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魔》 第1页 [仙侠魔幻] 《堕魔》作者：林书凡【完结】 文案 【作天作地俏皮小帝姬x心狠手辣冷酷大魔头】 一 七百岁生辰那日，悯生遇见了被封印术法记忆流落人间八百年的蔽日天魔境一，不仅和他成为了朋友，还把他带回了天界。 真相大白，横在他们面前的是天规第一条：远离妖魔，不可与魔界为伍。 「如果抛开这些呢？如果我答应你，魔界不会再无缘无故进犯天界，你……还会来见我吗？」 「就算你放过天界，天界会放过你吗？」 二 她是千百年来唯一的一道光，是立于云端的天神，是众星捧月的公主。而他，是苟活于世的污泥，是堕身黑暗的尘埃，是手染鲜血的邪魔。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能把他的神明拉下神坛，坠入泥沼。 「那你说，天神愿意来魔界吗？」 罢了。 「只要她过的好就可以了，没必要和我一起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三 境一本是父神二子，生而为神，风光恣意。但后世只知他从天庭一跃而下，堕落成魔，杀兄弒父，血洗天界。 若问缘由，只有「穷途末路，为神无望。」 知情者：「人之初，性本善，这世上，是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恶的。说起来，这世人皆厌恶害怕的蔽日天魔，不过是一个不被眷顾的孩子，颤颤巍巍，单薄地走在路上，后来误入了歧途，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走了千百年。」 四 之间的界限似乎真的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歷经重重疑案，当所有的证据和线索都指向境一的时候，悯生还是毫不犹豫地把剑刺入了境一的心脏。 他眼中布满血丝，无视刺在自己心脏位置的利剑，步步紧逼，嘴角噙着一抹苦笑： 「说到底，你根本从未真正地相信过我，对吗？」 可是那又怎样，自己所有的心痛和委屈，在她的眼泪面前，都显得那么的一文不值。 这道鸿沟既然她跨不过来，那他就自己走过去。路上是刀锋也好，是利刃也罢，命都可以给她。 「还要我怎么证明啊，把命给你，够吗？」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悯生，境一 ┃ 配角：青玄，子墨，孟玉 ┃ 其它：蔽日天魔 一句话简介：为你拯救苍生。 立意：真挚的感情和坚定的使命。 第1章 话依稀尘埃落定 「听说了吗？蔽日天魔在玄冥陵之战中……死啦！」一群天神围在银杏树林中，七嘴八舌地小声讨论。 一个戴着纱帽的文神道：「什么？！死了？！」 「怎么可能啊？那蔽日天魔可是千古一魔！魔道开山鼻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了呢？！」另一青衣小神说。 那挑起话题之人又道：「这是真的！方才我看到帝君他们回来的，那帝姬啊……啧啧啧，你都不知道，抱着灭世剑，一派失魂落魄之态，而且我看了半天，都没见蔽日天魔！」 「啊？不会吧？！蔽日天魔真的殒身了？！」纱帽文神蹙着眉。 青衣小神沉吟半晌，嘆气道：「要真是如此，那帝姬她……帝姬她可如何是好？」 三界噩梦，令众神闻风丧胆的蔽日天魔身殒，众人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虽然境一死了，但威胁他们的危机解除了，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欢喜之中。 除了悯生。 在众神摆宴大庆天界安宁山河无恙之时，只有悯生一个人，独自坐在后山瀑布旁的巨石之上，哭到不能自已。 扔掉不知道第多少个酒瓶，悯生趴在巨石上，眼神涣散地看着面前飞流而下的瀑布，听着水击石穿的巨响和风水过银杏树林的沙沙声，抑住了哭声，但眼泪还是会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下。 「……」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孟玉蹙着眉看着再无往日那般生气的悯生，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拥入怀中。 孟玉一向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平时都没什么话，如今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的人。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小的时候哄她睡觉那样。 「二哥。」 「嗯。」 「你说……这眨眼就过的寥寥数月会不会只是一场梦啊？说不定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没有遇见过他，还是躺在天界的寝殿之中，母后会在我耳边轻声地唤我起床，催促我去师尊那里听课……」 「……」 悯生轻轻笑了笑，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下：「然后师尊会责怪我迟到，考我天规心法，抓住我上课看小书，睡觉，他会生气的鬍子发抖，再让我滚去藏书阁抄心法……」 孟玉一语不发地抬手轻轻拭去悯生滑落至下颚的泪水。 悯生轻轻闭上眼睛：「如果一切能重来就好了，这样的话……我就能再见一见他了……」 「……」孟玉的声音在悯生头顶上响起：「如果一切能重来，我一定不会让你在七百岁生辰那日下界除妖。」 一滴泪珠挂在悯生长长的睫毛上，颤了颤，然后缓缓落下…… 第2页 耳边水花飞溅的声音依旧，只是仿佛越来越远了，渐渐的消失在白光的尽头…… 在悯生七百岁时，空吾大帝亲赐悯生殿，并赐宝剑静心。听说是由武神元芳锻造，空吾大帝亲自开光。 元芳将军八百年前大战中用天界神器伏魔剑击中魔帝境一的神，那一战之后魔界消停了整整八百年，而这位元芳将军一战成名，被空吾封为战神。 为了小女儿，空吾当真是十分捨得。悯生殿金砖玉瓦，气势恢宏。殿内的前庭后院包括花园都别样用心。 逛了一圈，子墨晃着扇子道：「啧啧啧，父君这可偏心了啊，怎么感觉比我们三个的殿都好？」 青玄依旧笑得温和，道：「没办法。」 悯生一身华服，哈哈一笑，坐到主殿中央，手一伸，道：「三位兄长要不先奉上贺礼？」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青玄上前道：「我先来吧。」说罢长袖一挥，悯生面前出现一副铠甲，浑身银光闪耀，好不威风夺目。 「此甲为白蚕真丝织成，外表渡了白银，坚固轻便。」 悯生一望那铠甲便知必定不是凡品，心下欢喜，道：「多谢大哥。」 孟玉走上前来，长袖一挥，案上便多了玉砚和一支竹制毛笔。 「此笔由神兽后尾尾毛与千年竹精的竹枝制成，若小妹不用，便可长出竹叶，当做案边景物也可。」 「……那不是暴殄天物么。」悯生拿起毛笔，左看右看，甚是喜欢。 「等等。」子墨将扇子一收。 三人齐齐望他，而他则望着孟玉：「二哥方才说谁的毛？」 「神兽。」 「前不久天界收服关在碧空岛的上古神兽？」 「是。」 子墨一扇子敲在自己光洁的额头上，无语片刻，道：「二哥，人家那尾巴上的毛就那么一小撮，你全给人拔了？」 孟玉淡定道：「没有，用剑削的。」 「……」子墨无语片刻，强忍下想为孟玉抚掌的冲动，打开扇子给自己扇了扇。 见了子墨的样子，悯生没忍住笑出声来。 青玄温和地笑着，摇了摇头。 「好了，多谢二哥。三哥，你的呢？」悯生亮晶晶的眸子望向子墨。 「有有有，少不了你的。」子墨扇子一挥，一个盒子出现在悯生面前。悯生好奇的打开盒子一望，眼睛越睁越大，满是惊喜。她向子墨挑了挑眉，道：「三哥懂我。」 「那是。」子墨颇为得意的扇着扇子。 「什么东西？」青玄问着，便伸手打开了盖子。 盒子里是满满一盒子话本。 「当然是有意思的东西啦。」悯生将盒子一盖，宝贝地收好。 「你们看我干什么？」子墨奇怪地看向青玄和孟玉：「不就是我从人间特地为小妹收集的话本么，也没什么，她不是喜欢看么。」 「你就不能教点好的？」孟玉幽幽地瞟向子墨。 「咳……」子墨飞快地摇着扇子：「话本怎么了？我收集的都是正常的，不会教坏她的。」 「……」 「……」 「三哥你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送走了三位兄长后，悯生独自坐在玉案边，羽衣袖一挥，众神送来的贺礼便都在案上了。 都是一些碍着面子送来的东西，不大走心。 悯生默默翻看着众神送来的东西，大多是一些常见的宝物，什么金啊玉的，不甚稀奇。想来这些东西倒是可以拿去当了换点银子花，如此一来，就顺眼多了。 正无聊的想着，悯生忽然收到「相亲相爱一家人」通灵阵内的消息。 「原野国望川城内出现巨蛇妖。」是青玄。 「情况如何？」是子墨。 「房屋被毁，凡人被伤。灵止真君接到无数祷告。」 「我去吧，大哥。」悯生开口说话。 「不可。」孟玉发声。 「我可以的，正好今日藉此机会立功。」悯生道。 「行吧，那小妹去吧，若有不利，立刻与我们通灵。」青玄应允。 「是。」 望川城一户人家翻新老宅，挖地基的时候不小心惊动了在地底修炼的蛇妖。蛇妖震怒，从地底破土而出，在城内肆意妄为。所过之处，房屋尽毁，百姓惨死。 原本热闹的小城，一夜之间变得破败，死寂。 视线所到之处空无一人。 连天气都配合着这场灾难，乌云滚滚，低沉的气氛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轰隆—」又是一阵房屋倒塌的声音。 躲在墙后的百姓一声不吭的蹲在地上，女人抱着孩子，男人搂着女人。三个两个抱成一团，似乎这样就会给人安全感。 忽然一声巨响，灰尘扑鼻。 「啊—」尖叫声打破了死寂。 它来了，巨长的蛇尾一扫而过，身后的墙壁瞬间坍塌。 人们又飞速起身转到下一个避身地点。 「无所不能的天神啊，救救我们吧。」一老人带头跪在地上，对着苍天虔诚的祈祷。 「天神庇佑。」有人跟着跪下来祈福。 「天神庇佑。」更多的人跪了下来，双手合十，拜天，拜地。 转移的时候，一个小男孩落在后面，不幸的被巨蛇妖盯上。 「孩子！！」孩子的母亲绝望地唿喊，眼睁睁地看着巨蛇妖即将把自己的孩子吞入腹中，无计可施。 第3页 小男孩吓得瘫软在原地，面色苍白，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蛇妖。 在这紧张到让所有人都屏住唿吸的时刻，忽然一个身影蹿了出来，一个翻滚抱起地上的小男孩就往对面的巷子里沖。 人们都屏息着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何等惊心动魄。 奈何他的速度还是比不上蛇妖的速度，眼看着湿黏的长舌即将把二人捲入腹中。 「不要！！」女人撕心裂肺地喊着，哭着，却无济于事。孩子的父亲满面愁容，蹙着眉，死死咬着牙，抬手捂住了孩子母亲的眼睛，自己也狠心地别过头去。 人在灾难面前显得渺小又无力，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受着，别无他法。 危机关头，一道白光刺破阴霾而至，只是眨眼之间，巨蛇妖的舌头被斩为两截。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华服加身，凤纹暗缀，粉凌环身，金丝腰带，五环玉佩，额点红莲，明眸含星，朱唇轻勾，万世沉沦。 她踏光而来，九尺凌带随风摆动，如同救世之主，飘飘然落在男子与蛇妖之间，微笑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骄傲。 男子看清她的一瞬间，愣了神。 之后的很长时间，悯生一直以为那是他们的初见，却不想竟是重逢。 第2章 是初见亦是重逢 「天神？！」不知是谁喊出这一句，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天神降临！」 「拜见天神。」 「天神庇佑。」 一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对着悯生磕头跪拜。 悯生暂时没有时间管这些被喜悦沖昏了头脑的凡人，静心收回，握在手中，飞身而起，直直朝蛇妖刺了过去。 一击未中，悯生迅速飞身躲开蛇妖的攻击。抽空给那群百姓加了一道防御结界，悯生闪身到蛇妖后方，找准七寸的位置，一不做二不休又是一剑刺了下去。 还是未中。 「……」能不能给点面子？！这么多人看着呢！她一个神！出了两招都是空招？！ 于是悯生飞身到蛇妖灯笼般大小的黄澄澄的眼睛前，捏决一道火光甩了出去，直击眼睛。 一声刺耳的咆哮声传来。 悯生皱着眉捏了捏被它的声音刺的生疼的耳朵，躲过蛇妖甩过来的尾巴，趁着蛇妖沖她张口之际，静心剑直直送入蛇妖腹中。 它怒了。 尾巴砸的飞快。 快到暗自得意的悯生还来不及反应。 「小心！」正怔愣之际，悯生忽然被人从一旁推开，突然到她从半空坠落勐退了好几步才堪堪定住。而那边，那个不知道如何跃到半空中的男子，那个把悯生推开的男子，重重遭受一击，被蛇尾甩出老远，勐地坠落在地，又滚了好远。 在场的凡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连悯生都是，脑子里瞬间空白。 凡人的话，这样一击，就算不死，往后估计也是半身不遂。 悯生活了七百年，她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让一个凡人替她挡伤。 怔愣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悯生再次飞身而起，手中凝起的灵力波闪着耀眼的白光，无比迅速的直击蛇妖的另一只眼睛。接着捏决，悯生轻蔑地看着痛苦到在原地打转的蛇妖，嘴角勾起一抹帝姬笑。 手上灵光闪烁，五指缓缓伸直，再迅速握拳，静心剑伴随着蛇妖的□□声从背部刺出。悯生没有给蛇妖喘息的机会，闪身夺过静心，径直刺入蛇妖的七寸，一刺一转，注入灵力，蛇妖发出最后的哀嚎，一头栽倒在地。 收剑入鞘，悯生立马闪身到男子的身边。 他已经昏迷不醒了。 此地不宜久留。 悯生来不及安抚受惊的百姓，捏决带着男子离开瞭望川城，回到天界。 青玄，孟玉，子墨三人闻讯赶来。 三位天神盯着榻上不省人事的凡人，陷入了沉默。 「别愣了，先救人。」悯生有点急。 「我来吧。」青玄理了理衣袖上前。 「他是救我受伤的。」悯生简单说明缘由。 子墨扇扇子的手一顿，面露不可思议：「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是一个凡人。」 悯生沉默。 孟玉看了悯生一眼，又看向子墨：「三弟先下届处理巨蛇妖。」 子墨扇子一收，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待他走后，孟玉重新看向悯生：「何事？」 悯生看了一眼正在被青玄餵仙丹的男子，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又松开，轻轻嘆了口气，把事情前后讲了出来，末了还加了一句：「是小妹大意了。」 「难免的。」孟玉伸手抚了抚悯生的长髮：「不必自责。」 悯生沖孟玉勉强笑了笑：「谢谢二哥，我没事，就是……赶紧把他治好吧。」 「会的。」孟玉道。 青玄正准备为男子输入灵力，这种方法对治伤很管用，尤其是凡人。 但是按天规来说，天神是不能把凡人带入天界的，更不可以随意输入灵气干预凡人生死。 「大哥，」悯生打断他：「我来吧。」 「无妨。」 「我来吧。」悯生坚持。 青玄看出了悯生的愧疚，无奈地嘆了口气，温声道：「好吧，小妹不必自责，他的伤势并不严重，至少没有伤筋动骨。」 悯生睁大眼睛：「怎么会？」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被蛇尾甩了一击。 第4页 青玄摇了摇头：「事实如此。刚餵了仙药，应该要不了多久便会甦醒。我以为先不要输灵力，待他醒来再看，如何？」 青玄的话，悯生一向听的：「那好吧。辛苦大哥了，你们忙先走吧，我看着他就行了。」 青玄和孟玉对视一眼，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行离开，你多注意。他是凡人，天界……不宜久留。」 「我知。」悯生点头。 悯生侧身坐在玉榻边，这会儿倒有功夫仔细看看这个人了。若不仔细看倒还好，仔细一看悯生不禁愣了愣神，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呢？惊艷？不太准确，一时半会儿悯生也找不出合适的词去形容这张脸，脑子里反反覆覆只有一句话：此颜只应天上有。 面部轮廓俊朗刚毅，剑眉浓密，微微带着攻击性，睫毛又长又密，向上卷翘。虽然闭着眼，但可以看出眼尾微微上扬，高挺的鼻，薄削的唇。 这真的是凡人该有的模样吗？悯生想。 当然她没有贬低凡人的意思。 要知道，在这群英荟萃的天庭，根本不缺美男子。不说别人了，光是她那三位兄长，个个都是一顶一的美男子。大哥温文尔雅，眉眼柔和；二哥沉默稳重，冷艷俊美；三哥生性洒脱，眉目明朗。 除却他们这种一出生便是神仙的少数外，大多数神仙皆是由人间飞升上来的。或功德满怀，或天赋超群，皆为人中龙凤，由此样貌绝佳根本不甚新鲜。 但这个人的容貌放在天神里面，也绝对算得上上品了。不知道睁开眼会是什么样呢？ 看见脸颊和额头上的大块淤青，悯生抬手覆在淤青上，体内灵力运转，手中灵光闪现，眨眼的功夫，淤青便都消失不见。 「唉，」悯生嘆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出师不利啊，本宫堂堂天界公主，降个妖竟然还被凡人给救了……颜面何存啊……」这件事可能会成为悯生心里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儿了：「还当着那么多凡人的面，你说说。」 话是这么说，那种时候一个凡人敢奋不顾身地替她扛伤害，确实是勇气可嘉，不感谢也是假的。 不自责也是假的。 一个时辰过去了，悯生就这么坐了一个时辰。期间万古太如来看过她一次，被她遣退了。 还没醒。 悯生不太放心地施法探了一遍，确实没什么大问题，这就让她很不解了。 又餵了一颗丹药。 两个时辰过去了。 悯生不知道低头看了第多少眼，还是没醒。 她是个很耐得住寂寞的人，平时没有朋友一起玩，她除了捉鸟摸鱼，可以一个人一坐就是一整天。 想了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悯生暗自怜悯了一下自己的孤独。待回过神来，她习惯性地低头瞟了一眼，然后惊喜地笑了：「你醒啦？」 悯生站起身，望着塌上睁着眼的男子，满眼清明，或许醒了有一会儿了。 男子看着她，笑了笑，带着点邪气，但果然睁开眼睛更好看了，那双黑眸，如古潭无波，静谧深沉，似乎盛满无数往事。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她见过的人那么多，早就记不清了。 男子挣扎着坐起身，悯生上前扶了一把。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悯生关切道。 男子摇了摇头，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看着悯生。 悯生没太在意，转身走到玉案旁倒了杯茶水，双手递给男子：「喝点水吧。」 男子接过去，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悯生又去倒了一杯，足足喝了三杯，男子才开口，嗓音有点哑：「谢谢，不用了。」 悯生笑了笑，放下茶杯，寻思着给自己找个位子坐，但玉案旁离男子太远了，塌上又太近了，于是看来看去，悯生还是决定立在一旁。 男子看着她，站起身。 「诶，公子还是坐着吧。」说着悯生沖男子行了一礼：「悯生多谢公子相救之恩。」 男子还了一礼：「天神不必客气。」 「……」见他没有坐回去，悯生也不勉强：「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男子摇了摇头：「不知。」 「啊？」悯生愣了愣，什么意思？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思及此悯生一惊，不会摔失忆了吧？？ 男子看着悯生面上丰富多彩的表情，勾了勾唇角。 「公子请坐，我再为公子探一探。」悯生走上前来引着男子坐下，施法又为他探了一遍，皱了皱眉：「公子可还记得家住何方？」 闻言，男子点点头：「记得。」 悯生松了一口气，那脑子应该是没有摔坏：「那为何不知自己的名字？」 男子转过头看着悯生：「我没有名字。」 「？」悯生不解地看着他：「何意？」 「我没有名字。」男子重复道。 孤儿？悯生想，不过他的穿衣打扮，确实像是穷苦人家的人。 「不如天神帮我取个名？」男子道。 「……这……不好吧？」悯生为难道，取名不应该都是父母来吗？ 「有何不好？」男子漆黑的双眸看着悯生。 「呃……」悯生站起身，来迴转了一圈，捏着下巴停下来看着男子道：「既如此，那我便唤你无忆，如何？」 男子点点头：「多谢天神。」 悯生笑了笑：「你也别唤我天神了，我叫悯生，取自怜悯众生。」 第5页 无忆笑笑：「悯生姑娘。」 「嗯。」 「这里是？」无忆终于想起来四处看看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悯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搓了搓手道：「哦，这里是上天神界。」 无忆听后显得十分平静，他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半分惊喜的样子，也没有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一般刚刚飞升上来的天神见了上天神界都会激动的说不出话，无忆淡定的反应倒是让悯生觉得稀奇。 「无忆？」悯生唤。 「嗯？」无忆看向她。 悯生笑了笑，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到达高处的？」 无忆的脸上露出一瞬间的茫然，他摇头：「不知。」 「那又是怎么冲破我的结界的？」她明明设了结界，按理说不会有人冲破防御。 无忆再次摇了摇头：「不知。」 「……」悯生眨了眨眼睛：「你是修真人士？」说实话看着不像。 「不是。」 「……」好了，合着就是一问三不知。 悯生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的笑了笑：「算了，没什么。饿了吗？要不先用膳？」 无忆点头。 悯生友善的笑了笑，伸手抚了两掌，两排身姿曼妙的仙侍托着玉蝶款款而至。 整个上菜过程宛如一场表演，但无忆并没有看那场表演，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悯生。 「来。」悯生朝他招手。 无忆似乎有些拘束，只是一个劲儿的吃自己面前的东西。 悯生见了不禁莞尔，伸手把其他吃食往无忆面前放：「多吃点，不必拘束。」 无忆明显一怔，看着悯生笑了笑，点点头：「嗯。」 悯生觉得这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虽然面上看起来十分霸气，但好歹对她一直是笑着的。 用过膳，悯生两只手不安的搓了搓，看着对面的无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正犹豫着，就见他站起身，思索着人间翩翩公子的举止谈吐，向悯生行礼道：「悯生姑娘，今日多有叨扰，不知姑娘能否将在下送回人间？」 悯生站起身回礼：「不叨扰。呃……无忆不多留一会儿？」她本来想说多留几日的。 无忆摇摇头：「我没什么大碍，姑娘不必挂心。就不多留了。」 「那好吧，」悯生笑了笑：「无忆家住何方？」 「望川城。」无忆望着她。 悯生走到他身边，道了句：「得罪。」便抓住他的手腕，捏决离开。 第3章 朝夕相处再收徒 城内必定一片狼藉，所以悯生选择落在城外。跟着无忆，想把他送到家。 当看到那个小草屋时，悯生睁大眼睛：「你住这儿？」 「嗯。」无忆道。 「真巧。」悯生不禁感慨，她往四周看了一圈，往昔的记忆浮现在眼前。 悯生记得那日她正如同往常一样趴在文案上昏昏欲睡，正昏天黑地之时，忽然一卷文卷横空飞来。悯生反应迅速，一手拿下，随即一声怒喝响彻方乙殿。 「悯生！！！」 悯生一个激灵，慌忙站立，口中答道：「在，师尊。」 方乙真君愤怒着喘着气，唇上两撮鬍子一动一动的，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去。悯生偷偷瞟了一眼，生怕他下一秒气的背过去。 「你，你，你说！天规中第一条是什么？」 又来。 悯生嘆了一口气，抬手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答道：「远离妖魔，不可与魔界为伍。」 「第三十五条。」 「不可无辜残害凡人性命。」 「第八十八条。」 「不可目无尊长，需敬重师长。」 「第九十一条。」 「慈悲为怀，心存善念。」 方乙又恨恨地瞪了悯生一眼：「你今日这是第几次睡觉了？为师苦口婆心，传课授业，你却当堂睡觉，成何体统？」 悯生无奈道：「师尊，这天规我都听了六百年了，早就倒背如流了，没必要一直重复吧。再说……」后面的悯生小声嘟囔道：「徒儿又不是第一天如此，师尊不应该早就习惯了嘛？」 「如何没必要？你父君把你託付给我，让我带你好好修习心境，你说你这什么态度？本君几千年只收你这一个徒弟，你还不知好好珍惜，真是岂有此理！」方乙很生气：「等等，你后面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悯生扬起笑脸，假装纯良无害道：「是，师尊，徒儿知错，您别生气了。」 那样子显然是毫无诚意。 方乙停了一阵，顺了顺气，道：「生儿啊，你也知道你命数不详，本君还有你的众亲都担心你将来恐有不测。唯有心法稳固，勿受邪念侵扰，法力高强，才可保自己安好。」 「徒儿明白，再说徒儿几百年来也有认真修习啊。」 方乙看着她，无奈道：「有天赋并不意味着真的强大，天界众神，有天赋者无数。天神有天赋如何？那魔帝更是天赋异禀，千古奇才。你们如何保证蔽日天魔再度来犯时你们可以抵挡得住？」 悯生低着眉，嘀嘀咕咕道：「后来者居上并非没有，说不定我们之中就有人能超过魔帝呢？」 方乙想了想，嘆道：「孩子，可有人告诉过你千百年前的景况？」 悯生摸了摸额头，思索片刻，摇摇头：「大家对他避之不及，虽偶尔听人提起，但具体如何徒儿并未听说，三哥也没有告知。」 第6页 顿了顿，方乙道：「既如此，你也不想好好听课，那为师便告诉你罢。」 「好好。」悯生一听就来劲了，自顾自地坐下，眨巴着求知的大眼睛看向方乙。 「千百年前，魔帝还是神的时候，一出生便有乌云蔽日，当时众神惊愕，皆言此为不祥之兆。」 悯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因生时乌云蔽日，故言蔽日天魔？」 「也是，也不是。要说这魔帝似乎与乌云有着不解之缘。年代太过久远，要言这魔帝，还是父神的二子，后来不知为何，堕落成魔。只知他堕魔之时，同样乌云蔽日，天上人间，皆为此相。不仅如此，镇妖塔群妖怒号，人间更是一片鬼哭狼嚎，群妖乱舞。那时那景，当真十分骇人。」 「原来如此。」悯生惊讶的神情里更带着几分好奇，道：「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了？」悯生噎了一下。 「对啊，后来的你不是都知道了？一统怪妖鬼界，与天界为敌。」 悯生「哦」了一声，点点头：「所以天界众神如此待我，师尊与父君这般教我，是怕我也堕魔？」 没想到悯生说的十分直白，方乙掩面轻咳了一下：「那倒不是，生儿心性纯良，自然不会堕入魔界。再者，千百年来，能称魔者，只有一个境一，正所谓千古一魔。」 悯生笑了笑，道：「师尊放心，徒儿身为天界帝姬，自然以守护天界，守护苍生为己任。」 闻言，方乙终于欣慰地点点头，道：「生儿长大了，有些事终须你自己做主，也该深知身为天界帝姬的责任与担当。好了，今日就到这，你先退下吧。」 悯生站立，向方乙行礼，道：「是，师尊，徒儿告退。」 方乙点点头，悯生转身退了出去。寻了一处没有神路过的地方，悯生捏了个诀，一转身，便到了凡间的一处山林。 到了人间，悯生才狠狠吐了一口气，可算是出来了。 这四周的景色，树林苍翠，斜日余晖，甚是令人心悦。 悯生弯眉一笑，负手走在林间小道上，情不自禁哼起了婉转小调。 行了一会儿，悯生忽然顿足，双眸微微下垂，瞥向一边，伸手不动声色地折了一根树枝。敏锐的察觉身后有异，迅速转身以树枝迎敌。看清对面的东西，悯生自言自语道：「蛇妖？」 对面的蛇妖生着人的上半身，下半身为蛇尾，口中吐着信子，为女相。一看便知是尚未完全成型的半妖。这种妖怪多半以人为食，尚能为修炼提供灵气。 悯生手中的树枝被她挥舞的如剑一般，划破空气发出「咻、咻」的声音。 蛇妖心知对方非寻常百姓，打不过，便转身仓皇逃走。 悯生唯恐蛇妖加害他人，脚下生风一般追了出去。 追了一阵，悯生一跃而上，折了几根树枝，再追了几步，出手将树枝投了出去，齐刷刷的落在蛇尾上，痛的那蛇妖「啊—」的一声，顿时惊走林中飞鸟。 没有停顿，悯生几下跃了过去。那蛇妖痛的面目狰狞，趴在地上。悯生看了它一眼，摇了摇头，手臂一挥，那蛇妖便消失不见。 「真无趣。」悯生啧啧两声，一转身，发现不远处有一间小草屋，四周树林密集，那间小草屋孤零零地立在中间，显得异常突兀。 这片树林妖气甚重，她不太明白为何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会出现一处人家。 盖房子之前没找风水先生算一算吗？悯生这样想着，随手捏了个诀，划出一道符咒隔空打在了小草屋上。 「算了，」悯生拍拍手掌：「既然被本宫发现了，就帮帮你吧。」言罢，悯生最后瞅了一眼那个孤零零的小草屋，转身消失在树林中。 回过神，悯生不禁笑了笑，没想到她当初设界保护的小草屋里的人竟然就是今日救她之人。 当然，此时此刻的她忽略了一个问题，她在一百年前设下的结界，那时的无忆估计尚未出生。 所以当悯生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嗯？」无忆有些不解：「巧什么？」 「没什么。」悯生觉得解释不清：「你何时住进这里的？」 「我一直都在这里。」 「啊？哦，你父母也在这里？」 「我没有父母。」 「……」哦对，他连名字都没有：「那不对啊，无忆还记得这里以前住的是何人？还是说你来时这里根本没人？」 「草屋是我盖的，在我之前，没有人。」 「奥，」悯生下意识点点头，还顺口夸奖道：「挺厉害啊。」然后她愣住了：「什么？！！你盖的？！」 无忆似乎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得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悯生再次确定了一下，确实是她一百年前见到的小草屋，也确实有她设的结界。 「……」等下她有点懵。 悯生再次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无忆：没有仙气，没有妖气，没有鬼气，没有魔气，是凡人没错。难不成他是被贬下界的神仙？？不对啊，那也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谁，看起来不像是摔失忆了，起码还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住哪。那是什么情况？一个凡人？活了一百来年？还没变老？ 悯生的眉毛差点打了个结。 无忆领着悯生进了小屋，把椅子擦了擦让悯生坐，还用水烫了烫茶杯，才为悯生倒了杯水。 第7页 等悯生缓过神来，盯着无忆道：「所以，你到底是谁？」 「嗯？」无忆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似乎很不解：「无忆。」 「那……冒昧问一句，你何时生？」 「不知。」 「在来这里之前，你在做什么？」 闻言，无忆抬眸看向她：「流浪，寻人。」 「……」稀奇稀奇真稀奇，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这么稀奇的事情竟然被她遇到了。 「怎么了吗？」无忆看着她。 「奥，没事，问问。」悯生笑了笑，心不在焉的喝了口水，然后打量起这间小屋来。陈设十分简单，一张不像床的床，一个不像衣柜的衣柜，几个罈子，一张桌子，四个板凳，然后没了。 还有个后门。 徵得同意后悯生四处转了转，有个后院，看起来是做饭的地方。 怎么说呢，实在是简单的悯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挺不错的。」悯生勉强笑了笑。 「自然比不上上天神界。」无忆道。 「呃……各有千秋。」悯生道。 无忆勾了勾唇。 「那几个罈子是？」悯生的视线落在角落里的几个罈子上。 闻言，无忆过去把罈子抱了过来，献宝似的打开给悯生看。 「铜钱？」悯生愣了愣：「一罈子铜钱？」 「嗯，」无忆似乎有些自豪地点点头：「都是。」 悯生挑眉：「那些都是？」 「嗯。」无忆笑了。 悯生虽然没弄明白他在自豪个什么劲儿，但还是礼貌地笑了笑，夸了一句：「挺厉害的。」 「你……满意吗？」无忆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悯生满脸不解，怔了怔，犹豫地点头道：「嗯，满……满意啊。」 「那就好。」无忆笑，又小心地把罈子收好。 「？？？」悯生小小的脑袋有着大大的疑惑，但出于礼貌她没有深究。 又坐了一阵，和无忆东扯一句西聊一句，转眼间太阳就快落山了。 「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走了。」悯生站起身。 无忆脸上闪过一抹失落：「那悯生姑娘还会来看我吗？」 悯生扭头沖他笑了笑：「会的，明天再来找你玩。」 「好。」无忆的面上瞬间阴转晴。 「你这房子挺暗的，没有蜡烛吗？」 无忆摇头：「习惯了。」 闻言，悯生施法托起一团掌心焰送上房顶，屋里瞬间明亮许多。 「你睡觉时它便会熄灭。」说着悯生已经抬步跨出大门。 无忆抬头看着那团掌心焰，勾唇一笑，快步出门送悯生。 「明天……」无忆犹豫着开口。 「我说话算话，」悯生转身：「再说你还有伤呢，我怎么着都要来看几天不是？到时候希望你不会烦我。」 「不会的。」无忆笑着。 「嗯，」悯生笑了笑：「我走了。」 「明天见。」 「明天见。」 第4章 朝夕相处再收徒 悯生刚一回到上天神界，就感受到了「相亲相爱一家人」里的热闹场面。 「小妹？那凡人怎么样了？」是子墨。 「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再观察几天吧。」悯生回。 「那就好。」青玄出声。 「诶对了，三哥，那蛇妖你清理好了没？」 「那必须的。」 「那……功德是算我头上吧？」悯生笑眯眯地。 「……三哥还跟你抢功德？？？」子墨顿时觉得这个小妹是白疼这几百年了。 「不会就好。」她好不容易能独自降伏这么大个妖，算起来功德应该不少吧。 「今日你生辰，夜晚父君摆宴，老地方，别迟到了。」子墨道。 「知道了。」说实话，宴会什么的，悯生最不想去了，假惺惺的客套来客套去的，今天她还是主角。 「不要进行到一半又跑了。」青玄温润的声音响起。 「……」悯生忍不住摸了摸额头：「放心吧大哥，不会的。」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子墨显然不相信。 「……三哥？」悯生笑。 「嗯？」 「要不你过来我们比试一番？」悯生依旧笑。 「啧，哎呀，女孩子家家，整日打来打去的成何体统？」 青玄轻笑出声：「好了小妹，今日立殿，别让人抓住话柄。」 「哎哟哟，」悯生无奈道：「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管怎么做，他们都能找出我不妥的地方，反正都当了他们七百年的饭后谈资了，早也该习惯了。」 「说到这，你挺厉害啊，」子墨道：「天界话题排行榜第二，仅次于蔽日天魔哈。」 「……」悯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干笑两声：「哈哈，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青玄无奈的开口：「三弟。」 「……」子墨瞬间老实闭嘴。 「哼，」悯生小帝姬骄傲道：「就得大哥说说你，整日就会拿我消遣。」 下了通灵阵，悯生回殿收拾收拾就带着万古太如赴宴了。 第二日一早，悯生带着昨日让子墨从尚丰仙医那讨来的仙药和各类仙丹就下界了。 悯生刚刚现身，就看到抱臂倚在门边的无忆。 第8页 「早上好。」悯生笑着对他招招手，她下界习惯性穿作男儿打扮。 无忆看见她出现，似乎一点也不奇怪悯生的打扮，原本紧绷的脸松动了，扬起一抹微笑：「早上好。」 「这么早？」悯生边往草屋走边道：「在等我吗？」 「嗯，」无忆侧身让悯生进屋：「等你。」 悯生一进门就看到了木桌上丰盛的早饭：「哇塞，你做的？」悯生毫不扭捏地坐到桌子旁。 无忆挑眉坐到悯生对面，闻言似乎有些窘迫：「不是，我……到城里买的。」 悯生笑了笑：「挺好的，望川城现在怎么样了？」 无忆望着她：「还好，有些没有摧毁的商铺已经开张了。」 百姓的恢復力就是什么好，再大的灾难，只要过去了，他们就能立马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 悯生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好。」 「快吃吧，等会凉了。」无忆递给她一双筷子，看样子是新的，连碗都是新的。 「行。」悯生接过筷子，道了声谢，从袖子里拿出锦囊放在无忆面前：「这个你拿着，若身体不适记得吃一个。呃……随便吃吧，反正不会有坏处。」 无忆扬了扬唇，伸手拿过锦囊：「多谢。」 「不必谢，应该的。」悯生夹了个包子送入口中：「嗯，果然还是人界的东西好吃。」 无忆把桂花糕往悯生那儿推了推：「多吃点。」 「嗯。」悯生在天界从来没有和三位哥哥、父君母后以及师尊以外的人单独相处过，无忆是第一个，虽然是个凡人，还是个很神奇的凡人，但她不介意，至少和他相处起来很舒服。 说不定，可以交个朋友。 「待会吃完早饭，我们进城看看？」悯生看向无忆。 「嗯。」无忆点点头，又往悯生碗里夹了一个剥好的虾。 「谢谢。」 两人走在路上，悯生微微仰起头，侧过脸看了无忆一眼，无忆很高，比她高出一个头。负着手走在路上，脚步从容不迫，一派悠然自得，每一步似乎都带着胸有成竹的气势。 「诶无忆，早上的饭菜是你从城里买的？」虽然悯生知道，但她又问了一遍。 「嗯。」无忆侧眸看她。 从城里到他的草屋不近，那为什么她到时饭菜还是热乎的？ 「你早上很早就起来了吗？」 「……」无忆抿了抿唇：「嗯，睡不着。」 睡不着？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无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随口道：「一向如此。」 「这样啊，那回去我帮你看看吧，不过看病也不是我的强项，我只是略懂。要不待会到郎中那里看看？」 无忆又抿了抿唇：「不……不必了，我没事，就是……就没什么。」 「？？？」悯生不解地皱了皱眉头：「那好吧，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无忆沖悯生笑了笑：「嗯。」 进入城中闹市，望川城果然恢復的不错，才一日，人们便已经最大程度的步入正轨了。悯生负手信步穿梭于闹市之中。 二人正沿街逛着，街那头忽然传来一阵叫嚷声。 「站住！」 「别跑！」 悯生偏头一看，一个衣着破烂的小个孩子在前面一阵狂跑，四五个衣着同样破烂的大个孩子在后面一阵狂追。 一眨眼的功夫，那小个孩子已经跑进一个巷子里，后面的人也追了进去。 唉，不是她说，怎么每次下届总能碰上那么一两桩类似事件，这是魔咒吗？ 悯生腓腹一番，抄起旁边小摊的东西就追了进去。小摊主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后面的无忆似乎付了钱，才堵住了那个抗议的小摊主的嘴。 悯生一冲进去，就看见那几个高个孩子围着一个东西一阵拳打脚踢，必然是那小个孩子了。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光天化日的竟然在她天界帝姬面前恃强凌弱？！ 悯生大喝一声：「住手！」 气势倒是颇像发现悯生睡觉的方乙真君。 那几个孩子似乎吓了一跳，纷纷往这边看来。 只见一身白衣黑靴，墨发高高束起，三千青丝随意摆在身后的……男子，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抄着一把……扫帚？？ 「……」悯生似乎也是瞥见了这条扫帚，当时心下大窘。 她说怎么那么顺手呢…… 但面子上的功夫是一定要维持住的。 「怎么？还不走？找打吗？」 那几个孩子面面相觑，见势不好，就撒腿撤了。 见他们离开，悯生扔下扫帚，上前轻轻扶起躺在地上楚楚可怜的孩子，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见他似乎没怎么受伤才稍稍放心，柔声道：「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那小孩轻轻抽泣了一阵，抬手抹抹眼泪道：「谢谢哥哥，我没事的，不疼。」 悯生顿觉一阵心酸，抬手擦了擦小孩子的眼泪，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好吗？」 悯生一把将小孩抱起，无忆就站在她身旁不远处，路过那把扫帚的时候想到无忆付过了钱，就顺带拾起了它。无忆走上来本想要接过孩子，顿了顿，还是拿过了扫帚。 悯生顺着小孩的指引，来到一条巷子。 第9页 一走进去，便见到一位妇人立在一扇破门旁正焦急地向门口张望着。 那小孩见到她，开口喊了一声：「娘。」 一见到小孩，那妇人才松了口气一般，刚要开口骂，就看到悯生与无忆二人。 「二位是？」 不等悯生答话那小孩率先开口道：「娘，刚刚孩儿被人欺负，是这位大哥哥救了孩儿。」 一听缘由，那妇人当即开口道：「原来是这样，那真是多谢二位了。」说着，上来接过那小孩。 悯生与无忆二人抵不过妇人的盛情邀请，进屋喝了杯水。 当真是水，还是用碗盛得清水，连片叶子也没有。 悯生大致扫视了一眼这间小屋，一张桌子，三张椅子，一张床，一个灶台，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悯生觉得似乎比无忆那间小草屋还悽惨些，而且床上还躺了一个人。 无忆坐在悯生对面，似乎也扫了一眼屋内摆设，再没其他，只是时不时看看悯生。 那妇人坐在一旁，开始叨叨了一些事，悯生大概理了一遍，大致是：原来床上是那个名为方生的小孩的父亲，十年前方生将要出生之时赴京赶考，不知为何没有考中，而与他同行的同乡人却高中。一飞枝头变凤凰。方生的父亲已经考了三次，不想三次都是这样的结果。而那个同乡人，明明学时不如方生的父亲，却高中了。他父亲一时气火攻心，瘫痪在床，一躺就是十年。方生的母亲一边给人洗衣赚些银两，一边照顾他们父子二人。 其实悯生也不大知道因为嫉妒或者不服气把自己气到瘫痪在床到底值不值当，不过这妇人没有抛夫弃子，十年如一日照顾二人，当真值得人敬佩。 一阵同情后，悯生尽力安慰了几句，然后与无忆起身准备离开了。离开之前悯生从袖中摸索出几件珠宝，塞给那妇人，让她当了换些银两，好让日子好过一些。 二人一同在街上走着，悯生好似突然想起那把扫帚留在了妇人家里，转念一想留给她也好，便不在纠结什么。 路过一个包子摊，悯生分明瞥见那卖包子的姑娘见到无忆后一双杏眸蓦地亮了起来，然后手疾眼快的包了几个包子，迈着莲花小碎步匆匆跑了出来，一脸含羞带怯地挡在无忆面前，将手中的油黄纸递了出来。 而旁边的无忆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看都没有看那脸红成一朵花一般的女子一眼，负手而立。 啧啧啧，冷酷，无情。 悯生心里嘆了嘆，默默为那女子点了根蜡烛，表示同情。 而一旁的无忆瞥见悯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接过包子，从钱袋里拿出几枚铜钱，不由分说的放在包子姑娘的手上，然后将那包子送到悯生面前。 搞半天是强买强卖？？ 「？？」悯生望了望那包子，又看了看无忆。 「不知你早晨有没有吃饱，再吃点吧。」无忆看向悯生，勾了勾唇角，完全不像刚刚那冷酷的人。 呃……其实她吃饱了，当然也不差这几个包子。 悯生接过包子，瞥了一眼一脸不解的包子姑娘一眼，嘆道还好那女子不知道她也是位女子，否则估计就不是这副神情了。 悯生道了句：「多谢。」 无忆点点头，绕过那包子姑娘，示意悯生一道走了。 第5章 朝夕相处再收徒 回到草屋，悯生四处张望了一番，对着无忆道：「你这山林可有什么野味？」 这一问可能把无忆问愣住了，他皱了皱眉，抿唇摇摇头。 在这待这么久连野味都没打过？悯生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吧，」悯生拍拍手，往山林里看去：「我们去看看？说不定今晚可以烤肉吃。」这么说着，悯生就馋了。 无忆勾唇笑了笑，点头，温声道：「好。」 于是二人沿着小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深山里去。越往深处走，树木越多，荆棘丛生，光线越暗。常年无人涉足于此，一般人可能还不敢进来。 「小心点。」悯生走在前面，回头不放心的看了无忆一眼。 「嗯。」无忆道。 悯生早早就捡了一根粗树枝，无忆跟着她也捡了一根。悯生四处翻着草丛，翻了一路，别说野味了，连根毛都没有。 「不对啊，这种山林怎么可能没有野味呢？」悯生边走边奇怪道。 这么说着，视线敏锐的她就眼尖地发现落在不远处树枝上的一只山鸡。 「无忆。」悯生小声唤无忆，示意他看。 无忆顺着悯生的目光也发现了那只山鸡，两人默契地交换视线，点点头。 「等我。」悯生用口型对无忆说着，自己蹑手蹑脚地靠近那棵树，途中顺手捡了几根细树枝，边往那边挪，边回头看了无忆一眼，笑了笑。 上天抓鸟对她来说都不在话下，更别说停在树上的一只山鸡了。 悯生脚尖一点，悄无声息地落在山鸡所在大树的前面一颗，然后在无忆紧张的目光下，纵身一跃，手中的细树枝如剑一般射出。接着就是山鸡的一声哀鸣，从树枝上坠下。 无忆快速走过去，捡起奄奄一息的山鸡。悯生随后便落在他身旁。 「怎么样？」悯生笑着沖无忆挑眉，好像一个期待着夸奖的小孩子。 无忆果然宠溺地笑着，开口夸赞道：「厉害。」 第10页 悯生笑得更明朗了，从来没人陪她一起抓过野味，也从来没有人会在她抓住这些东西后夸奖她，相反，要是被三个哥哥或者父母，尤其是她师尊知道以后，绝对要被唠叨几句。 所以她一直觉得天神实在是无趣至极。放着山珍海味不吃，非要辟谷。整日端着天神的架子，除了下界做任务就是待在上天神界。说话轻言细语，瞻前顾后，行事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就捞了话柄，供那些闲得无聊的天神饭后谈资。当然她也没接触过其他天神，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天神都如此。反正她见过的，以为的，就是这样。 「烤着吃吧，绝对是人间美味。」悯生有些激动，终于有人可以和她分享这些美妙的时光了。 「嗯，听你的。」 「走，继续，看看有没有野兔之类的。」说着悯生就抓住无忆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无忆一怔，垂眸看了看悯生拉住自己的手，弯起唇角。 两人走了一阵，无忆突然停下来，唤道：「悯生。」 悯生回头看他。 「听。」 悯生屏息凝神，细细聆听着周围的声音，果然听到右侧草丛里有动静。 她朝无忆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松开无忆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挑开茂密的杂草，里面居然真的藏着一只野兔。 悯生示意无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前后包抄。 小灰兔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依旧不慌不忙悠哉悠哉地嚼着叶子。 悯生绕到兔子后面，无忆则在前面不远处拦截，悄无声息地站在兔子视线之外。悯生抬眸看了无忆一眼，后者点点头，悯生的双手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伸向兔子，但兔子似乎反应更快，撒腿就往前跑。 无忆长臂一伸就抓着兔子耳朵把它提了起来。见着兔子被抓，悯生雀跃地跑到无忆身边，忍不住欢唿道：「太厉害了无忆！」 无忆沖悯生笑了笑，随即表情一变：「小心！」 说着，他手疾眼快地抱着悯生转了个身，待悯生反应过来，只听见无忆闷哼了一声，一条毒蛇冲上来咬住了无忆的肩膀。 如果他没有护着的话，那么被咬的就会是她了。 右臂刺痛，无忆忍不住松了手，到手的野兔就这样跑掉了。但悯生不在意这些，她在乎的是此刻嘴唇已经泛白的无忆。 深山老林里的蛇最毒。 悯生几乎是泄愤一般随手甩出一道灵光，正在逃窜的蟒蛇原地爆体而亡。 接着又是一道灵光打在地上，确保周围不再有毒物之后，悯生紧张地看着无忆，按着他坐下，伸手就解他的腰带。 无忆下意识按住她的手，深邃的眼眸看向她。 「快把上衣脱掉，我给你疗伤。」悯生有些着急。 无忆顿了顿，松开手，自己解下腰带，脱掉一半上衣露出肩膀。 悯生一眼就注意到两颗牙印周围已经泛黑，无暇顾及其他，悯生施法帮无忆逼出毒素。一摊黑血从伤口流出，过程很疼，无忆忍的冷汗直流，嘴唇泛白。 「忍一忍，一会就好了。」悯生看了他一眼，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伤口还在不断出着黑血，悯生无意间往旁边一瞟，刺目的大片淤青映入眼帘，手臂上，肩膀上，还有后背。 怎么回事？？ 待伤口流出红血时，悯生撕碎自己锦袍的下摆，缠绕在无忆的伤口处。 「如何？」悯生问。 「无事。」无忆声音有些弱。 「这里没有草药，待会回去再帮你上药。」说着悯生再次看向那些淤青，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无忆身体一颤。 「这些，是怎么回事？」悯生看向他，即使自己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问出了口。 「没什么。」无忆道，没有看她。 「昨日摔的，对吗？」悯生继续盯着他。 闻言无忆抬眸看向悯生，她的表情算得上严肃，沉吟片刻，无忆点头。 悯生皱了眉，一声不响的伸手帮无忆消去淤青。 半晌，她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我是神？」 无忆似乎愣了愣，他点头：「知道。」 「所以就算我被巨蛇妖击中，被毒蛇咬中，都没事，我不会死的。」悯生看着他，神情是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严肃：「可你会。」 「但是会疼，」无忆看向她，同样认真道：「不会死，但会受伤，会疼。」 悯生眸光未动，沉默半晌，忽然扬唇一笑：「谢谢，不过下次别这样了。」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会奋不顾身的救她于水火之中，一而再，再而三。 「……不必客气。」 最后一片淤青消去，悯生松了口气：「好了，其他地方还有吗？」 无忆摇头。 上半身都检查过了，剩下的就是……下半身，呃，还是算了。悯生摇摇头，帮无忆把衣服拉上，扶他站起身。 「兔子跑了。」无忆有些可惜地说。 悯生不在意地笑了笑：「不重要了，有一只鸡也不错。」 「嗯。」无忆看她。 「诶？？鸡呢？」悯生四处找鸡。 无忆走过去，指着树下：「那儿呢。」 「哦，在这儿。」悯生走到树下提起那只鸡，已经死透了。 第11页 无忆接过山鸡，和悯生一起往回返。 「话说你是怎么听到有动静的？」悯生自觉五感灵敏，没想到她都没听到的声音却被无忆听到了。 这个问题很难答，无忆看向悯生：「你想让我怎么答？」怎么听到？该听到就听到了。 悯生愣了愣，和无忆一同笑了起来。 晌午时分，两人把山鸡烤了，无忆又动手把早晨的剩菜剩饭热热。这是悯生提议的，他本想重新买回新的，被悯生驳回了。 无忆在忙活的时候，悯生抽空回了趟天界，带回点伤药，又带了两颗夜明珠。 吃过饭帮无忆换上药，悯生就准备离开了。 送悯生的时候无忆欲言又止。 「放心吧，我没事就来找你玩。」悯生笑了笑。 「嗯。」无忆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记得换药，夜明珠你找个位置放好，天黑它就亮了。」 「嗯。」无忆点头。 悯生莫名觉得这样的无忆十分乖巧，忍不住笑了笑，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佩，施了法力，递给无忆：「给你防身，戴上它一些小妖小怪就不敢靠近你了。当然你待在草屋没事，出去的话记得戴上它。若是遇到大妖大怪……记得快跑。」悯生忽然能体会到师父和三位哥哥对她的良苦用心了。 「嗯。」无忆接过玉佩。 「好啦，」悯生拍拍手：「天界还有事，那我先走了。」 「……嗯。」 悯生点点头，转身消失在无忆的视线中。 第二日，悯生早起一直监督两个徒弟修习，快到晌午的时候才偷偷熘下界，来到草屋。 悯生进门的时候无忆正坐在木桌边，桌上排满了佳肴，他面前摆着一副碗筷，对面也摆着一副碗筷。此时他正看着那些佳肴出神。 抬眸看到悯生，无忆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瞬间扬起唇角。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无忆站起身迎着悯生坐下，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 悯生看着他笑了笑：「有点小事，处理完就过来了。」 「嗯。」无忆坐到悯生对面，看了看悯生，又看了看桌上的佳肴：「还没吃吧？」 「对呀，」说着悯生拿起筷子：「那我就不客气啦。」 「嗯，吃吧。」 悯生的目光扫过满桌佳肴，最后停在无忆旁边的一盘子十分醒目突出的菜上。 「那是什么？」 无忆顺着悯生的目光看下去，顿了顿，把那盘菜又往自己身边挪了挪，开口道：「我做的……别吃这个了，吃其他的吧。」 「我尝尝。」悯生有点好奇无忆做的菜会是什么味道。 「……」 悯生用筷子夹起一根绿色中泛着黑色的……东西，愣了愣，问道：「这是什么菜？」 「应该是野菜。」 「……应该是？」悯生似乎有些犯难，这吃了不会死人么？可是转念一想，她好歹是个神仙，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就被一颗野菜给莫名其妙的毒死了。于是悯生放心地把筷子送入口中，然而第一口下去，她的脸色顿时变幻无穷，下意识想要吐出来，可是一对上无忆那双略带期待的黑眸，又生生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如何？」 「……」悯生强忍住老泪纵横的冲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违心道：「还不错。」随即赶紧咬了一口包子。 悯生感觉自己的良心受到了诸神的谴责…… 得到答覆，无忆似乎满意的笑了笑，自己也夹起一根送入口中。 悯生眼睁睁的看着他从善如流的咽下，又毫不犹豫地夹起第二根送入口中，有些担心，说实话她已经做好了随时救人的准备。 「你……没事吧？」悯生忍不住开口问道。 「？？」无忆抬眸看了她一眼：「怎么？」 「啊，」悯生讪讪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什么。」 许是出于不忍心伤害无忆自尊心的缘故，悯生一咬牙，再一次将筷子伸向那缺了一角的盘子，夹起菜，视死如归地送入口中，又囫囵吞枣的咽下。 无忆盯着她看了一会，又把盘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伸手夹了一块鱼放在悯生碗中：「这个好吃。」 「……嗯。」悯生自以为天衣无缝，但还是被无忆看出来了。 ……还怪难为情的。 第6章 朝夕相处再收徒 吃过饭，悯生帮着收拾碗筷剩菜，又坐在后院看着无忆洗碗，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以前她还从未见过这些。 「这附近哪有水吗？」悯生支着下巴问他。 「望川位于原野国北部，多山少水。往南走的云泽城是水城，多水。」无忆边收拾边对悯生说。 「云泽？好，」悯生站起身拍拍手：「那咱们待会就去云泽吧。」 无忆抬眸看了她一眼，满眼询问意味。 悯生一看便懂：「抓鱼。」 无忆无声地笑了笑：「好。」 待无忆收拾完，悯生抓住他的胳膊捏了个决，再一现身面前就是大片的浅滩，看来到了云泽附近。 蓝天，白云，碧水。 「哎呀呀，好地方。」悯生一落地就甩掉自己的鞋袜，拉起裤脚就往水里沖。 「小心。」无忆在后面帮她放好鞋袜，又不放心的叮嘱。 河水有点冷，冰的悯生一个激灵：「哇塞，刺激。」她回头看向无忆：「放心吧，我打小就会抓鱼，不会有事的。看我给你抓条大的。」 第12页 无忆无奈地摇摇头，也脱鞋下水。 刚走到悯生身边，悯生就对他比了个手势。 无忆站定，四下看了看，果然自己身旁不远处有一条鱼。 「小心一点，」悯生轻声道：「动作要快，出其不意，别让它跑了。」 两人对视一眼，悯生点点头，转移到鱼的前方。 无忆没抓过鱼，有些不知所措。 「抓前半部分，别抓尾巴。」悯生小声提醒。 无忆点点头，动作十分迅速。 抓到了。 「哇塞，厉害！快把它扔岸上。」 无忆得令顺手一扔，手上的鱼稳稳的落在岸上。 「太好了，我们继续。」悯生转身往前走。 隔着清澈见底的水细细注意游鱼的身影。 转来转去转到了无忆身边。 「有吗？」悯生问。 无忆摇头，看向悯生又道：「你们天神抓鱼都是这样抓的吗？」看起来与凡人无异。 悯生自然听出了无忆的意思，她毫不犹豫地说：「不啊，一般天神是不会下界抓鱼的。当然我是个例外。」悯生直起腰沖无忆笑了笑：「再说，我们天神抓鱼，一般都是这样。」说着，悯生手掌凝起一道灵光，俯身往水面一拍，视野之内，整个河面的鱼全部跳出水面。悯生手掌轻轻一托，所有的鱼就都停在半空中。 悯生看向无忆：「看中哪条？」 无忆愣了愣，随手指了一条大的：「那条。」 悯生视线放在那条鱼上，手指一勾，大鱼自动落在了岸上。然后悯生手一收，所有的鱼又都回到河中。 「但是这样抓岂不是很没意思？」悯生看向无忆笑笑。 无忆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有些木讷的点点头。 悯生忽然邪魅一笑，不动声色的挪到无忆身边，抬腿毫不犹豫的就是一脚。 「扑通」一声，一道水花溅起，伴随着肆无忌惮的笑声。 悯生挣扎着要跑，却被爬起来的无忆扑了一身水。 「好啊无忆。」悯生立马绝地反击，扬起一道水花打在无忆身上。 于是两人从正儿八经地抓鱼，变成了无所顾忌的嬉笑打闹。 太阳落山的时候，两人还坐在岸边欣赏了一回日落。 「果然，人界的景色是天界看不到的。」 无忆生起一堆火，给两人烤衣服，烤鱼。 「天界之景，人界不也看不到？」无忆边往火中加柴，边看向被火光映红半边脸的悯生。 「也是。」悯生思索着点头。 「神仙都很闲吗？」无忆开口问。 「嗯？谁说的？」悯生看他。 「不是吗？」 「看是什么神仙了，有些无足轻重的小神仙整日确实挺闲的，但武神整日被派来派去的降妖除怪，忙的头昏脑胀。文神……一般很闲，不然也不会没事就举办个辩论会茶话会消磨光阴。」 「文神都很闲吗？」 「也不是，有些文神也很忙。比如灵止殿内的文神吧，负责收集整理各类消息，比武神还忙，那文案堆的都快到天上了，不对，本来就在天上哈，反正就是特别多，你懂我意思吧？」 「嗯。」无忆笑了笑：「那……你呢？」 「我？」悯生顺手把鱼翻了个面：「我……应该算是个杂神。」 无忆愣了愣：「杂神？」 「嗯，」悯生笑道：「能文能武，就是杂神了。哈哈，不过要说起来还是主武，一般算武神。」 「武神……有很多女神仙吗？」 闻言，悯生挑了挑眉毛，颇为骄傲的说：「不不不，上天神界就我一个女武神。其他支部我不知道，但目前上天庭确实只有我一个女武神。」 无忆看着她勾唇道：「厉害。」 悯生摆摆手，假谦虚道：「也没有啦。」 「嗯，」无忆笑了笑，道：「鱼烤好了。」 说着，他把最大的那条鱼递给悯生。 「谢谢。」悯生接过鱼。 「小心烫。」 「好。」 悯生咬了一口烤鱼，夸了几句好吃。 无忆往火里继续加了些树枝，然后他忽然开口道：「我能修仙吗？」 正准备咬鱼的悯生一顿，看向无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确定？」悯生问。 「嗯，我想。」无忆坚定地点头。 「可是我听说修仙很辛苦的，而且……最后能不能成神还要看仙缘。能飞升的凡人几乎是万里挑一，有的人穷其一生都没能等来飞升天劫，有的人几辈子才修得一朝飞升。」 「那你？」 「我？我啊，」悯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实不相瞒，我生而为神。」 「……很难吗？」无忆的眸光黯淡了许多。 「一般来说是，不过你既然心之所向，那便试试吧，不试又怎会知道结果如何呢。我可以帮你。」悯生沖他笑了笑。 无忆的眸光一瞬间亮了起来，满怀期待的看着悯生。 「不过最后能不能飞升，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嗯。」无忆点头。 「好了，既然如此那就收拾收拾跟我去天界吧。」悯生站起身拍拍手。 「去天界？」无忆不解地跟着站起身。 「嗯，我说了我要帮你。」悯生看着他，捏着下巴思索片刻：「这样，我收你为徒，如何？」 第13页 「真……真的吗？」无忆似乎有些激动。 「真的。」悯生笑了笑，点头：「走吧，回去收拾一下。」 「好。」 悯生站在草屋外等无忆收拾。 过了一会，无忆背了个小包袱出来：「好了。」 悯生看了他一眼：「嗯，那走吧。」 说罢她上前拉起无忆的手，握紧，似乎不曾察觉无忆僵直的身体，捏了个诀，顿时一阵烟雾瀰漫，再一睁眼，眼前之景又让无忆悄悄震惊了一下。 眼前的大殿金砖玉瓦，白玉台阶，四周植满奇花异草，处处彰显着高贵大气。远处高塔上传来悠悠的钟声，天边一片奼紫嫣红，变幻无穷，祥云飘飘，云雾渺渺。这是他上次来所不曾见过的。 悯生领着无忆进了大殿，坐上了主座，唤来了万古和太如。 万古，太如是悯生前不久收的徒弟。在天界排的上名号的神仙都会收徒弟，都是一些修为不高的小神慕名拜入门下。不过尴尬的是，一直以来并没有小神拜入悯生的门下，这两位小神完全是被青玄安排来的……或者说是强迫…… 当然，悯生也不甚在意，毕竟从小到大众神对她不说避而远之吧，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还是有的。 这两人还好，勤快，听话。悯生还是很尽心的教授他们心术法术的。 无忆侧身，便见到两个人进了主殿。两人皆身着白色长袍 ，脚踏黑靴。长袍上似乎绣着长袍暗纹，袖口缠着白色丝带，要配真丝带，右侧皆吊着两块玉佩，虽形状各异，但细细一看，上面皆有「悯」字字样，一看玉佩便知是悯生帝姬殿中之人。一人束着白色髮带，走起路来随风飘动，仙气卓然，为万古。另一人头戴纱帽，为太如。 两人进入大殿看到无忆皆是一愣，随即收回目光，对着悯生一拜：「师尊。」 悯生「嗯」了一声，对着无忆介绍了二人，又对着二人道：「无忆，你们的师弟。」 两个呆若木鸡的人反应过来，万古对着悯生又是一拜，才道：「师尊收此人为徒了？」 悯生背靠着座椅，换了个随意且舒服的姿势，道：「不错。」 万古脸色变了变，又道：「可……可他是个凡人。」 悯生道：「不错。」顿了顿：「所以……」悯生右手一伸，化出静心剑往玉案上一拍，又道：「所以谁若是传了出去，静心剑伺候，懂了么？」 二人吓得一惊，纷纷行礼：「谨遵师命。」 悯生笑了笑，道：「这就对了，万古，安排三师弟住处。太如，去准备一些日常用品。」 「是。」二人领命退下。 待二人退出，无忆才开口道：「师尊这么做，有违规矩，是吗？」 闻言，悯生笑了笑，从座上起身，走到无忆身旁，对他道：「放心好了，我又不是第一次违反什么规矩，不会有什么大事的。让他们不传出去，是为了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当然我是怕对你不利，以后你就在悯生殿如何？」 无忆抿唇，点头应下。 悯生看了看他，又道：「想来我这悯生殿也不小，若你觉得闷，便来告诉我，我带你去凡间放松放松，可以吗？」 无忆又点点头。 悯生无意识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道：「日后多跟着二位师兄修习，想来他们也并非无能之辈，你可以学到不少，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无忆再次点头，道：「多谢师尊。」 这次换悯生点头了，她翻手化出一块玉佩，上面也有「悯」字字样，形式也与万古和太如的不同，递给无忆。 无忆却并未伸手接下，而是从怀里拿出另一块玉佩。 悯生看了一眼，是昨日她送给他防身的那一块。 悯生看了看无忆，笑道：「那块可没这块好啊。」本来，悯生手中那块是她特意挑的，而无忆拿着的那块是她随便拿出的一块，还想拿去当了呢。 无忆摸了摸手中的玉佩，道：「无妨，我喜欢这一块。」 见他态度坚决，悯生也不多说，一手覆了上去，再拿开时，上面赫然多了一个「悯」字。 无忆将玉佩拿在手中似乎很满意，道：「谢师尊」 悯生负手，点点头，道：「先去换身衣物，你二师兄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无忆道了句：「是」就转身出去了，一出殿门，太如果然立在一侧。 太如看了无忆一眼，眼中的嫌弃一闪而过。 无忆忽略掉他的嫌弃，道了声：「二师兄。」 闻言太如眼中的嫌弃意味更重了，道：「走吧。」便先迈步离开，无忆跟在他身后，穿过奇花异草，迈过玉石台阶，太如领他来到一座小殿前。这座小殿对无忆来说已经足够好足够大了，殊不知，这座殿却是整座悯生殿里最小的殿了。 万古立在门口，看到来人，同样一副嫌弃的神情。 无忆来到万古面前，唤：「大师兄。」 万古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道：「既然被师父收做徒弟，就尽心侍奉师父，不要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无忆没有回话。 见他不回话，万古又不满的道：「懂不懂规矩？师兄说话你要回答是。」 无忆又瞥了他一眼，神情微转，想着悯生的嘱咐，不情愿的答了一声：「是。」 第14页 言罢便转身走进寝殿。 身后的太如对万古道：「师兄别生气，咱们跟一个凡人计较什么？」 无忆充耳不闻，进入殿内，只见一张案台立于殿中周围摆着木椅，无论是案台，座椅，屏风还是床榻皆为木制。虽雕工精美不凡，但怎么看似乎都与这座寝殿不符。榻边立着一台衣柜一般的木柜，上面挂着白袍，下面摆放着黑靴，还有腰带，各两样。无忆怎么看都觉得少了点什么。还好他很有先见的从草屋带了衣物，虽材质与那些天差地别，但怎么说都弥补了空白。 无忆着手换好衣物，安置好包袱内的物品，将那块玉佩吊在腰间，便离开去寻悯生了。 顺着记忆走了一阵，他终于来到主殿，进去一看却空无一人。无忆四下张望了一番，抬步向一侧走去，四下绕了一大圈，终于绕进一个花园一样的地方，远远听见舞剑声，无忆便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悯生正带着万古和太如在后花园练剑，准确的说是万古和太如在练剑，而悯生正悠闲的躺在贵妃椅上，边啃桃子，边监督他们。 悯生远远看到无忆朝这边走来，眼前一亮。白衣飘飘，墨发微扬。虽然悯生从小到大博览群书读书无数，但此时此刻她仍旧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眼前之人。 还是那句话：此人只应天上有。 说实话，若单单只看无忆的外表，说他是天上的神仙根本没有人会不相信。 悯生回过神，赞赏地点点头，对立在身前望着她出神的无忆道：「来啦，来，拿着剑，去和他们一起练吧。」 此时的悯生已经化回女相，一身象牙色纱袍，腰带上镶嵌着玉石，外袍也为白色，金丝镶边。三千青丝随意挽起，插着髮钗做点缀之意。没有其他夸张的装饰，简单，却一派仙风道骨。 无忆回神，上前拿起那把桃木剑，却站着不动。 ……？ 他什么都不会，怎么练？练什么？ 似是意识到这一点，悯生唤来万古和太如，让他们教着无忆从基本的练起，自己在一旁看着，遇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也会指点一二。 第7章 勤学苦练生异端 第二日一早，无忆的殿门那就传来敲门声。 无忆起身开门，就见万古、太如二人立在门口，一脸的不满。 「什么时辰了？还睡着？」开口的是太如。 无忆看了一眼天边，依旧奼紫嫣红一片，只是稍稍暗了些。 「不知。」他也不知道什么时辰。 「……」 「……」 太如将手中的桶往地上一放，道：「去把前殿擦洗一遍，赶在师尊醒来之前。」 来开门之前，无忆已经穿好了外衣，看了看门口二人，道：「我？」 「不是你是谁？师尊为了你遣散了殿内所有的仙侍，各种杂活都得我们做。」太如一脸愤愤道。 闻言，无忆垂眸看了看那玉桶，二话不说，提起来就走了。 身后的太如和万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扬起了得逞的笑。 悯生来到前殿时，惊诧地望着正蹲在地上擦地的无忆，再抬眼望望大殿，一派光洁亮丽。 无忆回眸瞥见悯生，道：「师尊稍等片刻，我还有一会儿就擦完了。」 「？？？」惊诧过后，悯生走上来，道：「这些是你做的？」 无忆站起身，微微擦了擦滑至下颚的汗水，点点头。 「你做了多久？」 「不知，就听到那钟声响了三下。」 「……」悯生沉默了一下对着无忆道：「行了别弄了，你先回去歇着吧…不对，你在这等我。」 见悯生要走，无忆心知她会去干什么，一把抓住悯生的胳膊，道：「师尊，是徒弟想为师尊做点什么，与他人无关。」 悯生回过头，看了看无忆，又看了看胳膊上那只修长白皙的手。 无忆立马收回手，微微欠身，道：「得罪。」 悯生摆摆手，似是嘆了口气，道：「无妨。」说着她走到主座坐下，示意无忆也过来坐。 待二人坐好，悯生沖门口唤了声：「进来。」 一众身姿曼妙的仙侍手中端着馐珍佳肴，款款而来。将佳肴摆满玉案，悯生示意她们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好，又看向无忆，道：「饿了吗？吃吧。」 无忆点点头，执起玉筷，与悯生一起开动。 「师尊不是遣散了仙侍？」 「只是没让她们在殿内伺候罢了，但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用到她们，就像这些杂活让她们做即可。」顿了顿，悯生又道：「日后除非我吩咐的事，其它的，你大可不必理会。」 无忆点点头，继续吃。 悯生见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吃面前的食物，笑了笑，问道：「味道如何？」 「挺好。」 闻言，悯生将远处的玉蝶摆到无忆面前，道：「那多吃点。」 无忆似乎怔了一下，看向悯生，微微一笑：「好。」 悯生笑了笑，自顾自道：「神仙本来是可以不用吃东西的。吃这些不是为了填饱肚子，是服食保生。不动烟火，乃至五谷，甚至服气不食。」顿了顿，看着无忆：「等你日后飞升，你也可以不用吃东西。但我觉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好东西竟然不吃，实在是暴殄天物，怪可惜的。」 无忆勾起唇角，将玉屑递到悯生面前，道：「既如此，那师尊便陪徒儿一起服食保生吧。」 第15页 吃过早食，悯生与无忆一道去了后花园，万古与太如已经在那等候多时了。 见了悯生，二人齐齐行礼：「徒儿拜见师尊。」 悯生点点头，往贵妃椅上一躺，对着那二人道：「你们两个，自己去扎马步，没本宫的允许，不许起身。」 二人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慢吞吞的去准备扎马步。 无忆看向悯生，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 只见万古和太如担着两桶水走了过来，默默将水担在肩上，扎起了马步。 悯生扫了他们一眼，对无忆道：「去把昨日刚学得练几遍。稍后我再教你其它的。」 无忆应了一声到一旁练习，这边万古和太如对视一眼，只能愤愤地掩去面上的不满。 悯生监督三人修习长达三月之久。当然她时常接到一些任务下界除妖，又或是兄长们那里有其他事需要她到场。除此之外，她还是能到则到。 三月过去，悯生认为差不多可以教无忆一些简单的术法，于是单独把他唤到一边，带到亭子中在一旁亲自指导。 悯生在他耳边说出口诀，叫他凝神捏诀。只是简单的移物罢了，一般人都能做到，况且这三个月她看到无忆进步神速，十分有天赋，因而这小小术法应该不会难倒他。 可在一旁看了半天，亭中圆台上的蟠桃依旧纹丝未动。 「……」悯生倚在柱子边，对着无忆道：「别分神。」 无忆放下手，对着悯生道：「徒儿并未分神。」 悯生皱着眉，走到无忆身后，手掌轻轻抚上他的后背，输送了些许法力，又道：「再试。」 无忆看起来似乎确实十分努力，但……没有半点成效…… 悯生睁大双眼，心里纳闷，不应该啊，输了法力就算是凡人也绝对可以使用这些法力，那为何对无忆无半点用处？ 思前想后，悯生也没有半点头绪，只得作罢。她沖愣在一旁的无忆笑笑，道：「无妨，许是为师心急了，再慢慢来。」 无忆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就跟着悯生一起出去了。 这几日悯生都在与三位兄长忙着中秋宴一事，在殿内时间不多。 这日她回到悯生殿，一进后花园就见到三人在练剑，看起来并无不妥之处。 悯生绕着他们转了几圈，脚步微微一顿，注视着无忆的动作，开口道：「无忆，剑抬高点。」 闻言，无忆将剑抬高些许。 悯生点点头，继续负手踱着步。目光一转，瞥见一旁的树下散落着绿叶，又见树下的绿草皆是一片倒伏状。回到贵妃椅上，悯生状似无意地扫向四周，随即眉头一皱。 是夜，无忆回到寝殿，跌坐在床榻上，缓缓解开外衣，又褪去中衣，微微偏头查看肩膀和后背的伤势。 这时殿门忽然打开又关闭。 无忆迅速拉好中衣，警惕地向外望去，见到来人不由得一怔：「师尊？」 悯生从屏风一侧走来，见到无忆衣衫不整的样子，也是一怔，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点点头，继续向榻边走去。 悯生来到无忆身边，动作奇快的将他拉好的中衣褪下，待无忆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悯生看清无忆后背的情况，眉头紧蹙：「他们弄得？」 只见无忆宽大结实的嵴背布满长长短短的红痕，有的已经发紫，一看便知是桃木剑抽中所致。 「不是。」无忆想拉起中衣，却被悯生制止了。 「别动，我帮你上药。」悯生化出她带来的伤药，涂到手上，又细细涂抹在那些伤痕上。 她的手指触碰到无忆结实的嵴背的时候，他整个人似乎都僵硬了。 「师尊是如何知晓得？」似是想打破这种莫名的气氛，无忆轻轻开口问道。 悯生哼了一声：「在我的后花园使用法术，我能不知道？」 「师尊怎知他们用了法术？」 「不施加法术，以你的本事，他们可能将你打成这样？简直欺人太甚！」悯生很生气，但上药的动作依旧轻柔。 「无他，学术不精罢了。」悯生上过药的地方一阵清凉，掩下了伤痕上的灼热。 闻言悯生似乎更不高兴了，道：「你怎么回事？到现在还在为他们说话，你这是助纣为虐你知不知道？再者，我带你来是让你忍气吞声受委屈的吗？」 无忆似乎轻轻笑了一下，道：「可师尊确实做到了教我术法，带我修习。」 「……话是这么说，但我也绝不能让我带回来的人受委屈。真是岂有此理！明日我便去让青玄帝君将他们带走，送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吶？」 「两位师兄不是师尊自己收的徒弟？」 「自然不是。」 「原来如此。」无忆的语气似乎染上了一丝欣喜，继而又道：「师尊不必劳烦，二位师兄对师尊并无二心，何苦为了我大动干戈？」 「亏我倾心教授心法，也不知道他们都学到哪里去了，这要让我师尊知道我教出的徒弟如此失败，非气得晕过去不可。」悯生在无忆身后嘟哝道。 无忆轻笑，道：「那徒儿岂不是要作为师尊最后的希望好好修习？」 至此悯生的心情才稍稍平復下来，她笑了笑：「是唯一的希望，你可不能给我丢脸，怎么着也要在这天界混出个名堂来。」 闻言无忆轻轻一笑：「是。」 第16页 第二日，悯生便差人将无忆的寝殿中的物件里里外外换了个遍，通通都是与那寝殿格调一致的上等器件，又添了香炉，盆景等其它的小物件，还多添了衣物饰品等，当真是一应俱全。 子墨一大早便跑来找悯生唠嗑，说是唠嗑，但其实他们俩凑在一起多半是拌嘴。 「哟呵，三哥今日够清闲啊。」悯生坐在座椅上，为子墨倒了杯茶。 「来看看你怎么了？我就说你不能总是去人间熘达，看看这在三教九流的大染缸里浸泡过后一身的烟火气，还『呦呵』，学谁呢一天天的？」子墨展开扇子道。 悯生额角抽搐，扬起十分「和善」的笑：「三哥这是闲得没事想找我切磋？」 来找悯生的无忆闻声立在殿门一旁，一不小心就听见了里面的对话。 「哟，口气不小嘛，我好歹比你年长个几百年，难不成还打不过你？」 悯生撇撇嘴：「那可不好说。」 「谁给你的勇气？」子墨不服。 「比你早五十年飞升给我的勇气。」悯生露出「帝姬笑」。 子墨一噎，忍不住狠狠瞪了悯生一眼：「小白眼狼，有这么跟你兄长说话的吗？」 「不好意思，不该戳你的痛处。」 子墨咬牙切齿道：「你好可恶。」 悯生笑眯眯的：「三哥也没好到哪去。」 「白疼你了。」子墨飞快的摇着扇子，想把自己的幽怨扇走。 「三哥消消气，你说你没事来找我什么茬啊，放眼望去天界众文神，除了我师尊我不敢跟他斗，其他哪个能说的过我？」悯生骄傲的挑挑眉。 门外的无忆闻言勾唇一笑。 「行了吧你，三哥我明明是想来对小妹表示友好的关心和问候的。」谁知道一见面剧情发展就走偏了呢。 「好吧，三哥的关心和问候呢我已经收到了。」悯生笑了笑，道：「还有事？」 「怎么？赶人走啊？」 「不敢，问问。」 「你这性子啊，都是做师尊的人了，该收收。」子墨语重心长道。 「……三哥又不知道我在徒弟面前什么样，绝对有威严，放心。再者，三哥你不觉得你这么语重心长的跟我说话……很怪异吗？」 「……」子墨扇子一收，起身道：「真是大了，翅膀硬了，唉，行了我走了，别送。」 无忆忙转身离开。 悯生也起身道：「兄长说笑了，我本就没打算送。」 「……」子墨脚步一顿，随即加快步伐愤愤地出了殿。 哈，一大早跟子墨斗了一番嘴，悯生觉得心情十分舒畅，以至于去后花园见到万古和太如他们也没怎么恼火。 夜晚，无忆回寝殿时险些以为自己进错了屋。待在衣橱间找到了那个包袱时，无忆才稍稍放心，没有被人打开的痕迹。他放好包袱，扫了一眼屋内，忽觉心上一暖。 第8章 勤学苦练生异端 次日，悯生匆匆被青玄召了去。 进入青玄殿，悯生先向座上的人行礼，道：「大哥。」又向一旁的人行礼，道：「二哥。」然后在青玄对面坐下。 「大哥此次召我前来，所为何事？」悯生抬手，为青玄与孟玉添了茶，又为自己斟上一杯。 青玄优雅地端起茶杯，小酌一口，道：「并非什么大事，就是人间原野国西边一个小村一夜之前遭到群妖屠村，灵止真君得知后来告知我。」 「大哥的意思是让我下界除妖？」 「不错。」 「这种小事，大哥直接通灵告知即可何苦特意召我前来吩咐。」悯生喝了口茶。 一旁沉默半天的孟玉开口：「此次与之前不同，可能妖物众多，小妹还需小心。」 闻言悯生却兴奋道：「你们终于肯派我去做一些稍微高级点的任务了？之前那些小妖小怪都是一些小兵小将的，好生无趣。」 青玄与孟玉对视一眼，摇了摇头，道：「小妹此去万不可掉以轻心。」 「大哥放心，我的武术剑法可都是你们传授的，你们还不放心嘛？」 「小妹可藉此机会带上你的徒弟岀去练练手。」 悯生挑挑眉，道：「知道了。多谢二哥提醒，小妹先行告辞。」 言罢，悯生站起身，行了礼，回到悯生殿。 看到后花园的三人，悯生对无忆示意道：「无忆，跟我走。」 万古和太如见状，纷纷上前道：「师尊可是要下界除妖？」 「不错。」 「那为何不带我们？三师弟毫无法力，说不定会给师尊添乱。」 悯生轻飘飘扫了二人一眼，心道：留下来给你们欺负不成？ 「无妨，为师自有分寸。」说着悯生领了无忆走了。 回到前殿，悯生带上静心，将红镜扔给无忆，看了他一眼，道：「下界除妖，害怕吗？」 无忆摇头。 悯生轻轻一笑，对他道：「过来抓住我，走了。」 无忆走上前来，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抓哪。悯生见状，迳自抓住他的左手，捏了个诀，一阵烟雾缭绕，悯生便来到了方才青玄通灵告知她的地点。 松了手，二人一前一后的行进着。 这个村庄果真毫无人气，妖风四起。一路上，村名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可以看出他们生前的恐慌惊吓。 第17页 悯生皱了皱眉头，神情有些不忍。 走着走着，悯生本能的察觉有异，下意识将无忆护在身后，道：「小心。」 四周烟雾瀰漫，且有越来越浓之势。静心出鞘，二人左右两边透出绿光，似是什么妖物的眼睛，越来越多，四面八方顿时充满无数道绿光，越靠越近。 雾气太浓，以至于悯生根本无法分辨是何妖物，直觉感到危险，便对身后的无忆说道：「待会打不过记得躲在我身后，我保护你。」 无忆愣了愣，半晌，才轻轻点点头：「嗯。」 妖物越靠越近，但雾气却渐渐消散。 待悯生终于看清它们是什么妖怪，正欲举剑迎上时，众妖却忽然停住脚步，闭住了流着口水的大嘴，面上的表情瞬间由兴奋转为吃惊而后又是惊恐。 悯生还未反应过来时，他们忽然纷纷作鸟兽般散去，步伐一片乱七八糟，似是逃命一般。更有甚者，被地上的尸体绊倒，又瞬间爬起来继续逃跑。 「？？？」悯生四面八方看了一圈，满脸疑惑。见鬼了这是？难道她长着一张让妖怪见了就想跑的脸？ 群妖离去后，烟雾彻底散开，连带着四周的妖气都消失不见。 「……」悯生转身望了无忆一眼，他也是一副略带不解的神情。 「刚才那是何妖？」无忆回过神来。 「狼妖，群居为主，多以吸食人精气为生。」悯生还未回过神，下意识答道。 无忆弯起嘴角，对着悯生由衷道：「师尊好生厉害。」 「啊？？」悯生一愣。 「师尊方才不是把它们都吓跑了么？」 吓？她有那能耐？用脸吓吗？！ ……她觉得她可能担不起这一句夸赞。 悯生望着无忆的双眸，许是出于不太忍心浇灭他眼中的那点小崇拜，干笑了两声：「哈哈，那什么，既如此，我们就先回吧。」 无忆点点头，与悯生一起走了。 …… 「什么？都跑了？」子墨听了悯生的描述，扇子摇得更快了。 青玄和孟玉也是一脸凝重。 「莫不是因你修为更上一层楼的缘故？」子墨边摇扇子边猜测。 悯生托着腮，摇摇头，道：「不可能吧，大哥二哥遇到过这种情况？」 二人也摇摇头。 悯生看向子墨：「就是嘛，以大哥二哥的修为都没遇到，我怎么可能？」 思忖片刻，青玄温润的声音响起：「当时小妹带了何人？」 「……」悯生咳了一声，含煳道：「不就是我徒弟嘛。」 三人也未多想，心知那两人也不会有何异样。 不过经此一点，悯生倒是陷入了沉思…… 然而没过几天，悯生就打消了对无忆的怀疑。因为……实在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你说一个连法力都使不出来的人能翻出什么花来？ 悯生正在监督着徒弟们练剑，忽然收到了青玄的通灵。 「原野国京城出现凡人被吸□□气事件，小妹速去查看原委。」 「是，大哥。」悯生立马站起身往殿外冲去，冲到一半，又折了回来，扫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徒弟们，唤道：「无忆，跟我来。」 留下两脸不满的万古和太如，悯生带着无忆进入主殿，摇身一变换了个行头，把红镜剑递给无忆：「有任务，跟我一起。」 「是。」 「走。」悯生抓住无忆就捏决离开。 到达京城，悯生随意拉住一个行人就问：「这位大哥，请问最近京城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大哥看到悯生和无忆一人提着一把佩剑，就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于是四周看了看，小声道：「城东的张员外家的公子死了，听说被妖怪吸走了精气，好生恐怖啊。」 「多谢。」悯生朝那人微微一拜，和无忆对视一眼，两人都往城东赶去。 果不其然，城东的一户大户人家门口挂着白绫，似乎在办丧事。门口也里里外外围了许多人。 「劳驾让一下。」悯生拨开人群，带着无忆千辛万苦地挤了进去。 到门口就被守在大门口的侍卫拦下了。 「什么人？」 悯生扬起帝姬笑，温声道：「我们是仙门中人，此次前来是为了除妖。」 侍卫把两人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应该是相信了，对着悯生微微一拜，道：「待我进去通知一声。」 「好。」 过了一会，两个穿着丧服的中年男女带着一群丫鬟赶了过来，男的满面愁容，女的还在哭哭啼啼。 男人见了悯生十分客气的行了一礼。 「想必这位就是张员外，不必客气。」 「仙师快快里面请。」张员外侧身把悯生和无忆引入宅内。 正宅中央放着一口棺材，里面躺着的应该就是张员外之子。 悯生和无忆对着死者拜礼，以示尊敬。 随后悯生看向张员外：「不知员外可知令公子遇害的具体过程？何时？何地？」 闻言，张夫人哭的更大声了。 悯生非常抱歉地看了她一眼。 张员外嘆了口气，让丫鬟把张夫人带走，又嘆了口气，道：「具体的我不清楚，时间是两天前，地点……」张员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员外但说无妨。」 「在……青楼。」说着张员外低下了头，似乎为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感到羞耻。 第18页 「当时可有什么人在场？」悯生皱眉。 张员外放在袖子里的手不安的捏紧：「有的，犬子的随身侍从当时看到了，拼死逃过一劫，只是至今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悯生看了无忆一眼：「不知可否带我们去看看那位侍从？」 「当然，仙师这边请。」 一间厢房内，悯生看到了那名侍从，脸色发白，嘴唇发乌，与死人无异。 悯生上前探了一番，还没死。 「没有找人为他医治？」 张员外急忙点头：「找了，可来了好几个大夫，都说不知病症，无法医治。」 悯生点点头，看了无忆一眼。 无忆点头，对着张员外道：「员外请先迴避。」说着，他带着张员外一众人退出了厢房。 无忆守在门边，看着其他人不让他们往里看。 悯生施法为侍从疗伤。 过了一会，悯生唤道：「无忆。」 无忆扫了一眼等在门口的一行人，开门进去，又把门关上。 「师尊。」无忆看向那侍从，已经甦醒了。 「过来扶着他。」悯生道。 「是。」无忆过去把人扶起来。 悯生餵了一颗丹药，又运功助他吸收。 等了约一刻钟，侍从恢復了意识。 悯生为他倒了一杯水，他喝完之后才疑惑地开口：「你们是？」 「救你的人。」悯生道：「此次我们前来是为了你家公子被害一案，有些细节需要明确，希望你配合。」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眼眶泛红，愣了半天才缓缓点头。 无忆依旧在后面扶着他。 「你家公子经常去青楼？」 侍从怔了怔，无声地点点头。 「被害之时你看到了什么？」 「……」侍从似乎陷入了回忆，忽然浑身发抖。 「别害怕，我们会除掉妖祟的。」 侍从看了悯生一眼，咽了咽口水，点点头，开口道：「我听到我家公子惨叫才冲进去的，然后我看到一个……□□的女子，伸手覆在我家公子的头上。然后……然后我家公子就……就……我当时害怕极了，转身要逃，眼看着那妖怪追上来，我就，就随手拿起一个东西砸向她，她挠了我一爪，我就昏昏沉沉的跑了，后来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了，醒来就是这样。」 悯生皱眉：「指甲很长？」 「嗯。」 「长的很美？」 「对。」 「你拿起的东西是不是有火？」 「……好像是……好像是灯罩，有蜡烛。」 「好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悯生看了无忆一眼，站起身准备出去。 无忆把那人放下，和悯生一起出去了。 张员外见二人出来立马围了上来：「仙师，如何？」 「他醒了，劳烦张员外差人好生照顾。」悯生道：「现在我们要去事发地点，不知员外可知青楼何名？」 张员外忙不迭失的点头道：「知道的，知道的，叫春满楼。」 果然一听就是风月之地啊。 悯生刚要告辞，就听到张员外说：「本来发生了这种事，那座楼应该封锁。但不知为何，被人压了下去。」 「压了下去？也就是说它还在开张？」 「是的。」张员外点头，一脸愤恨：「为此我特地差人调查了一下那座楼的背后之人，发现……发现是当今丞相。」 「……这样，那不知员外是否到神庙请愿了呢？」 「是是是，我去了。」 原来如此。悯生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了，员外放心，我们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好好，多谢仙师。」 「不必客气。」悯生点头，领着无忆出了宅子。 走在赶往春满楼的路上，无忆跟在悯生身边，开口问她：「师尊有何想法？」 「如果不出所料，应该是魅妖，魔界之物。」悯生抬手捏住下巴，继续道：「我想知道，这件事情为何会被压，既然路人皆知张员外之子被妖怪所害，而春满楼仍在开张。那说明，背后之人只是压住了事发地点在春满楼。」 无忆点点头：「妖物藏身于春满楼，而且很有可能与幕后之人相识。」 「不错。」悯生依旧捏着下巴：「那么问题来了，凡人是如何与妖相识的？除非是……」悯生看向无忆：「为了某种利益。」 「难道妖不能与人共生？」无忆问。 悯生看了他一眼：「不知，不过人有善恶，妖应该也有好坏，具体能否共生，目前我还没遇到过。不过那个幕后之人定有蹊跷。」 「魅妖有何特点？」 「魅妖，一般群居，靠吸食凡人精气为生。当然也有偷偷跑出来的，比如这只，独自在外。」 「为何要偷偷跑出来？」 「修为。在群居魅妖中，一个凡人的精气需多妖分食，这样修为会提升的很慢，但独自吸食就不一样了。」悯生看向无忆挑了挑眉毛，忽然笑道：「而且魅妖极美，待会你就能看到了，凡人见了很难不心动。」 无忆侧头看她，也笑了笑：「有师尊美吗？」 「哎哟，」悯生眉开眼笑，摆摆手道：「好徒儿没白养哈，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比我美。」 无忆无声地摇摇头。 悯生没注意，自顾自道：「听说魔帝境一的帝妃，有一半都是魅妖，可见魅妖有多美。就是蔽日天魔，听说过吗？」 第19页 无忆点头：「之前在人界有所耳闻。」 「对，人界说书人最爱讲蔽日天魔了。」 「真有那么厉害？」无忆问。 悯生捏着下巴道：「好像是？不过具体我也没见识过，说不清。但传闻确实是很厉害的。」 「嗯。」无忆点头。 「我们说了半天，春满楼到底怎么走？」悯生忽然停下脚步，四周看了看。 「？？？」无忆也跟着停下：「那师尊走了半晌是往哪边走？」 「我不知道啊，随便走的。一直在想事情，我都没意识到。」悯生无奈摸额。 「……」 「你也不提醒我一下。」悯生看无忆。 「……我以为师父知道。」走的那么胸有成竹毫不犹豫的。 怪她咯？？？ 悯生四处张望了一下：「你说……我们找人问春满楼在哪，会不会很奇怪？」 「……」 「你去。」悯生笑眯眯地看向无忆。 「……我？？？」 悯生点头：「不是你难道是我？」 「……」 「哎呀，快去吧。」悯生把无忆推出去，自己赶紧躲到一边。 「……」无忆无语地回头看了悯生一眼，认命地找人问路。 顶着别人谴责的目光，无忆终于把路问明白了。 悯生在一旁看戏，憋笑憋的好生辛苦。 无忆嘆口气，无奈地看着她：「别笑了，走吧。」 「好。」这回换悯生跟着无忆了。 长这么大，悯生当真是第一次进这种风月场所。 红纱粉幔，酒气迷人，歌舞昇平。 悯生站在门口感嘆了一番，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无忆，笑嘻嘻地碰了碰他：「无忆？」 「师尊。」 「来过吗？」 「没有。」 「有什么想法？」 「没有。」 「这么多美女，我都要心动了，你不心动？」 无忆嘆了口气，无奈地看向悯生：「师尊……」 「好好好，」悯生摆摆手，笑着往里走：「不逗你了。」 「哟，二位少侠里面请。」妈妈带着几个美女迎了上来。 那几个美女见到两人眼睛直发光，尤其是见到无忆，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 悯生一边客气的笑着，一边不动声色地避开和美女们的亲密接触。 无忆就不一样了，全程冷着一张脸，后来干脆把剑横在身前，吓得众人都不敢说话。 悯生似乎很满意无忆的表现，随手扔给妈妈一锭银子，又拿着一锭金子在手中把玩，看着妈妈那张财迷脸微微一笑：「我要见你们的花魁。」 妈妈似乎有点为难：「婧儿正在待客。」 悯生和无忆对视一眼，表情皆是一凝。 悯生转手取出钱袋，放在妈妈面前，开口问：「哪间房？」 妈妈伸手捏了捏满钱袋的金子，犹豫着开口道：「二楼春花间。」 悯生把钱袋子放在她手上，道了句：「多谢。」转身就和无忆往楼上去。 「诶诶诶！」妈妈急道：「公子，那可是大人物啊，你……」 悯生当然没有听她的话，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二楼。 找到春花间，悯生化出静心剑，看了无忆一眼。后者点头，两人分开贴着房门立在门口。 房间里传出暧昧的声音。 悯生起初没听懂，反应过来后恰好对上无忆的视线，顿时脸颊一红，掩面退开几步，轻轻咳了几声。 无忆倒是淡定，走到悯生身旁：「师尊？如何？」 「呃……」悯生的脸红的像朵花一样，无忆轻轻勾唇笑了笑。 确实有点难为情，悯生犹豫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时，悯生忽然眉目一凛：「有妖气。」 悯生视线一转，妖气并不是从春花间里传出来的，而是对面的秋雨间。 「无忆，」悯生唤：「破门。」 「是。」无忆两步走到门前，毫不犹豫地上去就是一脚，随之拔剑。悯生跟在后面跟了进去，手掌一甩，房门应声而关。 再一看，悯生窘字当头，立马转过身迴避。 里面不仅女子□□，连男的都是。 无忆侧身挡在悯生面前，男人尖叫着滚下床。魅妖已然现出妖形。 男人慌不择路地找衣服把自己裹起来。 但魅妖没有，□□对她们来说是常态。 无忆目不斜视，提剑就上。 悯生转身把男子一把拉过扔出门外，打出符咒把门窗锁死。静心剑出鞘，灵光闪现，但悯生并未急着出招，而是立在一边看着无忆与魅妖过招。 看来无忆进步不小，对上魅妖至少目前为止不处于下风。 但是很快悯生看出了不对劲。 因为魅妖看向无忆的眼睛之时，明显愣住了，连动作都停了下来。 「无忆，不要看她的眼睛！」悯生忙出声提醒：「小心被迷惑！」 无忆得令，即使魅妖愣住，他出招的速度也依旧不变。 「等等！」魅妖喊出声。 「无忆。」 「是。」无忆收招退到悯生身后，看向别处。 魅妖看看无忆，又看看悯生。 忽然跪在悯生面前，不对，好像不是她。 魅妖低头不语。 第20页 悯生静心剑抵上魅妖的脖颈：「把衣服穿上。」 魅妖瞟了无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乖乖起身把衣服穿上。 不等她转过身，悯生毫不犹豫地一道法术打了过去，魅妖惊唿一声倒在地上，随后便被悯生收入收妖袋中。 悯生抓住无忆：「走。」说着便捏决离开。 回到上天神界，悯生就带着收妖袋去了青玄殿，直到戌时才回到殿中。 无忆仍旧坐在主殿中等她，案上摆着晚食。 「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悯生坐到玉案旁，边执起玉筷吃饭，边问无忆。 晚膳还是热乎的。 「等你。」无忆看她。 「还没吃吧？」悯生问。 无忆停了一会，才缓缓点头。 「那快吃吧，跟我还客气什么？」悯生笑了笑。 无忆拾起筷子，问悯生：「怎么样了？」 悯生刚咬了一块玉糕，嚼了几口咽下，道：「不出所料，是为了提升修为。不过……」悯生看向无忆：「她认识你？」 无忆闻言微微蹙眉：「怎么可能？」 「也是。」悯生点点头，又咬了一口玉糕：「那她为何不战而败？」 「许是知道自己逃不了了。」无忆随口答道。 「有可能，」悯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魅妖除了蛊惑术，也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了。」 「蛊惑术？」无忆不懂就问的优良品质尽显。 「嗯，魅妖的杀手锏。一旦中术，必须……依靠魅妖的身体解除，但那样的话，她们便会乘虚而入吸人精气，所以不能看她们的眼睛。」 好学生无忆点头，一副「我懂了」的样子。 师尊悯生也欣慰的点头，现在这年头，不懂就问的好学生已经不多了。 第9章 岁月无澜陡生变 不知是不是悯生的错觉，这几日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要说有什么奇怪之处，便是后花园贵妃椅旁边的圆桌上总会摆好一盘蟠桃，悯生随手一拿便能摸到一个水灵灵的大蟠桃。再者就是悯生在前殿与三人讲授心法，一旁的玉壶总能倒出热水，悯生讲的口渴时，斟一杯入口刚刚好。 中秋前夕，悯生正坐在前殿看着子墨送的人间话本，但她没看进去，脑子里一直想着一些其他事宜，比如明日的中秋晚宴。本来这件事她以前从来不用操心的，但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空吾点名让悯生跟着一起操办。 肯定是不想让她太闲了。 回过神，发现殿门口立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悯生方才收了话本道：「无忆啊，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 无忆迈步入殿，来到悯生面前，迳自为悯生倒了杯茶，末了看向她：「师尊不也未休息。」 悯生抿了一口茶，笑了笑，道：「明日就是中秋了。」 「嗯。」无忆点头。 顿了顿，悯生又道：「中秋宴按理说我应该带着你与万古和太如一同去，只是……」悯生正思忖着如何开口。 这时，无忆出声道：「我知，我会在殿中等师尊回来。」 闻言，悯生展颜一笑，道：「也好，委屈你了。」 无忆默了默，道：「不委屈。」 悯生看着无忆的神情，总觉得他好像也不是不委屈。 「好了，你快去休息吧，今天累一天了。」 「师尊先去，徒儿再去。」无忆那双漆黑的眸子望着悯生。 「……」有那么一瞬悯生有点怀疑他们到底谁才是师尊，转念一想，他也是为了她好，便作罢，道：「好吧，那我先去了。」 「嗯。」无忆点点头，眼睁睁地望着悯生离开的背影，心下忽然期待着什么。 见悯生转身时回头望了他一眼，沖他笑了笑，无忆顿时觉得心满意足。 待无忆也回了寝殿，忽觉身体一阵异样。他回到榻上盘腿而坐，慢慢调息，而那阵异样却越来越重，脑中一片混乱，无数画面飞速闪过，看不清，摸不透。只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充斥着全身。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平息下去。 次日一早，悯生便匆匆赶去为晚宴忙碌。无忆三人依旧如平日一样在后花园修习。 「大师兄。」太如边舞剑边沖万古喊：「今日晚宴师尊会带我们出席吗？」 万古手中的动作没有停顿，道：「按规矩来说是的。」 「那他呢？」太如指的是无忆。 无忆在一旁练剑，丝毫不受影响，也懒得理会他们。 万古瞥了无忆一眼，道：「他？师尊何等身份？带一个凡人未免有失尊贵。」 闻言，无忆愣了愣，剑锋一收，转向万古，思索片刻开口道：「敢问师兄，师尊是何身份？」入天界也有些时日了，只是无忆从不离开悯生殿，而悯生自己又不会提起，万古与太如无故自然也不会开口。由此，无忆除了知道悯生是个神仙之外，别的一概不知。 万古嗤笑一声，许是出于同情凡人的蠢笨无知，难得好心的回答了无忆的问题：「师尊乃天界尊贵的公主殿下，天帝空吾大帝的小女儿，悯生帝姬。」 无忆怔了证，又道：「那青玄帝君又是何人？」 这回轮到太如嗤笑了，他走上前来，道：「青玄帝君乃师尊兄长，天帝长子。二子孟玉，三子子墨，小女就是师尊。」言罢，太如又补了一句：「你这人也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能被师尊收做徒弟。师尊也是心善，或许出于同情凡人罢了，故而平日对你多照顾一二，你少一副清高样，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凡人，大场合还是上不了台面。」 第21页 好一出挑拨离间，不过无忆丝毫不为之所动，冷冷瞥了一眼太如，迳自练剑去了。 而太如依旧不死心，好不容易逮住机会羞辱无忆，他又怎么会放过，追上去继续道：「你别以为你整日摆几个桃子，沏几壶茶师尊就能感激你高看你。还有，对师尊放尊重一点，少藏些骯脏龌龊的心思，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整日眼睛盯着师尊看，劝你把你那上不了台面的心思收一收，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师尊生来三生石上无名，你就是想千千万万年也没有用……啊——」 一语未完，无忆当下一脚飞出，太如措手不及，飞出几丈远，重重摔落在地。 万古反应过来刚想上来教训无忆，同样被无忆一脚飞出，快到万古甚至来不及见他出招，而且力道远远不是刚修习不久的新人而且还是凡人所能达到的。 「你！！！」 无忆上前，一脚踩在太如的胸口，垂眸睨了他一眼，如同主宰一般，而脚下的人只是区区蝼蚁，似乎稍一用力，就会碎成渣渣。 「我什么？再乱叫，当心我要你狗命。」无忆脚下微微用力，太如顿时咳得惊天动地，他瞥了太如一眼，轻飘飘的把脚移开。 太如痛苦地捂住胸口，心中大骇。 无忆同样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万古，只一眼，万古便忽有一种身至冰窖的错觉，浑身发冷。 无忆走后，太如好半天才喘上一口气，对着万古喊道：「师兄，他，他，他……难道师尊给他开小灶了？」 万古瞪了那人一眼，责怪道：「你没事胡说些什么？师尊的事是你能乱说的吗？根本就是目无尊长！」 太如一噎，道：「师兄我知错了，但那个凡人如此对待你我二人，就这么算了？」 万古恨恨咬牙道：「当然不会。」 时至午后，悯生才勿匆回到悯生殿。回到寝殿一通收拾，才施施然来到前殿。万古三人己等候多时了。 出席中秋晚宴，悯生作为帝姬，自然因盛装出席方才符合礼数。但是她本人是不太喜欢这种锦衣华服的，总觉得十分碍事。 方一入殿，三人目光齐齐投来，忽觉一道明光袭来，一阵晃眼。 金色华服，凤纹暗缀，锦凌环身，金丝腰带，五环玉佩，额点红莲，柳眉微挑，朱唇轻勾。 天界帝姬，生而为神。那种自信，那种气场，由内而外，与生俱来。 悯生眼含笑意地望着三张傻愣的脸，笑道：「口水该收一收了。」 「咳咳……」 「咳……」 三人纷纷脸红的低下头，掩唇轻咳。 悯生坐于主座，对万古和太如道：「都准备好了？」 「是。」二人齐声应下。 太如上前为悯生斟茶，悯生略瞥一眼他那不甚利索的动作，道：「怎么了？练功受伤了？」真是头一遭。 见悯生注意到自己，太如一阵窃喜，可嘴上却略含委屈道：「也不是……就是……」说着望向无忆，似乎有些犹豫。 无忆目光冰冷，瞥了一眼做作的太如，一转眼，便与悯生对视上了，静了静，垂下眸。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悯生垂眸抿了口茶，不语。 太如又道：「不光是我，还有大师兄。」 悯生又看向万古，万古见她望过来，立马低下头，一副受害人的模样。 悯生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唤道：「无忆，来一下。」便先行离开了。 见状身后的万古和太如都是一脸得逞的模样。 饶了一阵，确定那两人没有跟过来，悯生才停下脚步，转身望着无忆。 无忆垂眸，并不看她。 悯生在他身上看了一圈，道：「如何？受伤了么？」 「……」无忆抬起双眸，一双古潭无波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半晌，他似乎才想起回话：「无事，徒儿并未受伤，我……」 「是你先动的手？ 无忆点头。 悯生也下意识地点点头，道：「他们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这下无忆不点头了，也不说话，就是沉默着。 悯生嘆了口气，道：「行了，我知道了，回去吧。」 无忆望着悯生，似乎有些惊讶，道：「师尊不责罚我？」 悯生一脸不解的望着他，道：「我为何要责罚你？我知道若非他们先惹你，你断不会去招惹他们。好了，回去吧。」言罢，悯生向前走去。 无忆站在身后，并未跟上她。 「师尊相信我？」 闻言悯生站定，转过身，沖他笑了笑，道：「对啊，我自然相信你。快走吧。」 无忆也勾唇笑笑，敛去眼中的情绪道：「好。」 二人回到前殿，万古和太如见无忆好端端的跟在后面，面上闪过一丝难掩的失望。 悯生自然尽收眼底，只是不甚在意。方一入座，悯生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清来人，悯生当即起身，沖那人行礼，唤：「徒儿拜见师尊。」 万古和太如随后也跟着行礼，唤：「方乙真君。」 无忆虽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行了礼。 悯生脸上挂着笑，忙将方乙引上主座，道：「师尊您上座，师尊今儿怎地有空过来了？」 方乙一入座，视线在无忆身上转了一圈，就收回目光，对着悯生「哼」了一声，道：「为师要是不来，恐怕见我这唯一的徒弟一眼都难。你这小没良心的，立殿以后也不知去看看为师，这几百年算是白教了。」 第22页 悯生依旧笑魇如花，嘻嘻道：「师尊教训的是，徒儿这不是为了一些琐事费力，又要教导徒弟嘛。」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说？不是白眼狼就是没良心的…… 万古和太如对视一眼。 方乙又「哼」了一声，鬍子一吹，眼一瞪，道：「你整日忙这忙那的，心法修的如何？」 悯生坐在一旁为方乙沏茶，道：「徒儿自不敢松懈。」 方乙似乎小脾气撒够了，喝了口茶，道：「那为师考考你。」 悯生眨巴眨巴双眼，一脸无奈，心道：又来。可嘴上还是应着：「师尊请。」 「天规第一条。」 果然。悯生嘆了口气，努力正经道：「远离妖魔，不可与魔界为伍。」 方乙满意地「嗯」了一声，道：「为师就是想提醒提醒你，要你时时刻刻记得。」 这时，一旁垂眸降低存在感的无忆抬起双眸，看了悯生一眼。 悯生嘴上应道：「是，徒儿自会牢记于心。」 至此，方乙才似想起其他三人一般，道：「这些是你的徒弟？」 悯生点点头，道：「是。」 方乙的视线又在无忆身上停了一阵，倾身对悯生耳语道：「怎地还有凡人？」 悯生沖方乙笑笑，小声道：「是。」 方乙又是鬍子一吹，眼一瞪，悄声对悯生道：「简直胡闹。」 悯生眨眨眼，抬手摸了摸下巴，道：「徒儿也不是胡闹一回两回了……」 「你啊……」方乙白眼一翻，喝了口茶，不再说话。 悯生示意三人入座，静静等着方乙开口。 果然，安静了一会，方乙嘆道：「算起来，今日距上次大战，整整八百年了。」 八百年前，大战，神界大败魔界。众神大喜，普天同庆。 悯生摸着下巴，下意识点点头，开口应和道：「都八百年了？魔界至今未有异动？」 「不错。越是如此越让人心惊，八百年毫无异动，谁知是在蓄谋着什么。」 坐在一旁的万古弱弱开口，对着方乙真君行礼，道：「敢问真君，这蔽日天魔究竟是何等人物？」 方乙看了看他，随即坐端，一副开讲的姿态，道：「要说上次大战，你们都还没出生。这蔽日天魔，估计天界各神绝大多数都未见过他的真容。不过众神皆知，其左手中指有一银环，指环上有一头骨，传言那头骨便是其兄，也就是当时权培帝君的头骨。」 「……」 「……」 众人皆作吃惊状，只有无忆似想起什么似的，眉头微皱。 「他兄长？」率先从吃惊中走出的是悯生。时隔太久，悯生自然不太记得她当年砸人家茶馆场子的事情。 方乙点头，继续道：「他成魔后三日内一统怪鬼妖界，将魔界与人界割裂，于酆都鬼城一手建立魔城魔宫。随后，他做了一件令天界胆寒的事，那便是亲手手刃其亲兄长权培帝君，又指使众魔摧毁人间所有的仙宫神庙。」方乙转向悯生，道：「要知道，像你与众帝君，武神将军，可以靠收妖捉怪以及自行修习提高修为术法，而众文神，尤其是掌管人间的文神，皆需依靠凡人香火供奉化为修为法术。而摧毁神庙，无疑是灭顶之灾。修为达不到，待到飞升天劫来临之时，必会殒命。当然，他们应该都没有等到飞升的天劫，当年境一大杀天界，留下来的寥寥无几啊。」 「那为何众武神不下界降了他？」提问的是太如。 「……」方乙淡淡看了他一眼，评价道：「孤陋寡闻，好歹是一位天神，有点常识可行？」 「……」悯生咳了一下，道：「呃，师尊，是徒儿未告诉他们这些，他们平日也都待在悯生殿不出去，自然不了解。」 方乙吹吹鬍子，道：「自然是打不过。那境一为神时就修为了得，为魔时更不必说，根本让众神望尘莫及。不然父神必不会以自己肉身神识炼造伏魔剑，方能与魔界抗衡。」 「……父神以身造剑？」悯生微微睁大眼睛，她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伏魔剑的来歷。 「不错，想必父神为其子成魔一事痛心疾首，造剑赎罪。只是那魔剑灭世，集天地间怨气铸成，也不可小觑。」 「还有呢？」 「还有？还有一件东西便是他颈上的兽牙了。传说是其兄长捕获妖界妖兽所得，后来不知为何那颗兽牙在他身上了。」 「肯定是他杀了他兄长之后夺过来的啊。」太如道。 「这个，便不知晓了。」 「那个……」悯生想了想，弱弱道：「不是众神鲜少有见过其真容么？那为何能看到他手上与颈上戴的东西？」 「……」 「……」 方乙瞪了她一眼，喝了口茶，道：「那……为师不也是听说……魔帝作恶多端，总有天神与其对上。再说了，为师说的是绝大多数，你看你，又不好好听讲！」 「……」悯生无奈的笑笑，道：「原来如此。」 第10章 花好月圆中秋夜 悯生与方乙相谈甚欢，万古和太如时时插两句嘴，只有无忆僵坐在原地，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又伸，伸了又蜷。 时辰一到，悯生便扶了方乙赶赴中秋宴。路过无忆的时候，沖他微微一笑。 年年中秋宴都是如此，佳肴，歌舞，谈笑声。 第23页 悯生自然坐在头边，越靠近天帝天后，越能彰显出在天界地位之高。方乙因是悯生的师尊，被悯生强行按在她前头。 悯生向天帝天后和众兄长行礼问好，便落座了。 晚宴设在天池边，长长的宴席从池中亭一直排到了池边，占满了整座天池桥。中秋夜，月亮圆。在天界的月亮更是格外圆亮，巨大的玉盘立在池边。既吃了宴，又赏了月，当真是一举两得。 悯生与其他各神不熟，除了与兄长、天帝天后以及方乙搭话外不再与其他人开口。 子墨倒像是亲朋好友遍天涯一般，一会招唿这个将军，一会又唤那个元君，忙的不亦乐乎。 孟玉如平常一样，话不多，吃得多。 青玄则与天帝天后说这道那，好一个贴心大军褂。 悯生一边吃着，眼神不经意间看向前面下方的元芳将军。身为武将，元芳确是面目威严，一派大义凛然之资，又是新任战神，眉宇间好似带着些许傲气，不过看起来倒是正义之辈。 悯生又望了望宴席下方，今夜天界各神皆到场，不论位份高低，吃着谈着，好不热闹。 晚宴进行到一小半，悯生便用锦绢擦了擦嘴对着天帝天后行礼，道：「父君母后，儿臣先行告退。」 「怎地这么一会儿便要走啊？」开口的是昭玉帝后，面容姣好，一派雍容华贵，真真担得起「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这一称号。 悯生展颜一笑，道：「母后又不是不知，儿臣素来不喜这热闹之景。」 方乙望了一眼悯生，吹吹鬍子，没有说话。 「好罢，你且去吧。」开口的是空吾大帝，一派威严之态，眉宇间不怒自威。 悯生又是一拜，起身离开。七行八绕回到悯生殿，一入前殿，便见无忆一人独自坐在殿中，一动不动，等候着什么人。 虽整座前殿被几百颗大大小小的夜明珠照的恍若白日，但无忆一人独坐殿中倒真给人有几分孤独凄凉的感觉。想想也是，中秋佳节本该是团圆之夜，此时只剩无忆一人独守空殿，怎的不寂寞呢？ 抬眼见到来人，无忆微微一怔：「师尊？师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悯生微微一笑，来到无忆面前，道：「怎么？嫌我回早了？那我再岀去一趟？」 悯生作势要走。 「别。」无忆立马起身：「我不是那个意思。」 悯生回过头，挑挑眉，道：「随我来。」 她这是第一次带无忆出殿，天界景色奇美，令人眼花缭乱。 「师尊不是说我不能出殿？」无忆紧跟在悯生身后，纳闷道。 「这会儿天界应该不会有其它神在外瞎晃。」 闻言无忆不禁莞尔。 走了一阵，无忆望向四周，似乎是一个花园，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最重要的是天边挂着一轮圆月。 月圆之时，阴气极重，八月十五中秋夜尤甚。 步入池边小亭，悯生随意坐在亭边，倚着亭柱，示意无忆在一旁坐下，道：「这是天界花园，可比我那后花园漂亮多了。」说罢袖子一挥，桌上瞬间摆满了瓜果佳肴，悯生端起一杯琼浆，递给无忆道：「这是花神那儿产的琼浆，据说有增强法力的功效，刚刚路过时我顺了一坛，你尝尝。」 无忆接过玉杯，抿了一口，点点头道：「不错。」 悯生弯眼笑道：「你要求还挺高，这叫不错？明明很好好不好？」说着，悯生望向明月，自饮一杯。 无忆望向悯生，目光闪烁。 「师尊。」 「嗯？」 「三生石上无名是何意？」 「……」悯生回头望向无忆，毫不在意地笑笑，道：「无非是命无良人，万世孤寂，也不如何。」 见无忆沉默不语，悯生又道：「怎的忽然问这个？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无忆摇头，道：「随口问问罢了。」 悯生笑了笑，重新望向圆月。 三生石无名，悯生生来便是如此。 时间回到七百年前，上天神界，流泉飞鸟，仙云缭绕。 天庭大街上，无数仙侍来来回回。白玉宫观内，众多仙侍进进出出。 忽然之间，狂风骤起，九色云霞渐渐被大片乌云笼罩。天边闪电惊起，雷声阵阵。 众神愕然。 「这…这是…蔽日天魔？？」 此言一出，众神脸色皆是一白。 「不……不是……是……小帝姬出世了！！」有人解释说。 「什么？！这天象是因为……小帝姬？」 「……」 「……」 天庭阵内一阵沉默。 「此乃不祥之兆啊……」 「是啊，孟玉帝君出世时可是一片彩暇普照啊……这小帝姬……」 「我听说啊，那蔽日天魔出世之时，也是一片乌云蔽日啊…」 「这可如何是好……」 空吾大帝坐在锦榻旁，昭玉帝后怀中抱着襁褓中的女婴。 方乙真君立在一旁，神色凝重。 「真君，如何？」空吾大帝看向方乙。 「……这……老君我……哎小帝姬的命数一概不知啊…」 「……」 昭玉帝后满面愁容的看向空吾，空吾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嘆道：「既如此，那她便唤作悯生吧，望她日后能够做到怜悯众生。」 第24页 天边雷声依旧，第二日，月老匆匆赶到空吾大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月老可有要事？」 「这……悯生帝姬的名字，并未出现在三生石上……」 「……」 第四日，乌云褪去，天边依旧仙云缭绕，一片大好光景。 「三生石上无名？那……岂不是无命定之人？」 「日后千千万万年都孤身一人吶。」 「这……想想甚是悽惨……」 「如此想来，那魔帝生时……也是三生石无名…」 「？？竟有此事？你听何人所说？」 「外界传闻嘛，千百年前的事，谁能知晓。」 悯生垂下眸，轻轻开口道：「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一个人挺好的，人间的山川河流、四时美景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 「可是千千万万年都独自一人看景，那无论再好的美景不也会变得索然无味？」 悯生抬手托腮，思索道：「不知道，至少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够。」 两人之间沉默片刻，无忆又开口问道：「师尊当真十分讨厌魔？」 悯生没有在意，随口答道：「讨厌？谈不上。毕竟我也未遇到过，不过就像人有好有坏，那魔应该也有善有恶吧，实在不应一概而论。当然我指的是魔界之辈，不过要说魔的话，好像只有一个境一。他的话……啧，我也不知道，毕竟没见过。」 「那若有一日，师尊真遇上了，该如何？」 「真遇上？蔽日天魔吗？我觉得若有一如我真和他遇上，我可能会……」悯生停顿了一下。 「会如何？」 悯生望向无忆：「跑。」 「……」 「那我不跑能怎样，你今日又不是没听到，我又打不过他，不跑找死吗？」悯生说的毫不脸红。 「难道他真如传言所说，心狠手辣，作恶多端？」 「这个……谁知道呢，我也没有和他认识认识，交个朋友什么的。不过也不可能，他讨厌天界似乎是真的。但传言毕竟是传言，世上千人，千言千面。那外界对我不好的传闻也颇多，但我就觉得我……也还好吧，说不定那个天魔也是一样呢。」 无忆点点头，道：「师尊很好，不用为外界传闻烦心。」 「我没有烦心啊，听了几百年了，早该习惯了，无所谓。若你真的十分在意那些传闻，难免心境大乱，然后就会朝他们所说的那面发展变化，岂不正合了他们意？我才不会呢。」 无忆微微一笑，月光洒在他的面上，眼尾上挑，邪气更甚无端美艷，不似凡人。 悯生依旧望着月亮，没注意到这边的「美景」，道：「说起那魔，若他真的祸害苍生祸害天界的话，我管他到底如何呢，必会以守护苍生为己任。」 无忆看着悯生，喃喃道：「守护苍生……与苍生挂名，无论是祸害还是守护，二者都十分不易吧。」 悯生望向无忆，弯弯唇角，道：「开天闢地以来，诞生神人妖魔，神者，生人所化，魔者，同样为生人所化。不过前者功德加身，后者怨气满怀，因而立场不同罢了。道路从来不是自己可以选的，但如何走，就是自己决定了。身为神，必然不能空享万年寿命千年富贵，那就得做点什么，只有做点什么才能让这漫长的生命有存在的意义。神生来便为守护苍生而活，是立场也是使命。至于魔……其实我很想知道他为何会从天神堕落成魔，为何偏偏要站到对立面。」顿了顿，悯生看向无忆：「无忆，你觉得他为何放着好好的天神不做，非要堕落成魔呢？」 「穷途末路，为神无望。」这几个字是他下意识说出口的，说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 悯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也觉得有什么苦衷。」悯生喝了一口琼娘，继续道：「神其实原来也是人，只是做了人做不到的事，于是成了神。但神又不是万能的，神也有进退维谷之境，有无可奈何之时。」 「……」 许是月色太过撩人，悯生忍不住感慨了一番。 「嘶——」悯生抬手摸了摸下巴道：「我突然很想见见这个蔽日天魔。」 「嗯？」无忆轻轻出声。 悯生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我就是说说而已啊，若是你日后万一一不小心不走运碰到了他，千万记得走为上策。」 「嗯。」无忆点头。 「诶对了，待会这里会有莲灯。」悯生忽然兴奋地看向无忆：「每年都会放莲灯的。」 「为何？」 「祈愿吧。」 「神也会祈愿？」 「对啊，人会向神祈愿，神也会向上天祈愿。其实说到底万般皆是命，是天意。」 「那师尊为何不去？」 悯生顿了顿，随即笑道：「我啊，我没什么可祈祷的，每年都是借着别人的灯许个愿。」 说话间，从水天相接处飘来数不清闪烁着光的莲灯，承载着天神们的心愿，向明月飘去。 「来了来了，快看。」悯生激动地站起身：「他们从天池边放灯，一定会经过瑶池的。」 眼看着成片的莲灯飘来，池面也被铺满，原本闪烁着银光的池面此时被耀眼的烛光覆盖。此时此刻的眼前之景，是美不胜收，是震撼人心。 无忆都禁不住看呆了。 「快许个愿。」悯生对无忆说了一句，然后自己十指相扣，闭眼，对着漫天莲灯许下了自己第七百个中秋的第七百个心愿。 第25页 无忆也学着她，闭眼许下心愿。 「师尊许的是何愿望？」许完愿，无忆看向悯生。 「降妖除魔，守护苍生。」悯生笑了一下，看向无忆：「你呢？」 「和你一样。」无忆微微勾唇，再加上守护你。 第11章 花好月圆中秋夜 悯生赏着莲灯，无忆看着悯生，忽然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和昨晚一样。 「师尊。」 「嗯？」悯生回头，见无忆神色异常，道：「如何？」 「我……」无忆顿了顿，道：「我想离开一下。」 「？？为何？」 「我……」 悯生眨眨眼，恍然大悟，道：「明白，你去吧。」凡人总是要出恭的嘛。 「……」无忆知道悯生误会了什么，当下也来不及解释，转身就离开了。 无忆跌跌撞撞来到一座假山后，眼看着自己手中凝出一团黑雾，头痛欲裂，又是无数乱七八糟的画面闪现。当下屏息凝神，心中默念着悯生传授的心法，若此时来人，必然会看到他周身散发的黑色雾气。 好死不死，假山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什么人的交谈声。 「听说万古兄与太如兄拜入悯生帝姬门下了？二位现在可还好？」 「蛮好蛮好，只是……」开口的是太如，后面似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没再说下去。 「早听说悯生帝姬是不祥之神，二位可是遭了什么殃？」 「休要如此说师尊。」开口的是万古。 「这是众神皆知的事实啊……」 忽然，四人望向假山，惊道：「什么人？！」 无忆扶着假山从黑夜中走出，扫向四人的眼神中带着冷意和杀气。 「又是你？！你在这里……」一语未完，无忆就朝那人一脚踹过去，然而此时的他气息不稳，身体虚弱，动作迟缓，太如堪堪躲过，趁机就是一脚，与万古对视一眼，两人齐上。 无忆许久未归，悯生出来寻人。见不远处有白光闪过，一看便知是什么神使用了法术，心下一慌，忙闪了过去。 一赶到便目睹古，如二人合力一掌将无忆击飞到假山上狠狠一撞，又狠狠摔到地上，不省人事。 悯生长这么大，倒从未像今日这般愤怒过。她双手握拳，走上前去喝道：「你们干什么？！」当即袖子一挥，那四人齐齐被捆仙索绑住，跪倒在地。 悯生匆匆来到无忆身边，随手擦去他唇边的血迹，探了探鼻息。立即将他扶起，盘腿而坐，一手扶住他，另一只手贴在他的后背，输送灵力。这么做确实可让凡人快速愈伤，可悯生发现，无忆的体内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与之抗衡，拒绝灵力入体。 悯生收回手掌，呆坐在地上，显然不敢相信，也不能理解。 「师尊！」 「啪—」的一声，悯生袖子一挥，一记耳光落在太如脸上，这一掌自然是法术使然。 悯生冷冷道：「闭嘴。」果不其然，四人都发不出声音。 悯生将无忆靠在自己怀中，翻手化出一个药瓶，刚要将丹药倒出，便见到无忆悠悠转醒。 无忆那双黑眸由混沌到澄清后转为杀意四起，看向悯生时又恢復古谭无波的平静，似乎还闪过一丝光亮。 悯生见他醒来才放下心，停下手中的动作，对他弯了弯唇角道：「醒啦？好一点了吗？有没有哪里不适？」 无忆缓缓坐起身，摇了摇头。 悯生扶着他站立，低头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四人，对着无忆道：「先回去歇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现在的无忆很虚弱。 无忆点点头，临走前瞥了一眼地上的四人，敛去眼中的杀意，被悯生轻轻扶着离开。 刚刚走到花园出口，好死不死地碰到一群饭后来后花园散步的闲散天神。 「……」悯生将无忆护在身后。 「参见帝姬。」众神行礼。 悯生见都不认识，「嗯」了一声，然后拉着无忆就想赶紧离开。 「帝姬稍等。」 「……」悯生顿住脚步，转身，依旧将无忆护在身后，抬眼看着面前的神，笑了笑。 「帝姬身后是何人？怎地没有在天界见过？」那人开口。 「……何事？」悯生直觉此人没安好心。 「若我没有看错，他可是凡人？」 悯生微微蹙眉，瞟了她一眼：「你是？」 「……帝姬竟不知我是谁？」 本来很好听的声音，长得也不错，但在悯生眼里就是不顺眼：「本宫为何要知道你是谁？还有，你又是何品阶？」 「回帝姬，她是骊山老君的孙女，希玖元君。」一小神立在一旁回復道，只说了这一句，然后一副看戏脸。 在场除了当事人悯生，希玖和无忆，其余人都是一副看戏脸。 也是，天界小帝姬的八卦和笑话，一直都是天神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更何况事发当时。 悯生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元君？」她嗤笑一声：「区区元君，似乎……不配跟本宫说话。」说罢悯生转身要走。 「你！！！」希玖也是个被人宠大的主，不知天高地厚，已经不爽天界帝姬悯生很久了：「站住！」 无忆蹙眉回头瞪了她一眼。 希玖追上来拦在悯生面前：「早听闻天界帝姬嚣张跋扈，目无法纪。帝姬可知私带凡人入上天神界是违反天规的，难不成帝姬半道离席是为了陪一个凡人？」 第26页 悯生冷笑一声，睨了她一眼：「哦？所以呢？与你何干？」 「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帝姬可知，若被天帝知晓，会有何后果？」希玖面露不怀好意的笑。 「你是……」悯生回想了一下：「希玖元君？名字挺好听的，长的……也还能看。」 闻言希玖愤愤地瞪着悯生。 「不过本宫好心提醒你一下，元君不妨现在去照照镜子，看看元君这副模样……有多难看。」悯生勾唇一笑：「还有，本宫说过，你，不配跟我说话，我如何，也轮不到你来教训。第一次来天界吧？我上天庭的景色，如何？」 「你……」希玖的脸色越发难看，眼眶也微微泛红。 「若是喜欢想留下多待几天，最好别惹怒本宫，否则，」悯生看向她，一字一句道：「明天就给本宫收拾东西离开上天神界。」 希玖的眼眶彻底红了。 悯生笑了一声：「怎么？受不住了？想当年天界众文神都没有说过我，难不成元君以为凭你一人之力能比得上天界众文神？真是笑死人了。还有，元君可知，以下犯上，依照天规，该如何惩罚吗？」 立在悯生身后的无忆勾起唇角，一双邪气凛然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扫向希玖。 其实悯生也不想惹哭人家小姑娘的，但是她那张嘴吧，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本来还挺满意希玖的表情，但是希玖突然的一句「祖母」让悯生愣了神。 果不其然，悯生一转身就看到了杵着拐杖的骊山老君，满面严肃地朝悯生走来。 骊山老君，常年避世，身居深山。是千百年前魔帝血洗天界的倖存者之一。 「参见帝姬。」骊山老君朝悯生微微低头，算是打过招唿了，由于对方资质高，确实不必对悯生行大礼。 「见过老君。」悯生倒是恭敬地行礼。 「祖母～」希玖一看到骊山老君，哭的那叫个梨花带雨，让人好不心疼。 「乖孙女，别哭了啊，祖母在呢。」骊山老君赶紧安抚她的宝贝孙女。 「祖母，帝姬她……她……」希玖继续趴在骊山老君的肩膀上哭。 骊山老君边轻轻拍她边冷冷地看了悯生一眼：「好了好了，祖母都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 悯生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果然，骊山老君的矛头指向了悯生：「希玖刚来天界，不知帝姬是何意？」 「？？」悯生不解地看向骊山老君：「悯生并无何意。」 「帝姬虽贵为天界公主，但希玖还小，帝姬开口闭口不配与你说话，以下犯上，甚至让希玖离开天界，且先不说帝姬此言是否符合公主身份，但以公主身份恃强凌弱是否十分不妥？」 「……」她是长辈，悯生不能说什么。 「哦？我师尊贵为天界公主，所言所做到底有何不妥？」开口的是无忆。 悯生吃惊地回头看向无忆，愣了愣，随即对他笑笑，低声说：「没关系，不用为我说话。」 「一个凡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希玖从骊山老君的肩膀上爬起来，看着这边嚷道。 悯生瞬间脸色一变。 骊山老君拍了拍她，瞪了无忆一眼，继续道：「早听闻帝姬嚣张跋扈，但私自带凡人上天界，还不听他人劝诫，根本就是罔顾天规了！」 悯生看到了，周围的人在憋笑。 尤其是那个希玖元君。 悯生苦笑一下：「老君所言极是。」 「帝姬今日对我孙女出言不逊，她年纪小，经不起帝姬如此言语伤害，所以，还望悯生帝姬向我孙女，希玖元君道歉！」 「……」悯生上前一步，无忆一把拉住她：「师父，别。」 悯生回头看着他，心下涌过一涓暖流，欣慰的笑了笑，轻轻拿掉他的手，走到骊山老君面前。 悯生行礼，转而扬起帝姬笑，看了希玖一眼，又看向骊山老君：「悯生一直念老君为长辈，长辈教诲，悯生不敢不听。但是，悯生敢问，此次应该是悯生与老君首次见面，那么老君如何得知悯生嚣张跋扈？」 「你……」 悯生微微一笑：「敢问希玖元君年岁几何？」 「七百五十岁。」 「七百五十岁？」悯生勾唇：「七百五十岁，老君跟我说她还小？真是不好意思，悯生今年七百岁，是不是比她小呢？那按理应该是她让着我吧？」 「……」 说着，悯生脸色一变，面无表情道：「就算悯生不比她小，那按身份地位，悯生以为，根本不必道歉，就算本宫道了歉，她受的住吗？」 悯生抬步来回走了几步，继续道：「骊山老君，悯生对您敬重是看在您资歷老的份儿上，而您的孙女，老君不妨掂量掂量，我与她，到底谁有错？还有，后面那位，是我悯生殿的人，还轮不到外人来教训，说到底，」悯生看向希玖：「这个场合，到底是谁不配说话，元君难道不清楚吗？怎么？看不起凡人？生而为神就可以看不起凡人？如果我没有猜错，元君都七百五十岁了还没有飞升上仙吧？那……」悯生勾唇笑了笑：「跟凡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悯生最后的眼神，让希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说着，悯生转身拉着无忆就走，边走边大声道：「不要以为自己是神仙就可以视苍生如蝼蚁，视万物如草芥。没有苍生，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以为上天神界又是什么？」 第27页 第12章 花好月圆中秋夜 悯生拉着无忆一路往前，想着宴会将尽，必有其他神在道上经过，为了避开他们便带着无忆稍稍绕远了些。 不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见到前方走来的人，悯生下意识挡在无忆身前：「我去，怎么又来？」看清来人，那人似是一怔，随即行礼道：「参见帝姬。」 悯生微一点头，还了一礼，道：「元芳将军这是？」元芳殿绝对不会经过这条道，以悯生的敏锐，那人的动作神情似乎与刚刚她在宴会上所见不同，前面这位元芳将军似乎多了一丝……温和？但悯生确实与这位将军不熟也不好说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人。 元芳微微笑道：「出来随意走走，方才宴上喝的有些多。」眼睛看向悯生身后的无忆，只是垂了垂眸，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 悯生站在无忆前方，自然不会看到无忆看向元芳的目光中暗含着的杀气。 悯生微一点头，道：「既如此，那将军继续，我先走一步。」 元芳向悯生略行一礼，与悯生擦肩而过。 悯生回眸，掩下心中的疑惑，带着无忆回到悯生殿。 进入无忆的寝殿，悯生上前刚想开口询问他的伤势，便听到无忆开口道：「师尊。」 「嗯？」显然，悯生想让他先说。 「你…信我吗？」 「啊？？？」悯生奇怪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信我吗？」 「信啊，当然信你。」悯生觉得无忆有些奇怪，虽说总得没什么变化，但直觉就是如此。 「若有一日，你发现…发现我…与你想的不一样，或者听到其他人口中的我与你认识的我不同，你……你该如何？」 远方悠悠的钟声传来，殿内的夜明珠静静泛着白光，无忆垂眸，那双漆黑静谧的双眸紧紧盯着悯生那略带迷茫的双眸。 见悯生不答话，无忆又追问到：「你该如何？」语气竟是十分的小心翼翼。 反应过来后，悯生微微一笑，道：「我说过了，世上千人，千言千面。与其听信他人口中那些有的没的，我更愿意相信我所认识的，真真实实站在我面前的人。」见无忆神色微动，悯生又道：「你是怕万古他们在我面前诋毁你？没事，别怕，我相信你，我会保护你的。」 「……」无忆望着悯生，倏而勾了勾唇角，又道：「师尊实在不必为了我得罪那些天神，那个骊山老君……若被天帝得知，师尊想过会如何吗？」 悯生把无忆带到塌边坐下，抿了抿唇，随即笑笑：「没关系的，他们说你，我自然要护着你。至于我……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最多被罚去抄几千遍天规或者心法呗，反正从小到大也没少抄，不是什么大事。」 「师尊贵为天界公主，为何会？」那些天神的态度，明显不是对待天界帝姬的。 「……」悯生看向无忆，勉强笑了笑。 可是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却充满委屈。 「这个说来话可长了。」 无忆忍不住伸手帮悯生理了理跑到前面来的长髮，极尽温柔地笑着说：「若师尊想说，我便听着。」 悯生迈步走到玉榻边坐下，无忆紧跟过来：「我出生的时候天现异象，电闪雷鸣，足足闪了三天三夜。众天神认定我是不详之神，所以……从小到大，我一直受到同龄神的孤立和排挤。再加上……我，」悯生笑了笑：「确实不太遵守天规，整日跑去人界兴风作浪，就更被他们抓住不放了。」 无忆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平时若是和母后或者兄长在一起，他们还不会说什么。若是独自一人的话……就经常会有类似于今日的事情发生。年轻的虽然不会明着说什么，但是听起来就是让人不舒服，年长的则直接数落，就像骊山老君。」说到这里悯生有些愤愤：「问题是我还不能反驳你知道吗？不然他们肯定要告到我父君面前。加上没人为我说话，我有理也成没理了，然后就会被罚，顺便遭到各天神的暗自嘲讽，说我嚣张跋扈，目无法纪。」 「……」默了默，无忆道：「我听闻，蔽日天魔生时也是乌云蔽日。」 「我知道，就是蔽日天魔这个先例，他们才怕我也误入歧途。」悯生嘟囔道：「所以我父君请了天界第一文神做我的师尊，整日能在我面前把天规念叨八百遍，除了天规就是心法，生怕我走火入魔一样。你没发现吗？我的名字，怜悯众生，连我的佩剑都取名静心……」 悯生嘆了一口气。 无忆轻轻笑了笑：「师尊不是好奇蔽日天魔为何会堕魔吗？」 「你知道？」 无忆点头：「听说过。」 「不会吧，天界之神都不知道他是为何堕魔的。」 无忆垂眸：「在人界听说的，也不一定准确。」 「那你说说。」悯生眨巴着大眼睛。 无忆看着她，顿了顿才道：「因为生时乌云蔽日，被认定为不祥之神。加上……他的母后生他时难产，落下病根，几百年只能藉助仙丹灵药续命，因此被他的兄长记恨。」 「他的兄长？那个……权培帝君？」 「不错。」 「然后呢？」 「他的母后无法照顾他，所以他自小便待在兄长身边。但是他的兄长一直都不待见他，所以整日想方设法地虐待他。」 第28页 「虐待？如何虐待？」 「动辄打骂，关进寝殿，不给饭吃。」无忆看向悯生，漆黑的眼眸里涌动着悯生看不懂的情绪：「几百年来体无完肤。」 「……」悯生吞咽了一下。 「不光如此，他从来都不受待见。他的父君，他的母后，天界众神，没有一个待见他。父君几百年对他不闻不问，母后偏爱兄长连话都不肯和他说，天界众神……和他兄长一起欺负他，辱骂他，背后议论他，中伤，污衊，所有的罪名都会扣到他的头上，无所不用其极。」 「无忆？」悯生突然觉得无忆不对劲，连忙按住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无忆勐地回过神，顿了顿，才道：「师尊觉得……他可怜吗？」 悯生觉得此时此刻的无忆好像满心疲惫，她微微蹙眉：「若真的是那样，好像……也不是不可原谅。」 无忆笑了笑：「是啊，师尊有父母疼，有兄长宠。但魔帝没有，千百年，他没有享受过一次帝君的待遇。这么一对比，师尊有没有觉得好受一点？」 「……」悯生看着无忆：「我觉得不应该把自己高兴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只是听你这么说，我忽然发现我比他幸运多了。」 无忆微微一笑：「那就好。」 「那……堕魔之前发生了什么？」 「母后仙逝，他的兄长把所有的怨恨都发在了他的身上，甚至想杀了他。」 「……为何？」悯生震惊。 「为何？因为天赋异禀，他兄长害怕他抢了他太子之位。」无忆冷笑了一下。 「然后呢？」 「然后他被父君认定为修习邪术，废了满身修为。」 「……！」悯生睁大双眼。 顿了顿，她又问：「那兽牙呢？他为什么要拿他兄长的东西？」 「他兄长？」无忆哼笑一声：「那颗兽牙自始至终都是他的，妖兽明明是他杀的，却被他兄长抢了功劳，在天帝面前邀功。」 「修为被废，所以他心如死灰，跳下天台，坠入万枯谷？」 「嗯。」 「万枯谷，我看到古籍上说，那是关押穷凶极恶的怪鬼妖之地，怨气冲天，天界派出几批天兵天将都无法镇压，终年暗无天日，寸草不生，那他是怎么活下去的？」 「杀了他们，否则被杀。」 「……」悯生盯着无忆的眼睛，有一个答案在心底唿之欲出。 她突然不敢说下去了。 「你哪里受伤了么？」她开始转移话题。 无忆摇头。 「可是我怎么看你好像很不舒服？」悯生总觉得无忆在忍着什么。 「真的没事。」无忆看过来，轻轻一笑，十分耀眼。 悯生看着他，愣了愣，随后又道：「那你先休息吧，明天再说，难受的话记得告诉我，我先走了。」 悯生转身，打开殿门，正欲迈出。 「师尊。」 「嗯？」悯生心中一慌，回过头，对上那双黑眸。 「……」无忆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出声道：「无事，师尊早些休息吧。」 闻言，悯生沖无忆笑了笑，迈步出去，默默回到寝殿，洗漱休息。 半夜，忽闻警钟鸣响。那古钟在发出短促的警告声，与平时的声音分外不同。 悯生睁开双眼，翻身下榻，迅速穿好外衣，拿起静心剑就朝外奔去。 一阵莫名的心慌传来，来不及多想，悯生一个闪身，来到无忆的寝殿前，推开殿门，匆匆进去。 「师尊？」无忆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见他还在，悯生放下心来：「我先去看看，你在这等我。」 「好，师尊去吧。」无忆道。 说话间，悯生的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小妹，速来空吾殿，有要事。」 是青玄。 「是，大哥，究竟是何事？」悯生边向空吾殿奔去边回话。 「伏魔剑被盗。」 悯生脚下忽然被跘了一下，向前踉跄一步，身形有些狼狈。她没有在意，继续往空吾大殿奔去。 第13章 岁月无澜陡生变 悯生匆匆赶到空吾大殿，天帝、三位兄长、方乙以及一些其它天界要神都已就位了。每个人的脸上都不是一般的严肃。 「参见父君，师尊。」悯生朝二位行过礼，便自觉站到兄长们那边去了。 「诸位前来，应该已经知晓发生了何事。」 众神行礼，道：「是，天帝。」 沉默了好一会，空吾道：「如今伏魔剑丢失，若此时那魔帝捲土重来进攻天界，恐怕那时……就真的奈何不了他了。」 「启禀天帝，本将以为伏魔剑丢失，恐怕与魔界脱不了干系。」元芳将军站出来。 悯生悄悄瞥了一眼元芳，后者仍是一副威风凛凛之资，她心下疑惑，难道此人面上与私下不同？ 此言一出，众神纷纷点头，开始窃窃私语。 「悯生以为非也。」悯生站出去，对着天帝行礼。 剎那间，无数道目光都集中在了悯生身上。 子墨微微睁大眼睛，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服。 「此话何意？」空吾大帝看向悯生。 悯生悄悄拍掉子墨的手，继续道：「首先，伏魔剑有灵，连一般的天神都不能御使，就连魔帝境一都要对其退避三分，其他魔界之辈就更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靠近伏魔剑了。其次，伏魔塔外结界重重，魔族之物是如何能做到全部避开而不被发现的呢？」 第29页 听了这话，众天神又是一阵交头接耳，有的点头，有的明显觉得悯生的话是谬论。 「那你以为，会是何人所为？」 「……」悯生抿唇：「这个……儿臣尚未想到。」 空吾点头：「方乙真君以为如何？」 方乙站出来，先对着空吾行礼，然后看了悯生一眼，开口道：「老夫以为帝姬此言不无道理。」 「嗯，元芳将军呢？」 「呃……此言确实有理，但一切尚未有定论，具体如何，还需再看。」元芳看了悯生一眼，开口道。 「嗯。」空吾点头，沉默了一阵，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是啊，父君，小妹说的有理，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伏魔剑。」子墨趁机插了一句。 空吾从悯生身上移开目光，看向青玄和孟玉，道：「人界如何了？」 「月圆之夜，群妖作乱。」孟玉道。 「儿臣已经派武神下届镇压了。」青玄道。 空吾嘆了口气，道：「又是月圆。」 「父君，」孟玉出声：「人界还需要我等下界支援。」 沉默了好一阵的空吾终于开口，嘆了口气，道：「都去吧，玄儿还有玉儿，伏魔剑一事就交给你二人处理，必须尽快找到，还有，对各部封锁消息，不要散了出去。」 「儿臣领命。」青玄和孟玉行礼。 空吾坐在宝座上，捏了捏眉心，摆摆手，众天神纷纷退出空吾殿。 「三哥，来。」悯生拉住子墨走到一边。 「干吗？」 「我有事问你。」 子墨打开扇子摇了摇：「问吧。」 「蔽日天魔为何堕魔？」 「……不是，你都问了八百遍了，再怎么问我还是不知道，除了他自己这事谁知道啊？」子墨咂咂嘴，摇扇子。 「……人界就没有编出点什么？」 「我哪知道？」 「你不是号称天界百事通？」 「我那是天界百事通，又不是人界百事通。」子墨忍不住白了悯生一眼。 「你没听说过？」 「诶不是，你整日跑人界去瞎晃悠你没听说过？」 悯生摇头。 「……你都没有我去哪听说？哎呀别拉着我，没什么事赶紧回去休息啊，别瞎操心了，三哥下界除妖了。」子墨把袖子从悯生手里抽走，就要去赶上大部队。 「诶，三哥！」 「乖啊。」子墨回头沖悯生挑了个眉。 悯生顿时一个大白眼翻到天上去。 「师尊。」回到殿中，无忆正在正殿等候。 「嗯。」悯生拿起无忆为她倒好的水抿了一口，然后一瞬不瞬的看着无忆。 「怎么样了？」无忆在悯生对面坐下。 悯生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放在案上有节奏地敲击着，沉默半晌，她看向无忆：「天界神器伏魔剑被盗。」 「……」无忆似乎有些惊讶，挑了一下眉毛：「师尊觉得会是谁？」 「目前不知，但毫无疑问，伏魔剑被盗对魔界最有利。」悯生盯着无忆。 而后者并未有什么多余的神情，只是笑了笑：「师尊怀疑是魔界？」 「嫌疑最大，你说对吗，魔帝大人？」悯生逼视着无忆，不对，应该是，境一。 境一微微一愣，倏而垂下眼眸，吞咽了一下，道：「师尊所言极是。」 「……」悯生抿唇，最终嘆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额头：「一句话，是不是你？」 境一一双深邃的眼眸意味不明地看着悯生：「若我说不是，师尊信吗？」 「信。」 境一怔了怔。 「我信。」悯生重复了一遍：「只是我想知道，魔帝大人处心积虑地伪装成凡人随我来到天界，目的是什么？」 境一随手拿起茶杯放在手中把玩，转了许多圈后，他嘆了口气：「凡人不是我伪装的。」 「何意？」 「我也是刚刚才恢復记忆和法力。」 「醒过来之后？」 境一点头：「不错。八百年前大战，我被伏魔剑击中被封印记忆和法力，流落人间，直至今日。」 「……」流落人间？八百年？像那般穷困潦倒？ 「不信？」境一看着悯生。 「不是，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难怪，身世成谜，不死之身，听力过人，天赋异禀。 悯生忽然自嘲的笑了笑：「我早该猜到的，从狼妖到魅妖，我早该猜到的。」只是她不敢往那方面想，也不愿往那方面想。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悯生问：「你……还好吗？」 「嗯？」 「月圆之夜对你没有影响吗？」 境一微微一笑：「没事，已经过去了。」 「……嗯。」 「……」 「那……你是不是要走了？」 「去哪？」 「回魔界。」 「……」沉吟片刻，境一轻轻点头：「确实该走了。」 「……嗯。」悯生点头，又看了他一眼。 境一看着她，忽然邪魅一笑：「师尊捨不得我？」 悯生鼓起两腮，强装无谓地说：「切，谁捨不得你了？」 境一笑了笑：「师尊不是好奇蔽日天魔想见一见他吗？如今见了，会不会很失望？」 第30页 「……失什么望啊，早知道这样，我才不想见呢。」悯生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堵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境一抬眸，顿时愣住了，然后一阵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你还不如是个凡人呢，」悯生站起身，背过去，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这样……这样我以后还怎么见你啊。」 殊途。 境一起身走到悯生面前，稳了稳心神，掏出锦帕想要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道：「你若想见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见到。」 「哎呀，」悯生甩开境一的手：「你还不懂吗？你是魔帝境一，不是凡人无忆。」 境一愣了愣，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到这么的手足无措：「我……我是啊，师尊可以一直唤我无忆的。」 「真是的，」悯生又抹了一把眼泪，她有一种被人耍的团团转的感觉：「可能吗？可能吗境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天神，又不是不知道天规第一条是什么，神……神怎么可能和魔交好呢？难不成等你杀上天界的时候，我还要站在你那边？还是说……说我求你不要和天界作对，你就真的不和天界作对了？」 「……」 他沉默了。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是魔帝，他可以为所欲为。但她不行，她要顾着天界，要护着苍生，她是受几千条天规约束的天神。 他不可能放过天界的。 她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他们迟早都要站在对立面，刀剑相向。 并肩作战这件事在她喊出那一句「魔帝大人」时开始，似乎就已经成为过去了。 …… 第二日，悯生一骨碌爬起来，收拾好就往境一的寝殿跑。 没人了…… 悯生愣在门外许久，才回过神，慢慢吞吞地往正殿走，半道上忽然被子墨的通灵吓得一个激灵。 「小妹！快！空吾大殿！」言简意赅，声势骇人。 「……你怎么没把我震聋呢？」悯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好意思，但是十万火急，快！」 悯生匆匆往空吾大殿赶去，一路上还听到了诸神的议论声。 「听说昨夜帝姬为了一个凡人顶撞骊山老君呢。」 「是吗？」 「可不是？骊山老君现在正在空吾大殿告状呢。」 「……」悯生握紧拳头，加快速度。 空吾大殿还是昨夜的光景，只不过多了骊山老君，希玖元君以及昨夜被悯生教训的万古太如四人。 他们已经被解开了，跪在大殿一侧。 诺大的神殿甚是压抑，悯生的心中忽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悯生。」空吾大帝在台上负手而立，声音染着一丝怒气。 「儿臣在。」悯生上前行礼。 「跪下。」 闻言，悯生听话的跪在地上。 玄，玉，墨三人投来的目光中隐隐带着担忧。 空吾在主座上坐下，双手搭在手柄上，看着跪在地上的悯生，似是平了平怒气，道：「你可知错？」 悯生抬起双手，行礼，道：「儿臣不知。」 「顶撞长辈，目无尊长，还不知错？」空吾一巴掌拍在座椅上。 「儿臣并未顶撞长辈。」 「难不成是骊山老君污衊你不成？！」空吾一下子站起身：「老君自骊山而来，乃天界贵客，你身为天界帝姬，就是如此待客的？」 「……」悯生放在袖子中的手握紧成拳，抿唇不语，生生将心中那口恶气咽下：「父君，事实并非如此。当时也有其他天神在场，可以为儿臣作证。」 「谁？」 谁？她也不知道是谁。 「启禀天帝，当时并无其他天神在场，帝姬对我祖母出言不逊，祖母一时气不过说了她几句，不想帝姬竟然变本加厉，还说……说什么……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以为上天神界是什么之类的话。」希玖对着空吾行礼道。 「什么？」 众天神炸开了锅，小声议论纷纷。 「竟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这……这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空吾大帝果然愤怒到了极点。 「混帐！」空吾袖子一甩，悯生腾空飞了出去，重重摔倒在玉石地面上。 「咳咳咳……」一口凌霄血吐了出来。 「父君！」玄，玉，墨三人齐齐出声。 「天帝手下留情。」方乙真君也喊出了声，对着空吾行礼道：「启禀天帝，帝姬平日虽顽皮了些，但绝不至于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老夫以为这其中或许有些什么误会。」 「老身当时就在她面前，这话是她亲口所说，能有什么误会？」骊山老君拐杖一杵，面露愠色。 孟玉要来扶悯生，却被空吾出声制止：「站住，不许扶她！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悯生咬紧下唇，挣扎着爬起来，老老实实地继续跪在地上。 她低下头，苦涩的笑了笑：「父君为何信一个外人都不信我？」 「帝姬有何证据呢？」希玖开口。 「本宫跟你说话了吗？」悯生抬眸瞥向她。 空吾正欲开口，忽然外面天色一暗，众神正奇怪之时，一道声音响起：「本帝可以作证。」 说话间，大殿内闪进来一道红色身影。 第31页 红衣加身，长发随意披散开来，黑锦靴紧贴着笔直的小腿，一侧缀着一颗小小的铜色头骨腰间锦带上同样繫着数个大小相同的象牙色头骨。微微敞开着衣领，白皙的细颈上吊着一颗兽牙项鍊。左手中指戴着头骨银指环，连着一条银链，另一端是一个大拇指宽度的银镯扣在手腕上。 悯生回眸望去，只见境一的上半张脸戴着白银面具，还是那双古潭无波的眼睛，只是邪气更盛，带着几分狂傲不羁。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才是真正的魔帝境一，那个传说中令三界闻风丧胆的蔽日天魔。 众神先是惊讶，而后转为惊恐：「魔……魔……魔帝？！」 「是蔽日天魔！」 众武神纷纷拔剑，文神则思索着一会儿该如何逃跑。 站在台上的空吾微微震惊之后，背在身后的手握紧。 境一走到悯生身边，垂眸看了她一眼，在众神惊愕的目光中伸手把她扶了起来，顺带抬手拭去她嘴角的血迹。 悯生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不仅是她，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倒吸一口冷气。玄、玉、墨三人蓄势待发，似乎只要境一有对悯生不利的动作，他们就会一跃而上。 然而没有。 悯生站立后，境一便离开她往殿中走去。 他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众神的表现，勾勾唇角：「大家不必惊慌，本帝此次前来，就是做个证而已。」 「魔帝要做什么证？」空吾镇定下来开口道。 境一负手在殿内走了一圈，视线在悯生身上停留一瞬，又移开。 悯生已经自觉跪了回去。 境一打了个响指，一个骷髅头浮在半空中，在众神惊讶的目光中，骷髅头将昨夜花园里，悯生、希玖与骊山老君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一遍。 听完之后，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境一勾唇：「本帝昨夜经过后花园，无意间听到这齣好戏。所以请问各位，错在谁呢？」 「……」 境一看向空吾：「天帝，你女儿身为天界公主，却被不入流的小神数落，你还要帮着那些不入流的小神去责罚她，看来你这上天神界也繁荣不了多久。」 空吾眉目一凛：「……魔帝此话何意？」 「表面意思。」境一笑了笑：「还有，奉劝各位收起武器说话。」境一眼睛一斜，众武神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全都收起了武器。 只有玄，玉，墨和元芳将军是收到空吾的旨意，不情不愿地收了剑。 境一满意的笑了笑，眼中却笑意全无，移步到骊山老君面前，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骊山老君，本帝好心提醒一下，你还是快回骊山仙府看看，本帝的黑骑死士估计……已经到骊山脚下了。」 骊山老君登时腿脚发软，跪倒在地：「不知老身何处惹到了魔帝。」 境一垂眸睨了她一眼，转了一圈：「信口雌黄，无端污衊，矫揉造作，还自称天神，你也配？」 这句话指的是谁，在场的人心领神会。 「请问天帝，」境一看向空吾：「你们上天神界就是这样不分尊卑的吗？区区一个元君都能开口顶撞天界帝姬，这要是传了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悯生抬头看向境一，心中勐地涌起满腔委屈，想哭。没想到这种时候，站住来为她说话的会是境一。 「还有，天界帝姬何处对骊山老君出言不逊了？如何目无尊长了？怎么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嗯？」境一随手拉出一个天神，转眸看向他：「你说。」 「没……没有，小神，」他咽了咽口水，双腿止不住的颤抖：「小神……并未听见。」 境一勾唇一笑，好心地把他又送了回去。 「没有苍生，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以为上天神界又是什么。这句话，有问题吗？」境一俯身看着希玖。 「没……没，没有。」希玖慌不择路地摇头。 「对啊，」境一立起身：「本帝也觉得没有一点问题。」 境一看向空吾：「所以，现在事情经过，天帝明了了吗？」 「……」默了默，空吾点头。 「各位清楚了吗？」境一的视线往众天神那一扫。 「……清楚了。」 「清……清楚了。」 境一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看了悯生一眼，开口道：「地上凉。」 「生儿，起来吧。」空吾开口。 悯生腿都跪麻了：「是。」 境一又往玄，玉，墨那边扫了一眼：「不去扶？」 「……」子墨和孟玉赶忙前去把悯生扶了起来。 境一走到骊山老君面前，俯身把她扶了起来。 骊山老君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各天神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境一勾唇道：「骊山老君，这次好像是你孙女的错呢？」 「是。」 「天帝如何惩罚帝姬的，你看到了吧？」 「……是。」 希玖惊恐地看向骊山老君。 「很好，」境一后退两步，似乎想为她腾出空间：「那就开始吧，本帝何时满意了，黑骑死士便何时离开骊山仙府。」 「……」 空吾并没有制止境一的行为，说实话，他的女儿，他还是心疼的。 既然有人帮着出头，何乐不为？ 第32页 子墨扇子一开，帮悯生扇了扇，一副看好戏的脸。 孟玉冷漠地看着骊山老君。 平日温和的青玄也冷眼看向希玖。 方乙真君鬍子动了动，瞪了希玖一眼。 其他天神自然不敢说话。 「啊——」一样的招式，腾空，坠地，口吐鲜血。 「啧，」境一眉头微蹙：「老君如此捨不得？既然你捨不得，那本帝就帮你动手了？」 闻言骊山老君赶忙又是一击，此一击，希玖直接飞出了空吾大殿，从几百节玉阶上滚了下去。 「孙女！」骊山老君追了出去。 「三哥，去看看。」悯生开口。 「不是，小妹，她一个神仙，不会有事的。」子墨显然不想去。 悯生盯着他。 「好好好，我去就是了。」子墨撇撇嘴，扇子一收追了出去。 境一不动声色地看了悯生一眼，又瞪向万古和太如。 两人脸色一白，不敢说话。 「好了，」境一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束口衣袖，开口道：「本帝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那就……后会有期。」说着，境一留下一众再次倒吸一口凉气的众神，往殿外走去。 经过悯生的时候，境一停下脚步：「哦对了，本帝很是欣赏你们天界的小帝姬。」说着他看向悯生，微微一笑，显然和刚刚那些假笑是不同的：「记得找你们的仙医看看身上的伤。」 悯生朝境一行礼道：「多谢魔帝。」 「不必客气，」境一笑了笑，最后再看了她一眼，抬步往殿外走去：「欢迎帝姬来魔宫喝茶，本帝随时恭候。」 他走了。 连带着乌云都散去了。 殿内起初一片死寂，然后便炸开了锅。 「魔帝何意？」 「他行事一向乖张让人捉摸不透，谁知道他要干吗？」 「太可怕了。」 「确实……慎人。」 「欣赏帝姬是何意？」 「……不知，怪吓人的。」 「父君，」青玄开口：「想必各位天神都受惊了，小妹……也有些疲惫了，若还有什么事，不如日后再议。」 「行了，」空吾跌坐在宝座上，抬手捏了捏眉心：「送骊山老君回仙府，那个希玖元君，没什么事就不要上上天神界了。」 「是。」 「先去吧。」 第14章 岁月无澜陡生变 孟玉扶着悯生出了空吾殿，青玄跟在一边，没过多久子墨也追了过来，一路往悯生殿赶去。 「三弟话带到了吗？」青玄问他。 子墨打开扇子：「放心吧，绝对句句达意。」 走到一半，孟玉忽然停下来，低头看悯生：「小妹？怎么哭了？」 悯生吸了吸鼻子，委屈地看向孟玉，忽然一把抱住他：「二哥。」 孟玉拍拍她的后背：「小妹受委屈了。」 青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子墨站在一旁，蹙眉开口：「那个什么元君，一看就是没安好心，仗着她祖母位高，简直为所欲为！」 「三弟，」青玄看他，温声道：「背后不语人是非。」 「大哥，他们背后怎么议论小妹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凭什么我们不能说他们？」子墨不服。 青玄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子墨。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子墨不爽地晃着扇子。 「大哥二哥，」悯生哭了一会，从孟玉怀里站起身：「小妹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先到殿内吧。」青玄说。 悯生点点头，一行人往悯生殿赶去。 「什么？！那个凡人就是魔帝境一？！」子墨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 青玄倒是淡定地喝了口茶。 「不是，」子墨重新坐了回来：「就算你不知道他是魔帝，也不能随随便便收一个凡人为徒啊。」 悯生放在案台上的手差点都打结了，她小声嘟囔道：「他不是救过我一次嘛，不对，两次，而且相处也挺愉快的，我又没有朋友，就想着交个朋友什么的。」 「所以他说想修行，你就把他带入天界，助他修行？」孟玉开口道。 悯生点头：「嗯。」 「这件事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青玄放下茶杯。 「听师尊说天神没几个见过境一真容的，他今日来又戴了面具，万古太如他们倒是见过境一还是凡人时的样子，不过今日应该没有认出来。」 「小神不足为惧，他们不会见到魔帝。」子墨开口。 「嗯，三弟说得对。」青玄道。 「说起来，他们交给大哥吧，那样的徒弟不要也罢。」悯生愤然道。 「看魔帝的样子，是装作不认识你？」子墨道。 悯生：「……」 孟玉看了子墨一眼，道：「那还专程跑过来作证，不会太惹人怀疑了吗？」 子墨摇着扇子：「那种时候，也只有他能说的上话了。」 青玄道：「偏袒的太明显了，当时众天神尚未回过神，待到他们回神，估计就不是那么好忽悠得了。」 「魔帝做事一向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们没有证据，最多就是说说。」子墨不以为然，他看向悯生：「不过你这是什么运气？随便捡个小徒弟就是大魔头境一，我真是不知道该佩服你还是该同情你。」 第33页 「……」悯生苦恼地抓了抓头髮：「我也不知道啊……」 青玄抿了一口茶水，道：「小妹你老实说，当初收狼妖之时，你带过去的到底是谁？」 「……他。」 子墨道：「这不就解释的通了吗，害得我冥思苦想好半天。」 沉默半晌的孟玉开口道：「这件事千万别让父君知晓。」 「对，」子墨接话：「万一被他知道了，那可就不是抄抄心法天规就能了事的，不过你也是，让他在天界待了三个月，你也不怕他盗取天界机密。」 悯生瞥了子墨一眼：「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能盗取你什么机密啊，他在天界连悯生殿都没有出过。」 青玄道：「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子墨忽然拍案而起：「伏魔剑绝对是他偷的！他刚好恢復记忆和法力的那晚，伏魔剑刚好被盗，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怎么不可能？」悯生看着激动的子墨，扶额道：「不是他偷的。」 「小妹为何断定伏魔剑非魔帝所盗？」孟玉开口问道。 「我问过，他说不是。」悯生抬手捏住自己的下巴。 子墨一脸不可思议：「他说不是你就信？」 悯生思索一番，点点头：「他没必要对我说谎。」 「你们都这么熟了？」子墨仍然一张不敢相信脸。 「还好吧。」悯生摸摸额头。 青玄看向悯生：「小妹，无论之前如何，他毕竟恢復了记忆，保不准心性大变，大哥以为，小妹还是离他远点为好。」 「是啊。」子墨道。 「……」悯生抿唇，看向孟玉：「二哥怎么不说话？」 孟玉一双清冷的眸子看过来：「二哥以为，小妹开心就好。」 「……」孟玉从来都是个话不多的人，看起来冷漠无情，但悯生一直以为他才是最懂自己的人。 悯生笑了笑，点点头：「知道了。」不是对青玄的，也不是对子墨，这句话是回答孟玉的。 他走了。 诺大的悯生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悯生殿内少了三个人，于是她将仙侍都召进殿内伺候。 这日悯生接到了一个任务，说是寿崇山上出了一桩怪事，青玄命悯生下界查看，为了保证她的安全，青玄还派了蔡元将军与她一起。 「参见帝姬。」 「将军不必多礼。」这个蔡元将军悯生只是在各大场合见过，但他们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说过话，今日这是第一次。 蔡元也不多废话：「那我们便即刻启程。」 悯生点头，走进蔡元祭出来的传送阵内。 然后一道灵光闪现，再一睁眼，两人便出现在一处窄巷中，外面一看就是闹市。 悯生也没多想，迈步往前出了巷子，蔡元跟在她身后，看着悯生走到一出包子铺，接过油纸包好的包子，递给摊主一两碎银，转身就拿着包子往嘴里塞，路过蔡元的时候还好心地问了他一下：「你吃吗？」 「……」蔡元没想到是这样的开局，愣了愣，客气地摆摆手：「呃，我不饿，帝姬吃吧。」 悯生点点头，也不跟他客气，收回手继续啃包子。 「……？帝姬方才没有问问什么？」 「哦对，」悯生突然想起来她还在做任务：「我忘了，现在去。」 「……」蔡元笑了笑，跟着悯生往包子摊走。 「劳驾，请问这寿崇山怎么走啊？」 「寿崇山？」卖包子的大汉疑惑地蹙起短粗的眉毛：「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悯生看向蔡元，又问大汉：「不在这附近吗？」 大汉挠头笑了笑：「姑娘，这里是南边，多得是湖和水，哪有什么山啊？找山你应该往北走啊。」 悯生又看了蔡元一眼，笑着对大汉说：「麻烦了。」然后抬步离开包子摊。 「怎么回事？」悯生问。 蔡元一头雾水，稍稍回忆了一下，然后愣了愣，立马堆笑道：「诶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定错地方了。」 「……」悯生默了默，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憋了半天，说了一句：「你可真行。」 等到了寿崇山脚下，悯生的包子还没吃完。她找了一处茶铺，走进去要了壶茶水，在蔡元疑惑的眼神下边喝茶边吃包子。 四周空无一人。 「呃，」过了许久，蔡元忍不住提醒道：「帝姬，我们好像是来做任务的。」 悯生点点头：「我知道。」 「那您这是？」蔡元看了看悯生面前的茶杯，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包子。 「急什么？」悯生咽下口中的包子：「要不要来杯茶？」 「……」蔡元愣了愣，然后拿了个茶杯：「来一杯吧。」 悯生微微一笑，随手打了个响指，对迎上来的掌柜说：「来一壶你们这最好的茶。」 蔡元看了一眼悯生面前的茶壶，飞快地眨了眨眼睛，道：「倒也没必要再上一壶，帝姬你那不还没喝完嘛。」 「嗐，没事儿，我请你。」悯生摆摆手说。 「……」这是谁请谁的问题吗？ 掌柜端着茶壶走上来放在悯生面前：「客官您慢用。」 「好，」悯生点点头，见店主欲走，喊住他道：「掌柜的，我们是刚到这儿来的外地人，敢问光天化日的这儿的人怎么这么少啊？」 第34页 闻言掌柜的微微一怔，果真停下来，坐在悯生旁边的长椅上，对她道：「二位既是外地来的，喝完这壶茶就赶紧赶路走吧。」 悯生和蔡元对视一眼，看向掌柜：「何意？」 掌柜往门外看了一眼，走过去关上店门，又坐回来悄声对他们说：「这儿闹鬼啊，你们看到外面走的人都是迫不得已出来换粮食的，一般人不敢在外面晃的。」 「闹鬼？」悯生微微蹙眉。 「二位有所不知，」掌柜说：「前不久啊，那山里忽然出了一个鬼娘子，在镇子里专挑小孩子下手，后来镇子里的人为了保命，几乎每隔几天就会送一对童男童女进山供鬼娘子享用，以换来几日的和平。」 悯生转着手里的茶杯，神色严肃地看向蔡元：「真有人捨得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山上？」 掌柜嘆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为了活命，人们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每次送完孩子上山，这镇子里的人便会多一些，这两日人少是因为又该送童子上山了。」 悯生抓住被子的手微微一紧：「这久而久之，哪来的那么多孩子送上去。」 「就是因为快没有了，所以送上去的慢慢从孩子变成了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 「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悯生蹙了蹙眉，看了一眼蔡元，又看向掌柜：「您看我们行吗？」 「……」掌柜闻言登时睁大眼睛，嘴皮子颤了又颤，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你们疯了？！」 对于他的反应悯生只是微微一笑，松开手里的杯子，道：「实不相瞒，我们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什，什么？你，你……」掌柜的手抖了半天：「你们是，是……」 「我们是修行的。」悯生替他把话说了下去。 掌柜看向蔡元。 蔡元沖他点点头。 「所以我想知道，你们这边是谁负责这件事，何时将人送上山？」 入夜后，悯生和蔡元被五花大绑，遮住眼睛，捂住嘴推上山路时，身后的人对他们说：「我，我们就送你们到这里了，你们只管往前走，如果有人在身后喊你们的名字，千万记得不要回头。」 说完，身后的一行人一熘烟拼了命地往回跑，生怕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悯生听见他们跑远，轻飘飘解开了身上的麻绳，抬手拿掉嘴里的东西，再揭开眼睛上的布条，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准备好的蔡元，两人继续沿着狭窄的山路往前走去。 四周都被阴森的黑雾笼罩着，可视范围不大。 两人祭出法器，悯生在前，蔡元在后。 这座山上似乎已经没有活物，周围除了他们轻微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音，寂静的令人胆寒。 悯生提议让人将他们按照祭祀的仪式送上山是因为只要凡人聚集，阳气就足够旺盛，这样一来就很容易吸引山上的邪物朝这边赶来。 两侧的树木枝干发黑，看样子似乎已经枯萎，上面一片叶子都没有。 四下寂静，悯生屏息凝神，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凡人肩上有阳灯，阳灯护体鬼难侵，半夜回头灯易灭，阳灯一灭命难寻……」 忽然，一道诡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悯生脚步一顿，那声音听了让人忍不住汗毛竖立。 「凡人肩上有阳灯，阳灯护体鬼难侵，半夜回头灯易灭，阳灯一灭命难寻……」 「……」悯生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唤了一声：「将军？」 「……」 「……」悯生默了默：「将军？」 还是无人应答。 悯生心中登时警铃大作，握紧手中的静心剑，勐地回头一看，身后除了大片的黑暗还是黑暗。 悯生在原地转了几圈，那道声音已经消失了，她赶紧在通灵阵内传声：「蔡元将军？」 「在的，帝姬。」蔡元回话：「方才我前面莫名出现一道墙，把你我隔开了。」 悯生眉头紧蹙：「你现在在哪？是否安全？」 蔡元回：「我也不知道我在哪，我还在往前走，目前无事。」 「你有没有听见一道声音？」 「听见了。」 「看来我们应该是困入阵中了。」 「我想也是，目前尚不知如何破阵。」 悯生抿了抿唇：「保持联繫，注意安全。」 「是。」 悯生退出通灵阵，屏息凝神，继续往前走去，走着走着，耳边忽然响起蔡元的声音：「我操！」 悯生吓了一跳，脚步一顿，忙问：「怎么了？」 「我前面的树上挂着的全都是小孩子的尸体，有的还在往下滴血……」 「……」悯生吞咽一下：「我还没看见。」 那边的蔡元没了声，悯生稳了稳心神，继续往前走去。 「悯生。」 突然，悯生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明显是在喊她。 「如果有人在身后喊你们的名字，千万记得不要回头。」 悯生再次停下脚步，握剑而立，没有回头。 「生儿。」 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竟然是大哥的声音。 悯生微微睁大眼睛，下意识就想回头去看，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大哥断不会唤她「生儿」。 「悯生。」 这次的声音是从左边传来的，悯生不耐烦地蹙起眉头，这什么东西在这耍她玩呢？ 第35页 她今天非要回头看了，她倒要看看那些鬼怪能奈她何！ 这么想着，悯生往左看去。左边赫然站着一个鬼面孩童，红衣，白面，阴森的笑着，□□裸的看着她。 悯生着实被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往后退了好几步，估计任谁面前突然出现一个这么骇人的东西都不会淡定的。 然而那鬼面孩童只是站立了一瞬便消失不见，悯生四下张望，背靠着一颗大树，握紧手里的静心剑。 「悯生。」 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悯生也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似乎是在头顶上，又好像来自四面八方。 「悯生……」 「悯生……」惊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吵得悯生耳朵发疼，忍不住出声道：「叫魂啊？有本事出来正面跟我打一场！」 「悯生，」那声音似乎丝毫不受悯生的影响，一串阴森森的笑声响起：「你回头了。」 这道声音刚消失，不远处就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咚——」一声。 「咚咚——」两声。 「咚咚咚——」三声。 越来越近，似乎是脚步声，又杂又乱。 悯生咬紧下唇，握紧手中的静心剑，眼前是一片漆黑，她只能凭藉声音判断来物方向。 「凡人肩上有阳灯，阳灯护体鬼难侵，半夜回头灯易灭，阳灯一灭命难寻……」 又是这句话，不过这次说这话的声音好像多了，整整齐齐的传过来，但声音依旧阴森可怖。 乱七八糟的声音在悯生耳边响了很长时间，半天也不见什么东西出来，悯生觉得自己的防线正在一点一点的土崩瓦解。 她正要举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迎上去，那些声音却勐地戛然而止。 一瞬之间，她的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悯生愣住。 「帝姬，」蔡元的声音在悯生耳边响起：「那些尸体突然消失了。」 悯生有些失神，或许是因为事情突然的有些诡异，她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帝姬，」又是蔡元的声音：「天亮了！」 晨光透过树缝透进来，连带着悯生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她愣愣地抬起头。 原来都过了一整夜了。 「帝姬？帝姬你还好吗？」 「……嗯。」 「帝姬你在哪？我来找你。」 「我……」悯生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她四处看了看，视线中勐地撞进一抹黑红色的身影。 「……」 「帝姬？」 「山下见吧。」悯生回完话，退出通灵阵，静静地看着缓缓向她走来的境一。 「解决了？」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境一，悯生问。 「嗯。」境一点头，伸手理了理悯生凌乱的秀髮：「吓到了？」 悯生垂下眸：「……还行。」 「怪我，」境一自责道：「我来晚了。」 悯生摇摇头，没有说话。 境一也没有多说，只是道：「走吧，送你下山。」 「……嗯。」 「那个鬼童还会在这里作乱吗？」 「不会了。」 「哦，那就好。」 把悯生送到入山口处，境一远远就停下了脚步，看着悯生往蔡元那边走去，转身消失在黑雾之中。 「帝姬！」蔡元见到悯生似乎有点兴奋。 「嗯。」悯生走到蔡元面前，回过头看了一眼，没人了。 「帝姬在看什么？」 「……没什么。」悯生垂下眸：「我们走吧。」 「好。」 「那鬼怪是帝姬降服的吗？」 「……嗯。」 「我就说。」 「……」 两人一路往前走去，走着走着，悯生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忽然瞥见远处那抹红黑色的身影。 见境一朝她挥了挥手，悯生粲然一笑，在心里默默道：「再见。」 第15章 单枪匹马闯魔城 这日悯生在前殿看心法簿，一抬茶壶，发现里面是空的，悯生愣了愣神，忽觉心中一阵空落落的。 「……来人，上茶。」 闲来无事，悯生和子墨通灵：「三哥三哥，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三哥收到，小妹有事请讲，有事请讲。」 悯生微微一笑，然后道：「上次境一说黑骑死士去了骊山，真的假的？」 「可不是嘛，」子墨道：「仙府烧了一半。」 「……这么严重？」 「可不是，真不愧是魔帝。」 「那……诶，等一下……父君找我。我走了三哥。」 「去吧去吧。」 悯生起身赶往空吾大殿。 「儿臣参见父君。」悯生行礼。 空吾大帝转过身，看向悯生：「免礼。」 「谢父君。」悯生直起腰：「不知父君此次唤儿臣前来有何要事？」 空吾大帝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 「生儿，跟为父来。」空吾抬步绕过屏风。 「是。」悯生连忙跟上。 转过屏风，是一张巨大的九州大地图。天空中那颗闪耀的红宝石是上天神界。 悯生看了一圈地图，然后不解地看向空吾。 空吾自始至终都盯着那副地图看，然后抬手一指。 悯生顺着看过去，是一颗黑宝石，对应的地点…… 第36页 「酆都鬼城？」准确的说是魔城。 「不错。」空吾放下手，面色凝重道：「记清位置了吗？」 「啊……嗯。」悯生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空吾眉头紧蹙：「现在的事情是……你的两个徒弟，被魔帝带走了。」 「？？？」悯生吃惊地看着空吾：「万古和太如？」 空吾点头：「不错。」 「父君是如何知道被魔帝带走的？」 「是玄儿发现的，」空吾抬步往外走，边走边道：「他们的寝殿有无邺鬼火烧过的痕迹，而且……他留下字条，点名让你前往魔城救人，否则……」后面的话就不用空吾多说了。 「……」这…… 空吾的神情似乎很纠结，他在担心，又有悯生不得不去的理由。 「父君有何话但说无妨。」 「……」沉吟片刻，空吾微微嘆气道：「为父知道此次前去，兇险异常，作为父亲，为父并不想让你去冒这个险，但是作为天帝……」空吾没有再说下去。 「儿臣明白。」 「……」默了默，空吾沉重地点点头。 悯生笑了笑：「父君不必忧心，儿臣身为天界帝姬，义不容辞。」 「嗯。」空吾欣慰地笑了一下：「为父会派元芳和蔡元两位将军与你一起，一旦有危险，他们还能护你一二。」 「是，儿臣领命。」 悯生回殿收拾一番，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装扮，便赶到空吾大殿口与元芳将军和蔡元将军汇合。 「参见帝姬。」 「二位将军不必客气，我们就此出发吧。」 三人施法瞬移，再一现身，便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土地。 「？？」这和预定的地点不一样，绝对不一样。 「为何会如此？」元芳将军奇道。 悯生回头看了他一眼，一旁的蔡元将军抱着手臂，漫不经心地答道：「有干扰呗，那魔城还能让我们随便进啊？」 悯生和元芳皆是瞭然地点点头，三人沿着一条小路向前走去，不知行了多远，方圆百里毫无人气，这也就证明这里靠近魔界。 然而越向前走，悯生越觉得不对劲，翻手化出的光波也越来越小，这意味着她的法力在不断削弱。 再往前行走一段，忽现一片建筑群，乌压压一大片，高低错落，三面被火山包围，烈焰岩浆，魔气沖天。尽管是白日，四下也还是灰濛濛的。 「……魔城？」悯生下意识开口道。 「不错。」还是蔡元。 悯生回头看他，蹙眉道：「将军来过此处？」 「……我怎么可能来这儿？」 「是吗？」悯生无意识道：「看将军如此熟悉，我还以为将军来过呢。」 蔡元没有接话。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去。 站在魔界之门前面，悯生看了看这座整体漆黑的大门，上面一圈骷髅头围着两个大字：魔城。看起来是手写体，笔锋苍劲有力，一看便知是练家子。 敛去身上的仙气，悯生提剑迈了进去。方一站定，眼前之景差点晃瞎了悯生的眼睛。方才她在城外看还是一片死气沉沉，这一进来为何换了一副景象？ 障眼法？？ 三人呆立在原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小摊、商铺……这是集市？？ 左前方几个圆木桩在一旁的小吃摊边移来移去，供来人落座，这是…怪？！ 街道上的众妖鬼怪看到来人，静默了一瞬，随即又恢復闹哄哄的气氛。 悯生领着二人迟疑地往前走去，忽然见到左手边的白衣青面鬼，伸出长长到拖地的舌头，一下子甩到木板上，一把生锈的菜刀一刀切了下去，一截舌头被切掉，立马又长出新的一截，再切，再长……旁边还站了一个来买舌头的小鬼。 …… 悯生一惊，这是…长舌妇？？ 她匆忙往右边移了移，再看右边似乎是一家包子铺，一位「美女」正在切馅包包子，悯生稍稍走近一看，又是一惊：半蛇妖？？再看她正用的馅料是…… 一条布满尸斑的手臂！！ 悯生强行定住心神，忍住肚子里的一阵翻江倒海。 整道街怪、鬼、妖齐聚，当真是……十分……诡异。 见了这些妖怪，悯生总是习惯性有一种要拔剑的冲动。 她勉力向前走去，除了发现这魔城是真的大之外，根本没找到，也没看到传说中的魔宫在何处。 回过头，悯生发现元芳将军满脸嫌弃，那个蔡元倒是没什么反应，仿佛习以为常一般。 「这些东西……」元芳将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说不下去了。 「呃……」说实话悯生也有点看不下去。 蔡元往四处看了看：「讲真的，我们三个站在这是不是太显眼了？」 「怎么显眼了？」悯生往四处看去：「那不是有人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嘛。」 「帝姬此言差矣，不能说那些是人，指不定是什么呢。」蔡元道。 「等一下，」元芳开口：「是本将的错觉吗？为何越来越暗了？」 「不是错觉，」蔡元撇撇嘴道：「真的越来越暗。」 悯生抬头往天上看了看：「好像是。」顿了顿，她看了两位将军一眼：「所以我们接下来是直接冲进魔宫救人还是？」 蔡元飞快地眨巴着眼睛，不可思议地道：「直接冲进去？那还出的来吗？」 第37页 悯生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道：「你是武神？」 此言成功吸引了元芳的视线，他扭头仔仔细细打量了蔡元一番，思索道：「难不成站在这里的蔡元将军是个假的？」 「……什么假的？」蔡元拍着胸脯子道：「如假包换！帝姬此话何意？」 悯生笑了笑，转身继续朝前走：「没什么，上次没发现，将军如此细胳膊细腿的，实在不像个武神将军。」 蔡元扭头看了一眼旁边五大三粗地元芳，默了默，加快脚步与悯生并排：「帝姬，不带你这样人身攻击的。」 悯生挑眉：「我何时人身攻击了？」 「帝姬不也是细胳膊细腿的？不也是个武神？」 「诶诶诶，打住啊。」悯生抬起一条手臂叫停：「我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武神。」 「唉，差不多差不多。」蔡元摆摆手道。 走了一会，蔡元满面笑容地看向悯生：「帝姬和魔帝认识吗？」 「……此话怎讲？」悯生瞟他。 「上次帮你说话那次，」蔡元挑眉：「我也在场啊。」 「然后呢？」 「诶帝姬你别这么冷漠啊，上次听了帝姬一番话，我深受感动，因此由衷欣赏帝姬。」蔡元满面笑容地看着悯生，甚至竖起了大拇指。 悯生挑眉看他：「什么话？」 「没有苍生，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以为上天神界又是什么。」说出这句话时蔡元明显无比激动：「太厉害了，帝姬！」 悯生吓了一跳：「呃……你先冷静一下。」 「飞升这么多年，头一次在上天神界听到这样让人热血沸腾的话，唉，真是……」蔡元忍不住摇头感慨：「太棒了！」 「……将军？」 「在的。」 「……咱能别一惊一乍的不？」 「可以啊。」蔡元笑得没心没肺。 悯生看了他一眼：「将军上次出任务还是一本正经的，这次怎么不一样了？」 「上次第一次与帝姬一起嘛，不太熟。」 悯生挑挑眉：「这次就熟了？」 「当然，」蔡元道：「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 悯生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这人，挺有意思。」 「是嘛？诶其实他们都这么说，怎么样？帝姬，有兴趣交个朋友吗？」 「朋友？」提起这个词悯生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无忆，也就是境一。 境一究竟还是不是无忆了呢？ 「帝姬？帝姬？你理我一下。」蔡元在悯生面前晃手。 「啊？」悯生回过神来：「哦，好啊。不过……你不怕被天神议论吗？」 「嗐，」蔡元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那些无聊天神的无聊八卦，本将一点听得兴趣也没有。而且自从上次和帝姬一起出了任务，我发现帝姬与他们讲的似乎不太一样，我想和帝姬交朋友，关旁人什么事？帝姬说是吧？」 悯生勾唇一笑，点点头。 元芳忽然从后面窜了出来：「不是，二位在讨论什么呢？这是要往何处走？」 「不知。」悯生道。 「随便走走。」蔡元说。 「……」元芳沉默。 「魔界关人一般在何处？」悯生问。 元芳答：「地牢吧。」 「地牢又在何处？」悯生再问。 「这谁知道？」蔡元答。 「……」 正无语间，悯生面前忽然飘过一点萤光，若隐若现，慢悠悠的飘来，停在悯生面前。 悯生伸手去碰。 「别碰！」蔡元喊道。 「怎么了？」悯生扭头看他，萤火已经停在了悯生的指尖。 「……你没事？」蔡元面露疑问：「你为什么没事？」 「我为什么要有事？」 「……」 接着，更多的萤火飘了过来，停在悯生面前，围成了一个小人的形状。 小人好像伸了个懒腰，然后对着悯生鞠了一躬，紧接着竟然跳起了舞。矮矮胖胖的身躯不太灵活的扭动着，扭腰，摆手，然后一不小心摔了一跤。 悯生看了忍俊不禁。 太可爱了。 然而身后的蔡元和元芳不是这么想的。 愣了半天的蔡元僵硬地碰了碰旁边同样呆住的元芳：「元芳将军，你怎么看？」 「……没法看。」 「那将军是否觉得此情此景，十分诡异？」 「嗯。」 「让人头皮发麻？」 「嗯。」 「冷汗直流？」 「对。」 「……」 从地上爬起来，小人又对悯生鞠了一躬，然后对悯生招招手，自己向前走去。 「跟着你吗？」 小人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悯生跟在小人后面，然后听见后面一声哀嚎：「帝姬！」是蔡元没错了。 悯生回过头，看到红色的萤火组成一堵墙，拦住了元芳和蔡元的去路。 「怎么回事？」悯生走过来，看了看那堵墙，有看向蔡元：「你们为何不走？」 「……我们倒是想走。」蔡元满脸哀怨，看着前面那堵墙：「但是它不让。」 「它？有什么问题吗？」说着悯生就伸手去碰。 「诶诶！这个真的……」 话还没说完，悯生已经碰上去了，并且在她碰上去的一瞬间，红色的萤火从她的指尖开始，向四周蔓延，变为绿色。 第38页 画面有种说不出的震撼。 悯生一时间看呆了。 「……不能碰……」蔡元坚持把话说完，要不是被这玩意困住，他真的想夸一句：「好美」。 「没问题，走吧。」说着悯生转过身，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绿墙又重新变为红墙。 「……帝姬，」蔡元很无奈：「要不你先走吧，等我们摆脱了这东西，就去找你。」 「所以红色代表危险是吗？」悯生道。 「对的，我们……碰不了，这东西……挺可怕的。」蔡元忍不住要翻白眼。 元芳全程淡定的看着逐渐将他们包围的萤火。 「那好吧。」 「帝姬你千万要注意安全啊。」 悯生回头沖蔡元笑了笑：「嗯。」 看着悯生跟着小人远走，蔡元垮着一张脸看向元芳：「将军有法子出去吗？」 元芳满脸严肃的支着额头，思索了半晌，然后看向蔡元：「没有。」 「……得了，他就是不想让我们去。」蔡元认命了，他甚至想席地而坐，当然他确实就是这么做的。 元芳立在一旁，蔡元坐在地上，他们两个就像是被拉出来游览的什么东西一般，路过的妖妖鬼鬼都会侧眸看一眼，更有甚者直接停下来三五成群围着他们指指点点。 「……」蔡元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蔽日天魔是故意的吧？本将军几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元芳默了默，嘆了口气道：「说实话，本将也没有。」 蔡元仰天长嘆，看了一眼围在身边的萤火，支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帝姬独自前去不会出事吧？」蔡元问。 「……说不准。」 「蔽日天魔为何非让帝姬过去啊？」蔡元又问。 「不知道。」 「……」蔡元沉默片刻，忽然惊得一蹦而起：「蔽日天魔不会看上咱们帝姬了吧？！」 「……」元芳闻言愣了愣，看着蔡元，吞吞吐吐道：「应……该……不会吧？」 「我也不觉得不太应该，以他对天神的厌恶程度，应该不至于看上帝姬的。」蔡元蹙眉，捏着下巴，陷入了无限死循环：「那又是为什么？」 「……」 第16章 单枪匹马闯魔城 小人在前面一摇一摆地走着，悯生边看着它笑便跟着它走。 「我们去哪？」悯生问它。 小人停下来，伸手往前指了指。 「你要带我去见无忆吗？」悯生又问。 小人点点头。 「嗯，走吧。」悯生继续跟着它一路向前走。 走着走着，小人忽然停了下来，萤火忽然变换了形状，一个箭头指着旁边的店铺，应该是个店铺，悯生往里看了看，被里面震耳欲聋地声音吓了一跳。 「？？！」悯生眨了眨眼睛，抬眼看向门扁：「呃……赌坊？」 赌坊？？魔城竟然还有赌坊？ 悯生一下子就来劲了，她自信满满地跨了进去。想当年她可是人界赌坊一霸，混迹赌坊全凭运气，但她运气就是好的离谱，压根没有输的时候。 里面人山人海，不对，妖山妖海，或者说鬼山鬼海。 诺大的大厅，围满了非人之物。 「大大大！」 「小小小！」 最中央的长桌周围的非人之物最多，叫声也最大。 悯生好奇地靠了过去。 然后前面的人竟然莫名其妙的腾出了一条道，连他们自己都很奇怪，似乎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移动的。 「……？」悯生疑惑地左右看了看，犹豫着抬步走到了长桌边，一抬眼往对面看去，就愣住了。 黑红相间的锦袍，头骨指环，兽牙，随意散落的墨发，嘴角上扬，正对着悯生招手的人，正是境一。 「师尊，」境一笑着：「好久不见。」 「呃……」见面见得有点猝不及防，悯生怔了怔，扫视了一圈周围静默下来睁大眼睛满脸不敢相信的非人之物，讪讪的笑了笑：「啊，好久不见。」 悯生站在长桌尾部，而境一正悠闲自在坐在长桌之首的椅子上，一条腿踩在座椅上，一只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支着下巴，满眼笑意地看着悯生。 对面的人似乎更好看了，悯生眨了眨眼睛，果然魔帝大人的气质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境一慵懒地动了动手指，启唇道：「来人，给本帝的师尊上座。」 话音一落，立马有四个小鬼抬着一张极尽奢华的座椅哼哧哼哧地挪了过来，看起来似乎和境一的那张一样，而且……不轻啊。 「谢谢。」悯生习惯性向那几个小鬼道谢，吓得他们一熘烟跑走不见了。 「……」悯生不太自然地坐了下来，抬手摸了摸额头。 「好了，」境一的视线转向一边：「继续。」 悯生顺着看过去，看来境一正在和一只妖赌，他们在赌什么呢？ 「先说好，」境一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你要赌什么？」 「我……我要是赢了，君上就……就把我……在魔城的房子……给我。」小妖说话直哆嗦。 看他紧张成这样，悯生有点想笑。 境一的视线扫过来，无意识地勾起唇角。 「好，」境一爽快道：「本帝今日心情好，你赢了，房子就是你的。但，你若是输了呢？」 第39页 「……输……输……输了，那我……我在人界攒的积蓄都……都孝敬君上。」 境一点点头，挑眉道：「那就开始吧。」 音落，长桌中央的股盅瞬间摇动起来，里面的骰子撞击器壁，发出震耳的声音。 不一会，股盅停了下来。 境一看向一旁紧张的直搓衣服的小妖：「猜。」 小妖又搓了搓衣服：「……大……大吧。」 境一面上并无多余的神情，只是状似无意地看了悯生一眼，然后开口道：「开。」 揭晓答案的过程无疑是最激动人心的过程。 所以围在长桌周围的非人之物无比亢奋地嚷了起来。 「大大大！！」 「小小小！！！」 吵得悯生脑子一阵发懵，甚至有点耳鸣。 境一看着悯生，又扫视了周围一圈，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一瞬间，四周鸦雀无声。 「……」 果然魔帝大人的威慑力不是盖的。 盖子揭开。 大。 境一没有感情地勾了勾唇角：「你赢了，你要的东西是你的了。」 「多谢君上。」小妖拜完境一，激动得挤出人群。 现在焦点都在悯生身上了。 突然间被这么多平日本该收服的东西盯着，悯生都有点小紧张。 「师尊要玩吗？」境一微笑着看着悯生。 悯生眨巴眨巴大眼睛，搓了搓手道：「呃……问一下，这边是什么都能赌吗？」 境一点点头，换了个姿势，翘着二郎腿道：「嗯，不错。」 「那……」悯生有点心动，又有点手痒：「来一局？」 境一轻笑出声：「师尊想来多少局都可以。」 「那要是我赢了，希望魔帝能把我要的人给我。」悯生小心地观察着境一的表情。 然而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只是笑了笑：「好啊，输了呢？」 「魔帝大人想怎样呢？」悯生歪头看他。 「……」境一似乎怔了怔，随即缓过神来，道：「不如师尊留下来在我这魔城玩几日再走？」 「几日？」悯生觉得自己似乎在讨价还价。 「三日。」 「魔帝不会出老千吧？」 此言一出，悯生似乎听见了周围的吸气声。 然而境一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当然不会。」 悯生咳了一声为自己打气：「那来吧。」 股盅摇动起来，停下。 「师尊请。」 「呃……大？」这种事情，全凭运气。 要开了。 悯生屏息凝神地看着股盅。 是大。 唿——让人松了口气。 悯生笑着看向境一。 「师尊赢了，厉害。」境一鼓起了掌。 他一带头，周围瞬间掌声雷动，整间赌坊知情的，不知情的，都跟着鼓起了掌。 「呃……不必客气，不必客气。」悯生忙四处摆手，做人要低调，这点小胜利实在不用搞这么大的排场。 境一扬手，掌声瞬间停止。 悯生：「……」 「不过……」境一开口道：「一次只能换一个人，这么算下来，师尊最起码还要与我再玩三次。」 「三次？」悯生惊道：「你是绑……呃，带了多少人？」 境一无辜地摊手道：「我可没有，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的。」 「……」 什么都不用说了，悯生已经看到被五花大绑悬在半空中的元芳和蔡元将军。 蔡元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悯生，说实话，他们堂堂天界之神，这么被绑着挂在天上供魔界之辈参观，可能是天界出现以来的头一遭，完全可以载入天界史册有木有？ 「……」悯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有一个问题，」悯生重新看向境一。 「嗯。」境一挑眉。 「如果……我输了，他们会怎么样？」 境一又挑了挑眉，抱臂倚着椅背，轻轻笑了笑：「你留下，他们走。」 悯生眨了眨眼睛。 一个一个救，她需要赢四次，但只要输一次，他们就都可以走，但自己要留下来待三日，不过要和境一一起的话，似乎也不错。 「呃……那来吧。」悯生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股盅再一次摇动起来，停下。 「师尊请。」 「……」 「帝……小姐三思啊！」蔡元突然沖悯生喊道，把她吓一跳。 「……大……」 「不是，你想好了吗？！」 「……那就小……」 「人命关天啊帝……小姐！」 「……」悯生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境一，微微一笑：「麻烦让他闭嘴，谢谢。」 闻言境一抬手打了个响指，蔡元果然说不出话了。 悯生忽视蔡元可怜兮兮的模样，定了定神，继续道：「我猜……大。」 境一似乎勾了勾唇，他支着下巴道：「恭喜你师尊，猜对了。」 盖子揭开，果然是大。 唉，她这该死的运气。 「两个了，魔帝大人要说话算话，继续。」 境一眉毛一挑：「好啊。」 下一局，悯生蹙眉捏着下巴，都连续三次大了，这次总不能还是大吧？ 第40页 「小。」 境一勾了勾唇：「师尊确定吗？」 「……」不确定。 「那就……还是小吧。」相信自己。 「很遗憾，」境一挑眉道：「是大。」 虽然悯生不会赌场里的那些小伎俩，但她知道境一一定会听点数。 盖子揭开，是大没错。 悯生一点都不遗憾地笑了笑：「我输了。」 蔡元和元芳同时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中透着隐隐的担忧。 「那就愿赌服输。」境一抬手抚掌，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再一睁眼时，悯生已经身处在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 一个铺满白玉的大殿，殿内的景象让悯生微微惊了一下，这里与天界的神殿并无不同，反而更加华丽了些。虽是白日，但几百颗人头大小般的夜明珠依旧发着光亮，巨大的香炉摆在一边，殿内香气瀰漫。 「魔宫？」悯生不禁发出疑问。 「不错。」境一点点头。 「来，师尊，这边坐。」 境一把悯生引到如床榻般大小的墨石座椅上坐下，自己则站在一边。 悯生默了默，顿时觉得这张椅子到处都是刺，让人难安。 「那个……咳咳，」悯生咳了两声：「要不我俩换个位置？」这样她很害怕啊。 「不用，师尊放心坐吧。」境一朝她微微一笑。 这能让人放心？？？ 诺大的殿，只有境一和悯生二人。 「……」 「……」 悯生思索半晌，开口道：「他们呢？」 「走了。」境一回道。 「那万古和太如呢？」 「也走了。」 「……」悯生默了默，问道：「你没有对他们怎么样吧？」 「只是饿了几天而已。」 「……饿了几天？你何时将他们带过来的？」 「三日前。」境一也不避讳。 三日前？悯生微微蹙眉，那为何大哥今日才发现？ 境一轻嘆着摇摇头，走到悯生对面坐下，伸手为她斟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上：「我也没想到师尊竟然拖了三日才来。」 「我也是今日才接到的任务，」悯生道：「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何意？」 「嗯？」境一显然没反应过来。 「绑走万古太如，却仅仅只是不给他们饭吃，魔帝大人这么仁慈呢？」 境一笑了笑，不语。 「故意留下痕迹和字据，让天界知道你绑了人，而你又当众为我出过头，保险起见，天界一定会派我来救人。」悯生顿了顿：「这么轻而易举就放过了他们，看来，魔帝大人的根本目的不是他们吧？」 「对，」境一毫不掩饰：「目的是你。」 「……」悯生拿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抬眼看向境一。 「我想见你。」 「……」 「师尊日后还是唤我无忆吧。」 「……嗯。」悯生点头，抿了抿唇，她忽然道：「谢谢。」 「嗯？」 「上次……为我说话。」 境一轻轻笑了笑：「师尊不是觉得我是有目的的吗？」 「哪有？」悯生看他。 「师尊刚刚说的话，明明就是那个意思。」境一看起来似乎有些委屈。 「……没有，你理解错了。」悯生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你这次是有目的的，好不好？」 「本来就是，」境一继续委屈：「上次邀请师尊来喝茶，结果我等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师尊过来。」 「……？」悯生无语片刻，又道：「你是认真的？我以为你就是说说而已。」 「我何时对师尊是说说而已？」 「……不是，无忆，你想想，就算你不是说说而已，那我能光明正大明目张胆的来魔界跟你一起喝茶？」 「怎么不能？」 「……」悯生无奈扶额，她觉得此时此刻的境一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 「好了，」悯生看了一眼仍觉得自己委屈的境一：「我不是留下来陪你三日了嘛。」 「才三日。」 「……？」悯生一惊：「不然你想多久？三年？」 境一看着悯生，沉默不语。 「真的不能太久，」悯生道：「我怕引发下一场大战。」 天界小帝姬对自己的重要性定位还挺高，她觉得她兄长一定会十分担心甚至杀进魔界，救她于水火之中。所以，她一定想不到她的三位兄长在一阵「激烈」的讨论后，不仅没有担心，反而觉得有境一在身边她应该会很安全。 境一低笑出声，摇了摇头。 第17章 经此一别何时见 对他们来说，三日过的挺快的，七百年都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更何况区区三日。 悯生几乎在魔宫呆了三日，跟着境一转来转去。境一要带她出去转，她想也不想立马拒绝：「不行，我受不了那些诡异的画面。」 于是乎，二人除了夜里休息，几乎形影不离。 在魔宫的日子和在天界一样悠闲自在，她想吃什么境一都会变魔术似的变出来，比如天界的蟠桃，她严重怀疑是境一潜入天宫顺的。 切磋是日常打发时间最有效的活动之一，魔帝大人真不愧为魔帝大人，法力无边，剑法超群。虽然剑锋走式，招式都是悯生所没见过的，但不懂就问不会就学也是她所具备的优良品质之一。 第41页 不过境一说：「此剑法师尊不要在天神面前使用。」 「？」悯生脑子转了转，懂了：「好的。」 爬房顶喝酒赏月也是二人喜爱的活动之一，不过房顶是爬了，酒也喝了，但是这月亮…… 悯生迷茫地看着黑乎乎一片的天空：「月亮呢？」 「……」境一抬眼看了看：「可能被乌云挡住了。」 好嘛，魔界不存在太阳月亮这些东西的。 「无忆。」悯生躺在房顶上，手枕着胳膊，突然唤道。 「嗯？」境一躺在旁边，也是一副慵懒的姿态。 「成魔之后，你就开心了吗？」 「……」境一侧头看向悯生。 「大仇得报，权利地位在手，被天上地下，芸芸众生所惧怕，成为别人口中的传奇和神话，」悯生转过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交，摩擦出令人心颤的火花，悯生顿了顿，继续道：「你真的满意了吗？」 境一沉默半晌，忽然勾起唇角，毫不在意地道：「满意，当然满意，为何不满意？」 「是吗？」悯生看着他。满意了吗？对啊，站在权利之巅，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境一没有回答这一句「是吗」，具体满不满意，他明白的，悯生也明白的。 「欸，这么大的魔宫，就你一个人？」来这么几天，她除了境一和那个黑衣人，其他的什么人都没见到。 「人的话，准确的说就我一个。」境一道。 其他的确实不能称为人。 「不无聊吗？」悯生道。 「习惯了。」 「……」 有什么无聊不无聊的，无聊了上千年，再怎么样都会习惯的。 悯生要走了。 「我送你。」盯着她看了半晌，直到悯生鸡皮疙瘩都要起来的时候，境一终于开口道。 「……嗯。」送送吧，下次再见，指不定到何时去了。 出了魔宫，境一将手轻轻覆在悯生的眼睛上，另一只手扶着她。 「……」 「师尊别看了，我带你走。」 悯生顺着境一，迈步向前走去。远远就听到集市上的嘈杂声，只是又向前走了一段，往右一拐，喧闹声戛然而止。 「？？？」悯生心下疑惑，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了？」 「无事，师尊只管走便好。」 想来悯生是真的相信境一的，任由他领着向前走去，没有半点迟疑。 「伏魔剑被盗一事无忆怎么看？」悯生小心翼翼的问。 境一轻轻一笑，道：「师尊天资聪颖，大可想想，何人能靠近那剑，或者说，何人能轻而易举带走它。」 「……」悯生略一思索，道：「你是说，天界武神？又或者曾经使用过它的人？」 「果真聪明。」 「……」这很明显好么？ 转念一想，悯生又道：「不对，既为天神，为何要盗那伏魔剑？」少了伏魔剑，若魔界进攻天界，那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坐着等死？ 境一没有答话，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什么。 「那……」悯生又小心道：「你会趁机攻打天界么？」 发现身后的人沉默，悯生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半晌，才听到背后一声轻嘆：「不会的。」 「啊？」悯生的一颗心又活了起来，连语调都带着欣喜。 似是听出了这份欣喜，境一轻笑：「天界连伏魔剑都丢了，此时攻打，岂不是太没意思？」 虽这么说，但悯生还是放下心来。 「上次你是如何在寿崇山找到我的？」悯生又问。 身后的境一轻轻一笑：「想见了，自然就见到了。」 悯生微微一笑，长长的眼睫毛刮蹭着境一的手心，那触感让境一一阵心颤。 回过神，悯生才发现他们走的很慢。四周寂静无声，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一般，万物皆空，只有他们二人，一步，两步，朝前走着。 悯生忽然觉得，若一切真的静止，若他们真的能这么一直走下去，似乎也挺好。 可是如果就是如果。 待悯生再次睁开双眼，她便明白，该来的总会来的，就像相遇，就像离别。 出了城门，两人就这么并肩走着。 「无忆。」 悯生忽然停下来，转身与境一面对面站着，开口唤他，境一的心没由来地悬了起来。 「这几日，我很开心。」悯生朝境一笑了笑：「准确的说，能认识你我真的很开心。」 「嗯。」境一微微一笑，他也是。 「只是……」悯生顿了顿。 果然，转折点要来了。境一的心提的更高了。 「我知道，为神，为魔，终究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身份揭穿，一个神和一个魔是如何还能平心静气的友好相处，」悯生笑了笑，带着一丝苦涩：「但是……」 「师尊，」境一开口打断她：「我……明白。」 「如果……」境一认真地看着悯生的眼睛：「如果抛开这些呢？如果我答应你，魔界不会再无缘无故进犯天界，你……还会来见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一出口，悯生就感觉到热血瞬间往眼眶处涌动。 她没想到境一真的会妥协。 会吧？会的。 可是…… 第42页 「就算你放过天界，天界会放过你吗？」 境一勉强勾起唇角，看不清那双古潭无波的眸中荡漾着什么样的光波，看不清，猜不透。 这个问题显然无解。 的渊源恶果千百年前就已经种下了，所有人，从天上到地下，所有的人都深信，魔帝境一冷血无情，心狠手辣，无恶不作。 这个结是打不开的。 「所以，如果有一日……」悯生看向境一，眼睛里是从未动摇过的坚定，隐隐的还透出一种情绪，境一没看明白：「我是一定会站在你的对立面的。」刀剑相向。 境一那颗千年冰封的心不太真实地抽痛了一下，太不真实了，要不是痛感那么明显，无法忽略的明显，境一都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深吸了一口气，原本低沉的声音更加低沉了，似乎还带着如潮水般喷涌而来的失落：「我明白。」 这是他第二次说明白了。 他太明白了。 她也明白的，要么，站在他的对立面。要么，与他并肩，与天界为敌。 可能吗？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不可能的。 「以后……可能就不能……」 「我明白。」第三遍，境一垂下眸，嘴角勾起一抹笑：「别说了师尊。」 别把话说完，别把他们之间断的这么干净，他们心知肚明就好了，别说出来。 「……」悯生的心口没由来的堵得慌，喘不过气，就像得知了境一的身份时那样：「嗯，那我走了。」悯生掩下心中的难过，转身捏了个诀，向前走了几步便消失了。 境一站在原地，良久，才收回微微抬起的右手。 不知又站了多久，才缓缓转身，一阵黑雾出现，境一便回到了魔宫。 「君上。」封琅站在一侧，毕恭毕敬垂首。 境一一言不发倚在座椅上，闭目静默了一会，左手大拇指不住的把玩着中指的银环。 封琅就立在一侧，站成一座雕塑。 半晌，境一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翠绿色的玉石，雕刻成一朵莲花状，上面还有一个「悯」字字样，象牙色的流苏吊在下面。 境一的视线停在那块玉佩上，手指轻轻拂过那个「悯」字。 忽然开口道：「封琅。」 「属下在。」 「你说，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封琅一顿，那张俊逸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这个问题从境一的口中问出来实在……太过诡异…… 境一轻轻看过来，封琅忙道：「属下愚钝。」 境一的视线又转移到那块玉佩上，不再出声。 悯生现身在上天神界，缓缓走在天庭大街上。她的脑子里是和境一一起抓野味、补游鱼的画面，是在寿崇山上那抹红黑色的身影，是蔡元将军在通灵阵内欣喜的那一句「天亮了」。 悯生走上拱桥，扶着一侧的扶手，俯身看着清澈见底的溪流中的几条金色的游鱼。 「小鱼小鱼，你说，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见面应该是可以的，但好像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悯生盯着溪流倒映出她的影子，轻轻嘆了口气：「……他要是没有堕魔就好了。」 如果境一没有坠入万枯谷，没有成为掀起那场血雨腥风的蔽日天魔，那么现在的一切会是什么样子呢？ 第18章 岁月无澜陡生变 一个人在桥上发完呆，悯生赶到空吾大殿报平安，没想到父君母后、三位兄长、师尊、蔡元和元芳将军都在。 见到悯生，一行人的脸上都闪过一丝欣喜，松了一口气。 「儿臣见过父君母后。」悯生先对着空吾和昭玉行礼，又转向方乙：「徒儿见过师尊。」 方乙维持着一贯的严肃脸，点了点头。 「生儿。」昭玉帝后从高台上快速走了下来，虽努力维护着身为帝后的形象，但悯生仍能看出母后慢慢的担忧和雨过天晴的欣喜，走到悯生身边，昭玉抓起悯生的手，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看了一圈，面上又是皱眉又是笑着，表情十分纠结：「如何，可有受伤？饿着没？冻着没？那魔帝可有欺负你？」 「……」悯生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伸手撒娇似的扑进昭玉的怀里：「母后放心，儿臣并未受到虐待，挺好的。」 三位兄长也围了过来。 子墨打开扇子给悯生扇了扇：「我们刚还在商量，午时你要是还没回，我们就杀入魔界。」 「……」悯生站起身，看了子墨一眼：「哎呀我这不是回来了，无……那魔帝还算说话算话。」 蔡元一条腿刚伸出去，见到前面的场景想了想又伸了回来，老老实实地站好。 应付着三位兄长加母后的嘘寒问暖，站在台上的空吾大帝握紧的拳头终于松开，开口道：「回来便好，今夜就同家人一起用晚膳。」又看向蔡元和元芳：「二位将军勇闯魔城，今夜也一起吧。」 小型家宴设在空吾大殿的偏殿，空吾所说的家人对悯生而言自然也包括方乙真君。 宴上，几个人都心照不宣的不讨论悯生为何会被境一留在魔宫的问题。当然，这几个人并不包括蔡元，但空吾和方乙都没提，他就更不敢在这种场合提出来了，于是只能默默憋着。 昭玉帝后边给悯生夹菜，边道：「说起来近几日发生了一件怪事。」 第43页 「什么？」悯生问。 空吾也看向昭玉。 「前几日你父君说想喝蟠桃琼浆，」昭玉看了空吾一眼，又看向三个满脸好奇的孩子，皱着眉头继续道：「本宫便想着去蟠桃园摘几个蟠桃，哪成想蟠桃园中央的蟠桃树上的果子全没了，一个都没找到。」 「……」悯生忽然被桂花糕噎了一下，没由来的一阵心虚。 蟠桃园最中央的那颗蟠桃树堪称极品，不仅果树粗壮繁茂，连结出的蟠桃都是最鲜美可口的。昭玉帝后最喜欢那棵树上的蟠桃，天界众神皆知那棵树是昭玉帝后的专属蟠桃树，一般的神仙不会也不敢动那棵树上的蟠桃。 虽然暗暗吃了一把来自上一辈的狗粮，但在场的人显然注意力都在消失的蟠桃上。 青玄那温润的声音响起：「可能是哪个小神仙嘴馋，想尝尝吧。」 昭玉显然不同意：「那也不能全摘了去，一个都没留下。」 悯生默默地往嘴里塞桂花糕，不敢说话。 「那还真是奇怪。」空吾也说。 蔡元道：「也许是哪个刚飞升的小神仙不太懂规矩？」 「据我所知，最近并没有飞升的神仙。」子墨开口。 「……」悯生继续保持沉默。 难怪她觉得在魔城吃的蟠桃竟然比在天界的还美味可口…… 「其他的蟠桃不行？」空吾往昭玉的碗里夹菜。 「其他的没有那棵树上的好。」昭玉道。 玄、玉、墨、生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摇摇头默默地继续低头吃饭。 宴席散了，方乙留下和空吾下棋。几个小辈先离开了。 「帝姬帝姬。」蔡元追上并肩而走的四个官二代。 「怎么了？」悯生看他。 蔡元上下打量了悯生一眼：「帝姬你真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悯生挑眉，不答反问。 「呃……魔帝为何会留你？而且你还能完好无损的回来？」实在不像境一的行事风格啊。 「……」 三位帝君齐齐看了过来，蔡元眨眨眼睛，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怀疑自己说错了话。 「这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悯生道：「之前他救过我几次，我又帮过他几次，然后……他可能是……报恩吧。」悯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这么一说他还真的不信：「魔帝……救你？？」 「嗯。」悯生点头，这个是真的，不用心虚。 「……」惊悚，可怕，难以置信。蔡元沉默。 第二日，悯生离开悯生殿，破天荒的踏进了除了至亲和师尊之外的神殿——元芳殿。 「悯生帝姬。」元芳行礼，神情似乎微微有些惊讶。 悯生也能理解，毕竟她几百年来根本不会踏入其他天神的神殿。 回以一礼，作为对战神的尊敬。 元芳将悯生引入前殿落座。 悯生略扫了一眼，不愧是将军，大殿的四周摆着各种神兵利器。 元芳为悯生倒上茶，悯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元芳，依旧是一派威风凛凛，面目肃立，不禁心里升起一丝疑惑。 「多谢将军。」悯生接过茶杯，浅尝一口。 元芳是名武将，不太喜欢弯弯绕绕，直言道：「不知帝姬光临所为何事？」 悯生轻轻一笑，道：「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想请问将军，中秋夜将军在何处散步？」 「散步？本将去散步了？」元芳蹙着眉，似乎在努力回想着，面露疑惑。 「将军忘了？」 「哈」元芳笑了一声，道：「晚宴上本将喝的有些多，晕晕乎乎，可能是醉了。不太记得了。」 「那将军可还记得你遇见了我？」 「遇见帝姬？这……」元芳更加疑惑了：「如果没记错，本将似乎睡着了，醒来时…就听说伏魔剑被盗，再后来想必帝姬也知道。」 「？？？」 悯生明明记得那夜元芳与她说话时，不太像醉了的人，而且他既然能认出境一，那么为何那晚见到境一后如此镇定？ ……难道有人假扮？ 见悯生蹙着眉，元芳问道：「帝姬可是为了伏魔剑失窃一事而来？」 「……」悯生点头。 「帝姬是在怀疑本将？」 「并非，毕竟事情调查起来那晚离开的人都有嫌疑，免不了要被问话一番。公事公办，还望将军理解。」悯生脸上挂着「帝姬笑」，公事化的口吻道。 元芳点点头表示理解，又道：「说起来，本将那晚在宴会上醉酒后便不省人事，后来的事都不记得，只觉得自己睡了一觉。」 「那将军醒来后身上可有被人袭击的感觉？」 元芳摇摇头，道：「并没有，只是醒来时便已经在元芳殿了。」 「……」悯生默了默，又道：「将军之前可见过何人离开？」 「这……这就多了，许多天神都在中途离席到各处游玩去了。」 「……」 停了片刻，元芳意味深长的看了悯生一眼，道：「帝姬，本将说句不该说的话，还望帝姬不要责怪。」 悯生心下一跳，猜到是与什么有关，但还是客气道：「无事，将军直言便可。」 沉默片刻，元芳开口道 ：「那蔽日天魔城府极深又法力无边，安全起见，帝姬还是不要与他有过多交集为好。」 第44页 「……」虽然会不太心悦，但也是为了她好，悯生微微一笑，道：「多谢将军提醒，本宫会注意的。」 元芳点点头。 「那既如此，本宫便先行告辞，打扰了。」悯生起身，向元芳颔首道。 元芳起身沖悯生行礼，道 ：「帝姬慢走。」 悯生点头，转身离开了元芳殿，路上边走边思考，可是怎么想都想不通。 进入悯生殿，悯生远远就看见殿内坐着两个人。 「二哥三哥？你们怎么来了？」悯生对二人行礼，又看了看站在子墨身边的两个小少年。 子墨扇着扇子，微微一笑，道：「怕你寂寞，我和二哥特意为你挑了两个小徒弟。」 「……」一听见徒弟，悯生顿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我现在不太想收徒。」 旁边的两个小少年，一个面无表情，另一个听到悯生的话后明显一脸失落。 子墨用扇子挡着脸，对着孟玉使眼色。 孟玉接收道子墨的信号，镇定的喝了口茶，才开口道：「两位都是海神的小殿下，特意送到天界来培养的。」 悯生闻言朝那两个少年望去，似乎都还未成人。 子墨一一介绍到：「这位是东海海神的小儿子思苑，这位是南海海神的小儿子纪尧。他们的母亲关系好，所以两位小殿下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要好。重要的是，心性纯良，小妹大可放心。我和二哥把过关的。」 「三哥怎么不问问人家愿意吗？」 「愿意的。」开口的是思苑：「我们都愿意的，悯生帝姬是天界小公主，听说年纪小的时候便能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五百岁便飞升上仙，唇枪舌战一众文神，五百五十岁便降伏上古妖兽，我们很是仰慕。」 「……」这真是夸她呢？「其实降伏妖兽一事我真的很想辩解一下，我只是去帮个忙而已，真正有功劳的是我的三位兄长，我就是捡个光。」 「帝姬当真十分谦虚。」思苑仰着小脸道。 悯生：「……」 子墨用扇子捂住脸，悄悄对着孟玉道：「二哥，要不算了吧，我怎么总觉得小妹会把两位小殿下教坏？」 孟玉微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保持沉默。 「说什么呢？」悯生瞪向子墨，隔那么远还说悄悄话，当她聋啊？ 子墨依旧举着扇子挡着脸，不说话，也不看悯生。 悯生干笑两声，抬眼看向思苑，一位白白嫩嫩，还微微有点婴儿肥，看起来奶萌奶萌的小少年，连声音都是糯糯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蛮可爱，给悯生的感觉不错：「小殿下夸人的水平……很不错啊。」 「嘿嘿。」思苑咧嘴笑了笑。 再看向旁边那个小少年，同样肤色偏白，但一直板着脸，和她的二哥倒是有点像。这张略带稚气的小脸，还偏偏要表现的很严肃的样子，看起来也蛮好玩的。 悯生轻轻笑道：「你们都多大了？」 思苑先开口道：「我五百岁。」 再是纪尧：「五百零一。」 「那你们谁做师兄谁做师弟？」 又是思苑先开口：「我我我，我要做师兄。」 纪尧扭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悯生：「我比他大，我应该做师兄。」 思苑一脸不怼：「不行，你都比我大了五百年了，这次我要比你大。」 闻言，悯生忍俊不禁。 纪尧淡定的看向他，道：「我比你大，理应是我做师兄。」 思苑「哼」了一声：「你总要占我便宜。」 纪尧再次重申：「我比你大。」 「哼！」思苑满脸写着「我不服气」「我不高兴」「你真讨厌」。 「哈哈」悯生没忍住，笑出了声：「行了行了，你俩别争了。」 悯生将思苑唤到身边，伸手捏了捏他圆圆肥肥的小脸，笑道：「小思苑既然比纪尧小，那就做师弟好不好？」 思苑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虽然不服气，但还是答应道：「怎么都喜欢捏我的脸……既然帝姬这么说，那我就听帝姬的吧。」 悯生又把纪尧喊过来：「纪尧既然做师兄，就要有作为师兄的担当啊，以后可要好好保护你的小师弟，明白吗？」 「明白。」纪尧点点头，道：「一直都是我保护他。」 「才不是呢。」思苑不高兴，他要反驳。 纪尧看了他一眼，不理他。 悯生笑。 子墨在一旁道：「既然这样，那就拜师吧。」 思苑和纪尧点点头，转身走到大殿中央，对着悯生连拜三下，齐声唤道：「徒儿拜见师尊。」 「好了，都起来吧。」 「是，师尊。」 两人又来到悯生身边，一左一右，为悯生敬茶。 没法拒绝，悯生只能一连喝了两杯。 喝完了茶，悯生化出两块玉佩，上面刻着「悯」字。一左一右，递给两位小徒弟。 二人双手接过，各自系在了自己的腰间。而他们身上原来的那块也取下来放进怀里。 其实悯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立殿之前自己还是个喜欢游玩人间不甚听话的小丫头。后来收了徒弟，便不得不在徒弟面前端起架子，竖起威信，时间一长，她那天界小帝姬的架势倒是端的越来越熟捻了，当然了，能屈能伸，收放的相当自如。 第45页 这俩人来横插一脚，悯生一时间也忘了元芳的事情。 第19章 岁月无澜陡生变 悯生又过起了带徒修炼的自在生活，而且有了这两个小徒弟，生活还多了些欢乐。 「师尊~」糯糯的声音响起，尾音上扬，隐隐有点撒娇的意味：「师尊，徒儿来给你捶捶腿吧？」 「……」悯生淡定的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蟠桃，道：「想偷懒？」 计划被看破，思苑撅撅嘴巴，只得老实的继续练剑。 一旁的纪尧恨铁不成钢的白了思苑一眼，依旧勤勤恳恳的练习着。 半个时辰不到，又是一声：「师尊~」 「……」 纪尧似乎根本看不下去了，毫不客气的捏着思苑的脸道：「你怎么总想偷懒？还打扰师尊清净？」 「啊啊啊…疼疼疼…师尊你快看他！！」 悯生扶额道：「……纪尧，听话啊，放过他的脸吧。」 被拯救的思苑沖纪尧「哼」了一声，赶忙跑来蹲下给悯生捶腿。纪尧一脸嫌弃地看了思苑一眼，默默走过来给悯生捶肩膀。 悯生舒服的闭上眼睛，有一种尽享天伦之乐的错觉。 「师尊~」 果然，每到这时思苑必有事要问。上至天界八卦，下到人间趣闻，有时候悯生都答不上来时，他竟然还能为悯生排疑解难。两人关系要好，在思苑的死皮赖脸哭喊撒娇下，与纪尧住在了一处。悯生严重怀疑是他们晚上商量好的问题，然后第二天跑来问她。 「……你又想知道什么呀？」 思苑眨巴眨巴大眼睛，道：「听说师尊只身一人与蔽日天魔一起待在魔界三日？」 「……咳咳……」悯生掩唇轻咳两声：「这事都传到海上去了？」她简直低估了那群神仙的八卦能力。 「没有啊，是我们来天上才听说的。」 「……然后呢？」 「师尊真厉害，竟然还能完好无损的回来。」思苑崇拜的看着悯生。 「……」孩子这中间可能有点误会，不过……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师尊，他为何会留下你放过其他天神啊？你们之前认识吗？」思苑继续问道。 悯生咬了一口蟠桃，犹豫了一会才道：「呃，认识。」 思苑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向纪尧，他和思苑是一样的反应。 「怎……怎么认识的？」 悯生看向思苑和纪尧，一脸严肃道：「若为师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能乱说啊。」 思苑一听，好奇地睁大了圆圆的眼睛，伸出手指比了个对天发誓的手势，颇为严肃又认真地道：「师尊放心，我和纪尧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悯生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看得思苑嵴背发凉，他眨了眨眼睛，怯怯地道：「真的师尊……您就别这么看着我们了，怪……怪吓人的。」 悯生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才道：「实不相瞒，蔽日天魔……算起来还是你们的师兄。」 思苑：「！！」 纪尧：「！！」 可怜这俩孩子活了几百年估计再没听过比这更令人惊讶，甚至让人有些害怕的事情了。 「师……师……师兄？！！」思苑的眼睛估计已经瞪到极限不能再继续睁大了。 「啊……」思苑的反应悯生可能也没想到：「那个……你的嘴巴可以闭上了。」 思苑果然听话的闭上嘴巴，但眼睛依旧瞪圆，还是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 悯生继续坚持不懈的把自己手上的蟠桃啃完，不浪费是她的良好品质之二，给纪尧和思苑缓冲的时间。 果然，一个桃核完美的展现在盘子中时，思苑开口了：「师尊怎么认识魔帝的？还收了他当徒弟？」 「这个说来话长，」悯生优雅地擦了擦嘴：「为师呢就长话短说，由于一些十分复杂的原因，魔帝流落到了人间，又阴差阳错的遇见了我，准确地说是我在一次降妖过程中被他救了，再经歷一些复杂的过程我就认他做了徒弟，带回了天界。」 思苑：「带回天界？！」 一直沉默的纪尧开口道：「师尊，天规不是有规定吗？」 「是有规定，」悯生道：「但那时他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灵力的凡人。」 纪尧：「哦。」 思苑：「……」 好了，他俩可能又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 等时间差不多了，思苑果然开口了。 「师尊，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真是个好奇宝宝…… 「他……」悯生想了想，忽然笑了笑：「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很不错？」思苑和纪尧一齐出声，略带惊讶。 「对，」悯生肯定道：「准确的说，是个好人……反正对我还不错，挺好的。」 「可是……」思苑为难道：「可是那些神仙都说蔽日天魔是个无恶不作的大恶人。」 悯生垂眸看向思苑，用她几百年来都没有用过的语重心长的语气道：「思苑，在不了解的情况下，所有的言论都是妄加猜测。那些口中说魔帝是恶人的神仙，根本就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和他打过交道，所以他们说他可恶，你觉得真的可信吗？」 思苑摇摇头，道：「师尊和他接触过，那师尊一定比别人了解他，所以师尊说他是好人，我们就相信他是好人。」 第46页 「嗯。」纪尧在后面轻轻出声。 悯生笑道：「你们要记得，对不了解的地方不要妄下评论。若日后你们继承了你们父君的位子，对任何人和事情都要弄明白才能下论断。」 「是。」纪尧道。 「知道了，师尊。」思苑道 ：「那日后我们有困难可以去请教师兄吗？」 「……这个……」悯生一噎，诚恳的道：「为师建议，你们还是不要和他遇上的好。」性命堪忧啊。 「师尊不是说他是好人吗？」思苑不解。 「……但是他不喜欢天神啊。」 「为何？」 「……可能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那师尊不也是天神嘛？」 「……」孩子，你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吗？？ 「哦！」思苑一拍手掌，道：「我知道了！他不喜欢天神，但是喜欢师尊，是吧？」 「……」悯生差点被一口口水呛死。 「你很烦诶，师尊说什么就是什么，问那么多干什么？」每每这时，纪尧总是能开口救场。悯生真是感激不尽。 「哦，好吧。」思苑乖巧的闭上嘴。 悯生轻笑着，伸手捏了捏思苑的肉脸，道：「好啦两位小殿下，快去练习吧。」 「是。」两人收手，转去花园中央，拾起桃木剑，认真的练习起来。 悯生看着他们，眯了眯眼睛，又拾起一颗蟠桃，继续开始啃桃子大业。 啃着啃着，悯生忽然收到了蔡元的通灵：「帝姬，我这边有个任务，你要来跟我一起吗？」 「你在哪？」 「悯生殿门口。」 「好我马上来。」 退出通灵阵，悯生放下手中的蟠桃，站起身对思苑和纪尧说：「为师有任务，你们现在这里好好练习。」 「是。」 「是。」 言罢，悯生转身往殿外走去。 「帝姬。」蔡元见到悯生，兴沖沖地朝她招手。 悯生走过去问他：「什么任务？」 两个人边走边说：「我都打听好了，事发地点是一处老宅，听路人说那里面闹鬼，每到夜晚时分就会听见有婴儿的啼哭声传出。」 「好，」悯生了解情况后说：「那将军带路吧。」 两人通过传送阵到达事发地不远处的小镇，蔡元说：「我们要等到晚上才能去一探究竟，现在先找个地方等着吧。」 悯生点头，转身就与蔡元一道进了一家茶馆。 要了一壶茶水，配上几道点心。 茶馆里面的人还算多，悯生和蔡元坐在人群中央，边品茶边听着周围人的八卦声。 「霍家老宅晚上还在闹鬼吗？」 「可不是？现在都没人敢靠近那里。」 「啊？不是有人去神庙请了愿吗？也没人来管管？」 「嗐，神仙们那么忙，哪有功夫来管你？」 「也没有修士从这里路过，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别操心了，至少到现在也没人见着那老宅里的鬼是什么样。」 「可别说了，到时候真的来了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悯生悠悠地转着手上的茶杯，和蔡元对视一眼，挑挑眉。 两个人一直坐到天色将暗，茶馆里的人来来往往了一批又一批，不过谈论最多的还是霍家老宅的事情。 悯生的食指有节奏的敲击在木桌上，敲着敲着，手指一顿，看向蔡元：「走吧。」 「嗯。」蔡元往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站起身与悯生一道出了茶馆。 或许是受到鬼宅的影响，这太阳尚未完全落山，街上却已经寥寥无人了。 「老宅在哪？」悯生问。 「向西十里地。」蔡元答。 「走。」话音一落，悯生便闪身不见，蔡元紧跟其后，再一现身，两人已经站在那个传说中的霍家老宅前。 悯生看了一眼面前的老宅，老宅整体呈深灰色，墙体有数处残缺，抬眸看上去，大门上有一块匾额，不过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了。 目前还没有听见宅子里面有什么声音。 「这座老宅比帝姬年岁都高。」 悯生微微睁大眼睛，一座宅子能保存这么多年？放眼望去，老宅周围杂草丛生，只有这一座建筑物孤零零地立在这里，尤显得突兀非常。 「按理说它不应该留存长达近千年之久。」悯生道。 「确实。」蔡元点头：「不过事实就是如此，这么一说还怪蹊跷的。」 悯生思索片刻道：「也许是鬼怪的功劳。」 「或许吧。」 两人敛了身上的仙气站在这里许久，也没听见宅子里传出什么诡异的声音，悯生转身走到门边的石狮子处倚着，对蔡元说：「等等吧。」 「嗯。」蔡元也走了过来，和悯生一起并肩倚着石狮子。 「这座古宅看起来气势恢宏，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悯生道。 「的确，」蔡元点点头：「不过这周遭只有这一座宅子，实在是怪异的很。」 「想必这周围当年的屋子早已变成地上的一捧土了。」 天色越来越暗，悯生回眸望了一眼淹没在黑暗中的阴森森的古宅，眉目一凛：「鬼气。」 蔡元回头望去，这宅子周身果然笼罩着黑压压的一片雾气。 紧接着，宅子里果真传来了若有似无的婴儿啼哭声。 第47页 悯生眉头一蹙，直起身子，翻手化出静心剑。 蔡元同样祭出法器，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迈步往老宅的大门前走去。 悯生站在门前，翻手化出一道灵咒打在门上，口中道：「破！」 大门应声而开。 门内的景象让两人皆是为之一震，只见门开的那一剎，数具孩童的尸身悬挂于门楼内，衣衫褴褛，有的嘴角还挂着血液，眼眶处皆是一片漆黑，里面竟是什么都没有，而那诡异的啼哭声也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悯生看着那些小孩的尸体，不忍地蹙紧眉毛。 蔡元震惊地睁大眼睛，半晌才出声道：「这……这一幕和我在寿崇山上见到的一摸一样！」 闻言悯生想起了蔡元在通灵阵内一声惊唿：「我操！」然后告诉她他看见了数具孩童的尸体挂在树上！ 什么情况？ 不会又是那个鬼童的杰作吧？ 可是她不是已经被境一降服了吗？ 悯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看口道：「进去看看。」 说罢，她提着静心剑冲进老宅，蔡元跟在身后。两人穿过尸林，来到破败荒凉的前院，院子里满地都是干涸的发黑的血迹，到处都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 两人立于前院之中，周身阴风习习，忽然之间，身后的大门应声而闭。 悯生警惕地回眸看去，忽然发现那些挂在房顶的尸体竟然…… 动了！ 它们扭动着身体，竟然都是对着悯生和蔡元的方向，惨白的脸上挂着瘆人的微笑。 「帝姬！」蔡元惊唿出声：「你快看！」 悯生回头，发现四面八方忽然涌出无数走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齐刷刷地向他们扑过来，就连身后本应该挂在顶上的尸体也一跃而下朝二人扑来。 悯生握紧手中的静心剑，危机当头提剑就上，两人一左一右冲进尸群，剎那间漆黑的夜里灵光乍现。 这种低阶走尸对他们来说根本不足为惧，但是数量庞大，且杀不死，这个走了另一个又往上扑，烦不胜烦。 两人在尸群中杀的水深火热，自然不会注意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顶上的那抹黑色身影。 悯生正被精力旺盛一刻不歇的走尸扰的心烦意乱之时，忽然一道劲风从她身后唿啸而来，绕过她围着她的身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悯生眼睁睁地看着黑风掠过之处那些走尸瞬间魂飞魄散，惊得连剑都忘了举，愣在原地。 强劲的黑风将两人围在中间，能看出来那是一柄利剑的剑风，一圈一圈地歼灭周身的走尸。蔡元显然也愣住了。 待最后一个走尸灰飞烟灭，蔡元僵硬地回过头，看了悯生一眼：「帝姬，这……是什么情况？」 悯生摇摇头，眨了眨眼睛，勐地抬头往四周看了一圈。 「帝姬在找谁？」蔡元走到悯生身边问她。 「……」没人，悯生垂下眸再次摇摇头：「没谁。」 「是不是有人帮我们啊？」蔡元问。 「……我猜应该是。」悯生道。 蔡元往四周看了一圈：「谁啊？」 「……」悯生默了默，握紧手中的剑，道：「不知，我们继续往里走吧。」 说着悯生先行迈步向前。 「诶帝姬，等等我。」 两人穿过前院，走进长廊一路向前，悯生时不时四下张望着，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这座宅子很大，只是十分破败，看不出生人的痕迹，当然既然闹鬼也就不存在有生人。 这条走廊很长，两人都不知道它通往何处，目光所及之处是无尽的黑暗。 忽然间，一阵诡异的婴儿啼哭声再次响起，从两人身后传来。 二人勐地顿足站立，悯生屏住唿吸，那哭声听得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咚咚咚——」 「咚咚咚——」 走廊黑暗的尽头突然传来一阵什么东西重重的敲击在地上的声音，与此同时那哭声也莫名停止，悯生和蔡元对视一眼，动作迅速地翻身躲在长廊边的石柱后面。 「咚咚咚——」 声音越靠越近。 「咚咚——」 越靠越近。 悯生蹙着眉凝神细听，这声音怎么和寿崇山上听到的一样？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过来了。 她暗暗握紧手上的长剑，准备随时出击，可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个东西好像停下了，然后不一会声音竟越来越远。 它好像走了。 待到那诡异的声音消失，悯生听见蔡元小声说：「走了。」 「嗯，」悯生蹙着眉：「奇怪，怎么会突然走了？」 正疑惑间，长廊尽头忽然传出什么人说话的声音：「你赶紧带着她离开，天界已经注意到这里了。」 悯生和蔡元对视一眼，两人迅速隐身闪到声音传出的地方，在一个拐角处倚墙而战，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就在拐角的另一侧。 两人屏息凝神，就听见一个听起来不太正常的声音说：「你让我们去哪？」 「随便去哪都可以。」 「那你还会来看我们吗？」 那人沉默了。 那道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我就知道！你早就想抛弃我们了！你这个负心汉！」 「啧，」那声音显然很不耐烦：「都多少年了？我真不知道你们在坚持什么！」 第48页 悯生微微蹙眉，这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你说我们坚持什么？！你飞升了！你发达了！就把我们扔在这里！让你一个人去逍遥快活！害的彤儿被人欺负成这般！你说我在坚持什么！」 飞升？！ 悯生微微睁大眼睛，和蔡元对视了一眼。 「赵灵！老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在人间犯下这种大错，若不是老子罩着你，你他妈早灰飞烟灭几百次了！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老子叫板！」 「霍亦！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彤儿是你的亲骨肉！你就这样对我，你就这样对我们？！啊！！！！！」 「你他妈发什么疯？什么妻子什么骨肉！老子可是上天神！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老子看到就倒胃口！赶紧离开这里，被其他天神抓住你等着灰飞烟灭吧！」 霍亦？！ 是那个霍亦将军？！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赵灵是谁？彤儿又是谁？ 悯生觉得现在的事情可能有些复杂，她正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做的时候，那边忽然响起另一道怪异的声音：「娘亲，有人进来了。」 悯生和蔡元身形一僵，连唿吸都屏住了。 那道尖锐的女生明显慌了神：「什么？！」 「走尸都被杀了。」另一道声音听起来尚且有一丝童稚。 霍亦暴戾的声音再次响起：「老子让你们赶紧走，我要是被发现了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霍亦似乎转身离开了。 因为悯生听见女鬼略显悽厉的挽留声：「霍郎！记得来看我们！」 「娘亲，若是魔帝发现我们在此祸乱，我们……」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幼稚，但是说出的话却透着另一番的成熟。 「怕什么？到时候就说是鬼王放我们出来的。」 「可是……」 「别说了，今天抓到小孩子了吗？没有我们吃什么？！」 「是，孩儿这就去。」 「……」悯生蹙着眉，魔帝？鬼王？ 蔡元碰了碰悯生的胳膊，悯生看过去，蔡元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拐角处，再指了指悯生，大拇指指向外面。 他的意思是他去抓那个女鬼，让悯生去抓另外一个。 悯生懂了，点点头，往前走出两步，脚步一点消失在黑夜中。 第20章 故人相见在梦中 两只鬼的阶品都不低，至少在魍阶，估摸着成鬼的时间至少百年之久。悯生拦住鬼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久战的准备，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这鬼童竟然就是在寿崇山上见到的那只。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境一不是说已经解决了吗？ 不过转念一想悯生释然了，毕竟是魔界之物，境一自然不会多为难他们。 莫约半个时辰，悯生和蔡元一人拿着一只干坤袋在霍家老宅前碰面。 「这两只鬼祸乱于世和霍亦将军有关。」悯生直言不讳。 蔡元自然也是听到了那段对话，点头道：「看来这两只东西要先交给天帝了。」 悯生也点头：「我回去与父君说。」 回到天界，悯生和蔡元赶到了空吾大殿，把两只干坤袋交给空吾，悯生又把在霍家老宅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给空吾。 「所以儿臣以为，那座老宅本是霍亦将军飞升前的居所。」 空吾沉吟半晌后道：「若真是如此，霍亦便是大罪。」 悯生垂首。 「只是你口说无凭，若明日大殿之上，这两只鬼不认，到时又该如何？」空吾看向悯生。 「……」这还真是个问题，悯生愣住了，她当时竟然忘了用收音袋收音。 悯生看向蔡元，蔡元显然也是一脸无措。 空吾摆摆手，道：「明日本君会让他们当堂对峙，只是无证据，最后结果如何不好论断。」 悯生默了默，点点头道：「儿臣明白。」 「好了，今日就到这，你们先去吧。」 「是，儿臣告退。」 「臣告退。」 回到寝殿，悯生洗漱好卧在床榻上翻动着话本，月光床纱静静垂落，无风。 感到困意袭来，悯生才放下话本，躺下休息。 …… 渐入梦境。 眼前浮现出一间小草屋。 悯生转了一圈，发现是那片小树林，遇见境一的那片小树林。 也是境一流落人间时居住的小草屋。 悯生抬步往前门走去，门是开的。推开门走进去，一切还是之前来时的模样，一切都恍如昨昔，却不是昨昔。 悯生忽然感慨万千，这么一想，似乎很久都没有见到他了。 昨晚是他吗？ 悯生绕着屋子走了一圈，之前没有认真看，这时看来，床是一块硬木板，上面随意铺着稻草，连被盖都没有。 一张木桌，两张长凳，其余的家具什么都没有，还有几个瓶瓶罐罐。 还真是……宽敞…… 悯生惊奇，在梦中这一切竟然还能这么真实。 走了一圈，悯生忽然发现门口进来一个人。 境一？ 怎么会…梦到他呢？ 梦中的境一一身深紫色的锦袍，广口袖，黑锦靴，外侧仍然有着铜色的骷髅头。只是腰带变了，银腰带上刻着层层叠叠的银杏叶。左手依旧带着头骨银指环，颈上还是那颗兽牙项鍊。 第49页 太真实了，连细节都这么清楚。 悯生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他也这么静静的看着悯生。 悯生清楚的意识到这是一个梦境，所以她不知道该不该打声招唿，不知道梦中的他会不会回答。 半晌，境一嘴角一弯，道：「师尊，好久不见。」 「……是啊。」悯生微微一笑。 「……」境一抬眸看向悯生，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悯生直觉梦里的这个境一可能心情不太好。 「师尊近来过的不错。」这是个陈述句。 「啊？呃……嗯，是啊，挺不错的。」悯生搓手。 境一轻笑，道：「新收的小徒弟师尊可还喜欢？」 悯生仿佛大脑短路了一般，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话说清了之后到底该怎么面对境一。 「呃……挺好的，我挺喜欢的。」 「……」 悯生环顾四周，这是做梦不错啊，可是……感觉怎么那么奇怪呢？比如现在来自魔帝大人的压迫感……就像真的一样…… 为了打破这种奇怪的气氛，悯生想了想，决定转移话题，于是道：「无忆可还记得中秋夜遇见了元芳将军？」 境一抱臂倚在门边，看着悯生，道：「记得，如何？」 「其实那夜我就觉得他很奇怪。」 「师尊是怀疑他盗了伏魔剑？」 「不错，可是我去找过他，他说他喝醉后就记不得了。我看他不像是在说谎。」悯生一说起正事立马正常了。 「他确实没有说谎。」境一垂下眸，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 「？」悯生疑惑的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猜的，随便说说。」境一漫不经心道。 「你也觉得是有人假扮了他，对么？可按照你的说法，那晚你见到他时你已经恢復了，而他和你八百年前……已经见过一面了，你觉得他是真的吗？」说完，悯生小心翼翼的看了境一一眼，她觉得似乎在境一面前提那场战事似乎不太妥。 然而境一併没有过多的神情，只是平静道：「他确实是真的。」 「？？？」可为什么她觉得不是呢？ 「也有可能是什么人附体呢，毕竟借他的身体去偷盗伏魔剑很容易。」境一仍旧一派从容的姿态。 悯生回过神，看着境一道：「你知道什么，对吗？」 境一勾唇一笑，道： 「我知道的也不多。」 「……」悯生也觉得让蔽日天魔帮忙寻找伏魔剑不太可能，毕竟伏魔剑专门为了对付他而生，他估计也不希望伏魔剑找回来吧。 顿了顿，悯生似乎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道：「你怎么知道我收了徒弟？」 「随便打听的，就听说了。」 「？？」难不成她收个徒弟闹得九州四海人尽皆知？不可能吧？ 境一看了悯生的神情，轻笑道：「师尊不必怀疑，我若想知道什么，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倒是事实。 「好吧。」悯生点点头。 沉默一阵，境一开口问道：「师尊最近除了教导小徒弟还忙些其它的吗？」 悯生点头：「嗯，在忙着除妖，昨晚就……诶对了，昨晚是你吗？」 境一微微一笑，没答话。 悯生撇撇嘴，她好像也不能指望梦里的境一回答些什么，于是挑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你身上这些骷髅头都是真的吗？」 「不是，除了手上的，其它的都不是真的。」 「哦，」悯生看了看他那腰带，道：「你喜欢银杏叶？」 「嗯，之前有位恩人送了我一对银杏叶耳坠。」 「恩人？」 「嗯。」境一点头：「当年在人间之时，她救过我。」 悯生笑了笑，点点头：「良善之举，能被无忆记得这么多年，也算不枉初心。」 境一看着她，低沉地声音道：「我找了她很多年。」 「嗯？」悯生看他。 「她经常助人，」境一垂眸道：「行踪不定，为了寻她，我走遍九州大地，只要听到有关她的消息就会赶过去。」 「那……你找到了吗？」悯生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境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找了很久，寻着她的消息走过了无数地方，」说到这里，境一勾唇笑了笑：「曾经换得过一次擦肩而过。」 境一似乎沉浸在回忆里，以至于他根本没发现提起那个「她」时，他的眼神，他的笑容都温柔的像另一个人。 不知道是谁，反正肯定不是蔽日天魔，魔帝境一。 悯生愣了愣神，想着应该是还没找到，或者已经殒命了也说不定。于是笑了笑，对境一道：「没关系，总会找到的。」就算投胎转世，悯生相信境一也一定会认出他来的。 境一轻轻笑了笑，目光落在悯生身上，许久都没有说话。 悯生被他盯得有些毛骨悚然，正思索着找个什么话题，就听见境一道：「我这里有师尊想要的证据。」 「什么？」悯生微微一惊：「你怎么知道我要找证据？」 境一勾唇道：「猜的。」 「……」悯生蹙了蹙眉，上前两步站到境一面前，盯着他左看右看，看到境一的脸似乎都微微泛红了，又抬起手戳了戳他的胳膊，疑惑道：「你……是真的假的？」 第50页 境一不禁失笑：「何为真？何为假？」 「你是我梦出来的吗？」悯生现在有点怀疑这到底是个梦还是什么东西。 境一故作思考状，道：「是也不是。」 「？？？」 境一看着悯生满脸不解的样子，轻笑道：「好了，不逗你了，这个梦境是你的，只不过是我造出来的。」 悯生惊讶地往后退了几步：「所以你是真的无忆，不是我的梦中之物？」 「嗯，可以这么说。」 「我天，」悯生睁大眼睛：「你还会造梦术啊？」 「嗯。」境一微笑点头。 「哇噻，」悯生嘴巴张的有鹅蛋那么大：「那你岂不是无所不能？」 闻言境一低头轻笑几声，抬眸看着悯生道：「师尊谬赞，我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悯生摆摆手：「你还是别叫我师尊了，我受不起，我又没什么能教你的东西，你教教我还差不多。」 「称谓而已，」境一道：「我习惯了，师尊也不必过多纠结。」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悯生点点头：「你方才说你有证据？」 境一道：「不错。」 「所以出手相助之人就是你？」悯生几乎肯定道。 境一微微一笑，不语。 悯生就当他默认了，于是道：「我发现这次的鬼童就是上次在寿崇山的那一只，可是你上次不是已经……」 后面的话悯生没说，她知道境一懂。 「这件事师尊可不能冤枉我，我确实收了它，后来顺手给了鬼王。」 「我到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确认一下，既如此那应该就是鬼王放出来的了。」悯生看着境一，又补充道：「呃，当然，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她抬手比划了一下，胡乱比划一通发现自己好像没法比划出想表达的意思，然后作罢，看境一怎么理解的吧。 「这件事是他的错，」境一道：「待我回去自会找他。」 「呃……」毕竟是魔界的事情，悯生觉得自己不好插嘴，索性什么都没说。 境一看着悯生，似是无奈地嘆了一口气，然后道：「东西我放在草屋了，师尊明早可以去拿。」 「……」悯生点点头：「嗯，多谢。」 最后，境一告诉悯生他该走了，于是悯生就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怔了半晌才缓缓坐起身，怔愣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远方悠悠的钟声传来，天界又开始忙碌了…… 悯生来到草屋，果然在木桌上看到了一颗琉璃球。她四处看了一圈，这里的一切都和昨晚的梦境一模一样，自是少了一个人。 悯生走上前去拿起那颗琉璃球，盯着它发了会呆。 境一真的没来。 悯生转身走出草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四下看了一圈，又失望地收回视线。 他们本来就不应该见面的。 悯生抱着手里的琉璃球，迈步往前走去，眨眼消失在日头透过树荫洒下的光晕之中。 境一自树干后移步出来，盯着悯生消失的地方，良久，才回过神，转身消失在黑雾中。 空吾一大早就召集了众神前往空吾大殿。 悯生自凡界归来时，霍亦已经在和那两个女鬼对峙了。 说是对峙，其实也不算，果然被空吾猜中了，那两只鬼自始至终都把霍亦撇的干干净净。 悯生看着中年女鬼空洞的眼眶和断去的一条腿，忍不住蹙了蹙眉。 「天帝也看到了，本将与这件事毫无关系。」霍亦行礼对空吾道：「昨夜下界的两位天神许是看错了或是听错了？」 说着，霍亦往悯生这里看了一眼。 「……」 空吾也看了过来。 「敢问帝姬，可有证据？」霍亦开口问道。 悯生蹙眉，她真不知道霍亦哪来的自信觉得她会没有证据，看他那得意的神情。 蔡元紧张地看着悯生，空吾默了默，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见悯生站出来说：「本宫自有证据。」 霍亦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空吾和蔡元则略微惊讶地看着她。 悯生朝空吾行了一礼，掏出袖中的琉璃珠，施法让它悬于半空中，下一刻，琉璃珠映出一副画面，接着画面中人物的对话声便传至整座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画面中的霍亦对着此时正在殿内跪着的女鬼道：「你赶紧带着她离开，天界已经注意到这里了。」 「你让我们去哪？」 「随便去哪都可以。」 「那你还会来看我们吗？」 「……」 「我就知道！你早就想抛弃我们了！你这个负心汉！」 「啧，都多少年了？我真不知道你们在坚持什么！」 「你说我们坚持什么？！你飞升了！你发达了！就把我们扔在这里！让你一个人去逍遥快活！害的彤儿被人欺负成这般！你说我在坚持什么！」 「赵灵！老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在人间犯下这种大错，若不是老子罩着你，你他妈早灰飞烟灭几百次了！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老子叫板！」 「霍亦！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彤儿是你的亲骨肉！你就这样对我，你就这样对我们？！啊！！！！！」 「你他妈发什么疯？什么妻子什么骨肉！老子可是上天神！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老子看到就倒胃口！赶紧离开这里，被其他天神抓住你等着灰飞烟灭吧！」 第51页 「娘亲，有人进来了。」 「什么？！」 「走尸都被杀了。」 「老子让你们赶紧走，我要是被发现了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霍亦似乎转身离开。 女鬼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霍郎！记得来看我们！」 紧接着画面跳转，女鬼对着鬼童道：「别说了，今天抓到小孩子了吗？没有我们吃什么？！」 「是，孩儿这就去。」 悯生看完画面里的内容微微蹙了蹙眉，好像少了点什么，她记得昨晚她们提到了魔帝。 看来境一已经做了处理，把自己摘出去了。 画面播完，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悯生收起琉璃珠，转身看着霍亦。 霍亦面色煞白，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所以也没人会想到他会突然发难，瞬间祭出法器直直朝悯生刺去。 因为悯生是站在殿中央放出琉璃珠，而霍亦与那两只女鬼也是在殿中央，所以悯生与霍亦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太远，他为武神多年，又是上神阶品，出招又快又勐，直抵要害，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悯生更是躲避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黑色利剑凭空出现，「铿——」的一声巨响，霍亦瞬间被击出几丈外，口吐鲜血，连跟随了他多年的上等灵气都断成了碎片。 悯生被那声巨响震得一阵发懵，恍惚间好像听到了有人喊她。 「小妹！」 「生儿！」 「徒儿！」 「帝姬！」 然后她被四面八方涌来的人围住，霍亦那边也被人拿下，连带着两只女鬼也重新收进了干坤袋。 孟玉和子墨把悯生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个遍，确认她没受伤之后才放下心，子墨惊魂未定地打开扇子给自己扇了扇：「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空吾得知悯生没事后又回到玉阶之上，开口的声音带着震怒：「霍亦以下犯上，企图谋害天界尊神，勾结魔界，为祸苍生，本君令即日起剥去霍亦神籍，收回其在人界所有神庙，上交全部功德，贬入人界，永世不得再回天界！」说完霍亦的事，空吾又道：「方才是谁出手相救帝姬，道出来，重赏。」 空吾的话一出口，下面的人面面相觑，没一个人出声。 「？」空吾蹙了蹙眉：「此事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闻言所有人都看向了元芳。 「……」元芳摇摇头：「不是本将。」 他们又看向孟玉。 「……」 「好像也不是二哥。」出声的是子墨。 「……」大殿中陷入了片刻沉寂，然后瞬间如烧开的水一般沸腾起来：「那会是谁？」 「不清楚，我压根没反应过来。」 「不是殿内之人？」 「方才那一击威力之大，除了元芳将军与孟玉帝君，还能有谁？」 这话传到青玄耳朵里，他的神色暗了暗。 「不知。」 「我也没看见天帝出手。」 「那会是谁？」又是这个问题。 一番激烈的讨论后，他们也没有得出答案，只能作罢。 只有悯生一语不发的立在一旁，在外人看来她似乎毫不关心救了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方才那柄剑发出来的不是灵光而是黑色雾气，天神的神器不会这般。 那一击威力巨大，就连霍亦的神器都断成了碎片，且出招控制的相当精准，就算离她那么近也没用被误伤。 除了他，还能有谁？ 第21章 故人相见在梦中 从空吾大殿出来，悯生想起来将元芳的事情和她的疑问告诉了青玄，青玄沉默一阵，缓缓开口道：「这件事大哥在调查，一直毫无头绪，今日听小妹一说，大哥到知道从哪里入手了，小妹可是帮了大忙了。」 悯生笑笑：「大哥哪里的话，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嗯，知道了，剩下的交给大哥去办吧。」 「好，那就交给大哥了。」 回到悯生殿，悯生到后花园看了一眼，思苑和纪尧都在认真练习着。 在贵妃椅上坐了一阵，悯生一直都在想着昨晚的梦。 「哎哎哎，纪尧，你看。」思苑停下手中的动作，用桃木剑戳了戳一旁的纪尧。 「看什么？」纪尧显然很不满思苑打扰他练习。 「你说师尊在想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师尊想的当然都是一些重要的事情。」 「那师尊为什么笑的那么……诡异呢？」 纪尧闻言仔细的看了过去，而那边的悯生正陷入沉思，一只手支着胳膊，另一只手托着腮，笑得……确实很诡异…… 两人皆满脸疑惑。 许是注意到两人在偷懒，悯生回过神道：「不练剑在那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什么。」思苑赶忙离开纪尧，去一旁练剑去了。 「……」纪尧也沉默着挥起桃木剑。 悯生继续支着下巴，盯着不远处的檀树，想当年霍亦将军还是为数不多跟她接触过的天神之一：「君上，恕臣直言，公主身份尊贵，常常与帝君一道修习武术剑法恐有不妥。」 空吾瞥了一眼唯唯诺诺站在一旁的悯生。 「此言差矣，」悯生忽然道：「将军不能因为本宫以一敌二打伤了您的两位宝贝徒弟就在我父君面前这样说。」 第52页 「……」 「悯生，」空吾神情严肃，责怪悯生道：「休要无礼。」 「是。」悯生老老实实地立马闭嘴。 「君上。」被欺负的天神朝空吾拜了又拜，一副自己受了委屈希望讨回公道的样子。 悯生恨恨地瞥了他一眼：装，继续装。 「本帝知道了。」空吾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先退下吧。」 天神：「是。」 悯生：「是。」 「谁让你走了？」空吾看向悯生。 「……」悯生默默收回迈出半步的脚，看了一眼神气地回头看她的天神，虽然心里很不服气，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好。 待那人退出大殿，空吾阔袖一挥就关上了殿门。 悯生见状，瞬间换了一副模样，委屈巴巴地挪着小步子迈上台阶。 空吾托着腮，一语不发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 「父君……」悯生跪在软垫上，伸手抱着空吾的小腿，头枕在膝盖上：「父君，明明是他们先动的手。」 「那他们为何说是你先动的手。」空吾伸手顺了顺她的长髮。 「……」悯生默了默：「好像是儿臣先……」 「……理由。」 「他们说儿臣是不详之神，还说儿臣整日疯疯癫癫，一点都不像一个小公主的样子。」悯生委屈道。 空吾嘆了一口气：「如今这些天神竟如此以下犯上？」 「不是，他们在花园里说的，儿臣在树上歇着，刚好听见了。」 「……你先说说你为何会在树上？那时你不应该在方乙真君那里修习吗？」 「呃……」悯生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眼珠子一转，磕磕巴巴道：「师……师尊说儿臣学的还不错就……就提早让儿臣离开了。」 「真的？」空吾眯了眯眼。 「真的，」悯生飞快地思索一番，决定转移话题：「父君您说，他们长了儿臣两百岁，还是实打实的武神胚子，都打不过儿臣一人，现在霍亦将军还好意思来您这告儿臣的状。」 「霍亦将军本就宝贝他的两个徒弟，如今被你打的卧床不起，你道他该不该告你的状？」 「……他们学艺不精，也怪不了儿臣。」 「你啊……」空吾摇了摇头：「日后可不能如此莽撞。」 「是，儿臣明白了。」 不光是霍亦在空吾面前告她状这件事，还有一件。 那次悯生抓完那只蛇妖回到天界，将蛇妖交给大哥青玄帝君。 虽说悯生偷到人间游玩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但青玄觉得身为大哥，他还是要好好教育妹妹一番：「小妹都长大了，身为天界帝姬，就要有帝姬的样子…（此处省略一万字）…大哥说的你可明白？」青玄回头看向悯生，却见她伏在案台上昏昏欲睡…… 「小妹？」青玄无奈地喊了一声。 「在！师尊！」悯生惊起一看：「呃……大哥。」 「……」 「哦，大哥说的小妹都明白，小妹记住了。」悯生看起来十分听话的点头，顿了顿，悯生又道：「不过大哥啊，小妹建议你还是好好做一个温文尔雅的美男子，可千万别学我师尊啊，你妹妹我这六百年来耳朵上的茧子起了一层掉一层，再起再掉……唉，可想而知，天界第一文神当真不是徒有虚名。」悯生一脸生无可恋。 青玄轻轻笑了一下，伸手宠溺地颳了一下悯生的鼻子，道：「等小妹立殿之后收了徒弟就不用再去听学了。」 「嗐，」悯生摆摆手：「快别说了，还得好几十年呢。再说，谁会拜到我名下？这么些年的不详之神可不是白叫的。我觉得我吧，应该以慈悲为怀，不能残害他人。」悯生就差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了。 「怎么会。」青玄嘴角含着温和的笑。 悯生摆摆手，正要开口，就收到了天界通灵大阵内的消息。 是空吾的，召集所有有阶品的天神赶赴空吾大殿。 其实所谓的有阶品也就是已经飞升为上仙的，还有那些神官之子，可以称之为官二代。 「父君喊我们去有何事啊？」悯生边跟着青玄起身赶往空吾大殿边问。 「不知，许是什么要事。」 这种众神聚集的场面不多，一般都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有的，当然宴会什么的不算。 悯生和青玄到的时间还算早，子墨似乎对这种事情无比积极，他已经站在大殿内的玉阶下晃着扇子等着了。 按身份尊卑和排名算，他们站在空吾左手头边，青玄第一，孟玉第二，子墨第三，悯生第四。方乙乃天界第一文神，且资歷高深，在右一。元芳将军作为当今天界第一武神，且有战神封号，位于右二。其他人按次站立。 子墨作为天界百事通，悯生悄咪咪地碰了碰他的胳膊，在通灵阵内问他：「三哥，何事？」 「好像是有一个天神被发现与魔界私通，被抓起来了。」 「私通？」 「具体我也不清楚。」 等那天神被天兵押上神殿悯生才看清楚，那不是霍亦将军吗？ 霍亦将军应发现与魔界魅妖一族曲径通幽，被罚抄天规千遍，并处天雷之刑。 悯生早就听说魅妖个个都是极品，常人见了很少能把持得住，但是霍亦将军都是轮迴了几世才飞生成的神了，这点耐力都没有，多少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第53页 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穿，并处刑，这……多少是有点不光彩了。 霍亦最后被人押着去了藏书阁，先抄天规，何时抄完何时受刑。 悯生正笼着袖子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看戏，忽然就被空吾点名了：「悯生。」 悯生惊了一下，忙答：「儿臣在。」 「你下去把天规抄一遍拿给本君过目。」 「？？？」悯生当时就懵了，她为什么也要抄天规？她又没有犯错！ 「不是，父……」 「好了，」空吾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手一挥：「今日的事就到这里，给众神一警告，望各位谨遵天规。」 悯生的话生生堵在嗓子口：「……」 「都退下吧。」 「是。」 回去的路上悯生一直都在愤愤不平：「不是，我就觉得莫名其妙，霍亦将军犯错我还要跟着抄天规，天理何在？！」 「别抱怨了，」子墨在一旁幸灾乐祸道：「父君就是天理，你作为重点保护对象，照顾你是应该的。」 「……求求你快闭嘴。」 四人身边尽是众神小声议论的声音。 「听说霍亦将军在人间的时候，就不太检点。」 「我也听说，从来都是来者不拒。」 「估计这次是中了那魅妖的计了吧。」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不过这事被公之于众，也是挺丢人的。」 「唉……」 前面的悯生撇撇嘴，口无遮拦道：「当初霍亦将军风光无限的时候从来没人说他一句不好。」 这话一出口周身顿时没了议论的声音，悯生就算不看也能感觉到无数道炙热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都能穿出一个洞了。 子墨摇扇子的手一顿。 孟玉反应迅速，伸手捂住悯生的嘴，扫了一眼那些神仙，低头在她耳边说：「有些话回去再说。」 悯生飞快地眨巴眨巴眼睛，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连忙点头：「嗯嗯嗯。」 悯生借通灵阵唤子墨：「三哥。」 「昂，在呢。」子墨回道。 「霍亦将军那事儿你知道缘由吗？」 「嘿，这你还真问对人了，我方才才和二哥从天牢里出来，那女鬼那事情都交代了。」 「跟我说说。」 「我跟你讲啊，那个霍亦在飞升之前已经娶妻了，后来得道飞升，没几月他的妻子也就是那个赵灵生下了一个女孩，也就是那个鬼童彤儿，那个霍亦在飞升之前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风流成性，花名在外，飞升之后就更不用说了，你还记得之前他因为和魅妖那事儿被罚吧？」 「记得啊。」 「对，所以他飞升之后本来就想抛弃那个赵灵，谁知道又来了一个彤儿。赵灵在他的神庙里烧香火告知他之后，反正他是压根不管，就当不知道。再后来战争中赵灵和彤儿四处逃窜，受了不少苦，然后……」子墨顿了顿。 「然后怎么了？接着说啊。」悯生催促道。 「后面发生的事情你可能不太想听到。」 「什么啊？你倒是说说，她们出事了？」 子墨沉默片刻，道：「嗯，在逃窜途中她们不幸被敌国的士兵抓了去，残害致死。」 「……」悯生听闻连眼睛都睁大了：「所以赵灵的眼睛和腿就是那时候？」 「不错，而且那个彤儿小小年纪就被……」 悯生勐地拍案而起，愤怒道：「他们那种东西也能为人？！」 思苑和纪尧吓了一跳，剑都停下了。 「唉，」子墨嘆了口气：「这世道啊，说不清，有功德满怀的好人，自然也有十恶不赦的坏人。」 悯生看了他们一眼，又坐了回去：「那照三哥的说法，功德满怀就是好人，可是飞升上来的天神都是功德满怀的人中龙凤，难道他们就都是好人吗？就像那个不负责任的霍亦。」 「……」子墨沉默了片刻：「那你要是非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坏人呢？坏人的评判标准是什么？如果一个人为了救自己病危的妻子偷钱或者抢钱去找郎中，那三哥觉得他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呢？」 「……」子墨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道：「你的脑子里一天到晚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不跟你说了。」悯生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而找孟玉通灵：「二哥。」 「嗯？」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二哥。」 「嗯。」 「如果有一个人从你小的时候就开始欺凌你辱骂你，三天两头不给你饭吃，甚至想杀了你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那么若你有朝一日有本事反击，你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孟玉那边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会吗？」 「我会。」悯生回的很快，也很坚定。 「小妹既心中明了，又何必再问我？」 「若我这么做了，三哥会觉得我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吗？」 「自然不会，论私，你是我小妹，你所做的一切在我看来都不为错。论公，就好像今日霍亦要害你，若你出手反击杀了他，也并不会有人觉得你有错。」 闻言悯生微微一笑，默了默，道：「好，我知道了二哥。」 「嗯。」 第22章 九月初九尽兴归 第54页 悯生忽然想起常年身居深山的师真道长也是当年倖存者之一，说不定知道点什么，于是她起身，负手走到两人面前，对着纪尧道：「纪尧，为师出去一趟，记得好好监督思苑练剑，这套剑法不练会别让他吃饭，可以吗？」 「嗯。」纪尧听话的应道。 一旁的思苑显然不乐意，哀怨道： 「我抗议。」 悯生沖思苑友善的笑笑： 「抗议无效。」 说完，负着手施施然走了。 定好传送地点，悯生带着静心剑捏决离开了。 首阳山—— 悯生一现身，一片挺拔苍翠的竹林便映入眼帘，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满绿，石板小路上长着湿淋淋的苔藓，看起来似乎鲜少有人经过，又或许年代久远。 顺着小路往上走了一段，很快看到一座道观，四下竹树环绕，寂寥无人，凄清冷寂。 首阳山有仙人坐镇，灵气聚集，确实是修炼圣地。不过按理说灵气充沛的地方，应该妖魔鬼怪也多。但悯生一路走来细细感受了一番，没有半点妖气鬼气。 甫一登上道观座落的平地，悯生分明感受到一股邪气扑面而来。静心剑浑身抖动着，可见这股邪气有多强劲。 然而悯生在原地站了半天，也没有直觉出任何危险。 定了定，悯生抬步朝道观内走去。 大门虚掩，悯生推门而入，才发现里面竟然有小道士。 小道士跑过来，沖悯生行礼，道：「姑娘。」 悯生还以一礼，道：「这位小道长，敢问师真道长可在此处？」 那小道长看了看悯生，似是有些犹豫。 悯生看出了他的疑虑，但她又不能在凡人面前自报身份，也不知道师真这几百年知不知道天界多了个帝姬。 正思忖着该怎么办，忽见前面走廊出来一位白袍女道人。 面慈目善，一派仙风道骨。 那小道士见来人，恭敬行礼，道：「师父。」 女道士点点头，对着悯生略一行礼： 「帝姬。」 悯生赶忙回礼：「道长。」 师真点点头，道「：帝姬请随老身来。」 悯生点头，跟着师真朝观内走去。 转进一间观房，似乎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很简朴，但整洁。 师真引着悯生入座，进来一个小道士为二人沏茶，出去后还将门顺带关了起来。 「悯生此次前来，多有叨扰，还望道长见谅。」 师真微微一笑，那柄雪白的拂尘搭在臂弯里，微微点头，道：「帝姬客气了，帝姬能来，实是老身的荣幸。不知帝姬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悯生放下手中的茶杯，略一思索开口道：「悯生此次前来是想请教道长关于魔帝境一的事情。」 闻言，师真抬眼看向悯生，道：「帝姬贵为天神，如何能与魔帝扯上关系？」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但悯生实在是想对当年的事情了解一二。」 「那…境一可否认识帝姬？」 悯生点点头，道 ：「认识。」 师真静默了一下，继而开口道：「依老身所闻，如今的天界似乎不允许天神与魔界有交集。」 悯生笑了笑，道：「个中缘由一时半会也不太能说清楚，还望道长谅解。方才入观之时，悯生察觉道观周围似乎有邪气，不知道长可有查觉？」 师真微微一笑，道：「只是境一设下的结界罢了，为的是防止鬼怪入侵。」 「这么说，道长与境一相熟？」 师真摇摇头，道：「并没有太熟。」 「那……是为何？」 师真轻轻一笑：「帝姬估计是千百年来第一个关心他的人了吧。若境一得知，心下应该会欢喜的。」 「此话怎讲？」 「说到底，我与他只是一餐饭的恩情，他便记了千百年。」顿了顿，师真继续道：「千百年前，老身刚刚飞升，位列仙班。一日，白齐真君举办辩论会，老身便赶回天界参会。辩论会期间，老身在藏书阁的地下室里，遇见了那时的境一帝君，也就是如今的蔽日天魔。遇到他时，他已经在藏书阁关了五日，许是饿极了，他便一直敲着通往地下室的门板。那时候境一还很小，也就凡间八九岁的孩子吧。老身将他从地下室抱出来，说来惭愧，那时老身身上没什么吃食，只化出一个冷包子，他就这么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后来老身又回到神殿多带了些吃食给他，勉强算是将他餵饱。老身未曾想到，他贵为天界帝君，竟然连一日三餐都是奢望，更别提其它的优待。小小年纪浑身上下，衣物能够遮挡的地方布满了大大小小青青紫紫的伤痕。」 沉默一阵，师真接着道：「老身与他不过那一餐饭的交情，让老身记忆犹新的是，那时我问他他最想要做什么，他说，想要变强，然后守护苍生。」 「唉……」师真长长的嘆了口气：「一个连吃饱都是奢望的孩子，竟然还能想到守护苍生这四个字。」 「……」悯生面上平静，心中却似有惊涛骇浪涌起，不断地拍打着心房。 「再见他时，他已经堕落成魔。那日他来到这道观，设了结界，坐下喝了杯茶，什么话都未说。后来，便听说了众妖摧毁人间所有神庙道观，而老身这道观，似乎是唯一一座倖存。」 「人之初，性本善，这世上，是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恶的。说起来，这世人皆厌恶害怕的蔽日天魔，不过是一个不被眷顾的孩子，颤颤巍巍，单薄地走在路上，后来误入了歧途，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走了千百年。」 第55页 「……」悯生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收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同情？怜悯？还是心疼？ 一阵无言，师真又道：「世人皆道蔽日天魔恶贯满盈，可谁又知晓他也曾立誓守护苍生。」 「……」她听过的，境一跟她说过，那些根本不是人间的胡编乱造，说来也是，蔽日天魔的过往经歷，除了那些逝去的亡魂，也只有他一人知晓前因后果了。 难怪呢，难怪他明明受了万古和太如的欺负，却默默隐忍，一声不吭。是习惯了吧，自己坚强久了，隐忍惯了，就会忘了他也是人，会受伤，会难过，会疼…… 当初他像讲着别人的故事一样讲出他的过往，她也像听着他人的故事一样听着他的遭遇。但是这一切都归结于境一身上的时候至少她没有当初单纯听故事的心情了，或许他讲述的时候也并没有像表面那般云淡风轻。 毕竟，他的过往都是绝望。 他说过自己几百年体无完肤，也说过，他的愿望是跟她一样，降妖除魔，守护苍生。 可是现在的他又该如何去兑现当初的诺言？ 「……道长是否了解更多？」悯生或许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师真摇了摇头，道：「老身常年在这深山老林，不问世事。当年境一帝君到底经歷了什么，老身也不知。」 「这样啊……悯生多谢道长，此番多有叨扰，还望道长见谅，悯生先行告辞。」悯生起身，朝师真深深一拜，转身迈步离开。 出了道观，悯生捏决离开。到达目的地后，她几乎是一路狂奔，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见他。她想着见到他就离开，不会有事的。 可是等到了魔界大门，她忽然停住脚步。 她该以什么身份去见他呢？ 见到他又该说些什么呢？以天神的身份对他的过去表示同情吗？ 这也太讽刺了吧。 悯生在门前驻足良久，终是嘆了口气，强硬压下那份冲动，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扇气势恢宏的入口，迈步准备离开。 「师尊站了半天，不准备进去吗？」悦耳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悯生蓦然回首，境一身着深紫色锦袍，抱臂立在悯生身后，嘴角上扬，一双黑眸静静的看着她，眼含笑意。 「既然已经来了，就准备这么离开吗？」 「我……不是，没有……」悯生转身，与境一面对面站着。 境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一阵沉默，悯生想着说点什么打破一下这个尴尬气氛，于是生硬地开口问道：「你最近……还好吧？」 境一微微一笑，却摇头道：「不太好。」 「为何？」悯生问道，难不成现在还有人欺负他？不可能吧。 境一轻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平时也没人说话，无聊罢了。」 「……这样啊，那……呃……」其实悯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可以找你的手下陪你说话啊。」 「他们可能不太敢。」 「……」说的也是。 「那你没事可以到人间玩玩。」 「都待了八百年了，不想去了。」 「……」对不起，又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难不成你还想去天界转转？」 境一似乎思索了一下，勾起唇角，道：「似乎不错。」 …… 「别，千万别。你一过去，天界势必大乱。」悯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没事净瞎说。 境一笑得更欢快了，道：「随口一说，有没有人说话什么的，习惯就好了。我千百年不就是这么过来的？」 「……」悯生抿了抿唇，问道：「今日救我的人是你，对吗？」 境一勾唇道：「路过，顺手帮了一下，师尊倒也不必放在心里。」 「……？」路过？！ 「你去哪能路过天界啊？」悯生忍不住问道。 境一笑而不语，顿了顿，他问道：「九月初九，师尊能否陪我去人间一趟？」 「九月初九？去人间干吗？」 「听说京城有盛会，想邀师尊一同游玩观赏罢了。」 「……」 见悯生犹豫，境一又道：「若师尊不方便就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方便。」见境一神色有些失落，悯生立马开口道：「方便的，我……平时也没什么事。」 境一眼睛一亮。 「九月初九是吗？我记住了，到时候就在这里见面吧。什么时候？」 「辰时，可以吗？」 「嗯好。」悯生点头：「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境一沉默了一会，道：「好吧，我送送师尊。」 「不必了，就一小段，我自己走就好了。」其实悯生是害怕境一会问她为什么会来魔城罢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说不清，所以他还是别问了。 「……」默了默，境一才道：「嗯。」 悯生点点头，对境一道：「初九见。」 「好，初九见。」 第23章 九月初九尽兴归 悯生再一次点头，转身离开。 走了好一段，悯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眸，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 第56页 悯生沖他微微一笑，回过首，继续向前走去。 一直到看不见那道白色的身影，境一才收回脸上的笑容，神情恢復一片冷峻。 境一转身，消失在一片黑雾中。 魔宫内—— 封琅立在大殿的一侧，看到境一现身，立刻道：「君上。」 「查到下落了吗？」境一冷冷开口，迈步走到墨石座椅边，落座。 「属下无能。」 境一一记刀眼扫过来：「本帝要的不是这句话。怎么连你的办事效率都这么低了？」 封琅只觉后背一凉，垂首道：「只能确定还在天界。 「让宗绝过来见我。」 「是。」封琅退下。 境一闭眼假寐，一刻钟后缓缓睁开眼睛，勾了勾唇角，声音却依旧冰冷：「不错，鬼王修为见长。」 鬼王宗绝俯首，道：「君上。」 境一抱臂，轻轻靠在椅背上，一条腿支起，颇为恣意懒散，也不看宗绝，缓缓开口：「你的手下出城为祸人界，不知是不是这魔城太小，容不下贵界？」 宗绝保持着俯首的姿势道：「不敢。我与鬼界对君上绝无二心。鬼界群鬼众多，要做到管好每一个，属下也无能为力。」 境一面无表情，轻飘飘扫了宗绝一眼，道：「若是管不住倒好说，但要是其他情况……你懂的。本帝十分期待鬼王日后的表现。」 宗绝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一眼境一，见他闭目假寐，忙俯首道：「是。属下告退。」 见宗绝出来，封琅便进入殿内。 封琅一进入殿内站立，境一便睁开假寐的双眸，看了看封琅，道：「封琅。」 「属下在。」 「你以为，魔界如何？」 「……」封琅屏住了唿吸，心下奇怪魔帝近来为何总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还都是一些容易送命的问题…… 「属下以为…」封琅认真思索了一番，开口道：「魔界自是很好。」 「与天界比呢？」 「……」封琅一阵冷汗直流，艰难道：「对属下来说，自然是魔界更好。」 「你说，天神愿意来魔界吗？」 「……」封琅默默在心里点上三炷香，求魔帝大人能放过他。 「你也知道，不愿意，是吗？」 「……」封琅都要给境一跪下了。 心惊胆战的看向境一，见他又闭上了眼睛，封琅才缓缓唿出一口气。 三日后，便是九月初九。 悯生按照定好的时辰出现在酆都鬼城，甫一出现，便见到境一等在一边。 「？？？不是说好在城门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境一见到悯生本来唇角勾起，可看到后面的两个人，上扬的唇角瞬间僵在脸上。 见到境一的视线看向的后面，悯生转头看了纪尧和思苑一眼，发现他们脸色苍白，多半是见到境一害怕了。 「呃……那个，无忆，他们听说我要去人间，就非要跟过来了。我想着反正也是游玩，就带他们一起了，你…不介意吧？」悯生悻悻地笑着。 「……」境一沉吟片刻，看向悯生，微微一笑，几乎是咬牙道：「不介意。」 「……」悯生怎么感觉他说的那么艰难呢？ 思苑和纪尧默默从悯生身后出来，小心翼翼的向境一行了个礼。 思苑 ：「师兄。」 纪尧 ：「魔帝。」 ……两人对视一眼。 思苑： 「魔帝。」 纪尧： 「师兄。」 …… 悯生扶额，道 ：「其实魔王阁下已经不是……」 「就唤师兄。」话是对两个小傢伙说的，但眼睛看向的是悯生。 「……」悯生一阵无言。 两个小傢伙又悻悻的齐声唤道：「拜见师兄。」 「嗯。」境一轻轻道。 「……」悯生脸上挂着「友好」的微笑，对着两位道：「平时怎么没见你们这么怕我呢？看不起为师的身份是怎么着？」 闻言，境一看向悯生，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两位小傢伙齐齐回道：「不敢。」 接着思苑又道： 「自是师尊最大的。我们对师尊是尊敬，对师兄是敬畏。」 「？？？」悯生怎么觉得他们对境一还是比对她多了一种心理？ 不过说来也很正常，想到境一的身份，悯生都对他有那么一点点忌惮，更别说这两位小傢伙了。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悯生看向境一。 境一点头，随即四人周身都被黑雾笼罩，待视线明朗，四人已经到达京城的一个小巷子了。 「！」悯生惊讶的看向境一，他用法术都不需要捏决做手势吗？ 看到悯生的神情，境一轻轻一笑，道：「师尊，走吧。」 因为要来人间，所以四人的装扮都很低调。 悯生与境一在前面走着。 纪尧与思苑在几步开外的后面跟着，纪尧一脸不情愿的被思苑拽过来推过去，大大小小的摊子都要看个遍。 「九月初九本是个思亲之日，为何这么热闹？」悯生边左顾右盼，边向境一道。 「如今原野国国主好吃懒做，铺张浪费，贪图享乐，于是大大小小的节日都要热闹一番。」境一负手跟在悯生身边，时不时护着悯生以防被行人挤到。 第57页 「这样啊。」悯生下意识点点头：「原来无忆竟喜爱热闹之景吗？」 「不喜欢。」孤独的人，一点都不喜欢热闹的景象。 「那你为何要来？」 「……闲来无事罢了。」 「这样啊，」悯生点点头，道：「其实热闹的集市也挺有意思的，立殿之前我也很喜欢到人间的集市游玩，立殿之后倒鲜少出来了。」想起当初，悯生忍不住感嘆一番，当年的她是何等风光恣意啊！ 「那希望师尊此番能尽兴而归。」 悯生笑道：「我一个人多没意思，一起吧？」 境一垂眸看向身边的悯生，弯弯的眼睛中似有点点星河，熠熠生辉。 默了默，境一笑道： 「好。」 二人走着走着，悯生忽然在一个小摊前停下脚步，境一也跟着停下。 悯生弯腰在一堆杂七杂八的首饰里面，准确无误的挑出一条银色的手鍊，上面挂着一片一片小小的银杏叶。 悯生惊喜的拿给境一看：「无忆你看，你不是喜欢银杏叶吗？」转而又对摊主道：「这条我要了。」说着在自己袖子里掏掏掏，钱袋还没掏出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就伸到自己面前，手掌心躺着一片金叶子。 那摊主见他们是一起的，就收下了，在自己的钱袋里找找找。 「不用找了。」境一轻轻带着悯生离开了。 「……其实我带了钱袋的。」 境一轻笑道：「和师尊出来，怎么能让师尊花钱呢？于情于理好像也说不过去吧。」 悯生点点头，将手中的手鍊递给境一：「诺，送你的。当然了，本来就是你买的。」 境一微微一怔。 「呃……」悯生见境一没动，以为他不太能看上这条手鍊，于是道：「它确实不是纯银的，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怎么会，我只是……很高兴。」境一看着悯生，黑眸中似乎闪着光亮，他伸出右手：「那师尊可以帮我戴上吗？」 「当然。」悯生扬唇一笑，欣然将这条银杏手鍊戴在境一手腕上。 「怎么了？」境一看悯生似乎有些纠结。 「……我感觉…这条手鍊可能是女子的首饰，要不我们别要了吧？」 境一迅速收回手，道：「没关系，我喜欢。」 「那好吧。」悯生也不多纠结，反正境一不介意。 境一轻轻一笑，将手放在了背后。 一路游玩至中午，悯生挑了一间看起来还不错的饭馆，带着境一和两个小傢伙走了进去。 悯生先行入座，境一自然地坐在她的对面。 思苑和纪尧一阵踟蹰，收到境一扫过来的目光，默默走到他们旁边的桌子，坐下了。 「？」悯生疑惑的望着他们，道：「你们坐那边干什么？」 思苑永远都是回答问题最积极的一个，他道：「啊……我和纪尧在这边挺好的，就不打扰师尊与大师兄叙旧了。」 这个「大师兄」甚得境一的意。 「……」悯生估计他们还是忌惮境一，也不强求，唤来店小二上了菜。 席间，悯生一直瞟向旁边那两个小傢伙。 境一抬眸又垂眸，抬眸，扫了一眼旁边那桌，又看向悯生，终于忍不住道：「师尊，我长的就那么难看吗？」 「谁说你难看？」悯生第一个不愿意。 「那师尊为何一直不看我？」 「……我是看他们老在那嘀嘀咕咕的说话。」 说着，悯生就转向那边：「你们老在那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果然还是思苑：「我们在说师尊长的好看。」 境一一记凌厉的刀眼勐地扫了过来。 「……还说大师兄长的也好看。哦对了，纪尧还说师尊和大师兄真是郎才女貌，坐一起十分养眼……哎呦！」 纪尧毫不犹豫的伸手捏住思苑的脸，对着悯生道：「师尊，后面那句不是我说的。」 悯生表示理解。 她有些尴尬地沖境一笑笑：「他俩一向如此，你别往心里去哈。」 境一也轻轻一笑：「怎么会，他们夸我我很高兴。」 「……那你还挺容易高兴的。」 闻言境一又是一笑，道：「那就要看别人怎么夸了。」 第24章 九月初九尽兴归 吃过饭，还是境一付的钱，四人又齐齐离开饭馆，走在大街上。 走着走着，境一忽然道：「其实师尊在我面前不必那么拘束。若是能像以前一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会很高兴。」 「……」悯生也想啊，但是怎么能像以前一样呢？那时候他们还有一层师徒关系，现在…… 「我们……算是朋友吗？」悯生问道。 「……」境一顿了顿，道：「若师尊想的话，就是。」 朋友的话，如果不涉及天界的利益与安危，她觉得她与境一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悯生知道那日离开时她说的话很重，以至于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现实中境一都没有在她面前出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她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是他每次都能在危机关头及时相助，她清楚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路过，也不是顺手。 他一直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保护着她，所以再面对这个人，她实在没法做到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街道上闹哄哄的人群突然向两边分散开来，留出中间一条宽宽的过道。境一立马挡在悯生面前，为她挡去拥挤的人群。慌忙向一边退去的人群总是不经意间撞到境一，但他依旧纹丝不动，紧紧将悯生护在身后。 第58页 这边悯生在境一身后一派悠然自得，而那边两个小傢伙的情况就不太乐观了。 思苑被人群挤的一阵乱舞，纪尧这是满脸黑线的一面紧紧抓住思苑，一边忍受着拥挤的人流。 …… 不一会，中间路过一行人，前前后后路上走的，马上骑的，六匹马拉一辆马车，那马车看起来无比尊贵豪华。这阵仗，皇帝出行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是？」悯生在境一身后出声问道。 境一转过身，与悯生面对面站着，由于拥挤，两人之间的间隔不到半臂远。 「马车里的人是原野国当今的丞相，权利滔天，甚至要超过现在的皇帝。」 悯生点点头，人间的事她最多就是了解，也不能多说什么。 停了一会，境一又道：「师尊可还记得上次在望川城遇到的小孩子？」 悯生思索一番，道：「记得。」 「这个人就是那妇人所说的人。」 「就是那个孩子的父亲没有考中，但他的同乡人却考中了的那个同乡人？」 「不错。」 「那既然这人能够官至丞相，想必也很有能力吧。」 境一不以为意的笑笑，道：「若是如此，当今的皇帝也不会贪图享乐，铺张浪费了。」 悯生看向境一，道：「原来如此。难怪一个丞相出行都会有如此大的阵仗呢。」 境一轻轻一笑，待车队走过，人群又分散开来。 继续往前走着，悯生忽然想起什么，蹙眉道：「无忆。」 「嗯？」 「你可还记得上次除魅妖之时，那个员外所说的，青楼背后主使是当今丞相？」悯生看向境一。 境一点头道：「不错，是他。」 悯生抿了抿唇，抬手习惯性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又道：「我们当时去时，那个妈妈告诉我们花魁的房间与魅妖所在的房间不是同一间。」 「嗯，对面。」 「为何？」悯生道：「以魅妖的容貌，在青楼当个花魁完全不成问题。」 「说不定魅妖确实不是花魁。」 「那么那个房间里所谓的大人物，又会是谁？」悯生依旧皱眉。 境一垂眸看着悯生，勾唇道：「师尊怀疑是那个丞相？」 悯生点头。 「师尊在疑惑什么？」 「他为什么要压下那个消息？难道他不知道张家少爷是被妖怪害死的？知道了他就不害怕吗？又或者，妈妈告诉我们的消息本就是假的，她也在隐瞒，那个房间里根本就不是花魁。」悯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境一点头：「还有呢？」 「我怀疑，那个丞相是与魅妖达成了某种关系，换个说法，他们之间是有阴谋的。」悯生严肃地看向境一。 境一笑了笑：「那师尊觉得是什么阴谋？」 「……这个我尚未想到。」悯生眨巴眨巴眼睛，悻悻地说。 「那便慢慢想吧，不急。」 悯生挑眉看向境一：「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境一背在身后的手收了回来，又抱在胸前，慢条斯理又从容不迫地说道：「说实话，我并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不过师尊说的有理。」 悯生当然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理。 这个话题以无果而终。 两人继续朝前行进。 忽然，悯生神色一凛，勐地转过身，就见身后的纪尧和思苑已经拦在一个黑衣人前，一副备战状态。 悯生走上前去，扫了一眼那个头戴斗笠，把脸遮住了一半，一身廉价黑衣，露出的皮肤是苍白的人。 悯生看了看纪尧和思苑，道：「做的不错，回去有赏。」 思苑得意的笑笑。 纪尧微微侧身，将思苑护住。 境一站在黑衣人身后，抱臂不语。 「请阁下随我们来吧。」悯生开口道，率先拐入一条无人的小巷子。无论是开战还是什么，在街道上都不太好。 纪尧和思苑一左一右监督着黑衣人跟着悯生，境一走在最后。 到了地方，悯生道：「纪尧思苑，你们去巷口守着。」 「是。」 境一抱臂走到悯生身边。 黑衣人摘下斗笠，无神的双眼看了看悯生，又看了看境一，忽然跪在地上，道：「魔……魔帝。」 悯生看向境一，眼中情绪不明，道：「竟是无忆的手下吗？」 境一依旧抱着臂，看都没有看那人一眼，沖悯生弯弯唇角，道：「师尊可误会我了，作为一只鬼，能识得我，不是很正常？」 「……」说的也是。 悯生对着那人道 ：「先起身，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闹市？欲意为何？」 那黑衣鬼悄悄看了一眼境一，慢吞吞站起身，老老实实道：「我…生前名为方俞，出现在闹市是为了跟上…吴泽林，也就是刚刚路过的人。」 「丞相？你跟上他干什么？」 一旁的境一轻轻一笑，道：「师尊觉得一只鬼跟着一个人，能干什么？」 闻言，悯生警惕的看着名为方俞的鬼，手中已经化出了静心剑。 「离开人世不落入轮迴转世投胎，竟然执意化为厉鬼，想要谋害人命？」 死后化鬼，要么死相悽惨，要么怨念深重。总之落入人间，必会成为祸害。 方俞看到静心剑闪着灵光，顿时又跪了下去，慌忙道：「我……我……我有冤屈，我只是想报了生前的仇恨，我…不会杀害无辜的。」 第59页 「冤屈？什么冤屈？你既想要报仇，势必会害人性命，又如何能说不会杀害无辜？」 「那……那个丞相，他…偷换我与他的答卷，本来当年高中的人应该是我的！榜单张贴出来后，我看到他的名字出现在我的答卷上，那分明是我的答卷，我就去辩解，可是他们笑话我，说我是嫉妒，说我满口胡言。我……」 「等等，」悯生皱着眉头，打断他道：「你是不是有一个儿子叫方生？还有一个媳妇，你生前是不是居住在望川城？」 「……」那黑衣鬼睁大双眼，望向悯生，一张苍白麻木的脸努力表现出吃惊的神情。 「你不是气火攻心瘫痪在床了？」 「是，我生前是瘫痪在床了十年。」 这回轮到悯生吃惊了，她看向境一，道：「方生的父亲，竟然已经……？」 境一看着她，点点头。 方俞忽然沖悯生连磕三个响头，道：「请神君帮帮我，我是被冤枉的，我……吴泽林今天的一切本该都是我的！是他害我们一家三口阴阳相隔，害的方生一出生就不能拥有父亲，害的他小小年纪就要跟我们一起过穷苦的生活，求求神君，帮帮我，求您了…」 「……」悯生无语片刻，弯腰想要扶他起来。境一突然拦在她面前，道：「师尊别碰他。」说完，他睨了一眼地上的人，冷冷开口道：「起来。」 「……」那人果然战战兢兢的站起身。 「退后。」 又听话的往后退了几步。 境一退到一边，对悯生道：「好了，师尊继续。」声音完全不似刚刚那般生硬冰冷。 「……」悯生扶额，暂时先不管境一，对着方俞道：「我也很想帮你，但是……凡人的事情我不好插手，尤其是关乎命数的事。」说着悯生嘆了一口气，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不是的神君。我发现，发现吴泽林每月必到司命星君的神庙烧香进贡，每每必花费大量钱财。」 「……」悯生沉默片刻，道：「凡人给司命星君供奉香火祈祷好运是很正常的，毕竟司命掌管凡人命数。这种行为可以理解，只是有的人过于忠诚，而且花费钱财的多少，也不是其他人能够决定的。」 「……」方俞不说话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若他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么他必有一日会自食恶果。但若是你死后化成厉鬼去报復他，那就另当别论了，反而你自己也会有过错。这样，无论你生前受了怎么样的冤屈，那时都会说不过去。」说着，悯生看向境一，道：「无忆，我不太确定，化成鬼后还能落入轮迴转世投胎吗？」 「这就要看他自己了。」境一一直看着悯生，所以她一回头，就会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眸。 「……这样啊，我看他现在应该是不可能了，要不先让他待在你的魔城？万一放走他他又去作乱呢？」悯生也不太确定魔城会不会随便收一些孤魂野鬼。 境一轻轻一笑，道：「妖鬼怪都可以自行居住在魔城，前提是不会捣乱，还有，要听我的。」 悯生看了方俞一眼。 方俞立马跪在地上，道：「多谢魔帝收留。」 境一没有答话，也没有看他，左手轻轻一挥，方俞便消失不见，想来境一已经将他送入魔城了。 待将人送走，悯生才转身对着境一道：「你刚刚拦我干嘛，我碰一些妖啊鬼啊的又不会有什么事。」 「有些鬼身上带着尸毒，师尊虽然不会有什么大事，但肯定会感到疼痛难受。所以还是能避免就避免的好。」 「……嗯，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 「妖身上也会有剧毒，所以日后师尊也不能碰妖。」 「嗯。」 「尤其是男鬼和男妖。」 「？」悯生疑惑道：「为什么？」 「毒性更重。」 「这样啊。」真的假的？ 「嗯，师尊一定要记得。」 「……知道了。」 第25章 九月初九尽兴归 处理完毕，悯生与境一一起往巷口走去。 巷口守着的两个小傢伙看到他们出来，又往他们身后看了看。 思苑奇怪道：「那个鬼呢？」 「走了。」悯生道。 「走了？去哪了？」 「被这位好心人收留了。」悯生微微朝境一偏了偏头。 「……」思苑看了一眼境一，不说话了。 悯生看到思苑那副怂样，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悯生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无忆。」 「嗯？」 「我能问一下……你今年多大么？」 「……」境一垂眸看向悯生，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道：「记不清。」 「我要是没有记错……你是不是比我父君还大？」 「……」 「噗哈哈哈……」悯生看到境一的神情，没忍住笑了出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也没有嫌你老，就是好奇而已。」 嫌他老？？？ 境一的心情顿时不好了。 「没关系，你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 「……」 「哈哈哈哈…」悯生感觉自己好像越说越乱，但是看到境一那一副吃瘪的神情，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60页 然而乐极生悲，悯生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顿时咳的惊天动地 「咳咳咳咳咳……」 境一连忙帮她顺气，无奈道：「你慢点笑。」 「咳咳咳……」悯生眼泪都要咳出来了，两眼泪汪汪的，道：「对不起，咳咳咳……」一定是她嘲笑了当今唯一的魔帝，所以遭到了报应。 但她还是想笑，毕竟能噎住境一的机会也不多。 后面两个小傢伙跑上前来，还是思苑先开口，道：「师尊，你怎么了？刚刚看你笑得好好的，怎么咳起来了？」 「咳咳……没事…可能是乐极生悲…咳…」悯生艰难道。 「……」 三个人就在那等着悯生咳完。 好不容易顺过来气，悯生毫不在意的抬手逝去眼泪，没好气的看着纪尧和思苑道：「我平日怎么疼你们的？就知道在那袖手旁观！」 「可是大师兄一直在帮师尊顺气啊，我们又插不上手，只能等在一旁。」思苑颇为委屈。 悯生抬眼看向境一，道：「谢谢。」 「师尊不必对我说这两个字。」 悯生一怔，随即笑笑，点点头。 「师尊，您刚刚在笑什么呀？」思苑好奇道。 「……我没笑什么呀，就是心情好。」悯生悄悄瞟了一眼境一，对着思苑道： 「话说你们两个逛了那么久，都买些什么了？」悯生一副要他们通通上交的口吻。 「……」两人对视一眼，磨磨蹭蹭的掏掏掏。 纪尧率先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风铃，用彩绳编成一张网状，下面吊着小小的铃铛，很精緻。 悯生伸手接过风铃，对着纪尧揶揄道：「原来纪尧喜欢这种可爱的东西啊？」 纪尧面不改色，垂眸道：「觉得师尊会喜欢。」 「嗯？送我的？」 「嗯。」纪尧点头。 「哈哈哈，那就谢谢小纪尧了，为师很喜欢。」说着，悯生将那串风铃放进广口袖里。 思苑看了纪尧一眼，沖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趁着悯生不注意，飞快冲她伸出手。 然而伸到一半就被境一截了下来。 …… 悯生惊了一下，看了看境一，又看了看思苑手中的东西，伸手毫不客气的捏着思苑的脸，道：「怎么，胆肥了？还敢搞偷袭？」 说着，悯生将他手中的兔子面具拿了下来。 思苑一脸哀怨，暂且顾不上脸上的疼痛，因为境一的力道比悯生大的不是一点半点，他简直怀疑自己的手腕要被境一折断了。 一旁的纪尧扶着额头，满脸的惨不忍睹。 「师尊……」思苑委屈道：「徒儿就是开个玩笑，徒儿再也不敢了……师尊能不能让大师兄放手啊，真的好痛。」 悯生似乎才注意到境一还抓着思苑的手腕，她看向境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了，你……要不先放手？」感觉他捏的好重啊。 闻言，境一将手放开。 悯生沖他笑了一笑，低头看向手中的面具。 思苑开口道：「徒儿觉得这个小兔面具很适合师尊，师尊喜欢嘛？」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悯生弯起眼睛，笑道：「为什么兔子面具适合我？」 「因为小兔子美丽又善良和师尊一样。」思苑奶奶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十分无害。 悯生笑得更灿烂了，她伸手轻轻捏了捏思苑的脸，煞是宠溺道：「为师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小兔子美丽的哈，不过挺好的，我很喜欢。」 一旁被晾了很久的境一幽幽瞟了一眼被悯生摸脸的思苑，不动声色，面无表情。 收了两个小徒弟孝敬的礼物，悯生继续和境一走在前面。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令她，以及后面的小徒弟瞠目结舌。 悯生只是路过糖葫芦的时候看了一眼，谁料境一立马停下脚步，递给那人一片金叶子道：「全要。」 那人赶忙点头哈腰的把手中一把糖葫芦串递给境一，境一往后面扫了一眼，看到思苑，道：「你，过来。」 思苑听话的过去，境一一把将糖葫芦串塞到思苑手中，顺便抽出一串，递给悯生。 悯生愣愣的接过，看了一眼同样愣愣的思苑。 「……」 「走吧师尊。」说着，境一带着悯生继续朝前走去。 思苑一脸哀怨的跟在后面。 路过一个做糖人的摊子，悯生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于是，又是刚刚那惊人的一幕，一片金叶子岀去，换来了所有做好的糖人，悯生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糖人，身后的纪尧神情哀怨。 主要是他们要拿着，还不敢吃…… 悯生回过头，对后面的两个小傢伙表示同情，又看向境一道：「您……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境一垂眸，朝悯生勾唇，道：「没有，见师尊喜欢罢了。」 「？？？」悯生怎么感觉好像不是那样的呢？ 待到境一想要包下整个摊子的手提灯时，身后的两个小傢伙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悯生终于不淡定了：「别别别，他们就是有十双手也拿不了这么多。咱们就买一盏，好么？」 境一看着悯生，点点头，道：「那师尊选吧。」 悯生看了一圈，挑了一个莲花灯，境一接过她手中的糖葫芦棍，悯生才空出手提着莲花灯。境一转身，将棍子又插回糖葫芦串上，也没看思苑僵硬的神情，转身带着悯生继续走了。 第61页 「师尊。」 「嗯？」 「今晚这里有盛会，师尊要看吗？」 「好啊，反正今天也是出来玩的。」 「嗯。」 悯生转过身，看了看思苑和纪尧，对境一道：「这么多糖葫芦和糖人，要不我们分了吧？」 毕竟是境一买的，还是要徵求他的同意。 境一点头，道：「师尊说了算。」 悯生笑笑，对着两个小傢伙：「你们想吃就吃吧，剩下的……看到小孩子，就分给他们。」说着，从思苑那里拿了一串糖葫芦，送到境一面前：「你尝尝，很好吃。」 境一似乎有些抗拒，不伸手。 「哎呀，真的，相信我，你就尝一尝。」说着，悯生把糖葫芦递到境一嘴边。 这时境一才开口咬了一个，眼睛却一直看着悯生。 悯生没注意，见他开口咬了一个山楂，微微一笑。 后面的两个小傢伙呆若木鸡。 「纪……纪尧，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一幕……呃……」思苑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形容词，只是觉得震惊，甚至微微还有些脸红。 一边的纪尧，点点头，和思苑一样有些脸红。 悯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俩愣什么呢？怎么不吃？难道也要我餵吗？」 闻言，境一刚刚上扬的唇角顷刻间落了下来，冷冷扫了二人一眼。 「不不不，不用麻烦了师尊，我们自己吃，您还是餵大师兄吧。」思苑慌忙道，拿了一串糖葫芦递给纪尧，自己吃一串。 「……」悯生回过头，看向境一：「好吃吗？没骗你吧？」 「嗯。」 悯生把手中糖葫芦塞给境一，道：「自己拿着吃吧。」 境一手疾眼快的将糖葫芦塞了回来，道：「还是师尊餵我吧。」 「多大了还要人餵？」 「师尊不餵我就不吃。」 「……好好好，我拿着你吃，行了吧。」都怪她太善良了。 堂堂蔽日天魔，竟然要人餵着吃东西，这要是传了出去，三界不得笑掉大牙？？ 于是乎，后面的两个小傢伙瞠目结舌的看着悯生一次又一次的将手中的糖葫芦递到境一嘴边，境一吃完了就会看向悯生，然后悯生就会继续递……太不可思议了，太匪夷所思了，纪尧和思苑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瞎了…… 他们一定不知道闪瞎钛合金狗眼这一说法。 思苑和纪尧一路走一路将手中的东西送了出去，换来的是无数的道谢声。 悯生看着那些小孩子开心的扬起笑脸，自己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悯生看向境一，笑道：「让你破费了。」 境一轻轻一笑：「没关系，你只管善良，其余的有我。」 你只管善良。 悯生愣了愣，看向境一，弯眉一笑，阳光灿烂，春风明媚。 天色渐暗，四人寻了一处饭馆，坐下吃了顿饭，歇歇脚，为夜晚的游玩蓄力。 夜晚的热闹程度果然更甚白日。 四下灯火通明，有耍杂的，有踩高跷的，还有路过的车灯队。一个九月初九过的竟像元宵节，可见当今掌权者有多铺张浪费。 但城中百姓可不管这么多，他们只管玩得尽兴。 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多都带着面具，两个小傢伙不用说，早有准备，悯生也戴上了兔子面具，看了看境一，悯生果断在一旁的小摊上为境一挑面具。 挑来挑去，悯生看了一圈，发现了一个魔鬼面具似乎十分适合境一。但是怕境一不高兴，于是转向境一道：「要不你自己挑？」 境一十分果断又坚决的拿了一个和悯生那个差不多的兔子面具。 「……」悯生并不想多做评价，他开心就好。 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小傢伙，一个戴着狼面具，一个戴着狐狸面具。这……境一要是戴着兔子面具，两人可能又要震惊了。 境一将面具递给悯生道：「师尊帮我戴可以吗？」 她还能说不可以？ 于是悯生认命的为境一戴上那张兔子面具。 境一的外貌不用多说，若是抛开他的身份和平时对外人神情，戴着兔子面具似乎也不错…… 境一颇为满意的戴着面具，和悯生一起继续朝前走去。 四人来到河边，见到有许多人在这里放河灯，于是四人摘下面具，也去买了几盏河灯，当然依旧是境一付的钱。 两个小傢伙在河灯上写写画画，弄好了之后自行去河边放灯。 悯生也提笔在河灯上写字，境一一直在旁边看着。 「愿岁月无澜，愿山河无恙，愿人间皆安。」 悯生写完，将笔递给境一，道：「你也写吧，有什么心愿？」 境一接过笔，想了想，在灯上写上「愿她所愿，皆能实现。」 末了，趁悯生不注意，又在背面写上「愿她，永远善良，永远立于云端。」 悯生只看到了那句「愿她所愿，皆能实现。」默了默，似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对境一道：「魔界之门上面的字是你写的？」 境一看向她：「嗯。」 悯生笑笑，道：「字写的很不错嘛。」 境一也勾唇一笑，和悯生一起到河边放灯。 望着漂远的河灯，悯生忽然对着境一道：「无忆这么多年可否有心仪之人？」 第62页 境一垂眸看向她，轻轻道：「嗯。」 「哦？」蔽日天魔竟然有喜欢的人，这简直是三界最大，最吸引人的八卦。于是悯生忍不住八卦道：「方便透露一下吗？」 「当年流落人间时那个送了我银杏叶耳坠的人。」境一的双眸被无数河灯映出点点星光，煞是好看。 「这样啊。」其实悯生猜的也是，从后来境一喜欢银杏叶饰品就可以看出来：「等会，她……竟然是位女子吗？」 境一挑眉看着她，点头。 「这样啊。」悯生又说了一遍。 「那师尊呢？」 「我？我怎么可能？万年铁树，根本不可能开花。」 「……」 见境一沉默，悯生又道：「不过那女子能得无忆青睐，当真是十分幸运，日后必定也十分幸福。」 闻言，境一轻轻一笑：「八字还没一撇呢。」 「怎么会？她还能看不上你不成？你大可放心，待你找到她，一切都不是问题。」悯生可能是人间话本看多了，明明自己就一窍不通，还在这教导别人：「诶？我听说你后宫美女无数，帝妃没有三千也有五百了。」 「……没有，」境一无奈地看了一眼悯生：「我没有后宫，也没有帝妃。」 「真的假的？」悯生惊奇地睁大眼睛，不过上次去魔宫似乎也没看到。 境一点头，无比诚恳地说道：「真的，没有。」 「唉，」悯生双手往袖子里一插，老成地说：「不是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考虑终生大事了。」 「……」境一眼含笑意地看着悯生，没说话。 不过话一说完悯生倒是想起来了，他们已经不是师徒了，她年纪还比境一小的多，这么说会不会不太合适？ 一阵无言。 悯生心想，若是有个人能给予境一足够的关怀，是不是就能稍微弥补一点他当年的缺陷，让他不至于岁岁年年都活在仇恨之中。 「说不定她都忘了，她当年救过一个这样的人。」境一望着漫漫灯河，喃喃开口。 「……若是转世了的话，是一定记不得的。但是你们二人能有一人记得不也挺好，你可以告诉她。」告诉她她当年的善举，温暖了一个人千百年孤独的心。 境一微微一笑，道：「记不得也好，这样她就不会知道我遇到她时有多狼狈。」 对啊，悯生可以想像，他流落人间那八百年过的有多艰辛，多狼狈，多不堪。 思索片刻，悯生轻轻道：「可是爱一个人，难道不就是心疼他的苦难，同情他的遭遇。无论是善良还是仇恶，光鲜还是狼狈，立于云端还是跌入尘埃，那又怎么样呢，爱了就是爱了，因为爱，所以才会接受他所有的好，包容他所有的不好。」顿了顿，悯生看着境一道：「你放心，我觉得无忆看上的人总不会太差，她应该不会在意你曾经的狼狈的，你看你现在，不是如鱼得水，光鲜亮丽的很？」 「……」光鲜亮丽吗？ 沉默片刻，境一缓缓道：「只要她过的好就可以了，没必要和我一起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别人的事，悯生终究是不好多说些什么。不过作为朋友，她还是很希望境一能够早日放下心中的仇恨。若以前的日子是被仇恨支撑着，那么她希望他以后的时光能被爱填满。 只希望那个女子能够不负所望吧。 第26章 月圆之夜除魔帝 九月初九已经过去很多天了。 那日分别时境一问悯生，下次何时再见。 她没有答，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她只是希望他们的每一次相见，不是天界帝姬与蔽日天魔之间的碰面，而是她悯生和境一之间单纯的见面。 她还告诉境一：「要记得所有不可治癒的伤痛和无法结束的沉沦都是假的，你所失去的一切，都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归来。」 就像如果没有过去的一切，也不会有今天的境一。不过谁知道呢，是作为天界帝君更风光恣意，还是作为千古一魔更逍遥自在，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师尊~」 思苑奶声奶气的打断了悯生的思绪。 悯生脸一沉，道：「又想偷懒？」 「……没有…徒儿就是有几个问题想问师尊……」 「……」悯生扶额，终是无奈道：「问吧。」 纪尧也走了过来。 思苑道：「师尊，我们作为天神为何不勤加练习法术，每天以剑术武术练习为主？」 「因为法术在很多时候都是用不上的，如若有一天，你们陷入了什么阵法或圈套，又或者进入魔城，法力尽失，那么这种时候能用来保命的只有你们一身剑法武术，明白吗？」 「这样啊，那……我们何时能再见到大师兄呢？」 悯生看向思苑，眯了眯眼睛，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提起境一，悯生垂下眼眸，顿了顿，才道：「大家各自安好就行，见不见面的看缘吧。」 「……啊？师尊和大师兄以后都不能见面了吗？」思苑感到很可惜。 「这个……也说不准，只是神与魔，最好不要相见。」 「我明白，因为天规明令远离妖魔，不可与魔界为伍。可是师尊不会想念大师兄吗？」 …… 「你这小傢伙怎么回事？这些天开口一个大师兄，闭口一个大师兄的，怎么？你着魔了？」 第63页 「没有。」思苑立马辩解：「我就是觉得大师兄很英俊很厉害，师尊，为何大师兄活了那么久，还是那么年轻？」 「……」悯生额头青筋直跳，颇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若是被境一听见，估计她都不能保证思苑能完整的站在她面前。 「修为越高，越能维持容颜不变不老。」纪尧开口回答。 悯生欣赏的看了纪尧一眼，道：「不错，魔帝修为了得，想要维持现在的容貌也很容易。」 思苑点点头。 「好了，你们两个没什么事不要老把大师兄挂在嘴边，被天界的人知道了不好，明白么？」悯生没忍住伸手捏了捏思苑肉乎乎的脸蛋。 「是，师尊。」两个小傢伙行礼，又转身去练剑了。 晌午刚过，悯生就被青玄传至空吾殿议事。 「儿臣拜见父君。」沖空吾行礼，悯生自觉站到了兄长们那一列。 今天来到空吾殿的不少，全都是天界的武神将军，大大小小，有名的，没名的，竟然都来了。悯生粗略扫去，大概五十人左右。但其中能拿的出手的，最多三十人。 这阵仗，怎么感觉是有一场大战呢？ 悯生不明所以，也没有看到子墨递来的目光。 见到人都到齐，空吾负着手，走到雕龙宝座上坐下，扫了一眼下面站着的众武神，神情颇为肃立。 「今日招各位前来，是因为明日便是月圆之日。」 下面的神面面相觑，只有悯生心里咯噔一下。 「众所周知，月圆之日必有群魔出动，祸害人间。根据可靠讯息，那时不仅是魔城防卫最松懈的时候，更是魔帝最虚弱的时候。魔帝刚刚甦醒，想必法力尚未恢復完全，而我天界伏魔剑被盗，至今仍未水落石出，若魔界进攻，必会任人宰割。因此，本君以为不如趁此时机，一举绞杀魔帝境一，永除后患。」 「？！」悯生震惊，他们是何时又是如何得知境一刚刚甦醒的？！ 这时元芳出声道：「本将以为此法可行。上次大战，之所以能将魔帝封印人间，也是因为那日正是八月十五月圆之时，想必魔帝正是因为如此而分心，才让本将有机可乘。」 悯生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明白的，空吾没有把握，必然不会如此大动干戈，将他们送入虎口。 那么也就是说，月圆之夜对境一的影响确实很大。 「父君，」悯生行礼出声道：「关于魔帝刚刚甦醒这件事，敢问是何处传来的消息？如此情报，估计除了魔界内部，外界根本不会知晓。」 从悯生出声的那一刻起，子墨额上青筋直跳，听到她的问话，才稍稍松一口气。 这时青玄开口了，他永远都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面含微笑道：「许他魔帝在天界安插卧底，就不许我天界在他魔界安插了吗？」 魔帝在天界安插眼线？？ …… 难怪境一对她的事情几乎了如指掌。 「那不知卧底是否找出？」 青玄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凝重：「尚未。」 那又是如何得知魔界在天界安插了眼线？ 当然悯生没有问出口，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明日天界武神要前去除掉境一。 那怎么办？若他真的没有完全恢復，再加上月圆之夜怨气对他的影响，他能不能完全脱身？ 「既如此，」空吾再度开口：「那众神君便下去准备罢，明日一战，势必要除掉魔帝境一，机会，只此一次。」 「是。」 悯生浑浑噩噩的跟着众神行礼，又浑浑噩噩的走出空吾殿。子墨在她旁边喊了好几声都没听见。 「小妹？小妹！」 「啊？」 「你没事吧？」子墨有些担心。 悯生勉强扯起唇角，道：「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行了，别装了，三哥知道你肯定捨不得你那小徒弟。」 「……」 「可是，三哥不得不提醒你，作为天界帝姬，万不可不以大局为重。你要知道，这一战，于天界而言意味着什么。」 「……」续了好长的力，悯生才缓缓道：「我知道。」顿了顿：「但是境一才恢復记忆这件事情，好像只有你们三人知道，现在为何众神都知道了？」 「我以为这件事不需要隐瞒父君。」青玄出声。 「？」悯生看向青玄：「所以是大哥说的，根本不是什么天界的眼线？」 「倒也不全是，关于魔城守卫松懈魔帝受影响很大这件事，确实是从眼线那里得知。」 「小妹你那是什么神情？」子墨看悯生神情不对，出声问道：「大哥只是说了魔帝的事情，没有抖露出其他的，你放心。」 悯生咬咬牙，她现在有一种被至亲出卖了的感觉，但又不好明面上责怪什么，毕竟在某些方面上来说，青玄确实没有做错什么，毕竟他是神。 「没什么，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心不在焉的回到悯生殿，悯生坐在前殿的主座上，在玉案上铺上宣纸，手里拿着孟玉送她的毛笔在纸上练字。她一般只有在心情非常不好或者内心十分纠结的情况下才会练字，这一练，就是一下午。 入夜，悯生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眠。 她实在不想明天那么快就到来。 第64页 可是不知不觉中，悯生已经进入梦境。 是那条他们一起放河灯的河，悯生站在河边，四处张望一番，突然听到身后带着笑意的声音：「师尊是在寻我吗？」 境一一身红里黑衣，长发披散开来，浑身透着一股子邪魅。 「无忆，」悯生就知道这个梦境是境一造的，转过身赶紧道：「明日你千万不要待在魔城！」 境一脸上的笑淡了几分，不语。 「月圆之夜对你的影响很大，对吗？」 境一依旧不语。 「你的法力是不是还没有完全恢復？」 「……」 「连群魔都能出城为祸人界，一定是那样的。」悯生有些六神无主了。 「天界要来杀我？」 「……」沉吟片刻，悯生点头。 「那……师尊你会来么？」其实他早就知晓明日群神要来杀他。 这次悯生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好像过了几百年那么久，最终她还是点点头。 境一忽然笑了，他点头道：「好啊，那我就等着师尊。」 「不要！别等我，你去其他地方。」 「可是……好久不见，我想见师尊。」 「别，你好好的，总会见到的。」 「那师尊为何说只是神与魔，最好不要相见？师尊这是打算永远都不见我了吗？」境一依旧扬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对啊，她根本不希望在明日那种场合与境一见面：「那不一样，如果非要在明日那种场合见到你，我宁愿……永不相见。」 一字一句，很郑重，很严肃。 境一又笑了，他没有说话，而是走到河边，示意悯生看过来。 悯生转过身，只见满天萤火汇成星河，水天一色，倒映着星星点点。 绝美无比。 悯生一时看呆了。 境一偏头，看到她那双皓如明月的双眸映着点点萤火，光芒闪烁，不禁勾起唇角。 「喜欢么？」境一低沉清冽的声音响起。 悯生回过神，点点头。 「你怎么弄得？」 境一抬起戴着指环的左手，轻轻打了个响指，就有点点萤火从骷髅头里飘出，煞是好看。 「送师尊一样东西吧。」 「什么？」 境一抬起右手，手中握着一条银杏叶项鍊。银制，下面那片银杏叶竟然打造的如同真的一般，薄且坚固。 若细细看，就会发现背面用极小的字刻着「一生」。 当然，悯生来不及看，境一就为她戴在了脖颈上。 悯生低头看了看，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摸着那片银杏。 「喜欢吗？」境一看着她。 「嗯，」悯生点点头：「喜欢。」 她顺手将项鍊放到衣物里面，贴身戴着。 「喜欢就好。」境一笑着，轻声道。 那个梦似乎很短暂，悯生醒来时下意识摸向脖颈，发现真的有一条项鍊，还是梦中境一送给她的那一条。 悯生愣了愣，她没想到境一的梦境之术已经出神入化到这种地步了。 远处的钟鸣声响起，悯生眸光微暗，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第27章 月圆之夜除魔帝 月圆之夜除魔帝 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悯生晨起吃过早食来到后花园，纪尧和思苑正在练剑。 悯生坐在贵妃椅上，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四周，因为之前将仙侍都召进殿内，悯生后来也没有管。如今后花园四角都站着仙侍，自己身边也站着两位。 按照境一昨天夜晚的说法，这六人里面必有一个是他的属下。 悯生又看向两个小傢伙，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不会的。 刚咬了一口蟠桃，悯生就收到青玄的通灵：「小妹，月圆之时，空吾殿集合。」 「大哥以为这次去，魔帝真的会坐以待毙吗？」 「并没有人走漏风声。」 「……」悯生听了直冒冷汗：「天界不是有他的卧底？」 「这个小妹就不用担心了，不管怎么说，这次是一定要去的，能不能碰到魔帝，就看运气了。不过以我所知，魔帝境一从来没有听到风声就逃跑的习惯。」 「……」悯生不说话了，这样她就更担心了。昨天一连三问，他都没有回答，想必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说会等她，估计也是真的。 悯生下意识摸了摸那条银杏项鍊，连蟠桃都没心情吃了。 悯生心不在焉的翻着话本，她知道此时天界各武神一定都在活动筋骨，想来也只有她还这么悠闲，但也只有她忧心忡忡。 思苑和纪尧心知异样，但也没有多来打扰悯生。 悯生在前殿一会儿来来回迴转悠，一会儿喝杯茶，一会儿翻着话本，一会儿又铺纸练字。 一下午，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圆月一出现，悯生不得不带着静心剑奔往空吾殿。 甫一入殿，众武神已经准备就绪，蓄势待发了。 个个身披铠甲，手持神器。 青玄，孟玉，子墨三人虽然没有穿着铠甲，但一身装扮也是战时装扮，轻松简练，不会束手束脚。悯生同样一身干练的装扮，墨发高高束起，袖口缠着绸带，腰间的玉佩也摘了下去，除了那条项鍊，其余多余的首饰全无，看样子也是要大战一场。 第65页 「望诸位不负所望。」空吾开口，算是临行前鼓舞士气。 子墨看了悯生一眼，见她神情无异，也没多说。 众人纷纷施了移位术，来到了酆都鬼城，也就是魔城。 一到地点悯生就心知不好，因为她从前来时都只能到达离魔界之门很远的地方，这次一来，竟然直接到达城门口了。 这说明，魔城的防御是真的松懈了。 青玄和孟玉对视一眼，走到城门前，合力破了术法。至此，悯生才觉得体内的灵力真的不再受到压制。 看来境一的情况真的十分不好。 悯生与兄长三人先行进入魔城，此时城内空空如也，根本没有悯生上次来时那种繁华景象。 「大哥，这次众武神前来，那人界作乱的妖魔谁去除？」 「放心吧小妹，有父君在。」 悯生手持静心剑，一路前行。她有点害怕，若境一真的待在魔宫，以他现在的状态，如何能敌得过这几十个武神？ 有青玄和孟玉带头，魔宫似乎不难找。 看到那栋红墙金瓦的建筑，悯生的心也沉了一下。 每向里面走一步，悯生的心就沉一分，等看到墨石宝座上一袭红袍加身的境一，悯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魔宫还像上次那般，除了境一，连个鬼都没有。 此时境一正抱臂倚着靠背，一条腿支起，另一条腿随意的搭在前面的案台上，看起来颇为恣意悠闲。 虽然他面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但悯生看出来了，他在隐忍着什么，似乎很痛苦。 境一冷冷的扫向来人，连个假笑都不屑于给他们。只是在看到悯生时，微微勾唇，却也转瞬即逝，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魔王阁下，好久不见。」开口的是元芳。 境一轻蔑一笑，随即又恢復冰冷的神情，缓缓启唇道：「是吗？也不久，上次将军不是还来本帝的魔城救人嘛。」 境一话一说出口，所有武神都不动声色地看了悯生一眼。 现在的境一浑身上下都透着万物皆蝼蚁的傲气和唯吾独尊的霸气，与在悯生面前简直判若两人。 悯生定定的看着境一，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境一……阁下，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这句话算是以最怂的语气说出听起来最令人害怕的话吗？ 「……」悯生无语的看了一眼发言的小武神，没有勇气咱就别说话行么？ 境一嗤笑一声，道：「本帝不去找你们，你们到先找上本帝了。还真是……勇气可嘉。」 「你和天界必然要一个消失一个留下的，」青玄道：「魔王阁下，得罪。」 说着，青玄提起紫荆剑率先出招，其余武神也都紧跟其后。 青玄，孟玉，子墨三人打前面，紫荆剑，破魂刀，崑崙扇，三件上等法器灵力大盛，出招稳准且狠。其余人见缝插针。境一已经祭出魔剑灭世，灭世一出，魔气汹涌，黑气乍现。 悯生怔愣在原地，境一一面阻挡前面的攻击，一面在后面放出无数萤火，火红的萤火一落在武神身上，顿时叫声连天。 他撑不住的。 悯生看出来了，刀光剑影之中，悯生分明看到境一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即使如此，目前他仍然以一敌三的攻势，与三位兄长打成平手。 这等战斗力……太厉害了，蔽日天魔，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悯生提着静心剑，看着现场的形势，视线一瞥，忽然发现蔡元也没有加入战斗，站在最外面，看起来似乎是在观察什么，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招，其余人都在忙着对付境一的萤火，自然不会在意他。 悯生微微皱眉，视线一转看到境一身后的形势，暗道不好，随即毫不犹豫的举剑加入战斗。 境一瞥见悯生加了进来，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却停止了释放萤火。 悯生迅速蹿到境一身后。 子墨忙喊道：「小妹，快。」 他以为悯生能和他们打个漂亮的配合，毕竟悯生从小就跟着他们一起，她的一招一式都是他们亲自传授的。 悯生回眸看了子墨一眼，那眼神子墨一时间没有看懂，但也只是那一瞬间，下一刻他就懂了，因为悯生竟然一剑将从后面袭来的武神击退了！ 「？！！！」 「小妹？！」 「帝姬？！」 境一睁大双眸，用力将抵在灭世上的三把宝剑击退，抽空转过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胡来，攻击我。」 「晚了。」悯生说着，几招再次击退迎上来的武神，看谁时机，上前左手一把拉住境一，右手掌心朝下打出一道灵力，炸出的波动击退了周围的武神。悯生见状迅速捏决，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带着境一消失不见。 传送的目的地是首阳山，悯生慌乱中随意定的地点。 甫一现身，境一就再也支持不住，跌坐在地，背倚着一根粗壮的竹子，悯生扶不住他，只好跟着坐在地上。 「你走。」境一虚推了悯生一下，一手捂住心口，极力隐忍着，声音颇为冰冷：「快走！」 「……」悯生手足无措的看着他，她知道境一很痛苦，可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走，我在这陪你。」 境一紧闭的双眸勐然睁开，那双漆黑的双眸已经被红瞳替代，额头中间一个红色的记号若隐若现，周身魔气大涨。 第66页 悯生明白，那个记号是天神堕落成魔时留下的印记，也可以说是罪印。 境一似乎挣扎在崩溃的边缘，额上冷汗直流，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下，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仍旧一声不吭，任凭手指深深陷在泥土里。 境一偏头看向悯生，似乎清醒了一瞬，他隐忍道：「师尊，你离开好不好？」 悯生蓄在眼里的泪水顷刻间滑落，抿了抿嘴唇，一言不发，却也准备听境一的话起身离开。 忽然，境一一把将她拉了过去，紧紧抱在怀里：「别走，我说错了，我后悔了，留下来，陪我。」境一死死咬牙忍着，艰难道 ：「别哭。」 悯生愣神片刻，双手无措地抚上他的后背，境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悯生就任由他紧紧抱着，轻声道 ：「我不走。」 停了一阵，悯生闭上眼睛，暗自催动自身灵力。 境一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灵气袭来，清凉凉的，像炎热夏季里山间的一股清泉，似乎压制了体内怨气的躁动。 境一清醒了几分，想要推开悯生：「停下！」 悯生紧紧抱住境一，死活不让他推开。 境一抗拒着：「这样做有损修为你知不知道？！」 悯生一边源源不断的往境一体内输送灵气，一边缓缓开口道：「一点修为而已，以后再修就是了。」 过了一阵，感受到境一终于不再颤抖，悯生才停止输送灵气。只是境一的额头一直抵在悯生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良久，悯生轻轻嘆了口气，知道他可能是太累了，睡了过去，也就没有动。 悯生也不知道是灵力消耗过多还是长时间紧张的缘故，不多时也昏昏沉沉的靠在境一的肩膀上睡去。 再醒来时，悯生发现自己正躺在境一的怀中。 「你好点了吗？」悯生没有第一时间起来，而是开口问道。其实她也想起来的，但是发现昨晚为了压制境一体内的怨气，灵力确实消耗过多，导致她现在整个人都是虚脱的。 「我没事。」境一垂眸看向怀里的悯生：「师尊再歇一歇吧。」 悯生点点头，闭上双眸，她也不扭捏，她现在是真的昏昏沉沉的。 但是，她睡不着！ 境一一直垂眸看着她，温热的鼻息一阵一阵扑到悯生的脸颊上，再加上这种姿势实在怪异，悯生很快就清醒过来，挣扎着要坐起来。 境一也不强迫她，轻轻将她扶起。 悯生盘腿而坐，静静运气调息了好一阵，感觉差不多了，缓缓睁眼看向境一。 「你别告诉我，你没有追随者。」昨天那种情况竟然也只有他一个人在。 境一轻轻一笑：「我让他们带着魔城内的妖鬼怪去他处了，再说，昨天那阵仗，他们在也是送死。」 「……」悯生沉默下来，她抬眼看了看天，知道这个时候也该回去面对一切了。 「师尊，你可知……」 「我知道。」悯生扯了扯唇角：「我知道我昨天那样做意味着什么，但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我不会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那么做，所以你不必自责。」 「……」这让他怎么能不自责？ 悯生站起身，看着境一也站起身，犹豫片刻，开口轻声道 ：「可不可以……不要恨他们？」 「……」境一对上悯生的视线，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悯生看不懂的东西。 「他们也只是在做他们认为对的事情。人们对强大而又不熟悉的东西总是充满恐惧，为了消除这种恐惧，他们往往会不择手段。」 境一勾起嘴角：「师尊，难道你以为天神就是完美无缺的吗？他们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为了所谓的人间正道，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 悯生看向境一，沉吟片刻，摇头道：「我从来都没有这样以为，我说过，神也是人，只是他们做到了人做不到的事，所以成了神，但他们不可能做到人做不到的所有事情。」 「如果昨日魔城内的怪鬼妖没有及时撤离，师尊有没有想过，武神来后，魔城将会变成怎样的光景？」 「……」悯生沉默。 「他们之中也有无辜之辈，不是吗？」 「……」悯生继续沉默。 「但是天神会放过他们吗？」 「无忆，」悯生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我是说上古天界，那些亡魂之中也有无辜之辈。」 「……」境一的手指忽然颤了颤，他下意识吞咽了一下，躲开悯生的目光，没有看她：「……师尊……也在怪我吗？」 「我没有怪你，千百年前的往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无忆，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一切都会好的。」悯生沖他笑了笑，转过身：「我要走了。」 「我陪你。」 「你去的话可能会更糟。」 「……」 言罢，悯生回头沖境一笑了笑，便捏决消失不见。 第28章 触犯天规被判刑 悯生回到天界，走在天庭大街上。 今天街上的神仙比平时要多得多，似乎都在等着看什么热闹。 悯生路过，竟然没有一个神行礼。 「快看，她回来了，天界叛徒，竟然还敢回来。」 「就是，本来能一举灭掉蔽日天魔，就让她给毁了。」 悯生心中冷笑，堂堂蔽日天魔，说灭掉就灭掉，魔界早就不復存在了。 第67页 「都说了吧，出生时天象不详的人，都是祸害。」 「不会吧，可不能再来第二个境一了啊。」 「本来就是不祥之神，净会坏了好事。」 「……」 「……」 悯生握着静心剑的手渐渐收紧。 一些地位高的小神，平时连和她说话都不够格，整天不勤于修炼没事就会嚼舌根子。 悯生依旧面不改色的朝前走，这些流言蜚语还从来没人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平日都是背地里说，一不小心被她听到了那就是他们倒霉了。可是现在能怎么办呢，她确实选择帮了境一，也就是说，她确实是天界的叛徒。 接近空吾殿，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悯生握了握手中的剑，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了上去。 「再让我听见你说师尊坏话，看我不揍你！」 「我说的是事实！」 「你找打！」 是思苑和别人起了冲突，这次纪尧没有反对思苑，而是默默和他站在了统一战线。两人身边围了一圈子神仙，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没想到平日里奶声奶气的，关键时刻……还挺能抗事情。悯生突然觉得思苑看起来还蛮帅的。 眼看着思苑和纪尧就要开打，悯生低喝一声：「住手！」 闻声，思苑和纪尧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师尊。」 「嗯。」悯生轻轻回道。 「师尊您回来了，太好了，您没有受伤吧？」思苑和纪尧赶忙迎了上来。 悯生勉强扯了扯唇角，抬手轻轻捏了捏思苑的脸蛋，道：「为师没事，你们别闹了，快回去吧。」 「师尊……思苑永远站在师尊这边。」 「纪尧也是。」 悯生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另一只手抬起摸了摸纪尧的头，道：「为师知道了，你们快回去吧，听话。」 思苑还想要说什么，却被纪尧拦下，和悯生道了别，拽着思苑离开了。 来到悯生殿大门口，悯生抬眼看了一圈，空吾大帝，昭玉帝后，方乙真君，三位兄长，包括灵止真君，奉己真君，元芳将军……来的倒是很齐全。 殿内一片肃穆，悯生一出现在殿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了过来。昭玉帝后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刚哭过。 悯生收起静心剑，吸了一口气，抬步朝殿内走去。 「儿臣拜见父君，母后。」悯生行礼后直接跪下。 肃静，死一般的肃静。 半晌，空吾嘆了口气，沉声道：「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 「儿臣明白，但儿臣并不认为儿臣是错的。」 「你！！」空吾一拍座椅，昭玉帝后忙上前轻轻按着空吾，看向悯生，眼眶更红了：「孩子，你这是何苦呢。」 悯生抬眼看向昭玉，眼眶也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沉默良久，悯生缓缓向空吾，昭玉和方乙行礼，道：「敢问父君，师尊，何为人间正道？」 「……」 「……」 此时此刻，悯满脑子都是师真的话：「不过是一个不被眷顾的孩子，颤颤巍巍，单薄的走在路上，后来误入了歧途，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走了千百年。」 「他是魔，」沉默了半晌的空吾开口道：「无论如何他都是一个魔，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你是天神，神与魔从来都不可能殊途同归！他做过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救了他，谁来救天界？谁来救苍生？！」 「是，他是做了一些错事。可是千百年来，他真的残害过人间吗？若是他想，估计现在根本不会有芸芸众生。」 「那魔帝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药？！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父君，你可知道境一当年经歷过什么？有谁真的关心过他为何会堕魔？如果真的有可能，谁会放着好好的天神不做，去做一个人人喊打的魔呢？」 「他经歷过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可现在他成为了天界的仇敌！」 「如果那些心怀妒恨不择手段的人是无辜的，那么那个生性纯良却不被眷顾的孩子就有罪了吗？！」 「孩子，别说了…」昭玉面露愁容，她太了解悯生的脾性了，她认定的事情是谁都劝不了的。 悯生对着昭玉深深行了一礼，提高声音道：「因为他们从心底里觉得他是万恶之源，是天煞孤星，于是他们充耳不闻，袖手旁观。一步一步将他推向绝望的边缘，逼着他走上一条永远无法回头的道路。又反过来说他心狠手辣，无恶不作。那些人还位列仙班，自称神明，他们，配吗？」 至此，大殿上的人终于不淡定了，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不知那魔帝到底给了帝姬什么好处？让帝姬在这大殿之上如此为他说话？！」一天神指责道。 「不错！听闻帝姬曾与魔帝在魔城共处三日，难不成短短三日帝姬就被那邪魔洗脑了？！」 「帝姬身为天神，却罔顾天规，做出正等大逆不道不顾众生之事！」 悯生听着那些神仙的指责，垂在两侧的手暗暗紧握成拳：「儿臣自知此番有违天规，还请父君责罚。」 大殿之上又恢復一片寂静。 空吾坐在主座上，满面倦容，不住的按压着太阳穴，沉默了好一阵才沉声道 ：「雷神，此番，该如何判？」 因为天界有天雷之刑，所以雷神顺带着掌握了天界所有的刑罚，该如何处置，也是由他根据天规来定。 第68页 雷神站了出来，手上拿着捲轴，打开对着捲轴念道：「天界悯生帝姬，背叛天界，与魔界为伍，按天规，当处以天雷三十二道，流放人间五百年。」 青玄，孟玉和子墨三人面露难以置信，昭玉帝后更是止不住的流眼泪，空吾帝君依旧沉默的按着太阳穴。 跪在地上的悯生忍不住抖了一下，脑子里嗡嗡作响，睁大双眸，但只是片刻，便恢復平静。 殿上交头接耳声再次响起。 「三十二道天雷……一次性受完……恐怕……」 「撑不过去就……」 「流落人间五百年……这……似乎是新天界建立以来最长的一次……」 「儿臣毫无异议。」悯生再次出声，终止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小妹…这……」 空吾睁开眼睛，深深看了悯生一眼，缓缓道：「那便……执行。」 「天帝……」方乙站出来。 「师尊。」悯生转向方乙，行礼，道：「徒儿感谢师尊七百年来的悉心栽培，徒儿不孝，给师尊丢脸了。」 「……哎。」方乙嘆了口气，摇摇头，退了回去。 门外有天兵入殿，明显是来带走悯生。 雷神站出来，道：「请天帝帝后以及诸位天神移步雷刑场。」 按照规定，他们不仅要接受悯生所受的惩罚，还要亲眼见证天雷之刑。最后，空吾大帝还不得不亲手封了悯生的法力，再将她推入人间。 被贬入人间的天神，没有法力，没有地位，必须依靠自己在人间摸爬滚打。几乎成为凡胎，饭必须吃，水必须喝，觉必须睡。天界的神仙还不能施以援助，不能擅自下届探望。 可现在的问题是，三十二道天雷，能不能受的住还是另一说。 …… 身在魔宫的境一缓缓睁开假寐的双眸，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封琅，道：「把人带来。」 「是。」封琅垂首，消失在黑雾中。 不一会儿，黑雾再现，封琅提着两个白衣人现身。 纪尧和思苑被毫不客气的扔在地上，两人一阵天旋地转。刚刚还在魔界之门前费力的想要打开结界进来，一转眼就被黑雾袭击给卷了过来。 呆了一会，纪尧看了看四周，慌忙把地上的思苑拉了起来。 两人站立，对着境一行礼道：「大师兄。」 境一看了他们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封琅立在一旁，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復一张冰山脸。 「大师兄，师尊她出事了，你能不能……」 思苑话还没说完，境一一跃而起，闪身道两人面前，速度快到晃眼睛。 「师尊如何？」境一看着思苑，沉声道。 思苑愣了一下，咽了咽口水，似乎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纪尧道：「师尊被罚了三十二道天雷，还要被贬到人间五百年，现在应该在刑场……」 纪尧的话也没说完，境一就绕过两人，消失在一片黑雾中。 「……」 「……」 两人面面相觑，刚想要迈步离开，就被封琅一手一个提了起来：「君上未发话，谁都不能走。」 「放开，我要去救师尊！」思苑挣扎道，然而他的挣扎对封琅来说根本什么都算不上，不听也不说话，就这么限制着他们。 …… 雷刑场上空天雷滚滚，左边的高台上站着雷神。空吾和昭玉在正前方的高台上入座，玄玉墨三人立在一旁。昭玉帝后一直在擦拭泪水，根本不敢朝悯生这边看过来。其余四人都是一脸凝重。 悯生四肢被铁索固定，这铁索也不是一般的铁索，即使有法术加持，也挣不断。刑台四周有结界阻拦，以防行刑时有人闯进。 说白了就是怕悯生的三位兄长不管不顾的冲上来替她挡雷。 「轰隆隆——」 头顶上空一片电闪雷鸣。 站在一旁的雷神沖悯生微一行礼，道：「帝姬，得罪。」 言罢，第一道天雷直直噼了下来，悯生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动，震的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作为惩罚的天雷比飞升的天雷甚至还要厉害，悯生飞升上仙时曾经歷过雷刑，但那时似乎没有如今这般难以忍受，可能是昨日灵力损耗过多的缘故。 悯生双手抓紧铁索，发出稀稀拉拉的声音，第一道天雷下来紧接着就是第二道，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从头皮麻到脚底，悯生闷哼一声，硬是没有叫出声。 天雷之刑一旦下来，就没有半途收回的道理，必须有人承受。 玄玉墨三人双手握拳，下意识向前一步。 「都站住。」空吾威严的声音响起 ：「不想让她增加刑罚就老实站着。」 子墨手中的扇子捏的「咔咔」作响，孟玉本来就面无表情的面容更加紧绷，青玄无时无刻不温暖的笑意此刻也完全消失。 众人皆紧张的看着第三道天雷噼来「轰隆——」一声。 悯生下意识紧闭双眸，半晌也没有等来该有的疼痛，相反的是一个颇为紧实温暖的怀抱。 …… 悯生勐然睁开眼睛。 境一只是紧紧抱了她一阵，挡下了第三道天雷。随即又松开，将接下来的天雷统统往他身上引去。 「不要！」 场上的围观群众都吃惊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红衣人，半晌，竟然没人反应过来。 第69页 「……」 「蔽……蔽日天魔？！」 「真的是魔帝！！」 境一一边承受噼下来的天雷，一边徒手扯断了束缚悯生的铁索。 悯生看着挡在她面前为她挡雷的境一，愣了愣神，想要将他推开。可是却被境一一把抱进怀中，护得死死的，默默承受着天雷。 天雷之刑，必须有人承受，而除此之外的人不会被牵连误伤。也就是即使悯生被境一抱在怀中，但受伤的只有境一。 「……无忆？！」悯生被境一禁锢着，挣扎不开。 「别动，你一动就更难受了。」境一依旧维持着平和的语气，似乎被天雷击中的人不是他似的。 闻言悯生果然不敢拼力挣扎了。 境一勾了勾唇：「师尊灵力消耗过多，自然受不起这雷刑。师尊放心，三十道天雷而已，我不会有事的。」 「你骗人。」境一好像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地将悯生的眼泪逼出来。 「不骗你。」境一的声音在悯生头顶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不然师尊也不会受那头两道天雷。」境一的语气依旧，似乎真的不受影响。 「不来更好，谁让你跑来的？！」 境一轻笑，不答话。 一旁的雷神在境一来时就被他打晕，刑台周围的结界也被境一破坏。 周围的天神先是惊讶境一出现，愣了半响，后惊讶境一挡雷，又愣了半晌。然而天雷不断的噼下，暂时也没人敢轻举妄动。 台上的四人，出于某种心理，也没有轻举妄动。 三十二道天雷丝毫没有掺假，一道不多一道不少的落了下来。 然而生生挨了三十道的境一还没有什么表示，挨了两道的悯生竟然先晕了过去。 境一低头看向一脸惨白的悯生，将人横打抱起，走下刑台。 这时众神似乎才终于反应过来，但依旧没有人敢围上来。 坐在高台上的空吾站起身，看向境一道：「不知魔帝大驾光临，如今抱着我天界帝姬想要如何？」 境一嗤笑一声，古潭无波的双眸透着冰冷，一身火红的衣袍，尽显狂霸邪魅。 「想不到能成天帝者都是一样的冷酷无情。」 空吾眼神一暗： 「天界自有天规，违反天规，犯了大错，自然要罚。」 境一的黑眸中犹如寒星乍现，怒火暗涌，冷冷道：「你天界的规矩与本帝何干？她若是在天界出什么事，本帝不介意再来一次血洗天界。」 一字一顿，犹如地狱罗剎一般，寒风袭来，惊得众神一阵恶寒。 境一低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悯生，向前走了两步，消失在黑雾之中。 第29章 触犯天规被判刑 沉默良久，周遭的交谈声四起。 「蔽日天魔那是何意？」 「不知道……怪慎人的。」 「他的行为一向诡异，谁知道他想做什么？」 「帝姬就这么被带走了？」 「……」 「上面几位都没说什么，我们还是不要多事为好。」 「对。」 空吾立在原地良久，神情严肃道：「魔帝的修为越髮长进了。」 玄玉墨三人沉默不语。 忽然青玄开口道：「父君，小妹她……」 「暂时不会有事的。」子墨打断道。 「……」 沉吟片刻，空吾缓缓开口 ：「魔帝那是何意？」 「……」 三人对视一眼，却没人敢接话。 子墨觉得不回答又不太好，于是说了一句废话：「不知。」 …… 境一抱着悯生出现在魔宫时，封琅才放开了思苑和纪尧。 两人想围过来，被境一一个眼神吓退。 境一将人放在座椅上躺好，手上运气将悯生体内探了一番，并无大碍，稍作休息即可。 「封琅。」 「是。」封琅出了大殿，片刻端上来一盆温水，将棉巾递给境一，又老实回到原位站立。 境一把棉巾打湿，拧干，轻轻为悯生洁面。 两个小傢伙站在一旁，又不敢靠近，只能干焦急。 收拾好后，封琅又上前将盆端走。 「都出去。」境一说的是两个小傢伙。 「是。」两个小傢伙不情愿的应道，默默走了出去。 境一随手一挥，殿门闭合。又轻轻将悯生抱起，走到座椅后面的屏风后，墙壁自动显现出一条裂缝，向两边缓缓打开。境一迈步进入，穿过一条长长的过道，左拐右拐，抬脚踹开面前的石门，面前又是豁然开朗，走到一张巨大无比的墨色床榻前，轻轻将悯生放了上去，又贴心的盖上兽皮毯。境一坐在悯生身旁，低头细细望向她，突然抬起眼眸，起身从另一边的大门走了出去，扶着走廊上的石柱，境一将积压在胸口已久的瘀血吐了出来。 随手拭去唇角的血迹，境一回到殿内看了一眼，转到屏风后面换了一身衣物，又坐到榻边，看着悯生。 天色已暗，悯生微微皱着眉头，呢喃道：「无忆……」 境一的目光自始至终的没有离开过悯生，听到声音，他忙答道：「我在。」 「别……你快走……」 「不用……管我……」 「我……我可嗯……以……」 境一愣了愣神，继而勾起唇角，常年冰雪覆盖般的面容只有和她待在一起时才会消融，露出常人该有的神态，愉悦的，无奈的，诧异的，无辜的…… 第70页 境一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悯生的脸蛋，见她睫毛微微颤动，又慌忙移开。 悯生甫一睁眼，就看到境一那张俊朗无比的面容，神情有担忧，但又夹着几分喜悦，只是原本就白皙的面色此时似乎更加苍白。 悯生皱了皱眉头，脑子似乎还有些混沌，待到思路渐渐清晰，才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境一上前轻轻将她扶起，背靠着腰枕。又去倒了杯水，递到悯生唇边。 悯生接过喝了几口润润嗓子，将杯子还给境一，才缓缓开口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境一又坐回榻边，对着悯生笑了笑。 「你别骗我，三十道天雷可不是闹着玩的。」 「师尊看我不是好好的嘛。」境一眼含笑意看着悯生。 「……」悯生垂下双眸，沉默片刻，轻轻道：「谢谢你。」 「……」顿了顿，境一道：「师尊不必对我说这两个字。」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境一轻笑出声：「那他们也得有那个本事。」 悯生看向境一，点点头，又环顾了四周，道：「这是？」 「魔宫。」 「……我知道这里是魔宫。」 「师尊想要用食吗？」 悯生眨眨眼，点头道：「好啊。」 境一勾唇，起身出去了一会，再回来时后面跟了一众小厮，每个小厮手中都端着佳肴。 待小厮将佳肴排在大殿中间的案台上，境一走到悯生身边，扶她下床走到案台边。 刚刚坐下，悯生笑着不好意思道：「本来你才应该是受伤最严重的那个，结果现在到照顾起我来了。」 这回境一没有笑，顿了顿，他道：「都是因为我。」 「……」沉吟片刻，悯生才道：「谁说的，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再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又没有做什么伤害天界的事，呃……是在你恢復了之后，帮你是应该的。」 境一抬起垂下的眼眸，看向悯生。 「好了，开吃吧。」悯生拾起玉筷，自顾自吃了起来。 悯生真不晓得境一待在魔城是从哪弄这些天界的美食的，还有一些人间的美食。天界的食物是为了服食保生，要比起来，悯生更喜欢吃人间的食物，美味，有人烟气，总不那么清清冷冷。 「吃完这顿饭，我就要回去了。」 境一夹东西的手一顿，看向悯生道：「不留下来多休息几天吗？」 悯生摇摇头，道：「不了，惩罚还没有完成。天雷都是你帮我挡的，这么说我还是走了捷径。」 境一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是真的想让悯生永远立于云端，可是就算他再怎么小心翼翼，终究还是将她从神坛上拉下来了。 「好啦，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控梦术？」 控梦术按理来说天神并不会使用这种术法，不过藏书阁也有过记载，但似乎属于梦魇的独家术法。而且境一制造的梦境每一处细节都异常逼真，可见其法力之高强。 「闲来无事，向梦魇讨教的。」 「果然如此，我就说梦魇的独家术法怎么你也会呢。你向他讨教，他就教你了？」 听说那个梦魇行踪不定，而且修为也是极高的，专门进入他人的梦乡制造噩梦来吸食凡人的恐惧以提高自身修为。也会调取别人的记忆，而且时常目中无人，很是清高。 境一轻轻笑道：「说起来，他还是我的下属。你觉得他会不会教我？」 悯生睁大双眼，惊讶道：「厉害了，你怎么统一怪鬼妖三界的？」 「能动手，尽量不动口。」 「……」简单，粗暴，有成效。 「要不我拜你为师吧，你教教我。」悯生忽然道。 「……」境一的笑容瞬间凝固，看向悯生的眼神中有惊诧，有笑意，还有一分，她没看出来。 沉默一阵，境一无奈道：「你想学我教你就是了，不用拜我为师，不然真够乱的。」他以后还怎么喊啊，从师尊改口为徒弟？？？ 「哈哈哈……」悯生笑出声，缓了缓，道：「那你五百年后等我法力恢復了再教我吧。」 「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悯生往嘴里塞了一口豆腐，口感细腻，美味至极。 「师尊，」境一开口：「你真的不在意吗？」 「嗯？」悯生的视线从饭菜上移到境一身上：「在意什么？」 「被贬人间。」 「……」悯生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明亮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看不清的情绪，只是一瞬，她又没事一般夹起豆腐块：「没什么好在意的，左右不过被封印法术罢了。至于人间……我很喜欢。」 假的。 她是天界帝姬，从出生时起就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待遇和荣耀，她生而为神，是天上的明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尊贵的小公主。 她曾骄傲非常，连眉宇间都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傲气。 她曾天赋异禀，法术修为可以甩同龄小神几条街。 她曾尊贵无比，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喜欢游玩人间，喜欢打鸟捉鱼，但那些和被迫流落人间，为了生存绞尽脑汁千方百计，是不一样的。 一朝被贬，跌入尘埃。 与魔界为伍，从此以后，在天神眼中她什么都不是。 第71页 她都明白的。 用过晚食，悯生站起身。 「师尊这就要走了吗？」 「嗯。」悯生点头。 境一默了默，上前一步，看着悯生。四周黑雾笼罩，下一刻就到达了城门结界外的地点。 「我会去找你的。」境一看着悯生的背影。 悯生回眸一笑：「好啊。」 捏了诀，回到天界，空吾一行人仍在空吾殿等候，悯生微微一惊，进入殿内，向空吾和昭玉行礼。 「儿臣见过父君，母后。」 空吾看向她，紧抿双唇，重重「嗯」了一声。 其它神官都已经离开了。殿内只剩下空吾，昭玉，三位兄长与方乙真君。 「儿臣前来领罚。」悯生双膝跪地，将静心剑呈上。 「你可后悔？」空吾道。 「儿臣……从未后悔。」 方乙重重嘆了一口气，唇上的鬍鬚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昭玉帝后的情绪一直不好，眼睛都已经红肿了，她捨不得，她的小女儿在她身边呆了七百年，虽然平时闹腾了点，爱玩了点，但终归没有犯过这么大的错。只是做为天界帝后，她没法为她的女儿辩护什么，她不能说，也不能做。 玄，玉，墨三人始终都是沉默着。 孟玉上前，将静心剑接了过来。 悯生看向昭玉，拜了三下，道：「母后，儿臣不孝，还望母后不要再为儿臣伤心。待五百年后，儿臣必回来好好孝敬母后。」 昭玉不语，又擦拭着夺眶而出的眼泪。 悯生又向空吾和方乙分别拜了三拜，没有说话。 接着看向子墨，庄重的行了一礼：「我那两个小徒弟，还望三哥能多操些心。别因为我误了人家大好的修习光阴。」 「放心吧。」子墨点点头。 最后是青玄和孟玉：「大哥二哥，你们平日忙，但还是要多多顾着自己。」 青玄还是那么温柔，他笑了笑，对悯生道：「小妹到了人间也要好生照顾自己，可别受了委屈。」 孟玉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父君，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讲。」 「儿臣想被贬入原野国中的望川城，还望父君成全。」 「……为何？」 「……只是儿臣当初偷到人间游玩时格外喜欢那个地方罢了。」 「……」空吾的脸色瞬间更不好了，没想到悯生能把偷到人间游玩的事这么大胆且毫无心理负担的说出来。 静默半晌，空吾缓缓道：「准了。」 「谢过父君。」 「在人界好好反省，不要再与那魔帝来往。」 悯生垂首，不答，显然她也并不打算听。 「你怎么就那么固执？他连杀兄弒父的事情都能做出来，难不成你还指望他是个良善之人？」 「父君，当年之事必有原因。」 「就算有原因，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能够被原谅吗？！」 「不能，但如果原因更加丧尽天良，那就可以。也许别人不能，但我可以。」 「你！！」空吾是真的拿她没办法了，完全就是是非不分，被那魔帝蒙蔽了双眼。 方乙终于忍不住了：「徒儿啊，这些年为师总以为你会是非分明，如今，哎，早就劝过你，要远离妖魔。」 「师尊，这世间所有事情，难道只有黑与白吗？是是非非，纷纷扰扰，谁错谁对，谁黑谁白，又怎么能说的清呢。」 「……伶牙俐齿！」方乙成功的翻了个白眼。 「你会后悔的。」空吾顺了口气。 「至少现在不会。」 「……」 「还请父君行刑。」悯生觉得再这么说下去，他们迟早被她气的背过去。 「……」沉默半晌，空吾缓缓走到悯生面前，抬起手，顿了顿，轻轻覆上悯生的天灵盖，闭了闭眼，输入法力。 悯生闭上双眸，清晰地感受到体内汹涌的灵力渐渐平息，最终化为一片平静。 至此，她真的就算一个凡人了。封锁了法力，封锁了容貌。不会老，不会死。 嘆了口气，空吾将手移开：「好好照顾自己。」 「是。」悯生垂眸，泛红了眼眶。长这么大，她的父君还是很疼她的，只是她总是犯错，忤逆他的意思。这么想来，她的确总是让她的父君生气，让他不省心。 昭玉走上前来，红着眼扶起悯生：「孩子，在人间就别任性了，毕竟比不得在天界，没人疼你，你要好好对自己。别受了委屈，在母后身边这么多年，母后都没有让你受委屈。行事别莽撞，虽然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但受伤了也会疼的……」 悯生心中一涩，张臂紧紧抱住昭玉，声音也带了哽咽：「好啦母后，儿臣知道的。倒是您，身份尊贵，可不能整日里流眼泪啊。」 昭玉轻轻拍着悯生的后背，像小时候哄她那样，嘴里却道：「还不是你淘气不听话？」 悯生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勉强笑笑，故作轻松道：「是是是，儿臣知错了，母后就别生儿臣的气了。」 「母后哪捨得生你的气啊。」昭玉轻嘆，她今天已经伤心一整天了，可是还有五百年啊。 「母后最疼儿臣了。」悯生眨眨眼，忍了一会，努力用正常的声音道：「儿臣不在身边，母后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第72页 「嗯。」昭玉又轻拍了几下，松开手，看着她的小女儿，抬手为她擦干泪水，顺便摸了摸她的脸颊，勾起唇角，笑了笑。 悯生也勉强弯弯嘴角，她是不怕贬入人间的，只是会捨不得她的母后，她的父君，她的兄长，她的师尊，还有那两个与她并肩站立的小徒弟。 空吾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后面的三位帝君也都微微红了眼眶。 方乙一个劲儿的吹着鬍鬚，不看这边，但他也是捨不得的，一想到五百年见不到他的徒弟，他便有种…空巢老人的感觉。虽然他这个徒弟总是惹他生气，但到底还是讨人喜欢。 「好了，去吧。」空吾转过身，挥了挥手，悯生便消失在空吾殿。 悯生离开后，殿内又是一阵沉默。 最终还是子墨打破了沉寂：「小妹日后在天界，也难立身了…哎…」 「……她帮了境一，日后定会遭人诟病。」青玄也嘆了口气。 「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苦的也是她自己，她早该想到的。」空吾还是嘴上不饶人。 「好啦，」昭玉擦擦泪水，道：「生儿从小到大受人诟病的还少吗，天界怎么传她的她都心知肚明。她就是什么都往肚里咽的性子，平日一个字都不提，谁知道她心里多难受呢。」 空吾转过身，伸手拍了拍昭玉的肩膀，对其他人道：「都回去休息吧。」 众人行礼离开。 「你说她今夜歇哪啊？」昭玉看向空吾。 「好了，别操心了，这点小事，不会难到她的。」 「……」 ==================== # 第 二 卷： 往 生==================== 第30章 往事再提是那年 上古天庭，天帝拓宇被后来的天神称为父神。拓宇大帝上升大陆，一手建立天庭神界，将天界与人界分离开来。 那时天地共分五界，天界，人界，妖界，鬼界和怪界。 天界统领人界对抗以祸害苍生为主的怪鬼妖界。 天帝拓宇与帝后沐雪共育二子。大殿下权培，小殿下境一。 境一出世之时有乌云蔽日，诸神皆论此为不祥之兆。沐雪帝后诞下境一便身体羸弱，多灾多病，终年以仙药神汤续命。 …… 「烫死了！！！你想烫死我吗？！」少年的声音，透着暴戾和不耐。 「哗啦—」一声，上等翠玉茶杯咋在一个孩童额头上，登时有鲜血流出，滚烫的茶水全部淋在孩童的脸颊上。 境一跪在地上，显然愣了愣，还有一些不知所措，稚嫩的声音响起：「兄长……」 「别喊我兄长，我才没有你这个扫把星弟弟！！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滚去重倒！！」权培面目狰狞，一张秀气的脸蛋偏偏让他愤怒到扭曲。 「是。」境一慌不择路的起身，对着权培行礼，两条小腿飞快的跑出大殿。 境一跑在走廊上，抬手碰了碰受伤的额头，轻轻「嘶——」了一声。 权培与他均未到立殿的年纪，只是因为沐雪的身体原因，两个小孩不好住在沐雪殿，于是拓宇破例在权培三百岁时便立了殿，境一自然而然的住在权培殿内。 那时的境一不过一百岁，也就是人界四五岁孩童般大小。 「兄长…新沏的茶。」境一小心翼翼的将新沏的茶递给权培，目光中有期待，还有畏惧。 权培白了境一一眼，接过茶杯，尝了一口，勉强道：「总算烫不死了，你去把地上的碎片收拾收拾。还有，被人问起你额头上的伤，你应该知道怎么回答吧？」 「是。我不小心磕到的……」 权培点点头，表情又恨厉起来：「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是。」境一忙去将地上的碎片拾起来，用衣袖将水渍擦拭干净。 从他记事开始，他的兄长就这么对他了。一天一顿骂，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权培告诉他是为了锻鍊他，能让他更快的成长。而且母后身体不好全都是因为他，所以他要赎罪。他都信了。 这日境一与权培一起到袁烨真君的殿中学习。练字，背诵天规，修习心法。 入殿之前，权培看向境一道：「昨日师父布置的课业完成了吗？」 「回兄长，完成了。」境一老老实实回答。 「给我看看。」权培伸出手。 境一听话的从袖子里掏出昨日眷抄的心法，双手呈给权培。 权培一把抢了过去，什么话都没说，迳自入了殿。 境一蒙了一下，随后亦步亦趋的跟上。 「徒儿见过师尊。」权培先行行礼，随后走到自己的书案旁落座。 「徒儿见过师尊。」境一后进来，行过礼也到自己的书案旁坐下。 袁烨板着一张脸，扫了两人一眼：「昨日为师布置的课业拿出来。」 境一看向权培，见他将自己的课业拿出来摆在书案上，有些迷茫，又有些无措。 「你的呢？」袁烨看向境一，眸子里透出一股不满。 「回师尊……徒儿……」 「你有没有把为师的话听进去？自以为有点天赋就了不起吗？也不好好学学你兄长？做人做事应该勤勤恳恳踏踏实实！」 「徒儿有完成课业，兄长那份便是徒儿昨日完成的……」境一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委屈。 第73页 「你……」权培出声，看向袁烨：「师尊……」 袁烨脸色一黑，看向境一，严厉道：「小小年纪竟然学会了撒谎？你兄长跟在我身边的时间比你长，他一直都态度认真，岂能容你这般污衊？！简直是目无尊长！」 境一沉默地低下头，不语。 这一举动在袁烨看来就是心虚加默认了。 「师尊，」权培忙道：「境一还小，不懂事，可能昨日玩耍给忘记了。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兄长管教不严，您要罚就罚我吧。」 境一抬眸看向权培，竟然带着点感激。 袁烨抬起手，闭了闭眼，道：「不必多说，他如此做派，若不好好管教，日后必会丢了为师的脸面。境一，去藏书阁将昨日的心法抄写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来。」 权培低下头，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境一看看袁烨，又看看权培，抿了抿嘴唇，起身行礼道：「是师尊。」 境一乖乖转身，小小的身影往藏书阁方向走去。 「境一殿下。」 「境一殿下。」 路过的小神沖境一行礼。 境一点点头，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这是又往藏书阁去了？」 「肯定又犯错了，哎，总是犯错误，日后说不定真的会成为祸害啊。」 「可不是嘛，沐雪帝后都被他连累的卧床不起。」 「不祥之神，我们还是离远点吧。」 「……」境一默默地将他们的言论尽收耳里，不语，沉默的向藏书阁走去。 境一来到藏书阁，在他经常罚抄的案台前坐下，铺好宣纸，对着心法簿一遍遍眷抄起来。 袁烨总是会罚他眷抄心法，一本本的心法他抄个几百遍也就能倒背如流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袁烨总是针对他，可能是因为他是后来的缘故吧，毕竟之前他一直都是教导兄长。 辛辛苦苦从早抄到晚，好像有些想要吃东西。 藏书阁的门被打开又关上，境一放下笔，抬起头：「兄长。」 权培高傲的扬着下巴，没有半点在袁烨面前温顺的样子。 「抄的如何了？ 「……」境一有些心慌，结巴道：「快、快抄完了。」 「一百遍心法抄的倒是挺快。」说着权培走上前来拿起境一理好的眷抄页，面上的表情渐渐扭曲，突然发难，把境一抄写的东西全部撕成碎片。 「兄长！！别！！」境一勐然起身，几乎是喊出来的。 「啪——」的一声，境一捂住脸颊，脑袋里嗡嗡作响。 「扫把星！今天敢在师尊面前那样说我？！」权培把境一勐地拉过来，又重重摔在地上。 境一的嵴背磕到书案一角，疼得直吸气。 「喊什么喊？！怎么跟兄长说话呢？！啊？！我看你是欠收拾！！」权培上前狠狠踹了他几脚，每一脚都踹在肚子上。 境一捂住肚子，嵴背疼，捂住嵴背，肚子疼。 权培气唿唿的喘了两口气，甩袖走人，还恶狠狠道：「我是你的兄长，你就要听我的，没事不要乱说，否则——」权培话没说完，境一却明白里面的意思。 权培走后，境一蜷缩在地上，玉石地面很凉，凉的让人麻木。境一双手捂住肚子，把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会减轻一点疼痛和不安。 他不敢忤逆权培，至少那时候，他不懂得，权培一直在欺负他。甚至权培在师父面前说愿意为他受罚，他还以为兄长是对他好的。只是有些严厉，只是在怪他连累母后罢了。 第31章 往事再提是那年 蜷缩了好一会，境一才缓缓爬起来，继续坐在案台边，重新抄写一百遍心法，一夜未休。 第二日，境一收拾好心法，拿着自己罚抄的一百遍给袁烨过目。 「下次不可在说谎。」袁烨检查过后告诫境一。 「……」 「为师说话你没听到吗？」 「……是。」 …… 今日是八月十五。 境一的生辰，但是从没有人为他过过生辰。他记得每年兄长的生辰，父君都会大办宴席，邀请众天神。那时候兄长会收到很多很多礼物。 他也曾经问过权培，为何他的生辰没有宴席没有礼物。 权培嗤笑道：「就是因为你的出生才害的母后卧床不起，你还想过生辰？天界忙的举办中秋宴，谁有功夫操心你的生辰？」 按照以往，这日他们是要去看望沐雪帝后的。 「儿臣拜见母后。」两人齐齐行跪拜礼。 「咳……」沐雪的身子真的十分柔弱，她缓缓开口，声音虚弱道：「培儿来啦，快来让母后看看。」 「是。」权培忙起身，走到沐雪身边嘘寒问暖，把大小趣闻都告诉沐雪，逗的她喜笑颜开。 「……」境一依旧跪在地上，小小的一团，他很瘦，一天一天吃不上饭是常有的事。 每次来见母后他都很开心，但每次他都会跪到离开。母后不与他讲话，不会问他功课如何，修炼如何，过得好不好，怎么瘦了。她只会问兄长。 至于为什么，他也曾思考过好久。 可能是怪他害得自己身体不好。 那时他只知道这个，因为兄长也会这么怪他。 没有想过是因为自己话少木讷不讨喜，因为他从小就是母后的贴身仙侍照顾，与她没什么感情。 第74页 兄长就不一样了，兄长是母后看着长大的，这一点，他很羡慕。 他不懂得怎么讨母后喜欢，怎么讨师尊喜欢，怎么讨父君喜欢。当然平日他们也见不到父君，父君对人总是一副严肃又冷冰冰的态度，对他和对兄长一样。 临走前，沐雪看了一眼境一，对权培道：「好好照顾弟弟。」 「是，母后。」权培对沐雪作揖。 境一暗淡的双眸闪过一丝光芒，抬眼看向沐雪，但沐雪没有看他，只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中秋晚宴，境一最喜欢的就是各种宴会了，因为有很多美食，他可以吃饱，吃好。 兄长也不会责骂他。 权培在晚宴上贴心的为拓宇布菜，与他闲聊。时不时微笑着对其他长辈天神问好。 境一就不会那样，他不敢与拓宇对话，一说话就结结巴巴。更不会与其它人说话，他只管吃，埋头一个劲儿的吃。 有同龄的小神来找权培，想要与他一起玩耍。 「父君，儿臣先行告退。」 「去吧。」拓宇点头。 权培看了一眼境一，境一顿了顿，依依不捨的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向拓宇行礼，与权培一起走了。 五六个小孩子，境一最小，其余的五个小孩年龄相仿，每每中秋晚宴权培都会与他们一起玩耍。后来境一才知道，那叫朋友。 但他们都不与境一玩耍，境一每次来都会成为他们取笑的对象。 「听说境一小殿下总是被罚去藏书阁，是真的吗？」一个声音带着嘲讽。 境一看向权培，只见他抱着手臂，立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问你话呢！」 「……是。」 「没用的傢伙，哈哈哈。」 「诶——」说话间，其中一个孩子伸手把境一腰间的玉佩抢了下来：「这个玉佩挺好看啊。」 「还给我！」那是拓宇大帝亲赐的，是境一身份的象徵，在这种大场合他才会佩戴。 一行人早已行至天界花园深处，四周没什么人，只有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天边。 「有本事来抢啊！」那人十分猖狂。 说着五个人就围成了一圈，将玉佩抛过来掷过去，小小的境一在中间跑来跑去，他还比较矮，伸手够不到他们举起来的玉佩，只能徒劳的跟着玉佩跑，一个不留神就被绊倒摔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 而玉佩也不知被谁摔在的假山上，应声而裂。 「不要！」境一慌忙爬起来，也顾不上身上疼了，忙冲过去把裂成两半的玉佩拾起来，心疼的直掉金豆子。 许是意识到玩过了火，那几个小孩子都跑走了，只有权培还在原地，走到境一面前，睨了他一眼，不屑道：「一块玉佩而已，至于吗？」说着伸手狠狠捏住境一的脸，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你还是天界的小殿下！丢人！」 说罢，权培不再管他甩着袖子走人。 那是境一身上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那些稀奇珍宝都归权培所有，他只有拓宇赐的玉佩，现在也没有了，他该怎么和拓宇解释呢。 境一胡乱擦了一把眼泪，脸上还有灰尘，衣服上也有，当真是狼狈不堪。 他独自一人回到权培殿，进入寝殿，默默坐在榻边，把自己蜷成一团，手中拿着那块碎了的玉佩，抬手擦了擦眼泪。 「生辰快乐。」 静默半晌，境一缓缓开口对自己说道。 生辰快乐…… 第32章 往事再提是那年 境一迷迷煳煳醒来的时候，权培正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慌忙起身，差点滚下床榻。正了正身子，境一弱弱道：「兄长。」 权培瞥了他一眼，道：「还不快滚起来修习术法？！」 「是。」 境一弯腰，目送着权培离开。 昨日摔倒手掌和膝盖的磨破了皮，连嘴唇也被牙齿咬开一道口子。境一只是皱了皱眉，并不怎么在意，小伤而已，就算会疼，伤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洗漱过后境一连忙赶到花园，易安将军是奉命前来教两位殿下修习剑术法术的。 一回合下来，易安看着境一点点头，由衷道：「境一殿下当真天赋异禀，如此修习下去，飞升上仙应该要不了多久。 「可是他才一百岁。」权培不服气，但也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什么。 易安笑了笑，道：「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呢。」 境一乌黑明亮的双眸闪了闪，继续专注修习。 易安指导了一个上午，便离开了。 下午两位殿下应该到袁烨那里学习。 易安一走，权培看向境一，眼中有熊熊火焰燃烧，猝不及防一剑甩在境一身上，一把桃木剑生生断成两截。 「啊——」境一顺着惯性跌倒在地，疼得大叫一声，后背被抽中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叫唤什么？！」权培上去又是一脚，他根本听不得别人说境一有天赋，师尊这么说，连易安也这么说。 境一连忙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一双眼睛憋得红红的。 权培最看不惯境一这样了，怒气上来又连踹几脚：「就你会装可怜？！装给谁看呢？！」 「呜——」境一疼得哼哼一声，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第75页 「午食不准吃！」权培狠狠瞪了他一眼，气愤的离开。 境一侧卧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他不是难过，就是很疼。要说难过，就是中午又没有饭吃了，他早上就没有吃。 肚里一阵翻江倒海，境一忍不住吐了出来，然而什么也没有，只能呕出一些苦水，然后又干呕了几声。 在地上滚了一阵，待到疼痛渐渐平息，才缓缓爬起来，擦干眼泪，拾起地上的桃木剑，认真练习起来。 易安将军今日夸他了，他很高兴，所以他要努力修习，若假以时日能够飞升上仙，也算不辜负人家的一番夸奖。 树木苍翠，奇花飘香，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小小少年正挥舞着手中的桃木剑，步伐生风，剑气凌云，行云流水。只是华丽的锦袍沾满了灰尘，下唇的伤口还渗着血。 午后，境一收拾干净与权培一起来到袁烨殿。 「二位生而为神，应心繫天下，以守护苍生为己任。心怀善念，慈悲为怀。」 袁烨讲了半天的天规，抬眸对着权培与境一道。 「徒儿谨遵师言。」 袁烨点点头，继续讲了下去。 境一低下头，漆黑的眼眸闪烁着点点星光：心繫天下，以守护苍生为己任。 听起来似乎很不错。 「好了，今日就先到这里。你们二人下去要好好参透此心法，唯有参透，才能对提升修为有帮助。另外，将它眷抄一份，明日交上来。」 「是。」权培与境一行礼，退出袁烨殿。 是夜，境一待在自己的寝殿，正读着那本心法。 一位仙侍走进来，将托盘上的东西摆在境一的书案上。 境一垂眸看了看，冷馒头，还有稀粥。 仙侍将东西摆好就退了出去。 境一伸手戳了戳那个冷馒头，果然还是硬的。拿起馒头，张嘴啃了一口，和着稀到只有米水的稀粥，囫囵吞了下去。这便是他的晚食。 若是权培高兴，他也能吃到一顿好的，还能有几个小菜。但大多数时候，他似乎都是心情不好。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吃冷馒头总好过饿肚子，毕竟他还没有到达辟谷的境界。 这么想着，一个冷馒头加稀粥也落了肚。 「来人。」 刚刚那个仙侍就等在门口，待境一吃完，进来收了东西，退出去了。她一离开，境一的寝殿就没有其他仙侍了。除了每早每晚有人送来洗漱的东西，就没有人进来了。一日三餐还要看权培的心情。 进进出出的仙侍里没有一个同情境一的处境，只是麻木冰冷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境一正在眷抄着袁烨布置的课业，权培进来了。 「兄长。」境一行礼。 「课业完成的如何？」 境一浑身一抖，吞吐道：「快、快了。」 「明早我要一份。」说罢，权培就离开了。 境一松了一口气，继续眷抄心法。 第二日，境一来到后花园时权培正啃着手中的蟠桃。 境一把心法递给权培，眼睛不由自主的看了看那颗蟠桃，尽管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却还是被权培看到：「呵，怎么？想吃？」 境一摇摇头，却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 「哈哈哈，说起来我们境一殿下真是可怜，连蟠桃都没有吃过。这样，今天我心情好，剩下的就给你尝尝吧。」权培把剩下的蟠桃递给境一。 境一低下头，不看，也不接。 「这么不识好歹？」权培很明显没什么耐心。 境一瑟缩一下，依旧不动。 「什么意思？！」权培半颗蟠桃砸在境一的脸上：「你敢嫌弃我？」 力道很大，桃核尖端砸在脸上很疼。境一被蟠桃砸的闭了闭眼，依旧不动。 「好啊。」权培一把抓住境一的衣领：「长本事了？可以，今天一天不用吃饭了。」 「兄长……我错了……」境一最怕不能吃饭了。 「错了？好啊，把那个桃子捡起来吃了，我就给你饭吃。」权培兇狠道，随手推开了境一。 「……」境一呆立在原地，垂着头。静默半晌，缓缓蹲下身子，瘦瘦的身体蜷成一小团，伸手把那半个沾了灰尘蟠桃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送到嘴边，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不错，看在你认错这么诚恳的份上，今日便允许你吃饭。」权培满意的走远。 只剩下境一一人蹲在地上边啃着桃子，边掉眼泪。 等他长大就好了，他想，再过六百年，他就能离开这里，离开兄长了。 第33章 往事再提是那年 一个人活着，至少要有尊严。 这是境一又花了一百年悟出来的道理，面对羞辱，面对欺负，他渐渐懂得了躲避，但……不会反抗。 权培依旧日常看不惯境一。 境一带着鞭伤从权培殿沖了出来，一路往天界花园跑去。 「站住！！」权培在后面怒吼一声，拔腿要追，只是一出了权培殿他便不得不慢下脚步，身为帝君的仪态还是要有的。 四百岁，权培便迎来了飞升天劫。这是何等荣耀，是对他天赋，能力的肯定。不仅赢得了天界众神的肯定，更赢得了拓宇大帝的肯定。由此，他在境一面前愈发得意张扬了。 境一与他一起封为帝君。 第76页 境一不管不顾的往花园冲去，人间八九岁的少年身形倒是比之前跑的更快了。 转到一座假山后面，境一把自己藏进了假山的山洞中。 这个山洞是他不久之前偶然间发现的，也是被权培殴打之后逃出来躲到花园才发现山洞不大，刚刚够他蜷缩在里面。每每蜷缩在山洞中，境一都会觉得十分安全。也许是因为狭小的空间，会给人安全感。 权培步入花园，凌厉的目光扫着四周。 天界花园十分宽阔，四通八达。各个方向都有进出口。 搜寻一圈无果，权培十分恼怒的离开了。 境一依旧躲在洞中，偏头看了看胳膊上裂开的伤口，鞭挞所致，血肉模煳。他一向没有伤药，受了伤都是等着自行癒合。身体其他地方也有鞭伤，看来，需要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復了。 什么时候离开呢，境一一般都会等到权培消气才会回去。 境一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默默背诵着所习的心法，用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午食没有，看来，晚上还是要饿着肚子。 夜幕降临，天界的夜幕倒是没有人间那般伸手不见五指，依旧能够看到天边的祥云，只是比白日暗些罢了。 境一在洞中待了一下午，夜晚肯定也是回不去了，于是他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境一从梦中惊醒，他梦见了权培拿着父君亲赐的神鞭抽打自己，虽然自从他有了那条鞭子，挨打已是常事，但他还是会害怕。 慢吞吞从洞中爬出来，境一活动活动筋骨，双腿已经麻木，嵴背僵硬，肩膀酸痛。 在地上坐了一会，待到双腿麻木感消失，境一扶着假山缓缓站起身，试着出了几个招式。牵动身上的伤口也无动于衷。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再过几天就是白齐真君的辩论会了。 境一回到权培殿时时间尚早，权培尚未睡醒。 境一回到寝殿洗漱一番，随便包扎了伤口，换了一身衣裳。拿出了不久前袁烨给他和权培的心法簿看了起来，有坐在案台边打了会坐，感受身体里的灵力在全身经脉中游走贯通。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再来到前殿时，权培正坐在主座上斜眼睨着他。 「兄长。」境一行礼，声音还是有些怯怯的。 权培狠狠白了他一眼，不搭理。 境一呆立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 按照以往，境一逃跑后再回来时，权培的气差不多都消了。除了头两次权培又狠狠打了他，再后来就懒得理他了。 不料境一立在原地一会，权培突然发难，一个茶杯砸了过来，堪堪砸在境一的额头上，又落在地上「哗啦—」一声摔成碎片。而境一光洁的额头登时流出献血，顺着鼻樑滑下。 境一先是一惊，随后立马跪在地上，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鲜血，然后了手掌也不在意。 「吃了狗胆了你！！」权培一下子站起身，走到境一面前抓起他的领口，狠狠瞪着他，眼中满是怒火。 虽然来的时候境一有了心理准备，要么权培就这样放了他，要么又是一顿毒打。虽然明白逃跑的后果可能更严重，但每次他都想要逃跑。 「……」境一垂着眸，不语，他害怕权培，一直都很害怕。 权培咬咬牙，一巴掌甩在境一的脸上，打的他扑倒在地上，一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嘴角渗出血渍。 到底是飞升了上仙的人，每每毒打境一的时候都会拿捏着分寸，不会让他难以行动，更不会要了他的命。只是疼，很疼，会受伤，会流血。 境一趴在地上懵了一会，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耳朵被那声巨响震的几乎耳鸣。豆大的眼泪簌簌落下，不受控制。 权培一把把他拽了起来，恶狠狠道：「滚过来！」说着，拽着境一离开了前殿。 一出了权培殿，权培就松开了境一，一张锦娟朝他的脸扔了过去：「给我擦干净了。」 境一捡起落在地上的锦娟，用力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迹，逢人就举起锦娟盖住头上的伤口。 这是两百年来被权培威胁出来的，他不能让除了权培殿内的其它神仙知道境一被他欺负。 境一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他甚至从未想过，那时他竟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权培看了看四周，一把将境一推进藏书阁，进去的时候顺手关上阁门。 说实话，站在藏书阁门前，境一就开始害怕了。 一进来，境一忍不住瑟缩起来。 权培一把抓住他，拽到一排排书架中间，随脚勾起地下室的开口，想要把境一扔到里面。 「不要！别！兄长……」境一一把抱住权培的腿，他不想被关在地下室，上次被关，他不吃不喝长达七日之久，差点丧命。 权培皱着眉头，一脸嫌恶的踢着腿，想把他甩下去。 奈何境一抱的死紧，怎么甩都甩不掉。 「啪啪——」权培忍无可忍甩了境一几耳光，一脚把他踢飞岀去，狠狠摔在地上，二话不说把人扔进地下室。 境一挨了打，又重重摔在地上，一阵头晕脑胀。 他一直跟在兄长身边，母后不闻，父君不问。消失几个月或许都不会有人在意，况且权培又能说会道，根本不会有人怀疑。 他不知道这次又要管多久，不知道权培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他。 第77页 他会不会死在里面啊。 境一害怕的缩成一团，他总是喜欢缩成一团，就好像这样就能压下心中升起的恐惧，能消解身体上的疼痛。 地下室的出口被锁了起来。 藏书阁十天半个月都无人问津，他被关多久都不会有人发现的。 地下室里有一排书架，上面稀稀落落放着一些书籍。 境一发了一会呆，感觉身体不是那么疼痛了，又慢慢起身，扶着墙壁，走到书架边，随手抽了一本书，靠着书架坐在地上，随意翻阅起来。 之前被罚进藏书阁，他没事就会翻阅藏书阁内的书籍，有心法，有法术修习，看的多了就记得多，也会根据书上的指导自己修习。慢慢的，境一发现这对自身修为的提高竟然很有帮助，于是有机会他就会翻阅更多的古籍术法。 看书，发呆，打坐，睡觉。 境一待在地下室，除了没东西可吃，很饿以外，其它的倒是觉得还好。 偶尔发呆，他还会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飞升，是不是飞升了之后就会变得强大，兄长就不会再欺负他，他就能够像其他将军那样下界除妖，守护苍生。 变强，他很早之前就像变强了。他想守护苍生，想要远离兄长。他想要快快长大，还想母后能像对待兄长那样对待他，想让天界众神也能对他刮目相看，他不想再听到那些流言蜚语了。他不是不祥之神，不是天煞孤星。 第34章 往事再提是那年 也不知在地下室待了多长时间，境一只觉得越来越坐不住了，他很饿，特别饿。 最后逼得没办法，他试过把看过的书页撕下来放进嘴里咀嚼，一页页，撕成小小的碎片，放进嘴里缓缓咀嚼，然后艰涩的咽下。 可是这样也无法抵挡肚里的飢饿感。 境一扶着书架站起身，挪到地下室口下，顺着木梯爬上去，举起手掌一下一下的拍打着。 拍了好一会，果然无人响应。 虽然明知结果会是如此，但求生欲还是支撑着他一下又一下的击打着头顶的木门。 藏书阁整体都是木架结构，在金砖玉瓦的天界建筑中算得上独树一帜。 累了便坐在木梯上，再撕下一页纸张咽进肚子里。 整个地下室面积不大，但也不算空间狭小。只有四颗小小的夜明珠摆放在四角发出光亮。 境一不太明白为何这些书籍会单独放在地下室，但照他近几日看到的书籍来看，上面都记载着一些比较奇怪的术法。至少没有人教他们修习过。 休息一段时间，境一再次举手敲打着地下室的木门。 「咚咚咚——」 「咚咚咚——」 还是无人应答。 待在这里面，他都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现在是何日。 敲了半晌后，境一放下酸胀的手臂。跳下木梯，在书架上找了一根木棍 ，又坐在木梯上，对着一边的墙壁，费力的刻下两个字：变强。 境一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两个字，抬起手轻轻抚摸着。 待了一会，再一次举起木棍敲着头顶的木门。 一下，两下……无数下…… 他是一个异常执着的人，他认定的，他想要的，他都要做到。 一个劲儿的敲着木门，睏倦袭来便倚在木梯上睡一会，半梦半醒间依旧会举着手敲打着木门。 来一个人吧…… 境一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的母后。 「境儿，饿了吧，来母后为你准备了吃食。」沐雪笑得温柔，朝境一招手。 境一呆了一下，慢慢挪动步子朝沐雪走去，嘴里喃喃道：「母后……母后……」唤着唤着，他便流下了眼泪，他多渴望这一幕啊。他委屈极了。 境一走到沐雪面前，内心的激动让他扬起了他从未扬起过的唇角，露出了笑容。 突然，沐雪脸上的笑容变得扭曲，伸手一把捏住境一的脖颈，恨恨的看着他：「都是你！都怪你！害我几百年不能下床！害我把药当饭吃！！你凭什么还活的好好的！！你跟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你给我死！！！」 境一惊恐的看着沐雪，拼命的掰着捏住自己脖子的手，哭着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母后……我也不想的……求求你了母后……别杀我好不好……母后！」 「母后！」境一猝然睁开双眼，一不留神滚下了木梯，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蜷缩着身体，就那么缩在地上，也不起身，眼中的泪水簌簌落下，低低的哭出声。 「呜……为什么……呜呜……」 他经常哭，被权培打疼了，会止不住的流下生理泪水。 但现在，他就是很难过，很委屈，很想哭。 被毒打的时候，被责罚的时候，被误解的时候，被非议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难过过。 像是内心小小的希冀，不敢表现出来，不敢得到回应，但还是让它任人揉捏，破碎的连渣渣都不剩。 「呜……咳咳咳……」 哭累了，就躺在原地发呆。其实他什么也没想，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 呆了好长时间，境一又爬起来，爬上木梯，又一次敲打着木门。 「咚咚咚——」 「咚咚咚——」 突然，木门上出现了一圈蓝色的灵光，权培设置的封印被打开了！ 第78页 境一惊奇的睁大眼睛，眼看着木门被从外面打开。 露出一张和蔼慈祥的女道士的面容。 看到境一，那女道士也惊讶的睁大双眼，惊讶过后连忙伸手将境一牵了出来。 看到对面满身灰尘，红肿着脸蛋和眼眶，瘦瘦小小的小孩子，师真蹲下身，抚了抚境一的头顶，轻声道：「小娃娃，你叫何名？」 「境一。」境一怯怯道，他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但这位道长看起来很和蔼。 闻言，师真立马起身，朝境一施了一礼：「原来是境一帝君。」 境一摆了摆手，两只手搅在一起，小声问道：「你是？」 师真又蹲下身，沖境一笑笑，道：「老身唤作师真，是一位道士。」 「师真道长……」境一咬了咬下唇：「你可有吃食？」 闻言，师真想了想，翻手化出一个冷包子，不好意思道：「老身身上没什么吃食，只有一个这。」 境一看见包子眼睛都放出了光亮，伸手接过包子，狼吞虎咽起来，几口就吃完了。 「……」师真看着他吃完包子，起身道：「帝君可否稍等片刻，老身去为帝君取些吃食。」 境一扬起脸蛋，睁大眼睛，乌黑的眼眸怯怯看着师真，伸手抓住她的道袍：「你还会回来吗？」 师真见了他这副样子，当真是十分不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和道：「会的，老身去去就来，帝君稍等片刻。」 犹豫一会，境一才缓缓点头，道：「好。」 师真快步离开了藏书阁，关上阁门。 境一走到书案旁坐下，把自己带出来的书籍摊在书案上，随意的翻看着，有几页被他撕下来咽进了肚子里。 「天地之间，灵气怨气，相存相剋……」 「灵气为人所用，怨气为鬼所用……」 境一皱着眉，看着上面的文字。 有一页被他撕了一半，只能看到「怨气……毁天灭地……」 境一眉头皱的越发紧了，翻来翻去，也没弄明白中间消失的是什么。而消失的这部分正在他的肚子里。 早知道这本书待他看完再吃的。 似是感觉到不对劲，境一把书藏在书案底下，想着一会再把书放回去。 师真果然很快就折了回来，关上阁门，师真来到境一对面，一挥衣袖，书案上顿时摆了击倒佳肴，还都是能管饱的。 道了声谢，境一伸手拿起玉筷，继续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不够老身再去取。」 闻言，境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果然慢了下来。 「帝君……为何会出现在地下室？」想了想，师真小心开口道。 「……」境一垂垂眸，含煳道：「被罚。」 许是看出境一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师真没再问下去，看了看境一额头上的伤口，从衣袖中拿出一个药瓶，递给境一：「此药可助伤口癒合。」 境一愣了愣，看着师真，半晌忙伸出手接了过来：「多谢道长。」 师真笑了笑，道：「帝君不必多礼。」 境一看了看师真，犹豫了一会，缓缓开口道：「道长能否帮我上一下药，我……不会……」 闻言，师真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和善一笑，道：「自然，帝君先吃，吃完老身再帮帝君上药。」 境一点点头，道：「多谢。」又埋头苦吃起来。 看着境一把案上的吃食都吃进肚子里，又把琼浆一饮而尽，师真道：「帝君吃饱了吗？」 「嗯。」境一点点头。 「那老身为帝君伤药吧。」说着，师真起身来到境一身旁，接过药瓶，把拂尘放在书案上，先是掏出锦娟小心翼翼的把境一额头上的伤口擦了擦，又倒出伤药洒在上面。 境一全程垂着眸，碰到了伤口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处理完额头上的伤口，师真看着境一慢吞吞的除掉上衣。瘦小的身体几乎能用瘦骨嶙峋来形容。 看到境一胳膊和嵴背上的鞭痕，师真倒吸一口凉气。 瘦小的身体，除了鞭痕，大片大片的青紫色，脸颊红肿，一看便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恻隐之心让师真几乎不敢直视这些伤痕，她大概能猜出小小的境一遭受了什么，具体出自何人之手，她不知道，也不敢问。 「道长？」见师真半晌未动，境一小声开口唤道。 「……嗯，」师真回过神：「帝君身上有淤青，老身需要为帝君把淤青揉开，这样好得快些。」 「嗯，麻烦了。」境一点点头。 「但……会很疼。」 「没关系。」 「……嗯。」师真先是为境一处理了鞭痕，上了药。 又伸手想要为境一揉开身上的淤青，但手却不受控制的发抖。 定了定心神，师真开口，想要转移一下境一的注意力：「帝君在这里多久了？」 「不知道，不过我睡了五次，应该是五日。」境一好像胆大了一点。 师真边揉着淤青，边开口：「待帝君长大想要如何？」 「变强，然后守护苍生。」说这话时，境一的语气里透着坚定与憧憬。 师真轻轻笑了笑，在为境一处理伤口的全过程他都没有吭一声。 揉完淤青，师真又拿出绷带，一圈一圈缠在伤口上。 第79页 回到原位，境一正穿着上衣。师真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境一，道：「帝君一日换一次药，把药洒在伤口上然后用绷带缠绕即可，要不了几日便会恢復。」 「多谢。」境一接过药瓶和绷带。 这是他道了不知第几次谢了。 沉默片刻，境一看向师真：「道长为何会来藏书阁？」 师真笑了笑：「老身一直居住在人间的道观，这几日白齐真君辩论会，老身便回到天界待几日，今日闲来无事想来藏书阁读阅书籍，便遇见了帝君。」 境一点点头，又道：「敢问道长在哪个道观？」 「首阳山，山顶。」 「嗯。」境一点头，再次沉默了。 见境一不说话，师真便起身道：「老身去寻书，帝君先坐。」 「不知道长所寻何书？」 师真看向境一：「《道义籍》。」 境一垂眸，復又抬起双眸：「四书架三排第五本。」 师真睁大双眸，惊讶的看了看境一，又抬步走到第四书架，找到第三排，第五本，果然是《道义籍》！ 师真拿着书回到书案前，赞赏道：「帝君好记性。」 境一不好意思的抿抿唇，起身道：「多谢道长的恩情，日后必当回报。道长请便，我先走了。」 师真朝境一行礼。 境一把书放回地下室，关好地下室的木门，临走前朝师真略施一礼，便离开了。 师真看着境一离开的背影，嘆了一口气，坐在案边翻阅着《道义籍》。 第35章 往事再提是那年 回到权培殿，境一趁着权培不在，偷偷熘回了寝殿。 大睡了一觉，一直到夜里才悠悠转醒。 权培一定以为境一关在地下室，因此境一的寝殿也就无人问津。 白齐真君的辩论会一直持续到三日后，这三日，白日境一趁权培参加辩论会，偷偷熘出去寻找吃食。夜里则老老实实待在了寝殿。 三日后，权培在辩论会上赢得喝彩，心情一片大好，想起境一还关在地下室，大发慈悲想要将他放出来。 一进藏书阁发觉地下室的封印被人打开，权培怒气沖沖的回到权培殿，冲进境一的寝殿，发现他正在打座。 「你！！！你怎么出来的？！」 境一一惊，吞吞吐吐道：「师真道长将我放出来的……」 权培狠狠瞪了他一眼，许是好心情不想被他破坏，也就没说什么，一甩袖子离开了。 境一唿出一口气，伸手一挥关上了殿门，继续打坐。 师真道长给的药很好用，三日身上的伤痕便结了痂，加上境一一直在打坐调息，好的就更快一些。 境一心法修炼得当，绝大部分都是靠自己悟出来的，就像袁烨说的，他很有天赋。何况，他三天两头被罚，一连好几日都不能按时到袁烨那里修习，于是乎，可以完全说是自学成才。 剑法术法一学便会，易安将军贊口不绝，加上藏书阁里博览群书，易安没有教的，他也会自行修炼。 可是，他的父君母后似乎不认为他如此天赋异禀，境一看出来了，不仅母后偏爱兄长，父君也更偏爱兄长一些。 之前他不懂，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懂得了。于是他更加勤奋修习，他希望有朝一日，父君也能看到他的能力。 当然，这一天，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三百岁时。 忽有一日天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这种场景，众神虽然见过，但难免还是会惊诧。 「这是？」 「又有权贵飞升了？」 「谁啊？」 「走走走，拓宇大殿前广场，快去看看。」 「走啊。」 「快！」 境一睁开假寐的双眸，他正在寝殿中打坐，听到外面的动静，他微微垂眸，左手掐指一算，片刻间睁大双眸。 二话不说，起身便向拓宇大殿前广场奔去。 他早就算到了自己会迎来飞升的天劫，没想到这么快，就是今日。 拓宇大帝已经负手立在大殿门前，站在高高的玉石台阶上，垂眸看着拨开人群冲到广场正中央的境一。 「境一帝君？」 「这是……境一帝君的飞升天劫？」 「没记错的话，他才三百岁！」 「三百岁？是不是太小了？」 「是啊，权培帝君四百岁迎来天劫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了。」 「没想到啊，境一帝君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 「是啊。」 权培立在拓宇一侧，面色铁青的看着跪在广场正中央的境一，听见众神的议论声，恨恨的咬咬牙。 「参见父君。」境一跪在地面上。 「免礼。」拓宇依旧是负着手，神情严肃。飞升上仙，境一年纪太小了，若是承受不住这十二道天雷，便要殒身在此，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儿子，不担心是假的。 境一看了看远处围了一圈的众神，站起身，抬头看向天上的惊雷。 握紧拳头，第一道天雷闻声而下，「轰隆—」一声，噼在境一身上。 境一立在原地，微微晃了一下，生生挨下第一道天雷，没吭声。 第二道，咬紧牙关。 第三道，闷哼一声。 第四道，单膝跪地。 第80页 第五道，皮开肉绽。 第六道，口吐鲜血。 第七道，双膝跪地。 第八道，双手撑地。 第九道，下唇出血。 第十道，大汗淋漓。 第十一道，头晕目眩。 第十二道，趴倒在地。 乌云散去，又是一片霞光普照。 众神静默在原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境一，没有一个人上前一探究竟。 拓宇握紧的双手松了松，缓缓迈步向一百层台阶下走去。 下了几步，境一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眸，动了动手指，咬牙硬撑了起来。 转身，眼神中还有些迷茫，看向拓宇。 拓宇停下脚步。 「父君。」境一跪下行礼。 霎时间，满场天神或发自内心，或碍于情面，哗哗啦啦鼓起掌。 四周掌声雷动。 权培面色愈发不好，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抚了几掌。 「做的不错。」拓宇浑厚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想要什么，本君赏赐给你。」 境一行礼，道：「儿臣想要立殿。」 一时间众神讨论的声音再次响起。 「立殿？三百岁就想立殿？」 「除了权培帝君，还真没有其它先例。」 「权培帝君立殿也是不得已。」 「是啊，境一帝君不是居住在权培殿？为何偏偏要另立门户？」 「这……不好说……」 站在拓宇大殿门口的权培脸色青了紫，紫了又青，好不精彩。 「为何？」拓宇看向境一。 「……」境一不敢说话了，在拓宇面前，他一直都心生畏惧。 嘆了口气，拓宇道：「你还小，按规矩七百岁方可立殿，既如此，再等两百年，五百岁为你立殿，如何？」 「是。」境一身体很虚弱，他想要休息。 「回去歇着吧，本君会让仙医为你疗伤。」 「是，儿臣告退。」境一行礼起身，踉踉跄跄地挪动步子，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道，眼睁睁的看着瘦弱的身影离开，没有一个人想到上前搀扶。 一路艰难地向前行进，飞升天劫，果然比权培的毒打要厉害的多。 一进权培殿，境一扶着殿门把胸腔中的瘀血吐了出来。 抬手擦了擦血渍，继续往寝殿走去。 仙医果然很快赶来，为境一处理了身上的伤口，又餵他服下几颗丹药，嘱咐几句，便离开了。 权培是在仙医走后没多久冲进来的，他进来时，境一躺在床上闭眼准备休息。 权培不管不顾的把境一拖到地上，狠踹了几脚：「扫把星？！你什么意思？要立殿？你是想让全天界的神仙知道你在这里过得不好吗？！！吃了狗胆了！」说着上来抓起境一的衣领，「啪啪啪—」扇了他几耳光。 境一已经很虚弱了，他没有精力再应对权培的刁难。 闭上眼睛随他怎么折腾。 权培愤愤地把他扔在地上，境一就那么躺在地上，不动。 权培站起身，气到极致，在境一的寝殿转了一圈，把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稀巴烂。 一阵「哗啦—」的声音。 「可恶！凭什么！！凭什么你三百岁就飞升！！」 权培边砸边道，他很不服气，境一应该一直被他踩在脚底下才对，他害得母后不能起身，身子越来越虚弱，害得他在众天神面前丢脸！！都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 「哗啦啦——」 境一惨白着脸蛋，躺在地上，也不管被权培推到的屏风。 迷迷煳煳间昏睡了过去，在醒来时，权培已经不在了，他还躺在冰冷的白玉地面上，寝殿内一片狼藉。 但他并不想去管，他费力的爬上床榻，继续睡了过去。 第36章 往事再提是那年 两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对于境一来说，当真是十分难熬。 后来，随着境一修为步步升高，权培竟然对他愈发狠厉了，常常打的他皮开肉绽。 他不还手，从来没有还手，是习惯，也是几百年来的畏惧。 受不了了他就会跑去后花园，连着数日不回权培殿。要么就是前往藏书阁的地下室，翻阅着那些落了灰的书籍，学习着那些奇怪的术法。 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依旧显得稚嫩，但身形愈发修长，面容愈发俊美。 因此权培看他越来越不顺眼。 一日，境一正坐在假山后看着手中的书籍。 「袁烨真君以为你那两位徒弟谁更有胜算立为太子？」 境一屏息静听，是袁烨与另一位天神在花园散步「自然是权培帝君。」说话的是袁烨。 「哦？依我看，境一帝君三百岁便飞升上仙，修为更甚。」 「他？？仗着自己天赋异禀想来听课便来，想不来便不来，如此态度，如何能担得起太子之位？」 「这样，也对，毕竟境一帝君出生时天象不详，天帝多多少少应该有所顾忌。」 「他呀，根本不会有天神支持的，修为高又如何？」 听着声音越来越远，境一紧紧捏着手中的书籍，面无表情。 他喊了四百年的师父，对外人提起之时，竟连称号都不值得他念起。 拓宇大帝果然说到做到，在境一五百岁时，赐殿境一殿，并赐神剑万殊剑。 第81页 踏进境一殿的那一刻起，境一终于尝到了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再也不必担心食不果腹，不必担心权培会随时随地的找他麻烦，不必每日战战兢兢唯恐惹恼权培。 境一住进境一殿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仙侍上了满满一案台的佳肴珍馐，过瘾一般饱餐一顿。 他似乎觉得苦日子就要熬出头了，胜利的曙光仿佛就在前方。 每日无人打扰的修炼，真是让人心情奇佳。 只是心情佳便是心情佳，他还是那样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比小时候的他还要难以接近。 拓宇听说他不怎么去袁烨那里听学，说了他几句，让他老老实实跟随袁烨修习。 境一应下，于是每日又要看到权培那不屑的神情，以及眼神里流露出的厌恶。 袁烨似乎只给权培一人讲解一般，权培提问一处，他便讲解一处。境一提问时，权培又抢着提问，袁烨便为权培讲解，直接忽视他。后来境一干脆闭上了嘴巴，自己默默研习，不听也不问。 离开的时候，权培会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往权培殿走去。 许是长大了，又离开了权培殿，不方便找麻烦了。 他要多久才能从五百年的阴影中走出来呢，他瑟缩，他畏惧，他隐忍，他沉默。他每日都会从噩梦中惊醒，又会在惊惧中睡去。他好像永远都不能端起身为帝君的架子，不会理所当然的指使仙侍做这干那，不敢理直气壮的与拓宇对话，更不敢在面见母后时起身和她说几句话。 四百年之前，他连愤怒的感觉都没有，三百年之前，他不会感到难过，两百年之前，他从未觉得自己可怜。 他麻木的听着外界对他的传言，麻木的面对着兄长的百般刁难，麻木的感受着母后的冷漠。 他，一直都是一个，不被上天眷顾的小孩。 几个月之后，拓宇将权培与境一传到拓宇大殿。 「参见父君。」 「参见父君。」 「免礼。」拓宇坐在金漆宝座上，面容沉静，看了看左边一袭白衣面容温和的权培，又看了看右边黑衣加身面无表情的境一，缓缓道：「人间万象山洞中有一妖兽甦醒，名为古奎，本君现命你二人前去降伏妖兽，阻止他出山为祸人间。」 「儿臣遵命。」 「此妖兽法力非凡，你二人定要小心。传闻其后齿有一颗獠牙，夺得獠牙者，有赏。」 境一心下一惊，想起那日袁烨他们讨论的事情，莫非，这是对未来太子的考验？ 权培不动声色的看了境一一眼，向拓宇行礼，转身离开。 境一也忙行礼离开。 二人来到万象山，一路沉默着寻找山洞。 万象山树林阴翳，四下被参天大树环绕，密不透风。 往山上行进，忽然听到一声怒号，从四面八方传来。境一凝神听了一阵，根本无法判断具体方位。 权培仍旧向前行进着，境一停下脚步，略一思索，按理来说，山洞，而且是能容得下妖兽的山洞，应该在……山腰！ 转身几个踏步飞向半空中，权培闻声转身抬头看着境一。 境一抽出万殊剑，俯视着山林，两根手指轻轻一划，剑身染上血渍：「去。」 万殊剑被抛至空中，扭动着剑身调转方向，境一踏上剑身，随着万殊剑御剑飞行。 权培瞪了瞪眼睛，也御剑跟了过去。 万殊剑停在半山腰，面前是层层树木。境一捏了个诀，化为掌风，隔空噼了过去，树木应声而倒，一个巨大的山洞显现出来。 境一踩着万殊剑飞了过去，后面的权培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到达洞口，境一便跳下万殊剑，收剑入鞘，随手打出一簇火焰，照着往前行进。 前行几步，通道愈发狭窄，妖兽古奎那振聋发聩的吼声一下一下传了出来。 境一摸了摸湿润的墙壁，看来此处有水源。 再往前行进，忽然豁然开朗。 面前有一汪清泉，泉水清澈。 权培挤上前来，警惕的看向四周，又盯着泉水看了看。 古奎的吼声再一次传来。 境一闭目细听，忽然睁开双眼，往前走了几步，往泉水下看去：「兄长，水底有洞。」 权培看了他一眼，也上前查看。 「水源应该连接两处。」 「闭嘴，我知道。」权培白了他一眼，二话不说跳入水中，顺着水中的洞口游到另一侧。 境一紧跟其后，两人双双浮出水面，忽见远处四根石柱中间坐卧着一头妖兽。 弓腰挺臀，威武轩昂，前腿直立，后腿左右分开蹲坐，有随时腾跃奋起之势。头部如同一个倒三角，睁着明黄色的双眼，中间一条细细的黑槓，如同蛇眼一般，两个黑大的鼻孔喘着粗气，嘴巴突出，两排锯齿般的牙齿，后齿的獠牙顶着上颚。通体乌黑，长长的尾巴摆在地上，浑身长满黑漆漆的鳞片。 这长相……当真是一言难尽…… 泉水不深，刚刚达到权培与境一的腰部。 妖兽坐卧在四根石柱之间，似是听到水声，黄灯笼一般的眼睛扫射过来。 半晌，又没有任何动静。 只是时不时怒号一声。 境一与权培对视一眼，分开两边向岸上走去。 古奎的视线又扫射过来，发出警告的怒号。 第82页 权培与境一谨慎的停下动作，古奎左右看了看，没有进一步动作。 「它看不见不动的东西。」权培小声道。 境一看了他一眼，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在原地站了一会，境一道：「我动，你别动。」 说着，境一移动着步伐，往岸上走去。 果然，古奎朝他这边看来，怒嚎一声。 境一不动声色的继续靠岸，古奎喘着粗气，朝着境一一跃而起，一下子落在不远处。这弹跳力，让境一一惊。 境一不动声色，看了权培一眼。 权培挪动步伐，成功吸引了古奎的注意力。趁着古奎转身往权培那边看去，境一迅速抽出万殊剑，灵光闪现，一跃而起，直直刺向古奎的脖颈。 ！！！ 竟然刺不动！！！ 感受到这边的异变，古奎一尾巴甩了过去，境一反应迅速，堪堪躲过，落入水中。 「没用的东西！」权培看着他，恨铁不成钢。 「铠甲坚硬无比，不可直击。」 境一站定，细细观察着。 古奎只是坐卧在离泉水的不远处，境一和权培不动，它就没法看见他们。 「一起上。」权培抽出伏云剑，一跃而起。 「小心尾巴。」境一也举剑迎上。 两人一左一右，剑气凌云，灵光乍现。奈何古奎身上的铠甲坚不可摧，两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突破口。还要躲避着古奎那条异常烦人的尾巴。 愤怒的吼声震天响。 声波带来的冲击力，将二人撞在两侧的石壁上。 古奎偏过头，看见了跌倒在地的权培，跃了过去，抬起前腿就要踩上去，权培慌忙举剑一刺，然而对于古奎的鳞甲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前腿依旧缓慢向下踩去。 境一惊恐的看着这一幕，起身飞跃过去，一剑刺向古奎的眼睛，顿时一声惊吼如雷贯耳。那只灯笼般的眼睛黑血横流，黄色渐渐消失，境一将灵力灌入双腿，朝着古奎的脸蹬了过去，登时逼得它向一边倒去，与此同时，权培趁机滚向一边，站了起来。 两人齐齐向后退去，古奎彻底震怒，吼声中的冲击力比刚刚大了不知多少倍。 境一与权培开了结界挡在面前，缺还是被逼迫的连连向后退去。 古奎原本两只黄澄澄的灯笼眼，现下只剩一只了。 「这样根本死不了。」权培气愤道。 古奎站起身，又跃到两人面前。两人一退再退，最终还是推到水中。 古奎没有再跳了，而是缓步向前爬行，爬到泉水边驻足，又沿着水岸走来走去，似是非常不耐烦。 境一皱眉注视着它，忽然手上发力，扬起水波，向古奎冲去。 泉水沾身，古奎怒号一声，连连向后退去。 「怕水。」境一得出结论，二话不说，继续往古奎身上泼洒水波。权培看了看他，跟着一起。 古奎愤怒急了，吼声一下连着一下，黑漆漆的鳞甲因为沾着泉水，变成了银白色。 境一敏锐的察觉到不同之处，手上汇集灵力，重重往水面一拍，前方水帘腾然而起，境一挥手一送，水帘铺天盖地的向古奎袭去。 胸口！！那里没有便为银白色，说明……那里没有鳞甲！ 权培看着境一爆发出的灵力愣了愣神，十分嫉妒。他的灵力都不一定能达到这般。 境一没有注意他的神情，提着万殊剑，趁古奎还没有从水花击打中缓过神，神速异常的冲到它面前，直直刺入唯一没有变色的那一片，一剑即中。 一声痛苦的怒吼。 身后的巨尾袭来，境一拔剑不及，堪堪中招，被甩飞岀去。 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一口鲜血奔涌而出。 缓了缓神，境一撑起身体，手心捏决：「爆。」 话音刚落，插在胸口的万殊剑一阵灵光闪现，随即一声爆破。 最后一声怒号，妖兽古奎向一侧倒去，另一只灯笼眼也暗了下去。 境一强撑着站起身，他比权培离得近，自然也先到达古奎身边。抽出万殊剑，一剑剜下那颗獠牙，握在手中。 刚刚转过身，突然一记暴击，境一闪躲不急，被冲击着向后倒去，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权培冷冷的看向他，一脚踩在境一拿着獠牙的那只手的手臂，逼迫他松开五指，弯腰将獠牙捏在手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境一看着权培离开的背影，忽然勾了勾唇角。 这是他五百年来，第一次露出不算笑容的笑容。 在原地躺了好一会，境一才攒够力气起身，收起万殊剑，往泉水边走去。 离开万象山，回到天界时，权培斩杀妖兽古奎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权培拿着那颗獠牙，得到了拓宇的赏赐，无数奇珍异宝被运往权培殿。 拓宇问起境一，他是这样回答的：「二弟与妖兽一战，受了伤，无法继续。儿臣斩杀妖兽后先让他回殿休息了，自行前来復命。」 境一在寝殿中洗漱一番，躺在床榻上休息了。 他不在意太子之位，跟不在意那些奇珍异宝，权培想要便拿去吧，反正从小到大，他什么都没有抢赢过他，当然，他从未抢过。 他想要的，也不是说抢就能抢来的。 第37章 往事再提是那年 「你们无事多去看望看望你们的母后。」拓宇大帝难得愁容满面，一手支着额头，坐在拓宇大殿内。 第83页 境一与权培被唤了过去，本以为又是下界除什么难驯服的妖兽，谁知竟是这回事。 「父君，母后她……」拓宇近来总是交给权培办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本来说境一辅助权培，但权培一直不让境一沾手。于是一直都是权培一个人做事，小事多了，自然也就忙了起来。 「她……」默了默，拓宇道：「仙医说，情况很不好。」 境一抬起双眸，看向拓宇，眼中说不清含着什么情绪。 「……」权培睁大双眸，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母后身子弱是弱了点，但一直都是好好的，不是有仙药养体，怎么会……不好呢？」 「哎。」拓宇嘆了口气，轻轻道：「你们都大了，父君便实话实说。当年诞下境一之时，雪儿难产大出血……后来一直靠着消耗自身灵力维持寿命，五百年了……」五百年了，灵力也该消耗殆尽了…… 「……」境一藏在袖子下的双手紧握，用力到骨节泛白。 权培愣了愣神，偏头瞪了境一一眼，咬着牙一语不发。 「哎……」拓宇再次嘆了一口气，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疲惫道：「你们还是多去陪陪她吧。」说罢，挥了挥手，闭目假寐。 境一与权培对着拓宇行了一礼，转身走出拓宇大殿。 前往沐雪殿的路上，权培咬牙切齿道：「你个扫把星跟着干什么？不知道母后不愿意见到你吗？！看到你母后怎么能好？！」 境一不语，垂眸，依旧跟在权培身后。 权培气的喘着粗气，看了看四周，在外面他不好发作，若是被其它天神看了去，对他不好。 狠狠瞪了他一眼，一甩袖子，加快脚步向前行进。 「儿臣拜见母后。」权培跪下行礼，又立马起身，上前牵起沐雪的手，太瘦了，瘦的都硌手了。 「咳咳咳……」沐雪的脸色愈发苍白，看着权培略微艰难地勾了勾唇，眼含笑意，唤道：「培儿来啦，快让母后看看。」说着，伸手扶上权培的脸颊。 权培抿了抿唇，眼眶微微泛红：「儿臣今日有些忙，没能来看望母后，还望母后不要怪罪儿臣。」 「傻孩子，」沐雪笑了笑：「怎么会呢。」 境一如往常一样，跪在沐雪帝后的寝殿，静静看着眼前母子二人融洽相处的场面，听着那些母慈子孝的话语。 「咳咳咳……」沐雪咳的愈发严重，忙用锦娟捂住嘴巴。 权培看着上面骇人的血迹，紧张道：「母后？您……您……」 境一睁大双眸，皱着眉。 擦干嘴角的血渍，沐雪轻轻道：「不碍事。」 权培咬了咬下嘴唇，不语。 「母后听闻培儿前几日降伏了妖兽，培儿当真十分厉害。」沐雪握着权培的手，很是欣慰。 权培悄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境一，刚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又连忙移开，对着沐雪笑了笑，点头应下。 又扯出戴在颈脖上的兽牙，牙根用银子包裹起来，精緻得度了一圈花纹，穿上一根略粗的黑色天蚕线，很好看，也很精緻。 沐雪抬手摸了摸那颗兽牙，由衷道：「好看。」 权培露出无害的笑容，他总是在沐雪面前这么笑。 境一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颗兽牙，垂了垂眸。 这次权培没有待太长时间，沐雪要休息了，她最近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疲倦的厉害。 境一自那天起，每日午食过后都会来到沐雪的寝殿，跪在地上。 有时候沐雪睡着，偶尔醒了看到他也没什么动静，只是继续闭目休息。 每日境一都会跪两个时辰。 来时悄无声息的行礼，走时又悄无声息的行礼。 无论沐雪是睡着还是醒着，他都会这么做。 沐雪的贴身仙侍每每看到他，都会无奈的摇摇头。她又不能说什么，毕竟她们这些小神仙，在沐雪和境一那样的身份面前，存在感基本没有。 权培来的也很频繁，只是没有境一那么勤。但他每次来都能看到境一跪在殿内，开始时生气看不惯，后来就直接无视了。 拓宇大帝也会日日前来看望，只是刚好与境一的时间错开了。要么是上午，要么是夜里。 境一就这么看着沐雪一日日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他不知道母后是否还服用着灵丹仙药，他不问，沐雪也没有与他说话。 这件事，持续了整整三个月。 三个月，再过几日便又是八月十五了，是他那无人记得的生辰。 但是每年生辰，他都会对自己说一声：生辰快乐。 今年好像不能再说了。 因为连他都觉得，是他自己害得母后如此。 中秋前第五日，境一早早便来到了沐雪殿，照常跪在地上。 沐雪睡到快晌午才悠悠醒来。 看到境一，开口道：「你来了。」 境一蓦地睁大双眸，抬头看向沐雪，微微张口，双唇止不住的颤抖，轻轻唤了一声：「母后……」连声音都是颤抖着。 沐雪侧卧着，对着境一，缓缓伸手撩开面前的床纱，一双美极了的凤眸看着境一，默了默，缓缓道：「长大了。」 声音极轻极柔。 境一咬紧牙关，眼睛止不住的泛红。 下一刻，沐雪翻身平躺着，又道：「你走吧。以后不用再来了。」 第84页 刚刚激动到颤抖的心情瞬间沉了下去，一片冰凉。 「母后……我……」 沐雪抬手，示意境一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境一不理，继续道：「这么多年，母后一直都在怪我吗？」 「……是。」沐雪看着头顶的纱幔，轻轻开口。 说出的话让境一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境一咬着牙，双手死死地握紧拳头，眼里泛着水光：「对不起……母后对不起……」 「你不必自责，更不必道歉。一切都与你我无关。」 「可是为什么……我……」境一哽咽道。 「是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我更偏爱手心罢了。」 「只是因为如此？一句偏爱……就……」下面的话，境一不知道要如何说的出口。 他委屈，委屈极了。 一句「更偏爱」便让他受了自己母亲长达五百年的漠视，一句「更偏爱」便让他一百岁起就忍受自己兄长的谩骂欺辱，一句「更偏爱」便让他根本从未拥有过亲情。 他也想与自己的母亲谈笑。 他也会受委屈，想撒娇，想抱怨，想寻求安慰，想要一个避风港湾。 「我也是您的儿子啊……」 静默半晌，沐雪轻轻嘆了一口气：「你走吧。」 境一垂下眸，晶莹的泪滴顺着脸颊滑下，俯身对着沐雪磕了三个响头，撑着地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坚持着什么，明明知道对方有多不待见自己。 回到殿中，境一一直坐在椅子上发呆。他总是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闷在胸口，说不清，道不明。 直到午时刚过，远处突然传来阵阵钟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沉重压抑的钟声，传遍了整个上天神界。 境一僵直的身体忽然向后倒去，他终于明白那种不好的预感是什么了。 上天神界帝后沐雪，身殒。 麻木的靠着椅背，境一抬手擦了擦眼角流下的眼泪。 到最后，他都没有得到母后一丝一毫的疼爱。 境一撑起扶手站起身，出了境一殿，往沐雪殿走去。 一路上大大小小的神官都在赶往沐雪殿，一个个脸上或真情或假意的流露出哀伤的情绪。 见到境一匆匆行了礼，继续匆匆向前赶去。 境一来到沐雪殿时，整座大殿人满为患，但都为他让出了一条通往寝殿的小道。 拓宇坐在榻边，手中还握着沐雪的冰冷的玉手，那是境一第一次看到拓宇红了眼眶。 权培跪在榻前，泣不成声。 境一挪着步子，来到权培旁边，跪下不动，面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权培许是悲伤至极，没有理会境一。 拓宇也只是看着沐雪，没有看向境一。 四周跪了一圈沐雪殿中的仙侍，个个小声抽泣着，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虚情，无法判断，也没有人会去判断。 哭的最厉害的还是沐雪的贴身仙侍，整张脸都泛着水光。 沐雪帝后的在第三日葬入了神界的灵枢山，那里是神界灵气最旺盛的地方，也是神界位高权重的天神殒身后的去处。因灵气极盛，可保仙体千万年不腐不朽。 整个过程，境一再没有掉一滴眼泪。 确由此，又在众神那里落下了话柄。 「境一帝君当真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啊。」 「如此凉薄，沐雪帝后……还不是因为他。」 「这不是不孝嘛，权培帝君这几日眼睛都哭红肿了。」 「是啊……小小年纪……也是可怜。」 天庭花园还真是一个多嘴多舌的地方。 境一靠在假山后面，再一次一不小心听到其他神仙的悄悄话，好死不死每次主角还都是他。 境一阴沉着脸，从假山后闪身出来，一袭黑衣，面容冷峻，扫了一眼那四个小神，启唇道：「不孝？」 往前走了一步：「凉薄？」 四个小神没想到运气背到刚好碰见境一，又刚好被他听到他们再说他的坏话，嵴背一凉，瑟缩着向后退去。 可能境一都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他的目光，有多凌厉。 他没有再为难他们，收回眼神，转身离开了花园。 第38章 往事再提是那年 中秋节当天，天界并没有如往常一般举办晚宴。 境一待在寝殿，静静坐了一上午。 「嘭」的一声，寝殿的门被人踹开。 境一一顿，不用抬头便知来者是谁。 「扫把星！！！」权培怒吼了一声。 境一愣了愣，抬眸看向权培，见他眼眶泛红。许是想到了母后，还沉浸在悲痛中，于是便不想让境一也好过。 「你还好意思坐在这里！！你为何不去母后的寝殿跪着？！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为何要来这个世上！！」 说着，权培甩出一记紫枫鞭，灵力强盛。境一面前的玉案应声而裂。 境一睁大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权培：「你……要杀我？」 「我要为母后报仇！！」权培的情绪异常激动，几乎不受控制：「都怪你！！全都怪你！！」 说着又是一记紫枫鞭，直直朝着境一甩过来，鞭身闪着灵光。 境一堪堪挨了一鞭子，顿时飞身甩了出去，一下子撞倒立在一旁的屏风。 第85页 境一吐出喷涌而出的鲜血，抬手擦了擦嘴角，保持着趴倒在地的姿势，抬头斜眼看向权培。 眼神里是愤怒，是委屈，是不甘，是让人瑟缩的冰冷。 权培正在怒头上，手上的紫枫一下接着一下甩岀去。 境一蹭的一下起身，化出万殊剑一挡，剑身旋转，缠住紫枫鞭，手上灌力，用力一拉，将紫枫从权培的手上扯了出来，接着剑身一扬，甩了出去。 权培瞪眼看着境一，忙化出伏云剑，举剑迎了上去。 两人用剑交锋，周身灵力大涨，震的整座寝殿里的摆设都向四周飞去。 从寝殿打到前殿，又从前殿打到天庭大街。 权培不遗余力，招招直指境一。 两人皆是法力高强，灵力强劲。 剑气一扫，堪堪将境一殿前殿的屋顶划掉一块。 境一手持万殊剑，剑法熟稔，认真专注。 两位帝君的对决，不一会便招来了大大小小的天神。看到两人打的不分伯仲，旁边的境一殿更是损失惨重，有人心知大事不好，忙不迭失的跑去通知拓宇大帝。 由于对阵周围灵力爆发太过可怕，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拉架，甚至连靠近都不敢，只远远的站着，看着，议论着起因。 「告诉我，你为何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权培边出剑，边吼着，声音藉助灵力传输出来，扩散至每一个围观者的耳中。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境一帝君确实过分了。」天神甲。 「是啊，难怪权培帝君如此愤怒。」天神乙。 「权培帝君平日待人和善，这次起因许是因为境一帝君吧。」天神丙。 「对啊，兄弟两人，能兵刃相向，可见境一帝君此次有多过分。」天神丁。 「良心？原来兄长还知道良心二字。兄长以前是如何对我的？如今提这二字，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境一勾唇一笑，冷声道。 「是你有错在先！现在到来怪我！！」 「我有错？！敢问兄长我到底何错之有？」 「你来到这个世上，本身就是你的错。」 「……」境一握着万殊的手紧了紧，手背青筋暴起，嘴角的笑容愈发扭曲：「说得好，若能选择，我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 音落，境一周身红光闪现，剑法渐渐诡异。 「这……这是？！」天神甲惊。 四下一片譁然—— 权培看到境一的变化先是一惊，随即立马全力应对境一的招数。 可是渐渐的，他发现，无论是灵力还是剑法……他都比不上境一了。 「这不是易安将军教授的剑法！你？！你从哪里学的？」权培很不可思议。 境一不理，眼角泛红，出招越发狠厉，几乎招招直指要害。 「不好了！！」 「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境一帝君怎么了？」 「这剑法为何如此诡异？！」 「拓宇大帝为何还不来？」 「易安…易安将军呢？他怎么也不在？」 「易安将军下届了，未归。」 众神急得一团乱，不敢出手制止，只能等在一旁干着急。 「这是有多大的仇恨啊？」 「那可是他亲兄长，境一帝君这……」 「来了来了！！」有人惊喜道：「拓宇大帝来了！！」 拓宇几个闪身出现在众神的视野中，众神纷纷行礼让路，再一眨眼，拓宇已经进了格斗圈。 拓宇略扫一眼现场的情形，看向境一时，脸色一沉，剑眉蹙着，说不出的严肃。 强行进入灵光波圈，一边一掌，将两人强制性分开。 灵光消散，天庭大街上出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剑痕沟壑。足以证明刚刚的战况惨烈。 拓宇出手丝毫不带含煳，两人被推出几丈远，一个没稳住脚跌倒在地，权培甚至吐出一口鲜血。 来到境一面前，拓宇负手而立，垂眸看着他，眼中的怒火几乎喷薄而出：「谁教你的？」 境一缓缓站起身，看着拓宇：「自学。」 拓宇扬手一甩：「混帐！本君是该夸你天赋异禀自学成才吗？！」 境一的头偏向一边，慢条斯理的抬手擦去唇边的血渍，不语。 四周一片静默。 「跟我来拓宇殿。」拓宇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境一远远跟着他，在穿过人群时，他分明感受到了后面的指指点点。 境一跪在大殿内，不一会便赶来了几位在天界身居要位的天神。 包括袁烨真君，就连易安将军也被召了回来。 「众神亲眼目睹，此事不处理好恐怕难以服众。」某真君开口道。 拓宇负手立在高台上，睨着地上的境一：「你的修为便是如此修来的？修习邪术？」 境一勐地抬头，摇头：「不是的。」 「不是？那你倒是说说，你如何做到三百岁便飞升上仙的？五百岁便有如此修为，不依靠邪术，难不成真的有如此高的天赋？」 「儿臣没有修习邪术。」 「方才你与权培对战所用术法不是邪术是什么？！你可知道若是本君去的晚，你的亲兄长便会葬身于你的剑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也做得出来！！」 「……」 第86页 「不好好跟着师父修习，依靠自学就能达到此境界？依本君看，再过几百年本君的位子都可以让出来给你了！」 「……我没有修习邪术。」 拓宇眼中的怒火越烧越旺，直直盯着跪在地上的境一。 「天帝息怒，」袁烨站出身：「当务之急，是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拓宇平了平气息，看向易安，道：「将军可有何方法？」 「这……」易安为难道：「从来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依我看，境一帝君年龄还小，若是……自行毁去自身修为再重新修习便可。」 自毁修为？！ 境一木讷的转身，定定地看向易安将军。 易安看到境一，低头嘆了口气。 拓宇沉默了良久，最终嘆道：「也只好如此了。修为，本君会亲自帮他散去，当着众天神的面，也好有个交代。」 在场的天神都点点头。 境一呆在原地，只觉得一阵冰冷的感觉，从发梢延续到脚掌。 「不！不可以！父君！！」 拓宇看向他，皱眉不语。 「术法是我自己修的，心法是我自己悟的，你不能毁了我的修为！！」 「放肆！」拓宇挥袖一甩，境一顿时向后甩出几丈远。 「你修习邪术若不及时阻止，后果如何，你可明白？！」 「……」境一趴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渐渐蜷握成拳。 可是，毁去修为会很痛的。 拓宇一向雷厉风行，上一刻决定的事，下一刻便採取了行动。 当境一被捆仙索捆在拓宇大殿前的玉石台阶上时，众天神已经接到通知赶来了前广场。 拓宇面无表情的立在殿前，旁边跟着权培，易安还有袁烨。 这是一个严肃的场合，严肃到那些天神在得知会发生什么之后连一点说话声都没有。 境一拼命挣扎着，然而他越挣扎，捆仙索便捆的越紧。 拓宇大殿面对着上天神界的上天门而立，整个天庭天宫如同一块悬浮的巨岛，在岛屿四周随便选定地点跃下便能到达人界。而且保证不会摔死。只是现在的天神都习惯用移位术了。 境一依旧在徒劳的挣扎着，看着越来越近的拓宇，漆黑的眸中闪着慌乱。 「父君……不要……儿臣求求您了，不要毁去儿臣的修为，求您了……」 拓宇嘆了口气：「这是为你好。」 境一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掌，止不住的颤抖，无措的挣扎着，晶莹的泪滴从眼眶中滑下，争先恐后，不受控制。 「啊——」 抽筋剥骨般的疼痛袭来，如同嵴柱骨生生从体内抽出一般。体内汹涌的灵力不可拒绝的消散，波涛化为平静。 境一倒在地上，徒劳的试图留住体内的灵力。 痛苦，又痛又苦。 倒下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权培眼神里流露出的得意和窃喜。 一声惨叫过后，依旧是一片鸦雀无声。 拓宇挥手撤去了境一身上的捆仙索，垂眸看着他。 …… 「哈……」忽然一声大笑响彻天庭广场，乃至整个天界。 「哈哈哈哈哈哈……」境一躺在地上止不住的大笑起来，笑声异常悽厉，甚至还有些可怖。 拓宇蹙眉，看着地上的境一。 境一双手撑地，悠悠站了起来。 笑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境一勾着唇角，直直看向拓宇：「父君，你可知，今日，是儿臣的生辰？」 「……」拓宇抿唇不语。 下面的众神面面相觑，但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境一点点头，道：「也是，父君五百年都不曾记得儿臣的生辰，不过儿臣还是要谢谢父君今日赠予儿臣的生辰礼。」 说罢，境一朝拓宇行了一礼，转身走下台阶。 「先回去歇着吧，今日你打伤兄长一事，日后再算。」身后的拓宇开口道。 「呵。」境一冷笑一声，不予理睬。 众神一直看着一路向前的境一。 拓宇似乎察觉到不对劲：「你干什么？」 境一依旧不理，只是加快了步伐。 「拦住他！」一声令下。 尚且站在下方的天神纷纷上前。 境一迈开步伐，不管不顾的向边缘冲去，前面是茫茫云海，下面…… 「境一！！」拓宇大帝就要飞身敢来。 众神追他不及，见他立在边缘，再不敢向前迈去。 境一转身，扫视了一眼众天神，轻轻道：「我会回来的。」 说罢，趁着拓宇尚未赶到，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云海。 「境一帝君！！」 「这……」 拓宇闪身过来之时，境一早已不见踪影。 「下面好像是……」 「万枯谷。」 「万枯谷？！！」 「父君！」权培立马闪身赶到：「父君，从这里跃下立马就会到达万枯谷，二弟修为全无，您此时下去怕也是来不及了。」 「……」 霎时间，天边的霞光被滚滚乌云笼罩。 「乌云蔽日？」 拓宇抬头上看去，眉头越皱越紧。 易安来到拓宇身边：「天帝，此天象……」 「是境一出生之时的天象。」 群神静默了一刻，復又如同炸开了锅一般。 第87页 「何意？」易安不解。 拓宇摇摇头，他也不明白。 待到拓宇一行回到拓宇大殿之时，镇守镇妖塔的贺岳将军匆匆赶来：「天帝，镇妖塔群妖怒号，渐有突破封印之势！」 「……」 负责收集整理人界消息的云苓真君稍后赶来：「天帝，人界不知为何出现了许多妖鬼怪，一片躁动，祸乱人间。」 「……」 「权培，协助贺岳镇守妖塔。」 「是。」 「易安，速带武神赶往人间。」 「是。」 「其余人原地待命，事出突然，做好准备。」 「是。」 拓宇立在高台之上，半个时辰过后，云苓真君又匆匆赶来：「天帝，无数妖鬼怪正往万枯谷聚集。」 「万枯谷内有何物？」 「回禀天帝，万枯谷是关押妖鬼怪界穷凶极恶的妖兽或者罪人的地方，怨气冲天。」 「……」拓宇坐在座椅上，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挥手让云苓退下了。 —— 「怨气穷凶，毁天灭地……」 境一勐然睁开双眼，四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境一！你恨他们吗？你想报仇吗？」 「谁？！」 「你恨他们吗？你想报仇吗？」 「谁在说话？！」 「境一，我就是你啊。」 「……你就是我？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你，境一，你恨他们吗？你想报仇吗？来吧，这里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怨气穷凶，毁天灭地……境一，堕落吧，接受我吧！天神有什么好的？！成魔之后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得到！」 「怨气穷凶……毁天灭地……」境一下意识跟着喃喃重复着，捂住头，痛苦的闭上眼睛：「对啊，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我……啊！！！！！」 剎那间，红瞳乍现，魔印闪烁。 万枯谷内黑气横生，乌烟滚滚。无数妖兽嘶吼着，怒号着，纷纷朝着黑气最盛之地赶来。 第39章 往日少年再难归 一百日。 整整一百日。 天上人间，乌云蔽日。 当初冬的雪纷纷扬扬盖满这片荒芜的大地。 万枯谷终于没有了妖兽的哀号，魔气沖天里，一位黑衣少年，手持黑气横生的利刃魔剑，从谷底沖了上来，黑丝乱舞，红瞳慑人。 锦袍浸满了或黑或红的鲜血，面无表情，眼中却充满着狠歷与杀气。 一步一踏，所过之处，黑气残存，渐渐飘散。 漫天乌云顷刻间消散，苟延残喘的阳光，洒上了这片久违的土地。 —— 「咚咚咚——」上天神界的神钟塔内的古钟正急促的敲响着。 霞光普照了两个月的上天神界，再次被乌云笼罩，有着说不出的压抑沉寂。 「啊——」 「扑通——」一声，境一看都没看死在他剑下的人，一步一步朝前行进，人挡杀人，神挡弒神。 在他的身后，七零八落的躺着数具尸体，殷红的鲜血浸满了天庭大街。 所有天神正往天庭广场聚集。 境一不疾不徐的前行着，手中的灭世因尝到了鲜血而黑气大发，似乎兴奋不已。 境一站立，微微侧眸，瞥了一眼「权培殿」三个大字，勾唇一笑，提剑一挥，整座大殿轰然倒塌。 嘴角依旧勾着嗜血的笑容，红瞳早已消失不见，被那双古潭无波的黑眸代替，额上的天魔印记也被掩盖下去。 「怎么回事？」拓宇立在大殿之上，殿内是几位要神。 「境一……境一……帝君他杀上来了……死了……死了好多天神！」 拓宇静默。 两个月前天界便知境一堕魔，两个月内便一统怪鬼妖界，霸占酆都鬼城，大举修筑魔城。 「他终于来了。」长嘆一声，拓宇轻轻道。 「父君可是再说儿臣？」低沉的嗓音，和往日的那个少年一样，似乎什么都没变，但是一切都变了。 一阵黑雾袭来，待黑雾散去，殿内的天神纷纷惊愕的看着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的境一。 拓宇正立在高台之上，侧身看见坐在一旁的境一，愣了愣。 境一一身大红色长袍，墨发随意披散在肩后，桀骜不驯的坐在宝座之上，翘着二郎腿，一条胳膊随意的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撑着下颚，勾着唇角，抬眼看向一旁的拓宇。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 半晌，才有人惊讶道：「你…你为何坐在那里？！你可知那是什么位子？！」 境一幽幽扫向开口说话的人，面无表情，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拓宇转身，直直面对着境一：「你来干什么？」 「父君此话何意？毕竟是儿臣生长了五百年的地方，自然想要回来看看。」 「一路上杀了那么多天神，这就是你说的回来看看？」 境一冷笑一声：「不过赠给父君的见面礼罢了。」 「魔头！！早知道你会自甘堕落到如此地步，当初就该杀了你！」权培站出来，举着伏云剑指向境一。 「兄长技不如人奈何不了我，现在再说又有何意义？嗯？」境一看向权培，眯了眯双眸，最后一声危险意味十足。 「你！！你出来！我们单挑，今日我就要为天界除了你这个祸害！！」权培愤怒地瞪着双眸，早在得知境一堕魔后他就要气炸了。 第88页 「单挑？就凭你？」境一不屑道：「奉劝兄长再回去练个千百年，当然，若你能有那个命。」 「你！！！」 境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慢吞吞的开口：「父君，今日……只是赠予天界的见面礼。」 境一抬步缓缓迈下玉石台阶，经过权培的时候，侧目扫了他一眼：「对了兄长，好心提醒，赶紧回去看看你那权培殿。」 说完，境一轻轻笑着，在众神万分惊异的目光中，消失在黑雾里。 境一离开后，大殿内陷入了久久的沉寂，所有人心中都埋藏着一份恐惧，包括拓宇。 「父君，如何？」权培最先反应过来。 「唉……」拓宇又是一声嘆息：「他如今的修为高深莫测，能毫不费力的破坏天界结界，擅闯天界，恐怕难以对付。」 「能在短短两个月内将怪鬼妖界合併，实在不可小觑。」易安将军嘆道。 「他到底想干什么？」袁烨忍不住了。 「今日杀了数位天神，毁了权培殿，下次……恐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拓宇沉重的开口，他怎么也不想他的儿子落得如今这种地步。 三天后。 权培刚从拓宇大殿回到以前的境一殿，现在的权培殿。 甫一步入前殿，瞬间惊愕的停下脚步，化出伏云剑，指着座位上的人：「扫把星！！」 境一抬起双眸，看向权培，放下手中的茶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怎么上来的？！」 天界明明已经加强了封印。 境一面无表情的冷笑一声，缓缓起身，负手向权培走去，启唇道：「你以为就凭那弱的可怜的封印，就想拦住我？」 「你想干什么？！」 境一立在他面前，两人之间只有一剑之隔：「当然是，杀了你。」 一阵恶寒从脚底升起，权培咽了咽口水：「你个扫把星，早知道你会成为天界的祸害。」 「哈哈哈哈……」境一忽然大笑出声，转身走了两步，復又狠歷的看向权培：「兄长以为这些都是拜谁所赐呢？」 「是你不务正业修习邪术！你想怪谁？！」 「权培，没想到死到临头，你还是执迷不悟不知悔改。」境一停下脚步，一步一步朝权培逼近，眼中的杀气，恨意，几乎能将面前的人吞噬，那种强劲逼人气场，逼得权培连连后退。 「有本事就杀了我！！」权培梗着脖子喊道。 「杀了你？这么轻易就想让我杀了你？」境一轻轻笑道：「做梦！」 说着，境一两根手指轻轻夹住面前的剑锋，霎时间，伏云剑在权培那不可思议震惊不已的眼神中，断成三截，「哐噹噹」落在地上，可权培的手中还抓着剑柄。 接着，一只手覆在权培的天灵盖上，权培瞪大双眼看向境一，刚想出手却发现四肢无法动弹，意识到境一想做什么，权培尖叫道：「不要！」 「啊——」一声悽厉的哀嚎，一如当初境一那般。 权培颓废的倒在地上，他的修为，他七百年的修为，被境一废了。 境一睨了他一眼，迈步走出大殿，顷刻间，又是一派乌云蔽日之景。 「来了来了！！魔王又来了！！」 「快去找天帝！」 「快跑，躲开他！」 惊恐，慌乱，一时间充斥着上天神界。 灭世出鞘，境一所到之处，皆是一片血流成河。 随手一挥，无邺鬼火熊熊燃烧着，精美绝伦的天界建筑，在幽蓝色的火焰下，坍塌，瓦解，化为灰烬。 「魔帝，魔王大人，饶命啊……」一位小天神痛苦的求饶。 「饶命？」境一隔空虚捏着一只手，地上的天神被一股力量掐着脖子提了起来：「当初说我凉薄，说我不孝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日会叫我饶了你？」 「小神……我…一时嘴快，无心之词……还望……还望……魔帝海涵……」小天神痛苦的吐出一句话，想发力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无心之词？可是你的无心之词让我很不高兴。若人人犯错都藉口说是无心之举，那么天理又何在？」说着，境一不耐烦地把人往旁边一甩，重重落地，一命呜唿。 漫天鬼火熊熊蔓延，上天神界一片混乱不堪。 拓宇大殿前，众武神已经齐聚。 境一提着魔剑灭世满身血渍的出现时，众神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境一轻笑一声：「都来了？」 「境一，」立在最中间的拓宇看向境一，沉声道：「我们谈谈。」 境一挑眉，看向拓宇，道：「好啊父君。」 拓宇率先迈步进入拓宇大殿，境一在众神警惕的目光中气定神闲的跟上。 殿门紧闭。 「你究竟要如何？」拓宇开门见山，目光沉沉的看向宝座上的境一。 「事到如今，父君难道看不出来？」境一漫不经心的答到。 沉默良久，拓宇才开口道：「……你真的要……屠了天界？」 「是。」境一毫不掩饰。 「为何？天界对你不好吗？你若是记恨为父去了你的修为，为父大可以将为父的修为给你，不要在一错再错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境一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般：「天界对我好？父君，儿臣自小便跟在权培身边，这么些年他如何待我，你可知道？母后如何待我你可知道？天界众神又待我如何你可知道？你身为父亲，却对自己的孩子不闻不问五百年！你凭什么让我放过天界？！」 第89页 「……是为父的错，因为沐雪，为父对你……可是……」 「可是什么？！你以为这一切是我想要的吗？！是我的错吗？！五百年的谩骂责怪，冷漠无视，屈辱殴打，流言蜚语，难道还不够吗？！」境一站起身，周身魔气笼罩，红瞳乍现，天魔印忽明忽暗的闪烁着：「我究竟为何会落得如此，父君该扪心自问一下。你，兄长，母后，你们天界所有的天神，都脱不了干系！！」 灭世出鞘，直直对着拓宇刺去。 拓宇痛苦地闭上眼睛，千钧一髮之际，守在门口的众武神沖了进来，与境一缠斗在一起。 境一的剑法诡异至极，又修为高深，魔气与灵力交错混杂在一起，一道黑波爆开，除了境一，其余武神纷纷倒地。 境一立在众人中间，红瞳看向拓宇，勾唇：「父君不是喜欢大义灭亲吗？」 「……」拓宇沉默地化出修韵剑，剑身一出，灵光闪现，晃的境一都不禁眯了眯眼，不愧为天界第一神剑。 这是一场父与子的对决。 绕是天界第一武神，后世父神，一手建立上天神界的拓宇，对上境一，也只是堪堪能够僵持一阵。 境一陡然发力，在灭世即将刺破拓宇咽喉之时，境一瞬间收剑回鞘，闪身往殿外迈去。 拓宇想要拦住他。 境一却道：「父君，你拦不住我的。」 「……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若父君早几百年就有如此想法，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在万枯谷……你怎么样……」 「不好。」在万枯谷的日子，一点都不好，境一冷笑道：「父君，别装模作样了，我想要的，我想杀的，一个都跑不掉。」 境一毫不留恋地迈出拓宇大殿，天边依旧乌云蔽日。 取了袁烨的性命，提上权培，境一离开了天界。 连带着乌云散去，霞光普照。 第40章 往日少年再难归 酆都鬼城，现在的魔城。 境一迈步踏入地宫，黑暗的地宫走廊，两边的无邺鬼火发出幽蓝的光亮，一直通向深处。 「君上。」守卫地宫的黑骑死士见到境一纷纷下跪，齐声高唿，气势逼人。 境一面无波澜，负着手从一众黑骑死士中间穿过。 守在一个牢门前的黑骑死士起身将牢门打开，俯首立在一旁。 境一步入地牢，冷冷扫了一眼倚在角落的权培。 鬼火发出幽暗的光芒，地牢内的情形不甚清晰。 境一随手打了一个响指，发出一团幽蓝色的火焰，照亮了整个地牢。 「兄长，」境一勾唇，幽蓝色的光芒照在脸上，说不出的邪魅：「近来如何？」 权培艰难地抬起头，看了境一一眼，没有说话。他已经被境一囚禁七日了，无水无食。现在他确实是没什么力气开口说话了。 境一倒是毫不在意，向门外道：「来人。」 过了一会，门外的黑骑死士抬进来一张座椅。 境一悠然地坐下，一手支着下颚，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椅背上，看着角落的权培。 「修为被废的滋味，如何？」 「卑鄙小人。」权培无力地吐出四个字。 「呵。」境一冷笑道：「卑鄙？兄长可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 说着，境一手一伸，权培被一股力量拽到境一面前。境一随手一捏，权培便被掐住脖子，无法唿吸。 「我告诉你，窃取别人的胜利果实，才叫卑鄙。」 「咳咳……」 「啧，」境一不耐烦地将权培摔在地上，凉凉的看着他：「怎么？不甘心？还是愤怒？哈哈哈，权培，你可别忘了当初你是如何待我的。这点小小的惩罚，才哪到哪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权培狼狈的趴在地上，愤愤地看向境一。 「当然是……让兄长走一遍我走过的路了。」境一起身，蹲在权培面前，勾着唇角。 权培手握着拳：「父君一定会收了你这个邪魔的，天界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哈哈……」境一仰头大笑：「事到如今，兄长还是这么天真。那不如我们走着瞧，看看是天界不放过我，还是不被我放过了。」顿了顿，境一看向权培：「在此之前，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看着，上天神界，是如何毁在我的手上。」 言罢，境一起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临走前还吩咐看守的黑骑死士：「别让他死了，当然，也别让他活得太好。」 「是。」 「恭送君上。」 在这七日之内，上天神界倖存的天神没有一天过着舒心日子。 拓宇大殿内，众天神日日齐聚，商讨着如何对付蔽日天魔，境一。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拓宇才缓缓开口：「魔剑灭世威力无穷，第一邪器，修韵都无法与之抗衡。」 「灭世汇集无数怨灵，又在万枯谷内沾染了无数邪物之血，怨气冲天，戾气逼人，乃至邪之器，目前神界的确没有与之匹敌的神器。」易安评价道。 「那该如何？袁烨真君死在那魔王手下，如今权培帝君也下落不明。若是他再次攻入天界……那时，天界恐怕真无反抗之力了。」 又是一阵静默。 「造剑。」拓宇开口。 「造剑？如何造？」 第90页 「既然灭世集怨气于一体，那不如将神界所有至灵之物汇集造剑。」 拓宇摇摇头，沉声道：「没用的。」 沉默许久的易安忽然看向拓宇：「难不成……」 「正是。」拓宇看了易安一眼，又扫视一圈大殿：「古籍记载，天神以肉身，神识以及全部修为与神剑融为一体，威力无比。并且，修为越高者，威力越巨大。」 「……」 「……」 「不可。」易安第一个拒绝，他明白拓宇的意思。 「迄今为止，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拓宇嘆道。 「魔帝目前还未有何异动，说不定……」 「不会的，他要的是，屠尽天界。」 「天帝，他是您的儿子，您以为，他当真会如此做？」易安不相信，他印象中的境一，努力认真有天赋，平日不言不语，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个穷凶极恶之人。 「……说起来，本君……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他有苦衷，难道真的不能弥补了吗？」 「……」拓宇默了默：「晚了。」 一切都晚了。 三日后。 境一出现在首阳山，设下了结界。 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师真出观查看。见到境一，师真先是一愣，随后行礼道：「老身见过境一帝君。」 「道长不必多礼。」 师真直起身，看向境一的目光中带着疑惑。当然她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默了默，道：「帝君大驾，不如进观喝杯茶。」 境一也不推脱，沉默地跟着师真进入道观。 沉默地喝完一杯茶水。 最后沉默地起身，对着师真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 「启禀天帝，」云苓真君匆匆赶到拓宇大殿，一向沉稳的她，此时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人界……人界所有的神庙……全部被毁……」 「什么时候的事？」 「方才得知消息，此时，最后一座神庙，应该已经损毁。」 「何人所为？」 「妖鬼怪，也就是现在的魔界。」 「……」沉默良久，拓宇嘆道：「下去吧。」 「是。」云苓离开。 「参见天帝。」易安受诏赶来。 「如今天界情况如何？」 「众文神人心惶惶，人界神庙被摧毁，众文神……」后面易安没有说明，但拓宇明白。 「看来，造剑的提议，不得不实行了。」 「……天帝的意思……」 拓宇步下玉阶，立在易安面前，语重心长道：「将军修为高深，此次神界的劫，望将军能够带领众天神渡过。如今怪鬼妖界一统，神界与人界，日后就交给将军了。」 「天帝……」易安震惊。 拓宇负手，转过身背对着易安，向前走了几步：「酿成今日的一切，本君有错。不该让他小小年纪便离开母亲，跟着兄长。权培心高气傲，想必这些年他没少吃苦头。他有气，有怨。本君做为父亲，没能培养好自己的孩子，是失职。做为天帝，让天界经歷如此浩劫，也是失职。如今，这个位置，无论如何也是坐不得了。」 「……末将愿意以身铸剑。」易安单膝跪地，行礼道。 拓宇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易安：「本君意已决，修韵乃天界第一神器，毁去剑身，以身重塑，剑名，伏魔。」 「……」易安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语。 天界神钟大作，沉重而又急促的钟声，示意着，蔽日天魔闯入天界。 又是一片乌云蔽日的景象。 「没时间了。」拓宇严肃道。 此时此刻的上天神界，一派肃杀的气氛。 灭世散发着黑气，一剑毙命，贪婪的舔舐着天神的血气。 境一从藏书阁出来，身后的藏书阁燃起熊熊鬼火。 天界的神仙，躲得躲，藏得藏。奈何境一不慌不忙的一座神殿接着一座神殿的寻找，击杀，摧毁，放火燃烧。 无邺鬼火再次包围着上天神界，如同一个个怨灵，叫嚣着，嘶吼着，吞噬，毁灭。 滚滚黑烟与蔽日乌云连为一体。 这一切，都将成为倖存下来的天神们永生难忘的噩梦。 鲜血染红了天庭大街，染红了玉石宫观，染红了仙气飘飘的上天神界。 境一停下脚步，微微眯眼看向前方的一众武神，哼道：「一个一个死，还是，一起死？」 众武神相互对视一眼，一拥而上，维持着他们做为武神最后的尊严。 境一周身黑气愈浓，一众武神，无一例外，全部葬身于灭世剑下。 「啧」 境一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尸体，不屑道：「就这种水平？」 他的屠杀仍在继续。 又一位天神倒在灭世剑下时，境一分明看到铸剑台方向一阵金光袭来，瞬间笼罩了整个上天神界。 就连头顶的乌云都被金光袭退，九色彩霞，霞光依旧。 境一面无表情地抬眸看向天边，皱了皱眉头。 闪身往光源处寻去，易安手持金光四射的神剑立在铸剑台上，眉头紧锁，双目泛红。 境一眯了眯眼睛，看向易安手中的神剑。 易安举起手中的剑，对着境一道：「看到了吗？这是你父君以神躯塑造的宝剑。」 第91页 境一明显一愣，随即勾了勾唇角：「为了对付我，他还真是不计代价。」 「……」易安看着境一：「帝君，当真要如此决绝？」 「哈哈哈哈……」境一摸了摸手中的灭世，轻轻道：「境一帝君，早在坠下天界的那一刻起，便殒身了。」 「上天神界如今，恐怕只剩下废墟一片了吧。」易安失神道。 「不错。」 「如此，你便满意了吗？」 「……」境一垂眸，看着灭世，不语。 易安紧紧握着手中的伏魔剑，举剑直直向境一袭来。 境一举剑迎面对上，与之过招。 半个时辰过后，境一微微睁大双眸。 「魔帝不要忘了，你的剑法，可是本将一手教授的。」 「是吗？那不知这套剑法呢？」说着境一改变招式，出剑诡异且危险。 「锵——」 两剑交锋，一边黑气横溢，一边金光四射。 戾气与灵气相互抗衡，一阵灵力爆破，将两人远远震开。 境一抬手拭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抬眸看向对面口吐鲜血的易安，眸色一暗。 两人一连交锋三次，就在易安以为自己要辜负拓宇的期望之时，境一忽然收剑回鞘，黑雾四起，消失不见。 易安看着一片狼藉的上天神界，跌坐在地，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 地牢内。 境一一脚踹开牢门，居高临下的睨着满身血迹的权培。 「天界毁了，父君死了。」 只八个字，就让权培震惊道连活下去的想法都没有了。 境一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当初你若是对我好一点，就不会有今日的一切！」 眼睛看向权培的脖颈，拽下那颗兽牙，拿在手中摸了摸，将权培扔在地上，轻轻道：「我从来都没想过和你争什么。何必呢。」 说罢，蹲下身，看着权培的双眸，那双眸子里充满了绝望，没有任何光彩。 「真像啊，现在的你，太像了。」 「算了，兄弟一场，还是给你个痛快的。」 境一站起身，手掌覆在权培的天灵盖上，闭上眼。 「啊——」 绝望的喊声戛然而止。 境一看着手上的东西，施法，渐渐缩小，一颗白色的缩小版头骨立在境一的手心。 握住手中的东西，境一转身走出牢门：「把他的骨灰送来。」 「是。」 「恭送君上。」 自那日进了地宫出来以后，境一便时不时来到万枯谷，坐在悬崖峭壁上，对着幽深的谷底发呆。 一坐便是几个时辰，不许任何人打扰。 如若有人看见，一定会发现他那双皓如星辰的双眸，充满着迷茫与彷徨。 静静摩挲着左手中指的头骨银环，感受着从谷底而上的凉凉阴风。 魔城终年乌云蔽，方圆百里寸草不生，一片荒芜，到处充满着压抑和绝望。 「多好啊，」境一喃喃开口：「如今的一切不就是你想要的。」 「……」 「可是，为何就……不开心呢。」 迷途，不知返，不能返。 所有被不公平对待的孩子，在被不公平对待后，心里总还会抱着一点点小小的期许，渴望着永远无法得到的亲情。 一如当初的境一，以为长大了就会好的，以为优秀了就能得到赞许和青睐。 拼了命的逃离，做着梦都渴望。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从一片绝望中逃离，跳进另一片黑暗，没有退路。 没有人生来就是刀枪不入的，更没有人生来就是穷凶极恶，全都是他所经歷的一切使然。 「算了。」境一站起身，往魔宫方向走去：「既如此，就这样罢。」 ==================== # 第 三 卷： 浪 起==================== 第41章 落入人间讨生活 人界，望川城。 悯生站在小草屋前，夜晚的树林一片漆黑寂静，时不时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声，对一般人来说，深夜待在这里，确实需要勇气。 显然，悯生并不是一般人。 虽贵为天界帝姬，悯生却从来都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只是养尊处优惯了，偶尔躺在木板床上，多多少少还是又别扭又不习惯。 清澄的月光照射着这片树林，然而草屋一扇窗户都没有，里面漆黑一片。若不是悯生视力好，估计连床都找不到在哪里。 静静地躺在床上，头枕着稻草，悯生睁大眼睛，视线内一片黑暗。 此时此刻的她，其实是有点无语的。 悯生忍无可忍的坐起身，内心咆哮道：稻草？枕头居然是稻草？还有这床真的只是一块木板！就一块！动都不敢动一下！ 「……哎。」悯生颇为感嘆命运多舛，顺带着同情起了境一，也不知道他那大身板是如何夜夜睡在这块木板上的。 但是她必须要入眠，不然境一如何能入她的梦呢。 思及此，悯生强忍下心中的不满，重新躺回木板上。 闭上眼睛。 半个时辰过后……眼睛再次睁开。 悯生又一次坐起身，有些抓狂：根本睡不着啊！！！ 「哎……」第二次仰天长嘆，再一次感嘆自己命运多舛。 忽然间，一点幽幽的萤火飘进，撒发着微弱的光芒，在漆黑的屋内，十分显眼。 第92页 悯生定了定神，仔细看着那点萤火，小小的萤火不紧不慢的飘向悯生，在悯生面前停了下来。 悯生抬起手，那点萤火便轻轻落在悯生的指尖，一点点微凉的触感。 「无忆？！」悯生突然朝着黑暗中唤了一声，如果没有记错，这萤火的主人，便是境一。 只是上次众武神讨伐境一之时，武神们没少吃着萤火的亏，似乎萤火一落在他们身上，就会引起一片哀嚎。但悯生手指上的萤火显然没有那么可怕，反而还有点……可爱？ 一声轻笑传入悯生的耳朵，一阵黑雾笼罩，待黑雾散去，一身火红的衣袍的境一便出现在悯生面前。 境一打出响指，托起手心焰，往上一送，幽蓝色的火焰便照亮了小小的草屋。 境一眼中带着笑意，看向悯生时，皓如星辰的眸中似乎有点点微光闪烁。 「师尊。」 见到境一，悯生激动地站起身：「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手中的萤火绕着悯生转了一圈，渐渐暗淡下去。 境一负手站在悯生面前，轻轻道：「银杏项鍊上有我的气息，萤火能够感知到，便跟着它寻来了。没想到师尊竟然会在这里。」 悯生顺手理了理髮丝，不好意思道：「反正去哪都是去，便想着借你这小屋暂住，省的麻烦。」 其实这些都是藉口，主要是她身无分文啊！身无分文！能去哪啊，总不能流落街头，或者在树上睡一晚吧？ 境一笑了笑：「师尊住多久都没问题，只是这里条件简陋，不如师尊随我到魔宫？。」 「……这不好吧，我到人间本来就是下来歷练思过的，怎么能整日好吃好喝好住的呢？」其实悯生是不想要住进魔宫，毕竟她被贬五百年，总不能一个天神在魔界待上五百年吧，被天神知道了，她还能不能回去都是两说。 境一默了默，他自然明白悯生的顾虑，随即道：「是我思虑不周了，既如此，明日，我们便把这里收拾收拾，住的也舒适些。」 「好啊。」悯生答应的很干脆，自打她躺在那块木板上起，她就有这个打算了。 只是她没有在意境一口中的「我们」。 「那师尊先歇息吧。」 「嗯。」悯生点点头，看向境一。 …… 「？？」悯生看着境一，逐渐面露疑惑，他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难不成看着她睡？ 「嗯？」境一似乎看出了悯生的不解。 「呃……你……不回去？」悯生暗暗搓了搓手掌。 「嗯。」 「哦……嗯？」悯生惊讶的看向境一：「你今晚歇这里？」 「不行吗？」 「……那你睡哪？」 境一淡定且坚定的指了指地下：「就这里吧。」 「……别。」堂堂蔽日天魔竟然睡地上，悯生觉得如果她允许了，简直就是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你还是睡床……哦不，那块木板吧。」 说话间，境一已经不知从哪拾来一捆稻草铺在地面上，悠然又自得的躺了上去。 「……」悯生愣在原地，僵硬的看着躺在地上，枕着胳膊，翘着二郎腿的境一。 「师尊快去歇息吧。」境一眨着眼睛，勾着唇角，看着悯生。 「……好吧。」悯生犹豫了一会，躺回木板上。 …… 这个夜晚很漫长啊。 不知过了多久，悯生又一次睁开双眼，极轻极轻地唤道：「无忆？」 「我在。」 这话听着莫名很安心。 「你没睡啊？」 「不然怎么会回答你呢？」 ……也是。 「地上很不舒服吧？」 「还好，师尊睡不惯吧？」 「呃……嗯，我感觉和睡地上没什么区别。」 境一轻轻笑着，道：「那师尊不如来我旁边睡吧？」 「……？？！」悯生沉默了。 境一再次笑出声：「开个玩笑。」 「我知道……」悯生竟然因为这个玩笑微微红了脸颊。 「嗯。」 ……一阵沉默。 「咳……」悯生打破寂静，小声道：「魔宫那么舒适的床榻你不回去睡，为何非要到这里睡地上？」 「……不放心你。」 「虽然我法术没了，但武力值还是在的，一些小妖小怪奈何不了我的，放心。」 「跟在你身边我更放心。」 「……好吧，反正我一个人也无聊得紧，你能在自然最好。」 境一终于笑了，轻声道：「嗯。」 「歇息吧，你今日应该很累了。」挨了那么多道天雷呢。 「好。」境一翻了个身，对着悯生：「师尊先睡，我再睡。」 「……」这还要分谁先谁后？？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悯生还是听话的闭上眼睛。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悯生真的很快便入了眠。 第二日一早，悯生醒来时，境一已经起身了，还把悯生的洗漱水打好，放在了床边。 悯生一起身便能洗漱。 「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水？」 「后院有井。」 「……原来如此。」悯生倒是没注意。 洗漱完毕，境一又默默端着盆，去了后院。 让蔽日天魔伺候，悯生感到十分不安。 第93页 然而不安归不安，能有人伺候谁不乐意呢？说起来，被人伺候惯了，她确实没什么生活经验，比如，她就不会在井中打水。 看来日后要好好学习学习了，总不能被人伺候五百年吧。 悯生扫视了一眼这间小草屋，默默嘆了一口气，暗暗思忖着该如何改造改造。 然而想了半天，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按照她的寝殿改？显然很不现实。看来她还很缺乏房屋装饰的经验。 那么问题又来了，她现在身无分文，拿什么改造呢？ 「哎……」仰天长嘆，悯生跌坐在床板上。 怪不得被贬入人间的天神总有一蹶不振，再也无法重登天界的了。 生活确实艰辛吶。 还好她还有个境一，能住在这间小草屋里。 那么那些无处可去，流落街头的天神，该是如何走过那些漫漫长路的呢？ 「师尊？」境一进来，看到悯生发着呆，出声唤道。 「嗯？」悯生回过神，看着境一。 「走吧。」 「去哪？」 「去集市，先吃早食，再买些日常用具。不是要收拾这里？」 「……呃……这个……」悯生咬了咬下唇，为难道：「关键是……我没钱啊。」 境一愣了愣，随即轻笑出声：「没事，我有。」 悯生有些窘迫，脸颊微红：「总不能一直用你的？」 境一点点头，思索了一下，道：「那就当我借给师尊的好了，日后再还就是。」 悯生抿了抿唇，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也好，五百年后再还给你。」 「嗯。」 「五百年……」悯生呢喃道：「那我得还多少啊？我还还的起吗？」 境一勾唇道：「来日方长，慢慢还。」 第42章 落入人间讨生活 望川城，一如当初悯生与境一一道来时那般。 只是世事无常，很多事情，一如当初，又不似当初。 看着集市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悯生感慨道：「恍如隔世啊。」 「嗯。」 境一跟在悯生身边，轻轻回应着。 「我们去吃包子吧？」悯生提议。 「好。」境一点头。 方才出门时境一已经将一身红袍换成了黑袍，红线勾勒着暗纹。不似红袍那般张扬，却也邪魅不减。 别问他什么时候带来的衣物，因为悯生只是转了个头那一瞬间，境一便换了一身行头。 有法力的人就是任性，悯生这个凡人都有些羡慕嫉妒了，但不恨。 时隔半年再次见到了包子姑娘。 包子姑娘见到境一依旧是眼冒桃花，视线一直粘在境一身上。哎，也怪境一的魅力，实在是挡都挡不住。 包子姑娘看着境一的眼中露出一丝疑惑，或许是不解境一半年时间就从一个穷小子变成了大金主。衣着华贵，气质上佳，举止从容，随意不羁中又带着高贵优雅。 魔帝不愧是魔帝啊，悯生暗暗感嘆着，她说怎么一开始就觉得境一气质出众呢，无论是当初的帝君，还是现在的魔帝，身份在那摆着呢，能没有气质吗？她都能端的起一派帝姬的架势，拿捏的十分得体，更何况境一呢。 境一带着悯生进了包子铺，寻了一张桌子坐下。 包子姑娘忙跟进来，看了看境一，低头含羞带怯道：「公子要点什么？」 悯生眼带笑意，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包子姑娘，又看了看境一，一颗八卦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努力压制着上扬的嘴角。 境一看了一眼表情十分怪异的悯生，皱了皱眉头：「师尊？」 「啊？」悯生立马严肃起来，换了一副表情，仿佛刚刚那个人不是她一般：「怎么？」 「师尊想要点什么？」境一看着悯生的表情变化，额角跳了跳，无奈道。 「这不是包子铺吗？自然是要包子了。」悯生理所当然道。 「我们这里还有米粥，地菜汤，豆腐脑。」包子姑娘小声道。 「这样啊，」悯生看向境一：「你想要什么？」 「和你一样。」 「……那就两份豆腐脑，再来两屉小笼包，多谢。」悯生客气地向包子姑娘点点头。 「好，稍等。」包子姑娘又看了一眼境一，转身出去忙活了。 悯生再次面含笑意的看着境一，悄声道：「魔帝大人好福气啊。」 「……」境一只看了悯生一眼，就看向别处，不答话。 见到境一的反应，悯生乐了。 「好啦，不调侃你了，我们魔帝大人可是有心上人的，我知道。」悯生对着境一挑挑眉。 「师尊一离开天界就变了。」 「哪变了？」 境一幽幽看向悯生，顿了顿，笃定道：「不正经。」 「哈哈哈哈……」悯生笑出了声：「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停了一下，悯生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忽然靠近境一，对他耳语道：「其实我平日的正经都是装出来的。」 看着突然靠过来的悯生，境一愣了愣神。悯生说话吐出的温热气息打在境一的面颊上，惹得他浑身一僵。 缓了缓神，境一淡定道：「我知。」 悯生坐直身体，笑了笑。 「公子。」包子姑娘端着东西走过来，把东西放在境一面前时，轻轻唤了一声。 第94页 看向悯生时，悯生分明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哀怨？ 「……」悯生笑着接过豆腐脑，道：「多谢。」 包子姑娘看着境一，而然后者一眼都没有分给她。 「二位慢用。」包子姑娘轻声细语道，落寞的转身出去了。 「啧啧。」悯生情不自禁的出声，看着那个瘦弱落寞的背影，对着境一道：「无忆，之前有没有人教过你要怜香惜玉？」 境一神情颇为复杂的看了悯生一眼，默了默，开口道：「师尊很希望我与她有交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悯生眨了眨眼睛，感觉境一好像有些不高兴：「……不是，没有，你是对的。」 求生欲迫使她向恶势力低头。 「……」 「你尝尝这个，」悯生向境一示意了一下面前的豆腐脑：「很好吃的。」 闻言，境一品尝了一口，看向悯生，点点头。 悯生弯眼笑了笑。 境一胃口很大，在天界时悯生就发现了，平时境一一次会吃很多。 悯生猜测可能是之前饿伤了，就算如今他什么都不吃也会有什么问题，但他显然在没什么特殊情况下，一餐饭都不会少，而且每餐都会吃很多。 两屉小笼包很快见了底，最后悯生又为境一要了两屉小笼包。 「我吃饱了，剩下的都归你。」悯生放下手中的竹筷，对着境一道。 境一抬眸看了悯生一眼，不疾不徐的将剩下的东西送入口中。 每次看着境一吃东西，悯生都觉得十分有食慾。三界闻风丧胆的蔽日天魔吃起东西来，竟然会像一个有糖吃的小孩子。 避开他那俊美的容颜以及优雅的气质，不管他吃什么东西，都能像在吃人间至味一般。 悯生笑意盈盈地看着境一，直到他把最后一口小笼包咽入腹中，轻轻问了句：「好了吗？」 境一点点头。 「那我们走吧。」 二人起身，临走前境一递给包子姑娘一片金叶子，拒绝了找零，当然那小包子铺也找不起那个零头，带着悯生离开了包子铺。 路上，悯生边走边开口道：「那姑娘之前对你也挺好的吧？」 「碰到我就会递些包子。」 悯生自顾自地点点头：「挺好的，人美心善，将来应该会有一桩好姻缘。」 「嗯，但愿如此。」 悯生笑了笑：「所有的善意都会被温柔对待的。」 「……」境一低头看向悯生，勾了勾唇角。 「你要买点什么？」走在大街上，悯生问道。 境一思索了一番，对悯生道：「跟我来。」 两人先进了一家成衣铺。 一进店，境一对着掌柜示意了一下悯生，往柜檯上放了两片金叶子，道：「要最好的。」 「诶，是是是。」掌柜忙把金叶子握在手中，引着一脸懵的悯生到了门帘后面。 境一跟了进去，里面站了一个女人，似乎是掌柜的媳妇。 成衣铺外面是男装，门帘后就是女装的世界了。 境一微微扫了一眼屋内挂起的衣物，上面看了一圈，下面看了一圈，忽然愣了愣，耳垂微微泛红。 悯生听着女人叽里哌啦说了一大堆，介绍这件介绍那件的。最后悯生转身看向境一，问道：「你觉得哪件好？」 境一掩唇轻咳了一下，重新看了一遍上面的衣裙，眼神示意道：「那两件吧。」 悯生顺着境一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件白色的裙袍，外袍是一层白纱，仙气飘飘。 另一件是青色的裙袍。 颜色款式确实是悯生平日所喜爱的，只是材质自然比不上天界的彩云霞纱以及月白锦棉。 不过据方才老闆娘介绍，估计确实是这家店里最好的材质了。 「好。就这两件吧。」悯生点点头，视线下移，随即看向境一：「要不你先到外面等我一会？」 「嗯。」境一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小会，悯生先行出来了，随后老闆娘带着打包好的衣服出来，交给悯生，小声道：「那些单独包起来了，放在里面。」 「……」悯生下意识看了境一一眼，有那么一丝丝小尴尬：「多谢。」 道过谢，境一上前拿起悯生手中的布包：「我来。」 悯生也不推脱，把东西交给境一，和他一起离开了成衣铺。 「无忆。」 「嗯？」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 「嗯。」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境一轻轻笑了一下，道：「师尊想知道？」 「嗯。别告诉我是魔城中的妖鬼怪上交的，上次我看到他们交易都是……冥币。」 「师尊不会以为，我管辖的范围只是区区魔城吧？」 悯生惊讶地看向境一：「难不成还涉及人界？」 境一不可置否，道：「原本怪鬼妖界与人界就是一体，并未分离。魔城内并非全部，所以有怪鬼妖潜伏人界不足为奇。」 这倒是真，有些心性纯良的妖确实能与人和平共处。 「那如果他们要是残害凡人呢？」 「我统治的不会。」 「你不是统一了怪鬼妖界吗？」 境一看着悯生，道：「师尊在天界消息如此闭塞吗？」 「……我……不常听一些八卦和传闻。」 第95页 是的，除了从方乙和子墨口中听说境一，其他人断不会闲来无事跑来跟她讲讲讲。 虽然魔帝境一的传说估计三界人尽皆知，甚至还是思苑的睡前故事，但悯生在这方面……真的算是孤陋寡闻，以至于还需要故事的主人公在她身边跟她讲。当然，这样可信度确实非常高，但总感觉有些……奇奇怪怪的。 境一似乎嘆了一口气，轻声道：「九州之上，也不是所有怪鬼妖都归我统治的。统一怪鬼妖界只需要控制三界之首就可以了。」 怪王，妖王和鬼王对境一俯首称臣就可以一统三界了。 「据我所知，妖界并没有所谓一把手吧？」 「嗯，妖物种类繁多，或群居或单居，所谓妖王不过是战斗力最强的妖族之首，比如现如今的荆州狼妖，狼王便是如今妖界的妖王。」 「冀州狐妖也不可小觑啊。」 「所以若有一日狐妖胜过狼妖，那么狐王便会是妖王了。」 「同为魔界，那样不是内斗吗？多伤和气。」 境一勾唇一笑：「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魔界妖鬼混杂，种族争斗很频繁也很正常。」 「那你管理岂不是多有不便？」悯生忽然有些同情境一，魔帝也有魔帝的艰辛和不易。 「一些小打小闹罢了，不会闹到我面前的。」 「嗯。」毕竟是魔界的事情，境一能和她说那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们都说，她是神，他是魔，之间，无论如何都会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悯生其实是不相信的，就像她自始至终都一直默认与境一待在一起，无关种族，无关身份。 没有原因，只是跟从自己的内心罢了。 心之所向，心之所想。 后来境一带着悯生去了布庄，买了床纱和纱布。 又去胭脂铺，买了镜子和檀木梳。 最后买了一把斧头和一些其他悯生不太了解的东西，便带着悯生回去了。 回到小草屋，境一把东西放进草屋。二人一齐来到草屋周围的树木旁。 悯生站在一颗粗壮的树木旁，看了看境一手里的斧头，愣了愣：「你要干什么？」 「砍树，用木材。」 「……」悯生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境一道：「请。」 境一见悯生退到了安全范围，抬起手掌往树干上一噼，一道红光闪现，粗壮的树干应声而断，「咔擦」一声往一旁倒去，连带着周围几棵大树也颤了颤。 「……」悯生很好奇境一随手一噼的事特地买了把斧头是要干什么？ 当然这个疑问境一随后就给出了解答。 只见境一用斧头除去树干上的干树皮，把树干分为等长的几段，随后又是几斧头下去，一块块厚厚的木板出现在悯生面前。 事实证明，长得好看又有气质的人，就算拿着斧头，也能保持着上佳的气度。 「你在做什么？」悯生站在一旁看着忙活的境一。 「床榻。」 「你会？」 境一直起身看了悯生一眼，道：「待会师尊便知晓了。」 于是悯生便待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境一。 把一块块木板打磨光滑平整，境一随手一挥将它们送进了草屋。 跟进草屋，悯生又看着境一将木板摆好固定，靠墙的一边以及床头床尾都固定好挡板，境一又在买回来的一堆东西里找出几把刻刀，不一会功夫竟然在挡板上雕刻出了花纹，有银杏叶，有荷花，似乎是随心而刻，没什么讲究，但是……很好看。 看着从境一手上出来的床榻悯生就已经很震惊了，这会看到那些雕花更是惊喜的说不出话。 待到境一把三边都刻上花纹，又将稜角处打磨平整，境一起身，看向悯生，挑了挑眉。 「……厉害。」悯生忍不住鼓起了掌：「太厉害了。」魔帝大人这是在体会民间疾苦啊，明明利用法术就能轻松搞定的事，偏偏要亲自动手。 境一看了看呈现在面前的床榻，顿了顿，对悯生道：「师尊稍等。」 说着，境一便消失在一团黑雾中。 「？？」悯生不解的看着黑雾消散，随后忍不住走上前去试着坐在了新床榻上，抬手摸了摸那些雕花，简直赞不绝口又爱不释手。 一会功夫境一便又出现在了悯生面前。 悯生站起身，境一衣袖一挥，原来是床榻上的铺垫物。 「我来吧。」悯生上前，整理起床榻，这她还是会的。 摸了摸材质，悯生随口问道：「你回魔宫了？」 「嗯。」 悯生整理床榻，境一便把床纱挂在床榻之上，中间挂在屋顶上，四面摆在挡板外。 「今夜师尊应该能休息好了。」 悯生看向境一，弯眉一笑，不感动是假的：「谢谢。」 「……说好了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两个字。」 悯生点点头：「对。」 「师尊可还满意？」 「嗯，当然，我很喜欢。」她觉得比天界的玉石床榻还要好，毕竟是境一亲手所做，有心意，有温度。 「那就好。」说着，境一转身出去了。 这边悯生尚且还沉浸在欣喜之中，那边境一已经又噼倒了一棵树木。 然后又是一阵忙活，悯生极其吃惊的看着境一在她的床榻对面又搭起一个相似的床榻，只不过挡板上没有雕刻花纹，也没有床纱。 第96页 「……」他这是打算长期居住？当然这是他的领地，他要住也无可厚非，但似乎哪里怪怪的。 悯生的床榻靠近前门，境一的床榻靠近后门。 而这间小草屋本身也不大，所以相距不了多远。 魔帝大人做事十分有效率。 一会给草屋前后开了两扇窗户，好让白日屋内阳光更充足一些。 一会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扇屏风，放在两个床榻之间，隔成两个小空间。 又在悯生床边固定了木架，用来挂衣物。 忙忙碌碌过了一上午。 「休息一会吧。」悯生看着忙了一上午的境一道。 「饿了？」 「……还好。倒是你，都忙一上午了。」 「我不累。」 「……行，那我饿了，我们去吃东西休息一下吧。」 「好。」境一果然带着悯生出门往望川城中去了。 路上，境一对悯生道：「师尊是想走路过去还是？」 「……我不走过去难不成还飞过去吗？别忘了我现在就是区区一个凡人。」悯生双手笼在袖子里，边走边无奈道。 「我不是啊。」 「……」悯生严重怀疑境一在她面前嘚瑟！ 「怕师尊走路累着。」 「……锻鍊锻鍊身体，挺好的。」悯生宁死不屈。 「好吧，师尊高兴就好。」 悯生笑了笑，不答话。 两人寻了一处酒楼进去吃午食，进去之前悯生特地看了一眼名字：何处不相逢。 这名字有点意思啊。 「你以前在人界的时候是不是靠手艺赚钱？」席间，悯生问境一。 「算是，偶尔也帮富人建房屋。」境一平静道。 「哇，厉害。」悯生由衷道：「之前我还在想怎么在人界赚钱生存下去呢。」 境一勾唇道：「有我在，师尊不必操心这些事。」 「是啊，还好有你。」 也不知道开始是谁说来人界歷练，不能好吃好喝好住的。 打脸速度之快，悯生根本不想承认自己说过那句话。 「魔界很闲吗？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处理？」 「一些小事情而已。」 「这样啊。」悯生点点头。 吃过午食，悯生和境一回到草屋。 境一继续忙活，悯生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跟在他后面，偶尔递一些东西，和他说说话。 悯生看着周围的树被砍的差不多了，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们这样砍伐树木真的好吗？」 「嗯，以后种些银杏树吧。」 「你这么喜欢银杏吗？」 境一笑了笑，轻轻道：「嗯。」 悯生想起来他的心上人送了他一对银杏叶耳坠。 世人皆道蔽日天魔心狠手辣恶贯满盈，但悯生认为并非如此，至少他的心中还留有那一份纯情与痴心。 「我听说银杏代表坚韧、沉着与纯情之情，用千年寿龄卫护着纯真的爱情。银杏叶散发着某种古老而又神秘的清香，传播着永恆的爱意，或者说一生的守候。」顿了顿，悯生对上境一看过来的视线，笑道：「如何？银杏的含义是不是绝美？」 境一愣在原地，眸中逐渐染上笑意，半晌才点头道：「嗯。」 永恆的爱意和一生的守候。 她希望他也能遇见一个那样待他的人。 第43章 风平浪静起疑点 自那日起，每日悯生与境一都会在草屋旁边种上一棵银杏树。 一日一颗，不知不觉，已经种了三十好几颗了。 银杏树逐渐往树林中扩散，后来没地方可种，境一干脆直接把原来的树木拔掉，种上银杏树。 对于这种干脆又蛮横的作为，悯生是无话可说的。 拔掉的树木，境一用来为悯生做了一个梳妆檯，又在草屋旁边建造了一间浴室。 后院搭起了顶棚，遮风挡雨，甚至在前门左边搭了一个天台，休息聊天，夜晚还可以赏月。 一个月境一都在围着草屋修修造造。 悯生感嘆她绝对是被贬入人界的天神中过的最心安理得且毫无压力的一个。 舒心的有点不真实。 「啧，」悯生坐在天台的躺椅上，倚着旁边的木桌，一手支着下颚，另一只手有意无意的敲打着桌面，对着坐在一旁的境一道：「最近是不是太过太平了？」 「怎么？」境一的视线从银杏树林移到悯生身上。 「不太真实，感觉总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境一勾唇一笑，不语。 「……真的，我对危险的预知向来准确。」 「有我在，你不会有危险。」 「……你可知对其他人来说……你就是危险。」 境一眼中的笑意愈发浓郁，看着悯生道：「师尊又不是其他人。」 「……是啊，其他人根本没我这胆量。」成日跟蔽日天魔混在一起。 悯生靠在躺椅上，盯着蔚蓝的天空，突然意识到什么，坐起身道：「后日就是月圆之夜了吧？」 「嗯。」 「……」悯生颓废的靠了回去：「你怎么办？」 「没事。」 「真的？你的法力都恢復了吗？」 「嗯，上次之后就恢復了。」 「……」 「师尊放心，不会每次都那么严重的，上次是因为法力恢復。」 第97页 「真的？你别骗我。」默了默，悯生嘆了一口气道：「就算严重现在的我也没办法压制。」 「以后的你也不许损耗修为为我压制。」 「……一点修为而已。」悯生喃喃道。 「多少修为多少灵力师尊以为我不知道吗？」境一的声音透着微愠。 「……好了我知道了，别生气。」 过了一会，境一嘆了口气，道：「我哪敢生你的气。」 悯生下意识摸了摸额头，道：「别这么说，我受不起。」 怪吓人的。 「……」境一看了悯生一眼，随即将视线移到银杏树上，沉默不语。 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十五这天白日与平日一样，起床，梳洗，闲逛，用膳。 直到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与银杏叶融为一体。 境一忽然对悯生道：「我要走了。」 「……」悯生整理衣物的手一顿，片刻后才道：「嗯，万事小心。」 「今夜无事不要离开这里。」 「好。」悯生点点头。 境一离开时看了悯生一眼，关上屋门，设下结界便消失在黑雾中。 悯生快速走到门边，打开门时境一已经消失不见了。 「……」悯生关上屋门，进屋坐在床榻上。 月圆之夜，群妖作乱。 众武神会不会趁机再次找境一的麻烦呢？他会脱身的吧？ 「……唉。」嘆了一口气，悯生躺在床榻上，静静等待着黑夜的到来。 当圆月的澄光洒进草屋，悯生勐然坐起身，快速打开屋门。屏息细听，脚步声，喊叫声，群鬼的嘶吼声。 草屋往前通往望川城的路上有一座小村庄，每次悯生与境一去集市的时候都会穿过那座小村庄。 不好！ 悯生冲出草屋，早已将境一的告诫抛到九霄云外。 境一的结界可以防止妖鬼侵袭，但不会阻止凡人通过。 悯生现在当然也是凡人。 幸好兄长们教授悯生的都是武术剑术，即便没有法力傍身，她的武力值依旧不可小觑。 武力高强的人都喜欢飞檐走壁，那种感觉一般人是体会不到的，悯生当然也不例外。 助跑几步跃到树上，随手摺一根粗树枝，紧接着跃上另一棵树，一路飞速向前，终于看到逃难的村名以及穷追不捨的厉鬼。 嗜血鬼！ 这种厉鬼多以人的鲜血为食，好确保自身鬼体不腐烂消失。喜好群体出动，虽然个体威胁不大，但每次出现都成群结队一批接着一批，这才最让人头疼。 悯生毫不犹豫的落到村民与嗜血鬼中央，企图阻挡住厉鬼前进的步伐，然而情势不好，四面八方都围过来了嗜血鬼。 村民们都停住脚步。 里面大多是年轻人，男男女女，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惊慌的表情。女人们忍不住抽泣着，男人们虽然没有抽泣，但止不住颤抖的身体暴露出他们内心的恐惧。 包围圈在一点点缩小。 悯生能想像到，这些村民落在这些嗜血鬼手中会是什么下场。 她一个人倒也罢了，关键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 该如何救，倒是个问题。 有胆大的看见从天而降的悯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纷纷跪下哀求：「求求天神大人救救我们吧，求求天神大人救救我们吧……」 一时间，所有村民全都跪倒在滴，一个劲的朝悯生磕头。 「……！！！」悯生震惊了一瞬，忙道：「快起来。我不是什么天神，就是一个凡人，不过各位放心，我会想办法救大家的，大家快快起身，相互靠拢，尽量远离这些厉鬼！」 闻言，一众村民果然全都起身，相互靠拢，围成一团。 悯生一面观察着四面八方的嗜血鬼，一面兼顾着村民不落入魔鬼手中，手中的树枝捏紧。 忽然间，悯生问道：「谁身上有刀？或者锋利的东西？」 「我……」一个女人赶忙道，随即拔下了头上的髮钗，颤颤巍巍地递给悯生。 悯生接过髮钗，对着众村民道：「待会我会打开一道口子，你们出去之后一路向前跑，看到一间草屋就躲进去，明白吗？」 「嗯。」 「明白。」 众村民纷纷点头。 语毕，悯生手持树枝与通往草屋方向的嗜血鬼厮杀着，一边强行打开一道出口，一边奋力攻击不断围上来的嗜血鬼。 「快走！」看准时机，悯生喊了一声。 没有法力，没有神器，悯生再怎么厉害也不能把一根树枝舞得如剑一般锋利。 嗜血鬼数量众多，强行突围已经十分不易，村民们逃跑的机会只有那一瞬间。 时机一到，悯生毫不犹豫的撩起袖子，用髮钗在手臂上狠狠一划，鲜血的气味对于嗜血鬼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藉助树干往后面跃去，用鲜血吸引着嗜血鬼们往和村民们相反的方向移动。 看到村民们即将消失的背影，悯生稍稍唿出一口气，进了草屋他们就没有危险了。 这边……悯生看着围在身边，双目猩红，长满獠牙的大嘴不住的流着口水的嗜血鬼，眉目一凛。 左手手臂依旧鲜血直流，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掌滴落在土地上，浸入，扩散。 第98页 手中的树枝已经断成两截，嗜血鬼数量极其庞大，鲜血的气味似乎又吸引来了不少。 罢了，悯生心道，能杀多少是多少，大不了被咬几口，反正又死不了。 其实此时此刻的她是希望境一出现的，但显然今夜似乎不现实，平日她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有境一在，这些小鬼估计也不敢靠近吧。 想到这里，悯生竟然在这万分情急的时候勾唇笑了笑。 ……笑个鬼啊，都快被咬了还笑！ 悯生内心咆哮道。 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悯生眼一闭，心一横，握着手中的树枝迎了上去。 在身后的嗜血鬼的爪子即将搭在悯生肩膀上的时候，忽然一道红光闪现，将周身的嗜血鬼往后冲撞了几步。 悯生周围惊奇的空出一片地方。 「？？？」悯生惊讶的看了一圈，只见那些厉鬼面露恐惧，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悯生又仔细看了看四周，没人啊？ 忽然，悯生低头看了看身前，抬手将藏在衣襟内的银杏项鍊拿了出来。 小小的银杏叶闪着红光，在黑暗中十分显眼。然而银杏叶一出现在黑暗中，那些嗜血鬼猩红的双眼一瞬间变成了绿色，接着纷纷往后退去，不一会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悯生呆愣在原地，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感受与上次和境一一起下界除狼妖是一样一样的。 果然，还是魔帝大人有震慑力。 悯生记得境一说过，这条项鍊上有他的气息。但悯生觉得光是气息一定不会把那些嗜血鬼震的后退，他应该还施加了法力。 护身符啊！ 这简直比那些从神庙求来的护身符有用多了！ 银杏叶在手，怪鬼妖都走！ 悯生觉得境一应该在人界建几座魔王庙，一定信徒众多生意火爆，分分钟秒杀众天神！ 当然，她没有叛变，她只是……实事求是。 银杏叶停止了闪光，又恢復成普通项鍊的样子。 悯生站了一会，扔掉手中的树枝，转身往草屋走去。 不知道境一现在情况如何，严重不严重。 嘆了一口气，悯生继续朝前走去。 抬起胳膊看了一眼，还在流血，看来回去要包扎一下了。 打开草屋的屋门，里面站满了村民。 见到悯生，村民们再一次纷纷下跪，连连磕头：「多谢大神救命之恩！多谢大神救命之恩！天神保佑！天神保佑啊！」 「……」怎么又成大神了？ 「大家快快请起，举手之劳，无足挂齿。」悯生上前将带头的人扶起，其余人也跟着起立。 「你们全村人都在这里了吗？」 「唉。」带头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苦着脸道：「村里的老人，幼童，跑不了的都……」 「……」悯生沉默。 屋内的气氛充满着悲伤。 「逝者已逝，生者长存，各位还请节哀顺变。」沉默了半晌，悯生缓缓开口道。 村民当中有的家中遭遇不幸的，都默默流着眼泪。 「是啊。」带头的应该是个村长，他沉重的开口道：「幸好有大神救了我们，总之我们能活着就会有希望。」 一些青壮年一边安抚旁边的女人，一边点点头。 「今夜不太平，委屈各位在这里待一夜。」悯生开口道。 「大神哪里的话，不委屈。大神捨命相救，想必累的紧，您快去歇息吧。」带头的男人道。 悯生摇摇头：「无妨，您是村长？」 「嗯。」村长点点头。 皮肤黝黑，粗棉布衣，看起来就像是常年在外耕作的人。 「那麻烦您安排一下村民，撑不住的就先休息，能撑住的就撑一晚。地方狭小，多有不便，还请见谅。」 「不会，不会。」村长和善的笑着。 「我先去外面守着，这里就交给您了。」说罢，悯生转身往屋外走去。 来到外面的天台，悯生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 想必今晚的武神又是一阵忙活了吧。 悯生撩起衣袖看了看伤口，还是在流血，只不过没有那么严重了。 看来只能等到明日再包扎了。 过了一会，村长走了出来，看到悯生，也走上了天台。 「大神。」 「……」悯生笑笑，温和道：「叫我悯生就好。」 村长搓了搓手，笑了笑，道：「悯生大神。」 「……」您请便吧。 「村长坐吧。」悯生示意村长坐到旁边的躺椅上。 「欸。」村长应了一声，走到躺椅边坐下。 一阵沉默，悯生看着村长欲言又止的样子，和善的笑了笑，道：「村长有话请讲，不必拘束。」 「欸。」村长似乎有些腼腆，顿了顿，道：「大神可知月圆之夜会有妖鬼作乱？」 「嗯，知道。」悯生点点头。 「那大神听说过魔帝境一吗？」 「……听说过，村长也知道？」 「嗐，魔帝境一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讲述妖怪的话本书籍几乎都是讲魔帝境一的。」 「哦？是吗？都是怎么说的？」 「听说每到月圆之夜魔帝境一法力大涨，就会派手下的妖怪来人间作乱。」 「……」 「还听说魔帝境一原本是天神，但心性邪恶，杀兄弒父，堕落成魔。」 第99页 「……」 「总之是个极邪之人吶，六亲不认，冷血无情。大神可千万不能碰见他，听说他嗜杀成性，天界的神仙都怕他呢。」 「……其实……道听途说不一定都是对的。」 「哪啊，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每到月圆之夜总会有人被妖怪杀害，今日就临到了我们，太可怕了。」 「也有可能是他有什么难处，管不住手下的怪鬼妖呢？」悯生道。 「都说魔帝境一法力无边，还有他管不住的东西？」 「村长，有些事情其实并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那些传闻也并不一定都是准确的。」 「大神如何得知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只是猜测，但经验告诉我，这些传言不可信。」 「难不成一个魔还能是好人？」 「……说……不定呢。」 「哎，大神果然是大神，眼界跟我们这些粗人就是不一样。」 「……」悯生无奈的笑了笑，不语。 「大神可知我们原野国飞升了一位将军？」村长的话匣子显然打开了。 「谁？」 「蔡元将军吶？大神不知道？」 「……我……孤陋寡闻。」原来蔡元将军是原野国飞升上去的。 「要说着蔡元将军飞升时原野国并没有现在这么大，那时这边应该是泰安国的地界。听说蔡元将军一生胜仗无数，战功显赫，武艺高强。他飞升之后泰安国要吞併原野国，那时的泰安国实力可强大着呢，没了蔡元将军原野国也大不如前了，但是后来泰安国却反过来被灭了。」 「为何？」 「我也不知道。都是听说，好像是说蔡元将军亲自下届率领原野国众将士打仗。你说凡人怎么可能斗得过天神呢？那必然是输啊。」 「亲自下届？」悯生皱着眉头，那不可能啊，天神下界都是有记录的，去哪去干什么。再说，私自下界参与人界事物是触犯天规不被允许的。 「当然也有人说是蔡元将军保佑原野国，谁知道呢，反正原野国胜了，不然我们现在都是泰安人了。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流传下来的传说这样那样也没个准确的。」 「这样啊。」悯生点点头，直觉事情不太对劲。 「现在原野国信奉的天神是蔡元将军吗？」悯生问道。 「那必须是啊，蔡元将军可是原野国的骄傲啊。」 「……」悯生笑了笑，又问道：「现在原野国如何？」 「什么？」 「就是国力昌盛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吗？」 「别提了，听说现任国主没什么本事。而且，近些年来，听说各地闹饥荒的，闹水灾的，闹旱灾的，乱的很。」 「……」 天灾。 平白无故闹这么多天灾。 要么是原野国国势将衰，要么就是……惩罚。 第44章 风平浪静起疑点 一夜平安。 第二日一早，悯生送走了一众三步一感谢，五步一回头的村民们，疲惫的躺在床榻上。 境一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草屋内，一身紫色锦袍，负手而立，眉宇间透露着些许疲惫。 走到悯生身边，俯身小心翼翼地撩起左边的衣袖，随即眉头一皱。 悯生警惕地睁开双眼，刚刚困极了竟然睡了过去。但也不至于有人动她她都感受不到，这是一个武神该有的警觉性。 一看是境一，她才放下紧惕。 悯生坐起身，看着境一，笑了笑，道：「回来啦？」 回来啦？ 境一一怔，眸色微动，这句话透着多少他渴望了千年百年的暖意与温情。 「嗯。」境一轻轻回答道，看了悯生一眼，就将视线转移到她的左臂上。 悯生垂眸，伤口已经结痂了，长长的一条血痕，在白皙的皮肤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可怖。 「怎么弄的？」境一沉声道。 「……自己划得。」悯生感受到了境一的怒气。 境一抬眸看着悯生：「出去了？」 「嗯。」 「救人了？」 「嗯。」 「嗜血鬼？」 「……嗯。」 境一垂眸不语，抬手轻轻覆在悯生的胳膊上，红光闪现，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 「！」悯生只知道境一自己身上的伤口可以自行癒合，没想到还能让别人身上的伤口癒合！ 「是不是为了救人想着自己被咬几口也没事？」 「……！」悯生眨了眨眼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他还会读心术？那……这也太可怕了！ 境一将悯生的袖子放下，直起身，看了悯生一眼，不说话。 他生气了。 悯生感觉到了，境一的情绪她总是能十分敏锐的捕捉到。有点奇怪，她自觉自己不是一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尤其是境一的情绪掩饰的明明很好，根本不会通过表情表现出来，但她就是能感觉到。 可能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以后不准这样。」 「哪样？」 「捨己救人。」 「……不太现实。」 「……」 境一果然更不高兴了。 「哎。」悯生嘆了一口气道：「没事的，我死不了，但那些无辜的凡人会死。如果下次还有这样的情况，我肯定还会毫不犹豫啊，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第100页 「没有下次。」 「……行行行，我以后尽量不受伤了可以吗？你刚回来，别气了。」 「没生师尊的气。」 「那你生鬼的气呢？」 「嗯。」 「……」悯生总感觉境一要搞事情啊。 顿了顿，境一忽然皱眉道：「师尊身上有鬼气。」 「我跟鬼打了几架能不沾染鬼气吗？」 「不是，短时间内不会沾染这么浓的鬼气。」 悯生皱了皱眉：「可能是你身上的？」 「……我是魔，不会有鬼气。」 「那你可能看错了。」 「……师尊在怀疑我的水平？」 「不敢。但我真的没有和鬼待在一起，怎么可能嘛。」悯生不太在意这件事。 境一默然，转身出去了。 悯生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境一又进来对着悯生道：「师尊先去隔壁沐浴，然后休息休息吧。」 原来是去帮她弄洗澡水了。 悯生弯眉一笑，起身道：「好。」 说罢她拿着衣物去了隔壁沐浴间。 境一百无聊赖地上了天台，忽然眉目一凛，抿了抿唇。 待悯生沐浴出来，看到境一坐在天台上，也动身上去了。 「怎么了？」表情那么严肃。 「师尊昨夜在这里待了一夜？」 「嗯。」 「还有谁？」 「前面那个小村庄的村长。」 「嗯。」 「怎么？」 「无事，师尊先去休息吧，醒来我带师尊出去一趟。」 「好吧。」悯生点点头，她确实有些疲乏了。 待悯生躺在床榻上，闭目小憩，境一也躺上了床榻，闭目假寐。 傍晚时分，境一悄无声息的起身下床，来到悯生榻边，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好一会，才轻轻道：「师尊？」 「嗯？」闻声悯生立马睁开了眼睛，看到境一，坐起身。 「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悯生摇了摇头，似乎还有点迷煳，顿了顿才道：「不是要出去？走吧。」 说着，她穿鞋下床。 「好，你先更衣。」境一先行出门等候。 过了一会，悯生推门出来，对着境一道：「走吧。」 两人穿过银杏树，走在林间小道上。 「去哪？」 「小村庄。」 「嗯。」 小村庄不远，两人速度也快，不一会就到了。 昨夜才经歷了嗜血鬼可怖的侵袭，现在的小村庄很静，外面没有一个人，似乎每家每户都沉浸在失去家人的悲痛之中。 悯生和境一对视一眼，上前敲了敲一户人家的门。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悯生记得昨夜里的人就有他。 小伙子见到悯生眼睛一亮，忙点头哈腰道：「大神。」 「……」悯生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看了一眼境一，对着小伙子道：「能进去坐坐吗？」 「当然当然，快请进快请进。」小伙子似乎有些激动，随后看到悯生身后的境一，表情凝了一下。 「这位是我的好友。」悯生介绍到。 「啊，原来是大神的朋友，看着……有点吓人……」 「……呵呵……」悯生干笑两声，道：「他是个好人，放心。」 「大神的朋友自然也是好人，大神和这位公子快请进。」 「好。」悯生依旧挂着笑容，扭头看了境一一眼，先迈步进了农家小院。 境一随后跟上。 小伙子关上院门也跟了进来。 招唿悯生和境一落座，小伙子用瓷碗倒了两碗白开水招待二人。 「不好意思，家里穷，大神不要介意。」 「不会。」悯生和善道。 小伙子找了张木板凳坐下，三人相对无言。 「……」悯生看了看境一，所以他们来干什么呢？也不说个话，气氛这么尴尬。 境一也看着悯生，勾唇笑了笑，看样子并不打算说话。 「……呃，」那只能悯生上了：「今日一切可还好？」 「哎。」小伙子嘆了口气：「倒是没有妖怪了，今日家家户户几乎都在忙着办丧事。」 「你们一家人可还好？」 「啊，我家就我跟我媳妇，昨夜都被大神救下了。」 悯生点点头，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村长如何？」境一适时开口问道。 「哎。」又嘆了一口气，小伙子皱眉道：「村长今日回来……午时刚过便死了。」 「？！！」悯生睁大双眼：「为何？」 「不知道，全身长着一块块乌黑的斑点，可怕极了。」小伙子恶寒道，似乎真的把他吓得不轻。 「你们都见到了？」 「是啊，一开始不对劲村长媳妇就挨家挨户敲门找人帮忙，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村长家在哪里？我们能去看看吗？」悯生和境一对视一眼，对小伙子道。 「当然。」小伙子站起身：「两位请跟我来。」 小伙子带路到了村长家，到时村长媳妇守着一口棺材正哭哭啼啼。 见到来人，村长媳妇忙擦擦眼泪，红肿着眼，看到悯生，眼泪忽然犹如决堤一般，哭着喊着道：「大神您可来了，我家相公……他……他……大神你可要帮帮我啊……」 第101页 「诶诶诶，不用跪，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悯生赶忙扶着要下跪的村长媳妇，有些无奈。 「张婶，你快别哭了，让大神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小伙子开口道。 「欸。」张婶领着悯生和境一来到棺材边。 棺材已经盖盖了，悯生看了张婶一眼，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们需要开馆查看。」 张婶似乎犹疑了一瞬，但最终还是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 悯生看向境一，境一抬手拍了一下棺材，棺材盖打开，在一半棺材处停下。 两人同时往里面看去。 悯生愣了一下，看了境一一眼，迈步走到他身边。 「尸毒。」悯生小声道。 「嗯，」境一点头：「他被嗜血鬼咬过，在师尊救人之前。」 「……昨晚他与我在天台坐了一晚。」 「附体。」 「……」沉默一下，悯生道：「先盖上吧。」 境一重新合上棺材盖。 悯生走到张婶面前。 「大神，怎么样？」 「村长是不是被昨夜的妖物咬过？」 闻言，张婶又流下眼泪，道：「昨夜他为了拉我一把，留在了后面，被妖物咬了一口，但是后来他也没有事，逃掉了，和我们一起。」 「昨晚的妖物身上有毒，被咬之后是会中毒的，所以……」 张婶抹着眼泪，艰难道：「知道了，谢谢大神。」 「节哀。」悯生嘆了口气，与境一併肩离开，小伙子劝了张婶几句，也跟了上来。 走了一段，悯生忽然停下脚步对着小伙子道：「公子可知魔帝境一？」 一旁的境一勐然停下脚步，挑了挑眉，看向悯生。 悯生弱弱地看了境一一眼，抬手摸了摸额头。 「自然是听过的。」小伙子道：「但也只是知道这号人物，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 「你们村长有没有跟你们提起过？」 「……这……也没有，主要是我们不敢多了解啊。」 「……」 「听说魔帝很可怕的！」 「……」这位小伙子你不要再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了！还有那边的魔帝大人不要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好吗？ 「大神听说过吗？」 「……听说过。」 「大神这么神通广大一定知道很多吧？」 「……呃……是啊。」 「哎，大神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我们这些凡人惹不起的。」 「嗯。」凡人？天神都惹不起好吗？ 「我知道了，今日多有叨扰。」悯生微笑道，礼貌性点头。 「大神客气了，大神慢走，常来啊。」 「……」热情。 路上，境一负着手，似笑非笑地看向悯生，道：「师尊听说过魔帝境一吗？」 「……」悯生无奈地看了境一一眼：「不止听说过。」 「哦？那还有什么？」境一眼中盛满笑意。 「……不想回答。」 境一轻笑出声：「昨夜那人和你说什么了？」 「嗯，说了你还有蔡元将军。」 「说我什么？」 「……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一定说我六亲不认，冷血无情，嗜杀成性吧？」 悯生看向境一，眸中带着一丝不忍：「别听他们瞎说。」 「……」境一愣了愣，随即勾唇道：「是师尊你在听他们说，可没有人在我面前这么说。」 「谁敢啊？而且我没有相信他们。」 「师尊不信他们？」 「我为什么要相信他们？」 「可我要是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呢？」境一忽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悯生也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默了默，才道：「我只相信我看到的，至少我认识的你不是那样的人。」 境一忽然笑了，夕阳洒在他的面颊上，璀璨耀眼，一时间竟让人移不开眼。 其实悯生知道魔帝大人有一颗玻璃心，一摔就碎，缝缝补补，拼凑好了接着用。 或许曾经，有人总是打碎他那颗玻璃心，后来玻璃心飞升成了石头心。 境一帝君也就成了魔帝境一。 但她不知道的是，境一的一颗玻璃心只会双手捧给悯生看，面对其他人，他只有一颗石头心，而且根本不会双手奉上。 两人继续行走在林间小道上。 「说真的，照这么说，村长昨夜就已经死了，而后面跟我在天台待一夜的是个鬼，那会是谁呢？」悯生思索着。 「能附身的鬼，阶品不会太低。」 「看来是有人蓄意而为之了，昨夜那只鬼告诉我蔡元将军可能有私自下界插手人间事物的嫌疑。」 「鬼界为何要管天界的事物？」境一挑眉道。 「这也是问题所在。」悯生皱眉，如果没有猜错，那只鬼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件事而来的，既然是鬼界之物，那为何又知道天界的事情呢？而且这件事情还发生在几百年前，那时候悯生尚未出生，如今那只鬼专程过来把这件事告诉她，又寓意为何？ 「那师尊想怎么做？」 「如若蔡元将军真的做过这些事，必然要按天规处理。泰安灭国，应该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吧？」 「不错。」境一道：「那时确实流传着蔡元下界的说法。」 第102页 「如果蔡元将军下界私助母国而隐瞒了这么多年不被天界知晓，那么只能说明有天神替他故意隐瞒。私自改变一个国家的命数……事情不小啊。」 「师尊要管？」 「嗯。」悯生点头道：「我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我知道了，必然不能不管的。」 「嗯。」境一轻轻应了一声，没说其他。 回到小草屋，悯生一个人独自登上了天台，静静思索着这些事情。 境一看着坐在天台上发呆的悯生，转身进了草屋，片刻之后消失在黑雾之中。 「君上。」封琅见到境一出现，忙颔首道。 「让宗绝过来。」 「是。」封琅退出去。 境一在墨石座椅上假寐了一会，復又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站在大殿中央的宗绝。 「君上。」宗绝俯首道。 「鬼王手下昨夜伤了不该伤的人，鬼王道该如何？」 「……」宗绝僵了僵身体，反应了一下才道：「还请君上明示，属下回去一定严惩。」 境一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凉凉地扫了宗绝一眼：「嗜血鬼，本帝希望，以后不要再见到这些东西。」 「是。」宗绝颔首。 境一忽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盯着宗绝看了良久。 宗绝下意识僵直了身体，境一这种表现显然正在发火的边缘。 「鬼界最好不要无故惹出事端，否则本帝不介意清理门户。」 「不敢。」宗绝垂在两侧的手掌握了握：「鬼界对君上绝对忠诚无二。」 境一冷哼一声，道：「去吧。」 「是，属下告退。」宗绝松了一口气，转身退出了大殿。 封琅走进来。 境一起身走到封琅面前，道：「魔界有任何异动，随时汇报。 「是。」 说完，境一再次消失在了黑雾之中。 再走出小草屋，悯生依旧坐在天台上发呆。 「师尊。」境一轻轻走近。 「嗯？」境一的唿唤，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回答。 境一笑了笑，道：「想什么呢？」 「我需要跟天界取得联繫，但是……可能不太好做到。」悯生抿了抿唇，无奈道。 「通灵。」境一走到悯生对面坐下。 「……」悯生哀怨的看了境一一眼：「没法力。」 「我有。」境一挑眉。 「……」对呀，魔帝大人传说可是法力无边呢！ 「可是我们……」神和魔的法力可以共用？毕竟天神也没有跟境一借法力的经验。 「可以的，师尊随用随取，要多少有多少。」境一勾唇道。 「……」这让人羡慕的自信…… 「好。」悯生点头，抬眸看了看天色，又道：「不早了，休息吧。」 「嗯。」境一与悯生一起站起身，往天台下走去。 顿了顿脚步，境一看向悯生道：「师尊饿吗？想吃什么吗？」 「不饿。」悯生摇头：「只想睡觉。」 境一笑笑，道：「好吧，有我在，师尊可以安心睡个好觉。」 「……嗯，昨夜你……情况如何？」 「没事，师尊放心。」 ……她就知道境一会这么说。 「好吧，那今日你也好好休息。」悯生推开屋门，走到床榻边坐下，最后看了境一一眼道。 「嗯。」境一看着悯生躺下，才抬步走向自己的床榻。 安静的夜。 第45章 那些尘封的记忆 悯生原本以为过了月圆之夜，境一就会没什么大碍的。 午夜时分，悯生勐然惊醒，起身下床绕过屏风，看到境一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周身魔气波动剧烈，额间的天魔印忽明忽暗。 悯生赶忙点燃境一榻前的蜡烛，走上前轻轻唤道：「无忆？」 没反应。 境一眉头紧皱，胳膊环着双腿，高大的身躯紧紧蜷在一起，似乎很痛苦，很难受。 悯生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只能干蹲在境一面前，一时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试探性的又唤了一声：「无忆？你怎么了？醒醒啊……」 悯生犹豫着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小心翼翼的拍了几下，想要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无忆？」 「无……」 「别喊他。」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悯生警惕地站起身，眼神瞬间凌厉无比：「谁？」 一阵黑雾散去，一个身着黑袍的长鬍子男人现身在微弱的烛光中。 悯生下意识挡在境一面前，面色不善的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阁下何人？」 她手无寸铁又法力全无，这个人从黑雾中出现，想必也是魔界的人。但境一情况不明，此时来人，是敌是友，无法确定。若是敌，那他们二人的情况显然不容乐观，但是气势上决不能输！ 长鬍子男人把悯生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不答反问：「你就是天界帝姬？」 「不错。」悯生端起帝姬的架子，也是十分像那回事的：「那么阁下？」 「魔界梦魇。」自我介绍的时候梦魇还抬了抬头，很是庄重的样子。 「原来是梦魇前辈。」一个神出鬼没，法力高深，虽不杀人，但依靠在梦中吸食人的恐惧来提升修为的魔界之辈。 想来他的修为和辈分都比悯生要高，抛开种族界限，按理应该唤一声前辈。 第103页 听到「前辈」二子，梦魇又抬了抬头。 「欸，我说你把他挡那么紧干什么？我还能把他吃了不成？」梦魇看着悯生紧紧挡住境一，十分不满。 「不知道。」悯生诚实道。 「……」梦魇似乎翻了个白眼，愤愤道：「你就挡吧，你就看着他痛苦吧。」 「……前辈可知无忆他这是为何？」 「？无忆是谁？」梦魇皱了皱眉头，没听说过这号人啊。 「…呃…境一。」 「君上何时改的名字？我怎么不知道？」梦魇抬手摸了摸鬍子，难不成他在外面漂时间长了，魔帝都改名字了？ 「这不是重点……」悯生有些无奈，梦魇怎么跟传说的不太一样？说好的凶神恶煞呢？怎么感觉……大脑不太够用？ 「好吧。」梦魇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悯生看着梦魇朝这边走来。 「……」梦魇瞪了她一眼：「麻烦让一让！你挡着我怎么看啊？」 「……不好意思，您请。」悯生往边靠了靠，不敢离境一太远，怕出意外。 「……」梦魇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强制压着怒气：「怎么回事？君上没跟你提过我？你不知道我是君上身边的人？」 境一身边的人？？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然而悯生依旧坚持在原地，不能让境一有任何危险。 虽然她可能打不过梦魇…… 梦魇决定不理她，伸手探了探境一的神识，眉头一皱。 「如何？」悯生忙问。 「梦魇。」梦魇顿了顿，开口道。 「啊？？」悯生不解，他喊他自己干什么？ 「我是说君上困入他自己的梦境里了！」梦魇翻了个白眼。 「……」悯生思索道：「一般这种情况不是前辈的杰作吗？」 「……」梦魇即将被悯生气死：「我有那本事能困的住他吗？！我会的都被他学去了！关键是竟然学的比我还好！」想起这件事他就愤愤不平！ 「这应该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吧。」悯生双手笼袖，非常客观又公正的评价道。 「……」 「那他为何会困进去？」评价完，悯生又严肃道。 沉吟片刻，梦魇开口道：「君上将自己身为天神时的记忆封印了起来，刚刚经歷过月圆之夜，体内魔气不稳，想必是不小心陷入封印，出不来了。」 「！！！出不来了？！」 「……要看他自己。不过君上既然选择封印，想必是自己不愿回首的，既然不愿面对，那么依靠自己出来的可能性……不大。」 「梦魇前辈精通控梦之术，可有什么办法？」悯生有些着急。 「没办法我就不会来了！不过……」梦魇意味深长的看了悯生一眼。 「什么？」万分紧急的时候就不要打哑迷了好吗？看着境一痛苦的样子，悯生真是要急死了。 「送你入梦，助他脱困。」 「好，来吧。」悯生丝毫没有犹豫，直接道。 「……他现在体内魔气不稳，波动剧烈，而且他的梦境加有封印，强行入梦，一旦失败，对你，对他，都不利。」 「后果是什么？」 「君上永远无法甦醒，而你，神形俱灭。」 「永远无法甦醒？」悯生顿了顿：「那不行，他必须要醒过来。」 「……对你来说重点应该是后半句。」梦魇负手而立，看向悯生的眼神中带着几许探究。 「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悯生没有在意梦魇的提示，她现在一心只想要境一醒过来。 「没有，而且，你是最佳人选。」 「为何？」悯生不解，按理来讲，梦魇对此应该更加熟悉才对。 「他应该不会抗拒你入他的梦境，胜算大些。」 「那就来吧。」悯生并没有深思这句话的意思。 「你可要想好后果。」 「哎，我说梦魇前辈，会神形俱灭的是我又不是您，我不进去他醒不过来，进去就算失败了他也是醒不过来，但是万一成功了呢？这种时候了，您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啰嗦？」 「……哼。」梦魇哼哼道：「算那小子没有看错人。」 ……喊魔帝大人「那小子」真的没问题吗？ 「您先别纠结谁看没看错人了，您快把我送进去吧。」真是要急死人。 「好了，躺着去。」梦魇翻了个白眼道。 悯生顺着梦魇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静默了一刻，道：「躺那？」 「还说我啰嗦，你不也磨磨唧唧的？这种时候了，还纠结什么？」 「行行。」悯生走到境一床榻边，翻身到里侧躺下，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前方的未知。 神形俱灭？ 放手一搏罢了，就算只有一点希望，她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境一就这样下去。 世上就算少了她一人，也不会掀起多大的波浪。日升日落，云捲云舒，一切都会如常，万物仍然依旧。 那就来吧。 恍惚间，悯生感到一阵无法抵挡的困意袭来。 面前出现一片刺目的红光，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袭来，悯生感觉自己全身气血都在往脑袋上涌去，难受到窒息！ 不是吧？悯生心里哀怨道：这就要神形俱灭了？无忆你能不能给点面子？ 第104页 勐然间又是一阵刺眼的白光，悯生下意识闭上眼睛，皱着眉头。 窒息感渐渐消散…… ……再睁眼时，只见一片宏伟壮丽白玉宫观，七色彩霞悠悠然飘在半空中，一派仙气飘然的景象。 「上天神界？！」悯生下意识开口唿道。 不对，不是上天神界。起码不是悯生所熟知的那个上天神界！ 悯生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四处张望一番：既然是境一的梦境，境一的记忆，那这里……想必就是千百年前的上天神界了。 和如今的天宫大差不差嘛，如今的天宫应该已经是极力復原了，但有些地方还是不一样。 比如，宫观坐向。 这里的上天神界是朝西北，而如今的上天神界朝东南。 当初境一堕魔时的堕魔台在如今天界的后方，被设为禁地。 再往前走了几步，途径一座大殿，悯生抬眸看上去，只见一块金光闪闪的匾额上赫然书着「权培殿」。 权培？那不是境一的大哥吗？ 悯生抬腿迈了进去，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境一。 「废物！！」 甫一进殿，悯生就听到一声爆喝，浑身一震。 吓死个人！ 加快步子走进前殿，悯生看见一团小小的白色身影跪在金漆座椅前，座椅上坐着面目狰狞，目光狠歷的白衣小少年，虽还未完全长开，但已经可以看出俊美的轮廓。 这谁？悯生疑惑。 忽然，座椅上的兇狠小少年把手中的翠玉茶杯往跪在前面的小糰子额头上砸去：「烫死了！！！你想烫死我吗？！」 「哗啦」的一声，茶杯砸在小糰子的额头上，登时鲜血直流，又落在地上碎成几片，滚烫的茶水全部浇在小糰子的脸上。 悯生震惊的冲到小糰子面前，梦境中的人是看不见她的。 只见地上的小糰子粉粉嫩嫩的一小团，十分可爱，但是很瘦，瘦的让人心疼。 他是境一！悯生一看到正脸就认出来了。 境一额头上的伤口流着鲜血，满面茶水，表情呆滞，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小小的声音道：「兄长……」 兄长？ 悯生往身后看去，那就是境一的兄长权培？！也是，这本来就是权培殿。 悯生回过头，看着境一额头上的伤口，白皙的脸蛋被茶水烫的通红。 悯生怜惜着抬手想要帮境一擦去面上的水渍，可是……她碰不到他！根本触碰不到！ 尽管如此，悯生还是做着为他擦去水渍的动作，眼中满是心疼。 「别喊我兄长，我才没有你这个扫把星弟弟！！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滚去重倒！！」权培咆哮道。 「你！！！」悯生自以为自己是个脾气还算好的人，师尊也教育她要知礼懂礼，可现在她忍无可忍的站起来指着权培，面露愠色。 太过分了！！ 有这么做兄长的吗？！ 要不是这是在梦境中碰不到这些人，她现在真想把那个权培吊起来暴打一顿！ 「是。」境一慌不择路的起身，对着权培行礼，两条小腿飞快的跑出大殿。 「……」悯生气愤地跟了出去。 境一跑在走廊上，抬手轻轻碰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轻轻「嘶——」了一声。 「别跑了！」悯生边追边喊道，虽然明知梦中的境一根本听不见。 但是……境一真的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面露恐惧地看着悯生。 「？！！」什么情况？！ 悯生也停下脚步，他这是……在看她？ 悯生回过头，她身后也没有别人。 「你……你是谁？」境一小声道，似乎有些腼腆，又有些害怕。 「我？」悯生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境一点点头。 能看见她？！ 变化来的太突然，悯生一时有点懵。 「呃……我……我是……你的好朋友。」 境一面露疑惑，但是没有开口，现在的他根本不会和陌生人多说话，当然，以后的他也不会。 「是的，相信我。」悯生走近了几步。 境一见她靠近，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别害怕，我是来保护你的。」悯生露出和善的笑容，缓缓蹲下身，努力与小境一保持平视。 好熟悉的感觉。境一很疑惑，他明明没有见过面前这个女子。 「保……护我？」境一轻轻道。 「对啊，」悯生温和道：「我是奉命前来保护你的。」 虽然是在胡说八道，但悯生显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悯生趁境一愣神，忍不住抬手抚了抚他粉嫩的脸蛋，这次真的可以摸到了，看到额头上的伤口，还是心疼。 「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好嘛？」悯生眉眼间尽是温柔。 境一沉默着点点头。 他对她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来。」悯生站起身，牵着小境一来到一处玉阶旁坐下：「这里有没有纱布愈伤膏之类的？」 境一摇摇头，他没见过这些东西。 「……」悯生想了想，对他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取点清水。」 悯生起身欲走，忽然感觉到身后的衣袍被人拽着，她回头，见到境一小小的手拽住自己的袍角，一双墨玉般的黑眸无辜又无措的看着她：「你还会回来吗？」 第105页 「……」见到境一这副神情，悯生突然就红了眼眶，蹲下身摸了摸境一的脑袋，柔声道：「会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好。」境一乖巧道：「那我在这里等你。」 「嗯，我马上回来。」悯生笑笑，起身快速离开去寻找清水。 好在这里与如今的天界大致是差不多的，悯生冲进一处寝殿寻了个玉杯，翻出一块锦娟，又到后花园的小池塘边舀了一杯清水，匆匆赶回原地。 小境一果然乖巧地坐在原地，发着呆。 「我回来了。」悯生快步走到境一面前。 境一见到悯生，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来。」悯生坐到境一身边，用锦娟沾了清水，轻轻擦拭着境一额上的伤口：「会有点疼，忍着点。」 「嗯。」境一小心翼翼地抓着悯生的衣袍。 擦着擦着，悯生听到境一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悯生。」顿了顿，悯生又补了一句：「是怜悯众生的意思。」 「那我该怎么称唿你？」境一的声音软软糯糯的。 「你……叫我师尊吧。」境一平时就这么叫她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可是我有师尊了。」境一小声地的说道。 「那……你想怎么称唿就怎么称唿吧。」悯生笑了笑。 话是这么说的，但悯生的心里还是没由来的一阵失落。 「师尊。」境一怯怯地唤了一声。 悯生为境一清理伤口的动作一顿，随即弯眼愉悦地笑了起来。 小境一又说道：「你真好。」 「嗯？」 「我……我的师尊……对我不好。」境一垂下眸，小手把悯生的衣服绞了又绞，似乎还有点胆怯。 「……」悯生伸手摸了摸小境一的脑袋，温柔地笑着：「以后会有人对你好的。」 境一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真……真的吗？」 「真的，」悯生说：「我不会骗你的。」 现在的境一真是单纯啊，悯生不住感慨，像一朵洁白的小花。 这个比喻可能有点好笑。 「我可以叫你无忆吗？」悯生道。 「可以。」境一十分乖巧，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还是乖乖应下。 悯生弯眉一笑。 伤口是擦干净了，可是没有药没有纱布该怎么办呢？ 正冥思苦想着，境一忽然道：「好了，谢谢。」 「可是还要上药呢。」 「没关系，它自己慢慢就会好的。」 「……」 境一忽然站起身，有些着急：「我还要为兄长沏茶，有些晚了。」顿了顿，境一怯怯地看了一眼悯生：「师……尊，我要走了，待会再见。」 「好。」悯生点点头，沖境一笑了笑。 「那……你要等我。」 「嗯，我等你。」 看着境一跑走的背影，悯生嘆了一口气，见境一在拐角处突然停下来，回过头，沖悯生勾了勾唇角。 「！！」他刚刚是笑了吧？ 嗯，是笑了。悯生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幼时的境一笑起来……真是可爱啊！ 境一小小的身子消失在拐角处。 悯生面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惊诧地闭上双眸，过了一会又睁开双眼。 变了！ 场景变了！ 那她岂不是等不到小境一了？ 他会不会失望啊…… 想到境一失望的小模样，悯生不禁有些心疼。 …… 这是哪啊？悯生四处看了看……天庭花园？似乎是花园中稍微有些偏僻的地方。 抬步朝前走去，悯生看见前方有四五个小孩子。 最小的那一个……正在五个人中间跑来跑去的……是境一！ 这是在干嘛？悯生看了一会，发现五个稍大点的孩子正来回抛着一块玉佩，境一……应该是在夺回那块玉佩，是他的玉佩！ 悯生快步走上前去，怒火中烧，扫了五个人一眼，目光忽然一顿……权培？怎么又有他？什么意思这是？跟着其他人欺负自己的弟弟？！ 悯生直觉得燃烧在胸腔中的怒火更加旺盛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兄长！！ 悯生上前，看到境一被绊倒在地，狼狈地吃了一嘴的土。 「欸！！」悯生慌忙跑过去想要扶起境一……怎么回事？碰不到！ 什么情况？！ 之前还能碰到的。 然后悯生眼睁睁的看着玉佩从她伸出去的手中穿过，摔裂在假山上…… 「不要！」境一慌忙爬起来，冲过去把裂成两半的玉佩拾起来，心疼的直掉眼泪。 「……无忆……」悯生徒劳地唤了一声。 几个小孩子都跑走了，只有权培立在原地，走到境一面前，颇为神气的睨了他一眼，不屑道：「一块玉佩而已，至于吗？」说着，伸手狠狠捏住境一的脸，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你还是天界的小殿下！丢人！」说罢，他甩着袖子走人。 「？！」悯生忍无可忍地抬腿踹了权培一脚，当然没踹住：「别让本宫看见你！！」 她自然没机会见到他。 悯生狠狠瞪了权培的背影一眼，蹲下身看着满脸泪痕的境一，右脸已经被权培捏得红肿了。他还是看着自己手中的玉佩，默默流着眼泪。 第106页 「别哭了，好不好？」悯生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哽咽。她抬手擦了擦境一脸上的泪痕。 又碰到了！ 面前的泪人浑身一僵，惊异地抬眸看向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往后一仰，坐到地上。 「你……你是何人？」许是震惊极了，他也顾不得哭了。 悯生笑了笑，眼中却还是疼惜：「我叫悯生。」 「……」呆了好一会，境一木讷道：「我叫……境一。」 「我知道。」悯生温柔地笑着，尽量不吓着他。 悯生伸手将境一扶起来，边擦去他脸上的灰尘边道：「这块玉佩对你很重要？」 「嗯，我父君赐的。」境一老老实实地站着让悯生擦拭自己的脸蛋。 悯生垂眸看了看境一手中的玉佩，确实是上好的玉质，中间还有一个字，看起来应该是「境」了。 「可以给我看看吗？」 「嗯。」境一把手中的玉佩递给悯生。 悯生接过拿在手里摸了摸，玉质确实不常见，很稀有，好像跟她二哥的那块玉佩差不多？ 拼凑起来看了又看，悯生对境一道：「你若是喜欢，日后我送你一块一模一样的，可以吗？」 「一模一样的？」 「嗯。」 「可这是父君赐给我的。」 「……」悯生倒是忘了意义不一样。 「不过……」境一小声道：「若是你送的，我也会很喜欢的。」 闻言悯生展颜一笑，抬手摸了摸境一的额头，有一块小疤……看来是发生在那件事之后了。 「好啊，不过你可能需要等一段时间。」悯生的手指停留在那块疤痕上。 境一全然没有在意，点点头道：「嗯，算是我的生辰礼吗？」 「生辰礼？今日是你的生辰？」悯生惊讶道。 「嗯。」境一腼腆的点点头。 悯生下意识往身上摸去，什么也没有…… 「好吧，先欠着，日后会送给你的，好吗？」 「好。」 「今日是什么日子？」 「八月十五，中秋节。」 悯生温和的笑了笑，开口道：「境一小殿下生辰快乐。」 境一看着悯生的眸光闪烁着，片刻后才道：「谢谢。」顿了顿：「你是第一个祝我生辰快乐的人。」 「……」悯生没说话，伸手把境一揽入怀中：「以后的每一个生辰，我都会祝你生辰快乐的。不仅生辰要快乐，每年每月每日要快乐，生生世世都要快乐。」 「嗯。」境一轻轻道，小心翼翼地抬手环住悯生的脖子。 「太瘦了，」悯生心疼道：「以后记得要多吃点。」 「可是我平时都没有餐食可吃。」 「……」 「你怎么了？」境一推开悯生，有些无措地看着红着眼眶流着眼泪的悯生。 「对不起，我……」悯生把头偏向一边……怎么就没忍住哭了呢？ 「别哭了。」境一小小的手掌抚上悯生的脸颊，笨拙的为她擦去泪水。 「好，不哭。」悯生嘆了一口气，抬手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沖境一笑了笑。 「有人欺负你了吗？」境一糯糯道。 「没有啊，我……眼睛不小心进沙子了。」悯生红着眼睛，依旧对境一笑着。 「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没事的。」悯生抬手摸了摸境一的脸颊。 境一点点头，垂下眸。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回晚了兄长会责骂的。」 「好。」悯生知道，境一一走，场景就又会切换了。 最后恋恋不捨地摸了摸境一的额头，悯生站起身，为境一让出了道。 境一缓缓动身朝前走去，顿住脚步，转过身对悯生道：「谢谢你，遇见你，我很高兴。」 悯生笑笑：「遇见你，我也很高兴。」 「我们还会再见的吧？」 「会的，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境一点点头，转身朝前走去。 悯生看着境一渐渐隐没在黑暗中的背影，抬眸看了看天边的圆月，恍惚道：这样单纯可爱的境一帝君，是如何成长为后来的蔽日天魔的呢？ 第46章 那些尘封的记忆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悯生身处一间封闭的房间，四角有夜明珠，但光线有些微弱。 悯生正欲瞧仔细，忽然瞥见前方地面上蜷缩着的境一！ 悯生想起来了，这里应该就是藏书阁的地下室也是禁室。如今復原后的的上天神界藏书阁中也有地下室，但是加了封印，不允许除天帝以外的其他天神入内。 那么据师真道长所说，此时的境一应该是被关在了地下室。 悯生赶忙上前，蹲下身子。 境一蜷缩着身体，眼中的泪水簌簌落下，口中不住地呢喃着：「呜呜……为什么……呜……」 …… 「无忆？」悯生嘆气道，难怪呢，到处充满着责骂，殴打，欺辱和泪水的记忆，谁都不想去回想。 「……」境一忽然停住了哭声，抬眸看向面前突然出现的悯生，连忙往后滚去，翻身站起。 现在的他比悯生之前见到的大了那么一点。 「你……」 「我叫悯生。」 「你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境一抬头看了看阁门，没有开。境一正在发愣，悯生看见境一一身灰尘，削瘦无比，眼眶红肿，伸手帮境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第107页 视线一转，看到地上跌落的书籍，打开的书页好像被人撕了，残缺不全。 「书怎么撕了？」悯生随口问道。 「我很饿。」境一轻声道。 「……！」悯生勐然看向境一：「所以呢？」 「……吃了。」境一低着头，似乎有些窘迫。 悯生没有说话，只是忽然将境一搂入怀中，有些心酸。 「无忆，帝君，殿下，也许现在的你会感到痛苦，难过，但是请你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如果你觉得现在不好，是因为还没有到最后。」 「……」 「所以无忆，醒过来吧，我就在千百年后等你。」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会在你生辰的时候对你说生辰快乐，会送你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醒过来吧，醒了就不会痛苦了，不要再让自己陷入这些不好的记忆中了好不好？」 剎那间，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 悯生面前闪过一帧帧画面。 她看到境一一个人站在拐角，听到另一边的一些小天神在议论他，都是一些不好的话，境一沉默地听完，神色黯淡，转身落寞地离开。 看到三百岁的小境一受完飞升天劫，一个人一瘸一拐的往权培殿走去，面上尽是倔强而又失落的神情。 他在期待什么呢？ 悯生记得她的飞升天劫来临之时，三位兄长抢着要帮她承受，却全都被她拒绝了。 受完天劫，三位兄长又前扶后跟的把她送进了昭玉殿，又是嘘寒问暖，又是找来神药补品餵她喝下。 他在期待有人能扶他一把吧？或者问候一句？ 可是没有啊…… 他们都在冷眼旁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又看到刚受完天劫的境一被权培拖到地上，砸了寝殿，在地上蜷缩着睡了一夜。 她还看到境一被当众废去一身修为，废去修为是一个很痛的过程，她知道的，她听说过，钻心刺骨，仿佛灵魂被生生抽离身体一般的疼痛。 她没有经歷过，但还是心疼得不行，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看到了境一跳下神界时眼中的绝望。 那凄凉痛苦的笑声，一直充斥在她的耳边。 她感受到了，他的落寞，他的孤独，他的痛苦，他的绝望…… 画面再度跳转，她看到了滔天的幽蓝鬼火中踏步而来的境一，额间的天魔印闪烁着，红瞳在见到悯生后便渐渐转为墨黑色。 「师尊……」 「嗯。」悯生对着境一微笑，眼眶依旧通红。 境一张开双臂，小声道：「可不可以……抱抱我？」 悯生没有丝毫的犹豫，冲上前去紧紧抱住境一。 「我好难过。」境一的额头抵在悯生的肩头，轻轻呢喃着。 悯生眨了眨酸涩的双眸，搭在境一后背的双手轻轻拍了几下：「没事了，都会过去的。」 「嗯……」境一的鼻音有些浓重。 「对不起，我食言了，没有保护好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欺负，什么都做不了，对不起……」 话音刚落，一阵炫黑袭来。 境一先睁开了双眸，视线由模煳到清晰，第一时间注意到一旁的梦魇。 「君上。」见到境一醒来，梦魇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其实从发现境一周身的魔气渐渐平息时开始，梦魇就知道悯生成功了。 「嗯。」境一坐起身，看了梦魇一眼便移开视线。 「既然君上已无大碍，那老夫便先行离开了。」 「嗯。」 梦魇离开之前对境一道：「这丫头能冒着神形俱灭的危险唤醒君上，实属不易啊。」说完，梦魇便消失在黑雾之中。 「……」境一回过头看着尚未甦醒的悯生，半晌，忽然俯下身，在悯生的额头上轻轻落上一吻，抬手抚了抚她的面颊。 「谢谢你，我的公主殿下。」 …… 悯生醒来时，温暖的阳光已经洒进小屋了。 「无忆？！」悯生勐然坐起身，眼神有些涣散，但眼眶依旧泛红。 「我在，师尊。」境一坐在塌边，静静等待着悯生醒过来。 看到境一完好无损的坐在自己身边，悯生才稍稍放下心，关于梦境，她只字未提，不想境一再去回忆那些事情。 既然是伤疤，就不要去揭了。 伤人伤己。 悯生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停在境一的额头上，她记得境一额头上是有一个疤痕的……那个茶杯砸的。 「没有了，」境一道：「修復了。」 「……嗯。」悯生点头，不打算再多提什么：「我们昨天还没有种银杏树呢，今天要补上的。」 「好。」境一勾唇道。 「我饿了……」 「那师尊先起床，我们去城里。」境一站起身，去后院为悯生打洗漱水。 悯生穿鞋下榻，到屏风后换好衣服，境一就端着洗漱水进来了。 刚刚洗漱好，境一正要端水出去，前门忽然被人敲响。 两人对视一眼，悯生前去开门。 刚一开门，悯生愣了愣。 「大神，没打扰到您吧？」 「……不会。」悯生礼貌的微笑着，看着站在门前的四五个村民，带头的是那天的小伙子。 「奥，这是村民们想要报答大神救命之恩，送给大神的一些东西，小小心意，希望大神能不嫌弃。」小伙子憨厚的笑着。 第108页 悯生看着那一大麻袋的稻米和白菜这类的东西，惊诧了那么一瞬，随即道：「不嫌弃，但是这些我不能收。」 「大神你就收着吧，不然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一村民道。 「是啊，大神就收着吧。」另一个也道。 「这些都是大家辛苦劳作得来的，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收呢？」悯生坚持道。 「大神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农民嘛。」 「不是，别误会，我……」悯生忙道。 「那就收下嘛，都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悯生抬手摸了摸额头，看着村民们充满期望的眼神，顿了顿，无奈道：「好吧，那就多谢各位了。」 「应该的，应该的。」小伙子道：「那我们便不扰大神清净了，我们先走了。」 「慢走。」悯生微笑道。 看着村民们离开，悯生嘆了一口气，垂眸看了看地上的大麻袋。 这时境一从屋里走了出来，看了看悯生，又看了看地上的大麻袋，满眼笑意。 「笑什么？」悯生看着境一。 「没什么，他们挺……实在的。」想了想，境一形容道。 「……」 悯生伸手想要提起麻袋，境一先行一步，提着麻袋进了屋，又去了后院。 悯生跟在后面，待境一放下麻袋，上前往里面看了看，蹲下身子翻了翻。 「白菜，白萝蔔，土豆，稻米……这是什么？」悯生举起一根有绿有白的东西，对着境一道。 「……应该是葱。」境一思索道。 「那这个呢？」 「应该是蒜苗吧……」 「它们不是一样的？」 「……不一样，葱的叶子是圆的，蒜苗的叶子是扁的。」境一认真的为悯生讲解。 「真的。」悯生对比了一下两者的区别：「那这个呢？」 「蒜头。」 「这个？」 「姜。」 「干嘛用的？」 「调味。」 「可以啊无忆，这都知道。」悯生赞赏地看了境一一眼，继续低头翻找着。 「……好歹做过饭。」 想起境一做的饭，悯生十分勉强的笑了笑：「不是打击你，你做饭……也就在能煮熟的水平。」 「……这还不是打击？」境一无奈道。 「哈哈哈……」悯生乐了：「说真的，当时见你做饭的时候有模有样的，结果……唉，不多做评价。」 「那师尊不也吃了。」境一挑眉。 「……我那是不好意思吐出来……」悯生诚实道。 「……」沉吟片刻，境一道：「难为师尊了。」 悯生又乐了。 「好了别翻了，手都脏了。」境一伸手把麻袋扎起来，放在一边。 「那些菜怎么办？总不能放坏吧？怪可惜的。」悯生边就着境一端来的水盆洗手边道。 「师尊想怎么办？」 「要不我们自己做饭吧？不能每天都在外面吃吧？」悯生眨巴着眼睛，看着境一。 「既然师尊想，那就就做。」境一把锦娟递给悯生擦手。 「好，那我们先去买些盐什么的。」悯生跃跃欲试道。 「嗯。」 二人去了集市，把该买的东西买了，境一又去打包了一份包子，给悯生垫垫肚子。 一回到家，悯生和境一就去了后院，一阵忙活，准备工作刚刚做好，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很轻的几下，来人似乎十分客气。 但两人都听见了。 「我去开门。」悯生放下手中的菜刀，往前屋走去。 境一跟在后面。 悯生打开木门，见到来人勐然睁大眼睛。 「徒儿拜见师尊。」纪尧和思苑见到悯生，先是惊喜，随即恭恭敬敬的对着悯生行礼。 「你们……」显然悯生也很惊喜，脸上的笑意渐渐荡漾开来：「先进来吧。」 「是。」 悯生让道，让两个小傢伙进门。 纪尧和思苑见到屋内的境一，皆是一愣，半晌才行礼道：「大师兄。」 「嗯。」境一轻轻应了一声，面无表情。 「愣着干什么？坐吧。」悯生先行坐在了桌子旁。 思苑和纪尧对视一眼，并排坐到悯生左边，境一坐到悯生右边。 两人先是扫视一眼屋内的情况，思苑眨巴着大眼睛，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师尊你受苦了……」 悯生愣了愣：「……没有啊，为师挺好的。」 「都住这种地方了，师尊就别假装坚强了。」思苑撇撇嘴，痛心疾首道。 悯生下意识瞥向境一，只见境一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了思苑一眼，又垂下眸。 「什么这种地方？这可是你大师兄一手建造的。」悯生伸手捏着思苑的脸蛋，不满道。 「……」一听是境一建的，思苑立马闭嘴了。 悯生轻轻捏了一下就缩回手，看着两个小傢伙道：「你们下届来看我，就不怕天帝怪罪？」 「不会的，天界多多少少还是会给我们父君一点面子的。」思苑道。 「说吧，来干什么的？」 思苑和纪尧对视一眼，两人翻手化出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悯生伸手拿起静心剑，简直欣喜若狂，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这是孟玉帝君让我们带给师尊的。」思苑看着静心剑对悯生道。 第109页 纪尧把一个锦盒往悯生面前推了推，开口道：「这是子墨帝君让我们带来给师尊解闷的，帝君还说有大师兄在师尊应该不愁吃不愁穿，就没让我们带金银珠宝。」 「……三哥……猜的挺准哈……但我是借钱花啊，你们下次来记得……」 「也不用带。」沉默许久的境一忽然插嘴道。 「？？」悯生不解地看了一眼境一。 「是。」思苑开口应道。 「？？！」有没有搞错？！ 「我才是你师尊！」悯生提醒道。 「……师尊您就让让大师兄嘛……」思苑怯怯道：「再说大师兄看着也不像是缺钱的人……」 「我……」算了，悯生打算咽下这口气。 思苑又看了一圈小草屋，忽然眨着大眼睛道：「师尊和大师兄睡一起吗？」 「啪——」的一声，悯生一把将静心剑拍在桌子上，看着思苑露出「和善」的微笑：「你说什么？」 思苑下意识咽咽口水，大眼睛中充满了无辜：「徒……徒儿口误，是住，住一起吗？」 「有什么问题吗？」 「没……徒儿就是随口一问。」思苑继续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悯生没再理他，动手打开锦盒，翻着里面的话本。 思苑悄悄对着一边的纪尧说道：「师尊好可怕。」 「谁让你胡说的？」纪尧毫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 「我就是口误嘛。」思苑委屈。 纪尧不理他。 思苑撇撇嘴，目标转向悯生，道 ：「三殿下说师尊再过五百年回到天界就成老姑娘了，以后便嫁不出去了。师尊您说怎么办？」 「什么？！」悯生忿忿道：「本宫才七百岁！再过五百年也就一千两百岁！怎么就老了？！」 「是啊，」思苑点头道：「大师兄还没说什么呢，师尊……」 话还没说完，三人忽然感觉到一阵强大的气场扑面而来，紧接着「啪」的一声。 三人寻着声音望去，勐地一震。 「灭……灭……灭世。」思苑咽了咽口水，满脸震惊。 「……」 「……」 境一面无表情地看着思苑，通体乌黑的灭世剑被他拍在桌子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思苑浑身一抖，伸手拽了拽悯生的衣袖，怯怯道：「师……师尊……」 「别喊了。」悯生从震惊中回过神，抬手毫不客气地拍掉思苑的爪子：「你现在就是把伏魔剑给我，我也打不过他。」 悯生知道境一就是吓唬吓唬思苑而已，毕竟被人说年纪大……任谁都不会高兴吧…… 不过她倒是对魔剑灭世很感兴趣，天下第一邪器啊！ 「大师兄好可怕。」思苑小声对着纪尧道。 「闭嘴吧你。」纪尧十分无奈。 「……」 悯生看了看境一面前的灭世，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静心，默默伸手将静心拿了下来，比不起啊，放在一起显得静心剑弱爆了。 见悯生盯着灭世剑两眼放光，境一忽然勾唇一笑，道：「师尊喜欢？」 「呃……」悯生略微窘迫的移开视线，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久闻灭世大名，有些好奇。」 这边思苑对着纪尧吃惊道：「大师兄刚刚是笑了吗？真难得啊，不过大师兄笑起来好好看。」 「……闭嘴！」纪尧咬牙。 「……」思苑撇撇嘴。 境一笑着将灭世推到悯生面前：「师尊早说，我就早早拿出来给师尊看了。」 「可以吗？」悯生小心地徵求境一的意见。 「当然。」境一挑眉道。 悯生伸手，忽然停在半空中：「……它不会主动攻击天神吧？」 「会。」境一点头。 「……」悯生的手僵在半空中。 纪尧下意识把思苑往后拉了一把，刚想开口提醒悯生，就听见境一道：「但不会攻击你。」 既然境一都这么说了，悯生自然是放心的，伸手就拿起了灭世剑。 纪尧刚要出声制止，见悯生拿起了灭世剑，却一点事都没有，就闭上了嘴。 见到上等的武器，悯生总会控制不住的兴奋，尤其是灭世这种上上上等的，简直爱不释手！ 剑柄是纯黑色，最上端突出的是一颗头骨，面积不大的表面刻着大大小小的飞禽走兽，个个相貌清奇，不像是常见之物。但细节到位，极其精緻，将这些飞禽走兽雕刻的出神入化，犹如活物。 剑身中间是黑色的，但外层到剑锋是银色，泛着银光，锋利无比。中间黑色部分刻着奇奇怪怪的咒文，悯生自然是看不懂的。 剑鞘与剑柄差不多，墨黑色，刻着飞禽走兽。 「好剑。」悯生忍不住赞美道。 「……」思苑小声道：「师尊，那可是灭世，能不好嘛？」 可惜他们不能碰……这就是人与人，不对，神和神之间的差距…… 「……」悯生幽幽看向思苑。 思苑立马闭嘴。 境一看了悯生半晌，笑道：「师尊喜欢就拿去吧。」 「！！！」 「！！」 「！」 三脸震惊！ 「真的假的？」悯生道。 「真的。」境一点头。 「它不认主吗？」 「认。」 第110页 「……」那说个鬼啊！ 「但也会听师尊的话的。」境一依旧笑着。 「为何？」悯生不解。 「因为……炼造它时加了我的三滴心头血。」 「所以？」 「就会听师尊的话。」 「……」悯生怎么感觉境一解释和没解释没什么区别？ 思苑的纪尧也听得云里雾里的。 「不了吧，我可不敢用它。」悯生忙将灭世放在桌子上，推到境一面前。 「好吧。」境一也不勉强，只是道：「师尊什么时候想用，告诉我一声就是了。」 悯生点点头，没有说话。 第47章 总有天神私下界 两个小傢伙在屋子里坐着，悯生和境一到后院忙活着做饭。 境一本打算他来的。 结果悯生一个略带嫌弃的眼神瞟过来，境一生生咽下了将要说出口的话。 悯生拿着菜刀站在菜板面前，举着菜刀盯着下面的大白菜半晌，勐地一抬菜刀，忽然又勐地一顿。 …… 「……」悯生对上境一不解的眼神，无奈的笑了笑：「我……不太习惯用刀，要不……用剑吧？」 「……」境一的额角跳了跳：「要不还是我来？」 「不要。」悯生该倔强的时候很倔强，不该倔强的时候也很倔强。 「……师尊高兴就好。」境一是不打算阻止了。 悯生弯眉一笑，随即开口唤道：「静心。」 …… 没动静。 「？？」悯生皱了皱眉头，往屋里看去，正对上屋里两个小傢伙疑惑的眼神。 「……啊……我忘了，我没法力，使唤不动静心了……」悯生略微尴尬的捏了捏下巴。 「噗……」境一没忍住低低笑出声来。 「……」悯生不好意思又无何奈何的跟着笑了笑。 低头笑了好一阵，境一才抬头看着悯生道：「麻烦师尊躲开点。」 闻言悯生听话地退后几步。 境一看了丢在一旁桌子上的灭世一眼，灭世忽然抖动着剑身，黑雾乍起，利剑出鞘，迅速往悯生那边飞来，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几下就把一颗大白菜切碎，然后颇为潇洒地收剑回鞘。 悯生呆愣地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差点细成碎沫沫的大白菜……丁，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抱歉。」境一满眼笑意：「灭世第一回切菜，没什么经验。」 屋里的两个小傢伙一直注视着外面的一切，愣在原地。 思苑看向纪尧道：「暴殄天物啊，用灭世切菜……」 「……」纪尧默了默，看了思苑一眼道：「灭世是大师兄的，你管大师兄怎么用呢？」 思苑眨巴着眼睛思索道：「你说伏魔剑切菜是不是也是这种效果？」 纪尧竟然颇为认真地点点头：「它们半斤八两吧。」 「让它切菜着实委屈它了。」悯生嘆息道：「接下来……开始炒菜吧。」悯生示意境一点火。 一个响指打出，灶台里燃起熊熊鬼火。 「我觉得我们吃这顿饭应该很贵。」思苑对着纪尧道。 纪尧看着他。 「切菜用的是灭世剑，炒菜用的是无邺鬼火，做菜的人是天界帝姬，甚至还有蔽日天魔打下手，怎么算这顿饭都很贵呢。」思苑皱着眉，一手支着桌子，另一只手摸着下巴，一本正经道。 纪尧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师尊何时学会做饭了？」纪尧忽然道。 「说不定下届后学的呗。」思苑想了想，开口道。 「……」纪尧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悯生炒起菜来颇有架势，错了，是煮起菜来，看着大锅冒烟，强装镇定地慌忙把细白菜通通扔进锅内，然后「噗通」一瓢井水倒了进去，抓了一把盐，扔了几节葱，几片姜，几瓣蒜头，锅盖一盖，手一拍：「好了，等着它煮熟就可以了。」 境一十分镇定地看着悯生的操作。 屋里的思苑和纪尧倒是愣了愣。 「原来菜是这样炒的吗？」思苑疑惑道。 「也许吧。」纪尧轻轻开口。 悯生满意地盯着锅盖看了一会，抬头看向境一道：「那边的米饭煮好了吗？」 境一走到一团火堆旁，火堆上支着一个架子，上面放着一口砂锅，里面是境一煮的白米饭。 打开盖子，境一朝里面看了看，开口回道：「应该好了……但不是米饭……」 「那是什么？」 「……可能是米粥。」 「……」悯生沉吟片刻，又不甚在意地开口道：「粥就粥吧，一样的，能吃就行。」 积极乐观小帝姬。 「嗯。」境一原本因受挫而有些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也没有再纠结为什么好好的白米饭会变成白米粥了，起身走到悯生身边，和她一起等着大白菜煮熟。 屋外的两个人站成了雕像，屋内的两个人坐成了雕像。 …… 悯生忽然开口道：「应该好了吧？」 「我看看。」境一上前揭开锅盖，看了一眼道：「嗯。」 悯生也凑过来看了看，入目的是一团白菜煳煳。 「那就出锅吧。」说着，境一拿起一个瓷盘，把锅里的白菜煳煳盛入盘中。 思苑忙出来上前接过菜盘，送入屋内，放在桌子上摆好。 第111页 纪尧也乖巧的拿碗盛好米饭，摆放在桌子上。 幸好悯生觉得集市上的瓷碗花里胡哨的很好看，境一就多买了几个，不然多来两个人连碗都没有。 四人一人一边，端坐在桌子旁，思苑看了看盘中的白菜煳煳，和纪尧对视一眼。 悯生看着两个小傢伙，心中洋溢着第一次动手煮饭的喜悦之情。 境一只一瞬不顺的看着悯生。 「尝尝吧！为师第一次亲自下厨。」悯生兴奋道。 「！！」 思苑和纪尧难得默契的异口同声道：「第一次？！」 「对啊。」悯生依旧笑着。 「……」两个小傢伙面露犹豫。 境一沉默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白菜送入口中。 三人齐齐看着境一。 悯生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如何？」 境一对着悯生勾了勾唇角，道：「好吃。」 「真的？」 「嗯。」 思苑和纪尧对视一眼，纷纷拾起筷子尝了一口。 「……！！！」 「唔……」 两人面上的表情瞬息万变，最后都露出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 境一不动声色的扫了他们一眼，沉声道：「咽下。」 两人一惊，喉结滚动，生生把口中的白菜咽了下去。 「？？」悯生看着思苑：「怎么哭了？」 思苑委屈地擦了擦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泪水，嘴唇颤了颤：「太……」看了境一一眼「……太好吃了……师尊能亲自下厨，徒儿万分感动……」说着他又擦了擦眼泪…… 「……不至于吧。」悯生眼角抽搐。 「师尊。」纪尧忍不住开口道。 「嗯？」 「有水吗？」纪尧握着拳头，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看样子十分隐忍。 「后院有一口井，你大师兄……」 话还没说完，思苑和纪尧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后院。 「？？？」 境一仍然在吃着悯生的盐煮白菜煳，一脸平静，毫无波澜。 悯生疑惑地动手尝了尝，勐然一震，随即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迈进后院。 纪尧和思苑正一碗一碗的罐着井水。 「快给为师来一碗……」悯生崩溃道。 「师尊请。」思苑忙舀了一碗水递给悯生。 悯生接过水，迅速喝进肚子里，又喝了一碗才觉得稍微好了点。 一阵沉默。 「师尊？」思苑看着悯生似乎不太开心的样子，试探性开口。 「嗯。」 「人界的盐……不要钱吗？」 「……」悯生无力地看了思苑一眼：「废话。」说罢，转身进了屋子。 再进屋时，悯生吃惊地看到境一已经把一盘盐煮白菜煳消灭干净了。 「你还好吧？」悯生着急道，说着就要去给境一倒水。 境一起身道：「师尊，不必了，我没事。」 「……别逞强了。」悯生失落道。 境一笑了笑，道：「师尊第一次下厨，已经很不错了，多练习便好。再说，我觉得真的很好吃，当然，如果下次少些盐就更好了。」 「真的吗？少些盐就好了吗？」悯生睁大眼睛道。 「嗯。」境一点头。 「好我记下了。」悯生右手握拳，锤了一下左手手掌。 「……」身后的纪尧和思苑幽幽的看了一眼境一，满脸写着 ：「大师兄您是认真的吗？」 「来，师尊尝尝我做的……米粥。」境一坐下，对着悯生道。 「嗯。」悯生坐回桌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稠稠的米粥送入口中：「嗯！很不错诶！」 境一也尝了一口，勾唇道：「看来是歪打正着了。」 「你们过来喝粥呀。」悯生扭头看向纪尧和思苑。 「是。」两个小傢伙也回到座位。 思苑尝了一口米粥，眼睛一亮，开口道：「大师兄的手艺就是好。」 纪尧不动声色的伸腿踢了思苑一下。 「？？？」思苑不解地看着他。 纪尧眼神示意他看悯生。 思苑眼神一转，吓得勺子都掉进碗里……来自师尊的死亡凝视！！ 「呃……师尊的手艺也很棒！」求生欲迫使思苑开始睁眼说瞎话：「虽然是第一次下厨，有那么一点点小失误，但已经展现了非凡的厨艺天赋！徒儿相信下一次师尊一定能做出惊世之作！」 纪尧听得直朝思苑翻白眼。 「……就你会说话。」悯生无奈地看了思苑一眼，低头继续喝粥。 思苑「嘿嘿」笑了两声。 饭后，思苑和纪尧主动收拾了碗筷，但他们不会洗碗，于是洗碗的重任就交到了境一身上。 堂堂蔽日天魔任劳任怨地在后院收拾，悯生和两个小傢伙坐在屋内聊天。 「思苑。」悯生看着思苑开口道。 「在，师尊。」思苑正襟危坐道。 「你不是知道无忆很多事吗？给为师说说，他平日除了和天神产生一些小摩擦之外，都在干嘛？总不能一直待在魔城无所事事吧？」悯生很小声的说道。 思苑也压低声音道：「师尊想知道直接问大师兄不就是了？我知道的也是听说的，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呢。」 「……为师这不是不好意思问他嘛，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那些天神的八卦能力也不差，八卦来的事情应该都可信，尤其是关于无忆的事情，我看他们一个个兴致都高的很。」悯生小声道。 第112页 「也是。」思苑点点头。 一旁的纪尧轻声道：「关于大师兄的事情师尊问他准没错，天神们知道多少，他就知道多少。一个大男人整日里八卦来八卦去的。」 「怎么说话呢？我那叫交际广泛，消息灵通！」思苑不服反驳。 「……别吵。」悯生出声制止他们，对着思苑道：「快讲，你大师兄马上就洗完了！」 闻言思苑压低声音道：「听说大师兄一般不待在魔城的，有事情才会回去。平日都干什么……应该除了他的手下没人知道吧，不过听说人间一些十恶不赦的坏人很多没有受到制裁的……都惨死在了妖或者鬼的手上，我觉得也许是大师兄做的呢，毕竟妖鬼都听他号令。」 悯生摸着下巴，思索道：「……我觉得很有可能。」 「蔽日天魔行踪不定，魔城只是大本营，九州之上，怪鬼妖界内听说都有大师兄的地盘，不过魔界并未与人界彻底分离，说是在怪鬼妖界其实也就是在人界。」 「那魔界除了他还有什么厉害的人物？」 「呃……师尊，魔界除了大师兄是活人外，其他的要么都是死人，要么就不是人吧。」 「……我知道。」 「厉害的当然有了，名号响噹噹呢。魔帝境一，死侍封琅，鬼王宗绝和妖神寄灵。」 「死侍封琅？谁？」 「……我估计除了大师兄其他三位师尊一个都不知道吧？」思苑眨着眼睛道。 「谁说的？」悯生不服：「我还知道鬼王呢，虽然不清楚他叫什么……」 「这个封琅啊，是大师兄的贴身侍从，我们上次去找大师兄还见过他呢。」 「你们去找无忆？什么时候？干什么？」悯生的关注点一下子转移了。 思苑惊觉说错了话，吞吞吐吐道：「……就……就是……师尊受雷刑的时候……」 「你们……」悯生看着思苑无辜的小表情，本想责怪的话却说不出口：「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嘛……」 「师尊对不起，我们不该擅自去找大师兄的，您别生气。」思苑这谦道的毫无诚意，随即转移话题道：「徒儿给您讲讲死侍封琅吧？」 「……」悯生瞪了思苑一眼，无奈道：「讲吧。」 「这个封琅啊，听说是大师兄主持了一场狼王之战后顺手救回来的小狼妖，当然当时是小狼妖，现在的实力应该就比妖神寄灵差了那么一点。」 坐在一旁的纪尧忽然表情一凝，踢了踢思苑。 悯生全然没有在意，继续问道：「无忆主持狼王之战？狼王之战小狼妖还要参战？」 「狼族要选出狼王作为新一届妖王，公平起见，需要我去观战，封琅有上一任狼王血统，因而也要参战，不过当时参战的狼妖中他最小，受了重伤逃过一劫，我就是临走时见他还有气息便顺手救了。」 「难不成其他参战的狼妖都……死了？」悯生听得认真，完全没有注意是谁在说话。 「不错，唯一倖存者就是下一任狼王。」 「……」悯生僵硬的扭头看向后门，只见境一正悠闲的抱臂依靠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悯生略微尴尬的沖境一笑了笑：「洗完了？」 「嗯。」境一依旧靠在门边。 「过来坐吧。」 「好。」境一挑挑眉，迈着优雅从容的步子走到悯生身边坐下：「师尊不是想知道我平日都在干什么吗？直接问我就好了，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都听到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听觉比较好。」境一抱歉道。 「……」 「平日……也没干什么，就是九州大地到处转转，总不能几百年都待在魔城，那实在是无聊的紧。」境一自顾自的说着。 「那些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呢？」 境一略一思索，道：「也没有惨死，都是自杀。」 「为何？」 「我只是派人去通知他们一声，三日后我亲自到场，结果每一个都在那三日内自杀了，真是无趣。」 「……」 「……」思苑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我觉得他们选择自杀……是很明智的。」 悯生非常贊同思苑的话。 「那些恶人再轮迴也只能堕入畜牲道。」悯生道。 「可是有的怨气极重会化为厉鬼，祸害人世，到时候我还是要去灭一遍，还不如一开始就灰飞烟灭。」 「……」不知道为什么，境一明明说着听起来似乎很正义的话，但悯生就是觉得慎人。 「那……」悯生想了想，道：「妖王寄灵为何称作妖神？」 「因为她曾有机会飞升成神，只是放弃了。」境一不假思索道。 「为何？」既然能做天神，为何偏偏要为妖呢？ 妖飞升成神也有，比如青丘九尾狐妖，就有飞升成神的先例，只是这种情况很少罢了，说明那个妖神寄灵确实修为了得。 境一意味深长地看了悯生一眼：「并不是所有人都想成为天神。师尊曾经不也说过，神又不是万能的，神也有进退维谷之境，有无可奈何之时。她倒不如继续做她的妖王，悠闲自在。」 进退维谷，无可奈何。 悯生现在想想，她当初这些话，说的应该就是当年的境一帝君吧。 所以现在不是天神而是魔帝的他，是不是也是悠闲又自在呢？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不用担着身为天神的职责。 第113页 谁知道呢，这世上，或许谁都不比谁容易。 「嗯，」悯生点点头：「做妖神也挺好的，当然前提是他不祸害人间。」 境一轻轻笑着：「她倒是没有，不过有她在，师尊之前所说的冀州狐妖想取代荆州狼妖，基本不可能。」 「寄灵？」悯生皱了皱眉头：「这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女辈呢？」 「……师尊您不会不知道吧？妖神寄灵本来就是女辈啊。」思苑奇怪道。 「！！！」悯生惊奇道：「狼王竟然是女辈？」 「嗯嗯。」思苑点头：「徒儿还听说妖神的容貌十分美艷呢。」 「妖嘛，修为越高容貌越好，正常正常。」悯生摆摆手道，啧啧啧，十分美艷，有多美艷？ 悯生悄悄看了境一一眼。 一次可信度极高的八卦完毕，悯生终于想起了正事。 「你们此次返回天界还需帮为师一个忙。」 「师尊请讲。」悯生突然严肃起来，两个小傢伙也正襟危坐，对着悯生道。 悯生丝毫不介意境一坐在一旁，直接开口道：「回去告诉三殿下，让他帮忙去灵止真君处寻来蔡元将军八百年前所有行踪文案，还有，我想知道蔡元将军平日与谁要好，又得罪过什么人。」 「是。」两个小傢伙道。 顿了顿，思苑忽然说：「师尊，据徒儿所知，蔡元将军生性开朗，豪放不羁，在天界与之要好的天神很多呢。」 「总有特别要好的，总之，让三哥去查吧，尽快出结果。」 「是。」 悯生皱了皱眉头：「伏魔剑还没有找到吗？」 「并未。」纪尧道。 悯生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道：「大哥一点进展都没有吗？」 「这个……我们也不知。」思苑难得严肃起来。 「行吧。」悯生道：「这也是急不来的，只怕有心之人利用了去，到那时……唉。」 「师尊放心，既然……」思苑小心翼翼地看了境一一眼，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大师兄那边没什么事，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悯生撇了境一一眼，见他神色如常，甚至还对她笑了笑，转过来看着思苑：「乱讲，你大师兄那边能有什么事？」 「呃……我这不是让师尊放心嘛。」 「我放心的很，就算不放心，现在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师尊别急，五百年很快就会过去的。」顿了顿，思苑接着道：「师尊绝对是徒儿知道的堕入人界后过得最最悠闲自在的天神，没有之一。之前徒儿听说堕入人界的天神很多要么受不了从云端跌入谷底的巨大落差，自暴自弃，最后连返回天界的资格都没有。要么就是穷困潦倒几百年，觉得失了尊严而心性大变。」 「……既是天神，总有过人之处，怎么也不至于几百年都穷困潦倒吧？我觉得随便哪个武神都能弄个将军噹噹，随便哪个文神都能做个丞相国师什么的。」悯生一手支着下巴，一本正经道。 「按理来说，」思苑想了想：「是不能抛头露面的，不然一众大臣百年之后魂归西里，结果他们一百年容颜不变……容易被误会。」 「啧，也是。」 「那些天神要么生来为神，十指不沾阳春水，要么从人界飞升，被贬后难免遭人诟病，心理负担太重，承受不起。总之啊……」思苑想了想，看着悯生道：「徒儿觉得，师尊看得如此开，根本就是因为有大师兄陪着师尊嘛。」 「……」悯生一愣，下意识往境一那边看去。而境一也正看向她，视线相交，悯生的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 是这样吗？是这样吧。如果没有境一，或许她真的要流落街头几天吧，在天界十指不沾阳春水，就算她能想办法赚钱，日子也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舒适自在，还能有闲工夫管管天界的事物。 可是悯生转念一想……不对呀，要是没有境一，她根本就不会被贬下凡界啊！ 恰好此时境一开口道：「师尊为我落入凡界，我陪着师尊也是应该的。」 「别这么说，帮你是我自愿的。」 「陪你也是我自愿的。」 「……」 思苑眨了眨眼睛，悄悄对一旁的纪尧道：「气氛好像不太对？」 「哪不对？」木讷如纪尧。 「你不觉得我俩应该离开了吗？」 纪尧看了看窗外，点头道：「确实该走了。」 「那……」两人起身，对着悯生道：「徒儿先行告辞。」 「要走了？」悯生看了看窗外，道：「好吧。」 悯生送二人出门，境一起身走到门口看着他们。 「师尊要照顾好自己啊。」思苑道。 「放心吧。」悯生抬手捏了捏思苑胖乎乎的脸蛋，温和地笑了笑。 「你们要好好修炼明白吗？争取早日飞升。」 「是，师尊。」思苑和纪尧对着悯生行礼。 「为师交代你们的事要记得。」 「徒儿明白。」 「对了！」悯生突然想起来，在思苑耳边低语：「回去找到二殿下，问问和他腰间那块玉佩相同的玉质能不能寻到，我需要。」 「嗯，好。」思苑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因为他看到了来自大师兄的死亡凝视！ 「好了，去吧。」悯生挥挥手。 第114页 「徒儿会常来看师尊的。」思苑不舍道。 「好好，常来。」悯生依旧笑着。 「徒儿告辞。」两个小傢伙最后沖悯生行了一礼，捏决离开了。 悯生看着两人消失，呆立在原地良久，最终嘆了一口气，转身看到境一站在门边。 「师尊捨不得他们？」境一看到悯生发了很久的呆。 悯生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们可以常来，但兄长和母后就不能了，父君……更不可能。」 境一把悯生的失落看在眼里，谁说她看得开了，她只是不说罢了。朝夕相处，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在天台上一发呆就是一下午，除了关于天界的一切，她还能想些什么呢？ 「师尊若是想他们，我可以带师尊入梦，在梦境中可以见到他们。」 悯生眼睛一亮，然而只是一瞬间便黯淡下去：「不了吧。」 她怎么能在境一面前享受兄妹和睦，母后疼爱的亲情呢？他一定会难过的。 悯生沖境一笑了笑，道：「去种树吧？还要补回昨天的呢。」 「好。」境一勾唇：「等我一下。」 境一要去魔宫取回树种，封琅每日都会准备好。 等了一会，境一出现在悯生面前。 「走吧。」 两人往树林深处走去。 「你说五百年的话，这里会不会种满银杏树啊？」 境一垂眸看向悯生，勾唇笑笑，愉悦道：「嗯，会啊。」 第48章 可谓是祸不单行 悯生正坐在屋内的桌子边认真且专注的在纸上画画画。 说实话她作画能力真的有限，思及此，她简直悔不当初，不应该贪玩而不好好学一些其他东西，尤其是作画！！ 「啧。」悯生烦躁的把刚刚作画的纸揉成一团，偷偷瞟了一眼在后院忙活的境一，又将纸团展开，工整的叠好，塞进袖子内，她可不能乱扔，万一被发现了。 拿起毫笔，沾墨，重新铺上一张纸，悯生思索一番，继续在纸上奋斗着。 圆的，花纹……是这样的，对，没错……啧，怎么画出来不像呢？二哥能看的懂不？算了，先画这边……这里有一个「境」字。好了，差不多吧？ 悯生盯着画作细细端详着。 「师尊？」境一进屋唤了一声。 「！！！」悯生一吓，慌忙把画作折起来塞进袖子。 扭头对上境一略带不解的双眸，扯起唇角笑了笑：「忙完了？」 「嗯。」境一走到桌边坐下，盯着悯生，半晌都不说话。 「……」悯生被他看得心虚，抬手摸了摸额头。 境一淡定的伸手为悯生倒了一杯茶，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缓缓开口道：「师尊有事瞒着我。」这是一个肯定句。 「……怎么会？」悯生依旧扯着嘴角，笑得十分心虚。 境一垂眸，喝了一口茶水，才道：「师尊心虚的时候，喜欢抬手摸额头。」 「……谁说的，那我摸额头也不一定是心虚！」悯生强调着，试图掩盖自己的心虚。 「好吧。」境一点点头：「师尊请便。」说着，境一起身走出草屋，上了天台，给悯生留下足够的私人空间。 「……」悯生看着他走出的背影，愣了愣，他这是生气了？ 「唉。」悯生嘆了一口气，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的，现在被他知道了还有什么惊喜可言？想到这，悯生决定还是不跟境一坦白了。 她在梦境中看到境一的那块玉佩，一摸便知和二哥那块随身玉佩的玉质相同。所以按照原样雕琢出来，再送给他，他应该会开心吧？反正都答应他了要送一块一模一样的，总不能食言。 想着，悯生从袖子里拿出刚刚画的还算满意的那一张，在上面添上一些细节，勉勉强强应该就是那样……按照图纸雕琢的时候应该会美化一下吧？ 悯生有点不确定，但也无能为力，她在绘画上确实没什么造诣。 起身走到后院，把作废的纸张埋进一个角落的土里，又进屋把图纸小心翼翼的收好。 只等思苑和纪尧再来时把图纸交给他们就好了。 这么想着，悯生忍不住笑了笑。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魔帝大人似乎有些不高兴，该怎么办呢？ 境一坐在天台上，一直盯着草屋的前门看，半天没有动静。 一个时辰过去了，境一若有似无的嘆了一口气，起身往草屋走去。 进屋发现悯生在练字。 悯生抬眼见到境一回来，沖他弯眉一笑：「晚上想吃什么？」 「……」境一顿了顿，本来是有些不太高兴的，但是看到悯生的笑容，他只觉得心里那一丝不怼瞬间便烟消云散了。境一微微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好笑，可真没出息。 「师尊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米粥吧。」悯生想了想。 「嗯。」境一点头：「我去做。」 「好。」悯生笑了笑。 境一抬步往后院走去，路过悯生的时候，略微垂眸看了一眼她在纸上写的字，勐然一顿，瞳孔微微扩张，只见一整张纸上写着满满的「境」字。 境一勾唇一笑，只觉得忽然间心情大好。 悯生自然不明白境一为何只是出去煮了个饭，回来便满面笑容的坐在她身边，也不说话，只是笑着。 第115页 虽然境一笑起来犹如明媚朝阳，耀眼夺目，煞是好看。但这么突然之间只笑着不说话……难免还是有些慎人的。 悯生正在发愁，玉佩上的那个「境」字她怎么都写不好，于是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没有一个中意的，主要是不像。 悯生继续抬笔，在境一的注视下，又写了一个「境」字。 「……」就是不像嘛，悯生的字是天界第一文神方乙真君亲授，再加上总是听讲时走神睡觉，没少被罚抄心法，这么一练，写出的字绝对算得上等，但就是写不出和玉佩上一模一样的「境」字。 一旁沉默半晌的境一忽然起身，走到悯生身边，俯身，伸手接过悯生手中的毫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境」字。 突然靠这么近，悯生愣了一下，没缓过神来。 属于境一的气息扑面而来，打在悯生的脸颊上，让她忽然就红了耳根。 境一写完，视线转移到悯生身上，勾唇一笑。 「……咳。」悯生清了清嗓子，看向境一写下的字，惊奇地睁大眼睛，这……这……这不就是玉佩上的字吗？！一模一样！！ 那个字绝对是境一写的，然后刻在玉佩上的！ 哎呀呀，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显然，悯生内心已经完全被喜悦占据，全然不顾现在的微妙气氛。 「太棒了！」悯生突然大声说道。 说实话境一被吓了一跳，他不懂为何他随手写一个字就能让悯生这般激动。 悯生伸手小心翼翼的把那个字撕下来，侧眸看向境一道：「这个字送我吧？」 「……」境一虽然觉得奇怪，但依然点头道：「当然。」 得到肯定答覆，悯生噌的一下站起身，抬步走到床边，又忽然意识到境一还在屋内，便先把字放进自己的袖子里。 境一在原地僵了僵，随即站起身，看着悯生去了又折返，抿了抿唇，到桌边坐下。 …… 五日后，思苑和纪尧再次出现在小草屋。 「这是三殿下给师尊的信。」纪尧把袖子中的信递给悯生。 悯生接过信，打开细细浏览着。 …… 「……」悯生表情凝重的折上信纸，看了旁边的境一一眼。 「如何？」境一挑眉。 「具体时间具体事件十分详细，每每下届都是执行公事。并没有任何不妥。」悯生道。 思苑和纪尧颇为懂事的闭嘴不语，有些事情他们并不需要知道太多。 「也许他并没有插手呢？」境一随意说着，看起来并没有太关心这件事，只是在和悯生随口探讨着。 悯生明白，他不想插手天界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勉强，这些事本来就与他蔽日天魔并无任何关系。他若过度关注，反而不妥。 悯生点点头，不语。 「原野国有没有什么祸事？」悯生看向思苑，他消息一向灵通。 思苑稍加思索，道：「南面的齐平城今年大旱，农民颗粒无收。而西面的穹豫城，靠近原野国母河，汛期时发生了洪涝，不仅是那边，沿河多个地方都遭受的洪涝之灾。当然徒儿说的都是天灾。」 「……」悯生默了默，开口道：「还有人祸？」 「嗯。」思苑点头：「原野国与西边邻国西栾国战事不断，死伤无数，也有冤魂怨灵无数，天界已经派武神下届镇压过很多次了。」 悯生下意识点点头，沉默一会，看向思苑和纪尧：「留下来吃午饭吗？」 「……不了不了。」两人静默片刻，异口同声道。 「那为师便不留了。」悯生干脆道，她现在没什么兴致下厨。 「……是。」 送走思苑和纪尧时，悯生偷偷将图纸和字交给思苑，告诉他找孟玉用上次说的玉石雕琢。 两个小傢伙走后，悯生便登上了天台。 重新拿着信细细端详起来。 「三月初三，原野国禹昌城，狐妖作祟，下届收妖。」 「三月初四，原野国励梓城，收鬼童。」 「三月初五……原野国……」 「三月初六……原野国……」 「三月初七……原野国……」 「……」 「六月初十……」 「！！！」悯生惊讶地坐起身，她还从没见过有武神连续三个月接同一个国家的任务，没有一天间断！ 可疑！有鬼！ 他虽是从原野国飞升，但也不至于原野国所有作乱妖邪都由他去吧？关键是原野国这么倒霉？连续三个月妖邪不断？！ 不可能！ 「……与奉己真君关系要好，註：奉己真君比蔡元将军早三百年由原野国飞升，奉己真君乃蔡元将军先祖……」 「奉己真君？」悯生喃喃道，确实是个有地位的文神。 蔡元将军还是他的子孙。 嗯……十分可疑…… 「……小妹打听这些做什么？在人界消停安生一些，不要总操心伤神。」 「……三哥这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待在人界还能在天界掀起轩然大波？！」悯生愤愤道。再大的波能有她助魔帝出逃公然背叛天界大？ 反正直觉告诉悯生，这个蔡元将军绝对有问题！ 但是……上次执行任务时，她对蔡元这个人还是很有好感的，怎么看都觉得他人不错。 第116页 有点难办。 境一沉默地靠在门边，静静看着悯生的一举一动，眸光深沉。 …… 一日，悯生与境一进城闲逛，中午两人还是去了那一家「何处不相逢」，来到二楼靠窗边落座，点了些菜。 悯生托着腮，盯着境一那双古潭无波的双眸。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直视境一的眼睛，因为深邃黑暗，像万枯谷的深渊一般，凝视深渊，就意味着凝视死亡。 但她敢，她一直都觉得境一的眼睛很好看，她忽然笑着说：「你的眼睛真好看。」 「……」面对突如其来的夸赞，境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好像……从来没有人夸过他。 不过怎么会有人的眸子这般无波无澜呢，像经歷了狂风骤雨后死一般的寂静。 「……」境一勾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常言说，世上没有真正感同身受。 其实不然，世上并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就像世上并没有经歷相同的两个人。但是总有一天，总会遇到那么一个人，能读懂你所有的无法言说。 「吃吧，」悯生一个劲儿的给境一布菜：「这个好吃。」 「好。」境一勾唇道。 吃到一半，境一忽然放下筷子，神色有些严肃。 「……？」悯生不解地看着他。 境一抬眸看向悯生，语气抱歉道：「师尊，魔界那边出了点事情，我得回去一趟。」 悯生心里咯噔一下，忙道：「那你赶紧去吧。」 「嗯，师尊先吃，我马上回来。」 「不用急，我在这里等你就是。」 「好。」境一说完，起身离开了，下楼之前回头看了悯生一眼，笑了笑，抬步下去了。 悯生盯着下面的街道，她明白境一会寻处没人的地方离开。 境一消失在巷子深处，出现在魔宫大殿。 「君上。」封琅等在一边。 「怎么回事？」境一坐上墨石座椅，抬眸看向封琅。 「妖王寄灵今日总做着奇怪的噩梦，便想请梦魇前去帮忙看看，只是从昨日到今日，梦魇始终没有回信。」封琅垂首道。 「……」境一皱了皱眉头：「魔界的人凭空失踪……还真是少见。」 「这种情况送来没有出现过，梦魇修为高深，虽常年在外，但向来随叫随到，根本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最后出现在什么地方？」 「……」封琅抬眸看了境一一眼，低头道：「人界原野国望川城。」 境一敲击着扶手的手指一顿，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情绪。 这边，悯生也没心情继续吃了，只是靠着窗子往街上看去。境一从来没有因为魔界的事情匆匆离开过，只希望魔界不会有大事。 忽然，对面的巷子里闪过一道黑影，随即听到有行人尖叫：「啊！！狼啊！」 一时间大街上一片混乱。 悯生神色一凛，立马一手支着窗沿，翻身从二楼跳了下去。 一旁上菜的店小二见状一愣，随后反应过啦尖叫着：「诶诶诶！！客官您的饭钱还没给啊！！」 悯生自然顾不上他，一路顺着路人的指引一直追。 悯生两条腿追着人家四条腿，一路飞檐走壁，越摊过街，累的气喘吁吁。 「别跑！！」这是一句废话。 穿过城中心，追到一片荒郊野外。 就在悯生觉得她追不下去的时候，前面的狼忽然停下，身形一变，化为人形，转过身黄澄澄的眸子看着还在往前跑的悯生。 悯生见状忙剎住脚步，深吸了几口气，平復了一下唿吸，毫不畏惧的和前面的狼妖对视着：「何方妖孽？！为何来到人界？！」 狼妖不答，视线一转。 悯生四面八方瞬间围上来一群狼妖，俱睁着黄澄澄的眼眸。 「！！！」悯生心里一惊，和境一出来她根本没有带静心剑，现在她手无寸铁，一下子上来这么多狼妖，修为未知，不知道……能不能脱身。 忽然，一阵劲风袭来，悯生下意识抬起手臂护住双眼。 「王上。」悯生听到一声齐齐的唿声。 疑惑着放下手臂，身旁的狼妖纷纷对着一边单膝跪地，垂着首，双手放在地上，极尽虔诚的姿势。 抬眼望去，前面站着一身火红摆尾锦袍的……女人，黄眸，红唇，神色极清极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妖神寄灵。」悯生下意识出声道，面前的女人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妖神寄灵了，当真是……美艷至极。 寄灵冷冷睨了悯生一眼，片刻后，眉头微蹙，淡淡开口：「你与魔帝是何关系？」 「……」不愧是有机会飞升的妖神，一开口，悯生直觉得气势不如人。 悯生吸了一口气，捡起天界帝姬的架势，强装镇定道：「朋友。」 闻言寄灵似乎不屑地勾起唇角，道：「三界之中，没有人配得上这个称唿。」 「……咳。」悯生清了清嗓子，直视着寄灵的双眸，道：「配不配，并不是你我说了算的。」 寄灵嗤笑道：「你是谁？」 「天界帝姬，悯生。」悯生抬头挺胸道，虽然现在被贬，但气势还是要有的。 「天界的人？」寄灵皱了皱眉。 「不好意思，现在是个凡人。」悯生微笑着。 第117页 「那不知帝姬拦本王的人，所为何事？」 「妖神的人不好好在荆州待着，跑到着望川城中来吓唬凡人，又所为何事？」悯生挑眉反问。 「我魔界的事自然不用帝姬操心。」 「好，」悯生点点头：「既然妖神的人没有伤人，那也就没我什么事了，我先走了。」悯生转身，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一个寄灵出来，现在的她根本没法斗得过好吗？ 「站住。」淡淡的两个字传来。 悯生脚步一顿，身旁的狼妖闻言立马围了上来，堵住悯生的去路。 「……」悯生没法，只得转身，面对着寄灵，笼在袖子中的手暗暗握拳。 「带走。」寄灵轻轻开口。 悯生一惊，眼看着周身的狼妖将要围上来，心里飞速算计着脱身之计。 黑雾骤起，境一踏着黑烟现身。 「无忆！」悯生惊喜着大喊，连忙甩开身边愣住的狼妖，往境一身边跑过去。 「师尊，不是让你待在酒楼？」境一伸手扶着悯生站稳。 「我追着狼妖过来的，然后就是这样了。」悯生示意境一看周围的狼妖还有一旁似乎有些惊诧的寄灵。 闻言境一抬眸扫向一众狼妖。 「君上。」狼妖再次跪在地上。 「君上。」寄灵垂首道。 「嗯。」境一轻轻应了一声，看向悯生：「他们有没有伤你？」 悯生摇头。 「那就好。」境一道，復又冷冷看向寄灵：「妖王何意？」 「属下不知，还望君上恕罪。」寄灵颔首。 「那个……」悯生犹豫道：「魔界出什么事了？他们好像是为了魔界而来，你……别怪他们。」 「嗯。」境一看着悯生，又道：「梦魇失踪。」 「梦魇前辈失踪了？」悯生眉头一皱。 「不错。」 寄灵微微抬头看了看境一，又看了看悯生，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惊诧。 「……要不你先让他们起来？」悯生扭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狼妖，他们都已经跪半天了。 境一眼神示意寄灵，寄灵道：「都起来。」 「是。」狼妖起身。 「君上，属下有话要说。」寄灵颔首道。 「嗯。」境一应着，和寄灵往远处走去。 「何事？」 「属下近来一直在做着一个奇怪的梦，梦见……狼族全族覆灭……」说到后面，寄灵的声音有些颤抖。 境一默了默，开口道：「所以？」 「属下以为……这是一个预示。」 「不会。」境一清冷道：「有本帝在一日，便有狼族在一日。」 「是。」寄灵垂首，又抬头道：「梦魇失踪，君上以为是何人所为？」 「妖王认为？」 寄灵沉默了一下，道：「……天界。」 「梦魇并未残害过凡人性命，天界没有理由抓他。」 「……如果是为了对付魔界呢？」 「你以为，有了梦魇，他们能够如何对付魔界？」境一挑眉。 「制造噩梦，陷入恐慌。」 「那么梦魇又为何要听他们的？」 「……属下不知，梦魇修为高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梦魇失踪，此人必定不可小觑。」 「让你的人继续查。」境一转身，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嘱咐：「切记不可误伤凡人。」 「是。」 境一回到悯生身边，对她道：「我们走吧。」 「没事了吗？」悯生跟在境一身边。 「嗯。」 「……无忆会不会以为是天界的作为？」悯生刚刚在旁边想了半天，除了天界，似乎没有第三方会这么做了。 境一停下脚步，侧眸看向悯生，道：「师尊不必担心。」 悯生抿了抿唇，道：「若确实是天界的作为呢？」 「自然是让他们交出梦魇。」境一顿了顿，继续道：「天界轻易不会主动招惹魔界，师尊放心，不一定是天界的作为。」 「……」悯生点点头，沉默不语。 蔡元将军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现在又来了这么一桩事，再过几日，便又是月圆之日……还真是……让人烦心。 第49章 可谓是祸不单行 悯生可算是知道上次境一说的「没有下次」是什么意思了。 月圆之日，悯生直接被境一带到了魔宫…… 说是强制性吧，其实也不是，因为境一就提了一嘴，悯生便毫无骨气的跟他走了…… 「君上。 」封琅等在前殿，见到境一，颔首道。 「嗯。」境一径直带着悯生进殿。 悯生好奇的侧眸看了看这位传说中的死侍封琅，就是上次来时的黑衣人。 恰巧，封琅也很好奇这个被境一带进魔宫的天界的人。 视线相交，悯生沖封琅礼貌性笑了一笑。封琅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唿。 悯生对封琅的印象，蛮英俊的，不过感觉冷冷的。和境一有点像……不对，和面对其他人的境一有点像。 境一让悯生坐在墨石宝座上，自己则坐在一旁。 「师尊想去哪玩？」境一为悯生倒了一杯茶。现在离月圆之时还有一段时间，他能陪悯生到吃过晚饭。 封琅默默的朝这边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继续做他的雕塑。 第118页 悯生眨了眨眼睛，挑高眉毛看向境一，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去哪都可以？」 「当然。」境一挑眉道。 「那……我想去集市。」悯生笑了笑，看着境一的反应。 境一明显愣了一下，道：「师尊不是不习惯那种场面吗？」 「……上次……是意外，没有心理准备，我怎么说好歹也是降妖除……怪的，怎么可能一直怕那些东西，上次没看仔细。」悯生继续笑。 「好吧。」境一答应：「我陪你去。」 「好。」 于是，两人在封琅惊诧的目光中又离开了魔宫。 来的时候没有经过集市，境一直接把悯生带去了魔宫。 悯生和境一一出现，集市上的吵闹声瞬间停止，下一刻，几乎整条街的怪鬼妖齐齐跪倒在地，高唿：「君上。」 「！！」悯生惊讶地睁大眼睛，连忙闪身到境一身后藏起来，她简直受不起这大礼。 境一扭头看了她一眼，满眼笑意。回过头，微微抬了抬手臂，整条街的怪鬼妖又站起身，继续各忙各的，热闹了起来。 阔别……好几个月，悯生再次见识到这些千奇百怪的画面，第二次见，感觉似乎还好。 跟境一走在街上，悯生只觉得很……尴尬。 「君上，这位美女就是帝后吧？」路过一个买肉的摊位，摊主野猪妖喘着粗气，哈哈笑着，问着境一。 「哟，帝后啊，和君上蛮般配的哦。」旁边的买……好像是面条的小摊，摊主是一个看起来……很妖艷的……中年女鬼，笑得十分谄媚…… 「我的妈呀！君上什么时候迎娶帝后了啊～」对面满脸胭脂的……说话声音听起来像男的……应该是鬼吧，不过画这么浓的妆是要闹哪样？？ 一瞬间，周围的怪鬼妖几乎都围了上来，不过没有靠近，似乎是忌惮境一。 悯生额角抽搐，笑容僵硬在脸上。 「呵呵……」悯生尬笑着：「那个……大家误会了，我……」 「哦哟，帝后不要害羞嘛。」买面条的中年女鬼咯咯笑着：「偶们君上可是很好的哦，长的蛮英俊，蛮好看的哦，又厉害哦，从来没有带过其他女子过来哦，还去哪找这样的郎君哦。」 ……哦。 「就是嘛～多好的人啊～帝后有福气呢～」满脸胭脂的男鬼甩着手上的手绢道。 悯生继续挂着僵硬的微笑，侧眸看了一眼似乎……还挺高兴的境一，笑什么笑？？不打算澄清一下？？ 然而境一似乎真的不打算开口。 「……」悯生救助失败，僵硬的转过头，看着面前各种各样的妖鬼怪。 「帝后是哪里人哦？」 「……凡人。」悯生笑。 「凡人哦，那没关系哦，我们君上很厉害的哦，凡人也没关系的哦。」 「呃……哦。」悯生点头，再笑。 「帝后今年多大了呀～」 「……」她能说她七百岁吗？一个凡人？ 「看起来就很年轻的哦，还问什么问哦。」女鬼对着人妖鬼。 「人家就是问问嘛，帝后和君上什么时候要孩子啊～人家好准备贺礼呢～」 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 悯生继续笑，悄悄扯了扯境一的衣服。 「噗……」境一没忍住。 悯生侧眸似乎瞪了他一眼。 「咳咳……」境一掩唇轻咳，悄悄对着悯生道：「不好意思，没忍住。」 然后朝着众妖鬼挥了挥手，众人立马作鸟兽般散去，继续各自干各自的事情。 后来悯生觉得走一路被人……不对，被妖鬼盯了一路。 「那边是什么？」悯生指了指街对面的二层建筑。 境一抬眸看了一眼：「青楼。」 「……这里还有这种地方？！」 「嗯。」境一轻轻道。 完了，悯生想进去看看怎么办？ 啧，这该死的好奇心。 「我能进去看看吗？」嘴皮子动的比脑子快，悯生一说完自己都惊讶了，下意识看向明显怔住的境一。 「不是……」悯生想开口解释，顿了顿，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就是想去看一看啊，于是改口道：「我好奇。」 境一似乎从惊讶中回过神，看着悯生挑了挑眉：「师尊觉得你一身女装进去合适？」 「……怎么不合适？」悯生皱了皱眉：「我就是进去看看，看看就离开了，我又不干什么……」 「哦？」境一的眉毛挑的更高了：「不然师尊还想干什么？ 「……」悯生不自觉地脸红道：「我说我不干什么啊。」 看着她的反应，境一轻轻低笑着。 过了一会，境一道：「想去看？」 「……嗯。」 「那走吧。」境一朝那边偏了偏头。 于是乎，众妖鬼惊诧万分的看着君上带着帝后去了青楼，重要的是君上去了青楼，还带着帝后！！ 悯生老远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几个招客的……不知是妖是鬼，反正衣着暴露，浓妆艷抹，实在是一言难尽……难不成魔界的审美是这样的？？ 见到境一，本来正在挥着手帕，招着过路的怪鬼，立马老老实实颔首而立。 悯生一度以为她们会贴过来围着境一，看来是她低估了魔帝大人的震慑力了。 第119页 「我觉得你去会影响人家生意，要不我一人去吧。」思量片刻，悯生道。 「……」境一额上瞬间有几条黑线闪过，想也不想立马拒绝：「不行。」 「……好吧。」悯生很好说话。 在门口就能听见里面咿咿呀呀的歌声，怎么说呢，听起来有些慎人。 阴气太重，凉飕飕的。 不过里面的装饰倒是蛮正常的，红纱粉帐，不像悯生以为的满眼白。 身姿曼妙的舞女，掩面而唱的歌女，底下左拥右抱的男妖和男鬼。 说实话，悯生不太确定……妖和鬼难道没有种族界限的吗？这样……真的可以吗？？ 里面本来热闹的景象因为境一的到来而安静下来，当然悯生不打算再往里走了，看过了就行了，再进去就真是影响人家生意了，尤其是旁边站了个境一。 「走吧。」悯生用胳膊碰了碰境一。 「看好了？」境一挑眉问。 悯生眨了眨眼睛：「你想进去？那要不你进去玩吧，我先走？」 「……」境一的脸顿时黑了下来：「我从未没有来过这里。」 「我也没问你来没来过啊。」真奇怪。 「……」 「不过上面那几个跳舞的还蛮漂亮的，那是鬼还是妖啊？」 「唱歌的是鬼，跳舞的是妖。」境一抬了抬眼皮瞟了一眼，从进来开始他就没往里面看，他不感兴趣，对那些妖艷的美女更不感兴趣。 悯生先带着境一出去了，路上悯生不解问道：「为什么好看的都在里面？难道不应该在门口？」 「……」对于这个问题境一实在没法回答：「我不了解。」 「你真没来过这？」悯生挑眉笑道。 「……嗯。」 「有一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悯生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境一直觉不是什么好问题，但还是点头：「嗯。」 「你真的没有后宫？」 境一转过头，十分认真地看着悯生，语气肯定道：「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那严肃的神情，认真的语气，像是在做什么承诺一般。 悯生愣了愣，随即笑笑：「挺好的，在天界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天帝也只有一个帝后。 唉，明明知道境一有喜欢的人，还问那么多。 「一生。」境一轻轻重复，勾唇笑了笑，道：「不错。」 神的一生何其长，一生一世一双人，多少百年寿命的凡人都做不到，对于神来说，应该更加不易吧。 但是他，很期待。 悯生自然不明白境一突然在乐什么。 二人走着走着，碰到一个熟人。 方俞见到悯生和境一，忙走上前来行礼：「君上，神君。」 悯生礼貌性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最近还好吗？」悯生客气寒暄道。 方俞小心地看了境一一眼，垂首道：「蒙君上相助，挺好的。」 悯生点点头，实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道：「那你继续忙，我们先走了。」 「君上，神君慢走。」方俞弓着腰送两人离开。 抬头看了看天色……灰濛濛的一片，实在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什么时辰了？」悯生问境一。 「该吃晚饭了。」境一轻声回道。 意味着月圆之时就要来了。 「那我们回去吧。」悯生说着，跟着境一往魔宫方向走。 一路上，不知是不是悯生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些妖鬼怪似乎都很兴奋。 越是这样，越让人操心啊。一离开魔宫，说不定一不留神就被天界派下来的天神给……咔嚓了。 悯生还是希望他们不要那么激动地闯出魔城，为天神减负，自己的性命也有保障。在魔城好歹还是自由的，吃喝玩乐，进了镇妖塔……那就不太舒服了。 真是让人操心。 吃过晚饭，境一就把悯生带进了一处寝殿，是悯生上次来过的那一个，自己则把自己关进了另一处寝殿，封琅在门外把守。 悯生怎么可能安心待住，虽然魔城看不见月亮，但悯生算准了时间，就准备出寝殿。 「锵—」一声兵器的碰撞，悯生惊讶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个黑骑死士。 「……」什么意思？不让她出去？软禁吗？？ 「那个……黑骑大哥，我……想出恭。」悯生笑着。 「君上有令，不得出殿。」其中一个黑骑死士雄浑的声音传来，气的悯生想拔剑跟他打一场。 默默退了回去，悯生急得到处乱转。 为什么那些死士没影响？？ 转着转着，悯生忽然发现屏风后面有一个暗门。 天无绝人之路啊！悯生惊喜的扑了过去，左看右看，左摸右摸，开关在哪？？ 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悯生不耐烦地抬腿踹了过去，然后……门开了。 「！！」搞半天随便开啊，那她跟个傻子一样在那摸索了半天！ 悯生毫不犹豫地提剑沖了进去，然后……她就傻了眼。 面前有三个拐角…… 选哪个呢？ 嘆了一口气，悯生随便选了一条，走了一阵……又是三个拐角…… 「我的天，这是迷宫啊？？」悯生左右看了看：「还一模一样的，跟刚刚那个有区别？？」 第120页 什么玩意！ 悯生愤愤地再次随便选了一条……面前依然是三个拐角…… 「……」 不要拦着她！她要拆了这里！！ 悯生认命地随便走了一个方向……终于看见了一个门。 悯生一个激动，一脚踹了上去。 门外面看起来应该是个沐浴的大殿。 悯生一个天界帝姬都觉得这里用来沐浴简直奢华至极享受至极啊，这么大个殿，这么大个浴池，还冒着热气，燃着香炉。 忍住了进去泡一泡的念头，悯生直奔殿门，悄悄打开一条缝，很好，没人。 轻手轻脚的走出去，走廊很亮，到处燃着无邺鬼火。 听说无邺鬼火是幽冥鬼火的升级版，境一独创，比幽冥鬼火杀伤力更强，温度也更高……比如可以用来做饭，而且不灭，旧的上天神界愣是烧的片瓦不留才生生熄灭。 ……魔宫是真的大，悯生转了好半天，都没找到境一在哪…… 她简直搞不懂境一一个人住建那么大的宫殿是要闹哪样，还有走了半天一颗树都没有，更没有什么花花草草，全都是石头，各种石头，铺在地面上。 而且她发现除了她待的寝殿门口有黑骑死士外，其余地方都没有。 专门为她调来的？ 也不知道境一现在的情况如何。 纵身一跃跃上房顶，俯瞰下面。 悯生直觉身后有危险！ 静心出鞘，剑锋一转，出招被人挡了下来。 「封琅？」悯生看着对面的人，有些惊讶。 「帝姬。」封琅微微颔首。 「呃……你怎么……？」 「我是狼，帝姬身上有君上的气息。」 「……这样，」悯生其实猜到了：「那烦请前侍能否带我去见境一？」 封琅垂眸，坚定的摇摇头。 「……我不会打扰他的，就守在门前，可以吗？」悯生有些着急。 「……」 「真的。」悯生见他有些动摇：「我真的不会去打扰他。」 「……」 静默了一会，封琅看了悯生一眼：「帝姬请随我来。」 太好了！ 悯生微微一笑：「有劳。」 跟着封琅来到一处寝殿前，其实这里离悯生的那间并不远。 突然里面传来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哗啦——」 悯生一惊，快步走到门前。 「有封印。」封琅小声道。 进不去的。 悯生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 又是瓷器破碎的声音。 「他……」悯生低落道：「每次都会如此？」 封琅点头。 「……」悯生走到走廊边的石椅边坐下，对着殿门。 听着里面让人心惊胆战的声音，悯生抿唇，皱眉。 「你为何没事？」悯生看向封琅。 「妖并无太大影响。」封琅面无表情的回道。 所以这种时候影响最大的就是利用怨气的魔，和本来就带着怨气的鬼了。 「我有一事不明。」 封琅看了悯生一眼，示意她讲。 「境一流落人间八百年，魔界难道没有派人去寻找？」 封琅垂着眸，道：「君上一向行踪不定，上次忽然消失几百年是因为闭关。这次……我们以为也是闭关了。」 心真够大的。 「难不成他去哪去干什么不会告诉其他人？」连他的贴身侍卫都不知道？ 封琅点头。 「魔界就没有突发事情要他处理？」她就不明白了，境一消失八百年魔界竟然没有异动。 「通常情况下，没有。」 「……」她明白了，魔帝平常是真的挺闲的。 但她还是觉得让境一流落人间八百年，住在那样的地方，吃那样的东西，就是魔界的不应该，竟然没人去找找。 境一也是的，平常都平白无故玩失踪，这下真的失踪了，好了吧，都没人去找。 「帝姬应该庆幸，君上法力尽失之时魔界无人知晓。」封琅多说了一句。 「……」悯生沉默了，他的意思没有法力的境一待在魔界……反而还更有危险。 「我能问一下……怪鬼妖三界仍然各自为政吗？」 「一般来讲，是的。」 「那谈何一统？」悯生不解。 封琅好像一个回答疑问的机器，他开口道：「统一听候魔帝号令，而且一般情况下不会互相残杀。」 这么说来，在一统之前三界经常发生大大小小的纠纷，动辄就是一场大战。怪界和妖界，怪界和鬼界，妖界和鬼界，妖界和妖界……时常牵连人界，弄得天界烦不胜烦。 不过封琅跟她说了这么多真的可以吗？她好歹是一个神，虽然现在是凡人。好吧也是她先问的，她主要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顺便解解疑惑。 封琅到觉得还好，毕竟是君上带回来的人，若不是足够信任，根本不会在月圆之时带来，更不会让她住进自己的寝殿。 又是一阵摔裂声，殿门突然打开了。 悯生唰的一下站起身，紧张地看着虚弱地靠在门边的境一，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师尊……」境一轻轻唤道。 闻言悯生立马上前去，心疼地看着满目猩红的境一：「我在。」 境一一把将悯生拉进殿内，砰的一声关上殿门，留下封琅一个妖懵逼地在风中凌乱。 第121页 突然被拽，悯生先是惊了一下，然后瞬间冷静下来，被境一搂进怀中。 「师尊。」 「嗯。」 「抱……抱抱我。」境一的声音很小很轻。 悯生抬起手臂抚上境一的嵴背，轻轻拍了拍。看向境一身后的满屋狼藉，抿了抿唇，眼睛有些酸涩。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悯生小心的问。 境一沉默了许久，才道：「没有，以后师尊有问题就问我，不要跟封琅说话。」 「……」为啥？ 当然悯生没问，想着这个时候还是顺了他的意，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悯生感觉他还是很难受，只是她在不好发作而已。 怎么办？她要不要出去？他是不是砸砸东西会好受些？ 「别动，师尊在我还能忍着，师尊要是不在我就真的忍不了了。」境一似乎猜出了她的想法，小声说着。 「……忍着会不会更难受？」 「都一样。」 「好，那我不走。」反正怎么样都难受，她更想陪着他。 境一没有说话，悯生几乎肉眼可见境一周身的魔气暴动，身上烫的吓人，抱她也抱得更紧了，几乎喘不过气来。 没事，她也能忍。 「师尊…我难受…」 听到境一的低声呢喃，悯生浑身一震，又是心疼又是不知所措。 怎么办呢？她没有灵力可以输给他压制怨气啊。 ……不过气是可以渡的，如果……境一把体内汹涌的怨气渡给她一点……是不是就没有这么痛苦了？ 那就……试试吧。 这么想着，悯生毫不犹豫地离开境一的怀抱，在境一不解的目光下，踮起脚，勾着境一的脖子，仰头轻轻覆上了境一的薄唇。 境一瞬间清醒了片刻，身体僵直，瞳孔骤缩。 没功夫纠结这这那那，悯生十分笨拙地撬开境一的唇齿，然后……怎么渡啊？得境一自己渡过来啊，他怎么半天没动静？？？ 悯生皱了皱眉头，离开境一的唇，看着似乎还在惊诧的境一道：「别呆了，算我对不住你，实在不是有意冒犯，把你体内的怨气渡给我，快。」说着她再次贴了上去。 待悯生再一次笨拙地撬开境一的唇齿的时候，境一忽然搂住悯生的细腰，变被动为主动，柔软的舌头探进悯生的口中，攻略城池。 「！！！」这次换悯生震惊了。 主要是她也是第一次……亲别人没什么经验，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重要的是境一亲了也就亲了，倒是渡气过来啊！ 「呜呜呜！」你渡气！ 悯生推开境一，看着他道：「你不难受了？」 「难受……」境一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 「那你渡气给我，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悯生道。 「嗯。」境一点头，再次把悯生拉了过来，吻了上去。 这次境一倒是真的渡气过去了，但是……悯生觉得有点招架不住啊……不是怨气入体……是……境一的攻势… 哎，悯生认命地闭上眼睛。 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她不会。 「呜……」她要憋死了啊！能让人唿吸一下不？ 过了不知道多久，境一才放开悯生，悯生如同重获新生一般大口唿吸着新鲜空气，然后……境一昏睡了过去…… 悯生赶忙扶住他，但是她扶不住啊！ 「封琅！」悯生机智的唤门外的封琅。 封琅立马开门闯了进来，一脸紧张。 「他应该没事了，睡着了。」悯生把境一交给封琅，让封琅扶着境一到床榻上休息。 安置好境一，封琅站起身，看了悯生一眼，目光中带着探究。 「帝姬身上有怨气。」 「……我知道。」 封琅看了一眼悯生红肿的嘴唇，垂下眸，沉默一阵，才道：「君上往日不会这么快平息，多谢帝姬了。那君上就交给帝姬了，我在门外守着。」 「……好。」悯生抿了抿唇，然后「嘶—」了一声。 …… 悯生连忙抬手捂住嘴唇，封琅则强装淡定地退了出去，他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悯生幽怨地坐在境一身边，垂眸看着他俊美到无与伦比的面容，小声道：「魔帝大人您属狗的吗？」 境一的右手手腕带着悯生送她的银杏叶手鍊，悯生发现境一现在从上到下，银腰带上刻着层层叠叠的银杏叶，连黑锦靴两边的骷髅头都换成的银杏叶。 他简直是银杏叶的头号粉丝。 悯生伸手摸了摸境一颈上的兽牙项鍊：「被人抢了功劳的滋味很不好受吧？」反正她是不会受这个委屈的。 「其实若你没有流落人间八百年，或者早早被魔界找了回去，我根本就不会遇到你了吧。」 「那样的话，我也不会明知天规不可违而违之，我还是天界的小帝姬，你也仍然是世人口中无恶不作的大魔头。」说到这里，悯生轻轻笑了起来：「或许我们只会在大战的战场上相见，又或许根本不会相见，你是你，我是我，互不相干，互不相识……但我还是觉得……认识你挺好的。所以说，万般皆是命，我们…註定是要相遇的。」 有些人，这辈子，註定相遇。 第50章 疑案起扑朔迷离 境一醒来的时候，悯生正趴在他身边熟睡着。 第122页 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她耳边的鬓髮理到耳后，在即将触碰到她的脸颊时，悯生皱了皱眉头。 境一瞬间收回手，下一刻，悯生就睁开了腥松的睡眼，还有些迷煳。 「嗯……」悯生坐起身，看到境一已经甦醒了，迷迷煳煳地道：「醒了？好了吗？还难受吗？」 境一勾了勾唇角，微微摇摇头，坐起身。 「先洗漱吧。」悯生看他还好便放下心来，缓了一会，等自己彻底清醒后，起身出去找封琅。 两人洗漱过后，封琅便退了出去。 「师尊。」境一忽然道。 「嗯？」悯生走到他身边坐下。 境一垂下眸，默了默，说道：「你体内的怨气，要渡出来，否则对你不好。」 「……」悯生立马想起昨夜渡气是的场景，不自觉的红了脸颊。 境一看向悯生的眼中带着深深的笑意。 「那个……你现在好了，有没有……其他的渡气方法？」悯生硬着头皮问道。 境一似乎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悯生皱了皱眉头，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他。 可境一却十分坦然地与悯生对视，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师尊不必害羞，反正昨日已经……」境一勾唇道。 「！！！」悯生一惊，唰的一下站起身：「那……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师尊就让怨气留在体内？」 「……」 境一笑了。 「我……有一个请求。」悯生道。 「嗯。」境一挑眉点头。 「能不能……借……借我点法力？」悯生觉得十分有必要和她三哥通一次灵。 境一再点头：「当然。」 悯生目光闪躲：「谢……谢谢。」 这次境一倒是没有纠结这句谢谢，迳自站起身，伸手把悯生揽过来，倾身上前再一次覆上了她的唇。 把悯生体内的怨气尽数渡回来，顺带输给她自己的法力。 又是一个绵长的吻。 许是现在的境一能控制住自己了，这个吻不像昨晚如狂风骤雨一般，他甚至还贴心的给悯生留了唿吸的时间。 周围很静，悯生听到了心脏快速跳动的砰咚砰咚声，分不清是谁的。不过发烫的脸颊，她感受到了，绝对是她的。 …… 不知道过了多久，境一终于捨得放开了悯生，离开前还舔了舔悯生的嘴唇。 「！！」悯生目瞪口呆地睁大眼睛，下意识脱口道：「老手啊。」 闻言境一愣了片刻，随即轻笑出声，笑了好一阵才抬眸看着悯生，认真道：「师尊冤枉我了，昨夜，我是第一次。」 「……」悯生再次惊讶地睁大眼睛，她好歹也是看过人间那些讲述情情爱爱的小话本的人，兄弟你这话说的很容易让人误解啊！！ 「咳……」悯生有些尴尬地掩唇轻轻咳了两声，严肃道：「以后说话说完整，不要话说一半可以吗？」 境一勾唇：「嗯，可以，第一次亲别人。」 「……」好吧，虽然还是怪怪的，但总算是完整的表述。 「那师尊呢？」 「？！！」悯生表情有些僵硬：「我什么？」 境一眨了眨好看的双眸，道：「你说呢？」 「……」魔帝大人你不觉得讨论这个问题……很羞耻吗？？？ 「第……第一次……亲……」后来悯生干脆捂住了脸，道：「能不能不讨论这个问题了？」 「哈哈哈……」见到悯生的反应，境一心情大好：「好了，不逗师尊了。」 听到境一的笑声，悯生倒是愣了愣。 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笑过，很开心，不像在梦境中的那般悲凉和绝望。 真好。 打了个岔，悯生忽然想起来，她有法力了！ 他们各自开心着，片刻后，境一道：「我们回去吧。」 「好。」悯生笑道。 如今已经是入冬时节，以前在天界不分四季，一年到头都是薄衣衫，现在落入人间，悯生真正感受到了冬天的寒冷。 境一有法力护体是不怕冷的，悯生就不一样了，于是境一特地吩咐给悯生做了几件貂裘披风以便出门的时候御寒，而在小草屋内四面八方都有特制的火炉，燃着无邺鬼火，让小草屋变得十分温暖。 一回到草屋，悯生便坐在床榻上，与子墨通灵。 收到悯生的消息，子墨先是一惊：「小妹？！」 「啧，三哥不能小点声？」 「你的声音也不小啊！法力这么充沛呢？！耳朵都要聋了！」 「呃……不好意思。」悯生稍稍收了点法力。 「魔帝借你的法力？」 「不然呢？」 「不错啊小妹，三哥就知道有境一在你不会吃苦。」 「谁给你的自信？」 「魔帝啊，怎么？听说你俩住一起？」 「……嗯。」 「可以啊！不对……三哥突然想起来你一个女孩子，男女授受不亲啊，他没有怎么着你吧？！」 「……三哥你不觉得你现在才想起来我是个女孩子太晚了吗？！还有你瞎激动个什么？！他就算怎么着我你能拿他怎么办？！」 「哎呦，小妹你小点声，别激动。不是吧？你们发生了点什么？！小妹你放心，他要是敢动你，三哥拼了命也要为你讨回公道！」 第123页 「……哎，不劳你费心，先不说你担心的并没有发生，就算你拼了命……也不一定能把他怎么着。」 「欸你这个小白眼狼，一天天胳膊肘往外拐，不怼我你难受？」 「好了说正事。」 「嗯。」子墨立马严肃起来：「你上次让我查蔡元将军，何意？」 态度转变有点快啊。 悯生愣了愣才道：「我怀疑他……八百年前私自下界助力原野国灭掉泰安国。」 「……如何得知？」 悯生把前不久那个鬼的事情告诉了子墨，又道：「既然专门来告诉我这件事，必有蹊跷。」 「竟有此事？既如此恐怕没那么简单。」 「我也这么认为，私自篡改国之命数，有违天规，是大罪。」 「所以你发现了什么？」 「八百年前的记录文案，连续三个月下界除妖，地点均为原野国，而泰安就是在那三个月内灭国，事情太过巧合。」 「八百年前的事情……如今恐怕除了他亲口承认，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那就让他亲口承认。」悯生道：「原野国天灾不断，想来命数将近，他若是爱戴他的子民到不惜明知天规不可违而违之，必然不会不管。」 「如此，遭罪的恐怕就是原野国众生了。」子墨嘆道。 「天意难违，逆天改命，总该还的。」悯生严肃道。 「好了我知道了，对了，近来灵止殿传出消息，原野国出现一高品阶女鬼，四处残害凡人性命，行踪不定。天界已经知晓，会派武神下界。届时，交给蔡元。」 「最近发生命案的地点。」 「祁阳城。」 「好，我知道了。有事再通灵。」 「你借了多少啊？够不够用？」子墨又恢復了一派懒散随意的口吻。 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我怎么知道他给了多少。」 「反正就在你身边随用随取。」 「……你以为你家的？」 「那……还真不一定。」子墨蹭了蹭自己的鼻子：「不过小妹，有些话三哥不得不说。」 「什么？」 「有些东西，是碰不得的，世界上不是任何东西都像你想像的那般美好，若只是朋友倒也好说，三哥希望，到最后你不要把自己搭进去了。」 说实话 ，从子墨嘴里说出来的这些深奥的话，悯生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意思？没听懂。」 「……」子墨无奈扶额：「你这么聪明能听不懂？」 「你就别卖弄你肚子里那点墨水了，奇奇怪怪的。」 「……」子墨额上青筋直跳，忍了忍，他嘆了口气：「话三哥说完了，至于以后该怎么做，还是看你自己，反正……你也不是个听话的主。」 「……行了不说了。」境一已经盯着她好半天了。 「那好，记得正事。」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照顾好自己。」 「……嗯。」 「有事联繫。」 「好啦。」 「嗯。」 断了通灵，悯生整个人都在发懵。 三哥到底是什么意思？ 「师尊？」 「啊？」悯生回过神。 境一挑着眉：「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都唤师尊好几遍了。」 「啊……没什么，在想蔡元将军的事情。」 「哦。」境一点点头，虽然心知悯生不对劲，但也没多问，她不想说的他都不会过问。 「对了，」悯生忽然道：「我要去一趟祁阳城。」 「嗯，」境一似乎一点都不疑惑悯生为什么忽然要去祁阳城，她既然说去，那他就应着：「今日先休息吧，明日我陪师尊去。」 「……不用了，」悯生忙道：「我自己去。」 「……」境一的黑眸瞬间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望川在西，祁阳在东，师尊确定要自己去？除夕之前都不一定会到。」 「……好…吧。」悯生点点头。 第二日，两人出发前往祁阳城。 其实也没怎么准备，悯生把貂裘一披，静心剑一提，往境一身边靠了靠，一眨眼，两人就到了祁阳城的一个小巷子里。 有法力就是任性啊！悯生再次感嘆到。 「听说这里有品阶不低的女鬼作乱，残害凡人性命。」悯生边走边告诉境一此行的目的。 「嗯，」境一点头：「多长时间了？」 「不知，但是换了好多地方，都在原野国境内。」 「作案手段？」 「……也不知。」悯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境一垂眸看了悯生一眼：「那师尊是来碰运气的？」 悯生干笑两声：「哈哈……我运气一向不错，每次来人间必然会碰到那么一两桩恃强凌弱的事情。」 闻言境一眸光微动。 默了默，境一又道： 「那师尊以前帮过的人都还记得吗？」 「……」悯生皱了皱眉头，后无奈道：「太多了，时间太长……记不住。」 「……」境一不说话了。 「不过三哥说蔡元将军会下届，」悯生道：「我们等他来就好。」 「在哪等？」 「……我待会问问三哥吧，法力还有……很多，应该够通灵了。」 「嗯，不够再借。我们先找地方歇息。」 第124页 说着，境一带悯生进了一家客栈。 「上等房。」境一把金叶子往柜檯上一放，冷声对着店伙计道。 气场太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店伙计愣了愣，望着那片金叶子两眼放光，又忙道：「是，客官跟我来。」 说着，两人跟着店伙计上了二楼。店伙计把两人引进一间上房。 「二位里面请。」店伙计客气道。 「……」悯生顿了顿：「等等。」 「客官？」 「一间房？」悯生反问道。 「呃……」店伙计的视线在悯生和境一身上来回游走几圈，笑着道：「这是本店最上等的房间，仅此一间，二位难道不是……」 「就这间。」境一打断他，笑眯眯地看着悯生。 「……？」悯生不解地看向他。 察觉气氛微妙，店伙计很有眼力见的离开了。 「师尊请。」境一笑着抬起手臂，示意悯生先进去。 「……」悯生从来不是扭捏之人，大不了打地铺呗，于是就抬步进去了。 房间是挺大，装饰也挺上档次，床……明显就是双人床……不存在的，它只能成为单人床。 悯生放下静心剑，房间里很暖和。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境一提议道。 「嗯，也好，顺便打听打听。」说着，悯生和境一下楼了。 「二位客官要点什么？」明白是有钱的主，店伙计显得格外殷勤。 「招牌菜来几样。」悯生道。 「得嘞。」店伙计跑去后厨。 不一会，又跑来给悯生和境一擦桌子，摆碗筷。 「这位小哥，不知附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悯生试探性问着忙活的店伙计。 闻言店伙计似乎停顿了一下，面露惊恐之色。 悯生知道绝对有事，沖境一眨眨眼，境一顺手往店伙计面前放了一片金叶子。 店伙计也是个明白的主，收下钱，看了看悯生，小声开口道：「前几日，刘官员家的小姐突然失踪，后来在一家青楼的后院发现了……尸体，已经……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而且听说……死相及其悽惨，脸都毁了。」 悯生抿紧嘴唇，和境一对视一眼。 沉吟片刻，开口道：「还有吗？」 「还有王县令的女儿，跟刘千金一模一样。」店伙计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十分害怕，又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看，继续道：「听说是女鬼……嫉妒她们的美貌。现在漂亮的年轻女子都不敢出门，但还是有人被害，刘官员和王县令到神庙里烧了很多香火，求天神保佑，也不知会不会有神仙下来收鬼。」 悯生礼貌的笑了笑，道：「既如此会有人管的，我知道了，谢谢小哥。」 「诶，小的去给二位上菜。」 「有劳。」悯生沖他点点头。 店伙计一走，悯生的神情就严肃起来。这种事情她从未想过找境一帮忙，毕竟涉及鬼界，有诸多禁忌，他来，悯生只觉得是跟来游玩罢了，并没有其他想法。偶尔和她搭两句话分析分析，她就觉得已经很不错了。他们两相处，悯生还是摸得清底线的，不知道触碰了会如何，她也不想去触碰，现状就挺好的，没必要一再试探。 事实上，涉及天界的事情，境一确实不会多管，他来只是想保证悯生的安全。就像来之前，他并没有问此行的目的，她要来他便跟着来，如此而已。当然，如果悯生开口，他自然会毫不犹豫的把事情处理干净，但是她从未开过这个口。 「这个女鬼不简单哟。」悯生随口嘆了一句，托着腮。 店伙计来上菜时，悯生问出了出事的青楼。 吃过饭，悯生上楼对着境一道：「我要去一趟。」 境一点头：「那走吧。」 「我要换男装。」 「……」境一意味深长地看了悯生一眼。 「……别那么看我，我一女子去青楼太引人注目了，容易打草惊蛇，还有你别去，鬼一见到你就得跑。」悯生振振有词道。 「不行。」境一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去，不会让她发现的。」 悯生一点也不怀疑境一的能力，于是妥协道：「好吧，那我要换男装。」 「现在没有。」境一道。 悯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境一，扬起标准的「帝姬笑」道：「我相信你。」 「……」境一似乎嘆了一口气，抬手一挥，床上便摆着一件黑色的锦袍。 悯生满意的对境一笑了笑：「我就知道，好了我要换衣服。」 境一转身出去。 待悯生出来的时候，墨发已经高高束起，男儿装扮看起来真的有几分英气逼人。 「这是你的？」悯生挽了挽长出来的袖子，有些无奈。 「不然呢？」境一勾唇道。 「大了。」悯生提了提下摆。 「是有点。」境一从上到下看了一圈：「挺好的。」 「凑合穿吧。」悯生道：「出发。」 「……」两人赶到凤尾楼，悯生无语地看着面前毫无人气的青楼，又看了看一旁一派泰然自若仿佛早就料到的境一。 境一笑道：「师尊觉得一个闹鬼的地方还会有人吗？」 「……那你不早说。」她一时忘记了凡人很胆小的。 「好，怪我。」境一依旧笑着。 第125页 「……」悯生转身：「走吧。」 「去哪。」 「带你逛青楼。」悯生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境一：「不然白瞎了我穿着一身男装。」 「……」境一黑着脸跟了上来：「师尊是不是经常去那种地方？」 「谁说的。我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是有原则有底线的好吗，绝对不进那种地方。上次捉魅妖的时候是第一次去。」悯生负着手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爽啊！感觉年少轻狂的她又回来了！ 当然如果忽略了这大的有些碍手碍脚的衣袍的话，那就更爽了。 闻言，境一笑道： 「师尊年少轻狂的时候都干过什么了？」 悯生回过头看了境一一眼：「别跟我说你回去之后没打听过我，你不知道？」 「……」还真被她说中了，悯生年少时上天捉鸟下河摸鱼私逛人间，整日听课时睡觉跑神看小书，口出狂言吓唬小神仙以及唇枪舌战一众文神的英勇事迹，境一一回魔界就打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听的时候还心情大好，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实际暗地里乐了半天。 「魔帝大人真是好本事，」悯生调侃道：「把天界的事情摸的一清二楚，比我还了解。」 「闲来无事罢了。」 「……」确实挺闲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拐进另一条街，一整条街都是青楼酒肆赌坊，乌烟瘴气。 「我去，极乐之地啊。」悯生站在街口嘆道。 「……」境一併不想多做评价。 悯生进了一家青楼，里面的场景让她愣了愣。 一片奼紫嫣红，莺歌燕舞，男男女女搂搂抱抱，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尤其是那些女子，悯生觉得穿衣服跟没穿没什么区别嘛！ 悯生和境一一踏进青楼的大门，立马围上来一群莺莺燕燕，尤其是境一身边，根本水泄不通，悯生差点都被挤出来了。 于是悯生一面应付这边的莺莺燕燕，一面心惊胆战地看着一言不发面若寒霜满脸乌云密布的境一。 她好怕境一把这里拆了怎么办？ 看来长的太出众也不是一件好事。 这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悯生看见那群莺莺燕燕往境一身上贴她就没由来的心情不好…… 「停！」悯生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周围的莺莺燕燕立马噤声，连带着境一那边的。 悯生千辛万苦的挤到境一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扫了一眼他周围的莺莺燕燕，冷声道：「走开。」 帝姬气场全开也是很有范的。 看到境一和悯生的神情，那群美女虽面露不满，但还是纷纷退让开来。 她们一离开，悯生立马小声对境一道：「魔帝大人你受惊了。」 境一垂眸看了悯生一眼，忽然揽住她的肩膀收紧手臂，把目瞪口呆的悯生带着往里走。 周围的莺莺燕燕看到此景都是一愣，然后瞬间明白了点什么似的，纷纷转身离去了。 青楼内的妈妈上前看着他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被境一的一片金叶子给打发走了。 两人找了一处座位分开坐下。 「有鬼气。」境一轻声道。 悯生瞬间懂了境一为什么非要进来了。 青楼内歌舞升起，有美女到两人座位端茶送水。 悯生瞟了一眼一身薄纱的美女，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境一的眼睛，境一长长的睫毛扫过她的手掌心，传来微微的痒意。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也惊了一下，立马缩回手，她这是干什么？ 境一显然愣了愣，转眸看向悯生，忽然勾唇一笑：「师尊放心，我不会看她们的。」 「……不是，」悯生有点慌：「我就是……怕带坏你，嗯。」说着还自顾自地点点头。 都带人来青楼了还怕带坏他？ 端茶送水的美女显然没有料到悯生会来这一出，神色有些尴尬，倒好茶便离开了。 「师尊想知道我当初是如何收服魅妖一族的吗？」 「怎么收的？」悯生很好奇：「血战了一场？还是美男计？」 境一扶额，摇头道：「战斗力太弱，后面的更不可能。」 「……所以呢？」 「通过她们摄魂香的考验，就併入魔界。」 悯生更惊讶了：「你通过了？」听说一旦摄入摄魂香，就意识模煳，燥热难耐，唯有魅妖的身体可解，否则爆体而亡。 「嗯。」境一云淡风轻地点点头。 「所以……你和魅妖……」说到这悯生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没有，那叫什么通过？」境一冲悯生挑眉道：「不过是把摄魂香逼出体外罢了。」 悯生松了一口气……松了一口气？ 还有这种操作？不愧是蔽日天魔啊。 悯生眨了眨眼睛：「厉害，所以说那么多你想强调什么呢？」 「所以我想说师尊不必担心。」境一邪魅一笑。 「……」她要担心些什么？ 「不过你非要收服魅妖做什么？」还用那么迂迴的方式。 境一翘起二郎腿，慵懒道：「可能闲的吧。」 「……」这个理由很充分啊。 境一冲悯生示意了一下台上遮面弹琵琶的女子，道：「是她。」 「鬼？」 「嗯。」 果然没了修为悯生连妖和鬼都分辨不出来，就能认清一个魔，还坐在她身边。 第126页 悯生朝台上望去。 看来那女鬼确实没有感受到境一的气息，不然不可能毫无反应。 悯生不动声色的细细打量着台上的女鬼，半晌后，对境一道：「我们走吧。」 「嗯。」境一站起身，与悯生一道出去了。 「主角还没到场呢。」路上悯生边走边笑着道。 境一勾勾唇角，不语。 到了客栈，悯生与子墨通灵，告知了自己的方位，让子墨通知蔡元前来会合。 当然，开始蔡元并不知道与悯生一起，是以在客栈碰到悯生的时候还微微惊了一下。 「帝姬。」蔡元行礼道，时隔多日再次碰到新朋友，蔡元有些激动，行完礼赶忙凑到悯生面前：「帝姬在人界可还好？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悯生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我挺好的，将军怎么还是这般？」 蔡元不解：「哪般？」 「细胳膊细腿的，有没有好好修炼？」悯生撇撇嘴。 蔡元无语片刻：「好好修炼和细胳膊细腿有关系吗？」 「没有。」 「……那你还说？」蔡元挑眉，顿了顿，又问悯生：「帝姬为何在这里？」 「哦，听说这里闹鬼，闲来无事赶来看看。」悯生脸上挂着「帝姬笑」。 此时此刻悯生已经换回了女装，蔡元住的也是上等房，比他们那间差了那么一点点，就在隔壁，于是悯生掐着点出来与蔡元来了一场「偶遇」。 「那真是巧了。」蔡元憨憨的笑着。 旁边的房间里出来一个人。 「！！！」蔡元惊讶地看看站在悯生后面的境一，又看看悯生：「蔽……蔽日天魔？！」 悯生回过头见境一出来了，对着蔡元微微一笑。 「他……跟我们一起？」蔡元奇道。 悯生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蔡元又看了境一几眼，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悯生一眼。 「……」那是什么眼神？ 「不如我们讲讲当下的情况？」悯生开口道，示意蔡元进入他们的房间。 「好。」蔡元点头，跟着悯生和境一进去了。 一落座，悯生开门见山道：「将军可知此女鬼的动机为何？」 「这个目前不知。不过女鬼专挑年轻貌美的女子下手，且地点在青楼，前不久几个青楼花魁也惨遭毒手，想必生前也是红尘中人。」 「还有两位官家小姐。」 「不错。在其他地方也是如此。」 「方才我们出去探查了一番，在一处名叫莺语楼的地方遇见了一个女鬼，不知是不是她。」 「在青楼？那应该就是了。」 「将军以为该如何？」 「白日前去人多眼杂势必会引起恐慌，不如等到夜晚。来时灵止真君告知，她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是于家大小姐，她父亲已经多次到神庙请愿了。」 「……事不宜迟，我们快速赶往于家吧。」悯生起身道。 「嗯。」蔡元跟着起身，回头看了看已经起身的境一，眼眸微转，靠近悯生笑了笑，悄声道：「帝姬与魔帝是何关系？」 「朋友。」悯生淡定道。 「诶？」境一一巴掌把蔡元推到一边，面无表情地挤到两人中间。蔡元郁闷地看了境一一眼，随即一副「我懂了」的样子，勾唇笑了笑。 其实悯生是有些奇怪的，境一对天神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就连初次见思苑和纪尧都有，但这个蔡元来时境一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一点点敌意。 难不成……他们认识？ 不是吧？悯生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应该不可能。 三人一道来了于家，受到了非常热情的款待。 「今夜我们会守在令千金闺阁前，员外不必担心。」 「多谢神君，多谢神君。」于员外激动的都要给跪了，紧紧攥住自己女儿的手：「敢问神君是何名号？日后必定前去供奉香火。」 「呃……」悯生为难道：「我们只是凡人，不过会些降妖除鬼的法子罢了，并非什么神君。」 于员外兴奋点头，道：「几位能来必定是天神保佑，天神保佑啊。」 悯生挂着「帝姬笑」，不语，静静看着于千金含羞带怯的偷偷瞄着境一。 境一则翘着二郎腿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目光一直停留在悯生身上，见她沖自己示意着什么，纳闷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对上于千金含情脉脉的视线，又面无表情地移开，继续看着悯生。 悯生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 一行人随着于员外到于千金闺房隔壁房间。 「帝姬在人界挺快活啊。」蔡元凑到悯生身边，笑得贱贱的。 悯生瞥了他一眼：「还行吧。」 蔡元瞟了一眼悯生另一边的境一，继续小声道：「你和魔帝都这么熟了？」 悯生淡定道：「还行吧。」 蔡元撇撇嘴：「诶，帝姬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敷衍，我们好歹还是朋友。」 「……」悯生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境一，视线相对，悯生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继续淡定地对蔡元道：「我没有敷衍啊。」 「……」其实此时此刻的悯生内心是十分复杂的，如若蔡元真的私自下届助原野国灭掉泰安国，那么……一定是她亲手给他加上这个罪名。 第127页 悯生无声地嘆了一口气。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地方了。 「三位里面请。」于员外客气道。 悯生点头，带着蔡元和境一进去了。 一间房是她要求的，毕竟今夜也不打算入睡，三个人在一起好一些。 境一自然没有什么异议，蔡元本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入夜，蔡元出去给于千金的闺房加了结界。 「此鬼是何阶品？」悯生看向蔡元。 「魍。」回答的是境一。 鬼分四阶，魑魅魍魉。 鬼王为魉，鬼王以下是魍，魑阶最低。 「哟。」悯生嘆了一声：「那鬼龄不小啊。」 「八百年。」这次是蔡元。 「之前作乱怎么不派天神下届？」 「……单打独斗的，一次性死亡一两个根本不会引起天界的注意。这次是那两家香火供奉太多想不注意都难。」 「……」搞半天是钱没给够啊。 顿了顿，悯生忽然想起来：「八百年？那不是泰安灭国的那一年？」说着不动声色地看向蔡元。 果然，蔡元出神片刻，才道：「是。」 悯生垂眸。 境一收回落在悯生身上的视线，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桌面。 子时一过，蔡元的结界立马有了动静。 悯生与境一对视一眼，拿起静心剑就往外沖。境一一把拦下悯生，看着蔡元道：「你去。」 说完，蔡元果真提着剑出去了。 「……他为什么要听你的？」悯生奇道。 境一淡定道：「本就是他的差事。」 悯生点头：「那你先放开我，我出去看看。」 境一不依：「魍阶女鬼，师尊没有法力修为根本打不过她的。」 「……不是还有蔡元将军？我就是去看看。」悯生很无奈。 境一沉吟片刻，忽然俯下身吻住悯生的双唇。 「！！！」悯生勐然睁大双眼，感受到汹涌的法力输入体内，才收回准备推开境一的手。 「好了。」境一离开悯生的双唇，站起身道：「去吧。」 「……」悯生失神片刻，有些慌乱地转身出去了。 境一跟在悯生身后。 果然是白日的那个女鬼，悯生定睛一看，蔡元正跟她打的不分上下。 魍阶，着实不可小觑啊。 那鬼王宗绝岂不是更厉害…… 看清战况，悯生拔剑加入。一早就告诫于家所有人，今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出门。 悯生靠近才看清那女鬼脸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疤……难怪要毁了漂亮女子的脸蛋，这是有怨气啊。 因为悯生法力充沛，静心剑灵光闪现，出招又快又狠。 可是那女鬼始终只是挡下悯生的攻击，全部的攻击力都用到了蔡元身上。 「……」什么意思？看不起她？ 悯生很气愤，转而与蔡元合力攻击。 境一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着形式，掌心凝着一团黑气，只要形式对悯生不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 不过结果看来，他的师尊，能力还是很强的。 眼见着女鬼跪倒在地，被束妖索束缚，境一化去了掌心的黑雾。 悯生的静心剑横在女鬼的脖子上，眉目凌厉道：「目的。」 女鬼目光兇狠地瞪着蔡元，道：「目的？呵，自然是让他于心不安了。」 看来有事情啊。悯生看向旁边愣住的蔡元，对着境一道：「无忆，麻烦设个结界。」屏蔽无关人员，防止传了出去。 闻言，境一举手化出了一个结界，罩住了他们三人一鬼。 这时，女鬼吃惊地看向境一：「魔帝？」说着，她也不顾自己被束缚的身体，艰难地对着境一行礼道：「拜见魔帝大人。」 境一没有说话，冷冷睨了她一眼，走到悯生身边。 「你认识？」 「不认识。」 悯生想到也对，若是见过，在青楼的时候，她就应该认出他的，毕竟……那么显眼。 只不过方才境一施法的时候没有可以敛去身上的魔气罢了。 「行了，说吧，你残害那么多凡人，究竟为何？」悯生收剑回鞘，想必她也是跑不掉了。 「呵呵，」女鬼冷笑一声，看着悯生道：「你是天界的人？」 「不错。」 蔡元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好，好。」女鬼道：「既如此，我就告诉你，他！」女鬼瞪向蔡元：「原野国的庇护神啊，他们的好将军！八百年前，私自下届帮助他的国民，大肆残害我泰安国的将士！害的泰安灭国！」 闻言蔡元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因早有心理准备，悯生并没有多惊讶，只是道：「继续。」 「泰安国国力强盛，不知道比这个破原野国强多少倍！他捨不得他的子民死，就要杀了泰安国的子民？我泰安国的多少将士死在他的手底下！蔡元，你作为天神，八百年来，你的良心真的过的去吗？！哈哈哈哈……天道好轮迴啊，原野国偷来的八百年过的如何？嗯？听到你的子民惨死在我的手下，滋味如何？」 「……」蔡元神情僵硬，抿唇不语。 「所以你是？」悯生还算镇定。 「泰安国女将军，牧七。他藉助天神的修为法力力挽狂澜偷天改命，让我的士兵惨死，让我的国民惨死在原野国的铁骑下。当时我受伤昏迷，醒来再回到从前的泰安如今的原野国时，被原野国的士兵……糟践，买入青楼。最后我自毁容貌，自缢而亡，化作厉鬼，就是为了让他心心念念的子民走一遍我走过的路，然后……都去死！！！」牧柒染的声音越来越尖酸，越来越阴狠。 第128页 蔡元突然一把抓住牧七的衣襟，强迫她起身，恨恨地瞪着她：「那是我的错，为何要加到无辜者身上？！」 「当然是你的错！」牧七的神情扭曲：「不这么做怎么能见到你呢？怎么能揭穿你呢？你这么做，在天界，是大罪吧？蔡元，你看看你的国家，看看你的子民，如今的原野国是什么样子？嗯？天灾，人祸，哈哈哈哈！哦对了，不妨告诉你一件事，这里，你的国家，即将爆发大规模瘟疫呢，哈哈哈哈，蔡元，你就好好看着，当初你用无数冤魂换来的国家，最后……是如何惨灭的，看着你的子民，是如何惨死的！！！哈哈哈哈哈哈……」 「！！」蔡元目瞪口呆，失神的松开手，牧七跌倒在地，却依旧狂笑不止。 声音太过刺耳，悯生不禁皱了皱眉头。 「闭嘴。」境一不轻不重地开口。 女鬼果然安静了下来。 「……」还是魔帝大人有震慑力。 悯生看向境一：「她，要带回天界。」毕竟是魔界的鬼，还是要徵求一下境一的意见的。 「师尊请便。」境一随意道。 「将军？」悯生出声唤回出神的蔡元。 蔡元回过神：「帝姬。」 「先把她收起来吧，其他的事情回客栈再议。」悯生淡然道。 「……是。」蔡元应着，拿出干坤袋把牧七收了进去，无意间看了境一一眼。 悯生不动声色地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第51章 疑案起扑朔迷离 回到客栈，悯生丢下境一，和蔡元去了三楼的天台。 十七的月亮依旧是圆的，冬天的寒风有些刺骨。蔡元一语不发，手紧紧攥着木栏，似乎有些侷促。 悯生思索片刻，道： 「将军应该明白的，一朝飞升，故国于你，就没有多大关系了。」 蔡元沉默了一会，才道：「如何能没有关系？」 悯生抿了抿唇：「你是天神，应该懂得众生平等。原野国的众生，泰安国的众生，皆为天下众生。将军护国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是天命难违，逆天改命，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知道会付出代价，这个代价我可以承担…可是现在…原野国的国民……」 「将军，这个代价你一人承担不起的。」悯生严肃道。 「帝姬当初执意要助魔帝，是为何？」蔡元忽然问道。 「……」悯生愣了愣，道：「为的是无愧于心。」 「当时帝姬难道不知，你那么做，后果是什么吗？」 悯生垂眸：「自然知道。」 「帝姬有没有想过，你救了他，若他有一日大杀天界，祸害苍生，这个结果，帝姬该如何承担？」 「……他不会。」 蔡元轻轻笑了笑：「所以帝姬，我也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上阵杀敌，死伤皆为常数。我救助我的国民，无论后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怔愣片刻，悯生笑道：「我们或许真的可以成为朋友。」 蔡元也笑：「不是早就说好做朋友了嘛。」 「只是，」悯生忽然转口道：「原野国命数将近，八百年前的苟延残喘，换来的是如今更多人的牺牲。」 「……」 「那么将军可否告知，你与境一，是何关系？」 「……」蔡元惊讶地看向悯生。 悯生轻轻笑了笑：「若文案记录无错，那么连续三个月原野国境内出现的鬼妖，都是境一吩咐的吧？思来想去，好像也没有谁更有这个本事了。上次武神讨伐魔帝，只有你自始至终没有出招。境一对天神总有一种敌意，对我的两个小徒弟都不例外，反而对你，敌意始终都不存在。还有你对境一的态度，在他面前议论天界的事情可以毫无顾虑，在他面前没有一点作为武神的戒备心，而且，很听他的话。我说的，没错吧？」 「……」蔡元面上露出一抹不可思议。 「想来将军是天神，应该不会成为境一的手下，所以，你们应该做了什么交易吧？是合作关系。那么……魔界安插在天界的眼线，就是你吧？」 「师尊果然聪明。」境一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悯生和蔡元齐齐朝境一看过去。 境一抱臂倚在门边，并没有迈步走过来。 「不过有一句话，我不太贊同。」 「哪句？」悯生挑眉。 「众生平等，这句。」境一道：「天帝的儿子生来便是帝君，乞丐的儿子生来就是乞丐，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众神，众生，永远都不会平等。」 悯生沉默了，境一的话很有道理。天神皆言众神平等，众生平等。可是对他，对天下那些从来不被眷顾的孩子而言，从来都是不平等的。 悯生朝蔡元道：「事已至此，该如何做，望将军仔细思量。」言罢，她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回了房间，悯生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 境一在悯生旁边坐了半天，看了她一眼又一眼，轻声道：「师尊……生气了？」 「啊？」悯生回过神：「没有，在想事情。」 「……那师尊为何不理我？是不是在气我瞒你？」 「……」为什么悯生觉得境一现在委屈兮兮的？被瞒的人是她，他委屈个鬼啊？！再说她刚刚真的在想其他事情啊…… 第129页 「真没生气……」悯生无奈道：「说到底你做什么是你的事情，你们做了什么交易是你们的事情，我并没有权利干涉，更不会无端生气。」 此言一出，境一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师尊怎么知道我不会什么都告诉你？师尊从未主动问过我，连关于我的事情都要从别人口中得知。」 「……」悯生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弄得莫名其妙：「我问你什么？」 顿了顿，她又语重心长地道：「无忆，我要做的事情在想的事情，多多少少都会牵扯到你的魔界，我该怎么问你？」 「那又怎样？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你心里就没有点……界限？」 闻言境一突然站起身。 悯生感受到了他暴增的怒气值。 「？？！」 「所以师尊自始至终都觉得我们有别？」境一低沉着声音道，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没……」悯生愣了愣，道：「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考虑这些因素。」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所以他不去多管多问天界的事情，不会阻止悯生的任何做法。但这话从悯生嘴里说出来，他就是觉得怒不可遏。 「我不想我们之间一直存在着该死的界限。」撂下这句话，境一转身出去了。 「……」悯生愣神，她也不想啊，她可以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只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不会危及天界利益的基础之上。她连蔡元是魔界卧底的事情都可以不跟境一计较，他又在生她的什么气啊？ 悯生郁闷的在房间坐了半晌，担心境一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无奈还是决定起身出去寻找他。 她先上了天台看了一圈……还真在。 境一负手立在木栏前，抬头看着夜空。 这是举头望明月呢？ 悯生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当然她没有指望吓境一一下，她知道境一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无忆？」悯生站在境一身后轻轻唤道。 境一转过身，一双古潭无波的黑眸静静地盯着悯生。 相对无言。 静默半晌，悯生缓缓开口道：「你说你堂堂蔽日天魔，整日跟我待在小草屋是为了什么？魔宫住着多舒服啊。」 「不舒服，」境一轻轻道：「冷。」 「……」 悯生轻轻笑了，道：「跟我住在一起，就不冷清了？」 有时候她也会一上午一下午不说话的。 「嗯。」 「……」悯生抬步走到木栏旁，与境一併肩而立：「我没有疏离你的意思。」 「……」 「好了，别气了，回去吧。」悯生看向境一道。 境一默了默，有些别扭的转过头去，半晌才点头道：「……嗯。」 悯生笑了笑，转身与境一一起回了房间。 「师尊去塌上休息吧。」 「……那你呢？」 境一走到床边的柜子旁，从里面拿出一床被子，迳自铺到床榻边的地面上，然后从容不迫的躺了上去。 「……」轻车熟路啊，此情此景有点眼熟。 悯生有些无奈地走到床榻边坐下，嘆了口气，瞧着躺在地上的境一：「你还不如去开一间房，床它不舒服吗？」 境一自在地翘着二郎腿，头枕着自己的胳膊，抬眼看向悯生：「省钱。」 「？？？」悯生诧异地睁大眼睛：「你是不是对金叶子的价值有什么误解？那一片都可以包下一整家客栈了好吗？」 「……」境一不语，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她真是服了气了，魔帝大人喜欢睡地上有谁能信？ 「唉……」悯生抬手摸了摸额头，脱鞋往床上一躺，侧眸看了看地上的境一，身子往里面挪了挪：「要不你上来睡？」 「好。」境一瞬间坐起身，目光熠熠的看着悯生。 「？」悯生怎么感觉这是个圈套呢？合着他就等着她说这句话呢？ 悯生眨了眨眼睛，盖上被子，又往里挪了挪，道：「上来吧。」 境一利索地翻身上塌，在悯生身边躺了下来。 他是不用盖被子的。 「……」悯生默默地分了被子的一角给境一：「搭一点吧，别病了。」 「好。」境一简直求之不得。 「……」 「……」 一阵沉默。 「那个，牧七说这里会爆发大规模的瘟疫，我想留下来看看，说不定是她搞的鬼。」悯生思索道。 「嗯。」境一点头。 「我总觉得，事情有点太顺利了。」悯生眉头一皱。 「怎么说？」境一挑眉道。 悯生想了想，开口说：「我本来以为要在于家守好几天的，毕竟灵止真君也只是推测下一个会是于家千金，但是她今晚刚好就出现了，被降伏了。我总觉得……她就是在等蔡元将军，刚好他来了，刚好我也在，就顺势揭露蔡元私自下届的事情。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 「嗯。」境一不可置否。 「话说你和蔡元做的什么交易？」悯生终于想通开口问境一了。 境一也毫无保留地开口道：「我给他制造下届的机会，他做我在天界的眼线。」 「他找的你？」 「不然呢，我会闲的没事去找一个天神？」 第130页 「……」她就是天神啊，他不是照样来找她了？ 「除了你。」 似是认识到这一点，境一又补充了一句。 「不是都说你敌对天神？」悯生不明白了。 境一换了一只胳膊放到后颈，道：「师尊不知道，其实有很多天神求我帮过忙，在人界办事，有时候还需要我通融。各取所需，我不过是张张嘴的事情，就看他们有没有利用价值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狂傲，但从境一口中说出来，就让人觉得似乎理应如此。 「既如此，那八百年前的那场大战？」 「他们仅代表个人，不代表整个天界。那场大战……宗绝说鬼界在豫州的老巢被天神端了，气不过来找我，而我刚好也闲得慌。」 「……？！」悯生震惊了，刚好闲得慌，就发动了一场大战…… 「后来你有没有后悔过？」悯生问。 「后悔什么？」 「流落人界八百年。」 「没有。」境一勾了勾唇角：「反而……很庆幸。」 「庆幸什么？有机会体会黎民百姓的疾苦生活？」那还真是闲得慌。 境一沉默了。 悯生纳闷的扭头看过去，境一的那双黑眸似乎闪着光亮。 片刻后，他轻声道：「不然怎么遇见师尊呢。」 「……」悯生愣了愣，脱口道：「蠢。」 「……」这回换境一怔愣了。 「吃了八百年的苦，你还在庆幸遇见我，受虐狂？」境一的答案让悯生有些心疼。 闻言境一低笑出声。 「笑什么？」悯生皱眉。 「遇见师尊之后我才发现，」境一道：「原来开心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和师尊待在一起，每时每刻都开心的想笑。」 「……」愣了半天，悯生忽然笑出了声：「幼稚。」 「？？」境一偏过头，疑惑的眨着眼睛：「怎么幼稚了？」 「没什么。」哪有人会把这种话说的这么直白啊。 静默半晌，境一忽然道： 「师尊，其实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过刨根问底的好，如果最后你发现一切都是你不能接受的那样，到那时，你会很失望的。」 「……」悯生有些睏倦了，迷迷煳煳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境一伸手为悯生掖了掖被子，柔声道：「睡吧。你若是想，我会陪你到最后。」 「嗯……」悯生轻轻应到。 听到她匀称的唿吸声，境一侧过身静静地看着她，轻声道：「希望，你也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第二日，蔡元就回天界了。 悯生知道，牧七势必会在天界大闹一番，那时蔡元的事情就会公之于众。 悯生待在祁阳城十多日，并没有找到疫病的可疑源头，而祁阳城真的爆发了大规模瘟疫，原野国举国上下人心惶惶，祁阳城下令封城，城外的人不能进，城内的人不能出。 通灵时子墨告诉悯生，蔡元将军被贬下届四百年。原野国命数将近，天灾人祸不可避免，天界也不会出手干预。还劝她冷静，不要多管，尽快回草屋。 后面的话，悯生自然没有听。 如今城中被分为感染区和未感染区，得病的百姓都与没患病的隔离开来，京城派来的御医束手无策，只能控制瘟疫不会四处蔓延。朝廷的侍卫军整日全副武装绕城巡逻，凡是患者企图越过封锁线进入未感染区，格杀勿论。 尽管如此，每日依旧有许多人被抬进感染区。 悯生不会感染瘟疫，于是每日帮着朝廷中人在未感染区分发粮食，水和御寒的东西。 有时候人群会很混乱，相互殴打，抢夺粮食。境一则面无表情的举着灭世剑把人群隔开，还威胁着：「不想死，老实点。」 许是魔帝大人气场太强，冷着脸陪悯生分发东西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闹不满。 也是因为有魔帝大人的镇压，明明这里阴气沖天，一些小鬼和邪祟都不敢过来。 「无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悯生笑着调侃道。 「什么？」境一挑眉反问。 悯生笑道：「拯救苍生。」 境一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笑。 这时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哭着对悯生道：「姐姐我娘她……大腿烂了。」 「！！」悯生一惊，连忙找侍卫军紧急处理。 小女孩也要送去隔离。 她哭着抱着悯生的大腿，不愿离开：「姐姐我娘会不会死？」 悯生一下子就心软了，她蹲下身子，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不会的，你娘……她只是生病了要去治病。」 「姐姐骗人，」小女孩哭成了一个泪人：「娘会离开我的，我也会死的。」 「不会的。」悯生温柔的笑着：「不会的。」 看到身后全副武装的侍卫军，小女孩浑身颤抖道：「我不想跟他们走，我害怕。」 「……」悯生红着眼眶把小女孩搂进怀里：「不怕，不会有事的，姐姐陪你去好不好？」 「……嗯。」 就这样，悯生和境一陪着小女孩来到了隔离的地方。 那是一家客栈改成的，里面住着和患者密切接触过的人。 好不容易安抚好小女孩，悯生和境一出了隔离区，被喷洒了一身的药水后，才回到未感染区。 第131页 许是悯生和境一不做任何防护措施都不会染病，因此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不是一般人。 听到前面有人在闹，悯生和境一对视一眼，赶了过去。 「杀了我吧！让我去死！」是一个青年男子：「这日子还怎么过啊！等下去迟早都是死！我不想活了！」 五六个侍卫军压着他，他还在拼命挣扎，扭来扭去一刻也不安分。 悯生加快步伐赶上前去：「怎么回事？」 「他要寻死。」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侍卫军们心知悯生不是一般人，多多少少还是听她的话的。 悯生垂眸看向那个青年人，道：「为何？」 「姑娘，姑娘，」青年人跪在悯生身前：「你是神仙对不对？你是神仙对不对？你不会染病你一定就是神仙对不对？」 「我不是，」悯生俯身：「你先起来。」 「不可能，那你为何不会染病？」青年人不相信。 「体质特殊罢了。」悯生面不改色。 青年人不起，看了一眼旁边的境一：「那他呢？他也体质特殊？」 「我们是一家人，你说呢？」 闻言，境一眉毛高挑，嘴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青年人似乎希望破灭，颓坐在地上，双目无神道：「那你告诉我，人为什么要活着？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悯生认真思考了半天，轻轻道：「为了让以后不是太糟，起码……要比现在好。」 「……可是我看不到以后啊，都快要死了。」青年人流着泪说道。 「你若心中没有希望，就算是天神下届，也救不了你。」悯生淡然道。 「……」 「一切都会好的，如果你觉得现在不好，是因为还没有到最后。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再等等吧，说不定会有希望呢。」 悯生柔声说着，俯身想把地上呆愣的青年扶起来。却被境一抢先一步，将那人一把提起，丢给身后的侍卫军。 「……」这么粗暴的对待一个心灵受伤的人真的好吗？ 「走吧。」境一说着。 悯生点头，又对侍卫军吩咐着：「麻烦安顿好他，分些吃食。」 「是。」侍卫军下意识答应道。 「辛苦了。」 悯生与境一併肩离开。 夜晚两人回了小草屋，悯生登上天台，躺在贵妃椅上，望着天上的月亮。 境一出来轻轻为悯生盖上貂裘披风：「在想什么。」 「关于守护苍生。」悯生呆呆道。 「怎么？」境一坐到她身边。 「我口口声声说要守护苍生，却眼见着苍生陷入绝望和恐慌，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什么都做不了。」 「……」 「果然苍生根本轮不到我来守护。」 「因为他们不配。」 「……」悯生呆滞地看向境一。 「师尊为什么要守护苍生？蔡元也是守护他的子民，却被推下神坛。可见苍生根本不需要被守护，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那不一样。」 「哦？有何不一样？师尊说他逆天改命，如今原野国命数将近，天意如此，师尊又何必自责？就算八百年前他没有那么做，原野国的国民势必会遭到战争的迫害，死伤无数，如今不过是推迟了八百年罢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悯生看向境一，愣了神。 「师尊出身天界，自然要明白的，苍生何时该拯救，何时又不该拯救，如何做才叫守护苍生。」 「……」悯生怔了怔，半晌才道：「你是对的。」 经过境一的一番劝导，悯生心里确实好受了些，有些事情确实不是她插手就能力挽狂澜的。 「无忆。」悯生抬眸看着月亮。 「嗯？」 「你信天命吗？」 「信啊，为何不信。」境一慵懒的靠在贵妃椅上：「天命说我是天煞孤星，是一大祸害，现在不是应验了？」 悯生轻轻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说天命本该就是你踩在脚底下的东西。」 境一也勾唇笑了笑。 「可是天命说我千千万万年孤身一人，怎么办？」悯生出神道。 境一的视线落在悯生身上，清浅的月光笼罩，看得人有些痴迷。 「那我还是把天命踩在脚底下吧。」境一开口道。 「噗……」悯生笑出声，眉眼弯弯地看着境一：「你要怎么踩？」 「让师尊不是孤身一人。」境一轻巧道。 「你知道我说的孤身一人是何意吗？」悯生严重怀疑境一理解错了，不是简单的身边有人啊。 「嗯，知道。」境一道。 悯生回过头重新躺好，算了，她懒得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悯生出神的望着月亮，浑然不觉境一落在她身上深沉的目光。 第52章 疑案起扑朔迷离 境一从后院打完水回到前屋，不见悯生，便出门寻找，发现她在门前的一颗杏树下挖坑，身边放着一个罈子。 「师尊？」境一不解地走了过去：「你在做什么？」 悯生正在卖力的用粗树枝刨着坑，闻言回头看了境一一眼，又转过头专心致志地刨着坑，嘴里应道：「啊，我那什么，我准备把这个罈子埋到地里。」 第132页 境一蹲在悯生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手里的树枝拿走：「现在天冷，土都冻住了，别挖了。」 「别呀，」悯生伸手就要去夺树枝：「我就快好了。」 境一轻飘飘躲了过去：「罈子里是什么？」 见树枝抢不回来，悯生又老老实实地蹲回去，笑眯眯地把罈子抱到境一面前，打开坛盖：「看。」 境一挑了挑眉，视线往坛内挪去：「……稻米和水？」 「对啊，」悯生又重新把坛盖盖好：「我寻思着把它埋在地里，五百年后再挖出来，然后它就变成米酒了。」 「？」境一无语片刻，又觉得有些好笑：「你确定？」 悯生眨了眨眼睛，沖境一嘿嘿笑道：「说实话……不太确定。」 境一成功被悯生逗笑了：「等五百年？它不会坏吗？」 「啧，」悯生皱眉捏了捏下巴：「也有可能哈，那怎么办？」 「好了，」境一用树枝继续帮悯生刨坑：「试试吧，说不定成功了呢？」 「对啊，」悯生笑了：「没准我天赋异禀就这样酿出佳酿了呢。」悯生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可能是天界小帝姬与生俱来的吧。 境一扬唇笑着：「师尊说得对。」 「哎呀，你这么挖什么时候才能挖好？」悯生开始嫌弃境一如蜗牛一般的挖坑速度。 「……」境一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也是第一次挖坑，师尊多担待点。」 「诶不是，你堂堂蔽日天魔就不懂得用法术？」 境一仿佛才想起这件事似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对。」 「……」得，悯生觉得境一可能是当凡人习惯了，又或者和她这个凡人待在一起习惯了。 片刻之后，悯生震惊地看着正在卖力刨坑的……灭世魔剑。 可怜的灭世，被用来切菜就算了，现在还要拿来刨坑。 「那个……」悯生额角抽了抽：「它挖完坑还能拿来切菜吗？」 「洗洗就好了。」境一在一旁悠闲地看着灭世干活。 这样……真的好吗？ 「可以了吧？」悯生伸长脖子看了看洞的深度：「我觉得差不多了。」 境一「嗯」了一声，灭世应声收剑回鞘。 悯生小心翼翼地抱起罈子，正思索着如何能把这罈子完好无损地放进那个深坑里，就听到境一说：「我来吧。」 境一隔空移物，完美地把罈子送入洞中。 「厉害。」悯生对着境一鼓鼓掌，又和境一一起把那个洞用土填满。 把土压结实之后，悯生道：「是不是要标记一下？万一以后找不到了呢？」 境一看向悯生，等待着下文。 只见悯生起身搬来了几块石头，又寻来一根粗粗的树枝，把石头铺满洞口，将树枝递给境一：「帮我把它噼成两截，竖着噼。」 境一听话照做。 悯生接过噼好的树枝，把其中一半立在洞口中央：「给它立个碑吧。」 境一笑了：「它又没死，立什么碑？」 「哎呀，万一失败了，就算那些稻米死了。」悯生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大功告成。」 「行。」境一站起身，把悯生扶了起来：「去净手。」 「等等。」悯生弓着腰待在原地。 「怎么了？」境一紧张地看着她：「哪不舒服？」 「不是，蹲久了，腿麻。」悯生不好意思地看向境一。 闻言，境一转身走到悯生身前：「我背你。」 「？！」悯生睁大眼睛，立马道：「不用，就几步路，好了，我腿好了，走吧。」 「真的？」 悯生十分诚恳地点点头：「嗯。」 「好吧。」境一转身扶着悯生往屋里走去，给她倒好水，放在面前净手，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悯生和境一对视一眼。 「我去开门。」境一说着，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站在门外的蔡元正准备第二波敲门，看到境一时僵在原地，连抬起的手都忘记放下。 悯生走了过来，看到来人，微微有些惊讶：「蔡元将军？」 蔡元从惊吓中回过神，沖悯生憨憨的干笑了几声，俯身行礼：「参见帝姬。」又怯怯地瞟了一眼境一：「魔帝大人。」 境一没什么反应，转身走进屋内。 「……」 悯生笑了笑：「将军快进来吧。」 三人略微尴尬地围坐在一张桌子旁。 悯生瞥了一眼境一，又看了一眼蔡元，好歹之前也愉快的合作过，怎么坐一起一句话都没有？ 蔡元略微僵硬地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悄悄看了悯生一眼。 「呃……将军是如何找到这里的？」悯生终于挑起一个话题。 蔡元似乎松了一口气，笑了笑，颇为得意道：「我提前从你那小徒弟那边打听的消息。」 「你被送到哪了？」悯生眨着眼睛看他。 「别说了，我被送到西栾国去了。赶了一个月才赶过来，给我累的。」蔡元赶紧又喝了一口水。 「不是吧，你一个月没吃没喝？」悯生睁大眼睛。 「……怎么可能？」蔡元撇撇嘴，悄咪咪地对悯生道：「我下届之前偷偷装了点金银珠宝。」 「！！！」悯生无语片刻，嘆了口气：「失策了，我当初什么都没装。」 第133页 「你傻啊。」蔡元颇为骄傲地向悯生递了个眼神，眼神一转瞥到了魔帝大人的死亡凝视，蔡元瑟缩一下收回目光。 一旁沉默半晌的境一突然站起身开口：「师尊，我去做饭。」 「啊？哦，好吧。」悯生笑着点点头。 蔡元：「……？！！」 两人怀着不同的心境目送境一去了后院。 「帝姬，」蔡元僵直身子坐在木凳上，对一旁的悯生道：「我有点害怕。」 悯生的视线从后院挪到蔡元身上，托着腮道：「怕什么？」 「……您确定要蔽日天魔……去做饭？」 悯生挑挑眉：「怎么？你远道而来是客，我们做饭是应该的，总不能让你去？」 「……」蔡元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道：「帝姬说笑了，你就算让我去我也不会。要，要不我还是走吧？」 悯生拿起瓷杯喝了一口茶水，道：「走？去要饭吶？」 蔡元一听就不乐意了：「本将军好歹也是做过凡人的神，还那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怎么可能去要饭？」 「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悯生上下仔细打量了蔡元一番，点点头道：「那……你准备去……卖身？」 「……」蔡元差点一口凌霄血喷薄而出，痛心疾首道：「帝姬，您可是贵为天界公主啊，怎么能被凡界三流九教的大染缸染成这个样子？我……」蔡元忽然扬起一个悯生不太看得懂的笑容，接着道：「很——喜——欢——」 蔡元刚准备拍桌子喊一句：「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就被突然飞过来插在身边的不明物体吓了一跳。 悯生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蔡元脱口而出的一句：「我操！！」 悯生眨了眨眼睛，先看到插在蔡元身边地上的灭世，又看了看立在后门面色不善的境一，再看向蔡元……蔡元人呢？视线一转，只见蔡元正躲在后门，只探出一个头来，对着悯生道：「帝姬救命！」 「……」悯生忍不住嘆道：「将军的速度……真是快啊。」 蔡元后怕不已：「再不快点我就人首分离了！」 「哪那么夸张？」悯生摇摇头，起身走到境一身边，轻声道：「怎么了？突然这么大火气？」 境一凉凉的扫了蔡元一眼，垂眸看着悯生道：「师尊来帮我。」 悯生没有犹豫地点头道：「好啊。」末了又加了一句：「快别吓唬他了，我们先去做饭。」 境一「嗯」了一声，跟着悯生去了后院，灭世随后收剑回鞘。 蔡元收到了境一颇具警告意味的目光，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 悯生抬眼看了一眼正在垂眸淘米的境一，思索了一会，还是开口道：「无忆？」 「嗯？」境一看了悯生一眼，又垂眸淘米，嘴上应着：「怎么了？」 「我觉得你应该试着接纳其他人。」 境一淘米的手一顿，抬眼看向悯生。 悯生抿了抿唇，继续道：「其实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有很多，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去了解更多的人，和更多的人交交朋友，若只是我一个人，时间长了或许你会觉得我和你想像的不一样，会出现分歧，会烦，会腻，到那时你会很失望的。」 境一那双古潭无波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连米都没心情洗了，躲开悯生的视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有些紧张地开口：「师，师尊……嫌我烦了？」 「……」悯生心知境一似乎误会了什么，又不忍心看到境一这种草木皆兵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心疼：「不是，没有，别多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让你多交些朋友。」 境一想也不想就摇头：「不要。」 「……？」悯生噎了一下：「为什么？」 「不想。」 「……」悯生幽怨地看着他，合着她白说了一大堆废话：「……木头。」悯生小声嘟囔了一句，愤愤的继续剥她的大白菜。 「我没有拦着师尊交朋友，师尊接纳的人我也会试着接纳，」境一开口道：「我只是希望，师尊那里能够始终给我留一个位子。」 悯生剥白菜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境一时他已经重新低下头点火煮饭了，她眨巴眨巴眼睛，笑了笑：「放心吧，不会有人跟你抢的，不敢，也不能。」 还是悯生的水煮白菜。 蔡元犹疑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送入口中，面无表情地直接咽了下去。 「怎么样？」悯生睁大眼睛看着他。 「啧，」蔡元咂了咂嘴，似乎仔细回味了一下，然后看向悯生：「帝姬这白菜煮的够烂啊，都不用嚼，而且……没什么味儿。」 「没味？」悯生赶紧尝了一口，然后看向境一，不太确定地开口道：「我是不是忘给盐了？」 境一也尝了一口，点点头道：「好像是。」 「……」悯生略微尴尬地干笑两声：「哈哈……那什么，将军尝尝这个，魔帝大人亲自做的爆炒小野菜。」 「……」蔡元震惊地看着那一盘子黑乎乎的东西，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拿筷子的手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爆炒小野菜？」 「嗯。」 「那帝姬的叫什么？」蔡元看向悯生。 「水煮大白菜。」 「……名字起的挺……」怎么说呢？蔡元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恰当地词：「……挺好挺直接哈。」 第134页 悯生捧场地笑了两声：「一般一般，将军快尝尝那个爆炒小野菜吧。」 蔡元分明从悯生的笑容里捕捉到了一丝不怀好意！ 「……」他能拒绝吗？显然不能。 魔帝大人在那坐着呢，这个面子他能不给吗？ 反正横竖都是死！ 蔡元心一横，夹起一团黑乎乎地东西，一脸视死如归地送入口中。 「……」他只觉得一股青烟从自己嗓子里冒出，灵魂仿佛离体了一般。 悯生笑眯眯地看着蔡元的表情变化，即使难吃到想吐出来也还是不得不认命地吞进肚子里。 哈哈哈，悯生在心里爆笑。 「嗯，」蔡元咽下去之后，十分勉强的笑了笑：「魔帝大人手艺就是不错，来来来，帝姬你多吃一点。」 「诶诶诶？」悯生震惊地看着被蔡元装了一小半野菜的碗，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的好。 蔡元笑眯眯地看着悯生：「怎么了帝姬？吃啊，毕竟是魔帝大人亲自做的，是不是？」 很好，悯生也笑，如果眼神能当刀使，蔡元早就被她千刀万剐几百遍了。 怎么办，把自己坑进去了。 悯生正踟蹰着准备在境一的注视下接受第一波攻击，却不想面前的碗被人调换了一下，那个人自然是境一。 境一把装了野菜的碗拿到自己面前，又把自己的碗给悯生，准备自己把那些野菜吃掉。 悯生愣了愣，看向境一，一股暖流从心底流出，酥酥麻麻的感觉登时充满全身。 可能是……屋子里太暖和了吧，悯生想。 「别！」 悯生抢过境一面前的碗，几口就把野菜送进自己口中。 嗯……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吃嘛。 「师尊？」境一有些担心的看着悯生。 「嗯？怎么了？挺好的呀，吃吧吃吧。」悯生沖境一笑了笑。 「……」蔡元并不敢说话。 席间，悯生对蔡元道：「将军，有一事我不太明白。」 「什么？」蔡元扒了一口饭。 「将军是不是在天界得罪了什么人？」 「？？？」蔡元有些不明所以：「此话怎讲？」 「换句话说，」悯生顿了顿，道：「将军的事情之所以能够隐瞒八百年，难道背后就没有什么人相助？」 闻言，蔡元瞥了一眼境一。 「当然，除了无忆。」悯生道。 「……」蔡元不语。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悯生的眸光忽然变得犀利起来：「奉己真君，是吗？」 沉吟片刻，蔡元忽然笑了笑：「既然帝姬已经猜到了，又何必问我呢？」 「也就是说你承认，奉己真君早就知晓你私助原野国的事情，甚至当年还为你提供了便利，是帮凶，却知情不报，对吗？」 蔡元放下碗筷，看着悯生：「帝姬……何意？」 悯生也放下筷子，沖蔡元笑了笑：「将军别紧张嘛，我并没有想要告发奉己真君的兴趣。」与境一对视一眼，悯生接着道：「只是，事情隐瞒了八百年，先开始是有不知名的鬼附身告诉我泰安灭国一事，再是牧七现身作乱，而降伏她的过程又如此顺利，接着就是事情败露，这一切，将军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就像……别人算计好的。」 闻言，蔡元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视线下意识看向境一。 「不是我，」境一淡淡道：「至少我不会这么委婉。」 「……」蔡元咽了咽口水，又看向悯生：「帝姬以为？」 「所以我想知道，你得罪了谁？」 「……」蔡元皱眉思索半晌，摇头：「我升入天界后……似乎只与人交好，没有直接针对过谁或者被谁针对，若是有也是无心之举，那我也记不得。」 悯生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当我没说。」 静默片刻，蔡元忽然严肃道：「帝姬以为，天界……」 「说不准，」悯生严肃道：「目前尚无定论。待在人界的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开始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我没有仔细深究，后来想想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太对劲。」 蔡元蹙着眉：「帝姬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悯生道：「我们从开始说起，首先，众武神为何会无缘无故地执意讨伐无忆？上次月圆之时，嗜血鬼为何会刚好出现在前面的村庄从而引出将军的事情？还有，牧七为何如此肯定祁阳城会爆发大规模的瘟疫？」 「师尊，」境一给悯生夹菜，开口道：「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刨根问底。」 悯生看了境一一眼，这句话要说有深意也没有，要说只是表面意思有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吃饭。 第53章 疑案起扑朔迷离 蔡元夜里歇在前面的小村庄，他说报了悯生的名号，村民们瞬间热情起来，好吃好喝好睡。 对此悯生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让他记得给报酬。 早饭是境一让蔡元跑去城里买的，还花的自己的钱。 蔡元虽有意维护一下自己作为武神的尊严，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蔡元啃着自己带回来的包子，喝着豆腐脑，对悯生道：「诶帝姬，我们待会吃完饭去祁阳城看看吧？」 「好啊。」悯生点头。 「不用去了。」境一突然开口。 第135页 两个人都不解地看向境一。 境一观察了一下悯生的神色，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悯生直觉事情不太对劲，于是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定了定心神才道：「说吧。」 「祁阳城今日下令屠城。」 「……」 「……」 悯生正愣神，一旁的蔡元突然站起身，大幅度的动作带得椅子狠狠的摔在地上，他无暇顾及，拔腿就往门外冲去。 「蔡元！」悯生起身追了出去，拽住蔡元的衣服：「你干什么？」 「别拦我。」蔡元手臂一挥就甩开了悯生的禁锢，原本白皙的脸此刻因为愤怒涨得通红，眼睛里也充满了红色的血丝。 悯生又加快步伐追上去，再次伸手拽住他：「你冷静，就算你现在能过去又能做什么？！」 蔡元一双猩红的眸子勐地盯着悯生，重重的喘着粗气：「不用你管！」说着再次甩开悯生的手。 「诶你！」悯生要追。 「师尊，」境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用管他，让他去，以他的速度现在出发应该能赶上收尸。」 蔡元勐然顿住脚步。 「原野国要亡，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你是神，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更何况现在你不是。」境一抱臂站在原地，声音清冷。 蔡元转过身，直直看着境一。 「你心心念念保护你的子民，结果呢？好好看看现在的你是什么样的结局。」 蔡元双手握拳，恶狠狠地道：「我乐意！他们信奉我一日，我就会护他们一日！」 境一冷笑一声：「哦？若他们得知你跌落神坛了呢？」 蔡元愣住了，他清楚他们得知他跌落神坛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一想到这个结果他就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他们会失望吧？恐怕到时，你会遭到众人唾弃也说不定。」 「不会的！」蔡元咬牙，突然飞身沖向境一，挥起拳头径直往境一脸上砸去：「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不会那样的！！你胡说！」 蔡元气势汹汹，事情发展得出乎意料，悯生怎么也不会想到蔡元会赤手空拳跟境一对上，那不是去找死吗？！ 她急得大喊：「无忆？！」 让他小心，也让他手下留情。 境一一个闪身，轻松躲开了蔡元的攻击，连头髮丝都没有乱。 倒是蔡元，又是勐地一扑，朝境一冲去。 「不信？」境一气定神闲：「那你慌什么？」 一击未中，蔡元大喊：「你是蔽日天魔，苍生与你当然没有关系！在这说什么风凉话？！」 「无忆，」见事情发展越来越不受控制，悯生赶紧上去按住表面看上去无比平静实际上异常危险的境一：「无忆你先别激动，冷静，我来。」 说着，悯生向单腿跪地情绪激动的蔡元走去：「将军，」她俯身蹲在蔡元面前，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看着他道：「将军，或许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么残忍的结局，但是你仔细想想，若疫情蔓延，遭殃的不只是一个祁阳城，可能是周围的很多城池，也可能是整个原野国。到那时该怎么办呢？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子民在痛苦中死去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手无缚鸡之力，然后被敌国的铁骑践踏？」 「可是那些没有染病的人呢？他们难道不是无辜的吗？」蔡元红着眼睛看着悯生。 「……」 悯生沉默了，她突然想起那个小女孩。 「你说啊？帝姬？」 「……」 咽下堵在胸口的酸涩，悯生道：「将军，若要你为苍生而死，你愿意吗？」 蔡元似乎没想到悯生突然会这么问，愣了愣，然后坚定地点点头。 「他们也是为苍生而死，」悯生道：「这件事将会成为他们至高无上的荣耀。」 蔡元垂下的眸子勐地抬起，看向悯生。 「会有人记住他们的，就算苍生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他们而牺牲，但我们会记得，千千万万年都会记得。」悯生停顿片刻：「那就够了。」 生如夏花，生命转瞬即逝。若逝去之人能被人能岁岁年年记在心底，那么他的生命将会永存。 悯生心情复杂地抿了抿唇，轻轻拍了两下蔡元的肩膀，站起身，往草屋内走去。 境一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出神的蔡元，跟着悯生走了进去。 坐在木凳上，悯生轻轻启唇：「原野国能有蔡元这样的将军庇护，实乃一大幸事。」 「是吗？」境一嗤笑一声：「我倒觉得，十分愚蠢。」 悯生抬眸看向境一：「但很勇敢，不是吗？」 「……」 愚蠢且勇敢。 「说实话，这种一根筋的天神，真的不多了。」 「师尊也算其中之一吗？」 「我怎么一根筋了？」悯生不服气。 境一挑眉：「以我对师尊的了解，若今日不是蔡元，恐怕就是师尊了吧？」 「……」说实话，她确实有这个想法。 「幸好师尊没有跟他一起闹，」境一勾了勾唇：「不然可能又会吸引一众天神前来围观。」 「为何？」 「师尊和他一起，我是不是也要去？你们肯定无法阻止那么多人，所以势必要藉助外援。」 「魔帝大人不想亲自动手所以就会调来大批的黑骑死侍，」悯生接话：「于是就会引来大批天神，对吗？」 第136页 「完全正确。」 悯生终于弯眼笑出声，又突然安静下来。 「怎么？」 「我们应该为逝去的亡魂做点什么。」 …… 悯生，境一和蔡元三人立在一座半人高的石碑前，石碑上刻着：「为苍生而亡之众生之墓」。 悯生和蔡元一起摆好瓜果酒水等祭品，点上香，烧了一叠纸钱。 看着面前的墓碑，悯生开口道：「这里山清水秀，风水极佳，望各位能好生在此安息。」 「祁阳城那边呢？那些亡魂该如何？」蔡元对悯生道。 「自会有人管。」境一在后面开口。 悯生回眸不解地看向境一。 「放心吧师尊，」境一再开口竟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语气：「已经有天神下届镇压超度了。」 悯生点点头。 「……」蔡元蹙眉，悄悄附在悯生耳边道：「帝姬，为何魔帝对你我二人差别那么大？」 「什么差别？」悯生斜眼看他。 「你就不觉得……跟我说话就是冷到掉渣，跟你说话立马就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蔡元小声道。 「是吗？」她还真没注意。 「可不……哎哟！」 蔡元无情地被境一一巴掌拍到一边，顺便还收到了他无情冷漠的一记刀眼。 蔡元：「……」 悯生颇为同情地看了蔡元一眼：「将军你就知足吧，你忘了几个时辰之前你们还打架来着？」言外之意，现在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就不错了。 蔡元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 威武神勇的堂堂武神，愣是卑微成了一个小跟班。 「诶，蔡元，」悯生突然回过头：「我们打算去京城转转，你去吗？」 「那么远，去那儿干嘛？」 「哦，说是带你散散心，你要不去就算了。」 「去啊，去去去，不去白不去。」蔡元赶紧跟上来。 临近除夕，集市上无比热闹。 「还是人间的除夕有气氛。」悯生眯眼笑着。 「是啊，」蔡元道：「天界的除夕无聊死了。」 「师尊若去魔城，也是这般热闹之景。」境一跟在悯生身边道。 悯生挑高眉毛看向境一：「你们那边也会过除夕吗？」 「嗯，」境一勾唇道：「他们会过。」 「啊，」悯生犹豫道：「那你除夕是和我们一起，还是回魔宫啊？」 闻言，境一挑眉：「你们？」说着他扫了一眼蔡元。 一旁正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蔡元突然收到眼神警告，突然觉得嵴背冷汗直冒。 「应该吧，」悯生看向蔡元：「将军应该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吧？」 呃……他该怎么回答呢？ 「对……对对啊。」对上境一的视线，蔡元一顿：「不是，我……我……呃……」 「师尊想在哪？我跟你一起。」 如果蔡元没看错的话……境一似乎瞪了他一眼。 悯生看了看境一的神色，思索道：「魔城吧，我挺想去看看有多热闹的。」 「好。」境一笑了笑。 蔡元忽然有一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 三人进了一家茶馆，之所以进来是因为门口有一小生突然冒出来一个劲儿地劝悯生，说这里正在唱一出很有名的戏，执意让她进来听听。悯生不懂这人为何非要抓着她不放，可能是为了拉拢生意吧，盛情难却，悯生只好带着境一和蔡元他们进来了。戏什么的，悯生也不懂，既然有名，那应该就是好的，听一听长长见识。 听了半天，见识什么的是没长，因为她压根听不懂。瓜子倒是吃了很多，茶也是上等的好茶。钱自然还是境一出的。 「二楼为什么不让去啊？」悯生边嗑瓜子边和蔡元聊天。 蔡元翻了个白眼：「当然是那些不成器的达官贵族在场了，腐败无能，成日就会贪图享乐，可恨至极，我现在恨不得上去给他们一人一剑。」 「诶诶诶，使不得，」悯生把手中的瓜子皮扔进盘子里，又拿起一颗瓜子：「将军要是现在杀了人可是要加刑的。」 「一群垃圾。」蔡元依旧愤愤道。 悯生哈哈道：「嗐，别气了，听戏听戏。」 「师尊。」沉默半晌的境一默默地把一盘瓜子仁推到悯生面前。 蔡元：「……」 悯生惊讶地睁大眼睛：「我的天你什么时候剥的？」 「刚刚。」 「……傻啊，你自己吃啊，还给我剥。」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悯生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炸开了一朵水花，她微微一笑：「谢谢。」 「吃吧。」 「嗯。」 「……」蔡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台上人咿咿呀呀地唱着，台下人听懂的聚精会神的听，听不懂的热火朝天的聊，没有太有意思但也没有太无聊。 直到…… 直到悯生和蔡元看见一众婀娜多姿的女子被送到二楼。境一背对着大门，自然没有看见。 「……是我孤陋寡闻吗？」悯生惊得瓜子都没顾得往嘴里放：「茶楼还能这样？」 闻言境一回头看了一眼。 「咚」的一声，蔡元一拳头砸在桌子上，震的瓜子皮都飞出了盘子，悯生吓了一跳还没什么，重要的是整个一楼的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第137页 蔡元气的从牙缝里蹦出四个字：「世风日下。」 「……冷静，冷静大虎。」悯生赶忙打圆场：「呵呵呵，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哈，没事没事。」 蔡元：「你喊谁？」 「嘘。」悯生沖他比了个手势，转眼朝二楼看去。 二楼上的达官显贵个个身边都跟了两个美貌女子，左拥右抱，餵食的餵食，倒酒的倒酒。 最中间的那个留着长长的鬍鬚，满面富态的人，一看就是那一群人里面地位最高的。 悯生收回视线，撇了撇嘴，继续磕她的瓜子。 可是旁边的境一却忽然神情一凝，剑眉微蹙。 「师尊？」 「嗯？」悯生回过头看他，嘴里还吃着瓜子：「怎么了？」悯生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没事，瓜子……好吃吗？要不等会带点回去？」 「？」悯生皱了皱眉：「好吃啊，带点回去我也没意见。你想说的，是这个？」 「……不是，其实我想说，这里有鬼气。」 闻言，悯生和蔡元对视了一眼，皆是眉头一蹙，齐齐看向境一，异口同声道：「哪里？」 「二楼。」 话音刚落，二楼便传来了尖叫声。接着就有人从二楼飞了下来，准确的说，是摔了下来。 茶馆有一瞬间的静默，随即便像炸开了锅一般，不知情的跟着知情的尖叫，纷纷抱头往门口冲去。 三人站起身。 悯生道：「蔡元，维护现场秩序，别让鬼跑了。无忆，静心剑给我。」 「好。」蔡元得令迅速出头维护秩序。 境一翻手化出静心剑递给悯生。 悯生一脚登上桌子，借力飞身沖向二楼，静心剑应声出鞘。 境一随后跟上。 摔下楼的都是达官贵人，二楼众美女纷纷抱头瑟缩在角落里。 该逃的逃了，逃不掉的都蹲在了地上。 那么目标应该就是那个掐着其中一个达官脖子的鬼。 皮肤苍白，满身怨气，目光狠戾。 悯生闪身飞了上去，静心剑直直刺向掐人脖子的那只手，接着一巴掌推开行兇的恶鬼，被掐脖子的人瘫倒在地上。 悯生举剑指向受伤的恶鬼，待看清对面时，她愣了愣，如果她没记错，这应该是：「方俞？」 留在二楼的闲杂人被境一「请」到了一楼。 方俞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的悯生，和立在悯生身后的境一，一个哆嗦跪在了地上。 境一斜眼瞥了一眼哆哆嗦嗦要爬走的人，伸手施法把他拽了回来，扔在地上。 「大神救命大神救命。」那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对着悯生就是一通乱拜，还不忘离方俞远远的。 悯生看着方俞的眼睛眯了眯：「方先生，祸害人界残害凡人，你可知后果会是什么？」 「我没有，」方俞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报仇，他！」方俞指向跪在另一边的人：「他就是吴泽林，是他害得我，是他把我害成现在这样的，就是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说着，方俞站起身就往吴泽林身上扑过去。 吴泽林惊恐地大声喊叫：「啊！！！救命啊！！」 「无忆。」 境一甩手放出一团黑气，毫不留情地将方俞摔到墙壁上，又滑落跌倒在地板上。 「咳咳咳咳……」 悯生移步到方俞身前，利剑抵上脖颈：「别以为你是鬼我就奈何不了你，说，什么时候从魔城跑出来的？」 在境一的注视下，方俞吞吞吐吐道：「七……七日前。」 悯生垂眸瞥了他一眼，视线一转又落在正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吴泽林身上，于是悯生提剑走到吴泽林面前，蹲下身，直视着他：「那个人，认识吗？」 「不……不……不认识，我不认识他。」 悯生横剑抵着他的脖子：「说实话。」 「……我……我……我……认……认识。」 「你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 吴泽林垂眸往自己脖子那瞥了一眼，咽了咽口水，冷汗滴落在剑身发出清晰地响声，吓得他一哆嗦。 「别乱动，伤的可是你自己。」悯生冷声道：「我耐心有限，有话快说。」 身后的境一定住了方俞，看着悯生挑了下眉，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我……我……我说，我说，别杀我，别杀我。」吴泽林抬手擦了一把冷汗，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当初和他……他一起进京赶考，然……然后考……考完后……有一日我做梦……做梦梦到了司……司命星君，就……就是掌管凡人命数的司命星君。」 悯生神色一凛，咬了一口下嘴唇，转头看了一眼境一道：「无忆，麻烦设一下结界。」继而回头对着吴泽林冷声道：「你想清楚，你要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我……我知道，我说的都……都是实话。」 「继续。」 「在……在梦里，司命星君问我想不想中状元，我说想，他就说他能让我中状元，但是我每年都要到他的神庙中捐功德，要很多很多的金银。」吴泽林悄悄看了一眼悯生的神情，继续道：「开……开始我以为只是一个梦而已，后来我真的高中了，我很高兴，但是我又发现状元的文章根本不是我的，后……后来还是梦里，司命星君说他……他帮我实现了，让我……让我遵守承诺去捐功德……还说……还说若我不做的话，就……就改了我的命数……让我沦为乞丐。」 第138页 悯生从震惊中回过神，收回剑，道：「也就是说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子，实际上是司命星君背后助力？又或者说，丞相的位子，不管怎样都是你的，对吗？」 吴泽林点了点头：「对……对的。」 「那你告诉我，既然做到丞相之位，为何不好好辅佐君王，整日花天酒地奢华享乐，让原野国变成如今这般？！」说话的是从楼梯口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的蔡元。 吴泽林抱头缩在地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根本就没有。」 「那你说，」悯生站起身：「你的青楼，为何会出现妖孽？！」 「那……那也是司命星君安排的。」 第54章 疑案起扑朔迷离 悯生眯了眯眼睛。 「他……他他告诉我，让我留下魅妖，赚……赚的钱我……我们平分，我留一半，剩下的都捐了功德。」 悯生歪头道：「所以头牌？」 「头牌不……不是她，也不是……就是……她她不能是头牌。」 悯生垂眸看他：「那天在隔壁的人，是你，对吗？」 「是……是我。」 「诶大虎你干什么？」 悯生说话间，吴泽林已经被蔡元揪着领子从地上提起，又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再次狠狠摔到地上，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吴泽林一阵晕头转向，两眼发黑。 蔡元上去再一次把他拽了起来，气息不稳：「你身为原野国宰相，成日花天酒地，奢华享乐，无所作为，你也配？！」说着他抬手又是一拳。 「蔡……大虎！」悯生刚准备上去阻止蔡元对一个凡人施加暴力，境一就抢先一步一把抓住蔡元的胳膊，强迫性压制住了他。 境一似乎施了很大的力气，悯生亲眼看见蔡元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悯生上前一步拦在蔡元面前：「大虎，你先冷静，别这么冲动，你觉得他能挨你几拳头？再打下去他都要被你打死了。」 「他死有余辜！」蔡元恶狠狠地瞪着趴在地上的吴泽林。 「……」悯生无奈地摸了摸额头：「先别激动，事情还没有处理完，他还不能死。那个……」悯生看向境一：「无忆你要不先放开他？」看着挺疼的。 闻言境一瞥了蔡元一眼，松开了手。 「嘶…」蔡元活动活动被境一锢得生疼的胳膊，回头准备抱怨一下，可是一看到境一那张脸，又生生憋了回去。 悯生转身看着还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吴泽林，抬腿踢了他一下：「餵丞相？你还好吧？」 吴泽林一动嘴唇就一脸痛苦的样子，在悯生略带警告意味的目光注视下，艰难开口道：「不……不太好……嘶……」 悯生蹲下身：「我问你，你有办法见到司命星君吗？」 「……」 「我劝你老实点，」悯生眯了眯眼睛：「别跟我耍什么花花肠子，本……姑娘玩心眼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吴泽林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年轻女子，一脸不相信，随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般，但他那肿成猪头的脸也不能怎么变了：「你是神？」 「你管我是什么。」悯生皱了皱眉：「快点说。」 吴泽林小小的眼睛里眼珠不明显的左右转了一下，顿了顿他摇头道：「我……我没办法。」 「是吗？」悯生扬起一抹帝姬笑：「那好吧，方俞，来，他交给你了。」 吴泽林吓得眼睛都睁大了，慌忙抱住准备离开的悯生的大腿：「诶诶诶诶！神君！神君饶命！我……我我我我知道我知道。」 悯生垂眸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 吴泽林喘着粗气，正松了口气，双手突然似被火烧了一般，灼热感逼得他赶紧松开，拼命甩手，尖叫一声：「啊！！」 悯生看见落在吴泽林手上的无邺鬼火，目光转向境一。 境一冲悯生微微一笑，似乎又瞪了一眼疼到地上打滚的吴泽林。 「好了，」悯生开口道：「他毕竟是凡人。」 「罪大恶极，十恶不赦。」蔡元接道。 悯生看向蔡元：「没有那么严重。」 蔡元撇撇嘴，不说话。 境一召回鬼火，看向悯生：「师尊要去哪？」 「京城可有司命星君的神庙？」 「有……的，」吴泽林虚弱的声音从地面传来：「我……当上丞相后为他建造的，是原野国内司命星君最大的神庙。」 「那我们走吧。」悯生看向境一。 蔡元走上来：「小姐，若司命星君真的有罪，该怎么办？」 「天界自会处理。」悯生瞥了一眼身后的吴泽林：「带上他，我们走。那个，无忆，方俞麻烦你处理一下，呃……别让他乱跑就好。」 「嗯。」境一点头。 蔡元把吴泽林一把提了起来，境一带着一行人来到司命星君的神庙前。 悯生四周看了看：「方俞呢？」 「封琅会去带他走。」境一道。 「嗯。」 蔡元瞄了瞄境一，又看了看悯生，悄悄在她耳边小声道：「帝姬，魔帝为什么那么听你的话？」 「我怎么知道。」悯生推开他，转眼看向面前这座神庙，红墙金瓦，气势恢宏，只是……人烟稀少，凄清冷寂。 第139页 「？？？」悯生不太确定地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司命星君是掌管凡人命数的吧？」 蔡元点点头：「是。」 「那……怎么没人？」 「师尊有所不知，当今世人除了信奉自己国家飞升的天神以外，最多的就是空吾，方乙和灵止。」境一走到悯生身边，顺便挤走了蔡元。 蔡元：「……」 「其他天神就没有香火了？」悯生问。 境一勾了勾唇角：「其他天神各有千秋，只是香火没有那三家旺盛罢了。」 「羡慕，」悯生摇摇头，看向蔡元：「诶，大虎，你有吗？」 「有什么？」蔡元不解道：「还有大虎到底是谁啊？」 「嘘。」悯生悄咪咪地瞥了一眼一旁立着的吴泽林。 谁知境一挥一挥手，吴泽林就原地倒下了。 悯生：「……」 蔡元：「……」 有法力的人就是任性。 「大虎是我给你起的名，」悯生沖蔡元挑挑眉毛：「在原野国不能喊你原名，不是吗？」 「……」蔡元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那……无忆这个名字，是谁起的？」 「我。」悯生笑了笑。 蔡元：「……那为什么我要叫大虎？？？」 「不好吗？」悯生搓搓手道：「我觉得挺好的，你说是吧，无忆？」 「嗯。」境一看着悯生笑了笑，又递给蔡元一个颇具警告意味的眼神。 蔡元并不准备再发表意见。 「诶将军，你在原野国有这样的神庙吗？」 蔡元颇为不屑地瞥了一眼面前的神庙，傲娇地抱着胳膊，仰起头：「本将军才不稀罕呢。」 悯生憋笑：「是没有吧？」 「切，」蔡元继续傲娇，擦了擦鼻子：「谁，谁还没有一座破神庙啦？这么铺张浪费，不要也罢。帝姬你还说我？你有？」 「……」悯生表情立马垮下来了，她摸了摸额头道：「我……我还小好不好，我大哥都没有神庙，我怎么可能会有。」 蔡元一改刚刚受挫的表情，笑眯眯地道：「羡慕吗帝姬？哎呀，本将军的神庙也不多，也就一千来座吧。」 悯生撇撇嘴，白了他一眼：「少废话，赶紧进去。」说着她又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吴泽林：「大虎别忘了把他带进去啊。」 「他自己不会走啊？」 「不是晕着呢吗？」 蔡元看了一眼立在悯生身后的境一，小声道：「你让他把他弄醒不就行了。」 「对哦，」悯生回头看向境一，笑了笑：「辛苦你啦，无忆。」 「嗯。」境一点头，施法把吴泽林唤醒。 蔡元不知道怎么了，看见这两人互动就想翻白眼。 蔡元上去毫不留情地踹了吴泽林一脚：「别磨磨唧唧的，快点进去。」 吴泽林肿着一张脸，有些狼狈地踉跄着进了大门，吃痛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大虎你轻点，别踹出个好歹来。」悯生边抬腿走进去边提醒跟在吴泽林身后的蔡元。 「……小姐我请求换个名字。」 「别了吧，起名字什么的挺麻烦的，而且我已经喊顺口了。」 「略加思考的事。」 「我不想。」 「……」 神庙的前面是一个大院，院中有个一巨大的水缸，缸底是满满的铜钱。大院铺满汉白玉地砖，前面就是主殿，司命星君的神像高大威武，细节刻画到位，无论是雕工还是装饰都能看出来吴泽林的良苦用心。 走到一半，悯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停下脚步看向境一：「无忆，我不太确定，你……能进神庙吗？」 神庙建成自有天神庇佑，周围自带结界，能驱避鬼怪。像月圆之夜，群魔祸害人界之时，若周围能有一座神庙，躲进去便会安然无恙。而且越靠近神像，结界越加强大。 所以，以境一的本事他可以跨进神庙而不受伤害，但能不能靠近神像，悯生也不太确定。 闻言境一微微一笑：「上天神界我都可以自由出入，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神庙？」 打扰了。悯生笑了笑，回过头继续走她的路，吴泽林和蔡元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诶？今天这里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悯生疑惑的捏了捏下巴。 其实蔡元也有这个疑问，首先这里位居城中，地理位置绝对不是空无一人的原因。而……司命星君似乎也没有落寞到没有人来祭拜吧？ 吴泽林小眼睛四处望了一圈，怯怯道：「其……其实以前是有人的，而且……还不少。」 看出来了，旁边的大水缸里的铜币看起来就不少。 「那就奇怪了。」悯生皱着眉，捏着下巴道。 「不奇怪，」一旁沉默的境一突然开口道：「一点都不奇怪。」 悯生突然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境一：「你？」 「嗯。」境一点头：「想着师尊会过来，我就提前派人把这里清空顺便围起来了。」 悯生：「……」 蔡元：「……呃，不是我说，魔帝搞这么大阵仗……会不会惊动上天神界？」 境一没理他，而是对着悯生道：「师尊难道不需要天神下届处理这件事？」 「……需要。」 吴泽林弱弱地扫了三人一眼，不敢说话。 第140页 悯生略加思索，恍然大悟道：「妙啊。黑骑死士出动势必会惊动上天神界，而地点在司命星君的神庙的话，那他一定会下来一看究竟，但一个文神来肯定没什么用，那么就需要武神援助，而且来的肯定不止一个武神。这样，在场的人证就多了，到时天界对证的时候，司命星君就无话可说了，对吗？」 境一微微勾唇：「师尊睿智。」 蔡元听的有点懵：「小姐……是怎么推出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 「靠这里。」悯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沖蔡元挑挑眉。 蔡元撇撇嘴：「本将一介武夫……」 话还没说完，悯生就接道：「所以要这里没用对吗？」 「……」蔡元噎了一下，点点头，试图挽留自己最后一丝尊严：「本来就是。」 「用不着那个凡人，」境一看着悯生道：「我们在这里等着就是，师尊你要不进去坐着歇会？」 悯生摆摆手：「嗨呀不用啦，成日坐着也没什么意思，站一会吧。」 境一点点头，没有说话。 「不过，」悯生道：「谁能详细告诉我一下这个司命星君，我……没什么印象，哦对了，无忆麻烦你把他弄晕，记得过后消除一下他的记忆。」 「嗯。」 吴泽林应声倒地。 蔡元不屑地瞥了一眼吴泽林，哼哼道：「消什么记忆啊？事情戳破，他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他？」悯生道：「听起来他似乎也没什么错，将军你不要老是带着个人感情嘛。」 「我？我才没有。」 「命数被改也不是他的错。」 「帝姬怎么知道真相到底如何？也不能仅凭他一面之词啊。」 「……」悯生眨了眨眼睛，点头道：「将军说的是。」 「司命星君是前司命的徒弟。」一旁的境一开口回答悯生之前问的问题。 他若不回答，悯生被蔡元插话差点都忘了她还问了这个问题了。 他看着悯生，接着道：「前司命有两个徒弟，一个是现任司命星君，另一个是灵止真君。」 悯生有些惊奇地睁大眼睛：「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很正常。」蔡元接道。 悯生瞪了他一眼。 境一也瞪了他一眼。 蔡元：「……好我闭嘴。」 「司命星君前半生是一个乞丐，后来被前司命提携列入仙班，便一直跟随前司命。」 阶品达到上神，是可以直接将凡人提入天界，赐神籍，生活在上天神界。称为下天神，也叫次天神。若是歷经飞升天雷，便可升为上天神，再歷，就是上仙，第三次则为上神。 之前悯生因阶品不够，便无法赐无忆神籍。 「一般上神是不会随便提拔凡人的，而下天神在天界……不受待见。」蔡元接着道：「而且司命星君是乞丐出身，所以他很忌讳别人提乞丐这个词，而且有些古怪，在天界……不太受欢迎。」 「古怪？如何古怪？」 「他平时是不会同人讲话的，而且，你若是在他面前或者背后说悄悄话，他就会用一种很骇人的眼神看着你。」蔡元撇撇嘴：「搞得像别人在说他坏话似的。」 「呃……」 「而且……他和灵止真君关系十分不好，碰面不是怒目相视就是打架。」 「这个我听说过，他们打架，」悯生道：「我记得有好几次都闹到我父君那去了。」 蔡元点点头：「是的，不过天帝拿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就是让我们劝着点。」 「呃……照无忆方才所说，他们不是师出同门？」 「啧，师出同门也有反目成仇的啊，而且啊嗯……嗯？嗯！！！」蔡元说着说着突然说不出话了，准确的说是嘴被封上了。 两人齐齐看向境一。 境一一脸淡定的开口道：「因为灵止咬定是现在这个司命星君害死了前司命。」 蔡元在一旁疯狂点头。 「！！！」悯生吃惊地睁大眼睛：「真的假的？！」 境一摇摇头：「真假尚且不知，只是司命星君的死因确实莫名其妙。传言如此，真假无法辩证。」 沉吟片刻，悯生摇头道：「果然传言可怕，若传言是假，那可真是害人于无形。」 「的确如此。」 流言蜚语的可怕之处，想必再没人比他们二人更懂了。 「不过说起乞丐，我以前游玩人间之时，经常看到有单个的乞丐被丐帮欺负毒打，确实……挺可怜的。」悯生捏着下巴道。 境一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光芒：「那师尊还能记起他们吗？」 「……」悯生眨了眨眼睛：「都很久了，而且……就算记得，我也认不出谁是谁，毕竟……呃……你懂的，不太好辨认。而且太多了，记不清楚。」 境一的眼中的光瞬间暗淡了下去，他垂下眸，扯了扯唇角，小声道：「记不得……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悯生没听清。 「没什么，师尊确实不必记着他们。」 「……话也不能这么说，就是吧……」悯生话刚说一半，就看到大批的黑骑死士退到了神庙的大门口，他们进不来，停在大门口，齐齐对着境一行礼：「参见君上。」 「师尊，来人了。」 闻言，最外围闪过一波波灵光，看来是有武神和黑骑死士对上了。 第141页 境一朝门口动了动手指，声音借法力传至大门处：「都退下，让他们进来。」 「是。」说着，门口的黑骑死士纷纷施法离开。 他们一消失，悯生便看见远处的一众天神，愣了愣神。 众天神一个瞬移，闪至悯生一行人面前，然后都愣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思苑和纪尧：「徒儿见过师尊。」 「免礼。」 接着悯生对着孟玉和子墨行礼：「二哥，三哥。」 接着是灵止真君，司命星君和元芳将军对着悯生行礼：「参见帝姬。」 「各位免礼，」悯生回以一礼：「如今我已不是天界帝姬了，各位不必行此大礼。」 一行人客套一气后，来人的视线纷纷落在境一身上，各人的神情都不同，只一瞬，便移开了。 蔡元因为被封着嘴，只能行礼，不能说话。 于是他一个劲儿的指着自己的嘴，哼哼着要悯生让境一把他解开。 悯生刚看向境一，蔡元就被境一解开了禁言。 「唿——」蔡元长长嘆了一口气：「终于解开了，憋死我了。」 司命星君自打看见这一行人之后，尤其是倒在地上的吴泽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悯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攥紧了自己的袖子。 「灵止真君作证啊，」子墨摇着扇子道：「碰见帝姬完全是个巧合，可不是我们特意来看望她的啊。」 「帝君说笑了，」灵止真君彬彬有礼道：「灵止自然是分的清的。」 悯生朝子墨翻了个白眼。 「小妹，」沉默半晌的孟玉开口道：「你们这是何意？」 悯生瞥了一眼和灵止隔着十万八千里远的司命，看向孟玉道：「二哥，待会小妹有个请求，请二哥务必帮忙。」 「小妹尽管说便是。」 「好，」悯生勾了勾唇角：「把司命星君绑了。」 话音一落，司命星君似乎慌张过头，拔腿就往庙外沖。 孟玉手疾眼快，来不及思考悯生的用意，下意识施法把司命星君用捆仙索绑了回来。 「无忆，结界。」 魔帝大人十分配合。 这样一来，众天神皆是一头雾水。 「小妹你别闹，」子墨有点慌：「他一设结界，万一……我们跑都跑不掉。」 「不是，师尊，您绑司命星君做什么呀？」思苑觉得事情不妙。 「小孩子少插嘴。」纪尧把思苑拉到了身后。 如果悯生没有看错，灵止真君似乎冷笑了一下。 开始她还疑惑灵止为什么跟着跑来了，现在看来，就是来见证司命星君是如何从云端跌至谷底的，如果不出意料，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 悯生递给境一一个眼神，境一随手打了一个响指，唤醒吴泽林。 「丞相，」悯生退至境一身边，看着面色煞白的司命星君道：「你可以开始了。」 第55章 疑案起扑朔迷离 吴泽林估计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哆哆嗦嗦的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司命星君咽了咽口水，又看向悯生：「如……如……如果我说了，他……他……他会怎么样？」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 「不是，你们搞这么大的阵仗，又是黑骑死士又是魔帝的，把我们弄过来到底什么事？」子墨的性子有些急。 蔡元把吴泽林往前踹：「磨叽什么磨叽？快说！」 吴泽林胆怯了：「我……我……我不敢，我怕……」 悯生扫向他：「若你坦白从宽，我们自会从轻发落。还有，你大可不必担心报復，有我们在，他伤不了你。」 「……那……那……那我就说了。」吴泽林又咽了咽口水，攥紧自己的手，哆哆嗦嗦磕磕巴巴的把在茶楼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众神皆是一惊，尚未回过神来，就听见司命星君咆哮道：「你放屁！颠倒黑白！胡说八道！！！」 「我没有！」吴泽林吼了回去：「我说的都是事实！！」 「明明是你找的我！」 「你胡说！我没有！是你在梦里找的我！！！」 「你放屁，凡人就是凡人，」司命星君咬牙切齿道：「低贱，无耻，这样陷害我！」 「司命星君，」悯生沉着脸道：「请注意你的言辞。」 「我呸！」司命恼羞成怒道：「怎么？你做错事被贬下界，就想一个个拉着天神一起下届陪你？！先是蔡元，现在是我，果然是扫把星，不祥之神，啊！！！！」 境一一掌把司命甩出几丈远，重重撞在大门处的红墙上，接着一个闪身闪到他面前，身后黑气沖天，红瞳乍现，一脚踩在司命的后背上，伸手狠狠捏住司命星君的下颚，颇为暴力地掰过来，垂眸如同视蝼蚁一般睨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再多说一句，我要你狗命。」 见状，孟玉和子墨化去凝在手掌的灵光，思苑和纪尧收起出鞘的宝剑，蔡元也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境一掐着司命的脖子，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又扔回原地。 他生气了。 悯生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境一身上，来不及为司命伤人的话失落，愤怒，现在她唯一在意的只有境一。 境一闪身回到悯生身边，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似是安慰。 悯生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沖悯生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142页 那一瞬间，悯生直觉一股热意涌上眼眶，她赶忙回过头，咬紧下唇。 「星君既然觉得自己是冤枉的，不妨说说，到底何处冤枉你了？」 司命往地上吐了一口鲜血，因为被绑着，也不能擦拭满脸的血渍。 悯生忽然觉得此时此刻跪在地上的司命有些可怜，甚至想找人帮他擦一擦满脸的血渍。 孟玉看着悯生，忽然开口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悯生有些惊讶，看向孟玉，笑了笑。 司命咬牙切齿了一阵，看了境一一眼，收回目光道：「第一，是这个凡人先找的我，是他在神像前祈愿，让我保他考上状元，他愿意给我供奉一辈子香火。第二，我没有威胁他，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一介凡人满口谎话，栽赃污衊，噁心至极。」 「我就说 ，」悯生看向吴泽林：「堂堂天神，怎么会无缘无故找上你？」 「我……我我没有！他胡说的，我没有找他！」吴泽林嘴上这么说，可眼神却四处闪躲，避开悯生。 对于他，悯生知晓该怎么对付，她拔出思苑的剑，一个转身把剑抵在吴泽林的脖子上：「我奉劝你最好说实话，这里的人，随便一个都能让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吴泽林瑟缩了一下，看着悯生哆哆嗦嗦道：「你……你是天神！你不能杀凡人！你们都不能！」 哟呵，学聪明了。 悯生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收回剑：「我们？你说的我们，包括这位吗？」悯生示意吴泽林看向境一：「好心提醒你一句哦，他可不是天神，他要杀谁，我们可不敢阻拦。」 吴泽林不争气地浑身颤抖了一下。 「所以，痛快点，说实话。」 吴泽林垂下眸，眼神慌乱无比，堪堪跪在地上道：「是……是我求的他，我听说司命星君很灵验，便捐了大笔钱财，向他祈愿。」 「当年你只是一介书生，如何来的那一大笔钱财？」 「……」吴泽林垂下眸：「我……偷的。」 悯生皱眉：「偷谁的？」 「有和我一起赶考的同窗，还有我……夜里进别人家偷得，珠宝店首饰店，老人妇女的荷包，我都偷过。」 悯生放在袖子里的手指蜷了又伸：「就为了……捐香火？」 「也不是，开始是因为穷，没饭吃，从小地方来到京城这样繁华的地方，我……很羡慕也很不甘。」 「有何不甘？」 「不甘命运，我不懂，为何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有的人出身就是天之骄子，而有的人生来就卑微如草芥，而我恰恰是后者。」 说到这里，吴泽林突然有一丝释然，也不害怕了。 「不甘为何有人生来就智慧超凡，天资过人，书一读就会，看一遍就能记住。而有的人拼了命的努力，也记不住一篇文章，读不懂书中的含义，博览群书却只能写出普普通通的文章，我不懂为何？」 「上天太不公平了，财富，智慧，容貌我生来就一样都没有，就算坐上丞相之位，我也想不出好的治国之道。被世人唾弃，被国民指着嵴梁骨漫骂。」 「你真的想了吗？」蔡元突然开口道：「我看你成日只会听曲喝茶逛青楼，哪来的闲工夫好好思考治国之道？！被骂？活该你自找的！没有天赋？没有天赋就不要走这条路，难道那些没有考上状元没有读过书的人都活不下去了吗？不公平？何为公平？你就知道那些天之骄子就一生顺利如鱼得水如日中天？难道他们就没有努力吗？他们就活的轻松吗？穷得没饭吃就是你偷别人钱财的藉口？说的好像理所应当一样。那不是别人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财吗？原野国穷人千千万，难道他们都跟你一样靠偷别人钱财度日？跟你一样千方百计不所不用其极的达到自己的目的？是，你被改了命数当上状元，从此仕途坦荡春风得意，那你有想过被你偷换考卷的人吗？别人辛辛苦苦寒窗苦读，到头来一切辛苦付诸东流，果实被别人霸占了去，落得死不瞑目的下场，这就叫公平吗？！」 蔡元一番即兴演讲结束，悯生忍不住为他鼓掌：「说得好。」 思苑和纪尧也跟着鼓掌。 子墨赞赏地点点头，用扇子敲击着手掌，也算是鼓了掌。 吴泽林冷笑了一声：「公平啊，有什么不公平的？凭什么他有样貌，有天赋，而我却什么都没有？！他妒火攻心瘫痪在床是他自己没用，又与我何干？！」 「丞相，」悯生冷声道：「我很同情你的不公，但这并不是你做错事的理由，也不应该成为你自私的藉口。」 「哈哈哈……我做错事？我做错什么了？若不是你们天神自私自利唯利是图，就凭我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天神？这样的天神凭什么拥有无尽寿命和数不清的财富？！」 悯生双手握紧拳头道：「天神有错天界自会惩罚，一人之过不代表千万人之过。」 「就是，你少以偏概全！」思苑不服气，从纪尧身后蹿了出来。 纪尧毫不留情地捂住他的嘴巴，又把他拉了回去：「你闭嘴。」 「你做错什么了？！」蔡元狠狠地瞪着吴泽林：「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嗯？老国主驾崩，新登基的小皇帝尚且年幼，原野国境内发生洪涝旱灾你怎么处理的？祁阳城的瘟疫你又是怎么处理的？是不是你听不进别人的意见，非要固执己见，解决方案漏洞百出毫无作用？甚至视国民如草芥，说杀就杀，说放弃就放弃！！」说着蔡元一把将吴泽林提起来：「想不出好的治国之道？你当文武百官是什么？是你自私自利，□□武断，捨不得你的丞相之位，又觉得别人出了好主意自己颜面无存，昏庸无能，愚蠢至极！到头来还叫苦连连，怨命运，怪天神，你怎么不睁开你那狗眼睛好好看看，到底怪谁？！」 第143页 「呵，」吴泽林似乎终于暴露了丞相目中无人的面目：「你以为呢？怎么？心疼你的国民啊，蔡元将军？有本事你去救他们啊，你不是飞升成神了吗？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原野国的保护神吗？你去啊，怎么？犯错了？被贬了？哈哈哈哈，你不是威风的很吗？」 蔡元气得手骨咔咔作响：「你说什么？！！」 「我说，我才是丞相，现在的原野国都得听我的，我要他们死，他们，一，个，都，别，想，活！有本事杀了我啊。」 「你他妈的！」蔡元扬手就是一拳，接着摁住吴泽林拳头一阵勐砸：「老子杀人的时候你他妈还不知道在哪个垃圾堆里，跟我叫板？！老子他妈的就算加刑今天也要打死你！！」 「蔡元将军！」悯生毫不怀疑今天要是没人拦住，吴泽林绝对会被蔡元活活打死：「二哥三哥，愣着干什么？！拉架啊！」 孟玉和子墨赶忙上前拦住蔡元，拽着他拖到安全地带，吴泽林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晕了过去。 「他……死了没？」悯生不太确定，吴泽林的脸已经肿得不成人样了。 「师尊放心，还活着。」境一轻声道。 思苑害怕地攥紧纪尧的衣服，怯怯道：「蔡……蔡元将军好可怕。」 「没事。」纪尧总是能保持镇定。 「放开我！」蔡元还在挣扎：「看老子今天不打死那个人渣！！」 子墨伸手点住蔡元的穴位，嘆了口气道：「将军你冷静一点。」 蔡元动不了了，可嘴里还在咆哮着。 孟玉实在受不了了，干脆封了他的嘴。 蔡元：「嗯？！！嗯！！！！！」 悯生嘆气扶额。 跪在地上的司命星君依旧是惊呆的表情，眼睛里闪过一丝害怕。 「司命星君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悯生看向他。 「……」司命星君咬紧后牙槽，不说话。 「这就没了？」灵止突然出声。 一众人的目光齐齐向她看去。 她冷笑一声，眼神里是冰冷的恨意：「师弟这就无话可说了？」 司命星君瞪了她一眼：「你这个疯女人又想干什么？」 灵止深唿吸一口气，扫视了一圈人之后开口道：「既然各位都在，那不妨为灵止做个证，这个人，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在七百年前，亲手害死了自己的恩师！」 果然，悯生没有猜错，她绝对不是白来的。 在场众人，除了悯生刚刚听说，其余人都早已听闻这个传言。只是他们都不是轻信传言的主，而当传言要要变成现实之时，不免还是有些吃惊。 「你这个疯女人乱叫什么？！」 灵止走到司命面前：「我乱叫？师尊只是去了一趟宝灵山，回来后身子为何会越来越虚弱？」 「我说了！他泡冷泉时得了风寒！」 「哈哈哈，风寒？师尊尊为上神有灵气护体泡个冷泉能得风寒？！」 悯生蹙眉，天神轻易得风寒这个理由……确实难以让人信服。况且宝灵山她听说过，灵气聚集，是仙家宝地，其内的冷泉，由千年冰雪所化，常年与灵气共存，因而具有通神运气的功效，颇受天神欢迎。 「呵，」司命冷笑：「动动你那蠢脑子，也不想想他都多大岁数了。」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司命结结实实挨了灵止一耳光：「目无尊长，出言不敬。」 「你！！」司命要不是被捆仙索捆住，绝对会起来跟灵止干。 「当时是你跟着师尊去的宝灵山，你到底做了什么，用师姐帮你说出来吗？！」 司命眼中闪过一丝不一察觉的慌乱，他冷笑一声：「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能编。」 「你说师尊在宝灵山泡冷泉得了风寒，是吗？」 「是。」 「好，记住你自己说的，三殿下，」灵止朝子墨行礼道：「当年灵止前去请仙医之时，您也在场，您还记得吗？」 「呃……」子墨打开扇子摇了摇，回忆一阵，点头道：「奥，记得记得，本帝记得当时母后正怀着小妹，仙医去为母后查看来着，然后本帝送他回的仙医馆，路上聊得母后的情况。」 灵止点头：「不错，灵止请仙医为师尊查看时，三殿下也在场。」 「嗯，本帝顺便跟着去看看。」 灵止转向司命：「可仙医说，师尊并不是得风寒。」 「你放屁！」 子墨皱了皱眉头，仔细回想了一阵，忽然扇子一合，拍了一下手掌心道：「是，因为仙医的神情有些古怪，我清楚地记得，他说不是风寒。所以呢？是什么？我忘了他怎么说的了。」 灵止摇摇头：「当时仙医并未查看出是何原因，只是说回去抓些丹药，让我们每日运功为师尊调气。于是我与他，」灵止看向司命：「轮流为师尊调气，可是我发现，师尊的身子越来越差！我急了，以为是我们修为不够，于是请来了二殿下帮忙。」 孟玉点头：「确有此事，那时星君体内经脉通畅，但是灵气运转阻塞。」 「还有此事？」悯生捏着下巴：「经脉畅通却灵气运转阻塞？怎么会？」 孟玉摇摇头：「我也不知为何。」 一旁面无表情的境一忽然眯了眯眼睛，眼神扫向跪在地上的司命。 第144页 「师尊，」境一开口：「我想我知道为何。」 「嗯？」悯生扭头看他：「为何？」 境一看了一眼灵止：「你可有证据？」 「？？？」这句话悯生听得云里雾里的，除了灵止和司命，其他人也都带着满眼的求知慾看向境一。 「有，」灵止点头：「我有证据。」 此话一出，司命微不可察地睁大了眼睛。 境一看向悯生，启唇道：「噬魂散。」 「？」悯生是没听懂。 但其余人，当然，除了灵止和司命，皆是一阵恶寒。 「什么东西？」 「鬼王宗绝用凡人肉身和十恶不赦的无数亡魂齐齐扔进玄冥陵中一处永不熄灭的鬼炉中，烧成灰烬而制成的噬魂散。」 「鬼炉？是那个不知何时何物燃烧的神秘火炉？」 「嗯。」 「那那个噬魂散……我怎么听着像……骨灰呢？」 「不错，不过扔进鬼炉的凡人不会立马被烧死，而是歷经七七四十九日，慢慢化为灰烬，因过程痛苦不堪，他们会互相厮杀，如此死后的怨气便足够重，加上那些亡魂与凡人肉身融为一体，以此噬魂散的威力骇人，诡异非常。」 「如何诡异？」 「就像师尊方才所听到的，灵脉畅通却灵气受阻，根本不知何病之有但会突然毙命，具体效应因人而异，其根本是噬人魂魄，但是……只针对天神，而且无法医治。」 「……这么多年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因为我把它禁了，并且明令禁止鬼王再炼，不过就算是当年，也只有鬼界才有。」说到这里，境一又瞥了司命一眼。 说到这里，大家好像都听懂了。 「师尊我跟你说，」思苑终于逮到机会说话：「这个东西特别可怕，你都不知道有多少天神为此陨命！」 「你见过？」悯生看他。 「呃……我听说的。」 「我见过，」子墨神色严肃道：「确实可怕，当年凡是碰到过噬魂散的天神无一倖免，搞得人心惶惶，武神甚至一度都不敢下届除妖。」 「无忆，这个东西你何时禁的？」 「很久之前，师尊尚未出生。」 「……我出生之后你也没机会禁它了。」 境一笑了笑：「也是。」 「灵止真君说有证据，可否拿出来我们看看呢？」 子墨：「……」 孟玉：「……」 蔡元：「……」 元芳：「……」 思苑：「……别别了吧师尊，挺……挺吓人的。」 谁知灵止真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众神见了纷纷退后一步，蔡元被定住了没法退，司命直接跌坐在地上。 「这里的东西便是，当年师尊仙逝，我有所怀疑，便翻遍了整座神殿，最后在后花园的假山下挖出这个盒子，打开之后我便怀疑是噬魂散，于是我找了个一模一样的盒子偷天换日，将它保存起来，想着有朝一日能揭穿他的罪行！」 悯生下意识想要上前查看，却被境一拉了回来：「师尊，我去看。」 「……你小心。」 「嗯。」 境一上前接过锦盒，灵止往后退了几步，他打开盒子看了一眼。 「怎么样？」悯生问。 「是噬魂散。」境一答。 然后众神又往后退了几步。 「那你快合上吧，别碰到它。」 境一听话的合上盖子，回头看向悯生说：「它对我无效，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不代表它不危险，对你无效也不代表它不会有其他的伤害。」 境一笑了笑，看了一眼灵止道：「这个，本帝没收了。」 灵止福了福身子，算是答应了。 眼见着境一往悯生身边走去，子墨额头上青筋直跳：「那什么，小妹，要不你到三哥这边来？」 悯生看着境一移步到自己身边，沖子墨笑了笑：「没事的三哥。」她相信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境一是不会靠近她的。 子墨对上境一的视线，想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所以，」灵止转向司命，目露凶光地看着他：「现在一切都明了了，师尊为何会无缘无故身子骨越来越弱，就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给师尊服用了噬魂散！！」 「你怎么能说明不是你做的？！」司命还妄图狡辩。 「呵，」灵止冷笑一声：「当时我已转至灵止殿，只有你跟着师尊，三殿下可以证明师尊是在和你一起去了宝灵山之后得了所谓的风寒，二殿下也可以证明师尊的病症是噬魂散所致，你还企图狡辩，真是可笑至极！！」 「我呸！你说噬魂散是从我的殿中找到的就是我？为何不能是你自己蛇蝎心肠私结鬼界害了师尊？！」看来司命是企图打死不承认了。 「你！！！」 「停！」悯生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们：「都别吵，这件事过去这么多年，你们二人也争不出什么名堂，在未知真相之前天神也不好插手，这样，我找一个人帮忙，可以吧？」 「帝姬想找谁？」灵止看向悯生。 悯生笑了笑：「在场各位，最最神通广大的，自然是我身边这位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境一。 司命听到此话，不禁瑟缩了一下。 第145页 「无忆，」悯生附在境一耳边说了几句话。 境一点头：「师尊放心，交给我。」 「行，回头请你吃饭。」 境一微微一笑：「师尊这是有钱了？」 悯生看了一眼孟玉和子墨，摸了摸鼻子道：「他们来了我不就有钱了？」说着还朝境一挑了挑眉。 孟玉和子墨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思苑去内殿给你大师兄拿一个坐团来。」 「是。」思苑赶紧挪动两条小腿向内殿跑去。 「？」子墨开口：「小妹你要干嘛啊？」 「请魔帝大人帮一个忙。」 境一抬腿朝司命走去，司命眼看着他走进，忍不住瑟瑟发抖：「你……你想干嘛？」 境一自然不会理他这句废话。 思苑挪动着小腿跑了出来，闪到境一身后把坐团放在地上摆好：「大师兄请。」 境一撩动衣袍盘腿而坐。 「去一个人把他打晕。」 子墨险些惊掉下巴，不太确定地看了一眼境一，又看向悯生：「你……确定？」 「……」悯生扶额：「我说的是司命……」 「啊……哦，吓我一跳。」子墨边安抚自己，边走过去一掌噼晕了司命。 看着司命倒下去，境一也闭上了眼睛。 魔帝入梦时外界不能强行打断，所以若此时有什么人想要抱着侥倖心理趁机除掉他，他一定会收到伤害甚至有危险。 说实话，境一身边围了这么多武神，悯生确实不太放心，于是乎她默默走了过去，守在境一身边。 「放心，」孟玉忽然开口道：「他若是有什么事，这个结界我们都出不去。」 「……」悯生简直怀疑她二哥有读心术。 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境一睁开了眼睛，拉住悯生伸过来的手站起身。 「怎么样？」 「是他。」 孟玉和子墨对视一眼，思苑和纪尧对视一眼。 「什么情况？」子墨不解。 悯生看向他：「无忆可以入梦查看他人过往的记忆。」 子墨：「……我以为只有梦魇会。」 「好说，梦魇教的。」 「……」 「无忆，具体是什么情况？」 「先把他弄醒吧。」 悯生看向子墨。 「行。」子墨上去施法唤醒司命。 司命脖子酸痛到龇牙咧嘴，几乎是恶狠狠地扫视了一圈站着的一行人。 悯生看向境一，等待着下文。 「噬魂散是鬼界提供的。」 「鬼界为何会给他噬魂散？」 司命出神地盯着地面，嘴唇微微颤抖着。 「月圆之夜，他答应打开司命星君神庙的结界，放鬼怪进去胡作非为，鬼界便给他提供噬魂散。」 「……」悯生闻言一股子怒火直冲脑门，看向司命的眼睛里气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尚未有所动作，就看到孟玉和子墨上前一人就是一脚，踹的司命直吐鲜血，子墨咬牙切齿道：「混帐！你…你！！！」看来他真是被激怒了，直接气到词穷。 「枉为天神，天界之耻！」就连平日一向波澜不惊的孟玉都能开口骂人，更别提其他人了。 「呸！」司命吐出一口鲜血：「我枉为天神？天界之耻？你们怎么不看看你们那好妹妹呢？整日与天魔厮混，罔顾天规，背叛天界，还好意思说我？！她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比你好到哪里去？！」悯生真是被气笑了，走到司命面前，推开孟玉和子墨：「兄长，你们别动，我来。」说着，她蹲下身子睨着倒在地上的司命，扬起一抹帝姬笑：「听着，就算我罔顾天规私助魔帝被贬人界五百年，上天神界众天神见了我都得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小帝姬，可若是你呢？没了司命星君的名号，谁会认识你是谁？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 「你私改凡人命数，勾结鬼界，残害生灵，甚至忘恩负义害死自己的授业恩师，简直十恶不赦可恶至极，拿我跟你比？你配吗？」 「授业恩师？我呸！」司命面容几近扭曲道：「谁让他自作主张把我带到天界的？我几百年在他面前根本就是一个丫鬟，端茶倒水跟前跟后，他看不起我，动不动就甩脸子，上天神看不起我，没有一个好脸色，连眼神都带着蔑视！凭什么？又不是我想去那破天界的！凭什么我就该低人一等？凭什么我就该成为他们的饭后谈资受尽屈辱？！凭什么？！！」 「不是上天神看不起你，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悯生道：「你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是下天神，自己低人一等，所以你整日疑神疑鬼，怀疑别人看不起你，背后说你坏话，那些都只是你以为！」 「你胡说！他们就是看不起我就是看不起我！都怪我师尊都怪他！」 「是！」灵止道：「都怪师尊他老人家善心大发看你蹲在街边怕你饿死冻死，怪他好心好意把你带到天界留在身边！给你甩脸子？师尊他平日对谁都是那副神情，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你当丫鬟？那是你作为徒弟应该做的！你有什么可抱怨的？！呵，就该让你当一辈子乞丐！活该冻死饿死！！！」 「无忆，」悯生站起身，看向境一：「我想知道，为何那噬魂散还能有剩下？」 「他为了不被发现端倪，每次只用少量，积少成多，久而久之便会身亡。」 第146页 「那……」悯生又看向灵止：「真君是如何知晓那是噬魂散的？」 灵止垂下眸：「我思来想去，只有噬魂散有此功效，而且只是猜测，只是方才听魔帝所说才敢确定。」 「这样啊。」悯生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灵止，没有说话。 第56章 疑案起扑朔迷离 「既如此，与他争辩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二哥三哥，既然你们都在，那他就交给你们了。」悯生看向孟玉和子墨。 「小妹引我们下来，想必就是为了此事吧？」子墨摇着扇子道。 悯生微微一笑：「我也只是想引几个天神下来，谁知道就是你们啊。」 子墨看了一眼境一，撇撇嘴道：「黑骑死士都来了，父君担心一般的武神搞不定。」 悯生看向境一，笑了笑。 子墨和孟玉对视一眼道：「既然事情处理完了，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悯生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 境一沉默着把悯生那抹不易察觉的失落尽收眼底。 一行人走出神庙。 子墨摇着扇子：「这样气派的一座神庙，可惜了。」 「是挺可惜。」悯生也觉得。 「诶，小妹，」子墨叫住悯生：「来来来。」 「什么？」 悯生被子墨拉着，和孟玉，思苑，纪尧一起走到了别处。 思苑悄咪咪地瞥了一眼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的灵止真君和元芳将军，对子墨点点头。 子墨和孟玉从怀里掏出钱袋，递给悯生。 孟玉道：「这些你先拿着，不够再从魔帝借，兄长们自会替你还。」 悯生一阵感动，一手一个接下鼓囊囊的钱袋。 「师尊，」思苑小声道：「其实二殿下和三殿下是特地前来的。」 「啊？」 子墨朝悯生挑了个眉：「想着在原野国办完事还能偷偷摸摸地去看看你，谁知道元芳和灵止也跟来了，本以为希望破灭，又在这碰到你，真是巧了。」 悯生眼里登时泛起一阵酸涩，鑑于两个小徒弟在，她硬生生憋回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二位兄长以后别这样了，会挨罚的。」 孟玉伸手把悯生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挨罚而已，小事。」 「二哥，」悯生吸了吸鼻子：「我特别想你们。」 「唉，」子墨嘆了口气：「来，给三哥抱抱。」 闻言，悯生又去抱了抱子墨。 「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知道。」 此情此景，思苑看了忍不住噼里啪啦直掉金豆子。 悯生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她还没哭了，他哭个什么劲？ 「师尊，」思苑撇撇嘴，上来就给悯生来了个熊抱：「师尊你快回来吧，思苑想你了。」思苑越说越委屈：「三殿下好严格，你快回来吧。」 一旁的纪尧额上青筋直突突。 本来悯生还很感动想安慰一下思苑，听到下文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开了：「合着你不是捨不得我是吃不了苦是吧？诶你还别说，可能我得个几百年才能回去，你们就好好跟着三殿下哈。」 子墨和孟玉对视了一眼，笑着摇摇头。 思苑委屈，要去抱纪尧，毫不意外地被他推开了。 孟玉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悯生：「小妹，你要的玉佩。」 看到玉佩，悯生眼睛瞬间亮了，止不住笑意地伸手接过玉佩，仔仔细细地前后一通查看：「简直……一模一样！」 子墨一头雾水：「什么一模一样？」 悯生没理他，对着孟玉道：「二哥你太厉害了！」 孟玉也不明白她激动个什么劲。 「小妹这是要送给魔帝的？」孟玉道。 「啊，」悯生眼睛四下看了看，把玉佩放进袖子里：「对啊，这不是要除夕了吗，想着送个新年礼什么的。」 子墨一听就不乐意了：「诶不是？小白眼狼！怎么没听你要送你兄长们什么礼物呢？」 「……」悯生心虚地眨了眨眼睛，企图矇混过关：「不是，我又见不到你们，今日……就是个意外，我也没什么准备。下次，下次好吧，等我回去了一定给你们准备礼物。」 「起开啊，」子墨显然不吃她这一套：「起开起开，你跟魔帝过去吧，还回来干什么？」 「别呀三哥，你看人家这么照顾你，于情于理都得回报点什么你说是不是，这可是你教我的呀。」悯生继续眨眼睛。 一旁的孟玉笑着摇摇头：「好了三弟。」 子墨甩开扇子摇了摇：「别眨你那眼睛了，也不怕抽抽。」 「……听你说话我就不得劲。」 「时候不早了，」孟玉道：「我们就先走了。」 「嗯。」 一行人又回到原地。 「各位慢走。」悯生与他们告别。 「嗯，好好照顾自己，天冷了，记得多穿点。」孟玉看着悯生道。 「知道了。」悯生笑了笑。 「三哥走了啊，别想我。」 「放心，不会想你的。」 「白眼狼。」 悯生笑出了声。 「帝姬，我等先行告辞，感谢帝姬出手相助，我等回到天界一定会向天帝说明。」灵止朝悯生行礼。 「对啊，」思苑激动道：「师尊立了功，是不是可以减刑？」 第147页 「按理说是的。」纪尧点头。 悯生笑了笑：「行，那就多谢真君。」 「应该的。」 司命翻了个白眼，至于嘴，一早就被境一封上了。 思苑和纪尧对着悯生拜了一拜：「师尊，徒儿告辞。」 「去吧，好好修习。」 「是。」 灵光闪现，再一睁眼，他们都已经离开了。那一瞬间，悯生是失落的。 境一默不作声地看着悯生，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蔡元伸了个懒腰道：「唉，终于走了，我们也走吧。」 悯生回过神看向他：「里面那个躺着的人就不管了吗？」 「管他个屁，」蔡元翻了个白眼：「自会有人处理的，我们走吧。」 悯生不太确定地看向境一。 「哎呀，」蔡元拉住悯生的胳膊就往前拽：「放心吧帝姬，恶果他自会食的，走吧走吧。」 悯生睁大眼睛就这么被蔡元拽着，回过头看着境一，下意识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带着他往前走去。 境一微微一怔。 他本来是双手背后的，悯生起初只能拉住关节以上的手臂，走着走着，境一故意顿了一下，悯生的手又滑倒了手腕处。境一垂眸看着那只纤纤玉手，喉结微动。 「哎呀帝姬你走快点。」因为境一在后面故意拖着，导致悯生的步速也慢，所以蔡元就催着她走快点，自己也加快步伐，悯生被带着快速往前行进几步，拉住境一的手不受控制地松开，境一抓住时机手疾眼快，堪堪握住了悯生的手。 境一的手心微凉，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悯生怔愣片刻，回过头对上境一那略带得逞的眼神，心底没由来一阵慌乱，忙撇开视线，耳垂浮上一抹难以察觉的粉红色。 蔡元拉着悯生走了一截就松开手，自己自顾自地在前面走着。 境一加快脚步与悯生肩并肩走着，紧握的双手始终没有松开。 只是蔡元突然回头让悯生看路边小摊上摆着的小物件时，悯生做贼心虚，慌乱松开了境一的手。 境一面无表情地把手背到伸手，又面无表情地瞥向蔡元。 蔡元总觉得背后阴森森的，下意识回头一看，不禁打了个哆嗦，脑子里疯狂回想他到底有没有做什么得罪魔帝的事？思来想去，答案是没有，那他这要杀人的眼神是怎么回事？蔡元好害怕，赶紧绕到悯生身后。 「你干嘛？」悯生不解地回头看他。 蔡元笑眯眯道：「没事，就是觉得帝姬身后比较安全。」 悯生翻了个白眼：「我俩都是没法力的凡人，我身后有什么安全的，要不你考虑考虑去抱无忆的大腿？」 「不，」蔡元想也不想就拒绝，再说本来就是有他在才不安全的，他悄咪咪地附在悯生耳边道：「帝姬你抱好他的大腿，我抱你的就行了，总的来说都是一样的。」 悯生瞥了他一眼：「走开啊，免谈。」 「诶帝姬，你不能这样啊。」 「离我远点。」 「别呀。」 「离她远点。」 「……」蔡元一愣，僵硬地转移视线，对上境一，又僵硬地笑了笑，听话地往后退了几步，离悯生远了一点。 他好委屈。 三人走了一段，悯生问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找一家酒楼歇息一下吃个饭？」 境一没意见。 蔡元顿了一下道：「帝姬你们去吧，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悯生怕他胡来，于是问道：「何事？」 「放心，我就是去皇宫看看现任的小国主情况如何。」 「凡人之事我们不得插手。」悯生奉劝道。 蔡元挠了挠头：「我知道，只是去看看，了解了解情况就走。」 「嗯。」悯生点头：「那我们在何处汇合？」 「帝姬你们往前走一段，岔口左拐，就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你们去那吃吧，到时我会去那里找你们。」 「行吧，万事小心。」 蔡元点头，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师尊放心吧，以他的身手，潜入皇宫轻而易举。」境一见悯生一直看着蔡元离开的方向，安慰她道。 悯生收回视线，垂下眸：「我只是担心若况让他大失所望，他会做出什么骇人的事情。」 「他自有分寸，」 境一道：「我们走吧。」 「嗯。」 两人行至蔡元所提到的京城最大的酒楼，果然人气旺盛，热闹非凡。 两人去了二楼，因为包厢被人占满了，所以他们只能坐在大厅。不过那包厢说是包厢，也只是桌子和座子只见用木板隔开了，前面挂一扇珠帘，还是敞开着，实际上与外界相连，和坐在大厅无异。 经过一处包厢时，里面坐着两位男子，悯生没有注意，只是境一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其中一位男子，而那位男子也注意到什么，看向境一，视线相交，那位男子浑身一震。境一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有管他，照直跟着悯生寻了一处空桌子坐下。境一背对二人而坐，而悯生则刚刚好对着那间包厢。 菜是悯生点的。 「这顿我请你。」悯生笑眯眯地托着腮，看着境一道。 境一也笑：「好。」 悯生打量了周围一圈，境一则一直看着悯生。 悯生问境一：「你说这里的味道如何？」 第148页 「看人气应该不会太差。」 悯生笑了笑：「其实也不一定，也许是跟风呢？很多人并不知道味道到底如何，说它好的人多了，他们就以为是真的好，于是纷纷前来品尝，其实自己吃起来也就那样，但为了符合世人的眼光，不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不好他们也会说好，好也会说成不好。」顿了顿，悯生接着道：「他们害怕特立独行，害怕被人针锋相对，所以他们隐藏起自己的天赋，也因此毁掉了自己的异禀。」 境一把茶水推到悯生面前，看着她道：「所以，师尊是那特立独行，不可多得的唯一，对吗？」 「哈哈哈哈……」悯生笑了起来：「对，天界众神总以为我要如何我该如何，但我偏不。」 「挺好的，」境一道：「师尊这样挺好的。」 悯生歪头笑着，视线越过境一，看到了包厢里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对男子。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让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里由笑意转为吃惊。 因为她看到右边看起来稍微年长一点的男子夹起一块豆腐餵给对面那个看起来年纪稍微小了那么一点的男子，粉粉嫩嫩的一团，肤白眼大，看起来真是……惹人疼爱。最重要的是他还捏了捏左边男子的脸，他们二人看向对方的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境一顺着悯生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向悯生：「师尊？」 「……」悯生回过神：「啊？」 「怎么了，看得这么入神？」 「呃……」悯生垂下眸握住茶杯转了几圈：「我……」她看向境一：「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不该看的东西。」 境一被逗笑了：「怎么了？」 「但我好像不能说，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无事，告诉我无妨，我不会到处说的。」 「……我知道你不会到处说。」魔帝大人没事去跟谁八卦啊，也就和她说说话了，对其他人都冷得很。 「那后面二位，师尊以为如何？」 「……」怎么说呢，和魔帝大人一起八卦的感觉……非常的奇妙，但也十分有意思。 悯生伸长脖子，用手挡住嘴巴，小声对境一道：「你过来一点。」 境一好笑地靠过去一点，侧过脸好让悯生能附在他耳边说话。 「我感觉，」悯生小声道：「你后面那二位，好像……是一对。」 境一极力平復一下被悯生吹出的热气而撩拨起来的满身热血，镇定地坐了回去。 悯生坐好，沖他挑眉，一脸八卦：「是不是？」 境一点头。 「你也这样以为对不对？」悯生兴奋道，悄咪咪地错开境一往那边看过去，一脸……难以言述的笑容。 境一：「……」 店小二十分不合时宜地上来上菜，挡住了悯生的视线。 「客观您的菜上齐了，二位慢用。」 「多谢。」悯生笑了笑，等店小二一走，又往对面看过去。 「……师尊。」 「啊？」悯生嘴里应着，但视线没有挪回来。 「别看了，」境一忍无可忍地伸手挡住了悯生的视线：「有我好看吗？」 「没有，」悯生悻悻地收回视线：「都没你好看。」 境一边给悯生夹菜，边道：「那就别看了，吃饭。」 「多难得的机会啊。」悯生拾起筷子，夹起一颗青菜送入口中。 「……那你看吧。」 不用他说，悯生的视线自己就过去了。 果然，左边的小男子起身移步到年长男子身边，包厢里一阵浓情蜜意，看得悯生一阵激动。 「比话本有意思多了。」 境一很无奈。 「真噁心。」 「就是。」 忽然，悯生听到了十分不和谐的声音，是从他们旁边的桌子那传来的。 「光天化日的，不知羞耻。」 越说声音越大。 小男子的脸色变了变。 悯生一脸不怼地侧眸看了过去，捏住筷子的手指关节隐隐泛白。 「什么呀，真是噁心人。」 「就是，简直罔顾常伦。」 渐渐的，因开始出声的那位男子的吸引，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那边。 议论声四起，来势汹汹，滔滔不绝，几乎要把人淹没。 「店小二！！」有人大喊。 「诶客官客官，有何吩咐啊？」站在二楼的店小二立马跑了过去。 「能不能让那两个人滚出去，搞得我们饭都吃不进，噁心死人了。」 店小二顺着那人的视线看过去，有些为难的搓了搓手。 「就是就是，让他们出去。」 「不然我们就不吃了。」 小男子的脸色彻底白了，他不知所措的站起身，那个年长的男子似乎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店小二迫于压力，抬步往那边走去。 「等等。」路过悯生的时候，她出口喊住了店小二。 这下子，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了过来，包括包厢里的二位。 「人家凭什么出去啊？这里是酒楼，有明文规定谁能进谁不能进吗？花钱吃饭，你凭什么让别人出去？」这句话，是对着刚刚喊店小二的男子说的。 那男子趾高气昂道：「他们噁心到我了，就该出去！」 第149页 「呵，」悯生帝姬气场全开，筷子狠狠砸在石碗上，对面的境一也放下筷子，不动声色地看了那人一眼：「笑死人了，噁心？如何噁心？眼睛长在你自己身上，别人爱怎么样是人家的事，让你看了吗？自己吃不进就自己出去，不吃了就快滚，怎么？还能吓到人家店小二不成？」 「你这个人，说你了吗？还是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一伙的如何？不是一伙的又如何？」悯生凉凉地看向说话的人：「我要管，你奈我何？」 「嘿！」那五大三粗地男人站起身，往悯生这边走过来：「你个臭娘们，这里哪有娘们说话的份，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男人一步步往这边走来，其余人皆做看戏状。 只有包厢里那位年长男子站起了身。 悯生看向境一：「我来。」 语毕，悯生站起身，淡定地面向五大三粗的男子。那气势，让男子莫名瑟缩了一下。 活动活动关节，悯生上去就是一脚直踹胸口，伸手掐住他手腕穴位，用力一拧，男子惨叫着背过身去，悯生又是一脚把男子踹的向前娘跄几步，接着就是一记旋风踢堪堪踢中男子的脸颊，男子又是一声惨叫，往带头闹事的那桌人那边倒去。 惊叫声四起。 境一施法封住了尖叫人的嘴，还顺便定住了他们。 五大三粗的男子趴在地上，悯生上去踩着他的嵴背，伸手掰过他的脸：「你说，有没有我说话的份？」 「有有有，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姑娘放过小人。」 「教训我？」 「不敢不敢。」 「收起你那歧视女子的思想，否则，本姑娘不介意教你做人。」 「是是是……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悯生视线一转，看向那桌子人，勾唇笑了笑，转身走过去，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一脚踩上了桌子，锅碗瓢盆胡乱飞。 悯生笑眯眯地看向带头者：「来，这位公子，你教教我，什么叫常伦？」 「我……我不知道。」 「那什么又叫罔顾常伦？」 「不……不……不知道。」 悯生瞥了他一眼：「别人怎么做，轮不到你来教，以后少发表一些让人不爽的言论，知道吗？」 「知道知道。」 「吃饱了吗？」 「……啊？啊……饱……饱了。」 「饱了就快滚，在这杵着干什么？影响我吃饭的心情。」 「啊……是是是，我立马走，立马走。」 悯生满意地站直身体，扫视一周：「其他人还有意见吗？」 其他人不能说话，赶忙摇头。 「那就好好吃饭。」最后四个字悯生咬的很重。 她回到座位，拍了拍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一旁还在发愣的店小二道：「店小二？」 「啊……客……客官，有何吩咐？」 悯生正在掏钱袋子，就见境一递给他一片金叶子：「找人收拾。」 店小二双手接过，忙点头哈腰道：「得嘞得嘞。」 「……」悯生讪讪地收回掏钱袋子的手。 包厢里的两人走了过来。 对着悯生行了一礼，悯生站起身回礼。 年长男子道：「多谢姑娘相助。」 「客气。」 年长男子看了一眼境一，赶忙收回视线。 小男子似乎有些胆怯，脸红的像个柿子。 年长男子在行礼时，袖子滑下去一截，露出手背。 悯生不经意间扫了一眼，随即眉头一皱。 「既如此就不打扰二位了，我们先行告辞。」 「慢走。」悯生客气道。 看着二人离开，悯生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坐回座位，严肃地看向境一：「鬼。」 境一点头。 「……你早就知道？」 「嗯，我方才进来时便知晓。」 「不好！」悯生站起身：「那人有危险。」 「不会的。」境一淡定道。 「不一定，」悯生拉起境一：「快，我们跟上去看看。」 境一顺势拉住悯生的手，边跟着她往楼下走去边道：「师尊不吃了吗？」 「不吃了。」悯生匆匆拉着境一下楼，要去结帐，结果…… 「钱方才那位公子付过了，我说你们已经结了帐，他却执意要帮你们结，这些钱退给你们。」 悯生看都没看那片金叶子一眼，又拉着境一匆匆往外走：「不要了，你留着吧。」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店小二激动的一阵手舞足蹈。 一出大门，那两人早已不见踪影：「在哪边？」 「左。」 「走。」 两人手拉着手走在街道上，越往前走人烟越稀少。 悯生问：「这是哪？」 境一答：「再往前走就是皇宫。」 「？？？」悯生停下脚步：「怎么走这里来了？」 「来。」境一拉着悯生站到一个胡同的拐角处，施法隐住二人的气息。 「我不同意！」 果然，胡同里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很激动，有些歇斯底里地喊到：「你想都别想！别说了我不听！！」 「陛下！」 这一句喊出，悯生吃惊地看向境一，境一却仿佛早就知晓一般，面不改色。 第150页 「慕千秋！」男子的声音染上了哭腔：「你就这么想我娶别的女人？」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 「陛下，你刚刚登基，政权不稳，你必须依靠纳妃拉拢大臣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陛下！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我根本不想当这个皇帝，」男子似乎哭了起来：「我不想娶别人，我要跟你在一起。」 慕千秋的调子软了下来，他轻轻道：「小尘，听话，师兄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不要……我不要，」男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骗人，你骗人，我不让你去战场，你偏要去，现在好了，你回不来了，你再也回不来了。」 「不骗你，」慕千秋哽咽道：「师兄这不是回来了？」 「骗人……」名为小尘的男子道：「你当我傻吗？我从小就跟着你，怎么会连你是人是鬼都分不清？骗子，你说过你会回来的，你知道我听到你战死的消息有多伤心吗？我恨不得跟你一起去了，现在到好，你还让我纳妃…呜…」 「小尘，小尘，是师兄的错，我错了，别哭了啊，别哭了。」 「呜……我要跟你在一起，不管你是什么我都要跟你在一起，我不要纳妃，我不想当皇帝，那些大臣都欺负我年纪小，我不想回皇宫，呜……」 「小尘乖，你是皇帝，江山社稷你不能不管，师兄从小就告诉你要做一个贤君呢？是不是？就像师兄生在将门，就必须上战场为你保四方平安啊。」 「那你这次回来，还走不走了？」 「不走了，我会陪在你身边，哪都不去，只是皇宫帝王之气太重，我进不去。」 「那怎么办？」 巷子里静默片刻。 「我知道一个人，他可以帮我，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谁啊？」 「小尘还记得方才就楼里替我们解围的姑娘吗？」 「记得，当然记得，待我回宫，一定会派人找到她，要好好感谢她呢。不过她可以帮我们吗？总是麻烦人家会不会不太好？」 「不是她，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似乎并不简单。能帮我们的是她对面的那个。」 「谁啊？师兄认识吗？」 「嗯，」顿了顿，那人问：「小尘记得小时候听到的传说里面的蔽日天魔吗？」 「记得记得，很厉害的那个。」 「就是他。」 第57章 疑案起扑朔迷离 巷子里是长久的沉默。 「他……他……他他能帮我们吗？听……听说他很兇的，那那那个姑娘她是不是也……」 「嘘，」慕千秋道：「小尘，背后不可语人是非。」 「哦，对不起师兄，我……」小尘乖巧道。 慕千秋笑了笑：「没关系，只是魔帝大人的话我们不能说，明白吗？至于他会不会帮我们……这个就看他心情了，不过他身边的那位姑娘看起来倒是个良善之人。」 「那……师兄……我们……」 「他们应该还没有离开酒楼，我们去看看？」 「好。」 好巧不巧，他们刚出了巷子，就撞见了站在那等（偷听）他们的悯生和境一。 气氛有那么一丢丢凝固。 慕千秋看到境一时怔愣片刻，随即行礼道：「君上。」 小尘学着慕千秋也对着境一行礼。 二人又跟悯生打过招唿。 对上慕千秋探究的目光，悯生讪笑道：「啊，我们饭后散步，不巧遇见二位，实在是巧了。」 慕千秋生得一副好皮囊，虽已化为厉鬼，但容貌选择并未改变。只是死者化为厉鬼，多半是怨气深重，因恨。当然，还有极少数，比如他，靠的是痴念，在这世上，有一捨不得之人，因爱。 不过悯生就奇了怪了，方才听他们的对话，慕千秋应该是将门之子，那……难不成现在的将军武将都流行肤白貌美细胳膊细腿的？当然她不是有意非要带上蔡元的。 慕千秋虽长的柔和，但性子似乎并不太柔和，给人一种十分冷漠的感觉，他道：「是很巧。」 「哈哈……」悯生干笑着看向境一，可后者却面无表情一点点被人抓包的尴尬的情绪都没有，悯生使劲眨了眨眼睛，又干咳了两声，没有说话。 慕千秋护在小皇帝前面，似乎有些胆怯地看了境一一眼，然后重重跪在地上。 「！」悯生惊了一下。 小皇帝似乎也愣了一下，然后跟着慕千秋跪下。 悯生心知他们有求于境一，也不好说什么，于是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属下有一事想……麻烦君上，还求君上开恩。」慕千秋暗自拉住小皇帝的手，垂首对着境一道。 境一垂眸看了他一眼，不语。 气氛……有些尴尬。 悯生搓了搓手，看了看境一……面无表情，看了看慕千秋……看不见什么表情，但后面的小皇帝倒显得十分侷促。 沉默半晌，境一才缓缓道：「本帝为何帮你？」 本来听到他出声，悯生松了口气，但听清内容……她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境一。 「属下愿为君上当牛做马，誓死追随君上。」为了显得态度虔诚，慕千秋的头低的更低了。 境一幽幽道：「你猜，本帝在你身上发现了什么？」 第151页 慕千秋似乎浑身一颤，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 「属下……不知。」 境一没有说话，现场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悯生可能不太适应这样的境一，自己都毫无意识地伸手搭在了境一背在身后的手上，吞咽一下，小声唤了一句：「无忆。」 境一微微一怔，反手握住悯生搭上来的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开口道：「帮你也不是不可以。」 慕千秋抬起头，眼睛里盛满希冀：「君上请讲。」 「停下你做的事。」 闻言，慕千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垂下眸，眼睛四下乱看，明显是心慌的表现。 小皇帝心中似有疑问，看嚮慕千秋，但没有开口。 悯生皱了皱眉，她也听不懂境一到底再说什么。 停了一会，慕千秋垂首道：「是。」 「起来。」 慕千秋赶忙拉着小皇帝站起身，神情冷漠但带着恭敬。 境一伸出没有牵着悯生的那只手，给慕千秋的身体加了一道符咒。 慕千秋看着红色的符咒打入自己体内，对着境一垂首道：「谢过君上。」 境一没有看他，拉着悯生转身离开。 「恭送君上。」慕千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 待二人走远，悯生听到了身后二人嬉戏打闹声音。 她笑着摇了摇头：「羡慕。」 境一侧眸看她：「羡慕什么？」 悯生垂下眸，心中一片温暖，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没什么，就是感觉……很美好。」 「他们，师尊怎么看？」 「嗯？」 「就是男子喜欢男子。」 悯生眨眨眼，思索了一会，才道：「爱情这种东西……其实我也不太懂。但是我觉得只要彼此心悦，无论是男是女，都没什么关系的吧。并没有法规定律要求男子不可以喜欢男子，自己喜欢就好了，世俗的眼光并不重要。」顿了顿，悯生又加了一句：「不过是你喜欢的人刚好与自己是同类罢了。」 境一没有说话，只是握住悯生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 今晚月色撩人，金灿灿的一轮挂在空中，万里无云，点点繁星在漆黑的空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积点成面，如同一张闪耀的金丝网笼罩着夜空。 悯生抬头看着天空，美景在天，佳人在侧。佳人？悯生侧眸看向境一，她记得第一次见到境一时，她觉得此人只应天上有。如今看来她想的一点都不错，毕竟这人曾经也是父神二子，天生尊贵的帝君。 当然，也是如今令三界闻风丧胆的蔽日天魔。 月光下境一的侧颜，更是风华绝代，天上地下，唯此一人。 境一手心温热，丝丝点点从手心传至手臂，又一点点涌入心底。那一瞬间，悯生忽然觉得，若能一直如此下去，该有多好。 思及此，悯生忍不住微微一笑。 「师尊在笑什么？」境一忽然出声。 「啊？」悯生被抓了个正着，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啊，没什么，就是觉得今晚月色挺好。」 境一勾了勾唇：「是吗？那师尊为何……一直看我？」 「……哪有？」不就看了一小会吗？ 境一看着她，不说话。 「……好吧我承认我是看你好看才……多看了那么一小会的。」说着悯生还有手比划了一下一小会是有多小。 境一笑了笑。 「我有一个问题。」 「嗯。」 「灵止真君是如何知晓今日司命星君会出事的？」 「师尊怎么想？」 「她是认准了司命会出事才特地赶来的，目的显而易见，那就是落井下石。她如今掌管天界文案，事情一但暴露，记录在册那司命便跑都跑不掉了。所以她此番前来势必要掰倒司命，那么她是如何知晓的？」 境一摇了摇头。 「方俞在魔城待的好好的，为何突然出来惹事？又为何刚好在我们在场的时候？」 「这个封琅在查。」 悯生点点头：「还有。」 「嗯？」 悯生捏着下巴，一脸严肃地看向境一：「方俞是怎么死的？」 「这个我之前没有在意，不过今日让封琅一併查了，等有消息再告诉师尊。」 悯生点头：「好。」 「还有什么问题吗？」 「梦魇前辈找到了吗？」 「快了。」 「哦哦，」悯生点点头：「那就好。」不过快了是什么意思？ 「那……无忆方才在慕千秋身上看到了什么？」这个问题悯生好奇很久了。 境一垂下眸，顿了顿才道：「没什么，一些小事。」 「哦。」悯生知道境一在隐瞒什么，但可能不方便说，便也不问。 「师尊。」境一唤道。 「嗯？」 「天界……你还想回去吗？」 「？？？」悯生觉得境一简直在说废话：「您觉得呢？」沉吟片刻悯生忽然觉得境一问话似乎不简单：「等等，你别告诉我……你要攻打天界让我无家可归啊。」 境一轻轻笑道：「不会。」 「真的？」 「嗯，真的。」 「那你什么意思？突然问这么奇奇怪怪的问题。」悯生不信境一就是单纯的问问而已。 第152页 静默片刻，境一道：「师尊有想过为何自你下界以来，就有这么多天神频繁出事吗？」 「……」悯生沉默了，其实这个问题她一直在想，为何？她在天界待了几百年，极少有天神被贬下界的事情发生，就算有，几百年来只一两个。可自从她下界……短短几个月就有两个……所以：「难道司命说的是真的？我是天煞孤星会连累别人？」 「自然不是，若他们没有犯错当然不会受罚。」 「对啊，」悯生摊手：「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只是刚巧不巧被我发现了而已。」悯生说着说着，自己都愣住了。刚巧不巧？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巧合？ 走着走着，悯生发现他们正往酒楼处走，早先与蔡元约定好的在门口碰面，果然大老远就看见蔡元冲着他们疯狂招手。 悯生一看见他思绪立马被带跑偏了。 「哎呦帝姬帝姬，」蔡元屁颠屁颠地朝他们跑过来撇嘴道：「你们去哪了？我都在这等半天了。」 悯生瞬间从境一手里抽出手，笑眯眯地对蔡元道：「将军去皇宫找到小皇帝了吗？」 蔡元挠了挠头，嘆气道：「别提了，我把皇宫转了个遍都没发现小皇帝在哪。」 悯生笑眯眯道：「那将军猜我们刚刚去见谁了。」 「谁啊？」 悯生笑眯眯的：「小皇帝。」 「……」 「和他的小情人。」 「？？？」蔡元问号脸：「谁啊？」 「秘密。」 「……」蔡元脸上的笑容几近扭曲。 顿了顿，他翻了个白眼道：「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呢，原来是偷偷跑出来私会情人了。」 「人家可不是偷偷私会啊，那傢伙可光明正大了。」 蔡元一脸不怼：「亏我还操心他。」 「哈哈哈，」悯生大笑几声：「好了将军，我们走吧。」 蔡元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境一，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那眼神，看向他的那眼神都能杀人了。蔡元默默嘆了口气，以前给他送小消息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虽然那时候是看都不看他一眼，但起码比现在这种眼神强啊。 蔡元心里苦。 但他还是冒着生命危险说了一句：「那什么……我……还没吃饭。」 「说起来我也没吃饱。」 二人对视一眼，一拍即合，兴沖沖地往闹市区走去。 境一面无表情地跟在前面两个并排走的人身后。 「诶帝姬，咱买一个饼吧，」蔡元拍拍悯生，示意她看路边的小摊车：「看起来还不错，那么多人买。」 悯生往那边看去，点点头：「感觉不错，走。」 「走。」 两人走过去，蔡元沖摊主道：「老大爷，来两个饼。」 「三个。」悯生补充道：「还有无忆呢。」 「哦对对对，还有一个，那就三个，老大爷。」蔡元开始掏腰包。 「好好。」大爷笑得很和蔼：「两位是小夫妻吧？小伙子，你媳妇可真水灵。」 「……」 「……」 两人对视一眼，悯生尴尬地笑着，刚想解释，就听见蔡元「哎哟」一声被境一推到一边，然后境一站到蔡元刚站的位子，面色……不太好看，冷冷开口对着老大爷道：「您弄错了。」 老大爷似乎愣了愣，又憨憨地笑着：「哎呦不好意思，人老了眼神不太好使，原来你俩才是一对，哈哈哈，不好意思。」 悯生：「……」还是弄错了好吗？ 但境一一改刚刚铁青的面色，竟然笑了笑，连语气都变了：「没事。」 蔡元一脸憋屈地靠边站着，右手捂着左肩膀，怨恨的眼神时不时投给境一，这个大魔头，刚刚差点把他肩膀都捏碎了！！！ 神经！ 「小伙子长得可真俊，」老大爷边摊饼边和来人闲聊：「多大了今年？」 「呃……」悯生眨了眨眼睛，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上古天界是几万年前来着？？？她看向境一，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谁知境一不但没答，还反问道：「老伯以为我年岁几何？」 闻言老大爷抬头打量了一番境一，开口道：「我看小伙子也就二十出头吧？」 境一点点头，没有说话。 高啊，真是高。 沉默是金。 老大爷又看了看悯生，和蔼地笑了笑：「小姑娘多大了？」 「啊……」悯生眨了眨眼睛，七百岁，他信吗？ 「豆蔻之年。」境一答。 「哦哟，好啊，」老大爷不住的点头：「好啊。」 「两位有孩子了吗？」 「……」大爷您能安静做您的饼吗？？ 境一看了一眼悯生，笑了笑，对着老大爷道：「还没呢。」 蔡元无语地看向境一，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安静地闭嘴站在一边。 倒是悯生，惊讶地看了看境一，又看了看老大爷，觉得老大爷可能误会颇深，想着解释解释，于是道：「不是老伯，我们……」 「我们的饼好了吗？」境一打断悯生道。 悯生不解地看向境一。 「好了好了，别急，二位要什么味儿的？甜的还是咸的？」 「有酸的吗？」蔡元忽然插嘴道。 第153页 「？」悯生看向蔡元：「大虎你疯了？」 老大爷无措地搓了搓手，呵呵的笑着道：「哎哟不好意思小伙子，我这儿真没有酸的。」 「别听他瞎说老伯，要……甜的吧。」悯生看向境一：「可以吗？」 境一微微笑着点点头：「嗯。」 「那就要甜的，老伯。」悯生从袖子里掏出钱袋子，递给老伯一锭银子：「多谢，不用找。」 「诶，谢谢小姑娘。」老大爷把包好的饼递给悯生：「以后常来啊。」 「好。」悯生笑着点点头。 悯生和境一转身离开，蔡元默默跟在后面。 悯生把饼递给境一：「请你吃饼。」 「好。」境一微笑着接过饼：「师尊，前面有卖糖葫芦的。」 悯生把饼递给身后的蔡元，回过头一看：「是诶。」 境一道：「走。」 「来几串？」卖糖葫芦的年轻人问道。 悯生往后看了一眼：「大虎要么？」 蔡元面露嫌弃道：「多大了还吃糖葫芦？我不要。」 「切，」悯生不服气地白了蔡元一眼：「你别吃。」 境一回头斜了蔡元一眼，回过头递给年轻人一片金叶子道：「都要。」 然后接过年轻人手里一整串的糖葫芦，看也不看往后一伸：「拿着。」这句话显然是对蔡元说的。 悯生在一旁笑眯眯的。 蔡元一阵无语，又不敢不接，可怜兮兮地看向悯生：「小姐……」 悯生继续笑，拉着境一就往前走：「诶无忆，那有烤鸭，走走走，我们去买烤鸭。」 「诶？！」蔡元垮着一张脸跟在后面：「小姐……」 悯生充耳不闻。 「小姐？！」 不好意思她听不见。 「……」蔡元认命地扛着糖葫芦，悯生和境一走在前面排队买烤鸭，蔡元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然后……被人拦了下来。 「哥哥，我想要一根糖葫芦，多少钱？」是一个小小的小丫头。 蔡元一脸无法描述地表情，又恨又怂地瞪了境一一眼，饼咬在嘴里，抬手拔下来一根糖葫芦递给小丫头，又把饼拿在手上：「来，拿去，哥哥请你吃。」然后得意地看了境一一眼，反正花他的钱。 「谢谢哥哥。」小丫头满心欢喜地跑开了。 买烤鸭的人有点多，悯生和境一排在后面，看到蔡元又恨又窘的神情和尴尬万分的处境，忍不住哈哈大笑。 蔡元一记白眼就过去了。 他请小孩子吃糖葫芦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身边围满了小孩子。 蔡元一头黑线，也只能笑呵呵地一个一个递糖葫芦。 境一抽空给悯生拿了一根过来，剩下的都被蔡元分完了。 他神清气爽地把棍子一扔，一脸欠揍地走过来，毫无歉意地对着境一道：「哎呀不好意思啊魔帝大人，一不小心分完了，都是小孩子，不给也不好，您说是吧？」 境一赏脸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悯生，开口道：「随意。」 悯生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蔡元撇撇嘴，看着前面的人，啃了一口饼道：「这么多人？」 「可不是？」悯生咬了一口糖葫芦，眼珠一转，一计越上心头。她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塞到蔡元手上。 蔡元一头雾水，愣愣地看着她：「给我钱干嘛？」 悯生笑眯眯道：「买烤鸭，剩下的都是你的。」说着，动作迅速拉着境一就跑，回头对着愣在原地的蔡元喊道：「我们先去逛逛，待会回来找你！」 「！！！」蔡元看着悯生拉着境一跑远，一阵气急败坏，就差捶胸顿足了。想他堂堂武神将军，万人敬仰的守护神，如今遭到如此待遇，蔡元就恨不得找个没人的角落委屈地哭一场。 这边，悯生仰天大笑：「真不是我的偏见，武将是不是脑子都不怎么灵光？」 「可能。」这是境一对蔡元的评价。 悯生又是一阵狂笑：「大虎这个名字简直太适合他了。」 见悯生笑得开心，境一也笑着点点头：「还是师尊会取名字。」 「蔡大虎，」悯生重复了一遍蔡元的名字，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哈哈哈，蔡大虎。」 「好了，」境一柔声道：「走吧，想去哪逛？」 「卖对联嘞，卖对联咯……」叫卖声响起，吸引了悯生的注意力，她无比自然地拉住境一的手往对联摊走去。 「诶姑娘，看看对联？」 「嗯。」悯生点头，对着境一道：「听说除夕要贴对联，我们要不要买一副？」 境一微微一笑：「听你的。」 「姑娘真是好福气，丈夫这么体贴。」卖对联的大娘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双手，羡慕道：「恩恩爱爱，真让大娘羡慕。」 悯生后知后觉地垂眸看了看两人相握的双手，有些尴尬的想要松开。境一当然不愿意，悯生半天抽不回手，无奈地看向境一，境一冲她笑了笑。 「……」悯生沖大妈甜甜一笑：「大娘，来一副对联。」 「诶，姑娘要多大的？」 悯生看向货架子上摆放的对联，指了指：「要这么大的吧，跟它一样就行了。」 「行，大娘给你包起来。」 说完，悯生才想起来：「无忆，我不太确定，你的魔…呃……你家，要不要贴对联？」 第154页 闻言境一怔了怔。 见他的反应，悯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逾矩了，于是改口道：「哦我就是说说，想来也不用，我……」 「要。」境一道：「要贴。」 悯生的眼神瞬间变得神采奕奕，忙问道：「你那有多少间屋子？」 「九百九十九间。」 大娘似乎吓了一跳。 悯生：「……打扰了，还是别了。」 「不，我要贴，我们一起。」 悯生惊恐地看着他：「……您别吓我。」手不得废了？？？ 见境一态度坚决，悯生思索道：「大门，前厅，你的房间，可以吗？」 境一想了想，点头：「好，还有一个大门。」 悯生想到魔界大门，问他：「你确定那边也要贴？」 「嗯。」 「那好吧，」悯生看向大娘：「大娘，麻烦来再来四副对联，要最大的。」 大娘似乎才从境一的「九百九十九间」里回过神来，忙点头应着，蹲下身子在存货里找最大的对联。 包好递给悯生，境一付了钱，从悯生手上接过东西，就牵着她走了。 两人又停在了买红灯笼的小摊前。 悯生附在境一耳边悄声道：「我觉得你家太暗了，到处都是阴森森的鬼火，怪慎人的。」意思是买点红灯笼除夕装饰一下。 境一看着面前的红灯笼，也附在悯生耳边小声道：「师尊不觉得用鬼火点亮红灯笼更慎人？」 「……」悯生觉得十分有道理，转念一想，又道：「你们那规定不能点蜡烛？」 「没有。」 「那不就完了。」 「听你的。」 悯生满意地点点头：「老闆，来……」悯生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又扫了一眼整个摊子，道：「算了，这里的灯笼我都要了。」 老闆怔愣片刻，不确定道：「姑娘认真的？」 「当然。」 境一给了钱老闆才从震惊中缓过神。 「麻烦帮我整理好，我们一会回来取。」悯生拉着境一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眯着眼睛道：「老闆你可不要跑了啊，不管你跑去哪，我都能找到你的。」 「当然不会，姑娘放心。」 两人又去买了红条彩带，爆竹烟花，一整条街，有多少买多少，挥金如土，好不快乐。 然后悯生傻了：「这么多怎么拿？」 境一笑着伸手理了理悯生的碎发：「我已经喊人过来了。」 悯生让各个小摊的摊主把东西都送到一条小巷子里，待人一走完，封琅带着一批黑骑死士出现在黑暗里，讲真悯生着实被吓了一跳。你想想，幽深的小巷子，阴暗里忽然齐齐一声：「君上。」是个神都被吓到了。 封琅走上前，对着境一行礼道：「君上，有何吩咐。」 境一示意了一下：「听她的。」 封琅看向悯生。 有点突然，悯生愣了愣，随即清清嗓子，指着地上一堆货物对着封琅道：「前侍，这边这些呢是布置魔市的，魔市你知道吧？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就是魔城里面的集市。然后这边这些灯笼是挂在魔宫的，这是蜡烛，你们能找到明火吗？记得用明火别用鬼火，知道吧？」悯生看向封琅。 封琅冷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目瞪口呆这个表情，他不太确定的看了一眼境一。 「问你话。」 「啊……是，是，知道。」封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悯生笑了笑：「这边这一堆烟花放在魔宫，记得不要遇火，当然鬼火也没什么，无邺鬼火不行，幽冥鬼火没事。鬼不能碰到明火，灯笼挂在魔市的时候记得小心一点。彩带你们知道怎么挂吧？记得找一些审美好点的女妖帮忙，魔宫就不用了，别搞得像你们君上成亲一样。对联先放着吧，到时候我们贴。」说了一大堆，悯生看向已经呆滞的封琅：「前侍听明白了吗？」 「……明白。」 「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说着，封琅示意黑骑死士上来搬东西。 境一带着悯生先行离开。 「恭送君上。」 走在路上，境一道：「师尊很用心。」 「嗯？」 「这个除夕，应该会是魔界众人过的第一个最像除夕的除夕。」 也会是他千百年来第一个最期待最有意义的除夕。 后面的他没有说出口。 悯生弯眼笑了笑：「这才是一个，说不定从今往后五百个除夕都会如此呢？」 境一愣了愣，低头喃喃道：「五百个怎么够。」 「嗯？你说什么？」悯生没听清他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境一笑了笑：「师尊这是去哪？」 「找个地方回家啊。」 「那个人不要了吗？」 「谁？」顿了顿，悯生恍然大悟，拉着境一赶紧原路返回：「哦对对对，大虎还在买烤鸭！」 境一在后面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 第58章 疑案起扑朔迷离 等返回原处的时候，烤鸭摊前已经没有人了。悯生大老远就看见蔡元那傻大个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路边，百无聊赖地支着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远远看去活像一个被人遗弃的流浪汉。 原谅悯生很不厚道的笑了。 看到匆匆赶来的悯生和悠悠走来的境一，蔡元垮着一张脸：「我靠！我还以为我被人抛弃了！」 第155页 「诶将军，注意你的言辞。」悯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时兴起忘了时间，将军勿怪。」 「得了吧，」蔡元拍拍屁股站起身，苦着一张脸：「我哪敢怪你啊，你还想起来回来找我我就感恩戴德了，我等的烤鸭都凉了。」蔡元把烤鸭举给悯生看。 悯生看着那油皮纸包着的一大坨子东西：「你这是买了多少啊？」 「三只，一人一只。」蔡元道：「你再不来我就把他们都吃了。」 悯生愧疚地笑着。 蔡元瞥了一眼后面的境一，问悯生：「魔帝手上拿的什么啊？一大包？」 悯生回头看了一眼：「哦，瓜子啊，刚刚碰见了去买的，我还买了对联。」 「那么多瓜子？」蔡元睁大眼睛：「你也不怕嘴皮子磨破了。」 悯生吸了一口气：「嘶，我怎么发现你说话跟我三哥似的？」 「怎么了？」 「欠揍。」 「……」蔡元果断闭嘴。 「行了走吧，忙了一天了，回去睡觉。」悯生转身朝境一那边走去。 蔡元赶紧跟上：「除夕在哪过？」 悯生看了一眼身旁的境一，对着蔡元道：「魔城。」 「……」 「怎么？你不去？」悯生道：「不去你就待在境草堂吧。」 「？？」蔡元皱皱眉：「境草堂是哪？」 境一也侧眸看向悯生。 「啊，我给草屋起的名字，好听吧？」悯生笑着一边看了一眼。 蔡元眨巴眨巴眼睛：「哪个境？」 「境一的境。」能当着蔽日天魔的面喊出他名字的，天上地下，也唯此一人。 境一无声地笑了笑。 「……」蔡元愣了愣，艰难道：「好……名字。」 「所以你到底去不去？」悯生问。 「……帝姬，这不是我去不去的问题好不好？」 「那是什么问题？」 「是……」蔡元瞟了一眼境一，小声道：「是魔帝大人让不让我去的问题。」 「哦，也对。」悯生觉得是这个理，于是扭头看向境一道：「无忆，你让他去吗？」 「随意。」 「哦，」悯生看向蔡元：「他说随意。」 「……我听到了。」 「那你去吧，」悯生自顾自道：「省的你一个人无聊的紧，反正你也没少去。」 蔡元刚要点的头僵了僵：「……呵呵，好……好吧。」 回到境草堂，悯生裹着貂裘缩在天台的躺椅上嗑瓜子，境一先去沐浴，蔡元看准时机登上天台。 「吓我一跳。」悯生白了蔡元一眼：「你走路能有点声吗？」 蔡元往躺椅上一座，抓了一把瓜子，骄傲地仰着头道：「本将乃习武之人，走路无声不是正常？」 「得了吧，」悯生吐出一口瓜子皮到盘子里，瞥了蔡元一眼道：「不怕扭到脖子的话，你那头可以再抬高一点。」 蔡元哼哼地扭过头，不看悯生。 短暂的沉默，蔡元忽然一改吊儿郎当的语气，严肃地对悯生道：「帝姬，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就别讲。」 「……」顿了顿，蔡元道：「做为你的朋友以及天界的天神，我觉得我有必要讲。」 「嗯，」悯生磕着瓜子：「你讲。」 「说实话，」蔡元道：「我很欣赏帝姬敢做敢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和魄力。」 悯生觉得认真起来的蔡元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嗯，我谢谢你？」 「……那倒不必。」 「将军请继续。」 「但是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便真的不能为。」 悯生眨眨眼：「将军觉得你一界武将，在这里跟我咬文嚼字真的合适吗？有话直说。」 「蔽日天魔，我们惹不起。」 「……」悯生放下手中的瓜子，看着蔡元：「什么意思？」 「帝姬知不知道，这号人物真的……很危险。」蔡元咽了咽口水：「帝姬你还小，你没有见过他对付天神的样子，不知道八百年前那场大战有多残酷，武神死伤过半，威慑三界，生灵涂炭，魔界所过之处几乎无一生还。」 悯生沉默了，八百年前的大战她略有耳闻，但听闻毕竟是听闻，确实不能设身处地的去体会，残酷到底是多残酷，生灵涂炭是怎样，无一生还又是怎样。 「难道这些都是他一人所为？」 「……就算不是，魔界是他的吧？大战只需要他一声令下，若没有他，魔界怎么发动大战？没有大战又何来后面的灾难？」 「将军这样理解是不是有些片面？魔界是他的不错，但那些灾难如果不是他有意要造成的呢？」 蔡元都有些震惊了，他站起身朝悯生走近，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帝姬你是不是被魔帝灌迷魂汤了？还是说……你是不是被胁迫了？啊？没事你说出来，天界会帮你的，你父君不会坐视不管的，你不要怕。」 「……」悯生站起身，语气有些冷硬，不知道为何，听到有人说境一的坏话她就满心的不高兴：「没有，没有灌迷魂汤也没有被胁迫，所以将军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蔡元神情严肃地看着悯生，一字一句道：「远离魔帝。」 悯生不可置信地皱眉看着蔡元：「你说什么？」 第156页 「我说，离开他，找个机会，我带你离开。」 「不是，」悯生紧紧抿了抿嘴唇，原地来回走了一圈，似乎被气的不轻：「蔡元你是不是出来的时候脑子被那个木门挤了？」 「我看你才是脑子进水了，到现在了还敌我不分，境一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 「我当然了解！」 「你了解个屁！你们才认识多久啊？天神又跟他打了多少年交道？他如何对待天神的你不知道？」 「我管他怎么对待别人？最起码对我是好的！」 「是，对你是好，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对你好？啊？他安的什么心？你就这么相信他？你清楚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我就不信一个满心杀戮仇视天神的魔王能为了你放下仇恨立地成佛！」 悯生用力到指甲盖都要陷进肉里，蔡元最后一句话让她愣了愣神，最后说出来的话气势全无：「我相信他。」 蔡元真是被气笑了：「不是我就不明白了，谁给你的自信？你凭什么相信他？你们才认识几个月？我告诉你，当年我还未飞升之时，我的髮小，和我有过命交情的人都能背叛我背叛国家帮敌国偷军事机密，你们这算什么啊？何况对方还是恶名昭昭的蔽日天魔！」 悯生双目泛红，气息不稳，咬牙道：「闭嘴！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他！你又不知道他经歷过什么，凭什么这么说他？就是因为你们一个两个都对他充满恶意才让他变成你们眼中的样子！你们总共才和他说过几句话？！就了解了？！就都比我了解？！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是你？为何是天界公主？为何不能是其他人？！因为他知道你是受宠的天界公主，知道拿住你就拿住了天帝拿住了三位帝君！这么野心勃勃你看不出来吗？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你难道就不怀疑？那个通风报信的附身鬼，那个报仇的鬼书生，我问你，怎么就这么巧都被你碰到了？因为要借你之手把天神一个个拉下位啊帝姬！到时候攻入天界的时候谁去拦？我问你谁去拦？！」 「够了！」悯生大喝一声，闭上眼睛冷静了一下，缓缓道：「别说了。」 「他对你和对其他人不一样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但你怎么敢肯定哪一个他才是真的他？！」 「我说别说了！」 「要不是真心那你当朋友我才不会管你的死活！」 「……」悯生疲惫地吞咽了一下，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走吧。」 「……」 「我的死活，不用你管。」悯生缓缓道：「你走吧，走的远远的，若有朝一日真的如你所说，还能自保一命，你走吧。」言罢，悯生掏出一个钱袋子放在木桌上，转身走下了天台。 悯生独自走进草屋，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感到头痛欲裂。 连蔡元都看出来前前后后的事情不对劲了。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 「师尊。」悯生发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呆，境一推门而入。 悯生回过神，不知为何，看到境一的那一刻，似乎所有的烦忧都烟消云散了。 「洗完了？」 「嗯。」境一走上前来：「怎地在屋里还披着貂裘？不热吗？」 本来悯生还不觉得，他这么一说倒是有点热。 「啊，对，忘了。」说着悯生站起身把貂裘解下来，境一主动走过去接过貂裘帮悯生挂好。悯生望着境一挂衣服的背影，心中一阵怅然。 「无忆，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可不可以说实话？」 境一挂好衣服转过身，看着悯生，勾唇微微一笑：「我从未骗过你，每一句话，都比真金还真。」 「是吗？」 「当然，」境一走过来伸手倒茶：「师尊不会再遇到比我更真的人了。」 「那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闻言，境一倒水的手微微一顿，看向悯生的眸子似乎闪过一丝慌乱：「……我……」 悯生歪头看他，她看出来了境一的慌乱，他平时很少有什么情绪流露在外面，尤其是除了高兴和生气以外的情绪，他几乎没有。既然她都看出来了，说明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慌了：「你什么？」 「因为我……」境一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悯生垂眸看向桌面：「你水洒了。」 「……」境一赶紧放好茶壶，垂眸看着溢出来的水渍，有些无措。 那一瞬间，悯生似乎看到了梦境中的小帝君，做错事时在权培面前就是这副神态。 让人有些心疼。 只是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悯生走到后院取回抹布，沉默地擦干净水渍，在准备转身的一剎那，境一拉住悯生的胳膊：「师尊，我没有想过利用你，自始至终都没有。我没有想要攻打天界，附魔剑不是我盗的，那些天神也不是我用计拉下神坛的，真的，我没有骗过你，至于这个问题，我还没有准备好，能不能等一等，等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的，真的，师尊，你信我。」 这似乎是悯生认识境一以来听到过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也是她从未听到过的焦急语气，似乎想证明着什么，想解释着什么。 他在害怕，害怕什么？ 「能不能……别离开我。」 境一又恢復了平日那般的语气，只是说出来的话，让悯生唿吸一滞，瞬间一抹酸涩爬上心头。 第157页 或许那些天神做梦都不会想到，高高在上登顶及峰的魔帝大人，会在一座小草屋，对着另一个上天神，说出这样的话。 悯生吞咽了一下，回头看向境一，声音有些颤抖：「你都听到了？」 境一沉默地点点头。 「……不要为难他。」 「……不会的。」 悯生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境一抓住她的手，似是安慰一般：「我不会走的，放心吧。」 「那他说的那些话？」 「讲真，无忆，以我对蔽日天魔的了解，他若真的野心勃勃想要称霸三界，估计不会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方式，区区几位天神估计也奈何不了他，他若想杀便杀了，何必这般委婉。」 她说的是蔽日天魔，是他，是魔帝境一，而不是她面前的无忆。 所以她认识的，她了解的无忆，和别人眼中的境一是不一样的。无忆是会帮忙在疫情区发食物的人，是会帮忙解围的人，是会对老伯微笑的人，是会陪她一起逛街一起种树一起做饭的人。和令三界闻风丧胆的蔽日天魔是不一样的。 境一笑了，他听出了悯生的意思，似乎松了一口气。 悯生把抹布送回后院，走过来对境一道：「后日我们便回魔城吧？」 「嗯？」 「想着提前布置一下，讲真的我不太……相信你那些手下的审美。」 境一微微一笑：「好，听你的。」 蔡元走了，悯生走上天台，拿起那个没有被人动过的钱袋，四周看了看，除了黑暗，四下无人，她的心中一阵失落。 两天过的很快，一眨眼悯生就已经待在魔宫的主殿了。 身旁的境一俨然一副天下之大我为尊的神态，悯生看了看下面站着的一众黑骑死士，不禁咽了咽口水。 「诶我说，」悯生悄咪咪地对境一道：「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吧？」 「这么多够用吗？」 「……够了够了，我觉得有些大材小用。」 「没事，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悯生讪讪的笑了笑：「那我开始了？」 「师尊请。」 「咳咳……」悯生咳了两声壮壮气势，看着下面一众穿着黑盔甲外表几乎一模一样的魔界精英黑骑死士，拿出天界小帝姬的气势，开口道：「以我为界，妖者在左，鬼者在右。」 一声令下，下面瞬间挪动脚步，找着自己的位置，不消片刻就已分类完毕，横齐竖直整整齐齐地站着。 此时此刻，悯生真想感慨一句，黑骑死士果然是训练有素啊，难怪天兵天将如此忌惮黑骑死士。 「左边挂灯笼，右边挂彩带，明白？」 「明白。」声音雄厚，气势破竹。 悯生愣了愣，又道：「拿着东西，目的地集市，出发。」 齐刷刷地弯腰拿起自己面前的东西，又齐刷刷地转身，迈着整齐一致的步伐，自然而然地并为两队，黑骑军团正往集市赶去。 封琅跟在悯生和境一身后，一路上悯生都在跟封琅说该如何布置，彩带怎么挂，灯笼怎么挂，有哪些注意事项，废话连篇事无巨细，末了封琅僵硬地点点头：「明白。」 「辛苦你了。」悯生客气道。 集市上的人一早就被境一派人清空了，门店里的店主都探头探脑的看着外面的动静。 悯生跑前跑后忙个不停。 「来来来，两边上去，挂在屋檐上，记得别扯那么直，垂下来一点有美感懂吗？」悯生看着两边站着的黑骑死士，噎了一下：「算了你们不懂，照我说的做，去吧。」 「那个大灯笼，挂两边，彩带下面。」 「对对对，小的挂中间，对就是那样，完美。」 「先别点火，还没到除夕呢。」 「这个灯笼，什么情况？谁挂的这是？反了！」 「不是我说，你那彩带是给人上吊的吗绷那么紧？看前面怎么挂的。」 「麻烦动作轻点，灯笼都被捏扁了。」 境一全程跟着悯生跑前跑后，来来回回，一刻不停。 「诶那个……前侍，前侍来一下。」 「帝姬，」封琅小跑过来：「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就是麻烦你把那些窗花什么的记得分给那些店铺，让他们自己贴上。」 「是。」 「？」见封琅不动，悯生疑惑道：「有什么问题？」 「帝姬，窗花呢？」 「不是在你那？」 「……」封琅看了境一一眼不敢说话。 「算了你先去忙，无忆，」 悯生转向境一：「你回去拿一下行吗？看你挺闲的。」 封琅踉跄了一下，回头不敢相信地看向悯生，对上境一的视线，又赶忙装作若无其事的迅速离开。 「好。」境一点头，转身消失在黑雾中。 「……」和悯生想的不太一样啊，这人用瞬移走了，那岂不是马上就过来？ 果然，这个想法一完，境一就出现了，还给悯生带了个蟠桃。 「谢谢。」正好口渴。 封琅过来接窗花的时候，看到悯生手中的蟠桃微微一怔，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境一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便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悯生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疑惑在心里。 经过众人的齐心协力，任务终于提前完成。 第158页 看着到处都喜气洋洋的景象，悯生满意地笑了：「不错，辛苦各位了，明日除夕把灯点上就行。」 「师尊还有什么事吗？」境一问。 「没了。」 「嗯。」境一抬抬手，示意黑骑死士退下。 一阵唿天喝地，百十来位黑骑死士瞬间消失在黑雾之中。 魔宫是悯生境一和封琅三人布置的，说实话魔帝大人的效率一个顶十个，抬抬手，灯笼就高高挂在屋顶上了。 「不错不错。」悯生满意道：「辛苦了，可以开饭了。」 饭间，悯生笑嘻嘻道：「无忆你觉得布置的如何？」 「很好。」 悯生有些小得意：「那是，听我的准没错。」 「明日除夕，我想在这里举办晚宴，」境一道：「师尊觉得如何？」 悯生眨了眨眼睛：「你的地盘你说了算，问我干什么？」 「嗯，就是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见。」 --------------------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收藏和灌溉！感谢支持！！！越来越有动力了！祝大家生活愉快！ 第59章 疑案起扑朔迷离 说实话，悯生已经觊觎境一的浴殿很久了。虽说天界也有类似的地方，但平常只有母后和父君能去，他们……也不是不能，只是久而久之成了一种习惯，所以他们基本不会去凌霄池沐浴。 天界的浴殿名为凌霄池，而魔界的呢……十分朴素哈，就如境一这个人干净利落，魔界的城池叫魔城，他住的地方叫魔宫，而洗澡的地方呢……就叫浴殿，不带任何修饰。 悯生看到大殿上方那块巨大的匾额上巨大的「浴殿」二字时，还是无语了那么一瞬间的。 「里面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师尊快去吧。」境一道。 「啊？」悯生回神：「哦好，那我先进去了。」 听说浴殿内的浴池水是火山温泉水，引入魔宫的，至于怎么引从哪引，这个显然不是她该操心的事了。但舒服是真的舒服，怎么形容泡进去的感觉呢？简直就是奢华般的享受。 还有几个漂亮小侍女服侍左右，端茶倒水递水果。满池花瓣散发着阵阵幽香，温泉水冒出阵阵热气。 两个字，舒服。 悯生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她终于明白母后为何会那么不辞辛苦大老远跑去凌霄池只为沐个浴了。 不过她洗个澡就有十二个人在一旁服侍还是让她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的。 「呃……」悯生思索一番，对着身边最近的一位小侍女道：「请问你们是？」 「回帝姬，君上让我等前来服侍您。」小侍女乖巧地低下头回答道。 悯生点点头，真是个顶个的水灵，最重要的是身材还好。 「你们之前都是服侍无忆的吗？哦，我说的是你们君上。」以前没在魔宫见到过啊。 小侍女恭敬道：「不是，君上并不需人服侍。」 「那你们之前是做何事的？」悯生只是好奇。 「我们都是黑骑死士。」 「……」说实话悯生僵硬了一瞬，一下子扑腾到离她们几丈远，警戒地看着她们，不可置信道：「黑骑死士？！！」 见悯生的反应，十二人连神色都没有变一下，只是恭敬地低下头。刚刚那位小侍女道：「是。」 「……」悯生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道：「黑骑死士还有女子？！」 「是。」 「……那你们是妖还是鬼？」 「我等皆为狼妖。」 「……」说实话，十二个黑骑死士立在悯生面前，尤其是她在水下，她们在岸上，悯生是有那么一点忌惮的。关键她们还是妖中霸者，狼妖。她一个没法力的凡人……那不是分分钟被撕成碎片？？？ 她简直害怕。 和十二个狼妖共处一室…… 「那个……」悯生咽了咽口水，微笑着道：「你们……都退下吧，我也不需要服侍。」 「君上有令，我等不得违抗。」 「……那能让你们君上来吗？」 侍女抬头看了她一眼。 「呃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让他服侍，是让他进来，我跟他说。」 侍女朝身后的侍女使了一个眼色，那个侍女便转身绕过屏风往门外走去。 不消一会，境一便出现在屏风后面，并未绕过屏风。 「师尊，怎么了？」 境一的声音响起，悯生莫名觉得安心。 「无忆你能不能让她们退下啊？我不用服侍的。」 「她们惹师尊不高兴了吗？」 境一此话一出，众侍女纷纷垂下头，似乎有些胆怯。 「唉不是，那什么要不你让她们先走，你留下我跟你说。」 境一没有及时回话，似乎还结巴了一下：「我，我留下？」 「啊对，」悯生一时也不觉哪里不对：「让她们先走吧。」 境一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都退下。」 「是。」众侍女得令，纷纷恭恭敬敬地垂着头退出大殿。 悯生方才松了一口气，缓缓游至岸边。 「无忆。」 「嗯？」 「你在后面做什么？不出来吗？」 「……」境一顿了顿：「不，不好吧？」 「有何不好？」悯生眨巴眨巴眼睛，恍然大悟，一时红了脸颊，咳了一声才道：「我穿着衣服。」 第159页 境一静默片刻：「师尊沐浴为何穿着衣服。」 「……你弄那么多人过来，我总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脱光吧？」这句话一出口，悯生忽然觉得十分不妥当，也不知是温泉水温太高还是什么，热意一阵一阵往脸上爬。 境一果然没了声音，磨叽了一会，在悯生万分懊悔自己说话不过脑子时缓缓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气氛有点尴尬。 悯生随手把自己面前的花瓣一片片按下，又看着它们一片片浮起，反反覆覆，没什么有趣，但也不十分无聊。 悯生只露了肩膀以上的部分在外面，确实是穿着里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脸上的水珠顺着下颚线滑下，长发披散开来，乖巧地铺在水面上。 境一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下意识移开视线。 「师尊为何支退她们？」境一移步到悯生身后，寻了一处坐下。 悯生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长髮，转过身，也不再觉得尴尬，看着境一道：「黑骑死士，十二个，还是狼妖，你就这么放心她们与我共处一室？？？」 闻言境一微微一笑：「师尊这是……害怕？」 悯生目光闪躲：「开玩笑，谁说我怕了？」 「哦？是吗？」境一依旧笑着：「难道师尊觉得，我还不如十二个狼妖可怕？」 悯生愣住了，是啊，明明面前这个比十二个狼妖可怕不知道多少倍，那为何她会觉得与他一起才更安全呢？ 「好像也是，」悯生转过身，往前游了一段，嘀咕道：「我为何会觉得有你在才安全呢？」 「是我考虑不周了，」境一忽然道：「师尊贵为天界帝姬，怎能由区区狼妖来服侍呢，不如我亲自服侍师尊，可好？」 闻言悯生又游了回来：「可别，我担待不起，你坐着就好了。」 「这温泉师尊泡得可还舒适？」 「可以，很不错，非常舒服。」悯生满意地点点头，连连夸赞道。 境一勾唇笑了笑：「那就好。」 悯生泡在水里，绕着诺大的池子来来回回地游着，边游边和境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黑骑死士还有女子？」 「嗯，少。」 「她们平常也穿那种黑盔甲？」 「不错，黑骑死士不分男女。」 「那还好，没有歧视什么的，天界就不一样。」 「嗯？」 「天界基本没有女武神，女神的修为大多都比较低，而且都是文神或者花神什么的。」 「那师尊觉得这是歧视还是那些女神自己不刻苦修炼呢？」 「这个……说不准。」 「若她们人人都像师尊一样自小刻苦修习勤练武术，天界又怎么会至今没有女武神？」 「其实这个也不全是她们自己的问题，天界对女神修习剑术武术多多少少是有偏见的，仿佛按常规来讲她们就应该舞文弄墨而不是舞刀弄剑。我当年主修武术剑术之时就有不少天神在我父君面前提起此事，话里话外都是女子不该整日舞刀弄剑，我真是……不懂他们怎么想的。」 「那师尊又是如何想的？」 「人间各国女将军比比皆是，巾帼不让鬚眉。人人皆可胸怀天下救济苍生，为何他们男子可以而我们女子就不行？再者，法术被封之前我的修为不知要比那些带着偏见的天神高出多少，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境一微微一笑：「师尊果然是与别人不同的。」 「也不是，其实同我一样的女天神有很多，只是她们可能没我幸运坚持自己罢了。」 「坚持自己？若自己是错的呢？该如何坚持？」 悯生靠在岸边，思索道：「对对错错，是是非非，其实并无定规定法。就拿蔡元来说，私自下界救助母国按天规来讲是错的，可若抛去天规呢？他就一定是错的吗？人人皆有私心，他所救的也是天下苍生的一部分，好像不能说他们就该去死而另一部分就该活着。所以是非对错不好论断，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有些事别人都说是错的，但你明明知道与你而言那是对的，那你是做还是不做？你该信别人还是信你自己？」 「师尊会如何选择？」 「信自己，若我明知我的选择是对的，那我一定会去做。别说天规不允许了，就算天说我错，我也誓与天对抗到底。」 「所做为何？」 「无愧于心。」 他太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在帮他这件事上，她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是对的，没有做错。他一直觉得悯生的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就像她说的，就算她罔顾天规被贬人间五百年，法术被封，处境落魄，上天神界的天神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小帝姬。这就是她和司命星君的区别，也是她和当年那个境一帝君的区别。 她从来都拥有骄傲地资本，只是这样的资本，要用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和百年孤寂来换。所以天资聪颖的天界帝姬本该骄傲非常，锋芒毕露，如今却低调谦逊，若不触碰逆鳞，可以说温顺的没有稜角。 没有贵气，没有公主病。 永远心向阳光，永远胸怀天下，永远坚守自我，也永远善良本真。 后来境一被悯生请出去了。 因为她要认真的沐浴了。 出来之后悯生被境一带去一处寝殿，好好的休息了一晚。 第160页 第二日一早，悯生打折哈欠走到门口，一开门，看着门前正准备抬手敲门的封琅吓了一跳。 封琅也愣住了，立在原地，怔怔地放下准备敲门的手。 「……帝姬？！」 「……前侍这是？？？」做什么啊大清早的？ 「……」封琅转眼向殿内看了一圈，又看向悯生：「帝姬，君上呢？」 「？」悯生皱了皱眉：「你家君上你问我做什么？」 封琅退后一步抬眼看了看，确认道：「这是君上的寝殿没错。」 「啊？？？」悯生的嘴巴张的老大：「无忆的寝殿？！！」 「是。」封琅恢復一张冷漠脸。 「……」她说殿内怎么那么奢华，墨石大床睡得怎么那么舒适呢：「所以你家君上呢？」 「不知。」 「你不是能嗅到他的气息？你找找。」 封琅静默片刻，似乎在努力寻找，过了一会：「君上来了。」 语毕，悯生便看到拐角处翩翩而至的境一。 「见过君上。」封琅行礼。 「嗯。」境一走过来，瞥了封琅一眼，又看向悯生：「师尊睡得可好？」 「自然。」悯生笑了笑。 境一点点头，又看向封琅：「你？」 封琅垂首道：「回君上，属下本是来服侍君上晨起的，不想遇到帝姬。」 「去准备吧。」境一道。 「是。」封琅退下。 悯生看向境一，眯眼笑了笑：「无忆。」 「嗯？」 「除夕快乐。」 境一眼波微转，从古潭无波，到微波四起。看向悯生的眉眼是从未有过的温涟，藏满暖意缱绻。 境一勾起唇角：「除夕快乐。」 第60章 疑案起扑朔迷离 封琅进入大殿的时候只看到悯生一人坐在境一的墨石椅上。 视线相对，封琅皱了皱眉头。 悯生不明所以地啃了一口蟠桃：「你们君上说有事出去了。」 封琅点点头，看了一眼墨石案上摆放着的一盘蟠桃，似乎想说什么，末了还是没有开口。 悯生挑高眉毛，有些不解：「前侍想说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这蟠桃……」 悯生又啃了一口：「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君上他讨厌蟠桃。」封琅招了招手让大殿外的人进来。 悯生看了一眼忙着布置大殿的众人，又看向封琅，皱着眉：「讨厌蟠桃？」 她怎么不知道？ 封琅点头，依旧一张冷漠脸。 「你如何得知？」她总是在境一面前啃蟠桃，也没见他有何异样啊。 封琅边指挥着众人摆放案几，边对悯生道：「魔族首次会晤时，有小厮摆放水果时端上来一盘蟠桃，君上当场发怒，还下令魔宫乃至魔族都不允许出现这个东西。」 「……」悯生看了看手上啃了一半的蟠桃，皱了眉。 说实话她真的没看出来境一讨厌蟠桃。 「为何？」悯生问。 「不知。」封琅道：「我只是听说，毕竟那时还没有我。」 悯生沉默了，境一不会无缘无故这样的，所以是为什么？想着想着，悯生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梦境中时有一幅容易被忽视的画面，那时画面跳转速度有些快了，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小境一蹲在地上啃着半个沾满灰尘的蟠桃的样子。那么小的一团，大大的眼睛里挂着泪花。 悯生的心蓦地被揪起一块，疼得她直皱眉。 是她大意了。 没有在意这个细节。 那境一为何还为她准备这么多水灵灵的大蟠桃？难道就因为她喜欢？所以就算犯了他的忌讳都可以？ 这么想着悯生忽然觉得手中的蟠桃瞬间不香了，把蟠桃往盘子里一放，对封琅道：「麻烦前侍找人把它们拿出去吧，别让无忆再看见了。」 封琅愣了愣，半晌才点头道：「是。」又指示了一个下属把蟠桃拿走。 悯生闲的无聊，起身去帮他们布置大殿。 悯生问封琅：「宴会晚上开始吧？」 封琅答：「是。」 「都有谁啊？」 「妖王鬼王，魔界一些重要人物以及魔城内部人员。」 「无忆经常在类似的节日举办宴会吗？」 封琅摇头：「除了重要会晤，君上从未举办过宴会。」说着他看向悯生：「也从未在魔宫过过除夕。」 为何？她知道封琅肯定也不知道为何。 「那之前前侍除夕时一个人在魔宫？」 「届时君上会让我回到狼族。」 悯生点点头。 「那无忆今年为何会在魔宫举办晚宴？」 「这个，帝姬难道不知？」 悯生皱皱眉：「我应该知道？」 封琅垂下眸：「我以为帝姬知道。」 「……」悯生安静了一会，见封琅站在一边督工，又跑去跟他说话：「听说前侍是无忆带大的？」 「是。」封琅简直有问必答。 「那无忆平时对你如何？」 「帝姬不是见过？」 「啊？」悯生有些怜悯地看着封琅：「他从小就使唤你？」 封琅摇头：「不是，为君上做事是我自己提出来的。」 悯生奇道：「前侍为何这般有问必答？」 第161页 封琅看了悯生一眼：「君上吩咐，帝姬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不得有误。」 「……」她就知道，静默片刻，悯生又道：「你们君上去做什么了？怎么还没回来？」 封琅万年不变冷漠脸有了那么一丝丝松动，看了悯生一眼：「帝姬想君上了？」 「？？？」悯生眨了眨眼睛：「我何时说了？」 封琅道：「帝姬不必心急，我已经告诉君上了。」 「？」悯生预感可能大事不妙：「你跟他说什么了？」 封琅一本正经道：「我告诉君上，帝姬十分思念君上，问君上何时能归。」 「……」 「君上回，速归。」 「……」 「帝姬不必心急。」 「……」急你个大头鬼啊！ 悯生不得不佩服封琅的理解能力，正想给他一个大白眼时，境一就出现在黑雾里。 这个速归的速度是真的快啊…… 「师尊。」境一看到悯生，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悯生无奈扶额：「啊，你回来啦。」 境一几步走到悯生面前，点头道：「嗯。」 语调里似乎还透着抑制不住的愉悦。 「……」悯生无语地瞟向一旁垂首的封琅。 封琅很有眼力见地挪了一个地方。 悯生勉强扬起唇角，看着境一道：「你事情处理好了？」 境一笑着道：「还没，不过已经吩咐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回来了。」 悯生干笑几声，带着境一走到墨石椅旁：「你先歇着吧，我去帮帮忙。」 「师尊不必帮忙，他们做就好。」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好吧。」 境一慵懒地支着头，倚着椅靠，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视线随着悯生的移动而转移。 悯生蹲在案几前帮忙摆盘子，封琅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监工。 悯生看了一圈，思索片刻，对着境一道：「是不是有点单调？」 「嗯？」境一微微上扬的尾音撩人心弦。 悯生咽了咽口水：「我觉得案几上应该摆些花做点缀。」 境一点点头：「封琅。」 「是。」封琅领命往殿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又堪堪退了回来：「君上，魔城……似乎没有花。」 「……」境一恋恋不捨地从悯生身上移开视线，落在封琅身上，启唇道：「人界是去不得你？」 「……是。」封琅垂首，转身退出大殿。 除夕的午饭比平时都要丰盛，有小厮上来撤果盘时，境一才发现：「蟠桃呢？」 已经在墨石案旁坐好的悯生微微一怔，随口道：「啊，我不喜欢吃，就让人撤下去了。」 境一看向悯生，蹙了蹙眉：「不喜欢？」 悯生垂下眸，不动声色地避开境一的视线：「……嗯。」 「师尊不如编一个可信一些的理由。」 「……」悯生讪讪地干笑两声：「哎呀是真的，我突然不想吃了吃够了，就拿下去了。」悯生十分「真诚」地看着境一：「真的，你信我。」 境一不语，垂下眸，在悯生对面坐下。 悯生沉默地看着佳肴被陆陆续续地端上来，摆好，怯怯地看着境一一语不发地给自己夹菜，抿了抿唇，小声道：「你生气啦？」 境一看了悯生一眼，垂眸道：「没有。」 「……」才怪。 悯生撇撇嘴。 席间境一一直没有开口说话，除了给她夹菜，也没有和她有任何眼神交流，说实话，悯生有点不适应。 「有什么话，不能挑明了说吗？」悯生咬着筷子看向境一。 境一终于抬眼看向悯生：「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什么。」 悯生道：「那我也不需要你为我接受你不喜欢的东西。」 境一道：「我乐意。」 悯生反驳：「那我也乐意啊，凭什么就准你对我好不准我对你好了？这些东西明明都是相互的，你愿意为了我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那我也可以为了你放弃我喜欢的东西啊，我也不想你会想到过去而伤心，不想你想起之前受过的委屈啊。」悯生觉得有些委屈：「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你干吗生我的气？」 闻言境一愣住了，半晌，他忽然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境一道：「就是……很高兴。」 「你到底是生气还是高兴？」这情绪转变的也太快了。 「没生气，」境一看向悯生的眼睛里熠熠生辉：「高兴，很高兴。」 「真的？」悯生狐疑地看着境一。 「嗯，」境一依旧笑着：「真的。」 「高兴什么？」 境一垂下眸，缓缓道：「高兴师尊能这般为我着想，从来……没有人能这样，除了你。」 悯生心下微动，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在生境一冷落她的气了，微微一笑，开口道：「有的，还有封琅，我看出来了，他对你也很好的，只是你没注意罢了。」 「是他告诉师尊的？」 悯生看着境一：「不是你让他有问必答的嘛。」 「……失算了。」 悯生笑了：「放心，我不会问什么军事机密的。」 「没有机密，师尊问也无妨。」 「哦？」悯生挑眉道：「是吗？你敢说你这诺大的魔宫就没有什么秘密？」 第162页 此话一出境一倒是不说话了。 「真有啊？」悯生睁大眼睛。 境一避开悯生的视线，不自在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 「那是什么？」这么一说，悯生倒是真的十分好奇了。 「没，没什么。」 悯生笑出声：「没什么你慌什么？都结巴了。」 「……」 悯生怎么感觉境一……在害羞啊？ 这个想法着实把她吓到了。 她眨了眨眼睛：「无忆你不会金屋藏娇不好意思让我知道吧？」 「没有。」境一忽然严肃道：「我没有。」 悯生愣了愣：「好好，你没有，别激动。」 「不是，」境一又垂下眸：「我怕师尊误会。」 「哈哈哈，」悯生笑道：「我就随便一说，不是，无忆，我怎么感觉……你在不好意思啊？」 境一吞咽了一下：「没有。」 悯生觉得这样的境一简直好玩极了，一时有了逗他的兴致：「真的？」 「……嗯。」 「那你看着我啊。」 境一强装淡定地看向悯生。 「讲真的，」悯生忍着笑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事了？」 境一立马移开了视线：「没，没有。」 「噗哈哈哈……」悯生捧腹：「我突然发现你还挺好玩的。」 不过她觉得更好玩的是那个……秘密。 「诶，这魔宫我可以随便逛吧？」 「……嗯。」 「你那地方隐蔽吗？别被我发现了啊。」 「……」 「哈哈……」悯生笑了一会：「好了不逗你了，开玩笑的，别紧张。」 「师尊我没有想故意瞒你，只是……」 「我懂，」悯生沖境一挑挑眉：「我都懂。」 「……」境一觉得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下午是比较热闹的。 悯生和境一去魔市熘达了一圈，看到家家户户都贴上了火红的窗花。街上鬼来妖往，也是热闹非凡。 当然，景象还是一如既往的怪异。 悯生被卖面的中年女鬼和满脸胭脂的男鬼以及卖肉的大汉喊住一阵七七八八乱七八糟的寒暄了一阵后，境一带着她出了重围。 魔城的建筑整体偏暗黑，远处的火山断断续续喷出骇人的岩浆。火红的绸带挂了满街，格外显眼，经此点缀，也让人觉得舒畅的多，没有那么压抑了。 妖神寄灵带着部下率先赶到魔宫，此时悯生和境一还忙着贴对联。 封琅一脸呆滞的站在一旁。 贴到正殿的时候，寄灵正在殿内等候。 见到境一，寄灵率部前来行礼。看到境一手上拿着一片对联时，顿住了脚步，愣了片刻，询问的目光投给拿着另一片对联的封琅。悯生拿着横幅站在境一身边，眨着眼睛看向寄灵。 封琅显然没有给寄灵传递什么有用的讯息。 「属下见过君上。」寄灵福了福身子行礼。 「参见君上。」狼族部下跪地行礼。 境一轻轻「嗯」了一声。 寄灵直起身子，示意部下起身。 对上悯生的视线，寄灵点头以示礼貌：「帝姬。」 悯生也点头：「妖神。」 封琅颔首：「王上。」 寄灵点头：「前侍不必多礼。」 悯生奇怪地看着两人，按理来说他们二人应是姐弟关系，如今看来倒是十分生疏。 境一没理他们客气来客气去的，自顾自地把对联背面刷上浆煳，飞身一跃，一片巨长的对联从大殿顶部开始一点点往下贴好。 此举显然把寄灵唬住了，她看向封琅：「君上这是何意？」 「贴对联。」封琅面无表情道。 寄灵瞟向悯生，悯生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她又看向封琅：「若本王没有记错，魔宫似乎并无此传统。」 封琅点头：「头一遭。」 寄灵又看了一眼悯生。 悯生：「……」好吧，确实是她的主意。 封琅见境一贴好了一片，赶紧把另一片也弄好，递给境一。又从悯生手上接过横幅，弄好，递给境一。 寄灵全程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看着这一切。 表情嘛……她没什么表情。 「师尊，都贴好了。」境一忽略旁人，走到悯生面前说。 「嗯。」 悯生看到了寄灵那种难以言述的表情，但她忽略了，笑着对境一道：「挺好的，灯笼可以点上了。」 「嗯。」境一看向封琅。 封琅刚准备去做，就被悯生叫住了：「前侍派人去点魔市的灯笼吧。」 封琅愣了愣，看向境一。 境一点点头：「去。」 「是。」 悯生皱着眉看向寄灵，她那是什么眼神？？ 「妖王。」境一出声。 「在。」寄灵答。 境一下达命令：「派人把魔宫的灯笼点起来，用明火。」 「是。」寄灵领命，看向身后的部下道：「随本王来。」 「是。」齐刷刷一声。 悯生眨眨眼，看着寄灵离去的背影，蹙了蹙眉。 「怎么了？」境一领着悯生进殿休息，见她神情严肃，开口问道。 悯生垂下眸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妖神有点奇怪。」 第163页 「哪里奇怪？」 「说不出来。」 「……」境一沉默下去，没有说话。 鬼王宗绝率部赶到的时候，寄灵已经忙完回来坐着了，封琅也在殿内，被境一安排坐下。 寄灵坐在右边第一个案几前，封琅在第二个案几。 境一的墨石椅很大，但是和境一併排而坐的悯生见到此情此景当真十分……尴尬。她几次想起身，都被境一按下了，后来境一干脆起来站着，悯生坐在正位，看着魔界四大传说。 魔帝境一，鬼王宗绝，妖神寄灵，死侍封琅。 她简直欲哭无泪。 「咳咳……」悯生掩唇咳了两声，看向一旁立着的境一，小声唤道：「无忆？」 境一扭头看她。 悯生朝他招招手：「来一下。」说着她起身走到大殿后方的屏风后面，境一跟着走过去。 底下坐着的三人面面相觑。 「师尊？」走到屏风后面境一问悯生：「怎么了？」 悯生无奈地摸了摸额头：「你让我坐下去行吗？」 「嗯？」 「嘶，这种场合，怎么说都应该是你坐在主座，现在我坐着你站着算怎么回事？」 「我以为师尊与我坐一起会不习惯。」 悯生额角抽搐道：「不是跟你一起我不习惯，是坐在鬼王妖王和死侍之上我害怕好不好？」 「那待会开宴师尊要和我分开坐吗？」 「有什么问题吗？」 「我坐下去吧。」境一道。 「！！！」悯生惊讶地睁大双眼，惊恐道：「魔帝大人您别吓我行吗？你坐下去我坐上面？？？」 「有什么问题吗？」同样的问题，他还给了悯生。 悯生抬手摸了摸额头：「岂止是有问题？问题大了好不好？你坐下去算怎么回事？不行不行。」 「那我不想师尊坐下去。」 「……搞不懂你在执着什么？」悯生真的服了气了。 「下面都是妖鬼，我担心影响师尊用餐心情。」 境一一脸诚恳道。 「……」说实话，此时此刻悯生觉得境一还是像对着封琅那样对她好，至少没现在这么难搞，简直说不通：「那你说你想怎么样？」 「我去下面，或者我们一起在上面。」境一言简意赅。 「没有第三选择？」悯生垂死挣扎。 境一不容置喙道：「没了。」 悯生道：「商量个事？」 境一笑着：「师尊请讲。」 悯生被气笑了：「我能打你一顿吗？你不能还手的那种。」 境一笑眯眯地点头：「可以啊。」 悯生：「真的？」 境一依旧笑：「嗯。」 悯生看着他笑，咬牙切齿道：「行，魔帝大人说话算话不许反悔啊，你记着，你欠我一顿揍。」 「好。」境一还是笑眯眯地点头。 悯生瞪了他一眼，转身绕出屏风。她强装淡定地坐回原处，反正魔界是境一的，魔宫也是境一的，境一让她坐在这里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境一也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眼中笑意未尽，看着悯生，走到她身边坐下。 悯生着实搞不懂他到底在乐什么。 鬼王的肤色比正常人要白的多，比境一这样天生白皙的肤色还要白。眉目英挺，嘴唇剥削，稜角分明，面无表情。 这么一说……悯生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到场的妖王和封琅，眨了眨眼睛，又侧眸看了一眼境一。 厉害啊，她暗暗惊嘆道，这四个人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魔界四大传说……都是面瘫。 哈哈哈，有点搞笑。 悯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 于是她成功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这就很尴尬了。 境一忍着笑意，小声道：「师尊笑什么？」 悯生尴尬地沖底下笑了笑，小声回道：「你有没有发现……你们四个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 她自以为自己声音很小，却忽略了在场的都是何等人物拥有何等修为，于是乎，她的话被其他三人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她又成功地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一旁的人似乎在发抖，悯生奇怪地看了过去，一看才知道境一是忍笑忍得直发抖。 「……」她正尴尬着呢：「你又在笑什么？」 境一咳了两声掩饰自己：「没什么，就是觉得……师尊很有趣。」 有趣个大头鬼啊？！ 大殿内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寄灵开口对着境一道：「君上，近日狐族异动。」 「如何？」境一的声音恢復一派清冷。 寄灵道：「前几日北大陆狐族进犯我狼族领地，小范围战了一次。」 境一往后倚着背靠，一条腿踩上墨石椅，胳膊随意搭在腿上，漫不经心道：「此事狐王与本帝提过，不过他说是狼族率先侵犯狐族领地。」 讲真，悯生觉得她在这听着魔界的家务事委实不太好。 寄灵冷笑一声：「他倒是会恶人先告状，君上明鑑，若非狐族侵犯我族，属下是断不会允许部下私自与狐族开战的。」 对面的宗绝忽然开口道：「妖王大可不必如此芥蒂，妖界种族众多，而狐王又不满妖王之位归于狼族，有越界行为实属正常。妖界纷争众多，小打小闹实在不必让君上烦忧。」 第164页 寄灵黄褐色的眼眸泛着冷光看向宗绝，艷红的嘴唇冷冷勾起：「鬼王此话何意？」 「难道不是吗？」宗绝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道。 「……」悯生感觉到了空气中浓郁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两王对峙，现场气氛十分压抑。 看来魔界内部不团结的很。 也是，要不是境一，怪鬼妖界早打的一团糟了，魔帝出世之前，一直都是这样。 寄灵冷声道：「鬼王的意思是狐族乃无心之举？那既如此，东方大陆又该作何解释？自上次狐狼两族大战之后，狐族再无来犯，如今捲土重来，软禁年龄尚小的狼妖，分明就是有意为之。」 不愧是妖神，气场全开的姿态，悯生都不禁为之一震。 他们在下面暗自较劲着，境一倒依旧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似乎还十分有兴致听他们斗嘴。 宗绝淡然道：「妖族内部事物自然是由妖王自己处理，不过容本王说一句，妖王是妖族之王，并不仅仅只是狼族之王，偏袒的太过分难免会引起其他妖族不满不是吗？」 「呵，」寄灵冷笑道：「鬼王处理好鬼界的事情便可，妖界事物本王只是想上报给君上，由君上定夺，明明是鬼王横插一嘴来。再者，鬼界小鬼近期作乱频繁，鬼王还是小心为妙。」 宗绝的神情变了变。 这时境一终于开口了：「说起来，鬼界确实不太老实。」 「君上，」宗绝道：「鬼界纷繁复杂，每日新增者众多，着实不好管理。」 境一没有说话，沉默得让宗绝心里发慌。 「妖王，」境一道：「妖界的事情妥善处理，能小则小，至于狐族，本帝自会出面。」 寄灵颔首道：「是。」 斗嘴暂时结束，不一会，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众人。 狐族之王，北部魔界统领漠风君，南部统领泽异君，西部统领飓昆君，东部统领赫冰君，以及其余小部首领，魔族尊辈等等。 渐渐坐满了整个大殿。 下面的人时不时看向坐上的悯生，弄得悯生越发的不自在了。 天色已暗，其实魔城的天色向来都是暗的。 若梦魇前辈没有失踪，今日肯定也有他到场吧。 若蔡元没有和她争吵，这里也一定会有他的位子了。 今日除夕，他会在哪呢？ 第61章 疑案起扑朔迷离 魔宫正殿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一个是大，还有一个就是豪。 来的人整整齐齐挨挨挤挤坐满了整座大殿。 在一众来人中，悯生看见了卖肉的壮汉，卖面的中年大婶和满脸胭脂的男鬼。其实来的人很多，只是这三个人给悯生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参见魔帝。」三个人跪下行礼，接着又道：「帝后。」 「！！！」悯生一惊。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纷纷看向悯生。包括宗绝和寄灵，封琅似乎没有太惊讶。 悯生想要站起身解释，却被境一拦下。 众人正思忖着要不要对这位帝后行礼时，境一开口道：「本帝与师尊尚未完婚。」 这句话的含义可就深了。第一，他和悯生没有成婚，所以悯生不是魔界帝后，众人不必行礼。第二，他们的关系是将来要成婚的，所以她可以与境一併排而坐，而且魔族众人都得对她尊重有加。 那么问题来了，悯生皱眉看向境一，关键他们并不是要成婚的关系。 「师尊息怒，」境一看向悯生，吞咽了一下，小声道：「我先搪塞过去，委屈师尊了。」 如此小心翼翼的神情，到让悯生说不出话来了。 「……我没有生气，」悯生笑了笑：「也不委屈。」 境一似乎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三人下去落座了。 各类佳肴由窈窕婢女呈上，两对婢女手举托盘从大门两侧款款而来，最前面的是摆在境一面前的墨石案上的，动作麻利，步调一致，节奏紧凑，摆好一样佳肴便从中间汇合，并排走出。接着是第二道菜，同样的步调姿势，上第三道，第四道……整个过程如流水一般顺畅流利，竟颇为赏心悦目。 片刻之后，境一做了一个悯生看不太懂的手势，底下的人纷纷动起了筷子。 可能是开宴的指示。 接着便有歌姬舞女上场，吹拉弹唱，样样皆有。 魔界的歌舞与人界似乎并无不同，悯生看的出神。 境一在一旁为悯生布菜，引得下面的人时不时就往上瞟一眼。悯生回过神便注意到了，弄得她浑身都不自在。 「……无忆。」 「嗯？」 悯生眨巴着眼睛看着境一道：「你别管我了，他们总看我，弄得我不自在。」 境一往下瞟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一大片人纷纷低头扒饭。 他对悯生笑了笑：「师尊贵为天界公主，此等场合，不应该司空见惯了吗？」 悯生咽下口中的东西，对境一道：「说实话，我若是不犯什么事，没有天神会关注我。」 「那师尊以为，被关注与不被关注，哪一个好？」境一把手中剥好皮的橘子放进悯生面前的玉蝶中。 悯生拿起橘子掰一半递给境一，自己吃另一半：「看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了，有时候众人焦点未必是好的，但该说话的时候却不被人关注，那感觉便不好了。嗯，挺甜的，你尝尝。」 第165页 「嗯。」 「甜吗？」 境一笑了笑：「甜。」 悯生也笑了笑，视线一转，注意到寄灵的目光。 寄灵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 歌舞昇平，觥筹交错，交谈声，乐器声，不绝于耳。 「好！！」一曲舞罢，众人皆鼓掌喝彩。 悯生也微笑着抚了几掌。 「好看吗？」境一问。 「挺好的。」悯生答。 境一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筷子，对着下面的人道：「既然都来了，就拿出点才艺助助兴。」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 悯生也不知道这是传统还是境一突然来了兴致。 但魔帝大人开了这个金口，总不能冷场吧。 于是魅妖自告奋勇率先出场。 只见六个魅妖扭着柳腰支，迈着莲花步，缓缓步入大殿中央。个个风韵迷人，婀娜多姿，唇红齿白，倾国倾城。 她们先对着境一行礼，而后音乐声起，六只魅妖的舞阵如同一朵红色的牡丹花一般绽放。脚步踩着鼓点，绫罗飘扬，美不胜收。 魅妖本身就魅惑无比，舞步一起，更是摄人心魂。 悯生看的入迷，喃喃道：「……好美。」 境一不带感情的目光在舞女身上停留片刻，又看向悯生：「一般。」 「……」悯生收回视线：「我终于知道你为何至今未娶了。」 「哦？」境一挑眉：「那师尊说说，为何？」 悯生看着他的眼眸，认真道：「眼光太高。」 境一笑着摇摇头。 「你笑什么？」悯生疑惑道：「我说错了吗？」 顿了顿，境一敛了神色，一双静谧的眸子看向远方，喃喃道：「没错，我心悦之人的确是可念而不可及之人。」 「……」这话让悯生的唿吸忽然一窒。 境一的话仿佛把悯生的心一下子拉入谷底，这句话在她的脑子里响了一遍又一遍，真真切切地告诫她，境一有心悦之人。 若他不提，她差点都要忘了。 有一个曾出手救他于水火的人，是一个给了他光和希望的人。 …… 所以她算什么？ 在境草堂的那几个月算什么？ 月圆之时的吻和当初那双紧紧相握的手……还有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又算什么？ 「……」悯生失意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琼浆，却生生被呛出了眼泪。 「好！！！！」底下的喝彩声四起。 接着是狐族之辈。 狐妖多妩媚动人，身姿确不输魅妖。 狐王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自己族群的舞蹈，满面荣光，得意洋洋地瞥了一眼前面面色不太好的寄灵。 的确，狼族一了不擅舞蹈，不通乐器。 由此，这种场合也没什么能拿出手与他族一决高下的。 「……」悯生发现自己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欣赏这段惊艷的舞蹈，垂着眸出神。 境一太优秀了。 自天界建立以来，他是飞升年龄最小的天神，是魔界创始之人，无师自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相貌，修为，样样不差。 可是……她呢？ 带罪之身，贬落人间。 相貌不是最佳的，连她引以为傲的天资和修为，如今也拿不出手了。 失落感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来，勐烈到悯生还来不及准备，猝不及防地将她淹没其中。 那个可念不可及之人，会是谁呢？ 意识到自己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之时，悯生忽然愣住了。 为何？ 她为何要这样想？ 又为何会失落？ 「师尊？」悦耳的唿唤勐地将悯生拉回现实。 悯生呆愣地眨了眨眼：「啊？」 境一勾唇：「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方才唤了师尊多遍，师尊都不理。」 「……」悯生放下手中的筷子，垂眸道：「没什么，我有点闷，想出去透透气。」说着，悯生也没顾境一说些什么，起身从大殿侧门出去了。 境一收回伸出一半的手，看着悯生关上殿门，皱了皱眉头，终是没有起身。 大红灯笼里的烛火滋滋的响着，使这诺大的魔宫更显孤冷。魔城有结界笼罩，将凛冽寒风都挡在城外。天是单纯的黑，没有满天星河，也没有皎皎皓月。天地皆黑色，只有火山口喷薄着骇人的岩浆，惊心动魄。 悯生无声地嘆了口气，盯着远处的黑暗出神。 她是三生石上註定孤寂万年之人，这些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了，从那些整日说些闲言碎语的天神口中。那时她不觉得有什么，后来的几百年她都觉得没什么。可是如今，她忽然因为这个无法改变的定局而感到难过。 那他为何又对她这么好？ 答案悯生似乎自己都可以猜到。 师真道长当年只是帮了他一次，就能成为他的例外。那按理，他对她这般，或许只是为了偿还恩情。 境一本就是懂得感恩之人。 如此说来，一切就都解释得清了。 想通这一点，悯生有些释怀，又控制不住的惆怅。其实她在等他的答案，她还是有所期待的。不过该期待些什么呢？他们本来就只是朋友。 「……唉。」 第166页 「帝姬何故一人在此？」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悯生吓了一跳，她方才想事情想的出神，竟没发现自己身后来了人，大意了。 她回头一看：「妖神？」 寄灵澄黄色的眸子看向悯生，干净，清冷，不带感情：「帝姬尚未回答本王方才的问题。」 「……」这气场……悯生自愧不如。 悯生转过身：「闷得慌，出来透气罢了。妖神这是？」 「寻你。」 悯生蹙眉：「？」 寄灵从悯生身上移开视线，看向别处：「毕竟帝姬落单的时候，也不多。」 「……」悯生觉得这句话似乎透着危险。 寄灵勾起一边唇角，她似乎在笑，却笑意全无：「帝姬不必如此警惕，有君上在，本王自然不会对你如何。」 悯生也微微一笑，扬了扬下颚，一副官方的语气道：「那不知妖神寻我，所为何事？」 寄灵又施捨般的看了她一眼：「本王不喜废话，便有话直说了，帝姬多担待。」 悯生挑眉：「请。」 寄灵冷冷道：「虽不知天界帝姬靠近君上有何目的，但本王奉劝帝姬，希望帝姬不要对君上，对魔界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悯生顿了顿，随即冷笑一声：「不知妖神此话何意？」 寄灵看向她：「君上一时鬼迷心窍尝个新鲜罢了，帝姬不会真以为自己就是魔界帝后吧？」 悯生咬了咬牙：「……我何时这样以为了？」 「这个帝姬心里自然清楚。不过本王奉劝天界和帝姬，休要妄想伤害君上，扰乱魔界。」 悯生冷笑：「妖神不会以为，我接近无忆是有目的的吧？」 「难道不是吗？」寄灵道：「一向势不两立，你们天神想要对君上如何，你清楚，我们也清楚。」 「……」悯生咬牙笑了笑：「妖神真是多虑，不过有一点倒要让妖神失望了。本公主呢，就是喜欢你们君上，就是想待在魔界，妖神要是看不惯，大可以去告诉魔帝大人，有本事就让他把我赶走。还有，这话你跟我说没用，我现在就是区区凡人之躯，此等忠言妖神还是留着告诉你们君上吧，让他防着点我，不能让我得逞，坐了帝后的位子。我……」话说到一半，悯生忽然顿住了：「无……无忆？」 寄灵怔了怔，一个回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境一。 「君上。」寄灵转身行礼。 悯生大脑飞速运转，仔细回忆她方才都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寄灵有些紧张。 但……境一似乎并没有生气，甚至……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个……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悯生迅速逃离现场。 寄灵看了一眼境一：「君上，属下……」 境一抬手制止了寄灵，抬步跟在悯生身后。 寄灵松了一口气。 「师尊，」境一跟在悯生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师尊这是去何处？」 「……」悯生也不知道她这是去哪，随便走走，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抬眼看了境一一眼：「你不回宴会厅吗？」 境一也停下脚步，勾唇：「师尊为何不回去？」 悯生垂下眼眸：「我不想回去了。」 「师尊吃饱了？」 「嗯。」 「好，」境一道：「那便不回了，我陪着师尊。」 悯生看向他：「你不回去不好吧？」 「无妨。」境一往前走了一步：「师尊为何心情不好？」 「没什么。」 悯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方才……我随口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境一眼中的眸光一暗：「……随口说说？」 悯生眨眨眼，抿了抿唇，心虚道：「嗯，你……那个……别往心里去哈。」 「……」境一吞咽一下，背在身后的手指蜷了又伸，伸了又蜷，最终勾起唇角：「无妨，我明白，师尊不必担心。」 悯生木讷地点点头，心里闪过一丝失落，艰难地扯起唇角：「那就好。」 说着，她转身往走廊深处走去。 境一抬步跟在后面。 两人登上大殿的房顶，看着眼前没什么可看的风景，心思各异。 忽然，悯生开口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宁静。 「无忆的部下很忠心。」 「嗯？」境一笑了笑：「此话怎讲？」 悯生抱着膝盖，回头看了一眼翘着二郎腿，头枕胳膊，躺在房顶上的境一，微微一笑：「时刻关心着你，关心着魔界。」 「师尊在说寄灵？」 悯生点头。 境一勾起唇角，无所谓道：「应该是怕。」 悯生回过头，看着远处的黑暗道：「你不能这样想，你应该试着接受别人对你的好。」 境一偏过头看她：「我知道，师尊想不想知道，她为何会如此？」 「嗯？」悯生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为何？」 「一千年前妖王宣布退位，其子女互相残杀，胜者为王。」 「嗯，你上次不是说过，你还去了。」 「不错，上一任妖王是我的手下败将，所以臣服与我。而这一任妖王，也就是寄灵，是为了报恩。」 悯生皱了皱眉：「报恩？」 境一点点头：「师尊见过那种场面吗？」 第167页 「嗯？」 「至亲相杀，满目猩红。」 「……」悯生沉默着垂下眼眸：「上一任狼王有多少子女？」 境一抬起下巴，似乎回忆了一下：「百十来个吧。」 「……！」悯生既觉得语塞又觉得惊讶，还有一种情绪，叫做心凉。 「寄灵确实不是后辈中最强的。」 悯生蹙眉思索片刻，开口道：「所以寄灵上位，与你有关？」 境一默了默，点点头：「不知师尊可曾看出寄灵与封琅是同父同母的亲姊弟。」 「！」悯生惊讶的睁大双眼，这个她确实没有看出来：「真的假的？」 「嗯，」境一道：「狼族传统，狼王后代只能存活一个为继承人，所以无论同父异母亦或同父同母，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那……封琅？」 「封琅是后辈中最小一个，当年封琅为护寄灵重伤，那时我觉得十分无聊便在乱斗荒原上随意转转，碰到了护着封琅躲避追杀的寄灵。」 「后来呢？」 境一看向悯生：「寄灵求我收留封琅，并发誓若她有倖存活，定会率领狼族及其他妖族世代臣服魔界。」 「……」好一出姊弟情深。 悯生忽然想起了她的三位兄长。 虽性格各异，但护她的心确都是真的。 「封琅知道此事吗？」 「知道。」境一顿了顿：「只是他重伤初愈之后，前尘往事便都不记得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从他人口中得知罢了。」 悯生沉吟片刻，抿了抿唇，遗憾道：「真可惜，他们如今这般生疏。」 境一倒是毫不在意地勾了勾唇，似乎这些都不能够撩动他那根生锈已久的心弦：「或许是我的原因，毕竟封琅自小跟在我身边。」 「是啊，」悯生撇撇嘴：「感觉你都不怎么跟他说话，带得他也呆得像跟木头。」 境一挑眉：「也？」 「……啊不是，我就是这样一说，没有说你。」悯生干笑两声企图矇混过关。 境一默。 悯生沖境一笑了笑，支着下巴，满眼笑意道：「不过无忆当年肯收留封琅，倒足以看出，无忆的本心还是良善的。」 「……」境一的神情不易察觉地变了变，眼中似有波涛暗涌。 短暂的沉默后，他勾起唇角，无所谓道：「师尊不如理解为是妖王的条件诱人。」 「是吗？」悯生不死心道：「可即使她不那样说不如此做，你也一定有办法制服妖界不是吗？就像当年一统三界一样，所以妖神的条件与你而言明明并不诱人。」 「……」境一收起笑容，看向悯生：「所以师尊想说什么？」 「我想说，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悯生认真道。 「……师尊可别忘了，我是魔。」 魔怎么会善良，魔怎么会有好人。 「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吗？」悯生看着远处的黑暗，笑了笑。 境一心下一动：「……师尊记得？」 「当然，」悯生笑道：「你为了救那个小孩子奋不顾身的样子，我自然时时记得。还有你帮我抵挡巨蛇妖的攻击，又为了我被毒蛇咬，替我挡雷刑，很多很多，我都记得。」 「……」 「所以无忆本来就是很好的人，我认为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你可念不可及之人。」悯生垂下眸：「我们这一世遇到的人何其之多，能遇见自己心悦之人又谈何容易，既然喜欢便找到她，说出来，我相信以无忆的本事，定不会让那人受一丝一毫的委屈的。」 「……」境一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我是魔。」 「那又如何？」悯生回过头看向境一：「若是我喜欢的人，管他是神是魔，只要我喜欢，定会为他奋不顾身，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境一抬眼对上悯生的视线，那一瞬间似有电光乍现。 「……师尊，」境一道：「我心悦你。」 忽然间，满天烟花绽放，一时间响声四起，墨色天空被映照的五彩斑斓。 声音掩饰了境一此时此刻慌乱不止的心跳，同样，也盖过了他几乎用了几百年攒下的勇气才说出口的话。 悯生瞬间被耀眼的烟花所吸引，眼中是惊喜，是震撼，是她几百年未曾见过的绝美景象。 与此同时，漫天萤火笼罩天空，把黑夜都染成萤光色，浩如星海，熠熠生辉。 她瞬间明白这一切都是境一的杰作。 烟花落幕，萤火依旧，悯生回过头，眼中带着些许的意犹未尽，嘴上道：「你刚才说什么？」 「……」境一吞咽了一下，笑了笑：「我说，新年快乐。」 悯生弯眼一笑，如同烟花般耀眼，境一不禁唿吸一滞。 「新年快乐。」她说。 停顿片刻，悯生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对了，差点忘了。」 她将手帕递给境一：「新年礼物，打开看看？」 境一挑了挑眉，嘴角上扬，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我还有礼物？」说着，他伸手接过悯生手中的手帕，小心翼翼的，如同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当然。」悯生笑着，看着境一慢慢打开手帕。 看清是什么东西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一股勐地暖流震裂千年冰封的内心深处，直直逼上心头。 第168页 悯生盯了他半晌，皱了皱眉，有些担忧道：「如何？不喜欢吗？我只见过一次，还是在梦中，记得可能不大清楚，我也没学过……」 「喜欢。」境一打断她，垂着眸，伸手轻轻抚摸上等好玉雕琢而成的玉佩，那手指似乎还有些微微颤抖。 听到答覆，悯生放心地笑了笑：「那便好，我答应过送你一块一模一样的，有点晚了，我……」 境一忽然倾身过来紧紧搂住悯生。 悯生浑身一僵，眼睛不自觉地睁大。 「对不起，」境一轻声道：「师尊，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一股暖流萦绕在悯生心头，点点萤火依旧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爆竹声早早歇息，万籁俱寂，静到悯生几乎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悯生轻轻地点点头，一股燥热不自觉地爬上脸颊。 二人相拥片刻，境一出声：「从小到大，我只收到过父君这一个礼物。」顿了顿，他接着道：「他分明就是怨我的，怨我害死母后，他从来都对我不管不问，不问我为何那般瘦弱，不问我为何会接触邪术，不问我过得到底好不好。为什么？我花了千百年都没有想通。明明我也是他的孩子，我也是母后的孩子，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满身的修为他说废就废，师尊，你知道有多疼吗，那种抽筋削骨的感觉，那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一个废人的感觉！」 说到最后境一浑身都在颤抖着，悯生不得不紧紧拥着他，强忍着心疼的眼泪，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境一似乎在哽咽：「他连死都是为了压制我！」 「……」 「师尊。」 「嗯，」悯生努力眨了眨眼睛，收住自己的眼泪：「我在。」 「你知道吗？」境一哑着嗓子：「我的母后在仙逝之前轻口对我说她怨我，她让我走，我日日跪在她的寝殿之上，她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一切都会好的。」悯生似乎第一次见到如此悲伤的境一，世人皆道蔽日天魔无所不能，是比神明还要厉害的存在。她也是这么以为的，尽管她知晓他的过去有多么的不堪入目，但他从来不说，她便真的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都变换了无数遍，他就真的不介意了。 没想到他还会这般委屈。 境一伏在悯生肩头良久，道了一句：「谢谢。」 谢谢她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发出万丈光芒。 悯生轻轻嘆了口气：「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境一沉默下去。 片刻后，他忽然直起身。 悯生看他眉头微皱，出声询问：「怎么了？」 境一起身，对悯生道：「那边有点事情，我去处理一下。」 悯生也站起来：「嗯，我们一起。」 境一点点头，牵着悯生消失在黑雾中。 两人出现之时，原本沸腾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果然不出悯生所料，狐族和狼族正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寄灵手持宝剑直直对着狐王，当然狐王也不是吃素的，两妖就这样立在原地，既没有收手的意思，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 方才的吵闹声自然是劝和的声音。 境一敛下方才所有的情绪，微微挑了挑眉，带着悯生坐在墨石椅上，翘着二郎腿往后一靠，淡淡道：「继续。」 当然没有人再继续下去。 两族互相鄙视地看了一眼，纷纷收起武器。 狐王和寄灵也收起武器，对着境一拜了一拜：「君上。」 境一漆黑的眸子向下扫了一眼，语气平静道：「狐王这是想造反？」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杀伤力巨大。 悯生从狐王那微微颤抖的鬍鬚就看出来了。 「属下不敢。」 「不敢？」境一勾唇笑了笑：「在魔宫，对着妖王出剑，本帝倒是没看出来你究竟有何处不敢。」 狐王忌白对着境一拜了一拜，顿了顿，带着点视死如归的感觉，道：「属下以为，同为妖族，君上如此偏袒狼族是否有些不妥。」 「哦？」境一声音一扬，沉默下来。 大殿内的气氛忽然变得压抑起来，几乎所有人瞬间垂下头。 「封琅。」 「在。」 「先带帝姬下去。」 「是。」 悯生瞭然地站起身，跟着封琅从后门退出大殿。 悯生一走，境一道：「狐王方才说什么？本帝没听清。」 忌白微微颤抖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君上如此偏袒狼族是否不妥。」 境一沉默片刻，忽然扬唇一笑，从座椅上站起身，负手向台下走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忌白，行礼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境一慢悠悠地踱步到忌白面前，垂眸看着他，战术性沉默一阵，在他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才懒懒开口：「你以为本帝偏袒狼族？」 「……」忌白不敢开口。 「是又如何？」境一负着手转身，朝墨石座椅走去：「魔界是本帝的，自然也是本帝说了算。本帝想要偏袒谁，需要旁人同意？」他转过身，阴翳的眸光射向忌白：「狐族屡次越界冒犯狼族，目无尊卑，公然与妖王作对，此事狐王以为本帝该如何处置？」 「……」忌白的鬍鬚抖了抖。 第169页 境一扬起锦袍，坐在墨石椅上，手忖着额头，看似漫不经心道：「是不是日子过的太安逸了？非要给黑骑死士找事做？」 闻言，忌白忙道：「属下不敢。」 「记住，」境一道：「魔界不是天界，不需要进谏的臣子。」 「是，属下失礼了。」 「既如此，狐王该知晓如何做了。」境一留下一句话，站起身离开大殿。 「恭送君上。」响亮的声音在境一身后响起。 第62章 疑案起扑朔迷离 「师尊。」境一回到他的寝殿的时候悯生正坐在床榻上出神。 看到境一，悯生回过神站起身迎上前去：「都解决了？」 「嗯。」境一微微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 悯生走到玉案前，倒了两杯茶水，一杯推给跟上来的境一，自己端起另一杯小抿一口，看向境一道：「我感觉你太不容易了，魔界看起来似乎比天界难管理的多。」 境一毫不在意地笑笑，手里转着玉杯，开口道：「也没有，我说过魔界各自为政，很多事我只是听听罢了，他们自己解决。天界凡事都要讲究定规定法，魔界不一样。」 悯生歪头看他：「魔界就没有成文的规矩吗？」 「没有。」顿了顿，境一补充道：「在魔界，我就是规矩。」他语调平缓，声音轻柔，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让人听来毫不怀疑那些话的可信度，他说：「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那登顶及峰的自信和霸气。 「无忆。」 「嗯？」 悯生握住杯子的手指蜷了蜷，垂眸盯着水面上漂浮的一片碎叶，思索片刻，开口道：「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八百年前那场大战，你我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境一古潭无波的眸子泛起一丝涟漪，他顿了顿，看向悯生道：「师尊觉得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悯生似乎真的十分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静默片刻，她忽然笑了笑：「我想，以我的脾性，我们见面一定会刀剑相向吧。」 境一也笑了：「师尊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啊？我说什么了？」悯生疑惑道。 境一挑眉，开口道：「你说若有一日你真和我遇上，你可能会跑。」 「呃……」这话听着委实耳熟。 境一接着道：「你说不跑能怎样，你又打不过我，不跑找死吗？」 「……」悯生羞耻地伸手挡住脸，一股子燥热爬上脸颊，艰难道：「好了好了，别说了，我想起来了还不行？」 想当初她竟然在当事人面前聊着关于当事人的八卦，还那么兴高采烈兴致勃勃，试问还有比她更尴尬的吗？ 境一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看着悯生，道：「还好。」 「嗯？还好什么？」 「没什么。」 「……」 还好发生了那场大战。 还好他们有幸遇见。 悯生没有太过纠结到底「还好」什么，又道：「方俞那里如何了？封琅可否问出了些什么？」 「嗯。」境一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才道：「他在魔市酒楼里听见两个小鬼讨论那个人，好奇心起加入了他们，后来越说越气愤，又想起自己大仇未报，于是出去了。」 悯生蹙着眉捏了捏自己的下巴道：「恰好赶在我们在场时出手，是不是太过巧合了些」 「嗯。」境一点点头：「据他所说，是有小鬼给他通风报信。」 「难怪，」悯生喃喃道：「肯定是有小鬼嗅到了你的气息。」 境一果断摇头：「不会，当天我敛了气息。」对上悯生不解地眼神，境一解释道：「临近除夕人间太乱，天界会派人下来巡视。遇上了麻烦。」 悯生恍然大悟：「哦对对，太长时间不在天界，我差点忘了这回事了。」 顿了顿，悯生又道：「那是不是所有的鬼都能认出你？」 「不是。」境一摇头。 「嘶，」悯生纳闷皱眉：「那就奇了怪了，可能是刚好认识你的小鬼？」 「不排除这个可能。」 默了默，境一看着陷入沉思的悯生道：「师尊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个让你去听戏的人吗？」 闻言，悯生神情一变：「他是鬼？」 境一摇摇头：「他自然不是。」 「……」 「但不排除他是谁指使的可能。」 悯生蹙眉：「你的意思是？」 「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境一平静道。 悯生点点头：「我一直都知道事情并不简单，这世上并不是没有巧合，只是巧合太多，就不能称之为巧合了。」 「我让封琅去查了那两个小鬼。」境一喝了一口茶道。 悯生睁大双眸：「结果如何？」 「他们并未在魔城落户，并且当日进来，在方俞走后便离开了。」 「那那个通风报信的小鬼？」 境一摇了摇头：「大海捞针。」 「也是。」停顿片刻，悯生又问道：「那方俞的死因呢？我记得那位妇人说过，他只是气急攻心，而且瘫痪在床十年有余，那为何又突然间无缘无故去世了呢？」 境一缓缓道：「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不过据他所说，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身亡。」 「这……」悯生又陷入了苦苦的思索当中。 第170页 接着境一又道：「不过不排除他杀的可能。」 悯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确实蹊跷，不过还是可怜了那个孩子，小小年纪便……唉……」 「……」境一沉默着没有说话。 半晌，他忽然道：「师尊，这些事情你是不是真的想要一探究竟？」 「啊？」悯生愣了愣，她一时半会没听出来境一此话是何意：「什，什么意思？」 境一抿了抿唇：「无事。」 「……」悯生四下看了一圈，犹豫片刻道：「我……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其实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你也不必帮我，我……」 「自然不是，」境一知道她有所误会，内疚道：「抱歉让你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并非这个意思。」他郑重其事道：「师尊，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不必在意我的感受，不必问我愿不愿意。只要你开口，我就会听你的，而且，只听你的。」他的声音又忽然变得小了起来：「所以你……你能不能不要那样想我，我没有那种想法，也从来没有觉得你给我添了什么麻烦。」 「……」当然他说话时还是面无表情的，只是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让悯生忽然感受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人狠狠揪起一块，疼得让人直吸凉气。 「我没有那样想你啊，」悯生似是安慰他一般柔声道：「我自然知道你对我很好，我只是在说实话嘛，毕竟我确实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说到这里悯生微微一笑：「说实话，若是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人间生存下去呢。」 确实是这样啊，她养尊处优了七百年，从不为生活烦恼，也不为金钱皱眉。她从来都不必操心这一顿该吃什么又或者下一顿能不能吃饱。一朝跌落神坛，所有烦恼琐事和人间烟火统统向她砸来，若是没有他，她该是怎样的光景呢？街头卖艺？还是乞讨度日？ 天界规定，被贬天神一不可烧杀抢掠，二不可考取功名，三不可征战沙场，四不可跌落红尘，五不可萎靡度日。 以前悯生还不觉得，如此想来，她忽然能理解那些最终堕入凡尘，再无缘仙位的被贬天神们了。 难怪呢，难怪。 所以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境一给她的。 放狠话的时候她可以说就算她罔顾天规私助魔帝被贬人界五百年，上天神界众天神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小帝姬。但话是这样说，她在天界时，那些天神都可以对她不敬，更何况她被贬下界。 悯生默默地嘆了一口气，想到这她这个帝姬做的还真是憋屈，但相比于境一地帝君时代，又似乎不算什么，根本不值一提。 「无忆，其实在我面前你不必有所顾虑，不必担心任何事，你可以生气，可以抱怨，可以发泄。我知道你无所不能顶天立地，但这并不代表你不会累，不会乏力和疲惫。你可以做你自己，不管你是怎样的你，我都会欣然接受的。」 悯生看到境一的眼睛里似有波涛涌动。 他没有说话，垂下眼眸，喉结滚动，轻轻地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悯生话锋一转：「看来幕后的人真的不简单，只是不知道这前前后后一连串的事情，会不会是出自一人之手呢？」 「或许呢。」境一抿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似的回答道。 悯生看了他一眼：「那企图又会是什么？」 境一抬起眼眸：「这个，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悯生蹙了蹙眉头：「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境一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摩挲了一圈杯沿，看着悯生，微微一笑：「我若是知道什么，又怎会现在还和师尊坐在这里讨论这件事？」 「也是哦。」悯生托着腮，思索一阵，一个想法忽然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她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嗯？」境一显然没听明白。 悯生怔愣片刻，随即笑了笑，含煳道：「没什么，随口说说罢了。」 「嗯。」她既然说随口说说，那境一便真的相信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丑时了，师尊也该歇息了。明日我带师尊去魔市转转，会很热闹。」 「好啊，」悯生欣然道：「我正好想见识见识魔城的新年呢。」 「嗯。」境一冲悯生温柔一笑，站起身道：「那师尊歇息，我先走了。」 悯生也站起身，疑惑道：「欸，这不是你的寝殿吗？」 境一挑了挑眉，笑道：「这里是魔宫内最好的寝殿，自然要留给师尊。」 「……」悯生会心一笑，忽然又郑重其事道：「无忆。」 「嗯？」 「谢谢。」 境一愣了愣，看着悯生沉默片刻，轻声道：「师尊不是说过，你我之间从来都不必言谢。」 「……嗯。」悯生笑着点点头：「因为要言感谢的地方太多了。」似乎永远都说不完，怎么说都不能表达出心中所想。 「休息吧。」境一道：「今夜各部首领都会歇在魔宫，待会师尊的寝殿门口会有黑骑死士把守，我就在师尊隔壁，师尊大可放心。」 「好。」有他在她就挺放心的。 「嗯。」境一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寝殿，带上殿门。 悯生看到一道红光打在殿门上，似乎是结界，蓦地心头一暖。 第二日的早宴还是与魔族各部首领一起吃的，吃完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魔宫，走上魔市。悯生实在搞不懂这是什么惯例，不过按照封琅的说法，境一既然没有在魔市过除夕，那按理之前也没有这项活动。 第171页 可能是他们一时兴起吧。悯生这样想。 境一自然没有带着悯生全程跟他们一起，走了一段，就带着悯生从另一条路离开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悯生想得那般。 「他们之前从未好好看过魔城，想藉此机会参观一番。」境一边走边解释道。 悯生点点头，看着满街热闹非凡的景象，心情都不由得轻快起来。灯笼高挂，彩带飘扬，给这座灰暗压抑的城池添加了几分明丽的色彩。 「你之前一直都不在这里过除夕吗？」 「嗯。」境一点头。 悯生侧眸看他：「那你在哪啊？」 境一微微一笑：「九州大地，四处转转。那时人间热闹非凡，自然比我一人待在魔宫有趣得多。」 他确实是笑着的，但悯生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悲凉。 她默了默，道：「你也可以像今年一样举办宴会啊，他们都来了，就不会是你一个人了。」 「若师尊的父母兄长不在身边，师尊觉得与那些天神一起共度除夕会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吗？那样的话，师尊就不会觉得孤单了吗？」 「……」似乎是这个道理。 她忽然意识到，之前的除夕都是父母兄长陪在她身边的，一家人一起守岁，说说笑笑，温馨且有趣。这个除夕没有他们了，只有境一，只有境一陪在她身边，但她觉得似乎也很好。最重要的不是座无虚席歌舞昇平的宴会吧，并不是很多人一起过除夕就不无聊，而是和身边的这个人共度除夕才有趣。 最重要的不是方式，而是人。 二人七拐八拐，应付了一路的唿唿喝喝，最终悯生停在了赌坊的门口，境一也停下脚步看着她。 赌坊内热闹非凡，似乎比平日声音还要大些。 悯生看向境一：「进去看看？」 境一勾起唇角：「看来师尊没少来这种地方，都有瘾了。」 悯生撇了撇嘴：「你看起来也不像是少来的人啊，都会听点了。」 境一果然笑出了声：「好说，学学便会了，师尊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好说好说，被我父君知晓也就一条腿的事。」悯生边说边迈步往里走去。 境一在后面笑着摇摇头，跟了上去。 「大大大！！！」 「小小小！！！」 听，这熟悉的叫喊声。 悯生一听到这声音就热血沸腾，斗志满满。 混迹江湖的小帝姬就要回来啦！！ 悯生昂着首，挺着胸，迈着无比自信的步伐，陷入妖山鬼海之中，正准备挤进长桌内围时，被满场忽然下跪的妖鬼吓了一跳。 哦，她差点忘了境一跟在后面呢。 「参见君上。」 齐声高唿，震耳欲聋。 如此一来，众魔之中对着境一俯身行李的宗绝，寄灵和封琅就显得尤为突出了。 悯生愣了愣，他们怎么都在？ 看样子，妖神正在对战鬼王，封琅立于妖神一侧，两界其余小厮各立其后。 长桌最上方的座椅是空着的，看来那就是境一的专属位置了。你说这人，平时也不来，还非要弄一张那么大的椅子占地方。悯生无奈的摇了摇头。 「免礼。」境一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 场内又是一阵唿唿喝喝：「谢君上。」 境一上前带着悯生走向上方的座椅，先护着她坐下，自己也坐在她身边。 见过的见怪不怪，没见过的还是瞪大眼睛，不太灵活的面部努力挤出震惊的表情。 「坐。」这句话是对站着的三位说的。 「是。」应声，封琅他们一左两右坐在长桌边上。 「两位真是好兴致。」境一不带什么感情的和寄灵宗绝寒暄道。 寄灵垂首：「闲来无事罢了，君上这不是也来了。」 境一似乎从来不会端端正正的坐好，习惯性往后一靠，支起一条腿，道：「师尊想来，本帝自然也就跟着来了。」 悯生果然一下子成为众人的焦点，她老脸一红，回头看了境一一眼。 境一原本没有表情的脸，看向她时，瞬间堆满笑容。 寄灵看了一眼境一，又看了一眼悯生，最终垂下眼眸。 「既如此，一起吧。」境一扫了二人一眼，招了招手：「来人。」 上来四个小厮，给境一摆上道具。 境一看向封琅：「怎么比？」 封琅垂首答道：「各自摇骰子，小的人输。」 「赌注。」境一又道。 「方才二位王上比的是谁输了，今年金银就替对方交一成。」 境一挑了挑眉：「有趣。既如此，本帝赢了，你们谁输谁多交一成，输了，赢家少交一成。」 宗绝和寄灵对视一眼，对着境一垂首道：「是。」 悯生摸了摸额头，她觉得境一这分明就是强权政治另外还加剥削劳动力啊，一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师尊，」境一忽然靠过来附在悯生耳边道：「怎么办？我运气不好。」 温热的气息打在悯生耳朵上，弄得她耳朵脸颊阵阵发烫。 她定了定心神，微微偏过头：「你确定你说话他们听不见吗？」 「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听见的。」 「……」这她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小声说话了：「你不是混迹赌场多年很厉害嘛？」 第172页 「我只会听点，现在又不能施法控制点数大小。」 悯生侧眸看了他一眼：「运气不好？」 「嗯，」境一看着她道：「我一向运气不好。」 「我运气好。」悯生垂下眸，想了想，悄悄伸手握住境一的：「分给你一点吧。」 分给他一点她的好运气。 境一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握住自己的纤纤玉手，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在场的其余人都看着他俩好长时间了，可只能见到他们嘴动，听不见声音，还看到他们高高在上的魔帝大人，不知为何会露出那般呆愣的表情。 其实此时此刻的悯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咳嗯。」封琅轻轻咳了一声，冒着生命危险对境一道：「君上，可以开始了吗？」 「……咳，」境一也不自觉地咳了一声，点点头，回道：「嗯。」 境一带着悯生分给他的幸运，与宗绝和寄灵一起摇动骰盅。 封琅下令：「停。」 三人应声停下。 悯生看了境一一眼，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你的是几啊？」 「六。」境一也小声道。 悯生欣喜地睁大眼睛：「那他们呢？」 境一笑了笑：「我怎么可能一下听三个人的？」 「哦哦，对。」悯生不好意思地摸摸额头，又道：「我觉得这局你必赢。」 「借师尊的吉言。」 此时此刻他们可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一举一动，在众人眼里就是满满的浓情蜜意。 尤其是他们君上那眼神，那笑容。 封琅默默地扫了三人一眼，顺带也扫过悯生，见境一的注意力又回来了，才道：「开。」 境一果然是六。 众人见状，皆非常捧场的鼓掌喝彩。 封琅和寄灵都是五。 悯生暗暗憋笑。 封琅表示十分无语。 观众一时间交谈声四起。 寄灵挑了挑眉，和宗绝对视一眼。 宗绝脸色不太好，当然也有可能他的脸色本来就不好，一直都不好。 境一象徵性勾了勾唇角：「二位破费了。」 宗绝：「应该的。」 寄灵垂首，没有说话。 悯生满眼笑意地看向境一：「你这伤口上撒盐不太好吧？」 「好说，」境一毫不在乎：「他们有钱的很。」 「一成金银是多少？」悯生一直没搞明白。 「不多。」境一盖上骰盅：「千两而已。」 「……」打扰了。 第二轮开始。 悯生不自觉地握紧境一的手。 境一五，宗绝五，寄灵二。寄灵输。 第三轮，境一六，寄灵五，宗绝一。宗绝输。 境一每赢一局，在场各位就会喝彩一次。 悯生有些激动了，仿佛赢钱的人是她一样。 于是乎，境一看了她一眼，把骰盅推到她面前：「师尊来。」 「……」悯生一愣：「别别别，我可玩不起。」 境一勾唇一笑：「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这不好吧。」悯生话是这么说，可手还是情不自禁地摸上了骰盅。 境一无声地笑了笑。 第四轮，宗绝六，寄灵四，悯生三。 「……」悯生摸了摸额头。 看到她的窘态，境一忍不住笑出了声。 悯生使劲捏了他一下。 「一定是我的好运气都给你了。」悯生对他说。 境一盯着她偏头靠过来粉嫩的脸颊，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危险的想法，波涛汹涌，差点让他无比坚定的意志力土崩瓦解。 好在，他逼迫自己忍住了。 见他半天不回话，悯生疑惑地侧眸看了他一眼。 境一微微一笑，开口道：「无妨，本帝有的是银子给你挥霍。」 第63章 柳暗花明又起雾 最终，悯生在连输五局之后，赢得妖神脸色都变了一变。 悯生眉开眼笑地跟着境一走出赌坊，寄灵封琅他们跟在后面，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回了魔宫。寄灵和宗绝不知道和境一说了什么，悯生等在远处，看着他们朝境一行礼之后，各自转身带着部下消失在迷雾之中。 境一朝悯生走来，勾唇一笑：「若我没有记错，师尊方才赢了五成。」 悯生笑着抬手摸了摸下巴：「哎呀，就是娱乐一番，不必如此认真。回头你告诉他们，我不要了。」 「那怎么行，」境一带着悯生走进殿内：「愿赌就要服输。」 悯生走到墨石案边坐下：「那让他们给你吧，反正我也是花你的钱，都一样。」 境一伸手为悯生斟了一杯茶，点点头：「也好。」 二人闲聊了一阵，封琅带着小厮进殿布菜，又向境一汇报了一下各部的进贡情况，才带人离开。 「天界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悯生知道境一肯定知道。 境一为悯生布过菜后答道：「司命被开除仙籍，贬入畜生道。」 「……」闻言，悯生沉默下来，吃了几口菜。 境一看着她轻轻嘆了一口气：「师尊不必内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他不谋害师长，残害百姓，也不会有此下场。」 悯生抬眸看向境一，难道她的情绪都表现在面上？ 第173页 默了默，悯生道：「今日是初一，按理天界也应该是一番忙碌的景象。」 境一点了点头，天界的一些习俗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说到这里，悯生忽然有些惆怅，长到这么大，她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亲人这么长时间。如此佳节，本该是团圆时候。母后该满面笑容地看她试新衣，帮她挑珠宝。父君会送她她想要的紫檀香炉。兄长们更不用说的，年年新年的礼物都不会少。他们一家人该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可是境一呢，悯生思绪一转，若是没有她，他会不会还是一个人流连于人间，看着别人的新年。 她忽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纠结。 若是可以选择，她会怎么办？ 见悯生不语，境一知道，她一定是想回天界了。 「师尊，」境一开口道：「下午回天界吧。」 「啊？」悯生愣神：「回天界？」 「嗯。」 悯生知道境一有那个本事让她回去，但…… 「算了吧，」悯生笑得有些勉强：「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按规矩来的。」 「规矩这个东西，就是拿来打破的。」 「……」悯生眨了眨眼睛：「可是若人人都不按规矩来，这天上地下不都乱套了吗。我这么贸然回去，不是让父君左右为难嘛。再说，我也没说我想要回去。」 「是吗？」境一看着她。 悯生心虚地低下头：「……是啊。」 境一抿了抿唇，不做声。 一阵沉默，境一又道：「说起来，师尊这次有功，减了五十年。」 「嗯。」悯生似乎也没有太惊喜，意识到这一点，悯生忽然发现，她好像并没有太想回去那个上天神界，天界于她而言，好像除了家人恩师，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反正她就算回去了，那些天神对她的态度只会更差。 「我好像一直都不太守规矩。」悯生道：「从小到大，我总是被师尊父君罚去藏书阁抄书。」 她说的没头没尾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但她知道，境一会听。 「嗯。」境一果然轻轻应道。 「他们都说我目无法纪，所以我便真的活成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知道就算天塌下来自然有人顶着，我是公主殿下，我有三位兄长，所以我有恃无恐，几乎为所欲为，我断定那些天神是不会也不敢把我怎么样的。但很多东西都是转瞬即逝变化无常的，就像现在，一不留神，我就什么都不是了。」说到这里，悯生忽然笑着摇了摇头：「所以啊，人还是不能活得太嚣张。」 「谁说的，」境一道：「不管怎样，天界都要和你讲规矩，但我不会。师尊尽管有恃无恐为所欲为好了，蔽日天魔混了这么多年，一点小场子还是撑得起来的。」 闻言，悯生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又展颜一笑：「你难得这么谦虚。」 「哪有？」境一边给悯生夹菜边道：「明明一直都很谦虚。」 「怎么可能，」悯生来劲了：「难不成那些大言不惭的话是我说的？」 境一勾唇：「哪些话大言不惭了？」 「……」悯生忽然噎住了，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好像每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不叫大言不惭，应该叫凭实力说话？ 这…… 「嗯？」境一穷追不捨。 「……」悯生挑眉，嘴硬道：「我记不清了，反正就是。」 境一轻笑出声：「那好吧，不过师尊下次要记得我说过的话啊。」 「为何要记得？」悯生发现她总是倔强的很莫名其妙。 境一倒是毫不在意，只是道：「因为永远都算数。」 「……」悯生心下一动，抬眼对上境一的视线，莫名有些不知所措，赶紧塞了一块桂花糕。 …… 「嗯……嗯？！」 境一赶忙给悯生递水，起身过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有些无奈道：「师尊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那么大一块桂花糕，境一眼睁睁看着悯生一口塞进嘴里…… 悯生泪目。 可能是噎的，也可能是觉得太过丢人…… 吃过午饭，境一陪悯生在魔宫四处转悠，防止悯生一个人迷路。 「我上次从你寝殿里的一扇门进了一条密道，不得不说，无忆的密道设的真是……十分厉害，走在里面我还以为遇上鬼打墙了。」 境一低低笑了几声，道：「师尊可还记得上次走的哪条道？」 「大概记得。」悯生记路的本事不差。 境一勾唇道：「那师尊今日若是循着原路走，说不定就是另一个地方了。」 「……迷阵？」 「不错。」 「那你平日不走密道？」 「我平日只走密道。」 「……那你不怕自己走错地方了？」 境一又笑了，乐了半天，才道：「我设的阵，自己又怎会走错？」 「也是。」悯生下意识点点头。 走了一段，到达一座石门前，境一对悯生道：「师尊，来。」 境一抬手按下石门旁的机关，石门缓缓打开。悯生跟着境一走了进去，蓦然眼前一亮。 整个石建大殿全部都是法器法宝，矛，枪，刀，剑，应有尽有。 打小受三位兄长的薰陶，悯生对法器法宝十分感兴趣，站在这里，她觉得自己有些按耐不住了。 第174页 「师尊请便。」境一看到了悯生眼中闪烁的光芒。 「好。」悯生没有假意客气，迳自走到各类法器面前大饱眼福。 「啧啧，这凤尾刀，以前在古籍上见过，听说下落不明，原来在无忆这里。」悯生自言自语道：「轩宇剑，麒麟鞭，都是上上等的法器啊。欸？这不是息宁将军的悬济壶吗？」 「嗯。」境一抱臂懒散地倚在墙边，目光一刻不歇地跟着悯生走。见悯生疑惑，便开口解释道：「之前碰到过一次，见这个壶好，便要来了。」 「……!」确定是「要」来的？ 悬济壶能收天地万物，息宁一直用它降妖捉鬼，结果被境一拿来当摆设，真是暴殄天物。 「真的是要来的。」境一似乎猜出了悯生心中所想，似笑非笑道：「我就说了一句他的法器不错，他便给我了。毕竟是一番心意，我就收下了。」 「……他可能是觉得……小命要紧。」 境一笑了起来，过了一阵，道：「师尊可有喜欢的？」 「都挺喜欢的。」悯生随口道，毕竟境一收藏的，都是古籍中记载的上等法器，没有不喜欢的道理。 「那我这间武器库就送给师尊做新年礼物好了。」境一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悯生又成功地被境一唬住了：「我发觉你有时候真是大方的吓人。」 境一笑道：「师尊这话说的，有时？我何时又不大方了？」 「我感觉你对上蔡元的时候就不大方。」 「我为何要对他大方？」 「这……」悯生想了想：「不知道。不过你要送就送灭世好了，那才真是顶好的法器。」 「嗯，」境一点头：「也好。」 「！！！」悯生眨了眨眼：「……开，开玩笑的，别当真。」 境一挑眉：「说真的，反正如今伏魔剑下落不明，灭世也没什么用武之地，师尊想要便拿去玩好了。」 …… 这个「拿去玩」听得让人十分胆战心惊。 悯生决定闭嘴，她怕再说下去，境一便真的就召来灭世剑赠她了。 而灭世剑嘛，如果她没记错，现在应该躺在正殿的地上，别问，问就是境一随手一扔，它便一直在那了…… 说话间，悯生看见法器库内后方还有一座石门，看起来仿佛是新开的一座门，色泽较新。虽然隐身在石墙中，但奈何悯生眼神好。 「那是什么？」悯生直觉和这座宝库挨在一起的，必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见悯生已经走到门前，境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几乎是瞬间闪身过去，一把拉住了悯生的手腕：「师尊，没什么。」 境一的突然出现似乎把悯生吓了一跳。 悯生察觉到了境一的不同寻常，从他攥住自己手腕的力度，从他躲闪的眼神，以及他突然出现当在自己面前。 平日境一不会如此。 悯生心下疑惑，看来里面确实大有文章了。 可他为何会如此紧张？ 联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悯生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她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想法。 悯生挑了挑眉。 境一勐地松开悯生的手腕，轻轻撩起她的衣袖，手腕处泛了红。 他皱眉自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 「无妨。」悯生收回手放下衣袖，不在意道：「过一会儿便好了。」 手里一空，境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更多的应该是失落和无措。 悯生最看不得境一这样的眼神了，仿佛又回到了梦境之中，面前的人受了欺负的时候。她忽地心里一疼，于是又撩起衣袖，把手放在境一手中，轻声道：「你看，是不是好了？」 境一勐然一怔，轻轻握住悯生的手掌。沉默了好一会，似乎嘆了一口气：「师尊想看……便看吧，但是师尊能不能答应我，看完以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有就是……不能不理我。」 境一的语气竟透着几分哀求之意，让悯生微微一愣。 她愈发觉得里面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了。 这让悯生想起了她刚刚的那个猜想，以及之前开玩笑时说的境一的魔宫藏了什么东西。 不会就在这里面吧？ 悯生忽然有些紧张。 迎上境一期待的目光，悯生下意识开口道：「我答应你，但是现在我……」不想进去看了……后面还未说出口，境一便逃也似地闪身离开了。 「？？？」这逃命似的速度是？ 现在整座石殿只剩下悯生一人了，不进去吧，对不住境一的速度和自己的好奇心，进去吧，她又怕真的看见了什么自己接受不了的东西。毕竟境一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 大脑还在纠结当中，双腿却十分诚实地往前迈去。 站在石门面前，紧张感再次来袭。悯生深吸了几口气，在墙上找到了一块突起，伸手覆了上去，轻轻按下。 石门缓缓打开。 最先吸引悯生注意的是室内最中央的那颗巨大无比的夜明珠，差不多半人高，它一颗发出的光足以照亮整间内室。 悯生忍不住走上前去围着那颗夜明珠转了一圈，心中惊嘆连连，听说这颗夜明珠还是千百年前南海产出的唯一一颗稀世珍品，悯生没见过，但这么多年，半人高的也只有传说中的那颗也就是现在在自己面前的这颗夜明珠了。 第175页 悯生一手覆上夜明珠，视线落在屋内其他的陈设上，剎那间毫无徵兆地愣在原地。此时此刻，震惊这个词根本不足以用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诺大的内室，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挂满了…… 她的画像。 悯生心中一阵惊涛骇浪唿啸而至，不知所措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饶是她见多识广心理十分强大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悯生吞咽一下，僵硬地抬步挪到画像前，一幅一幅地看过去。 她看到了画中有一个白衣小少年抱着一堆东西蹲在地上。 白衣少年伸出手，手中躺着一对银杏耳坠。 白衣少年回过头，微微一笑。 那个白衣少年，她不会记错的，自己年少时，总是这幅装扮游荡人间。 再往前走，有降服蛇妖时的她，手持树枝的她……原来，那次她偷偷下届降伏半蛇妖时，竟被境一看见了。 还有躺在贵妃椅上的她，看书的她，盛装打扮的她，微笑的她，皱眉的她，无奈的她……一神一态，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绘的出神入化，技法炉火纯青。 其中有一张，悯生端详了许久，一时想不起来是何时何地，素衣简装，微微回眸，不知看向何方。悯生皱眉思忖了许久，忽然想起是六百来岁时去原野国除祟时的打扮……所以那时境一也在人群之中吗？ …… 悯生勐然记起，回头是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人在跟踪她，可是她回头，又什么都没发现。 所以，是他看见了她，又跟着她吗？ 原来他们很久之前就见面了，原来他们早就相识了，可是悯生却把他遗忘在了记忆里。 看到后面，悯生藏在袖子中的手有些微微颤抖着。 她一幅一幅地数着，眼睛都有些酸涩了。 「一……一百……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 总计九百九十九幅画像。 ……他是何时画的？这么多。 内室的四角有四个柜檯，其中一个放着十个罈子，里面满满都是铜钱。另外一个上面的挂台上挂着一条银杏项鍊，悯生将自己的拿出来摸了摸，看了看，两条竟是一摸一样的。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条项鍊，放在手中摩挲，感受到后面一角有一处凹陷。她翻过杏叶背面细细端详，看到了「一生」的字样。 一生，境一，悯生。 悯生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忙不择路地拿起自己的项鍊，在相同的地方，她看到了同样的文字。 她突然毫无顾忌地往室外冲去。 「当年在人间之时，她救过我。」 「我找了她很多年。」 「只要听到有关她的消息就会赶过去。」 「找了很久，寻着她的消息走过了无数地方。」 「曾经换的过一次擦肩而过。」 悯生的脑海中勐地闪过三百年前，她早已抛弃在记忆长河深处的画面。 她年少时，人界时常出现一位白衣少侠，行踪不定，神出鬼没，路见不平一定拔刀相助。 追小偷，堵强盗，斗流氓，在一众乞丐的拳脚下救助弱小，经常挥金如土，倾囊助穷人，做好事还不留名。 甚至还在人间留下美名佳话。 「住手！」这不，欺负弱小的事情又让她遇到了。 「放人还是挨揍。」悯生歪头，小小少年的身形在一众乞丐面前显得有些弱，但气势上绝对不输。 一众欺负人的乞丐愣了愣，转身一看竟然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不屑嗤笑道：「就凭你？」 「就凭我。」悯生眉头一挑，扬起一个看起来十分良善的笑脸。然而你下一瞬便闪身到乞丐们面前，一人一脚，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们趴倒在地。对付凡人，她还是有分寸的，真伤了凡人是要受罚的：「还不快走？」 看着狼狈而逃的一众乞丐，悯生摇了摇头：「有这精力还不如去赚点银子，何苦整日乞讨为生？真是……世风日下。」 转过身，她看到倒在地上看起来像乞丐一样的人，俯身将他扶起来。 「餵？醒醒！没事吧？」悯生拍了拍他的脸，很脏，很邋遢，都看不出本来样子了，浑身上下破破烂烂，不过……这双眼睛倒是很吸引人。 「咳咳咳……」乞丐悠悠转醒，迷茫地看着悯生，霎那间，眼中似有光闪过。 「如何？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郎中。」悯生蹲下身子，平视着他。 乞丐摇了摇头。 悯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等着。」復又站起身，离开了，过了一会，悯生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诺，给你，这是伤药，身上有伤记得涂一下，好的快一些。这是包子，给你垫垫肚子。」悯生想了想，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对耳坠：「这个给你，你拿去当了，换点钱花，可别别他人抢了去。看你年纪轻轻，随便找点活做，赚些银两，比乞讨强很多。还有，这些乞丐分地盘，你以后别误占了别人的地方，再挨打我可不一定能救的了你。」说完，悯生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打算离开。 「等等。」乞丐哑着嗓子，伸手拉住悯生的手腕：「你是？」 悯生笑了笑：「凭缘相聚，一面而已，我是谁不重要，反正你也不会记一辈子，大家都随意点好了。」 第176页 「那我们以后能再见吗？」乞丐小声道。 「说不定呢，」悯生拍了拍自己的袖子，看着乞丐笑着：「山高路远，我们有缘再见。不过希望下面见面时，你的境况能比现在好。」当然这话是悯生瞎说的，九州大地四处熘达，她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下次又会去哪里。人嘛，来来往往，生生世世，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实在是没什么所谓。 「好。」乞丐轻轻说着，缓缓松开手，眼看着白衣少年消失在视线里。 …… 她总算明白境一的那双眼睛为何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那个帮过他的人是她，银杏耳坠是当年她随手赠给他的。 可是后来她根本不记得了，境一说他那时十分狼狈，她却从来没有把他和乞丐联繫到一起。 「说不定她都忘了，她当年救过这样一个人。」 「记不得也好，这样，她就不会知道，我遇到她时，有多狼狈。」 她一直都以为他心心念念的是另外一个人。 她还曾经问过自己，明明帮了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没有他…… 她终于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了。 为什么不能早点发现呢？ 还好，现在也不算晚，应该……不晚吧？ 「前侍，无忆呢？」悯生冲进前殿，却不见境一，只有一个封琅。 见到火急火燎的悯生，封琅怔愣片刻，随即道：「君上他出去了。」 「去哪了？」 「不知。」 「……」封琅绝对是悯生见过最不称职的近身侍卫。 来不及多说，悯生转身要走。 封琅忽然道：「帝姬可以去万枯谷找君上，君上说不定在那里，不过……」 「好的知道了，多谢。」悯生一熘烟跑出正殿。 「……那里是禁地。」封琅还是坚持说完最后一节话。 跑出魔宫后悯生才后知后觉她根本不知道万枯谷在哪里！ 懊恼了一会，悯生匆匆来到魔市，打算找「人」问路。 魔市还是和上午一样热闹。 魔市的人见到她显然有些激动。 「哦呦，这不是帝后哦？君上嘞？」鬼大婶热情的招唿悯生。 悯生挂着微笑，礼貌性道：「我正要去找他，大婶可知万枯谷在何处？」 鬼大婶堆笑的面部一僵，四处看了看，小声对悯生道：「帝后问那干什么哦？那里是禁地哦，除了君上谁都不可以去的哦。」 「禁地？」那不是境一修炼成魔的地方吗？ 「是的哦，不过帝后想知道应该没关系的哦，那个地方在这条街的尽头哦，蛮远的哦，帝后要去的话还是先问问君上哦，君上生气很可怕的哦。」 「多谢。」悯生犹疑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看看，找到境一再说。 「帝后慢走哦。」 悯生加快步伐，往尽头走去，越往前走，行「人」越少，最后直接是一片荒地，寸草不生，满目荒芜。 悯生放慢脚步，这里阴风四起，到处都瀰漫着死亡的气息。 再往前走，悯生看到了崖边那抹紫色的身影。万籁俱静，天地同阴。那抹身影，入眼尽显孤寂。 悯生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暗暗捏了捏拳，悯生悄无声息地走到境一身后，轻轻唤道：「无忆。」 境一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强装镇定地转身，看了悯生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应道：「师尊。」 悯生放在衣袖中的手紧了紧：「我……都知道了。」 「……」沉默片刻，境一道：「嗯。」 「但是……」 「师尊，」境一打断她，眼神闪躲，面色微微泛白：「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怨气太重，对你不好。」 悯生抿了抿唇：「有些事情迟早都要说清楚的，不是吗？」 境一戴着头骨指环的手指蜷了蜷，半晌，才似下定决心一般：「好。」 他始终看向别处，好似不敢与悯生对视一般，微微滚动的喉结出卖了他的紧张。 「但是，」悯生顿了顿，见境一眸光闪动，垂眸道：「三生石上没有我的名字。」 境一嘴唇紧抿，深吸了一口气，艰难道：「嗯。」 「所以情路註定坎坷多磨，那么……」悯生伸手轻轻握住境一的右手，看着他俊美无比的侧颜道：「你愿意同我一起走下去吗？」 境一瞳孔骤然一缩，蓦地睁大眼睛，回眸紧紧盯着悯生，四目相对，二人心中皆是一阵惊涛骇浪。 「你……听到了吗？」悯生见境一半天没有动静，也没回答，以为自己表达的不够明白，于是又道：「我说，我喜欢你，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我想保护你让你不受委屈，想每天都陪在你身边，还想和你一起一直一直走下去，你……愿意吗？」 境一右手紧紧回握住悯生的，忽然用力将她拥入怀中，声音有细微的颤抖和哽咽，他说：「愿意，当然愿意，把命给你都愿意。」 悯生感受到了境一狂烈的心跳。 她安抚一般轻轻拍了拍境一的后背，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可是我现在好像没法保护你。」 境一轻轻笑了笑：「无妨，有师尊这句话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他已经很满足了。 长这么大，悯生一直不懂何为喜欢。看了那么多人间话本，她似乎多多少少懂了一些。喜欢大概就是，发自内心的疼惜，明目张胆的偏爱，不计后果的付出和没有理由的相信。你喜欢的人，一定是万人之中最熠熠闪耀的那一个。 第177页 对悯生来说，就是为他罔顾天规，为他跌落神坛。 第64章 柳暗花明又起雾 悯生和境一十指相扣走在闹市之中，大红灯笼和飘扬的彩带给这座城添加了几分喜气洋洋的色彩。 每个「人」见到境一都会停下来作揖行礼，顺便也会问候悯生。 仿佛他们都认定了她就是魔界帝后一般。 若是之前，悯生还会不好意思的想要解释一番，如今……她就更不好意思了，只是没有了解释的想法。 「哦哟，」鬼大婶看到二人，先行了礼，又道：「怪不得怪不得哦，原来帝后是去找君上的哦。」眼神看向境一，鬼大婶愣了愣：「君……君上心情蛮好的哦。」 笑眯眯的。 闻言，悯生侧眸看向境一，对上他投过来的视线，脸颊微微一红。 胭脂男也看了过来，不明所以地眨了眨不太灵活的眼睛，沉默片刻，尖声道：「哎哟~君上这般高兴，难不成是帝后有喜了？」 很好，野猪妖也不剁肉了，来来回回的怪鬼妖也不行动了，纷纷停下脚步，有表情的，没表情的，都看了过来。 「……!」由于胭脂男语出实在太过惊人，悯生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低头看看有没有她能钻的地缝。 「人」群诡异地沉默了半晌，顷刻间爆发出激烈地掌声和唿喊声。 「恭喜君上。」 「贺喜君上！」 悯生吓了一跳。 迎上境一充满笑意和戏嚯的目光，悯生无奈地抬手摸了摸额头，又皱了皱眉，示意境一制止他们。 然后低下头继续找地缝。 境一握住悯生的手微微收紧，抬起另一只手，吵闹声顷刻间停歇。 「……」 悯生羡慕，静静地等待着境一的解释。 不成想，他沉吟片刻，只说了一句：「今年魔城贡金全免。」 「？？？」悯生愣了愣。 一。 二。 三。 周围掌声雷动，唿喊声此起彼伏，感谢声恭维声源源不断。 在悯生觉得自己快要耳鸣的时候，被境一施法带出包围圈，再一睁眼，便是气势恢宏的魔宫正殿。 封琅依旧杵在原地。 向境一行礼。 境一挥一挥手，封琅便退出正殿。 悯生被境一带到墨石案边坐下，自己也撩起衣袍坐在了她身边，默默动手斟了一杯茶，放在悯生面前，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放下茶壶。 悯生盯着面前的茶杯发呆，放在袖子里的手搅了一圈又一圈。 她不说话，境一也不说话。 气氛有些莫名的……小尴尬。 「……」 悯生眸光微转，看到境一戴着头骨指环的手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只是毫无节奏感可言，时快时慢。 悯生眼看着他越敲越快越敲越快，到最后他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悯生看了他一眼，对上目光，又赶紧回过头，垂下眸，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那个……」 「那个……」 「……你先说。」 「……师尊先说。」 「……」 「……」 悯生闭上眼睛，低头扶额。 头顶上方传来了境一的轻笑声，嗜人心骨，撩人魂魄。 悯生睫毛微动。 「师尊想说什么便说吧，我听着。」 「呃……」悯生睁开眼睛，捏了捏耳朵，道：「也，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你方才为何不解释？」 境一笑：「解释什么？」 「……就，就是……就是……」悯生耳根一红：「哎呀，你明知道的，还问我。」 境一抬手把悯生滑至肩膀前的长髮轻轻整理到背后，手指在她的秀髮间流连忘返，拾起一缕轻轻把玩：「师尊生气了？」 「没，没有，就是觉得不太妥当。」悯生转过头看向境一：「你不觉得吗？」 「我倒觉得还好，」境一嘴角噙着笑：「他们就喜欢乱捧场，师尊不必在意，过一阵他们自己就忘了。」 悯生撇了撇嘴：「好吧。」她垂下眸看着境一把玩着她的长髮，又抬眼看了看他的，一头墨发随意散着，没有过多打理，但她记得境一之前在天界把头髮束起来时，是一种别样的好看。 一派仙风道骨。 现在……悯生觉得让他仙风道骨似乎也不太可能。 「我帮你束髮吧。」 她知道境一是会自己束髮的，在梦境中，小小年纪的他也能把头髮束得一丝不苟，她在那个年纪，还是母后帮她束的呢，再大一点，就是一众仙侍。境一一定没有那些待遇吧，至少那时候是。 境一把玩悯生头髮的手一顿，定定地看着悯生，眼中眸光微动，半晌，他喉结滚动，轻轻道了一声：「好。」 悯生站起身，向四周看了看：「你这儿什么都没有啊，怎么束髮？」 语毕，境一长臂一挥，墨石案上就出现了悯生想要的东西。 「……」悯生眨巴眨巴眼睛，摸了摸额头，说实话她有被冒犯到。 她转身走到境一身后，撩起长袍半跪下来，到达一个刚刚好的高度，抬臂为境一束髮。 讲真的，她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帮别人束髮，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那个感觉，别别扭扭又手忙脚乱地绑起一个高马尾，看了看镜子里的境一，眉头一蹙，又鼓捣半晌，改成一个半马尾。 第178页 境一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看着镜子里满脸认真的悯生，随她怎么折腾。 悯生瞟向镜子，首先看到的是境一凌乱的头髮，松松垮垮的扎着一个半马尾，然后对上境一的视线，忍不住小脸一红。 「我，我第一次帮别人束髮，经验不足……」 境一勾唇：「看出来了。」 「……」悯生无言。 境一拉住悯生的手，稍一用力，就把人拉入怀里。 悯生跌坐在境一的大腿上，双手自然而然地搭上肩膀，有些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黑眸。 「不过我很高兴，」境一看着她，无比诚恳：「也很满意，若师尊日后都能为我束髮便好了。」 悯生抿了抿唇，扬唇一笑：「当然可以，不过我束不好，觉得你还是散着头髮好看。」 境一似乎有些委屈：「那师尊的意思就是日后不为我束髮了？」 「我可以为你打理梳发啊，不是一样的。」 境一微微一笑：「也好，那师尊要说到做到。」 「自然。」 一个话题结束，气氛再一次陷入了微妙的尴尬中。 悯生垂着眸，境一圈在悯生腰上的手不大自然地轻轻颤抖着。 「你……」悯生睫毛微颤，出声打破了这份静谧：「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境一吞咽了一下：「好，好像没有。」 他竟然还结巴了。 悯生一下子就笑出了声，抬起眼看向那双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睛，皱了皱眉头：「嘶，你……」她思索半晌：「算了，我有一个问题，我四百岁时与现在还是有些出入的，你是如何一下子就认出我来的？」 「若每日在心里想一千遍一万遍，再见面时自然而然也就认得了。」 境一说这话时，没有半点犹豫，仿佛不用经过思考，因为问题的答案本就如此，他是知道的，也确实是那样做的。 悯生怔了怔：「可是为何是我？为何不是别人？寄灵或者包子姑娘？」 境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帮悯生顺了顺长发，轻轻嘆了口气：「师尊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她们都对你很好。」 「我知道，」境一盯着悯生的眼睛：「所以我可以保包子铺一家一生平安，可以助寄灵守护狼族，但这些不一样，与喜欢不一样。」 「若当初最先遇到你的不是我呢？是包子姑娘或者其他人？」 「可是一开始就是你，到最后也是你，只能是你。」 因为她三百年前的回眸一笑便彻彻底底笑进了他的心里。 如同春风吹过，温暖寒冬大地。 悯生垂下眸：「那那些画作，你是何时作的……那么多？」 境一笑了笑，眉眼温涟：「自天界回来，想师尊了便会画一幅。」 「……」那他到底一天要想多少次啊。 「以前梦魇教我梦境之术时曾进入我的梦中，他说我的梦里什么都没有，漆黑一片。自天界归来，他入梦见我，又告诉我，我的梦境里都是你。」 怎么会漆黑一片呢？悯生好像没太抓住重点。 她听过，梦由心生，内心最深处所想的东西会有梦境反映出来。那漆黑一片是什么意思，无欲无求无所想，还是说那颗心早已沉寂下去了。 没什么可想的，也没什么好想的。 「无忆，」悯生唤他：「你能告诉我，自堕入魔道以来，你一个人是如何过来的？」 境一对上悯生的眼眸，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他似乎看到了他从不敢奢求的东西。 那个东西，叫做心疼。 他仔细回想了过去千百年的点点滴滴，却发现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的确也想不起来什么。他到底是怎么过来了，这么多年，孤身一人。 「不知道，」境一微微一笑：「记不清每日都想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想，什么都没做，大概就是椅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天，人间一转就是好几月，说起来竟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悯生一只手抚上了境一的脸颊，眸光闪烁：「那流落人间的八百年呢？若我没记错，我遇到你时，你已经在人间待了五百年了吧？」 「……」境一点点头：「好像是，那五百年我就更不记得了，战后重创，伤口癒合花了很长时间，浑浑噩噩的。似乎直到遇见你之后，我的意识才恢復的正常了些。」 「就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后面的她该怎么说。 境一笑着：「我不是说过，我的运气很不好的。攒了五百年的运气，都用来遇见你了。」 不过那也够了。 悯生默了默，眼睛渐渐爬上血丝，盯着境一：「你傻了吗？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自然值得高兴，」境一道：「幸好之前那五百年没有耗费我的运气。」 闻言，悯生环住境一的脖子，紧紧抱住他，吸了吸鼻子，心里疼的一抽一抽的：「你会不会一种法术啊？」 境一拥住悯生，轻声道：「什么？」 「就是那种能转移人的气运的那种。」 「嗯？」 「我想把我的好运气都给你。」 境一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轻轻的，透着无比的愉悦。 「你待在我身边就好了，」他道：「好运气是会传染的。」 第179页 第65章 柳暗花明又起雾 悯生和境一两人在大殿里腻歪了一会，封琅不合时宜地走了进来，全程低着头，一副「我看不见」的样子。 悯生连忙从境一腿上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端坐在一旁。 境一则给封琅递了一记刀眼。 封琅直觉背后一阵凉意，怯怯抬眸悄悄瞟向境一，勐然一怔，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出声行礼道：「君上。」 「何事。」境一的声音一派清冷。 封琅冒死冲进来那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他看了看悯生，又看了看境一，颔首道：「回君上，狐族。」 「知道了。」境一的声音淡淡的。 「是。」 悯生：「？？？」 他们有说什么吗？狐族怎么了？ 境一转向悯生，弯唇笑了笑，柔声道：「师尊，我去处理点事情，一个时辰后回来。」 封琅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悯生，又垂下眸。 悯生乖巧地点点头：「好。」 境一抬手顺了顺悯生的长髮，想了想，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在悯生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一个吻，似蜻蜓点水一般，百般温柔。 悯生垂下眸，耳垂悄悄爬上一抹红晕，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里似浸了蜜水一般，甜的发腻。 封琅继续降低存在感。 「我走了。」境一轻声道。 「嗯。」悯生沖他扬唇一笑。 境一伸手捏了捏悯生的耳垂，站起身，瞬移到封琅身边，冷声道：「照顾好她。」 「是。」封琅垂首。 语毕，境一便消失在黑雾之中。 真快。悯生忍不住感嘆道，有法力就是好。 境一一走，灭世就从地上消失，估计是被他召去了，现在整个大殿就剩下悯生和封琅两个人。 封琅无疑是一个很擅长降低存在感的妖。 悯生站起身，迈步走向大门，她本想去魔宫内转一转，路过封琅时，停了下来，果然，一扭头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封琅又垂下眸。 悯生眨了眨眼睛，不太确定地开口道：「前侍有话便说吧，无妨。」 封琅抬眼看了悯生一眼，移开视线，沉默片刻，道：「帝姬可是真心？」 悯生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前侍觉得呢？」 封琅似乎没有料到悯生会反问他一句，默了默，才道：「不懂。」 「你长姐跟你说什么了？」 闻言，封琅惊诧地抬眸看向悯生：「帝姬为何……」他话说了一半，又垂下眸：「并未。」 悯生点点头，她知道刚才封琅一定是想问她为何会知道他与寄灵的关系，问道一半又突然知道为什么了。 「长姐并非多舌之人。」封琅补充道。 悯生表示认同：「那前侍又何出此言？」 「随口一问，」封琅垂首对着悯生微微一拜：「失礼。」 悯生抿了抿唇，回以一礼，看到封琅似乎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继续抬步往大门处走去。 「帝姬。」 悯生停下脚步。 「君上与你一起时说过的话，比我跟在他身边的几万年多得多。」 「……」悯生转过身。 封琅依旧是那副站姿，垂着眸：「君上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好好与人说过话。」 沉默半晌，悯生道：「我懂了。」 封琅对着悯生颔首：「谢帝姬。」 悯生整理好衣袖，对封琅郑重其事地行礼道：「是我该谢你。」 谢谢他能这般为境一着想，谢谢他这么多年一直陪在境一身边。 封琅可能觉得受悯生这一拜十分不妥，于是又回以一拜。 悯生条件反射又是一拜。 封琅这个妖被境一养的木讷的很，继续回礼。 「……」悯生不太能懂封琅到底在执着些什么，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这个礼该不该回他，思索一番，还是作罢，沖封琅微微一笑：「我四处转转。」 封琅点头。 「对了，」悯生忽然记起：「前侍可知方俞在何处？」 封琅似乎为难了一瞬，顿了顿才道：「地宫。」 「那这个地方我能去吗？」悯生挑眉看他。 封琅似乎又为难了。 「要不你问问你们君上？」 封琅先没有作声，悯生等了片刻，封琅才道：「君上说地宫太脏，帝姬稍等片刻。」 这么说着，封琅便消失在黑雾之中。 「……」 不稍片刻，封琅冷着脸现身，把手上抓着的方俞一扔，方俞连滚带爬地跪倒在悯生面前。 「……」悯生咽了咽口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大致扫了一眼，看来方俞在地宫并未受到什么惨绝人寰的对待。 「神君。」方俞跪倒在地对着悯生磕头。 悯生礼貌性地点头示意，垂首道：「方先生请起来说话。」 「是。」方俞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畏畏缩缩地垂着头，不敢看悯生。 「方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自……自然。」 封琅看向悯生，向前迈出半步，欲言又止。 「前侍若是不放心便跟着吧。」悯生知道境一的吩咐。 「是。」 悯生率先迈出殿门，随意选了一个方向朝前走去，方俞小心翼翼地跟在右后方，封琅则跟在左边最后面。 第180页 「听闻方先生瘫痪数十年？」 「不，不错。」 悯生瞥了一眼拘谨的方俞：「方先生不必如此紧张。」 闻言，方俞不经意地向左瞟了一眼，他似乎很怕封琅：「是。」 「说实话，」悯生道：「据我所知，死者化作厉鬼的少则半年，多则数年。而先生化为厉鬼的速度，着实让我惊讶。」 方俞的手微微颤抖着，沉默不语。 「当然，也有合理的解释，那就是怨气足够足够深重。但那种化出来的厉鬼，怎么说都应该是魍阶的吧？而先生的阶品似乎并非魍阶而是魅阶。那我就很好奇了，先生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化作厉鬼的呢？」 方俞还是没有回答。 悯生停下脚步，回眸轻轻看了他一眼。 忽然，方俞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捂住耳朵，止不住地颤抖着，含煳不清的不断重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别问了，求求你了，求……我不知道……」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悯生一惊，她蹙着眉和封琅对视了一眼，又垂下眸看着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的方俞。 「求你了求你了，饶了我吧，别伤害我的孩子，求你了……求你……」 「先生，你……」 「啊啊啊啊啊！！！！！」 悯生被吓得一愣，往后退了一步。 封琅则毫不留情地打出一掌，把人打晕在地。 「……」悯生抿唇，神情严肃道：「先带走吧，等你们君上回来再说。」 「是。」 悯生蹙眉，看着封琅把人提走，立在原地细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想通什么，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这魔宫似乎确实没什么好转的，大是大得很，只是悯生沿路推开的殿门内，除了必要的用品外，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的生活痕迹。魔界的空气似乎都不怎么好，土壤更是寸草不生，有几颗孤零零的树，灰濛濛的天，红墙金顶显得格外突兀。 悯生忽然意识道，她日后是不是会在这里生活千千万万年？ …… 可能想得太多了吧。悯生笑着摇摇头。 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道多久，其实她只是想好好看一看这个境一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罢了，转来转去，她发现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地方能与她印象里的境一联繫到一起去，除了……这座宫殿本身的奢华贵气。 没什么好看的，悯生打算原路返回。 行至一半，遇上了前来寻她的境一。 悯生展颜一笑，加快脚步。 境一见到悯生，速度也加快了几分。 「你回来啦？」悯生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抬头看着他，好像一会不见就有点想念了。 「嗯。」境一也笑，伸手握住悯生的手：「去处理了一点小事。」 悯生点点头，又道：「封琅告诉你方俞的事了吗？」 「嗯，师尊怎么想？」 境一牵着悯生往回走去。 「目前尚且不知，但我总觉得似乎不简单。」 「那待会我陪师尊去问问。」 「好，有你在也好办些。」 「嗯。」 沉默片刻，悯生又道：「无忆。」 「嗯？」境一侧眸，尾音轻扬。 悯生也看向他，道：「你们是如何联络的？也是通灵吗？」 境一勾唇：「差不多，师尊想学吗？」 悯生抿了抿唇，道：「嗯，可以吗？我想着有时候你有事离开了或者怎么样，我找不到你。」 境一停下脚步，侧身对着悯生，轻轻笑道：「自然可以，倒是我思虑不周了。我似乎忘了告诉师尊，若你伸手握住那片银杏叶，我这里，」他抬起右手，露出那条银杏叶手鍊：「便会发光，如此我就知晓师尊想见我了。」 悯生惊讶地睁大眼睛，抬手握住自己颈间项鍊上的银杏叶，果然，境一的手鍊瞬间闪烁着红光。 「到那时，无论师尊身在何处，我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 悯生笑了，双眸亮晶晶的，看向境一。 「这是第一种方法。」境一道。 「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境一低头附在悯生耳边念了一句口诀，接着道：「然后师尊对我说的话我便能听见了。」 悯生点点头：「嗯，记住了。」 「要试试吗？」 悯生眨巴眨巴眼睛：「我没法力。」 「没事，我有。」说着，境一一手托住悯生的脖颈，另一只手摸到腰后，双唇不容抗拒地覆上了悯生的。 悯生大脑瞬间空白，瞳孔微张，僵住身子，一时半会尚未反应过来。 境一的气息铺天盖地朝悯生袭来，逼得人一阵面红耳赤。 他稍稍离开悯生，睁开眼，垂眸，勾起唇角：「闭眼。」 「……啊…哦……」悯生听话地闭上眼睛，下一瞬，境一便又吻了上来。 内心深处一阵波涛汹涌，心跳快到让悯生怀疑自己下一刻是不是就要窒息过去。 「吸气。」 好，吸气。 与之而来的，是源源不断地法力。 境一没有经验，却也懂得怜香惜玉，如获珍宝一般的小心翼翼。 离开的时候，悯生的唿吸都乱了。 境一调整片刻，待悯生休息好了，轻声道：「试试。」 第181页 然后他便听到耳边响起的一声「无忆。」 境一微微一笑。 悯生便听到耳边的那句「我在。」 一瞬间，回忆如汐水一般涌入脑海，过往种种，一点一滴，她忽然觉得他们走到如今还真是不太容易，怀疑，顾虑，犹豫，试探，畏惧。可是无论怎么样，他都会用各种方式出现在她的身边，陪伴在她的左右，回復所有的问题，答应所有的条件。 其实说来说是去，她想要的，不过就是他的一句：「我在。」 那就够了。 罔顾天规如何，跌落神坛如何，背叛天界又如何？ 「无忆。」悯生唤道。 「嗯？」 悯生张开双臂：「抱一下。」 境一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一把将悯生紧紧揽入怀中：「好。」 那一瞬间，他抱住了他的神明，也拥住了他的整个世界。 …… 悯生看了看下面哆哆嗦嗦跪着的方俞，又看了看一旁懒懒散散坐着的境一，抬手摸了摸额头。他们回到前殿的时候，方俞就在这跪着了。封琅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看来是境一早就吩咐下去的了。 沉默了许久，境一「啧」了一声。 在安静的大殿内显得格外清晰，悯生分明看到封琅似乎抖了一下。 「说话。」境一冷然道。 方俞颤抖得更厉害了，一下子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咚咚咚」的，悯生听着都疼，虽然他根本感觉不到疼。 「君上饶命，君上饶命，我……我……我不知道说……说什么。」 「怎么？」境一轻轻牵起悯生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揉捏着她的手指，嘴上却漫不经心道：「非要见到他们才肯说？」 「……」 悯生皱眉，谁？ 方俞也愣了愣，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那个他们指的是谁。 这时，境一对着空气打了一个响指，紧接着大殿中那颗最大的夜明珠呈现出了模煳的画面，渐渐清晰起来。 所有人都往那颗夜明珠上看去。 方俞勐然征住。 画面中的女人正在河边洗衣，隆冬的喝水冰凉，女人冻得通红的手指都清晰可见。半人高的小男孩似乎不惧严寒，手中提着小小的红灯笼，欢喜地在女人后面跑来跑去。 不错，洗衣服的女人正是方俞的妻子，而奔跑的孩童，无疑就是他的儿子方生了。 悯生注意到了这些，与此同时，她还注意到，原来夜明珠还能这么用！ 长见识了，长见识了。 方俞那本来面如死灰的脸极力透着无法掩饰的悲伤和难以言述的欣喜。 很矛盾，但是很真实。 他真的很久没有见到他的妻儿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夜明珠内的画面，悯生则蹙着眉一顺不顺地盯着他。 真奇怪。 又一声清脆的响指声起，画面戛然而止。 方俞却依旧傻愣愣的盯着夜明珠。 「真奇怪，」悯生开口道：「方先生的神情当真可以收放自如。」 方俞会过头，显而易见的恐惧和紧张。 「说实话我也不是很了解，无忆，」悯生看向境一：「好像只有魍阶及以上的鬼才能做到如此吧？」 境一看向悯生时就换了一副神情，微微一笑，点头，柔声道：「不错。」 「那他到底是何阶品？」 「魅阶。」 「离魍阶还差多少？」 「早着呢，」境一扫了方俞一眼：「他才刚成鬼不到数月。」 悯生也看向方俞：「据我所知，先生生前才华横溢智慧过人，那么先生应该明白，短短数月即成鬼，还直接越过魑阶至魅阶，明眼人都知道有问题。」 闻言，方俞不住地摇头：「我我我我我不知道，我不能说，我我……我真的不能说，」说到激动处，方俞跪着往前爬行几步：「求求君上，求求神君，救救我的妻儿，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悯生神色一凛，和境一对视一眼，看向方俞道：「你慢慢说，他们如何？」 「……」 「方先生，你可要想清楚，现在坐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方俞颤颤巍巍地抬眼怯怯地看了一眼境一。 三界传说，众神噩梦。 「好，那我现在问你，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方俞点头。 「你身死之后，遇到了什么人？」 方俞点头。 「他助你成鬼，教你报仇？」 方俞再次点头。 「并且拿你的妻儿威胁你？」 方俞继续点头。 「你可知那人是和模样？」 方俞摇头。 「伪装？」 方俞点头。 「所以你所知道的，吴泽林和司命星君之间的事情也是他告诉你的？」 方俞点头。 「好了，我知道了。」 方俞看向悯生。 「放心吧，他们不会出事。」这是悯生给他的承诺。 他又是那副复杂的神情，说不清到底是欣喜还是悲伤。 大概都有吧。 悯生的话问完了，虽然好像还是一头雾水。 境一抬手，动了动手指。封琅便提着方俞退了下去。 「果然都是连串的。」悯生道。 「嗯？」 第182页 悯生看向境一，蹙着眉：「有人一上来就是冲着司命星君的，他杀死了方俞，又带上吴泽林，最终扯出司命星君。」 境一轻轻「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这个预谋，从我们遇到方俞起，就开始了。甚至更早。」 境一笑：「师尊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 「我觉得你远比我强，我都知道了，你不会不知道，而且肯定比我知道的要早得多。方俞被关在地牢里那么长时间，你真的什么都没问你出来吗？我觉得他很怕封琅，若真的问了，那必然会问出来的。」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境一淡然着：「有些事情，就算知道它为何发生怎么发生也改变不了什么，它还是发生了。而且，我把他关在地牢里并不是为了逼问出点什么，我若想知道点什么轻而易举，关键就在于我想不想知道。」 「可是我想知道。」悯生看着他。 境一勾唇一笑：「所以我把他带来让师尊当面对质啊。」 悯生默了默。 境一接着道：「师尊。」 「嗯？」 「每天都会有很多事情发生，若非要一件一件地刨根问底，会很累的。」 「……」悯生自然听懂了境一的意思：「可是我每日不想这些事好像也没什么其他事可做啊。」 「……」这次换境一沉默了，沉吟片刻，境一抱歉道：「我的错，一个人久了。光想着能待在师尊身边我就很高兴满足了，没念着师尊会觉得无聊。」 「不是，我没有。」 悯生觉得境一可能理解错了。 「这样，待元宵一过，我带师尊去九州四海游玩可好？」 「为何要待元宵过去？」 境一抿了抿唇：「这几日这边有些事需要我处理，待我安排好了就能离开了。」 「不是什么大事吧？」 悯生印象里好像还没有什么事能耽误境一那么长时间的。 境一微微一笑：「师尊放心，年初的一些琐事罢了。 「那你若真的忙的话可以多待几日的，我无所谓。魔城挺好的。」 「不忙，」境一道：「若我不在的话，魔城内除了青楼，师尊哪都可以去，届时让封琅跟着便可。」 「……好。」悯生点头，不过为何要除了青楼？青楼它不香吗？她还真的就想去青楼。 境一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敲了一下悯生的额头：「师尊最好不要有什么危险的想法。」 悯生一惊，他怎么知道她就是有危险的想法的？ 境一轻轻笑道：「师尊眼睛一转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听话，还是别想了。」 「为何？」 「师尊身份尊贵，如何能去那种地方？」 悯生撇撇嘴。 那赌坊就是身份尊贵的人能去的？像他一样？ 强词夺理。 无理取闹。 第66章 柳暗花明又起雾 第二日一早，境一陪悯生用过早食便交代好离开了魔城。 悯生在殿里坐了一会，又出去练了一会剑，找了个地方开始打坐。虽然人是个凡人，但是修为剑术还是得练一练的，她也经常向境一请教剑术，为的就是五百年后回归天界不至于太过落后。 境一是厉害的，所以她相信境一的剑术也是厉害的。 昨天境一借给她的法力十分充沛，悯生觉得省着点用可以支撑好一阵了。 「师尊。」 正在打坐的悯生突然听到耳边响起境一的声音，蓦地睁开眼睛，以为是他回来了。 结果四下看了看，没人。 「师尊？」又是一声唿唤。 「在呢。」悯生反应过来。 境一轻轻笑了一声：「在做什么？」 「没什么啊，刚刚在打坐背心法。」光是听到境一的声音，悯生就满心欢喜，笑意止都止不住：「怎么啦？「「没什么，」境一道：「就是想你了，问问。」 悯生满面笑容：「还没忙完吗？」 「嗯，还要一些功夫。」 「那好吧，那等你忙完就快些回来。」 「好，这边一处理完我就赶回去。」 悯生笑笑：「嗯。」 「魔城怨气深重，师尊若是要打坐，可以回草屋，那里灵气充沛些。」 「嗯好。」悯生乖乖应下。 「记得让封琅跟着。」 「好啦，知道了。」 境一笑了笑：「嗯，那师尊先忙。」 「你也忙。」 「好。」 耳边没了声音，悯生看着远处发了一会呆，才缓缓站起身往正殿方向走去，封琅还是笔直地站在那个位置，面无表情。 「前侍。」悯生出声唤他。 封琅转眸看向悯生：「帝姬。」 悯生抬手摸了摸额头：「呃……你们君上说请你陪我回一趟草屋。」 封琅愣了愣：「君上原话是这句？」 当然不是。 「不是，」悯生弯了弯唇：「他的原话是：让封琅跟着。」 封琅唿了一口气，顿了顿，道：「帝姬以后还是说君上的原话吧。」 怪瘆人的，请他？ 「啊……好，」悯生无奈地笑了笑：「我这不是想委婉一些嘛。」 封琅点头，又道：「帝姬何时出发？」 第183页 「就现在吧。」悯生道。 「是。」封琅稍微向前一步，施法带着悯生回到境草堂。 悯生进去了，屋子里不太暖和，冻得人直发抖。果然没有灵力护体这具身体就是不经冻。于是悯生认命地拿了一件貂裘披在身上。 封琅守在门外，他是不怕冷的。 过了一会，封琅眼见着悯生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把斧头，愣了愣。 悯生对上封琅略带不解的目光，抬手捏了捏下巴，干笑两声：「那什么……我去砍个木头。」 封琅点点头，跟着悯生穿过一片小银杏林，停在一颗不算太大的野树前。 悯生从上看到下，满意地点点头：「就你了。」说着，扬手一斧头砍在树干上，但是好像没使对力气。 悯生连砍了好几下，树干也只是裂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唿……」悯生唿出一口气，别说还挺费劲的，不过这树是咋回事？这么不给面子？ 悯生一转眼就看到立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封琅。 很好，对上视线了。 有点丢脸。 …… 这时，封琅迈开脚步，走到悯生身边：「麻烦帝姬让一让。」 「……」悯生赶忙挪动小碎步往一边闪。 悯生站住的一瞬间，树干应声而裂，一颗大树轰然倒下。 「……」 说实话悯生有被冒犯到。 「帝姬想如何做？」封琅出声询问。 「呃……一块这么大的木板谢谢。」悯生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是有多大：「稍微厚一点，我要做牌匾的。」 封琅点点头，看向悯生手中的斧头。 「给你。」悯生连忙把斧头递给封琅。 封琅接过斧头，走到树干旁开始忙活。 悯生端着手立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木板成型，封琅直起身看向悯生：「剩下的？」 「剩下的等你们君上回来再弄好了。」悯生还是不好意思麻烦封琅。 封琅默了默，道：「君上回来，也是我的事。」 这…… 好像很有道理。 悯生摸了摸额头：「那麻烦前侍把它砍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带回去。」 封琅点点头，把木板放在一旁，继续弯腰干活。 又过了好一会，封琅把剩下的木头也都砍好堆在一旁，悯生道了一句：「辛苦。」然后封琅带着悯生和木头出现在草屋前。 悯生刚想把木板从封琅手里接过来，就听到他说：「我来。」 悯生愣了愣，点点头道：「好，好吧，那麻烦前侍将它送至屋内的桌子上。」 封琅点头，提着木板有些艰难地穿过略微狭窄的木门。 悯生赶忙跟上：「多谢多谢。」 封琅把木板放置好便找了块地方安静地立着，悯生站在桌子旁，忙着摆放毛笔砚台，然后磨墨。 「木头湿了点，」悯生看着木板：「不太好写字。」 封琅琢磨了一下，往桌子边移了两步：「我来。」 然后悯生看着封琅伸手覆在木板上，不用猜都知道他在干什么。 估摸着时间，悯生伸手摸了摸木板：「差不多了。」 闻言，封琅收回手，又站到原地去。 悯生磨好墨，拾起毛笔边在木板上龙飞凤舞边开口问道：「前侍自小便跟在无忆身边？」 封琅抬眸，看着悯生在木板上写的字，回答道：「是。」 悯生笑了笑：「你们还挺像的。」 封琅忙垂首：「不敢。」 悯生侧眸瞥见封琅的反应，无声地笑着摇摇头：「他有那么可怕吗？」 封琅道：「因人而异。」 悯生成功地被封琅逗笑了：「欸，不是我说，前侍若非无忆带大的话，一定会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可惜了。」 封琅投去不解的目光：「有何可惜？」 悯生挑眉：「可惜偏偏是被无忆那根木头带大的。」 「……」封琅眉心抽搐：「木头？」 悯生放下毛笔，垂眸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大字，抿了抿唇：「也不能这么说吧，他除了能憋着之外，其他的倒也还好。」 太能憋了，硬生生忍了那么长时间，一个字都不泄漏。 「君上可能是……」封琅蹙眉思索着一个合适的词语：「害怕。」 「害怕？」悯生看向封琅，不解道：「他能害怕什么？」 「这个，还是帝姬自己去弄明白吧。」 「……」悯生抬手摸了摸额头：「前侍似乎很了解无忆。」至少比她了解。 「毕竟跟在君上身边几万年。」封琅淡然道。 悯生点头，这点她确实比不上。 封琅垂眸看向木板上「境草堂」三个大字，淡淡地开口道：「我以为帝姬早就知晓君上的心意了。」 「……」悯生心中惭愧，又抬手摸了摸额头。 「这么说来，」封琅继续道：「几乎三界都明白蔽日天魔对天界帝姬的心意，只有帝姬自己不明白。」 悯生被封琅的话堵得心塞，可嘴上还是道：「……前侍可知有一句话叫做当局者迷。」 「或许，」封琅垂下眸：「我也不懂。」 不大的草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悯生伸手触摸着木板上的「境」字，思绪万千。 忽然，封琅出声道:「君上来了。」 第184页 悯生下意识抬眸朝大门口看去。 果不其然，一阵黑雾散去，境一一身红袍出现在悯生的视线之中。 「参见君上。」封琅行礼。 「无忆，」悯生笑着移步上去:「你忙完啦？」 境一朝封琅示意一下，看着悯生，勾唇笑道:「嗯。」说着，他抬手打出一个响指，屋内顶上的小火炉内瞬间燃起熊熊的无邺鬼火。 温暖扑面而来。 境一伸手把悯生的手握在手中:「冷不冷？」 「还好，」悯生道:「不太冷。」 境一看向封琅:「怎么不设结界？」 语气透着一丝责怪。 封琅垂首，恭敬道:「属下疏忽。」 悯生捏了捏境一的手:「又不是什么大事。」 意思是不要对封琅这么凶。 境一看向悯生微微一笑，点点头。视线越过悯生落在她身后的桌子上。 悯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忙拉着他走到桌子前:「无忆你看。」 境一的视线落在木板上，愣了愣。 「写的如何？」悯生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抬头看向境一，她的书法可是天界文神之首方乙真君亲授，对此她还是很有自信的。 境一垂眸看着悯生，喉结微动:「好看。」 但被他夸奖就是不一样。 悯生笑眯眯地低下头看向木板上的大字:「我本想在你回来之前挂在门上的。」 「我在也是一样。」境一便说着便看向封琅。 「是。」封琅得令出去忙活。 不一会，门外传来了木头噼裂的声音和乒桌球乓钉东西的声音。 「简陋了点。」悯生看着木板道。 闻言，境一动身走到他之前放乱七八糟东西的地方，找出用具回到桌前。 先动手打磨木板面和侧面，待碎屑都被除去后，境一又拾起锥子沿着悯生的字迹开始刻字。 悯生安静地立在一旁看着。 门外乒桌球乓的声音停止，封琅走进来也立在一旁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境一的字才好不容易刻好。 「师尊。」境一直起身子看着悯生:「来。」 「嗯。」悯生走上前去，拾起毛笔开始填补。 境一也拾起一支毛笔，简单的画了个边框，又刻了一些花纹点缀。 忙活半天，一块简单的牌匾才算是完成。 悯生看着眼前的成品，满意地不住点头，忽然兴奋地一把抱住境一:「无忆你太厉害了！」 境一轻笑，伸手圈住悯生，柔声道:「这么容易满足？」 「那当然，」悯生道:「和你一起本身就是一件很让人满足的事情。」 满足的不是完成的事，而是身边的人，因为身边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心满意足。 境一抬手轻轻顺着悯生的长髮，轻声道:「我也是。」 他说，他也是。 两人相拥片刻，悯生忽然想起屋内还有一个封琅，于是赶忙松开境一，悄悄瞟向封琅，很好，他始终都面无表情地垂着眸。 境一看出了悯生的顾虑，也侧眸看向封琅，不悦地蹙了蹙眉。 封琅似乎有感应一般，不解地抬起双眸，恰好对上境一的视线，然后愣住了。 发生什么事了？ 君上怎么了？ 他的问题？ 境一看了一眼桌上的牌匾，又看向封琅。 「是。」封琅顿悟，忙抬着牌匾出去干活，外面又是一阵乒桌球乓的声音。 悯生抬手摸了摸额头，抬眸看向境一道:「感觉你对封琅好兇。」 「哪有？」境一显然不打算承认这个事实。 悯生撇了撇嘴唇:「当局者迷。」 境一笑了:「我觉得我对他还挺好的。」 「？？」悯生疑问脸。 境一继续无辜道:「不然他怎么可能会长这么大。」 「……」这……好像确实如此…… 「我们出去看看吧。」悯生拉着境一走出门外，看到封琅正悬在半空中钉牌匾。 悯生仰头看着，牌匾一上，整个草屋的气势就是不一样了哈。 封琅轻巧落地，对着境一行礼:「君上。」 「嗯，」境一点头:「辛苦。」 「……」封琅勐然一怔，随即又是一拜:「属下不敢。」 悯生:「……」 「好了，」境一摆摆手:「回去吧。」 「是。」封琅垂首，往后退了几步，消失在黑雾里。 「师尊，」境一看向悯生，眼里带着戏嚯:「你看，不是我对他不好，是他不敢受。」 悯生看了他一眼:「还不是你教的好？」 「嗯？」境一笑了笑:「师尊这话，是表面意思吗？」 「您觉得呢？」 「好像不是。」 悯生笑着摇摇头，拉着境一往屋内走去:「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境一勾唇，紧紧握住悯生的手:「师尊现在和我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哪有？」 「哪没有？」 「魔帝大人这是在与我撒娇吗？」 「撒娇是什么？」 「不会吧，你没见过？」 「没有，要不师尊教教我？」 「这要怎么教？」 「师尊撒个娇给我看看就是。」 「……不要。」 「为何？师尊不应该什么都可以教的吗？」 第185页 「……嘶，你看你笑的，收敛点说不定我就信你了。」 「哈哈……」 …… 「无忆无忆，你快看，下雪了！」 「嗯，看到了。」 「好大的雪啊。」 「嗯。」 「真好。」 「嗯？」 「和最心爱的人，看最浪漫的景。」 第67章 柳暗花明又起雾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好几日，放眼望去满目都是刺眼的白，万籁俱寂。悯生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人界的冬天，屋外是阴沉沉的天和凉飕飕的风，屋内却是明晃晃的亮和暖融融的火。 悯生早晨去魔宫练了剑，那里没有雪，也没有人界这般寒冷。 境一把悯生送回草屋，便带着封琅离开了。 这几日他总会在上午离开几个时辰，快至午饭时才赶回来。时而带着封琅，时而又把封琅留下。 悯生觉得封琅的去留似乎就是看境一的心情。 这几日他好像真的很忙，悯生从来都没有问过境一去干了什么，毕竟是魔界之主，她觉得他有很多事情处理才是对的，要是真的整日闲闲散散，陪她种树看书打鸟捉鱼，那才是不太正常。 悯生本打算背诵心法，思绪一转又想偷个懒，往躺椅上一趟，伸手摸过来昨天看了一半的话本，继续看了下去。 躺椅嘛，下雪的第一日境一就去把它们搬回草屋了，这无疑是给本就不大的小屋更添了一份堵。 但也无所谓，挤得时间长了，也就会习惯的。 悯生悠闲地转着脚丫，嗑着瓜子，翻着话本。 「嗯？」她忽然眉头一皱，一下子坐起身：「这什么情况？！所以原来皇帝看上的……是这个丞相？可丞相不是个男子么？！」 她觉得这个话本不太对劲。 「……三哥送的都是什么东西？？」 悯生无语，抬手摸了摸额头，连嘴里的瓜子皮都忘了吐出来。 「……算了，都看这么多了。」于是乎她又安然地躺了下去。 就这样吧，不能白看那么多。 而此时此刻的上天神界，乌云蔽日，警钟长鸣。 境一负手立于空吾大殿前的天庭广场，左侧是妖神寄灵，鬼王宗绝，右侧是死侍封琅。 四人对面立着以空吾，青玄，子墨，孟玉为首的一众天神，以武神为主，手持利器，从四面八方将魔界四大传说包围。 境一的视线对上空吾，朝他微微点头。 …… 众天神瞬间石化，连一向镇定的空吾都愣了愣神，礼貌起见，空吾也向境一微微点头。 「魔帝这是……在向父君打招唿？」子墨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通灵阵内震惊地发出了疑问。 「可能。」孟玉的声音响起：「他今日吃错药了？」 「……二哥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不觉得十分惊悚吗？」 「有点，」孟玉道：「他想做什么？」 子墨：「谁知道他想做什么？平日一个魔帝就让人够呛，今日一下子来了四个，这可如何是好？」 孟玉：「兵来将挡。」 子墨：「前提是得挡得住！欸？大哥怎么不说话？」 子墨悄悄瞟了青玄一眼，见他似乎在走神。 「大哥？」子墨又在阵内喊了一声。 「嗯？」青玄似乎惊了一下，回过神来。 「大哥在想什么？」 「没什么。魔帝突然造访目的不明，且先看看吧。」 「嗯。」 气氛凝固一阵，空吾终于开口道：「魔帝突然造访，有何贵干？」 境一挑了挑眉，面无表情道：「天帝不如先让那钟声停下来，太吵。」 空吾侧眸看了孟玉一眼，孟玉会意，施法止住了钟声。 境一微微偏头，封琅向前走了一步。 一瞬间，众武神手中的法器灵光乍现，子墨捏住崑崙扇的手紧了紧。 封琅不动声色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对着众天神开口：「君上此行无意冒犯，只要天界将魔界的人交出，我们自会离开。」 闻言空吾眉头一皱。 众天神面面相觑，却并无一人出声。 孟玉与子墨对视一眼，皆是皱着眉，十分不解。 「据本君所知，天界并未囚禁任何魔界之辈。」空吾道。 境一扯了扯唇角，冷声道：「天帝所知，不一定就是全部。」 空吾默了默：「不如让本帝先查清楚，到时必会给魔帝一个交代。」 境一看了封琅一眼。 封琅点头：「今日君上前来，必然不会空手而归。若天帝无法将人交出，那我们便自己进去找了。」 话音一落，境一就往前迈了一步，另三人跟在后面。 见势，玄、玉、墨三人纷纷祭出法器，气氛陡然紧张到极点。 境一止住脚步，看着四周的阵仗，冷然道：「本帝说过，今日无意冒犯，只要人。」 「还望魔帝不要为难我们。」青玄肃然道。 境一意味深长地看了青玄一眼，扯起唇角，冷笑：「待天界查清楚时，本帝的人是不是活着还不一定呢。」 青玄神情严肃：「天界从未想过主动招惹魔界。」 「哦？是吗？」境一负手转过身，显然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递给封琅一个眼神。 第186页 封琅往前走了一步：「青玄帝君这话恐怕不妥，天界与魔界渊源已久，何来不招惹之说？你们天界武神下届捉的难道不是我们魔界的人吗？」 「各司其职罢了，总不能放任贵界为所欲为不是？」 境一抬手制止封琅再次发言，懒懒开口道：「废话少说。」 封琅沖境一垂首，随后说到：「既如此，奉劝贵界尽快交人，君上耐心有限。」 子墨见形势不好，忙与人群最后的思苑通灵：「去找你师尊。」 「是。」思苑早就想去找悯生了，于是拉着纪尧悄咪咪地盾身离开。 正沉迷于话本的悯生被火急火燎冲进草屋的思苑和纪尧吓了一跳，又心疼境一亲手做的门：「你们？欸不是，你们这么着急干什么？门都要给我撞坏了。」 「师尊。」两人匆匆行了礼，思苑立马道：「师尊大事不好了，师兄他闯入天界了！」 悯生勐地站起身：「他去天界作何？」 「说是要人，但是天界没有，现在都快打起来了！」思苑很着急。 「师尊，该怎么办？」纪尧还算镇定。 悯生在两个小傢伙面前走来走去，右手握拳放在左手手心，嘴唇紧抿，脑子里飞速想着办法。 「要不师尊去劝劝大师兄吧，大师兄一定会听师尊的。」思苑道。 悯生蹙眉想了想：「其他的事可能会，但是这种情况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听我的。」 纪尧道：「要不师尊回天界看看。」 「不行，」悯生立马回绝：「我现在是代罪之身，不能入天界。」 思苑挠了挠头，急道：「那怎么办？死侍，妖神和鬼王都在！」 「他们四个都去了？」悯生惊讶道，境一到底想干什么？ 「是啊，师尊你是没看到，他们四个往那一站，个个面无表情的，十分吓人。」顿了顿，思苑添了一句：「不过……他们四个都好好看啊，尤其是大师兄，简直……哎哟！」 纪尧一把捏住思苑的肉脸，恨铁不成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好看不好看？」末了才对悯生道：「师尊，徒儿有一句话不知……」 「讲。」悯生正着急，又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也不知道现在和境一联繫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纪尧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师尊您……何时真的守过天规？」 「……」悯生停住脚步，恍然大悟地锤了左手一下：「对哦！」连最严重的一条都犯过了，她还怕其他的干什么，当务之急是阻止两界开战，她若是做到了，也算立了功吧？功过相抵，岂不妙哉？ 悯生的反应显然是纪尧没有预料到的。 「行了话不多说，你们俩快带我上去。」悯生拿起静心剑，已经做好了准备。 然而一入天庭，悯生就后悔了。思苑和纪尧把她送到之间，立马闪身逃走了。不用眼睛看悯生都能感受到几十位神以及四位魔投来的视线。 气氛紧张是真的，她觉得尴尬也是真的。 境一看到悯生，愣了愣。 在万众瞩目之下，悯生硬着头皮走到中间，正中间的位置，离双方的距离一样远，对着空吾行礼道：「儿臣见过父君。」又向三位帝君行礼：「兄长。」 「你？」空吾显然还没有缓过神。 「……」悯生继续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道：「听闻天界……有事，儿臣……」要怎么说呢？顿了顿，悯生重新理了理思绪：「儿臣是来……化干戈为玉帛的。」说的什么话，搞得好像她是两界的和事佬一样。 事实上，她还真就是。 「她怎么来了？」 「果然勾结魔界。」 「叛徒。」 「这也太嚣张了。」 天神们的窃窃私语一字不落的钻进了悯生的耳朵里，同样也狠狠地敲在她的心中。 空吾：「……先起身。」 「是。」悯生站直身体，然后呢？她要当着众天神的面跑到境一那边去劝他别闹了收手吧？万一境一真的听了，撤走了，她肯定要跟他一起离开不然怎么回去嘛。那她这个天界叛徒当的还真是十分彻底。可是转念一想，她不去劝就能洗刷这个罪名了吗？好像不见得。 凭什么蔡元那个卖消息的还能那么潇洒，她却要这么难？！ 悯生无声地嘆了一口气，在众天神或惊讶，或鄙夷，或……其他乱七八糟的目光下，转身往境一面前走去。 悯生抬眸与他对视，境一先开口，生怕她误会：「师尊，我不会伤害他们的。」 悯生似乎听到了全场石化的声音，除了思苑、纪尧、子墨、封琅和寄灵，这些已经见识过或者早已看通透的人。 「……我知道，不过你确定你要找的人在这里？」她当然明白，境一这边连法器都没有祭出来。 境一看了对面一眼，默了默道：「不太确定。」 封琅不解地看向境一。 悯生点点头：「其实我也觉得天界不会主动招惹魔界的，也许……这里真的没有你要找的人呢？」 境一没有说话。 悯生看了看他的神色，试探道：「要，要不我们先走吧？等你弄清楚了再说，好么？」 「好。」境一答应的很爽快，爽快到引起了其余三人神色的微妙变化以及一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天神目瞪口呆。 第187页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和我父君说几句话。」悯生压低声音道。 境一微微睁大眼睛，也压低声音道：「师尊跟我一起走？」 悯生不解：「不然呢？」 境一灿然一笑，如朝阳一般耀眼：「好，我等你。」 然后他换了一副表情，侧眸对着其余三人道：「你们先走。」 「是。」 这……悯生愣了愣，这是一个人吗？两个吧？ 封琅、寄灵和宗绝先施法离开天界。 境一立在原地，悯生转身往空吾那边走去。 「父君，」悯生行礼：「还望父君明察今日之事，另外，儿臣擅入天界，罪加一等，请父君责罚。」 空吾沉默片刻，嘆了口气道：「功过相抵，无罪可加。」 「谢父君。」 「生儿。」空吾还是开了口。 「儿臣在。」悯生颔首。 空吾看了立在对面的境一一眼，轻声对悯生道：「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也不要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你要记住，你是天界的公主，你的身后是整个天界。」 「……」悯生眼眶一热，向空吾深深行了一礼：「儿臣明白。父君最了解儿臣的性子，如今的一切，都是儿臣心甘情愿，并无半分强迫之意。」 「小妹，」一旁的青玄忽然开口：「你可要知道，你是天界的公主。」 悯生愣了愣：「大哥此话何意？」 青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境一笑了笑道：「魔帝早早遣散随从，不怕落单吗？」 悯生的眼睛里透出一丝迷茫。 子墨看向悯生，皱了皱眉。 空吾面无表情，只是看向境一。 境一眉毛一挑，静待下文。 「毕竟这里是天界，蔽日天魔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似乎不太妥当吧？」 悯生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对劲，看到孟玉手中的破魂刀光芒闪烁，不禁眉头一皱。 不对，有诈！ 「无……」悯生刚转头准备喊出声，就看到无数暗箭从四面八方往境一所在的方向射去，境一反应无比迅速，手掌向下一击打出一道空气屏障，一个不落的挡住向他袭来的暗箭。可是紧接着密密麻麻的细针一样的金光从天而降插在境一周围，将他在困中间，又一道金网覆在上方。 这一切的变故只在一念之间。 快到悯生都来不及反应。 「杀。」青玄一声令下。 周围的武神纷纷举起法器向境一冲去。 而境一，困在金光闪闪的笼子里一动不动。 「无忆！」悯生一惊，也不知道突然从哪蹿出来的力气，狠狠甩开空吾抓住她的手，飞身一跃赶在众神之前落在境一身前，静心剑出鞘，对着众神：「我看谁敢过来。」 境一勐地一怔，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悯生。 「生儿？！」 「小妹！」孟玉出声。 「帝姬这是何意？」 「看不出来吗？为了魔界公然与天界为敌！」 「成何体统！」 悯生右手紧紧握着静心，左手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他都放过你们了，你们为何就不能放过他？！」 「真是笑话，」一武神道：「魔帝放过天界？他何时有放过天界？」 「若他没有，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能把你们一锅端了！」 「放肆！」空吾严声道：「生儿，过来。」 悯生急促地喘息着，死命咬住下唇，微微侧眸：「无忆，这个东西真的能困住你吗？」 境一没有答话，只是伸手触碰了一下前面的金丝，一瞬间，碰到金丝的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灼伤，甚至能听见「嗞」的一声。然而这整个过程，境一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金丝将境一紧紧围住，他动都没法动一下，除非想要被灼伤。 青玄轻轻笑了笑：「魔帝大人是不是无法施法离开？」 境一不说话，静静地看着青玄。 「那就对了，」青玄依旧笑着：「这可是众神耗时几个月专门为你准备的。」 悯生就知道，就算境一放过天界，天界也绝对不会放过境一的。 难怪自从上次围剿之后，这几个月天神都没有什么动静。 可是困住境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该怎么办？ 她就算法力没有被封，也根本不可能敌得过这么多武神。 「小妹，」青玄看向眼眶泛红的悯生，柔声道：「乖，听话，你护不住他的，来这边。」 「我……」 境一的视线又落在悯生身上，他轻轻唤道：「师尊。」 悯生侧眸，同时也警觉着周围动静。 「听他的话。」 悯生瞬间慌了神：「不，不要，不可能，你真的走不掉吗？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困得住你？」 空吾蹙着眉：「你是天界帝姬，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悯生咬唇不语，但持剑对着众神的手始终没有放下。 「师尊，」境一又道：「听话，你先到那边去。」 「不去。」悯生拼命摇头：「我去了你怎么办？你有办法离开吗？」 见境一没有第一时间答话，悯生更慌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别想骗我。」 「小妹，你可知，你这么做，是会付出代价的。」青玄看着悯生。 第188页 「我知。」悯生看向青玄，眼里含着不知名的情绪。 「师尊，你能为我做到如此，我很高兴了，真的。你是天界的帝姬，天界尊神，别犯傻，不值得。」境一接着劝，他捨不得悯生为了他放弃神位。 悯生没有回答。 但态度丝毫不让。 对峙间，境一周围的金丝渐渐收缩，很快就触到了境一的衣服，皮肤，但他没有出声。他不出声，悯生也就不知道，直到她闻到了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悯生勐地回头，看到金丝一根根贴在境一身上，陷进肉里。他满身伤痕，脚底已经积了一滩血迹。 可是他还在对着悯生微笑。 这个东西，会把他切成碎片吗…… 悯生的心勐地一揪，疼的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唿吸，急得直发抖，眼泪瞬间如决堤一般。 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别！」悯生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金丝，想把它们往外拽，可是手一碰上去就被狠狠的灼伤，金丝却丝毫不动，甚至还有收缩的趋势，但她就是不撒手。 难怪呢，难怪那些武神都不着急进攻，原来根本不需要他们动手。 「小妹！」 「师尊！」境一一惊，心一下子就慌了，立马伸出满是伤痕的手掰开悯生握在金丝上的手指：「别碰它！」 悯生哭着摇头，死死抓着金丝就是不撒手，后来干脆握住境一的手。境一手势一转，就这样把手垫在下面，隔开悯生的手和金丝，任由悯生握着。 金丝还在收缩。 悯生真的六神无主了，她该怎么办，这多疼啊，她的境一该怎么办，怎么办…… 下一刻，悯生忽然松开境一的手，回过头对着空吾、青玄、孟玉、和子墨，剑锋一转，抵上自己的咽喉。 他们果然慌了神，齐齐向前一步。 「生儿！」 「小妹你别犯傻！」 「把剑放下！」 「为了一个境一你至于如此吗？！」 境一也慌了神，下意识伸出手，却被金丝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出不去，真的出不去，法力莫名消失，拼尽全力都没法召出灭世，只能徒劳的紧紧捏住恼人的金丝，眼睁睁地看着静心锋利的剑刃划开悯生的肌肤。 「停下！」悯生沖他们大喊。 「胡闹！」 「我说停下！」静心剑深了深，洁白的脖颈瞬间鲜血直流。 青玄赶忙出手停下移动的金丝网：「好了，停了，你先把剑放下。」 悯生红着眼，喘着粗气，发狠地瞪大双眼：「把那个东西撤掉。」 青玄不动，也不语。 「怎么可能？」有人说话了：「此等机会千载难逢。」 悯生知道，所以他们是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个机会的。 「再说一遍，」静心剑又深了几分：「撤掉！」 「小妹，你听大哥说，只要今日我们将他放走，他回过头就能第二次血洗天界。」 「你们为何总是要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其他人？！」 「是你太过天真了！」青玄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发了怒：「你不要忘了谁才是你的至亲！你为了一个外人如此对待自己的亲人，你就觉得自己对了吗？！」 「我只是不想让他死。」悯生恨恨道。 「今日他若不死，那来日死的就是我们！难道你就忍心我们死于魔帝之手吗？！」 「大哥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看见谁都想害你！」 孟玉拉住青玄，制止了他们再这么争吵下去，他冷着脸，看向悯生：「小妹，把剑放下，一切好说。」 「那就把金丝网撤了。」悯生大声道。 「我们不动他，你先把剑放下。」 「帝姬现在不会死的！」突然有一个人喊道。 「……」 「对啊，帝姬现在是不死之身。」 悯生脖子上的伤口仍在流血，闻声她更是颤抖不止。 对啊，她死不了，这样就威胁不了父君和兄长了。 境一握住金丝的双手青筋暴起，心疼到他甚至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一股怒火在心底燃烧，眼底如深冬的寒冰，冰火交加，额间堕魔印闪烁不息，红瞳乍现，身后似有熊熊鬼火在燃烧。 只是背对他的悯生看不见此时此刻境一的异样，正红着眼拼命想着对策，就听见境一冰冷彻骨的声音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她受多少致命的伤都无所谓是吗？」 「只要活着，怎么样都无所谓是吗？」 「那本帝今日若是卸掉你们一人一条胳膊，是不是也无所谓了？反正不会死！」 周围的天神惊恐出声，随即身后一股强大的冲击把周围的人都击飞出去，唯有悯生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什……什么情况？ 是……境一？ 他不是被困住了吗？不是不能施法了吗？ 境一一手搂着悯生，一手持着灭世，满身戾气，双目猩红。 「无忆？」悯生眼见着境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第一反应是欣喜，第二反应是担忧。 境一垂眸，看向怀中的悯生，没有笑，忽然垂首吻上悯生脖子上的伤口。 「嘶——」有一瞬间的疼痛，可是下一瞬便不疼了，有点痒，伤口在癒合！ 众神该站定的站定，该爬起来的正在爬。 第189页 青玄见境一冲破金丝笼，蹙着眉：「怎么可能？」 「哦？」境一冷笑：「怎么不可能？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变化的吗？」 青玄噤声。 这样的境一，真的让人害怕。 灭世被境一抛出，如鬼魅一般四下飞窜，哀嚎声四起。 悯生一惊，下意识伸手捏住境一的腰带：「无忆？！别！！」 闻言，境一伸手召回灭世，受伤的倒在原地，没受伤的愣在一边。 那个说悯生是叛徒的。 那个说她勾结魔界的。 那个说她不会死的。 那个说她是不死之身的。 那些出言伤她的天神，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不致命的重伤。 「今日不杀你们。」境一冷冷道。 听此一言，有些神稍稍松了口气，可随即却又听到一句更让人心寒的话：「这笔帐日后再算。」 第68章 柳暗花明又起雾 「无忆，」悯生四下观察后小声道：「他们现在不敢动你，我们赶紧走。」 虽然她相信境一不会说话不算话，但这群天神一会还会整出什么么蛾子她也不敢说。 境一垂眸看向悯生，点点头。收起灭世，一掌向地下击去，两人齐齐消失在黑雾之中。 「无忆！」一到魔宫，境一就支撑不住向地上倒去，悯生一声惊唿，手忙脚乱地扶住他。 封琅反应迅速，冲上前搀着境一走到墨石椅上。 「君上？」封琅不知道境一怎么一回来就是这样，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而且悯生的状态也不太好。 境一冲封琅摆摆手。 封琅犹豫着，最终还是行礼道：「是。」便慢慢退出大殿。 「无忆，」悯生搂着境一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顷刻间就红了眼眶，哽咽道：「不舒服吗？是不是哪里疼啊？」 境一伸手轻轻环住悯生的腰，嘆了口气，道：「嗯。」 「哪里疼？我看看。」悯生心里一慌，作势就要给境一检查伤口。 境一没有让她动，轻声道：「心疼，疼死了。」 「……」悯生没有作声，默了默，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无忆，你刚刚为何没有动手？」 境一轻轻闭上眼睛，扯了扯唇角：「你拿命跟他们赌，我又怎么会忍心让你输。」 「……」悯生搂着境一的胳膊紧了紧，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足以驱散所有的心寒。悯生吸了吸鼻子，吞咽了一下：「刚刚真的吓死我了……」 境一勉强扯了扯嘴角，轻声安慰她：「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嘛？」 「真的，」悯生现在还有些后怕，她突然发现她真的好害怕突然有一天境一不在她身边了，从知道境一被困在笼子里出不来会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刻，悯生说：「我连怎么陪你一起死都想好了……」 境一怔了怔，忽然坐起身伸手紧紧拥住悯生，沉默半晌，他说：「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有事，我也不会有事。」 顿了顿，境一忽然笑了笑，呢喃着：「真好，我也是有人保护的人了……」他埋首亲昵地蹭了蹭悯生的脖子，重复着：「真好。」 悯生最心疼他，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师尊。」 「嗯？」 「我好累啊，想睡觉了。」 境一的声音里透着慢慢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哀伤，他为何而悲伤，悯生不用细想，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一下子就懂了。 「睡吧。」悯生柔声道。 「哄哄我。」境一哼哼着发出鼻音道。 悯生翘起嘴角，轻轻拍着境一的嵴背，轻声说：「好。」 境一沉沉地昏睡过去，悯生一只手边轻轻拍着，另一只手腾出来抓住境一的手腕，探了一番，随即眉头一皱。 他的脉搏十分微弱。 悯生瞬间心慌不已，轻轻唤着：「无忆？」 没动静。 又加大音量，拍了拍他：「无忆？」 还是没动静。 「……」境一平时睡眠很浅，悯生即使和他隔着一个屏风，她一有动静他还是会第一时间醒来并出声询问。 他那么警觉的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叫不醒的。 好吧，他自从一回来就开始不对劲，只是悯生完全顾着劫后余惊了。 「前侍，前侍。」悯生着急地沖大门口喊着，她知道封琅一定守在外面。 果然，封琅立马闪身入殿，来到二人面前。他似乎一早就知道会这样，伸手扶着境一慢慢躺下，十指和中指併拢探上境一的额头。 「如何？」见封琅收手，悯生赶忙问道。 封琅看向悯生，语气有些发冷：「君上方才在天界遇事了？」 悯生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封琅也沉默片刻，才道：「君上强行施法，怨气大涨，形成暴击，损耗修为，如今□□承受不住，暂时昏迷。」 悯生愣了愣神，无措道：「那……那怎么办……有什么办法吗？」 封琅摇头：「只能君上自行调节。」 悯生沉默下来，一只手无意识地掐着另一只手。 封琅看了悯生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最终还是轻轻嘆了口气，退出大殿。 悯生一直坐在境一身边，从中午到傍晚，午食没吃，晚食也冷了下来。封琅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带人收拾案台，又默默拿来一床锦被放在境一脚下。 第190页 「帝姬早些休息。」封琅临走前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大殿，顺带着关上了殿门。 悯生嘆了口浊气，和衣躺在境一身边，侧眸盯着他沉睡的容颜。 好像自从遇见她，他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情。 许是今日累着了，又许是境一在身边，悯生很快就进入梦乡。 在梦里，她好像回到了上天神界，仙气缭绕，流泉飞鸟。视线一转，看到面前这座气势恢宏的神殿，悯生蹙了蹙眉：「沐雪殿？」 沐雪？ 悯生捏着下巴，嘶—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沐雪…… 沐……那不是境一的母后吗？！ 悯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里，按理说，父神年代距今已经过去数不清多少年了，而且境一的母后，沐雪帝后不是在他年少时就已经仙逝了吗？ 悯生犹疑着迈出脚步，踏进面前这座神殿。主殿没人，悯生按着天界房屋建筑的特点，轻而易举找到了主寝殿，不过奇怪的是，一路上一个人她都没有看见。 迈进主殿，悯生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榻上的女人，她记得之前在境一的梦境中出现过沐雪帝后，不过那时画面跳转太快，以至于境一的母后到底是何容貌悯生看不清楚。不过传言中沐雪帝后的容貌倾尽天下，美如冠玉，天上地下无人能及。于是乎，悯生在看清沐雪帝后的容貌后，脚步勐地一顿。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境一为何生的那样好看了。 「进来吧，」动人心弦的声音响起，沐雪睁开双眸，看向悯生：「别站那了。」 悯生一惊，下意识扭头看向自己的身后，没人。 那……她说的是……自己？ 「悯生帝姬。」沐雪又道。 悯生回过神，向前走了一段，对着沐雪行礼道：「参见沐雪帝后，晚辈冒失前来，多有打扰。」 沐雪勾了勾唇，这个笑容和境一几乎如出一辙。她掀开身上的锦被，坐起身，道：「免礼。」 悯生直起身，不明所以地看向沐雪。她不明白为何会梦见沐雪，她们之间明明没有任何交集，又或者，这根本不是她的梦？ 沉默许久，正当悯生要思索着开口搭话时，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人影。不急不徐朝这边走来，垂着眸，面无表情。 看清来人，悯生愣了愣。 「无忆？」悯生惊喜地迎上前去，谁知境一直接越过悯生跪在大殿中央，朝着沐雪行了个礼，然后笔直沉默地跪着。 沐雪没有理他。 悯生微微一怔，又折回到境一面前，蹲下身看着他，试探性唤道：「无忆？」 「不用喊了，」沐雪启唇：「他听不见，也看不见。」 悯生站起身看向沐雪，行礼：「帝后，恕晚辈失礼，敢问帝后为何要让无忆这样跪在这里？」 「无忆？」沐雪反问一声，轻轻笑了笑：「若本宫未记错，本宫这小儿子名唤境一吧？」 悯生忍不住双手握拳，礼貌性微微一笑：「这个问题，帝后还需找晚辈确认？」 沐雪半卧在玉榻上，不甚在意道：「毕竟你与他在一起的时日要比本宫多得多。」 闻言，悯生看向境一，他总是这样的神情，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好像全天下数他最坚强，可是明明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满眼的委屈。 「帝姬也看到了，是他自己想跪在这里，并非是我强迫于他。」 悯生瞪了一眼沐雪：「那帝后为何不让他起身？您明知如此跪着会很辛苦。」 「辛苦？」沐雪嗤笑一声：「他本练武之人，不过跪几个时辰，就辛苦了？再者，本宫用命生下他，让他跪一跪又如何？」 「真是笑话，」悯生冷笑一声：「帝后难产，如何要把过错全部推到他的身上？再怎么说他也是您的骨肉，您觉得您如此待他，配做一位母亲吗？」 沐雪倒也不生气，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帝姬心疼他了？在为他抱不平？有什么用呢？」沐雪狭长的眸子瞟向悯生：「该受的欺负他都受了，该体会的痛苦他都体会到了，他生来就註定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悯生咬牙：「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帝姬体会一下几百年不能下床的滋味便知晓了。本宫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有句话叫做相由心生，」悯生锐利地目光射向沐雪：「我之前一直相信这句话，时至如今，我才发现，这句话放在帝后身上，当真是谬论一句。」 「哈哈哈哈，」沐雪仰头大笑几声，看向悯生道：「难怪呢。」 难怪什么？ 悯生皱眉，看向境一那一身红衣。 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何方妖孽？」 沐雪脸色变了变：「有没有人教过你，如此称唿长辈很不礼貌。」 「你？」悯生笑：「若我没猜错，这个梦境，出自你手吧？」 沐雪挑眉：「不错。」 悯生环顾四周：「真不错，这个本事，都快赶上梦魇前辈了。」 沐雪神色一凛：「老夫便是梦魇。」 悯生不屑的笑了笑：「你？你骗谁呢？梦魇前辈是境一的部下，他断不会将境一困在梦境里。」 「谁给你的自信？」 「蔽日天魔。」悯生微微一笑：「所以，不怕他报復你么？梦魅？」 第191页 「……」 「不必惊讶，」悯生淡然道：「虽然你的名字从未出现过，但并不代表古籍没有记载，别人不看，并不代表我不会看。思来想去，我似乎明白了，你在人界做的恶，都顶着梦魇的名号吧？反正你们是孪生姊弟，手法相同。」 梦魅愣神片刻，又恢復了一派波澜不惊的样子：「知道又如何，今日他既然将你拉入梦境，你们二人就别想出去。」 「这话说的未免太过狂妄，他既拉我入梦，我便是来带他出去的。」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现在虚弱的很。」 「收拾你还是不在话下。」 「哼，」梦魅冷笑一声：「你若是现在动我一根汗毛，他的灵识就会受损一分。」 悯生也笑：「现在不动你，就算你再怎么垃圾，我这具凡人身子也打不过你不是？」 「你！！！」梦魅咬咬牙：「好，那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是会留下还是跟你走！」 悯生心里微微一惊，直觉大事不妙。 果然，梦魅重新躺下，对着跪在一旁的境一招招手，唤道：「境儿，来。」 境一惊讶地抬起头，悯生清楚地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欣喜，果不其然，回过神后境一站起身，往梦魅跟前走去：「母，母后？」 梦魅挣扎着坐起身，境一赶忙上前扶住她：「母后小心。」 「不碍事的。」梦魅露出慈母般的笑容，悯生直言她的演技好，恨不得拍案叫绝。 梦魅拉着境一的手，带着他坐到自己身旁，悯生看到她那手就浑身不爽。 「境儿怎地这样瘦？」 境一垂眸不语。 梦魅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母后身体抱恙，平日无力顾及你。境儿是不是受委屈了？嗯？跟母后说。母后替你做主。」 境一张了张嘴，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梦魅温柔的笑笑：「怎么了？」 「没有委屈，」境一的声音还是如往常一般清冷：「本来是有很多的，但是现在忽然没有了。」 梦魅的神情依旧是温温柔柔的：「为何？」 境一摇摇头，不语。 「境儿，」梦魅轻轻嘆了口气：「你还在怪母后，对吗？」 「不该怪吗？」境一冷笑反问。 梦魅显然愣了愣，试探性开口道：「境儿？」 境一冷冷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负手而立道：「装的未免太不像了。」 「……你？」 「你以为扮成她的样子待本帝好些便不会想着离开了？」境一冷笑一声：「说实话，就算你真的是她，本帝也更想出去见本帝的师尊。」 悯生的心尖勐地一颤。 「毕竟她究竟待我如何如何待我，我比谁都清楚。」 梦魅翻身而起：「真无趣。」 境一转过身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往殿门外走去。 「就这么走了，不管你师尊了吗？」梦魅微微一笑：「别忘了，她现在可是没有法力的凡人。」 境一闻言，脚步勐然一顿，转过身，伸手一捏，这边的梦魅腾空而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捏住脖子。 「咳咳咳……」梦魅艰难出声：「你可想好，你这么做，可是会伤了你自己的神识的。」 境一冷哼一声：「你以为本帝在乎？」 「咳咳……」 「本帝的师尊在哪？」 「放开我。」梦魅提条件。 「嗯？」境一加重力道。 「不然……就别想见到你师尊。」 她在威胁他。 境一成魔之后最讨厌的就是威胁。 没人敢威胁他，也没人能威胁得了他。 可是现在，境一收手，梦魅勐然跌倒在地。 「咳咳咳……我……我好歹还是你母后的模样，你真下得去手。」梦魅抱怨道。 境一瞥了她一眼：「废话少说。」 梦魅顺了顺气，伸手捏了个诀。 悯生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境一面前，其实刚刚境一要走时悯生就跟在他身后了，他出手伤梦魅她还出声制止了，可惜境一听不见。 境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紧紧将悯生拥入怀中：「师尊。」 第69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在呢。」悯生回拥住境一。 「我们走吧。」境一轻声道。 「好。」这么说着，转眼间悯生便从睡梦中甦醒。她赶忙扭头看向一旁的境一，随即眉头一蹙：境一尚未甦醒。 悯生坐起身，细细端详着境一，尝试着开口唤道：「无忆？」 …… 「无忆？」 悯生又伸手按住境一的脉搏。 「……」还是与昨日一样。 这可如何是好？ 悯生连忙起身往殿外走去，辅一打开殿门，就看到早早侯在一旁的封琅。 「帝姬。」封琅垂首。 「前侍，」悯生皱着眉，神色间透着担忧和慌张：「昨夜无忆将我拉入梦中，本来梦境已破，无忆为何至今尚未醒来？」 闻言，封琅抬步往殿内走去。 来到境一身边，封琅又施法探了一番，继而看向悯生。 「如何？」 「帝姬不必担心，君上只是需要休息。」 「……那，」悯生抿了抿唇，道：「那何时能醒？」 封琅摇头：「不知。」 第192页 一阵沉默，封琅又开口道：「帝姬，有一事……」 「前侍但说无妨。」 封琅似乎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开口道：「君上自復位以来周身魔气一直不甚稳定，因而每每月圆之时才会那般难熬。加之之前受了三十道天雷，更是雪上加霜。」 「！」她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早前君上与我商讨此事时的意思是闭关调息，后来……」封琅看了悯生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也就耽搁了。」 悯生闻言，呆在原地，心里犹如万蚁啃噬一般难受。 半晌，她闭了闭眼睛，轻声道：「我知道了。」 封琅点了点头，朝悯生微微垂首便退下了。 待封琅走后，悯生抬步，轻轻坐在境一身边，伸手握住他微微冰凉的手，垂眸细细地望着他。 脑子里满是他微笑着云淡风轻的样子。 「傻不傻？」悯生吸了吸鼻子，抬手擦去滑至下颚的泪水：「就你会逞强。」 悯生抬手轻轻抚上境一的眉头，滑过眼睛，睫毛，抚至脸颊，下颚，轻声道：「累了就多休息休息好了，多久都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悯生待在境一身边静坐了几个时辰，中间草草吃了几口饭，又在境一身旁发了很久的呆，忽然站起身，提着静心剑就往殿外奔去，路过封琅的时候只丢下一句话：「照顾好你们君上。」 封琅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但境一尚在昏迷之中他也不敢擅自离开。 天界的碧空岛上，一半是关押妖兽和饲养神兽的地方，另一半高山迭起，种满仙草灵药，其中最高峰上有一山洞，里面生长着血灵芝，每百年产一颗。悯生方才忽然想到如今血灵芝差不多成熟，想着摘回来为境一补补身子。 悯生心知那里是天界的管辖范围，按常理来说，她现在是不能踏足的。只是如今时候，悯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小心一点，不被发现就好了。 法力悯生还有，只是够不够用她不敢说。暗自捏决收起静心，悯生定好地点，施法传送至碧空岛。 站在山洞口，往里一望便能看见沐浴在一束阳光下成熟的血灵芝。 悯生暗喜，还好尚未被人採摘。她四下张望一番，深吸一口气，颇为小心地抬步往血灵芝前走去。 「仙医说采完灵芝还有什么？」 悯生一惊，瞬间闪至岩石后隐身起来。 「亦坤草。」一个小仙回答。 「还有吧？」另一个小仙说。 「我记了我记了。」 悯生悄悄侧身一望，心底一凉：来了一众小神仙。 看样子是奉命前来採血灵芝的，竟然这么凑巧。悯生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这可如何是好？血灵芝仅此一颗，万不能被他们采了去。 可是，这样不就会暴露。 「我刚刚好像看到什么东西闪过去了。」 悯生：「……」 「啊？」 「怎么会？」 「就是，哪有？」 「我，我好像也看到了。」 「……」 众小仙一阵沉默。 然后就有胆大的迈步往里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悯生屏息凝神，她听见了拔剑的声音。 「是谁在那？」 听见声音越来越近，悯生紧张地四处扫视一圈，似乎除了这块石头周围也没有其他合适的用来藏身的东西了。 悯生抿了抿唇，心里不停地盘算着，眼看着白色裙摆映入眼帘，她心一横，硬着头皮迈了出去。 小神仙一惊，瞬间举起剑对着悯生。 看清面前的人，众神皆是一愣。 悯生面不改色地垂眸看了看指着自己的利剑，又抬眸扫了一圈众小神。 众小神面面相觑，相互交换眼神。 按常理，他们应该对悯生行礼。 可是静默半晌，也没有一个小神开口行礼，而用剑指着悯生的小神甚至都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悯生现在是代罪之身，他们不行礼，她可以不介意，但是从小到大，她最反感其他人用剑对着自己。 「把剑放下。」悯生启唇。 对方不做声，也没有动作。 悯生不悦地蹙了蹙眉，抬眸看了他一眼。 「不知帝姬在此所为何事？」有人开口了。 悯生不自觉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血灵芝，开口道：「你们以为所为何事？」 「帝姬不会想要偷盗血灵芝吧？」又有人开口道。 悯生的手指蜷了蜷，眼睛看向那人，蹙眉道：「偷盗？」 「帝姬别忘了，如今你已不是天界的神了。」 「？」悯生依旧蹙着眉。 「就是，」另一小神道：「你已经被开除神籍了。」 轰隆隆—— 悯生勐然怔住，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悯生久久未缓过神来。 「……你说什么？」 「你已经被开除神籍了。」 悯生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对啊，这是众神皆知的事情。」 「赶紧离开这里。」 「这里是天界的地盘。」 「血灵芝也是天界的。」 「就是，赶紧离开。」 这时，一个小神沖另一个小神示意，后者赶忙跑去採下血灵芝。 第193页 见状，悯生不管不顾地沖了上去：她要採血灵芝给境一补身子的。 举剑的小神手疾眼快，挥剑就往悯生身上刺去。 「啊——」猝不及防，一阵勐烈的疼痛袭来，悯生伸出去的胳膊生生被剑刺穿，下意识缩手，剑又拔了出去，她咬着牙紧紧捂住伤口，却依旧血流不止。 一众小神瞬间将其包围，悯生咬着牙看向拿着血灵芝的小神：「给我。」 有人笑了：「凭什么？」 「就是，你不会还以为你是天界的公主殿下吧？」 悯生瞬间怒火中烧，反手化出静心，也不管伤势严重，举剑就上。 众小神纷纷祭出法器，汹涌的灵光瞬间包围悯生。 「我要血灵芝！」 「凭本事来拿。」 「铿铿铿——」 刀光剑影中，悯生因寡不敌众，很快身上就多了几道血痕。 「要不是你拦住武神不杀了魔帝，会有那么多天神受伤吗？」 「……」 「天界的叛徒，还好意思抢血灵芝！」 「……」 「一介凡人，硬气什么？」 「……」 「啊——」悯生现在脑子里很混乱，出招也是毫无章法，忽然被一道灵波击中，瞬间飞出几丈远，重重摔倒在地，又狼狈地滚了数圈。 「哈哈哈哈!」 嘲笑声四起。 「看看她，好狼狈啊。」 「一介凡人罢了。」 「就是，好好的帝姬不做，非要勾结魔界，当叛徒。」 「哈哈哈，不是心高气傲吗？不是天赋过人吗？你倒是起来啊!」 悯生恨恨地瞪着那群人，重重咳了几下呕出鲜血。她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又看向那颗血灵芝：「唔……咳……我要血灵芝！」 「欸，过来拿啊。」 「哈哈哈哈……」 悯生艰难地支起身体，强忍住伤口的疼痛，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咬牙，飞快地朝人群冲去，目标直指血灵芝。 又是一道灵光甩出。 「啊——咳咳咳咳咳咳……唔噗……」一口鲜血喷出，悯生又被甩出几丈远。 「看到了吧，明明是你自己没本事。」 「看你还敢不敢勾结魔界。」 「不是的……」悯生狼狈地躺在地上，低声说：「不是的……」突然，她提高音量，大声吼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啊！！！！」悯生拼命挣扎着，用尽全力捶着地下：「我可是公主殿下！！！我可是天界的公主殿下！！！！！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别做梦了！」有人大声道。 「就是！」 「算了吧，看她那样子估计也要疯了，我们走吧。」 「好，还要去採药呢。」 「对啊，走吧走吧。」 「走。」 悯生挣扎着爬起身，踉踉跄跄往前沖了几步，眼看着他们一行消失在山洞口，声嘶力竭：「别走！！！」 她突然又狠狠摔倒在地，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流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还没拿到血灵芝呢！！！骗人！你们骗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可是公主殿下啊……我可是天界的小帝姬啊！！！！」 「呜……骗人！」 「啊……好疼啊，啊啊啊，父君，母后，儿臣好疼啊……你们不会不要儿臣的！一定不会的！」 「无忆……你怎么还不来啊……」 …… 悯生满身血渍混着污垢，蓬头垢面，满脸泪痕，强忍着伤口的不适走在深山老林中。寒冬的烈风唿啸而来，像刀子一般割在悯生脸上。 她却毫不在意。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如今她只想找一处水源，清理一下自己，处理好伤口，再回到魔城。 不知道境一怎么样了。 有没有醒来。 若是醒来了，没有看见她，他会不会着急。 若是没醒来，那他到底何时才能醒来。 悯生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头昏脑胀，脚步一深一浅。 忽然，静心剑插入地中，悯生支着静心跪倒在地。 她心知大事不好。 恍惚间，悯生好像瞥见不远处的树上立着什么东西。 昏迷之前，她清楚地看到那张近在咫尺哭丧着的脸。 再醒来时，悯生最先看清的是不远处闪烁燃烧着的赤红色的火焰，其次是略显昏暗的房间，最后她才注意到了立在自己身侧的面具人。 「醒了。」面具人出声。 悯生一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哭丧脸面具。 面具人转身遁入黑暗之中。 悯生强撑着坐起身，视线再一次落在那闪烁着的红色火焰上，蹙了蹙眉。 她曾见过两种鬼火，最常见的是幽冥鬼火，其次就是境一独创的无邺鬼火。但两种虽然功效不同但外形大同小异。 那这红色的鬼火又是什么？ 思索间，面具人端着茶杯从黑暗中现身，走到悯生面前，把茶杯递上。 悯生警觉地微微后仰，垂眸看了一眼茶杯里的水，又抬眸看向面具人。那人一身黑色，若不是那张面具太过显眼，估计站在黑暗中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第194页 「我若想害你，你也不会醒来。」那人似是看出了悯生的警惕。 话是不错。 悯生思索片刻，但抵不住口干舌燥，伸手接过茶杯：「多谢。」 她一口气喝光了茶杯里的水，但显然不够，于是她又将茶杯递给面具人：「不知能否……」 还未等她说完，面具人便再次隐身于黑暗之中。 「……」 待他一走，悯生才有空查看了一番自己的伤口。 她撩起满是灰尘和缺口的衣袖：「？！」 伤口不见了！ 悯生迅速察看了其他几处地方。 同样没有。 那她到底昏睡了多少日？！ 竟然时间长到伤口都痊癒了吗？ 等到面具人现身，悯生强行镇定下来，接过茶杯喝了水，才看向面具人道：「请问我睡了几日？」 「三日。」 悯生蹙眉。 「不用怀疑，」面具人慢条斯理地将茶杯放到一边，继续道：「你的伤是我治好的。」 闻言，悯生的瞳孔瞬间张大：「你也会帮其他人癒合伤口？」 「也？」那人似乎笑了一下：「你说的另一个人是境一？」 悯生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在她的印象中，境一这两个字从来不会单独出现，三界对境一的称唿有很多，魔帝境一，蔽日天魔，魔帝和大魔头。 几乎没人会直唿境一的名讳。 面具下的人到底是谁？ 当然，悯生自然不会傻到直接开口问「你是谁」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目前尚不知此人是敌是友，但是他救了她是真，收留她三日也是真。所以据目前形势，她应该没有危险。 「怎么不说话？」面具人再次出声，笑了笑，道：「让我猜猜，此刻你一定在想我是谁，判断我是敌是友并且得出你没有危险的结论，我猜对了吗？」 悯生心下一骇，不可思议地望向面具人。 他怎么知道？！ 「你是不是想说，我怎么知道？」 ！！！ 「哈哈哈，」面具人笑了：「不用紧张，我只是随便猜猜而已。」 「为何救我？」悯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静开口。 「为何救你？」面具人似乎思考了一下，摊开手道：「我也不知道欸，可能是……闲的无聊吧。」 悯生蹙眉：「闲？」 面具人道：「嗯哼，对啊，是挺闲的。」 「……」悯生忽然想起了境一。 他平时……似乎也很闲。 「哦对了，」面具人忽然道：「你知道在你昏迷的这三日里发生了什么吗？」 悯生微微一惊，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面具人原地转了一圈：「不过是魔帝境一带兵围了天庭三次，在天界发火三次，派出全部黑骑死士去往人界。寄灵搜查妖界六次，宗绝搜查鬼界六次。」 「……」悯生怔愣片刻，又道：「为，为何？」 面具人嗤笑一声：「为何？自然是为了寻你。」 「……」 「哦还有，」面具人忽然凑近悯生，轻声道：「他可是在天界弒神了的。」 「……」悯生忽然体力不支往后倒了一下。 面具人手疾眼快拉了她一把。 悯生失神地呢喃着：「弒，弒神……」她忽然提高音量，看向面具人：「是谁？」 「也没谁，」面具人直起身子：「几个小药神而已，说是在你失踪前曾与你发生过冲突。」 「……」此时此刻悯生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她忽然伸手摸索自己颈间的项鍊，果然不见了。 悯生怔愣片刻，下床起身，看向面具人：「我要回去。」 「好啊，」面具人答应的十分爽快：「不过有一件事。」 「请讲。」悯生确实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爽快。 「关于我，希望帝姬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悯生沉默地看了他一会，最终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包括境一。」 「自然。」 「好，」面具人笑了笑：「我相信帝姬会说到做到。」 语毕，悯生面前黑雾四起，很快模煳了她的视线，待到视线清明时，她人已经到了魔城大门外。 悯生蹙了蹙眉，那人为何会对天界和魔界的事情了如指掌？ 又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救她？ 他到底是谁？ 这些疑问在悯生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见到境一。 定了定神，悯生抬步跨入魔界大门。 甫一进门，热闹的魔市瞬间鸦雀无声。 众魔物看到悯生瞬间呆住。 悯生也愣了愣。 忽然，欢唿声惊天动地。 「帝后？！」 「帝后回来了！」 「真的是帝后！」 「太好了我们终于解脱了！！！」 「啊啊啊我好激动！！」 「快快快快去禀报君上！！」 「对对对！」 「快快！」 悯生被吓了一跳，呆滞地抬手捏了捏被震痛的耳朵，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大群魔物以逃命般的速度往魔宫涌去。 可是不等他们全都消失在拐角，悯生又看着他们迅速调转方向，依旧以逃命般的速度往她的方向上涌。 第195页 悯生正犹豫着要不要躲一下，就看见乌泱泱的「人」群让开了一条道，接着就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一冲而来，悯生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人紧紧拥入怀中。 「师尊。」还是那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声音。 「嗯。」悯生也紧紧抱住境一。 境一的下巴在悯生的头顶蹭了又蹭。 抱着抱着，悯生忽然察觉到境一的身子竟然有些微微颤抖。悯生努力抬起头看他，满目血丝，面露疲态，就连长发都显得乱糟糟的。 而且二人已经到了魔宫。 境一不由分说地低头含住悯生的红唇，小心翼翼的，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般。 「师尊……」一吻结束，境一垂眸紧张地看着悯生，面上的担忧显露无疑：「你去哪了？不是受伤了吗？我看看……你，你怎么哭了？」 「我……」悯生后知后觉地想要抬手擦擦自己的眼泪，可是她一开口，所有的委屈就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至，眼泪似决堤一般，挡也挡不住。 她也不想的，说被误会其实也不是误会，她本来毫不在意的，可是一见到境一就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悯生扑进境一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境一一阵手忙脚乱，只能一个劲儿地轻轻安抚着悯生，又愤怒又心疼。 其实她想告诉境一，她再也不是天界的公主殿下了。 告诉他她被人欺负的很惨。 告诉他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告诉他利剑刺穿手臂真的很疼很疼。 可是她不能说，她捨不得境一自责。 她看到境一满目血丝满脸疲惫就已经心疼到无法唿吸了。 「我的错。」境一忽然道。 闻言悯生哭得更大声了。 境一无奈地嘆了一口气，轻轻地抚摸着悯生的长髮。 哭到最后悯生也没有回答出她到底去了哪，境一也没有再问，只是把他在山林中找到的项鍊重新给悯生带上，然后带她去浴殿好好泡了个澡，换了一身衣裳，又准备了一大桌好吃好喝的把悯生餵饱，守在她身边等她睡着才想到召回黑骑死士，顺便通知妖界鬼界。 「君上，」封琅垂首：「帝姬她？」 「无碍。」境一登上墨石座椅：「通知各部。」 「是。」 「天界的事，不要告诉帝姬。」 「是。」封琅抬眸看向境一，看他眉头紧锁：「君上还有何事吩咐？」 「在那群杂神的记忆里，师尊伤势严重非常。可短短三日，便已无大碍。」 「君上以为？」 「自行癒合未免太过荒谬。」 「帝姬是被人所救？」 「不知。」境一支着额头，蹙眉道。 「那君上为何不询问一番？」 境一抬眸看了封琅一眼，嘆了口气道：「罢了，还是不要让她提起这段伤心事为好。」 「是。」封琅垂首。 「去办事。」 「是。」 待封琅离开，境一抬步赶往悯生的寝殿，重新坐回她身旁。 第70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四周黑茫茫的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悯生蹙眉，直觉大事不妙，下意识伸手摸剑，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没有剑。 悯生更加警觉地环视四周，什么情况？她不是应该睡着了吗？ 那这里……是梦境？ 猜测到这个可能，悯生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抬步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茫茫黑暗之中显露出一张白色的哭丧脸。 说实话，悯生着实被这张诡异至极的脸吓了一跳。 眼看着哭丧脸靠近，她隐隐还有些害怕。 「嘿嘿嘿……」哭丧脸发出一串诡异可怖的笑声，停在不远处，对着悯生道：「又见面了。」 悯生扯了扯僵硬的唇角，勉强道：「是啊，真巧，能梦见你。」 「不巧。」面具人道：「这里是我的梦境。」 ！！ 「我怎么……」 「自然是我邀请你来的。」 转眼间，眼前的画面一转，悯生再一定睛，两人已经并肩坐在一根树枝上了。 「……」悯生四下看了看眼前的景色，勐然怔住。 这里……不是境草堂外的银杏树林吗？ 悯生不解地转过头看向面具人。 「不用疑惑，我只是觉得这里风景独好罢了。」面具人并没有看她。 听了这话，悯生微微一笑：「我也觉得。」 闻言，面具人扭头面向悯生。 悯生愣了愣，说实话他这面具真的很吓人。 面具人忽然嗤笑一声：「你与那魔帝倒真是情意深重。」 「……」悯生不太明白他说这句话到底是几个意思，难道只是单纯地感嘆一声？ 「还好吧。」悯生只能这样回。 面具人没有说话，只是忽然伸出手指向天空，湛蓝的天忽然就暗了下来，接着面具人打了一个响指，天边瞬间燃放其五彩斑斓的绚丽烟花。 「美吗？」 烟花绽放的瞬间极美，可是只一瞬，便悄然落幕。 可悯生还是道：「美。」 面具人忽然笑了笑：「人间的除夕有燃放爆竹的习俗。」 悯生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我知道。」 第196页 「可是每次听到爆竹声响起，我都厌恶到极致。」 「……为何？」 「因为，」面具人顿了顿，但也没有任何隐瞒：「因为除夕是一个团圆的日子，但我讨厌看到他们团圆，我不喜欢看到他们幸福快乐的样子。」 悯生愣了愣，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闪过两个字：扭曲。 可是紧接着她又忽然想到了境一，她记得每年除夕境一都会逗留人间，看着别人一家团圆，感受着不属于他的热闹氛围。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 见悯生不说话，面具人转向她，笑了笑：「怎么，吓到你了？」 「没，没有。」悯生回神，摇摇头。 面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问道：「你说上天神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悯生转眸看了他一眼，又认认真真地思索一番，开口道：「守护苍生。」 面具人冷笑了一声：「苍生？苍生为何要守护？不过是一群无知又愚蠢的凡人罢了。」 悯生蹙了蹙眉：「那你以为，上天神界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面具人沉默片刻，开口道：「上天神界似乎并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悯生警惕地看向面具人：「何意？」 「你身为天界的小公主，你倒是说说，上天神整日都在做些什么？」 没等悯生回答，面具人继续道：「毫无意义地下届除妖，浪费时间地收集文案，奢靡度日，虚情假意，恃强凌弱，欺软怕硬。」 闻言，悯生笑了：「上天神界在你口中倒还真是一文不值。」 「这些，帝姬不应该是感受最深的吗？」 「……」悯生沉默不语。 面具人反倒笑了起来：「来，带你去个地方。」 话音一落，悯生面前果然一阵天旋地转。 接着，面具人带着悯生来到一处人声鼎沸的集市。 悯生四处张望一番，不解地蹙了蹙眉：「这里是？」 「丰都。」 「丰都？」 「泰安国都。」 泰安国不是八百年前就被灭国了吗？ 悯生不明所以地四处又张望一番，集市上的人来来往往，喧嚣声叫卖声不绝于耳。这里是梦境之城，可行人五官整齐，没有缺陷，建筑上的一砖一瓦都清晰可见。在悯生的认知里，能把梦境中的人和物做到如此逼真，她知道的只有梦魇和境一。 她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立在自己右前方的面具人，抿了抿唇。 面具人率先迈步往前走去，悯生紧跟其后。他们穿过人群，拐弯进了一个小巷子。 悯生一眼就看见了巷子尽头脏兮兮地蜷缩着的小孩。 「……」 两人走近，面具人在离小孩子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看面具的方向，似乎是在看着那个小孩子。 悯生也沉默不语地看着他，有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面具人。 说实话，以前在人界的时候，她见多了这样的小孩子。他们或身世悽惨，或家境贫寒，吃不饱也穿不暖。 忽然，小孩踉踉跄跄地站起身，面上尽是痛苦的神色，嘴唇干裂，衣衫褴褛。他迈步一瘸一拐地朝前走去。 这时，悯生才发现小男孩的右腿满是血痕。 那一瞬间，她忍不住睁大双眼。 小男孩皱着眉朝巷子口走去。 悯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突然她发现，尽管男孩的衣服又脏又破，可她还是看出了那衣服无论款式还是布料似乎都价值不菲。 「你说，」在一旁沉默良久的面具人忽然开口道：「他会经歷什么？」 悯生看了一眼面具人，摇摇头。 面具人也没说话，只是迈步朝巷口走去，远远地跟在小男孩身后。 待到小男孩走出巷子，忽然冲过来一群小孩子。其中一个一把将小男孩推倒在地，然后一群小孩子围住小男孩又蹦又跳，一边朝他丢石子，一边嘴里还喋喋不休地念到：「没人要，小瘸子，臭小孩。没人要，小瘸子，臭小孩……」 悯生蹙着眉看见小男孩蜷缩在地上，抱着头。 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闪过境一蜷缩着倒在藏书阁地下室里抽泣的画面。 她不管不顾地沖了上去，却半道被面具人拦了下来。 「不用瞪着我，」面具人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去也没用。」 悯生愤愤地咬紧后牙槽。 「帝姬，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你是无法改变的。」面具人看了一眼那个小孩子，继续道：「比如人心险恶。」 「胡说！」悯生提高音量：「人心本善！」 面具人冷笑一声：「是吗？那你又该如何解释这些小孩子？难道说，他们的父母自小就教他们欺负弱小吗？不要说什么童言无忌，也别告诉我其实他们没有恶意。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他们那些所谓没有恶意的言行，对那个孩子的伤害会有多大！」 「……」 两人对峙之间，那群小孩子已经打好骂好欢唿着离开了。 悯生看见小男孩废了好大的劲从地上爬起来，看见路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挺身而出，制止这场行为，告诉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始终没有。 他们习以为常。 他们默许恶的种子萌发。 第197页 小男孩继续拖着流血的右腿往大街上走去，他应该是饿了吧，或者渴了。他似乎想乞讨一点吃的，或者是水。 但都被路边的摊主拒绝了。 他们嫌弃着，厌恶着沖男孩挥手，驱赶男孩。 更有胜者骂骂咧咧，作势要打。 悯生揪心地看着这一幕幕发生。 「帝姬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啊，从你出生时起便锦衣玉食，你行侠仗义时逢乱必出，你只看到被你帮助过的可怜人是什么样子，你从来没见过那些不幸运的可怜人，也不知道他们经歷过什么，正在经歷什么。你看到的永远都是美好的一面。」 「……」 如果说，这样叫做残忍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一幕，可能就叫做惨绝人寰了。 在街的尽头，忽然闯进一辆马车。富丽堂皇，一看就是有权有势人的马车。 看到马车的那一瞬间，悯生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人群纷纷往两边散去，小男孩被慌张的行人挤来挤去。 悯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不知所措的小男孩。 突然一个男人爆喝：「少他妈挤老子。」然后小男孩就这样从人群中被推了出来，跌倒在马路中间。 悯生蓦地睁大眼睛，男孩呆愣地看着飞驰而来的马车，慌慌张张地想要爬起身，却因为伤口撕裂疼的他龇牙咧嘴，最终也没能爬起来。 「不要！！！」悯生惊唿出声。 马车从男孩身上狠狠碾过。 一声撕心裂肺地痛唿声响彻整条街。 「啊！！！」悯生眼睁睁地看着男孩被马车碾过，崩溃地抱着头跪倒在地。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救他？！ 她看到无数双手将他推出人群。 她看到无数张张狂地笑着的人脸，以及……以及小男孩脸上那张惨白的哭丧着脸脸的面具。 「啊！！！」悯生忽然觉得这张面具恐怖至极，她尖叫出声，眼看着那张脸越靠越近，她狼狈地连滚带爬向后退去。 「看到了吗？看到这群噁心至极的凡人了吗？」 「快看啊，天神，这就是你们誓死守护的苍生啊。」 「别说了……」 「你看他多痛苦啊，你快看他多可怜啊。」 「别说了，求求你……」 「你去救啊，你不是神吗？」 「别说了！」 「你不是说人心本善吗？」 「别说了别说了！」 「你觉得他们该死吗？」 「我说别说了！！！」悯生大喊道：「别说了！！！啊啊啊啊！！！！」 「师尊？师尊？！师尊醒醒！」 「……」悯生迷茫地睁开双眼，入眼便是境一焦急的神情。 「师尊？师尊你醒了？怎么哭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嗯？」境一满眼担忧，伸手轻轻为悯生拭去不断流下的眼泪。 「……」悯生忽然坐起身紧紧抱住境一，带着鼻音，轻轻道：「我害怕。」 境一怔了怔，他仿佛感受到一股电流从头顶窜到脚趾，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上下。他忍不住吞咽一下，轻轻拍着悯生的后背，柔声安抚她：「别怕，我在呢。」 一下。 两下。 他轻轻拍打着悯生的后背。 悯生睁着眼睛，趴在境一的肩头髮着呆，她尚未从梦境中缓过神来。 「无忆。」悯生忽然开口。 「嗯。」境一应声。 「当初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屠尽上天神界？」 闻言，境一默了默，良久才开口道：「师尊以为呢？」 悯生认认真真地思索片刻：「我觉得你不会。」 境一笑了笑：「为何？」 「我的祖父君，也就是当初的易安将军，虽然似乎并没有待你多好，但却是真心如对待天界帝君那样待你，也确实倾心教你剑法。我觉得，于你而言，这样就足以从你那里得到一块免死金牌。」 听了悯生的一番分析，境一又笑了：「师尊还真是了解我。」 「我一直都以为这世上良善之人居多，虽然有恶到极致之人，但我以为，那种人似乎很少很少。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些人，既不善良也不邪恶，他们只是冷漠，但这种冷漠，往往会杀人于无形之中。无忆，我忽然发现，一条生命的陨落，真的，真的和每一个旁观者都脱不了干系，每一个袖手旁观的冷漠之人，都是兇手。」 「……」 「无忆，你说，上天神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是守护苍生，是天下太平。可是我们心心念念，我们誓死守护的天下苍生又是怎么做的？恃强凌弱，自私冷漠。你说为何？明明有的人没有错，他们却过着比那些犯了滔天罪行的恶人还不如的日子。我的师尊常常告诉我众神平等，众生平等，可是你却说众神，众生，永远都不会平等。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一直坚信的所谓真理就像一个笑话一般，天帝的儿子生来便是帝君，乞丐的儿子出生便是乞丐，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 「师尊，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事你是无能为力的。常言道善恶自有报，极善之人终会飞升成神，极恶之人也终会魂飞魄散，而那些冷漠之人，他们终其一生也只是普通凡人罢了，福浅命短。」 「可是那些无辜之人呢？就像当初的祁阳城，还有那个小女孩。」 第198页 「师尊，」境一轻声道：「你又怎会知道，有些人是活着好还是死去更轻松？」 「……」 「既然改变不了什么，那便顺其自然好了，至少有很多人足够幸运，遇见师尊你，或是其他良善之人。」 「九牛一毛而已。」 「但有人做，总比所有人都袖手旁观强不是吗？这至少说明人世间并不是一片黑暗，无论如何还有一束光。这些，对很多人来说，就足够了。」 第71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悯生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了，境一安抚着悯生，也没问她到底梦见了什么，听到封琅传信，开口道：「师尊，你的两个徒弟来了。」 闻言悯生这才离开他的怀抱，惊喜地睁大眼睛：「快让他们进来吧，我洗漱洗漱就过去。」 怀里一空，境一忽然就对思苑和纪尧有些不爽，但他还是点头道：「好，师尊先更衣洗漱，待会我带师尊去。」 立在前殿的思苑和纪尧莫名觉得背后一凉。 「嘶——」思苑出声，询问一旁的纪尧：「纪尧，你有没有觉得一阵凉飕飕的？」 纪尧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思苑胆怯地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封琅，对上他冰冷的目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吞了吞口水，继续老老实实地站好。 悯生刚从屏风后面现身，思苑和纪尧就默契地欢唿而上：「师尊！」 「师尊！」 封琅一时没反应过来，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 思苑和纪尧在悯生前面急剎车，行礼道：「徒儿拜见师尊。」 悯生笑眯眯地：「免礼。」 「是。」 悯生伸手摸了摸纪尧的脑袋，又捏了捏思苑的脸蛋，开口道：「不错嘛，长高了。」 「嘿嘿。」思苑憨笑着揉揉自己的脸蛋，视线一转对上境一如地狱罗剎般的眼神，愣了愣。 纪尧碰了碰思苑的胳膊，思苑会意，两人齐齐对着纪尧行礼：「大师兄。」 「嗯。」境一高傲地瞥了他们一眼，傲娇地哼了一声，然后带着悯生往前走去。 思苑看着他们走远，悄咪咪地对着纪尧道：「……大师兄刚刚的眼神特别可怕。」 纪尧淡定地瞥了他一眼：「大师兄何时不可怕了？」 思苑贊同地点点头：「确实。」 纪尧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走吧。」 「哦哦好。」 境一带着悯生到墨石座椅上坐好，自己也坐在旁边，两个小傢伙老老实实地立在一旁。 悯生朝他们招招手：「坐吧。」 思苑抬眼看了看境一，见他不出声，也不看他们，觉得他应该是默许了，于是拉着纪尧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你们怎么来了？」悯生接过境一递来的茶，开口对着两个小傢伙道。 「我们担心师尊，便来看看，看到师尊平安，我们就放心了。」纪尧开口。 「是啊，」思苑开口，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一旁的境一，继续道：「听说师尊失踪，我们很着急。」 纪尧也点点头。 悯生欣慰地笑了笑：「看来为师没白疼你们啊。」 语毕，悯生看到纪尧碰了碰思苑的胳膊，思苑朝纪尧挤了挤眼睛，纪尧又眼神示意朝思苑挑了挑眉，思苑又沖纪尧皱了皱眉…… 「……？」悯生和境一对视一眼，看向两个小傢伙：「你们……眼睛抽筋了？」 「……」 「……」 最终还是思苑开的口，他胆怯地看了一眼境一，又看向悯生道：「师尊，我，我们想……陪在师尊身旁几日。」 悯生挑挑眉，笑道：「就这件事？」 「嗯。」思苑又看了一眼境一。 「这种小事至于你们在那挤眉弄眼半晌吗？」悯生不禁莞尔：「行啊，为师高兴还来不及呢。」笑着笑着，悯生忽然想起这里是魔宫，是境一的地盘，难怪他们在那纠结半晌呢。 于是悯生看向境一：「可以吗？」 「可以。」境一点头：「师尊说了算。」 听了境一的话，思苑抑制不住的开心，他笑眯眯地看向纪尧，纪尧也破天荒地沖他笑了笑。 悯生对着境一道：「要不先带他们去寝殿看看，待会我们回一趟境草堂，我想去背心法。」 「好。」境一朝封琅示意一下。 悯生开口对两个小傢伙道：「你们先去寝殿看看。」 「是。」 随后封琅便带着思苑和纪尧离开前殿。 路上，沉默良久的封琅忽然开口道：「君上有令，关于弒神之事不得传入帝姬耳中。」 思苑和纪尧对视一眼，点头道：「是。」 待四人来到境草堂，悯生交代一番一个人进了屋内，在床上盘腿而坐，闭目调息。 屋外，境一上了天台，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 天台下的思苑和纪尧面面相觑。 纪尧碰了碰思苑的胳膊。 思苑咽了咽口水，胆怯地看了一眼境一，又看向纪尧。 纪尧挑眉点头。 思苑皱眉。 纪尧又碰了碰思苑的胳膊。 然后思苑和纪尧两个人登上天台。 境一蹙了蹙眉。 思苑胆怯地停下脚步。 可纪尧碰了碰思苑，示意他继续走。 「大大大大师兄。」思苑结结巴巴地开口唤道。 第199页 屋内的悯生睁开眼睛，情不自禁地扭头看向窗外，看到两个小傢伙立在境一身侧。 屋外的境一也睁开眼睛，瞥了二人一眼，静待下文。 思苑沖他憨憨一笑，然后翻手化出一个大大的水灵灵的蟠桃，递到境一面前，开口道：「这这是天界最好的蟠桃树上结的蟠桃，我和纪尧偷偷摘了两个，这个给大，大师兄您吃，还有一个留给师尊。」 悯生看到思苑手里的蟠桃，心下一惊。 境一讨厌蟠桃。 见境一垂眸看了一眼那颗蟠桃，不说话也不接，思苑又补充道：「大师兄放心，我们洗过了，保证干干净净。」 境一的视线从蟠桃上移开，抬眸对上思苑满是期待的眼神，又看向纪尧，同样满眼期待。 悯生担心境一生气发火，刚要起身解围，却看见…… 境一竟然伸手接过了那颗蟠桃！ 见了境一的动作，思苑和纪尧相视一笑。 境一看着自己手中的那颗蟠桃，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犹疑地送到嘴边，顿了顿，还是张嘴咬了一口。 悯生愣了愣。 第一口下肚，境一抬眼看了两人一眼，开口道：「坐。」 说着境一对面出现两张木椅。 思苑和纪尧对视一眼，乖乖走到椅子旁坐好。 「蟠桃很甜。」境一道。 闻言，思苑笑了笑：「是啊，听说那棵树上的蟠桃最甜了。」 境一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们没吃过？」 思苑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只有昭玉帝后可以随意採摘那棵树上的蟠桃，我们今日才悄咪咪地去摘两颗。」 闻言纪尧贊同地点点头。 境一又咬了一口蟠桃，开口道：「你们是海神的儿子？」 两人点点头。 思苑道：「我是东海海神的小儿子。」 纪尧道：「我是南海海神的小儿子。」 「海上近几年太平吗？」境一问。 思苑摇摇头，愤愤道：「鲛人一族总是来犯，东海和南海都不太太平。」 「鲛人？」境一挑挑眉。 「嗯，」思苑道：「大师兄，鲛人算是魔族吗？」 境一点点头：「鲛人奉寄灵为王。」 「哦哦。」思苑点头。 境一看了看二人，开口道：「伸手。」 思苑和境一对视一眼，听话地伸出手，眨眼间，两人手上躺着两块黑漆漆的令牌，令牌上刻着「境」字。 境一看出了他们的不解，换了个姿势，啃了一口蟠桃，慢条斯理地开口：「以后遇上打不过的魔族之物，这个东西可保你们的性命。」 思苑惊奇地睁大眼睛，喜上眉梢：「谢谢大师兄。」 「多谢大师兄。」纪尧也笑了。 两个小傢伙把令牌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纷纷妥善的保管在身上。 悯生沉默地看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切，忍不住勾起唇角，一股暖流瞬间从心底流至全身各处。 悯生重新坐端闭上双目，尽管她不再是天神，但身上的封印未除，每日的调息也是几百年来的习惯使然。 再睁开眼已经时至晌午，悯生推开草屋的木门，看到一大二小坐在天台上，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思苑的话总是很多，问题也多，初生牛犊也不怕虎，看到境一对他们态度好点，就天不怕地不怕的问这问那，当然，小傢伙还是很懂分寸的。 境一一向天上地下无所不知。 气氛相当融洽，场面异常和谐。 「师尊。」境一第一个听到草屋这边的动静，事实上，他一直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思苑无聊的问题，注意力始终都放在草屋这边，等着悯生出来。 悯生笑着望向境一：「嗯。」 不等她迈上天台，境一就已经几步从天台上迈了下来，停在悯生面前。 悯生笑眯眯地望着他，转眼又看向跟过来的两个小傢伙。 「中午吃什么？」悯生对境一道。 「待会封琅会差人送来。」 「好。」 一行四人进了屋，没一会，封琅果然带着一众小厮现身，摆好佳肴，又匆匆隐身退去。 封琅走得太快，悯生尚未反应过来。 待反应过来后，她对境一说道：「该让封琅与我们一起的。」 境一为悯生夹了一块糕点，才道：「他与我们一起，会拘束吃不饱。」 「……」悯生默了默，看向两个小傢伙：「你们呢？也是？」 思苑和纪尧对视一眼，思苑讪讪地笑了笑，开口道：「还……还好。」 悯生挑挑眉：「好吧，那你们快吃。」 说着，悯生伸手为思苑和纪尧布菜。 「来小思苑，吃点这个……」 「咳。」境一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悯生的话。 「？」悯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看向思苑：「青菜对身体好。」 然后悯生又夹起青菜往纪尧碗里送：「来小纪尧……」 「咳咳。」 「……」悯生又疑惑地看向境一：「你得风寒了？」 境一顶着一张苦瓜脸，摇摇头。 于是悯生继续对纪尧道：「你也多吃点。」 纪尧下意识看了一眼境一，对上那能吃人的目光，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然后看向悯生，硬着头皮点点头：「是，师尊。」 第200页 思苑似乎有感应般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境一，然后怯怯地把青菜塞进了嘴里。 境一眼看着悯生为纪尧夹完菜，自己又吃了一口，然后咬了一口糕点。他蹙了蹙眉，不可思议地一个劲儿地盯着悯生。 「干吗？」悯生纳闷地塞了一口烤鸭，感受到境一的目光看了过去。 「嗯？」境一挑眉看着悯生。 「看我干吗？吃啊。」悯生继续纳闷地塞了一口烤鸭，忽然睁大眼睛，边点头边看向思苑和纪尧：「嗯嗯嗯，这个烤鸭好吃，你们快尝尝。」 境一：「……」 思苑看了一眼境一。 纪尧看了一眼境一。 然后他们边胆战心惊，边伸筷子夹向鸭肉。 可是盘子忽然被境一端走了。 思苑：「？」 纪尧：「？？」 悯生：「？？？」 师徒三人眼睁睁地看着境一臭着脸把一盘子的烤鸭全部倒入自己的碗中，将空盘子放回原处，自己一个人埋头苦吃。 「噗——」悯生忍不住笑了起来，边往境一碗里夹菜边道：「好啦，跟小孩子置什么气啊，真的是。」 境一抬眸看向悯生，语气颇有些委屈，道：「都是师尊的徒弟，师尊就这般区别对待。」 纪尧和思苑埋头吃法不敢说话。 闻言悯生倒是笑了笑：「都是徒弟？」 境一下意识扫了一眼努力刷低存在感的思苑和纪尧，又看向悯生，嘴角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 「师尊吃。」境一开始把碗里剩下的烤鸭往悯生碗里夹。 「好啦好啦，够了够了。」悯生笑眯眯地看着境一：「那你的两个师弟怎么办？他们可是一口都没尝过。」 境一一怔，看向思苑和纪尧。 两人勐地一愣，不约而同，纷纷摇头：「我们不用，师尊吃就可以了。」 说完，两人又是一愣，下意识对视一眼。 「哈哈哈……」悯生笑出声：「你们俩还真是默契十足啊，堪比亲兄弟了。」 「嘿嘿。」思苑挠了挠头：「师尊，我俩可是打小一起长大的。」 纪尧点点头。 「为师自是知道的。」悯生道：「为师曾听说过一种剑法，叫做同袍御剑术，听闻此法只能孪生兄弟才可尝试，威力无比。」 境一点点头，看着悯生道：「此为禁术。」 第72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为何？」思苑总是第一个提问题的人。 悯生放下手中的筷子，严肃道：「同袍御剑术，寄二人神识于剑中，凭藉默契共同御剑。神识合二为一，剑法威力巨大。但此法需二人高度默契，对彼此深信不疑。否则神识解体，有损元神。」 境一点头，继续道：「一般二人无法达到高度默契。之前有天神因此殒命，故而设为禁术。」 悯生看了境一一眼，点点头，又看向思苑和纪尧：「为师也是看了古籍记载才知晓此术，你二人切记，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万不能尝试。」 思苑和纪尧听后，颔首乖巧道：「是，师尊。」 悯生点头，拾起茶杯喝了口茶，犹疑片刻，才缓缓开口道：「近来天界可有要事？」 闻言纪尧看向悯生，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境一也看向悯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沉默着给悯生夹了一个小笼包。 只有思苑，立马开口道：「徒儿听说，天帝有意立储。」 纪尧默默点了点头。 悯生眉头一皱：「立储？」转眼一想，又点头道：「兄长们确实到了而立之年，父君也该张罗太子一事了。」 「那师尊以为，谁的胜算最大？」思苑兴奋道。 悯生抬手摸了摸额头，思索片刻，开口：「难道不应该是大殿下无疑吗？」 纪尧开口：「徒儿听闻天界立储，从来都是立贤不立长。」 悯生点头：「所以不还是大殿下么，大哥早早就帮父君处理天界琐事，大哥的能力我想天界也是有目共睹。虽说立贤不立长，但大哥毕竟还是天帝长子，又德才兼备，几乎胜券在握。」 思苑十分贊同：「徒儿也觉得会是大殿下。」 纪尧看了一眼思苑，又看向悯生：「只是天界对二殿下的期望也很高。」 「二哥？」悯生又抬手摸了摸额头，思索道：「二哥也确实能力出众……嘶，这么一说，事情可能还有点复杂。」 「师尊，」一旁一直默默吃饭的境一忽然开口道：「不知道师尊看的话本里面，有没有关于人界皇帝立储的内容？」 悯生眨了眨眼睛，道：「有啊，不过那些不都是博人眼球的嘛，人们爱看什么他们便写什么，久而久之基本都是一样的内容了。」 「可是……」思苑还想说什么。 「好了。」境一忽然出声打断他。 「……」思苑噤声。 境一看向悯生，笑了笑：「我也想说那些就是博人眼球的东西，怕师尊信以为真。」 悯生摆摆手道：「怎么会呢，我的兄长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自然不可能出现兄弟反目六亲不认的情况。」 「师尊说的是，」境一道：「天帝自会仔细思量，师尊不必为此事烦心。」 悯生吃了一块烤鸭肉，道：「烦心倒不至于，说到底这也不是我能操心的事情，反正不管谁是储君，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第201页 「嗯，师尊多吃点。」 「好了好了，够了够了，这么多我吃不完啊。」 「没事，慢慢吃。」 思苑：「……」 纪尧：「……」 四人吃过午饭回到魔宫，思苑和纪尧被封琅带去魔市见世面，悯生则跟着境一在魔宫内切磋剑术。 说是切磋吧，其实也不算是，毕竟悯生和境一的实力差距还是十分悬殊的。 悯生主要是想着跟着境一学习一番。 「寻常剑术讲究轻盈灵活，固有剑走轻灵一说，招式固定单一且十分花哨。」境一收剑回鞘，对立在一旁抚掌的悯生道。 悯生收回手，连连点头：「确实花哨的紧，但你方才那套倒是剑剑直指要害。」 境一点头：「天神舞剑讲究飘逸潇洒，但我不一样，我要的是招招毙命。」 「但我以为，作为武神，剑法还是实用点好。」 境一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悯生的耳垂：「来，我教你。」 「好。」悯生求之不得。 悯生和境一手牵手出现在前殿的时候，思苑和纪尧已经参观完魔市归来了。 悯生一眼就看见面色苍白倚在纪尧肩膀上的思苑。 「这是？」悯生松开境一的手，走上前去关心道。 纪尧仿佛也受了不小的冲击似的，呆滞地看向悯生，缓缓道：「回师尊，他见了魔市的情况，感到身子不适，已经吐了好几回了。」 「……」其实悯生也猜出个大概了，她揉了揉思苑的脑袋，投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摇着头走到墨石椅边坐下：「凡事都有第一次嘛，习惯习惯就好了，记得多喝热水。」 思苑：「……」 吃过晚食后，思苑和纪尧先回寝殿休息。 「纪尧纪尧，快来快来，」走在前面进殿的思苑催促着纪尧：「快来看。」 纪尧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看到案台上摆放着的一盘水灵灵的大蟠桃。 思苑眨巴着的大眼睛里充满惊喜：「你看这是不是昭玉帝后的那颗蟠桃树上的蟠桃？」 纪尧再次确认了一遍，看着思苑点点头：「应该是。」 「哇！」思苑兴奋道：「这么多？！是大师兄摘得吗？是给我们的吗？！」 纪尧再次点头：「应该是。」 「难怪大师兄下午忽然有事出去了呢。」思苑笑眯眯地盯着一大盘蟠桃，拾起一个递给纪尧：「纪尧，快尝尝。」 「好。」纪尧看着思苑，伸手接过那颗蟠桃，咬了一口。 「好吃吗？」思苑眼巴巴地抬头看着他。 纪尧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思苑的脸，笑了笑，把手中的蟠桃递到思苑嘴边，道：「好吃，尝尝。」 思苑毫不客气地张嘴咬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笑眯眯地道：「真的，好甜啊。」 纪尧垂眸看着他，忍不住吞咽一下，忽然转身往床榻边走去，边走边道：「要吃自己拿。」 思苑嘟嘴不满道：「小气，我才吃了一口。」 「那边有那么多。」纪尧道。 「可我就想吃你的，如何？」思苑气鼓鼓地看着纪尧。 「你这人什么毛病？」 思苑「噌」地一下站起身：「你骂人，我要告诉师尊！」 纪尧挑眉看向思苑：「你觉得师尊现在有空理你吗？」 「哼！」思苑蹭蹭几步走到纪尧面前双手叉腰道：「你欺负我！」 「你不讲理。」纪尧平静地看着他。 思苑撇嘴。 纪尧把手中的桃子举到思苑面前：「要吃吗？」 「要！」说着，思苑就要去咬桃子。 纪尧伸手一躲，思苑没咬到，却一个重心不稳，朝前扑去，直直砸向纪尧。 纪尧手疾眼快，长臂一伸揽住思苑的腰，顺势往后一倒。 「哎哟！」思苑趴在纪尧身上，惊得一唿。 「嘶——」纪尧被砸的一声闷哼。 思苑赶忙支着身子，腰被纪尧箍着，起不了身，只能看着身下的纪尧，幸灾乐祸道：「活该，叫你不给我吃桃子。」 「没良心。」纪尧看着思苑道。 思苑嘟着嘴：「哼！给我吃一口桃子我就原谅你。」 纪尧垂眸看了一眼思苑嘟起的嘴唇，又看着他，道：「原谅我什么？我惹到你了？」 「……」思苑气鼓鼓地道：「放开我，我要起来！」 「不放。」纪尧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你还说你没欺负我！」 「这就叫欺负？你还没试过更狠的呢。」 「怎么着？你还想揍我不成？」 闻言纪尧笑了笑，没说什么，却也松开了手。 「我才不会怕你呢！」思苑边往起爬边嚷道。 「放心，」纪尧道：「不会揍你的。」 思苑撇了撇嘴：「哼。」 此时的悯生和境一正坐在老地方的屋顶上，悯生被境一揽在怀中，头轻轻地靠着他的肩膀，看着远处茫茫无边的黑暗。 「无忆。」 「嗯？」 「鬼火是不是只有幽冥鬼火和无邺鬼火？」 「就目前已知来说，是。」说着，境一伸手化出一颗蟠桃递到悯生嘴边：「师尊，尝尝。」 「嗯？」悯生垂眸看着蟠桃，伸手接下：「你下午出去不会是去天界偷蟠桃了吧？」 第202页 境一笑了笑：「我明明是光明正大的摘。」 闻言悯生也笑了，把蟠桃递到境一嘴边：「嗯，第一口，给你吃。」 境一垂眸看着递到嘴边的蟠桃，愣了愣，又侧眸看向悯生。 见她眉眼含笑的样子，张嘴咬了一口。 「甜吗？」 「嗯，特别甜。」境一望着她笑了。 悯生也笑，自己吃了第二口。 「这里没什么看头，师尊为何想要来这？」 悯生又餵了境一一口蟠桃，开口道：「风不风景什么的无所谓，主要是想跟你待在一起。」 闻言境一微微一怔。 见境一没话，悯生抬眸看向他，抿了抿唇，眼珠子一转，忽然坐起身，盯着境一看。 「如，如何？」见悯生一直盯着自己，境一忍不住开口问道，但是一不小心结巴了一下。 悯生憋着笑意，忽然伸手摸了摸境一的脸颊，又摸了摸耳垂：「嘶——」悯生不怀好意地问道：「怎么这么烫？」 境一下意识咳嗽了一声，无奈地伸手捏住悯生不安分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这下换悯生发愣了。 境一抬眸看着悯生，勾唇一笑。伸手勾过悯生，不由分说地凑上去唇贴着唇。 「师尊，」境一与悯生额头抵着额头，手指轻轻捏着悯生的耳垂，眼睛看着她：「成亲吧。」 那眼神说不清，无比真诚，也无比虔诚。 「好。」悯生几乎没有一丝犹豫，他这么说，她就这样应。 可悯生的坦率倒是境一没有想到的。 在境一愣神之际，悯生忽然攀上境一的肩膀，紧紧拥住他，开口道：「无忆，我不是天神了。」 「……」 「我再也不是天界的小帝姬，众神的公主殿下了。」 「……」 「这样，你还想与我成亲吗？」 「当然，」境一道：「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天界的小帝姬，也不是众神的公主殿下，是你，我眼前真真切切的你。」 「可是我觉得，我好像配不上你了。」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你会时时觉得他哪里都好，又常常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好比不上他。你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当然也包括最好的自己。 「怎么会呢，」境一的心忽然一阵抽搐的疼：「不会的，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至高无上的神明，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你是我唯一的神。」 闻言悯生一扫心中的阴霾，展颜一笑。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跟面前的人相比，好像做不做什么神明都无所谓了。 「我好像知道为何我自出生时起，便三生石上无名了。」悯生道。 「嗯？为何？」 「因为我最终的归宿是你，若是你的话，名字好像确实没办法出现在三生石上。」这么一说悯生倒是笑了笑：「原来有些事早在冥冥之中註定好了。」 「还真是。」境一也跟着悯生笑。 「这么一想我心里顿时平衡多了！」悯生兴奋地坐起来，顺便咬了一口被忽视很长时间的蟠桃。 境一看着悯生，无奈地笑了笑，伸手顺了顺悯生的长髮。 小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似乎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师尊。」 「嗯？」 「看那。」境一伸手指向远方。 悯生顺着境一手指的方向看去，无数萤火缓缓升起，铺天盖地。映得天地都变成了黄绿色。 「哇！」悯生惊唿一声，视线从萤火那转移到境一身上：「好好看！」 境一勾唇：「不过是取悦师尊的小把戏罢了。」 悯生拉着境一带着头骨指环的手，看了又看：「它能弄出这么多萤火吗？」 「嗯。」境一道：「师尊要不要试试？」 「怎么试？」 悯生刚问完，境一拉着悯生的手，只是眨眼之间，头骨指环连带着手镯就到扣了悯生手上。 悯生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境一。 「试试。」境一笑着看着悯生。 「你这手镯还能调节大小？」戴在她手上刚刚好。 「嗯。」 悯生抬手学着境一的样子打了一个响指，大片萤火瞬间冒了出来。 悯生惊喜地看着境一。 「那要是想要一颗小萤火呢？」 「意念，师尊想要多少，它便出多少。」 悯生点点头，抬手又打了一个响指，果然只出了一颗萤火。 「喜欢吗？」 「嗯。」悯生使劲点头。 「那便给师尊拿去玩吧。」 「？！」悯生一惊：「我，我发现你这人真是大方的不得了。」 「不好吗？」境一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悯生摇头，拉着境一的手道：「不行，我不能要。我觉得你得把属于蔽日天魔的标志性物件全部戴在身上，你才是完整的蔽日天魔。」 悯生的话成功地逗笑了境一：「师尊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如何？」悯生看着他。 「没事，」境一依旧笑着：「好罢，听师尊的。」 「喏，拿去。我的桃子还没吃完呢。」 「好。」说着，境一覆着悯生的手，把头骨指环转移到自己手上。 悯生重新倚着境一的肩膀，啃着蟠桃开口道：「你准备何时闭关？」 第203页 境一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思索片刻：「元宵可能陪不了师尊了。」 悯生微微一顿，随即道：「无妨，你先把自己顾好，反正日后有的是元宵节一起过。」 境一轻轻拍着悯生的肩膀：「我会尽快出关陪师尊的。」 「嗯，我等你。」 第73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第二日一早，境一陪着悯生吃过早食，便匆匆出了魔宫，让思苑和纪尧好好陪着悯生。 「师尊，」思苑蹲在悯生身边，伸着小拳头给她捶腿：「大师兄平日都很忙吗？」 悯生摇摇头：「他平日挺闲的。」 「那大师兄做什么去了？」思苑又问。 纪尧站在悯生身后给她捶肩，看了一眼思苑道：「就你话多。」 闻言思苑嘟了嘟嘴。 悯生微微一笑，对着思苑：「为师也不清楚。」说着悯生看向立在门边的封琅：「前侍可知你们君上去何处了？」 封琅垂首：「君上的行踪，除非君上自己告知，我们不可过问。」 「……」悯生默了默，道：「这个人，万一有什么危险，倒不知让人去何处寻他。」 「师尊，大师兄有危险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吧？」思苑又开口了。 「你们忘了上次在天界的事了？」悯生抿了抿唇：「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第二次。」 闻言思苑和纪尧对视一眼，沉默下来。 「师尊。」纪尧忽然开口。 「嗯？」 「早起三殿下来话说天界储君之事已定。」 「啊？」悯生微微一惊：「这么快？」 思苑道：「其实也没有很快，这事天神们都快商量一月有余了。」 「那是谁啊？」悯生万分好奇。 「若不出意外，应该是二殿下。」纪尧道。 说实话这个结果悯生倒也没有很意外：「二哥确实是后辈中最有天赋的一个，修为极高，性子又沉稳，方方面面考虑的也十分周到。」 纪尧点了点头：「二殿下生时有七彩祥云，众天神以为此为吉兆，立二殿下为储受上天庇佑。」 「那些老顽固确实迷信的很，」悯生点点头：「不过立二哥为储也确实是众望所归。」 思苑道：「难道师尊没发现，天帝除了最疼爱师尊您，就是二殿下了。」 「是吗？」悯生蹙眉思索片刻，点点头：「这么一说，父君似乎早有立二哥为太子的打算，什么重要决定都要先问过二哥。」 「不仅如此，」思苑继续道：「徒儿也总是听到其他天神夸赞二殿下。」 「大殿下和二殿下本就不分伯仲，但严格来说二殿下修为更甚，天帝又更加偏爱二殿下，故而太子之位几乎毫无悬念。」纪尧总结道。 「纪尧说的不错，不过大局已定，至于过程如何，我们无法参与，多的话就不说了。」悯生开口。 思苑垂首道：「是，师尊。」 纪尧：「是，师尊。」 「那册封大典何时开始？」悯生问道。 「还不确定。」纪尧道。 悯生点点头：「确实也不急于一时。」 过了一会，悯生开口：「好了好了，你们歇一会吧。」说着她站起身：「随为师去境草堂。」 「是。」 悯生走到门口：「前侍就不必跟来了吧。」 封琅颔首。 悯生微微点头，带着思苑和纪尧出了大殿。 「谁施个法，带为师过去啊？」 「我我我，我来。」思苑靠近悯生，拉住悯生的袖子，捏决离开。 纪尧紧跟其后。 到了境草堂，悯生对两个小傢伙道：「你们且先在门外练剑，不得乱跑。」 「是。」 「是。」 悯生转身推开房门，紧接着勐然一愣：「你？！」 哭面人正对着大门而坐。 悯生下意识反应是门外还有两个小傢伙，她关紧屋门，悄无声息地插上门闩。 「放心，」面具人开口：「我不会伤害他们，自然也不会让他们发现我。」 悯生捏紧手中的静心，无论如何，防人之心不可无。 「有何贵干？」悯生盯着他道。 「你就是如此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面具人端坐在椅子上，面对着悯生的方向。 「……」悯生沉默着走到面具人对面坐下，伸手为他斟了一杯茶：「请。」 面具人笑了笑：「这才对。」 「现在，你可以说出此行的目的了。」 「目的？」那张哭脸摇了摇：「没有目的，只是许久未见公主殿下，甚是想念罢了。」 悯生蹙了蹙眉：「若我没记错，我们似乎前日还在梦里见过。」 面具人笑了一声：「不错。」 悯生看着他，抿了抿唇：「一个问题。」 「讲。」 「无忆……境一在屋外设了结界，你是如何进来的？」 面具人嗤笑：「他的结界确实牢不可破，但只防怪鬼妖，又不防我，我如何进不来？」 「那你是什么？人？不可能。」 面具人笑而不语。 「你是神？」悯生神情严肃地盯着他。 「公主殿下，有些话，说清了不见得比未说清好。」 「……」悯生抿了抿唇。 面具人伸手捏住茶杯，大拇指沿着茶杯沿转了一圈。 第204页 悯生垂眸看着他的手，忽然眉头一皱。 「对了，」面具人收回手，开口道：「这次前来呢，确实是听闻有一事。」 「何事？」悯生问。 「听闻帝姬喜欢惩恶扬善，若帝姬有空，不妨到原野国的京城一看。」 「？」悯生不解地看着他。 「话说三分，剩下的帝姬可自行去看。」说着，面具人就这样忽然凭空消失。 「……」悯生定了定心神，走到窗边，见到两个小傢伙正在认真地练剑，稍稍放了心。 中午他们一行三人回到魔宫的时候，境一还未回到魔宫。 封琅说境一下午才能回来。 待境一回来之后，悯生也没问他去做了什么，当然也没有提及关于面具人的任何事。 「师尊，再过几日我便要闭关，故而这几日需把一些事安排好。」悯生不问，境一倒先说出了不在魔宫的原因。 悯生点点头表示理解，境一顺势从身后伸手揽住悯生，悯生开口道：「天界的太子定下了。」 境一低头，下巴抵着悯生的肩膀，道：「我知。」 「无忆。」 「嗯？」 「说实话，自从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我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悯生蹙眉。 境一轻轻笑了笑，安慰她道：「师尊放心，不会有事的。孟玉的才能确实超过青玄，他选做太子，天神自不会有任何异议。要说有什么，就看你大哥了。」 悯生轻轻摇摇头：「大哥温文儒雅，明月入怀，是个十分明事理之人，想来也不会有何异议。」 「那师尊又在担心什么？」 悯生抿了抿唇：「说不清，直觉罢了。」 「师尊不必烦心，一切有我。」境一轻声安抚她道。 悯生点点头：「你何时入关？」 「十一。」 「好。」 初九这日境一依旧忙到快傍晚十分才回到魔宫。 初十依旧，只不过这次带走了封琅。 上午悯生照例回到境草堂背诵心法，思苑和纪尧在屋外练剑。 忽然，悯生勐地睁开眼睛，伸手捂住心脏的位置。 怎么回事？ 为何无缘无故心脏勐地一揪？ 悯生一阵心慌，逼得她不得不大口唿吸平復自己。 悯生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个不好的预兆。 于是她立马翻身下床，打开屋门，对两个小傢伙道：「谁借我一些法力。」 思苑和纪尧赶紧收剑跑过来，一人一只手为悯生输送法力。 感受到灵力入体，悯生立马联繫境一。 「无忆？」 「无忆？」 「师尊，我在，出什么事了？」 听到境一的答覆，悯生微微放下心来：「你在哪？」 「我在鬼界，处理一些事情，怎么了师尊？」 「哦，没事，我就是问问。」还好境一没事。 「嗯，」境一回：「我会尽快处理完赶回去。」 「好。」悯生收了法力，失神地愣在原地许久。 「师尊？」思苑唤她。 悯生没理。 「师尊？」纪尧也唤她。 悯生回过神：「啊？」 「师尊您怎么了？」思苑有些担忧地开口。 「没什么。」悯生又抿了抿唇：「你们先去练剑吧。」 「是。」 「是，师尊。」 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 悯生边进里屋边想。 中午回到魔宫吃午食的时候，思苑正给悯生夹菜：「师尊，您吃这……」然后手上的动作一顿，和纪尧对视一眼。 悯生纳闷地看着他：「如何？」 纪尧开口道：「回师尊，方才三殿下来话，说我们在魔界停留数日，该回去好好修习了。」 悯生听他们要走，第一反应是不舍，但还是点点头：「也是，你们是该回去好好修习了。」 思苑的脸色不太好，默默看向纪尧。 纪尧朝他使了一个眼色。 吃过饭，思苑和纪尧就匆匆告别了悯生。 悯生将他们送出魔城，看着他们离开，心中一阵怅然若失，又默默地一个人返回魔宫。 「哦，这不是帝后哦。」鬼大婶忽然喊住悯生：「帝后的朋友走了哦？」 「嗯。」悯生停在鬼大婶的摊子前，垂眸看了看那些发霉的面条：「大婶生意还好吗？」 「好得很好得很哦。」鬼大婶扯着不太灵活嘴角：「帝后这是怎么了哦？心情不好哦？」 「没有啊，」悯生朝她笑了笑：「挺好的。」 「哦，我做鬼几百年了哦，什么没见过哦，帝后这点小情绪还真是瞒不住我哦。怎的君上今日没来哦？」 「嗯，」悯生点头道：「他有事，去忙了。」 「这样哦，哎哟，帝后不会是因为君上不在身边想他了哦。」鬼大婶极力笑着。 悯生也笑着点点头，确实有点想了。 「大婶您先忙，我先走了。」 「欸好好好，帝后慢走哦。」鬼大婶笑眯眯地对悯生道。 悯生朝她微微点头，抬步继续往魔宫走去。 境一今日回来的还晚，毕竟他明日就要闭关了，肯定要交代好很多事。 吃过晚食，悯生和境一一起在魔宫内散步。 「多久能出关？」悯生问。 第205页 「不会很久，」境一道：「少则一月。」 「多则呢？」悯生道。 「没有多则，」境一拥住悯生，笑了笑：「待我出关，便带着师尊游山玩水如何？」 「好，你说的。」 「嗯，一言为定。」 境一闭关自然是在万枯谷，悯生送他到那之后，境一先是看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封琅，最终还是牵起悯生的手，为她输送了许多法力。 「照顾好自己。」 「嗯。」 「不要到处乱走，会有危险。」 「好。」 境一又对封琅道：「照顾好她，她的话便是本帝的话。」 封琅恭敬垂首：「是。」 境一满眼都是悯生，眸子里的温柔都快掐出水了，又参着满满的不舍。 悯生又何尝不是。 最后境一伸手捏了捏悯生的耳垂，渐渐往后退了几步，站在悬崖边上，他深深地望着悯生，朝她微微一笑，然后纵身一跃。 悯生几乎是下意识地追出去几步。 「帝姬！」封琅一个闪身拦在悯生面前：「这里怨气逼人，帝姬不宜久留。」 悯生失神片刻，朝封琅微微点头，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抬步往魔市走去。 一回到魔宫，悯生进了寝殿就是一通收拾，把行礼打了个结，往身上一背，怀里揣着一包金银，提着静心便往正殿走去。 立在正殿大门旁的封琅见了悯生的装扮，愣了愣。 「帝姬这是？」 「奥，我一人待在魔宫实在无聊的紧，想着去京城待上一阵。」 闻言封琅又是一愣：「君上有令……」 「那你们君上也没说让你把我困在魔宫啊。」悯生振振有词：「再说，你们君上不是说了我的话就是他的话么？」 「……可君上不让帝姬到处乱走。」 「第一，我告诉你我要去京城了吧？当然是原野国的京城。第二，我确实只待在京城，不到处乱走。第三，我现在法力充沛，自有自保的本事，前侍大可不必担忧。」 「……」 「我们随时保持联繫可以吧？哦对了，不知若是我真的遇上了什么危险无法脱身，前侍可否来助我一二？」 封琅垂首：「自然。」 「那……」悯生眼珠子一转：「我若是银子花完了呢？」 「……帝姬尽管回魔宫取。」 悯生「嘿嘿」笑了两声：「既然如此那就一切好说，那不知如何联繫上前侍呢？」 封琅稍稍靠近悯生，低声念了一句口诀。 「好我记住了。」悯生笑了笑：「既然无忆近日不在魔宫，前侍也不必日日来前殿守着，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我想无忆闭关前一定交代了前侍许多事宜。」说完悯生拍了拍自己的行李包，扬长而去。 「……」封琅默默地看着悯生远去的背影，不禁有些凌乱。 有了法力傍身，悯生觉得自己走路都带着风，轻快的都要飘起来了。 到了人声鼎沸，无比繁华的京城，悯生寻了一处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先付了一个月的房钱，其实也就是一片金叶子，境一以前总是用一片金叶子付一晚上的房钱，他可能不知道这一片可以包一个月？ 悯生放好自己的行礼，收好静心剑，绑了个高马尾，换上一身男儿装便出门潇洒去了。 别问哪里来的男儿装，问就是悯生一入京城便进了一家成衣铺。 其实悯生来京城主要也不是来游玩的，只是既然面具人说了京城有异，那么这繁华喧嚣的城池背后一定发生了点什么紧张刺激甚至有点见不得人的事情。悯生主要是想趁着境一闭关，来一探究竟。本来境一不在，她一个人也无心游玩。又或者她想等境一出关，与他一起来一探究竟。奈何她好奇心颇强实在按耐不住，便想着干脆一个人前来，顺便放松一下自己。 毕竟这几个月来，确实发生了太多事情。 好的，坏的，悲的，喜的，匪夷所思的。 说实话她始终都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世俗的繁华喧嚣和烟火气，才能掩盖住无法宣洩的悲愤和只身一人的孤独。但境一喜静，他喜静是因为他敢于直面孤独，他无所畏惧习以为常。可悯生不敢，她怕自己一安静下来就会想到她再也无家可归的事实，她想掩饰孤独，她在掩饰孤独。 尤其是在境一不在的时候。 悯生盯着繁华的集市，深深唿出一口气。确实，比魔市热闹百倍，也比天界热闹千倍。 自从那次梦境醒来，悯生就想过一个问题，为何飞升上去的天神大多都清高孤冷？ 思来想去，悯生觉得应该是他们看了几世的悲欢离合，体会过轮迴数次的人间疾苦。他们或许早就见识过人心的险恶和人性的冷漠，再也没法用一颗赤诚的心去看待世间万物，没法以全部的热忱去对待芸芸众生。 到最后悯生发现，你所有的坚持和善意，都抵不过一句人心难测。 悯生这次出来的目的地很明确。关于京城中的事务，或许没有谁能比一国之君更了解了。 第74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悯生隐了身形潜入皇宫，一眼望去全是红砖金瓦方方正正气势恢宏的宫殿，她一时半会也不晓得那个小皇帝到底在哪。 又或者，他现在不在皇宫和小情郎私会去了？ 第206页 悯生贴着红墙，站在石狮子后面，躲过一队巡查的侍卫，支着下巴皱眉思索着。 按照话本里的描写，皇帝平时应该都在…… 御书房！ 悯生自顾自地点点头，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绝顶。 那么问题来了，御书房……在哪？ 「走快些，」悯生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两个小宫女，其中一个催促着另一个道：「这些糕点要趁热送到御书房。」 说着，两个小宫女赶紧加快脚步。 天无绝人之路啊！ 悯生狂喜，赶紧隐了身形跟在两个小宫女身后。 …… 走了不知道多久，悯生忍不住咆哮，这皇宫未免也太大了点吧？那糕点怎么可能趁热送到？等送到御书房早就凉凉了好吗？ 正咆哮中，悯生终于守得云开见明月，御书房三个大字在不远处熠熠生辉。 原野国地处大陆中央，是块难得的风水宝地，物产丰富，气候宜人。凭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原野国不仅能发展壮大至此，还存在于世几百年之久。 只不过胜久必衰。 原野国苟延残喘至今，也到了耄耋之年。 无论曾经多么繁盛的国家，也终有衰败之时。没有什么东西是永不泯灭的，万事万物，沧海桑田。 悯生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御书房，两个小宫女把糕点毕恭毕敬地摆上玉案，又欠着身退出御书房。 玉案边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小皇帝正蹙着眉努力批阅着堆成山的奏摺。 悯生看着小小一团，白白嫩嫩，乳臭未干的小皇帝，不禁勾唇笑了笑。 是原野国的伙食不好吗？ 为何这皇帝看起来还跟未成年似的？ 悯生扫一眼御书房内的宫女和跪在一旁磨墨的御前太监，袖子一挥，众人纷纷倒地。 这一动静倒是把小皇帝吓得一愣。 看起来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悯生现身。 小皇帝更是吓了一跳，他刚想开口喊人，悯生立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别喊。」 小皇帝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悯生眨了眨眼睛，自顾自地寻了一个位置坐下，开口道：「你这反应，真的能当好皇帝吗？」 「……」小皇帝惊讶地张大嘴巴：「你你你你是那天酒馆……」 「是是是，」悯生点头：「看来你还记得。」 小皇帝立马从龙椅上站起身，走到悯生面前，行了个礼：「还未好好向姑娘道谢。」 悯生摆摆手：「举手之劳无足挂齿，不过你们皇家的礼仪，你倒是学的不错。」 悯生对着小皇帝笑了笑，贵为天子却能如此谦逊知礼，着实不易。 小皇帝心知悯生非常人，于是自己坐到悯生对面，道：「姑娘可要喝茶，朕好唤人过来。」 「不必，」悯生笑道：「皇帝不用客气。」 小皇帝笼着袖子，乖巧地点点头。 说实话，悯生越看他越觉得他和思苑有些相似，便也越觉得亲切。 一亲切起来，她就不太客气。 悯生站起身走到龙案边拾起一块茶糕，咬了一口，看着乖巧的小皇帝道：「若我没记错，原野国国姓是萧？」 小皇帝点点头：「我姓萧，名逸尘。」 「萧逸尘，」悯生又咬了一口茶糕：「名字起的不错。」 萧逸尘垂首：「多谢夸奖，那不知姑娘如何称唿？」 「悯生，」悯生道：「取自怜悯众生。」 「悯生姑娘。」 悯生点头。 「悯生姑娘一看便不是凡者。」萧逸尘诚恳道。 悯生笑了笑，又坐回原处：「这可能就要让小皇帝失望了，我只是个凡人而已。」 萧逸尘显然一脸的不相信。 「……」悯生觉得这件事也不好解释，于是跳转话题：「你那个小情郎呢？」 一提到慕千秋，萧逸尘瞬间脸色绯红。 「……」悯生眨巴眨巴眼睛。 「他他他去郊区捉野味了。」 「？」悯生不解：「啊？」 萧逸尘搅了搅手指，垂眸道：「我最近想吃野味，他便日日出去捉了。」 悯生勾唇一笑：「你还挺会吃。」 萧逸尘红着脸道：「宫内的伙食日日都是那些花样，我都吃腻了。」 悯生贊同地点点头：「他如何称唿？」 「慕千秋。」萧逸尘道。 「他是将军？」 萧逸尘点点头：「慕家世世代代都是镇国大将军。半年前西栾国举兵入侵，他被封为镇国将军出征了。」 「你封的？」 萧逸尘点点头：「当时也是没办法，原野国能用上的将军实在不多了。」 悯生听后摇了摇头，如果她现在告诉他别挣扎了原野国要亡了会不会很残忍？ 等等！ 「半年前？」悯生眉头一皱。 萧逸尘点点头：「至今也未平息。」 「半年前，慕千秋战死沙场？」 「……」萧逸尘默了默，还是点点头。 好像提到人家的伤心事了。 悯生捏住下巴，直觉事情不简单。 「慕将军何时归来？」 「该是午时。」 悯生点点头：「那这野味，不介意分我一点吧？」 「那是自然，」萧逸尘道：「介时我会吩咐御膳房，好好招待悯生姑娘。」 第207页 「启禀皇上。」门外忽然有声音响起。 萧逸尘紧张地看向悯生。 悯生朝他微微点头。 萧逸尘道：「何事？」 「御前侍卫求见。」 萧逸尘又看向悯生。 悯生招招手，唤醒地上昏迷的宫女太监。 一群人迷迷煳煳的醒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萧逸尘命令道：「都退下。」 「是。」一群人齐齐跪安，然后退了出去。 接着萧逸尘起身回到龙椅上坐端，对门外道：「进来。」 悯生也瞬间坐端。 见到来人，悯生愣住了。 蔡元也愣在原地，连礼都忘了行。 萧逸尘纳闷地看了看蔡元，又看了看悯生：「爱卿与悯生姑娘相识？」 蔡元反应过来，先对着萧逸尘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爱卿免礼。」 蔡元看向悯生，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行礼道：「参见帝姬。」 闻言萧逸尘惊讶地看向悯生。 悯生起身：「将军多礼了。」 萧逸尘慌忙起身，对着悯生就是一拜：「原来是天界的公主殿下，失礼了。」 「……」悯生无奈道：「皇帝不必多礼。」 悯生看向蔡元：「所以？」 蔡元点点头：「他都知道了。」 「……恕我多言，天规似乎不允许……」后面的悯生没说，但她知道蔡元都懂。 「殿下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萧逸尘赶紧道。 蔡元垂下眸沉默一阵，又看向悯生：「帝姬为何会出现在此处？魔帝呢？」 「他最近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出来转转。听闻京城有异，便来看看。」悯生道：「说起来，你们可知，京城到底有何异事？」 闻言，蔡元和萧逸尘对视一眼。 蔡元自顾自地找了个位坐，萧逸尘也坐到悯生对面，见状悯生也坐了下来。 蔡元先是看了萧逸尘一眼，又看向悯生道：「说起来此事已被全面封锁消息，帝姬是从何处得知？」 「……消息来源目前不便告知，所以到底是出了何事？」 「爱卿……」萧逸尘似乎有所顾忌。 蔡元看向萧逸尘道：「皇上放心，此事本就棘手，公主殿下天资聪颖，一定能帮我们解决此事。」 悯生也点头道：「皇上大可放心，涉及到国家之事，我也不会到处乱讲。不过能否解决倒是另说，将军谬赞了。」 「帝姬怎么还突然跟我客套起来了？果然还是许久未见，生疏了。」蔡元不满地对悯生道。 悯生挑眉：「明明是你先正经来客套去的。」 悯生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和蔡元闹矛盾分开的，这再见面，从前的不快反而都烟消云散了。 可能这就是武神吧。 蔡元抬手挠了挠头，哈哈笑了两声，又严肃道：「近日京城发生了一件怪事，每隔差不多一月的时间，总有青壮年男子莫名失踪。」 悯生蹙眉：「每隔一月？」 蔡元点头：「是，开始并未惊动朝野，后来失踪的男子越来越多，底下的人无法解决，只得求助朝廷援助。我也是方才从出事人家归来。」 悯生伸手捏了捏下巴：「每隔一月，青壮年男子，莫名失踪。」 「不错。」 悯生道：「将军可有查出什么？」 蔡元神情严肃地摇摇头：「此事因不宜宣扬，因而调查此案的人手也不多，主要是我与慕将军一起，日日去到案发现场，却日日都没什么收穫。」 「慕将军不是去抓野味了吗？」悯生问道。 这时蔡元看向萧逸尘。 萧逸尘低下头。 「……？」 蔡元对悯生道：「他今日确实去抓野味了。」 悯生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萧逸尘，又看向蔡元，手指向萧逸尘：「所以将军已经知道他们……？」 蔡元点点头。 「那慕将军是……你也知道了？」 蔡元再次点点头。 「嚯，难怪呢，你知道的秘密也不少啊。」悯生笑了笑道。 蔡元挠了挠脑袋：「其实我也不想，就是一不小心就发现了。」 「我有一事不明。」悯生道。 「帝姬请讲。」 「此事为何不宜声张？」 蔡元垂眸道：「原野国近来局势不稳，小皇帝又刚登基没多久，我们担心有居心不良之人拿此事做文章。」 悯生蹙了蹙眉：「这件事，是说压就能压下来的吗？你们没听见，不代表民间不会流传，千万不要低估了百姓的八卦能力。」 蔡元默了默：「所以说很是棘手，必须尽快解决。但事情调查许久，竟一点突破也没有。」 悯生捏着下巴，思索片刻：「最近也出了事？」 蔡元点头，蹙眉道：「前几日京城南边的郊外有一户人家内的青壮年男子失踪，我和慕将军去现场检查了许久，当真一点痕迹都没有。」 悯生歪着脑袋：「一段时间内只有一名男子失踪还是？」 「多名，」蔡元道：「若不及时揪出幕后真兇，接下来会有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所以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 悯生点点头：「此事发生有多长时间了？」 这次萧逸尘终于能插上话了：「半年之前就有，只不过当时不受重视，未上报朝廷。直到三月前朝廷才得知。」 第208页 「也就是说，你们调查了三个月？」悯生道。 蔡元开口：「我是半月前来时才开始着手此事。」 闻言悯生抬手摸了摸额头，对着萧逸尘道：「不得不说，你们朝廷这办事效率还真是一言难尽。」 萧逸尘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主要是这件事太过离奇，蔡元将军也未能查出一二。」 蔡元：「……」 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悯生捏着下巴，看了一眼蔡元，笑了笑，随后又道：「将军难道不怀疑此事是非人之物所做？」 说实话悯生极少看到蔡元如此正经的样子。 正经的蔡元正经道：「开始我也确实想过，但这件事很显然是有预谋有计划，若一次两次消失一些青壮年倒也罢了，我们可以当被妖鬼掳了去。但此事每隔一月便会发生，有规律可循，很显然不会是那些无脑的东西所为。」 悯生闭目思索片刻，开口道：「既如此，还请将军午后随我再走一趟。」 「好说。」蔡元道：「帝姬现在住哪里？魔宫？魔帝何时归来？」 「此次来京城，我打算住上一个月。无忆他有要事要办，我不好打搅他，他现时也脱不开身。」 这时萧逸尘又开口了：「那殿下不如到皇宫来住下，这里有帝王之气庇佑，一些小妖小怪也进不来，安全一些。」 蔡元也开口道：「是啊，帝姬不如在此住下，也好调查那件事。」 悯生思索片刻，点点头：「也好，既如此就麻烦皇上了。」 「不麻烦不麻烦，」萧逸尘笑得有点憨：「殿下能驾临皇宫，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悯生礼貌地笑笑：「皇上言重了。不过我还有东西在东发客栈，麻烦皇上派人帮我取一下。」 「好说。」 于是萧逸尘唤人来好一通吩咐。 说话间，慕千秋也回来了。 「师兄。」见到慕千秋，萧逸尘脸上仿佛开出一朵花。 「参见皇上。」慕千秋跪安。 萧逸尘遣走了御前太监，走到慕千秋面前扶起他：「今日抓到何物？」 「今日东西不多，只有一只野兔。」 「那也好，师兄当真厉害。」 悯生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面前的两人，萧逸尘眉眼含笑，眼中尽是毫不掩饰地崇拜之情。而慕千秋，眉眼温涟，满眼爱慕之意显露无疑。 原来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 悯生忽然就想起了境一，好像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回头，永远都能对上那双满是宠爱钦慕的眼睛。 以前悯生没发现，现在觉得每次境一看她时的眼神几乎与慕千秋看萧逸尘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悯生勾唇一笑，怎么办，这刚分开，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师兄，这位是当初帮过我们的姑娘，天界的公主殿下。」 在悯生出神之际，萧逸尘正在嚮慕千秋介绍自己。 于是悯生在反应过来慕千秋正向她行礼时，立马从椅子上弹起：「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当初见姑娘时，便知姑娘一定是位了不起的人物，果然。」慕千秋彬彬有礼，却也掩不住眉宇间的冷峻。 悯生微微点头：「慕将军谬赞，悯生只是普通人罢了。不知慕将军近来可好？」 慕千秋垂首道：「亏君上相助，一切安好。」 悯生点点头：「那便好。」 一旁的萧逸尘开口道：「我让御膳房备了伙食，师兄的野兔呢？」 「已经让御膳房备下了。」 悯生：「……」她忽然发现慕千秋对着其他人和对着萧逸尘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和语气。 萧逸尘开心地笑了：「晌午又有口福了。」 「你若想吃，我便日日为你猎野味。」慕千秋见萧逸尘笑，自己也跟着笑。 「咳！」本来十分温馨的画面，被蔡元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给打碎了。 蔡元冷着一张脸站起来，朝这边哼了一声：「能不能注意点？嗯？你们恩爱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恩爱，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一个孤寡之人的感受？你们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说实话，自打蔡元一开口悯生就想笑了。 待他说完悯生就更忍不住了：「哈哈哈哈，这话我贊同啊，你们的保护神可是孤寡了快一千年呢，哈哈哈哈你们着实有些过分了。」 蔡元：「……帝姬你过分了啊。」 闻言萧逸尘和慕千秋对视一眼，皆是一阵脸红，面上又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当然，能脸红的只有萧逸尘，至于慕千秋，他只能脸白。 悯生玩笑过后，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慕千秋，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禁挑了挑眉。 第75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午宴设在御花园的一个小亭子中，萧逸尘本想在主殿大办，被悯生婉言拒绝了。 「我好了。」悯生第一个放下筷子，在桌子下踢了正在埋头苦吃的蔡元。 蔡元：「？」 萧逸尘忙道：「殿下不必客气，再吃点吧？」 悯生微笑着摇摇头：「我胃口比较小。」说着看向蔡元：「将军也吃好了吧？不如陪我在这御花园转转？」 蔡元：「……」他能说他还没吃饱吗？ 第209页 在悯生眼神的威压下，蔡元还是放下筷子站起身，朝萧逸尘和慕千秋示意一下，随悯生出了亭子。 待二人走远，悯生才开口道：「将军何时入的皇宫？」 「与帝姬分别后就来了。」 悯生笑着摇摇头：「将军还真是死不悔改。」 「帝姬不也是？」蔡元也笑。 「将军日后可是还要入天界的人，还是注意点为妙，有些事不该参与便不要参与。」悯生好心提醒道。 蔡元抬手挠了挠头：「哎，帝姬放心吧，我也看开了，有些事并不是我努力了就不会发生的。」 悯生笑了笑：「那便好，将军万不能上阵打仗啊，不然你的刑罚可就大了。」 「知道了知道了，」蔡元无奈道：「帝姬不也日日与那魔帝待在一起，难道帝姬就不担心自己的刑罚加重？」 悯生抬眼看向远处的奇花异草，微微一笑：「我一个被开除神籍的凡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闻言蔡元勐地停住脚步，不可思议道：「什么？！」 悯生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又抬步继续往前走着，开口将那日在天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蔡元。 蔡元沉默良久，嘆了口气：「不得不说，帝姬的魄力和倔强还真是让人佩服。」 悯生勾唇一笑：「这样看来，你我二人还真是相像。」 「那魔帝看起来，似乎并非薄情寡义之人。」蔡元忽然道。 悯生侧眸看了他一眼：「如今我也并非天界的公主殿下了，将军也不必担心无忆会利用我什么了。」 蔡元沉默片刻，抬手拍了拍悯生的肩膀，安慰道：「帝姬不必难过，其实做天神也没什么好，无非本事大了点法力多了点。其实那些天神心里都扭曲得很，不好相处的。若帝姬想要法力了或是想去天界看看，大可以找我，或是那魔帝，只要你吱一声，我就算违反天规也会帮你。」 闻言悯生笑了笑，其实不感动是假的，但她嘴上还是道：「原来武神也会安慰人啊。」 「嘿，本将军虽不是博览群书，但好歹也是读过一两本的好不？帝姬这显然就是偏见！」 「没有没有，我可不是那意思。只是天界的武神一个个五大三粗直言直语的，实在难以让人没有偏见。」悯生笑道。 蔡元：「……」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悯生开口道：「将军难道没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蔡元疑惑一阵，道：「关于什么？」 「慕千秋。」悯生道。 「……」蔡元蹙眉思索一阵：「你的意思是他成鬼的时间？」 悯生点头：「不错。将军可还记得揭发吴泽林的那只鬼？」 蔡元也点头：「自然记得。」 悯生继续道：「死者化为厉鬼少则半年，多则数年。而那个方俞，不到数月便已成鬼，很显然是有人背后相助。当然，他自己也承认了此事，只是那人以他的妻儿要挟他，导致我们未能套出那人究竟是谁，当然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 「帝姬怀疑慕千秋？」 「将军有没有想过，慕千秋究竟是何阶品？」 蔡元摇摇头：「我现今也看不出来。」 「我看出来了，」悯生道：「他是魍阶。」 蔡元眉头一蹙：「不对劲。」 悯生不可否认：「是，不对劲。按照萧逸尘的话来说，慕千秋是在半年前殒命。而他之所以成鬼，是因为心中有一放不下之人，慕千秋是为爱成鬼而不是因恨。故而在短短半年之内，慕千秋显然没有足够的怨气戾气助自己一跃成为魍阶厉鬼。」 「所以帝姬怀疑，他与那个方俞一样，是有幕后之人相助？」蔡元严肃道。 悯生点头：「不无可能。说不定，他就是急于成鬼，才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 「那有心之人利用他做何事呢？」 悯生停下脚步，站在池水边，拾起一颗石子向水中扔去，激起阵阵涟漪。 悯生静静地望着那一圈圈涟漪，忽然开口道：「我记起，之前慕千秋请无忆帮忙的时候，无忆曾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蔡元连忙问道。 「停下你做的事。」 「……」蔡元的眉毛几乎要拧到一起去。 悯生捏着下巴，转眸看向蔡元：「所以，是何事？」 蔡元严肃地看向悯生，沉默半晌，见悯生一直盯着自己，蔡元不解：「你看着我做什么？我哪知道？」 悯生：「……」 「不过，」蔡元又道：「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个人觉得慕千秋是个十分正派之人。」 「我并没有说慕将军这个人如何不好，只是觉得人在陷入逆境之中，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蔡元没法否认。 悯生继续道：「京城是在半年前出的事，而慕千秋半年前殒命成鬼，难道这一切就这么巧？」 「……」蔡元学着悯生捏了捏下巴，又惊讶道：「帝姬是如何做到把这两件事联繫到一起去的？」 「随便猜猜罢了，毕竟两者有一共同点，就是半年前。」 「厉害啊帝姬！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果然还是帝姬更聪慧一些。」蔡元手掌一拍，可是随即又道：「慕千秋是半年前殒命啊，不是成鬼，这之间怎么样都要些时间吧？」 第210页 悯生挑了挑眉：「将军如何知道，他是何时成的鬼？」 蔡元诚实道：「不知道。」 「对，就是因为不确定，所以我说我只是随便猜猜罢了。」悯生看着他笑了笑。 「……不如请魔帝大人帮帮忙？」蔡元提议。 悯生转身往回走去：「这点小事，用得着请魔帝大人吗？」 「……」蔡元赶紧跟上：「魔帝大人出马事情不是更简单嘛。」 「他忙得很，没工夫。」悯生抱臂走在前面。 「……」蔡元吃瘪：「好吧。」 悯生扭头看他：「你这是对我的不信任。」 「哪有，」蔡元连忙解释：「这不是怕累着帝姬嘛。」 「虚伪。」 「……」 回到亭子，萧逸尘和慕千秋已经吃完饭并且让人收好又上了茶壶。 悯生坐下接过慕千秋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开口道：「稍后我与蔡元将军去案发地查看一番，慕将军一起？」 闻言慕千秋点头：「自然。」 悯生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坐了一会，悯生一行三人离开皇宫前往案发地。 京城南部的郊外，人烟稀少。悯生走在土路上，四下看了看，开口道：「如此人烟稀少的地方，难怪会出事。」 「……」蔡元默了默，道：「其实前几个月也有在城中出事的。」 「是吗？」悯生挑眉。 一行人又走了一阵，蔡元伸手指：「那户人家。」 悯生顺着蔡元手指的方向望去，是几间有些破败的草屋。 进去大门后，悯生先看到了在院中砍柴的青年男子。 「？」悯生不禁有些疑惑。 看到来人，男子停下手中的活，忙跑到屋里喊来了两鬓斑白的父亲母亲。 「草民拜见官人。」看到蔡元和慕千秋，一家人赶忙跪下行礼。 「请起。」蔡元上前去扶人：「我们此次前来主要是了解一下案情，一切还请二位如实相告。」 「是是是。」老妇人赶忙道。 悯生抬眼看向青壮男子，挑眉问道：「这位是？」 老妇人赶忙道：「这是老妇的小儿子。」 悯生看了蔡元一眼：「所以出事的是大儿子？」 蔡元点点头。 提起这，老妇人忍不住开始抹眼泪，一旁的老丈也唉声嘆气。 悯生微微嘆了一口气，示意蔡元去安慰他们，自己先行抬步往草屋里去。慕千秋和男子跟了进来。 悯生转身看了看青壮男子，微微一笑，礼貌道：「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唿？」 「我叫李铁蛋。」李铁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憨地笑着：「姑娘叫我铁蛋就好。」 「……」悯生的眉毛挑的老高，犹犹豫豫地开口：「铁……铁蛋……呃，你能说一下具体经过吗？」 李铁蛋闻言露出悲伤的神色：「我哥是在夜里失踪的，当时我哥就睡在那个房里，第二日一早就不见了。」 悯生顺着李铁蛋手指的方向走进了一间小房间，扫视一圈：「所以你们就报了官？」 「是。」 悯生抬步走到床边：「这里没人来过吧？」 「自从官人来吩咐我们不要动后，这里除了二位官人和姑娘你，便没人进来了。」 悯生垂眸看了一遍铺满稻草的床，又看向床沿，眼神移向地面，皱了皱眉头。 「殿下可有看出什么？」慕千秋问道。 李铁蛋睁着大眼睛看了看慕千秋，又看了看悯生。 「奇怪。」悯生抿了抿唇，又上下扫了一眼李铁蛋：「你哥和你体型相比如何？」 「我哥比我高，也比我壮。」 悯生点点头：「那确实很高大。」因为李铁蛋就是人高马大的。 这时蔡元也进来了，开口就问：「帝……小姐有何发现？」 悯生抬手捏着下巴，顺着地面看向草屋正面的窗户：「细想，出事的人体格高大，又是夜里出事。若是人所为，那么他应该带着人从窗户离开。」说着悯生走向窗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但是窗子完好无损。」 「对，」李铁蛋也开口：「窗子本来就从没打开过。」 「他从正门走不行吗？」蔡元开口道。 悯生看了他一眼：「我认为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拖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走正门。」 蔡元：「……」 「殿下分析的不错。」慕千秋也道。 「带走人的方式是其一，其二，这床上全是稻草，试想，一个壮汉被劫持，通常手段一定是先把人迷晕，再将人拖走。但如果那样做，为何地上一根落下的稻草都没有？」 慕千秋道：「所以殿下以为是？」 悯生看了李铁蛋一眼，对着慕千秋和蔡元开口道：「今日先到这，我们回去细细商量。」 蔡元也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李铁蛋，点头道：「也好。」 慕千秋沉默着跟着点头。 回了皇宫，三人直奔御书房。 萧逸尘提前遣散下人。 悯生打出一道隔音符，才对着等候多时的三人开口道：「我发现三点，前两点方才在现场已经说过了，第三点是，出事人家共有两名青壮年，但出事的是其中之一而非两者。」 闻言蔡元沉默一阵，忽然开口道：「这么说我想起来了，好像每次出事者都有一个共同点。」 第211页 悯生看向他：「将军请讲。」 「出事者似乎都有一个兄弟，且未婚未育。」 闻言悯生笑了笑：「将军发现的不错。」 「所以这样的话，帝姬有何想法？」蔡元问道。 悯生扫视一圈，严肃道：「前两点，基本可以得出，这次事件幕后操控者必是非人之物。」 慕千秋：「何以见得？」 「李铁蛋的哥哥消失，根据现场来看，除了他自愿跟着兇手走这一种情况，剩下的，便是利用法术隔空移物。」 蔡元：「帝姬聪慧。」 「……难道你们看了一上午什么都没看出来？」 蔡元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就是现场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我才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正是案发现场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才显得异常不正常。」悯生道。 听完悯生和蔡元的一番推论，萧逸尘笑得像朵花一样，仿佛兇手已经被揪出来解决了一样。 「原野国幸亏有公主殿下和蔡元将军庇佑，此次多谢公主殿下出手相助，逸尘感激不尽。」萧逸尘起身行礼。 悯生被他这一出弄得一愣，瞬间起身道：「皇上不必客气，现如今兇手还没有任何眉目，至于此次事情能否解决尚无定论。」 萧逸尘像是没听见悯生的话一样：「逸尘相信有殿下相助，一定一帆风顺。」 悯生：「……」 她压力好大。 「哦对了，我已经让人把殿下的东西取回来了，安置在凤鸾殿，殿下屈尊，近期就请在凤鸾殿就寝吧。」萧逸尘继续道。 「欸好，」悯生满口答应：「凤鸾殿是吧……等等！凤鸾殿？！」悯生惊讶地看向蔡元：「若我没记错，凤鸾殿不是……？」 「正是。」萧逸尘依旧笑眯眯的：「只不过我现如今并无任何妃子，故而凤鸾殿留给殿下再合适不过了。」 「这这这……」悯生情不自禁地瞟了慕千秋一眼：「这不太合适吧？」 「合适合适。」萧逸尘道：「有何不合适的？殿下若不满意，那我的干清宫留出来给殿下吧。」 悯生惊得抬手摸了摸额头，立马道：「……这这……不麻烦不麻烦了，那就凤鸾殿吧。」 第76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坐在一旁沉默良久的慕千秋忽然开口道：「关于此事，殿下接下来想如何做？」 悯生看了慕千秋一眼，回到座位上，思索片刻开口道：「这类事情这月只发生过一次？」 蔡元摇头：「方才那里只是第一家。」 闻言悯生站起身：「既如此，那我们再去其他几家看看吧？」 「也好。」蔡元也站起身道。 「在何处？」悯生问。 「这次便是城中了。」蔡元道：「帝姬先带我们到醉梦楼。」 「好。」悯生捏决，带着蔡元和慕千秋到了醉梦楼。 「帝姬请随我来。」蔡元带头走在前面。 弯弯绕绕到了一处府邸，悯生抬头看了看，又看向蔡元：「官家？」 蔡元点点头：「这是新上任的丞相。」 「……」悯生忽然发现丞相似乎还是个危险官职。 进门之前慕千秋瞬间换了一副容貌。 蔡元以御前侍卫的名义进了门，赵丞相面上看起来十分感激他们前来调查案情，心里却……悯生也不知道他心里面是怎么想的。 进了正堂，悯生一眼就看见立在一旁亭亭玉立的女子。 悯生凑到蔡元耳边：「这位是？」 「赵丞相的嫡女，」蔡元也小声道：「听说朝堂上还想让皇帝立她为后呢。」说着蔡元还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慕千秋。 慕千秋：「？」 悯生眉毛挑的老高，也控制不住的看了一眼慕千秋。 慕千秋：「？？」 「我记得有一句话好像是这样说的。」悯生继续小声道。 「什么？」蔡元好奇。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蔡元笑了。 悯生继续道：「可是我看慕将军似乎没什么异样啊。」 蔡元悄咪咪道：「可能掩饰的好。」 悯生也笑了。 「呃，」赵丞相见他们说老说去说了挺长时间，也不好意思打断，又见他们似乎说完了，于是开口道：「前侍上次来过，可发现了什么端倪？」 「……」蔡元向悯生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悯生开口打圆场道：「前侍回去与我等商讨过一番，此番前来呢是有一些细节想要确认，还望丞相行个方便。」 「那是自然，小儿的房间至今未有动过，三位这边请。」 蔡元悄咪咪地沖悯生竖起大拇指。 悯生沖他挑挑眉，跟着丞相和丞相千金穿过长长的走廊，又拐了几个弯，到达案发现场。 「这丞相府可真够大的。」悯生在蔡元耳边评价道。 蔡元似乎哼了一声：「可不是，我发现他们奢靡成性。」 悯生忽然想到一件事：「我有没有问过以前那个丞相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蔡元又哼了一声：「死了呗。」 闻言走在前面的丞相脚步一顿，颤颤巍巍地转过身，颤着嘴唇：「前侍可是说小儿他……他他他……」 「……」悯生白了一眼一旁的蔡元，赶紧安慰道：「丞相您误会了，我们方才说的是另一件事。」 第212页 丞相失神地点点头：「哦好好，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进了屋。 悯生走到床榻边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被褥是掀开的，其他的……悯生围着房间走了一圈，好像也没什么了。 「真是干净利落。」悯生评价道。 「可有发现什么？」蔡元问道。 悯生摇摇头：「没有任何异样。」说着悯生自顾自地在桌子旁坐下，并示意其他人道：「大家不必客气，坐吧。」 赵丞相：「……」 蔡元：「……」 见人都落座，悯生看向丞相：「丞相膝下儿女几何？」 「一儿一女。」赵丞相道：「皆为嫡出。」 悯生看向蔡元，蹙了蹙眉。 蔡元忙道：「我不是说了几乎嘛。」 「……」悯生又继续问道：「出事时间是在夜里？」 赵丞相点头：「正是。」 「令公子是否身体康健？」 「自然。」 悯生点点头，看了一眼坐在丞相边上的千金，又看了一眼慕千秋，开口问道：「令千金的终身大事可有着落？」 闻言，丞相千金似乎还不好意思了，掩面低头。 赵丞相笑着牵起女儿的手，拍了拍，开口道：「老夫倒是有意送女儿入宫服侍圣上，只是圣上总以国难当先不宜娶亲为由推脱。」 闻言，悯生下意识看了慕千秋一眼，发现他似乎勾唇笑了一下。 那是……不屑吗？ 不过当着正宫的面那样说，似乎着实不太好。 悯生笑了笑道：「圣上以国事为先也并无不妥。」 赵丞相也点头称是。 「既如此，」悯生站起身道：「那我等今日便先行告辞了，若事情有了眉目，自会第一时间告知丞相。」 「也好也好，」赵丞相忙起身道：「既如此便麻烦各位了。」 蔡元微微颔首：「应该的。」 悯生也微微点头。 赵丞相又把他们送到门外，一番客套之后，三人踏上了去下一户出事人家的路途。 走在路上，沉默良久的悯生开口问道：「这个赵丞相在朝堂之上可有的罪过谁？」 慕千秋道：「殿下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了，这人背地了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光他那个儿子，在京城臭名昭着。」 「哦？」悯生好奇：「他儿子做了什么？」 慕千秋：「强抢民女，恃强凌弱，简直一方恶霸。那个丞相也好不到哪去。」 「嚯，」悯生嘆道：「这你回去可要好好跟小皇帝说说，这种人可万万用不得。」 闻言慕千秋嘆了口气道：「这事也不是小尘能决定的，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前一个丞相刚出事，便有数位大臣联名上奏，立他为新相。小尘登基不久，先皇驾崩的突然，小尘也没能来得及培养自己的臣子。」 悯生摇了摇头，说实话朝野上勾心斗角的事情她不太懂也不想懂。 「先皇难道只有萧逸尘这一个儿子？」悯生忽然想到。 慕千秋点头：「确实如此。」 「……」先皇子嗣单薄，新皇帝又是个断袖……看来这原野国当真离灭国不远了。 「这么说，慕将军似乎很不满这个丞相？」 慕千秋不可否认地点点头。 悯生捏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了慕千秋一眼，闭口不语。 三个人到各处的案发现场转了一下午，时至傍晚才返回皇宫。 一回到皇宫，悯生和蔡元说好明日继续去前几月出事的人家探访后，就到凤鸾殿沐浴一番，好好放松了一下。 悯生没有让其他人来打扰，宫女送来晚膳之后悯生就让她们退下了。 忙碌了一天，悯生独自坐在檀木桌旁发呆，今日想了一天的事情，说了一天的话，现在终于能静下来想境一了。 悯生忽然发现，她还是忙起来好，一闲下来就发现自己想他想的不行。 正发愣之际，忽然一颗闪着绿光的萤火闯进悯生的视线。 「！」悯生勐地站起来，伸出手，萤火乖乖停在了她的手上。 悯生笑了，眉宇间尽是欣喜，眼睛看着那颗小萤火，开启了自问自答模式：「你是来找我的吗？」 「肯定是。」 「是无忆让你来找我的吧？」 「肯定也是。」 「他是不是也想我了？」 「肯定还是。」 「我也想你了。」 第二日悯生和蔡元以及慕千秋跑了许多个地方，以前出事的人家和近期出事的人家能去的几乎都去了。 回到御书房，悯生沉思半晌，开口道：「综合昨日和今日的情况来看，我发现几点。」 「殿下请讲。」萧逸尘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悯生看了他一眼，道：「第一，出事的的人家主要集中在京城边郊和王公贵族集中地。第二，巧的是，边郊出事的人家几乎都有一兄或一弟，且身强体壮，而王公贵府中出事的多半是目无法纪为非作歹之人，这些人虽罪不至死，但确实可恶至极。第三，三个月以前出事的似乎只有边郊地区，而三个月之后，王公贵府就莫名其妙的多了起来。」 蔡元边听边点头：「帝姬总结的很是到位。」 悯生看向蔡元：「目前根据现场以及旁人的话中基本可以得知，此事是非人之物所为。」 第213页 蔡元蹙眉沉思片刻，点头道：「有理。」 萧逸尘看了看慕千秋，双手拢在袖子中，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悯生往后一靠，一副甩锅的模样：「花点银子，去烧烧香，请个愿，自有天神下届帮忙。我们就不必操心了。」 萧逸尘：「……」 蔡元：「……帝姬这是准备甩锅了？」 「？」悯生挑眉看向他：「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其他的便是我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可是……」萧逸尘显然很是为难。 「可是什么？」悯生问道。 「可是天神来了，那师兄该怎么办？」萧逸尘蹙眉。 悯生看了一旁沉默寡言的慕千秋一眼，笑了笑：「天神也不是是鬼就抓，他们是来抓为非作歹的恶鬼，慕将军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皇上担心他做什么？」 萧逸尘点点头：「也是哦。」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歇息了。」悯生刚走出御书房没多久，蔡元也跟了上来。 「帝姬，这件事你真不打算管了吗？」蔡元跟在悯生身边问。 「自然，我不是说过了吗。」悯生负手道。 蔡元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她：「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悯生不太理解地看着他：「所以我是什么风格？」 「你不是最爱多管闲事的么？」蔡元不解道。 「……」悯生噎了一下：「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误解？」 「难道不是吗？」 「难道是吗？」 「……」 悯生忽然笑了笑。 「帝姬笑什么？」 「说实话，我始终觉得将军是个古板的人。但我实在没有想到，将军竟然也能接受断袖。」 「嗐，」蔡元笑了笑：「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你也不知道哪一天离开，管那么多做什么？世俗这个东西虚无缥缈的，自己开心就好了。」 闻言，悯生忍不住抚了两掌：「说的不错。」 「那是，本将军好歹也是活了近千年的人，该看淡的早就看淡了。」蔡元侧眸看向负手而行，面挂笑意的悯生，开口道：「帝姬，我发现你变了许多。」 「嗯？」悯生挑眉：「哪变了？」 蔡元摇摇头：「说不出来，但就是觉得跟在天界的时候相比，有许多地方都不一样了。」 闻言悯生笑了笑：「变了不是很正常，人终究是要长大的，也终究是要变的。」 后来的两天悯生果然没有再过问关于失踪事件的任何情况，没事去城里转转，又或者在御花园赏赏景，要么就是和萧逸尘一道去国库见见一些好物件。 「想必殿下见过的宝物要比我这好的多吧？」回去的路上，萧逸尘对悯生道。 悯生扫了一眼萧逸尘身后浩浩荡荡的随行礼阵，轻轻笑了笑，道：「各有千秋吧，很多东西并不是奢华无比就是好的。」 萧逸尘也笑了笑：「此话不假。」 「话说，皇上可有去请愿？为何这两日一点动静都没有？」 闻言萧逸尘似乎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明，明日便是元宵了，我想等过了元宵再，再去请愿。」 悯生蹙了蹙眉，她觉得萧逸尘的反应有问题：「我以为这件事还是越早解决越好，否则可能会有更多无辜的人遭殃。」 「……」 悯生见萧逸尘神色有些犹豫，于是继续道：「皇上想说什么便说吧，无妨。」 萧逸尘咬了咬嘴唇，看向悯生，最终还是开口：「师兄说若……会对他十分不利。」 「……」悯生不动声色地抬手摸了摸下巴：「既如此，那皇上拿主意吧。」 走至御书房前，悯生忽然开了口：「哦对了，皇上，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既可以找出幕后真兇，又免去请愿这一步。」 萧逸尘显然十分惊喜：「殿下请讲。」 「这样，皇上先把御前侍卫与你师兄唤至御书房，介时我一併告诉。」 「也好。」说着，萧逸尘对身边的随侍道：「召御前侍卫。」 「是。」 进去御书房，慕千秋正在案边替萧逸尘处理奏摺。 「师兄，我回来了。」萧逸尘没有让人跟进来，一见到慕千秋，恨不得飞过去。 此时慕千秋也已站起身，宠溺地摸了摸萧逸尘的头，朝悯生示意了一下。 悯生微微点头。 「师兄，殿下说她有找出幕后真兇的法子。」萧逸尘兴奋地对慕千秋道：「如此我们便不需要去请天神了。」 闻言慕千秋愣了愣。 悯生不动声色地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慕千秋看向悯生道：「既如此，便麻烦殿下了。」 「好说，应该的。」悯生微笑回復。 蔡元来的速度很快。 「听说帝姬有办法？」蔡元一进门就喊道。 悯生点点头，拾起手边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示意蔡元坐下说话。 蔡元道：「怎么说？」 悯生看了众人一眼，伸手将戴在颈上的银杏叶项鍊拿出来，开口道：「这条项鍊是魔帝境一送我的。」 「……」蔡元默了默：「然后呢？」 「这两日我一直在想，非人之物抓那些青壮年作何。显然，非人之物是要那些人身上的阳气助自己提升修为，而那些人被利用完之后就会被抛弃，不管活的还是死的，身上必然会存留怨气。」 第214页 「所以这和项鍊有什么关系？」蔡元问。 悯生笑了笑：「若这次事件是有预谋的，那么那些人的尸体很有可能集中安置，而这条项鍊，一旦靠近怨气，便会闪烁红光。」 这时萧逸尘开口了：「可是若那些人没有集中安置呢？」 「试一试嘛，」悯生道：「说不定就中了呢？」 「那这样我们怎么试？」蔡元道。 「我们可以从最后出事的人家出发，顺着项鍊的指引前进。」 蔡元点点头：「可行，凡是非人之物经过的地方一定会留下气息。到时候就要看魔帝大人送的东西好不好用了。」 「你在怀疑境一？」悯生看向他。 蔡元：「……不敢，但是我有一个疑问，为何慕将军在这里，它却不亮？」 悯生看了一眼慕千秋，道：「慕将军体内有境一压制符咒，项鍊自然感知不到他的怨气。」 蔡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是找不到呢？」 悯生笑了笑：「若此法不行，那我就只能回去请魔帝大人了。」说着悯生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慕千秋。 闻言蔡元瞬间笑了：「既如此，那何时开始行动？」 「后日吧，明日大家先好好过一个元宵。」 萧逸尘点点头：「也好，明日宫中有元宵晚宴，还请殿下出席。」 悯生满口应下：「好说好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第77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若你伸手握住那片银杏叶，我这里便会发光，如此我就知道师尊想见我了。」 「到那时，无论师尊身在何处，我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 悯生呆坐在床榻上，最终放下了想要握住银杏叶的手。 时辰不早了，悯生息掉塌前的蜡烛，拉过锦被，躺下歇息。 午夜时分，悯生的寝殿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黑影。黑影渐渐靠近，无声无息地立在悯生的床榻前。 悯生睁开假寐的双眼，勾唇一笑。 黑影伸手，还未施法，便被后背刺来的一道剑光逼迫瞬间侧身闪躲。悯生应声翻身而起，紧紧握住静心剑，毫不犹豫地刺向黑影。 两道身影交锋，灵光与黑气乍现。 黑影显然没有想到悯生体内尚有如此充沛的法力护体，一时轻敌，不多时便处于下风。 悯生一个翻身躲过黑影的手刀，瞬间画出一道符咒打在黑影身上，黑影如同被封印住一般腿一软跪倒在地。 悯生见他还在挣扎，不紧不慢地挥手燃起蜡烛，走至床榻边坐下，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沖门口道：「出来吧将军。」 蔡元闻声推门而入，看了看地上的人，又看向悯生：「帝姬可有受伤？」 悯生摇摇头：「并未。」 蔡元走近，看着跪在地上的披着黑色斗篷的人。 「慕将军可以拿掉斗篷了。」悯生对着地上的人道。 地上的人闻言愣了半晌，最终还是伸手解掉身上的斗篷。 「果然是你。」蔡元蹙眉。 慕千秋抬头看向悯生：「所以殿下从一开始就怀疑我？」 悯生笑了笑：「怀疑你不假，但慕将军如此沉不住气也是真。」 慕千秋冷笑一声，沉默了。 「所以麻烦慕将军解释一下，这么做的目的和意图在哪呢？」悯生问道。 慕千秋没答反问道：「那殿下又是如何怀疑到我身上的？」 悯生勾唇，觉得先回答了他这个问题也无妨，于是道：「开始怀疑慕将军也只是单纯的猜测罢了，毕竟你出现的时间和京城发生此案的时间恰好一致。令人怀疑的是慕将军的成鬼时间和阶品，魍阶厉鬼显然不可能是短短半年之内可以形成的。所以你的出现显然非常道。而青壮年男子的阳气刚好又有助长厉鬼修为这一作用，很难不让人将这件事联想到你身上。」 慕千秋蹙眉：「仅凭这？」 「自然不是。」悯生起身道：「三个月前的出事地点远在边郊，慕千秋肯定是想这里出事应该不会惊动朝廷，自然也不会让你师弟知晓，而三个月后事情暴露，出事的便是王公贵族居多，而且，每次我询问到关于他们的事情，慕将军总是最积极的那一个，并且他们之中或多或少的和小皇帝有点关系，那么慕将军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谋害他们，既对自己有利，也对小皇帝有利，将军想趁此除掉对小皇帝不利之人，对么？」 慕千秋沉默不语。 「那慕将军可否说明一下此番动作的目的究竟为何？」 慕千秋还是不说话。 悯生也不恼，蔡元现在气的不想说话。 悯生轻飘飘道：「知道今晚为何只有蔡元将军一人而不是和小皇帝一起吗？」 「……」慕千秋浑身一震。 悯生笑了笑：「我自然知道慕将军此番行径不想让小皇帝知晓，慕将军一定很害怕他对你失望吧？」 慕千秋瞬间慌了神。 「所以今夜我并未告知小皇帝，并且和蔡元将军商量好不会将此事告诉他。本帝姬诚意满满，还望慕将军不要……」悯生垂眸看着他，启唇道：「不识抬举。」 「我说。」慕千秋看向悯生：「我说，不过慕某还有一事想求殿下。」 「说来听听。」悯生道。 慕千秋先对悯生行了一礼，才开口道：「此事败露，慕某应该命不久矣，小尘那边还希望殿下能想一套说辞，并且告诉他好好活下去，治理好这个国家。」 第215页 悯生默了默，和蔡元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点点头。 「如此便多谢殿下了。」说着，慕千秋继续道：「京城发生的事情确实是我做的，当初我想成鬼的执念太过强烈，也因此被人利用，那人告诉我每月替他寻几个青壮年，便助我成鬼以及提升修为。」 「那人是何模样？」悯生赶紧问。 慕千秋摇摇头：「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每次那些人都会被我带到一个地方，把人送到之后我便会离开。」 悯生蹙眉。 蔡元看向悯生道：「帝姬可有怀疑的人选？」 「……」悯生无语地看向蔡元：「我一天到晚哪有那么多可怀疑的人？」 「啊……也是。」 悯生看嚮慕千秋：「明日过后，带我们去一趟那个地方。」 慕千秋点头：「好。」 「好了，今日的事情就到这里吧。」悯生伸手收回慕千秋身上的符咒，道：「二位先回去吧。」 蔡元点点头：「好，帝姬也早些休息。」 悯生笑了笑：「嗯。」 说罢，蔡元便先行抬步离开了。 但慕千秋只是站起身，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悯生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干脆走到桌子边坐下，示意慕千秋也过来坐。 见慕千秋坐端，悯生道：「慕将军似乎有话要说。」 慕千秋默了默，最终还是开口道：「我不善言辞，有些话也不知该如何说。」 悯生笑了笑：「慕将军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吧，左右我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不如就陪将军一起唠唠嗑。」 闻言慕千秋似乎微微一笑：「自与殿下初见时起，便觉得殿下心性纯良，与小尘一样。」 「小皇帝自小在这深宫里长大，还能保持如此纯良的心性，着实不易。」悯生道。 慕千秋点点头：「王公贵族的风水养人，却也剧毒无比。我自小被送入宫中做太子陪读，暗地里也身兼保护太子的重任。」 「看出来了，」悯生道：「小皇帝被你保护的很好，只是慕将军有没有想过，太过良善之人往往并不适合帝王之位，这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他应付不过来的。」 别问悯生为什么懂得这么多，问就是话本上都是这样写的。 慕千秋不可置否。 悯生继续道：「当初我还疑惑，小皇帝上位半年之久为何能稳坐皇位，自打见到慕将军，我就明白了。说实话，小皇帝稳坐皇位，慕将军一定在背后贡献了不少吧？」 「所以说，」慕千秋垂下眸：「小尘身边不能没有我。」 「这就是慕将军不惜一切代价回到他身边的原因吗？」悯生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慕将军可要知道，你的身份是护国大将军，原野国的百姓都是你的子民。」 慕千秋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慕某深知此次罪不可恕，当被千刀万剐。我只是……我只是想再多陪陪他。」 「……」说实话，悯生也曾设身处地的站在慕千秋的角度考虑过，只是……「那些凡人是无辜的。」 「……我知道我很自私。」 悯生也不知道该如何评判这件事，她不能说至死不渝的爱情是错的，也不能说那些逝去的凡人不无辜。这世上本来就不止有对和错，也不止有你和我。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慕千秋开口道：「此事过后，我也无颜存活于世，小尘身边有蔡元将军在，我也放心。」说着，慕千秋忽然起身跪在悯生面前。 「将军这是何意？」悯生站起身。 「若日后我不在了，小尘一人肯定无法应付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若那皇位保不住，还请殿下代我劝劝小尘，皇位而已，不要便不要了罢。我这一生是为他而活的，我只想让他平安快乐罢了。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希望他可以远离朝廷，娶妻生子也好，孤寂一生也罢，只要他乐意，我都会很高兴的。」 「……这些我自然会帮，将军先起来说话。」 慕千秋没有起身，只是继续道：「我想求殿下，不要将真相告诉小尘，如此，不管怎样，我在小尘心中，至少还是当初那个少年郎。」 元宵节那天悯生回了一趟魔宫，去万枯谷边坐了半日，傍晚又赶回皇宫参加晚宴。 正月十六那日，悯生三人按原定计划出发，当然悯生在萧逸尘那边的说辞还是围绕着项鍊。 出发之前，蔡元悄咪咪地跟悯生说：「帝姬，你不怕慕千秋诳我们吗？万一他想设计害我们怎么办？」 悯生瞟了他一眼，说实话悯生也不是没有这个想法，只是昨日与慕千秋彻夜闲聊之后，悯生渐渐就没了这个顾虑：「将军何时变聪明了？」 「嘶，我说正经的，万一呢，到时候我们跑都跑不掉。」 悯生挑眉看着蔡元：「怕什么，你我目前都是不死之身。」 「……不会痛吗？」 「会。」 「……」 「哎哟，」悯生一巴掌拍到蔡元的肩膀上：「将军大可放心，你不是说你觉得慕将军是正义之辈么？」 蔡元沉吟片刻，开口道：「我突然觉得他不是了。」 悯生笑了笑：「放心放心，有我在。」 说着悯生看向不远处的慕千秋和萧逸尘。 「师兄，此番前去千万要多加小心。」萧逸尘神色担忧道。 第216页 慕千秋微笑着伸手摸了摸萧逸尘的头：「师兄都是鬼了，能有什么事？」 萧逸尘还是不放心：「我也不知道，但我总是心慌。」 「不碍事，」慕千秋继续笑：「再说有蔡元将军和殿下在呢。」 听到蔡元和悯生，萧逸尘才微微放下心来：「说好了明日去抓野味给我吃。」 「好。」慕千秋的语气是说不出来的宠溺：「师兄有东西送给你。」 「什么啊？」 慕千秋拿出一条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吊坠，亲手戴在萧逸尘颈上：「这个东西师弟可要保管好，这可是师兄亲手做的。」 萧逸尘笑得很开心：「当然，师兄送的东西我都有好好保管。」 「乖。」慕千秋摸了摸萧逸尘的脸颊：「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摘下来。」 萧逸尘丝毫没有多想，听话地点头：「嗯，好，一定不会摘下来的。」 慕千秋垂眸盯着他看了许久，看到萧逸尘脸泛红晕，忽然伸手覆上萧逸尘的双眸，低头轻轻在萧逸尘的唇上吻了一下，贴在他的耳边，很轻很轻的吐出一句：「我爱你。」 这边的蔡元见到那边的场景，忍不住道：「咦惹，没眼看，实在没眼看。」 悯生无奈地看了蔡元一眼。 「帝姬，慕将军不会真回不来了吧？」 悯生抿了抿唇，道：「不好说，慕将军既然想到了后果，那么说明幕后之人一定不是好对付的。」 「啊？那我们岂不是上赶着送死？」蔡元道。 「你很怕死吗？」悯生道。 「你不怕吗？」蔡元反问。 「怕。」悯生如实道。 「……」蔡元默。 「不过善恶自有报。」悯生道：「慕将军……毕竟是做错了事的。」 说罢，慕千秋带着萧逸尘往两人这边走来。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悯生对萧逸尘道：「皇上，我们就此出发了。」 萧逸尘点点头：「一路小心。」 悯生颔首，慕千秋依依不捨地从萧逸尘身上移开目光，然后三人转身准备离开御书房。 「师兄。」萧逸尘忽然唤道。 慕千秋回眸。 「再见。」萧逸尘笑眯眯地朝他挥手。 慕千秋是鬼，没有唿吸，没有心跳，也没有眼泪，但是那一瞬间，他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泪意涌上心头。 而此刻笑意盎然的萧逸尘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回眸，于他而言，便是最后一面。 萧逸尘也更不会想到，经此一见，竟是永别。 「再见。」 慕千秋最终还是笑着说出了再见。 第78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三人一路走出皇宫，慕千秋施法带着其余两人来到一处四处起雾的山林。 甫一现身，悯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蔡元见了悯生的反应问道：「如何？」 悯生抿了抿唇，顿了顿才道：「这里怨气着实有些重。」 蔡元扫了一圈这大雾四起的山林，视线可见的树干隐隐发黑。 「二位随我来。」慕千秋走到前面带路。 三人顺着狭窄的山路一路往里，周围的雾气越来越重，悯生的眉头也越蹙越紧。 走到一颗粗壮的大树旁，慕千秋停下脚步：「就是这里。」 悯生四下看了一圈，开口道：「慕将军是将人送到这颗树前便会离开是么？」 慕千秋点头。 闻言，悯生抬步走到树边。 「帝姬小心。」蔡元出声。 悯生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无妨。」转眸又看着眼前的树干，只见一颗粗壮的树干外皮泛黑，一看便是被怨气侵染多年的缘故。 「这里是何处？」悯生不禁问道。 「京城西北角。」慕千秋答。 悯生摇摇头，她要问的并不是这。 「帝姬可有发现什么？」蔡元走上来问道。 「这里一看便非寻常之地。」悯生道：「将军看这颗树干。」 蔡元顺着悯生的眼睛看过去：「……怎么会如此？」 「显然这里常年被怨气笼罩。」悯生道：「但目前我并没有从这颗树上发现什么。」 蔡元沉默地围着树干看了半晌，忽然出声道：「帝姬，快看！」 「？」悯生走到蔡元身边，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看出来了吗？」蔡元道：「这边，与这边的树干颜色不同。」 悯生蹙眉：「好像是。」 「这边的更深一些。」蔡元道。 悯生恍然大悟：「说明这方向的怨气更重。」 「没错。」蔡元为自己这一发现感到十分满意。 悯生也笑了笑，道：「既如此我们便往这个方向走一走，看看会有什么发现。」 跟上来的慕千秋点头同意。 「好。」蔡元率先迈开步子。 悯生和慕千秋紧跟其后。 果然却往前走雾气越重。 「将军走慢些，现在雾气更甚，不要走散了。」悯生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啊，哦。」蔡元闻言停下来等悯生他们一起。 三人不知走了多久，悯生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拿出了贴身戴着的银杏叶项鍊。而此时上面的银杏叶正一闪一闪的亮着红光。 悯生眉头一蹙。 第217页 蔡元不解道：「这是何意？」 「……」悯生抿了抿唇：「我也不知，不过通常情况下它也不会这样。」 「那它这样的时候是什么情况？」蔡元问。 「……」悯生默了默，忽然警惕地看向四周：「有危险的时候。」 话音刚落，四周一道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这边冲来。 悯生手疾眼快拔剑而上。 蔡元和慕千秋也反应过来，纷纷拔剑，脚下一点沖了上去。 悯生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东西是被高阶厉鬼操纵的走尸，虽然伤害性不大，但数量众多，又没法歼灭，一时也难以应付。 不多时，三人便连连后退，背靠着背围成一圈。 悯生手掌蓄力，一掌击向地面，击退周围的走尸的同时竖起一道灵光屏障，暂时护住里面的人。 「这些东西杀都杀不死，」蔡元气喘吁吁道：「怎么办？」 悯生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好的对策：「这个屏障只能支撑一时，也不是长远之计，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脱身。」 蔡元还没缓过劲来：「这……这些走尸都是哪来的？」 慕千秋沉默地看着一个接一个往屏障上扑来的走尸，忽然开口道：「这些……似乎都是京城失踪的那些人。」 悯生：「……」 蔡元：「……」 这么多？！ 「帝姬，你想到办法了吗？」蔡元眼看着屏障就要支撑不住，焦急问道。 悯生抿了抿唇，开口道：「有。」 听到悯生这么说，蔡元瞬间放心下来。 他很相信悯生，没有把握是不会这么说的。 「什么？」 「别急，等会自会有人来救我们。」 蔡元眼睛一亮，在这种危难关头，悯生能请动的一定就是魔帝大人。 眼看着屏障周围的灵光减弱，悯生伸手源源不断地输送法力加固屏障。看着面前张牙舞爪扑上来的走尸，忍不住嘆了口气。 悯生坚持了一会。 「魔帝大人怎么还不来啊？」蔡元忍不住又开始着急。 「谁跟你说无忆会来？」悯生瞥了蔡元一眼。 「啊？」蔡元心里一凉：「他不来谁来？」 「封琅。」 「啊……」蔡元又放下心去：「他来也行，那为何还没到？」 「这深山老林的，他不得找一会？」悯生已经开始额头出冷汗了。 「啊这，」蔡元担忧地看着悯生：「要不帝姬你歇一会？我看你快撑不住了。」 「我不撑谁撑？」悯生咬牙道：「你老老实实的闭会嘴行吗？」 「行。」说完，蔡元听话地闭上嘴巴。 慕千秋看到悯生面色苍白，忍不住出声道：「殿下，若不行，我们再与他们战一回合还是可以的。」 悯生勉强笑了笑：「还是把体力留在后面吧，我觉得后面的路应该不好走。」 悯生又勉力坚持了一会。 封琅终于率黑骑死士赶到。 蔡元看着外围走尸一个个如同被龙捲风侵袭一般往两边飞去，激动道：「帝姬帝姬，他们来了！」 蔡元说一句话的功夫，一道黑影从他面前闪过，绕着三人转了一圈，内圈的走尸统统被甩出几丈以外。 「喔噻，」蔡元忍不住嘆道：「不愧是魔界四首之一。」 「帝姬。」封琅驻足，停在悯生面前，颔首。 黑骑死士迅速沖入内圈，围住里面四人，对外围的走尸展开厮杀。 悯生收手撤回屏障，终于唿出一口气，对封琅点头道：「多谢前侍相助。」 「分内之事。」封琅垂首。 悯生忍不住问道：「这里地处偏僻，前侍是如何做到如此之快的？」 「这里魔气沖天，自然好寻。」封琅道。 「奥，」悯生下意识点点头：「原来如此……」等等，魔气沖天？？ 封琅似乎也意识到什么，眉头一皱。 悯生看了封琅一眼便知他在想些什么。 「前侍是否也在奇怪？」 封琅点头：「那些走尸身上确实有魔气。」 悯生愣了愣，魔气？这三界之内，除了境一，还有谁会是魔？ 悯生思索再三，最终朝封琅略行一礼，道：「烦请前侍为我们开出一条通道。」 封琅点头，脚下生风，瞬间闪身冲出包围圈，展开一场更加激烈地厮杀。 圈内的蔡元看的目瞪口呆：「……不愧是魔帝教出来的。」 悯生听后频频点头：「确实，很不错。」 黑骑死士顺着封琅开出的道路站成两排，护着悯生三人冲出走尸圈。 「多谢前侍。」悯生向封琅道谢，然后道：「我们还有事便先离开了，这里就交给前侍。」 封琅点头：「帝姬一路小心。」 悯生朝封琅示意一下，带着蔡元和慕千秋一路往回返。三人不知走了多久，慕千秋忽然驻足，神情严肃道：「这不是回去的路。」 悯生：「……」 蔡元：「……」 「应该不会有错，」悯生道：「我记路的本事不差。」 慕千秋道：「殿下开始的方向并没有错，是后来，我记得清清楚楚，这不是返回的道路。」 蔡元沉默片刻，开口道：「帝姬难道没有发现迷雾越来越重了吗？」 第218页 「……」悯生蹙眉看向四周，不可置否：「确实。」 三人一阵沉默。 蔡元忽然道：「所以说，是后来的路变了。那么这就说明……」 「迷阵。」悯生道：「我们陷入了迷阵。」 慕千秋点头：「是。」 悯生和蔡元对视一眼，伸手拿出银杏叶项鍊，银杏叶果然闪烁着红光。 蔡元和慕千秋瞬间警惕地看向四周，悯生举着静心剑，忽然剑上灵光乍现，悯生悄声道：「小心，有东西来了。」 果不其然，在迷雾的可视范围内，悯生看到一个人影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 蔡元和慕千秋显然也注意到来人，纷纷警惕地看向这边。 看着逐渐走近的人影，悯生握剑的手紧了紧，忍不住吞咽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一步。 两步。 这片山林一片寂静，连鸟叫声都没有，四下里只有来人踏着残枝败叶发出的「沙沙」声，紧紧地拽着三人的心弦。 「！」 看清来人的长相，悯生瞬间愣了神。 鬼王宗绝？！ 宗绝的出现让慕千秋勐地一怔。 他停在不远处，一双清冷至极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这边的三人。 「鬼王？」蔡元终于想起来来者是谁。 宗绝勾起唇角，看着悯生道：「本王今日是来管教不听话的下属的，希望帝姬不要……多管闲事。」 「哦？」悯生笑了笑，抬步挡在慕千秋身前：「那敢问鬼王阁下，何为听话？何为不听话？」 身后的慕千秋看着悯生的背影，愣了愣。 宗绝冷笑一声：「帝姬，本王看在君上的面上放你一马，还望帝姬不要不识抬举。」 「呵，笑话，」悯生往前迈出一步：「本帝姬生而为神，乃九州四海尊贵无比的天界公主殿下，又何时需要仰仗别人的面子？」 「帝姬，听本王一句劝，仰仗魔帝，交出你身后的人，这个迷阵本王保证让你和那个人平平安安地走出去，否则，」宗绝的神色忽然变得可怖起来：「这个迷阵你们今日谁都别想出去。」 「休想。」 「殿下，」慕千秋忽然拉住悯生的胳膊：「殿下，听他的，让我去吧。」 悯生不可思议地蹙眉回头：「你知道你跟他走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慕千秋沖悯生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没事的，你和蔡元将军抓紧出去，这迷雾有毒，蔡元将军如今撑不了多久的。」 闻言，悯生赶紧看向站在最后面的蔡元，他果然已经开始脚步虚浮了。 慕千秋松开悯生，抬步往宗绝面前走去。悯生一把拉住他：「慕将军，别去。我会想办法带你们离开的，相信我。」 慕千秋似乎送来没有对萧逸尘以外的人这样温柔的笑过，他轻声道：「我自然相信殿下神通广大，只是方才对付走尸殿下已经疲惫不堪了，如今鬼王更难对付，蔡元将军又支撑不住，到时候你们真的都脱不开身的。」 「不会的，」悯生不松手：「我有法力，境一给了我用不完的法力，我可以拼死一试，你别过去。」 不远处的宗绝不耐烦地催促道：「本王耐心有限。」 这边的慕千秋还是笑，伸手渐渐挣脱悯生的手。 悯生刚一松开慕千秋，下一刻便提剑沖了上去。 「殿下！」 「帝姬！！」蔡元想都没想，提剑就跟着悯生往上沖。 慕千秋反应过来，也赶紧加入了战斗。 悯生正和宗绝打的不相上下，怨气和灵气交织，刀剑声震耳欲聋。蔡元提剑从宗绝背后袭入，被宗绝反手一挡，蔡元瞬间从几米高空坠倒在地。 「咳咳……咳呕……」 慕千秋脱不开身去关心蔡元，和悯生一起正面迎敌。 鬼王宗绝为魔界四首之一。 境一曾跟悯生说过，宗绝的功力在封琅和寄灵之上，位居魔界第二。 所以尽管悯生天赋异禀，但她的修为只是在同辈中遥遥领先，让众小神望尘莫及。一旦对上老练的宗绝，尽管开始憋着一口气与宗绝打的不分伯仲，但后来便渐渐弱势起来，加上她如今是凡人之躯，长时间使用法力，身体难免会吃不消。 不多久，便败下阵来。 宗绝一手捏住慕千秋的脖子，轻松将人提起脱离地面。 他勾唇看着狼狈地单膝跪地的悯生，开口道：「帝姬，清醒一点，如今的你没有魔帝，根本……什么都不是。」 悯生紧紧咬着牙，满眼恨意地看着宗绝：「有本事杀了我。」 「若不是魔帝罩着你，你以为本王不敢吗？」 「……」 宗绝嗤笑一声，胳膊一甩，将手上的人扔到地上，翻手化出一团黑气，看着悯生，打在慕千秋身上。 「不要！！！」 悯生连滚带爬地移到慕千秋身边，看着他周身被黑气包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殿下，」慕千秋依旧笑着看着悯生：「慕某本就是已死之人，实在犯不着殿下为我这样伤心。」 「呜嗯咳咳……不要……」 慕千秋平静地直视前方：「今日才答应小尘为他捕野味，现在想来这野味应该捕不成了。」 慕千秋语调平平，几乎听不出他即将消亡，平静地好像在讲睡前故事。 第219页 「殿下，你知道吗？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就是当初被选做太子陪读，入了宫，陪在小尘身边。」 「那时候他还小，白白的小小的一团，总爱跟在我身后。」慕千秋笑了：「我耗尽一生的好运气，换得陪着他长大成人，看着他继承皇位……值了。」 「殿下，请你转告小尘，让他不要难过，就算化为残魂，我也一定会陪在他身边的。」 「他是九五至尊，别为了我伤心，不值得。」 「……我会心疼的。」 慕千秋的身体渐渐消散，化为灵光，飘向远方。 「太短了……我还想……一直陪在他身边……」 第79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皇宫内，萧逸尘正坐在龙案前批阅奏摺，忽然心里一慌，手中的狼毫不受控制一般划出长长的一笔。萧逸尘愣了愣神，盯着奏摺发呆。 悯生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人消散在微风中，什么都说不出，什么都做不了。她再一次从心底里感受到深深的无力感，就像上次在梦境中一般，她只能站在一旁，像无数个袖手旁观者那样看着小小的少年被马车压过，这次她又是徒劳地看着曾经并肩作战的人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 「帝姬，」蔡元红着眼眶，强撑着走到悯生身边，开口关心她道：「你没事吧？」 悯生忽然觉得如今的自己好狼狈啊，灰头土脸，满脸泪痕，手无缚鸡之力。 「他是对的。」悯生缓缓站起身，四下除了蔡元空无一人，宗绝早在除掉慕千秋之后就离开了。 悯生双目猩红，眼神无光：「如今的我好像离了境一，真的什么都不是……九州四海尊贵无比的天界公主早在半年前就不存在了。」 「帝姬，生死乃上天註定，」蔡元不忍心看着悯生这般颓废：「看开点。」 悯生回头看了蔡元一眼，抬手擦拭眼角，然后开口道：「如今这迷雾散了，我们……回宫吧。」 萧逸尘听到门外传报，立马起身迎接。 当看到只有悯生和蔡元出现时，萧逸尘脚步一顿，看了看二人的神色，缓缓开口道：「我，我师兄呢？」 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已经控制不住地发抖了。 「……」悯生低头不语。 蔡元也是一阵沉默。 萧逸尘又往前走了两步，满眼期待地看着蔡元：「师兄是不是为我抓野味去了？能，能不能告诉他，先……先别抓了，让他先回来，我，我想见他。」 蔡元尽管于心不忍，但还是开口道：「慕将军他……他再也回不来了。」 「……」萧逸尘眼中的光瞬间暗淡下去，一个人默默回到龙椅上，颤抖着双手打开新的奏摺，又拿起狼毫沾上墨汁，开口道：「朕，朕知道了，二位先回去歇息吧。」 「……好。」悯生应道，和蔡元一道转身迈步离开。 刚走出御书房，屋内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声音绝望至极，仿佛心脏真的碎了一地一般，让闻者忍不住红了眼眶。 悯生将慕千秋的话转述给蔡元，让他好好在京城陪着小殿下，自己一人收拾东西回了魔城。 她独自坐在万枯谷的悬崖之上，浓烈的怨气冲天，激起阵阵微风，拂动着悯生的长髮。 「无忆，慕将军他彻底消失在这人世间了。」 「我一直为我生而为神感到骄傲，可是一路磕磕绊绊走下来，我忽然发现神仙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我还是只能徒劳地看着众生受难，看着身边的人离开。」 「虽然我早就明白神不是万能的，但我没想到原来我这么没有用。」 「可笑的是我曾扬言要拯救苍生，后来我发现拯救苍生什么的真的太傻了，都是当初年少轻狂，不懂人世险恶。我竟然还妄想保护身边的所有人。」 「我该怎么办啊。」 她曾骄傲非常，生而为神，天赋异禀，满身光芒。 可如今她跌落神坛，沦为庶人，黯淡无光，不得不谦卑又低调。 悯生正盯着漫漫荒原发呆，一只闪烁着萤光的萤火慢慢悠悠从谷底飘了上来，闯入悯生的视野。 悯生伸手接住萤火，忍不住红了眼眶：「你都听到了是吗？」 「你一定都听到了。」 「等你闭关出来我们便去九州四海转一转吧，然后找一处地方隐蔽于世算了，我一点都不想去管这世俗的一切了。」 「……」 「可是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尚未办完。」 悯生第二日就去了皇宫找蔡元。 「小皇帝如何？」 蔡元摇了摇头，嘆息道：「昨日到今日，滴水未进，就一个人握着那条项鍊发呆，连奏摺都没看。」 「……」悯生默了默，开口道：「昨日一行，我发现有些地方不对劲。」 「帝姬是说，魔气？」 悯生沉吟片刻，才点点头：「众所周知，无忆是千古一魔。」 「所以帝姬是怀疑这件事跟魔帝有关系。」 「……」悯生又是一阵沉默，才开口道：「不无可能。昨日来的是鬼王宗绝，宗绝是无忆的部下。而且他昨日一直都在强调：仰仗魔帝。」 「……」蔡元也是一阵沉默，道：「帝姬想如何做？」 「我不知道。」悯生忽然有些无措：「我也不知道，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无忆一手操控的，我该怎么办。」 第220页 悯生联想到无忆连续几日的失踪，他自恢復法力以来周身魔气一直都不稳定，再加上那些青壮年身上的魔气以及昨日出现的宗绝，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悯生忍不住蹲下身子抱住自己：「将军，你说若真的是他，我该怎么办。」 「……」蔡元走到悯生身边，蹲下来拍着她的后背道：「帝姬不必如此悲观，说不定这之间有什么误会呢，哪日你寻个机会问问魔帝，看他怎么说。」 悯生沉默半晌，才微微嘆了口气，站起身道：「我们去看看小皇帝吧。」 蔡元点点头，带着悯生一道往御书房走去。 半道上，悯生忽然接道封琅的通灵。 「帝姬，你的徒弟要见你，说有紧急之事。」 「他们在魔宫？」 「是。」 「将军，」悯生开口道：「我要回魔城一趟，有急事。」 蔡元赶紧道：「那帝姬先去忙。」 悯生点点头：「好，将军先去。」 「嗯。」 悯生转身施法离开皇宫赶去魔宫。 一进入大殿就看见两个小徒弟侷促地站在一旁，封琅正盯着他们。 「你们怎么来了？」悯生开口道。 「徒儿拜见师尊。」两个小傢伙先向悯生行了礼。 「你们有什么要事？」悯生见两个小傢伙神情严肃，开口问道。 思苑看了纪尧一眼，示意他说。 纪尧朝思苑皱皱眉，显得有些为难。 悯生蹙眉道：「到底有何事？你们如此说不出口？」 纪尧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悯生一眼，才开口道：「师尊，二殿下……二殿下他……」 悯生勐地一阵心慌，向前一步抓住纪尧的胳膊，神色紧张道：「二哥他怎么了？！」 纪尧咽了咽口水，才道：「二殿下他出事了。」 「！！！」悯生不可思议地瞳孔放大：「出……出事了是，是什么意思？」 孟玉独自一人前去鬼界降伏三大妖兽，敌我力量悬殊，期间又遭人偷袭，身受重伤，陷入昏迷，至今未醒。 悯生时隔一月再次见到孟玉，可此时的孟玉面色苍白，躺在玉榻上，安静的如同陷入沉睡一般。 「二哥？」悯生哽咽着趴在孟玉床头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榻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悯生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滑下：「二哥你醒醒啊，小妹来看你了。」 「唔……」 子墨红着眼眶站在悯生身旁轻声安慰着她：「小妹别太难过，仙医只是说不知何时醒来，又没说醒不来了。」 青玄也上来安慰她：「小妹乖，二弟修为高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怪我，」悯生抽噎着：「若……若我没有……就可以跟二哥一起去鬼界了……说……说不定就不会有事了……」 青玄嘆了口气：「不是小妹的错，若大哥能早些处理完手上的事早些赶到，二弟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子墨赶紧道：「怪我怪我，我就不该去其他处降伏妖怪。」 悯生抬手擦擦眼泪，道：「仙医怎么说，真的就没办法了吗？」 子墨抿了抿唇：「我和大哥一直在给二哥输送灵力，至于何时能醒来，便要看他自己了。」 悯生不住地抬手擦着滑至下颚的泪水：「所以思苑和纪尧突然被召回也是因为这件事对吗？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当时也没想到会这样，」青玄默了默，才道：「后来情况不甚乐观，才想着告知小妹。」 「……」悯生抬手擦着眼泪，道：「所以到底是谁在背后偷袭？大哥和三哥看清楚了吗？」 此话一出，青玄和子墨皆是一阵诡异地沉默。 悯生不解地看向他们：「没看清？」 子墨手中的扇子被他捏的咔咔作响，抬眼看了一眼悯生，又垂下眸：「其实看清了。」 悯生抬起手擦着眼角，心里十分恼火，想将那人碎尸万段的想法都有了。 「是谁？」悯生的眼神渐渐充满杀气。 「是……」子墨的扇子又响了两声，他才缓缓道：「魔帝境一。」 「！！！」 悯生蓦地双腿一软跌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一股巨大的悲伤冲破桎梏，压抑的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是……是谁？」 悯生生怕是自己一时听错了，说不定子墨说的是鬼王宗绝或者妖神寄灵。可青玄的话还是让悯生忽然置身于冰窖之中，浑身上下，由内而外，冷的她瑟瑟发抖。 「小妹，大哥和三哥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人，的确是魔帝。」 悯生眼中的光芒忽然暗淡下去，只剩下冰冷的绝望。 「我在鬼界，处理一点事情，怎么了师尊？」 这是境一在孟玉出事那天的原话，他在鬼界，他亲口说的，他在鬼界。 「大哥，」悯生忽然冷静下来，她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像此刻这般冷静过：「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人，你们……千万不能骗我。」 「小妹你没事吧？」子墨担忧地蹲在悯生面前。 悯生静静地坐在原地，眼神空洞。 「谁欺负小妹了？跟二哥说，二哥替你教训他。」 「我的小妹可是天上地下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第221页 「二哥这里有什么喜欢的，随便拿。」 「二哥以为，小妹开心就好。」 「挨罚而已，没事。」 「三哥，」悯生突然开口：「我要法力。」 说着，悯生握住子墨的手：「越多越好。」 「小妹你不会要去找魔帝算帐吧？」子墨边说边给悯生法力。 「别傻，」青玄道：「我们三个加一起都不一定斗得过他。」 悯生默不作声，收了手站起身，冷冷道：「兄长，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你们不要管。」 说着悯生往前走了两步瞬间消失在大殿中。 「小妹！」 「这……」 悯生提着静心剑立在万枯谷口，周身万籁俱寂，阴风四起，她望了望这魔气沖天的深谷，脑子里全都是那群无辜的百姓和躺在玉榻上不省人事的孟玉。 悯生定了定心神，抬手握住颈上的那片银杏叶。 果然，没过多久，周身爆发着魔气的境一从谷底一跃而上，立在悯生面前。 「师尊？」 悯生死死咬着后槽牙，心痛蔓延至喉咙，疼的她缓不过神来，顷刻间红了眼眶。 境一见悯生这样，心底一阵泛疼，觉得她此刻着急唤他出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受了天大的委屈。 境一向前一步，想去抱抱悯生，却被悯生举起的剑拦下，被迫停下脚步。 境一垂眸看着指向自己的利剑，愣了愣，困惑地看向悯生：「怎，怎么了？师尊？」 「我问你，初九那日你是不是在鬼界？」 「是，是啊。」 眼泪猝不及防地从眼眶滴落：「你为何要害得我兄长昏迷不醒？！」 「……你都知道了？师尊，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境一垂眸看了一眼静心剑：「这件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没关系？」悯生冷笑一声：「境一，你觉得此时此刻我还会再相信你吗？还是说，你让我相信我的至亲会骗我？时至今日我才发现，境一，你这盘局真的够大的啊。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自我下届以来身边总是会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你为了利用我还真是不惜一切代价！连深情的戏码都演的如此逼真，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玩的团团转，你说什么我都信，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怀疑你，我总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你身边，跌落神坛也好，沦为庶人也罢，我一丝一毫都没有怪过你，」说到最后悯生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可是你呢？！你怎么做的？！你告诉我，为何会有鬼来告诉我蔡元将军的事？！为何会有鬼将我引到茶馆揭穿司命星君？！为何伏魔剑至今下落不明？还有方俞和慕千秋的事情，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为什么！！！」 听到最后境一忍不住眼眶泛红：「……师尊你……怀疑我？」 「难道这些都是巧合吗？！」悯生绝望地笑出了声：「其实……其实都没有必要的，我早应该想到这一切不过是魔帝大人闲了千百年忽然找几个乐子玩玩罢了……是我太认真了。」 「不是的，不是的师尊，你听我说，听我解释……」境一蓄在眼眶中的眼泪忽地滴落，他不知所措往前迈了一步：「我……」 「停下！！」 境一垂眸看着指在自己心口的利剑，红着眼眶看向悯生：「师尊真的捨得……杀了我吗？」 「……」悯生死命地咬牙，逼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我警告你，不要再往前走了！！」 境一不听，缓缓往前迈出一小步，静心剑刺破皮肉，血水顷刻间染了锦袍，可是他依旧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他眼中布满血丝，无视刺在自己心脏位置的利剑，步步紧逼，嘴角噙着一抹苦笑：「说到底，你根本从未真正地相信过我，对吗？」 「别逼我。」悯生看着境一的动作，近乎绝望地喊道：「我说了别逼我！！！」 她还是不忍心，她终究捨不得，这场游戏她玩的太认真了，最终还是落得个失败的下场，失了魂也丢了心。 悯生勐地收剑回鞘，扯下颈间的银杏叶项鍊，看着境一的眼睛，用尽全力将它扔出。 境一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在巨大的裂缝中，好像自己的心也跟着跌落谷底。 「我们就当从未相识过。」 悯生决绝地转身，不顾自己散落一地的绝望，消失在满目荒凉的平原。 第80章 迷雾散幕后人现 悯生随意选了一个地点现身，一个人在深山老林中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她没有哭，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又该想些什么。天很冷，寒风像刀割一样打在脸上。 直到一串诡异至极的笑声响起，才勉强唤起悯生的一丝神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还在继续，诡异的让人忍不住竖起汗毛，悯生这才打起精神察觉自己可能遇到什么东西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笑声从身后传来，悯生瞬间抽出静心剑，勐地转身，什么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次声音又是从左边传过来的。 悯生蹙了蹙眉头，往声源处望去，蓦地察觉自己背后有东西，瞬间转身，一个半人高的鬼女孩正立在前方。 红衣，黑瞳，青面。 嘴角还带着血迹。 悯生在看清鬼女孩的长相之后，不禁愣了愣。 第222页 是她？！ 祁阳城的那个小女孩！ 鬼女孩嘴角噙着瘆人的笑，朝悯生走进两步：「还记得我吗？大姐姐？」 悯生看着她身上刺穿身体的长矛，抿了抿唇，微微点头道：「记得。」 鬼女孩仰天长笑，又忽然狠厉地看向悯生：「记得就好，不然我这笔帐，该不知找谁去算呢。」 悯生自知心虚，忍不住朝她迈出两步，道：「你有什么不满的，可以告诉我。」 鬼女孩看了她一眼，冷冷道：「随我来，我带你看个东西。」 她带着悯生去了一个地方，悯生看着面前祁阳城的牌匾，微微一怔。 「这边。」 鬼女孩带着悯生走进郊外的一片树林，走了不知道多久，前方豁然开朗，再往前走，悯生勐地顿住脚步。 那是一个万人坑，无数惨死的尸体被扔到里面，横七竖八，到处都是腐肉的气味，还有苍蝇在上面飞来飞去，血渍都干涸到发黑。 悯生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鬼女孩冷笑一声：「姐姐明明说过，我娘她不会死，我也不会有事。」 悯生面色苍白的扶着旁边的树干，沉默不语。 「姐姐还记得当初那人问你人为什么要活着，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吗？当时你告诉他的是，为了让以后不是太糟，起码，要比现在好。可是现在呢，姐姐，他们都死了啊，你告诉我，已死之人该如何过的比之前好呢？」 「……其实有的时候活着并不比死了好。」 「可是你骗了我！！！」鬼女孩的声音勐地尖锐起来：「你告诉我我娘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可是现在呢！！！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那群人刺死眼睁睁地看着！！！！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说杀就可以杀说死就可以死！凭什么我们的命运根本没法掌握在自己手中！！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这个大骗子！！！！！！」 「……」悯生忍不住眼眶泛红，抬眼看着刺在小女孩心脏位置的长矛，满含歉意道：「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兑现当初的诺言，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他们就会活过来吗？！！」鬼女孩激动地指着那个万人坑。 「……」悯生垂下眸，一股窒息感涌上心头，失神地喃喃道：「是啊，对不起这三个字最没用了，跟我这个人一样，我总是自命不凡，觉得自己生而为神，是天之骄子，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做不到的，结果呢，从小到大我好像没有做成一件事，想保护的人，想完成的事……我总是毫不犹豫地一往无前，还自以为我能承担所有的后果，到最后……我什么都不是……」 一阵冷风吹来，吹得就连没有叶子的树木都沙沙作响，悯生的视线落在万人坑中，声音凄艾：「我该怎么做，才能消解你心中的怨气呢？」 「哈哈哈哈哈哈……」一串森然的笑声响起，又戛然而止，鬼女孩满眼嘲讽和愤怒的看着悯生，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像他们一样痛苦才算道歉！」 此言一出，悯生勐然怔住，仿佛万物都静止了一般。 半晌，她才不确定道：「何，何意？」 鬼女孩又是一阵大笑，然后闪身到悯生面前，狠厉道：「看到我这里的长矛了吗？大姐姐，你知道被利刃刺穿的滋味如何吗？你知道他们临死之前有多痛苦吗？你不是神吗？神不应该拯救苍生吗？既然你救不了他们，那你便尝尝他们的痛苦吧。」 悯生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张孩童般的脸，心中波涛汹涌，心酸，恐惧和不知所措，她实在不知道如今哪种情绪更多一点。 「怎么？怕了？还是说，其实你又是骗我的？！」 悯生下意识摇摇头：「不是……我……」她默了默，復又开口道：「这样便能化去你的怨念了吗？」 鬼女孩冷冷地笑道：「或许吧，看姐姐的表现咯。」 话音刚落，悯生瞬间被一股力量推得狠狠撞上树干，接着便有什么东西将她与树干捆在了一起。 「……！」 悯生吃惊地睁大眼睛，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绳索：捆仙索？！ 「别挣扎了，」鬼女孩冷笑一声：「你挣不开的。」 说着，她向前一步捡起悯生丢在地上的静心，缓缓抽出利剑。 悯生看着她的眼中透出惊恐。 鬼女孩伸手摸了摸锋利无比的静心剑，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悯生现在看着面前的鬼女孩，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诡异。 她不会要用静心剑吧？ 那可是天帝铸造，战神开光的上等宝剑啊。 那可是她自己的佩剑啊。 悯生眼睁睁地看着鬼女孩靠近自己，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感受到利剑刺穿□□的剧痛感袭来。一阵血腥之气冲上喉管，悯生死命咬牙，逼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第一剑鬼女孩并未刺中要害，她不甚满意地拔出静心，接着又是一剑。 啊！！！！ 剧烈的疼痛让悯生浑身上下止不住的痉挛，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硬生生咽下将要破喉而出的鲜血。 鬼女孩还是不满意，她不悦地蹙眉：「疼吗？疼就喊出来啊。」 说着又是一剑。 「唔……」悯生疼到眼前发黑，但她就是忍着不出声。 第223页 「我要喊出来！！」鬼女孩抬剑直直插入悯生的心脏！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破喉而出，悯生被血气呛了一下，一阵勐烈的咳嗽，咳得到处都是鲜血。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悯生的惨叫声让鬼女孩莫名的兴奋起来，她毫不犹豫地又是一剑。 悯生疼到冷汗直流，几欲昏厥，可是身上的剧痛逼得她不得不清醒着，眼前阵阵发黑，仿佛灵魂被剥离□□一般，疼到无法思考，只能通过喊叫来发泄。 可是她越喊叫，鬼女孩就越是变态的兴奋，就越控制不住一剑一剑的刺向她。 直到悯生再也没力气喊出口，垂着脑袋，身体上血肉模煳。 悯生清晰地感受着利剑穿过□□，摩擦骨头，斩断经脉，可是她死不了，她死不了，她还在被贬期间，她还是不死之身。 又是一剑刺中心脏！ 悯生一口鲜血喷出，口腔内壁已经被自己咬的不成样子，跟她此时此刻的身体有得一拼。 她说不出话。 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底咆哮。 疼啊！！！！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谁能救救我！！谁能救救我啊！！！！凭什么？！！！凭什么她满心付出的一切到头来是这样的结局！凭什么她想保护的人总是一个又一个的离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痛苦！！ 啊！！！！！！ 求求你了…… 放过我吧…… 我错了，真的，以后……再也不会了…… 整整七七四十九剑。 悯生经歷了这世间最惨绝人寰的酷刑。 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抬起眼皮，看着面前把沾满鲜血的静心扔在地上的女孩，废了好大的劲才弱弱开口道：「记……一定……要转世……投胎……啊……」 她终于可以闭上眼睛了。 在昏过去的最后一刻，悯生似乎见到了那张哭脸面具。 看错了吧。 应该是眼花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悯生看到了金碧堂皇的大殿房顶。她迷煳了很长时间，才忽然想起，这里是……悯生殿？！ 悯生足足昏迷了七日。 殊不知，在这七日之内，天界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悯生刚醒不久，青玄便推门走了进来，悯生侧眸望着他：「大哥。」 「小妹醒了？」青玄沖悯生微微一笑，伸手端起手边的玉盏，轻轻扶起悯生餵她喝了几口水：「小妹可还有何处不舒服？」 悯生顿了顿，细细感受了一下，摇摇头道：「没有。」 没有？！ 悯生揭开锦被，低头查看了一番自己的伤口，可是…… 没，没了？！ 怎么可能？！ 她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 悯生不可思议地看向青玄，青玄只是微微一笑：「没事便好，小妹昏迷七日，大哥可真急坏了。」 「……让大哥担心了。」悯生抿了抿唇，她总觉得青玄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是一时半会她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二哥呢？二哥醒了吗？」 青玄摇摇头：「尚未，而且，他不会醒来了。」 「……！」悯生愣神片刻，不解道：「大，大哥此话何意？」 「奥，我是说，二弟尚未转醒，可能还需要一些时日。」 「……」悯生缓缓点点头：「三哥呢？三哥为何没有跟大哥一起来？」 青玄起身将茶盏放回玉案，轻轻笑道：「三弟在殿中休息，小妹先歇着，若没什么事，大哥便先走了。」 悯生微微一怔，心中颇为纳闷，但还是道：「好，大哥有事先忙，大哥慢走。」 青玄微微点头，转身离开寝殿，殿门应声关闭。 悯生有些发懵。 首先，她重伤回到天界，若三哥有事要忙不在身边，那么她的两个小徒弟肯定是要守在这里的。其次，她受了四十九剑，这伤至少要一个月才能痊癒，就算有灵力注体，伤口也一定会留疤，可是……悯生摸了摸自己光洁的皮肤，陷入沉思。 她翻身下床，翻手召唤静心剑。 …… 没有。 等等！ 她的法力……消失了！ 直觉告诉悯生，事情一定不简单。 于是她抬步走到殿门口，伸手准备打开殿门。 可是…… 打不开？！ 悯生心里微微一惊，忽然有个可怕的想法沖入脑海。 到底发生了什么？！ 悯生蹙眉回到榻边，静静地坐在榻上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青玄忽然推门而入，看着在榻上发呆的悯生，柔声道：「小妹，稍后陪大哥去会客。」 「……」悯生抬眼望着青玄：「大哥，会客不应该是父君的事情吗？」 青玄笑了笑：「父君身体抱恙，如今可能无法会客。」 悯生噌的一下站起身：「父君身体抱恙？！父君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可能需要休息休息，不宜操劳。」 说罢，一众仙侍从青玄身后，低着头进入寝殿，手中都拿着洗漱用的物品和华丽的衣衫首饰。 青玄朝悯生笑了笑：「小妹乖，大哥在殿外等你。」 第224页 悯生神情严肃地盯着一众陌生的仙侍，忍不住蹙眉。 待悯生洗漱换装完毕走出寝殿，青玄正安静地立在一侧等她。悯生见青玄还是一派仙风道骨，眉眼温涟，翩翩佳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好像与以前没什么不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其实悯生已经隐隐猜到天界发生了什么。 「大哥，」悯生出声唤他：「我好了。」 青玄侧首看她，微微一笑：「好，那我们走吧。」 悯生跟着青玄一路出了悯生殿，又往空吾大殿赶去。一路上除了来来回回巡逻的天兵，几乎空无一人。 悯生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在天界待了七百年，天庭从不会有天兵巡逻。 所以，这一定不是她熟悉的上天神界。 「参见帝君，参见帝姬。」 「嗯。」 悯生随青玄进了空吾大殿，抬眼一看，师真道长带着四个小道士正等在一侧。 悯生蹙了蹙眉，觉得师真道长此事上来绝对不能全身而退。 「老身拜见青玄帝君，悯生帝姬。」 青玄微微点头。 悯生因她是前辈，回礼：「师真道长。」 青玄带着悯生越过师真，一步一步走到大帝宝座边，掀起衣袍坐了下去。 「……！」悯生微微一惊，此时她才发现早早就站在宝座一旁的灵止真君。 底下的师真似乎并没有多惊讶，又或者她掩饰的好，师真只是微微欠身道：「老身以为方乙真君一年一度的讲座大会要开始了，因而想着来拜见天帝。」 青玄温文尔雅道：「父君身体抱恙，一时无法待客，天界事务交由本帝代理。」 师真欠身道：「原来如此。」顿了顿，师真道：「老身此次上来带了些首阳山自产的好茶，还望帝君笑纳。」 「自然。」青玄微微一笑，对着悯生道：「小妹，去接礼。」 悯生低下头，欠身道：「是。」便从高台上走下来，停在最后一步台阶上。 师真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小道士，一个小道士捧着锦盒恭敬地走到悯生面前，双手抬起，将锦盒放在悯生手上，忽然间，悯生感受到那个小道士用手指在她的手背上点了两下。 悯生瞳孔微微放大，不动声色地看了小道士一眼。 而小道士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送完东西，又垂着头走到师真身后。 悯生转身捧着锦盒走上高台，重新站在青玄身边。 「小妹爱喝茶，这些便拿回殿中吧。」 「多谢大哥。」悯生颔首。 青玄又对师真道：「道长不妨先回殿歇息，讲座大会自会如期举行。」 师真欠身道：「如此也好，那老身便先退下了，还请帝君代老身向天帝问好。」 「自然，道长请。」 师真弯腰行礼后，便带着小道士们退出空吾大殿。 第81章 迷雾散幕后人现 青玄又是亲自送悯生回宫的，一路上两人十分默契地保持沉默，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悯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事情想明白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有些事情说解释的通似乎又解释不通，她一时也不知该问些什么，又该从何处问起。 说实话她从转醒到现在脑子都是迷煳的，她好像一下子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从开始到现在什么都没想，没有一点对策和计划。 青玄将悯生送回寝殿后便匆匆离去了，他似乎很忙。 悯生走到殿门前伸手试探着推动殿门，但一切都是徒劳的，殿门依旧被封上了。 悯生转过身倚着殿门，无数疑问从脑海中闪过。 天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哥为何会如此？ 父君又在何处？ 悯生蹙着眉缓缓蹲下身子，抬手捏了捏发疼的太阳穴，她一想到事情如此复杂便忍不住头疼。 可能是重伤后留下的后遗症吧。 此时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悯生一惊，瞬间站起，转过身，伸手试探着打开殿门。 开了？ 竟然开了？！ 悯生顿时喜上眉梢，可视线一落到门外的人身上，不仅是她，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住了。 境一看到悯生时，眼中的欣喜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竟是掩不住的悲伤。 「师尊，」事不宜迟，境一吞咽了一下，轻声开口：「给我一刻钟，我会将所有的一切解释清楚。」 「……」悯生望着他不语。 「真的，」境一似乎有些紧张，忍不住吞咽一下，开口道：「我保证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师尊，信我。」 好像总有人有本事让你瞬间红了眼眶。 对悯生来说，境一就是那个十分有本事的人。 见到悯生眼眶泛红，境一的心便隐隐作痛，甚至疼的他自己都忍不住红了眼。 境一一直觉得，只要他们愿意，身份便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到最后他忽然发现之间的界限似乎真的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可是那又怎样，自己所有的心痛和委屈，在她的眼泪面前，都显得一文不值。 这道鸿沟既然她跨不过来，那他就自己走过去。路上是刀锋也好，是利刃也罢，命都可以给她。 悯生垂下眸，她一想到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的孟玉就开始心绞痛，由此语气也异常冰冷：「……你怎么证明？」 第225页 怎么证明？ 境一微微一怔，垂下眸，翻手召出灭世放在悯生手上。 悯生愣神。 「我不知道该怎么自证清白，我没有在任何人面前为任何事情辩解过，只有你。现在灭世在师尊手上，我的命也是，若师尊不相信我说的话，大可以再刺我一剑。师尊还要我怎么证明啊，把命给你，够吗？」境一的神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话中的委屈，还是让悯生心头一阵闷痛。 悯生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没出息的人，但此刻现在境一站在她面前，随便一委屈，心里的防线就崩溃的一塌煳涂。 「嗯。」 境一似乎松了一口气：「师尊，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进去说。」 闻言，悯生警惕地向四周扫了一圈，和境一进了寝殿。 待殿门一关，境一重新将殿门封了起来。 「这是？」悯生在一旁看着，不解问道。 「师尊有所不知，青玄在师尊的寝殿设了结界，禁了师尊的足。」境一看着悯生道。 悯生默了默，带着境一坐到玉案旁，开口道：「其实我也猜出了一二。」 境一点点头：「他的结界，当真是难破。」 「很难？」 「嗯，」境一道：「我在门外破解半晌，才终于解了这结界。方才重新设下，避免青玄突然闯入，露出破绽。」 「所以，」悯生神情严肃道：「你可知这天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境一微微摇了摇头：「四日前，我便再也没有从天界得到任何消息。」 悯生眨眨眼，她昏迷的第三日。 境一看向悯生，微微蹙眉道：「难道师尊前几日都不在天界？」 「……」悯生愣了愣，随即道：「自然没有，我是今日才突然被大哥带回天界的。」 「……」境一默了默，才道：「那师尊这几日都去了何处？我几乎找遍了所有师尊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所以今日才想着来天界碰碰运气，不过事实证明，我的运气还不错。」 「……」悯生抬手摸了摸额头，抿了抿唇，道：「我也没去什么地方，就到处走了走……算了先不说这个，你不是要解释？」 境一看着悯生，默了默才道：「师尊，在我说出我知道的一切之前，我想让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师尊可能并不想听到。」 「……」悯生垂下眸，沉吟片刻，抬手摸了摸额头，復又看向境一道：「你说吧。」 境一抬眼看着悯生，神情颇为严肃：「上次师尊离开后，我便调查了关于孟玉的事情。师尊当日并未把话说清楚，我只是想知道，师尊为何会一口咬定这件事与我有关？」 悯生抬手握紧面前的玉杯，抿了抿唇，才道：「我大哥和三哥说，亲眼看到你在现场，打伤了我二哥。」 「……难怪，」境一苦涩地勾了勾唇角：「当日我确实在鬼界，宗绝称玄冥陵内的永生火异动，我便赶去查看。」 悯生蹙眉看着他。 境一继续道：「中间宗绝称暗牢出了点事，便离开莫约一个时辰。」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我二哥受伤的？」 「我在天界安插了眼线，师尊知道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 「师尊有所不知，魔界也发生了变动。」 「？！！」悯生瞳孔瞬间放大：「魔界出了何事？」 「鬼王和狐王勾结率鬼界与狐族叛变。」 「什么？！！」悯生捏着杯子的手一紧。 「封琅与寄灵带狼族及黑骑死士应战了三日，尚未平息。」 「等等，」悯生眉头紧蹙，不安地转着杯子：「等等等等，四日前天界出事，三日前鬼界和狐族叛变，大哥掌控天界，二哥昏迷不醒，伏魔剑失踪……这桩桩件件……」悯生忽然严肃地看着境一：「我大哥和鬼界结盟了？！」 境一不可置否，点头道：「这也是我得出的结论，还有就是，其实我早就知道青玄不对劲。」 「……此话怎讲？」 「师尊还记得我上次来天界要人的事情吗？只是我没想到师尊会突然出现，否则，他早就在天神面前露出破绽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梦魇在我大哥手里？！」 境一点点头：「不错，但那时我只是猜测罢了，至于鬼王，我早就明白他有什么心思。」 「那你？」 境一勾了勾唇：「只是我觉得他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懒得管罢了。上次去鬼界，我一眼便看出永生火异动是因为他炼制了噬魂散，我自知他目的不纯，如今看来，原来是为了栽赃陷害。」 「……」结合她看到的一切，境一所言便不难发现都是真的。悯生心里愧疚，默默地低下了头。 境一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所以他们所看到的我，是假的，宗绝身为魉阶厉鬼，造一副皮囊不难，想要逼真甚至一摸一样，也不难。」 悯生咬了咬唇，轻声道：「对不起……」 「……」境一起身，走到悯生身边蹲下身子，伸手抚上悯生的脸颊，眼神中没有一丝责怪，还是满满深情，轻轻笑了笑：「我解释清楚是为了消除我们之间的误会，而不是让师尊心怀愧疚。师尊也无需自责，怪就怪在他们太过狡猾，这一切是早有预谋的。」 第226页 悯生望着面前的境一，满心满眼的都是他。 七日前的决绝尚歷歷在目，到头来还是一场乌龙。 悯生倾身上前拥住境一，沉默良久，才轻声开口，带着重重的鼻音：「那现在该怎么办？你不应该回去看看战况如何了吗？」 境一轻轻顺着悯生的长髮，开口道：「那边有封琅和寄灵便可，我认为现在应该是师尊更需要我。」 悯生破涕为笑，又蹙着眉道：「我没想到大哥他……会如此。」 境一拍了拍悯生的后背，道：「万事皆有缘由。来时我观察一番，天神应该都被关在各自的神殿中。」 悯生立起身子，担忧道：「那师真道长？」 「是我请师真道长带我入天界的，如今天界防御加强，我若贸然破坏结界，必会打草惊蛇，师尊放心，我不会让她有事的。」境一安慰她道，抬手轻轻为悯生擦去眼泪：「师尊不必伤心，一切有我，不管缘由为何，我们都应该先弄清楚了再说。」 悯生点点头：「如今我的法力全失，配剑也不知去了哪里。」 「那我们……」 境一正说话时，殿门忽然被打开了。 「！！」 青玄推门而入，身上温文尔雅的气质全无，取而代之的冷硬狠厉的气场。 「小妹在和谁说话？」青玄扫视了殿内一圈，冷冷开口道。 「……」悯生已经坐正身子，抬眼看着青玄道，从容不迫道：「我方才在自言自语，大哥不是知道的吗？我平日没事最爱自己念念叨叨的了。」 青玄的视线落在玉案上的茶杯上，邪魅一笑：「是吗？小妹一人会喝两杯茶？」 悯生垂眸看了看茶杯，笑了笑：「方才实在口渴的紧，茶水又有些烫，我便想着两个杯子倒一下，凉的快些，这杯我在喝，那杯放那晾着呢，大哥为何如此紧张？」 「无事，」青玄瞬间又恢復了温文尔雅的摸样，迈步走到玉案边：「怕一些不干不净的人扰了小妹清闲罢了。」 悯生握住茶壶的手一紧，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又不动声色道：「怎么会呢？大哥这结界想来也十分厉害。」 青玄伸手接过茶杯，笑了笑，温声道：「小妹勿要怪大哥，待大哥将外头的事都处理好了，自会让小妹自由的。」 「大哥，」悯生垂眸看着青玄的大拇指沿着茶杯转了一圈，继续道：「多谢你三番五次暗中救我。」 青玄的拇指一顿，随即笑了笑，道：「被发现了？无妨，反正也晚了。」 立在屏风后的境一蹙了蹙眉。 「……若大哥想要帝位，其实根本不必用这种方法。」 青玄闻言更是笑了几声：「小妹啊小妹，你还是年龄小，你觉得大哥要的，仅仅是帝位吗？」 「……」悯生抿了抿唇，道：「那大哥还想要什么？」 语毕，青玄的笑意戛然而止：「大哥之前似乎从未教过你，有很多事，不需要也不能刨根问底。小妹啊，听兄长一句劝，大哥知道你聪明，但是有时候太过聪明不见得就是好的，你只需要待在这里，好好做你的天界小帝姬便好。」 说着，青玄站起身：「想来境一应该不会来了吧，以小妹的性子，你们应该已经恩断义绝了，再说，如今他自己都应接不暇。」说着他笑了笑：「也无妨，他若是敢来，我便让他有来无回。」 「小妹重伤初愈，不宜久坐，兄长便先走了。」 「……大哥慢走。」悯生看着青玄悠悠离开，手上不停地转动杯口。 果不其然，青玄一走，境一便闪现至悯生面前，随手打出一道隔音墙：「重伤？师尊哪里受了伤？何时受的伤？让我看看！」 「不不不不是，」悯生忙阻止他乱摸的手：「不是不是，我……我只是那日与你分开后心情不佳一时没注意从山坡上滚了下去，不小心昏迷了。」 「……」境一满眼心疼地看着悯生，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歉意和自责：「怪我怪我，那日我想着该让我们彼此都冷静冷静，待我先把事情查清楚再把误会解释清楚，我的错，我不应该让你独自离开的，我的错，对不起。」 「……」悯生无奈又心疼地笑了笑：「你怎么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件事明明是我的问题，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没保护好你，就是我的过错。」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可能太累了便多睡了几日，并无大碍。」 「我就说，几日不见师尊都瘦了。」 「……」明明受伤的是悯生，现在她还得反过来安慰境一。 悯生突然想起还有正事，推开境一道：「方才你说我们该如何做？」 「我们先去找天帝帝后。」 「我父君母后？」悯生不解。 「嗯，」境一点头：「这种时候，先让天帝将你身上的法术封印解开。」 「对对，」悯生立马起身：「方才大哥说他要的不仅仅是帝位，我觉得事情还没那么简单，事不宜迟，先去找到我父君。」 第82章 迷雾散幕后人现 结界还是境一破开的，他握住悯生的手心给她输送了法力，道：「我先去探路。」 「好，」悯生点头：「万事小心。」 「嗯。」境一给了悯生一个安慰的微笑，打开殿门脚尖一点便闪身出去了。 第227页 悯生抿着唇，十指交叉，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 「师尊，」境一的声音在悯生耳边响起：「大殿外有天兵把守，你来后花园。」 「好。」悯生定了定心神，关好殿门朝后花园赶去。 时隔几月，悯生再次出现在花园之中，一切都是老样子，一草一木，摇椅圆桌，看着境一他们练功的往昔仿佛只是昨日。 这里什么都没变。 这里什么都变了。 「师尊，」境一上前来拉住悯生的手：「跟我来。」 悯生回过神，沖境一点点头，跟着境一跃上围墙。 两人一前一后在悯生殿的围墙上快速移动，转眼一跃而下，二人倚着墙角而立。境一微微探头扫视一圈，轻声道：「来。」 汉白玉铺满的大街，每隔一定距离便立着燃着薰香的神兽铜炉。 两人迅速闪身，转移至距离最近的铜炉旁。悯生观察后方，境一观察前方。确认周围没人之后，境一朝悯生使了一个眼色，自己一跃而上，立在围墙之上，这时，拐角处忽然出现一对巡逻的天兵天将。 悯生微微一惊，迅速移至铜炉后，借铜炉遮挡身体。 而境一反应更快，一跃跳下红墙，隐住身形。 悯生静静地听着脚步声靠近，轻轻挪动脚步，绕着铜炉慢慢移动。待脚步声走远，悯生探头观察到天兵消失在拐角，才一跃而上，与境一汇合。 「怎么办？」悯生问：「大哥似乎派了许多天兵巡逻。」 「师尊别急，」境一环顾四周道：「这是谁的神殿？」 悯生也看了一圈，然后摇摇头道：「不知。」 「……」境一默了默，开口道：「去看看。」 「好。」 两人一前一后倚着红墙前进，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来到寝殿门口，境一拉住悯生，只身往门边走去，然后回眸给了悯生一个眼神，轻轻推开殿门。 这里没有结界？ 悯生微微蹙眉。 见境一抬步进去，悯生也跟了上去。 一进门，悯生愣了愣。 面前的天神正被捆仙索束缚，眼睛被黑布遮起，嘴也被封了起来，不知是睡是醒。 悯生和境一对视一眼，欲抬步上前。 境一轻轻拉住悯生的手腕，将人往后带了一下：「我去。」说罢，便抬步往前，走到那人面前，抬手毫不客气地摘下他眼前的黑布。 人是醒着的。 悯生抿了抿唇，走到境一身边，垂眸看着那人，蹙了蹙眉：「土地神？」 墨羽蹙着眉头眨了眨尚不适应强光的眼睛，半晌才看清面前的二人，看到悯生时，墨羽的眼中充满疑惑，视线又移到境一身上，先是疑惑，垂眸看见境一颈上的兽牙项鍊上时，愣了愣，又抬眼看向境一的脸，一瞬间瞳孔勐地放大。 「嗯…嗯嗯！！！」他慌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悯生将他的恐惧尽收眼底，出声安慰道：「地神不必恐慌，我们并无恶意，只是路过土地神殿，进来看看情况。」 墨羽安静下来，似乎想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悯生伸手揭下墨羽嘴上的东西。 一能开口，墨羽立马道：「帝姬，帝姬你快走，青玄帝君他疯了！！」 境一伸出手施法解开墨羽身上的捆仙索，瞥了他一眼，淡然道：「法力尽失。」 「！！！」悯生睁大眼睛看向境一：「无忆你说什么？谁法力尽失？」 「我，」墨羽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声音也透着落寞：「帝君将我的法力封印，囚禁在这里。」 「……」悯生沉默下来。 「这里不宜久留，」境一对悯生道：「师尊，我们先找到你父君。」 悯生抬眼看向境一：「也好，那……」悯生又看向墨羽：「地神如何？」 墨羽疑惑地看了看悯生，又看了看境一，开口道：「帝姬，你们……不离开天界吗？」 「……」悯生微微嘆气道：「我走了，你们该如何，天界又该如何？」 「……」墨羽默了默，开口道：「我可以帮帝姬。」 这时境一开口：「我们从地下走。」 「从地下走？」悯生纳闷地看向境一。 境一冲她笑了笑：「他不是说可以帮忙？」 「可是地神现在法力尽失。」 「不碍事不碍事，」墨羽赶紧道：「我有法器。」说着，墨羽从塌上下来，可能坐太久腿麻了，一个不小心没站稳，直直往境一身上倒去。 墨羽惊恐地瞪大眼睛。 「欸，小……」 悯生话还未说出口，境一背着手，轻飘飘地往右一闪，满眼嫌弃地看了墨羽一眼。 墨羽应声结结实实地脸先着地，发出「咚」的一声。 属实有点惨，悯生有些不忍心地抬手挡住视线。 「……」 「……」 墨羽艰难地伸出手，含煳不清道：「拉……拉……」 悯生反应过来，忙要去扶人，脚还没伸出去，墨羽就被境一抓着后衣领一把提了起来。 悯生：「……」 墨羽晕晕乎乎地站立，分了一下东南西北，抬手抹了一把鼻血，接过悯生递过来的锦绢擦了擦。 境一的手指捏的咔咔作响。 墨羽愣了愣，不太确定地看向境一，手上的锦绢还在擦着鼻子，弄了好些鼻血。 第228页 境一满脸黑线地看了看墨羽，又看了看他手上的锦绢，咬咬牙：「还不滚去拿东西？！」 「啊哦哦哦。」墨羽直觉大事不妙，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这……」悯生双手拢袖，无辜地看向境一。 墨羽很快就拿着…… 拿着…… 悯生微微一怔：「锄头？」 墨羽看了看手中的法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是啊，不常用，不知道还好不好用了。」 悯生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请。」 「欸好。」墨羽看了看寝殿里的布局摆设，指着榻边的兽皮毯道：「我们从那里开始吧，正好有东西可以遮一遮。」 说着，墨羽走去掀起地毯，挥起锄头开始刨坑。 悯生原以为要等很长时间，不成想土地神就是土地神，刨坑的本事就是远超常人，眨眼间，墨羽就已经跳进自己挖的深坑里继续干活。 「帝姬，你们快下来。」墨羽边哼哧哼哧地刨坑，边招唿悯生他们行动。 「师尊，快。」境一拉着悯生往洞边走去，护着悯生先下去，自己站在洞口边，看了看床榻，伸手打了一个响指，塌上便出现了一个一摸一样的傀儡人，蒙着眼睛，堵着嘴巴，捆着捆仙索。 「无忆？」悯生在下面等着，见境一还未下来，不放心地唤道。 「来了。」境一一跃而下，兽皮毯重新铺好掩住洞口：「师尊，走。」 墨羽的地道刚好可以容下一人通行，境一随手打出两团鬼火照明，悯生和境一一前一后跟在墨羽身后，速度不快不慢地前进着。 「地神的方向对吗？」悯生问。 「帝姬放心，」墨羽便挖边道：「这天界，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不是要去空吾殿？」 「不对，」悯生忽然道：「去昭玉神殿。」 「好嘞。」墨羽锄头一扭，改变方向继续往前挖。 「师尊为何会觉得天帝在昭玉殿？」境一在悯生身后问道。 「猜的。」悯生道：「既然大哥用得上空吾大殿，那么父君应该就不会在那里，或者说，若大哥尚念恩情，那么父君母后就一定会被关在一起。」 境一点了点头：「看来天神都被囚禁起来了。」 悯生默了默，开口道：「大哥一定有别的目的，他若只是想要天帝的位置，应该想尽办法收服各天神才对，他这样囚禁，只能换来不满，不会得民心的。」 「师尊怎么想？」境一问。 「不知道，」悯生道：「现在我忽然想到很多事情，其实从一开始很多事情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师尊想到了什么？」 「很多很多事情都是在我被贬下界之后发生的，当初众武神商议下届讨伐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天神会去主动招惹你。而那次行动最大的支持者，除了我父君，便是大哥了，那日大哥说天界在魔界安了眼线，并且从眼线那里得知你在月圆之夜会受影响。而且大哥知道魔界在天界也有眼线，当时我问他是谁，他又说不出口，既然没有人证，那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宗绝告诉他的。」境一道。 「没错，但当时我只是疑惑，关于你的事应该只有心腹知道才对，若只是天界派过去的人，又怎么可能接近你。」悯生继续道：「而我下届也是因为那次行动，我大哥一向小心谨慎，却告诉我那次行动一定要去，至于能不能碰上你，全看运气。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明显不对劲，如今看来，围剿你是假，让我下届才是真。」 「师尊的意思是，青玄在赌你会救我？」 「对，万古和太如是他为我挑选的徒弟，一般阶品的小神仙，是万没有胆子跑到天帝面前告我的状，揭发你被我带到天界这件事，更何况还有你。」 「是青玄的指使，目的在于在天帝面前挑明你和我有关系。」 「不错，后来万古和太如被你抓走几日后大哥才向父君说明这件事，试想，难道他的神殿里丢了人，他会在几日之后才发现吗？」 境一勾起唇角：「他在考虑，让你来魔城到底会不会有危险。师尊在魔城玩了三日安然无恙地回到天界之后，青玄便断定在你我二人关系匪浅，于是他便开始肆无忌惮地实行下面的计划。」 境一的「关系匪浅」听在悯生的耳朵里，还是让她微微红了脸颊，可是在得出接下来的结论时，悯生不受控制地寒了心：「他在利用我，自始至终。」 闻言，境一收起唇角，伸出手搭在悯生的肩膀上。 感受到境一默默无声地安慰，悯生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之上，轻轻拍了拍。 一阵沉默之后，墨羽开口道：「到了，上面便是昭玉神殿。」 说着，墨羽开始往上挖。 境一拉着悯生往后站了站，以免落下来的灰尘弄脏了悯生。 悯生同情地看着墨羽被落下的灰尘呛到鼻涕眼泪横流。 挖着挖着，他突然停了下来。 「？」悯生不解道：「发生了何事？」 「咳咳咳咳咳……帝帝姬，太深了，我挖不够……」 「这……」悯生犹豫地往后看去。 「……」境一默了默，开口道：「我来。」 说着，悯生侧过身子，境一也侧过身子和悯生调换位置，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境一忽然低头在悯生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第229页 悯生微微一愣，瞬间从脸颊耳垂一阵通红。 境一得逞地勾起唇角，没事人一般走到墨羽身边，垂眸看了他一眼，忽略掉他递过来的锄头，掌心聚力往上一送，墨羽的头顶瞬间被打通，光照进来的同时，境一面前聚起一道屏障，当然，墨羽仍然逃不了落了一身土的命运。 墨羽：「……咳，咳咳咳咳咳……」 墨羽咳得惊天动地。 境一毫不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朝悯生走去。 墨羽欲哭。 无泪。 「……」悯生抬手摸了摸额头。 「师尊，我们上去吧。」境一换了一张脸似的，笑着对悯生道。 「……好。」 墨羽的出口在后花园，悯生带着两人一路小心翼翼地来到昭玉帝后的寝殿，迈上玉石台阶。 「哇，帝后的寝殿就是不一样。」墨羽不无羡慕地说。 「……嘘，噤声。」悯生提醒道。 「欸好好。」 「……」 境一回过头横了墨羽一眼。 灰头土脸的墨羽：「……？」 三人倚墙而走。 境一探头查看，朝悯生使了一个颜色，悯生点点头，跟着境一前进。 三人停在正门前，还是境一先上前。 有结界。 看起来很难破，境一破了有一会，才扭头对悯生道：「好了。」 悯生赶忙上前，轻轻推开殿门。 殿内的昭玉听到动静，赶忙站起身，从屏风后面走出，看到悯生那一剎那，昭玉勐地顿住脚步。 下一瞬，两滴晶莹的泪水滴落。 悯生见到昭玉也红了眼眶。 「生儿？」昭玉忙加快脚步朝悯生走去。 悯生也走向昭玉，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后。」 「快快起身，让母后好好看看你。」昭玉扶起悯生，颤抖着手抚上悯生的脸颊，明眸中满含泪水，欲落不落。眼神里充满着思念和慈爱。 见到昭玉，悯生有那么一瞬间想着，她还是以前备受疼爱的小孩，可以在母后父君身边撒娇，可以偷偷在师尊的课上看小书，可以上天抓神鸟下海捞神鱼，潇洒恣意为所欲为。 可是三月的花谢了，九月的叶也落了，就像时光，回不去的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昭玉似乎刚从沖昏的喜悦里回过神，她忽然神情慌张道：「孩子，孩子，听母后的话，在玄儿尚未发现之前，快快离开，离开天界，去哪里都行，不要待在这里。」 「母后，」悯生抓住昭玉的手：「母后你听儿臣说，现在天界很乱，儿臣不能独自一人离开，不然天界就毁了，不管怎么说，当初众神也尊儿臣一声帝姬，儿臣不能坐视不管。」 昭玉眼里噙着泪，视线一刻也未从悯生身上离开，她蹙着眉，又是欣慰又是担忧：「傻孩子……」 「母后，父君呢？有没有和您待在一起？」 闻言，昭玉眼中的泪水簌簌落下：「你父君……你父君他已经昏迷多日了。」 「什么？！」悯生惊道：「为何？」 昭玉摇摇头，视线一转落在境一身上，微微一愣，又看向悯生。 悯生握紧昭玉的手，安慰道：「母后，魔帝是与我们站在一起的。」 「……」昭玉默了默，牵着悯生道：「随本宫来。」 第83章 迷雾散幕后人现 见到空吾安静地躺在塌上之时，悯生不免担忧地皱起眉头。 「……母后，父君他……」 闻言，昭玉嘆气道：「你父君已经这样睡了四日了……自夜里入睡之后，便一直都未醒来。」 悯生下意识求助般地看向境一。 境一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母后，」悯生对昭玉道：「让魔帝看看吧。」 昭玉微微一怔，她显然不敢相信境一。 境一勾唇：「如今昭玉帝后不得不信本帝。」 「……」昭玉看了境一一眼，她确实不敢相信境一，也知道如今情况只有境一有本事唤醒空吾，她害怕，她担心，她不知道该不该去赌。 「母后，」悯生知道昭玉的顾虑，出声安抚她道：「您放心，无忆……境一他不会伤害父君的，您难道连儿臣都不相信吗？」 昭玉勉力笑了笑，道：「怎么会？母后自然是相信生儿的，既如此，便有劳魔帝了。」说着，昭玉沖境一微微福身。 昭玉嘴上这么说着，可看着境一朝空吾走去的时候，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捏紧了悯生的手。 悯生看向昭玉，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心疼她。 昭玉是上一任西海海神之女，生来便受尽宠爱，与空吾结合后，更是养尊处优，从来都没有吃过苦头，受过委屈。如今她眼看着大儿子背叛天界，二儿子昏迷不醒，小女儿又被开除神籍。自己被囚禁在这寝殿，独自一人守在空吾身旁。 悯生心想，她的母后这几日一定担惊受怕，忧心忡忡吧，父君情况不明，天界形势不稳，她独自一人，无依无靠。 人都瘦削憔悴了不少。 想到这里，悯生更加心疼了：「母后，儿臣长大了，可以保护母后了，母后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闻言昭玉微微一愣，红着眼眶看向悯生，说不清里面饱含着哪些情绪，是欣慰？还是心疼？也许两种都有吧，但是欣慰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说不清，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第230页 昭玉握紧悯生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酝酿半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说些什么从何说起，最终只是道：「好孩子……」 那边的境一自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但他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伸手，食指与中指併拢靠近空吾的额头，探了一番，又伸手覆上空吾颈上的脉搏，过了一会，境一收手，转身朝悯生走去。 「如何？」悯生道。 「若判断没错，天帝应该是被困在了梦境之中。」 悯生思索片刻，看向境一：「无忆可有办法？」 「自然。」境一挑眉。 悯生笑了笑：「我就知道。」 听到有办法，昭玉微微放下心。 境一说破解很简单，只需要他入梦唤醒空吾便可。 于是悯生让墨羽拿来了坐团给境一，境一盘腿而坐，闭上眼睛施展梦境之术。 空吾的梦境里也是一座寝殿，空吾被困在这寝殿之中无法逃脱。境一的出现让空吾大吃一惊，只是法器不在手中，一时半会空吾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境一自顾自地在玉案边坐下，无视掉空吾的警惕，翘着二郎腿，瞥了空吾一眼，勾唇冷然道：「天帝真是好悠闲，你的天界都快没了，还有功夫在这里睡觉。」 「本君自然知晓，只是这梦境施有术法，暂时无法破解。」 境一冷笑一声：「暂时？等你能破解了，这天界早就易主了。」 「……」 「若本帝没猜错，你那好儿子，早就来过了吧？」 空吾默了默，开口道：「……魔帝现身梦境，想来，本君的小女儿已经在天界了。」 境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冷道：「天帝可别忘了，本帝的师尊与天界没有任何关系。」 闻言空吾一阵无言，半晌之后，他才开口：「但她是本君的女儿，这点，不可否认。」 「也是，」境一挑眉：「所以本帝来了。」 「既然魔帝是来相助的，那么请。」 境一勾勾唇：「不急，本帝从不做亏本买卖。」 空吾自是瞭然，看向境一：「魔帝有何要求，只讲便是。」 境一看了他一眼，勾起唇角：「此番本帝可以助天界化解危机，不过条件有三。」 「……」空吾眉头微微一蹙：「想来天界的事情也不必劳烦魔帝。」 闻言境一冷笑一声：「实不相瞒，天界众神，包括你在内，都中了噬神散的毒。好巧不巧，三界之内，目前为止只有本帝可解。」境一挑眉看向空吾：「当然，既然天帝说了不需要，本帝自不会多此一举。」 「……」空吾眉头紧蹙，思索半晌，最终还是嘆了口气道：「魔帝有何条件？」 「好说，」境一抱臂往后一靠：「第一，恢復师尊的神籍，尊为帝姬。第二，若此番天界危机解除，本帝的师尊必是唯一功臣，赐战神封号，在人界设战神神庙供奉香火。第三，」境一忽然站起身，颇为严肃认真道：「本帝要娶悯生帝姬为后。」 「……」空吾勐然一怔，看向境一。 境一静静地看着空吾。 半晌，空吾才缓缓开口：「前两个条件本君都可以答应你，只是这第三个……」 境一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紧张：「怎么？」 空吾的眉头蹙了又蹙，几番欲言又止。 直到耐力一向颇好的境一都有些按耐不住时，才缓缓嘆了口气，道：「本君一向拿她没有办法，若是她真的愿意……便随她去吧……」 「……」境一可能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笑了，他自然知道这件事只要他和悯生愿意便可行，但他明白，这等大事悯生一定想得到亲人的祝福，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协议达成之后境一的办事效率十分惊人。 在他醒来没多久，空吾便跟着甦醒过来。 昭玉喜极而泣，快步走到塌边，握住空吾的手：「你终于醒了，这天界……这天界全都乱套了！」 空吾蹙着眉头，将昭玉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道：「本君的错，放心，此番天界必会转危为安。」 悯生走到境一身边，沖他微微一下，暗自捏了捏他的手，又转到空吾面前：「儿臣拜见父君。」 再次见到女儿，空吾原本严肃的神情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悯生垂着眸，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此番天界有难，儿臣当守护天界，义不容辞，擅自闯入天庭，有违天规，请父君责罚。」 「天神当以守护天界，守护苍生为己任，又何过之有？」空吾走到悯生面前将人扶起。 悯生听到那句「天神」时不禁愣了愣神。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空吾对悯生道：「生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此次，护天界之重任，就交给你了。」 「……」悯生抬眸看向空吾，神情颇为严肃，周身带着大义凛然之势，行礼道：「儿臣定当不负众望。」 「好，」空吾欣慰地笑了：「好啊。」 「接下来，我们该了解事情经过了。」境一开口道。 悯生看了境一一眼，点头附和：「没错，父君，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行人来到玉案边坐端。 零零散散地讲述自己所知的事情经过。 第231页 按照空吾的说法，他在梦境中看到了青玄，那时青玄告诉他的是，他要天界。 「他说本君从小到大，一直偏爱玉儿。」空吾嘆了口气道。 「呵。」境一突然冷笑了一声，满是嘲讽地看了空吾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众人皆是一愣，除了悯生。 悯生微微蹙了蹙眉，悄悄伸手在玉案下拉住境一的手，无声地安慰着他。 境一一怔。 「父君，」悯生道：「儿臣以为此番真的是大哥多虑了，在儿臣看来，父君与母后对我们兄妹四人都是疼爱有加，何来偏爱谁一说。」 空吾轻轻嘆了一口气，道：「生儿还小，自是不知当年的事，说到底，也怪为父，不该让他小小年纪，便受那么重的刑罚。」 闻言，昭玉面露忧伤，瞬间红了眼眶。 「？？？」悯生愣了愣，什么刑罚？她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 境一冷笑一声：「为何所有人都要到了事情无法挽回的时候才能意识到是自己的错？」 悯生扭头看向境一，抿了抿唇，道：「无忆，你可知当年发生了什么？」 境一挑眉看向悯生：「师尊难道不知青玄当年被贬凡间百年之久的事情？」 「？！」悯生睁大眼睛，显然毫不知情，她又看向空吾：「父君，何时的事情？为何儿臣一点都不知情？」 「……」空吾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尚未有你，你大哥也才三百来岁。」 「大哥那么小？犯了何错要贬到凡界一百年？！」 空吾看了一眼墨羽。 墨羽愣了愣，随即开口道：「回帝姬，当年大殿下带着二殿下游玩，不小心误闯了禁区……」说到这，墨羽下意识看了境一一眼，继续道：「那几日万枯谷的情况似乎不太稳定，禁区时常妖风四起，那日二殿下被妖风侵袭，险些坠下。」 悯生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竟有此事？！」 「并非误闯，他是明知天规故犯。」空吾语气沉沉：「若非本君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后……后来呢？」 「玉儿年纪尚小，灵力不支，被怨气侵袭，重伤昏迷数月。」 「所以大哥他……被贬下界了？」 空吾沉默地点点头。 「……」 难怪呢。 他们兄妹四人，只有孟玉的性子闷得不像话，悯生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如今看来，或许是那次昏迷数月醒来便不爱讲话了吧。 而昭玉的话也恰好证实了这一点：「玉儿自那次醒来之后，便不爱讲话了，本来玉儿是与你一样活泼好动的性子。」 「可是当年大哥尚小，父君，您可知那么小的孩子，独自待在人界会遭遇什么吗？」 说到这，悯生勐地想起了那个梦境。 那个被马车压过的小孩。 她突然浑身勐地一颤，神情满是惊恐。 「师尊？！」境一赶忙伸手揽住悯生的肩膀，担忧道：「怎么了？不舒服？！」 昭玉也担心地蹙起眉头：「生儿？」 「……」悯生愣了很久，才缓过神，呆滞地看了一眼境一，又看了一眼昭玉，扯了扯唇角，道：「无妨，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个噩梦，我们继续。」 境一看着她，紧紧蹙起眉头。 按照墨羽的说法，四日前灵止真君在天界的通灵阵内发布消息说天帝召开全神大会，天界众神都需按时参加，但是那日众神到场之后，天帝迟迟都未现身，众神在大殿内等了莫约一个时辰，青玄和灵止才现身空吾大殿。 「当时青玄帝君说天帝身体抱恙，无法前来，并让我们各回神殿。」 「后来呢？」 「待我们赶回神殿，不一会，便有天兵前来。」 「囚禁了你们？」 「不错，至少我是这样被囚禁的。」 境一勾了勾唇：「事情已经明了了。」 众人纷纷看向境一。 境一继续道：「灵止一早便与青玄勾结，全神大会是假，让你们等一个时辰才是真。因为一个时辰，噬魂散的作用刚刚好可以封了你们的法力。」 「噬魂散？！」 「噬魂散？！」 「噬魂散？！」 除了空吾，其他人几乎是用相同的表情，以同样的语气说出那三个字。 境一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又微笑着看向悯生：「对啊，师尊。」 悯生恍然大悟：「难怪，我一直没想出来大哥是用何方法在短时间内便控制了整个天界，按常理来说，那些武神都不是好对付的。」 「……」墨羽愣了很久，才开口道：「那该如何是好？那我们不全都完了？噬魂散无解啊！」 境一冷冷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空吾一眼，翻手化出一个玉瓶，拿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在悯生尚未反应过来时，朝自己掌心划了一刀。 「欸！！」悯生见到鲜血从伤口流出，心下一慌，扑上去就要拦住他：「这是干什么？！」 境一轻轻拦住悯生，让鲜血流入玉瓶，开口向悯生解释道：「师尊放心，我的血便是噬魂散的解药。」 「……何意？为何？」 「以毒攻毒罢了，无意间发现的，有了解药便说明它不是无所不能，因而噬魂散便被我禁用了。」 第232页 「……假的，」悯生心疼的看着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入玉瓶，断言道：「你明明是不想让更多的无辜人为此丧命。」 境一勐地一怔，随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有出声，只是看着鲜血将玉瓶灌满，便收回手，伤口瞬间癒合。 境一抬眸，将玉瓶推至玉案中央，开口道：「一人一口，毒解。」 悯生与空吾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伸出手握紧境一。 昭玉看了看悯生，又看了看空吾，伸手拿起玉杯，小心翼翼地拾起玉瓶倒了一点鲜血，吞咽一下，送至空吾面前：「夫君。」 空吾抿了抿唇，看了境一一眼，但对面的魔王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小女儿。 他实在说不清自己现在该是怎样的心情。 只能沉默着接过昭玉手中的玉杯，将境一的鲜血一饮而尽。 昭玉又赶忙倒了茶水给空吾饮下。 境一将悯生的手指一根一根伸直，又一根一根曲下，玩得不亦乐乎。 片刻之后，他忽然开口道：「法力恢復了？」 空吾翻手化出一道灵力波，点点头：「嗯。」 悯生无奈地看着境一垂眸不亦乐乎地玩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对现在的局势一点都不关心。 墨羽也喝下了「解药」。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墨羽恢復法力后问道。 境一依旧在玩着悯生的手指。 这边空吾只能看见他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目前尚不了解大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接下来我的想法是，我和魔帝去找二哥三哥，父君与母后暂时留在殿内，若大哥突然来访也好替我们抵挡一二。」 空吾与昭玉对视一眼，点点头：「好。」 「那我呢那我呢？」墨羽跃跃欲试道。 悯生看了他一眼，道：「地神任务繁重，稍后还请地神一一找到各天神，将解药送至他们手中。」 「好说好说，」墨羽答应地很爽快：「法力恢復了挖土很快的。」 悯生沖他笑了笑，道：「对了，地神记得先解救武神，如此若大哥发现，武神尚能抵挡一阵。」 「好。」 「既如此，」悯生看向空吾，起身行礼道：「情况特殊，儿臣斗胆恳求父君，提前解去儿臣身上的法术封印。」 闻言空吾也站起身，走到悯生面前，伸手覆上她的天灵盖，暗自施法，解去悯生身上的法术封印。 「多谢父君。」悯生又看向空吾：「父君，天界正是用人之际，儿臣以为，可以给蔡元将军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空吾点点头，扶起悯生：「为父会寻机会下届。」 悯生也点头：「他目前在原野国的皇宫之中。」 「好，」空吾看着悯生：「生儿，玄儿他心性大变，不比之前，你们万事小心。」 「是。」悯生垂首道：「母后，大哥应该不会不顾及亲情，母后暂时屈尊留在这里，应该一切安全。」 昭玉点点头，不放心地嘱咐她：「你父君说得对，万事小心。」 「孩儿明白。」悯生走到境一身边，拉着他站起身道：「那我们分头行动，到时通灵阵内联繫。」 空吾走到昭玉身边：「好。」 墨羽赶紧跟着站起身，拿着锄头道：「那我先送帝姬和魔帝大人去找三殿下。」 「好。」 「走吧师尊。」 第84章 迷雾散幕后人现 悯生和境一一起，跟着墨羽的地道到达子墨殿。 子墨并没有被五花大绑，几乎和悯生一样，只是被禁足在寝殿中，只有一点不同，自从那次青玄亲自带人来禁足他之后，便再也没有踏入子墨殿。 墨羽将二人送至子墨殿之后，便被悯生安排去解救其他天神了。 时间紧任务重，子墨几百年未用过的锄头此时也不得不挥的飞快。 子墨见到悯生很是激动，只是在看见境一的那一刻瞬间警惕起来。 「三哥不必如此，」悯生解释道：「我想有些事存在些许误会。」 「可是小妹，那日三哥亲眼看见……」 「所以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境一打断他道。 「……」 悯生看了境一一眼，转向子墨道：「三哥，有些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说说看。」子墨的崑崙扇也被青玄收去，如今手上的只是他一直以来收藏的宝扇之一。 悯生捏了捏下巴，开口道：「二哥为何会突然被派去镇压鬼界妖兽？」 子墨下意识打开扇子，晃了晃，蹙眉道：「我也不知，那日大哥忽然传信要我去人界降伏一只厉鬼，待回到天界，他才告诉我二哥去了鬼界，并要我与他一起去协助二哥。」 悯生蹙眉：「所以，大哥提前支开你，让二哥独自一人前往鬼界，又抓准时机带你一同前去见证所谓的『境一』打伤二哥一幕，好让你替他作证，让我误会无忆。」 「……」子墨顿了顿，看了境一一眼，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或许是这样。」 「为何？他为何要这样做？」 子墨摇着扇子，思索片刻，道：「大哥也许是担心小妹与魔帝关系太过要好，届时魔帝出手，会误了他的大事。」 「……」悯生下意识瞟了一眼境一。 境一朝悯生微微一笑，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第233页 子墨自然没有注意到二人的互动，接着分析：「大哥以为你与魔帝断绝联繫，以魔帝的性子，断不会再与你有任何往来，如此，也算解除了一大隐患。」 闻言境一冷笑一声：「他从何处得知本帝是何性子？」 「……」子墨愣了愣，眨了眨眼睛道：「我就是如此一说，至于大哥如何想，我又怎会知道。」 「三哥所言不错。」悯生看向境一，开口道：「也许是从宗绝口中得知，又或是三界传闻。」 子墨附和道：「是啊，三界皆知蔽日天魔……」 下面的子墨没有说出口，不管如何，他可是亲眼见证境一是如何折磨那些小药神的，说不忌惮是不可能的。 「六亲不认，嗜血狂爆，阴晴不定？」境一好心把子墨咽下去的话说了出来。 「……」子墨飞快地摇着扇子。 「……」悯生伸手扯了扯境一的衣袖，沖他皱皱眉。 境一无辜地朝悯生眨眨眼，道：「师尊，外界不就是这样传的么？」 「你既说了眼见都不一定为实，那耳闻又该如何相信？传言毕竟只是传言，不是事实。」 悯生总是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境一的敏感，即使他从未言说，她也明白他有很多介意的东西，所谓传言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传言不可信，但悯生清清楚楚地知道，境一的性子从来都不是完美无瑕的，甚至相反，他确实有六亲不认的一面，也确实有嗜血残暴的一面，说他阴晴不定不真，但也不假。即使境一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任何端倪。她知道境一是如何长大的，也明白在那种环境下成长的小孩，不可能仍旧保持着无脑的天真和无谓的善良，所以她理解，也接受敏感多疑的他，阴晴不定的他，无助脆弱的他，甚至是嗜血残暴的他。说到底她是打心眼里喜欢和心疼境一的，所以无论怎样的他，她都可以接受，也都会去迎合。 闻言，境一似乎愣了愣，忽然伸手紧紧握住悯生。 子墨是真的愣了一下：「……你们？」 悯生：「呃……三哥其实……」 子墨扇子一收，示意悯生停下：「别说了，三哥都懂，都懂。」 「……」悯生讪讪地笑笑：「懂就好，懂就好。」 子墨垂眸瞟了一眼两人紧握的双手，抬眸看了一眼境一，又看了一眼悯生，打开扇子摇了摇，开口道：「说起来，二哥一事应该也是大哥早有预谋。」 「不错。」悯生点头。 子墨沉默片刻，懊恼道：「我早该注意的，二哥被父君选做太子，我就知道大哥心里肯定不服气。」 「三哥不必懊恼，想来此番大哥早有预谋，今日这一切是无论如何都会发生的。」 「那现在怎么办？」子墨看着悯生道：「你们计划如何？」 悯生微微一怔，看向境一，说实话她还没有确定最终的计划，不知道境一是怎么想的。 境一总是能第一时间注意到悯生的目光，他侧眸对上悯生的视线，沖她笑了笑，开口道：「师尊难道不觉得孟玉的事情实在蹊跷？」 「嗯，」悯生点头：「确实蹊跷，」又挑眉：「你指什么？这些不就是大哥预谋好的吗？」 境一摇摇头：「我说的并非这个，这些确实是青玄算计好的，我说的蹊跷是指，孟玉的修为法术远超同辈之人，上次我见过他，和他交过手，按常理，他独自一人单挑宗绝，目前即使打不过，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悯生蹙眉思索片刻，开口道：「还有妖兽呢？鬼界三大妖兽啊！」 「师尊有所不知，鬼界三大妖兽早已被我封印在骷髅洞中，若非我亲自解开封印，它们基本没有杀伤力。」 悯生勐地睁大眼睛，扭头看向子墨：「三哥，这件事天界不知情？」 子墨摇摇头：「确实不知情。」 悯生又看向境一：「那我二哥……我想起来了！」悯生灵光一闪：「大哥曾告诉我，二哥不会醒来了！」 境一眉毛高挑：「确实不敢保证青玄用了其他什么手段。」 「那我们便先去孟玉殿。」 子墨也道：「正有此意。」 子墨因为早就饮下了玉瓶中的「解药」，法力已经恢復，而孟玉殿又与子墨殿相距不远，于是三人一路飞檐走壁，在快要赶到孟玉殿的时候，悯生忽然发现灵止正走在前面的走道上。 「等等！」境一显然反应更快，拉着悯生瞬间停在一座神殿的顶端。 子墨也跟着停下，三人福下身子，借着翘起的尖端隐住身形。 悯生悄悄探头往下望去，小声道：「她要去哪？」 「看这个方向，」子墨看了看灵止身后的一众天兵：「应该是从元芳殿返回，正赶往青玄殿。」 「元芳殿？」悯生蹙眉：「她去元芳殿做什么？」 「不清楚。」 「青玄若想在天界称帝，必先说服一些德高望重的天神，让他们对他俯首称臣。」境一在后面开口道。 「……」悯生回眸看了他一眼，有道理，厉害。 「所以这是说服了吗？」悯生问道。 「不知道。」子墨答。 境一勾勾唇：「似乎没有。」 悯生惊奇地看向境一：「你怎么知道？」 「若元芳答应，此时他应该跟着灵止去见青玄才对。」 第234页 子墨：「有道理。」 见灵止一行人消失在街角处，子墨道：「她走了，我们快走。」 「等等，」境一出声制止道：「若不出意外，青玄稍后应该会和灵止一起赶往元芳殿。」 「……」悯生和子墨对视一眼，咧嘴笑了笑：「无忆既然这么说，那应该没错，我们先等等看。」 子墨：「……」 不稍片刻，青玄果然和灵止一道出现在街角，身后跟着天兵天将。 「！！」子墨钦佩不已地看向境一。 「大哥去做什么？」悯生悄声问道：「灵止不是没有说服元芳将军吗？」 「青玄显然不想放弃这样的人才，」境一挑眉：「想亲自出马试一试。」 「若是失败了呢？」子墨道。 境一勾唇一笑：「那元芳应该是凶多吉少。」 「！！！」悯生睁大眼睛看向境一，愣了愣，立马起身道：「我们要赶紧去救元芳将军。」 「师尊，」境一一把拉住悯生，拽向自己怀中，伸手箍着她，小声道：「师尊不必心急，依我看，现在元芳已经被墨羽救走了。」 「……」子墨往这边瞥了一眼，听着境一说的话，随即蹙了蹙眉：「那……那我们岂不是？！」 悯生也睁大眼睛：「不好！我们要被发现了！」 「不错，」境一冷静道：「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如今只能先去解救孟玉。」 「事不宜迟，我们抓紧时间！」子墨待青玄他们消失在拐角，立马站起身。 悯生和境一也跟着起身，纷纷往孟玉殿方向奔去。 孟玉殿没有天兵把守，许是青玄料定了孟玉没能力离开这里，连结界都没有。 境一在仔细探了一番过后，看向悯生：「不出所料，他确实中了噬神散的毒，看样子用量不少，若不及时解毒，确实再也无法甦醒。」 境一的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悯生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心痛到说不出话来，她伸手扶住子墨，紧紧蹙着眉，眼眶泛红。 「小妹？」子墨眉头紧锁地看着悯生，眼中的担忧和心痛几乎要溢出眼眶。 「……」悯生死死咬住嘴唇，红着眼看向子墨，艰难地开口道：「三哥，他真的……真的忍心下此毒手……那我们这几百年来的手足情又算什么？」她忍了这么久，在听到孟玉被青玄下了也许永远都不会醒来的剂量的噬魂散后，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这帝位当真有这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不计后果，不择手段？」 「小妹，」子墨双唇紧抿将悯生拥入怀中：「还记得当初三哥带你去人间游玩时，你问三哥，这世上有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吗？那时你还小，所以三哥告诉你这世上任何东西的存在都有它自己的意义和价值，没有什么是不堪入目的。但现实并非如此，三哥看遍了千年的人世，最清楚不过，这世上最不堪入目，最无法揣测的便是所谓的人心了。」 境一目光沉沉地看着这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收回了迈出去的腿。转过身，割开自己的手掌心，捏开孟玉的嘴巴，握紧拳头，让鲜血源源不断地流进孟玉口中。待收回手后，又扶起孟玉，盘腿坐在他身后，伸手，施法助孟玉体内的灵力运转。 悯生从子墨的怀中离开后，便看到这一幕。 她全程静静地看着境一，如瀑般的长髮，浓密的剑眉，英挺的鼻樑，博削的嘴唇和因为终年不见天日而白皙的不像话的皮肤。悯生想像着境一睁开眼睛的样子，那双古潭无波般静谧的黑眸，微微上扬的眼角，境一的长相确实给人一种压迫感，那种唯吾独尊的霸气，天上地下，悯生只在这人身上见识过。但是他一笑，便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仿佛眉眼都变得温柔起来。 她想着，若不是八百年前的那场意外，若不是她喜欢出风头逞强，若不是那日她执意想要立功树威，天界的小帝姬和魔界的大魔头，或许生生世世千千万万年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幸好。 幸好。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开始感慨了。 「帝姬帝姬！」通灵阵内墨羽的声音勐地拉回了悯生的注意力：「帝姬不好了！青玄帝君他发现了！现在我们身后有追兵！」 「……」悯生微微一惊，和子墨对视一眼。 子墨在通灵阵内回道：「地神在地下还能吃亏吗？」 「……」子墨似乎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道：「对哦，我可是土地神啊！」 悯生：「……」 悯生看了一眼境一那边的动静，觉得时间紧迫，于是在阵内问道：「地神如今解救多少武神了？」 「武神基本都救出来了，现在元芳将军在我身边，其他将军都去解救其他神君了。」 「好样的！」悯生没想到墨羽的办事效率竟然如此之高：「父君，父君在吗？」 「嗯。」空吾的声音响起。 悯生微微放下心，严肃地下达指令：「众神听令，所有人在昭玉大殿集合，速度要快！」 「是。」 「遵命。」 「得令。」 …… 待悯生回过神，境一已经起身了。 「如何？」悯生看向境一。 「应该不多时便会醒来。」境一道。 「好。」悯生深信不疑，境一既然说了不多时，那必然就是不多时，她看向子墨道：「三哥，你快带着二哥先离开，我们……」 第235页 话音未落，一道灵光刺破长空，破门而入，直直朝这边冲来。 境一手疾眼快，瞬间祭出灭世，翻身挡在悯生身前，与那柄长剑过招。 青玄紧跟着现身，飞身一跃接住被境一击回的灵剑，转身退回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 悯生警惕地站起身，给子墨递了一个眼神，便走到境一身边，跟他并肩而立。 「小妹，」青玄勾起唇角，却掩盖不住眼里的不满和狠厉：「你站在他身边做什么？快到大哥这里来。」 悯生咬紧牙关，恨恨地看着青玄：「去大哥身边，找死吗？」 青玄的神色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嘴角噙着一贯的微笑，整个人似乎还是那般温文尔雅，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怎么会呢？大哥怎么会伤害小妹呢？」 悯生亲眼看见青玄的神色变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咬牙道：「大哥还真是能装善变。」 「小妹，」青玄的神色突变，瞬间狠厉起来，几乎用着威胁的口吻对悯生道：「小妹不乖，是要吃苦头的。」 境一冷笑一声，垂眸轻蔑地看了一眼青玄手上的伏魔剑，冷冷道：「试试看？」 两人出招的速度只在一瞬之间，悯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灵光和黑雾乍现，两峰对峙，利剑相击，声音如雷贯耳。 「三哥！」悯生回头冲着子墨喊道。 闻言，子墨立马扶着孟玉站起身，闪身冲出大殿，一路往昭玉殿狂奔。 整个天界都乱了套，到处都是天兵天将，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厉鬼。到处都是兵器交锋的声音和大大小小的惨叫声，一路上有鲜血，有尸体，有着让人沖不出去的绝望。 这边境一还在与青玄交锋，悯生站在灵光和黑雾之外，看不清里面的形势，只能看见两道身影忽上忽下闪来闪去，一会冲倒了屏风，一会击落了房梁。 悯生不知所措地躲来躲去，忽然之间，明晃晃的灵光朝悯生袭来，悯生一愣，大脑仿佛在那一刻断了弦。 「师尊！」境一一惊，青玄剑锋突转显然是他没想到的，他几乎是拼了命地往悯生身边冲去。 变数也只是在一瞬之间。 忽然一道红光闪过，堪堪将伏魔挡在悯生面前，发出「铿——」的无比刺耳的一声。 悯生正是被这一声震得回过神，她有些意外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静心剑。 危机解除，境一一剑刺向青玄，未中，两人又激烈地打了起来，只是这次黑雾更胜。 境一生气了。 这边静心剑绕着悯生转了一圈，自动落在悯生手上，悯生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宝剑。 不对，静心有了自己的灵识，此刻它应该叫神剑。 「好剑。」悯生嘆了一句，不由分说地加入战斗。 若刚开始她还在犹豫，那么现在根本不必，境一一个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都从未对她起过杀心，此时此刻，血缘关系这个东西，实在是可笑的不得了。 第85章 迷雾散幕后人现 「师尊，走。」 境一在击退了伏魔剑后，抓准时机一把拉住悯生的手，瞬间闪身离开孟玉殿。 「天界不能久待。」境一边跑边道。 「那怎么办？」 「……」境一默了默，开口道：「有一处地方，先将那些天神带去暂避。」 「好。」悯生也没多问是什么地方，既然境一开了口，那么这地方一定暂时安全，此时此刻她也指望不上其他人了，唯有境一。 「去哪？」悯生又问。 「集合。」 昭玉大殿内集满了大大小小的天神，武神们守在殿门外，正与一波又一波围上来的天兵天将厮杀。 只是他们对于武神将军来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但胜在人多。 境一一现身，灭世先开道，黑气乍现，惨叫声四起，视线范围内的所有天兵天将和一众鬼怪纷纷往四下飞去。 境一带着悯生突破重围，现身在天神中央。 悯生扫视一圈，明显感觉到，那些天神看她的眼神变了，看境一的眼神也变了，他们仿佛把悯生和境一当做救命稻草一般，眼神里没有嫌恶，没有轻蔑，有的只是对生的渴望。 她先看到空吾和昭玉，又见到了纪尧和思苑，师真道长也安全到达集合点。悯生眉头微蹙，方乙呢？！ 「父君，我师尊呢？！」悯生急忙问空吾。 而空吾只是摇头：「尚未看见方乙真君。」 悯生微微一怔，想起来时一路上天界内的惨况，心下一慌。转身就往人群外冲去，众神见是悯生帝姬，纷纷自觉让道。 境一没想到悯生会突然冲出人群，反应过来赶忙追了上去。 「师尊？」境一拉住悯生：「外面危险，你要去哪？」 悯生本就着急，现在被境一拉着，不由得更着急了：「诶呀你别拉着我，」悯生奋力掰开境一的手指：「我要去找我师尊！」 「等等，」境一紧紧拉着悯生：「我们先撤离，经过方乙殿时再救方乙。」 「不行！」悯生急得眼眶直泛红，一口否决：「万一晚了呢！」 「不会的，师尊信我，我们很快便能赶过去。」 「啧！」悯生又着急，但是看着那群群龙无首的天神又犯难。 第236页 「师尊数十个数，数完我们便出发，好不好？」境一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悯生。 「这么多人，怎么走？」 「师尊先数，剩下的交给我。」 悯生蹙着眉看着境一，着急地抿了抿唇。 境一话音刚落，昭玉神殿之外忽然惊现一阵狂风，势不可挡地沖入殿门，众神一阵惊唿，接着再现乌云蔽日之景，天空中闪过一道惊雷，一只勐兽的惊吼声响彻云霄。 众神皆是一愣，瞬间鸦雀无声。 悯生也是微微一怔，连数字都忘了数。 众神纷纷好奇地往殿外涌去，又勐地惊叫声四起，他们又纷纷被吓退回来。 「？？？」悯生和境一一道往殿外走去，瞬间瞳孔放大，惊讶地看着眼前这头…… 「这是……」 「这是火麒麟？！」 众神的议论声四起。 「魔帝坐骑！」 「苍天啊，老夫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活的神兽火麒麟！」 悯生怔怔地抬头看着眼前这只巨大无比的神兽，相传开天闢地以来，天地之间诞生四大神兽镇压四方。 东为金玄武。 南为木青龙。 西为水凤凰。 北为火麒麟。 几乎没有人见过那四只神出鬼没的神兽，悯生对它们的认知也仅仅只存在于古籍之上。 那魔帝坐骑又是何意？ 悯生蹙着眉看向境一，眼中尽是疑惑。 她不会孤陋寡闻到连火麒麟是蔽日天魔的坐骑都不知道吧？ 可事实就是…… 她确实过于孤陋寡闻了。 悯生是从境一眼中的笑意里得知的。 火麒麟威武的身姿让众神望而却步，他们无不惊嘆，却没有人敢往前迈出半步。 就连空吾也只是远远站在那里看着。 脸上是少有的惊讶的神色。 武神们的法器似乎都被收走，无法御剑飞行。 境一环住悯生的腰身，脚尖一点轻轻跃上火麒麟的头部，示意悯生倚靠在麒麟兽的一边犄角旁，垂着眸往下扫视一圈，开口道：「都上来。」 「……」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但仅仅只是犹豫了片刻，能施展法术的搀扶着不能施展法术的，未受伤的带着受伤的，纷纷动身跃上火麒麟的背部。 待最后一个人上来，境一发号施令：「走。」 一瞬间，火麒麟蹭的一下腾上云霄，悯生一个没站稳，往境一怀中倒去，境一伸手稳稳接住了她。 有境一在，悯生自然不会有什么事。 但后面的天神就不好说了。 几乎同一时间，惊叫声四起，众神纷纷东倒西歪。 空吾稳稳抓住麒麟兽的鬓毛，紧紧搂住昭玉。昭玉又拉着子墨，子墨扶着孟玉。思苑一个没留神往下倒去，纪尧手疾眼快一把拽住思苑，可自己也被颠簸地稳不住身形，于是两人纷纷往下栽去。 思苑吓得呲哇乱叫，纪尧慌乱之中拽住一撮鬓毛，堪堪稳住两人。 「纪尧！纪尧！」思苑眼看着纪尧抓住鬓毛的胳膊颤抖不止，知道他根本支持不住：「你快松手，不然我们俩都要掉下去！」 「废什么话！」纪尧咬着牙，左手死死拽住鬓毛，右手紧紧拉住思苑。 「师尊！！！！」火麒麟前行的速度太快，风太大，思苑拼命地喊：「师尊！！救命啊！！！」 悯生自然听不见。 但是她知道回头看看后面的情况。 父君和母后都安全，二哥和三哥也在，元芳将军周围里里外外围了许多神仙，最里面的紧紧拉着元芳，外面的紧紧拉着里面的。 悯生朝元芳投去同情的眼神。 欸？尾巴那挂着的一个是谁？ 悯生眯眯眼仔细看去：「我去！那不是土地神吗？」 可怜的墨羽死死抱住火麒麟的尾巴，整个人随着尾巴甩来甩去。 「呕——」墨羽最终还是没忍住：「救——呕——救命啊……要死——呕——死神啦！」 「……无忆你快帮一下……等等，思苑和纪尧呢？！」 悯生作势就要拉开境一，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境一拉着悯生，带着她跃到火麒麟的后背，扫视一圈，确实没看到思苑和纪尧。 「三哥！」悯生焦急地挪到子墨身边：「看到我徒弟了吗？」 「啊？」风太大，子墨喊道：「没啊！没看见！」 悯生更慌了，转身就往边上走去，境一小心护着悯生，安慰她道：「师尊别担心，说不定……等等，我听到声音了。」 境一祭出灭世，牵着悯生踩上剑身，立马往他所听到的声源处奔去。 果不其然，那边挂着两个随风飘荡的身体。 「啊师尊！！！」见到有人过来，思苑喜出望外：「师尊！！！这边啊！！快快！！」 「静心！」 静心剑应声而出，悯生飞身移到静心剑上，与境一一人一个稳稳接住两个可怜的小徒弟。 「哇！」思苑吓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得救之后立马紧紧从后面抱住悯生：「师尊！吓死我了！」 「没事，别怕，师尊这不是来救你们了嘛。」悯生赶紧反手拍拍思苑的脑袋。 「……」这边纪尧略显尴尬地拉着境一的衣袖，努力挥了挥发麻的左胳膊，胆怯地看了一眼背对着他御剑的境一，小声道：「多谢大师兄。」 第237页 说完他咬了咬下唇，侷促地低下头，心知风这么大境一一定没有听见。 不想境一竟微微侧眸，「嗯」了一声。 思苑惊喜地睁大双眸，他听的清清楚楚，境一听到了，还回答了！ 悯生和境一带着思苑纪尧稳稳落在火麒麟的头上，麒麟兽一路向前奔跑，在方乙殿前一个急剎。 幸亏悯生知道拉着境一，思苑紧紧抱着犄角，纪尧紧紧拽着思苑。 后面又是惊叫声四起。 悯生顾不了那么多，和境一一跃而下，三两步闪身进方乙殿。 方乙喜静，故神殿地处偏僻，因此众武神还来不及赶来营救方乙真君。 悯生一脚踹开殿门，方乙正被五花大绑坐在玉塌之上。 「师尊？！」悯生三两步跑到方乙面前，方乙正陷入昏迷之中，悯生蹲下身子抬眸看着方乙，伸手轻轻晃了晃他：「师尊？！师尊醒醒！」 境一跟在悯生后面，抬手收了捆仙索，走上前来伸手探了探。 「如何？」悯生问道。 境一眉头微微一蹙，随机舒展开来：「师尊放心，他只是因为吸入噬神散而陷入昏迷，只需要……」 境一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了惊叫声和火麒麟的嘶吼声。 悯生一惊，站起身往殿外看去。 果然思苑和纪尧急匆匆地赶来，惊恐道：「师尊，大殿下他杀过来了！！」 纪尧也道：「天界燃起了不知名的火焰，火势迅勐，从四面八方往这边烧来了！」 悯生和境一对视一眼，境一快速划开手掌，将血液餵进方乙口中。 「快！你们扶着师祖！」 忽然之间，地面剧烈震动起来。 变数总是突如其来，让人猝不及防。 「师尊！」思苑惊恐道：「天庭……天庭在下沉！！」 「！！！」悯生也感觉到了，急忙道：「赶紧撤离！」 思苑和纪尧上前扶起方乙，急匆匆地跟在悯生身后走出方乙寝殿。 一出大门，悯生就看到了四面八方燃起的红色火焰。 悯生一愣：鬼火？ 地面仍在剧烈颤动，神殿房顶之上的金砖玉瓦簌簌落下，远处的金顶钟发出刺耳的警告声，流泉里的水花四溅…… 「师尊，快走。」境一抛出灭世挡住追兵，拉着悯生踏上麒麟兽。 悯生提醒众人道：「大家抓紧！！」 话音刚落，火麒麟立马腾空而起，咆哮着飞上天际。 耳边的风唿啸而过，悯生转过身看着被熊熊鬼火包围的上天神界，一时缓不过神来。 她没有注意到，此时几乎所有的天神都回头看着曾经的仙境，有低头啜泣的，有愁眉不展的，有惊恐害怕的。 「他想杀了所有天神。」悯生红着眼转眸看向境一：「他要毁了上天神界！」 「师尊……」境一蹙着眉，他不忍心看着这样的悯生。 火麒麟带着天神们冲出结界，改变方向奔向人界。 忽然之间，阴影笼罩，众神纷纷惊愕地抬眸看着急速下坠的上天神界。 境一眉头一蹙，对火麒麟下令道：「快！」 麒麟兽勐地加速。 「不对！」悯生突然喊道：「不对！不对不对！这样下去……这样下去！」 「生儿！」空吾的声音在通灵阵内响起：「人界有难！」 通灵阵内沉寂片刻。 突然炸开了锅。 「上天神界要砸向人界！」 「青玄帝君疯了！」 悯生抬起头看着仍在下坠的被熊熊烈火包裹着的火球，瞳孔瞬间放大：「不好！苍生有难！」 「怎么办？！」通灵阵内有人问道。 「对啊，这可如何是好？！」 「我们法器不在身上。」 「君上！该如何？！」 「……」空吾紧紧蹙着眉，一时半会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帝姬！帝姬你想想办法吧！」 有人突然开口。 「对啊，蔽日天魔不是在帝姬身边！」 「蔽日天魔愿意救我们，可不可以想想办法救救天下苍生？「「帝姬，帝姬你替我们求求魔帝大人，求求他想想办法。」 「是啊帝姬。」 「帝姬……」 「……」悯生的视线从火球那里移到境一身上，正正好对上境一的视线：「无忆……」 「我懂。」境一冲悯生笑了笑，突然伸手两指併拢抵在悯生的太阳穴上，在通灵阵内开口道：「要本帝出手可以，不过本帝希望天帝能把前两个条件在众神面前强调一遍。」 众神静默一瞬。 「君上？什么条件？」 「是啊，什么条件都先答应吧。」 「对，条件什么的都好说。」 境一说完话便退出了通灵阵，他知道空吾一定会照做的，也知道众神一定不敢拒绝。 灭世发出沖天黑雾，从境一手上飞出，直直抵上那颗巨大的火球。 一时间黑气与红光相冲，发出刺眼的光芒。 但好在，天界果然停止了下坠。 众神纷纷欣喜地看着这一幕。 而空吾的声音也在通灵阵内响起。 「一，恢復悯生的神籍，尊为帝姬。」 「二，若此番天界的危机解除，悯生为唯一功臣，赐战神封号，在人界战神神庙供奉香火。」 第238页 闻言悯生勐地一怔，定定地看着境一。 唯一功臣？那他呢？ 这两个条件，一个字都没有提到他自己啊。 境一满意的笑了笑，手指继续抵在悯生的太阳穴，在通灵阵内道：「本帝想在第二条上加上一点。」 空吾：「请讲。」 「本帝要悯生帝姬载入天族史册。」 「！！」悯生睁大眼睛看着境一。 天族的史册从古至今都只记载了拓宇大帝和当年的易安将军也就是后来的易安大帝。 一个一手建成上天神界。 一个拼死保住上天神界。 那她？ 「可以。」空吾的声音响起。 第86章 迷雾散幕后人现 灭世正在与坠落的天庭对抗，境一看似应对自如，实则一张俊脸始终紧绷着。 火麒麟因为境一要维持着上天神界不坠落人界而停在半空中，耽误了众神的撤离。 悯生眉头紧锁，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没有那么简单，忽然之间，一道金光刺破长空，直直刺向麒麟兽。 「静心！」悯生瞬间祭出静心剑，对境一道：「无忆，你在这里控着天界。」 说着悯生一跃而上，举剑迎上伏魔剑，静心闪着耀眼的红光，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铿——」两剑交锋，刺耳的声音划破长空传入众神的耳中。 「……」子墨看着空中的红光与金光交织闪烁，不禁愣了愣神，然后道：「静心剑竟然有了自己的灵识？！」 空吾默了默，然后开口道：「按理来讲，不应该。」 子墨看了空吾一眼：「是啊，静心剑才造出多久啊？就连二哥的破魂刀都尚未生出灵识。」 那边的元芳看着空中的情形，眉头一蹙：「伏魔剑？」 「伏魔剑？」 元芳的话一出，人群瞬间躁动起来。 「什么？！伏魔剑不是丢了么？」 「不是应该在魔帝手中吗？」 「原来是青玄帝君偷了神剑。」 「不行，」元芳眉头紧蹙：「帝姬斗不过青玄帝君的。」 事实正是如此，上面的悯生被青玄斗得连连败退，她不仅修为不及青玄，即使静心剑已然生出灵识，也还是比伏魔剑差了十万八千里。 「唿——」悯生的额角已经生出冷汗，举着静心死死抵住伏魔剑，但根本无济于事，青玄轻轻使力，悯生便毫无还手之力，瞬间被击飞，从空中坠落。 众神一阵惊唿，空吾连忙动身，然而境一比他更快，一跃而上拦腰接住悯生回到火麒麟身上。 「师尊？」境一着实被悯生吓到了，急忙问道：「可有受伤？」 「……没事。」悯生咬咬牙站直，安慰了一番昭玉，空吾和其他一些赶过来的天神，抬起眼看着立在半空中的青玄。 昭玉在看到青玄的那一刻眼泪便流了下来，没有人能体会到她作为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互相残杀有多心痛。 空吾紧紧蹙着眉头看向青玄，严肃道：「玄儿，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青玄嗤笑一声，当初的温文尔雅早已不復存在：「父君不是都看到了吗？」说着，青玄看了一眼被灭世抵在半空中的巨大的火球，勾唇一笑：「当然是毁了上天神界和……」他扫视了众神一眼：「人间啊。」 「何必呢？」空吾蹙着眉，重重嘆了口气：「你要天帝的位置，为父给你便是。」 「哈哈哈哈……」青玄的笑声响彻天际，让人听了不寒而慄：「父君啊父君，若当初确立太子人选的时候您能想到我，如今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嘛，可惜我为了天界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什么好处都没有，我们都是您的子嗣，您为何就不能一碗水端平呢？！」 「笑话！」悯生出声喝道：「太子的位置给你你就不会这么做了吗？不见得吧？！」 青玄的脸色陡然一变，看向悯生的眼中透着危险的讯号。 但悯生毫不畏惧：「如今这一切你预谋了多久，你自己清楚！从我被贬下界开始，或者更早，你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一天吧？为何武神要执意讨伐境一？为何蔡元将军的事情藏了几百年还是被公之于众？为何伏魔剑会离奇丢失并且几个月毫无线索？还有二哥为何会独自一人降伏鬼界妖兽？这些，还有很多其他的一切，把太子之位给你就不会发生了吗？！」 「哈哈哈哈，是，这一切迟早都会发生，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你们不还是只能狼狈地跟着你们唾弃了几千年的魔？你们难道不觉得你们现在的样子和滑稽吗？嗯？」 众神闻言，有愤怒的，有羞愧的。 悯生握着静心的手紧了紧，咬牙道：「狼狈？大哥，现在可怜的人……应该是你吧？众叛亲离的是你，形只影单的也是你。」 青玄的神色果然变了变：「伶牙俐齿这方面，大哥确实比不过小妹啊。」 悯生正欲还嘴，突然，天界又有了下沉的动静。 众神皆是一愣，纷纷看向境一。 悯生蹙着眉，看着境一额头上的汗珠，紧张道：「无忆？」 境一侧眸看向悯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撑不住了？」青玄悠哉道：「撑不住便别撑了，别忘了你也是魔，守护苍生这种蠢得可笑的事情与你何干？」 第239页 「谁规定魔就不能守护苍生？」悯生立马反驳道：「你还是天神呢，守护苍生的事不也一件没干？！」 「师尊。」境一一把握住悯生的手。 「无忆？」悯生瞬间慌了神：「你……」 「不是老夫多话，」人群之中忽然响起了方乙的声音：「你们这么多天神，依靠一个魔王，说不去不怕丢人吗？魔帝撑了这么久，你们就干看着？没有武器你们有法力啊！法力现在不用留着干什么？玩吗？」 方乙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 天神们似乎才从劫后余生中回过神。 悯生一眼看到坐在火麒麟嵴背上的方乙，沖他微微一笑。 方乙看着悯生，挑起眉毛，「哼」了一声，面上却是微笑着的。 悯生看向头顶上的缓缓下坠的天界，正绞尽脑汁想着办法，青玄也不知立在上面想着什么，不说话也不动。 「师尊师尊，」思苑冲出人群，挤到悯生身边，身边跟着纪尧：「纪尧说他有办法。」 「什么办法？」悯生惊讶地睁大眼睛。 纪尧附在悯生耳边说了几句话，悯生的表情瞬间由悲转喜：「好样的！」 青玄蹙了蹙眉，却暗自发力，让天界坠的速度加快。 境一眉头一蹙，堪堪又减慢了天界的下坠速度。 悯生附在境一耳边低语了几句，境一冲她点点头。 随即，天界临时建立起的通灵阵内响起了悯生的声音：「众神听令，除了思苑和纪尧，其余人跟随火麒麟落至海边，合力将天界推至南海之上，剩下的交给我。」 「父君，这件事便交给您了。」 「行动！」 话音一落，静心剑腾空而起，悯生一跃立在剑柄之上，境一跟上。 思苑和纪尧也纷纷出剑。 火麒麟再次腾起，向人界进发。 青玄扔出伏魔阻拦，境一立马一跃而起落在纪尧身后，悯生提着静心上前挡住伏魔剑的攻击。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两人并没有商量也没有任何眼神交流，配合的相当完美。 天界从境一一行人的身后下坠，灭世还在奋力一搏。 火麒麟将天神送至南海海岸便再次腾空而起。 众神面面相觑片刻，空吾下令道：「摆阵。」 「等等等等！！」此时蔡元正飞奔赶来，停在众神面前，赶紧掏出干坤袋把自己好不容易偷过来的各天神的法器一股脑倒了出来：「快快！你们的法器！」 众神大喜，纷纷上前认领自己的法器。 「参见君上，帝后。」蔡元朝空吾和昭玉行礼道。 「免礼。」空吾看着蔡元，道：「将军怎的此时才来？」 「嗐，」蔡元挠了挠脑袋，嘆了口气道：「我趁乱在天界找了大半圈，才找到法器的藏身地点，待我拿着东西出来，谁知道天界都起火了，昭玉殿前也没人，我就先离开了天界，又找了你们好久，方才收到君上的命令才赶过来的。」 「……」子墨沉默片刻：「我们应该就在天界下面……」 「啊？是吗？我到处都找了，就是没去下面。」 「真巧……」子墨额角跳了跳。 「摆阵！」 法器到手，空吾再次下达施令。 「墨儿，你带一批小神去北岸疏散百姓，蔡元将军，你去南边。」 「是。」 「是。」 空吾又看向昭玉：「玉儿尚未转醒，你好生看着他。」 「欸。」昭玉点点头，看了靠在岩石上的孟玉一眼。 空吾交代完，便加入阵型，看着天空之上那块巨大的阴影，率先启动了阵法。 无数白光聚在一起，直直冲上天际，控着天界缓慢向南海移动。 上面的境一勐地轻松许多。 「师尊！」眼看着悯生再次摔了下来，思苑和纪尧不约而同地喊出声。 境一飞身上前接住悯生落在麒麟兽上，紧张地查看一番：「可有受伤？」 「没有。」悯生拉住他，回头看了一眼天庭的位置：「必须速战速决了。」 「可是……」思苑道：「可是我们打不过大殿下，怎么办？」 悯生回头看了两个小傢伙一眼，脑中灵光一闪。 「思苑，纪尧，」悯生看向他们，严肃道：「你们是否记得当初为师向你们提起的同袍御剑术？」 「记得。」思苑和纪尧齐齐点头。 悯生深吸了一口气，道：「现在，为师命你们用此术御敌。」 「师尊，」境一微微蹙眉：「此法一旦失败，有损他们的元神。」 「我知，」悯生握紧拳头：「但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了，灭世支撑着天庭无法脱身，我们没有其他神器抵御伏魔了。」说着，悯生走上前一手揽住思苑，一手拥住纪尧：「你们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与同胞无异，当下这是我能想到唯一的办法了，你们愿意吗？」 思苑和纪尧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相视一笑，齐声道：「为苍生。」 悯生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用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将术语告诉他们后，开口道：「齐力同心，不要有任何杂念，把自己放心的交给对方。」 「师尊放心。」思苑道。 「我们不会失败的。」纪尧也道。 「嗯。」悯生抿唇笑了笑：「去吧，我的徒弟，不能退缩。」 第240页 思苑和纪尧纷纷向悯生行了一个大礼，转身飞身而起。 在合体之前，思苑看了纪尧一眼：「师兄。」 纪尧愣了愣。 思苑微微一笑：「请多指教。」 纪尧也微微一笑：「开始吧。」 悯生紧紧握着手中的静心剑，看着两小只化作灵光合体，紧张到一时忘了唿吸。 「成功了。」境一看着两道光合二为一，淡淡开口道。 悯生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远处，随即欣慰一笑。 「去。」境一命令火麒麟。 待到靠近青玄时，两个小傢伙化作的神剑正与伏魔斗得不相上下，悯生再次一跃而起加入战斗，境一也驱使着火麒麟找机会进攻，一时间，青玄开始手忙脚乱了。 青玄既要控制伏魔应对同袍御剑之术，又要徒手对峙着手持静心剑的悯生，还要分神躲避火麒麟的攻击。 三方一阵僵持，同袍御剑术率先突破防线，直直朝青玄刺来。 青玄周身忽然黑气大涨，悯生眼看着黑雾中露出的苍白色的哭脸面具，勐地一愣。 黑雾与灵光相冲，一瞬间，青玄带着伏魔剑消失在众人面前。 「……」 境一驾着火麒麟接住悯生，又赶去接住解体的思苑和纪尧。 「师尊！」 「师尊我们成功了！」 悯生转身紧紧拥住两个小徒弟，欣慰道：「做的好，为师替你们骄傲。」 「走，去南海海宫。」 「纪尧思苑，通知你们父君，让四海海神在南海集合。」 「是。」 「是。」 悯生看着仍在下坠的上天神界，对境一道：「无忆，你在上面看着，我去去就来。」 「好。」 说着，悯生跟着思苑和纪尧入了海中。 「参见帝姬。」 四海海神收到消息，聚集在南海海宫等着悯生的到来。 「四位免礼。」悯生看着四海海神道：「想必四位已经听说了天界之事，也明白如今的局势，如今之计是将天庭引到海上，击毁沉入海中，届时必会引起滔天巨浪，还望四位海神竭力压制。」 「是。」四海海神纷纷道。 顿了顿，悯生忽然朝四海海神行了一礼：「天界有难，人间有难，四位鼎力相助，悯生感激不尽。」 四位海神皆是一愣。 南海海神赶紧上前扶起悯生：「帝姬客气了，我那小儿幸得帝姬教导，老神万分感谢。如今时刻，我等同位于天神之列，应当为神界，为天下尽绵薄之力。」 悯生微微一笑，看向思苑和纪尧：「外面危险，你们且先待在海中。」 「不要。」思苑开口道：「我们要与师尊共进退。」 「对。」 悯生下意识看了东海海神和南海海神一眼。 他们眼中不无担忧，但始终没有开口阻止自己的孩子。 此时东海海神开口道：「守护苍生是你们生来便要承担的责任，如今苍生有难，你们也当冲锋陷阵，义不容辞。」 「儿臣遵命。」思苑对着东海海神行礼道。 纪尧看了一眼自己的父君，南海海神也看着他，掩下满目担忧，沖他笑了笑，道：「去吧，注意安全。」 「是。」 悯生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会心一笑，对着四海海神道：「交给四位了。」 说着，悯生带着思苑和纪尧离开海宫。 火麒麟落上海岸，悯生在阵内问道：「三哥，北岸情况如何？」 「能走的都走了。」 「南岸呢？」 「搞定搞定。」蔡元回道。 「好，」悯生道：「父君，可以了。」 退出通灵阵，悯生朝境一示意一下。 境一点点头，转身脚尖一点，停在半空中，伸手收回灭世。 「三。」 「二。」 「一。」 「破！！」悯生下达命令。 一时间，无数法器纷纷朝天庭刺去，灭世当先，一举击碎上天神界。 悯生与所有天神沉默地看着昔日繁华无限的上天神界土崩瓦解，七零八碎四下跌落，她愣了很久，周围很静，静到她都听见啜泣的声音，和无数惋惜的嘆息。 「这是父君亲手建立起的新天界。」空吾沉声说着。 昭玉红着眼眶看向空吾。 「是我的错，」空吾的脸上滑落两滴清泪：「我不是一个好天帝，也不是一个好父君。」 「不是你的错，」昭玉牵起空吾的手，秀眉轻轻蹙起，柔声道：「这世间本就有许多的事与愿违，我们没法面面俱到，只要无愧于心就好了。今日这一切，也是所有人都没法预料的啊。」 无数巨石纷纷砸向海中，引得海水激盪，滔天巨浪眼看着就要来临。 「众神听令！」悯生开口道：「设结界！」 话音一落，一道巨大的结界立起，沿着海岸绵延几公里，几乎同一时间，四海海神立于四方，起阵压制滔天巨浪。 红色的鬼火瞬间在海面上绵延数里。 「无忆，」悯生对境一道：「这火你能灭吗？」 「师尊放心，这火在海面上最多能燃半个时辰。至于殃及范围多广，就要看那四个海神了。」境一看向悯生道。 悯生点点头：「好吧，」她抬眼看着境一：「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第241页 「嗯。」 悯生转身走到空吾面前：「父君。」 「嗯。」空吾看向悯生。 「儿臣与魔帝前去寻找大哥。」 「……」空吾默了默，开口道：「现在？」 悯生点点头，转眸看了一眼和海浪抗衡的众神，对空吾道：「有些事情还是尽早解决的好。」 「你们二人可以吗？」空吾问道。 悯生转眸，对上境一的视线，又看向空吾道：「应该可以吧，现如今我也不知大哥身在何处，去碰碰运气罢了。」 顿了顿，悯生继续道：「哦对了，魔帝说带天神去一处容身之地，待会父君母后与其他天神先一道过去吧，待这里事情解决再带着其他天神过去。」 「好。」空吾点头。 悯生过去告诉了境一一声，境一便施法带着剩下的天神离开了南海海岸。 甫一现身，悯生一抬头便愣在原地。 只见一座金砖玉瓦气势恢宏的宫殿，巍然屹立在青山绿水之间，宫殿后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银杏树林和绵延数里的高山，殿前是大片的碧池和蜿蜒的溪流，碧池中央有一座白沙飘飘的小亭，池水映照着蓝天，镶嵌着白云。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悯生愣神，让她愣神的是殿门之上白玉金字的匾额，上面写着：芸生择一。 芸芸众生，只择一人。 境一的视线落在悯生身上，勾唇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师尊，来。」 说着，境一带悯生走进了「芸生择一」。 踏入宫殿的那一刻，悯生的瞳孔瞬间放大。 「这是……」 悯生殿？ 悯生惊讶地看向境一。 境一笑着沖她点点头。 悯生迫不及待地拉着境一四处转悠，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完美复制了悯生殿。这里一切的一切，都熟悉到让人心酸。 「师尊还满意吗？」 和悯生看完她的寝殿，境一开口问道。 悯生红着眼眶看着境一：「你怎么知道我寝殿里的布局？」 境一微微一笑：「为了建这座宫殿，我可是去了天界好多趟呢，生怕有一棵树种的不对。」 「……」悯生蹙着眉，又是哭又是笑的：「所以那些日子你都是偷偷过来建宫殿的吗？」 「是啊，」境一抬手拭去悯生眼角的泪水，委屈道：「为了给师尊一个惊喜，我都被师尊误会了。」 「……明明是你自己不说清楚。」 境一委委屈屈地抱着悯生，道：「惊喜说出来就不惊喜了啊，再说，师尊那日刺我一剑，我的心口到现在还疼呢。」 说着境一握住悯生的手往自己心脏的位置放上去：「师尊你摸，还有疤呢。」 「……」这么说悯生又要自责了，她心疼地蹙了蹙眉，仔细摸过去还真有一条疤：「你不是可以癒合伤口吗？」 「那可不行，」境一继续假装委屈道：「万一师尊不认帐怎么办？」 「……你是准备拿这件事压我一辈子吗？」 「一辈子？」境一眉毛一挑：「未尝不可。」 「……」悯生一阵无言。 「师尊。」 「嗯？」 「你看我青庐都建好了，喜房就在你身后，你看你准备何时与我成亲呢？」 「……」闻言悯生一阵面红耳赤，低头把脸埋在境一的怀中，害羞了好一会，才低声道：「待事情结束了，好不好？」 境一详装为难道：「这样啊，那看来这件事得尽快解决了。」 悯生抿唇笑了笑。 「到时必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好。」 第87章 几人行闯玄冥陵 悯生满心欢喜地牵着境一走向后花园，花园的石桌旁摆着一张躺椅，石桌上竟然是新鲜的蟠桃。 悯生惊讶地睁大眼睛，回过头看向境一，刚要开口就收到了子墨的通灵：「小妹，来偏殿，二哥醒了。」 「好！」悯生一喜：「我马上到。」退出通灵阵，悯生立刻拉着境一往偏殿走去：「快走无忆，我二哥醒了。」 「好。」境一紧紧牵着悯生的手，跟在她身后快步往偏殿走去。 「二哥！」悯生跨进偏殿，快步走到孟玉面前，福下身拉住他的手，抬起眼看他：「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孟玉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眼里尽是迷茫。 「……」悯生瞭然，于是对子墨道：「三哥，你先照顾好二哥。」 「我知道。」子墨点头。 「嗯，父君母后呢？」 「父君去后面的银杏树林散心了，母后陪着他。」 悯生点点头：「行，那这里这些文神就交给三哥了，诶对了，我师尊呢？」 「方乙真君在外面的池中亭。」 「好，我先去寻师尊。」 「嗯。」 说罢，悯生和境一转身朝大殿外走去。 境一停在芸生择一前，看着悯生朝池中亭走去。 方乙坐在亭中，目光深沉看着水波荡漾的湖面，时不时伸手摸一摸长长的鬍鬚。 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徒儿拜见师尊。」 悯生的声音将方乙的思绪拉了回来，方乙转眸看向悯生：「来了。」 「嗯，师尊。」悯生笑着坐到方乙身边：「师尊一人在此想些什么呢？」 第242页 方乙抬手摸着鬍鬚：「为师想些什么，你个小丫头能不知道？」 闻言悯生乐了：「既如此，那徒儿猜猜，嗯……师尊在想上天神界和大哥？」 方乙「哼」了一声，随即嘆了口气，问道：「这芸生择一是魔帝为你建的？」 悯生抬手挠了挠头：「算……是吧。」 方乙又「哼」了一声：「这么些年，为师都看开了，想着你既然无命定之人便没有吧，你是天界的小公主，天上地下你想要的什么得不到？为师还想着趁着天劫尚未来临之前，能陪着你就多陪着你，没想到到最后你偏偏寻了魔帝。」 悯生微微笑着：「偏偏就让徒儿遇上了，没办法。」 方乙转眸看着悯生：「跟为师说实话，魔帝待你好吗？」 悯生也转眸看着方乙，眼中是星星点点的光：「挺好的，师尊不是都看到了？」 方乙又看向湖面，沉默良久，才道：「唉，为师活了这么久，该看开的都看开了。只要你愿意，为师都高兴。」 悯生低头笑了笑，继而开口道：「师尊放心，境一总是能给我直面困难的信心和勇气，他……于我而言永远都是最可靠的人和最最坚实的后盾。」 方乙摸着鬍子，轻轻笑了笑。 悯生的视线落在水波荡漾的湖面上，轻声说：「师尊，在这场劫难面前，天界只有我。说实话，我特别害怕，害怕救不了天界，救不了天下苍生。可是只要我一想到境一在我身边，听到他对我说别怕，我竟然就真的不怕了。我无条件的相信他，相信他能化险为夷，帮助天界，拯救苍生。」 「他做到了。」方乙摸着鬍子。 「是啊，」悯生笑着：「他做到了。」 他是蔽日天魔，千古一魔，无师自通。 他是境一，她的无忆。 这边的境一看到那边的师徒二人聊的不亦乐乎，于是便转身往银杏树林走去。 谁知刚一拐过墙角，他就好死不死尴不尴尬地撞见了…… 纪尧搂着思苑俯身吻了他。 …… 境一堪堪顿住脚步，饶是他蔽日天魔见过世面无数，还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 「……！！！」思苑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勐地推开纪尧，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什么：「你！！！」 纪尧也是愣神，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我……」 思苑红着脸喘着气，瞪了他半晌，忽然转身跑开了。 纪尧仍旧愣在原地，看着思苑离开的背影不知所措，但更令他窒息的是……他突然看见了站在墙角的境一。 天！这里有没有地缝？！ 「大……大……大师兄？！」 「……」失算了，忘了跑了。索性，境一迈开腿朝纪尧走了过去。 「……」纪尧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大师兄，您……您都看到了？」 境一一双古潭无波的眸子看向纪尧：「嗯。」 「我……」纪尧更加不住所错了：「方才……我……」 「慌什么？」境一见他的样子，嗤笑一声：「你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可……可是这……罔顾常伦违背世俗啊……」 闻言境一就笑了：「常伦是什么东西？世俗又是什么东西？你生而为神，竟被所谓世俗限制于此？」 纪尧不安地咬着嘴唇，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境一：「大师兄不会觉得……噁心吗？」 境一挑眉：「你今年年岁几何？」 「……五百又二。」 境一点点头：「活了五百年，放在人界已经轮迴了五世，眼界还这般狭窄。」 「……」纪尧低着头，心里生出一丝羞愧。 「好好跟你师尊学学。」境一瞥了他一眼，转身往银杏树林深处走去，边走边道：「你只是心悦一个人而已，这并没有错，喜欢便喜欢了，对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厮守，毕竟你也不清楚自己哪天就活不成了不是？」 有那么一瞬间，纪尧迷茫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他定定地看着境一远去的背影，半晌，才高声行礼：「恭送师兄。」 境一慢慢朝树林深处的瀑布旁踱步，静静地欣赏着漫山的黄灿灿的银杏叶，他在想悯生，在想他们的初见。 水帘似乎从天而降，波流汹涌，水花四溅。 水帘前，一袭白色道袍的道士正静静立在那里。 境一定睛一看，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师真道长。」 师真缓缓转过身，她早就感受到境一的存在，朝境一微微福身：「魔帝大人。」 境一点头：「道长为何一人在此？」 师真微微一笑道：「这芸生择一景色甚好，灵气汹涌，实乃修炼圣地。老身想来观观这景。」 闻言境一也轻笑着，开口道：「说起来，本帝尚未感谢此次道长出手相助之恩。」 「魔帝客气了，」师真微微福身：「此番天界有难，魔帝大人肯放下恩怨出手相助，是天界和天下苍生该要感谢您。」 「道长言重了，此番完全是看在帝姬的面子上，与恩怨无关。」 师真笑了笑，转身继续看着瀑布。 沉吟片刻，师真道：「魔帝有没有想过您与帝姬……殊途。」 「是殊途，」境一不否认：「但殊途同归，不是吗？」 第243页 师真看向境一。 境一继续道：「她想要的，本帝都会帮她得到。她的梦想是守护天界，守护苍生，而本帝的梦想是唯她一人，这并不冲突。」 师真微微一笑：「早些时候，帝姬曾找过老身，询问关于你的事情。」 境一挑起眉毛：「何时？」 「大概是年前中秋节后罢。」顿了顿，师真继续道：「那时老身便看出来帝姬或许会成为一个例外。」 境一勾起唇角：「本帝比道长早了几百年。」 「哦？」师真饶有兴致地看向境一。 「流落人间的时候，她曾救了我，后来我一路远远跟着她到茶馆，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听到有人为蔽日天魔说话。」 闻言，师真轻轻笑了笑。 「她眼里有光。」 境一抬眸看着眼前飞悬的瀑布，激盪着的清澈水花，想着那日在茶楼里的场景。 人界的茶馆人满为患，十分热闹。 「今日我们继续来讲讲那蔽日天魔！」说书人桌子一拍，开始口若悬河：「世人都知魔帝境一凶神恶煞，想当初，他杀兄弒父，六亲不认……」 「为何要杀兄弒父？」他远远地站在茶馆外，看着小小的身影忽然落至门前。 「……」众人一看，是一个白衣少年在二楼说话。 「人心邪恶，自然是各种坏事都能做尽。」 「哦？」白衣少年从二楼一跃而下，负手而立 道：「那么敢问先生，人性本善，无缘无故，为何会变得如此邪恶呢？」 「这……我如何知晓？」 「那先生如何得知，他杀兄弒父六亲不认呢？」白衣少年笑道。 「自是传闻，世人皆知。」 「既是传闻，如何能信？既然世人皆知，那不如给我讲讲他为何堕魔呢？」 「你……你是来砸场子的吧？」说书人答不上来，只能气愤道。 悯生扬唇笑了笑，温和道：「自然不是，只是好奇。既然先生不知，那我就不打扰了，不过，传闻嘛，还是少相信为好。先生在公共场合如此大肆宣传蔽日天魔的恶行，就不怕他或者他的属下报復吗？」 他看见悯生在店小二的托盘里放了一锭银子，迈步出去了。 又亲眼看见在场的凡人纷纷一阵恶寒，忙不择路地起身付钱离开，致使茶馆提早关门大吉。 想到这里，境一忍不住勾起唇角。 「无忆。」这时，悯生的声音在境一身后响起。 境一惊喜地转身，笑意盈盈迎上去：「师尊？你怎么来了？」 「方才听纪尧说你往这边走来了，我便来看看。」说着，悯生对着师真行礼道：「师真道长。」 师真回礼：「帝姬多礼了，老身见过帝姬。」 悯生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大瀑布：「这瀑布真好看吶。」 师真贊同地点头：「魔帝大人好眼光，这里依山傍水，灵气聚集，实乃修炼圣地。」 悯生笑着看向境一，道：「是啊，不愧是魔帝大人。」 境一看着悯生，悄悄伸手牵住她的。 悯生看了一眼师真道长，又看向境一。 于是境一道：「道长且在此慢慢观景，本帝与师尊就先离开了。」 师真微微点头：「二位慢走。」 境一点头，牵着悯生慢慢悠悠地往回走去。 路上悯生开口问道：「你跟道长聊什么了？看样子聊得还挺高兴。」 境一微微一笑：「我能聊什么？当然是关于师尊了。」 「聊我？」悯生抬起空闲的手捏着下巴：「背后说别人坏话是不好的哦。」 境一听后就笑了：「嗯好，我下次注意。既然背后说不好，那我就当面说好了。」 悯生笑得眉眼弯弯，看着金灿灿的银杏树叶，感受着拂过面颊的微风，又转眼看着身边的人，忽然觉得所有的烦恼仿佛都如过眼云烟一般。那一刻她只觉得岁月静好，如果可以，她想和身边的人手拉着手，一直一直这样走下去。 但上面都说了，如果可以，如果就是如果。 境一忽然停下脚步，神色蓦地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了？」悯生不解地看着他，神色担忧。 「师尊，封琅出事了，我得赶过去。」 悯生一惊，立马道：「好，我和你一起。」 「嗯。」 悯生和境一加快脚步往芸生择一前庭走去，悯生边走边在通灵阵内传话：「父君，鬼界那边出了点事，儿臣和魔帝要赶过去，这里就交给您了。」 「本帝也要去！」子墨立马出声道。 「不行，你要照顾二哥。」悯生拒绝。 「不行，二哥自有人照顾，本帝要去战场！」 「……」 「师尊！徒儿也要去！」思苑也开口。 「我也去。」纪尧附和道。 「不行！战场危险，你们俩不能去。」 「徒儿不能坐以待毙，徒儿也想为天界做点什么！」思苑不依。 「嗯。」纪尧也跟着出声。 「……」悯生默了默，最终还是道：「前门，过期不候。」 「是！」 「好好好，来了来了。」 悯生和境一出现在前门的时候，思苑纪尧和子墨早已等候在那里。 「事不宜迟，快走。」 以宗绝为首的鬼界和以忌白为首的狐族在狼族领地内与狼族开战，封琅受意率黑骑死侍前往支援。 第244页 战事持续了几天几夜。 双方一直处于不败不胜之地，鬼界众鬼居多，每日都有新入鬼界的恶鬼补上战场。尽管黑骑死侍战斗力超群，也是寡不敌众，堪堪持平。 境一本想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在赶往战场主持大局，不料青玄竟毫无徵兆地加入战场，将封琅打至重伤。 第88章 几人行闯玄冥陵 显然这一点众人都没有料到。 境一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战场营地，寄灵早已安排了黑骑死士前来迎接。 「参见君上，帝后。」 这么一大群人忽然跪下向境一和悯生行礼，除了境一，其他人似乎都是愣在原地，尤其是悯生，这一声帝后喊得，她直唿承受不住。 境一没有开口，径直拉着悯生往大营内走去。看他那严肃的样子，封琅的伤势似乎不轻。 悯生有些担忧地抿紧红唇。 境一带着悯生进了营帐，其他人被门口的黑骑死士拦在了门外。 两人一进去绕过屏风，就看见寄灵正眉头紧蹙着为封琅疗伤。许是感受到了境一的气息，寄灵缓缓敛了法力，扶着倒下来的封琅，扭头看向境一，欲起身行礼。 境一抬手制止了她，走上前来伸手在封琅的额头上探了一番，随即眉头一蹙。 其实悯生看到寄灵满头大汗就能猜出封琅伤势的严重程度，再看到境一的神情，就更能知晓了。 悯生有些不安地抓紧了自己的裙摆，毕竟是自己的兄长打伤了人，她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寄灵。 境一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寄灵一眼，又看了悯生一眼。 然后寄灵点点头，站起身，走到悯生面前，微微福身行礼。 悯生愣了愣，赶紧回礼。 「请帝姬随我到营外等候。」 「……」悯生看了境一一眼，点头：「好。」 两人走到营地外，子墨他们正被几个黑骑死士看押着。 悯生暗自抓紧放在袖子中的手，看了寄灵一眼。然而后者并没有什么反应，和平常一般，神情清冷。 「这件事……我很抱歉。」悯生还是开了口。 闻言，寄灵的眸子转向悯生，神色依旧无波无澜，沉默片刻才开口：「帝姬不必如此，错不在你。」 「他毕竟是我大哥。」 「狼族从来都没有手足之情，帝姬是帝姬，青玄是青玄。」寄灵道：「狼族不会把错牵连到帝姬身上，帝姬也不必因此感到抱歉。」 悯生抿唇点了点头。 两人在门口等了有一会，悯生无视掉子墨的求助，静静地立在原地。 有狼妖现身在寄灵面前，行礼后在寄灵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寄灵一脸严肃地带着他消失在营地门口。 不用猜悯生就知道是前面战场上的事情。 「师尊……」寄灵一走，思苑才敢出声：「您能不能跟他们说说别管着我们啊？」 悯生朝他们走去，看了看周围的黑骑死士：「我哪有那本事？」 「啊？」思苑挠了挠脑袋：「方才他们不是还喊师尊帝后嘛？不过……」思苑不太理解，他下意识看向纪尧：「他们为何要喊师尊帝后啊？」 「……」纪尧看了看悯生，又看向思苑，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呃……」悯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们可能……在开玩笑？」 子墨：「……」 纪尧：「……」 思苑：「？？？」 悯生垂眸看了一眼围住他们的法器，又抬起眸扫了一眼那四个黑骑死士，默了默，试探性地开口道：「其实他们都是自己人，要不麻烦你们先放开？」 悯生的话音一落，黑骑死士立马收了法器整齐列队，朝悯生行礼后便齐刷刷地离开了。 这…… 悯生愣住了。 当然愣住的不止她一个人。 思苑惊讶地睁大眼睛，视线在离开的黑骑死士和悯生身上来回游移：「师尊……好厉害！」 「啊？」悯生回过神，看着思苑笑了笑：「是蔽日天魔厉害。」 「魔帝在里面做什么？」子墨摇着崑崙扇道：「这么久？」 闻言悯生往营帐大门那望了一眼，收回视线道：「封琅受伤了。」 「……」崑崙扇微微一顿：「是大哥？」 悯生点点头：「嗯。」 「……伤势如何？」 「不知，」悯生道：「不过有无忆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子墨看向悯生，眸子里带着些许意味不明：「小妹如此相信魔帝？」 「自然，」悯生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在我心里，他无所不能。」 闻言，子墨轻轻笑着摇了摇头，又道：「那若是有一日，你发现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般风光，又或者有很多事他并不能做到，那时你又该如何？」 思苑和纪尧的视线纷纷落在悯生身上。 而悯生也只是轻轻一笑，视线停留在营帐的大门上，启唇道：「我早就见过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受欺挨骂的样子，无情冷漠的样子甚至是嗜血残暴的样子。」她的视线又转向子墨，那眼神中包含了许多子墨看不懂的东西，但似乎总是有什么东西闪闪的发着光：「可是那又如何，看遍了他所有的样子，我还是爱他。」 爱。 其实悯生也不懂到底什么是爱。 第245页 只是那些话说出口时，她忽然觉得说喜欢太浅，不足以表达出自己心中的那份情感。 而爱这个字却刚刚好。 从打开殿门见到境一的那一刻起，他们好像就真的再也分不开了。 悯生没有注意其他人是什么表情，这些话说完她便垂下了眸子，此时此刻她忽然想抱抱境一，真的特别特别想。 而他们之间似乎真的存在某种心灵感应一般，悯生这样想着，境一就掀起门帘出来了。 「师尊。」 悯生蓦然回眸，看见境一的那一刻，心里的某种情感似乎突然迅速膨胀，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于是她选择遵从本心，迈步朝境一走去，后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干脆小跑着冲到他面前。 境一虽然没有料到悯生的动作，但看着她往自己面前跑来，还是下意识张开双臂，把他的全世界接了个满怀。 那边的三人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个结局，纷纷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境一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噬人心魄的微笑，本来低沉的心情豁然开朗，语气里也尽是愉悦：「半个时辰不见，师尊就这般想我？」 「嗯……」悯生的脸埋在境一的肩膀处，紧紧环住境一的腰身，轻轻回应道：「就是想抱抱你。」 境一笑着，手臂微微收紧。 「封琅如何了？」悯生问。 「并无大碍，修养些时日便可。」 「你进去那么长时间，我很担心。」 境一抬手顺了顺悯生的长髮：「有我在，师尊不必担心。」 「嗯。」 「我们稍后出发去玄冥陵。」 「好。」悯生道：「不过我得换身行头。」 悯生离开境一的怀抱，沖他示意：「我这一身，很影响动作。」 青玄给她穿了一整套华服。 「嗯，我让人送来。」 境一领着悯生一行人进了营帐，大致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封琅退下战场，寄灵独自一人难免吃力，故而他这边要速战速决。 「魔帝怎知大……青玄在玄冥陵？」子墨摇着扇子道。 悯生在屏风后换好衣服出来。 境一开口道：「猜的。」 子墨：「……」 「玄冥陵乃鬼界老巢，大哥与宗绝勾结，如今天界已毁，大哥也只能暂避玄冥陵了。」悯生边往境一身边走边解释道。 「暂避？」境一忽然勾了勾唇角：「不见得。」 「嗯？」悯生抓住境一伸来的手，坐在他身边，疑惑道：「何意？」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境一回：「具体还要等见到青玄再说。」 悯生点点头，垂眸扫了一眼下面的子墨，思苑和纪尧三人，又看向境一。 两人视线相对，便知晓了对方心中所想。 悯生站起身，境一随后跟着站起身：「事不宜迟，」悯生道：「我们即刻出发赶往玄冥陵。」 「好。」子墨也站起身应和道。 悯生和子墨对视一眼，在天界的通灵阵内出声：「海边情况如何？」 「海啸基本压制住了。」回答的是元芳。 「鬼火呢？」悯生又问。 「鬼火还在蔓延，四海海神尚在极力压制。」元芳答。 「辛苦各位了。」悯生道：「父君？父君可在？」 「在。」空吾的声音响起。 「是这样，」悯生说：「魔帝稍后与我等一起赶往玄冥陵寻找大哥，但妖界与鬼界的战争形势不稳，儿臣在想，是否可以派遣武神将军前去助妖神一臂之力。」 「魔界发生了何事？」空吾问道。 「大哥将死侍打伤了。」子墨回。 通灵阵内一阵沉默后，空吾似乎嘆了口气，道：「这是天界亏欠魔帝的……稍后天界会派遣武神将军前去支援。」 「多谢父君。」悯生笑了笑，这样一来，境一就能少操点心了，也免得他分身乏术。 「师尊在笑什么？」境一自然不知道通灵阵内的情况。 「啊？」悯生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忙道：「没什么没什么，那个……我们准备走去玄冥陵吗？」悯生见他们一直往前走，忍不住问道。 闻言境一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子墨他们，又垂眸对悯生道：「我去前方战场看看，师尊在这里稍等片刻。」 「啊？我跟你一起。」 境一摇头：「前面危险，你和他们在这里等我。」 悯生感受到境一要松手，忙用力握住他的手，不放心道：「那你小心，快去快回。」 境一笑了笑：「嗯。」 「我在这里等你。」 「好。」 所谓的前方战场当然不是指肉眼可见的前方，境一也只是把悯生他们带入有众多黑骑死士留守的地方。 子墨看向站在一边发愣的悯生，摇着扇子道：「小妹？」 「……」 「小妹？」 「啊？」悯生一惊。 子墨蹙了蹙眉：「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悯生垂下眸，抿唇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小妹在担心？」 悯生点点头：「三哥，你有没有想过，大哥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说他要的不止帝位，如果不只是天帝之位，那还有什么？」 第246页 闻言，子墨晃动着的扇子微微一顿：「小妹如何以为？」 「仔细想想，」悯生抬手捏着下巴：「无忆曾说若元芳将军不同意归顺，那么他将凶多吉少。而我等解救出众天神之后，大哥便在上天神界燃起熊熊鬼火，下沉天界，撞向人间，三哥以为大哥究竟想要做什么？」 子墨眉头紧蹙，思索片刻后，不确定地开口道：「他早就想毁了天界和人间？！」 悯生的视线落在子墨身上，子墨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肯定。 「准确的说，大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上天神界和人间。」 「从何得知？」 这时，纪尧忽然开口道：「鬼火燃起的时机。」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纪尧身上，包括思苑。 「继续说。」悯生赞许地点点头。 纪尧看了一眼思苑，继续道：「不等武神来解救我和思苑的时候，鬼火就已经从天庭四周燃起了，这若不是蓄谋已久，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大殿下不可能从四面八方燃起鬼火。」 「对。」思苑十分贊同：「还有天庭的坠落。」 悯生点头：「不错。」她看向子墨：「众神逃离之时大哥下坠上天庭不可能只是临时起意，毕竟他也不会料到我们会在那个时候撤离。」 「准确来说，是他没有料到魔帝还是不管不顾地沖入了上天庭。」 悯生心下一动：「是啊，他以为鬼界叛变会拖住无忆。」 子墨却摇了摇头：「应该是大哥认为以小妹你的性子，一定会与魔帝一刀两断。」 「他猜对了。」境一的声音忽然从悯生身后响起：「事情自始至终都在按照他计划好的进行，只不过其中最大的变数是本帝。」 闻声，悯生立马转过身，看着境一喜笑颜开。 境一走上前去，牵起悯生的手，对着其他三人道：「所以若当时没有及时撤离，那么今日可能就是上天神界和芸芸众生的忌日。」 此话一出，闻者皆是身躯一震。 「太可怕了。」还是思苑最先出声，他睁着大大的眼睛喃喃道：「差一点就要死了。」 纪尧垂眸看向思苑，忽然伸手紧紧抓住思苑的手：「我们都还好好的。」 思苑身体一僵。 悯生的视线落在两个小傢伙紧紧相握的手上，忽地眉心一跳，不可思议地看向境一。 境一朝悯生笑了笑。 悯生蓦地睁大眼睛，随即蹙起眉头，张嘴用口型询问道：「不会吧？！」 境一的回答是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悯生面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瞬息万变来形容了，她拉着境一往远处走，对其他人道：「我跟无忆有点事要说。」 然后拉着他走到一处离他们很远的地方才停下来，不敢置信地问他：「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吧。」境一一脸轻松。 悯生觉得自己简直被五雷轰顶了：「不是，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不久之前。」境一道：「怎么？师尊不接受？」 「？」悯生一阵头疼：「这是我接不接受的问题吗？是他们的父君与母后吧？这这这……这让他们日后的路该怎么走啊？」 境一微微一笑：「这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悯生扶额：「我先好好想想怎么向两位海神交代吧。」 「师尊有什么好交代的？」 「嘶——那我不得好好想想到时候怎么说服他们的父母同意他们？」 境一忽然凑近，勾起唇角问道：「师尊难道不想阻止他们？」 「阻止？我为何要阻止？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啊不是，好像不太恰当，反正就是……遇到喜欢的也不容易，尤其是他俩从小一起长大，这份情谊就更加珍贵了啊，应该要好好珍惜才对。」 境一直起身子点点头：「看来师尊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境一笑着：「是吧，不过师尊操心早了，目前看来似乎只是纪尧一厢情愿。」 「什么？思苑拒绝他了？」 「不清楚。」 「应该不会吧？」悯生蹙眉捏着下巴：「若我没有看错，思苑平日很黏纪尧的啊。」 「可能时机未到吧。」境一道。 「也是，估计思苑那个迷煳鬼尚未反应过来。」 「师尊在说思苑迟钝？」 「难道不是吗？」 境一笑了笑，忽然凑到悯生耳边，低沉的嗓音道：「那师尊自己呢？」 第89章 几人行闯玄冥陵 悯生下意识脖子往后一缩：「我怎么迟钝了？」 境一站直，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悯生抬手摸了摸额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境一，视线一转，恰好看到了那边三个一脸不知道什么表情地看向这边。 而此时，子墨正愤愤地摇着扇子看向那边，对纪尧和思苑说：「你看看你们师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特地抽空与那魔帝恩恩爱爱。」 两人也都看着这边，思苑是个想到什么说什么的：「我觉得师尊与大师兄恩爱根本不用抽时间啊，他们本就恩爱。」 这点纪尧很贊同：「确实，有眼人都能看出来。」 「就是，师尊和大师兄……」思苑勐地一顿：「等等，师尊和大师兄？」说着思苑开始掰起了自己的手指，他看着自己的左手大拇指道：「一个师尊，」又看着自己的右手大拇指：「一个大师兄，」然后两个手指头一合併，惊讶地睁大看见看向纪尧：「这这这……」 第247页 「啧嘶——」子墨当然知道思苑的意思，闻言扇子一合，看向思苑道：「他们那哪算正经的师徒？」 「就是，」纪尧抬手捏了捏思苑的脸蛋：「你别胡思乱想了。」 「也是哦，」思苑乖巧地点点头：「那肯定师尊只是我们的师尊。」 「对。」纪尧笑了笑。 这边谈话间，那边悯生和境一已经并肩往这边走来了。 「那我们出发去玄冥陵？」悯生看向境一。 境一点头，随即看向思苑和境一：「此番兇险，最后一遍，你们确定要去？」 此番兇险。 不知道为什么，从境一口中听到这句话，真的让悯生感到隐隐的不安。 他似乎从未说过类似的话，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一派轻松的样子，就连被困在金丝笼中，他也是笑着的。 她对危险的预知一向准确，所以此时她忍不住抓紧了境一的手。 境一侧眸看向悯生，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朝她微微一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 而那边的思苑和纪尧自然不会注意到悯生的情绪，一个劲的说可以。 年轻人嘛，总是热血沸腾。 虽然悯生不太情愿，但最终还是带着思苑和纪尧走了。 不情愿是真，人手不够也是真。 毕竟入了玄冥陵，就会有许多的未知等着他们。 一行四人在境一的带领下到达玄冥陵口。 甫一到达，悯生就听见了通灵阵内空吾的声音，说海啸已被压制，现在武神正在赶往狼族战场。 悯生和子墨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定下心来。 此时，她才有心情好好看一看面前的鬼界大本营。 玄冥陵。 听闻是父神时期的古战场。 具体的其实悯生也不了解，藏书阁中的书似乎也没有详细的记载。 其实面前的这座……也称不上建筑，四周漆黑一片，面前的大门也只是一座简易的拱形大门，两侧燃烧着熊熊的幽冥鬼火，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大门上的牌匾，上面的字不甚好看，但可以认出是玄冥陵三个字。 悯生往四周看了看，饶是她眼神颇好，也看不清这四周到底有什么。 「这里是地下墓穴。」这时，身边的境一开口道：「说白了，玄冥陵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是一座巨大的陵墓。」 其他人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传说中的玄冥陵，不禁有些好奇。 「我听说这里是上古战场诶。」思苑说道。 纪尧点点头：「是有这么个说法。」 「的确如此。」境一道：「这里曾发生过一次史无前例的大战，死伤者无数。后来战争平息，王室便在这里建造了一座陵墓以使亡魂安息。」 悯生眨了眨眼睛：「那后来为什么成了鬼界的大本营了？」 境一看了悯生一眼：「因为这里怨气足够深重。」 「是啊，」子墨打开扇子：「本来鬼界一直居住在酆都鬼城，后来……」子墨看了境一一眼：「鬼界便搬到这里了。」 「那这里的怨气和万枯谷的怨气哪里的更甚？」悯生问。 子墨看了境一一眼。 「万枯谷。」境一回：「事实上，玄冥陵与万枯谷相通，众鬼以怨气为生，需常年居于怨气深重的地方。」 悯生点点头，这里既然是鬼界大本营，那应该有众多鬼怪才对。奇怪的是他们一行人在门口站了这么久都没有一点动静。 「如果没猜错的话，玄冥陵此时应该一只鬼都没有。」境一似乎猜出了悯生的不解。 「为何？」 「应该都在战场吧。」子墨摇着扇子道。 境一勾了勾唇角，眼睛里是悯生看不见的冰冷和嗜血：「宗绝此番可是势在必得。」 「我们先进去看看。」悯生道。 「好。」说着，境一牵起悯生的手率先踏入大门。 思苑和纪尧走在中间，子墨垫后。 从大门进来有一条看起来很长的小道，两侧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有一把鬼火，但由于鬼火的位置过高而间隔又过远，发出的光亮实在是微乎其微，里面能见度还是很低。 悯生跟在境一身边，往四周看去，石壁上似乎刻刻画画了一些东西，太过杂乱，光线又太暗，看不太清。 悯生以为像宗绝那种阶品的鬼会住在什么气派的地方呢，结果搞半天鬼还是喜欢陵墓之类的阴气深重的地方。 「无忆？」 「嗯？」 「这里你熟吗？」悯生问道。 境一摇摇头：「我来这边只去过正厅和永生火处，其他地方没去过。」 悯生「哦」了一声：「那宗绝你打算如何处置？」 黑暗中，境一的嘴角噙着一抹嗜血的笑：「逆我者亡。」 悯生的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波动，似乎是早就料到。 境一又道：「实不相瞒，当初鬼界归顺之时，宗绝曾亲手奉上他的骨灰。」 悯生微微睁大眼睛：「那他如今还敢背叛你？」 境一漫不经心地答道：「只不过当时收到他的骨灰之后我便随手扔在一座宫殿中，后来听封琅说，上次除夕夜之后，他的骨灰便不见了。其实封琅要是不说，我还忘了有骨灰这回事。拿走骨灰，我便知晓他要开始行动了。」 第248页 ……随手把人家的骨灰扔在殿中真的好吗？ 「那如今该如何办？」 境一捏了捏悯生的手道：「师尊放心，对付他我自有办法。」 境一既然这么说了，那悯生自然是放心的。 又往前走了一段，悯生开口道：「大哥他真的会在这里吗？」 境一勾起唇角：「他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的。」 等着他们？ 悯生蹙了蹙眉毛，抬手捏住下巴：「无忆，你说我大哥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他的阴谋不都被识破也被我们阻止了吗？」 境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一切还得等找到他再说。」 悯生点点头：「好。」 五人来到一处三岔路口前。 悯生顿步：「往哪走？」 境一说：「正厅在左。」 「那我们往左？」 「嗯。」境一率先挪动脚步。 这玄冥陵的光线实在是昏暗，悯生忍不住提醒道：「后面的跟紧了。」 「嗯。」 「好。」 前面的洞穴更窄，只容一人通行。境一走在最前面燃起无邺鬼火照明，悯生跟在他后面。 走了大约一刻钟，悯生面前的视线豁然开朗。应该是到了正厅，这个用石头砌成的陵墓，正厅的最前面有一层三层台阶，台阶上摆放着满是骷髅头的座椅，就连两侧的灯笼都是骷髅头。 其他的便没什么了，这鬼王的老巢看起来……实在是简陋啊。 而且……他们魔界的人都喜欢骷髅头这个东西吗？还是骷髅头对他们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悯生依稀记得初见蔽日天魔时的境一时，他就是满身的骷髅头。 这…… 想到这，悯生给境一递过去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境一：「？？？」 「没人啊。」说话的是子墨。 悯生往后看了一眼：「能这么轻易找到就奇怪了。」 「也是。」 正厅的三方也是三个洞穴。 悯生皱了皱眉头，这设计是抄袭境一的迷阵吗？？？ 「分头行动。」悯生指着一条通道：「我走这边。」然后看着境一：「无忆你带着思苑和纪尧，麻烦好好保护他们。三哥一人走一处。」 子墨没什么意见，摇着扇子点点头。 「不行。」境一开口否决。 悯生不解地看着他。 「师尊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悯生的视线扫过两个小傢伙，心知境一这个人不较真则已一较真惊人，于是妥协道：「那思苑话多，跟我走，纪尧跟你大师兄走。」 思苑睁大眼睛：「？？？什么叫我话多啊师尊？」 「怕吵到你大师兄。」悯生笑眯眯地看着他。 子墨摇着扇子，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这边：「不是，难道就没人担心我也是一个人走吗？」 然而没人理他。 「就这么定了，」悯生自动忽略子墨的话：「分开行动，有动静互相通知。」 子墨：「……哦。」 「等等，」境一走到悯生面前，低头拿出银杏叶项鍊，伸手为悯生带上：「还是一样，师尊遇到危险就捏住这片叶子，无论在哪我都会赶过来。」 悯生愣了愣，这条项鍊……不是掉进万枯骨了吗？ 她垂下眸，直到现在她才注意到境一腰间悬挂的玉佩是她送给他的那一块。 悯生勾唇笑了笑，抬眸看向境一：「好。」 「一切小心。」境一说。 「嗯，你也是。」 「好。」 「……好了啊，走吧，再墨迹黄花菜都凉了。」子墨真是忍不了。 第90章 几人行闯玄冥陵 「思苑，跟紧，留心身后。」悯生一脸严肃地走在前面，提醒身后的思苑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前面一路顺畅，但我总觉得这玄冥陵似乎没这么简单。」 「好，我知道了师尊。」 两人一路向前，悯生托起掌心焰勉强照着前面的路。走着走着，忽然一抹小小的绿光飘了过来。 还是思苑先发现的：「师尊你看。」 悯生下意识往后面看去，目光忽然落在缓缓往前飘的萤火上，微微一愣，随即勾唇笑了笑。 「师尊，这是大师兄的萤火吧？」 「嗯。」悯生回过头看着前方，萤火就飘到她面前，看样子似乎是想在前面带路。 身后的思苑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师尊，你为什么会喜欢大师兄啊？」 悯生显然没有料到思苑会这么问，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含煳不清地说：「啊？啊……这……这件事可能说不太清楚。」 「徒儿只是不解，为何在世人皆道蔽日天魔杀兄弒父无恶不作的时候，师尊还是毅然决然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闻言，悯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跟上来的是思苑。 刚刚那话听了悯生差点以为跟上来的是纪尧呢。 一阵沉默之后，悯生忽然笑出了声，她故作轻松地说：「可能当时年少轻狂，脑袋一热就不管不顾地做了选择。」 「啊？」思苑有点懵了：「所以师尊现在后悔了？」 「怎么可能？我从不后悔我做过的任何事。」顿了顿，悯生继续道：「其实有些东西太复杂了，你还小，师尊说了你可能也不太懂。」 第249页 「可是师尊不说徒儿怎么会懂呢？」 「思苑，你说这世上的是非善恶黑白，该怎样评处？我们知道的是蔽日天魔血洗天界嗜血残暴，可是如今他却出手拯救了天界拯救了芸芸众生。而青玄帝君呢？众神皆知天界大殿下温文尔雅才资过人，若非出了这桩事，估计所有人永远都会这么认为，可是事实呢？」悯生停顿了一下：「所以你要是问我当初为何不管不顾地站在无忆那边，我只能说当初我看到的无忆和我听到的蔽日天魔不一样，我选择相信我看到的真真实实的东西。可是我现在发现好像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就像大哥和三哥都看到了是无忆出手伤的二哥，那是他们亲眼所见，可事实就是他们看到的是假的是错的。就像我们看到的青玄帝君，好像也并不是他本来的样子。所以很多事情很多时候是没办法说清楚因为所以的，做过了就是做过了。」 思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好像懂了，又好像更不懂了。 「那师尊当初就没有想过你们一个是神一个是魔吗？」 「啊……」悯生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下巴：「这个还真没想过。」 「……」 「不过仔细想想，嘶——你说我们天神，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活个几千上万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几千上万年啊，沧海桑田都更迭了几百遍了，想不通的看不透的到时统统都能接受了，这又有什么？神和魔如何？就算是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又如何？在浩瀚无边的时空和漫长无比的生命里，一切都不是问题。」 此话一出，思苑倒是陷入了沉思。 悯生意味不明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轻轻扯起唇角。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忽然间，悯生的耳边响起了境一的声音：「师尊，你们那边怎么样？」 悯生赶紧往后面看了一眼，思苑还拉着她的衣摆：「尚且无事，怎么？」 境一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说：「我这边出了一点小状况。」 「什么状况？」悯生神色一凛。 「纪尧不见了。」 「什么？！」悯生勐地停下脚步，一把拉住身后的思苑：「你跟我说这叫小状况？！」 境一还算，不，是非常淡定：「他本来走在我身后，可是我方才听到声音一回头，发现我身后莫名出现一堵墙，纪尧不见了。」 「怎么了师尊？」见悯生停下，思苑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前面可能有危险。」然后她对境一说：「那现在该怎么办？纪尧不会有危险吧？」 「不好说，」境一说：「师尊你先往前走，我们想办法汇合。」 「好。」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悯生退出通灵阵，拉着思苑加快脚步。 刚才应该让思苑跟着境一的，一路叽叽喳喳还好些。纪尧一路上也说不了两个字，搞得什么时候不见的境一估计都没注意。 然而还没往前走几步，悯生又勐地剎住脚步，后面的思苑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地撞了上来，撞的悯生一个踉跄扑到前面的那堵墙上：「我去！」 「！师尊！」思苑一惊，忙冲上去扶。 「你怎么没给我撞飞出去呢？」 「徒儿错了错了师尊，您没伤着吧？」思苑肉眼可见的慌张。 悯生心里一阵欣慰，安抚他说：「没事没事。」说着还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没白疼……」 「那就好，不然我就要被大师兄打死了。」 悯生的笑容僵在脸上，那手是继续捏着不是，放下来也不是。 「师尊，这前面怎么有堵墙啊？」 悯生正和心里那口气较量，想着自己的徒弟到底该不该揍一顿，听到思苑的问话，忍了忍，还是放下手，看着前面那堵墙说：「我怎么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啊师尊？」 悯生也严肃起来，皱着眉。 好端端的前面怎么会有堵墙呢？ 那这处通道修出来的意义在哪？？？ 饭后散步吗？ 「无忆。」 「我在，师尊，怎么了？」 「我们前面出现一堵墙。」 「师尊，你们先往回走。」 「好。」 境一退出通灵阵，面无表情地看着夹在自己身体两侧的石墙，冷冷勾了勾唇角。 「思苑，走，往回走。」 「好。」 悯生拉着思苑快步往回走，走了几步忽然察觉两处的石壁勐地一震。 思苑又是一惊，以为这里要塌了：「师……师尊，这……这里不会要塌吧？」 悯生也停下来观察片刻，然后拉着思苑继续赶路：「不会，快走。」 走着走着悯生发现前面的路也被挡住了，但是右侧莫名其妙多了一道出口。 来不及深思，悯生拉着思苑右转。 「无忆，情况有变，我们似乎陷入了迷阵。」 「师尊别怕，一直往前走。」 「好。」 悯生跟子墨通灵：「三哥？你那边怎么样？」 「……」 悯生蹙了蹙眉：「三哥？」 还是无人应答。 悯生连唿吸都错乱了几拍，她轻轻吐出一口气，逼迫自己保持镇静，拉着思苑直直往前冲去。 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拐了多少个弯，总之一直往前冲着，终于在不知道跑了多久之后视线豁然开朗。 第250页 他们冲进了一间内室。 内室只有四把鬼火点亮四方，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悯生谨慎地缓缓挪动脚步，打出火焰送至头顶，四周勐地亮了不少。 然后悯生看到了趴在内室中央的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她勐地警觉起来，静心剑随之出鞘。 思苑跟在后面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那边有个人，你倚墙站着别动，为师去看看。」 「好，」思苑紧张地点点头：「师尊小心。」 悯生移动脚步上前，那身衣服好像有点眼熟。悯生蹙了蹙眉，握紧手中的静心，走到那人身边，用剑把人翻了个身，然后警惕地指着他。 「纪尧？！」 思苑闻声立马跑了过来，定睛一看，手上的剑瞬间被扔在地上：「纪尧！」思苑扑上去扶起纪尧，担心地摸了摸他的脸，又探上脉搏，随即勐地嘆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活着。」 「……」悯生无语地蹲下身子，伸手拉过纪尧的手腕：「并无大碍。」 「可是师尊，纪尧怎么在这里，还是这样子？他不是跟大师兄在一起吗？」 「这个待会再说。」悯生盘腿而坐，闭目，手掌贴近纪尧的胸口，开始缓缓输送灵力。 一段时间过后，悯生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纪尧，然后站起身，对思苑说：「纪尧应该快醒过来了，我们暂且在这里等着。」 「好。」 「还有，」悯生瞥了一眼被思苑扔在地上的佩剑：「习武之人，佩剑不可随意丢落。」 思苑有些惭愧地挠了挠脑袋：「是师尊，我刚刚可能太着急了，下次不会了。」 悯生点点头，眼睛往四周看去。 这间内室，除了他们刚刚来时的洞口，还有另外两个洞口。 忽然，一个洞口内传出了动静。 悯生两步走到思苑面前，把两个小傢伙护在身后，抬手举剑指着洞口：「谁？！」 里面的人显然也是一惊，悯生听见了拔剑的声音。 子墨从洞内走出，看见面前的人，瞬间把剑横在胸前，面色不善地看着悯生。 看到子墨的那一瞬间悯生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但对方显然没有这种情绪，甚至还带着莫名其妙的敌意。 悯生皱了皱眉头，不解地喊道：「三哥？」 子墨一脸戒备地看着悯生：「你到底是谁？！」 悯生觉得更莫名其妙了，忍不住骂道：「你傻了吧？」 此言一出，子墨面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他不太确定地开口：「小……小妹？」 「不然呢？你干什么这么莫名其妙的？翻脸不认人啊？」悯生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啊这……」子墨眨巴着眼睛，崑崙扇又幻化成扇子的形态：「你真的是小妹？」 「……」悯生白了子墨一眼，转过身低头看了看纪尧，然后对子墨说：「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麻烦右拐直走，请圆润地离开。」 子墨好像这时才真的放下心来，忙走上前来：「小妹，你们怎么样，有没有事啊？」 「我和思苑还好，」悯生说：「你怎么找到这来了？方才我与你通灵，你为何没有回话？」 「什么？我这边没有反应啊。」子墨低头看着纪尧，蹙了蹙眉：「纪尧不是和魔帝走在一起吗？」 「是啊，后来无忆身后莫名其妙出现一堵墙，把他和纪尧隔开了，然后我们就在这里遇到了昏迷的纪尧。」 说话间，纪尧已经悠悠转醒了。 子墨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纪尧，忽然一把拉起思苑，然后拉着悯生往后退了几步：「大家小心！」 悯生：「……」 思苑：「？」 子墨手中的崑崙扇又变成了利剑对着纪尧：「小妹有所不知，方才我们分开后不久，我在一处内室看到了另外一个你。」 「另外一个我？」悯生眉头一蹙。 「是，」子墨说：「当时我就纳闷思苑为什么没和你在一起，我问她，她含含煳煳支支吾吾的，我就发现事情可能不简单，简单的过两招我才发现那人不是你，是其他人化成你的样子来骗我。」 悯生闻言抿唇不语，神色愈发严肃。 「纪尧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小心有诈。」 悯生看向地上的纪尧，而后者正迷茫地看着她：「师尊？你们……这是？」 这时思苑忽然开口喊道：「师尊，我有办法证明他到底是不是纪尧。」 「什么办法？」悯生和子墨同时开口。 思苑没答，只是朝着纪尧大喊一声：「天王盖地虎！」 子墨：「……」 悯生眉心跳了跳。 纪尧明显额角抽搐了一下，然后万般无奈地开口道：「你是二百五……」 「是的，师尊，」思苑兴奋地对悯生道：「他是纪尧！」 悯生低头扶额。 思苑赶紧跑过去扶起纪尧：「纪尧，你怎么在这里？」 纪尧接着思苑的力站起身，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和大师兄走着走着突然被面前的墙拦住去路，然后身后似乎被人袭击了，接着眼前一黑，再醒来就是这里了。」 悯生和子墨对视一眼，走上前去，开口道：「没事吧？」 纪尧摇摇头。 「实不相瞒，我与思苑也遇到了你们说的墙。三哥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第251页 「我？原本那间内室有三个洞口，可是待我与那人打过一场之后，不仅那人消失了，就连洞口也变成了一个，我就从那里走来了。」 悯生眉头紧蹙，一手托肘，一手捏着下巴，思索片刻道：「所以，是有人刻意引我们到这里来的了？」 「目前来看是的。」子墨说。 「那……」悯生忽然往四周看去：「无忆呢？」 她尝试着跟境一通灵，但是那边始终没有回应，就连一路跟着他们的萤火也不见了。 悯生紧紧抿着唇，深唿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勉强镇定下来：「无忆与我失联了。」 在场人的神色都严肃起来。 「小妹你别……」子墨刚想宽慰悯生两句，就听见另外一个洞口传来声响。 一瞬间所有人都警惕地看向洞口。 第91章 几人行闯玄冥陵 悯生握住静心，眼睛紧紧盯着洞口。 说实话，她希望从里面出来的人是境一。 但事实难免让人失望，虽然希望破灭了，但惊讶还是有之。 「元芳将军，蔡元将军？？？」悯生面上的表情先是震惊然后是疑惑不解。 很明显子墨也是。 那边满脸戒备的元芳和蔡元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遇到悯生他们。 「帝姬和三殿下，」蔡元似乎明显放松下来，笑哈哈地打着招唿：「原来是你们啊，我还当谁呢。」说着蔡元就要往他们这走来。 子墨横剑挡住蔡元的去路，神色严肃，满脸戒备。 蔡元脚步一顿，不解地看向子墨：「三殿下这是何意？」 「来者何人？！」子墨冷声道。 「……」蔡元更疑惑了，他回头看向元芳：「老元，这是三殿下和公主殿下没错吧？」 元芳自然也十分搞不懂，木讷地点点头：「应该……是吧？」 「应该？」蔡元的眼角抽了抽，可能抽的有点狠了，他准备抬手按按眼角，可子墨的剑随着他的动作离得更近了。 子墨开口道：「你如何能证明你是蔡元将军？」 「我……」这话着实把蔡元问住了：「我证明我自己？」 「我们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蔡元将军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蔡元再怎么说也是一届武神将军，被人这么用剑指着，还怀疑着，那个人还是曾和他共事的天神，怎么着也有点不太舒服：「三殿下此言，我们还要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呢！」 这话倒是提醒悯生了，不过依照子墨从出现到现在的行为举止，仿佛并没有半分不妥。 「这都什么和什么？」子墨万分不服气：「是你们莫名其妙突然闯进来的，现在还要来怀疑本帝？」 「三殿下不分青红皂白地用剑指着本将，本将就不能讨个说法吗？」 这是要吵起来了？ 悯生站在一边睁大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们。 毕竟在天界，一般都是文神之间吵来吵去咬文嚼字的，还真的很少有武神互相斗嘴。 着实是有些稀奇。 「在这个鬼地方突然出现两个人，我们当然要查清楚身份。」 「查身份就查身份，为何用剑指着我？」 「自然要谨慎为妙，我们怎知进来的是什么？」 悯生饶有兴趣地捏着下巴，嘶——蔡元将军和她三哥当初怎么没去参加方乙真君的座谈会呢？他们一去肯定就不会有她什么事了啊，这看起来不是挺能吵的吗？ 这让悯生想起来当初方乙真君一年一度的辩论会。 就是一众文神聚在一起怼天吹地。 悯生那年很不幸的被方乙强迫着带去参加了辩论会。 方乙作为天界第一文神，这种高谈阔论怼来怼去的比赛，他就没有输过。 这次，他以让悯生学习的藉口，把一脸不情愿的悯生推到了众文神面前。 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 于是乎，悯生只能胡天海地口若悬河东拼西凑绞尽脑汁编来编去怼天怼地怼得众文神怀疑人生哑口无言。 「承让了。」悯生抱拳起身，脸上挂着招牌「帝姬笑」。 「……」 「……」 悯生帝姬一举成名。 「内个……」思苑悄悄扯了扯悯生的衣服：「师尊，您不打算劝劝架吗？」 「啊……你们看好了？」 「啊？」思苑一脸疑惑。 「啊，咳……那什么，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为师了，对，为师该去劝劝架。」说着悯生就做出劝架专用手势，一手拦在蔡元和子墨面前，笑了笑说：「要吵两位出去吵好吗？」 子墨：「……」 蔡元：「……哼。」 「想辨认身份还不简单，」悯生说：「蔡元我问你，无忆做饭好吃吗？」 「……」闻言蔡元的脸色明显变了变，对上悯生饶有兴致的目光，蔡元咽了一下口水说：「我该说真话还是假话。」 「你就如实回答好了。」 「……真的……很难吃……」蔡元仿佛回忆起了被境一的爆炒小野菜支配的日子，脸色都快变绿了：「别提了，已经想吐了。」 这一点思苑和纪尧深有体会。 「好，」悯生笑了笑：「姑且当你是真的吧，当然啦，你的评价我也会及时且如实地反馈给我们的魔帝大人的。」 第252页 蔡元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悯生：「那我建议你现在就杀了我。」 悯生摆摆手，轻松道：「哎呀~没那么严重。」 「……」 嬉笑过后，悯生正了正神色，开口问道：「二位怎么到这里来了？」 元芳走上前来向悯生和子墨行礼道：「君上不放心两位殿下，特派我二人前来。」 「那二位又是如何得知我们在玄冥陵的？」 「自然是君上告知。」 「那么问题来了，父君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告诉父君的。」子墨开口道：「来之前父君曾问我关于我们的动向，我便告知与他了。」 悯生点点头：「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都或是受指引或是无意地来到了这间内室。」 此言一出，其他人的神色又都严肃起来。 悯生正要说什么，忽然静心发出了震动，震得悯生手臂直发麻。众人皆垂眸看去，只见静心的剑刃亮起神秘的红光。 悯生懵了。 其他人也懵了。 这什么情况？？？ 片刻之后元芳开口道：「此剑生出了自己的灵识。」 「啊……我知道。」悯生点头说：「不过它现在是闹哪样？」 「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元芳说。 「啊？」悯生还在愣神，静心的剑锋突然一转，勐地向暗处冲去，带着悯生也不受控制地跟着它跑。悯生来不及惊唿，就被一只手抓住手腕，紧接着后背就撞上一块坚硬的胸膛，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 悯生微微一惊，低下头看到环住自己腰身的那只手上的头骨指环，顿时喜上眉梢：「无忆？！」 头顶传来一声悦耳的轻笑声：「师尊如此投怀送抱，徒儿差点没反应过来。」 「……」闻言悯生的耳垂顿时微微泛红，她开口辩解道：「不是我……是……静心带我来的……」 「哦是吗？」境一瞥了一眼乖乖倚着墙壁的静心，轻声笑道：「就连师尊的佩剑都如此迫不及待。」 「……」别说了啊！她都要害羞到钻地缝了好吗？！ 「小妹！你在干什么？！你快离他远点啊！」他们在这你侬我侬，子墨在那边急得直冒烟。 「啊？」悯生愣了愣。 境一轻轻放开悯生，悯生挪了一下挪到境一身边。 「你啊什么啊？怎么？看到他你的脑子都不见了？」 「我……」 「不是吧帝姬，」蔡元也说：「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魔帝？」 对哦！ 悯生转头捏着下巴直直盯着境一，想要看出些破绽。 然而境一一直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毫不避讳，看得悯生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咳……」悯生收回视线，企图用掩唇轻咳来掩盖自己害羞的事实：「那什么……我觉得他是真的。」 子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觉得？我看光是那张脸就能把你迷的七荤八素了。」 蔡元非常贊同：「帝姬要是个君王，也一定是个昏君。」 「不是师尊，您不觉得大师兄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十分可疑吗？」就连思苑都能看出来可疑。 闻言悯生又看向境一，垂眸扫了一眼他腰间的玉佩，然后对思苑道：「你大师兄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不是很正常吗？」 子墨一扇子敲在自己脑袋上：「她没救了，看到那张脸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甚了。」 「三哥你干什么？当着我的面说我坏话真的好吗？」悯生撇撇嘴：「哎呀，我验一遍不就好了。」 于是悯生当着他们的面问道：「无忆啊，你记得你闭关之前答应我什么了吗？」 境一勾起唇角，俯身贴在悯生耳边轻轻道：「待我出关便带着师尊游山玩水。」 闻言悯生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对上前面一群人难以言述的目光，又疯狂压制自己上扬的嘴角：「那你这块玉佩是谁何时送的？」 「师尊，除夕。」这个答案是境一当着大家的面回答的。 「好了，我敢保证，」悯生拍了拍境一的肩膀：「蔽日天魔，如假包换。」 子墨：「……那魔帝为何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 「为何不能？」境一语气平平，态度极差。 「……」子墨认命地点点头，对悯生说：「小妹，你问。」 「哦，」悯生接到指令，对境一说：「你怎么找到这的？」 「跟着萤火来找师尊。」 完全是天差地别的两种语气和态度。 哦不，完全就是两个人。 子墨差点没被一口气憋死。 「啥意思？」蔡元显然不是很明白，他看向思苑：「这啥情况？」 思苑小声在蔡元面前说：「将军还没看出来？他们……」思苑做了一个两个手指挨一块的动作。 「我操！」蔡元俩眼睛珠子都要惊掉了。 「诶！」悯生出声道：「将军，注意你的言辞啊。」 「……啊，」蔡元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哈，在人间待久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刚刚确实十分震惊，想来也没有更合适的表达方式了。」 悯生：「……」 「方才为何联繫不上你？」悯生低声对境一道。 「忘了跟师尊说，玄冥陵怨气深重，越往深走灵力越受限制。」 第253页 「哦，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危险呢。」 境一笑了笑：「师尊放心，我能有什么危险？」 「也是。」闻言悯生就真的放了心，想来这世上能奈何住境一的也确实是没谁了。 第92章 几人行闯玄冥陵 「为何方才魔帝来时我们没人发现？」蔡元疑惑地看向元芳。 境一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缠绕着悯生的秀髮，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忙着吵架。」 「啊……」蔡元挠了挠后脑勺：「那我和帝君在吵架，其他人没有啊。」 「呃……」悯生讪讪地笑了笑：「其他人可能在忙着看戏。」 「……」 「师尊，你发现了吗？」境一对悯生道。 「什么？」悯生迷茫地抬头看他。 「这里的洞口，全部消失了。」 此言一出，在场者皆惊出一身冷汗，纷纷往四周看去。 「我操！真的没了！」这等放浪不羁的语言，那必然是出自蔡元之口：「奶奶的这帮孙子，要么就光明正大地出来打一场，在这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 悯生抬手按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说真的，她现在一想事情就有些头疼。 「老蔡你先别激动，」一向沉默寡言的元芳出声了：「我等被聚在这里，出口又全部封死，看来下面的情况会有些棘手。」 子墨的神情简直就是几百年难得一遇的正经。 「大家靠过来一点。」悯生出声道。 其他人刚准备挪动步子往悯生那边去，就听见境一的声音：「不要乱动。」 闻言众人果然都僵住了。 境一抬手打了一个响指，内室的墙壁燃起一圈无邺鬼火，把整间内室照的恍如白日。 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脚底下有一张鬼脸。 「啊！」思苑叫了一声，忙往纪尧那边扑。 纪尧伸手牢牢揽住思苑：「别怕，别动。」 「这里是古陵墓，每间内室都有机关，一旦触发，本帝不保证你们能毫髮无损地出去。」这话境一当然是对其他人说的。 所有人都警惕地看着地上的鬼脸。 悯生蹙着眉：「那这间屋子的机关是？」 「师尊你看地上的鬼脸，其五官包括两耳内含有五个传送法阵，入室者一旦踩中其中一个，便会按照阵法的设定传送至目的地。」 那方才他们乱走怎么没事？ 境一垂眸看了悯生一眼，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开口道：「所有出口关闭意味着机关启动。」 悯生点点头，原来刚才的洞口没有关闭，所以机关尚未启动。 「所以现在我们出去的办法只有通过这张脸上面的机关对吗？」悯生道。 「不错。」境一点头。 子墨站在一旁紧张地摇着扇子：「也就是说我们被传送到的地方将会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悯生看着子墨点点头。 「那现在怎么办？」蔡元喊道：「帝姬你快想想办法啊。」 「嘶——我不正在想嘛。」悯生微微蹙了蹙眉，看着地上的人脸，片刻之后启唇道：「因为传送地点危险系数未知，因此我们还是老方法，分头行动。」 说着悯生就要安排人员分配：「思苑，你和……」 「师尊……」思苑弱弱地开口打断他：「我想和纪尧一起。」 这么说着，思苑悄悄地紧紧握住纪尧的手。 纪尧浑身一僵。 悯生看了一眼纪尧。 纪尧赶紧也道：「师尊，我也想和思苑一起。」 「……」这边悯生和境一低语了几句，然后对他们说：「那好，那思苑纪尧和我们一起，然后三哥与元芳将军以及蔡元将军一起。」 「好。」子墨说：「我没意见。」 蔡元也表态：「挺好的。」 「嗯。」悯生看向境一：「那我们？」 话音刚落，境一伸手揽住悯生的腰身，脚尖轻点，起身飞跃到思苑和纪尧身边。 「师尊，现在的情况和赌博是一样的。」境一对悯生道。 说白了现在就和摇骰子一样，骰子一抛，再落下来是哪一点不好说。就像现在，五个地点选一个，落到哪里也不好说。 「那就右眼睛？」悯生捏着下巴说。 「万一右眼睛那边没有传送阵呢？」思苑问道。 「那再去右耳朵好了，一个一个试，总会有的。」悯生说。 境一点点头，伸手拉住悯生的手：「都抓紧。」 闻言思苑赶紧左手拉住悯生的衣服，右手紧紧拉住纪尧。 境一扫了他们一眼：「四个人同时踩上右眼睛，懂了吗？」 「嗯，」思苑点头：「懂了。」 纪尧也点头。 悯生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发布施令：「待会我喊到三，我们一起踩上去。」 「一。」 「二。」 「三！」 忽然一道白光亮起，子墨蔡元和元芳齐齐抬手挡住眼睛，再睁眼时，其余四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我们也走吧。」蔡元说。 「嗯。」 那边悯生四人再睁眼时，四周又是一片乌漆麻黑。 「……」悯生万分谨慎小心，连声都不敢出。 忽然旁边「啪」的一声，境一已经在这间内室的四壁燃起无邺鬼火了。 第254页 「……」悯生一阵无语，这还小心谨慎个屁啊！ 不过这间依旧是空荡荡的，四周的墙壁上似乎刻了些壁画，地上什么都没有。 洞门…… 也没有？？！ 悯生抿唇看向境一，却见境一抬头看着天花板。于是悯生也准备顺着境一的目光看过去。 可是什么都还没看到，就忽然眼前一黑。 境一伸手挡在悯生眼前。 与此同时，悯生再次听到了思苑的尖叫声。 「啊！！」 悯生：「……」 「师尊，上面有一张鬼脸。」境一告诉悯生，希望她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不至于被吓到。 「好，」悯生心里暖暖的，其实她本来就是不怕这些东西的：「我知道了。」 听到悯生这么说，境一才缓缓收了手。 天花板上果然是一只瞪大眼睛的鬼脸，不过这个鬼脸是…… 「怎么感觉她要哭啊？」思苑怯怯地出声。 悯生贊同地点点头。 「你们靠过来。」境一淡淡地开口道。 闻言思苑赶紧拉着纪尧站在境一身后。 然后境一牵着悯生往前走了一步，随即便听见「咔擦」一声。 悯生低头，看见境一脚底下那颗头骨……的碎片。 「这里有阵？」 「嗯。」 「那你把阵破了？」悯生依旧看着那些碎片。 「没有，我让它启动了。」境一道。 「……」 启……启动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悽厉的哭声，随之而来的一阵倾盆大雨哗哗而落。 境一的上方瞬间结出一道屏障，挡住了充斥着心酸恶臭的雨水。 境一站在原地，伸手捂住悯生的耳朵。 「哎呀，吵死了！」思苑伸手捂住耳朵，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嗯！！什么东西啊！好臭啊！」说着思苑又去捂口鼻，可惜他只长了两只手，捂住了口鼻捂不住耳朵，那鬼脸哭的着实难听，这雨水也着实难闻。 境一轻轻瞥了思苑一眼，许是听到他说雨水难闻，于是便把悯生拥入怀中，双手还是捂住她的耳朵。 悯生感到一股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顷刻间充斥着自己的鼻腔，取代了原来那种恶臭味。 那边的纪尧本来也是双手捂住耳朵，听到思苑的哀怨声，瞥了一眼境一，瞬间醍醐灌顶，有样学样地把思苑拉进了自己怀中。 说实话境一併未被外界的声音和气味影响，毕竟万枯谷内的气味比这要难闻百倍千倍，各种怪鬼妖兽的吼叫声也比这要刺耳的多。相比之下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但当悯生的小手捂上自己的耳朵的时候，境一还是忍不住僵直了身体，垂眸看着埋在自己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勾起了唇角。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悯生的胳膊都举酸了，那鬼叫声终于停了。 悯生重重唿出一口气，刚离开境一的怀抱，就被他拦腰抱起：「诶诶诶？？？」 悯生吓一跳，下意识伸手勾住境一的脖子。 「洞门开了。」境一笑了笑：「地上脏。」 闻言思苑和纪尧往地上看去，果然，满地的……猩红。 思苑忍不住蹙了蹙眉。 「我背你。」纪尧忽然开口道。 悯生看不到后面的情况，但她能听见啊，听到纪尧这么说，她的唇角就不受控制地翘起。 「啊……啊？？啊不用不用，」思苑愣了愣，赶紧道：「我没那么娇气。」 娇气的悯生：「……」 搁这儿指桑骂槐说谁呢？？？ 纪尧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拉起思苑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走到前面轻松把人背了起来。 「诶我……」 「别说话。」 「哦……」 境一抬步往前走去，纪尧跟在境一身后。 境一抱着悯生入了洞口，一路往前走着，也没有要把人放下来的意思。 走了有一段，悯生正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境一一件事，就听见境一说：「师尊，你能告诉我，静心剑为何会生出自己的灵识吗？」 其实这个问题悯生自己也想过，想来想去，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自己的血。 「……我也不知道，它突然就这样了。」悯生垂下眸不敢直视境一。 境一没注意悯生的小动作，只是道：「按理来说，灵器生出灵识都会有一个契机。」 「……嗯。」 「师尊不知道？」 悯生下意识咬了一下下嘴唇：「不知道。」 悯生的小动作被境一尽收眼底，但他还是道：「好吧。」 既然她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无忆，其实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嗯？」 「其实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是我答应了别人不能告诉你，所以我一直没有说。」 境一勾唇笑了笑：「师尊是想说，哭面人吗？」 悯生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上次，我看见了，」境一道：「还有你们的谈话。」 「对，」悯生忽然激动道：「从哭面人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不太对劲，总觉得他是带着什么目的的。」 「怎么说？」 「他可以造出红色鬼火，他会梦境之术，也可以伤口癒合，这一切的巧合，都在让我把猜测往你身上引，还有他告诉我京城的怪事。」悯生看向境一：「这件事你知道吗？」 第255页 「嗯，封琅跟我说过。」 「对，那些走尸身上的魔气，这一切的矛头不都是指向你的吗？」 「他在诱导你怀疑我。」境一道。 「没错，」悯生有些惭愧地说：「我承认我确实被他误导了，毕竟世人皆知，这世上你是千古一魔。」 「所以当青玄和子墨说在鬼界的是我的时候，师尊就迅速联想到之前的事情，然后更加确定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对吗？」境一的语气还是和往常一样的轻柔，听不出一丝责怪。 悯生抿了抿唇，无声地点点头。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我发现他和你还是有很多出入的。比如他讨厌除夕时万家团圆的人间，但是封琅告诉我除夕之时你常会待在人间，这样一对比，不就是有矛盾的吗？而且听他的话，他似乎极度厌世，厌恶这世间的一切。」 「那师尊又是如何确定哭面人就是青玄的？」 「我大哥一直有一个小动作，他喝茶的时候习惯性的大拇指会沿着茶杯转一圈，那哭面人也是。」 境一轻轻笑了笑：「师尊观察的当真十分细緻。」 「无忆，你能如实告诉我，我大哥……是魔吗？」 境一垂眸看向悯生，此刻她面上并无什么多余的神情，也不知道是掩饰的好还是怎么样。 「不全是。」 「？」悯生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如果没有看错，」境一的语气淡淡的：「他的体内应该有两套修炼系统，半神半魔。」 「什么？！！」 第93章 几人行闯玄冥陵 「啊？」身后听戏的思苑发出了疑问的感嘆：「大师兄不是魔道的开山鼻祖吗？难不成大师兄教青玄帝君了？」 悯生的额角抽了抽：「你这孩子，会说话就多说两句。」 思苑自觉说错了话，乖乖闭嘴。 「一个身体里怎么能存在两套修炼系统？」悯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灵气与怨气在体内相互排斥互相抗衡，但怨气往往更胜一筹，因此就需要青壮年男子，靠吸食其精气，然后将体内过剩的怨气过渡到他人身上，以此来维持平衡。」 悯生微微睁大眼睛，眼里的震惊一闪而过：「所以京城的事件也是大哥一手策划的。」 境一淡然道：「显而易见。」 「也就是说在幕后帮助慕千秋成鬼的人是他？」 境一摇摇头：「准确的说是宗绝。」 「等等，我需要理一下。」悯生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混乱：「整个事件的最开始，应该是我们下界游玩的时候碰到了化作厉鬼的方俞。」 「师尊记错了，应该是中秋之夜碰到了元芳。」 「啊？」悯生愣了愣：「哦对，应该是伏魔剑失踪。」 可是这跟碰到元芳有什么关系？ 悯生继续说：「然后是方俞，对吧？」 「嗯。」境一轻轻道。 「当初方俞成鬼就十分蹊跷，据他所言是有幕后之人在，教他这么做。所以那个人照目前已知看来，应该是青玄吧？」 境一点头：「不错，他应该是受人指使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的目标其实就是我们，好让我们主动，又或者说去关注这件事情。」 「准确的说，应该是师尊你。」 「……好，那就是我。」 前面的悯生和境一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后面的两个小傢伙云里雾里的。 「所以偷盗伏魔剑是为了今日做准备，而方俞的出现是为了引出吴泽林，吴泽林的出场又牵扯到前一任司命星君，不过青玄拉出司命的目的是什么？」 「师尊漏掉了一个关键人物。」 「谁啊？」 「灵止。」 「……」悯生被境一抱在怀里，一手托肘，一手捏着下巴，思索片刻后道：「难道说……这一切只是为了给灵止真君报仇？」 「可能。」 「这就是灵止投靠青玄的原因？」 「应该只是其中之一。」境一道：「师尊有所不知，灵止作为文神，还是女文神，自出师以来为天界兢兢业业整理卷宗文案，即使从未出错，却始终不得重用。」 悯生蹙眉：「啊？可是她不是一直都是整理卷宗文案的主神官吗？」 「所以，做了该做的事却没有得到该有的奖赏。」 悯生抬眸盯着境一如刀削般的下巴问道：「你早就知道？」 「也不算早，」境一还算坦然：「只是在当日她拿出噬魂散后有所怀疑，毕竟这个东西，不太可能完好无损的保存几百甚至上千年。」 「所以你便猜测她与鬼界有勾结？」 「师尊聪明，」境一笑了笑道：「不过是刚好知道了鬼界又开始偷炼噬魂散罢了。」 「那你为何那时不告诉我？」 境一沉默了一会，才说：「时机未到。」 悯生默了默：「那蔡元将军被贬下界呢？那个阶品不低的鬼，不会就是宗绝吧？」 「不好说，但可以确定的是一定与他有关。」 「所以那日那群嗜血鬼出现在村庄也是蓄意而为之？」悯生忍不住捏紧下巴。 「可以这么说。」 「啊！」悯生忽然想到：「我知道了，所以那个叫牧七的女鬼出现，也都是青玄安排好的！」 第256页 「嗯。」 「我说呢，怎么灵止说那个女鬼会在哪出现就真的在哪出现，这一切不都是他们设计好的嘛！」 「不错。」 「那青玄把蔡元拉下界是为何？」 「也许是恰好知道了这个秘密，想要排除一个危险因素吧，毕竟削弱武神的实力与他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恰好知道了这个秘密？ 后面的思苑附在纪尧耳边说：「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纪尧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啊，每个字我都懂，但是连在一起就不懂了，奇怪诶。」 纪尧稳稳地背着思苑：「大人说话，小孩子不需要懂。」 「……哦。」 「呃……」悯生眨巴眨巴眼睛：「你不累吗？」 闻言境一轻轻勾起唇角：「怎么可能？」 「啊，我是想说你都抱了这么久了，要不要歇一会？」 境一垂眸看着悯生的眼睛，粲然一笑：「多久我都抱得。」 「……」悯生羞得忍不住双手捂脸。 见她的反应，境一笑的更明朗了。 一行四人越往前走，明显感觉到温度似乎越高了。 而且…… 「救命啊！」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救命……」 悯生神色一凛：「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听到了！」思苑喊道：「好像有人喊救命。」 悯生示意境一把她放下来，握住静心剑加快脚步往前走。 「师尊，小心。」境一也加快脚步跟在她后面。 四人沿着通道走出去，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悯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这里看上去好像不是什么内室了。 不远处由下而上散发着刺目的红光，而求救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悯生提着剑往往那边走，境一紧跟其后。 走至断崖边上，悯生探头往下看去，一股比刚刚更甚的难耐的热气扑面而来：岩浆？ 「这里有火山吗？」悯生问。 「玄冥陵连接着万枯谷，万枯谷在魔城，魔城后面是火山群。」 哦对。 悯生视线一转，忽然定睛在悬挂在断崖壁上的两个身影上。 境一也看了过去，眼中的冷光一扫而过。 「万古和太如？！」待看清之后，悯生有些诧异地喊出声。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谁啊师尊？」思苑拼命挣脱纪尧的束缚，跑到悯生身边探头望去。 「你干什么突然出现？吓我一跳！」悯生无奈地白了一眼思苑的后脑勺。 「不好意思啊师尊。」思苑转过头沖悯生甜甜一笑。 悯生：「……」 行，你萌你有理。 「不过他们是谁啊？」 「两个我不太想见到的人。」悯生说。 「啊？他们为什么被挂在那里啊？」 「嘶——你这孩子是十万个为什么吗？还有小孩子离这里远一点，危险懂吗？快退后面去。」 思苑委屈地撇撇嘴：「哦……」 「让你别去，」纪尧在后面看着思苑委委屈屈地回来：「被骂了吧？」 「走吧师尊。」这边境一要拉着悯生走。 「去哪啊？」悯生疑惑地看着境一。 「理他们作甚？」 悯生拽住境一：「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师尊怎么知道突然冒出来的两个是什么东西？」 「那……也得先救上来再说啊，不然就这么走了我心里过意不去。」悯生伸手拍了拍境一的手，沖他笑了笑：「我去去就来，你在这等我。」 「我去。」 「诶呀，这点小事就不劳烦您魔帝大人亲自出马啦，我去吧。」说罢，悯生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师尊！」尽管知道以悯生的身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看到她纵身的那一瞬，境一的心还是突突跳了两下，连忙两步上前俯身查看。 就连思苑和纪尧都被悯生的架势吓住了，纷纷跑过来往下看。 「静心。」悯生脚尖轻点石壁，飞身往两人面前去，唤出静心剑先行割断捆住两人的绳索。待两人脱离束缚失声尖叫着往下坠去之时，勐然发力加快速度长臂一捞，一手拽住一个，脚掌登上前来接她的静心，悯生抬头给了境一一个安慰的眼神。 接下来静心就会载着他们三个上岸。 这边境一稍稍放下心来之时，发现万古和太如突然伸出手臂，紧紧拽住悯生前后晃动。 悯生显然也没料到这一点，一个身形不稳，就被万古和太如拖下静心剑，直直往岩浆里坠去。 变故来的实在突然。 悯生急速下坠，在她仅有的理智里，她看到了境一的神情从面无表情转为惊恐不已，仿佛那张常年贴在他脸上的面具勐地震碎了一般，悯生从未见过境一这样的神情。在被灼热的岩浆吞没之前，她看到了那个从断崖上飞身坠落的身影。 …… 「无忆！」 悯生再醒来之时，最先看清楚的是不远处闪烁燃烧着的赤红色的火焰，其次是略显昏暗的房间，最后她才注意到了立在自己身侧的哭面人。 这个场景还真是有点眼熟。 「醒了。」哭面人出声。 悯生一惊，挣扎着坐起身，盯着那张面具看了许久：「……大哥？」 第257页 哭面人轻轻笑了笑，那声音乍一听还是让人如沐春风。 那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仿佛就在面前。 「小妹可是又犯错了？你啊，总是不让人省心。」 「好了，大哥帮你抄还不行吗？」 「小妹你看，大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小妹乖，别哭了，再哭就要变丑了哦。」 可是悯生一看到那张面具，所有的回忆瞬间都化为了泡影。 青玄看着悯生的表情变化，开口道：「怎么？你这是失望？」 悯生抿了抿唇，掩下心中的难过，摇摇头站起身道：「无忆呢？」 青玄又笑了一声：「我们兄妹相聚，小妹别总想着一个外人嘛，不如聊聊？」 悯生拒绝：「第一，无忆于我而言不是外人；第二，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青玄走到圆桌旁坐下，冷然笑了一声：「小妹，你这样，真的让大哥十分伤心。」 悯生冷笑道：「那大哥有没有想过，你的所作所为，也很伤我的心。」 「难道你就不关心你的无忆的安危吗？」青玄的声音不再是以前那般温柔。 「……」悯生沉默着逼视着那张哭面。 「坐吧，聊完之后，我告诉你。」 站起来之后悯生就发现了，这里没有门。她垂眸看了一眼青玄对面的圆椅，最终还是移步坐了过去。 「聊可以，」悯生道：「我不想对着一张面具说话。」 「好。」青玄答应得爽快，瞬间变回了他本来的样子。 悯生冷着一张脸看着他递过来的茶，没有伸手接。青玄也没觉得有什么所谓，轻轻把茶杯放在她面前。 「聊什么？」 「怎么，这么久不见，小妹就没有话想对大哥说吗？」 「也没有很久吧。」悯生道。 青玄伸手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悯生静静地看着他，其实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再见到青玄时的场景，她想过自己可能心痛到没法唿吸，又或者难过到流泪不止，她想过自己也许会指着他大声质问，为什么非要如此，也想过自己因为愤怒而与他大打出手。 然而现实是没有。 她幻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所能感知到的最大的情绪只是平静。 「还能回头吗？」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回不了了，」青玄似乎嘆了一口气：「从囚禁众神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第94章 几人行闯玄冥陵 「为什么？」悯生蹙着眉头：「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这一切的一切真的有必要吗？」 「怎么没有？！」青玄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就因为你的野心和嫉妒心，就要整个上天神界和芸芸众生去陪葬？！青玄，你疯了？！」 「是！」青玄的神情忽然变得可怖起来：「我是疯了！我根本就不懂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为天界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太子的位子还是要给别人？为什么？！为什么？！就因为父君更疼爱他？就因为生时彩霞普照？！！就因为这些就要否定我所做的我付出的一切！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悯生愣愣地看着逐渐面目狰狞的青玄，看着他忽然抱着脑袋颓废地靠在桌子上，连说话的声音都压低了不少：「我不明白，又不是我把他推下去的，凭什么所有的错误都要算在我头上？！小妹，你知道那时众神说我什么吗？他们说我恶毒，说我心胸狭隘，怕孟玉抢了我天帝的位子故意推下去的。可是我没有啊！我根本什么都没做，我也不想他掉下去，我也在拼命拉他上来啊！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到呢！为什么要那样说我！」 说到后来，悯生好像听到青玄的声音都哽咽了：「小妹你知道吗？我被贬下界的时候，才三百岁，三百岁啊！我才三百岁就过着生死不如的日子，在人间的日子就像炼狱一般，那群无知又愚蠢的凡人一个个冷漠无情险恶至极！！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过那样的日子！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大哥……」悯生起身走到青玄面前，蹲下身子拉开他的胳膊抬眼看着他，眼眶泛红，她吞咽几次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哭出来：「可是那些都过去了啊。」 闻言青玄红着眼睛嗤笑一声：「小妹啊小妹，只有你们这些什么都没有经歷过的人，才会轻描淡写地告诉我说，一切都过去了。可是这一切都过去了吗？能过去吗？小妹，你知道马车从身上碾过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整日跟疯狗抢东西吃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冬日身上长满冻疮是什么滋味吗？一百年啊！你知道在人界一百年是什么概念吗？！！」 「大哥……」悯生伸手用力抱紧青玄：「后来一切都好了啊，一切都会好的，你还是天界最受众神敬仰的青玄帝君。」 「好不了了……我夜夜被噩梦缠身……好不了了。」 「……」 「小妹，」青玄轻轻托起悯生的脸，看着她道：「你说你何苦与大哥作对呢？等大哥建立起新的天界，到时你还是上天神界唯一的公主殿下，好好做你的小帝姬不好吗？」 悯生忽然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青玄：「大哥，你觉得没有芸芸众生的上天神界，真的有存在的意义吗？」 第258页 青玄冷冷笑了一声，方才面上的凄楚可怜已经当然无存：「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个吗？」 疯了！真是疯了！ 「那你觉得，我会在意区区一个毫无意义的帝姬之位吗？」 「我不明白！」青玄勐地站起身：「你是不是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不可理喻？」 「难道不是吗？」悯生冷眼看着他。 「呵，」青玄冷笑一声，那声音让悯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你又以为境一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悯生皱了皱眉头。 「他当年的所作所为和我又有什么区别？他血洗天界是真，屠杀众神也是真！我又没有弒神，没有对你们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凭什么你觉得他可以原谅，而我就罪不可恕了呢？！」 悯生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怎么？你还想为他辩解？你是不是想说他也很可怜，他是迫不得已？太可笑了吧，能有什么样的理由足以支撑他的所作所为？！小妹，做人不能太偏心啊。」 悯生摇头：「可是后来父君母后补偿你了不是吗？人心都是肉长的，再怎么样都不能保证不偏心，就连我的两个徒弟我都不敢说我绝没有偏心，但这不能说明父君母后不爱你啊，如果不是为你考虑，又怎么会封了你被贬下界的事？如果不爱你，父君怎么可能让你辅佐他管理天界事宜？有时候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只是我们的自卑心作祟总是把它无限放大，总是忍不住去钻牛角尖。再说……再说了，我，二哥还有三哥都是很敬爱大哥你的啊，还有天界众神，一直都很敬佩爱戴你。」悯生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大哥，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不行吗？我们都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了……以前的那些时光多好啊，干嘛非要把事情，把所有的一切都搞成这样子呢？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为何非要这么执迷不悟呢？」 青玄没有说话，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就这么看着悯生，沉默了良久，忽然勾唇笑了一下：「你猜境一会找到你吗？」 「会。」悯生肯定地回答道。 青玄又是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我猜他不会。」 悯生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紧张：「何意？」 「他不会来了。」青玄一转身，又是哭面人的样子，抬步往前走了两步，瞬间遁入黑暗之中。 「你去哪？！把话说清楚！」悯生徒劳地往前追了几步，可是青玄早已没了踪影。 她开始慌了。 不会来了是什么意思？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眼前出现一张熟悉的人脸。 「师尊？」思苑扶着突然出现的悯生，面上的担忧显露无疑：「师尊您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然后瞬间围上来了一群人。 悯生蹙着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在思苑地搀扶下站起身，视线扫过周围的纪尧，子墨，蔡元和元芳，突然大喊一声：「无忆？」 没人应答。 悯生不相信，转了一圈喊道：「无忆？！」 「师尊，」思苑皱着眉伸手拉住悯生：「师尊别喊了，大师兄不在这。」 「怎么回事？」蔡元不明所以：「帝姬你不是掉下悬崖了吗？怎么出现在这了？」 悯生深唿吸了几口气，又抿了抿唇，握紧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对蔡元道：「不知道，那悬崖下面似乎有传送阵，我再一睁眼就看到了青玄。」 「什么？！」子墨挤了上来：「你碰到大哥了？那你有没有事？」 悯生摇摇头：「没有，他跟我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突然消失了，再后来我就到这来了。」 「太莫名其妙了，」蔡元说：「自分开之后，我们三人先是被丧尸围，再后来被疯狗追，疯狗追了还不算，还要被巨石追，离谱啊，最后突然又莫名到这来了，碰见了思苑和纪尧这两个小傢伙。」 「嗯，」思苑看了一眼纪尧，对悯生说：「我们看见师尊掉下去，然后大师兄也突然跳了下去，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突然也莫名其妙地被传送到这里来了。」 悯生镇定下来往四周看了一圈，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座悬起的桥上：「这里是哪？」 「不知道啊，」子墨道：「这桥底下血流成河的，太噁心了。」 这么一说，悯生好像才注意到难闻的血腥味。 「你们没有尝试走走看能去其他地方吗？」悯生问。 「还没来得及，」蔡元说：「我们还没搞清楚状况你就突然出现了。」 「那大哥突然把我们几人聚集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子墨问道。 「……这……」思苑怯怯地开口道：「这里的桥不会突然断了吧？」 众人皆是沉默。 「呸呸呸，」蔡元突然出声，对着天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 纪尧无奈地把思苑拉倒身边：「不要乱说。」 「我只是猜测嘛。」 「……」 就在忽然之间，桥底下传出一声声怪叫，紧接着桥身两边的血水飞溅而起。 众人一惊，纷纷祭出法器。 「什么鬼东西？」蔡元看着随着血水飞溅而起的冲着他们张牙舞爪的血淋淋的东西，直皱眉头。 「应该是血水里的怨灵。」元芳道。 「啊？」 第259页 「这里是古陵墓，有这种东西不足为奇。」 「倒不是说这个，这些东西也太噁心了吧？」 悯生屏息观察四周，出声道：「大家小心，不要靠近桥边，小心被他们卷下去。」 「哦……哦。」此言一出，一群人纷纷靠近桥中央围做一团。 然而俗话说祸不单行，怨灵的事他们还在紧张，现下桥面忽然又震动了起来。 「我操！！！」蔡元不淡定了：「什么鬼？怕什么来什么？」 「跑！」悯生握着静心剑，也没纠结方向，直直往自己的前面沖。 其他人见状也赶紧跟上。 然而还没跑几步，悯生面前的桥面突然断裂开来直直坠入血河之中。 「妈的！」蔡元一把拉住悯生，一群人迅速调转方向往回沖：「快跑！」 桥面上的裂痕越来越多，身后他们跑过的地方瞬间落下。没人敢回头看，只是屏息凝神往前沖。 可是他们奔跑的速度终究还是赶不上桥面断裂的速度，很快他们前面的桥身也断成一截一截的开始往下坠。 元芳走在最前面，脚尖飞快点过摇摇欲坠的桥面，藉助一截一截的桥面飞速移动。 其他人也如此跟上。 「哥！」 突然，悯生听到身后传来的思苑的声音，她的脚步勐地一顿，回头一看，思苑所在的桥面正在下坠，然而更糟的是纪尧正挂在断裂面处，思苑趴在桥面上死死拉住他的手。 「阿苑，你快松手，不然我们都要掉下去！」 「我不要！」 「乖，听话，快松手。」 「我不要，不要就是不要，大不了一起死，你别说话了！」 悯生来不及思考，飞身一跃，脚尖瞬间点过下坠的几段桥面，看准时机往上一跃，一手抱起纪尧，一手拉住思苑：「静心！」 「噌——」的一下，静心剑出鞘，悯生稳稳落在剑上：「别乱动！」 救人期间，其他三人已经安全到达桥头了。悯生先把两个小傢伙扔到桥面上，然后自己也落了下来。 太惊险了。 刚刚差点就要被怨灵缠住了。 悯生稳了稳心神，看着思苑飞扑过去紧紧抱住纪尧哭的稀里哗啦的好不可怜。 「事不宜迟，」蔡元对刚刚的事一无所知，只看到悯生提着人飞过来，显然不是很懂思苑为什么突然哭了：「我们快撤离这里。」 「嗯。」子墨以为思苑被吓到了，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跟在蔡元身边往前走。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纪尧实在不会哄人，只能一个劲地轻拍着思苑的后背：「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这里太危险了。」 「嗯。」思苑边哭边离开纪尧的怀抱。 纪尧伸手为他擦拭眼泪，然后牵着哭得一抽一抽的思苑跟上大部队。 悯生看着他们，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然后自己也加快了脚步，她要找境一的。 第95章 一天魔斗半 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前后好像是两处断崖，刚刚那座桥就是架在这两处断崖之上的。 悯生不知道该往哪走，该去哪里寻找境一，她双目一直四下观察，一点可疑的线索也没有，始终没有看见那一抹身影，忍不住有些急躁。 「无忆！」 她的唤声在这空旷的石窟之间迴荡，却并无应答。悯生忍不住咬紧下唇，手指不可察觉地微微蜷缩。走在她后面的蔡元见她如此匆忙的背影，沉默片刻，道：「帝姬，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蔽日天魔的下面……并没有传送阵。」 「他不会来了。」 青玄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悯生心下大骇，勐地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蔡元一眼，却只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怎，怎么可能？」 蔡元道：「你别觉得不可能，你可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玄冥陵，鬼王的主场，又或者说是青玄的主场，我们自从进来就被他玩的团团转，他若想要一个人死，那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子墨在一旁一把扇子摇得飞快，他拼命朝蔡元使眼色，然而后者浑然不觉，于是子墨忍不住道：「不是，你什么毛病？这个时候了能不能说点吉利的话？他可是蔽日天魔！魔道开山鼻祖，凭一人之力一统怪鬼妖界的千古一魔！哪那么容易就……」说到最后他看了悯生一眼，最终还是没有把那个字说出来。 看到悯生那一张煞白的毫无血色的脸，蔡元果然不说了，但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下：「我只是觉得我们总要考虑完全，万一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悯生的脑子里一直在重复青玄那句「他不会来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身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师尊，」这时思苑开口了：「大师兄不是说你要是想见他就弄什么项鍊什么叶子吗？」 对啊！ 悯生一激动怎么忘了这个？ 她又立即停下脚步，颤抖着手从衣服里拿出那片银杏叶，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她伸手握住那片银灿灿的叶子。 过了大概有一刻钟。 一群人不知道大眼瞪小眼多少回了，境一始终都没有出现。 悯生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连唿吸都不自觉的加重。 「这……」子墨赶紧开口道：「说不定魔帝正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时半会没法赶过来。」 第260页 悯生什么也没说，迈步迳自往前奔去。她在通灵阵内唿唤了几百上千次都没有听到境一的回话。 他以前不会这样的。 悯生屏住唿吸，因为她不想听到自己过于急促的唿吸。唿吸紊乱对习武之人是大忌，不光会加重身体的负担，还会扰乱心曲的节奏。但无论悯生怎么强迫自己镇静也没用，她感受着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控制不住自己发颤的手足，跑着跑着还脚下一软，险些摔个跟头在地上滚个几圈。 子墨，思苑和纪尧都喊了起来，直让她小心注意。 不会有事的。 悯生拼了命地安慰自己。 不会有事的，他可是蔽日天魔，他可是境一啊，他法力通天无所不能，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无忆！」尽管知道没有人回应，她还是忍不住喊道：「你在哪啊？！」 蔡元跟在后面，看到悯生那个样子，忍不住对着天双手合十道：「我操，上天神保佑蔽日天魔可千万不要有事啊，不然帝姬怕是要疯了！」 一旁的元芳忍不住皱眉：「你许愿就许愿，前面带什么脏话啊，这不就显得不虔诚了。」 「不好意思，没忍住。」 「行了，」子墨道：「少废话了，我们自己就是上天神，自身难保了都，还保佑谁啊保佑，快跟上吧。」 「前面怎么还有一座桥啊？不会又是断崖吧？」蔡元边跑边道：「我操，那帝姬跌跌撞撞那个样子，别还没找到魔帝，自己先摔了个狗吃……呃……自己先摔了啊。」 「小妹！」子墨一个飞身上去，一把拉住悯生的胳膊：「你快看这周围的石壁。」 悯生顺着子墨指的方向看去，微微睁大了眼。 只见两侧的石壁上，布满了骇人的刀锋剑痕。 「有人在这里打架了？」蔡元追上来说。 元芳也追了上来：「还是很大的一场架。」 只见两处石壁上的痕迹里透着满满的杀意，剑锋错乱，走势兇狠，连石壁上刻画的鬼童的脸都被一噼为二。可想而知，在这里交手的两个人有多了得，这一战有多险恶。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地方，青玄阴森森的声音响起，先是悽然地笑了一声，又道：「好啊，你竟然醒了。」 「就凭你？」 「哈，看来梦魅的梦境之术……也不怎么样嘛。」 「雕虫小技。」 「我操！」又是蔡元：「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震了一下？」 「啊……这里不会要……唔……」子墨手疾眼快地捂住了思苑的嘴，咬牙切齿道：「小孩子别乱讲话。」 纪尧无奈地摇摇头。 悯生也察觉到了方才的那一下震动，她屏息凝神，闭目侧听，忽然道：「你们有没有听见兵刃相交的声音？」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息静听。 「有！」蔡元道：「我听到了。」 元芳也道：「确实。」 「无忆！」悯生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桥上跑去。 「诶？帝姬！」蔡元追了上去。 很快其他人也在后面跟上。 悯生忘记屏住唿吸了，她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似乎是兴奋，又似乎是紧张，就这么听着自己凌乱的唿吸跌跌撞撞地跑下窄桥，又跑了五六里，拐过好几个弯，拐到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走对，只是直觉告诉她，往前跑，一定要往前跑。 「我的天娘诶，可千万要找到蔽日天魔。」蔡元在后面边追边喊道。 悯生又沿着石壁拐了一个巨大的弯，面前又是一座石桥，抬眼望去，眼前蓦地雪亮。 在一座巨大的石桥之上，一个黑衣人和一个哭面人，正在恶斗。 那黑衣人周身黑气瀰漫，手持一把漆黑修长的魔剑灭世，身形鬼魅，如闪电一般忽隐忽现，剑法诡异，走势嚣张，持剑人正是境一。他的额间忽明忽暗的闪烁着红色印记，全神贯注，神色凛冽，俊美的面颊，一双红瞳更是给冷硬中平添三分妖冶。那哭面人自然是青玄，手持灵气盎然的神器伏魔。 两人身法皆是一沾即走，魔气沖天，在大涨的魔气之中又诡异地参杂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灵气。击打却势如千钧，力贯苍穹。兵刃剑气狂飞乱舞，所过之处均是一道骇人的裂痕。悯生站这么远都能感受到唿啸而来的剑风。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正儿八经地见过境一打架，在梦境之中也是极快的一闪而过。甚至都没有正经地用过灭世，平时除了切菜刨坑，就是被扔在魔宫的地上不管不问，甚至一度要送给她。 今日一见，灭世真乃不愧天下第一邪器。 其他人随后跟来，都被这场景震得钉在原地，挪不开眼。 没有武神能拒绝这样的战斗场面。 此时此刻的悯生仿佛才真正的见识到天上地下无不谈之色变的蔽日天魔。 不过一见到安然无恙的境一，悯生一颗高高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简直都要热泪盈眶，当场大喊大叫了。只是高手过招，瞬息之间都能定夺胜负，何况，这可是当世两位……哦不，一魔，一半神半魔之间的一战！ 谁知那边斗得看不清影子的两人早就注意到了来人。至此境一那如霜般专注而寒冷的神色才稍稍化开，微一侧首，视线落在悯生身上的那一刻红瞳瞬间变为黑瞳，终于展颜一笑。 第261页 悯生再也忍不住了，她疯了一般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去，边跑边喊道：「无忆！」 「帝姬！」 「小妹！！危险！」 悯生不听。 境一反手一格，挡去青玄的进攻，对悯生道：「师尊，这里危险，你站远点！」 闻言悯生果然立马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迈进一步。 子墨：「……」 蔡元：「……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重色轻友？」 「师尊，」境一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好：「下次你再不管不顾地往下跳，我就要生气了。」 悯生站在下面仰起头看着他：「下次你再跟着往下跳，我保证比你更生气！」 「……」闻言，境一的表情凝了一下，悯生的话似乎真的让他忌惮了一下。而他这么多年，就算面对着拿着伏魔剑的青玄都没有露出过这种忌惮的神情。 青玄欺身而上，打的是境一，话却是对悯生说的：「小妹，你们俩是不是春风得意过头，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境一冷笑一声，一剑化去青玄的进攻：「用得着把你放在眼里？」 青玄哼了一声，道：「境一，你说我们同为魔者，何苦相斗？联手一统三界不好吗？你说你都是世人唾弃的魔头了，又为何偏偏做这些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以为众生都会感激你吗？笑话！」 境一单手持刀，锋芒毕露，对准青玄那张哭面，不屑道：「你以为本帝稀罕所谓的感激？」 「你自讨苦吃！」 「本帝真不明白，谁给你的自信？」 底下的悯生无法观战不动，匆匆交代道：「你们几个小心，我上去看看！」 子墨喊道：「你上去凑什么热闹？！小心啊！」 不及多言，悯生奔上前去，见上面的两个身影斗得正恶，观察片刻，判断难以贸然加入混战，只能静静地站在下面看着。 「境一，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破解梦境之术的？」 境一冷笑：「你真的以为，梦魅能斗得过梦魇？」 「果然是那个不怕死的东西，呵，你的狗对你还真是忠心耿耿。」 「纠正一下，我的下属，难不成，对你忠心？」 青玄似乎笑了一声：「难道聪明绝顶的蔽日天魔真的没有怀疑过那个梦境的真实性？」 闻言境一的动作勐地一顿，面色冷峻地盯着那张哭面：「何意？」 「字面意思咯，如果我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呢？」 境一愣住了，他一直以为梦境里的一切都是青玄为了激怒他设下的，而他也确实被激怒了，因为梦里的那个人…… 悯生对上了境一的目光，她蹙了蹙眉，说不清境一的眼神里是什么，不敢相信？愤怒？心疼？ 但是下一刻她来不及思考了，因为青玄抓住了境一分神之际，一剑刺了上来。 「小心！！！」悯生拔出静心飞身一跃，不顾一切地挡在境一身前，只听「铿——」的一声，下面的所有人都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上面飞落，境一的反应很快，只是再快都赶不上接住被击飞的悯生，他看准青玄和悯生交手后的空隙，一剑刺穿青玄的腹部，再一回头，就看见被众人围住的悯生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他飞身而下，落在悯生身边，紧张地拨开人群蹲身扶起悯生：「师尊？」 元芳见境一下来了，便自己上去迎战青玄，蔡元见状也跟了上去。 悯生伸手抚摸着境一的面颊，她感受到了他的颤抖，忙安慰道：「我没事，一点小伤。」 「不是，」一旁的子墨忍不住开口道：「魔帝大人，您关键时刻分什么神啊？」 「我……」境一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他紧紧地盯着悯生，面上说不清是什么神情。 悯生蹙着眉，境一这样简直不是一般的反常：「梦境里是什么？他又让你看到以前的东西了？我跟你……」 「七七四十九剑。」 悯生勐地一怔。 「真的吗？」境一看着悯生的眼睛。 「什么七七四十九剑？」子墨懵了，他们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当务之急不应该是对付青玄吗？ 「……」悯生垂下眸，片刻之后忽然笑了起来，对境一道：「什么七七四十九剑？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就是让你分心的，你还真中计了？」 「如果是假的，师尊怎么知道我中计了？我中了什么计？」 「……」悯生又眨了眨眼睛，含煳其辞：「我随便猜的呗。」 「我再问师尊最后一遍，静心为何有灵？」 说实话悯生真的被境一的眼神吓到了，两只眼睛虽然不是红瞳，但里面隐隐有血色蔓延，他面色阴得可怕。这还是境一第一次用这种神情和语气对她说话，悯生整个人都愣住了。 「对啊，」子墨仿佛没有感受到这诡异的气氛一般，开口道：「静心怎么会生出自己的灵识呢？」 「因为我的血。」悯生淡然道，她抬眸看着境一，果然，境一又是一副自责的神情。 当然她看不见的是境一眼中滔天的怒火，感受不到的还有境一心里滴血的疼。 「唉，」悯生嘆了一口气道：「可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再说了也没有多疼。」最后一句话悯生明显底气不足。 第262页 「不疼？」境一眼中的红血丝果然更多了：「刺破喉咙不疼？刺穿心脏也不疼？为何……不告诉我？」 「我就是不想看到你这样才不告诉你的啊。」 境一一把将悯生揽入怀中，垂首埋在悯生的颈间。 悯生在感受到颈间那一片湿润之时，微微睁大了眼。 她发现好像每次都是这样，明明受到伤害的人是她，到头来她还要去安慰境一。 悯生轻轻抚着境一的后背，无奈地笑了笑。其实……被人心疼和在乎的感觉，还挺好的。 这边的子墨和思苑以及纪尧真的是听得云里雾里的。 当然也不知道境一在干什么。 知道了估计会惊掉下巴吧。 然而上面的元芳和蔡元的情况估计不太好，「嘭」的一声，众人齐齐抬头望去，只见…… 思苑睁着大大的眼睛：「那个……蔡元将军好像镶在墙里了！」 是的，蔡元被青玄一掌击到了石壁……里…… 元芳将军那里显然也敌不过青玄，很快就被击飞下来。子墨赶忙跑去扶住掉落的元芳。 境一再抬头时，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刚刚哭过，眼底一片清明和冷然。 悯生和他对视了一眼，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好好歇着。」境一丢下这样一句话，捡起灭世再次一跃而起。 第96章 一天魔斗半 好好歇着？ 怎么可能？ 悯生翻身而起，不顾思苑和纪尧的劝阻以及子墨的喊叫，手一伸，静心自己就落在了她的手上。悯生脚尖轻点，强势加入战斗。 境一的攻势比刚刚更加兇勐了，仿佛还带着一股怒气。 静心的红光映入眼帘，境一微微蹙了蹙眉：「师尊，不是让你在下面歇着吗？」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 此时青玄腹部的伤早已癒合，而外貌也恢復成了他本来的样子：「怎么，下去一趟上来怎么还生气了？」 「你当时在场。」境一剑刃横扫，堪堪从青玄面前划过，被青玄躲了过去。 「是啊。」青玄微微一笑，眼睛却是看着悯生。 悯生微微愣了愣神，他在现场？ 「你眼睁睁地看着。」境一又是一剑，与伏魔相击发出「铿」的一声。 青玄「呵」了一声：「所以你这是在迁怒于我吗？太可笑了吧？境一，这样就能掩盖你保护不周的事实吗？」 「无忆！」悯生突然意识到青玄的目的：「不要听他说话！」 境一没有说话，握着灭世的手咔咔作响，抬眼盯着青玄，红瞳再现。 悯生闪身到境一身边，对他说：「无忆，你冷静点，他就是在激怒你啊！」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最容易露出破绽。 不过显然悯生的话对境一併没有起到作用。 悯生急的额头上冷汗直冒，思索片刻，忽然沉下脸道：「你再因为这件事自责生气，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此话一出，境一满是怒气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茫然。 悯生继续道：「我生气了，就再也不理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别。」境一勐地看向悯生，果然，堕魔印褪去，红瞳也转为了深沉的墨黑色。 目的达成，悯生微微放下心来，对他道：「专心迎敌，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迷了心智。」 「嗯。」境一点点头，稳稳心神，重新看向青玄。 青玄勾着唇，立在不远处抚掌道：「好一出……情深意重啊，我都要感动的哭了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悯生微微蹙眉：「无忆，成魔之后心性会大变吗？」 境一显然没有料到悯生会问他这个问题，微微愣了愣：「我……」 他不知道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性大变。 悯生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忙道：「啊，不好意思，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的。」话音一落，悯生就举剑迎了上去，与青玄过招。 只是…… 青玄一脸轻松地看着悯生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样子，笑道：「小妹，你可别忘了，你的剑术可是我一手教的，就像现在，你下一步想要做什么，我都了如指掌。」果不其然，青玄轻松挡下悯生下一步的进攻。 「师尊？」境一在悯生身后喊道。 悯生听到境一的声音，忽然想起来—— 「寻常剑术讲究轻盈灵活，固有剑走轻灵一说，招式固定单一且十分花哨。」 「天神舞剑讲究飘逸潇洒，但我不一样，我要的是招招毙命。」 悯生勾唇一笑，对着青玄道：「那可不一定。」 说着悯生的剑锋一转，剑法忽然变得与方才大不一样。 青玄微微一惊。 后面刚要赶上来的境一见状也停了下来，悯生使用的那套剑法，他再熟悉不过了。 静心从青玄的脸上划过，瞬间裂开一道血口。青玄侧着脸，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垂眸看着手上的血迹，忽然勾唇一笑，冷冷对着停在境一身边的悯生道：「小妹可真不乖啊。」 「师尊可有受伤？」境一无视了青玄，视线在悯生身上从上扫到下。 悯生摇摇头，眼睁睁地看着青玄脸上的伤口自动癒合，蹙眉道：「这怎么打？他癒合伤口的速度比我们致伤的速度都快。」 第263页 「不好打，」境一道：「他现在跟我差不多，但是他有伏魔护体。」 「这就很离谱了，他既能运用灵气驾驭伏魔，还能以魔体与我们相斗。」 下面的子墨摇着扇子静静观察桥上的局势，忽然道：「我怎么觉得，青玄好像更厉害一点？」 「你不废话吗？」从墙里抠出来的蔡元道：「他手上拿的可是伏魔，伏魔专克魔帝不知道？」 「按理说伏魔有灵，」元芳道：「他身上有魔气，伏魔怎会为他所用？」 「因为他也是神啊。」子墨道。 「同体？！」蔡元惊讶地睁大眼睛。 子墨点点头。 「我操！」蔡元惊了。 「那现在该如何？」元芳看着上面对打的三个身影：「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把伏魔抢过来？」蔡元提议道。 子墨摇着扇子抿唇沉思片刻：「也不是不行。」 「可是怎么抢啊，」思苑开口道：「元芳将军和蔡元将军都负伤了。」 这时纪尧忽然在思苑耳边说了几句话，思苑的眼睛微微睁大，看向纪尧道：「对哦！」 「什么？」子墨问道。 纪尧看着子墨道：「同袍御剑术。」 正如青玄所说，悯生的剑术是他教的，那么也同样意味着，悯生对他的招数同样心中有数。 「无忆！勾剑！」 境一依言，灭世回锋轻轻一勾，青玄果然险些中招，悯生专注地观察着他，又道：「左肩！」 境一再次依言，一剑刺去，青玄的左肩果然被刺中，身形一沉，若非他反应太快，境一下一招恐怕就要封喉了。斗着斗着，悯生忽然醒悟，境一可是蔽日天魔，修为不知道比她高了多少倍，还用得着她来提醒？这可太冒犯了！忙道：「不好意思！你自己打，不用听我的！」 境一却展颜一笑：「师尊说的如此准确，为何不听？」 悯生立在桥上看着他们相斗，正准备再次加入，忽然觉得脖颈一寒。 悯生一惊，青玄竟然瞬间闪到了她身后，一手捏住她的后脖颈，道：「小妹如此吃里扒外？」 他靠得太近，悯生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全都竖起来了。 境一道：「师尊！」 青玄一剑抵在悯生的喉间，凉凉地看着境一：「你敢动？」 境一正准备扔出灭世的手一顿，咬着牙看着这边。 青玄轻蔑一笑，一手掐住悯生的咽喉，把她整个人都拖了起来！ 悯生听到境一道：「师尊！」只是那声音忽然变远了。 悯生被青玄拖着飞离桥面，悬空在血河之上，悯生似乎还能听到血河中怨灵兴奋地狂唿声。 青玄勾着唇角看着飞奔到桥上来的众人，又瞥向蓄势待发的境一：「蔽日天魔，站远点，你应该不想看到她被我捏断脖子被怨灵吞噬的样子的。」 「……」 境一面色阴沉，额间的天魔印忽明忽暗，眼中厉色翻滚，看着青玄掐着悯生的脖子悬在血河之上，强压着怒气，还是收剑回鞘，负着手，缓缓退后几步。看上去还颇为镇定，只是额间闪烁的天魔印却暴露了什么。 境一退到石桥边缘，身后就是赶上来的众人，青玄才道：「可以了。」转而看着悯生，悯生也直视着他，静心剑在青玄身后直直指着他，被青玄回眸一瞪，瞪的退到了境一身边。 青玄又直直盯着悯生，冷不丁勾了勾唇，在悯生的脸色都要由青变紫的时候，突然发力，带着悯生往身后的石壁上撞去！ 「小妹？！」子墨一惊。 境一额上青筋暴起，手指骨捏的咔咔作响。 这一撞太狠了，悯生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口鼻鲜血滴滴答答顺流而下，她仿佛听到了远处有人在惊叫，但是听不清谁是谁，只能听到青玄近在咫尺的声音：「小妹，痛吗？」 悯生死死咬着牙，青玄没有掐着她的脖子了，改而抓着她身前的衣襟。她抬手胡乱擦了一把血，视线中的青玄逐渐清晰：「呸！」悯生忽然吐了他一脸的血，咬牙道：「一点都不痛。」 青玄不怒反笑，又抓着悯生往墙上撞，使劲撞，狠狠撞，边撞边道：「不痛？不痛？你再说！痛不痛！痛不痛！」 悯生忍不住大叫起来，但她叫的是：「不痛不痛！！无忆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我不痛！一点事都没有！不要过来！」 境一刚迈了没两步听见悯生的声音，又硬生生剎住脚步。但他的脸色已经完全铁青了，连红瞳都不受控制的出现，手背上的青筋几乎要炸裂一般，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青玄的表情纹丝不动，手上却像疯了一般：「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疼你！我把你送到人间就是为了不让你参与这些事情！为什么你非要跟我作对！你是不是不撞破脑袋就不知道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 巨大的痛感传来，悯生觉得自己下一秒好像就要死了一般，不对，就算死了也不过如此吧，还不如死了呢，但她还是大喊着：「不让我参与？你在放什么屁！这件事自始至终你哪一环没有把我算进去？啊？！！」 时至今日悯生才知道什么才叫头破血流。 青玄忽然就停了手，盯着悯生迷茫地视线冷笑道：「小妹，太聪明了，会害了自己的。」 第264页 悯生急促的唿吸着空气，她现在头昏眼花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所以呢……然后呢？你算尽一切，最终不也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你看看你身后，有一个人吗？！我说过，众叛亲离的是你，形只影单的……也是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青玄笑了好一阵，又狠戾地说道：「你以为我会在乎？」 「好，那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蔡元将军的事的？」 「哼，」青玄冷哼一声：「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奉己真君早已归顺于我。」 「果然，」悯生喘着粗气道：「那灵止呢？你又给了她什么好处？」 「天界第一文神。」 「好，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拿到伏魔剑的？」 青玄回头轻轻瞥了一眼元芳，对悯生道：「还魂术，懂吗？」 「所以你借了元芳将军的身体，利用伏魔剑认主这一点，偷走了伏魔剑？」说话间，悯生的视线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思苑和纪尧。 「聪明。」 「那好，」悯生咬着牙：「我再问你，为什么是我？」 青玄大笑几声 ：「小妹啊，其实大哥也不想的，可是谁让你和境一有那么一层关系呢，能在魔城待三日安然无恙地归来，可想而知那魔帝对你可真是情深意重。再加上霍亦的事情，我突然发现，你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 悯生强撑着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人脸：「所以，讨伐魔帝是假，让我下界才是真，对吗？」 青玄不否认，他笑了笑，看着悯生面上的眼泪和鲜血不受控制哗啦啦地流，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轻轻帮她擦拭脸上的鲜血和眼泪。 「……」 这举动看起来真的有大哥对小妹的温暖和慈爱，仿佛在安慰她一般，这画风看得蔡元忍不住毛骨悚然：「他……疯了吧？」 悯生一声不吭，任由他动作。青玄边擦边道：「我的傻妹妹，这么疼的话，为什么不回头呢？为什么不听话呢？你真的以为你能撞倒南墙吗？为什么不改变方向呢？」 闻言悯生冷哼一声：「不！回！头！永远都不可能！」 青玄极其粗暴，变脸只在一瞬间，抬手就是一掌，打得悯生口吐鲜血，脑瓜子嗡嗡直响。 青玄又开始疯了一般把悯生的头往墙上撞：「你一定要这样？一定要和我对着干？你非要让我亲手杀了你才死心是吗？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改不改！」 悯生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不改！」 青玄面上温和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逐渐狰狞。 子墨脸上发青，见势不对，连忙喊道：「大哥！大哥！她可是我们的妹妹啊！她可是你一手带大的亲生妹妹啊！你说过你很喜欢小妹的！你说过你很疼她的！」 青玄冷笑：「不然呢！若非如此！她早就在我手上死了千百遍了！」 他转向悯生，突然暴怒，面上是所有人都未见过的狰狞：「但是她为什么如此任性！顽劣！不听话！不改是吗？好！今天我就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这面墙硬！！！」 疼狠了悯生反倒笑出了声：「大哥，我从小就不听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呢？」 「大哥！大哥！算三弟求你了，放过小妹吧！小妹还小，不懂事！你又何必跟她计较呢？」 青玄没有理他，抓着悯生往墙上撞：「改不改？改不改？你改不改？！！」 悯生也疯了一样，狠狠掐住他的手臂，一边头破血流，一边哭着大吼：「不改！不改！不改！痛也不改！死也不改！我永远永远都不会为我做过的事低头！你休想！！！」 凭什么？她还想问凭什么呢！她从来都没有做错！凭什么要挨那么多罚！凭什么要受那么多屈辱！凭什么要挨那七七四十九剑！凭什么！！！她凭什么要忍受这么多！ 虽然剧痛无比，但悯生就是死犟着这口气，就是不让他如意，就是不改，痛快至极！ 很好，现在不是青玄把悯生逼得发疯，而是悯生把青玄气的发狂！ 青玄双目赤红，正要给她来一记更狠的教训，忽然动作一滞，低头望去。 与此同时悯生虚弱又得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大哥可听说过同袍御剑术？」 第97章 一天魔斗半 只见思苑和纪尧以肉躯和神识化作的利刃刺穿了他的心脏，另有两柄长剑，一柄噼在他的肩头，一柄刺穿了他的手臂，然而这都不算什么，因为他的左臂不见了。 抓着悯生的左手连带着左臂不见了。 整条胳膊从身体上分离，切口整整齐齐。与此同时，悯生也不见了。 再一回头，一样东西带着凌厉的风朝他飞来。青玄右手一挥，抓住那东西，一看才发现，那正是自己的左胳膊。 断崖之上，境一抱着浑身是血的悯生，一手揽着她肩，另一手捂着她头上的伤口，冷冷道：「脏东西，拿回去。」 悯生成功激怒青玄，让他留下了破绽！ 思苑和纪尧也成功解体来到悯生身边，思苑哭的鼻涕眼泪横流，扑在悯生身边，一个劲儿地唤她：「师尊……师尊……」 纪尧也想来的，可是看到境一的脸色，他吞了吞口水，伸手把思苑拉到一边去了。 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不成想，被刺穿心脏的青玄，还像没事人一样，慢慢悠悠地抓着胳膊，将它重新接回到自己的身体上，活动了一下。身上那几条骇人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一瞥，正好看到手握利刃的蔡元和元芳。 第265页 视线相交，元芳微微一惊，但还是硬着头皮，强行镇定。一旁的蔡元镇定不了，见元芳呆住了一动不动，喝道：「我操！老元！愣着干什么？！跑啊！」 说罢，蔡元脚底生风，飞快地飞身到境一那里。 元芳被蔡元吼得一惊，后知后觉地运功熘了。 青玄也没在意，仿佛他的目标根本不是他们。他缓缓落在桥上，微微抬眸看着断崖上的境一和悯生。 境一的眼睛里现在根本没有其他人，抱着悯生，伸手抚在她的后脑勺上，催动法力为她疗伤：「师尊？师尊？」 悯生被撞的狠了，感受到身体上的剧痛在一点一点的消散，好一会儿才迷迷煳煳地醒来，眼睛还没睁开看清楚面前的人，嗓音沙哑道：「……无忆……你没事吧？」 境一垂眸看了她一会，眼角越来越红，忽然用力把她搂紧怀里，手上还不忘疗伤，尽管浑身都在颤抖，他还是极力柔声道：「我一点都没有事。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 悯生靠在他怀中，虽然被抱得很紧，却没被压到伤处，她想努力睁开眼睛，最后发现只是徒劳，干脆放弃了，闭着眼睛道：「都……结束了吗？」 「快了。」境一在她耳边轻轻道：「师尊累了就睡一会，睡醒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悯生摇摇头，好半天才道：「你们……不会要杀了他吧？」 「不然呢？」这句话境一的语气显然不太好。 悯生沉默了一会，然后张了张嘴，声音小到她自己都快听不清了，她说：「可是……我不想让他死……」 但是境一听清了。 他静静地垂着眸看了她好一会，忽然抬眸对思苑和纪尧道：「过来，护好你们的师尊。」 思苑和纪尧忙不迭失地过去小心翼翼地从境一手里接过悯生。 熟悉的怀抱变了，悯生不安地皱了皱眉，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离远点。」境一边往桥上走，边对身后的人道。 后面的人微微一愣，子墨赶紧来和思苑他们扶着悯生往后撤到一个相对安全又不影响观战的地方。 「你们说，」蔡元看着境一的背影道：「魔帝能打得过青玄吗？」 「肯定能！」思苑道。 「可是方才你们都刺穿他心脏了，他都没事。」蔡元道。 「……」子墨疯狂摆动的扇子暴露了他的紧张：「说实话，刚刚那一击，我还以为……要结束了，还好……」 「还好？？？」蔡元皱着眉：「殿下这庆幸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子墨沉吟片刻，嘆了口气道：「那毕竟……是我大哥。」 「……」蔡元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边的境一再次举着灭世沖了上去，可是重伤后的青玄不但没有变弱反而还有更强之势，几个回合下来，悯生惊恐地看着伏魔直直朝境一的面中刺去。 突然的一声「父君」让在场的所有人石化在原地。 但青玄面露震惊是因为，伏魔剑竟然真的不受他控制地停在了境一面前！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这一幕，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青玄不相信，他使劲握着伏魔的剑柄，想要它继续向前，就连法力都使上了，可伏魔就是纹丝不动。 然而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是下一刻，境一「嘭」的一下，就这么突然地跪在了伏魔面前，他对着伏魔，低着头，嘴里喊道：「父君，如果你能听见，就请你睁开眼睛看看，看看你誓死守护的上天神界！看看你拼命守护的芸芸众生！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境一的话音一落，在众人尚未缓过神来之时，伏魔剑内忽然飘出一缕金光，金光仿佛又化作人形，立在跪着的境一面前。 「那……那是……拓，拓，拓宇大帝？！！」蔡元活了上千年都没有这么震惊过！ 境一也察觉到了面前依旧闪烁地金光，他怔愣地抬起头，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父君的面容，许是觉得一切都太过不可思议，境一的面上闪过一丝茫然，他喃喃道：「父君？」 然后他好像看到那个人影笑了。 他自己看不见，可是他身后的那群人看见了，「拓宇」伸手抚了抚境一的脑袋！ 后来金光便消失不见了，它似乎回到了剑中，又似乎去了别的什么地方。总之下一刻，伏魔剑忽然改变轨迹，直直插到悯生面前。 「我操！」蔡元吓了一跳！ 悯生无奈地白了蔡元一眼，伏魔剑没把她吓到她，蔡元倒是把她吓着了。 石桥上的境一冷冷勾起唇角，站起身，视线轻飘飘地落在面前一脸茫然的青玄身上。 不过青玄只是茫然了那么一瞬，然后对着境一冷笑道：「你以为没了伏魔剑，你就能杀了我？别忘了，我也是魔，甚至是比你更高一级的。」 境一不屑哼道：「是吗？」 青玄冷笑。 然而不多时他便笑不出来了。 境一拿剑冲上，招招势如破竹，攻势逼人。青玄手无寸铁，再应战只能节节败退，很快灭世便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剑痕。紧接着境一剑势一转，徒手捏起一团黑气直直击向青玄的胸口，击的他后退连连，单膝跪地，口吐鲜血。紧接着，境一忽然退到桥头，青玄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下一刻，灭世被境一双手握住高高举过头顶，就在一瞬之间，血河中的怨灵忽然兴奋异常狂唿乱叫，纷纷从血水之中挣脱而出，齐齐奔向黑气瀰漫的灭世。 第266页 「什，什么情况？」蔡元看着从四面八方涌向灭世的无数怨灵，惊恐道。 「这里是玄冥陵，」元芳道：「怨气最盛。」 「所以魔帝想干什么？」子墨也惊。 一时之间，悯生的视线里全都是多到数不过来的怨灵，耳边充斥着狂唿乱叫的声音，它们仿佛都兴奋异常。 此情此景，不是一个简单的「骇人」就能形容得了的。 悯生蹙着眉，挣扎着站起身，眼睁睁地看着境一红瞳闪现，额上的天魔印也亮的刺眼，周身的黑雾越来越浓，大有要将他吞没之势。灭世周围的的怨灵也越聚越多，一个个孤魂野鬼仿佛在参加一场盛会，兴奋的难以自持，嘈杂的噪声刺耳。 就连青玄也震惊地忘了从地上爬起来。 悯生看着眼前的场景，看着被黑雾吞噬的境一，脑海中突然闪过她曾在书上看到的几句话：「立正气之道，诛妖邪之风。古往今来，妖邪之人终会付出代价，无一例外。怨气势态汹汹，无人能驭，必反噬其身。」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句话，只是眼前的情景让悯生没由来的心慌。 不会的吧，悯生安慰自己，他可是蔽日天魔啊，怎么会驾驭不了怨气呢，不会的。 所有人都屏息静观，眼看着灭世剑一挥而下，无数怨灵一瞬间都咆哮着，狂叫着，如同饿了许久的狼看到猎物一般，势不可挡又按耐不住的兴奋着朝青玄扑了过去。 就在这时，境一忽然回眸，对上了悯生的视线，红瞳消失，他对着悯生粲然一笑。 那一笑，让悯生的心跳勐地漏了一拍。不是心动，是心悸，她突然就没由来的害怕到一动不动。 果不其然。 在青玄「啊」的一声嚎叫响起的同时，灭世剑忽然剑锋一转，剎那之间，无数狂吠着的怨灵齐齐调头，朝着境一唿啸而来，瞬间将其吞噬。 悯生眼睁睁地看着怨灵从境一身上一闹而散，而境一，口吐鲜血，灭世插在地里，单膝跪地，眼睛却是看着她的。 那一刻。 悯生仿佛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她听不见思苑的惊叫声，听不见元芳的那一句「万鬼噬身」，更听不见子墨的唿喊，仿佛也感觉不到身体的剧痛了，抬腿就往前跑，脚下一软不慎跌倒在地滚了好几圈，又爬起来继续跑，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跑到境一面前，伸手接住支撑不住往下倒的人，睁大眼睛看着他，愕然道：「无忆？！你怎么了？」 境一躺在悯生怀中，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沖她微微一笑，道：「好像出了一点小状况。」 「小状况？！」悯生懵了：「什么小状况？！什么叫小状况？！」 境一笑了笑，没有说话。 悯生怔了好一会，勐地发现境一的身体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心下大骇：「怎，怎么回事？你的身体！你！」 「师尊，」境一抬手抚上悯生的面颊，轻轻为她拭去泪水：「不要害怕，我只是……有点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休息一下？」悯生看着境一渐渐消失的双足，觉得自己都要疯了：「你要休息多久，你告诉我，我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她开始浑身哆嗦，连话都快说不明白了。 「殿下，别哭，」境一一直笑着：「你可是最尊贵的小公主啊，怎么能总是哭呢？」 「我不哭，我不哭，但你不要吓我啊，你……」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结束了，该解决的都解决了。误会都解释清楚了，天界和人间也都拯救了。当她真的以为应该一切都变好了的时候，境一又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怎么能不害怕啊？她都要疯了！ 思苑，纪尧和子墨，蔡元以及元芳他们往这边奔了几步，但又因为某种缘故停在半路，觉得不好贸然靠近，纷纷担忧地看着这边。 悯生此刻完全注意不到别人，她低头看着境一，一手抱着他，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无措地像个孩子：「怎，怎么办啊？！」 境一微微嘆了一口气，强撑着坐起身将悯生搂在怀中，道：「师尊，下次可别再那么倔了，以后也别让自己受伤了，我会心疼。」 「好，」悯生说不出别的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好，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境一笑了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她凌乱的髮丝，道：「师尊，你陪我说说话吧，已经很久都没有人陪我好好地说过话了。」 「好，说，说……说什么？」悯生双手哆哆嗦嗦地抓住他，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而境一却是轻轻地笑出了声，柔声道：「好吧，那我说。师尊还记得那个寻死的男子吗？那时他问你人为什么活着，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其实我曾经也常常想这个问题，却始终不得要解，直到遇到你，我才意识到我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是为了遇见你。」 悯生愣了愣。 「师尊还记得年少时的愿望是什么吗？」境一继续道：「我还记得，我年少时曾想守护苍生，直到后来，我发现我离这个愿望似乎越来越远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到最后竟然真的做到了。」 「嗯。」悯生企图用灵力阻止境一身体的消失，但是没用。 「小时候我常常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我不理解。」 第267页 悯生的双眼都模煳了，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道：「……怎么会呢？你运气最好了，你，你看现在，什么都好了。」 「是啊，你说过如果觉得现在不好，是因为还没有到最后。」境一环住悯生的胳膊紧了紧：「在我所有的好运气都用来遇见了你这件事上，我觉得很值。」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悯生看着境一的双腿都要快不见了，觉得自己连唿吸都要停止了，她磕磕巴巴地说：「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但，但是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无忆，我……你……我们还没有去游山玩水，还，你，你说过的，你说等你出关了，就带我去九州大地，你……你还说等这件事了了，就娶我的，这可是你说的，我还等着你八抬大轿来娶我呢……你会留下来的吧？你会没事的吧？你真的……你别这样，真的，我不禁吓得，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害怕过你别吓我啊，我受不了的无忆，我真的受不住，我不想失去你啊，我一点都不想……我们好不容易，你好不容易找到我的，我好不容易遇见你的……你捨得丢下我吗？啊？」 「捨不得，」一滴清泪从境一的面上滑下，他说：「对不起啊师尊，我食言了。」 这句话对悯生而言犹如致命一击，她觉得自己都要晕过去了。 境一又道：「公主殿下，为你万鬼噬身，为你拯救苍生，是我此生最辉煌的战绩。」 「……」 境一松开悯生，伸手握住悯生的左手，将头骨指环转移到她手上，取下手腕上的银杏叶手鍊，垂眸留恋地看了又看，又解下腰间的那枚玉佩，手指细细抚过上面的花纹，和手鍊一起放在唇边吻了吻，放在悯生手中，最后抬手解下颈间的兽牙项鍊，亲自为悯生戴上，微笑着看着她道：「我全部的家当，可是都在你那儿了。」 悯生怔怔地看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下，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喉咙剧痛，不能言语。 境一的目光温柔而炽烈，他闭目吻上她的秀眉，杏眼，鼻头，最后到嘴唇，轻轻地，生怕碰碎了什么稀世珍品一般，再睁开的眼睛里满是爱意、不舍和眷恋，默默凝望着她，启唇道：「师尊，我是不是没有说过，我爱你。」 悯生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双手消失在空气中，再是身体，浑身颤抖到无法自已，但她还是哭着，看着境一的眼睛说：「我也爱你。」 然后她看到境一笑了，笑的很开心，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悯生看着境一的身体渐渐消失，但她还是不肯死心，伸出双手，拥抱向他，可她还没用力，她想拥抱、也想抱住她的人便彻底消失了。 「不要！」悯生哭着惊叫出声，在她面前，境一的面容不再，而是化作了点点萤火，闪烁着夺目的萤光，变成了她曾无数次为之震撼的拥不了、握不住的璀璨星光。 悯生的双手抱了个空，她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点点萤火围绕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悯生目光呆滞地看着它们，脑子里忽然忆起在梦境之中，看着满天萤火汇成星河，境一偏过头，笑着问她：「喜欢么？」 「喜欢。」悯生喃喃道，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她低下头，轻轻说：「很喜欢。」 可是最终，那些萤火带着依依不捨和万般眷恋随风消散在空中。 子墨和蔡元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一幕，境一的身体竟然消失了，两人脸都白了，沖了上去。 「小妹！」 「帝姬！」 后面的思苑「哇」的一下就哭出了声，无措地看向纪尧：「大，大师兄他……」 纪尧一语不发地将思苑揽入怀中。 而身旁的元芳似乎是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嘆了口气，哀声道：「万鬼噬身，神形俱灭。」 蔡元冲到悯生面前，看着抱着灭世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悯生，一时间手足无措：「怎，怎么会这样？」 子墨也沖了上来，心疼地看着悯生的样子，突然对着空气喊道：「蔽日天魔！你别是开玩笑的！没死就赶紧出来！」 元芳走了上来，伸手拍了拍子墨的肩膀，道：「算了帝君，现在什么都没用了。」 子墨不敢相信地看向元芳：「将军，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魔帝他为……为何忽然……」 元芳没有言语，只是摇了摇头，抬步走向桥那边倒在地上的青玄，伸手探了探，忽然蹙了蹙眉，眼眸微动。 他站起身，重新走向蔡元他们，立在悯生身后道：「青玄帝君他……还活着。」 「啊？？？」蔡元有点不相信：「怎么可能？！我们看着万鬼吞噬他的！」 元芳摇摇头，轻嘆道：「在最后一刻，魔帝将万鬼引到自己身上去了。」 闻言，悯生蓦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元芳。 而元芳也正好看向她，继续道：「怨灵一旦聚集，那么必须有一个靶子共其攻击。魔帝利用怨灵吸食了青玄帝君身上的魔气，然后，将自己当作了那个靶子。」 有一瞬间，悯生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止跳动了。 所以从一开始，境一就没想过要杀了青玄。从万鬼聚集的那一刻起，他就想好了如何收场……他就想到了自己的结局…… 「那，那，那……」蔡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结巴了：「我听说，有一种术法可以召集亡灵，那，那，那魔帝的神识还可以召回来啊。」 第268页 悯生的眼里有一丝光芒闪过。 然而元芳的话又让那一丝希望瞬间变为绝望，悯生的心也跟着沉入谷底，再也无法泛起涟漪。 「万鬼噬身，神形俱灭。」 神形……俱灭…… 也就是说，境一的神识已经碎成了渣渣，再也找不回来了…… 子墨蹙着眉，看着悯生面无生气，目光呆滞地抱着灭世，不哭也不出声，心中万分不忍，走上前去，蹲下身子，轻轻道：「小妹乖，跟三哥走好不好？」 悯生摇头，好半天才动了动嘴唇，声音嘶哑：「你们先走吧，我想……陪陪他。」 话音刚落，众人就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紧接着桥面开始断裂，有石块从天而降。 蔡元惊恐地看着四周，大喊道：「不好了，这里要塌了，我们赶紧走。」 元芳忙跑去扛起青玄。 子墨也万分着急地拉悯生：「小妹，快走！」 但是悯生没有动，她呆滞的目光看向子墨。子墨微微蹙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从悯生的眼睛里看到了决绝。 「三哥，你们走吧，快走。」 子墨惊了：「你在说什么屁话！你不走打算死在这吗？！」 悯生沉默了。 「？？！」子墨看她那样子好像真的打算死在这，又气又急，一时半会也说不出话。 思苑和纪尧也急的跳脚，忙要来劝悯生。 可是嘴还没张开，悯生怀里的灭世忽然动了。 悯生微微一怔，愣愣地抬手握住躁动不安的灭世剑柄。下一瞬，灭世忽然拔地而起，悯生睁大眼睛，紧紧抓住它，就这么被灭世带着穿过滚滚而下的乱石沖天而去。 「我操！」蔡元傻了。 灭世一击刺破石壁，一道天光倾泄而下，就这么带着悯生从窟窿里出去了。 「我们也从那里出去！」子墨赶紧道，一手抓着思苑，一手拉着纪尧御剑而起。 蔡元忙不迭失地跟上。 元芳扛着青玄，赶回去拔出伏魔，也赶紧御剑从灭世捅出的窟窿里蹿出去了。 再出来时，悯生已经踩在灭世之上，垂眸看着子墨他们出来。 几人停在半空中，纷纷看着下面不多时便塌下一个巨大的坑。 玄冥陵塌了。 ==================== # 第 四 卷： 梦 醒==================== 第98章 话依稀尘埃落定 「还有呢？」 「没了。」 「没了？？？」 「啊。」 蔡元挠挠头，一把从元芳手里抢过帐本：「不是，你这算的什么东西，我一个莽夫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那你行你来。」 「无语啊，」蔡元沖身后的一众神仙喊道：「谁能去把方乙真君请来啊，这帐让我们几个武神算也不是事儿啊。」 「谁喊老夫？」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蔡元瞬间如释重负，忙站起身恭敬地朝方乙行礼道：「真君您可算来了，您快来看看这帐目。」 「嗯。」方乙从蔡元手上接过帐本，坐在那，边捋鬍子边看：「这算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元芳：「……」 「你们师尊醒了吗？」子墨站在悯生寝殿外小声对思苑和纪尧道。 思苑摇摇头：「不吃不喝不说话。」 「嘶——你们没跟她说说话？」 思苑挠了挠头：「我们不敢。」 「……我去看看。」说着，子墨上前轻轻敲了敲殿门，而后慢慢打开。 悯生抱膝坐在榻上，闻声眼眸微动，往那边瞥了一眼。 子墨嘴角挂着笑，绕过屏风往悯生身边走来，坐在榻上，看了她一眼，然后打开扇子边摇边道：「小妹醒啦？」 悯生垂下眸，点点头。 子墨走到榻边掀起衣摆坐下，伸手为悯生理了理头髮：「头痛吗？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悯生呆滞地摇摇头，半晌，她道：「三哥，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什么了？」子墨问。 「……」悯生默了默，道：「梦见他了，从我们相遇时开始，一直到……最后……」 子墨沉默了一下，换了个话题：「对了，狼族的战事了了。三哥听说众武神下界支援，寄灵一鼓作气，直取宗绝颈间的骨灰链，把它捏成了渣渣。」 悯生眼中没有一丝光芒，淡淡地「嗯」了一声。 「封琅的伤势也无大碍了，三哥听说，宗绝骨灰的藏身地还是那个谁告诉他的。」 悯生终于有了反应，抬眸看了一眼子墨。 子墨见她有反应，继续道：「那个跟他说宗绝的骨灰应该在他身上，还说说不定已经化成水晶戴在脖子上了，结果还真是。」 但他始终都不敢提境一或者魔帝这两个字。 悯生垂下眸，眼眶渐渐泛红。 果然还是不该提他。 子墨赶紧转移话题道：「诶对了，天界打算重新选一座岛屿升空，小妹可有中意或者推荐的？」 悯生摇摇头。 「……好吧，嗯……父君母后很担心你，小妹什么时候有心情，就去看看他们。」 「嗯。」 「那你休息，三哥先走了。」 「嗯。」 后来，悯生听说原野国灭了，以前的原野国成了现在的西栾国，而小皇帝萧逸尘终日郁郁寡欢最终自尽身亡了。 第269页 听到这些的时候，悯生只觉得……世事无常。 世事无常啊。 再后来，天神们选好了新的岛屿，打算升为上天庭。只是光是一把伏魔剑的威力是不够的，于是众神又把主意打到了灭世身上。 「灭世认主，」悯生道：「不一定为我所用。」 蔡元挠了挠脑袋：「啊这……帝姬你试试嘛，不行我们再另想其他办法。」 「天界神器那么多，为何非要灭世？」悯生问。 「我们也想过这个问题，」说话的是孟玉：「只是一把灭世几乎顶替其他所有神器，会便利许多。」 「何时？」 「明日。」 「……我试试吧。」 「好。」 这些天众神自出事以来一直挤在芸生择一，升岛屿的那一日，一个个兴奋不已，一大早就开始忙活。 寝殿内，悯生走向安置在供台上的灭世，伸手轻轻抚摸着灭世的剑鞘，轻声道：「灭世啊，我这里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想请你帮个忙，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不可以给点反应？」 悯生静静垂眸看着它，话音一落，灭世忽然开始震动。悯生微微一笑，眼角却渐渐泛红：「你听到了？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说完，悯生双手伸上取下灭世，转身出了寝殿。 「帝姬来了！」不知是谁先开的头，人群突然躁动起来。 「真的是帝姬！」 「帝姬手上拿的是灭世吗？」 「所以……灭世真的愿意为帝姬所用！」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嘛。」 「太好了！」 这地方是孟玉提前告知悯生的，悯生落地之后，空吾就牵着昭玉朝她走来，子墨和孟玉也跟在后面。 「儿臣拜见父君母后。」悯生行礼道。 昭玉上前拉住悯生的手：「快快免礼。」 悯生直起身子，看向昭玉。 昭玉红着眼眶看着悯生，这些天悯生一直不愿见人，她很心疼，伸手摸了摸悯生的面颊，微微笑着，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好孩子，你瘦了。」 悯生摇摇头，努力扯起嘴角：「母后哪里的话，儿臣明明一直如此。」 昭玉没说话，只是摇摇头，垂下眸，退到了空吾身边。 悯生看向空吾，空吾也看着她，好半晌才开口：「生儿的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悯生道：「修养多日，早已痊癒。」 「那便好。」空吾点点头：「那便好。」 「父君，伏魔剑为谁所使？」 「玉儿。」 悯生看向孟玉，两人视线相交，默契地转身朝岸边走去。 「参见帝姬。」 众神见悯生走来，纷纷毕恭毕敬地行礼。 「各位不必多礼。」悯生微微欠身。 「谢帝姬。」 悯生和孟玉并肩立在岸上，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仙岛。 「此地是我们所能找到的最佳之地。」孟玉道。 悯生点点头：「灵气盎然。」 「确是如此。」 「四海海神可准备就绪？」 「嗯，」孟玉道：「你到了，我们便可以开始了。」 「好，那开始吧。」 那日悯生操控着灭世，孟玉操控着伏魔，加上众神合力以及四海海神的协助之下，成功升起了新的上天庭。 后来武神都在忙着重新建造天神宫，按照旧天庭的样子最大化復原。文神呢，以方乙为首的自然是忙着修復各种藏书文卷古籍，师真道长博览众书，自然也留下帮了忙。灵止呢，由于她确实才识出众，因此特地从魔城的地宫里放出来被迫一起参与这一宏伟的修书大业。 大家也不必奇怪，毕竟都是有能力从千万人中飞升成为天神的，还是文神，那过目不忘自然都是必备技能。 悯生没有参与这其中的任何一项事情，每日去境草堂所在的山上种上一颗银杏树，却从未进过境草堂，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匆匆栽树，又匆匆离开。 听说封琅的伤好了，这个听说是寄灵前来帮助天界重建时对悯生说的。迫不得已，悯生重新踏入魔宫，前去探望。 现身在魔宫正殿的那一刻，悯生下意识朝墨石椅上看去。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抱臂依着背靠，一条腿支起，另一条腿随意搭在前面案台上的境一，玩世不恭地笑着，看着她，喊她：「师尊。」 悯生弯起唇角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悄然滑落。 「……帝姬？」 封琅的声音瞬间将悯生拉回现实，她赶紧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沖封琅微微颔首道：「不好意思啊前侍，你的伤势如何了？」 封琅朝悯生行礼道：「劳帝姬挂念，已无大碍。」 悯生点点头，默了默，道：「前侍今后有何打算？」 封琅立起身子，垂着眸，开口道：「守魔城，护魔宫。」 「……」悯生红着眼抿了抿唇，忽然朝封琅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前侍。」 多谢你这么多年来陪在境一身边，多谢你替他守护这片城池。 封琅看着悯生，俯身回礼。他没有说话，此刻好像也无需多言，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 悯生直起身子，视线重新定格在那座墨石椅上，内心挣扎一番，最终还是迈出脚步，朝它走去。 第270页 悯生的手指在墨石椅上轻轻滑过，所过之处留下的皆是满满的眷恋。 「帝姬，」封琅在悯生身后道：「其实君上在离开前往玄冥陵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悯生的手指勐地一顿。 「那日他跟我说了很多话，」封琅继续道：「我从未听他讲过那么多话。」 悯生眼睫微动，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她没有转过身，就这么背对着封琅，静待下文。 「君上说他强行出关，又有旧伤在身可能敌不过青玄，说若是他回不来了，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通通尽归帝姬，还说你很在意慕千秋的事情，让我重新找到慕千秋的魂魄，助他成鬼。」 眼泪猝不及防地从眼眶里滚落，一滴一滴，落在墨石椅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说到最后，封琅的声音好像有些不对劲：「君上还说……说他愧对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给我该有的关怀。」他的声音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可是那时我重伤在身，没法亲口告诉君上，我一点都没有觉得他愧对我，我已经很知足了，我衣食无忧，跟在他身边学习武功术法人理常情，我很满足，我还觉得……觉得我还没有好好地报答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地……道一声谢谢……」 悯生捂着嘴，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哭声。 身后安静了很久，久到悯生以为封琅走了。 可是封琅却又突然出声，声音沙哑：「君上告诉我，若是他没法护在帝姬身边，就让我代他好好继续守护帝姬。」 「若我不在了，你也不必日日守在魔宫，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也没什么人陪你。到时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或者去你想去的地方，回狼族也行，你也该回去了，帮你姐姐处理妖界事物……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若是我没法护在她身边，麻烦你代我好好继续守护她。倒也不用整日跟着，就是若她有什么困难，遇到什么危险，你替我帮帮她。」 …… 人生在世，该珍惜当下，记「及时」二字，不要等到最后，只能哀嘆一句「来不及」。 正可谓世事无常，正可嘆世事无常…… 悯生的脚步停留在那座石砌的武器库旁，侧眸静静地看着那扇门，伸手按下开关，穿过兵器库，悯生再次站在了密室前。她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伸手将那扇门打开，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最中央的那颗巨大的夜明珠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墙上的画依旧整整齐齐一丝不染，十个罈子里的铜钱还在，另一条银杏叶项鍊也依旧挂在那里。悯生缓缓挪动步子超前走着，视线忽然瞥到案台上的东西，垂眸一看，竟是一副尚未完成的画。 悯生步子一顿，转而来到案台前，画中是悯生坐在屋顶时的样子，眼睛似乎看着天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只是还未来得及上色。悯生伸手轻轻抚摸着这一副再也无法完成的画，嘴角挂着笑意，眼眶却是湿润的。 再次坐在那片熟悉的屋顶之上，悯生望着远处灰濛濛的天，摸着身下一片片熟悉的瓦，忽然开口喃喃道：「风不风景什么的无所谓，主要是想跟你待在一起。」 悯生笑了笑，恍惚之间，她好像听到了境一的那一句：「师尊，成亲吧。」 「好啊。」悯生开口轻轻道：「好啊……你倒是来娶我啊……」 「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天界的小帝姬，也不是众神的公主殿下，是你，我眼前真真切切的你。」 「不会的，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至高无上的神明，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你是我唯一的神。」 …… 赌坊的声音依旧是那般震耳欲聋，悯生抬眸看着那块牌匾，脑子里再次浮现了境一的样子。 红黑相间的锦袍，头骨指环，兽牙，随意散落的墨发，嘴角上扬，正对着她招手，笑着道：「师尊，好久不见。」 第99章 话依稀尘埃落定 悯生带着方俞去看望他前世的妻子之时已经在一个月以后了。 方俞和悯生立在庭院中，怔怔地看着那位富商将葡萄餵进妇人嘴里，看着自己的儿子拿着纸鸢开心地满地乱跑，身后的随从忙不迭失地跟着，生怕他摔了。 「她现在过得很好。」方俞道。 「嗯。」悯生从方俞的语气中听到了不舍和无奈：「善有善报。」 「也好，」方俞呆滞地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 悯生侧眸看了他一眼。 后来听封琅说，方俞的怨气消散了，他终于化去执念，想通了，觉得这世上也没必要再留了。为此悯生还特意请了师真道长为其善后超度。 思苑和纪尧被二位海神接了回去，天庭的重修事宜依旧进行的如火如荼，有魔界的大力相助，建起来也还算快。反正悯生在外面游荡多日，勐然想起有这么一桩事，再回去看时，该有的宫殿都有了。 天神们也从芸生择一搬了出去。 只是有一件事还是让悯生很惊讶地。 「父君要退位？！」 子墨点点头：「现下众神正聚在正殿里商议该由谁继位。」 「这还用商量？」悯生不解：「除了二哥还能有谁？」 「有神官提议你继位。」 悯生一口茶水一滴不漏地喷了出来：「我？？！」 子墨淡定地拿出锦娟擦了擦脸，点头：「是啊。」 第271页 「开什么玩笑？？？」 「啊，」子墨道：「我觉得倒是不错，小妹你确实有那个能力。这不，你平日也不参与这类商讨事宜，众神官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去听一下。」 那必然是要去的。 简直乱搞。 当然悯生这一去还为了另一件事。 「参见帝姬。」 悯生一出现，两侧的天神齐齐向她行礼。她一左一右回完礼：「各位不必多礼。」 子墨站到了孟玉身边，空吾和昭玉立于玉石台阶之上。 「儿臣参见父君母后。」 「免礼。」空吾道。 悯生直起身子，扫了一眼众天神，也不多废话，开口道：「本宫此番前来为两件事。一，本宫对天帝之位不感兴趣，当初天界事宜多由孟玉帝君代为处理，天帝之位孟玉帝君乃不二人选。二，至于将本宫载入天界史册之事，本宫以为受之有愧，史册是要载入，但主角不该是本宫，而是魔帝境一。」 这是那么长时间以来，悯生第一次亲口提到这四个字以及这个人。 此言一出，众神皆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然后有人出声了，不过一听就底气不足：「古往今来，天界史册从未有载入魔族之辈……」 悯生一记刀眼扫了过去。 那人果然就不敢说了，最后几个字宛如说给自己听一般：「……的道理……」 其他人即使觉得不妥，也没人敢站出来反驳。 空吾自始至终都沉默地看着悯生，似乎在犹豫。 这时…… 「本帝同意。」孟玉忽然出声。 方乙在盯了悯生许久之后，也道：「老夫觉得并无不妥。」 子墨看了一眼天帝，又看向悯生，赶紧道：「本帝也同意，按理来说，魔帝此番功不可没。」 「对啊，」蔡元道：「就应该击钟三月，明示众神。」 元芳道：「本将附议。」 悯生向他们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既如此，」空吾出声了：「这件事便交由方乙真君你来安排。」 方乙行礼道：「是。」 悯生朝空吾行礼：「儿臣谢过父君。那没什么事，儿臣便先行告退。」 说罢，悯生转身就走。 「生儿。」昭玉帝后的声音响起。 悯生脚步一顿。 「不留下来吗？」 昭玉问的是，她不留在天界了吗？ 悯生抿了抿唇，转过身对昭玉帝后行礼道：「儿臣会时常回来探望母后的。」 「……」昭玉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点点头。 悯生站起身，转身退了出去。 收到子墨通灵的时候，悯生正闭着眼睛仰躺在云泽城的河岸边，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这云泽自然还是曾和境一一起来抓鱼的云泽，水声潺潺，春风宜人。 「小妹。」 「嗯？」 「大哥醒了。」 「……」悯生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蓝天白云下自由自在的飞鸟。 「大哥的神智应该是恢復不了了，醒来之后嘴里一直念叨着小妹，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悯生坐起身子，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视线落在折射着太阳光芒的河面之上，半晌才回復道：「知道了。」 「……小妹啊，三哥问你个事儿。」 「说。」 「你恨大哥吗？」 春风徐来，轻轻撩起悯生的长髮，许是反射来的光太过刺眼，悯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她笑了几声：「三哥这说的是什么话？」说到这里，她的笑声又戛然而止：「事已至此，我恨大哥……他就能回来吗？」 不能。 答案很显然。 子墨没有回话，悯生又继续道：「说到底毕竟是我兄长，一家人，谈不上恨不恨的。行了我知道了，我会回去看他的。」 退出通灵阵，孟玉看向子墨：「如何？」 「啊，她说会回来的。」 孟玉点点头：「嗯。」 「二哥，我总觉得小妹好像变了很多，我现在都还记得她以前的样子。」 当年的悯生作为天界的小公主，可谓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三个哥哥宠着，母后疼着，父君惯着，性子难免有些野。 按理说，做为天上尊神，公主殿下，悯生应该熟读心法，修习音律，七百岁前好好待在昭玉帝后身旁学习礼仪，做到懂礼知性。 然而呢，悯生公主上天抓灵鸟，下地摸神鱼，根本不在话下，任谁劝说都无济于事。 还偏偏要修习剑术，扬言要做天界第一女武神。 为此空吾很是伤脑筋。 其实这还不算什么，悯生小公主最擅长的还是气师尊。 「帝姬？帝姬！」方乙真君满面「笑意」地看着年龄尚小的悯生。 「在！师尊。」悯生立马惊醒。 「为师方才讲到哪了？」方乙继续假笑，强行咽下心中的一口气，保持温和，心里一个劲儿劝自己：她还小，她是小公主，不能生气，不能发火…… 悯生眨了眨眼睛，舔了舔嘴唇，心虚着笑了笑：「徒儿不知。」 「……」方乙继续忍：「那帝姬可否到藏书阁抄抄心法？」 「徒儿以为……不可。」悯生扬起了自以为天真又无邪的笑容。 「……」 第272页 「那个……」悯生觉得大事不好，忙起身道：「三哥方才喊我去练剑，没什么事徒儿先行告辞。师尊您也别生气，气大伤身，容易老。」行了个礼，悯生慌不择路地跑出了方乙殿。 方乙真君在后面咆哮道：「三殿下是在梦中喊的你吗？！」 第二日。 悯生竟然公然在方乙眼皮子底下看小书！！ 忍字头上一把刀，她贵为天界帝姬，方乙觉得还是要给点面子，毕竟年龄小…… 他忍啊，忍啊……忍……忍不了了！！！ 「悯生！！」 吓！ 悯生忙站起身，诚惶诚恐（装的）道：「在，师尊。」 「你！！」不能打，不能骂，他好难…… 「你今日先回去。」方乙狠狠吐出一口气。 「是。」悯生立马笑道，求之不得啊。她连忙站起身收了书本，一熘菸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过子墨最怀念的还是那些帮悯生抄心法的日子。 那日悯生从人界甫一回到天界，吃惊地看着面前满脸黑线的空吾。 「父……父君。」悯生行礼，扬起纯善无害的笑容，颇有讨好的意味。没想到她爹竟然在这里等着她！悯生看向空吾身后手拢着袖子，心虚地移开目光的方乙。 空吾沉着脸：「听你师尊说你又课上看小书？还睡觉？」 「……」悯生目光闪躲，低头不语，毕竟理亏的是她。 师尊太不够意思了！悯生心里愤愤道，竟然告她的小状！！ 「去藏书阁抄心法一千遍，不抄完不许出来。」空吾严肃道。 一千遍？！ 悯生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空吾，可怜兮兮道：「父君……儿臣……」 「还有，身为天界帝姬，整日男儿打扮偷到人间游玩，成何体统！本君还没有追究你的过错，你还想如何？！」 悯生一吓，忙道：「儿臣遵命，那儿臣先去抄心法了。」悯生箭一般沖了出去，一会儿就不见踪影。 「……」 「……」 天帝仰天长嘆：「本帝好好的女儿为何会养成这般？？」 「呃……」方乙动了动嘴唇：「帝姬尚且年幼，长大了就好了。」 「……年幼尚且如此，长大……」空吾简直不敢想。 还不是你们一个个惯的？方乙偷偷翻了一个白眼，怪谁？能怪谁？ 「生儿生性顽皮，还劳真君悉心教导了。」 「老夫可管不住她。」方乙嘟囔道。 「……」空吾一噎，他无话可说。 悯生可怜兮兮地走在去往藏书阁的路上，一个劲儿的通灵想唤来三位哥哥。 「一个一个说太麻烦。」悯生正在和子墨通灵。 「是的。」子墨答。 于是不一会，悯生就被拉进一个通灵阵内。 悯生的神识清清晰晰地看到通灵阵的名字：相亲相爱一家人。 「……」悯生沉默半晌，忍不住在阵内咆哮道：「谁起的名字？！」 阵内传来了大哥青玄的轻笑声，如春风一般拂过，动人心弦。 「呃……我，怎么了？」子墨的声音传来。 「土。」一向沉默寡言的二哥孟玉难得开口道。 「怎么土了？！」子墨不服：「多有意义的名字。」 「三哥你是不是偷跑人间去玩了？经过三流九教的大染缸一染，连品味都变低了。」悯生忍不住吐槽道。 「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呢？」子墨反驳。 「我怎么啦？我下界那是去做好事！」悯生道。 子墨：「是是是，你去做好事，被父君逮住了吧？受罚了吧？有本事别喊我们去帮你抄心法啊！」 悯生：「……行！大哥二哥~」 青玄：「……」 孟玉：「……」 悯生：「兄长们不能见死不救啊，一千遍一千遍啊！！你们真的忍心看我抄心法抄到手断吗？」 孟玉：「我在路上。」 青玄：「一会儿到。」 悯生笑了：「谢谢兄长~」 子墨：「我跟你们说你们就是不能惯着她，看看现在惯成什么样了？！」 孟玉：「就说你来不来。」 子墨：「……来！！」 …… 孟玉垂下眸，看向手里的文卷，轻声道：「都是人，人哪有不会变得。」 子墨嘆了口气，晃着手中的扇子道：「唉，二哥你说，小妹这整日整日的，也不知道都去了哪。这几个月才回来几趟？除了偶尔回来看看父君母后，我们连她的人影子都见不着。」 「在外面散散心也好。」 「若是她一个人能走出来也好，可就怕她一个人总是想起那些事，越陷越深。」 孟玉的视线从文卷转移到子墨身上：「就算如此，我们也帮不了什么忙，不是吗？」 「……」子墨沉吟片刻，无奈地点点头：「其实我是想说，若她在我们身边，我们陪她说说话，说不定能早点走出来。」 「小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孟玉道：「她在我们身边，整日又要笑脸相迎应付我们，恐怕身心更累。」 「……」子墨想想好像也是。 孟玉的眼眸深沉，平静如水，他轻嘆道：「最痛苦的从来都是留下来的那一个。」 确是如此。 第273页 悯生回到天界看望青玄已经是几日后了。 看守的天兵见是悯生，纷纷行礼让道：「参见帝姬。」 「免礼。」 「谢帝姬。」 时隔几个月再次见到青玄，过往的一切恍如昨日，歷歷在目。 悯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太复杂了，无法言表。 青玄呆愣地坐在床榻之下，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隔了有些远，悯生听不清。 听子墨说青玄现在神志不清，他叫她小心，暂时不要进天牢里去，毕竟也不知道青玄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 「……大哥？」 悯生站在牢房外轻声唤道。 这一唤，青玄念叨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似乎愣了愣神，然后不敢置信地看向悯生。他忽然站起身，勐地冲到悯生面前，兴奋之意溢于言表：「小妹？小妹是你吗？小妹你来啦！」 悯生隔着护栏，看着面色苍白，蓬头垢面的青玄，忍不住蹙了蹙眉：「是啊，大哥，我来了，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青玄似乎听不懂悯生的话，双手举到胸前，开心地拍着，嘴里念叨：「太好了，太好了，小妹来了，太好了！」 「……」悯生沉默地看了他一会，伸出手帮青玄拍了拍沾满灰尘的衣襟，沖他笑了笑，道：「大哥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啊……」一听到悯生要走，青玄立马蹙起了眉毛：「你要走啊……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呢？」 「过几日，」悯生道：「过几日小妹就会来看望大哥的。」 「那……好吧……」青玄往后退了几步，乖巧地沖悯生摆摆手：「小妹再见。」 「嗯，再见。」悯生最后看了青玄一眼，转身离开天牢，往孟玉大殿走去。 「参见君上。」悯生朝如今已为天帝的孟玉行礼。 「小妹快起。」孟玉见悯生来，放下手上的宗卷，示意她到身边来：「坐。」 「嗯。」悯生走到孟玉对面，也不客气，撩起衣摆就坐下了，自己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嗯！二哥的茶就是好茶！」 孟玉轻轻笑了笑：「小妹若是喜欢，我叫人给你送去一些便是。」 「不用，」悯生笑着摆摆手：「我这整日没个固定去处的，要这些茶也没处煮。」 「小妹最近去了何处？」 悯生右手托着腮，左手大拇指轻轻触摸着中指上的头骨指环，开口道：「九州大地到处转悠，我也记不清去了哪里。」 「好吧，」孟玉看向她手上的头骨指环，道：「若是没了银两，记得找二哥。」 「好说好说，那小妹肯定不会跟二哥客气。」悯生笑道。 「怎么？一个在人间有自己神庙的天神还会缺银子花？」子墨人还未到，声音先传了进来。 悯生扭头往后看去，子墨一身青色衣衫，手执崑崙宝扇，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来。 「参见君上。」 「三弟不必多礼。」 悯生瞥了一眼子墨：「有神庙怎么了？那也得有信徒有香火才行啊！」 「你急什么？神庙才刚落成，怎么着也得慢慢来。」 「那不就得了，我现在还是缺银子花。」 「诶，这话跟你二哥说啊，我可没钱。」 「切。」悯生撇撇嘴。 孟玉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子墨问道：「怎么今儿有空上天界了？」 「刚去看了大哥，」悯生道：「有点事想跟二哥说来着。」 孟玉看向悯生：「小妹有何要事？」 悯生抿了一口茶，开口道：「第一件事，为何大哥看起来那般狼狈？有人虐待他？」 「……」孟玉和子墨对视一眼。 子墨眨了眨眼睛，赶紧解释：「有我们在，怎么可能有人欺负大哥。只是……大哥他现在失了心智，整日像个小孩子一般在地上摸爬滚打，任谁劝都没用，即使我们每日都派人去为其洗漱，第二天下来还会是那副样子，实在是没办法。」 「失了心智？」悯生蹙眉：「什么意思？不是说刚醒来神智不清吗？怎么现在又说失了心智了？」 「开始我们也是那般以为，以为大哥只是昏迷许久神志不清了。不过据后来仙医诊疗……是说似乎失了心智，以后千千万万年都是这般。」 「……」悯生抿紧双唇，盯着手上的头骨指环不语。子墨的话让她一时万分怅然，她也不知道这样的结局对青玄来说算不算坏。 「小妹，」孟玉道：「事已至此，我们该往好处想。其实很多时候不记得一些事或许更好。」 是啊，青玄都不记得了，过往种种皆化作云烟消散。他不会再陷入一望无际的痛苦，做出无谓的挣扎越陷越深。更不会为了他所做的一切懊悔，或者愧疚。说到底原来最后最大的赢家还是青玄，他把所有人都推向深渊，害得悯生每一天都在绝望中沉沦，在痛苦中挣扎，自己却全身而退。 思及此，悯生忽然笑了，她真的能做到一点都不恨他吗？ 不能。 悯生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圣贤。 每一次看向青玄的那一剎，悯生的脑海中全是境一灰飞烟灭的样子。所以她拖了很久才说服自己来看他，又在面对他的时候巴不得赶紧逃离。 「小妹？」孟玉见悯生半天不说话，忍不住开口询问道：「还有何事？」 第274页 「……啊，」悯生回神，道：「天界……打算如何处置大哥？」 孟玉又和子墨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悯生，顿了顿，才开口道：「众神的意愿是，开除神籍，贬入凡间。」 「……」悯生习惯性的触摸着手上的头骨指环，思索片刻，道：「我有发言权吗？」 「自然。」 悯生点点头：「我的意见是，既然大哥已经失了心智，他当初的所作所为除了毁了上天庭以外，对众天神的生命也没有什么实质性影响。依我看……就这样吧，神籍我不发表意见，但贬入凡间还是算了吧，他现在这样，一旦被贬入凡间必死无疑。毕竟……大哥当初为上天神界也是做了不少贡献的，怎么说也能相抵一些。」 子墨手中的扇子微微一顿，孟玉似乎对悯生的发言也有些惊讶。 「小妹……就不怪大哥他……」 悯生看向子墨：「那就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了，属实没必要上升到天界这一层面来。」顿了顿，她垂着眸补充道：「大哥是他用命换下来的，必须活着。」 「……」不知道是不是悯生的错觉，子墨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好像多了点什么。 当然悯生最后也想明白了，多的那一点，应该就是所谓的钦佩吧。 「对了三哥，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说。」 「后来事情太多我一时半会忘了，我记得当初在玄冥陵，是万古和太如把我拉下去差点坠入岩浆的。」 「……」子墨的眼神似乎有些闪躲：「啊……对啊。」 悯生蹙眉：「后来为何没见到他们？」 「听思苑和纪尧说，你的身下是传送阵，但是他们身下……什么也没有。」 「他们掉下去了？！」悯生瞬间睁大眼睛。 子墨点头。 「……所以，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将死的诱饵？」 「现在看来……是的。」 悯生重重嘆了一口气：「事已至此……」 最近她好像一直在说事已至此，事已至此事已至此，事已至此这四个字还真是饱含了数不清的无奈。 其实要说其他的多的复杂的情绪，悯生确实也没有，仔细感受一下，如今好像也没什么事能在悯生的心里激起多大的波浪。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孟玉问。 「当初困住……的金丝笼是什么做的？」 此言一出，子墨和孟玉皆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当初悯生利剑割喉的场景还歷歷在目，如今看来……他们还真是愚蠢至极又可笑至极，竟然真的就想着反正她又不会死…… 「嗯？」见他们不答话，悯生疑惑道。 「啊……呃……」子墨看了孟玉一眼，脸上因为羞愧而泛红，飞快地摇着扇子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只是有一日大哥忽然在众神面前展示出金丝笼，道他以帝君身份担保这个笼子可以困住境一。」 「哦，」悯生反应平平，似乎真的觉得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伏魔剑化成的吧。我思来想去，毕竟只有伏魔剑能镇住他。只是我不确定，所以来问问你们，若你们不知倒也罢了。」 说完，悯生喝光了杯子里的茶，站起身道：「好了，该问的我都问完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小妹不去看看父君母后吗？」子墨站起身道。 「下次吧，」悯生挠了挠头：「下次一定，你什么神情？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没有，」子墨轻轻地嘆了口气道：「就是忽然觉得小妹你好像再也不属于天界了。」 悯生闻言笑了笑：「三哥你这是什么话？再怎么说我也是众天神之一，无论如何还是为天界效力的。」 「……」子墨没有说话。 只有孟玉看着悯生道：「小妹一人在外，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 悯生走后，子墨的神情难得的透着一股失落：「二哥，我们四个，好像……再也没办法相聚了。大哥变成那般，小妹……似乎也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小妹只是需要时间去消化魔帝离开的事实。」 「啊？」子墨愣了愣：「这件事小妹不是知道嘛，还要怎么消化？」 孟玉却摇了摇头：「知道和接受是两码事。」 「二哥，小妹不待在天界，不去芸生择一，也不回境草堂，更不到魔城，你说她整日能待在哪呢？」 「天下之大，总有其容身之所。」 第100章 话依稀尘埃落定 「何处不相逢」二楼，悯生坐在以前和境一常坐的那个位置，手上转着酒杯，视线落在窗子外底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上。 大家匆匆忙忙，都有该做的事情要做。 如今距离玄冥陵一战，已经过去六个月了。 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所有人和事都回归到本来的样子。 芸生择一后面漫山遍野的银杏树林，境一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它们一年四季都闪着金灿灿的光。悯生时常漫步在其中，因为那里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悯生觉得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而又温暖的怀抱之中。 只身一人在九州大地游荡了半年之久，悯生实在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年少的时候总觉得人间有趣，这里的山川四时美景真的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第275页 她还记得她当初对境一说：「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一个人挺好的，人间的山川河流、四时美景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 「可是千千万万年都独自一人看景，那无论再好的美景不也会变得索然无味？」 没想到境一一语成谶，如今她发现那些世人称嘆的美景在自己眼中真的变得索然无味。 可能还是身边的人不在了吧。 他不在了，好像身边所有的一切都让悯生觉得兴致怏怏。 悯生最终还是决定在境草堂留了下来。 其实一个人的日子她也过过，怎么说也七百岁了，按理来说很习惯了。早上起来在山上种一棵银杏树，有事呢，比如神庙里有人祈福，就去应应祈愿，没事就打打野味，琢磨着做做饭。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句悯生那给力的师尊方乙真君。听说后来思苑和纪尧还是留在天界修习，但悯生实在是没心情没精力教他们，于是他们就跟着师祖方乙真君和子墨修习。有一日方乙拿了几本他自己编写的话本交给两个小傢伙，让他们拿到人间想办法流传开。 而那话本的内容呢，大致就是说蔽日天魔和悯生帝姬如何联手对付劲敌，说他们如何如何拯救了天下苍生。总之就是把他们俩的丰功伟绩大肆宣扬了一番。于是帝姬神庙内的香火和信徒就陡然多了起来。 只是奇怪的是，这样一个人的日子，从前分明是习以为常的，现在却变得有些难熬，悯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 之前在外游荡时，仿佛山川美景与她无关，喧嚣灯火也与她无关。她一个人到处走到处看，浑浑噩噩，郁郁寡欢，要是现在问她在外面都看到了些什么，她答不出来，甚至都不知道这几个月是如何度过的。 以前一个人都时候，悯生总喜欢跑去找子墨，找母后，找他们天南地北地聊，做做事，帮帮忙。但现在她不那么喜欢了，甚至不喜欢有人敲响那扇木门。因为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她心里总会万分期待，可奔到门前一打开，看到门外的人，现实总是会无比清醒地告诉她，他不会回来了。 门外的人有时是子墨和孟玉，有时是思苑和纪尧，有时是父君母后，有时是蔡元，方乙也来过，还有封琅也常来送银杏树。 大家都很好。 只是，不是她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现在她只想一个人清清冷冷的过日子，喜欢坐在天台上盯着远处的银杏树叶发呆。 听说父君母后寻了一处仙岛颐养天年，过着闲适而又平淡的幸福日子。 悯生羡慕至极。 听说师真道长选择了云游四方，驱鬼除祟。 八月十五这日，悯生早早就起来，像往常一样去山上种了棵树，然后回来就开始在后院忙活。她尝试着做了一道爆炒小野菜，又做了一道水煮大白菜，还烤了鱼，去包子铺买了包子，又顺带捎回来一只烤鸭。 待一切都准备好，悯生把自己精心准备的菜摆上桌，拿了两幅碗筷，一副摆在自己面前，一副摆在对面。在杯子里倒上酒，举起自己的杯子和对面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悯生说：「无忆，生辰快乐。」 然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尽管面上是笑着的，眼里却含着泪花。悯生没有管，只是一个劲儿地埋头苦吃。 前几日的战神册封大典悯生没有去，今日的中秋晚宴，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 「参见帝姬。」 悯生到时，众神都来的差不多，连父君母后都到了。 她俯身回礼，然后抬步走到离孟玉最近的那个空位。那位子很显然是留给她的。 「参见君上。」悯生先朝孟玉拜了拜。 「小妹不必多礼。」 又对着空吾和昭玉：「儿臣见过父君母后。」 空吾道：「好，免礼。」 接着再是方乙：「徒儿拜见师尊。」 「免礼免礼。」 和子墨以及元芳蔡元他们打过招唿，悯生终于落座了。 「生儿，」昭玉坐在悯生对面的空吾身边，看着悯生道：「近来可好？」 悯生沖昭玉甜甜一笑：「劳母后挂心，儿臣一切都好。」 「你都很久没来看为师了啊，为师可记着呢。」一旁的方乙摸着鬍子，哼哼道。 悯生赶紧赔笑：「是，徒儿知错。徒儿心里是记挂着师尊的。」 「是嘛？」方乙瞥了她一眼。 「自然，」悯生依旧笑着：「徒儿自然是最敬重师尊的。」 方乙抬手顺着自己长长的鬍鬚，看向悯生的眼神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似乎不忍更多一点：「你要是真敬重为师，就把你那假笑收一收。「闻言悯生果然瞬间敛去笑意，她确实真的不想笑。 晚宴还和以前一样，不过好像更多了一些劫后余生的欣喜。一款款精緻的点心小菜随流水缓缓漂过，再绕着长桌转一圈。今年不知为何没有歌舞曲目，但大家的兴致依旧不减，谈笑声不绝于耳，更有文神兴致盎然借酒即兴作词作曲，由此也掀起了一场文人之间的较量。武神们自然是不懂这些，互相谈论着自己最近收服了什么妖魔鬼怪，又或者在哪碰到了什么顶好的法器。 悯生默默地看着他们，只是各家悲喜并不相通。 「小妹。」 孟玉的声音让悯生回过神来，转眸一看，孟玉正为自己布菜：「想什么呢？菜品不合胃口吗？怎么不见你吃？」 第276页 悯生摇摇头，笑了笑：「没有，只是中午吃的有些多，现在吃不太进。」 她可是把那一桌子菜全部塞进了肚子里，塞不进也塞，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也塞。 说话间，悯生的视线落在了漂过来的酒瓶上，手开始忍不住蠢蠢欲动，然而视线一对上昭玉，悯生瞬间蔫巴了，又默默把手缩了回来。 可是下一瞬，那瓶酒就落在了悯生面前。 她愣了愣神，顺着那条胳膊对上坐在身边的子墨的视线。 「不想待在这就走吧，」子墨道：「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悯生看着子墨勾唇笑了笑，然后转向孟玉。 孟玉见她有话说便俯下身来。 悯生在孟玉耳边道：「二哥，我先走了。」 「现在？」孟玉小声道。 「嗯。」 孟玉坐直身子看了悯生一会，才道：「好吧。」 空吾见到悯生跟孟玉说话就猜到她要说什么，果不其然，悯生前面跟孟玉说完，后面就转向他们：「父君母后，儿臣有事就先走了，你们尽兴。」 昭玉果然闻言就蹙起眉毛：「生儿不与我们一起放莲灯了吗？」 「……」悯生对着昭玉微微一拜：「不了，儿臣只是在天庭转一转，母后若想见儿臣可随时传唤。」 「好罢。」昭玉妥协了。 悯生和方乙打完招唿便悄悄离席了，走时还顺手带走了桌上的酒壶。 「唿——」离开那里悯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如今的上天庭几乎是按照前天庭一比一復原的。悯生拿着酒顺着记忆走进花园，步入池边小亭，随意坐在亭边，依着亭柱，望向水波荡漾的池水上那一轮皎皎圆月。她记得一年前她也是在这里，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一个人不知道坐了多久，壶里的酒都快见底了，水天相接处才缓缓漂来数不清的闪烁着光的莲灯，原本闪烁着银光的池面此时被耀眼的烛光覆盖。连悯生的黑瞳里都映出一片天光，她忽然放下酒瓶，站起身，对着那些莲灯闭眼许愿。 「若明月有灵，能听见众神心愿，那悯生许愿，让境一重新回到我身边。」 许完愿，悯生放下手，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成片的莲灯向明月漂去，轻轻道：「拜託了。」 悯生提着酒壶，踉踉跄跄地往堕魔台走去。脑子里一直不断的重复着境一的话：「师尊那日刺我一剑，我的心口到现在还疼呢。」 「师尊你摸，还有疤呢。」 「那可不行，万一师尊不认帐怎么办？」 子墨在堕魔台找到悯生的时候，吓得崑崙扇都扔在了地上，立马闪身上去：「小妹？！小妹你这是在干什么？！！」 子墨看着插在悯生心口的静心剑，急的额头直冒冷汗，手足无措，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 悯生见有人来了，对着模煳不清的人影傻傻地咧嘴笑笑，手一松，静心剑「哐——」的一声跌落在地。 「小妹？」子墨看着悯生胸口不断蔓延的血渍，眼眶泛红，声音都忍不住颤抖了，伸出手拉住悯生的胳膊。 悯生晕晕乎乎地甩开子墨的手，转身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摸索着坐在一处台阶上，眼睛半睁半眯地看着前面的堕魔台。 「三哥……」悯生含煳不清地喊着。 子墨连忙走上前去，蹲下身子，看着悯生：「诶，三哥在这呢。」 悯生却没有看他，眼睛依旧盯着前面的堕魔台，忽然笑了，笑得整个身子都在抖，笑得伤口都在喷血。 子墨紧紧蹙着眉头，抓起自己的衣摆用力一撕，撕下一块锦布，从后面绕到悯生左边，伸手为她缠住伤口：「你这是何苦呢？」 悯生笑了好半天才止住笑，看着凝神专心为她包扎伤口的子墨，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缓缓道：「原来那一剑……这么疼……」 子墨自然不懂她说的是哪一剑。 「三哥……」 「嗯？」 「今日……是他的生辰……」 「……」子墨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心疼地看着眼眶里蓄满泪水的悯生。 悯生吞咽了一下，抱着双膝，缓缓低下头枕着小臂，眼中的泪水顺势落下。 「怎么办……我好想他……」 第101章 此人只应天上有 再醒来后，悯生已经不记得自己都说过什么了，只知道她刺了自己一剑。 后来子墨问她：「为何如此？」 她说：「我有愧。」 「你有何愧？你为了他罔顾天规，跌落神坛，甚至命都不要了！你都做到这步田地了，还要怎样？！」 「只是……面对心爱之人，难免想要把所有的好都给他，但又不免时时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应该再好一点。」悯生喃喃地重复道：「是啊……应该再好一点的。」 不过她都记不得了。 只知道自己的心口多了一道伤。 境一离开的第一年，悯生在自己的心口刺了一剑，昭玉吓个半死，强迫她在天界待了一月有余，自己日日陪在身边。悯生再三保证不会再做傻事，甚至抄了一遍心法又写下保证书，昭玉才放她回了境草堂。 第二年，悯生去了原来原野国的京城，现在人们常称为旧京城。戴着兔子面具，买了一盏河灯，独自一人立在人群之中，将写着「愿境一重新回到我身边」的河灯放入河水之中顺流而下，眼眸中被无数河灯映出点点星光。 第277页 第三年，境草堂旁的银杏树林不断向外绵延。悯生想着若境一有机会看到，一定会非常高兴。 第四年，悯生又重新跟着方乙学习作画，整日坐在案边描着印象中境一的模样，画技越发炉火纯青。一幅幅境一的画像被悯生挂在境草堂新建起的小屋里，闲来无事就坐在里面，抬眼就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第五年，悯生发现她梦不到境一了。她害怕至极，去求助了梦魇前辈。梦魇于心不忍，答应她会夜夜为她制造出有境一的梦境。 第六年，有一日子墨来看她时，勐地问道：「你不会在等他回来吧？」悯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准确的说她是在逃避。她做了一顿饭给子墨，把人吓跑了。六年了，看来她的厨艺没什么长进，悯生开始考虑要不要去拜师学厨艺。 第七年，悯生偶然碰到了出来找寻出逃狼妖的寄灵，请她在「何处不相逢」吃饭，问她当初为何拒绝飞升。寄灵告诉她因为成为神会有很多麻烦事和麻烦规矩，她对守护苍生没兴趣，她只想护住自己最在意的人，护住她的狼族。 第八年，悯生督促思苑和纪尧修习：「你们师兄可是五百岁就成了令三界闻风丧胆的蔽日天魔了。」 第九年，悯生花了一锭银子买下了道士手中所有的孤魂灯，找了一处没人的河岸边放走了困在里面的小小孤魂。 第十年，蔡元问悯生：「你就这么喜欢他？」 悯生看着蔡元，笑了笑：「喜欢太浅了。」 蔡元不理解：「为何？」 悯生摇摇头：「说不清，爱一个人，不过是在他的身份、地位、过往、劣迹之外看到真正的他不过是一个孩子，好孩子或坏孩子，所以疼了他。」 很多时候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却不想，这世事本就无常。 第不知道多少年，每年的除夕悯生都会到人间各地去转一转，她想看看境一看到过的别人的除夕是什么样子。 这么多年，悯生一直都过着一个人的日子。 试想，谁没有经歷过孤身一人的漫长岁月？ 境一曾经度过了那么长一段清冷孤独的岁月，又等了她三百多年，她便是也如他一般又如何？ 哪怕是孤寂一千年，一万年，她也不会害怕。 更何况才几十年？ 她想这世上总要有人记住他的，只要他还在一个人的记忆里，就不算真正的离开。 她会做那个人的。 她要永远永远记住他，直到生命的星火坠于浩瀚无垠的夜空之中，从此陨落。 不知不觉，境草堂旁的银杏树已经前后绵延数十里不止，漫山遍野，金光灿灿。 又是一年八月十五。 这一天，悯生蹲在门前的银杏树旁数着上面的竖条条，那是她自己刻上去的，每过一年，她就会在上面画上一槓。 「一、二、三……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她闲来无事就会蹲在那里数一遍，数来数去，原来境一已经离开她一百年了，沧海桑田都轮迴了一遍。 悯生照常进了藏画室，站在境一的画像前一幅一幅的看过去，看到最后一副的时候，日头都到了正中间。她走出藏画室，穿进银杏树林，脚踩着黄灿灿的落叶。 落叶两片……三片……片片想念。 她寻了一颗粗壮的书，飞身一跃跃上枝干，头枕着胳膊，抬起左手借着从树叶缝隙里透过来的阳光看着手上的头骨指环，忽然嘆了一口气，喃喃道：「都一百年了啊……」 早上孟玉通灵让悯生晚上回天界参加中秋晚宴。 「不去会怎么样啊？」悯生问。 那边沉默了一会：「那本君只好亲自下界请你了。」 「……大可不必，」悯生只好妥协：「我去，不过先说好我只是去走个形式。」 「你何时不是来走形式的？」 「……也是。」 墨迹到天都快黑了，悯生才不情不愿地去了中秋宴，然后如往常一样速战速决，第一个逃离现场。 在天界转悠了一圈，悯生还是来到了天庭花园里的池中亭。等到成片的莲灯缓缓飘过的时候，悯生没有像从前那般闭幕许愿，她静静地看着莲灯漂向明月，忽然开口道：「我许了一百年的愿，一直都没有实现。今年就不许了吧，毕竟……除了他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愿望了。」 悯生忽然想独自走走，于是离开天界，一个人走在半山道上，穿梭于夜里银杏树林。 皓皓皎月入星河。 明月洒下的银辉刚好能看清路面，悯生抬眸看着皓月，不经意一瞥，看见静谧的夜空中，飘着星星点点的萤光。 她凝神望去，不禁有些奇怪，自言自语道：「这里何时有萤火虫的？」 她忽然又想起梦中，看着漫天萤火汇成星河，境一偏过头，笑着问她：「喜欢么？」 悯生情不自禁地停留在原地，呆呆凝望着那点点萤光。 她记得，她和境一，是在自己七百岁生辰再次真正相遇的。 那一日，满身狼狈的男子和一个小儿被巨蛇妖的长舌捲住，七百岁的天界帝姬从天而降，静心剑锋芒刺破阴霾将长舌斩为两截，救下一大一小。 她踏光而来，九尺凌带随风飘扬。华服加身，五环玉佩，额点红莲，明眸含星，朱唇轻勾，万世沉沦。 第278页 悯生笑了笑，垂眸看着左手的头骨指环，大拇指不断在上面摩挲着，心道，可是最后沉沦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回过神，悯生准备继续往境草堂走去。夜晚的山林，没了虫鸣声，四下一派寂静。默默走了一段路，忽然，前方的萤光似乎越来越多了。 悯生再次驻足，睁大了眼，四下望去。又勐地惊觉，如今早已入秋，按理说已经没有萤火虫了啊。 不远处仍有星星点点的萤光往天边飘去，它们在黑夜之中闪闪发光，熠熠生辉。如同浩瀚星火，璀璨星河，惊艷至极，照亮了她的黑眸。 悯生不知道见过多少次这幅场景，再一次见到它，且不是出自自己之手，唿吸和心跳都要停止了。那个方向……是…… 境草堂？！ 悯生开始加快脚步，慢慢小跑起来，因为太过激动脚下一软勐地栽倒在地，手掌心一不小心磕到石块上划出一道裂口，但她毫不在意，几乎连痛觉都感受不到了，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她甚至忘了自己还有法力在身，完全不需要这么跑。 峰迴路转，脚步一弯，悯生看到了那几间小屋。 有人！ 夜明珠照亮的小屋前站着一个红衣人，身形修长，黑髮如瀑，黑锦靴紧贴着笔直的小腿，腰环银色腰带，立于天台之上，正负手背对这边，抬眸看着有无数点点萤火悠悠飞天。 悯生勐地停下脚步，僵在原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睡着了还在梦里，又或者这又是无数次酒后出现的幻觉。她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好痛！又仔细回忆着，发现在昭玉的监视下她在晚宴上并没有沾酒，所以……所以…… 她再次睁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背影。 假的吧？悯生劝着自己，不可能的，怎么会呢？她害怕万一又是自己的幻觉，那么破灭之后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但随着那人转过了身，她看的也越来越清楚。 随夜缓缓飞升的无数点点星火前，那人回头望她，红衣惊艷，俊美逼人，眉宇间依旧带着几分狂傲不羁，不灭反骄。 对上那双古潭无波的黑眸，悯生的脑子里还是如初见一般反反覆覆一句话：此颜只应天上有。 而那双歷经千帆后沉淀如清潭般的眸子，却是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悯生，映出熠熠光辉。 滚烫的泪水猝不及防地滑了下来。 没有一句话，两人都朝对方走去。 一步，一步，越走越快，然后，奔跑了起来。 人向前跑，泪水留于原地。悯生心道，原来明月都听见了。 听见了她百年来一遍又一遍诉说的心愿，听见了她从未忘却又无法诉之于口的思念。 悯生记不清他们上一次奔向彼此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没有，每一次都是一个人奔向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等在原地。 这一次，他们才算真正地奔向彼此，即将拥抱在下一个瞬间。 第102章 此人只应天上有 「参见帝姬。」 「小妹！」 「帝姬好久不见啊。」 境草堂内外热闹非凡、来来往往，悯生从里屋出来，穿过门口几条摆的满满当当的长桌，笑眯眯地来到院子门口处接客：「三哥，大虎还有各位你们来啦！快进来找个位子坐吧。」 境一回来后给境草堂围了个院子，悯生突发奇想想要宴请众人前来庆祝境一归来，境一答应了，于是找来魔界众人在境草堂的院子里潦草弄了几张长桌长椅，现在在后院的厨房准备饭菜。 打完招唿后，悯生往子墨身后看了看：「二哥他们何时来？」 「哦，」子墨晃着扇子道：「二哥他们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让我们先来了。」 「行，」悯生侧过身子：「各位请进。」 以子墨为首的几位神官矜持地迈进院子，冷不丁扫了一圈，看清楚院子里的来人，顿时眉头一蹙。 这是什么？ 群魔乱舞吗？ 院子里，天台上的桌子上几乎一片狼藉，四周围绕着唿唿喊喊的全是一群妖啊，鬼啊的。 看得众神下意识摸上自己的法器。 悯生全然没有在意他们的神态，见人都停在门口，再一次招唿道：「请进？」 子墨和蔡元身后的几位天神看样子却是不太想进来，神色颇有些为难。 最终有人带了头，放下贺礼后对着悯生行了一个异常正式的大礼，看起来十分抱歉地对她道：「末将恭迎魔帝归来，只是天界还有些要事要处理，就不留下吃饭了。」 后面的人见状纷纷放下贺礼，然后对着悯生行礼，看起来似乎真的有急事现在不走就不得了了。 悯生挠着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惨状，瞭然地点点头，武神也有武神的职业病嘛，反正刚好现在位子不够坐，她确实没想像到魔界会来这么多人，也就不勉强他们了，笑道：「那好吧，多谢各位前来捧场。」 「应该的应该的。」 「帝姬您忙，我等就先走了。」 悯生继续笑着送客：「好的，各位慢走。」 看着他们好像身后有鬼在追的匆匆背影，悯生问子墨：「他们怎地走得这么急？」 子墨看了她一眼：「这还用问吗？」 「用啊。」悯生依旧挂着笑意。 第279页 子墨摇着扇子没好气地道：「这你可要问问你的好无忆了。」 「啊？」悯生愣了愣。 原来，境一一回来，第一个知道的是悯生，第二个就是可怜的上天庭。那晚众神本来都兴致盎然地在赏月，然后忽然天现乌云蔽日之景，众人尚未缓过神来之时，天界的长鸣钟就开始疯狂响个不停，真正应了它的名字长鸣，天神无论如何压制都停不下来，整个上天庭都迴荡着钟声，仿佛在提醒着他们：三界闻风丧胆的蔽日天魔，诸神的噩梦又回来了！ 现在噩梦在眼前，普通神官自然是不敢凑上去。虽然上天神界和天下苍生能倖存至今绝大部分都是境一的功劳，而且他们的帝姬又和魔帝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但是他们还是不敢也不能够坦然地面对境一啊！ 子墨道：「不仅如此，人间也是整整三天见不到太阳，好，先不说人间，就天界，就说那钟，吵得人头疼，完全没法干活，我们可都是三日未合眼啊，现在虽然晚上不吵了，但白天还在响个不停，简直要命。你别跟我说和魔帝没关系，你快让他收收吧，简直不像话。」 悯生听了，哈哈干笑了两声，抬手摸了摸额头道：「其实我觉得……也还好吧，就……他也是想让大家高兴高兴。」 「？？？」子墨听了悯生的话脑门上直接蹦出三个问号。 他有点不太理解，问旁边的蔡元：「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帝姬觉得魔帝的做法完全没有错误。」蔡元言简意赅。 「什么？！」子墨不可思议地看向悯生。 悯生的脸上依旧是洋溢着笑意。 「师尊！」这时，思苑从里屋跑出来，纪尧跟在他身后。 他们见到子墨和蔡元，忙剎住车行礼：「参见帝君，蔡元将军。」 子墨点点头：「免礼。」 蔡元也道：「免礼免礼。」 悯生看向他们：「怎么了？你们不是在里面帮忙吗？」 「对啊，」思苑回道：「我们的事情都做完了，就出来看看。」 与此同时，屋里，境一坐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背靠着后面的木桌，悠哉悠哉地看着后院里忙活的众人，道：「准备的差不多了，做饭吧。」 闻言，后院的人手上的动作一顿，面面相觑。 梦魇忍不住道：「看老夫作甚，老夫看起来像是会做饭的人……的魔吗？」 于是梦魇看向寄灵。 寄灵默了默：「本王像是会做饭的妖？」 于是梦魇和寄灵看向封琅。 「……」封琅的眉心跳了跳，忍不住瞟了一眼屋里的境一，道：「君上也没教过我做饭。」 于是梦魇、寄灵和封琅纷纷看向野猪妖、鬼大婶和胭脂男。 野猪妖：「那……要不把俺炖了？」 胭脂男：「哎呦~不要这么血腥嘛~」 鬼大婶：「好了好了哦，我来哦，我会的哦。」 这时境一朝封琅勾了勾手指，封琅见状立马赶到他面前：「君上。」 境一在封琅耳边跟他说了什么，然后站起身出去了。 封琅又回到后院，一脸……难以言述的神情。 寄灵见状问道：「君上说什么了？」 「……君上说魔宫已经备好此次宴请的菜品佳肴。」封琅道。 「？？？」梦魇闻言眉头一皱：「那我们在这准备半天是做什么？」 「呃……君上说防止我们闲的没事干，无聊。」 寄灵：「……」 梦魇：「……」 众鬼：「……」 「师尊。」境一刚出门就唤着院门口的悯生。 「啊，在呢。」悯生闻言立马转身往境一那走去。 「……」子墨有些许语塞，又对思苑和纪尧道：「你看看你们师尊，境一一来就把我们扔下不管了。」 蔡元点头：「重色轻友。」 「离谱的是我方才告诉她天界那钟的事，她竟然说境一只是想高兴高兴，完全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蔡元还是点头：「离谱。」 思苑闻言挠了挠头，对子墨道：「帝君有所不知，我们现在是万不能说大师兄一句不好的，其实关键是我们不敢在大师兄面前说，而师尊绝对不会认为大师兄有错。所以……我们还是自己忍一忍好了。」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子墨不服气：「我看啊，她一看到那张脸就分不清是非黑白被迷的七荤八素了！」 蔡元依旧点头：「确实。」 思苑看了一眼并肩走过来的悯生和境一，对子墨道：「帝君小声点，他们来了。」 子墨：「……」 「你们怎么还站在门口？不进来？」悯生问道。 「啊……」蔡元看了一眼子墨，道：「人还没来齐，不急。」 悯生点点头。 时隔百年再次见到境一，子墨感触颇多，看了一眼悯生，忍不住嘆了一口气。 「三哥为何嘆气？」 「想不到啊，」子墨晃着扇子摇头道：「想不到……诶对了，魔帝，你现在是魔是鬼啊？」 境一看了子墨一眼，启唇道：「魔鬼。」 子墨：「……」 他再次愤愤不平地看向悯生，眼神里写满了控诉！ 悯生微笑着没有说话。 子墨卒。 说话间，孟玉、空吾、昭玉、方乙和元芳在不远处现了身。悯生忙拉着境一越过子墨向他们走去。一阵唿唿喝喝的行礼后，境一分别朝空吾和昭玉微微俯身行礼。 第280页 二位显然是愣了片刻，随后赶紧还礼：「魔帝不必客气。」 「应该的。」境一道。 他们自然知道境一是什么意思，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这边请。」悯生招唿着他们：「三哥和蔡元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 昭玉走过来牵着悯生的手，跟她一起往院子里走。 进了院子，一群人又是互相一阵唿唿喝喝。 然后昭玉拉着悯生道：「生儿，母后想看看你这些年住的地方。」 悯生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好。」然后对境一道：「无忆，我带母后去参观一番，这里你先照顾着。」 「嗯，」境一点头：「师尊放心去吧。」 悯生朝他笑了笑：「好。」又对一直看着她和境一的昭玉道：「母后随儿臣来。」 与此同时，境一对着来人道：「里面请。」 子墨摇着扇子迈着步子正准备往里屋走，就听见境一的声音：「里面坐不下，你别进去了。」说着境一又看向蔡元和元芳：「还有你们。」 墨、元、芳：「……」 看着封琅站在门口引着众人进屋，子墨咬牙切齿地对着旁边的境一道：「魔帝可要三思，日后你娶了我小妹，可是也得唤我一声三哥的！」 境一似乎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道：「本帝那里有一把干坤扇，不知三哥是否喜欢？」 闻言子墨手上的扇子勐地一顿，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向境一：「可是梦曦神君的法器干坤扇？」 境一道：「不错。」 「可是那扇子不是千百年前就销声匿迹了吗？」 「一直在本帝那里，于你们而言不就是销声匿迹。」 「……」片刻之后，子墨摇着扇子坐在了院子里的长椅上：「哎呀，本帝忽然觉得这院子里的风景甚好，二位将军，不如我们就坐这里吧。」 蔡元和元芳纷纷向子墨投去了一个鄙夷的眼神。 境一勾唇笑了笑，对着子墨道：「三哥，借一步说话。」 子墨一脸纳闷地站起身跟着境一往院子门口走去。 「怎么了？单独跟你出来我还有点害怕。」子墨看着抱臂倚着门口银杏树干的境一道。 境一勾唇笑了笑，道：「我师尊心口的疤是怎么回事？」 「这事你还问我？该问问你自己吧？」子墨开始没有多想，摇着扇子看着境一，片刻之后，他忽的眉头一皱：「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小妹那里有疤？！」 「看到的。」 子墨手上的扇子捏的咔咔作响：「你！你们……你！好啊境一，你竟然想先吃饭后结帐！」 境一微微一笑：「三哥何必如此激动？大家都是成人不是吗？」 子墨气的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你现在恢復的怎么样？我们打一场！」 境一扬起眉毛道：「就算我没有完全恢復，你也打不过我。」 「……」 「所以三哥能告诉我到底是何时，为何？」 子墨深深地看了一眼境一，学着他的样子抱着胳膊倚着树干，视线落在漫山遍野的银杏树上，缓缓道：「很久之前了，在你离开的第一年。我记得那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她喝醉了，我在堕魔台找到她时，静心剑已经插在她心口了。」 境一眉头一蹙：「所以根本就不是降妖的时候误伤的？」 「她跟你说的？」子墨看向境一。 境一不答。 子墨笑了笑，道：「这话你也信。」他看向不远处的银杏树：「醒来之后她说她不记得了，我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那晚她跟我说了很多话。」 「说了什么？」 「……」子墨深深吐出一口气：「她说什么原来那一剑那么疼，还说那日是你的生辰，她说她很想你。」 「……」 子墨看向一旁抿唇不语的境一：「你不知道这些年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我们怎么劝都没用。自她刺了自己一剑后，母后几乎日日担心，担心她突然哪一天又想不开，也不让她去堕魔台，就怕她脑子一热往下跳。我们知道她是个固执的人，但没想到她对你的执念竟然这么深。看到这漫山遍野的银杏树了吗，一颗一颗可都是她的执念。」子墨重新打开扇子，轻轻摇晃着，抿唇笑了笑，面上透出一丝轻松，似乎终于放下了一桩心事：「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不过还好你回来了，让我的小妹又重新活过来了。我都好久没有看到她像今天这样笑的这般开心了，幸好……幸好啊。」 一片沉寂过后，子墨轻声道：「她从来都没有放弃过等你。」 「我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回来。」 闻言子墨看向境一，半晌，勾唇笑了笑，直起身子道：「好了，走吧。」 「嗯。」境一也站直身子。 「我跟你说那件事没完啊。」 境一装傻：「何事？」 子墨又开始咬牙切齿：「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境一轻笑，没有说话。 悯生那边，昭玉见悯生一直心不在焉，眼神还总是看向正屋那边，忍不住道：「担心他？」 悯生回过神，抬手摸了摸额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今日来了众多天神，儿臣怕无忆一人应付不过来。」 「现在众神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第281页 「儿臣知道，」悯生道：「只是无忆他不太喜欢和不熟的人讲话，儿臣担心……」 昭玉无奈道：「你啊，不能太惯着他，既如此那我们快回去吧。」 闻言悯生立马牵着昭玉往回走，边走边道：「不是儿臣惯着他……好吧，无忆他又没有亲人朋友，所以儿臣想多多照顾照顾他。」 昭玉看着悯生的侧脸，默了默，才道：「等他娶了你，我们便是他的家人。」 闻言悯生的脚步一顿，睁大了眼看向昭玉。 昭玉道：「母后知道你的意思，他当年小小年纪就堕了魔，很多东西肯定都没有好好的体会过。你放心好了，日后母后如何对你们，就会如何对他。」 「真的吗母后？」悯生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你这孩子，母后何时骗过你？」 悯生激动地紧紧抱住昭玉：「谢谢母后！」 昭玉笑了，笑容里带着点心酸，但欣慰更多一点，见悯生这样，忍不住红了眼眶：「母后的生儿终于又回来了，母后很高兴。」 「母后……」悯生撒娇地喊了一声，听了昭玉的话也忍不住红了眼角：「对不起，这么多年，儿臣让您担心了。」 「唉，」昭玉抬手擦了擦眼泪：「你啊，从小到大，就没有不让母后担心过。」 悯生牵着昭玉继续往回走：「有吗？儿臣小时候明明很乖的啊。」 「是啊，没有把天界翻个底朝天，已经很乖了。」 「哈哈哈哈哈……」 再回去时，境一已经吩咐寄灵派人把院子里的桌子上收拾妥当了。来人基本已经落座。 「无忆！」悯生大老远就朝境一招手，昭玉在旁边她不好撒开手跑向境一，但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很多。 闻声境一看了过来，忍不住勾起唇角，迈步朝悯生走来。 「我父君他们呢？」悯生的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牵住境一，问道。 境一微笑着：「已经在里面了。」说着他看向昭玉：「帝后里面请。」 昭玉点点头，松开悯生，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跟着封琅进了里屋。 「你们魔界的人来齐了吗？」悯生和境一併肩往院里走去。 「尚未。」境一道。 「啊？还有谁啊？」 「师尊的熟人，待会便知道了。」 悯生点点头，其实她想问问是谁的，但是她好死不死地看到了子墨的死亡凝视。 「？？？」悯生纳闷道：「三哥？你怎么了？」 子墨瞪了境一一眼没有说话。 「……」悯生忍不住问旁边的境一：「你惹我三哥生气了？」 「没有啊。」境一一脸无辜。 「……」 与此同时，坐在蔡元旁边的元芳忽然对他道：「你有没有觉得帝姬身上的气息好像有些不寻常？」 「怎么不寻常？」说着蔡元仔细朝悯生看过去。 看了一会，蔡元眉头微微一蹙：「魔气？」 「嗯，」元芳道：「确实有魔气。」 「我操！」蔡元坐不住了，立马跳起来，跳到悯生面前，把她仔仔细细地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看得境一拳头都硬了，才道：「帝姬你生病了？」 「啊？」悯生不解。 「你身上怎么有魔气啊？」 子墨在一旁咬牙切齿没有出声。 倒是思苑开的口：「师尊与大师兄在一起，自然会沾染魔气啊。」 蔡元捏着下巴，蹙着眉道：「那也不应该……这么严重啊！我操！帝姬！你别想不开……你也要成魔啊？！」 「……」悯生轻咳了一声，她大概是知道蔡元为何这么说了：「大虎你别这么激动，我没有想要成魔。」 「那你这从内而外的魔气是怎么回事？」蔡元有些但心地看向境一：「魔帝难道你没有发现？你也不好好照顾照顾我们帝姬，你看看这，万一病了怎么办？」 「……」 悯生连咳都咳不出来了，她整张脸都要出血了，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 就是因为他才会这样的啊！ 悯生嗫嚅道：「这……其实……这个不是……嘶我觉得……你们，不如，嗯……」 她的脑子里全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毫无意义的字眼，忽然，一只戴着头骨指环的手从她的腰间环过，一个熟悉的声音笑吟吟地道：「本帝觉得，你们不如回到座位上坐好，等着吃饭，不要管其他的，如何？」 此情此景，悯生也不知道该觉得如蒙大赦还是更加窘迫了，只能尴尬地笑笑。 「不是……」蔡元正欲再开口。 悯生立马打断他，忍不住扶额道：「大虎！你……呃，方才我二哥是不是找你啊？」 「啊？」蔡元果然被打断思路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君上不是在里面吗？找我做什么？」 这时境一淡声道：「开饭了。」 蔡元果然没有再继续纠结下去，回头坐回座位上，等着开饭。 悯生松了一口气，回头对上子墨的视线，愣了愣，抬步朝他走去。 「三哥？你怎么了？」 「你过来。」子墨把悯生拉到院门口，看了一眼抱臂立在院中看着他们的境一，对悯生道：「他强迫你的？」 「……」悯生摸了摸额头，道：「不是，我自愿的。」 第282页 「嘿！」 「诶呀好了三哥，你干嘛纠结这个问题啊，我觉得没什么好纠结的。」 「我不是怕你吃亏？！」 「没有啊，」悯生一脸无所谓，摊开手道：「你看我像是会吃亏的人吗？」 「我跟你说你就惯着他。」 「我乐意。」悯生朝子墨做了一个鬼脸，转身朝境一走去。 子墨再次被气的咬牙切齿。 悯生刚想问境一还有谁没来，就看见院子外不远处并肩走来的一高一矮。 「慕千秋和萧逸尘？！」悯生有些惊讶地看向境一。 境一微笑着点点头：「嗯。」 「可是萧逸尘不是？」 「嗯，现在是鬼。」 悯生又惊又喜，惊的是萧逸尘竟然也没用堕入轮迴，喜的是他们终于再次并肩执手而立，仍旧陪伴在对方身旁。 「参见君上，帝姬。」慕千秋带头行礼，见状萧逸尘也赶紧俯身行礼。 悯生微微俯身回礼道：「二位不必客气。」她看嚮慕千秋，笑着道：「慕将军，再次相见，我很高兴。」 慕千秋也微微一笑：「慕某也没想到还能有缘再见到帝姬。」 悯生看着慕千秋，忽然道：「慕将军的阶品看起来……不低啊。」 境一俯身在悯生耳边道：「他是新一任鬼王。」 悯生睁大眼睛：「这么厉害？」 慕千秋道：「多亏了君上相助。」 闻言悯生看向境一，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 「二位里面请吧。」 「好。」 悯生和境一侧过身子，让慕千秋和萧逸尘先进去，然后悯生正想进门，境一却抓住了他的手，带她出了院门钻进银杏树林。 两人手牵着手穿梭在林中，路上有树木挡道，分开走会比较好走一点，但两人都不愿意放开彼此的手。于是七拐八弯，绕来绕去，悯生问道：「无忆，我们去哪？」 境一道：「那里太吵了，随他们去吧，我们先走。」 「啊？」悯生有些担心地回头看去：「我们把人请来的，就这么走了不好吧？」 「师尊放心，我都交代好了，自会有人去招待。」 悯生垂眸看着两人十指相握的手，轻轻笑了笑，道：「那好吧。」 第103章 此人只应天上有 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初九。 寓意久久。 魔界早就去了天界提亲，境一出手更是阔绰，所下聘礼之丰厚令众神瞠目结舌。 黄金万两，绸缎千匹，稀有一品法器百余件，上古神界遗留古籍百卷，珍宝玉器无数，魔界所属仙岛赠与天界数十座。可谓万里红妆。 悯生也觉得这聘礼属实太过丰厚，三界之内几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以想要大婚一切从简，不想要境一太过破费，而且她确实是一个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且怕麻烦的人。但境一显然不太愿意，只是告诉她只需打扮好与他礼成即可，其他的一切都不用她操心。 待嫁期间，悯生一直待在天界吃吃喝喝聊聊玩玩，偶尔跑去魔宫找找境一。 「干嘛呢无忆？」悯生看到境一坐在案前写写画画，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问。 「在写请柬。」境一伸手揽过悯生。 悯生看着玉案上堆成山的请柬，随手拿过来一份翻开看了看，不由得睁大眼睛：「这么多你一份一份的亲手写啊？」 「对啊。」境一勾唇笑着。 「这些事交给别人就好了，你一个人要写到何时？」 「我们成亲的请柬，我不想让别人插手。」 悯生心下微微一动，凑上去吻了吻境一的薄唇，道：「我挺闲的，我们一起写吧。」 「好啊。」 提亲之时，境一本告诉空吾和昭玉成亲的一切事宜皆由魔界操办，但昭玉却提到他们的婚服她要亲自缝制。 这一点确实是境一没想到的，按理来说，婚服皆该由母亲来缝制。但境一显然没有那个条件，因而也直接忽略了这一点。 但昭玉却对他道：「都是一家人。」 九月初九这日。整座上天神界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神殿之上张灯结彩，红毯几乎铺满了上天庭所有街道，就连树上都繫着红绸带随风飘动。 七色彩霞还未洒满上天神界，悯生就被昭玉拖了起来，亲自为她洗漱装扮。 待七色霞光普照天庭，忽然一声滔天巨吼响彻天界。悯生才勐地被这一嗓子吼醒，其实也不怪她，主要是昨晚太过激动实在睡不着，跑去找境一，发现境一也是兴奋地无法入睡，于是二人干脆坐在魔宫的房顶彻夜闲聊。悯生直到天快亮了才偷偷跑回天界，刚眯煳一会就被昭玉拖了起来。 火麒麟唿啸着拉着一辆巨型轿辇往上天庭奔来，后面还跟着七头神兽，身后皆拉着喜庆又气派的轿辇。红毯从孟玉大殿的百层台阶上铺垫下来，直到尽头。众神围绕在天庭广场上，皆是抬头看着空中那只令人目瞪口呆的接亲队伍。 火麒麟首当其冲，存在感极强地飞奔至广场之上，所掠起的飓风让众神忍不住惊唿一声，纷纷抬手遮脸，还有不慎者一不小心栽了一跤。 境一身着一袭火红的黑边锦绣锦袍出现在众神面前，霞光映照之下，婚袍之上金丝线缝成的金色飞龙犹如直欲冲上九霄，三千墨发高高束起，腰系金丝滚边玉带，衬得他贵气天成。 第283页 封琅、寄灵、慕千秋和萧逸尘还有一众鬼妖从后面的轿辇里下来，做为接亲队伍齐齐站在境一身后。 天界长鸣钟声响起，境一负手扬眉，与众神一起往孟玉大殿的百层台阶上看去。悯生在孟玉地搀扶下出现在众人眼前。如碟翅欲飞的火红衣袂，绣满了璨金色的纹路，霞光之下，嫁衣上浮现出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大气尊贵的凤凰随着光线流动，与境一身上的飞龙映得个龙凤呈祥。仙姿玉色的面容上，浓睫投下的阴影犹似宣纸上的淡墨烟染。那一双灵瞳空灵绚烂，莹莹如水，灿若星辰。额点朱红莲，黛眉似弯月，樱唇若朱丹。髮丝犹如黛色泉水流淌而下，飘舞的髮丝激盪起层层墨色流光。金光锦簇的凤冠之上，垂泻着琉璃珠帘，宛如祥云漂浮。她一步步朝境一走去，全身的尊贵之气，耀眼到了极致。 芸芸众生，百媚千红，竟不及她嫣然一笑，唯她一袭独芳。 境一看着悯生，漆黑如墨静如寒潭的双眸中，亮起了一抹再也无法抹去的光彩。 那可是天界的公主殿下，那可是他的公主殿下。 孟玉把悯生的手交在了境一手中，冷峻的面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但他看向悯生的眼神中透出了自己的不舍。他静静地看着悯生缓步走到境一身边，终是一句话没说，负手而立。 悯生给了孟玉一个安慰的笑容，她知道自己兄长的感受。 境一牵着悯生，侧眸看向她，悯生点点头，随即二人一齐对着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的空吾和昭玉弯腰行礼。 之后，境一牵着悯生从一旁落下的台阶上入了轿辇。 红帘一放下，悯生立马露了原形，走到锦塌边往上一躺，还得注意不能把凤冠弄乱了，重重吐出一口气：「唿——累死我了。」 境一微微一笑，走到悯生身边坐下，伸手拉过她的手捏了捏，道：「辛苦师尊了。」 悯生偏头看向境一：「我刚睡着就被我母后拽起来洗漱装扮。」 境一伸手整理好悯生面前的琉璃珠帘，道：「我让火麒麟慢慢走，师尊可以休息一会。」 悯生摇摇头：「我还能坚持，」说着她往四周看了一圈：「话说你这阵仗也太大了，我还以为火麒麟把宫殿拉来了。」 闻言境一轻轻笑了笑，道：「迎娶公主殿下，自然要这般。」 悯生不由得展颜一笑，笑容里洋溢着说不出的幸福快乐，她立起身子上前拥住境一，轻声道：「无忆，你今日真好看。」 境一紧紧回佣住悯生，微笑着柔声道：「师尊也好看，在师尊面前，万千粉黛尽失颜色。」 悯生笑得眼眸弯弯，心里的甜蜜都快满的溢出来了。 这一天她等了太久，久到她还以为再也不会到来了。 幸好…… 幸好啊。 去魔宫的路上火麒麟果然走的十分平稳，再也不像来时那般腾云驾雾飞奔唿啸。魔城内也是一派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红绸几乎挂满了整座魔城，红毯也铺满了所有街道。 境一牵着悯生往魔宫走去，身后跟着魔界众人以及从天界跟来的思苑、纪尧和蔡元，众妖鬼怪皆异常兴奋地围在街道两旁高唿着什么「君上帝后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永结同心」「白头偕老」「郎才女貌」什么的，七嘴八舌的悯生也没太听清其他的一些话。走一路撒了一路的花瓣，零零散散随风飘荡。 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正殿，空吾和昭玉已经坐在了高堂之上，方乙也已经在一旁落座。 不过让悯生没想到的是，傧相竟然是封琅！ 这…… 境一还真是敢于用人啊！ 她实在不敢想像封琅那张木头脸喊出来一拜天地是什么样…… 其实天界嫁娶礼仪本不是这般，更不需要拜堂成礼。这般如此还是悯生和境一一同的想法，因为他们都喜欢这样的烟火气。 「一拜天地！」 悯生和境一转身对着天地深深一拜。 「二拜高堂！」 二人转身对空吾和昭玉拜礼。 「夫妻对拜！」 两人一左一右转过身，视线相交之时，悯生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一时之间思绪万千。她对着境一微微一笑，红着眼眶弯腰行礼。 「礼成！」 一瞬间排山倒海的掌声响起，悯生在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唿声中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很久之前就听过「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文佳话，但却从未想像过这样一句美好的誓言，还有用在她自己身上的一天。 三生石上无名，註定了千千万万世孤身一人。但境一就是打破了所谓的上天註定，强势地闯进了她的生命里，不容抗拒地告诉她，他的人名字不需要出现在三生石上面。 …… 听说后来的宴席很热闹，魔市的酒席上上下下摆满了一整条街道，就连魔宫内几乎也是座无虚席，三界之内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当然这些只是后来悯生听说的，因为礼成之后她便和境一一道回了芸生择一。 悯生也问过他他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不过境一还是那句有人处理，他只要陪着她就好。 入夜，芸生择一中，沐浴后的悯生穿着一件单薄雪白的中衣，倚在塌边墨石台上，左手边摆着一叠信纸，右手执笔在一个厚厚的订在一起的书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抄着纸上的内容。 第284页 她在誊写神庙中信徒的请愿，目前各天神神庙的信息都暂由方乙收集整理。悯生从方乙那里找来关于自己神庙的信息，一条一条抄在一起，好整理着看看哪些愿望她可以帮忙实现，而哪些又是她实现不了的，做过了就划掉，没做过的就留着，这样就一目了然了，也不会漏掉些什么。 境一斜倚在悯生身旁，也只着中衣，领口微微敞开，手中百无聊赖地圈着悯生的长髮。借着温暖如玉的灯火盯着悯生看，看了好一阵才仿佛餍足般的眯起眼，忍不住道：「师尊，别弄那些了，过来休息吧。」 悯生方才已经吃够了苦头，坚决不肯再上当，闻言便是耳根一烧，又强自镇定，道：「不行，我还有正事没办完。」 境一微微坐起身来，挑眉道：「新婚之夜，难道师尊陪夫君休息就不是正事吗？」 自境一回来以后，悯生对他几乎是千依百顺有求必应，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大概是因为这样，才终于把他惯坏了，坏心眼越来越多了。 其实也是，除了她自己，似乎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她总是惯着他。 悯生没理他那句话，还是认真的抄写着，正经道：「现在信徒越来越多了，还有好些愿望没有帮他们实现，我得赶一赶了，不然拖到后面会处理不完的。」 境一懒洋洋地蹭到悯生身后，抱住了她的腰，微微弯腰，头搁在她肩上，垂眸看着悯生认真地整理着那些请愿，嘆道：「这么多请愿，师尊难道要一个一个帮他们实现？」 「当然啦，」悯生道：「人家既然相信你，那一定不能辜负别人的信任啊。」 境一偏过头在悯生脸上啄了一口，道：「我记得天神不都是信徒捐了足够多的香火才会下届实现请愿的吗？」 悯生想起蔡元说她身上散发着魔气，那都是境一的气息，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她轻咳两声，强行镇定道：「那是有的天神，大多数天神都是兢兢业业的好不好？」 境一勾唇轻笑：「那我也没看有哪个天神像师尊这般认真的。」说着他伸手拿过一张信纸，看到上面的字，跟着念了出来：「祈求一个如意郎君？」 「……」悯生有些尴尬地从境一手里拿过了那张纸。 境一戏嚯道：「师尊还有这等本事？」 「诶呀，」悯生禁不住红了耳根：「有这种心愿不是很正常，我这不是在挑选嘛，那有些我确实没办法帮忙实现，比如找郎君这个……真的是，这种事不去找月老，找我做什么？」 「就是，」境一环住悯生：「这般耽误师尊陪我。」 悯生咬着下唇，被境一这么一搅和，她想认真整理的心思全没了，轻轻挣了两下，小声道：「你可不可以不要捣乱？」 「不可以。」 「……」悯生心中无奈：「无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明明是对她百依百顺的！ 现在肯定是她把他惯成了这样！ 境一轻轻笑了两声，满是无辜的语气道：「可是我想让师尊陪陪我。」 「我这不是一直都在陪你嘛。」 「但师尊的心思都在别人身上，一点都没有分给我。」境一撇撇嘴：「早知道就不该给师尊建这么多座神庙的。」 这事确实是真的，自境一回来后，九州大地之上几乎在每座城池都建有悯生的神庙，每座神庙内的神像，都是他们再次相遇时悯生从天而降，踏光而来，华服加身，九尺凌带，手持宝剑的模样，还是金塑的。 她都不敢想像这么短的时间内境一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就是做到了。 悯生有些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即使她知道自己似乎有些太惯着境一了，但她就是想妥协，道：「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境一勾唇。 「……」红晕从悯生的耳根迅速蔓延至脸颊，脑子里蓦地又闪过一些乱七八糟不可言说的画面，她低下头咬了咬下嘴唇，嗔怪道：「你……能不能认真点……」 境一用力把悯生圈紧在怀里，侧过脸轻轻亲吻着她红到发烫的面颊，轻笑道：「我自然是很认真的。」 「……」 境一舔了舔嘴唇，邪魅一笑道：「师尊可知春宵一刻值千金？」 「……」 风拂过纱幔，玉塌之上，十指紧扣。 境一的唇吻过悯生的心口之时，动作微微一顿，又忍不住细细亲吻着那道疤痕，轻声道：「下次再不要这般鲁莽了。」 「……啊？」悯生的脑子一片混乱，显然没反应过来境一说的是什么意思。 境一往上，支起身子直视着悯生的眼睛：「那道疤，当真是除怪时不小心伤的？」 悯生反应过来，目光闪躲道：「嗯。」 「看我。」 悯生下意识撞上境一的视线。 「我可以消除那道疤痕。」境一轻声道。 悯生抿了抿唇，道：「很难看吧？你若是不喜欢的话，就消了吧。」 闻言境一心里蓦地一紧，他重重地嘆出一口气，轻轻吻上悯生的双唇。 「不难看，师尊的一切我都喜欢，只是我会心疼。」 「其实我是想留着的，」悯生稳了稳唿吸，轻轻道：「这样至少能有一样东西证明……我爱你。」 「……」境一的唿吸一顿，盯着悯生的黑眸中似乎有暗涛汹涌。 第285页 悯生抿了抿唇，眼神闪躲，带着些羞涩道：「商量件事。」 「嗯？」 「以后这种时候你能不能不要喊我师尊啊？」怪别扭的。 「好，」境一轻笑：「夫人。」 师真道长早年在游歷人间的时候，曾在河边顺流而下的孤魂灯中偶遇一丝游魂。它和其他孤魂的不同之处在于它并不是一缕完整的魂魄，是飘荡在人世间的一丝残魂。 她拂尘一挥，将残魂引到自己面前来，问它：「你是何人？」 「不知。」残魂道。 「你可知你只是一缕残魂，就算逗留人间也无法化作厉鬼，在过些时日元气尽了便会烟消云散。」 「我知。」 「那又为何执意不走？」 「因为有一个人，我必须要见到。」 「何人？」 残魂道：「不知。」 「你魂魄不全，记忆残失，如此寻人，该到何年何月，况且你支撑不到那时。」 「我知，所以我想先找到其他的魂魄。」 「普通凡人，就算魂魄集齐也无法重组，何苦如此？不如早日转入轮迴。」 一般这样的游魂听到师真的奉劝就会乖乖转入轮迴去了，可这缕残魂在沉默片刻之后，轻声道：「不行，元气尽了也好，烟消云散也罢。我要找到她，我想见她。」 「她若是知道，不会为此感到愧疚吗？」 「那便不让她知晓。」 「这样你会得不到安息。」 「我愿永不安息。」 闻言师真微微一怔，重新审视了一番面前的小小残魂，它已经漂浮不定接近末年，但还是倔强地逗留人间。 她嘆了一口气，伸手轻轻触碰着那缕残魂，灵光闪现，须臾后师真放下手道：「我渡了些修为灵力与你，如此你便有足够的时间找寻其他残魂，不过时间紧迫，你需在它们消散前找到它们。」 「……谢谢。」 师真微微点头，勾唇笑了笑，拂尘一挥：「去吧。」 常有传言道，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为你生而赴死。 为你死而復生。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