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装了,霍总每天都想复婚》 第1章 白落安 (写在前面:请不好火葬场这一口的宝贝千万千万千万不要点进来,请不要因为题材问题给作者打低分,请不要看到一半,作者的伏笔都还没有写完就给作者扣强行洗白的帽子再给作者低分。尊重每一位读者,也请读者能稍微给作者一丢丢尊重。拜托拜托~) “白总,这是策划部讨论后修改的方案,电子档我已经发到了您的邮箱,请您审阅。”陈静将装订成册的厚厚一沓策划方案轻轻放在胡桃色的办公桌。 端坐在办公椅之上的女人闻言抬起头,道了一声辛苦了。 女人的声音如冰撞瓷,抬起头的那瞬间,已经做了她三年助理的陈静还是不习惯直视她的眼睛。 白落安是标准的美人相,鹅蛋脸,弯眉,鼻梁秀挺,五官精致如同工笔落成,本该是温婉的人儿,浓睫覆下的眼睛却寒意逼人,素黑的瞳仁像两颗黑曜石,冷冽犀利,将天然微翘的眼勾出来的妩媚压制得半分不剩。 脆弱白皙的脖颈之下的风光被黑白两色职业套装遮挡得严实,但死板的职业妆并没有让她身上显出老气,反而因为她身上冷淡显出别样的韵味来。 像影视剧里薄情的女大佬,漂亮,但没有人气儿,陈静想。 白落安勉勉强强算半个女大佬,年纪轻轻出任君越集团的副总,虽然这里面有她是现任君越总裁霍泠妻子和她手持百分之10君越股份的原因。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个人能力优秀到能够完全让人忽略掉她这层关系户的身份。 20岁凭借清大专业第一名的成绩在集团实习,22岁毕业后空降副总职位,在此后的三年时间里,她为君越谈下了数个s级项目,这些项目单拿出一个项目就足以让她的履历金光闪闪,惹人膜拜。 她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人也不难相处,工作的时候雷厉风行,但私下并没有领导的架子,共事三年,陈静也差不多摸清了白落安的性子。 外冷内热,只是看着冷淡了一点而已。 她是一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上司,工作失误,只批评从不发火,下属有难题,她虽然不会主动解答,但来请教的时候她也不吝于点拨几句,对自己手下的人也大方,她们团队项目提成是整个公司里最高的。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她不好相处,但经过三年,团队里的人都对她有种由衷地敬佩。 毕竟一个25岁的女孩能有这样强的能力,她们这些亲近的人很清楚她背后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不过,可能就是因为她看着冷,所以白落安和霍泠夫妻二人瞧着才并不亲近。 两人夫妻的关系在公司并非秘密,但两人在公司除了工作上的交流之外再无任何其他夫妻之间的互动,让人两人其实并不是一家人的感觉。 两人的办公室紧挨着,但上班是分开到的,一般是白落安来得早一些,用餐也是分开的,称呼也是干巴巴的“霍总”,“白总”。 如果说工作时间是为了避嫌,尚有理由可找,那中午两个小时的非工作时间,两人也从不会任何交流,下班两人也不会共乘一辆车回家这件事,就是为两人夫妻不和添了实锤。 若说两人是联姻,但以霍泠的家世,也不需要他牺牲自己的婚姻换取利益,且白落安并非出身宁城豪门之家。 既不是商业联姻,也不是王子遇上灰姑娘的真爱戏码,两人的婚姻关系就变得耐人寻味,扑朔迷离。公司里私下有不少人编排白落安,说她是爬了霍泠的床才飞上枝头变凤凰。 也因为两人之间的漠然,让许多人生出了不该生出的心思。 关于自己的流言,白落安向来置之不理,但霍泠身上的绯闻,她总是会在第一时间处理得干干净净。 在很多人眼里,白落安就是被霍泠冷落的皇后,空长了一副好皮囊也拿不住丈夫的心。霍泠连装都不屑装,不难看出这是对她厌恶到了何种地步。 上流圈子也八卦,当年突然爆出两人的婚讯,自打那以后她就成了一群豪门小姐聚会的谈资。不过白落安从刚开始众人艳羡嫉妒好奇的对象逐渐变成了她们不屑鄙夷的\\u0027山鸡\\u0027。 后续事宜一一汇报完毕之后,陈静走出白洛安的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白落安将电脑上正在审阅的文件做了标记之后就开始翻阅手上这份策划案。 她的手指修长,骨架偏细,手背上的皮肤细嫩薄薄的一层,可以清晰看见皮下的淡青色血管的脉络。 本是一双好看的手,但从她的食指第一个指节到手腕腕骨之间,蜿蜒攀爬着一道泛白的细长疤痕,像一条丑陋不见天日的树根,硬生生破坏了这双手纤弱的美感。 但手的主人并不在意,当下医疗美容行业发达,完全能将这道疤祛除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但白落安从未动过这个念头。 任由这道在别人看来象征着自己卑微出身的疤痕引发众人诸多的猜测。 白落安在空白的地方做上批注,一个下午的时间,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下班的时间到了,陈静轻轻敲了敲门之后打开一条二十厘米左右的缝,和团队的同事一起和白落安说再见。 “白总,我们先走了,您别看太晚了,明天见。” “明天见。” 白落安扫了一眼桌上钟表上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已经是晚上了,向陈静等人点点头,示意她们先走。 门阖上,白落安接上刚才的思路,将最后两页文件看完才转了转酸疼僵硬的脖子。 37楼可以清楚地将这座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尽收眼底,此时外面车水马龙,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远处的车灯模糊成一片红黄交织的光团与天际弥留的晚霞交相辉映。 很热闹,和白落安格格不入的热闹。 霍泠这几天在随政府政要到临省考察,但他在或者不在,都与白落安关系不大。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不用看到那双藏着冷漠与讥诮的眼睛。对她而言,或许是难得的可以喘口气的空隙。 没有人想被人讨厌,如果被人无缘由地厌恶,自己又不想和这个人交恶,那么尚且能努力寻个由头找个机会破冰,就算不能,努力过后也能安慰自己一句问心无愧。 但白落安被厌恶是有缘由的,她寻得到那个由头,可找不到那个机会,能破除两人之间的坚冰。 就只能像现在这样,被讨厌五年,1846天。 她努力过,她问心有愧。 (追妻火葬场,不好这一口的宝贝慎入慎入慎入,请不要看到一半发现不是自己喜欢的题材给作者打低分,拜托拜托~完美男主人设好文有很多,我另一本的男主人设就是头甜到尾,不喜欢反差男主请慎入这一本~鞠躬感谢~) 第2章 霍泠 夜已深,这栋三层的豪宅一如既往的平静安宁。 白落安和霍泠婚后就搬到了这里,这是霍家老爷子送给两人的新婚礼物,因为不喜欢外人过多打扰,霍泠只带了从小照顾他的赵姨过来,原本是计划着再请两个佣人,但婚后两人的琐事很少,赵姨一个人就能照管,于是这栋房子里一直就只有三个人住着。 白落安和霍泠住在二楼,不过两人的卧室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是互不打扰的状态。 虽然说过很多次了,但赵姨总是等着白落安回家之后才会睡下,不愿让这位老人操心,所以晚上要回来的时候,白落安一般会把时间控制在九点之前,不回来的时候或是时间很晚,她也会提前给赵姨发个消息告知。 今年的倒春寒十分厉害,白落安从温暖车里走出,酸涩的眼睛里灌进了凛冽刺骨的寒风,瞬间就起了一层水光。 别墅外排列的街灯照亮了花圃里的花,黄色的灯光之下花的颜色失真了,但丝毫不影响这些年年盛开的春花提醒着白落安一个事实。 又一个春天来了。 迈向楼前的阶梯,高跟鞋和坚实的大理石地砖碰撞出清脆的哒哒声,赵姨听到声音从楼里面迎上前来,在门口伸手接过白落安脱下的大衣。 “冷到了吧,我熬了姜汤,喝一碗了再上楼,这天气忽冷忽热的,不注意的话很容易感冒。”赵姨摸到大衣外面的冷气,絮絮叨叨地说着。 “好,谢谢您。” 其实哪里会冷到,坐车的距离也就几步远,但白落安耐心听着赵姨的念叨,顺从地走到沙发坐下,等她把热腾腾的姜汤端出来。 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几只多头玫瑰,繁茂的花枝尽态极妍,比外面花园里被寒风无情摧残的花看起来更显生机活力,一看就是被赵姨精心护养过。 “碗我自己洗了就行了,你去歇着吧。”回程的时候车在半道上坏了耽误了些时间,赵姨年纪大了该休息,白落安接了碗,温和地说。 “好,别放凉了,趁热喝啊。”赵姨也没有推辞,五年的时间足够知道这份关心是否出自真心。 一会儿,液体到了能入口的温度,白落安仰起头喝了个干净,辛辣的味道冲淡了体内感知的寒意,她带着满身暖意上了楼。 第二天白落安没有去公司,九点一刻,司机出现在楼下。 陈静也在车边等候,带着一份整合好的项目资料,白落安走近了,能听到她轻轻吸鼻子的声音。 “白总,早。”陈静站直身体,清了清喉咙向她问好,又为她拉开车门。 “早。”白落安点点头。 等她在后座坐下,陈静绕到另一侧上车,把手里的文件夹交给白落安。 在车上盯着屏幕看很容易晕车,因此在路程中途的时候白落安习惯了看纸质版的文件,上午这个约要谈的不是重要的事情,只是年底谈成了一个项目,今天各方合作方在一起凑了一个饭局。 君越在里面不占大头,不过是为了在之前没有涉及到的领域探探路,其余的企业能搭上君越这条线,自然是也存了交好的心思,今天的饭局白落安本可以不必如此严阵以待。 所以在白落安吩咐准备项目资料给她路上看的时候,陈静在心里第无数次暗叹自己的这位分毫不松懈的上司。 25岁就能坐稳君越第二把交椅,真不是没有理由的。 车行进得平稳,白洛安扫过里面各家企业的资料,在心里默默记着,这些企业大本营都不在宁城,和君越往来极少,白落安怕自己记混淆什么信息,这才临时抱佛脚再复习一遍。 虽然不一定能用上。 车里一时间只有翻动纸张发出的摩擦声,陈静规矩地坐着,盯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发呆。 “刘叔,下个路口停一下。”随后白落安说了两种药物的名字,还嘱咐他买一瓶水。 “好的,太太。” 陈静的头越来越昏沉,刘叔买好东西回来,白落安示意她接过,握在手里,陈静才反应过来,这是白落安给她买的。 见她呆呆的,白落安很理解感冒了不敢吃怕犯困影响工作的心态,淡淡道:“这两种吃了不犯困,下午还是不舒服就去医院,我给你批假。” “谢谢白总。”陈静低下头,拆开药盒按照说明书抠了两粒胶囊出来,就着矿泉水吞服。 白落安“嗯”了一声,低头继续看着手上的方块字。 这里是宁城数得上名字的游乐场所之一,冬天有温泉焰火,夏季有自然穿堂风和满池的睡莲,一向是有钱人爱来的地儿。 现在春季,虽然不像冬夏两季别有趣味,但这里做的菜亦是一绝,现在正是吃腌笃鲜的好时候。 白落安和陈静跟在带路的侍从身后,穿过古香古色的长廊,向约好的地点走去。 从城南到这里,路上便花去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空气里有淡淡的檀香香气和春春日植物的清新味道,很是好闻。 这里生意向来不错,这个时间点,长廊外的露天场地里已经有了游客交谈声,透过竹帘的缝隙飘进耳朵里。 再往里,就是需要提前预约才能进入的区域了,走到一半,风里有几声熟悉的名字。 白落安停下脚步。 按理说这里的包房隔声性能不至于差成这样,但这里是房间拐弯的地方,正好延伸出去一个赏湖的拐角,里面的窗户大开着,说话的人也没有收声,于是在白落安站定之后,那些话就清清楚楚飘了过来。 “整个宁城,要说最漂亮的女人那肯定是选不出来的,但要说最有手段的女人,那霍太太,白落安白总是当仁不让。” “一个孤女,打败了宁城数不尽的名门淑女进了霍家的门不算,还得了霍老爷子的青眼,分了十个点的股份,摇身一变又成了君越二把手,不过白总是有真本事的人,这个副总当得那叫一个有声有色,在座的各位,哪个没领教过她的厉害……” 白落安听出这个人的声音,许家的公子哥许瑞麒,之前白落安和他家争一个项目,本来是正当竞争的关系,但这位刚回国的纨绔大少爷看她是一个女人对她起了点不该有的心思,用了些下作的手段,白落安机警没上当,转头给了他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才出院,从此就记恨上她了。 陈静和侍从静静等待着,白落安听着后面的话也是暗讽她心机深有手段,觉得没什么意思,正欲让侍从继续带路,就听许瑞麒继续道:“不过啊,这爬床上位的女人放在手边总归是不能放心的,今天爬你的床,明天或许就能爬别的男人的床……” 之后的话就有些难听了,陈静听着气血翻滚,“白总!我——” 白落安抬手制止陈静,她扯了扯嘴角,但她的笑还未露出来,就被一个熟悉的冷淡低沉的嗓音搅得七零八落。 “许少,言重了。” 说话的人是霍泠。 她名义上的丈夫。 那些羞辱的话,她这个秘书听了都气愤难忍,却只得了霍泠这轻飘飘的三个字。 陈静自然也听出了里面的人是谁,她张张嘴,看着白落安隐没在暗处的身影,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3章 老宅 外面的流言陈静早有耳闻,但她从不在意,像白落安这样身居高位的女人,多少都伴随着流言蜚语,亲耳听见今天也不算第一次。 她始终无法把这些人嘴里下药爬床上位,贪财慕势,形容不堪的心机女人和她朝夕相处三年的上司联系起来。 不过她今天终于确定了一件事,白落安和霍泠两人之间,如同这三年她看到的一样,一点夫妻情分都没有。 这一方空间的空气仿佛凝固,时间刻度上的一秒钟被无限拉长,长到她以为过了很久,但其实只过了三秒钟。 白落安跨出一步,走到灯光之下,莹莹的光影落在她脸上,她还是惯常的那一副表情,冷漠,无动于衷,看不出伤心与否。 “走吧。” 微微抬头,示意侍从继续带路,她已经走出去几步,陈静猛然回神,将背后难以入耳的交谈声音甩在身后。 霍泠的声音再没有响起。 陈静看着白落安挺直纤细,像一株韧竹一样的脊背,不知为何,眼睛酸涩不已,她用力眨了眨眼,快步上前,跟上白落安的脚步。 应酬结束之后再经过那个位置,房间已经空了,服务员正在收拾里面的盘盏。 白落安给陈静放了半天假,自己独自回了公司,临近傍晚的时候接到了老宅的电话,霍泠的母亲,傅晚佩,让她回老宅用餐。 毫无疑问,霍泠也在。 她不知道霍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过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24小时待命的公关部给她发了请示,处理霍泠与当红女星蓝灵昨夜密会的绯闻。 地方是白落安熟悉的,宁城有名的销金窟之一。 这一类新闻不用白落安费什么心思,毕竟照片上只是两人稍显暧昧的站位,连亲密照都不算,即便不处理,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但白落安还是让公关部用最快的速度撤下新闻,并给了蓝灵的经纪人下了警告。 尽管当时霍老爷子出手隐瞒了两人结婚的真正缘由,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尤其是这些消息灵通的娱乐公司的人,谁是可以攀附的对象,门清。 白落安可以,那她们也可以。 所以自那之后,往霍泠身上扑的人多了一倍不止,霍泠更是三天两头就上娱乐新闻的头条。 白落安自知没有管他的资格,但最后还是动手处理,五年过去了,这类消息不像之前频繁,但时不时的还是会有。 霍泠是故意的。 回复了消息之后,白落安便收起了手机闭目养神,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两眼,换了更轻柔的音乐声。 霍家大宅是典型的中式园林建筑,白墙青瓦,历经岁月的洗涤越显古朴,彰显着霍氏一族数代人的积淀。 车停在院门外,白落安在老管家的迎接下进了家门。 “张叔。”白落安同管家打招呼。 张叔笑道:“快进来吧,外面冷。小少爷和太太等了好一会儿了。” 白落安闻言笑了笑。 两人一路聊天,走到大堂。 傅晚佩和霍泠说这话,余光一直扫着大门的方向,见管家带人进来了,话也不和霍泠说了,站起身迎了上去。 “你可到了,是不是堵车了?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傅晚佩穿着一身得体的墨绿色旗袍,身上披着流苏披肩,画着精致的淡妆。她的五官柔和,气质温婉,即便脸上有岁月的痕迹,也只是为她平添几分魅力。 “妈妈。”白落安先叫了人,再接着她刚才的话说道,“是堵了一会儿,不冷,今天温度升了点。” 两人向屋内走去,傅晚佩拉着白落安在自己身侧坐下,目光一抬,就和正对面的霍泠对了正着。 霍泠身上没有傅晚佩的影子,他的长相更多随了霍廷,综合了傅家人的优点长成的一张脸实在是英俊至极,高鼻薄唇,眉眼精致得好似被人精心雕琢而成,尤其是那双眼睛,双眼皮在眼尾处像扇形般铺开,笑时透着温柔的风流,不笑的时候是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的凌厉凛然。 白落安脸色未变,两道同样淡然的视线交汇就如同根湿木碰触,丝毫不会碰撞出任何火花。 “等会一起回家。”霍泠说。 “好。”白落安点点头。 两人在傅晚佩面前要比在外面看着亲近些,霍泠不想让她为两人的关系操心,毕竟傅晚佩一直很喜欢白落安。 说是喜欢,但白落安一直觉得这里面同情居多。傅晚佩天性善良,从知道她是孤儿就对她多有照拂,在她和霍泠发生了关系订了婚之后,是除了霍老爷子之外接受得最快的人。 虽说是聊家常,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傅晚佩在说,白落安和霍泠之间除了工作基本无事可讲,但又不可能在傅晚佩面前讲工作上的事。 一顿饭不温不火地结束,在傅晚佩如有实质的暗示意味的目光之下,霍泠在衣帽架上拿过自己穿来的风衣外套递给白落安。 “穿着吧,风大,小心感冒。” 白落安从他手里接过,那句“谢谢”堵在喉咙里,对上霍泠的视线之后又咽了下去,转头看向傅晚佩,温声道别:“妈妈,我们先走了。” “好,不忙的话多来看看我。”傅晚佩见霍泠很上道,看来他进了自己下午的话。 虽然语气生硬,但愿意改变就是好兆头。 两人站在一起,霍泠高大俊朗,白落安眉目如画,实在是养眼。傅晚佩看着这一幕心里满意得不得了。 霍泠和白落安都认真答应下来,转身走出了庭院,在傅晚佩视线触及不到之后,白落安将身上披着的衣服递还给霍泠。 衣服上沾染了霍泠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木质香气由于她的动作挥散在空气里,转瞬即逝,快到让人抓不住。 等司机把车开出了宅子,两人之间刻意营造出来的那几分亲近已经散得一丝痕迹都没有,霍泠拎着衣服,一直没有穿,上车之后就被他扔在中间,像一道三八线横亘在两人中间,彰显着一方划清界限的决心。 两人坐在后座,泾渭分明。 车开了一段距离,白落安数着路边的路灯,以为两人又是相顾无言到家的时候霍泠突然开口,“别误会,我只是想让我妈高兴一点。” 误会什么?当然是误会他对自己有那么一分关心,尽管那种情况之下任何人都知道不过是逢场作戏给长辈看的,但霍泠仍旧出言提醒。 白落安知道霍泠担心什么,他怕自己因为这个小小的互动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白落安低声答了一声,“知道了。” 说完她又偏过头继续数路灯,可她怎么都想不起自己刚刚数到了多少。 但想不起来也并不影响什么,她知道这段路程一共有1107盏路灯。 第4章 警告 赵姨见两人同车回来很是高兴,脸上的笑都挂不住。 白落安的目光无处着落,只能看着霍泠透着冷淡的背影,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晚间的温度很低,鼻腔因为吸入冷空气而被刺激得生疼,她突然孩子气地张嘴哈出一口气,凝结成一片白雾。 她就像这片白雾,随时可能散尽,也不属于这里。 霍泠和赵姨打过招呼,径直上了楼,白落安留在楼下,照例喝下了赵姨热姜茶驱寒。 她其实并不喜欢姜的味道,但在她的生命里,来自长辈的关爱实在是少得可怜,所以她一向不懂得如何拒绝。 书房里透出明亮的光,霍泠不在的几天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她过目,想来是霍泠放心不下,在在看这几天的重要文件是否有问题,好在明日回公司确认。 有什么可看的呢?自己又不会害君越。她十五岁从那一批资助的学生里被挑选出来被当成霍泠的助手培养,忠于君越,忠于霍泠几乎是刻在血液里的信念。 可惜霍泠不信。 白落安缓步走向另一侧,安静的走廊里只有轻到忽略不计的脚步声,太安静了,所以她不由回想起刚才下车前霍泠的警告。 “你很有手段。” 霍泠是直视着她说的,所以白落安能清晰分辨出他淡漠的眼神之下那几分藏得很好的焦躁和不耐。 “老爷子才走了不到一年,你就能哄得我妈站在你这边,你又给自己找了个好靠山。” 是啊,霍泠看重亲情,霍老爷子和傅晚佩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所以五年前,霍老爷子做主坚持要他娶了自己,霍泠一开始不愿意,最后还是低头了。 其实拿笔钱打发了就好,何苦搭上他自己。 傅老爷子走后,傅晚佩总是找机会让两人培养感情,时不时敲打霍泠,像今天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但霍泠之前很抵触。今天或许是傅晚佩话说得重了,他最终还是让步了。 白落安思绪飘散,又听见他含着讽刺继续道: “其实你不用做这些,老爷子临终前交代不许我和你分开,我答应过他,所以你可以放一百个心,霍太太这个名头这辈子都是你的,除此之外,你不用白费心机。白总,人不能太贪心,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荣华富贵,财富权势,就不要想着要别人的真感情。” “我妈身体一直不太好,我不希望她在这把年纪还真心错付,所以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希望你不要回我家单独和我妈有什么接触,需要回去的时候我会通知你,我会和你一起。” 白落安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耳朵里响起巨大的嗡鸣声盖过了一切,她的心跳呼吸,她的回答。 这个世界都失声了。 不过她想起霍泠的表情,自己的回答应该是让他满意的。 回到温暖的卧室,冰封的触感渐渐解冻,白落安感觉自己四肢百骸的血液解冻,开始在身体里缓慢地流动,迟来的痛感也随之复苏。 心里很闷,很重,也很痛,快要喘不上气了。 白落安拉开衣柜,手还没有伸到睡衣上,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情绪百转千回又重新落回原处,全部被用力咽下,白落安眼睫用力地眨了两下,但这次好像没有用。 霍泠真的太知道怎么伤害她了。 命运从不曾慷慨。 她失去了父母,家破人亡。 喜欢的人避她如蛇蝎。 命运对她从不曾慷慨。 情绪控制住了,但眼泪却控制不住。又或许是今天的情绪控制住了,但这一枚小石子牵动了以往深埋心底的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 她的眼皮薄,只要是哭得太过第二天就一定会有明显的痕迹,用化妆品也遮不住,明天还有例会要开,她不能再哭了。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不能有丝毫的失态,否则不知道又要起来多少闲言碎语。 她无所谓闲言碎语,但君越不能有夫妻不和的负面新闻。 狠狠咬住唇,痛感能让人转移注意力,短暂清醒,白落安只要那一点点整理的时间就足够了。 门外传来规律的敲击声,不用想一定是赵姨,因为霍泠几乎不会踏足这一方区域。 “太太,我看你刚刚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感冒了?我给你拿了点药,你需要吗?” 白落安深深吸了一口气,稳着声线回复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没有不舒服,你早点休息吧。” 赵姨明显松了口气,“没事就好,那你早点休息。” 听着脚步声走远,白落安伸手摸摸眼眶,还湿着,有一点点微酸,没事的,明天不会有人看出来的。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公司,上午是例会,分公司负责人,各部门的主管分别做本月的工作汇报,霍泠神色肃然地听着,时不时挑几句刺,九点到十二点整,三个小时整的会议,众人从会议室走出的时候脚步都在飘。 没办法,汇报既要简练又不能漏掉重点,霍泠眼毒心细,下面的人丝毫不敢怠慢,虽然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但这三个小时堪比刑事审讯,实在是让人招架不住。 霍泠的二叔霍言担任几家分公司的总经理一职,会后便寻了霍泠一同到了君越高层专用的餐厅用餐顺便联络叔侄感情。 霍言让助理请白落安,但白落安手下有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托助理替她说声抱歉就离开了公司。 “小白一直都是个工作狂啊。”霍言听了助理的回话之后打趣道。 霍泠笑了下算是回应。 她倒是聪明,昨天听了自己的话,今日就开始践行了,也好,她要的是什么,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吗? 霍言摇摇头,感叹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注意身体,工作再忙饭还是要吃的,等会你记得问问她,自己老婆,要多关心关心。”见霍泠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霍言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劝,“小白是有不对,但你们结婚也有五年了,你有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吧,小白可是香馍馍,外面多少人想挖她,你别把人气走了再后悔。” 包厢里除了霍泠和霍言再无旁人,没有外人在,霍泠也没有掩饰,“她不需要我关心。” 顿了顿,“她要是主动肯走,我求之不得。” 白落安能坐稳副总这个位置,除了自身能力,工作上挑不出错,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手里实打实的股份,也是因为这两个原因,霍泠才一直没办法动她。 这也是真话,要是有公司能把她挖走,他甚至愿意放鞭炮庆祝。 眼不见心不烦。 “你啊。”霍言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忍不住无奈地摇摇头。 罢了,小辈的事情他是管不了的,霍言止了这个话题,和霍泠说起了公司的事情。 第5章 砸钱 白落安坐上车,接过陈静递过来的,制作时间只需要五分钟的麦当劳。 胃里隐隐作痛,多年饮食不规律落下了严重的胃病,顾不得许多,一口咬下去,艰难而缓慢地用油腻到有些反胃的食物安抚叫嚣着的器官。 陈静有条不紊地汇报,白落安吃了半个汉堡就吃不下了,把纸袋收上来折好,放回袋子里。 君越也涉及影视行业的投资,近几年投下的电影和电视剧都有不菲的回报率,这个部分归于白落安管理,前段时间,她才谈好了一档综艺的独家赞助。 君越以赞助商的名义投钱,实则作为节目组唯一的投资商。 陈静说的也是这件事。 眼看着节目马上要开拍录制,君越即将注资,白落安的人正在和电视台、节目组的人洽谈赞助细节,临门一脚,节目组换人了。 换进来的人白落安也算熟悉,那人正是与她才起了冲突的许瑞麒的绯闻女友,郑涵,而我们的许少爷得知白落安看中了这档节目,立马联系节目组表示自己也要赞助,并且高于君越1.5倍的价格要从白落安手里抢过独家赞助权。 电视台的人两边都不敢得罪,于是紧急联系了白落安,白落安的人没有收到她的指示,还在和许家死扛。 白落安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让陈静给电视台那边的下属发消息,让他们继续死扛着不松口,透露一下这是自己很看重的项目,不能轻易让人。 陈静发完消息,再看白落安的神色,脑子里转了个弯,“白总,这个节目我们不投了?” 白落安笑笑。 许瑞麒心眼小又记仇,他老子老来得子又纵容得很,他要杀人都有人给他递刀,两人梁子结得大,就算白落安不出手,按他的性子也会主动招惹。 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许家这棵大树,她来剪剪枝桠,找点事情做,免得日后她失了庇护之所,第一时间就会被他找上麻烦。 许瑞麒大大咧咧坐在主位,芒果卫视招商部部长和节目制作人等人呼啦啦围成一圈,听着他念叨着怎么捧郑涵。 白落安的人坐在对面,冷眼瞧着这一切。 会议室的大门突然打开,清冷嗓音响起—— “许少,这档节目是我君越在先,许氏来迟一步,您要捧谁,请您再重新投一档节目吧,君越绝不与您争。” “白总!” 下属们见白落安到了,齐刷刷站起身迎接。 白落安点点头,走到许瑞麒的对面坐下,她坐下了,身后的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站在她身后,逼视着许家的人。 电视台的负责人擦了擦汗,尴尬地向白落安问好。 白落安倒也没有为难别人的习惯,半真半假调侃了两句就放过了无辜的人。 许瑞麒一看到白落安的眼神就直勾勾地看着她,他才回国参加酒会的时候得知了就是这个女人一直死咬着自己家看重的项目不放,于是便动了些歪脑筋。 说是为了项目,其实也不尽然,光是白落安这个人就值得他费点心思。他不在国内,不知道白落安的手段,以为她就是挂名在公司博个美名的豪门太太,所以动手的时候,被白落安狠狠将了一军,蒙住嘴被揍进了医院,白白吃了一个哑巴亏,还被自己老子教训了一顿,警告他不许招惹她。 再见到她,许瑞麒还是恨得牙痒痒,但知道了她握着实权之后,心里那种想摧毁他的念头却越发浓烈了。 这样的冰山美人儿在床上更有滋味不是吗? 他也打听过了,这人本来就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爬了霍泠的床,霍泠也并不在意她,自己出言不逊,霍泠连半句维护的话都没说。 那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一定要把这人搞到手,到时候看她还怎么嚣张。 “白总,价高者得,君越财大气粗,可您不能挡着别人赚钱的路子不是?”许瑞麒正色起来,也有几分世贵家公子的样子。 他长相不错,但好的皮囊从不能骗过白落安的眼,许瑞麒打量自己的眼神看得白落安作呕。 “许少,您多年留学可能忘记了,我们生意人讲的是诚信第一,君越谈这档节目两个月,铁板钉钉的事实,现在已经在磨合合作之后的事宜,您此时横插一脚,怕是一些不讲道义了。”白落安嘴角挂着极淡的笑说。 电视台的人看两人你来我往打着机锋,颇有一种被豪门大佬争夺的自豪感,只是后来亮底牌了,白落安的底气就有些不足了。 这个项目的独家冠名加赞助是八千万,再高了白落安就没有了,不是君越舍不得钱,而是白落安在这个项目能动用的钱就只有这些。 千万级以上的项目从策划到实施都要霍泠签批,超过预算就必须重新上报,这是霍泠在他接手君越的时候就定下的规矩。 白落安知道,这一道指令防的人就是她,这些年为了不耽误项目进程,她的项目预算卡得十分精准。 许瑞麒大概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来用钱砸她的项目。 许家是他的,但君越却不是她白落安的。 “白总,好的项目比比皆是,以您的眼光,再挑个好的不是难事,但我的女朋友闹着喊着非要上这档节目不可,您也知道,天大地大女朋友最大,一个亿买她开心又有什么不可。我呢厚着脸皮来试试。白总,君子有成人之美,您就成全我让我哄哄我女朋友吧。”许瑞琪笑道。 白落安淡淡道:“许少,您和您女朋友感情深厚,令人羡慕。” “当然,做我的女人,一定很幸福。”许瑞麒看着白落安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不过他向后一靠,话头一转,“不过白总不必羡慕,听闻您和霍总鹣鲽情深,也是一对佳偶。” 白落安站起身,“再会,许少。” “白总慢走,不送了。” 临走的时候白落安冷着脸,电视台的制片人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得罪了君越,几人一起送白落安一行人下楼,不停陪着笑脸。 许瑞麒目的达成,接了电话。 “宝贝儿?” “当然了,老公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呵,今晚吗?准备好等我,哥哥带你玩点不一样的。” 许瑞麒看着白落安的背影渐渐隐没在视线里,眼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第6章 早餐 调情的话还没说完,又有新的电话拨进来,许瑞麒见是他亲爹打过来的,和郑涵打了声招呼就接通了这个电话,还不等他开口,许董怒气冲冲的声音透过听筒差点震破他的耳膜。 “你做了什么得罪君越了!啊!公司和君越有意向合作的项目被他们推了!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又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情!” 许瑞麒被他爹的大嗓门骂懵了,“啊”了一声,继而反应过来他爹话里的意思,“君越和我们的合作取消了?!” 听他这话许董有什么不明白的,怒火烧得更旺了,“真的是你!你数数你才回来半年给我捅了多少篓子!马上给我滚回来!” “诶爸,爸,有话好说。”许瑞麒甩了个眼神示意其余人出去,听他爸在电话里足足骂了三分钟才熄了火。 许瑞麒想了想,除了白落安之外他也没得罪谁,想来这就是白落安的吩咐了。 不得不说这就是女人呢,心眼比针尖还小,不过就是抢了她一个节目吗? “爸,你放宽心,问题不大,我从白落安手上抢了个节目,她心里有气儿呢,让她撒。她做不了君越的主,你放心吧,霍泠不会同意的。” 许瑞麒的语气笃定,电话那边的许董得知自己家的惹祸精没有得罪霍泠也就放下心来,又骂了几句,电话挂断之后吩咐下属去约霍泠。 挨了训也没有影响许瑞麒的好心情,在电视台另外几位负责人的簇拥下走出大楼,去了郑涵的住处。 白落安手下的人都是人精,她和许瑞麒谈话的架势分明就是不想投这个节目,她看中的东西哪会因为三言两语的讽刺就被轻易抢走。 应付完电视台的人,一行人回了君越开会。 “芒果的新综艺我们不投了,之后电视台的人肯定要过来,我看了有两个节目的策划还不错,你们可以看看,刚好趁他们要还人情,可以用低价拿下独家冠名权,还有番茄和红台的几档节目,都可以看看。” 说着,白落安将自己提前选择的几个备选节目提出,吩咐下去让他们选择三到四个出来做投资评估。 娱乐圈,名利场,一个季度几乎有两位数的节目出现,但最后能在市场上留下印记的却少之又少。 虽然这笔钱对君越来说只是洒洒水,但白落安不愿白白拿钱打水漂。 她一手组建的这支团队,除了陈静之外,都是从她进君越第一天开始就和她共事。有她清大的师兄师姐,也有她破格收纳提拔上来的人才。 几年的磨合,这个团队稳固,高效,默契十足,是白落安在公司最强有力的后盾。 看着交头认真讨论的下属,白落安到了嘴边的话却说不出口。 再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吧,她在心里默念。 这个事情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白落安手上最要紧的事是要拿到城南那块地皮,这块地的主人在近十年里换了好几个买家,出过烂尾楼,也建过私人公馆,但最后都不了了之,折腾到最后还是被政府收回了,这次重新开拍,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 标书改了又改,策划案前前后后做了几十个版本,但雏形都还没能勾勒出来,别家的势力已经开始上上下下开始打点,白落安收到消息,竞拍在7月,现在只剩三个月的时间,她大半的心思都砸在上面了。 霍泠自己有两个重要的跨国合作和一个酒店收购案忙着,分不出心来,所有的事都落在她一个人头上。 白落安为了让霍泠放心,这个项目的资料做得比任何时候都干净详细。毕竟数十亿的资金体量,她有心的话想在其中动动手脚真是太容易不过。 工作量增加不少,连累下面的人也跟着受罪,但他们知道自己的上司和霍泠之间尴尬生疏的关系,上司不被信任,他们亦然,所以也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心思对待,力求挑不出错处。 有时候难免心中郁结,但白落安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都是打工的,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从小会议室出来的时候,白落安眼前突然蒙上了一层白雾,眼前的一切都朦胧起来,那是极度疲劳之后眼睛罢工的征兆。 但她脚步不停,大步走到自己办公室,重新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之中。 天气日渐转暖,晚上回去的时候终于逃脱了姜汤的摧残。 她因为小的时候颠沛流离,身体底子不好,一到换季的时候就很容易生病,在霍家这几年,被精心调养着,现下看来这效果很不错,今年的倒春寒里只感冒了这一次,真是个不小的进步。 白落安反手锁上办公室的门,诺大的办公区域只剩下她一个人,头顶的灯印出她单薄的影子。 这段时间回去的时间越来越晚,赵姨嘱咐过几次让她注意身体的话,但更多的也没有立场出言劝阻了。 其实对她而言回得早或晚都没什么分别,别人行迹匆忙,是因为急着回家。 而她住的那栋房子虽然装修豪华,但空旷寂静,她实在不能那个地方称之为家。 思绪飘回五年前,白落安想到她刚刚搬进来的时候其实努力过想把那里变成家。 虽然这段婚姻关系并非由爱而成,在霍泠的心里这是她的卑劣的手段,但她心里却不由自主升腾起一丝微妙的悸动。 她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就算这个开始并不美好,但如果她努力一下呢…… 记忆里其实并没有关于家的概念,并不知道家人的相处方式,她想着自己的厨艺还算拿得出手,就精心准备了一顿早餐。 因为不知道霍泠喜欢吃什么,所以她做了很多品类。鸡蛋煎饺,蟹黄包,奶黄流心包,小米粥……怕他更喜欢西式早餐,也有三明治牛奶。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忐忑的心情,她不善言辞,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把一颗心明明白白摊开。 不过她起了大早做的满满一桌早点,霍泠只是冷冷扫了一眼,他洞察一切,面上的轻蔑和嫌恶让白落安无地自容。 他留下一句“我出去吃。”之后,第三天才再一次回到这里来。 最后那一桌食物慢慢变凉,赵姨不忍浪费,吃了一天才把所有东西吃完。 就像一只刚探头出来就遭到了毁灭性打击的蜗牛,立马就缩回了壳里,尽管那壳并不坚固,但能给她自欺欺人的安全感。 从那之后蜗牛就没有再在霍泠面前探出头一次。 他看出来她的喜欢了,但他很恶心。 恶心她的喜欢。 第7章 留心 就着俯瞰到的整个宁城的夜景,歌手暗哑的声线和暧昧不明的灯光,喝惯了的莫吉托也显得不一样了起来。 露天的长桌坐满了人,气氛热烈。 这里是霍泠和好友经常光顾的一家露天花园酒吧,环境好,乐手不错,是个猎艳寻欢的好地方。 舞池里扭动着的男男女女,霍泠和三五好友坐在最角落的一桌,俊朗的面容隐没在绿植的阴影中,尽管光线不明,但他眉目深邃,气质出众,他进门起,打量他的视线就从四面粘粘过来。 闵言和一个高挑的金发碧眼美人加上了微信,喜滋滋地走回自己的位置。 他年龄和霍泠一般大,但穿着骚包的真丝衬衣,露出大半白皙的胸膛,一副花花公子的不着调的样子。 刚走近,就看到霍泠正在被人搭讪。不过很可惜,那两个女生不符合霍泠的审美,只能铩羽而归。 霍泠身边的人起身,自觉给他让出位置。 这一桌虽然都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但只有他和今晚有手术还未赶到的陈闻时是霍泠的发小,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最为亲近,当先开口肆无忌惮地调侃。 “你好狠啊,又伤害了两位美女的心。”闵言摆弄着手机坐下。 霍泠挑了挑眉,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薄唇微启,淡淡吐出四个字,“有家室了。” 闻言,闵言和周围的人一起笑作一团,他轻笑一声,“可别用这个借口,你这结了婚的和我们这群人没结婚的又没什么区别,装什么大尾巴狼。” 众人都知道两人的婚姻起源于一杯下了料的酒,他这几年花边新闻不断,每每听他用结婚了当托词就觉得好笑。 不就是没看上嘛,霍大少眼光高着呢。 霍泠听了这话扯了扯嘴角不说话。 桌山有人说,“哎呀,不过说真的,当年我们都挺同情你的,现在看来你这婚也挺好的嘛。” “那可不是,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当挡箭牌用用还挺好使。” “也不光是挡箭牌,白总的工作能力多强啊,经手的项目哪个不是做的漂漂亮亮的。”另一人附和道。 “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在工作场合之外看到过白总,就连在酒吧那种地方,也都是在和人应酬,我真是头一次见一个女人这么热爱工作的。” 闵言也笑着打趣,“当年还以为人是看上你了,没想到还有我们霍少的魅力及不上的。” 霍泠刚结婚那阵,白落安的名字第一次在圈子里流传开来,不过那时候跟着的话大都很难听。 沉寂过后,再一次闻名是她手持君越十个点的股份出任副总一职,并作为宁城城东区域老旧城区改造项目第一负责人单挑这个被多家企业拒之门外的棘手项目。 这一类项目涉及面广,牵扯多,目前并没有太多成功的案例可以参考借鉴经验,白落安任职之后的第一把火,似乎烧成了宁城的笑话。 大家都想看她怎么下台。 背地里看热闹的人只多不少,但就在两年后,老旧城区改造之后突然因为网上吹起来一阵寻找童年时光系列的视频大火。 那个破旧不堪的地方成了新晋网红打卡地,直接盘活了附近三条商业街,直接间接经济效益数量可观。 一年了,这里仍然霸占网友最想出行地top榜榜首。 与此同时,白落安负责的的数个项目都得到了令人艳羡的回报,尽管现在仍然不齿她的手段,但嘴上仍会称呼一句白总。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明天会不会和她有合作,还是适当收敛些比较好。 至于心里怎么想的,谁又知道呢? “怎么?所有人都要喜欢霍少才行?”一道疏朗的笑声传来。 “陈医生你终于来了啊。” “手术做完了?” 陈闻时答复着众人七嘴八舌的问话,缓步走来。今晚只是一台小手术,并不费神,他下了手术台就过来了。 他穿的白衬衣,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袖子挽到手臂处,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是与霍泠略带攻击性的相貌截然不同的相貌,眉目疏朗,面容温和,唇角带着天然能安抚人心的和煦的笑意。 早有人给他让了位置,他没客气,径直走到霍泠身侧入座。 “要一杯温水,谢谢。”他按下服务铃声,向服务员说道。 “每次来酒吧喝水,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癖。”闵言撇撇嘴。 “养身,不喝酒。”陈闻时温和地说。 闵言看了眼霍泠,“你们俩真是,借口都懒得找。” “怎么了?”陈闻时问。 “刚刚有人和霍泠搭讪呢,他说他有家室了,你说好不好笑,谁管他啊?”闵言说。 陈闻时无奈道:“阿泠这样子,谁能管得了他,开口就被冻死了。” “不过我说,你这结婚也好几年了,还是这样相处怎么行,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吧,总归是一家人了。” 闵言摇摇头,无奈道:“你这劝得我脑子都懵,要不是霍老爷子一意孤行,非要她进门,阿泠哪能被她绑住啊。阿泠又不喜欢她,给她一个交代已经是不错了,还真和她做夫妻啊。” “依我看,白落安怕不是为了君越的股份才做出那种事吧,她不是那个,君越资助的优秀学生嘛,这从穷人堆里爬上来的人,财富权势都凌驾于感情之上,现在一步登天了,不就扔着阿泠不管了。” 席间的人七嘴八舌,有人说道:“老爷子也是,那么多股份说给就给,不是在阿泠眼皮子底下放了个不定时炸弹嘛,你可得当心点,别又被阴了。” 一缕向后梳的头发垂落,搭在额前有些痒,霍泠冷琥珀般的眸子转了转,淡淡道:“我不至于在同一个人身上翻两次船。” “哎呀,总归是要多留点心。” “就是。” 陈闻时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劝。 “不过我说,阿泠你干脆离了算了,老爷子也走了快一年了,你没必要再留着这女人,早点解决了省的得以后麻烦。” “工作做得再好,君越少了她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人才遍地都是,君越不缺她一个,你可别舍不得。” “就是。” 席间的话题走向已经偏了,甚至有人热心地介绍离婚律师给他,又被其他人截断。 整个宁城甚至全国最好的律师都服务于君越,哪里还需要别人介绍。 他只是离不了这个婚。 其间有人突然想到什么,“诶……今年九月清……” 未尽的话被旁边的人一拐手打断,此刻霍泠也开口道:“好了,拿我寻什么乐子。” 众人闻言,知趣地聊起了别的话题,霍老爷子临终前叮嘱内容知情者之一的闵言向霍泠投来一个怜悯的眼神。 霍泠没理,心中却浮现出一个念头。 霍老爷子为什么在临走前要特意交代不许他和白落安提离婚呢? 第8章 温柔 夕阳迟迟不愿落入地平线,像是在和什么较劲儿一般负隅顽抗。 白落安周到地将宁城住建委的分管领导们一一送上车。土地开发方案已经初具雏形,所以该有的打点也要跟上。 虽然饭局酒桌上成不了定局,虽然她的本意也不在此,推杯换盏之间收纳到的信息值得这几个小时乏味的应酬。 今日算是小有收获,白落安探出了几分口风,推测出另外几家竞争企业的筹码稍逊君越一筹,这个消息让她紧绷的神经得以稍稍松懈几分。 陈静几人都喝了不少,现下都是一副强撑着的姿态,拒绝了这几人送她的提议,白落安叫来酒店的人先为他们叫了车,让他们走了。 她这几年练出了一身好酒量,轻易不会醉,最后走的人是陈静,她扒着车门,大着舌头向白落安道谢。 “谢谢白总……祝您假期快乐!恭喜发财!身体健康,百年好合,情比金坚……” 也就是借着酒意,陈静才敢这么放肆,眼见她越说越离谱,一个劳动节的祝福语扯上扯上这些有的没的。 白落安挥挥手,让司机把车窗升上来,“谢谢,你也节日快乐,早点休息。” “遵命!白总!” “再见!白总!” 白落安点点头。 她的车就停在一旁,酒店的保安热情地为她打开车门。去了一趟公司将剩下的事务都处理之后,她才披着星光回了青山别墅。 在大门口的时候刚好和霍泠碰上,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着。 白落安看着霍泠的背影, 紧实的背阔肌将西装撑成好看的形状,肩宽窄腰,长腿随意迈出,连背影都是生动好看的。 路灯将他的影子送到白落安身前,再靠近一点就要踩上去了,她稍稍止步,等到他的影子也离开一定的距离才缓步跟上。 身后发生了什么霍泠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迎着光迈步,听着身后鞋跟哒哒的节奏声,或许是夜晚太寂静,星光太盛,初夏的风太温和,吹散了他一身的疲惫,他的心竟久违地感受到几分安宁。 白落安换过衣服,因此身上的酒气不算浓,赵姨走近了才闻出来,念叨着要不要给她做点醒酒的东西。 “不用了赵姨,我没喝多少。”白落安拒绝。 “要不吃点药?你现在没什么,当心明天起床头痛。”赵姨收了她的外套,继续念叨着:“就算是应酬,这酒也要少喝一点,那些人灌你你别答应,别和他们喝。” 白落安还未开口,霍泠说道:“赵姨,放心吧,没人能灌她喝酒。” 君越的副总在宁城可以横着走了,几个不长眼的能灌她喝酒。 露面都是给他们面子了。 现在的确没几个人能让她喝酒,不过白落安还记得第一次独挑大梁的时候,几乎每一次应酬完她都要难受很多天。 常常是一边喝,喝到受不了的时候就借口去卫生间吐,吐完接着回来喝。 她空有一个副总的名头,实则一点基底都没有,合作方看不上她是当然的,她只能强撑着一点都不能露怯。 把一桌人喝到七七八八了,再把自己的方案拿出来聊,或许是那股不要命的工作狂样子打动了对方,自那之后她的困局才渐渐打开,愿意给她一个机会的人慢慢出现。 霍泠说这句话是因为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霍家的一切都是他的凭仗,他的身份决定了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来勉强他喝酒。 他们怎么能一样呢? 白落安勾了勾唇,对此不发表任何看法,“赵姨,真的不用的,我不难受。” 赵姨见她神色清明,也不像是醉了的样子,“好吧。”她接着道:“药就在药箱里就有的,难受的话一定要吃一颗。” “好,我知道的,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白落安温声说,她的瞳仁很黑,冷眼看人的时候像嵌着两颗猫眼石,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敛下刻意维持的表象,那双眼睛平静安然,明明是有热气儿的。 霍泠站在楼梯上,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白落安冷淡的神色在暖黄的灯下有几分冰雪消融的温柔。 他募地一愣,原来冰山融化之后,是这样吗? 里面是柔软的,干净的,暖融融的。 白落安蹲下换鞋,霍泠被这个动作惊醒,猛然回过神,快步向前走,直到走到楼梯尽头,他脑子里想起来傅晚佩抱怨的话。 ——你们都忙吗?小白这个月都没来看过我了,我给她打电话叫她过来她一直说在忙着做一个项目。你也真是的,逼那么紧干嘛!一两天陪陪我的时间都不给她啊!真是,我都想骂你了。 转过身对走到楼梯下方的人说道:“明天回老宅。” 白落安闻言抬头,“嗯,几点?” “六点半。”回答之后,霍泠看向赵姨,继续说道:“赵姨,明早上不用做饭了,我们回老宅吃饭。” “诶,好。”赵姨高兴道,她乐于见到两人感情好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回了老宅。 特意错过节假日的高峰期出行,抵达的时候时间尚早,料想着傅晚佩或许才起床,却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几道高亢的人声。 结婚这几年,只有春节和中秋这样极具代表性的节假日,两人才会一同出现。 这还是头一遭,在一个普通的日子里一起回家。 张叔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少爷,少夫人,是顾惜表小姐正在院子里和夫人玩。” 又一道更亢奋的呼叫声传出。 “这丫头精神不错。”霍泠不由得感慨一声。 霍家家族庞大,霍老爷子一共有三儿一女,霍泠的爸爸霍廷是老大,二儿子霍言,三儿子霍宁婚后移居国外。 顾惜正是霍泠的姑妈霍若的独女,因为是霍老爷子唯一的外孙女的缘故,从小得宠,养出来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现在正在读大学,一有时间就往这里跑。 张叔笑而不语,他有上了年纪的人通病——喜欢小辈团聚的热闹。 今年较往年要热一些,院子里的粉白色蔷薇已经开得茂密又旺盛,傅晚佩喜欢种花,但又不喜欢把繁茂的花养得温顺,因此院子里的蔷薇向来都是任它生长,得几分野趣。 白落安跟在霍泠身后,被他的身形挡住大半的身子,另一半藏在花丛里,也不知道顾惜是怎么看到她的。 “嫂嫂————哥。” 她很兴奋,抛开手里的飞盘就往白落安这边扑。 “表嫂,好久不见!” 顾惜的情绪都在脸上,高兴藏都藏不住。 “好久不见。”白落安也笑着说。 她的热情很容易感染身边的人,白落安也很喜欢这个妹妹。 “小白来了啊。”傅晚佩走过来,难掩欣喜。 “妈妈。” “妈。”霍泠跟着说。 但此刻已经并没有人在意他,傅晚佩拉着白落安的左手,顾惜贴在她右手边,三个人亲亲热热走了。 霍泠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看顾惜拎着她养的那只金毛给傅晚佩和白落安说着什么。 白落安的脸上的神色好像和平常并没有太大的分别,她脸上的表情不多,笑也很浅,风一吹就好像能轻易吹散。 但霍泠昨晚上的感知到的那种感觉再一次浮现。 她好像很温柔。 他想。 第9章 秋千 顾惜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接受白落安的,她一年中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老宅度过,从小就是霍泠的跟屁虫。 霍泠虽然不爱搭理小孩,但对这个妹妹很是包容,兄妹感情很深,所以在知道自己表哥被外公逼着要和一个根本不熟悉的人结婚的时候,她怒了。 连夜从家里赶到宁城,她怒火中烧要找那个算计自己哥哥的人算账,但就在看到白落安的那一秒钟,她就毫无骨气地叛变了。 原因无他——她是一个彻头彻底药石无医的颜控。 刚好最吃的就是冰山美人这一挂的颜。 白落安当时神色虽不见凄惶,但总归有几分不知所措的不安,抬眼看过来那一下,泛红的眼角如同一支利箭直戳她的心窝。 目光触及到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她一路上想到的所有骂人的话都消散不见,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个嫂子我要了。 她收了自己的气焰 ,慢吞吞地挪到白落安身边,羞涩地自我介绍:“小白姐姐你好,我叫顾惜。” 之后几年的相处,关系渐渐亲密起来,她也摸清了白落安是那种你对她好上一分她就会加倍对你好回来的性子。 表哥完全不香了,嫂子才是最棒的! 白落安已经习惯了顾惜时不时盯着她傻笑发呆的行径。 有时候想想,她也算得上是一个幸运的,除了霍泠之外,其他人都对她很好。 傅晚佩,赵姨,张叔,顾惜……还有去世的霍老爷子。 但她心里也有清晰的认知,这一切产生的根源是霍泠,撑起这个温暖的房间的承重柱叫霍泠,因为他才有了这一切。 所以归根结底,这一切并不属于她。 “舅妈,我想在这里搭一个秋千架行吗?”顾惜摸着点点的毛发,在心里设想那个画面。 我美丽动人的嫂嫂坐在秋千上,背后的蔷薇如火如荼,那该是一幅多么漂亮的画卷。 “好啊。”傅晚佩同意。 张叔在一旁说:“夫人,先用早餐吧,我安排人先把材料运送过来,吃完早餐就刚好可以开始搭。” “好的,谢谢张叔!”顾惜一蹦三尺高。 吃完早饭,果然如张叔所说,运送的材料和安装工人准时到。五个人进进出出搬送东西,顾惜在一边叽叽喳喳地问一些问题。 张叔选择的秋千架和院子的风格很搭,架子够大,也够高,支架上的花纹正好是蔷薇。 顾惜满意得不行,把张叔好一顿夸,哄的老人红光满面。 霍泠兴致缺缺,他知道自己过来也就是在他妈面前凑个人头让这里看起来热闹一些的作用,他喜不喜欢想不想做根本不重要。 转了一圈,他就回房间里找了一份报纸看起来。 地上的石砖被撬开一块,工人要把支撑的木架订在地下三十公分的位置。顾惜看了一会儿仍不觉得乏味,蹲在那里认真看别人打地洞。 蹲了一会儿,她准备换个方向,可她起身太着急,猛地一个趔趄,天旋地转之间只知道凭借本能随手找一个支撑稳住身形。 白落安转过身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顾惜扶着没有填土稳固的木架,顶上半松的固定用的金属钢条直冲她砸下。 “啪——” 金属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白落安将摇摇欲坠的顾惜拉到安全的地方。 “小白!惜惜!”傅晚佩闻声赶紧跑过来,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霍泠在房间里听到傅晚佩的声音,眉心一皱,放下报纸起身大步走向后院。 他没走几步,就见傅晚佩和顾惜扶着白落安的身影,白落安露出的半条胳膊上鲜血淋漓,身后的路上都溅起了点点红色痕迹。 张叔跟在身后,催促家庭医生。 白落安脸上出了一层冷汗,被尖头划伤是其次,小臂骨头有针扎的痛感,让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霍泠快步走上前。 顾惜眼角红红的,吸了吸鼻子,哑声道:“是我不好,嫂嫂是为了救我……” 霍泠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没有理顾惜,他俯身检查了一遍白落安的伤口,“张叔,安排车去医院,可能是骨折,叫图遇别来了,直接在医院等。” “好的。”张叔又赶紧拿起电话安排。 白落安额头浮起一层细密的汗,脸上血色散尽,唇色惨白,霍泠见状,犹豫了一瞬,还是绕过她伤到的那只手,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急步走向大门的方向。 失重的感觉传来,白落安疼痛之余竟然清晰地辨别出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了两分,不过更多的却是不自在。 “我自己走吧。”她说。 霍泠正疑惑她看着那么高的个子抱起来却轻飘飘的就听见她这么说,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你救了我妹妹,应该的。” 白落安埋头在他怀里,整个人微微瑟缩着,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衣服下摆,从他的看到她秀挺的鼻尖上沁出细小的水珠。 应该是很痛,但白落安的声音很稳,“谢谢。” 到了医院拍了片。果然如霍泠所说,尺骨骨折,程度比较轻,不过仍需要打一个月石膏,还要吃上半个月消炎镇痛的药。 顾惜从家里哭到医院,看到白落安包得厚厚的手臂更觉愧疚,停掉的眼泪又像打开了水龙头的开关,哗啦啦流了满脸。 “嫂嫂……呜呜呜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你,你疼不疼啊……” 白落安白着脸,坐在病床上等待观察十五分钟,看着顾惜哭肿的眼睛安慰道:“不疼,没事的,医生不是也说不严重吗,没事的,别哭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都是我不好。” “这是意外,不怪你,知道吗?我很快就好了。” 劝慰了许久,顾惜终于止住了抽泣。 霍泠和傅晚佩一起在门外听图遇说恢复期的注意事项,这时候推门进来,观察的时间也差不多结束。 白落安注意到傅晚佩拿着几页纸,见她看过来,傅晚佩解释道:“这是我找医生问的注意事项和补身体的食谱。” “妈妈,不用这么麻烦的。”白落安无奈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骨折而已。 傅晚佩不赞同,“这怎么叫麻烦呢!医生说你的手是二次受伤,一定要特别注意,不然对以后会有影响的。” 白落安这只手在小的时候意外受过伤,上一次没有及时救治对这次治疗有些影响,傅晚佩的心到现在都还悬着,就怕落下什么病根。 傅晚佩拉着她说了一通,白落安只好收了话。 图遇检查之后便告诉几人可以走了。只是这时候又有了分歧。 白落安要回青山,傅晚佩一定要她回老宅,要亲自照顾她。打着石膏有诸多不便,她实在放心不下。 顾惜也在一边颤颤巍巍劝道:“嫂嫂,回家吧,求求你了,青山那边离医院太远了,我们不放心。” 白落安只好看着霍泠,她的脸还白着,眼里是无可奈何的请求。 原本想说的话被吞下去,“回老宅吧,万一有事来医院也方便。”霍泠说。 事情就这样拍板,白落安只觉得霍泠疯了。 他知不知道,回老宅傅晚佩一定会让两个人住一间房啊? 他到底要做什么? 第10章 愿意 回老宅后,白落安在顾惜的帮助下擦掉在医院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伤的是左手,其实不太影响日常的生活,但她接受了顾惜的好意。 “嫂嫂,对不起。”顾惜低着头,哽咽道。她后怕又愧疚,如果不是白落安及时拉了她一把,那块金属就砸到她头上了,现在思绪平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时的危险。 可白落安却一点都没有犹豫。 看她愁容满面的样子,白落安叹气道:“好啦,你已经说了很多遍对不起了,没关系,这是个意外,不怪你,不要自责了。养一阵子就好了。” 顾惜“嗯”了一声,明显是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白落安不擅长安慰人,只能尽力表现得自然一些,以显示这伤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晚上的时候顾惜的母亲霍若得知的消息之后特意打来电话感谢白落安。 霍若是家里唯一从政的人,丈夫在邻省韩家公安厅,她因为五年的事一直不大看得上白落安,这次因为帮了顾惜,语气和缓了几分。 电话挂断,白落安无意间看到霍泠扫过来的眼神, 他眼中有什么转瞬即逝,白落安没有看清。 餐桌上是傅晚佩盯了两个小时做好的伤员餐,避开了所有禁忌的食物,猪蹄汤浓香四溢,她心里有几分感动,把傅晚佩和顾惜夹的菜都吃光了。 秋千架最后还是搭好了,背后一片绚烂的花墙,但顾惜脸上不见喜色,白落安忍着痛陪她坐了会,这才有了笑脸。 不到十点,众人就催促她上楼休息。 婚后两人在这里小住过一阵子,房间里各类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暮色四合,云层在天幕中汹涌翻滚,月亮时隐时现,阳台上放着几把椅子,白落安没什么睡意,走到阳台坐进椅子里,看着远处昏暗的树影发呆。 她不知道霍泠的用意是什么,因为救了顾惜而对她有了几分改观,觉得她这个人也没有他想的那么无耻卑劣,所以大发慈悲照顾她几晚上? 有人进来,门开合的声音打断了白落安的出神,她回过身,和霍泠无声对峙。 “我睡沙发。”霍泠指了指床前的位置,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白落安点点头,回过身继续远眺。 浴室里传出沙沙水声,白落安垂下眼睫,看着被灯光照得发白的石膏,片刻之后,她起身,小心翼翼在床上躺下。 霍泠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已经睡下了,头偏在另一侧,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 房间陷入昏暗,一室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 手臂上的痛意扰得白落安从睡梦中醒来,她撑起身,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不到十一点。 她才睡下不到半个小时。 侧过头,沙发上并没有人,白落安就着月色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霍泠的身影。 她打开灯,起身下楼。 她走得慢,脚步声被地毯吞没,因此楼梯转角的两人并未察觉她的靠近。 霍泠拿着一个平板在看着什么,张叔站立在一旁。 白落安不愿偷听两人的讲话,转身准备回房,刚迈出步子,身后传来张叔庆幸的话。 “今天多亏了少夫人,表小姐差点就被被砸到了头,那块方锁有三斤多重,这要是打到头,后果不堪设想。” 霍泠没说什么,拖动视频进度条,尽管无意偷听,但声音还是传到白落安耳朵里。 张叔的话还在继续:“少夫人心地好,是个好姑娘啊。少爷,这下意识的反应不能骗人……” 后续的话被白落安自动屏蔽了,她耳朵里只剩下视频发出的声音。 傅晚佩的声音太好辨认,又是早上才听过,白落安很快明白过来。 ——霍泠看的是下午的监控视频。 她缓缓抬头,没受伤的那只手扶着墙,顶灯落在眼里变成一团明黄色的光球,她身上的血液好似凝固了一般。 原来如此,他特意留下原来是为了避开傅晚佩,第一时间查看监控。 霍泠是想看什么呢?是怀疑下午受伤是她为了拉拢霍若刻意为之,自导自演吗? 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对傅晚佩好是,对顾惜好是。 本来在上午他愿意送她去医院的时候,她心里还在想,虽然帮忙的初衷不是让他对她改观,但他是不是没有那么讨厌她了呢? 罢了,白落安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向前移动。 每一次,就在她以为自己穿好了铠甲,霍泠都会以一个更刁钻的角度用他锋利无比的匕首刺伤她。 她的铠甲本来无坚不摧,但在霍泠面前却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为什么呢? 因为她喜欢他,所以她毫无反抗之力。 “她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一个个都来帮她说话。”霍泠淡淡道。 张叔叹道,“日久见人心,少爷,少夫人十五岁开始就在老爷子身前露面了,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身后声音渐渐消弭,白落安回到床上重新躺下,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十年了啊。 还记得当时老师在选她那一批资助学生代表去见霍老爷子的时候,特意指定了她。 并不是因为她的成绩常年保持年级第一,而是因为她的身世在所有接受资助的学生里最为可怜。 她是唯一一个出身孤儿院的人。 其他人或许贫穷,但到底有家人扶持,但她没爸没妈,家都没有一个,老师怜惜她,想让她在知名的慈善大家面前露个脸,碰碰运气求那么两分机缘。 她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当真入了霍老爷子的眼,每隔几个月,霍老爷子会特意问候她几句。 十八岁那年,她考上清大,得知这个消息的霍老爷子十分高兴,约了时间叫她过来叙话。 她那时新找了一个家教的兼职恰好在老宅附近,于是就自己带着通知书独自来了老宅。 就是这天,她见到了霍泠。 她听霍老爷子提起过自己最得意的孙子,只知道他很早开始就跟着接手家里的公司,是个优秀到耀眼的少年。 那天的天气实在糟糕,遇上了宁城十年难遇的特大暴雨,她走的时候忘记带伞,被暴雨困在入口那条道上的公交车站。 这里的公交车站不过是个摆设,班次极少,她是今天唯一的行人。 城市上空大雨瓢泼,雷云翻滚,整个世界被水包围,视线里模糊一片,就在她茫然无措,纠结着是否要向霍老爷子求助的时候,一辆车停住。 车门打开,里面的人撑着一把大伞走到她身前。 “你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霍泠的脸稍显稚嫩,但已经有了几分现在的风华。 白落安不知道如何形容那一刻的惊艳。 少年长身玉立,眉目如画,泼天的雨幕之中,他是唯一一抹亮色。即便已经过了很多年,那天的一幕还是清晰地印刻在脑海里,细节栩栩如生。 世界被淹没了,霍泠是唯一的幸存者。 也是那天,霍老爷子问她愿不愿意学商科,毕业之后去辅佐霍泠。 她回答道:“愿意。”于是她从医学院转到商院。 不过早知道他们之后会有这样的交集,她想她不该轻易袒露喜欢和忠诚,害了霍泠,还困住了自己。 第11章 原点 五天假期结束,白落安吊着手回到办公室。 陈静进来送文件并提醒她开会的时间到了,走近了看到她藏在办公桌下方的打扮抑制不住一声惊呼,“白总,您的手?!” 白落安从文件里抬头,摆摆手道“小骨折,没事。”桌上的的时钟端端正正走到八点五十五分,白落安起身,“走吧。” 公司一干骨干规矩地坐着,只剩下霍泠左手下方的位置空着。 白落安进门的时候没有错过霍泠脸上一瞬间的诧异,他早上很早就出门了,因而并不知道白落安没多久也跟着来了公司。 傅晚佩强制让她在家休养,她明明是答应的。 白落安落座之后,霍泠淡声道:“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君越集团涉猎广泛,旗下分公司无数,公司的业务近几年来变得更多元化。除了传统的房地产开发业务之外,还扩展到了金融,互联网,医疗,文化旅游等。 坐在主位的男人气场强大,带着掌控一切的游刃有余,没有人怀疑霍老爷子的眼光,权力交接异常平顺。 上一任掌权人霍老爷子亲手教导出来的接班人,自他成年后,就已经接触集团核心业务,集守成与开拓为一体,君越这艘大船在他的掌舵之下激流勇进,焕发新的生机。 有主管请示,他便开口让高层商讨,众人便斟酌着说出自己的意见,再由他做出决策。 会议的尾声,白落安开口,“我的手现在不太方便,土地收购案人手不足,我需要在各部门借调一些人手,这个项目是这个季度的重点,希望能得到各位的配合。” 听到这话的高层们都是一愣,项目紧急的时候借调人手是很寻常的事,但这却是白落安第一次开口从底下调人。 这意味着白落安要放权了,这如何不让人惊讶。 “白总尽管开口,我们一定配合。”霍言当先表态。 其余人也开始附和,不管怎样,能把自己的人塞进这种核心项目里,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谢谢。”白落安微微颔首,微笑道,“请各位会后拟一份人员名单给我,我会在本周之内确定借调的人选。” 霍泠点点头,“没事的话就散会吧。” 这件事在集团内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旋风,白落安一改往常独断专行的行事风格让不少人大跌眼镜,不过总归是一件喜事。 集团里收纳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挤破了头想向上走,眼下有了极好的机会,不少人蠢蠢欲动。 白落安在下午便选好了人,小会议室第一次坐满了人,她将事务一一分发下去。 她没有管这件事引起的波澜和私下的猜测,反正再大的浪花也有霍泠镇压,就不用她再费心了。 能来上班已经是白落安在傅晚佩那里争取来的最大的让步了,加班是万万不敢的。 陈静看到这几年里来从未准点下班过的上司关上门准备离开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接下来出现更让人吃惊的一幕。 霍泠跟着也从他的办公室走出,落后白落安两步进了电梯。 陈静莫名看了一眼窗外。 奇怪,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白落安知道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霍泠只是为了应付傅晚佩而已。 傅晚佩撮合两人的心不死,或许是因为她和霍廷的婚姻并无幸福可言,所以她才想在自己儿子的婚事上找一些慰藉。 不过整整五年过去了,两人还在原点,甚至连原点都不如,也不知道她怎么还不死心呢。 白落安想,她应该很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却还在自欺欺人。 电梯里光可鉴人,白落安斜靠在一角,霍泠走到另一个角落站定。 显示屏上的数字减小,闭合的空间里一片寂静。 两人都没有说话,白落安并没有因为霍泠的存在生出什么异样的心思,她自己不善言辞,也早已习惯霍泠的沉默。 电梯通向车库,司机站在车前等候。 一路无话,两人回到老宅,下车就见顾惜蹲在大门口等人。 “嫂嫂,我没有逃课哦,今天晚上没课,明天早上十点钟才上第一节课。”顾惜怕白落安误会自己翘课,主动解释道。 白落安无奈:“单边三个小时的车程,你这样太累了。” 顾惜笑嘻嘻扶着她进屋,“不累,我回来陪陪你嘛。” 白落安拍拍她的肩,“好好上学,明天不要这样了, 周末再回来。” “嫂嫂,你不爱我了。”顾惜撇了撇嘴。 “别撒娇。”白落安说。 顾惜就读的a大,新校区在五环开外,每天这样跑实在是折腾人。白落安知道顾惜是好意,她看得出来自己和霍泠之间的生疏冷淡,想多陪陪她。 但白落安觉得自己不需要。 不被喜欢,只是生命里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 尽管会有些痛苦,但痛苦并不影响什么。 天不会塌,她不会死。她还要继续工作,生活,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事情,一件件,都会完成。 她并不需要任何安慰。 白落安的中午饭也是傅晚佩吩咐人送去的,晚餐做得更为丰富,白落安的口味偏淡,所以一桌都是清淡菜色。 霍泠微不可察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吃着。 霍家饭桌上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家里好不容易重新有了人气儿,傅晚佩有些话便憋不住了。 不过她的生活圈子就那样,能说的也无非是些琐事,霍泠分辨出正在讲的这件事前天她已经说过一次了。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白落安倒是听得很认真,回复也很真诚,没有半分敷衍。 白落安饭后先回了房间,霍泠心里估算着时间上楼,但他进房间的时候白落安已经换好了衣服,拿着一本书在阳台翻看。 没有打扰她,霍泠转身下楼。 书里的女主角以借打火机的名义传出谍报,白落安突然想起自己忘记拿进来的东西,于是便合上书页起身。 傅晚佩正在楼下追一部大火的青春片《浮光》,白落安和她一起看过两集,不过已经快要大结局了,她接不上剧情,就没再看了。 那里面的女主漂亮得不像话,眼睛尤其好看。 “小惜在花园里。”余光看见白落安,傅晚佩以为她是下楼找顾惜的,于是指了指外面。 白落安没有反驳,答道:“好。” 向外走去,渐渐听到人声,白落安听出顾惜的声音,于是加快脚步走去。 走近了才听清顾惜的声音含着薄怒,“哥,你怎么能这么想嫂嫂呢?她是为了我才受伤的!要不是她我现在可能就躺在医院里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白落安愣在那里,霍泠无奈地声音响起,“我只是看看。” “看看!你就是……”顾惜忍了忍,突然有几分鼻酸,“她救了我,你却这么想她,还查监控,你真的很过份啊……更何况,嫂嫂喜欢你啊。” 想着想着眼泪就忍不住了,她轻声说:“她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她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她吗?”霍泠蹙眉,试图纠正自己妹妹错误的思想,“不要用喜欢绑架别人的行为。” “如果不是意外,我不会和她结婚。”霍泠顿了顿,继续道:“我也不需要这样下作廉价的喜欢。你喜欢她那是你的事情,不要强迫我。” “嫂嫂不是那种人!” …… 顾惜从花园里走出来的时候眼角红红的,白落安站在门前的台阶下,见她走来,抬头说:“小惜,你看,今晚的星星好亮。” 第12章 厌恶 顾惜留给霍泠一个冷眼就气哼哼跑开了,背影都透着对他的失望。 霍泠心绪复杂,他说完那些话之后其实些许后悔,自己用词太过分了,顾惜和她关系亲近,肯定受不了他这么说。 五年前那根刺渣扎在心底很深的地方,查监控不过是经年来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想到那个毫不迟疑的身影,霍泠心里生出了几分波澜。 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但情绪上细小的波动没有在霍泠心里留下深刻的痕迹。 结婚之初,他厌恶于被摆布,过了一段不着调的日子,那时候他想让白落安知难而退,自己主动离开,但她用一句喜欢将这段关系捆绑。 后来霍老爷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霍泠没办法提离婚,一年前霍老爷子病重,临终前惦记的也是这件事,霍泠在他身前许诺,说自己绝对不会主动分手。 白落安给他的感觉有些割裂。 五年前,他直觉爷爷亲手为自己选定的助手不是会用龌龊手段的人,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是她。 熟悉她的人都一口咬定她喜欢自己,可除了五年前她亲口袒露过喜欢之后,霍泠再没有从她嘴里听到过一句剖白的话。 他要怎么说,在得知了她的心思之后自己却从没在她身上感受到一分喜欢。 几年来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忙着拿下一个个重磅的项目,忙着培植自己的势力,忙着掌权,忙着树立威信,说她喜欢自己,还不如说她喜欢自己那张办公桌。 外面喜欢他的女人比比皆是,他的家世长相都是吸引人的资本,霍泠太清楚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眼神,而那些白落安从未表露分毫。 比起被设计,他更厌恶打着喜欢之名明晃晃的算计。 卧室的沙发够大,但睡人还是不太舒服,霍泠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 他已经做好了要在这里住满一个月的打算,但刚过一个星期,白落安就主动提出要回青山。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你现在手不方便,就在这里住着,不看着你我不放心。”傅晚佩当即反对。 顾惜看了眼霍泠,又看向白落安,难得的没有开口。 白落安搅动着瓷碗里奶白色的汤,闻言停住动作,“妈,我可能有点……认床,这几天休息不好,您放心,我的手没什么大问题了,我自己多注意一点就可以了,而且这边离公司有点远,路上太花时间了。” 傅晚佩还想劝劝,顾惜却突然说:“舅妈,就让嫂嫂回去吧,她眼睛下面都有黑眼圈了,休息不好的话影响伤口愈合。” 霍泠的视线落在白落安脸上,明明睡沙发的人是他,但白落安看着却比之前虚弱多了,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浮现,仔细看就能看出来。 傅晚佩皱眉,但还是点了头。当晚,两人就动身回了青山。 临走之前,顾惜在白落安耳朵旁边轻轻说了一句话,白落安摸摸她的头,说道:“我尽力吧。” 车开走一小段路之后霍泠问道:“小惜和你说什么了?” 白落安数着车窗外的路灯,闻声转过头来,神色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什么?” 霍泠又问了一遍。 ——嫂嫂,你别喜欢我哥了。 白落安回过神,淡声道:“她说等我好了找我一起去辉明山看星星。” “你不用太迁就她。” 因为休息不好,白落安的脸上透着虚弱的白,冷淡疲倦的神色让她看起来像一块透明的寒冰,霍泠完全不能把看星星这样的事和她联系到一起。 听到他的话,白落安睫毛轻轻颤了颤,半晌才慢吞吞回了一句话。 “你放心吧。” 放心什么? 霍泠有些莫名,他还想再问,但白落安已经闭上了眼睛靠在后座。 竟然睡着了。 灯光从树影中倾泻,在她的脸上跃动,光影扰到她的睡眠,白落安不自觉地侧过头,把脸偏向霍泠这边。 平心而论,白落安的长相十分优越,眉眼精致,生了一副标准的美人相,只是平常很容易被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逼退,所以众人对她的第一印象总是这个人很冷,而不是她很漂亮。 或许是这几天真的没睡好的缘故,白落安睡得很沉,霍泠就这样看盯着她的脸发呆。 霍泠是第一次仔细看她的样子,睫毛不算长,但很浓密卷翘,天天冷着的一张脸,唇角却是上翘的,白嫩的脖颈上空荡荡的,只有锁骨窝里盛了一汪细碎的光晕。 她在私下好像并不喜欢佩戴饰品,也不见她买。 路口有一盏大灯,短暂地给了霍泠一个清晰的视野,他突然发现白落安鼻尖上有一颗极小的痣,长在右侧的位置,如果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 很生动。 难怪顾惜那个颜控一见她就走不动道,这几年嫂嫂长嫂嫂短。前两年家里有些亲戚胡言乱语,顾惜护她护得很,家里亲戚的面子都不给。 白落安被骤然袭来的光线刺激得皱眉,霍泠一愣,飞快转过头。 车内重新陷入昏暗,霍泠侧头看去,白落安仍在安睡。 霍泠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 他重新看过去,她比自己印象中熟悉的样子看着小,不过转而又想到,她今年不过也才25岁。 霍家以私人或是君越的名义资助过很多学生,他们之中也有最终进入君越工作的。 白落安无疑是其中最优秀的,优秀到才18岁,霍老爷子就指名让她日后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他知道白落安的存在,只是他那时候既要学习公司事务,又要兼管学习,忙得不可开交,和她少有交集。 不过他知道白落安所学习的课程和他有六分相似,这几年看来,她实践得也很好。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如果她不是那般行事的人,他们会是最合拍的老板和下属,或许还能成为朋友也未可知。 霍泠克制自己心里生出的遗憾的情绪。 婚姻是由相爱的人共同缔结的契约,不该是不顾对方意愿的束缚。 他对白落安的几分欣赏,但就止步于很早之前。 他给过白落安一次机会。 那是霍老爷子葬礼之后的一个月。 ——只要你主动离开,你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只要不影响到君越,我都可以满足你。 ——抱歉。 自那之后,只有全然的厌恶。 第13章 小花 蓝灵作为当下小有名气的新生代小花,自认也是也是见过好东西,并非眼皮子浅薄之人。 但助理刚刚拿过来的这条克莱因蓝宝石项链还是让她的心不争气地狂跳。 宝石色泽绚丽,十足的好成色,她双手捧出来,立马在镜前比试。 “蓝灵姐,这项链真漂亮,这个宝石真的太配你了,这套得上百万了吧,三少对你真好。” 助理吹捧的话熨帖到了心里,蓝灵露出满意的神色:“那是当然。” 她在慈善晚宴上高调亮相,奢华的蓝宝石让她出尽了风头,霸占了今晚的热搜。 回到房车上,助理一脸喜色将她的手机交还给她,“三少刚发消息来了。” 经纪人本来有话要说,闻言按捺下去,示意她先回消息。 蓝灵喜不自胜,点进屏幕。 【宝贝儿,礼物还喜欢吗?】 ——超喜欢,谢谢哥哥。 【喜欢就好,好聚好散啊,乖。】 蓝灵仿佛被一通冰水浇下,浑身的血液都被这句话冻住,她手指轻颤,想要一个说法,但发过去的消息之后跟了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她被删除了。 打开通讯录,第一遍没有接通,第二遍第三遍……仍是机械的女声。 她终于确定,她的电话也被拉黑了。 一旁的经纪人见她脸色惨白,肩膀陡然垮塌,心下升起不好的预感,“灵灵,怎么了?” 蓝灵灵魂被抽干,满脸仓惶道:“三少不要我了……” 经纪人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蓝灵六神无主,哆嗦着将手机递给经纪人,无语伦次地恳求着,“姚哥,你帮帮我,帮帮我……” …… 数日后,姚讯将一个房号发到蓝灵手机。 【今晚他在。】 蓝灵握紧了手机,如同溺水的人抓紧最后一根浮木。她家里贫困,原本是出来打工的,但因为长得不错机缘之下被星探挖掘,从此进入娱乐圈。 她没有才艺,演技平平,公司也不重视,因此一直不温不火,直到一场酒会搭上贵人,这才得到公司的力捧。 可这才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腻了吗? 娱乐圈最是捧高踩低,知道她被厌弃,原本给到她手里的资源全部都分给了别人,一口一个蓝灵姐叫着的人看到她失势,立马换了嘴脸。 一朝跌落的滋味太难受,她只能孤注一掷,为自己争一个前程。 蓝调。 霍泠喝完最后一杯鸡尾酒,眼底浮现几分显而易见的醉意。 这家酒吧是闵言闲来无事鼓捣出来的,本来是为了自己当做消遣,但开业之后生意竟然意外地不错,于是他上了心,常常让霍泠和陈闻时来做小白鼠试新上的酒。 霍泠嘴挑,是个很好的品酒大师,只是可惜了他的酒量不大好。 这次闵言准备了六款新酒,单独喝还好,但混在一起,霍泠醉得很快。 陈闻时笑道:“就说你喝一半就差不多了,你还不信?” 闵言凑近了看了霍泠几秒,面带鄙夷之色,撇了撇嘴:“霍总,你几年酒量是一点没见长啊?” 霍泠觉得头有些晕,但也不至于失去神志,他不耐地挥开闵言的头,头后仰着跌进卡座。 陈闻时见此,召开酒保小哥,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红票子,吩咐道:“麻烦你去对面帮我买一盒醒酒药,再送一杯水过来,谢谢。” “好的,谢谢陈先生。” 药和水很快送来,陈闻时取出一粒,递给霍泠,“来吧大少爷,吃药,啊——” 霍泠冷冷地扫了陈闻时 一眼,面无表情地接了药吞下。 陈闻时收起手机,“我去医院值班,你们俩还玩儿?” 闵言抬眸,啧了一声,“没劲,你都连续值了好几天班了,你家老陈剥削你啊?我在帝豪订房了,等会去那里凑合一晚。” 陈闻时笑了笑,又问:“阿泠呢?” 霍泠捏捏鼻梁,“我回家吧。” 闵言摆摆手,“你这样还回什么家啊?喝酒了也开不了车,再说这边回去得一个多小时呢,干脆跟我一起去帝豪吧,明早叫司机过来接。” 霍泠想了想,点点头。 “那行,我就先回医院那边了。”陈闻时顿住,”对了,小白这几天该拆石膏了,她可能是忙忘了,你记得提醒她一下。” 霍泠还没说话,闵言就摆摆手嗤道:“关阿泠什么事?拆个石膏还要人陪啊?多大事。” 陈闻时看霍泠无动于衷的样子,心下叹了口气,沉默下来离开了。 霍泠和闵言没过多久就去了帝豪。 蓝调出去隔一条街就是帝豪,闵言拿了房卡,带霍泠到了顶层的套房。 浑身酒气,霍泠忍不住先去冲了个澡,闵言在外间翻着手机。 上次加了外国美人给他发了定位问他来不来,闵言心向往之,但想着有一个醉鬼要照顾,只好婉拒了美人的邀请。 接着那边发来一张对镜自拍,美人穿 着蕾丝边兔女郎妆,闵言马上站起身,走到浴室外大声问:“阿泠,你没事吧?你还好吗?” 话音刚落,门突然打开,霍泠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走出来。 闵言的眼神在霍泠饱满的胸肌上一溜 ,再顺势滑向沟壑分明的腹肌,还想再往下看的时候霍泠凉飕飕的话在耳边响起。 “你看哪儿?” 闵言嘿嘿一笑,“练的不错啊兄弟。”话毕,他正色道:“我要出去谈一个十分紧急的国际友好交流合作,你一个人行吗?” 霍泠擦着湿发,走到靠窗的沙发上坐下,“有什么不可以的?” 闵言立马接上话:“那我走了啊?人等着我呢。” 霍泠摆摆手。 闵言回复了消息,又赶往纵情声色的下一场。 闵言赶到的时候这里气氛正嗨,他一眼便看到舞池中扭动的身影。 他没去跳舞那边,而是在就近的卡座里落座,召开酒保叫了一杯野格,示意他送到女生那里。 闵言得到了一个热情的飞吻,他笑了笑,回了个吻回去。 手机的震动声音在激烈的舞曲的掩盖之下微不可闻,但那边的人丝毫不敢懈怠,执着地拨打着电话。 闵言换了一个坐姿,这才觉察到大腿处轻微的震动。 电话接通的瞬间,那边大吼:“三少!我接接到消息说有个小明星的经纪人买了你今晚的房间号!有记者已经收到消息去蹲点了你注意点啊!” 闵言回道:“没事,我不在呢。” 电话挂断,他的视线重新回到热情四溢的舞池。 闵言猛地站起来,他没记错的话他身边的小明星不就是自己刚提了分手叫蓝灵还是红灵的那个? “靠!” 糟了,霍泠在那儿呢! 闵言顾不得兔女郎,拎起手机拨开人群往外走。 他家里管的严,总是借着霍泠的旗号行事,反正他和白落安是塑料夫妻,这样说不定还能加速两人离婚,霍泠也默许了他的举动。 可玩归玩,捕风捉影的事情可以不去在意,但闵言知道这里埋藏着不能碰的高压线。 霍泠的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君越是上市集团,如果霍泠被媒体拍到和女明星共处一室的新闻…… 想到这儿,闵言急出了一身冷汗。 第14章 深夜 几天之前图遇就提醒过可以来医院拆石膏,但白落安这几天无暇脱身,直到今日在十点前结束了今日的工作,才想起来约图遇。 陈静是作为白落安的贴身助理被招进来的,但日常生活上白落安并没有太多事情吩咐,所以这一次她说什么都要陪着白落安去医院一趟。 想了想一个人去医院是有不便,于是白落安便同意了,两人一同从公司前往医院。 陈静停好车,随白落安一起到了五楼,走廊上刚好遇到正在脱白大褂的图遇。 “白总,不好意思我家里临时有些事,我请了陈主任帮您看诊,他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麻烦您稍等片刻。” 他口中的陈主任便是陈闻时,这家私人医院是陈家旗下的产业之一。 白落安站定,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没事,你去忙吧……其实这点小事不用麻烦陈主任专门赶来的。” 图遇笑了笑,“哪能啊,骨折可不是小事。” 白落安和陈静让开位置,“那麻烦你了,我到办公室坐会儿。” 图遇点点头,急匆匆走了。 有护士迎上来,带着白落安和陈静到陈闻时的办公室。 “白总,陈小姐,请坐。” “谢谢,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办公区很大,分成了里外两间,白落安没有四处打量,随手拿了本医院的宣传杂志落座。陈静站在她身边,盯着墙上的人体肌肉图研究起来。 没过多久,一串脚步声靠近,白落安和陈静偏头看去,是穿着白大褂的陈闻时到了。 白落安站起身,“陈师兄。” 陈闻时和白落安是校友,高她三届。虽然一个是医学院一个是商院,但因为陈闻时偶尔会去其他学院做医疗知识科普讲座,所以和白落安有过交集,白落安私底下也会叫他一声师兄。 “等久了吧。”陈闻时穿着板正的白大褂,戴着一副无无框眼镜,清俊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白落安摇摇头,轻笑道:“没有,我刚到,只是大半夜还麻烦你过来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陈闻时走到自己的电脑前入座,嗓音里带着些许无奈,“和师兄不必这么客气。“ 为了确保伤势恢复情况,陈闻时让人带了白落安重新拍了片,确认之后才给她拆了石膏。 白落安五指张开又并拢,感受着小臂上肌肉的牵引。 “你的手恢复的还不错,但是因为旧伤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所以对你有一些不良影响,今后一定要尤其注意,不要提重物,不要再受伤。日常需要进行一些活动,但幅度不要太大,如果有胀痛或者疼痛的情况一定要及时来诊治……” 陈闻时叮嘱着注意事项,陈静打开备忘录细心记录着。白落安面上仔细听着,心里却不合时宜地分出了心神发呆,想着以陈闻时的身份来给她锯石膏真是太大材小用了一些。 她已经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典范了,但都在入学的时候都听过陈闻时的大名。 陈闻时学长人帅专业强,医学院的金招牌活榜样。 新生入学的时候,他在烈日炎炎之下为新生和新生家长派发防暑药物,军训的时候做随行医护志愿在40度的天气里守了半个月,现在一个小忙就大老远赶来。 有些人好像从来就没有变过。 一时间办公室只有陈闻时温和的声音,直到他的电话响起才打断他细致的叮嘱。 “抱歉,我接个电话。” “喂。” “你别着急,慢慢说。” 白落安眼看着陈闻时的脸色逐渐凝重,想来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正欲带陈静去外案等,就见陈闻时说道:“小白在我这里,你和她说,这件事她来处理才是最好的。” 白落安不明所以,还是接过电话,闵言急迫的话伴随着风声传来。 事情紧急,闵言三言两语说了霍泠的处境。 陈闻时双手交叠,注意着白落安的脸色,但看不出她神色波动。 白落安思索片刻,对闵言道:“你别进酒店,去联系酒店的人,查查蓝灵今天穿的衣服,准备一套差不多样式的,要快,拿到了在酒店外面等我,我现在过来。” 电话还给陈闻时,白落安起身道:“师兄,我们先走……” “我和你们一起过去。”陈闻时打断道。 白落安点点头,三人一道赶往帝豪。 白落安先让公关部提前和大大小小的媒体打了招呼以防万一,但这并不保险。 记者好封口,但狗仔却很难应付,说不准蹲守的人里就有为了博一个大新闻孤注一掷的存在。 行至半途, 网络上已经出现以【富豪密会当红小花】为标题造势的新闻。 尽管新闻说得里面语焉不详,但网友向来很关注这一类新闻,一个个化身福尔摩斯,恨不得拿出放大镜扒出男女主人公的身份。 —— 蓝灵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她心里七上八下,眼皮也跳个不停,握紧手里的房卡,她眼睛一闭,将房卡放到感应区。 “滴——”一声,房门打开。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蓝灵沉下气,闪身进了房间。 里面的灯开着,她脚踩着柔软的羊绒地毯,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外间无人,蓝灵环视一圈,见里面一个卧室传出暖光的灯光,她心里提起一口气,憋在胸口,抬脚向那个方向走去。 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高大身影,背对着进门的方向。 进屋的时候蓝灵反手带上门,这次的身声音有些大,并未掩饰,但那人却没有回头。 蓝灵清清嗓子,用闵言最喜欢的柔软声线说:“三少,我想你了。” 那人仍然没有回头,蓝灵等了半晌没有得到一丁点回复,眼泪不由自主流到脸颊。 也不全是做戏,她是真的着急了起来。 蓝灵握紧拳头,边说边往里走,“你真的好狠心啊,就算要分手,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就拿一条项链把我打发了,我们这一年的——” 等看清了沙发里沉睡的面容,蓝灵目光有一瞬间的茫然。 ——怎么会是霍泠呢? 霍泠靠着沙发椅背,额前湿润的发垂下来,遮住了平日骄矜的目光,身上令人不敢逼视的气场削减了大半,蓝灵的目光划过霍泠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和浴袍下健硕有力的裸露的胸膛。 她暗暗咽了口口水,因为跟着闵言的时间不短,她自然是知道霍泠的,还和他传过绯闻。 虽然在席间听闻他已经成家,但……那又怎样? 霍泠不也一样花名在外。 心跳得越来越快,热血奔涌向全身,蓝灵暗自打定了主意,慢慢蹲下,然后倾身,凑到睡着的男人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睡着的人不满被打扰,眉头不自觉皱起,眼睫颤了两下,缓缓睁开双眼。 第15章 抓奸 门悄无声息打开。 漂亮的女孩子和男人拥吻的姿势落入众人眼里。 陈静还没见过此等劲爆的场面,顿时瞳孔地震,惊得合不上嘴,猛地看向白落安。 陈闻时自己也没预料到进门会碰到这个场面,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担忧,也看向白落安,蓝灵是闵言的人,怎么会这样? 闵言是最先出声的那个人,“卧槽你在干什么!” 一声暴喝,让本就心虚的蓝灵猛然后退一大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看清闵言脸上的暴怒之色,蓝灵如坠冰窟,脸上顿时失了血色,“不是……三少……我……” 不待她辩解,白落安示意跟上来的保镖将人带出去。训练有素的高大保镖捂住蓝灵的嘴,像拎小鸡崽似的把人抱住向外拖。 “唔——” 挣扎之间她脖颈上的项链掉落,砸进地毯中。 白落安的视线随之移动,蓝色宝石在洁白干净的地毯上散发着莹莹的光晕,和她记忆里对上线。 半年前的拍卖会上,白落安为了给一个合作商送礼,到拍卖会上竞拍一幅古画,这条项链便是拍卖会上的拍品之一。 她印象深刻是因为这条项链当时也入了她的眼,她第一次对这些珠宝动心,只是到底克制了,没有举牌。 不过她知道最后的买家是霍泠。 那场拍卖会他也来了,只是霍泠后到,到的时候画已经被她拍下,他不知道她也在。 原来他送给了蓝灵,不得不说,霍总真是大手笔。 霍泠从眼下混乱的场景中理清了思绪,不过他没有看清刚刚勾搭他的人是谁。 闵言随着蓝灵走出,陈静手上拿着装衣服的袋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救命啊,撞见大老板出轨现场,自己还有活路吗? 白落安似是知道她的想法,勾勾手,示意她将衣服给她,“师兄,陈助理,你们先走吧,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理。” 陈闻时看了她一眼,“……你……” 他欲言又止,但到底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叹息一声,转身走了。 陈静将手中的衣服交给白落安,鬼使神差地,她大着胆子瞄了一眼霍泠,只见他神色也是淡淡的,脸颊上还顶着一个鲜红的唇印。 陈静心里发堵,她一直觉得那些绯闻不过是捕风捉影,但看霍泠如此坦然的模样,这种情况肯定不是第一次,那些消息看来都是真的了。 白落安神情未变,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膀,“辛苦你了,你去休息一下吧。” 陈静点点头,“白总,您……”您什么呢?陈静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咬住唇,“有什么事您叫我。” “嗯。” 所有人走后,房间里陷入死寂。 尽管吃了解酒药,但霍泠仍觉得头疼,酒精让胸腹有明显的滞涩感。他捏了捏眉心,嗤笑一声,“你来抓奸?” 白落安淡声回道:“我来善后。” “你有什么资格?” 她觉得自己好像分裂出两个灵魂,一个极尽理智,冷眼看着这一切。一板一眼将现在的情况告知霍泠,白落安拿出手机扔给霍泠,一会儿,新闻上的当事人已经被曝光。 狗仔专业高清的镜头拍到霍泠站在窗前的身影,又拍到了蓝灵进入同一家酒店的背影。 另一半灵魂好似因为两人之间那个吻而被无限撕扯,是被拖进黑洞吗?她怎么碎成了那个样子。 她从不认为霍泠有义务忠诚于这场荒诞的婚姻,所以以往的事情她从没有深究。 不是不能,而是她不敢,她怕。 只是到底还是让她看见了。 看见了好像也还好,尽管痛,但痛里面掺杂了麻木,让她此刻能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霍总,为了公司,麻烦配合一下吧。”白落安说。 霍泠蓝灵的名字一出,网络上瞬间掀起了一阵风暴。 两人之间前不久才传过绯闻,可捕风捉影的一张照片和同进一家酒店的性质截然不同。 众所周知霍泠已经成家,如果实锤,那就意味着他婚内出轨! 惊天大瓜冲上热搜,成功引爆了微博。 君越的公关部在白落安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运作。 霍泠看着网上自己和蓝灵的词条,想了半晌,才将早就忘记的女明星和热搜上那个名字对上号。 他心里把闵言骂得狗血淋头。 白落安进了浴室换衣服的时候,霍泠点开热搜,饶有兴致地看着网络上的骂战。 派系分明的三拨人,一拨对他大骂特骂。 【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啊?家里的花再香看到路边的狗屎都想尝尝?】 【渣男biss,出轨biss。】 【渣男小三一起死吧!烧死这对狗男女!】 【脏男人脏男人啊啊啊!】 这一派因为攻击到蓝灵,又开始被蓝灵的粉丝攻击,无条件信任自家偶像的粉丝一口咬定蓝灵不是小三,并暗戳戳点赞第二派系的人。 【不会吧,霍总和他老婆就是塑料夫妻啊,说不定大家都是各玩各的呢?】 【他老婆嫁给他不就是攀高枝吗?哪有资格管霍总啊?人家老婆都没说话要你管啊?】 【蓝灵不知道比家里的黄脸婆好看多少,霍总这样的男人要什么女人没有啊?蓝灵那么漂亮,人家郎财女貌,很配啊!】 霍泠看得眉头紧皱。 第三派系的在为白落安喊话,有不少人不知道白落安的身份,于是这些人尽职尽责科普,还贴出了不知道哪里找的白落安的照片。 尽管是素颜登记照,穿着也是简单白t恤,但一眼看去却比蓝灵的精修照更抓人眼球。 五官更精致有韵味不说,还有那股冷傲的气质,更是不知道甩蓝灵好几条街。 更有网友贴上来她的学历,事业上的成就。 网友看不懂项目不要紧,只要说起全国排名第一的清大,说起宁城现在大火的老街是她一手打造的,就没有不了解的了。 【卧槽,这么漂亮还这么厉害,霍总是不是眼瞎啊看上蓝灵了?】 【姐姐!快离开渣男啊!你值得更好的!】 【这么厉害的人居然是恋爱脑!醒醒啊姐姐,你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啊!】 【我可以!我可以!】 【姐姐快跑啊!】 霍泠冷眼看着这些叫白落安快点离婚的言论,心道可笑。 离婚?白落安舍得吗?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她在网络上竟然还有支持者,看样子数量还不少? 第16章 澄清 就在全网络网友关注后续的时候,最新发布的一条视频澄清了这一则豪门丑闻。 为了拿到独家大新闻,有胆大的狗仔来到顶层敲响了房门,原本没抱希望,但门竟然轻易打开了。 霍泠半披着浴袍,正是网络上曝出的图片中的样子,他冷着脸,眼睛不悦地眯起,目光很轻,但打头的记者却觉得直面沉重的压力,脊背都无法挺直,不自觉后退几步,根本不敢和霍泠有眼神的交集。 他脸上女人的唇印印证着他们的猜测,在足以炸翻全宁城乃至全国的大新闻前,记者们经不住诱惑,蠢蠢欲动。 “霍总,请问您房间里人是谁呢?是蓝灵吗?”“霍总,您真的如网上所说出轨蓝灵吗?”“霍总,请您回答我们的问题!””请您给我们一个交代!“ …… 霍泠闻言唇角扯出一个嘲弄的弧度,下巴绷得死紧,眸子里全是被惹恼的冷意,“我给你交代?” 狗仔心中剧震,但已经得罪人了,到手的新闻不能飞了。 两方对峙中,霍泠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老公,谁呀?” 记者大气都不敢出,将镜头齐齐对准房间,生怕错过这个爆炸新闻。 霍泠并未出言阻拦房间的人出来,这让记者莫名有些不安,难道霍泠已经不怕被曝光了吗? 一双白嫩的手臂从霍泠腰间探出,环住男人精壮的腰身,接着从他身后探出一张令记者大惊失色的脸来。 ——怎么会是白落安?! “白总!——” 霍泠冷冷道:“还要我的交代吗?” 门砰地一声甩上,像是在记者们的耳畔落下一道惊雷——完了,他们彻底得罪了霍泠。 酒店的保安姗姗来迟,将记者们控制起来,酒店已经报警。 门合上的瞬间,身后温热柔软的身体退开,腰间环绕的双手迅速撤离,快得像丢开一块垃圾。 霍泠怒火翻腾,转身用力攥住一只她抽回的手,嘲弄一笑:“怎么?觉得我脏?” 白落安胸口闷得呼吸困难,手腕很痛,但白落安像是感知不到一样,和他对视,并未言语。 “脏你倒是放开我啊,就像现在这样,你舍不得什么?还是我开出的条件你不满意?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猛地甩开她的手。 霍泠想到白落安刚刚一副他是什么脏东西的眼神,嘲讽之意更甚:“你也不喜欢我吧,总是装出一副深情款款,忍辱负重的样子,我身边的人都被你骗过了,觉得你多喜欢我,他们知道你私底下其实这么嫌弃我吗?你不觉得你很虚伪,也很恶心吗?” 白落安随着惯性后退半步,掉在地上的项链被白落安捡起来之后一直握在这只手里,宝石的边缘被打磨光滑,用力握紧也不会硌疼手心。 “你醉了。”白落安一字一句道,她伸出左手,将项链放到霍泠身后的桌子,“你的东西。”然后在霍泠开口说出其他话之前转身回了另一间房。 她的步伐迈得又大又急,好似身后有可怖的洪水猛兽。 霍泠平复着心潮,酒让他深埋于心的情绪破土而出,不给他一丝反应的时间就呼啸而出。 他压抑了太久有些过激,事实上他几乎极少对人口出恶言,一来自己的教养不允许,二来是极少有人有机会对他不逊。 白落安唯一做错的事情就独独踩中他的雷区。 所以不能怪他,他拧眉想着。 清场之后,闵言和陈闻时过来找霍泠。 闵言惹出了大乱子,没处理好私生活,不仅连累兄弟被轻薄,差一点身败名裂,还让白落安大半夜赶来处理他的这些糟心事。 看着白落安紧闭的房门,他不免有些愧疚,问道:“我要不要和小白总解释一下你和蓝灵没关系啊……” 霍泠冷冷道:“不用。” “可是……” “我不介意,她也不介意,你解释什么?” 陈闻时闻言皱眉,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里的郁气,“阿泠,你今天不说,以后再想解释就没这么容易了。” 霍泠捏着鼻梁,不以为意,“我为什么要解释?” 陈闻时:“阿泠,你别后悔。” 霍泠轻笑一声,似乎是觉得陈闻时说了一个很好笑的事情:“后悔?你说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他们几人中,陈闻时和白落安有校友的渊源在,一直明里暗里劝霍泠。 闵言见陈闻时脸上已经有了几分薄怒,出来打圆场道:“你不后悔,一定不会后悔,不说就不说了,我们也不方便继续呆在这里,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管陈闻时什么反应,拉着人就跑。 霍泠沉下脸。 后悔是吗? 他才不会。 回房之后,白落安打开手机,公关部已经开始后续扫尾工作会议该发律师函发律师函,该给出警告就警告。 想到霍泠和蓝灵的关系,白落安闭了闭眼,两人亲密的姿态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蓝灵这边不用采取任何措施。】 既然她是霍泠的人,那自己是没有这个资格处理的,白落安想。 公关部很快回复。 【好的,白总。】 已经是凌晨一点,白落安后知后觉开始察觉到几分疲惫。手臂有几分不适,但白落安无暇顾及,打开手机上的待办事项一一处理。 房间的灯直到四点才熄灭。 做戏做全套,于是两人次日一早一同出现在酒店门口。 出轨一事不攻自破。不过经过一晚上的发酵,网上竟然有人莫名磕起来了。 白落安那声老公和背后拥抱,用网友的话来说就是氛围感拉满,透露出成年人不可言说的暧昧。 一言以蔽之就是:有点涩。 网友磕生磕死的时候,白落安得知这个消息却立刻让公关部想办法公关压下去,但是公关部部长却说现在压消息会让事态变复杂。 白落安只能按下。 霍泠肯定觉得很恶心吧。 陈静一早就等侯在公司,见到白落安的身影之后立马迎了上去,“白总。” 白落安点点头,说道,“通知下去,准备开会。” 陈静愣了愣才回道:“好的。” 她见白落安的眼下分明有些红。 她又看向白落安的手,关切地问道,“您的手还好吗?” 她记得陈闻时说过她的手这段时间尤其要注意,不然旧伤反复,会有不小的麻烦。 昨晚为了不打扰她的计划,陈静在先行离开,也不知道后来那种混乱的情况之下白落安有没有碰到伤处。 想想也真是憋屈,白天为了公司事务忙活了一整天,饭都是挤出时间勉强对付过去的,人还在医院,大半夜还要赶过去给出轨的丈夫处理记者。 不仅如此,还要强撑着不能被人看笑话,第二天还要装作无事陪着演戏,演完了又马不停蹄来工作。 公司里的人精一看新闻就明白过来,网上澄清的那个视频不过就是两人做戏罢了,为的就是保住霍泠自己和君越的形象而已。 现在不知道多少人在看她的笑话,陈静早上来的时候听见茶水间有人说白落安真是个合格的大房,一般人比不过她的肚量。更难听的还说长得再漂亮再厉害,在霍泠面前不还是个廉价倒贴的货色? 白落安何必这么拼命?拼来的钱又进不了自己的口袋。她拿着股份,何须做到如此地步? 在陈静看来,白落安的何至于吊死在霍泠这棵树上。 可再如何替她不平,这到底是白落安的私事,陈静不能多嘴说什么,她只能尽全力完成白落安交代的事情,让她在工作中没有后顾之忧。 白落安摇摇头,“没事,快去叫人吧。” 陈静点点头,“好的。” 第17章 帮你 自酒店一事之后,霍泠和白落安彻底陷入冷战。 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之下,君越的高层们苦不堪言。 霍泠真是有恃无恐,敢这么明目张胆找小三? 白落安又还能忍多久? 大家纷纷猜测这场战役什么时候打响。 一个是实打实的继承人,一个是实打实的大股东之一,两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真要是斗起来,君越岂非会陷入动荡? 他们一把年纪了,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也不容易,只想做个本分的打工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不管私下的流言蜚语如何,白落安脸上不见任何颓败,她一如往常,脸色淡漠,行事干脆利落。 年纪轻轻身居要职,私下红眼她的人的海了去了,但她除了在霍泠身上吃瘪之外,找不到任何可以彰显他人廉价同情的地方。 她平静无波的模样没有阻止背后的议论浪潮。 犹如猛兽被集中攻击的部位一定是身上最脆脆弱的地方,白落安唯一的弱点就是霍泠。 她在公司是高高在上的白副总,是公司今年重头项目的第一负责人,是可以一句话定自己生死的人,她站立的位置,有些人一辈子都触及不到。 但就是这样的人也会得不到丈夫的爱,还要半夜赶过去在媒体外面秀恩爱给丈夫救场。 她平日愈冷然自持,无坚不摧,这时就愈显可怜。 就好像,因为这件事,所有人在她面前都高了她一头,有了优越感一样。 看,她是个可怜虫哦。 陈静和组里的人无数次被气到爆发边缘,他们想出来维护白落安,想说白落安的能力你们一辈子都赶不上,想说白落安是一个很好的上司,想说她并不需要霍泠的爱来证明她的价值…… 想说爱而不得,有什么可值得奚落贬损? 或许是他们的不忿表现得太过明显,白落安在会前特意开解一番。 她珍惜每一份善意。 “各位,我很感激大家维护我的心情,但公私分明,我不愿意让我的私事影响到大家的情绪,愤怒会影响人的理智判断,现下收购案竞拍在即,请大家将全部心思都放到项目上来,不用为我担忧。大家辛苦了半年,眼下正是关键的时期,拿下这个项目,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白落安说到这里,向着会上的人颔首致意,“不过,还是非常谢谢大家,谢谢。” “没有,白总,您客气了。” “是啊,您对我们多有关照,我们站在您这边是应该的。” “就是,您别被那些话影响,她们就是羡慕嫉妒恨,您千万别在意。” 众人七嘴八舌,白落安听后牵出一个淡淡的笑来:“我不在意,希望大家也不要在意。好了,言归正传,陈秘书,开始回报吧。” “好的,白总。” 一下午的会开得人头昏脑胀,借调来的人手被打乱分配到组里,都是身经百战的精英,很快便融入进来,分走了或大或小的事务。 巨大的落地窗外赤霞漫天,很是好看,白落安的办公室自她入职之日起就是这副模样。 黑白色调,极致的简单,五年过去,除了放的东西多了一些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角落的绿植是行政置办的,台历是公司发放的,整个屋子除了她自己之外全部就都是公司的公共财产。 连桌上的钢笔都印着君越的logo。 放下签好字的文件,白落安扫了一眼隐隐作痛的手,轻轻活动了片刻。她知道自己的手可能恢复得不好,但这几天她也真的抽不开时间去医院。 她浏览了一遍接下来的行程,把复查这件事安插进去。 稍后,她关上电脑,带着陈静去和设计院的大领导详谈细节。 回到青山的时候又入了夜,花圃里传出夏季特有的虫鸣声,白落安走在这一段小小的路上也不觉得孤独。 她和霍泠早晚都错开时间,除了公司不得不碰面之外没有任何交集。 赵姨今晚等到到她回来,见到人之后絮絮叨叨,问她手伤,还说傅晚佩下午回来之后就被叫回了老宅。 白落安愣住,只叫了霍泠,她猜想傅晚佩或许知道上次酒店发生的事情了。 傅晚佩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两人能够摒弃前嫌琴瑟和鸣的人。 这种执念或许是为了弥补自己婚姻不幸的缺憾。 其实傅晚佩和霍廷的婚姻也幸福过一段时间,只是这幸福短暂得如同昙花一现。 霍廷自小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他在绘画上却极有天赋,画风不羁随性,早年成名,一幅画拍出千万高价。 他的感情观也随了他的画风,辗转在不同的女人之间,美其名曰寻找灵感。 婚后在霍老爷子的威压之下收敛了性子,但傅晚佩性子柔软,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之后,霍廷逐渐露出了风流的本性。 霍廷有财更有才,明知道他已经结婚,但不少女人依旧疯狂迷恋他。 傅晚佩刚怀上霍泠便收到霍廷的花边新闻,她痛苦不堪,却不忍心放弃这个孩子。 孩子出生之后,她本想离婚,但傅家式微,她的家族不允许她离开霍家。 曾经怀着满腔对爱情向往的少女被现实狠狠刺了一刀,好在她很坚强,或者说,她作为霍泠母亲很坚强。 霍老爷子曾以为孩子出生之后霍廷会收心,但他仍风流成性,还介入了知名影帝的婚姻。 霍老爷子雷霆大怒,直将霍廷驱逐出家族,命令他不许再踏入霍家,踏入宁城半步。 这些事情都是傅晚佩告诉的白落安,像在讲一个他人的故事,云淡风轻。 但白落安却在无意间看到傅晚佩看到霍泠的绯闻报道时那痛不欲绝的神色。 时间只是模糊了记忆,并没有抚平曾经的伤痛,旧年沉疴,傅晚佩没有一日不痛苦。 痛苦到害怕自己的儿子遗传到他的父亲却连求证的勇气都没有。 那个新闻是白落安连夜加急处理掉的,第二天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之后的也是。 白落安没有再让这些事传到傅晚佩的耳朵里一次。 这次白落安已经第一时间拦截老宅的消息,但事情闹的太大,还有她的参与,难免会有疏漏的环节,被别人透露给傅晚佩。 不过霍泠能很好的应对。 正说着,赵姨嘴里的人突然出现在视线中。 白落安单手支额,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霍泠进大门的第一眼就看到她的身影。 她也是刚到的样子,脸上还带着妆容, 穿的小西装,不过头发打散了,披在肩头,看起来有些凌乱,白嫩的脸藏住半边,看起来更小了。 听赵姨说话样子和她听下属做工作汇报的样子如出一辙,透着十分的认真,神情放松,一点都没有白总的气场。 霍泠想起今天傅晚佩和他的谈话。 “小白是个好孩子,这家里除了你之外,你看还有谁不喜欢她?” “阿泠,我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多少次了,但除了你刚结婚那阵我自己看到的那次,还有昨天是我听陈夫人提起的这一次,我知道的,统共就只有这两次。” “我从来没有对你讲过,我对我的婚姻有多失望,对你的父亲有多失望,可比起这些痛苦,我更害怕的事情是,我拼命生下来的孩子身上,有我最厌恶的人的影子。” 他第一次在自己的母亲脸上看到这样伤心的神情,心里的愧疚压得他喘不过去气,“妈,我没碰过外面的人,你别生气,再也不会了。” 傅晚佩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故意的?” 霍泠不说话,傅晚佩却什么都明白了,“你以为小白是为什么做这些事?是为了你吗?”傅晚佩眼里的伤心慢慢淡了,转而有了几分温暖,“小白其实是怕我看到这些伤心,才花心思处理这些的。” “君越那么忙,她还有费心把我瞒得好好的。” “我不过只是对她好了一点点,她就恨不得把心都掏给我,要不是我问了张叔,我到今天还被蒙在鼓里。” “你说,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孩子。” 傅晚佩叹了口气,“阿泠,妈妈最后再劝你一次,你抛开五年前的事,去认认真真了解一下小白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如果你还是现在的想法……” 像是预感到什么,霍泠的心突然一跳,抬眼看向傅晚佩。 “妈妈会帮你实现你的心愿的,我会劝小白放手。” “我们不要耽误了这么好的孩子。”傅晚佩说。 第18章 尼古丁 赵姨循着视线看去,“少爷回来啦。” 霍泠点点头,长腿迈开往里走,他进来的时候,白落安已经偏过头,用没有受伤那只手撑起身子,等站直之后就进了屋。 招呼都没有打,好像知道霍泠不待见她 ,她也不主动凑上去做这些讨人嫌的举动了。 赵姨看了看白落安上台阶的背影,又飞快看了眼霍泠,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已经五年了,怎么越相处反而还越冷淡了呢?就算是小猫小狗,一个屋檐下五年,也该有几分感情了吧。 霍泠脸上看不出喜怒,收回落在白落安背上的视线,脚步不停,跟着也走上楼。 白日的余温褪尽,清凉的风拂过树梢,树影婆娑的声音和虫鸣组合成夏日的混响,云层渐散,露出辽远的苍穹,银河横亘,将天幕一分为二。 花园里的灌木丛长势良好,点点萤火虫点缀其间,荧绿的光和白落安手指间的火星交相呼应。 吃下一片止疼药,但痛意仍未消退,于是她在凌晨两点,一个人在院子里抽烟。 陈闻时常发来注意事项,不要长时间用手,要注意休息,白落安口头上答应,转身就抛到了脑后。 手臂上的痂掉了,露出里面淡粉色的新肉,白落安扫了一眼自己细长的手臂,在手腕处打量了许久。 那天霍泠用了很大的力,手腕上被捏出来一圈青紫色的痕迹,袖子遮挡不住,之后她在手腕之间绑了条丝巾。 算算时间,也有两个星期了,才堪堪消散。 烟雾在唇间散开,不得不说尼古丁带来片刻的轻松愉悦,比药物起效更快。 夜间院里的灯亮起着昏黄的光,照映着白落安呆坐的方寸之间。她苍白的脸色在几支烟后有了几分血色,黑黝黝的眼睛静若寒潭。 凉风又起,指间的烟也燃到了尽头,白落安在湿纸巾上捻灭,包好之后拿到厨房扔掉。 赵姨会在出门后整理房间,要是抽过烟一定会被发现,虽然成年人做点什么并没有什么关系。 出来的时候和赵姨打了个照面。 白落安有几分不自在,但只有短短一瞬,赵姨以为她是来找吃的,便问道:“饿了吗?我给你做点吃的?” “没有,我来喝点水。” “哦哦,好,早点休息吧。”赵姨点点头,看着她走上楼,才走到厨房巡视一圈,在垃圾桶里找到一包白布包好的烟头。 赵姨数了数,大概有十几个。 霍泠几乎不抽烟,没有这么重的烟瘾,这是谁扔的自然不言而喻。联想到白落安床头柜上空的止疼药盒子,年近五旬的赵姨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二日,赵姨特意在早餐的时候小心翼翼留意着白落安的左手,看看手,再看看脸,毫无异常。 开口问,白落安也是回答那两个字“没事。” 一杯白水很快见底,白落安轻轻放下杯子起身,“谢谢赵姨,我先走了。” 赵姨回过神来,应道:“路上小心,晚上回家吃饭吗?” 白落安一愣,随即笑笑:“不了。” 赵姨点点头叮嘱道:“记得不要吃辛辣刺激的东西,不要喝酒。” “好。” 眼看着人走远了,赵姨慢慢收拾起餐桌。 白落安坐进车里,脑子还回响着刚才赵姨随口而出的那个字。 回家? 她哪有家。 霍泠今日不在公司 ,由白落安代为主持例会。 会上否决了两个收购方案,白落安发话之后没有人提出异议,如果这个方案不能取得白落安的认可,那在霍泠那里也不会通过。 这一点公司上下的人都是知道的,说来奇怪,这两人的婚姻关系一团乱麻,但工作上却难得的契合。 霍泠对白落安,一边毫无遮掩地防备,一边又给予了她十足的信任。 会后,白落安和霍言一道用餐。 霍廷这个父亲的角色在霍泠的人生中缺失,但霍言这个二叔却填补了霍泠缺失的父爱,对霍泠多有关照和爱护。 他性情温和,是个谁见了都会夸几句的老好人,不争不抢。霍家老三因为霍老爷子将君越交给刚成年的霍泠而心生不满,远赴国外。 一样只得了两家分公司和少许股份的霍言却从未表露任何不满,直言自己并无管理才能,管理好手里的公司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霍泠对他很是尊敬。 分公司事物不多,霍言过来的时候少,每一次过来都要叫上两个小辈,明里暗里不知道劝过霍泠多少回,叫他不要把和白落安的关系搞得那么生疏。 霍泠听得不耐,却从未拒绝过他的安排。 席间霍言问了白落安项目的情况和进度,白落安一一作了回答,在说到核心部分部分,霍言却摆摆手,笑道:“这些就让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操心了。” 白落安说:“二叔有什么建议吗?” 霍言道:“这里面水深,我不懂,就不说出来让你笑话了。你多辛苦,拿下这个项目了,让阿泠给你发一大笔奖金。” 白落安闻言笑了笑。 下午白落安还有事情,霍言并未多呆,临走的时候他的助理拿出一个手部用的理疗仪给白落安,叮嘱她好好保护手。 白落安看了看,上面标注的是日文。 陈静凝神看了几眼,感叹道:“霍总真是有心了,这是r国院线专供的仪器,不做出口贸易,这一台就要小十万呢,贵就算了,一般人想买都找不到门路。” 白落安低声道,“放到我办公室去吧。” 陈静愣了一瞬才应下,按照白落安的习惯将理疗仪放到办公室进门的立柜里,和其余崭新的礼品摆放在一起。 这一柜都是白落安收到的礼品,这一台放进去之后,柜子就只剩下顶层一处空间了。 送礼的都不是无足轻重的角色,所以礼品大都贵重。 时常有人通过陈静打听白落安的喜好,但饶是跟了她三年,陈静也拿不准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送来的东西也都进了这个柜子,陈静一直以为白落安是不喜欢才不用,但霍言送的理疗仪,正是她需要的。 为什么也要放进柜子里呢? 第19章 迷妹 s市临海,因此这一次的合作方将晚餐安排在海边的餐厅,从巨大的落地窗看去,沙滩,海边,椰树,热情四溢的男男女女还有一望无垠的海面,夏季的暑热在这样坦荡的热情里显得不值一提。 许家的总经理没有来,过来洽谈的是副总伍斯,听闻许家的当家人现在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许家现在都是这位副总当家。 他做事滴水不漏,知道霍泠已有家室,特意将地点定在这里。 这群人不谈正事的时候,桌上的气氛热烈得像是哪个家族在聚餐,椰子酒清甜甘洌,度数低, 霍泠喝了两杯之后就不动杯子了,出挑的面容让伍斯这个自小就被划进帅哥队伍的帅哥晃了晃神。 看了一下午还是没有习惯。 自己那不争气的小助理偷看霍泠不知道多少眼了?是自己颜值没有让她的审美得到满足吗? 见霍泠不喝酒了,伍斯便开口和霍泠攀谈起来,“霍总,说起来我的助理和霍太太还有几分渊源。” 说完,伍斯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他本意是想找个轻松的话题聊聊,拉近一下彼此距离,生意场上,多个朋友多条路。 但他忘了自己的小助理是个话痨,话匣子开了可就关不上了。 霍泠怎么看也不是个喜欢听废话的人呢。 霍泠抬眸,看向伍斯口中的助理。 突然被点到,小助理笑着接过话头,“我是清大商院的学生,白总是我的直系学姐,我曾经和她一起做过调研,不过白总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 伍斯看到霍泠神色之间毫无波动,一点都没有提到家属的放松感,心里当即浮现一个猜测,这对夫妻很可能是塑料情。 正欲使眼色让助理换个话题,就听霍泠道:“她记忆力向来不错,下次许氏诸位来宁城,你们学姐学妹刚好可以叙叙旧。” 言下之意是她一定还记得你。 助理有些意外的惊喜,语气愈加真诚:“谢谢霍总。白总是我的偶像,如果有机会能再见面,那可真是太好了。” 闻言,霍泠唇角轻轻勾了勾。 原来小助理是白落安的小迷妹啊,伍斯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但即使如此,这也不是一个好的话题。 助理没看见伍斯暗示的眼神,继续道:“不止我,好多人都崇拜小白学姐呢。她大学四年一直都是院里专业第一,没有一次失手,大大小小的奖学金都被她包圆了,有她在的地方,大家都只争第二名。” 末了,她感慨道:“小白学姐真的真的真的很厉害。” 霍泠知道白落安成绩好,但没想到好到这种程度。 她是宁城当年的高考状元,但清大汇集了全国的状元,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是超级学霸,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直做第一,让这些天之骄子心服口服,她优秀到恐怖的地步。 也说明霍老爷子的眼光真是毒辣。 伍斯观察了一会儿,见霍泠脸上不见反感之色,便没有阻止助理抒发自己源源不断的崇拜之情。 只是看着小助理满眼发光的说着自己有多喜欢她的学姐,伍斯暗自磨了磨牙,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就是清大!伍斯酸溜溜地想。 自己当年自己以一分之差落榜清大,差一点就成了她的学长。 为什么交卷之前要改那道选择题! 他好气啊! 伍斯兀自生气中,但还要时不时附和,觉得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 “听说学姐大一就跟着导师做项目了……” “有一门课特别难,挂科率特别高,考前我们想求学姐帮我们划重点,还怕学姐不愿意,没想到她很好说话,不仅帮忙划了重点,还帮我们押题……” “熟悉之后才知道小白学姐就是看着高冷了一点,其实人很好的,不过她真的太忙了,常常找不到人……” “学姐……”“学姐……” 小助理滔滔不绝,霍泠从小助理的描述中拼凑出白落安的校园生活。 像个小陀螺。 那个时候她已经在跟着学习打理君越的事务了,还要兼顾学业,可想而知有多忙。 莫名的,霍泠觉得有些异样的情绪浮现,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白落安出众的工作能力。 但这次从别人口中,他似乎窥见了这份优秀背后的岁月。 原来她是这样才来到自己身边。 总的来说,这顿饭吃得宾至如归,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 几天后,君越和许氏的合作达成,双方均对此次合作表示期待。 送行的时候,小助理入职两年来,首次对一个项目团队产生诸如舍不得的情绪。 可惜了,霍总话太少,自己又太怂,否则多问问点关于小白学姐的事情多好。 她并不知道,就算她有这个胆子问出霍泠能说的也没多少。 他对白落安的了解比她更少。 待到火灵一行人汇集于人潮,消失在视野,伍斯冷冷道:“舍不得?要不要我推荐你去君越?” 小助理浑身一抖,讪笑道:“您说笑了,我要为许氏奋斗终身。” 伍斯凉凉瞥了她一眼,也不说话,端着高贵冷艳的范儿回了公司。 伍总不高兴,伍总要人哄。 霍泠回到宁城的时候不早不晚,刚好足够霍泠回一趟老宅,将这次给傅晚佩带的粉珍珠项链交给她。 许家自己不经营珠宝,但他的姻亲林家却有临海最大的珍珠养殖场,这串珍珠便是林家出产的珍珠里最好的那一批,有市无价。 霍泠借着这次合作的机会,给傅晚佩买了一串。 霍泠吩咐几句,便在下属的注视之下上了车,先行离开。 让司机开到老宅,霍泠便开始闭目养神。 许氏的副总看着有几分不靠谱,实则老到圆滑,霍泠颇费心神。那位真正的“许总”就这么放心把公司交出来,也不怕这人把自己公司掏空了。 是蠢还是艺高人胆大,霍泠不准备深究。 收到傅晚佩最新一条消息的时候,白落安已经到了老宅。 早上的时候傅晚佩发来消息,问她今晚不忙的话来老宅吃个饭,顾惜念着想见她。 白落安把晚上的复查推到了明天,空出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过来。 因为近日来的休息不足,她在车上睡过了,因此错过了傅晚佩的消息。 【小白,家里来客人了,你如果抽不出时间的话就不过来了。】 霍家是一个庞大的家族,白落安除了顾惜之外和旁的人都不算亲近,猜测或许是霍家的那个旁支又来了,傅晚佩怕她不自在才发来消息。 “陈叔,在门口掉头,回去。”白落安说。 陈叔没有问缘由,“好。” 白落安看向前方,突然道:“等等,停一下——” 陈叔踩下刹车,性能优越的商务车子稳稳地停下。 傅晚佩和霍泠在送别今日的客人,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路,尽管已经有五年的时间不见,记忆里的人气质形象都有了很大的改变,白落安还是认出来正和霍泠笑着攀谈的人是谁。 ——沈清漪。 一瞬间,那种无地自容的羞耻,仿佛被扒光了扔进人群中的恐慌无助死死包裹住她。 第20章 过客 她自觉在这个世界上对不起的人不算多。 霍泠是一个。 沈清漪也是一个。 她是沈清漪和霍泠两人原本美满爱情的阻碍,他们的恋情因为她分崩离析。 她见沈清漪,就如同偷了王冠的乞丐见到公主。 公主闪耀的王冠上满是她脏污的指痕,全都是她卑劣的证据。 “倒车,陈叔。”再开口,她的声音嘶哑,从喉间挤出这几个字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陈叔从后视镜看到短短几秒钟白落安的脸色惨白如纸,边倒车边担忧地问道:“白总,您没事吧?” 白落安摇摇头,叮嘱道:“别和其他人说我回来过。” 陈叔应了一声,退回到拐角,向左打死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到底,调了个头飞速离开。 傅晚佩的手机响了,收到白落安回复的消息。 【今天加班,不过来了,妈妈。】 傅晚佩收了手机,沈清漪笑着和傅晚佩道别:“傅姨,阿泠哥,小惜,我先走了,等我倒完时差再来拜访。” 顾惜点点头,傅晚佩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欢迎你再来做客。” 沈清漪点点头,看向霍泠,在国外五年,她身上的千金小姐的骄矜之气褪去不少,多了几分沉静温柔,但对着霍泠的时候,少女的灵动便掩藏不住,她眨眨眼睛,轻快地说道:“阿泠哥,那就拜托你啦。” 自小深厚情谊在,沈清漪在霍泠心里的有着不一样的地位,他柔声道:“小事,不客气。” 沈清漪闻言笑开。 等到沈家的车开离视线,顾惜扫了眼霍泠,冷哼一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转身回屋。 她好不容易得了空,谁知道回来没见到白落安,却见了霍泠的旧情人。 顾惜还是不大喜欢沈清漪,就算沈清漪现在看着比以前那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好上太多。 她还是忘不了当时霍泠分别送了同一个品牌的不同款式的珠宝给她和沈清漪。 沈清漪当着大人的面说和她戴姐妹款很开心,背着众人的时候却冲霍泠撒娇问他为什么要送她一个黑不溜秋的丑丫头与自己一样的礼物。 天知道她只是中学军训的时候懒得涂防晒才晒黑的,沈清漪竟然在背后叫她丑丫头。 想起这件事顾惜至今还是恨得牙痒痒。 还是白落安好,大一军训,她百忙之中还帮她看防晒测评,帮她买防晒买芦荟膏买面膜。 霍泠狗眼瞎了,不喜欢白落安去喜欢沈清漪,顾惜想。 可气愤之余,顾惜心里更多的却是担忧。 这些年来霍泠和白落安的关系仍然还是冰点,而霍泠这些年唯一交过的女朋友就只有沈清漪一人。 她回来时差都没倒过来就跑来老宅,打着探望傅晚佩的旗号,其实安的什么心顾惜用脚都想得出来。 当时的事情闹得难看,沈清漪一气之下出了国,毕竟是唯一喜欢过的人,霍泠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也是正常。 可她嫂嫂怎么办呢? 顾惜狠狠用手背擦了下眼角,可她只是一个妹妹,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要是男的就好了,霍泠不喜欢白落安,她来喜欢。 傅晚佩无奈,“真是个小孩子。” 霍泠淡笑一声,他不至于和一个小朋友计较这些,“随她去吧,过几天自己又好了。” 傅晚佩斜觑了霍泠一眼,“你在这里歇着还是回去?” 傅晚佩话里有明显的赶客意味,霍泠从善如流,“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跪安吧。” 等霍泠走了,傅晚佩在秋千架上寻到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走神的顾惜。 “舅妈。”等傅晚佩走近,顾惜轻声问道,“哥哥是不是还喜欢沈清漪?” 傅晚佩低下头,看着愁容满面的小丫头,心下不忍,“惜惜,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小白和阿泠没有这个缘分,你看开一些吧。” 沈清漪的的确确是霍泠这些年来唯一另眼相待过的女生。 她不在的时候,傅晚佩尚能开口劝诫一二,为白落安说上几句话,她回来之后,傅晚佩就不能再罔顾霍泠的意愿。 他们的结局会怎么样,大家心知肚明。 顾惜鼻尖一酸,“但是……但是……” 傅晚佩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 她轻叹一声,“没关系,惜惜,不管怎样,小白都喜欢你。” 顾惜哽咽道:“我知道……” 她只是知道喜欢一个注定不喜欢自己的人有多难,才对白落安这五年的冷遇和孤寂太过感同身受。 白落安的喜欢不声不响,安静绵长,可偏偏霍泠是铁石心肠。 她抹了把眼角,对着傅晚佩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傅晚佩柔声道:“还没到那个地步,你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别乱想,别让小白担心。” “我知道的。”顾惜低声说,“我不会让嫂嫂操心。” 次日一早,赵姨将早点一一摆上桌。 霍泠尝了一个蟹粉小笼包,他觉得今日赵姨的手艺似乎退步不少。 不过他没说什么,在赵姨的注视下吃了半笼包子,端起手边的杯子。 今日的果汁也甜了一些,霍泠喝了几口便停住了。 赵姨见他胃口不好的样子,小心翼翼问道:“少爷,早餐不合胃口吗?” 霍泠摇摇头,缓声道:“没有,昨夜没休息好,现在不太想吃。”他起身,对赵姨说,“辛苦了,我出门了。” “好。”赵姨回道。 司机等在门口,赵姨看着霍泠坐上车,堵在喉咙里一早上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昨晚上白落安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赵姨没听见停车的动静,一早特意去白落安的房间看了一眼。床上被子齐整,丝毫没有睡过的痕迹,还是她早上收拾过的样子。 白落安很少这样夜不归宿,不管工作做得再晚,她都会回家。 她本想早上问问霍泠,但霍泠分明不知道她彻夜未归的事情,她犹豫着,就错过了。 赵姨想着自己一个做下人的,也没权利去问主人的行程,她想着或许是白落安工作太忙,在哪里将就了一晚也说不定。 目送着黑色的商务车远去,赵姨转身回了屋内。 这诺大的房子空旷,环视一圈,零零散散都是打着霍泠印记的物件。 楼梯间挂着霍泠从老宅带过来的油画,楼梯口的珐琅花瓶是霍泠亲自挑选的款式,唱片机旁的置物架上一整架霍泠收藏的唱片,窗口挂着的羽毛状风铃是霍泠出差带回来的工艺品…… 赵姨寻了片刻,竟找不到一个属于白落安的摆件。 视线停留在茶几上娇艳欲滴的多头玫瑰上,花是今早上一早送来的刚采摘的新鲜花束。 五年前白落安请她在这里放一束玫瑰,这是她入住之后唯一一次开口提要求,赵姨自然郑重无比地对待。 自那天开始,多头玫瑰在这个家里常开不败。 赵姨这才注意到,这束花是这栋楼里唯一和白落安相关的东西。 她在或者不在,回或者不回,在这里找不出任何区别。 她不像一个主人,而像一个过客。 第21章 安排 陈静落后白落安半步跟在她身后,这个上午白落安带着几人同几个电视台的负责人签署合同,一连投了5个节目,像在进货。 白落安没有在意下属的腹诽,她在心里推演着后续的事宜,思考着有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并为此一一安排好对策。 想得太过专注,因此她没有注意到她进门起,一道道投向她的探究的视线。 陈静察觉到公司的气氛有几分不对劲,她看了眼白落安的背影,压下心头的疑惑,加快了脚步。 白落安刚走出电梯,便听到一道与君越的整肃风格格格不入的甜蜜的女声。 “阿泠哥,你想好让我到哪个项目学习了吗?” 熟稔的语气和称呼昭示着来人和霍泠非比寻常的关系。 陈静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漂亮的女生笑着在和霍泠谈话,两人隔得近,女生抬头的模样像极了在撒娇。 看惯了霍泠的冷脸,现下霍泠脸上的神情带着难遇的温柔,陈静心里犯嘀咕。 那人是谁? 白落安的脚步顿了顿,下一刻便继续向前走去。 霍泠注意到白落安一行人,眼神淡淡地看着白落安几人走近,“白总手上现在有一个土地收购案,你跟着她学学。” 说完,他看向白落安补充道:“沈氏,沈清漪,你认识,我就不介绍了。她刚从国外回来,你带她熟悉下项目。” 这句“你认识”出口,像一个清脆的耳光。 沈清漪看到霍泠说的人是白落安,怔愣了一瞬才重新扬起笑脸道:“好的,那之后就麻烦白总多多指教了。” 陈静心里在打鼓,饶是她来君越的时间尚短,但也是听说过沈清漪的大名的。 关于霍泠和白落安的八卦里总会出现的正宫,白落安挤走的——霍泠的初恋。 所以霍泠这是什么意思? 带着初恋来示威? 陈静克制着自己的眼神没有露出丝毫不妥,安静地和其余人一同充当着透明人的角色。 项目已经快收尾,现在新加一个关系户来里面镀金,还是和霍泠有着千丝万缕关系自己根本得罪不起的人。 几人心里都有些排斥,但他们的意见无关紧要,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白落安一定会接受。 这些年,霍泠诸多不合理的要求,白落安一律都会答应,这次也不例外吧。 没过多久,却听到白落安冷淡地拒绝,“抱歉,这个项目的人员已经饱和,并且马上就要收尾了,我想项目里找不出合适沈小姐的职务。” 不只是陈静等人呆住了,霍泠也因为她的拒绝不悦地沉下脸,一时间整个办公区弥漫着低气压。 陈静等人和霍泠身后跟着的助理大气都不敢出,沈清漪也被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吓到。 霍泠向来是这样,发脾气的时候沉着脸,吓人得要死,沈清漪一向都有些怕这个时候的他。 但白落安的眼神不闪不避,只听她不急不缓道:“沈小姐在国外学的是酒店管理,比起这个项目,北海的酒店并购案更适合她学习,从自己熟悉的领域入手更能事半功倍。” 沈清漪知道这个项目是霍泠亲自在跟进,比起让白落安带她,她自然更愿意跟着霍泠,闻言道:“阿泠哥,要不我还是跟着酒店项目吧,毕竟专业对口,我也想检验一下我在国外这五年有没有学到东西。” “好。” 霍泠点头应下,转头让他的助理章书为沈清漪准备项目的资料。 白落安带着自己的人进了会议室。 沈清漪看着白落安前呼后拥的背影,心里莫名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她暗自握紧了拳头。 “你的办公区就在章助理旁边,下午先看看项目资料,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看完之后可以让他带你熟悉一下公司,我有事,等会不回来了。”霍泠交代完毕,看着沈清漪乖巧的面容,不禁又多嘱咐了两句。 章书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作为藤校的高材生被霍泠当做奶妈用,他脸上仍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心里却飘起了密密麻麻的弹幕。 霍泠走后,章书尽职尽责地将沈清漪带到了办公室,将除去了核心部分的资料交给沈清漪熟悉。 这边,会议室的门关合之后,白落安沉默地看着自己下属一一入座。 早上陈静发现白落安的脸色苍白得过分,妆容掩盖不住憔悴之色,陈静劝说她将今日的安排推后,劝说无果之后特意将冰美式换成了糖分超标的拿铁,能量补充完毕之后, 白落安的脸色才好上几分。 她小心地观察着,见白落安看着没有显出颓色才放心了几分。 和电视台的老油条拉扯了一上午,回来之后霍泠把她的脸面和尊严齐齐踩到了地下。 陈静想到回来的时候公司其他人的眼光,现在想来,里面满满都是嘲笑和奚落。 沈清漪来了,白落安在公司该如何自处? 众人都没有开口,白落安的手半握成拳,房间里只有她轻轻敲击桌面发出的声音。 陈静等人知道这是她在做决定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屏息凝神等待着她开口。 “诸位,有一件事早该和大家讲,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拖了这么久,先向各位说一声抱歉。”敲击声停了,白落安放柔和的声音随之响起。 大家不明所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白落安为什么要突然道歉。 白落安笑了笑,接着投下一枚炸弹,“收购案之后,我将从君越离职,并不再担任君越集团股东。” 一言以蔽之,她未来将和君越再无半分关系。 “白总……” “您……” 众人开口想说怎么这么突然,但又觉得今日这件事其实早有征兆,一个个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半张着嘴,场面瞧着有几分好笑。 “因为项目还未完成,为了避免后续出现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这个消息我只告诉了在座的各位,希望各位暂时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白落安语气陈恳,“承蒙各位这几年的关照,大家能力卓越,却因为我的关系在公司受了许多委屈,是我对不起各位。” “白总,您别这么说。” “我们说白了都是出来给人打工的,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 “我们得到很多的机会都是您给的,平时没有机会说这些,我们其实非常感激您。” “是啊,白总,这几年都是您替我们顶着压力,我们心里都是知道的。” 话匣子打开之后,变成了白落安感激大会,会议室里包括陈静在内一共8人,算得上白落安的心腹,对她忠心耿耿。 这也是白落安为什么要提前告知几人的原因,她走后,他们在君越的处境一定会很尴尬。 白落安抬手,打断了在她看来这些人对她的无脑吹捧,在她看来,这一路如果没有这些人的帮助,她不会这么顺利完成自己的任务,她怎么当得起这一句感谢呢? “各位,感谢大家的抬爱,我受之有愧。”白落安敛了神色,严肃道:“我离职的时间不会太久,在我走之前,请各位尽早做好打算,这样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也能为各位说上两句话。” 陈静当先说道:“白总,你去哪儿我就跟着您去哪儿?” 其他人也附和道,“是啊,我们都跟着您。” 白落安却没有言语。 陈静等人看着她这样也明白过来。 白落安从从18岁开始接触的就是霍氏的事务,20岁开始接触核心项目,这几年过去,她知道霍氏最核心的机密,就算她有一身好本领,但只要在别的公司一天,就会被霍泠怀疑泄露机密一天。 她要清清白白地走,几乎再不能担任同等规模公司的高管职务。 她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白落安看着他们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笑着安慰道:“等我处理好手上的事情之后再告诉大家我的安排,不过各位可以放心,人生处处都是机会,我总不至于找不到一口饱饭。” 大家想再劝说几句,何必为了霍泠做到这个地步,可他们也知道白落安承了霍老爷子恩情,这样的决定也符合她一贯的行事原则。 恩怨分明。 也好,离开君越,离开霍泠,白落安一定过得比现在开心。 再不济她还有一大笔股份呢,那可是足以挥霍一辈子的财富。 第22章 惊喜 大家是去是留还需要时间考虑,白落安将自己负责的所有项目做了分配,她离职之后,想必霍泠很快就能找到新的副总人选。 她要做的是确保自己所有的工作能顺利交接。 一番安排之后,陈静等人有了白落安真的要离开的实感,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大家的脸上都有些不好看。 这被有些人当成了白落安和霍泠彻底决裂的信号。 私下的传言如何白落安无心了解,想来也不会太好听,但这些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白落安看着报表,手边还有厚厚一沓文件,这些项目并非她主导,但她负责的部分占比也不小,她一边忙着收购案,一边挤出时间梳理这些项目的资料。 五年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回顾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原来耗费了这么多的心血在君越。 此时要全部割舍,她心底有几分隐秘的难过和不舍。 可难过也好,不舍也好,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她的,所以放手才是必然的结局。 全副心思都在文件上,白落安连陈静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陈静出声的时候白落安签字的笔在雪白的纸张上戳出了一个小黑点。 “抱歉,白总。”陈静歉然道:“我刚刚敲了很久的门但您没听见,您今天该去复查手了,陈主任刚刚打电话过来提醒您去复查,他说他今晚一定要等到您。” 白落安的检查一推再推,图遇打了很多次电话都没抽出时间来,陈静有时候看到白落安忍痛的表情,告诉图遇之后,或许是这个病人太让人头疼又招惹不起,图遇向陈闻时告状了。 白落安看了眼桌上的文件,陈静大着胆子说:“白总,听陈主任的语气,他好像很生气。” 白落安无奈地皱眉,“好吧,现在过去。” 陈静露出一个笑,欢天喜地地出去安排车去了。 医院走道。 霍泠刚走到陈闻时办公室门前,就和大步走出来的图遇打了个照面。 图遇见到来人一惊,视线在霍泠怀里的人身上打了个圈再转回,不过片刻,他便收起了惊讶的神色。 “霍总。” 门留着一道缝隙,陈闻时气急败坏的骂声顺着缝隙传到霍泠耳朵里。 “这都多少天了!啊!你拖到现在才来!不是说了你的手旧伤加新伤要特别注意吗!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一点都没当回事!还敢拖这么久!你不痛吗!他们君越明天是要倒闭了是不是,就离不开你了!霍泠给你开了多少工资要你这么拼啊!” 图遇看了眼霍泠,说了一句废话:“陈主任在发火。” 霍泠点点头,猜出来里面的人是谁。 图遇:“您自便,我去拿器械。” “你忙。”霍泠道。 图遇没分眼神给沈清漪,说完便急匆匆离开。 霍泠站在门口,想到陈闻时和白落安的关系,松了力气将沈清漪放下,改为搀扶的姿势推门而入。 白落安坐在看诊的沙发上,微微低垂着头,任由陈闻时教育。 他平时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可就是好脾气的人发起火来才可怕,白落安连一句辩驳的话都不敢再说。 陈静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在这之前她已经作为白落安的生活助理当头被骂了一通,白落安还是因为替她讲话才惹怒了陈闻时不快。 陈闻时平复着胸腹的火气,眼睛一转就看到霍泠和沈清漪这两位不速之客。 他看着沈清漪搭在霍泠手臂上的手和霍泠搀扶保护的姿态眯了眯眼,觉得刚消下去的火气烧得更旺盛了。 他没好气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霍泠淡淡道:“清漪崴到脚了,我带她来找你看看。” 陈闻时说话的时候白落安和陈静便注意到两人,或许是上午知道了白落安要离开的消息,眼下看着这一幕,陈静心下品出了几分酸楚来。 难怪沈清漪刚回来白落安就决定要走,霍泠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 白落安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从霍泠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她在陈静身后露出的半截肩膀。 陈闻时不悦道:“脚崴了找我?” 沈清漪见状解释道:“闻时哥,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我本来说随便找个医生看看就行,但阿泠哥非要……” 她也算陈闻时看着长大的,但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的人却总是对自己没有好脸色,沈清漪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陈家是医学世家,算不上最有钱但却在宁城最有人脉,沈清漪得罪不起,每次对上陈闻时的时候都有些下意识的退却。 “行了。”陈闻时摆摆手打断她的话,恰好图遇拿了东西回来,他指了指门边的图遇说,“图医生,带沈小姐去看看伤。” “好的,主任。”图遇应道,他转身对沈清漪和霍泠道:“沈小姐,请您随我过来做一下检查吧。” 房里的护士扶着沈清漪,她看了眼霍泠,笑道:“阿泠哥,那我先过去了,你陪陪……” 陈闻时再一次打断了沈清漪的话,“我看诊的时候不习惯有别人在。” 陈闻时一点面子都不给,沈清漪面上有些挂不住,带着几分无措看向霍泠。 霍泠安抚道:“我和你一块去,图医生,麻烦了。” 图遇看了眼陈闻时,“霍总,您客气了。” 几人走出去之后,陈闻时面上的愠色许久未退。 他是个外人,没有资格插手别人夫妻俩的事情,可现在霍泠的所做所为和之前惹点绯闻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性质。 这样公开护着一个女人,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沈家又打的什么主意?沈清漪人还没回国,就有人在霍泠跟前煽风点火,人刚回来,整个宁城都知道霍泠的初恋回来了。 当年霍老爷子极力反对霍泠和沈清漪一起,他不过刚过世不到一年的时间,沈家就把沈清漪叫回来,是看没有阻拦了,回来和霍泠再续前缘? 沈家这几年的发展势头不足,但再不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底蕴深厚,沈钦由着自己的女儿上赶着做三? 不同于陈闻时的恼怒,白落安一直很平静,平静到陈闻时只看了她一眼,再大的火气都舍不得对她发了。 陈闻时让陈静回避,陈静出去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小白,有些话说出来可能有些伤人,但师兄不吐不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耽误自己的幸福,霍泠不适合你。” 白落安看向无框眼镜背后那双温柔的眼睛,她在陈闻时认真注视着她的视线之下轻轻眨了眨眼。 “师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白落安轻声说,清凌凌的声线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出冷玉撞击的质感,也像房檐之下摇摇欲坠的水珠滴落在水潭。 干脆的,带着奔向宿命的笃定。 “最迟下个月,我会离开。”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 白落安只说到了这里,她口中的离开包含了许多层含义。 离开青山那栋房子,离开君越,离开霍家,离开霍泠。 陈闻时懂她的未尽之意,他喉咙不自觉地发紧,“以后还待在宁城吗?” 白落安点点头,“当然。” 陈闻时刚松了口气,复又想到什么,心又提起,玩笑般问道:“以后不会不认师兄了吧。” “当然不会。”她和霍泠并无任何断不开的羁绊,她不必多此一举避开和他相关的人。 “阿泠知道了吗?” 白落安摇摇头,她弯唇一笑,语气轻快,“就不告诉他了,他讨厌了我这么多年,临走之前,就当我给他准备一个惊喜吧。” 陈闻时这几年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轻松的笑意,他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小白。” “以后一定会有人很喜欢你,很珍惜你。” 第23章 试探 骨折未痊愈又添上新伤,白落安的手臂重新上了夹板固定。 好在现在大部分事项已经处理完毕,需要用到左手的时候不多,白落安和陈闻时道谢之后,让陈静送她回青山。 她们离开的时候,沈清漪还在做细致的检查。 霍泠本以为陈闻时会像往常那般劝诫自己,但他回到诊室的时候,陈闻时并未多言,不仅如此,他看着甚至还有几分高兴。 霍泠在一旁坐下,慢条斯理整理自己的袖口,“怎么?这次不替你的学妹打抱不平了?” 陈闻时深深看了霍泠一眼,淡淡地说:“没必要了。” 等了五年才等到白落安主动放手的这天,他还有什么理由再劝? 霍泠很乐意陈闻时能想明白,放弃做那些无谓的尝试,白落安对他们而言有千般好,但在他霍泠这里却是不值一提。 傅晚佩说让他多了解白落安,这么久了他并无任何行动,想了解一个人多的是手段办法,不说旁的,老爷子的书房里就有她的调查,但有什么了解的必要呢? 稍坐了片刻,霍泠便起身去看顾沈清漪了。 霍泠走后,陈闻时拉开桌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方形的盒子打开。 温润的眸光落在黑绸上的圆环上,上面依稀可见半个清大校徽。这是白落安清大毕业的时候收到的纪念品,一个组合戒指。 陈闻时当时特意寻了个借口回学校去参加了她的毕业典礼,他毕业的时候除了两张证书什么都没有,因此开玩笑说恨自己毕业太早。 白落安便把自己的这一份纪念品送给了他,被顾惜看到之后,还让小姑娘吃醋伤心了很久。 他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抢了小姑娘的东西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但到手的东西他怎么都舍不得放手。 那时候白落安已经成为霍泠的妻子,他这份感情见不得光,也无人能说,能收到一份礼物,哪怕只是纪念品,对他而言却珍贵异常。 戒指一分为二,一个放在家里,一个放在办公室,谁也不知道。 陈闻时告诫自己要慢慢来,要沉得住气,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能在这个时间给白落安带来不好的影响。 更何况工作上的事就够让她头疼了,自己不能在这个时间去干扰她。 再等等,再等等…… 以图遇的经验来看,沈清漪的脚就是普通的扭伤,休息几天就好了,但做了几年霍家的家庭医生,他深知这个时候不需要自己多话。 做完系列检查,图遇象征性地开了些药,送霍泠和沈清漪下楼。 陈闻时晚上有一台手术,他们走的时候他正在做术前准备,霍泠找不到人就先带着沈清漪回了沈家。 图遇眼观鼻鼻观心,注视着霍泠抱着沈清漪走了一路,小心翼翼把人放进车里。 无人察觉的角落里一道银光一闪而过。 陈静放着舒缓的音乐,从医院出来之后白落安就保持着看着窗外的姿势发呆。 灯光树影一跃而过,没有在她眼睛里留下一丝波澜。 陈静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她几次,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再说,她已经决心要走,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 电话提示音将白落安的神思拉回,白落安拿出手机查看,是公关部的人发来的信息。 【白总,霍总被拍到深夜抱一位女士去医院,部门现在做了初步的预案,但是传言说这名女士去的是妇产科,我们想请示下一步我们是从霍总方面着手澄清还是从这位女士方面澄清?】 白落安看着屏幕上的照片 停车场光线暗淡,但霍泠的正脸和沈清漪的半张侧脸清晰可见,霍泠的面色不似平常拒人于千里之外,垂目温柔地看着怀里的人。 沈清漪白皙的指尖搭在霍泠肩头,是一个亲密的姿势。 思索片刻,白落安正欲回复,公关部又发来新的消息。 【白总,霍总亲自出面压下了这条新闻。】 白落安的手指在停在输入区域,想想也是,关于沈清漪的事情怎么轮得到她来处理。 她怎么忘了霍泠掌握着君越最高级别的舆情监测,比自己更先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在第一时间就做了处理。 以前的八卦他未必不知道,只是他不在意,所以冷眼看着自己像个小丑一样替他遮掩。 白落安将打好的文字一个个删除。 陈氏医院不比一般的私人医院,这里接待的病人几乎都是宁城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明星富豪,安保严到连当红流量的私生都防得住,没理由防不住这些狗仔。 霍泠也不是娱乐圈的人,没理由每次都有狗仔跟着。 【好,我知道了。】 手机的光暗下来,白落安抬手按了一下眉心。 沈清漪的试探手段在她看来很低级,但很有用,因为霍泠在乎。 他在熟人的圈子里不避讳对沈清漪的偏爱,却舍不得她承受外界的指点。 这就是霍泠。 幸好这五年里,她不敢有半分松懈,所以她马上就能功成身退,马上就能离霍泠远远的,沈清漪回来,她再也不会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阻碍。 有情人很快就能终成眷属。 白落安闭上眼睛,把待办的事情又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以求用最快的时间离开。 陈静把车开到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她正准备叫醒后座的人,白落安自己就睁开眼了眼睛。 “今天麻烦你了。” 陈静摇摇头,“白总,您早些休息,一定要注意身体。” 白落安浅浅地笑了下,“谢谢。” 陈静跟着白落安这几年,很少见到白落安的笑,刚入职的时候,她一度以为自己跟的是机器人上司,面部没有神经的那种。 这一个下午,白落安的笑比这几年她看到的都多,眼神里也多了些温度,不像那个眼里只看得见工作的人了。 陈静开着车走后,白落安看了眼自己的手,暗暗叹了口气。 赵姨看到她回来,还没来得及高兴,眼睛盯在手臂上急得团团转。 “哎呀,手怎么了?是不是又伤到了?严不严重?你怎么不注意一下啊,我就说石膏不要太早拆,你看看,这才多久,又伤到了。” 白落安等赵姨数落完,好声好气地认错。 赵姨叹了口气,责备的话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用过晚饭了吗,厨房还有吃的,我给你热点?” “吃过了,赵姨。”白落安说。 花瓶里的玫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鲜活的色彩在暗淡的夜间存在感十分强烈,赵姨见白落安好像很喜欢的样子,说道:“这是花房的人今早上刚送到的,醒了一天,你回来它就开了。” 白落安嘴角的弧度慢慢淡了,她轻轻地开口: “赵姨,以后不用帮我养花了。” “怎么了?不喜欢这种花了再换一种……”赵姨看着白落安的脸色,声音渐渐低下来,最后低声回了句,“好,不养了,不养了。” 她怕她再多说两句,白落安红着的眼睛里就要流出眼泪来。 第24章 道歉 陈静和团队里的人今日都被白落安派出去办事,没人来提醒她用餐,直到胃里开始隐隐有了灼烧感才让她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报表,从工作中抽身觅食。 君越的食堂有三层,这个时间只有三楼的餐厅还开着。 白落安进来的时候,有零零散散的人员在这里讨论工作,见她过来,纷纷和她打招呼。 她点过头回应,准备找一个角落坐下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白总。” 白落安回身,视线从沈清漪缠着白绷带的脚踝上扫过,“沈小姐,有事?” 沈清漪穿了一套粉色职业套装,显得人俏皮又可爱,她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歪歪头看向外间的花园,问:“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白落安点点头表示同意。 沈清漪笑道:“那能麻烦你帮我搭把手吗?我的脚有点不太方便。” 白落安扶住她往花园走去,注意到这边动静的人停下手中的事情,不动声色地将注意力拉到这个方向。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哪怕是君越的精英亦不能免俗。 隔着半个餐厅的距离,透过明亮的玻璃窗,他们看见白落安和沈清漪走到葱郁的芭蕉扇叶后,被遮挡严实,心里猫抓似的好奇,但却没有人敢凑上去听墙角。 白落安对沈清漪不算熟悉,但她冷眼看着沈清漪故作天真地在她面前追忆和霍泠甜蜜青涩的恋情觉得有些可笑。 昨天试探霍泠,今天找上自己。 沈大小姐的效率一如五年前知道自己和霍泠在一起无望便立即出国留学同样的高效。 “白总,你和阿泠根本就没有感情,你们结婚是霍爷爷逼着阿泠结的。我知道你不舍得放手,但是这样勉强把人留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知道你也喜欢阿泠,但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希望他快乐吗?你觉得这五年阿泠快乐吗?我在国外知道这几年他身边没有断过人。”沈清漪咬咬唇,艰难地说道:“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从不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近身的。” 听了这么长一大段话,白落安的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她平静地开口:“沈小姐——” 沈清漪往白落安身后一瞥,到底没听完白落安未尽的话,她在白落安平静的目光下后退几步,身体后倾,一下子跌进中庭的观赏鱼池。 “啊——” 水花飞溅,打湿白落安站立的地方,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她的肩头被人大力撞开,白落安踉跄几步,被她的一位下属眼疾手快地扶住。 水池不深,养着几尾漂亮的锦鲤和一些观赏水草,霍泠一把将沈清漪从池子里拉上来,她半身湿透,狼狈不堪,霍泠把外套脱下给她披着。 沈清漪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语音里含着浓浓的委屈,“阿泠哥……” 霍泠温声安慰道:“没事,不怕。”他抬眸看向白落安,眸底一片寒意,冷声道:“你知道这个鱼池是通电的,如果发生意外会是什么后果吗?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沈清漪拉拉霍泠的衣袖,“阿泠哥,不关白总的事,我脚疼,站不稳,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这话一出,现场的人面色变得极为微妙。 霍泠这边的人偷偷打量着白落安,白落安这边的人敢怒不敢言,克制着没有怒视着沈清漪以免火上浇油。 章书心里暗骂一声,沈大小姐给了资料不好好看就算了,核心资料漏了没看出来算了,尽来自己这里打听霍泠的事算了,实习第一天脚伤了算了,受伤了不好好在家休养也算了,脚伤了还不消停走这么大老远来搞事情,拈酸吃醋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能不能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啊! 能不能还君越一片清净啊! 这是公司!不是后宫啊! 情感问题别拿到公司来解决行不行啊! “道歉!”霍泠厉声道。 下属们不动声色地向白落安靠近。 霍泠强势,气场逼人,俊脸上布满寒霜,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立刻乘坐神舟十四逃离这个修罗场。 白落安没有动,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认下这口黑锅,不提她自己,她的下属们以后在公司又怎么抬得起头。 白落安看了眼沈清漪,沈清漪偏过头埋进霍泠怀里躲避她的视线,她淡淡开口说道:“抱歉霍总,这个鱼池通没通电我是真的不清楚,但是……” 她顿住,偏头看了眼角落,接着说道:“但是,那个监控器是通了电的,二十四小时都在运作,这个我是清楚的。” 沈清漪顺着白落安的视线,看到墙角闪烁着红色光点的监控器脸色不由一僵。 这个地方是白落安扶她过来的,原来她一早就提防着自己? 霍泠看着白落安没有说话,白落安漠然地回视。 白落安的眼睛向来不带多余的温度,今天尤甚冰冷,神色之间满是疏离。 霍泠想,这该是喜欢自己的眼神吗? 她凭什么一边说喜欢一边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沈清漪的身上还带着水,室内的冷气扫过,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气氛微僵,章书出言低声提醒道:“霍总,我叫商场送一套衣服衣服过来。” 霍泠闻言回过神,“好。”他没看白落安一眼 ,扶着沈清漪快步离开。 白落安给两人让了路,好歹是在公司里,一众下属面前,霍泠没有像昨天一样抱着沈清漪离开。 但也和抱着走差不了多少。 众人低垂着头,有些尴尬。 章书歉然地看向白落安,“白总,我……” 白落安说:“章助理,你们去忙吧。” 章书微微欠身,带着霍泠这边的人走了。 “白总,您没事吧?”剩下的六七个人齐齐围上来,担忧地看向白落安的手。 白落安看向自己的下属,缓声道:“我没事,你们怎么过来了?” “您交代的事情我们办好了,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到有人说看到您来这边了,我们就想着过来找您汇报一声,没想到和霍总碰上了。” 白落安点点头。 众人哪怕对沈清漪有意见,也不会在外面说她什么,人多口杂,被有些人听到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白落安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单纯觉得沈清漪这些手段有些幼稚。 夺人所爱并非她自愿,但做了就是做了,这样能让沈小姐出口气,就当她的赔罪吧。 如此一来,她谁也不欠了。 毫不意外,当天白落安和沈清漪起了冲突的事情就在君越传开了。 两女争一男戏码在任何时间都不过时,但由于白落安和霍泠之间毫无感情可言,所以毫无疑问,大家笃定最终的胜者只会是沈清漪。 两天里,霍泠又是亲自带人实习,又是亲自上阵撑腰。 喜不喜欢,有多喜欢简直是一目了然。 正主回来了,白落安还能在霍太太的还能坐多久呢? 第25章 很配 除非必要的场合,需要白落安和霍泠同时出席,白落安极少和霍泠参加宁城世家举办的宴席。 吴家女主人的庆生酒会,霍泠带着礼物,和陈闻时闵言一起来为她庆生。 霍家同吴氏并无生意上的往来,吴家走的亦是文人的路子,但霍老爷子在时很推崇吴家的家风,因此两家也有往来,霍泠作为小辈,很乐意顺着老爷子给吴家面子。 吴家的大少爷站在大门边迎宾,看到霍泠几人上前迎接攀谈,几人将礼物送到随从的仆人手里,吴越亲自带领几人到会客厅。 聚会的本质是交换人脉和资源,但纵观整个会场,霍泠其人和他身后的霍家便代表着宁城最顶端的资源。 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左手上戴着一块高级定制腕表,黑发全部梳向脑后,深邃的眉间一览无余,不疾不徐地随主人走到花园。 他来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不自觉落在他身上。 抛开他所拥有的权势地位,这个男人光凭这副俊朗的外表就能毫不费力成为人群的焦点。 陈闻时和闵言也俊朗,但他们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混迹于夜场的浪子,这种场合之下自然比不得霍泠常年在商场征伐的气场来得直接。 “你就是看中了霍泠这副好皮相,才非要一门心思吊死在这颗树上白白耗了这五年?”二楼的一角,身穿绛紫色旗袍气质夫人问道。 白落安无奈地笑了一声,“老师。” 殷栖收回打量的目光,转而看向自己不争气的学生,“你喜欢长得好的,体院多的是,我叫人帮你物色物色。” 白落安轻笑一声,回道:“老师,您别取笑我了。”余光看到霍泠三人走到一个角落坐下,立马就有人前来攀谈。衣香鬓影之中,他矜贵英挺,游刃有余,同样也漫不经心。 一开始的确是被这身皮相吸引,这无可辩驳,因此白落安也没有反驳。 殷栖性格直接强势,大半辈子都被陈家家主陈妄捧在手里,因此即便年过半百,看待感情仍有有一些骄矜之气,这几年没少数落白落安,让她别再给君越卖命。 白落安对这个话题向来是能避则避,但今日她来这里,一来是为了给恩师庆生,二来也是将自己的决定告知,三来是有些事情需要请教,因此也没有继续逃避,一五一十地说了个干净。 殷栖听完,一时间怔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五年都没听进自己劝的人今天突然就想通了。 这时楼下有些骚动,殷栖顺着一看,只见霍泠正扶着沈家的那个丫头坐下,那边都是他们相熟的人,热情洋溢地起哄让两人坐在一块。 她拧眉问道:“因为这?”殷栖恨铁不成钢,“怎么,你看到她回来了,就要主动给人腾位置了?你傻不傻啊,争都不争一把就认输了?我不是说过你要敢于扞卫属于自己的东西?” 白落安失笑,让她放手的是她,真要放手的时候生气的人也是她。 她有扞卫属于自己拥有的一切的勇气,但霍泠不属于她。 她知道现在走,很难不让人误会她是因为看到沈清漪回来了才做下的决定,知道自己争不过,赢不了,才灰溜溜地做逃兵。 殷栖气她送到人前做笑柄。 里面涉及到公事和霍家的家事,白落安不能对殷栖和盘托出,但解释几乎是可以的,“不是因为她,其实很早之前就在准备了,只是手上的事情还没做完,现在收尾了,可以走了,刚好碰到她提前回国了而已。” 殷栖狐疑地看着白落安,“你可别骗我。” “不骗您,您知道的,我很少做没准备的事情,我手里随便一个项目要交出去都要准备很久,临时起意根本来不及脱身。” 这件事她准备了五年,怎么会是因为沈清漪呢? 本来她想着,沈清漪十月份回国,那时候自己早就走了,她能少碍一个人的眼也好。 只是没想到她会提前回来。 殷栖点点头,对白落安的话信了大半,转而说道:“以后要是没地儿呆,就来老师的研究所,工资呢是比不上君越副总高,但让你吃饱穿暖是没问题的。” 白落安心下感动,在大学的时候殷栖就对她多有照拂,一开始只是自己做了她的课代表,交集深起来之后她破例带自己做研究生才有资格跟进的项目。 这些年过去了,自己还让老师操心。 她真切地感激,“谢谢老师。” 两人坐了其实也没多久,但殷栖作为主人该去接待客人了,白落安也准备离开。 殷栖带着送白落安从花园另一侧离开,下楼的时候刚好遇到出来透气的陈闻时。 几人互相打过招呼,殷栖送白落安到门口。 “其实,陈家这小子也不错。”殷栖突然说。 “老师,师兄人好。”白落安以为殷栖是做媒上瘾,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上了车,开出很远之后,回过头还能看到殷栖的身影。 从陈家出来后,白落安径直回了公司。正在处理堆积的文件时,她突然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两段视频。 像是偷拍的角度,隔着重重人影,霍泠和沈清漪站在一起,面前的人是沈清漪的父亲,沈钦。 沈钦笑着拍上霍泠的肩膀,像是在交代什么,沈清漪似乎是笑着的,角度问题,白落安只看到一张侧脸。 另一段里则清晰得多,是霍泠将沈清漪手里的香槟拿掉,转头请侍者倒一杯果汁过来。 沈清漪面上不高兴,但语气却是嗔怪的,“阿泠哥,你管的好多啊。” 霍泠说了句什么,白落安没听清楚,但从沈清漪骤然变暖的脸色看,一定是一句哄人开心的话。 视频是谁发来的不言而喻,白落安皱了皱眉,觉得有些疲惫。 一次两次就罢了,但沈清漪总是在她办正事的时候试图来扰乱她心神这件事让她生出一些小小的不耐烦来。 这些争风吃醋的戏码也实在是,很不够看。 这段时间来,沈清漪在公司的存在感惊人,一会是请全公司的人喝下午茶,一会是随手送出去一条两万多的手链,一会请组里的人去红馆,不用白落安刻意打听,四处都有她的消息。 她能自如地进入霍泠的办公室,遇到不懂的问题总会绕一大圈过来向霍泠请教,白落安碰见过几次。 章书似乎是忍无可忍,有一次竟当着她的面露出了厌烦的神色。 能将章书折磨至此,不得不说沈清漪有几分本事。 不过她太忙了,忙到根本分不出心神来关注两人之间的进展。 视频发出之后,沈清漪过了一会便抽了空出来询问她的朋友,白落安是否回复了消息。 正说着,朋友的手机一声震动,她急忙打开一看,屏幕上只有寥寥两个字。 【很配。】 几乎能想到白落安在说这两个字淡漠的神情,沈清漪不满道:“她什么意思?!”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知道你和霍总的关系还死乞白赖赖着霍总不走,这人脸皮也太厚了吧。” 沈清漪气的胸口起伏不定。 朋友摇摇头,“清漪,这种人就是不要脸,你啊,哪比得过她啊。” “那我该怎么办?我什么办法都想了一遍,但是她就是不走,她在公司里我根本没办法。” 朋友劝道:“你别担心,我觉得霍总这么喜欢你,他一定会解决好这件事的额,他刚刚不是和沈叔叔说他会想办法的吗,你可千万沉住气,别坏了他的事。” 沈清漪垂下眼睛,忿忿不平,“但说我不想等 ,明明她才是第三者,我现在倒成了名不正言不顺的人了。” “宁城谁不知道霍总和她就是表面夫妻啊,这几年我可从来没见过霍总帮她说过一句话,我还听说啊,许瑞麒刚回来的时候打过白落安的主意呢,差点就得手了。但是许瑞麒到现在还好好的 ,你说霍总那么护短的一个人,但凡对她有那么一点意思的话,许家现在还能好吗?” 沈清漪呆住了,愣愣道:“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我可是听我小姨说的。” 沈清漪抿了抿唇,心安了不少。 朋友继续道:“你啊,就放一百个心吧,霍总会解决好的,你们一定能和和美美的!” 第26章 再会 转眼七月翩跹而至,君越大楼的冷气开得更足,试图压住外面火辣辣的阳光。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白落安在竞拍之前加紧梳理了自己在君越的五年里参与的所有大大小小的事项,汇总出来的资料足足有一本辞典厚。 她检查了几遍,没有发现遗漏的部分。 原本团队还在计划着将现在的投资体系改进,但这件事并不是一定要她来做不可。 不过白落安还是将自己这几年工作中总结出来的经验结合现行的规章制度起草了一份改进的方案。 不管霍泠会不会用上,她依靠霍家所学,为君越做点什么好像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a市与宁城作为南北两地各自的经济中心,在政策支持下准备牵头共建南北经济带,霍泠作为宁城的企业家代表,即将前往a市参加这次的政企交流会。 会议议程持续半月甚至更久,霍泠这一去要带走大半的高层,临走之前,霍泠召集公司各个部门的主管开会。 资料一一分发下去,霍泠将自己不便处理的事务分发到不同的部门,其中最核心的部分,霍泠单独印了两份资料,一份交给自己的心腹,一份给了白落安。 市场瞬息万变,一招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如果在公司里要找出一位行事与自己不相上下的人,霍泠会毫不犹豫地说出白落安的名字来。 这样的安排其实与全权交付并无区别,另一位副总是自己的人,不过是在旁敲打而已,主要的决策是白落安决定。 白落安翻开文件时候有些意外,霍泠淡声交代, 由她和赵总暂代他的职务处理这几个核心项目。 白落安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她没有多看,将文件夹关好放到一旁,等到霍泠说完她才开口,“这几个项目已经都已经走向正轨,赵总对项目了解程度也足够高,我半道接手,很容易影响项目项目既定的节奏,所以我认为这几个项目由赵总一人负责即可。” “再者,过几天区政府便要拍地,我现在无暇分心到别的项目。” 赵总听到白落安回绝,心下不由一紧,但面上却未表现出半分。 霍泠听到白落安的推辞,愣了一瞬道:“也可,赵总如果有拿不准的决定可以和白总商量。” 白落安不置可否,赵总和气地向白落安笑笑。 霍泠看着赵总的小动作又气又好笑,这老滑头。 霍泠走的第十一天,白落安带着下属参加这一次宁城政府的内部招标。 区政府大楼前,白落安和沈钦不期而遇。沈钦脸上带着笑,白落安打招呼的时候沈钦还慈和地让她叫自己沈叔。 白落安笑了笑道:“沈总抬爱了。” 她们到得早,先在一旁的休息室等候,白落安几人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闭目养神。 沈钦正和其余几家公司的老总攀谈。 五个小时之后,白落安一行人当先从这栋大楼里走出,沈钦脸上不复当先的轻快,冷着脸坐上沈家的座驾。 车门紧闭,冷气吹的得人毛孔都张开了,沈钦却黑沉着脸,秘书挺直脊背,大气都不敢出。 白落安没有用初定的方案,他的计划完全失去了作用,他倒是小看了白落安这个小丫头了。 白落安的方案简直戳中了宁城高层心窝里,又有霍家霍若夫家在其中牵线搭桥,他今日也算败得心服口服。 不过好在沈清漪和霍泠发展得不错,霍泠这次出差,让她跟着去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胜利者白落安这边没有沈钦想象中的高兴,车里短暂地高兴了一瞬,但想到这块地皮到手,白落安就要离开,大家心绪低落,尤其是陈静,鼻尖发红,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一想到这件事就难过得不行。 项目的全部资料都整合好,霍泠回来之后可以马上接手,陈静这些人可以做完这个项目再考虑之后的去向。 霍泠如果能心无芥蒂,呆在君越也未尝不可,龙头老大,单说资源别的公司就不能比拟。如果不能,凭着这个项目的成果,她们也能找到很好的下家。 其实霍泠是很惜才的人,但他们和自己的渊源太深了,白落安不敢赌,只能尽力帮他们铺好路。 一行人回公司的时候都不见喜色,赵总见了白落安,还以为竞拍失败,小心翼翼地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地拿下来了。 那怎么都这副表情呢? 赵总这下更不明白了,难道这就是年轻人对自己的高标准严要求吗? 他叹了口气,端着自己82年的老普洱飘进办公室。 奋斗吧,中年男人! 白落安在下班之前召集众人开了个会,把上面的事情一件一件安排下去,顺便告诉了大家自己要出差几天。 她交代的事情都不是紧急的任务,倒像是把自己手中的事情打散了分给各个部门。 各部门的领导头头都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这些老油条面上却不显。 总不至于是要撂挑子不干了吧? 她手下的人随着她吩咐下去的指令,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谁也想不到,白落安竟然一天都不多等,城南这块地刚拍下,她就要离开。 散会之后,众人很有眼色地将会议室留给白落安等人。 白落安最后再把项目资料拿出来,把其中几个需要特别注意的部分对下面的人一一点出提醒。 说完,她笑着和陈静等人郑重地说了再见,等他们走了,白落安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关上门之后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拿出一个淡蓝色的文件夹。 霍泠的办公室之外有一位秘书驻守,正在埋头工作,白落安走到他身前扣了扣桌子。 秘书抬起头,白落安指了指霍泠的办公室,“刘秘书,我有一份文件要交给霍总,麻烦你替我登记一下。” “好的,白总,您请。”秘书尽责做好记录。 一分钟之后,白落安从霍泠的办公室走出。 下班的时间到了,陈静等人站在她的办公室门口,看着她一步步从霍泠的办公室出来。 他们知道白落安放在霍泠房间的文件里有一份离职报告书。 白落安看向众人,再一次道别:“各位,再会。” 五年来,白落安第一次准点下班。她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留给大家一个熟悉的挺直背影。 陈静终于绷不住,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身边的人拍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 “白总,再见。” 第27章 知足 白落安坐上车,汽车启动汇入车流,她没忍住抬眼,偏头看了眼夕阳光下金光熠熠的大楼。 “去老宅,陈叔。”白落安收回视线,对驾驶座的人说道。 “好的,太太。” 白落安提前给傅晚佩打了招呼,恰好顾惜放了暑假,她在老宅陪傅晚佩住几天才回家。 她到的时候,顾惜和傅晚佩正拿着染料给金毛的尾巴上色。 傅晚佩想要紫色,顾惜想要绿色,于是决定一人一半,于是就有了半紫半绿的一条毛绒尾巴。 “嫂嫂!” 顾惜看到白落安难掩激动,马上摘下手套迎上去,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白落安笑着听小姑娘絮叨,神色间满是温柔,走近了,她笑着叫傅晚佩,“妈。” “小白到啦。”傅晚佩拍拍手,让佣人把狗带去院子里。 好一阵没见面 ,傅晚佩拉着她仔细看了半晌,“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啊?” 顾惜闻言来来回回打量了一圈,发现白落安好像是比之前瘦了许多。两人一人一句劝着,顾惜是医学生,这一年学到知识可算让她派上了用场,说得白落安一愣一愣的。 在两人的夹击之下,白落安晚上足足多吃了半碗饭。 夜晚的风仍然带着暑气,狗子的尾巴染上了色,在空调房里一甩一甩地晃动,很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白落安和顾惜陪着傅晚佩看电视,这段时间傅晚佩最喜欢的那个演员没有作品,电视开着,也是听一个声响。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电视上。 顾惜要回家了,小丫头人缘很好,靠在白落安身上,热火朝天地和朋友商量着玩耍的去处。 傅晚佩随口说着话,叫她多回来吃饭。 说张叔最近迷上了狼人杀,家里人都没他聪明总是被他骗,傅晚佩让白落安回来挫挫他的锐气。 张叔在一边谦虚道:“只是多花了点时间研究。” 白落安笑,眼睛却突然酸涩。 多好啊。 她本可以死抓着这一份幸福不放手,可这对霍泠来说何其不公平。这几年她已经得到了很多,该知足了。 电视里还在播放不知所云的剧情,白落安在心里默默倒数着。 ……五,四,三,二,一。 “妈妈,小惜,张叔……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们。”白落安艰难地开口。 顾惜收好手机,坐正问道:“什么呀?嫂嫂。” 傅晚佩和张叔看过来,白落安顶着几人疑惑的视线,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我……我已经签好了离婚协议书,君越的职务也辞了,我已经决定要和霍泠分开了。” “我明天就搬走了。” “对不起。” 傅晚佩怔住了,喃喃道:“怎么……这么突然啊?小白,是不是霍泠……” 白落安摇摇头,笑道:“妈妈,你知道的,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和霍泠没有关系,我考虑这件事已经很久了。” “那我……以后还是你的妹妹吗?”眼泪早已爬了满脸,顾惜死死压着喉间的哽咽问道。 白落安眼角发红,把哭得可怜的小丫头搂进怀里抱紧,温柔地说:“当然,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姐姐一辈子疼你。” 顾惜放声大哭,眼泪沾满了白落安丝质的衬衫,沁出一大片水迹。 眼泪滚烫,一路灼伤白落安的五脏六腑。 张叔没有说话,取下眼镜,背过身偷偷擦了擦发红的眼睛。 傅晚佩难受得不行,不停地擦泪,但正如白落安所说,这是迟早的事。傅晚佩心中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还是白落安自己来开的口。 白落安将自己的新的联系方式给了他们,她的朋友不多,一一通知起来也方便。 上一个手机是公司配备的,里面几乎都是与公司相关的东西,她删掉少数私人的消息,把手机留在了君越。 一屋子人眼睛发红,冷静之后,顾惜反倒是最先接受这个消息的人。 得知白落安并不会离开宁城,顾惜就不哭了,霍泠不喜欢别人去青山,他们的婚房,导致顾惜和想白落安了都只能在老宅这里见面。 以后再找白落安就不用有这些顾忌了。 而且不叫嫂嫂 ,就叫姐姐,好像也很好,顾惜美滋滋地想。 她还有种出了口气感觉,恶意地想,哥哥,恭喜你,你老婆终于被你作没了。 她真的很期待霍泠回来知道自己被甩的样子。 白落安定了明早的飞机,还要回去收拾行李。 送她到门口的时候,白落安拉开车门要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又往回走,走到傅晚佩身前,说道:“以后就不能再叫你妈妈了,所以我最后再叫你一声。” “妈妈,再见。” 霍家会有新的女主人,她再叫傅晚佩妈妈就不合适了。 说完,不等傅晚佩说什么,白落安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傅晚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看着车越走越远,直到拐了个弯再也看不见了,她才捂住眼睛,痛哭出声。 下一次再见面,白落安就要叫自己傅阿姨了。 顾惜吸了吸鼻子,安慰道:“舅妈,别哭了,嫂嫂……小白姐姐会有新的生活,我们要替她高兴才是。” 傅晚佩呜咽着点点头。 到青山的时候陈叔例行问道:“太太,明早还是老时间来接您吗?” 白落安低声道:“陈叔,以后不用再来接我了,我不是霍太太了。这几年辛苦你了,给你添麻烦了。” 陈叔“啊”了一声,回过神才道:“没有没有,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前几年他的女儿要做心脏手术缺钱,他借遍了家里的亲戚朋友,还是缺十几万,万般无奈之下他求到了白落安这里,她二话不说给他拿了钱,还托人请了专家给小孩手术。 白落安早出晚归,总觉得自己耽误了他下班的时间,但他本来就是24小时待命的司机,这是他的职责。 陈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一句,“白小姐,祝您今后的生活一切顺遂。” “谢谢陈叔,再见。” 第28章 有种 晨光熹微,休憩了一个晚上的墨绿枝丫在晨间的水色雾气里摆动,迎接着崭新明媚的一天。 白落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脚边放了一个26寸的黑色行李箱,面前的茶几上整整齐齐码着一堆大小各异的礼盒。 她把自己拟好的清单交给赵姨,“这是这几年里我收到的一些珠宝首饰一类的东西,我按照时间的顺序记录好,全部都在这里了,霍泠回来之后,请你帮我转交给他。” 这一堆珠宝价值不菲,其中大半是霍老爷子的珍藏,也有一部分是傅晚佩送的礼物,就连婚礼上敷衍着买回来的婚戒都价值数百万。 赵姨接过清单,呐呐道:“等少爷回来了,你亲自交给他吧。” 白落安摇摇头,温和地开口,“不了,赵姨,我等不了那么久。” 赵姨不太明白,霍泠还有一个星期左右就要回来了,一个星期而已,怎么叫久呢? “那……总要当面道个别吧。” 白落安轻笑:“没有那个必要了。”说完,她站起身,环视一圈,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之后拉起脚边的行李箱,轻声向眼前的老人告别。 “赵姨,保重。” 赵姨跟着白落安走了几步,白落安回身道:“别送了,赵姨。以后有空,我会回来看你的。” “诶,好,好。”赵姨站定,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叮嘱道:“你好好的啊,手要多注意,别再伤着了。你的胃不好自己要上点心,天热也别贪凉,少喝冰的,调理的药记得吃。” “保重身体。” 白落安笑着点点头,转身走进日光里。 行李箱滚轮和地面摩擦发出咕噜噜滚动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赵姨本想打个电话给霍泠,但想了想又作罢。 沈家的女儿回来了,白落安离开,就好像是错位的轨道被拨回了正轨。 这不正是霍泠乐见其成的事吗。 赵姨看着没有什么改变的房子,心里却知道到底是不一样了,她的眼眶慢慢红了,妥帖地将白落安留下的单子收好,把茶几上的珠宝一件一件细心收到霍泠的书房。 白落安避嫌到连霍泠的书房都不会进。 想到这儿,赵姨难受得喉咙发紧。 盛夏来得轰轰烈烈,a市的烈阳与宁城并无任何分别,等到太阳颤巍巍地落入地平线,照亮另一个半球的时候,霍泠一行人才从紧锣密鼓的公务中得以短暂抽身。 晚宴是傅氏一手安排,在他旗下的高档酒店铂帝宫。霍泠和傅氏当家人傅识舟有过几面之缘,对他印象很不错。 攀谈之中,霍泠察觉傅识舟手上佩戴的戒指。 众人见他的视线看向傅识舟的方向,也跟着看去,夸赞道:“傅总的戒指真别致。”又有人问道:“可以问问傅总,这是在哪家定的?” 这位向来笑不达眼底的男人露出几分难得的温情的神色,“让各位见笑了,女朋友亲自设计的亲手做出来的,全世界只得了这一枚。” “哈哈,难怪,傅总好福气。” “恭喜傅总,这是好事将近了吧?” 傅识舟笑道:“她还小,再玩两年。” 一旁的人打趣道:“傅总这样的青年才俊,那得赶紧抓紧了才是。” 傅识舟无奈地摇摇头:“王总,着急的人是我才是。毕竟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讨小姑娘喜欢了。我倒是很羡慕霍总。” 傅识舟言笑晏晏,提起女朋友满是柔情蜜意,在场的人身份都不低,还有诸多前辈,因此调侃起来也不手软。 但他毫不避讳自己对女朋友珍重喜爱,很是秀了一把恩爱。 霍泠心下惊奇,陷入热恋的男人看着陌生许多,他好像都要不认识这个人了。 傅识舟何其敏锐,在提到霍泠婚姻的时候,宁城一方的人打着哈哈把话题揭过,他就明白了这位英年早婚的霍总和他太太之间夫妻感情不睦。 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话头。 考虑到明日仍有繁杂的安排,因此晚宴早早结束,两方人各自道别。 时间尚早,宁城一方的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聚在一起商议。 两方政府为促成这件事都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因此霍泠一行人倒是没费什么心思与a市人斡旋。 省了不少功夫。 此次来的人里有新调来的工商局领导向秦,这人经历颇为传奇,早年干刑侦,破获过多起大案,晚年因为伤病退下来,跌破所有人的眼镜到了工商局,干得亦是有声有色。 正事说完,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说起了过往遇到的案件,霍泠静静听着,向秦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寻了个机会和霍泠单独聊了起来。 “说起来我和小霍总的太太还有几分渊源。” 霍泠面露不解,不明白这白落安一个孤女怎么会和公安局二把手扯上关系。 向秦眯着眼睛思索着道:“得有17年了吧,那时候端掉一个拐卖团体,救出了几十个小孩。” “有些年纪大点的孩子,坑蒙拐骗什么都干,那些小的就到街上乞讨,救出来的孩子得安置啊,有些运气好,还记得自己姓名,家住哪里,就给人送回去了,有些什么都不记得的,就只能打散了送到孤儿院。” 向秦感叹道:“本来该是在父母手里受宠的孩子,转眼就成了孤儿,尝遍人间冷暖,人贩子真是该死。” “向局。”霍泠问道:“您的意思是小白是您救出来的小孩之一?” 他第一次听起白落安的身世,比他知道的更坎坷,这一声小白叫出口熟练到,连他自己都愣了愣。 好像是常常听傅晚佩这样叫她,自己也听来了一样。 老局长点点头,他不关注豪门大家里的儿女情长,提起白落安的时候语气里还带着浓浓的赞赏。 “是啊。其实每年救出来的被拐卖的孩子不少,但是这么多年我都还记得你家这姑娘,有种。” “做笔录时候,人贩子头头说,这丫头4岁多被拐进来,模样好,想等她长几年了看,如果模样好就放出去卖个好价钱。” “长到七八岁的时候,他们要让她学做扒手,但这丫头咬死了都不学,被打过很多次,有一次手被打断了都不松口。” “他们没见过这种硬骨头,也怕真把人打坏了,就不逼她偷东西了。” “可惜了这丫头除了自己姓白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送到福利院里。我后来特意回去看过,这丫头一直没长歪,我记得她还考了个状元回来。” 话落,向秦缓缓吐出一口气,“真是不容易啊。”他笑道:“年纪大了,就喜欢追忆往事,你别怪我老头子多话吧。” 霍泠笑道:“怎么会,感谢您告诉我这些。” 向秦走后,霍泠面上笑渐渐隐没,他心潮涌动,向秦的话仍在耳边回响。 他觉得心中好像有什么松动了,震起一层积年的灰,那里面包裹着什么,他看不清,不能分辨。 他看着无边的夜色,眼睛一闭全是向秦描述的画面。 七八岁的孩子。 第29章 风格 宁城这边赵总定时会将公事汇报过来,君越一片风平浪静。 只是半月里积压了许多文件需要霍泠签字,因此a市这边的合作基本定下来之后,霍泠回到宁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公司处理。 一行人敢怒不敢言,拖着疲乏的身体浩浩荡荡跟在霍泠身后回到君越。 沈清漪在这十多天的时间几乎把a市大大小小的酒店度假村看了个遍,霍泠让她跟着学习,她不能拒绝,一双脚快走废了,看着霍泠离开的背影,她有心无力,一心只想回家。 大老板回来的消息在群里传遍了,君越的员工在临近下班前的一个小时强逼自己焕发活力。 但这无异于抛媚眼给瞎子看,因为霍泠自进门之后便目不斜视,乘上总裁专属电梯,直奔自己的办公室。 章书和赵总接洽近段时间的事务,一番交谈之后,章书察觉到有些不对,“赵总,这不是白总的项目吗?” 赵总点点头,“是啊,但她要出差几天,就把手上的一些事情分配下来了。” 章书听了更觉反常,先不说白落安最近根本没有出差的计划,即便要出差几天,也不至于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出来。 赵总和白落安接触不多,对这些项目也是一知半解,但章书作为霍泠的左膀右臂却是清楚的,赵总手里拿到的资料,几乎涵盖了白落安这几年在集团全部的心血。 她把自己全部的权力都移交给了霍泠! 章书没有耽误,和赵总打了声招呼便急匆匆向霍泠汇报这件事。 进门的时候,霍泠正拿着一叠文件在手里看,章书敲了敲门,霍泠抬眸,冷淡的眸色看得章书心中一跳。 发生了什么? 章书反手关上门,直接霍泠要交代的事情很重要。 “去查。” 霍泠没有解释,把手里大约几十页的文件全部递给章书。 洁白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的通讯记录,章书一开始没看明白,直到翻看了十几页,才猛然明白过来这是一份人员名单。 准确地说,是埋藏在君越的棋子。 他越看越心惊,名单里不乏老员工,也有很受器重的新人,但更难以置信的是,这些人似乎和霍言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霍总,这是?”不怪章书多问这一句,霍言待霍泠极好,这些年管着两家小公司,霍泠数次有意将重要的项目交予他但都被回绝。 这份调查虽未直接挑明,但其中的意味却不言而喻。 霍泠说:“白落安查的。” 章书不自觉地站直,“霍总,刚刚我和赵总对接,发现白总好像把她手里的项目打散了都交出来了,包括刚刚拍下来的……” 章书的视线扫过桌上的文件,当看清上面的字样和下方的签名,他喉咙像是被人卡住一般,顿住了。 与此同时,霍泠不辩喜怒的嗓音响起:“她辞职了。” “霍总……”章书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霍泠来讲这是一个惊喜,但共事多年,章书其实对白落安的能力十分敬佩,他做不出人走之后在背后诋毁的事来。 霍泠揉了揉眉心,吩咐道:“你手里的事情都先停了,去查清楚这件事,每一项都要核实清楚,你亲自盯,一周之内,我要知道结果。” 章书里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瞬间理好了思路,应了下来。 他走后,办公室重新回归于平静,霍泠的视线落在辞职报告几个大字上,一寸寸扫过公式化的书面用语,最后在定在那三个熟悉的文字。 白落安留下的东西装满了文件夹,撑开上方的金属口,离职报告之下放着的是什么,霍泠心下有了几分猜测。 手指拂动,缓缓翻开一页纸,下方诺大的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印入眼帘。 他和白落安婚前签订了婚前协议,离婚不涉及到财产问题,因此寥寥几张纸就足够把这段关系拆分,白落安名字下方那处的空白留下她的名字,只待他签下名字,他就能得到自己期盼五年的解脱。 他就和这个突然闯进他生活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是没想过这一天,但等到这天真的来临之时,霍泠却没有感到预想中的轻松。 或许是白落安留下的调查扰乱了他的心神,向来当作父亲一般看待的人其实是在暗地里一头窥伺君越的饿狼,这对他的冲击太大,让他向来冷静的头脑出现些许的茫然。 让章书去查不过是自己需要核实,但其实他心里是信白落安的。明明一方是自己的至亲,而白落安是他厌恶了五年的人,所有人都知道该怎么抉择,可他的心却选择相信白落安。 一丝犹豫都没有。 老局长的话总是时不时的萦绕在脑海里,霍泠想,自己是该好好查一查五年前的事情了。 不是那份监控录像,而是从别的地方入手。 心定下来,霍泠接着往下看,冷不丁看到股权转让协议的那刻,霍泠仍然呆愣住了。 白落安放弃了君越百分之十的股份,这是她唯一能在这场婚姻里得到的好处。 她抛得干脆,甚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主动去公证处做了公证,协议自公证之日起生效,在霍泠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已经拿回了全部的股权。 霍泠看了眼最后标注的时间,他还记得那天。 上午外出视察了一个项目,回来之后准备到茶餐厅开一个不正式的谈话,刚好看到白落安和沈清漪起了冲突。 原来那天她的下属出去,是去办这件事了。 霍泠心绪复杂,心里隐秘的地方泛起丝丝缕缕的酸涩,可接下来的东西,却像一杯苦酒打翻,让他四肢百骸尽是苦意。 一份保密协议,白落安彻底堵死了自己的前途。 霍泠的心里不是滋味,在他最厌恶这段关系的时候他都没有生出过这样的心思。 白落安离开君越,也是别人争抢的管理者,他虽厌恶和她的婚姻,但却认可她的能力,也不愿把一个女孩逼至绝路。 他也不在乎白落安成为君越的竞争对手,商场如战场,大家各凭本事。 他少年接手家业,手段磊落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私下将一个人彻底抹杀逼到绝路的手段。 白落安到底没有根基,他要是狠心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早就被拆皮脱骨,哪能坐上现在的位置。 可现在这个人主动说: 我什么都不要,以后也不会做出分毫影响君越的事,所有君越赋予她的筹码,她在今日净数奉还。 干脆,利落。 是她的风格。 第30章 照片 处理完堆积的文件,霍泠立即赶回青山别墅,他仍有些茫然,也不知道自己急不可待赶回家是想确认什么。 秘书说白落安出差好几天了,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以为她只是好几天没有来公司了,回到家刚进门的时候他看了一圈家中的摆设,发现并无异常,心还未落定,空了一半的鞋柜却丝毫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她走了,连当面的道别都没有。 赵姨听到门口的动静出来,见霍泠怔怔地发呆,解释道:“少爷,太太走了。” 霍泠“嗯”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换了拖鞋就要往楼上走。 赵姨从随身携带的布艺钱包里取出一张对折整齐的纸打开,递给经过她身旁的人,“这是小白托我转交给你的,她说这些东西贵重,所以收到的时候每一笔她都做了记录,所有的东西都在这上面了。” “我把东西放到书房去了。” 霍泠拿在手里,发现是一份礼品清单。 “好。”霍泠哑声道。 白落安做事一向细致,这份清单按照时间排列,何时何地何人送的什么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五年前,她收到第一个物件,一枚戒指,送的人是傅晚佩。 是他们的婚戒。 那个盒子很好认,因为小而精致,所以放在最上方。 五年过去,戒指光洁如新。这枚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意义重大的戒指没有在霍泠脑海里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看到它之前,他连它的样式都不记得。 戒指不是他选的,他的那一枚在之后婚礼之后就不知道被扔到哪个角落去了,更别提会戴。 白落安戴过吗?应该也是没有的。 这时候回想起来,他才察觉出里面几分怪异。 如果白落安用了手段当上这个霍太太,那这枚象征着身份的戒指为什么却从不见她戴呢? 到了这种时候,霍泠开始思考,白落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对身边的人都很温柔的人? 是从小就有了一身傲骨的人? 他好像,现在才开始了解这个人。 傅晚佩追完最新一集电视剧,正准备起身上楼休息,就见霍泠一脸风尘仆仆走进来。 “怎么突然过来了?” 霍泠一脸倦色,走到傅晚佩身边坐下,沉默了半晌才叫了一声:“妈。” 傅晚佩盯着他瞧了一会儿,了然道:“小白走了,你知道了。” 霍泠看向傅晚佩,心里浪潮翻滚。 傅晚佩笑了笑,“怎么这幅表情?她自己主动走的,你现在自由了,不高兴吗?” 话听着像埋怨,但霍泠知道傅晚佩没有,她只是在叙述这个事实。 霍泠没有回答,把随身携带的文件交给傅晚佩。 傅晚佩翻看的时候,霍泠开口说道:“她什么都没带走。妈,我现在联系不到她,我知道你一定有她的联系方式,我想把爷爷给她的股份还给她。” 傅晚佩看完手里的文件,鼻子发酸,心里一阵难受,她抬眼看着霍泠,却缓缓摇了摇头。 “不用了,小白不会想要这些的。” 霍泠皱着眉,“那是她应得的。” 傅晚佩叹了口气,“小白说了,她少时受了霍家的帮扶,心里很是感激,但总归是欠了别人,她心里不安,所以这几年她在君越,权当是还了霍家的恩情。” “霍老爷子的心意她领了,但无功不受禄,她受之有愧,所以全部交还。” “她还说了什么?”霍泠问。 傅晚佩听了冷哼一声,“她说股份是她自愿放弃的,与你无关,让我不要寻你的麻烦。” 霍泠心道,果然。 向来疼爱她的傅晚佩要知道她净身出户,少不得把自己臭骂一顿,怎么会如此平静。 原来她都想到了,不知道怎么劝得傅晚佩同意了。 霍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人把方方面面都交代好了,公司,家里,所有可能出现的麻烦都被她稳妥地解决。 他什么都不用做,一切都是他最满意的结果。 傅晚佩看着愣在那里的霍泠,说道:“你一直很有主见,所以你的事情我一向很少插手。这几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是逼你接纳小白,明明知道越是逼你你就越是有逆反心理,不过现在不会了。沈家那丫头你要是真喜欢,都随你了。” “我其实也后悔当时没有劝着老爷子,你以前就为了沈家丫头和家里对着干,那么喜欢她,就算是出了些意外,我们也不该逼你和小白在一起,让你这样来负责。” 傅晚佩叹息一声,“确实太为难你了。” 霍泠皱眉道:“和别人无关。” 傅晚佩没有再问,起身道:“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舟车劳顿,早点休息。” 霍泠又坐了很久,张叔见夜深了,过来提醒他上楼歇息。 回过神,霍泠站起身,丢下一句话,走的却是另一个方向。 “我去爷爷的书房看看。” 按下指纹,门无声打开。一年过去,霍老爷子的书房还是维持着以前的整洁干净。 霍老爷子喜爱看书,藏书丰富,书房大而满,满满当当都是霍老爷子的心头爱。 檀木经过岁月的沉淀和书香混合成一种沉肃的气味,像霍泠记忆中的爷爷。 他轻车熟路走到最里侧的那间,这里没有放书,书架上是分门别类的文件资料。 霍泠仰头从最上层看起,专注的视线缓缓扫过,停留下来。 君越集团每年的资助对象数不胜数,这样庞大的集团,有专门的慈善部门打理。 能送到霍老爷子眼前的人,都是资质极佳,值得栽培的贫困学生,送来之后,得了霍老爷子青睐,会有专人去做详尽的调查评估。 霍老爷子也有私心,这样寻找出来的小孩能力出众,对君越忠心耿耿。 数年,这样的人也只有几个。 赵总是一个,白落安也是一个。 拿在他手里的便是白落安的资料,从九岁被公安救出,到15岁被带到霍老爷子身前。 姓名旁边有一张两寸的照片,看模样就是白落安九岁的时候,衣服上还有xx福利院的印字。 她很瘦,下巴尖得不像话,因此黑漆漆的眼睛大得突兀,发色偏黄,像一只营养不良的病猫。 小的时候倒是坦诚多了,不安和防备明晃晃地刺眼,比现在波澜不惊的模样招人疼太多。 几年的颠沛流离和波折在纸上不过也只占了一张纸。 向局在饭局上提到的事情在上面也有记录,被人用红笔在旁边做了个重点的记号。 霍泠认得,那是霍老爷子的习惯。 那么瘦弱的小孩却长了一副硬骨头,没有人会不动容。 第31章 敲门 后面附着白落安的成绩册。 九岁她才上一年级,除了基础的加减法之外什么都不会,第一学期成绩册上满满当当的30分,40分…… 但四年之后,她仍然按时毕业了,初中之后成绩就慢慢赶上来了,自初二起,她的排名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三。 再多的资料就没有了,因为她的情况会有人定期向老爷子汇报。 他把资料复原,放回原来的位置。月光如水一般浸润着这一个角落,霍泠难以形容当下的感受。 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听向秦说起的往事,因为这张旧照片而有了清晰的画面。 他自认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但这一刻,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心里的饱胀的情绪是什么。 有怜惜,也有几分心疼,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陈闻时的电话。 “阿泠?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闻时。”霍泠闭上眼,“她的手是怎么回事?” “谁的手……”陈闻时反应了一会才明白霍泠口中的她指的是白落安。 真是稀奇了,他竟然也有主动关心人的一天,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第一次受伤的时候年纪小,又拖了很久,治疗不当,所以这一块相对来说会要脆弱一些,容易造成习惯性骨折。拆石膏之后复查有些错位,重新上了夹板。可能遇到过暴力拉扯,不过这是我的猜测,问她什么也不说。” “也不知道怎么忍下来的,一个女孩子。” 陈闻时一板一眼说完,霍泠回想起来那晚在酒店,他喝多了推她的那一下。 “那以后……会有什么影响吗?后遗症之类的?” 陈闻时愣了下,不答反笑:“阿泠,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这不像是你会问的问题。” 霍泠喉结滚动,低声说道:“她走了。” “是吗?” 他的语调平稳,霍泠便知道了,陈闻时是知情的。 所有人都知道她走了,除了自己。 霍泠也觉得自己今晚的情绪不太正常,没有再追问,他挂了电话,狠狠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从a市回来,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到现在都没有喘息的时间,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将内心蠢动按耐住,他转身出了房间。 傅晚佩上楼之后立刻给白落安打了个电话过去。 “小白啊,阿泠刚刚说你的电话打不通,你的新号码要不要给他一个?我看他好像是有事要找你的样子。” 那边沉默了一下才说,“不用了,他找我应该是要和我谈取去民政局办手续的事情,我有些事情要办,最近不能回来,佩姨,你帮我告诉告诉他一声,请他别着急,我这边的事情完成之后会马上联系他处理这件事,再帮我跟他说一声抱歉,耽误他三个月的时间。” 傅晚佩听她说完这一大堆客气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宽慰道:“也不急在这两天。” 白落安笑了笑没有说话。 傅晚佩又问道:“你在做什么啊?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吗?顺不顺利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你别瞒着不开口啊。” “不是什么大事,我办好之后再和你说,你别担心。” 说了几句,傅晚佩听见那边有人在叫着白落安的名字,叮嘱几句之后挂了电话。 次日早上,她记着白落安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霍泠。 说完,她皱眉道:“你尽管放心,小白不会反悔的,她说过的事情一定会办到,你也别催她,等她好好把自己的事情办好再说。” 霍泠听了却愣了很久,轻声说:“我没想催她……” 傅晚佩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没听清霍泠的话,反倒是张叔听到后有些诧异地看向霍泠。 用过早饭,霍泠去了公司。 尽管白落安已经做了布置,但她离职之后留下的空缺却需要有人尽快填补,几个人名在他心里滚过,他暂时还拿不定主意。 还有公司里的暗桩和霍言到底有多少关系?白落安的名单全吗?他蛰伏这么多年的目的是什么?都需要一一查明。 桩桩件件都需要耐心部署,霍泠进公司就开始忙着。 他回来之后,白落安离职的消息便藏不住了,白落安就这样平静地离开跌破了许多人的眼镜。 都道她是自知比不过沈清漪沈大小姐才黯然退场,又惹来一众八卦分子的唏嘘。 沈清漪从上班开始就察觉公司的氛围有些不对,打听之后才知道白落安离职了。 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晕了,但紧接着便思考起来,白落安毫无征兆离职,难道是要和霍泠分开了? 中午,沈清漪带着特意定的午餐来到霍泠的办公室。 “阿泠哥哥,吃饭啦。” 沈清漪把外卖放到桌子一角,霍泠从文件里抬头,思路被骤然发现让他有些不悦。 沈清漪进他的房间没有敲门的习惯,年少的时候留存下来的习惯持续到现在,她习以为常却猛然听到霍泠说下次进来前先敲门。 “好……好的。”沈清漪咬住唇,忍下心中的无所适从,笑道:“我忘了嘛,你别生我气,我下次会记得的。” 霍泠眯了眯眼睛,将沈清漪的反应看在眼里,等她看过来,眼里的冷意被恰到好处地收起来。 沈清漪没等到霍泠开口安慰,安静地陪着他吃饭。 红馆的偏清淡口,霍泠吃得不多,吃完之后,霍泠问她项目跟得如何。 冷不丁被提问,沈清漪笑着说学到了很多。 霍泠说:“多跟章书学学,不懂的要多问。” 沈清漪点点头,见霍泠面色缓和下来,试探道:“听说白总辞职了?” “嗯。” 沈清漪的心噗通直跳,正欲开口,响起几声规律的敲门声。 “请进。” 话音刚落,章书推门而入,见沈清漪在这,微不可察地愣了一瞬。 沈清漪起身站,对霍泠道:“阿泠哥,我先去工作了。”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章书等房门彻底关上,人走远了才将一份资料放到霍泠面前。 “霍总,白总给出的名单里的人我连夜排查了一遍,发现了一些可疑的地方,现在正在做进一步排查。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事关重大,所以发现之后马上来向您汇报,我发现二爷和沈总私下有往来,并且二爷促成了多个分公司和沈家的合作,这些项目体量中等,但几乎都让利给了沈家。” 章书说完,霍泠淡淡道:“继续查。” 第32章 提醒 霍泠面色淡然,没有因为章书的汇报而生出一丝波澜。 他已然知晓。 章书羞惭地低下头,回道:“好的,霍总,我会加快进度。” 白落安的提醒慎重而隐晦。 章书一心在白落安直接点明的霍言身上,所以并未第一时间发现其中的异常,但霍泠却在看完资料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更何况他对沈家早有防备。 心念一转,霍泠吩咐:“叫钱律师上来一趟。” “好的,霍总。” 门再次关上,霍泠重新审视着手中的这份资料。 白落安点到为止,并未将全部所知和盘托出,而是留下线索让他自己去查,其实揭晓百分之八十和揭晓全部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她在用这个方式让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抽身。 她在告诉霍泠:我说的话你不会信,那就自己去查,查出任何结果都与她无关。 城南土地并购案白落安做得十分漂亮,这个项目没有走公开招标的路子,同为竞争者的沈家是最有威胁力的对手。 第一方案是霍泠亲自同意的,这块地用以打造休闲娱乐一体的度假山庄,但招标会上,白落安却拿出一份截然不同却更周到详实的策划案,改建造度假村为高档疗养院。 白落安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这块地地底下有天然温泉泉眼,并且检测出其中泉水矿化程度非常高,富含丰富的硒元素和其他多种生物活性元素,是偏硅质型温泉,对人体健康大有裨益。 这在温泉稀缺的宁城来说无异于最好的招牌,对有钱有势的人来说有着无以伦比的吸引力。 这一招必杀技白落安藏得深,连自己都没有透露。 霍泠一早便问了当天竞标的情况,知道沈钦让另一家处出来做了挡箭牌,用和白落安相似度占了三成的方案试图扰乱政府的决策。 在两家方案有雷同的时候,多数人会下意识关注到第三方,沈钦想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但白落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第一版方案现在看来就是打出来的烟雾弹,从其他部门抽调人手参与,就是请君入瓮。这版方案能迷惑沈钦,自然是下了功夫的。 短短数月之内拿出两个截然不同但同样高水准的方案,白落安花的心思可想而知。 难怪忙连去复查伤势的时间都没有。 钱律师上来之后,霍泠把白落安留下的股权转让文件和公证书一并交给他。 钱律师听了霍泠的话,再看看手里的文件,恍惚以为自己拿的不是股份而是什么烫手山芋。 怎么一个个都要往外推。 钱律师和霍泠有几分私交,临走的时候忍不住问他到手的东西怎么往外推? 也不怪钱律师疑惑,两人结婚时财产公证便是他负责的,那时候霍泠是什么态度,现在却甘心将十个点的股份拱手让人,实在是令人费解。 但更令人看不懂的是白落安,这可是钱,是红彤彤金灿灿黄澄澄的钱啊?是他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啊? 说不要就不要了。 霍泠没有解释,即便这些股份不是霍老爷子给白落安的,她查出来的资料也值得这些。 一连数日,霍泠都投身于工作之中。 白落安给出的资料详细,大大提高了章书的效率,不到一个月,他便将霍泠需要的东西尽数查明,包括霍言和沈钦私下的往来。 霍言名下的两家公司经营情况算是良好,在能人众多的君越,不垫底,不拔尖,因此一直少有人将注意力投向他。 这种大家心知肚明的裙带关系,只要不是特别败家就算是跑赢绝大多数关系户了,霍言算是很省心的亲戚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不声不响的人,在君越总部大大小小的部门都安插进了自己的人手。 依靠着敏锐的市场嗅觉,君越在宁城商界立于不败之地,这些人这几年传递出去的大大小小的消息,放在哪里都是千金难求的一手市场消息。 沈家从君越手里也不是没有抢走过项目,只是都不是霍泠最满意的,拿走了他也不甚在意。 现在看来,里面少不得有霍言的手笔。 霍泠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大厦思考霍言这样做的原因。 他在霍泠的记忆中一直是一个性格温吞的叔叔,不爱计较,和谁都和和气气的,对自己很好,比管生不管养,他的亲生父亲霍廷好。 好到他开口,君越一半他都能拱手相让。 二十七年的感情有几分真?霍泠懒得去想了,爷爷把君越交给自己,那保护这艘大船航行至更广阔的海域是自己应尽的职责。 他不准任何人破坏这条航线。 还有沈家,狮子大开口想啃君越这块饼,那得看他牙够不够硬了。 霍泠眼神微眯着,城市的冷焰印在眼中,寂静明灭。 沈清漪敲了敲门,待霍泠同意之后才推门进入。 “阿泠哥,该下班了。” 沈清漪心下打起了鼓,霍泠这段时间看着深沉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公事太忙,身上总带着一种令人惊惧的肃杀,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了。 霍泠用一种谈论天气的语气问道:“这段时间有什么收获吗?” “挺多的,章特助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感觉在君越三个月比我在学校一学期学到的还要多。” 霍泠点点头,不知道是在表达满意还别的什么,继而说道:“有收获就好,那你现在可以出师了。” 酒店项目已经结束,沈清漪作为沈家唯一的接班人,自该去自家公司,从基层做起还是空降,都是比在君越做实习生更正确的选择。 沈清漪愣住,不知道为什么霍泠突然开始赶人。 白落安已经走了一个月了,按理说她和霍泠就该定下来了,可霍泠忙着工作抽不开身,沈清漪很懂事的没有打扰他。 眼下他得了空,第一件事却是赶她走? “我做错什么事情了吗?”沈清漪委屈地问道。 霍泠摇摇头:“不是赶你,君越和沈家经营体系完全不同,你回沈家,从沈伯父那里学到的东西比在君越这儿学到的更适合你。” 沈清漪蹙眉,小声道:“但是……但是……我想跟着你。” 霍泠不为所动,“你这段时间都看到的,我很忙,没时间亲自教你。” “没关系。”沈清漪立刻回道:“我不打扰你,你有空的时候我再来找你就好了,我就是想多和你待会儿,你别赶我走好吗?” 霍泠抬眸看着沈清漪,她眼中的急切和委屈倾泻,配上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很有杀伤力。 可不分场合地撒娇粘人完全是霍泠的雷点,五年前的他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 沈清漪今年27岁,出国五年本该回来独当一面,现在看来这几年却是毫无长进。 还用当年那一套对付自己。 沈清漪是他会偏爱的那一类女生,笑得甜,会撒娇,没什么城府,有点无伤大雅的做作骄纵,所以五年前她追他,他顺势就答应了。 五年后,她多了些乖顺,性格也不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察觉到他不高兴就立刻服软,如果是五年前,他很乐意看到她懂事一些。 但五年后的今天,这样的懂事不够看不说,也显得有些讽刺。 仍然顾念着少时的情谊,还有几分愧疚,霍泠说得十分含蓄委婉。 “你在国外求学多年,可不是为了来君越做一个小小的实习生浪费时间的。”霍泠轻声规劝,话里有几分沈清漪熟悉的温柔:“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沈清漪点点头,退让道:“好吧。” 第33章 介意 那天沈清漪失魂落魄地离开,第二天就没来公司了,有消息传来,她回了自家的公司历练。 茶水间的八卦这一段时间总围着她,谈她卓越的家世,谈她和霍泠白落安的三角关系。 白落安离开使这个故事尘埃落定,她是下一任老板娘的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有些人暗自庆幸自己和沈清漪相处得还算不错。 但随着时间流逝,每天都有新鲜的事情发生,同个话题说多了也失去了趣味,渐渐的,众人口中又有了新的消磨时间的素材。 两个月过去,白落安的继任者却还未选出,因此她的办公室一直关着,没有人动。 集团的岗位是固定的,她走了就必须有人接替,霍泠最近为了这事有些上火。 以前觉得合适的人现在看都有些不足,资历够的人选办事少了几分灵活,会看眼色的人选处事又不够稳重,灵活又不失稳重的人选私德有亏,总而言之,霍总看谁都觉得差了那么一点。 一时间找不出满意的人来,这个位置便空着了,好在白落安的安排妥当,她的团队办事靠谱,疗养院这个项目除了有些重大的场合需要霍泠去镇场子外,其他时候推进得都比较顺利。 其他的项目放归集团之后暂时也没出什么纰漏,只是霍泠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些。 为此,他已经许久没有和陈闻时闵言聚会,这天下午闵言打了十几个电话叫人,霍泠被磨得没办法,只好答应。 下班的时候,走出办公室,路过白落安办公室门口,鬼使神差般地,他停下脚步,和门口的秘书点头示意,走进了这个三年来没有踏足过的地方。 百叶窗落下,窗外的光透不进来,霍泠打开灯,看清里面的样子时候他愣在门口。 这一层的设计图纸是霍泠亲自修改确定下来的,因此每个房间的布局他都了然于心。开灯的瞬间,霍泠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 房间的陈设一如从前一般,书柜,书桌,添置的摆件,工艺品,和三年前的样板间并无太大的分别。 物件上残存着主人使用的痕迹,柜子里整齐地摆放的文件,证明着时光的流逝并非大梦一场。 霍泠抬步迈进,越看越心惊。 越是在自己的领地,变动往往才是最自然不过的,移动,更换,重建都是作为主人的权力,随心情而定。 所以往往改变是最容易的, 难得的是不变。 这件事需要极大的自制力和时刻保持清醒才能完成,唯一的解释是,白落安并没有把自己当作这里的主人。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近千个日子里,她一刻都没有忘记过这一点,所以从不动这里的东西吗? 办公桌上的笔筒里一只白色的钢笔在一众黑笔之中显得突兀,霍泠拿起它并非因为它的不同,而是因为这只笔是霍老爷子送给白落安出任副总经理的入职礼物。 这支笔笔身干净漂亮,线条流畅,笔帽上的烫金文字是罗马文,写的是白落安的名字。 这笔出自名家之手,霍泠也有一只,他的那只通体漆黑,也刻了他的名字,但他一次都没有用过。 白落安用它签过大大小小的合同,出席会议做过记录,工作时总不离手,霍泠曾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是讨好霍老爷子的手段。 老爷子走后,她还是带在身边,霍泠一度以为她会用到它坏,可她走了,却没有带走这只笔。 也没有带走任何。 不一会,秘书小姐看到霍泠关上门走出来, 她急忙起身。 霍泠明显有些神思不属,看到兢兢业业在岗的秘书留下一句温和的话。 “下班了,早点回去吧,辛苦了。” 秘书受宠若惊,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大boss第一次屈尊降贵和她说话。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疲惫的人在回家的路上,却是蓝调奢华糜烂的气氛刚开始烘托的时刻,女歌手低哑性感的声线和贝斯声挑动着人们的鼓膜。人们在这里发泄深埋心底的欲望,也在这里隐藏隐秘的期望。 霍泠看着桌上满当当的一排酒颇有些无语,就知道闵言这人没个正形。 今日照例只有三个人。 白落安从君越离职在圈子里不是秘密,相关的不相关的人都乐得发表几句。 闵言最近在自己的公司里挂了个闲职,偶然间听到这个消息,当即一个电话打过去和霍泠求证。 霍泠没说霍言的事,只把关于白落安的和闵言讲了一遍,闵言从霍泠的第一句话开始大张的嘴就没合上,直到挂了电话,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沈清漪回来了,她得不到霍泠这个人,那股份可是霍老爷子白纸黑字写进遗嘱里给她的,她就这么放弃了? 霍泠实在抽不开身,闵言望眼欲穿等到了今天,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怎么说也不该和钱过不去啊?她是怎么想的啊?她和你怎么说的?” 霍泠抿了一口鸡尾酒,辛辣的味道直冲鼻腔,后劲甜得腻味,他皱了皱眉,放下杯子:“什么都没说,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啊——”闵言看着霍泠的表情,赶紧打开备忘录做记录:特调鸡尾酒,pass。 “那……那……”闵言挠挠头,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陈闻时。 陈闻时刚下手术台,刚从高度紧绷的精神精神状态中抽离,神色倦怠,看闵言这副模样倒不由觉得有几分好笑。 闵三少流连花丛,身边的人最长的也不过半年,名声在外,但因为他的脸还有对情人的大手笔,仍有不少人对他趋之若鹜,所有人都图点什么,所以白落安这种不图什么的举动在他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什么时候去办离婚?”他问道。 闵言点点头,盯着霍泠等一个答案。 不知道是这杯酒的酒劲儿太足还是什么,霍泠抬头的时候觉得有些晕眩,他定了定神,说:“快了。” 傅晚佩说白落安三个月之后回来,现在离她说的时间只有二十多天的时间。 很快了。 头顶斑斓迷蒙的灯光笼着霍泠轮廓分明的脸,让人分辨不清他的表情,陈闻时突然开口:“阿泠,你不会后悔了吧?” “没有。”霍泠回答得很快。 “那就好。”陈闻时轻笑道。 他坐在卡座外侧,白色的灯光刚好打过来,温柔坚定的神色在灯下一览无余:“不后悔就好。你们分开之后,那我就可以开始追小白了。” “啊——”闵言瞪大了双眼,口中含着的冰块被一口咬碎,牙齿被硌得生疼:“闻时……你你你你你……你没开玩笑吧!这这这……这可开不得玩笑。” 陈闻时摇摇头,“我很认真。”他抬眸正视霍泠,“阿泠,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随你。” 闵言看看霍泠,又看看陈闻时,果断选择了闭嘴。 第34章 醒酒汤 陈闻时似乎只是随口通知他们一声,之后便没有再提起白落安。 闵言全程战战兢兢,但霍泠完全不在意的模样又让他安心不少,这事虽然有几分尴尬吧,但霍泠和她就是塑料夫妻,转头和兄弟在一起,好像也不是不行。 上次自己差点捅出了大篓子,连累白落安大半夜过来救场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自己因为霍泠的缘故对她有成见,但现在看来,好像这其中有些误会。 闵言不是恩怨不分的人,陈闻时说要追她,看来她注定了要做自己兄弟的女人,那以后自己得对她客气点。 起码在外面,得护着她。 霍泠知道自己酒量不行,一杯酒只浅浅尝过就放下,但架不住闵言花样多,一晚上下来,也喝了不少进肚子。 到家的时候他已经醉得有些厉害了,叫赵姨给他做碗醒酒汤来,赵姨应了声去了厨房。 他坐在沙发上,仰头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伸手按着太阳穴,缓解一阵一阵汹涌的头疼。 赵姨很快端出来一碗醒酒汤,霍泠喝进嘴里觉得有些发苦发涩,就不想再喝第二口了。 赵姨看他紧皱着眉头不舒服的样子说:“少爷,是不是味道不好?我重新给你做一碗吧?” “不用了,我放凉了再喝。”霍泠放下碗,缓缓摇了摇头,他见赵姨有踯躅不安,安慰道:“你的手艺一直很好。” 赵姨叹息一声:“少爷,你别安慰我了,我哪有太太做得好。” 话落,赵姨一愣,霍泠已经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赵姨话说出口就知道坏了,白落安特意交代过不要告诉霍泠,但这几年白落安做了什么她都看在眼里,她不说的话,霍泠就永远不会知道了。 “太太把她配的食谱写了给我,但我做出来的东西就不是那个味道。”赵姨笑了笑,继续道:“这几年家里的醒酒汤都是太太准备的,每天的早饭也是。她说她在这里闲的没事做,做做饭好打发打发时间,我拦不住,只好随她了。” 赵姨还记得刚搬进这里的时候,白落安那时候还在上学,因为已经开始在君越实习,为了方便就不住学校宿舍了。 霍泠常常不在家,就算在家了也懒得和她说话,冷淡的眼神一扫,没有人敢去他面前。 她和自己也没什么可以说的,诺大的房子里,她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空闲的时候只能自己找些事好做打发时间。 有天她从别墅外的花园里捡到一只伤了腿的小野猫,很是喜欢,问自己能不能养在这里。她没有这个权利做主,又觉得小姑娘的眼神看着实在太可怜,晚饭的时候帮忙问了霍泠。 但是霍泠拒绝了,说不喜欢家里有毛茸茸的动物,很脏。 赵姨还记得那个时候白落安瞬间黯淡的眼神。 后来她看白落安实在无聊,又很喜欢下厨就答应了让她进厨房。 赵姨说:“她让我别告诉你,所以我就一直没说。” 霍泠没说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什么似的,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这里的花怎么不放了?” 他记得这个位置总是会有一束多头玫瑰的,繁盛缤纷,看着蓬勃生气,很让人舒心。 赵姨妈看着空荡荡的花瓶,实话实说:“太太让我不要养了。” 良久,霍泠才低声回了声知道了。 醒酒汤最终没有被喝下,霍泠坐在那里,过了好一会才起身往楼上走,酒醒了大半,但他脑子里却乱得更厉害了,扶着楼梯的扶手才走稳。 赵姨看着他上楼的背影,沉默着将没怎么动的醒酒汤收回厨房。 霍泠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转身来到走廊另一侧,手按下门把手的瞬间,他的心中浮现一个问题:他这是在干什么? 但是不等他找到答案,门打开的声音就将他的思绪拉回。 哪怕霍泠心中早有预料,但开灯之后的场景仍让他心里重重一窒。 太干净了。 干净到像是从未有一个人在这里住过五年。 房间里没有留下一件属于白落安的东西,空荡荡的衣帽间,梳妆台,床头柜……所有能被看见的地方,她清除了自己全部的痕迹。 霍泠绕着房间走了一圈,脑子里不断浮现着白落安那双清凌凌的眼睛。 他好像从来就没有这样在意过白落安。 五年前,霍老爷子过寿的那个月正是他因为沈清漪和家里僵持不下的时候。寿宴当天,他在自家地盘被下了加了料的酒,一觉醒来发现事态已经不可收拾,身边的人正是他根本不熟悉的白落安。 那个时候他只记得自己沉浸在被算计的滔天愤怒中,白落安是什么反应他已经不记得了。 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无可辩驳,他无奈妥协和白落安结了婚,只想等一年半载事情平息之后就离婚,谁知霍老爷子两年后反手就把十个点的股份给了她,一力保她进了君越高层,更是将这项赠与写进了遗嘱里。 她在公司的存在感很高,刚开始是因为她和霍家的关系,后来是因为她接连拿下好几个重磅项目,其中更有一些是从一些老狐狸口中夺食。 她和自己的生活上没有太多交集,在自己的刻意冷待下,霍泠了解的她大部分都是工作中的她。 冷静,理智,机敏,魄力不输任何人。 也很拼。 霍泠已经不会再去纠结以前曾怀疑过的问题,白落安的喜欢到底是真是假。 没有人会愿意给不喜欢的人做五年的早餐,特意给他配合他口味的醒酒汤。 尤其是那个她喜欢的人从未拿正眼看过自己,她做的这些,如果不是别人提起,那个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细数起来,白落安这几年唯一的错处就是那杯酒,外面的人都说她不择手段攀附权贵,可她走的时候却没带走霍家的半分。 她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是因为喜欢自己一时想不通犯了错,自己也可以给她一个改正的机会不是吗? 霍泠问自己。 愿意原谅白落安吗? 他愿意。 毕竟这几年他对她那么冷漠,那么不好,而她却那么好。 霍泠正要转身,余光从床头柜和床之间的缝隙里看到一个白色的盒子,他俯身拿起来,赫然是一盒止痛药。 盒子上标注着拿药的日期是三个月前,剂量是一日一颗。 打开药盒,两板7x10排列的白色小药丸只剩下寥寥几颗。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吃了四倍剂量的止痛药。 手指缓缓握紧,霍泠心里似乎破了一个洞,呼哧哧地漏着风。 “少爷?” 霍泠听见声音转过身,赵姨看天气预报明日有雨,上楼来检查窗户,却看到不应该出现的人在屋里。 “她的手,疼的厉害吗?”霍泠喉咙发紧。 赵姨看到霍泠手里拿的药盒,叹了口气:“太太的手本来有旧伤,天气不好的时候就会不舒服,这次又伤到了,本来就该好好养着,可她一天忙得脚不沾地,我劝也劝不住。” “有好几次,我夜里起来看到她坐在院子里抽烟,她以前烦的时候偶尔会抽烟,但那阵子抽得特别凶,可能是止痛药吃了没什么用了,痛得睡不着觉吧。” 霍泠吐出一口气,哑声道,“赵姨,我对她一点都不好。” 赵姨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霍泠也不需要她回答,毕竟答案所有人都知道,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第35章 准时 这段时间君越闹出的动静不小,霍泠在这三个月里将总部中层彻底换了血,还将两个高层调离了总部,发配到没什么发展潜力的分公司,财经新闻上日日都能见到君越的报道。 激进的手段自然引发了董事会的强烈争辩,办公室日日都有董事来闹,公司利益盘根错节,有人走,有人进,其中都是利益纠葛,谁都想自己的人进来分一杯羹。 有人支持,有人反对,但霍泠在君越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他们的意见声音再大也没有影响他的决定。 总部的人员不宜频繁调动,但霍泠不喜欢身边围着苍蝇,他也不介意和霍言沈钦直接对上。 章书提议可以反向利用这批人,霍泠听后没说话,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机灵的章特助马上反应过来,霍泠何须在这样的小角色身上花心思,就算是背后的沈家,霍泠未必都能看进眼里。 出了这一遭,霍泠还不动沈家,无非是时机不到。商人都喜欢用最小的投入换取最大的回报。 就比如霍泠想试探沈家是否真是别有所图,只需要把沈清漪放到身边,不费一兵一卒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确认之后,立马就把人赶走了。 章书回过味来,不得不感叹一句资本家真是无情,亏得他以为自己这位顶头醉倒温柔乡变昏聩了呢。 他瞎操什么心,人家精着呢。 集团的变动霍言看在眼里,被清算的人里不少都是他精心培育安插进君越的棋子,数年的心血布置转瞬成空,霍言却毫无应对之策。 原因无他,霍泠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霍言借机试探了数次,可霍泠的回答全都滴水不露。 一次夜谈,他灌了霍泠几杯酒套出霍泠此举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抹去白落安在公司的影响。 霍言并不全然相信,但霍泠待他一如既往的亲近,问起集团内部的项目信息时霍泠也是全盘告知,全然信任他的样子不似作伪。 如果霍泠发现了,那以他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一定向自己发难,如果说他不知道,可自己的布置被踢得七七八八,那未免也太巧合。 霍言根本不能判断霍泠的反应是真是假,反倒把自己搞得心力交瘁。 沈家这边进行也不太顺利。 沈钦原本这几年见霍泠不加掩饰地对白落安的厌恶,加之沈清漪回国之后霍泠的态度,他几乎肯定霍泠对沈清漪是还有情谊的,可白落安已经离开,两人之间毫无进展不说,霍泠还让沈清漪回了沈家。 霍泠劝沈清漪的话听来是全心全意为了沈清漪好,甚至还让章书为她做了详细的职业规划,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煞费苦心。 霍泠的态度耐人寻味得很。 好在沈清漪拿一些棘手的问题问他,他每一次都是耐心回复的。 沈钦也猜测霍泠怕是察觉出了什么蛛丝马迹,他和霍言商议之后,决定暂且蛰伏以免两人私下连结的事情败露。 霍泠现在就是一头精力充沛的雄狮,最好不要和他硬碰硬为妙。 事情暂告一段落,人事变动带来的影响也日渐平息,君越这台巨大精密的仪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这天,霍泠想到有一阵子没回老宅探望傅晚佩了,推了个酒会临时回了老宅这头。 张叔没有像以往那样第一时间走出来迎接,霍泠穿过回廊,走到中庭时发现傅晚佩,顾惜,张叔,赵姨一群人整整齐齐围在一起,在热烈讨论着什么,所以才没有人发现他回来了。 “选这个吧,这个红,喜庆,看着心情都好。” “不了吧舅妈,蛋糕就是红丝绒的,花花挑别的颜色吧,你看这个碎冰蓝玫瑰,是不是很漂亮,和小白姐姐多配!就这个嘛。”顾惜卖力游说。 张叔也点头表示同意。 傅晚佩让步:“好吧,那就这款了,交代一声让花房那边配最新鲜的花!” “好的夫人。”赵姨说。 霍泠听到顾惜口中的小白姐姐心下一颤。 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大家都好像很习惯白落安离开的事实。 顾惜的小白姐姐叫得越发顺口,张叔和赵姨也不会再叫她太太,而是和傅晚佩一样也叫她小白。 不希望她离开的人一个个都对她的离开接受良好,反而是自己心里常常会有自己陌生的感觉。 分不清是什么,但让他不快。 看样子他们在给白落安选花? 顾惜眼尖,第一时间发现他。 她挥挥手:“哥!” “少爷。”“少爷回来啦。” 霍泠笑了下,问道:“在商量什么呢?” “我们在给小白姐姐选乔迁礼物呢!”顾惜笑嘻嘻地说。 霍泠一愣,“她回来了?” 傅晚佩看看了他一眼,“说是下午的飞机。”她抬手看了眼手表,估算了一下时间,“时间差不多了,应该快下飞机了?” “是的,还有十分钟。”张叔回道。 霍泠喉结滚动,勾了勾唇,“你们准备了什么?” “我们一起送一个蛋糕,一束花,然后呢,舅妈送红珊瑚摆件,张叔送一套书,赵姨送一幅绣品,我准备了一个手工。嘿嘿。”顾惜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做了一个模型,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她回来之前完成了,在霍泠来之前已经在傅晚佩几人面前臭屁过一圈了。 霍泠问起,她又把自己亲手做的模型搬出来炫耀。 或许是学医之后手变巧了,顾惜做的小房子模型虽然只有一层,但漂亮精巧,惟妙惟肖,里面的细节栩栩如生,照明的灯一开,暖黄灯光温馨熨帖。 霍泠凑近了看,连沙发上窝着睡觉的小橘猫的胡须都做得极其逼真,想来一定花了很多心思。 他肯定白落安一定会喜欢。 霍泠在脑海里思索了一番,却一时找不出可以送的东西,他蹙眉思索了许久拿不定主意准备向顾惜讨教,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一个陌生的号码来电。 众人循着电话铃声看过来,霍泠心里有了一个预感,打电话的人是白落安。 “喂?” 果然,听筒里传出他熟悉的那个声音。 “霍总,你好,我是白落安。” 霍泠莫名呼吸一滞,轻声问:“你到了吗?” 白落安似乎是愣了一下才回道:“是的,刚下飞机。” 身旁几道灼热的视线盯过来,霍泠心里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但他端坐着,瞧不出异常。 白落安开门见山:“霍总,明天早上你有时间的话,民政局见?” 霍泠沉吟片刻,“不用着急,你刚到,不如休息两天再说。” 白落安似乎在车上,呼啦啦的风声成了背景音。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早点办了对你我都好。” 她的语气透着让霍泠陌生的温和却不容置喙:“明早九点,霍总,宁城民政局,不见不散。” 霍泠声带涩涩地刺痛:“好,我会准时到。” “好,那……明天见。” “明天见。” 第36章 手续 霍泠想自己不应该那么回答的,应该直接回复说自己有事,这样说的话白落安就能顺势休息两天。 其实他真的不急于这两天。 这个电话没有避着旁人,这边才挂断电话傅晚佩就问道:“是小白吗?她找你做什么?” “明天早上……我们去办手续。” “噢。” 傅晚佩没说别的,转过身和顾惜继续说话了,过了会她突然想起什么,又转回来对霍泠交代:“你知道要带的资料是哪些吗?记得问问钱律师。” 霍泠:“知道。” 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离婚协议书,2寸单人照。 傅晚佩了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把结婚证拿给你。”说完她起身进屋,给霍泠拿证去了。 刚结婚那阵,傅晚佩担心霍泠犯浑,担心他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离婚,所以把两人的结婚证收起来了,放在只有她一人知道密码的保险柜里,和它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黄金一块儿。 很快傅晚佩就走出来,把手上拿着的两个红色小本交给霍泠。 这是五年来霍泠第二次拿到这个小本,他心绪复杂,摩挲着红本的封皮。 顾惜对这个传说中的国家级证书有些好奇,让他打开来看看,霍泠翻开,顾惜凑过来仔细盯着两人的照片看。 看得出来霍泠是真的很不愿意结这个婚,虽然不至于黑脸,但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也比黑脸好不了多少。 白落安也没有笑,看着很平静。 抛开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这其实是一张很好看很般配的照片。 顾惜摇摇头,这几个月她已经看得很开了,这几年对霍泠来说其实也是不公平的。 没有人有规定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能得到回应。 她明白。 而且白落安走之后对她一点芥蒂隔阂都没有,只要不影响她俩之间的感情,她心态就放得很正,因此这时候她真心实意滴对霍泠说了一声“恭喜表哥了。” 真诚的,不带讽刺意味的一声恭喜让霍泠回神,他自然听得出顾惜的释然。 以前总是劝他的人现在都不再开这个口了,霍泠隐隐有些不习惯。 其他的东西都在青山的书房,不在这边,于是霍泠带着结婚证又回了青山。 十月半的晚上凉风习习,家里黑漆漆的一片,开了灯霍泠才觉得有些暖意。 白落安离开之后不久,他就让赵姨回了老宅,她一个人在这里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家务有家政定时上门,霍泠就放她回老宅照顾傅晚佩了。 空寂的房间里只有他走路的声音,霍泠突然觉得有些渗入骨髓的孤寂,这栋房子明明没有什么改变,但这一刻却让他觉出几分陌生来。 走到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三份文件。 离婚协议书一式三份,铺成扇形摆在桌面上,该签下自己姓名的地方还是空白。 霍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迟迟没有签名,但现在他不得不签了。 梦寐以求的这天即将来临,霍泠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 或许是心里有那么几分愧疚在,想着过去的岁月中他似乎从没有好好听白落安说过话,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沟通,白落安什么时候发现霍言的异样,又是什么时候就开始准备离开。 他什么都不知道,她一个人默默做了这么多。 不过想到以前,白落安就算告诉他,他也一定不会相信,更有可能还会误会她故意来挑拨他和霍言的叔侄关系。 白落安很了解他,如果她付出的代价不够大,那么她不可能得到他的信任。 霍泠拿起黑色素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次日是个十足的艳阳天气,万年历上显示着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日子。 宜出行,结婚,祈福,求财,赴任 民政局门口人来人往,但大多都是喜气洋洋来办理结婚证的新人。 女孩子头上戴着婚纱的头饰,一脸幸福的笑意跟在男孩身后,他们即将拿到缔结契约的证书,在旁人的见证之下铭记这普通但对彼此来说意义重大的日子,并在之后的岁岁年年里赋予它特殊的含义。 幸运的话,这个特殊的含义将伴随着他们终身。 霍泠早一些到,司机将车停在前面一个路口等待。 他今天没有将头发全部梳到脑后,稍稍有一些长长的刘海乖顺地趴在额头,略有些挡眼睛,所以身上的锋利减弱了不少,即便从那身剪裁精良西服和精致的腕表可以看出他的身价不菲,但俊朗的外貌还是引得来来往往的男孩女孩偷偷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霍泠浑然不觉,视线游走在车流之中。 八点五十分。 一辆出租靠边停车,霍泠有感应似的抬眸看去,就见几秒之后白落安打开车门走下来。 霍泠站直身体,看着白落安一步步走近,直到她站上最后一个台阶和他对视。 白落安穿着一身杏色薄针织长裙,露出一截纤细白嫩的脚踝,黑发披在肩头,她穿着温柔,脸上的神情却带着霍泠熟悉的冷然,但又有些不一样了。 是哪里不一样呢?霍泠想。 哦,是眼睛。 对视的瞬间霍泠发现,她漂亮的黑色眼睛里罕见地不像往常那样含着细细的碎冰,而是平和的,没有攻击性,不带任何情绪。 “久等了,霍总。”白落安说。 知道她不过是随口客套,霍泠仍然解释了一句,“没有,我也刚到。” 白落安点点头,这就是她全部的反应了。 因为是霍泠,他们两人之间远不是可以坐下来寒暄客套的关系。 他们之间应该是泾渭分明,应该是磁铁正负两极,应该是连招呼都不打的陌生人。 今天终于拨乱反正,自己总算是没有辜负他。 “走吧。” 白落安走在前面,霍泠缓步跟上。 办理离婚的窗口空无一人,和一旁结婚的窗口对比惨烈。 白落安拿出自己的证件资料,并没有多此一举地提醒霍泠准备资料。 工作人员见两人形象气质颇为不凡,例行劝解的时候十足十的苦口婆心,一般情况下有点感情的夫妻在听到这些他们从无数婚姻关系中提炼出来的最戳心窝子的话时没有不动容的,但眼前这对从头到尾都无比的平静。 工作人员说到口干舌燥,只好歇了心思,这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的夫妻。 工作人员不做无用功之后手续办得无比顺利,对证件和协议进行了审查之后,很快做好登记手续。 结婚证上盖了作废戳记,两人手里多了一本红色的小本本。 两人走出民政局,外面的日光渐暖,白落安出门的时候觉得有些冷的穿着此刻正合适。 白落安道了声再见就要转身离开,身后的霍泠却向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腕。 “等等,我们谈谈。” 白落安不解。 她和霍泠有什么好谈的?是公司的事没有交接清楚吗? 第37章 谈话 街边的咖啡厅环境素雅,清扬的音乐和空气里淡淡的可可香气相得益彰,酿出浓郁的甜,最是适合初秋的暖阳天气。 白落安和霍泠两人在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下,叫来服务员点了单。 街边行人步履匆匆,这一方小天地里的两人难得有这样的闲适。 玻璃窗上贴着防撞的提示,小纸条的样式做得精巧别致,白落安便多看了两眼。 浅胡桃色的桌上配着布艺蕾丝的餐垫,自然清新的风格应该很受女孩子喜欢……白落安只分心了一瞬,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对面的人身上。 她耐心等着霍泠开口说出这次谈话的主题。 股份?项目?霍言?…… 但霍泠的视线却直直盯在她的左手上,白落安觉得疑惑,他在看什么? “你的手,恢复得好吗?” 白落安差点以为这是她的幻听,霍泠也有主动关心她的这天,不过转而想到今时不同往日,霍泠放下成见和她寒暄几句,总不是太为难他的事。 “还不错。”白落安说。 霍泠意外有些卡壳,他可以对今日的股市和当下的经济形势侃侃而谈,却在白落安这几个字之后接不出一个再继续这个问题的话头。 “霍总,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白落安沉默片刻后说道,她想自己已经留足了诚意,霍泠没有试探的必要。 事关君越,她不会隐瞒他任何事情。 霍泠从手边的文件袋里取出一份协议递给白落安才开口:“股份是爷爷给你的,它是属于你的东西了,你签字之后我会让钱律师办好尽快交到你手上。” 白落安扫了两眼手里的文件,闻言轻轻扯了扯嘴角,缓缓把文件推给霍泠,她摇摇头:“不,霍爷爷的股份不是给我的,是给你身边那个人准备的,这不是我应该拿的东西,我还回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霍泠张张口,坚持道:“是给你的。” 白落安也坚持:“不是的。” 霍泠没办法,白落安的转让协议做了公证,没有她本人的签字霍泠也不能私自把股份交还给她,他只好换了个说法:“好,不算给你的,但你帮我查到的那些东西值得这些,就当是我付给你的报酬。” 白落安仍然摇头拒绝:“我已经拿到我应得的部分了,而且……作为员工,维护公司利益是我的职责所在,不值得什么。” 她离开的时候可没有把这几年在君越拿到的酬劳全部返回,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值得君越每年开出来的百万年薪,所以她心安理得地受了。 同样的,她也明白什么是自己不该碰的。 霍泠皱眉的神情落在白落安的眼里化作几分不耐,她并不明白霍泠这一份补偿的心态从何而来,可即便霍泠再不快,这份丰厚巨大的报酬她都不可能收下。 四目相对,霍泠因为这人的固执头疼不已,知道的是给她股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她一个炸弹才让她这么避之不及。 犟得像头牛。 电话自坐下那刻开始就没有停过,但霍泠全都挂断,白落安见霍泠不再提起别的事,便主动开口道:“霍总,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霍泠沉吟片刻,目光直视着白落安,用以往不曾有过的温和语气说:“如果有好的机会,不必为了君越白白推开,保密协议我会处理,不作数……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公司。” 说完,霍泠的心几乎瞬间加快跳动,这不是他第一次表露自己的信任,给予适当的信任代表着用做小的代价换取良好的回馈—忠诚,这是他运用娴熟得心应手的手段 ,不过对象第一次变成了白落安,他也并非为了得到白落安的忠诚。 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他的视线注视着白落安脸上细微的神色,但可惜的是白落安除了刚开始诧异了短短一瞬,之后便再无任何反应。 霍泠的信任,对曾经的她来说是多么弥足珍贵的东西,可有的东西错过了最佳的时候再得到,哪怕是对方双手奉上,但在她已经通过最愚笨的那种方法达成目的之后就显得不那么必要了。 霍泠反常到像是被人夺了舍,四目相对,白落安牵动唇角,“多谢。” 如果霍泠是想要弥补什么,亦或是不想担一个苛待前妻,对她赶尽杀绝的名头,那她只要点头就可以结束今天的谈话那也未尝不可。 果然,霍泠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白落安再一次说要走,霍泠没有拦她。 眼见着她走出去,拦下下一辆出租车离开。 店里的客人少了起来,点单的交谈声,咖啡机的研磨声轻了不少,围着围裙的店员此时才姗姗来迟,将两人点的饮品送上。 因为迟来很久,店长还特意送了一份特制的甜点。 霍泠不爱吃甜食,白落安喜欢,但她已经离开了。 白落安上车的时候司机正随着广播里的音乐律动,正在播放的歌耳熟能详,各大喜庆的节日常常会作为父母亲那一辈人朋友圈的背景音乐,出现在各大超市卖场。 ——《好日子》。 她报出的目的地离这里很远,接到大单的司机热情和她攀谈,“妹子,我不知道现在年轻人喜欢听啥,你要是不喜欢这歌咱们可以换个你喜欢。” 白落安笑道:“没事,挺应景的。” “啊,今天遇到什么好事啦,你在民政局这里,今天来结婚的?怎么没见你对象呢?”司机将声音调小一些,大胆猜测道。 “没有,今天是来离婚的。”白落安说。 司机大哥大张着嘴,闻言哈哈笑了两声:“你也别伤心,有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啊,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你的福气在后边呢,咱这么漂亮,不愁找不到好对象,下个更好!” “借您吉言。”白落安笑着回道。 解决了在霍家的最后一件事,也代表着她还清了接受霍家资助欠下的全部。 白落安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 失去过尊严的人往往更在意,希望自己挺直了脊梁活。 少时那段被拐的经历几乎刻进骨髓里,她记得她用了多大的勇气扛了多少顿暴打才没有让自己深陷泥淖行偷窃之事,但为了活下去做了四年的乞丐,每一次朝路人跪拜行乞的时候碾碎尊严的感觉她永生难忘。 屈辱,难堪,像一条狗。 她以为被救出去之后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可惜的是她不得已只能接受捐赠,因为她无家可归,别无选择。 受了恩,所以她无法拒绝霍老爷子提出的任何请求。 知恩图报,是理所应当的事。 第38章 虎牙 白落安用手中的积蓄买了一套小户型的房子,离清大校区很近,步行只需半个小时的时间。 小区不大,但干净整洁,绿化很好,树木繁茂,入住率很高,因此格外有生活气息。 白落安没有让司机开进楼下,而是从大门口一步步走回家。 今年她25岁,时隔21年,她再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这个昨晚才第二次踏足的地方,是她的家,真正属于她的家。 白落安很早之前就委托了中介开始看房子,她只看了一次,就定下了这一套。 滴滴一声,门打开,里面的人听到开门声纷纷看过来,顾惜立刻放在怀里的橘色肉团子,笑着上前迎接。 “小白姐姐,你终于回来啦。” 白落安换了鞋朝屋里走,傅晚佩问:“办好了?” 白落安点点头:“嗯。”张叔正在装傅晚佩带回来的红珊瑚摆件,此时陈闻时跟在赵姨身后从厨房出来。 白落安见陈闻时挽着袖子一副打下手的装扮,问道:“师兄也会做饭?” 陈闻时摇摇头,诚实回答:“不会,只是帮赵姨处理一下鱼。” 赵姨闻言就开始夸起来了,说陈闻时的把鱼片切得厚薄均匀,花刀也喇得特别漂亮。 那可不得夸几句吗?清大出来的最有前途的青年外科医生,五岁开始拿手术刀玩的陈主任亲自片的鱼。 “哇,早知道闻时哥要用刀我就该近距离来观摩的。”顾惜听了就往厨房走,暗自可惜自己错过了绝佳的学习机会。 陈闻时笑道:“你看我,老是忘了你在学医了。肉已经腌过了,看不出什么,你想看的话下次我再给你演示。” 听到这,傅晚佩感叹道:“我记得惜惜小的时候还晕血,谁也没想到长大了居然报了医科。” 陈闻时愕然,他自己是医生,所以比任何人都明白晕血的人要做医生需要多大的努力和坚持。 要与自己的本能对抗,违背人性,因此艰难无比。 顾惜飞快看了一眼陈闻时,不在意道:“哎呀没什么的,多看几次就好了啊,我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你们这些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大人在背后都操心死了。你第一学期回家瘦得都皮包骨了,还没什么呢!” 傅晚佩语气责备,但谁都听得出来她话里隐隐的骄傲,顾惜抱着她撒娇:“舅妈,我不是小孩子了~” “好,不是不是。”这个年纪的少女总是渴望着成熟,但在真正的大人眼中却还是带着稚气和天真。 “我有些心理学方面的书,对你的晕血症可能会有些用,过两天我拿给你。”陈闻时说,他想起以前顾惜分明是有些黏他的,跟着霍泠出来玩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搭理他这个哥哥了。 顾惜眯着眼睛笑得没心没肺:“好呀,谢谢闻时哥。” 白落安在赵姨的帮助下很快做好满满一桌菜,原本今天傅晚佩想在酒店庆祝,但白落安想说想自己在家做,于是早上出门的时候赵姨顺便买了菜过来。 菜摆上桌子,顾惜找了很多个角度拍照,边拍边夸。 白落安的厨艺很好,陈闻时尝第一口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傅晚佩带了一只香槟,大家开心的碰杯,庆祝她搬进新家。 白落安抿了口酒,目光温软地看着桌上热热闹闹的一群人,旁边的凳子上放了一盘白灼虾虾仁,她捡到之后细心喂养喂了三个月胖了好几圈的小橘猫吃得正香,已经完全看不出当时奄奄一息的惨状。 新的生活比她想象中更饱满幸福。 摸了一把七月半头上的软毛,白落安想。 霍泠罕见地在下属汇报工作的时候走神了。 还不止一次。 章书不露痕迹地附身在霍泠耳边提醒,姿态自然无比,像是在为霍泠补充高管漏掉的信息,因此几位高管没有察觉霍泠的心思完全不在报表上,反而因为章书的动作在心里打起了鼓。 漏了什么关键信息吗? “做的不错。”霍泠收回思绪,对着战战兢兢等发落的下属道。 众人心脏回落,从总裁办走出来的时候挺腰收腹,大有逃过一劫之感。 人走后,霍泠按了按眉心,自觉今日工作状态不佳,索性把报表全部抛开,拿出手机点开了朋友圈。 第一条出来的是闵言为蓝调新推出的几款新品卖吆喝,霍泠本想滑开,却一不小心按到了点赞。 他的名字孤零零出现在闵言的动态之下,他心里立刻就浮现出四个字。 【麻烦来了。】 果然,下一秒钟微信新消息开始狂轰滥炸,毫无疑问正是闵言。 【哥们,今晚的派对来不来来不来来来!】 【已经过去一秒钟了你为什么不回我!你有本事点赞你有本事回复我啊我知道你在线!】 【我不是来征询你的意见而是来通知你的,男人,今晚八点不见不散!】 【地址】 【宝宝晚上见么么哒。】 霍泠:…… 回复了闵言,霍泠重新点开朋友圈,刷新之后顾惜的九宫格弹出。 【我亲亲小白姐姐的厨艺真是太棒啦!七月半可可爱爱姐姐爱你哦!】 霍泠点开大图,顾惜的拍照技术可圈可点,至少霍泠觉得玲琅的菜色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然后是一只胖胖的橘猫的照片占了大半,趴在沙发背上的,躺椅上的,张叔和赵姨逗弄时候的,小猫看着年龄不大,但已经有变猪的趋势在了,这就是顾惜说的七月半吗? 真是名副其实。 最后的两张照片吸引了霍泠全部的目光,一张是合照,照片上的人除了傅晚佩张叔他们,还有陈闻时。 霍泠没有忘记陈闻时放话说自己要追白落安的事,但他的行动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今天这个场合,这个时间,他去合适吗? 哦,人家是师兄师妹,本来就熟悉。 霍泠沉着脸划到最后一张图,瞬间就愣住了。 顾惜和和白落安头贴着头拍了一张合照,小姑娘笑得一如既往的灿烂,反常的是白落安。 霍泠不是没见过白落安笑,她的笑浅淡,转瞬即逝,轻得像初夏掠过荷花尖角的蜻蜓颤动的双翅。 照片上的人却笑眼弯弯,卧蚕饱满,鼻子微微皱出几道可爱的纹路,最特别的是,露出来一颗虎牙。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么可爱的一个特征和白落安很难联想到一起,可见了这一幕之后,霍泠只觉得这样强烈的反差出现在她身上不但没有任何违和,反而让人难以抑制地被吸引。 有点可爱。 这张照片之前,霍泠绝不会想到有一天已经竟然会用可爱来形容白落安。 回过神里的时候霍泠发现自己在这张照片上停留的时间有些久了,退出去的时候更是长按屏幕将图片存了下来。 心中陡然一惊,飞速切换到相册,指尖却迟迟没有落下点击删除照片。 霍泠自欺欺人一般切回微信的界面,泄愤似的拖动屏幕刷新。 但是新的动态还是白落安。 ——陈闻时发的白落安。 “嘭——。” 黑屏的手机砸在实木办公桌上。 第39章 诋毁 白落安的虎牙只露出了一瞬,被顾惜的镜头精准捕捉,接着就成了众人交相研究的对象。 顾惜实在是好奇她怎么能藏得这么严实。 白落安解释道自己不常笑,所以大家都没发觉,真正的原因不过只是因为虎牙会减弱她沉稳的感觉。 本来进君越就是空降兵了,气势再不足难免不能服众。 刚刚顾惜闹她不小心碰到她腰上了,她怕痒才把这颗牙露出来了,不是没想过把这颗牙拔了,但她其实挺怕疼的,不想白白受罪,这才一直留着。 不过她现在不需要把自己包装得成熟稳重,露了就露了吧,只是熟悉她的人看了可能会觉得很奇怪而已。 太不搭了。 顾惜拍下的这张照片分别被霍泠,傅晚佩,张叔,赵姨,陈闻时都保存了一遍。 偷偷的。 霍泠一个下午都散着冷气,看哪儿哪不顺眼,低气压直接延续到了聚会上。 闵言是少数几个知道霍泠今天离婚的知情人士,但霍泠重归单身的消息在圈子里早就不是秘密,这段时间明里暗里向傅晚佩打听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如果不是有一个沈清漪还在前面,直接问到他眼前的人也不会少。 今晚的聚会是闵言张罗的,虽然并未明说是霍泠的单身派对,但来的人心里都有数。 都是一个圈子里玩的,沈清漪回国之后还没正式给她接风洗尘,在霍泠回归单身之后才办这个聚会意义自然不言而喻。 五年前霍泠为了沈清漪忤逆霍老爷子和家里关系闹得很僵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眼下眼看着两人能重修旧好,真的祝福的人和看热闹的人都来了不少。 闵言斥资包下了常常光顾的露天花园酒吧,准备攒个局给霍泠小小的庆祝庆祝,但从霍泠进门之后的脸色来看,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喜色。 闵言心里嘀咕着,这婚离得不该开心吗? 寒暄一圈后,霍泠借口自己要回电话,顺手从吧台拿了支烟,走到栏杆边吹风,烟没点燃,就叼在嘴里玩。 过了会闵言就跟着过来了,递给他一杯野格:“怎么了你?心情不好。” 霍泠没回答这个问题,接过杯子灌了一口,问道:“闻时呢?” 闵言随着风撸了一把刚做的渣男锡纸烫,撇撇嘴:“在路上了吧,他从清大过来,要不了多久。” 霍泠拧眉不语。 闵言侧过头,夜色并没有给霍泠冷峻的轮廓镀上温柔的错觉,反而因为因为紧抿的唇和削薄的下颌线显出压抑的冷。 是因为离婚不高兴,还是席间大家调侃他和沈清漪太过而不高兴? 当着众人的面霍泠并未反驳和沈清漪的玩笑,但了解他的闵言却是知道霍泠这种态度基本上等同于拒绝。 他远远地扫了眼在人群中间正和人攀谈的沈清漪,觉得自己根本摸不着头脑。 霍泠这是想啥呢?该走的人走了,该回来的人回来了,怎么他浑身不对劲。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出来了。 霍泠眯了下眼睛,平静地说:“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啊,那我今天不是坏事了?大家都误会了怎么办?”闵言甚至都不问霍泠“变心”的缘由,在他看来感情如同便利店的速食,他拿到手上在乎的只是填补当下那一刻的饥饿,至于长久,随便吧。 霍泠并不言语,有些话不必摆到台面上来说,他自以为表达得已经足够明显,沈清漪已经明白他的态度,其他人那里他没有一一解释的必要。 闵言也想到这一层,笑了。 外面的景色看久了也就腻了,霍泠和闵言起身向里走。酒吧做了分区,天气转凉,早就搭好了挡风的屏风,霍泠走到里侧洗手间洗掉手上沾上烟草味道才往回走。 刚走到这一侧的区域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霍泠和沈清漪要公开了吧?没想到霍少这么长情,这都五年了。” “这不就是半公开了?你看接风宴和单身派对一起办,这不是特意的是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沈清漪哪儿好,你说这比她好看的人宁城大把都是,怎么旁人就入不了霍泠的眼呢?” “那白落安不也是一等一的美人,人霍总就是看不上啊有什么办法。” “长得好有什么用啊,福利院出来的,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转头跟人家少爷睡了,还挺会选人的。不过霍泠不吃她这一套,五年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吧,活该。” “你说霍泠这么嫌弃,她不会是有病吧,不然这么漂亮,霍泠就一点不动心?” “不说别的,光是这张脸,我也挺想试试的,不过人可是君越副总,我们是见不到咯。” “啧啧啧,说是副总,谁知道私底下是怎么拿项目的,难不成她还有真本事——啊!” 一瓶啤酒嘭一声砸在桌边,溅出来一地的嘴玻璃渣和白色酒沫。 “谁啊!有病啊!” 里面的人受到惊吓骂出声,气不过正要起身找人理论,就见屏风后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熟悉面孔。 “霍……霍总。” 霍泠身形挺拔,眉眼冷冽,面色阴沉地盯着房里的男男女女。 “霍总,抱歉,我们喝多了口无遮拦,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们计较。” “霍总,抱歉,我们不该在背后议论您的私事,您别和我们计较。” “我们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别因为我们破坏了您今天的好心情,我们给您赔罪。”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不会再说您和沈小姐了……” …… 短暂的沉寂后,里面的人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道歉。 这样被人当面抓到议论对方也实在是不礼貌, 这一圈富二代虽是闵言叫来的,但连里面的位置都进不去,不过是搭上来给自己贴上和霍闵两家有交情的标签热场凑数的对象。 家里够不着里面的圈子,自己也是不着四六的。 知道自己的斤两,因而他们的道歉很诚恳。 霍泠的脸色并未因为这些人的话缓和下来,眸色中的冷意层层堆积,像西伯利亚的寒流袭卷,让人骨子里发颤。 音乐声掩盖了这一方闹出的喧嚣,耳朵灵的闵言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查看,想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砸他的场子,正走到门口,就听见霍泠压着怒意的嗓音。 “我的太太出身是差了一点,但她是宁城的理科状元,我爷爷亲自栽培的君越二把手,上任第一年做的项目回报率抵得上你们家一个公司的年收益。”霍泠冷笑一声:“你们这些拿着家里父母的钱骄奢淫逸挥霍无度的人,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有资格评判她?” “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背后这么诋毁我的太太?” 第40章 单身 听了这话,一干人才反应过来霍泠的怒火因何而起,忙不迭是又给白落安道歉。 眼看着胆子小一点都快被霍泠吓哭了,在暗处的闵言才收好吃惊的表情走出来打圆场,“今天的事情霍总大度不计较了,以后说话的时候记得过过脑子,知道哪些东西该说哪些东西不该说。” “是是,言哥,以后再也不会了。” “行了行了,心里有数就行。”闵言摆摆手,转头对身边的人型制冰机道:“走吧,闻时已经到了,正等着你呢。” 送走这尊大佛,房间里的空气才重新流通,等两人的脚步声远去,众人大口喘着气,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同样的不解。 疑惑的人还有闵言,他拉着霍泠到转角,四处看了看,见没有旁人,才小心问道:“他们家里边有不懂事的得罪你了?” 霍泠摇摇头,这些人是哪家的他都不认得,又谈何得罪。 闵言愣了一瞬,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你别告诉我你真是在给白落安打抱不平啊。” 霍泠没有否认。 “不能吧哥们,这以前传你耳朵里的闲话比这难听得多了,也不见你生气啊,你不高兴啊?为什么?因为离婚啊?” 霍泠犹豫地摇头,闵言心下一松。 很好,不是两男争一女的戏码。 “不是就好,你这要好不容易才重归单身结果刚离就发现自己根本不想离婚的话那也太惨了哈哈。”闵言笑言:“你这段时间绷太紧,太压抑了吧。” “可能吧。”霍泠不置可否。 乐队换了爵士乐,大家凑到舞台周围跳舞,卡座里就剩陈闻时一个人。 两人走近,他身前放了个精巧的盒子,闵言凑上前看清是一盒曲奇,当即觉得肚子空空的,“我刚好有点饿了,给我吃点。” 手还没够到,陈闻时就默默拿起盒子换到了另一只手边,“不是给你吃的。” “我们二十几年交情,吃你几块饼干怎么了?”闵言不依了。 “小白送的。”陈闻时微笑道。 霍泠倒水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啊。”闵言讪讪收回罪恶的手,坐下之后猛地觉出不对:“那她送的,我怎么就不能吃了。” 陈闻时:“能,但我不想分给你。” “你!”闵言气极。 “好了好了,开玩笑的,我已经吃过了,本来就是带给你们的。”陈闻时把盒子推给闵言,“吃吧。” “这还差不多。” 闵言喜滋滋地接过来,用一种虔无比的姿态打开这盒饼干。 这可是白落安亲手做的,百年难得一见啊。 曲奇色泽金黄,黄油香气浓郁但吃进嘴里却一点都不腻,吃进嘴里酥得舌头都麻了。 闵言边吃边点头,“好吃。”他递给霍泠一块想要分享,霍泠扫了眼,冷冷地拒绝了。 闵言很快拿起来第二块,惊喜地发现是抹茶味,又和以前吃过的抹茶曲奇不一样,茶味更加浓郁清新。 第三块是水果味,凤梨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一个饼干做了七八种口味,每一种都让人惊艳。 “小白这手艺不错啊。”闵言打了个饱嗝,意犹未尽但强迫自己停下来。 一个健身人士就该有这样的自觉。 吃人嘴短,他也跟着陈闻时叫起了小白。 陈闻时笑道:“我下午吃的是她亲手做的,这一份不是。” 闵言:“啊——”又被骗了?! “不过也差不多,这配方是她研制的,和她亲手做没什么区别。喜欢的话,她的店马上开张了,你可以去照顾一下她的生意。” 闵言笑,眼珠子一转揶揄道:“你打的这个主意啊,给她拉客?” 陈闻时坦坦荡荡:“是啊。” 霍泠在一边安静地听着,闻言抬起头,闵言正问店的地址在哪儿。 “清大南门斜对面,试营业一周了,今天她带我们去店里转了转。”陈闻时说,“店的名字就叫七月半。” “你发话了我能不去吗,放心吧,我让公司的人都去试试。”闵言挑了挑眉,“你这架势架得可够足的。” 陈闻时心情很好,随闵言调侃,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霍泠没有插话,两人都没在意。 这不是他感兴趣的话题。 音乐已经换了,跳舞的人陆续回来了,沈清漪本想坐回霍泠身边,但闵言一早就占了他旁边的位置,沈清漪只好在他对角的位置坐下。 “别看了,眼珠子都要黏人家身上了。” 朋友打趣,沈清漪赶紧收回视线报之一笑。 “你和……嗯?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也有一阵了,怎么没听你这边有新消息啊?”席间热闹,趁着没人注意到这边,展音抬眉瞥了一眼霍泠,问道。 沈清漪黯然垂下眼睛,大家都在打趣她和霍泠,以为他们马上就要走到一起,可她自己心里却明白,霍泠刚才没有出来否认不过是给她留面子而已。 见她沉默,展音又问:“那他和白落安离了吗?” 沈清漪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展音恨铁不成钢:“算了,我来帮你一把。” “你要做什么?”沈清漪笑小声惊呼。 展音拍拍她的肩:“放心吧,就玩玩。” 说完,她叫服务员拿了两副牌过来。 真心话大冒险能成为经久不衰的游戏自有它的道理,这一圈人平时放外边都是衣冠楚楚的正经人,但私下谁不想坑对方一把,于是展音的提议很快就被采纳。 几轮下来,气氛逐渐热烈。 除了霍泠和陈闻时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抽中了鬼牌。大家认识的时间长,对彼此的事都了解,也不怕玩开了生气,于是问题一个比一个劲爆,惩罚一个比一个损。 霍泠淡淡地看着人群打闹,抽卡牌的时候漫不经心,陈闻时则时不时地盯着手机瞧,心思同样不在这里。 “看什么?这么开心。”霍泠侧头看了一眼。 陈闻时点开一段视频,白落安在给七月半做饮食控制训练,七月半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地讨吃的,看得人忍俊不禁。 还能听见白落安的声音。 很奇怪,音乐声和嬉闹声交杂着,明明很吵,但霍泠还是听清了白落安说的什么,一字不落。 “不可以再吃了哦,宝宝。” “霍总,该您抽卡了。”这时展音拿着牌过来。 霍泠回过神,随手抽了一张卡牌,这一次却正好抽到了小鬼。 “终于逮到你了哈哈,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有人看摆明了想看他的热闹。 大家都看过来,霍泠看了眼手中的牌,开口道:“真心话。” “那……请问霍总,您现在单身吗?”这一局拿到王牌的展音大胆提问。 “喔~”口哨声和喝彩声如涨潮般涌起。 霍泠深邃的目光在展音脸上一个游移,目光似有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吓得她心脏狂跳,差点以为霍泠看清了她的小动作。 不过下一秒,霍泠就当众人的面点了头:“单身。” 第41章 帮忙 “我有事,今天先走了,你们玩的尽兴,今晚的账单算我的。” 霍泠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算作赔罪,众人却不依:“怎么回事呢,阿泠,输不起啊?” “真有事。”霍泠举起手机,有来电显示上明晃晃的章书两个字佐证,大家也不好拦着,只能悻悻然放他离开。 大家没当回事,霍泠聚会途中走掉就跟吃家常便饭一样,谁叫这人是个大忙人呢,只是刚得了一个大新闻,八卦之火刚刚燃起就被迫熄灭有些不尽兴。 他们还想拿霍泠和沈清漪找点乐子。 陈闻时却盯着霍泠的背影若有所思。 闵言挤过来,勾着陈闻时的肩膀低声问道:“你给他看了什么?他看了就不高兴要走。” 陈闻时把视频给闵言看了,闵言翻来覆去研究了个遍都没看出来这里面的猫腻。 “这有什么玄机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这猫惹到他了?” 陈闻时笑了下:“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他忍不了多久的。” 闵言嘀咕着:“搞什么神秘呢?不能现在告诉我。” 等霍泠到楼下,他的车已经在大门前侯着了。 章书做事妥帖,接到霍泠消息的时候过来的时候顺道在街边的药房准备了药品,霍泠因为体质问题,酒精代谢比一般人都慢些,这些年章书都记在心里。 “霍总,后座我放了醒酒药,您不舒服的话可以吃点。” “没事。” 霍泠虽然酒量不好,但今晚除了走的时候赔罪那杯之外基本上没碰酒,特意让章书来接不过是旁人来的话他脱不了身。 也不是不愿意和朋友聚,他只是有些提不起兴致。 章书把人送到之后就离开了,霍泠进了书房。 临近十点,外面突然下起了雨。 伶仃的雨点倾斜着落在窗上,水汽沾湿了整面玻璃,渐渐的雨势变大,雨点噼里啪啦作响,雨滴汇集成一道道水流滑落,连屋里的灯光也被模糊了。 桌上摆的不是亟待处理的文件,而是今日刚拿到手的小红本子。 霍泠记不清自己盯着它们看了多久了,只知道从进门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从这上面移开过。 白落安已经往前看了,搬家也好开店也好,短短三个月,她在自己的轨道上,走出了很远。 毫无疑问,这条路上与他丝毫关系都没有。 所以早上的时候,他自己说起来不必介意君越,可以回归职场的时候,她答应得那么爽快,半分解释都没有。 原来是早有打算。 她什么时候对开店有兴趣的,他不知道。 白落安把他全然排除在外,傅晚佩知道,顾惜知道,陈闻时知道,张叔赵姨知道,她的态度那么鲜明,今后两人各自回归属于自己的轨道,互不干涉,互不打扰。 这不是很好吗? 霍泠,你到底在不高兴什么? 是不高兴她明明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却三言两语把自己的付出摘得干净? 不高兴她连普通朋友的位置都没有留给自己? 不高兴她上午才离婚下午和陈闻时聊得风生水起? 可是摘得干净是为了日后不再有任何交集,这分明是他的夙愿。 他们这几年除了工作没有任何交集,那谈何做朋友? 他们的婚姻并非事实婚姻,名义上的分开就意味着结束,如果她道德观不那么强,甚至都不用等到今天,那么遇到喜欢她的人,她回应又有什么错呢? 这个世界上再找不出第二个比她做得更好的前任。 甚至她还不算前任。 自己这个“前任,也该像她一样默不作声从她的世界淡去。 这才是他该做的事情。 离婚证和作废的结婚证被一起扔到了最底层的抽屉里锁住。 眼不见心不烦。 听了半夜的雨声,霍泠起身的时候,身体已经被夜间的寒气浸透,西装之下的躯体僵硬的冷。 第二日起床的时候,霍泠感觉自己头重脚轻,像是感冒了。 他从药箱里找出感冒药随便吞了两粒。 到了下午,他的精神愈发不济,浑身上下都疼,尤其是头,更是疼得厉害,喉咙也干得发痒,止不住咳嗽,报表上的数字模糊成长短不一的墨块,他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内线,让章书备车去医院。 图遇接到章书的电话便在诊室等着,霍泠咳了一路,到医院的时候胸腹都咳得发疼,图遇问了霍泠症状,再测量了体温,诊断出他得了病毒性感冒。 图遇给他开了药,留他在这里打点滴。 霍泠在来的路上就开始发烧,这样的状态明显不能再回公司工作,他对章书交代了一番,让他回去处理一份紧急的文件。 幸好这段时间除了这件事之外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他正好给自己放几天假,趁此机会歇一歇。 七点左右挂完水,章书送他回了青山,房子里空荡荡的,他才知道赵姨已经不在这里了。 章书见此有些为难,图遇说要关注着他的体温,可他马上要回公司,这一来一回就得耽误很长的功夫,留霍泠一个人在这里他实在不能放心。 他扶着霍泠进卧室躺下,霍泠便开口让他回去,章书担忧地看着他,霍泠却说自己好很多了,他心里有数。 那份文件明早就要送给市政部门,实在是耽误不起,想了想,章书只好离开,下楼以后,他给傅晚佩打了个电话,说霍泠病了,需要人照顾。 白落安接到傅晚佩电话的时候正在给七月半搭猫爬架。 傅晚佩今天一大早就带家里几口人去临市香火鼎盛的寺庙祈福去了,这趟行程还有一半她的原因在。 前一天看店的时候,店里的一位顾客说这座寺庙特别灵,傅晚佩当即动了心思,定了今天一早的机票。 赵姨和张叔也时常去拜佛,于是就跟着一起去了,家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傅晚佩说霍泠不喜欢不熟的人进他的卧室,闵言又笨手笨脚不会照顾人,陈闻时医院有两台重要的手术脱不开身,只好请她帮忙去一趟。 傅晚佩这么说,白落安只好答应下来,把手里的活计放一边,给七月半的喂食机里加了粮,设置好时间,换了水盆里的水,又巡视一圈,关好了所有的门窗。 做好一切之后,她蹲在七月半面前,不管它听不听得懂,都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七月半蹭蹭她的手,喵喵两声撒娇,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多讨两口猫粮。 减肥的猫猫毫无尊严可讲。 白落安抵达青山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她站在大门前,本来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这里。 第42章 曲奇 规律的敲门声响了好一阵无人应答,白落安站在霍泠卧室的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按下门把手,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屋内亮着灯,屋内的布置简洁明快,透着浓烈的霍泠风格,中央的大床上隆起一个人形的起伏,霍泠的半张脸露在烟灰色的被子外。 白落安走到床边,将霍泠苍白的面色收入眼里,他眉头难受地蹙起,双眼紧闭,睡得并不安稳,唇上却泛着病态的红。 床头上放着体温枪,药和水,白落安先给霍泠量了体温,发现他仍在发热,她转身到楼下拿了干净的毛巾浸湿之后放到他额头上给他物理降温。 章书留了言注明了药品的用量和上一次服药的时间, 刚过了不到两个小时,白落安看了眼现在的时间默默记在心里。 白落安拿了个垫子守在床前,每隔二十分钟就给霍泠换一次毛巾,临近十二点,霍泠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了。 难耐的热度消下去之后,霍泠从一片混沌中醒来,他眯着眼睛缓了很久。 视线一转,他看到门半开着,屋里的光线变得暗了些,他记得他睡前开的是大灯而不是夜灯,章书从公司过来了? 正想着,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走进来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 白落安刚刚把毛巾放回原处,再和图遇通了个电话,进门的时候没注意,走近了才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视线交汇,白落安收起脚步站定,解释道:“佩姨他们去h市进香去了,她说你生病了没人在身边,让我帮她过来看看。” 是在解释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霍泠过了很久才轻声“嗯”了一声,他睡得太久,浑身乏力,手撑在身侧却半晌都没起得来,白落安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霍泠喘了口气,闷闷地说:“可以扶我一下吗?” 他喉咙生疼,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像在砂纸里滚过一圈,落在耳朵里哑得厉害。 白落安在他背后塞了一个枕头扶他躺下,几缕头发落在霍泠的肩膀,霍泠鼻尖隐隐嗅到几分奶油的香气。 白落安下午在实验新的食谱,出门的时候忘了换衣服,在厨房泡了一下午奶油的气味到现在仍然浓郁。 她把水递给霍泠,霍泠接过小口小口的喝着,喉咙的干疼缓解了不少。 “你还要吃一次药,我给你拿点吃的上来,吃了饭再吃药。” 白落安说完转身下楼,端上来一碗煮得软烂香甜的白粥,粥的温度正适合入口。 霍泠从下午就没有进食过,现在胃口空空的,他从白落安手里接过粥,勺子搅动白粥,却没有吃。 白落安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动作,也没有出言询问,探究霍泠不喜欢粥或是不喜欢她做的粥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正想着,床上的人突然抬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我不想喝粥。” 如果不是霍泠语气里的委屈之意太明显,白落安会以为他在故意找茬以示不满。 “你想吃什么?”白落安轻声问,白粥是最适合他现在吃的,不过生病的人口味叼,总要多费些心思些,冰箱里有什么他想吃的吗? “想吃曲奇。” 莹润的灯光之下,霍泠浅棕色的眼睛显现出透亮的水光,像琥珀浸在月光之下。他看白落安不回答,轻轻眨了眨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翻飞,像一个渴求糖果的小孩。 白落安愣了一瞬,尽管不太明白霍泠的口味怎么突然变了,但下意识把语气放得更柔和:“今天太晚了,来不及做了,你先吃这个吧,明天你还想吃的话再告诉我。” “你亲手做吗?” “你不想的话……” “没有不想。”霍泠垂下头,藏住自己黯然的神情。 他的声音有些小,白落安没听清:“什么?” “没有不想。”霍泠又清楚地重复一遍。 他在心里也重复了一遍:没有不想。 “好吧,嗯……那我明早给你做好吗?你先把粥喝了,把药吃了睡一觉,明天醒来就有了。”白落安说。 得了肯定的答复,霍泠总算开始吃饭了,一碗粥见底,白落安把药数好拿给他,这药有很强的催眠功效,很快霍泠就在药效的作用下昏昏欲睡。 霍泠躺下,自己把被子裹得严实。白落安把灯调到最暗一档,拿了空碗下楼。 “你的房间没有动过,有人定期清扫……你也早点休息吧。” 白落安收拾好厨房,上楼测体温的时候,原本闭着眼睛的霍泠突然出声。她看数值的动作一顿,垂头看着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的人。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韵味。 昏黄的光模糊了霍泠冷峻的面部线条,让他显出几分难得的柔软,那层高不可攀的气势收敛之后,俊朗便无所遁形,眼睛的轮廓十足的漂亮,鼻梁到唇唇峰有着完美性感的起伏。 病气更是让他多了几分柔弱的美感。 白落安不动声色地答应了一声。 不知道霍泠是不是记挂着这件事,听到她的回答之后点点头,才放心地任由自己沉睡过去。 谨记图遇的叮嘱,白落安一直关注着霍泠的体温,好在这一晚上霍泠没有再发热。 远处的天幕逐渐有了亮色,白落安站起身,关了房间的灯,转身下了楼。 霍泠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痛感已经消了大半,疲乏的精神得到了足够的休憩之后,昨夜睡前的一幕幕鱼贯而入。 他又闭上眼睛,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默默消化了许久他意识不清时露出的蠢态。 房间里空寂却不显得寂寥,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之后深吸一口气,从柔软的床铺中起身,进浴室简单地洗漱。 身上黏腻的感觉被水流冲走,出来之后他仍感到有几分不适,病气未退,但比起前一天已经好上许多。 至少现在是清醒着的。 出来的时候他瞥了眼卧室另一侧的方向,不知道白落安是不是已经起床了。 空气里隐隐约约有食物的香气浮动,霍泠想着可能是上门做饭的家政来了,心里不禁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果然,餐桌上已经放了早餐,照顾到病人的口味,做了一碗菌汤素面,旁边放了一碟五颜六色的蔬菜丝,还有…… 还有一盘刚烤出来的曲奇饼干。 霍泠愣在那里。 白落安拿了杯水,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霍泠站在那里也没有别的反应:“醒了,过来吃饭吧。” 水也是给他倒的,水杯和大理石餐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小小的颤音。 吃饭的时候放一杯白水在旁边是霍泠一直以来吃饭的习惯,他收回视线,默默走到位置上坐下。 “你呢?” 桌上的东西全部都是一人份的,霍泠抬头问道。 白落安正把霍泠这顿要吃的药一粒粒倒进盖子里分好,闻言也没有分心:“我等会和老师一起吃。” 药分好,她从一旁拿过体温枪,霍泠见状撩起额发让她测体温。 他穿着家居服,配合的动作显得乖顺。体温数值正常,白落安彻底放下心来:“已经退热了,饭后再吃一次药,中午图医生说要过来给你复诊。你好好吃饭,这边没什么事了,我走了。” 霍泠站起身,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这里不好打车,我叫人送你。” 白落安轻轻摇头,举起手机示意:“不用了,我叫好车了。” “早日康复,霍总。” 说完,白落安没有任何留恋,转身离开。 霍泠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看她一步步走出大门,上了一辆车。 第43章 走远 点成线线成面,那些逃窜的,自我否定的,逃避的感受都在这一刻凝成了滞涩的疼。 霍泠回到屋内,只剩下他一个人,家里就显得过于安静了一些。 机械地吃着面,霍泠脑子里全部都是白落安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那一幕。 这去的几年,她也是这样,为他做了一餐又一餐。 曲奇放凉之后变得酥松,入口清甜,又有一丝微苦中和了甜腻,香而不烈的咖啡味道弥漫舌尖。 霍泠不爱吃甜食,所以她做的是咖啡味曲奇。 不难理解为什么傅晚佩和顾惜,家里的人都那么喜欢她,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里,藏着她的温柔和体贴。 可惜的是过去的五年里,他统统错过了,等到他抓住线头,想要理清这团乱麻的时候,这个人已经快刀斩乱麻,离开他很远了。 他的手中抓着半截线头,清醒地看着她越走越远。 中午图遇过来给霍泠上了吊瓶,带了新的药过来。他并不知道两人现下的关系,挂完水之后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拿出两只棕色玻璃瓶对霍泠道:“霍总,我看白总不在,麻烦您把这两只补剂转交给她,让她二十四小时内喝掉。通宵伤身,喝点这个,能补救一点是一点吧。” 霍泠怔住:“她一晚上没睡?” 听了这话,图遇反而愣住了:“是啊,白总昨晚上给我打电话说您又发热了,我跟她说晚上每隔半小时得测一次体温……” “谢谢你,我会转告她的。” 图遇走后,霍泠盯着两支棕色小瓶发了一会呆。 他没有白落安的联系方式,想了想给陈叔打了电话。 “陈叔,你有小白的联系方式吗?” “……有?……是新的吗?……好。” “你来我这里拿个东西送给她一下。对,现在。越快越好。” “对……把她的电话发给我一下。” 很快陈叔就发过来一串数字,霍泠保存到通讯录。填备注的时候,霍泠在那一栏留了一个曲奇的emoji。 接到陈叔电话的时候白落安刚和殷栖分开不久。 甜品店刚营业,本金回笼需要时间,她全款买的房子,正准备买一辆代步车,手里的积蓄剩的不多,和殷栖吃饭也是为了这件事。 殷栖名下有投资公司,她不用挂名,每月接两个项目过来,至少能保证七月半的小罐头是足够的。 谈完之后她又陪殷栖逛了会街,给她选了一件称心的旗袍。 和陈叔说了地址之后,白落安算了下时间,先去了一趟店里之后才回的家。 她没有进小区,就站在门口的位置等陈叔过来。 拿到图遇给的东西,白落安向陈叔道谢,老大叔看到她很欣喜,白落安把专门去店里取的一个淡奶油蛋糕给陈叔。 她记得那陈叔家的小姑娘好像很喜欢这种口味的蛋糕。 陈叔没和她客气,叫她空了去他家里吃饭,白落安应了下来。 不能在门口长时间停车,陈叔很快就开车走了。 白落安给图遇发了消息道谢后转到小区背后的生鲜超市,给留守在家的七月半小朋友买新鲜的食材。 傅晚佩在临市呆了三天,回来的时候到青山一看霍泠无精打采模样便把他拖回了老宅养病。 霍泠身体底子好,几乎不常生病,但这一病就断断续续拖了将近半月的时间才彻底转好,让傅晚佩也跟着忧心了很久。 她把带回来的开过光平安符塞到霍泠钱包里里侧的夹层放好,叮嘱道:“听说这个很灵的,我给你和小白惜惜都求了一个,你好好带着啊,你敢拿出来别怪我大义灭亲。” 霍泠看着傅晚佩麻利的动作没有阻拦,听了她的话,他眼里闪过一丝期待:“你给了吗?我去送?” “什么?”这没头没脑的话傅晚佩完全没听懂。 霍泠轻咳一声:“平安符,她们两人的,没给她们的话我去送。” 傅晚佩把钱包丢给霍泠,没有注意到他莫名要当跑腿小哥的反常行为:“早给了啊,我回来当天就叫了同城快递,她们早就用上了。” 霍泠:“哦。” 下班之后霍泠没让陈叔来接,自己开着车漫无目的地瞎逛。 路上拥堵的交通逐渐疏散,车轮压过路旁的银杏落叶,发出簌簌的细小清脆的声音。 不知不觉他开到了清大附近了,秋日满天的金黄,是清大独有的风景,整齐排列的银杏树染上落日余晖,美得像一幅绚丽的油画。 三五成行的路人在拍照,拍风景,霍泠将车速降下来,准备靠边停车时候,两个熟悉的人从校门走出,霍泠下意识踩下刹车。 白落安手上抱着一束向日葵,陈闻时微微低着头给她讲着什么,哪怕隔了一条街的距离,霍泠也能看清白落安在陈闻时说完之后露出的笑意。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轻松的笑。 霍泠慢慢握紧方向盘,盯着对面的人看。 有落叶旋转而下,掉在白落安头上,陈闻时顺手拿走,两人亲密自然的姿势和街边的情侣没有分别。 陈闻时举着落叶,笑道:“记不记得有段时间,有一部韩剧很火,里面有个片段是男女主在银杏树下,男主说接住了银杏落叶,你的愿望……” 他忍笑道:“愿望就会实现,所以那段时间这条街上多了很多专门来接树叶的人。” 白落安想起这件事也笑了,那年这部韩剧爆火,这个梗连她这个两眼不闻窗外事的人都听过,不仅是银杏树,那阵子大家已经魔怔到看到落叶就要伸手抓一把的地步。 她笑:“其实要抓到也挺难的。”她松开一只手,向前随手一抓,然后一片黄灿灿的叶子稳稳落在她掌心。 陈闻时忍俊不禁:“许个愿吧,小学妹。” 白落安把叶子放进花里,叹了口气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七月半不要再长胖了。” “我觉得它长胖不是自己的原因,或许是你的名字没有取好,你换成七月瘦试试。” “不了吧,师兄,这名字不太好听……” “不要嫌弃难听,你要相信神秘的力量……” …… 两人说笑着走远。 霍泠敛着眉头,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他们相携而去的画面几乎看得霍泠心头一凛。 第44章 喜欢 夕阳霞光下并携而立,相谈甚欢的两人并未发觉一辆黑色的奔驰跟了他们一路。 从正门绕到南门,银杏树的黄逐渐被绿意替代,白落安的店就在下个路口的位置。 其实从校区横穿过来要近很多,是陈闻时提议到这条街看银杏两人才舍近求远,绕了这么一大圈。 白落安在校的时候的确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地方,陈闻时这么一说,她立刻就答应了。 霍泠看着两人走进一家招牌上写着七月半的店,过了一会儿陈闻时手里拎着一个素白的盒子出来,坐上自己的车离开。 霍泠记得每个周五是陈闻时值班的时间,看样子是给同事带吃的回去了。 虽然是第一次过来,但霍泠对白落安的店已经不陌生。 傅晚佩,顾惜,陈闻时都在朋友圈转发过,还有吃过一次就彻底被味道俘获的闵言,也当过她的自来水。 他知道包装盒上印的那只简笔画小猫画的是七月半,出自白落安之手。 他知道试营业效果不理想,因为附近甜品店和奶茶店很多,同行竞争很激烈,七月半因为用料好,价格在这一条街上偏高一些,与其他店里低廉的价格相比没有任何优势。 还是白落安特意推出了一款定制水杯,消费达到相应数额之后就免费送杯子,购买饮品的时候自带杯子每单会有相应的折扣以此来培养七月半顾客的消费习惯。 不到一个星期,店就有了人气,而白落安在校内被人偷拍之后挂在表白墙,更是让七月半在清大被熟知。 白落安那张照片火到什么程度呢?就连外校的顾惜都看到了,知道清大新开的那家甜品店老板是个大美人,回家把这件事当趣事讲给傅晚佩听。 那张照片霍泠看过,白落安是个吝啬笑意的人,注意到偷拍的镜头,她看过来的眼神凌厉淡漠,整个人像一尊没有感情的冰雕,还是顷刻间就能把人冻死的那种。 其实远不如她笑起来的样子好看,但这样凌人的冷反倒吸引了一众正值青春的男男女女,误打误撞给七月半打出了响亮的名头。 霍泠停下车,熄了火,松了安全带,就这样盯着人来人往的地方看,看到华灯初上,看到店里从人满为患到零星几个客人走掉。 玻璃墙后有店员打扫的身影,然后灯关了一半,这时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走了出来。 霍泠注意到男孩的脚是跛的,走路左右摇晃,另一个女孩挽着他的手,配合着他的步调,走得很慢。 像是一对情侣。 两人转过身,这时白落安走了出来,两人向她挥手,动作幅度很大,像两只快乐的鸟儿扑棱着翅膀。 白落安笑了一下,挥手和两人道别。 女孩骑上一辆粉色的小电驴,把同样粉色的头盔递给男孩,趁着他戴头盔的时候,女孩再次向白落安挥手,才载着男孩离开。 白落安站在店门看着两人的身影远去,重新回到店里,不一会儿,店里的灯全熄灭,她抱拿着下午抱回来的那束向日葵和另外三人走出来。 锁好门之后,几人分开。 白落安踩着路灯的光,慢慢走着。 霍泠一愣,赶紧发动车,压低车速,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跟着。 不知不觉又跟了一路,直到白落安走入小区,看到门口的道闸霍泠才仿若回过神来一样,紧急调了个头离开。 过了一小会儿,白落安从小区保安的值班亭背后走出来,盯着霍泠离开的方向面露不解。 不过很快她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一开始察觉到有人跟她的时候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几乎以为是以前得罪过的什么人,不过她从路边反光的玻璃观察出来跟着的车是霍泠的时候,悬着的心了地。 虽然霍泠尾随她这件事让她觉得荒诞无比,但以他的人格品行,应该做不出什么别的事了。 再者,她和他已经两清了,难道霍泠是突然想起来五年前两人睡过一觉,要她弥补他的精神损失吗? 可这件事她也不好过,他再有不满,自己也还不了,只能当作两清。 到家的时候七月半热情地在门口迎接,嗲声嗲气地叫,但白落安摸了它两把之后就在房间里就走来走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它空荡荡的食盒。 它耷拉着脑袋默默爬到猫爬架上,看着窗外的灯火阑珊思考猫生。白落安看着故意背对着自己的七月半无奈笑了。 这猫是她七月中旬的时候,刚回镇上的第一天捡到的,那时候它小小一团,正在被其他野猫撕咬,被咬得浑身是血,伤痕累累。 她抱起它的时候它已经快喘不上气了,送到宠物医院的时候医生都说伤得太重没几天可活了。 白落安在安置它的小床前沉默了很久,摸着它没受伤的前脚说如果它能活下来,以后就和她在一起,不会再有猫欺负它,不必再让它受伤,它今后的每一天都不会挨饿受冻。 她会一直保护它,把它当作家人。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还是她口中的话对它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七月半硬生生挺过来了,有几晚上伤口感染发炎,在鬼门关走了几圈,但到底还是撑下来了。 也是因为救它的时候小家伙太可怜了,所以前一阵白落安对它格外纵容,它只要撒娇卖萌讨吃的,她就会给它吃的,结果让一个才不到半岁的小橘早早觉醒了血脉基因,尝到了减肥的痛。 收回视线,白落安把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资料上。过了一阵,她察觉到大腿边靠了一个热源,她垂眸看去,生闷气的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过来了,窝在她身边睡得正香。 咕噜咕噜打着呼噜。 白落安轻轻碰了碰七月半柔软的毛,触及到一手的暖。 当白日的热度散尽,草尖上开始凝结露水,风不是刺骨的寒,但带了湿意拂过脸颊,仍让人感到不适。 灯下的有迟暮的小虫子还前赴后继地扑往光源,霍泠盯着这一幕,陡然生出无边的寂寥。 他不是迟钝的人,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反常已经让他证实一个事实。 第45章 等待 寒气入侵, 刚痊愈的身体不适应这样的冷,霍泠狠狠咳嗽了两声。 在心里的猜测终于浮出水面那刻,他没来得及体会心脏饱胀的情绪,脑海里瞬间想起闵言说过的那句话。 他说:“你这好不容易才回归单身结果刚离婚就发现自己根本不想离婚的话那也太惨了。” 还想起他回答陈闻时的那句“不介意。” 他真的能像说的那样不介意吗? 陈闻时从小就活得规矩板正,私生活干净没有风流债,人品好,温柔体贴,家世优越,长得并不比自己差多少。 一直以来好像前赴后继扑在自己身上的人居多,可单论喜欢,陈闻时这样的才是女孩们真正理想的另一半。 他总是不说这些年单身的原因,现在看来就是在等白落安。直到他和白落安彻底分开,他才吐露自己的感情。 这样周到妥帖的人,和白落安真的很相配…… 回答的时候他的迟疑今天有了解答,他介意,他介意得要死,他不想看到两人那么亲密地走在一起,不想看到白落安和他说笑,不想周围的人用惊艳的眼神看着他们…… 霍泠双手交叠,头垂着,脑子里无数个画面回溯。 一会儿是白落安离开前几次交锋,她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脸和淡漠的眼神,一会儿是旁人口中谈及的她。 最后想起来的是五年前,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掷地有声的那句“喜欢。” 是了,她喜欢自己。 霍泠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里重新聚起了光。 白落安不是妄言的人,她说喜欢那就一定是喜欢,更何况这五年里,处处都是她喜欢自己证据。 他们之间的开始并不愉快,他不是为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找借口开脱,他只是觉得自己情有可原,罪不至死,还有征得原谅的资格。 未来他会用尽全力弥补蹉跎了她喜欢的这五年。 他会全力回应她的喜欢,做一个合格的丈夫,爱护她,疼惜她。 离婚不是结束,而是他们之间新的开始。 他很明白自己有多沦陷于她的温柔,又有多么不舍,窥见了那样坚韧的灵魂之下的柔软,他怎么甘心放手。 能遇到她,是他的意外之喜,是他的幸运。他会努力把这一份幸运找过来妥帖安放。 他不会放手。 血液重新奔涌向四肢百骸,霍泠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听得分明。 心尖上泛起微微的甜,他仰头看着上空,嘴角无意识勾起,他迫不及待想到明天。 想见到她。 第二天一大早霍泠就奔到七月半,他到的时候店里已经开始营业了,店员忙碌着,他找了几圈却没有看到白落安的身影。 点了几道甜品和冰美式,霍泠找了一个显眼的位置,可他坐了一上午都没能见到想见的人。 拦住店员询问的时候,笑容满面的店员瞬间变脸,他得了一个防备的眼神,霍泠只好抬出君越,以证明自己和她曾经的同事关系。 “你别担心,我是小白……在君越的同事,找她是有些事情想和她聊聊,我想问一下她今天什么时候到店里?” 店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或许是看他衣着不菲,气质卓然,不像是学校里专门过来打望的无聊客人,才道:“老板如果要来的话一般都是下午才过来,不过她来的时间不固定,今天她会不会来我们也不知道。” 霍泠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红色纸币做小费,店员见状赶紧摆摆手飞快地跑开了。 开什么玩笑,无功不受禄,这钱他可拿不得。 霍泠笑笑,打量起了白落安的店。 这里面积大约七十多平,装潢精致却不繁复,透着简约大气的美,店里一分为二,一侧是一个小型的书吧,中间做了透明的玻璃墙隔音,这时候有学生模样的青年正在里面阅读。 店里很干净,看得出来她找的店员都很勤快,也很本分,就算她没来,工作态度也很好,对待客人春风化雨,脸上的笑很真诚,不让人反感。 他长得扎眼,刻意收敛了气场还是与这里格格不入,单手支额看着屋外的样子有种不动声色的性感,店里众人的目光齐齐汇聚在他身上。渐渐的,有大胆的女孩过来搭讪要微信,但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女孩们夸张地惊叹了一声,然后满面笑容地走了。 不过后来当有男孩也跟着过来要微信,还越来愈多的时候,霍泠忍不住换到了最角落的位置。 他很少等人,今日才知道等人的滋味并不好受,刚开始激动的心情在一次次落空之后沉寂,失望是钝刀子。 太阳渐渐西沉,要等的人却还没来,霍泠除了中间去外面随便吃了顿饭便一直等在店里。有人进来会有提示音,霍泠无数次抬头,进来的都不是白落安。 或许是不忍看到这么好看的人露出太多遗憾的表情,女孩指了指霍泠的方向,和男孩说了几句话,得了允许之后来到霍泠身前。 “先生,小白姐姐今天可能不会过来了,你找她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需不需要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霍泠目光平和,温声道:“谢谢你,不过不用了,不是很着急的事,我等等也无妨。” 他眼里带笑,接受了近距离美貌冲击的女孩悄悄红了脸,结结巴巴说:“好……那好吧。” 霍泠听她提起白落安的时候熟稔的语气,问道:“你和小白以前就认识?” 女孩点点头:“嗯。” 这是难得的了解白落安的机会,霍泠自然不想放过,他笑意更深,几乎是蛊惑的语气:“我在这里也无聊,你能和我讲点小白的事情吗?” 女孩坐下来:“你想知道什么?” “你和她什么时候认识的?”霍泠问。 女孩防备心很强,模糊道:“很小的时候。” 女孩年纪看着不大,霍泠心中一动,是宁城福利院出来的孩子。 “没有上学了吗?” 女孩不好意思道:“成绩太差了,没考上大学,小白姐姐就送我们去学了烘焙。” “你们?” “嗯。”女孩笑道:“还有小邱哥哥,我们是一起的。” 霍泠笑道:“你们做的甜品很好吃。” 女孩露出一个真心的笑:“谢谢你。” “欢迎光临”的声音响起,又来了新的客人,霍泠说:“你去忙吧,不打扰你了。” “你不问了?”女孩问。 霍泠用眼神示意后厨的方向:“不问了,再问有人就要生气了。” 女孩回头看了一眼,把里面那人的黑脸看个正着,霍泠一副长辈的模样看着两人笑,女孩脸爆红,嘟囔了一句小心眼去点单台帮忙了。 霍泠收起脸上的笑,看着面前的花枝出神。 五年。 他对她一无所知。 第46章 楼下 白落安从成堆的资料里抬头,取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双眼。 这一天的时间没有白费,殷栖交给她的做一个投资组合的风险评估报告她已经完成了大半,再过两天就能交给她。 她仰头靠倒在沙发上,双手伸展,闭着眼睛养神,七月半挑准了时间轻巧地从猫爬架上跳过来蹭她的手。 白落安没睁眼,在七月半头上薅了一把,然后睁眼起身,“好了,知道你饿了,但是只能吃一小份,好吗?” “喵~” 七月半心满意足地吃着夜宵,白落安从冰箱里拿出中午剩下的半个三明治慢条斯理地吃着。 刚解决掉晚饭,白落安就接到保安室的电话,好心的保安大叔提醒她说有个行为诡异的男人在楼下盯着她家看了很久了,让她当心点。 白落安道了谢,挂断电话,莫名联想到昨晚的霍泠。她走到阳台的左侧,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那人赫然是霍泠。 这个小区安保不严,只要认识这里的户主,登记之后就能进来,尽管如此,任何人出现在这里都比霍泠正常。 白落安想破头都想不明白,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嫌自己走得不够远?可宁城这座城市这么大,他们俩活动的范围一东一西,如果不是特意约好几乎不会再碰面。 白落安心里无数个猜测,但最终只是悄然转身进屋,装作没有看见那个人。 霍泠不是会忍的人,或者说,他向来不愿意在不值得的人和事情上忍耐,所以不管他是抱着何种目的深夜出现在她楼下,很快他就会主动出击。 自己只需要等就是了。 霍泠在七月半等到快打烊,知道今天是等不到白落安了,才离开那里,他开着车,不知不觉又到了这个小区。 他登记之后进了小区,也是没有目的地闲逛,他只是抱着看看白落安现在生活的地方的心态,可无意间看到一个窗户上贴着和七月半包装上一样的猫咪贴纸,他便确定了那是白落安的房子。 他不可自控地停到那栋楼下,不可自控地盯着那里。 白落安在七楼,如果她到阳台上来就一定会看到他,他在心里打了无数个草稿解释自己为什么到这里,可惜的是她一次都没出现。 他满腹的借口一个都没有用上。 黑夜会让人升起无尽的勇气,比如昨晚,他笃定白落安还喜欢他,心里万千柔情都有处可栖。 可一个白日的等待便让那些勇气消失殆尽,像一个个梦幻的泡沫,终于迎来破裂的时刻。 他变得不确定了。 白落安的热忱在他漫长的,日复一日的冷漠和忽视中消散了吗? 她是不是有无数个对自己失望的时刻? 因为潜意识里知道答案,所以他连电话都不敢打给她,试图制造偶遇,自然地再和她建立联系。 全新的联系。 但天不遂人愿,他第一次这样茫然,茫然地等,茫然地来到这儿。 暖黄的光熄了,房间里陷入昏暗,白落安借着月色看到楼下的人开着车离开,她抱起七月半走回卧室。 霍泠回到老宅的时候傅晚佩正在追晚间档的连续剧,一口一个哈欠打着却舍不得关掉电视。 霍泠进门的时候吓了她一大跳,傅晚佩都做好准备要被儿子说教了,但霍泠叫了人之后就沉默地坐在一边。 真是反常。 傅晚佩极少在霍泠身上看到这样落寞的神情,她看完最后十分钟电视剧,又花了五分钟在网上看完今晚的剧情解析,这才清清嗓子开始散发母爱:“你怎么了?公司出事了?” 霍泠摇头否认。 傅晚佩蹙起眉:“那你怎么回事儿?丢魂儿了?” 霍泠本想和盘托出,但傅晚佩知道之后痛骂自己是一回事,她要是告诉白落安就不妙了。 他现在一头乱麻,什么都没理清,暂时还不能让白落安知道,他得想出周全的计划。 “没事,就是开了太久的车有些累了。”霍泠站起身,“我上楼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傅晚佩狐疑道:“真的没事?” 霍泠轻笑道:“真没有,君越有事我还能瞒住你吗?都不用我告诉你,新闻早就登出来了。” “说的也是。”傅晚佩深以为然,一会后,她突然反应过来,冲着霍泠的背影大声道:“诶,君越没事,你有事没有啊?” 霍泠摆摆手。 “凶手是那个老头儿。” “臭小子!”傅晚佩骂道,“你妈妈没教过你剧透是不道德的行为吗!” “啊!——” 霍泠靠脚步不停,闪身进了二楼卧室。 门关上之后,他脸上的淡笑就散了,大床上两个枕头并排,三个月过去早就更换了新的,上面一丝白落安的痕迹也没有。 霍泠只是想到那一次,她手受伤了在这里休养,那时候他做了什么? 他想起来了,他还特意让张叔调了监控出来,因为他觉得这伤来得蹊跷,那时候白落安的项目需要拿到临省政府的支持,他以为她是为了顾惜家的助力,还因为这件事惹了顾惜生气。 霍泠的心抽疼了一下,手指蜷起又松开,他后悔,可再后悔也没有用了。 她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他在门后静静站了好会儿,然后才进了浴室洗漱。 第二天一早下楼,赵姨和张叔正在张罗早饭,两人闲聊的时候抑制不住兴奋的语气。 霍泠见状便顺口问了一句。 张叔高兴地回道:“阿德马上就回国了,今天下午的飞机。他这动了好几次手术,病情终于稳定下来,可以回来和我们这些老骨头聚聚了。” 霍泠拉开椅子坐下,笑道:“有两年没见了,等会我去机场接德叔吧,做些他爱吃的菜。” 德叔是霍老爷子的伴读,两人自小一块长大,风风雨雨几十年,为霍家操劳了一辈子,早已是家人般的存在。他前两年生了病,远赴y国治疗,这一走就是两年,霍老爷子走的时候他坚持要回来送自己的好友一程,但他病情加重,不能长途飞行,霍泠劝了很久。 德叔回来,他一定要亲自去接。 而且,有件他怀疑了很久的事情,如今知道内情的人只有德叔。 他必须弄明白。 第47章 真相 老人家刚回,霍泠离婚的消息便没有告诉他,饭间德叔问起,只说白落安有事没有回来。 霍泠和白落安一向是这样,不是你忙得脚不沾地就是我连轴转见不见人影,德叔没有多想。 只在席间温言规劝霍泠:“你们年轻人不要总想着工作,工作是做不完的,多花点时间给家里人。人这一辈子,说长也不长,有时候回过头一看,忙活了大半辈子,拥有的东西反而少了,很多东西都错过了,你后悔了,但后悔了也不能再重来一次,所以啊,要懂得珍惜身边的人。” 霍泠认真听着德叔的教诲,心里思绪万千。 晚间,书房里,头发花白的老人捧着老友的旧照片泣不成声。 德叔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擦泪,声音里带着浓烈的颤意:“我不该走那么远的,明明知道他的身子骨也不好……” 时至今日,他仍后悔自己没能够送别自己的老友最后一程。 早年间宁城不像如今太平,霍家也并没有如今这般傲然于几大世家的实力,为了拿到一个资源背后打得不可开交,激烈的时候开火的时候都有。 德叔的伤就是早年间为了给霍老爷子挡枪受的,当年勉强保住一条命,老了被病痛折磨,而心外科最好的医疗资源在y国,德叔不愿意离开,是霍老爷子把人亲自赶上飞机…… 这一别就是阴阳相隔。 霍泠小心地扶着颤颤巍巍的德叔坐下,温言劝慰,好一会儿,他才从巨大的悲痛中平复。 霍泠给德叔倒了水,坐在一边把这两年君越的情况简要地说给德叔听,重大的项目,集团战略,发展方向…… 德叔听后不禁点头:“霍老把家业交给你,你没有让他失望。” “德叔,我只是延续了爷爷和您的努力,不算什么。”霍泠心里清楚,君越如今的成绩万万不能算在自己头上,老人殚精竭虑为他铺好了路,他从霍老爷子手上接过的君越就已经具备了远航的条件。 听了他的回答之后,德叔满意之色更重。 自满者败,自矜者愚。 霍泠身居高位,就必须有这样的清醒。霍老舍了几个儿子,把君越交给霍泠,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德叔,这些东西,您看看。” 霍泠说着从旁拿出一叠资料交给德叔,德叔取出一副老花镜戴上,仔细地看起来。 霍泠将落地灯打开,而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德叔的反应。 果然,这份资料并未引起一丝波澜。 老人注重亲情,远比年轻人更看重家族血脉,像霍言这样勾结外人的行为更是为他们所不忍。 德叔的淡定只说明一件事——他,更准确地说是霍老爷子和他,早就知道了。 心里有个荒诞的猜测浮现,霍泠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德叔老谋深算,自己千万要稳住才能从他嘴里套话。 “你准备怎么做?”德叔放下手中的资料,看向霍泠。 霍泠:“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那你二叔这边呢?你准备怎么处理?” 霍泠低下头征询意见:“您的意见呢?” “你是霍家的当家人,又是你的二叔,该由你来做这个决定。” 霍泠沉吟片刻:“三叔在国外这么多年难免孤单 ,正好二叔过去两人可以做个伴,免得忘了兄弟间的情谊。” 德叔笑道:“你小子早就想好了,装模作样来问我这老头子。”片刻后,德叔缓缓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霍泠眉眼间尽是冷意,但细看之下,还有些深不见底的伤痛:“德叔,我其实,有些想不明白。” 德叔看了一眼霍泠,知道这件事对他的打击颇深。 霍泠的父亲从未尽到为人父的责任,他的世界里关于父亲的所有都来源于这个叔叔,二十几年的亲情一朝化为虚有, 真相甚至比想象中更难堪,他心里不会好受。 亲近在乎的人给的伤痛是成倍的。 “……”德叔长叹一口气,“罢了,告诉你也无妨……你二叔是你爷爷在外面的孩子。” 霍泠猛地看向德叔,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不怪他如此震惊,他的奶奶去世得早,但在他记忆里两个人感情甚笃,他奶奶是个脾气暴躁的小老太太,发起火来霍老爷子在她面前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他爷爷怎么会做出对不起奶奶的事,奶奶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德叔像是明白他的想法,感叹一声:“你爷爷遭人算计,回来之后给你奶奶跪了三天三夜,自己抽自己,命都没了半条。后来外面那女人抱了个孩子来,人得了病,已经活不长了,你奶奶看她实在可怜,就答应下来把孩子收进了霍家,取了名字,行二。” “只是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她做不到完全不介意,你奶奶不亏他生活用度,但不会像你父亲和三叔那样尽心……你二叔可能听了些闲话,以为他的母亲是霍家动的手……他恨霍家吧。” 霍泠垂眸一言不发。 德叔也沉默着。 过了许久,霍泠牵出一个勉强的笑:“这些都是小白查到的,我对不起她。如果那几年我不那么固执,非要和爷爷对着干,听得进爷爷和您的话,也不会让她白白浪费这五年的心血在这些事情上。” 德叔浑浊的眼神落在霍泠的脸上,霍泠继续道:“本来一句话就能点醒我的事情,非要让一个女孩搅和进霍家的浑水里。她这几年又要查公司的人,还要自己站稳根基,真的很辛苦……我……我还对她那么不好,做了很多混事。” 半晌,德叔问道:“你都知道了?” 霍泠太阳穴的神经一跳,在德叔探究的神色之下缓缓点了一下头:“我知道……那天的事不是她做的,我冤枉了她很久。” “唉。”德叔移开视线,无奈地摇头:“你别自责,要怪就怪缘分吧。你爷爷是察觉到沈家和霍言的异样,但那时候我们找不出证据,只是有所怀疑,你偏偏和沈家那丫头要在一起,死也不愿意低头。闹那么僵,我们告诉你你也不会信。你爷爷这辈子最重要的一是你奶奶,二就是君越。” “三个儿子没有一个能担当得起君越的担子,他不敢拿你冒险。那几年沈家势力不小,他担心你年轻沉不住气打草惊蛇,把这件事扫干净了,做了恶人棒打鸳鸯。” 德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沈家好歹也是一家大族,却做出这种给人下药送女儿的无耻行径,还好那天是小白,人刚好也喜欢你,老爷子干脆将错就错。” “小白身世坎坷了一些,但品行端正,你啊,是因祸得福。” 霍泠呼吸和声音都变得迟缓。 “是,我很幸运。” 第48章 补偿 舟车劳顿,情绪大起大落,德叔身体承受不住,叙完话后就歇下了。 霍泠来到院子里,独自消化刚刚从德叔这里得到的消息。 给他下药的人沈家,不是白落安,尽管心里早有预料,但证实之后,霍泠心中仍然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如果不是她,那这几年自己所作所为……他都做了什么? 冷漠,无视她,任由她背负莫须有的骂名和嘲弄,被人轻贱,自己对她处处防备,总是用最坏的恶意揣测她,不许她和自己的家人接触。 从来没有认真听她说过一句话,也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为她说过一句话,维护过她半句…… 他为了试探沈家对沈清漪处处维护,那段时间她在公司又遭受了多少非议,他没有在乎过。 难怪手伤得那般严重却为了工作上的事一拖再拖,陈闻时说留了病根下来,现在一到阴雨天气就会疼,她是看到自己和沈清漪亲近,想快点给她腾位子不耽误他们俩,所以把自己的身体放在了最后一位。 她这样,都是被自己逼的。 这五年,这段婚姻给她的全是难堪。 可这五年,她却替自己查清了所有的一切,为自己做了五年的醒酒汤和早餐,君越的压力她为自己分担了一半,连离开之前,都替自己面面俱到地考虑了…… 五年,整整五年,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年华,对爱情最渴望最憧憬的时光,她却被自己伤的遍体鳞伤。 霍泠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昨天没有在七月半遇到她,避免了他在她面前蠢态百出自以为是地说原谅。 他恨极了五年前愚蠢的自己。 他发现自己未必多喜欢沈清漪,在爷爷反对之前就已经计划着提分手,但爷爷强硬的态度触及了他可笑的自尊心。 从小就被规划好一切的生活让他心生抵触,但碍于自己唯一继承人的身份,知道君越是自己的责任所在,所以从没有在公事和爷爷对抗。 所以唯一一次叛逆,就是为了自己的感情问题,他以为爷爷控制欲强,连他的感情都要掌控,积压已久的情绪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他那段时间连家里都很少回,日日留宿公司,所有人都信了自己真的情根深种,非卿不可,但他其实只是借由这件事反抗罢了。 所以爷爷没有贸然说出他的疑虑,那时候说了,自己肯定会以为是他用来逼迫两人分手的借口,其中一人还是自己自小便当作父亲的叔父。 沈家以为拿捏住了自己,见老爷子态度强硬,所以迫不及待向他动手,时间也是他们算计好的。 霍老爷子的寿宴,众目睽睽之下,两家又都是宁城有头有脸的家族,再如何,霍老爷子也无法再拒绝。 幸好那天是白落安。 她颇受霍老爷子喜欢,所以寿宴上她也在,偶然也喝下了不干净的酒。 事后霍老爷子亲自把痕迹处理干净,把沈家排除得干干净净。 老爷子应该和她说过什么,以白落安的性格,只要霍老爷子开了口,不管心中愿不愿意,她一定会啊答应下来。 霍泠想象着那时候的场景,白落安没有拒绝,但她的眼睛里一定没有一丝欣喜。 谁会希望自己以这样丑陋的面目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所以那十个点的股份并不是白落安里口中说的那样,是老爷子给自己另一半的礼物,而是对她的补偿。 “傻姑娘。”霍泠从肺腑中吐出这三个字。 怎么会……这么傻啊。 夜空像一层不见光的厚布铺就而成,黑沉沉压下来,沉得人喘不上气,浓重的黑色里难以窥见半分月光,霍泠抬头试着寻找一丝星光,可直到眼角都酸涩,还是一无所获。 接下来两天或许都是阴天,但愿不要下雨,不然她的手又要疼了。 他在院子里站了许久。 白落安收好茶几上的资料,装进下层的抽屉里放好。 七月半很乖,不会挠家里的沙发,也不爱从高处推东西砸到地上,但就是喜欢用爪子勾破纸玩。 昨天她忘记收资料,早上起来发现文件上尽是它的指甲抓破的洞。 白落安逮着它数落了一顿。 今天她记着把资料收好,七月蹲在半人高的猫爬架上舔爪子,眼睛时不时偷瞄这边,眼铮铮看着最后一沓纸被放好。 它遗憾不已。 哪个小猫咪咩有一点自己的爱好呢。 白落安看时间还早,于是拿出平板在美食区找了个视频看起来。 每隔一个月,七月半会推出两款新品,十一月的新品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现在要为了十二的新品和圣诞限量版甜点做准备。 做美食需要灵感,更需要日常的积累,空闲下来的时候白落安就在研究这些。 新品做出来之后要先拿给周围的人试验,然后再根据大家的意见改进,某种程度来说和做实验一样,要找到最符合大众口味的配比。 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最后的调整她都是交给小邱做,她的味觉没有小邱敏锐,尝不出细微之处的差别。 想到小邱,白落安不可避免地想到他的腿。 小邱的腿是天生的,这些年里她找过专家给他诊治,但得出的结论都不容乐观,进行手术的费用高昂是其次,风险也大,白落安一直不死心,想着改天问问陈闻时,看能不能请到最权威的医生。 小邱今年才刚18岁,他还有大好的人生…… 白落安思及此,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视频里已经播放到隔水融化白巧那一步了,她没跟上,把进度条拖到开头的位置。 三十分钟的视频结束,她脑海里隐隐有了一个雏形,打开手机准备记录在下来,发现陈闻时给她发了消息。 白落安先打开备忘录记下自己的思路,然后才点开微信。 陈闻时先叮嘱她日常小心手,然后说她周三是一个晴天,问她有没有时间去看郊区的凤隐山看枫叶。 白落安问道:“还有谁?” 陈闻时那边很快回复。 【阿泠周三有酒会。】 【去。】 【好,早上十点,我来你家楼下接你。你可以睡个懒觉。】 【谢谢师兄。】 刚准备收手机,保安大叔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妹妹,那个男人又到你家楼下来了。你仔细瞧瞧,认认清楚,是不是昨天那个?这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开的还是豪车,不会是什么变态要对你图谋不轨吧!你一个人住,可千万当心啊。” 白落安站在昨天同样的位置上,蹙眉看着楼下的人:“是我认识的人……没事,让您担心了……他……他不是变态……对,他这两天脑子不太清醒。” “好的,谢谢您了,有事我一定第一时间请您帮忙。” “好的,再见。” 第49章 名片 “霍总,这是我查到的宁城口碑最好的中医康复科医生,这是他的联系方式,我已经打点好了,如果要去的话直接联系他,确定时间去诊疗就好了。” 霍泠从章书手中接过名片:“辛苦了。” 德叔只在老宅住了一晚,次日便被家里人接回了自己家。霍泠这天提前从公司回家,陪着老人用过饭,亲自把人送到他的住所。 德叔有一个儿子,已经结婚了,两个小辈都孝顺,赡养老人很尽心。 昨天他的儿子知道德叔要在老宅缅怀故人,就先回来准备,家里早已请来了专业的护理人员,霍泠过来的时候,一家人站在门口迎接。 两家小辈虽不如两位老人有过命的交情,但关系不错,霍泠和他们聊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 回去之后,正见到傅晚佩指挥着张叔和赵姨在打包东西。他随意扫了一眼,都是些补品,瓶瓶罐罐塞了满满一箱。 “给小白送的?” 他明知故问。 傅晚佩的语气慢悠悠的,眼神还在检查有没有遗漏下来的:“是啊。” 霍泠语气自然接话:“我帮你送吧,我现在刚好没事。” 他也能趁这个机会把医生的联系方式给她。 大家都在忙,没人注意到他不自然的神色,傅晚佩摆摆手:“不用了,明天我自己送过去。好多天没见到小白了,挺想她的。” “哦。”霍泠在沙发上坐下,医生的名片就放在左边胸前的口袋里,薄薄的一片纸,烫得他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思索着怎样开口才尽可能表现得自然一些,几人已经装完了。 傅晚佩拍拍手,轻快地说:“好了,就等明天了。” 修长的指尖搭在膝盖处一下一下轻点,霍泠刚想好措辞,手指探进口袋边缘:“妈,我——” 傅晚佩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霍泠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先接电话吧。” 傅晚佩接起电话,半分钟之后惊喜地问道:“真的?那我和你一起。” 挂掉电话,傅晚佩笑眯眯地看着霍泠:“明天桐城有场拍卖会,有套帝王绿翡翠珠链我看上很久了,这次终于有机会拍了,你文姨今晚私人飞机飞过去,我准备和她一块儿,这些东西你帮我送给小白吧。” “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霍泠摇摇头,“没什么,祝你和文姨玩得开心,你的消费我包了。”他倾身从茶几上勾起车钥匙 ,抱着纸箱往外走。 傅晚佩笑骂一声:“我用得着你?你妈有的是钱。” 霍泠头也不回,几步就走得没影儿,傅晚佩对张叔和赵姨说:“也不知道在急什么?!后面有鬼啊?” 张叔笑了笑没说话。 “算了。”傅晚佩也觉得自己骂得好笑,站起身,欢喜地准备出门了:“赵姨,帮我把那个22寸的行李箱拿出来吧。”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白落安正看着锅里又蓝又灰的不明粘稠物发呆。 她很少会有翻车翻得这么彻底的时候,明明在上一个步骤一切都发展得很好。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她一边回想着刚才的步骤,一边从猫眼里看出去。 小区的保安大哥很热心肠, 虽然解释过霍泠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人,他还专门给她送来了《独居女性生活指南2022版》。 其中第一条就是开门前一定要看清门外的人是谁,不要轻易给陌生人开门。 很好,是认识的人。 保安大叔口中的“变态男”来了。 霍泠按下门铃之后就一动不动地盯着门上粘贴的七月半看,他有些微不可察的紧张。 屋内响起轻轻的脚步声,霍泠喉结一滚,忽视自己过于急促的心跳,摆出最自然的状态。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接着白落安从里面走出来。 楼道的灯是明亮的白色,照映之下两个人的影子短暂交叠,白落安矮霍泠一个头,纤细的身量被霍泠笼得严严实实。 门被她反手带上,没关,但这个动作刺得霍泠心下一窒,他抿了抿唇:“我妈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我给你送过来。” “你的地址也是她给我的。” 白落安静静注视着霍泠,几秒之后看向他手里的纸箱,伸手道:“谢谢佩姨,给我吧。” 盒子里的东西都是干货,不算重,想说帮她搬进去这个理由好像站不住脚。 霍泠犹豫着递过去,白落安走进一步,单手从底部托起接到自己怀里,她回身用肩膀抵开门,把纸箱放到门边的壁柜上,转过身的时候再带上门。 一气呵成。 “谢谢你专程送过来,下次如果佩姨还让你送的话,我自己过来取就好了。” 霍泠的目光克制地落在白落安脸上,浅紫的家居服衬得她很白,她抬着头,说话的神情很认真,好像傅晚佩让他过来送一趟东西是很为难他的一件事。 睫毛根根分明,瞳仁漆黑,在暗处也亮得惊人,脸颊沾了一些白色粉末和鼻尖的浅褐色小痣冲散了她的冷淡,霍泠轻声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白落安一愣,“抱歉,家里养了猫。” 一开始霍泠根本没反应过来猫和不邀请自己有什么冲突,可得益于良好的记忆力,他很快从脑海里翻出一个画面来。 五年前,刚搬进青山的别墅,似乎赵姨来问过一次能不能养只猫。 他瞥见白落安好像蹲在一边给一只受伤的流浪猫换药,知道赵姨是帮她问的,所以故意说了不许养,说猫很脏。 霍泠沉默下来,话是他亲口说的,难道要和她解释他不是真的不喜欢猫,也不是嫌猫脏,他那时候只是对人不对事吗? 又有什么区别。 白落安没说话,她不是在翻旧账,也没必要,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霍泠的神情她看不懂,所以她耐心等待着。 可过了一会儿,霍泠却从胸口拿出一张烫金名片来:“这是我……我妈帮你找的康复科医生,这个医生医术口碑都很好,那边什么都安排好了,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就打给他,约个时间去看看手。” 白落安拿过名片,看着上面熟悉的名字,心道她当然知道这位医生的医术口碑都好。 能被三个人同时推荐的医生,能不好吗? 三个月前,陈闻时给了她一张名片。 刚搬进这里那天,傅晚佩给了她一张名片。 现在,霍泠也给了她一张名片。 第50章 交易 白落安面色如常,收好名片:“替我谢谢佩姨,我会去的。” 霍泠俊美朗目因为逆光更显深邃,眼睑半垂,薄唇微抿的样子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失落。 楼道间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的静默暗下来,白落安双手合十,拍了一声。 白落安等得有些不耐的时候霍泠总算是说起了正事:“……德叔回国了,我二叔的事情他知道了,他身体还没恢复好,所以我们分开的事情就还没有告诉他,我想请你帮忙,先瞒他一段时间可以吗?” 白落安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好。” 如果霍泠是为了这件事纠结,那就说得过去了。 又要像以前那样在长辈面前装模作样,他百般难受再正常不过。 德叔算霍泠半个爷爷,霍言的烂事他不在意,但也没必要在这时候再让老人伤心,所以白落安答应得干脆。 “过两天,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他,可以吗?” “可以,你告诉我时间就好。” 霍泠勾了一下唇角:“谢谢你。” 白落安摇头不语。 对她好的人,她向来都记得很清楚。 这些并不能算作在霍泠这里等价交换的交易。 这时门边窸窸窣窣传来一阵响动,两人垂头看去,半指宽的门缝里挤出一个橘黄色的毛绒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 霍泠和那双懵懂的眼睛对上,骤然一愣,还不等他好好看清楚,白落安就挡住它往外探的身子。 “喵呜。” “没事的话……” “它很可爱。” 两个人同时开口,白落安轻轻笑了一下,收下了霍泠对七月半的夸奖:“谢谢……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不送了,霍总。” “好,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霍泠看着门在眼前合上,过了很久他还在站在那里,头顶的灯再一次熄灭,他慢慢转身离开。 白落安像一颗滑不溜秋的球,握不住抓不紧,毫无缺陷,他好像拿她毫无办法。 那张名片被白落安撕碎之后扔进了垃圾桶,连同这两天在楼下看到霍泠的郁气一起。 周三这天果然和陈闻时说的那样,是一个晴天。 九点四十,陈闻时出现在白落安路楼下,准备等到十点的时候打电话给白落安。 他白衣黑裤倚在车门边,褪去板正的衬衣西裤白大褂,穿了一身休闲装,和身后越野 白落安走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幅美男和帅车的搭配,陈闻时看到她出现,站直了笑道:“不是说了十点叫你的吗?” 白落安刚露出一个笑,车后座的车窗落下了,伸出一张略显尴尬的笑脸:“那个……哈哈,我也在,白总,早上好哇……哈哈哈。” 闵言一手扣着脑门上的发带,一手小幅度低地挥动着。 白落安点点头算作回应:“早。” 陈闻时打开副驾驶车门,“都认识的,就在路上说吧。” 白落安坐上车之后,陈闻时坐上驾驶位,陈闻时点火上路。 开出小区之后,陈闻时问道:“吃早饭了吗?后面准备了吃的和喝的。” 闵言闻言打开自己鼓囊囊的背包,凑上前给白落安看:“你看看想吃什么?” 背包里面包和饮料各有好几种,白落安道:“给我一瓶水吧,谢谢。” 闵言左手拿出一瓶百岁山,右手拿出一瓶依云,问道:“你喜欢哪个?” 白落安就近拿了百岁山:“都可以。” 闵言愣愣地:“好。” 这种情况之下,闵言一般都会给女士拧开瓶盖之后递过去,但白落安…… 他不敢。 以前嘴上说得厉害,好像多看不上人家似的,但其实闵言和白落安面对面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很少很少。 刚刚白落安看过来那瞬间他背都差点弯了,恨不得当场叫一声姐,虽然他比人家大。 两岁零三个月。 这妹子的气场真的有些压人呢。 他不就是想来凑个热闹看自己兄弟追女孩子嘛,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么多。 不过不一会儿,闵言发现白落安其实还蛮好说话的,并没有因为过去的龃龉冷落他,而且他们的话题她都能接上几句,不懂的也很坦然,完全不是他以前以为的除了工作一无所知的枯燥的人。 两个小时的车程之后,三人到达凤隐山山脚,和陈闻时的朋友汇合。 除了图遇外,其余人都是第一次见白落安。 远远看到陈闻时的车停下,然后三人走过来,陈闻时和白落安打头,闵言跟在两人后面。 陈闻时和白落安都是白衣黑裤的休闲打扮,两人身高腿长,走过来的时候像是在给身上的衣服拍广告似的。 “老公,我们也买一套这样的情侣装吧,真好看。”有个女生出声。 走近了,看清脸的时候众人默默抽了口气。 真带劲儿。 白落安扎了高马尾,头型连同脸部的线条饱满流畅,五官像是精心雕琢而成,一笔一画都透着造物主的偏爱,配着身上那股子冷冰冰的感觉,像是看到冰原的玫瑰。 惹人深陷却深知那是触不可及的美,谁能融化一座冰山? 图遇还是习惯叫她白总,白落安已经不是君越的副总了,再这样称呼有些不合适,就让图遇叫她的名字,但图遇一时间改不了口。 陈闻时彼此简单介绍了一遍,介绍到白落安的时候称呼不是朋友而是小师妹。 白落安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但其他人心照不宣。 陈闻时淡笑任他们戏谑,怕朋友没分寸让白落安不舒服,于是用眼神示意大家收敛一点。 凤隐山不高,上去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秋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很舒服,众人边聊天边欣赏风景上山。 陈闻时的朋友们得了警告,谈的话都很有分寸,没有过界,气氛很融洽。 闵言走在最后,突然想到好像只有有点怵白落安。 是自己太弱了吗?不应该啊。 还是白落安是故意的? “闵言,跟上了。”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白落安见他一个人落在后面,出言叫道。 “来了。” 闵言应了一声,赶紧走了几步跟上大队伍。 刚刚的问题被他抛在了脑后。 第51章 利剑 下午的阳光将地面镀上一层碎金,秘书室的众人伸伸懒腰,端上咖啡杯到茶水间倒咖啡醒神,总裁办的霍泠仍埋头于工作,时至今日,副总经理这一职务仍然空缺。 他一力承担了两人份的工作量,总裁当得比鸡都勤劳。 手下的人以为霍泠在玩什么宫心计,一个个竞相表现,工作干劲十足,但真实的原因不过是霍泠看他们谁都不满意。 谁都不如白落安。 尤其是真相大白之后,那些被自己刻意压制的欣赏如开闸泄洪般势不可挡。 可霍泠看得出来,白落安是真心喜欢现在的生活。即便再想她回来,他也没有开过这个口。 想来可笑,霍泠也没想过不到4个月的时间,一心想驱逐的人现在成了自己求而不得的人。 待会有个酒会,政界商界的人总喜欢搞这样的场子彼此试探,霍泠摇摇头,把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念头赶走,专心处理起工作来。 到了时间,章书拿着熨烫好的西装领带和腕表出现在霍泠的办公室。 二十分钟之后,两人从君越出发。 这种场合对霍泠来说游刃有余,他从小就随着霍老爷子出入各种商界名流的酒会。 霍老爷子从不掩饰对他的偏爱,举霍家之力培养的继承人,这种场合矜贵从容,滴水不漏。 让霍泠满意的是今天的酒会宁城新上任的一把手意在促成一套新的管理方案,事关重大,就没有不长眼的往他身边塞不三不四的人。 其实从很早之前,他尚未成年时这些事就没断过,婚后有些人收敛了些,但仍有不死心的人,明里暗里防不胜防。 他每次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被不明的男人女人睡了。 其他的不说,光是脸这一项,能入他眼的人也没几个,真上了套,说来说去都是他血亏。 闵言借他的名,他做个样子逼一逼白落安,两全其美。反正他们这个圈子,名声是最不值钱的了。 以前处处谨慎,最近这段日子外面的人或许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现在自顾不暇,实在是烦不胜烦。 幸而自己的朋友都是口风紧的,要是把离婚了传的满大街都知道了,可以预料他接下来的生活会有多水深火热。 自白落安走了之后,他才慢慢品出了一些为人丈夫应该具备的责任感来。 这首要的就是洁身自好,他做到了,但他败坏了的名声得慢慢找补回来。 今天的酒会一群老狐狸你来我往地推拉,以往霍泠总会有几分不耐,但今日他的语气都要真诚柔和了不少。 只谈正事才好。 他一笑,气氛都好上了几分。 晚八点,出尽风头满意的,妥协的,着急回去召集高层商议对策的人都挂着意犹未尽的笑。 霍泠胃里有几分难受,接过章书递来的药服下,仰头靠着椅背休息。 药好苦,好难受,好想喝家里的醒酒汤。 霍泠在心底叹了口气:没有了。 一路无话。 霍泠喝的不多,到达青山的时候已经醒得七七八八了。 酒会上没吃什么东西,提前吩咐家政给他煮了面。 他进门的时候水刚刚烧开,霍泠冲了个澡换了衣服下来,面和几碟小菜正好摆上桌。 不知怎么的霍泠看着碗里的面却突然没了胃口,他让家政先离开,等了一会才拿起筷子吃起来。 张叔请的人,做的饭应该是合他胃口的才是,可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他觉得有些咸了,汤底的味道太浓了,面的硬度也不合适…… 吃进胃里不舒服。 不如白落安做的。 霍泠知道自己好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原本握在手里的糖丢了,所以他看全世界的糖都不顺眼了。 他的下属个个都是世界排名前十的名校出身,只需稍加历练便足以胜任,但他总能挑出新毛病。 家政考了营养师证,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被他处处挑剔。 他不是非要白落安给他卖命,也不是想白落安给他洗手作羹汤。 他只是想那个愿意呆在他身边,那个喜欢他的人回来。 继续呆在她身边,如果能继续喜欢他,那就再好不过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好喜欢她啊。 机械地吃了几口,喉间的涩意堵窒,他放下筷子,垂眸看着没动几口的面。 那天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白落安突然拉开门,门缝里挤出半道光,落在他身侧,他站在阴影里听见她一字一句道: “霍总,我想我传达得已经很清楚了,你和我的交集止于手续办好的那天。可佩姨,张叔,赵姨,德叔,闻时师兄……他们我没办法不联系,所以难以避免偶尔会打扰到你的生活,我很抱歉。” “但是,请你放一千个心,我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也不会动任何不该有的念头。我说话算话,做了承诺就一定会遵守。” “最后,祝你和沈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一切归于沉寂,那一刻,霍泠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白落安不喜欢他了。 这两天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他一个27岁的大男人如果因为这两句话消沉那未免太可笑了。 所以他照常工作,照常社交,所有人都看不出来他刚经历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失恋。 他还是那个骄矜的霍泠。 可现在这一刻,他骗不了自己了。 他从来没这么强烈地意识到喜欢一个人会有多让人情难自控。 也从来没有意识到,喜欢的人一句话也能做利剑,伤人于无形。 面凉了,一层薄薄的油凝结在表面,霍泠彻底失了胃口。 站起身走上楼,书房里的灯亮起,试图用工作转移心里的闷痛。 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响起。 霍泠点开,是他和陈闻时,闵言的三人群。 点进之后只见到一个提示。 【闵言撤回一条消息。】 霍泠发了个“?”。 闵言:没事没事,发错了哈哈。 霍泠眉头皱起,把手机放到一边,一会后,他再度拿起,点开闵言的微信相册。 不久前他刚更新了九宫格的图。 八张自己的怼脸自拍,霍泠快速划过,停留在最后一张照片上。 很多人。 霍泠一眼见到情侣装打扮的白落安和陈闻时。 全身的血液在此刻冰冻,他感到彻骨的冷。 比痛更痛的事,他今天知道了。 第52章 买房 在让人溺亡的静默之下,霍泠艰难地喘息声就显得格外突兀。 他按着胸口,自虐般紧盯着照片上的人。 他心里的侥幸顷刻间瓦解,白落安不喜欢他了,那没关系,他努力把人追回来就是,可如果她喜欢别人了呢? 他要怎么办? 霍泠脑子里一片空白,胸口像破了洞,倒灌进下个季节的寒风。 拨号的时候差一点点错,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是煎熬,未知的恐惧让他心悸。 前方会是万丈深渊吗? “阿泠,这么晚不睡啊?”闵言看清是霍泠来电,伸出一只湿漉漉的手接通。 进行任何运动之后泡澡都能让人极度舒适。 温热的水流在胸前的荡漾,沾着一层水光的胸肌看着像一块甜点,闵言遗憾浪费了今晚的春光。 霍泠的声音有些哑,透过手机听筒,像被抽干了水。 “有些无聊了,找你聊聊天。” 闵言挑眉:“你说工作?真是难得啊,居然能听到你说出这句话。” 霍泠语调四平八稳,“本来不觉得,看了你们今天都在玩,我也想罢工了。” 他吐槽的口气太过正经,闵言欣慰于霍泠终于知道冷冰冰的工作哪有外面的花花世界绚烂多姿。 当然这只是霍泠的玩笑话,闵言知道霍泠自出生开始就承载着霍老爷子的期盼,他根本甩不开自己身上的担子。 自己是个不成器的,家里担子落不到自己身上,怎么玩都无所谓,但霍泠不能。 不过听工作狂一本正经说这话有种莫名的诙谐,闵言哼哧哼哧直笑。 “今天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问起这个闵言嫌弃地撇了撇嘴,“能有什么有趣的事啊?我还以为闻时今天要给小白表个白什么的,结果搞半天他说去爬山就真的只是爬山!害我这一天累得跟条狗似的,可什么热闹也没看着……” 后面的话霍泠根本没听清,闵言发泄一通住了嘴后,半天不见霍泠开口,他看了眼手机,没挂断啊? “喂喂喂,你听得见吗?” “听见了。”霍泠从喉咙挤出几个字:“我现在有事,先不和你说了。” “行吧,大忙人,过几天出来喝酒。” 霍泠捏着手机,半晌才悠悠吐出一口气,这口气像个开关,吐出来之后他的大脑才重新开始运作。 关心则乱。 陈闻时和白落安的衣服分明是两个不同的运动品牌,只是休闲运动款的衣服大抵上都是那些款式,才让看的人误会了。 虚惊一场。 但他的神经并未因此松懈下来,今天不是,难保明天后天不是。 白落安的交际圈他一无所知,除了陈闻时之外,还有别的人呢? 睡前,白落安绕到阳台朝楼下看了一眼,没有再看到霍泠的身影,两天不见人影,想必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她突然笑笑,笑自己真把霍泠当变态看了。 霍泠像是往常一样,在保安亭窗边停靠,对值班的保安大哥道:“麻烦您登记一下,我找11栋7-13户主。” 一位保安正要把登记的纸和笔递给霍泠,另一个刚准备进门的人却突然出言阻止。 “老陈,等一下!我来我来我来。” 老陈手一顿:“老李,你来了!”他转头对霍泠道:“我换班的时间到了,让老李给您登记。” 说完他把本子留在桌上,转身离开。老李走过来捞过本子,警惕地看向霍泠。 这车这人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整个小区找不出这么有钱漂亮的男人,远远望了一眼他就认出来这人就是天天来这个小区蹲人的男人。 前两天就算了看起来还比较正常,昨晚上从凌晨一点站到五点才走,今天这大晚上还来! 说他不是变态谁会相信啊!正常人哪有这样的? 小姑娘说是认识的人,但社会新闻上熟人作案的海了去了,年轻人防范意识薄弱,要真是出事了可什么都来不及了。 正义感爆棚的老李坐不住了,严肃道:“抱歉,我们需要和您核实一些信息,请问11栋户住的名字叫什么?” 霍泠第一次被这样不客气地语气盘问,愣了一瞬才回答:“白落安。”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霍泠沉默。 老李心中冷笑一声,呵! 他就知道,果然有问题。 “抱歉这位先生,现在我们的安保升级了,不能让无关人员进入小区,可以麻烦您和户主联系一下吗?我们和户主确认无误之后才能放您通行。” 霍泠又一愣,一天之内就完成了安保升级? 此时他也反应过来这个保安是在刻意在针对他了。 “夜深了,她睡下了。” 老李咧了咧嘴,可脸上却没有笑的模样:“关系到自身的安全问题,我相信她能理解也愿意配合我们工作的。” “或者您打电话不方便,我来联系白女士?” 事已至此,霍泠知道保安是不会放他进去了,他挂档倒车,对尽责的保安道:“不打扰她了,麻烦你们了。” 老李把登记簿一合,深藏功与名。 晚间十点半,章书收到大boss的信息。 【清大建宁路77号,锦澜苑小区,11栋,帮我买一套房。】 24小时stand by的章特助一手点开ipad一手回复霍泠的消息,展现了极高的效率和专业素养。 【好的霍总,对户型朝向楼层有什么要求吗?】 霍泠:没有。 霍泠:再买个车位。 章书手一顿,入职君越以来第一次收到如此简单的工作要求,他不禁陷入了迷茫。 霍泠对自己最近的工作不满意,所以用这种有手就能做的简单工作羞辱自己? …… 倒也不至于,霍泠没这么无聊。 霍泠:要快。 章书:好的霍总。 第二天晚上霍泠在同一时间又出现在小区门口。 老李:“……” 这人怎么回事? 霍泠没开车,在人行通道处站定,人脸识别系统滴答一声之后,拦板打开。 “晚上好,欢迎您回家。”欢快的提示音响起。 霍泠彬彬有礼:“我也是这里的住户了,以后请多关照。” 老李脸色沉了下来。 第53章 犯蠢 万籁俱寂,保安亭的灯光透出,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门开之后霍泠却没有进去,驻足在窗口。 他比老李高一个头,此时却放低了姿态,微微欠身:“可能我做的一些事产生了一些误会,我和小白是夫妻,不过现在没有在一起了。” “她应该不想看到我。”霍泠微微一笑:“但是我有点想她了,所以就到她楼下看看,让你误会,影响了你们的工作,是我的错,抱歉。还有我应该感谢你,谢谢你对她的照顾。” 老李先是大张着嘴,听后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你别以为说两句好听话我就信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做了什么?” 多得是塑造好男人人设的男人,也不耽误在外面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有些狗东西还打老婆,活了大半辈子,他什么没见过。 人呐不能看表面,衣冠禽兽比禽兽更禽兽。 漂亮话谁都会说,真要喜欢,怎么会走到分手这步。 霍泠点点头:“你说的对。” 老李本以为面前这个俊朗得跟明星似的男人会解释几句,但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了下文。 霍泠偏头眯着眼睛看向远处,低矮的楼层被树木遮掩,什么都看不见,他收回视线:“住户的信息是保密的,请你不要告诉小白我住进来了。” 老李皱着眉点了点头。 霍泠缓步离开,走到前一个路口坐上车。 章书坐在副驾驶位,正在翻阅明日的会议议程,见霍泠坐上车之后问道:“霍总,房子您还满意吗?” 霍泠虽然没有提要求,但是章书还是按照他的喜好挑了一户。 职场打工人必要的敏锐感让他时刻都保持警惕。 他专心看资料,并未发现霍泠下车到现在才过去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这个时间根本不够他上楼。 霍泠点点头:“满意。” 晚上临时接到他姑姑的邀请,让他飞到邻省帮她救个场,他要去一个星期的时间,去机场的时间有富余,他们在半路上拐了个弯过来的。 这件事做起来简直毫无意义。 包括每天在楼下看人,也是毫无意义。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在犯蠢。 可他控制不住犯蠢。 飞机划过天际,屋内的白落安取下眼镜,报告完成。 一周后,气温明显又降了一个维度。 白落安已经穿上了廓形大衣,这样穿很拉风,因为她身量高,到脚踝的衣服穿在身上也不显拖沓,走动间下摆的弧度很是好看,但再好看,也架不住她天天这样穿。 敏敏觉得白落安实在是浪费了她的颜值。 白落安对衣着不讲究,以前在君越,这些事也在助理的职责中,她只要报身高体重三围,选个喜欢的样式就有人把衣服选好送过来。 现在一个人了,她懒得花心思在衣着上,觉得大衣方便,出门就一直穿这个。 她对自己的长相有清楚的认知,反正她穿什么,都不影响她是好看的。 所以她干嘛要浪费时间在这方面呢? 不过她自己不注重穿着,倒是给七月半买了很多好看的项圈领结。 一个星期换一个,不带重样的。 霍泠处理了需要签字的文件之后回了老宅。 汽车驶入霍家大门,门口的大灯刚换新,崭新笔挺,院子里的绿植仍然葱郁,初冬的萧条并没有侵袭这里。 霍泠在楼前下车,傅晚佩从屋内走出:“回来了?” 霍泠:“回来了。”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紧接着传出,多日不见的沈清漪站在傅晚佩身后,笑着问好:“阿泠哥。” 霍泠点头进屋,屋内暖和,他解下大衣外套,交到赵姨手中。 傅晚佩说:“你怎么不多陪你姑姑几天?” 霍泠无奈:“年底了,忙。” 每年的11月12月过得跟打仗似的,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报表,集团大大小小的事务,分公司考核……走的这一个星期,他起码要加三天的班才补得回来。 沈清漪规矩地坐在傅晚佩身侧,温温柔柔地开口:“阿泠哥,你要注意身体,别像以前那样工作起来什么都不顾。” 傅晚佩侧过头笑着看了她一眼:“清漪这几年懂事了,知道关心人了。” 霍泠看着傅晚佩的笑心里有些不舒服,淡淡道:“谢谢你的关心。” 傅晚佩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霍泠那张脸从来就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她站起身:“你们年轻人慢慢聊,我去给你姑姑回个电话。” 这些事还是让霍泠自己解决吧!当妈的还是不要太操心了。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沈清漪拿过桌上的礼盒递给他:“这是我托国外的朋友帮我买的,我记得你一直戴的是这个牌子的手表,特意让他们帮我抢购了一块,你看看喜不喜欢?” 礼盒的卡扣打开,一块张扬精致的陀飞轮静卧其中。 罕见的小型镂空飞行陀飞轮,乃是高级钟表界严谨品质认证之一的星状造型桥板,珐琅雕刻,尾部镶嵌圆形切割钻石的玫瑰金流星,机芯,表壳,甚至是指针,一切都去芜存菁。 从盒子上的烫金徽记霍泠就认出那是刚发售的新款,因为他也定了一块,现在就放在他的衣帽间里。 霍泠接过盒子,沈清漪眼睛一亮,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霍泠关上盒子说:“表很漂亮,不过送我的话太贵重,还是送给沈叔更合适些。” 沈清漪垂下眼睛:“你不喜欢吗?” 霍泠摇摇头:“喜欢。但是腕表太私密,你还是送给你亲近的人比较好。” 这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沈清漪眼里浮起一层泪光:“阿泠哥……” 霍泠放下手中的昂贵礼物,缓了语气:“清漪,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一直没有把话说明,但你其实心也清楚,就算五年前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们也走不到一起。” 沈清漪手握紧,用开玩笑的语气试探地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是。” 沈清漪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的心跌入谷底,听见自己不甘心的声音:“谁?” 和霍泠传过绯闻的名媛千金,还是明星艺人? “白落安。” 话音落下,沈清漪陡然一惊:“你说谁?” 霍泠还是那副平静到不能更平静的语气:“白落安,我喜欢的人。” 第54章 麻烦 傅晚佩下楼的时候,客厅只剩下霍泠一人。 “清漪走了?” 霍泠抬头道:“走了。” 看来是聊得不太愉快啊,都没有和自己打个招呼就走了,傅晚佩想。 她这里还没弄明白,霍泠还开始埋怨起来了:“你以后不要对人笑得那么热情,那毕竟是我前女友,平白让人误会了不好。” 傅晚佩听得怒火中烧,新仇旧恨一起爆发,她冷笑一声:“呵,和前女友纠缠不清的人也不知道是谁?现在还怪起我来了?是我让你放人家进公司实习的?是我让你送人家去医院的?是成了我的错?” 霍泠立正挨打:“是我的错,所以我刚刚已经说清楚了。” 傅晚佩不翻了个不雅的白眼:“早干嘛去了!” “我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所以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她是女孩子,我总得在朋友面前给她留一些面子。” 傅晚佩刚想讽刺霍泠,他可从来没在人前给小白留过面子,难道她就不是女孩子了?可这边她话还没说出口,霍泠说完之后自己脸色反倒变得难看起来。 傅晚佩不知道霍泠到底想到了什么,她发现自己这个儿子最近真是奇奇怪怪的。 迟来的青春期? 想到白落安,傅晚佩不欲再多说:“算了,既然你没这个心思,那我以后和沈家避着点。你自己也老大不小的了,感情问题处理得一塌糊涂,以后自己收着点,少在外面惹感情债回来。” 霍泠正色道:“以后都不会了。” 沈家大宅。 沈清漪自回家之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内,动静很大,晚饭也没有出来吃,老管家见到展音那刻宛若见到了救星, “展小姐,您终于来了。” 展音点点头:“清漪呢?” “在卧室呢,她把门反锁了,我们怎么劝都不开。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夫人先生都不在家,麻烦您大晚上的跑这一趟了。”老管家道。 展音一边往里走一边对管家说:“清漪是我朋友,你客气了。” 来到沈清漪的门前,展音按下门把手,没有开,她拍了拍门,大声道:“清漪,是我,给我开门好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展音和老管家对视一眼,挥手示意老管家离开,展音继续道:“只有我一个人,你开下门好不好,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半晌,里面传来一声开锁的声音,展音飞快按下门把手,闪身进了房间。 房间里一片混乱,花瓶碎片铺了一地,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床上被剪得乱七八糟,梳妆台上找不出一个完整的瓶瓶罐罐。 沈清漪已经发泄过了,眼里都是疯狂后的平静,只是眼圈还红着。 展音把沙发上的碎布拂掉后揽过她坐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给姐姐说说。” 沈清漪咬紧双唇,半天才吐出一句话:“霍泠喜欢上别人了。” 展音皱眉道:“你从哪里听到的闲话?那些人乱嚼舌根就是想挑拨你和霍总的关系,你可别上当。” 唯一能和霍泠喜欢的人这几个字眼沾边的人整个宁城都知道是沈清漪。 “是霍泠自己说的。”沈清漪惨白一笑,眼睛里流出两行清泪。 展音手足无措,四处找纸巾找不到,只好把人揽进怀里安慰道:“没事没事,别哭了啊。” 卡其色的布料上很快沁出一块暗色的痕迹。 展音安抚了很久,好话说尽,沈清漪才止住哭声。 “你说霍泠亲口告诉你的,那个人是谁?”展音心里也不禁有些好奇。 沈清漪和霍泠这段经历颇有几分狗血,一对有情人完全是被白落安横插一杠拆散。 霍泠这几年桃色新闻满天,但亲口承认过,正儿八经交往过的对象一直有沈清漪一人,现在说他有喜欢的人,还不是沈清漪,展音第一时间也在脑子里搜寻宁城的名媛。 “白落安。” “嗯?她怎么了?” 沈清漪定定道:“霍泠喜欢的人。” 展音倒抽一口凉气:“你没开玩笑吧?” 霍泠除非是鬼上身了吧,两人关系有多僵谁看不出来?喜欢?太可笑了。 沈清漪:“霍泠不会开这种玩笑。” 因为是白落安,大家都知道有多离谱,所以他更不会开这种玩笑。 “……”展音死死皱着眉。 白落安不声不响抢了沈清漪两次,一次抢的是霍泠的人,一次是他的心。 “清漪……?” 沈清漪抬头,“我不会放过她的。” 这个人是谁都好,宁城千金无数,她沈清漪并不是独一份,她可以接受输给其中的任何人。 可凭什么是白落安。 那么低贱的出身,福利院长大出来的,她配吗?她凭什么? 展音分开沈清漪掐得通红的手展开,\\\"我正好有个消息告诉你,你看不顺眼白落安,正好,还有人也看不惯正准备找她麻烦。不用你动手,有的是人收拾她。” 沈清漪问道:“是谁?” 展音摇摇头,“你准备准备,明天跟我一起看热闹就是了。” “看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别脏了自己的手。” 次日九点,敏敏打开点单程序后台,刚登录进去,系统就提示有一笔新的交易。 看清了客人订的商品后,敏敏冲后厨大声道:“好消息!小邱哥,有人定了一个五层的大蛋糕!!” 不怪敏敏这么激动,来七月半消费的到底是学生居多,很少有人愿意花这么多钱定这种样式的蛋糕。 小邱一直心心念念着想做一款出来,可一直没有机会,眼下终于可以一展身手了,敏敏很替他高兴。 小邱从里间出来,敏敏把造型图点开给他看,小邱心里计算了一下,这款不算太复杂,但也需要近十个小时的时间,他叫敏敏打电话和客人确认消息,自己先走到后厨查看材料是否足够。 过了一会儿,敏敏回道:“小邱哥,客人说可以等!” “好。” 另外的店员见状,对小邱说:“那你就做蛋糕吧,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 白落安今天本来是没有计划来店里的,但下午的时候敏敏一直发消息说小邱正在做一个好厉害的蛋糕,让她一定要过来看看。 她不想让小姑娘失望,就过来了。 看到成品的那一刻,白落安眼前一亮。 运送人员小心将蛋糕装车,蛋糕盒太大,只用皮卡运送,配送人员找了四个,俱是小心翼翼。 敏敏在系统上将蛋糕派送的信息点下发送,店里的电话响起。 敏敏放下电话后说:“刚刚那个客人打电话过来说,他们怕蛋糕半路坏了,所以想请老板一起过去当面验收,如果老板不去的话他们就拒收。” 白落安点点头:“我去。” 敏敏道:“我和你一起吧。” 小邱也说:“我去。” 白落安笑道:“不用,确认收货了我就回来。” 第55章 不善 送货的地址白落安还算熟悉,宁城又一个有名的销金窟,寰宇时光。这里一杯白水都得三位数,因为装水的杯子来自于玻璃工艺品大国r国,单价四位数起。 而这只是这里普通客人消费的规格。 敏敏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什么都稀奇,不过为了不给白落安丢人,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乱瞄的眼神。 白落安领着一行人走进富丽堂皇会所,身后的工人小心地抬着一米多高的蛋糕,似乎是早有人打过招呼,这一路白落安等人畅通无阻。 娱乐区的拱门两侧各有两一名身高约2米的保镖,两人站出来拦住白落安,不客气道:“把蛋糕交给我们就好,他们不用进去了。” 保镖凶恶的态度印证了白落安的猜测。 来者不善。 敏敏小心地往白落安身边靠近半步。 白落安点头,保镖人高马大,稳稳地接过蛋糕,敏敏看他们的动作粗鲁,透明包装盒歪了一瞬,怕他们破坏蛋糕,刚想出言提醒,白落安就以眼神制止了她。 挥手让派送的人员离开,为首的保镖对两人说:“跟我进来吧,老板在里面等着。” 白落安对敏敏说:“你留在这里等我。” 敏敏摇头,她觉得这些人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她才不放心让白落安一个人进去。 “别废话,都跟上!” 身后一名保镖把敏敏推的一个趔趄,白落安抬眸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保镖皱眉道:“看什么看,别让我们老板等久了。” 白落安收回视线,转身随着领头的人走进。 敏敏跨了一大步走在白落安身旁。 一路都有鬼哭狼嚎的声音传出,偶尔还有几声莫名的哭声,越往里走敏敏的心就越沉,镜面里照出她惊慌的样子。 有冰凉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白落安虚虚地握了一下敏敏的手,偏头道:“记住了,一会儿什么都别看也别说,我保证,今天不会有事的。” 敏敏点点头,强打起精神来。 万一是她想多了呢? 穿过长长的走廊,保镖直奔最大的包厢。 锁扣泛着淡金色的光,门从里侧打开,今天的客人坐在包厢正中的位置,看到白落安那一刻,他扬起一个笑:“白总,好久不见了。” 白落安和敏敏走进房间后,身后的门缓缓关合,屋内的十几名保镖站在来两人身后,无声地压制。 白落安淡淡道:“许总,别来无恙。” 许瑞麒吩咐道:“给白总看座。” 保镖把一个独立沙发放到白落安身前,白落安看了一眼从容落座。 “听人说君越投资部最近要开庆功会了,白总投下的几档节目节目收了大几千万,这白总为君越立下了汗马功劳,怎么奖励也不为过吧,怎么这么久不见,白总沦落到小小的蛋糕店了。”许瑞麒微微一笑说道。 包厢里数十个公子哥,都是许瑞麒一伙儿的人,闻言附和。 “就是啊,霍泠这是卸磨杀驴啊,白总,我们家公司正好有空缺,您看能不能入您的眼睛啊?” “怎么还当面抢人呢,君越不要白总,有的是地方要,你们家庙小可供不起这尊大佛。” “白总一身好本领,做蛋糕委屈了,您就是来寰宇上班,随随便便一个月也是六位数。” 许瑞麒道:“白总不如考虑看看,以我和白总的交情,找些人来和您做交易,包您一个月不愁大项目。” 敏敏听不懂下流的话,可这些人要白落安来会所上班这一句她是听懂了的,他气急攻心,憋得脸都红了。 可她向来听白落安的话,只能埋下头,装自己听不到。 白落安听了许瑞麒的话淡笑一声:“我从君越离职已久,项目是否盈收我并不十分清楚,但看许总心情不错,还有心惦记着我,想必您一掷千金为您女朋友投的那档节目,回报率应是不低。” “恭喜了,许总。” 许瑞麒脸上扯出笑:“多亏了白总。” 从白落安手里抢走的那个项目,一亿投资打了水漂,血本无归,又看了君越投资的几档节目,许瑞麒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白落安坑了一道。 她根本就没看中那档节目不说,还让电视台当众欠了她一个人情,低价打包把别的项目卖给她赚得盆满钵满。 他许瑞麒就是她砍价的那把大刀! 白落安不冷不热道:“是您眼光独到。” 许瑞麒再也维持不住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他冷下脸:“不知道白总有没有想过,打狗要看主人,君越的狗我打不得,可路边的野狗,你说我打不打得?” 白落安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自进门之后眉头都没动过一下:“不知道,我没养过狗,不知道许总有什么高见?” 许瑞麒上上下下扫了白落安一眼,她穿着黑色风衣,捂得严实,但许瑞麒知道那身衣服之下是何等曼妙的风光。 还有这张漂亮脸蛋。 女人光是漂亮未免乏味,但白落安除了漂亮还有脑子,摸上去还扎手,但就是这样才让人有狠狠蹂躏她的冲动。 淫邪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白落安背后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觉得有些恶心。 “白总面前不敢卖弄,但我有个小小的建议。” 白落安笑了下:“您请讲。” 这骤然的一笑,像一朵幽昙绽放,在昏暗的光线下撩人心弦,屋内的人都被晃了一瞬,许瑞麒感觉浑身的血液向下汇集。 这个人,他要定了。 “我以为白总知道,见你第一面我就向表白,只要你做了我女朋友,那不管什么猫猫狗狗的,看在你的面上,就都不计较了。” “白总觉得如何?” “许总,您执着的精神值得钦佩,只是不知道,您还有几条腿够我打的呢?” 许瑞麒猛然起身,压着怒火道:“白落安!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今天还走得掉吗?你现在就是丧家之犬,今天谁能保你?所以我劝你最好识相一点,这样你和你身边这个小妹妹还能少遭一点罪。” 数十名魁梧健壮的保镖上前将两人半包围围住,人墙靠近收拢,瞬间遮住暗淡的灯光,敏敏吓的大气都不敢出。 许瑞麒势在必得:“寰宇顶层看夜景很不错,白总,你会喜欢的。” 第56章 机会 娱乐区域公共空间的卡座里,沈清漪和展音在角落注视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白落安进门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近半个小时的时间,仍不见白落安走出来的身影。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出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白落安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许瑞麒,这人自小就喜欢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但家里宠得很,再大的烂摊子都有人收拾。 他去国外那两年,宁城的男男女女都忍不住烧高香求这位少爷千万别回来。 而他自己则仗着那张脸长得也算不错,仗着家世,看上的人从没有失手过。 唯一一次失手栽到了白落安身上,还被打断了腿,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白落安还在君越,少不得以后有合作,许瑞麒被他爹压着不敢动。 可白落安灰溜溜地从君越离开,他还得知白落安和霍泠已经离婚的消息,能忍这么久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沈清漪听展音说白落安和许瑞麒结下梁子是因为许瑞麒调戏她不成反被她打断腿的时候惊住了。 她哪里来的底气动许家大少爷的? 霍泠吗? 展音对霍泠喜欢白落安这件事仍存疑,但为了自己好姐妹,她特意打听了,霍泠今晚有一个局,到这里最快都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就算他再神通广大,也来不及。 白落安已经进去这么久了,该发生的都要发生了。 沈清漪心口有出了口恶气的快感。 音乐切换,换成她最爱的this is what you came for,最讨厌的人即将度过生不如死的一晚。 沈清漪觉得一切都恰如其分地完美,如果她没有看到霍泠的话。 霍泠穿着晚礼服,胸前还别着宴会上的紫荆花,面沉似水,带着章书大步踏进,身后一众黑衣黑裤的保镖紧随其后。 会所负责人大汗淋漓在前为他带路,心率直逼180,他顾不上给大老板发消息,只求自己配合的态度能让霍泠发火的时候留两分余地。 隔着很远沈清漪都能感受到那阵骇人的气势,沈清漪很清楚这个表情,那正是霍泠盛怒的征兆。 上一次见他这样,是霍廷偷跑回来出现在霍老爷子病房,当场就把霍老爷子气进了icu的时候。 沈清漪直愣愣地看看着她,刚站起身就被展音一把拉下来。 “你疯了,现在凑到他面前!” 沈清漪失魂落魄,展音见不得她这样,等霍泠一众人走远,她赶紧拉着沈清漪离开。 越靠近越心急,霍泠几乎要把那道门盯出一个洞来。 霍泠一马当先,眼底沉着黑雾,推门的时候手都有些暗暗发抖。 浮雕大门开合悄无声息,开门那一瞬,霍泠听见白落安喜怒不辩的声音。 “我要做绝,早在你第一次问我叫得浪不浪的时候这些东西宁城就该人手一份了。” 白落安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准备带敏敏离开,门撞到墙壁的声音惊扰了屋内的人,她回头,看着霍泠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站到她身前,将她护的严严实实,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屋内保镖反应过来想拦人,和霍泠带过来的人缠斗在一起。 拳拳到肉,打在皮肉的声音听得人发麻。 霍泠侧过头安抚身后的人:“别怕。” 白落安的脸隐在霍泠的影子下,没有说话。 隔得近了,敏敏才看清霍泠的脸,她眼睛亮了一瞬,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地转。 霍泠的保镖比起屋内的人厉害得不止一星半点,不到三十秒,许瑞麒的人全部被制服。 许瑞麒和一众公子哥回过神,“霍……霍总。” 霍泠脸上凝着寒冰,眼里酿着一场风暴,许瑞麒等人感受着他身上散发的戾气,后脊一阵发凉。 许瑞麒硬撑着笑道:“霍总,您有何贵干?” 霍泠没有回应,侧身对章书交代几句,对白落安和敏敏说:“这里吵,我送你们回去。” 会所经理掐准时间给大老板打了数个电话,老板从五楼赶下来,正看到带人离开的霍泠。 老板摸不着头脑,正想上前寒暄几句,章书拦住他:“周哥,霍总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忙,你看能否行个方便?” 章书身后跟着二十个保镖,一溜的特种兵出身,扛过枪杀过人的铁血汉子和保镖公司里自己培训出来的人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饶是寰宇的周老板也在这样的压迫之下笑的有些僵硬:“章特助客气,朋友之间,举手之劳而已。” 章书笑道:“谢谢周哥,今晚先借您的场地用用。” 出了寰宇,白落安才发现不知何时飘起蒙蒙细雨。 他们出来的时间有一会儿了,小邱的电话打过来,敏敏告诉他自己马上就回七月半。 这点雨不至于打湿,霍泠却叫司机拿来两把伞,给敏敏一把,自己和白落安撑了一把。 白落安本想安抚敏敏,但小姑娘脸上全然没有受惊的模样,白落安就没有说什么,一路无话。敏敏到了店里之后,霍泠又把白落安送到锦澜苑。 白落安见到熟悉的大门,才对霍泠说了第一句话:“到这里就好了,今天谢谢特意来帮忙。” 霍泠“嗯”了一声,却没叫司机停车。 直直开到11栋楼下。 白落安也没有说什么,等车停稳就下车。 雨势渐大,落在头顶有丝丝凉意,但很快头顶上落下一道阴影。 风雨都被阻隔。 霍泠撑着伞,站在她身侧,伸手扶了她一把。 白落安沉默地看了眼霍泠,收回被他握住的手臂向前走。 霍泠不发一言跟上。 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很快就走完了。 白落安点点头算作道别,霍泠再次拉住她。 “对不起。” 霍泠低沉的嗓音在雨夜里仿佛褪去了生命力,这是早该说的话,迟到很久的道歉。 白落安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霍泠说的什么,她淡淡道:“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谈何抱歉。” “不,有。”霍泠停顿了片刻才开口:“今天的事,都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维护过你,任由他们诋毁你,才会发生。” “原因在我,都是我做的不好。” 白落安冷静地说:“你没有这个义务出面维护我,所以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霍泠闭了闭眼,哑声道:“我有。”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如果他没有,那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这个义务。 他有。 只是他没有做到。 刚才的谈话间触及了白落安深埋已久的情绪,到现在只觉得身心俱疲没有心情再和霍泠纠缠下去。 “随便你。” 霍泠看着白落安的背影脱口而出:“小白,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好不好?” “别开玩笑了。” 这是白落安的回答。 她没有一丝停顿,一丝犹豫。 第57章 杀鸡 熟悉的环境暂缓了白落安心里的躁郁。 七月半仰头看着白落安,没有像以前那样她一回来就开始表演要加餐,上半身站立起来扒拉她的裤腿要抱。 如愿被白落安抱进怀里,七月半伸了个懒腰,头顶蹭着白落安颈侧。 茶几下的地毯是刚换的羊毛地毯,厚实绵软,一人一猫都喜欢。白落安走过去直接坐到地毯上,给七月半顺着毛。 茶几上摆着一台电脑,白落安点开桌面上的加密文件,一段视频弹出。 霍泠回到寰宇,娱乐区已经被章书清了场。 周笙两相权衡,自然不过地舍了许家。周笙这条滑不溜秋的鱼连夜离开宁城,留下一个副手在这里。 交代拿到的监控到了霍泠的手上,不是白拿的,霍泠给了周笙令他满意的礼物。 许瑞麒脸上多了几道伤,坐立不安,霍泠这一趟显而易见是为了白落安来的,但他心里仍抱有几分侥幸。 霍总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伤了和许家的交情。 保镖像拎小鸡仔似的把屋内一众人扔到一边,让出位置给霍泠。 见霍泠一言不发,许瑞麒讪讪道:“霍总,不知道我哪里不开眼,得罪了您,您大有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我爸老是叫我向您学习,要是他知道我惹您生了这么大气,回去之后他非得好好教训我一顿不可。” 霍泠闻言,淡色的眸锁住许瑞麒,冷肃的面容附着一层冰霜,本就黑沉的面色看着更吓人了。 许瑞麒抬出他爹来,霍泠眼睛都没眨一下。 许家算什么。 其余人低垂着头,他们依附于许家,连和霍泠讲话的资格都没有,一个个只求能减少一些存在感。 “霍总,这是白总带来的东西。” 章书从桌边取过一个牛皮纸袋递给霍泠,许瑞麒见了这个纸袋目眦尽裂,愤恨的目光几乎快将纸袋烧出一个洞来。 监控倍速播放,霍泠拉了进度条,正播放着白落安和许瑞麒你来我往的对峙,霍泠越听下去脸越沉,连章书都有些发憷。 纸袋里是一叠照片,争执之间揉得有些烂了,有几张撕碎了,霍泠拿起中间保存完好的一张。 许瑞麒想冲上前,被保镖一脚踢到他的膝弯跪了下去。 章书摸摸鼻梁,眼神从照片上挪开,他虽然见多识广,但一个直男实在是受不得这么大的刺激。 霍泠一拿就拿到最劲爆的一张。 许瑞麒和四个金发碧眼的y国男人的床照,照片上的人因为嘴被塞得太满而有些变形 ,但那张脸谁都认得出是许大少爷。 看清照片后霍泠愣了一瞬,其余的照片都是同样的内容。 男男女女,混乱不堪。 白落安拿了许瑞麒的艳照。 她是有备而来。 画面里白落安施施然站起身,从怀里拿出这个纸袋:“夜景?看来我对许少的了解还不够全面。”她把东西拍到保镖怀里,淡淡道:“您的这个喜好我今日了解了,在来这里之前,我刚得知了您另一个爱好,您看看,我之前的了解没有偏差吧。” 许瑞麒拿出照片,看清的瞬间怒喝一声:“白--落--安!” 两边的人瞪大了双眼,心脏怦怦直跳,万万没想到白落安居然带着这个来。 “在。”白落安又笑了,这是这笑落在徐瑞麒眼里刺眼得过分。 她在挑衅。 许瑞麒胸腔快速起伏着,手指死死捏住照片一角,被气得眼睛通红:“你今天走不出寰宇!” 白落安:“无妨。就算我不能全须全尾地离开,整个宁城的人也都能欣赏到许总的卓越风姿。” “你就不怕我弄死你吗?”许瑞麒气得喉间漫上血腥气,寒声道。 这些照片如果传播出去,自己会成为天大的笑话,许家在宁城再也抬不起头,他马上就被董事会驱逐。 这后果他根本承受不起。 许瑞麒在这一刻真的起了杀心。 弄死自己? 白落安微微一笑:“死?我孑然一身,家人都不在了,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你真弄死我,我就当你做了件好事行善积德,送我去和我爸妈团聚了。” “那时候我多抖点东西出来,一定让整个宁城都热热闹闹的。” 之后就是霍泠听到的话了。 许瑞麒问白落安一定要做绝吗?白落安回答他。 视频放完,霍泠敛下眼睑,藏着自己晦暗的眼神。 章书在霍泠之前没看完监控,这下才知道他们今晚上在那么重要的局上中途撤场,连闯了七八个红灯赶到这里来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他就说接到消息的时候很明显就能看出这订单有鬼,寰宇的米其林大厨不要跑去外面订蛋糕? 白落安何时这么容易受骗了? 原来是早有准备,顺道来了一个杀鸡儆猴。 许大少爷就是那只被选中的鸡。 这样一来,那些见她离了霍家心怀不轨的人动手之前就要先掂量掂量了。 毕竟谁家没点不可公之于众的事情呢? 谁又知道白落安手里揪没揪到这些小辫子呢? 她又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上有老下有小,做事之前总要考虑父母妻儿,可白落安就一个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惹恼她了,她可以像警告许瑞麒说的那样,拉整个宁城下水。 她豁得出去,但其他人可未必。 章书在心里竖起大拇指。 敬佩敬佩。 福利院的孩子大多都是父母双亡或是被遗弃的孩子,但白落安是拐卖之后才进的福利院, 只是还没找到父母而已,这些年大家都习惯了她一个人的事实。 今晚的酒会之上,霍泠又遇到了向秦局长,于是就多问了几句,思考着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凭借君越的影响力寻一个人,应该不那么难的。 可向秦局长听后,只是遗憾地摇摇头:“找到了啊,第二年就找到了她父母。” “但是可惜了,两夫妻在小白被拐后没多久就走了。他母亲先走的,思虑成疾,走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个孩子,都快七个月大了,三个月之后,父亲也跟着去了。” “家里也没别的亲人了,我们把她父母的遗物交给她,也算是给她留个念想吧。” “真是可惜了,她父亲还是个物理老师呢……” “人贩子毁了多少家庭,真该死!” 第58章 小白 监控的高清晰度也不能让霍泠看清白落安的神情,不知道她是否难过,但霍泠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她那句我一个亲人也没有如同当胸一箭,刺得他心脏鲜血淋漓。 亲情是她的禁忌,自己不止一次去揭她的伤疤。 她沉稳冷静,但骨子里却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她不敢想,没有她不敢做的。 他以前以为这是性格使然,有的人骨子里就流着狼血,而今天他才明白,她不是。 她狠是因为没有任何牵挂。 心无牵挂,自然无所畏惧。 “既然老许总说让你跟我学学,那我今天就越俎代庖,替许老教教许少,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霍泠站起来,侧头对章书吩咐道:“教完之后,送许少安全回家。” 章书立正站好:“好的霍总。” 许瑞麒见势不妙,大叫道:“霍总!——唔……唔。” 保镖捂住许瑞麒的嘴,霍泠从沙发上起身离开,没再看他一眼。 视频里的人白落安看过很多遍了,记得很牢,但那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人了,面容再熟悉,心里也是不熟悉的。 老局长拿过来的dv里总共就只有半个小时的视频,机器是那时刚买回来的,还没来得及记录很多。 视频开头,女人笑着说小白四岁啦。 她小的时候应该是发育得晚,四岁了话还有些说不大明白,奶声奶地跟着重复:“小白,四岁。” 一旁的男人笑得很浅,和女人闲话,语气倒是很温和。 白落安不爱笑就是遗传了父亲。 背景里的花瓶里插了几只多头玫瑰,两人说到女儿的未来。 “小白上清大好不好啊?” “上,上。” 女人笑着搭腔:“好啊,那以后我就把甜品店开在清大门口,小白出了校门就回家了。” “回家,回家。” …… 视频循环了三遍,白落安的心绪已经平复下来。 时间早已抚平了悲痛与遗憾,只是偶尔会跑出来带裹挟着她走到一条死胡同里。 被拐卖不是她的错,可父母却是因为她双双殒命,她在无数个夜里哭过自责过。这些年里,视频里的一句玩笑话支撑着她一路走到现在。 她真的考上清大了,她也把甜品店开到了校门口。 这是她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 怀里的团子热气腾腾,白落安平静的目光落在七月半身上变得温柔轻和。 动作放轻了,她单手撑地,慢慢站起身,把七月半抱到回卧室。 许瑞麒被人抬回许家,许老爷子看到他浑身是血的模样当场晕了过去,还是送许瑞麒回去的章书好心给他掐人中掐醒的。 下人叫了救护车,一车拉了父子两人进了医院,章书慢悠悠地跟上去,霍泠交代的事情还没办完呢? 子不教父之过,儿子这幅德行,老子也该教训教训。 包厢里其他人比起许瑞麒来境况好得多,出言不逊的几人自己扇耳光扇到嘴角见了血,章书就放了人。 偷偷报信的那人趁乱被送走,毫发无伤。 章书在医院呆到了十二点才走,许老爷子这边刚吸上氧,听了章书的话两眼一白又被气晕过去。 任务圆满完成之后,章书给霍泠回了消息。 今夜的宁城比以往热闹许多。 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了白落安和霍泠这一对夫妻狠狠在许家脸上狠狠抽了一耳光,这两人一个手辣一个心狠,感情不感情的都另说,这处事风格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们想,白落安从君越离职,不会是个局吧?! 不管外面的人如何揣测,霍泠的目的都已经达成,他只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白落安和他捆绑在一起,是他护着的人。 虽然她本人并不需要。 从会场赶到寰宇,看到她安然无恙的那刻,他在那个瞬间除了松了一口气之外还有几分庆幸。 他想,这一次他终于能为她做点什么了。 可其实她并不需要,他的出现都是多余。 霍泠难以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失落吗?是有一些。 可心里涌现的是更难以抑制的喜欢,这就是他喜欢的姑娘,胆大心细,聪明睿智。 原来只要被丘比特的箭射中,所有的标准都可以不作数。 可他醒悟得太迟了。 隔天是白落安去医生那里复诊的日子。 天气阴沉沉的,下着雨,一般这样的日子,从骨头里透出的酸疼就变得更加难以忍受,她特意穿了一件袖长能把手全部包裹起来的厚毛衣。 门一开,她被吓得后退一步。 霍泠靠墙站着,带着少见的颓靡,身上的西装还是昨天那身,头发胡乱垂着。 昨晚分开的时候霍泠说的那句被她抛诸脑后的话现在又清楚地浮现在脑中,白落安看了他两秒,反手关上门,然后往电梯走。 霍泠突然出手拉住她的手腕,白落安被他冰凉的手冻得一颤。 “有事吗?”白落安挣扎了一下,很轻易挣脱。 霍泠抿了抿唇,眼神里透着认真:“我昨天说的话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白落安眯了眯眼,拒绝得很干脆:“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 霍泠喉结动了一下:“小白。” 白落安愣了一瞬,有很多人这么叫她,可这却是第一次从霍泠的口中听到这个称呼。 这不是一个亲密的称呼,也代表不了什么,顶多只能算熟人间的称谓而已。 可这一声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白落安有些恍惚:“有事吗?” “我喜欢你。” 时间从不为谁停留,所以白落安很确定它还在走着,只是她好像误入了异世界的空间里,被定了身。 霍泠的手在大衣里放暖和了些,再握上去的时候好了很多,他好像站近了些,白落安闻到他身上古龙水的余香。 “我喜欢你。” 霍泠闭了闭眼,他知道现在这个时机一点都不好, 可是如果再不把两人之间的界限打破,他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知道温水煮青蛙才是稳妥的方法,可是自重逢之后自己每一步都走错了,他太反常,她的心里开始戒备,退得太坚决。 自己寸步难行,再继续下去是死路一条。 第59章 竞争 霍泠知道白落安不会答应,在以往的岁月中,他从没有做过像这样毫无把握的事情。 白落安沉默着,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这五年,我一共处理了37个你的绯闻对象……不对,应该是38个,沈小姐那次我没来得及做什么。” 霍泠一怔,白落安拨开他的手,转过身说道:“你的喜欢,应该告诉这38分之一,或者第38分之一。我不知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但这两个字不该出现这里,今天我可以当作没听见,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霍泠蹙着眉,低声说:“我已经和沈清漪说清楚了,我们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我也不喜欢其他人。” “这关我什么事呢?”白落安漠然地看着他,“不是沈清漪还可以是别人。霍总,别骗自己了,或许你只是发现了你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其实也不过如此,所以又把目光移向了别人,但其实说真的,我也并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你迟早都要失望,还是选一个真正合你心意喜欢的人吧。” “小白,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解释……” ——“小白,阿泠?” 骤然响起的男声打断了霍泠的话,陈闻时笑着走过来,“你们在谈什么?” 白落安看见来人,面色缓和了些:“师兄。” 陈闻时点点头,这才看向霍泠:“我就说楼下那车看起来有点眼熟,真是你的。” 霍泠“嗯”了一声,“你们要出去?” “小白今天复查,我送她过去,最近这天不好打车。” 霍泠喉咙像灌了铅似的,一颗心坠着向下跌落,他勉强一笑:“你们先去吧,看病要紧。” 瞎子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陈闻时道了声好,和白落安一起离开。 霍泠眼看着两人走远,无力地靠在墙边。 他好像又做错了。 他们之间误会重重,这些年他做的混蛋事还少吗?别说白落安了,他自己想起来,这三个字的分量都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了。 他凭什么跑来说喜欢? 白落安得到过他的关心吗? 她做了那么多,那他又为她做了什么? 他错得离谱。 爱一个人的前提是真挚坦诚,他什么都没给白落安。 上车之后,陈闻时把空调开高了一些,白落安缩在座椅里对陈闻时说:“我订的车马上就要到了,下个星期就不用麻烦你跑这么远来接我了。” 陈闻时无奈地说:“你一定要和我这么客气吗?你反悔了?我们连朋友都不能做了?” 一连三个问题问出来,白落安笑着答道:“不是,只是觉得你太辛苦了。” 陈闻时:“我有这么娇弱吗?怎么着也是个一百八十几的壮汉吧。” 壮汉和陈闻时这副清隽的面貌根本不搭边,说出来有种莫名的喜感。白落安忍不住笑了一下,陈闻时偏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心情好了一点?” “嗯。”白落安说:“师兄还挺幽默的。” 陈闻时在红灯前停下:“知道我有这么多优点不如多考虑一下,错过了损失惨重。”他说完没有给白落安回应的时间,继续道:“阿泠找你做什么?公司的事?” 白落安摇头,沉默了下,绿灯亮起来,陈闻时了然:“他也给你表白了?” 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白落安知道瞒不过陈闻时,坦诚地点点头。 “我就知道。” 陈闻时突然不明不白地说一句,白落安不解:“什么?” 陈闻时说:“都传疯了,说你和霍泠把许家欺负得够呛,许老爷子现在还在医院住着,许家好几个项目合作方临时反水,昨夜一晚上损失惨重。” 白落安听完淡淡一笑:“说我们做局坑许家对吧。” “是。”他又说了一句:“我知道不是。” 陈闻时今早刚出差回来,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没来得及了解,以为左右不过是商场的事。 但即使他不了解为什么和许家起了冲突,但他了解霍泠,这般高调地把两人捆绑在一起,已经是很明显的讯号了。 白落安偏头去看车外的树,景色在眼中化为一道道虚影。 昨晚的情况之下,霍泠和任何一个女性的名字一起出现都是英雄救美的佳话。 唯独她不会。 外面的人都比霍泠看得明白。 他不喜欢她。 晚上陈闻时和霍泠一起被闵言叫出去吃火锅。 他一边喝着冰啤一边涮毛肚,准确地把握着七上八下的原则,吃得不亦乐乎。 陈闻时不太能吃辣,筷子只在菌菇汤那边,被闵言狠狠鄙视了。 霍泠看着热腾腾的锅底却想到白落安也不能吃辣,陈闻时吃饭的口味都比自己和白落安更般配。 吃到一半,陈闻时问起昨夜的事情来,霍泠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遍。 陈闻时听得皱眉,闵言已经破口大骂:“这洋鬼子是不是疯了,敢对我们白姐动心思,也不撒尿照照自己那副肾虚的 样儿。” 他越说越气,撸起袖子不干了:“他在哪个医院来着,我必须去教训他一顿不可。” 这些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一个大男人强迫小女生算什么本事,他今天也要去为民除害! “全身骨折,没你下手的地儿了。”霍泠说。 闵言又坐下来,“哦,那等他好了我再去打。” 有一口鹅肠下嘴,闵言突然灵光一闪,指着霍泠直哆嗦:“你你你你你……你不会也喜欢我小白姐吧!” 霍泠不置可否。 闵言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看陈闻时又看看霍泠:“我们三个穿开裆裤就是朋友了,可千万别因为这个掰了啊。” 陈闻时和霍泠对视一眼,陈闻时举起酒杯:“公平竞争。” 霍泠和他碰了个杯。 闵言跟着举起:“公平竞争。” 霍泠不悦道:“你凑什么热闹。” 闵言嘿嘿一笑:“万一我白姐谁都不选,看上我了呢。” 两道锐利的视线紧盯着闵言,他立马投降:“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我醒悟得太慢,你已经先我一步了。” 放下酒杯,陈闻时说:“没有,我也刚被拒绝。” 闵言惊呆了:“你表白了?” 陈闻时点头。 “什么时候?”闵言问,他竟然错过了!不可饶恕! “爬山那天。” “什么!不可能!我全程都盯紧了!你哪来的时间!” 陈闻时淡笑道:“你在树下睡着那会儿。” 闵言回想了一阵,发现自己好像真的睡了一觉,他抓着头发痛苦不已:“你故意的!你故意的!” 陈闻看闵言抓狂的样子,被拒绝之后的心情顿时好上许多。 第60章 不怪 对自己表白这种惊悚的事件发生之后,霍泠再次出现在家门口,白落安已经习以为常了。 “hello!白姐,早啊~” 闵言热情洋溢的脸出现在视野里,伸手不打笑脸人,白落安果然很给面子回应了:“早。” 闵言是个人来熟,也不觉得白落安性子冷不好说话,反正他自己一个人也能说得起劲。 他已经开始邀请白落安下个月的圣诞节一起玩的时候,霍泠忍无可忍,在一边咳嗽两声。 闵言对上他暗含警告的眼神一拍脑门:“你看我,把正事忘了。” “那个……我今天过来,是帮我哥们儿澄清一下。外面那些不像话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和阿泠没关系,上次酒店你看到的那个女孩,也是我招来的麻烦。我后来问清楚了,她那天本来是来蹲我的,结果看到阿泠又动了歪念头。” 闵言瞥了眼霍泠继续道:“那天她亲了阿泠,他专门给自己消了毒,保证是干干净净的。”说完闵言眉头一皱,他怎么好像把自己给骂了。 不管了,兄弟的事情最大。 “我大哥二哥特别讨厌我在外面瞎玩,我怕他们揍我,一直打着阿泠的旗号在外面玩。” “对不起啊,以前有些误会,对你的态度也不好。” 闵言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语气很诚恳。 白落安平静道:“没关系。” 这些事掰开了揉碎了,不过都是一粒细小的沙,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计较。 闵言发挥了该有的余热就被霍泠赶走了,他眼神抵抗失败,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走时一步三回头,拎着两个垃圾袋,正是白落安要下楼扔的,一袋干垃圾,一袋湿垃圾。 白落安的眼睛很漂亮,上翘起的眼尾不显柔媚,反倒有几分锋利,因而神情并不温和。 闵言在在转角拐了个弯,却没有进电梯,悄悄把垃圾袋放下,像只壁虎似的趴在墙边。 他大老远的总不能白来这一趟吧? 过了很久只听霍泠问道:“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叫闵言把这些人都叫过来。” 闵言心下一颤,想到三十多个前女友齐聚一堂的场景,惊得头皮都发麻,他怕是会被活活玩死吧,这霍泠可真是东西啊! 卖兄弟卖的多顺手啊。 幸好白落安没有答应。 “没必要,我和你不是这个问题的事儿。” 霍泠很有耐心,“那你说问题在哪儿?我改。” 白落安不习惯霍泠这样低声下气的态度,好像他有多卑微一样,移开眼淡淡道:“什么都不用改,以后别做这些事,没必要。” 霍泠顿了下才说:“你还是不信,我真的喜欢你?” 白落安没有说话。 霍泠在她的沉默里慢慢明白过来,白落安也突然想通了什么。 “你知道了。”她笃定道:“德叔告诉你的。” 不难猜,霍泠一切的不对劲都是从德叔回国之后谈起。 他知道她是霍老爷子选中的一枚棋子了。 或许还知道了更多? 白落安觉得有些好笑:“你觉得我为霍家牺牲太多,觉得对不起我?”她换了个站姿,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这就更没必要了,霍泠。” 她也并非无辜。 霍泠低下头,“不是愧疚。我27岁,分得清什么是喜欢,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你觉得得太突然,过去我对你不好,你不原谅我,没关系,以后你可以慢慢地考察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今天没想做别的,只是想解开一些误会而已。” 长得好看永远的都是占便宜的事情,比如此时霍泠紧蹙的眉眼就让人无比心软,但白落安是很固执的人,她认定的东西很少更改,而且,霍泠的话真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喜欢?从何说起的喜欢? 五年一句喜欢开始,五年里积累的一千句不喜欢结束。 四个月之前还只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转过头马上告诉你他喜欢你,可信程度连电线杆上重金求子的广告都比不过。 不信任是情有可原,但是喜欢却难寻踪迹,都说咳嗽和喜欢是世界上无法隐瞒的东西,她没感受到的话,那就是没有。 霍泠可以把愧疚怜悯错当成喜欢,但她不会。 她清醒地审视着过去的五年,那五年剥开来看,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和求之不得。 套以爱情的躯壳好像把这些美化了不少,但她身处其中,深知里面都是很难堪的东西,包含着一个人打破又重组的自尊。 想起来都是痛的。 白落安没去看霍泠的表情,“没有不原谅,说不上。那些事都是我自愿做的,我自愿到君越做棋子,自愿占了霍太太的位置,这几年有些时候是不太容易,但能帮到霍老,其实我觉得挺值得的。你什么都不知情,有的时候相处不太愉快,但那是我们两性格如此,一码归一码,站在你的角度,你没有错,我从来没怪过你,所以更谈不上原谅。” 从头到尾,霍泠都是不知情者,不能把自己心甘情愿承受的迁怒给别人,没这个道理。 月亮从来都是那个月亮,月光暖不了你,错的不是他,是试图抱月的人。 不要去怪月亮太冷。 霍泠哑声道:“你不怪我,但是你也不想和我再有任何瓜葛了是吗?小白,你不能进了局又散了局,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被蒙在鼓里,你一开始就没给过我选择的机会,这对我不公平。” 白落安想起了什么,心平气和道:“是你没给过我机会。”刚开始的有些记忆已经有些混乱了,但之后的事情她却记得很清楚。 “我有想过谈谈,但空口白牙你不会信,我总得拿点东西,那时候职位低,不好查,大半年之后我才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看着霍泠,语气平缓:“而且那时候我也见不到你,你不回青山,在公司我是实习生没有权限进总裁办那一楼,想和你谈也没机会。那个时候我还发现,和你关系不好反而更方便动手,他们才不会那么防备我,霍老身体不好,他等不起。” 霍泠陷入回忆,白落安平直地叙述着: “霍泠,亲口承认不喜欢是你,你自己可能不记得说过多少次不喜欢我,但我都记得,一个人的喜好是很难改变的,别把现在这点愧疚错当喜欢。” “很抱歉,那天在老宅你和小惜说话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些。你说,不要用喜欢绑架你,现在希望你别用愧疚绑架自己。” 门在眼前合上,霍泠沉沉吐出一口气。 第61章 野猫 数天后,白落安出现在君越的宴请各界的庆功酒会上。 霍泠打蛇打七寸,让陈静带着邀请函上门,白落安不得不应。 除此之外,白落安答应前往的另一个原因是她的好朋友骆温的作品是本年度娱乐版块投资率最高的片子,酒会上少不了制片人资方,她不放心要跟着把把关。 白落安圈出来的几个节目有一档就是骆温亲导的纪录片——从一众综艺中杀出来的播放量冠军。 大学毕业后骆温一个相机一个背包,走遍了大江南北,五年磨一剑,她的镜头语言流畅温暖,记录着风俗人情,时间变迁,播出之后某瓣评分开分变达到了9.1,现在仍然在持续走高。 前一晚上她从南半球的航班接骆温回家,她们18岁相识,那时骆温正经历着人生最低潮的时期,是白落安一手把她从泥沼中拉出,从那之后两人结下了友情。 骆温是外省人,但她的家里有一间属于白落安的房间,白落安这里亦是。 机场出口人来人往,但骆温是最显眼的,因为黑得很出众。 好友见面第一眼,骆温扔了行李箱三步并作两步跳到白落安怀里。 “小白,我成了大导演了!” 白落安搂住她的小身板,“嗯!骆大导演!” 骆温抬起头,一头自然卷发配着一口银白的牙,神采奕奕。 白落安很喜欢她身上阳光肆意的感觉,像一个小火把:“回家再聊。” “好,回家!” 白落安买了辆代步车,骆温坐上副驾,一路上嘀嘀咕咕说在非洲这半年的见闻。 到家时候白落安先让她进卧室转了一圈,问她有什么不满意的,骆温一头扎进暖和的被子里眯着眼睛享受状:“还是家里好哇,睡了几个月木板终于睡到床了我好幸福。” 骆温活力满满,抱着七月半四处晃悠,看这里也不错,那里也满意,一块普通的地毯都被说出了花。 白落安在厨房准备汤锅,回过头看一眼两只毛茸茸,只觉得心里好笑。 骆温自己家里是三百平的大别野,却把她这个小三室夸上了天。 白落安在阳台支了个矮桌,白色烟雾在室内热腾腾地升起,骆温一口牛肉一口橘子汽水,吃得热泪盈眶。 白落安专注地给她烫菜,骆温把碗里的牛肉卷分了一半给白落安,“别光顾着我,你自己也要好好吃饭。” 再给七月半一片清汤锅里的肉:“胖胖也要好好吃饭。” 白落安笑:“这么叫,它要生气的。” 七月半嘴都张开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吃下这一口肉,在那里犹豫起来。 尊严还是肉。 算了,还是肉吧! 真香。 骆温哈哈一笑,下一瞬脸皱起,闭上嘴巴小声打嗝。 吃饱喝足,骆温和七月半一起躺在地毯上,白落安走过来坐在她们背后的沙发上。 骆温艰难地翻了个身:“明天你真要和我一起去啊?” 骆温是为了多见几个投资商忽悠几个冤大头赞助她拍新系列的片子,纪录片烧钱不说回报率还低的离谱,有君越牵线搭桥会容易得多。 但白落安没必要陪她一起去,再见到霍泠那张脸不纯属给自己添堵吗? 白落安给她打电话说自己离婚了那天她在站在漫天黄沙里笑得肺里吸进了两斤灰。 她知道白落安是不放心自己,但她可是从和狮子上演过生死时速的女人,一般禽兽她还真不在怕的。 白落安:“正好去见见以前的同事。” 骆温并不意外:“你就是心太软了。唉,长了一张高冷脸,性格怎么就这么小猫咪呢?” 白落安失笑:“除了你,谁都不觉得我像个猫。“她看着某人卷发:“你才像个猫吧。” 骆温眯了眯眼:“猫科,但不是猫。” 两人聊了快三个小时,骆温才被白落安赶着睡觉,两人钻进一个被窝,白落安身上一到冬天冷得像冰,而骆温却正好相反。 七月半睡在两人中间,露出柔软的肚皮。 庆功宴这地儿白落安来过无数次,但离职场不过才几个月的光景,她对眼前的一切竟然感到有几分陌生。 她没开车,但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门口的保安仍然殷勤地上前,一如从前。 白落安一袭黑色吊带长裙,锁骨平直长发做了卷,脸上的妆容并没有用宣宾夺主的颜色,她眉眼精致,眼尾上只铺了一层银色的高光,纤长脖颈细腻白皙,像一只冷艳的黑天鹅。 骆温脚踩12公分高跟鞋,银色亮片短裙衬着小麦色肌肤,小腿上肌肉的线条流畅好看,她画着倒钩眼线,和她本人完全反差的野性撩人。 一路走进会场,有相熟的人和白落安问好。 托霍泠的福,她短时间都不会和霍家解绑了。 从她进会场第一眼霍泠就没有挪开过视线,这样的场景以前也不常有,通常是他在这个酒会,白落安就在那个宴席。 她天生从容,这几年的历练又使得她飞速成长,任何场合之下她都是显眼的那处,再次回到这一类场合她仍旧淡定。 这比不得商务酒会那般正式,骆温早就去寻找自己的冤大头金主去了,外圈寒暄一阵后,白落安走到里面的休息区休息。 陈静她们在君越都还不错,霍泠从一开始就没为难过她的人,她也放心了。 只是听说副总一职仍然空着,白落安下意识分析哪一位可以接她的手,但很快回过神来,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她从18岁开始学的就是为君越服务,7年来的思维都是以公司利益为先,但她从来就不是霍家的人,离开了还替别人操着主人的心,那是僭越。 霍泠简短致辞后来到白落安这边,此时闵言已经左一个白姐右一个白总叫起来了。 看到白落安身边那人的时候,闵言的雷达就响起来了,他直觉,那是他的同类。 他从不对熟人下手,为了避免分手后尴尬,但实在架不住那女孩笑得太对他胃口了,像只小猫咪抓心挠肝似的。 节操丢了,但野猫不能不要。 第62章 又来 骆温的通讯录里多了十几位联系人,君越今天的摊子支得大,她收获满满,白落安特意来给她撑的场面见效甚快。 在场的人给白落安面子,更是给霍泠面子,毕竟上一个不给白落安面子的人现在还躺医院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骆温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人脉,能搭上的人脉,意味着你自己身上也有成为别人人脉的资本。 单向的不是人脉,是巴结。 对于和白落安的关系,骆温大大方方毫不遮掩,坦白之后再自信十足地和制片人投资商聊拍摄。 姐们儿都为了她把梯子放好了,扭扭捏捏不爬才是辜负了她。 白落安提前给她做过功课的重要人员见完,骆温准备撤场。 “骆温?是这个名字吧?是白姐告诉我的,你的名字真好听,我能知道是具体是哪两个字吗?” 骆温微愣,来人一身印花西装本身就骚包到了极点,他仍嫌不够扎眼似的还给自己加了条银链choker,俊秀的脸上却有几分纯真,眼神清澈但看人的时候放着勾子,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痞。 够骚,也纯。 但骚是真的,纯嘛,当然是装出来的了,骆温想。 谁还不会装了? 接回闵言手中的香槟,骆温毫不矫情:“骆宾王的骆,温水的温。” 闵言一笑:“闵言,门文闵,妙不可言的言,交个朋友?” 骆温舌尖抵上犬齿,展颜一笑:“不已经是朋友了吗?闵言哥哥。” 这边聊得风生水起,这边却是南极的冰山撞上北极的寒冰。 冻都能冻死人。 两个人平时都不是话多的人,但只要出于需要,聊闲的话都能信手拈来,金融财报,霍家老小几口,其实什么都能谈。 现在这幅光景,白落安是不想说,霍泠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总不能一直冷着,本着就近原则,霍泠当即选牺牲最好的兄弟。 “骆温不太熟悉闵言,他会哄人,但新鲜感过了就没耐心哄了,女孩子如果和他做朋友的话其实不太靠谱,骆温不一定能招架得住,你不准备拦一下你的好朋友吗?” 白落安闻言分了几分心思到骆温那边,闵言已经开始捏上手看上手相了,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骆温直笑。 霍泠好意提醒,白落安也不是不好歹的人,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事,骆温应付得了。” 非洲大草原追过狮子逗过鳄鱼的女人又怎么会被花言巧语捕获,谁是猎人谁才是猎物尚未可知。 她们是朋友,她会在骆温需要她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身边,再大的风雨也能替她扛一半过来,但她不会干涉或是改变她的观念。 白落安这样说,他自然不会怀疑这话的真实程度,她对自己身边的人多好他是知道的。 不过闵言要是真的把骆温怎么样了,白落安这里估计有一百种方法能整死闵言,为了他的小命儿着想,霍泠准备今日之后狠狠敲打敲打他。 霍泠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你这星期哪天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德叔?他一直念着你。” 白落安:“除了周六的上午我都可以,时间你来定吧。” 霍泠点点头,自然而然地拿出手机:“德叔搬到另一个地方住了,那里不太好找,我把定位发给你吧,这个星期事情多,我不能来接你,到时候你自己过去可以吗?” 他的态度自然无比,似乎前几日告白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过去了就好。 “好。” 白落安拿出手机,霍泠动作飞快地解锁点开微信扫一扫。 白落安的头像是比上一次见要圆一圈的七月半。 两人互相加上微信之后,霍泠没有多看,正派得不能再正派。按熄屏幕,把手机扣在桌上,潮湿的掌心收缩成拳放在身侧,脸上一派从容。 话匣子打开,两人不温不火地聊着,章书走过来,先后叫了两人。 “霍总,白总。” 霍泠点点头,白落安回道:“章助。” 他来去如风,拿出一张支票交给霍泠后转身离开。 霍泠应该是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和白落安详谈,光是叫他打听白落安来不来今天的宴会都问了好几次。 他在会场替霍泠招待嘉宾,顺便还阻拦了一众想要过来攀谈的无关人员。 这两人谈的都是事关君越新一年发展战略的大事,可不能被打扰,章书拦得很认真。 白落安看霍泠递过来一张面额为三百万的支票,心下有了计较。 果然,霍泠说:“这是项目奖金,今天发给大家,这是你应得的那部分。” 他的重点落在应得的三个字上,白落安坦然接过,平放进随身的小包里:“多谢领导。” 这的确是她应得的。 霍泠松了口气,镜框后顾盼生辉的眼睛里缱绻的目光在白落安抬头的那一刻收得干干净净。 他知道只要一谈感情一谈喜欢,白落安回应的态度就是强硬的拒绝,他们现在能坐在这里交谈,是不谈感情才有的片刻安宁。 霍泠:“现在公司有个事情需要决定,介意提点意见吗?” 白落安:“如果我帮得上的话。”她吃了君越的饭,回报一辈子都是应该的。 霍泠弯了弯唇:“其实也是一件小事,不过这事你最有发言权。” “你要问我副总的人选?”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省心,不过历史遗留问题太深,霍泠多此一举解释道:“我想沿用你之前的那一套体系,但娱乐投资板块君越涉猎不深,是一块的短板,我想找一个既熟悉土地开发城区建设又熟悉这方面的人,可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出来。年底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白落安倒是没有多想,说到底她摸出来的东西也是霍家手里学来的,霍泠即使在看不上她的时候,也不会看不起自家的东西。 沉吟片刻,白落安心里有了一个人选:“如果公司里没有合适的人选的话,我可以推荐一位。” 霍泠微微欠身:“你说。” “我的师兄,马上要从m国回来了。他在国外的工作内容和我的重合度很高,胆大心细,脑子灵,情商也高。” “我的师兄”四个字砸得霍泠眼冒金星。 一个陈闻时已经很让人头疼了,又来一个? 第63章 平和 “他在国外的时候主导过leed金级认证的项目,就是环球大楼和光环中心这两个项目,这在国内是很稀缺的经历,基于“双碳”战略之下,正是君越需要的人才。娱乐版块投资不是他的专长,但他有相关从业经历,眼光很好。从各个方面来说,师兄都算得上是一个比较合适的人选,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我可以先联系他,让他把履历表先发过来。” 白落安实事求是,将她要推荐那人的信息一板一眼报给霍泠。 霍泠认真地听着白落安的介绍,虽然什么都还未知,但他心里已经肯定了大半。 因为白落安不会因为私交夸大其词,她是霍泠见过最爱惜羽毛的人。 别人把三分说成十分,她是做十分都不一定说三分,每一句话都有份量。 对别人是,对自己更是。 这人的履历的确很漂亮,霍泠道:“能马上联系到他吗?他已经确定了回国的时间?” 这人不仅是适合君越的人选,也是极为抢手的人选,人才难得,霍泠心里再酸,也得先把正事办了。 白落安道:“我晚上回去就联系他,他已经确定了下个月回国,现在正在处理那边的房产,顺利的话有可能会提前。” 对他的行程很了解,连这些私事都知道得很清楚,看来交情不浅。 霍泠心里醋海翻腾,但面上不显:“好,那你联系他之后,帮我约个时间,我和他谈谈。” 白落安点点头,知道霍泠急着定下人来,也不耽误正事,直接问道:“白桦树国际学校这边你有门路吗?如果有的话,要一个名额过来,先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的话,师兄一定很愿意来君越。” 白桦树这所学校是宁城顶尖的私立中学,进里面读书有钱不行,须得特别有钱有权,要么就是人脉够硬,背后有人。 里面的老师都是一水的高材生,像白落安这种,也只能在里面只能当个助理老师。 本科生,当不了正式老师。 她那个师兄在国外几年,奉行精英教育,白桦树中学是他的首选,如果能帮他这个忙,他一定会投桃报李的。 霍泠:“倒是能想办法,他想送谁进这个学校?妹妹?亲戚?” 白落安:“不是别人,就是他的女儿。” “女儿?!” 白落安有些惊讶,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有女儿很奇怪吗? “是啊,她女儿13岁,马上就念初中了,他这些年在国外,临时决定要回来,在国内没什么人脉,为了这事愁了半个多月了。” 柳暗花明又一春,霍泠微笑道:“女儿好。就交给我吧,两天之内办好。这件事你今晚就可以给他肯定的答复,君越是诚心地邀请他。” 白落安点点头,表示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侍从从这边经过,霍泠叫人换了两杯热饮过来,室内的温度适宜,但白落安的体温常年偏低,别人觉得合适的温度对她来说其实并不算舒适。 还有她的手,不能受冻。 “听说这是新出的招牌,公司里很多人都喜欢,说是味道不错,不过我喝不出来。你可以尝尝看,和你的店里的有什么差别没有,如果觉得好的话,我叫他们把配方给你,就当是为我推荐人才的谢礼。” 霍泠早已吩咐人将室内的温度调高一些,但白落安穿得少,自己又不能把衣服给她,绕了一大圈,只是为了让她喝点热的东西。 只有这样公平的“交易”,互不牵扯,白落安才不会拒绝。 白落安端起白瓷杯,抿了一口,入口芝士香醇,厚重的芝士味道散去后是淡淡的花香。 白落安尝出来,是槐花的味道,喝完唇齿留香,像迎头撞进了初夏。 她真来了几分兴趣。 霍泠看她喜欢,立刻就要叫人去找厨师长拿配方,白落安却道:“不用了,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处理的,先让我回去自己想想吧。” “请再帮我拿一杯,谢谢。”这话是对侍从说的,她真的有些冷了。 “好的,白总,您稍等。” 霍泠没有勉强。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次这样平和的交谈,没有针锋相对,没有试探和防备,但也不亲密,没有暧昧。 公司上上下下的人见了都看得出来那是谈公事的姿态。 霍泠有近视,度数不高不低,正好两百度,因为鼻梁很高,戴眼镜不太舒服,所以他基本上很少戴眼镜。 今天特意让造型师加了副眼镜,不过是担心自己万一会喝酒,眼神藏不住而已。 怎么会甘愿做朋友? 白落安不信他的喜欢,他有的是耐心让她相信。 她用了五年,那他同样可以付出五年,十年…… 他的错误他会一点点纠正,再久都可以。 “小白。” “小白。” 他一边和白落安冷静地说着话,一边在心里一声一声叫着白落安的名字。 每一声都像熔岩落在心上,留下深深的烙印。 宴会尾声的时候,骆温也玩够了,过来找白落安一起回家。 白落安给她说自己在休息区等她,可没说霍泠也在这儿啊,早知道这样她就算是拉三轮车也要把白落安拉走的。 真是晦气。 她向来不待见霍泠,但毕竟是让人家的场子,刚刚还借了人家的光,也不至于立马就跳出来打金主爸爸的爸爸的脸。 只是她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虚假:“哎呀霍总,您也在这里啊,小的有眼无珠竟然才看到您,真是罪过罪过~不过天晚了,我和小白该回家了,谢谢您今晚的盛情款待唷~” 闵言憋着笑,当面阴阳霍泠的人不多,这些年闵言只见过一个。 那人是霍泠的亲妈,尊敬的傅晚佩女士。 霍泠面上无波,“你玩得开心就好,欢迎常来。” 骆温心里翻了个白眼,拉着白落安就走。 霍泠和闵言送两人上车,白落安坐进了里侧,霍泠看不见她的身影,眼神就移到远处了。 骆温降下车窗,在手心里亲了一口,闵言见状很上道地俯身凑过去。 唇印印在了闵言的侧脸。 “再会~” 闵言笑:“到家了call我。” 汽车远去,霍泠和闵言站着未动,眼里都有不舍。 直到小黑点消失在视野,霍泠收回视线道:“注意分寸,骆温是小白的朋友,如果你做出什么让小白不高兴的事,我不能保证你大哥二哥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闵言胸有成竹:“放心吧,骆温不是纠缠不清的人。” 第64章 摆平 “你和霍泠谈什么了?从坐那儿就开始说话了?这么久,他那狗嘴里一定吐了不少狗牙吧?你和我说实话,他要是让你不开心了我明天就起早杀他们家去堵他给你报仇。” 刚进门,家里的暖气还没把人捂热,骆温憋了一路之后终于开始暴风输出。 白落安从衣帽架上拿过一件外套递给骆温,自己再披了一件,揉揉喵喵叫的七月半,不紧不慢道:“为什么不是今天?” 骆温挠挠头:“刚吃了别人的饭就去砸别人的碗,这不太好吧,总要给一个晚上的时间消化消化,毫无负担地砸。” 七月半今日份的营业卖萌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一整个牛肉罐头,它埋头苦吃,胡子都塞进了饭盆里。 白落安闻言微微一笑,骆温凑过来:“别打岔,你们到底说什么了?” 骆温和霍泠初次见面是在两人的婚礼上,霍泠不像是结婚,反而是像死了老婆……呸呸呸,活像是死了亲爹似的。 骆温想到这个就来气,他不乐意娶,她还更不乐意白落安嫁给他呢? 什么玩意儿! 白落安进了厨房,任凭骆温像个小狗似的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批判霍泠,手上有条不紊,很快做好一碗姜撞奶。 虽然只在室外短短几分钟时间,但骆温骤然从热带回归冬天,白落安担心她的身体不能适应严寒的天气,“别骂了,大晚上的省点力气,先把这个吃了,驱寒寒。” 骆温乐滋滋地捧着碗:“诶。” 白落安给自己煮了杯姜茶,虽然不喜欢姜茶刺鼻的味道,但喝惯了,再换别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吃完了,骆温躺在沙发上放空,“我刚刚说到哪儿来了?” 白落安忍俊不禁:“还没解气?” “一辈子都不可能会解气的!”骆温气鼓鼓。 白落安放下杯子,伸手召来七月半抱着暖手,含笑道:“你是心疼我所以才觉得霍泠……”白落安从骆温骂过的话里找出一个稍显温和的字眼,“嗯……不是东西。” 说完白落安先忍不住弯了眼角。 “本来就不是好东西。” 白落安摇摇头:“站在第三人的角度看,你现在讨厌的,却恰恰是霍泠的优点。” 骆温的声音高上八度:“还优点!” “先听我说,宝宝。”白落安温声说。 骆温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站在第三人的角度,霍泠被迫和恋人分手,被逼着和陌生人结婚,一家人全部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老爷子给我十个点的股份,如果我真的心术不正呢,这些东西可以让君越狠狠栽到我手里,甚至能让他五年十年都爬不起来,君越是他从小就扛在肩头的责任,他的压力大到你我都无法想象,他不信任,情有可原对不对。” 骆温还是不服气,小声哼唧:“我就是站在第三人的角度啊,我就是第三人,可没编造事实冤枉他。” 白落安眼底含笑,继续道:“你生气他不接受我,但他如果真的那么轻易就接受我,那他是什么人?见异思迁?薄情寡义?” 白落安很少对人剖析自己的感情,现在当着自己好友的面,她确定了自己那天说的不怪就是真的是不怪,“感情是最不能勉强的东西,他不喜欢我不是他的错,他只是没有满足别人的期待,对我付出同样的感情而已。我要是他的话,我应该还挺委屈的。” 骆温撇撇嘴,知道白落安说的有几分道理,但管他什么道理,她只管白落安。 “你说他这样委屈那样身不由已,但这几年你给你受的委屈呢,我可不能当做什么都算了。凭什么你就是冤大头,霍家的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遇到你。” 白落安鼻尖微酸,“骆骆,没有霍家,就不会有今天的我。福利院供不起所有的小孩,我不想被领养,一直呆在那儿其实是个很重的负担,后来福利院差点经营不下去,也是霍家出手庇护了我的栖身之地,所以,只要能为他们做点什么,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回忆到过去,白落安还没怎么,骆温眼泪已经止不住了:“呜呜呜,你要是早点遇到我就好了,我也可以帮你的,我小的时候很有钱的。” “好了好了。”白落安无奈地给她纸巾擦泪:“那些都过去了,比起很多人来说我已经足够幸运了。霍家的人都对我很好,佩姨,小惜,家里的几位老人家,还有遇到你。” 骆温擤了把鼻涕,瓮声瓮气道:“遇到你我也很幸运。” 白落安绷住的情绪差点被骆温搞的全面崩溃,不是为自己,是为了她。 “好了,不哭了。”白落安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情绪压下,说起另一件事转移骆温的注意力:“你还记得我在君越做成的第一个项目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宣传片还是我拍的呢。”骆温说。 白落安笑笑:“当时我计划在外侧修建一个观景台,但是那块地有一块不在规划上,一直谈不下来,我用了点手段得到了,后来才知道背后的主人是上一个……的外甥”白落安伸出食指比了个1。 骆温不是小白,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借着公家的名义想要坐地起价敛财,只是被白落安抢到手了,她皱眉道:“后来呢?” “那人找了二十多个刚出狱的罪犯堵我,是霍泠帮我摆平的。”白落安淡淡一笑:“他一直以为我不知道这个事情。” 骆温没有露出放松的神色,追问道:“那人后来还找过你麻烦吗?他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人砍死他。” 别人说的砍死那可能只是开玩笑,但骆温说的…… 白落安心里微暖,说道:“他舅舅被送进去了,树倒猢狲散,以前欺负过的那些人都来寻仇了,想要砍他的人应该不止你一个。” 骆温松了口气,“霍泠做的?”霍家在宁城乃至大半个中国都能横着走,但是也不至于手眼通天吧。 白落安:“不是,不过霍家在背后应该出了不少力。” 当然霍泠也并不可能全是为了她,毕竟地头蛇想吞强龙的虾兵蟹将已经很久了。 骆温:“妈勒个巴子的。” 白落安:“……” 她不知道骆温是在骂那个猢狲还是在骂霍泠,或者两个都有。 她更倾向于后者。 第65章 不难 “说到这儿,还有一件事一块儿和你说了吧。霍泠闹出来的那些绯闻,是给闵言挡的。” 骆温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难怪,我就说我怎么从没听过这号人物呢。”她反应过来,“他借闵言想逼走你?” 不等白落安回答,骆温皱着脸嫌弃道:“怎么跟个小学生一样啊?幸好你们离婚了,我真怕你们在一起久了他会拉低你的智商。” 白落安点点头,煞有其事:“我也这么觉得。” 玩笑归玩笑,即便今天白落安说了这些,可这几年她是怎么过来的骆温再清楚不过。 她不能像白落安那样冷静理智带着客观评判霍泠的所有行为,是,事出有因,多好的说辞,可落在她身上的伤痛是真的,嘲讽是真的,中伤是真的。 伤害造成了,不是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能轻易抹杀。 白落安从来都是这样,认识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在她嘴里听到过一句诉苦的话,所有人都觉得她无坚不摧,强大,可谁又知道这背后是经历了什么才造就了如今的她? 她对霍泠的不满不是因为强求霍泠一定要喜欢白落安,这未免太侮辱她了。 她不满甚至恼怒怨恨的是,只要霍泠愿意多花一点点时间了解她是一个怎样的人,那些恶意的猜测其实根本站不住脚。 可就是这么一点点的时间,霍泠都吝啬给予,他否定了全部的她。 不诉苦,所以都是自己承担消化了所有,五年的软刀子割肉,时至今日白落安却还说,不是霍泠的错。 她是理智凌驾于感情之上的人,清醒着受刑更痛。 骆温皱着小脸,白落安猜得到她在想些什么,频频回首往事并无意义,她一直都在努力向前走。 从前是,现在也是。 “行了,别苦大仇深了。”白落安拍拍七月半的屁股,它很听话地从她身上起来,又走到骆温怀里,白落安从沙发一侧拿过包,取出支票递给骆温,“明天我把钱存了,一百万是你的。恭喜这位女士,你即将拥有两个新镜头。” 看到支票骆温果然眼前一亮,果然,金钱是让俗人快乐起来的最好方式。 她也不想的,只是白落安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她拿着支票凑在七月半鼻尖:“七胖,闻闻,这是幸福的味道。” “姐姐,爱你,嘤。” 白落安笑道:“敷衍。”她心里估算这着时间,m国那边现在差不多八点了,她拿过手机,“慢慢高兴吧,我给师兄打个电话。” 骆温点点头,等白落安走到阳台之后小心把支票收好,取出手机,在加密的备忘录里记账单。 xx年x月xx日,一百万。 账单密密麻麻,从几年前开始,刚开始零零碎碎的几千,一万,然后数额越来越大。 因为没有顺从父母的安排出国,她早早就和家里断了经济上的联系,大二的时候为了省钱买一个镜头把自己饿晕了,从那之后白落安就时不时的接济她。 她一腔热血撞进来,却被现实砸的头破血流,她不为钱,可没有钱处处难行。 饱满的理想在嶙峋的现实面前那么软弱无力,她和大漠孤烟之间,距离是三千块的机票钱。 但她没有因此妥协。只是在一次摔裂自己最宝贝的一个镜头的时候她突然就哭得不能自已,因为这是她在校门口给别人拍照,一个个三十块攒出来的镜头,她没钱再换第二个了。 她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哭了没有,只记得对白落安感叹的那句:“追梦真的太难了。” 白落安听后扶起她说:“一个人追很难,两个人追就不那么难了。” 白落安说的没错,两个人果然不那么难了。 她拿到了第一笔版权费,虽然这笔钱还远不够下一个场地的拍摄费用,但很多人都知道了有一个纪录片独立导演和摄影师叫骆温,也有人看到了纪录片市场的巨大潜力。 她马上就能养活自己的梦想了。 白落安愿意给,她就会拿,因为她的一切,也是和白落安共享的。 白落安拨号之后没有等很久就被接听。 “小白师妹。” “楚师兄,早。” …… 电话挂断,白落安把楚义刚发过来的履历表转发给霍泠,还说了几个时间点让他选择。 霍泠还在庆功宴,手机屏幕亮起,闵言坐他对面,眼尖地看到一张笑脸一闪而过,似乎还有一颗可爱的小虎牙。 不过微信的消息条挡住了一半,他没看清整张脸。 “你手机屏幕是谁?不能够啊兄弟,你这追着白姐却用别的女人的照片做屏保,这是精神出轨你懂不懂,搁在古代是要被浸猪笼的。” 闵言大义凛然,对面的人却毫无反应。 也不是没有反应,一会儿之后霍泠垂眸一笑,闵言被被这个笑惊出了一身冷汗。 笑这么荡漾,真有情况? 呸,这个渣男! 霍泠接收了文件,飞快扫了几眼之后斟酌着给白落安回复了一个时间。 很快,白落安回过来一个【ok。】 这是白落安打字的习惯,句末一定要加一个句号。 可现在很少有人打英文字母也会一板一眼加上句号,霍泠盯着那个小小的圈只觉得无比可爱。 你看这个句号,是不是长得又小又圆。 多讨喜。 他抬头的时候嘴角的那丝笑还没收,闵言满脸失望,痛心道:“我看错你了,你老实交代,你在和谁聊骚?你要不告诉我我马上给白姐通风报信了!” 他作势拿出手机,霍泠冷冷道:“你倒是说说我能和谁聊骚?” “谁知道呢,我真的看错你了。”闵言说得活像自己就是个受气小媳妇似的,抑扬顿挫道:“你太让人失望了,世界上还有靠谱的男人吗?” 霍泠冷静地看他表演,闵言心如死灰:“我本来是支持你的,现在我要支持闻时了。” 他还敢提这个,霍泠冷哼一声:“你在闻时面前说,你是支持他的。” 闵言有些尴尬:“手心手背都是肉,理解一下。”他又沉了脸:“别转移话题,你要不坦白,我马上就给白姐报信了!” 霍泠烦不胜烦,把手机扔给他。 闵言立刻看向屏幕,然后瞬间呆愣。 许久,闵言抬起脸道:“你能让白姐也这样给我笑一个吗?” 霍泠:“滚。” 第66章 出手 楚义是个很有效率的人,君越在m国有极高的声誉,再加上出于对白落安的信任,很爽快地接受了霍泠的邀约。 两人通了近两个小时的视频电话。 君子和而不同,尽管两人对某些事情的看法不同,但不影响这是一场两人都觉得愉快的谈话。 “霍总,今天和您的交流非常愉快。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您帮个忙?” 霍泠:“请讲,如果我能帮得上忙。” 楚义多年不在国内,对于找裙带关系入学这一举动有些羞赧:“我的女儿今年要上中学了,这边我查了一下,白桦树中学的教学质量很高,但我多年不在国内,没有入学资格,听小白说霍总可能又有些门路,所以我想请霍总帮个忙,帮我要一个入学的名额。” 霍泠以为白落安已经转告了楚义能为他解决孩子入学的问题,听楚义说完,他当即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白落安不说,不过是想让楚义承自己和君越的情。她来说,楚义难免会想到是白落安从中为他求得的机会。 霍泠不知道该说她通透,还是该说她分得太清。 心头的大石头落地,楚义面上明显高兴了不少,再三说起过国后一定得请霍泠和白落安吃饭。 霍泠本想说不用,听到白落安的名字又转口答应了。 通话结束后,章书敲门后走进来,将一叠资料整整齐地地摆到霍泠面前,“霍总,经过信息部对全部的小份额持股股东的信息分析,我们筛查出二爷暗地里共持有集团百分之八的股份。” 霍泠翻到报告结尾,闻言轻笑一声:“真是难为他了。” 这几年集团陆陆续续分了些股权出去,作为一种激励员工的政策,君越现在发展势头这么足,有几个人会愿意把下蛋的金鸡给卖了? 霍言能做到这个份上,还一点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不用想也知道他费了不少功夫,花了多大的代价。 这些筹码在将来的某一天或许会给君越致命一击。他对霍家真是恨之入骨啊! 章书拿到报告的时候也颇为心惊,这完全就是损人不利己的做法,从别人手里高价回收自家的股票,这不纯纯的散财老童子吗? “霍总,您有什么安排吗?” 需要查清的信息已经全部尘埃落定,霍言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霍泠眼睛里向来容不下沙子,他要出手了。 霍泠垂下浓密的眼睫,将眼中一瞬间的波澜遮得严严实实。 二十几年的岁月不过弹指一挥间,小时候的记忆逐渐褪去了本身的色彩。 他自记事开始就由霍老爷子亲自教养,三个儿子身上毫无经商天赋,他是霍老爷子最后的希望。 幸而他总算没有让老人失望,从被定为下一个继承人之后,他未来的路只通一个方向,今后的很多年,都是为了从爷爷接过接力棒的那一刻而努力奔跑。 他的父母亲感情不太好,他很小就知道,他的父亲在外面玩得开,时常有想看戏的人把那些恶心龌龊的照片匿名送到他这里。 但被繁重的学习任务侵占了绝大部分时间的他其实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亲情,或者生活里一直缺失的父亲。 他没什么感觉,但时常会发现傅晚佩在背地里偷哭。他问她为什么不离婚,傅晚佩总是摇摇头不说话。 他那时候不知道,离婚对傅晚佩来说意味着放弃他,傅家也不舍得放弃和霍家的这门姻亲关系。 总是有人身不由己。 日子就这样过着,后来有一次他看到霍言带着他的堂弟霍惟一起打球,他觉得有趣就多看了两眼。 霍言见了过来叫他加入一起打,霍惟也在背后大力挥手喊着“哥哥快来!”当天的任务完成了,他想了想,回屋里换了球服,三个人酣畅淋漓打了三个小时的球。 那是他发自内心地感知到快乐的一个下午。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就是假的了。 霍泠没有在回忆里沉浸太久,淡声吩咐道:“霍惟现在在f国,从他那里动手,把人引过去之后想办法先把股权套出来,留他们一家三口在那边和三叔一家作伴吧。” “好的,霍总。” 章书正要出去布置,又听霍泠突然说了一句。 “别伤到霍惟。” 章书一愣,想到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年,点点头。 “明白,霍总。” 霍泠的语气如常,但章书心道霍言就算了,但要对自己一直疼爱有加的弟弟动手,霍泠心里应该是不太好过。 事实也如此。 霍惟单纯,性子有几分像闵言,被家里养得天真跳脱,不过他的爱好比闵言的要健康向上得多。 这小孩现在在做美食博主,梦想是尝遍世界的美食,就在昨晚,他刚发微信给自己抱怨f餐难吃,说他回国之后一定要大吃三顿火锅洗胃。 但没办法了,他不能容忍霍言抱着这样的心思继续待在霍家,把他们赶出国是他最后的底线。君越在f国的人手最多,势力最深,做什么都方便,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霍惟只能吃一辈子他讨厌的f餐了。 李叔又双叒叕看到霍泠的时候已经淡定了,窗口合上半叶窗挡风,他看着霍泠那身中看不中用的西装就觉得冷。 霍泠进门之后仍向他轻轻颔首,老李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人,他只觉得这个有点装逼的动作眼前这个男人做起来却丝毫没有做作的成分,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高贵,让小区大门都高级了不止一个档次。 “白小姐不在家,你别去了。” 霍泠看过来,老李从窗口伸出半个脑袋,嘴里呼出一圈白气儿:“下午她和她朋友一块儿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呢,你别白费功夫进去走一趟了,这天儿这么冷,你快回去吧。” 霍泠愣了愣,继而笑道:“没关系,我进去看一眼就走,谢谢你。” 老李把窗口合上,冷风就吹了这么一下,屋子里的缓和气儿就散了大半了,他嘀咕了一句:“人都不在,有什么好看的。” 霍泠站在楼下,果然如老李所说,家里没有人在,夜色里一个个周正的明黄色方格整齐排列,但只有他想看的那一扇,灯没有亮。 第67章 觉悟 下午两点半,章书收好霍泠刚签好字的文件,“霍总,我先出去了。” 霍泠:“等等,准备一下,和我去一趟清大。” 章书回忆了一下霍泠的日程安排,“您今天好像没有这个行程?” “现在有了。”霍泠重新低下头。 “好的。”章书微笑道:“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呢?” “你的人。”霍泠如是说道。 章书在心里自动翻译完毕:去当司机。 “好的,霍总,我马上去备车。” 锦澜苑。 “啊——”骆温伸了个懒腰,喉间吐出一道嘶哑的低吼。 “咳咳。” 昨晚白落安陪她买新镜头和出行的用品,路过商场ktv的时候这人突然被里面传出来的鬼哭狼嚎勾起了兴致,拉着她开了间mini包房嗨了几个小时,和对面包厢的一位姓名年龄等全面都未知的男士pk高音,成功把自己作成了这副德行。 白落安问她:“攻略做好了?” “嗯。”骆温点点头,举起笔记本给她看自己密密麻麻的笔记,每一次出行拍摄都要查阅大量的资料,当地景观,人文风情,天气,能见度,温湿度……是个庞大而繁杂的工程。 她每日都要花费数小时在这上面,准备越足,越省钱。 手丁零当啷响了一阵,微信里一连弹出数十条新消息。 “又是闵言?” 骆温扫了一眼:“不是他还能是谁?小伙子真是一点都沉不住气呢。” 白落安笑道:“你好几天都不理人,他沉得住气才怪。” 骆温喝一口白落安特制冰糖雪梨,刺痛喉咙瞬间舒服了不少,她理所当然道:“先搞事业,再搞男人!” 白落安:“同志觉悟很高。” 骆温:“多谢领导的夸奖,鄙人愧不敢当,都是组织和领导栽培得好!” “喵呜~” 七月半是一只有点话唠属性的猫,人在说话的时候它总喜欢端坐在一边,圆乎乎的眼睛盯着讲话的人,时不时地应和几句。 此时的它还不知道今天这一嗓子为自己招来了什么无妄之灾。 “诶!”骆温随手回了两条微信,脑子里灵光一现,扔了手机一把抱起坐姿娴淑的七月半举到头顶盯着看了半晌,“胖仔几个月大了?送去绝育了没有啊?” 白落安想了想,“遇到它的时候差不多一个多月,到现在应该有六个月大了。” 骆温放下手,七月半在她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地躺下。 “那差不多可以了,小猫六个月左右就可以做手术了。” 白落安把这件事记下:“好,我先问问宠物医生。” 骆温怜悯地看着呼呼大睡的七月半,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过了没多久,闵言又发消息过来问骆温今晚要不要去他的酒吧玩玩,骆温估摸着到晚上嗓子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回了个【来】。 闵言立刻追问:白姐来吗? 骆温:霍泠来吗 闵言:今晚只有我。 骆温勾唇一笑,回道:我这里也只有我 闵言:我一会儿来接你。 “小白。”骆温放下手机,“你待会是不要出去啊?” 白落安点点头,算算时间自己差不多该出发了。 骆温问:“你开车出去吗?” “不了,今天我的车限号,我等会叫个车,你……” 骆温接话道:“我等会和闵言出去玩儿,你就别担心我了。” “好。”说完白落安站起身,从屋内拿出一个礼盒带走。 清大校门口。 一辆黑车静静停在路边。 章书疑惑,但章书不说。 他们的车已经停在这里近四十分钟了,霍泠既不下车,也不开口,两人就这样干坐着等。 等什么? 章书想知道,但章书不敢问。 虽然不用工作,勉强也算是带薪摸鱼吧,但和老板共处一车的摸鱼和坐牢又有什么分别? 度秒如年。 他不过才28岁,却已经度过了2400年的牢狱生活。 终于,霍泠开口说话了,这是霍泠的一小步,却是章书工作史上的一大步! “给小……给白总打个电话,说我们刚刚在清大办事,问她出发了没有,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去德叔那里。” “好的。” 章书拿出电话,愣了一下:“霍总,不好意思,我好像还没有白总的联系方式。” 霍泠背出一串数字,章书随之拨出电话。 “喂,白总您好,我是章书。” “是这样的,我和霍总刚刚来清大这边办点事,霍总让我问问您出发了没有,没有的话我们过去接您一道去德叔那里。” “好的,您稍等一会儿,我们马上过来了。” 章书等白落安那边挂断之后对霍泠道:“霍总,白总说她在小区门口等我们。” 霍泠:“嗯,走吧。” 章书发动汽车,面上八风不动,实则心里咻一下亮起了探照灯。 有问题,有大大的问题! 清大古朴的校门在后视镜中急速倒退,霍泠淡淡地开口:“你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今天的事,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 章书回得郑重严肃:“明白,霍总。” 开什么玩笑,这种看自己老板笑话的好事为什么要分享给别人。 他自己偷着乐就好了呀! 几分钟之后,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稳稳停在白落安身前。 车前盖上夹了一片银杏叶,白落安见了顺手取下来丢到礼盒袋子里。 果然是从清大那边过来的。 白落安坐进后座,开门之后霍泠帮她接了手里的东西。 “谢谢。” 霍泠把礼盒递给章书放到副驾驶位,问道:“棋子?” 白落安穿得暖和,厚实的白色羊毛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就把下巴都裹住,她正取着围巾,鼻腔里哼出那一句“嗯”在羊毛里过了一圈。 朦胧又柔软。 章书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开车,装作自己是透明人。 “你们到清大做什么?” 白落安随口问道,章书抬眼,视线在后视镜中与霍泠的目光短暂交汇。 “有个项目做汇报,我和霍总过来听听听看,顺便看看学生里有没有什么好苗子。” 事情是真的,只是章书提前了一个星期。 白落安点点头:“找到合适的人选了么?” 章书:“没有。”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乍泄:“也不是每个清大的学生都像您一样优秀!” 白落安淡淡一笑:”章特助最近换风格了?” 章书道:“人总不能永远待在自己的舒适圈,保持进步才不会被社会淘汰。” 白落安:“现在大家思想觉悟都这么高?我落后了。” 这时在旁边的霍泠开口:“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章书:“是啊,不用管别人,我也是喜欢工作,停不下来而已。” 说完,他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虽然霍泠根本没听自己在说什么,但作为打工人,今天的表现他给自己十分,不怕骄傲。 第68章 耗着 汽车驶离繁华的主干道,开往一条古朴的街区。 车上的氛围不热络,但也没有冷场,就像是在路上偶遇认识的人,随意谈谈天气那般,维持着成年人的礼貌和体面。 道路很窄,汽车不能再往里开,两人下车之后,霍泠领着白落安走进小巷。 此时正值黄昏,天边的太阳在傍晚的雾气中晕成一团朦胧的光斑。 太阳不像太阳了。 小巷干净整洁,石板路被千万次踩踏之后磨得发光,两旁的树下堆了小孩的玩具,住户大门紧闭,偶尔有几声嬉闹的声音被风送过来。 这是与两人的生活相隔甚远的宁静悠然。 白落安早早失去了,霍泠从不曾拥有。 霍泠不动声色挡着风,羊毛围巾又重新围上了身,遮住白落安大半张脸,她四处打量着,心道这是个好地方。 霍泠的余光落在她身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和。 没有了章书这个第三人,又无公事可讲,两人之间自然而然沉默下来,霍泠知道,在车上的“相谈甚欢”,不过是白落安的周到与妥帖。 德叔在小巷深处的买了一处休养的地儿,一早知道霍泠和白落安要过来,是整条巷子里唯一开着院门的人家。 庭院不大,院落中的桌椅崭新,等待着时光印刻下独一无二的痕迹。 德叔在中堂煮茶,两人刚进门就听到老人一声:“天冷,快进来喝茶。” 霍泠和白落安一起走到屋内,白落安叫了一声:“德叔。” “终于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了?”德叔语气埋怨,但面上并无责备之色。 两人一前一后在小沙发上落座,白落安将礼盒放到德叔身前,笑道“我知道错了,所以带了赔罪礼物,您看看能不能看在它的面子上原谅我?” 佣人端上来几碟点心小心放下,糯米红豆软糯香甜的味道四散,混着室内的清茶香气盈满鼻腔。 德叔没有客套,从精美的包装袋里取出一个方正的礼盒,还未打开,德叔就笑了一声:“你这丫头,是把老头子看得透透的。” 拆开包装,精美的青瓷棋奁映入眼帘,霍泠见了却有些奇怪,怎么只有一副白子? 德叔小心打开,雪印花纹的本蛤碁石棋子莹润如上好的玉,棋子上花纹华丽纤细,通体贯穿,赏心悦目,一见便可知这不是一件凡品。 白落安知道这份礼物送到德叔心尖上了,“怎么样,您觉得可以原谅我了吗?” 德叔取过老花镜戴上,毫不遮掩地沉浸于这难寻的梦幻之中,闻言煞有介事:“你今儿个就是说要上房揭瓦我都不拦着。” 白落安笑了,也说着玩笑话:“那可不行,不能冻着您了。” 德叔和白落安叙着话,霍泠在一边低头喝茶。德叔说黑子白子都齐了,但可惜没有人能陪他下棋,白落安没有拆穿,顺着他的意说自己最近在休息无事可做,能不能来和他学几手。 霍泠看着白落安几乎是用哄人的语气和德叔交谈,舌尖的苦涩一路蔓延到了心里。 他是世界上最愚蠢,自大,狂妄的傻子。 德叔留两人在这里吃晚饭,饭后,两人一起向他辞行。 德叔看了眼霍泠,“阿泠留下,我有些话要和你讲。”说着,德叔已经叫来司机。 “白小姐,我送您回家。” 白落安点点头,跟在司机身后离开。 不一会儿,远处传出汽车引擎的声音,车灯一晃而过,逐渐隐没了踪迹。 德叔收回视线:“别看了,人已经走了。” 霍泠回过神来,心口酸酸涨涨地疼,他低下头道歉:“对不起。” 德叔摇摇头,面上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难过更多:“我人老了,但脑子还灵光,眼睛也看得清楚,耳朵也不聋,你们分开的事,不用瞒着我。” 他转身走回房里。 霍泠在长辈面前霍泠卸了白日伪装出来的从容,脸上带着少见的迫切需要长者来为他解惑的茫然不知所措。 德叔叹了口气:“现在知道后悔了?” 霍泠黯然一笑,哑着嗓子说:“是,德叔,我后悔了。可再后悔,小白也不会愿意信我了。” 他现在已经走进了死胡同里。 说了喜欢就不能靠近她。 靠近她就不能再说喜欢。 他无计可施,只能这样耗着,绕着圈子和她寻一个交集。 然后自己被迫留在原地,看她一次次转身离开。 德叔浑浊的眼球盯着眼前的人,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小辈,从襁褓之中的婴儿长成如今高大俊朗的青年。 霍泠有着一副极为俊朗的样貌,他们霍家人,就没有一个是长得丑的。 他恍惚了一瞬,以为自己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故人。 上一次,同样为情所困的青年在他面前,也是这样懊悔不已的神色,“敏德,我让人伤心了。”,那还是六十年前,那时候大家都还年轻,一转眼,那个人已经成了一抔黄土,而自己也是数着日子在过的人了。 他老了,尝尽了人生的苦辣酸甜,人生步入到这个阶段,什么都看得通透,可年轻人总要磕磕碰碰才能有成长,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刻骨铭心地失去过一回,方知真心难求。 到底不是坏事。 霍泠手里的茶冷下来,德叔久久没有言语。 佣人走进来收了茶盏,换走茶几上的变硬的糕点。再次走进来,当他把手伸向棋奁的时候,德叔淡淡道:“放着吧。” “好的先生。”佣人欠身后离开。 霍泠的视线凝在白落安送的东西之上,德叔温和开口:“这孩子记恩不记仇,你对她好,她总是记在心里的。君越做慈善做了这么多年,资助的学生成千上万,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赤诚的孩子。阿泠,你喜欢小白,不奇怪,没人舍得不喜欢她。” “尤其是我们这些见惯了总想从你身上拿东西的人,这样的孩子太少太难得,想不心疼都难。” “你看这棋,这么多年了,连你都没发现,可她帮我寻来了。” “这样的事,她也为你做了很多。” “德叔,求您帮帮我吧。”霍泠低下头,密密麻麻的痛意啃噬着他的心脏,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求您了。” 第69章 希望 即便是少时的霍泠也没有用这样恳求的语气求过人,低过头,但德叔却不为所动。 情绪上头的时候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字字真心,自以为那就是喜欢了,但感情不是一时的冲动,不是他不信霍泠,而是人性本就如此。 他冷静到甚至有些残忍:“你说你喜欢小白,这我信,但你的喜欢占了几分?你是觉得有个人不计回报地对你好,你在感动,还有你觉得这几年对她不好,你又心有愧疚。” 德叔头发染上霜白,脊背再也无法挺直了,只会一年一年弯下去,他的眼神如古井,但落在身上却重逾千斤,那是岁月沉淀的力量。 “这些情绪混在一起,让你产生了一些错觉,但是阿泠,感动和愧疚都不能等同于喜欢,就算你把人寻回来又如何,等你清醒过来了,你们还是要分开,你何必折腾这一遭。生意人,知道谈不拢,那就干脆别动这个心思,免得费力不讨好。” 霍泠只觉得被当头砸了一棍,他怎么也没想到德叔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他忍着一脚踩空的眩晕感,一字一句说道:“德叔,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想,一个家庭,至少该是由相爱的两个人组建,如果不是的话,那就太没意思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您刚刚说的这些,感动和愧疚,是,我承认,我都有,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小白这样体贴入微地对我好过,可是感动和愧疚补偿的方式有很多种,我都给得起。您说换了别人,爷爷不会让她进霍家,现在也是,如果换了别人,我也不会在这里请求您。” 霍泠定定地看着德叔,德叔又一阵恍惚之后回过神来。 他缓缓道:“好,就算喜欢,就算小白愿意回头,但是阿泠,错过的东西再找回来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你是个成年人,应该知道破镜就算重圆,裂痕却是永远弥补不了的。” 意识到语气有些严厉了,德叔稍稍缓和一些:“你想过没有,小白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对你好了,你能受得了这种落差吗?你们之间很有可能陷入之前那样畸形的关系,而不平等的付出只会导致一个后果。” 霍泠:“本来就有一个会喜欢得多一点,以前是她喜欢我多一点,现在我喜欢她多一点,这很公平。” 德叔摇摇头:“你现在说得这般肯定,但是以后的事情谁能保证。” 他沧桑的声线平缓,眼神中别有深意:“得到过再失去,远比从来就不曾有过痛苦。小白比你拎得清,比你干脆,因为她从来没有得到过,放手对她来说是收回给出的东西,但你不是,你被喜欢过,她给过你十分,但现在只愿意给你一分,两分,你会对比,会怀疑,会不甘心,你现在那点感情,能经得起这样消耗吗?” 夜风起,吹动房檐下的竹风铃,清脆的碰撞声也一声声敲击在心上,而屋内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霍泠浓密的黑睫垂着,光打下来,落在眼下连成一片阴影,静默如一尊石像,德叔安然不动,自顾自地欣赏着白落安送来的棋子。 年轻人的事情就该年轻人自己想通。 “德叔。” 很久很久之后,霍泠动了,睫毛上停着的黑色蝴蝶振翅而飞,他的眼睛干净澄澈,像蕴着一汪泉水,他已经平静下来了。 “我想挽回,不是因为想她回来继续对我好。”霍泠语速放得很慢,在洞察一切的老人面前慢慢打开自己的内心,“您不知道吧,小白长了颗虎牙,但是她这几年没有真正开心地笑过,所以都没有人知道……” 闭上眼,霍泠眼前出现了那个画面,轻而又轻的声音里满是悔意:“我有过很多次机会了解她,可是我愚蠢,自大,把人逼走了才知道后悔。我想把我有的都给她,我只是想看她多笑笑……” 德叔放下手中的青瓷棋奁,偏头看向霍泠,他淡笑一声:“你有的又有什么稀奇?这宁城里最不缺世家才俊,虽然你是其中拔尖的那个,但你给得起的东西,其他人未必就不能给了。我知道陈家那小子就喜欢小白,你能给的,他也能。” “德叔,我没有想过小白一定非我不可,我也没觉得自己有的多了不起。”霍泠的声音不稳:“闻时很好,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好的人出现。” “在那个人出现之前,我希望是我。” 德叔眼中这才有了真正的笑意,霍泠知道德叔在敲打自己,只要能解惑,别说敲打,德叔真动手打自己两下霍泠也甘心受着。 引导过他的人不多,数来数去世界上也只有两个人。他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还是惯性向眼前的人求助。 “你们有五年,这五年里你不会一点收获都没有,怎么打动她,她在乎的是什么,我不说,你也该懂。”德叔眯了眯眼,夜渐渐深了,他的嗓音显出几分疲乏,“我刚说小白是拎得清的人,你要知道拎得清的人,都心狠。” 霍泠一愣。 德叔叹了口气:“不是对你,是对自己狠。” 送人的司机刚好回来,德叔挥挥手道:“自己回去琢磨吧,她不信,就用她会信的方式,三十六计,多的是方法,你用心想,总能想到好使的。” “天晚了,回去歇着吧。”“小吴,送送阿泠。” “好的先生。” 霍泠站起身,向德叔鞠了一躬:“您好好休息,改天小白和我再过来看您。” 德叔点点头,佣人过来扶着他进卧室休息。 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黑色稠得像墨,院里的灯只能照亮方寸之间,再远一点的距离仍是一团迷雾,但霍泠觉得这点光亮足够了。 司机在前方带路,霍泠沉默地走在他身后。 来的时候白落安顺手捡了车上的一片银杏叶,此时正静静躺在霍泠大衣外套的口袋里,像把白日黯淡的一道日光捡来揣进了怀里。 第70章 妹妹 屋内黑着,骆温还没回来。 门刚开的时候脚边窜过来一坨肉球,幸而借着楼道的灯光白落安才没有踩到七月半。 否则少于一个罐头三根猫条,是哄不好小胖子的。 “喵喵~” 白落安蹲下身换鞋,七月半在她身边绕着圈圈蹭蹭贴贴,原本对这一套已然免疫的白落安今日仿佛格外好说话,像个为色所迷的昏君似的,给七月半开了个三文鱼罐头还附赠了一根猫条。 七月半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幸福得快要昏过去。 回程的时候白落安和宠物医院联系了,七月半的疫苗全部接种完成,现在可以送去绝育,白落安想了想,把时间定在了明天。 不是她着急,她本来是想等到它一岁半再做,但医护人员说猫咪越早做绝育越好。 于是就定了明天。 怎么说都是要动刀子的,她心疼七月半,今天先补偿一下吧。 十一点整。 骆温从闵言的骚包红跑车上下来,转身飞了个吻,“sweetie~下次再见。” 闵言偏爱各式各样亮色的衣服,今天一身浅粉色大衣俊秀却不显的娘气,看起来像一块干净诱人的马克龙,见了面,骆温就笑盈盈地叫他甜心宝贝。 闵言解了安全带,勾勾手,骆温挑眉一笑,俯身凑近,闵言一勾手揽过骆温后颈,在她唇上飞快地亲了一口,“尝尝真正的甜心。” 骆温杏眼半阖,用气声问:“甜不甜?” 闵言忽而一笑:“下次再告诉你。” 进了楼里,骆温回头一看,闵言还没走,支着手看着她,骆温双手在头顶比了个心,一闪身就消失了。 闵言心情大好,轻哼着歌开着车离开。到了小区门口他才猛地想起自己刚刚忘了让骆温代为向白落安问好了。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骆温一路狂奔进电梯,开门后连招呼都顾不上打,在白落安和七月半两双惊诧的眼睛注视之下飞快拿出纸和笔涂涂画画。 就在刚刚和闵言分开的时候,她脑子飞速闪过一个画面,那是绝佳的分镜素材,她顾不上和闵言推拉,想马上找纸笔画出来。 完成后,她看着自己的草稿满意地点头。 “你约会的时候还在想这些?”白落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同情闵言。 骆温小心地将画稿收好,“缪斯女神不会无时无刻眷顾我等凡人,所以降临的每个瞬间都要马上记录下来。” 白落安是个纯纯的理科生,她不熟悉缪斯降临的几秒,她熟悉的是推理演算和数据分析。 骆温抱上七月半,问白落安:“陈师兄什么时候培训完啊?我都快走了,面还没见上呢。” 白落安:“应该还有一个星期吧。” 骆温摸了摸七月半的头,叹了口气,“真可惜,这次不能咨询师兄几个问题了?” 白落安听后只想笑。 这人每次见面都要拉着陈闻时从头到脚都要问个遍,自己这样这样了是不是有病那样那样了是不是得了绝症。 她也不是真问,就是在报当年陈闻时当纪检的时候记过好几次她名字之仇。 偏偏陈闻时对本职工作一丝不苟,她问他就一本正经地回答,到最后陈闻时不烦,烦的人反而是骆温自己。 这是一个绝妙的伤人0.001,自损800的好主意。 “对了,明天我约了医生给七月半做手术。” 骆温应了声:“那我们一起。” 翌日,出发去宠物医院的路上。 前方路口是一个红灯,白落安停下车,看向生了一早上气的骆温:“还生气呢?顾惜是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儿,见面了你就知道了,她不是你想象中那种人。” 顾惜昨晚打过来问七月半,白落安顺口一提今天去绝育的事,她在电话里说自己有经验,说要过来陪着,白落安答应了,给她说了医院的地址。 没想到这就踩中了骆温的雷区,昨晚上在另一个房间睡的不说,一早上都没能消下气。 骆温嘲讽道:“他哥都那样儿了,她能好到哪里去?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反正我不想见到霍家人。” 红灯转绿,白落安踩下油门,淡笑道:“人家是顾家人,总之,你回来生我的气都行,我任凭你处置,但是到了之后别让小姑娘难堪。” 骆温气哼哼地偏过头。 到了之后,白落安去挂号区取号,骆温拎上装着七月半的航空箱先去诊室外等。 骆温正看着诊室外的招牌,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骆温姐?” 叫得有些犹豫。 骆温闻言回过头,眼前站了一个打扮休闲的高马尾少女,不用问了,骆温一眼认出来人就是顾惜了。 什么顾家人霍家人,身上都流着一样的血,连样貌也有些微妙的相似。 骆温虽然不喜欢霍泠,也无法昧着良心说他那副皮相丑,出人意料的是,讨厌的样子出现在这张笑脸上,倒也显得不那么讨厌了。 “我是顾惜。”顾惜大大方方一笑,她长得唇红齿白,笑起来青春洋溢,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骆温:有点可爱。 “诶~你的项链是羚羊角做的吗?好酷哦~”顾惜被骆温白色毛衣上的毛衣链吸引了目光。 骆温点头微笑:这个妹妹她要了! 只有没眼光的人才会觉得这是义乌小商品,有眼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它不凡的来历好吗! “是啊,我大学的时候在大漠里捡到了一个头骨,但没法全部带回来,我只好把一对角锯下来带走,回来用他们做了些摆件,剩下的部分做了项链。” 顾惜瞪大眼睛,恨不得俯身趴到骆温胸上好好看看这个项链。 骆温笑道:“你喜欢的话我那里还有,等会你和我们一起回小白那儿 ,我送你一条,姐姐第一次见你,也没给你带什么礼物,难得你喜欢这个。” “谢谢骆骆姐姐!”顾惜还带着孩子气的天真和单纯,但丝毫不让人反感,行事率真,一看就是家里宠着长大却没有被宠坏的小孩儿。 白落安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有说有笑了。 第71章 控制 “小白姐姐!” 顾惜对着医院大厅的方向,当先发现白落安走了过来。 勾起唇角,白落安和顾惜打招呼:“这边过来远吗?” 顾惜:“不远,我打车过来也就不到四十分钟。” 骆温回过头和白落安对视的那一刻有几分尴尬,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白落安扫了她一眼没说话,走进诊室,骆温拎着七月半和顾惜紧随其后。 医生做检查的时候,顾惜提醒白落安待会送七月半进手术室的时候记得要演戏。 白落安:“?” 顾惜:“你要演一下,表现出你的不愿意,不然它要记仇的,出来就不和你亲了。” 白落安点点头,毫无信心地表示:“……我尽量。” 做完一系列术前检查,七月半被带去手术室,手术室要保持无菌环境,白落安几人不能跟着进去,只能在手术室外等。 白落安不会演,勉强挥了挥手,骆温和顾惜两人很入戏,哭得很真情实感。 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医生护士都忍着笑。 要进入手术室时候,全程都乖巧配合的七月半一下子激烈反抗起来,浑身的猫毛炸开,四只爪子不停地在小床上扑腾,直直地看着白落安的方向,两名护士按住它的爪子推进房间,医生快速地在它后颈注射了麻醉。 白落安去缴了费回来,半小时之后,手术室的门打开,护士推着七月半出来。 几人急忙围上去,七月半的麻醉还没过,舌头吐在外面,表情呆滞,白落安摸摸它的头,心疼坏了。 护士带七月半到旁边的房间观察,再告知几人术后的护理事项。观察时间到,医生检查完没有问题,几人拎着大包小袋回家。 为了避免舔到伤口,给七月半套上了伊丽莎白圈,放进它的猫窝里醒麻醉。 骆温和顾惜嘀嘀咕咕:“我们演得挺好吧,胖胖不会记我们的仇吧?” 顾惜皱眉:“我们的表现应该没问题,但是小白姐姐的演技嘛……实在是堪忧。” 骆温:“……气氛到了的话,应该也行。” 顾惜:“唉。” 过了一会儿,七月半逐渐有了知觉,耳朵动了动,慢慢撑起身子,一晃一晃地站起来。 小家伙还不能抱,几人看着它歪歪扭扭地走过来,路过骆温,路过顾惜,径直走到白落安脚边,嘴里呜呜的低声叫着。 听起来脆弱又可怜。 白落安蹲着,轻轻抚摸着它的头,七月半蹭着她的手,眼睛一眨眼,满满都是委屈。 骆温见状问道:“是不是伤口太疼了啊?” 白落安摇摇头,眼神温和:“它只是怕我不要它了。” 骆温和顾惜眼泪汪汪:“小可怜。” 花了大力气才安抚好七月半,哄它睡下了。 骆温和顾惜两人姨母心碎了一地,打开橙色软件激情下单。 罐头猫条小鱼干夹心小饼干冻干全自动逗猫棒豪华猫窝七层猫爬架…… 买!买!买! 白落安没做饭,叫了个餐回来,外卖的味道到底不如自己做的,吃在嘴里没滋没味的。好在骆温和顾惜都不是挑剔的人,对付一口就过去了。 经过一个中午外加一顿饭的时间,骆温和顾惜迅速建立了革命情谊,这个世界上能欣赏骆温牌手工项链的人不多,顾惜是其中一个。 珍贵的一个。 毕竟连白落安见了项链第一眼都是问她干嘛带一个刮痧板在脖子上。 闲聊之时,骆温极力邀请顾惜今晚留下,顾惜说话直率,没什么心眼,她很喜欢,想在今夜来个闺蜜夜谈,但可惜顾惜说自己答应了她舅妈今天晚上要回霍家陪她吃饭。 骆温:“这大晚上的,跑一趟多麻烦啊,要不你明天再回呗?明后天周末,也不差这一个晚上。” 顾惜摇摇头:“周末我要回学校复习,而且我舅妈还等我回去陪她说话呢。姐姐你是不知道,我舅妈最近为了躲沈家的人,连外面的聚会都不敢去了,天天在家宅着都快无聊死了。” 骆温:“躲沈家干嘛?” 是她知道的那个沈家吗? 顾惜颇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就是想躲掉这门亲事啊,我哥不知道发什么癫,回家说不要和沈家多有来往,沈家呢又老是约我舅妈出去,她没办法,又不想去,就只能躲着咯。” 骆温听后吃了一大惊,她还以为马上就能看到霍泠这个二逼二婚呢? “你哥想啥呢?不和那谁……啊,沈清漪一起了?那他和要谁一起?” 顾惜摇摇头:“他想什么我们从来就不知道,不过管他和谁一起呢,只要不是沈清漪,他找个大猩猩来我都可以。” 她飞快地扫了眼在正给七月半换药的白落安,心道:她想要的嫂嫂飞了,不想要的也没了,现在就爱谁谁吧! 霍泠迟早得把自己作成三婚。 骆温心眼一转,没再说这件事。 顾惜五点多就走了,她是医学生,平时课程就很重,书整本整本的背,周末都是挤出的时间出来,回老宅之后明早就得赶回学校上解剖课。 走的时候骆温依依不舍,很难遇到这么对味儿的小妹妹。 临睡前,白落安把七月半放进特意买的大笼子里,避免它在照看不到的时候跑跳,撕裂伤口。 三人闺蜜夜话泡汤了,但骆温兴致不减,灯关了,拉着白落安东问西问。 很快就要分别,白落安以为她是不舍得,很耐心地陪着她聊天,只是绕了一圈这人扭扭捏捏地问她。 “那个……你现在和霍泠没联系了吧?” 白落安才明白过来她是来探自己口风来了。 “有联系。” “啊——”骆温声音高了八度。 白落安淡淡道:“一直会有联系,君越,佩姨,小惜……总会牵涉到的。” “噢——”骆温平复下来:“小白,今天惜妹说的你都听见了吧?” 白落安点点头:“嗯。” “不要管霍泠怎样,你要控制好你的心。” 白落安漆黑的眸色在夜色里依然亮的惊人,她盯着天花板的方向,淡淡开口。 “心无所谓,我控制自己的行为。” “在别人眼中,所为即所想。” 第72章 退回 白落安说完后,骆温反应了好一会儿,她的话实在是太绕口。 半晌,骆温才发声:“我不知道我理解了你的话没有,但是我觉得,你做得很好。” 白落安栽的最大的一个跟头是霍泠,她的弱点也是霍泠。 可是这么多年来,任凭外面把她说的多么不堪,骆温,或者说是她身边所有人,几乎从未见过白落安为此失态的样子。 她喜欢霍泠,可是她从未卑微祈求过霍泠的垂怜。 她是能撑起君越半边天的唯一一位女性领导,是辞职之后旧下属见面依旧会诚心地叫一声白总的上司,是匿名在老师那里接了个项目之后客户马上就指定以后的项目都想要她来负责的‘职场新人’。 喜欢永远不会阻碍她的脚步。 她的心置身无间地狱,但她仍在人间谈笑风生。 所以她说,心无所谓,她控制自己的行为。 说出来的强大不是强大,做出来的才是。 “你不用想明白,我是我,你是你,每个人都有自己信奉的法则,就像我其实有的时候也不能完全明白你。” 白落安察觉到骆温注视的视线,偏过头,眼睛微弯,温柔一笑:“但我们彼此陪伴,互相支持鼓励对方就好。” 骆温呆呆仰着头,房间里开了小夜灯,但光源有限,只是起到一个聊胜于无的作用,但白落安这一笑她看得分明。 不常笑的人笑起来往往才要命。 近距离的颜值暴击,骆温的心扑通直跳,她捂着小心肝,偷偷向后挪了挪,喘了两口气道:“还好现在和你同床共枕的我是个笔直笔直笔直的直女,不然你今晚危险了你知道吗?!” 白落安莫名:谁能告诉她,话题是怎么跳到这上面去的? 身边的人呼吸平缓之后,骆温小心地从被子里探出头,她看着白落安精致的侧脸出神。 她和白落安是同专业但不同班的同学,白落安不是张扬的人,但系里却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名字。 刚开始是因为她漂亮,后来是因为她难追,再后来是因为她厉害。 她对谁都是淡淡的,礼貌有余亲近不足,但骆温听她们班的人闲聊的时候说过,其实她很好说话。 所以尽管她看着冷傲不好接近,追求者多,但却没有什么女生在背地里嫉妒她。 两人第一次正式说话是在学校第三教学楼的天台。 白落安上来看书。 破晓时分,天将明不明,地平线刚被劈开一道缝隙,泄出几道赤金的光。 她第一次在白落安脸上见到那样温柔的笑意,像把春风揉碎,听她说:“同学,半刻钟之后就是日出了,你愿意和我一起等一等吗?” 那天之后她见过拍过很多场日出,但只有那天的日出,是她此生最难忘的一场。 她在那场日出中重生。 骆温慢慢凑到白落安小臂旁边,像七月半一样寻到一个合适的姿势靠着她闭上眼。 夜深的时候,君越总裁办仍亮着灯。 章书轻轻扣了三下门,静等了一分钟后才得了许可后。 章书走进,一边递出一叠文件,一边对霍泠汇报道:“霍总,f国已经那边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今晚就动手。” 霍泠签字的手顿了下,黑笔在洁白的纸页上浸出一个小圆点,签好名字,他点点头,应了一声表示知晓。 霍泠面上有些疲惫,今早从六点开始就在和国外的合作商开视讯会议,中午主管工作汇报,下午审阅年会邀请嘉宾,晚上处理集团项目。 章书还有喘口气的时间,霍泠坐下来之后没动过。 他还可以看着年终奖上的数字乐呵乐呵,可整个君越都是霍泠的,他的个人账户上的数字每年变动都不大,好像有一种拼命打工在养底下的人一样。 当然,这份错觉只在章书脑子里出现了一秒钟。 事实证明同情资本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这都不是他年薪才七位数的人该操心的事情。 霍泠:“这段时间你们也辛苦了,明天叫财务处做一笔酬金,按加班费的三倍分发到各个部门,算在本月的奖金里。” 章书微笑:“谢谢霍总。” 霍总万岁! 章书拿好文件征询霍泠的意见:“对了霍总,老许总下午叫人送了两个项目过来,说是教子无方,向您赔罪,以后一定严加管教许瑞麒。他还说,希望您看在以往的交情上,能够恢复和许家的合作。” 许家别的本事或许没有,可他们家有水上航线,这半年君越因为斩断和许家的合作,这上面的成本多花了两成不止。 章书本以为霍泠会就坡下驴,毕竟人也打了,气也出了,人家求和的姿态也摆得很足,再怎么样也没必要再和钱过不去。 小鱼小虾也是肉。 却听见霍泠不在意的回道:“退回去。” 章书:“好的霍总,我这就去回复。” 今日待办事项处理完成,霍泠起身离开办公室。 傅晚佩在一个小时之前打电话叫他回家吃饭。 【惜惜忙着学业,好不容易才回家吃顿饭当哥哥的却不回来你说这像话吗!】 霍泠转手给顾惜发了个两万的红包,红包到手,顾惜在电话旁高高兴兴地叫他安心上班,一点也别急着回家。 小没良心的。 坐上车后陈叔照例询问:“少爷,还是去锦澜苑吗?” 霍泠淡声道:“回老宅吧。” “好。” 霍泠这会儿才得了空看手机,闵言这两天为了和骆温拉近距离寻找共同语言,正在看她导演拍摄的那部片子,有些镜头拍得不错,他就截图发到群里大夸特夸。 霍泠看着明显是百度出来的文案毫无兴致,找到微信里一个分组翻阅起来。 白落安是不发朋友圈的,他又看了傅晚佩几人的。 只有顾惜更新了相册。 霍泠眉骨十分周正,线条感极强,因此精致的长相给人的感觉却是气势强盛居多,除非他刻意收敛,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才会是他的长相。 他的面色在看到某一张照片之后明显柔和下来,眼尾铺开的弧度垂下,像一道精心雕刻的弯勾。 第73章 干净 饭点已过,但厨房给霍泠备着菜,听见门外汽行驶靠近的声音,赵姨便将菜一个个摆上桌。 傅晚佩和顾惜正在说话,门口响起脚步声,顾惜回头叫了一声:“哥!” “嗯。”霍泠应了一声,又看向傅晚佩:“妈。” 傅晚佩点点头,指了指餐厅的方向道:“先把饭吃了。” 霍泠没什么胃口,正想说不用了,又听傅晚佩说今晚的汤她煲了三个小时,他脚步一转就进了餐厅。 傅晚佩的汤盛在轻薄细腻又通透的炖盅里,上面颇具匠心地点缀着几片香菜叶子,不用喝进嘴里,仅凭气味,霍泠就知道这一定出自傅晚佩的手笔并保持了她一贯的水准。 十年如一日的稳定。 霍泠面无表情喝了大半碗汤,张叔在一旁几度欲言又止。 霍泠给了他一个眼神:没事,汤喝不死。 但如果他今天不喝的话,接下来的几天他或许会因为进门习惯了先迈左脚而被傅晚佩逐出家门。 一碗汤进肚,心凉了,但身子暖和了不少。 霍泠走过来的时候顾惜偷偷摸摸避开傅晚佩的视线飞给他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家里的暖气开得足,顾惜盘着腿坐在地毯上,面前的方几上摆着一个熟悉的盒子,霍泠伸手道:“小惜,饼干给我两块。” 顾惜有点舍不得,这是白落安刚准备在店里上的新品——海盐芝士薄脆,但想到钱包里热乎乎的两万块,她忍痛拿了两块出来递给霍泠。 傅晚佩:“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霍泠撕开包装,等清爽的味道终于将嘴里奇怪的味道压下才说:“看情况。” 眼光一扫,他看见顾惜立马把包装盒扣紧,一副生怕他抢的表情。 霍泠:…… 顾惜在霍泠注视之下讨好地笑了笑:“我不是舍不得分你,你喜欢这个口味的话我过几天买给你,但这一份是小白姐姐亲手做的,新品她一般只做一次。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做的我就是觉得和店里的不一样,明明配方都是一样的。” 霍泠指尖用力,捏紧了手中薄薄的塑封袋,面上神色如常,淡淡道:“我又不和你抢。” 提到白落安,顾惜就顺口一提刚被割了蛋蛋的小可怜七月半。 傅晚佩立马动了给七月半做营养餐的念头。 顾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可不能这么害了七月半:“不用了舅妈,小白姐姐做的已经很有营养了,医生说一个星期差不多就能恢复,不算什么事的。” “噢。”傅晚佩略有几分遗憾,“那下次有机会的话。” 顾惜:从生物学构造上来说,应该是没机会了。 突然,一道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房内的温馨。 傅晚佩接起电话,越听眉头皱得愈紧,不停安慰着对面的人。 她面色不对,电话挂断之后顾惜当先问道:“谁啊舅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傅晚佩正要开口,霍泠打断道:“小惜,时间不早了,你先去休息。” 顾惜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她瞪着霍泠,但霍泠不为所动,良久,顾惜垂下肩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回房间了。 等顾惜人影消失后,傅晚佩急忙说道:“你二婶刚打的电话,说霍惟在法国食用了野生保护动物被扣押起来了,你二叔二婶现在正要赶过去。她说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到,现在他们要上飞机了,叫你等会给他们回个电话。你现在快叫人查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闻言,霍泠不紧不慢拿出手机,点了下屏幕没反应。 “关机了。” 傅晚佩急忙道:“你快拿充电器啊!国外这块管得那么严,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你二叔二婶现在不知道多着急,发生了这种事,惟惟该怕死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你忘了你二叔二婶对你多好了吗?!” 霍泠:“也不算人生地不熟,三叔他们一家不是在那儿吗?” “那哪儿能一样,你三叔一家人早不把自己当霍家人看了……” 傅晚佩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她不算了解自己的儿子,但她也是从小长在豪门世家,只是对有些事情本能地敏锐。 她语气发涩:“是你安排的?他们做了什么?” 霍泠耐心地解释:“二叔在君越安插了许多棋子,暗地里四处收购股份,份额还不小,还和沈家私下有勾结,这些是小白查到的,资料现在就放在我的书房,你不相信,我叫人送过来给你看。” 傅晚佩的眼神暗下去:“不用了,我信你。” 霍泠起身坐到傅晚佩身边,揽过她的肩安慰道:“我会保证他们在那边衣食无忧,霍惟也不会有事,但他们一家都不能再回来了。” 傅晚佩听后却摇摇头,她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语气里满是自责和愧疚:“对不起啊阿泠,我要是……不嫁到霍家来就好了。” 霍泠柔声劝道:“不嫁到霍家来那就没有我了,你别伤心,这些都交给我,我会处理好。以后他们的电话你都不要接了,家里干干净净的也挺好的。” 傅晚佩很快平静下来,只是担忧地看霍泠。 霍泠知道傅晚佩担心自己,但这些事见多了也就那样了,只不过这次的对象在他心中的份量更重一些罢了。 他知道自己算得上是一个香馍馍,因为身世背景,但不是谁都真心喜欢,很多人都只是想从他身上撕下两块血肉而已。 他从小的时候接触到的就是成年人的世界,知道围绕在自己身边形形色色的人都抱有各种各样的目的,所以这么些年来真正算得上交心的朋友左右也不过陈闻时和闵言两个人。 爷爷把君越交给他的时候表面繁花锦簇,暗地里却群狼环伺,那会儿老爷子身体已经不大好了,不能时时为他护航,他在外面跌过很多跟头,教训受得多了,所以今日在再次面对至亲背叛的时候,他觉得也不过如此。 虚情假意抛了就抛了,痛苦的是把别人给的真心摔碎之后,自己面对遍地狼藉,却怎么都粘不回去了。 第74章 天性 傅晚佩手搭在霍泠的膝盖轻拍安慰,她误会了他的无声沉默是为霍言。 霍泠知道自己不是。 因为他们霍家人天性里的自私凉薄,他早早就见识过了。 9岁第一次回镇上祖屋祭祖,他充当家中长孙和心照不宣的继承人的角色,是除霍老爷子之外的第二主角。 他那时候是个半大小子,第一次见到与日常截然不同的环境看哪里都新奇,所以他的三叔邀他一起去祖屋周边的树林,他就跟着就去了。 只是一脚踩空掉进了以前留下来的捕猎的三米高的深洞里,三叔说着回去叫人过来救他,他却在在那里足足等了等了五天才被爷爷和二叔带着搜救队搜遍了整座山头之后寻到。 如果不是他运气好,洞底有积水,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他了。 后来三叔被老爷子赶到了国外,对内对外寻了个不满家产分配不均的借口。 真相远比流言丑陋。 数月前白落安拿出霍言的资料,那一刻他其实并不能分清毫不犹豫信的是白落安,还是信的是被背叛是如此平常普通的一件事。 他心底好像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你们霍家人就是这样的。 不奇怪。 霍泠握住傅晚佩的手,温声道:“我没事,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这一点事情都不能承受吗?你别担心,我很好,倒是你自己不要想那么多,如果待在家里难受的话就出去散散心,我给你安排?” 傅晚佩摇摇头:“不用了,这段时间你那么忙,等年后再看吧。” …… 顾惜藏在楼梯扶手的视线死角下紧紧捂住嘴,悄悄蹲下身,脱掉脚上的拖鞋,蹑手蹑脚地爬上楼,没有惊动楼下的任何人。 关上卧室门,她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气,弯下身重新套上拖鞋,顾惜急急忙忙拿出手机拨号。 一看时间——11:37。 也不知道她们睡了没有? 可如果不找人说说话的话她今晚一定会憋死的! 顾惜壮起胆子按下拨号键,心里打定主意如果响五声没人接听就挂断电话。 嘟——嘟——嘟——“喂,小惜。” 白落安用气声回答,顾惜心里一紧,也跟着用气声问道:“小白姐姐,我吵到你了吗?” 白落安轻声回了个“没有,等我一下。” 过了一会儿,那传来轻轻关门的声音,之后白落安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的音量,“现在可以说了,怎么了?” 顾惜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小白姐,我不是故意这么晚来打扰你的,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白落安低笑一声,顾惜耳边一麻,接着听她说:“说吧妹妹,姐姐听着的。” 顾惜脑子空了一瞬,憋了半天气把脸憋得通红才憋出来半句:“小白姐姐,我二舅舅……” 白落安开了灯,闻言扬了扬眉。 霍泠动手了? “嗯?怎么了?” “我刚刚偷偷听到哥哥和舅妈说话了。二舅舅做了对不起霍家的事情,哥哥要把他们一家三口赶到f国不许再回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顾惜的声音闷闷的,百转千回地叹了口气:“唉~” 白落安走到笼子边的小凳上坐下,另一只手伸到笼子里让七月半蹭,她柔声道: “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留给他们操心处理就好了。小惜,他们不想你知道,就是希望你不要被这些事情影响,快快乐乐的就好。” 顾惜点点头,想起这是电话里,白落安根本看不见,又说了声:“我知道。” 白落安的安慰有些干巴:“别伤心。” 但顾惜不介意:“也不是伤心吧。” “真的不伤心?”白落安再次确认。 “真的,谁叫我们就是长在这样的家庭里呢?想想也挺正常的,外公把公司留给哥哥了,二舅舅三舅舅心里都不喜欢我哥也能理解。” 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道:“我就是心情一点点复杂。平常看起来二舅舅对谁都好,特别是对我哥,我哥也很信任他的……唉,我真的不伤心,反正我在这边一年也见不到他几次,真说起来也没什么好难受的,但是我哥心里肯定很难过,这么多年,他和二舅舅那么亲,我听妈说小的时候我哥的家长会都是二舅舅去给他开的。” 白落安沉默片刻后“嗯”了一声,顾惜不知道白落安这一声代表了什么? 表示她知道了还是别的什么? 顾惜跟着沉默下来,半晌后,她又想起霍泠说的另一件事,“小白姐姐,那个……我哥说是你查到的证据,真的假的啊?” 白落安:“查了一些,后面的都是他自己找到的。” 顾惜哇了一声,真情实感地赞叹:“你好厉害啊~” 小丫头接受能力还挺强的,白落安想:“没什么厉害的,你学了这些你也能查到的。” 顾惜撇撇嘴:“那我哥就没发现啊,他还是总裁呢,平时看着那么牛,关键时候还要你给他查公司。我哥……他好拉——啊。” 白落安轻笑,不过笑容转瞬即逝:“你哥不是没能力发现,他只是对自己亲近的人不太设防。” “这样啊~对了小白姐姐——”顾惜手撑麻了,重新换了个姿势:“舅舅和沈家有关系,你说我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和沈清漪断了啊?” 白落安摸摸七月半的脑袋后站起身道:“这个问题……我不太清楚。” 那是别人的事,不是该她考虑的问题,就别自寻烦恼了。 顾惜说完才反应过来,她刚刚问了一个多愚蠢的问题。 她不是在小白姐姐心里撒盐吗? 原来这就是在亲近的人面前不设防吗?她怎么能这么没脑子呢! 白落安知道她尴尬,很贴心地转移了话题:“佩姨心里可能不太好受,你叫她空了来店里坐坐,过来尝尝我们的新品。” 七月半可怜巴巴地呜咽了一声,白落安瞧见了又蹲下安抚。它不是疼,就是脖子上带着伊丽莎白圈舔不到毛很难受。 没有猫能忍受舔不到毛! 顾惜应道:“好。我课上完了也要来,你能给我做今天的薄脆吗?我拿回来的被我……被别人吃了两块,我好难受。” “可以啊,我给你做更好的。” “好耶!” 发泄完,顾惜心里顺多了。 挂了电话,白落安在客厅陪了七月半很久,把它哄睡了才回了卧室。 第75章 泛滥 不知道顾惜怎么说的,第二天傅晚佩就来店里了。 天气转凉之后,外送订单增多,堂食的客人变少,店里没客人的时候敏敏就抱着ipad在一旁追剧。 敏敏不知道傅晚佩的身份,只知道是白落安相熟的人,她进门之后,敏敏给她上了一杯热的果茶。 傅晚佩给的人感觉很和善,敏敏和她很快就聊了起来。 白落安和骆温后一步到。 骆温知道今天是来见霍泠母亲的时候心里自然是百般不情愿,那可是霍泠的亲妈诶,能是什么好人吗? 但想到昨天打脸好疼,所以默默忍耐了一路。 敏敏看的这部剧正是傅晚佩看过的,她的视线时不时落在敏敏身上,时而飘到屏幕上,敏敏以为这不是她感兴趣的剧目,贴心地建议:“阿姨,您不喜欢看吗?要不我们换一部剧吧?” 傅晚佩尴尬地笑笑:“没有不喜欢,那个……你介意被剧透吗?” 敏敏摇摇头:“不介意,不管剧不剧透我自己都看不懂。” 傅晚佩温柔一笑:“凶手就是刚刚那个老头。” 敏敏讶然道:“是吗?我一点都没猜到,您这都看得出来,好厉害啊~” “看得多了就知道了,都是套路哈哈。”傅晚佩优雅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终于说出来了,她舒服了。 骆温隔了一条街就见到敏敏和一个打扮贵气的妇人聊得正欢,她心里暗骂一声:“小叛徒,哼。” 两人走进七月半,几人互相打了招呼,敏敏把位置让给骆温,跑回后厨帮忙去了。 骆温刚坐下,傅晚佩看着她笑容满面:“昨天小惜带了条项链回来,她说是你亲手做的,真漂亮,你手真巧。” 骆温一秒乖巧,坐正了身子,正色道:“佩姨,你要是喜欢的话我那儿还有,待会给你拿一条,你看我真是不懂事,送了小惜竟然忘了给你也准备一份。” 傅晚佩很高兴:“太好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从来没有戴过这么特别的项链,太谢谢你了。” 骆温摆摆手,一口小白牙亮眼得不行:“不客气不客气,一家人嘛。” 见证了这一切的白落安:…… 骆温个性开朗,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有一身的趣事可以抖落出来,白落安叫她过来也是有意想让她逗傅晚佩开心。 骆温来是来了,就是本来就黑的脸一路上阴沉得吓人,见面后白落安本想调和几句,此时见两人相谈甚欢,放下心来。 只要骆温打开话匣子,那就没有她插话的空间了。 她和两人说了声自己去后厨了。 骆温正和傅晚佩讲到她开着山地摩托被鳄鱼追的经历,闻言挥挥手:“去吧去吧,诶佩姨我和你接着说……” 傅晚佩:“哇!”“真的吗?”“天呐!”“太刺激了!”“你没受伤吧?” …… 白落安没进厨房,在门口站着,小邱在指导另一位店员,见白落安来了,放了手中的活计走了出来。 “小白姐。” 白落安点点头,问道:“哪里有问题?” 小邱从外头口袋里拿出一个边缘已经用旧的小笔记本,白落安记得这是敏敏去年套圈赢回来奖品。 翻到后面的几页,小邱把自己做的笔记给白落安看。 小邱的字不大好看,但书写工整,一笔一画都写得极为认真。 半大的少年,因为自小的经历有着远超常人的沉稳和认真。别的孩子还承欢膝下,在象牙塔里无忧无虑地生活,他已经长成了一颗想要为身边的小花遮蔽风雨,坚韧不拔的树。 家用烤箱和店里专业的烘焙设备不同,做出来的味道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别,有的小邱自己摸索着做出来的更好,比不上白落安做的原版的时候,小邱就会记录下自己的操作,让白落安看后帮忙改进。 白落安看得很快,把自己想到的几个原因告诉小邱让他自己试验。 小邱用心记下来,听后迫不及待回到后厨。 敏敏看到他进来,不一会儿就贴到小邱身边。 两个人恋爱谈得纯情,有人在的时候最亲密的动作就是靠得近了一些,连牵手都少有。 小邱面冷话少,敏敏活泼,看着敏敏像是主动那一方,但白落安发现了,小邱的视线总是若有似无地跟着敏敏转,他忙完自己的事情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敏敏在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白落安靠在门边,看着小邱蹒跚的步子,眼神暗了暗。 中午白落安把餐点到了店里,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 傅晚佩看着精气神了比早上好上了许多,下午几人一道回了锦澜苑。 七月半独猫一人,孤独地卧在豪华猫爬架上忧郁地看着窗外。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它除了有亿点点想念小鱼干小罐头小猫条小冻干之外,别无世俗的欲望。 看到窗外的飞鸟不想抓了,楼下路上窜出来的小猫看着也不眉清目秀了。 猫生三大皆空。 小模样看得傅晚佩奶奶心泛滥,要不是白落安这里堆不下,七月半吃的喝的用的都要迎来全面的升级。 从小康到奢靡。 在白落安的极力劝阻之下,傅晚佩只给七月半买了二十来件漂亮的小背心和十几个漂亮的项圈过了过瘾。 对骆温来说这是高兴的一天,她没想到傅晚佩的性格这么好,和霍泠完全不同,关键是还非常欣赏她的手工,如果不是听到她说霍泠要过来接她的话。 骆温刚从沙发上起了一半的身子瞬间又栽了回去,过了许久,她挣扎着起身,送傅晚佩到门口,虚弱不已:“佩姨,我突然有些头晕,就不送你下楼了,下次再见哦,我遇上漂亮的小玩意儿一定记得给你带一份回来。” 傅晚佩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头晕,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啊。” 骆温:“没事,就是突然想到一个恶心的东西不舒服了,喝点热水就好了。” “那你小心点噢,不舒服的话一定叫小白带你看医生。” 骆温乖巧地回答:“嗯嗯。” 傅晚佩一步三回头走了,白落安似笑非笑地看了骆温一眼。 骆温翻了个白眼。 第76章 拒绝 还有两天就要步入这一年的尾巴尖,风吹到脸上开始有了刺刺的感觉,凛冬将至。 霍泠是从公司过来的,西装外套了一件长风衣,他肩宽腿长,站在那里不像是刚下班的下班族,反倒像一个刚下t台的模特。 老李换岗多久,就瞥着他看了多久了,这人来了好一阵儿了,也不进来,和他那辆招眼的宾利一起怵在大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要多看他几眼。 看看车,再看看人,看看人, 再看看车。 小区的门口不允许外来车辆长时间停靠,老李拿他没办法,因为他是内部人员! 霍泠直勾勾地盯着出口的位置,过了一会儿却只看到傅晚佩一个人的身影走出来。 老李看着这个一看就很有钱的40岁左右的女人走出去之后,那个男人殷勤地上前接过她手上的包,和她边走边聊,还帮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的时候还贴心地伸手给她扶车门! 这到底是人心的险恶还是道德的沦丧! 光鲜亮丽的男人背地里竟是富婆包养的小白脸! 老李痛心疾首,难怪会离婚! 亏他还以为这人是真心挽回白小姐,一个人大晚上的跑来吹冷风,可怜巴巴地盯着别人的窗口却啥也瞧不着,他都忍不住要动恻隐之心了! 要不是他今天临时来代个班,还发现不了这人的真面目呢! 一边吊着富婆一边还来勾搭前妻。 人渣,我呸! 难怪不进门呢,怕进门之后露馅吧! 年纪不大,心眼还挺多,难怪招富婆喜欢呢! 老李心里盘算着,怎么给白小姐一些暗示呢? 车里开着空调,傅晚佩上车之后就脱了外套。 霍泠手握着放方向盘,良久都没有动作,傅晚佩疑惑:“你发什么呆?不走?” 她的语气恢复如常,见不到昨日的失落神伤。 收回心神,霍泠按下启动键。 傅晚佩把骆温给的项链拿在手里把玩,越看越喜欢,昨天顾惜拿回来的时候她就心动了,但总不好开口要外甥女儿的东西,没想到骆温这里还有,这可真是今天的意外之喜。 霍泠余光扫到傅晚佩手里的东西,乍一看平平无奇,就是条普通的皮质项链,凝神细看之后却别有韵味:“你新买的?挺好看的。” 傅晚佩:“骆温送的,这可是她亲手做的呢,羚羊角项链,有意思吧?我明天去买几身衣服来搭。” 霍泠点点头:“嗯。” “诶对了,你前些日子拿回家的热敷包我拿来给小白用了,她说还挺有效果的,过几天你再拿点回来,你在哪儿买的?我在网上没找到。” 霍泠答应得利落:“明天我叫人送来。” “好。” 傅晚佩说完专心欣赏项链了,霍泠询问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好几圈,又压了下去。 他知道傅晚佩今天来见白落安,所以中午没休息,把今天的事情提前处理了过来,只是想在接傅晚佩的时候见她一面。 可惜了。 现在事情只进行了一半,他还找不到去见她的理由。 霍泠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眼里神色莫测。 晚上的时候,骆温拎出行李箱开始慢慢收拾东西了。 白落安给七月半擦完药正在洗手,骆温听见门铃声哒哒哒跑去开门。 不一会儿又哒哒哒跑回来。 白落安从洗手间出来,手还湿着,见骆温手里拎着一个印着新华书城字样的塑料袋,里面装了一摞书。 “你买这么多书做什么?” 骆温走过来,见她手还没擦干,就把书搁到茶几上:“是保安大哥特意送你的。” 白落安抽了几张纸巾擦干手,凑过去看老李送的书。 她心想可能还是独居女性安全防范一类的书籍,从袋子里抽出一本,只见上面写着九个大字: 《吃软饭的男人不能要》 她愣了下,拿出所有的书摆到桌面上。 《畅销系列书之漂亮的男人最危险》《教你如何辨别一个渣男2022精装版》《知名情感专家miss刘又一力作:心硬的女人最好命》《别听男人说了什么》 骆温看呆了:“这……保安大哥的业务范围还挺广的哈。” 她拿过其中一本《漂亮的男人最危险》翻到背后,定价:49.70元 骆温:“妈啊抢钱!” 白落安瞄了一眼计算好价格,用支付宝给保安大哥转了账。 上一次的书钱保安大哥退回不收,说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用钱的地方多,他家拆迁了,不缺这几个钱。 白落安便回赠了他一本《公安部出版中老年人防骗指南》。 之后白落安借口互相给蚂蚁森林浇水种树加了大哥的支付宝好友,之后再有麻烦他的时候就直接支付宝转账了。 这就是以书会友了。 骆温拆了书封,坐在那里开始读起来,越读她的眉头皱得越紧,看了十多页之后,骆温心态崩了。 “我辛辛苦苦拍片子五年才赚到第一个百万,她这破书每版三万册,三年就印了六版,我还拍什么啊,我也写书去,就写《我被渣的那些年》呜呜呜呜。” 白落安接过骆温手中的书翻了两下又默默合上。 再看下去,她怕自己也要不平衡了。 闵言掐着睡前十分钟的点约骆温明早去看山顶日出。 两天没联系了,闵言是故意吊骆温胃口,讲究一个松弛有度的战略。 男人不能不主动,但也不能太主动。 骆温,骆温是真忘了。 “山顶日出看多了,我要准备出发去看雪乡日出了。我就不来啦,你好好玩。” “闵言哥哥,离别前来见我一面哦。” 闵言一愣,准备好的话都塞回了肚子里。 挂了电话,他躺在大床上,看着头顶的吊灯发呆。 两日后,白落安和霍泠在机场送别二人。 闵言拍着胸脯对白落安郑重承诺道:“白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保护好骆骆!” 白落安心绪复杂:“你也保护好自己。” 两人过了安检,霍泠转头对白落安道:“放心吧,闵言看着不靠谱,但关键时候还是挺管事的,不会让人欺负她的。” 白落安淡淡道:“骆骆跆拳道黑带。” 霍泠:“那……我让闵言回来?” 骆温带着闵言,那不是带了个累赘吗? 白落安摇摇头。 两人向后挥挥手走得潇洒,机场入口熙熙攘攘,霍泠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大过一声,盖过尘世所有喧嚣,手心里见了薄汗,他低头问道:“吃饭了吗?一起吃个早餐?” “不了,我约了人。” 被拒绝了。 第77章 欢喜 图遇面前的水杯还剩下最后一丝水线,白落安的那杯仍是端上来的样子,两个人谈了近一个小时。 “白总,这就是我了解到的全部情况了,希望对你有些帮助。” 白落安:“图医生,今天麻烦你了。” 图遇摇摇头道:“这些你问陈主任也能知道,我这也是在领导面前挣点表现,该是我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白落安闻言一笑:“那我可真是太对不住你了,今天的事,我还想请你在师兄面前替我保密。” 图遇面露不解。 白落安解释道:“我今天请你过来,也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既然师兄也没办法,那就不拿这些事情让他心烦了,你知道他那个人的,我如果向他开口了可他却帮不了我这个忙,他比谁都难受。” 图遇了然:“也是。” 白落安今日找他来,说是给一个弟弟咨询先天神经性跛脚的治疗。 白落安已经做过功课,知道这一类的病症能被治愈的几率几近为零,她咨询过很多医院,但得到的结果都是如此。 前一段时间里,她查到y国有一名骨科专家早年间研究过这类病例,于是才有了今日和图遇的这一番谈话。 图遇前不久才到y国学习了三个月,虽然并不同属于一个科室,但他对那边的医疗大佬的了解颇多,也掌握了一些内部消息。 白落安不想错过任何一丝可能,就约了他过来。 好消息是,这位医生仍投身于研究这项课题,而坏消息是,研究成果被m国的医药公司买断,也就是说,他的成果只由医药公司独享。 雪上加霜的是,陈家和这家医药公司一直因为专利技术和人才的争夺,导致关系水火不容,她想求助于陈家的关系网,这条路算是行不通了。 图遇走后,白落安缓缓松了肩膀,无力地呼出一口气。 还得继续想办法。 君越总裁办。 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室内的暖气吹得人昏昏欲睡,尤其是头脑风暴耗尽精力之后,更是迫切需要一场睡眠。 章书一边想着温暖的被窝,一边支棱着眼皮。冬天最大的敌人不是严寒,而是和自己体内的懒惰因子对抗。 发呆不过五分钟,当霍泠从文件里抬头的那刻,章书浑身上下仿佛瞬间被打满了鸡血似的,疲惫一扫而空,没有谁能比他更能清醒了! 这是多么可悲的社畜的本能。 见霍泠面上没有不满的神色,章书的心放了一半。 稳了。 不只是沈家想从君越分一杯羹,霍泠也对沈家这块小点心心动很久了,迟迟没有出手是因为时机不到。 原先没想到沈家和霍言勾勾搭搭,霍泠只在沈家那边有所布置。 从沈清漪回来之后迫不及待来霍家而沈钦乐见其成那一刻开始下饵,现在刚好收网,知道了这里还有霍言一份,霍泠干脆两家一起收拾,霍言这边则打的是一个措手不及,迅雷之势。 带沈清漪实习的那段时间,章书有意无意将一些半真半假的内部消息透露出去,不过这一招目前没有收到任何成效。 如果要章书探分析其中的原因,他认为该是以下二者之一。 其一是,沈清漪对沈家的安排不知情,所以她来实习就真的只是实习。 其二是,沈清漪没听懂。 按照章书自己的判断来说,他倾向于后者,所以他们的试探活像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不过霍泠怎么想的,他就不知道了。 之后的暗棋在霍泠给沈清漪的职业规划里,那里面几乎涵盖了整个东南区域发展酒店行业一手的数据,对核心为酒店开发的沈家来说等同于一本精心出品的投资指南。 沈清漪或许没有看,但沈钦一定看了。 霍家早年间曾在沿海一带收购了一个项目,项目用地早先是政府从开发商手中回收的烂尾工程,再以土地拍卖的形式回笼资金,地卖给当前的项目方,政府回收的资金用以赔偿购买房产的百姓。(乱编的,不要带入现实。?( \\u0027Θ\\u0027 )?) 项目方在项目建设途中资金链断裂,剩下一部分资金无法支付,政府强制叫停项目后鸡贼的老板骗了个冤大头接手这个项目。 而这个冤大头正是霍泠的三叔,也是经此一事,霍老爷子才下定了决心全心培养自己的孙子,否则君越迟早会败在三个儿子手里。 数年过去了,那块地一直搁置在那里,动则需要赔偿剩下一半的赔偿金,不动则数亿投资打了水漂。 虽说现在这个项目对君越来说可有可无,但一个烂鸡蛋放那儿,霍泠嫌晦气。 沈家一直有意向东南沿海一带进军,霍泠把这个项目套了好几层皮,包装好了送到沈钦手里。 一切的一切计划都很完美,沈清漪适时出现,更是让计划推进得无比顺利。霍泠五年前就为沈清漪发过一次疯,五年之后再为她铺路亦是合情合理。 沈钦对霍泠送去的东西深信不疑。 他不用情真意切,还有一个白落安做对照组,不用太费心思演绎就有十足的效果。 所有人都信了。 章书不知内情,不知道白落安五年前就计划着这一步,以为她是因为沈清漪才下定决心离开。 霍泠一石二鸟,解决了历史遗留问题,也解决了白落安。 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可谁也没想到,唯一变数却是霍泠自己。 章书时常看到霍泠拿着一支钢笔出神,他记得那是白落安惯常用的笔。 难道这年头追妻火葬场是霸道总裁的标配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这些事在发生之初只需要一言半句就能解释清楚,可过了最佳的时间再开口,就没有可信度了。 章书在心里腹诽着。 “你带沈清漪那么久,没套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霍泠骤然出声,将章书从不着边际的漫游中扯回,章书蹙眉思索许久,十分委婉地说道:“抱歉霍总,沈小姐……她的大脑可用空间比较大,我和她常常都不在同一个频道,沟通起来比较困难,所以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霍泠:…… 他这位特助嘴还挺毒的,不知道有没有偷偷吐槽过他? 第78章 交换 老李冷眼瞧着眼前这一幕,宾利打着双闪靠边停车,车上走下来一个熟悉的男人。 霍泠习惯性地向门卫室里坐着的人打招呼,只是之前还能得到半个笑脸,今晚却只对上了一张冷脸。 冰得掉渣那种。 他没在意。 白落安和七月半双双被门铃声吓了一大跳。 两秒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是自家的门铃声。 电视里正放着一部经典恐怖片,是骆温走之前找出来看的,看到一半她觉得索然无味便弃了,白落安不喜欢看了一半放弃,今天找出来和七月半一人一猫当作消遣。 没想到这部片子高能全在后半段,白落安心里七上八下,七月半死死盯着里面飞来飞去的人影看得十分投入。 白落安按下暂停,起身的时候心脏还在砰砰跳,看到霍泠那刻她还有些恍惚。 白落安面色不对,霍泠凝神看着她:“你怎么了?” 他语气里的关心太盛,白落安陡然警觉,黑亮的眸子里满是防备和抵触。 霍泠抿了抿唇,低声解释道:“看着有些白。” 白落安不欲多说,单身男女在夜间交谈总有一种让人浮现连篇的暧昧,她不想和霍泠有这样的牵扯,“我没事,你有什么事吗?” 霍泠的睫毛向下垂了垂,抬起手,白落安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样式的东西。 以为是公事,白落安接过之后当即翻阅起来。 文件是纯英文,除了极个别专业名词白落安看不懂之外,阅读起来毫无障碍,只看到一半,白落安心里再度生起一阵荒谬之感。 比之前霍泠对她说喜欢更荒谬。 霍泠拿给她的,赫然是一份m国gilend医药集团murphy医生的志愿者意向书。 这个人是谁白落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在前天一早,她还在和图遇聊着这个人。 “你什么意思?”白落安捏紧这份意向书,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果不是图遇明里暗里都在给陈闻时助攻,她又十分明白手里这份东西有多难得,她会以为图遇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霍泠,顺便再帮她求了个天大的人情下来。 霍泠低声说:“谢谢你陪我妈,安慰她,这是我给你的谢礼。” 白落安无言,霍泠当她是小孩儿吗? 她在君越这么多年,如果君越有这个渠道,她何至于求到别人那里。 小邱唯一能恢复正常的机会摆在眼前,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白落安道:“我对佩姨好是因为她对我也好,所以不需要任何谢礼。无功不受禄,你直说,我能为你做什么?或者你如果信得过我,我可以义务到君越再做三年?五年?” 她不想去深究霍泠做这些事的缘由,是她身上有能等价交换的价值,还是别的什么,她只知道只有两不相欠她才能心安理得。 霍泠知道白落安不会轻易接受,但没想到她要分得这么清楚,她的三五年何至于只值这一份意向书的价值,可如果不分清,她是不会接受的。 七月半踱步过来,从白落安脚边探出半个头,黄灿灿大脑袋在太阳花形状的伊丽莎白圈里看着分外圆润可爱。 霍泠心里动了动,指尖也痒,但不等他有任何动作,白落安就弯腰把七月半轻轻推回了房内。 他听见一道不满的软糯叫声。 场面再度沉寂下来,霍泠知道自己不能再留下了,他心里早已想好了说辞:“楚义对国内公司的这套模式不太了解,你和他比较熟,所以我想请你下个月帮忙先协助一下他的工作,到他上手之后就可以,你之前做的那个投资模式改进方案我看了,这一次你和楚义一起把这个方案完善出来,你看这样行吗?” 这两件事不大不小,不轻不重,却刚好在白落安能接受的那个范围的最低限度之上,她答应得很干脆:“好。” 更何况楚义是她找来的。 霍泠似乎是笑了一下:“你不用来公司,oa上分给你一个权限,你在线上办公就好了。” 这样最好,白落安点点头,脸上的逐客之意很明显。 楼道两旁的窗都封得严实,但冷风依然从未知的角落灌进来,屋内的暖气扩散不到霍泠身上就消弭无踪,一步之隔,是他触不可及的暖。 这个冬天好像是有些冷。 “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记得去看医生。”霍泠说。 “谢谢。” “我走了。” “不送。” 霍泠下楼,在风里驻足。 意向书在第一次见小邱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 德叔说的没错,这五年他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就像那天,他看到白落安看着小邱的背影的样子,他大脑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白落安很在意小邱的腿。 他后来又去过几次七月半,在白落安不在的时候,敏敏很好说话,尤其是那晚上之后。 他知道了小邱和敏敏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小邱是因为天生残缺被遗弃,而敏敏是因为重男轻女被遗弃,两个人被村里一个拾荒大叔收养到7岁,大叔走之后无人看管,流浪到了宁城,被送到了福利院。 小邱因为腿的关系受了许多恶意嘲讽,福利院里也常有霸凌,是白落安一直护着两个小孩。 她决心要护着的人,自然会想要帮他恢复正常生活。 君越和gilend医药集团八杆子打不着,但没关系可以构建关系,而金钱关系来得又快又直接。 城南疗养院的医疗设备打包从集团购置,君越撒了一堆钱,不仅仅只是要了一个志愿者的名额。 实则霍泠给小邱的是最完善的治疗团队。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让白落安知道了,她知道了就不会收了。 如果小邱治好了,她是不是会开心一些? 白落安房间的灯亮到了半夜,把这份文件逐字逐句翻成中文。 男人很晚才走出来,老李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仔细瞧着他的样子,看不出高兴与否,不过倒还是很有礼貌,出门的时候依旧和自己打了招呼。 老李心里惴惴不安,这么晚了,难道发生了什么? 他送的那么多书没用吗?还是让他得逞了? 他是陪白小姐还是在陪他的富婆姐姐? 第79章 接你 彗星偶尔也会迷路,今年狮子座的流星雨比往年来得稍慢了一些,11月30日23时达到极大期,天文发烧友和追求浪漫的人早早到了辉明山占据有利地形。 而最佳观景地点早已建成了观景台,配备专业天文望远镜分区观测,很像露天的咖啡厅的布局。 陈闻时提前一个月就预约了位置,才不至于这时在露天场地去人挤人。 晚间十点缺一刻,两人到达。 预定的位置在靠边一角,白落安看着整齐摆放的四把椅子,“师兄,图医生他们今晚还来吗?” 陈闻时坦然一笑,给她拉开椅子:“电灯泡就要有电灯泡的自觉。” 白落安不置可否。 两人面对面坐着,白落安对流星雨兴致缺缺,只是这两天看了那部恐怖片之后晚上有些失眠。 陈闻时提前结束了出差,回来打给她,说约了上次爬山那几个人来看流星,她顺势就应了。 白落安手撑着脸,营造氛围的马灯暗黄的灯光影影绰绰,玻璃罩上的纹路打在她脸上,像水波纹一样铺开。 陈闻时在背光一面。 白落安扫视着底下的闹嚷的人群,陈闻时在不动声色地看她。 陈闻时给她倒了杯热水,水汽儿升腾,玻璃杯底和桌面发出咔哒一声。 白落安回过头,陈闻时抬眸:“还有一个小时,无聊了?” 白落安摇摇头,她自己就是无聊的人,又怎么会怕无聊。 陈闻时笑得温柔,“耐心一些,狮子座的人,怎么能不看一场狮子座的流星雨呢?” 白落安疑惑地“嗯”了一声:“我是狮子座?” 陈闻时:“你不知道吗?七月份的尾巴,你是狮子座。” 这首歌当年火遍大街小巷,白落安听过不过没往心里去,毕竟现在的歌歌词什么五花八门的都有,不值得深究,但女歌手独特的唱腔她却还记得,眼下陈闻时一本正经地念歌词,诡异地令她发笑。 她的唇角刚刚勾起来,陈闻时眼中的笑意满得快要溢出来。 白落安笑问:“狮子座,是什么样子的?” 陈闻时不急不缓道:“真诚,善良,豁达,大方,有爱心,对身边的人都很好,能力也很强,总是能让人信服,能给人很强的安全感,自信但不自负,有点傲气,但不让人反感,反而觉得……很可爱。” 白落安轻笑一声:“师兄,你这是给我加了一千层滤镜吧。” 陈闻时摇摇头,正色道:“你不相信吗?狮子座就是这么好,星座说到底也是是大数据,这些都是有科学依据的。” “那我替狮子座的所有人谢谢师兄的夸奖。” 陈闻时举起杯子:“拿出点诚意,干个杯?” 白落安拿着水杯的顶部,用杯底触碰了一下陈闻时的杯壁,“欢迎回来。” 陈闻时看到她这个动作,嘴角的笑深了几分。 一触即分。 放下水杯,陈闻时问起闵言和骆温。 两人现在在异国雪乡,昨天骆温刚发来风景照和自拍,闵言和她头挨头脸贴脸,两个人笑得都很开心。 白落安想了想:“至少开心过一段,闵言也不算亏。” 陈闻时笑道:“怎么听着像是给闵言送断头饭呢?” 白落安:“他吃得很开心。” 陈闻时:“希望他回来的时候不要哭得太大声,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安慰才好。” 两人谈天说地,气氛正好。陆陆续续有人上来,填满一个个方格位置。 夜空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等待精彩绝伦的一幕上演,四周是压低了的细小交谈声,像是怕大声一些,会惊扰路途中的流星。 满怀期待的人最怕失望。 白落安正要说话,陈闻时放在桌面的手机突然震动。 短号,是医院的紧急来电。 陈闻时心中一凛,按下接听,对面的语气紧急焦灼,不过是五秒钟的时间,他就站起身,回了声:“我马上到。” “小白——”陈闻时刚开口,白落安就说:“去吧,师兄。” 陈闻时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就呆在这里,我找人来接你。” “好。” 不敢再耽误,陈闻时转身大步离开。 夜色朦胧,白落安站到栏杆前,不一会儿就看到陈闻时匆忙跑去停车场的背影。 陈闻时没来得及解释,但很快白落安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四周此起彼伏小声的惊呼,接着说话的声音大了起来,白落安依稀捕捉到几个“中学”“车祸”的字眼。 手机弹窗弹出新消息,白落安扫了一眼,宁城中学主校区发生一起车祸,两辆小车失控冲进学校大门,此时正值晚自习放学的时间,人员密集,现场发生严重伤情。 陈家的医院是现场最近的医疗机构,被市局统一征调,医护人员正紧急赶往现场。 新闻照片即便是打了厚厚的马赛克也能感受到现场的惨烈,人群里传出骚动,看到新闻的人里有亲友的孩子在这所学校就读,转眼间山上的停车场车空了四分之一。 山路上亮起一串长长的灯。 最初的慌乱过去,不相干的陌生人心绪归于平静。 每秒钟都有悲剧发生,但悲剧的这一秒对他人来说也可能是幸福达到的峰值时刻。 快乐和悲伤永远共生共存于每一个时分。 霍泠坐下那一刻开始,视线就落在和陈闻时和白落安截然相反的方向。他什么都没想,或许也想了,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这一角没有亮灯,黑暗是最好的遮蔽物,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了。 一定是难看的,扭曲又丑陋。 陈闻时离开的时候他恰好看到,没过多久也知道了缘由。 算着时间,霍泠给陈闻时打了电话,陈闻时果然开口让他来辉明山接白落安。 霍泠等了半个小时之后才起身向白落安的方向走去,她没在位置上,环视一圈,霍泠在最远的角落发现了她。 她靠着外围的栏杆,眺望无边夜色,指尖亮着一丝猩红。 霍泠走过去,黑夜给了他勇气:“闻时让我来接你。” 白落安闻声回头,把烟咬进嘴里。 “哇——”“流星雨来了!” 这时四周响起一片欢呼声,两人一起抬头,一道流星拖拽着细长的尾巴从天际划过。 第80章 认错 “许个愿吗?” 等来的并不是漫天的流星雨,那一场需得再等待33年。一颗没入天际,下一颗才姗姗来迟,有的人抱着最虔诚的心,珍而重之地向宇宙的礼物说出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求的愿望。 许愿的时候,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坦诚直面内心的时刻。 白落安吐出一个烟圈,淡淡道:“我不信这些。” 并非刻意煞风景,白落安只是实话实话。 霍泠想的却是,不为许愿而来,那就是为了一起的人了。 他心里无数个想问的问题,但都越界了,不敢问,不能问。只要他们没有在一起,他就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还有希望。 尽管很渺茫。 白落安是故意到无人的角落抽烟的,想起来霍泠好像不抽烟,这会儿她才问:“介意我抽烟吗?” 不等霍泠回答,她又说:“介意的话,你可以离我远一点。” 她身侧是墙壁,要走也只能霍泠走。 霍泠摇摇头,白落安抽的女士香烟,清淡的薄荷味道并不不难闻,而且,她拿烟的姿势很好看。 漫不经心的,好像什么都不能入她的眼。 流星只看了一支烟的时间,看到了两颗。 白落安没许愿,霍泠也没有。 一个不信,一个不敢。 两人从兴奋的人群里向外走,两张冷淡的面孔和这个浪漫的夜晚格格不入。 霍泠的车停在另一个出口,山上温度低,车身上已经凝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车门冰手,霍泠先开了副驾的车门。 和他对视片刻,霍泠的面上看不出别的表情,无所谓这些这些细节,白落安当先坐进车里。 “谢谢。” 霍泠点头,绕到驾驶位。 一路无话,广播里正播放着这一次的事故情况,肇事车辆已经被控制,初步检查司机是酒驾,还未排除毒驾可能,警察已经控制了现场,伤员正在分批进行救治。 算算时间,陈闻时也该到了。 白落安突然开口道:“去xx医院吧,血库肯定会告急,去给那些孩子献点血。” 霍泠心口一阵窒息,像塞满了湿棉花,又沉又重,他哑着嗓子回了一声:“好。” 他的声音和广播里主播的声音重合在一起,白落安的注意力也在车窗外,因此没有发现,霍泠的眼圈慢慢红了。 白落安走后,霍泠度过了无数个后悔的夜,但都不及今晚上来得汹涌激烈。涨潮似的情绪好像要把他压垮,可他只能强撑着,手稳稳握着方向盘,不露出一丝端倪。 他想到一句话: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明明她自己吃了那么多苦,遭受了那么多不公,她才是最应该被好好呵护的那个人,可她却永远是最先捧出真心的那一个,竭尽所能地善待身边的人。 有恩情的,喜欢她的,身世孤苦的,需要帮助的……还有,她曾经喜欢过的。 所以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她。 可唯独她喜欢的人,没有给过她半分温情。 如果有如果,可惜没有如果。 他问自己,为什么要是一个这么不堪,胆小又懦弱的人呢? 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愚蠢,在幸运降临的时候不去紧紧握着它,反而一定要等到失去之后无可挽回,才知道痛的滋味。 明明已经成长成了大人,为什么还要害怕,色厉内荏,为什么,身体的一部分还停留在九岁的时候,获救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失去了信任一个人的能力,可为什么他不能勇敢一点走出来? 27岁的他,为什么要被9岁的他所累? 车轮压过地面的枯枝,断裂的声响清脆,一声一声都是霍泠的自我诘问。 白落安数路灯已经数成了习惯,汇入主干道的时候视野一下子明亮起来,眼睛一时间不能适应,等她闭眼之后再睁开,已经不知道过了几盏灯了。 她突然觉得这件事很没意思,就停下来不再计数了。 她不知道霍泠的心路历程,在她眼中,他的沉默才是常态,她也很习惯霍泠的沉默。 就像她面对霍泠的时候,大部分时候也是沉默。 她只有沉默。 医院门口,救护车紧急送来伤者,医护人员将担架抬进医院后车辆又赶往现场救治另一批。 正如白落安所料,医院里血库告急,他们到达时候献血车正停在医院门口的广场,医院正在通过各种渠道召集市民来献血。 采血点已经有附近得知消息的市民赶来在排队,不过排队的人还不是很多。 白落安和霍泠一起填了表,做了初筛,物理检测通过之后,两人排队上了献血车。 霍泠在白落安之前,他抽了400ml,拔了针头后,贴上止血胶带,医生顺手给了他两个小面包,霍泠道了声谢,接过来揣进外套口袋。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白落安紧随着坐下,霍泠没有走,随意把袖子拉下,就站在一旁等。 医生看了眼眼前的男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默许了霍泠的行为。 包装袋撕开,取出一副新的针头,白落安不怕打针,看着医生的动作。 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把她的眼睛整个蒙住。 那人的手干燥,宽大,有些微凉,落在眼皮的瞬间,冰凉的针管扎进体内,白落安蹙起眉,霍泠却捂得更严了一些。 白落安没有动,抽了200ml拔针后霍泠立刻松了手。在一旁观察三十分钟之后,两人去领了献血证。 白落安从一直没有说话,霍泠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霍泠。” 走到露天停车区,四下无人,白落安平复着心里的怒气,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以为我们达成了共识,你现在是要做什么?” 霍泠反复无常的态度让她恼怒,他把感情当成什么?他把自己当成什么? 逗弄的玩具?心血来潮的时候解闷的玩意儿? 她凭什么要被这样戏弄? 霍泠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他只是说:“我错了。” 他垂着头,认错的态度很诚恳,白落安尽管心里有气,但她根本不擅长吵架,也不擅长单方面发泄,这种状态之下只能被迫哑火。 她点点头,冷冷地说:“希望如此,谢谢你今天来接我,接下来就不用麻烦你了,我打车回去。” 说完就要走,霍泠伸手拉住她,白落安眼里仍带着一层薄怒,霍泠缓缓放开手,“现在这边不好打车,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不该那样,我送你到小区门口就走,天冷,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好吗?” 白落安沉默了三秒,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上车。 他说要送,她就真把他当成司机。 第81章 学医 从医院到锦澜苑的路上,霍泠偷瞄后视镜,再一次看过去的时候和白落安冷冷清清的双眼对上。 “专心开车。” 霍泠:“好。” 白落安闭上眼养神,霍泠很乖觉地没有再看她一眼。 抵达之后,霍泠正要开口,后座的人自己睁开了眼睛,沉默地下车。 白落安站在路边没有走,霍泠知道她的意思,于是不发一言,驱车离开。 刷脸进门,老李和她打了声招呼,一脸的欲言又止。 “李哥?” 老李需要的就是白落安递过来的这个话头,他看了眼窗外,又缩回头对白落安道:“那个……刚刚那个男人……”说到这儿,老李摇了摇头,撇了撇嘴,啧了一声,“不太行……” 白落安浅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这个“也”字就很微妙了,老李愣了一愣,怕眼前这个漂亮的姑娘心不够硬,继而加了一把火:“我也不想背后说人闲话,但是吧,我前几天看到他……和一个有钱的女人牵扯不清,看着很亲近,像被富婆……那个的小白脸。白小姐,你可得擦亮眼睛了,不能再被骗了。” 霍泠?富婆?小白脸? 冲击有些大。 白落安问道:“你看到他是周四那天?” 老李眯眼回忆了一下,“对,就是那天下午,我替老张轮岗。” 白落安失笑,知道老李是误会了,不过她没有替霍泠解释:“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我一定会注意的。” 老李憨笑道:“你自己多注意点就成,你们女孩就是容易心软,不要被花言巧语骗了。” 白落安那点隐蔽的火气被老李神来一出搅得七零八落,也生不起气了。 再一次感谢了好心的保安大哥,白落安慢慢走回家。 有些猫咪在绝育之后性格会有一些改变,比如七月半,就变得更粘人,更爱撒娇了一些。 听到她回家的声音,蹲在门口仰着大脸卖萌,但是眼神和它的食盒勾勾缠缠,都快拉丝了。 以前白落安就不太能招架得住,现在更是难上加难。 七月半由奢入俭难,术后几天每天能吃到小罐头,现在只能每两天吃到一个小罐头,这对小猫咪来说何其残忍! 白落安弯腰抱起缠人的猫,抱在手里掂了两下,很好,又重了不少,罐头得改成三天一个了。 卖萌无效,七月半委屈地哼哼唧唧。 …… 凌晨四点,陈闻时从手术室出来,刚结束一台危重病人的手术,他头都是晕的。 不过好在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即将转入普通病房观察。 “医生,我家孩子怎么样了啊?” “手术怎么样?” “医生?”“医生!” 一出来,病人的家属就急忙围上来,一双双焦灼期待的眼睛紧盯着陈闻时,生怕从他口中听到丁点不好的消息,他点点头,“已经脱离危险了。” 眼前的妇女听到这个消息时候腿一软,身子向下倒去,陈闻时急忙帮着扶住人,妇女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一句谢谢医生,颤抖得不成样子。 陈闻时温和地说:“你要坚强一些,孩子还需要你。” 妇女点点头:“好,好。” 几人从家属让开的通道离开。 过道里挤满了学生家长,学校的人,嚎啕大哭和无言崩溃,命悬一线的锥心之痛和死里逃生的庆幸把空气挤占一空沉重极了。 助手拆了一瓶葡萄糖,陈闻时接过来灌了几口。下一台手术正在准备中,他没有太多时间休息。 霍泠在两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微信,白落安送到了。 稍稍放下心,洗完手,陈闻时在大厅角落里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顾惜站在那里,捏着手机,看着墙角的绿植发呆,白色外套有暗红色凝固的血迹,不过脸和手是干净的,看来已经洗过了。 “小惜?” 顾惜回过头,见到来人,叫了一声:“闻时哥。” 陈闻时点点头,仔细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在这里?” 顾惜看了眼手术室的方向:“舍友的弟弟受伤了,我跟着她一起过来的。” 陈闻时蹙眉:“你身上怎么弄的?” 走近了才看到,顾惜黑色的裤子上也是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只是刚刚隔远了他没看出来。 这样子看着像从事故现场来的。 顾惜见瞒不过去,才说:“事故的时候,我刚好就在那边吃饭,舍友的弟弟在这个学校,听到出事了我们不放心,就跟着一起过去了。现场很混乱,病人不能随意移动……但是很多人不知道,我就在那儿帮了一下忙。舍友的弟弟也受伤了,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我刚刚想起来还没给辅导员请假不回寝,就到这边来打个电话。” 顾惜脸色很白,说不清是熬夜之后累的还是骤然面对这样惨烈的事故现场回神之后吓的,她才大二,还远远不到可以直面这些的时候。 刚刚助理说现场有两个孩子没等到救护车人就不行了,陈闻时叹了口气,对顾惜说:“先去我的办公室,在507,我还有一台手术,现在顾不上你,门没锁,你直接进去就是了,这里乱,你先去休息休息,我忙完了找你。” 顾惜点点头,勉强牵出来的笑也是木的:“好,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 陈闻时看见助理在一旁等着挥手,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他拍拍她的头,转身走了。 手术室外挤满了人,陈闻时挺拔的背影显得尤为坚实可靠,顾惜看着他走到尽头的更衣室…… 她会学医,就是因为陈闻时。 自从霍泠和白落安结婚后,她常常跑到宁城来玩。 她是个实打实的颜控,一个全长在自己审美上的比纸片人更符合自己心意的嫂嫂对她的吸引力来说是致命的。 见白落安之前,这一挂是她看男人的理想型。 白落安之后,这是她看人的理想型。 高二那年暑假,刚一放假,她就在家里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迫不及待就飞到了宁城。 不过可惜的是白落安当晚就出差了。 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去霍家老宅附近的池塘那边吹风赏荷。 在那里,她看到陈闻时正在救助一个溺水的小朋友,给他做心肺复苏。 孩子的奶奶在一旁哭天抢地,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顾惜在学校发的救护手册上看到过,溺水的最佳救助时间是4-6分钟,她等了十分钟,小孩还是没有醒。 依稀听见几声“救不活了”之类的话,但陈闻时的动作一直没有停,又过了十分钟,小孩发出一声微弱的呛咳。 顾惜看到陈闻时满脸是汗,用她见过最狼狈的模样笑着说:“没事了。” 那一刻,顾惜决定了,她要学医。 第82章 坦诚 舍友的父母都赶到医院来了,这里不再需要她,顾惜从楼梯间走到五楼,去了陈闻时的办公室。 办公区很安静,只剩下一位值班的护士。 她是来过这里的,只是陈闻时不记得了,和她哥一起,她在这里还看到了半枚清大的纪念戒指。 不知道是因为陈闻时是她对医生这份职业的启蒙人,还是因为她是因为陈闻时而喜欢上这份职业,总之她开始关注这个人。 而她关注的人,关注着另一个人。 顾惜想,很轻易就喜欢了,那不喜欢也应该很容易才对。 她开始有意疏远。 可惜的是这份感情并没有因为拉远距离而褪色,那个夏日未开的荷花,尽数开在了她心里,从十七岁盛放到如今。 陈闻时三个字,成了她无人知晓的心事。 她在会客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12月的第一缕晨曦降临的时候,陈闻时还没出手术室,顾惜留下一张字条离开。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她最先学会的事情是克制。 陈闻时下手术台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办公室看看顾惜,但只得了一张纸条: 【闻时哥,我回学校上课了。^ ^】 陈闻时笑了下。 是个当医生好苗子。 十几个小时没合眼,陈闻时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图遇敲门后提着一袋外卖进来,陈闻时看到那个熟悉的猫猫头像就知道是白落安送来的。 “主任,这是白总叫人送来的,您先吃点垫垫肚子。” 他把打包袋放到桌上,东西不多,一杯热饮和一个三明治,再加几块小点心。 陈闻时心下微暖:“你们呢,吃过了吗?” 图遇道:“白小姐送了两百份,科室的人都拿了。” 陈闻时:“好。” 他经常给同事带这家点心,送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陈闻时定的,图遇一个个解释,是好心的老板送的。 这年头,做好事可不能让人家连个谢谢都得不到。 大家恍然大悟,原来是沾光了,本想八卦一番,但奈何体力和精神实在是不允许。 陈闻时发信息过来的时候白落安正和楚义在商量一个问题,她这位师兄极其讲究效率和信誉,和白落安刚好是同一挂的。 人还在国外,却在工作时间准点上线,霍泠给他一个月,他给自己压缩成半月,他只是对国内的环境和模式有些水土不服,但管理万变不离其宗,两人交谈很顺利。 账号还是原先的那个,权限不变,她看不懂霍泠到底在想什么,也懒得去想,这件事情一了,她和霍泠又是两条平行线。 得了空,白落安打开微信。 【陈师兄:我的同事们叫我一定要感谢你的爱心早餐 当然 我也是 】 白落安:你们辛苦了,一点小事。 【陈师兄:昨晚真的很抱歉 真的可惜了没能和你看流星】 白落安:没关系,还有机会。 【陈师兄:好 我们等下次: )】 这边刚回了陈闻时的消息,那边门铃就响了,白落安保存了文档,暂时退出了通话。 两名员工兢兢业业上岗,霍大总裁却明目张胆地翘班。 霍泠工作的时候向来都是同一副打扮,背头,正装。 白落安今日看着,却觉得他有些微妙的不同,但她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只是觉得让他现在立刻登台做春晚主持人都可以。 上个班,至于吗? 他举起手中的食盒,以证明自己是有正事:“我妈和赵姨知道你献了血,专门给你炖的汤,我上班顺便给你送过来。” 瞧瞧,什么是青天白日睁眼说瞎话,这顺便顺的就像去登月选了火星作为中转站。 一顺单程就多出来一个小时,顺得理所当然,让人无法反驳。 白落安接过,不冷不热地说:“谢谢佩姨和赵姨,谢谢你顺路过来这一趟 。” 霍泠看了眼她的手臂,温声道:“手痛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白落安:“谢谢你的关心,我一切都好。” 霍泠点点头,也没在意她的语气冷淡,“没事就好。”他看白落安右耳戴了一只耳机,猜想她正和楚义工作,于是又叮嘱了几句:“不用这么着急,楚义那边有时差,等他过两天回国之后再慢慢上手也可以。” 白落安依旧没什么情绪:“我不喜欢欠着别人,师兄提倡高效率,所以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霍泠没有话可以说了,白落安的态度一目了然。 谈公事可以,多说几句也无妨,但私事免谈。 可他想谈的就是私事。 第二天,同一个时间,霍泠又来了。 他拎着一个新的食盒,张口就是:“我妈说这汤得喝七天才起效。” 第三天,第四天…… 第八天,老时间,白落安还没怎么,七月半准时蹲在门后,等着那个熟悉的男人。 门铃一响,七月半立马转过头看着白落安,仿佛在说:你的饲养员来了! 霍泠今天没有拿食盒,白落安以眼神示意:“不送汤,什么事?” ”我来给你看一个东西。”说着,霍泠把一份合同,一份报告连同几份合法性文件一起递给白落安。 白落安很快翻完,心念一转便明白了:“你想告诉我,你和沈家的人逢场作戏,借着沈清漪的手把这个这个项目喂到沈家嘴边?” 霍泠第一次这么真切地体会到和聪明人沟通的快乐,他点点头。 白落安对上霍泠暗含期待的眼神想笑:“你想说什么?你不喜欢沈清漪?你们之间清清白白,之前的一切都是你刻意做给别人看的?” 霍泠:“是。在我们……之前,我本来想和她提分手,但是没来得及,这点我觉得对不起她,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了。” 白落安:“哦。” 她眼眶上还带着一个银框眼镜,冷淡的金属色泽配着面无表情的脸,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冷得能冻人三尺,显而易见,霍泠的话对她没有任何触动。 霍泠的手暗暗握紧,“我只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白落安点头:“我知道了,恭喜你,然后呢?” 这些能证明他不喜欢沈清漪,同样也证明他刻意借此逼自己。 如今他美梦成真,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霍泠面色一白,低下头,直视着白落安,轻声说:“没有然后了,我只是来告诉你。” 他知道白落安在想什么,但这就是他那时候最真实的想法。 他总要坦诚。 他做了,他错了。 白落安蹙眉道:“我不想知道。” 霍泠顺着她说:“好,我以后不会再拿这件事烦你了。” 白落安不想听他说喜欢,那他就不说了,都不说了。 话题戛然而止,白落安只觉得一口气堵着,上不去下不来。 霍泠深深看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接过合同,温声道:“我走了,天凉了,你小心身体。” 他的视线顿住,轻声说:“再见,七月半。” 七月半歪了歪头,很给面子地喵了一声。 霍泠勾了勾唇,转身离开。 白落安拧着眉头看着七月半。 “喵~”我只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猫咪。 那句他不喜欢猫梗在喉咙里,被她咽了下去。 第83章 观礼 沈钦反应过来被明晃晃地摆了一道,是在半月之后。 沈家项目组进驻,这一去,就发现了不对劲。尽调报告隐瞒了巨大而致命的漏洞,但合同已经签署,全部流程走完,款项已经预付了百分之七十,这时对方项目组一散而空。 一查,对方公司套了又一层的壳,但不用沈钦查,谁送来的,谁就是幕后操纵者,一目了然。 他以为这是霍泠送来的敲门礼,没成想是钓鱼钩,钓就是他这条鱼,他喜不自胜上了钩。 沈钦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家中饮茶,被这样戏耍,气得当场砸碎了一套汝窑瓷。 霍家不比当年,沈家也不比当年,五年前尚能说一声平分秋色,但这几年君越已经远不是沈家能比拟的。 技不如人,他只能吞下这个哑巴亏,还要高高兴兴吞,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沈清漪母女俩不明所以,两人刚从商场回来,屋子堆满她们的战利品。 年底了,聚会多,那是她们的战场。 沈钦怒极 ,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有些愚钝,但没关系,她能让霍泠倾心也是一种本事,只要能为沈家谋利,美人计也是计。 可霍泠完全就是冷眼瞧着,把他们当成小丑,明摆着看不上沈清漪,更是看不上沈家,沈钦现在一想,脸上都臊得慌。 这和当面甩他耳光有什么区别! 沈太太被吓一跳,皱眉道:“你做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沈太太姓封,名封颖,是桐城人,家里背景虽比不过沈家,但也是有名有姓的大家族。 沈钦看了她一眼,沈清漪和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天真骄纵,不谙世事。沈钦看中了她的家族,就不指望她能做自己事业上的帮手。 可别人家的小孩到这个年纪都知道该为家中分忧,沈清漪依旧是十年前的样子。 16岁的天真叫天真,26岁只有天真那叫愚蠢。 沈钦问沈清漪:“你说实话,你和霍泠现在走到哪一步了?” 不用她回答,沈钦见了沈清漪脸上失落黯然的神色哪有不明白的。 他又问封颖:“霍家那边怎么说?” 封颖道:“傅晚佩最近身体不适,在家歇着呢。” 沈钦冷笑一声:“歇着,真歇还是假歇?” 封颖:“她骗我干嘛?病了就是病了啊,连家门都没出,聚会她都不来了。” 不来是为了躲你啊。 沈钦隐忍地闭了闭眼,再次看向沈清漪:“霍泠给你的报告你看过吗?” 沈清漪点点头。 沈钦只觉得自己多余一问,她看了看沈清漪手里拿的珠宝首饰:“你以为你穿两件好看的衣服,戴几条漂亮项链霍泠就喜欢了?我让你多和他接触,他喜欢哪样的人你摸清楚了吗?” 管家进来回复说车已经停在门口了,沈钦点点头,叮嘱沈清漪:“别再打霍泠的主意了,人前面就是逗你玩玩,他没当真,你也别当真,人家没看上沈家,也没看上你!” 封颖坐过去安慰沈清漪:“没事啊宝宝,你爸就是冲你撒气!我们不理他!” 沈清漪却想到霍泠说喜欢白落安,她像是猛地被踩到痛脚一般,咬紧了唇不说话。 没看上她却看上白落安? 明明是白落安抢了自己的东西!是她恬不知耻! 五年前白落安在她和霍泠之间横插一脚,五年后明明离婚了还阴魂不散扒着人不放! 被处处不如自己的人她压制,这是她莫大的耻辱。 她什么时候丢过这么大的脸? 沈清漪恨得浑身发抖。 封颖抬头冲着沈钦骂道:“有你这么当爸爸的吗?你怎么能这么说女儿!霍泠看不上,我们还看不上他呢!我们宝贝要什么找什么男人没有!” 沈钦看了眼封颖没说话,转身走了。 男人把女人当资源,女人何尝不能把男人当作资源。只是沈清漪没那个本事过了五年再让霍泠心甘情愿为她付出。 现在看来,霍言一家去了国外也不是偶然事件,上一次君越中层换血,防的人不是白落安,而是他们。 这两人联合起来做戏清理他们的布置,可笑还真把两个老家伙骗过去了。 不只骗了沈家,还骗了一个许家。 沈家还算好,只是折了一个项目,至少人还是好好的,许家那小子还在医院躺着动弹不得,年都得在医院过。 …… 白落安揉了揉酸胀的双眼,她自认是一个工作狂,可楚义完全是比她更狂的工作狂。 这大半个月她难得找回了之前在君越忙得脚不沾地的状态,楚义对工作的热情完全出于热爱,进入到工作模式之后,哪怕他是还是时差都没倒过来,也无损他的工作激情。 他身后是自己的办公室,今天是他到岗的第三天,背景是极为现代的布置,色彩艳丽的碰撞,不像办公室,反而像一个极具个人风格的个人工作室。 白落安对自己的办公室很熟悉,也看出来楚义的办公室并不是她原来那间。 楚义:“白?你累了?那你休息休息之后我们再讨论?” 白落安摇头:“师兄,接下来的部分我就不参与了,这部分你可以放出去给下面的人,新官上任,你总得给他们布置些任务。” 管理模式不只是自上而下,也该有自下而上的考量,这些问题需得下面的人反映参与,而且楚义需要让渡一部分功绩,恩威并施,这是去到新环境最快提升个人凝聚力的方式。 他不是不懂,而是——他就故意想掏空自己最后一滴! 做了也不会用上,她决定以下犯上,撂挑子不干了。 楚义长相并不出众,但气质沉稳,沉淀着阅历的魅力,他笑道:“我觉得你拿出来的会更好一些,师兄人生地不熟,只信任你。” 哪个清大人没被师兄坑过呢?但毕业了还被师兄的师兄坑就不像话了。 白落安笑而不语。 霍泠正路过楚义的办公室,房间门半开,他正要敲门,就听楚义问道:“ok,那就这样吧。对了,回来这么久,你不把你老公带来给师兄见见?我还是听别人说才知道你五年前就结婚了呢?藏这么严实?大帅哥?舍不得拿出来见人啊?” 霍泠敲门的手一顿。 “不用见了,刚离,下次结婚一定请师兄观礼。” 楚义唏嘘不已:“fellow sufferers!” 办公室的音响效果很好,霍泠听得一清二楚,连白落安玩笑的语气都听得分明,忘了自己要给楚义说什么,几秒之后他默默转身离开。 第84章 舆论 白落安将近段时间的工作整理成文件,用公司邮箱传送给楚义,并抄送霍泠。 点击发送那一刻,她心里想的是,终于可以彻底放手了。 楚义也问她,舍得吗?这么多年的心血。 他不知道内情,只把这当作一次普通的离职,所以他只是单纯地不解。 任何人在自己付出十分心血的事情上都无法潇洒自如,能被轻易舍弃的东西,都是不被重视的,或者说是,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大。 显然楚义明白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白落安很诚实,一开始是有不舍。 但是当她舍了之后,尤其已经过了这么久之后再回头,她发现没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七年。 时间拉长之后,现在的波折在人生的长河里也只是投下的一颗小石子,溅起来一朵小小的浪花,时间一长也就无关紧要了。 这些年,她活得忙碌,但都是被推着走。 不拼尽全力不行,走慢了不行,不做到最好不行…… 其实很累,但她不敢停,不能停。 现在的时间悠闲得像是偷来的一样,白落安看着悠哉悠哉晒太阳的七月半,心里一瞬间充满了安宁—— 但众所周知,g就是用来打破的,就在白落安刚刚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准备和七月半一起晒晒太阳的时候,接到了敏敏的电话。 “白姐姐,出事了!” 敏敏语气焦急,听筒里依稀可以听见那边吵嚷的人声。 白落安:“别急,慢慢说。” “中午的时候有一个人来买了一盒点心,然后他现在来说他们家的老人吃了我们店里东西食物中毒被送进了医院,说是东西里有异物,现在一大家子人在店里闹事找我们要说法,外面还来了好多记者。” “微博上也有很多人出来说店里的东西不干净,食材不新鲜。” 敏敏声音小了下去:“还有就是……你的身份被曝光到网上……很多人都在骂你……” 七月半是清大的网红店,白落安在学校论坛上火了一阵,但学生里认出她的人不多,这一次有人特意把她的信息全部放到了网上,带上君越副总,清大这两个关键词,热度直线攀升。 网红店的食品安全问题向来惹人关注,尽管事实还未查明,是否有问题尚未可知,但有人曝光,企业便只能陷入被动,网友群起而攻之,稍有不慎,七月半就会毁于一旦。 尤其是,事情发生在这位老人的八十岁寿宴之上。 敏敏说到这儿,白落安这边已经打开了ipad,登入微博。 她看着网上的词条: 【清大网红甜品店铺致八十岁老人寿辰当天入院】 【白落安 清大】 【白落安 七月半】 【君越副总 白落安】 白落安笑了下,这哪儿是对店下手,这是对她下手。 “你们报警了吗?” 敏敏回答她:“报了,小邱哥哥报的。” “他们动手了吗?” “砸了店里的东西。” “有人受伤了吗?” “没有,三哥和平哥在外面,但是拦不住,小邱哥和我在后厨。” “好。” 白落安没有点进词条浪费时间,她手下不停,对敏敏说:“东西砸了无所谓,不要和他们起正面冲突,别受伤。我已经联系了安保公司,五分钟之内会有人过来,你们呆着,不要让那些人进后厨,警察来了配合保留证据。店里的监控让小邱准备好,备份之后发给我,我要用。十分钟之后我给你一篇公告,你放到微博官号上。 “不要怕,我会解决好的。” “好,小白姐,你下现在别过来啊。” 白落安点点头:“看好小邱,东西砸了再买,你们一定不要受伤,他们只是想把事情闹大,是冲着我来的,不关你们的事,忍住,知道了吗?” 敏敏“嗯”了一声。 有电话打进来,白落安叮嘱两句挂断,再接听新的电话。 “喂,白总,我们的人已经出发了。” 白落安:“好,谢谢您,店里都是些小朋友,请您务必快些。” ”明白!” 放下电话,白落安打开电脑,开始起草公告。 传统媒体公关黄金24小时,但现在是数字媒体时代,要在最短时间内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必须要更快的速度,白落安给自己的时间是半小时。 而首要任务便是给消费者一个交代。 ……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霍泠满脑子都是白落安随口说的那句“下次结婚。” 是啊,她当然会结婚,难道还要因为和自己这段失败的婚姻就放弃追寻自己的幸福吗? 这半个月,他只和白落安见了一面,千方百计寻了个借口替傅晚佩跑腿送东西。 说了五句话,见面两分钟。 不过她没见自己,幸好也没时间见陈闻时,楚义和她都是行动派,手里的事情都会立刻解决,霍泠掌握着分寸,分给楚义的任务不至于让她帮得太累,也不至于让她闲下来有空和陈闻时有时间约会。 可他防得了一时防不住一世,工作已经处理完了,他还是没有找到借口正大光明地找她。 也阻挡不了她和别人接触。 他在心里思考着对策,暂时没想出来,只好开始工作…… 办公室的门被叩响。 霍泠坐直:“请进。” 章书进门的时候没有迟疑,霍泠从不在工作的时候参杂个人的私事,但这个习惯早在上一次许瑞麒动白落安那天的时候被打破了。 所以当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想的就是马上报告给霍泠。 “霍总,白总的店有了些麻烦。” 霍泠眸色一凉,沉声问道:“怎么了?” 听章书说完,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出现了同一个名字:沈清漪。 蠢得看不清形势的人,真的不多了。 知道白落安打得最漂亮那一仗就该知道,玩舆论,在她面前都是不够看的。 不过白落安现在无人可用,霍泠当即打了内线,让公关部部长上来。 与此同时,七月半发出了一份加盖公章的公告。 致全体消费者: 七月半开店至今,承蒙各位的支持和关照,七月半一直并将一直以不辜负每一位消费者的期望为己任。很遗憾在今日出现这样的事情,七月半将承担全部的责任,现将此次事件的处理方式向全体消费者公布如下: 1、本店承诺,如查明老人入院的直接原因为本店出售产品,则本店承担老人全部的治疗费用,并将赔偿老人及家属500万元人民币的人身和精神损失费以表歉意,愿老人早日康复。 2、本着对每一位顾客负责的态度,本店将对今日所售商品全部送检,并将对全部结果公开,若有问题,将十倍赔偿,购买本款商品的消费者凭小票可获得赔偿。 3、七月半将公开后厨制餐画面,恳请每一位消费者监督。 4、本店已经报警并引入权威检测机构,现已前往医院查询还原事实真相。七月半静待真相大白,向每一位信任,喜爱七月半的人做出交代。 5、不推卸任何一份责任,亦不接受任何一丝脏水,七月半保留对本次事件的追责权利。望你我都能不负信任! 以上 数十个网络大v齐齐转载,很快【七月半 天价赔偿】词条冲进到微博热搜前二十。 所有网友的第一反应是:卧槽!五百万! 第二反应是:卧槽!好有底气! 不知不觉,网友的心神都跟着这件事走,大家已经不再跟风谩骂,而是期待这五百万会不会真的赔出去。 风向陡然转变。 二十分钟之后,一则【七月半 遭竞争对手抹黑】词条悄然登上热搜。 第85章 处理 霍泠听到这件事之后的第一反应是不解,完完全全的不解。 不喜欢是他说的,沈家是他整的,但凡是个正常人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即便是报复,该下手的对象也应该是他吧? 关白落安什么事?为什么会捅到她那里去? 第二反应则是:他完了。 万里长征,他是唯一一个倒退着走的人不说,还没回到起点,过河的独木桥被人一刀砍断了。 这人还是自己招惹上来的。 叫完公关部的人,他立刻打给了白落安,万幸的是,她还愿意接他的电话。 “喂?” 霍泠:“是我。” 白落安语气淡淡:“嗯。” 向来游刃有余的霍泠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郑重,眉间轻皱,长睫半垂,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这件事起因在我,我会马上处理,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七月半所有的损失我双倍赔偿,抱歉。” 章书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自己是一缕青烟,见惯了霍泠目中无人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这样低三下四太难得一见,他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太大,被霍泠赶出去,就看不到热闹了。 虽说天子近臣都是最先被咔嚓的人,但临死前能见到这场面—— 刺激! 值得! 他愿意! 白落安只道:“不用,她是冲着我来的,自然是我自己处理。” 霍泠:“不,是我没有处理好,连累你了,都是我的问题,对不起,我来解决。” 白落安不觉得是被连累,五年前阴差阳错,绝了沈大小姐大好姻缘,她有气正常。 她对沈清漪有愧疚,但是不多,只值一次机会。 当初在公司她已经用掉了,她要霍泠替她出头,自己配合了,那一次之后自己就不欠她什么了。 所以这次她主动送上门来,她没有再退让的道理。 她不是什么脾气都没有软柿子。 白落安:“不用,我自己有安排,到时候你别太心疼就是了。” 霍泠顿了一下:“我不心疼……” 白落安沉默,霍泠喜欢沈清漪这个印象太深刻,她刚刚也是脱口而出。 不过谁在乎他心疼不心疼,别影响她就行。 “谢谢你关心七月半,不过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自己就能处理,如果没事的话,那就先这样。” 霍泠知道她这样说就是心里有计较了,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公关部随叫随到,你的权限和我一样……所有资源都能调动。” 这话出口霍泠自己心里就先是一颤,接着泛起密密麻麻针刺似的难受。 不过白落安无比平静,没有嘲讽,更没有委屈,而是平静得不能更平静地道谢:“谢谢你的好意,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请求你的帮助的。” 那就应该是不会了,霍泠想。 通话时间为1分17秒。 一分钟后,公关部部长从13楼来到37层。 “霍总,您叫我?” 霍泠正看着手机,七月半刚发出的公告挂在热搜。 霍泠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份公告就出自白落安之手,天价赔偿,是转移视线消除这件事给大众带来的负面印象,表明七月半对这件事的严肃态度,顺便再将这件事的影响力扩大。 一石三鸟。 部长等了半晌也不见霍泠下达指令,她和章书面面相觑,试图从章特助这里寻到什么。 到底是什么样了不得的大事能让霍泠 沉思这么久啊! 她好慌张! 章书在部长惊恐的视线中微笑摇头:等。 一会儿后,霍泠抬头,他已经恢复如常:“网上,白总的事情让公关部时刻注意着,有异常马上报告给我,你们……你们也跟着好好学学。” 公司里能被霍泠叫一声“白总”的人也就是白落安了,不过人都走了,部长心里诧异但面上不显:“好的霍总。” 霍泠:“嗯,你先下去吧。” 部长走后,章书主动问道:“霍总,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女人的要和不要,就如同to be or not to be,那都是question! 霍泠真信了?他也太不了解女人了吧! 这情商,你还怎么追妻啊? 章书叹气。 霍泠轻笑,眼里却不带半点笑意,“沈家那么闲,那就让他们全家一起忙起来。” 章书看得脊背一麻,下意识沉肩收腹,确认道:“现在吗?霍总?” 霍泠眼里这下才有了真正的笑意:“等她那边处理完之后。” 章书点点头:“明白了。” 等老婆出了气是吧,他懂,他都懂! —— 竞争对手构陷这一消息出现之后,小部分网友选择了相信,毕竟商业竞争,七月半开业以来就抢走了大半的生意,还眼见着还越来越火,别的商家眼红陷害也不是没可能。 就在大部分网友选择观望的时候,七月半第二封正式公告出来了,替同行澄清的公告。 这一版发言言辞恳切,直言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七月半不愿同行承受自身正在承受的痛,所以恳求大家相信静等调查结果。 店铺被砸得七零八落的照片也被传到了网上。 七月半博得了一些好感和同情。 一小时后,七月半发布后厨制餐无剪辑视频,文案只写了两个字:清白。 舆论开始偏向七月半一方。 与此同时,白落安寻来的律师兵分两路。 一路随警察到店里。 一路随检测机构到医院。 小邱和敏敏在店里,保镖比警察先到一步,数十名保镖控制了现场之后,他们照她的授意将后厨所剩食品打包,贴标签并录制视频留证,全部送去做检测。 闹事的人见警察来了跑了大半,但白落安嘱咐过,只留一个就够了。 一个人才好攻破。 检测结果两天后才会出来,但白落安的目的已经达成。 最后一步,就是收拾沈清漪了。 老实说,见惯了商场兵不血刃的战斗,这种漏洞百出的招数放在白落安眼里无聊又无趣,甚至有些幼稚。 律师专门负责拆迁案,见惯了无赖流氓,精准摸住命门,连蒙带吓,老太太生怕自己的小孩要吃牢饭,吓得立马从病床上爬起来,当场就能出院。 被抓那人见家里大人跑了没了主心骨,一进警局就招了。 沈大小姐第一次做这种事,全凭感觉,不知道金钱关系其实最不牢靠。 不过微博那边取证顺利,白落安知道是因为那些人消息灵,说到底还是沾了君越的光…… 晚上六点,两方律师将得到的讯息汇报给白落安。 六点一刻,沈清漪收到未盖章的律师函和两条信息。 【大v聊天截图,转账截图,ip地址……】 【沈小姐,喜欢上热搜的话,免费送您上十天哦。】 第86章 误解 一个下午的时间,霍泠处理一会儿工作就要看一眼微博,越看,越是控制不住地心动。 干脆利落果决,步步为营,他眼睛一闭就能想象出白落安做决定的样子。 这些年,他不是没见过厉害的女人,但比她厉害的没她年轻,一样年轻的不及她厉害,就如同她的学妹说过那样,有她在的地方,她就是最引人注目的中心。 老旧城区改造项目被她一举夺得,那是决定她今后能否在君越管理层有一席之地的一仗。 他那一阵好像也在忙一个大案,两间并列的办公室灯火通明,比赛似的,看谁能坚持得久一些。 偶尔他经过,激烈的讨论声中她冷静的声音不大却分外清晰,他听得她说得最多的几句话是,“让我想想。”和“可以做到。” 那时候他就在想,老爷子眼光真不错。 事实上也是,眼光不好的人,是他。 偶尔走神,但不影响工作状态,夜晚的暗正明目张胆地侵袭工业时代的明亮,该回家了。 先去锦澜苑转转,再回青山。 霍泠关上电脑,合上笔帽。 章书在办公室外一探头:“霍总,包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出发吗?” 是了,今日要庆祝楚义入职,他差点给忘了。 霍泠点点头,问道:“楚总去了吗?” 章书:“楚总和赵总他们先一步过去了。” “走吧。” “好的,车在楼下了。” —— 翌日九点,七月半官博趁热打铁公布了医院的检测报告,老太太此番入院是受凉引起的肠胃疾病,与店里所售产品并无关联。 病人家属手写道歉信并承担店铺维修费用,七月半表示谅解,同时表示仍会公布质检机构的检测报告。 尘埃落定,七月半休店10天。 白落安一早先到店里转了转,重要的烘焙设备没有损坏,桌椅和橱窗换新的就好,这些三天之内就能换好。 她留足了时间,是想让小邱敏敏他们调节一下心情,尤其是小邱,有人上门挑衅而他却只能躲在后厨,这件事让少年愧疚,也自责。 另一方面是托昨晚上热搜的福,白落安又火了一把,原先网上就有不少喜欢她的人,这件事之后,不少人陌生人转路路转了粉, 她决定关店来降一降热度。 那份志愿者意向书一早就交给小邱了,但是治疗的时间至少半年起,小邱还没有回复,白落安知道他心中的顾虑耽误店里的生意,白落安今早也是专程来找他谈谈。 街边的早点铺人来人往,手里的纸巾被小邱捏扁揉碎又抚平,他看了眼白落安又低下头,“小白姐,对不起。” 豆浆的热气扑在白落安脸上,视线模糊一片,水汽转冷,一会就有了凉意,白落安语气温和:“如果要说对不起的话,该是我说,吓到你们了。” 小邱摇头,认真道:“没有吓到,是我没看好店。” 白落安抿了一口豆浆,觉得不够甜,又往碗里加了一勺糖,甜度正好,她的心情似乎好上了一点,嘴边的笑也深了些:“店是大家的,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不开心,所以就不要追究是谁的错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怕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今天不是和你谈店的事,小邱,给你的意向书你拿了这么久,该给我一个答复了。” 小邱双手放下,扶在大腿上,他当然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能跑能跳,而不是和敏敏走在街上,迎来四面八方或好奇或同情或鄙夷的打量。 敏敏很喜欢逛街。 白落安这些年为了这件事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和心血,如果要去国外,不知道还需要多少花费,手术后的复健,钱和时间他都不得不考虑。 少年垂头不语,是无声的拒绝,白落安手隔着窄小的桌子,摸了摸少年粗硬的短发,有些扎手:“你九岁叫了我一声姐,那个时候起我就把你和敏敏当成我的弟弟妹妹,我没理由看着自己的弟弟有希望治好却袖手旁观。” 小邱抬起头,白落安看着他的眼睛说:“小邱,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今天是来通知你的,回去把表填好,之后的一切姐姐来安排。你心里过意不去,有顾虑,我不问你是什么,我要你给我当一辈子弟弟报答我。” “你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甜品师,回来之后,和我一起把七月半做好,两年,我们开十家分店,好吗?” 听到这句话的小邱眼睛亮了,重重一点头。 “好!” 白落安笑了一下,“吃饭吧,待会凉了。” 小邱端着碗,听话地喝着豆浆。 早饭后,小邱打包了一笼汤包给敏敏,白落安看了下时间,沿着老街慢慢走进一间隐蔽的茶餐厅。 二楼的包厢,顾惜早已等候多时了。 一见到白落安,她就扑了上来:“白姐姐!” 白落安顺手扶了她一把,顾惜昨夜就闹着要过来,尤其是这件事是沈清漪的手笔之后。怎么劝都不听,白落安只好告诉她今早过来看热闹才把她劝住。 两人说着话,白落安注意着楼下,这时一辆惹眼的法拉利停在街口,顾惜一看,眼睛一转:“沈清漪的车,哎呀我到屏风后面躲着了。” 说完立马往屋子里面钻。 她实在是太想看沈清漪笑话了。 白落安在靠窗一侧坐下,几分钟之后,沈清漪走进来。 昨晚上她约的时间是今早九点半,她到的时间是八点四十,现在不过刚九点。 沈大小姐总算是在时间观念上没让她失望,不过这也说明了她现在,很心虚。 沈清漪拉开一把椅子在白落安正正对面入座,直奔主题:“说吧,你想做什么?” 白落安也不想多费口舌:“一千万。” “你疯了!”沈清漪不可置信道,白落安狮子大开口,一千万说得像一千块似的,她哪有这么多钱! 白落安轻轻一笑:“钱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你是没见过钱还是怎样?”沈清漪上下扫视着白落安,眼里尽是轻蔑和不屑,“我告诉,不可能,你要个一两百万我可以当做做好事施舍给你了,但你胃口这么大,也不怕自己撑死?开口要钱之前不如先想想自己有没有资格得罪我?” 屏风后的人拳头硬了。 顾惜说沈清漪骄纵,不过她回来之后白落安没看出骄纵,只看出矫情来,今日方有几分像样了。 她轻笑出声:“沈小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第87章 曝光 白落安气定神闲,说出的话却不容置喙:“我说了一千万,那就是一千万,只能多不能少。” 沈清漪皮笑肉不笑:“你不如做梦。” 她也没那么傻,知道即便是白落安把这件事捅了出去,对她也没那么大的影响。 大不了叫人压下去就是了。 白落安不疾不徐:“恶意诽谤情节严重者,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沈清漪盯着白落安,一直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她像是听了好笑的事情一般:“你以为,这点事情能送我坐牢?白小姐,不得不说,你不仅胃口大,还很天真。” 白落安摇头:“怎么会呢,只是想起来了,以为你不知道,顺便普个法。” 沈清漪没了耐心,或许也是知道以白落安一己之力,扳不倒她沈家大小姐,她扬起下巴,倨傲地问道:“所以现在,告诉我你的条件,我觉得合适,可以满足你。” 白落安嘴角牵出一个微妙的弧度:“我刚刚已经说了,一千万,一分都不能少。” 沈清漪气急:“你耍我?!” 冬日的晨阳初升,炫目的光从清澈的玻璃窗透进来,将白落安罩进一片昏黄里,头顶的发丝寸寸鎏金。 她不像在君越见过的那样坐得笔直,背靠着椅背,有几分闲散,视线平直地看着对面的人,不带攻击性,可骨子里的压迫感却让沈清漪心头一跳。 沈清漪恨透了这种在她面前直不起腰的感觉,强撑着和她对视,良久,白落安弯了弯唇, “看来沈小姐是不答应了。” 沈清漪:“我不答应,你要怎么样?” 白落安直起腰,十指交叠放到桌面,是一个认真的动作,不过她却说起了另一件事。 “7月,沈小姐回国,回国之初当即前往霍家叙旧,次日,沈小姐便出现在君越,进了霍泠亲自负责的项目组。沈小姐崴了脚,霍泠抱你进医院的照片在网上浅浅曝光了一下。” 白落安淡淡一笑:“当月,我和霍泠离婚。” 沈清漪皱眉不语,白落安见她还未反应过来,继续道:“我们离婚的消息只是在圈子里半公开。你说,我要是现在公布离婚的消息,再把沈小姐这些事情一并公开,外面的人会怎么会如何评判呢?” 她好心地再补充了一句:“这么久了沈小姐也不放过离了婚的前妻,真是……要把人赶尽杀绝啊。” 沈清漪呼吸一滞,不可置信道:“你骂我是小三介入你们的感情!” 白落安眨眨眼:“我不知道,所以我想发到网上让大家帮我评判之后再回答沈小姐这个问题。” 沈清漪气得脸都红了:“你敢这么做,连累霍泠,你就不怕霍泠报复你吗?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吗?” 她知道霍泠不会,因为霍泠亲口承认了,喜欢白落安。 她就是不想看白落安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白落安怜悯地摇摇头:“霍泠现在没有和你在一起,就是对流言最好的反击,他要是动我,那刚好证明自己在心虚,以我对他的了解来看,他还没有那么蠢。” 沈清漪隐隐在失控的边缘,白落安再添了一把火:“托你的福,现在大家都十分关注我,霍泠就算是为了维护君越的企业形象,也不会对我出手的。让你失望了,沈小姐,会被骂的人,只有你一个。” 沈清漪眼角泛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有些事做的时候不觉得,等到要暴露于人前,才知道有诸多不妥。 她承认,她怕了,就算她告诉全世界白落安和霍泠那时候根本没有感情,她和霍泠是被拆散的,可他们才是写在一个本子上的夫妻,是受法律保护的关系。 “是你介入我们,你才是小三,你怎么有脸来倒打一耙啊!白落安,你去说啊,我也不介意把五年的事情说出来让大家知道。”沈清漪哑着嗓子道。 白落安眼底一片冰寒,和愚蠢过了头的人对话实在令人厌烦:“这件事你回去问问沈总,霍泠宴席上喝的那杯有问题的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比起你自己,沈总仿佛更在乎你是不是能和霍泠修成正果。” 沈清漪愣在那里,她突然想到,霍老爷子寿宴当天,沈钦曾反复叮嘱她不要离开霍泠,她那时候只当沈钦是让她宣示主权的意思,原来竟是这样…… 她那时候没多想,那天她穿了双不合脚的高跟鞋,站了一会儿后就到一边休息去了,后来大家遍寻不到霍泠,找了一圈之后发现他和白落安在一个房间。 霍老爷子当场定下了婚事,她一怒之下出了国…… 白落安拿出一张名片:“你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考虑,中午十二点钟,如果这位律师没有接到沈小姐的电话,那么我刚刚说的所有,都会准时出现在网上。” “我不开玩笑,说了会送你十天热搜,那么一天都不会少。” “就看沈小姐愿不愿意花钱买一个清静了。” 沈清漪神情恍惚着看着桌上的名片,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高傲,她一直以来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所以靠近霍泠的时候心安理得。 拿回自己的东西,她理直气也壮,可今天白落安却说,这一切是他们沈家自作自受。 霍泠是被他们亲手推给了白落安…… 门关上的声音响起,脚步声走远,过了片刻,顾惜迫不及待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到白落安身边。 “她真的会给这个钱吗?”顾惜担忧地问。 白落安肯定:“放心吧,她会。” 先一步动手的人不一定能抢占先机,也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软肋。 白落安倒了两杯茶,茶香袅袅,她笑问:“解气了吗?” 顾惜捧着茶杯,点点头,又摇摇头,“能从她口袋里掏一千万也不错啦,但是我也想让她被挂到网上骂个十天,她活该!” 原来害白落安背了这么多年黑锅的人竟然是沈钦那个老王八蛋! 白落安无奈地笑笑:“她被骂与我何干,可是真真切切能受益自身的东西拿到手,下一次她再有动作,这些钱就是自保的筹码。” 白落安说得轻松,顾惜眉头一蹙:“她还敢来,小白姐姐你不该这么轻松就放过她!” 顾惜越想越气,思考着回家告状,让她哥帮她出了这口恶气! 白落安放下茶杯,轻轻一笑。 “别气,有两个不负责任的猜测,想听吗?” 第88章 真的 话落,顾惜迫不及待追问道:“什么什么什么?” 白落安不答反问:“你是不是觉得给她的教训不够?” 顾惜摸摸鼻子,她当然这样想过,沈家又不缺钱,一千万是会让沈清漪肉疼一番,但也只是肉疼,都不算在她身上割肉。 她觉得,白落安就是心软了。 顾惜:“没有。” 小白姐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白落安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右手撑着下颌,放松下来,“单纯就这件事而言,我只是要给她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真要痛打落水狗,那就是直接和沈家对上,目前来看没那个必要。” 顾惜注意到白落安的措辞,没必要。 不是不能,不敢,是没必要,而且是目前来看没必要。 白落安说完就注意到顾惜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左眼写着盲目,右眼写着崇拜。 顾惜满脸红光,与有荣焉,“嗯嗯,你接着讲,我觉得你说的对。” 自从她偷听到霍泠和傅晚佩的谈话之后,她对白落安十分的喜欢就变成了十分喜欢加十分的崇拜! 白落安就是告诉她天是绿的海是红的树蓝的霍泠是傻的,顾惜也能马上大叫三声对对! 白落安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沈清漪并不是按照你哥,或者说是你熟悉的那一套培养方式教养出来的?” 顾惜眯着眼回忆了半晌,想了想霍泠又想了想自己,点点头。 不说霍家和他们顾家,家里稍微有些底子的家庭对下一代的教育都是千万分上心,而越是大家族越重视,就像她哥,从小接受的就是作为继承人最严格的教育,陈闻时也是如此,就连最不靠谱的闵言,也是从小被逼着学这些,只是他自己就是喜欢玩家里也有两个哥哥,他才能喘气混日子。 这么一看沈清漪的确是有几分难当大任的样子。 白落安:“所以,我有两个大胆的假设,你听着玩玩就是,别当真。” 顾惜来了兴趣,立刻坐正。 “第一,沈钦一直打你哥的主意,是想要他入赘,将诺大的沈家拱手相让。” 白落安笑了笑,“不过呢,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所以我们排除这个选项。” 顾惜知道白落安是开玩笑的,先不说他哥愿不愿意做沈家的上门女婿,就说沈钦,能放心把沈家交给霍泠吗?那不是连骨头都要被吃得不剩了。 “白姐姐,那第二呢?” 白落安淡淡开口:“这也是我为什么这一次放过沈清漪的另一个原因。” “沈清漪是沈钦唯一的女儿,按理来说沈家是要交给她的,但沈钦从始自终都只在乎沈清漪是不能和你哥在一起,并且也已经证了沈家对霍家还有不轨之心,沈清漪只是他接近霍家的棋,所以,大胆假设。” 白落安轻轻扔下一个炸弹:“沈钦在外面私生子,并且这个孩子能力不俗,至少远超沈清漪,现在没有暴露,说明这个小孩年龄还小,可能还未成年。” “沈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他铺路。” 顾惜:…… 她已经呆住了。 白落安的话大大超过出她的想象力,可仔细一想,竟觉得……很有道理! 她只觉得豁然开朗! 顾惜:“所以等那个私生子回来之后,以沈钦对他的保护和重视,沈清漪自然不会好过,根本就不用你动手对吗?” 她自顾自点点头:“她的好日子没几天了。”随即,她又想到什么,追问道:“可是封家那边怎么办呢,沈钦他敢吗?” 白落安喝了口茶,开口道:“封家前些年开始就大不如前,沈钦现在还有几分顾及是因为封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实他早已经不把封家放在眼里了。” 封家在转型浪潮中只是落后了一步,可就是耽误了那一个小小的时机,反应过来之后市场已经没了他的位置。 商场就是残酷如斯。 顾惜吐了口气:“我现在怎么觉得……有点同情她了呢。” 这么一想,顾惜赶紧甩掉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念头。 有什么可同情的,沈清漪仗着自己的家世对白落安冷嘲热讽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呢! 活该! 白落安淡淡道:“只是我的个人猜测,并不一定对,说给你听着玩的。” 顾惜:“小白姐姐,你有几分把握啊?” 白落安:“九点九分吧。” 其实是有蛛丝马迹的,不过沈钦护得严,查起来比较麻烦,迟早会暴露的事情,只是早晚的区别,她就省了心思没有查证。 只是看顾惜替她不值,她怕小丫头回家叫霍泠来为她出头,所以才说出来让她宽心,别去麻烦霍泠而已。 顾惜:…… 猜都猜得这么严谨,打扰了。 这家店的荷叶鸡做得不错,两人就准备在这里用午饭。 两人边说话边等着午餐时间,十一点刚过,白落安接到律师的电话。 沈清漪同意了。 白落安要这笔钱,要光明正大,也要无后顾之忧,昨夜就叫律师拟定了赠予协议和一系列补充条款。 这钱姓了白,沈清漪就不可能再拿回去了。 …… 顾惜一个星期只有一天的时间休息,休息的一天也不一定会回老宅,所以只要她回来,傅晚佩就要催着霍泠过来吃饭。 霍泠上午去公司加了个班,回到老宅的时候已经日沉西山。 刚走进门,就听到顾惜在和傅晚佩亲热地聊着什么。 傅晚佩昨天在美容院做了全套保养,完美错过七月半被砸的消息,听顾惜一讲急坏了。 顾惜把这件事说得详细,其间再穿插着她对白落安的彩虹屁,这一说足足说了一个小时,才说到沈清漪。 顾惜正要喝口水继续,看到霍泠,高高兴兴叫了一声:“哥!” “妈。” 霍泠先叫了一声傅晚佩,走过来坐下,看向顾惜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一千万。” 顾惜:“就是小白姐姐啊,让沈清漪赔了一千万!” 霍泠听了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傅晚佩和顾惜如出一辙地反应:“小白就是心软。” 顾惜故作高深地摇摇头:“no, no, no,舅妈,小白姐姐还告诉了我一件事。” 傅晚佩:“什么?” 顾惜说:“不过小白姐姐说,这些都是她的猜测,让我听着玩玩,不要当真。” 接着,她把从白落安那里听来的话复述了一遍。 傅晚佩当即看向霍泠,满脸求知若渴:“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我查,你妈必须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霍泠慢慢握紧手机,一颗心脏因为他心知肚明的悸动跳个不停。 “不用查,是真的。”霍泠说。 第89章 醒目 傅晚佩睁大眼睛,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哦~”。 意思是还不快从实招来。 霍泠很上道:“那小孩的母亲叫周思,做过一段时间沈钦的秘书,跟了沈钦一阵子,怀了孩子之后,周思瞒着沈钦偷偷生下来了。后来被沈钦找到,养在了海市,今年17岁,成绩很好,是学校里重点培养的状元苗子。” 顾惜皱着脸:“啧,贵圈真乱。” 傅晚佩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她有些不高兴地问:“你什么时候查到的?” 这么大的消息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霍泠:“也就几个月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说。” 他的思路和白落安是一样的,区别是白落安觉得沈家与她不相干所以没有费心神去查查,而他查了个彻底。 任何有所怀疑并且关系重大的事情,他都要一个百分百确定的结果。 傅晚佩点点头,紧接着满脸期待着看着霍泠。 霍泠点点头:“这个消息马上就会公开,没关系。” 傅晚佩不懂公司经营,也懒得费神分辨外面的虚虚实实的试探,这些消息听了,霍泠告诉她是能往外面说的,她就和小姐妹谈谈,霍泠说不能说的,一律都烂在她的肚子里。 她知道自己不能为霍泠的事业分忧,能做到的是不扯他的后腿。 顾惜一听不由得激动起来:“哥,你的意思是你要把这件事公开?” 霍泠“嗯”了一声。 顾惜微笑,准备拿出手机通知白落安这个好消息,可就在她刚解锁了手机的这一刻,她突然福至心灵—— 霍泠说前几个月就查到了的消息,为什么现在才公开呢? 哦,前面在和沈家演戏准备坑人家呢。 也不对啊! 早不公开晚不公开,偏偏选在今天,小白姐姐前脚刚办了沈清漪,他后一秒就说要公开这个消息…… 傅晚佩见顾惜呆在哪里,不由问道:“小惜?” 顾惜回过神来:“哈哈,我看看时间。” 一转头,对上霍泠毫不遮掩的眼神,顾惜心里一跳,什么都明白了。 好家伙,你要不要这么俗啊? 第二反应:霍泠不会是要坑她吧? 顾惜谨慎地收好手机:“舅妈,哥,我去洗澡休息了,你们慢慢聊。” 傅晚佩:“还不到九点?这么早就睡了?” 顾惜点点头:“太累了,想早点休息,舅妈,哥,晚安。” 说完不等霍泠开口,脚底一抹油溜了。 傅晚佩笑道:“这孩子,肯定是上楼看热闹去了。” 霍泠勾了勾唇,收回视线,对傅晚佩道:“妈,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霍泠和傅晚佩相处的时间不算多,少时霍泠跟着霍老爷子,傅晚佩见过最多的,是霍泠上各种各样私教课的样子。 小大人似的,坐得笔直。 长大成人之后,霍泠更是忙碌,但傅晚佩知道霍泠有意弥补她少时缺失的陪伴。 他在她不知道的那些瞬间里飞速成长,成为担当得起重任的男子汉,对她予取予求。 傅晚佩和普通的母亲不同,她从未见过霍泠依赖人的样子。 小时候到现在。 霍泠九岁那年回乡祭祖出了事,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快不行了,送进医院之后昏睡了两天一夜才醒过来。 她一直很无能,除了哭就没有别的本事了,既不能反抗霍老爷子不要把这样小的霍泠放到那样一个虎视眈眈的位置上,也不能反抗她的本家带霍泠远离是非之地。 所以小霍泠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妈,别担心,我没事。” 那个小小的清瘦身影和眼前高大的男人重叠,傅晚佩心潮涌动不能自已。 这是霍泠27年来第一次用恳求的语气对她说话,傅晚佩微微鼻酸,这一刻她确定,不管这会儿霍泠提出任何要求,她都能答应他。 傅晚佩:“你说。” 顾惜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捂着自己活蹦乱跳的心叹气。 虽说霍泠现在视力恢复了,看到小白姐姐的好了,知道喜欢人家了,她终于能说出那句天道好轮回了,但问题是白落安已经放手了啊! 一个是自己亲亲的表哥,一个是自己亲亲亲的姐姐,不帮不是帮也不是,她站在天平的两端,真是左右为难。 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顾惜打定主意装死,想到霍泠说的会公开沈钦的私生子,于是登上了微博准备踩点吃瓜。 这一看不要紧,微博热搜前五都是爆炸红! 【沈钦 17岁私生子曝光】 【沈氏集团总裁沈钦】 【海城一高】 【沈钦独女 沈清漪】 【打折的父爱】 手机上别的资讯类app弹窗铺天盖地也是这个新闻。 怕大家对沈钦了解得不充分,霍泠还贴心地将沈钦前两年关于平衡家庭和责任的采访放了出来,让大家对他有一个全方面的了解,以便骂得更大声一些。 至于沈清漪,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这人是谁,点进一看,嚯,沈钦亲女儿啊! 大众毫不迟疑地表达同情,但沈家大小姐向来眼高于顶,同情对她来说不啻于羞辱! 沈家已经完全乱套了! 这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沈家每一个人脸上,万千嘱目之下,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就在封颖和沈清漪失魂落魄看着新闻还不能相信的时候,封家已经反应过来,当即派了人去海城。 他们看出来这个男孩在沈钦心中的份量。 沈钦这边得知这个消息,当即亲自前往海城,对封颖和沈清漪没有半分解释。 狗仔从沈氏跟了沈钦一路,就差直播给全世界看了。 顾惜在心里暗叹,霍泠真是一点面子都也不给沈家留啊。 扒得叫一个精光。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那个小男生是沈钦的心头宝了。 不能亲眼看着沈清漪痛哭流涕的样子,顾惜有些遗憾。 她正纠结要不要让白落安跟着一起快乐快乐,她的卧室门被人敲响了。 顾惜回头死盯着那扇精美的木门,她仰头嚎了一嗓子:“哥,有事明天再说吧,我准备睡了。” 霍泠的声音淡淡飘进来:“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顾惜:…… 说得也是。 她不情不愿踩上拖鞋,慢腾腾地挪到门前,深吸了三口气之后打开门。 顾惜:“!” 霍泠站在门口,门内的光照在他脸上,英俊深邃的面容之上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醒目无比。 第90章 抱歉 顾惜颤巍巍地叫了一声:“哥~” 霍泠刚说完第一句话,傅晚佩的巴掌就打了上来,用了十足的力道,气得手都在发颤。 他神色如常,没觉得这个手掌印出现在他脸上是一件多惊悚的事情。他心里只有几分隐蔽的高兴——自己的家人是真心喜欢她的,这份喜欢有时候甚至排在自己之前。 顾惜都不必问出口,这个世界上想打霍泠的人不要太多,但是敢真的动手的…… 这是把傅晚佩气成什么样了啊? 顾惜:“舅妈……还好吗?” 霍泠顿了一下:“现在不生气了。” 顾惜:“……” 这就说明刚刚很生气,这也进一步验证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哥,不是我帮你,但是……但是……” 顾惜烦躁得抓头发,心一狠说道:“你以前真的很过分啊,你做的那些事我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你知不知道小白姐姐受了多少委屈啊!” “外面的人,家里的人都是怎么说她的?你听过吧?人前人后你从来都没有维护过她一次。” “她现在还能心无芥蒂对我和舅妈好,我每次见了她心里都不知道有多愧疚!” “可是她从来没有说过你半句不好。” 顾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哥哥,那是五年,不是五天五个月,轻飘飘的一句就带过去了,那是五年。” 最后,顾惜轻声说:“闻时哥一定会对她很好的,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们,好吗?” 顾惜低下头,霍泠的脸一寸寸颓败,直到脸上再无半分血色,脸颊上的指印也变得黯淡。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就在前不久,他才亲耳听过那些污言秽语。 有些伤人的话还是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的,他全都记得。 闵言借他的名义招惹的是非,承受的人全是她,她忙完工作得了空治伤,大半夜从医院赶过来处理他的绯闻。 她亲眼看着别人亲他,在她的下属面前,而自己半句解释都没有给他。 公司里他公然帮着沈清漪。 …… 桩桩件件,一字一句,他比谁都记得清楚。 他以前觉得,这些事做出来能让她知难而退,所以无所顾忌,现在回忆过往,他看着自己是怎么踩在她的尊严之上,把一朵本来该傲然绽放的玫瑰层层冰封,再也不会向他展露最真实的自己。 他尝到了痛彻心扉的滋味,可不及她这些年承受的万分之一。 夜晚的沉寂像一张大网,缠得人喘不上气,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顾惜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抱歉,小惜。” 顾惜红着眼睛抬头,却看到她这个从来就骄傲不可一世的表哥露出那么不堪一击的的表情。 “在她决定和别人在一起之前,我都没办法放手。” …… 七月半向前的一个路口和清大学院路的交叉口开了一家咖啡馆,屹立在这里已经有20年的光景,店内装修雅致,是清大学生喜欢光顾的地方之一。 颇受情侣的青睐。 当然,学生时代的白落安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后天就是圣诞节,街边的小店纷纷挂起了彩灯和红绿交错的装饰品,几天之后又是元旦假日,此时节日氛围就足够浓郁。 临街一排都是透明落地窗,白落安单撑着下巴打量着外面,星星点点的灯光落在眼里模糊一片,她的眼睛眯着,看得根本不入心。 陈闻时从另一侧进门,一眼就看到正在发呆的某人。 周围成双成对,形单影只的白落安好像在另一个世界。 他快步走过去。 年底了,他这个科室主任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不用抽自己就得转。 排满的手术和写不完的报告,各种各样的交流会,迎检活动……七月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他还是今天下午准备请客的时候,才发现七月半关店了。 以白落安的个性,她肯定不会拿着这件事诉苦,但陈闻时放心不下,让他亲爸给他顶了今晚的交流,约了人出来亲自确认一下。 “等久了吗?” 白落安寻声偏过头,看到来人流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师兄,没有。” 陈闻时拉开椅子坐下,服务生拿了菜单过来,他点了杯巧克力燕麦奶。 和白落安面前的一样。 白落安看着他凌乱的额发道:“你不用这么着急。” 陈闻时摇摇头,笑道:“太久没见到你了。” 白落安摸了摸脸:“我面子真大。” 陈闻时但笑不语。 服务生端上饮品:“先生请慢用。” “谢谢。” 服务员再从围裙兜里拿出一个鹿角发卡,放到陈闻时面前:“这是本店送您的小礼品,感谢您的光临。” 白落安的视线落在那对可爱的棕色发卡上,疑惑地问道:“我为什么没有?” 服务生微笑道:“活动从今晚九点开始,您早到了一刻钟。” 白落安:“好吧。” 服务生刚走后,陈闻时把发卡递给白落安:“喜欢这个?” 白落安接过,拿在手里看了看:“谈不上喜欢,竞争对手的自觉。” 陈闻时忍俊不禁。 白落安端详了片刻,发卡不是义乌小商品市场批发回来的,做工精良,看着是手工制作的。 看后,她递回给陈闻时。 陈闻时:“你收着吧,我拿着这个能给谁?” 白落安:“给你们科室的小妹妹吧,我拿着也用不上。” “你不就是个小妹妹?怎么用不上。” 白落安面上有几分无奈:“我真的用不上。” 她又补充了一句:“也不是小妹妹。” 这种可爱风格的饰品从来不会出现在她身上,她知道自己和可爱更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 这种蕴含着心意的东西,她拿回去丢在一边未免太过浪费了。 陈闻时不赞同地看着她,“坊间有句传言,要听听吗?” “嗯?” 陈闻时正色道:“要听医生的话。” 白落安:…… “戴一个试试吧,不合适的话,我再送给别人。” 清俊的男人想尽办法逗面前高冷的女孩,一旁暗自打量两人已久的店员适时走上前:“我帮您戴吧,这个发卡是我们店长夫人亲手做的,一直都很受欢迎呢,您戴上一定很好看。” 女孩子笑得很讨喜,像敏敏,白落安眼神温和了些。 店员见她态度软化了,双手合十祈求道:“姐姐,帮帮忙嘛。” 白落安顿了顿:“麻烦你了。” 第91章 回头 这家咖啡厅主打情怀,做了一整面留念的照片墙,层层叠叠交错的相片里悄无声息多了一张合照。 白落安和陈闻时的。 在一众嫩出水的大学生里,白落安和陈闻时从学生时代起就出众的脸蛋毕业三年,归来仍旧碾压一片。 女生长了一张见之难忘的脸,工笔画就的五官精致,眼神却淡漠,即便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还是给人一种观雪的冷意,但头顶一对鹿角,给她凭添了一股反差的萌感。 身旁的男人温和俊朗,眉目含笑,两人挨的不算近,不是亲密关系的距离,但男方的微微向右一偏,是靠近女方的姿势。 被颜值冲昏头脑的店员悄悄把中间最显眼的位置挪出一个空位放上这张照片。 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走了,男方先接了个电话,好像是有什么急事,留了两句话就走了。 女方脾气很好,约会半途被丢下也没有发脾气,自己一个人又坐了一刻钟才离开。 热搜上的事情是顾惜截图发给她的,小姑娘没说别的,只发了一句:【小白姐姐!你猜的真准!】 白落安正走在街头,口袋一阵震动,她站在一棵缠满彩灯的树下打开手机。 五连爆,沈钦这个中年企业家体验了一把当红明星才有的待遇。 顾惜截图的时间是半小时之前,不知道为什么纠结了这么久才发给她。 白落安这一刻点进微博,热搜前五还是这几个词条,连顺序都没有变化。 这要么说明沈氏公关全都死了,要么说明有人在搞沈家。 毫不掩饰地。 至于这人是谁,白落安心知肚明。 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要说此刻对沈家最了解的人,一个是她,另一个人只有霍泠。 这样大的动静等同于宣布和沈家彻底撕破脸,毕竟这年头谁家在媒体没几个人呢?随便一打听就知道出手的人是谁了。 霍泠挖坑埋了沈家一个项目这事他就没有遮掩,但生意场上你来我往,皆是一个利字当头,和气生财,不和气也要想办法和气以便下次生财,你今日坑了我,明日在一个桌上也能面不改色称兄道弟。 恨得要死也是背地里插刀,这样直白地给人家里放火的手段,和霍泠走一步看五步的性子完全不相称。 白落安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躁,不是纠结霍泠是不是为了她才打了这张牌,而是她肯定,霍泠就是为了她。 这张牌留着可以换取话语权也好利益也好,把别人的把柄捏在手里终有一日能派上用场,今天这样纯属为了泄愤就打掉一张好牌。 白落安不会这样做,从前的霍泠也不会。 让她心里烦闷的是,她根本不能自作多情地和霍泠说,谢谢你,你要什么,我拿什么和来你换? 这不是那一纸意向书,他捧到自己面前,有理由的交换,交易结束可以两不相欠。 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在出气,为谁呢?能让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感情用事,还能是为了什么? 她上去对号入座就承认了霍泠的喜欢,说明她信了。 霍泠不说喜欢,可这和说了又有什么区别? 可让她平白无故欠下一个人情? 白落安闭了闭眼,平复着心潮的涌动。 她再一次被霍泠挑起了三分火气。 左思右想不得要领,白落安干脆关了手机眼不见为净,转头进了宠物店给七月半买猫草种子。 不着急,迟早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她想。 —— 霍泠和顾惜说完话,到厨房拿了冰块敷脸。 傅晚佩用了十足的力道,他也没有半分闪避,说话的时候,他能清楚感受到侧脸牵扯的紧绷。 肿了。 如果不是明天要和规划局的那群人吃饭,他根本不介意顶着这个巴掌印留在家招摇过市。 他握着毛巾,走回现在住的房间坐着,一心一意敷脸。 半小时之后脸上热辣辣的感觉退了不少,他凑到镜子前一照,肿消了,但脸上的红还没有散。 还没有被打过的经历,霍泠缺乏应对的经验,但第二手准备工作得做足,他不想大过年的给别人提供笑料。 他想到上一次在酒店被那个小明星偷亲后,他气得用了一整盒酒精湿巾擦脸,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脸居然那么娇贵,最后搞出来一片红疹,那时候还是闵言给他拿了个黑色的长管的不知名的东西抹了才混了过去。 是叫cpc?pcb?还是cpb? 效果不错。 万能的章特助告诉他那是cpb隔离,霍泠让他明早给自己准备一份,有备无患。 刚准备放下手机,沈清漪打了进来。 霍泠重新坐回沙发上,按下接通。 “阿泠哥?”沈清漪声线微弱,带着几分可怜的试探。 霍泠沉下眼,“你没看到今晚的新闻吗?” 沈清漪沉默片刻,哽咽道:“真的是你做的?” 霍泠承认:“是。” 沈清漪气息不稳:“为了白落安,所以你毁了我的家?让我被人耻笑?” 霍泠蹙眉:“你到现在还没看清楚?不是我毁了你的家,是沈钦选择了他的儿子。” 他顿了顿,“而且,你不该动她。” 那边传出抽泣的声音,事情发生到现在,沈清漪处在巨大的震惊当中。 震惊他的父亲有一个17岁的私生子,震惊沈钦竟然把自己当作玩意儿送到霍泠的床,震惊霍泠从回国开始一切都是装的,震惊他一点都不念旧情…… 沈清漪哭着说:“你可真狠啊……” 霍泠淡淡道:“五年前没有及时和你提分手,这件事我有错,所以我三番四次告诉你,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来找我,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了么?”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啊?你有那么机会可以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说呢!”沈清漪痛苦地吼出声。 “我不是救世主,也没有插手别人家事的习惯。” 沈清漪轻嗤:“说来说去只有一个原因吧,你不喜欢我。” 她难得聪明了一次:“你对我好,不仅是为了我爸信任你,好接手你的项目,还是为了借我逼走白落安吧?” 难怪,她那点小把戏霍泠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恭喜你啊,你成功了。”沈清漪笑得讽刺:“她走了你爱上她了,但是她那样的性子,走了还会回头吗?” 霍泠不动如山:“不劳你操心。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牵连无辜的后果,我想你不想再知道。” 沈清漪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我还能做什么啊?我什么都没了。” 霍泠不想再说下去,主动挂断电话。 白落安会回头吗? 霍泠知道答案,不会。 因为她在努力地接受陈闻时了。 闭上眼,霍泠在一室寂静听到了风声,十二月的风从心头那道撕裂的口子呼啸而过,藏进来整个寒冬。 他喜欢的人,在努力喜欢别人了。 他们的合照很漂亮。 第92章 大饼 次日一早,傅晚佩在她平日绝不可能出现的时间里出现在一楼大厅淡定地喝茶。 她挺着背直着腰,仪态端庄,喝一口茶,看一眼楼梯方向,在她第十三次看过去的时候,霍泠下来了。 一晚上过去,他脸上的巴掌红印不仅没有淡化,颜色反而还加深了些,在白皙的面容上恐怖得像被女鬼掐上的痕迹。 傅晚佩眼神飘忽,她昨天在气上头,打完心里就后悔了,他们家不提倡暴力教育,这是霍泠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揍。 她心里也不是滋味,不知道怎么开口,霍泠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和她说了早安。 “妈,我去公司了。” 傅晚佩指了指他的侧脸:“要不要给你上点药?” 霍泠:“不用了,等会遮一下就好了。” 司机已经在大门等着了,霍泠看了眼时间道:“我走了。” 傅晚佩看着他的背影,嘱咐了一声:“那个……要是有人问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你可千万别跟外人说是我打的啊!” 她维持了二十年美丽端庄贤淑的形象可不能被这一巴掌破坏了。 霍泠的声音传来:“知道。” 听到肯定的回答,傅晚佩放下心来安心品茶。 章书站在车门边,给霍泠开了车门之后自己才钻进副驾驶,再把他交代的隔离递过来还贴心地附上一面镜子,之后就立马转过身直视前方,把自己当瞎子。 霍泠垂眸看着手里的黑管,沉默片刻,问:“使用说明呢?” 章书早有准备,掏出手机字正腔圆念道:“取适量点涂于所需部位。” 霍泠点点头,揭开盖子,挤出一个硬币大小的量,自信无比地拍上脸。 两分钟后,章书听到后座的人出言吩咐:“叫造型师去公司等着。” 章书:“……好的霍总。” 右前方递过来一张纸巾,一个口罩,霍泠接过口罩默默戴上。 —— 家里种了两盆猫草,但依然不够七月半吃的,白落安怕食用过量还专门带七月半看过宠物医生。 检查后的结论是:没毛病,七月半只是单纯的胃口大。 简称:非常能吃。 七月半还没有发腮,但头已经长成了十分标准的球形,三百六十度的圆,一天比一天可爱。 白落安更新了头像,她不发朋友圈,微信唯一的动态就是时不时的会换上新的头像,无一例外都是七月半。 她的头像就是一整个七月半变圆史。 不过这一次,她心血来潮出镜了半张脸,和七月半来了个母子合照。 一人一猫亲密地靠脸贴脸,一冷一萌搭配得恰到好处。 头像刚刚更新,白落安就眼见着霍泠的名字跳成了联系人最上面那一个,但等她点进去之后,对话框只显示着【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霍泠没事不会联系她,白落安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发新消息过来,心里祈祷他最好来说昨天热搜的事情。 等了一会儿,谁知那边连【正在输入】都没有一个。 又过了一小会儿后,白落安更是眼铮铮地看着【对方撤回一条消息】这一则提示消失不见。 白落安:…… 难以理解。 另一边的霍泠拿着手机大气都不敢出,这么多年来不管多大的场合他都能应对自如,这是他第一次急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微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拍一拍】功能触及到了霍总的知识盲区,他只是习惯性地通过查看白落安的头像这种方式获取她生活里微不足道的一点信息。 谁知刚好碰上了白落安换图片的时刻,又是她自己出境的照片,他的手指点上去的时候突然弹出来的消息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弹,炸得水花四溅,心如擂鼓。 【hl拍了拍】 好在通讯app很好地照顾到了他这类用户的体验感,一阵手忙脚乱,终于还是撤回了提示。 没留下一丝痕迹。 霍泠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察觉自己手心都是湿的。 不过他心里惊涛骇浪,旁人也是看不出来的。 一旁的造型师正给他的侧脸上遮瑕,原本三分钟就已经完成的事情,他非常努力地拖时间做到精细照顾到每一个毛孔,力图使自己这份高薪的工作看起来当得起那四个字。 物有所值。 给霍泠做妆造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因为他不喜欢化妆,上妆这一步就省了,反正脸也能打。衣服也不用费心挑,他个子高肩宽腿长屁股翘,十足的衣架子,随便一身西装穿在身上都有那个精英总裁的范儿。 今天接到的差事竟然是他为霍泠服务近7年来最难的一个任务。 至于他脸上明显的巴掌印怎么来的,造型师不敢关心。 霍泠觉得自己走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对造型师来说只是抓心挠肝磨蹭出来的两分钟。 片刻后,实在没有下手之地的造型师直起身道:“霍总,好了,您看看?” 霍泠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好,辛苦了。” 果然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办才是,真的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造型师摆摆手:“您满意就好。” 章书把人送走后,再回到总裁办公室,“霍总,人到齐了。” 又是一个上午的例会。 中午,章书过来汇报。 “霍总,沈钦先一步接到那个小孩儿了,我们需要动手吗?” 霍泠:“盯着就行,别的不管。” 章书答了一声“好”,继续问道:“热搜什么时候撤合适呢?” “挂十天。” 章书疑惑了一瞬,沈钦哪值得这排面?不过他没多问,依旧回答了一声“好”。 霍泠淡淡开口:“时间拉长些,事情闹大一点,在封家和沈家之间再添一把火,等封家忍不住,他们会来和君越谈的。” 章书点点头,了解了霍泠的用意。 沈家一个半途落魄的家族,全凭封家举家相助,得道之后就想把封家扔了,谁能忍? 原本的计划是把这个消息砸给封家,鹬蚌相争渔人获利,君越趁机两头吃。 现在事情挑到明面上,霍家在这件事上现了身,就不好再动手了。 霍泠这是引诱封家来找君越合作,但两块喷香大饼变成一个切角。 章书心知肚明是为了谁。 第93章 联系 一连三天,沈钦的大名牢牢占据热搜榜单,而前方的娱记将沈家封家的私生子争夺战渲染地如同一出谍战电影。 事实上沈钦已经先一步将人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封家连毛都没摸到。 沈钦对这个私生子的看重像一记重锤捶烂了封家和沈家的连结。 封颖的大哥封临将封颖和沈清漪接回了封家。 原先封颖和沈钦在一起时封临就不同意,男人最了解男人,他这个妹妹胸无城府,驾驭不了沈钦这样野心勃勃的男人。 沈钦伏低做小,情深似海的模样,封颖也一意孤行非君不可,心疼妹妹的封临最后还是答应了。 他比封颖大了近十岁,把封颖当半个女儿疼,几乎是予取予求。 沈家在宁城落魄,封临给了沈钦许多支持,可以说沈家十几年的荣光,一半都有封家的功劳。 谁知沈钦忘恩负义,只当封家是跳板,用完就扔。 封临一口恶气憋闷在心,又知以封家如今的实力,奈何不得沈钦,但看着自己伤心欲绝的妹妹和失魂落魄的外甥女,封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第四天,封临派人联系章书。 章书收到消息后和封家的人见了面,人到了,心眼也跟着到了,对封家人抛出了橄榄枝视若无睹,太极拳法炉火纯青,只说年事务繁忙,将霍泠的安排一口气顺到了年后一星期有余,以证明他分身乏术,抽不出身云云。 会面之后,章书连封家的意愿都没有向霍泠转达。 封家想和和君越四六分账? 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太看不起君越? —— 异国街头。 闵言忍着肺部火烧一般的灼痛,提着气全力向着前方的街道奔跑。 五分钟之前,他和骆温走在街头,骆温时不时让他凹造型给他拍照。 这是两人在norway呆的最后一天,骆温在布道石悬崖的取景已经全部完成,明天两人将要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他们边拍边商量着午餐,闵言全程十分主动,主要是骆温的拍照技术实在太好,有这些照片,以后泡妞都不用他亲自到场,把这些照片打印出来贴在蓝调就行了。 经过一个月,他完全摸清了骆温的拍摄风格和习惯,她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自己该换什么姿势,配合得相当良好。 就在他刚上台阶,路边突然冲出来一个全身黑色的男人一把抢过骆温的相机拔腿就跑,接着只听见骆温低骂了一声“fuck”一并跟着冲了出去。 快到闵言都没反应过来。 街头寒气四溢,行人寥寥无几,闵言顾不得许多,赶紧从台阶跳下来跟了上去。 骆温这丫头虎得不行,他实在害怕,机场答应了他白姐要照顾好骆温,要是出事了,他不仅对不起骆温,又怎么和白落安霍泠陈闻时交代? 他跟了四条街,每次都在把人跟丢的边缘,眼看着两人一前一后拐了个弯而他的体力不济,闵言狠了狠心死死咬了一口自己的下唇,瞬间血腥味溢满口腔。 口中的痛感压过了肺部的感觉,闵言加快了速度。 该死的,白人肺活量大就算了,怎么骆温也这么能跑? 转角近在眼前,闵言一个冲刺,脑子里脑补了无数种让他承受不起的可能,但唯独没有眼下这一种—— 骆温一脚踩在男人后背检查着相机,男人奄奄一息,像一条死鱼一般趴在地上,间接性地弹动两下,嘴里大口喘着粗气,呼出的白雾快把他的头罩住。 分不清是累的还是别的什么。 闵言跑上前,双手撑着膝盖顺气,像个破旧的风箱哼哧哼哧发出声音。 “没……呼……没……没事……吧。” 骆温气不喘心不跳:“来啦,我没事。” 闵言摆摆手,说不出话。 他嘴巴疼,肺疼,心口疼,腿也疼…… 骆温里里外外把相机检查了个遍,没有磕碰到,她把相机往自己脖子上一挂,拿出手机拨打112。 外国男人听到她报警的声音挣扎着要爬起来,骆温一脚踩到他肋骨上,他两眼一翻白,就不动了。 闵言终于喘匀了气,替骆温制住男人,其实也不用他,这人好像快晕过去了。 骆温打完电话后,闵言轻声问:“他怎么了?” 他喉咙快要冒火了。 骆温云淡风轻:“我绊了他一脚,摔得挺重的。” 这人的脸除了看着白了点之外没有别的痕迹,闵言点点头不再说话,骆温看了他一眼,举着相机:“别动,我给你拍张照。” 这个时候自己肯定狼狈得一塌糊涂,想来也不会好看,但闵言还是下意识保持了动作,等骆温这边几声快门声之后才开口:“不好看的话一定要删掉啊,我不能容忍自己有一张丑照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骆温扬了扬眉:“放心吧,很帅!” 闵言的穿衣风格向来是能骚就骚,今天是难得穿得像个正经人,白色高领毛衣配着藏青色大衣,越是简单的衣着越能凸显一个人的气质,他身上未经风雨的纯粹显露无疑。 汗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脸上的笑干净诚挚,除了在场三人谁也不知道这张图背后的真相。 骆温把这一组照片命名为:《去见喜欢的人,要用跑的》。 闵言小口吸着气缓解痛意:“我相信你。” 骆温疑惑:“你嘴怎么了?” 闵言不好意思说自己跑不动了咬自己一口提神,若无其事道:“不小心咬到了,没事。” 骆温:“影响接吻吗?” 闵言:…… 闵言:“不影响。” 骆温似笑非笑:“那的确是没事。” 警察来了,在现场做了笔录,这人是个惯犯,他们把人带走之后,两人随意找了个餐厅休息。 刚坐下,闵言还是没忍住:“你今天这样多危险啊,相机没了还可以再买,你一个女孩子多容易出事,受伤了怎么办?” 骆温笑了笑:“第一次碰上这种事,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了,下次不会了。” 相机对闵言来说只是一个十几万的物件,但对摄影师来说跟命一样,丢了什么都不能丢相机,不过这话没必要和闵言说。 他不能理解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短暂结伴而行的人,哪用得着触及真心? 闵言絮絮叨叨,骆温态度良好。 第94章 方便 骆温态度良好,但是闵言一品就能品出其中的敷衍意味,于是,他来白落安这里告状了。 “白姐,你说说,她刚刚的行为是不是很危险!是不是!也就是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把他绊住,万一他有同伙呢?太莽撞了!太不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了!是不是?是不是!” 白落安沉着脸赞同地点点头,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不悦。 骆温低哼了一声:“我知道错了,真的真的真的错了,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白落安神色淡淡:“撒娇没有用,骆骆。” 骆温眉眼耷拉下来,瞪了闵言一眼。 闵言像个受气小媳妇:“白姐,她凶我。” 白落安笑了笑:“闵言,谢谢你帮我照顾她,麻烦你先到旁边坐会儿,我单独和她说两句话。” 闵言:“好,我去洗把脸。” 镜头里只有骆温一个人之后,骆温脸上浮现了郑重之色:“我保证刚才的话都是真的,我没有不把自己的安全当一回事,我是确认了我能制服他才动手的,像这样的再来三个我都没问题。” 白落安:“我知道你身手好,但是,淹死的往往都是会游泳的人,别人遇到危险会躲,而你艺高人胆大,只会一门心思向前冲。” 停顿片刻,白落安语气放缓:“不是说你今天做错了,你很勇敢,很厉害,但是作为你的朋友,我们只是不希望你去直面危险。” 骆温凑到屏幕前,猫儿一样的大眼睛看得人心发软:“知道了小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会再因为自己能打就总是无脑冲了,我不会把运气的成分当作自己百分百的实力。” 她笑了下:“你没有生气对吧,你只是想提醒我谨慎一些。” 白落安无奈:“是啊,不然呢。” 骆温撒娇:“我就知道,但是你刚刚黑脸真的好吓人。” 白落安低笑:“是吗?” 骆温小鸡啄似的点点头,“闵言刚才肌肉都绷紧了哈哈,他好像有点怕你。” 听了这话白落安更是无奈,她不知道闵言自己脑补了些什么东西,见了她就跟猫见着老鼠一样,规矩的不得了,好像生怕得罪了她似的。 爬山那天她的确是有意压闵言一头,但是那也是基于两人一直对立的情形,冷着脸有时候是一个很好用的技能,可以避免很多无谓的麻烦,比如莫名的找茬。 他态度转变,自己也很友好了,不知道他在怕个什么? “我没那么吓人吧。”白落安失笑,“我很注意控制自己了。” 这个话题好像戳中骆温的笑点,她趴在桌上笑个不停:“是啊,我就觉得你一点都不凶啊。” 白落安一点都不信:“是吗?我怎么记得有个人连招呼都不敢和我打呢?” 骆温惊讶:“你还记得啊?” “当然。” 骆温又笑了两声:“那时候是不了解你嘛,一个星期都见不到你笑两次,我不敢和你说话,怕你拒绝我怎么办?” 白落安:“哦,不凶。” 骆温笑道:“是不凶,我是对自己没信心。” 大家刚进大学,都还青涩腼腆,但白落安已经有那种镇得住场面的气场了,她身上有种无论发生再大的事情都能瞬间冷静下来的沉稳。 和他们格格不入。 想到过去,骆温感叹道:“好神奇,那时候的我肯定没想到有一天能和你做朋友,我真是了不起。” “你当我是什么宝贝吗?”白落安顺口一接。 骆温“嗯”了声:“你就是宝贝啊。” 白落安嘴边的笑停滞片刻,“好像有点肉麻了。” 骆温偷笑,谈笑完了之后她神情严肃地问道:“姓霍的那个人最近没来烦你吧?” 如果不是闵言说漏嘴,骆温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她就说霍泠看起来怪怪的,竟然打着这个主意。 美得他! 白洛安心底叹了口气,面上不动如山:“没见过面。” 骆温很满意,挂断视频之前特意嘱咐了一遍:“这人不安好心不怀好意不是好人,你千万别理他啊!” 闵言掐着时间回来,刚好听见骆温这句铿锵有力的话,但他明智地选择装聋。 “白姐再见!” “好。” 提到霍泠白落安就能联想到现在还高高挂在热搜榜的沈钦。 外面现在说他的话不太好听,大意是铁血无情不留情面,霍家三门兄弟阋墙家宅不睦,都是骨子里的冷血使然。 沈家的反击来得直白,霍家三兄弟,随便拎一个出来就是一出谈资。 霍泠并不关心外界的传言,沈家砸了多少钱曝料他并不关心,他只要封家看到这一切。 在某些事情上白落安和霍泠拥有同样的默契,白落安明白霍泠的意图,而正是因为了解她才烦闷不已。 她无法坦然地接受霍泠的好意,但又做不到拿出等价的条件回馈。 她以前怎么没发觉霍泠是这么意气用事的人呢? 借由封家打开桐城,多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放过了? “喵呜~” 想得入神,思绪被七月半的一声拉回,柔软的圆球在她脚边绕圈圈,大脑袋有一下没一下蹭着她的小腿,发泄着白落安对她的冷落。 粘人精。 白落安手一勾,把七月半抱进怀里,七月半像个烧开的水壶,又热又闹腾,咕噜咕噜的声音暂时驱散了白落安心里细小的躁意。 元旦前两天,白落安在中午突然接到顾惜的电话。 顾惜尽力在克制,但白落安还是能听出她的担忧和心急:“小白姐姐,你今天有空吗?” “有,怎么了?” 顾惜:“今天早上我舅舅带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回来了,他回来和我舅妈离婚,还想把她从家里赶走,让那个女人住进老宅。” 顾惜沉了口气:“我哥刚刚把他们赶走了,但是他明早在a市有一个必须出席的会,一会儿就得走,他刚打给我让我回家陪陪我舅妈,但是我下午有一门操作考试,我要很晚才能回……” 白落安接过话:“你想让我先去看看佩姨?” 顾惜小声“嗯”了一声,“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你不想回老宅,但是我现在真的很担心舅妈,我妈妈现在也抽不开身马上过来……” “如果你不方便的话……” “没有不方便。”白落安温声说,“你好好考试,这边交给我,放心吧,我会好好看着佩姨。” 顾惜松了口气,“谢谢你啊,小白姐姐。” 放下手机,白落安从储物室拿出航空箱,打包了一些七月半的日常用品。 这么多年过去了,遇人不淑的伤心还剩几分尚未可知,但傅晚佩作为一个母亲,肯定很难过。 第95章 寒暄 从这里离开的时候,白落安没想过自己会回来,大门入口处的门岗新增加了很多人手, 想来是霍家的安排。 一路向里,两边的树木呈现冬日的萧索,分别会带来陌生,肉眼分辨出来的不同里,是被时光重新镌刻的痕迹。 新相覆盖旧痕。 霍家大门近在眼前,白落安远远看到门开着,她在门外鸣了声笛,接着把车开了进去。 想来是顾惜提前打过招呼她要过来了吧。 车停在院里,白落安从后座拎出装着七月半的航空箱,这时候张叔从屋内走出来。 “张叔。” 张叔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箱子,和蔼地问道:“着急过来,吃过饭了吗?” 白落安笑了笑:“吃过了,佩姨还好吗?” 张叔:“夫人心情还不错。” 两人边走边聊,几句话之间进了屋内。 白落安在门口换了鞋,随张叔进门,她发现张叔口中的心情还不错说得很委婉,这岂止是不错,该说是十分不错。 傅晚佩头戴耳机,面色红润,双手握着手机,眼睛盯着屏幕,口中念念有词:“上路上路上路,诶,蓝buff给我,好好好,加血加血……” 赵姨带着老花镜看得认真,时不时地点点头,“我来了,你等等我走得慢……” 两人很投入,最先发现白落安的人是霍泠。 白落安的视线从傅晚佩身上移开,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霍泠似乎愣了一下。 他衣着正式,领带夹在灯光下闪着碎光,沙发后面放着一个登机箱,正如顾惜所说,是即将出门的样子。 这一分钟的时间,在霍泠眼里就像慢放的电影,从进门那一刻起。 很久没见面了,在熟悉的场景里容易催生脆弱的情绪,霍泠不可避免地想到以前的很多次。 霍泠不是一个喜欢怀念过去的人,除非是让他吃够教训的事情,但那也不叫回忆,那是复盘,是抱着自我反思的目的,才会拆分到每一个细节。 这半年他却经常想起过去的细枝末节。 毫无防备,没有目的。 就是突然想到了,进而又想到了人。 高挺的身影站起身,走上前迎接,面容是克制的平静,出口的第一句话毫不意外,是一声谢谢。 白落安囫囵点点头,“打扰了,我过来看看佩姨。” 霍泠抿了抿唇,目光专注收敛:“让你担心了。” 傅晚佩还专注地盯着游戏界面,霍泠主动说起了家里的情况:“不相干的人已经被赶出去了,我妈同意离婚,后续的财产分割我已经交给律师去办了,办好之后就去办手续,霍廷只能拿到他自己应得的那一份,多的不会有。” 傅晚佩离婚这件事早就该提上日程,她那天的原话是:都交给你了,反正你有经验。 白落安不担心霍廷带一个孩子回来会影响什么,虽说私生子享有同等的继承权,但霍泠手里的东西全部都没有经过霍廷的手,再来十个私生子也分不到他这里来。 何况话语权和权利往往都在同一方,霍家是霍泠的一言堂,霍廷画画画久了,脑子或许不太灵光,又或许是真爱至上,让人犯傻。 她只见过过霍廷一次,在医院里,霍老爷子的身子骨不好,在两人婚后更是三天两头入院。 有一次老爷子看着像是要不行了,霍廷不知道从哪儿的来的风声,连夜偷赶回来想在床前尽孝,还告诉老爷子自己给他添了个孙子,气得老爷子当晚住进icu。 艺术家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思维,霍廷在风流了半辈子之后突然找到了自己的灵感缪斯,舍了外面万紫千红扮起了专情的好男人,在自己父亲的病床前要给爱人一个名分。 霍泠在医院守了整整两天,白落安无意间看到霍泠的布置,她知道某一刻霍泠是真的动了杀心。 幸而霍老爷子转危为安,这个危险的念头才被摁下。 霍泠谈及自己父亲像极了谈及不相干的人,短短一个上午,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 事实上他也是手段相当干脆利落的一个人,唯一反反复复牵扯不清,只有在她身上。 白落安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别人家中的糟心事并不是可以用来寒暄的话题,好在霍泠也只是随口一提,并不需要她回答。 “我马上出差去a市,明晚回来还有一个酒会,这两天我妈就拜托你了,她看到你肯定很开心。”霍泠眼光挪到她身边的七月半身上,目光微暖,“你有心了。” 白落安睫毛动了动,“没什么,我也闲着,和佩姨聊天很开心。” 霍泠笑了下,“你们一直都合得来。” 白落安:“佩姨人好。” 你也很好,霍泠在心里说。 时间是计算好的,霍泠给自己的时间是三分钟,现在到了。 “我走了,她们这一局马上打完了。” 白落安点点头,侧过身:“一路顺利。” 霍泠拉过行李箱,温柔地笑了笑:“新年快乐。” 他说完就走了,张叔从衣帽架上取下大衣递给他。 白落安收回视线,走到一侧坐下,厅中沉迷于网络游戏的两人终于直起腰,取下耳机,准备交流取胜经验,才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一茬。 傅晚佩惊喜:“小白来啦?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叫我呢?” 视线一转,更加惊喜的一声:“诶,七胖也来啦?快把它放出来呀。” “刚到的。” 白落安打开航空箱,七月半施施然伸出一对毛茸茸的猫爪,伸了个懒腰才出来。 七月半已经观察了许久,走出来的时候不见怯意,只是有些依赖白落安,紧靠在她怀里。 就这一会儿功夫,张叔已经在往这边搬猫抓板了,还有各种各样的玩具。 白落安疑惑地看着那一堆玩具:“佩姨,你准备要养猫了?” 傅晚佩不好意思道:“那天没买过瘾,回来之后我一想就浑身难受,就都买回来了哈哈。” 七月半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很快就忍不住心动跳到张叔和赵姨身边,爪子拨动毛球玩,眼睛直盯着加大号的猫抓板。 救命,好喜欢。 第96章 热闹 七月半活像是过年被带回老家的崽,短短十分钟,就被宠得找不到亲妈了。 白落安心下稍安,她带七月半来也有想请傅晚佩帮她照看一下的想法。 年后她会送小邱和敏敏到m国,她不放心把七月半送去宠物寄养,身边有时间还值得信任的人,傅晚佩是她最放心的人选。 今天这一遭,霍泠布置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把她的心思拿捏得很准,顾惜也演得像模像样,但白落安很快反应过来,这个电话是顾惜打过来的就是最大的bug。 顾惜在考试月,医科大学期末考挂科只有重修没有补考一说,霍泠和傅晚佩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影响顾惜考试。 即便是需要,也不会连这个半天都等不及。 她来有一部分放心不下傅晚佩的原因,更多的是她要看霍泠到底有什么目的,但霍泠说了句新年快乐就走了? 收好心里的疑惑,白落安看向面容温和的傅晚佩,“佩姨,年后我要出去一趟,我想请你帮我照顾一下七月半,行吗?” 傅晚佩:“当然行了,你要去哪儿啊?有什么事吗?” 白落安没有隐瞒:“送小邱去m国做手术。” 傅晚佩问:“小邱能动手术了?太好了?” 她也问过小邱的情况,知道这个遗传的毛病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那孩子模样周正,人也踏实稳重,她心里颇为可惜。 “嗯,找到医生了。” 白落安简单介绍了几句,傅晚佩也带了几分喜色:“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过去啊?店怎么办?” 白落安回道:“14出发,刚好是寒假,店里三个人顾得过来。” 傅晚佩眉头一皱:“14?那不是很快就要春节了?要不春节后再去吧。” 今年的春季就在一月底,出发的时间是在准备过春节的的时候。 节日象征着团圆,但这些节日的意义早在这些年的磨砺中消散,人为赋予的意义,只要自己不在意,那这一天也只是无比寻常的一天。 白落安笑了笑:“这位医生很难约,机会很难得,我想早点把这件事解决了。” 傅晚佩叹了口气,也没有再劝,“也好,等家里这这摊子事完了,我过来找你。” 霍泠不爱热闹,霍家那些旁支亲戚知道他的性子,平常也不会来老宅,但春节避无可避,傅晚佩一想就头大。 白落安忍不住笑道:“好。” 七月半已经很好地适应了新环境,张叔和赵姨根本抵抗不住它的撒娇大法,一个抱着它溜达去,一个给她煮小牛肉去了。 屋内只剩下两人。 傅晚佩眼里带笑,白落安毫无防备,就听她说:“我今天真开心,终于可以离婚了,你不知道,早上霍泠叫人把他爸从这里扔出去有我多痛快。” 白落安侧过头辨认她脸上的神情,傅晚佩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放心吧,我没有强颜欢笑,我是真的很开心。” “喜欢过,但已经过了二十年,那点感情早就被磨得不剩什么了,今天他带着他外面的女人和孩子回来,当着我的面让我给人挪地儿,我是真的一点难过和不甘心都没有,以前的我肯定会想,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能让他收心,但是别人可以。但今天我确定了,我是真的不在意了。” 白落安没有说话。 傅晚佩慢慢说:“放下也没什么不好。”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白落安的。 白落安低声道:“佩姨。” 傅晚佩长长地吐了口气,脸上仍是笑着的,她温和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比起霍廷不忠,我更怕的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会成为我最讨厌最恶心的那类人,但好在我现在确认了,霍泠不是那样的人。” 那天霍泠说请让她帮个忙,可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就在她摸不着头脑之际,他开口说:“妈,我喜欢小白。” 那个瞬间她的血气上涌,没思考就打了他一耳光,她用了全力,打完手心都发麻。 她被气得耳鸣,这辈子她知道的所有能用来骂人的话只给了两个人,一个是霍廷,另一个就是霍泠。 霍泠垂着眼等她骂完,傅晚佩寒声道斥道:“你,你凭什么说这几个字?你的所作所为有哪一件事和喜欢沾得上边?霍泠,你要抽风随便你,但是我警告你,别去打扰小白,也别想我帮你,这是不可能的事!” 霍泠哑声说:“对不起。” 傅晚佩冷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小白说让我别怪你,你没错,听听,人家怎么就这么知情达理?怎么你就会这么糟践人?喜欢?真好笑,半年前就在这里,我说过要帮你,你那时候高兴吧,结果没用上,人现在知情识趣主动走了,你不满意了?啊?凭什么?天下便宜就都该你占了?” 霍泠一动不动地站着,傅晚佩头直发昏,坐回沙发上:“死了这条心吧。” 半晌,霍泠才动了,走到傅晚佩身边坐下,轻声道:“我想请你帮的忙不是这个。” 傅晚佩皱眉看过去,霍泠垂眸遮住眼里的苦涩:“刚开始的时候我想,我给她道歉,以后都对她好,小白心软,总有一天我能重新把人追回来,五年十年,我都能等。” 说到这儿,霍泠淡淡笑了,眼前浮现辉明山上那晚,陈闻时走后,白落安带着几分烦躁抽烟的举动。 那时候他就知道,白落安在试着接受陈闻时。 陈闻时是医生,医者仁心,他肩负的责任胜过所有的一切,白落安在试着让自己习惯。 从山上下来到在锦澜苑分开,一晚上他仿佛丢了三魂七魄,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但是……小白不给我机会了。妈,我没有机会了。” 傅晚佩一怔,问道:“那你要我做什么呢?” 霍泠转过头,“过几天是元旦,让她来家里玩两天吧。” 小邱的手术在开年二月初,春节的时候她很有可能去了m国。 他能为她做的事情不多,新年旧年交替,万家团圆,陈闻时不能照顾她的时候,他想让她也有一个热闹的,温暖的新年。 仅此而已。 第97章 太闷 傅晚佩愣了好一会儿,但霍泠的神色透着十足的认真,她明白过来,这是认真的了,她从心底发出一声无奈地喟叹:“阿泠,你这话要是能早一点说出来多好啊。” 她自己就是从满怀期待等到心如死灰,才比谁都明白要让一个人彻底冷了心需要一个多么煎熬漫长的过程。 只有反复持续的冷才能冻结心上的炽热,死心是一个瞬间,但在那个瞬间之前,一定有数不清的失望的时刻堆砌。 这个过程里,一丁点虚妄的回应就能够让他们回头或是支撑他们再走很久很久。 哪怕如此,也依然走到了尽头。 现下霍泠终于明白过来了,开始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但又有什么用呢? 霍泠喉间苦涩无比,眼睛涨得生疼,后知后觉的痛已经折磨了他很久,但还远不及白落安这五年。 求不得原来这么痛,可白落安承受的,除了求不得,还是他刻意加诸于她身上的,冷漠,怀疑,忽视,恶意中伤…… 很多很多。 傅晚佩看他颓然的神色,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小白是不会回这里的。说吧,你准备怎么做?你要我怎么做?” 只是让她回来过年的话,傅晚佩很乐意。 霍泠沉了口气:“妈,你想离婚吗?” 这两个字一出,傅晚佩差点气笑了:“你倒是把小白摸清楚了,知道什么是她的软肋。行,我甩开一个大垃圾还能发挥一点余热。” “离,怎么不离,都交给你了,反正你也有经验。” “不过我不是在帮你,我就是想让小白回家里过个年,没有别的任何想法。” —— 白落安知道傅晚佩介意什么,在抹杀了对霍廷最后一分情份只剩下全然的厌恶之后,她非常介意在霍泠身上看到霍廷的影子,半分都不行。 傅晚佩说:“所以你看,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他什么都是好的,他的缺点也能被你当作优点,一旦不喜欢了,没有那层滤镜之后你半点边都不想和他沾上。” 傅晚佩顿了下,突然想到什么重大的事情似的,眉头紧蹙语带嫌弃:“不说还不觉得,是不是应该把家里里里外外消个毒啊?我觉得家里的空气都被那几个人污染了。” 还能开玩笑,看来是真的不伤心,白落安笑着安抚道:“新风已经置换好几轮了,干净了。” 傅晚佩勉强打消了这个念头,“行吧,我先凑活几天,春节之后我一定要把他踩过的地板摸过的门统统都换掉。” 白落安点点头表示支持,傅晚佩嫌弃是真,但想找个借口购物也是真,她没有拆穿。 “我装好之后告诉你,到时候你回来看看,不会不给佩姨面子吧?” 白落安有点反应不过来,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傅晚佩面上已经有了失落的神色:“德叔说你空了就会过去陪他下棋,怎么我请你来你都不来,是这里的茶水比不上德叔那里的香?还是这里的人没有他亲?” 白落安急忙告饶,哄道:“哪能呢,只是我性格太闷了,去德叔那里陪他下棋不会被他嫌弃。” 傅晚佩嗔怪道:“谁说你闷了,我就喜欢和你说话。小惜现在学业忙得不得了,霍泠我又不爱和他说话,就剩你了,你得多来陪陪我。” 白落安笑道:“好,听你的。” 听后傅晚佩高高兴兴拿出手机:“你会玩玩王x荣耀吗?” 白落安摇摇头,游戏方面,她倒是投过一档手游,不过是卡牌类游戏,王者这类竞技类游戏完全没有涉猎,只是听过而已。 “没事。”傅晚佩大手一挥:“很好上手的,反正也没事,来玩几局游戏吧,我带你。” 白落安顺从地拿出手机下载游戏:“好吧,不过我从来没有玩过游戏,可能玩得不好。” “你先下载然后注册账号,用微信登录,我去叫赵姨,我们仨来三排。” 白落安点点头。 新世界的大门就此打开,吃过午饭后,白落安陪着傅晚佩打了一下午游戏。 七月半的大脑袋瓜就没有从屏幕上挪开,在白落安两手之间端正地坐着,技能特效看得目不暇接。 白落安有一局选了庄周,七月半觉醒了血脉,兴奋得踩奶。 天幕悄无声息落下,和夜幕一起到来的还有考完试奄奄一息的顾惜。 顾惜是个老实孩子一看就不经常做坏事,见了白落安眼神躲闪就差把我心虚我对不起你几个大字刻在脸上了。 白落安看得心里直发笑,她自然不会计较这点小事:“明天放假了吗?后面还有几门考试?” 顾惜老老实实回答:“嗯,明天上午班会,我请假了,节后还有七门考试,13上午考完就放寒假了。” 白落安点点头,傅晚佩左看右看觉得顾惜瘦了一圈,嘴里念叨着:“你看看你,是不是为了考试都没好好吃饭,怎么半个月就瘦了这么多?学医真是辛苦。” 顾惜摸着七月半肚子上的软毛,笑得讨喜:“不辛苦的舅妈,最近脑力消耗大,吃得再多也都供给大脑了,这两天在家吃几顿好吃的就补回来了,赵姨多做点好吃的给我就好了。” 赵姨笑道:“好,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谢谢赵姨。”顾惜转头看向白落安:“如果能吃到小白姐姐亲手做的曲奇,那就更快能补回来了。” “明天早上起来就有了。”白落安说。 “喔。”顾惜扯着翻译腔说:“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第二天早上,顾惜如愿吃到了白落安做的曲奇。 顾惜回来之后,打游戏的队伍扩充到了四个人,张叔沉迷撸猫,只是要把七月半从游戏前哄出来,费了他好一番功夫。 打到系统限制的时间,顾惜找来一部恐怖电影一起看以打发时间。 她们在等零点的全城灯光秀,楼顶花园的视野好,能看到中心区域的大屏。 霍泠进屋的时候没有人察觉,投影仪的光刚好能让他看清楚几人的神色。 一阵惊悚的音乐里,傅晚佩和顾惜几人,还有七月半一只猫骤然睁大了眼睛,只有白落安一个人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无声勾了勾唇。 第98章 新年 耳边是立体激亢的尖叫声,闭上眼睛之后感官越发敏锐,黑暗里被人注视的感觉让白落安后背的后背泛起一片细密的电流。 毫无征兆地睁开眼,和玄关处的人四目相接,白落安的心从万里高空稳稳落入胸腔。 霍泠站在一盏小灯下,身型半隐半现。他刚从酒会脱身,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有几丝散了,垂在额前,领结也松了,衬衣扣子解开最上面一颗,喉结下有一道倒三角的阴影延伸,没入领口,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闲散的放松,散漫地斜靠在墙边,见白落安看过来,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 “嘘——” 白落安微微点头,屏幕上晃动的光影在她脸上跳跃,她转过头,视线重新投向前方,屏幕上是数张血盆大口和恶心的长舌,她眯了眯眼,一秒之后,再次看向霍泠。 两害相较取其轻。 目睹这一切的霍泠有些想笑,但是被他忍住了。 酒精在体内发酵,反应神经被温柔地啃食着,他知道自己会醉的那根线在哪儿,所以在应酬的场合喝酒从不会过量,三分醉,很清醒。 所以他很清楚,白落安尽管一动不动的地看着他的脸,但她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不是空洞麻木,是不在意,看他,和看一束花,看一朵云没有任何分别。 霍泠心里的笑意慢慢沉底,变得酸涩难忍,他的睫毛很长,轻轻一个阖眼的动作睫毛就上下翻飞,像眼睛上停了一只蝴蝶。 白落安放空了一会儿,回过神的时候看到霍泠垂着眼眸,缄默无声。 大屏上的人物终于回归正常,魑魅魍魉都是主角的一场幻梦,梦醒了,一切都归于平静。 屋内的灯亮起来,没有给屋内的人造成任何惊慌。 霍泠直起身迈步走进来,顾惜惊喜道:“哥!你回来啦!” 傅晚佩也问道:“回来啦?吃过饭没有?” 霍泠点点头,手上提着印着酒店烫金logo的纸袋,他走过来放到中间的茶几上:“给你们带了点喝的。” 顾惜放下手里的抱枕凑过去,霍泠轻轻拍拍她的头,顾惜抬头对他乖巧一笑,“谢谢哥哥。” 离得近了,他身上浅淡的酒气也被闻到了,赵姨起身道:“我去给你煮点醒酒的东西。” 霍泠笑了笑:“谢谢赵姨。”他偏头看向沙发中间的两个人,温和地说:“我去洗澡,你们先玩。” 傅晚佩挥挥手:“去吧去吧。” 顾惜拆开袋子,里面是五杯桂花酒酿,装在保温袋里,取出来的时候还是热的。 顾惜插好吸管,一杯一杯分给屋内的人。 白落安看着熟悉的酒店名字,是上一次君越举办庆功宴,她说饮品很好喝的那家。 酒酿自然醇香,清人心脾,入口之后桂花香和米酒香气盖过舌尖品尝出来的甜味,糯米香随后喷薄而出,温软绵长,一切都恰到好处。 顾惜喝了一口眼睛就亮了:“好喝。” 半小时后,霍泠披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带起来氤氲的水汽,他随意将湿发往后撩开,头发上的水滴坠下,沿着修长的脖颈滑过胸前的起伏,洇湿衣领边缘,屋内暖气开着,因此并不觉得冷。 床头柜上放着一只汤碗,潺潺冒着热气,他走上前坐在床上,静静凝视着碗里的液体。 他才知道过去几年他喝的醒酒汤都出自白落安之手,他也渐渐明白,要把一个人放在心上,才不忍心看他难受分毫,所以才会注意到别人都不会注意的细节。 比如他一直很讨厌这个汤的味道,所以喝多了之后宁愿吃药,只是后来赵姨的手艺变好了很多,他才开始慢慢用汤代替了药物。 端起来一饮而尽,赵姨很用心地在学,煮出来的东西很像白落安煮出来的那个味道,今天的有八分像了。 但霍泠知道,不是。 再像也不是。 他的唇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霍泠,你在期待什么啊? 他时常想,要是早一点发觉呢?早点想到德叔,早点看到这些,如果早一点,那么结果会不会不同。 但他也知道,思考这些其实并无意义,人寄希望于时光倒流,从而看到能达成另一个不同的结局的希望,但其实只是因为现实让人束手无策,也让人百般绝望,所以想要从假设中得到一些聊胜于无的安慰。 可时光并为任何人倒流,后悔也无药可救,更何况他的多疑和固执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形成,所以自然不会被轻易打破,重来千百次也不过是走向命定的结局。 只有痛才能让他清醒,才能让他明白,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什么是失去之后会让人痛不欲生的。 零点的脚步声逐渐近了,屋子里的几人裹好大衣围巾,从大厅转战房顶。 霍泠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上楼,顾惜左手挽着傅晚佩右手挽着白落安站在护栏前,像信号符号,白落安是最高的一格。 晚间的微风带起一阵寒意,白落安半张脸都埋在了围巾里,七月半在她怀里,像一颗热腾腾的芒果汤圆,小胖子的优势在冬天体得淋漓尽致。 身侧一暗,一个人影站过来,和白落安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没有动作。傅晚佩挨着绿植,她这里才有位置。 远处的城市霓虹汇聚成绚烂的灯海,顾惜念着标志性的几座地标建筑和傅晚佩一起从鳞次栉比的建筑里一一找出来对应。 不过几分钟东城这边就找完了,两人对宁城一个赛一个熟悉,闭上眼都能找全,又兴致勃勃换了个方向。 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方,最高的楼是君越,老爷子在购置房产的时候,特意选了这个能一眼看到君越的方位。 全城的建筑上亮出倒计时:5,4,3,…… “小白。” 零点到,嘹亮的钟声响起,白落安侧头看向身边刚刚出声的人,他的后半句话隐没在模拟出来的烟花爆裂声音里。 四个字。 绚烂的光影潮水般涌起,顾惜架上三脚架后叫道:“小白姐姐,哥,来拍个照吧!” 白落安挥挥手,转头对霍泠说:“新年快乐。” 第99章 值得 ——“原谅我吧。” ——“新年快乐。” 面前的人怔住,白落安抱着七月半换了个姿势,她平静地回望,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新年快乐,霍泠。” 不等面前的人说话,白落安轻声说:“向前看吧。” 这段时间,表白也好,澄清也好,出手帮忙也好,她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霍泠每一次出现,都让她措手不及。 太割裂了,这个人和她了解了五年的那个人之间没有半点关联,所以她对霍泠抛出来的橄榄枝没有半点心动。 以前伤己,再试一次,落个两败俱伤的境地,何必呢?何苦呢? 一个已经验证了结果的题目,只是换了一种提问的方式,还需要费尽心思再去验证一次吗? 她经过慎重思考后,还是觉得,算了吧。 大家都向前看,才是这道题的最优解。 说完,她抬脚向顾惜的方向走去,霍泠条件反射想伸手,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阻止了他的动作。 白落安换了只手让七月半趴在肩头,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 “师兄?” “新年快乐。” 白落安举起手机向顾惜示意后走到另一边接电话,霍泠注视着她的背影,七月半下巴枕在白落安肩上,眨巴着眼,好奇地打量着他。 顾惜走过来,明知故问:“哥,小白姐在和闻时哥打电话?” “嗯。” “……”顾惜抿了抿唇,抬手拍拍霍泠的肩膀,她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安慰。 她和霍泠的手机一直有新消息的提示音,都是朋友发来的新年祝福,这个特别的时间打电话,比他们收到的文字多了层暧昧的意味。 两人齐齐愣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为了拍照专门去换了身衣服的傅晚佩上来就看到两尊石像,环视一圈开口问道:“小白呢?不是要拍照吗?” 顾惜回过神,“小白姐姐在打电话,舅妈,我们先拍两张看看效果。” 傅晚佩了然于胸,到底顾及着是新年,没有往霍泠心上插刀,只是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和顾惜调试镜头去了。 白落安接完电话,顾惜和傅晩佩已经找好了最佳角度,灯光秀持续了一个小时,他们一直拍到结束。 白落安全程都在配合顾惜和傅晚佩的动作指导,她和七月半双双拍得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镜头里什么样子,结束之后,傅晚佩拿着相机翻照片,顾惜手里拿着厚厚一叠拍立得欣赏。 “这张好看。” “这张也好看。” “我要把这张洗出来。” “这张可以加印。” “舅妈,你看这张是不是很不错?” “嗯!这张也要加印。” 两人兴致勃勃地交流,白落安和霍泠落在两人身后,七月半不知道什么时候到霍泠怀里去了并且适应良好,霍泠挠它的下巴,它惬意地抬着头,眯着眼睛享受状,喉咙间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白落安瞥了一眼,心底有几分好奇,七月半性格外向,谁都能逗一逗,但除了她之外,它其实并不粘人。 当下白落安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自己的崽认贼作父的感觉。 有些吃味。 几人的房间分布在不同楼层,顾惜在五楼,傅晚佩在四楼,白落安和霍泠以前的婚房在二楼,现在白落安住三楼,霍泠在二楼的另一间房。 回到屋内,走到楼梯口分开的时候,顾惜叫了声:“哥,我寒假想实习,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霍泠站定,傅晚佩疑惑道:“明天再说呗,都这么晚了。” 顾惜笑道:“没事 ,就耽误哥哥一小会儿,要是不问清楚我今晚都睡不着了。” 傅晚佩:“行吧行吧,早点睡,明早起来吃汤圆。” “好,舅妈晚安,小白姐姐晚安。” “晚安。”“晚安。” 白落安伸手从霍泠手里接过七月半,小胖子分开的时候还在霍泠的手心蹭了蹭。 霍泠看到白落安的眉间微蹙又很快恢复。 他发现了她的占有欲比她表现出来得要强得多。 白落安和傅晚佩一起下楼。 霍泠回身问道:“你想进哪个医院实习?” 顾惜:“你觉得呢?是宁城这边的好还是回我家那边好啊?” 霍泠看了她一眼:“她们听不见了,说吧,什么事?“ 顾惜偏头看了一眼,确认了之后从手上那叠相片里抽出一张照片塞进霍泠外衣口袋里:“不用太感谢我,过年的压岁钱记得多给我准备一份就好了!” 霍泠好奇什么照片值八万,顾惜推着他走:“回去再看吧,我要休息了。” 霍泠轻笑,“好。” 顾惜眨眨眼睛:“你会喜欢的。” 霍泠回到房间,取出那张小小的照片,只看一眼,就愣住了。 白落安抱着七月半,视线落在斜前方,胶片质感之下她的五官线条清晰,最重要的是,她笑了,露出半颗虎牙。 霍泠心头一暖,他铺垫了这么久,忍着恶心把在这个世界上最厌恶的人一步步引回宁城,挨了一巴掌,就是为了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笑。 她高兴就好了。 什么都值得。 感情真是玄妙的东西,降临猝不及防,他后知后觉,情难自控,本应顺心而为,到最后他所做的所有决定却和他的自我相悖。 他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失手过,他有耐心,沉得住气谋划,入了他眼的东西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但这一套在白落安这里统统失灵。 他不是没想过。 想过很多次。 不了解她的人认为她无坚不摧,但事实上她身上有太多弱点了。 如果他能狠得下心,随便挑一个都能逼迫她就范,旁人或许做起来艰难,但对他来说其实很容易。 小邱敏敏,救过她的老局长,福利院,傅晚佩和顾惜……甚至是陈闻时这边,他都有办法。 要她留在自己身边很容易。 每次这些本能的念头浮现,他只要一想到那张照片,再多的心思都歇了。 只要她快乐,就什么都好。 愿意重新接纳自己也好,不愿意也好。 选择陈闻时还是别人也好。 她快乐,就什么都好。 一直很喜欢,他随时可以放手。 第100章 转晴 假期后,傅晚佩和霍廷正式办理离婚手续,当天霍泠亲自带着十几名保镖护着傅晚佩去民政局。 霍廷身边的人是个三流画家,叫曲悄,在圈子里有点名气,这几年靠着霍廷办过几场画展,出过画册,在网上有一小撮人追捧。 她跟霍廷是写生的时候认识的,作画的时候一处透视没画对,被人当场指了出来。 那人就是霍廷,美术生的她当然认识,见到行业大拿的机会少之又少,那天对她来说就像中了特等奖一般惊喜,厚着脸皮缠着霍廷请教了好几个问题。 更惊喜的是,霍廷要了她的联系方式。 之后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她对霍廷的风流早有耳闻,可她不图爱情,所以对这份“爱情”的保鲜时限并不在意。 但她很快沦陷于霍廷的温柔体贴,最重要的是,霍廷给了她“忠诚”,两人在一起之后,霍廷身边再也没有过其他人,在外面,霍廷会叫她“霍太太”。 霍廷对她越是迁就,她就越来越不满足。 她要成为真正的霍太太。 于是他们有了孩子,霍廷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要离婚给她一个交代。 那是她第一次见霍泠,那一刻,她觉得那个和霍廷有着三分相似面容的高大俊朗的青年,看过来的眼神像是要把她们一家三口活活撕裂在医院。 她怕了,霍廷也怕了,从宁城落荒而逃。 霍家不是她能肖想的家族,她退而求其次,只要做霍廷的太太就好,但一年后,霍廷见到她被人攻击是上不得台面的“三”,当即带着她回了霍家老宅。 不得不说,霍廷这么维护她,她心里无比感动。 她年轻,有才气,和霍廷有共同语言,她才是配得上霍廷的人。 傅晚佩就是一个养在豪门什么都不懂的富家太太,霍廷不爱她,死死纠缠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在这一次她很识相,同意了离婚。 霍泠嫌霍廷丢脸,在专门空出来的会议室办理手续,除了工作人员之外就是他带过来的保镖,黑压压站了一排。 他本人穿着一身肃杀的黑色,坐在傅晚佩身边,两排对两人。 霍廷从进门之后就沉着脸,面色不善地看着他身后的保镖:“你这么劳师动众做什么?我不记得我们霍家喜欢用权势压人!” 霍泠淡淡道:“你不用权势压我,是因为不想吗?” “你!”霍廷气结,他早点从艺,后来又被霍老爷子驱逐,早就不在霍家的核心了,钱他有的是,可权,他一个画画的从哪儿来? “别废话了,看文件吧,看完了快点签字别耽误我扫货。”傅晚佩摸了摸耳边的翡翠耳饰,轻飘飘地开口。 她现在看到这个人就忍不住翻白眼,她当年到底是看上他哪儿了?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那些年流过的泪怕不是她脑子里进的水? 霍廷收回视线,看向傅晚佩,哼了一声。 “老公,别生气,正事要紧。”曲悄轻声道。 霍廷点点头:“好。” 傅晚佩当即皱起眉头,这声老公叫得她浑身不适,胃里的酸水直冲脑门,恨不得当场去卫生间吐一吐。 小样儿,故意的。 傅晚佩双手交叠,优雅地问道:“妹妹,以前没仔细看,看你这样子也才二十七八岁吧,老树皮你也啃得下去,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能吃苦耐劳,敬佩敬佩。” 曲惜淡笑道:“姐姐,如果两个人真心相爱,年龄又算什么问题呢?我和霍老师对彼此都是真心的,您说的年龄,羞辱不到我。” 傅晚佩当即一笑,“怎么会呢,都知三当三了,这点程度的羞辱对你来说算什么。” 霍廷抬头,不悦道:“注意你的言辞!” 傅晚佩:“我就是不注意呢,你能把我怎么办?” 霍廷说:“你不要忘了,你现在住的地方是姓霍。” 傅晚佩真诚发问:“哪个霍,霍泠的霍?”成功看到对面两人绿了脸,傅晚佩笑着问道:“那我肯定不会忘啊,霍家当家人,我的儿子,不知道你说的霍又是哪个霍?” 霍廷:“霍泠也是我的儿子。” 这一句话让对面两人同时沉下脸,霍泠眸光转冷,霍廷对上他一向都有些发怵,他这个儿子像极了老爷子,从小就和他不亲近,看着他的时候不像是看父亲,更像是看一个没有生气儿的死物。 他知道自己早年没有当好一个父亲,但他后来想弥补一二,是霍泠半分机会都没有给他!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说的不对吗?你再怎么否认,你身上都流着我一半的血。” 霍泠讽刺一笑,“先看看最后一份文件。” 闻言,霍廷从最底下抽出一张纸来,赫然是一份一次性支付赡养费协议。 ——变相断绝父子关系。 霍廷不可置信道:“你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霍泠:“这么惊讶做什么,本来就是不相干的人,以后不用再见面,今天一块儿处理了。” 若是法律上能断绝父子血亲关系,今天摆在霍廷年前的就是解除亲子关系协议。 霍廷斩钉截铁:“我不同意。” “理由。”霍泠问。 霍廷讷讷说不出话。 “放心,我不亏待你,你签字,我再给你一家公司。” 霍廷还想说什么,桌下的衣角突然被人向下扯了扯。 “好,我签。” 他明白他和霍泠的关系这辈子都不能再修补,这个儿子对他半分感情都没有,能给一家公司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他还有另一个儿子。 傅晚佩的心瞬间沉入海底,一家公司,就能让他权衡利弊把关系断了。 霍廷,你当真没有心。 霍泠点点头,为霍廷的识时务感到满意与愉悦。 今天不仅是傅晚佩的解脱,也是他的解脱。 从他小学的时候不停收到霍廷在外风流的照片开始,到九岁鬼门关上走一圈,住院的半个月里从未见过他的身影,他对这个人的存在就已经感到麻木。 什么父亲,他没有。 霍廷和傅晚佩婚前就签署了财产分割协议,他拿到的也是这些。 手续办理完成之后,两人受不了房间的压迫立马走人。 傅晚佩不悦道:“那些钱真的白给他们了吗?没有别的办法吗?” 她心里在流血,那都是她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啊! 霍泠:“是,他有协议,动不了。” 霍廷是名人,逼急了可能公开协议抹黑君越,为了避免自找麻烦,所以他给得干脆。 傅晚佩拉着脸。 听到渣男和小三过得好能把她气个半死。 霍泠安慰道:“放心吧,给出去,我再帮你拿回来。” 傅晚佩这才多云转晴。 什么真爱假爱,霍廷没钱了,看她怎么爱。 第101章 努力 白落安坐在临湖的长椅上,手里捧着一本金融杂志,这是她从公园的报刊亭随手买来打发时间的。 两两一对,三五扎堆的人围着湖面一圈又一圈地绕,此时夕阳西沉,光线并不刺眼,白落安看完一本杂志,等到了陈闻时。 “小白。” 白落安循声抬头,霞光里,白色羽绒服被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陈闻时一下班就来了,脸上还依稀可见口罩压出来的印痕。 “师兄” 陈闻时在她身侧坐下,递给她一杯热的燕麦奶,“等多久了?” 白落安没算时间,按照她看书的速度估算了一下:“应该半个小时吧。” 陈闻时带着歉意:“抱歉,这段时间手术排得多,实在是太忙了。” 科室有一位医生被病人家属拿刀捅伤了手,现在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拿起手术刀,伤口太深,即使是拥有宁城最好的医疗资源也无计可施,只能在心底暗自祈祷会有奇迹出现,主动把排给他的手术分到自己手上来。 医闹事件闹得很大,上了新闻,作为从业者难免心寒,白落安知道安慰无济于事,沉默片刻后,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其实,我的第一志愿就是报的清大医学院。” 陈闻时笑道:“我知道,你的录取通知书可能都是我装的,那时候院长知道状元要来,高兴得一天在我们耳边念三遍。” 清大不缺状元,但是白落安那年的高考是出了名的魔鬼试卷,至今无人打破这一届的传说,在这种难度之下,她比第二名高出整整二十分。 他没刻意记她的名字,但听多了就记住了,知道有一位厉害的小学妹要来医学院了。 后来开学白落安转到了商学院,院里教授在授课的时候几次三番痛斥金融系挖墙脚的不齿行为,他才知道,厉害的小学妹溜了。 白落安笑道:“院长后来还找过我,问我金融系给我开了什么条件,医学部可以酌情再往上增加。” 陈闻时打趣道:“能让院长这么抠的人往外掏钱,你是院里第一个。”顿了顿,陈闻时轻声问身侧的人:“后悔过吗?” 白落安摇摇头,神色之间毫无波澜:“没有。” 陈闻时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微风拂过,湖面之上碎金随之浮动,层层叠叠弥漫开来,不禁让人遐想,难道夜晚满天的星光都是从这里而来? 一时静默无声,陈闻时等着白落安开口,新年的第一个十分钟里,他问了白落安一个问题,他知道今天她是来给他回复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约他。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因此陈闻时并不着急,和她一起看着远处。 没等多久,身旁的人开了口:“师兄,抱歉。” 陈闻时没有失落的神色,温柔地问:“是我太着急了吗?” 白落安偏过头,看着他说:“不是,问题在我。” 陈闻时:“因为阿泠?” 白落安停顿片刻才说:“是我更了解了自己一些,抱歉师兄,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陈闻时笑了,无奈地摇头:“小白,什么时候你的道德阈值能放低一些?” 白落安不明所以。 陈闻时:“你看,我只是说我喜欢你,其实想想我还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你就怕我为你付出,自己不能回报我什么,所以机会都不给了。” 白落安皱了皱眉。 陈闻时轻叹一声:“追女孩子,拿出诚意不是我应该做的吗?并不需要你回应什么。” “师兄……” 陈闻时垂眸:“我没有让你不舒服,对吗?” 白落安摇头,陈闻时笑着说:“那就好。” “你的五年,也是我的五年。”陈闻时唇边的笑很温柔,“你不用替我觉得不值,我觉得很值得,我……很开心。” 白落安没有回话,迟疑着组织语言,陈闻时的话让她触动,但处理感情上的事情切忌拖泥带水。 师兄很好,所以她说服自己,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 但是不行。 她没有想过把别人当成自己情感的寄托和另一种宣泄,愿意尝试也仅仅是因为她觉得陈闻时是一个从各个方面来看都很好的另一半人选。 她可以果决地从霍泠身边抽身,清醒理智地走好每一步,但却做不到全心全意回应陈闻时的靠近,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陈闻时看着她为难纠结来回转换的神色募地一笑:“你这个表情,让我想到了大学,你拒绝那个小哭包学弟的时候。” 不知道怎么开口,怕话说重了伤害到别人,又怕说轻了被别人以为是欲拒还迎。 白落安对绝大多数追求者的印象都淡了,但陈闻时说的小学弟她还记得清楚。 学弟在图书馆外面表白,白落安惯例冷脸拒绝,被拒之后学弟哭得凄惨无比,像被渣女无情抛弃的清纯男大学生。 一般情况下白落安冷硬地拒绝就能解决,一般人被拒绝了就会后退,但学弟快要哭昏厥了,边哭边承诺以后一定对她好家务他全包了,一抽一抽的看着实在可怜,白落安硬不下心,冷着脸找旁边的人借了包纸安慰了他十分钟。 好在那时候是图书馆闭馆的时间,看热闹的人不多。 白落安:“……” “师兄应该没有这么脆弱。” “是啊。”陈闻时笑道:“所以你不用介意会伤害到我。我也想为自己的感情努力一下,不管结果如何。” “小白,不需要这么快就考虑接不接受的问题,只要不拒绝就好。不要总是替别人着想,也多想想自己,我不介意你在我身上试错,把我当成你的退路,是我心甘情愿。” 白落安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闻时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如果我让你觉得不舒服了,你随时叫停,我不会干涉,也不强迫你做任何决定。” 白落安语气里满是无奈:“何必呢,师兄。” 她值得吗? 陈闻时豁达一笑:“全力争取之后才会不留遗憾。而且这些都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你不要有负担。” 第102章 高兴 白落安心里尽是无奈:“师兄,我说不过你。” 陈闻时谦虚一笑:“我大学是校辩论队的,看来我宝刀未老。” 白落安哽住。 难得被人堵得话都说不出来,她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挑出合作方的方案漏洞,但却不能在陈闻时的请求里口齿伶俐地反驳。 陈闻时再补充道:“得过三次最佳辩手。” 对方辩友的漏洞就是心太软,晓之以理再动之以情,话语权就回到了他手里。 不过陈闻时也知道,这只是短暂的胜利。 一旦触及底线,白落安寸步不让。 但没关系,机会摆在眼前,还有争取的可能就是万幸。 白落安无奈笑了。 见好就收,陈闻时退了一步,从外套里拿出一张半个手掌大的纸条:“抱歉,小邱的手术我帮不上什么忙,这是robin教授的联系方式,他是国外康复科最好的医生之一,我前几天和他说明了小邱的情况,他很愿意协助murphy教授团队为小邱做术后康复治疗。” 白落案垂眸看向手中的写着各种联系方式的纸条,没有开口。 看出她的为难,陈闻时主动道:“robin和陈家关系不错,就当我给他介绍了一个客户,也不费什么功夫。 他接着道:“不过我和murphy教授不算熟悉,不知道他能否接受robin全程参与,我的建议是最好前期就介入,以便能为小邱制定最佳的康复方案,不过这个问题需要你和murphy提前确认一下。” 白落安收好纸条,点点头:“我明白。” 陈闻时:“你到了之后联系他的助理就好,如果murphy这边不答应,你把小邱的病例给他们也可以。他们会告诉你需要什么的。” 白落安抬眸,黑亮的眼睛干净清透,内敛光华,一如陈闻时初见的样子。 “谢谢师兄。小邱好了之后,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陈闻时笑答:“好啊,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和陈闻时分开后,白落安回到车上,先将robin相关的联系方式一一保存到手机上。 放下手机,地下车库四周静谧无声,白落安坐了一会儿才发动车离开。 七月半现在寄养在老宅,这次出国的时间长,为了让它能适应分开这么长一段时间,白落安假期之后把小胖子留在了那里,间隔两天的时间去接它。 过两天再送一次,再接回来,让它相信不论多久白落安一定会来接回它。 宠物医院的小妹妹说分开太久对宠物的心理会产生一定程度的父母负面影响,尤其是性格黏人的,影响更大。 很多甚至会和人一样患上抑郁症。 白落安叹气,生怕七月半一不小心也会抑郁。 行驶到霍宅,门岗直接放行,她的车牌信息已经录入了信息库。第一次来的时候被拦住了,她是刷脸进的。 不做他想,白落安继续前行。 大门自动打开,她依然把车停在院子里,大门开着,上了台阶后就见张叔就从房内迎过来。 “张叔。”白落安叫人。 “回来了。” 白落安略一点头,“七月半没惹麻烦吧?” 张叔笑得和蔼:“没有,大家都很喜欢它。” 进了屋,大厅……大厅已经不是白落安熟悉的大厅。 造型各异的猫窝猫爬架,电动不倒翁小蝴蝶鸟儿,满地的小鸭子玩具球小老鼠,沙发上一看就和老宅奢华的风格不搭的小枕玩偶…… 这些东西造型精致,所以即便数量庞大,摆在一起也不显得凌乱无序,但是问题是……太多了。 多到白落安担心小胖子由奢入俭难的程度。 见识过这样的繁华,它还愿意跟她回那个九十多个平方的家吗? 白落安的扫了一圈,视线转到肚皮朝天,躺在霍泠腿上的小叛徒。 霍泠的一只手正放在它柔软的肚皮上给它按摩,一只手拿着ipad在看着什么。 张叔解释道:“夫人这两天高兴,所以买得多了一点,不过都能用上,大部分七月半都很喜欢。” 白落安干巴巴地说:“谢谢佩姨。” 沙发上的人注意到来人,把平板放到一侧,单手捞起七月半抱在怀里站起身。 “堵车了么?” 比她说的时间晚了四十分钟。 “嗯,内环的时候堵了一会儿。” 霍泠听后心里颤了一下,内环,那是陈家医院过来的方向。 白落安把航空箱放下,走上前接七月半,它见到人之后嘴里一直委屈地叫着,显得可怜无比。 白落安面无表情,心里想着:哦,夹子音,装的。 不过小家伙没有不习惯就好。 从一个怀里转移到另一个怀里,七月半咕噜的声音更大了。 霍泠温声道:“傍晚的时候它一直守在门口等你,用零食哄都哄不过来。” 白落安心里一软,“还算有点良心。” “喵呜~” 霍泠轻笑。 “小白到了啊?” 白落安回过头,傅晚佩从旁边的房间出来,手里还拎着一袋毛线。 “佩姨。” 傅晚佩兴致勃勃,揽着她往沙发走去:“来坐,给你看看我今天的成果。” 霍泠抿了抿唇,坐在了稍远那一侧。 傅晚佩拿出一个绿色的物体,兴奋地展示:“看!我亲手给七胖做的,你猜是什么?” 白落安仔细辨认了两眼:乌龟壳? 给七月半织的乌龟玩具? 她再度确认了一眼造型,五分迟疑六分不确定七分没有把握八分不敢置信回答道:“帽……帽子?” “猜对了!” 白落安松了口气。 好险。 说完傅晚佩白了远处的霍泠一眼,冷哼道:“你看,人家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帽子了,就你说是乌龟壳!有没有眼光啊你!” 白落安咬紧了牙。 想笑。 霍泠默默忍了不说话。 傅晚佩把绿帽子扣在七月半头上,满意得不行:“真配,真好看!我再给它织个背心和鞋子!” 白落安:“期待你的成品。” 最后,七月半顶着这顶绿帽子回了家。 霍泠送她上车,在傅晚佩视线之外,昏黄的路灯下,两人没忍住,齐齐笑了。 第103章 学习 两秒之后,两人脸上的笑收得一干二净。 车门打开,航空箱被霍泠放到副驾,缚在安全带下,七月半安静地盘着,不吵不闹。 白落安向霍泠道了谢,霍泠站在车边,看着她坐进驾驶位,车在院里掉了个头,车窗落下,一只纤长的伸出来挥了挥,带出一道白色的影子。 在夜色里转瞬即逝。 车驶出大门之后,霍泠转身进屋。 张叔和赵姨正在收七月半的玩具,林林总总一堆,专门开辟了一个角落出来收纳,傅晚佩戴着眼镜,跟着小x书的教程一针一针钩着毛线。 霍泠俯身拿过平板,对专心致志的傅晚佩道:“妈,我走了。” 闻言,傅晚佩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这么晚了还走?就歇这儿呗。” 霍泠:“不了,明天上午要去检查项目,从青山过去近些。” 傅晚佩瞥了他一眼,嘱咐道:“开车小心,早点休息,注意身体。” “知道了。” 灯火通明的住宅区,唯一暗下来的那片区域是霍泠的目的地。 花园里的土翻新了,9月份移植进来的的玫瑰植株在料峭的风中蛰伏,三个月过去,刚刚适应新的水土就迎来凛冬,叶片凋零,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霍泠请了宁城最有经验的园艺师帮他养护这一院子多头玫瑰,但园艺师告诉他,玫瑰最好的种植期是3-4月,九月种花太迟。 所以今年的春天,玫瑰不开花。 满院寂寥之中,霍泠缓步走到门前,按下指纹锁,滴——一声大门打开,头顶的灯感应灯应声而亮。 半年过去,屋内的陈设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并非霍泠刻意保持,只是这里的布置实在简单,也无人喜欢给这里添置东西。 以前还有一束花给房里带来些许生气,现在这里住人的生活痕迹少之又少,定时上门的家政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光可鉴人。 他回来,像走进一间精致的样板间。 下午回老宅的时候傅晚佩给他说有好几个家族的人想私下里和霍家约个饭,言下之意是什么彼此都懂。 半年过去,他离婚的消息在圈子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哪怕他两次公然站在白落安身后,但是没人相信那里面参杂了感情。 傅晚佩今天提起来的都是底蕴深厚家风清正的家族,他结婚之后声名狼藉,这些家庭也并不需要姻亲助力,应是百般不愿但还是放下身段来主动问询,不过是为了成全家中女孩的心思。 霍泠不好推脱,只让傅晚佩过完年之后以霍家的名义办个私人聚会,他到时候一并将这事说清楚。 傅晚佩对此没有多言,她自己是豪门包办婚姻之下的牺牲品,霍泠的私事,她干涉得并不算多。 时间还早,霍泠进了书房,白落安和楚义一起做的投资体系改进方案放在桌上,初步计划在今天下半年完成体系搭建,自此之前,这个方案需要他最终确认之后提交董事会。 凭借这几年对白落安工作的了解,这个方案哪些部分出自她的手他一目了然。 她给傅晚佩提过自己偶尔会在殷栖那里接项目,白落安没有因为离开君越就舍弃她的专业技能,他还发现她依然保留着翻阅财经杂志和金融期刊的习惯。 清醒又自律。 霍泠知道后彻底放了心,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惆怅。 他听过很多人说她是大学霸,是学神,他们都记得她成绩优秀,但无人看到她背后的努力。 她一直用最苛刻的要求约束自己。 大学开始学习君越的事务之后,她照样能把自己的成绩稳固在专业第一的位置。 他知道那有多难。 他在学业上只用了一半的心思,从高中大学的成绩只要求自己不掉出年级前十,以此保证能将全副身心放在公事之上。 有时候他仍会觉得有些顾不过来。 剥离家族的光环之后,他们这一圈人,其实有几个人及得上她呢? 转眼又过了三日,傅晚佩下楼看到霍泠坐在那儿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她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今天上午白落安要送七月半过来。 司马昭之心。 “小白说她上午有事,送完七胖马上就走,你这大老远折腾一趟,可能连面都碰不上,何必呢?” 霍泠愣了一下神,缓缓道:“没事,我来看看七月半。” 傅晚佩都不想搭理他,他是来看猫的吗? “儿子啊。”傅晚佩在他身侧坐下,拿出谈心的架势:“我呢,是真的拿不准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说你不喜欢的时候吧,把人往外推,这很好理解,这喜欢了,也不主动追。” 傅晚佩拧眉,脸上都是疑惑的神情:“啧,你这种行为这让为娘真的是看不透啊。” “当然。”她补充道:“我并不是赞同你去追小白,我只是和你探讨探讨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 霍泠没有说自己早追过并且数次被拒绝的事情,沉默片刻,他在傅晚佩闪动着莫名光芒的视线里憋出一句话:“对她好不就好了吗?” 傅晚佩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乐不可支:“哈哈哈哈哈哈……你……你竟然是个纯情派哈哈哈哈哈。”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收起笑声,“你随便找个小学,进去看看。” 霍泠面无表情:“看他们什么?” 傅晚佩不客气道:“随便找个小学生学习学习,人家都比你会追女生好不好。” 霍泠:“……” 傅晚佩撇撇嘴,满是嫌弃:“你段位太低了,满打满算,也就是个青铜吧。” 霍泠不知道青铜,但听得出傅晚佩的嘲讽。 被亲妈调侃,他耳根悄悄红了红。 但傅晚佩说的其实也没错,他没有追女孩的经验,从来都是别人追着他。 但他想了想被追的经历,感受都算不上好,对他而言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身边的朋友里闵言谈过的女朋友最多,但闵言不走心,有喜欢的人了就是送珠宝首饰,陪吃陪喝陪玩。 好像也并不适合他。 霍泠虚心求教:“你觉得应该……” 傅晚佩微笑道:“我也不会,不过有人能给我买爱马仕最新出的那个包,我应该会蛮开心的。” 霍泠:“……” “我让人帮你定。”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霍泠抬手看了看时间,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了。 可能是堵车了吧? 又过了一会儿,傅晚佩给白落安发了微信,但无人回复,打电话过去也关机了。 两人觉得有些不对劲,霍泠立刻起身道:“我去看看。” 傅晚佩也站起来:“一起。” 第104章 说说 白落安做了个梦,梦里她置身火海,漫天火光之中,她感觉到自己身上最后一丝水份都被炙烤殆尽。 意识沉浮之间,她听到混沌里有朦胧微弱的叫声,凝神一听似有隐隐的雷声。 手上好像有一团柔软的东西在触碰,她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手上却是空空如也。 再想细细分辨,但脑子里一片黑暗袭来,她再度坠入无边黑暗。 霍泠开进车库,白落安的车还停在车位上,三人从车里乘直梯上楼,敲了半天门都无人应答。 开锁师傅熟练地拿出开锁工具,傅晚佩和霍泠脸色冻得像冰,背后投过来的两道视线死死盯着他得动作,尽管没人出声催促,但压迫感太强,开锁师傅用了从业以来最快的记录打开了门锁。 霍泠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钞票,数也没数全部塞给了开锁师傅,“谢谢。” “诶!多了。” “不用找了!”两人飞快进屋之后甩出来一句。 开锁师傅没数,从里面取出五百块,把剩下部分的压在一个摆件之下,拎上包包离开。 两人先在客厅和厨房转了一圈,都没见到人影,傅晚佩推开卧室门,霍泠紧随其后。 屋内光线昏暗,开门之时听到一声猫咪的惊叫,还有呼哧呼哧警告的低吼。 灯打开,只见到床上的人毫无知觉地躺着,露出半只手在被子上,七月半守在白落安身前,见到是熟悉人,叫声软了下去,神情仓皇。 “小白。”傅晚佩着急地叫了一声。 霍泠的心一瞬间提起,快步走走到床边,被子开,露出一张布满细汗的脸,霍泠手一探,快被白落安身额头上的热度烫到。 “她在发烧,我现在送她去医院。” 霍泠边说边脱下身上的大衣,把人裹严实之后打横抱起。 傅晚佩点点头,跟在霍泠身后。 “卧室门关上,别让猫出来。” 傅晚佩点点头,两人一路到车库,霍泠把人放到后座,傅晚佩正要上车跟着一起去,霍泠阻拦道:“妈,我去就行了,你留在这帮她看一会儿,喂一下猫,我等下找人来换锁,换好之后你再来过来。” 傅晚佩回过神,意识到现在房门还是开着,七月半也还饿着:“好好好,你快去吧。” 她让过身,看着霍泠把车开走。 霍泠导航到最近的三甲医院,挂了急诊。 白落安的体温已经上了40度,一路上都在昏睡,汗水把头发湿透,脸上是烧出来的不正常的潮红,眉间因为呼吸不畅紧锁着。 护士紧急给她做物理降温,霍泠站在病房外,心跳快得不正常,很久之后才平跳动。 之后医生给她打了退烧针,挂上水,霍泠在一旁看着医护人员有序地动作,心里都是空的。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叫章书安排人去换锁,再派一辆车,又给傅晚佩发了消息说了下情况,叫她别担心。 手机亮了一下,是章书发来的回复。 霍泠拿毛巾给她擦了脸之后拉了把椅子坐下,静静看着白落安手臂上缠着的输液针头,她瘦,青灰色的血管很明显。 她侧着头睡着。 总是清泠泠的眼睛合上了,睫毛垂下淡淡的阴影,眉间带着几分疲惫的倦色。 霍泠知道她这几天跟着m国的治疗团队探讨方案,那边的消息会第一时间传到他这里。 两大机构的协作不是简单的拼凑,又是全然陌生的领域和团队,她作为家属要让这个临时组建的团队友好完成协作,花费的心思不比那些医生少。 他又不能告诉她murphy团队一定会全力配合,让她不要那么担心。 这个人长相冷冰冰的,但骨子里却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好人,好到让人有些恨铁不成钢。 同理心强,自己受过苦所以不想别人承受一样的苦,在她心里谁都比自己重要。 可是她病得没有意识的时候,如果不是他们今天恰好等着她,如果没有发现,她要怎么办呢? 第一瓶水刚挂到一半,傅晚佩发来消息过来。 【小白醒了吗?我准备过来了。】 霍泠回复:【还没有,把她手机带过来一下,她醒后可能会用。】 【好。】 傅晚佩在卧室床头拿找到手机放进包里,七月半见她要走,跟着它走到门口。 一声声叫着。 傅晚佩把它抱玄关的柜子上,边摸头边叮嘱道:“好好留在家,妈妈等会就回来了。” 霍家的车停靠在路边,傅晚佩上车后报了地址。 公立医院人多还绕,傅晚佩找房间找得晕头转向才终于找到霍泠说的地儿。 推门之前她确认了一眼,见到熟悉的背影才轻声走进房间。 霍泠见她来了站起身。 傅晚佩心疼地看着床上的人,轻声问道:“医生怎么说?烧退了吗?” 霍泠声线压低:“体温在降了。” “一次都没醒吗?” “嗯。” 傅晚佩再问:“怎么回事啊,睡了这么久?” 霍泠:“太累了。” 傅晚佩皱眉抿唇,眼里都是不赞同:“等她醒了,我一定得好好说说她!” 霍泠问道;“手机带了么?” 傅晚佩点点头,从包里拿出电话。 霍泠长按开机键没有反应,于是对傅晚佩道:“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借个充电器。” “好。” 白落安在中午的时间才迷迷糊糊醒过来,浑身上下都叫嚣着疼。 傅晚佩见她睁了眼,惊喜道:“小白,你醒了啊?” 白落安眨了眨迷蒙的双眼,半晌才回过神来,视线落在傅晚佩脸上,想开口,但喉咙干得说不出话来。 傅晚佩慢慢把床摇起来,给她倒了杯温水。 一杯水下肚,白落安觉得浑身的细胞都活跃了起来。 不等她问,傅晚佩就絮絮叨叨念叨起来,她才知道自己烧晕了过去,是霍泠送她过来的。 正说着,霍泠从楼下取粥回来。 白落安低声道谢,霍泠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傅晚佩给她喂了粥。 最后一瓶点滴快结束,傅晚佩起身道:“我去叫护士拔针。” 白落安:“不用,我来。”说着,她把固定的胶带撕开,利落无比地拔了针头,再贴上胶布。 傅晚佩:“我去叫医生。” 她走后,霍泠把白落安的手机拿给她,“刚刚骆温打电话过来,我怕她着急,就先接了。” 白落安拿过手机,再看霍泠的脸色就知道骆温可能说了什么。 她的声音还有几分病弱无力,但是却是温和的。 “如果骆温对你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我替她道歉,她对你有些误解,我会解释清楚的。” 骆温的话又回荡在耳边,霍泠垂下眼睫,遮住满目晦涩,“没有,她没说什么。” 白落安自然是不信的,骆温是个大炮仗,一遇到霍泠就要炸。 医生进来了,白落安止了话头。 第105章 电话 一个小时前,霍泠去前台取了手机,拿到手之后开了机,瞬间弹出来一片未接电话和消息。 正准备将手机放好,备注是骆骆的电话打了进来。 迟疑片刻,霍泠接下这个电话。 “喂。” 骆温警惕:“霍泠?小白呢?为什么她一直不接电话?” “是我。”霍泠说:“小白发烧了,现在在医院,还没有醒。” 骆温着急地问道:“严重吗?烧退了没?” “温度降下来了,别担心,她醒了之后我叫她给你回电话。” 骆温明显松了口气:“谢谢你照顾小白,给你麻烦了,我马上找人过照顾她,你们现在在哪个医院,哪个病房?” 霍泠道:“不用了,我们在这里守着她就好。” 骆温坚持:“已经麻烦你这么久了,不好再耽误你的时间,还是我找人过来吧,你把地址告诉我就行。” 霍泠顿了顿才说:“你不用对我有敌意,我会照顾好她的。” 这句话之后,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骆温语气未变:“是,我就是对你有敌意,就是不能放心把小白交给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霍总,小白有一次胃出血动手术需要家属签字的时候,我给你打过电话,是你的女秘书接的,她说你在开会,没时间接电话,会后会转告你的。” “我不知道你收到信息没有,但是那天的字,是小白醒了自己签的。” “不知道是你的秘书没有告诉你这件事,还是告诉了你没有过来,但这两者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霍泠心一沉。 骆温闭上眼,似乎还能回忆起那天的场景,那时候她们刚毕业不久,白落安才到君越管理层,好像在忙一个大项目。 她提前结束了一个拍摄任务回来,到白落安出来谈事情的地方接她,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她进去找,最后在洗手间找到吐得天昏地暗的人。 她胃里没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水,带着血迹的。 送到医院之后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应该是疼的。 医生说要动手术,术前需要家属签字,她不能签这个字,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拿了白落安的手机叫人。 她只认识霍泠,电话打了却没有联系到本人,只好再三在电话里拜托那位秘书,说了很多好话,最后垂头丧气地走回房里等。 回到病房后白落安已经醒了,面色平静地对护士说:“我没有家人,这样的小手术自己签字是可以的。” 白落安从来没有提过结婚之后的事情,也不会提霍泠,骆温一直以为就算没有太多感情,但是已经结婚了这么久,至少关系也不会太僵。 至少,这样的忙是愿意帮一下的吧。 从白落安的话里,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偷偷把通话记录删了,也没告诉白落安她找了霍泠这件事。 手术做完之后,她没见到等到那个电话,也没见到霍泠的人影。 白落安说过很多次让她别对霍泠抱有那么大的敌意,可她办不到。 这件事一直像一根刺一样卡在她心里,上不去下不来。 本来这根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得不那么尖锐,但是谁料霍泠转头又找上白落安。 骆温没有口吐恶言已经是她忍耐之后的结果。 “最后是小白自己给自己签的字。” 霍泠呼吸一滞,一时间心如刀绞。 他不知道。 骆温提到的那个秘书跟了他两个月,是从国外名校聘用分担章书工作的人,只是后来霍泠发现她野心太大心术不正立即把她开除了。 可这是解释的理由吗? 秘书敢拦私自拦下这个消息,不就是因为知道他根本不在乎她吗? 说来说去,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对不起。”霍泠一开口声音嘶哑,“是我的错。” 骆温吸了两口气,沉声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小白也不用,她一直叫我别怪你,我听她的话,我只是想要你清楚,小白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家人一样的存在,我不能把生病的她丢给你照顾,我不放心也不能信任你,请你体谅一下我的心情。” “所以,请你告诉我一下医院和病房房号。” “谢谢。”骆温僵硬地补了一声。 话已经说到这里,骆温不相信霍泠不说。 片刻之后,听筒里传来暗哑的男声。 “不用找别人来。” 骆温眉头一皱,正想发火,霍泠接着说道:“我妈在这里,你放心。” 佩姨? 她还以为是霍泠的什么秘书一起的。 骆温放下心,“那好吧,谢谢佩姨,麻烦你告诉小白,她醒了之后给我回个微信。” “好。” 机场广播响起,骆温说:“不管怎么说,今天事情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送小白去医院。” “没事。” 霍泠轻声说:“应该的。” 后半句话骆温没听到,看到闵言从远处过来,她说了句:“先这样吧,挂了。” 霍泠收了手机,站在楼梯拐角的昏暗的光线里。 他为什么还抱有一丝期待,白落安愿意踏进同一条河流? 无数个与他相关的事情都刺伤过她。 看到七月半会想到他说过猫脏。看到多头玫瑰会想到毫无回应的五年。看到医院会想到没人签字只能自己签的手术确认书。看到他的朋友圈子,会想到羞辱和冷嘲热讽…… 除此之外,还有太多太多。 生活里无数小事里都埋着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过去的火星引燃。 他一直不敢想也不敢问,白落安还喜欢他吗? 现在却觉得这个问题好像不重要了。 人是趋暖动物,而她已经知道了,他身边是荒川冰原。 —— 挂断电话,闵言三两步走到她身前问道:“打通了吗?白姐没事吧?” 骆温:“发烧了,在医院。” 闵言也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被绑架了,我快吓死了。” “说点好听的吧你!” 闵言脱口而出:“白姐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滚啊,你才是东方不败,这话拿去给霍泠说。” “背后偷偷说行吗,当面我不敢。” 骆温气笑。 第106章 普通 第一组点滴打完后,白落安体温降到了38度以下,再取了一次末梢血后,医生开了药,让她明天上午再过来挂一组水。 傅晚佩女士踊跃积极地去办出院手续取药。 白落安额头上顶着一张退热贴,恹恹地靠在床头回复手机上的信息。 霍泠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大了好几号,尽管里面的冬天的睡衣足够厚实,肩线还是落下去一截,挽了一圈的袖子里露出半寸细白脆弱的手腕,手背上晕出一片打针之后留下的青色。 霍泠盯着那儿看了几眼,又移开了视线。 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霍泠坐在稍远的一个凳子上,白落安回完消息,看到他盯着窗外发呆。 不过当她刚放下手机,霍泠就看过来了。 “你过来一下。” 说完白落安就觉得这这句话对霍泠说好像有些不合适,像带着命令的语气,她皱了皱眉,加了句:“我们说会儿话。” 霍泠没在意,听她开口就顺从地起身坐到她身前的椅子上。 房里开着空调,白落安还觉得有几分冷,把双手都伸进被子里。 她看着霍泠的眼睛说:“我们好像一直没有机会好好沟通过。” 霍泠微微点了一下头。 白落安轻轻笑了笑:“我不是很会处理人情世故,辞职的时候,或许和你道个别会好一些。” 霍泠了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说这件事。 白落安看着眼前的男人,一个上午,他的西装皱了,额前的头发透着凌乱,看得出来急迫的样子,他又帮了她一次。 抛开一切,她作为那个既得利益者,不能看着霍泠一直为她愧疚。 她知道霍泠其实也几分心软,对自己身边的人。 在一切尘埃落定事实摆在眼前之后,他一直在愧疚。 那不是她的目的。 “你不要因为这件事有负担,我只是习惯选择最有效率的方式解决问题,不是为了让你愧疚,你从来就不欠我什么,君越也不欠我,很多机会是你给我的,我知道。” 霍泠隔着一层雾气看她,心里泛起的一阵潮气,不冷,是温热的。 白落安在包容他。 他没说话,白落安缓缓道:“以前大家都不成熟,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处理却总是选择代价最大的那一个,你我都是这样,所以就不要纠结过去的事情了。” 霍泠轻声说:“没有,不成熟的人是我。” 白落安笑笑:“也不用都往自己身上揽……唉,算了,都过去了。” 天大的事情回头再看,也不过四个字,都过去了。 霍泠抿了抿唇,白落安继续说道:“以前的事大家都不要再计较了,就算你心里想补偿我,你也已经帮过我很多次了,早还清了。” 许家,沈家,小邱。 还有今天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和佩姨,自己会不会在烧坏脑子之前醒来是个未知数。 林林总总加起来,很多了。 她温柔地说:“霍泠,向前看吧,这一段就到此为止,别再为难自己了。” 霍泠脸上的神情怔松了一瞬,他想反驳,自己不是出于愧疚而做的那些事,可他无从辩驳。 因为连他自己都确定不了,喜欢在哪一刻开始萌芽,直至长成根系布满整颗心脏的树。 如果知道就好了,那么他就可以坦诚,可以剖白,可他自己都确定不了。 膝上的手无意识握紧,霍泠迟疑着问:“那……以后能当个朋友吗?“ 他神色认真:“我们本来也可以成为朋友的。” 白落安抿唇不语,霍泠蹙眉低问:“交个朋友……也不行吗?” 好像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霍泠露出稍许脆弱的神色。 白落安叹了口气:“和你交朋友,你以后的太太如果介意呢?就算她不介意,这也不合适。毕竟我担着你前妻的名头不是吗?” “霍泠,我和佩姨小惜本来也应该保持距离,只是这些年的感情舍不掉,我心里已经觉得很对不起别人了。” 霍泠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伤心,白落安心尖一颤,却丝毫没有让步。 想来以霍泠的眼光,他以后的太太应该是个大度的人,但女生懂女生,别人的大度也不是自己不知分寸的理由。 霍泠缓缓眨了下眼,低声说:“只是普通朋友,见面了可以说两句话,逢年过节,会发一下祝福的短信……大概就是这种程度的交集,这样的普通朋友,也不行吗?” 白落安一瞬间茫然,她和霍泠,现在不正是这样的关系吗? 因为傅晚佩和顾惜,要她和霍泠老死不相往来似乎不太现实,但最近的程度就是他刚刚说的那样了。 非要下个定义,那就是普通朋友了。 “可以。”白落安点点头。 霍泠扯了下唇角,勉强露出几分笑意,他没有什么不满足。 他知道这对白落安来说就是最好的局面——不影响她和傅晚佩顾惜的交集,也不会因为他而生出困扰。 如果这样她是高兴的,那就做普通朋友吧。 他想。 白落安是一个从不左右摇摆,做了选择之后无比坚定的人,他心里早知道她不会回头了。 现在不过是戳破他安慰自己的虚幻半分可能,早或晚,其实并不影响结果如何。 白落安松了口气,说完话之后,暂存的体力宣布告罄,她缩回被子里,把下巴垫在被子上,视线看向门口。 算算时间,傅晚佩也该回来了。 正想着,门口熟悉的人影出现,傅晚佩拎着一袋药品进来。 “都办好了,可以走了。” 虽然她是第一次使用医院的自助机器,但是凭借超高的领悟力和手机使用能力顺利办了下来,还顺手帮了旁边的一个老大爷挂了号。 明早霍泠要去公司,白落安过来挂水的话,她一个人也可以搞定。 白落安坐起身,傅晚佩把药往霍泠怀里一塞,三步并作来两步上前去搀扶白落安。 霍泠被挤得一愣,他没接稳,有一盒药掉在地上,等他蹲下身捡起来,两人已经走到门口了。 他反应过来之后无奈地笑笑。 傅晚佩明白过来他特意在锦澜苑买了房接近白落安,防备着他呢。 他除了不开心的时候过去看看,其实什么都没做,那套房子他连门都还没摸过。 第107章 决心 霍泠早上开的车在锦澜苑录过信息, 能被门禁识别,他让人把自己开的车开走了,留下的是傅晚佩坐过来的那台。 白落安先上车,傅晚佩拉开车门坐进去之前看着霍泠冷笑一声,用口型无声说道:回去再和你算账。 白落安闭着眼睛休息,车里保持着安静。 很快抵达小区。 进小区的时候傅晚佩莫名紧张,生怕起杆后听到一句欢迎回家。还好她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是白落安报了名字之后保安被放车通行。 这要是暴露了,霍泠丢不丢脸无所谓,但自己的儿子疑似是个变态,她这张脸往哪儿搁?她不要面子吗? 霍泠把车停在楼下,随着两人上楼,现在已经两点一刻,白落安在路上订了餐。 出了电梯,家门的两道人影齐齐看过来。 “小邱?敏敏?你们等多久了”傅晚佩喊道。 “佩姨。”两人先向傅晚佩问好,“我们刚到没多久。” 白落安和霍泠落后两步,两人迎上前:“白姐姐,你好些了吗?” 白落安点头:“没事了,只是小问题,不是让你们不要过来吗?” 敏敏抱着她的手说:“我们必须要亲自确认你是真的没事才能放心啊。” 问完关键问题,两人才有时间看向她身旁的男人,他俩迟疑地看着霍泠,敏敏对他熟悉些,但也仅仅是只是面熟。 白落安身上的外套是很明显的男装,又很明显是旁边的人穿的,他们该怎么称呼才对? “霍泠哥哥。”白落安说。 两人乖乖叫道:“霍泠哥哥。” 霍泠笑着点了点头。 白落安走到门口,看着焕然一新的门锁,傅晚佩说道:“初始密码六个8。” 输入密码,门打开,一声悠长饱满的猫叫声随之响起。 七月半就坐在壁柜上,边张大嘴嚎边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见到白落安的脸,叫声戛然而止,换成了低声的呜咽。 白落安笑了笑,把小胖子抱进怀里。 进了屋,白落安提着一口气对敏敏和小邱说:“喝点热水暖暖,别感冒了。” 两个小孩发消息时候应该就到她这儿了,楼道虽然避风,但是外面的温度逼近零度,等半个多小时也是难受的。 “好。”他们很乖觉地去厨房拿水。 她又对傅晚佩和霍泠道:“佩姨,你们先坐,我换个衣服。” 傅晚佩摆摆手:“你别管我们,我们没事儿。” 白落安笑了笑,抱着七月半回房间。 小胖子脑袋蹭在她肩膀上,死死抱着她不愿意撒手,看来是吓坏了。 白落安坐在床沿,又是哄又起亲,好一会儿才安抚好它,把霍泠昂贵的大衣从它爪子之下解救出来。 体温还没有彻底降下来,白落安不敢洗澡,忍着不舒服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服。 小邱和敏敏先给傅晚佩和霍泠一人倒了杯水,傅晚佩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转身进厨房,一人捧着一杯水出来,坐在一起慢慢喝。 一本水见底,傅晚佩慈爱地拉家常:“你们俩几岁了啊?” 敏敏把空杯子递给小邱,答道:“小邱20,我19。” 傅晚佩感叹:“你们这么小就这么懂事了啊。” 敏敏乖巧地笑笑。 这边聊着天,霍泠的视线从房内扫过。早上的那会儿太着急,没来得及关注这里的布局。 很普遍的三室一厅构造的房间,客厅和阳台打通了,银灰色的地板通铺,中间铺着一张很大的白色羊毛地毯,上面零星散落着七月半的小鸭子和小耗子玩具。 电视墙两侧是白色的书架,已经用掉了三分之一的空间,电视下方摆着一个长方形的透明花桶,多头玫瑰没有修剪,野蛮霸道地开着。 七月半的猫爬架在靠近阳台那侧摆着,再远些是它的猫抓板和四盆只剩下根部和半盆能看到绿色苗苗的猫草。 由此可见,猫草长出来的速度远远不及七月半消耗的速度。 霍泠心底笑了一声。 茶几跟前的地上放着一个方形垫子,上面摆着一个平板和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放了一支黑笔,不过没有放纸。 他记得白落安在想事情的时候习惯手画思维导图。 房间不大,布置也简单,因为主人是喜欢简洁风格的人,乍一看会觉得有些空。 但是这里处处透着生活的痕迹。 看着看着,霍泠唇线不自觉拉直了,视线落回到那束花上,花枝仿佛也长满了他的胸腔,将他赖以生存的氧气掠夺殆尽。 他的玫瑰园仍是一片荒芜。 没过多久,白落安从卧室走出来,她穿着彩虹条纹海马毛毛衣,上面用线勾着简易的花朵形状,头发用发圈随意固定了下,鬓发微湿,有一缕站在白净的脖子上。 七月半还是在她怀里,她抱着猫慢吞吞走过来,整个人透着病中的慵懒和迟缓。 霍泠刚好把最后一份药装进分装的小袋子里,拿上笔准备在上面标注好日期。 看到白落安,他手上的动作一顿,克制着自己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脆弱又美丽的事物往往能催生人的掌控欲和破坏欲,尽管他知道这不过是白落安暂时暴露出来的假象。 但当诱惑足够大的时候,人的本能往往会将理智评估的风险放进自己刚好能承受的范围之中产生难以抑制的冲动。 而他今天才终于下定决心做一个不打扰的人。 总不能第一天就坚持不下去了,是吧。 白落安坐在傅晚佩身边,七月半在她怀里换了个姿势,窝在她腿上。 傅晚佩探了探她的头,“诶,体温好像降下去了。” 敏敏立刻站起身道:“我去拿体温计。” 说这就奔向一个房间,再飞快跑出来。 白落安露出手腕,敏敏测了温度:37.7算是降下来了。 几人齐齐松了口气。 外卖员送到了,白落安点了两种口味的餐,辣的和不辣的。 霍泠和小邱都重口。 她自己点了一份蔬菜粥,不过她没胃口,勉强吃了几口之后,再把药服下。 药里有安眠成分,很快就困了,敏敏今晚留在这里。 临走前傅晚佩站在门口仔细叮嘱了一番,白落安靠在柜子上耐心听着。 见她实在是困倦,傅晚佩才收了话头:“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啊。” “嗯。”白落安应道,她抬头看着霍泠:“对了,你的衣服我洗过之后再拿给你。” 霍泠点点头:“好好休息。” 白落安睡意朦胧,人声都不进耳朵了,眼睛里水光弥漫,懒懒地眨了下眼睛表示听到了。 第108章 纯情 回程途中,傅晚佩落下后座隔音挡板,酝酿了一会,努力回想早上的心情好让自己更带入一些:“霍泠。” 一开口就没有气势了,兴师问罪讲究的就是那口憋不住的气儿,这地方都换了三个了,那口气儿早就散了。 并且在她心里,霍泠也是做不出这种尾随监视偷窥强迫……等等一类缺德事的人。 吧? 她的基因是没话说,可是霍泠身上还有霍廷那个王八蛋一半的血,这就说不准了。 “现在是21世纪,是法制社会,如果你做了违法犯罪的事情,就算我是你亲妈,我也一定会大义灭亲报警,绝对不会包庇你的!” 霍泠被傅晚佩正义凛然的语气弄得心里想笑,但他深知现在绝不是笑的时候。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说得既无奈也诚恳无比:“妈,霍家不涉黑很多年了。” 傅晚佩一哽,果真有这样的基因,更不能放心了! 傅晚佩的眼睛就是放大镜,不放过霍泠一丝一毫的微表情:“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要在小白楼上买房,还买车位,连她的车停在哪儿你都摸得清清楚楚,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这不就是你违法犯罪的前兆,你别想抵赖。” 霍泠知道要坦白,但是自他记事起,他在傅晚佩这里充当的一直是被依赖被倾诉的角色,他习惯为她解决烦恼,哄她开心,至于自己的事情,她帮不上忙,说了也只会让她忧心,所以涉及自己,他在傅晚佩面前一直很难开口。 但上次被打了之后,在傅晚佩那里撕开过一道口子,说一点和说全部好像都没什么分别。 看他为难的神色,傅晚佩心里已经在在思考探监的时间是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加钱的话能多看几分钟吗? 可如果霍泠进去了,按照一般剧情,她的家产会被别人夺走的! 不过她可以让白落安来帮个忙什么的…… “办完手续没多久,我就在这里买了房。”霍泠回忆着,慢慢开口:“这里离家里和君越两头都远,追人嘛,总得离人家近点不是吗。但是小白一直都不是很想见我,我又知道了一些事,但是那时候还是觉得自己有希望的。” 傅晚佩凝神听着。 霍泠唇角露出一丝笑,轻叹道:“但是……” 霍泠一离婚很多人明里暗里开始打听,白落安也不差,自然也是不缺人追的。 他没继续往下说,但傅晚佩想到霍泠那天说的白落安不给他机会,现下看来不仅不是不给机会,而是给了别人机会。 傅晚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霍泠继续道:“房子买了但没住过,备在那里,想着可能会用上,你别担心我会用什么手段逼她。” “不会的。” 傅晚佩紧盯着他:“你放弃了?” 霍泠心脏酸涩沉默了很久,说了句不算回答的回答:“如果她开心的话。” 傅晚佩:“既然放弃了,那你还不把自己的衣服拿回来?我们霍家倒闭了?君越破产了?洗衣服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霍泠扯出一个笑来,“妈,我又不是圣人,说断了就能断得彻底。”他的声音低哑了些,和发动机轻微的震动共鸣,让人听得并不真切,“有机会谁不想和喜欢的人多见一面呢?” “以后就没有理由了。” 他的语气太过寻常,但傅晚佩却听得心里一阵酸涩。有缘却无份,最是遗憾。 但她仍然尊重白落安的意愿,不会让自己成为影响她的因素,感情这件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尝够了苦,攒够了失望,别人轻飘飘一句再给他一个机会,谁知道这个机会她或许已经给过十次百次了呢? 霍泠并不无辜。 她拍拍霍泠的肩膀开解道:“好歹也攒了教训,下次再遇上喜欢的人,就不要这么迟才发现了。” 霍泠笑了笑没说话。 如果那么轻易就能喜欢上一个人,那傅晚佩自己这么多年都单身一个人又是什么原因呢? 白落安回到卧室,打了个哈欠,正欲休息,眼神却瞄到霍泠的大衣上,被一处方形的突起吸引了注意力。 走过去从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一个钱包,白落安没打开,准备给霍泠发消息说一下。 这时候门轻轻响了两声,敏敏在门外小声问道:“白姐姐,你睡了吗?” “没有,进来吧。” 敏敏打开门,看到白落安拿着一个黑色钱包在手里,她忙举起手:“我在家里发现了这些钱。” 白落安扫了眼:“哪里发现的?“ 敏敏:“玄关那儿的猫咪摆件下面压着的。” 门边。 傅晚佩身上从不带现金,这钱只能是霍泠的,她伸手道:“给我吧。” 敏敏把钱交给她,又问道:“你好点了没有啊?” 白落安:“没事的,我感冒第一天都会发烧,退了就没事,你早点休息,不用整夜守着我。” 敏敏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 白落安无奈道:“实在放心不下的话,就五点起来看一次,辛苦你了。” 敏敏露出了笑:“好,我定个闹钟。” 白落安笑笑:“好,早点睡吧,啊,晚安。” “晚安。” 门关上之后,白落安打开钱包装钱,摊开那瞬间她不禁愣在那里。 钱包里放着两张照片。 都是她。 一张是跨年那晚拍的,角度很好的抓拍,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天她这么笑过,她本人也没有见过自己这张照片。 还有一张是…… 圣诞前夕是和陈闻时在店里的合照,不过陈闻时被截掉了,这里只有她那一半。 白落安一时间心绪复杂。 不知道是该气顾惜这个小丫头又当小叛徒呢? 还是笑霍泠居然有把陈闻时截掉这样的幼稚行为? 还或者是震惊于这个年头还有人把别人的照片洗出来放到钱包里这样纯情的行为? 被困意侵扰的大脑做不出合适的判断,白落安合上钱包,把这叠钱和钱包一起扔进抽屉里,躺在床上抱着七月半发消息。 解决了心头大惑的傅晚佩空降开启了峡谷半日游,霍泠手机一震,他拿出一看,当看到钱包两个字瞳孔都忍不住缩小了些。 【你的钱包落在这里了。】 心刚提起,又过来一条。 【在你外套里找到的,应该是你的吧。】 霍泠当即回复:是我的。 白落安:好,我明早叫人送给你,在公司吗? 霍泠输入“嗯。”想了想,又加了两个字“谢谢。” 白落安没有回复了。 霍泠把这几句话来回看了几遍。 应该大概也许可能…… 没看见照片。 第109章 干劲 白落安这一觉睡得很沉,睁眼的时候头脑里混沌一片,不过很快喉咙里像含着刀片般的痛感让她彻底醒了过来。 轻轻咳了两声,她坐起来,伸手开了灯。 七月半睡在脚边,听见动静马上踩着被子走过来,灯亮起,它到了白落安身前,伸出前爪搭在她的手上。 白落安抬手在它脑袋上轻轻摸了摸,七月半顺着她的动作来回蹭。 缓和片刻之后,她感觉清醒了许多,拿起手机一看时间,才凌晨四点。 房门这时候开了,敏敏轻轻推开门后,和坐在床头的白落安四目相对。 “白姐姐,你醒了啊?” 敏敏走进来。 白落安声线有些低,“嗯,刚醒。” 敏敏点点头,走过来给她量了一次体温。 烧退了。 白落安看着她,开口问道:“是不是没睡?” 敏敏眨着眼睛:“睡了的,我也是刚醒。” 白落安看着她没说话,面色有些不好。 她知道自己感冒之后就是这样的症状,总是要高烧一场,烧退了就没有关系了,只是昨天大家都不放心,非要留人下来守着,劝说无效,所以她才让最听话的敏敏留下来。 敏敏被她这样一看,眼皮不自觉耷拉下来,抿着嘴,手指攥着衣角。 白落安还是不说话,敏敏抬头看着她,怯生生道:“小白姐姐,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啊,你以前不也这样守过我和小邱吗?而且总是你在照顾我们,帮我们,我们也想在你需要的时候能照顾你啊。” 白落安心一软,叹了口气,面色缓和下来:“敏敏,谢谢你……姐姐很高兴。” 敏敏松了口气。 白落安温声说:“好了,现在放心了吧,就只是感冒的症状。可以安心去休息了吧?” “好。” 敏敏刚准备走,又问道:“你要喝点水吗?” 白落安摇摇头,敏敏这才放心回房间休息。 白人走后,白落安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她如果用需要或者不需要作为拒绝的理由,那就是对不起敏敏一份真心了。 四个小时后,傅晚佩准时来到锦澜苑。 敏敏睡了会,大早就爬起来了。 年轻人精力旺盛,完全看不出来熬到半夜的样子,傅晚佩到的时候她刚煮好了早餐。 热腾腾的砂锅粥和现做的蒸饺。 几人吃着饭,闪送小哥上门取件,白落安把钱包交给他。 昨晚上看到的照片又浮现在眼前,白落安昨晚脑子只有一半清醒所以没细想,现在后知后觉想到有个人随身携带着自己的照片,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片。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昨天双方刚达成的共识,又不好把这件事摊开到明面,那她昨天费尽心思吧啦那一堆不是白费劲。 “普通朋友”总比“追求者”容易相处得多。 快递小哥刚走,敏敏转头一看,白落安扶着门,脸色发绿,急忙询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白落安闭了闭眼,努力平复心中的不适感。 不就是几张照片吗?他想带就带吧,多大点事。 反正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没事。” 敏敏眉头紧锁:“但是你的脸色看起来有点不太好。” “是吗?”白落安关上门,面色逐渐平静下来,“没事,刚刚是有点不舒服,现在好了。” “哦。”敏敏蹙着眉,“那等会一定要和医生说一下。” 饭后,三人一起去了医院。今天医生给她换了一种药,三个玻璃瓶加一袋水。 护士进来的时候,傅晚佩和敏敏两个人看着青绿色篮子里的针头,齐齐皱着脸,看得白落安有些想笑。 她好像天生就比别的人胆子大些,不怕虫,不怕老鼠,不怕蛇,自然也不怕打针。 要扎针的时候,傅晚佩起身,走到白落安另一侧,在护士给手背消毒之后,她伸出手捂住了白落安的眼睛。 眼前阴影覆下,白落安愣了愣,眼前这一幕和有一个晚上的重合。 傅晚佩的手保养得当,触感柔软温暖。 护士的动作很轻,眼前的手很快拿走,重见光明。护士走后,傅晚佩和敏敏找了位置坐下。 傅晚佩开口道:“你不怕打针啊?” 白落安点点头,傅晚佩笑道:“难怪,你眼睛都没眨一下。” 说完她略有些嫌弃自己的儿子:“霍泠小时候就特别讨厌打针,明明怕得要死还要面子死不承认,非要嘴硬说自己不喜欢打针,好几个人都按不住他,但是我把他的眼睛蒙住了,他就不闹了。” 白落安轻轻一笑:“是吗?也看不出来。” 敏敏说:“我也不怕打针。” 傅晚佩一笑:“你们都比他厉害。” 她有些惆怅道:“不过这都是他才几岁的时候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道后来他还讨不讨厌打针。” “哥哥那么高,应该不怕吧。”敏敏说。 傅晚佩笑道:“应该吧!不然白长那么高的个子了。” 不怕就好。 傅晚佩想。 白落安没有插话,听着傅晚佩和敏敏天马行空地聊着。 她只是想那天晚上不应该把霍泠这个行为曲解为撩妹,还发了火。 —— 君越。 霍泠到公司有一会儿了,章书拿了个拆开的快递进来。 “霍总,刚刚前台收到一个同城快递,说是您的钱包。” 霍泠刚看完楚义提交的报告,闻言抬头,视线落在章书手里的东西上。 他头皮一阵发麻:“嗯,是我的,放这儿吧。” 章书把钱包放下。 霍泠开口道:“把事情安排下,31到下个月3号的这几天空出来,把可以线上处理的事情移到这几天。再帮我定好机票和酒店,研究所附近。” 霍泠说得模糊,但章书了然,他想了一下这一个月来霍泠密密麻麻的安排,同时也为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 要把节前事情最多的这几天空出来,恭喜他这段时间和霍泠一样喜提加班的加班套餐并且还附赠一个出国套餐。 “好的霍总,我来安排。” 霍泠:“你不用跟我一起过去了,好好准备过节吧。” 章书一愣,接着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真心实意的笑容:“谢谢霍总。” 霍泠点点头:“去忙吧。” 章书干劲儿十足地去给霍泠重新安排日程了。 boss!冲啊! 第110章 两清 傅晚佩女士自然不会贴心地把他关心的事情发消息告诉他,霍泠刚开完会,主动开始打听。 【妈,小白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傅晚佩女士发来三个字,一个标点符号也没多加。 【好些了】 霍泠再继续输入。 【医生怎么说?】 这次的回复多了。 【感冒 慢慢养】 霍泠无奈收了手机。 傅晚佩女士,你还记得你防备的这个人其实是你亲儿子吗? 章书用手挡着电梯等着,霍泠收了手机,往电梯的方向走。 封家终于下了决心,封临亲自约见霍泠,人已经到了宁城,现在霍泠正要带着章书赴约。 霍泠才是东道主,但求人的人哪敢让他来尽地主之谊。 章书谨慎万分,即使这次会面万无一失,也要留有后手,保镖已经在楼下待命。 走到约定地点,保镖刚把门一开,霍泠面色未动,但止步不前。 章书蹙眉看着里面端坐着的沈清漪,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算使美人计,也不该是这位美人啊? 封临假装没看到霍泠的神情,沉声笑道:“霍总,章特助,叨扰了。” 沈清漪站起身,跟在舅舅身后,抬眼看向霍泠,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霍总,好久不见。” 闻言,霍泠才和封临短暂地握了手,淡淡道:“封总,欢迎。” 封临保持着笑意:“霍总,天气寒冷,快请进,我特意带了桐城的花雕酒叫人温着,给霍总暖暖身子。” “封总客气了。” 霍泠走进来在主位坐下。 沈清漪在封临身旁落座,神情严肃,眼神收敛克制。 章书挑了下眉,看来沈大小姐回桐城之后倒是成长了不少,穿着也得体大方,有几分职场白领的味道。 封临主动邀约,证明他认同章书提出的条件,二八分账,彼此心知肚明的合作谈起来毫不费事,一个半小时的午餐时间双方达成协作。 霍泠下午还有事,寒暄几句便和封临告辞。 “封总,抱歉,年底事情太多,下次有机会一定带封总好好游玩。” 封临道:“下次有机会的话,一定再来叨扰霍总。” 这时候沈清漪起身道:“霍总,能占用您两分钟时间吗?” 章书心里一咯噔,心道来了。 霍泠:“可以,什么事?” 沈清漪定了定心:“可以单独说一下吗?” 封临说道:“那我先回避下。” 说完就走出包厢。 章书和霍泠带着的两个保镖却纹丝不动。 沈清漪看向三人。 霍泠淡淡开口:“没有别人了,说吧。” 沈清漪吸了口气,咬牙道:“你说,我回沈家之后如果遇到麻烦的话,可以找你帮忙,我想问一下,这句话,现在还作数吗?” 霍泠抬眼,“当然,你想好了?” 沈清漪点点头。 霍泠:“你要什么?” 沈清漪:“沈家,我要一层。封家三,你七。” 霍泠没过多思考:“可以,两清。” 沈清漪压着眼里的泪意,“两清。” 霍泠起身,带着一行人离开。 沈清漪看着霍泠簇拥着离去的背影,恶狠狠地擦泪。 能被抓在手里的东西才真正属于自己,这是她这么多年里长的最大的教训。 封临送人回来,沈清漪哽咽道:“舅舅,他答应了。” 封临心绪复杂,拍拍沈清漪的头安慰道:“桐城好男儿无数,舅舅一定给你选一个满意的出来。霍泠和你不是一路人,忘了吧。” 沈清漪“嗯”了一声:“我知道。”只是眼里的泪怎么都擦不干净。 封临静静等着她平复下来。 下午,沈家的热搜词条悄无声息地从热搜榜单上撤下。 网友正看到沈钦和他第4位秘书不得不说二三事,八卦到一半戛然而止,宛若真在看的电视剧被强行下架,那叫一个抓心挠肝的难受。 沈钦已经把孩子安顿到了沈家的另一处房产,重重保护着。 封家派出的人照常大张旗鼓地搜寻这个私生子,转移沈钦的视线,封临这么快妥协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如此。 这段时间来,沈钦对封家一句话的交代都没有,全心全意保护着他的儿子。 封临彻底寒了心。 封临和沈清漪当晚私密回了桐城,该给的东西他们已经给了,接下来就看霍泠的安排了。 —— 中午的这组水输完,医生说不用再输液,加了两盒感冒的药,说如果明天感冒症状加重就过来打针。 三人找了个餐厅吃过饭,白落安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便劝傅晚佩回家休息。 医院的椅子上坐四个小时不会好受的。 傅晚佩坚持送她回锦澜苑,并带走了小胖子一枚,等白落安过两天好些了再去接它。 敏敏和她住得近,就隔了三条街,傅晚佩走后,她也让敏敏回去了。 她不觉得一个感冒需要劳师动众。 五点左右,白落安给霍泠转了一笔钱。 【敏敏在玄关那里发现一笔现金,我猜应该是你的。】 霍泠看到这句话,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看样子白落安没有打开过他的钱包。 她没看见照片。 他收了钱,继续投身于工作的海洋。 章特助效率极高,一个下午就把日程重新排好,他从今天开始每晚要把加班的时间推迟到十点。 他对这个手术十分了解,知道越早手术对恢复越有利,所以白落安才这么着急,但同样他也知道手术面临着什么样的风险,尽管已经配备了全m最好的医护团队,手术成功率也保持在很高的水准,但到底是新的治疗方式,霍泠仍不能完全放心。 如果一切顺利那固然好,如果现场发生意外,有他在,至少能帮白落安分担一些压力,能支持她做一些决定。 白落安抗压能力再强,进手术室的是她视为亲弟弟的人。 还没去人就急病了,可想而知她现在压力多大,虽然她半分都没有表现出来,但霍泠明白。 敏敏年纪小不能扛事,什么都依赖她,陈闻时最近在牵头做医疗机构安保系统改进提案脱不开身。 她一个人,又是异国他乡。 霍泠很难不去想。 万一她需要依靠,可是身边又没有人怎么办呢? 第111章 搜寻 阳光灿烂热烈,天空碧蓝如洗,是一个难得的低温好天气。 这是2月的第二天,也是小邱术后的第一天。 半月前白落安三人来到m国,小邱当晚就被murphy教授接走,开始第一阶段的术前检查和准备。 半月之后,白落安和敏敏看着他进了手术室。 手术持续37个小时,好在结果不坏,如果后续恢复顺利,小邱走路能恢复到常人的9分,但最好的结果是能快走,医生建议日常避开太过剧烈的跑跳运动。 不过这已经达到了所有人的心理预期,没有遗憾。 白落安和敏敏在手术室外等的时候,霍泠就在她们下面一个楼层,第一时间知道了手术结果之后,他回到自己入住的酒店,隔着一千三百米的距离,俯瞰高墙围住的地方。 这天,霍泠审批了两个项目,收到白落安和敏敏离开的消息之后,他合上电脑,动身到研究院。 研究员的合金大门在他眼前缓缓打开,尽管只见过一面,但门口驻守的安保人员已经对这位低调“金主”十分熟悉。 不光是因为他到的时候集团ceo亲自迎接,在这里呆了足一天一夜才离开,还因为这位金主俊美无暇,轮廓深邃,身型高大挺拔不输本国人,哪怕他对外族人向来有些脸盲,也在第一面之后牢牢记住了这个男人。 霍泠礼貌颔首,缓步走进研究所。他来看看小邱,看完就准备动身回国。 研究所大楼外有一整片延绵的草坪,这里是重要的研发基地,除了各个研究团队之外少有外人涉足,因此显得格外空寂,也因此,黑衣服的霍泠刚走进来,敏敏就发现了他。 她穿着白色长款羽绒服坐在路边,混迹在零星几个白大褂研究人员里毫无违和感。 她疑惑的视线太过强烈,霍泠凝神一看,呆了一瞬。 “霍泠哥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异国他乡见到同胞让敏敏激动不已。 霍泠掩饰般笑了笑,视线扫了一圈,问道:“小白呢?” 敏敏:“白姐姐去银行取现金去了,她让我在这里等她。” 她们租的车很新,车里新皮具的味道呛人,敏敏坐一次车就晕一次,银行在相反方向,反正回程也要从研究院走,白落安就让她在这里等。 结果等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霍泠松了口气。 敏敏又问道:“你来这里出差吗?” 一般来说,敏敏不会这么主动和人搭话, 但人在另一个语言环境里憋久了之后的反应就是会变成一个话痨,敏敏除了白落安之外很久都没有和人交流过了。 见到霍泠,她打心眼里高兴,能用中国话交流真的好幸福。 霍泠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似的,故意多说了几句话逗她:“是啊,我来这里视察,看看有什么可以投资的项目。” 敏敏:“有你看上的吗?” 霍泠笑道:“我刚到,还没看。” 敏敏回过神,她高兴过头了。 “啊,也是,那你去忙吧,哥哥再见。” 霍泠正要措辞骗小姑娘帮他保守秘密,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伴随“boom”一声而来的是剧烈的震动,连带着他们脚下的土地都跟着颤了几颤。 敏敏被这个声音吓得心脏狂跳,身上汗毛倒竖:“怎么了?” 她颤声问道。 霍泠眉间蹙起,循着爆炸声看去,但视线被研究所的院墙遮挡,只能见到远处的天空上升腾起一道黑色的浓烟。 确定了方位之后霍泠有些不好的预感,手机上一阵密集的震动声,霍泠打开手机。 【an explosion urred in 11th avenue !】 看清那两个字眼,霍泠心沉了底,白着脸急声对敏敏道:“给小白打电话!快!!” 她们来这里换了卡,他没有白落安的号码。 敏敏马上拿出手机,翻到白落安的号码拨出去。 嘟——嘟——嘟——嘟—— 电话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哥哥——没人接怎么办?”敏敏意识到不对,抖着声音问。 霍泠一瞬间心都凉透了,那不是无人接听的回音,而是没有信号的回音,这说明白落安就在爆炸区发生后覆盖的区域之内。 “你呆在这里不要乱动,把你的手机给我,我去看看!” 敏敏乖乖交出电话:“密码四个1。” 霍泠拿上手机,飞快转身跑了出去。 边跑边打着电话。 敏敏看着霍泠的几下就跑出去的背影急得原地跺脚,眼泪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向下滴落。 但是她知道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跟着去还要连累霍泠分心,只能在这里等。 稳住心神,她突然想起有一个护士会说几句简单的中文,她可以拜托她帮忙查查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到这儿,她飞快跑回身后的大楼。 油门一脚踩到底,揽胜像一道黑色的流光飞速疾驰而去,他再次拨通电话,那边还是毫无反应。 广播里的女播音员播放着本次事故,第十和第十一大道交汇处发生一起爆炸,不排除遭受恐怖袭击的可能,警察和医护人员已经第一时间赶往现场。 霍泠脑子里一阵嗡鸣,唇抿得死紧,握紧方向盘的手背绷出青筋,短短几分钟之内,眼睛泛起了红色的血丝。 研究院这边靠近居民区,车行道上只有寥寥几辆车,霍泠一刻都不敢停。 不知道开了多久,一直冒着浓烟的视线里出现冲天的火光,而前方的车道已经被堵死,道路上一片混乱,喇叭声此起彼伏,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交织,人群惊恐地向外奔涌,也有口中大叫着某个名字的人拨开人群向里走。 尖叫声刺耳。 霍泠车上跳下来,甩上车门,剧烈的心跳让他呼吸都有些不畅,现场一片难闻的刺鼻气体的味道。 他逆着人流向里走,视线流连在每一张面孔之上。 他和每一个搜寻重要之人一样,口里大声喊着: “小白!” “白落安!” 第112章 背你 爆炸发生后第2分钟。 耳畔是嘈杂纷扰的声音,尖锐的叫声,混乱的脚步声,警笛声……而白落安丝毫不受影响,手下的动作不停。 她跪在一个妇女打扮的人身前,双手交叠按在仰面躺着的人胸外侧,以规律的频率向下按压,重复为手下的人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长时间的动作让她额头鼻尖沁出一层薄汗,她感冒还没好,闻到爆炸后的气味让她一阵反胃,喉咙发疼,她只能把口鼻埋进围巾里。 身边一大一小两兄妹用小小的身子挡住人流,为这里留出足够的空间。 是妇女的孩子。 渐渐有大人察觉这里的情况,过来帮忙围出一个更大空间,打电话给了急救中心,再通知小孩的父亲。 两个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她身边,跪在她身后哀戚地喊着“mom”。 又过了好一会儿,妇女终于有了微弱的意识,白落安打开从妇女随身携带的药瓶,倒出两粒,她快速给妇女喂进口里,身边的人递过来水,她一手微抬起妇女的头,把水瓶口对着她嘴边。 妇女有了意识,自动喝水把药吞了下去。 做完这些,白落安的手垂落,双臂酸痛难当。 一个成年人无意识状态非常沉,把人从车里拖出来就被她累得不行,更别提连续不停的心肺复苏。 大半瓶水打翻向四面流走,她顺势坐在地上恢复了会儿,身边有手伸过来想掺她起来,她摆摆手表示不用。 急救的车辆进不来,两个医生抬着担架从另一头过来,旁边的人帮忙把妇女抬上担架。 白落安扶着身后的车慢慢起身。 她这里和爆炸现场大约有几百米,不是受冲击最大的范围,事故发生时大家弃车逃离,她往回走的时候看到两个小孩在车里求救,发现驾驶位的人已经陷入昏厥。 她问了两句,哥哥说他的妈妈有心脏方面的疾病,于是白落安停下来救人。 除了爆炸发生的第一瞬间,她因为突如其来的巨响受了些惊吓之外,全程都十分平静。 妇女的家属就在附近很快赶到,医护人员安顿好他的妻子后,男子抱着两个小孩来和她道谢,要她的联系方式,白落安回了两句,让他先去照顾病人。 一件事落定,众人散开,继续奔逃。 白落安知道爆炸现场往往容易发生二次爆炸事件,虽然离现场还有一段距离,但万一是恐怖袭击呢? 稍作休息之后,她也准备向回撤。 这时候满街的声音和风一起灌入耳朵里,她听见远处爆炸发生的地方传过来的“help”,也有急匆匆的“hurry up”,还有各式各样的名字。 “marry!”“diana!”“sue!” 白落安顺着人潮的方向走,也见到许多逆向而来的人,走着走着,她仿佛在满世界的的英文名字里听到了几个中文字。 “xiao bai?” 向前走了几步,白落安突然停下来,她看到叫她名字的人了。 霍泠。 很少见的,满身狼狈的霍泠。 在一众金发碧眼的人里,黑发黑眸的白落安很出挑。 比起外貌上的特别,她淡定的气场和周围惊慌的氛围格格不入,让霍泠几乎瞬间锁定她所在的方位。 五车道,一人在最左,一人在最右,中间隔着几台车。 白落安没有动。 霍泠穿过马路走到最左侧,他步子大,瞬间就到了白落安面前。 身边重逢的人在混乱中拥抱,霍泠克制地停在她身前。 两人中间隔了几步,霍泠视线一扫,她身上完完整整,也没有血迹,只是看着脸色苍白,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膝盖还有一圈脏了的印子。 “你摔了?”霍泠蹙眉问道。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机,白落安抿唇摇摇头。 霍泠看了她两眼,走到她身前背对她蹲下:“我背你。” 白落安看了眼他蹲下去的背影,没有犹豫,走上前趴到他背上,双手虚虚绕过他的脖子握住,像是在脖颈上挂了项链。 她的确不剩什么力气了。 霍泠飞快起身,背上背一个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负担,走得又快又稳。 她才是从事故现场出来的人,但她的心跳平稳,和平日无半分区别,趴到他背上那瞬间,霍泠胸腔里急促的跳动透过厚重的布料,被她清晰感知。 白落安的下巴垫着一层围巾,搭在他肩膀上,视线落在他耳后微湿的头发上。 看了一会儿,她的喉咙发痒,她把脸埋在围巾里压抑地咳嗽了两声。 肺里和胸腔都疼。 霍泠在前面问:“感冒还没好吗?” 白落安闷闷回了声:“嗯。” 霍泠半响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挑了一句普普通通的“注意身体。” 她点点头,霍泠背上被蹭得发麻。 外围的空气清新许多,白落安没那么想咳了,哑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霍泠:“在研究所碰巧遇到了敏敏,她说你来这边的银行了,我看到新闻想你肯可在这儿,就过来了。” 听了这话,白落安松了手要去拿手机,霍泠补充道:“我叫敏敏留在研究所等我……我没有你的号码又赶时间,就拿了她的手机。” 闻言,白落安停止动作,继续抱回去。 “谢谢你。” 霍泠轻声道:“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他以为白落安会问他为什么会在年前来m国,为什么会出现在研究院,但她什么都没问。 走出这个路口,白落安见到外围停了几辆警车,站了一排持枪的警察守着不放人进来。 白落安收回视线,偏头问:“你怎么进来的?” 霍泠答道:“我来的时候这里还能进。” 白落安眯了眯眼,“效率真低。” 霍泠勾唇笑了下:“是。” 霍泠的车停在出口,道路已经清理过一遍,路中间临时设置了一个掉头的标志。 白落安坐进车里,霍泠在路中交掉了头,在下一个路口并入对面车道。 白落安拿出手机,想到先让研究所的人帮她转告敏敏,但看到手机上的新闻,她默默放回手机。 霍泠看了眼手机。 【chinese girl saved a heart patient in this explosion】 左侧小图正是身旁坐着的人。 第113章 那是 门口响起两道鸣笛,大门打开,从中间闪出来一阵白色的旋风。 霍泠降下车窗,招手道:“上车吧。” 敏敏打开后座车门,白落安转过头看着她。 小姑娘眼睛哭过,眼圈和鼻尖通红,看到她的时候敏敏扁扁嘴,眼看又要哭了,白落安赶紧安慰道:“没事,没有受伤。” 敏敏憋了回去:“嗯。” 她坐上车,高悬的心慢慢放下。 白落安问道:“没告诉小邱吧?” 敏敏摇头,小邱在做检查,她在护士小姐那里看到白落安的新闻之后就守在大门口等。 白落安放下心来,打电话给汽车租赁公司去处理车辆。 霍泠把车内的温度再调高一些,送白落安和敏敏回她们租住的民宿。 高纬度地区气候恶劣,下午三点半,天色已经暗下来,阴云在远处汇集翻滚,黑沉沉地压下来,要把地面的人吞噬。 白落安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主动向敏敏“交代”自己的“所作所为”。 当听到她就在爆炸现场几百米的地方停下,敏敏后怕得出了一身冷汗,脸色唰一下白了。 白落安柔声道:“不要去想了,已经过去了。” 有些事情避无可避,它的发生和你的财富,地位,品格都没有任何关系,她已经在能力范围做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所以后怕这一类在她的情绪里少有。 哪怕下一瞬就是消亡,她也能坦然奔赴末日。 没有任何遗憾。 敏敏年龄小,控制不住恐惧,白落安多安慰了几句。 驾驶位上的人目光平视前方,专注地当着司机,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研究所附近这一片是富人区,少有空房出租,她们住的地方离这里稍远,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之后才抵达。 这时候已经彻底暗下来,天空开始飘落雪花,纷纷扬扬,像漫天的柳絮。 车停稳,白落安打开天气app查了天气,又看了当地气象局发布的最新消息:“你要不要先在这边将就一晚?晚上有可能会有暴雪。” 霍泠侧头看白落安的指尖落在安全带的卡扣上,咔哒一声响起来,霍泠缓缓开口道:“不用了,你们早点休息。” 闻言,白落安略带凉意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定了三秒,清冷的声线淡定无比:“等会有暴雪,路面会结冰,你的车还没有装防滑链,上不了路。” 说完,她补充道:“房间有多余的,一直空着。” 敏敏坐在后座,跟着劝道:“对啊,霍泠哥,你还是留下吧,雪天开车很危险的。” 霍泠点点头,熄了火,跟在两人后面进了院子。 走的时候关了暖气,房子里又空又冷,灯亮起来,敏敏给霍泠取了一双新的拖鞋。 白落安提前拜托主人购置了生活用品,只是小邱在这里的暂时还没用上,刚好给霍泠用了。 客厅里只有必备的家具,没有太多的生活气息。 暖气的开关不在门口,白落安到楼梯口开了暖气,屋内很快暖和起来,厨房里温着红酒炖苹果,酒精挥发,只剩下甜和馥郁的香气。 敏敏倒了三杯,盛在透明玻璃杯里用托盘端出来。 “霍泠哥,喝茶。” “谢谢。” 敏敏笑了下。 霍泠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摊开几张病例,这是只有在七月半不在的时候才可以出现的情景。 罩着碎花沙发布的沙发上还有一个黑白色猫咪玩偶,玩具背后的故事,霍泠听傅晚佩提过。 白落安过来一个星期,旁边一家住户把家里的奶牛猫寄放在她这里半天,刚好和傅晚佩打视频看七月半的时候这只猫入镜了。 虽然只有不到一分钟,小胖子狂吃飞醋,气得胡子都立起来,眼睛瞪圆,一头撞在了屏幕上,当天下午饭都不肯吃了。 白落安又气又心疼,第二天立刻跑到百货超市买了个娃娃,偷天换日,终于蒙混过关。 霍泠伸手把玩具拿过来,凑近了看了两眼,再放回。 白落安在厨房,预热了烤箱之后,将早上腌制好的牛肉分出一份往里加了些黑胡椒和青椒圈,再将两份对半均匀平铺在披萨饼胚上,放进烤箱。 做完这些后她取下手上的塑料手套扔进垃圾桶里,回到客厅。 她先上楼换了条宽松的裤子,膝盖上有些淤青,敏敏找出药箱,她拿出一瓶喷雾简单喷了喷。 小邱的衣服都大了两个码,洗了之后挂在衣柜里,白落安领着霍泠,把那排新的衣服指给他看,让他自己选。 霍泠拿了一套黑色的家居服和一盒新的贴身的衣物。 他洗完澡之后,三人一起分了8寸的披萨。 窗外的雪下得更密集了,视线里隐隐透出白色,白落安拉上窗帘,互道了晚安,各自回房休息。 半夜,白落安睡得并不安稳,意识昏沉,大脑一直知道自己是清醒着的。 喉咙有些干疼, 强迫无果自己忽视,无果,她掀开被子起身。 屋主有些书留在了书房里还没有搬走,都是些晦涩的机械类专业书籍,拿来催眠再合适不过。 卧室门打开,客厅的吊灯却是开着的。 房子是复式的两层,白落安卧室前是一个阳台。从这里看下去,正好能看见客厅的全貌。 背对着这里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白落安刚要出声,下面的人一把将上衣脱掉。 当先入眼的是后背一片青紫交错的痕迹。 白落安噤声。 客厅里还留存着喷雾的味道,霍泠拿起瓶子,对着自己面前喷了几下,又向前倾身,反手在背后喷药。 那个拦路的巡警下手重,他顾及着他手上的枪,小腹和后背被狠狠攻击了两下才夺走警察手里的配枪反击,把人撂倒之后进入11大道寻人。 还好他到得快,只遇上一个警察,他能搞定,要是晚一点,那就不是一分钟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这药味太冲,经久不散,他不敢在房间用。 白落安眯着眼睛,晚上视力受限,她看得不太分明。 举起手机,打开相机对准楼下,白落安双手拖动屏幕放大,拍下一张照片。 图片里她看看得清楚,霍泠后背肩胛骨上,有一个不规则的圆形伤痕。 那是…… 枪疤? 第114章 矛盾 霍泠套好衣服,放回喷雾,将药箱放回原处,转身回房。 白落安先他一步退回到自己房内,坐在床边垂着头思考。 那明显是奔着取他性命来的。可宁城谁敢对霍泠动枪? 她的心里天人交战。 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暗处期盼霍家这根独苗出事好吞了君越的人不要太多,在泼天富贵之前有一两个昏了头的人把内心的想法付诸实践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还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要知道。 霍家早年间也有涉黑的背景,霍老爷子花了半辈子洗白那些产业,但明面上没了,不代表私下也没有。 能做到那个份上的家族,有哪个真的清白,没有些狠厉的手段? 谁真敢打霍泠的注意,君越命运如何尚未可知,但动手的人一定讨不了好。 所以,做这件事的人,和霍家是生死仇敌,再或者,他被霍泠逼上了绝路。 狗急跳墙,毫无理智可言。 白落安心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垂下眼,视线落在睡衣上的紫色小花上,颜色像极了霍泠身上的淤青。 那个名字浮现出来的时候白落安心里几乎已经确定了,但昏沉的大脑活跃地运作着,要抽丝剥茧,要一个真实的答案。 白落安关了灯躺回床上,眸光比夜色更深沉,她慢慢回想。 以结婚为起点。 婚后第一年,她见过霍泠换衣服,那时候没有。 第二年冬天,傅晚佩带他们一起泡温泉,那时候也没有。 之后,霍家也没有传出过任何风声。 傅晚佩不是太能隐藏情绪的人,如果霍泠受伤,即便她有意克制,白落安也能察觉到什么,但是她确定,没有一丝破绽。 这就说明霍泠刻意隐瞒,成功瞒过了所有人。 暂时没想到突破口,白落安也不着急,慢慢串着这三年的时间线。 很多细节她已经记不清,她以半年为节点,不疾不徐拆分,直到……两年前的夏天。 那一阵君越刚收购一个国外的酒店,霍泠看上了人家在当地的分销渠道,对这个项目很是看重,忙前忙后跟进了很久,本国另一家公司也同样虎视眈眈,就在收购案前夕,霍泠突然把案子交给她主持,自己跑到沿海去了。 她接了这趟差事出国,赶鸭子上架有惊无险把这个项目拿下了。 在此之前两人一直是各管各的,那是霍泠第一次把自己直接负责的项目交给她。 白落安仔细回忆着,这件事是章书转交给她的,她那时候还在疑惑为什么章书不跟她一块去。 现在看来,霍泠应该没有时间做细致的安排,只紧急交代了重要的事项。 她也随之想起来,似乎也是从那之后不久,霍泠的贴身保镖就换了一批人。 比之前她见过的更高更壮,身上也多了普通保镖有的嗜血气息。 确定了时间节点之后,白落安在黑暗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现在还缺乏最后一个论据。 手机淡淡的光亮起,白落安没有开灯,拥着被子坐起身,国内现在是中午,白落安拨通陈闻时的电话。 “小白?还没休息?出什么事了吗?” 白落安:“没发生什么事情,师兄,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听她有几分犹豫的语气,陈闻时轻笑道:“有空,什么事你问就是了,我知道的话一定告诉你。” “师兄,你还记的前年8月上旬,你在哪儿吗?” 陈闻时回忆道:“我想想啊……前年……8月……” 他愣住,沉默片刻后低声问道:“你知道那件事了?” 白落安如实说道:“不知道,猜的。” 过了片刻,他问道“你知道阿泠受过伤了?” “嗯。” 白落安知道霍泠受伤了,猜到和自己有关,也猜到是由哪件事引起的,只是来他这里确认而已。 陈闻时摇摇头,语气里都是无可奈何:“果然,瞒不住你。” 陈闻时没有探究为什么白落安在国外,却得知了这件事。 半晌后,他说:“我听我爸讲,局势不明,过早站队并非明智之举,我们不是混那个圈子的人,图的不过是个安稳,向来都是等局势稳定了,出来表个态度就是了。” “阿泠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我爸那阵很奇怪,那位才刚显颓势,霍家就压了宝,这么冒进完全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他还私下找阿泠谈过话,提醒了几句,叫他不要站出来当靶子。” “没过多久,阿泠去城郊看地,行踪被他的司机泄露了,耿焜的人埋伏在那里,不过幸好他那天带的保镖有一个在特种部队干过,当时察觉到不对推了他一把,第一枪没打中,第二枪的位置不致命……他的手术是我做的。” 陈闻时不太能理解霍泠的矛盾:“说来好笑,一个人能心甘情愿替你挡枪,不像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样子,我以为他是看清了自己的感情,但是你们的关系却越来越僵,后来我也看不明白了。” 这件事之后,他想要成全白落安,所以常常会劝着霍泠,但事与愿违。 人走了,他才认清了自己。 虽然他和霍泠是朋友,但两人成长的环境截然不同,霍泠也不爱说自己的事,所以他其实并不是那么了解自己这个朋友。 白落安冷静地道谢:“谢谢师兄告诉我这些。” 陈闻时玩笑般问:“感动吗?” 白落安勾了勾唇:“有点吧。” “那……” 白落安轻轻一笑:“师兄,你看,其实是个多简单的局,我和他之间换了任何一个人,或许这几年彼此都会过得轻松很多。” “同样的,这也证明我们其实并不合适。” 陈闻时问:“你觉得他那是喜欢吗?” “他自己都确定不了的事情,我又怎么去定义。” 陈闻时似有无奈:“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你真的太清醒了。” 白落安没说话。 楼下的人不知道自己的老底被人揭光,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才找到一个不拉扯伤势的姿势入睡。 第115章 春节 “天生的吧。”白落安自嘲道。 房内安静,雪落无声,她听见陈闻时淡淡的笑声。 “清醒一点挺好的,不然别人哪有机会呢?” 陈闻时在心里叹息。 挂断电话之前,陈闻时没忍住问出口:“小白,你是已经不喜欢了,还是不想再喜欢了?” 白落安淡淡道:“这两者对我而言没什么分别,师兄。” 陈闻时又是一声无奈的笑:“有区别的,小白。” 电话挂断之后,白落安开了灯,掀开窗帘一角。雪花密密麻麻,窗边已经积起两厘米厚的积雪。 这个电话的初衷是她要答案,也得到了一个答案。 夜晚悄无声息过去。 霍泠起床的时候撩开衣摆,腹部的淤青已经变成紫黑色,他淡淡扫了一眼后起身。 屋内飘散着玫瑰花的香气,白落安坐在那扇小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看雪,身旁的小几上煮着一壶花茶。 安静又温暖,霍泠眼底露出几分柔和。 大雪皑皑。 霍泠走过去在另一侧坐下,白落安转过头,视线在他的腰上停顿了一秒,接着给他倒了杯茶。 “昨晚睡得好吗?” 霍泠端起茶杯,热气将视线模糊了一瞬。 “很好。” 白落安点点头,满院耀眼的白,道上扫雪车刚开始作业,两人只看见一个车顶缓缓在院墙外移动。 玫瑰花茶里有一股陌生的味道,不难喝,只是霍泠喝了大半也没喝出来那是什么。 “小邱的手术顺利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霍泠问完了就暗骂道。 白落安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还算顺利。” 霍泠装模作样,放下茶杯:“那就好,你现在可以放心了。” 白落安温声道谢:“要谢谢你的帮忙。” 霍泠缓声说:“没关系,刚好在和gilend集团谈合作,顺便问了问他们,不费什么功夫。” 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刚好? 白落安只是笑了一下,“小邱出院之后,自己来和你道谢,你帮了他,我的谢谢代替不了他的。” 霍泠慢慢蜷起手指:“我下午去看看他,可以吗?” 白落安:“今天下午应该不行,他要做检查。” 霍泠微微点头:“好,那……下次吧。” 下次是什么时候,白落安没有继续说,他也没有问。 午饭后,白落安从杂物间取出防滑链,和霍泠两人配合着装好。 “霍泠哥,注意安全,拜拜。” “拜拜。” 霍泠说完,偏头看向敏敏身旁的白落安。 “到机场之后发个微信给我。” “好。”霍泠说。 他迟迟不走,敏敏圆眼睛一转,眼底都是兴致盎然。 “新年快乐。” 很久,霍泠才找到这句合适的话。 现在距离春节还有一天半的时间,国内的时间只有一天。 所以可以说新年快乐,不越界,不突兀,不会让人有任何负担。 白落安:“新年快乐。” 霍泠挥了挥手,驱车离开他,是晚上的航班。 车开出去一段路后,敏敏八卦天性大爆发。 但是她也不敢直接开白落安的玩笑,于是扭扭捏捏道:“霍泠哥看起来挺舍不得的哈。” 白落安收回视线:“知道君越的总裁姓什么吗?” 敏敏一怔:“不知道。” 她很纳闷,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问题来了? “姓霍。” “啊——” 白落安转身:“知道我五年前我是和谁结的婚吗?” 敏敏还没回答,白落安继续道:“君越总裁。” 敏敏嘴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啊——” 六年前白落安突然说她要结婚,她才刚满二十岁,院长伯伯听后脸都黑了,不同意,白落安冷静地说了八个字:“工作需要,到期就离。” 于是谁也没劝住,也因为这样,她的婚礼大家都没有去参加。 虽然她真的很想看白落安穿婚纱的样子。 前不久,白落安来接她和小邱,随口一说自己离婚了。 原来,霍泠就是那个“前夫”? 白落安微微一笑。 敏敏小跑着到她身边,“你们就是小说里写的那种?协议结婚吗?” 白落安:“你可以这么理解。” 敏敏蹙眉道:“有钱人的世界真的好离谱。” “是啊。” 敏敏又问:“那……那他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你啊?” 白落安在门口站定:“他喜欢谁,你要去问他,问我做什么?” 敏敏也停下来,目光里透着认真:“可是我觉得,他喜欢……你啊……他去爆炸现场救你诶,如果不是喜欢,那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啊?” 白落安垂眸看了她一眼,用她刚刚的话堵她:“有钱人就是这么离谱。” 说完,她走进屋。 敏敏不满意这个回答,在身后大喊:“小白姐,你这是逃避问题!” 白落安没理敏敏的话,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从茶几上拿起一叠装订好的资料。 robin教授发来的资料她还有一小部分没看完。 敏敏本来想继续磨,直到把白落安磨到不耐烦了开口为止,但见她拿起资料在手上,只好作罢,嘀嘀咕咕地上楼。 几人的沟通全是英文,敏敏完全听不懂,所以这些相关的东西白落安都会简单翻译出来,选择的部分交给小邱自己考虑,也让敏敏可以彻底放下心。 霍泠回到酒店后就给她发了微信。 【hl:我到酒店了。】 白落安回了一个字:“好。” 又过了一个小时,霍泠又发来信息。 【hl:我到机场了。】 白落安回了四个字:“一路平安。” 过了十五个小时,霍泠发来第三条信息。 【hl:我平安到家了。】 白落安思索片刻,又回了四个字:“新年快乐。” 霍泠垂眸看着屏幕上的四个字,久久没有动作。 他无不避免地想到元旦那晚白落安说“新年快乐”之后接的四个字。 向前看吧。 所以这次,她的未尽之意也是这四个字吗? 在m国没有说出口的拒绝,她用这几个字替代了吗? “霍泠!霍泠!”傅晚佩加大音量。 霍泠回过神来:“怎么了?” 傅晚佩拿出一个塞得快爆炸的红包:“新年快乐!平安健康!” 霍泠放下手机,双手接过:“谢谢妈。” 傅晚佩又给张叔和赵姨分别发了一份。 “新年快乐,辛苦了!” 发完,傅晚佩拿起手机给身侧加大一号的两个红包拍照。 其中一个红包上还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老虎。 【新年快乐小白,这是我给你和七胖留的红包,回国了记得来拿哦。】 第116章 爸爸 阳春四月,远处积雪覆盖了数月之久的巍峨大山现在只有山顶还看得见一个小小的白尖,绿意来势凶猛,温柔将纯白和寒冷绞杀。 小邱的康复疗程暂告一段落,他的状态远超murphy和robin的预期,在征得两方同意之后,白落安定了春城作为小邱第二阶段的疗养场地。 春城地处西南边陲,气候条件极好,全年无酷暑寒冬,四季如春,是在宁城倒春寒肆虐的时节,旅游休闲疗养的最佳选择。 这里虽比不上宁城经济发达,但风光旖旎,景色宜人,白落安在年末的时候就在这里为小邱预约了一个名额。 霍家和陈家都经营着疗养中心,但霍泠几番暗示和陈闻时的明示都没有派上用场,白落安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搭上飞机,直接把敏敏和小邱安顿到了春城。 傅晚佩知道这件事在她回国的第四天—— 敏敏和小邱是早早就独立起来的孩子,尽管是陌生的城市,但两人很快就适应下来。 白落安见了小邱的康复医生和理疗师,再和国外的团队商量看有无遗漏,三天后,春城事尽,白落安没有耽误,立马赶回宁城。 风尘仆仆回到锦澜苑已经是晚上,家里两个多月没住人,家里的空气有些沉闷,并不脏,白落安打开新风,将行李收拾好之后给傅晚佩发了条信息,说自己明天去老宅接小胖子。 收到信息的傅晚佩当即拨了个电话回来,在电话里好一通埋怨,说她见外,不把小邱送到霍家自己的地盘,却送到人生地不熟的春城去。 白落安等她说完,才慢慢解释道:“佩姨,小邱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这边是早就定好的,我只是过去现场确认一下实际情况,事情不多,所以就没有告诉你。” 傅晚佩不依不饶,“那么远多不方便啊,有什么急事过去都要很久了,还是家门口的更合适。” 她就是担心白落安为了避嫌才特意去春城。 白落安知道傅晚佩的顾虑,解释道:“小邱的手术动了骨头,宁城的现在气候不适合休养,春城呆着更舒服些,不是别的原因,佩姨,你别多想。” 霍泠抱着七月半,眼见着傅晚佩莫名甩了个白眼过来。 一人一猫一头雾水。 霍泠捏捏七月半柔软的后颈安抚:不是因为你。 傅晚佩:“那你回国总该告诉我一声啊,我好来接你啊。” 白落安打哈哈:“这次行程很急,没来得及说,一定不会再忘了。” 半月前有一架民航坠机,搜救现场惨烈无比,一百名乘客遇难,这个新闻之后,只要家里人坐飞机,傅晚佩就提心吊胆,非要听到平安落地的消息才行。 从m国到春城加上转机需要近20个小时,白落安怎么会让傅晚佩提心吊胆等一整天。 傅晚佩心里门儿清,嗔怒到:“下次再这样故意瞒着我,我就真的生气了。” “不会了,” “哼。”傅晚佩轻哼一声,这才问道:“明天要在家里吃饭吧?” 白落安哪里敢说不:“要的,我真的很想念赵姨的厨艺。” 傅晚佩心疼道:“我让她给你做佛跳墙。” 白落安失笑。 又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傅晚佩看着眼七月半:“小胖砸儿,你妈妈明天来接你咯。” “喵呜~” 七月半听不懂,但它知道傅晚佩在对它说话,于是施施然从霍泠怀里起身,软垫踩着沙发,一步一陷,挪到傅晚佩身边卖萌。 傅晚佩笑了一声:“真乖。” 揉了两把,傅晚佩看向霍泠,才注意到他脸色有些差:“你怎么了?生病了啊脸色这么差?” 霍泠:“昨晚有事,没休息好。” 事实上,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前两个星期m国那边说白落安在和团队商议让小邱回国修养,她很快定好了回程的时间,自知道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能真正睡踏实过。 一闭眼就是坠机的新闻,偶尔短暂地睡眠,梦里是飞机的残骸,摩天大楼外看见低空飞机清晰可见的飞机,他总会下意识惊出来一身冷汗,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害怕飞机突然掉落下来。 白落安跨越大洋的二十个小时航程,他一刻钟都不敢闭眼,眼睛看着app上飞机的航线图半分都不敢松懈,直到航班安全落地,他才从巨大的恐慌中恢复过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晨光熹微,他坐在床上冷汗淋漓。 那束光好像是救命的良药,他的身体里重新被注入氧气。 那天上班的时候章书发觉他的不对劲私下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不需要帮他预约一个身体检查。 他说不用。 他只是知道了,人的力量在意外降临的时候有多么渺小。 如果他的亲属在那架失事的飞机上,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绝望,还是绝望,光是假设就令人难以承受的无力感折磨了他很久很久。 他更不敢让傅晚佩知道这个消息,以免她跟着一起担忧。 傅晚佩不疑有他,“注意身体,不要觉得自己年轻就可劲儿造,你今年28了,再过两年就奔三了,你以为你还和十七八岁的小年轻一样熬得动吗?” 霍泠:“嗯。” “嗯嗯嗯。”傅晚佩看他不以为意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嫌弃道:“我那些朋友的儿子,和你差不多大的基本都当爸了,你落后别人好大一截不说,还真觉着自己是年轻人啊,还敢这么熬夜,呵呵。” 霍泠:我只是太累不想说话而已。 傅晚佩嘲讽完就去与院子里和赵姨商量明天准备给白落安的菜单了,留霍泠一个人在客厅里和七月半大眼瞪小眼。 霍泠招招手,七月半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满脸写着不情愿,但还是起身朝他走过去。 霍泠一手拎起七月半的后脖颈,但感受到巨大的重量,霍泠又用另一只手托着它的屁股,让它和自己平视。 想到傅晚佩的话,霍泠眯了眯眼,淡淡开口。 “叫爸爸。” 第117章 好看 清晨的八点。 七月半每天由霍泠定时定点投喂,白落安到的时候,它正哼哧哼哧享受着自己的美味早餐。 霍泠这段时间的爱好之一就是看七月半进食,他觉得七月半胡子一翘一翘啃着小鱼干的样子很是有趣。 大门方向响起敲门声,一人一猫同步抬头望过去,下一秒,蹲着的人站起身,趴着的猫吐出嘴里的半截鱼尾巴。 四条腿的那个占了基因优势,跑得飞快,边跑边哼唧。 白落安嘴角噙着笑,弯下腰,双手从它前爪下穿过,将小胖子抱进怀里。 七月半叫得一声比一声软,蹭着白落安的下巴,四个爪子都在用力,抱着她不放。 白落安轻声地哄:“宝宝乖。” 霍泠三步并作两步过来,白落安像哄小孩一样抱着七月半,分出几分注意力来和他问好:“早。” “早。”霍泠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白落安拍着七月半的背,“昨天到的宁城。佩姨呢?” 霍泠落下视线,看向拼命往白落安怀里钻的七月半,而后才说:“我妈她们在后院晨练。” 白落安挑了下眉,霍泠便主动问道:“要去看看吗?” 白落安笑了下,点了点头。 穿行在枝繁叶茂的蔷薇花圃,两人肩并肩走着,晨间的雨露凝结在叶片上晃荡,蔷薇还没有打花苞,鼻尖闻到的都是清新的草木香。 霍泠和白落安聊着小邱的手术情况,眼角的余光在她脸上流连。 距上次一见,转瞬又是一个多月的光景。 这次再见到她,霍泠发现,白落安明显比一个月前松弛了许多。 murphy医生和他汇报手术病情的时候向他感叹,白落安心细如发,严谨认真,对小邱的病情了如指掌,一看就是背后做过大量功课。 大量专业冗长的词汇,本专业的native speaker也不一定能听懂全部,但她不仅都听得懂,连病理都了解得七七八八。 教授开夸张的玩笑说自己带的研究生要是有这一半的水准,哪怕叫他现在去死他都可以瞑目了。 说了一会儿话,白落安没有疲惫的神色,也没有再咳,霍泠才放下心来。 傅晚佩和张叔赵姨刚做完伸展运动,白落安一出现,傅晚佩高兴得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两分:“小白到了啊!” “佩姨。”白落安笑着和锻炼之后红光满面的三人问好,“赵姨,张叔。” 赵姨问道:“吃早餐了吗?” 白落安:“吃过了,赵姨。” “再吃点吧,厨房还有早餐,我给你热点吧。” 张叔也说:“你六点钟就出门了吧,那么早哪有时间好好吃饭。” 白落安笑道:“那就麻烦赵姨了。” 张叔自荐:“醪糟小汤圆要不要吃点,我给你做,我的手艺也不差的。” “好啊,谢谢张叔。”白落安失笑。 赵姨摆摆手:“这有什么麻烦的,等下一下就好。” 赵姨和张叔回房后,傅晚佩取下护膝护腕,走到白落安身前道:“我重新把院子装了一遍,带你转转吧?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地儿不好看,我再叫人改。” 白落安当然不可能真的提什么意见,但还是依言道:“好。” 老宅是三进三出的中式宅院,后面的院落平时不用,都封着,傅晚佩折腾的只是前院。 她精心养护的蔷薇花半分没动,花园里铺地的石板换成了雨花石小路,花圃的木栅栏重新上了漆,院子里加了两个小亭子…… 傅晚佩事无巨细一一指给白落安看,连假山下面的水池里又放了两只丹顶锦鲤都找来了渔网捞起来在白落安面前混了个脸熟。 七月半闻到鱼腥味,终于舍得从白落安怀里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肥美的锦鲤流口水,前爪已经按捺不住跃跃欲试。 白落安轻轻拍它的头,轻声警告:“不能吃。” 三个字,浇熄了小胖子一半的热情,它踩着白落安的手臂转了九十度,看向霍泠—— 它的临时饲养员。 霍泠垂眸和七月半对视,傅晚哼笑道:“还会找帮手了。” 七月半歪着头眨眼:“喵呜~” 霍泠正色道:“不能吃。” 啪——另一半热情也被浇熄。 七月半恹恹地垂下头,把脸埋在白落安怀里生闷气,白落安唇边勾起一丝笑。 傅晚佩忍俊不禁,抬手摸摸它的大头:“好啦,中午给你蒸鱼。” 说话间,张叔已经煮好小汤圆,白落安抱了七月半一阵手酸,进屋前霍泠准备把七月半接过来抱着。 小胖子背过身去不给抱,明显是记仇的样子。 傅晚佩见状,也伸出手。 白落安松开手,七月半自动往傅晚佩的方向挪。 傅晚佩得意一笑。 霍泠忍不住笑了。 白落安吃过早餐后,坐在客厅和傅晚佩聊天。 霍泠今天休息,但还有公司的事情要处理,就抱ipad在两人另一侧看合同。 沙发很大,一边一头坐着互不干扰,但傅晚佩还是嫌他在这里影响人,但霍泠从头到尾都没出声参与两人的话题,专心致志做着自己的事,她这样赶人走好像太刻意了些,也就忍了。 而且,除了书房,霍泠平常也喜欢在那个位置看点东西。 她们说着话,过了一会儿张叔和赵姨也过来坐下,于是客厅里的场景就是,霍泠一个人在一边安静地在屏幕写写画画,一边四个人热络地聊天,时不时传出一声猫叫声。 霍泠一心二用,但从白落安接起一个电话起,他就没有再动过笔。 通话不到两分钟,白落安的语气也是淡淡的,但霍泠心里就是有不好的预感。 傅晚佩的英语好,白落安接起电话之后不到一半分钟她就开始笑,赵姨和张叔听不懂,不过挂了电话之后傅晚佩追问道:“外国小哥哥?” 白落安:“算是……学弟吧。” 傅晚佩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长得好看吗?” 白落安点点头。 听那人说自己是中法混血,就这样的,想长难看都不行。 傅晚佩毫无愧疚地扎某人的心:“帅气学弟,喜欢你吗?你感觉怎么样?” 霍泠指尖用力,握紧了pencil。 白落安没有否认,只是用一种实事求是的语气说道:“还是个小孩子。” 霍泠的心刚落回一半,傅晚佩一句话,又让他蹙起眉。 “现在流行的就是小狼狗啊!” 第118章 清楚 白落安想揭过这个话题,但傅晚佩热情不减。 “有照片吗?” “几岁了啊?” “哪个系的?” “认识多久啦?” 一口气问完好几个问题,傅晚佩目光灼灼看向白落安,眼里满满的都是求知欲,像极了正经关心小辈个人问题的长辈。 但白落安知道傅晚佩还记着沈清漪那件事,现在找到机会特意来给她找场子来了。 她心下微暖,也感激傅晚佩的好意,但自己并却并不认可这样的方式。 没想过,也觉得没必要。 如果她对小学弟有意,那她可以大方回答傅晚佩的这些问题,但她没有。 只是为了伤害对面坐着的那个人,为了出一口气,或者是展示自己有多受欢迎就把并不打算接受的感情公之于众,无伤大雅,但这不尊重小学弟,也有悖于她的原则。 “没注意那么多,佩姨。”白落安平静地回答:“最近要准备开分店的事情,暂时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到这些事情上。” 一句话堵死了所有的问题,傅晚佩皱起眉头,眼里都是恨铁不成钢。 这孩子,好好的机会怎么就不知道把握住呢! 不过她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到了别处:“要开分店了啊?这么快?” 白落安点点头。 “开在哪里啊?” “还在选址。”白落安说。 七月开业不过才半年,原本的计划里没有这么快开第二家店,但在三月和这个月的销售数据让她有了将这一步提前的设想。 七月半有三分之一的订单是超过配送距离的跑腿订单,这说明店铺的口碑在清大校园范围之外也被很多人所知,甚至还有了一批忠实客户。 市场已经打开,白落安当然不会犹豫,在国外的时候已经开始筹备这件事。 在能力范围之内,她想把能做到的事情做到最好。 比起八字没一撇的学弟,傅晚佩当然更关心白落安的事业,当即就抛下了其他的念头,专心和白落安讨论起分店的事情。 尽管白落安态度干脆,否定得彻底,霍泠的笔尖依旧迟迟没有落下。 因为他知道,自己也是被坚决否定的人之一。 中午吃过饭后,白落安就要带着七月半回家。 张叔和赵姨打包的七月半喜欢的小玩具和零食足足塞满了后备箱,后座上放着傅晚佩空闲的时候给它织的软垫,项圈。 “这个也装上。” “还有这个。” “这个猫抓板太大了放不下,换那个小的来。” 白落安抱着七月半看着几个人忙前忙后,垂眸看着怀里小胖子神色莫名。 霍泠站在她身后,轻声道:“没关系,我妈也准备在家里养些宠物了。” 白落安闻言侧过头。 一些? 霍泠又说:“客厅后面那面玻璃柜,她准备用来养水母。她担心自己养不好,就不让我们说。” 白落安点点头,水母漂亮但极其难养,她知道傅晚佩是想偷偷养得漂亮了拿出来炫耀。 如果养不好,墙板一定会被她砸烂。 霍泠看她脸上带了笑,就不再说什么了。 三人收拾好,七月半乖乖走进航空箱里,霍泠依旧拎着它放到副驾位,系上安全带。 白落安拉开车门后站定:“我走了,佩姨,张叔,赵姨。” “开车注意安全,有空就过来玩啊。”傅晚佩说。 “好。”白落安应了一声。 霍泠站在他们身后,白落安视线一抬,和他对视。 她没有说话,伸出右手挥了挥,坐上车。 银白的轿车开出院门,几人转身回房。 傅晚佩看着房间内不方便带走的大型玩具叹了口气。 年纪大了就怕寂寞,也怕分离。 但再喜欢也不是自己家的了,喜欢也不能留。 霍泠拿好平板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刚刚有两个电子签签错位置了,他要把全部的文件检查一遍。 检查完成之后,他下意识往手边一摸,触手却是一团空气。 他愣了下,收回手拿着电脑进了书房。 七月半喜欢咬纸,书房它没有进过。 那天过后,傅晚佩精心挑选的水母空运过来,她就一门心思扑在上面了,每天都在群里学习交流养殖经验。 换水喂食温度海水的浓度……都是学问。 而霍泠一直都忙,这段时间的出差行程也突然多了许多,短途的长途的,全国各地都在跑。 傅晚佩和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总是在不同的城市,不过霍泠说自己正在准备一个项目,要亲自做调研,傅晚佩听了几句也不懂,心里有几分奇怪也被他瞒过去了。 白落安这边也忙,小邱和敏敏都不在,她要招新人,钻研新品,还要忙着新店的一系列事情。 充实的生活,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了七月二十九日,她的生日悄然而至。 这天下午,傅晚佩带着张叔赵姨,顾惜从学校赶到,陈闻时从医院过来,还有不请自来凑热闹的闵言一起给她在家过生日。 依旧是一群人,一桌菜,一堆礼物和一束花。 开了瓶酒,闵言绘声绘色讲这几个月的见闻。 顾惜和傅晚佩都是最佳听众。 白落安知道闵言两个月前回了宁城,骆温随口一提,她也没有多问。 现在她看着手舞足蹈的闵言,心里明镜似的。 旷野里奔跑过,呼吸过最自由热烈的空气,见识到世界的灿烂盛大,又怎么能回到纸醉金迷,空洞不知今夕何夕的生活。 闵言栽了。 不知道他自己知不知道。 陈闻时坐过来,和她一起看着几人的热闹。 看了会儿,陈闻时笑道:“这小子回来之后都不缠着我们出来喝酒了,看来出门一趟转性了。” 白落安也勾着唇点了下头:“自己想清楚了。” 七月半趴在白落安怀里,她捏着七月半粉色的肉垫放空。这几天睡得晚,这时吃饱喝足,她有些犯困。 陈闻时突然问:“你呢,想清楚了吗?” 白落安慢慢从混沌中抽离,思维清晰之后,她慢慢说:“我一直很清楚。” 陈闻时仍是笑着的:“好,那我等你不清楚的时候。” 白落安呼吸一顿,无奈:“师兄……” 叫了一声之后她也沉默了,她很明白一个人的执着能到什么程度,自己都是个反面例子,又有什么立场再劝说陈闻时。 “好了,不说这个了。”陈闻时温和地转移话题:“骆温还在东非?” 白落安:“对。” 陈闻时笑道:“猜猜,她今年会送你什么?” 白落安看了他一眼,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大前年蟒蛇蛇蜕,前年老狼王的狼牙,去年某部落酋长帽子上的三根雄鹰毛…… 都是骆温的心头至宝。 第119章 生日 笑闹持续到深夜,黑色天幕上坠满了星星,这边是学区,没有高楼大厦和七彩霓虹,从阳台探出头去,还能看见满天繁星。 七月半因为白天玩得太过,夜猫子现在累得在猫窝里呼呼大睡。 傅晚佩站在门口对白落安说道:“不用送了不用送了,我们不讲究这些,你好好休息吧。” 白落安正要换拖鞋,顾惜也说道:“是啊小白姐姐,不用送啦,又不是外人。” 都这样说,她也没坚持,“好,到家了发个信息给我。” “好,你也早点休息。” 四人一起离开后,白落安进了屋,拿了本书看,过了一会儿,陈闻时从白落安的书房走出来。 刚刚医院有事,他借了白落安的电脑回复。 “佩姨她们走了?” 白落安:“嗯,你在忙,她们说不打扰你。” 陈闻时点点头,环视一圈,屋子里已经收拾干净了,“我也该走了。” 白落安放下手里的书,起身从壁柜里拿出一盒手工制作的鲜花饼递给陈闻时。 “小邱做的,带回去尝尝。” 陈闻时笑着接过来:“看来小邱恢复得不错。” 白落安:“要谢谢师兄。” 陈闻时:“又跟我客气。” “我替小邱说的。” “好,那我接受了。” 白落安走了几步,送陈闻时到门口。 “行了,就到这里吧。生日快乐,忙完这段时间之后给自己放个假,自己当老板了就别那么拼了,劳逸结合才是最好的。”陈闻时忍不住劝道。 白落安听陈闻时这么说有点想笑,但忍住了,她答应得飞快,“好。” 陈闻时自己先笑了,“我是出于职业素养,也没有选择,但你有,别在心里吐槽我,身体最重要。” “明白。”白落安打趣道:“但是我们个体户也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陈闻时:“今天你是寿星你说得对。” 白落安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这样的话,师兄,再听我说几句话吧。” 陈闻时正色,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好,你说。” —— 主干道上,一辆黑色大奔疾驰而过,路灯的光穿过繁茂的枝叶,透过车窗,光影在一张深邃的面孔上一晃而过。 十一点一刻,距离七月三十日还有45分钟。 霍泠刚从桐城回来,那边突遇特大暴雨,夜间的航班因为极端天气停飞,他坐了五个小时的高铁回的宁城。 章书等在高铁站把东西交给他,霍泠自己开着车走,这一路上车速很快,看到熟悉的小区门口后,他打了转向灯,右转开进小区。 进门的时候他依旧降下车窗,和老李颔首打过招呼。 好一阵没见过这人了,老李还愣了愣神,一转眼,杆一抬,车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开进去了。 今天又是来干啥的,老李在心里嘀咕。 霍泠把车停在楼下,拿着一个牛皮纸袋下车,抬头一看,白落安屋子里灯还是亮着的。 他没有耽误,给车门落了锁,径直走上楼。 电梯叮一声打开,声音不算小,但走道的声控灯没有亮,而转角有光延展过来。切割出一个明暗分明的交界。 霍泠没有来得及多想什么,三两步就来到了拐弯的地方,于是白落安抱住陈闻时的动作毫无缓冲地落在他眼里。 他脑子里空了一瞬,一时间什么都忘了,只来得及狼狈地后退一步,退回到不见光的阴影里。 他知道今天是个有特殊意义的日子,因为在二十六年前的今天,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孩降生在宁城周边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 她的父亲母亲对她爱若珍宝,于是给她取名:白钰。 钰:珍宝也。 寻到家人的踪迹之后,白落安的身份证上随之改了生日,但她的名字落了学籍,或许是为了方便,一直没有改回来。 她的本名是霍泠这段时间自己查到的。 这块珍宝原本属于他,但却被他亲手推开。 而任何遗憾,怕的都是一个原本。 他知道越是看重什么,就越会被什么所伤。 他先伤了别人,后伤了自己。 已经做过很多次心理预设,但当自己亲眼见证这一幕的时候,霍泠还是克制不住自己。 黑暗里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心脏也罢工了,老化,腐朽,不能再运转,所以氧气稀缺,他觉得好像要窒息了。 楼梯间的发财树长势良好,枝繁叶茂,刚好足够容纳一个成年人的身影,好让他有片刻的喘息之地。 霍泠极力克制,但太静了,静到他能听到到自己的手轻颤的带起的风,还感知到血液凝滞地在血管里缓慢流动以维持生理机能。 他在一片浓烈的黑色里静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边的灯随着脚步声亮,绿植落下一道影子。 霍泠站在阴影里,看着陈闻时进了最左边的电梯。 他没发现这里藏了一个人。 电梯下行,安静的楼道又重归于黑暗,霍泠靠着冰凉的墙面呼吸。 白落安给七月半换了干净的水,正要关灯去洗漱,门铃却响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陈闻时去而复返,而是霍泠来了。 尽管这天霍泠一个生日快乐的消息都没有发过来,她也听傅晚佩说霍泠今天在外地出差。 屋内的时钟上分针和时针组合成一个小小的角,白落安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到里面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她拉下门把手。 霍泠漫无目的地看着地面,门开的瞬间才抬起头,和她对视。 白落安该是要休息了,霍泠发现她刚刚束好的头发放了下来,像一层柔软的黑色绸缎披在肩上。 灯下才看清身前的人风尘仆仆,白落安眉间不自觉轻轻一蹙:“有什么事吗?” 他的脸色实在太差,大半夜的不回家好好休息,过来找她做什么? 霍泠喉结一滚,被白落安皱眉的小表情刺得心里发疼,伪装出来的平静下一秒就要碎成一地。 “生日快乐。”他慢慢开口, 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白落安:“我自作主张去找来的,对不起。” 他颠三倒四地讲,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手也在发抖。 白落安愣了愣,还是选择先接过文件袋,卡扣拉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黑皮的本子。 只一眼,她的脸色骤变,眼眶四周一瞬间就染上了红色。 第120章 心意 浓黑的睫毛轻轻一颤,从眼底泛起的水线逐渐上升,白落安隔着一层晃荡的水光看着手里的旧照片。 照片已经褪色,原本鲜艳的颜色在岁月日复一日的蹉跎中暗淡,但被定格下来的那一刻珍贵的幸福,即便已经过了二十年的时光仍然让人心生动容。 这是一张初为人父人母的年轻夫妻和他们刚出生女儿的合照。 照片右下角写着:19xx年8月,晴月影楼底片。 白落安的视线落在与自己的印象里稍显年轻的两张面孔上,直视镜头的两道视线在这个时空里和她的视线交汇,让人生出自己正和照片上的人对视的错觉。 眼前模糊了一瞬,接着有什么飞速下坠,在空中留下一个一闪而过的光点,快得让人抓握不住。 白落安微微低着头,霍泠垂下眼睛,看到一颗颗圆润晶莹的水珠接连不断地滚落,在领口下方洇出一片湿痕。 手直愣愣地伸到半空,又反应过来收回。 白落安指尖一动,缓缓翻开第二页,相册的塑封在翻阅之中带起支离破碎的光和簌簌的声响。 眼前的人很安静,安静地流着眼泪,安静地翻阅,抚过相册上的手指轻颤,额间泛起隐忍的青筋。 手帕在外套里放得久了,带着人身上的温度,轻柔地拂过脸上。 白落安看得很慢,很仔细,但这本相册太单薄,看完也不过只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 十分钟,她看尽了他的父亲母亲短暂的一生。 大学时候的父亲,刚毕业的父亲,课堂上被偷拍的父亲……和朋友爬山之后合影留念母亲,上夜校的母亲,开店的那天大笑着误入别人镜头的母亲…… 除了相册之外,还有一份手工整理出来的笔记。 文字对她的冲击不亚于照片,是第三视角里她的父母。 叙述的人有曾经的邻居,楼下的大爷阿姨,学生,和两人事过的人…… 里面写着她的名字是她的母亲从怀孕开始翻完了一整本字典后取的名字,也写着他的不苟言笑的父亲在知道自己做爸爸之后脸上有了笑意,还写了两夫妻为女儿百日宴穿粉色还是紫色的裙子争执不休最终以她母亲的胜利告终,也写了她的父亲母亲心善,街头有一个流浪的老人,每天都会给他一袋糕点…… 很多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白落安回去那三个月走遍了那个山清水秀的小镇,但是二十年间,偏僻的小镇交通便利之后,老街顺应时代的风潮已经改建成了商业街,人潮冲淡了这里的陈旧,也冲散了故人。 临街的住户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卖着千篇一律的义乌小商品,她从街头问到街尾,没有人知道二十年前,街头那颗杨柳树下住有一户姓白的人家。 除了两座紧挨着的坟墓,她找不到属于自己家人的痕迹。 那段时间她常常看着远处的青山发呆,青山挡住了视线,但她知道群山背后是一个广阔的世界,有辽远的天。 她一直知道自己不属于那个外面,那时候她发现,她似乎也不属于这里。 她在这一片叫做故乡的天地里茫然无所归依。 之后的时间里她每天都在忙碌,但越忙碌越茫然。 心里有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在完成了母亲随口一提的心愿之后,在小邱做完手术之后。 好像没什么人需要她了。 她知道自己有些丧,也常常觉得生活无趣,昨天今天或是明天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她从不对明天抱有任何期待,看似坚定有主见,实则浮萍一样随波漂流。 她知道生命很可贵,所以她活着。 她也觉得自己将这一份情绪隐藏得很好,不会有人知道。 因为想法只是想法,她不会倾诉这些,更不会因为负面消极的情绪就糟蹋自己的人生。 她没对任何人说过,甚至在自己察觉到这些之后更是有意识地在人前隐藏这些。 她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如果不是霍泠给她这份别出心裁的礼物。 对症才能下药。 她心里那些空洞好像填补进了什么。 大概是,世界上真真切切爱着她的两个人的形象,在她心里的终于不再那么空洞了,变得饱满鲜活起来。 最后的一页纸上笔迹各异,是她的父亲带过的学生给她的留言。 他们称呼她为小师妹,有的人写自己抱过她,吃过她百日宴上的糖,有的人祝她一切顺利,身体健康,有的人写他很想念老师和师母,有的人写自己现在就在他父亲当年就职的学校当老师,如果她有时间,可以回学校看看,他请她吃学校食堂…… 很久之后,白落安合上手里的本子,霍泠停住了手,把手帕握进手心,有湿漉漉的感觉。 温热的眼泪变凉。 白落安沉默地装好两个本子,发泄过后的人有毫不羞耻的坦然,哪怕成年之后她再狼狈的时刻都没有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 封好封口后,她才抬起头,看向霍泠。 身前的人愣了一下,直勾勾的视线避开了些,好像觉得看她是一种冒犯。 白落安没有问这些怎么来的,也没有问为什么,眼底还有一层没有褪干净的水光,眼尾浅淡的红色加深了,像抹了胭脂色,开口的时候鼻音很明显,听着很柔软,也很脆弱。 这样的她,霍泠想抱抱她。 但他没有。 “很难找吧,让你费心了,谢谢你。”白落安说得很慢。 霍泠只是摇摇头,轻声说:“不费事,天晚了,早点休息吧。” 他的反应在白落安意料之中。 光是查那些四散的学生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何况还是二十年前的人和事。 心意这个东西,捧在面前来了,自然知道它的份量,不需多言。 “嗯。”白落安看着他,神色渐渐归于平静。 见白落安一动未动,霍泠抿了抿唇,问道:“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白落安眨了下酸胀的眼睛。 她没忘记霍泠来的时候慌乱到克制不住的神情,所以她才等着他说些什么,原来没有吗? “手帕给我吧,我用过了。”她的视线落在霍泠手上。 霍泠把手里的暗纹小方布递过去,白落安摸到一手的湿润。 第121章 冲动 夜来凉风起,白落安的指腹按进柔软的手帕中,半开的房门倾泻出暖黄的光,霍泠眼睫垂下,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鸦羽般的阴影, 眉骨到鼻梁连接成一道冰凉的线,透着玉质的光泽。 白落安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是强撑出来虚张声势的平静。 应该说些什么。 她想。 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情绪大起大落之后,并不适合做任何重大的决定。 “不早了,早点回去吧。”白落安说。 霍泠抬眸看着她,慢慢点点头:“好,我走了。”说完,他的视线往白落安身后探去。 白落安:“小七睡了,下次过来再看吧。” 听她这样说,霍泠只好收回视线,眸光下落,琥珀色的眼底风暴翻滚,良久才轻声道:“晚安。” “晚安。” 白落安看着霍泠走过拐角才合上门反锁,她视线一偏头,看见静卧在身侧的牛皮纸袋,拿起来坐回沙发上,又重头看了起来。 将每张照片扫描之后备份,连同文字一起,她手里的这些照片很多都是最后一份底片,全世界仅此一份,她放心不下,最后将这份资料上传到了三个app以防万一。 做完这些之后逼近凌晨一点,七月半终于睡饱了,睁开眼看到她坐在这儿,伸了个懒腰迈着轻盈的小碎步过来。 白落安伸出食指点点它粉色的鼻尖,“懒虫,早点起来多好。” “喵呜。” 七月半不明所以,蹭着她的手心轻车熟路地撒娇。 白落安笑了下,抱起七月半准备回房休息,鬼使神差地,她突然看了阳台一眼。 刚才所有思绪都被往事占据,现下越想心里就越不对劲,白落安顿了顿,关了灯,屋内顿时陷入黑暗,过了一会,等眼睛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白落安慢慢走到阳台向下看去。 路灯的光被夜间浓厚的白色雾气包裹,白茫茫地显得有些暗淡,但让白落安看清一个人是足够了。 她落在七月半头上的手就这样停住,蹙起眉,刚准备拿出手机,楼下的身影动了。 过了一会,楼下车灯骤亮,两道圆柱形的光穿破黑暗,接着移出白落安的视线。 回到卧室后,白落安抱着七月半,迟迟没有睡意,她的脑海中走马观花,是这二十多年来的岁月。 她占了长相的便宜,所以没什么人觉得她心软好拿捏,但她知道自己致命的缺陷恰好就是容易心软,还有些老好人,所以一直告诫自己要活得清醒克制。 做事之前一定要反复思量,因为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没有退路。 这些年里,她做过的事情中唯一一件称得上冲动不计后果的事,大概就是答应霍老爷子的请求,和霍泠结婚。 那是当下最好的解决方式,一举两得,顺理成章,但她心里清楚,那并非唯一的办法,只是她动了私心,知道不是她也会是别人,所以才一口应承下来。 只是婚后不到一个月她就后悔自己做下的决定,这也几乎是她这些年少有的后悔的时刻。 一次冲动的代价就大到她承受不起。 那么惨痛的教训在前,无数个孤寂的夜晚,空荡的房间,没有人气的“家”。 六年过去了,她却一点长进都没有,差一点儿就要在同一个人身上冲动第二次,26岁还要犯下和20岁同样的错误吗? 她一直明白自己的心,她也承认今晚自己的确被霍泠打动了,不是基于自己不可控的喜欢,而是真切地感知到霍泠拿出的十分的心意。 少有人能触及到她内心最深处的情绪和渴望,只有霍泠做到了。 可听从自己的内心在动容之下做出的决定,就一定会是正确的选择吗? 哪怕她现在信了霍泠是真心喜欢她的,但回归于现实来看,她和霍泠都是不会正确爱人的那一类人,那么还有必要走出那一步吗? 思绪纷繁,她没想出一个确切的答案,直到后半夜月亮西沉,白落安撑不住了才抱着七月半睡过去。 翌日早上,她在生物钟下准时醒过来,睁开眼那瞬间发觉自己头昏脑胀,难受不已。 呼出一口气,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刚7点一刻,遮光窗帘把白昼的光遮挡严实,房间里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七月半踩着枕头靠过来,像个烧开的锅底,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儿。 白落安闭了闭眼,向上伸手揽过小胖子抱在怀里好一顿揉搓。 上午约了设计公司的人谈事情,白落安没有赖床,收拾妥帖之后就前往约定的咖啡厅。 选定了七月半新一年的包装后,白落安当即联系了厂商打版生产,下午又赶到新店盯装修进度。 正事忙完之后回到家,她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精神松懈下来,被强制按下去的乱七八糟的念头又浮出水面。 缓了一会儿,白落安拿起手机给物业的人打电话。 “喂,您好,我是11栋7楼的住户白落安……” 二十分钟后,白落安来到物业监控室。 “白小姐,您要的昨晚十点半到十二点的监控就在这里了。”物业的人指着中间显示屏的画面说道。 白落安道了谢,“我可以自己看看吗?” “当然可以。” 物业的人站起身,把位置让给白落安。 白落安坐在,先把进度条拖到十一点的时间,两倍速的画面一直保持静止,只有右上角的红点跳动显示着画面正常录制。 她看到傅晚佩一行人走进电梯,再过了一会儿, 电梯门打开,白落安按下暂停键,把倍速调回正常状态。 出来的人霍泠没错,白落安又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二十七分。 画面里,霍泠走上前,却在拐角处突然顿住脚步,紧接着就退后几步躲到楼梯间的绿植背后。 陈闻时没一会儿离开,但他却等到自己生日最后的五分钟才走出来。 公共区域的监控只能看到电梯到拐角处的一小段路,半个小时,她拖动进度条,两分钟就到了底。 物业的人在另一边填表,才写到一半,白落安就走过去,“麻烦您了,我看完了。” “诶,好的。” 白落安缓缓走在斑驳的树影之下,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发尾打着卷儿。 霍泠想问不敢问的,就是这个吗? 第122章 得寸 晶莹的水珠在黑色伞面汇集成细小的水流蜿蜒而下,在光洁的瓷砖地面留下一滩湿漉漉的痕迹。 白落安收了伞,在门口抖了两下,雨幕遮天蔽日,水汽沁透了空气中每一个小分子,微微的凉。裙摆被雨水打湿,走动间粘黏在小腿上,又湿又黏腻,很不舒服。 云层里隐隐约约有雷鸣电闪,白落安脚步加快,想着家里的小猫没有人哄,该是怕了。 雨水笼着光,走道里也显出几分阴沉,还不待她走近,走道里延展过来的修长的影子落在身前印入她的眼帘。 白落安抬眸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靠在她家门口,低垂着头,半张面容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 听到脚步声,那人侧过头,看清楚是她的瞬间脸上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明显地愣了下,而后站直了身体。 头顶落下来的温润的灯光照亮霍泠的面孔,黑白分割线一个跳跃,英挺俊朗的脸完全暴露出来,很轻易发现他轮廓加深了些。 因为人清减许多。 距离白落安的生日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这些日子两人各自忙碌着,财经新闻追踪着君越的新动态,集团开拓了新的跨国业务,白落安的分店也在收尾阶段。 霍泠怎么想的白落安不得而知,但她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少有心神分给旁的事情。 只是骤然见了人,沉积在内心深处的那些想法和情绪顷刻间奔涌而出,这大半个月的冷静旁观转瞬间便化为乌有。 心念几转,白落安走近了,霍泠开口道,“回来了。” 他等了很久,嗓音里有些哑。 “嗯。” 白落安点点头,走到他身边先开了锁。 玄关的灯亮起,白落安回过身,凑近了发现眼前的人黑衣黑发也带着微微的湿润,不知道是只沾染了这些,还是等久了还剩下这些。 “进来坐会儿吧。”白落安说。 霍泠舔了下干涸的唇说道:“不了。”他将手里带有古典风韵的礼盒递过来:“你不是想要的cy家的茶吗,我前两天在c市出差,顺路给你买了一盒。” 白落安顺着他的动作才发现他手里的礼盒,包装上的唐朝仕女图精致典雅。 这家店是和顾惜聊天的时候她推荐的,说老板是c市人,店也只开在c市,很多人慕名而去,白落安当时回了句有空去看看。 那只是顺口一说。 指尖顺着霍泠手背擦过,短暂地触碰,白落安慢悠悠地抬起头,看着霍泠说道:“进来坐会儿,外面雨大,等雨下得小一点了再走。” 霍泠摇头坚持。 茶是早就买好的,但是等了大半个月才送过来,把握着普通朋友的分寸,大半个月见一面,应该……不过分吧。 白落安盯着他看了片刻,叹了口气后无奈地说:“霍泠,没感觉到吗?你在发热,进来量一下体温。” 两人在门口站着,七月半等了等,见两人半天也不进门,失去耐心迈着小碎步过来蹭两个人的脚踝。 感受到脚边的柔软,白落安捞起小胖墩转身进屋,把门留着,霍泠默默跟在一人一猫身后也进了屋。 把礼盒放到书架上,白落安从房间里拿出一块新的毛巾给霍泠,“擦一下头发。” 霍泠接过:“好。” 他站得笔直立在客厅里,接过毛巾之后脚下像生根了,除了擦头发也没有别的动作,白落安见他局促的样子心里募地一软,瞬间想到半个月前在监控里看到他站在楼梯间,一个人落寞的身影。 她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对霍泠道:“去沙发上坐会儿,等我一下。” 霍泠这才动了,走到中间的位置坐下。 白落安把七月半冲着霍泠的方向放在地上,拍拍它的屁股,七月半回头喵了一声,转过头奔着霍泠走过去。 她唇边露出一抹极淡的笑,转身去屋子找体温枪,七月半趴到霍泠的怀里,被他挑着下巴摩挲,惬意地眯着眼睛。 霍泠的视线从白落安的卧室方向收回来,专心逗弄着怀里的小猫咪。 除了头有些晕之外,他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日程繁忙的时候常有的事情,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白落安关心他。 其实他很高兴。 白落安进屋又走出来的两分钟里,他漫无目的地想着。 还是没办法接受,不能接受自己喜欢的人站在别人身边,她的喜怒哀乐都被另一个人牵引,但那是她的心之所至,所以再难过,也要逼自己克制,逼自己学会习惯。 这半个月他把全副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用工作麻痹自己,就是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 慢慢来,总会有甘心的那一天。 你不配。 霍泠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对自己说道。 白落安走出来的时候七月半已经在霍泠怀里呼呼大睡,圆滚滚的肚子一起一伏,而霍泠正看着七月半身上不明显的白色纹路发着呆。 她走出来的动静很轻,但坐着的人飞快抬起头,白落安脚步不停,走到霍泠身前给她量了体温。 37.5,低烧。 体温枪自动报了数,白落安还没有说什么,霍泠先开了口:“没事。” 白落安点点头,没有别的表示,转过身走了。 霍泠惯性追踪着她的身影,一会儿之后,她从厨房端了杯水出来递到霍泠手里,手上还拿着一盒药。 “虽然是低烧,但是你淋了雨,怕等会会加重,还是把药吃了,以防万一。” 霍泠服了药,一杯水喝得干净。 尽管他自己没有察觉到不适,但行动上已经因为乏力有几分迟缓了。 白落安在左侧坐下,看着他的动作,手指摆弄着手里的药盒,见他放下水杯, 向前欠身放下药盒。 霍泠没有打领带,西装之内的衬衣仍扣在最上方一颗扣子,神情不知道是因为病情还是刻意展露,有些一碰即碎的脆弱。 白落安轻轻扫过书架正数第二个层,最左边的相册。 片刻后,她淡淡开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霍泠一怔,“你问。” 窗外的雷声滚滚而来,来势汹汹,七月半在睡梦中惊醒,霍泠分了心,把它抱紧了些,轻轻拍着它哄着。 白落安黑亮的眼睛透着十二万分的认真。 “我只问你这一次。” “你要想清楚再回答我。” “霍泠,你喜欢我吗?” “轰——” 一道惊雷炸开,霍泠没有安抚住七月半,黄色的球状物体瞬间移动般出现在白落安怀里一个劲儿地钻。 霍泠的神经也在瞬间绷紧。 他要怎么回答,说实话的代价……那么大。 白落安:“很难回答吗?” 霍泠艰涩地开口,声音快要被噪声淹没:“没有。” 白落安轻声问道“那你的答案是什么?” “喜欢……”霍泠闭了闭眼:“喜欢。” 房间外雷雨声交替响彻,屋子里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霍泠在沉默里睁开眼,不敢再看白落安一眼,“我不会再来打扰你……我走了……” 他一字一顿:“我马上就走。” 白落安:“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霍泠躲避着她的目光,狠狠地抿了下唇,哑着嗓子说:“你问吧。” “上次元旦节在老宅,赵姨端给你的醒酒汤你喝了吗?” 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问题,霍泠这才抬眸看着白落安。 “喝了。” 他说完之后,白落安露出一个柔和的笑:“那就好。” “那是我亲手给你做的。” “现在知道了吗?” 或许是那次失望的情绪太过深刻,霍泠足足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于是这个瞬间巨大的惊喜感冲刷着全身,他的眼睛定定看着白落安,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白落安心口微微发烫,叹息一声。 “别哭。” 第123章 进尺 “别哭。” 这是白落安哄人的一句戏言,但霍泠的神情和哭了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愣愣地,眼睛里一层薄薄的水光流转,眼角有些浅淡的红,看着有几分可怜。 他对这两个字没有太大的反应,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真的哭了,这不重要。他还在巨大的惊喜里回不过神,人还懵着。 雷声阵阵,雨点霹雳啪啦打在玻璃窗上,七月半一头扎在白落安的怀里,脑袋被她扣在胸前护着。 霍泠站起身,迈步走向白落安,刚起身时身形有些不稳,晃了两下,白落安轻抚着七月半的手微微一顿。 她看着霍泠慢慢靠近,直到挡住她身前的光,影子兜头罩下来,白落安坐着没有动。 霍泠慢慢俯下身,一只手撑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白落安清亮的眼睛里印出两个小小的影子,目光交缠,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耳边的雷雨声也逐渐远了。 没有人关心此时是是否还在下雨打雷。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霍泠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大声了会惊扰一个美梦。 很长一段时间,他连想都不敢想的梦。 “你想的是什么?”白落安问。 喉结上下翻动,霍泠迫切地需要真实的感觉以印证些什么,他乞求般开口。 “可以……牵手吗?” 问完之后,琥珀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看着白落安,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掐着扶手的边缘,指尖都泛起了白色。 两人隔得近,呼吸都清晰可闻,霍泠看着白落安眼睛眨动了三下,然后回复了他。 “可以。” 她说可以。 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激烈的震动带起来一大片钝痛,剧烈的心跳声甚至盖住了屋外的雷声。 扑通扑通,是他的心跳声,没有错。 霍泠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慢慢覆盖白落安有些凉的手,五指从她指缝间穿过,意识到白落安没有分毫抵触,他才渐渐加了力道,和她十指紧扣。 温暖覆下,白落安垂眸看向两人交叠的双手,霍泠手比她大很多,一握上来,她的手被全部包住。 手背上轻颤的触感明显,她没有别的动作。 无声地默许和纵容。 眼前的人本来就在发热,她的手很快也沾染上霍泠传递过来的温度,这时男人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 “可以亲你吗?” 白落安一挑眉,霍泠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请求有多突兀。 牵手对他来说远远不够,他没有忘记陈闻时也得到过她的拥抱,不算清醒的大脑现在急切地渴求更亲近的动作安抚心里的不安和忐忑。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没有任何铺垫,也忘记了谈判的技巧,就这样直白地问出口。 可以亲你吗? “可以吗?” 白落安在他焦急的等待中轻轻开口:“可以。” 霍泠睁大眼睛,瞳孔微微紧缩了下,一瞬间理智快要被心里奔涌的情绪淹没。不只是心脏承受不住高强度负荷,身体里每一个器官都在飞速运转,让他晕头转向,心念间都是那两个字。 白落安知道霍泠心里不安,也乐意哄人,但她以为霍泠口中的亲就是碰下脸,最多就是蜻蜓点水一般的亲下嘴角,谁知道她到底是低估了霍泠,这人凑近了,一偏头直接吻上她的唇。 霍泠闭着眼睛,极尽温柔地吻她。 撑在沙发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到了白落安肩侧的靠背上,把人圈在自己身下的领地一般,另一只手仍然握着白落安的手没有放开。 唇齿间细小的声音在噼里啪啦砸到玻璃窗上的雨声掩盖,把七月半吓出飞机耳的雷云已经飘走,它被捂住眼睛禁锢在怀里,趁着头上的手松开的瞬间飞快挣脱,从白落安怀里溜走。 大大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沙发上的两人,七月半喵了两声,见没有人理它,于是甩了甩尾巴跑开找自己的玩具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落安觉的有些喘不过气来,空出来的手撑开霍泠的肩膀,结束了这个吻。 她头向后仰,喘了两口气道:“确认好了吗?” 霍泠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分开不过五秒,立刻追上去,重新吻上被亲得水光润泽,透着生动娇艳颜色的好看嘴唇。 “还没有。” 白落安迷迷糊糊听他说道。 这一角的热度慢慢攀升,白落安脖颈拉出一道好看的笔直线条,刚才推开霍泠的手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抓紧了手心里那块布料。 还是白落安结束的第二个吻,她看出来了,霍泠根本就亲不够,可再亲下去,明天嘴巴一定会肿。 明日还要见人,嘴巴肿着怎么遮? “可以了。”她呼吸不稳,在霍泠刚睁开眼稍显迷离的眼神下制止他凑上来的动作。 她的语气不重,因为动情还有些哑,听在耳朵里跟宠溺没什么分别:“得寸进尺。” 但霍泠果然不动了,把头埋进白落安颈侧平复呼吸。 白落安迟疑一瞬,还是抬手揽上霍泠的肩膀,像哄七月半一样轻轻拍了拍。 霍泠心里胀鼓鼓地,无数种情绪交织发酵,半响后,他无比郑重地说:“谢谢你,小白。” “我一定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白落安眨了眨同样酸涩的眼睛。 “嗯。” 折腾了这么久,药效上来了,霍泠早就困得不知今夕何夕。 客房许久没有住人就没有铺床,白落安让霍泠在自己的床上睡,霍泠不想这么不矜持,但他脑子里一片混沌,本能地听从白落安的话。 帮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嘱咐了几句,临走前白落安看着还睁着眼睛看着她的霍泠,又倒回去蹲下身和他平视。 霍泠的眼睛泡在暖色的灯光下,愈发像被温养的琥珀。 白落安给他掖了下被子,温声道:“早点休息,不要胡思乱想,安心睡吧,我答应了你的事情不会反悔,放心吧。” 霍泠点点头,天花板上的云朵吊灯在视线里晃动,“晚安。” “晚安。”白落安温柔地说:“明天见,霍泠。” 霍泠鼻尖有些酸,伸出手勾了勾白落安放在床沿的手,跟着说道:“明天见。” 门关合的前一秒钟,房内陷入黑暗,霍泠视线模糊,有些留恋地看着白落安的背影被门板阻断。 快如流星的晶莹悄然落进枕头里。 霍泠闭上眼。 他们有明天了。 第124章 答应 “叮铃铃——” 床头的手机响个不停,霍泠睁开惺忪的双眼,房间里隐隐可见与自己熟悉的地方截然不同的布置,他的手伸向声源,半眯着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大大的两个字—— 太后。 意识还不太清醒,脸在枕头上蹭了蹭,霍泠哑着嗓子接下电话:“妈。” “你在干嘛?”傅晚佩女士单刀直入。 “睡觉。”霍泠说。 傅晚佩惊道:“睡觉?你一个人?” “不然呢?” 傅晚佩在那边哽了一下,一肚子要问的话就堵在了嗓子口。 霍泠开了灯,撑起身靠坐在床头,入目是清凉的墨绿色。 白落安喜欢随着季节更换床品的颜色,春秋冬用暖色系,夏日用冷色调。 “有什么事情吗?” 那边似乎在酝酿什么,还是霍泠主动开了口,按照正常的日程算,现在正是傅晚佩刚起床晨练的时间,能让她这样着急忙慌地打过来,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 “你跑到小白家里去了?” 霍泠:“嗯。” 傅晚佩呼出一口气,“你要干嘛?你三天两头跑别人家,对小白的影响不好你知不知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赶紧给我回来!” “妈,我……” 傅晚佩催促道:“我什么我!你赶紧的!回来了我再收拾你。” 霍泠按住太阳穴,头有些疼,人还难受着,但语气间却透着几分微不可察的愉悦:“妈,我和小白在一起了。” “什么?!” “我们在一起了。”霍泠重复了一遍。 “嘶——”傅晚佩不敢置信,以为自己出现了什么幻觉。 霍泠:“是真的。” “我不信!我去问小白!” 傅晚佩撂下这句话之后“啪”的一声就挂了电话,霍泠听着听筒里“嘟嘟嘟”的忙音,露出一个稍显无奈的笑。 手机刚放下,霍泠突然意识一个问题。 他忘记问傅晚佩从哪里知道的,更不知道白落安是不是愿意公开这件事,他高兴得有些找不着北,没经过大脑就把这件事说了。 但如果白落安还需要时间,现在并不让别人知道…… 霍泠蹙起眉,被子一掀开就要下床,这时候房门轻轻被推开,白落安拿着体温计站在门口,看到床上坐着的人明显愣了一瞬,这才六点钟。 “醒了?” 霍泠点点头。 白落安向里面走来,电话随之响起。她将体温计换了只手,拿出手机接通。 “佩姨。” 听到这两个字,霍泠的神情陡然变得有些紧张,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落安走过来。 走到床沿坐下,白落安嘴里应和着:“嗯,在家呢。”她的手上动作不停,体温计在霍泠手腕处一扫,拿到眼前看了下,然后把体温计放到一旁的小桌上。 傅晚佩在电话里痛心疾首,把霍泠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白落安抬起头,眼里带着笑,阻止傅晚佩六亲不认的言语攻击:“佩姨,你的心意我明白,我心里有数。” 傅晚佩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确认道:“你真的答应了那小子了?” 她心里充满了矛盾,要是能做一家人那自然是好,但是她也没忘记霍泠过去有多混球。 两人隔的近,电话里的声音清楚地传出,霍泠垂下头,避开白落安的视线,不让自己影响白落安的思考和回答。 尽管他一句话都没说,但白落安心里却很明白他的想法。 看着霍泠半张清隽的侧脸,白落安回答得很干脆:“嗯。” 傅晚佩不是第一个来问的人。 五点左右,她起床给霍泠量体温,骆温的电话就杀了过来,如果不是她还在国外回不来,现在估计都杀到家里来了。 一问才知道,闵言告诉她霍泠凌晨四点发了条朋友圈。 没有任何文字描述,更没有带有指向性的暧昧表情符号,就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照片。 一张七月半抱着尾巴睡得四仰八叉的照片。 照片很普通,但出现在霍泠的朋友圈就很不普通。 这人朋友圈和白落安一样常年长草,上一条朋友圈还是两年前转载的一个重大的金融政策。 凌晨四点,发前妻的猫,这明显就是复合的信号。 尽管霍泠本人只是单纯地看七月半睡得可爱,以一种老父亲秀娃的心态发了这张照片而已。 他不太清醒,但大家的眼睛亮得不能再亮。 比如傅晚佩,比如闵言。 她和骆温聊了很久,聊她的想法,也聊骆温的顾虑。 傅晚佩和骆温的反对态度都源自于过去霍泠的冷漠,她们怕她会再受伤。 成年人的冷漠不一定是态度,但一定是一种手段。 那是霍泠所有选择里最温和的手段,也正是因为明白霍泠一直对她留有余地,所以才她不可抑制地喜欢了他这么多年。 十八岁到二十六岁,八年。 她并不能保证她和霍泠一定会相携一生,因为那是直至死亡才能确认的事情。 只不过是她并不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人,不想因为未知就给现在喜欢她的霍泠判下死刑。 骆温告诉她就算要复合也要再让霍泠多吃一点苦,但小心翼翼捧出的真心被辜负是很难受的一件事。 她知道那种滋味,霍泠尝到了,她也舍不得。 既然是两情相悦又何必互相折磨,更何况她从来就没有怪过霍泠,更没想过要报复他什么。 她这一生只和爱的人绑定。 现在那个人是霍泠,也希望一直是霍泠,如果没有这样的运气,那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她做出这个决定,自然承担得起任何后果。 “我们在一起了,佩姨,过两天来看你。” 霍泠听到这句话呼吸仍是一滞,脑袋里放着烟花,他偏过头,和白落安含笑的眼睛碰了个正着。 又和傅晚佩说了几句,白落安放下电话。 霍泠终于后知后觉想到自己那张照片暴露了什么,他迟疑着开口:“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先不告诉她们,那张照片我马上删掉。” 白落安说:“我没有不想。”她反问道:“你不想?” 霍泠当即道:“我想!” 白落安轻声道:“那就好了,照片不用删。” 霍泠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与意识一起苏醒的还有昨晚的记忆。 唇上好似还带着温度和触感。 热的,软的,甜的。 他吻了人。 两次。 第125章 分享 “头还晕吗?” “有点儿。” 霍泠的头发乱糟糟的垂着,白落安抬手理了理他的额前的碎发,说道:“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连轴转的高强度工作使得精神严重透支,霍泠眼里都是浓烈的睡意,听她这样说,就点了下头,躺回床上。 虽然他并不想睡,回想到昨晚的两个吻正心猿意马,但白落安轻声哄人的语气实在让人难以抗拒。 一沾枕头,困意就排山倒海般袭来,霍泠感觉眼皮逐渐沉重,白落安的身影看得都不太真切。 白落安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张退热贴,撕开贴到霍泠的额上,“今天有重要的行程吗?” 霍泠摇摇头:“没有,今天休息。” 白落安拿过一旁的手机问道:“那我把你的电话开勿扰模式好不好?” 霍泠肉眼可见的疲倦,这时候白落安自然希望他能好好休息。 他没有异议:“好。” 手机屏幕亮起,白落安看着桌面上的人愣了两秒,原因无他,尽管上面的人是自己,但她对自己的笑脸十分陌生,所以乍一看到,依然反应了两秒钟才认出那是自己。 白落安扫了一眼强撑着朦胧睡意的人,操作之后把手机放回原处。 还是不拆穿了,暂时给我们霍总留点面子吧。 “好了,睡吧,等会我来叫你。” 霍泠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有些失真,迷迷糊糊地说:“你也再去睡会儿。” 白落安答了声“好”,等霍泠睡过去之后起身走出卧室,轻轻合上房门,抱着门边玩毛线球的七月半来到客厅放下,“乖,在这玩儿。” 她自己没什么睡意,屋外天光大亮,隐隐有鸟鸣声音传上来,清风带起窗边的薄纱吸引住了七月半的目光,它把球叼着走过去,像是和薄纱博弈一般比谁把球推得远。 白落安在地毯上坐下,打开平板看了会儿刚从殷栖那里接过来的项目资料,看到七点半的时候,她又去给眼霍泠量了下体温。 终于没有再发热了。 厨房渐渐有了米香, 砂锅里用小火煨着白粥,料理台上放着几个开胃的小菜,白落安把蛋黄碾碎加进猫粮里,给守着食盒的七月半端去。 看了会儿七月半吃饭,白落安起身走到卧室,准备叫霍泠起床吃早餐。 拧下门把手,屋内亮起了灯光,霍泠已经醒了,靠坐在床头打电话,见她进来了,霍泠嘱咐了一句“尽快”之后挂了电话。 白落安走进房间把窗帘拉开,阳光争先恐后涌进来,房间内瞬间亮了两个度,金黄色切割出一个更明亮的角落。 白落安从光里走回床边,“好些了吗?” 霍泠看着她,说:“好多了。” 他还乖乖贴着退热贴,双手放在被子上,白落安这里没有他穿的衣服,他身上穿着自己昨天的衬衣,扣子解开一颗充当了睡衣,现在皱巴巴的,全是睡出来的痕迹。 但好看的人披着麻袋都是好看的,霍泠从小上礼仪课,随意坐着肩背也挺得笔直,是刻在骨子里矜贵,尽管衣衫不整,也有种落魄贵公子的味道。 还挺赏心悦目的。 见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衣服上,霍泠自己也颇为嫌弃自己的现在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手指动了动,觉得有些不自在。 没有让人在楼上的房子里准备些生活用品是他今年犯下最大的失误。 白落安走过去把他额头上的退热贴轻轻揭下:“那就好,饿了吗?起床吃早餐?” 霍泠:“还不饿,我再缓一会儿。” “好。”白落安坐在床沿把长方形的贴热帖对折,准备带出去扔进垃圾桶里。 霍泠想到最近的时间她忙着新店的事情,就问了几句。 白落安简单说了下进度和布置,开个分店对两人来说都算不上什么,所以能讲的不多,白落安的重心也不在这里,转而和霍泠说了另一件事。 “小邱回来之后,我打算准备继续念书。” 霍泠问道:“想读研?” 白落安笑道:“也不是想,因为现在还不太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喜欢做什么,但又不想浪费时间,所以就决定先念书吧,可能读着读着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 霍泠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捏了捏,动作不正经但嘴里却说着正经的事:“有想学的专业了吗?” 白落安鼻尖轻轻皱了下,诚实地回答:“没有。” 这只是一个还未成型的念头,所有的事项都还待定。 在此之前她没有分享这些的习惯,但是霍泠提到了,她就顺口说了。 她也不用说得太明白,霍泠自然懂。 年少的时候为了生计,大学的学习是为了霍老爷子,她没有时间,更没有机会考虑自己喜欢什么。 现在身上的责任都卸下之后,她心里其实是茫然的,所以急于寻求新的意义。 被需要是意义,责任是意义,发自内心的喜欢也是意义,她现在需要的是第三种。 霍泠安慰道:“慢慢想,不着急,等你把这家店的事情忙完,我们一起找几门课程学一学,多了解一些,看自己对什么课程感兴趣,在那之后再做选择。” “你和我一起学?” 霍泠很是认真:“嗯,我和你一起看。” 有些深埋于心的话此时也能够轻易开口了:“我从很小的时候起,该走什么路就被爷爷规划好了,学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君越,现在想想,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和你一起看,如果我找到想学的事情但是你没有的话,我又没有时间去学,你就替我去学吧,你回来了再教我。” 白落安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打趣道:“霍总,你进入角色真快。” 霍泠不明所以:“什么角色?良师益友?” 白落安失笑:“二十四孝好男友啊。” 霍泠耳尖有些泛红,轻咳了一声道:“这不算什么,以后……以后会更好的。” 不知道怎么的,看他略显害羞的神色,白落安的耳朵也有些发烫,但她稳住了,淡定地说:“好,看你表现。” 两人说话间门铃响了,白落安抽出手道:“我去看看。” 说完不等霍泠回应就起身出去了。 霍泠洗完澡,换上专门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衣服坐在餐桌,白落安看着又是一身隆重打扮的人才意识到这人刚刚说的要再缓一会儿不过是一句托词。 分明就是觉得自己没换衣服不好看不想起床让她看到而已。 第126章 配合 盯着人吃了饭,霍泠脸色好上了不少,也到了白落安预备出门的时间,她今天约了银行的人见面,准备将手里的资产配比重新做分配。 从霍泠手中接过最后一只空盘子放进洗碗机,白落安转身向他说道:“我要出去一下办个事情,很快回来。” 霍泠:“什么事?我和你一起。” 白落安笑了笑:“不用了,就是去见见银行的人,两个小时就回来了。” 霍泠神情有些失落,俯身抱住白落安,下巴靠在她肩上叹息:“才过了16个小时,你就要抛下我了。” 刚确定关系正是想无时无刻黏在一起的时候,他从今早上醒来开始就没有什么真实感,需要时间慢慢确认,谁知道这人说把他丢下就丢。 白落安颈侧一热,是霍泠呼出的热气落在她的皮肤上,很痒。 她微微偏了偏头,霍泠身上的体温传递过来,高大的身形完全笼罩住她,抱得密不透风。八月不冷,但暖融融的怀抱让她觉得舒适,心也在这样的温度下慢慢有了几分迟疑。 “那我快一点,一个小时回来。”白落安说。 “好。” 霍泠嘴角轻轻扬了下:“我等你回来。” 白落安轻轻拍了拍霍泠的后背。 霍泠心念一转,又想起一件事来:“我搬到这边来住,好不好?” 从君越到这里再回青山实在是浪费时间,他可不想把宝贵的恋爱时间浪费在来回的路上。楼上的房子也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让白落安知晓,现在不正是好时机? 白落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问道“你的房子在哪一栋?” 霍泠一怔,放开怀里的人。 白落安看着霍泠,带着些许笑意。 没有生他的气,霍泠心里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坦白:“楼上813。” 白落安住11-7-13,章书给他买的11-8-13。 白落安眨了下眼睛,“你选的?” 霍泠:“章书选的。” “哦,章特助。”白落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很好,看来你还不算太变态。” 霍泠脸有些烫,眼神心虚地移开。 白落安换了套正式些的衣服,拿过车钥匙准备出门。 七月半如往常一般娴静地端坐在壁柜上,白落安换好鞋起身,驾轻就熟在小胖子头上亲了下。 “我走了。” 她抬头对霍泠说。 霍泠看了眼七月半,再直勾勾地看向她,眼神里明晃晃地摆着四个大字:人不如猫。 高大的身影让这一方空间显得逼仄,空气的流速似乎都迟缓了些,霍泠蹙着眉垂着头索吻的样子可怜看起来莫名有几分可怜。 白落安在这一刻却不合时宜地想到去年,被傅晚佩一个电话叫去照顾生病的霍泠,那时候他发着高烧说想要曲奇饼干,看着她的眼神就和现在是一模一样的。 那时候白落安答应他了,即使心里知道这并不应该,所以立刻用了更冷淡的方式划清界限。 霍泠比她高近二十公分,要亲到他不太容易,但她只刚迈出一步,霍泠就自觉弯下腰,十分的配合。 两个人都不爱用香水,除非是必要的场合要与服装搭配,现下用了同一款沐浴露和洗发水,沾染了白落安卧室放着的白茶味的香薰,因此身上的味道高度相似。 不只是霍泠没有真实的感觉,白落安也是。但闻到熟悉的味道,她有了霍泠正式进入了自己世界的实感。 仰起头,在霍泠唇边亲了下。 轻轻的,一触即分。 退开的时候她听到霍泠呼吸错乱了一瞬,“我……唔——” 接下来的话都被吞没,霍泠收紧手臂把人按进怀里,一手捧着白落安的脸,做了今天一早就想做的事情。 白落安的主动就像短跑比赛,开始的时候那声枪响,令人血脉喷张。 是不是他要来的,这不重要。 他吻很重,耳朵里是沉沉的呼吸声和亲吻的声音,但很快就结束了。 白落安不喜欢迟到。 不喜欢别人迟到,更不喜欢自己迟到,所以霍泠算着时间,意犹未尽地结束。 他用额头蹭着白落安的额头,声音有些哑:“以后先亲我。” 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要计较,白落安一时间有些无语。 “好不好。”霍泠轻声问,问完又在白落安唇上亲了一下。 三个字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心尖上,白落安眼睫一颤,看着霍泠的眼睛说道:“知道了。” “小气鬼。”她补充道。 霍泠眼睛里星星点点的笑意弥漫开,大方承认:“我是。” 白落安走后,霍泠抱着七月半坐回沙发上,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社交平台的照片背景墙,简而言之,所有自己能设置照片的地方都换上了七月半的大头萌照。 凌晨发布的那条朋友圈下面已经有了密密麻麻一大片点赞和长得自己拉不到底部的评论。 当然,其中有闵言的功劳。 【宇宙最帅三少:啊,这不是我白姐的小猫咪吗?坏笑】 知晓内情的缄口不言,不明所以的人问这位白姐是何方神圣,闵言半点不遮掩。 【白落安,我唯一的白姐。】 话说到这个份上哪还有人不明白,闵言的回复之后,评论都是齐刷刷的“恭喜恭喜。” 仿佛霍泠发的不是猫,而是结婚照似的。 人太多,霍泠自然不可能一一回复,于是又新发布了一条七月半的照片——新鲜的,热乎的,他刚拍的。 【谢谢。】 这便承认了。 从朋友圈退出,他才去看微信消息。 左下角信息显示99?,闵言单人对话框信息也是99?。 霍泠跳过闵言的消息,先回复了其他人。 陈闻时:阿泠,你真的很幸运。 霍泠回复道:放心,闻时。 顾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顾惜: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顾惜: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霍泠:过两天回家吃饭。 顾惜秒回:什么宴? 霍泠:哥哥的脱单宴。 …… 最后是闵言,点进去,他最后的信息发的是: 哥们! 苟富贵,勿相忘! 追妻秘诀分享下啊! 重金求! 我可以跪下来求你啊! 霍泠输入:抱歉。 闵言也是秒回:? 霍泠:帮不了你。 闵言:? 霍泠冷血无情:阵营不同,不相为谋。 我是娘家人。 第127章 獠牙 闵言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上冷冰冰的汉字,被霍泠见色忘友不讲义气还秀了他一脸的骚操作气得手直哆嗦。 霍泠发完信息,当即便很有前瞻性地把闵言的消息设置为消息免打扰,过了半分钟之后,闵言暴风输出,屏幕上的话像滚屏一样飞速滑动,快得人眼都快看不清。 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霍泠毫无欺负了朋友的负罪感,他并不是故意藏着掖着不给闵言支招,而是他能和白落安重新开始,并不在招数和套路。 理解和真诚才是最大的必杀技。 这些只有闵言自己去领会,作为兄弟他会提点,但帮不了他。 退出微信,霍泠转给章书去电,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霍总。” “找人布置下锦澜苑这套房子,时间抓紧,我要尽快搬进来。” 章书眼里的光一闪而过,他仿佛看到丰厚的年终奖在向自己招手,忍不住心潮澎湃但语调仍然平稳:“霍总,这边的房子我已经找人重装过了,公司资料也备了一份在书房,您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入住。” 霍泠习惯性点头表示满意:“准备些日常用品和衣物过来,今天开始我就住在这边。” 章书:“好的霍总,我马上去准备。” 这边的小区都是精装房,购买时候章书按照霍泠的喜好把该换的换了,该砸的砸了,将略显局促的三室一厅改成了宽敞通透的布局,只留下一间卧室,家具已经进屋,都是按照霍泠的偏好选的。 早已为了这一天做好准备。 霍泠:“辛苦了,今年的年终奖加一个月工资。” 章书嘴角浮起一个笑,真心实意感谢自己的财神爷:“谢谢霍总!” 霍泠“嗯”了声。 章书作为优秀打工人具备良好的职业素养,工作事毕后才转战到领导的私事上:“恭喜霍总!” 至于恭喜什么,章书没有说,一切都在不言中。 霍泠笑了一声,语气都缓和不少:“谢谢,你去忙吧。” 挂了电话,霍泠的笑在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后慢慢凝固下来。 十点三十七分。 距离白落安出门只过了十分钟。 他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接下来的时间里,霍泠把不到一百个平方的房子来来回回逛了三遍,阳台上给七月半种猫草的五个花盆的花纹都被他一一对比出不同。 从盆的颜色到形状,再到猫草的长势情况。 再一看时间,过了二十三分钟。 逗了二十分钟七月半,把小胖子累得够呛,钻猫窝睡了,怎么叫都不醒。 霍泠只好放弃折磨七月半,研究起白落安的书架。 他送的那本相册和笔记装在防尘袋,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霍泠的目光刚好平视,这一瞬间他的眼神陡然变得柔软,双手垂在身侧,认真站好,态度恭敬。 “叔叔阿姨,非常抱歉。”霍泠轻声说道:“我以前……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说话也很难听,总是让小白伤心,没有好好珍惜她,是我的错,我欠两位一句抱歉,也欠小白很多,对不起。” “小白心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不同我计较过去,小白是您二位的心头至宝,我有愧于您二老,也敢不厚颜乞求您们现在接纳我。” “但我实在无法拒绝小白给出的机会,我喜欢小白,我会用我的一生来证明小白昨天的决定没有错,也恳请叔叔阿姨,看在小白的面子上,能再给我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霍泠郑重无比,对着这一本相册鞠一躬。 他们的坟墓霍泠还没有去,他没想过还能和白落安有今天,自然不好去打扰她的父母。 现在他有了名正言顺去见他们的身份,他等白落安愿意带他去的那天。 白落安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霍泠看着书架的背影,他看着自己一张张找来装订成册的相册,看得专注入神,连她开门进屋都没发现。 关门的时候智能门锁提示房门锁好的滴滴声唤回霍泠的神智,他一回头就看到白落安正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弯腰换拖鞋,而他刚刚怎么叫都叫不醒的七月半讨好卖乖在蹭她的脚踝。 他就知道这小胖子果然是装的。 看了眼时间,正如白落安告诉他的,她在一个小时之后回来了。 这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但霍泠心里一瞬间涨鼓鼓的,又甜蜜又暖。 有种被人放在心上,珍重对待的感觉。 他的小白真的很好。 换好鞋,白落安拍了拍七月半的头,霍泠走过来问道:“事情办好了吗?” 白落安抬头:“都好了。” “那就好。” 她一仰头,鼻尖上那颗小痣在灯光之下就显得惹眼无比,霍泠慢慢俯下身,凑到她面前在鼻尖上轻轻吻了一下。 鼻尖上传来一阵微麻的电流,好像一路传导至心脏,令她浑身跟着悸动。 七月半找准了角度想跳到白落安怀里,被霍泠眼疾手快截住了,惹怒了小胖子,它的后腿在霍泠手里猛踢,但由于体型劣势,蹬了自己两脚,杀伤力为负。 白落安被逗笑,但不忍爱宠被戏弄,阻止道:“你干嘛欺负它。” 霍泠把七月半往手边的壁柜上一放,慢悠悠开口:“刚刚你不在,我想让它陪我玩,但它装睡,故意不理我。” 他故意放低了声调,显得自己很委屈似的。 就差来一句要白落安给他做主。 堂堂大总裁来告一只猫的状,说来都好笑。 白落安没忍住笑了,控制不住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那颗可爱的虎牙就这样暴露。 霍泠呼吸都停了,照片毕竟只是定格了一瞬间的真实,所以哪怕他在照片上看过千百次,但仍然被眼前的这个笑迷惑了心神。 所有的形容词都描述不出霍泠这一刻的心动,就是很可爱,让人见了心里都跟着发软。 手不自觉抚上白落安的面颊,拇指摸到她的唇上,感受着那一个小小的突起。 “会磕到自己吗?”他轻轻按着这颗虎牙问。 白落安笑着说:“我长的是虎牙,不是獠牙。” 霍泠心道,不是獠牙却胜过獠牙。 他被一口毙命。 第128章 撒娇 章特助高效布置好八楼的房间,当晚霍泠就在这边住下。 下午白落安和七月半跟着霍泠参观他的住处,房子改头换面,客厅从里到外透着低调的高级感。 白落安知道这是霍泠一贯的风格,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毕竟她自己在这方面的喜好和霍泠相差无几,走的都是简约风。 但霍泠自己看着习惯的布置,总觉得不如楼下看着顺眼,似乎太空了些? “去书房看看?” 白落安收回视线,点点头。 书房其他的都不算特别,但书桌很大,足够容纳两个人,椅子也放了两张,窗台特意开辟了一个小角落,放了颜色一深一浅两张柔软的紫色小沙发和一张小几,地上铺着白羊绒地毯,和白落安客厅铺的出自同一个品牌。 摆明是给她准备的。 白落安走过去,放眼望去,书房的窗正对着清大的方位,青葱翠绿之间隐隐可见教学楼砖红的瓦。 “以后可以在这里准备考试,看看还缺什么吗?我来准备。” 霍泠从身后抱住白落安,和她一起看远处的校园,他特意交代章书按照他的要求改了下书房。 每一个住处,书房都是他最私密的空间,任何人进入他都无法放松下精神,就连傅晚佩也不行。 不仅只是出于安全的考量,更多的原因是他在这里呆的时间最久,这样的密闭的空间承载着他这二十年里所有的犹豫不决和软弱。 只有在这里,他不用担心真实的情绪被其他人窥探。 小的时候他是霍老钦点的接班人,他不可以退缩,不能任性,更不能放任自己沉溺于玩乐之事,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在书房偷偷看世界杯。 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呢?因为傅晚佩总是用愧对他的眼神看着他,如果被她发现他想玩,她又要哭了,所以他只能装得很喜欢,喜欢上课,喜欢各种各样的培训,喜欢那个位置。 长大之后接手君越,更不能行差踏错一步,要不被人牵着鼻子走,情绪管控就要滴水不漏,但他毕竟不是机器人,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他唯一的安全区。 他原本觉得,这辈子也不会有人走进这里,就算是他的妻子。 他的理想型一直是乖巧懂事爱撒娇,没什么城府的那一类女孩儿,换个说法大概就是现在说的“傻白甜”。 但是是真的喜欢还是觉得这一类人好掌控,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他需要这样的另一半? 怀里的人就是他的喜欢。 他的答案。 “好啊。” 白落安也觉得这里挺好,她现在的书房朝向不好,光线暗,空间也不大,书放多了之后显得有些沉闷,所以她很少在房里看书,都拿到客厅来了。 要准备考试的话,霍泠这里的确适合很多。 “喜欢吗?”霍泠亲她的脸颊,想要她的肯定。 白落安转身,面上带了几分认真:“喜欢。” 霍泠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白落安继续说道:“没想到章特助这么细心,沙发的颜色和地毯的样式都是我喜欢的,我得好好谢谢他。” 笑就这样凝固在唇边,霍泠暗暗咬着牙道:“不用,我已经给他涨了年终奖了。” “你给的是作为上司那一份,他这么用心,我不能连一句谢谢都不说啊。” “我替你说。” 一番心意就这样被扣在别人的头上,霍泠吃了这个哑巴亏,管他谁做的,只要白落安喜欢就好。 他以为他自己表现得很大方豁达,但其实眼睛耷拉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大狗,尾巴尖都垂下来了,等着主人摸,要人哄他。 白落安无奈又好笑,养了一只爱撒娇的猫就够让她头疼的了。 “好了,知道是你特意替我选的,我和章特助私下一点交集都没有,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的颜色和地毯品牌呢,一猜就是你,我逗你玩儿呢。” 霍泠眼睛又亮了。 白落安并不打算放过他,半是感慨半是调侃:“霍泠,你怎么也这么喜欢撒娇啊?” 撒娇?他什么时候撒过娇? 这两个字和自己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而且他一个一米八九的大男人,喜欢撒娇?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他。 霍泠当即否认,说得斩钉截铁:“我没有。”生怕否认晚了这两个字就贴在自己身上了一样。 白落安漆黑的瞳色溢出笑,给他顺毛:“那就没有吧,是我多想了。” 明显不走心,霍泠抿了抿唇没有和她再继续这个话题。 有的事情说多了,印象就深刻了,他可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七月半在外面撒着欢,刚开始还能听见它满地跑动的动静,一时间安静下来,怕它出事,两人一起走出书房找猫。 出了房间,只见七月半像个出巡的皇帝一般端端正正地坐在扫地机器人上,奴役着可怜的机器人负重前行,梭巡自己的新领地。 白落安看着机器人明显迟缓下来的动作,说道:“下来,不许坐。” 七月半很听话,即便很舍不得自己的新玩具。 它一下来,扫地机器人运行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霍泠:“让它玩,没关系。” 白落安抱起七月半,“不可以,上一次家里那个被它坐漏电,还电到它了,就是不长记性。” 霍泠看了眼七月半盯着他的两只无辜可怜的大眼睛,气笑了:“又装。” 看完房,霍泠又和白落安回了楼下,呆到十一点才上休息。 他的病好得太快了些,不然还能找借口再蹭一晚。 不知道是不是惦记的人近在咫尺,换了新环境,霍泠半点都没有失眠,这一晚睡得无比踏实。 第二天是工作日,从这里到君越要比之前多花四十分钟的时间,但好在霍泠一直起得早,也没什么不习惯。 他和白落安说好了一起去外面吃早餐。 街边的早餐店店面不大,看着有些年头了,但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两个老板是夫妻,衣物干净整洁,人也精神,见了白落安还热情地问好。 白落安点了两碗香气四溢的豆腐脑和一碟香酥小油条,一笼汤包,白落安往碗里加糖霍泠加辣,吃完之后两人在路边分开。 霍泠坐上车出发去公司,白落安去超市给七月半买新鲜的牛肉。 九点整,会议室的灯暗下来,章书开始做汇报总结,霍泠眼睛看着投影大屏,心思却飞远了。 甜豆腐脑要更好吃一些,他想。 第129章 争分 章特助的汇报一如既往简洁高效,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随着他最后一句话落,会议室亮起的灯光将霍泠的注意力拉回。 这个项目是桐城封家的诚意,君越出资,封家让地,两家联手打造桐城最大的城市生态酒店,这也意味着沈家高端酒店市场将被君越和封家联手瓜分。 沈钦已经彻底和封家决裂,封颖回家之后日日以泪洗面,哭得封临一个头两个大。 沈清漪却出乎所有人预料,除了刚回桐城之后消沉了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饭不说话,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得知封临的打算之后,也是她主动提出用霍泠的一个承诺为封家换取更大的利益。 少女的情窦初开成了谈判桌交易的筹码,她的爱情死了。 打破所有的假象之后,沈清漪反倒比以前通透。 以前浑浑噩噩度日,被吹捧着,被簇拥着,虚妄的花团锦簇一朝散尽,真相原来那么不堪。 其实小时候,沈钦也对她有过严厉的时候,功课做不好会被惩戒,只是封颖总拦着,她自己也不愿意吃苦,上那些晦涩枯燥的课程,后来就不了了之,沈钦也不逼她了。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以前看不懂的这句话,现在她懂了。 她也学会了看项目资料看到夜深,为一个设计案思路和人据理力争,也会了酒桌成年人虚与委蛇那一套。 成长都是残酷的,刚开始的时候她怀着对沈钦的恨意坚持,沈钦觉得她不堪一用,她就要证明自己。 但后来,当她准备了三个月的方案在组里高票通过的时候,当加完班之后回家总是能吃到舅妈准备的小甜品的时候,舅舅和表哥打电话用骄傲的语气说她有多大的进步的时候,她又觉得,支撑着她前进的动力好像不是对沈钦的恨意了。 依靠自己在这一方土地立足,拥有保护自己珍视的一切的能力,或许比恨一个虚情假意的父亲来得更有意义。 出轨和私生子的风波伤及不到沈钦的根本,让他焦头烂额的是封家疯狗一样,想要从他身上扯下一块血肉,甚至不惜与虎谋皮。 桐城的经营在封临的刻意针对之下举步维艰,沈钦当机立断,准备从桐城撤出。 封临那种玉石俱焚的打法,任谁都不想与之正面对上。 两家给无数八卦媒体财经杂志送了大半年的素材,眼见着风波将要平息,沈氏集团ceo沈钦被逮捕的新闻如同一颗惊雷落在宁城。 沈家股票跌停,高层动荡,无数流言见风而起,集团发布辟谣声明,澄清沈钦因经济纠纷配合调查。 沈钦身陷囹圄之际,君越趁机疯狂低价收购沈家股份,这一举动不遮不掩,倒是顺便将狂跌股价拉回了不少。 一个月后,沈清漪以沈氏第二大股东以及沈钦女儿的身份入主沈氏。 起初高层的反对之声不少,毕竟沈家这一脑门官司谁人不知,沈清漪姓沈,但她是封家人,作为集团老员工,卖主求荣未免太过不讲道义。 但他们眼明心亮,知道沈清漪背后的封家不足为虑,但除了封家之外,这里面少不得君越的手笔。 说来说去他们都是替人卖命的,替姓沈的卖命还是替姓霍的卖命并无太大分别。 更何况沈清漪是沈钦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老子不在,女儿接班,有什么不对? 于是几场动员大会一开,口风就松了。 至于那个私生子,法律上私生子和婚生子女享有同等继承权,但沈钦毕竟还没死,当下也并不是在分割他的财产,这时候还轮不到这个私生子登场呢。 想要拿那个小男孩儿做文章的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和霍泠叫板。 这段时间因为这件事霍泠两头忙,封家在宁城能施展的空间有限,大部分事情都落在了他头上,忙得连答应了傅晚佩和白落安一起回老宅的日子都一推再推。 在这段时间里,白落安觉得霍泠不只爱撒娇,他还有些……恋爱脑。 谁会在排满了一整天会议,在仅有的两个小时间隙里开一个小时车回来就为了要一个吻? 霍总争分夺秒谈恋爱。 亲不到一分钟,他急急忙忙又得走,因为回程也要一个小时,没他,这个会开不了。 终于有空闲时间的霍总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白落安把这个月减少的亲密时间都补回来。 于是这一个晚上的时间,白落安除了吃饭喝水之外,就是在和霍泠接吻。 说不到两句话,他就又亲上来了。 “好了!” 白落安气息不稳,全身软的使不出力气,艰难地推开身前的人。她的嘴巴火辣辣的疼,红肿一片,舌尖也是麻的,生理性的泪水把眼角的睫毛沾湿,难以想象被亲成这幅惨烈的模样。 霍泠睁开眼睛,一脸的意犹未尽,趁白落安不注意凑上去又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 眼看着人要恼了,霍泠讨好地笑笑:“别生气,我太想你了。” 白落安冷着脸从霍泠腿上下来,直到坐到安全的距离才松了一口气,道:“没生气。” 是真的没生气,只是有些招架不住。 霍泠的眼神在白落安红润饱满的唇上停留,白落安警惕地看向他,霍泠掩饰般的轻咳一声,知道自己今天有些过火了,强制压下还想继续的念头。 “想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把沈钦送进去的?” 外界都在猜测沈钦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有说军火贩卖的,有说走私毒品的,有说沈家地下室里挖出来十几具尸骨的…… 越传越离谱。 白落安自然也想知道,但她没有回答,更加警惕地看着霍泠。 有陷阱。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霍泠努力维护自己的形象:“没有条件。” 白落安:“那你说。” 霍泠看白落安如临大敌的样子轻笑,他简要地解释道:“职务侵占,沈钦有一个叔叔也在公司任职,职务不低,沈钦一直想把人踢了,前几年找到机会,他做了假账,把公司的钱转移了一大笔出来,贪了他叔叔好几千万资产。” “封临找的人,我铺的线,这够他在里面呆个三五年了。” 这倒是在白落安意料之外,家族企业之中少不了有意无意的擦边行为,但真要追究起来,商业行为纷繁复杂,这项罪名其实很难定性。 沈钦最多只能被拘留37天,一旦证据不足,那么最多37天他便会出来,霍泠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完全把控沈氏。 以现在的结果看来,霍泠和封家的合作很顺利。 难怪忙成这样。 但这不是他不节制的理由,白落安点点头,温柔地说: “要查这些很费功夫,这段时间一定累着了吧,那我就不留你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晚安,明天见。” 壁柜上的数字时钟数字跳动:08:46。 霍泠:行吧,好歹还有个明天见。 第130章 圆满 满室馥郁甜香,白落安把冷却之后定好形状的月饼一个个装袋,交给霍泠用热封机封口。 烤箱还在运作,里面烤着顾惜最喜欢的海盐芝士薄脆。 今年中秋恰逢周六,傅晚佩女士推了所有应酬往来,勒令霍泠不许参加乱七八糟的酒会,并和白落安反复确认她会和霍泠一道回老宅,才终于放下心来准备。 中秋家宴,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等于变相见父母,但这一道流程对一般情侣来说或许是值得紧张对待的事情,但对于结婚证和离婚证都领过一次的人白落安来说,并不具备任何挑战。 因此她的心态端的是一个四平八稳。 月饼和饼干都打包好之后,白落安给七月半换了根颈圈,准备出发去老宅。 她抱着七月半,和霍泠站在门口,霍泠正要带上门,白落安看了他两秒,出言提醒道:“东西忘拿了。” 霍泠这才想起,走到屋里把东西拎着。 今天霍泠开车,白落安自然而然抱着七月半坐在副驾。 七月半乖乖趴在白落安腿上,霍泠启动车子,缓缓驶出车库。 白落安拿出手机给傅晚佩说了声他们出发了。 习惯了一会儿后,七月半胆子慢慢大起来,趴着车窗好奇地四处打量。 已经是下午时分,斜阳给路面铺上金黄的色彩,空气中桂花香气浮动,白落安一手掌着七月半,顺着它的大脑袋向外看去,一辆,两辆,三辆车……飞速从后方超过他们。 霍泠这车开得过于慢了些,按照这个速度,天黑前能到吗? 行驶至半途,傅晚佩的电话打过来,两人迟迟不到,她担心在路途中出现什么意外,打电话过来询问。 挂了电话,白落安无奈地看着驾驶位上的人。 “前面停一下。” 霍泠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白落安否认:“我只是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霍泠勾了勾唇:“没有吧,我没觉得啊。” 白落安揉着七月半的肚子,慢悠悠开口:“上车之后,你一句话都没和我说过了,这还不够不对劲吗?” 霍泠:“……” 白落安下巴扬了下:“前面停车,我来开。” 换了人之后,霍泠的座驾终于找回了身为豪车的尊严,拉出一道扬眉吐气的流线。 七月半换到霍泠怀里,适应良好,后半程一直在打盹儿,等它从突然升空的颠簸中惊醒,它的乐园近在眼前。 主楼前熄火下车,顾惜几个大跨步蹦到白落安跟前:“小白姐,我好想你啊。” 白落安伸手扶了一把顾惜,笑道:“好久不见,小惜。” “哥!” 顾惜又和另一侧的霍泠打了招呼,视线落在七月半身上,“小七,哈喽~” “喵。” 几人一猫完成亲切友好会晤,傅晚佩和张叔赵姨并立站在门口,霍泠把七月半交给白落安,取出礼盒后走在白落安身边。 三人脸上均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喜气洋洋地看着白落安,热切的眼神看得她心里一颤。 手心一暖,是霍泠牵住了她的手。 看到这个动作之后,三人脸上的笑更深了些。 在长辈面前做这些亲昵的小动作,白落安耳朵尖一热,难得有些羞赧。 “妈,张叔,赵姨。我和小白回来过节。” 白落安跟着叫人:“佩姨,张叔,赵姨。” 傅晚佩眉开眼笑,“快进来,饭菜都准备好了。” 顾惜在一旁凑热闹,拉长嗓子道:“舅妈——没人和我一起,我也回来过节。” 几人相视一笑。 白落安面上一热,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淡定,紧绷了一早上的霍泠此刻却丝毫不见紧张之色,察觉到白落安有些害羞,安慰似的捏了捏她的手。 “别贫了,七月半都要饿瘦了。” 傅晚佩乐得不行,“好好好,别愣着了,进屋吧。” 屋里没有外人,比起往常霍家的旁支族人齐聚一堂的光景,今年的家宴规模缩减不少,但几人围坐在圆桌旁谈天说地,七月半四处卖萌要投喂,却别有一番温馨的滋味。 餐桌上准备了度数不高的清酒,家人的团聚总是不会缺少清脆的碰杯声。 六只高脚杯叮啷一声紧凑在一起,傅晚佩高兴得红了眼眶,这一幕是她期盼了无数年的场景。 情绪上来之后,大家喝得都有些不节制,尤其是傅晚佩,说话间已经有些混乱了。 她指着霍泠的鼻子对白落安说道:“这小子以后要是再敢犯浑,欺负你的话,你告诉我,妈给你做主!” “我认你当妹妹,以后他见了你就得叫你一声姨妈!我看他还怎么混!” 一桌人,酒量最好的是白落安,张叔和赵姨认真地点头附和,似乎觉得傅晚佩的主意很有道理。 顾惜不在状态:“啊——那我叫小白什么啊?舅妈的妹妹是什么来着?” “嗝。”她掏出手机打开某搜索软件在搜索栏输入:舅妈的妹妹应该叫什么? 霍泠听了这话后,撑着脸看向白落安,手在桌下偷偷牵住她的,说得诚挚无比:“不会的。” 他神色冷静,眼神清明,不像是醉了,白落安心里刚松了口气,就见霍泠温吞地眨了眨眼,继续说道:“以后你欺负我,好不好。” 好什么好? 白落安呼出一口气,请帮佣收了桌上的酒,自己进厨房给几个醉鬼煮醒酒汤。 好在清酒的后劲不大,喝完醒酒汤后散了劲,很快就恢复了些。 夜间,黑瓦白墙的宅院里布置的灯笼亮起,一家人在院子里看月亮。 顾惜架上三脚架,拍完圆月又拍人,闹到夜深露重熬不住困意。几人才先后回房休息。 猫儿也睡下了。 最后剩下白落安和霍泠两个人。 霍泠从树梢摘了一个小兔子花灯递给白落安玩,白落安接过,看了半晌后放到一边。 霍泠重新坐回她身边,拉过她手问:“冷不冷?” 白落安摇摇头,从身旁拿出一个浅蓝色的拍立得摆弄。 刚才问顾惜借的。 霍泠见状问道:“还想拍吗?” 白落安打开镜头,对准自己的方向:“你钱包里的照片,要不要换换新的?“ 稀薄的酒精早就挥发干净,但霍泠仍然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要。” 偷偷放照片在钱包里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重新拥有这个人之后,时间好像变宽厚,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无限饱满。 白落安笑道:“看镜头啊,宝宝。” 霍泠呼吸一滞,舔了舔唇,和白落安头碰头一起看向镜头。 脸颊传来温热的触感,被快门定格。 月亮终有圆满,遗憾也是。 第131章 诱惑 在一起久了,亲昵的次数一多,难免会出现一些意料之中的情况,好几次亲着亲着差点擦枪走火。 每次都以霍泠一脸隐忍的克制结束。 或许是欲求不满的男人看着实在可怜,白落安对这件事轻微的抵触情绪也渐渐消散。 心理建设是做了,但白落安在行动上却没什么任何表示,看霍泠忍得辛苦,也只是亲亲他,放任他自己去洗冷水澡。 这样的态度也让霍泠迟迟没有踏出那一步。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只是她故意逗霍泠的恶趣味而已。 天气日渐转冷,夜晚降临的时间一日较一日早,直到空气里有了刺骨的寒意,冬日悄然降临。 霍泠出生在冬天。 12月17日。 年底事务繁多,生日也不是年年都有心情过,即便是庆祝,也多是闵言张罗的局,几乎都是醉上一晚,也没什么特别。 今年多了一个人为他庆祝。 早上刚睁开眼,七月半看准时间拱着他的颈窝撒娇,他坐起身,才看到小胖子的小背心里塞了个精致的小盒子。 里面是一对小而精致的袖扣。 袖扣是定制款,圆润可爱的猫头,正是眼前的驮着礼物小胖子本尊。猫眼嵌着两颗与七月半眼睛颜色一样的湖蓝色宝石,内敛光华,流光熠熠。 全世界仅此一份,白落安的礼物。 霍泠唇边自觉浮现几丝笑意,揉揉七月半的脑袋当作嘉奖。 简单的洗漱后,他抱着七月半走出房间,然后就收到了一束玫瑰,和一个早安吻。 这天两个人一起去了海洋馆,看了一场热映的电影之后一起回家。 在外面吃过饭,两人都不太饿,白落安烤了一个小蛋糕。 客厅只留了一盏小灯,两人抱团取暖 似的凑在沙发一角,白落安双手托着脸,侧着头注视着霍泠。 “许个愿吧,寿星大人。” 蜡烛的光浮动,给她的头发染上一层柔软的光晕。冰原之下的玫瑰娇嫩柔软,如同此刻注视着自己的人。 身边有喜欢的人,怀里抱着胖猫,霍泠一颗心好似在云端,这些年里没有探究过的关于幸福的定义,好像在这一刻有了真实的触感。 从前的生日会是应酬,觥筹交错,蛋糕有好几层,但再精美绝伦也不过只是一个装饰品,没有人会吃,更没有人会让他许愿。 他什么都有,生来就含着金汤匙,是别人艳羡的存在,他如果还有愿望,那一定会被人取笑一句,不知足。 霍泠闭上眼,第一次虔诚地对着蛋糕许愿。 他没有贪心,只许了一个愿望。 吃完蛋糕,这一天就算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白落安决定报考殷栖的研究生,因为离开校园已久,要捡回学习状态不易,所以她提前来半年开始准备,也为了提高复试成功率,还在准备发表文章。 霍泠不想打乱她的学习计划,十一点刚过,就回了楼上。 白落安睡前发现自己的笔记落在了霍泠那儿,应该早上看过之后随手放下了。 睡前必看,白落安没有犹豫,当即起身上楼。 睡裙是短绒毛款的,到脚踝的位置,在这样的天气里足以抵御冷气,但露出来的皮肤接触到外面的空气,还是感觉到丝丝凉意,白落安上楼的步伐加快了些。 按下指纹锁,寒潮被关在门外。 霍泠的卧室门开着,从浴室里传出吹风机运作的声音,白落安在书房里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自己的笔记本,于是便走向霍泠的卧室,想问问他。 刚到门口,吹风机的声音停了,霍泠从浴室里出来,看到她停了下,眉头微蹙,不赞同地看着她道:“怎么不穿个外套?外面冷。” “没事,上来就一分钟,不冷。” 霍泠说完快步走过来,手在她脸上摸了摸。 白落安让他动作,室内开着暖气,她没有觉得冷,见霍泠眉间松了些,她问:“你看到我的笔记本了吗,蓝色那个?” 霍泠想了下:“我早上在沙发上看到了,下楼的时候顺便拿下去,放你书架上了。” “啊。” 白落安知道后点了点头:“好,那我去看看。你是不是要睡了?” 霍泠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本来是要睡了,但是现在……可以先不睡。” 说着揽过她的腰身向前一带,白落安扑进他怀里,还没站稳,就被迫不及待的人狠狠吻住。 克制着不越界让她失去警戒心,所以没有觉得自己这副毫无防备的柔软模样对一个隐忍了许久的人来说足以产生破坏一切的诱惑力。 在她进门的第一秒,霍泠的视线在她平直的锁骨和半截细嫩的脚踝上蹭过,热气上涌,仅存的理智只能支撑着他确认她没有受凉。 —————————— 第132章 抹药 精神恍惚之间,似乎听见霍泠说了句什么,但白落安分不出心神回应,抵挡不住困意侵袭,沾上枕头就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仍然恍惚了很久,室内昏暗一片,她抱着另一半被子,鼻尖闻到清冽的味道。 这是霍泠的卧室。 身上很清爽,被人清理过,但明显的不适感昭示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空气中有淡淡的药膏的味道。 白落安脸红了红,抬手开灯的时候,拉伸的动作使得肌肉的酸痛感愈发明显,灯光下,她看见身上的睡衣也被人换了新的。 白落安的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一旁的床头柜,她记得昨晚上看到的满满一抽屉小方盒子。 她错了。 霍泠是在忍耐不假,但那些隐忍最后都会加倍在她身上讨回来。 艰难地起身靠坐在床头,她大脑放空,任由思绪飘散。 床铺的另一侧没有余温,看不出是否有人睡过,但白落安可不会认为霍泠这么正人君子和她分床睡。 正想着人,房门打开,霍泠端了杯水走进来。 “醒了?” 白落安点点头。 看她神色间恹恹的,霍泠唇角的笑淡了些,有些担忧地抚上她的脸颊:“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开口的时候声音哑得不像自己声音,白落安一愣,皱了皱眉。 霍泠把水杯递到她唇边,白落安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水,嗓子里的干涩缓解不少。 昨夜白落安意识不清的时候也是要喝水,那时候是霍泠亲口喂的,现在嘛,他想,但怕把人惹急了。 昨晚好像是过了一点。 他的视线从白落安的脖子移开,那上面的红色痕迹瞩目,光看他就有些受不了。 “几点了啊?”白落安问。 她的手机不在身边,窗帘拉得严实也看不见天色,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 霍泠放下杯子,眼里掠过一丝淡薄的笑意:“快十二点了。” 白落安张了张嘴,一脸不可置信,喃喃道:“十二点……” 所以昨晚到底闹了多久啊? “嗯。” 她愣着的样子实在可爱,霍泠凑上前细细地亲她的眉眼,细致又温柔。 “饿不饿?吃点东西好不好,不用起床,我端进来喂你。” 霍泠跃跃欲试,白落安断然拒绝:“我去洗脸。” 霍泠退而求其次:“那我抱你去洗漱?” 白落安忍无可忍:“你正常一点可以吗?” 霍泠觉得自己很正常,但白落安反对,他只好遗憾作罢。 白落安硬撑着起床,只是落地刚站起来,腿一软就要摔倒,被霍泠眼疾手快抱在怀里。 绯红一点点从耳根蔓延。 白落安听见头顶传出一声轻笑,她闭了闭眼,双手伸向霍泠肩膀,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你抱我去。”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头顶,霍泠在她耳畔轻声说:“遵命!” 洗漱的时候,看着皮肤上裸露的痕迹,白落安脸色变了几变,还是没忍住:“你不能轻点吗?” 霍泠诚恳无比:“下次一定轻轻的。” 白落安:“……” 早餐白落安坚持自己吃,虽然是被霍泠抱在怀里,手不稳的时候需要霍泠帮忙,和被喂没什么区别。 但她实在接受不了自己因为睡个觉就废成这样。 让她情何以堪? 吃过早饭她又回了床上,霍泠的。 “你不上班吗?”白落安面无表情地问道。 “今天旷工。”被赶了霍泠也不恼,哄着她:“怕你不舒服,今天我陪着你。” 白落安脸上的热度又在攀升,她眼神闪烁含糊道:“能有什么啊?” 霍泠并不说话,看着她笑,只是看着看着,眼神就变味了。 白落安经过昨晚上敏感度上升了不止一个点,警报拉响,她手往后撑,做出一副防备的样子。 向来淡然的眼眸睁大了些,黑白分明的眼珠清透,是虚张声势的抵抗,也有不自知的勾人,没有杀伤力,反倒让猎人兴致盎然。 霍泠没有动作,如有实质的视线一寸寸描摹白落安的眉眼,鼻梁,嘴唇…… 白落安快被这样灼热的目光点燃。 对爱人的渴望是双向的,她能感觉到自己变得有些依恋霍泠的味道,只是心态一时间转换不过来。 有些别扭,也有几分茫然不知所措。 霍泠心知肚明,有十二万分的耐心等待她适应。 “帮个忙,帮我擦下药?” 白落安一怔:“你受伤了?” “不算。”霍泠一边说着,一边从床头的第二层抽屉里拿出一罐绿色的药膏。 白落安的视线顺着他的动作移动,当看清第二层抽屉的东西,她的脸陡然爆红。 第一层放满了那个就足够让她羞耻,第二层也全都是! 她侧身够上拉手,缓缓拉开第三个抽屉。 霍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拉开抽屉又飞快关上。 白落安抬眼,恼羞成怒:“你……你能有点下限吗?” 霍泠笑了下:“这就是我的下限。” 白落安被堵得说不出话。 “别气。”霍泠揽着她坐起身,“不喜欢的话,换个别的牌子?” 白落安瞪着霍泠。 这是牌子的问题吗? 霍泠被她逗得闷笑几声,晃了晃手心的小绿罐,哄着:“先帮忙?好不好?” 白落安睨了他一眼,拿过药膏,“涂哪里?” 霍泠双手拉住衣角向上一番,露出精壮的上半身,白落安看到胸膛上一个明显的咬痕。 是她的杰作?这不能自己擦? 不等发问,霍泠转过身,于是白落安就看到交错的红痕遍布他的后背。 白落安目光落在圆形的伤疤上,她抬起指尖轻轻触碰,手下的肌肉瞬间紧绷,背肌结实漂亮。 心念几转,白落安小声问:“在m国那晚上,你擦药的时候是不是看到我出来了?” 想来也是知道她看到了这个枪伤,不然霍泠不会在她面前暴露。 “嗯。” 白落安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伤心吗?” 对你的伤视而不见。 “那时候有。”霍泠笑了笑,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说:“现在不了,因为我知道……” “你和我一起,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你喜欢我。” 以前不让她知道,是怕她不走,后来不让她知道,是怕她被爷爷的恩情困住,又被自己困住。 他想让她自在无忧,不想要任何事情再将她束缚。 “我很高兴。” 白落安心里一软,瞬间溃不成军。 “疼吗?” 霍泠亲亲她的鼻尖:“不管它了,现在重要的是你昨晚抓出来的,那些倒是挺疼的。” 白落安满腹情绪被他霎时搅得干净,又开始害羞。霍泠故意要她看到昨晚上她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要让她想起两个人做过世界上最亲密的事,习惯亲密无间的状态。 她拍拍霍泠的肩膀让他转过身去,指尖沾上药膏轻轻抹在那些血痕上。 清凉的味道逐渐扩散开,后背一点点痒。 最后,一个柔软的吻落在霍泠的肩胛骨那处。 烫到他心尖。 第133章 套路 霍泠拿来温热的毛巾,将白落安的手指一根根擦拭过。 翻过掌心,长长的一道疤痕印入眼中,霍泠用指腹蹭了蹭,问道:“怎么弄的。” 白落安困意上涌,闻言瞥了眼自己的手,眯着眼睛回忆了会儿才淡淡道:“门上的铁丝划的。” “什么时候?” “十几岁吧,不是什么大事,记不太清了。” 霍泠没有再问,放开她的手出去放毛巾,就这两分钟的时间,等他再回到卧室,白落安怀里抱着另一半被角昏昏欲睡。 床铺下陷,白落安被这个动静惊扰,撩起眼皮看了眼,只见霍泠从她怀里扯过被子,在她身侧躺了下来,又把她空着的手放到自己身上,让她抱着。 两人面对面躺着,她抱着霍泠,霍泠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瞬间被温热包围。 她体温偏低,夏日还好,冬季尤为难受,有时候睡整晚起来手脚都是冰的。 去年的冬天她抱着七月半睡觉,现在有了更大的人型暖炉。 想到小胖子,白落安清醒了些,“猫喂了吗?” 虽然喂食器会自动喂食,也不担心会饿着小胖子,但一次的猫粮量不多,还要加点别的才够。 霍泠:“喂了。” 他顿了顿,轻笑道:“还给它加了点餐。” 白落安看向他:“加了什么?” 霍泠 一一细数着:“半个三文鱼罐头,一根猫条,一条牛肉干,一根奶棒,一条小鱼干。” 白落安眼睛弯了弯:“趁我不注意,想收买它?” 霍泠笑了笑,嗓音低沉:“庆祝。” 他长着风流的眼型,但平常拒人千里,神色疏离,尽管知道他生的好,但也不会也有把这双眼睛往多情上联想。 但此刻神情专注,半敛着眸,那双眼睛有魔力一般,让人移不开视线,眼角如一朵潋滟的桃花,专食人心魄。 白落安看着霍泠的眼睛发呆。 霍泠慢慢靠近,用高挺的鼻尖蹭了蹭白落安的鼻尖,手也不安分地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抬到合适的角度。 他眼神一暗,当机立断吻了上去。 白落安意识到自己大意失荆州时已经来不及了,在霍泠身下被动接受他炽热滚烫的吻。 昏暗的房间里一时间急.促的吞.咽声和水.声交相响起,不分彼此,间或有细碎的轻哼。 过了许久,白落安才得以呼吸到新鲜的氧气。 她动了动大腿,和呼吸同样不稳的人拉开距离,“不行!” 她眸子里清粼粼的水光一晃一晃的招人,警告的话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霍泠拉过她抵在自己胸前的手亲了亲,哑着嗓子说:“睡吧,不闹了。” 她还没恢复,霍泠不会那么没分寸。 说完重新把人抱过来,拍着她的背哄:“睡吧。” 白落安不自在地动了动,红着脸道:“你就这样睡?” 霍泠“嗯”了一声:“不管它。” “可以……不管吗?” 霍泠低声道:“可以忍。” 白落安沉默下去,就在霍泠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那昨晚后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也忍一忍?” 霍泠凑到她耳边,意有所指道:“你都那样了,叫我怎么忍?” 白落安正经的求知顺带谴责一通的意图被带偏方向,知道再问下去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她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霍泠盯着她的睡颜,也慢慢睡着。 这一次没睡多久,醒来之后白落安回了楼下。 七月半起身迎接她的动作懒洋洋的,一看就带着吃饱喝足的懒散困倦。 还好,进门的时候依然是先和她亲近,没有做小叛徒。 她把因今日荒废而打乱的学习计划重新调整,本想给霍泠记上一笔,又想到他也缺勤了一天,勉强算一个打平。 虽然睡了一天,但这一年她已经养成了规律的作息,到了时间就开始犯困。 霍泠下午睡过之后一直神采奕奕,白落安看书,逗猫,他就在一旁看看文件,回一回邮件,到了晚间也不困。 本来按照霍泠这一下午寸步不离她的黏糊劲儿,白落安还以为今晚他要趁机留宿,没想到他只是亲了亲,就回去了。 干脆利落得白落安以为又是什么陷阱。 但过了半个小时,离开的人也并没有去而复返,微信上也还是他半个小时之前发的晚安,并没有任何动静,白落安才真的信了这人没有旁的心思。 虽说霍泠向来是个得寸进尺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但他大部分时间都算得上是正人君子,或许他今天真没那个意思。 白落安收了心思,关了夜灯,房间顿时陷入不见五指的黑,她闭上眼,感受着七月半肚皮的起伏和温热。 黑暗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白落安并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是觉得似乎过了很久,但她却没有睡着。 拿过手机一看,才过了半个小时。 她皱了皱眉,觉得有些疲倦,大脑不合时宜的活跃,思绪却像一团错乱的毛线团,挤在她脑子里,除了混乱就是混乱。 一旦有了自己失眠的念头,滑溜的睡意就越是难以捕捉,不管她多么努力平复情绪,就是难以安眠。 入睡失败,白落安在夜色里睁开眼,打开手机给霍泠发了一条微信。 过了一会儿,卧室门传来两声轻响,接着霍泠开门走了进来。 白落安一脸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霍泠穿着一身黑的暗纹睡衣,嘴角噙着笑,明知故问:“怎么还没睡?” “哼。” 唇边的笑意扩大,霍泠慢慢走近:“失眠了?” “哼。” 七月半耳朵抖了两下,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霍泠伸手把它从白落安身侧挪到床脚,自己轻车熟路掀开被子坐上床,把白落安圈在怀里。 “没关系,我来给你暖床了。” “哼。” 霍泠忍不住笑。 白落安推开他的手气鼓鼓地躺下,霍泠随手关了灯,摸索着重新把人抱进怀里。 “将功折罪,我哄你睡。” “好不好。” 白落安没好气道:“不然呢?” 故意干脆走人,让她提防着想他的目的,错过自己平常睡觉的时间,不就是为了登堂入室? 霍泠胸腔带起震动,克制地笑。 闻着清冽的味道,白落安重新闭上眼,被抱得更紧了些。 霍泠像下午那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七月半迷迷糊糊之间睁开眼。 奇怪? 它怎么睡这头来了。 它起身,踩着柔软的被子却发现白落安怀里没有它的位置了。 它左看右看,只好在白落安身后寻了个角落,心不甘情不愿地睡了。 第134章 家属 那日之后,白落安这里属于霍泠的物件日渐增多。 先是洗手间摆上他的洗漱用具和剃须刀,书架上出现他新购的财经杂志,再是卧室里一件睡衣,后来是衣柜里成套的西装领带。 不过半月,他俨然牢牢占据另外半个空间,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刚尝到甜头的男人自然难以克制想要亲近的念头,但这段时间正是君越事务繁多脱不开身的时候,留给他发挥的时间并不多。 白落安因此没有再有起不来床的时候,明面上不显什么,暗地里却偷偷松了口气。 她吃不消。 转眼年关已过,白落安在除夕夜回了老宅,接过了傅晚佩塞得涨鼓鼓的两个红包。 初一之后霍家家族旁支好友陆续上门拜年,白落安便回了锦澜苑,霍泠和傅晚佩再三挽留不下。 她不过是图一个清静,懒得去应酬,但傅晚佩看霍泠活像是他在外面欠了百八十个亿似的,待外人一走,看他的眼里嗖嗖飞着刀子。 霍泠家里公司两头忙,为了节省时间住回老宅,谈恋爱的时间骤减憋得难受不说,还要承受傅晚佩女士的怒火和冷嘲热讽,过得颇有些水深火热。 白落安每日睡前都会收到霍泠的微信:想猫了,猫想我吗? 一连几天,霍泠收到的回复都是不想。 他没有气馁,初六中午匆匆赶回去短暂见了一面之后,当晚收到的回复就变了。 【猫不想,猫主人好像有一点想。】 刚过十五,出了年关,霍泠就迫不及待搬回锦澜苑,让傅晚佩逮着了又是一顿奚落。 你有本事倒是把人带回来啊!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转眼间离两人复合已经过去大半年的时间。 圈里喜欢八卦几句的没少把话头落在霍泠和白落安身上。 但有些话说着说着,就有些变味了。 原因无他,白落安离这个圈子远,甚少在人前走动,少有和霍泠同时出现的场合。 唯一能确认两人关系的,就是霍泠隔三差五发的那只大胖橘的照片。 这猫被闵三少亲自认证了,是白落安的宠物。 霍泠发照片里很心机的露出一截白嫩的指尖,一缕长发,亦或是半片背影。 一看就是醉翁之意不在秀猫。 这对结婚离婚再复合,一波三折都没这俩的感情曲折,每一步都不声不响,跌破人的眼镜,时间一久,看着看着,就有些不对味了。 白落安这里冷冷淡淡毫无回应,怎么看都是霍泠剃头挑子一头热。 所以有人在私下戏称,霍泠这朵高岭之花走下神坛,有点上赶着了。 换句话说就是,霍泠一朝变舔狗,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这个玩笑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霍泠听了一耳朵,他倒是不介意别人说他什么,白落安喜不喜欢他,他还不知道? 要是不喜欢?她能让他胡闹到三四点? 霍泠心里却装了另一件事。 他年龄不大,但身世背景摆在那里,他亲自出席的应酬,坐的都是主桌。 桌上的人不是一家之长就是局长厅长,年龄都奔着四十往上走,脑门比心眼都亮。 正事谈完往往要闲话几句,说说这家有出息的公子,说说那家留学的女儿。 有时候话题也要抛给霍泠,但他也是寥寥几句揭过,凑个热闹就算了。 最近江家生意出了点问题,江家二叔回来帮手,有几次霍泠在的场合,这位也来了,寻一寻门路,想搭个合作。 匆匆忙忙一见,他在霍泠跟前认了个脸熟,只是再深的交集就没有了,江家刚发迹不过十年,霍家当家人能记住他的名号都是意外之喜。 霍泠能记住这位,也是因为出来透气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他低声下气和他老婆报备行程,事无巨细都要说一通,才留了个印象。 毕竟满屋子人里,特意出来给老婆报备行程的人,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这位江家二叔了。 这天李家与赵家两姓联姻,霍泠空出一晚来参加晚宴。 白落安文章缺了点数据,去s市实地考察项目,有三天了,估计还要一两天才能回来。 他孤家寡人一个,回去了七月半对他也是爱搭不理,他就多留了一会儿,顺便听一嘴闲话解解闷。 又见到这位江家的二叔。 这位妻管严的名声看来是散播出去了,席上不少人戏谑道:“江总,九点半了,江太太的查岗电话是不是该来了?” 满屋子哄笑。 江淮好脾气地陪着笑“不是查我,我身体不好,我太太只是不放心我。” “女人的借口嘛,江太太这是看得紧呢?不看好了江总这样的丈夫哪里再找一个来,是不是?” 江淮四处求人,满屋子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就算知道这些人拿自己和家里的人寻乐子也故作不知,陪着笑。 九点半一到,江淮的电话在一众调笑声里响起,众人像看什么珍稀动物似的围观着他,七嘴八舌的打趣。 他们自持身份,在外决计不会让一个女人管束着。 霍泠坐在角落,动静越来越大之后,皱着眉看了眼,章书很有眼色地告诉他:“江太太的长相……不大符合大众的长相。” 就是不太好看了。 “抱歉,我接个电话。” 江淮走出去之后,里面的议论声不止。 霍泠敛眸不语。 这些人嘲笑江淮被家里人约束着,觉得老婆打电话关心损了他们的面子,觉得江太太相貌不好不配管着丈夫。 但霍泠听过两人的交谈,江淮回的都是自己吃了什么,喝了多少酒,饭前记得吃了药。 这些不是真心,谁会这样事无巨细的关心? 霍泠对章书道:“问问江家的项目。” 这是有意要帮上一把了。 章书愣了愣,答道:“好的,霍总。” 江淮回来之后,众人的兴致仍在,话题扯到江太太上更是过分,江淮脸上的笑像是套上去似的,僵得不像话,话里话外维护着江太太,只是他的真心话淹没在众人的寻乐的声潮中,看着分外无力。 章书到僻静处打了两个电话,回来先回了霍泠的话,接着在霍泠的授意下把江淮请了过来。 霍泠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江淮自己也是一愣,迎着众人或不解或艳羡的眼神走过去。 霍泠抬手,让他在自己对面坐下,随之与他攀谈起来。 得了霍泠的允诺,江淮脸上终于有了真心的笑意:“谢谢霍总,江某感激不尽!” 霍泠淡声:“小事。” 霍泠口中的小事却是拯救江家唯一的出路,江淮再三感激之后才离开。 别人不理解,对江太太这样约束着江淮的行为极尽嘲笑,但霍泠心里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倒不是说他觉得白落安不够喜欢他,而是这样宣示所有权的行为,让他有点小小的渴望。 别人有的,他也想要有。 原本众人看霍泠不想攀谈的模样,都很有眼色没有上前打扰,但开了江淮这个头之后,不少人壮着胆子上前。 章书挡了大半,但主人家的面子却不能不给,于是霍泠又和两家人寒暄了一轮。 又喝了几杯香槟,以他的酒量来说,就有点多了。 章书看霍泠看手机的频率越来越高,琢磨出一点头绪来,偷偷给白落安发了个信息。 霍泠面色不变,应和着众人搭讪的话,也有人借着热闹的劲儿打听江淮这样小家族的一个副总怎么就得了霍泠的青眼。 霍泠眉目无波,只道觉得江淮看着顺眼。 这是霍泠在这种场合之下难得一次没有弯弯绕直白的真话,但却没人信。 闲谈之间,霍泠酒意上涌,正想和主人家告辞,他那沉寂了一晚上的手机终于有了动静。 众人之见霍泠从拿出手机后,冷硬的面容转瞬间如冰雪消融,冷冽的眼神如春风化雨,柔情浸润,带了些缱绻旖旎的色彩。 收到白落安的消息,道别的话沉入喉间,霍泠心情颇好地继续听一群人说着没营养的废话连篇。 直至十点宴会尾声,但霍泠不走,大多数人也都没有走。 熬不住的人和主人家道了别,在他跟前来请辞,霍泠罕见地多说了一句。 “喝多了,家里人来接我。” 咋的,你喝多了霍家的司机开不了车了?于是要走的不走的屁股生根了似的,也陪着霍泠看着正厅大门的方向。 表面看着三三两两谈着话,实际余光都要把霍泠这片戳出一个洞来。 看清了才好早做打算不是。 约莫一刻钟左右,霍泠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飞快起身向前迎上去,身后的人眼风一转,只见侍从引着一个高挑的身影进来。 白落安穿着一身淡得快融入雾气中的紫色大衣,步伐略快却稳,走动间带起院子里的落花。 章书的消息里谈及霍泠有些喝多了,让她劝一劝,那时候她正在回程的路上,看了眼时间后,下车拦了一辆的士就去接人。 霍泠喝酒不上脸,因为不明显,尤其是这人越是在这种应酬的场合越是能装,这些年了也没几个人知道他的酒量半分没有精进,甚至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只看一眼,白落安心里就有了计较,的确是喝多了。 霍泠的本能让他即便是喝醉了也没有大庭广众之下丢人,只是虚虚和白落安抱了下,亲了亲她的发顶,“来啦,走吧,我们回家。” 白落安拍拍他的胳膊,“你等我一下,我进去打个招呼。” 真是醉得厉害了,哪有进门不和主人家打招呼的道理。 霍泠点点头:“一起。” 侍从离了两步远,因此没有听到霍泠对白落安轻轻催促的那句:“快点,说完就走。” 白落安无言。 她和这里的人几乎都是熟人了,因此向主人家道贺之后,再和一圈人简单问候了下。 霍泠揽着她的腰,十分享受地跟着她在人前晃了一圈。 看到没?家属来接我! 看到没?郎才女貌! 看到没?媳妇儿,我的! 不懂得霍泠为何独独对江淮青睐有加的人现在懂了。 无非是妻管严之间的惺惺相惜罢了。 两人从宴会厅离开,刚到车上,霍泠就升起挡板,隔绝了司机和章书的视线,先把人抱在怀里亲了一通。 边亲边哼,“你骗我,你说要过两天才回来的。” 白落安从他怀里稍稍移开了些,又被他压进怀里,挣扎无果,只得放任。她解释道:“近两年的数据我自己就能整理出来,不需要再查,就回来了,我以为你回家了,就想着直接回家见你了。” 霍泠仍然不满:“为什么不要我接?” 白落安轻笑:“我在飞机上碰到了老师,就和她一起回了,顺便问些问题。” 霍泠晕头转向,强撑的理智早就飞到九霄云外,没听到想要的答案,就要胡搅蛮缠:“你骗我。” 白落安:“我骗你什么了?” 她坐在霍泠腿上,霍泠仰着头看他,车灯把他的眼睛照到透亮,像上了一层釉,莹润光泽,他昳丽的五官凸显,在昏暗的空间里精致得像一幅稠丽的画。 这个人用着委屈的声音控诉:“你就是骗我。” 白落安笑了下,柔声问道:“那怎么办呢?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霍泠浓墨般的睫羽翻飞,“我叫你,你要答应我。” “嗯。”对于不过分的要求,白落安往往很好说话,“你叫。” 眼角都是慵懒的迷醉,霍泠眼睛含笑,视线在白落安脸上流转,薄唇微微一张,低沉磁性的声线蛊惑似的吐出几个字来。 “老婆。” “想你。” 第135章 贪心 四目相对,流动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暂停键,唯一没有停止的是心跳和脸上潮水般涌现的热度。 霍泠眼里浪潮翻滚,快要把人淹没,白落安被这样的滚烫灼伤,不得已避开他的视线。 心跳声震耳欲聋,只有离开让她心悸不止的源头,才能让心脏的跳动恢复如初。 回避的动作让霍泠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双手捧过她的脸,动作强硬地把白落安的头摆正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几秒之后,霍泠神色认真,轻声呢喃:“你脸红了。” 冷淡的面容因沁了绯色显出了潜藏于深处的柔情,极少的能见到的,情动至深处的风情。 白落安眼皮一抬,刚要出声,就听霍泠继续开口。 “好红啊。” 白落安:…… 霍泠用手背感受了下她脸上的温度,用一本正经的腔调念。 “也很烫。” 白落安:…… “老婆。” 白落安:…… 白落安脸上摆不出任何合适的表情来,所以只好没有表情。 僵硬得可爱。 霍泠自己先笑开了,挺直了腰背,头一抬,闭上眼睛从白落安精致小巧的下巴尖开始向上亲。 仍然不死心地,在亲吻的间隙缠绵地诱哄:“老婆。” “你答应我的。” 见她无动于衷,又从鼻腔里轻哼道:“你骗我。” 幸而家里早有一个撒娇精,才让白落安坚守住了防线,不至于溃不成军,“不是。” 霍泠坚持:“是。” “不是。” 霍泠的执拗劲儿上来了,直到抵达锦澜苑,章书还能听见霍泠在白落安耳边念叨着。 “你是,你就是。” 前言不搭后语的,章书一脑门问号。 是什么? 是单身狗不能理解的暗号吗? 他想。 走到家门口了,白落安还没有松动的迹象,于是某人开始不高兴了。 生怕白落安不知道似的,换鞋的时候他身形一晃,站立不稳,却在白落安要搀扶的时候慢慢推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我要我老婆扶。” 白落安双手收回身侧,点点头,煞有介事道:“好吧,你老婆不在这里,那你就自己换吧。” 丢下这句话就抱着来迎接小胖子进屋,留给霍泠一个冷酷绝情的背影。 某人满腹委屈换了鞋,径直到卧室,找了身睡衣转身进了浴室。 话都不说了。 水声淅淅沥沥。 白落安跟在他身后,听了会儿浴室里的动静,才转身到厨房给某个发脾气的人煮醒酒汤。 材料一点点进锅,香气缭绕,七月半鼻尖翕张,有些陶醉地嗅空气里的味道。 “喵~” 小胖子用前腿努力扒拉白落安的衣角,仰起来的脸软萌可爱。 白落安低头看了它一眼,找了根一次性筷子在边缘蘸了点,蹲下身给馋嘴的小猫尝尝味道。 美梦成真,七月半兴高采烈,伸出舌尖舔舐筷子尖,然后…… 呕! 脑袋甩成陀螺,想把这股骇人的味道甩出自己的脑子。 白落安轻笑一声,筷子点了点七月半的头,算作小小的教训。 她进入卧室的时候,霍泠刚洗完澡出来,身上裹着宽松的睡袍坐在沙发上,脸上还是那副生闷气的样子,白落安把瓷碗放到一旁,拿起干毛巾给他擦还在滚落水珠的湿发。 白皙的手指在黑发中穿梭,吹风机的热气轰鸣而出,把发丝湿润的水汽蒸腾一空,变得蓬松柔软。 汤也放到适宜入口的得温暖,霍泠眼睛一亮,捧着碗乖乖喝完。 做完这些,白落安却没有再搭理他,霍泠自己默默洗好碗,回到卧室后,白落安进了浴室。 霍泠心里一沉,在卧室转了几转,时不时扫过浴室微微透光的紧闭房门。 生气的人好像掉了个个儿。 夜深了 ,白落安打了个哈欠,招招手让七月半过来,霍泠见此哪还维持得住,当即扞卫自己的位置,先一步把白落安搂过来抱着。 七月半不满地哼哼,但已然习惯位置被抢占,自己找了个位置团成一团。 白落安没有挣脱,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只是还是不理人。 霍泠闷闷地开口:“对不起。” “噢。”白落安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些,“你哪儿错了?” 霍泠一阵沉默,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道歉。” “你不理我了。” 白落安闻言轻笑,睡意都跑了些。 她脸上带了笑,霍泠心里才松了口气,视线落下,宽松的领口能看到前几天他在白落安肩膀留下的痕迹。 几天过去,只剩下淡淡的红。 霍泠在的吻落下那一处,在那一小块细腻白皙肌肤上加深属于自己的独有的印记。 轻微的痒。 白落安忍了忍,没有动作,好在霍泠只是单纯地亲了下,没有别的动作。 “别生我的气。” 白落安半眯着眼,眉目笼罩着床头灯晕黄的光影,“不是你在生我的气吗?” “我哪有。”霍泠低声反驳。 “哦~”怀疑的语气。 “我没有。” 白落安唇角勾起:“不是生气,那你在干嘛?” 她轻声问:“撒娇吗?” 霍泠:“我想要的,撒娇就能有吗?” 白落安鼻腔哼出一声“嗯”,笑道:“你试试。” 一阵沉默后,身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温热的气息从额头掠过耳畔,耳垂上贴上柔软。 耳朵一热。 “老婆。”霍泠压低了声线,声音里带着几分微微的喘,轻得像春日纷飞的花瓣。 “我想要。” 和请求同时被感知到的还有某人伸进她衣服里不安分的手,白落安骤然抬头。 得寸进尺都不能形容这个人了。 他是贪得无厌! 七月半身体悬空,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命运的后脖颈被拎着,然后它就眼铮铮看着飞出了卧室,回到了它冰冷孤独的猫窝! 还有没有天理啊! 它生气了! 它真的生气了! 有没好心人来帮小猫咪维权啊! 它需要律师! 有没有猫猫警察能够逮捕这个可恶的人类啊! 第136章 铃铛 小胖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它经常不理霍泠,但被冷落了一晚上再加一个上午之后,它也不黏白落安了,可见真是生气到了极点。 白落安哄了好几天,才勉强把小胖子哄得高兴了点。 但总的来说,七月半是一只很好哄的小猫咪,多摸摸多抱抱,给它每餐加两条小鱼干,猫条给勤一些,最好在霍泠面前表现得更喜欢它一些,再买些新玩意儿…… 就哄的七七八八了。 气温逐渐回暖,七月半不穿小背心了,开始戴自己的项圈。 这几天白落安又给它买了很多新样式的项圈,有些有铃铛,但都是不会响的。 只是有一个卖家寄错货了,三条项圈上面坠的铃铛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响声,自然不能给七月半戴。 白落安见样式好看,就没有退货,预备有空的时候把响铃取掉。 她在拆着快递,遇到喜欢的就点点头,拿起来逗小胖子。 显而易见,他对这三个白落安舍不得退的这三个项圈也展现出莫大的热情,拿在手里反复把玩,摸摸材质,听听声音,看看做工。 见霍泠在七月半脖子上比划,跃跃欲试打开卡扣就要往上套,白落安说道:“小七现在还不能戴。” 霍泠看过来,白落安继续道:“会响。” 霍泠怔愣了一瞬:“不好吗?” 白落安解释道:“猫的听觉灵敏,戴铃铛对它们来说是一种负担,过几天我把里面的铃铛取了再给它戴吧。” “啊。” 霍泠露出了然的神色,看了眼手里的物件,笑着说:“给小胖买新的吧,这几个铃铛就别取了,响起来声音还挺好听的。” “你喜欢?” 霍泠思索片刻,“觉得挺有意思的。” “好吧。”白落安把七月半的项圈整理好,抱着收纳盒站起身,“你要喜欢,那就留着吧。” 七月半四个爪子抱住项圈,刚准备上嘴咬,霍泠小心抽出来,换了个小鲨鱼毛绒玩具塞到它怀里给它咬。 白落安归置好东西,霍泠已经不在客厅了,拆了一地的垃圾被人清理。 四体不勤的大少爷现在开始习惯做这些琐碎的家务事了。 她和霍泠,也不知道是谁迁就谁更多一些,只知道彼此适应良好。 在别人眼中两个人都是极有原则的那一类人,可两个人面对对方的时候却毫无原则可言。 霍泠在她这里几乎可以算是为所欲为,任何要求都被满足。 而她甚至都不需要开口,她要做的事情,霍泠总是无条件满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霍泠已经替她做了很多。 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只谈过这一次恋爱,没有任何参照,或许也不需要参照,她觉得,一切都很好。 心情不错,所以晚间霍泠哄着她陪自己喝酒的时候她也没有拒绝。 傅晚佩出去游玩回来的梨花白,馥郁芬芳,滋味醇厚,霍泠和白落安两人一人拿了一坛。 自酿的酒度数偏高,饶是白落安酒量好,喝到最后也有了几分的醉意。 霍泠等的就是这一刻。 白落安和霍泠一样,都是喝醉之后不仔细观察就发现不了的人。 霍泠也是从她指尖蘸了点酒要喂七月半这个动作才判定她醉了。 拦下这个动作,两双含着不解和疑惑的眼睛齐齐看向他。 霍泠心里一动,一手罩下七月半的大脸,把小胖子的脸拧到一边,他的眼睛则牢牢盯在白落安脸上,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白落安轻声道:“怎么了?” 霍泠没有回答,单手揽过她的腰,把坐着的人带进怀里。 他把头埋进白落安的颈窝,梨花白的香气原来这么好闻。 他滴酒未沾,喝的都是水。 醉意被霍泠怀里的暖意催熟,白落安埋头打了个哈欠。 霍泠抬起头,指腹轻触她被泪水沾湿的睫毛,“困了。” 白落安闲适地靠在霍泠身上,慢半拍地回了句:“嗯。” “好。” 霍泠抱起她向卧室走去,七月半见状哒哒哒跟在两人身后,霍泠把白落安请轻轻放回床上后,抱着小胖子走到卧室门边放下。 温柔地摸了两把七月半的头,霍泠眼里噙着笑道:“自己玩,这里少儿不宜。” 门从里面落了锁,以防会开门的小胖子打扰。 —————————— 第137章 锻炼 “醒了?” 白落安眨眨眼,视线逐渐聚焦,意识回笼,感受着四肢百骸传来的酸痛,她收回抱着霍泠胳膊的手,埋在霍泠肩头。 霍泠侧身,手一带把人揽到自己怀里趴着,在她腰间轻轻地揉捏。 灵魂出窍般僵了片刻,白落安毫无感情地吐出一句话。 “我戒酒了。” 霍泠手一顿,昨晚的某些片段闪过脑海,当他绞尽脑汁思索怎么维护自己的福利,又听怀里的人凉悠悠地问道:“我们喝的量差不多,我醉了……你没醉?” 就凭霍泠那三杯倒的酒量? 霍泠:“……” 他无言以对。 白落安牙痒痒,张口在霍泠锁骨上咬。 霍泠抚着她的头发,任她出气。 白落安用了些力道,不至于咬破,但还是有一点疼,只是她咬着咬着,就察觉到有些不容忽视的变化。 两人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怀里的人默默松了口,霍泠笑着问道:“怎么不咬了?” “……怕你了,行吗?” 霍泠笑了笑,垂头吻她的发顶:“你的体力太差了,我带你锻炼?”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哼。 霍泠犹自说着自己的安排:“楼上我给你加一台跑步机,我们先从晨跑三十分钟开始,等你适应之后再加练。” 白落安沉默不语,把脸换了个方向以示抗议。 霍泠被她这样拒不配合的模样逗笑了,胸腔带起震动,白落安不悦地抬头看他,警惕又防备,暗含警告。 霍泠把她抱紧了些,自己笑够了才低声说:“就是很差啊,每回才第一次你就喊累,才开始多久?半个小时不到吧?你自己说说是不是很差,最少也要坚持一个小时吧?嗯?” 白落安抿了抿唇,颇为认真道:“所以你把时间控制在半个小时不就好了吗?我也不会累。” 四目相对,这次换霍泠沉默下来。 白落安见此趁热打铁:“你要是怕我累,就请控制好自己,别没完没了。” “……” “那还是辛苦我们白总受累一下吧。” 说完,霍泠动了动身,意味深长道:“但是……你怎么知道我没控制?” 他的视线往被子下扫了一眼,语气有些危险:“我是不是该给你看看不控制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眼神太过于露骨,看得人身上一麻,白落安呼吸一停,心里真有几分害怕霍泠大早上不做人,挣扎着要从霍泠怀里起身。 霍泠忍住笑,但没有松开手,抱着人换了个侧躺的姿势,在她耳边轻轻说:“不动,抱一会儿。” 白落安停下动作。 屋内一时间只有彼此呼吸的声音,遮光窗帘拉开,室外明媚的光被薄纱过滤之后温温柔柔倾泻进来,静谧又温馨。 霍泠和她小声说着话,危险解除,白落安重新闭上眼睛,有一搭没一搭懒洋洋地回应。 正说着,房门处传来突然一道急促尖锐的抓挠声,瞬间把困意上涌的白落安惊醒。 双眼眨动,白落安听清之后问霍泠:“小胖喂了吗?” 霍泠点点头:“喂了,猫粮里要加的也都加了。” 门边的动静更响了些,白落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然是中午的日头了。 霍泠这时反应过来,他看白落安太入神忘了时间,忘记给小胖子中午的猫粮里加小肉干了。 于是刚刚雷厉风行签了数十亿大项目的春风得意的霍总在这个中午十分没有气势地被白落安踢下床去给一只小胖猫道歉。 赔出去两个小罐头。 没有得到原谅。 尽管白落安百般不情愿,但是锻炼一事仍被霍泠提上日程。 不仅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更多的也是白落安学习的时候书房一坐就是一整天,完全没有锻炼的时间。 他楼上住处的健身房里当天下午就加了台适合白落安的跑步机、椭圆机和一系列运动装备。 第一天的时候白落安态度良好也很配合,虽然从跑步机上下来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快要缺氧,肺里也疼得快要炸开,但没有表现出丝毫退缩。 开了个好头。 不过霍泠属实高兴得太早,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向来不撒娇的人冲他撒娇说前一天的运动量太大,说自己嗓子疼肚子疼肺疼,能不能慢慢进行的时候,霍泠答应了。 次日仍然是这个理由。 没有运动习惯的人一开始的确不能适应,于是霍泠调慢进度,两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三天睁眼没有看到白落安的身影,霍泠找了一圈最后在书房找到了已经进入学习状态的白落安,不忍打扰她,运动计划又一次搁置。 这时候霍泠才发觉有些不对。白落安注重效率,她的安排向来只会提前没有推迟。 第四天霍泠留了个心眼,提前两个小时醒来之后偷偷看着白落安。 不出所料,刚五点过一刻,白落安的闹钟就响了,悄悄从他怀里轻轻起身,换了衣服之后去楼上的书房。 霍泠不由哑然失笑。 为了逃避锻炼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前脚走,霍泠后脚跟着上楼。 白落安刚坐下,凳子都没坐热,被霍泠当场抓包。 “……” “我有一个模块的专业知识没有掌握,所以多花点时间摸透彻。” 白落安姿态淡定,对霍泠解释道。 霍泠不置可否,只是挑了下眉,边走向她边问道:“哪个部分?” 白落安看了眼摊在桌上的专业课书籍,心念急转,不知道该说哪个部分。 霍泠扫了眼书,明知故问:“哪里不会?” “嗯?” 白落安往后翻了几页,在笔记少上的一页纸上点了点。 霍泠勾了勾唇:“这个模型,我记得你在一个项目提案里用过,你不会?” 白落安有一瞬间的愣神。 她亲手写的方案她自然是记得的, 但比霍泠竟然还记得这件事更让她吃惊的是—— 这个方案是她还在底下部门实习那段时间做的,而那种程度的项目根本到不了霍泠的眼睛底下。 那时候刚结婚,霍泠每天早出晚不归,却也看了她的方案吗? …… “真不记得了?” 面前的人一直不说话,霍泠开始有些动摇。 白落安回神,看着霍泠的眼睛说:“你……给我讲讲吧。” 霍泠愣了下,俯身过去:“好。” 后来,霍泠还是用自己的办法让白落安积极锻炼身体。 他说,另一种运动也算锻炼。 白落安不爱锻炼,那就换一种方式,想来也有效果。 于是那一个晚上,白落安体验了整整一晚上另一种锻炼方式。 从那之后,早上的晨练白落安尤其积极。 霍泠既欣慰,又莫名希望她别这么快妥协。 第138章 月色 两个月以来,白落安的健身颇具成效。唯一的评价标准由霍泠制定,每周由他不定时检测。 月色和书房暖色的灯光交融,白落安正在按标准格式修改论文,瞳孔里映出屏幕上刺眼的白光。 门悄悄开了条缝,霍泠把七月半放下,小胖子一颠一颠地跑到书桌前,后腿蓄力,一跃跳到书桌上,轻车熟路地把又圆又大的脑袋蹭到屏幕前,瞬间遮住三分之一。 白落安被迫停住动作,把小胖子揽过来,抬眼看去,门边的人含笑看过来,耸了耸肩,以示清白。 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霍泠递出一个满意的眼神,百试百灵的小胖子。虽然小胖子忙着撒娇卖萌并没有功夫理他。 “还有多少,我帮你调?”霍泠走过去俯身道。 “差不多了,我最后再检查一遍就可以发给老师了。” 白落安保存了文档,关闭电脑,抬头在霍泠凑过来的脸侧亲了亲,看他身上还是早上那身正装,便问道:“刚到吗?” “嗯。”霍泠在她耳朵上落下一个吻,轻声道:“走吧,刚好我们可以一起洗澡。” 白落安捂住小胖子的两只耳朵,很没有威慑力地瞪了霍泠一眼。 身后的人一阵低笑,温热的呼吸洒在脖颈间,带着微弱清淡的天然花香气。 两人肩并肩下楼,小胖子又回到霍泠的怀里。 白落安要哄小胖子,霍泠先洗完澡,躺在床上看手机,有些心不在焉。 等白落安吹干头发后回到床上,霍泠放下手机,回过身抱着她睡下。 “很快就要六月了。” “嗯。”白落安闭上眼回应了一声,耗费脑力之后放松下来,她困得很快。 霍泠按熄了卧室的灯就沉默下来,刚刚那句话就好像是随口一提。 他在淡黄的夜灯里描摹白落安的面容,视线沉静又温柔,看了半晌,对面的人轻轻开口:“你盯着我看我睡不着。” “不看了,睡吧。” 白落安缓缓睁开眼,温柔地问道:“怎么啦?” 霍泠呼吸重了两分,有些难以开口的样子。 白落安捏住霍泠的指尖捏了捏,霍泠看了她片刻,犹豫着开了口。 “青山那边的花开了,长得很好。” “你想和我一起回去看看吗?” 霍泠眸光里都是愧疚。 他想要弥补过去的一切,想要把他拥有的所有都捧到她手里,其实他大可以买另外的房产,但青山是爷爷亲自为他们挑选的婚房,意义非凡,他舍不了,又怕白落安不想回到那个让她伤心过的地方。 如果有时光机能够穿梭现在未来,那么霍泠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回到过去,把所有的一切都弥补。 白落安失笑:“你纠结了半天就是想和我说这个,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霍泠喉间滞涩,很多话在嘴里说不出口,他沉了口气,把人抱过来扣在怀里,手脚都收紧。 这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鼻尖都是清冽的沐浴露味道,白落安重新闭上眼回抱患得患失的人。 “霍泠,过去的事情在我这儿早就过去了。” “我不要你的愧疚……我要你爱我。” 霍泠垂下头,在她发顶郑重地落下一个吻,轻声道:“我爱你。” 这件事说定之后,白落安就没有分心神去想,全身心放到论文上,待她交稿后,看外面刚傍晚时分,心血来潮叫上霍泠回青山。 那边的花园里种的也是蔷薇,她和霍泠对这边的装修都没有提任何要求,两个闷葫芦什么都问不出,傅晚佩张罗的的时候,只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不知道那边的蔷薇开得如何了? 霍泠有些愣,只是短短一瞬间,但看白落安兴致盎然的模样还是点了头,回房间给她拿了件外套后两人一道出发去青山。 从漫天红霞到月上枝头,别墅的大门近在眼前。 霍泠在院门前停车,初夏的夜间仍带了些凉意,霍泠牵着白落安的手,一步步走进他们共同生活了五年的地方。 刚一进门,白落安看着眼前改头换面的院落说不出话来。 以前的蔷薇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整院的多头玫瑰,夜色之下也浓郁逼人,葳蕤繁茂。 满院生机。 霍泠偏头看了看身侧的人,月光将白落安的侧脸勾勒得柔和,她的目光在一簇生长得最好的花枝上。 交握的手微微一动,白落安偏过头,眼尾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要带一只走。” 话音未落,霍泠松了口气 道:“都是你的。” 院子里的小亭,四个翘起的角是别具一格的猫猫头,四根立柱的雕饰也以某不知名小胖子为原型,憨态可掬。 也不知道霍泠哪里找的这么多素材。 白落安借着溶溶月色一一看过后,霍泠把外套脱下来垫在椅子上,扶着她坐下。 然后,毫无预兆,他在她身前单膝跪地,天鹅绒珠宝盒里一枚铂金单钻戒指静躺其中。 白落安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看着他。 霍泠一只手搭上白落安的膝盖,去握她的手,他仰头,深邃潋滟的眼睛温柔得像月色下的湖面:“我们认识八年,结婚六年,如果按照这个时间算,求婚好像有些太晚。我们在一起九个月零七天,按这个时间来看,好像又有些太早。”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我每一天都无比确定,我想和你共度一生。我在感情是一个很失败的人,到现在也不是很有信心,可我一秒钟都不想再错过。” “前年我种这些玫瑰的时候,园艺师告诉我,这些花种植的时间不对,要到今年才能开花,我去年等了很久,等到花期都过了,他果然没有骗我。” “我以为我等不到这一天。” 霍泠眼眶慢慢红了,缓了口气后,嗓音依旧哑得支离破碎:“我给你种的花开了,你愿意和我组建一个家吗?” “我会用余下的一生来爱你,忠诚于你,珍惜你,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白落安的心潮在月亮的引力下泛起潮汐,她看着霍泠,看着十八岁那年大雨里向自己走来的人,轻轻点了下头。 圆环缓缓套进无名指,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眼泪咸湿,混在吻里。 今晚的月色很美。 —— 哈喽大家,正文到这里就算是结束啦,这段时间因为身上任务重,所以更新很慢,对不起我的读者宝贝们,再一次向大家说一声抱歉。 大家想看婚礼和崽崽,这个就写在番外吧,缘更。 (陈顾,闵骆,不一定会有。) 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朋友。 也很高兴看到霍总这个角色从最初全部讨厌,天天被骂,到最后有一部分人喜欢上这个角色。 还有小白,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厚爱。 谢谢这么多人爱他们。 山水一程,欣喜相逢。 晚安宝贝们。 (*ˉ︶ˉ*) 第139章 求婚后续 重回故地那一刻,推翻了所有精心的预演。 只有他们的世界。 鲜花,气球,烛光,烟花,香槟塔……及不上这一轮圆满的月,霍泠确定,今晚是这一院落玫瑰开得最好的时候。 戒指严丝合缝,手上多出来一部分还有些不习惯,红钻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白落安知道红钻极为珍稀难得,她对珠宝钻石没有研究,看不出品相纯度,但她知道霍泠给她的都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的。 所以戒指和玫瑰园一样让她心生喜欢。 房间也被完全改造过,温馨舒适,结合了两个人和一只猫的喜好,霍泠牵着白落安走过每一个房间。 最后去的是他们的卧室。 完全就是白落安卧室风格的复刻,只是空间大了许多……床也大了许多。 霍泠不止一次说她卧室的床太小了,有时候施展不开,但白落安左耳进右耳出,自不会自讨苦吃换床。 在这里,这人的心愿终于得到了满足。 白落安被拉着,走到床……之后的梳妆台坐下。 台前光可鉴人的镜子印出一站一坐的亲密身影,空荡的桌面摆了一叠文件,一只碳素黑笔和一盒印泥。 霍泠把笔帽拧开,摆开需要白落安签署的第一份文件。 看清上面的字迹时,白落安立刻拒绝:“不……” 霍泠向后环绕着她的肩膀,牵起她的手,几乎是强硬地把笔递到她手里:“乖,你答应了我的求婚,接受我这个人,自然也要接受我拥有的这些。” 白落安按住他的手,以防这个人在这份价值连城的文件上签下字:“你等等……”她正色道:“霍泠,虽然比不上你,但其实我并不缺钱,所以不需要……这些。” “嗯,我知道你很厉害。”霍泠轻声哄着:“这些是我个人名下的全部资产,和君越无关。以前我奶奶还在世的时候,爷爷所有的钱都交给她在管,我是爷爷带大的,所以现在把我的资产上交给老婆不也是天经地义么?” “我奶奶说过,男人有钱就变坏,你是我老婆,就是要管着我不让我变坏才对。” “我的工资卡也要交给你。”霍泠半眯着眼回忆着很多年前奶奶管着爷爷的时候,补充道:“你给我发零花钱,花多了你要骂我,不许乱花钱,不许买烟买酒,不许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白落安听着听着就笑了,但还是不点头。 手里的东西贵重到无法想象,这还是其中的一份。 霍泠再接再厉,一口气说出好几个名字,李总张总赵总顾总:“我听说了,他们家都是老婆管钱,你看他们的公司这几年是不是发展得很好,所以为了君越集团日后能再创辉煌,你也该收下是不是?” 什么歪理? 白落安还要推却,霍泠黏黏糊糊地亲上来,要说的话变成支离破碎的轻哼。 过了很久才放开。 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人,白落安呼吸微微急促了些,发晕的脑子里还在组织语言。 她向来不擅长这些。 “老婆。”霍泠蹲在她腿边,是恳求示弱的姿态。 白落安沉默了一会儿,和他商量道:“那我就签这一份?其他的你收了吧。” 霍泠凑近了些,把下巴搁在白落安膝头,轻轻开口:“收下这些,你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了。” 轻柔的尾音很快消散在空气中,霍泠的视线专注,坦诚,隐隐可见的不安,白落安看得心里狠狠一颤。 他把全部的身价押进这一场感情,想要的不过只是一个白落安的承诺。 从小在商场摸爬滚打,看尽尔虞我诈的人,现在却一丝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她笑着摸了摸霍泠的黑发,终于妥协:“不离开你,我签。” 刚开始白落安还会看看文件的内容,震惊于里面记载的内容,但很快就被无数个签名搅得头昏眼花。 最后是霍泠指着哪儿,她就机械性地签到哪儿,再按下自己的指印。 一叠文件签完,她的手腕发酸,估算自己今年大约也能能跻身福布斯青年富豪榜。 霍泠一丝不苟地将文件收好,准备明日叫律师上门拿走处理,出去一趟之后他拿了湿纸巾给白落安擦掉手指上的红色。 一番折腾下来,白落安有些倦意,她抬眼看向他:“回去了?” 霍泠一顿,接着若无其事继续动作,直到指尖的印泥被清理干净。 “想回去了?” 白落安看了眼时间:“十点了,该休息了。” 霍泠扔掉手里的东西,拿过梳妆台上的一只遥控器,对着窗外的方向按了一下。 白落安的眼睛看过去,只见两扇窗帘缓缓从两侧向中间合拢。 霍泠居高临下看着她,视线意味不明地暗下来,白落安只来得及说了一个“你……” 高大的身影覆下,转瞬之间她便到了一个温热的怀里,霍泠抱着她,两三步走到床前,手轻轻一抛,白落安就陷入柔软的床铺之中。 白落安被他突袭的动作搞得一愣,刚抬起头,滚烫的吻和坚实的身躯一同下落。 戴着戒指的手被拉过头顶,一只大她很多的骨节分明的手五指从指缝中穿过,紧紧扣着她,不让她半分挣脱的举动。 霍泠看着白落安水光潋滟的眼睛,去拉床头的柜子。 白落安呼吸一滞,霍泠含着笑,气息有些乱,语调缱绻暧昧,继续亲她,在她耳边用气声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小胖子的水和食物都准备好了。“ “今晚不走。” “你喜不喜欢。” …… 不只是床,每一个物件都被霍泠半是强迫半是诱哄着白落安说出喜欢两个字。 沉睡前,白落安听到低沉的男声。 过了一会儿,又有轻柔的吻落在眼睛上。 这段时间装满数据和课题的人突然灵光一闪。 白落安艰难地睁开眼,用仅剩的力气说了她此生第一句正儿八经的情话。 【如果喜欢算一项研究, 你是我终身唯一的课题。】 第140章 番外1:婚礼篇 霍泠求婚很迅速,但婚礼却迟迟没有举办。 三年多的时间里,白落安以笔试复试双第一的成绩成功拜师殷栖,提前一年修完研究生的课程,论文发了十几篇,就这么一路读到了博士。 老婆醉心学术,自入学开始又被老师委以重任,于是婚礼就耽搁了这么许久。 等啊等啊,霍泠终于忍耐不住,趁着过年气氛好,可怜巴巴地问白落安能不能在明年抽个时间来办个婚礼。 好在白落安也觉得似乎拖得太久,一商量,先把婚期定下来了,七月末,她的生日那天。 转眼婚期将至,白落安把这几年没有休的假期一口气补回来,专心在家里筹备婚礼。 这就是近段时间霍家的头等大事了。 婚礼自然由傅晚佩女士一手操办,求婚的时候霍泠神来一笔,什么布置安排都没用上,她半分都没有参与进来,不满了很久,暗下决心要在婚礼上大展身手,终于等来了机会,几乎投入了全副身心。 婚纱由霍泠一早就请好的知名的婚纱设计师量身定制,设计稿前前后后改了几十稿,白落安刚试穿完,设计师在做最后的调整。 一并修改的还有秀禾服,敬酒服,晚宴礼服…… 场地在国内国外的海岛城堡选了一圈之后,白落安没选傅晚佩倾力推荐的古堡,也没选霍泠钟意的海岛,而是定了宁城当地的一座公馆。 本科研究生的学弟学妹都要来婚礼,她这两年常常被殷栖叫去做助教,安全意识几乎已经刻在脑子里。 人数之众,出国那是万万不能的! 想都不要想。 因为没有坚定地站霍泠这边,这个人又小小地生起了闷气,当然白落安猜测也可能是苦肉计。 后来,为了方便讨论婚礼的事项,白落安和霍泠干脆搬回老宅,只是住了不到三天,白落安在暗地里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气。 虽然大部分已经确定,而且不管大事小事都有傅晚佩和霍泠操心,但一旦两人产生分歧,两人就会让白落安做最终的抉择。 一直跟着帮忙的顾惜因为她的爷爷寿辰回家了,只有她一个人做夹心饼干。 怪难当的。 这天她回学校交一份申请书,才短暂地得以喘息。 回到家,第一次得到了只有七月半一只猫迎接的冷遇。 傅晚佩霍泠张叔赵姨,正围着茶几谈论得热火朝天,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身影。 抱上七月半走近,白落安看到茶几上摆满了珠宝,一水大红的宝石璀璨的光泽几乎闪花她的眼睛。 他们这才发现她回来了,傅晚佩当即笑着招呼她:“小白,你来选选婚礼戴的首饰?” 已经有了一顶红宝石的冠,还要什么首饰呢? 霍泠站起身拥着她在自己身侧坐下,指着茶几上的项链手镯戒指,重点停留在自己看上的那一套上,“只戴头冠太单调了,项链和手上手上也配一套比较比较好,这些都是家里的藏品,你选选,不过我觉得这一套和冠冕比较配,看看喜欢吗?” 傅晚佩不乐意了,指着自己身前的一套道:“我觉得这套更好看一些,奢华高贵, 皇室出品,质量有保证!” 张叔和赵姨也发表着意见,四双眼睛看向她,每一双里都写着两个大字:选我。 白落安拿起霍泠手上的项链感受了一下重量,视线在茶几上一转,指着放到角落的一条单颗红宝石项链道:“冠和戒指为主的话,项链就选这个吧,突出一下重点,这条也蛮好看的。” 傅晚佩和霍泠挑的这些,好看,华贵,但是冠已经很重了,再把这些挂身上,她估计自己都直不起腰。 “好看是好看,但是宝石是不是小了点……”傅晚佩摸着下巴。 白落安悄悄拉住霍泠的衣角扯了两下,身旁的人会意,偷偷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才道:“小是小了点,但纯度高,样式漂亮,和婚纱也搭配,那就这个吧。” 傅晚佩点点头,也越看越满意。 解决了一件事,傅晚佩又拿出设计图纸:“那你觉得宴会厅桌上的花瓶上用哪种颜色的绑带比较好?粉蓝色粉紫色粉色?我觉得粉蓝好。” “我觉得粉紫色好。”霍泠淡淡出声。 “你喜欢哪种?” 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白落安:……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啊。 晚间回到房间之后,霍泠只忍耐了不到半小时就开始小声表达不满。 “今天我的建议你一个都没有同意。” 白落安洗漱完趴在大床上,正和顾惜说着话。 小姑娘职业病发作,怕她也患上婚前焦虑症,每天晚上都来和她聊天,不过她也忙,两人不会聊很久。 身侧下陷,顾惜也发了晚安过来,白落安回了个月亮后放下手机,带着潮意的身体蹭过来,送来清冽的香气。 “这些小事,你和妈妈争什么?” 知道霍泠不过是借题发挥,白落安的安慰也不甚走心。 “但是,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婚礼啊。” 白落安抬眸看了他一眼,近在咫尺的人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眸中似有情绪翻涌。 装得还挺像。 傅晚佩才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所有事项都是照着两人喜欢的风格置办安排,换句话说就是几乎都是在霍泠首肯之下完成。 现在争论的细节,不过是霍泠故意唱反调,给白落安制造机会顺着傅晚佩哄她开心罢了。 虽然婆媳关系足够融洽,但霍泠不介意让她更喜欢白落安一些。 趁此机会还能为自己谋点小小的福利,何乐而不为。 沉默片刻,白落安淡淡道:“桌上的绑带门口的贴字花柱的花纹……那天你只能看见我,计较这些做什么?” 霍泠被堵了。 他能说不吗? 他敢说那天他的心神不在她身上吗? …… 白落安将了他一军,唇角轻轻勾起起浅浅的弧度。 这几年,霍泠尝试着下厨,但承袭傅晚佩女士,他在厨艺上实在没有任何值得培养的价值,却基因突变似的在煲汤上颇有天分。 这么长长久久的补着,白落安虽然没有胖很多,但气色瞧着却好了不少。 她身上那些凌厉冷漠的气场并没有完全消除,新认识她的人第一个照面仍会感叹她有些冷,但那点冷淡只会给她凭增魅力。 学校里一年一年来着新生,一茬又一茬不明情况的人过来表白,被霍泠当面撞见的就不下十次。 求婚的戒指太张扬,白落安不好带到学校,于是自己画了个草图,找了个工作室做了两枚素戒。 素到除了两个人名字的拉丁文缩写外别无装饰。 霍泠戴得很开心。 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霍泠把人抱进怀里。 “这些是不重要,但是……” 他停顿下来。 白落安问道:“但是什么?” “啪”一声,房间内陡然变黑。 “算了没有但是。” 霍泠关了灯,轻车熟路拉抽屉,“和你做点我该计较的事。” 第141章 霍白番外2:婚礼 头顶传来一声疑惑的“嗯?” 紧接着,白落安听到霍泠的自言自语:“用完了?” 霍泠收回手,绵长的呼吸落回白落安耳侧:“帮帮忙啊,小白老师。” 白落安有时会帮殷栖代课,在学校的时候倒是不少人叫她白老师,霍泠听见之后也时不时地跟着叫。 很不正经。 他的手掌顺着白落安柔软的发丝缓缓下移,按住肩头,拇指在锁骨上轻轻摩挲着。 白落安按住他的手说:“不帮,别赖上我。” 霍泠笑了一声,反手握住她的手拉在唇边亲,轻轻地咬她的指尖,也不说话,就是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 白落安试着抽回手,没抽动,黑暗里都能感受到霍泠灼热的视线。 “放开。”她轻声说。 依言松了手,能感到霍泠呼吸重了些,白落安抬手勾住他的脖颈下拉,靠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霍泠侧过头,和她浅浅接了个吻,温热的气息亲密无间,白落安腰上落上一双乱动的手。 一吻结束,白落安主动抱住霍泠的肩,霍泠心下一动,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熟悉的声线萦绕在耳边,是白落安清越的声线:“如果函数f(x)在闭区间上[a,b]连续,在开区间(a,b)上可导……” 拉格朗日中值定理一出,饶是天大的火也在瞬间消弭无形。 霍泠微微一怔,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遍之后,白落安戏谑道:“有用吗?” 霍泠缓了半晌。 “有……” 他恨恨道:“你就不怕给我留下心理阴影吗?” 怎么想出这一招的? 白落安闭上眼,回答得漫不经心:“会吗?” 霍泠哼了两声以示不满。 那点心思歇了之后,霍泠也没有别的动作了,反正他迟早能补回来,也并不急在这一时。 他抱着人翻了个身,让白落安趴在他胸膛,告诉她另一件事。 “今天章书报了基金会的数据上来,接受君越心理干预项目的家庭里,有672个家庭找到孩子,团圆了。” 闻言,白落安睁开眼,目光幽幽没有着落。 三年前君越公益部启动被拐家庭心理帮扶与经济双重帮扶计划,在这项公益活动下,走失、被拐家庭的家庭成员能够接受最专业的心理疏导和申请一定的经济支持,公益点在全国开设,由君越总部直接管理。 好好生活着,总会等到团聚的那天。 白落安的父母没有等到她找回团聚的那天,这样的不幸常有,也是霍泠心里的遗憾,所以他以君越的名义筹办了基金会,专款专项,君越存在一天,这项计划就会进行一天。 他轻拍着白落安的后背,继续道:“后续也会跟进,直到他们不需要了为止。” “谢谢你。” 白落安沉默了很久,轻声道。 …… 宾客的请柬全部由霍泠手写。 名单没有按照霍家背景,商场纵横交错的关系拟定,所请的人都与霍家交好,怀揣着真正的祝福前来参加一场婚礼。 即便如此,当天宾客云集,遂宁公馆全馆开放,才堪堪容纳下赴宴的宾客。 白落安挽着德叔的手,在沉重的门缓缓打开后,一步步走向宴会厅。 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在她身上,感叹她的美丽动人,和价值不菲的珠宝,漂亮的婚纱,而她看向霍泠。 会场布置得梦幻浪漫,花团清新娇艳,空气里盈满了香气,脚下的路下镶了一万三千颗碎钻,像银河倾倒,流光溢彩。 她的爱人在这条璀璨的道路尽头。 头顶1314支倒挂的干花花枝,是家中玫瑰园里开得最好的玫瑰,用特殊工艺制成保存,每一朵玫瑰都饱满鲜活,在微风里浮动。 随着悠扬的音乐和友好的欢呼声,缓步向前,白落安那天告诉霍泠,婚礼那天他只能看见自己,等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只能看见那一个人。 钻石,鲜花……梦幻的布置在她眼里黯然失色。 走到三分之一的时候,新郎就已经等待不及,快步向前,从德叔手里牵过她的手,德叔不满地瞪了这小子一眼,思考之后还是让他如愿了。 司仪忍不住调侃,台下的宾客发出笑声。 霍泠的面容在温柔的光线下更显柔和,嘴角是得偿所愿的笑。 来到交换戒指的流程。 司仪问:“请问白落安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霍泠先生为妻,无论生老病死,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都永远忠诚于彼此,爱护他,尊重他,和他相伴一生?” 白落安看着眼前等待着答案的人,先是笑了,而后才坚定地说:“我愿意。” “请问霍泠先生,你是否愿意娶白落安女士为妻,无论生老病死,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永远忠诚于彼此,爱护她,尊重她,和她相伴一生?” 男人的目光缱绻,深深看着白落安的眼睛,低沉的声音响起,是无比郑重的“我愿意。” 交换戒指后,新郎亲吻新娘,气氛瞬间达到高潮,漫天的花瓣洒落,掌声和欢呼震天。 霍泠俯下身,在盛大的欢喜里凑近白落安耳边说。 “请多指教,霍太太。” 第142章 霍白番外3 婚假结束后,两人重回各自的工作之中。 婚后的生活和之前并无太大分别,转眼七月半的猫爪踩到了夏天的尾巴。 在霍泠出差之际,白落安特意嘱咐,不要为了节省时间回家赶行程,告诫之后仍不放心,还请章书帮忙看顾一二。 不过晚间的时候,当她从学校回家,看到本该在出差的人大喇喇坐在沙发上玩数独,白落安就知道这人又没听进她的话。 “恭迎老婆大人回家。”霍泠放下平板起身迎上来。 白落安双手抱臂瞧着他,看不出喜怒,也没有回他的话。 七月半听到动静从二楼跑下来,经过霍泠的时候被一把捞起,小胖子扭头就是一顿输出。 白落安被逗笑,刚抬步上前,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砸了过来,身形晃了晃。 霍泠脸色骤变,急忙上前,把小胖子扔到一边扶住白落安急切地问道:“怎么了,头晕?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眩晕只有短短一瞬,来得快去得也快,白落安见霍泠脸都变白了,出言安抚道:“我没事,别紧张。” 霍泠哪里听得进去,抱着人上楼,立马叫了家庭医生赶过来。 不到二十分钟,接到电话的医生赶到,气还没喘匀就被霍泠拉到房间,给白落安做检查。 常规问话之后,医生放下听诊器对白落安说:“妇科不是我的专业,我只是有一个猜测,不过保险起见,我建议到医院验个血。” 霍泠一听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了个干净,图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造成了歧义,他赶紧补充道:“当然,如果家里有验孕棒和试纸也可以自己先测一下,不过还是验血和b超的结果更为准确。” 在听到妇科两个字的时候白落安心里就有了预感,听到图遇的话之后很是淡定:“好,谢谢你,图医生。” 图遇站起身,笑道:“那我先回去安排,您准备一下,等会和霍总直接过来做检查就好。” 白落安颔首:“好,麻烦了。” “白总客气,应该的。” 图遇先行一步。 白落安起身,走去衣帽间拿衣服,霍泠愣愣地跟在她身后,还是没有回过神的样子。 他好像听到了验孕棒三个字? 是吧? 是吗? 不会是幻听吧? 身后贴上来一具高大的身躯,腰上小心翼翼环上一双手,霍泠仍处在云里雾中,不确定地问:“图遇说,我们要有宝宝了?” 白落安拿了件薄衫,“做了检查之后才知道。” 回过身,霍泠脸上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但嘴角的笑怎么看怎么傻。 他低下头,抱着白落安亲了一口,一脸梦幻地开口。 “我要有女儿了。” 实在是太傻了,白落安不由问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小孩子。” 这几年这人做措施可以用严防死守来形容,哪里像是想要小孩的样子。 霍泠看了眼她完全没有任何变化的小腹,好像生怕给自己未见面的女儿留下不好的印象似的,当即否认:“哪有不喜欢,我特别喜欢。” 到了这个年纪,身边的人结婚的结婚,生娃的生娃,以前那些狐朋狗友们很多人都走到他前面,有时候聚在一起,看着他们的乖女儿自己不知道有多羡慕。 只是不想影响白落安的计划,才迟迟不提这一茬。 她还在读书呢…… 到了医院,做完检查,拿到检查结果那一刻霍泠又呆愣住了。 有了。 双胞胎。 算算时间,大约就是新婚之夜那一次。 医生笑眯眯的叮嘱孕期注意事项,双胞胎的风险要大些,霍泠边听边记笔记,一边还开着手机录音。 医生第一遍说完,霍泠请她又说了一遍,医生愣了愣,理解新手爸爸的顾虑,又将刚刚的话复述了一遍。 期间霍泠还问了几个问题,白落安看着,他像是冷静下来的样子。 “基本上就是这些,不过霍总,您也不要过度担忧,白总状态很好。” 霍泠一点头,先道了谢,继而开口道:“医生,请你把刚才的注意事项再讲一遍,我还有……” 白落安:…… 等霍泠终于问完了所有的问题,医生脸上的笑已经快维持不住。 心里告诫自己,这是股东。 …… 回到家,霍泠忙前忙后,拿软垫端水拆医生开的营养品…… 白落安提议道:“给妈妈说一声吧。” “对。”霍泠手一顿,“我都忘了。” 电话接通,霍泠自己先笑了两声,傅晚佩正在麻将桌上挥斥方遒,听到笑声后皱眉看了眼号码。 是她儿子啊? 怎么听起来像个傻子似的。 “妈。” 被白落安推了下,霍泠才收住笑,正色道:“有个好消息。”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又笑起来,“你要当奶奶了。” 傅晚佩:! “什么?” “你要当奶奶了。” “……” 傅晚佩脸上的笑都收不住:“真的?” “嗯,刚从医院做了检查。”霍泠握着白落安的手:“双胞胎,一个多月了。” 傅晚佩一个大喘气后,直接乐出声音来。 “哎哟,我马上过来……哈哈哈。” 她站起来,和自己牌友告别:“我有事先走了,不好意思了哈哈哈,下回我请你们做美容。” “什么事啊这么急?” 谨记怀孕三个月不要告诉外人的忌讳,傅晚佩摆摆手:“下回说哈哈哈。” 她走后,其他几位富家太太面面相觑。 “霍泠分公司都开国外去了,还有什么事值得这么高兴啊?” …… 九个月后。 顾惜看着自己粉雕玉琢的侄女侄儿,问自己的哥哥:“哥,我还以为你要给宝宝取名叫霍慕白这一类的呢。” 霍泠正在拿着一个小老虎逗女儿,闻言看了顾惜一眼。 那表情就是:你以为我不想吗? 不过白落安觉得肉麻否决了而已。 取名的时候霍泠回忆着这几年,定了一双宝贝的名字。 哥哥叫霍澍(shu)遇。 妹妹叫霍皎。 相遇那天,是一个雨天。 宝贝出生那天,他在房间里陪着白落安,哄睡白落安之后,他看到满月高悬,落下一地皎洁的月光。 番外002-笨蛋 有了宝贝后,霍泠初为人父的喜悦早在陪着白落安经历怀孕和生产之痛被抛散到九霄云外。 她年少颠沛流离,身体本就虚弱,即便几年的精心调养,也不及孕育新一对新生命的损耗。 宝贝降生之后,霍泠便一心一意照顾起白落安,在自己儿子女儿那里当起了甩手掌柜。 好在宝贝降生前,傅晚佩和赵姨、张叔深感自己的带娃经验已经落后,几人一合计,便结伴去考了育儿师证。 宝贝出生后,家里又请了专业育儿嫂。 小家伙们被照顾得很好。 白落安专心休养,调养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回到了研究所,在确定怀孕后,她就已经逐渐调整了专业研究方向,往学术方向发展。 半年后的某次,她带队赴美调研,一个月后才完成任务,因为太过想念家人,她独自一人先行坐上返程的航班。 到家的时候已经夜深,家中静悄悄一片。 捞起听觉敏锐,从睡梦中惊醒的某只粘人小胖子,白落安轻手上了二楼,看到主卧门是关着的。 看样子霍泠已经睡下了。 清泠泠的双眸荡开涟漪,她唇角微微扬了扬。 之后,她来到主卧旁的婴儿房。轻缓推开门,屋内暖黄的柔光乍泄,让她看清房间内的场景。 高大的男人趴在婴儿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猫咪玩具逗着两个精神百倍的小家伙,口中念念有词,也听到三人的对话。 霍泠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教着一对宝贝:“妈-妈-” 一对宝贝很是乖巧配合,睁着黑葡萄般乌黑莹润的双眼,咿咿呀呀回话: “啊-啊-” “哇-呀-” “不对,是妈-妈-”霍泠很有耐心:“妈-妈-” “呀-呀-”“哇-啊-”配合着两双激动挥舞的小手,可爱无比。 重复几遍后,白落安听到霍泠略带嫌弃的声音。 “两个小笨蛋。” “怎么这么笨,嗯?是我们的孩子么?” “知不知道,妈妈可是理科状元呢!” 一声轻笑。 房内的男人回头,看到门边风尘仆仆,抱着小胖子的女人时,一瞬间欣喜非常。 飞快起身,几步走到她身边,霍泠一把将小胖子从白落安怀里抱出来放到一边,再将人严丝合缝抱紧。 “老婆。” “好想你。” 熟悉的混杂着奶味的气息萦绕,男人熨帖的怀抱温暖,白落安揉了揉在自己肩头乱蹭一通的毛茸茸的脑袋,声音比月色更柔。 “我也想你。” ------ 搬运一则小段子 因为是双胞胎的关系,从幼儿园起两个小包子就是同班,同桌。 也因为这层关系,两个人在老师眼里都是一体的,两个宝贝同样可爱讨人喜欢,所以两个人常常一同被夸奖。 转眼小包子幼儿园中班。 又很快到了学期期末。 而幼儿园也是有考试的。 霍澍遇小朋友谨记妈妈的教导,拿到卷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嗯。 宝宝都会做! 于是他开始填班级… 然后是名字…… 他哼哧哼哧写着:霍……澍…… 当霍澍遇宝贝还在哼哧哼哧写完第二个字正要写第三个字的时候,无意间看了一旁的妹妹一眼。 ! 妹妹已经做了三道题! 而他自己还在写名字。 他当场就哭了起来。 当晚回家,霍澍遇小朋友强烈要求改名字。 从老师口中得知了原委的白落安和霍泠一起逗小包子。 “你想改成什么名字啊。” 霍澍遇小手一握:“霍一一!” 从此之后,一一就成了霍澍遇小朋友的黑历史。 和小名。 番外 001-路灯篇 两人复合之后,爱热闹的傅晚佩女士隔三差五就把白落安和自己不值钱的儿子叫回老宅。 名头繁多,今天赏花明天赏鱼后天想七月半……总之,一家人聚会聚得非常勤。 这天,顾惜小丫头终于得了闲,从书海中暂时解脱,回老宅参与了聚会。 酒过三巡,人菜瘾大的霍泠,傅晚佩,顾惜照例醉得整整齐齐。 白落安无奈,到后厨给三个醉鬼煮醒酒汤。 顾惜神志不清,扒着亲哥霍泠一通胡乱表白,大意就是她小白姐姐如何如何漂亮,如何如何聪明…… 霍泠醉得没她那么厉害,有些疲乏,但神志一直清醒着,撑着头看着厨房的方向,听着小迷妹的话既觉得好笑……又很骄傲。 顾惜说的这些,他当然知道。 还未彼此交心的日子里,那个人其实就已经征服过他,误会重重的时候,他想的也只是让她离开,从未想过折断她的翅膀。 她这样的人,不该黯淡。 不过,在听到小丫头一句没头没尾的胡话后,他嘴角的笑就逐渐淡下来。 直到傅晚佩和顾惜喝完醒酒汤,被送回房休息,两人要从老宅回青山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都没能缓和。 上车后,白落安抬手摸摸他的额头,捏他的手心轻声询问:“还是不舒服?” 她浓墨的眼眸中漾着温柔的光。一圈一圈地浮动,霍泠没有回答,手上一使劲,揽着白落安的腰,一把把人抱过来坐在自己怀里。 面对面。 霍泠醉酒之后总是格外粘人,把头埋在白落安颈侧,轻轻地蹭了蹭。 温热的呼吸落在颈侧,缠绵又温存,白落安眼里泄出几分笑意,手指穿过他的发间,在他头上有一下没一下轻抚。 汽车发动,霍泠抬起头,下巴靠在白落安肩头,对张叔道:“麻烦您开慢些。” “好的。” 而后,后座挡板升起,霍泠继续抱着白落安,并不说话。 车平稳开出老宅,汇入主干道,霍泠轻轻将白落安的头转向车窗外。 华灯初上,暖黄的光融在夜色中。 “看。” 白落安抬眸看向路边,正疑惑霍泠要自己看什么,灯影晃动,耳边传来一道缱绻的低语。 “我爱你。” 两个人都不是爱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的人,突然听到这三个字,白落安愣了下,刚想抬头看看霍泠的表情,后脑勺被他的大手固定,按在他温厚宽阔的怀中。 又是一道灯影闪过,她又听见身前的人说了一声。 “我爱你。” 汽车平稳行驶,路过一盏盏缄默无声的路灯。 老宅到青山别墅,一共1107盏路灯,霍泠这个晚上,说了1106句我爱你。 和最后一句。 谢谢你,还愿意爱我。 雾色弥漫,光影晕染成模糊晃动的一片,鼻尖的酸涩和内心的温热交织,白落安回抱住身前的男人。 他也在极尽所能地爱自己。 相爱不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他们已经很是幸运。 走了很久才走到这里,他们都值得这一个圆满的结局。 她在今天也告诉她的爱人。 “我一直爱你。” 你值得的,我的阿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