啊! 等等,皇上既然已回宫了?那就是说梁王想要篡位并未成功?! 那王兄呢?王兄还好吗? 一想到秦子垣,赵婉婉的心顿时又被揪起,她不知此时秦子垣是不是仍被囚在西垂宫内,无人问津,胸口莫名的闷了起来。 整个寝殿内鸦雀无声,直到听到秦子淮再度开口道:“皇后脉相浮紧,仍需休息几日。” 他说罢收回了手,顿了顿后,又蹙起了眉毛:“皇后可有心悸?” 赵婉婉收起那些浮动的思绪,飞快的望了秦子淮一眼后,又将目光移开,摇头否认。 她仍有些恍惚,更有些不敢置信,不过才一日,皇上竟然就平安回宫了? 又听到秦子淮问她:“当真?” 赵婉婉再次望着他,向他点了点头。 她发现秦子淮的眉梢微微动了动,紧闭了双唇,打算起身,似乎打算离开。 赵婉婉仍觉得如梦幻一般,急声道:“皇上你不是……?还是臣妾现在是在梦中?” 秦子淮才又坐定,带着些许茫然又怀疑的目光,看向她:“四日前在皇城内大街上,皇后不是认出朕了吗?” “四日前?!” 赵婉婉瞪大了双眼,惊愕不已。她明明前日才回到皇城,为何皇上说四日前?难道她足足昏睡了三日之久吗? 秦子淮站起身后,却并未立即离开,又道:“皇后你感染风寒,昏睡了三日,今日才醒过来。” 赵婉婉诧异的仰着头望着他,原来她感染风寒了? 她正想问起时,安静的寝殿内忽然响起一连串她肚子饥肠辘辘的声音,竟然叫她觉得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得扯着嘴角望着秦子淮“呵呵”的笑了两声。 同时,她也发现秦子淮似乎盯着她时,眼里并没有一丝笑意,更不知道他那黑色的瞳孔里,夹杂着什么情绪。 但是秦子淮摆出的这副表情,却使得赵婉婉心里一阵不安,她慌乱之余,垂着了眸子。 小声嘀咕道:“我竟睡了这么些天?!” 而她的脸色也因为惊忧,顿时涨得通红,像染红的晚霞,这火辣的感觉,让她感到脸颊刺刺地微痛着。 忽然,她想起秦子垣:“王兄岂不是被关了三日?!” 一想到秦子垣可能还被关在西垂宫内,那里又阴又冷,赵婉婉丝毫不做掩饰,想要立即起身落床。 她忙一掀被褥,不顾身子虚弱,双脚刚一落地想要站起身来,去西垂宫。 赵婉婉哪知她腿一软,竟然险些要跌倒,正惊慌之时,她忽然身子一轻,双脚竟然离开了地面。 “皇后当心!” 秦子淮话音未落,却已经眼急手快,一手就搂住了赵婉婉的腰背,另一手抄起她的腘窝,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赵婉婉惊怯不已,她没想到皇上竟然将她抱起,这太匪夷所思,太不可思议了!此情此景简直不可理喻! 赵婉婉只得哑然。 她永远忘不了,大婚当晚,皇上便未曾碰过她,也一直冷落她。却会在这个时候,将她抱了起来。这举动让赵婉婉极不自在,她整个身体紧绷了起来。 更觉得秦子淮这一举动像是一道枷锁,锁住了想要去西垂宫见王兄的她。 寝殿内的空气似乎凝结了似的,没有一点声响。 秦子淮却未立即将怀中的赵婉婉放下,即便她的卧榻就在身后。 秦子淮居高临下的垂着眸子,看着怀中的赵婉婉,因为两人太过接近,他的嘴唇冷不丁地擦到了赵婉婉额前的碎发。 面对如此近距离的秦子淮,赵婉婉不敢直视,只得看着眼前三寸的地方,喃喃道:“臣妾谢过皇上……请皇上将臣妾放下吧!” 她却听到秦子淮一声极浅的叹息声,随后在她耳边响起略带关切的话语:“皇后还是这般冒进!还病着,身子也不顾了?” 还未等她回话,秦子淮又道:“就这么急着想见栋王?一点儿也不担心朕吗?” 秦子淮的话音刚落,赵婉婉更是诧异极了,她忽地抬头仰望着仍抱着自己的秦子淮,满眼充满了疑问。 这还是当日那个拒她于千里之外的皇上吗?他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为何这般看着朕?” 秦子淮眼里闪过一丝不悦,语气中更是透出些许难以察觉的质问。 赵婉婉眨了眨睛睛,直言相问:“皇上在和臣妾说笑吗?” 第269章 奸人已除? 赵婉婉笃定她记得,秦子淮当初口口声声说过,心中有一位心仪的姑娘,与他当日言之凿凿说与那姑娘有生死之约,要将这皇后之位留给那位姑娘。 即使赵婉婉并未见过秦子淮口中所说之人,但当日情景依然历历在目,而她也深信不疑。 如今他这举动又是作何意图? 赵婉婉更骇然起来,莫非在她昏睡这三日里,宫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她全然不知? 想到这里,她小心翼翼又问:“皇上几时回宫的?可知那梁王想伺机篡夺……” 秦子淮似乎不太想听到她口中提起的这件事,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打断了她。 “两日前。” 赵婉婉微怔,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在她昏睡的这几日里,她仿佛沉入了无人之境,又像是遗失了这几日的记忆。 秦子淮又道:“朕也没想到,朕的二皇兄竟然会包藏祸心!枉朕还真心相待,对他不薄,甚至将富庶的翼州一带封予他!岂料他竟然觊觎朕的王位?!” 秦子淮言谈之间,仍有余怒尚在。 “那……?如今梁王他?”赵婉婉见他这副模样,身子更是一僵,动也不敢动。 回想起在宣政殿内,秦子翊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赵婉婉还有些后怕。 不知是不是被秦子淮觉察出了赵婉婉的异样,他这才缓缓弯下身子,将赵婉婉轻轻放在了卧榻上后,抽离了手臂后,又挺直了脊背,冷哼一声。 “但他命中注定,无褔消受朕这王位。朕已隔外开恩,将他废除王爵,保留原籍,勒令他永不得踏入皇城半步,放逐南疆。” 从秦子淮怀抱中脱离后,赵婉婉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 赵婉婉没想到秦子淮在遭遇了亲兄弟的夺权后,不仅没在砍掉梁王的头,更没有下令改掉梁王的姓氏。 或许他仍顾念与梁王曾经的兄弟情谊吧。想不到梁王在背地里搞了那么多的事情,最终竟然还能安然无恙,只是放逐到南疆? 她只觉得秦子淮有些妇人之仁,却不敢抬头与秦子淮对视。 淡淡回应道:“皇上吉人有天相。” 转瞬,赵婉婉心中便开始挂念着秦子垣的安危。 一想到秦子垣王兄被那梁王诱骗到了西垂宫,已有三日,未知生死,她又不由得神情肃穆,眉心拧紧了些。 犹豫了一阵后,便向秦子淮请求道:“臣妾恳请皇上派人前去西垂宫,王兄被梁王……不,王兄被秦子翊关在里面,已有三日。” 话音落下后,四周却一片沉寂。 久久听不到眼前之人的动静,寝殿内又如此的宁静,赵婉婉局促不安起来,她眼神闪烁,欲再开口询问圣意,却又不敢抬头。 良久后,才听到眼前之人闷哼了一声,几乎是带着严厉的训斥声,对赵婉婉说道:“皇后身子未愈,醒来便想着栋王的安危,看来皇后对栋王果然一往情深!” 赵婉婉越听越不解,越听越惶恐,原本瘫坐在卧榻之上的她,玉芙面色惊愕之余又克制着心中那份莫名的怒火。 暗暗想到,今日皇上究竟是哪一根筋不对了?怎么口中所说之话,句句都是含沙射影,别有所指? 她思来想去后,目光一凛,却依旧不敢直视秦子淮,只得望着前方虚空之处,问起:“皇上,出征前您不是已知晓,也同意了臣妾的请求?皇上今日所言却叫臣妾甚不明白!” 赵婉婉虽未望向秦子淮,但她能感受到秦子淮直视的目光。 “朕记得!” 赵婉婉闻言,更加疑惑,骤然间抬了眼皮,对上了秦子淮的双眸,发现他一手背于身后,黑幽幽的眸子深不见底,看着她。 “朕不过是想知道,皇后见到朕时,心里就没有一点儿高兴吗?” 秦子淮忽然问她,虽是平静如常的语气,还有几许疏离的感觉。 然而却让赵婉婉觉得秦子淮几乎是在质问她。 赵婉婉昏睡了多日,一头乌发略微散乱,胡乱的搭在胸前,还一直延伸到了卧榻上。 平日里的她总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染上风寒,身子娇弱犹如病娇美人一般。 一双杏眸撩拨着人的心,只是轻轻抬一抬眼皮,宛若惊鸿。 这是赵婉婉未曾见过的情形。 皇上竟然以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她忙收回目光,垂目道:“臣妾不敢言。” 赵婉婉心下更加狐疑,皇上是不是哪里不对劲了?这话问得……难道皇上竟然开始在意起她来了? 若真如此,到是叫她哭笑不得了。 秦子淮眯起眼:“有何不敢言的?皇后一向忠直,凡是都以国与社稷为先。朕恕你无罪!” 这真是令赵婉婉受宠若惊,她倏然冒出一个念头。 济世堂的吕掌柜曾告诉他们,说在汴梁郊外遇到皇上时,发现他头上有伤,莫不是脑袋被摔坏了,把性子都改变了? 想到这时,赵婉婉不由得又抬眼多看了秦子淮几眼,此举被秦子淮看在眼里。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挑眉道:“皇后不信朕?” 赵婉婉见到这熟悉的神情后,又总觉得会不会是她想多了? 于是缓缓开口:“既然如此,臣妾便实话实说了……” 赵婉婉顿了顿后,又道:“臣、臣妾身为臣女,自然替皇上高兴!皇上能平安无事的回到皇宫,重掌王位,是皇上吉人天相!” 秦子淮沉默了一瞬后,弯了弯眼,带着些许笑意,感慨良多:“朕能重掌帝位,铲除奸佞,少不了皇后的父亲——赵公,还有廉老将军父子的相助。否则即便朕隐姓埋名藏匿于都司府内,亲眼目睹二皇兄派人潜入都司府纵丨火,以图灭曹都司之口,也只是独木难支!” 赵婉婉听皇上口中提起爹爹和廉老将军父子,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原来是这样。” 原来都司府的那一场大火,几乎烧掉了半个都司府,果然是秦子翊派人去做的。只是……皇上是从何得知的呢? 赵婉婉张了张嘴,正想追问原因,却忽然而听到就在她的寝殿外传来了一声“哈咕——”的鸟鸣之声。 第270章 言而无信 秦子淮扭头往着殿外望去,平静如常的睨了殿外那只白色的身影,忽而掠过庭院。 他眼里泛起笑浅浅的意,随后又回头看向赵婉婉道:“是朕的白泽,该喂它了。” 赵婉婉不知如何回应,局促的站在原地。 却又听到他提高了声音:“来人!” 话音一落,顿时从寝殿外走进来一众宫婢,她们个个俯首,体态袅娜,步履轻盈走到秦子淮的跟前,褔了一礼。 “皇后身子虚,你们须得小心伺候,明白吗?”秦子淮道。 宫婢们欠欠身,异口同声的应了一声“是”。 秦子淮对宫婢吩咐完后,又侧脸晲了赵婉婉一眼:“皇后好好静养身子,朕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他便信步就要离开。 赵婉婉看着那一众进到她寝殿里的宫婢,又是陌生的模样,一个都不认识,有些疑惑。 随后殿外再次传来的一声白泽的叫鸣之声,陡然令赵婉婉记起,她与秦子垣被困于西垂宫那日。 秦子垣借用那具腐尸引来了白泽,还将灯芯草交与了白泽,要它为他们传递消息。 如今白泽既然在宫中,不知道当日它有没有飞往皇城内的都司府,找到皇上呢? 白泽真能寻找主人吗? 赵婉婉的眸子亮了亮,看向秦子淮的背影,见他尚未走出殿内,便陡然出声叫住:“皇上!” 见秦子淮果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皇后还有何事?” “白泽它……三日前。飞去都司府,皇上可曾有见到?”赵婉婉眼中带着几分期许望向了秦子淮。 “皇后又知道?”秦子淮诧异的一笑,转过身来,面向着赵婉婉而立。 赵婉婉一怔,这么说白泽真的飞去了皇城的都司府,还找到了皇上? “那,请皇上快快派人去西垂宫吧!王兄他……”赵婉婉早已控制不住心中的担忧,提起了秦子垣。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满是焦急望向了秦子淮:“梁王……不、三日前秦子翊把王兄关在西垂宫内,还不知道王兄是生是死……臣妾恳请皇上,快命人将王兄放出来……” 秦子淮先前还有些惊喜的目光,顿时黯然了许多,口气也冷了几分:“朕回宫后,处理掉二皇兄的事后,听左将军赵沐之提起过,说栋王入宫后便未回王府,已命人四处找寻他的下落,栋王如今早已被解救出了西垂宫。” 秦子淮一面对赵婉婉说明着一切,一面仔细审视着她脸上的神情。赵婉婉虽然觉察到了他的举动,却顾不得猜测秦子淮竟然是何用意。 她抑制不住心中急切:“真的吗?那王兄他有没有事?他、他现在人在哪?” “他应该尚在城西北的栋王府内。” 秦子淮平静的回应着,但是眼里的神情与语气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特别是他望向赵婉婉的目光,似一只捕猎的豹子盯着猎物一般,这目光让她感到极不自在,于是垂下了眸子,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一帘视线。 赵婉婉总觉得眼前之人,虽然与秦子淮无异,然而在面对她时,与曾经有着天壤之别。 赵婉婉转念又想,许是经历这回的出征与流落民间与王位之争后,皇上也终于开始懂得了何为忠何为良? 赵婉婉打算将今日皇上在她面前这一系列怪异的举动,通通视若无睹。 毕竟知道王兄平安无事,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然而,就在这时,她又听到秦子淮开口续道:“朕回宫以后,才知栋王竟然未经朕的允许,就私携漠北将士亲赴战场,依我大秦律,理应受罚!” 赵婉婉只觉得身子又僵了起来,小嘴微张,想要替秦子垣解释。 却又听到秦子淮抛下一句:“念在栋王对此回北伐有功,朕已隔外开恩,命他择日便回漠北!” 什么?!赵婉婉心惊肉跳了一下,呼吸也为之一滞,仰起了头,瞪圆了眼睛望着秦子淮,脸色有些苍白。 择日……便回漠北?! 赵婉婉脸色难看极了,不顾寝殿内还有一众宫婢在侧,厉声问:“皇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赵婉婉根本坐不住了,又要起身下榻。 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手撑着榻沿,双脚落了地,站直了身子,续道:“出征前,皇上曾在太后面前答应过臣妾……” 不等赵婉婉将话言明,秦子淮已经打断她,问:“皇后是说废后一事?” 赵婉婉双腿感觉仍有些疲软,但与先前相比,竟好了二成。听到秦子淮直言“废后”一事,她眼里的光又亮了些许。 “是!臣妾还以为皇上不记得了!” 今日的皇上总让赵婉婉觉得他有些不一样,却又难以描述。 秦子淮看着皇后那一双清澈的眼眸,薄唇微抿,默然片刻,开口道:“护国公有恩于朕,朕若执意废后,只怕会令护国公颜面有损,且皇后亦无大过,朕岂能违背理法。” 赵婉婉越听越迷糊了,皇上的这一席话是何意? 秦子淮顿了顿后,正色道:“此事皇后莫要再提!先安心养身子吧。” “不、不是?!什么意思?” 赵婉婉眨了眨眼睛,一脸难以置信,辩解道:“皇上这话,是爹爹要皇上这么做的?!” 赵婉婉的心尖像在敲着战鼓似的,慌乱不已。 在汜水的时候,她虽然并未向父亲明言,她与秦子垣之间发生的事情,但她猜父亲是能看得出她的心思,就连贡宇与堂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对王兄的心思,真心已许,可昭日月。 而赵池也丝毫未曾表现出一丝丝的反对。 在赵婉婉的眼里,这便足以说明,她的父亲赵池也是认可她与王兄在一起的。 怎么会回到皇城后,又反口呢?父亲明知她的心意,为何会劝皇上打消废后的念头? 皇上居然听进去了?! “皇后!”秦子淮目光森森的,口气也严厉了几分,“孰因孰果已不重要,朕今日的话,言尽于此,你身上尚弱,快回卧榻上躺着。” 说罢,又向寝殿内的宫婢们吩咐:“还不去扶皇后歇着?” 宫婢位欠身应“是!”,簇拥着赵婉婉,纷纷向赵婉婉说道:“皇后娘娘,快回榻上歇着吧!” 赵婉婉一愣,脸色更加的难看:“滚开!” 赵婉婉一挥长袖,呵斥着围绕在她身边的宫婢,更是不顾秦子淮的命令,迈着步子,披着长发就要往寝殿外走。 秦子淮见状蹙眉道:“皇后想去哪?!” 第271章 她不在了 赵婉婉一步一步走到了秦子淮的面前后,站定:“皇上!臣妾要去问爹爹,他是何意图,竟然怂恿皇上做出尔反尔之事来!” 赵婉婉目光灼灼,直视着秦子淮,话音刚落,却又觉得喉咙口痒得厉害,手握成拳捂了嘴,想要将这份难受的感觉压下去,却憋得满脸通红。 秦子淮立即看出她的窘境,脸色微变:“皇后,此事与赵公无关!是朕的意思!” 赵婉婉悚然一惊,微扬下颌,满眼透露着不理解,直视着眼前的这位皇帝。 她更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 是他的意思?! 秦子淮目光平静,望向赵婉婉:“朕知道,从前是朕自大骄傲,才让皇后你初来皇宫便受到冷遇……” 他顿了顿,又道:“皇后自幼习武,又常在军中与将士为伍,性子直来直往,无可厚非。朕身为大秦皇帝,之前对皇后诸多怠慢,已有忤逆先帝太后之意,乃是不敬、不孝;如今得赵公相助,重夺王位,又岂能再做出伤害皇后与赵公之事来?” “不是、皇上你没有伤害臣妾啊!”赵婉婉立即纠正道。 秦子淮的这一席话,她是越听越害怕,越听越觉得命运似乎在向她开玩笑。 难不成,就因为皇上经历了这一场出征和兄弟背刺以后,恍然大悟了? 连他心仪的那位姑娘也不顾了? 赵婉婉清清楚楚地记得,秦子淮曾经口口声声说着要将皇后之位留给那位与他“识于危时,有生死之交的姑娘”,可到头来,却敌不过这短短的三个月的变迁? “皇后还不明白?”秦子淮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像是自嘲一般,叫人看了竟然有些心酸。 他续道:“非要朕将话说得更露骨,皇后才懂吗?” 赵婉婉睫毛忽闪,晲了他一眼,斩钉截铁道:“不必了!总之,臣妾不能理解!皇上言而无信虽然并非头一回了,但皇上如果执意要收回当日对臣妾的承诺……那,也休怪臣妾今后冷言冷语。” “皇上你可知这样做……”赵婉婉与他怒目而视,带着浓浓的鼻音,冷冷地说道,“不光是牺牲了臣妾,更是牺牲了那一位姑娘!” 说完之后,赵婉婉发现秦子淮的脸色阴森森地,不苟言笑。 他语速陡然加快了不少,吐字仍是极清晰的,却压低了声线,十分清冷道:“她不在了。” 赵婉婉一怔,不在了? 是因为战乱吗?所以……那姑娘在战乱中丧生了? 赵婉婉震惊之余还来不及接话,却听到秦子淮压低着嗓子,怒喝道:“皇后满意了吗?” 赵婉婉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失笑道:“我……我为什么要满意?皇上这话不会觉得太无情了吗?” “无情?!”秦子淮激动的低喊着。 赵婉婉更是发现他浑身颤抖得厉害,在与她的目光触碰到了之后,秦子淮陡然背过了身:“朕和命运相比,究竟是谁更无情?!” 赵婉婉望着秦子淮的背影,只觉得他颀长的身影突然显得格外的落寞,甚至好似笼罩着一层浓浓雾色化不开。 “皇后比她幸运多了……有大皇兄一路相护。”秦子淮的话用语很轻,藏在袖里的手颤动着,赵婉婉猜测他应是强忍着胸中怒火。 秦子淮又续道:“而朕,身为大秦皇帝,却没能护她回来,甚至连……她尸骨也未见到。” “尸骨?!”赵婉婉恍然大悟。 她转着眼珠,怔怔地望着秦子淮的背影,想起了什么,顿时道:“所、所以皇上才会不顾王兄极力劝阻,非要从月溪城跑来前线……这一切竟是为了那位姑娘?!” 寝殿外又传了几声白泽的叫鸣之声,引得赵婉婉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向了窗外,并未看到白泽的身影。 赵婉婉才又再次追问:“可那位姑娘怎么会在战场上?她叫什么名字?” 看着秦子淮依旧背向着她,沉默不语,看来似乎他并不想回答赵婉婉的问题。 赵婉婉只得喃喃小声道:“臣妾一直以为皇上此次北伐,是因为国内北苍细作四起……还有那刘祁明明被抓住了,却又跑掉了……” 赵婉婉一面说着,一面踱着步子,走到了秦子淮的面前,看着他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她瞳孔微缩,望着秦子淮,逐字逐句说道:“在仆胡的时候,臣妾遇那刘祁夜闯行宫,他曾和臣妾说起,与皇上恩怨颇深……臣妾当时还不太明白,只道他这话里的意思,指的是大秦与北苍的恩……” 赵婉婉边说,边观察着秦子淮脸上的表情,发现他脸色依旧阴沉得厉害,眼中似乎有一团怒火,看着前方地面,双唇紧抿不发一言。 赵婉婉试探的问了出口:“其实这中间的恩怨……莫非是皇上心仪的那位姑娘?” 话音刚落,她就发现秦子淮陡然失落又愤怒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她的身上。 秦子淮虽未回答是与否,赵婉婉的心中却已有了主张。 看样子,她真的猜对了? 怪不得那日跑了个细作,皇上会如此大发雷霆,更不息在动用大秦所有的兵力挥师北上。 如此大费周张,确实少有。 当时她只觉得,一来这皇上新帝登基,想要急于立威,定要有一番作为;二来她知皇上勤政,或真是爱民如子,北苍狗贼又欺人太甚,潜入大秦境内刺探虚实,也应得到教训,便未深思内里的原因。 赵婉婉又忍不住问道:“那姑娘是北苍人?” 可话音刚落,却被秦子淮立即出声制止:“皇后!” 赵婉婉看出他一副不满的神情,又道:“你刚刚苏醒,又有病在身,莫要再伤神了。” “她真是北苍人?!”赵婉婉又惊又怖。 因为在她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却叫她为难起来。 姜娆。会是她吗? 赵婉婉心想着。 秦子淮微眯着眼,居高临下的晲了一眼她,正色道:“朕与北苍人势不两立,岂会喜欢北苍人?” 赵婉婉暗忖:不是姜娆?是我想多了? 秦子淮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问:“皇后满意了吗?” 第272章 重获自由 赵婉婉略带生气道:“皇上这话从何说起?” 她顿了顿,觉得眼前这位一国之君竟然在此刻有些可怜,于是缓和了语气,安慰他:“若是未见那位姑娘尸骨,或许她尚在人间也不一定,皇上又何必如此沮丧?” 秦子淮原本黯然的眸子,顿时亮了亮,怔怔的望着赵婉婉。 “皇后说得对!或者朕不该轻言放弃,只要未见到她尸骨,她或许尚在人世间!” 见秦子淮似乎重燃了希望,赵婉婉颔首道:“那皇上,能不能请你兑现出征前的承诺?” 秦子淮原本挂着一丝笑意的脸,顿时又沉了下来。 “皇后,此事等你身子好了再说吧。” 说罢,他转身便对寝殿外等候的宫人说道:“起驾回宫。” 赵婉婉虽是心有不甘,却只得一欠身道:“是。臣妾恭送皇上!” 秦子淮离开鸾凰殿后,赵婉婉整个人的心绪混乱极了,甚至是有一些生气的。 原来此回三军将士出征,只是因为皇上心仪的姑娘! 若是能将那位姑娘找回来,是不是一切都迎刃而解呢? 赵婉婉顾不得她的鸾凰殿内走动的宫婢们又是一帮陌生面孔,她们替她梳妆打扮,又服侍着她端茶送食。 在她吃了些许粥食之后,她感到身子恢复了不少,整个身子也暖暖的。即使她鼻塞得厉害,还有些许咳嗽,但精、气、神方面已好了很多。 赵婉婉坐在寝殿内,沉默不语却目光扫过殿内的一众宫婢,随意叫了一名宫婢。 “你叫什么名字?” 被叫到的那名宫婢俯首道:“回皇后娘娘,奴婢名唤萃儿。” “萃儿!”赵婉婉点了点头,又道:“本宫现命你前往暴室,将一位叫雁安的宫婢召来见本宫。” “是,奴婢遵命!” 不多时,萃儿果然领着雁安出现在了鸾凰殿内,还未等雁安走近,赵婉婉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原本因为感染风寒而鼻塞,也因此更加的引得她用力的吸着鼻子。 她陡然站起身来,本想往前走上几步,迎接雁安,又碍于殿内还有不少宫婢在侧,只得克制住了这分激动。 三个月未曾见到雁安了,她看上去竟然憔悴了许多,衣饰也朴素了不少,几乎瞧不出曾经那娇俏可人的模样了。 她分明与雁安一般大啊,怎么暴室竟然这么可怕吗? 赵婉婉一边想着,一边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想让自己变得镇定一些,然而她心中的那份急切之情,却还是未能掩盖住,从眉眼中跳了出来。 雁安随着萃儿来到了殿内,便“扑通”一下跪在了赵婉婉的面前。 她那颤动的嘴唇微张着,向赵婉婉叩首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赵婉婉看不到此时雁安的脸,却能感到她浑身颤抖,似乎在哭泣。 这也叫赵婉婉的心“咚”的一下,直往地底沉了下去,她顾不得殿内其他的宫婢,走到雁安面前,俯下身子,忙一把将雁安双肩扶住。 还唤道:“雁安!” “是本宫回来迟了!今日才将你救出暴室!”赵婉婉忍住泪珠儿,对雁安说道。 雁安忙摇头,脸上挂满了泪水:“不。千万不要这样说,娘娘,如今您能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对于雁安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幸运。即使这几个月,雁安日日都在暴室做苦力,也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雁安甘之若饴……” 再次听到雁安熟悉的声音,说俏皮的话,赵婉婉却忍不住一面落泪,一面伸手拭去雁安脸庞的泪水。 她破涕为笑,压低了声音凑近了雁安耳边道:“雁安,这回北征打了胜仗,哪知回到宫中却有如此多的事端……本宫需要你相助。” 赵婉婉拉着雁安的手往殿内走去,直到来到座椅前方才坐下,雁安便像从前一般在她跟前候着。 雁安止住抽泣,眨了眨眼,看着赵婉婉,也小声问起:“娘娘,是何事啊?” 赵婉婉抬起手扶了扶额,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扫过殿内的一众宫婢,见她们卑躬屈膝坐在两侧,等候差遣。 赵婉婉抿了抿嘴后,冲一众宫婢吩咐道:“你们都先退下,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准进来!” “是!”以萃儿为首的一众宫婢一齐向她褔了身子后,便退离了殿内。 见殿内再无外人,赵婉婉便赐了雁安座,要她侍在跟前听她将这三个月来出征之后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的通通说与了雁安知道。 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时辰。 雁安听着赵婉婉所述北征之事,时而涕泪交零、掩面哭泣;时而胆战心慌、吃惊受怕,然而,当赵婉婉提到她与秦子垣之间在汴梁一役便决定私定终身后,雁安更是犹如身临其境一般,感慨万千。 “想不到,平日看上去极其清冷的栋王殿下,竟然也有如此胆色过的气魄!”雁安感叹。 赵婉婉眉眼凝视着她,眼中却有灼灼之光:“所以你说,本宫从今往后还会再对其他人动心吗?” 赵婉婉说完,自己又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定然不会了。” “娘娘,雁安明白!”雁安柔声说道,满眼都是关切之色。 她又问:“皇上曾应允过娘娘,说北征之后回皇宫之日,便会废除娘娘皇后之位,将娘娘赐与栋王为妃……皇上为何迟迟不下诏书?是因为太后还有三公不同意吗?” 赵婉婉将心事一一诉尽后,心情舒畅了不少,但听到雁安追问此事的缘由,便又令赵婉婉想起一个时辰前在她宫内发生之事。 皇上言外之意,似乎想要反悔当日的约定与承诺。 她虽然与皇上空有名份,无夫妻之实,却自问对皇上恭敬如宾,尽忠值守,全力尽到一位臣女的责任。 哪知皇上出尔反尔?! 今日在她的寝殿内,直到皇上离开以后,她才幡然醒悟,原来皇上那一番巧言令色之词,极有可能只是为了掩饰他最根本的意图,而虚张声势、胡乱编造的。 虽然赵婉婉并没有真凭实据,但若真是皇上心仪的姑娘,皇上不会派人护她周全吗? 又岂会轻易就卷入战乱中而丧命呢? 她和雁安说道:“雁安,你还记得本宫初初嫁入宫中时,你曾和本宫猜测过,关于皇上心仪之人或者身在驿城的事吗?” 第273章 叙旧 “雁安记得。” 雁安抬眼见到赵婉婉脸色苍白,又关切道:“难道皇上迟迟不下诏书,与这件事有关?” “今日本宫醒来之时,竟然发现皇上在本宫卧榻旁边静候……”赵婉婉眼里却并没有惊喜的神色,反而思绪重重:“本宫真是惊讶极了!” 雁安也为之一怔:“皇上在娘娘卧榻旁……?” 雁安惊讶之余也生起了一丝疑惑:“皇上这是想通了,想要与娘娘和好?” 赵婉婉晲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休要瞎说!” 雁安才忙垂下眸子:“是。” 赵婉婉最初也是这样以为的,但后来秦子淮的话里似乎让她隐约觉得秦子淮另有所图,或是别有用心。 原因是什么,她却说不准。 面对雁安,她在宫中才能稍微畅所欲言,所以在知道梁王已经被皇上扳倒了之后,赵婉婉立即宣了懿旨将雁安从暴室里放了出来,命雁安回到了她的身边。 赵婉婉望着雁安的眼睛,有些忧心地说:“雁安,本宫总觉得这次梁王篡位一事,彻底改变了皇上,虽然本宫不知道皇上为何会如此,但他如今在面对本宫的时候,客气了很多,也极力想要表现出很在意本宫的样子……” 雁安点点头,附和道:“雁安完全想象得出,娘娘你醒来之后,看到卧榻旁竟然坐着皇上的那种心情。” 雁安顿了顿,似乎更像是自言自语:“这、这太不可思议了……三个月前,皇上几乎从不踏入娘娘这里……究竟是是为何?” “所以本宫需要你的相助……”赵婉婉急切地说着,先前说了太多话,此时她的喉咙口又干又痒,惹得她咳嗽不已。 雁安见状,忙不迭地端起桌案上盛满温水的玉质茶杯,递与了赵婉婉。 她接过之后一饮而尽,随后又冲雁安一笑:“还是雁安最得本宫心意。” 毕竟雁安自小就陪伴在了赵婉婉身边,虽是主仆的身份,也情同姐妹一般。 赵婉婉的话让雁安不免有些动容,眼底涌出了晶莹:“娘娘,雁安能一直陪伴在娘娘身边侍奉娘娘,便心满意足了!” 赵婉婉收起了笑,一脸严肃的神情挂在了脸上,满腹心事:“本宫这鸾凰殿宫婢换了好几轮,如今以那萃儿为首的宫婢,本宫猜想,应是皇上重新给本宫安排的。” 雁安噤声,却不住点头。 “本宫想要出宫,万不可让皇上知道,所以……”赵婉婉小声凑近了雁安耳边,“本宫要你假伴本宫留在宫中,本宫会在酉时前回来。” 雁安闻言一惊,瞪大了双眼望着赵婉婉。 也压低了声音,关切问起:“娘娘要去哪儿?” “本宫想去见见爹爹和王兄!” 雁安了然便凝息点头,不再多问。 须臾间,赵婉婉已然换上了雁安的一身宫婢的服饰,还将出入宫中的令牌别在了腰间;而雁安为了暂代她的身份,也换上了她皇后的常服。 “娘娘可要早去早回啊!”雁安小声提醒道。 赵婉婉扯了扯嘴角,回头浅浅一笑,便俯首走出了鸾凰殿。 她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很快就在宫内走到了国丈府,却在院外被侍卫拦住。 赵婉婉抬头怒瞪了侍卫一眼,其中一个眼尖的侍卫认出她是皇后娘娘,才顿时礼貌起来:“请娘娘恕罪!” 赵婉婉立即呵斥住:“好了!” 院外的侍卫才住口,站得笔直。 赵婉婉小声提醒道:“不可向任何人提起本宫来过此处,知道吗?” “是!” 赵婉婉背着手,大步跨进院内,向内庭走去,一路畅通无阻,从宫人口中得知护国公在卧房午休,她便径直前往。 此时正值未时,赵池在历经了梁王篡丨夺丨皇位一事之后,朝中大事才刚刚尘埃落定。 总算可以缓过一口气,他刚刚合眼而卧,还未睡熟,便听到房外传来轻浅又细微的脚步声。 他猛然睁了眼,目光落在了门首处,果然那脚步声站定后,叩门声便响起。 还传来熟悉的女子声音:“爹爹,女儿来看您。” 赵池怔了怔,心中闪过一丝诧异:是婉婉?为何皇后前来,却无人通报? 他并未多想,忙坐起身来,整理了略微有些乱的衣衫后,站起身走到门首处,伸手将房门打开。 赵婉婉见到赵池之后,眼中的急切溢于言表:“爹爹!” 她发现赵池明显皱了眉,目子眯起来,诧异道:“娘娘为何穿成宫婢的模样,前来见为父?” 赵池一边说道,一边将房门敞开,示意要赵婉婉进来。 赵婉婉便迈入了父亲的房间站定后,犹豫了片刻,不知从何问起,竟然愣在了原地,满是担忧的神色挂在脸上。 赵池瞧出女儿的异样,也知道这几日宫内曾有一番大乱扰攘,持续了足足三日才得以平定。 他又关切地问:“娘娘身子好些了吗?” “爹,本宫好些了。”赵婉婉道。 赵婉婉眼中充满了问题,迫不及待开始问了起来:“今日皇上来了本宫的鸾凰殿,还和本宫说了好些叫本宫听得糊里糊涂的话。女儿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婉婉越说越激动:“爹爹!女儿记得您也属意王兄的,女儿和王兄之间,就算女儿不说,爹爹也应该知道。但是……皇上那边是怎么回事呢?他当时明明承诺北伐之后,就废除女儿后位,如今皇上似乎想要反悔……” 赵池哑然,眉宇之间认过一丝难以言明的神色。他走了几步在房内的椅子上坐定,长长吐了一口气。 赵池眼里也有些疑惑:“圣意难测!” 赵婉婉没想到父亲摆出这副神情,更是不安,也走到那桌椅一旁,坐在了椅子上。 “宫中这三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赵婉婉急声问道。 赵池面色如常:“回朝入城的当日,为父在经过城内迎接三军的人群之中,一眼便见到了寻常打扮的沐之,但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紫衣侍卫。” 赵池继续道:“当时真是诧异急了,不料当为父定睛一看时,发现那名紫衣侍卫竟然是皇上,我真是以为自己老眼昏花认错了人,沐之向我递眼色的时候,我才敢笃定那人果然是皇上,实在是叫人又惊又喜!” 赵婉婉顿时恍然大悟:“是堂兄找来了皇上?” 第274章 决心 赵池摇了摇头。 赵婉婉诧异:“不是吗?” “为父当时也是如此以为的。”赵池沉声道,“后来听沐之谈起此事,他说‘在大军回朝的前一夜,他潜入都司府想确认皇上的下落与身份时,见到皇上正与一只白枭在一起’,还说‘皇上手中还拿着一根灯芯草,神色凝重的望了很久。’” 赵婉婉越听心里越复杂,胸中各种情绪交错不已,活像是层层巨浪,快要将她吞噬在其中。 她不由自主的拧紧了眉心,喃喃自语:“看来白泽的确能将信物送到它主人手上的本事。” 赵池点头:“为父之后也才知道那白枭是皇上喂养的白枭。” 赵池又续道:“正因为如此,皇上从沐之那里得知栋王殿下可能被困在皇宫内。于是回朝当日,为父与廉将军父子率三军直冲入了皇城内!” 赵婉婉几乎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但她并不在乎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毕竟已经尘埃落定了。 皇上拿回了他的王位,梁王也被削去了爵位逐放至了南疆。 可为何皇上突然会撤销曾经的承诺呢? “爹爹,这些本宫已经明白了!”赵婉婉打断了赵池的话,追问起她心中担心的事。 “本宫想知道的是,皇上今日主动来了本宫的鸾凰殿,还告诉本宫他不打算废后了……是不是爹爹你要求皇上这样做的?” 赵婉婉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秦子淮的王位,虽然是先帝禅位于他,却也经历了梁王伺机的篡丨夺一事,秦子淮借了三军之力,逼退了梁王,戳破了他的奸计,是不是为了赏罚分明,所以为了拉拢她的父亲护国公,才要保住她赵婉婉的皇后之位。 赵池喝了一口茶水,侧目看向女儿:“娘娘为何有此一说?为父什么都不曾向皇上提过,更不知道皇上会改变主意。” 话落之后,赵池也是一脸讶异,道:“怪不得皇上今日早朝时行色匆匆,急于下朝,原来是因为要见娘娘。” “爹!”赵婉婉急声道,“都这个时候了,本宫不想听到爹取笑女儿!” 赵婉婉看着赵池又问:“如果不是爹爹向皇上提议,为何皇上会突然说他不打算废后了?” 赵池眨了眨眼,一手捋着下巴的胡须想着其中的原委,沉吟片刻后,猜测道:“当日,为父与廉将军父子随皇上杀回宫内,直冲入宣政殿时,那梁王正在殿内,丝毫不慌。还大言不惭说娘娘在他手上,若是他出了事,娘娘也活不成……” 赵婉婉闻言一怔。 宣政殿? “然后呢?”赵婉婉便急声问起。 她只记得,在她晕倒之前,她正是与梁王秦子翊在宣政殿里谈事情,当时,秦子翊要她助他夺得王位。 而她当日在那殿内实在是憋闷不已,身子乏力不堪,以至于最后不省人事。 但之后发生了何事,她便一点都不记得了。 赵婉婉又追问:“然后怎么样了?” “说来惭愧!”赵池面有愧色,将杯盏一放。 “为父戎马一生,又为大秦护国公!既为臣子,自是不能不顾皇上安危!当听到梁王口出狂言,以娘娘要挟为父,要为父倒戈将枪头对准皇上,否则便要杀掉娘娘……”赵池叹了一口气,“当时为父真是进退两难啊。” 赵婉婉骇然不已,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父亲。 一向威风凛凛,气宇轩昂的父亲,脸上竟会出现这般窘迫之色。 很快她又注意到,父亲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光亮,他继续道:“可那日皇上的一席话,却叫整个殿上的人皆为之一震啊!” “皇上的一席话?”赵婉婉不解,歪起了头望向了父亲。 “皇上说:‘出征前夕那日,梁王来朕的寝宫见朕,还与朕对弈时,已显杀机;随后皇后前往朕的寝宫,又旁敲侧击的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朕句句都听在耳入在心。倘若梁王真要为了王位迫害皇后,别怪朕不顾念兄弟亲情,将梁王逐出宗氏族谱,发配边垂之地充军!’” “句句都听在耳入在心?!”赵婉婉面色顿时涨得通红,睫毛微微颤抖,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不由腹诽:出征之前她对皇上暗示的那一席话,他真的句句都有听进去? “然后呢?”赵婉婉追问。 赵池叹气一声,摇头道:“那梁王丧心病狂,岂肯罢休,见大势一去,竟然对皇上出言不逊。更意指娘娘与栋王殿下有染,令皇室蒙羞。引得皇上圣颜大怒……” “就连为父也未曾想到,这个时候,廉少将军在殿后朝他射了一箭!随后将士们倾巢而出,将他拿下。” “廉少将军?!”赵婉婉也没想到,她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暗忖道:莫非是因为当日在睢阳时,王兄出力救了廉老将军的原故? “爹爹,那女儿是怎么被你们找到的?”赵婉婉又问。 赵池眼里涌出一丝感激:“皇上下令,命宫中所有侍卫寻找娘娘的下落,最终是皇上发现娘娘的。” 他顿了顿,微微带着些许怒气:“那梁王……竟然将娘娘关在宣政殿的放奏折竹简的长柜之中。” 原来如此! 赵婉婉恍然大悟,难怪她全身都这么酸痛! 可是,她明明记得今日在她苏醒之后,见到秦子淮显身在她的鸾凰殿里,还亲口承认他只是将梁王的爵位废除了,发配到南疆而已。 怎么父亲却说皇上是将梁王逐出宗氏族谱,发配充军呢? “可是,皇上今日对本宫说,他只是将梁发配到南疆了……”赵婉婉追问,“为何爹爹说是充军?” 他望着赵婉婉:“这是太后的意思!” 赵婉婉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不再作声。 赵池却别有深意的又对赵婉婉说道:“之后,为父听贡宇说,娘娘是皇上亲自送回寝宫的。看来皇上经过这一次出征,也成长不少!” 听着父亲的话,赵婉婉又觉得她的喉咙口干痒难受,不禁捂嘴咳了起来。 而在她的心中,却渐渐越发觉得不妥。 皇上他……果然是哪里不对劲了! 第275章 想见他 赵池太了解这个女儿了。 虽然赵婉婉因咳嗽涨得满脸通红,却神色慌张,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 他看出女儿脸色有异,伸手轻拍着赵婉婉的后背,又关心问:“娘娘的身子好些了吗?” 赵婉婉仍是咳着,她的喉咙又因剧烈的咳嗽忽然一哑,喉咙被割得生痛。 只得朝着赵池摆手,哑哑地说:“无、无事”。 赵婉婉只是觉得世事转变得太快,又太难预料! 由成婚当日起,她与皇上之间便算不得和睦。几乎除了国事以外,皇上与她很少会有更多的交流。 就更别说要皇上出现在她的鸾凰殿了,皇上出现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 可今日,她苏醒之后见到皇上竟然坐在她的卧榻旁边,真是叫她倍感惊讶。 更没想到的是,皇上等着她苏醒,见她体力不支还将她拦腰抱起…… 皇上如今是怎么一回事?真是爹爹所言那般转了性子? 还是别有所图? 赵池见赵婉婉声音沙哑,咳得如此厉害,一脸的担忧道:“无事?皇上说娘娘染了风寒,还曾浸泡过伤脾肺的药物,可得当心调理……娘娘咳成这样,今日这副打扮,莫非还打算出宫?” 赵婉婉缓过劲儿后,望着父亲,宽慰的冲他笑了笑:“女儿其实已经好多了!爹爹别担心。” 转瞬间,赵婉婉却又蹙起了眉心:“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她抬头望着赵池:“爹爹,您说是皇上送本宫回的寝宫?您听何人所言,此事当真?” 若真如此,那秦子淮的举动实在是太叫她费解了,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赵池似乎也看出了赵婉婉的疑虑,规劝道:“为父知道娘娘在担心什么,不过娘娘现在身子虚弱,还是先别想太多!皇上一定也因为此役成长了不少,知道哪些该珍惜,哪些该舍弃!” 赵婉婉虽然对秦子淮的转变感到惊讶,但也仅仅是惊讶罢了。 于是她撇了撇嘴,敷衍道:“就算真如爹爹所言,皇上的转变也太吓人了!” 她心里最担心、最牵挂的人是被困在西垂宫的秦子垣,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否则她也不会换上雁安宫婢的服饰偷偷跑来国丈府了解情况。 “爹,那王兄呢?” 赵婉婉抬眼望着赵池,掩饰不住眼中的关切之意:“王兄是几时被救出来的?他……他还好吗?” 赵池只微怔了一下,便徐徐道:“栋王殿下是贡将军去西垂宫里救出的。” 赵池知道这个女儿担心栋王,经过此役他怎会不知道女儿是什么想法? 又向她解释道:“栋王平安无事,只是微微受了些寒,娘娘不必太过担心!” 赵婉婉却骤然换了语气,声音里透露着几分焦急的意味:“可皇上下令,要王兄回漠北!” 她坐立不安,站立起身后,就要抬步离开。 赵池见状将她叫住:“娘娘?你这是要出宫去见垣儿?” 赵池也急匆匆地跟着赵婉婉站起了身,伸手想阻拦她。 赵婉婉听到父亲的话一语中的,顿住了脚步回头,微微扬起了柳叶弯眉,大义凛然:“爹,你是知道女儿的。女儿与王兄乃生死至交,女儿不想,也不会继续留在这宫中做这皇后了!” 赵池听懂了女儿话里的含义,也跟着停了脚步,站在了原地,怔怔地望着她,神情中有些复杂。 “皇后娘娘这话……”赵池唇上的胡髭因他迟迟张口,而微微颤动,“是打算要去哪里?” 赵婉婉未曾见过父亲这副为难的模样,眼中带着一丝歉意:“爹……女儿要去哪儿,爹爹应该明白。” “你……”赵池的目光再次打量着女儿,眼中除了焦灼还有些担忧。他斟酌了话语继续道:“莫非娘娘打算私自出宫,与栋王殿下一同去漠北?这怎么行?!” 赵婉婉从来不是一个离经叛道、不守规则之人,所以她并未想过,在秦子淮尚未废掉她皇后之位时,就私下与秦子垣一道去漠北。 她不过是想偷偷跑去栋王府见一见秦子垣罢了! 反而因为父亲的这一番质问,又让赵婉婉想起在回到皇城的当日,她与秦子垣、赵沐之三人在皇城外时,秦子垣就曾提起过,他想要带着赵婉婉远离这一切的是是非非,远走高飞。 谁知事态的发展由不得她左右半分,如今宫中大局已定,皇上命了王兄回漠北,那么关于她自己的路,也至少能够交给她自己做主吧? 赵婉婉沉着脸道:“爹!就算今日爹爹怪罪女儿,女儿也要将心里话通通说出来!女儿与王兄历经几回生死,都是王兄护女儿周全,此情此义,女儿今生将永远铭记于心。” 她声音仍有些沙哑但却坚决:“若真要女儿留在这宫中与王兄山水相隔,女儿一定会发疯的!再说,皇上曾允诺过女儿,北伐之后会将女儿后位废除,所以……女儿早已算不得什么皇后,还请爹爹成全。” 赵池听到赵婉婉言辞恳切,字字肺腑也有些动容,不免喉结微颤:“那……皇上他今日可有向娘娘提起废后一事?” 赵婉婉的双眸顿时黯然了下去,犹如打了败仗的将士,垂下了眼皮,轻轻摇了摇头。 赵池颔首道:“既然如此,娘娘还是稍安勿躁,若被别有用心之人知晓娘娘偷偷出宫去见栋王殿下,岂不是被人拿了把柄?” 赵婉婉闻言,陡然抬目,望着父样:“别有用心之人?” 父亲这话是何意? 如今宫中之乱不是已平?哪还有什么别有用心之人? 赵池晲了赵婉婉一眼,一捋下巴的胡须:“梁王虽然被放逐到了南疆,但宫中梁王的势力或者还有残余……娘娘凡事仍须谨慎。” 赵婉婉听到是“梁王的残余势力”松了一口气,不耐烦道:“本宫顾不得这么多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 却听到父亲在身后叫住她:“娘娘留步!” 赵婉婉虽然心生不悦,却再次顿住脚步,扭头看向赵池:“爹?您仍要阻拦女儿?” 却看到赵池一脸严肃的看着她,沉声问道:“娘娘真打算现在就去栋王府?” 第276章 牵挂 赵婉婉眼中目光炙热,笃定回答道:“是。” “如若今日不见一见王兄,女儿实在是心中难安。” 但她知道父亲的担心,于是出言宽慰:“女儿知道如今皇上仍未下旨废除女儿后位,女儿行事定会谨慎小心,不会做出有损皇族与赵家声誉之事!还请爹爹放心!” 赵池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女儿心思不在这皇宫之内。 爱女心切,又忠于君王的他也有些两难,于是又劝道:“皇上的转变,为父也感到震惊。” 赵池顿了顿后又道:“但如今梁王一事初初平定,宫内撤换了大量的侍卫,前朝众臣不少官职也正在重新调整,宫中一切事务都在皇上的掌握中,娘娘若非要在这个时候出宫前往栋王府……若然被人发现向皇上告发,又当如何是好?” 赵婉婉极不耐烦地脱口而出:“那就让皇上将本宫休了!” “娘娘你……”赵池厉声喝止,还叹了一口气:“就算皇上如你所愿,因此而废了后位,那栋王殿下又当如何?” 赵婉婉顿时噤声,脸上浮上一层乌云,垂头丧气道:“那……女儿该怎么办?” 皇上与王兄之间一向关系不和睦,赵婉婉是知道的,若是因为她的原故,影响到了王兄,那赵婉婉岂不是成了始作俑者? 不行!不能如此! 赵池见总算将女儿说通,虽是无奈之举,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不过,见到女儿愁容满面,赵池又于心不忍,于是替赵婉婉出了一个主意。 赵池道:“三军凯旋而归,皇上圣颜大悦,从明日起一直到二十八日,将犒赏三军将士,与众将士同乐。或许为父有办法,让娘娘与栋王殿下见上一面?” 赵婉婉双眼突然闪着光芒:“爹爹,此话当真?” “为父何曾欺骗过娘娘?”赵池又道,“这比起娘娘亲身犯险稳妥得多。” 赵婉婉得了父亲的口头承诺,便打消了出宫前往栋王府的念头。 转头问起父亲:“那……女儿任凭爹爹安排!” 赵池颔首笑道:“皇上将三军宴席设在渑池台,届时所有将军与将领都会出席,为父猜想栋王殿下也会受邀出席吧?到时,由贡将军与沐之出面引殿下到渑池台外的亭格处,娘娘在那里等候便是。” “皇上不会知道吗?”赵婉婉担心问起。 “皇上要与三军将领畅饮,自然无暇顾忌。不过……”赵池又提醒道:“娘娘与栋王殿下长话短说,切勿耽搁太长时间。” 赵婉婉闻言安心了不少:“一切就有劳父亲相助了!” 赵池见着赵婉婉离去的背影,又无可奈何的长叹了一声,又叫他想起先帝与他曾经的誓约。 他在心中默默感叹着若不是阴差阳错,他的女儿赵婉婉与栋王殿下秦子垣又哪会如此波折? “先帝……婉婉与垣儿算不算是造化弄人呢?” …… 栋王府内。 秦子垣从皇宫回到他的王府之后,仍呆呆坐在府内他的前厅,回想着在皇宫之内发生的一系列事。 在西垂宫他被足足关了一日一夜,因未曾进食,那西垂宫内又冷又湿,秦子垣自然也受了寒凉,感染了风寒。 只不过,秦子垣长年在漠北苦寒之地,倒是懂得如何护住自身阳气,万幸的是他除了食欲平平之外,其他方面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他更是从贡宇的口中得知赵公、廉老将军父子是带着三军的将士随同皇上一并杀入了皇宫。 梁王当着众人的面与皇上翻了脸,而最后是廉少将军饮弓将梁王射伤,才逼得梁王束手就擒的。 从皇宫到回王府的这一段路上,秦子垣的心情都特别的复杂。 他最不忍的便是见到兄弟如此相残! 虽然梁王心术不正、觊觎王位、论罪当诛,可若换成是他抉择的话,或者他只会将梁王圈禁,要他终身在皇宫里面壁思过。 然而贡宇却告诉他:“梁王实在是太过目中无人,竟然以皇后娘娘的性命要挟赵公,要赵公倒戈替他除掉皇上!” 贡宇一双虎眼瞪得溜圆,怒气腾腾道:“简直是令人发指!怎么会有如此心狠怨毒之人,想要除掉自己的亲弟弟啊?” 秦子垣当时也为之一愣,心中那杆天秤又偏向了另一边,他也认为梁王实在罪不可恕。 但更让他困扰的,则是皇上之后对于赵婉婉的转变。 当他听到贡宇说起皇后被梁王挟持,却找不到踪迹时,他心急如焚。 甚至他急得想以一己之力将整个皇宫都翻个面,将赵婉婉找出来。 贡宇看出了秦子垣的担心,出言安慰:“殿下放心,娘娘一定会逢凶化吉,平安无事的。” 贡宇又对他说道:“毕竟梁王还未来得及将赵婉婉拉出来要挟赵公的时候,已经被廉少将军制服了。如今皇上已下令要宫内所有侍卫在找娘娘的下落了!” 谈话之间,不知不觉秦子垣与贡宇已走到了宣政殿。 在宫人的一番通传之后,二人到达宣政殿内。 秦子垣发现秦子淮已是一身皇袍在身,正安坐于案桌之后那张凤椅之上。 贡宇抱拳向秦子淮请安:“末将参见皇上,已将栋王殿下救出,前来复命!” 而秦子垣也忙俯首向请安:“本王参见皇上!” 秦子淮抬眼扫视了殿上二人后,将目光锁定在了秦子垣身上。 “都免礼吧!” “谢皇上”秦子垣与贡宇同时说道。 秦子垣又道:“皇上平安归来,实乃大秦之福!” 他发现秦子淮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语气平静:“栋王,朕看到你平安无事就好,如今梁王之乱已告一段落,宫中应无碍,你也回王府歇着吧?” 然而秦子垣心中挂念着赵婉婉的安危,又不想被皇上察觉,便故作平静问:“听闻梁王利用皇后娘娘要挟皇上……” 可当他将此话缓缓说出口时,仍察觉出了在大殿之上的秦子淮面有异样,目光沉沉地落在他和身上,看不出是何情绪。 秦子垣只得垂下目光,避开了与皇上的对视。 整个宣政殿内静默了片刻。 才又听到秦子淮开口:“朕也想不到,昔日朕与梁王如此交好,他竟然胆敢借朕离宫之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罪大恶极之事来对朕!” 第277章 帝王的猜疑 秦子淮淡淡的一笑,起身而立:“梁王还妄图以皇后赵氏的性命,要挟护国公倒戈!真是机关用尽,煞费苦心……若非廉少将军及时出手相助,只怕朕今日也未必能坐在这里!” 听到这一番话,秦子垣原本就悬着的心,更是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赵婉婉回宫之后,因泡了热汤无法运气,导致她没法子使力。如今赵婉婉连把长剑都拿不动…… 梁王竟然在这时,趁虚而入,以她的性命威逼赵公谋丨逆?! 他不敢细想下去。 站在他身旁的贡宇在胸前一抱拳,接了皇上的话。 “皇上乃是先帝遗命所立,申以丹书之信召告于天下,重以白马之盟颁于四方。梁王倒行逆施,有违天意,名不正言不顺,自然不会得逞!” 贡宇的话,似乎令秦子淮笑逐颜开,心满意足。 夸奖道:“右将军果然是赵公麾下的大将!赵公忠君爱国,其部下自然也是乃心王室,忠肝义胆。” 随后他又道:“右将军,你且退下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是!末将告退!” 话音刚落,贡宇便转身离开了宣政殿。 秦子垣闻得贡宇离开,也想跟他一路退下。 他的心思,全在担忧赵婉婉如今被梁王关在何处? 想到这里,他抬起双手向秦子淮行了一礼:“那,本王也告退了!” 说着,秦子垣抬头就打算转身离开。 却听到殿上之人大声阻止:“栋王留步!” 此时殿内,除了几名伺候在侧的宫人外,便只剩下了秦子垣与秦子淮二人。 秦子垣侧身抬目,瞥见早已站起身来的秦子淮正注视着他。 “朕,还有话要对栋王说。” 秦子淮说着,便从殿上那张摆放着几卷竹简的案桌后,绕到了台阶前,还不急不徐的朝着秦子垣走了过来。 走到离秦子垣七步之内的地方停了下来。 秦子垣站直了身子与之对视:“不知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秦子淮挑起眉梢审视起了秦子垣,以极其轻快的语气说道:“说起来,栋王还是朕的大皇兄。先帝本有意将王位传位于你……却不知为何又让大皇兄去了漠北。大皇兄对朕这王位……可有过一丝的念头?” 秦子垣闻言后,心中顿感不悦,皇上这一番话,很显然也是对他有了质疑。 皇上登基之初时,皇城四周便有人散播关于他秦子垣有勾结北苍国嫌疑云云的流言。 皇上那时并未追究。 如今却忽然问起,自然是因为皇上刚刚经历了梁王伺机篡丨位的缘故。 但秦子垣自问上无愧于君,下无愧于民。 他若果真对王位有意,当年便不会冒着与先帝父子翻脸的结局,执意要去漠北做个藩王了。 于是他站得笔挺,坦然说道:“回皇上,对本王而言,比起王位,这世间还有更重要的事和人。” 秦子淮饶有趣味的笑问:“更重要的事和人?” 秦子垣目光一凛:“是!” 秦子淮一凝眉,似笑非笑的说道:“朕知道,大皇兄又要标榜自己放纵不拘,自由惯了,受不得宫中这些教条!是吗?” 秦子垣听出秦子淮的话中看似不着边际地盘问,实则若有所指。 于是他扯起嘴角淡淡笑了笑,随后一拱手,向秦子淮直言:“皇上圣明!” 秦子垣顿了顿,向秦子淮挑明了问起:“不知皇上究竟想问什么?” “大皇兄。”秦子淮收起笑意,眼中染上了一层凄然之色:“此回北伐,我大秦将士围北苍乾王锦于汜水,明明可以一举歼灭敌人,为何栋王要放过那乾王锦,与他们签订停战协议?” 秦子垣陡然皱了皱眉,果然皇上问起此事了。 未及深思,他立即开口:“当时军中情况危机,军心已然动摇,三军将士更是发生口角,以至于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秦子垣眸色一沉,续道:“若再不停战,我三军屯集在北苍国境内,难保会陡生变故,战局逆反。本王不得已才与那乾王谈和!” “军心动摇?”秦子淮的声音陡然升高了一些。 秦子垣并未抬眸,不知道皇上是何表情,回道:“是!当日情况已危在旦夕。” “好个危在旦夕!”秦子淮扯了扯嘴角,一拂袖转了身背向着了秦子垣。 “此事朕自会向护国公与廉老将军求证,若知栋王你有半点私心,别怪朕不顾念骨血之恩,手足之情!” 秦子淮这一番话,像是一道惊雷划过了秦子垣的脑海。 秦子垣面上虽不显露声色,只是目光一滞,抬起头与秦子淮对视。 但心中暗忖:原来皇上对他也起了疑! 只是一转眼,秦子垣抑制住了心中的愤慨,默然问道:“皇上还有其他吩咐吗?” 秦子淮微眯了眯眼睛,森然道:“栋王着急离开,是有什么要事吗?若你打算私下串通赵公与廉将军,想要蒙混过关,这可是死罪!” 秦子垣心中越发不悦,怅然道:“本王自然知道!本王只是不知皇后娘娘……如今是否安好?宫里上上下下四处寻她未果,皇上可以不闻不问,本王却做不到。” 秦子淮闻言略微诧异,随后轻蔑一笑:“你何以认为朕对此会不闻不问?” 他又收了收袖口,续道:“朕已命了宫中侍卫四处去搜巡皇后的下落,栋王倒是有心了!” 秦子垣仰头望着已经重新走回大殿台阶上的秦子淮,整张脸十分严肃,嘴角也完完全全的向下抿着。 “是吗?” 秦子淮又道:“当日朕离开月溪城时,曾将大秦国印交付与栋王,如今回宫,栋王也可将此物归还于朕了!” 秦子垣闻言后,不慌不忙将国印从袖内取出,秦子淮示意身边的宫人上前去取。 那宫人奉命走到秦子垣面前,将他手中所捧的国印拿在了手上之后,才转身往回走。 而宫人小心谨慎地捧着国印,便未留意脚下的路,忽而被地上铺的楠木板的凸起拌住了腿脚,这一拌,就引得那名宫人险些跌倒。 为了护住手中的国印玉玺,那名宫人死死将它握紧,而整个身子重心不稳、不受控制地往前跑了好几步,身子已然撞向了殿内置放各类公文的木柜,宫人才停下脚步。 这一幕引得殿内所有人都惊出一身汗来。 第278章 看不穿 随后,那宫人才小心翼翼地走到秦子淮身边,双手将国印奉上,递与了秦子淮。 又颤颤巍巍道:“请、请皇上恕罪!” 秦子淮接过国印后,冲宫人摆了摆手,并无怪罪宫人过失之意。 秦子垣早已无心久留于此,见已完璧归赵后,便第三次向秦子淮拱手:“那本王便告退了!” 正在此时,宣政殿内突然一声巨响,引得众人闻声望去。 秦子垣也陡然抬眸看了过去,原来是刚刚被那名宫人腿脚踢到的木柜,竟然倒地了,整个木柜里摆放的竹简也有几卷被掉落在外。 “还不将那柜子摆正?” 秦子淮开了口,示意殿上的宫人们速速将那木柜扶起。 几名宫人急急忙忙走到木柜附近后,便蹲下身子,想一举用力将木柜扶起。 谁知秦子垣发现那两名宫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诧异的望着彼此。 随后又扭头望向了身后不远处的宫人,向他们示意,要他们帮忙。 秦子垣满是疑惑的望着宫人们的举动,这殿内的陈设、布置,一向是由宫人们在负责,怎么连要几个人才能抬动这木柜,他们也不知道吗? 随后,秦子垣更看出他们之间虽然没出声,却有意无意在挤眉弄眼,似乎在用目光交流着什么。 秦子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顾不得秦子淮还在大殿之上,便径直往那木柜倒塌之处凑了上去。 显然他的举动,也引得秦子淮侧目。但此时,那四名宫人已经将倒塌的木柜扶立。 在离那木柜不过五步的位置,秦子垣的目光透过那几名宫人,与木柜大门的缝隙,隐隐发觉到那木柜之内,有珠钗闪耀的微光。 这让秦子垣难以掩饰心中的狂跳,他停了两息,仔细辨认一了番。 只因那支珠钗对他而言,十分眼熟。但隔着木门与宫人叫他看不真切,他顾不得此时宣政殿上秦子淮的目光。 已经将手伸向了那木柜的门,并一把将那木柜大门打开,定睛一看,只不过一刹那,一个令秦子垣为之一颤的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真是婉婉! 秦子垣只觉得指尖微微发凉,整个身子僵直的站在原处,眼中瞳孔微缩。 望着木柜里一动不动的赵婉婉,她整个身体蜷缩在这木柜的底层里面,似乎昏睡过去了。 望着赵婉婉苍白的脸色,秦子垣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紧得厉害。 他无心顾及太多,便已躬下身子,要将柜里的赵婉婉抱起身来。 “皇后娘娘!” 秦子垣轻声唤道,还伸出两指试探赵婉婉的鼻息,发现她仍有气息,但身子却微凉,昏迷不醒。 秦子垣再也克制不住他的情感,一脸呵护与关切之情流露于外,却发现赵婉婉仍是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而那四名宫人也受到了惊吓,秦子垣虽然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却用余光见到那几名宫人们,已经立即朝着秦子淮下了跪。 还叩首道:“请、请皇上恕罪啊!老奴一时疏忽……不知皇后娘娘在……” 秦子垣这才飞快抬眼瞥见在殿上的秦子淮,发现秦子淮正向他投来目光,脸色却是沉得难看,整个表情也显得僵硬。 随后又听到秦子淮开口:“看来这宫中里里外外,的确有必要好好整治一番了!你们是怎么当差的?打扫朕的宣政殿,竟然不知皇后被藏在木柜之中?!” “请皇上开恩!请皇上开恩!” “若皇后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你们几个人的脑袋!” 秦子淮的言辞激烈,引得原本一心只注意着赵婉婉的秦子垣再次侧目。 他怔了怔,不由自主地猜测:皇上竟然会紧张婉婉? 本王记得皇上对婉婉向来漠不关心,更谈不上紧张了…… 所以,皇上这话究竟是说给何人听的?真是那几名宫人,还是……本王? 但只是一瞬间,秦子垣又撇下了这些思量,回神注意着怀中的人儿。 他已经轻声唤了赵婉婉几声,却仍是叫不醒她。 这已经搅得他整个心都乱了。 若是赵婉婉有何事……他想不出他会如何? 想到这里,秦子垣陡然起身,似乎想要将赵婉婉直接抱走。 却被身后的秦子淮叫住:“栋王!你干什么?” 秦子垣听到皇上开口,似乎有阻拦之意,他手不由得将赵婉婉环抱得更紧了些。 下意识回头,闻声往去,发现秦子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离他不过数步之遥。 此时,他也能够清晰地看见秦子淮脸上的神情。 当他发现秦子淮眼里隐隐透着不悦与阴冷,瞪着他时。 秦子垣才略微俯首,急声说:“梁王竟然将皇后娘娘关在这如此狭小的木柜之内……本王要带皇后娘娘去太医馆看看!” 秦子垣说着,就要转身抬腿往殿门走去。 却听到身后传来秦子淮提高了声音,命令道:“让朕瞧瞧。” 秦子淮口齿清晰,整个语气透着毋庸置疑的气势与威慑,大殿内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秦子垣一愣,侧着身子,扭头平视着这位帝王。 他又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儿,见赵婉婉脸色依旧晦暗,心中一沉,迟疑了片刻,开口道:“那……就有劳皇上!” 秦子淮直视着秦子垣的目光,走近了他的身边之后,才垂目晲了一眼赵婉婉。 随后他伸手抓起赵婉婉的一只手臂,用右手三指,搭在了赵婉婉的手腕寸关尺这三寸之地,替赵婉婉诊脉。 半晌后,秦子淮再以三指背试探赵婉婉的前额,又仔细瞧了瞧她的气色。 秦子垣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却看不出他眼前这位帝王脸上的神韵,是忧还是喜。 只能压抑心中的焦急,静候他给出答案。 见到秦子淮一缩手后,秦子垣立即问:“娘娘她……?” 秦子淮却转头向那几宫人吩咐道:“传朕口谕,皇后已找到,通知赵公他们还有其他侍卫,不必再寻!” 那几名宫人战战兢兢的答道:“是。”接着便慌忙起身,垂首退下。 秦子垣摸不着头脑,只见到秦子淮把脉,但又迟迟不说赵婉婉的病情是急是缓。 他望着怀的人儿苍白的脸色,心中满是担心,又急声道:“皇上!娘娘她到底有没有危险?为何不醒?” 秦子淮望着宫人们都离开宣政殿之后,才抬眸与秦子垣对视。 他的目光从先前的阴冷转而暴戾。 “栋王!”秦子淮的语气平静又有些严厉。 秦子垣忧心忡忡之余,发觉秦子淮眉梢微扬,质问起来:“你是不是忘了……她是朕的皇后?” 第279章 剑拔弩张 “如今皇后已寻回,并无大碍。” 秦子淮继续说着,“栋王若无其他事,便退下吧!将她交给朕。” 宣政殿上只剩下了秦子垣与秦子淮二人对立,但这也不是头一遭了。 然而,这却是秦子垣头一次,亲耳听到秦子淮强调赵婉婉是他的皇后。 这着实令他吃惊不已。 秦子垣愣了愣,看着眼前这位年少的帝王,也是他的六皇弟。 如今秦子淮在凤袍的加持之下,整个人早已褪去了少年的稚嫩。 “本王不放心!”秦子垣凉凉的一声,算是回答。 秦子垣发现眼前这位帝王的双眼里,早已见不着那日在皇城街市上,被他碰见时的那副警惕的模样。 取而代之的是随性又傲视一切的样子,这也是秦子淮原本的模样。 “你不放心?!”秦子淮嗤笑,“你有何不放心?” 这自然激起了秦子垣胸中的躁意,他明明早就已经熟悉秦子淮以这样的方式与他谈话。 只不过,他一厢情愿地以为在漠北时,与秦子淮短暂相处过了,兄弟俩会有所改变。 然而今日在宣政殿上秦子淮的态度,似乎又让他明白,这一切又回到了原点,秦子淮对他仍是充满敌意。 顿时,秦子垣的眉心也压得低了,他极力遮过眼底的怒意,平静问道:“本王还记得,皇上曾经是打算要废后……,不是吗?” 然而秦子淮却毫无征兆地来了一句:“这是朕与皇后二人之间的事,不劳栋王费心!” “皇、上、与、皇、后?”秦子垣虽然面色仍是冷淡,也直视着秦子淮,但他心中隐忍的话就要憋不住。 他想起赵婉婉在西垂宫跟着梁王离开他之前,曾向他提及她连拿长剑的力气都没有。 他眼睁睁地看着赵婉婉在她怀中,气息微弱,而他根本唤不醒她。 隔着她长裙下微温的体温攀上了他冰凉的手掌,可不知为何,秦子垣心中涌出一种隔山隔海的凄楚之意。 他不太相信秦子淮口里所说的话。 婉婉并无大碍? 若是婉婉真出了什么事,他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越是这般想着,他也就越发地不顾及君臣之礼,冲秦子淮大声质问。 “皇后就躺在皇上殿内,皇上竟能不察,又何必在本王面前惺惺作态?” “放肆!” 秦子淮眼里的怒火越来越烈:“栋王你是不是以为朕不能问罪于你?” “先前宫人还在殿内,你便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抱起皇后?你置朕的颜面于何地?” 秦子垣这才恍然明白秦子淮在意的竟然是他帝王的颜面。 不由得轻蔑一笑:“原来,皇上不过在意的是颜面。” 这着实让他松了一口气。 在面对皇上一再的强调赵婉婉是他的皇后时,这真叫秦子垣极为震惊。 他差一点就要以为皇上对赵婉婉的态度转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秦子垣这才向秦子淮示软,聊表歉意道:“请皇上恕罪,本王只是情急。担心皇后娘娘的安危……” 他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秦子淮,又问:“娘娘当真无事?!” 秦子淮拧着眉,仍是不悦的神情:“看来栋王是在质疑朕的医术?” “本王不敢!” 秦子淮瞥了他一眼,继续道:“皇后沾染过伤脾肺的药物,不过所幸这药物并算不得太过猛烈,虽伤及脏腑,但假以时日仍能恢复。只不过,她又受了湿寒之气,身子易发困发沉,需要休养。” 秦子垣仍有些疑惑,微眯起双眼看向秦子淮:“所以娘娘她现在……没有大碍了?” “大、碍?”秦子淮纳闷,苦笑道:“有朕在宫内,皇后能有什么大碍?” 秦子垣默不作声,目光再次担忧地看了看怀中的人儿,暗忖:婉婉……你真的没事吗? 紧接着,他又听到秦子淮越发不耐烦的问起:“栋王你这话,是信不过朕吗?” 秦子垣虽未抬眸,但心中却大为诧异。 他总觉得秦子淮与出征之前,有所不同了,可他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同。 就好像刚才,秦子淮的这一番话,让他感到似乎是话里有话一般,却又叫人含糊不清。 这使得秦子垣忍不住想抬眼看他,更希望能通过观察读懂他话里的含义。 然而就在他抬起眼皮朝秦子淮望去的时候,他发现秦子淮的神情复杂,眼里还带着些审视的意味,与自己对视。 于是,秦子垣有些为难,却只得向秦子淮解释道:“本王并非这个意思。只是皇后她……她身子虚弱成这样,本王想亲自送皇后回寝宫!” 秦子淮却立即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栋王还知道她是朕的皇后,那便应该注意分寸!这里是朕的皇宫,不是你的漠北!” 不可否认,秦子垣这一次彻底明白秦子淮话中的意思了。 皇上这是在向他宣誓主权? 但他心中仍然诧异,为何皇上突然会这样说? 皇上不是明明知道他与赵婉婉之间早已心相许彼此吗? 而那日在驿城时,他也允诺将会成全两人。 为何皇上突然变了态度、换了说法? 难不成皇上想反悔? 他不敢再想下去,秦子垣垂下头,眉心收得很紧,他的双逼仍然环抱着这个昏睡不醒的人儿,但他的双手却不自觉地将赵婉婉抓得更紧了些。 但他转念又想起与赵婉婉同生共死的那些经历,便又给了他源源不绝的勇气和力量。 秦子垣本来以臣子附身之姿面向于秦子淮,此时却站直了身子。 豁然仰面平视着秦子淮:“本王自然明白!但皇后娘娘是本王的挚友,皇上莫非不记得了?” 他顿了顿又道:“担心挚友安危,岂有罪乎?” 秦子淮闻言,目光锐利地瞪着他,语气也越来越严厉:“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朕相信栋王自然明白,也理应知晓,身为藩王不可随意出入后宫,更何况是皇后的寝宫?” 秦子垣不由得冷哼一声,哑口无言。 秦子淮见他不再应声,便又开口命令:“来人,护送皇后回寝殿!” 话音刚落,大殿外忽然走来几名宫婢,顷刻就来到了秦子垣面前。 第280章 喝闷酒 秦子淮又道:“栋王被梁王囚在西垂宫一日一夜,如今朕见到你无事,也算宽心了,你先行回栋王府吧!” 听到皇上的逐客令,秦子垣再次望了怀中的人儿,不忍放手。 而那几名宫婢又向他福了一礼:“栋王殿下,皇后娘娘请交给奴婢们吧!” 他只得按捺住心中的不安与担忧,将赵婉婉整个人交给了前来的几名宫婢。 秦子垣眼中黯然,怅然不已,向秦子淮躬身行了一礼:“本王遵旨!”便告退了。 然而,让秦子垣更加不安的事情接连发生了。 就在他回到栋王府后的当天下午,便有宫里的宫人登门到访栋王府,还带来了皇上的口谕。 从表面上看,皇上的圣谕是说体恤栋王劳苦之功,要他安心在府上休养,之后的几日不必亲自到大殿上参加每日早朝。 秦子垣自是恭敬接旨谢恩,但他心中疑虑越发地沉重。 但伯吉不在他左右,他苦于无人商议,只得外出来到了皇城的街市上转悠。 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几日前他曾经与赵婉婉、赵沐之一同光顾过的那间食肆小酌,感慨万千。 鬼使神差地独自走了进去,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问店家要了些薄酒与小菜。 他正思量着皇上此举的意图,闷闷的喝着薄酒。 心中思绪翻涌:从表面上看,皇上是体恤他这位兄长,要他养病,然而这也更加让他确信,皇上在经历了梁王篡位一事后,似乎对于其他的藩王也充分的不信任了。 忽然,食肆大堂里传来响亮又粗犷的笑声。 “赵兄今日作东,我贡宇自然相陪到底!” 秦子垣对这声音并不陌生,更是因为这一番话,引得他抬目望去。 果然,他看到赵沐之与贡宇一前一后的走进了食肆内。 二人褪去了征战时的将军服,改为了一黑一蓝的私服,昂首阔步地靠近他。 但二人彼此交流着,似乎并未曾留意到秦子垣。 正好秦子垣心中憋闷又心事重重,想着能与二位将军倾谈,或许能得知宫中之事。 于是他放下了手中杯盏,起了身。此举引起了堂里不少人的侧目,不过堂内的食客也仅仅是飞快一瞥,并未过多在意。 赵沐之、贡宇二人倒是有些诧异。 他们见到秦子垣今日未着藩王衣冠,虽是一身白衣加身的常服,更显温文尔雅,气宇不凡,正向他们示意。 二人急忙走到秦子垣面前,略微欠了欠身,礼数自是不可少:“见过殿下!” 二人声音不大,并未引起堂内其他的食客的注意。 秦子垣一抬手,指了指桌边两处空着的座位:“相请不如偶遇,二位就与我同坐吧?” 赵沐之与贡宇颔首同意,于是三人便入坐在了同一桌,也算是叙旧。 赵沐之与贡宇相继坐下之后,贡宇便开口问起:“殿下怎的独自在此小酌?” 秦子垣闻言低低苦笑了一声,轻轻摇头,又是仰头一饮,并不回答。 店里的小二已走到了三人跟前,忙问起赵沐之与贡宇:“二位客官来点什么?” 秦子垣抬眼看了那小二一眼:“和我的一样。” 赵沐之与贡宇审视着这位栋王殿下,看出他心事颇多,立即心领神会。 贡宇便开口推辞起来:“这怎么行?今日赵兄做东请客,那我贡宇自然还得加些炙肉才是。” 赵沐之无奈一笑:“是是是!给我这位兄弟加些炙肉来!” 说罢,赵沐之又对店小二吩咐道:“今日就由沐之做主!这桌的账就算在我一人头上。” “好嘞!” 小二说着转身就走开了。 秦子垣仍是一口饮尽杯中物后,又自行满上,打算再饮,却听到赵沐之开口道:“不如让沐之陪殿下畅饮三杯?” 秦子垣并未抬眼看他,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句:“好!” 他端起酒盏,等待赵沐之将酒斟满。 贡宇见到此情此景,也随即拿着酒壶将他的酒盏倒满了酒。 二人举杯向秦子垣:“在下敬殿下一杯!” 秦子垣与二人碰杯之后,便又是仰头一饮,他渐渐发觉这琼浆玉液的奇妙之处,便在于人的心境。 喜时芬芳甘醇,忧时满嘴苦涩。 想到此,秦子垣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自嘲一笑。 “殿下有心事?沐之能否为殿下分忧?” 听到赵沐之问起,秦子垣也不遮掩,他轻轻拭去嘴角遗漏的酒水,沉声道:“左将军有此心,本王心领了。只怕此事左将军管不得。” 贡宇也搭话:“殿下是不是在担心皇后娘娘?” 秦子垣被贡宇的直言不讳惊到,却并未升起责怪之意,反而心中更加的怅然与不安。 “本王或者真不该有僭越之举……” 他说完后,不由得长叹一声。 秦子垣那双深沉又情深的眸子里,却再次浮现出赵婉婉的一颦一笑。 可是他知道,他办不到。 或许他今生就注定是要与她纠缠一生。 贡宇似乎听懂了秦子垣话未道尽之意,开口劝道:“贡宇记得,与娘娘在汴梁时,曾听娘娘提过,皇上早就有废后之意……殿下怎会有此一说?” 赵沐之也接口:“身为大秦将臣,别的不便多言。但做为娘娘的堂兄,沐之自幼与她一起长大,娘娘心思单纯、又好动好武,实在不太适合困于皇宫内院。” 他顿了顿又续道:“既然皇上提出废后在先,那殿下与娘娘之间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又有何不妥?” 秦子垣听出二人话中安慰之意,心中虽然也确实感到了一丝宽慰之意。 但他只要一想到在宣政殿上,与皇上那一番对话,特别是皇上屡屡强调赵婉婉皇后的身份,这便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事情并非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秦子垣想清楚了,却有些犹豫,面对皇上的转面,他若如时告诉两位将军,他们又会有何看法呢? 还是别让他们卷进这是非之中吧! 秦子垣便打住不提,只是端起杯盏冲二人一举杯:“来,本王敬二位将军一杯!” 贡宇看不出虚实,便也端起了酒盏,饮了这一杯。 赵沐之却瞧出秦子垣心事不减,愁绪满怀却有强作潇洒之姿,于是他并不饮杯,反而晲着秦子垣。 “说起来,沐之听赵公提起,殿下受了寒,皇上恩恤,要殿下好生休养,殿下不可再饮!” 秦子垣闻言,冷笑一声:“皇上恩恤?!” 第281章 酒肆闲谈 “是啊。殿下身体要紧。” 赵沐之劝了一句,又转了话题:“皇上打算在腊月二十八日于渑池台设宴犒赏三军,届时三军将领皆在邀请名列当中。沐之想着,殿下等到那时,再畅饮也不迟吧!” 秦子垣原本打算再一仰头饮尽杯中残浆,却忽然顿住,脸上大有震惊之色。 皇上虽有命宫人前来他王府传旨,却并不曾提及设宴犒赏三军之事。 会不会是他想多了? 还是皇上真对他起了忌惮之心? 赵沐之观察入微,瞧出了秦子垣脸色微僵,推测道:“殿下不知?” 贡宇听到赵沐之如此问起,也将目光移向了秦子垣身上,不信道:“不能吧?” 不等秦子垣出声,贡宇细细看了一眼秦子垣,有些吃不准,问:“不知是不是多日未见殿下,贡宇觉着殿下消瘦了不少,殿下还是别喝这么多酒了。” “是啊!”秦子垣的眉间夹杂的失落,骤然现于脸上。 他看着两位将军,又道:“皇上并未向本王提及此事。” 赵沐之与贡宇顿时愣住,贡宇本来咧嘴笑着,也骤然收了嘴色。 秦子垣见他们二人神情凝重,反而冲二人笑了笑,宽慰他们道:“本王说笑呢。皇上犒赏三军,不叫本王也实属情理之中,毕竟本王是个藩王。” 赵沐之不知秦子垣这话的用意,是为了要他与贡宇二人宽心;同时也是为了说服他自己,切勿过多揣测皇上的用意。 赵沐之察觉到秦子垣心中有惑,便开口道:“殿下此回立下功勋,皇上竟未邀请殿下赴宴……看来应是梁王之事所致。” 贡宇并不认可,接口:“梁王是梁王,殿下是殿下,又岂可相提并论?皇上乃是明君,又怎会分不清楚?依我看,并非如此。” 赵沐之侧身故作咳嗽了几声,想提醒贡宇切勿言过其实,更冲贡宇使了眼色。 这一举动都没有躲过秦子垣的目光,他明白二位将军都是好意,所以也并未开口反驳。 赵沐之又道:“当日沐之受殿下所托前往都司府,因不得入内,故趁着夜色时分才潜入。四处搜寻之下,才得以在高处见到皇上。” 秦子垣正手执杯盏,听到这话后,便将杯盏置放在了桌上,注视着赵沐之。 他其实也不知道,当他进宫之后,赵沐之是如何说服皇上承认自己身份的。 只不过,皇上如今已经重掌大权,之前那些过程也太重要罢了。 赵沐之续道:“当时,我看到皇上独自一人在都司府内的亭阁内,还与一只白色的大枭在一起。那画面真是令我匪夷所思。” 说到这时,赵沐之脸上还有些兴奋,目光也顿时亮了起来:“殿下知道那只白枭的来历吗?” 说着,赵沐之还蹙着眉想着什么。 秦子垣却暗忖道:白泽? 看来那晚在西垂宫里借那腐尸引来了它,要它以灯芯草为信带给皇上,它果然有办到。 想到这里,秦子垣的目光一沉:“左将军所说的那只大枭,是皇上自幼圈养的白枭,名叫白泽。” “对!白泽。”赵沐之这时才舒展了眉眼,又夸赞道:“难怪它如此通人性!” “沐之当时还并未现身,犹豫不决之间,又担心认错皇上,会打草惊蛇,以至于不敢擅自确认他是不是皇上本人……” “然后呢?”贡宇也问起。 赵沐之侧脸,看向他:“谁知皇上与那白枭竟然犹如鬼使神差一般,忽然一同往屋檐上望了过来,恰巧与我六目相视。” 贡宇用木着夹了菜,送入口中,一脸不可思议:“这么玄乎?” 赵沐之晲了贡宇一眼,似笑非笑的叹了一口气。 贡宇又急声追问:“后来呢后来呢?赵兄你快说啊!卖什么关子!” 秦子垣见贡宇这般心急,有些笑意,转眼又盯着赵沐之,口气却是极其平静:“白泽没有伤你吧?” 赵沐之的目光回到秦子垣脸上,心有余悸:“谢殿下关心!皇上的白泽,当时确实是想要攻击沐之。” “什么?”贡宇震惊。 “只不过,它见我从屋檐上跳下,又来到皇上面前向皇上行礼之后,皇上叫住了它。末将索性逃过了白泽的攻击!” 秦子垣微皱起眉心:“原来如此。” 赵沐之以手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推测道:“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当日沐之在街市上,随殿下与娘娘一道时,撞见了皇上,所以皇上记得沐之的容貌。” 秦子垣沉吟起来,在他的印象中,秦子淮并非是个轻易相信他人之人。 若真因为在皇城街市上这一面之缘,倒也牵强了些。 于是,秦子垣问道:“那当时……皇上可有对左将军说些什么?” 赵沐之摇了摇头。 “是沐之立即向皇上禀明了身份。皇上知道沐之是赵公麾下的左将军后,便承认了他的身份。” 随后,赵沐之忽然身子微微前倾,俯首道:“请栋王殿下恕沐之直言。” 秦子垣抿着嘴,凝神看着他,隐隐有些不安。 “沐之虽然与皇上相交不深,但沐之感觉皇上为人苛察、气度恢宏,并非是器小之辈。但犒赏三军之宴,却未邀请殿下,确实令沐之匪夷所思。不知皇上与殿下之间可有何误会?” 贡宇一手来回摸着鼻梁一侧,也是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照赵兄你这么说,那确实有些古怪!”贡宇缓缓说道,“会不会……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原故?” “皇后娘娘?”赵沐之与秦子垣异口同声。 贡宇的话引得秦子垣眉心拧得更紧了。 这正是他所担心的事情。 也又无端让他回想起在昨日,宣政殿里他与皇上的那一番对话。 皇上多次在他的面前,刻意强调“朕的皇后”,是何意? “说起来,皇后娘娘仍未苏醒!” 贡宇眉眼之间也涌上一层担忧之色。 又续道:“赵公说是皇上亲自替娘娘诊的脉,又说娘娘并无大碍,只是身疲心累,需要休养。” 第282章 苦恼 赵沐之一双剑眉微蹙,当即接口道:“娘娘身子并不孱弱,真不知道为何昏睡如此之久?” 秦子垣看得出二位将军话语之间,隐隐流露出对赵婉婉的担忧。 他又何尝不是呢? 空气似乎凝固了起来,三人都默不作声,正在此时,食肆的小二端上了几盘炙肉走近。 “三位贵客点的炙肉来了!” 他说着还将被烤得焦黄的炙肉端上了桌台:“请慢用!” 贡宇抬眸冲那小二点了点头。 才又看向桌上摆放的炙肉,忽然神采奕奕,搓着他那双大手:“这肉烤得讲究!” 他看向同桌的二人,续道:“小弟我就不客气了!” 见贡宇迫不及待的样子,秦子垣与赵沐之相视一笑。 “右将军尝尝,这间食肆的炙肉,无论选材还有火候,都是独具风格,肉质有嚼劲,配上这白薄酒,可暂解这世间烦忧!” 秦子垣虽是这般的说着,但才话音刚落,他脸上那些笑意却顿时散尽,转眼又是端起酒盏饮尽杯中之物。 赵沐之看出了秦子垣面有忧色,知道他心系赵婉婉的安危,于是出言安慰。 “娘娘乃是赵公嫡女,赵公亦如平常,对娘娘的病放宽了心态,沐之相信娘娘定无大碍……” 他顿了顿,又道:“何况,沐之听闻,皇上还亲自替娘娘诊治开药……殿下不必太过忧心。” 殊不知,赵沐之这一席话,更叫秦子垣骇然,他整目光骤然变得冷冰冰的,嘴角也紧抿,任谁看一眼也猜得出他此时的心情已经极差。 秦子垣知道他与皇上算不上交情深的两兄弟。 但他十分清楚一件事,那便是在后宫之中,除了太后以外,皇上很少会亲自用医术替其他宫内的皇族成员看诊,更别说如同赵婉婉之类的外姓人虽在她名份上是皇后。 而皇上与皇后二人大婚之后,更是谈不上有任何夫妻情份可言,皇上居然不仅仅替赵婉婉把脉,还替她开药? 秦子垣一手握住酒壶,又想要将壶中之酒往他杯中倾倒,却发现酒已空。 于是他提高了声音,冲着离他最近的跑堂喊道:“再拿壶酒来!” 那跑堂的伙计应声后便走开了。 赵沐之抬眼发现殿下脸色竟然比先前还要差上三分,一会红一会白,犹如心中有千千结,又像是有怒火无处发泄。 他不免又关切道:“殿下还是少饮些酒吧,沐之见殿下脸色有些不太好……” 贡宇闻言也顿住,打量起秦子垣来:“殿下没事吧?” 此时,取酒的那个跑堂已将酒又送到了秦子垣手边,“客官您的酒!” 秦子垣紧绷的表情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接过那壶酒后,冲着跑堂的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随后,他便直接用嘴接住那酒壶口,仰头大饮。 看着秦子垣这一副不醉不罢休的模样,赵沐之与贡宇倒是酒意醒了三分。 赵沐之连忙起,一把从秦子垣手中夺过酒壶,发现他神色沉沉,眸子涣散无聚。 “殿下,别再喝了!” 赵沐之拧着眉劝道:“殿下这样个喝法,若有何事,末将担当不起!” 贡宇也起身走到秦子垣身边:“贡宇见殿下闷闷不乐,到底所为何事?” 赵沐之与贡宇二人皆是面色凝重又严肃。 秦子垣仍是坐在原位,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着二们将军站在他的两侧,而他却此时双眼犹如被雾气遮住一般,根本看不清楚二人是何表情。 他的心口却隐藏着难以言喻的苦楚,不全是为了他自己,还有仍未苏醒的赵婉婉。 秦子垣一向自诩他是个无拘无束,自由惯了的藩王,却没想到当他再重遇赵婉婉后,一切都走了样。 真是可笑极了! 他意兴阑珊地冲二位将军摆手,已是醉醺醺地模样:“本王……今日只想一醉!二位将军都别再问这问那了,把酒拿来,咱们再喝!” “殿下!不可再饮了!”贡宇劝道。 赵沐之道:“殿下有何苦恼,如若不弃,不如说与我们知道,让我们替殿下分忧?” 秦子垣似乎是自嘲一笑:“二位将军的心意,本王心领了!这一件事,谁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唏嘘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又道:“你们就由着本王一醉解千作愁吧!” 说完后,他抬眸看着赵沐之,厉声道:“给我酒!” 赵沐之看了一眼秦子垣,他虽然还坐着,但他的身子已是摇摇晃晃。 赵沐之又皱眉看向贡宇,贡宇也回以无奈的眼色,垂下了双肩。 赵沐之犹豫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那壶酒,酒色微白透着香气,还是他刚刚为了劝阻秦子垣,从秦子垣手中夺过来的。 “殿下究竟是在烦恼什么?” 赵沐之又坐下,将手中那壶酒轻轻一置,摆放在了桌上。 贡宇也跟着坐下:“殿下是不是在担心废后一事?” 秦子垣喉结微动,抬起眼皮晲了贡宇一眼,却依旧不答也不应。 “殿下是怕皇上出尔反尔?” 贡宇也不等秦子垣开口,又自答起来。 赵沐之立即出声喝止:“贡宇!” 赵沐之脸色一沉,出言提醒道:“你怎么开始说起糊涂话来了?” 秦子垣鼻息绵长,嘴角又微微勾起:“贡将军,来喝!” 说着,秦子垣一伸手就将赵沐之刚刚放下的那壶,拿在了手中,又仰头将壶中琼露送入口中。 贡宇见此状,也顺势将桌上酒盏推置一旁,改以直接用壶饮酒。 赵沐之无奈,见无法劝阻秦子垣继续狂饮,只好侧脸望着贡宇,还向他递眼色:“怎么回事?” 贡宇冲赵沐之咧嘴一笑,眼里已是酒意沉沉。 他转头又看着秦子垣,目光迷离:“殿下连北苍铁骑压城都面无惧色,却为了皇后娘娘苦闷烦恼。” “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乡是英雄冢呐!” 贡宇叹息一声,又举起手中那壶酒,向秦子垣一敬:“来,贡宇敬殿下一杯……嗯……不对,是一壶!” 秦子垣头也不抬,手飞快地冲着贡宇举了一举酒壶,便又是仰头一喝。 第283章 遥夜相思 时光一刻一刻的过去,三人当中,贡宇已是酩酊大醉,他东倒西歪还咧嘴在笑,口中朗朗有词:“干啊!再干!哈哈哈哈!” 秦子垣虽然饮得最多,已是半醉,却丝毫看不出有酒气。他一手扶着桌台,一手拎着那半壶酒,冲着贡宇笑道。 “你…醉了,贡将军。” 这时,贡宇摇摇晃晃抬起头朝着秦子垣的方向看了一眼,大手一挥 “我……我没醉!” 话音刚落,却听到“咚”地一声,贡宇整个人便趴在了桌上,一动不动了。 此举引得秦子垣自顾又勾了嘴角,笑了起来。他用酒壶推了推已醉得不省人事的贡宇。 “贡将军?起来再喝过!” 秦子垣刚说完,突然感到胃里的一股翻涌之气袭来,他下意识捂了捂口,打出一个嗝来。感觉肚子又舒服了些,才扭头将手中那壶酒再次送入口里。 秦子垣虽是目光迷离,却越发觉得清醒。 他发现坐在另一侧的赵沐之却是极其克制,无论他与贡宇二人如何豪饮,赵沐之却仍是以杯盏饮酒。 但酒过三巡后,秦子垣发现赵沐之微微有些脸红,之后便不再见他饮酒了。 赵沐之的自制力令秦子垣暗暗的佩服,但酒逢知己千杯少。 见到贡宇醉得不省人事,秦子垣倒也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贡将军酒后失礼,还请殿下勿怪责!” 赵沐之忽然替贡宇向秦子垣赔罪了起来。 秦子垣抬眼望向赵沐之,微眯起双眼:“无妨!” 继而又道:“今日时候也不早了,贡将军醉成这样,就有劳赵将军带他回去吧!” “殿下不必为贡将军担心!” 赵沐之顿了顿,忧心道:“沐之反而担心殿下……” 秦子垣怔愣一下,笑了笑:“担心本王?为何?” “如今皇城百姓皆以为我军此番北伐胜利,乃是因为皇上御驾亲征,却无人知是殿下之功,今日得遇殿下在此苦饮闷酒……沐之只觉得有些忿忿不平……” 秦子垣没有看他,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摇头:“如此虚名本王并不在意!将军你又何必替本王苦恼呢?” 赵沐之愣住了片刻,盯着已有醉意的秦子垣,没有再作声。 秦子垣被赵沐之这审视的目光,看得有些无奈,抬起眼皮:“赵将军还有话未言尽?” 赵沐之一愣:“不!末将只是在想,殿下有如此胸怀,乃大秦之福,皇上之幸!” 随后,他又道:“殿下今日饮酒颇多,不如沐之护送殿下回府?” 秦子垣眯着眼:“不必!本王想再一个人坐坐,今日就由本王请客!赵将军,你们就先回吧!” 他语气平静,一脸肃穆,旁人几乎看不出他已是千杯下肚,还大饮了数壶酒。 赵沐之虽仍有些担心他的状态,是否足以独自回到栋王府,却不敢违抗他的意思。 心悦诚服道:“殿下为人光明磊落,心中又有大义!若殿下不弃,沐之希望能和殿下刎刭之交!只要殿下有用得上沐之的地方,这段时日,可派人到将军卫府上传唤沐之,沐之一定尽力相助!” 秦子垣颔首不语,向赵沐之示意,他已明白赵沐之这一番好意。 赵沐之说完之后,便扶着烂醉如泥的贡宇离开了这间食肆。 望着二位将军离开的背影,秦子垣这才露出忧色,他心里默想着: 这世间哪有不散之筵席,只是太过匆匆,叫人不甘心罢了! …… 皇宫,鸾凰殿内。 一个时辰前,皇上曾命太医送来了煎好的汤药,还嘱咐太医要亲眼见到赵婉婉趁热服下。 虽然赵婉婉对皇上的举动颇为不解,却没吵也没闹,只是不露声色地端起那碗汤药,乖乖的饮下。 她知道太医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而她不想为难太医。 之后,她便早早躺在了卧榻上,虽未阖眼,却在心中默默地想念着皇城西北处栋王府中的主人。 她不由得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在一旁伺候着赵婉婉的雁安,敏锐地察觉出了赵婉婉的异样,也知道她是因何而叹息。 随即出言安慰:“娘娘又在思念殿下了?” 赵婉婉背对着雁安,幽幽地“嗯”了一声。 雁安掩嘴一笑,随即又道:“娘娘此回随军出征,又与殿下出生入死,依雁安推测,殿下应该很快便会入宫来见娘娘了。” 赵婉婉闻言,陡然翻了个身,面朝着雁安,心中暗暗揪心。 是啊! 就算她不能出宫,可为何王兄也不进宫来见她呢? 今日一早,她被父亲劝住之后,便又急急回到了她的鸾凰殿。 与雁安换回衣裙之后,才匆匆前往太后寝宫,向太后请安。 却在太后那儿得知,栋王秦子垣并未入宫请安的消息。 这实在太不符合王兄的秉性了。 赵婉婉疑惑的看着雁安,嘀咕道:“不知道为什么,王兄竟然连太后的安也不请了。” 说着,她还翻身坐了起来。 她身上松垮的袍裙下,纤细的身肢看起来单薄又孱弱。 这一次的风寒,的确使赵婉婉身子骨虚弱了不少,而她的胃口也变得有些差。 “或许殿下也有要事,抽不开身吧?” 雁安想了想又问:“娘娘还在担心皇上会失信于娘娘吗?” 赵婉婉虽闭口不答,但眼里写满了“是”字。 赵婉婉望着雁安,眼底里思绪万千,忽而又猜测道:“皇上要王兄回漠北……雁安你说,王兄会不会已经被皇上遣返,离开皇城了?” 赵婉婉说着,心里又不安起来。 雁安见状立即劝道:“不会吧?三军都还未离开皇城呢,怎么也会等到年后吧?何况皇上乃是一国之君,岂会戏言?” 赵婉婉呆住了,随即她又眨了眨眼,思虑片刻后,又蹙起了眉心。 “雁安你不知道,皇上性子有些转变。总之……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第284章 偶遇? 雁安正欲开口安慰赵婉婉,见到有宫婢急急走入了赵婉婉的寝宫内。 二人便顿时打住,并一同将目光移向前来的宫婢。 “参见皇后娘娘,护国公请娘娘去国丈府一趟,说有家事相商。” 赵婉婉与雁安四目相对,随即便收起了诧异的眼色,对这名宫婢说道:“摆驾国丈府。” “是,娘娘!” 随后,赵婉婉便在一众宫婢的簇拥下,摆驾踏出了鸾凰殿外。 她正欲前往宫中的国丈府,心中不免猜测:戌时已过,为何爹爹这时叫人来请她过去? 忽而抬眼,她远远望着去路,瞧见前方浩浩荡荡一行人,正朝着她的鸾凰殿走来。 她顿住了步子,目不转睛望着前方。 当她看清楚来人的那副身影,惊觉来人竟然是秦子淮时,她向身边的雁安微微倾了倾身子。 小声问:“本宫眼花了吗?来人是皇上?” 雁安俯首凑近,满是惊讶,却不得不小声说道:“娘娘,您没有看错,真是皇上!” 雁安话音刚落,秦子淮已经在一众宫人的跟随之下,快步来到了赵婉婉的面前站定。 赵婉婉一脸警惕地望了秦子淮一眼,紧接着便垂下眸子,避免与他直视。 欠了欠身子:“臣妾参见皇上!” 跟在她身后的一众宫婢,包括雁安在内,也一同向秦子淮行礼问安。 然而,秦子淮却迟迟不开口,反而朝她走得更近了些,二人的距离已让赵婉婉能清楚地听到秦子淮的一呼一吸之声。 她本来舒展着的眉心,陡然拧紧了些,隐隐觉得不妥起来。 皇上这个时辰,来这里做什么? 未等她多想,她的双臂已被一双大手握住,还顺势将她扶了起来。 隔着袖摆,赵婉婉隐隐感到那一双大手的温热。 她未抬头,已听到了那熟悉又久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皇后免礼!” 秦子淮微微颔首,语气颇有几分质问的意味:“这更深露重的,皇后身子尚未痊愈,这是要去哪?” 赵婉婉站直了身子后才抬眸,与秦子淮对视:“回皇上,臣妾已经好些了,刚刚爹爹命人来请臣妾,所以臣妾是要去见爹爹。” “哦?” 秦子淮微眯了眯眼:“如此……那朕便随皇后一道去见见护国公吧!” 说罢,他转身对身后宫人吩咐道:“起驾,去国丈府!” 面对秦子淮的突然到访,赵婉婉已是提高了警觉,而当她听到秦子淮煞有介事说起要与她一同前往父亲在皇宫内的所居——国丈府时,赵婉婉整个人僵住了。 她飞快敛了敛她的眼皮,垂下了脸,微微朝着身旁的雁安瞥了一眼,发现雁安已是了然于心,一副呆住的神情,还回了她一个诧异的眼神。 随后,便飞快的垂下了眸光,卑躬屈膝地静默在侧,赵婉婉的不安又染上了心头。 这个时辰爹爹还命人来找她过去,想也不用想,一定是与王兄秦子垣有关的事。 说不定,是找她前去商议三日之后,要在渑池台与王兄相见的细则。 可皇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而且他还竟然打算要与她一同前往…… 这实在太不像是皇上曾经的做派! 赵婉婉咬了咬下唇,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拒绝与他同往,她沉吟片刻,瞻前顾后一番,却只得旁敲侧击。 “皇上一向忙于政务,今夜怎么有空?” 赵婉婉淡眸一转,仰起下颌,冷眼望着面前这位曾令她差一点点就要将身心相许的男子。 秦子淮在赵婉婉的眼中好像也没有怎么变,还是那副清瘦高挑的身姿,眼中的矜贵与疏离叫人难以靠近。 可是在这人世间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就是这般的微妙。 明明她与秦子淮才是一帝一后,似乎也应是一双一对。 可偏偏却又因他一念北伐,挥军而上,虽护住了大秦的尊严,却彻底击碎了两人之间的缘分。 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从战场上回来的赵婉婉,对于秦子淮的感觉早已变了。 但秦子淮为何望向她的目光里,似乎多了一些难以言出的柔情? 会不会是她的错觉? 赵婉婉发现他此时眉峰微敛,隐约叹息了一声:“朕偶尔也有想要松口气的时候……” 可赵婉婉却已不愿多想他话里的含义。 “那…皇上不用陪白泽吗?” 她只希望秦子淮能够与她保持以前的距离,比如现在,赵婉婉心中暗暗祈祷着,皇上千万别跟她一道去见爹爹。 赵婉婉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秦子淮。 发现他正凝视着自己,未曾言语,可他的手反而握得紧了些。 这又让赵婉婉下意识间察觉到了不妙,她又道:“臣、臣妾……只是关心皇上!” “皇上千万不要误会……毕竟皇上一向勤政,若真是想着松口气,不如早些休息……” 赵婉婉不敢抬眼看秦子淮,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 却久久听不到秦子淮回应,这不由得又令赵婉婉提心吊胆了起来。 怎么皇上突然就默不作声、一言不发了呢? 这刻突然的宁静,感觉真是要了她的命了,她心跳得厉害,也担心着有没有露出破绽。 正当时,秦子淮忽然才开了口:“既然皇后开了口,那朕便回寝宫了!皇后就好好去与护国公叙叙旧吧。” 赵婉婉听到这话过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嘴上不说,但眉眼却露出雀跃与兴奋。 她飞快的抬了抬眼,扫了一眼秦子淮,似乎没看出异样,顿时心安:“那臣妾便恭送皇上了!” “嗯!起驾回宫!”秦子淮淡淡吩咐着,便转身离开了。 赵婉婉目送着秦子淮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而向国丈府走去。 这一路上,赵婉婉一手擒着袖口,心中不免泛起嘀咕。 皇上竟然会听她的劝?真是太阳打西边升起了…… 走着走着,赵婉婉突然顿住了脚步,侧着脸向雁安。 “雁安,刚刚……” 雁安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不等赵婉婉将话说全,已然开口:“回皇后娘娘,雁安这下子,完完全全相信娘娘先前的话了。” 她几乎是惊呼:“皇上对娘娘果然和从前不同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皇上终于开始在意娘娘了吗?” 第285章 宫外的消息 “别贫!” 赵婉婉立即出言制止,又道:“本宫是想问,刚刚本宫对皇上有没有无礼?” 雁安眼珠转了转:“回娘娘,没有吧?” 但秦子淮先前冷不丁的出现在了她的鸾凰殿附近,显然不像是路过这么简单,这也着实令她心下骇然不已。 而秦子淮那一席看似不着边际的话,竟然想与她一道前往去见爹爹,更是引得赵婉婉强忍着心中的疑惑与不安。 好在经过这回的出征,赵婉婉也学会了不少,懂得声东击西地将秦子淮劝退。 赵婉婉敛了敛神,才又命令道:“走吧!” 说着,她携着一众宫婢继续往赵池的国丈府前去。 不多时,便已来到了国丈府大门处,那里侍卫们站得笔直,见到皇后娘娘驾到,都纷纷行礼。 赵婉婉也浅浅向侍卫们点头示意后,便长驱直入往里走去。 当赵婉婉发现府里除了爹爹之外,堂兄赵沐之也在内时,眼里的喜悦顿时收不住。 “堂兄?!你怎么入宫来了?” 赵婉婉睁着她那双圆圆的杏眼,惊讶万分的看着赵沐之。 赵沐之本是站在房内,俯着身子刚与赵池一番礼毕,还未坐下,听到宫人传话皇后娘娘到,才又侧了身子,面朝房外而立。 待赵池迎在了前面,他才跟在赵池的身后。 “老臣参见皇后娘娘!” “末将参见皇后娘娘!” 赵婉婉一手拉起赵池,另一只手抓住赵沐之,急声道:“爹爹、堂兄,快快免礼!” 赵池与赵沐之这才纷纷站直了身子。 赵沐之眼带笑意,宽慰道:“原来娘娘已经苏醒了!如此为兄便也放心了!” 赵婉婉冲着赵沐之莞尔一笑:“堂兄有心了!” 说罢,她与父亲赵池又对视了一眼之后,赵池向她示意,要她屏退左右。 赵婉婉心中便了然,转身向着随从侍婢们吩咐。 “你们都退下吧,本宫要和爹爹说说话。” 众侍婢闻言,纷纷躬身退下。 房内便只剩下了赵婉婉三人,待三人都坐定后,赵婉婉才开口。 “爹爹,这个时辰要女儿前来,是不是想和女儿谈关于渑池台设宴一事?” 赵池颔首道:“不错。不日皇上将在渑池台设宴,为父想着是时候让沐之与贡宇准备准备,所以今晚命人传了他们二人进宫。” 赵婉婉闻言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房内坐在一侧的堂兄赵沐之,有些诧异。 爹爹刚刚明明说起还传见了贡宇,怎的却未见到贡宇同行? 赵沐之似乎看出了赵婉婉心中的疑问,于是俯首接话。 “沐之正想要替贡将军解释……” 他一顿,又道:“今日沐之与贡将军去外面喝酒,得遇了栋王殿下。贡将军与殿下喝得高兴,所以醉到不省人事,实在不宜入宫,故尔沐之才一人前来。” 赵沐之说着,朝二人抱拳道:“还请娘娘、护国公恕罪!” 赵池微微皱起了眉头,若有感慨道:“贡宇与沐之的差别,虽在毫厘,却也差在了关键之处……罢了。此事就由沐之你代为转答即可。” 赵婉婉却在听到堂兄提起秦子垣那一刹那,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怔愣在了座位上。 王兄今日出了王府去喝酒? 那这么说来,他并未离开皇城了。可是,为何却不入宫来见她呢? 赵婉婉心中有了些许计较,又不愿胡思乱想,便直接向赵沐之问起来。 “堂兄说贡宇和栋王喝得高兴?他们……他们在开心些什么?” 赵沐之沉思了片刻,望了一眼赵池。 见赵池轻轻点了点头,并没阻止他的意思,赵沐之便回话道。 “回皇后娘娘,沐之刚才这话或许不太恰当,应该是贡将军喝得高兴……栋王殿下反而心事重重。” 这话也确实是经过赵沐之的一番观察,才得出这个结论的。 赵婉婉略微偏了偏头,眸子闪着光芒,不明白堂兄为何话中前后矛盾。 “咦?” 赵沐之续道:“殿下似乎相当担心娘娘的身体……所以……” “是吗?” 赵婉婉脸上却隐隐浮上了一片若有似无的云雾,缭绕在眉间,她微微蹙了眉,又道。 “若他真是担心本宫,为何不入宫来看我?堂兄你大可不必替他解释。” 说到这儿,赵婉婉甚至有些气呼呼地,嘟起了小嘴。 赵沐之摇头:“沐之并未偏袒栋王殿下,反而,沐之认为栋王殿下似乎有些苦衷” 说起,他忽然转目望着赵池,向他说道:“赵公,沐之还从栋王殿下口中得知,皇上此回犒赏三军设宴一事,并未邀请栋王殿下……” 赵池脸色微微变幻,心下一沉,喃喃道:“未邀请栋王殿下?” 赵婉婉闻言也是一怔,站起了身子:“是…是栋王亲口说的?” 赵沐之眨了眨眼,轻轻点了头。 赵婉婉扭头望向了父亲,发现他一手捋着下巴的胡须,若有所思的神态,却未开口。 赵婉婉便急声说:“爹,这事您知道吗?” 赵池抬眼望着女儿,一脸疑惑:“皇上邀请三军,怎会将殿下排除在外?会不会是其中有何误会?” 说着,他还摇了遥头:“此事老臣明日上朝,定要亲自问问皇上。” 赵婉婉点头,却心急如焚,惴惴不安起来。 若设宴那日王兄不在受邀之列,岂不是到不了场? 那她父亲为她设想的一番安排便是空谈…… 赵池思虑片刻,又道:“说来,这两日早朝,也不见栋王殿上入宫,皇上倒也不怪罪!” 赵婉婉听后,心中闪过一个骇人听闻的念头。 她隐隐意识到,王兄既不入宫,又不在皇上犒赏三军之列中,很有可能是因为…… 赵婉婉越想越心寒,越想越害怕,她骤然停了两息,轻轻自问。 “会不会是皇上……?” 可话才一出口,她又立即止住没有说完的话。 天啊!所以是皇上不许王兄入宫,也是皇上特地不邀王兄参加犒赏宴的,对吗? 赵婉婉努力的闭上了双眼,摇了摇头。 第286章 免权诏书 “娘娘,皇上什么?” 赵沐之一脸疑惑问起,还打量着她:“皇上怎么了?” 赵婉婉仍望着堂兄,却没有再说一个字,但她一脸惊慌之余强做镇定的模样,却是赵沐之最为熟悉的。 赵沐之忽然也明白赵婉婉话中所指,面色大变,不觉间蹙了眉,嘴微向张着。 “娘娘的意思是……” 随后,他也赫然又止语。 在一旁已冷静下来的赵池,打断了二人的交流,声色俱厉道:“不可胡乱猜测!皇上锐意求治,通达儒术又事必躬亲,岂会如此小器?” 听到父亲夸赞秦子淮,赵婉婉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小声道:“本宫倒觉得未必!” 赵池又立即提醒起赵婉婉:“皇后娘娘!” 他叹了口气,劝道:“为父知道娘娘心思都在宫外,但皇上是君,咱们是臣,不可无礼!” 赵婉婉一脸受教了的表情:“知道了……” “沐之谨记赵公教诲!” 赵沐之也抱拳应声,不再多言。 赵池长长吐了一口气:“二十八日的设宴,殿下一定会来!” 他向赵沐之吩咐:“到时候,你与贡宇二人,设法避开皇上的耳目,带殿下前来外院的楼阁水榭处便是。” 赵池又转头对赵婉婉道:“娘娘便在那水榭处等候即可!” 自从皇上下诏要秦子垣好好休养,他不必每日卯时不到就起身入宫上早朝,于是他喝酒也放纵了些,第二日直到辰时二刻方才起身。 果不其然,还未等到他梳洗完毕用完早膳,皇宫的诏书已经再次降临到了栋王府内。 这回的诏书却叫他恍若梦中。 “殿下接旨吧!” 来人是在宣政殿里服侍皇上的宫人,年纪约已有五十上下,说话又慢声音又拖得老长。 是秦子垣极不喜欢听的声音,但他仍是一脸面无表情,单膝跪在地上,静静等着诏书里的圣意。 “天子淮诏谕。朕即位以来,密令北伐北苍诸郡之后,朝野内受梁王觊觎,事君资于兄,云霄布泽,朕思前想后,即日起收回所有藩王管辖内设立骠骑大将军的规定,骠骑大将军的将直属于大秦皇帝号令。则令漠北栋王秦子垣在新年正月十五日后离开皇城,回到漠北属地,如无皇帝旨令,不得擅自踏入皇城。” 宫人一字一句清晰地念道,可匍匐着身子的秦子垣,仿佛像是亲耳听到了秦子淮对他所说的这一番话。 而他心中怅然,冷汗从额上淌下,不由得背脊感到阵阵凉意。 “栋王殿下!” 宫人合上了那卷竹简诏书后,双手递到了秦子垣的面前。 秦子垣仰头双手收下诏书后,却冷静了许多,他也越发的明白秦子淮的意图了。 皇上或许真是因为子翊的事,也对他起了疑心,竟然不过三日,竟然拟诏收了藩王的兵权。 皇上心里在盘算什么,秦子垣心如明镜,一清二楚。 秦子垣垂目看着手中的诏书,心中百般尽是愁滋味。 漠北广袤辽阔,却又是人户稀少之地,若再收走将士,调走伯吉,万一北苍国人得了消息,对漠北出兵,如何应对? 传旨的宫人未离开,仍站在原地。 秦子垣抬眼晲了他一眼,发现他心平气和又开了口:“皇上还有一则口谕,要老奴转告栋王殿下。” 秦子垣心中虽是纳闷不已,皇上还有口谕? 但他并未显山露水,脸上神情依旧淡漠如初,只是收起手中的诏书,淡淡一问。 “皇上还有何吩咐?” 那宫人嘿嘿一笑,躬身道:“腊月二十八日午时,皇上在渑池台设宴犒赏三军,皇上命殿下那日也前去赴宴,殿下千万不要误了时辰。” 原来是这件事! 幸好他昨夜已从赵沐之与贡宇二人口中闻得此事,所以并不诧异。 于是微微颔首:“好,本王知晓了!” “那老奴便告辞了!” “请便!” 待宫人离开之后,秦子垣满脸阴云总算不用肆意隐藏了,他瞥了一眼手里那卷竹筒诏书,轻轻放在了案桌上后。 王府上的下人,立即俯身询问:“殿下,这诏书可要放回书房?” 秦子垣冲下人扬手,示意不必。 那下人又道:“殿下……若是伯吉将军被皇上召回,那殿下在漠北岂不是犹如孤身一人了……这事儿不能请皇上再斟酌斟酌吗?” 秦子垣目光一凛:“你认为管用吗?” 秦子垣想不到的是,他们兄弟几人,最后也免不了当年重复他们叔父与先帝之间经历的猜忌与打压的命运。 “可殿下此回为了皇上为了大秦,明明立下不小功劳!皇上不赏反罚,这也太不……” 秦子垣目光灼灼瞪了一眼,说话的下人,下人才立即噤声不言。 “这话在本王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传到皇上耳朵,保不齐你脑袋就没了。” 秦子垣出言提醒道。但仅仅是一刹那间,他又理解皇上所有的举动。 换做是他,做为一国之君,一定要保证没有后顾之忧,方可大展拳脚行事。 想到渑池台的宴席是在三日之后,秦子垣心中不自觉又浮现起了赵婉婉的脸庞。 不知她苏醒了没有? 想到赵婉婉,他心中便是一软,若不是皇上有命,他恨不得即刻就入宫去见她。 一想到他们二人被困在西垂宫里时,赵婉婉便无法气沉丹田,望着她眼里的绝望,他又坐卧不安起来。 比起被皇上削弱了兵权而言,更让他焦急惶恐的是赵婉婉此时的安危。 还有那日在宣政殿上,皇上对他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殿下,你脸色有些不好,别是昨夜过度饮酒伤了身子……” 府上下人的话,打断了秦子垣的思绪,秦子垣抬眼看着他,若有所思。 “你稍候去将军卫府走一趟。” 秦子垣吩咐道,“去请贡宇、赵沐之二位将军,就说本王约他们今日戌时,在昨天那间食肆见。” “是!” “慢着。” 那下小本要离开,又回头等候秦子垣的吩咐。 秦子垣黑眸深深,闪着微光:“此事不可与他人提及,去吧!” “是,殿下!” 半个时辰后,下人回来复命,向秦子垣说,已经亲自通知了赵沐之与贡宇二位将军,二位将军已应承了他的邀约,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第287章 失意之人 即便如此,秦子垣仍旧觉得胸中憋闷,见时日已过了申时,索性就走出栋王府,来到了皇城市集上漫无目的地四处转转。 这一转,他才发现皇城的大街上,多了不少体格壮硕的男丁也在城内闲逛,虽然都是平民布衣的打扮,却又明显与寻常的百姓有所不同。 不知不觉间,秦子垣走到了城内张贴皇榜的地方。 他停下了脚步,站在那儿看了看,这才知道原来是皇上拟诏,特地安排三军休沐,为的是在这月的二十八日,渑池台的犒赏大宴。 未知那日能否见到婉婉现身呢? 此时他脸上落漠的神情与皇城街市内的热闹,格格不入;又正值寒冷的寒冬腊月之际,秦子垣的心中宛若空了一大片。 他觉得兴趣索然,望了望天色,便早早的前往他与二位将军约定的那间食肆,打算先去等候赵沐之与贡宇二人。 在皇城大街上各类人群中穿梭,见着人们或双或众,而他形单影只,如同一个他乡之客,心中不免有些狼狈。 人群里的哄闹都异常刺耳,秦子垣转了个身,看到身旁的小巷人迹冷清,便转入了那条支巷。 走了几步后,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呼唤。 “殿下!” 秦子垣放慢了步子,忽而回头,瞥见一个流生打扮的男子,离他不过十步左右的距离。 年纪大约二十有三的模样,身材中等,毕恭毕敬的向他俯首行了一礼。 秦子垣微微蹙起了眉,只觉得眼前之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于是开口问起:“阁下是?” 那名男子并不答话,逆着午后的斜阳而是缓缓朝着秦子垣走来。 秦子垣这才隐隐能看清那名男子的面容,这一望,更叫他顿时诧异不已。 他并不曾认识什么流生、相师之辈,而今日他又一身常服装扮,怎的这人竟然知道他的身份? 秦子垣警惕的注视起这个男人,又觉得这张脸在哪里曾见过,不由得目光一沉。 那个男子一步一步逼近:“不过才别了数日,殿下便不记得在下了?” 男子声音温和,不急不躁,像是个旧相识和他对话。 是相识之人? 秦子垣微怔,蹙起眉毛凝望着那个人,见他仍移着步子,直至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终于彻底将面容曝露在阳光之下。 秦子垣方才看清了男子的容貌,但这张脸和这一身打扮总有些不符合。 男人负手而立,挺直了背脊,又道:“看来殿下贵人事忙,似乎不记得在汜水时与锦殿下的盟约。” 秦子垣闻言,原本涣散的眸子,突然有了些许光芒闪烁。 “你?!” 秦子垣飞快地在脑海里寻找着这个男人的讯息…… 忽然,他脑海里浮现出一片黑夜的火光之中,也在这一刻记起了来人的身份。 秦子垣轻声惊叹:“你是……乾王锦的军师!?” 听到秦子垣终于记起了自己,男子眼里涌动着欣慰的神色。 “在下奚弋北,见过秦殿下!” 说着,奚弋北还向秦子垣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又站直了身子,目光依旧盯着他。 秦子垣这才彻底将人与名字对上号。对,是奚弋北!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大秦才与北苍签订的停战协议,三年之内,两国百姓如无两国新丨政颁布,不得再恣意出入彼此国土,否则一律视作细作。 想到此,秦子垣不自觉的挑了眉梢,一向温暖柔和的眸子,这时又凛冽了不少。 “是你?!” 原本,秦子垣还沉浸于对赵婉婉的思念与担忧,以及皇上削他兵权诏书二事之中。 而这一路上,皇城大街处处都是熙攘的人流,他却犹如行尸走肉一般,郁郁寡欢,更像是个失意又落魄的孤家寡人。 为了避开喧闹,他才刻意转入皇城偏僻的后巷,却未曾想会在这里碰上北苍国的人! 奚弋北的突然出现,也彻底打断了秦子垣的思绪。 他本就心中有火,见到北苍的人更犹如火上浇油,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烦躁。 “奚军师竟然擅自破坏本王与乾王之间的协议,不只入我大秦境内,还到了天子脚下,你该当何罪?” 秦子垣的语气冷烈又盛气凌人,语调扬高。 然而,他面前的来人却是一脸淡定:“秦殿下还能以常服出宫,身旁又并无左右……莫非,殿下还未成为大秦新帝?” 此时,日头又偏西了几寸,二人竟然就在这狭小的后巷对峙而立。 懂得走后巷抄捷径的人,一定是对皇城内相当熟悉的人,可这奚弋北身为北苍人,竟然会在皇城的后巷,实在太诡异。 秦子垣如此想着,心中骤然一沉,陡然质问。 “奚军师的话,本王听不明白!”秦子垣笑了一下,续道:“不过,你私自入我大秦国境,真不怕本王立即拿你问斩?” 奚弋北仍是一副处之泰然地神情,晲着秦子垣。 “请恕在下直言!”奚弋北目光如炬望着秦子垣,“依在下看来,殿下似乎仍是太过仁慈,以至于遭受了和锦殿下一样的变故……” 秦子垣闻言,喉结莫名的涌动了几下,眼里满是惊讶之色。 “变故?” 如果是指皇上今日传来的诏书一事,那也算是一场变故。 可对于秦子垣而言,他心中更在意的皇上突然改变了对待赵婉婉的态度。 随后又限制他入宫早朝,更收了漠北大部分的兵权。 秦子垣再愚钝也明白一个男人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如今赵婉婉在宫中与皇上朝夕相对,时日已久,她自然也会有所察觉! 若是得知皇上似乎也开始对她动心,那她,会不会弃他秦子垣于不顾? 毕竟他与赵婉婉之间空有一段又一段的经历与回忆罢了,可这些又能说明什么? 她仍是秦子淮的皇后,仍是大秦的皇后! 秦子垣又再次陷入这些混乱的思绪当中,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目光也黯然了不少。 奚弋北又道:“没错,在下正是为了当日我苍秦两国的停战协议与锦殿下而来!” 第288章 旧事重提 奚弋北的话再次将秦子垣从这些思绪中拉回现实,他微眯起了双眼,晲着奚弋北,神态极其认真,更仰面垂目而视。 “奚军师还敢在本王面前提两国停战协议一事?!” 秦子垣声色俱厉道:“你孤身到此,视两国协议如无物,还有何话可说?” 说着,秦子垣便要上前拿下奚弋北,而此时,奚弋北却一改先前淡然姿态,陡然向秦子垣抱拳行礼。 还又急声说道:“不瞒殿下,弋北此行不顾性命危险,私下踏入秦国境内,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希望殿下能助弋北救出锦殿下。” 听到这番话,秦子垣却困惑了,他并未答应,整个人顿住,细细看着眼前这个男子。 半晌后,才淡淡道:“本王不明白奚军师话中的意思。” 奚弋北又道:“此事便要提及当日在汜水时,二位殿下签下的停战协议一事了。” 奚弋北又开口:“实不相瞒,自汜水一役之后,在下随锦殿下与大军回朝。不日锦殿下受到以亲王清为首的宗氏举劾……更指两国和谈并有秦国盖印坐实!” 秦子垣闻言紧抿着嘴唇,脸色阴沉了起来。 果然,这奚弋北是为了他大秦国印未在那协议上盖印一事。 奚弋北续道:“如今锦殿下被亲王清软禁于宫中……弋北身为臣子,怎可置之不理?情非得已才逆两国协议亲往秦皇城,一见殿下。可如今殿下却仍是藩王,是吗?” 奚弋北问得直接,又像是提醒着秦子垣,当时他在汜水与乾王锦所签订的两国停战协议,指明是两国君王之议。 换言之,秦子垣必须要成为大秦国君,协议才彻底有效,否则,那停战协议,便不过是一纸空谈罢了。 皇城,街市彼处。 赵沐之与贡宇收到了栋王秦子垣的邀约,便一同前来这间食肆赴约。 而赵沐之也顺带着向贡宇提起昨夜入宫,赵公对他们二人的吩咐。 贡宇得了令后,难免心中还有些歉意,又追问起赵沐之来。 “赵兄,赵公昨夜当真曾未降罪于小弟?” 赵沐之瞥了他一眼,笑道:“并未。” 贡宇仍有些余心不安,自顾自提醒道:“哎!即便如此,今日小弟我也不可多饮了。” 赵沐之轻笑一声,并未作声。 二人为了能迅速抵达和秦子垣相约的那间食肆,见到今日街市上人群接踵比肩,也转身折入皇城内的后巷道,抄近道而来。 不料,在将要走近约定的食肆时,二人远远就看到了秦子垣与另一个中等中材的流生面对而立,似乎在交谈。 不明真相的二人面面相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往前方赶去。 尚未走近,已听到秦子垣冷声开口质问:“那又如何?只怕今日奚军师要白跑一趟了。” 赵沐之与贡宇四目相对,交换了眼神:北苍国的军师?! 这仗不是打完了吗?连停战协议都签了…… 不等两人再细想一层,贡宇已先人一步,越过了秦子垣,冲到了奚弋北与秦子垣中间,叉腰怒问。 “你这小子,胆子不小啊!敢对栋王殿下不敬?!” 贡宇的突然出现,打断了秦子垣与奚弋北的交涉,更引得秦、奚二人惊讶不已。 秦子垣更未想到的是,贡宇并非皇城人士,不过才在皇城呆了几日,竟已识得路,懂得走皇城内的偏僻小巷。 不愧是出身武将世家! 既然贡宇已经现身,那赵沐之应该也在附近了。 秦子垣想着,还下意识的侧了脸,目光转向了身后,果然用余光瞥见了赵沐之。 奚弋北一怔,毕恭毕敬的向贡宇拱了拱手。 “不敢!” 不等秦子垣出声阻止,贡宇已又开口质问奚弋北。 “殿下称你军师?”贡宇瞪着虎眼望着奚弋北,又道:“莫非忘了你们乾王与我大秦签订的停战协议?” 奚弋北却笑了笑,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赵沐之与贡宇二人,最后将目光落在秦子垣脸上。 “看来此事,殿下并未向国内大臣们言明啊!” 秦子垣虽知理亏,未将事实的全部一一向众人说明,但当日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也并未想到北苍国内也出现了内丨患。 然而贡宇与赵沐之二人却在听到奚弋北的话,不约而同望向了秦子垣。 贡宇回头,一脸疑惑:“栋王殿下,这小子实在是有些欠打,不知使得什么计谋,在此挑唆,不如叫末将收他入监?” 贡于说完,转头朝奚弋北快速走了过去,反手扣住奚弋北的胳膊,将他生擒。 贡宇心下却是有些意外的,这奚弋北见他出手竟然也不逃,着实古怪。 贡宇瞪着奚弋北,问道:“你知道逃不掉,索性就不逃了,是吗?” 秦子垣看着这一幕,反而迟疑了起来。 刚才他与奚弋北正谈到了关键之处,而今皇上又下了诏书,将他漠北的兵权收了七成,足以证明皇上对他已有忌惮。 若再让皇上得知他还与北苍军师在这后巷倾谈,只会再生事端。 不可让贡宇将奚弋北擒回去! 于是,秦子垣出声将贡宇叫住:“贡将军!” “不可鲁莽行事!” 秦子垣一脸严肃,厉声道:“无论如何,奚军师也是乾王的左右,不得无礼!” 话音未落,他已看到贡宇满意的疑惑,更听到贡宇开口问起。 “殿下仁心,不和这帮狗贼计较,可我贡宇办不到!” 贡宇目光一凛,撇着脸又问:“难道殿下忘了?三年之内,秦苍两国子民不得恣意踏入他国疆土?如今这小子竟敢来咱们皇城?这两国的停战协议岂不是个笑话?” 秦子垣愣住,他明白贡宇话中字字都在理,但他却不能将如今他的苦处一一道尽。 他只得紧抿了嘴唇,默不作声。 而此时,在他身侧传来的另一道目光,同样也让他心下一紧。 秦子垣微微侧了侧脸,迎上这道目光,却听到目光的主人开口疑惑。 “栋王殿下实在不必顾忌太多!” “左将军……?”秦子垣愣了愣。 赵沐之又道:“此人既是北苍乾王的军师,便是知道我大秦与他北苍两国有此协议的!如今军中百事待定,就让贡将军将他带回去审问一番,等犒赏宴结束之后,再做打算不迟!” 第289章 揭晓 秦子垣本就心中烦闷,一来赵婉婉是安是危他仍不得知,又苦无他法入宫,相思之苦,寝食难安。 二为皇上下诏将他藩王兵力削权,虽皇上并未言明,但对他防备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如今,他能在皇城大街后巷如此僻静之地,遇见北苍国的奚弋北,此人还三提秦、苍两国停战协议一事。 这眼前种种,已令他感到身处绝境当中、悬崖边缘,进退无路。 而刚刚,赵沐之的话却让他冷静了下来。 秦子垣道:“二位将军所言在理,本王也正有此意。” 他不能慌,不能乱!此事只能先拖着,不可再叫他人知晓。 秦子垣又有所犹豫:“只不过,近日朝中事多繁杂,若是惊扰皇上,再引两国干戈,只怕二位将军,还是本王,都担当不起……” 他闭了闭眼,眉头紧拧着,做思考状。良久,又才抬眼望向赵沐之与贡宇二人。 “这奚军师胆敢孤身前来我大秦天子脚下,方才与本王谈了几句,似乎是有事相求……不如待本王先问问再做打算?” 奚弋北一向见微知着,听到秦子垣这话,心中有了几分肯定,他向秦子垣躬了躬身子。 “殿下英明!” 奚弋北泰然道:“二位将军实不相瞒,在下正是为了两国的停战协议一事前来。想必二位将军都知晓,若协议之上无国君盖印,协议上所有事宜均等同于无效!” 说罢,奚弋北目光灼灼看向了秦子垣:“所以……在下还是希望殿下能尽快兑现当日在汜水时与锦殿下之间的承诺。” 奚弋北的单刀直入,引得在场另外三人错愕不已。赵沐之与贡宇更是不明就理的齐齐望向了秦子垣。 “殿下?!” 贡宇更是急切追问:“殿下还与那乾王锦有其他承诺?!” 面对奚弋北的咄咄逼人,以及来自贡宇、赵沐之二位将军向他投来莫名诧异的目光。 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哀愁与犯罪感,他只觉得此刻身心俱疲、颓唐不堪。 在下意识间,秦子垣闭了双眼,紧抿着了嘴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举动引得他胸间一阵起伏,他定了定神后,抬眼晲了二位将军。 漫不经心道:“是!” 秦子垣走到几人中间:“当日在汜水时,本王与乾王锦的确还有一个约定。” 贡宇与赵沐之二人皆有些诧异。 赵沐之更是试探地问:“是沐之率兵引北苍大营内将士出营的那一晚吗?” 秦子垣喉结一动:“嗯。” “那晚…?”赵沐之面露愠色,蹙起眉毛。 “殿下不是领着伯吉将军一道潜入北苍大营,找乾王要他兑现承诺,之后便成功签订了两国的停战协议吗?” 赵沐之斜目望着秦子垣,疑惑道:“这中间莫非还有什么其他的附加条件?” 秦子垣目光闪烁,神情淡漠,脸色却苍白如纸。 “殿下?!” 贡宇听到赵沐之这一番推测,也急声唤道:“究竟是何约定?!” 秦子垣断然也未想到,两国既已鸣金收兵,战事便已告终。 如今这北苍国的军师,不惜千里迢迢跑来大秦皇城找他,当真是为了救出被囚的乾王锦?才来找他兑现当时的许诺。 秦子垣并不回答二位将军的问话,只是看着奚弋北,轻描淡写道:“刚刚本王已说过了,奚军师此番只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面对秦子垣的拒绝,奚弋北似乎并未感到奇怪。 他循循善诱:“在下依稀记得,锦殿下与栋王殿下二人,曾在今年暮春时节,因巴哈郡遭逢暴雪之灾,遂结拜兄弟……” 秦子垣闻言面色阴晴难定,特别是他暼见赵沐之和贡宇二人面面相觑,十分错愕。 不由得蹙眉:“是又如何?” 奚弋北俯首:“若不是亲王清突然发难,做了谋丨逆之事,将锦殿下囚于禁宫,在下也不会冒死前来寻栋王殿下相助!” 秦子垣目光一凛,盯着奚弋北,脸色沉得更加厉害。 贡宇却忍不住,一把揪住了奚弋北胸口的衣襟,几乎要将他提起来。 “你这小子说这话,是何用意?” 赵沐之也不知道当时的内情,却因为奚弋北的这番话,隐隐察觉到了不妥。 这分明意指栋王殿下与北苍的乾王锦之间关系匪浅。 这罪名可大可小,不可乱说! 见贡宇出言制止,秦子垣松了口气。 看来贡将军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随后,他又察觉到赵沐之注视的目光。 随即仰起了下颌,戏谑地微眯了双眼:“奚军师……” “你可知如今你脚下所在的是我大秦的国土?” 秦子垣阴沉着脸,沉着声音一派威严的气势,续道:“即便是两国交战时期,我大秦也不会干预北苍国内皇族之事。可况如今两国初初休战,还有协议在先,三年之内不得擅自踏入彼此国土……你若继续出言不逊,别怪本王将你关押大牢。” 贡宇立即附和道:“栋王殿下,此人言谈大胆轻挑,不但贸然私闯我大秦皇城,还招摇过市,视两国停战协议如无物,就待末将把此人拿下,交与殿下处置!” 贡宇说罢就要动手,赵沐之却出声制止:“贡将军!且慢!” 贡宇没想到赵沐之会出声阻止,不解地望着赵沐之,发现赵沐之冲着他摇头示意。 贡宇的官阶低于赵沐之,于是只得悻悻然地住了手。 这一番举止也被秦子垣看入了眼中。 秦子垣面无表情,目光晦暗难辨,没有作声,心中已了然。 赵沐之对他起了疑。 赵沐之不仅仅是赵公麾下的大将,还是赵公的亲侄子,是赵婉婉的堂兄…… 赵家一门为国为家忠烈节义,若知道他曾与乾王锦有过这一番承诺,会如何看他? 即使当日他迫于形势不得不先答应下来,以解燃眉之急。 秦子垣正想着要如何应对,又听到赵沐之出声。 “未知当日殿下与北苍国的乾王锦究竟是何约定?” 赵沐之目光如炬望着秦子垣,继而追问:“沐之斗胆,能否请殿下一一告之?” 秦子垣眉心一紧,敛了敛目光,与赵沐之对视,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话。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奚弋北幽幽地开了口。 “不如由在下向这位将军言明?” 第290章 暗藏杀机 秦子垣闻言,转脸望着奚弋北,眼光里更是透着一股寒气,死死盯着他,却默然不答。 这一刻,秦子垣感到了难以描说的宿命感与无力感。 看来今日,这个北苍国的军师将要揭穿他一直极力想要隐藏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若是被皇上知道,那便是欺君之罪,他或在劫难逃。 他飞快的敛了敛目,鼻息轻哼着失笑了,眼底里的悲凉之意,悄然爬上了一张平静的脸上。 秦子垣望着奚弋北,发现他也看着自己。 但目光忧郁却清澈,怅然道:“这世上……征战的将军不计其数!可心怀天下的君王,却寥寥无几啊!”奚弋北踱着步子,走向了秦子垣。 而他此时的目光陡然变得愤慨:“更多是借君王名义,大肆为一己私欲,行杀戮之事的人。迫使苍生黎民难以安生度日,苦不堪言。” 不等人接话,奚弋北又续道:“能心怀天下苍生,百信福祉乃是天子之姿……如今唯殿下与乾王二人能为了天下黎民舍弃两国历来已久的成见与争战……殿下理应成为一代君王,开创新局面!” 奚弋北追问:“但,殿下何以还未及王位?” “大胆!” 贡宇闻言后,立即出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信不信我立即办了你?!” 贡宇焦躁起来,又转头望着秦子垣,劝道:“殿下!不可由着这小子在此胡搅蛮缠,不如还是由末将将他扣押再说吧?” 赵沐之却是一脸迟疑,他望着奚弋北又想了想。 “这便是栋王殿下与乾王之间的约定?” 秦子垣一怔,暗忖:赵将军这么问,是已经听明白这奚弋北话中之意了吗? 他手臂又收紧了些,神色也凝重起来:“当时本王不过是权宜之计,随口答应……” 奚弋北笑容渐渐阴冷与不可测:“殿下,恕在下直言,这世上没有这么多的随口答应,殿下将为人中龙凤,这是命定,不可违矣!” “你!” 秦子垣顿时勃然大怒,手指紧握成拳,声音沉得可怕:“你若再敢胡说八道,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奚弋北依旧淡然自若,犹如仙风道骨之人,在面对着秦子垣、贡宇、赵沐之三人围困,恬淡又不失风度。 他回应道:“殿下,若我大苍由亲王清把握朝纲,那苍秦两国争端势必再起,亲王清可是个豺狼成性,暴虐无道之人啊!” 秦子垣闻言后,一手背于身后,吐了一口气,道:“奚军师,还是请回吧!” “这回本王既往不咎,放你离开。但本王想告诉你一件事,无论你北苍何人做王,只要敢再犯我大秦疆土,那休要怪本王不客气。” 秦子垣顿了顿,叹息道:“至于锦贤弟的处境……恕本王爱莫能助!” 他望了贡宇一眼:“放他离开!” 贡宇才退让了几步,为奚弋北留了道路。正当秦子垣要拂袖离开时,身后又响起奚弋北的声音。 他气定神闲,沉稳的说道:“在下虽刚到秦皇城,也略有耳闻……知秦皇宫内也刚历经了王位之争,是吗?” 秦子垣心下一凛,听出奚弋北的弦外之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贡宇与赵沐之也骇然不已,眼前这个看上去不太起眼的异国男人,竟然还能得知宫中之事? 二人不自觉又相视了一眼,随即目光一同落在了这个奚弋北身上。 “恕在下直言……” 奚弋北拱了拱手,对秦子垣说道:“如今观殿下的处境,似乎比锦殿下好不了多少,倘若殿下也心慈手软,只怕会空误了这一生的褔份啊!难道殿下忘了当日,在汜水时,在下的一番肺腑之言了?” 秦子垣背向着奚弋北,却紧攥着拳头,三人看不到他此时脸上阴沉的目光。 那是他在汴梁守城一役时,面对北苍铁骑压城时才会显露出来的神情。 奚弋北不管不顾,又急声将他曾在汜水时,对秦子垣说过的话,再次重复道。 “在下当日,曾对殿下说起,殿下乃是人中龙凤,有帝王之相,可谓昔在龙门侧,他宵凤池客。万军为谁首,方乃真英雄!” 奚弋北的话,引得秦子垣隐忍不已,浑身颤栗,他咬牙切齿低声喊叫了一声:“住口!” 他缓缓侧过脸,用眼梢晲着身后的奚弋北。 教训道:“在我大秦的疆土之上,岂容你大放厥词,胡言乱语?” 而奚弋北的这一番话,却同时触动了站在一旁的贡宇。 因为这一番话,他曾经也在哪里听过? 贡宇拧眉苦想片刻,大声道:“你这小子,与那谷牙城里济世堂的吕掌柜是什么关系?为何会与他说一样的话?” 赵沐之虽未曾听过奚弋北的话,但这话里的含义明显,分明是直指栋王殿下才是真命天子。 当这四人仍处于忘我的交谈与各自的心思当中,未留意四周已悄然有几人布于暗处。 赵沐之也正欲开口,想要问起时,突然听到耳后一阵急急的风声,还传来“嗖”的一声响。 他下意识间感到危险,便侧了侧身子避让,虽然看不清是何东西擦身而过,但直觉告诉赵沐之,是有人引弓放箭! 他立即嚷了一声:“小心!” 听到赵沐之突然叫喊,秦子垣骤然回头,发现奚弋北竟然左臂中箭,已是站不稳当,被贡宇一把扶住。 还看到贡宇抬着头望向高处,似乎在寻找弓箭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引得秦子垣顺着贡宇望去的方向,寻觅,却未见到人影。 秦子垣心中骇然,背后升起一层寒意。 究竟这弓箭手的目标真是这奚弋北,还是另有他人……? 秦子垣疾步走向了奚弋北,扶住了他,还一脸忧心的看了看他的伤口处:“奚军师,你怎么样?” “殿、殿下!”奚弋北仍有意识,只是疼痛难忍,说话也有变得有气无力了起来。 “在下没有事!一定是亲王的人……”他咬牙切齿道。 秦子垣见状,又将目光飞快移向了插在奚弋北左臂上的那支木箭,他细细端详着箭杆。 记得伯吉将军曾经告诉过他,北苍国多以榆木做箭羽,而大秦则常常以柳木做箭羽。 想到此时,秦子垣更是打算要仔细辨别了一番,他的目光久久停在了木箭上。 “是榆木?!” 秦子垣轻叹道,而他扶住奚弋北的手臂也顿时一僵,随后,抬起眼皮望了一眼在奚弋北身边另一侧的贡宇。 第291章 变幻莫测 贡宇也正目光灼灼,一脸严肃地看着秦子垣。 还朝着他点了点头:“殿下,这是北苍人的箭!” 秦子垣脸色凝重了起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望向奚弋北。 发现奚弋北已是判若两人,刚刚他还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劝着秦子垣要他想法成为秦王,出兵救乾王锦。 这一刻,却已是没精打采。 这一箭虽然未射中要害,但也入骨三分,一时半会,只怕难以痊愈。 此事就发现在秦子垣的眼皮底下,他自是无法对奚弋北弃之不顾。 他扭头发现赵沐之仍然警惕着四周的环境,背对着他们三人,站立在前面。 头也不回对他们说着:“殿下,看来还有北苍人潜入皇城之内!” 秦子垣蹙着眉,看着口唇有些发白的奚弋北,心慌的感觉再次卷土重来。 莫非北苍国如今已是那亲王清的天下?所以才派了杀手前来,追杀乾王锦的军师? 贡宇急声提议:“殿下,不如先将他带回去?” 秦子垣虽有些犹豫,若将奚弋北安置在他的栋王府,若是被皇上知道,不知又会出什么乱子,他只能另想地方安置奚弋北。 秦子垣缓缓说道:“先送奚军师去附近的医馆吧!” 秦子垣本来心中郁郁寡欢,不堪其忧,才想着找来赵沐之、贡宇二人倾谈对饮一番,大有借酒消愁之意。 哪知经过这一场突然的变故,彻底将秦子垣原本的计划打乱,他命贡宇与赵沐之二人将奚弋北架在了中间。 而他则在前方引路,心却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径直就往皇城富有盛名的医馆——悬医堂方向走去。 皇城大街上的来往的行人依旧很多,不时还有马车飞驰,秦子垣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不时回头查看身后的伤者。 在赵沐之与贡宇二人的搀扶下,奚弋北几乎是被二位将军彻彻底底地架在了中间,并道而行。 由于那箭羽入骨,几人都不敢轻易将箭拔除。贡宇只得用了他随身携带的短刀,将外露部分的箭柄削掉。 如此一来,他们几人在皇城大街上行走,也不算太突兀。 此时,秦子垣听到身后传来赵沐之的问话。 “沐之有一问,不知奚军师是否知道对方来历?” 秦子垣顿时也放慢了脚步,侧目专心倾听了起来。 奚弋北似乎已是虚弱无力,气息不稳的接口:“在下不知……不过,这箭在下倒是认得。” “哦?” “是青龙院院史刘祁所制之箭!” 贡宇怔了半晌,喃喃道:“是他?!” 秦子垣也因为听到了这个名字陷入了沉思,眼前朦胧间又浮现在汴梁城的那些日子。 赵沐之沉吟:“青龙院?” 赵沐之未曾遇到过刘祁,但也知道青龙院的来头。 那是北苍国专门责任收集军事情报的地儿……他们竟然敢来皇城搞事? 莫非北苍国内果然已经易主? 奚弋北冷冷地笑了笑,眼中还有几缕悲凉之意:“看来刘指挥使也是受不了亲王清的折磨,转而加入了他们……” 秦子垣再复回头,晲着奚弋北,见他苦笑着摇头,长长一声叹息后,闭了眼睛。 他逐渐相信了奚弋北先前的一番话,更意识到,北苍国如今似乎国君已易主。 看着皇城街市上,依旧人来人往,不少人们兴高采烈期盼着新的一年即将来临。 而秦子垣的心情却沉到了谷底,脸色也晦暗阴郁。 这件事该不该向皇上禀明呢? 可是他如今没有皇上的口谕或是诏示,根本不能入宫。 为今之计只能借着明日渑池台的犒赏宴,向皇上提起。只不过,犒赏宴上,又要如何提起呢? 皇上会相信他吗? 不知不觉间,秦子垣已将三人带到了悬医堂门前了。他脚步停下后,转头向贡宇与赵沐之二人吩咐。 “今日,就有劳二位将军了!”秦子垣看着贡宇与赵沐,眼中示意要他们二人将奚弋北交给他。 贡宇与赵沐之二人神情也颇为凝重,想也没想,便松开了搀扶着奚弋北的手。 赵沐之刻意提醒了一句:“奚军师……” 奚弋北失血导致虚弱,但还能短暂的站稳地面,于是缓缓用力,向赵沐之轻轻点了点头。 秦子垣一把接过奚弋北的胳膊后,抬头望着赵沐之与贡宇二人。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歉意说道:“看来今日本王不能与二位将军痛饮一番了,二位将军请回吧!” 赵沐之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贡宇忧心道:“殿下与这小子二人在此,若遇到那刘祁再来偷袭,又当如何应对?不妥,还是要末将陪同在殿下身侧吧?” 不等秦子垣开口,赵沐之已打断了贡宇。 “他不会!” 秦子垣思忖片刻也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赵沐之的这番推测。 贡宇挑眉不解:“何以见得?” 赵沐之道:“这里行人密集,又是皇城大街上,与先前那后巷不同。若真是殿下所说,偷袭之人是北苍青龙院院史,就算他敢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也断然不敢动手!” 赵沐之的话,让秦子垣恢复了如常的神情,他叹了一口气。 “可惜本王如今不能恣意出入皇宫!” 秦子垣定了定神,看向了贡宇与赵沐之二人,续道:“皇上有旨,非召见本王便不可入宫,真不知该如何向皇上说起此事……” 贡宇与赵沐之闻言后,皆是一惊,却又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难怪这几日早朝都不见殿下……”贡宇道。 秦子垣嘴角微微上扬,有意无意想要表现出淡然。 但他眉眼里却是哀愁之色,又道:“如今有二位将军做证,既然亲眼目睹此事,就劳烦二位将军费费思量,想法叫皇上知道如今皇城内有北苍人潜入……” 奚弋北微微吃了一惊,却无力大声质问,气息极轻地问:“栋王殿下……你打算将在下交给淮王?!” 秦子垣面无表情地垂目,晲了奚弋北一眼。 答非所问道:“本王留你还有用。” 奚弋北蹙起了眉头,脸部扭曲得厉害,不知是因为伤势太痛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殿、殿下……” 贡宇盯着奚弋北,向秦子垣一抱拳,大义凛然道:“末将这就回去命人向赵公说明此事!皇城内确实应该加派人手!” 秦子垣听后,心总算宽慰了些许。 他冲着贡宇与赵沐之二人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扶着奚弋北走进了医馆内。 第292章 突如其来的君王 入夜之后,赵池前来鸾凰殿内面见他的宝贝女儿——赵婉婉。 刚刚将今日早朝发生的事,说与赵婉婉知晓:皇上已经采讷了他的建议,明日的犒赏宴上,栋王殿下也在受邀名列之中,定会准时出现在渑池台。 而赵婉婉也因得了此消息后,表现得激动不已,可这时候却听到宫婢来禀。 “启禀娘娘,殿外有将军卫府的将士求见护国公大人!” 宫婢面色有些迟疑,小心翼翼地垂着头。 赵池却异常冷静:“知道了。” 他转头向赵婉婉请示道:“皇后娘娘,老臣出去瞧瞧!” 赵婉婉心中诧异不已,也只得点点头。 见父亲走出去后,赵婉婉才扭头望着一旁的雁安,随口问道:“将军卫府这个时候竟然来本宫的鸾凰殿找爹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雁安想了想,只是摇头。 赵婉婉却越想越觉得不安,好不容易,从父亲那儿知道明日的犒赏宴上,王兄也会到场。 怎么将军卫府的人,会突然这么急? 来到她的鸾凰殿找父亲?!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没过多久,赵池又再次走进了鸾凰殿。 赵婉婉仔细打量起他的脸色,却看不出阴晴来。 “爹爹?” 赵婉婉唤了赵池一声,一脸期盼地神情,“何事啊?” 赵池缓缓开口:“军中的事,不是什么大事,娘娘勿要担心!” 赵婉婉心中暗想,不是大事岂会这个时辰前来此处见爹爹? 可见爹爹脸色并无异样,也许是本宫想多了? 不等赵婉婉开口,赵池已抬手抱拳,向赵婉婉行礼,道:“今日老臣便告退了!娘娘早些歇着吧!” “嗯。那爹爹慢走!”赵婉婉起身相送。 直到赵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皇宫内院的夜色中后,赵婉婉才立即迈开腿脚,头也不回向雁安吩咐。 “本宫离开一会儿!” 不等雁安反应,赵婉婉已飞快离开了鸾凰殿门外,朝着后宫花园处飞奔而去。 “娘、娘娘?!” 赵婉婉不顾身后传来雁安的惊叫声,已跑远开了,只是越远离她的鸾凰殿,皇宫内院的光线便越微弱。 这不由让赵婉婉想起,应该拿一盏灯笼才是。 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因为赵婉婉打算追上那名将军卫府的将士,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直觉告诉赵婉婉,这一件事情,并不像爹爹表面上说的那么简单。 如今天已黑透了,宫内后院不少地方并不缀烛火,天地一片漆黑,赵婉婉纵使在宫中待过些时日,也有些难辨这园中的曲折。 她只得凭着记忆的方向追去,不大一会儿,便隐隐见到前面有个提着灯笼往前行走的人影,看身形应该是名侍卫或是将士。 于是,赵婉婉大声冲着那人叫道:“前面的人,等一等!” 果然那人脚步顿住,回头。 赵婉婉借着那人手里所提的灯笼,也看清了那人的面孔。 真是名将士! 于是赵婉婉加快了步子,向那名将士走近。 将士看清来人一袭凤帔霞冠,正是皇后娘娘时,也顿时一愣。 猛然地下跪:“属下参见皇后娘娘!” 赵婉婉忙道:“免礼!” 说着,她带着清脆又响亮地声音问起:“刚刚就是你来本宫的鸾凰殿,要求见护国公的,是吗?” “是!正是属下!” 赵婉婉道:“何事这么急?” 那将士抬起头看了赵婉婉一眼,有些犹豫:“是……是贡将军命属下前来……” 赵婉婉顿时瞪大了双眼:“贡宇?!” 她又急声追问:“是什么事?!快说!” 那将士仍旧犹犹豫豫,小声道:“但贡将军特地提醒属下,此事不可告诉皇后娘娘……” 赵婉婉闻言却有些微怒,她压着性子,愤愤道:“好哇,贡宇这家伙,看明日犒赏宴本宫找不找他麻烦……” 那将士听后,又战战兢兢:“皇后娘娘……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属下便告退了?” 赵婉婉脸上有些失落,却只得无奈冲那名将士挥了挥手:“去吧!” 赵婉婉望着那将士远去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她暗暗宽慰自己:或许真没什么大事要事…… 想及到此后,赵婉婉转身,打算原路返回。刚踏入鸾凰殿内,便见到她殿里的宫婢已经是跪了一地。 不等她走近殿内,瞧个仔细,她已经大声质问起来:“你们干嘛都跪着?” 赵婉婉疾步走进了殿内,发现就连雁安在内,也与其他的宫婢一道,匍匐在地上。 这时,赵婉婉才猛然地抬头,发现有几名宫人正静静站在平日里,她上坐的椅子两侧,而那椅子上正坐着一个阴沉着脸的男人。 赵婉婉惊得一愣,立即向那男人行了一礼。 “臣妾参见皇上!” 她手指紧紧攥着袖口,不敢抬眼与秦子淮对视,低着头,却仍不住蹙起眉毛,心中嘀咕:这又是什么意思? “皇后上哪儿去了?” 赵婉婉心中本就有些疑惑,听到秦子淮问起,声音几乎有些严厉,甚至是有些训斥的感觉,直叫她慌乱不已。 想了想后,赵婉婉才答话:“臣妾去院子里走了走……” “这么说,这帮奴婢便是任由着皇后独自一人,摸着黑去吹冷风了?” 赵婉婉仍然没有抬头看向秦子淮,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时秦子淮正直视着她。 而秦子淮所说的话,顿时就让跪满屋子的宫婢们,纷纷出声求饶起来。 “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 赵婉婉将视线往上移了两寸后,恰好能看到秦子垣的手正把着他的腰带。 “恕罪?” 秦子淮不悦道:“皇后大病未愈,若有何差池,你们要朕如何恕罪?” 赵婉婉没想到秦子淮竟然为了这种小事,大发雷霆,她只得出声:“启禀皇上……” 她仰起头来,一脸焦急地望向了秦子淮:“臣妾真的没事了!” 这也确实是句实话,赵婉婉虽为女子,但自幼练习舞枪弄剑,昏睡了几日后,醒来发现她的身子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于是,她开口劝道:“皇上别为难她们了……” 第293章 在意 赵婉婉虽然不太明白秦子淮为何自从北伐之后,便开始如此紧张她的一切。 但赵婉婉只是一味猜想,许是皇上的一番好意吧。 她又看了看面前跪着的这一帮宫婢,个个头都不敢抬,匍匐在殿上。 便忙向她们吩咐道:“雁安,还不快去沏点茶点来?别都愣在这儿了!” 雁安立即明白了赵婉婉的用意,陡然叩首道:“是,奴婢这就去!” 随即便起身,领着一众宫婢纷纷退下,鸾凰殿顿时空出了一大片。 “皇后倒是懂得体恤这帮宫人!”秦子淮一边说,一边站起了身,从台阶上徐徐走了下来。 赵婉婉察觉出了他眼中的不明的情绪流动,在整个殿内蔓延开来,这目光似曾相识。 王兄在望着她的时候,眼里就是这般情深款款! 可、可眼前这个人是皇上啊! 赵婉婉顿时警觉了起来,身子更是下意识间往后挪了两步。 她不明白眼前这个一向待她冷冰的人,为何在看她的时候,眼里突然有了柔情与笑意。 “皇上?”赵婉婉心下骇然不已。 秦子淮冲着身边两侧的宫人轻声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朕想单独同皇后说说话。” 宫人们俯首告退,在经过赵婉婉身边时,也冲着她欠了欠身。而赵婉婉这时,也瞥见宫人们脸上显露出不怀好意的浅笑。 整个殿内充满着令人窒息的宁静,赵婉婉只觉得这晚不妙极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弥漫在整个鸾凰殿内。 秦子淮饶有趣味地神视着赵婉婉,在殿内的圆桌前站定后坐下,以手指轻叩桌面二声,向她示意。 “皇后坐!” 赵婉婉顿时沉了脸,目光骤然变得冷了几分,死死盯着他,却并不移步,只是站在原地。 秦子淮蹙了蹙眉,笑道:“皇后在怕什么?” “臣妾不敢!”赵婉婉垂着目,小心翼翼道。 “有何不敢?朕叫你过来坐,你便过来坐!” 秦子淮颇有些不耐烦,语气也显得有些急切了起来。 听到这话,赵婉婉抬起眼皮,晲了一眼正坐在桌前的秦子淮,有些欲言又止。 思前想后,她才朝着那圆桌走近,轻声坐在了凳子上。 “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赵婉婉侧着脸,望着左侧的男人,面无表情问了起来。 然而此刻,在赵婉婉心里,她正暗暗盘算着,要不要追问皇上,“废后”一事。 反正自从回宫后,皇上就像是转了性子一样,莫名其妙,天天都来她的鸾凰殿看看,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想到这时,赵婉婉看向秦子淮的目光,也渐渐带了些审视与解读的意味。 正在这时,秦子淮突然往赵婉婉的身旁凑近,神态如常地凝视起她来,反倒叫赵婉婉疑心生起了暗鬼。 赵婉婉撇过脸庞,脸颊微热。 “皇上何以这样看臣妾?!” 话音刚落,便听到秦子淮“啧”了一声,似乎在笑。 这一出声,又令赵婉婉心中的不悦更加的放大,她正欲出声质问他是何意思时,却听到对方笑出声。 “朕只不过是在想,有皇后在侧……于我大秦而言,实在是大有裨益,先帝有此安排,当日朕还不明他的用心良苦。” 赵婉婉却有些意外! 毕竟,与皇上相识数月以来,虽然相处的时日并不长,但却是极少见到皇上笑的。 更极少听起皇上提起先帝! 除了之前在一次宴席上,皇上埋怨先帝与太后不顾他的喜恶,为他定下皇后人选一事。 可如今,是世道变了?还是帝王心思变了? 赵婉婉依旧面无表情,心中暗暗腹诽:总是听堂兄说,伴君如伴虎……原来是说君王总是喜怒无常! 赵婉婉也跟着呵呵一笑:“臣妾就当是皇上夸奖臣妾了!” “这次朕能重登王位,不只是因为皇后……” 秦子淮说着,陡然伸手一把将赵婉婉的手腕握住。 赵婉婉犹如触电一般的跳起,飞快将手抽走。 “皇上?!” 秦子淮这一举动引得她,耳根灼烧起来,一直到整张脸,都因为又惊又怒而突然红了起来。 赵婉婉未及深思,已经怒问:“你要干嘛?” 很显然,秦子淮似乎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愣在了那儿。而他似乎原本还有些话想要说,也因为赵婉婉突然跳起这一举动,戛然而止了。 赵婉婉发现秦子淮原本还堆着笑意满满的一张脸,此时已经僵在那里,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秦子淮收了手后,攥紧了拳头,并不看她。 整个鸾凰殿静了下来。 赵婉婉依然警惕地站在圆桌一旁,死死的盯着秦子淮,不发一言;而秦子淮则坐在圆桌旁边,寂然不动。 良久,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朕……只是想告诉皇后,这回多亏了皇后赵氏一家……而赵公更是居功至伟。” 赵婉婉这才意识到,刚刚她反应过激了。 然而她却忍不住说了一句:“皇上你变了!” 秦子淮似乎愣了一下,重新侧着脸,仰望着她:“皇后为何这样说?” 赵婉婉失笑了,她眼里还带着些许不解。 还是这张冰冷如霜的面容,拥有傲视一切的地位,为何突然对她如此示弱? 赵婉婉心中可以藏住自己的心思,却藏不住疑惑。 “皇上你是不是误会了?”赵婉婉笑了笑,又续道:“臣妾二字,不过只是皇后之位带与婉婉的。婉婉也只是做了份内之事……皇上又何须多言谢?” 秦子淮神情却有些不自然,身体也有些僵硬:“是、是吗?” “是,皇上!臣妾希望皇上能早日兑现当日与臣妾的约定!” “约、定……”秦子淮颔首,似乎若有所思,随后他长长吸了一口气。 又道:“所以皇后,你与朕的大皇兄、你们之间…早已珠联璧合了,是吗?” 秦子淮斜目瞥来,望着赵婉婉的神色竟然有几分唏嘘与不悦。 赵婉婉不明就里,诧异地歪了歪头,望向了他。 反问道:“皇上说这话……莫不是在与臣妾计较?!” 第294章 拒绝 可是赵婉婉却发现,当她这话一出口后,秦子淮的眼里竟然黯然了许多,不知是遗憾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他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赵婉婉竟然瞧出了眼前的这位帝王,在一这刻他茕茕孑立形单影只的落寞感。 她不由得抿了抿嘴,蹙了蹙眉头。心中暗忖:珠联璧合?是什么意思?听上去不太像是夸奖的话。 于是,她小声嘀咕:“别说得这么难听啊……臣妾以为皇上早就明白……” 再说,当初是皇上自己说有心上人,还向太后声讨与她的这门婚事来着。 大婚之后,也是皇上对她不闻不问的。 如今说这话又是何意? 难不成想反悔?! 一想到这,赵婉婉便飞快的摇了摇头,顺势还提高了声音:“皇上,臣妾想着,既然当初皇上与臣妾在无什么感情下为完成先帝遗命而成婚,如今大局也定了,不如皇上即日便下诏,将臣妾废除吧?” 秦子淮敛了敛目,挑着眼梢看向她:“你就这么不想做朕的皇后吗?” 赵婉婉不说话,只是紧紧闭着双唇,和他对视了片刻,移开了目光。 她不敢相信,时至今日,皇上突然这样在意起她,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难道皇上对她动心了? 赵婉婉脸色顿时苍白了许多,更是腹诽道:想不到皇上竟然是个始乱终弃之人?亏他曾经还说有个心上人来着!还未寻到那姑娘是死是活,他竟然就放弃了? 可秦子淮依旧望着她,等着她给个答案。 赵婉婉只好冲他点了点头,淡淡然道:“回皇上,臣妾对皇上只有君臣之义,并无夫妻之义。” 她顿了顿,又道:“臣妾以为皇上也一样。” 秦子淮听后,顷刻间,便松了松皱紧的眉心,而眼底的光芒又冷冰了起来,宛如回到了最初之前冷漠的样子。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赵婉婉,轻声道:“既然皇后如此坦白,那朕也就不藏着了。” 再见到了熟悉的神情后,赵婉婉反倒是轻松了不少,她也欠了欠身子,向秦子淮赔罪。 “刚刚臣妾僭越了,斥责了皇上……还请皇上不要动怒!” “皇后的一片赤胆忠心,朕自然不会怪罪!”秦子淮站起身来,唇抿成了一道紧绷的直线。 又续道:“刚刚朕也说过了,皇后的父亲乃是我大秦国的护国公,与先帝又有是莫逆之交!此回北伐赵公居功致伟!朕出于各方面的考量,特地亲自前来见皇后,就要想向你说明,当日朕在驿城时对皇后与大皇兄的一番承诺……” 秦子淮顿了顿,目不转睛的看向了赵婉婉,一字一句清晰地对她说道:“只怕要食言于皇后了。” 赵婉婉眼前顿时一黑,几乎将要站不稳。 她整个身子忽然往后一退,秦子淮见状,立即一把将她拉起,她才站住了。 赵婉婉怔怔地望着眼前之人:“皇、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刚刚还暗暗庆幸,幸好皇上不是真的对她动了心,想以皇后之位将她囚困在这高墙深宫之内。 转眼间,她的心又被狠狠地提起。 秦子淮看了她一眼,见她无事才将手松开,然而,他却置若罔闻,转身打算要离开。 赵婉婉察觉到后,又出声将他叫住:“皇上要走?!” 秦子淮顿住步子,侧了脸:“嗯。对了……明日……” 赵婉婉却愣在原地,依旧看着他,却不知要如何回应。 “明日的犒赏宴……”秦子淮续道:“皇后也要出席!明白吗?” “为什么?” 赵婉婉只觉得耳鸣得厉害,脑袋也嗡嗡作响。 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一直让她看不透。 终于,她放弃了,她不再花心思继续揣摩他的一切后,他却又像阵风一样再次拂动着她的心,搅得不宁不静。 这是赵婉婉极其不喜欢的感受! 她攥紧了拳头,整个身子也因为羞怒而微微震动着。 “嗯?”秦子淮侧过脸,不解的望着赵婉婉。 不容反驳地对她说:“没有为什么!因为你是朕的皇后!” 秦子淮的话音一落,像是一计重锤,敲在了赵婉婉的头顶上。 这一刻,赵婉婉终于明白,她不能再和皇上这样下去了,她要彻底与皇上说个清楚! 不,是做个了断! 于是,她忽然扬高了声音:“皇上!” 秦子淮回头,不冷不热道:“皇后还有什么事?” “皇上你刚刚说的话……” 赵婉婉脸带着疑惑,直视着他的眼睛:“臣妾若是不从呢?” 赵婉婉发现与她对视的秦子淮,在听到她的问话之后,骤然变了脸色。 原本打算离开的他,忽然将整个身子转向了她,又往回走了过来,直到来到了赵婉婉面前。 可这一次,赵婉婉并未感到害怕,甚至还刻意仰起了下颌,与他怒目而视。 当秦子淮靠近之后,赵婉婉能够很明显的听到他急切的喘息声,似乎是有些愤怒。 赵婉婉猛然蹙起眉,质问:“皇上为何如此生气?应该生气的是臣妾才对吧?” 然而就在这瞬息之间,赵婉婉还开着口想着向皇上讨个公道与说法。 顷刻间,她却感到一个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腰背。 皇上竟然伸手搂住了她?! 赵婉婉惊得屏住了呼吸,瞪大了双目,来不及多想,她此刻只想着全身而退。 这时,秦子淮的鼻息声却已然凑近了她的耳根之后,赵婉婉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局促,还有些微热。 他压低了声音:“不从?朕还以为皇后是个聪明人!” 不经意间,秦子淮在说话的时候,他的唇还有意无意的掠过赵婉婉的耳垂,引得赵婉婉感到一阵刺痒。 秦子淮这一举动更是引得赵婉婉犹如惊弓之鸟。 慌张之余,她顺势揪起了秦子淮胸前的衣襟,便一用力就将他推开了几步之远。 而秦子淮似乎也没想到,赵婉婉竟然真还有那么些力气,竟然徒手将他推动了几步。 骤然间,他才松了手,使赵婉婉得以脱身。秦子淮下意识用双手扯了扯衣身,以正衣冠。 挑眉晲着赵婉婉,虽然心中也有些暗生敬佩:果然是赵公之女! 然而身为帝王,秦子淮竟然被自己的皇后如此推开,口中也不可真表达对她的称赞之意吧? 为了掩饰心虚,他厉声道:“你竟然胆敢拒绝朕?!” 第295章 寡恩 可刚刚经历了这一件事的赵婉婉却是心有余悸。 她暗忖:皇上果然不对劲! 要不是刚刚她眼疾手快,只怕皇上的嘴都要杵到她脸上了! 如今还有脸骂她?! 真是无耻至极! 赵婉婉想到这时,不顾君臣之礼,便脱口而出:“你、你当我是什么人?要轻薄我?” “轻、轻薄?” 赵婉婉见到被她推远的人,此时又走近了些,一股隐性的压力当头袭来,引得赵婉婉不自觉退后了两步。 舌头也有些打结:“是、是啊!虽然你是皇上,但……也不行!” 秦子淮歪了歪头,晲着她,嘴角一勾:“不行?!” 赵婉婉气沉丹田站定后,怒瞪着他,一脸坚决:“对!不行!” “很、好!”秦子淮一字一顿,语气也有些阴阳怪气。 然而,在他说话音,他却未停下步子,也是一步一步朝着赵婉婉走近,似乎因为赵婉婉的话,反而更加得寸进尺了起来。 “皇后竟然为了大皇兄,对朕守身如玉!莫非你们二人早已在汴梁城苟丨合?” 秦子淮眼神凛冽,语气也极重,引得赵婉婉更是恼怒不已,而且秦子淮的话,不单单是对赵婉婉的恶意,更是对秦子垣的污蔑。 剧烈的羞愤便得赵婉婉浑身颤抖不已,她嘴唇翕动着,轻轻开合,却想不出一句话反驳。 她承认,她与秦子垣之间是有些情不自禁,也有过肌肤之亲,但这一切,都是在皇上答应要将她的皇位废除之后才发生的事。 而皇上他自己不也是处处留情吗?有何资格说她? “我不许你这样说王兄!” 赵婉婉盯着秦子淮,不顾一切的提高了声音:“王兄领着将士们在汴梁御敌的时候,皇上又何尝不是躺在枳儿姑娘的怀里?” 秦子淮目光一滞,张牙舞爪的向赵婉婉伸出了双臂,一把将她的双肩抓住,咬着牙:“你说什么?!朕何时躺在枳儿姑娘怀里?” 赵婉婉感到肩膀被他用力地握住,不由得想要挣脱开来。 然而这次,无论赵婉婉如何想要用双手将秦子淮推开,也于事无补。 她只得往后退着,却未想到她的双腿竟然也被秦子淮的双腿钳制住了,当她反应过来时,秦子淮已经凑得非常近。 赵婉婉仰着头撞见那双碧波荡漾的眸子,愤怒又冰冷的看着她,冷冷地追问:“你把话说清楚!” 赵婉婉更是恼羞成怒,正欲将她在谷牙城济世堂里,吕枳与她那一番交谈一一细数说与秦子淮听。 “说就说!皇上口口声声说着中意之人不在人世,转头却又与吕枳姑娘……” 可电光火石间,秦子淮竟然俯下头,以唇封住了赵婉婉的口。 “唔!” 赵婉婉大惊失色,心中已经知道皇上打算要做什么事,不免整个身子往后避让,更是抿紧了双唇。 然而秦子淮在经过刚才的试错,这次彻彻底底将她整个圈在了臂膀之内。赵婉婉她也徒劳无功,根本挣脱不开,只好咬紧牙关,整个脸庞痛苦的拧成了团。 秦子淮睁开了双眼,凝视着脸色扭曲的赵婉婉,才停止了下来。 “你真的……这么喜欢大皇兄?” 赵婉婉感到那张热烈的唇离开了她的嘴巴以后,又听到秦子淮问起,才慌张睁开了双眼。 随后她的目光变得坚决又诚挚,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是!还请皇上成全!” 就在此刻,院外呼啸而过的风,将鸾凰殿外的盆栽刮倒,“呯”地一声巨响,也灌入了整个鸾凰殿内。 赵婉婉闻声,不由自主地扭头望了殿外一眼。 却未曾想到,当她再回头时,眼前的男人已经再次靠近了她身边,不过咫尺了。 与秦子淮维持这样近的距离,刺得赵婉婉心头一跳,她既感到不适,又觉得不适,只想要退后。 然而,赵婉婉刚退后一步,秦子淮却将她的双臂一把握住,眉梢斜挑,审视着她。 又凑近赵婉婉的脸侧:“成全?!” 秦子淮嘴里的热气往她耳朵眼里钻,赵婉婉更是不由自主地缩了脖子,身子还一哆嗦。 她既觉得难堪又愤怒,手指暗暗攥成了拳头。 刚打算开口这档口,雁安手捧着热气腾腾地茶水急步从院外往殿内走来。 她垂着目,朝着赵婉婉与秦子淮二人欠了欠身,行礼:“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请皇上、娘娘饮茶!” 雁安的出现,打断了赵婉婉原本的打算,也打破了她此刻的窘境。 赵婉婉这下才长长吐了一口气,皇上应该会松手了吧? 她正想着,却秦子淮开口:“谁命你上殿的?退下!” 秦子淮面色沉冷,语调却极具威慑力,而他更没有因为雁安的出现,就立即松开紧握着赵婉婉的手臂。 赵婉婉呼吸一紧,目光便停在雁安身上。 雁安似乎也被秦子淮严厉的语气惊吓到了,她立即下了跪。 “请皇上恕罪!” 秦子淮盯着雁安,冷冷喝道:“朕叫你退下!” 雁安偷偷抬起头,一脸忧心地看了一眼赵婉婉。 赵婉婉神色严肃地冲着雁安飞快的眨了眨眼,这是要雁安搬救兵的信号。 雁安跟在赵婉婉身边多年,自然识破了赵婉婉眼里的意思,于是雁安很快就垂下了头。 急急应声:“是!”,随后退下了。 殿内再次剩下赵婉婉与秦子淮二人。 赵婉婉别着脸,不与秦子淮对视,却丝毫没有缓解她此刻的窘境。 反而是秦子淮的直视,令她心虚不已。 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犹如面临十万火急又棘手的大事! 雁安,你可千万要将太后或是我爹爹请来鸾凰殿啊!本宫的清白就全靠你了! 正如此想着,秦子淮的声音再次在她的耳边响起。 “赵婉婉,朕告诉你,朕不会成全你和大的皇兄!” 这话,着实激怒了赵婉婉,她气得哑口无言,不解的仰头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赵婉婉甚至感到她脸上不自觉的抽动,目光隐隐带着了杀气。 “皇、皇上……你刚刚说什么?” 赵婉婉浑身也不受控制的轻颤,身上沁出冷汗。 他身为一国之君,为何出尔反尔?! 秦子淮似乎也觉察出了赵婉婉身子颤抖得厉害,于是松开了一只手。 不等赵婉婉反应,他又用那修长的手一把握住了赵婉婉的下颌,将赵婉婉整张脸抬起。 “你没有听清吗?” 秦子淮一字一句的对着她说道:“朕说,朕不会成全你与栋王!” 第296章 落花无意 秦子淮一字一句的说着,语调虽然十分平静,但他的眼中却迸射出一丝狠厉的杀气,直勾勾地看着赵婉婉。 赵婉婉被这样的目光盯得整个人头皮发麻。 不仅如此,她还感到整个鸾凰殿内,充斥着极具危险的气氛。 而这份危险全来自眼前这个男人! 而她惶恐不安的看着秦子淮,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事。 说话也结巴了起来:“你、你……你身、身为一国之君……岂、岂能言而无信?!” 然而,秦子淮似乎不以为然,反而用看小动物的目光,俯首看着她。 握着赵婉婉下颌那只手的拇指,还顺势摸了摸她说话时开合的嘴唇。 他的目光在赵婉婉唇与脸上游移。 这不妙,这实在不妙啊。赵婉婉心里不停的腹诽。 若不是眼前之人是皇上,她身为臣子,不可动手,否则大为不敬,她早就向秦子淮挥拳相向了。 可雁安这阵子走到哪里了?怎么还没有叫太后或是爹爹来? 若再这样下去……她不敢保证她还能忍多久。 这时,秦子淮低声道:“朕知道,当初朕待薄了皇后……才让大皇兄有机可趁……” “可皇后就不能给朕一次机会吗?” 秦子淮懊恼又略带些欠意的话语,使得赵婉婉诧异地瞪着他,以为她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未等赵婉婉反应,她就感到她整个人重心不稳,被眼前这人用一只手臂揽入怀里。 而他更是用手钳住了她的下巴,紧接着便是一个炽热、温软又润湿地薄唇,紧紧地贴在她的唇边。 一遍又一遍,犹如惊涛拍着海岸,又像是带着某种愧疚补偿之情。 赵婉婉彻彻底底地僵住了。她皱紧了眉,既不敢闭眼,也不敢张嘴! 皇、皇上?! 赵婉婉也有些疲软,脸色越发难看。而她慢慢将手指蜷成拳头,紧紧握着。 这样不对…… 不可以这样子! 骤然间,她收起神,已经用手肘抵制着秦子淮的继续靠近与试探。 而她的另一手扬起拳头,朝他肩膀、胸膛砸去。 紧接着一拳,又一拳…… 在挥第三拳时,秦子淮才因为赵婉婉的力道确实让他有些疼痛,从而松开了原本钳制住她下巴的手,顺势接住了赵婉婉挥来的拳头。 秦子淮停下吻她,退后一寸睁眼看着赵婉婉时,惊讶地发现她竟然将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浸出的那一抹鲜红格外夺目。 秦子淮一时竟然挪不开眼,怔愣在了那儿。 他双唇微微开合着,目光也由吃惊变得凝重起来。 “皇后……” 秦子淮轻唤了一声,却又似乎欲言又止。 赵婉婉发现他神情晦暗难辨,可赵婉婉却不能不言明:“请皇上成全婉婉与王兄!” 赵婉婉双膝一弯,便跪倒在了地上,头也不抬。 赵婉婉被今晚秦子淮这一连串的举动,吓得不轻,若不是她还仍保持理智,只怕她就不只是出拳这么简单。 赵婉婉是真会拿出她的飞凤与他相向! 赵婉婉不敢抬头与皇上对视,方才向他出拳,已是大为不敬,但也是她逼不得已。 此刻,她静静等待着皇上的回答,只是……久久听不到他开口。 她又将目光往上移了三寸,能看见秦子淮的长袍衣摆离她不过数步的距离,仍旧纹风不动。 赵婉婉实在忍不住了,于是仰头反问他:“皇上为什么你要这样?!是不是因为皇上要找不到那位心仪的姑娘,才转头对臣妾这般……?” “且不说臣妾的心早已不在宫中。” 赵婉婉打算干脆把话都说透。 于是续道:“即便臣妾的心仍在这宫里,若是有朝一日,那位姑娘再次出现在皇上面前,皇上又将做何打算呢?是再废后吗?” 赵婉婉说着,不免冷冷一笑。 她发现秦子淮凝视着她,目光闪动着微光,仍是一言不发,而喉结却涌动得汹涌。 赵婉婉更觉得胸中憋闷不已。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皇上也不过当她赵婉婉是空虚寂寞的替补罢了。 想她入宫之初,与秦子淮大婚当夜,他是如何待她的? 他圈养的白泽又是如何羞辱她的? 她永生都忘不了,那是她一生的耻辱。而就在刚刚,他再次羞辱了她! 赵婉婉一脸严肃又痛苦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皇上你不应该是这样的!既然不喜欢臣妾,又何苦这样对臣妾?!臣妾从未做过伤害皇上的事!你……为、为什么要这样对……” 赵婉婉心中凄然不已,喉咙被哽得难受,说话也断断续续起来,而豆大的泪珠儿顺势滑落在脸颊两侧。 她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撑在地面,哭着仰头望着秦子淮。 秦子淮的面色也有些惨白,似乎仍有些犹疑,双唇紧闭,并不答应赵婉婉的话。 他目光冰冷,垂目看着匍匐在他面前的赵婉婉,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不是见到了枳儿姑娘吗?” 秦子淮淡淡问了一句,朝着赵婉婉走近,随后还俯下身子,伸手将赵婉婉扶起身来。 赵婉婉不明白此时,为何皇上会突然提起济世堂的枳儿姑娘,泪水未干的她,拧紧了眉毛,不解的望着秦子淮。 顺着他的搀扶,缓缓起了身。 “是。臣妾是见过枳儿姑娘……可是……?” 赵婉婉侧着脸看向秦子淮,不明所以。 秦子淮的脸色忽然又泛起微红,也不看向赵婉婉,只是轻咳了两下。 “那你、你就没问过她关于朕的消息?” 这话问得有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赵婉婉心里止了泪,用手拭去已冰凉的泪珠儿。 “臣妾有问过,枳儿姑娘口中提到的那些关于皇上的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赵婉婉坦白,她记得枳儿姑娘倾心皇上,还说会在谷牙城一直等候皇上。 可这些于他们当时去寻秦子淮毫无用处。 秦子淮的脸色又难看起来,还有几分不自然:“她就没告诉你,朕曾对她说过,朕已有妻室?!” “啊?”赵婉婉下意识轻声问了一声。 这有何关联吗? 她不只是意外,更觉得皇上话里若有所指。 那吕枳姑娘当时和她的话,赵婉婉并未遗忘,她记得吕枳姑娘对皇上是十分倾心的。 赵婉婉又道:“可我这门妻室并非皇上心仪之人,不是吗?” 第297章 铁心 秦子淮扭头望着赵婉婉,目光再次落在了她唇边,那一抹鲜红已微微枯竭,不再有光泽。 而赵婉婉却担心秦子淮会再次吻她,陡然将她的手臂从秦子淮的手中抽离开,还飞快的退到了殿内圆桌后面。 秦子淮看出赵婉婉是怕了他,才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只得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他意兴阑珊地开口:“总之,皇后还是打消之前那个念头吧。对你、对大皇兄,都有好处!” 说完,秦子淮便拂袖转身离开。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婉婉心下大骇,为什么还与王兄有关? 难道这些天,总不能在宫内见到王兄,是皇上的意思? 她感到彻底的绝望,整个人几乎要瘫倒下去,赵婉婉瞪着双眸,飞快在殿内四周游移。 越想越觉得害怕! 很突然一丝熟悉的微光闪烁,闯入了她的眸子里。 是她的飞凤! 赵婉婉未及深思,已跨步冲向了飞凤,一把将它从架子上取了下来,便持握在了手中。 她抬眸再次望了望殿外,发现秦子淮尚未走远的背影。 她何曾受过此等羞辱? 赵婉婉脑中一片空白,提着飞凤冲出了殿内,她打算追上那个羞辱她的男人。 一直跑到了殿外的庭院后,见那人已经近在咫尺后,才大喊了一声。 “昏君!你给我站住!今日不把话说清楚,别想一走了之!” 秦子淮骤然停了脚步,十分惊讶的回望,但他还来不及定睛细看,已看到一个带着红缨飞舞、闪着寒光的利器直直地冲着他的头颈处飞速而来。 没有过多的思量,秦子淮眼看着那枪头即将刺向他的脖子。 他踉跄往后退已是来不及了,而在鸾凰殿外候着的那帮宫人还离他又有些远,事情发展得太过突然,几乎无人反应过来。 秦子淮呼吸一滞,瞪大了双眼,目光越过了枪头,直望向了握枪的主人。 不敢相信的大声道:“皇后?!” 赵婉婉心头火起,她何曾受过这等欺负与冒犯?今日定要叫他亲自下旨将她的皇后之位废除不可! 赵婉婉并不打算停下出枪,却在这时,忽然感到枪头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一下,又是“锵锵”一声。 赵婉婉看到在秦子淮的左侧陡然伸出一个健硕的手臂,手中还握着一把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出的长枪挑开。 随后又以剑推枪,这力道竟然比她强大数倍,赵婉婉这才移了目光,看向出手之人。 与此同时,秦子淮也松了口气,敛了敛目,轻瞥了来人一眼。 当赵婉婉看清来人竟然是父亲赵池时,而他的脸色极为难看,不知是怒还是忧,正瞪着她不发一言。 赵婉婉却惊得收回了飞凤:“爹?!” 她深吸了一口气,极力要想平静下来,目光又移向了远处,发现雁安也跟在父亲的身后。 显然雁安已经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嘴都没有来得及合拢,更忘了要向皇上与她行礼请安。 赵婉婉隐隐还感到来自秦子淮注视的目光,她顿时眼睫低垂,心事重重,仍有些不服气,却没有再说一个字。 不等秦子淮开口发难,赵池已收回长剑。 随后,走到了秦子淮的面前,稽首道:“老臣参见皇上,请皇上念着皇后娘娘年纪尚小,千万别跟皇后使气……” “都是老臣管教失职!” 赵婉婉见父亲卑躬屈膝如此,更觉得愤恨不已,明明是这皇上不重承诺,言而无信,却要父亲替她道歉。 想到这时,赵婉婉飞快的抬起眼皮扫了一眼秦子淮,发现他依旧冷冰冰的看着她,像石雕一般一动也不动的瞪着她。 赵婉婉不免眼皮子一跳,强压着怒火,即使她知道刚才此举是被怒火遮眼,蒙蔽了心智,也有违君臣之礼。 但她却仍旧不愿意屈膝向他下跪。 整个院内君臣三人就这般僵持了起来! 半晌后,赵婉婉才听到秦子淮开口。 “想不到皇后,你竟然敢公然行刺朕?!” 赵婉婉闻言,一脸愤怒地抬目看着眼前这个身着皇帝长袍的男子一眼,依旧不肯吭声,手仍是紧握着她的长枪飞凤。 “请皇上饶恕皇后娘娘!” 赵池仍跪地不起,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向秦子淮叩首,言辞恳切。 秦子淮闻言,垂眸看了他一眼,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并未多言。 很快,他又将目光重新落在了赵婉婉的身上,目光森然。 冷声道:“朕在问你话,赵婉婉!” 赵婉婉为难的望着仍跪在地上的父亲,想着他虽然仍是老当益壮,身体上却也有些小毛病了,如今这天寒地冻的,一直跪在外面,膝盖只怕是受不了。 一想到此,更犹如火上浇油般。赵婉婉怒目望着秦子淮,紧握飞凤的手,更用了些力。 她心中的那股憋闷,在喉咙里打着转,始终说不出一字半句来。 秦子淮不知为何,却突然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他一手负于胸前,以更严厉的语气,对赵婉婉说道:“看来你真是千方百计想要朕将你给废掉,是吗?” 赵婉婉本想开口回答“是”。 然而,殿外的寒冷,顿时将她咬破的嘴唇冻得麻木,她一动口便扯得她生疼,她不厌其烦地皱了皱眉。 似乎这表情,又触动了秦子淮做为国君的内心,他的脸拉得很长。 赵婉婉看见父亲忽然也抬起了头,向秦子淮请求道:“皇上,若要责罚,请责罚老臣一人!老臣恳请皇上饶过皇后无礼之举!皇后并非真心想行刺皇上……” “够了!” 秦子淮勃然大怒,厉声呵斥道。 赵池陡然止住了声音,不再说话。 而赵婉婉发现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嗓音喑哑道:“朕今日看在护国公的份上,饶你一回!” 赵池又重重地一叩首,如释重负道:“老臣叩谢皇上恩典!” 但赵婉婉却十分不屑地看着他,仍不回应,也不谢恩。 赵池回头看着她,小声道:“娘娘,还不谢恩?” 赵婉婉冲父亲摇着头,随即,仰着头,目光坚决地看向秦子淮。 一字一句道:“爹,今日女儿非要皇上废后不可!” 赵池脸色既尴尬,又难看,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秦子淮也冷声道:“好!那朕也再说一次。皇后你最好尽早打消这个念头!” 第298章 挣扎 入夜后,皇宫内院肃穆无声,风潇潇而过,拂动着一草一木,飒飒作响。 秦子淮掷地有声地冲着赵婉婉续道:“你是朕的皇后!现在是,以后也是!” 赵婉婉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胸口堵得发慌,她几乎陷入了绝境。 这一连几日,赵婉婉都按时前往太后寝殿请安,实际上却总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只因她渴望见秦子垣一面,可越是期待却一再落空。 她又寄希望于皇上尽早兑现出征前的承诺,可皇上面对她的时候,不光是与她交谈时,就连举止也越来越奇怪! 她还来不及深究! 终于,就在刚刚皇上给了她一个答案。 “为什么?!”赵婉婉喃喃的小声问起。 她不明白! 这一刻她脸色惨白,最后终于哀怨又苦恼的歇斯底里起来。 越问越大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是因为皇上你喜欢我了吗?” 她死死地盯着秦子淮,发现他也正看着她,但他眼里却看不出悲喜。 随后,他咬了咬牙关,自罚般的背过身,却不声不响地拂袖离开了。 望着秦子淮离去的背影,赵婉婉失声痛哭起来,热泪滚烫而下,却仍无法宣泄掉她在这皇宫内所受的委屈。 “娘娘!” 一旁的雁安小心翼翼地靠近,并轻声唤着赵婉婉,眼中满是担忧。 赵婉婉泪水爬满脸颊,昏昏沉沉地抬起眼眸看着雁安,眼中顿时又布满了哀苦。 “雁安……” 她扑进了雁安的怀中,她整个人已冰冷了,浑身颤抖地抽泣着:“雁安,皇、皇上欺负了我……” 雁安早就看出赵婉婉嘴角的伤口,揪心的将她搂在怀里,然而她身为一名宫婢,哪能说太多。 只得小声安慰道:“娘娘……” 赵池从未看过女儿哭成这副模样,而身为臣子,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中虽有诸多不满,诸多苦楚,也只得忍气吞声。 良久后,赵池才出声:“皇后娘娘别悲伤了,身子要紧,一切有老臣替娘娘担着!” 赵婉婉这才止住了哭泣,从雁安的怀中脱离出来,望着父亲。 “爹!女儿不孝……还要爹替女儿担心,若是娘在这儿,一定又会责骂女儿了……” “好了!” 赵池闭了眼,皱着眉续道:“为父想知道一件事……娘娘是不是当真想离开这后宫?” 赵婉婉听到父亲这样问起,飞快的冲着赵池点头。 “爹这么问,莫非有什么办法?” 她说完后,又用手拭去眼角的泪花,瞪大了双眼望着赵池。 赵池抬眼望着女儿,目光中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紧紧拧着眉却抿着双唇,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赵婉婉失落不已,垂下了睫毛,目光顿时又黯然了下去。 却又在此时,听到赵池说:“或许……娘娘去求求太后出手……” “太后?” “老臣记得,娘娘当时曾提过,太后是同意废后一事的?” 第二日辰时不到,宫婢们前来服侍赵婉婉起身,瞧见她双眼红肿得厉害,惊讶不已。 昨夜,皇上与皇后在这里发生了不愉快,宫婢们自然是知道的。 于是昨夜在整个鸾凰殿内的宫婢中,除了雁安,其余的婢女们都忍不住私下议论着这件事。 “皇后娘娘胆子实在太大,仗着父亲是护国公,与先帝交情匪浅,竟然敢对皇上捅枪?” “是啊,若是换做其他人的话,早被皇上处斩了!” “皇上是看着护国公的面子上,才让着皇后的。” …… 宫婢们的一番议论,传入了雁安的耳朵里,却引得雁安背脊发凉。 她自然是担心赵婉婉的。 于是就主动起身,前往赵婉婉的床边默默守候。 赵婉婉这一整晚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她想着自从她离开了浚洛城,来到皇城之后种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心中百转千折。 回想起与秦子垣相处的那些时光,更是鲜有平静宁日,总是在战乱,奔走的日子里。 想及此时,北征一行更犹如水中倒影,翻起层层涟漪,不由得让赵婉婉热泪盈眶。 几名宫婢替赵婉婉正梳妆、打扮,见到她忽然落泪,更是惶恐难安,连忙赔罪! 赵婉婉却不言不语,只是一脸憔悴。 还是雁安开口,叫她们继续。宫婢们才又起身替她完成梳妆,随后又为她披上一件保暖的貂裘。 雁安说:“娘娘,可以前去给太后请安了!” 赵婉婉缓缓地回过神,呆呆地望着说话的雁安,面无表情,却叫雁安看得心疼不已。 小姐何曾受过这些苦楚?雁安暗暗思量着,却不敢说出口。 赵婉婉木然而的点了点头,便在雁安的搀扶下走出了鸾凰殿,殿外的空气寒冷,叫她清醒了不少,也振作了不少。 前往太后寝殿这一路上,赵婉婉又想起昨晚父亲的话。 她开始努力集中精神,思考起接下来的事。等会儿到了太后面前,她要用怎样的说辞,来打动太后,说服太后成全她与王兄之间。 若是不成,又要将如何让王兄知道这些日子,她在宫里的遭遇。 长长叹息之后,赵婉婉停下了前行的步子,轻声唤道:“雁安!” 雁安本来与一众宫婢们跟随在赵婉婉的身后,见赵婉婉顿住脚步,也纷纷停了下来,毕恭毕敬地在原地候着。 雁安快步上前了一步:“雁安在!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赵婉婉目光坚决地看了身边的雁安一眼。 “若是本宫稍后说服不了太后,你便替本宫出宫一趟,替本宫去见一见王兄!” 雁安心中一惊,扬起眉,大为担心道:“要是被皇上知道了……” 赵婉婉此刻目光坦荡且决绝:“本宫宁死,也绝不负王兄!” 第299章 搬救兵 太后寝宫。 赵婉婉抵达时,见太后已经坐在了主位上喝茶,看着太后一天比一天的精神好,脸上挂着淡笑,目光慈和,赵婉婉也宽慰了不少。 想起几日前,她刚刚回到皇宫内,见到太后那副面色憔悴又苍老的容颜,实在叫人担心不已。 特别是宫中的御医还说太后可能会有离丨魂丨症,当时着实叫人心情低落。 赵婉婉虽然不喜欢秦子淮,但心里也暗暗佩服着他的医术。 即便如此,也仅仅是佩服而已。赵婉婉的心思却早已经不在秦子淮那儿了。 赵婉婉亦步亦趋地走到殿中后,欠了欠身子,向太后行礼。 “臣妾给太后请安!” 太后将手中茶盏一滞,抬眸凝视起了赵婉婉,淡淡道:“听说昨夜在皇后的鸾凰殿,皇上和皇后闹得十分不愉快?” 赵婉婉早已不觉奇怪了,这宫内的大事小事,哪能瞒过太后的法眼。自她初入宫时,便已经领教过了。 她神色如常,心中也毫无波澜,低头答话:“回禀太后,昨夜臣妾确实与皇上起了争吵!皆因皇上言尔无信!” 说着,赵婉婉又顺势,双膝往地上一跪,扬高了声音:“请太后替臣妾做主!” 太后微皱眉头,看赵婉婉跪在她面前,却没有伸手扶起她,她的目光扫过赵婉婉的脸颊,发现她红肿的双眼,还有微肿的鼻尖,不禁长叹了一声。 “皇后?到底你和皇上昨夜为了何事大动干戈?” 太后又惊又无奈,她顿了顿后,继续追问:“哀家听说,昨夜皇后竟然向皇上出枪要行刺?!” 太后的声音有些严厉,叫赵婉婉的心一紧,又被提起。 但她今日豁出去也要将这几日心中的憋闷通通说出来。 赵婉婉抬起了头,望着太后:“请太后恕罪!臣妾是迫不得已才对皇上出手……,只因、只因皇上食言于臣妾!太后可还记得出征之前,臣妾与皇上一并来向太后辞行时,皇上对臣妾的承诺?” 太后微怔,目光飘远,似乎细细在回想三个月前的事。 良久,才淡淡道:“皇后所指的是废后一事?” “是,太后!臣妾所言正是此事!” 赵婉婉直直盯着太后,一字一句道:“皇上出征前,曾应承过臣妾,北伐结束过后,皇上便会废除臣妾的后位,并、并将臣妾赐、赐……赐给王兄……” 赵婉婉说到最后时,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害起羞来。 她也不知道,一个女子应不应该如此主动追求她的幸福,但她顾不了这么多了,这些日子在宫里除了相思入骨,她再无其他。 可昨夜皇上的那一席话,彻底将她的希望碾碎。 “臣妾不明白……皇上当初就说心中早已有位心仪的姑娘,这皇后之位,也是留给那位姑娘的……就算……就算那位姑娘当真不在人世,皇上也不能对臣妾如此残忍!” 赵婉婉越说就越激动,越说越大声:“请太后一定要为臣妾做主!” 太后听完赵婉婉这一番说词之后轻叹了一声,目光悠远。 良久,太后才开口:“哀家知道你委屈,但废后这件事情,并不是像皇后你想得这么简单、容易,皇上当时答应了你,如今食言,或许也是发现这其中的难处了。” 赵婉婉心中大震,虽然她早就想过,太后一定会极力反对。毕竟几个月前,就曾有过这样的事,但若连太后也不敢帮她,那么,她就真的只剩下最后一步路可以走了。 那便是以死相逼! 想到这里,她拧紧了眉毛,眼眶中含满了晶莹的闪光。 太后似乎察觉到了赵婉婉的异样,又道:“皇后,你先起身坐着。” 接着,太后还示意宫里的宫婢去搀扶赵婉婉。 在一众宫婢的搀扶下,赵婉婉缓缓站起身来:“谢太后!” “你这嘴唇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赵婉婉听到太后问起,不由与她对视,发现太后的目光停留在了她的唇边,赵婉婉一怔,立即以袖遮掩着那伤口。 太后目光也严厉起来:“眼睛竟然这么红肿?” “是皇上将你弄伤的?!” 太后继续追问着她,她突然心头一暖,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太后……” 一想到昨夜秦子淮在鸾凰殿内对她的所作所为,就让赵婉婉不禁打了个寒战。 身为皇后,面对一国之君,她不敢有反抗,只能强忍着委屈。 “想不到皇上下手这么重?” 太后心疼地看了一眼赵婉婉,向她招了招手:“过来,让哀家瞧瞧!” 赵婉婉又忙起身,走近太后的跟前,被太后一把手握住双手,满是担忧,仔细地看了看赵婉婉已经结痂的伤处。 怅然道:“淮儿这孩子,性子烈,倔强,就像他驯养的那只白枭……叫皇后你受委屈了……” 赵婉婉望着太后,沉默不语,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太后……臣妾不怕这些委屈,但是……”赵婉婉想着,要再试一试,求求太后出言相助。 她哭着说:“可不可以求你,请皇上将臣妾后位废掉……就当是臣妾对不起皇上……” 太后正打算出声,却听到门外宫人高声宣道:“皇上驾到——!” 赵婉婉整个人顿时僵住,只觉得毛骨悚然;太后目光移向了殿外,还问了问身边管事的宫婢。 “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今日皇上倒是来得早!” 那宫婢回话:“回太后,卯时五刻,将近要到辰时了!” “哦,今日早朝结束得这么早?” 赵婉婉听着太后与宫婢一来一回的说着,便要起身退回到她先前坐的位置去,却被太后一把拉住。 “太后?”赵婉婉瞪大了双眼,有些惊慌。 她不明白太后是何意?为何不让她退回去坐,于是一脸疑惑地望着太后。 “皇后,你就待在哀家身边!” 太后的话几乎毋庸置疑,赵婉婉只得又沉沉地坐在了太后身边。 “说起来,好些时日也没见到垣儿来给哀家请安,看来哀家得好好问问皇上。” 太后话音刚落,一串踱步地声已响近,秦子淮在数名宫人的跟随下,疾步地走到了殿内,他一身朝服未退,似乎是下了早朝便直接来太后寝宫请安。 第300章 栋王称病? “儿子给太后请安!” 说话时,秦子淮已走到殿中央。 而他的目光却只在太后身上停留了一眼,便移向了太后身旁坐着的赵婉婉,神情似乎有些尴尬。 赵婉婉的目光刚一碰上他,就慌张起了身,垂下睫毛,屈了屈双膝:“臣妾参见皇上!” 秦子淮颔首:“免礼……” 未等太后做反应,秦子淮已开口,问起赵婉婉:“皇后的脸色这么差?昨夜似乎并未休息好。” 听闻这话,赵婉婉飞快抬眼看了他一眼,发现秦子淮眉梢斜挑,仍注视着她。 赵婉婉心下一紧,幽幽道:“没、没有的事!” 这时,太后才开口:“皇上,你看看你,自从回宫以后,后宫被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你与翊儿之间闹成这样,哀家知道你心里难受,也十分痛心……” “哀家不忍心,再见到你与皇后闹得不可收拾……你有什么气,有什么苦,有什么痛,你就冲着哀家来!” 太后的话,令赵婉婉也莫名有些动容,太后毕竟是他们几个皇子的生母,如今儿子相残,任谁都难免悲痛。 她侧脸望着太后,见太后眼中隐隐有些微光闪动,不由得攥紧了袖口,想出手安抚。 却听到秦子淮一脸不悦道:“太后,朕没想和皇后闹!” 他还不耐烦地蹙了眉,又看着赵婉婉:“朕几时在和你闹了?” 见到秦子淮投来直视的目光,赵婉婉不禁心中怒气汹涌。 但如今她却只得强敛着脾气,淡淡地违心道:“是,皇上没和臣妾闹……” 秦子淮依旧不满意赵婉婉这样的态度:“哼!昨夜若不是赵公出手,只怕朕的命都送给皇后了……” “好了好了,此事哀家已经说过皇后了……” 见太后出言帮腔,秦子淮话锋一转。 “对了,今日朕前来,除了替太后诊诊脉,还有一件事要来告诉太后。” 秦子淮顿了顿又道:“栋王近日的公务也忙完了。想必今日应该会来宫中向太后请安。” 赵婉婉蓦然大惊,凝神静听着秦子淮的话。 太后也喜出望外道:“是吗?原来如此……” 秦子淮却听出太后话外之意,他微眯着眼,笑问:“怎么?栋王可是朕的大皇兄,太后难道不相信朕?” “哀家只是担心皇上你遭到你二皇兄背叛之后,会对你大皇兄也不放心……”太后坦诚道。 “怎么会?”秦子淮笑了笑。 赵婉婉却越发觉得不安,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怎的,原来王兄这么多日未进宫,是有事在忙? 如今四海已定,战事已平,还有何要事? “皇后……你与大皇兄此回出征,一路上多有相助,一定也很想见到他,是吗?” 赵婉婉收起神,警惕地看了秦子淮一眼,发现他目光里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她却读不懂这笑意的背后是何意? 她只得诚实相告:“回皇上,臣妾与王兄这一路相助相护……臣妾确实担心王兄……” 赵婉婉只希望眼前之人,能听懂她的心声,成全她的期许。 秦子淮闻言脸色微变,却不动声色,飞快的移开了望着她的目光。 转而又对太后说道:“太后,朕替您号号脉!” 说着,他便走近了太后身边,也坐在了太后的另一侧。 太后点了点头,便一伸手,宫人见状,急忙将软枕垫在太后手腔下托着,秦子淮便将三指搭在太后脉位,请起脉来。 殿内顿时寂静了起来,赵婉婉才缓了缓神,目光虽然仍然注视着眼前的事物,但心里却开始期盼能听到宫人宣读栋王来请安的消息。 秦子淮收回手,向太后问起:“太后服了新药后,还心悸吗?” 太后也收回手,宫人也卑躬屈膝地收走了软枕垫,退下了。 “昨儿便不再心悸了……”太后应道。 “如此,再服三日的药,便可转方子了!”秦子淮平静如常说道。 太后转向赵婉婉:“皇后,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叫皇上替你瞧瞧?” 听到太后的话,赵婉婉脑子嗡地一下,只觉不妙。 她愣了愣,飞快看了一眼太后,余光却能感到太后身旁之人透出浓烈的戾气。 不必了吧! 虽然赵婉婉心里这样想着,但却并未说出口,一时整个殿上又静了下来。 正在此时,殿外听到宫人传话:“启禀太后,栋王府有信到。” 殿上众人纷纷望着来传话的宫人,赵婉婉本来听到“栋王”二字时,还欣喜万分,然而在听到只是栋王府有信到时,她整个眼眸瞬间就黯然下去了。 突然只觉得阵阵不安。 王兄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为何是信?王兄怎么不能亲自入宫呢? “快呈上来!”太后急切的吩咐。 那宫人便将手中的一片竹简递到了太后手中,太后定睛一看,还念道:“本王身体突然不适,无法亲往宫中向太后请安,更无法参加皇上此回的犒赏宴,请太后恕罪,皇上恕罪!栋王垣。” 赵婉婉听得思绪一片混沌,根本坐不住了,王兄也病了?! 她顿时站起身来,不知为何,赵婉婉眼里浮现起在汴梁城楼守城那夜。 秦子垣受伤后几乎昏迷在城楼上的情景,她无法多想,更顾不得太后与皇上还在一旁。 急急欠了欠身子:“臣妾有事,先告退了!” “站住!” 秦子淮吐出二字,又将赵婉婉定在了原地。 赵婉婉压抑着内心的焦急不安,并未抬头看他,却又能感到秦子淮正盯着她瞧。 赵婉婉淡淡问道:“不知皇上还有何事?” “皇后听到栋王的信就急着要走……” 秦子淮紧跟着站起身来,眼里带着一抹疑虑:“莫非打算出宫去栋王府?” 赵婉婉一怔,不知要如何作答。听到王兄身体抱恙,她确实揪心不已,担心秦子垣身染顽疾,更担心他的安危。 却因父亲那日的一再提醒,不敢私自出宫。 就是怕在他人面前露出破绽,落了口实,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赵婉婉敛了神,沉着应声道:“臣妾只是想起宫内有事还要处理……” 第301章 帝后出宫 赵婉婉抬眼与秦子淮直视着,扯了扯唇角:“皇上,这是哪儿的话?” 她深知此刻,她仍贵为皇后,一言一行都需要诸多避忌,皇上如此直言不讳问起她,不过是在试探。 她又岂会直言相告? 不过……倒是可以差雁安替她出宫去瞧瞧…… 想及到此,赵婉婉立刻回避起他投来的目光,生怕这心思被眼前这男人看出。 秦子淮傲立在阶上,依然俯视着她,目光犀利,几乎是带着审视的意味。 “是朕多心了?” 赵婉婉仍不习惯皇上如此在意她的一举一动,毕竟她早已熟悉他的冷漠,如此这又是为何? 她虽然并未抬头,却被这道目光看得极不自然,她微蹙了眉,欠了欠身子,平静应道:“臣妾退告!” 说完,又向太后行了行礼:“太后,明儿臣妾再来看您!” 便转身打算离开。 太后冲赵婉婉点了点头,又侧脸看着秦子淮,担忧道:“垣儿怎么也病了?皇上……不如、你与皇后这便去垣儿府上瞧瞧?” 赵婉婉并未走远,不过刚走了两步,听见太后的话,顿时愣在了原地。 原本黯然的眼眸,顷刻被期盼与感激填满,泪光悄然在眼眶打着转。 太后……?!这话当真? 能亲自去王兄府上? “太后?!” 秦子淮的声音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朕是一国之君,今晚渑池台还有犒赏宴……只怕朕没这功夫去看大皇兄!” “皇上,垣儿毕竟是你大皇兄!”太后一字一句强调着。 赵婉婉急忙转身望着太后与皇上,眼中的迫切之情溢于言表。 急声道:“皇上……太后说的是!” 听到赵婉婉出声,秦子淮眼窝又深凹进去了不少,一双细长的黑瞳更隐埋在了阴影里,叫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但却并未能阻止赵婉婉继续出言相劝,“此回北伐,王兄带着他的漠北军与三军一同杀敌,为我大秦开疆扩土!如今王兄身体不适,皇上怎能不去瞧瞧?” 话音刚落,便听到秦子淮压着怒气冲她嚷:“皇后!” 太后也几乎同时开口:“皇后说得在理!” 赵婉婉心下一惊,她没想到太后竟然出声维护,不由得闭了闭眼,强撑着身子,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母子二人。 殿内不少的宫人奴婢也都似乎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母子二人是不是又要开始争执不休。 秦子淮的脸色难看极了,他仿佛定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像个石雕似的,也没有吭声。 赵婉婉犹豫在要不要再开口劝劝,或者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如此这尴尬的氛围。 但她刚深吸一口气,打算开口,却被身侧的雁安扯了扯袖摆。 赵婉婉扭头看了雁安一眼,发现雁安一脸严肃地冲她摇头,示意要她别再出声。 二人正用目光传话之时,却听到殿上男人的声音:“好。既然太后这么说,那儿子照办就是了!” “来人,出宫去栋王府!” 赵婉婉闻言,顿时收回目光,抬头望向阶上母子二人,她身子更是一滞。 那……她也要一起去吗? 赵婉婉愣在了原地,见秦子淮已迈着步子,向她走了过来,目光恣意地落在她身上。 赵婉婉不由得头皮发麻,又是一脸警惕,她不知道皇上目光究竟是何意? “还看?” 秦子淮低声质问赵婉婉时,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站定之后,又道:“太后命皇后与朕同行,皇后没听到?” 赵婉婉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冲他眨了眨眼:“……” 秦子淮无奈的叹了口气,略微伏了伏身子:“还不跟朕一道?” 赵婉婉忙垂下睫毛,欠了欠身:“是,臣妾遵命!” 但她心中却暗暗欢喜不已,没想到她竟然能名正言顺地出宫去见王兄了。 这次,多亏了太后出声相助! 想到这,赵婉婉不由得又回头望了望仍坐在上位的太后,发现她此时正端起杯盏浅品,并未注意他们。 赵婉婉长长舒了一口气,回过头来时,便听到宫人又高声宣道:“皇上、皇后出宫——!” 刚才她的心绪还是乱糟糟一团,却忽然又变得清晰透亮起来,人也有些飘飘然。 赵婉婉跟着秦子淮,走在他的身后,却未看路,脑子里心里全是王兄…… 直到她硬生生地撞在了秦子淮的后背上,她才忽然仰头,望着前面这位身姿挺拔的帝王。 想也没想,赵婉婉立即俯首,为她刚刚的失神赔罪道:“皇、皇上请恕罪,臣妾一时……” 正在这时,一只修长的大手毫无预兆地伸到了她的面前,赵婉婉又茫然地仰起头,望着他。 秦子淮正看着她,一脸不悦:“皇后今日颇有些冒失……” “皇上……?” 赵婉婉着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应该是在责怪她,可他伸手又是要做什么? 正想着,又听到男人不耐烦道:“手给朕!” 秦子淮的话,叫人难以拒绝,赵婉婉脑袋一片空白,缓缓抬起她的右手 ,便被秦子淮的手攥紧。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婉婉被秦子淮牵着走在他的身侧。 “皇——”赵婉婉有些手足无措了,想要从他的手中挣脱,却被对方握得更紧。 看着秦子淮头也不回地走在她的身前,恍惚间,赵婉婉想起她大婚当日,在册封大典上,他也未曾这么用力握住过她的手。 赵婉婉只觉得胸中憋闷,有话如哽在喉。 “为、为什么?”赵婉婉轻轻问了一句。 她对秦子淮的心早就死了,如今就算有灵丹妙药也无法医治,又何苦这般? 但秦子淮并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赵婉婉这一句轻问。他仍旧昂首阔步走在前面,直到二人与一众宫中随从走出了后宫。 他才停下了脚步,后宫内院的宫门前早已停靠着一辆由四匹壮马所拉的金舆。 驾车的侍卫躬身朝着帝、后行礼,请二人上车。 秦子淮才松开赵婉婉的手,缓缓回了头:“皇后,上车。” 第302章 独白 赵婉婉虽然意外,但只有一瞬,很快她便跳上了马车,钻入了金舆之内坐定,随后秦子淮也入内坐定,与她同乘而坐。 不多时,马车外侍卫来报:“启禀皇上,已就绪!” 秦子淮淡淡命道:“出发,去栋王府!” “遵命!” 语毕没多久,车马动身,匆匆奔向宫墙外,行至皇城西北之际,将近巳时。 这一路上,赵婉婉与秦子淮都未交谈过一句话,整个车舆之内,安静得可怕。 突然秦子淮出声:“还有多久才到?” 驾车侍卫立即出声回话:“启禀皇上,转过这条街,栋王府就到了!” 赵婉婉的心却莫名的痛了起来,终于她走出了皇宫,但她仍在这金舆之内,她身边之人不是她心中所想之人。 这叫她心里发堵,她想脱掉这一身兀长的长袍长裙,丢掉这沉重的凤冠,想着想着,身体就要控制不住。 她突然很想跳下马车! 想起曾经,她也这么干过,乘着王兄的马车,那时的她还因为不知那女子是伯吉的夫人而吃王兄的醋。 如今,她身边的人却不是王兄,一想到此,赵婉婉便长长的叹了口气。 许是被秦子淮看出了端倪,秦子淮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后,冷冷地道:“皇后似乎很着急?” 赵婉婉闻言,不由得侧过脸,望着身边的男子:“为什么?” 秦子淮并不看她,沉默了一瞬后:“什么为什么?” 赵婉婉失笑,只觉得眼前这个叫她看不穿:“皇上为什么要突然这样紧张臣妾?” 秦子淮别过了头,仍未看她,却也不再回应。 赵婉婉见他又是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回避着她的疑惑。 赵婉婉便打算直言:“臣妾不管皇上是怎么想的!但臣妾想要告诉皇上,臣妾此生若不能与王兄在一起,臣妾宁死!” 她终于将心里真正的想法说出来了! 秦子淮这才将目光落在了赵婉婉的身上,上下审视了她一番:“皇后是在威胁朕吗?” 赵婉婉不解:“臣妾没有!臣妾只是希望皇上明白……” 秦子淮横了她一眼,出言打断:“难道是朕将皇后想得太过聪明?” 秦子淮斜着眼梢,带着一脸怀疑:“皇后的父亲可是我大秦的护国公!不仅手握大秦重兵,还是先帝挚交,又在朝中威望极重!” 说着,他正视着赵婉婉,凑近了她的面前:“若朕将你废除,转赐于栋王……岂不是等同于将大秦的江山都交给了栋王?” “什么?”赵婉婉一愣,还未想太深入,只觉得整个人僵在了那儿。 秦子淮忍俊不禁:“看来是朕将皇后你想得太聪明了!” 赵婉婉恍然大悟,原来在宫中那些嘘寒问暖不过是障眼法罢了,皇上在乎的是他的皇位坐得稳不稳,所以才对她…… 所以为了皇位,他宁肯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做个小人?! 赵婉婉想到这里,又羞又气,眼睛一热,扬起手臂想要给眼前这个男人一巴掌,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臂。 秦子淮还顺势将她扯入怀中:“皇后又想对朕动手?!” 赵婉婉心如惊涛骇浪,阵阵翻涌,如此近距离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在这几日竟然成了家常便饭。 她急忙想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却被秦子淮扣得更紧。 一怒之下,她急得大声喊:“你放开我!” 秦子淮凑近赵婉婉的耳边,用强硬地语气说道:“整个天下都是朕的,皇后你最好懂得何叫顺势而为!” 赵婉婉仍旧尽着全力挣扎,见他靠近,下意识冲他吐口水:“呸!无耻!” 赵婉婉这一举动彻底地惹怒了秦子淮,他挑眉冷笑:“朕无耻?!” 秦子淮呼吸突然变得极重,眼底还泛起血丝,用力将赵婉婉推倒在地上,不等赵婉婉撑起身子,他已用双手将赵婉婉的双肩捏住。 “如果朕真无耻,也不用等到今时今日才来后悔!” 赵婉婉发现上身动弹不得,根本无法起身,只得改用脚蹬地,想着借力翻身而起。 哪知,却被秦子淮识破,他迅速用自己的双腿将赵婉婉的双腿扼制住! 赵婉婉终于发现她彻彻底底的动不了身子,而秦子淮像是一头发怒的野兽,用利爪将她这样禁锢在了地上。 “你放开我!”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瞪大双眼,惊恐万分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这可是在宫外,还有侍卫驾着马车,皇上不会要……?! 想到这里,赵婉婉屏住了呼吸,紧紧闭上了眼,不敢面对。 却听到秦子淮的呼吸声一沉,似乎感到有些扫兴似的,随后才听到他冷冷开了口:“看着朕!” 赵婉婉诚惶诚恐地抬起眼皮,却将脸别向了一边,不甘心的又道:“放开我!” 秦子淮忽然像是失控一般地冲她叫道:“朕叫你看着朕——!” 赵婉婉也不甘示弱地冲着秦子淮大叫:“你放开我——!” 突然有湿湿的水滴淌到了赵婉婉的额头上,赵婉婉猛的一怔,这才仔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车舆内光线并不算太亮,秦子淮的脸再次映入赵婉婉的眼中,却是一片触目惊心。 秦子淮咬牙切齿,一脸认真的看着她,脸庞却有晶莹剔透之物滑落。 她心虚不已,完全看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究竟想要对她做什么? “皇、皇上你别这么看我……”赵婉婉别过脸,不忍直视这样的君王。 就在这时,赵婉婉感到她的身子能动了,刚刚那股强而有力,禁锢她手脚的力量从她身上移开了。 她才茫然回头,发现秦子淮退回了原位,坐正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握得很紧,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赵婉婉缓缓又将目光往上移,发现他一脸寥落的神情,犹如魂不附体一般,双眼空洞,黯淡无光。 她虽然心有疑惑,却顾不得深思,也退缩回原来的位置上,待坐正之后,她才动手整理着被弄乱的衣襟、长发…… 这时,却听到身边男人出声:“她曾经,也要朕放开手……” 第303章 一线生机 秦子淮语气平静,却难掩落寞之情,这是赵婉婉头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皇上。 赵婉婉微微一怔,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后,仍未出声。 然而也是这一扭头,她才意识到,她刚刚被秦子淮钳制过的双肩,有些发痛。 她十分无奈地伸出手,轻抚着自己的肩头,揉了揉。 皱了眉:“是吗?” 赵婉婉很意外,曾经她十分在意皇上心里究竟装着何人?为此她还不惜对驿城的沈大人之女,怀疑追问过…… 可如今她早已放弃了这个好奇心,而皇上却偏偏要在此时提起。 赵婉婉却没有办法叫他住口,毕竟他是皇上。 这时,秦子淮陡然侧过脸来,双手放于膝上,漠然地看向赵婉婉。 他的声音仍是闷闷的:“若不是朕迟了一步,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那刘三掳走,而一点办法都没有……” 听到“刘三”这个名字,赵婉婉却停了两息,她扬了眉,瞪大了双眼,难以相信地看向秦子淮。 “刘、三?!” 她刚刚有没有听错? 赵婉婉又再次确认:“皇上说的那个人……可是北苍国青龙院指挥使刘祁?!” 秦子淮依然是那副又冷又空地目光,缓缓朝她看来。 脸上带着苦笑:“所以朕在月溪时,听到前线战报称皇后你在淙越一带遇上了刘三,还失了踪……朕便再也坐不住了!” 赵婉婉只觉得背脊发麻,冷汗涔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隐隐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秦子淮似乎看出赵婉婉此刻的震惊与不安,自嘲似的一笑:“别多心,朕只是怕皇后也和她一样,被那刘三掳走,下落不明……不过,如今看来,你比她幸运多了……” 赵婉婉这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几日以来,秦子淮对她的各种关心举动,只不过是出于权衡利弊的考量罢了。 当日他无论如何也要亲临战场,只不过是希望能亲自找回那名生死未卜,失踪的姑娘而已。 赵婉婉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皇上还真是个冷酷的人!” 听到赵婉婉嗤之以鼻的话,秦子淮却反而露出一脸叫人费解的笑意,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夸奖似的。 这神情又让赵婉婉莫名不悦,不由得蹙了眉。 秦子淮道:“她也这样说过朕……但朕别无选择……” 赵婉婉深吸一口,正想着反驳,这时却感到马车停了。 而驾车的侍卫在车舆外高声禀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栋王府到了!” 赵婉婉才止住了方才想说的话,心却顿时忐忑不定起来,尤其是听到侍卫提到“栋王”二字时,她脸色大变,脸庞肉眼可见地染上了两朵红云。 对于赵婉婉而言,如今再没有比见一见秦子垣更要紧的事了。 算算日子,她已经足足快七日未曾见过王兄一面了,她不知道他这七日在皇城内做着什么事? 为何也不入宫中? 她曾怀疑过是皇上下旨阻止王兄入宫,可如今看来,似乎是她小人之心,猜错了? 原来王兄也病了! 一连数日的浮想联翩,叫她食不安,寝不寐。 此刻,总算到了栋王府门前了,赵婉婉不顾身边秦子淮还未动身,便已先行起身,打算要下马车。 这举动自然被秦子淮看在眼里,他重重的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以示提醒赵婉婉注意举止。 哪有皇后先下马车的礼? 赵婉婉立即明白了秦子淮的意思,只得压抑着心中的焦躁,又坐定在原位,等着皇上先下车。 没想到她的目光再次与秦子淮交汇,见秦子淮朝她微微一笑:“皇后的心情,朕也明白!若是朕有其他法子,亦会成全你与大皇兄!” 这话没来由的吓了赵婉婉一跳,她冲秦子淮眨了眨眼:“皇上是担心王兄在朝中权势坐大,威胁到皇上的王位吗?” 秦子淮并不答她,一手掀开车舆门帘,便走下了马车。 他一转身后,又将手伸向车舆,想要牵赵婉婉下车。这举动与方才在车舆内的他截然不同,此时的秦子淮彬彬有礼,对她又如此的尊重了起来。 赵婉婉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原故,皇上前后差异这么大,但她此刻顾不得去深思这一点。 她一手握紧了皇上伸来的手,另一手提起了裙摆,顺势也走下了马车。 双脚落地的那一刻,赵婉婉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已有好些日子没有嗅过宫外的气息了。 她不由得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眼便看到“栋王府”三个大字的牌匾映在了她眼前。 此时,栋王府的门也忽然大开,随后门内迎出来几名看上去是下人打扮的男丁,年纪有老有少。 他们毕恭毕敬地朝着秦子淮与赵婉婉行了一礼后,站在最前面的那位男子,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头都不曾抬起,便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请!” 秦子淮点了点头后,便要抬步往王府里面走。 他仍旧牵着赵婉婉的手,赵婉婉只觉得有些不自然,悄悄用了力想抽身,却看到来自秦子淮眼神警告。 无奈之下,赵婉婉只得装模作样仍由着他牵着,跟着往王府里走。 二人刚要打算跨入王府大门时,便听到身后传来争执的声音。 原来,是一同前来的侍卫们也打算随着帝、后一同进入王府,却被栋王府上的下人阻拦了下来。 “殿下有命,生人不允许擅自进入王府!” 赵婉婉与秦子淮纷纷回头,又听到栋王府为首的下人继续对众侍卫说道:“请大人们就在府外等候吧?” 侍卫的首领一脸肃穆,双手叉腰:“若皇上,皇后娘娘有什么闪失,你们担当得起吗?” 话音未落,秦子淮已朝着侍卫们一抬手,示意要侍卫们住口。 侍卫们见状,立即俯身不语。 “你们就在此处守候便是。”秦子淮厉声道,“朕在大皇兄府上,能有何事?!” 秦子淮话音一落,一众侍卫们便齐声应道:“是!” “嗯!”秦子淮这才回头,在栋王府里的一名下人带领下,径直朝栋王府里走去。 赵婉婉也未想太多,跟在了秦子淮身后。 王府上出迎的下人们回到府内之后,才又将王府大门重重关上,而府外独留着帝、后二人的金舆与一众侍卫。 第304章 劫难 秦子淮、赵婉婉二人跟着王府的下人一路穿过游廊长亭,直奔前厅。 “皇上、皇后娘娘,请在前厅稍等,小人这便去请殿下……” 说着,王府的下人正欲退下,却被秦子淮出声叫住:“不必了,朕亲自去大皇兄房里见他!” 不等下人反应,秦子淮已一撩衣摆,就要往内堂而去,却被赵婉婉伸手拉住。 秦子淮回头,见赵婉婉阻止,不免诧异:“皇后?” 赵婉婉没想到秦子淮竟然如此着急,连过门之礼也不顾。 虽然他身为一国之君,按礼数,确实应该是由王府内上上下下一干人等出门相迎,以示君臣。 但秦子垣如今身有疾症,又是他的大皇兄弟,过门是客,或许此回,应该在前厅等等。 “皇上,还是由他们下人去请王兄来吧?” 赵婉婉劝说了一会,又向府上引路地那名下人吩咐:“去吧,本宫与皇上便在此等候。” 下人愣住,看了看赵婉婉又看了看秦子淮,踌躇不定。 直到秦子淮轻轻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去吧,朕与皇后在这里等栋王。” “是!”下人忙行礼后,便匆匆离开了前厅。 不一会儿,府上有别的下人替秦子淮、赵婉婉二人奉茶,之后也悄然退下。 约莫着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赵婉婉才见到秦子垣。 还未看到他脸时,便已是一阵阵闷闷沉沉地咳嗽声传来,赵婉婉猛然放下手中的杯盏,回头望着一侧。 见秦子垣用袖子掩着面,肩膀耸动,而双目带着些许赤色。 再见到王兄,赵婉婉顾不上秦子淮还坐在她身边,已立即站起身来,准备迎上前去。 秦子淮将茶盏一滞,清了清嗓子:“皇后!” 赵婉婉这才又坐下,眼里却满是担忧与焦急之色,目光无法从秦子垣身上移开。 秦子垣从下人口中得知赵婉婉与皇上是一同前来时,也愣了好一阵子。 实际上,秦子垣根本没有病。 那日当他与贡宇与赵沐之二位将军告别后,他便独自送奚弋北进医馆医伤。 医馆的大夫善治外伤,很快便替奚弋北处理了伤患之处,又包扎一番,奚弋北的箭伤已无大碍。 秦子垣望了望天色,见已是入夜,想着他已算仁至义尽。 便起身欲离开医馆,对奚弋北告别:“奚军师,本王便不奉陪了!” 哪知,奚弋北却严词厉色对他说道:“殿下今日之恩,我奚某感激不尽,不知殿下可愿再听奚某一言?” 秦子垣虽然极不愿在与他耗费时间,却耐着性子顿住步子,回头看着他:“奚军师还有话说?” 奚弋北脸色苍白,唇色晦暗,却强打着精神,非要拉着他往医馆外走去。 秦子垣更是诧异,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什么药,便由着他,一并走出了医馆。 奚弋北抬头望着夜空,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忽然他微眯起的眼里,闪烁着微光,还将未受伤的那只手臂抬起,往夜空中一指。 “殿下你看!” 秦子垣闻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着夜空。 此时,黑色的天空中并没几颗星辰,但正是如此,天空中的北斗七星便格外显眼。 奈何这天空中的星星,虽然秦子垣常常看,却并看不出有何蹊跷。 他心里生疑:“不知奚军师想要本王看什么?” 奚弋北察觉出秦子垣显然不太想听他兜圈子,便直言道:“这三颗星中,客星倍明,主星暗淡,主天下易主!殿下,明主将出啊!” 秦子垣却并不在意,轻瞥了他一眼:“哦?奚军师果然有闲情逸致,还有心情看这些……” 他觉得眼前这人倒是有趣,都被北苍国派出的杀丨手追到大秦皇城之内了,却还有心情与他站在大街上,谈天上的星星。 秦子垣不由笑意渐起:“难道奚军师,一点也不担心你们北苍的亲王派出的人,再次伏击你吗?” 话虽如此,他说完之后,心却骤然一沉。 心里不免也戚戚然:连北苍国的亲王为了要铲除乾王锦身边的谋士,都不惜千里迢迢命人追丨杀奚弋北至大秦皇城内。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他拉弓引箭。 而他如今的状况,和身边这个奚弋北相比,也好不了多少。 皇上收了他漠北的兵权,召回了伯吉将军,算算日子,伯吉应该已经收到圣谕了。 “殿下,今晚这天象已持续几日……” 奚弋北并未察觉秦子垣心中有顾虑,自顾自地又说道,“看来应该便是这几日的时间了……” 秦子垣仍不明所以,只长长叹了一口气,合上眼皮,想要回府:“时候不早了,本王……” 不等秦子垣将话说完,奚弋北又出声打断了他。 “殿下,您这几日恐有一劫!” …… 想到这,秦子垣收回了神,径直走到了前厅中央,向坐在主人位的秦子淮与赵婉婉行了一礼。 “本王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未能出府相迎,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秦子淮朗声道:“栋王免礼!” “朕听闻你病了,所以特来看看。” “皇上有心了,本王不敢当!”秦子垣小心翼翼回应着。 说话之间,秦子垣不经意抬眸看向眼前二人。 当他的目光与赵婉婉触碰到的那一刻,他眼中顿时涌满了关切与柔情。 “见到娘娘身子似乎好多了!本王也便放心了!” 就在一个时辰前,秦子垣都仍旧不太相信奚弋北那夜在医馆外的话。 直到刚刚府上的下人匆匆来内室找他,说皇上与皇后娘娘亲自登门府上见他,他才彻底相信了奚弋北的话。 也是在那一夜,为了证明奚弋北口中话语的真假,秦子垣便与奚弋北打了赌,还将奚弋北请到了栋王府坐客。 奚弋北曾他直言:“奚某已无退路,北苍国已回不去,留在秦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只怕奚军师过于乐观!如今本王亦是自身难保!”秦子垣怅然道。 可如今秦子垣再见到赵婉婉,心中仍然是难以自控,目光不由自主便会追随着她…… 他脑海中又响起奚弋北问他的话:“就算殿下不在乎天下,不在乎王位,甚至不在乎自己……” 奚弋北顿了顿,又道:“那么殿下心中可有心仪之人?殿下也不在乎心仪之人被他人占有吗?” 第305章 心腹之忧 秦子垣被奚弋北一连串的问话,引发了内心翻天覆地的波澜,若这世间上还有他无法割舍的,那便是对赵婉婉的一往情深。 不过数日未能得以相见,秦子垣发现竟然相思刺骨。 北伐前,他就曾与赵婉婉分开,那时还不曾觉得情有多浓? 北伐后,他早已习惯日日夜夜守在赵婉婉身边,只不过短短几日罢了,却让他思之若狂。 如今,思念之人就在眼前,令他目光更肆无忌惮,久久望着赵婉婉,挪不开眼。 赵婉婉与秦子垣视线交集之时,也克制不住自己,她这才明白何为相思不可医。 随即,赵婉婉站起身来,一脸忧心:“王兄,听说你病了……你、你还好吗?” “劳娘娘挂心了,本王便好得差不多了。” 秦子垣轻声回道,又控制不住多的说了一句:“娘娘不必替本王忧虑……” 二人四目交融之下,完全不顾忌旁人,惹得坐在一旁品茗的秦子淮脸色极为尴尬与难看。 他出声将二人打断:“朕看大皇兄气色如常,似乎并无什么大碍……” 秦子垣与赵婉婉闻言后,才收敛起目光。 秦子垣俯首:“是。” 秦子淮却叹息了一声,无可奈何道:“但太后叫朕来看看,总不能白走一趟……不如让朕也替栋王你把一把脉?” “把、把脉?”秦子垣迟疑了一下,没想到皇上亲自前来,竟然只为替他把脉? “这怎么使得!”秦子垣连忙拒绝。 皇上的话让秦子垣积压在心口里无数疑惑,顿时消散了不少。 原本,他以为皇上限制他出入宫中,收走他漠北兵丨权,便证明对他充分地不信任。 但他知道皇上一向对他便不太信任,经历梁王篡丨位这事之后,皇上收紧各 方权利也在情理之内。 可毕竟他们之间是亲兄弟,同是太后所出,太后还是念着他们兄弟和睦,兄友弟恭的。 “诶,你害什么羞啊?” 秦子淮看向秦子垣,还用下巴指了指厅内一旁的坐椅:“坐!” 秦子垣忍不敢坐,坐在原地。 赵婉婉刚重新坐好,不敢再在皇上面前失态,只得克制着她的目光,不去看秦子垣。 她不由得抿了抿嘴,垂了视线。 秦子淮却扭头对她吩咐:“皇后,你也替朕劝劝栋王。” 赵婉婉难以置信,侧着脸望着皇上,发现秦子淮正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赵婉婉犹豫了片刻,开口:“王兄,就让皇上替你瞧瞧吧?” 秦子垣思量片刻,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难得。 不过数日不见,帝后二人相处竟然变得融洽了许多,他脸上松动之余,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难道,经过这几天的分别,婉婉的心又向着皇上了吗?! “娘娘也…希望本王让皇上瞧瞧脉相吗?” 秦子垣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情绪难定的话。 赵婉婉察觉出秦子垣似乎有些在意,正想开口解释,却又听到对面出声:“……如此,本王明白了!” 旋即,秦子垣便走到一侧的坐椅旁坐下,一手掀起长袖,露出手腕置于一旁的案桌之上。 “本王便有劳皇上了!” 秦子淮起了身,走近了些,也一伸手,将三指搭于他的寸关尺位,诊起脉来。 秦子淮抬眼看着秦子垣:“大皇兄的脉相有些弦细啊……” 秦子垣也迎上了这目光:“哦,那又是如何的呢?” “看来大皇兄你最近思虑颇多……” 秦子淮又道,仍未移开目光,和秦子垣对视:“不知大皇兄在担心些什么呢?可否说与朕知道?” 秦子垣暗暗惊讶,却不露声色道:“本王只不过是挂念……” 他差一点就要将赵婉婉的名字脱口而出,幸好悬崖勒马及时打住,猛地咳嗽起来。 秦子淮却一反常态地哈哈笑了起来。 这笑声引得秦子垣与赵婉婉二人莫名的慌张,却听到秦子淮笑着打趣起秦子垣:“栋王。当朕真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吗?到这时候了,还不肯跟朕说实话?” 秦子淮说着,收回了号脉的手,仍看着秦子垣,等他回话。 秦子垣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位君王——他的六皇弟。 又飞快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赵婉婉,不解道:“实话?” 秦子垣想了想:“本王不明白皇上所指何事!” 话刚说完,他发现秦子淮笑意全无,脸色沉了下去,接下来的话带着淡淡的怒意。 “若是让栋王在赵婉婉与王位之间做个选择,栋王你打算怎么选?” 秦子淮的话掷地有声,气如洪钟,一句一顿,不只让秦子垣大为吃惊,也让身后的赵婉婉顿时愣住。 这问题无论秦子垣如何答,都是僭越之举,问得秦子垣哑口无言,一时愣在原地,脸色也有些惨白。 他还弄不清楚皇上突然问这话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但就算真的只是皇上随口问问,他也没有几个脑袋可以答。 秦子淮仍是盯着他,好像非要等他给一个答案似的。 秦子垣再次将目光落在了秦子淮身后的赵婉婉身上,紧抿着薄唇,喉结不觉涌动了几下。 赵婉婉的眼眸轻点过秦子淮的脑勺,幽幽地又看向了秦子垣。 她的整颗心都吊起来了。 皇上明明知道,却非要在此刻这样问王兄,究竟又是为何? 秦子淮虽然未曾回头,也不知道身后的皇后此刻心中所想,却犹如拥有神通一般,又道:“栋王不用顾忌,朕恕你无罪,尽管直言便是。” 秦子垣一怔,他固然再不济,再愚笨,这时也猜出皇上追问此事,完全是为了确认他可有异心,不惜以退为进。 既然不答不行,那就小心应付。 秦子垣面如常色道:“本王想知道,但凡是本王所言的,皇上便会相信,对吗?” “这是自然!”秦子淮坦然道。 秦子垣又抬了眼皮子,望了一眼赵婉婉。 只是一眼,引得赵婉婉整颗心又悬在了半空中。 她不明白皇上为何非要追问王兄此事,但却太过熟悉皇上的出尔反尔。 赵婉婉顿时有所担心,涨红了脸:“皇上!既然王兄身体无碍,不如就此回宫吧……” 秦子淮闻声骤然拧紧了眉毛,正欲回头出言斥责。 就在这时,前厅门外远远地传来一阵扰攘声四起,还听到刀剑相击的声音。 引得三人同时翘首望去,只见栋王府的下人跌跌撞撞地跑来,慌慌张张地报道:“殿、殿下……不,不好了!” 秦子垣顿时起身,心中莫名一惊:“何事惊扰?!” “伯、伯吉将军带着兵在府门外,围了皇上的侍卫……打起来了!” 第306章 飞鸟尽 “皇上、殿下,皇后娘娘……小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是只到府外门吵闹不已,前去一看,才发现他们竟然打起来了……” “而、而且看样子,皇上的侍卫们就快招架不住了!” “什么?!” 秦子淮显然动了怒,猛然一拍桌子,便站起身来:“好个伯吉,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若不是看见下人此刻面色如土,赵婉婉与秦子垣也根本不会相信,伯吉将军会带兵作乱。 赵婉婉更坐不住了,顿时站起身来:“你确定是伯吉将军,没有看错?” 怎么可能是伯吉将军呢? 赵婉婉大为诧异。 这次北伐,伯吉曾奉了秦子垣的命令,一路护送她由胡仆直到汴梁,还在汴梁与贡宇一起并肩作战过。 往事想来还历历在目。 赵婉婉记得当初三军回师途经睢阳后,漠北军便在伯吉将军的带领之下大举回漠北了啊? 怎么这个时候,伯吉会来皇城? 那下人冲她颔首道:“错、错不了,伯吉将军乃是栋王殿下的下属,小人怎会认错?” 转瞬,那下人似乎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慌里慌张又改了口:“小人的意思是曾经……伯吉将军曾是栋王殿下的下属……” 听到王府这位下人刻意的更正,赵婉婉更加不解。 她扬起眉毛:“曾、经?!” 她不明白为何这名下人要说“曾经”,难不成…… 伯吉将军现在已经不是王兄的下属了吗? 赵婉婉扫了一眼秦子淮与秦子垣兄弟二人,见他们皆是一脸镇静,好像心中没有任何波澜似的。 赵婉婉只得瞪着眼看向那名下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很快,她就发现那名下人偷偷地将目光骤然移向了秦子垣,脸上一副颇为难的神情,又望了望她赵婉婉。 却迟迟不肯开口回答她的提问。 越是如此,赵婉婉也越发明白,看来军中有些人、事发生了变化,而且变化还不少。 可能调动骠骑大将军这一职务的人,除了他的直属上级——漠北藩王,也就是秦子垣,以外便只有皇上了。 皇上为何要把伯吉将军从王兄弟身边撤走呢? 赵婉婉的脸色顿时疑云阵阵,而整个王府前厅的空气也似乎凝固了起来。 不可能是王兄不要伯吉将军跟随,那只能是皇上了! 赵婉婉如此不安的心想着,随之又将目光落在了秦子淮的身上。 秦子淮似乎感受到了她眼里的疑问,一扭头,淡漠地看向赵婉婉。 冷冷说道:“此事朕本不必向皇后交代,只不过既然皇后你问起……那朕便是说与你知道,也无妨。” 秦子淮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又看了一眼在一旁的秦子垣,续道:“伯吉将军如今已不再是大皇兄的下属,他与漠北军都直属于朕的号令!” 赵婉婉骇然一惊,果然她的推断没错。 可她顿时担心起秦子垣来,目光不自觉地又偏向了他。 秦子垣在听到秦子淮刚才的话时,呼吸明显的一凛,似乎隐忍着心里真实的情绪。 他沉默着,也未看向她。 脸上的神情疏离又阴郁,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与秦子淮脸上淡淡的笑意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皇后满意朕这个答复吗?” 秦子淮问她,还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赵婉婉只觉得心惊肉跳。 没想到不过才几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 伯吉将军、还是漠北军都直接归属于皇上号令,那…… 那王兄岂不是没了漠北的兵丨权? 她忍无可忍,瞪着秦子淮,大声问:“皇上,这又是为什么?!” 秦子淮没料到赵婉婉反应如此强烈,顿时绷了脸。 眼里全是冰冰冷冷:“难道皇后觉得,朕做这些调动,还要事先问过皇后吗?” “可是……” 赵婉婉着实想不明白,伯吉将军一直在漠北守护着大秦西北境,突然调回皇城…… 难道是因为皇上在害怕? “可是什么?!”秦子淮厉声喝道,目光愈发森然。 赵婉婉心中的怀疑涌到了嗓子眼里,凌厉的眸子紧紧盯着大秦的国君,发现他已悄然转身,打算走出前厅。 赵婉婉来不及回应秦子淮的问话,又将目光移向仍站在原地的秦子垣。 秦子垣神情淡漠地看向她,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要她别在为他追问此事一般。 但赵婉婉哪里肯听,她一手牵了裙摆,阔步走到了秦子淮的身边,将他叫住: “皇上将伯吉将军调离漠北,边陲之地打算用何人来守护?” “皇后!” 秦子淮猛一回头,厉声对她提醒:“朕再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后宫不得干政!” 秦子淮的目光坚决又凛冽,垂眸直勾勾地与赵婉婉对视,大有泰山压顶的气势。 赵婉婉顿时也火冒三丈:“浑、浑蛋——!!” 秦子淮听到这话之后,一语不发,一双幽深地黑瞳盯着赵婉婉的那张脸,脸色渐渐变红。 二人对峙之际,一个修长精瘦的身影悄然站在了她与秦子淮的中间,硬生生地将两人隔开。 赵婉婉本来被秦子淮这副盛怒的表情吓得有些心虚,她实在是太生气了,才口不择言骂了皇上。 但话已出口,犹如覆水难收。 没想到秦子垣又再挺身而出,护在了她的前面。 还未及多想,已听到秦子垣柔声劝道:“请皇上息怒,皇后娘娘不是有心的!” 赵婉婉顿时替秦子垣感到委屈,甚至是屈辱。 明明王兄已经被皇上削掉了权力,如今还要向皇上示好,出言维护她的过失…… 王兄……凭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秦子淮的脸上是何样的表情? 赵婉婉站在秦子垣的身后,并没有瞧见,她只恍惚听到秦子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并未言语。 然而,才又听到秦子垣俯首道:“多谢皇上!” 赵婉婉心中顿时了然,何为君臣?不就是眼下这样吗? 想到这里,她怅然一笑。 王兄早已深知这个道理,如今飞鸟尽,良弓藏!他又岂敢多言? 第307章 圣意难测 赵婉婉望着秦子垣的背影,心中仍是寒意森森。 每一次都要王兄出面替他解围解困,那王兄眼前的围困又将由何人来替他解决? 总有帝人说:秦氏皇族当中,唯大皇子与六皇子两兄弟最为相似。 但赵婉婉不断的周旋在这二人之间,却深深地明白,他们两个人根本就完全不一样。 不等赵婉婉做更多的思虑,又听到秦子淮若有所感,厉声道:“那伯吉竟敢在皇城之内与朕的侍卫械斗,是觉得骠骑大将军的军阶太高吗?!” 话音刚落,秦子淮已在前厅踱起步来,似乎在想着如何处理此事。 赵婉婉这才抬眼望见了秦子淮脸上的神色,发现他目光阴鸷,斜眼望着门外,好像要将栋王府望穿了似的。 然而,赵婉婉反而更担心那片广袤辽阔之地——漠北。 那里没有统帅与将士坐镇,后果会是如何?若是被北苍国的人知道,会不会让已平息的战火,死灰复燃? 而皇上仍要秦子垣驻守漠北,岂不是将他置身于危险之中? 她正想着,突然见到秦子垣又往前走了两步,朝秦子淮一拱手:“皇上,伯吉将军是本王的旧部,以本王对他的了解,此事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秦子垣顿了顿,又续道:“不如,让本王出去看看!” 秦子淮想了想后,回头道:“也好!那么就有劳栋王了!” 秦子垣得了皇上允准,便立即走出了前厅,移步前往向王府大门处,而在前厅的一名王府的下人,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赵婉婉目光随着秦子垣的身影飘远,眼里充满了担忧之色。 从秦子垣站在她身前,为她挺身而出后,她便没能看清秦子垣是什么样的神情。而她只能又一次站在他身后,望着他伟岸的后背,默默地替他提心吊胆。 听到秦子垣要亲自去府门外见见伯吉,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一想到他与伯吉将军相识相交足足十六余载,感情有多深厚,这自然是不必多说。 而且他们二人又一直驻守在大秦的西北漠北多年,一起并肩作战,默契十足,想必伯吉见到秦子垣出现,也会停止械斗。 赵婉婉正想着,却听到秦子淮突然出声:“你们二人果然是情深义重!出征以前大皇兄就时常维护皇后,想不到几个月不见,竟然更甚?” 虽然秦子淮的语气极为平静,却仍让赵婉婉觉得莫名不悦。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稳定心神,为的是让自己也能平心静气的与秦子淮对话。 “皇上突然做出这样的调动,究竟是在担心什么?” 赵婉婉冷冷地看了秦子淮一眼,满是不屑一顾:“皇上若是为了撤掉王兄在漠北的兵丨权,故意调走伯吉将军与漠北的将士们,而至大秦的西北境于不顾,会不会太小气了?” 赵婉婉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她认为皇上此举的目的已经非常的明确,他就是想将漠北一带的所有的兵丨权都集中自己手里。 秦子淮回头瞥了一眼赵婉婉,这一眼却深意无限,看得赵婉婉心中一震,下意识间移开了眸子,看向别处。 “皇上即使被臣妾说中了,也不用这样看着臣妾!” “朕小气?”秦子淮表情严肃,皱眉看着赵婉婉,反问:“皇后你偏帮栋王也就算了,还要数落朕?” 赵婉婉目光游移,收紧了下巴,仍未与秦子淮对视,也未出声。 她口中所言的,便是她心中所想的,话已出口,她也不想再解释什么。 就在这时,赵婉婉感到秦子淮已逼近她的面前,她下意识间一抬眸,秦子淮的视线像一座山一般压过来,让她顿时透不过气。 赵婉婉只能退让两步,却听到眼前这个男人出声道:“何况,朕出于什么目的,想调动什么人……朕自有原因,皇后你别以为随军出征过,就能随便猜测、怀疑朕!” 这话却叫赵婉婉的心中顿时火起,仰头怒问:“是吗?皇上你敢诅咒发誓说你调动伯吉将军完全不是因为担心王兄有兵丨权?” 秦子淮一凝眉,听出赵婉婉言语间的挑唆,于是冷冷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然而这笑意并没有停留太久,很快秦子淮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一脸严肃道:“这也不能成为伯吉带头作乱的理由!伯吉这样做,无疑就是在给栋王找难堪!” 秦子淮的这些话,确实提醒了赵婉婉,也像是叫醒了她一样。 是啊!如此一来,任谁都会以为是王兄叫伯吉将军作乱的了,那王兄又要怎么办呢? 赵婉婉正想开口替秦子垣解释,却再次被秦子淮打断:“朕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所以朕才准了栋王的请求,要他亲自去处理。” 赵婉婉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秦子淮的一番话,回想起刚刚她的态度,似乎有些失态,这让赵婉婉整个人都顿时消沉了下去。 她站直了身子,有些僵硬的冲秦子淮笑了笑:“是,皇上说的是……是臣妾……” “够了!”秦子淮转身望向了厅外边,隐隐能看见院里的假山草木。 “如果皇后是想说赔礼道歉的话,就免了吧!”秦子淮清冷地说:“朕已听得厌烦了!” 赵婉婉闻言后,莫名紧张起来,一直也不知道该不该再说些什么话,便愣在了原地。 她又将目光移往厅外,看着闷闷的天色,开始担心起已经离开前厅一阵子的秦子垣。 赵婉婉心中暗想,不知王兄能不能顺利的说服伯吉将军,千万不可做傻事啊! 第308章 一念之差 与此同时,秦子垣主仆二人从前厅一直走过前院,沿着水榭亭,一前一后的在府中穿行。 即将来到大门处,这短短的一路上,秦子垣内心仍是诧异的,他微微皱起眉头却还未想明白,伯吉将军从漠北的月溪城出发,前往皇城大概需要三五日的行程。 就算伯吉是骑上了大宛良驹,不眠不休,也得两日的行军路程,怎会如此快速抵达皇城? 再者,皇上收掉了秦子垣漠北的兵丨权所下的圣旨,也不过下放数日,就算是有斥候疾驰送信,一来一回也得三日。 莫非伯吉将军发现了月溪到皇城之间,有条近道? 这真是叫秦子垣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即便如此,根据府里下人的描述,加上秦子垣对伯吉的了解,他根本不相信伯吉会与皇上宫里的侍卫对峙,更别说大动干戈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子垣一路上稳稳地走在前边,却忽然顿住。 他喃喃道:“伯吉将军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一向忠心耿耿,明辨是非……” 秦子垣想了想后,猛然回头:“你确定没认错人?在府外扰攘之人真是伯吉将军?” “回殿下,小人可不敢乱语!”那下人小心翼翼回着话。 秦子垣听后,心中再次暗暗思量:伯吉与皇上鲜有交集,如今在本王王府门外与皇宫内院的侍卫动粗,到底所谓何事? 再往前数步,便就临近王府的大门处了。秦子垣抬眼看着王府大门,只觉得此时,这府门似有千斤重。 门外喧闹的人声嘈杂不堪,混合着器械乒乓碰撞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恍惚让秦子垣置身在战场一般,直叫秦子垣忐忑不安。 他骤然顿住了脚步,蹙眉看着这扇王府大门,似乎有所犹豫。 随他一路同行的下人,原本一直走在他身后,这时也绕行至他面前,俯着身子,请示道:“殿下……不如让小人替殿下出去……” 秦子垣这才将目光移向说话之人,是个年轻的面孔。 秦子垣淡淡问起:“你在本王府上有多少年了?” 那人一怔:“回殿下,小人十岁被先帝绶命到栋王殿下府上,如今已有六年,快七年了……” 秦子垣颔首又问:“这么说,你也是熟知伯吉将军的?” “是、是的。小人还知道殿下与伯吉将军渊源颇深,虽是主上与下属关系,却又情同手足,更是亦师亦友的朋友!” 秦子垣睨了下人一眼,不置可否。 因为下人确实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秦子垣感慨:“是啊,伯吉将军与本王确实关系匪浅…” 他又话锋一转,既像是在问下人话,又像是在自问:“伯吉将军一向忠心耿耿,为何要与皇上的侍卫动起干戈呢?” “这个,小人说不好……”下人有些迟疑,“只不过……” 秦子垣见下人面露难色,手紧紧抓着上衣衣摆,似乎有难言之隐。 于是,他微微牵起了嘴角,和蔼的望着下人,又将伸手拍了拍下人的肩膀:“你但说无妨!本王不会怪罪你。” 那下人抬眼看着秦子垣,像是在确定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秦子垣又道:“有什么话,直说就好,本王也想听听你的看法。” “是,殿下!” 那下人一脸认真,又续道:“伯吉将军发火,对侍卫们动手……想必一定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又误以为殿下被囚……” 那下人说到这时,忽然打住不提。 秦子垣却听出了话里的端倪,他直勾勾地看着这个下人,脸上闪过一丝疑虑:“被囚?!” 他收回的手僵在了半空,眼里的笑意全无,声音也变得冷清了几许。 “为何伯吉将军会以为本王被囚?” 秦子垣发现下人顿时慌里慌张起来,将头低低地垂下,不敢再看他,更是默不作声,像是犯了什么错误似的。 见下人不语,秦子垣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本王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那下人目光闪烁,支支吾吾:“殿、殿下!小人……小人不敢说!” “不敢说?” 秦子垣突然意识到,这里莫非还另有内情不成? 说起被囚,他想起多日前,他入宫后,被梁王秦子翊囚在西垂宫内足足两日两夜。 也正因为如此,他那两日并未回到王府内……算算日子,也过去快七日了。 想到这时,秦子垣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瞳孔微缩,鼻翼噏动:“难道有人将本王被困在西垂宫的事,告诉了伯吉将军?” 那下人仿佛双腿一软,顿时跪在了秦子垣的面前,向他稽首:“请殿下恕罪!小人见殿下入宫两日,迟迟未归,亦无音讯,小人担心殿下安危,不得已才命府中飞鸟传信与伯吉将军知道!” 话音刚落,秦子垣只得愣在原地。 他应该处罚这名下人私自动用王府飞鸟传信?还是处罚下人未经他本人授意,扰乱军纪?眼下竟要酿成大错! 秦子垣不免气结! 停了两息后,他平复了心中的不安和怒意,长长吐出一口气。 “你可知你真是罪该万死?!” 难怪伯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来到皇城,原来不是因为皇上的削权的事。 秦子垣又问:“那你可有向伯吉将军说清楚,本王被囚于何处?” 那下人浑身颤抖,整个身体匍匐在地上:“…这……” 秦子垣见他如此吞吞吐吐,已经了然于胸。他闭上了双眼,又深深地一吸气。 “……”秦子垣一拂袖,无奈的走向王府大门处,抬起手,缓缓将王府大门打开。 秦子垣万万没有料到,他不过刚刚打开了一扇门,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映入他眼眸之中。 此人一身玄青铠甲在身,手持长剑,剑已出鞘,站在王府门外。 还听到他字正腔圆地指挥着将士们:“围!” 话音落下便看到黑压压一片,身着漠北军铠甲的将士们整整齐齐拿出了弩弓半蹲在离栋王府大门外数步的位置,并围成了一个半圆弧状,像是守护着整个栋王府的安危一般,与不远处的皇宫侍卫位对峙。 秦子垣心中暗暗叹道:伯吉! 秦子垣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出声叫住他们,看着这一个个熟悉的身影,秦子垣竟然有些触动。 而刚才那个下人此时也来到了秦子垣身后,轻声唤道:“殿、殿下……请殿下饶恕小人吧!” 下人说话声,不仅打断了秦子垣的思绪,也引起了伯吉的注意,伯吉猛然回头,视线看向栋王府打开的大门,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秦子垣。 秦子垣与伯吉二人四目相接时,伯吉又惊又喜,顿时转过身面朝着秦子垣,单膝跪地行礼道:“末将来迟了,参见栋王殿下!” 第309章 一场误会 皇城西北角栋王府门外长街被两路将士拥堵的水泄不通,城中百姓见状早已悄然避开途径此道。 即使真有人要从此地路过,瞥见两波人马剑拔弩张,严阵以待的模样,也尽都见事不对立马调头就走。 此时,整个皇城的西北角一带,几乎没有寻常百姓的身影,全是将士。 就在伯吉回头向秦子垣行礼的时候,伯吉的举动也自然惊动了在场的其他漠北将士。 将士们本来听到伯吉将军的号令已是蓄势待发,弓弩随即被将士们紧紧握在手上,下一步就要打算瞄准。 却因伯吉将军突然唤道“栋王殿下”,而引得将士们纷纷回头。 当见到秦子垣毫发无损的出现在王府大门处时,漠北的众将士尽都露出欣喜的神情,还有一些将士甚至失声道:“殿下……” 被漠北军围了半圈的侍卫们本来人数不多,和漠北的将士经过一番撕斗,有些寡不敌众。 也正是在这一刹那间,发现了契机。为首的侍卫缓缓退后了数步,发现漠北军并未注意他的举动。 他才压低了声音,侧着头,示意身边的下属:“快!去将军卫府请廉将军来!” 那下属怔愣住,还有些欲言又止,又听到首领续道:“就说皇上在栋王府被漠北的伯吉围困住了,事态十万紧急!” 被授意的侍卫得了指令,立马出声:“是!” 随后,他便在其余侍卫的掩护下,悄然退走,走到这里的街巷口处,飞快转身背向着其余人,撒腿飞奔起来,直奔将军卫府而去。 秦子垣看见伯吉向他行礼,也一撩衣摆,跨出府门。 神情凝重的走向伯吉:“伯吉将军,免礼!” 伯吉闻言适才重新站起身来,顾不得与秦子垣叙旧,便已转身。 他再次面向那些皇宫内的侍卫,缓缓抬起一只手,眼看就要向将士们发出进攻的号令。 秦子垣骤然睁大了双眼,立即出声阻止:“伯吉将军,不得恣意对皇宫内院的侍卫动武!” 伯吉愣了一下,似乎大为不解,又回头望着秦子垣,摊开双手:“这帮侍卫,不分是非黑白,助纣为虐,简直是大逆不道!竟然听信梁王的号令,囚禁殿下在先!殿下为何要替他们求情?” 秦子垣听到伯吉的话,顿时明白其中的原委,原来伯吉还以为侍卫们是奉了梁王之命,将他囚困于此! 照这样看来,刚才那下人所说的,应该是事实。得知他被梁王困于西垂宫的那两日,府中下人便向伯吉送去了消息…… 所以伯吉才会如此激动,与侍卫对立! 秦子垣想到这时,不由得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平复心中的情绪。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下人,目光森然,口气颇为冷淡:“你,还不快来向伯吉将军解释?” 秦子垣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那名下人慌张的抬眼看着面前这一片混乱,丝毫不敢怠慢,急急忙忙也跨出府门,走到了伯吉的跟前。 随之一跪:“都是小人的错!哎哟伯吉将军,要罚,就罚小人一人吧!是小人担心殿下安危,见几日前,殿下被梁王困在皇宫内……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伯吉看着说话的人,蹙起眉毛,仍是一脸不解。 半晌,伯吉再次看向秦子垣,又以目光示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子垣又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一脸无奈:“伯吉将军,这是一场误会,快叫将士们速速收起兵器吧,本王没有被任何人囚禁!” “什、什么?”伯吉顿时心惊肉跳。 伯吉与秦子垣还正为此事纠结之时,不远处的侍卫首领也提高了声音,向秦子垣喊起话来。 “栋王殿下,属下奉皇上之命,守在殿下王府附近,等候皇上皇后!不想被殿下的部下将我等打伤,若皇上问责,不知殿下要如何自处?” 侍卫首领的话,引得秦子垣和伯吉回眸,二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才好。 然而,围护在栋王府外的将士们却纷纷出声:“那你们还想怎么样呢?” “就是!殿下都说是一场误会了!” “皇上?皇上不是失踪了吗?” …… 漠北的将士们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有小声嘀咕的,也有大声高喊的。 顿时栋王府附近又是一片喧哗不已。 “误会?” 那侍卫首领轻蔑的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皇城街巷,天子脚下,岂能由着你们这帮漠北粗鄙之人在此胡作非为?” 随即,侍卫首领又质问起秦子垣:“栋王殿下,皇上还在殿下府里做客!他们惊动了皇上犯的罪名可不小!只怕根本就担当不起!” 面对侍卫如此挑衅的话,伯吉顿时竖起了眉毛,抬手指向那说话的侍卫:“你不过一阶区区皇宫内院侍卫,哪时轮得到你出声?” 伯吉又转头看向秦子垣,一抱拳:“殿下,末将收到消息,听说梁王打算自立为王……难道梁王已经……?” 秦子垣拍了拍伯吉的肩膀,并未多做解释,反而跨了一步走到最前面,对侍卫首领朗声道:“本王正是为了府门外的扰攘,向皇上请示前来阻止!” 他一句一顿的说着,目光凛冽的扫过了一众侍卫后,续道:“在场所有的人听好,都将手中兵器收起来!停止互相伤害!” “殿下?” 伯吉仍有疑问,当他在漠北安顿好了众将士不过数日,就收到皇城来的消息。 得知梁王独揽大权后,伯吉已是心急如焚,不知皇城内外会发生何等变化。他更加担心一向温恭谦良,心有仁慈的栋王殿下被奸人陷害,便随即带齐人马赶往皇城。 秦子垣知道伯吉心中担心何事,便侧脸,用眼梢睨了他一眼:“六皇弟平安无事,已回到了皇宫内!其余的事,本王迟一些再与将军细说。” 伯吉听后顿时明白局势早已不是他收到消息时的情形了,没想到皇城前后不过十日光景,竟然变化莫测,如此迅速! 伯吉顿时改变了态度,也上前一步,朝着众侍卫拱手道:“对不住了!伯吉不知深浅,一时心急,刚刚多有冒犯,还请各位多多担待!” 第310章 不肯罢休 见伯吉将军低头,又拱手向他们赔礼道歉,侍卫们尽都面面相觑,傻了眼。 一时间,都不敢做声,就连侍卫首领也愣住了。 侍卫们虽不受三军管辖,直接听命于皇上。但他们的官阶却并没有伯吉将军高。照道理,若是没有皇上的指令,侍卫们也不能轻举妄动,凡事只得等候皇上的指示才是。 “大家都快将剑刃收入剑鞘之中吧!”伯吉又开口劝道。 秦子垣也立即应声:“皇上还在本王府中,此事就此打住,大事化小吧!” 侍卫们见伯吉说着,突然收起佩剑,而其余的漠北将士们也骤然收回了弩弓,放弃了对抗的姿势,倒是让原本负隅顽抗的侍卫们有些进退两难了。 那侍卫首领刚要下领令,却听到一声高呼:“廉少将军到——!”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先前侍卫首领派去将军卫府搬救兵的那名侍卫,此时已经悄然又走近此地。 不仅如此,他还领着廉永忠与其部下一众将士们,一路疾步小跑般地赶来栋王府附近。 突然涌来如此多的将士,更让皇城内的百姓惶惶不安,就连周边打开门户做生意的店铺也隐隐察觉到这里出了状况,早早的闭了户。 听到高呼声后,秦子垣与伯吉顿时抬目眺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发现浩浩荡荡的队伍如潮水般没过这条街道的,涌入眼前。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众甲胄在身的将士们,他们手持枪戟,刃光森然,还微闪着寒光。 而在这一众将士当中,秦子垣与伯吉似乎还看到了贡宇和赵沐之二位将军的身影。 二人不由自主的对望了彼此一眼,虽然心下诧异万分,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来人。 很快,栋王府门前这一片空地上,已蓄满了黑压压一片人影,站立在大街的两侧的将士们,严阵以待的等待着廉少将军现身。 这样的架式,使秦子垣不由得眉毛微微挑起,心里有些担心。 他想着:廉少将军、贡将军还有赵将军为何会同时在这里出现?莫非有人去将军卫府通风报信? 还未及深思,转眼间,秦子垣便看见廉永忠手持佩剑,威风凛凛地走到了他的前面,一直走到离他不过十步之遥的位置,才停下脚步。 随后,廉永忠向秦子垣一拱手道:“末将见过栋王殿下!” 秦子垣垂目看着廉永忠,“嗯”了一声:“廉少将军如此兴师动众,叫这么多将士前来本王王府门前,是要做什么?” “末将听宫内侍卫前来禀报,说有人围下了殿下的王府,还打伤了随皇上出行的侍卫,动机不良,伺机作乱。末将担心皇上、皇后娘娘与殿下的安危,所以特率将士们前来救驾!” 说罢,廉永忠又站直了身子,目光扫视了站在秦子垣身侧的伯吉一眼后,旋即扭头向身后的将士们号令道:“将这帮乱军,统统拿下!” 廉永忠的话音刚落,随行的部下便吼声震天:“是!” 这阵势宛如面临大敌一般,见眼着廉少将军的部下整齐往前靠近,秦子垣心中一紧,立即出声制止道:“廉少将军,且慢!” 同时,秦子垣的目光越过了廉永忠,直勾勾地望向了在廉永忠身后的那群将士们,当他发现那群将士听到他出声阻止,确实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随即,秦子垣又道:“此事不过是一场误会,勿要再动手!” 秦子垣才再次向廉永忠,发现廉永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正欲开口问话。而这时又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快速的靠近这里。 秦子垣被这两个身影吸引了目光,心中暗暗惊讶:果然是贡将军与赵将军! 为何他们二人也在此列当中?! 直到秦子垣已能看清楚贡宇与赵沐之二人身上的铠甲的纹理,便听到二人朝他行了一礼。 “参见栋王殿下!” 秦子垣无声笑笑,示意二位将军免礼。 见眼前事态紧急,秦子垣顾不上与二人过多交谈,再次望向廉永忠:“廉少将军,本王重申一次,刚才本王府门外所发生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伯吉将军自知有错,已停手向侍卫们赔礼道歉了。” 说着,他顿了顿,又往廉永忠身前走了两步:“廉少将军,不如就让此事,大事化小吧!” 伯吉也在这时出言解释:“廉少将军,是伯吉一叶障目,不知道原来殿下被困一事,已是事过境迁,才急火攻心向侍卫们发动了攻击……” 伯吉面带愧色,又扬高了声音,向在场众人说道:“廉少将军、诸位将士们,还请回吧!伯吉此番多有扰攘,自会向皇上请罪!” 贡宇如释重负般的笑了起来,还大声道:“我就说嘛,伯吉将军怎么可能公然带兵扰乱皇城?” 说罢,贡宇又走到伯吉身侧,还拍了拍伯吉的肩膀,小声道:“好久不见了,伯吉将军。没想到你一来皇城,就捅这么大个‘篓子’……” 伯吉望着贡宇,扯了扯唇角:“贡将军!伯吉只是收到消息,担心殿下安危才……” 廉永忠见状脸色也变得没有先前那么严肃,似乎松了松肩膀,看了看伯吉,又看了看秦子垣后,正要鸣金收兵,抱拳告退。 就在这时,从栋王府门处却传来一阵动静,那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步一顿,还未见到人影,却已经听到一个语气极重的声音。 “骠骑大将军——伯吉,你可真是胆大妄为!” 不光是秦子垣,在场所有一干人等都听出这语气极其不善,就好像是伯吉已经做了欺君罔上的事一般。 秦子垣微微错愕,心下一惊:皇上?! 皇上怎么出来了? 想到此时,他立即回头朝府门处望去。 果然不出秦子垣所料,他只不过才刚刚转身,便已看到秦子淮出现在了王府门前。 秦子淮神态极其严肃,微眯着眼,目光却似乎死死的锁定在了伯吉的身上。 在场众人见是皇上,纷纷下跪:“参见皇上!” 第311章 旧账 “想草草赔罪了事?!” 秦子淮目光森然,仍然看着伯吉:“据朕所知,伯吉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擅自遣兵为非作歹了!” 他藏在袖口里的手紧握成了拳头,指甲陷入手掌之中,硬生生地抠出了血痕。 眼里的阴鸷更甚:“朕可有说错?” 众人仍是俯首状,见圣上震怒,无一人敢抬头。 原本喧闹不已的西北角处,骤然寂静无比。 伯吉听到皇上指名指姓地斥责他,先是惊讶不已,随即就掩住了心中的诧异。 他垂下眼眸,毕恭毕敬道:“末将、末将行事,一向以大秦为先,以殿下为先,……自问从未有过为非作歹之举,还请皇上明查!” “你还敢狡辩?!”秦子淮气急了,眉头紧锁,眼角因愤怒而泛起的红晕越发更甚。 秦子淮踱着步子,径直走到了伯吉跟前,居高临下的瞪着他,一字一句细细问起:“今年八月的秋拾节,在驿城的事,难道伯吉将军忘了吗?” 伯吉怔愣住,不顾皇上还未要众人免礼,陡然抬起头来,仰望着秦子淮。 同时,在伯吉身边的秦子垣也骤然抬起眼,飞快的看了一眼秦子淮,心里暗暗想到:原来皇上还在怪他当时命伯吉去驿城捉拿沈怀良一事…… 想到这里,秦子垣的眸子黯淡了下去,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变得冷冰起来。 然而,仅仅就是这一瞬的抬眼,却让秦子垣察觉到一个关切的目光。 他又抬眼去寻,乍然瞥见了王府大门处,一个纤细的身影,带着一脸慌乱与不解的目光,毫不避让的直直盯着秦子垣。 秦子垣眉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心里默念起了赵婉婉的名字。 他不知赵婉婉是何时开始,静静的站在了那里。 但赵婉婉刚才投向他和伯吉的目光,却几乎是带着失望与苦涩的神色,这引得秦子垣中心惴惴不安。 难道,皇上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给了她? 当时皇上在登基大典之日私自出宫,跑往驿城,随后驿城传出乱民闹事,他是迫不得已才命伯吉围下驿城…… 秦子垣的目光再次垂下,神情变得平静起来,犹如等待着审判一般,他不知道以赵婉婉如此忠直的性子,会怎样理解与看待曾经的他。 不过半炷烟之前,赵婉婉本来与秦子淮依旧在栋王府前厅等候。 见秦子垣前去处理府门处的混乱久久未回来复命,总觉得事态严重。 秦子淮在前厅中来回踱着步子,赵婉婉见状后,似乎也被他扰乱了心绪,于是出言相劝:“皇上在担心什么?” 秦子淮顿住,看了她一眼:“皇后对这位伯吉将军了解多少?” 赵婉婉不明白秦子淮这样问是何意。 便随口道:“臣妾此回随父亲北征,一路上颇得伯吉将军照拂……在仆胡与汴梁两处与北苍对战时,伯吉将军有勇有谋,是一位难得的将领!” 秦子淮却轻哼了一声:“伯吉是先帝在位时,册封的骠骑大将军。出名太早,使他桀骜不驯,傲上矜下。今年驿城的秋拾节,朕就有幸领教过他的官威!” 赵婉婉听着秦子淮如此这般的评价伯吉将军,和她方才口中所言大相径庭,眉头皱起。 心中却暗暗思量:秋拾节?不就是八月份的时候? 那个时候……皇上还是太子吧? 秦子淮似乎看出了赵婉婉脸上的疑惑,又追问:“皇后在意外什么?” “臣妾……” 赵婉婉吞了吞口水,要不要出言反驳秦子淮的话。 秦子淮却是目光灼灼,一句一顿地问:“朕还记得,皇后曾经特别想要弄清楚驿城的沈怀良,还有沈昆兰的事?” 赵婉婉没想到皇上竟然还记得这些,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她呆呆地站在原处,身子紧紧的绷着,指尖微颤。 “若是朕告诉你,驿城之乱一切都是因伯吉而起……” 秦子淮目不转睛地看向赵婉婉,不免彻底敞开了说:“不,应该说一切都是因为栋王而起……皇后你,还会选他吗?” 面对秦子淮如此直白的指控,赵婉婉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失措,她为了避免站不稳,下意识往后扶住了坐椅的扶手,随后将扶手紧紧的握住。 赵婉婉曾一度以为,她初到皇城嫁入宫中为后时,皇上便时常往返驿城,这其中的原因,大概是因为皇上心系沈府的小姐沈昆兰。 后来,她借剿匪的名义亲自前往沈府一探究竟后,却并没有任何发现。 事到如今,皇上的心究竟属意谁,对于她而言,早已不再重要。 可当她再听到皇上重提此事,还涉及到伯吉将军,甚至直指背后之人是秦子垣时,这着实让赵婉婉大为不安与震惊。 她的手不免攥紧了袖口,看着带着怒意的秦子淮,一番斟酌之后,才开口:“皇上所言可有真凭实据?” “凭据?” 秦子淮问道:“朕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朕就是凭据!” 赵婉婉仔细辨别着秦子淮脸上的神色,发现他言之凿凿,目光笃定,完全不像是做假。 她收回与皇上相视的目光,别过脸,心中却仍是不信:“皇上真会说笑,难不成皇上在尚未登基之前,便就常常前往驿城?” 赵婉婉顿了顿,又道:“即便如此,伯吉将军又何尝不是常年都驻守在漠北一带,怎会在秋拾节出现在驿城……” 秦子淮扫过赵婉婉的脸,鼻息冷哼一声:“看来皇后仍是不信朕?” 赵婉婉目光飞快的游移,不时飞快看向秦子淮一眼,又移开。 她发现秦了淮目光悠远,没有聚焦,仿佛陷入了回忆里面,而他的唇色也变得暗红了起来。 半晌,才听到秦子淮开口,用一脸唏嘘地神色看着她:“不知在皇后眼中,朕又是何样的?” 赵婉婉顿时感到心被揪起,她仍不敢与秦子淮对视,但此刻,却能感受到秦子淮投来的目光,使得她局促不安。 “可是……”赵婉婉张口,想要辩驳。 却又听到秦子淮已做了结论:“朕想……大概是个名副其实的浑蛋吧?” 第312章 昭然若揭 赵婉婉压下心中的惊讶与不安,但还是忍不住抬头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她的确不太相信秦子淮所说的话,伯吉将军怎会如此粗暴地对待手无寸铁的百姓呢? 何况这背后竟然是王兄指使的? 不!这绝对不可能! “皇后……”秦子淮叹息了一声,“你看人实在太过片面!” 赵婉婉没有动。 但她心却反复思量着一件事:在她的印象中,伯吉将军可是威武大将军一样的存在。不仅多次护王兄周全,曾在她幼年时,还救过她和秦子垣二人。 他与王兄都是好人! 就算秋抬节上,伯吉将军真的奉了王兄之命围捕驿城百姓,也一定是有苦衷、有原因的! 她不服气反问道:“皇上这话说的……你又了解伯吉将军多少呢?” “皇上所说的一切,臣妾确实不知道,也没听其他人提起过。” 赵婉婉想替伯吉解释,于是续道:“但皇上又怎么敢保证,皇上所见所闻就不片面呢?” “好!既然皇后你这么冥顽不灵,那便随朕出去,找伯吉将军一问,便知!” 秦子淮说罢,拂袖便跨出了前厅,头也不回的朝着栋王府的大门处走去。 赵婉婉看着秦子淮离去的背影,怔愣住了片刻,心中依然坚信伯吉将军与王兄不是秦子淮所说的那样,但却也莫名地开始慌乱不安起来。 她随后也跨出了前厅,一手提起裙摆,紧跟在了秦子淮的身后,前往王府大门处。 一路上,赵婉婉没有与秦子淮再做交谈。 她在心中默默想着:伯吉将军一直追随在王兄身边,行事都是按照王兄的旨意。 如果真如皇上方才所言,伯吉在今年八月的秋拾节,来过驿城围捕百姓……那么王兄当日也在场吗? 她神色凝重,目光也变得迷离起来。 赵婉婉的脑海中,浮现出汴梁城楼上,守城的那一晚,王兄与伯吉将军竭尽全力要守护汴梁城时的样子,至今仍旧深深镌刻在她的心中。 与秦子淮方才所描述的那副画面,简直判若两人。 同一个人真的会有如此大的差别吗? 不过片刻之余,眼见秦子淮就要走到栋王府的大门附近,赵婉婉再次抬起头,审视起这位君王的背影。 随后,她试探地又唤了一声:“皇上!” 秦子淮顿住了脚步,侧首抬目,看着她。 赵婉婉蹙起眉,略微犹豫:“臣妾记得皇上是在秋拾节之后登基的,对吗?” 秦子淮愣了一下,转过身面朝向赵婉婉而立,脸上乍现一丝微妙的笑意。 他扯起了嘴角,语气有些欣慰:“很好,皇后终于发现朕话里的玄机了?” 赵婉婉并不想发现,只不过算算日子,只觉得这其中或许真有可疑之处。 不想秦子淮竟然夸起她来,这更让赵婉婉生起一股邪恶的揣测。 她眉心拧紧,小口微张,有话堵在了喉咙,却迟迟不愿将这话说出来。 自打她踏上前往皇城的征程时,在途经驿城后,雁安就曾和她提过,四处都是关于漠北栋王的流言蜚语。 赵婉婉曾经将信将疑过,到后来完全不再相信。 可命运却偏偏又出手了! 她开始担心或许这些流言蜚语当中,有一部分也许是真的! 秦子淮的目光在赵婉婉脸上盘旋了一阵后,便收回。继面转身打算将王府大门打开。 而赵婉婉还记得当时她路过驿城郊外时,遭遇山贼劫掠一事,也因此丢了嫁妆,气急败坏下,只想着讨伐山贼。 她却从未想过,驿城地处皇城毗邻之地,山贼竟然如此的猖狂?莫非真和驿城内有乱民相关? 赵婉婉抬眼发现秦子淮已抬手正欲打开府门,骤然出声叫住:“皇上!” 秦子淮再次顿住,却未回头。 赵婉婉看不到他是什么脸色,却也顾不得太多,只管开口追问:“伯吉将军当时在驿城……当真耍过‘官威’?!” 听到秦子淮轻哼一声,一阵风拂过二人的头顶。 秦子淮道:“朕不是说过了?” “臣、臣妾想知道细节!” 秦子淮淡淡吐出一口气,扭头望向赵婉婉。 他眼里的寒意渐深:“朕那时还是太子。亲眼目睹伯吉为了捉拿乱民,不惜带齐兵马包围了整座驿城的百姓!这难道算不得恃强凌弱,欺压百姓?这还不能叫做耍‘官威’吗?” 赵婉婉闻言悚然一惊,只是看着秦子淮。 她脸上的忧色与惊讶并没有比先前更严重,只是,赵婉婉想象不出伯吉将军会做出这样的事。 “但是……出兵须有上级授意……”赵婉婉轻声说着。 若真如皇上所言,那这背后授意之人,岂不就是……?! 赵婉婉只觉得背脊发凉,看着眼前人。 依旧想着替伯吉辩解:“若,若是真有乱民呢?” 秦子淮挑眉戏谑的看着赵婉婉,厉声将她的话打断。 “皇后!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赵婉婉从来不曾见到秦子淮这副模样,他眼里竟然微微发红,刚刚还看见他将手放在门环上,打算打开府门。 此刻,秦子淮却突然又往回走来。赵婉婉见状,极不自然的将双手微微抬起,做着防御的姿势。 就在这时,一声高呼,打断了两人这样的架势。 “廉将军到——!” 赵婉婉与秦子淮本能的被这一声高呼吸引了注意力,纷纷朝着门外望去。 也奈何只因这一声高呼,秦子淮没有再靠近赵婉婉。 他再次回头,快步走向了府门处,伸手将大门打开。 栋王府门外仍是跪满了将军、将士与侍卫们,秦子淮的问话,犹如惊雷炸在此地。 伯吉一脸严肃,将眉头收紧,抱拳道:“回皇上,当时末将带兵围住驿城,不过是因为那沈怀良窝藏乱民,阻扰皇上登基,所以才末将才奉命前来驿城……” 秦子淮点了点头,冷笑一声:“好一个奉命前来!” 他又追问了一句:“尔奉何人之命?” 伯吉怔住,一脸迟疑的看了身边的秦子垣一眼。 秦子垣神情凝重,屏息片刻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身子微微一震,失笑了。 抬眼看向秦子淮,脸上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秦子淮也转瞬将目光由伯吉身上移到了秦子垣的脸上。 还厉声追问:“怎么不答朕?” 第313章 求情 “怎么不答朕?” 秦子淮的声音平稳有力,目光向下,定定地落在了伯吉的头上。 伯吉额上豆大的汗珠骤然涌现。他皱紧了眉头,唇色乌青,双唇紧闭,仿佛像是在坚守一个巨大的秘密一般,一动不动的保持着跪姿。 即使他此刻身处在皇城的街市上,而非朝堂。 面对这位年轻的君王,如此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伯吉依然感受到了强大的压迫感,如潮水一般向他袭来。 不仅仅是伯吉,在场的所有将士们,虽然皆是跪而未起,依然感受到了皇上的震怒。 还有不少将士,虽是垂首俯身,然而他们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偷偷观望着皇上与伯吉将军。 秦子淮的脸,依旧绷得紧紧的,目光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 正此时,一个声音划破寂静:“皇上,伯吉将军当日率将士亲往驿城,是本王的意思!” 秦子垣抬起双手向秦子淮拱手,声音十分镇定,神情严肃。 他顿了顿后,又续道:“若皇上真要追究,此事由本王一律承担!” 秦子垣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人们,皆是惊讶与哗然。 赵婉婉的心顿时被揪起,她几乎忘了呼吸,凝眉忧郁地看着说话的人。 赵婉婉心中怅然不已,刚才皇上的话,果然是真的…… 王兄竟然真的曾经命伯吉将军围捕驿城百姓?! 想到这里,赵婉婉的眼睛带着些许赤红,而她鼻头也开始微微发红,她的喉咙更是有股不知名的怨气,闷在了那里。 听到秦子垣亲口承认,伯吉带兵围捕驿城百姓一事后,秦子淮的眉头反而化开了。 他冷哼了一声:“这笔账朕替栋王你记着!” 秦子垣闻言,想再开口替伯吉求情:“还请皇上宽恕伯吉将军!” 此刻,伯吉也突然仰头,期待地望着秦子淮,希望他能开恩不计前嫌。 在秦子垣身后不远处,同样单膝跪拜的赵沐之、贡宇二人,皆是一脸惊讶与不解,他们并不知晓这其中的原委。 纯粹是很难相信栋王殿下与伯吉将军曾做过此等事情,这与贡宇、赵沐之在北征时期,同栋王殿下、伯吉将军相处时的认识,几乎迥然不同。 二人垂首之际,贡宇还向赵沐之递了一副难以置信的眼神,赵沐之一向冷静,表面看上去一脸平静,但心中也暗暗生疑。 虽然此时刚过了午时,但整条大街却静得可怕。 “此事本来久远,朕差一些都要忘了!”秦子淮目光晲着秦子垣,脸色却是阴晴不定。 随后,他又把目光移回到了伯吉的身上:“想不到伯吉将军你竟敢再犯?这次,你又做何解释?” 秦子淮语气似乎余怒未消,还冷冷地一甩衣袖,大有追究到底的意思。 赵婉婉看着秦子淮的背影,她知道没有虎符令,一般将领是不能随意调兵遣将的,伯吉擅自出兵还围捕驿城百姓,此罪确实难恕。 但赵婉婉不敢相信,此事竟然是在王兄的授命之下进行的。 赵婉婉怀揣着疑问,跨出了栋王府的大门,朝着秦子淮走来。 “末将。” 伯吉张了口,他还将眉一横,抬起头望向了秦子淮:“末将自知有罪,甘愿受罚,只求皇上莫要责怪栋王殿下,今回之事,殿下毫不知情!” 听到伯吉认罪,秦子垣怔愣住了,他侧首看着伯吉,不由自主的轻轻唤道:“伯吉?” 伯吉看了秦子垣一眼后,向秦子淮稽首道:“请皇上成全!” “好!朕便成全你!” 秦子淮仍垂目看着伯吉,眼里透露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按照我大秦律例,私自调动兵马袭击宫内侍卫,理应枭首示众!” 秦子垣蹙起了眉毛,双手紧紧握成拳,手背的青筋暴起。 枭首示众!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跟随了他十几年的伯吉将军被枭首示众?! 秦子垣咬着牙,怔怔地看着身旁的伯吉,眼里变得通红。 “皇上!” 秦子垣与赵婉婉几乎异口同声喊道。 秦子垣这才注意到赵婉婉已经进到了秦子淮的身侧。 赵婉婉也万万没想到,事态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皇上竟然打算杀掉伯吉将军?! 赵婉婉此时的心情复杂极了。 她刚刚还在矛盾,还在挣扎。她还十分在意王兄私自命伯吉将军围捕驿城百姓一事。 可当她听到皇上下令,要将伯吉的人头取下示众时,她没有办法,也无法控制自己,说她毫不在意。 伯吉将军曾经多次救过她与王兄性命,要她眼睁睁看着伯吉被斩首,她办不到。 赵婉婉神情严肃,镇静自若开口:“皇上,臣妾恳请皇上饶恕伯吉将军这回,准许他将功补过也好,或是罚他俸禄也罢……” 她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道:“就是别杀伯吉将军!” 赵婉婉微微欠着身子,俯首站在秦子淮的身后,静静等待着秦子淮的回答。 赵婉婉的这一番话,叫在场所有人惊住,秦子垣目光带着些许感激之情,投向了赵婉婉。 还跟着开了口:“是,娘娘说的是。还请皇上三思!” 秦子淮却很是诧异,他下旨将伯吉从漠北调回,本意便是削弱栋王秦子垣的兵丨权不假,但伯吉却屡屡做出让他反感的事来。 在秦子淮心里,伯吉几乎是留不得之人,如今被他抓住了把柄,岂可善罢甘休? 赵婉婉却忙于帮腔,这更加令秦子淮不悦。 秦子淮不禁转过身,面朝着赵婉婉而立。 还冷冷的问她:“事到如今,皇后还是选择站在大皇兄这边,是吗?” 赵婉婉有些奇怪,为何皇上会这样认为。 转眼间,她又释然了,也许她永远都想不明白皇上究竟在想些什么。 赵婉婉打算不再解释,只是重重的冲秦子淮点了点头:“臣妾此回北征,一路上多得伯吉将军照顾、护臣妾周全,所以臣妾才出言替伯吉将军求情!还请皇上 ……” 第314章 冷箭难防 赵婉婉一字一句的说着,她真心希望皇上可以饶过伯吉将军,她也知道伯吉将军对于王兄而言意味着什么。 然而,当她无意间一抬眼时,却让她感觉到一丝不知是什么剑器发出的微光,闪过了她的眼眸。 就在这街边一家酒肆高处。 她忍不住再次朝着刚刚有微光闪烁的高处望去,虽然还来不及确定究竟是何物反射的光芒,但她却感到一阵阵熟悉的危机感侵袭而来。 骤然间,赵婉婉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当她仔细打量着那高处时,一个白色身影已经在悄然拉开了弓,向着她所在的位置瞄准。 不等她反应,一支箭已经脱离了弓弦,还发出“嗖”的一声响,直直从高处射来。 赵婉婉陡然睁大了双眼,额前冒起了冷汗。她来不及将话儿说完,陡然站直了身子,向秦子淮走去,目光直直盯着那支射来的箭羽。 若是此刻她手握飞凤,一定能将这射来的箭羽挡开,但此时她赤手空拳,只能试试。 赵婉婉暗暗这样想着,一脸严肃的冲秦子淮嚷道:“皇上小心!” 秦子淮顿时明白他可能身处危险之中,却来不及回头细看身后,便已被赵婉婉一出手,将他推离了原处。 电光火石间,那支利箭已经越来越近,赵婉婉来不及深思熟虑,挥动着右臂想要负手去将箭拨开,不料箭射得又狠又急,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她的右臂,顿时钻心的剧痛朝她袭来。 她控制不住的尖叫了一声,也正是这撕心裂肺的喊声,让所有匍匐在地的将军与将士们,如梦初醒一般,顿时整个皇城西北角的大街上,炸开了锅。 所有人立即起身想要护驾! “是刘祁!” 赵婉婉止住了呻吟,立即说出那刺客的姓名:“皇上,快下命闭城!” 离秦子淮与赵婉婉最近的两个人——秦子垣与伯吉也在听到赵婉婉惊呼之后,下意识都抬眼望向了她。当秦子垣从赵婉婉的眼神中,看出她曾经在面对北苍大军压城时,才会露出的神情时,秦子垣的心骤然一紧。 他来不及起身,但整个身子已经立即往赵婉婉目光望去的方向看去。无奈他并没看清是何人放箭。 那支箭已经射向了这里,他顾不得皇上并没有叫他起身,想要站起来。 但终因跪在地上太久,秦子垣的腿脚麻木得厉害,根本不听他使唤,他痛苦的低声咒骂:“可恶!” 秦子垣憋着一口气,想要强行挪动他麻木的双腿,以身护住赵婉婉,但终究还是差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利箭射中赵婉婉的右臂。 赵婉婉挨了这一箭,也因重心不稳而整个人往后倒下去。这一刻,秦子垣再也无法抑制内心汹涌的感情,顾不得身份,更管不了尊卑,失声道:“婉婉——!” 千钧一发之际,秦子淮伸出手腕将她腰背揽住,才不至于令她整个人都倒地。 秦子垣脸色苍白,心急如焚,他不停的用双拳敲打着麻木的双腿,试图让双腿恢复控制,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双腿的麻木感退减了不少。 秦子垣急步朝着赵婉婉身边走去,看到秦子淮将赵婉婉搂在怀中,不由得眉头皱得更紧。 赵婉婉抬起未受伤的那只手,望那间酒肆高处指了指:“是刘祁!” 虽然,她没看清放箭之人的面容,但当她见到这副阵势时,心里不自觉地闪过一个人的脸。 刘祁! 一定是刘祁!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皇后,你怎么样?”秦子淮抬眼望了那高处,目光再次落在怀中的赵婉婉身上。 赵婉婉仰头看着秦子淮,并不回答他的问话,反而急声道:“皇上,快下令闭城,那人是北苍国的刘祁!” 秦子淮闻言,才又立即抬起眼瞪着高处,飞快搜寻着那个弓箭手,按赵婉婉手指的方向望去,他隐约看到有个身穿白衣长衫的男子,悄然转身没去。 这身影令秦子淮的瞳孔微缩,脸色阴沉了下去。 “是他!” 赵婉婉感到眼睛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只是一阵阵的发黑。而她受伤之处,钻心的痛疼,就要将她整个人撕裂,令她痛苦的皱紧了眉心。 她只想闭上眼睛:“千万别让他跑了,皇上……” 秦子淮的扶住赵婉婉的手也渐渐被她手臂涌出的温热、粘腻的液体浸湿,整个空气中弥漫着血丨腥的气味,充斥着他的鼻腔。 秦子淮强忍下了心中的愤恨,急切道:“朕带你回宫医治,得先止血!” 说罢,他又抬头向众将士们大声号令:“传朕旨意,立即闭城,捉拿白衣刺客!” 在场的一众将士们领命之后,立即兵分八路,往四面八方散去,只留了几位将军在原地守护帝后。 秦子淮正要将赵婉婉扶起,却被突然伸来的一只手震了一下。当秦子淮抬眼时,发现原来是栋王。 “栋王……” 秦子垣的目光停在赵婉婉的身上,落在中箭的伤口处。他早就想伸手将赵婉婉从皇上的怀中拉出来了。只是他看出当下皇脸上隐忍的愤怒,才挣扎了好一阵。 但当他听到皇上开口要将赵婉婉带回宫时,他没办法再坐视不理,更不想看见赵婉婉在秦子淮的怀中! “皇上乃是一国之君!不容有失!这里危险,还请皇上回宫!”秦子垣平静地说着。 他看着秦子淮,眼中透着哀怨:“婉婉为了皇上牺牲太多,就请皇上将她交给本王照顾吧!” 秦子淮紧抿着双唇,直直盯着秦子垣,却未出声。 秦子垣垂首不看他,只是握住赵婉婉的手臂,一把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他也不知道为何皇城内会有刺客,但这行事的手法,像极了之前奚弋北被射伤的情景,于是他也猜到了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青龙院的指挥使——刘祁。 “那人是北苍青龙院的人,此处不易久留!还请皇上速速回宫!”秦子垣再三劝道。 虽然秦子垣心中有了答案,但这一刻,他却没办法转身去捉拿那个刘祁,他目光深深地落在了怀里又眸紧闭的人身上。 秦子淮目光闪烁不定,似乎在权衡着什么,他不甘心的看了看秦子垣,又看了看赵婉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什么话都没说。 第315章 成人之美 赵婉婉本来闭了眼,听到秦子垣的声音离她如此之近,她又努力的睁开眼。 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她没有再如此靠近过秦子垣了,恍惚之间,还以为是她眼花了。 但她能闻到秦子垣身上的气息,是她熟悉的淡淡檀木香气。 为了确认,赵婉婉抬起手想去触摸秦子垣的脸庞:“王兄?” 不过只是这细微的一抬手,还不等她的指尖触碰到秦子垣,剧烈的撕裂感与疼痛感骤然袭来,令她咬紧了牙关,她脸痛苦的扭曲起来。 秦子垣望着怀中的人儿,不由得心惊肉跳。 箭矢刺穿了赵婉婉整个右臂尺骨,豆大的汗珠浮现上了她的前额,也令她前额的发丝湿透,伤口将她半截袖子染得鲜红。 他强压着心中的不安与担忧,呼出一口气。 用极温柔的语气对她说道:“别动,你伤得很深!” 赵婉婉半眯着眸子望着他,喉咙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真是王兄! 赵婉婉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与疑惑,她记得刚刚是皇上将她扶住。 怎的这会儿,身边的人换做王兄了? 正想问起,她的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移向了她右臂的伤口处。 当她亲眼目睹那支箭刺穿了自己的手臂,她也顿觉触目惊心,拧紧了眉毛。 那伤口却反而痛得更加厉害了起来! 赵婉婉咬着牙,强忍着痛,看到秦子垣满眼全是忧色,想要安慰他。 她努力挤出了一点微笑,冲着秦子垣勾了勾唇角:“王兄别、别难过……只、只是小伤!” 话音刚落,她便感到秦子垣似乎用尽全力想要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秦子垣沉沉地望着她:“小伤?” 他不敢相信,他怀中的人儿,伤势如此之重,还反过来安慰他,只是小伤? 秦子垣的眸色越来越深,喉结微动:“就算是小伤,本王也……” 不等秦子垣说完,赵婉婉打断他,出言安慰道:“真、真的没事,我可是护国公的女儿呀!” 秦子垣眉心皱得越来越紧,声音有些哽咽:“从现在起,你什么都别说,别动,本王带你去医馆…” 也不等赵婉婉应声,秦子垣便将赵婉婉打横抱起,更不顾四周还有皇上、与几位将军在。 他抱稳了赵婉婉,就要离开,却听到怀里的人儿突然开口。 “王兄,等等!” 秦子垣闻言,停下了脚步,垂眸看向她:“怎么了?” 他发现赵婉婉的目光失焦,并未看着自己,神情仍旧十分痛苦,但她未受伤的那只手,却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秦子垣又追问:“是不是本王弄痛你了?” 赵婉婉闭着眼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皇上、皇上有没有事?” 皇上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划过了秦子垣的耳际。 秦子垣面上不露声色,只是手指微微一颤,屏住呼吸。 半晌,才应:“皇上没事!” 赵婉婉又强撑着睁开眼,抬头去寻秦子淮的身影:“王兄,我想和皇上说句话!” 秦子垣脑子一下子空了,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不行”这两个字却迟迟说不出口。 “王兄?” 听到赵婉婉催促,秦子垣没法拒绝,于是他抱着赵婉婉又转身面向着秦子淮。 他压着心中的担心与醋意,用极平静的语气对赵婉婉说:“皇上就在前面!” 秦子垣的目光却冷冷地看向秦子淮,心中没来由的涌上一阵憋闷。 赵婉婉吃力的瞥过眼,看向秦子淮:“皇上……又能不能请你看在臣妾的份上……饶过……伯吉将军这一回?” 赵婉婉说得很慢,因为此时她的身子实在太虚弱了,唇色已是淡白,说话的时候因为疼痛,声音也颤抖得厉害。 听到赵婉婉的请求,秦子垣愣住了,原来她是想替伯吉将军求情! 秦子垣哑然轻笑,随即宽了眉心。 此时,秦子淮向着他们二人走了过来,脸上的神情却是十分凝重。 他犹豫再三后,才轻启薄唇:“……朕答应你,不追究伯吉将军……” 秦子淮的语气极轻,似乎是妥协了,也似乎有一丝认命的味道。 赵婉婉满眼皆是惊喜,彻底的松了一口气:“臣妾……谢过皇上!” 皇上既然答应了,会饶过伯吉将军,那么,他也就不会再追究王兄了。 “本王多谢皇上!”秦子垣也俯首向秦子淮行礼。 秦子淮本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赵婉婉手臂上的伤势,又硬生生地将想说的话压了下去,蹙起眉头:“栋王你还不快带她去医馆?” 秦子垣诧异地抬起头,看着秦子淮的眼睛,愣了愣,感激地应道:“是,本王这便去!” 看着二人走远的背影,秦子淮怅然一声:“朕便做一回君子吧!” …… 远离了栋王府一带,秦子垣一步也不停歇地朝着城中的悬医堂赶去。 城中已然充满了将士们的身影,四处搜查着可疑的白衣人士,然而这一切都无法吸引秦子垣的注意。 他疾步走到医馆门前,顾不得礼数,冲医馆里的人喊道:“姬老先生,快看看她!” 赵婉婉的脸色越来越差,看起来虚弱无比,秦子垣担心她昏睡过去,一路上一直和她说着话,而赵婉婉之前也会回应他两句。 此时,她却几乎彻底没了意识,秦子垣焦急地抱紧了她,又冲着医馆里的人喊:“姬老先生!” 就在这时,一位老者模样的男子迎了出来,秦子垣认得他,之前奚弋北中箭便是他给医治的。 也是医馆有名的外科圣手,善治各种外伤的姬老先生。 姬老先生看到秦子垣抱着一身华服的赵婉婉,面带急色。便已知他怀中人的身份不简单。 他走到秦子垣跟前,仔细看了看赵婉婉的气色,又将目光移到赵婉婉中箭的手臂上,缓缓问了一句:“公子快将夫人带进内室卧榻,老夫好替夫人瞧瞧。” 秦子垣颔首:“好。” 话音一落,秦子垣便径直往医馆内室走去,来到卧榻面前,将赵婉婉轻轻放置在卧榻之上后,秦子垣焦急的回头看向姬老先生。 “请您看看她手臂的伤,这箭……” 姬老先生缓缓坐在了卧榻一旁,以三指替赵婉婉请了脉后,收回手。目光落在了赵婉婉手臂的箭上,脸色越来越沉重。 秦子垣细细地观察着姬老先生脸上的神色,担忧道:“如何?” 姬老先生解释道:“这箭还不能拔啊!” 秦子垣顿时明白姬老先生话里的意思,背脊阵阵寒意四起:“所以……这箭,刺中了她的动脉?” 第316章 跟本王走吧 秦子垣衣袖下的拳手握紧了些,眉心皱得很紧,他没有想到那刘祁竟然如此凶狠,一箭射穿赵婉婉的手臂不说,还射中了她手上的动脉。 姬老先生听到秦子垣问他,冲着秦子垣点了点头:“虽然这箭确实是刺中了夫人手臂的动脉,若冒然拔箭,只会血流如注……” 秦子垣朝姬老先生长长一揖:“还请姬老先生尽全力救救她!” 姬老先生眉宇间露出几分无奈之色,叹了一口气:“为今之计,只能先替夫人止血,将这箭杆削短,待老夫用银针替夫人封堵穴道之后,确保暂时不流血后,再将箭头取出包扎,方可有救!” 秦子垣听着姬老先生娓娓道来,心情也随之起伏不定,直到听到“方可有救”时,他眼里才露出欣喜的光来。 “当真有救?” 姬老先生点点头,但又摇了摇头。 秦子垣的心顿时又一沉:“还请姬老先生明言!” 姬老先生道:“老夫观夫人气、色,想必夫人素来有习武的习惯?”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夫人手臂伤势严重,即便老夫替夫人取下弓箭,今天她也无法再拿动兵器了。” 秦子垣心中骤然一沉,一想到赵婉婉手持长枪的模样,顿时五味杂陈,要她无法拿动兵器,岂不是等于要了她的半条命? 他的目光静静投向沉睡在卧榻上的人儿:“没有别的办法吗?” 姬老先生摇了摇头:“能保住手臂已是万幸了!再迟一些,只怕手臂也保不住……” 秦子垣默了默,闭了双眼,几乎用微乎其微的语气答道:“是能这样了吗?” “公子快些做决定吧!” …… 赵婉婉再醒来已是一日以后,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睁开双眼,发现头顶的木雕尽都是仙鹤的形态,栩栩如生。 一时她竟然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这些雕花,她缓缓侧过视线,更加确定这里并不是鸾凰殿。 这是…… 赵婉婉蹙起眉,努力想要忆起这是什么地方时,却看到卧榻边熟悉的脸,秦子垣正守在她的身边。 这一幕令她感到了熟悉,不禁又让她回想起在汜水时,漠北营帐内,秦子垣也是这样一手撑着头,闭着眼静静守候在卧榻旁边。 赵婉婉一时间忘了手臂的伤,想用手支撑起身体,坐起来。 但她右手刚一使力,伤口的痛疼再次提醒了她,她无法克制地轻声叫唤了一下:“嘶——” 拧紧了眉头:“痛、痛痛……” 秦子垣听到声响,抬起眼皮,见赵婉婉苏醒,熟悉地将她扶起身来,又让她靠在了柔软的枕头上。 “别乱动,你的伤口还未愈合。” 说着,他又转身走到离卧榻不远的桌上,拿起一杯温水,转身又走向赵婉婉,送到赵婉婉的唇边。 “婉婉,姬老先生特别嘱咐,要小口喝水。” 赵婉婉抬着眼望着他,将嘴凑近,用未受伤的手扶着杯身,小口小口的抿着杯中的温水,吞入口中之后,她才感到原来她整个咽喉干得快冒烟了。 得到了温水浸润之后,令赵婉婉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她仍小心翼翼地饮着杯中水,又悄悄抬眼看着秦子垣:“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本王的王府内!” 秦子垣平静的说着,见赵婉婉已将杯中水饮尽,又问:“婉婉,你饿了吧?一日一夜没有进食,本王这就命人去做些吃的来。” 说着,秦子垣打算起身离开,赵婉婉却一把拉住了秦子垣的手:“王兄……” 秦子垣又坐下:“嗯?” 赵婉婉眼中迟疑了,她不知道为何她会躺在栋王府,也不知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她只记得当时皇上似乎已经答应了她,饶恕了伯吉将军。 她本应该高兴的,可她渐渐发现,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想一直一直与王兄这样厮守在一块儿。 即使今日,她都还是秦子淮的皇后…… “我……” 赵婉婉又抬眼看着秦子垣,发现他的下巴似乎已染了薄薄的一层青须,使他看上去沧桑了几许。 赵婉婉暗暗忧心:想必王兄这几日也没有休息好,因为要一直守在她身边吗? 秦子垣目光一沉:“你我之间,还要这般吞吞吐吐的吗?” 赵婉婉抬手抚过他脸上的青须,感到有些扎手,有些欲言又止:“皇上他……知道我在你这里吗?” 秦子垣明白赵婉婉在担心什么,他一把握住了赵婉婉的手:“皇上知道!” 赵婉婉仍有些担心,想起之前她在皇宫内曾与秦子淮发生的那些纠缠,她忍不住咬了咬下唇,疑惑道:“那他……没有阻拦?” 秦子垣摇了摇头。 但很快,秦子垣眉峰一敛,一脸疑惑的看着赵婉婉,试探着问:“难道,你希望皇上阻拦?” “当然不是!” 赵婉婉急于反驳,气鼓鼓的瞪着秦子垣:“我只是在想……皇上既然又让我在王兄这里休养,为何不肯废后……” 这确实让赵婉婉弄不明白,她一直弄不明白皇上的想法。 秦子垣也是沉默不语,他没有接赵婉婉的问话。 只因他也不知道皇上究竟在想些什么。 自从赵婉婉替皇上挡下那一箭之后,皇上下令闭城,足足有三日,而当日本来会在渑池台举办的犒赏宴,也因此事而作罢。 满城的将士们搜遍了全城却一无所获,后来他听伯吉回报,刘祁应该是在闭城之前便出了皇城,向南面逃窜了。 接下来会怎么样,秦子垣也不清楚,他只想带赵婉婉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这个念头在秦子垣的心中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强烈,他看着眼前之人,突然开口:“婉婉,不如你跟本王走吧?” 第317章 迫不及待 “婉婉,不如你跟本王走吧?” 秦子垣口齿清晰,眼神清澈,偏着头看着赵婉婉,一字一句的问道。 “走?!” 赵婉婉从未曾想过,她与秦子垣的双眼对上后,看着他眼里的期待,赵婉婉瞪大了双眼,像是受到了惊吓。 “嗯,本王可以带你去漠北的月溪,或者其他地方都行。” 秦子垣眼里的涌出一丝愧疚,看着赵婉婉受伤的手臂,口气也有些自责:“那日,从驿城回到皇城时,本王就应该带你走,否则你也不必遭受这些……” 秦子垣的表情有些严肃,赵婉婉感受到了他眼中的关心与忧心。 随后,赵婉婉下意识也看了看她的右手臂。 此时,受了箭伤的手臂被厚厚的棉布包扎得牢牢实实,几乎动不了,这应该是她从出生到现在受过最严重的伤了。 赵婉婉知道秦子垣这样说,是在心疼她,她明白。 于是仰起头,望着秦子垣甜甜一笑:“我没事,真的!” 但赵婉婉却发现身边的男人脸上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沉重的看着自己,目光里面满是隐忍的不悦。 王兄难道不相信? 赵婉婉心里暗暗猜测着,又开口安慰他:“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这一点伤,算不得……” 未等她把话说完,她已被秦子垣用力紧紧搂入了怀中。 秦子垣小心的避开了赵婉婉伤心的手臂,一手揽住了她的纤腰,双唇轻轻地压上了她的前额。 赵婉婉浑身一颤,停住了说话,她双眼看着秦子垣的锁骨处,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小脸顿时变得绯红。 说话也变得结巴了起来:“王、王兄……你为何突然……” 秦子垣皱了皱眉,有些不舍,他退后了一些,但揽住赵婉婉的手仍未松开。 这一退,反而更令赵婉婉害羞起来,因为她脸上的红霞还未散尽,此时这番模样的她,一定会被王兄笑话吧? 赵婉婉这样想着,于是低下了头,但她的心跳却大声得她自己都快听到了。 秦子垣面沉如水,双唇紧闭,垂目看着眼前之人,唇色粉淡,显然气血并未充盈,但脸色却若桃花绯红,羞怯之意呼之欲出。 “婉婉……跟本王走吧?将这里的一切通通抛弃吧!” 秦子垣再次向她提起,目光灼灼,更捕促着她脸上每时每刻的表情,轻启双唇:“除非……你舍不得皇上!” 男人口中吐出的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有气无力的。 秦子垣的话说到最后,虽然越来越小声,但依旧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了赵婉婉的耳边,惊得她瞪大了双眼。 “我怎么会舍不得皇上?!”赵婉婉立即出声否认。 王兄怎么会这样想? 赵婉婉觉得委屈又难过,她不是不想走,只是她没办法不顾忌赵家的颜面与尊严。 若她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她早就随着秦子垣浪迹天涯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中顿时蓄满了晶莹剔透的泪珠儿。 “我若是舍不得皇上,又何苦随皇上出宫来见你?!”赵婉婉提高了声音,仰头问起。 “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在宫中,每每去向太后请安,老是惦念着你会出现……我只能默默的期盼着能见上你一面……” 赵婉婉不仅眼睛红了,鼻子也红了,顾不得手臂的伤痛,想要挣脱秦子垣揽在腰间的束缚。 “而你……”赵婉婉羞怒难当的瞪着他,“竟然会这样想?” 秦子垣目光依然深沉地看着眼前被他轻易惹哭的人儿,片刻间,他眼里却骤然充满了暖意。 秦子垣抬手摸了摸赵婉婉的头顶,又滑落到她的脸颊,用大拇指将她脸颊的泪珠轻轻拭去。 “是我不好……”秦子垣压低了声音,轻声对赵婉婉说道。 “婉婉,你别哭……” 赵婉婉冰冷的脸庞感到了秦子垣指尖传来的温暖。 她仰起头,漫着水雾的双眼望向秦子垣的脸,发现他眼里满是歉意与柔情蜜意,才止了泪。 赵婉婉回过神,又赌气道:“那得看你表现!若是,王兄再说这些话来气我,等我伤好了……” 就在这时,赵婉婉突然感到秦子垣凑近了自己,还用力扣紧了她的后脑,将她往他的嘴边送。 先是她脸颊未干的泪痕,再是她红红的鼻尖,最后是她因受伤失血而变得淡白的双唇。 赵婉婉整颗心都跟着狂跳起来。 秦子垣的呼吸是温柔又炙热的,还带有轻轻的气息声。 引得赵婉婉的呼吸也不受自控,跟随着他的起伏而泛起波澜。 又如同原野上的青草,被微风拂动一般,颤动不已。 秦子垣移游的双唇,划到她的耳际,压低了声音:“等婉婉伤好了…” 秦子垣的话悄悄响在了赵婉婉耳边,顿时感到一阵酥麻与燥热感袭来。 她慌张的往后退挪了挪身子,想要避开,此刻,赵婉婉的脸也红到了耳根子。 许是觉得羞怯,于是赵婉婉微嗔着:“等我伤好了,我一定要用飞凤教训你一顿!谁让你胡乱猜测我?” 秦子垣自然也感到了赵婉婉的身子在往后退避。 虽然他平日极尽温良谦恭,少有怒气发作,又平易近人。但面对赵婉婉刚才下意识的回避,他心中有些不悦。 他又何尝不是多日未曾与赵婉婉相见了? 在那一日,当秦子垣看到皇上对待赵婉婉的方式,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以后,他心里便暗暗起了涟漪,担心,受怕,胡思乱想,惶惶不可终日的感受,他一一尝尽。 他不知道经过这些天以后,一切会不会都变了? 面对皇上的嘘寒问暖,赵婉婉会不会回心转意? 而他却只能苦苦在皇宫外傻傻的等待赵婉婉的消息。 总算上天再次让他见到了赵婉婉,却根本没有机会一诉相思之苦,反而赵婉婉还被北苍的刘祁射伤手臂,如今伤势未愈! 想到这些,秦子垣心中难免愤慨不已。 他停下了吻,不解的看着怀中的人:“你为何要避开?” 赵婉婉脸依旧发红,低着头:“现在……不行。” 秦子垣蹙着眉,俯低了头,让他的眼睛可以平视赵婉婉的双眼。 他直直地盯着赵婉婉打量了好一阵,像是要将赵婉婉看穿一般。 赵婉婉被这双眼睛看得受不了,抬起眼皮望向他,解释道:“我手还在疼,等我……” 又不等她把话说完,秦子垣的双唇已经迎上了赵婉婉说话的嘴巴。 他如同扑向猎物的狼一般,深深吻了下去。 良久,秦子垣才松了口:“本王不想再等了!” 第318章 刺客的下落 对于秦子垣而言,有些甜头一旦尝过,他便再也没有办法放得开,比如赵婉婉。 昨日,他从医馆将赵婉婉带回王府后,已是将近申时。 安置好赵婉婉休息后,便去客房见奚弋北,秦子垣想问奚弋北所说的星相与卦相是否已经因为赵婉婉受伤而应验? 谁知奚弋北却告诉他:“尚未来临。殿下仍需等待几日!” 秦子垣一头雾水退出奚弋北的房间,又回房看着昏睡的赵婉婉,不由自主的叹息。 后来,府上下人前来传话,说将军卫府的二位将军求见,秦子垣这才走出房门,到达前厅相迎。 见来人是贡宇与赵沐之二人,秦子垣并不诧异,命府上下人奉了茶,问起二人前来的缘由。 贡宇抱拳:“实不相瞒,末将二人前来,是担心皇后娘娘的安危,所以前来看看。” 秦子垣点了点头,开口:“娘娘手臂的箭已取出,伤口也包扎好了,只是很虚弱,仍昏睡着。” “如此,那我等便不打扰了!”赵沐之起身朝秦子垣拱手,“娘娘就有劳殿下照顾!” 说罢转身要走。 秦子垣见二人行色匆匆,出言叫住:“二位将军请留步!” “殿下还有何吩咐?” 贡宇与赵沐之又回头问起。 “今晚的犒赏宴……” “皇上没了心情,将士们都忙着抓那北苍刺客,犒赏宴取消了!”贡宇悻悻说道。 秦子垣点了点头,又问道:“北苍刺客有眉目了吗?” “那狗贼孤身一人,潜入我大秦皇城内,竟然悄无踪影,实在古怪……”赵沐之一脸严肃道。 赵沐之想了想,抬起头望着秦子垣,不动声色地追问了一句:“不知殿下如何安置的奚弋北?” 秦子垣迎向了赵沐之审视的目光:“此人……在本王王府内!” 贡宇一听,挑了挑眉:“不如让我们将此人擒回去,交给皇上,说不定能引那个刘祁出来!” 秦子垣微怔:“贡将军认为这样有用吗?” 秦子垣想起奚弋北也是因为乾王锦在北苍国失势而被迫出逃,若是刘祁奉了命前来追杀奚弋北的话,做为刘祁而言,他们就算将奚弋北杀掉,似乎也只是顺随了北苍人的意。 “不知殿下以为如何?”贡宇抱拳请示道。 赵沐之也定定地看着他,秦子垣犹豫了片刻,站起身来:“二位将军稍后可有公务要事在身?” 他顿了顿,续道:“若没有,不如在府上用了晚膳,再走!” 赵沐之与贡宇相视一眼后,朝秦子垣抱拳:“末将恭敬不如从命!” …… 当日傍晚,栋王府膳厅。 膳厅内的陈设简洁,墙上挂有大秦追崇的玄鸟与几只仙鹤木雕图腾,整个膳厅内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气。 在秦子垣的安排下,贡宇、赵沐之入席坐在了西、东两处座位。而北位则是留给了奚弋北。 府上的下人将炙肉与薄酒还有若干小菜准备齐全之的事,便一一送上桌案,摆放整齐,又悄然退下。 膳厅陡然间静了下来。 秦子垣看了看眼前三位府上的客人,不由得回想起几日前,他还曾与赵婉婉在食肆里畅饮的时光,如今赵婉婉却已身负箭伤,令他忧心忡忡,郁郁难疏。 这一空档,他眼中黯然,目光落在了手边的杯盏上,出着神。 坐在西位的贡宇打破了沉默,发了话:“有句话即使不好听,末将也要说出来!” 秦子垣被贡宇的话语声打断的了思绪,忽而抬目看向他。 发两天贡宇正盯着北位的奚弋北:“你身为北苍国的军师,一无我大秦的身份证明,又在我大秦举目无亲,竟然能越过我大秦层层的城池关卡,来到皇城?” 贡宇又微眯了眼:“我看你文弱有余,武力不足,胆色倒是过人。” 奚弋北与贡宇对视一眼,笑道:“这位将军过誉了!在下不过是走了驿道,想到此时正值岁末,便跟随大秦的马帮便一并来了皇城。” 说完,奚弋北端起酒盏,对秦子垣举杯示意,笑眯眯地道:“大秦的马帮如日中天,出入秦国内各路城池亦是畅通无阻。” 贡宇闻言,却无言相对,又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秦子垣和南位的赵沐之。 秦子垣暗惊:原来又是马帮。 “看来阁下,对我大秦倒是了如指掌,竟然知道随马帮一道入境?”秦子垣顿了顿。 追问道:“不过本王有些好奇。马帮的人,竟不问阁下的来历,胆敢让北苍人入我大秦国境?” 这话虽是疑问,可秦子垣的表情,分明就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近年的平静生活,却因天灾频频,为了营生,加入马帮的人越来越多。 自然不会像各路城池的城主盘查用主的来历,只要有银两糊口,又不是作奸犯科之事,马帮便会一律接下。 他真正在意的是,这个北苍的军师,对大秦倒是了解得一清二楚。这才更加让他忧心不已。 此时,贡宇冷哼一声:“殿下有所不知,那马帮之人,做运输营生,向来只认金,哪管其它?许是岁末想赚上一笔,未多问吧?” 贡宇话锋又一转,斜着眼晲着奚弋北,带有几分轻蔑的口吻道:“今日皇上皇后遭遇刺客,分明就是你们北苍人干的。你既然也从北苍逃了出来,不如和我说说,那个刘祁有些什么伎俩?竟然能躲过将士们的搜捕!” 奚弋北不卑不亢与贡宇对视一眼后:“鄙人不才!虽认得刘指挥使,却对他知之甚少……帮不上将军的忙了……” 贡宇却是不信:“哦?你不是北苍乾王的军师吗?怎会不知道下属的能耐?” 说着,贡宇又一扭头:“只怕是不想出卖刘祁吧?” 秦子垣抬目看了看奚弋北,发现奚弋北平静自若,丝毫不像撒谎。 他想到奚弋北提起的马帮,思索了一会,开口道:“会不会是窝藏在马帮里,将士们没有认出来?” 第319章 蛛丝马迹 “藏匿在马帮?!”赵沐之与贡宇复言道。 大概也正是因为听到了秦子垣的这一番推测,贡宇与赵沐之忽而相视对望之后,陡然放下手中木着。 又同时站起身来,朝秦子垣一抱拳:“今日我等多有打扰,又蒙殿下款待,感激不尽!方才听殿下所言,想起还有要事要办,我等先行告辞!” 赵沐之的话音刚落,贡宇也颔首道:“正是!殿下,我等先行告辞了!” 秦子垣抬眼看着二位将军似乎去意已决,他也放下了手里的木着,未再作挽留。 淡淡道:“既然如此,本王便不再相劝!二位将军请吧!” 赵沐之与贡宇二人便一俯首行礼后,转身离开了王府的膳厅。 望着二人急急离开的背影,秦子垣也好似没了胃口。 他索性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了膳厅门栏处,仰头望着夜阑静处。 只觉夜里晚来香,夜风刺骨,一轮弯月斜挂在高楼处,而他却满腹心事,看不清前路,心里感觉乱糟糟的,没有头绪。 眼下实在是有太多让他烦闷的事,还接连不断的涌来,任他纵使有三头六臂,也没有法子顾全所有。 大秦与北苍之间好像停战了,可转眼又涌起了暗浪,依皇上的性子,说不定又会大举北上? 如今出动了满城的将士搜捕了一整日,却逮不到一个刘祁,皇上哪会有心思兑现当日的废后承诺? 赵婉婉手臂的伤口虽已止了血,但若是让她知道今后她将再也不能拿动长枪,她又会如何面对? 想着这一切,秦子垣只得长长叹上一口气。 正在这时,他身后传来奚弋北的声音:“栋王殿下是在担心秦淮王的安危呢?还是担心皇后的伤势呢?” 秦子垣听到奚弋北的问话,停了两息,回头望着看着他。 这一刻,秦子垣觉得眼前这个奚弋北突然出现在皇城,或许并非如他所说的那样,仅仅是因为北苍国内发生了政丨变这般简单。 想到此时,秦子垣的眼色亦有所波动,但他仍如实回答道:“不瞒奚军师,两者都有!” 奚弋北闻言,目光带着一丝笑意看向了秦子垣:“栋王殿下果然仁义,只可惜……” 奚弋北顿了顿,朝着秦子垣走来,又补充道:“人生进退取舍只在一念之间,如今淮王将他的皇后交与殿下照顾,殿下不仅不拒绝,反而欣然接受,就不怕他日淮王翻脸无情吗?” 秦子垣合目凝眉,不知是因为此时夜风刺寒凛冽,还是因为奚弋北的这番话,引得他背脊一阵冷汗。 半晌,他才睁眼扫了一眼奚弋北:“奚军师,你会不会说得太多了?” 秦子垣眼里闪着寒光,目不转睛的盯着奚弋北那张被烛火微光照得半明半暗的脸。 他越看越觉得不安,越看越让他怀疑起奚弋北来大秦真正的意图。 奚弋北似乎也看出了秦子垣的疑惑,转眼又向秦子垣俯首,恭敬地说道:“栋王殿下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不过是担心殿下,恐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秦子垣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奚弋北的话确实也有些道理,虽然他见到赵婉婉负伤之后,没有顾忌其他人的感受,强行带走了赵婉婉。 保不齐等秦子淮将那刘祁抓住之后,会又找他清算今日之举。 想到这里,秦子垣定定的看着奚弋北,带着一丝笑意,故作轻松道:“本王再怎样,也是皇上的长兄,能有何危险?” 奚弋北却哈哈大笑起来:“哦?若殿下带回之人只是阿猫阿狗,或许淮王不会追究。但殿下带回之人可是秦皇后啊!” 奚弋北收敛了大笑,但嘴角仍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随后还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殿下以为呢?” 秦子垣耳根一热,顿时哑口无言,脸上的笑意也淡去,他感到手指尖已被冷风吹得凉透了。 奚弋北又续道:“虽然在下不知殿下为何会对淮王的皇后有兴趣,如此关心着紧,正所谓,关心则乱,殿下实在不该……” “够了!”秦子垣打断了奚弋北,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但他脸上的神色却绷得很紧,极不自然,还一挥衣袖问道:“你究竟是为何来我大秦的皇城?!难道就是为了向本王说教?” 秦子垣微微仰起下颌,斜睨着眼前仍是流生打扮的奚弋北,等着奚弋北回答他的问话。 发现奚弋北似乎呼吸一滞,目光虽然仍是落在秦子垣的脸上,但眼神却突然变得敬畏起来。 奚弋北垂下了眼皮,恭敬道:“在下方才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秦子垣冷哼一声,侧了身子不去看他,声色俱厉道:“本王不妨提醒一下奚军师,你身为北苍人,对于我大秦的事,最好少言为妙!” “何况……”秦子垣垂目扫了他一眼:“敢过问本王私事?你有几个脑袋?!” 秦子垣说话言谈之间,语调虽是不重,却字字铿锵有力,犹如利刃划破长空,刺向奚弋北。 奚弋北额角不免冷汗涔涔,又向秦子垣作揖赔罪道:“殿下教训得是!在下刚才僭越了……” 见奚弋北收敛了起来,秦子垣脸上的神色才恢复了平静。 “罢了!” 秦子垣话音一落,便要离开膳厅。在膳厅内侍奉的下人们见状,便熟练地打算收拾桌上的残羹、盘碟。 “殿下——”奚弋北却又叫住了他,“请殿下稍作停留!” 秦子垣顿住步伐,微微侧了脸,蹙了眉:“奚军师还有何事?” “在下听说正月初一,是秦国举国祭祀之日,殿下也会随秦淮王亲往,是吗?” 秦子垣眉峰微敛,眼角浮过一抹肃穆之意,却并未出声。 奚弋北见秦子垣未动,也未阻止他说下去,于是又缓缓开口:“殿下定要多加注意!” 秦子垣原来只是微微侧目,听到这里,挑了眉回头仔细的审视着奚弋北。 发现奚弋北脸有忧色,但又带着恭敬的神态。 这让他想起了伯吉将军,以前在劝诫他要注意自身安危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神情。 秦子垣不解:“奚军师又想说什么?” 第320章 名分 秦子垣自然知道,每年的正月初一,大秦都会在皇城南郊的杻阳山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 这本就是举国上下的大事,且这一习俗持续久远,参与的人又都是大秦的将士、将军、大臣,以及皇宫贵族,一向顺畅无碍,早已是习以为常之事。 届时,整座杻阳山方圆数里之内,在皇上下达命令之后,便会提前被侍卫们封锁起来,一般的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能有什么危险? 但奚弋北却继续提醒他:“总之,请殿下小心为妙!” 秦子垣看了看他,并未多想,只是淡淡应声:“本王知道了,奚军师去歇着吧!” 不知为何,这一刻,当秦子垣用整个身体将赵婉婉包裹住的时候,却陡然想起了昨晚奚弋北的这一番提醒的话。 他突然无法专注眼前,于是停了下来,而目光也变得冷了许多。 赵婉婉额上沁着细细的汗珠,虽然她身子疲软,有些昏昏欲睡,却还是感受到了秦子垣这细微的举动。 于是在此时睁了眼,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王、王兄?” 秦子垣支起了身子,听到赵婉婉唤他,垂下了目光,看着怀下的人儿。 此时入夜已深,屋内的烛火勾画着秦子垣近乎完美的侧脸,他挺拔的身影被烛光拉长,投在卧榻周围的帷帐上。 整个屋内还残留着之前令人沉醉的气息与余温。 但赵婉婉发现此时秦子垣的眼色却变得清心寡欲起来,甚至有些淡薄与清冷。 赵婉婉也跟着想要起身,却被秦子垣扳住了双肩:“别动!” 他用手拨开了赵婉婉脸颊上的乱发,又温柔的抚平了她因刚才剧烈的颤动,以致凌乱的发丝。 随后浅浅吻了一下赵婉婉的额头,细细的打量着她。 赵婉婉觉得身子越发疲软,几乎使不上力气,只得红着小脸:“怎、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婉婉……” 秦子垣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隐忧,轻轻唤着赵婉婉的名闱,骤然收紧了眉心:“后日祭祀,本王在想……迟一些时候,皇上的诏书便会送到本王府上……” 赵婉婉抬眸,呆呆地看了秦子垣好一会儿:“后日祭祀?” 随后赵婉婉脸上的神色也是一沉,又有些复杂,像是吃了极为难吃的东西一般,心情顿时跌到谷底。 是啊,后日便是正月初一了! 可她如今手臂受了箭伤,哪有这么快好得了呢?祭祀又要跪又要拜的,那岂不是会加重伤势,让她好不了吗? 可赵婉婉又岂会不知,以往的每一年,他的父亲都会提前至少半个月的时候,在正月一日祭祀前从浚洛城赶往皇城参加。 不光如此,所有秦国上上下下的城主都会在这一日出席祭祀,不容有误,否则皇上降罪,任谁都担当不起。 赵婉婉一脸拒绝的神情,溢于言表:“我可以不要参加吗?” 秦子垣没想到赵婉婉竟然满眼都是排斥,他心里反倒是有些莫名的开心,只因他也不希望赵婉婉以秦皇后的身份参加祭祀。 真要参加祭祀,也应当是以他栋王王妃的身份参加!毕竟她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了。 只差一个名分! 一想到这里,秦子垣的胸口就没来由的酸胀不已。如果他是秦国的君王,他一定不会让他的皇后带着箭伤参加祭祀大典,还要三跪九叩行礼。 但他明明从来就不曾渴望君王之位,为何此时……? 秦子垣想到这里,心头不由得一沉。一脸沮丧:“得看皇上的意思了……” 秦子垣说着,但手中的拳头不知何时攥得紧紧的,手臂的肌肉虽然被衣袖遮掩,但线条却绷得紧紧的。 赵婉婉目光变得坚决起来:“那、我这就回宫去见皇上,向他言明!” 说着,赵婉婉就要起身,却又被秦子垣拦下:“此事怎能让你去?” 秦子垣又轻轻捏了捏赵婉婉的小脸,宠溺道:“让本王代劳便是!” 说着,秦子垣就起身下了卧榻。 这时,赵婉婉才恍然大悟,原来刚刚王兄突然停下,起身是为了这事? 赵婉婉咬了咬下唇,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那……你打算现在就要入宫?” 秦子垣没有回头:“本王等不及了,今夜一定要皇上给本王一个答复!” 这一刹那,赵婉婉心中莫名的狂跳,感到了秦子垣的决心。 但很快赵婉婉又开始为他担心起来,她不知道皇上此时是不是还在为了刘祁行刺一事伏案在宣政殿内,也不知道当皇上知道她如今已经完完全全属于王兄之后,会怎样? 毕竟,北征回宫以后,皇上对她流露出的一系列举动,也十分令她费思量。 这些事情,赵婉婉还未来得及一一告诉秦子垣,也不知道要如何启齿。 她却不愿意相信皇上对她的举动是出于心动,她情愿相信皇上是因为她父亲赵池在秦国上下的影响力。 “王兄!你此回入宫可要当心!”赵婉婉神色难掩忧郁,一手扶着受了伤的手臂,用手肘撑起了身子。 秦子垣听到身后的响动声,回头看着赵婉婉。 他发现赵婉婉有些吃力的撑着身子,于是转身飞快地走近了赵婉婉身边,一把将她扶起,又用了软枕让她靠在上面。 满是关切:“叫你别乱动,你怎么就不是听?” 说着,秦子垣还将被褥将赵婉婉的身子围好,确保她不会被冷到。 被秦子垣扶起坐直,又被温软的被褥包裹起,赵婉婉这才蜷着膝盖,仰头望着他,扯起唇角冲他嘿嘿一笑。 随后,却是一脸心虚地说道:“要是一会儿见了皇上……他要是对你说些奇怪的话,你可千万别当真!” 她看不懂秦子淮这个人,也看不穿他。 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 但她却知道秦子垣的为人,她担心以秦子垣如此坦荡忠诚的个性,会将皇上所有的话都当成是真的。 秦子垣显然没有听明白赵婉婉话外之音,他此时急于入宫,向秦子淮要个他与赵婉婉的“名分”。 秦子垣稍稍思索了一下,轻轻摸了摸赵婉婉的头:“婉婉,你别为这些事费神,本王毕竟是皇上的长兄!” 第321章 夜谈 “你伤势未愈,今晚又……”秦子垣说到这时,喉结明显抖动了一下,发出微微的吞咽声音。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赵婉婉正靠在软枕上,看着他的双眼满是担忧之色。 她右手的伤势令她无法牵好被褥,只能任它滑轮在白皙的肩头一旁。 这莫名的让秦子垣一阵心悸。 赵婉婉发现他盯着自己半晌,不明所以的问起:“子垣?” 刹那,秦子垣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胸膛起伏不定。 因为今夜开始,赵婉婉终于不再叫他“王兄”了。 这是他期盼了好久,也隐忍了好久,才终于等到他们融为了一体。 秦子垣心底的火苗越来越旺,越来越强烈,他的身子又蜿蜒凑近了赵婉婉的脸颊。 赵婉婉见状有些不知所措,下巴一紧,被他伸来的手捏住了,紧接着便是深深的一吻。 赵婉婉“唔”了一声,回应着他,更是依依不舍的用手勾住了秦子垣的脖子。 她只觉得此刻整个人都要融化了,不想就此与他分开。 良久,两人才分开。 秦子垣定了定神,道:“婉婉,本王这就入宫,你歇着,等我回来!” 赵婉婉轻轻的点了点头。 秦子垣起身冲赵婉婉得意一笑,便转身离开了这间房。 …… 当秦子垣出了王府,乘着车辇前往皇宫时,已过了亥时。 皇城街巷的人烟已变得冷清了许多,不少街边的商铺也纷纷打烊,小雨忽至,淅淅沥沥地落在了皇城大街上。 秦子垣坐在车舆之内,一手撑着下颌,靠在车窗边。 他隐隐感到此时他的手指尖还缠绕着属于赵婉婉专属的气味,又混合着暮冬时的冻雨,秦子垣想要抓紧眼前拥有的一切。 偶有夜风微雨透窗而入,将他衣袖打湿,他才回过神,拉下车窗。 车舆内他左侧的空位,又令他想起赵婉婉的笑脸。 秦子垣敛了眉目,心中暗暗下了决心,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皇上兑现承诺,下旨废后,并将赵婉婉赐于他做漠北的王妃。 不多时,秦子垣的马车已到达了皇宫宫门处,他不确定今日他能否顺利入宫面圣,但他决心已定,若真遇阻拦,他也执意要冒进! 很意外的事发生了,守在宫门处的侍卫见到在栋王殿下的马车,并未做阻拦,于是秦子垣得以顺利的进到皇宫内。 当他来到宣政殿外时,远远就看到殿内烛火通明,皇上果然仍是日理万机,不顾歇息。 秦子垣暗暗感叹着,便向殿门处的侍卫说明来意,请侍卫通传。 侍卫见来人是栋王殿下,皆是毕恭毕敬俯首行礼,应声之后转入了殿内替秦子垣传信。 很快,侍卫又出现在了秦子垣面前,还躬身道:“栋王殿下,皇上有请!” 秦子垣颔首后,负手便朝殿内走去。 当他走到殿前,看到皇上身着宽袍大袖常服,端坐在案桌前,却并未像往日一般伏案阅简与奏折。 反而倒像是在静候着他的出现一样,秦子垣心里暗暗有些意外,却来不及做思考。 他不慌不忙的走近秦子淮面前,站定之后,朝秦子淮微微俯首:“参见皇上!” “这个时辰,栋王来见朕,所为何事?” 秦子垣站直身子后,对上了秦子淮的眼神,上前一步,负手而立:“不知今日捉拿那名刺客一事,可有进展?” 秦子淮仅是淡淡一瞥,不露声色:“原来是为了那名刺客!” 他一手扶着桌案,站起身来,声色俱厉道:“此事将士们还在搜查!朕已命廉少将军全权负责此事,就算将整个皇城翻过来,也一定要将那个刘祁找出来!” 秦子淮说着,又从案桌后面绕到台阶前,缓缓走下了台阶,但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秦子垣身上。 “皇后……伤势好些了吗?” 秦子垣闻言一怔,默了半晌道:“皇后娘娘的伤已止了血,做了包扎,只不过……” 秦子垣定定地看着秦子淮:“今后她的右手可能无法再举重物。” 秦子垣发现秦子淮刚刚还是面如常色,却回避了他的视线,似乎在心里想着什么。 很快,秦子淮又收起了这副思虑的神色,再次看向了他:“那她已经知道了吗?” 秦子垣稍微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说话。 又听到秦子淮开口:“以皇后那骄纵不服输的性子,只怕她知道了以后,一定想要将那刘祁剁碎喂狗吧?你叫她别担心,待朕抓到了刘祁之后,一定将他交给皇后亲自处置!” 秦子垣仍未应声,但心脏缩紧的感受变得强烈起来,他故作镇静的看着眼前这位君王,却是满腹疑团。 虽然皇上关心赵婉婉无可厚非,但他却总觉得哪里不妥。 皇上从未如此过,为何如今却…… 莫非,皇上真对婉婉有了感情? 若真如此,那今晚他前来皇宫,想要游说皇上履行当日在驿城时的承诺,只怕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了…… 见秦子垣久久不语,秦子淮又道:“栋王你在想什么?” 秦子垣这才恍然回神,凝目望着皇上一眼,很快又垂下了眼皮,敛去了眼底的刀光剑影。 “没,没什么!” 秦子淮道:“那栋王还有其他事吗?”他顿了顿,续道:“如若无事……” 说着,秦子淮背转身去,示意要秦子垣退下。 恰时,秦子垣却叫住了他。 “皇上!” 秦子垣的声线微沉,眼神涌动,正想要直言相告,他今夜入宫的真正目的,却被秦子淮打断。 “对了!” 秦子淮抬眼看了他一眼:“后日便是正月初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朕刚才还在想着人前往栋王府上传口谕给皇后,要她初一随朕一道上杻阳山呢!既然栋王你来了,那便由你去和皇后说朕的旨意吧!” 秦子垣呆呆站在原地,眉心皱紧,眼里的眸色越来越深:“皇上!” 秦子淮眨了眨眼:“栋王有话不妨直说!” 秦子垣的喉结微动,压下心中的混乱情绪,一脸严肃道:“皇上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秦子淮漫不经心拨弄着台阶的扶手,微眯起双眼,看向他:“栋王所言之事,究竟是何事?” “北伐之前,在驿城时,皇上对皇后娘娘与本王的许诺……” 秦子垣一字一句的说着,目光却带着一丝质问的神情,“皇上不记得了?!” 秦子淮怔愣了一下,随即似乎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一般,又重新走到秦子垣的面前。 待他站定之后,眼里却透出一缕寒光:“很好!你总算入正题了!” 第322章 锋芒逼人 秦子垣一怔,看到秦子淮满脸寒霜,将他先前激荡的热情与期待几乎扑灭。 秦子垣脸色微白,僵了僵,与秦子淮对视,半晌才问:“皇上打算反悔?” 但此时,秦子淮的脸色沉得更难看:“朕当日在驿城所言,不过是句玩笑话!皇后年幼不知……怎么栋王你也会如此懵懂吗?” “朕与赵婉婉成婚是奉了先帝遗命,又已昭告天下,世人皆知!” 秦子淮一改往日言辞,晓以大义:“何况,皇后的父亲赵公,于我大秦劳苦功高,德高望重。朕又岂能因一己好恶,对他女儿始乱终弃?” 听着这番话,秦子垣不止脸色发白,更是心慌意乱。 他看着秦子淮,脑里一片紊乱,怔愣了好一阵子。 良久,才失笑道:“玩笑话?!” 秦子垣心里的怒火如燎原般的燃烧起来,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走到秦子淮身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 “你竟然说那是玩笑话?!” 秦子垣满眼怒火,直直的瞪着眼前这个一向高高在上的秦国君王,扬起拳头就要对着他挥过去。 却没有想到秦子淮在被他钳制住了,却仍能下意识间出手握住了他挥来的手腕。 兄弟二人就这样僵持在了原地。谁也没有开口,竟都仇视着彼此。 秦子垣眼里没了暖意,狠狠地盯着秦子淮,发现他微仰着下颌,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在宣政殿内的烛火照耀下,秦子淮的眼窝深凹了进去,一双狭长的黑眸掩在阴影里,让人捉摸不透他此时的情绪。 秦子垣正想开口,却听到秦子淮笑道:“你敢对朕动手?” “那又如何?”秦子垣负气道。 但他发现秦子淮眼里的笑意,渐渐变得深沉起来,还隐隐多了几分暴戾。 “这里可是朕的皇宫!”秦子淮厉声提醒道。 秦子垣心里一凛,迟疑了片刻,陷入挣扎之中。 此时,他又听到秦子淮压低了声音:“当日在驿城,朕未追究!可今日不一样!今日只要你动手,朕便要坐实你以下犯上的罪责!” 秦子垣双眸一沉,打量着眼前被他揪住衣襟的君王。 原来如此! 皇上原来早就计算好了,在这里等着本王入局。 秦子垣闷声不语,微眯着双眼,看着眼前之人良久。 才用力将秦子淮一推,松开了揪住秦子淮衣襟的手,但秦子垣眼里却满是不甘与愤恨! 秦子淮踉跄后退了几步,眼里涌现出意外与失望的神色,尽都投向了秦子垣,双手还整理了被秦子垣扯乱的衣襟。 冷笑一声:“是先帝将大秦交到朕的手上,也是先帝将赵婉婉交给朕!你要怨就怨先帝!” 秦子垣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看着秦子淮投来审视的目光,失声笑了起来。 秦子淮奇怪道:“你笑什么?” 秦子垣此时已经心神俱颤,就快崩溃,也顾不得君臣之礼。 先帝…… 父皇…… 原来这一切是父皇给他安排的,是他一意孤行拱手将江山与赵婉婉都让于他人! 但先帝已仙逝,秦子淮所说的根本就是借口!他根本就是有私心! 秦子垣在心中斥骂,随即一抬手,指向秦子淮:“人无信不立,何况皇上身为一国之君?纵是皇上当日不过是口无心之说,又岂能出尔反尔?” 秦子垣蹙眉怒目而视,顿了顿,又道:“事到如今,本王不怕向皇上言明,婉婉如今已委身于本王,今日就算皇上你不答应,本王也不会将她交还!” 秦子淮横眉怒目,望着秦子垣,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 秦子淮的反应,显然不只是心里不畅快这么简单。 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骤然紧紧握成了拳,手背的青筋跳动得厉害,也因为愤怒而涨红了脸。 “你明知赵婉婉是朕的皇后,你竟执迷不悟,不懂得临崖勒马?!还敢出言挑衅朕?!你该当何罪?来人!” 秦子垣见他出声想要叫来殿外的侍卫,出言厉声质问:“皇上是打算将此事公之于众吗?” 话音一落,秦子淮怔愣在了原地,脸上的怒色还未退去,死死盯着秦子垣的脸。 殿外的侍卫听到皇上的喊声,纷纷从殿外跑了进来。 见到了秦子垣与秦子淮二人后,朝着二人抱拳行礼道:“参见皇上,栋王殿下!” 秦子垣的目光仍停在秦子淮身上,发现秦子淮并没有立即下令要侍卫们动手将他拿下。 如此看来,他的刚才的一番话,应该说动了皇上。 几名侍卫久等不到皇上下旨,也都是一脸诧异,却又不敢有所作为,为首的侍卫只得出言问道:“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秦子淮不知为何,眼神闪烁起来,他挥了挥手,闷闷道:“没事,你们退下吧!” 殿上的侍卫虽然摸不着头脑,却也只得应声“是”,便又退下了。 秦子淮才稍微恢复了平静,他敛着脾气,淡淡看向秦子垣:“你别以为朕拿你没有办法!” 秦子垣想起还在家中等他回去的赵婉婉,便顾不得这么多。 他脸色微变,手指收紧,将之前萦绕在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莫非皇上喜欢婉婉?” 但秦子淮此时的目光变得阴森,嘴角的笑意也叫他看不穿:“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着,秦子淮又凑近了些:“栋王不是打算要与朕争到底吗?朕喜欢与否,重要吗?” 秦子垣仍看不透他这副顾左右而言他之举,不由得蹙了蹙眉,微眯了眼睛:“就算皇上不愿坦诚相待,本王也会把丑话说在前头。” “哦?”秦子淮眼神凛冽,戏谑道:“丑、话?” 秦子垣沉默一瞬,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若皇上非要留下婉婉为后,就别怪本王亲手拉你下王位!” 第323章 兵刃相见 “皇上可别忘了,若非本王当初拒绝先帝传位,执意驻守漠北,今日这王位,根本就轮不到你!” 秦子垣说的话有一定的威力,空荡的宣政殿里回荡着他铿锵有力,一字一顿的声音,语气里满是坦然、坦荡。 他眼底已经有了丝丝怒色,与平日温和的面貌迥然不同。 秦子淮面色骤然变得铁青,他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一双狭长的眼睛上下看了看秦子垣,嗤笑:“你总算肯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秦子垣闻言,微微蹙眉,审视着秦子淮。他不明白,为何皇上会是这样的反应? 秦子淮继续道:“朕还是太子之时,就时常听到有关于栋王你的传闻。世人皆说你勾结北苍国的乾王,除了伺机扩大在漠北一带的势力,更是为了觊觎朕的王位……能亲耳从你口中听到这些话,朕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只不过,朕没想到梁王竟然也与你一样!” 说这话时,失落的神色飞快的染上了秦子淮的脸庞,“毕竟朕与梁王曾经十分要好……”,他叹了一声“可惜……”。 转眼间,秦子淮的目光又变得森然起来,指着秦子垣:“但若换成是你,朕便不会心慈手软……” 秦子垣听着皇上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的说着林林种种,他的脑袋“嗡”却地一声,顿时一片空白,耳畔响起了尖锐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心慈手软? 他不自觉抽动了一下,冷哼一声,心里默念道:皇上当然不会手软! 若不是太后拦着,皇上本是打算将梁王枭首以儆效尤的! 如果这便是皇上对待“十分交好”的梁王;那皇上要对付他,恐怕还不知道会用什么方法?只怕多加几条莫须有的罪名,都未尝可知! 秦子垣的目光依旧看着秦子淮,在他眼中,秦子淮仍是口若悬河般的斥责着他,而秦子淮的脸色也越发的跋扈飞扬。 但,他此时的眼里却多了几分坚毅与幽深。 他忽然明白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从他十六岁那一年起,拒绝了先帝的传位,一意孤行的去往漠北驻守,便是错误的开始。 当年他选择错了,才会有今日的苦果,要他来承受!而他还牵连了他爱的人……伤害了他的亲兄弟…… 秦子淮依旧不依不饶道:“方才你不仅亲口承认觊觎朕的王位,还玷污了朕的皇后……” 秦子垣却将袖子一撩,从内袖中拔出一柄匕首,以拇指推开刀鞘,刀刃亮晃晃的闪着寒光,打断了说话的秦子淮。 秦子淮顿时瞳孔缩紧,他离秦子垣不过数步的距离,见到匕首时,竟然连连退后了几步。 又惊又怒:“栋王,你竟敢带着兵器入殿?!” 秦子垣却丝毫不理会秦子淮的叫嚣,只是将匕首一挥,转眼便割破了他左臂的衣袖。 那匕首也确实锋利无比,割断衣袖也只在一眨眼之间,衣袖便滑落到了地上。 秦子淮目瞪口呆的看着地面上的衣袖,惊慌失措的脸上,又涌现出一丝不解与诧异。 秦子淮怀疑地望向了秦子垣:“栋王你……” 他再三望了望掉落在地上的衣袖,又看了看秦子垣:“你、你想干什么?” 秦子垣此时已经心如明镜,一脸平静:“今日起,本王与皇上之间便犹如此袖!” 皇上撤走了他在漠北的兵丨权,又调走伯吉将军与一众将士。 在皇城的日子里,皇上更是处处掣肘于他,就连出入皇宫这等小事,也需要得到皇上的首肯才行。 他虽贵为藩王,却与囚徒无异!既然皇上不顾念兄弟情谊,他又何须苦苦维系? “你……”秦子淮一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秦子垣冷笑一声后,大声反问:“本王怎么不知?” 本来,赵婉婉替皇上拦下那一暗箭后,皇上准许他带走赵婉婉。 这让秦子垣稍微有了一线希望! 哪知,不过又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皇上的矢口否认与出尔反尔,无一例外都在说明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威胁到了皇上的王位! 秦子垣一手握着匕首,目光清冷的看着秦子淮:“今日起,你我不再是兄弟!” 秦子淮定定地看了秦子垣好一会儿,不解道:“你以为这样做,朕就会放过你?!” “本王当然知道,你不会!” 秦子垣依旧平静,一字一句,口齿清晰的对秦子淮说道:“你从来就没打算要放过我,放过婉婉,不是吗?” 秦子淮扯起嘴角:“是啊!你终于明白了?” 秦子垣看到秦子淮这副神情,心中更是怒火中烧,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默了片刻后,秦子垣才开口:“好!既然如此,那漠北今日起也不再属于大秦!” 秦子淮闻言,双眼的睫毛微微一颤,仍死死盯着秦子垣手持的那把匕首:“你在威胁朕?!” 话音未落,秦子垣已接口道:“是你逼迫本王在先!” 秦子垣的面色仍是十分严肃,看不出一丝破绽或是害怕的神色,更不像是在说笑。 秦子垣一向也很少爱说笑,此时他的手臂收得很紧,以秦子淮此时所站的距离,于他而言,他几乎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手中匕首扔向他,且必命中他的要害。 但他却仍然抱有一丝希望,但愿皇上能懂得他此时的隐忍! 秦子淮见秦子垣虽手持匕首,却似乎并未打算伤害他,放下心来,随即脸上又堆满了怒气,大呼:“来人!给朕将栋王拿下!” 话音一落,宣政殿外便响起了一阵“哐哐”的脚步声。 也正因为秦子淮这一声大呼,彻底让秦子垣死了那一条心。 他冷冷地看着秦子淮,暗自冷哼了一声,手持着利刃便直扑向了秦子淮。 秦子淮见状连忙往后退避,却显些被御前的台阶绊倒,身子不由得朝后仰了一下。 秦子垣见状立即用手中匕首,指向了秦子淮的脖子:“本王从未想过坐这王位,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本王?” 秦子淮双眼直直的看着脖子处的利刃,丝毫不敢乱动,惊慌道:“你、你为了个女人……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第324章 值得吗? “你不也一样?” 秦子垣勉强一笑:“婉婉不过是个你不爱的女人,为何你要一再拿她做磨心?她为你受得痛苦还不够多吗?” 话音刚落,秦子垣却发现秦子淮的眼里微微闪过一丝戾气,似乎忿忿不平,又似乎气急败坏一般。 他抬起眼皮与秦子垣对视,然而他的身子却微微的颤动着。 “你今日之举,无异是断送前程、自毁身份!” 秦子淮骤然变得镇静了许多,又续道:“没了大秦做后盾,漠北一无兵力,又无将领,只会被北苍吞并!这真是栋王你想要的吗?” 秦子淮眼中透着寒光,压低了声音又问:“还是说,你非要赵婉婉不可?” “是!”秦子垣一脸坚决,“本王就是要她!” 秦子淮闻言后,若有所思,静了片刻,才又问:“为个女子,值得吗?” 秦子垣目光不移地看着秦子淮,想也没想:“这是本王的事!值不值得也是本王一人说了才算!” 他顿了顿,咬牙怒道:“更何况,北苍想吞并漠北……?现在谈谁吞并谁,还为时过早!皇上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秦子垣从奚弋北口中得知,如今北苍皇室内乱自顾不暇,哪有空理会漠北? 秦子垣想到此时,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废话少说……” 正在二人一言一句互相争吵时,兄弟二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宣政殿外的侍卫们,在听到了秦子淮的呼声之后,已纷纷又跑入了殿内。 为首的侍卫首领,最先踏入殿内,当他见到皇上正被栋王殿下以短刃相逼,情况已是十分危险,顾不得礼数,立即出言制止:“栋王殿下,不得对皇上出手!否则……别怪属下们动手了!” 其他侍卫们涌入殿内也被眼前见到的这一幕惊住,这已是今晚他们第二次上殿了。 皇上被栋王挟持,这是侍卫们从未见过的情景,他们犹豫了片刻后,便围成一个半圆,手持利剑指向了栋王秦子垣。 但侍卫们曾在栋王府外与漠北将士起过冲突,此事刚过去一日,仍让不少侍卫心有余悸,没想到转眼,栋王殿下又入宫与皇上白刃相对。 侍卫们皆是一脸严谨肃穆,不敢懈怠。 为首的那名侍卫又继续劝说:“殿下,千万莫要伤了皇上!” 秦子淮见侍卫们已赶来了殿内,立即朝他们号令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栋王给朕拿下?!” 侍卫听命之后,纷纷往前。却听到秦子垣出声:“都不许动!” 秦子垣伸手一挽,便将匕首横在了秦子淮的脖子前,还贴得更近了些,而他的另一手已经牢牢的扣住了秦子淮的肩膀,叫秦子淮动弹不得。 侍卫们顿时又僵住,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面面相觑。 秦子淮见状,又气又怒,但此时他又感到颈子处一阵凉飕飕,冰冷之物贴紧。顿时身子一震,心一沉,挑着眼尾看着身侧之人:“栋王!你、你敢杀朕?!” 侍卫首领也继续劝导:“栋王殿下!属下恳请殿下三思,皇上可是九五之尊,又是殿下嫡亲兄弟……” “住口!”秦子垣厉声道。 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顾不得这么多了。 既然等不到皇上兑现当日许下的承诺,秦子垣唯有用他自己的方法,哪怕背上万世骂名,也再所不惜。 “你们通通都退下!” 秦子垣冲侍卫们下令道,“没有本王的吩咐,所有人不得入内!” 侍卫们犹豫着,仍不肯退去。 侍卫首领回头冲身边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侍卫们才纷纷退下。 秦子垣见状,怒目瞪着那侍卫首领:“你也退下!” 侍卫首领看了一眼秦子淮,秦子淮向他也使了一个眼色,那侍卫首领才一脸严肃道:“是!” “殿下千万别伤害皇上!” 秦子垣怒目而视:“退下!” 侍卫首领这才慌张退出了宣政殿,殿内再次只剩下了兄弟二人。 秦子淮慌张之余,挤了笑脸:“大皇兄,你不会真的……” “你若还想活命,就一个字都别漏,给本王听清楚!”秦子垣沉着脸,但仍未松开钳制着秦子淮的手。 见秦子淮静默不语,秦子垣续道:“不管你答应与否,本王今夜便会带婉婉离开皇城去漠北,从今往后不再回来!” “漠北一带将不再归属大秦!为了表示本王的诚意,本王许诺在位期间,不会与大秦为敌!” 秦子淮斜着目,看向在他身侧的秦子垣:“栋王你这是要明抢?!” “这刀子还架在你脖子上,你没得选!”秦子垣目光犀利,却淡淡回应道。 “世人皆知护国公之女赵氏是朕的皇后……你这样做,不怕遭人诟病吗?”秦子淮的嗓子突然好似哑了一般,质问起来。 秦子垣眉眼竟是冷意,轻瞥了身边之人一眼后,煞有介事道:“皇后赵氏护君有功,却因伤重不治,举国哀悼……余下的,不用本王再教皇上了吧?” 秦子垣发现秦子淮听到他方才的话后,面色苍白,薄唇微张,却并未出声,便催促道:“颁旨吧!” 秦子淮抿紧了唇,眼中露出一丝不舍之意,令秦子垣心中升起不悦。 他不明白皇上为何会有不舍的表情,皇上对赵婉婉根本谈不上有感情,何必在他眼前做戏? 不对,就算皇上对赵婉婉有了感情,也不行! 赵婉婉此生只会,也只能属于他秦子垣一个人! 想到这,秦子垣心一横,冷冷道:“皇上,别让本王逼你!” 说着,秦子垣又将紧贴在秦子淮颈项边的匕首收得更紧了一些。 秦子淮也因此身子不由得一紧,在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出声:“好,朕下旨!” 说着,秦子淮便一步一步走上了御前台阶,秦子垣也步步紧紧跟在他身后,丝毫不肯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