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木》 第一章

《昏昏入爱》文/> 2015年9月22日17:00:00 这个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着不同的故事,或大或小,或难忘或普通,而就在五分钟前发生的那件偶然的事情是佟姜在这七八年来想都未曾敢想的。 五分钟以前,她还坐在从上海虹桥开往重庆的动车上,她刚从上海出完公差回来,一起的,除了她还有两个同事,一个和佟姜同部门的,比佟姜大三四岁,是部门里的老员工,叫吴沁,大家都亲切地称她“沁姐”,另一位男同事叫丁飞,和佟姜她们不是一个部门的,平常在一个楼层上班,都是熟的,此人有趣搞怪,性格脾气也是极好,尤其女同事特别喜欢逗他玩,一路上有他作伴倒也少了些烦闷。 列车进站,她顶着一身的疲倦和两位同事随着人流慢慢走出车厢。下午四点半的光景,离了车内空调的冷气,脚一下地一股热潮扑面而来。 佟姜打开手提包翻了翻,才想起今天出门早,忘记把遮阳伞装进包里。 沁姐伸手把佟姜揽过去,”小佟,你没带伞,我们俩撑一把。” 走在两人后边的丁飞凑上来,“沁姐,那我呢?我也没带伞。” 沁姐照丁飞虚推了一把,笑骂:“就你皮鲜肉嫩,你看看路上这么多男同胞哪个撑伞的?” 丁飞没把沁姐这话当挤兑,手托下巴媚眼如丝,“现在流行小鲜肉,你们看我这样成吗?” 这么个pose下去,再好的人也要吐。丁飞自然又少不得给两位女同事一通埋汰。 出站台,在楼梯口一边等沁姐收伞,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抬头间,一道身影落入眼帘。 行色匆匆的人流里,那人西装革履,身姿挺括,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佟姜陡然间便觉得呼吸不畅,尾随着他,就像儿时很多次那样,毫无意识地湮没在如织的人流里。 “佟姜!”沁姐和丁飞从后面追上来,“你怎么往这个出口走,这往停车场方向去的,我们得快点去出租车口打出租,不然又要排队。” “嗯。”佟姜转身跟着沁姐和丁飞走向另一个出口通道。 隔着人潮,宋昭楠忽然驻足转身,目光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身旁的友人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宋?” 宋昭楠摇摇头,转身往前走,“听到一个朋友的名字,可能听错了。没事,我们走吧。” 一直坐上出租车,佟姜的心情还是难以平复,和沁姐和丁飞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她在心里判断,从宋昭楠出站的位置来看,他应该坐的和她同一班次的列车,只是不知道他从哪个城市回来。佟姜忍不住手机查看她今天坐回来的列车班次分别在哪几个城市停靠,上海、海宁、嘉兴......一个个城市在指间滑动,一个个猜测排除,一直划到项城,佟姜的手指不动了。佟姜,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别再做徒劳的挣扎了,哪怕让你猜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你能回到过去,填补这八年来的空缺吗?当然不能,你什么也做不了,你永远只会做一只缩头乌龟,躲在自己的龟壳里逃避现实。 盯着“项城”两个字看了许久,佟姜深深叹了口气,退出了界面。 沁姐忽然侧身过来打断佟姜的思绪,“小佟,等会儿我要去一趟嘉美商场,你陪我一块去。” 佟姜愣了愣,“好。” 沁姐把公文夹递给副驾驶的丁飞,“小丁,我和小佟要去,文件就拜托你带去公司。” 嘉美商场是项城最大的商场,坐落在市区最繁华的地段,离佟姜的公司也不远。时下虽然是夏季,秋装却已经上市,沁姐想买几条去海滩游玩的裙子,逛了几家店都没有找到称心的,佟姜在旁安慰,“慢慢看,总会找到合适的。”沁姐笑,“大不了回去淘宝,只是我这身材,不像你们细条杆随便拿来一件就能穿,咦,小佟,你看这套,你穿一定好看。” 是一件秋装,白色褶皱雪纺衬衫,很简约的款式,底下搭配一条黑色包臀短裙,ol风格。佟姜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沁姐在一旁怂恿,“喜欢就去试,别浪费了好身材。” 佟姜换好衣服走出来,还没照上镜子,沁姐比那导购员还热情,连个劲的点头,“不错不错,真不错,不信你自己看看。”佟姜转身去看镜子,镜子里的女子,长长的栗黄色波浪卷发扎起一个马尾,随着动作幅度在脑后轻轻摇晃,简单的白色雪纺衬衫,下着包臀短裙,蹬一双从店里临时配的高跟鞋,有几分青春张扬的味道。 佟姜有一时的恍神,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少青葱肆无忌惮,回到了每一个有宋昭楠陪伴的日子。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愣,沁姐拿着一件衣服走过来,“小佟,你说这件怎么样?” “啊?”佟姜反应过来,移开视线,瞥了眼沁姐手里的衣服,“挺好的,要不沁姐你去试试吧?” “我哪能穿这种,我是说你穿啊。”沁姐把衣服往佟姜身上一贴,一双眼睛滴溜滴溜打量她,“小佟,我说你从今天下了车就一直不在状态,要是累了,和姐说一声,咱们赶快吃完饭就回家休息去。” 佟姜摇头,“我挺好的沁姐,别为我担心。我先去换衣服。” 沁姐拎着手里的衣服在外头喊:“这件呢,不试了?” 佟姜从里面回:“不了。” 佟姜从试衣间走出来,把那件雪纺衫还给导购员,导购员问,“小姐,这件要帮你包起来吗?” 灯光下,白色扎的眼睛生疼,佟姜摇头道:“不需要了,谢谢。”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踩着饭点走进商场里的一家火锅店。火锅店生意很好,一排坐在外面等的人,佟姜和沁姐进去拿了号,走出来找了位置坐下。 终于等到吃上火锅,佟姜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沁姐也是个食量大的,两人点了三人份。 食材下汤,佟姜与沁姐一边聊天一边吃火锅还要抽空顾着玩手机,嘴巴不停,手更不停。 吃到一半,赵枚微信就过来了:“明天回家记得带上次买的那种凤梨酥回来,多一点,我要送人。” 佟姜想起来,赵枚说的凤梨酥是上回去厦门在赵小姐家买的,吃不完留剩下就往家里带了点,当时怕麻烦也没和赵枚说清楚,只说是从项城市区一家店里买回去的,谁晓得赵枚吃了一次就惦记上了,还要分给别人尝尝,对于老妈这种乐于分享的精神,佟姜自然不遗余力地支持,回了一个字:“好。” 没过多久,赵枚微信又发来了:“你是不是在外面?” 佟姜回复:“嗯。” 和赵枚生活交流近三十年,佟姜一直遵循“多说多错,不如不说不错”,用“嗯”、“好的”、“知道了”等等这些结束语作为赵枚一切问题的回复,可是即使这样也没用,赵枚随时都能变出问题来,比如现在,她又回道:“和谁一起?男的女的?” 佟姜喝了一口猕猴桃汁,看了眼手机屏幕,夹了一著菠菜放进装满酱汁的碗里,这才腾出手去一个字一个字写道:“同事。女的。”发送以后,把手机放到一边,再也不看一眼。 自从大学毕业以后,赵枚唯恐她嫁不出去似的,到处托人介绍对象,忙着给她安排相亲,佟姜先以各种理由拒绝过几次,后来真的拒绝不了,托了一个朋友去帮她相亲,结果那两人却是看对眼了,不过半年就结了婚,她这个媒人却愣是被剩了下来。可把赵枚活活气个半死,整整半年多没理过佟姜,正遇当时工作变迁,佟姜商量都没和家里人商量,便联系了中介公司搬到了外面去住。为这,赵枚和佟姜大闹了一通,更把狠话放绝,可是还是没奈何佟姜的犟脾气,最后也只能依了佟姜的意。 住在外面自然是自由清静了很多,但是赵枚无时无刻不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时不时关心一下,以前是短信,现在流行微信,赵枚赶时髦也加入到微信大流之中,除了一日三餐必要问候之外,现在已经扩展到无时无刻,每时每刻。 吃完饭,两人都没有什么闲情再逛,步行去公司提车。 从嘉美商场到公司也不过十分钟的脚程,权当消化,佟姜乐得其所,索性不赶时间,和沁姐边走边聊。 佟姜所在的部门□□个人,大多数人都已经结婚有了家庭,就连和佟姜同期进公司的李萍也在上个月宣布领证了,放眼整个部门,就只剩了佟姜一个人还单着。所以平时同事对佟姜都格外照顾,但凡有好一点的男孩都给佟姜留意着,其中当以沁姐最热情,这回趁和佟姜独处的机会不忘做推销。 沁姐说,”小佟啊,这回这个绝对牢靠,工作房子车这些不说,单说这个人啊,哎,我有他的照片你要不要看看啊?保准带的出去。”沁姐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给佟姜看,“怎么样?喜欢不喜欢?看上了的话我帮你们引线。” 佟姜接过手机看了一眼,照片里的人并没有沁姐说的那么好看,很普通的模样,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佟姜说不上喜不喜欢,沁姐的热情却让她难以拒绝,她“嗯”了一声,把手机还回去。 沁姐只当她同意了,兴致极高地介绍着男方家世背景学历工作,越说越觉得佟姜和小伙子相配,最后索性翻出男方的微信约两人吃个饭认识一下,沁姐问:“明天是周六,你有没有时间,要不要约一下?” “明后天我打算回家陪爸妈。” 走到公司楼下,佟姜抬头望上去,写字楼上灯火辉煌一片,眼看到月末,这个月的工作小结汇报还没有完成,明后天双休要回家,没时间写,眼下时间还早,看来今天晚上势必得发奋一下,把三千字总结一口气干掉,“沁姐,你先回家,今晚我要加班。” “好,那我先回去了,别加班到太晚,保持联系。”沁姐比了个听电话的手势。 写完了工作小结,佟姜顺便安排了下周的工作,下班出公司大楼已经很晚,九点半的光景,附近店面除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之外大多数都准备打烊,大街上显得空旷幽静,佟姜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里,按以往她的习惯加完班不再开车,而是顺手在路上打车回家,这么晚回住处小区里早已没了停车位,今天不同,明天她要回家,晚上必须把车开回去 开旷的大马路,橘色明亮的路灯,风呼呼地从半开的车窗里吹进来,佟姜把音响开到大,这一刻,工作、疲倦、劳顿统统扔在脑后,心在驰骋。 佟姜开始走神,她想起傍晚在火车站看到的那个男人,十九岁分开那年,飞机临起飞之前,她收到他的短信:为什么没来送我? 不过一秒,第二条又进来了: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留下。 她站在窗玻璃前,外面蔚蓝的天空,一架飞机高昂着头,冲破云霄。 佟姜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句话“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留下”,忽而泪湿眼眶,这在别人眼里暧昧无比的话,佟姜却清楚的很,宋昭楠在开玩笑,他不可能因为她的一句话轻易放弃他的前途、他的梦想。 在宋昭楠眼里,佟姜是他的好哥儿们,他们两人之间不可能产生男女之间的化学反应。 她在手机里打出几行字:大少爷,我之所以不去送你是因为我太忙,不能去送你,还有,什么叫我的一句话你就留下,拜托你自己不想出国非赖我身上,万一日后你前途一片惨淡,你还不恨死我,我岂不要替你背一辈子黑锅了。 写完以后,佟姜呆呆看了数秒,直听到广播里女声提示飞机起飞之后,把手机上的字一个一个地清除干净。 小区里果然找不到停车位,每一个缝隙都被塞的严严实实,连一只蚂蚁都钻不进去。佟姜耐着性子慢慢地绕着小区一圈,开出大门以后仍不死心,又绕了一圈,未果,无奈之下只好把车子开出去停在小区旁边一家便利商店门口,等到明天一大早起来再来开掉。 宋昭楠离开的第八个年头,久的近乎与他们的友谊一样长的时间里,她无数次梦见他,那日晚上也不例外。 她梦见在高中的校园里,他站在四楼的走廊上望下来,漆黑深亮的眼睛疏离冷淡,她站在楼底,一仰头就看见了他,她便就那样定定地仰着头凝视他,在心里轻轻说,宋昭楠,我不想只做你的朋友。 醒来天还没亮,却再也难以入眠。 宋昭楠,我很想你,你呢? 第二章

佟姜初见宋昭楠的时候刚好过完七周岁生日第三天,她坐在楼下大院的小板凳上啃玉米,旁边蹲着的邻居王阿公家的小花起劲摇着尾,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只管巴巴瞅着她。她把吃完的玉米棒啪的往地上一扔,被那狗儿迅疾地咬起撒了欢儿地跑到角落处啃起来。 她拍拍两手从小凳上站起准备进屋再拿一个玉米棒出来啃,被从院外走进来的爸爸叫住,“小慈,快过来帮忙。” 有新邻居要搬进来,院子外停着一辆蓝皮大卡车,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家具用品,邻里的阿公阿叔都出来帮忙搬运,几个年轻力壮的架着沙发彩电柜子,一二三喊口号,齐力把家具搬进屋里。 佟姜个小力气也小只能搬搬凳子椅子的小件物品,可是即便是这样小的东西也搬的气喘如牛,宋昭楠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帮她把太师椅搬进大堂,连口气都没喘就转首去外面继续帮忙了。 佟姜已经记不得第一次见到宋昭楠的具体细节了,只隐约觉得那是一个很干净面善的男孩子。 干净面善。这就是她对他的全部印象。 这件事以后她在院里见到过他几次,但仅仅只局限于看见,除此之外的交集更多的就没有了。直到一个星期以后,班里转来一个插班生。 插班生就是宋昭楠。 ———— 第二天,佟姜起了个早,匆匆整理出几样带回家去的东西,赵枚准备送人的凤梨酥,去上海顺手给赵枚带回来的香水,给佟祖云买的按摩仪,给小外甥买的礼物等等,全部装起来有两大袋。 佟姜住在项城市区,老家在项城辖区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叫汀城,不堵车开车也要近一个半小时。赵枚那时候嫌她工作太远,小县城多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不需要再去外面租房子住叫别人白赚去那些钱,更主要的是赵枚可以管着佟姜,像现在这样佟姜住在外面,赵枚完全失了掌控。 佟姜却不依,她在外面,赵枚管不住她,每周六日择几天回家,还不用听赵枚每天在耳根子旁念,自在又方便,佟姜乐得其所。 早上开车,正遇早高峰,车子好不容易千辛万苦开上高架就再也挪不动了。电台里放着节目倒也不乏烦闷,佟姜啃了一口面包耐心等待。期间赵枚打来电话问她几点到,电话里姐姐四岁的儿子嚷开着嗓子叫姨姨。 佟姜的姐姐佟娅大佟姜六岁,平时各有各的忙,两姐妹难得聚一起吃饭,这次知道佟姜回家,恰巧佟娅也不忙,趁着周六让老公儿子一起陪着回娘家聚餐。 佟姜一手拿着手机逗外甥,一手扶着方向盘,脚下一个油门,缩短了和前面车子的距离。 到家已是中午,一回家就闻到饭香味。佟姜还在玄关换鞋子,小外甥田田就冲上来抱住佟姜的腿撒娇,“姨姨,你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啊?” 姐姐笑着走出来接过佟姜手里的大包小包,“是小慈回来了。快进来,马上开饭了。”把儿子拉到一旁,“姨姨一回来你就管人家要礼物,小朋友要懂礼貌,姨姨开车回来很累的,你应该叫姨姨先休息。” 田田撅着嘴,“我就是喜欢姨姨嘛,哪像你每次都不给我买玩具。” 坐在沙发上的佟祖云闻言,问田田,“田田,这么多人里面你最喜欢谁?” 小家伙歪着脑袋看了大人们一圈,小胖指头指着正站着喝水的佟姜,“姨姨。” 姐夫梁默原招招手把田田揽过去,“老婆,看来我们这儿子白养了,要不送小慈算了。” 佟姜喜笑颜开,指着她带回来的一个袋子,“田田真乖,喏,礼物。” 田田撒了欢地奔向礼物。分完礼物,一家人坐下来吃饭,饭桌气氛其乐融融。 吃完饭,田田缠着佟姜玩新买的玩具,玩的久了也有些腻味,大人间的聊天很无聊很乏味,田田坐不住,非拉着佟姜下去玩。 八月的天光站着不动都能出一身汗,佟姜一天到晚忙工作,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又被田田缠的没法,现在她只想安安静静窝在空调底下睡上一觉,只好牺牲了手机,回房关门睡觉。 小家伙有了手机在手瞬间安静无比起来,盯着肾六那大屏幕能玩上一个下午。佟娅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看见儿子盯着手机,几步走过去严厉道,“眼睛不要了?拿来!” 佟娅很少对田田凶,但是凶起来的时候田田还是很怕的,乖乖把手机交给妈妈。佟娅看了眼手机屏幕里还在进行的游戏,“是你姨姨给的?她人呢?” 田田指指紧闭的房门。佟娅朝佟姜的房门望了望,叹了口气,手机递给儿子,“说好了,只准玩半个小时。” 佟姜睡完觉起来已经下午三点,佟娅陪赵枚出去逛街,梁默原陪佟祖云在下象棋,田田对着家里那台电视机看动画片,佟姜拿起被田田扔在一旁的手机,划开屏幕看见里面有两三个未接来电和公司微信群消息。 电话是一个小时前沁姐打来的,公司的群消息有三百多条,佟姜随便翻了几条看,看到一张婴儿的照片,佟姜点开照片,小孩子长的白白胖胖,尤其是那对厚耳垂,满脸的福相,佟姜心里欢喜。这个小婴儿是项目组爱琴姐新诞下的大胖儿子,底下的人全是送祝福的,佟姜也发了一条祝福恭喜,然后点开沁姐的微信对话框,给她发去一条微信。 发完短信,她把手机握在手里,对认真看电视的田田说,“田田,姨姨带你吃好吃的去。” 一听到好吃的,田田欢呼一声,立马关掉电视机,丢开遥控器跟着佟姜去玄关换鞋子。 佟姜换好鞋子朝里面正下棋的两人喊了一声,“爸,姐夫,我带田田出去一下。” 佟祖云从里面喊出来,“晚饭回不回来?” “来的。” 佟姜带田田常去的一家甜品店里喝下午茶,距离续杯结束还有一个小时,佟姜点的不多,依着田田的喜好要了三样,另外加点了一杯奶茶和一杯紫薯咖啡。 田田喝奶茶,佟姜喝紫薯咖啡。甜品上齐了,服务生过来确认了一遍,确认完了把号带走。佟姜切开华夫饼,插起一块蘸了酱放在田田盘子里,田田吃着华夫饼歪着脑袋,“姨姨,你和我妈妈从小就生活在一起吗?” 佟姜正在看沁姐回的微信,心不在焉道,“对啊。” “可是为什么现在你们没住在一起了?” 沁姐微信上问她明天中午有没有空。佟姜不猜也知道什么事,沁姐这么热忱的样子,怕是躲不过去了,索性坦承回道:有。 田田连叫两声“姨姨”,佟姜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你和我妈妈为什么现在不住在一起了?” 佟姜笑问道,“你想和姨姨住在一起吗?” 田田重重地点点头。 “为什么想和我住在一起呢?” 田田想也不想地说道,“和姨姨住在一起能玩手机,还能吃好吃的。” 佟姜笑了,捏捏他的脸蛋,“这么会说话谁教你的?” “田田说的是真话。” 手机响了一下,佟姜打开一看,是沁姐发来的,和她约在明天项城的嘉美商场二楼的一家烤肉店。 吃了一会儿,田田说要去上厕所,这家店佟姜常带田田来,卫生间的位置早摸的滚熟,佟姜很放心田田一个人去。田田刚挪开椅子走出去,脑袋便撞在了一个走过来的男人的长腿上,男人立马收住脚步,蹲下身扶住田田,温柔低醇的声音,“小朋友,你还好吗?” 佟姜正低头玩手机,闻言,手指忽然一顿,蓦地抬起头来。 男人侧对着她,弯腰检查田田有没有被撞疼,细心认真的模样有教人怀念和熟悉的味道。 宋昭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不同于那日的西装笔挺,今天他穿着休闲,短袖长裤,一派随意,仍难掩的英俊卓然。 她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出神,直到田田走远,宋昭楠直起身子面向她的那一刻,佟姜才从晃思中跳出来。 第三章

这个城市这样小,小到她只随便一坐便遇上了宋昭楠。而她根本没有准备好要如何面对他,他便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眼前。 事后佟姜回想起来,会在这里遇上宋昭楠,其实一点也不惊讶。这家甜品店位于老城区,初三的时候开业,这十几年来大小装修四五次,硬是从一层楼扩张到三层楼。以前读书的时候一放学她就和宋昭楠来这里做作业,往往点一杯奶茶一杯咖啡,到最后咖啡和奶茶都进了佟姜的肚里,宋昭楠不喜欢甜食,但是每回都会陪她过来,拣一个靠窗的位置。 只是没想到过去了八年,路遇彼此,仍能精准无比地认出对方来。 宋昭楠直起身子,余光瞥到旁边的女人注视着自己,他慢慢侧转过脸去,在看清那个女人的容貌时,身形一顿,很快,他把手机往兜里一揣,眉目间神色如常,“看什么?我你不认识了?” 直到过去一直出现在梦里的这个人站在她面前,用最熟悉的声音和语调开口说话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一回不是做梦。 佟姜试图装作自然无比的样子,她攥紧着手机,脸上挂着浅笑,“宋昭楠?” 宋昭楠不语,顺了眼旁边的那扇落地窗,目光落在她身上,她顺着宋昭楠的目光,看了看自己坐的位置,还是和以前一样,靠窗,这么久养成的习惯真的很难改。 这样的场合见面是有些尴尬的。佟姜在心里对自己说。她刚睡了一觉,出门的时候随便掬了一把水洗脸,本想只是带外甥出来随便吃点,头发没梳衣服没换,更别说化妆,踢踏着一双人字拖,带着钱包和钥匙逛大街似的带田田出了门。没想到八年后第一次遇到宋昭楠竟是如此的狼狈样。 佟姜想到网络上流行的话:墨菲定理说,人生充满惊险,当你打扮得体的时候一定遇不到心上人,而当你蓬头垢面从楼上跑下楼倒垃圾的时候,心上人很有可能突然出现。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出门倒垃圾也要精心打扮一番。这说明时刻保持得体装束的重要性。 佟姜懊恼的心都有,反正自己的比这更丑的丑态他也不是没见过,索性把心一横,朝那人大方地笑了笑,“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还好意思问我,”和宋昭楠一起过来的朋友找好了位置,回头看见宋昭楠立在那儿和一个年轻女子攀谈着,也不好打扰他,自己先点起来。“你手机号换多久了,原来的那个qq也不用了,问过去的朋友都失去了你的联系,前两年我回了一趟家,你还搬家,小慈,”他俯身低头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你再不出现,我都要去报人口失踪了。”他的脸再贴下来一点,就要触到她的唇。 佟姜呼吸一滞,不露痕迹地退了半步,“大一的时候搬的家,手机号也是那时候换的。” 宋昭楠看着她没有说话。他太了解她。“你是故意的小慈。”故意让我联系不到你。 佟姜的嘴唇张了张,又合上,半晌,“那你还在外面呆这么久?” 那人漆黑深亮的目光凝着她,弯起唇角,“想我了?” 佟姜不去看他的眼睛,解释说:“上大学,我换了手机和手机号,联系薄里的联系人一个也没有了,后来qq号被盗,我懒得找回,重开了一个。”她说完,这才抬起头去看宋昭楠。 田田从卫生间出来,看见自家姨姨和一个陌生帅叔叔站在一起,气氛古怪,而且这个叔叔貌似是刚才撞到他的那个,大人的事情田田才不关心,他只关心吃的,一阵风跑过去,手脚并用爬上椅子端坐好,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奶茶。 佟姜看了眼徒手抓饼吃的小鬼,问,“手洗过没有?” 田田认真地吃着饼,没理会佟姜。 田田的出现多少缓和了气氛,宋昭楠看了眼埋头吃点心的田田,“他是谁?” 佟姜笑的肆意又大方,摸摸田田的头,“我儿子田田,田田,叫宋叔叔。” 画风陡然变了,连四岁小孩都感觉出来了,田田停下吃食,奇怪地看着佟姜,佟姜起劲给他使眼色,“快叫啊,叫宋叔叔开心了,没准带你好玩的去。”说完侧头轻笑道,“宋叔叔不会有意见吧。” 宋昭楠轻颔首了一下,“嗯。” 这招果然管用,田田甜甜叫了一声“宋叔叔”。 佟姜摸摸“儿子”的头,“真乖。”看向宋昭楠,他正也看着她,幽深的眸光看不清情绪,正要说话,听他道,“号码留一个给我。” 佟姜有两个号码,一个是私人的,另一个是工作上的号码,她想也没想报上私人号码,宋昭楠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那串号码,顺手按下拨号,手机铃声很快响起,打开一看,是一串熟悉的数字,佟姜惊讶地抬头,“你号码一直没换?” 宋昭楠挑了一下眉,“你联系人不丢了?还记得我号码?” 佟姜意识失言,赶忙闭嘴不再多言。 男人的目光轻轻浅浅滑过她,那眼神似乎一瞬刻将她看透,佟姜有些心虚,视线移开到别处。宋昭楠侧身朝朋友坐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一手插-进兜里,“我还有事,先走了,有空联系。”走前又看了眼田田,然后再看了眼佟姜,迈开脚步走了。 佟姜看不懂他最后离开的那个眼神。 宋昭楠走后,最失落的是田田,他望着宋昭楠的背影,问佟姜,“姨姨,宋叔叔走了,他不带我好玩的去吗?” 望着那人挺直的背影,佟姜轻轻呼出一口气,听田田这么说,不由莞尔,她的一句玩笑话,这孩子竟当了真,佟姜插起一块蛋糕,眼睛却瞥向宋昭楠的落座的方向,含糊道,“下次见到宋叔叔的时候你要叫的再甜一点。” 田田歪着脑袋,撅着嘴巴,不肯再信,“姨姨,你骗人。” 宋昭楠坐的位置和佟姜他们隔着四五个座位,不算太远,甜品店布置温馨,中间也没有障碍物阻隔视线,宋昭楠背对着她坐着,从佟姜这个角度望过去一览无余,她完全不担心他背后长眼睛注意到她在看他,于是更加放心大胆起来。 那人做事情的时候心无旁骛,佟姜甚至可以想象出他与人说话时注视的眼神,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男性荷尔蒙。 佟姜自己也觉得奇怪,没见到他的时候,怀揣着那颗少女心小心翼翼细微谨慎,直到真正见到了他,却又变得胆大无比起来,锋芒在他面前毕露,连掩盖都不需要的。 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原来曾经,他们是那样熟悉。 宋昭楠从小就深受女孩子喜欢,除了外貌身高的因素,加上体育上的优势加了不少分,尤其是到了初中高中的时候。初一那会儿,宋昭楠还秉承着小学时候的随性散漫,一天包括晚自修十几节课,他能翘掉大半,哪怕来上课也只是占个位坐在那儿呼呼大睡,或者一个人捣鼓顺便影响一下周围同学。那时的宋昭楠在老师眼里一直都是一个问题少年的代表,可是愣是这样的宋昭楠却和佟姜这个优质生打得火热,也是这样的宋昭楠在篮球场上和田径场上的的身姿迷倒了一大片女生,记忆中宋昭楠的桃色花边新闻从没断过,女朋友交往不到一个星期分手的手指头加脚趾头都数不过来。 宋昭楠的桃花运这么旺,苦的却是佟姜。大家都知道班长佟姜和宋昭楠关系好,佟姜人好,好说话的很,宋昭楠高冷,没有几个女生敢当面把情书给他的,全都偷偷托了佟姜转交,可怜佟姜,从那时起开始成了宋昭楠的免费邮差。宋昭楠还不是个讨巧的主,每回见佟姜拿了情书过去都要皱眉,但还算给面儿,但凡佟姜送去的信他都会展开来看一眼,然后揉成一团丢给佟姜,“扔垃圾桶里。” 这样次数多了,有一回佟姜又去送信,正逢体育课下课,宋昭楠打完篮球,全身汗涔涔往外冒着热气,看见佟姜过去,又看看她手里的信,向她摊开手,“拿来。” 展开看了一眼眉就拧在一起,看着她,“你找我就没其他事了?” 佟姜望望他,莫名其妙,“还能有什么事?催你交作业?” 宋昭楠把信揉成一个团,当着佟姜的面,一抬手,精准无比地投进垃圾桶里,回头对佟姜说,“我看了那么多,怎么都是别人的,你的呢?” 佟姜更加莫名其妙了,“我的什么?” 宋昭楠不说话了,单只看着她,佟姜被他这奇奇怪怪的眼神瞅的不自在,想起来另一件事,把上午语文课自己做好的作业本递给他,“喏,这个抄好了给我,下节课下交。” 宋昭楠没接,低头看着她,无赖样十足,“你抄。” 两人针锋相对对视数秒,最终佟姜败下阵来,她拿他没辙,咬着牙齿,“下不为例!”拿起作业本就走,那人好死不死地在后面嬉皮笑脸大声道,“字模仿像点!” 宋昭楠就是这么个人,没脸没皮的。佟姜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和这个人成了好朋友。 记得那时候班主任不止一次找过她谈话,让她和宋昭楠保持距离,怕宋昭楠带坏她,没想到后来不仅没有带坏她,他还把她从年段前三的位置上拽了下来,自己取而代之。 只是她和他只能做好朋友,可以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却也只能是好朋友而已。 田田见姨姨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从椅子上站起来,趴到桌子上去看佟姜目光所及之处,好奇问,“姨姨,你在看什么?” 佟姜吓了跳,从沉思中抽出神来,移回目光,“没看什么。要不要再加点两个?” 田田摇摇头,摸着胀鼓鼓的小肚皮,“田田吃饱了。” 佟姜看了眼宋昭楠,抓起钱包和钥匙起身,“咱们走吧。” 甜品店的楼梯设计又弯又绕,佟姜小心牵着田田的手唯恐他摔跤,小孩子玩性重,坠着佟姜的手一级一级往下跳,他跳下一级佟姜还走在上一级,田田只好停下来等她,“姨姨你真慢。” “姨姨,你刚才在看那个叔叔对吗?” 佟姜冷不防被田田戳中心事,小孩子纯真率直完全不懂得掩饰,他望着佟姜,没心没眼道,“是不是啊姨姨?” 佟姜没说话,她不知道怎么说,沉默地拉着田田的小手走着路,小家伙一路上又蹦又跳,嘴巴说个不停,大多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自说自话,佟姜早已习惯“嗯嗯啊啊”敷衍着,走了一会儿,佟姜想到一事,问,“田田,你告诉姨姨,刚才那个叔叔帅,还是你爸爸帅?” 一提到爸爸,田田露出崇拜的小眼神,佟姜忽地觉得答案已经不重要了,果然,“我爸爸最帅!”然后一路上喋喋不休喋喋不休开启爱爸模式。 上了车,田田才终于安静下来,开出一段,小鬼突然问,“姨姨,你为什么说我是你儿子?” 佟姜想起刚才骗宋昭楠的事情,她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要骗他,只怕眼前这个小鬼比宋昭楠更难对付,佟姜开着车想着说辞,想了一会儿,“田田和姨姨是不是好朋友?” 田田重重地点点头,“田田最喜欢姨姨了。” “那姨姨请田田帮一个忙,田田一定愿意的对吗?” 田田看着佟姜,肉肉的脸上露出两个酒窝,“我知道了,宋叔叔是你的男朋友,你不想告诉外婆外公,我猜的对不对姨姨?” 佟姜点点田田的鼻子,“小人精,除了外婆外公,还有你爸爸妈妈也不能说。”划拉一下嘴巴,做一个胶带封嘴的手势,田田马上端正坐好,紧紧闭住小嘴。 回到家里,佟娅掌勺,赵枚打下手,姐夫晚上有饭局赴宴去了,客厅里只剩下佟祖云一个人坐着看电视,田田回来,叽叽喳喳的,原本安静的家里变得热闹。 第四章

记忆的起-点落在二十世纪末初秋的一个中午,学校规定的午睡时间,平时喧闹不止的教室安静的只剩下呼吸,佟姜是班长要管纪律不能睡,只能坐在讲台上写作业偶尔抬头扫视下面。 安静的环境容易让人产生瞌睡,正当佟姜撑着头昏昏欲睡,突然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然后是书籍落地的声音,睡梦中的同学纷纷被这突如其来的吵嚷惊醒,抱怨惊呼声一片。 这种情况发生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尖叫的女生叫王淑兰,是前两天刚换到宋昭楠旁边的新同桌。地上凌乱的书籍,两只癞-蛤-蟆在上面跳来跳去,还有一只在王淑兰的座位底下蹲着,小小的眼睛机警地观察着周围的变化。 反应过来的同学们乱成一锅粥,女孩子尖叫着抱成一团,男孩们吹着口哨,还有胆大的集结起来对它们进行“围剿”,班委们也一个个站出来维持纪律。 佟姜望了眼王淑兰身旁空着的位置,禁不住皱起了眉,她向副班长冯茹递过去一个眼神,很快副班长从座位起身走出教室。 班主任到的时候,佟姜等几个班委已经安抚好了王淑兰,现场也清理的差不多,三只癞□□被男生抓去了楼下花坛里。 一场闹剧终于停息。 可是并没有完,王淑兰被班主任叫进办公室,几分钟以后出来请佟姜进去。 佟姜一进办公室就看见宋昭楠在里面,他是被班主任从田径场上叫回来的,从发鬓到发梢全是汗,白色运动t也被汗水浸胀紧贴着背脊,全身都散发着炎炎热气。 佟姜自动自发地与他保持两三步距离,问班主任,“老师,您找我?” 班主任大概也很头疼,微微叹了口气说,“佟姜,下了课你和王淑兰换个座位。” “为什么”三个字刚要蹦出口,就听到一旁男生冷冷说道,“我拒绝。” “刚才你不是说和谁坐都无所谓?” “她不行。”没有理由。 佟姜气的不行,但是碍于班主任的面子,只能死死咬住下嘴唇,用足够小的声音狠狠说道,“谁稀罕和你坐!” 宋昭楠突然转过头看她,挑衅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她一遍,从鼻子里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 根本不把老师放在眼里的家伙,你以为你很厉害很拽吗!其实就是流氓臭屁加混蛋。佟姜盯着他的背影恨恨地想。 很久以后,佟姜每每想到这件事都忍不住问宋昭楠当初为什么说她不行,他都只是笑笑,抿着唇把眼睛别开看向别处,就是不说。有一次被问急了,他才淡淡说,“你那么安静,成绩那么好,我怕影响你。” 佟姜不相信,“假的吧,你后来还欺负我。” 这回宋昭楠很久没有说话,快到上课铃响,才说道,“你仔细想想,和其他人比起来,我对你......下的劲......”宋昭楠又不说话了,黝黑的眸光凝着她,弯了弯唇,“快上课了,走。”然后转身向教室走去。 佟姜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追在他后面,“宋昭楠你把话说清楚......啊!”跑的太急,脚下一滑摔了出去。宋昭楠驻足转身,两步上前扶住她,那时他已经是班里最高的男生了,拎小鸡一样拎起她,“话说的太清楚就没意思了,你得训练智商还有四肢。” 那时候她觉得宋昭楠简直就是全天下最欠扁的人。 ——— 宋昭楠的电话、qq、邮箱等等所有的联系方式佟姜都能倒背如流,她以手机换了作为失去联系的借口,也只能当做场面话骗骗别人,她骗不过宋昭楠的眼睛,骗不过自己的心。 这么多年来,她只是不想联系他而已,亦不想教他联系上自己。她天真的以为让宋昭楠远远离开自己的生活圈,或许她能就此忘记他、放下他。毕竟暗恋的滋味那么苦,她不想再在那个漩涡中苦苦挣扎永难出头。 哪知执念扎根之深,是她理智都无法控制的。 这几年里,每当思念侵蚀,她都会点开他的□□空间看他的最新状态,看完以后消除足迹。她知道他在国外过的好,各种功课活动每天充实忙碌。空间里他的最后一条状态停留在四年前他大学毕业聚餐的那一刻,那么多照片,男男女女、张扬艳丽,他只出现一张,他和一个中年男人在餐桌前的合照,他英俊洒脱、他微笑洋溢、他意气风发,而那时也刚大学毕业的佟姜却为找工作四处奔波焦头烂额。 她忽然明白,这或许就是她与宋昭楠的差距。就如那时高中,他随随便便就能考出一个年段前三的成绩,而她彻夜通宵复习用功努力也只能拼个全班前三。她用努力拼他的天赋,永远都赢不了。 佟姜原以为宋昭楠的有空联系只是说说,没想到正吃晚饭的时候他的短信就进来了。佟姜看了眼那串没有备注的号码下面:明天中午有空没有,请你吃个饭。 佟姜手抖了一抖,手机差点滑下去。赵枚敏感地注意到小女儿神态动作的变化,脸凑过去看佟姜手机上的讯息,佟姜正回短信,把手机翻了个面往手心一握,警觉地看着赵枚,“干嘛?” 赵枚狐疑地瞟了眼佟姜手里的手机,目光移到她脸上,“吃饭就吃饭,发什么短信。”凑过身去,低声问,“男的女的?” 佟姜最受不了赵枚这样,埋头吃了一口饭,“你猜。” 现在全家头等大事就是把佟姜嫁出去,赵枚四处找人说亲不算,还拉着佟娅一起,佟娅也受不了赵枚,佟娅替佟姜留意,却也没有赵枚这般心急,她无数次劝赵枚,这种事情强求不来,佟姜自己都不急别人急什么,赵枚哪里听,反而说她们两姐妹合着伙欺负她,才真让佟娅哭笑不得,但念在赵枚更年期,做事说话不比以前,事事都让三分,才讨来安稳。 赵枚就是想不通,大女儿结婚都没让她操这个心,怎么碰上佟姜就给剩下了呢,眼瞧着与她同岁的闺女都一个个找到好归宿,赵枚愁得晚上都睡不着觉,更年期焦虑症变本加厉,好在佟祖云耐心好脾气好,晚上赵枚闹起来一夜未眠全是他服侍的。赵枚一直觉得小女儿听话懂事,没想到人越往大里长反骨越硬,竟比小时更难养。 今天趁着家人都在,赵枚索性把话挑明了,“你是真不想嫁了是吧?” 佟姜三下两下吃完饭,搁下碗要回房间,赵枚喝道,“站住!” 佟姜站住不动,手机攥的死紧。 “坐下!” 佟姜慢慢走回座位。 “妈,”佟娅试图帮妹妹说话,赵枚截断,“你别插嘴。” 佟娅闭了嘴,担忧地看了眼佟姜。气氛一下冷下来,田田歪着脑袋,看看佟姜又看看赵枚,不解,却也知道小声说话,“妈妈,外婆和姨姨怎么了?” 佟娅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田田,想吃什么菜,妈妈帮你夹,我们坐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好不好?” 田田懂事地点点头,等佟娅在碗里装满菜,捧着碗小跑到沙发上坐着去。 佟祖云在一旁帮腔,“一家人不容易凑到一起吃饭,你老搞这么严肃干什么?” 佟娅也说道,“对啊妈,有什么事好好说,”她朝佟姜使了个眼色让佟姜服个软说句好话,姐姐的话佟姜不会不听,马上软和下来,小猫似的黏到赵枚身上去,抚抚她的胸口,“妈,您消消气,来,我给您夹菜。” 赵枚气消了点,在姐姐和爸爸合力帮助下,佟姜顺利逃脱。 佟姜进房间,给宋昭楠回短信:明天中午我没空。 手机放到一边,整理明天回项城的物什,耳朵却时刻关注着桌上手机的动静。 手机很快响了,佟姜走过去拿起一看:这次回来一直想找个时间和你好好聚聚,明天没空的话那就改天,时间你定。 佟姜拿起桌上的日历看了一下,这几天她是真忙,明天中午和沁姐吃饭,实际乃相亲,周一冯茹要来项城,她请了两天假陪她,后面几天她都要加班补上那两天请假,所以接下去一周她根本没时间。 这时房门响了,听到佟娅的声音,“小慈,我可以进来吗?”她把手机放下,“姐,你进来吧。” 佟娅走进佟姜的房间,两三只袋子和一只行李箱齐齐码叠在一起,“明天回去了吧?” “嗯,”佟姜让出位给姐姐坐,“姐夫还没来,等会儿我送你们回去。” “没事,你来回奔波太累,我让你姐夫来接。” 佟姜“嗯”了一声,佟娅不放心地看了眼她,“妈说话虽然冲,但也是为你急的,小慈你千万别犟,身边有好的男孩子可别错过。” 佟姜点点头,笑了,“是妈让你来做说客的吧,我自己也急啊,可是光急顶用嘛,再说妈给我介绍的都是些什么人,还记得上次的那个吗,先不说长的过不过去,缠了我一个多月,不休不止地闹我,这事我能和妈讲?” 这个人佟娅知道,也不知赵枚从哪里弄来的这么个人,三十四岁的光棍,佝偻的像一个小老头,工作倒是还算体面,一上来就说打看过佟姜的照片以后就茶不思饭不香夜不能寐,如何如何爱佟姜,没把佟姜恶心坏,当即就拒绝了他,可他还非缠着她,甚至跑到佟姜项城的家里去堵她,吓得佟姜家都不敢回,住在同事那里一个多星期,后来真的没办法,才和佟娅说,梁默原出面这事才得以解决。 说起这事,佟娅心里愧疚,从那以后但凡赵枚介绍过去的相亲对象她都要严格把关才肯放行,导致赵枚一直对她有误会,以为她和佟姜一国,故意和她唱反调。 和佟娅聊天的时候,佟姜顺手回了宋昭楠的短信:再看吧。 宋昭楠很长时间没有回应。 九点多梁默原回来接走了佟娅和田田,田田玩的累了,趴在梁默原肩头睡着了。 赵枚、佟祖云和佟姜三人把佟娅他们一家三口送到楼下,梁默原那辆黑色大奔消失在小区绿荫道尽头才上楼。 第五章

宋昭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就佟姜所知的,他是一个名声很臭,几乎全校师生都知道五年二班有个叫宋昭楠的,违反纪律不算,打架斗殴上课翻墙出去和社会青年厮混游戏,一个学期换过的同桌比他上的课还多,要不是因为家里有几个钱再加上是体训队培养的苗子,被学校开除一百回都不嫌多。佟姜讨厌这样的人,她觉得做人不能做的这么差劲,尤其是男孩子更应该有担当,而不是像他这样拿着父母的钱整天混日子。 可是讨厌归讨厌,座位还是得换。用班主任的话说,你是班长,班长是什么,班长就是协助老师的工作,为同学排忧解难,你再不情愿,这件事还是得你去做,别人代替不了你。 和宋昭楠做了几天同桌,佟姜觉得也并没有谣传的那么可怕。他极少来上课,就是来了也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睡觉,像空气一样。 一天下午,旷了一早上课的宋昭楠回来了。他怀里抱着一个大麻袋子,还没落座就宝贝儿似的小心地放在课桌上,佟姜正在写作业,看见他从里面掏出一个很大的圆圆扁扁的东西,没细想随口问了句,“这什么东西,这么大?” 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好,回答,“乌龟。” “乌龟?乌龟能长这么大?你哪里抓来的?”佟姜丢开笔,吃惊地趴过去看。 宋昭楠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不是抓的,我养的。”末了,淡淡添一句,“大惊小怪,更大的都有。” 佟姜自动忽略他的后一句话,用手指敲敲繁复花纹的龟壳,“你喂它什么能长这么大只?欸,这是它的头吗?为什么不伸出来?”试图用两个指头把乌龟的脑袋抠出来。 “喂,笨蛋!别碰!”宋昭楠没想到她这么不知所谓,粗鲁地推开她的手。 “凶什么凶,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只乌龟嘛,我家对面的池塘里要多少有多少。” 宋昭楠没理她,从书包里挖出一大包生牛肉,取出一点在那乌龟脑袋口晃了晃,说时迟那时快乌龟嗖的一下伸长了脖子出来只一下就卷走了牛肉,佟姜看傻了眼,直愣愣地盯着宋昭楠把另一小块喂过去。 周围的同学纷纷围过来看热闹,把自己手里的饼干零食喂给它吃,被宋昭楠几个眼神吓得缩回手去,只敢远远观望。 那龟吃饱喝足以后继续缩了脑袋寐憩。 宋昭楠把乌龟放回袋中,佟姜还没有缓过神来,他在她面前晃了晃手,“看懂了没有?” “欸?” “明天我要去市里参加田径赛,你替我照顾三天。” “照顾?照顾你的乌龟!?”佟姜反应过来。 “嗯,有问题吗?” “宋昭楠,”她义正言辞地叫他的名字,“我是你同桌不是你保姆!” “这有差吗?”男生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出去,完全不给她机会拒绝,“它叫绿毛,一日三餐,食量不宜过大,三天的食物都在这里,”他扔给她一个袋子,“这是稀有品种,养死的话你就筹钱赔给我吧。” “神经病,我又没答应要帮你养。” “我无所谓,反正它要是死了我就找你,对了,”宋昭楠收回跨出去的脚步回头提醒她,“别拿你的脏手碰它的头,它什么肉都吃。” “佟姜,你不会就因为宋昭楠说养死叫你赔才打算帮他养这只什么破龟的吧?”傍晚放学,佟姜抱着宋昭楠的大龟和冯茹走在回家路上。 “我才不是因为怕他才帮他养的,”佟姜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乌龟的龟壳,“它的主人可恶并不代表它也可恶啊,而且啊,刚刚下午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冯茹奇怪的看她,“什么决定?你想在期末勇夺四连冠?” “切,才不是呢,我呀有新的挑战了呢,这一次我决定要成为宋昭楠最后一任同桌,我要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佟姜是一个尽职的好班长!” 冯茹见佟姜信心满满,不忍心打击她,只说,“我祝你好运吧。” 晚饭吃完后佟姜进了房间,半个小时以后出来问正看电视的父亲,“爸爸,乌龟不吃不喝也不动是不是因为它生病了?” 爸爸的视线还停滞在电视画面上,敷衍的“嗯”了一声。 生病了?怎么会呢,刚才宋昭楠给它喂食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说病就病了的?佟姜百思不得其解,“好绿毛乖绿毛”好哄歹哄也哄不出它出来,只得托着腮帮守着龟壳,可是还是半天研究不出个名堂来,无奈,掏出作业开始写。 等写完作业已经很晚了,可是绿毛依旧一动不动地趴着,就像上课睡觉的宋昭楠,安静的就好像是空气一样。佟姜想起来上常识课的时候,老师说过乌龟喜欢潮湿的环境。于是接了半盆水小心翼翼地把绿毛搬进盆里,妈妈在门口催促她睡觉,她有些依恋怜惜地拍拍龟壳,“绿毛绿毛,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有精神了。” 绿毛已经连续两天不吃不喝了,眼看着宋昭楠马上要回来了,佟姜愁的放了学家也不回跑进书店科普知识,一直呆到天擦黑才回去,回到家里更是连饭也顾不上吃,把自己关进房门挖出年前爸爸买的《十百科全书》,对着绿毛研究半天,可是即使是这样仍然找不出病症所在。 第二天回学校,佟姜整个人恹恹的。早自修下课,冯茹跑过去关心她,“你今天怎么了?晚上没睡好吗?” “绿毛快死了。”佟姜快要哭了。 “绿毛?宋昭楠的乌龟吗?” 佟姜点点头。 “我早说宋昭楠没安好心,弄一只病龟给你,他就是故意为难你。”冯茹义愤填膺。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佟姜吸了吸鼻子。 “什么怎么办,你又没答应帮他养,这是他自己的事,又不关你的事。”冯茹说的风轻云淡。 还没等到佟姜想出解决的方法,宋昭楠就回来了。他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张口就问,“绿毛呢?” “好像……生病了……”佟姜只能如实相告。 “生病了?……”宋昭楠低声重复一遍。 “嗯……”佟姜有点心虚,其实她对宋昭楠还是有种怕怕的感觉,真担心他会突然大发雷霆,可是令她意外的是宋昭楠出人意料的淡定,他嘴里咬一根棒棒糖,显出几分散漫和不羁,似随意问道,“是不是不吃不喝,喂它敲它都没反应?”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佟姜吃惊。 “哦,忘了告诉你,乌龟是会夏眠的。” 男生事不关己的淡漠语调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骆驼,想到这几天她的努力,她的担心,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不过一个笑话而已,她的眼眶一点一点红起来,泪水凝聚却始终不肯掉落,她看着他,咬着被气得发抖的嘴唇缓慢却又无比清晰的说,“宋昭楠,你真的很过分你知道吗!” ——— 佟姜回到房里,看了眼桌上的手机,屏幕上跳出两条未处理信息。打开一看,一条是宋昭楠十分钟前回的短信,简单几个字:好,决定再告诉我。另一条是微信上的好友验证,验证信息也是很简单的三个字:宋昭楠。 佟姜现在用的这个微信是手机号注册的,想必宋昭楠是通过她的手机号找过来的。 佟姜按下那个绿色的“通过验证”的按钮,窗口很快跳出一个对话框:你已经添加了宋昭楠,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这句话似有魔力般,让人忍不住按下发送键。 佟姜的手指在键盘上磨了很久,最后还是退出了对话界面。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去卫生间洗漱。回来以后,边敷面膜边躺进床捞起手机,除了几个群里叽叽喳喳之外,微信里静悄悄的。佟姜盯着宋昭楠的头像数秒,手一抖,没有骨气的发了一条过去,发完以后马上又后悔,连忙撤销。 几分钟后,宋昭楠发了两个问号过来,紧接着一条:刚才在洗澡,你发了什么? 佟姜回:发错了。 她刷了一会儿微博,宋昭楠大概在忙,微信回复并不快,断断续续的,一会儿又是一条:睡了没有? 佟姜看了下时间,十五分钟过去,她扯下面膜纸扔进垃圾桶,去厕所洗了把脸,这中间回过去:快了。 等到洗完脸回到床,也没见宋昭楠回复,佟姜想等等,可是明天要早起回项城,她心一横,刚要发过去要睡觉的信息,手机提示音响了,信息跳出来—— 宋昭楠:不早了,早点休息。 佟姜:晚安。 那里很快回:晚安。 晚安是说出去了,佟姜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睡不着。她想到下午的事情,包括晚上和他回的短信,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背后的含义,琢磨、斟酌,想了半天还是不觉得有什么特殊意义,宋昭楠似乎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更不可能对她一秒钟从不喜欢到喜欢吧。 所以,佟姜,她敲敲自己的头,别做梦了。 第六章

第二天佟姜还和上班时候一样早起。洗漱完,赵枚已经买菜回来,佟祖云楼下公园打太极还没回来,早饭在锅里,倒是丰富的很,鸡蛋葱花饼、白切馒头、花卷以及红豆黑米粥。佟姜喜欢在粥里拌糖吃,赵枚不许她总这样吃,说是到了年纪大容易得糖尿病。所以专门做了佟姜最喜欢的馒头花卷做配菜。 佟姜今天胃口出奇好,吃了两大碗粥,盘子里的花卷和馒头也扫荡一空,佟祖云回来没什么可吃的了。 中饭和沁姐约好了去嘉美那家烤肉店解决。往日佟姜出门至少得化个淡妆,今天只涂了一层隔离霜就出门了,衣服穿的也是极简单,t恤牛仔裤。简直不动脑筋的搭配,赵枚跟在她屁股后面,和佟祖云两人帮她把大包小包拎下楼底车库,一边嫌弃她道:“好歹穿个裙子出门,你看你,这都穿的什么,佟姜,你这么随便我真担心你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不就可以赖你和爸一辈子,多好。”佟姜按下遥控器,卷帘门徐徐升起。随着佟姜手上钥匙的按键,车子“哔”一声叫,佟祖云打开后备箱,把几个袋子和行李箱放进去。 赵枚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父女两人忙活,“得,你别害我们,老脸都给你丢光。” 佟姜没接话,关上后备箱,转到驾驶位开门坐进去,钥匙一拧,点火,车子慢慢倒出车库,她从车窗里探出头去,“爸、妈,我走了!”赵枚和佟祖云朝她挥挥手,佟姜脚下油门一轰,车似离弦之箭。 车子上了高速已是上午十点左右,沁姐打来电话催她,佟姜在这边应声马上就到。 嘉美楼上的那家韩国烤肉,佟姜以前去吃过一次,感觉味道一般般,没有传的那么好吃。这大抵和名气这东西一回事,教人炒出来的,实际情况往往与事实相差甚远。但是既然是沁姐请客,佟姜没有自主选择权,异议自然也不存在。 到项城刚好十一点半,路上遇到堵车,等到了烤肉店已过了十二点。 佟姜一进门,远远就看见沁姐身边坐的一个陌生男子,和照片里差不多,戴一副黑框眼镜,是那种乖乖型的斯文男生,说不上好看却也绝对不难看,佟姜却觉得记不住这张脸。“对不起,沁姐、袁先生,来晚了,罚我烤肉。”佟姜笑说着边取下包放到沙发里侧。 “没事没事,这个点车比较堵,来,咱们点餐。”沁姐把餐单给那袁先生,朝佟姜那儿使个眼色,意思是让袁先生主动殷勤点,把餐单交给佟姜,让佟姜点,沁姐以为这够明白的了,谁知那袁先生愣了一下,非但没把餐单给佟姜,连个招呼都没和佟姜打,拿起笔低头点上了。 沁姐脸上有些尴尬,“我再叫服务生拿张餐单来。”佟姜看了眼点餐的袁先生,笑了笑,“没事,袁先生点也一样。”沁姐一招手,问服务生多要了一张餐单。 之前佟姜听了沁姐的介绍,她相信沁姐的眼光才从家里赶出来和袁良见面的,既然大家目的明确都是来相亲,佟姜觉得没必要客套摆谱,把自己的工作家庭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袁良呢,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问了才说,说也说不上几个字,一句话想半天,佟姜没给他憋死。 这顿饭吃的并不开心,袁良冷淡的态度,倒显得佟姜愁嫁似的,要不看在沁姐的面子上她准走人。 吃完饭,沁姐说,“小佟,你不要买衣服吗,叫小袁陪你逛逛。”沁姐的用意佟姜清楚,想给两人制造机会单独相处。佟姜打心眼里不乐意,别说和袁良逛商场,和他独处一秒钟她都呆不下,借口有事先走了。 半路上沁姐微信过来,问佟姜对这人还满意不。佟姜不知怎么回,手机搁一边。在马路中央等红灯时才语音过去:不爱说话。 沁姐很快微信过来:小袁平常不是这样的,第一次见面害羞,相处久了就会好的。佟姜知道,沁姐难免为袁良说好话。这样的男生比较内向,应该没怎么交过女朋友。佟姜心里判断,论理说,这样的人好比没有打磨的璞玉,小毛病会不少,磨合起来比较困难。 佟姜没有再回复。 车子在驶过红绿灯岔口,从拐角拐出来一辆闯红灯的面包车,两车车速都快,眼见着对面的车冲过来,佟姜急打方向盘踩刹车,面包车虽然避过去,车子却不受控制地冲进行人道撞上了路灯杆才停下来。 车头被撞了个稀巴烂,好在佟姜并没有什么大碍,艰难地从弹出安全气囊的驾驶座开门而出,路人纷纷围拢过来,那辆面包车却早开的不见踪影。 人群久久不散,有安慰问候的,有帮忙报警的,还有打电话到120的,更有不少冷冷旁观议论纷纷。佟姜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大,现在面包车司机还找不到,留她一个女孩子受人围观,成为瞩目焦点,佟姜完全有理由相信要不了多久便会有记者背着摄像机匆匆赶来,等不到明天她的车和她这个人便见诸于媒体报端。 项城从不缺这些社会新闻。更遑论互联网如此发达的当下。 佟姜颇有些无奈的看着她的爱车,也不知保险公司会不会给赔。 没多久交警就来了。那两个交警见没有人员伤亡,简单问了一下情况,拍完照以后很快疏散了人群,保持交通顺畅。走过去对佟姜说道,“美女,这车挡在路中央不好走路,你看怎么办?” 佟姜从来没有遇过这种事,有些慌神,忽然想到宋昭楠。 他们说,遇到困难第一个想起的人是你平生最依赖的人。 佟姜想,她大概已经习惯依赖他了,哪怕时隔八年之久。习惯这东西潜移默化。 她对交警说:“我打个电话给我朋友。” 拿起手机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那边只响两声便接起。 电话一接通也没管宋昭楠应声,瓮声瓮气,“宋昭楠,我出车祸了。” 对方的呼吸静了一下,佟姜能感觉到他蹙了一下眉心,很快,“伤到哪里没有?” “我没事,就是车坏了。” 那里似乎松了口气,“你在哪儿?” 佟姜报上地址。乖乖站在路边等。 几分钟以后,宋昭楠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径直往她这边疾步过来。他今天穿的很正式,白色衬衫在阳光底下扎晃人眼,西装挽在手臂上,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鳄鱼皮鞋锃亮的像面镜子,想必从某个正式宴会而来。 佟姜的心莫名地轻松不少,抱着手臂站着等他走近。 宋昭楠几步走到她面前,“站好我看。” 佟姜站着不动。宋昭楠俯身扳住她的肩膀,转过一个来回,确认真的没有大碍,才放下手直起身。 她穿着短t,薄薄的棉质衣料,他那双大手一离开,仿佛身上所有的温度全都紧随他而去。 佟姜仰起脸看着他,阳光下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下,晶莹剔透,她才发现,他的装束不能称作一丝不苟,汗水渗湿的衬衫开了两粒,贴着胸脯上下伏动,配上这张脸和他的气质,只觉得又骚又性感,绝非与狼狈相并。 她不露痕迹地把放在他胸口上的目光移开,望向那边被撞烂的车子问道,“车怎么办?” “拿着。”佟姜接过他递来的西装,上面还残留着温度。宋昭楠插-着裤兜走去车边上,佟姜紧步跟在他后面。 那人仔细查看了一遍被撞变形的车头,又用手机各个角度拍了一遍照片,拍拍手直起身子,幽深黑亮的眸光环顾四周一圈,最后停在她身上,“开是还能开,但这么开回去回头率会爆棚。”他的唇角微微上扬,有些狡黠的味道,“怎样?要不咱试试?” 佟姜斜他一眼,“你正经点好不好。” 宋昭楠一手插兜,指腹轻点嘴唇,望着马路上来往车辆和人群,侧头问她,“保险公司电话你还在吗?” “好像没删。” 佟姜果然在手机联系人里面找出保险公司的电话,问,“你想干什么?” “打个电话过去,就说你的车在永昌路撞了,叫他们派个定损员过来。保险公司需要现场勘查才能理赔,错过现场勘查,手续会变得棘手,以后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就是留证据,然后打电话给保险公司。你身份证在身边没有?” “身份证没有。” “驾驶证呢?” “驾驶证有,在车上。” 佟姜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十分钟以后定损员就到了,根据车子损坏程度,站在路边和宋昭楠谈赔偿价格。佟姜本来站在旁边听,被走过来的交警叫去另一边问详细情况,等宋昭楠谈完回来,交警还在询问佟姜,他便立在不远处等她。 交警问完拿着笔录走开了,佟姜回头看见那人站在路边,由不住低头弯了弯唇,走上前去,“谈的怎么样?” “他也只是替人办事的,终究做不了主。” 佟姜点头赞同道,“晚点我打电话和保险公司那里谈一下。” 宋昭楠淡淡“嗯”了一声,从兜里掏出手机,“我打个电话。” 没过几分钟他打完电话回来,“拖车一会儿到。” “拖车?”佟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 佟姜摇摇头。 等拖车的当儿,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大爷哂笑道,“女人就是女人,学车出来的都变成马路杀手。小伙子,你让你女朋友以后悠着点,不会开车还出来瞎胡闹,搞不好又是一条人命搭进去。女人就是不该开车,开车就害人,国家真应该杜绝女人开车。” 这不是红果果的挑衅是什么! 佟姜听闻,走前两步,身后宋昭楠捏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怀里一把拉,俯身在她耳边说:“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 他的手臂环着她,动作娴熟自然,佟姜一时心急没往深里去想,只嘟囔着,“什么人嘛,女人怎么了?法律上禁止女司机了,还是这条马路是他家的,真是家住海边不嫌管得宽!” 宋昭楠轻笑了一下,声音低的近似暧昧,“很少见你动怒。”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宋昭楠手在她肩头上轻拍了一下,“等我一下。”长腿一迈,两三步走到那位大爷面前,那大爷见这年轻人人高马大的,一双浑浊的眼球警惕道,“你……你干什么?想打架?” 宋昭楠笑了一下,指了指站在后面不远的佟姜,“看到没,你闹得我女朋友很不开心,我呢的确有揍你一顿的想法,现在老人讹钱的新闻不少,这对你很有利,我有的是钱有关系有人不怕你讹,但我女朋友不让我打架,你这么老,我也不屑打,不过,有几句话我得说清楚。” 宋昭楠往身后看了眼那个人,她还乖乖站在那儿,这才继续道:“如果我对她的车技没有把握,不会放心她独自驾车,我女朋友会出事故绝对和她的车技无关,至于原因,无非一种,为了避让闯红灯的行人或车辆,她宁可把车子去撞路灯杆。她有多善良我知道,至于你口含污秽随便侮辱人,内心有多狭隘肮脏我就无从得知了。” 宋昭楠回来,“好了。” “好了?” “嗯。” 佟姜看向那位大爷,那大爷正也看着她。 她连忙回过头来,“他怎么这个表情,你对他说了什么?” 宋昭楠耸了一下肩膀,无所谓的样子,“我警告他再瞎吵,见一次打一次。” “暴君。” 宋昭楠眯了一下眼,“你说什么?” 佟姜不理他,往路边走两步,张头探望,“咦,拖车怎么还没来?” 宋昭楠扣住她的肩膀,把她拧过来,“别打岔,刚你说我什么?” 那个处理这起交通事故的交警走过来,“事故情况已经查明,经群众目击证实,这位女司机是为了避让一辆闯红灯的面包车才撞上灯杆,关于公共设施损坏这部分的赔偿……”话音未落,宋昭楠递过去一张名片,“有任何问题,可与我联系。” 那位交警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名片内容,复又抬头看了眼宋昭楠,名片往制服袋中一收,头一点,“行,到时我们再通知你们,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交警都这么说了,刚围拢的群众又散开去了。佟姜发现,那大爷不知何时也离开了。 几分钟以后,横截在马路中央的车被架走。 第七章

佟姜上初中那会儿,汀城还是一个小镇,治安很不好.从她家到学校有一条废弃的老巷子,巷子是老旧的巷子,那时便已不住人,又深又长,湿冷,长年照不进太阳,六月天底在那里面走,能感觉到穿堂风阴嗖嗖地从裤管、袖口直蹿进皮肤毛孔里。 听说这条巷子里死过不少人。住在这附近的人家到晚上八点钟以后就不再出门,半夜睡觉时常听到凄惨的哭声。有女人,也有小孩。 传闻由来已久,也不知真假。佟姜每天下学回家,远远绕开这条巷子走。哪怕穿过巷子便能很快到家,她情愿多走一点路,不敢以身涉险。 巷子不远处是一个旧垃圾站,地势偏僻,平常鲜有人问津,一些社会上的流氓混混便在此驻扎,打劫过路的学生。 佟姜很怕走这条路,大多数时候都是和宋昭楠一起回去,倒也安全,有几次宋昭楠参加运动会或是其他事情没来学校,她便落单了。 那天佟姜做完值日一个人回家。夕阳偏西,教学楼里没有什么人,走在路上,脚步声清晰,微风下,鸟鸣叶动,衬得周围异常安谧。 在经过那个废旧垃圾站时,夕阳下沉,余留下一片残霞,映在脸上红彤彤的,像平白抹上一层蜡,迷蒙又柔和。四周安静的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风偶尔吹起的塑料袋是唯一的动静,佟姜不觉加快脚下步伐。 “站住!”一道厉呵在后面响起。 佟姜吓得一哆嗦,风呼呼在耳旁,发丝残乱在风里——她飞奔起来。 没命的跑。书包在背上欢快地跳跃,笔在笔盒里撞击发出清脆的咣当声。在静谧的空气里尤为刺耳。 她被堵在巷子口逼仄的角落里,书包紧贴冰冷的墙壁,那面墙张着它黑黝的大口,随时准备将她一股脑吞下。 面前四五个社会小青年,比佟姜大不了多少的年纪,染着颜色各异的头发,刘海遮住眼睛。 书包抵在墙壁和她之间,不能再后退了。她的背脊紧紧黏在书包面上,手紧攥着书包带,一动不敢动,小脸一色惨白。 她的腿在发抖,惊惧和害怕堵住喉口。叫不出来。 为首的那个小青年一头黄毛,和其他人一样,遮盖刘海。他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目光不怀好意上下打量佟姜,吹一声口哨,刘海飘起,很快落下,贴在眼睛上。 匕首闪着金属的光泽绕着他的手指转动,很快贴上佟姜白皙的小脸,冰凉、战栗。 黄毛朝她摊开手来,意思再明确不过。要钱。 佟姜没有钱,赵枚抠的很,一天就给她两块钱买中饭。 黄毛凌厉的目光下,佟姜脚下打了个摆子,紧咬嘴唇,使劲摇了一下头。 黄毛“啧”了一声,“哑巴?” 匕首不安分,贴着她的脸游走,金属的色泽在她惨白的脸上一晃一晃。 佟姜害怕地闭上眼睛。 黄毛下巴一抬,三四个小喽啰一拥而上。 笔盒、书本、圆珠笔、钢笔、课本……撒了满地,他们用刀划破了她的书包,外套被扯下,被撕烂…… 找不到半分钱。 佟姜呆愣地跪坐在地上,身上染了污,外衣变成了一堆破布,躺在水泥地上。 残阳褪尽,巷子里更加阴冷。 风灌进来,在耳边呜呜嘶叫。 佟姜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真他妈晦气,碰上个穷鬼!”黄毛骂骂咧咧,举脚照佟姜小腹狠狠一记。 佟姜卧趴在地,钻心的疼痛,连着骨头经络在绞,眼泪逼出眼眶。她动弹不得,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像一朵废墟中极力生长的花,羸弱、坚韧。 黄毛一个眼色轻瞥过来,三四个人围拢过来,将她逼进角落,更多的拳打脚踢,有脚碾踩在她脸上,贴着冰冷霉湿的水泥地面,长年发霉的垃圾腐烂的恶臭灌入她的口鼻,挣扎反抗都是徒劳,只能抱着脑袋自保。 她浪费了他们的时间,他们有理由冲她泄愤。怒气、伤痛、污秽的言语,像火山喷发的岩浆,浇在她身上。 她一动不动,抱着脑袋,蜷在地上,死去般。 打骂声忽然止住。 周围安静下来,风在耳边呜咽。 运动鞋摩擦在水泥地上的脚步声近了,有人半蹲下来。在她面前。 头发被来人一把捏住,头颈狠狠地抬起仰向后面,她吃力地睁开肿胀的眼睛,一条缝隙,是男孩清隽的面容。 宋昭楠。 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巴,没有成功,血从嘴角渗入齿舌间,很疼,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佟姜撇过脸去,这样狼狈的她,不想被他瞧见。 他的眉目皱成川字,没有说话,抓着她头发的手松开改换成托着后脑勺,将她从地上搀起,贴着墙坐,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 黄毛从后面走上来,“碰上个穷鬼,白费弟兄们一顿力气,不如我们绑了她,跟她爹妈狠狠敲一笔,我就不信,她没钱,她爹妈也没钱。阿楠,你说行不?” 宋昭楠站起来,个头与黄毛拔齐,黑深的眼睛看着他,“这是犯法。” “你怕死?” “放了她,所有后果我承担。” 黄毛绕过宋昭楠,在佟姜面前蹲下,冰冷的刀背轻拍了拍她的脸,佟姜后脑紧贴墙面,盯着黄毛手里的匕首,不敢动,白色墙壁粉扑簌落在她凌乱的发上。 黄毛把匕首往地上一掼,匕首在地上跳了几跳,哐当哐当在空气中回荡。黄毛拍手站起来,拿眼睇着宋昭楠,随手在他胸口推了一把,“你算老几,叫我放人?” 宋昭楠往后退开半步,咬牙忍着,“我再说一遍,放她走!” 那群小喽啰里的一个走出来抱住宋昭楠的肩膀,“阿楠,别冲动,犯不着为个女的和痞子哥闹翻。” 宋昭楠斜了那人一眼,“这没你什么事,走边点。” 人碰了一鼻子灰,识趣走开。 “阿楠,我知道你能打,但今个我偏不和你打,弟兄们也不会和你打,今天你为这么个女的和我作对,”黄毛不知何时拾起了匕首,贴在手掌上把玩,指着贴在墙壁上一身狼狈的佟姜道,“人我可以放,但你得先向我下跪求饶,再学一百遍狗叫。哈哈哈哈哈!” 黄毛张狂地笑着。在空荡的巷子,回声阵阵,像个变态。 小喽啰们为宋昭楠求情。“痞子哥我看算了,要要被豹哥知道,咱哥几个吃不了兜着走。” 黄毛骂:“你们这群怕死的废物,没胆的滚!” 一群喽啰们跑的只剩下一两个。 黄毛没了士气。 宋昭楠蹲在地上捡起散落在书本、课本、圆珠笔、钢笔、笔盒……一一放进书包里。破碎的书包,不堪重负。他只能将它们抱在怀里,弯身拾起那件同样破碎的外套,和书包一起,折叠好放在地上。 做完了这些,他才起身走过去,动作那样快,还不及黄毛反应,宋昭楠一脚踢飞黄毛手里的匕首,掐住他的脖子,推向墙角,手起拳落,砸在黄毛的小腹上,墙壁上的□□像下雪似的扑簌扑簌往下落,落在黄毛的头发上,他的手臂上。 黄毛被吓到了,从来没有见过宋昭楠这样怒火中烧,似火山爆发之势,让人猝不及防,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拳击在肉里,又狠又准。 剩下两个小喽啰没有一个赶上去帮忙的。 豹哥曾说过,以一敌十,阿楠完全不在话下。只是这两年他很少出手罢了。 黄毛被打趴在地,他的脸肿了,黄色的头发沾染点点白,像在头上撒了烟灰,有点惨不忍睹,又有点好笑。两个小喽啰上去扶,被他一把甩开。黄毛一手撑在水泥地面上,一抹嘴角的血渍,啐了一口,恶狠狠瞪着宋昭楠,“姓宋的,你给我等着!” 黄毛在两个小喽啰搀扶下狼狈而逃。 宋昭楠走到佟姜面前,她仍是以刚才贴墙的坐姿坐着,黄毛被打的那一幕看的清楚,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上去有些呆呆傻傻。 宋昭楠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小慈?” 佟姜慢慢抬起头来,像个木偶人,一双眼睛藏着惶恐不安,“宋昭楠,”她的声音有些哑,“以后别打架了好吗?” 宋昭楠不语,低垂着头,也不知想什么,伸手整理了一下她的乱发,走到放书包的地方,翻两下,找出一包纸巾,抱起那堆书包和衣服走回来。 他屈膝跪在她面前,纸巾揩她脸上的血,指腹凉凉地刮擦在脸上。 白雪上染了一朵鲜红。 佟姜把脸撇向一边,反手遮住自己的脸。“别看,丑。” 宋昭楠拉开她挡在脸前的手,攥在手心里,柔嫩的是肌肤,黏稠的是血渍,他的手掌上沾了血,黑深的眼睛看进她的眼瞳深处,“小慈,”他的声音低低说,“你无须用最好的样子面对我,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样子。” 佟姜望着他,不可思议。睫毛上未凝的泪珠闪着光。 宋昭楠轻笑了一下,掸去她头上白色的墙粉,有些沾在头发里掉不下来,他收回手,站起来,“一句电影台词,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感觉。” 头微微垂下一点,她的声音小小的,“哪有。” 宋昭楠望着她的头顶,笑容淡去,把那堆衣服和书包往怀里一揣,背对她弯下身,“上来,背你回家。” 她披着少年的外套伏在他的肩头,汗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夹杂着一股淡淡烟草味,将她牢牢包裹,仿佛回到安全的港湾。 她尽力把手举高,不去触碰到他的衣服,担心血渍沾污他驼色的毛衣。 他停下来,把抱在怀里的衣服和书包递给她,“拿着。” 佟姜接过,垫在两人中间。 宋昭楠把她往上托了托,发现她的手还高高举着,“手呢?” “这里。”佟姜伸手给他看。 “抱住我脖子,举那么高,我背的不累死。还是你以为你很轻?” 佟姜放低了一点身体,乖乖勾住他脖子。 少年的唇角微微勾起。 “宋昭楠,”走了一段,佟姜开口道,“别和那些人混了,他们都不是好人。” 宋昭楠没有说话,连呼吸都听不到了。 她以为他生气了,闭上嘴巴。月亮升起,月光投射在水泥地上,似雨后一滩积水,反着光。 少年的脸映在月光下,朦胧温柔。一片寂静过后,她听到少年从鼻子里发出极轻的一声“嗯”。 第八章

车被拖走之前,行李箱和袋子从车上卸下。宋昭楠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折回来拎起行李,气都不带喘,一路走到出租车屁股后面,放行李进后备箱。 宋昭楠开了后车座的门,自己先钻进去。 和佟姜一起坐出租车,他都会先上车,这已是习惯。原因无他,有一次看报纸上的一则新闻,一名年轻小伙子和女友打的,男友习惯性地让女友先上车,未等男子上车,出租车载着女友跑路了。 宋昭楠见佟姜木在车门边,拍拍旁边的皮质车垫,“愣什么,进来啊。” 佟姜依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看着他,“去哪儿?” 宋昭楠有些不耐,一手撑在座位上,半身过去,捏住她的手腕强行拉进来,什么都没说,只问,“住哪儿?” “萝藤佳苑。” 与此同时,男人长手一伸,手臂绕过她背后,将她虚环在怀里,佟姜微微一怔,忽听耳边碰的一声响,车门被合上,“师傅,去萝藤佳苑。” 车开出没两分钟,宋昭楠开口:“你在项城工作?” 佟姜点头,“你也在项城工作吧?”她本来想说周五在火车站看到他,想了想没提。 “嗯,之前在上海,刚调过来。” 佟姜想起他回来半年了。 那这半年里他都呆在上海咯,为什么突然又回来? 佟姜没问,装作若无其事低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乱划,听他问道:“你爸妈还好吗?” 佟姜没抬头,手机里的内容也没看进去,答:“还好……”条件反射性的想问他爸妈怎么样了,手指微微顿了一下,侧脸看他,想问的话卡在喉口。 视线和宋昭楠撞到一起,佟姜微微笑了下,改口道:“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 宋昭楠轻点一下头,“行。” 宋昭楠坐在佟姜左手边,出租车向右拐,佟姜不自觉向□□去,半个身体靠在宋昭楠身上,鼻根直接磕在他肩上,一股酸胀冲上脑门,佟姜手捂住鼻根,脸还没来得及从他手臂处挪开,宋昭楠侧头看她,“怎么了?”手已经伸过来拨开她捂住鼻子的手,“撞疼了?让我看。” 佟姜稍稍离他远了点坐,摇头,“我没事。”这时车子陡然一个刹车,两人再度贴在了一起,佟姜的手往旁边撑了一下,想找个支力点往旁边挪,慌乱之中,手掌突然触碰到一个硬物。 像一块烙铁。又硬又烫…… 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停滞……她看到宋昭楠脸上的表情不对,她顿时像给电过了一下,全身打了一个激灵,周身血液冲到脸上。迅疾抽回手,跳到另一边。 佟姜别开眼装作看窗外的风景,不再看他。放在膝头的那只右手,仿佛刚从火里抓起一块烙铁,掌心滚烫着、炙热着、僵硬着,松开又攥紧,出卖她的内心。 宋昭楠也没好到哪去,这不合时宜撩起来的火要降下去着实困难,他深呼吸一口,掩下尴尬的容色,低着头看手机。 车厢里一时安静,只有电台里刘欢衬景地唱着《好汉歌》。 司机全没有感受到后面那两位诡异的气氛,跟着音乐哼着小曲,继续开着车。 直到下了车取下行李,才缓过来。 宋昭楠帮她把行李拎到楼上,佟姜找钥匙开了门,从鞋柜里拿了两只鞋套递给他。 宋昭楠看了眼打开的鞋柜,清一色都是女鞋,各种类型款式都有,码的整整齐齐。就连放在地板上的那两双凉拖也摆放的很齐整。 他换上鞋套进屋,佟姜问,“喝水吗?还是咖啡?” 宋昭楠手插裤兜,单手翻着佟姜放在茶几上的几本书,闻言,停了手里动作,侧头看过去一眼,见她正从壁橱里拿出一只杯子,连忙说,“水,不放茶叶。” 佟姜取出一个小瓶,远远冲他晃了晃,“我外婆新炒的茶叶,放了桂花的,就剩这么点了,不尝尝吗?” 宋昭楠皱了皱眉,似在沉吟,最后还是买了她的安利,“那就放一点吧。” 佟姜给他泡了一杯,自己泡了一杯。茶端上来,宋昭楠接过,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怎么样,香吧?” 宋昭楠点头,笑道:“香。” 佟姜捧着茶杯坐到沙发上去,宋昭楠站在那儿翻书,冷不丁听他问:“你在学室内设计?” “嗯,有点兴趣,买几本书看看。”茶水还烫着,佟姜小小抿了一口,握着杯柄,抬头看他,阳光的影子落在他身上,他低头看书,神情专注认真。 恍然间回到高三自习课上,看书累了,一回头总能看到他,安静专注,如同此刻。 佟姜放下杯子,问,“你学什么专业的?” “管理学。” “哦。” “你呢?”他抬起头,黑深明亮的眼睛望着她。 “法律。” “法律不适合你。”他放下书走过去。佟姜也赞同他的说法,没有反驳。宋昭楠停在她对面沙发前,并不坐,低头挽了下袖口,“晚上去哪儿吃?” 佟姜想了想,想不到好去处,“不如在家做吧,反正菜场近,你想吃什么?” “我不挑食,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佟姜看看时间,再过二十分钟就到四点,“四点钟咱们去买菜,让我好好想想做什么给你吃。” 除了平常工作,周六周日如果没有应酬,佟姜喜欢自己做饭吃,拿个食谱研究研究,这么几年下来厨技大增,一般的家常小菜难不倒她。 佟姜去从抽屉里翻出纸和笔,和宋昭楠研究晚上吃什么。 墙上的钟摆滴答滴答,笔尖落在纸上沙沙沙作响,佟姜写着写着,顿住笔状似无意的问道,“在我这儿吃饭,你女朋友不会误会吧?” “女朋友?”宋昭楠笑了一下,淡道,“我没有女朋友,女性朋友…… 也只有你一个。” 他微微笑望着她,话中似意有所指,难免不教人猜想。 佟姜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刚才车里的那一幕,手掌中如握有实质,灼烫无比起来。 她一边为自己脑内存在这种臆想羞愤,边慌乱地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抓起笔习惯性地用笔帽蹭了蹭头皮,“……糖醋小排做起来好麻烦,要不要换一个?” 她只有囧然紧张才会有的小动作,宋昭楠眼里的笑意更深,“好啊,你想吃什么?” 四点很快到了,佟姜对纸上点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两人这才下楼去买菜。 菜场不远,小区后门出,穿过一条马路就到了。 “这个点买菜特别实惠,白天卖不出去的,清场之前他们会把价格拉低,价也特别容易砍,都急着把东西赶快卖掉,谁都不会和你计较那几块钱了,等于是折上折。”佟姜一边在每个摊位前走走停停挑挑拣拣顺便砍砍价,一边对宋昭楠说道。 宋昭楠跟在她后面提菜,“你还真老练。” “那是,”佟姜骄傲地笑了一下,“在外面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你呢?” “我什么?” “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 宋昭楠把她递过来的一袋排骨放进手里的大袋子里,脸上没什么情绪,“学不来。” “我那些出国留学的同学里,出国前都和你一样的,碗都不会刷,回来以后呢个个都可以和厨师媲美了,我就奇怪,国外伙食那么差吗?” 宋昭楠答:“刚开始去的两年吃不惯,后来也就习惯了。” 他在那里住了八年,也早该习惯。 她大可不必为这些担虑。 佟姜一时沉默。 宋昭楠静了一瞬,忽然说道,“我永远学不会的事情,或许是在等一个人替我完成。” 佟姜心里一颤,迅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刻,她忽然很想问他:你在等谁? 不可能的,佟姜。不是你。 深呼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忍住了。 她想躲避这个如影随形的念想,快步走到另一个摊边,随手拿起一把辣椒,隔着中间宽宽的走道问他,“辣椒吃的惯吗?” 宋昭楠朝她走过来,他的身后,碧天白云,日光炽烈,晃眼极了。她眯着眼睛,简单的t恤牛仔裤,手里拿着一把辣椒,笑的时候两个酒窝。 宋昭楠脚步缓了一下。最后停在她面前,简单两个字,“可以。” 佟姜愣了一下,他以前不爱吃辣,碰都不碰一下。 呆呆望了一会儿手里的那把辣椒,佟姜回神,“老板,这辣椒怎么卖?” 佟姜在厨房里忙着,宋昭楠在外面呆的久了,到底有些无聊,拉开玻璃移门走进来,问,“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佟姜瞧见他穿着周正,这衬衫西服的哪能下的厨房,找了件围裙拿给他,“喏,把池子里的菜洗了。” 这围裙佟姜穿的太大,当初买来只穿过一次,宋昭楠套在身上还是显得小,佟姜不由好笑。 他皱了眉,“有那么好笑?” 佟姜止住笑,“你自己照镜子就知道了。” 宋昭楠走出去,没过会儿进来,围裙被他脱了拎在手里,一脸别扭,“一点也不帅。” 佟姜扶着流理台差点笑昏过去。 宋昭楠长年在外,餐馆酒店占多数,吃来吃去总是这个味,这回不同,佟姜亲自下厨,专挑了几样他过去的口味。 佟姜坐在对面看他吃菜,觉得幸福。和这人对桌吃饭、聊天说笑,这几年想都不敢想。 宋昭楠抬头看她,“怎么不吃?” 佟姜笑,“味道怎么样?” 宋昭楠夹起一筷菜放进嘴里,嚼了两口,点点头,“嗯,手艺不错。” 佟姜也夹了一筷,拌在饭里,“冯茹你还记得吗?” 宋昭楠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就高中和你一个宿舍那个,你和她还有联系?” 显然他对冯茹有印象的。 佟姜点点头。 “她怎么了?” 佟姜正吃一块排骨,不小心咬到舌头,那一下到底狠的,有点疼,她忍了一下,道:“哦,没事,就突然想起她来。” 宋昭楠抬头看了眼佟姜,她正捧着碗往嘴里送饭,神色如常,好像真的只是不经意间想起冯茹来。宋昭楠看她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两人都不再说话。 一时之间有些静默,只有小区楼下孩子的奔跑欢笑声。 晚饭过后,宋昭楠去洗碗,佟姜不放心,进厨房观战。说观战一点也不为过,宋昭楠洗碗跟打水仗似的,佟姜看不下去,推他去外面看电视。 宋昭楠不走,赖在她旁边看她洗,陪她聊天。 佟姜习惯这样的。冯茹以前总说她和宋昭楠两个像共生娃娃,拉不开打不散的那种。 和宋昭楠分开的那几年,佟姜很不习惯。到后来,这种不习惯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就像宋昭楠说的,后来也就习惯了。但仅局限于宋昭楠不在的时候,他一出现,所有的面罩铠甲分崩瓦解。 宋昭楠问她,“你那车至少得一个星期才能修好,这一个星期里你怎么上班?” 佟姜擦干洗净的盘子上的水渍,边说道,“可以打车啊,现在还有滴滴打车呢,很方便的。” “要不然我送你?” “不用了,”佟姜把盘子递给他,指给他一个方向,“帮我放过去。”拒绝的太快,想了下,又补充解释说,“我是觉得你会麻烦,万一不顺路,碰上早高峰你不就迟到了?” “不会迟到,”看到佟姜飘过来的眼神,他轻咳一声,“我是说不会麻烦。” 佟姜还待说,宋昭楠连忙打住,“几点上班?” “九点,不过明天我请了假了。” 宋昭楠顿了一下,看了眼佟姜,“也行。” 佟姜暗自舒出一口气。 第九章 捉虫

第九章 佟姜又梦到了那天。 梦里,下着大雨,天地间混沌一色,看不清白昼还是黑夜,宋昭楠跪在血水之中,少年清隽的脸上溅满血渍,握在手里的匕首淌着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溅起的水花带着血的味道。他的面前,半米处,豹哥仰躺在血泊中,捂着脖子,血从指缝间喷射而出,流了一地…… 浓郁的血腥味散进风里,雨水也冲刷不了的刺鼻。 警笛声呼鸣在耳边,少年拉起跌坐在地上慌乱无措的她,在大雨中狂奔。 少年的声音在发抖,混在凄蒙风雨中,“小慈,记好了,人是我伤的。”罪和罚也由我担。 …… 佟姜惊醒,心跳剧烈。 窗户半开,夜风吹进来,帘子拂动,底下的坠子撞在墙上,像雨点砸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原来是一场梦。 很久以前的一场噩梦。 佟姜很久没有再做这个梦了,为什么这次它又出现了?是因为冯茹吗? 冯茹和佟姜是小学同班同学,那时候佟姜班长,冯茹是副班长,两人是老师的左肩右膀,再加上性格相投,关系尚可,小学毕业后分开却也没有了联系,到了高中两人才又考上同一所中学,再次成为同学,并且分到了同个宿舍。 即便有这样的缘分,两人在高中时期也只一般,虽不差,却也未见得热络。直到高中毕业上大学,有一次冯茹突然联系佟姜,像她透露了一件事,自此后两人相互帮助了不少事,感情才开始升温,逐渐变成闺中密友。 冯茹透露的那件事和佟姜做的这个梦有关,这事发生在高三第二学期。 她在电话里对佟姜说:“佟姜,有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不敢告诉你,三年过去了,我觉得我有必要站出来承认,并不是希望得到你的原谅,只是希望为此心里好受一点:宋昭楠重伤豹哥那事,警察其实是我叫来的……我那时候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我看见他们那么多人冲向你们……我怕你们出事……可是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宋昭楠会因此……是我害了他……对不起佟姜……我不该偷偷跟踪你们,不该报警……对不起,对不起……” 那时宋昭楠出国两年有余,在她试图忘记宋昭楠那些日子里,突然被冯茹提起的这些往事,像启开了她心底压制的暗流阀门,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说出的话却仍克制不住的颤抖。 “冯茹,这不关你的事,你用不着自责,无论你报不报警,警察也还是会找上他的,他躲不过。宋昭楠不会怪你,我也不怪你。” 往事浮沉,心绪难平。 风不厌其烦的和窗帘荡秋千,撞击在墙上,一下、两下、三下……佟姜坐在黑夜里,窗外,空无一物的天际,连一颗星子也看不到。 佟姜,她对自己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那些噩梦,全部都已经过去了。 扭亮床头灯,佟姜步出卧室,去客厅喝水。 夜如水洗。 。。。。。。。。。。。。。。。。。。。。。。。。。。。。。。。。。。。。。。。。。。 冯茹家不是本地人,和所有来汀城打工的人一样,冯茹从小就跟随父母一起扎根在这个城市。她在汀城生活近二十年,直到一年前远嫁去岛城,现在辞职做了全职太太,安心打理丈夫孩子的饮食起居,此番来项城主要是和佟姜叙旧来的,至于上哪儿逛吃什么倒变得次要不少。 从岛城到项城坐长途客车可到,由于冯茹家不在岛城本岛,需坐船至本岛,再搭往项城方向的客车,路途波折劳顿。佟姜为了让冯茹一到项城就能吃上饭,早早订下预留座位,倒也省去了排队的时间。 不用上班的周一简直不要太幸福。早上,阳光从半开的窗户里射进来,佟姜伸了一个懒腰,张开五指触摸阳光,选好角度按下快门。照片里,阳光从指缝间穿过,纤细的手指近乎透明,仿佛时间在指间流动。 她把照片处理了一下,发到朋友圈,附带文字:阳光你好!今天不用上班哦[微笑] 洗漱回来,下面多了一溜评论。 李萍:一大早看见某人在拉仇恨值。 沁姐:真该死,拖下去赐一丈红。 骆靓静:顶沁姐 丁飞:顶沁姐+>江园俪:你这种行为,对上班狗造成了一万点伤害 钱伟:虐 辉哥:这么招摇,小心辉哥请喝茶 财务陈会计:手很美 宣传部小王:给手点个赞。 董格:美女,终于发朋友圈了,记得以后要多多发,老同学也好关心你的近况嘛 …… 熟的人都在骂,不熟的都在恭维。 佟姜拉完全部评论也没看见宋昭楠的只言片语,就连那个认识没两天的袁良都在她的状态下评论了,宋昭楠没有。 低落不是一点点。 正如董格说的,佟姜平时很少喜欢把自己的私人生活曝光在公共平台上,懒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她的朋友圈里没有他。以前读书的时候哪怕发生一点芝麻小事都要发去空间,那是因为想被他看见,想受到他的关注,这几年他不在,她也不知道发给谁看,受谁的关注了。 冯茹那里一早就出发了,佟姜起床这会儿已经到了码头,微信给佟姜大约中午十二点多才能到项城,等于说这上午四五个小时佟姜得自由打发时间。 佟姜和平日一样,去小区对面那家苏州汤包馆吃早饭,吃完以后回家想起给保险公司打电话谈赔偿的问题,结果得到的答复却是:有个姓宋的先生自称是佟姜的经理人,已经代佟姜和保险公司谈妥了包括公共设施等在内的赔偿款项,以百分之八十计。 保险公司提到的这位宋先生,佟姜第一个想到就是宋昭楠。他闷声不响就替她把事情谈妥了,这百分之八十远超她的预计,想必没少浪费一番口舌。佟姜欣喜又感激,早上的那点失落感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挂掉保险公司的电话,打开宋昭楠的微信对话框,和键盘战了半天,一句话删了写,写了删,反反复复改了好几遍。 最后,老长句话压缩成十个字:这次保险赔款谢谢你了。 心一横,按下发送。 发是发出去了,佟姜还是觉得刻意了些,眼睛盯着屏幕,一时紧张起来。 她特意为这事发个微信过去道谢本也是人之常情,但这对于宋昭楠来说只当是小事,以他俩的关系论,言谢太过疏刻。宋昭楠会怎么想呢?会不会被他发现她那点小心思呢? 佟姜正胡乱想着,手机剧烈震起来,吓得她差点撒手,定睛一看,那串没有备注的号码不是宋昭楠又是谁? 深呼吸一下,按下砰砰乱跳的心,接起电话。 佟姜:“你怎么打电话过来?” 宋昭楠:“你不是要谢我吗?既然要道谢,那就应该拿出点诚意来,光口头上怎么够?” 这百分之八十也不是小数目,佟姜觉得他这么说也有道理,于是说,“那要不我请你吃饭?” 宋昭楠:“饭昨天你不是已经请过了?“ 佟姜真怕他打什么鬼主意,打商量道:“这次我请你上白鹭酒店,怎么样?” 宋昭楠:“没诚意。” 佟姜都想哭,白鹭酒店可是项城最档次的酒店,像她这种勒紧裤腰带过活的工薪阶层平常光顾的地方,他还说没诚意,真不知他的眼光高成什么样的。索性问他,“那你说上哪儿才显得我诚意啊?” 宋昭楠默了一下,似在思忖,“下周五我有个应酬要带女伴,你陪我一趟。” 佟姜当即就有点懵了,“你身边女人不会少吧,随便找一个出来应该不是难事,我相信乐意的人应该不少,叫我一个穿高跟鞋都能崴脚的人给你做女伴,你确定?” 他似乎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简单道:“我很确定。” 这让佟姜反而更不好推拒,佟姜耳朵贴着手机的那面脸颊莫名发烫,心又砰砰跳动不已,虽已过了少女怀春的年纪,可是面对他,总还存有不该有的臆想,“为什么是我?” 说完以后,那里静默片刻,她才惊觉刚才的语气语调是不是太过严肃压沉,忽听他说,“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佟姜拿着手机,一时呆愣。胡乱说了两句,没听清宋昭楠说了什么,匆匆关掉电话。 挂了电话,佟姜脑袋还是懵懵的。 喝了一口水冷静冷静。 冷静完了,再细回想了一下两人的对话,真没什么,真是她多想了。联系到她匆匆挂断电话,怎么就这么不经事,这回宋昭楠不起疑心才怪。 兀自懊恼一番,握在手里的手机提示灯一闪一闪亮着。打开来看,一条微信跳出来。 宋昭楠:对不起,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如果真的不愿意去,我不会勉强你。 佟姜对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斟酌片刻,打出一行字:没有,我只是不太习惯那种场合,并非针对你,抱歉。你真找不到别人的话,我可以考虑的。 微信发出去以后,等了很久,手机响了一下,佟姜慌忙抓起,屏幕上只有一个字:好。 佟姜看着那个“好”,不由泄气。心说,佟姜,看来这次真是你想多了。 佟姜没有再回过去,打开视频软件看起最近在追电视剧。中途有信息进来,她也没管,等一集播放完,跳到下集中间放广告的时间才拉下通知栏查看短信。 是半个小时前宋昭楠发来的微信:中午有安排没? 佟姜想了想,还是告诉他实情:冯茹来项城,我在鼎悦订了座,你要不要一块来? 没过多久他回:还是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吧。 佟姜没拒绝:行,我先替冯茹先谢谢你。 那边很快回:谢什么,大家都是老同学。 宋昭楠这话说的并无不妥,他和冯茹虽说不熟,毕竟老同学一场,既然冯茹来项城,理应尽地主之谊。佟姜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恰这时部门群里有人@,佟姜退出私聊界面,打开部门消息,是李萍@的她,随手发过去:怎么了@李萍。 很快,李萍的私聊窗口跳出来:你中大奖了!!! 第十章 修bug

第十章 你中大奖了!!! 一连三个感叹号。 佟姜对李萍的话存在疑惑,她向来对“天上掉馅饼”的事不感冒,对类似侥幸的赌博事件没什么好感,让一个从来不买彩票不抽奖的人中奖脚趾头想都不现实。她看不懂李萍的意图,正要调侃几句,李萍第二条很快发过来:快看群消息。 原来公司下周准备一个项目,不巧项目组的策划刘爱琴请产假,又是月末,每个人都恨不得变出两个人来赶工,一时找不到人顶替上来。考虑到佟姜最一开始就是项目组的,一年前行政部人手不够她才被调到现在的部门,说到底还是项目组的人,策划方面又是她的强项,一桌人一商量,敲定佟姜。 部门群里早炸开了锅。 大家纷纷为佟姜打抱不平:他们项目组怎么老这么霸道,先前要从宣传部挖纪敏过去,要不是有老夏那儿拦着,蒋经理也没辙。你们说小佟多可怜,当初人项目组不要她就一脚踢开,现在有用了又来要人,真把人当什么了。 骆靓静也说:那个蒋经理说的话才叫可笑,什么叫小佟本来就是项目组的,难道那些手续那些签字盖章都有假的? 很多人纷纷附和。钱伟说:那个蒋经理我早看他不爽,成天昂着个头眼睛长头顶上,走起拉来屁股一撅一撅,活脱脱一只鸭子。 “鸭子”一词引得大家哄笑,全都开始八卦蒋经理。都知道项目这块油水最丰厚的肥肉,人人都想捞一把,所以这个部门和公司管理层中枢紧密不可分,这其中多腐败大伙都心知肚明,至于蒋经理的老底也是早被翻烂的,有说他是总经理的大女婿,也有说是总经理好友的儿子,总之和总经理脱不开联系。 群里聊的热闹,连人家领导都开卦,辉哥实在忍不住了,伸出头来冒水:你们差不多点好了,一个个的,都当我不存在啊? 马上钱伟嬉皮笑脸的出来顶:要说大家敢这么嚣张,还不是辉哥头带的好。 辉哥扔过来一个思考的头像:这话怎么看都不像在夸我啊。 群里大家又调侃了一会儿,才渐渐安静下来。 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下属,开明民主的领导,手下的员工自然和谐活络。要说行政部的氛围,的确比公司很多部门融洽。就拿项目组来说,佟姜毕业后先进的是项目组,成天看着那些人算计来算计去,背后捅刀穿小鞋的不少,唯恐自己也被卷进去,走一步算一万步,每天过的那种日子压抑的和没空气差不多。 一年前听说行政部缺人手,她主动请缨调往,没曾想蒋经理同意了,想必那时爱琴姐还在,蒋经理手下也不缺她这种小菜鸟。和项目组那些同事比起来,佟姜更喜欢行政部的氛围,虽然呆的时间并不久,却很快融入进他们了。 她的这些同事,嘴巴都损的很,却个个都是热心肠,没有项目组那么多弯弯绕绕,属于有话直说的类型,上班的时候最大的调剂就是斗嘴开玩笑,平时聚餐玩耍也是时不时有的,目的也是很单纯的,玩玩乐乐培养同事间感情。 不同于项目组,聚个餐还比来比去,女的比服装首饰包包,男的比的东西就更多了,名表、名车、房产……甚至泡女人的招数都能拿来比,但凡能炫耀的东西一样不落。 这种事情佟姜觉得无聊透顶,甚至可笑。总之,佟姜和项目组的人格格不入,也难在其中交到几个真心朋友。 佟姜和李萍私交好,两人在私聊窗口不觉多聊了几句。李萍告诉佟姜,蒋经理之所以想到佟姜回去,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聂佳佳。 说起聂佳佳,比佟姜晚两年进的公司,别看她年龄不大,论那些心计手段佟姜玩不过她,再加上颇有点姿色,又爱搔首弄姿,可谓是蒋经理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可这红人总爱和佟姜过不去,自打聂佳佳一开始进公司以来,明里暗里没少给佟姜使绊子,后来有次和李萍吃饭,向她吐露聂佳佳曾对她的种种,连李萍都惊讶了。 当时李萍就问她,“不对啊,小佟,你和聂佳佳是不是有什么个人恩怨啊,不然她干嘛紧咬你一个人?” 佟姜哪里和聂佳佳有什么怨什么愁,这种人避都来不及,还敢去招惹? 听佟姜这么说,李萍更奇怪了,“没道理啊,你说正常人怎么可能这么讨厌另一个人,她这么一次又一次弄你,怎么不去弄别人?” 聂佳佳并非不弄别人,佟姜不懂的是,她于聂佳佳而言并未多大威胁,一不升职,二不同她抢男人,更不和项目组那些结伙营私,像空气一样的她,被聂佳佳弄了几次,倒也受到了同事和领导的注意,当然,那些注意不是什么好印象,佟姜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她的日子,从不曾想过要和别人争什么,可聂佳佳偏不放过她,像一只如影随形的影子。 李萍提醒她,“你和聂佳佳以前是不是认识,或者小的时候吃过你的亏,长大以后报复你。” 佟姜被李萍丰富的想象力逗笑了,说道,“我和聂佳佳确实是进公司以后才认识的,在这之前,我生活的城市是汀城,而她一直在项城长大,我们以前压根不认识。如果依你这么说,这人要多记仇才能一直记到现在。” 但是李萍说的也没错,聂佳佳没有理由这么恨她吧,除非真的有什么大怨大仇也说不定呢。那天后来佟姜回去细想了想,还是想不起在她过去漫漫的二十几年人生里认识一个叫聂佳佳的人,这个人,在进公司之前她听都没听说过,更别提认识。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至于她为何如此这般地对她,谁知道呢?或许真的有眼缘这种事呢。 这次佟姜再被调回项目组,全部门的人都为她不值,沁姐甚至当场就和蒋经理的助理吵起来,沁姐气势一开,再有部门同事的帮衬,那小助理两眼汪汪,扔下一句:这是经过总经理批准征用的,你们有意见和总经理去提啊。 谁不知蒋经理上面有总经理罩着,可是沁姐他们也只能过过口上的瘾,佟姜要走,这不是吵几句就能拦下的。 李萍在微信上对佟姜说:“要不让辉哥去找总经理说说。” 佟姜:你们为了这事和小杨吵起来,又让辉哥去说,总经理会怎么想辉哥?辉哥很难做的。 李萍:那怎么办呢?你好不容易逃出那个虎穴,现在聂佳佳又把你往里拉,你就这么坐以待毙了?我看她这次来势汹汹,小佟,你可悠着点。 佟姜:我知道。蒋经理还没找我,等他找我的时候,我会问清楚是不是暂调。你让放心,我会没事的。 佟姜和李萍说这些话时语气尽量挑稳妥的说,表面看去还算淡然,诚然心里已经乱了。项目组的那个群还在,因为调出来的缘故,被她屏蔽了,她从冗杂的信息栏里翻找出来。今天早上的信息没几条,不一会儿拉完,没谈到有关她的调遣问题。 这会儿项目组那里连个音讯都还没有,佟姜一颗心悬着,有些难安,再生不出闲心看电视,在客厅里踱步等电话。电话倒是没有等到,时间却是耗过去了,萝藤佳苑到汽车站有不少路,开车过去加上等红绿灯的时间也得大半个小时,佟姜看时间差不多就启程汽车站接冯茹去。 到了汽车站,还有些早,和冯茹聊天,提及晚上宋昭楠请客的事情,冯茹感到很惊讶,倒不是因为宋昭楠请客,她惊讶的是宋昭楠回国这件事本身。当年那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们这些过去的同学堆里,除去关系要好的那几个,其他人见到宋昭楠都是避而远之。佟姜后来回忆起高考前最灰暗的一百天里,不是每天上不完的课做不完的试卷练习题,那如影随形的压力,是人的冷漠和偏见。 人和人之间的误解来自于不熟悉不了解不信任,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愿意用心去感受,只肯相信耳朵听见的。有时候,连眼睛都会欺骗,耳朵听的又能有几分是真实? 宋昭楠走了,把她一个人留在冷漠和偏见里,一个人留在黑暗里,独自和高考做最后的决斗。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已经无从想象,只记得宋昭楠的事情对她打击很大,状态很差,接连的几次模拟考全都没有考好,班主任更是一次又一次找她谈话,找她爸妈谈话,回家呢,赵枚打也打骂也骂,狠话都说绝了,依然没什么奏效。 班里同学包括所有的任课老师都怀疑佟姜和宋昭楠谈恋爱,虽然私下里很多朋友也求证过当事人,双方都矢口否认,大家自然是不信的。好在两人成绩丝毫没有受影响,又都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班主任便也对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昭楠走的那天佟姜没有去送,他发来的短信她也权当是开玩笑。即便她心里的确想让他留下的,可是怎么留呢?出了国门,以他的能力和聪慧完全可以有另一片天地,而留下来,等待着他的命运是什么?她无法想象。 十九岁的她很清楚,他没有退路可选,她也没有。 他们都必须各自努力才能对得起曾经那么努力想要靠近对方的自己。 冯茹有一次问她,如果宋昭楠不回来打算怎么办?难道还要继续等下去? 佟姜愣住了,回答不出来。因为根本没有想过宋昭楠会不回来。原来骨子里她还抱着一丝侥幸,侥幸希望他会回来。 那时她的回答是:“我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爱的期限,到二十八岁。我打算等他到二十八岁,如果二十八岁他还没回来,那样的话我就只能找个人乖乖嫁了。” 幸好,在二十八岁的钟声还没叩响之际,你准时回来了。 第十一章

下午两点钟左右佟姜终于接到杨助理的电话。调遣的事情落实,让她周三直接去项目组报到。杨助理没有提到手续的事情,佟姜不能从她的话里确定是否暂调,于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杨助理的态度暧昧不明,只说蒋经理的意思还得看佟姜的工作表现。 佟姜在蒋经理手下工作这么久,她的工作表现如何蒋经理岂不清楚,只怕是那里有意吊着她罢了。 挂了电话,佟姜不由地深叹出一口气,收起手机,慢慢折回店里,冯茹在店里试衣服,这会儿试好看她走进来,“你去哪儿了?你看我穿这件还成吗?” 这条黑色连衣长裙刚才挂在墙上的时候倒没注意,这会儿让红唇黑发的冯茹一穿,颇有几分成熟魅惑。 佟姜打量她几眼,点头笑道:“可惜你老公不在,要在的话,保准移不开眼。” 冯茹还有点不信,“真好看啊?你可别瞎吹捧我。” “好看好看,不信拍张照片发给你老公,让他拿主意怎么样?” 冯茹娇羞起来,一扭头往试衣间去,“我买衣服又不是穿给他看的,”走到试衣间门口,又转头回来,“这衣服真好看啊?” 这人啊,嘴上说不是,行动上却分明诚实的很,佟姜望着冯茹,笑眯眯道,“真好看。” 冯茹买下了那件衣服,两人走出那家店,上了三楼。三楼的衣服大多是佟姜的风格,冯茹兴致很高,帮着佟姜看衣服,要往日佟姜一准拿一堆衣服往试衣间去了,今天她兴致不高,冯茹让她试衣服她总在拒绝,还说看看就好,再把衣服给人家放回原处去。 冯茹把那件衣服重新拿回来,塞进她手里,“别随便看看了,晚上好歹是某人去吃饭的,你看你穿成这样还敢见他?我跟你说,我们呢,先买衣服,买完衣服去做个spa,再让我好好给你化个妆打扮一下,晚上让他惊艳一下,如何?” “不用了吧,他要是对我有兴趣,早该有兴趣了,还用等到人老珠黄时?” “哪里人老珠黄了?”冯茹拿眼瞪她,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像盯着一件古早的器物的那种探究眼神,佟姜被她看的发毛,缩着肩膀露出惊悚的表情,“干嘛啊,突然这么看着我?” 冯茹眼睛凝着佟姜身上的某处,颇具玩味地点点头,“胸型不错。” 噗,这个色女。 由于上午被调遣那事一搅合,出门出的又急,哪里管那么多,佟姜原先并没有太多想,经冯茹这么一提醒,到底还是有几分的介意的,晚上好歹是和宋昭楠的吃饭,而现如今她不用站在镜子前也能想象得出多邋遢。冯茹是出了名的美女,宋昭楠更不用说,而自己站在他们之间恐怕真的要难看了。 佟姜虽没冯茹那种张扬的成熟美感,却自有一股清新婉丽,不打扮的时候看着舒服,人堆里一眼也能撩到,打扮起来的话也绝对是那种大街上回头率频频的美女。但是,这美女和美女站在一块,更美的就压势一头,就好比此刻佟姜和冯茹站在一起。 最终还是扛不住冯茹的热情似火,佟姜在试衣间试了一件又一件,那天战果颇丰。 从美容院里出来,冯茹拍拍自己水润无比的脸蛋感叹无比,“女人啊,就得对自己好点,对自己好了,男人才会对你好。佟姜,”她侧头,“你老等着他可不是办法,面对自己喜欢的男人,你要主动出击。” 见佟姜没什么反应,冯茹干脆有胳膊肘子顶顶她,“听见没,主动点。幸福不是等出来的,懂?” 这个道理佟姜不是不懂,可是,“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意思,如果没有,岂不是尴尬了。” “那你现在按着对他的这份心思,明面上还得拿捏着就不尴尬?” 佟姜一时语塞。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她这在旁看着的人真沉不住气了,手挽住佟姜把她拉近一点,“来,我给你分析分析。” 冯茹:“你说他对你没那个意思?” 佟姜点点头。 “你确定?” 这次佟姜有些犹疑不决,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他这人对女生都这样,在我这儿也没有不同。” 冯茹叹气摇头,“你还真是当局者迷。你知道在我们这些外人眼里你们俩像什么吗?”不等佟姜回答,冯茹看着她的眼睛道,“老夫妻,特和谐的那种默契感。” “噗!”佟姜笑出声来,推冯茹道,“你别逗我。我和宋昭楠认识也有二十年了,默契难免会有,至于你说的老夫妻,太逗了,怎么可能?” “你别不信,”冯茹一脸严肃,“我跟你说真的呢,”佟姜还是不信,冯茹索性问道,“那我问你宋昭楠现在交女朋友了没?” “没有。” “那不就结了。” 佟姜想到那天在菜场他说的话,他说他在等一个人,可是那个人若果是她,他干嘛要用“等”这个字眼? 佟姜迷惑不解,冯茹又问道:“高中的时候他好像也没谈女朋友吧。” 从小到大宋昭楠没少被女生热烈追捧的,少不了他的八卦也在女生堆里传很开,奇怪的是高中两年多时间里他竟也安稳,连个女朋友都没谈,异性中除却和佟姜走的近外,甚至暧昧对象都没有一个。 “嗯,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他为你守身如玉了三年,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啊!” 佟姜一时无话,过了会儿才开腔,“那也不能保证他在这八年里没有谈啊,再说国外的女孩子多奔放热情。” “哟哟哟,这酸味。” 佟姜觑了一眼冯茹,不理她。 恰这时,出租车到了佟姜住处楼下。两人下了车,冯茹接上车上的问题:“我们来说说你初吻是怎么丢的?难道不是宋先森的阴谋?” 佟姜懵了。 这个问题佟姜以前还真没考虑过,冯茹一提,往事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第十二章

冯茹的话勾起了佟姜的回忆。 十五岁那年那个国庆长假,正赶上汀城一年一度的烟花节。 初秋夜风微凉,硕大绚丽的烟花绽放在墨色的天幕上,照亮大半个天际。穿过鼎沸的人群和热闹的街市,两个少年爬上石原山山顶,这是一座矮山,视野开旷,紧临汀城公园,是观赏烟花的好去处。 他们吃完饭就赶过去了,到底还是晚了些。山顶的亭子已坐满了人,宽敞的平台上也都是人头攒动。到处是欢声笑语,孩子们的追逐打闹,也有恋人情侣的耳语缠绵,实在难寻一隅安谧。 少年在人群中站立片刻,很快拉起佟姜往北面而去,在一片树荫前停下。 山的北面有大片茂密和低矮的灌木丛,鲜有人来往,最近的一对情侣也在数十步之外的一个矮坡上依偎,周围安静无比,喧嚣和热闹离的他们很远。 树荫后面是一大块空地,宋昭楠拉着她的手穿过大片茂密和灌木,爬上碎石堆,他们的头顶上烟花绚烂,无数朵绽开的鲜艳,色彩纷繁多变,是金秋最繁盛的的花事。 风从林间穿过,树叶在动,沙沙沙。虫鸣声幽幽。 佟姜是偷跑出来的。宋家的根底在院里早不是秘密,宋昭楠父母在他七岁时离异,他才随他父亲搬到院里住,住不到几年,宋父得肺癌去世,他母亲才来把他接走。 佟姜听说宋昭楠的继父很有钱,比宋昭楠的亲生父亲还要有钱,他们家有很大很大的房子,有数不清的佣人,听说那里像皇宫一样漂亮。可是它却发现宋昭楠比以前更沉默了,他的脸上常常无故多出几条新的伤痕。问他,他也不说,问烦了才说是和人打架。 宋昭楠还是和以前一样,吊儿郎当一副什么都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可是佟姜却觉得真实的他不是这样的,她很想帮他,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能做的也只是陪着他,什么都不做,只是这么坐着陪着他。 可是这样纯粹简单的想法也变的困难。赵枚不喜欢她整天和宋昭楠瞎混在一起,说宋昭楠整天无所事事像个混混似的在她家门口游来荡去一看就没安好心,还说他父母离异,家庭不好,这样的人还是不要接触为妙,院里的风言风语更是难听,说他亲生父亲其实做了人家的小三,更有多事的阿婆整天在赵枚耳朵边嚼舌根子,提醒赵枚看好自己的女儿,不等哪天跟人家跑了哭都来不及。 佟姜可不管这些,她不听任何人的劝言,依旧整日和宋昭楠厮混在一起。赵枚把她锁在屋里头,她就从窗户里逃出去,后来连着窗户也一块锁了,宋昭楠找了把梯子爬上去砸破窗户,像拎小鸡一样将她从窗户里捞了出去。赵枚气得要报警,被佟祖云拦了下来,“小孩子闹腾,就让他们去闹,闹完了自然会回来,你瞎担心什么?” “我不担心?我不担心,你女儿就被他给毁了!”赵枚又哭又闹,但终于还是被劝下。 今天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她装病没和家人出去观烟花。 佟姜仰着头看烟花,脸上露出满足又开心的笑,“真美。” 女孩的脸在光下忽明忽暗,脖颈线条在光的轮廓下优美柔和,夜风把头发吹拂,有几缕贴在他的脸上,清幽的香味,混着山林的清新。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这味道吸入肺腑。 夜如鬼魅般,远处还在嚣闹,衬得这里更加安谧。 “小慈,”他的声音低低的,并不看烟花,看着她。 她侧过头来,浅淡的瞳仁里有这个夜晚最夺目的色彩,明亮纯粹,勾住他的心扉。 烟花在头顶燃放,是这夜晚最美丽的画布。 少年一手捏起她的下巴,漆黑幽深如暗夜的眸里倒映着她小小的影子,只有她。 突然一低头,咬住她的嘴唇。 佟姜有一丝慌乱,瞪大眼睛看着他,紧张地拿手去推他,却被他禁锢地更紧,“别乱动!” 她果然乖乖不动了。任由他的舌头撬开她僵硬的唇齿。 风的声音变得微弱,虫鸣,听不到了。 少年的唇凉薄,带着一丝烟火味,介于少年和男人间。 他放开她,火光蔚然,一张小脸通红,大口喘着气,看着他的那双眼睛是惶然无措和惊惧。 烟花在他们周围绽开,又缓缓坠落。 “学会了没?”少年漆黑的眸里恍惚一片盛开的嫣然。 佟姜茫然。不懂。 少年轻勾唇角,“你的生日礼物。” 嘴里残留着他的味道,她的脸烫的厉害,红彤彤的在光下甚是可爱。她还是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更不敢胡乱猜测,怕曲解。她重视和他的友谊,只能将那份小小心思埋藏于心。 她仍是摇摇头,不懂。 少年站起身,掸掉身上的灰,把手伸给她,“算了,就当是做一回你的启蒙老师。” 少年修长白皙的手摊开在她眼前,她犹豫了一下,把手伸出去,刚一相触就被他牢牢握住,从地上拉起来。 他跳下石堆,面朝她张开双臂,“跳下来,我接着你。”少年的脸容罩在阴影里,她看不清他,他却将她看的牢牢。 她站在并不高的位置,黑夜把一切看得见的东西盖过去,一切拢在朦胧和不可知中,少了光明时的那份把握。这份不把握因下面站着的那人而有所改变,她相信他能够牢牢接住她。 佟姜慢慢放低身体重心,往前倾,张开手臂跳下去,掉进他的怀里,他牢牢抱住她,冲击力致使他倒退了好几步,总算稳住了身体。 他放下她。 身后,浓烈艳丽的花事还在进行。。 她问:“这就回去了?” 他答:“你爸妈也快回家了。” 她点头:“好,那就回去吧。” …… 很久以后,佟姜偶然得知宋昭楠同母异父的弟弟就在那天下午出生的。天秤座。和她一样。他说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忽然明白了。 并不是爱,也不是喜欢,更不是他说的启蒙老师。少年的心是一把难解的锁。 只是后来,她再也忘不了,忘不了那晚烟花灿烂,少年和她的初吻。 题外话:国庆节快结束了,大家趁着两天该玩玩该吃吃该喝喝,当然,该主动出击神马的一定不要束手束脚!!! 好了,加个番外给你们助助兴吧(正文里来不及写的以后就补在章末)可能今天晚上还有一更,不用等,以晚上八点时间为准,晚八点没有就没了 #高二之日出篇#天还没亮,床头的手机震响不停,她不理,继续睡觉。手机一声接一声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她被吵醒,满腔火气在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消弭。他说,“穿好衣服下来,门口等你。”然后挂了电话。她收拾好蹑手蹑脚走出门,然后关上大门,匆匆跑向大院口,一眼就看见他站在那儿抽烟,那辆被他改装的有些惹眼的山地车靠在一旁;见她匆忙小跑过来,熄了烟,跨上车,朝她扬了扬下巴,“上车。”她问:“去哪儿?”他:“你不是说想去看日出?”她有些欣喜,嘴里却问:“要去看日出你怎么不提前通知我,这样叫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他向后侧头过来:“我告诉你,你晚上还睡得着?”佟姜识趣地闭上了嘴。 第十三章

听冯茹说到“宋先森的阴谋”这几个字时,佟姜停下脚步,回头看走在后面的冯茹,惊诧道,“什么阴谋?” 和宋昭楠的那件事佟姜没和谁说过,只和冯茹粗略提过,冯茹听完后直呼浪漫,只可惜汀城的烟花节早在大一伊始,出于空气环境火灾等因素考虑,政府明令停止举办,不然冯茹早拉上那时还是男朋友的老公学习宋昭楠和佟姜好好浪漫一把。然后冯茹话锋一转,问她:“佟姜,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佟姜问:“怀疑什么?” “宋昭楠有可能也是喜欢你的。” 当时佟姜的表情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冯茹盯着佟姜的眼睛看了两秒,“你就别和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他不喜欢你亲你干嘛,无聊到那种程度可不像宋昭楠了。” 说话的时候,冯茹几步上来,两人并肩走着。冯茹见佟姜不说什么话,顾自低着头。刚要说话,便听佟姜叹了一声气。 “你不明白,冯茹。” 冯茹疑惑地看着她,见她神色郁郁,“怎么了?” 佟姜摇摇头,“哪怕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又能怎么样,他不说,我也不说,或许现在就是最好的状态,我想他也是这么想的吧。更何况现在,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那你的感觉呢?” “我不知道,他没有明说之前,我不会去猜,也不想。” 这回换冯茹摇头了,“你这样和守株待兔有什么区别?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佟姜没有接话。两人沉默,在楼梯上一前一后走着。 走了一层,拐角口,冯茹开口打破静寂:“你还记得我们班那个数学课代表,坐在我前面那个?” 佟姜想了会儿,“有点印象,叫什么河来着。” “赵河将。” 佟姜点头:“好像是叫这名,他怎么了?” 冯茹道:“看你这反应,你肯定不知道他喜欢你。” 佟姜一脸茫然。 “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追你吗?”边说话边爬楼梯,冯茹说话都不稳了,“如果让他知道你和宋昭楠现在这种情况,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佟姜不接话,心思深沉的样子。 进了屋里,佟姜先带冯茹参观了一下房子。 冯茹主卧、客卧、卫生间一溜烟转完一圈,最后回到客厅,“这房租要不少吧?” “还好,三千左右吧。” 三千多的房租在项城到底还是偏上的。 冯茹问:“干嘛不找个合租的,还可以分摊一点。” 佟姜边把冯茹往主卧室请边道:“之前找过一个,闹得不太愉快,干脆就自己住了。” 冯茹点点头,“这样的话的确是一个人住清爽。” 佟姜的房间很大,梳妆台位于靠窗的位置,占了不小的地方。她的化妆品护肤品瓶瓶罐罐的满满当当,只留下镜子前面那一小块空。 佟姜从卫生间清面回来顺手做了一个面膜,递给冯茹一张,“要不要一起?”冯茹拒绝,“我化了妆。”过一会儿走到梳妆台前研究她的化妆品,“给你化个妖艳点的怎么样?” 佟姜动不了嘴,只拿眼睛看冯茹,轻微地摇了一下头。冯茹见她这个模样,笑了:“放心,保准某人移不开眼睛。” 佟姜也给逗笑了,却不能笑,只抿了一下唇,算是回应。 敷完面膜冯茹开始替佟姜化妆。 冯茹到底没有给佟姜化妖艳妆,用她的话说佟姜这种小清新根本hold不住那范,只给她化了个淡妆,化完以后扶着佟姜的肩膀对镜看着自己的“作品”连不住点头,“让我想想你这妆搭配什么衣服好看。” 佟姜平日里只在上班和聚餐酒会这些活动会化个妆,私下里最多涂个bb。化妆的时候又特别省时省力,因为上班周一到周五已经要早起了,再早她也爬不起,只好从化妆的时间上抠,久而久之的,速度越抠越快,这技术嘛也就粗糙许多,不过也在她底子好,平常偷些懒也还看得过去。只这次被冯茹这么精雕细琢,倒比她平日里那种三脚猫的技术好看不知多少。 佟姜去把衣柜打开,挑出几件平时穿的来,冯茹却看中了挂在衣橱里的一条素色及踝长裙。裙子是上个月佟娅去香港的时候给她买来的,姐姐的品味向来好,这条裙子十分显气质,只是平常在公司上班的时间多,穿太漂亮惹人眼,而且这裙子一看便价值不菲,佟姜怕招来非议,便也不敢随便穿。 这次让冯茹眼尖瞧见了,非让她穿不可。 期间宋昭楠打过来电话,问她们在哪儿,他去接她们。 佟姜本想不要他麻烦,她们自己打车去吃饭的地方就可以了,冯茹却说反正他有车,跑过来一趟也花不了多少油钱,他爱过来就让他过来呗,顺便让他看看今天的成果也没什么不好的。 佟姜想了想,对宋昭楠说:“那你过来接我们吧,我住址你还记得到吗?” 二十分钟以后,宋昭楠电话上来,他到楼下了。 挂掉电话,佟姜莫名紧张起来。自从宋昭楠回来,两人接触的这几天来,第一天她穿着一双人字拖出门;第二天,衬衫牛仔裤;今天第三天…… 出门前,冯茹从鞋柜里找出一双相配的高跟凉鞋给她。 佟姜的眉团在一起了,瞅着那细跟,“能不穿高跟吗?” 冯茹白了她一眼,“难道还运动鞋?” 佟姜默默穿上。 走楼梯的时候,佟姜还是不放心,拉着冯茹的手,“我这样会不会很奇怪?” 冯茹倒被她弄得几分奇怪了,“你是对自己的美貌不自信还是信不过我的技术?” “……不是……我就觉得这样会不会太刻意,万一他看出来什么……” “看出来什么?”冯茹故意逗她。 佟姜见她笑得这般可恶,脸刷地就红了,嗔骂道:“你知道的,还来笑我。哼,不理你了。”说着走到前面去。 冯茹知道她佯装的,快走几阶到佟姜身边,挽住她的手,仍是笑道:“就是让他看出来才好,就怕他看不出来。” 佟姜羞恼的声音:“冯茹你怎么这么坏。”话音刚落,从楼梯拐角口走上来一个人。 第十四章 补完

第十四章 佟姜走在前面,比冯茹先看见宋昭楠。 相隔两三级台阶,位于楼梯转角平台上的那个人站住不动,目光徐徐向上,停留在她身上。 傍晚五点钟的光景,天光从窗外斜进来。着素色长裙的女子从楼梯上款款而下,冰肌玉骨、亭亭玉立。裙裾摆动,莹白的脚踝上一朵火红的玫瑰纹身,如同皑皑白雪之上燃起的一簇火苗,触目惊心。 宋昭楠一时移不开眼去。 佟姜只怕宋昭楠听见了她和冯茹的对话,又被他目不转睛盯看着,一时觉得全身的血液直往头顶冲,头皮一阵接一阵发麻,迎着他的目光,攥紧包带的手心沁出汗来,强自镇静,问道:“你怎么上来了?” 宋昭楠这才收起目光,连带着眸底的情绪一同掩下。 “手机没有电了,上来充个电。” 这时冯茹走下来,佟姜为两人做介绍,“宋昭楠,冯茹。” 冯茹笑道,“老同学,今天我这电灯泡可要不客气地闪闪发亮一整晚了,你们俩可别介意啊。”宋昭楠也笑了,摇头道:“冯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风趣了?”既没承认也不否认,轻巧地避了过去。 倒是把佟姜尴尬死,连忙打断说:“不是没电了吗,上去充会儿吧。”正欲转身,冯茹插道:“我带了充电宝。”一边说一边在包里翻,找出来递给宋昭楠。 宋昭楠的车停在楼下绿化带旁边,是一辆新车,捷豹suv,运动车型,车型饱满、线条流畅,只这颜色骚气十足,真不愧是宋昭楠的车;佟姜想到以前他有一辆山地车,买来平平常常的样子,结果被他一改装,拉风的不得了,可他还每次非载着她到处跑。后来山地车下岗,买了一辆哈雷,没过两天又被他喷漆喷的认不出原来的样子,那真叫一个潮。不怪赵枚那时看到他就警觉的不得了:这小混混又来找她女儿了。 冯茹非让佟姜坐前面副驾驶去,还说一人一个位多宽敞舒服,你还要坐后头来和我挤。佟姜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便也承了她的好意,坐到前面去。 车饰简洁,花里胡哨的东西没有,新车的味道祛除的很干净。上了车,宋昭楠看了眼佟姜,一边发动车子,说道:“后面有靠垫,靠一下会舒服点。” 佟姜刚要说话,便听冯茹不怀好意笑道:“佟姜,你老公可真体贴入微啊,”说着靠垫举到佟姜面前,“不用谢咯。” 佟姜白了她一眼,“别乱说话啊,什么老公?” “难道不是吗?宋昭楠,你俩不是男女朋友啊?”冯茹故意装夸张,放大声问宋昭楠。 佟姜囧死了,一记眼刀扫向冯茹:你不说话会死啊! 比起佟姜,她旁边开车的人显得淡定无比,目不斜视看着前面路况,淡道:“暂时还不是。” 暂时不是?那是不是总有一天会是的。冯茹笑了笑,放眼色给佟姜看:听到没,暂时!暂时才是重点! 冯茹没有逼问的太紧,因为她觉得佟姜太蠢,再问下去,人家也不可能听懂。她不浪费那个口水。 宋昭楠请客吃饭的地方是白鹿酒店——上次佟姜放豪言要请他的地方。没想到被他率先一步抢了去。 “怎么是这里?”车子滑进白鹿酒店地下停车场之前,佟姜扫过那几个金灿灿的“白鹿酒店”四个大字。 “你不喜欢?”宋昭楠侧头看了她一眼。 “也不是。上次你说我请你这里没诚意,那你请我们这里就有诚意了?” 宋昭楠低低笑了一下,“原来为这事。” “所以你说谁更没诚意?” “我们这次来过了,下次就不来了。” “下次去哪里?” “津南高山农庄的盐焗鸡很不错,下次我们可以去那里。” “你去过?” “朋友推荐,想带你去一次。” …… 前面两个人聊天,冯茹实在插不进去话,她觉得此刻真是极虐的。感觉自己瞬间沦落成了一条单身汪。有点想念家里的老公,于是默默拿出手机和老公聊天。 冯茹:老公【哭丧脸 老公:怎么了?老婆,谁欺负你了? 冯茹:佟姜啊,不,是他们两夫妻合伙欺负我! 老公:你不是和佟姜关系不错吗? 冯茹:卧槽!你到底看懂我的意思没!他们、两个!合伙!虐狗啊! 老公:你现在在哪里? 冯茹:在她老公的车里。 老公:下次我们请她来岛城,就她一个人,不请她老公。然后我们秀恩爱,虐她。 冯茹发了三个飞吻过去:老公你真是太棒了!!!简直不能更爱你!!!么么哒!!! 冯茹发完微信,瞬间觉得异常解气。 下车之前宋昭楠把充电宝还给了冯茹,恰好电话响了,他边下车边接电话。 佟姜和冯茹走在他身后两三步,听到他说,“刚才手机没电……在白鹿……冯茹……”他顿了下,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道,“还有佟姜……嗯,都认识……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想过来就过来……” 佟姜见他挂了电话,问道:“是谁要过来吗?” 宋昭楠收回手机,“老方几个一块吃个饭,”眼睛看向冯茹,解释道:“方鹏和孔巨凯他们两个。” 方鹏他们那五六个人,是班里的活跃分子,打高一开始就和宋昭楠混在一起,铁杆的不能再铁杆,和佟姜处的也很不错。上学那会儿冯茹和他们那几人虽没有往深里接触,但也自知都是有趣且玩的开的人,大家又是老同学,这么许多年没见,见个面吃顿饭没有什么不好的,再况宋昭楠和佟姜之间插着她这么大一只蜡烛,大家是同学朋友没什么的,往深里想必究还是尴尬。 对于方鹏和孔巨凯的到来冯茹表示很欢迎。 刚点完菜,方鹏和孔巨凯就进来了。这两人连个服务生都没让带就这么横冲直撞闯进来,当白鹿酒店自己家似的。 一进来,宋昭楠给双方介绍,一一指过他们:“方鹏、孔巨凯、冯茹。” 方鹏瞧见美女就乐花,“班花啊,稀客稀客,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冯茹笑了一下,接道:“在岛城。” “岛城啊,跑那么远去干什么,项城不就挺好的。有对象没有,”方鹏胳顶顶孔巨凯,“我这哥儿们还单着呢。” 冯茹呵呵一笑。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也没什么当紧。 孔巨凯一进门就看见坐在宋昭楠右手边的佟姜,一眼过去还真是相当惊艳,几年没见这姑娘是越长越水灵了,本想调侃几句,一看宋昭楠那脸色就赶紧收回盯看佟姜的目光,调侃什么的孔巨凯还是算了,心说宋哥还是一点没变,把他那丫头看的比什么都宝贝。想着那时他出国前还不忘叮嘱他们这干兄弟要好好保护小慈,让她顺利熬过高考。 后来小慈妹妹音信杳无的那两年里他急的跟什么似的,可是他答应过杨寄耀,七年内不得回国,而且他也压根回不来。再后来终于有了佟姜的消息,孔巨凯还特意问他要不要告诉她时,他却反而像舒了口气似的,只说,“她好就好。还是别让她知道了。” 孔巨凯想不通干嘛不让佟姜知道,喜欢就说出来啊,关心她就得让她知道啊,问方鹏,方鹏也闹不明白,恋爱谈的这么憋屈也真没谁了。 最后实在想不明白的孔巨凯得出结论,可能这就是真爱吧。 可是真爱到底是啥玩意儿?能吃吗? 既然人家老婆看不得,孔巨凯只好管人要餐单点菜,结果人家摊手道:“你们来晚了,菜点完了。” 孔巨凯落座,“真不够意思,请客还不让客人点菜的,还怕我们吃穷了你?” 方鹏和冯茹聊着天,一听旁座孔巨凯哼哼唧唧的,顺口接道:“你以为宋哥是专程请你,”他拿暧昧的眼神看看佟姜,笑,“咱嫂子吃的开心就好,你顶多是买一送一随手赠品。” 孔巨凯白眼他:“难道你不是?” 这两人老这么闹,大家也是惯的。说话间,菜渐次端上来。 几个都是老同学,多年没见,再有方鹏和孔巨凯这两个话唠在,不怕打不开话匣子,说到以前的一些趣事,唏嘘感慨良久,原来时间过的竟如此之快,一晃眼便是一个春秋,好在身边的人还在,还和从前一样爽朗热情,嘻嘻哈哈,仿佛时间并未走远。 第十五章

方鹏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说道:“阿仔的娱-乐-城晚上八点开业,我们要不要去捧个场?” 方鹏口里的阿仔是宋昭楠的发小,他爸和宋昭楠的亲爸过去是生意上的伙伴,后来因了宋昭楠的关系才和方鹏以及孔巨凯等人交好。阿仔高中没上完就辍了学,和他爹学做生意,现下早成了腰缠满贯的富商。这处娱-乐-城是阿仔他爹花重金投资准备作为副业,顺便扩展一下产业渠道,结果被阿仔那小子看上,非吵着要让他爹送给他,他老爹受不得他磨,便将管理权交给他,自个儿乐得清闲做了大股东。 好友的面子必须卖的,宋昭楠放下高脚玻璃杯,看向佟姜:“想不想去玩玩?” 阿仔佟姜是认得的,和宋昭楠这么久相处下来,固然也是知道他们男人间的友情,于是乖巧地点点头,“好久没见阿仔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今天可以呀。” 宋昭楠勾唇轻笑了一下。 这里两人言谈毕,那边三人也达成一致,大家都没有异议,吃完饭闲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去往天海娱-乐-城。 到了天海娱-乐-城离开业时间还差二十分钟,阿仔接到他们的电话,亲自在一楼接待。客人络绎不绝,阿仔的朋友,更多的是他爹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和朋友,阿仔分-身不暇,还是腾出时间来招待宋昭楠他们几人。 宋昭楠虽于半年前就回来,和阿仔分隔两地,好不容易回来,忙于琐事,总也抽不出时间来见面,虽然平时通讯不断,却也和真正相见时不同。 一见面,阿仔一拳在宋昭楠胸口,“不错嘛,练得挺结实!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记得来看我了!。” 方鹏和孔巨凯不必介绍的,只是后面两位美女阿仔一时还真认不得,不过细下一想,他便了然,能让宋昭楠带在身边的女的,还是来看他的好兄弟这种场合,脚趾头想想这其中一人定是佟姜。 不待阿仔细思,宋昭楠一手揽过身后的佟姜,带到阿仔面前,简单道:“小慈。”又比了比冯茹,“那是冯茹。” 这动作傻子才看不懂,占有欲十足。站在旁边的孔巨凯默默地往另一边挪了挪脚。小慈是佟姜的小名,阿仔知道,宋昭楠一直这么叫她,还不让别人叫,被阿仔诟病多年。 只是这两人暧昧玩了这么多年,莫非现在已有眉目了?想到那时宋昭楠死不承认,有一回吃饭兄弟几个打趣他和佟姜,那小子竟当着大伙儿的面说,“小慈和大家都一样,是兄弟、哥儿们,谁啊,死咬着我们不放,阿仔?还是老方?罚酒罚酒!”结果那天晚上喝醉酒的某位仁兄拉着方鹏不撒手,一遍一遍叫“小慈”,几个兄弟乐呵,这脸打的可着实不轻啊。年纪再大点,便也不再掩盖对姑娘家的那份心思了,只是当日那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人家姑娘怕早就听进心里去了。 阿仔笑嘻嘻的,“我当这大美女是谁,原来是佟姜妹妹,好久不见啊,来来来,请请请,大家都进去。”说着把一干人往里边请,正这时忽听身后有人说,“梁总到了。” 阿仔停了脚步,脸上虽还笑着,细究还是与刚才放松时的表情有所不同,对众人说,“你们等一下,”擦过宋昭楠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低声在他耳边道,“我做个人情介绍你认识。”说完快步向后面走去,把那个叫梁总的男人请到这里来。 佟姜的目光刚一落在那个梁总身上,很快闪避开去,往宋昭楠身侧靠了靠,头低着,头发垂下挡住脸。 宋昭楠察觉她的异样,俯身关心道:“不舒服吗?” 佟姜摇摇头,“……那个……我想去上厕所……” 佟姜的脸色不太好,宋昭楠不太放心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微微颔首,“去吧。” 佟姜深吸一口气,顾不得招呼一声就脚步匆匆闪人,没走两步,“小慈!” 不是宋昭楠的声音。 佟姜肩一缩,心一抖,徐徐转过身,在一众人的惊诧目光中,僵硬地噙出一个笑,“……姐夫……” 梁默原看着她,“你怎么在这儿?” 佟姜硬着头皮走回去,“就和朋友出来玩玩呗。” 梁默原问的不是这个,他的目光滑过宋昭楠,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唇角翘起,噙着笑,带些散漫不羁的味道。 阿仔最先反应过来,忙来打圆场,“原来大家都是熟人,这就好办了,梁总,这是我常跟你提的,我的哥儿们,宋昭楠。阿楠,这就是梁总。” 梁默原伸出手去,微笑,“你好,宋先生。” “梁总客气了,叫我阿楠就可以了。” 两只同样修长的手相握。 梁默原是成功富商的代表,冯茹以前也确听过佟姜提到过姐夫,只知她姐应嫁了有钱人,却不知竟是嫁给了梁默原,今天是冯茹第一次见到梁默原真人,岳峙渊渟的一个人,这两个男人站在一起堪堪压倒一片,不得不说两姐妹的眼光是真不错。冯茹原以为一场好戏要上演,正暗爽不已,没想到倪侯远和邓全匆匆进来。 方鹏见人来了,嚷道:“猴子,你们怎么才来啊,我们都来好一会儿了,等下看宋哥怎么罚你们。” “该罚的该罚的。哦,这两美女是谁?该不会是宋哥请来助兴的。”猴子是个没轻重的,方鹏在一旁使眼色也没看见,瞅着佟姜看了半天,“啊!我知道了,这是嫂子吧!你们看我这记性,对不住对不住,我就说宋哥身旁怎么还能有别的女人不成。” 佟姜低着头,不敢看梁默原。 宋昭楠咳嗽了一声,笑道:“这是我朋友,梁总不要介怀。” 梁默原看了眼佟姜,不露声色道,“怎么会,既然宋先生这么忙,我就不打扰了,你们玩好。” 阿仔见状,连忙说,“梁总,我爸在五楼vip包厢,我带您上去。”又对宋昭楠说,“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 梁默原点了一下头,走前又深深看了眼佟姜,佟姜低垂着头,只感觉头顶上焦灼出两个洞来。 上次被田田抓着小尾巴的时候,佟姜还有能力控制,可这次倒好,被姐夫逮个正着,要让他误会也就算了,如果姐夫回去和姐姐说,如果姐夫还不巧把宋昭楠的名字说给姐姐听,如果…… 什么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什么叫百口莫辩,她应该很快就能明白。 佟姜不敢想了,这次她死定了。 “我勒个去!你说话能不能用点脑,刚才没看见我给你使眼色嘛,还非逮着说不完了呢!”梁默原走后,方鹏一通训斥倪侯远。 倪侯远还有点愣呼呼的弄不清楚情况,“我说错话了?” 方鹏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刚才那个梁总是谁吗?那是佟姜的姐夫!现在明白了?还可这劲叫嫂子,人家怎么想啊?你特么到底有没有脑子?!” 倪侯远觉得委屈,“大家伙儿不都知道的吗?” “你还说!”方鹏作势要打,被邓全拦下,“老方,这事也不能全怪猴子,我们才刚到,情况都没弄清楚,猴子不也是好久没见宋哥和佟姜了吗,心里激动呗,你消消火,你看宋哥都还没说话呢。” 方鹏梗着脖子,“能不怪他,有生人在,还当是兄弟的面,说话也不留个神,这几年社会全特么白混了!” 邓全推推倪侯远,暗示他服个软说两句好话,方鹏这人性子急冲,耳朵根子却是兄弟几个最软,属于生气快消气也快,倪侯远面子薄,被方鹏当着众人的面这么一通训斥,况且他觉得自己没错,为何要服软,柠在那儿一动不动。反倒像是邓全多事。 “好了,”许久没有出声的宋昭楠这时开口道,“误会就误会,这事揭过去了,以后谁也别提。走,去唱个歌散散火气。” 第十六章

孔巨凯和方鹏出了名的麦霸,两个人拿起话筒就只管点歌切歌唱歌,挪都挪不走。一伙人开了一桌啤酒,邓全还特地叫人买了烧烤点心进来,那送烧烤的小哥也被他们叫住,喝冰啤配烧烤,还有两个歌神k歌,空调冷风嗖嗖吹,神仙都没这么爽。 方鹏一首唱罢,切下一首时,有人提议轮着唱。 话筒传到宋昭楠手里,方鹏打趣,“宋哥不如来个男女对唱?”还没等宋昭楠答应,就叫倪侯远切歌。 坐在宋昭楠旁边的倪侯远识趣地走到点歌台旁边,宋昭楠目光转向和他隔着两个位子的佟姜,拍拍空出来的沙发位,“过来。” 冯茹往沙发内侧靠了靠,给佟姜腾出地方走路。 很快,宋昭楠身旁的位置陷下去一块。宋昭楠侧头看了她一眼,室内朦胧的光线,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忽而想起那年烟花节那个肆意浪漫的吻,他舔了舔嘴唇,有一种冲动,想支开所有人,将她按在沙发里一次亲个够。 这个念头一出,立刻像洪水猛兽般的,压都压不住。 这时倪侯远远远问过来:“宋哥,你们到底点哪首歌呀?” 宋昭楠这才移开眼,清下喉咙,转向另一边的倪侯远:“.” 宋昭楠标准的英腔,学渣倪侯远哪里听得懂,啊了半天,倒是佟姜抬头看向宋昭楠,“今天老听你咳嗽,喉咙不好还唱这首?换首吧。”这首歌后半段音要求很高。 光下,那双浅淡的瞳仁琉璃般通透晶亮,宋昭楠看了她数秒,把手里的话筒递给她,转头对倪侯远说,“换一首。” 最后选了金莎和林俊杰的《被风吹过的夏天》,一曲终罢,众人余味无穷,等回味过来,已经切到下首歌了,倪侯远连忙叫,“别停啊,再来首嘛。”宋昭楠却把话筒扔给方鹏,“不唱了。” 孔巨凯笑:“这么好听干嘛不唱了?” “对啊宋哥,你说你俩要没那什么情的,能唱这么深情?”倪侯远话头一转,“佟姜,你对咱宋哥是个什么意思?要不趁大伙儿都在,你俩也不要遮着掩着了,定下来么也早叫我们喝喜酒。” 佟姜被说的脸都红了,好在比较暗,倒也没有人注意。 刚才和宋昭楠对唱的时候,佟姜能感觉出他也是投入感情在唱,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她看到了爱意。在朦胧的光束里,他的眼神,灼烫触目,毫不掩饰,仿佛那年那个深吻。 人在深情时流露出的来的感情往往都是发自内心。 “你有没有怀疑过,宋昭楠有可能也是喜欢你的?”耳边响起冯茹的声音。 那一刻,她怀疑了。 可能真如他们所说,他也是爱着她的。 佟姜今天喝了不少酒,虽然是啤酒度数不高,脑袋还是有点混沌不开,又被方鹏几人逼着非要说出个甲乙丙丁来,看看宋昭楠好像也没有要帮她的意思,连着冯茹也和方鹏他们一块闹她,真有些招架不住。 佟姜这里问不出来,宋昭楠那里根本也不需要问,一帮人意兴阑珊,歌也唱腻了,方鹏说,“老规矩,真心话大冒险。” 孔巨凯驳他,“都几岁了还玩这,幼不幼稚?” “你怕了?” “我怕什么,玩就玩!”孔巨凯刻意挺了挺胸膛。 其他人都没什么异议。 第一次抽中牌的是冯茹,她选了真心话。 几个人讨论问什么问题,方鹏说,“房事一周几次怎么样?” 邓全鄙视他,“你人好不好,问人家大姑娘这种事。” 方鹏反驳,“都成年人了,有什么不好问的?” 宋昭楠道:“邓全说的对,老方,这问题太过了。” 那就换个吧。 方鹏:“第一次在哪里做-爱?” 众人:“……” 最后经过商议,问题:初吻在什么时候? 第三次佟姜不幸中招。 她和冯茹一样也选了真心话。 听到方鹏等人阴恻恻的笑声,佟姜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们会问什么问题,千万别和宋昭楠有关,她偷偷瞄了眼宋昭楠。和方鹏他们的激动比起来,他显得淡然无比。 方鹏说:“这个好办了,喜欢咱宋哥吗?” 刚问就被倪侯远止住,“这个问题太没技术含量,干脆就问和冯茹一样,初吻在什么时候? 佟姜看了眼坐在阴影里的男人,咽了口口水,“初三。” 刚说完,旁边的人动了一动,佟姜用余光扫到他,太暗了,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 众人皆惊异,“佟姜妹妹你也太纯情了,问问咱宋哥他什么时候没初吻的?” 旁边的人幽幽道:“初三。” 众人再次惊诧。 佟姜也很惊诧,不可思议地看向宋昭楠。 怎么可能?这个人初中开始谈女朋友,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初吻留到初三,谁信? 宋昭楠像看透了她的心思,扬了扬眉,看着她,“不信?” 倪侯远□□来:“我也不……” 孔巨凯拉了倪侯远一把,止住他,“信,当然信。”然后对佟姜道,“佟姜,你的初吻该不是给宋哥了吧。” 脑中徘徊的问题被人问出来,简单粗暴,佟姜自己也不敢相信,偏那人看她的眼神真的不对劲,佟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酒喝太多,尽想些不该想的事情,脸由红转烫,脑子晕晕乎乎一团乱,音响在耳边刺着。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那是个误会……” 说完,侧开脸,避开那双灼灼的眸光。 她暗想,今晚上真的喝多了。 佟姜想撑到最后一局去卫生间洗把脸。 游戏继续。 只剩下方鹏和宋昭楠没有摸中牌。 最后一局,方鹏问:“谁抽中鬼了?” 宋昭楠把牌摊开。 倪侯远笑:“总算逮住你了。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宋昭楠选择大冒险。 难得逮着宋昭楠,众人都觉得好戏要开场,全都来了兴趣,纷纷出谋划策。 冯茹往沙发里一靠,干脆道,“亲一口坐你最近的那位女性。” 邓全不紧不慢做补充:“要舌吻,不是舌吻不算。” “你们。”宋昭楠手指点点在座的几个人,看的出来他也被逼无奈的样子。 “快嘛快嘛!”众人催促。 佟姜突然站起来,有些慌乱无措,“……我……我去卫生间……” “哎哟喂害羞毛线啊,又不是没亲过,快回来……”在众人一片不满声中,佟姜站起身往脚步紊乱地往门口跑,后面一个黑影快速压了上来,很快她整个人被扭了回去,还没来得及看清,下一秒,她只觉得背脊一阵剧痛,漫天漫地的黑撒下来,唇被狠狠咬住,揉-躏、碾压……急促杂乱的呼吸声中,她嗅到了那年烟花的味道,还有男人的气息。 第十七章

安静的室内,所有人都屏了呼吸。于阴影中,男人一手撑着墙面,一手紧紧握住女人的腰,颀长的身形覆压着她娇小的身体,宽大影像斜射下一道,像一幅剪影。 佟姜背抵着被空调吹得透凉的墙壁,她的面前是比墙还要坚硬的存在,她感觉如同置于冰火之中,从他身上蔓延袭来的滚烫,似岩浆般,炙烤着她;当冰冷褪尽,被火热代替,仅存的那丝理智也不再。全身的力气像被抽空,四肢软绵无力,无法呼吸;若不是那人紧紧裹攫着她,不消一秒她便要瘫软倒在地上了。 他的吻热烈,带着不容分说的强硬,两具身体严丝合缝地亲密紧贴着,似乎要将她一口一口地吞下。如果非要说这个吻与十年前有何不同的话,唯一的区别便是那时是少年初尝,而此刻却是一个男人对心爱女人的求索,带着野性的掠夺,积压了十多年的感情冲垮理智和清醒,第一次得到宣泄。 佟姜的脑袋里乱透了,她知道这是一个游戏,当真不得。她强迫自己清醒一点,可那深陷在泥淖中的身体不听使唤地沉沦,越陷越深,她听到他的呼吸低沉急促,那握着她腰的手一寸一寸收紧,她挣一挣,他收的更紧。 …… 那几个看热闹的简直爽到。 方鹏小声道,“看这阵仗一时半会儿停不下,要不咱挪地儿,这让给宋哥得了。” 倪侯远觉得不保险,“宋哥晚上喝了不少酒,万一兽性大发,佟姜妹妹细胳膊细腿儿的哪吃得消?今晚上要不还是算了,安全重要。” 孔巨凯扔过去一记白眼,“你特么能不能想点好的?宋哥是有分寸的人……” 话还没说完,门倏地打开,从外面投进一道亮光,转眼间一条白色的影子快速融进那道光中,大伙儿还在顿愕中,紧接着看见宋昭楠也跟着跑了出去。 只是闲扯了几句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伙儿正纳闷的当儿,方鹏幽幽的来了一句:“今天晚上希望佟姜妹妹能好运。” 冯茹抱着胳膊,一勾唇,简直风华绝代,“我们分两组斗地主来不来?” 倪侯远早就坐不住了,一听冯茹说还要继续,没了兴致,“你们玩,我去解手。” 孔巨凯自然知道他打哪门子歪主意,把他拉回来,“都走两个了,再少了你玩屁啊。” 倪侯远揣着裤带,跳来跳去,“擦,老子是真的有尿。” 邓全也来参一脚,指指沙发侧面,“有尿尿那。” 倪侯远冲邓全一脚,“你特么真当我猴子。” 几个人吵吵嚷嚷,阿仔推门进来,“怎么就你们几个,还有两个呢?”再看看众人的表情,瞬间悟了,了然地笑了一笑。 倪侯远见阿仔来了,把自己的座位让出来,“阿仔,你替我,我去趟厕所。” 一溜烟跑走了。 孔巨凯望了眼跑的没踪影的大门,目光重新落在牌桌上,“卧槽,这小子真尿?” 方鹏叼着烟,看着手里的牌,眉头深锁,随口接道:“这么急,看来假不了。” …… 佟姜一捧又一捧往脸上浇冷水,还是去除不掉脸颊上的热度,如果现在放颗生鸡蛋在她脸上没准也能烤熟了,她看着镜子里面乱糟糟的女人,说好的只是吃个饭而已,怎么就能到如今这副局面? 心里又乱又难受,有把钝刀在磨,又像无数蚁虫噬咬。 她把脸对准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阻隔了外界的嘈杂,她撑着洗手台边缘,指骨泛白,肩膀颤动,眼泪和水混在一起,谁也分不清谁。她想把自己永远埋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倏忽间,水声停了,有人从后面抱住她,低低叫她的名字。 头埋进她的脖颈。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味道,她没动,泪意更汹涌。 她被扳过去,面向他。脸上还带着残留的泪痕。 她低着头盯着脚尖,就是不看宋昭楠。 宋昭楠直起身,慢慢收回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插-进兜里,又拿了出来,斟酌着要如何开口。 “小慈。”见佟姜没有什么反应,宋昭楠迟疑一两秒,开口,“你先抬起头看着我。” 佟姜没有依言,后退一步,再有几步就是是洗手台。她擦了一把脸,这才徐徐抬起头来,像是抱定了重大决定一般,深深呼吸,“宋昭楠……”她看着他,又止了言,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又说道:“这只是一个游戏,对不对?” “不是。”他目光沉静。 “那么十年前呢?” 佟姜直视着他的眼睛,胸脯剧烈起伏。 那颗狂乱跳动的心仿佛即刻就要蹦出。 “不是。”他的答案。 “不是什么?”她逼他。 他直视她的目光,漆黑如深渊的眸里翻涌澎湃。 “小慈,你听好了,今天是认真,十年前是认真。我爱你,也是认真。”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彷如卸去一身枷锁,终于听见他亲口说出这个字,不是喜欢,是爱。不知该欣喜还是悲伤,难言的复杂心绪在胸口激荡。她直直倒退两步,腰撞上了洗手台,疼痛让人清醒。 眼泪汹涌而出。 “小慈,”他上前一步,伸手去擦她的眼泪,手刚触碰上她的脸,被她挡开。 她别过脸去,遏制住胸腔涌上来的那股酸涩,哽咽道,“既然喜欢,为什么从来不说?难道说一句喜欢我是那么丢人的事吗?我等了你八年啊宋昭楠,你这混蛋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一走就是八年,明明说会早回来的,你答应我会早回来的……我妈成□□着我相亲,你知道我这几年怎么熬过来的,如果你再不回来,我真的……” 嘴巴被封住,剩下的话消弭在齿唇间。 佟姜眼泪如破堤洪流,再也止不住,这十多年来所有的积压都要在今晚在他面前宣泄痛快。 他把她抬高放在洗手台上,一手托着她的后背,她一手抱着他的脖子,一手紧紧揪住他的衬衣衣料,重量整个挂在他身上……两人吻的如饥似渴时,有人进来,佟姜开始不专心,生出气力推推他,小声提醒:“……有人……” 那人没准备要停的意思,“……没人认识我们……”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传来水流声。佟姜大囧,去推他,没推动。 那人声音黯哑,沉钝的呼吸声:“……没事……都是熟人……” 佟姜:“……” …… 倪侯远进去的时候,那一伙人还在打牌,孔巨凯这个地主输的最惨,另一桌上,邓全和烧烤小哥输的也多,方鹏活脱脱一个欺压农民工的土地主,叉着腰管两人要钱。 “卧槽,外面场面那么劲爆,你们不去看看?”倪侯远那大嗓门一进来就吼。 阿仔皱了眉,“你小点声,咋咋呼呼的。” 倪侯远走过去坐在阿仔旁边的空位上,“你们不知道,刚我在他们俩边上,卧槽,宋哥没看见我似的,那手就往佟姜腿根子上游……” 话还没说完,被方鹏打断,“擦,烂牌!”叼着烟,烟灰沫子直往下扑簌,抬眼看倪侯远,“他那哪是没看见你,他是懒得理你,专坏人家好事,你说说你。” 没过会儿,宋昭楠进来,众人举头望过去,笑容暧昧:“哟,回来了。” 宋昭楠冲他们点了点下巴,往沙发上四处看了看,冯茹很快反应过来:“是找佟姜的包吧?”她从身侧拎起一只包递给宋昭楠,“是不是要走了?” 孔巨凯道:“几点了,要不咱也散了。” 宋昭楠道:“不急,冯茹你先在这玩会儿,等下过来接你。” 阿仔扭过头来:“你们去哪儿?”宋昭楠已经步出门去,留给他一个颀长的背影。 阿仔叹了声气,继续把注意放到牌面上,摇头道,“这小子……” #那年#被风吹过的夏天#她和宋昭楠共同的回忆多的数也数不清,青春岁月里,每一个有他陪伴一起走过的的脚印深刻清晰。唱这首歌的时候,过往悉数,像画面,帧帧浮现。 她想起那年夏天,她去外婆家过暑假,而他则去市里参加夏令营。分开整整半个月,好在那时山里已经接了电话线,每天晚上和他煲半个小时的电话粥是她一天最开心的事情。 半个月以后,他结束夏令营,她也呆不住,急着要回家。回家这种事也不过想想,因为家里没人,赵枚和佟祖云去外面旅游,连带着佟娅也报了一个学校的活动,下个月月初才能回家。 他说,你不回来也没关系,我过去陪你也一样。她当时一听就慌了,要怎么和外婆说呢?如果被爸妈知道了可怎么办?结果后来,他带了四五个朋友过去,对她外婆说是想体验一把农村生活。 题外话:讲真,听《被风吹过的夏天》想哭。想到楠哥和姜妹分开的那八年,特想哭/(ㄒoㄒ)/~~想到他们唱这首歌时候的心情,特么超想哭好不好【乃们不会懂得昨夜失眠的我内牛满面的心情;乃们或许也不会懂,姜妹为何要哭,为何不是笑】 第十八章

佟姜站在卫生间镜子前补妆,宋昭楠在门口等。 妆补完,东西往包里一收,走出去。 通透明亮的走廊,宋昭楠长身立在光下,一手插在兜里,低头凝神,侧脸沉肃。见她出来才抬起头,同时手从兜里掏出,舒了眉目,“好了?” 佟姜点点头。一只手过来揽住她的腰,“走吧。” 走了几步,也没见他再说其他话,佟姜忍不住问:“你刚才在想什么?那么严肃。” 他陷于沉思,听她问,从思绪中抽出来,揽着她的手紧了紧,“记不记得豹哥?” 他的声音很平静,毫无起伏,像在谈论天气一般。 而相反的,佟姜的心却不平静,走廊的灯光忽然变得晃眼,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升起。 她静了数秒,待一颗心慢慢沉淀,才缓缓开口,“不会忘。” 声音很低,有些哑在喉咙口,宋昭楠却听的很清楚。 “听说现在混的很不错,算是漂干净了。八年前我失手砍了他,差点让他变成植物人,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我。” 白光打在大理石铺就的砖面上,泛着冷意。 豹哥的真名佟姜不知道,但是那张脸,恐怕这辈子都不敢再忘。想到往事,心里一阵后怕,心砰砰跳个不停。 不由自主地攥紧他的衣服,深吸了口气,佟姜问:“你是指……豹哥会对付你?”八年前豹哥没有解决掉宋昭楠,这次他回来,恐怕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了。 宋昭楠没说话,将她往怀里更紧拢了几分。 汀城这个地方,因为有她,有那么一帮朋友,每回念起便不再觉得冰冷。 曾经,他以为只要把她推得远远的,只要死不承认,即便豹哥要对付他,也只是他一个人而已。他可以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可以铤而走险,可以豁出去。然而等真正见到她时,他才发现根本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地想对她好,控制不住地要爱她,控制不住要将她占为己有。 他害怕有一天,真如她所说,等不了了,转头就嫁给了别人。 那才是真的让人抓狂。 他等不了。七年之约一过,迫不及待赶回来。 感情积压越深,爆发的时候就越强烈。他不是神,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就算账户上有八位数的存款也无济于事。 而如今,他亲手将软肋展示于人。 是因为他相信,他的姑娘可以坚强地与他一同,面对这世界。 想到豹哥的那些手段。 佟姜忽地止了步,抬起头望着他,“所以你迟迟不肯承认你喜欢我,是因为这个?” 那双漆黑如子夜的眼睛凝着她。 不用回答,他的眼睛已经告诉了她一切。 就因为这种破烂借口,她就得等他八年?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还要各种猜他的心思,被压抑的情感折磨几近崩溃。 她把脸紧贴他的胸口,伸手抱住他,“宋昭楠,我没有那么脆弱,你不用担心我什么。” 那天她在微信上告诉冯茹,宋昭楠回来的消息。冯茹说:“恭喜,你的骑士终于回来了。” 人声鼎沸的候车室里,忽然想落泪。 她的骑士。迷人的字眼。 她多么希望冯茹说的是真的。 而现在,她紧紧抱着她的骑士。再也不愿撒手。 宋昭楠揉了揉她的脑袋,修长的手指轻轻蹭了蹭她脸上细腻的肌肤,扣住她的后脑勺按在胸口,他低下身去,唇凑近到她耳畔:“佟姜,你想清楚了没有?” 热气全数喷在耳边,那里是肌肤最敏感的地方,佟姜缩了一下脖子,手撑在他胸口,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有机珠子似的眼睛,湿漉纯粹,在光下亮晶晶。 宋昭楠目光一敛,低头含住她的唇。 佟姜推开他,“别闹……刚才你叫我想清楚什么?” 宋昭楠弯唇一笑,“还记得绿毛吗?” “绿毛怎么了?被你吃了?” 宋昭楠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它那么老,肉哪里啃的动。” 佟姜咯咯笑,“你怎么这么坏,伤绿毛的心。”好不容易止了笑,“怎么想起绿毛了?” 宋昭楠勾了勾唇,“你刚才很像它。” “是它像我好不好,”等等!某人坏笑的样子,佟姜瞬间悟了,“你是说我凶?” 宋昭楠不逗她了,顺势拉起她的手往前走,“是不是我说假话你也信啊?” 佟姜想也没想,“对啊。” 脚下步伐一滞,攥着她的手紧了几分,“是吗?” 声音如缥缈而去的烟,似自语般。 佟姜还是听清楚了,她挽住他的手臂,笑:“就算你真的骗我了,我也知道你是在骗我,你这人骗人特别容易看出来,眼神飘来飘去的,我一看就知道,而且,”她顿了一顿,看见他正侧头看着自己,“难道不是这样吗?” 他问:“而且什么?” 佟姜想起来刚才要说的话,“如果哪天你撒谎骗我,我相信一定有你的道理。你不是那种无聊到去随意消费别人的人。” 宋昭楠眸色沉沉,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就有。”她认真看着他,眸光里藏着一片坚定的温柔,“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是我的英雄。” 心像被羽毛轻柔地拂了一下。 他敛下眉睫。 那时候她也说过同样的话,院里阿公阿婆聊天时,当作童言无忌的玩笑话,还是被他无意间听去的。 她说,“以后我要嫁一个英雄,一个盖世大英雄。”后来他才知道,四年级的她刚看完一整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那时,觉得可笑。 年少时,想做她的英雄。 而后来,从来没想过会变成她的英雄。 他决定了,不再守候。 “佟姜,做我女朋友。” 两天行程告一段落,冯茹喜滋滋地回家去了。佟姜把她送到汽车站,打车回家,路上接到宋昭楠的电话。 佟姜瞄了眼时间,下午三点一刻。她接起,笑说:“这么早就来约晚饭了?” “那你晚上有约会吗?” 她故意拉长一声“嗯”,“先生,不好意思,此服务尚不在服务列表中;如果需要人工陪聊业务,请按1;如果需要智能陪聊业务,请按2;如果需要其他业务,请按3.” 那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现在急需一个□□的,我觉得佟姜小姐最合适。” 佟姜脸红了一红,看了眼前面出租车司机的方向,捂着话筒道:“先生,此功能还待开发中,如果您执意要求的话,我这里最多只能提供盖被子纯聊天模式。先生,您再考虑一下?” 宋昭楠大概是没绷住,轻笑了一声:“声音怎么压这么低?”顿了一下,“好,这项服务我先预订。私人订制。” 两人玩闹了一阵,宋昭楠问:“到家了?” “还在车上。” 他那里来了人,他说了句“稍等,”她以为他会挂电话,等了半天没听见忙音,倒听到交谈声,一些专业词汇她也听不懂。大概是并未挂断,搁在旁边了。 等了一会儿,他接起:“久等。” 佟姜笑道:“不怕被我偷听到商业机密啊?” 他笑了一下:“无妨。”似乎在做其他事情,听到电脑键盘噼里啪啦响,她问,“你在忙吗?” “小慈,”他叫了她一声,忽然又止了口,好像又有人进来,他交代两句,那人出去,他才道:“现在不方便讲,这事回头晚上我们盖被子纯聊天的时候再和你说。” 佟姜老脸一红,这家伙时刻都不忘调戏她。 第十九章

佟姜和宋昭楠通完电话没过多久,另一只手机铃声火急火燎地进来。佟姜看了眼手机屏幕,杨助理。 “小佟,我把资料都发你邮箱了,你有空整理一下,哦,对了,明天一早你先到公司打卡,再和聂佳佳去pe集团和有关负责人接洽。”电话一接通就听到杨助理公式化的口吻。 聂佳佳?佟姜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是和她一起?聂佳佳负责预算那一块,外部接洽她向来不参与的,这次怎么把她们两人分到一块了?佟姜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嘴上却是答应下来。 一波不平又起一波,晚上和宋昭楠吃饭的时候,接到赵枚的电话说她决定从明天开始要来项城照顾佟姜的饮食起居。 佟姜一听,慌神了,连忙道:“那我爸怎么办?” 赵枚:“你爸好手好脚的你管他干嘛?” 赵枚没理解她的意思。 佟姜头疼,“妈,你听我说,你真不用来,我在这儿挺好的,你过来我平常上班也没时间陪你,你在我这环境生,白天要找个人逛街都没有,你说你该多无聊啊。” 赵枚不听她劝解,“得了,说那么多还不是不想让我去嘛,你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还怕我看不成,”佟姜还要说,被止住,“你别说了,这事就这么决定了。” 佟姜知道赵枚向来说一不二,她想了想,只好先答应,“那你明天什么时候到?” “你爸会送我去,下午两点钟出发,到你那里……老佟!”赵枚冲后面扯了一喉咙,“我们明天几点到小慈那里?……” 宋昭楠熟练地切着牛排,不时关注着佟姜脸上的表情。 她一手接着电话,一手拿着刀漫不经心地在牛排上胡乱划着,胡椒酱被拨的乱七八糟,眉心微微蹙着,一语不发,似乎在等着对方把话说完。过了会儿叹了一声气,按下刀,拿眼看了看宋昭楠,又垂下去看着桌上的牛排,开口,“晚上很晚啦,开车回去不安全的,让爸住一晚再走吧。” 赵枚说了句什么,佟姜“嗯”了一声,“行,明天你们到了给我电话。” 电话挂了。佟姜朝宋昭楠笑笑:“我妈啊,要来我这住几天。” “担心什么,以前不也是这么过来。” 他看着她,目光平静又温柔,仿佛从那双吸人的黑眸中汲取了镇定的力量,烦乱的心慢慢安顺下来。 对啊,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要来的总要来,坦然面对便是。 佟姜轻松一笑,摇了摇手里的刀叉,“吃饭。” 吃完饭,两人闲逛了一会儿,随后坐直达电梯去停车场提车。 打开车锁,佟姜临时改变主意,提议:“我们看电影去吧。” 宋昭楠刚打开车门,闻言动作一滞,随即撞上门,按下锁键,钥匙往手里一揣,揽了她就走。 看什么电影好呢?佟姜很久没有关注相关资讯了,朋友圈上获赞的就那么一两部,一部已经播放一个小时,另一部在午夜档。两人站在滚动的液晶频前,佟姜指着最近的一部说道:“听说这部也不错,很感人。” 宋昭楠在这方面没什么想法,“那就这部吧,我去买票。” 佟姜一边跟在宋昭楠身后,一边掏出手机快速地划着,“我看看美团。” 宋昭楠停了脚步,侧头看她,“别看了,钱不是你这种省法的。” 佟姜撇了撇嘴,眼睛仍盯着手机上,“我知道你壕。下单,购买成功!”比了个ok的手势,“这不是省钱,这叫实惠,”看他无语的表情,“算了,你不会懂的。” 宋昭楠的确没办法懂,省了那么最多几十块钱就能让她开心成这样子,这女人也太容易满足了。最后还是买了原票价,因为宋昭楠说他请客,得按他的方式来。佟姜怪他浪费钱,结果他说,“连自己女人都养不起的,那不叫男人,那是怂蛋。” 佟姜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这又是哪句电影台词。” 这家伙每次说那些肉麻兮兮的话都会附带一句:这是某部电影里的台词。 有一次她真的受不了他,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很生气地冲他道,“宋昭楠,你不去上电影学院真太埋没人才了,你应该去考电影,冲奥斯卡,走出国门走向世界冲出宇宙,为我国电影事业增光添彩!” 结果那人连脸都没红一下,认真道:“嗯,你的建议值得考虑。” 她差点扶额暴走:宋昭楠,你没听懂我在羞辱你、在羞辱你、在羞辱你吗!!!! 而现在,他更没有要隐藏了。 他看着她,目光像是夜里星辰,明亮灼人。 “是我心里的。” 她的心如荷花塘水,他划船而来,漾起涟漪。 电影看了几分钟便有些后悔,倒不是不好看,相反的演员演技出彩,感情真实动人,泪腺不发达的都忍不住抹眼睛。正因太过于真实,才叫佟姜担忧。只因题材是宋昭楠敏感的。 电影讲述的是男主人公从小和身患重病卧床不起的父亲相依为命,在好心人的帮助和自身的拼搏下终于成为一名医生,然而留存在心里的对幼年时母亲的无情离开像一道永难消弭的烙印,深刻进他的生命里——他无法原谅母亲。即便在救死扶伤的志愿队,在异国他乡,在枪林弹雨,在死神的手差点触碰上他的时候,在他最想见到的人当中,依然没有“妈妈”这个字眼。 和电影里的男主人公一样,“妈妈”这个字眼是宋昭楠生命里一道禁语。他从来没有从那个女人那里获得过一丝母爱。她爱的只有那个家,以及和那个男人所生的孩子。 佟姜记得小学一年级,老师要求大家写一篇作文,作文题目叫“我爱我的妈妈”。所有同学都用赋予感情的语言大加赞美自己的妈妈:“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妈妈”、“妈妈很能干”、“妈妈对我很好,每天做很多好吃的给我吃”……只有一个男孩交了空白。老师当着全班的面批评他,男孩梗着脖子,紧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他还不懂遮掩眼神里的情绪,却也知用沉默应对。 佟姜坐在前排,清楚地看到从他眼里流露出来的苍凉。那时候的他那么小,明明该是最阳光明媚的时候,却如阴暗沟泽里开出的一朵荼蘼。 那双苍凉无助的眼睛,后来每回想起,心口止不住地疼。 她忍不住去抓他的手,想了想,又缩回去。 借着屏幕打下的光,她侧头去看他。还和当年一样,抿着唇,只眼里再看不出任何波动。 佟姜不由舒了口气,看来是她过于担心了。一颗心刚要放下,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 那力道过于大,要将人刻进去一般。佟姜感受到他内心的波动,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的手背上轻抚着。 他捏了捏她的手指,侧头看她道:“怎么了?” 佟姜见他神色如常,反倒像她多事了,在他手背上轻戳了一下,“有点困了,想回去。” 宋昭楠看了她一眼,起身在前面开路。 走出放映厅,他问:“肚子饿不饿?” 佟姜眼睛亮了亮,“我们去吃烧烤吧。” 宋昭楠垂眸捏了捏她手背上的肉,刚要说话,佟姜迅速缩回手,抱住他的胳膊,“嫌弃也没用,这辈子赖定你了。” 宋昭楠无声地弯了一下唇,反手揽上她的腰往怀里带了一把,“下辈子也让你赖。” 佟姜仰起脸,眨着眼睛,酒窝深陷,“吃烧烤,好嘛,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宋昭楠扯了扯嘴唇。他能说什么。 说起烧烤,佟姜甚是想念汀城老街那家烧烤店,开来也有好几年,以前读书的时候,和宋昭楠还有阿仔几人偷溜出去吃夜宵,常逛的就是那家烧烤店。宋昭楠出国以后她去过那里一次,只是物是人非,再没了当初的那般心情,后来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宋昭楠的口味偏淡,烧烤不是他的最爱,点也就永远点那么两三样,辣是一点都吃不了的,吃完了也不续点,坐那儿抽烟。一支接一支,抽的很凶,直到佟姜和阿仔吃干抹净才起身。为这点,阿仔不知嘲笑他几回,他也不辩驳,闷声在那儿抽烟。往往是佟姜看不下去,帮衬着宋昭楠说阿仔,这时才见他嘴角微勾出一点淡笑。 佟姜知道阿仔也不过是过嘴瘾,心里并不真的介怀宋昭楠什么,可是每次阿仔调侃宋昭楠的时候,佟姜总要忍不住去帮衬,帮着帮着阿仔便把话头指对上她。“佟姜妹妹,你那么帮着阿楠,莫非对咱阿楠有意思啊?” 说起来,阿仔是第一个说他们两个有“激an情”的人。佟姜脸都红了,半天却也只憋出一句,“你别乱说。”刚说完,宋昭楠把烟一掐,站起来,“走了。” 根深蒂固的习惯是很难去除的。即便八年未曾相见,他对烧烤还是爱不起来。佟姜知道他的脾气的,也不逼他吃。一个人点了大堆,全都是她一个人的,吃的无比欢快。 吃完烧烤,她撑着肚子,一手挽着他走路,突发奇想:“你说我现在这样子像不像孕妇?” 那人看了她会儿,唇角翘起,“想做孕妇?” 佟姜瞬刻反应过来,捂住嘴巴,拼命摇头:“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男人低身,牙齿轻轻咬着她的手背,“难得你这么主动,看来今天晚上光盖被子纯聊天是不够的。” 手背就像一个导电体,酥麻传遍全身。 佟姜眨了眨眼睛,“宋先森,这么公然挑逗真的好吗?” 宋昭楠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不好,不如我们车上继续?” 佟姜:“……” #小番#五年级,有次班上同学聚餐,很例外,宋昭楠也去了。散场以后,家住的近的一起走。她和宋昭楠还有其他两三个男生女生一道,他走在最后。刚迈开两步就被他捏住手臂拧了回来,很快,一辆摩托呼啸着飞驰而过。他把手塞回兜里,一句话也没有,继续往前走。那时她和宋昭楠刚成为同桌不久,生份的很;几个男生里面,只有他出手拉了她一把。 第二十章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 床头的闹钟准时响了,一只手在床头柜上胡乱摸着,抓住闹钟,精准地扣下按钮。 世界又恢复安静了。 安静和暖的卧室。 佟姜突然睁开眼睛,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抓起闹钟看了一眼: 7:56am “啊,要疯了!”佟姜扯了把睡的乱糟糟的头发,顾不得穿鞋光着脚冲去卫生间。 在牙刷上挤上牙膏,塞进嘴巴里左右开弓,佟姜盯着镜子里蓬头垢面的女人心说:果然是被爱情的甜蜜冲昏了头,连今天要上班这种事都能忘。 如果只是她自己去公司还好办。 关键是! 宋昭楠八点一刻过来接她! 试问:在这短短的二十分钟时间之内能干些什么? 洗漱?化妆?编头发?试衣服?如果把它们拆分开来不需要花多少时间,但是一旦结合起来,还想做的细致完美,在有限的时间里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昨天她已经把要带的东西都整理好了,得益于她的好习惯。 佟姜洗漱完,去厨房烧了热水,回卧室开机,宋昭楠的微信第一时间跳出来:起床没有【太阳 佟姜刚要回,一条短信进来。打开看,是来电提醒短信:尊敬的用户您好,用户136********在2015年8月26日7时35分22秒给您来电一次,您可按通话键或选项键直接回拨。 这个点来电话准是叫她起床的。 佟姜两只手机,私人机到点就关机,工作机是不关机的,之前在项目组为了赶项目,睡到半夜被领导拖起来十有八、九,通宵待命变得习以为常。后来调了部门,阴影犹在,工作机通宵达旦地开着。 佟姜心想早知道应该给他工作机的号码,好心叫人起床,结果等到的是对方关机,还有那刻板的机械女声一遍又一遍重复: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大早上,该多郁闷。 佟姜看了眼时间,过去八分钟了。一手握着梳子,一手按键:睡过头了,你什么时候过来?发完以后紧接着又加了一句: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好。 手机放一边,开始化妆。 她化了一个淡妆,比平常磨的都久,化完妆,没来得及看手机,马不停蹄地找衣服,没过多久门铃响了。 她刚穿上裙子,拉链还没来得及拉上,光着腿,鞋也没穿,她一边到处找拖鞋,一边拉侧边的裙链,越急越乱,尾部的头发缠进拉链里,佟姜试图扯了两把,头发缠的紧,拉链一动不动。 外面安静下来,大概知道她还在忙。 佟姜搅弄半天,整个人都热起来了,头发却像在里面生了根,纹丝不动的。她去厨房寻了把剪刀,把相缠的地方绞了。 剪子拍在桌上,随手就把头发扭成一股扎起。 终于清爽多了。 头发解脱出来,剩下的还生在拉链里面,佟姜往回拉了一下,拉链动了一下,又不动了。现在是脱也脱不了,穿也没法穿。 宋昭楠在外面等的久了,给她打电话也没接,短信也没回,不由担心,又按了一次门铃,如果她再不出来开门就去叫开锁匠把锁来拆了。 好在这次她终于出来了。 站在门口,光着两条腿,白净的脚踝上一朵焰红玫瑰。她一手抓着裙子侧边,神情紧张,看了看他后面的走道,一句话也没有,把他拉进去,门碰地合上。 等进了屋,她才犹犹豫豫地放开侧边的手,“这里拉链让头发缠住了,你帮我弄一下。”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快速地说了两个字,“谢谢。”别开眼去。 她松手的地方,豁开一个大口,雪白的胸脯乍隐在内衣里,他的目光勾住那两团,然后沿着一路滑下,直到藏在衬裙下面平坦的小腹上,最后才落回侧边拉链上。阳光下,几缕淡黄色的发丝缠扭在里面。 佟姜仿佛一个衣不蔽体,全身□□地站在他面前,手足无措。 他似乎并不觉得尴尬,弯腰低眉,捏住那枚小小的拉链,眉峰微微蹙起,凝神专注。 佟姜紧张地看着他,“你到底行不行啊?” 有一圈被他绕出来了,还有几丝在拉链底部缠的紧实,密密绕织,如果强行往上拉也未必不可,只怕把拉链扯坏。他松了手,直起身问:“有针没有?” 佟姜进房里去找,不一会儿出来,手里捏着一根针交给他。 “过来。” 他把她拉过去,在光下,在他面前。 金色的阳光里,男人躬着腰,修长的手指捏着针尾,认真耐心地把那几丝挑出。两指夹住针,轻轻一提,拉链顺利地滑上顶部。 他把针递给佟姜。 “好了吗?”她问。 “嗯。” 刚要转身,“等等。” 佟姜停住。 宋昭楠走前两步,把她后面的裙摆抚平,手往上移,轻轻一拨,发带松开,长发次第散开,在莹白的脖颈上,诱人的美。 他从背后虚环住她,发带塞进她手心,轻轻说道:“下次别随便剪头发,去吧。” 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不堵车,紧赶也能赶到。但是现在,早高峰是何等的可怕。 按这个情形,想要不迟到也是不可能,佟姜反而宽宥下来,咬着面包,顺带撕一片给辛苦开车的司机。 “怎么不涂番茄酱?”司机嫌她的服务不周全。 “你以前不是最爱白面包吗?”佟姜对他的改变有些讶异。 司机不说话,跟上前面的车。 没多久,车流又不动了。 面包涂上番茄酱,送进他嘴里,“你口味变重了哦。” 冷不防,手指被人不轻不重地吸了一口,佟姜心抖了一下,马上缩回,“你简直太可怕了,连人肉都不放过。” 宋昭楠舔了下嘴唇,“再来?” 佟姜躲得远远的,嘴里慢慢吐出一个字,“骚。” 他长手一捞,把她捞过来,在她耳边吹气,“再说一遍试试?” 佟姜痒的直想笑,勾住他的脖子,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耳边吹气,一个字一个字,“骚、浪——贱。” 想逃已经来不及了,那人紧紧箍住她,眼里藏着危险,“信不信我在这里办了你。” 佟姜左右看看,指着车窗说:“那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男人手一动,窗户升起,痞气地看着她。 包里手机铃响,佟姜从他怀里脱出来去翻手机。 刚一接起就听到聂佳佳软绵绵的声音:“小佟姐啊,你还没到吗?” 前面车子又挪动了一点,佟姜:“堵车呢。” “我和蒋经理先去pe集团,资料什么的我都带齐了,你直接过来就好了。” 佟姜答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后在杨助理那里得到确认,让宋昭楠开车去pe集团。 车流终于松动了。 “pe集团?” “我们公司和他们公司有合作一个项目,今天要去洽谈。” 宋昭楠没有接言,手扶方向盘,袖口挽起一段,小臂线条流畅。 在想什么心事。 佟姜看了会儿,收起目光。 pe集团是一家跨国公司,其总部设立于法国巴黎,中国区总部在上海,位于项城的这个公司是其小小分支中的其中一股。它是行业巨头,当初为了竞标,佟姜他们公司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次连蒋经理都亲自上阵,公司对这次项目的重视程度可窥。 公司处于项城片区,远远看见占了偌大面积的欧式风情,阳光、蓝天、象牙白的穹顶、喷泉、绿草地、湖水、鸽子…… 在一片钢筋水泥丛中的一座绿色生态园。 一共有六个进出口,小门两个,沿着外围走上半个小时也未必走的完。 佟姜看着围墙内的建筑,不禁感慨:“好漂亮啊,在这里面工作简直就是度假。” 身旁的人弯了弯唇。 车在2号门口,佟姜解安全带准备下车,被宋昭楠轻轻按下:“我刚好也有事要办。” 车子从大门进去,保安没上来拦,长驱直入。在最外面那栋欧式建筑前的空地停下,马上有人上来开门,来人从宋昭楠手里接过钥匙,车被开去泊位。 佟姜挽上宋昭楠的手臂和他一道进去,“大公司就是好,服务都这么到位。” 进去的时候收到好几双注目礼,佟姜纳闷,这气氛这么古怪是怎么回事?她扯了扯宋昭楠的袖子,“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他们怎么都看着我们?” 宋先森朝那几个张头探脑窃窃私语的眼神一凌,低声说道,“你再看看。” 佟姜朝四周望了望。 咦,好奇怪,注目礼都消失了。 “等我一下。”他走去前台。 快走到前台,麦克脚步匆匆地跑过来,一副终于活着见到救世主的表情,人还没到,声音已经过来了:“我的大少爷您总算到了,凯瑞公司的老夏等了您半个小时了,您再不到,他都要冲去砸会议室了,我根本拦不住他。” “砸了么?” 触及到宋昭楠的目光,麦克的声音低下来一点:“没有。” 宋昭楠笑了一下:“何必拦着,他要砸就让他砸,砸的是公司的钱,你愁什么。” 麦克脸都白了。被气的。 宋昭楠拍了拍他的肩膀,“该愁的是老夏才对,光那套海南黄花梨就够他不吃不喝好几个月。好了,我还有事,你站在这儿等我一下。” 看着宋昭楠快步往前台走去的背影,麦克好想爆一句国骂,特乃乃的,姓宋的你这么冷血你娘知道吗? 他当年眼睛到底是多瞎啊,做这个人的朋友和助理,擦,活该这么多年受他摧残。 正当麦克悲愤绝望时,注意到了站在大门口的佟姜。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进门口的时候,佟姜给聂佳佳发了条微信说她到了,问他们在哪里,聂佳佳那边半天没有回应。打电话进去吧,也不合适。 她看见宋昭楠和前台说了几句,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位前台也跟着望过来一眼,点点头,拿起话筒转内线。 前台打完电话,和宋昭楠一道走过来。 宋昭楠比了比前台,“你跟着她,她会带你上去。” 前台礼貌地做一个“请”,“请随我来。” 佟姜朝那前台礼貌地点了点头,看向宋昭楠,“那我走了。” 宋昭楠轻颔首,目送她。 佟姜走远,麦克凑上来,“这美女谁?” 宋昭楠收起目光,往另一边电梯走去,“老夏现在在哪?” “他还能在哪,在你办公室侯着呢。” b5楼4号会议室门口,打扮时髦靓丽的前台接待员轻叩了一下门,里面的人应了一声,接待员拧开门,并未进去,站在门口,礼貌地说道:“吴总监,人到了。” 里面坐着的五六人停下交谈,往这里看过来。佟姜走进去,认出坐在蒋经理和聂佳佳对面的吴总监,向再座的道歉道:“吴总监、蒋经理,大家,对不起,我来晚了,耽误大家时间了。” 吴总监丝毫没有责怪之意,站起来拉开自己座位旁边的椅子请佟姜坐。佟姜没去坐吴总监旁边的位置,向吴总监道了声谢,走到聂佳佳旁边坐下。 待佟姜坐下,吴总监环顾一圈说:“我们继续。关于预算,我想听听蒋经理你们的意见。” 蒋经理看了眼聂佳佳,聂佳佳接受眼神示意,连忙移动鼠标,打开窗口页面,清了清嗓子道,“预算方面,我们公司一共列了三个方案……”聂佳佳把三个方案详细阐述一遍,最后说道:“我这几个方案到底哪一个可行,还是每一个都不可行,最终取决于小佟姐的拟策划方案,”聂佳佳看向佟姜,用她一贯的软绵绵的嗓音说,“小佟姐,趁吴总监、蒋经理还有设计师都在,你就说说你的方案吧,让我也可以做个参考好回去修改。” 聂佳佳话音落下,五六个人的目光转到佟姜身上,蒋经理用眼神示意她。吴总监更是表于言态,朝佟姜比了个请,微笑道,“想必佟小姐对这方面一定有自己的高见,我们洗耳恭听。” 佟姜的这天早上可以用仓促狼狈来形容,迟到不说,笔记本也忘了带,现在当众要求发表感言,如果是以前倒也没什么,这次她刚转回项目组,新接手的这个工程还没焐热,只在昨天晚上临时开了个小灶,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赶鸭子上架。 佟姜从包里摸出一只微型优盘,落落大方地站起来,“吴总监客气了,谈不上高见,就我个人的一点想法,说的不好的地方请见谅。” 吴总监抬了一下手,“请讲。” 佟姜从聂佳佳面前抽过她的笔记本,面露微笑:“借用一下。” 聂佳佳憋着气,没支声。 佟姜没管,插上优盘,打开ppt。投影仪映出ppt展示的内容,佟姜有条不紊地讲起来。 ppt是她昨天晚上临时做的,本来只是给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构思存个档,没成想能用上。 在座的人看着投影仪上的内容,听着她的讲解,或点头或交耳讨论,脸上都是赞赏的表情。ppt放映到最后一张,pe集团的首席设计师abel站起来道:“我有一个问题,佟小姐有没有考虑过排水系统的安置?” 佟姜滞了一下,她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微笑坦承道:“抱歉,这是我的疏忽。但是我觉得这个问题要完美解决,并非靠策划单方的能力,需要设计师和我协力完成,”她朝abel伸出手去,“合作愉快。” abel没有难为她的意思,他佩服佟姜坦然接受并承认自己的疏忽和错误的勇气,他注意到刚才她进来的时候,简单一句问候,我迟到了,耽误大家的时间,语气真诚实在,没有寻找一丝一毫的借口为自己开脱,这样的品质很难得而且可贵。 大抵很多人遇到事情第一时间便是寻找借口开脱,这似乎成为了人的本性,小孩子闯祸,推脱说是别人干的,甚至把责任推给小猫小狗;大人呢,想出来的理由就高超多了,赴约迟到就说是下雨了或者堵车,再或者车子半路抛锚,要不就是表慢了。可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哪来那么多借口。干干净净承认自己做错了是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宁可花更大的劲更大的力气去找很多很多借口修饰自己。 abel同样伸出手去,握了一下佟姜的手,面露微笑,“合作愉快,佟小姐。” 会议进行的很顺利,pe的团队对佟姜提出的几个方案以及构思产生莫大的兴趣和关注,双方寒暄一番,签字握手,项目敲定。 吴总监把文件一合,递给助理,“交给总经理签字。” 助理出去,一行人也站起来。吴总监把目光移向佟姜,微笑道:“佟小姐很出色,方案不浮夸,重实际,放手去做,abel是全国最出色的设计师,他会成为你坚实的后盾。”然后看向abel,“你要配合好佟小姐。” abel颔首一笑,“当然。” 吴总监、蒋经理和abel有事情要找总经理谈,佟姜和聂佳佳留在会议室。 蒋经理他们出去没多久,佟姜也跟着走出去了。她在走廊上闲逛了一圈,顺着摸到卫生间,刚进去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新来的总经理有女朋友?不能吧,人家正牌女友在巴黎呢,当年还传……” “估计是小三上位吧,好多人看见,长的挺清纯,挽着总经理的手可亲热了……听说是天源的,过来谈项目,总经理亲自打电话让吴总监好好关照……” “天源的?天源你们有人认识吗……不知是谁,真有手段……” 一个哼了一声:“……清纯?这年头谁还相信清纯?呵呵……” 另一个说道:“……sasa说的没错,没准在床上比谁都浪呢……” “……那也得有本事先爬的上床嘛……” …… 洗手间和茶水间果然是八卦的寄生地。任何公司都一样。 门碰的一声在里面关上,八卦随即止住。 “刚才谁进去了?” “不知道啊。” 佟姜本也没把几个人的话当回事,毕竟是别人的生活圈,与她没什么关联,没必要过多深究。只是天源两个字刺了一下她的神经——她就是天源的员工。 这次洽谈天源共来了三个人,蒋经理、聂佳佳和佟姜。女的就佟姜和聂佳佳,她们说的总经理的女朋友,不是她,那就应该是聂佳佳。细想依聂佳佳的性格也不是不可能,聂佳佳不是那种明面上的狠角色,大多数时候都是暗地里给人使绊子,表面仍装的无辜可怜。傍上大款更不会像城府不深的小姑娘在外头炫耀,生怕别人不知。 可是这些关她什么事呢?佟姜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回到会议室蒋经理还没回来。 聂佳佳坐着玩手机,听到动静抬起头,见是佟姜,看了一会儿她,复又低下头去。 佟姜无视聂佳佳的审度,神色自若地拣了一张椅子坐下玩手机。 微信里没什么动静。佟姜试着给宋昭楠发了条短信,反复斟酌也不知发什么好,只好作罢。心绪浮沉间忽闻聂佳佳说:“小佟姐,你和吴总监认识啊。” 佟姜被她突兀一问,抬起头来,淡淡道:“不认识。怎么这么说?” 聂佳佳目光闪动了一下,稳住,摇摇头,微微低垂下头去,像是在打什么主意。 聂佳佳闪烁其词的样子让佟姜心下生奇,却也不再追问。 接下去两人又聊了会儿天,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却也叫佟姜时时刻刻提防着,话也说的谨慎小心。 ———————— 宋昭楠和麦克从专用电梯出来,径直往办公室去。 门开着,老夏侧对门站着,低头看着从书架上随手抽出来的一本书,身体微微晃动,显然心思并不在书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老夏把书一合,放回原位,走两步到门口。没过会儿,宋昭楠走进来,朝老夏颔首,比比对面那套金丝楠木椅,“坐。” 老夏坐下,递过去一支烟,宋昭楠没接,掏出一盒烟从中抽出一支,烟盒扔在老夏面前的茶几上,“尝尝这个。” 老夏倾身拾起,看见烟盒上标注的英文,又翻过面去扫了一眼,抽了一口,拿夹烟的手笑指了指宋昭楠,“你这张嘴啊还是这么挑。” 宋昭楠半靠在扶手上,翘着二郎腿,两手交握放在膝上,叼着烟,烟雾从唇齿的缝隙间泄出,凝神看着面前袅袅升着热气的咖啡,抽了两口,才从思绪中转出来,抬眼看老夏,“喜欢的话,拿两条走。” 老夏喜滋滋的,“那我先谢过了。” 宋昭楠弹掉烟灰,淡道:“说正事。” 老夏朝门口望了一眼,门紧闭着,麦克站在门口,不用担心有人进来打扰。他移回目光,开口,“耀君的股票已经收购的差不多了,现在凯瑞是它最有话语权的股东,你打算什么时候收网?” 宋昭楠坐着没动,也没开口说话,烟雾在指间缭绕,男人的脸容隐在这层朦胧背后,更显冷峻。老夏不敢开口追问。宋昭楠这个人,老夏和他结识算来也有整五年了,可仍觉得摸不透。散漫不羁是他,沉肃冷静是他,谈笑风生是他,豪爽大气是他,运筹帷幄也是他,可以像三四十岁的成熟男人一样算计,却又不失年轻人的冲动和血性。就老夏所认识的人当中,二十七岁的年轻人,像他这样的真的不多。 这样的人,是让年长几岁的人都自愧弗如的。 烟灰聚起一截,宋昭楠的手微微动了一下,那一截烟灰悉数落中烟灰缸。他半掀起眼帘,凉凉看了眼老夏,复又移回,专注地盯着手里的香烟,“不急,让他再苟延残喘一阵子。”他把烟熄了,站起来,“再等一个月,第三季度季报出来再动手。” 老夏瞬刻明白了宋昭楠的意思,“你准备等耀君股价跌到底盘,到那时候他想死灰复燃都不可能,再重新整顿,来个彻底的大换血?宋,你这样会逼死杨寄耀的。” 麦克也说:“对啊宋,老夏说的一点都没错,你这方式太简单粗暴了,比直接收购还要人命,你说你怎么这么残忍、这么残忍!” 宋昭楠幽幽地看了一眼麦克,麦克马上捂住嘴巴。 耀君想要活路,除凯瑞无他。杨寄耀如今的形式,和宋昭楠当年一样,没有退路,更没有理由拒绝。 他看向老夏,“通知阿仔,下月月初召开董事大会把耀君提到议程上来:管理层和董事会成员全部换成我们的人。 另外,留着杨寄耀。” 老夏不解:“为何……” 宋昭楠冷哼了一声。 为何? 从八年前到今天,从巴黎一路到项城,他花了六年的时间布下的网,而今耀君这条大鱼就掌握在他一手之中,为什么不一举把杨寄耀从那个位置上踹下去呢? 如同鱼失去了水永难存活。 耀君是水,杨寄耀和那个女人是鱼一样。 他要供养着他们,让他们像寄生虫一样活着。 而他现在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杨寄耀如何从他身上剥夺的,他用相同的方式一样一样全部讨回来。 他要亲眼看着杨寄耀苟延残喘、跌败零落。 和这比起来,董事会成员抽人换血又算得什么残忍的事? 老夏走后,宋昭楠开始处理日常事务。他最近很忙,城西那个工程交给吴总监在办,手头上还有两个case,和c化工厂因为一块地皮正闹不和,晚上约了法院的人一起吃饭。 麦克多次向他抱怨,巴黎呆的好好非跑回国,在上海好歹不必事事都由他出面对付,非要作死跑到项城来做这基层的总经理。表面是风光无限,可是越是基层的领导,所背负的责任和面临的风险也越大越高。 面对他的抱怨,宋昭楠也只是淡淡笑笑。 做他这个工作的,签不完的文件,吃不完的流水宴席。在哪都是一样。 接待完蒋经理,时近中午。 宋昭楠看了眼手表,对蒋经理说,“我让助理预订了座位,蒋经理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 蒋经理受宠若惊,连连道:“宋总太客气了,您让我怎么当的起。” 宋昭楠看了眼吴总监,吴总监马上说道:“蒋经理,你的两位部下还在会议室等吧,你赶快打个电话让她们直接去一楼大厅。” 蒋经理愣了一下,“她们两个也一起,会不会……” 宋昭楠弯了弯唇角,讥讽道:“蒋经理这是嫌弃自己的员工?” 蒋经理脸色大变,“不、不是……” 宋昭楠轻瞥他一眼,“走吧。”在转身的一瞬丝毫不剩地收起了面上的淡笑,让人以为刚刚他所保持的笑容和风度都是幻像。 第二十二章

佟姜和聂佳佳在会议室里等了老半天,蒋经理打电话进来,两人起身出会议室找到相对应的楼层直达电梯,下到一楼和蒋经理会合。 走出电梯,没几步就到大厅。蒋经理他们还没到,两人坐在门口沙发上等。 没过会儿吴总监一行人从另一边走廊拐出来,交谈声传到这里,佟姜和聂佳佳同时侧头去看。 四五人之中,一眼就望到宋昭楠。 佟姜瞥了眼聂佳佳,看见聂佳佳正也转眸看向她,遂敛了心绪,从沙发上站起来。 几人走近。蒋经理兴致很高,一上来就在聂佳佳肩膀上拍了拍,“宋总,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下属,聂佳佳,”他见佟姜远远站着,遥遥比了比,“那就是刚才和宋总您提到过的那个策划,佟姜。” “小佟,你怎么站那么远,快过来和宋总打个招呼。”蒋经理朝佟姜招招手。 佟姜走过去,她没有看宋昭楠,宋昭楠也没有看她,没有眼神交汇,像两条对立的平行线。 走到abel旁侧,停下。这才对上他的视线,微笑道:“宋总好。” 宋昭楠看着她,淡淡颔首,脸上再没有多余的表情。 司机到了,商务车内座无虚席。佟姜和聂佳佳坐最后面的一排,男人们各占一个座位。车子开的很稳,坐在最后也不颠簸。 前面的男人们聊着天,她和聂佳佳插不进去话,人手一只手机玩开了。 佟姜点开微信,在发送框里打下:宋总?呵呵。 4g相当给力。 从她这个角度很容易看清坐在副驾驶上的那个男人。他低着头,一手握着手机,左手胳膊肘架在座位扶手上,运指如飞。 不会儿手机震了一下。佟姜打开看:回去当面和你解释。 想起卫生间里听到的话,原本压下去的火在看到这句话后成功撩起,手指比脑子冲动,还没等平息那股无名的火,已经按下了发送键。发去的内容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非和我解释不可? 回复的信息只有寥寥几字:别多想。 佟姜按下电源键,屏幕咔擦黑了,手机紧紧攥在手里。 聂佳佳举着手机凑过来,“小佟姐,这只包包好看吗?” 佟姜看了眼,点点头,“挺不错的。” 聂佳佳见佟姜兴趣缺缺的样子,朝副驾驶望过去一眼,随即移回手机屏幕上,用天真的声音说道:“我也觉得很好看呢!” 佟姜仿若未闻。也没有再看副驾驶一眼。 饭桌上,男人们海阔天空地聊,佟姜只管闷头吃饭。蒋经理显得异常热情,让佟姜很惊讶,做他的下属这么多年印象里永远像公鸡一样高昂着头谁也瞧不起的蒋经理,竟然也有点头哈腰的一天。 “宋总,”蒋经理第三次站起来敬酒,“听说您刚到项城不久,项城这座城市历史悠久啊,而且这个人文啊、特产啊景点啊也是很多的,宋总要是不介意,有空我给您当导游。哈哈哈哈。” “这个蒋经理啊,”吴总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宋总是本地人。” “原来是这样啊,”蒋经理干笑了几声,说了几句场面话掩盖尴尬。 一圈人酒敬下来,轮到佟姜,她刚准备拿起酒杯起身,abel先她一步站起来,双手举杯道,“这杯酒我敬佟小姐,祝我们在接下去的合作中进展顺利。我干尽,你随意。” 一群人纷纷笑侃abel怜香惜玉。 佟姜站起来,杯沿轻轻碰了一下abel伸过来的杯子,浅笑道:“既然合作愉快,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干尽?abel干尽,我也干尽。”一仰头,酒液滑过喉口,倾入胃里。 周围一片叫好声,有说巾帼不让须眉的,更多是夸佟姜和abel郎才女貌般配无虞的。 佟姜坐下,脸颊连着耳根都在烧,头晕乎乎的,她今天在逞强,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这么不冷静的时候。 她不去看宋昭楠,也不知道他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饭到中途,有人说,佟小姐还没有敬过宋总呢。 她怔怔愣愣地抬起头去,撞进一对清冷的眸中。彷如一盆冷水彻头彻尾浇灌下来。 晕乎中,她撑开椅子站起来,杯子刚举起来,便听那人冷淡道:“不用了。” 这句“不用了”是对她说的,他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这种眼神对过她。好像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抛弃她,唯独宋昭楠不行。而现在,她被这个唯独不可以的人抛弃了。那一刹那,有如世界轰然崩塌。 她听见他对服务生说,“麻烦送六杯醒酒茶过来,谢谢。” 醒酒茶端上来,一一放在每个人面前。 蒋经理笑呵呵:“还是宋总考虑周全啊。” 看着斜对面那个女人小口小口抿着玻璃杯里的茶水,宋昭楠垂下眼睫,指腹沿着玻璃水杯光滑透明的表层慢慢摩挲。突然对面的女人站了起来,低低说了一句:“我去下洗手间,你们慢用。” 一桌人并未觉出异样,仍旧说着男人间感兴趣的话题。 宋昭楠按捺着没有动。 因为他注意到一双眼睛。 聂佳佳的目光一直在佟姜和宋昭楠之间打转,她在观察他们。 却难免还是失望。因为这两人全程毫无眼神交流,就是在佟姜向宋昭楠敬酒时,也是一派礼貌疏离。 中途佟姜去了一趟卫生间,聂佳佳以为宋昭楠也会跟出去,等了半天直到佟姜回来,那人还好好地坐在那里。 这两人好像当真是陌生人一般。教人寻不着蛛丝马迹。 佟姜从卫生间出来,觉得好了很多。她在走廊上踱了半天步才回到包厢。推开门,里面烟雾缭绕,佟姜禁不住皱了皱眉,转眸看见那人坐在桌前,玻璃茶杯冒着热气,他的手轻抚着杯壁,水波光晕中,那双手修长干净,指骨分明。 她刚要移回目光,那双黑眸陡然间攫住了她。 她避开那两股灼热的光源,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再抬起头来时,那人已移回目光,面露淡笑,谈笑风生。 饭局完了,吴总监叫了司机把佟姜他们送回公司。佟姜最后一个上车,回头朝酒店方向远远望了一眼,那人站在那辆送他们过来的银白色商务车边上遥遥地看向这里。 这是全程他们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眼神交汇。 聂佳佳望着车门口,微微笑了一下。 佟姜转过头钻进车里。 车上,聂佳佳和蒋经理聊天。佟姜望着车窗外快速倒退的景物,心不在焉地听着。 车在公司大楼下把他们放下,三个人并排走着,突然听见聂佳佳问蒋经理,“宋总叫什么名字?” 佟姜徐徐把脸侧过去一点。 蒋经理走了几步,似在思考,半会儿说,“业内都叫他宋,没听起过中文名的。这个宋总……以前在巴黎pe的总部,才近回来,我一直以为他是上海人,原来是项城本地人。” 聂佳佳听了他的话,眸子转动,侧头看佟姜,“连中文名都不透露的,也太神秘了,小佟姐你觉得呢?” 佟姜没想聂佳佳会问自己,当即愣了一下,随即说道:“pe是外企,不用中文名也很正常。” 聂佳佳探不出什么来,脸色微转,“宋总年轻有为、外貌俊挺,小佟姐不好奇吗?” 话里的尖刺挑着她,佟姜缓缓把目光移向聂佳佳,平缓沉静。她微微笑了一下,“没什么可好奇的。” 聂佳佳冷冷地扯了一下唇角,低声道:“真的吗?”迅速恢复正常。即便她掩饰的再好,这丝冷笑精准地落入佟姜眼里。 佟姜觉得聂佳佳怪怪的,说不上来哪里怪,总之很奇怪。 下午两点,赵枚打电话告知佟姜她那里出发了,一边指派佟祖云带这个拿那个,一边在絮絮叨叨地对佟姜交代一堆事情,佟姜在这头嗯嗯啊啊答应着,心却并不在上面,一会儿翻文件,一会儿找数据,那头同事叫她,她应了一声,对赵枚道:“妈,我先不跟你讲了,你到了再打我电话,叫爸开车小心些。待会儿见。”说完还不等赵枚回应立即挂了电话。 沁姐上来取资料,趁着打印的空档和佟姜聊了一会儿。 “小佟,上次那个小袁,你还联系吗?” 说起袁良,自周日饭后一别,佟姜和他私底下联系过几次,很奇怪的一个人,见面话不多,微信上却很能聊,什么都聊的开。是个内心丰富的男纸。 沁姐热情当前,佟姜一时也找不到好的说辞,想了想没说什么,只拿眼睛扫了眼打印机,那里还在嘎吱嘎吱地吐a4打印纸。 “小佟,你年纪不小了,看见好的一只手不够的,要两只手抓,多挑挑看看,而且你条件多好啊,咱不急,这个不喜欢啊,咱可以再找,肯定找得到合适的,沁姐我啊,一定替你物色个更好的。” 打印机里嘎吱嘎吱的声音终于清了,沁姐整理完那一沓热乎的资料离开了。 佟姜却在她们聊天的地方,恍惚错愕站立良久。 临下班之前,蒋经理召开了一个简单的小会议。滔滔不绝地讲了半个多小时,她的手机落在办公桌上,出去拿也来不及了,只得眼巴巴瞅着别人在底下偷偷摸摸玩手机眼馋。 会议结束也快到了下班时间。佟姜拿起桌上手机看了眼,宋昭楠打过来一个电话,她没回,收起东西就走。 下楼的时候接到赵枚的电话,说晚上在佟娅家里吃饭,让她直接坐车到她姐家里。 怪不得一直没给她打电话呢,原来跑去姐姐家串门了。 李萍在楼下等她,两人一道出了大楼走去公交站牌下等车。 五点钟,天还很亮。 公交站牌下站满了下班回家的人,每个人伸长脖子,翘首企盼下一辆开来的车就是自己等的那辆。 一辆车开来,一堆人蜂拥而上,另一堆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缩了回去,继续等待。 “喂,小佟,”李萍推推佟姜,“你说这像不像等待爱情的感觉——你只要坚定地站在这里等,可能耗费的时间会多一点,但是属于你的那辆车最终还是会到来。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你曾经所受的委屈和辛苦也是值得的。” 车飞驰而过,尾气卷起路面大片的灰尘和泥沙,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佟姜的心却茫然起来。 李萍还在说着话,佟姜的目光飘向远处,项城日报报社高高的大楼像一面反光镜,一轮通红的落日镶嵌在其上。 一辆车在她们面前停下。 捷豹suv,宝蓝色。 佟姜静静站着。 车窗降下,温柔的夕阳里,那双漆黑如暗夜的眸凝着她。“上车。” 第二十三章

车窗降下,宋昭楠看着她,下巴指指旁边副驾驶位,淡声道:“上车。” 佟姜看向李萍,“那我先走了。”李萍大方的往外挥挥手,“去吧去吧。” 佟姜绕到另一边开车门。 门一开就感觉到一阵凉爽,就像在烈日酷暑下打开冰箱门。佟姜赶快坐进去,门碰的一声,耳边的喧嚣阻隔在了外面,车内没有任何声音,瞬刻的安静,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佟姜把空调风口对准自己,吹的舒服时,一只手伸过来摸了一下风口,问她:“冷吗?” “不冷,挺舒服的。” 宋昭楠顺手调了一下风口,把定向转为左右扫风。佟姜贪凉,风头没有了,人又热起来,自己伸手去调回去。 这感觉就像大人不让孩子吃糖,把糖果放在高高的柜子上,孩子趁大人不注意搬凳子去把糖果够下来。 宋昭楠瞥一眼风向设置的开关,又侧头去看她。梳着马尾的头发松散下来,几缕搭在前肩上、手臂处,衬得露在外面手臂皮肤更加白皙细腻,光洁的额头两侧一些细小碎发迎风飘动,目光随之慢慢下移,落在裙链上,忽而想到早上她赤脚站在门口,修长匀称的双腿,白净的脚踝上一朵火红的玫瑰,勾人的腰肢,以及饱满傲人的两团,禁忌的诱惑。 有点不能好好开车了。 移开视线,过了一会儿才淡声说道:“对着头吹容易头疼。”却也只能依着她,没有再去设置风向。 孩子得逞了,大人只能作妥协,看着孩子无奈道,“糖可以吃,但一天只能吃一粒。” 佟姜注意到他换了衬衫,领带也换成了深色条纹细领,配灰色系衬衫,成熟稳重,想必要去参加正式的场合或见什么重要的人,遂问道:“晚上你要去应酬吗?” “有个饭局,”他没看她,眼睛看着前面,数秒后补充道,“是和法院的人。” 佟姜听说pe最近官司缠身,“城西那块地皮还没解决?” “嗯。” 车子开过一个红绿灯口,他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心不在焉的样子。 两人都不在说话。又过了一个十字路口,佟姜指着前面公交牌,“你放我在那下就好了,今天不回家。” 他侧头看她,微微惊讶,“不回家上哪?” “我爸妈在姐家,今晚去姐家蹭饭。你就把我放那儿吧,免得你饭局要迟到。” “姐家住哪?” “在分杨路上,云澹国际社区,很远的,开车过去要四十分钟左右呢,你听我的。” 宋昭楠看了眼车上的时间,五点二十分,离约定的时间差半个小时,如果亲自送她去又折回来时间上肯定不够,她一个人坐公交车过去,路程长不说,路上颠簸,中途还要换乘,他始终放心不下,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叫人过来这里接她去佟娅家。 电话刚打完,佟姜这里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喂,姐姐。” “小慈,你现在到哪儿了?” “还在市区。” “这样最好,你姐夫今天也在市区,你就不要开车过来了,太累了,叫你姐夫去接你。” 佟姜看了眼宋昭楠,犹豫不决,“姐,那个……” “怎么了?” 佟姜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了:“……没……等下我自己打电话给姐夫吧。” 结束通话,佟姜对宋昭楠道:“不用叫司机接我了,姐夫会顺路带我回去的。” 梁默原来接,宋昭楠就放心不少了,打电话叫司机不用来了。 没过会儿佟姜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梁默原。 梁默原:“小慈,在哪呢?” 佟姜看了眼路标,报了个地址。 梁默原:“好,等我十分钟。” 车在公交站牌前面的路边停下。佟姜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被宋昭楠拉了回去,“外面热,坐车里等吧。” 佟姜看了眼时间,“你赶时间,不用管我。” 宋昭楠轻轻一拉,拉她到面前,伸手帮她把搭在前面的头发捞到后面,手指摩挲着她脸上的肌肤,“项目的事情不明白的地方和吴总监讨论就行了,abel这个人少接触为妙。” “怎么这么说啊?abel的风评还好吧。” “我让你少接触就少接触,哪那么多废话。” “那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啊,而且设计这块是abel的专项,我不找abel,找吴总监讨论能讨论出朵花来哦。” 宋先森沉默了半天,“没理由,我就是看他不爽。” 佟姜斜了他一眼,“宋昭楠,你幼不幼稚啊?” 那人将她腰狠狠一掐,佟姜整个人挤向他,唇靠过来,佟姜下意识去用手挡,皱眉道:“你干嘛,人都看着呢。” 那人凉凉拨开她的手,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让你看看我有多幼稚。” 佟姜憋着笑,在扶着她腰上的那双手上一掐,“你够了。” “不够,”他指指自己的嘴唇,有点委屈的样子,“今天都没亲过。” 这人…… 耍起无赖来要人命。 佟姜依了他,凑过去象征性地点了一下,谁知他反客为主,两人正吻得不分昼夜的时候,一旁的电话响了。好久佟姜才听到,推开他一点,伸手去够手机。 一看手机屏幕,是姐夫到了。佟姜清了清嗓子,接起,“喂?姐夫你到了吗?” 那里淡声道:“你出来吧。” 梁默原没有说“你在哪儿”而是说“你出来吧”,佟姜再傻也分得清这话里头的意思,莫非姐夫其实已经…… 她不敢往下想了,撇头去看宋昭楠,这衣冠禽兽已经整理好了被她抓的乱糟糟的衣服,对她指指斜对面停着的那辆车道:“那里。” “你早看见他停在那儿了?” “我也才看见。” “那你怎么知道是那辆?” 宋昭楠笑了一下,没答。 “得了,你就承认你早看见了吧。”佟姜拎起包就去开车门。手刚扶上门把—— “小慈。” 佟姜停住,转头,“怎么了?” “我们的事我很认真,我想和你结婚,这是最终目的。这事我们好好面对,行吗?” 佟姜愣住了。 他倾身过来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柔声道:“去吧。” 关上门,身后的车没有启动,她转身看了他一眼,对他挥挥手。他微微笑了一下,也抬手挥了挥。 佟姜转身向前方走去。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两个男人目光对视处,浅淡一笑。 宋昭楠说的这事佟姜清楚地知道,没那么好解决。 赵枚首先是最大的难关。她从来没看好过宋昭楠,从小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那个混混我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眼”,“他家庭不好,父母离过婚的,他爹做人家小三,他娘也没好到哪里去,想让这种人人品好还不如指望猪能上树”。 后来宋昭楠出国,佟姜高考前那段时间状态特别不好,赵枚挂在嘴里的就变成了“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混混,他杀人坐牢你也跟他得了,最好连我们全家都让他杀光你就满意了。我告诉你小慈,无论他以后混成什么样子,如果有朝一日他回来,那个姓宋的和你佟姜也一点关系都没有,除非我死,否则我决不允许他打我女儿的主意”。后来上大学,佟娅几次想带妹妹出国玩,都被赵枚阻止,她害怕佟姜跑出去找宋昭楠,然后真的跟她口里的那个混混跑了。 如果被赵枚知道宋昭楠回国了,两人还在一起了,恐怕就不会这么安稳,没准真的会拿绳子把她绑在家里。 佟姜惴惴不安地上了梁默原的车。梁默原正通话,一听姐夫的语气佟姜就知道是话筒那边是姐姐了。 梁默原看了一眼上车的佟姜,一边启车一边继续和老婆你侬我侬,佟姜在旁边听的耳朵都酥软了,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腻腻歪歪、如胶似漆,真是羡煞旁人啊!不知道几经沧桑她和宋昭楠会不会也这么甜蜜。想到这里,如梗在心间的一根刺,佟姜隐隐失落下来。 梁默原把手机给佟姜:“你姐有话对你讲。” 佟姜心紧了一下,看着梁默原,用唇语问他:什么事? 梁默原下巴一点手机,“接了就知道。“ 佟姜接起,用特别动听悦耳的声音问:“姐,什么事啊?” 佟娅含笑的声音:“什么呀,我叫他问你想不想吃剁椒鱼头,他怎么把手机直接给你了。” 佟姜一听有剁椒鱼头,姐姐的声音又那么温柔可人,所有烦心事消失无踪,“好呀,姐姐做的剁椒鱼头最好吃了,等会儿罚姐夫跪键盘,哈哈哈就这么定了。” 佟娅也是一阵笑,“好了,不和你们俩鬼扯了,我先忙了,叫他开车小心些,路上注意安全,先就这样。” 电话挂了,佟姜递回给梁默原。 梁默原放在耳边听了一下,没声音。 “怎么挂了?” 佟姜舒服地靠在靠座上,耸耸肩,“讲完话就挂了呗。” “她没有话要和我说了?” 佟姜懒得动一动,“回家自己问你老婆去。” 第二十四章

佟姜一进门就觉得不对劲,想了半天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了——那个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的小鬼今天竟然没有出来抱她大腿! 这不科学! 佟姜跑进厨房去,赵枚也在里面,可能因宋昭楠那事,佟姜有点做贼心虚的心理,推门的劲瞬时萎了大半,弱弱地叫了一声“妈”。 赵枚回头看了她一眼,不冷不淡道:“来了。” 佟姜“嗯”了一声,想起要问的事来,“姐,田田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他人?” 佟娅正忙着装盘,听闻,头也不回道,“他啊,同学过生日去参加派对去了。” 佟姜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家里少了那个小鬼实在很无聊啊。她在厨房里面晃悠,看有什么可以出力的。 佟姜是家里做小的,家务活这种事有姐姐和妈妈在上头顶着,她自个儿会,但是在家里出力的事情从来不需要她。刚那会儿她还挺怕姐夫的,来姐姐家吃饭也特放不开,总要寻点什么事请做,每次都被她姐姐推出去。 “妈,你也忙一下午了,这里我来就行了,你和小慈都出去休息吧。” 佟姜眼见佟娅装好一个盘子,上去要端,赵枚拍开她的手,“洗手了没有?” “端个菜而已嘛,盘子都装着呢,能脏到哪里去。”佟姜翻了个白眼。 “你还有理了你。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没个女人的样子,多跟你姐学着点,就你这现在这德性,管谁要你。” 佟姜不理赵枚,从后面抱住佟娅摇啊摇,摇的佟娅手都抖了,“姐姐你看妈都说的什么话嘛,她这是歧视,我是不是爸妈捡来的呀。” 佟娅放下铲子,在围裙上擦了一把手,蹭了蹭她的脸颊,哄她,“别乱想,乖,帮姐把菜端出去。” 赵枚和佟姜出去,没过会儿梁默原进来。 佟娅解下围裙挂在墙壁上,一边侧头去看他,“田田晚上在丁浩奇家睡觉,明天一早你得把他接回来。” 梁默原“嗯”一声,欺身过去,半楼着佟娅的腰,低声道:“今晚就我们两个了?” “正和你说这事呢,”佟娅轻推了他一把,“我想让妈在咱家住一段时间。” “为了小慈?” 佟娅点头,“小慈的脾气随了妈,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她和那个男孩子隔了八年又在一起,如果那么容易拆散,早就拆散了。妈现在因为小慈的事情对她意见很大了,再知道这事,非气出病来不可。我们呢也出点力,尽量让妈晚点知道晚点好,也给小慈留点考虑的时间。” 丈母娘住家里,辛苦的还是老婆,梁默原舍不得她这么辛苦,不过还是仔细地想了想,“总这么拖着不是个事,你今天找机会和小慈谈谈,问她什么打算,我们再计划怎么出力。你别担心,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另外还有一点,男方的想法很重要,他是打算和小慈结婚,还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这点务必让小慈心里有数。” 梁默原指的这几点戳中要害,也正是佟娅想到的,她点点头:“行,听你的,我晚上找她谈谈。” 梁默原圈住她,头一低,吻落下。 这一幕刚好被进来催两人吃饭的佟姜撞见了。 “姐,姐夫,吃……呃……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继续……哈哈哈哈……” 每天都看见姐姐姐夫秀恩爱系列的佟姜表现的还是相当淡定自如的。但还是忍不住吐槽,尼玛,在厨房那什么那什么简直丧心病狂有木有! 吃饭的时候,佟娅提出让赵枚住在家里,“小慈要上班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你不如在我这儿住,这里和家里一样,你住的也宽敞,我呢也有时间照顾你,你想小慈的话还可以随时去看她,你住在她那里,我和默原都不放心。” 赵枚知道佟娅的意思,但是她这次来项城不是来享福的,她有重要的任务,这个任务直接关乎到小女儿未来的幸福。她觉得这几年任由佟姜像闲云野鹤一样在外面乱飞是佟姜至今未嫁的最重要因素,她觉得佟姜在外面生活导致她无法控制佟姜,这就是最大的障碍,如果当初她阻止她的这一诡计,佟姜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副田地。 综上所述,这位操碎心的母亲决定亲自监督女儿的生活,从日常小事着手,一步一步渗进她生活里每一个细节,达到最终改变她思想的目的。正因为有如此巨大的信念,赵枚面对大女儿这里优渥舒适环境的诱惑下也不动心了。 佟姜见姐姐这么说,正应了自己的心思,忙不迭道:“对啊妈,你留在姐家好,还可以帮忙照田田呢,你不是喜欢逛街嘛,这边有项城最大的购物中心,没事的话让姐姐陪你去啊,姐姐家房子大,环境又好又安静,社区设施也超一流的,市区嘛你想烟尘尾气交通堵塞到处都要排队,你哪里受得了。更别说我那个小破地方了,你住着肯定不如这里舒服的。” 本来佟娅说的那些话赵枚还觉得中听,大女儿是为她考虑的,可这会儿佟姜又一说,这感觉就像是着急拿扫帚把人往外轰的架势,赵枚是个反骨硬的,你不叫我去我还偏就要上你那儿去的那种。 赵枚心里生疑,她阴阳怪气地看了眼佟姜,“啧”了一声,不叫小慈,改口叫“佟姜”,“我一说要上你那儿住你就激动,我觉得你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佟姜确定赵枚还不知道她和宋昭楠的事,如果知道不会这么风平浪静的,她只是有些怀疑而已。梁默原不是个爱找事的,他顶多把这事和佟娅提过,如果仅是姐姐姐夫知道那也无妨的,他们都是会思考的人。佟姜心里判断着,抬头看了一眼佟娅,看见她也正看过来。 单看她的眼神,佟姜确定心里的判断。 佟姜有了底气。 “好心当做驴肝肺,你爱来不来。” 赵枚被气的不轻,脸都白了,“你再说一遍。” 佟姜不说话了,闷头吃饭。 “这丫头真是气死我了。”赵枚饭都吃不下了。 “看吧,你要和我住一块,天天得这么吵,你受得了?” 佟祖云看不下去了,低声呵斥,“小慈,少说两句。你看你把你妈气成什么样了。” 佟祖云很少凶女儿,两个女儿都是他的宝贝,他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所以家庭教育中扮白脸的角色一直由赵枚担着。虽然这样,佟姜和佟娅对父亲一直都很尊重,在她们的感知中,男人就应该像父亲这样包容温体贴,懂得尊重他人。 佟祖云发话了,一桌人都噤了声。 佟姜也意识到话说重了,或许是她错了,她太执拗,太想保护那个人。 她与母亲的矛盾从来都是宋昭楠,小时候因为宋昭楠,长大以后还是因为宋昭楠。从小她都努力做一个乖乖女,成绩优异获奖无数,老师绝口称赞,同学学习榜样,赵枚更是以此为傲。可是后来,随着她和宋昭楠越走越近,成绩虽然还是保持着前列,但是所有人都觉得她不该和宋昭楠那样的人混在一起,老师同学亲戚朋友,还有家人,他们怕他影响她,怕她变坏,怕这个怕那个,没有人理解。可是结果呢,她还不是好好的,一点都没有被影响,甚至带动了他,带着他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带着他从一个差生升为学霸。 这一切都是他努力所得,可是谁都没有看见。不,并不是看不见,他们只是不屑于看见而已。他们只愿意牢牢抓住他不堪回首的过往。 没有谁真正理解过他。 没有谁。 佟姜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撑开椅子站起来,走到赵枚身后抱住她,把脸靠在她背上,轻轻说,“对不起妈妈,你要去我那儿住,我随时开门欢迎,别生气了妈妈。” 母女之间哪有真正的深仇大恨。 佟姜认错态度积极,再加上一桌人一通圆场打下来,气氛总算缓过来了。 饭后,佟姜走到外面透气。别墅后面有个露台,下面是一片人工湖,她趴在栏杆上望下去,灯光倒映在湖水里,美的不像话。风拂过,涟漪波动,周围一片安静,鱼探出脑袋来吐泡泡,一圈一圈。 佟姜想起小时候看的科幻小说,水里藏着另外一个世界,那里的人们和陆地上的人们都差不多,只不过他们不用肺呼吸,也不用氧气罐,他们有一套特殊的呼吸系统,能够抵御水里的压强。他们是水的子民,他们各司其职,团结互助,像蚂蚁一样辛勤劳动,他们没有那么多压力,不需要还房贷、车贷、不会被逼婚、没有歧视、没有那么多不公平,没有凌-辱没有打骂没有贵贱之分……他们的家族和社会,每个人都和睦相处…… 听说每当夜深人静时他们才探出头来看看陆地上的生活,看看他们的邻居是怎样把生活过的一团糟的……听说鱼是他们窥探这个世界的假面具…… “小慈。” 佟娅走过来打断她的思绪。 第二十五章

佟姜听见姐姐叫她,侧过身去,“姐。”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佟娅走到她身旁,偏头看着她,“有心事?” 佟姜不答,目光落在湖面上灯光旖旎。 佟娅一同随着她望向幽静的湖面,许久叹了声气,“今后你怎么打算?” 佟姜看了好久,像是从深沉的梦里攀爬出来。“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他说想和我结婚,但是……”她看向姐姐,她安静的瞳仁里有灯光的影子闪动。佟姜意识到她的这些烦恼只能对姐姐说一说,也只有姐姐可以帮她一把。 在那么多朋友亲戚里面,只有佟娅对宋昭楠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和偏见。在佟娅的印象中,宋昭楠还停留在以前他住在大院里头的时候的模样,干净青涩的男孩子,话不多,却很机灵也很勤快,邻里有什么忙他都会赶着去帮。佟娅对宋昭楠的好印象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再长大一些,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这男孩越发长的出挑起来,和佟姜走的更近了。 佟娅上大学,暑假回家,男孩子就站在院门口,也不进去,看见她微微的笑,“姐姐帮我叫一下佟姜可以吗?” 这样腼腆礼貌的男孩实在无法与社会上的小混混联系在一起。直到豹哥的那场事情出来以后,佟娅都不敢相信那个印象中俊朗干净的男孩会和“凶杀案”关联起来,而且还牵扯进了她的妹妹。她隐隐觉得不安和害怕。所有过往的传闻也一应涌进了脑海:父母双亲离婚、宋父以不苟的手段逼迫宋母与其结婚、心理阴暗、小混混、纨绔子弟、打架斗殴拿刀砍人、恶作剧欺凌弱小…… 佟娅从来不曾和佟姜深谈过她和宋昭楠的事情,尤其是佟姜高考那段时间以及后来长达一年的时间里,那段时间也是佟娅人生最灰暗的时候,妹妹的事情成了家里的一根刺,碰不得拔不得,而那时她和梁默原刚结婚感情还不稳固,所有人的感情都绷在最脆弱的顶点,稍有不慎分崩离析。 她不敢和佟姜提起往事,面对赵枚的咄咄逼人,她也力站在妹妹身前,保护她,维护她,支撑她走过最艰难的时刻。她从不过问妹妹的感情,也从不像别人那样在宋昭楠背后指三道四。她比任何人明白感情这回事,爱就是爱了,管他什么出身,即便一文不值的乞丐恐怕在爱他的人眼里也是全天下最完美最富有的人吧。心里有爱的人,只相信自己的心和眼睛。这份爱是难得的。 她要保护妹妹心里这份爱,竭尽全力地保护,不让她受到污染。 佟娅拉着佟姜返身坐到秋千上,“和姐聊聊你们吧。” “姐有兴趣听吗?” 佟娅笑了,她的手轻轻抚弄着佟姜的长发:“我一直想知道这个我妹妹等了这么多年的人在她心目中是个什么样子的,我想这应该是和我和默原看见的都不一样的版本。” 佟姜悠悠晃动着秋千,“姐夫怎么说他的?” 佟娅本想把梁默原对宋昭楠的评价说出来,细想了想还是不细提,只笼统道,“他倒没说什么,夸他年轻有为。” 佟姜唇角弯了弯,很快又沉下去。“可是我却觉得我越来越看不透他了。他心事变沉了,老好像在盘算些什么。今天我和同事去他们公司谈合作项目,中午大家一起吃饭,他们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都当是第一次见面。这餐饭吃下来让我很不舒服,他变的很陌生,不像是我平常认识的那个人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回来,我以为我们还和以前一样的,但是我觉得他变了,我们之间的那些信任好像也少了很多。” 佟姜说完,顿了顿,秋千吱嘎吱嘎摇,“也许是我想多了,八年没见,些许改变也是难免的,是我对他的期许太高,加深了忧虑。” 她偏过脸去看佟娅,“姐姐,书上说女人一谈起恋爱来,再理智的也会变的患得患失神经质起来,我现在就是这种情况。”佟姜望着脚尖苦涩地笑了一下。 “你有没有告诉他你的这些想法?” 佟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别人谈恋爱吧,一眼就能看到未来,我们呢,”她又是一阵摇头叹气,“以前觉得等待的滋味苦,现在才知道两人携手并进才是真的需要巨大的勇气。我害怕走着走着我们突然就散了。” 佟娅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散了,你就再回去把他找回来。”她的目光坦承平和。佟姜一下找到了力量,笑了,“对啊。” “人这辈子遇到一个真心人不容易,小慈,姐希望你们俩有个好结局。帮得上忙的你就说一句,我这只肩膀永远借你靠。” 佟姜喉口紧涩,看着佟娅真诚坚定的目光,一阵感动,“谢谢你,姐。” “什么时候叫他出来和爸妈见个面?”佟娅见佟姜为难的神色,“纸包不住火,主动让爸妈知道总比撞破强。” 正这时,赵枚忽然开门走出来。 打开门的一瞬间,室内的冷气嗖地蹿进佟姜的小腿肚。她认出赵枚拿着的那部手机是自己的,不知是被冷的还是怎么的,她打了个寒战。 佟姜坐直了身体,看向赵枚,她站在逆光里,胸脯剧烈着,面带厉色,怒视着佟姜,气压很低。 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升上来。 佟娅也觉察出来了。 两姐妹对视了一眼。 佟娅站起来走去赵枚面前,替佟姜挡住了视线,语气还似平日里温和,“妈,你怎么出来了?” 赵枚一把推开佟娅,走过去眼见着要扬起手来。“妈!”佟娅冲过去护住佟姜,赵枚一时没刹住手,巴掌狠狠落在佟娅身上。 这一下子把赵枚自个儿打清醒了,佟娅这周一打电话告诉她怀孕了,佟娅身子骨弱,以前又出过那么大一场事情,这梁家上下把她当个宝似的疼,这一下情绪波动又挨了打,止不住会生出什么事来。 “你让开!” “妈,有话好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赵枚扔给佟娅手机,冷笑道,“佟姜啊佟姜,你胆子可真大,住外面我管不着是吧,我说你怎么这么抗拒相亲不肯结婚哪,原来是心还不死,还在等那个混混回来不是。死活不让我住你那儿去,怕被我撞破,坏你们的好事是不是!对,你大了,我管不着你了,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是吧,我告诉你不可能,我一天是你妈一天就得管。” 佟娅看了眼手机,脸白了一白。偷偷塞给佟姜。 手机屏幕里是和宋昭楠的微信记录,佟姜有留旧物的习惯,好几百条微信短信舍不得删,和宋昭楠的微信记录一直留着,有时候晚上没事的时候往上翻着看,回忆回忆也是蛮有趣的一件事。 佟姜的手机没有上锁,上了锁不方便,而且她也确实没有什么秘密。在家的时候手机随便往桌上哪个角落一扔,赵枚喜欢翻就让她翻去。今天她看赵枚在那里忙着,没留什么心眼,根本不会想到她会去翻看自己的通信记录。 但是赵枚的这一行为确确实实激怒了佟姜。 她顾及到佟娅怀孕,把姐姐往里面推了推,低声道,“姐你先进去。” 佟娅哪里有什么心情进去里面,看着赵枚,“妈,你这是窥探别人*,小慈再有错……” “你闭嘴!她现在敢背着我做那种事,都是叫你爸和你宠出来的!”赵枚连着佟娅一块给骂了。佟姜心里不舒服,“你有事冲我啊,朝我姐发什么火!” “小慈。”佟娅轻轻拉她一把,朝她极微地摇了一下头。 梁默原和佟祖云这时听见外面的动静走出来。 佟娅远远看了眼梁默原,梁默原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看了眼怒气冲天的赵枚,又看看佟姜,走过去揽住佟娅,他高大的身体形成了一道保护屏障,低头在她发间亲了一下,“没事了。” 佟娅刚才夹在妈妈和妹妹中间,极力平衡两端,心慌的不得了,此时在他怀里觉得安稳踏实,她仰起头朝他笑了笑。 另一边,佟祖云把赵枚往边上扯了一把,“赵枚同志,你又怎么了?这好歹是女儿家里,娅娅还怀着孕呢,你就不能……” 赵枚甩开佟祖云的手,不等他把话说完,指着佟姜道,“你怎么不问问她,问问她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佟祖云笑呵呵地望着佟姜:“小慈啊,你妈说你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呀?” 这一句话让佟姜轻松下来。她感激地看了眼佟祖云,刚要说话,赵枚刺道:“杀人放火,这性质也差不多了。” 佟祖云轻描淡写:“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的。” “不严重?你女儿和一个杀人犯好上了还不严重!” 佟祖云脸色变了变:“什么杀人犯?” 佟姜听这话,气的耳朵根都红了,“妈,你别乱说,他哪里杀过人了。” 赵枚抱着胳膊,阴阳怪气道:“还有哪个,那个姓宋的混混回来了,又来你女儿纠缠不清了。” 佟祖云看向佟姜:“真的?” 佟姜点点头。 佟祖云叹了口气。 “爸,我想叫他出来和你们见个面。” 赵枚在那里气吼吼:“你还有胆带进家里来了!佟姜我早就告诉过你,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 佟姜心里苦涩。 她看着佟祖云,“爸,可以吗?” 赵枚直跺脚:“我说不可以!” 佟祖云沉默。 第二十六章

正待气氛异常紧张之际,梁默原忽然开口:“爸妈,见个面把话说清楚,总比僵持的局面好。” 这话说到佟祖云的心坎上去了,佟姜的脾气他很清楚,别看她平时松松散散的,心里却有主意的很,他们不见,她自然有办法让他们见,这个面迟早得见。就像梁默原说的,现在只是僵持局面而已,可是这局面到底能僵持多久,不过是拖延时间,耗的双方精疲力竭罢了。 和赵枚比起来,佟祖云理智的多,他沉思了一下,终于松口。 佟姜心里隐隐约约高兴了一下,仍不敢松懈,去看赵枚。 梁默原是那种平常话不多,静静听的角色,到关键时刻说一句,往往戳到要害,对老婆家的事处处关照,赵枚对这个女婿很信任也很看重,现在连梁默原也建议见面,佟祖云那里也首肯,一家人就看她的态度了,她突然发现自己是真的老了,这么些年来为佟姜结婚的事操碎了心,而今却被这群年轻人左右着,终于明白她的那群老姐妹为什么总劝她不要事事安排妥帖,孩子长大了,都有自己的思想,他们不是牵线木偶,不可能事事依从。儿孙自有儿孙福,为孩子操劳了大半辈子,在仅剩的这些岁月里为什么不多多考虑照顾一下自己呢? 赵枚最终还是被迫同意了。 ———— 周四佟姜忙了一上午,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大家成群结队地走出去,同事路过她的办公桌见她还在忙,叫她一起去吃饭。 她正在与往年的资料作对比,听闻,抬起头来,微笑道:“我这里还有一点活儿,弄完了就下去吃。” 同事甲好心道:“要不我们帮你带上来吧。” 佟姜摇摇头婉谢过她的好意。 同事甲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没过多久李萍上来了。 “怎么还在忙?” 佟姜“嗯”了一声,她专心地浏览着资料,过了一会儿抬头道:“你没去吃饭啊?” 李萍指指她桌上的手机,“问你啊,发你微信也不回。” 佟姜笑了一下,“忙昏头了。”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站起来,“去吃饭吧。” 两人边聊边走。此时大楼里人都走光了,空荡荡的,偶有几个行色匆匆地擦肩而过,俱是陌生的面孔。 李萍揿下电梯下行键,电梯在三楼食堂的位置,到二十五楼还有一会儿。她站回来,来挽佟姜的手,“问你呀,昨天那男的是你男朋友吧?” 佟姜在想其他事情,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下,还是不清楚李萍说的是谁,直接问了,“哪个男的?” “就下班来接你的那个呀。” 佟姜转眸看她,“你没和沁姐他们说吧?” “说了也没关系,难道你还隐婚不成?” 佟姜摇头,“那倒不是。” 正说着电梯上来了,两人走进去。 “什么时候带出来认识一下呗,我和沁姐说过了,你找了男朋友,还死帅死帅的,怪不得看不上沁姐替你介绍的那个。” 佟姜愣了一下,“你知道沁姐给我介绍对象?” “那个袁良嘛,我老公的同事,今天沁姐给我看他的照片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认识的,沁姐还把袁良介绍给你了,你说这世界怎么这么小?沁姐说你没看上人家,挺遗憾的,我倒不觉得,袁良那人还不错,挺乖的,但是做男朋友不合适,太宅太木讷了。” 下行两层,进来一个人,站在门口,数着一层层跳动的数字。 等电梯闭合,佟姜说道:“他可能是不太善交际,网上聊天就特能侃。” 李萍说:“这就对了,典型的宅男就是如此。” 那个后来进来的人侧头瞥了眼站在身后的她们。 又下了几层,那个人出去了。 吃完饭休息了一阵,又继续忙。 宋昭楠这两天也很忙,但还是会不定时地发信息过来问候一下,都是些很无聊很没营养的问候。比如有时候他问她在干嘛,她就说在忙,再问他在干嘛,答在开会。佟姜就要鄙夷了,开会还有闲心聊手机,呵呵。然后过很久他发回来,开会又不是头脑风暴,干嘛要全神贯注。佟姜细想想也是,这家伙向来如此,以前上学的时候一堂课能听满二十分钟就是个奇迹了。指望他全神贯注开完一个小时的会议,简直就是不可能事件。 佟姜不再理他了,一直到忙完快下班的时候才去看了眼手机,看见他说晚上要去应酬,五点下班去接她,还有提醒了她一件事,明天要陪他去参加一个酒会。 他不提佟姜倒是真忘记了——上次他帮她谈保险赔偿的事情,她答应要好好谢谢他,结果揽回来这么件事。赵枚现在住在佟姜这里,晚上和他出去什么的不比从前自由,更何况赵枚已经知道他俩在一起的事实了,现在赵枚恨不得在她身上安装一个gps定位,时时刻刻监控着她。 佟姜向来胆子大惯的,她细想了想,同意了。 她提早回家,把赵枚惊讶到了。 佟姜放了包进厨房,赵枚跟在她屁股后面,“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佟姜看了眼流理台上放着的食材,大概是赵枚出去买来的,她边洗净手边说,“你不是巴不得我早回家么?” 赵枚默。 佟姜擦干手,“妈,你中午吃了什么?” “能吃什么,外面都是地沟油。” 佟姜摇了摇头,去洗锅子淘米,“晚饭我来做吧,你去外面看电视。” 赵枚看着她,不敢相信。在她眼里佟姜从来都是那种别人忙的死去活来,她在那插着兜游手好闲优哉游哉,别说是帮忙了,她连插手一下也懒动。 现在这个样子倒有点女人的味道了。 赵枚不放心,推开她,“行了你,你做的饭能吃?” 佟姜笑笑,耸耸肩,“成,我看电视去。” “回来!”赵枚叫住她,“我有话问你。” 佟姜立住。看着她,“什么事啊?” “那个……”赵枚有点吞吐起来,佟姜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忍不住了,问,“你是不是想问宋昭楠啊,想问你就说嘛,我又不会不告诉你。” 既然说破了,赵枚也没打算遮掩了,直说道,“你老实跟我讲,你们俩到什么程度了?” 佟姜听不懂她的话,“什么什么程度?” “你别想蒙混我,我就直接问了,你去过他家住没有?”赵枚刚在白天的时候细细检查过了佟姜的屋子,从里到外,从厕所到卧室再到客厅,角角落落,小到一根头发丝都没放过,然而并没有任何卵用,这个屋子没有一丝男人住过的痕迹。 佟姜被她问的一头雾水,“我连他住哪儿都不知道,还上他家住呢。” 赵枚看她表情正直,不像撒谎,不由心宽下来,语气也软和了一点,“没事,我就打听打听。” 佟姜郁闷地看了她一眼,“要没事我出去了。” “你回来。”佟姜脚还没跨出去,赵枚又叫住她。 “又怎么了?”佟姜很无语。 “我再问你,他做什么工作的?” “你问他工作干什么?” 佟姜最烦赵枚这样,从小就是这样,但凡和她走近一点的人,不管男男女女,恨不得把人家祖宗都翻拉出来问个底朝天,当年姐姐那场婚事之所以获得一向挑剔的赵枚大加赞同的原因就是姐夫家有钱,不,很有钱。至于姐姐为什么闪婚赵枚从来没有怀疑过,当然,对于赵枚来说也无须怀疑的。 赵枚的这种虚荣心啊。佟姜希望的是,博得父母赞同的是宋昭楠这个人,而不是加在他身上的那些光环,他的工作也好,成绩也罢,对于佟姜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她喜欢的只是因为他是宋昭楠而已。 然而眼下赵枚明显不是这么想的。如果佟姜说宋昭楠的工作其实和姐夫差不多,如果这样说的话能让赵枚对宋昭楠改观,她宁可不说。她期望那种纯粹的东西,而不是添加杂质,掺进更多因素在里面。 赵枚见佟姜似乎不愿说,以为那个小混混还和以前一样游手好闲的,心不觉冷下来许多,说道,“听说他爹死了给他留了很多遗产,还有他那个继父也很有钱,怎么就没给他谋个好差事,去了国外一趟镀身金回来还混成这样,看来这人能力是真不行的。” 佟姜不欲再多言,走了出去。赵枚在后面喊,“我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这死丫头,脾气越来越大了!” 佟姜走进房间,手握门把,背贴着门,房门合上,眼泪忽然就流出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坚持的意义在哪里,似乎每一个人都在她耳边说宋昭楠不好,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他到底哪里不好? 从小逃课抽烟打架惹是生非?父母离异母亲再嫁惹得街坊邻居非议不断?还是被人冠以的那个“杀人犯”的头衔? 他父母的事情怪不到他头上,在这段恩怨情仇中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没有人体会过他的感受,那种从小就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的心理,他是那么缺爱,那时候她只是帮他照顾了几天绿毛,他就主动跑过来告诉她要帮她,甚至是那次体训队不允许队员参加校运动会的情况下,他还是顶着被罚的压力报了名;没有人深究过他为什么会和豹哥他们那群社会混混为伍,以至于后来想脱身都万难,那起事件主动发起者是豹哥,只是最后豹哥却成了“受害者”。多么讽刺啊。 无论外人眼里的他是什么样的,佟姜眼里,她的宋昭楠幽默风趣温暖体贴有担当有责任。 而且,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将来,她都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 第二十七章

周五上班的时候,原来行政部的那个微信群突然热闹起来,大家纷纷讨论周六聚餐的事情,好几个人佟姜,叫她一起去。 佟姜虽然已经不在行政部了,但是和原来的同事感情都还在,大家热情邀请,她自然不摆什么架子,欣然答应了。 工作还是一如既往的忙,工作外的事情也没有减少。 宋昭楠的酒会定在晚上六点半,佟姜下了班不可能在跑一趟家里换衣服,倒不是费时间,就怕被赵枚发现猫腻,逮着不给放人,慎思之下给赵枚发了条短信说和同事吃饭要晚回家,赵枚大概没看见,没有回信息。 宋昭楠说要带女伴的酒会,佟姜想应该是很隆重的那种吧。然而现在,她站在路边低头看着自己的装束,好吧,她承认的确和酒会这种场合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而且现在还、不、能、回、家、去、换!正烦恼忧愁的时候,宋昭楠的车就过来了。车子在她面前停下,佟姜顿了顿才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 一接触到宋昭楠的目光,某个自尊心强大的女人急忙说道:“你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穿成这样去酒会很丢你面子,但是你要明白我现在的处境……” “好了,我知道。把安全带寄上。” 佟姜讷讷地扣上安全带,“你知道什么?” 车子启动,“带你去个地方。” “去干嘛?” 对方答:“帮你把自信捡回来。” 宋昭楠带佟姜去捡自信的地方是位于项城复古街上的一家小服装店。他们一进去便有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者出来迎候。向宋昭楠打完招呼,老人看向佟姜,“这位就是你的女朋友吧,.”他伸出一个大拇指比了比宋昭楠,“miss,你的眼光不错。” 佟姜有点不好意思,朝他友好笑了一下。 宋昭楠向老人介绍道,“毛师傅,她是佟姜。” “佟姜啊。”毛师傅拍了一下手,悟了,笑着指头点点宋昭楠。 宋昭楠也笑了一下,“我定的那件礼服做好没有?” “哦哦,”毛师傅想起来,“这礼服我昨天就做完了,正等着你来取,你们稍坐一会儿,我去拿给你们。” 毛师傅步履匆匆离开。 佟姜这才问:“他刚才说的那个是什么意思?”她学着毛先生的发音乱七八糟念了一遍,看着他,“这不是英语吧,不然我怎么一点都没听懂。” 宋昭楠笑了,揉了一下她的脑袋,矫正她的发音,“是夸女性漂亮的意思。” “那夸男性呢?” “.” 佟姜又跟着他念了一遍这个读音,“咦,我怎么觉得这个和刚才那个读起来都一样啊?” “这和英语里的阴性词和阳性词差不多,夸女性用阴性,男性则用阳性,唯一的区别是尾缀的变音。” “听起来好复杂。英语我大学里过了六级就全部还给大学老师了,不,现在应该是一起打包还给初中老师了,你一说这阴性阳性我就想到阴阳太极。”她看向宋昭楠,“这么愚蠢的我,你难道不嫌弃吗?” 宋昭楠摇头,一双眼睛在光下如黑曜石泛着光。 “我以为说这句话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佟姜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宋昭楠也不解释。 两个人相对站了一会儿,看着对方,一时无言。 店不大,一会儿就逛完。佟姜四下打量着店里,装潢低调简单,布置倒是别出心裁,视觉效果舒服。衣服材质精良,并不花哨却是稳重大气。 佟姜手抚着一件旗袍上繁复的花纹,爱不释手,“这里的衣服都是手工的吧。我去过一些国内上档次的品牌店里,很多衣服也不一定有他这里一半的质地,而且我看他这里店面不大,装修也很一般,难怪不被很多人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这位毛师傅是我刚去巴黎的时候认识的。他自幼学裁缝出生,后来遇上时机出国深造,在巴黎呆了大半辈子,巴黎上层圈的富贵们争着抢着穿他定制的衣服,即便这样,他每个月雷打不动,只做五单生意,任谁出再高的价钱都不肯,是个很有个性的老头。前几年,他大概是过腻了那种生活就回国来换换空气,在项城开了这么一家小店。 不过遗憾的是,他现在差不多歇业了,很多单子都交给手下徒弟在做。” “原来是这样,”佟姜有点佩服起这位毛师傅了,“靠手艺吃饭的人真让人敬佩,他现在这样挺好的,无所谓赚多少钱,做衣服可能也就图个心情了。对了,他有老婆孩子吗?” 宋昭楠摇摇头。 “好可惜啊。” 正说着,毛师傅出来了。他手里捧着两个素色的盒子,兴冲冲地走出来,招呼旁边的女徒弟带佟姜去试衣间试衣服。 那女徒弟一边帮佟姜整理衣服,一边夸赞道:“佟小姐,你身材这么好,皮肤又那么白,这套淡紫色的就适合皮肤白身材好的穿,待会儿我帮你弄好了,你自己去镜子前面照一下,看看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好看。” -试衣间里有一面大镜子,佟姜弄好后在镜子前照了一下,摸了摸胸前裸-露的一大块白,问:“会不会太暴露了?”她以前从来没穿过这么露的衣服,参加公司年会酒会什么的也只选择那种保守大方的穿,这么出去真有点不惯。 “这衣服就是这种设计的,不露一点就不好看了,佟小姐你身材这么好,趁年轻就应该多多尝试不一样的风格,老了没机会穿才要可惜呢。你看你穿的这个,绝对的诱惑,呐,这s形曲线有没有?”女徒弟往她身上比划了一下,“超美的哟。” 佟姜笑了一下。 女徒弟声音稍低下去一点,“佟小姐,外面那位是你男朋友吧?” “嗯。”佟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也有些移不开眼。 “你男朋友来头一定不小吧?” 佟姜奇怪道:“怎么这么说?” 女徒弟的声音已如耳语般,“我跟你讲哦,师父已经好几年不接活了,国内海外的慕名而来的富贵不少,他都是接了单叫我们做的,这次为了你男朋友亲自操刀,你说这面子还不大啊?” 佟姜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这衣服是毛师傅亲自做的?” 之前在外面的时候宋昭楠和她提过,她原也没觉得什么,只道她身上的这件也是毛师傅叫徒弟做的,现下被这女徒弟戳开了,恍然大悟。看来这毛师傅和宋昭楠交情匪浅,也难是认识那么简单了。 女徒弟还在说着,佟姜却没什么心情听了。她想到的是,为了她,他欠毛师傅那么大一个人情。她不知道他和毛师傅交情究竟深到何种地步,也不相信一个人可以为另一个人破例到这种程度,又或许这身礼服对他意义非凡,甚至不惜惊动毛师傅? 佟姜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外面有人叫,女徒弟走出去了一会儿,进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鞋盒,她打开鞋盒让佟姜换新鞋子,“你男朋友好体贴哟,特地叫人送来的,这鞋子你穿一定好看。” 佟姜被她夸赞的都不好意思了,换上鞋子,对着镜子前走了两步。鞋子很合脚,搭配裙子很好看,唯一就是跟有点高。 听佟姜这么说,女徒弟一摆手,“这有什么关系,走路的时候挽着你男朋友就好了嘛。” 佟姜想了想,这话说的……也蛮有道理的嘛。 换好衣服走出去,女徒弟拉着佟姜的手把她往宋昭楠面前带,很兴奋地说道:“宋先生你快看,满不满意?是不是超美?是不是都要目不转睛了?” 宋昭楠正和毛师傅聊天,等佟姜她们走出来,他才转头望过去。 礼服是抹胸设计,精致的锁骨,往下,胸型曲线完美,半掩在衣料下,呼之欲出。洁白细腻的肌肤在灯下吹弹可破。 佟姜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略含羞道,“怎么样啊?” 宋昭楠伸手揽过她的腰,笑道:“好看。”忽而低声在她耳旁道,“好看的我想犯罪。”顺带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佟姜忽而想到那日在车上的事情,那时候不好意思开口问,她一直很疑惑……车上坐着坐着也能……硬? 现在好像知道答案了。 可是佟姜细想想,那天她一身t恤牛仔裤,到底哪里勾起让人想犯罪的*了? 难得来毛师傅店里一趟,宋昭楠打包了好几件衣服回去,其中还有刚才佟姜爱不释手的那件旗袍。 佟姜偷偷问他,“这里的衣服不便宜吧?” 宋昭楠偷偷告诉她,“熟人半价。” “那你每次来拿衣服他不是要亏本了?”不过,“宋昭楠,不如我做代购,然后来你这里进货,没准咱还有的赚。” “你确定?” “当然。” 看着面前的小女人亮晶晶的小眼神,为了满足一下她的发财梦,某人觉得有必要折上家产做一笔赔本生意了。因为他估摸着就是半价她的朋友圈里也未必有人买的起。当然,为了她开心,价钱什么的一切好说嘛。 出了毛师傅的店,宋昭楠又带她去了化妆师那里做造型。 趁着助理带佟姜进去卸妆的时间和宋昭楠聊了会儿天。 “宋哥,这妹子挺正点嘛。”下巴点点佟姜的方向。 宋昭楠笑笑,“介意我抽根烟么?” 做了个随意的手势。 “原来那个,”比了一下胸部,“波霸,踢了?口味换的够快啊。” 宋昭楠不语,抽了口烟,“你呢,还和kate在一起吗?” 一说起神伤不已,“烟能借我吸一口不?”说完拔了宋昭楠嘴里的烟,塞进自己嘴里,狠狠吸了一口,“我一回国就和她分了。大家发展不同,我不想耽误她。我以为回国嘛,收收心,随便找一个过过日子算了,谁知现在国内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吸血,要房要车要存折,还得看工作,真往钱眼里死钻。谈了两个,一个嫌我工作不稳定,赚不了大钱,另一个呢,和我在一起就图我口袋里那几块钱。算了,我也不想谈了,就这么打光棍一辈子,自己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图个自由。” 宋昭楠拍拍他的肩,“别和自己过不去,年纪到了就好好找一个,外面再自由也没有踏实过日子的感觉好。” 摇摇头,“找不到了,和kate一分完手我就知道,我这辈子要想找到像她那么好的是不可能的了。” 明明坚持一下就能成功的事,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放弃;而放弃了又来追悔,这样矛盾,又是这样的无奈。 “你呢宋哥,这回是认真的?” 佟姜卸完妆,洗完头发走出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宋昭楠,朝他微微笑。 宋昭楠的目光跟随那人,嘴角弯起,有幸福的味道。 看懂了。 他站起来拍了一下宋昭楠的肩膀,“什么都不用说了,看你这目光我就知道——你沦陷了。”陷的很深。 第二十八章

替佟姜化完妆对作品感到非常满意,在镜子前欣赏了半天,他眼睛微微眯着,手抚下巴,各种不同的角度,半蹲的,直立的,侧站的,俯视的,仰视的,后面,前面……俨然一位艺术家端着挑剔的目光审度自己的作品。 良久,艺术家终于开口,“嫂子,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特成功?” “挺好看的。”佟姜发自内心特真诚地说道。 “挺?”艺术家捂脸绝望地痛呼一声,“哦买噶的!你为什么要用这个词?你竟然用‘挺’来形容我的完美作品?这,”一副抓狂却又无处伸张的表情,“简直美爆了好嘛!宋哥宋哥,你快来看,这么美,你媳妇竟然用‘挺’这个字眼来刺激我!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我的心受到了重创!” 不知何时宋昭楠已然站在了佟姜身后,塞给她手机,对道,“你就知足吧,她平常都用‘还好’、‘还可以’形容她认为很好的东西,‘挺’这个字很少在她的字典里出现,能用算是看得起你。” 撅着嘴在那收拾工具箱。“话说再好听也没用,我可不给你打折。” 宋昭楠:“我谢谢你。” 翻了个白眼,不理宋昭楠,他每次和这人斗嘴没称心赢过一回,一点都不好玩。他把目光移向佟姜,道,“嫂子,咱宋哥,你看,”他从上到下比了比宋昭楠,“要身板有身板,要条件有条件,但他这人啊,说的话没几句能信,特能哄还带骗,你可要睁大眼睛瞧仔细了,小心这衣冠禽兽……” 话还没说完,宋昭楠照他屁股就是一脚,紧接着一张卡飞过去,“找事儿!忙你的去!” 在朋友堆里玩笑开惯了的,以前和宋昭楠一起混的时候,对与宋昭楠走的近的女人开开这种玩笑甚至再过分的,宋昭楠也顶多笑笑并不当紧,今天一时兴起嘴巴上忘了装开关,话没经脑子就奔出来,其实真没觉得这话哪里过分了,以前他们也是这么开玩笑的,但是宋昭楠的脸色明显是不悦了。 识趣,不敢再叨扰,捡起宋昭楠扔地上的卡,捂着屁股,溜进里面收银台。 外面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宋昭楠弯下身,两手撑在椅背上,俯视着镜子里的佟姜,“自信捡回来没有?” 佟姜笑着轻点了一下头。 她的下巴被他用手指轻轻捏住,指腹微凉,熨帖在皮肤上很舒服。他把她的脸微微朝自己扳过去一点,低下头来和她平视,她看着他的脸放大放大,近在咫尺的距离,忽然喊了一声停。 宋昭楠不停,直接亲下去。 佟姜“唔唔”两声,最终妥协。 远远看着,不好意思走近,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宋哥这可是我的店里啊,我要脸!不不不,我不要脸,店要脸! ————我是遮羞的分割线———— 那啥啥完了以后,佟姜整了整衣服,想起一件事,问他,“刚我妈打电话过来,你接了?” “嗯。” “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和我在一起。” “她反应怎么样?”佟姜看着他,宋昭楠从她眼睛里看出焦急忧虑以及担心,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事。” “真没事?你怎么说的?”佟姜怎么也不相信。 宋昭楠沉默地看了她会儿,才说道,“我说我会照顾好你的,叫她放心。” 佟姜歪着脑袋看了他好半天。 这家伙不是在骗她吧? 可是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是如此坦承无害。 佟姜想不明白赵枚的态度怎么可能在一夕之间一百八十度彻底大反转,简直太诡异了。 一直到坐在车上佟姜也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人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让赵枚改变对他的看法的,问呗,他肯定不会说,佟姜只好把这个问题默默憋回到肚子里。 车开了有一会儿,佟姜想起另一件事来,问他,“这礼服你怎么订到的?” “嗯?” “你是不是带了一个和我差不多身材的妹子一块去的。” “嗯?” 佟姜郁闷了,不说话了。 好半会儿,旁边的人忽然轻笑了一声。 佟姜疑惑地转眸去看,“笑什么?” “没有。”他说。 “没有什么?”佟姜有点捕捉不到他跳跃的思维了。 男人侧头看向她,眉目间淡淡的笑意,“好奇我怎么订到你身上这件礼服的?” “嗯。”佟姜点头。 “因为,”他伸出一只手来,平摊在她面前,“这是一把丈量尺。” 丈量尺? 佟姜思绪微转,脸红了。 办酒会的地方和佟娅家住的同个地方,佟姜不禁担心会在这里碰上姐姐和姐夫了,于是在车上打了一个电话到姐家,得知佟娅他们一家三口在上次宋昭楠说的那个高山农庄吃饭。 打完电话,佟姜放心下来,“姐说那个农庄的盐焗鸡还不错,美食美景一起享受好恣意的,”鄙夷地觑他一眼,“某个人说要带我去的,到现在都没动静,做女朋友做成我这样的真心少,还要自己讨出来,好委屈。” 宋昭楠伸手捏捏她的脸,“不哭,我们明天去。” “你还真是说风就是雨啊。” 宋昭楠惊异地看了她一眼,“不错嘛,成语都用上了。” 佟姜故意骄傲地抬高下巴,“这不是你这种文盲比得起的。”她想到一件正事,“你和我爸妈见面嘛不是,我想要不就定在那儿,山上风景秀丽,祖国大好河山一览无余,是个陶冶情操的好地方,所谓空气好风景好还有美食当前,没准我爸妈心一动开心了,我俩就顺理成章了。诶你说,多完美啊。” 宋昭楠笑了一下,但愿真如她所说,他不介意当场下跪求婚。 别墅外面停车坪停满了各种豪车,相比而言,宋昭楠的车除了颜色鲜艳之外实在没有攀比的资本。 他们下车,刚好两个美艳动人的美女手挽手走过去,佟姜听到她们其中一个人说: “捷豹?这是什么牌子,听都没听过。笑死了,有人会开这种车来参加……” “捷豹怎么了?性价比高,那叫实惠,你们能懂?呵呵。”两女人就要擦肩过去的一瞬,佟姜突然插道。 这么一句不重不轻的话把那两位的注意转向这里。 “哟,我说是谁这么嚣张,原来是兜售她的便宜货来呢。”女甲讥诮道。 佟姜这才看清女甲身边那位,最近绯闻缠身炒的火热,借新贵上位踢掉旧任的前三线女星,不过她现在倒是靠着新贵力捧参演了几部热剧女主角火速红过半边天。 佟姜哂笑道,“便宜货再便宜总归是自己干干净净挣来的,脏不了。” 那女明星的脸微变了变,奇怪的却是忍着没发作。 女甲要替女伴反击,反被那女明星拉住,示意她赶快离开。 女甲被女星拉走,很不解,“你今天怎么回事,是她先惹我们的。”以女甲对女伴的了解,她不是那种能吃憋的人,更不可能是随和好说话的主,不然也不可能有如今在娱乐圈的地位了。 女星解释:“听说pe集团新派下来的总经理没有?” “不就是下派那个嘛,这个圈里的哪个不知道。” 女星冷笑了一声,“你当真天真地以为是下派?” 女甲愣了愣。 女星压了声音:“有次我和赵先生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们喝高无意间透露了一件事。有关pe新来的那个总经理,pe那么大一个集团,董事会里一半以上的人是他的,他根本无须占股便能操控pe的命盘,这人可怕吧,关于他这次下调,却不知道为什么,说是他主动提出的。” 还有,他的座驾就捷豹这牌子,没准今天他也过来,毕竟是杨寄耀的生辰,不来就是不给面子,况且他初来乍到,要稳扎脚跟,杨寄耀这棵大树可不能不能攀。” “对啊,”女甲应和道,“耀君虽日益走下坡路,但杨寄耀的名望还挂在那儿的,连梁默原那样的角色都要让他三分呢,更不要说那个新来的总经理……” 女星打断女甲的话,“你可见过那位新贵的照片?” 女甲摇头。 “我见过,在报纸上,不是国内的报纸,记得是两三年前我还在做模特的时候去巴黎拍杂志封面……”女星沉在回忆里,半晌说道,“刚才那个贱人边上的男人你有没有注意到……” 女甲连连点头,“帅哥我怎么会没注意,身材好到爆,不是我嫉妒,你说那种贱人怎么运气那么好……” 女星再次打断女甲的碎碎念,“先不说这个,我一直觉得那男人眼熟,他也是开捷豹过来的对不对,你说会不会……” 女甲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凡事谨慎点多给自己留条活路。” 女甲突然悟了,“你之所以憋着就因为……” 女星媚眼一弯:“你说勾搭上这种男人是不是要比那位赵先生更有趣?” 女甲一阵笑:“何止有趣,简直赚翻了好嘛!你准备上了?” 女星唇角上挑,“这么好的猎物岂能放过?” 第二十九章

这是一座典型的豪宅,晚宴办在露天,张灯结彩,布置华美。喷泉、音乐、鲜花、游泳池……泳池两边长桌上到处摆满美酒美食-精美餐具,宾客络绎不绝,侍者穿行忙碌,整个场面热闹非凡。 佟姜早饿的饥肠辘辘的,一看到美食眼睛瞬间放光,但还是矜持地问了宋昭楠一句:“这些,能吃吧?”她看了一圈实在没有看见宾客吃的,大多举着杯子敬酒的。 宋昭楠走过去拿了个盘子,按着佟姜的口味装满拿给佟姜。 佟姜非常开心,吃啊吃,吃啊吃,正当她吃到嗨的时候,某男人忽然俯身在她耳旁道:“完了完了,肚子鼓出来了!” “啊!”佟姜吓得扔掉餐具,两手按住肚子,快要哭了,“怎么办啊,走路会很丑。” 宋昭楠笑了,逗她:“我教你,吸着肚子,头抬高,肚子会很快消下去,腰会变直,屁股会翘,走路依然很好看。” 佟姜为难了,“鞋子跟很高哪,还得吸着走,我会摔死的。” 宋昭楠笑容不减,“还有我啊。” “你?”佟姜疑惑地看着他,“你能代替我走路?” “我做你的拐杖。” 佟姜细细想了一下,按说,吸着肚子、头抬高、翘起屁股、再拄着一根拐杖……怎么听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啊。严肃脸看他,“宋昭楠,你没逗我吧?” 宋昭楠严肃脸回看,“我很认真的。” “好,那你蹲下来吧。” “干什么?” “做我的拐杖啊。” “……” 那么问题来了,佟姜的肚子到底鼓没鼓出来【思考 酒会其实没多大意思,除了宋昭楠,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宋昭楠别提多忙,一路走来,两人都没说两句就被上来敬酒搭讪的人打断了,应承客套的,夸她漂亮的,夸宋昭楠好福气的年轻有为的等等都有,顺带再关心一下生活,谈谈工作计划,当然如果能靠一次交谈就拿下pe接下去的投标项目肯定是不可能的,第一次嘛,都是混个脸熟,日后好加深印象。 佟姜和李萍聊着微信,告诉李萍她快无聊死了。李萍知道佟姜去参加一个什么酒会,佟姜刚才顺带把她吃的美食美酒拍照片发给李萍,没把李萍羡慕死,开玩笑说下次有这么好的事情一定要带上她。 李萍:今天一定很美很靓吧,快快快,发张自拍照给我看,一定要有豪华震撼的背景,到时我把自己p进去,发到朋友圈里去炫。 佟姜笑喷,吐槽她:你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李萍:屁!现实中的女人大多数爱慕虚荣,少装!发!哦对了,沁姐不相信你男票比袁良帅,要看照片,你自拍顺便把他也拉进去拍了,省的我再另外问你要。 佟姜看了眼旁边优雅从容谈笑自若的男人,这拿腔拿调的架势,真是个喜欢凹造型的男人。还是犹豫了一下,在键盘上快速打出一行字:妹子们太火热,我男人招架不住。 不过一会儿,李萍回道:到底招架不招架的住,明天来吃饭你就知道了。反正迟早要爆的,早死早超生,好好琢磨,姐姐love你,么么哒~ 无数个香吻砸下来,佟姜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群可怕的女人呀。 佟姜无奈,思考再三。 好不容易等那个顶着啤酒肚的男人滔滔不绝意犹未尽地离去以后,佟姜终于逮着机会,对宋昭楠说:“此处应该来张自拍照。” 宋昭楠四下看了看,下巴点点对面的喷泉池前面的那块绿草坪,那是拍照的绝佳场地,站在那里,背对喷泉,整个宴会都是背景。 “那里不错。” 两人走过去,宋昭楠拉佟姜到一个合适的角度,一边掏手机一边往另一边走去,佟姜拉他回来,“不是给我拍,是我们一起拍、合、照!” 宋昭楠是知道她要自拍的意思,他不喜欢这种自拍,觉得有点娘,更别说在公众场合自拍了,所以她说要自拍的时候他以为她只是想留个纪念,于是就拉她这里来拍照。 结果佟姜说要拍照。重点是合照。 佟姜原本还觉得随意,他不喜欢也就算了,但这会儿看他老大不乐意的,陡升起玩心,非让他同意不可,而确实,“你说我相册里一张你的照片都没有,说你是我男朋友谁信啊。” 这句话点醒了他,这个傲娇的男人想到自己的相册也没有她的照片,连一张偷拍的照片都没有!而他之前竟然丝毫没有朝这个方向想到过。不舒服,非常不舒服,想到晚上都要睡不着觉了。 如果连一张合照都没有,有谁会相信她是他的! 不行,这合照非拍不可了! 拍第一张。 佟姜:“宋先生,你这么帅气夺目,原来是张面瘫脸啊。” 到拍第二张的时候,宋先生微微抿了一下下唇。 佟姜:“宋先生,你笑的好僵硬。自然一点,ok?” 第三张,宋先生翘起唇角。 佟姜:“宋先生,露出你雪白的牙齿好吗?不要太多,八颗就够了哦。” 第四张,宋先生非常配合地露出了八颗牙齿。 佟姜笑喷:“好傻啊!你让我想到了一部动画片。” 宋昭楠:“什么?” 佟姜:“你看过倒霉熊吗?” 宋昭楠:“没有。但是听上去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佟姜:“夸你可爱啦。” 宋昭楠:“可爱和傻有分别吗?” 佟姜:“……” 佟姜抱着手机看着相册里的照片,心说总体来说是没分别的,她的这个“傻子”被她骗了四张照片回来。第一张,即使面瘫一样帅气夺目;第二张:唇角抿起,眼藏深意,有味道;第三张:低眉垂眸,笑意浅浅;第四张:暖到心窝里去了,让人忍不住也想笑。 每张都很好看,随便挑了一张发给李萍。 李萍似乎手机不离手,没过几分钟回复过来:一排感叹号。 很快:丫的你确定你们不是去走红地毯吗吗吗!!!! 佟姜发了两个笑脸过去。 佟姜捏着手机,挽着宋昭楠走走停停,一般都是他在那儿聊天,她在一旁吃东西,分工明确,各顾各的,总之就是装路人。 他那里谈完事回来找她,看见她面前几个盘子快见底了,问道:“还饿不饿了?” 佟姜头也不回,手和嘴没停,“不饿,可是嘴巴真的好难停。我今天晚上的愿望就是吃遍这里所有美食。” 宋昭楠头疼,把她手里的餐具放桌上,他说道,“晚宴马上开始了,先陪我去见两个人。” 今天晚上的杨家与往日相比显得分外热闹,杨寄耀笑容满面地接受着每个前来的宾客的祝寿道喜,他的身旁站着他的结发妻子杜娇娜,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岁月如同厚待她一般未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看来不过三十岁出头,人如其名,真正一位美娇娘。十二岁的杨觉坤和杨寄耀杜娇娜站在一起,穿着黑色绅士装,白色衬衫领子上一只蝴蝶结。就在刚刚,嘉一堂妹来找他玩,他说他哪儿都不去,要陪在爸爸妈妈身边。他笔挺恭谨地站着,就像守护爸爸妈妈的小天使。 来宾无不夸赞杜娇娜貌美的,杨老板真是好福气,有个年轻貌美的老婆,还有个乖巧懂事的儿子,真是人生大赢家啊。这一通说辞比夸他房子大宴会隆重豪华还教杨寄耀听的窝心,脸上瞬刻有光了似的。 晚上七点,晚宴要开始了。邀请的来宾能来的差不多都见过了,杨寄耀问身旁的人,“还有没有没到的?” 那个负责登记来宾的人说:“王局长有事不能前来,礼金托由朱部长送过来了……再有梁氏的梁总也没来,寿礼派人送过来了,另外,赵先生去了香港,由叶小姐代他来的……聂楼安也没来,也是让他妹妹聂佳佳代来的,他说会亲自打电话向董事长致歉……” 杨寄耀“哈哈哈”一阵笑,“楼安这人啊一向最懂事,他一定是脱不开身才没来的,随他去。” 杜娇娜听在耳中,只觉得刺耳和虚假,聂楼安是他亲自派去巴黎调查市场的,现下却又说的他毫不知情似的,不知杨寄耀打什么鬼主意。她别的都不怕,只怕杨寄耀做出什么对阿楠不利的事情来。面上却也只能温顺的笑着。 “……还有一个人,”那个负责的人说道,“pe集团的宋总也在受邀名列中,但是奇怪的是,到现在为止没有收到任何他的礼金和寿礼……” “pe集团?宋总?”杨寄耀微微眯起眼睛,“宋”这个字眼使他无名地产生警惕感。 “宋总叫什么名字?”杨寄耀问。 负责人摇摇头,“没有名字,只有‘宋’。” 杜娇娜心下微微一动,不知怎么的,一阵心跳慌乱。她垂下眉睫,掩盖眼里的心绪。 “拿来!”杨寄耀忽然脾气暴躁地从负责人手里夺过来宾名单。 在一排名字里面,他很快找到了那个名字。 确切来说不能称作名字,更像是代称。 g. 第三十章

在此之前,杨寄耀只知道pe集团有这么一个人物,圈里人都称他为‘宋先生’,杨寄耀不曾见过,也没有具体打听过这位先生的来历。他听过赵先生向他详细介绍过这个人,听说这位先生出手阔绰,加上pe这块肥肉,如果能把宋先生拉过来,不愁没钱赚,还能帮耀君渡过危机。两全双收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杨寄耀到底没有把“宋先生”放在眼里,一个被pe管理层踢下来的人,有什么值得巴结讨好的。赵先生一口一个宋先生,把人捧上天去,也不过是被传闻误导的,没几分可信度。 他更不可能把这位人口里的“宋先生”与他那个继子联系起来,那个不争气的逆子无数次惹是生非丢他的脸面,要不是娇娜的苦苦哀求,他早将他卖去做苦工了。确切来说他压根看不起宋昭楠,他八年前就说过,宋昭楠是垃圾,他不可能会有出息。 宋志昂的儿子,他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当年若不是宋志昂强行抢走了杜娇娜,不可能会有宋昭楠的出生,更不可能让杨寄耀如同蝼蚁般地生活十年之久。幸好后来杨寄耀发达了,而宋氏因为经营不善和杨寄耀从中操纵的原因破败了,宋志昂至此一蹶不振,嗜烟酒为命,没事就拿老婆孩子出气,杜娇娜饱受痛苦折磨,向宋志昂提出离婚,才得以再次回到杨寄耀身边。宋志昂呢,落了病根,一年以后辞别人世。宋志昂死后,娇娜的请求下,杨寄耀才勉强答应把宋昭楠带到身边照顾,并作为他的监护人代为管理宋志昂为他留下的大笔财产。 曾经,杨寄耀也想过亲自把宋昭楠培养成他身边的一条狗,就像聂楼安一样。 可是宋昭楠就是宋昭楠,他不是聂楼安,他天生叛逆,他不识抬举,他是扶不起的阿斗。 他丢他的脸,杨寄耀恨。 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就将这个多余打发出去。再也不许他来打扰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 八年前,他送宋昭楠出去,供他读书,是对他最大的仁慈。 这八年来,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的继子会回来,他甚至没有防备,因为他从心底觉得那只寄生虫他是不可能回来的,他给了他一切优渥的生活,只要他呆在国外,他甚至可以保他此生衣食无忧,杨寄耀了解他,他没有理由回来。也不可能会回来。 可是此刻,当他看到“g”,这个不是名字更像代称的称呼,好像刻意掩盖的秘密。从未有过的心惊和不安,深深的预感——他回来了。 再也不是当初少年的模样。 他忽而想起少年的那双眼睛,黑黝,带着仇恨的注视。 那年他刚满十八周岁,他把他从警局里接出来,告诉他,“你可以走了,一切我都安排妥了,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我救你一命,你拿你的七年来换。” 小人鱼拿她的歌声换来美丽的双腿,宋昭楠拿他的七年换一条命。 成人的世界里,利益和交易,永恒不变的法则。 甚至还有比这更残酷的 “除了我要你答应七年之内不能回国之外,你必须再向我保证一件事—— 从此以后再也不许出现在我还有你妈面前,尤其是你妈,再也不能和她相认。你的要求我答应,那么同样的,我要你做的你必须做到。请你时刻谨记,我救过你的命,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说完这话,少年徐徐地侧头看向他,满腔的仇恨都写在那双眼睛里,他忘不了。 八年了,就在他快要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的时候,他回来了。 熙攘的宾客之中,宋昭楠携着佟姜从容地朝杨寄耀走去。 他看着杨寄耀,好像又没有看着他,嘴角噙出一丝淡笑,多了一些散漫不羁的味道。 八年没见,从少年到男人,褪去了稚嫩,挺拔成熟,自信矫健,所有的经历和岁月都镌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对宋昭楠来讲八年是漫长的,杨寄耀看见的只是一夕之间。 灯光打在两张面孔上,俱是惨白。 杜娇娜有些站不住,扶着小儿子才勉强站稳,她颤抖着,不敢相信地看着宋昭楠朝她走近,眼眶慢慢红了。 她的儿子,她八年没有见面的儿子,长高了长大了,变得更加英俊成熟了。她真想伸手摸摸他,摸摸他的脸,问问他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可是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她不是一个好妻子,她更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是一个被利益熏心的女人,她对不起他,她不配得到他的谅解。 佟姜在远远看见杨寄耀和杜娇娜时,当下一愣,侧头看宋昭楠,不可置信。 他脸上的表情很淡,虽然嘴角勾着,看似好像笑着的模样。佟姜太了解他了,他那不是笑,不是发自内心的笑,是冷笑,是讥诮和讽刺,带着微嘲。 佟姜忽然明白了,他参加这个酒会的目的,以及为什么大动干戈地请毛师傅做这身礼服。 这两个人,一个给予他生命,一个是他最憎恨的人,即便他不肯承认,潜意识里他依旧看重。 挽着他的手紧了一紧,佟姜低声说道:“我有点紧张啊怎么办?” 宋昭楠斜眼看了她一眼:“又不是见家长,紧张什么?” “这难道不是你的家长吗?那你花那么大力气请毛师傅做衣服干什么?”佟姜不由要鄙夷。 这次宋昭楠不再反驳。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超低声说道。 对方极轻的“嗯”了一声,过会儿道:“你可以把这当成是见家长。”而他不是,他是见仇人。 “你和你爸妈的关系改善了?”虽然知道宋昭楠很可能不愿正面回答,佟姜还是忍不住问。她希望宋昭楠能和他父母友好相处,虽然这很难。 果然,他冷冷道,“没有!” 佟姜怔愣了一下,识趣闭嘴。这是他的底线,她曾无数次试着去触碰,无一不被冷冷打回。 他的心里裂开一道鸿沟,需要更多的爱和安慰才能弥补。不是施舍不是怜悯,是真正的无私的爱和关怀。 佟姜不想只是陪着他那么简单。她想替他疗伤,可是他遮掩的太好,不知从何下手。 慢慢来,总有办法的。她心里想。 当他们真正站在杨寄耀和杜娇娜面前,首先失控的人是杜娇娜。 “阿楠,你回来了?”杜娇娜颤抖着嘴唇,她强忍着泪意,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下滑。她走过去伸出手试图摸一摸宋昭楠的脸。 杨寄耀厉声叫住她:“小娜!你答应过我什么的?” 杜娇娜站住了,扭头去看杨寄耀,他的脸色变的很不好看,她哀恸地看着丈夫:“寄耀……” “回来!” 杜娇娜在双方中间的空地上站了一会儿,这位可怜的母亲,她既想认儿子又不能让丈夫失望,犹豫良久,最终还是选择和丈夫站在一块儿。 宋昭楠看着这一幕,她流下的眼泪是那么讽刺又虚伪。不由打从心底冷笑了一声,她的选择从来不会是他这个儿子。她一向喜欢奢侈的生活。八年了,还是没变。 杨寄耀警惕地看着他,“你回来干什么?” 宋昭楠嘲弄地看着他,“我为什么不回来?” “你还记得八年前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现在这是违约!”杨寄耀愤怒极了。 杨寄耀的话使佟姜陡升疑惑,她等待着宋昭楠接下去的话,或许能得到更多信息,可是宋昭楠却轻描淡写一句,“违不违约你说了不算。” “你!”杨寄耀气的说不出话来。“不要以为我现在拿你没办法了。” “呵,”宋昭楠轻哂道,“杨老板,你还真拿我没办法。 再过不了多久,我等你来求我。说不定看在以前你养育过我的份上,我会考虑一下。” “在国外这么多年,其他没学会,说大话的本事见长了。不要以为你现在做了个小小总经理就口出狂言,目中无人,告诉你,想和我斗,你还差的远呢!” “杨老板说的对,我初来项城不到一个月,方方面面自然比不过处心积虑多年的杨老板你,我是不是在说大话,还恭请杨老板和杨夫人,”宋昭楠扫过站在杜娇娜面前的杨觉坤顿了顿,“哦,还有杨少爷,拭目以待。” 听到“杨夫人”这个冰冷疏漠的称呼从自己儿子的口里说出来,杜娇娜心像是给人挖了一个角,一抽一抽的痛,悲伤如海潮般涌上来。 她觉得儿子比以前更陌生更疏离,怀着仇恨,笑里藏刀,字字句句如割开她的肉挖她的心一般,她知道,他回来不为别的,是来讨伐她曾种下的罪恶。 第三十一章

“杨老板,晚宴开始了,就等您了。”一个人匆忙跑过来说道,全然没有注意到这里气氛异样。 杨寄耀看了眼宋昭楠,转头问那人道:“来宾都到齐了?” “都齐了。” 杨寄耀看向宋昭楠,笑问:“宋总可否赏脸?” 这样的官腔,和刚才那个愤怒的形象相比,判若两人。 佟姜担心地看了眼宋昭楠,以为他会拒绝,谁知他竟点头笑道,“当然。” 杨寄耀转身就走。 杜娇娜和杨觉坤站在原地,等宋昭楠和佟姜走上来,杜娇娜看着宋昭楠,“阿楠……” 宋昭楠扯了一下唇角,朝她礼貌地轻颔了一下首,这样刻意的疏离和礼貌,仿似陌生人一样,这是对杜娇娜最残酷的刑罚,比朝她发怒嘶吼还要伤一位母亲的心。 宋昭楠不再看她,带着佟姜擦身而过。佟姜快速地看了一眼杜娇娜,看见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悲伤,佟姜心有不忍,她轻轻拉了拉他,就在这时—— “哥哥!”杨觉坤跑上来。 “哥哥,”十二岁的男孩拦在两人面前,仰着脸认真地看着宋昭楠,再一次叫“哥哥”。 佟姜记得这个男孩子,如果说宋昭楠是阴暗沟泽开出的荼蘼,那么眼前这个孩子就是春日里的暖日融融,他是宋昭楠在那个家里唯一的一点温暖。 她恍然忆起一件事,那时候杨家还住在汀城的时候,她大学放假回家,有次走在路上,老远听见一个声音叫“姐姐”,扭头去看,只看见一辆快速疾驰的黑色轿车,以及约莫模糊的男孩的身影冲着窗外朝她招手。 宋昭楠离开的时候杨觉坤才四岁,自那时起佟姜断了与宋昭楠的联系,杨家突然变得很遥远,是一朵不可攀得的云。杨觉坤这个孩子只是日后忽然想起便觉得彷如冬日里一抹暖融的日光。再多的佟姜便不愿再想,回忆必然和遗憾和感伤挂钩,她不愿徒增伤悲。 两兄弟长相随杜娇娜,相比而言,宋昭楠的轮廓线条更深邃硬朗,而杨觉坤还未脱去稚气,线条柔和干净,典型的娃娃脸。 “有什么事吗?”宋昭楠的语气软和不少。 “哥哥,不要走了好不好,留下来,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男孩澄澈的目光看着他,眼里的渴望那么深。 杜娇娜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抹眼泪。 宋昭楠的手抬起,放在男孩头顶轻轻按了按,喉结动了动,终是一语不发离开。 直到他们走出很远,佟姜忍不住扭头看去,杜娇娜和杨觉坤还站在那里,目光一致望向这边,他们的眼神她看不清了,繁华的背景下,两道茕立的背影相依相偎,凄清无助,让人看了不免怆然。 所有的来宾都聚集在大厅,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像埋于地底的秘密。 佟姜忍不住问:“你真的打算一辈子不原谅他们了?” 宋昭楠不答。 “你不能永远活在仇恨之中,宋昭楠,这么许多年来,你日日浸在仇恨里,任由它洗刷你蒙蔽你改变你,从我认识你以来从来没有见过你哪天是真正快乐的,我不要你不快乐,我希望你幸福。” 宋昭楠这才侧头来看她,“我的幸福有你就够了。” 佟姜摇头,“不要把你的幸福押注在我身上,宋昭楠,不光只有我,你还有家人,我再爱你,也填补不了你心里缺失的那一块。你的心,”她的手扶上他的左胸口,“我想填满,就像你说的,我们一起面对,不逃避了,好不好?” 她的眼睛胶着他,坦承又热烈,丝毫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终于宋昭楠叹了声气,“不提这事。” 他还是不想提。他还是想冷淡处理,按他自己的方式去做。无论她如何要求,他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因为这是他的底线。一切他都可以听她的,唯独这件事例外。 大厅里站满了人,杨寄耀开始讲话,下面鼓掌声不断。 有几个眼亮的看见站在人群最后面的宋佟二人,让出位子让他们去前面,都被宋昭楠婉拒了。他的目的并不是听杨寄耀讲话,他在等好戏开场。 很快,杨寄耀讲完话,最后一句:“接下去请上凯瑞公司的老总夏总经理,他说他特别准备了一个惊喜送给大家。” 下面有人问:“什么惊喜啊?能不能提前透露?” 杨寄耀:“其实我也不知道老夏准备为大家送上什么惊喜,我们还是把他请上来吧。” 一片掌声和热烈欢呼声中,老夏接过话筒。 照例是先寒暄了一通,下面的人等不及了,叫他不要磨叽了。老夏这才清了一下嗓子,慢悠悠进入主题:“今天借着杨老板生日这个好日子,社会各界的朋友都在场,我决定宣布一件事——” 老夏远远朝宋昭楠看了一眼,宋昭楠轻微一点头。老夏才说道:“众所周知,凯瑞和耀君是合作伙伴关系,如今耀君已经连续三年亏损不断,凯瑞每年都帮助耀君填补亏损,耀君才得以正常运转。于今年年初,因耀君还不上所欠下的巨额借款,耀君以其股票抵债,至此,凯瑞成为耀君最大股东。经由董事会决议,凯瑞会在今年年底之前将手里所持有的耀君的股份全部转手给pe集团。” 话刚说完,底下一片哗然。 几乎就在一瞬间,杨寄耀忽然明白,那个全场唯一没有送寿礼和礼金前来拜寿的人,他不是毫无准备来的,相反的,他备了一份大礼,果然是一个惊喜,天大的惊喜,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日礼物了。 杨寄耀想到几分钟前他说的话,明白了,他不是在说大话。几分钟前杨寄耀还当那是一个笑话,他太相信凯瑞,太相信老夏,也太相信自己的能力,他还是太轻看了宋昭楠,不知道其实他为了这准备了六年之久。 “老夏!亏我这么信任你,这么信任凯瑞,我们不是合作伙伴吗,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们这是要毁了耀君啊!” 老夏从台上下来,杨寄耀冲上去抓起老夏的衣领。 老夏笑容可掬的,按住杨寄耀的手说:“别这么激动嘛杨老板,凯瑞和耀君是合作关系不错,但按耀君这种势态发展下去,我们也爱莫能助嘛,杨老板做人不能这么自私,耀君要自保非拉着凯瑞一起下水哪行,那么多人靠着公司吃饭的,凯瑞也要活路不是,我是觉得宋总说的特别对,耀君应该换换领导了,老按原来的老路子做事肯定行不通的,况且换个角度说,和耀君比起来,pe对凯瑞更有吸引力么,我想这点不用我来提醒杨老板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亘古不变的道理,杨寄耀懂。他看了老夏几秒,放开他。 老夏依旧笑:“这就对了嘛,想通了就好,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了。对了,宋总说了,董事长的位置还是会给您留着的。” 董事长的位置还是会给他留着的。 杨寄耀冷冷一笑。 他当然知道宋昭楠这么做的目的,他养育他十余载,免他牢狱之苦,他便以此来报答? 冷血。 比宋志昂更甚。 pe集团,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个人来。 那个人今天也出席了这个派对。 而这场商业阴谋,与那人到底有几分联系呢?这不好揣度,却由不住地让人去猜想。 纷纷去寻找的时候,发现原来站在人群末尾的那对男女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第三十二章

宋昭楠和佟姜从大厅里走出来,到花坛边转弯的地方,两人说着话,没有注意从拐角阴影处冲跑出来一个人,那人直直撞在宋昭楠身上,倒退几步,两腿一弯跌坐在地上,低着头,长发散开,埋住了脸。 佟姜本来挽着宋昭楠好好走着的,被这巨大的冲力冲开了,宋昭楠始料未及地退开半步稳住身体,转身过去问佟姜:“你怎么样?” 佟姜腰尾不巧撞上花坛壁上,隐隐泛疼,她强忍着摇头,“没事。” 宋昭楠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刚要再细看,佟姜边扶着腰边推他往前面去,“先别管我了,刚才那人好像摔倒了,你去扶一下她。” 宋昭楠依言走去那个被撞倒在地的女人面前,问,“没事吧?” 男人的声音低沉醇厚的,女人微微抬起脸容,拨开两侧的散发,同时伸出手去,娇笑道,“你能扶我一把吗?我的脚好像扭到了。” 宋昭楠这才看清女人的那张脸。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心,刚准备拒绝,佟姜扶着腰靠在那边花坛壁上,对他说道,“好歹是你把人家撞到的,扶一下啦,绅士懂不懂?” 这个笨女人! 宋昭楠真拿她一点办法也无。 那坐在地上的女人搔首弄姿的娇媚态,“你把我撞到地上,难道连扶都不扶一下吗?这种事情传出去宋总的脸面往哪里放呢?” 宋昭楠冷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是不是我撞的还不好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半蹲下身,睨视着面前的女人,“叶小姐是冲着我来的。” “很可惜,叶小姐,我不是赵先生,你的这套对我不管用。” 逆光把男人的轮廓线条勾勒地更加深邃优美,漆黑深亮的眸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满含讥诮和嘲讽,偏偏又勾人心魄。 叶楚楚呼吸顿了一下,看着男人启合的唇,思绪断了一下,甚至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反应起来,男人已经离开。 宋昭楠回到佟姜身边,手扶上她的腰,责怪道,“还说没事,这里?还疼吗?” 佟姜任他捏着,手劲刚刚好,不重不轻,她舒服了一点,这才道,“就刚才那一下子疼,现在好了,”看向拐角处,“你没扶啊?” 宋昭楠轻微地皱了一下眉,“重,扶不起来。” 佟姜笑:“开玩笑吧,能多重,现在还坐在地上?”佟姜走两步过去,“我去扶。” 宋昭楠拉她回来,“扶什么?” 佟姜下巴点点那边,“不扶了?” “人都走了还扶什么?” 佟姜不信,走去看,人果然不在了。 两人坐上车,佟姜从包里翻出手机看了一眼,里面有几条微信,其中有李萍对刚才她发过去的照片的一片溢美之词,还说照片发给沁姐看过了,沁姐那张大嘴巴早帮她宣扬了一番,明天部门聚餐就等着接招吧。 再往下翻就看见了原来部门的群消息,里面早有好多同事她了,纷纷问她男朋友哪儿找的,明天吃饭带出来带出来。 别人炫富,她炫男友。 佟姜无奈地笑了一下,真是够了。 “笑什么呢?”宋昭楠问。 “刚才把拍的照片发给同事看,都说我们俩好配。”佟姜看着宋昭楠脸上的表情,果然,他笑了,还大言不谗道,“本来就很配。” 佟姜鄙夷,“你是在夸你自己还是夸我?” 他开着车,眼睛看着前面,面带笑容,“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 “你觉得你自己漂亮吗?” “一般。” “我呢,帅吗?” “挺帅的。” “你看,答案不就有了。” 佟姜翻了个白眼过去,“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了啊哈?” 宋昭楠表情欠揍,要不是念他在开车,佟姜准一个靠垫飞过去。 车子开进市区,佟姜想到他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问:“要不去哪里坐一下吃点东西?” 男人答应道:“好。” 晚上九、十点钟的光景,很多店面都准备打烊,车子在城市的街道上兜兜转转半天,最后在一家茶餐厅下座。 这个点茶餐厅生意很火热,点完餐好不容易才在二楼靠窗的地方找到位置。 佟姜想起上次在汀城的偶遇,问他,“那天你去汀城干什么?” 宋昭楠笑了,看着她,“你猜。” 佟姜撑着下巴坐在那里猜,“我看你和你朋友坐在那里聊天,你不会特地跑去汀城见朋友吧?” 服务生端来两杯饮品,照例是一杯奶茶一杯咖啡。 佟姜把宋昭楠点的咖啡端过来,自己的奶茶推给宋昭楠,继续被服务生打断的话题,“是不是啊?” “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啊?” 男人答道:“是去见朋友,但最重要的那个人不是你看见的那位。” “不是我见到的那位……”佟姜自语道,手指无意识地轻叩上杯壁,看向他,他的手指也抚在杯壁上,亦是看着她。 一个胆大的猜想划过脑海,佟姜捂住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好半天才缓过来,“你不会是……” 不待她说完,宋昭楠点头,“是的。” 佟姜默了,“也就是说那次不是偶遇。” “我在那家甜品店守了一个上午。” 那天她自认为狼狈不堪,在男神面前出尽了丑,还扯上了什么墨菲定理,原来她的男神一直在她必去的垃圾桶附近守株待兔,所以无论她多么狼狈多么难堪,男神永远不离不弃,是这个意思吗? 佟姜真的有点感动了,但还是觉得不能够那么快被收买,连忙镇定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回去那里?” “我不止知道你每次回家都会去那里,而且还知道你每天早上八点十五分会去你小区对面的苏州汤包馆吃早饭,八点二十五分离开,开车去上班,中午如果不在食堂吃的话,去的最多的是你们公司马路对面那家日本料理店还有你喜欢吃咖喱,印度菜也是你的爱,另外,你吃完饭会和同事散完步再回写字楼……你加班回家常常会选择打车回家,因为小区里停车位很难找……有段时间你为了减肥,下班以后从公司徒步走回家……周六周日如果不回家没有应酬,除了早上吃早饭和晚上去小区对面的公园里散步,你几乎不出门……你怕冷,冬天还没到,很早就开始穿厚衣服,冬天,你穿两天裤子,秋裤外面再套一条绒裤,不喜欢穿呢大衣,不防寒,羽绒服最多,喜欢穿靴子和裙子,到春天的时候别人穿单薄了,你永远是最晚脱的那个……你脚踝上的那个纹身,是二十六岁生日刻的……” 在他空缺的这几年,她曾经生活的点点滴滴,此刻一并都出现在了眼前。喉口发涩,他说不下去了,看着她,光在他眼里跳跃,他说,“小慈,对不起,我违约了……” 他絮絮地说着她生活里的每个细节,她的喜好,她的习惯,仿佛这八年来他从不曾走远,仿佛他一直陪着她、看着她。佟姜忽然明白,关于她的每一点每一滴,他从没忘记,默默印刻在心里。 怔怔地看着他,听他说“对不起”,心里翻涌起一股无名的悲伤。二十六岁那年,他说他会回来,他说小慈,等我七年,七年以后我就回来。说好回来的日子,他却没有回来,她去纹了一朵玫瑰,艳红灿烂,血般的颜色。玫瑰上方印着两个字,不大,清晰分明:南木。 她把手伸过去,放在他的手上,握住,摇摇头。 “什么都别说了,宋昭楠,我原谅你。” 他反握住她的手。 柔和晕黄的光在两张年轻的脸上跳动,他们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点心一样一样端上来,宋昭楠没吃多少,大多数都是佟姜吃的,今天她真有点吃多了,本来是让他吃的,结果又都进了她的肚子,佟姜看了看桌上的这些,大多是按她的口味点的,不怪他没吃多少。 “要不要来碗面,他们家的鸡蛋面很不错的。”佟姜问道。 宋昭楠没拒绝。 鸡蛋面上来,他才动了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佟姜撑着下巴看他吃,比自己吃还要滋味,冷不丁想到一件事,“你确定这八年都在国外?” 对方含混地“嗯”了一声。 “那为什么我的一切你都了如指掌?” 宋昭楠这才放下筷子看她,“为了保护你。” 第三十三章

“保护我?”佟姜不解。 “你的意思是,在过去的八年我一直处于危险的状态之中,而我自己竟然毫无意识?”佟姜的手肘抵在桌面上,手焦灼地拿起又放下,捏紧又松开。 她联想到之前宋昭楠和杨寄耀的对话,脑海里一瞬间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两件事会不会可能存在什么联系,可是到底是什么联系呢,她撑着头,怎么也想不通,她和宋昭楠那时候还只是朋友,确定关系也是他回来以后的事了,杨寄耀要对付她,说不通。再转念一想,但是如果说是豹哥,可能性还稍许大些,毕竟当年她也是证人之一,豹哥要对她下手说的过去。 “难道是豹哥?” 宋昭楠点头。 “这件事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但是既然你问了,也没有瞒着的必要。” 空调风力很足,她衣着单薄,蜷着身体,紫色调礼服衬得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更白,一手抵着额头,一手握着杯壁,手指微曲,指骨泛白,眉目如一朵散不开的阴云。宋昭楠看了会儿,移开目光,将西装外套脱下递给她。 佟姜兀自沉陷在思绪中,知觉感官共同陷入紧张状态,并未觉得冷,只是本能地将身体蜷缩在一起,然而手指一触碰他递来的衣服,上面残留的温度和她手的温度产生的温差,让她感觉到冷,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把衣服披在肩上,朝他笑了一下,“谢谢。” “这么客气干什么。” “你还挺细心的,我自己都没觉得冷。”佟姜拢了拢衣服,身体往里深藏一点,好像躲进他的怀里。 宋昭楠吸两口面,再吃不下,筷子放下,碗移到旁边,佟姜递过纸巾去。 “我有一个疑问,你答应杨寄耀什么了,他怎么说你违约?看他那个样子好像很不欢迎你回来,对于你回来,他之前也毫不知情,可是八年前,是他保释你出来的,我不明白,他都这么做了,我以为他心里是认同你的……他的反应太不寻常了,就好像见着了仇人一样,”佟姜想找一个软和一点的词语形容,可是一想到杨寄耀那张脸上盛满震怒的模样,她实在找不到比“仇人”更贴切的词语。 “所以我就猜想……”佟姜急于弄清心里的疑惑,她通过讲话的方式梳理思路,说到这里口有点干,一看杯子,咖啡都喝完了,宋昭楠把奶茶端到她手边,佟姜看了一眼,满满一杯,他一口都没喝,也对,奶茶太甜,他不喜欢。 喝了两口奶茶,“我继续说了……”她突然顿住,思维打了个结,看着他笑,“我忘了刚才讲哪了。” 宋昭楠一直静静听着,听到这里他摸清了她想表达的意思,直说道:“还记得我说七年以后回来这句话么?” 佟姜看着他,点点头。 “那是一句承诺。 对你的,也是对他的。” 佟姜听懂他口里的“他”指的是杨寄耀,没有出言,继续听他说下去。 宋昭楠告诉她,自己其实是被杨寄耀软禁在了国外,杨寄耀的要求很简单,离开杜娇娜,离开那个家,从此以后。 佟姜听他讲完,良久无言,她不知道说什么,内心被震惊充盈,以及浓浓压抑笼罩在心头,她有些喘不上气,静坐了几秒,难以压制的窒息翻涌的更厉害。 她抬眸望他。 宋昭楠脸色沉静,毫无异样,就连刚才的叙说都只是淡淡的,像讲着别人的故事。他一直都是这样,心里再苦再难受,永远都不会表露在脸上,以前还有那双愁云惨淡的眼眸,而现在,整个人静的教人抓不住。 眼前这个人,仿佛时光在他身上撂了担。 有无名的心疼翻滚上来。她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轻说了一句,“走吧。” 两人走出茶餐厅一道走去取车。 “你同事中是不是有个叫聂佳佳的?” 佟姜愣了一下,“和我同个部门的,那天去你们公司谈项目,她也在,还一块吃过饭呢,怎么了?” 宋昭楠看了她一眼,“你最好对这人留个心眼。” 佟姜右眼皮子跳了一下,“她怎么了?” 宋昭楠没马上答,揽她紧了一点。 两人默默走了一会儿,才听他说:“这人和豹哥有点关系。” 佟姜心快跳了几下,仰头看他,“你确定?” 他的眼眸深的很,“肯定。” 她在心里说了一句:怪不得。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有所指向了。 “也就是说,其实我早就被豹哥盯梢了,他安插了一个人在我身边,可是如果他想对付我,为什么不直接来,这么迂回辗转,有意思嘛他?” 宋昭楠笑了一下,“他当然不敢明着对付你。” 佟姜惊讶,转眸看他,“为什么?” 宋昭楠没说。他不会告诉她,八年前,他为了她去求了杜娇娜,恳请杜娇娜去求杨寄耀保护佟姜的安危。 这是他作为她的儿子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请求。杜娇娜不会不同意的。 那日杨寄耀将他送上车,告诉他,要答应保护佟姜的这个要求,必须向他保证另外一件事。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答应杨寄耀两个要求:第一个要求,他免他牢狱之苦;第二个,他承诺保护佟姜。 他没有理由不答应。可是后来依然不放心,他怕杨寄耀食言,便托了阿仔和方鹏暗中周护她,每天都要听他们向他汇报佟姜的情况才放心。 然而现在他食言了,第二个,永远离开杨寄耀一家三口的生活。他怎么可能做得到?他早就知道自己会食言,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相对的,杨寄耀对佟姜的保护也一并撤除,他担心的是豹哥会毫无顾忌伺机行动。那天他在阿仔的娱-乐-城里考虑的就是这个问题,一旦他和佟姜的恋情坐实了,杨寄耀撤除了对佟姜的保护,他和杨寄耀注定会正面交锋上,那么接下去佟姜面临的就是生命安危问题。 而这些事情他还不能完全向她透露,豹哥的身份、豹哥和杨寄耀的关系,以及……八年前那场阴谋…… 这一切,不可原谅。 过去他无能为力,现在,力挽狂澜。 宋昭楠把佟姜送到小区门口,佟姜说什么也不要他再送进去了。他不管,车子一径开进,过了警戒栏,畅通无阻。 窗户半开着,草木芬芳钻入鼻息间,闷热,清新。 车在小区楼下的绿化带旁靠着,佟姜西装叠好放在座位上,开门下车,宋昭楠跟着也下车。 “不用送了。”她朝他挥挥手,“一会儿让我妈撞见不好。” “车里几件衣服你带上去。” “不用了,我就身上这一件够了。开车小心,早点睡。”她比了个打电话的姿势,“到家给我电话,我先上去。” “小慈。”他叫住她。 她转身,人就到了面前,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圈住,那人笑说,“至少留个晚安吻给我吧。”头一低刚要吻下,佟姜手机响了,她推了推宋昭楠,“电话……” “我帮你。”男人不放手,在她背上游移,另一只手伸进她包里帮她把手机掏出来。 佟姜被他弄的痒痒的,缩着肩膀靠着他,没看一眼,接起。 “喂?” 男人含住她的耳珠,佟姜倒吸一口气,声音跟着抖了抖。 “在干嘛呢?” 是赵枚。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了。 宋昭楠掐着她的腰,将她挤在车门上,贴着她的脸浅尝细酌,呼吸沉顿起来。 佟姜也有些气息不稳,赵枚的声音把理智拉回来,她推了推身上的男人,推不动,只好稳着声音说,“准备回家了,妈,你先睡,不用等我。” “我先睡?我能睡的着?佟姜,你还要脸不要?”赵枚话说重了,佟姜预感不好,心里一个激灵,瞥眼去看,在楼道光下,一个身影站在那里,举着手机,那体型神似赵枚。 八月天底,连微风都少有的天气,佟姜从头寒到脚。 “是我妈。”佟姜第一反应往宋昭楠怀里缩,希望用男人的身形罩住她。 可惜不是冬天,不然可以往他大衣里面躲,现下,他只着一件衬衣,她脚下一双十公分高跟,哪里罩的住。 宋昭楠微微侧了一下身,将她拢进阴影里,一边低声好笑道,“你这只掩耳盗铃的小老鼠。” 佟姜照他胸口捶了一下,反把自己的手捶疼了,抓着他的衬衣衣料,把他拉到面前,“叫你幸灾乐祸,一会儿我妈教训起来,你一样躲不过。” 正说着,赵枚举步过来,她仍听着话筒,声音清晰传来:“别躲了,我都听见了。” 佟姜抬眼看了看宋昭楠,小声道:“我忘了按静音。” 宋昭楠:“……” 既然被逮个正着,两人也没什么可隐藏的了,反而落落大方起来。 赵枚看看宋昭楠,又看看那车型,最后又看了眼佟姜。终于发话了,“大晚上的,你是不是准备直接把我女儿拐上床啊?” 佟姜扯了扯嘴唇,“这都什么话啊妈,你没喝酒吧?我们俩就去参加了一个酒会,他送我回来,真没干什么。” “参加酒会?参加酒会你要穿那么暴露,还有,刚才你们两个别当我眼瞎,”赵枚把目光移向宋昭楠,“你叫宋什么……” “宋昭楠。” 赵枚看了眼说话的男人,“对,宋昭楠,我警告你,不要以为长的好看是优势,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你和你爹妈一样,都是一个德性,我们家是正经人家,我闺女是正经姑娘,不是你认识的那种乱七八糟的女人,”赵枚把佟姜拉过去,“反正我是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你别妄想我会宽容对待,不可能!这是原则!” 宋昭楠抿着唇,他的面色沉静,所有的情绪都融在那双眸子里,“阿姨,”他淡淡开口,“你先听我说,我和小慈……” “你什么都别对我说,我不要听!”赵枚比了个停止的手势,冷冷插断宋昭楠的话。连让他为这份感情辩解一下的机会都不给。 “妈,你干嘛……” “尤其是你!”赵枚打断佟姜的话,厉声道,“你要再和这种人鬼混在一起,就别认我这个当妈的了!他和我之间,不,和我们这个家之间,你必须选一个!” “妈,你为什么非逼我不可呢?凡事一定要做的这么绝对吗?您就不能……”佟姜抚着额头,叉着腰,她心里有些乱,赵枚的情绪绷在那里,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的,她看了眼宋昭楠,眼里尽是无奈。 她走过去到他身边,赵枚警惕道:“佟姜我警告你……” “警告什么?我就和他说几句话都不可以吗!” 赵枚被她这么一吼,镇住了。 佟姜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地朝她吼过,哪怕有时候她真的很生气,她也多会克制,选择沉默或者离开。 这样激烈,印象中真的没有。 佟姜走在前面,她低着头,走了几步,停下,转身,撞到他身上,被他一把抱住。 她的脸埋进他的怀里,回抱他,眼眶很重,她压制着。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安慰。 她稍微好些,手掌贴着他的前襟,把他往外推了推,声音有些哑,“我妈的立场不代表我的。” 宋昭楠点头。“知道。” 她放下心了。 “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开车小心。到了给我电话。” 宋昭楠说了声好,又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了两眼,佟姜朝他挥挥手,“再见。” 宋昭楠转身走了,过会儿又折回来,交给她三个袋子,佟姜低头一看,盒子装在袋中,是衣服。她看了他一眼,没多言,收下了。 两人相顾无言。宋昭楠站了一会儿,离开了。 不一会儿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第三十四章

佟姜一言不发地拎着袋子跟着赵枚上楼,进玄关,蹬掉鞋赤脚进房间,关门,搁下袋子,换了身衣服,拿了个架子把礼服挂起,准备明天用手洗。 拾掇好,房门打开,赵枚撞进来。佟姜吓了跳,“妈,你干嘛?” 赵枚靠在门口偷听,谁知佟姜开了门,一个不稳就跌进去了,被佟姜撞破,她站直身体,整了整衣服,咳嗽一声正色道:“那个……你姑妈给你介绍一人,条件不错,明天你有时间去看看。” “不去。”佟姜淡声道,看也不看赵枚,绕开她走进浴室。 “哎,我说你这人。好吧,我老实说,那男的呢,刚从国外回来……” “得了,从外星球来我也不稀罕,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叫宋昭楠,你就这么跟姑妈说,叫她别瞎参和了。” 佟姜伸手要关门,被赵枚一掌撑开,走进来,手指头点佟姜的脑门,“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你和姓宋的谈恋爱,经过我允许了还是经过你爸允许了?” 佟姜哭笑不得:“我是成年人了,爱和谁谈和谁谈。” 赵枚冷哼一声,“我就想不通了那姓宋的到底哪里好了,你佟姜不是看上他长的好你会死乞白赖跟着他?是,他长的好,这点我不否认。但你姑妈给你介绍的那男的也不难看啊,而且人家学历高,嗯……好像是什么nba什么名堂的,是这么叫的吧,相当于国内的研究生,这些我也不懂,反正你姑妈是这么说的,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家住大别墅,家里房子四五套,在上海也有房子,车子五六辆,以后你嫁过去啊……”赵枚突然一顿,话头转了个弯,“不对啊,佟姜,你车呢,怎么好久没见你车了。” 佟姜正对着镜子刷牙,听她说完了,也不急,漱完口慢吞吞说:“什么,工商管理硕士。” “我问你车呢?” “车?借人了。”佟姜轻描淡写道。 “借给谁了?” “你不认识的,一个同事。” 赵枚这才罢休。 佟姜刷完牙,卸完妆,取了洗脸扑准备挤洗面奶,赵枚还没走,问完了车又开始男方如何有钱如何一表人条件如何好,还说对方表示只要佟姜肯嫁过去,什么都好说,叨叨个没完,佟姜笑了,“敢情他还是冲着我来的?”她这句话有口无心,只是随便一说。 谁知赵枚说道,“他不冲着你会专门找你?佟姜,你们两姐妹,妈什么都没给你,唯独给了你们一张好皮囊,你姐有现在的日子过,还不是……”这话赵枚不是第一次说,自从佟娅嫁的好以后,赵枚日日做春秋大梦,希望佟姜也攀上个高富帅,佟姜耳朵茧子都起了,没等赵枚说完就把人往外头赶,“再好的皮囊也得内在衬的,人家条件好是人家的事,放心,你闺女高攀不上的。行了,我洗澡了。” 赵枚哪里肯走,“你要再这么死犟,以后有你苦头吃……” 赵枚还待说,佟姜却不想再听了,她特别累,也不想再多解释,赵枚想怎么认为就让她认为去吧,现在她只想安安静静洗个澡。 “我劝你趁早断了,我绝对不允许他踏进家里半步……” 门碰的一声合上,把赵枚的声音挡在外面。 “你别以为关上门我就拿你没辙。”赵枚大力拍那门,门被震的哐哐响。 浴室内,佟姜打开水龙头,开到最大,水从花洒里流出,盖过了赵枚的声音。 水很快热了,她站在水汽氤氲里,耳边只余下水流哗哗声,密闭安静的小空间,像另外一个世界。浴缸里的水慢慢满起,全身舒展开来,身体变轻,浮在水面上,如一叶扁舟,无根无垠,悠悠荡荡。 她滑进浴缸,水漫过胸口、脖子、嘴巴、鼻子、眼睛…… 长发在水面四散,旖旎妖娆,屏息敛气,在水里感官变得敏锐。 花洒里不断喷出水来,流水喧哗,激荡在胸口,水里的世界诡异般安静,像获得新生。 她吹干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开了房门进去,赵枚正在翻她带来的袋子,她一言不发走过去,坐在床尾,毛巾边擦脚边看手机,十五分钟前宋昭楠发了条微信过来,他到家了。佟姜回复了一条过去,两人聊了会儿天,他说去洗澡,互道晚安,佟姜关掉手机,穿上鞋子。 赵枚把盒子里的几件衣服往床上一掼,问,“这些都他买给你的?” 佟姜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说,“可以去洗澡了。” 赵枚嘀咕:“哼,几件破衣服就被收买了……” “回头你把衣服还给他去。” 佟姜奇怪地看了赵枚一眼,“衣服是买给我的又不是给你的,你说不收就不收?再说,我要不收,还等着他送给别人去?” “你拿人好处,早晚得栽。” “那就栽呗。” “你真是……”赵枚指头点着她,“可别给我生出什么事来。” 佟姜眼睛挑向赵枚,“快十二点了,你快去洗澡吧。” 赵枚一屁股坐在床上,打着商量的意思:“明天你去看一眼又不打紧,我都跟你姑妈约好了。” 佟姜把那几件新衣服架起放进衣柜,躺进床,空调被掀开盖在身上,没有半点商量余地,“出去帮我把门关上。” 脚生在佟姜身上,她真不愿意去,赵枚硬逼也没用。这回赵枚是真没辙,她在床尾站了半晌,叹声气,带上门走出去。 赵枚住在家里有个很大的好处,佟姜再也不用为吃饭的事情操心了。赵枚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神经质了一点,太犟太拗太死心眼,对两个女儿期望又太高,达不到呢落差感太大,念叨的多一点,苦确实也能吃,只这张嘴不讨巧,心思不活络,说的都是些弯都不带拐的大真话,真话往往直戳人痛口处,人都爱听好话,谁愿意被刀子往心口扎,赵枚做再多的事也抵不上这张嘴巴管用,谁都记不得她的那些好处,想到的便是她那直来直去的性格,磕的人生疼。 佟姜在某些地方像极了赵枚,死心眼,一旦认定,即便周围的人全部反对,她也要去撞个头破血流才罢休。所谓不撞南墙心不死,撞上了南墙她也不一定死心。然而她到底多读了那么多年书,在社会里经历了几遭,平常没事反省反省,再棱角分明也在这几年磨圆润了,可是骨子里的性子却还是改不了。一辈子都改不了。 赵枚出去买菜,留了一桌丰盛的早饭给佟姜。佟姜洗漱完走出去,徒手抓起一张鸡蛋饼咬了一口,满手油,她三口两口吃完,去洗手,回来听见桌上的手机蜂鸣般震动,拿起一看,是冯茹。 冯茹倒是难得,起这么早给她打电话。 刚接起,便听冯茹紧张道:“佟姜,早上的新闻你看了吗?” 佟姜一头雾水,“什么新闻?” “看来你还没看。” 佟姜笑:“你闲啊,打电话专门和我讨论个新闻,说吧,是什么国际大新闻?” 冯茹说:“你先看微信,我发给你的新闻,看完了再决定是不是要先和我讨论。” 佟姜听她口吻严肃,心里紧了一下,退出通话界面,打开微信,点开那条新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标题【叶楚楚深夜幽会神秘男地下情被曝出】 叶楚楚。佟姜想起来,是昨天在酒会上见到的那个三流明星。 她向来对这些明星八卦不感冒,既然冯茹发来了,不好扫了她的兴,耐着性子往下拉。 文章指出,当红明星叶楚楚在深夜被拍到在杨寄耀的寿宴上与一个神秘男子举止亲密,期间叶楚楚不慎跌倒,神秘男子马上蹲下扶起她,而后两人相携离开宴会。 文中附了一张照片。 佟姜把照片放大。里面是一对男女,女子便是叶楚楚,坐在地上,男人半蹲在叶楚楚的面前,照片拍的并不清晰,但是男女脸部以及身形大致轮廓亦可辨得。 这照片里的男人,即使只是他的影子,佟姜也认得出。 呼吸不由滞了一下。 她继续看下去,文章下面写到,据圈内知情人透露,叶楚楚和这个神秘男子拍拖已有一年多,男方实则为某集团高层。照片里男子身着黑色西装,面容虽然并不清晰,但看轮廓和线条就知道这位又是年轻多金,两人站在一起非常登对,前一个赵先生,现在又多了这位多金帅气的小开,怪不得能从一个三线小模特跻身跃上一姐的地位,看来在娱乐圈里靠山厚实才是王道,神马演技都是浮云。只是赵先生看了这个新闻会作何感想呢? 佟姜把新闻通篇阅读完,不由要笑。小编最后一句讽刺的真到位。 她抓起一个花卷吃起来,随手发了条信息给冯茹:新闻是假的。昨天我和他一块儿,全程没分开过,怎么可能和其他女人乱来。 冯茹似乎一直在那等着,她发过去不过两秒,很快回:那照片是怎么回事?照片上的人是他呀。 佟姜想了想,把整个花卷吃完,才想起来昨天他们在花坛边撞到一个人,然后她叫他去扶,他似乎还十分不愿意,回来是时候好像脸色不虞,她当时没顾上。 她把事情和冯茹一说,冯茹在那顿了好几分钟,回了一句:你当心了。 很快又是一句:有人盯上你男人了。 佟姜刚要回,冯茹的微信又来了:你和宋昭楠联系没有? 佟姜没有联系宋昭楠,等着他来联系自己。 第三十五章

叶楚楚的绯闻曝光之后,新闻媒体顿时炸开锅,对那位深夜神秘男子诸多猜测,最后纷纷把矛头指对pe集团项城分公司现任总经理g。 据称,此人毕业于位于法国枫丹白露,全球商学最高学府——英士国际商学院(insead),毕业后在巴黎的pe集团总部工作,曾任职至ceo,然而于半年前下调至中国区总部,半年后再次被下调到了项城。对于他被下调一事众说纷纭,业内猜测众多,却都是各执一词。 g极为低调,基本不接受采访,哪怕参加公众活动也不引起人的注意,至于流出去的照片更是少的可怜,唯一一张照片也是在接受巴黎某杂志的名人专访时拍下的。 这些都可以理解,毕竟他只是一个商人,不是娱乐明星。 然而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里g的照片一经公布,网友纷纷留言: 【天下第一傲娇受】:可惜了一张好脸,竟然不去娱乐圈发展! 【唧唧复唧唧】: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要靠才华。 【怪蜀黍我很忙】:放开叶楚楚,让我来! 【老夫夜观天象】:别人家的领导。 【elebeshare】:我就问一句,还招员工吗,清洁工也行。 …… 微博话题#g我想和你睡#刷到热搜排行榜no.1,更有女网友自行组织了一批后宫队伍……这种事情,别人尽可能往外推,而叶楚楚的公关呢,微博上,公众面前面对记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态度暧昧,让外界浮想联翩。 半天不到的功夫,叶楚楚微博粉丝爆增,一度破了五千万,网友纷纷在其下留言,有骂有赞,热度持高。 叶楚楚自带话题价值,加上g的噱头,有颜有才还多金,足以教人把这新闻炒热,有人消费,有人买账,媒体自然更不肯放过,很快,关于g曾经在法期间与当红-歌星艾丽萨的那段绯闻也被扒出。 这次媒体这样大动干戈,说不定背后有一只手推波助澜呢。 阿仔翘着一对二郎腿,姿态慵懒地靠坐在沙发里,手里拿着一只墨绿色磁质咖啡杯,徐徐吹着上面的热气,吹完以后,抿一口,叹道,“还是你最会享受啊!这么好的咖啡怎么不送我一点?” 宋昭楠没理他。 阿仔也不无聊,放了杯子,低头刷会儿微博,一边刷一边笑出声来,抬头看向那个面朝着他穿着一身休闲装插兜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 “g啊,别一副苦大仇深脸,你现在可是网络红人了,要不我的微博号借你用,吸粉,多好。” 宋昭楠依然没理他。 阿仔又低头去看手里的手机,自语道,“不如我把我的微博名换成‘g的小号’,不错,肯定能吸粉。” 宋昭楠终于斜了他一眼。这家伙,请他来谈正事,他倒好,翘个二郎腿,喝个咖啡在那刷起微博来,还有脸娱乐他。 阿仔见宋昭楠表情不虞,放下手机,严肃脸起来,“依我看,这十成□□是场阴谋,我估摸绝对是叶楚楚想借你炒作,赵先生才去香港不久她就敢这么玩,这女人胆子够大。” 宋昭楠走过去,靠着沙发,一条腿屈起,席地而坐,抬手从茶几上捞起烟盒,手指一拨,抽出一根,叼嘴里,点燃,手上玩着打火机盖子,眼神专注地看着那盖子按下翻开,翻开按下,心却并不在上面,金属声清脆,在客厅里回响。他玩了一会儿,把火机揣兜里,站起来,“约你来不是说这事。” 阿仔惊讶,“你心倒宽,佟姜那里你准备怎么交代。” 宋昭楠看了阿仔一眼,良久无言,过了会儿开口:“能压就压,压不下去,放段时间就冷了。” “你打算冷处理?” “我不是担心这个。” “你怕的是艾丽萨的事?” 宋昭楠点头。 说起这事,阿仔也没辙。 当年艾丽萨和宋昭楠绯闻出来不久,出于对艺人的保护,艾丽萨的经纪公司很快出面澄清,和pe集团相互配合,以最快的速度将舆论压了下去,所以宋昭楠的背景没有多少人深入关注,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阿仔眉头深锁,“按说国内知道你和艾丽萨事情的人不多,这事是谁捅出去的?”阿仔想起一件事来,“我上次听麦克说你们公司都在传你巴黎女朋友的事,你知不知道?” 宋昭楠看了阿仔一眼,“先不说这个,九月初那个股东大会准备好了没?” “一切安排妥当。” “嗯。” 宋昭楠抽完手上那支烟,又要去拿烟盒,想了想,又折回去,拿起手机看了眼,佟姜一上午没有联系他,他熬不住,发了一条微信过去:在干嘛? 对方久久没回。 他皱着眉盯着微信聊天界面看了半天,没半点动静。啪嗒把手机扔进沙发,可怜的手机,被主人如此虐待,在沙发上跳了几下,最后躺在沙发缝里。 阿仔啧啧两声,由不住嘲笑他,“看你这样和失恋差不多,你说你老谋深算这许多年,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了,可千万别在这节骨眼里翻了船,女人心海底针,你要处理不好没准真能和你闹翻。” 宋昭楠送他一个大白眼,“小慈和你外头那些女人不一样。” 阿仔鄙夷,“就你眼里不一样。我知道你们感情深,有默契,但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人,你得为她想想。看看,”阿仔指着手机屏幕上,逐条念出来,“要和宋先生睡哦,后宫啊粉丝啊,还有叫老公的呢,啧啧,这网上的女人啊,一个比一个开放,不是我说,哥儿们,这事就是你做的不对了,你不能因为她信任你就不去解释不去哄哄了,女人都是哄出来的。这些字眼,赤-裸-裸的,哪个女人看了会不生气不吃醋的。 还有现在,艾丽萨的事情都搅出来了,你还不准备解释一下,如果都这样了她还不生气,那她肯定没有那么爱你,除非还有一点,她的那些大度都是装的,这就更麻烦我告诉你。再加上你那丈母娘,卧槽,不是我说,你们这情路坎坷啊,要不这样,你来个先斩后奏,学老方那两口子,先把孩子要了。” 如果说阿仔前面都是正经的建议,最后一句简直就是馊主意。 宋昭楠说:“我想和她一步一步走。要孩子,太快了。” 阿仔听出玄妙,坏笑:“你少装纯情,跟哥儿们我老实说,上床过了没?” 阿仔看了眼宋昭楠,差点跳起来,“卧槽,这你都受得了?” “我就说你俩有问题,这样,哥儿们我给你出个馊主意……” 阿仔的馊主意,宋昭楠猜都能猜到,懒得听,长手一伸把手机捞出来,淡道:“我打电话了。”低头拨了一个号码,走到落地窗前去。 ———— 宋昭楠打来电话之前,佟姜正在参加部门聚餐。 大伙儿胡吹海吃。 佟姜很焦虑。 不时看手机。 宋昭楠发了条微信过来,她看了眼。没回。咔擦一下关掉屏幕。 李萍见她心不在焉的,关心道:“小佟,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去啊?” 佟姜摇摇头,“没事。” “今天看你都没什么心情的样子,一直在那看手机。” 佟姜笑了笑。 大家随便聊着天,聊着聊着,话题转到佟姜那里去了。 骆靓静问:“小佟,你在项目组还好吧?” 沁姐说:“你要做得不高兴,就回来,我们随时欢迎你。” 然后大家把目光投向辉哥:“辉哥,要不你和总经理说说情,让小佟回来呗。” 辉哥喝了点酒,脸红红的,一摆手,“成,既然大家这么看得起我,周一上班我就去总经理那说说看。” 倒是佟姜怪不好意思的,虽然她也挺想回到他们中间去,现在在项目组虽然一样工作的,但仍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和谁都不热乎,他们有活动也不爱叫她,她呢更没有什么兴趣。 但是为这点小事劳烦辉哥,过意不去,她忙说道:“我在项目组挺好的,平时还能和你们聚聚,真的不用麻烦辉哥,这期工程完了,说不定我就回来了。” 辉哥倒没觉得什么,“没事,一句话的事,我尽力把你拉过来,反正月初月末这段时间,我们缺人的很,走了个你等于少了只手。总经理会理解的。” 大家纷纷点头说是。这事就这么敲下了。 李萍偷偷对佟姜道:“我就说嘛,这事应该交给辉哥。” “小佟交了男朋友,我这心情和自己嫁女儿似的,可算把我们部门最后一个剩女摆平了,说起来,那小伙子可真俊,小佟,你给咱说说,什么时候带出来见真人。”沁姐摆出一副丈母娘见女婿的架势出来。 其他人在边上打诨,尤其是那几个女同事。 一个说,“不如下次我们来个家族聚会?” “好啊好啊!”其余的拍手赞同。 骆靓静这人是个活跃分子,非得逼着佟姜讲她和宋昭楠怎么认识的,佟姜答,还能怎么认识,相亲呗。李萍压根不信,得了,你少糊弄人,相亲能遇上这种绝色?沁姐盯着佟姜昨晚发的自拍照看,我怎么觉得这人那么眼熟呢? 佟姜一听,慌了一下。 昨天那张自拍照,宋昭楠的脸很清晰。今天的八卦新闻闹的沸沸扬扬,他旧时照也被翻出,虽然和现在有些差别,但是佟姜还是惴惴不安的,怕被人瞧出什么来。 沁姐“啧”了一声,去翻微博,那里钱超也“咦”了一声。 “不对啊小佟,你男票叫什么名字?”一个同事问。 佟姜思维拐了个弯,脱口而出,“南木。” 李萍接口:“哪个南哪个木?” “南方的南,木头的木。” “好奇怪的名字,还有姓南的。” “等等,我怎么觉得这名字在哪儿看见过。” 李萍看着佟姜的眼睛,“我很确定在哪里看见过。” 那里,沁姐终于从微薄里翻出一张照片,拿给坐在左手边的骆靓静看,“你说这个和小佟的男朋友像吧?” 骆靓静看了眼,眼睛亮了亮,“还别说。” 手机一溜烟传过去,每个人看了眼,都说像,传到佟姜那儿,她盯着看了几秒钟,摇摇头。 “不像。” 正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起来。 李萍探头看了一眼,一串号码,没有备注。 第三十六章

手机在桌上震,桌子跟着震。 一桌人看过来。 “哟,谁的电话啊,快接啊。” 佟姜把手机攥紧在手里,机身熨帖着掌心,蜂鸣般震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震的她心烦意乱。 李萍见佟姜握着手机,既没有看一眼,也没有接起,刚要问,佟姜忽然起身,打了声招呼走出包厢去。 李萍担忧地看着佟姜的背影。不知谁说了一句,“发现没有,小佟今天整个人郁郁的,小姑娘家好好的咋搞的忒个忧忧郁郁跟林妹妹似的。” 一桌人笑开:“喝酒喝酒。” 沁姐想起自己手机来,对李萍说:“小李,把我手机拿给我。” 李萍看一眼被佟姜搁在桌上的手机,递给隔了一个位置的钱超,让钱超传过去。传到骆靓静那,她一手把手机给沁姐递过去,一手在自己手机屏幕上划了几下,说道:“这多像啊,小佟还说不像,这要是真她男朋友的话,哇,简直了。” 沁姐拿过手机来,按亮屏幕,重新盯看几秒:“有戏。” 另一个说:“她今天心情不好,会不会和这有关,多大一新闻啊,闹得满城风雨的。” 江园俪:“可人家男票姓南,又不姓宋。” 座位上的男人们实在佩服这群女人的想象力,钱超斜着身子坐椅子上,一手插兜里,翘个二郎腿,剔着牙,一边歪着头用下巴点点骆靓静,“长的像的人多了去,还有人说我长的像马云呢。你以为生活是演电视剧啊,随便跑出来一个长腿欧巴,高富帅ceo,面对现实吧,你男人等着你回家暖被窝呢。” 骆靓静拿眼打量钱超,“别说,还真挺像马云的。” 沁姐乐了:“来来来,大家都动起来,和马云同志合张照,难得呢。” 一桌人早笑成一团。 钱超不为所动,牙剔的更欢,晃荡着腿,“别不信,这才是生活中男人最真实的一面。” 坐旁边的骆靓静差点要呕了。 江园俪忍不住了,对一旁静静看浅浅笑的辉哥说:“辉哥,你别笑了,管管他。” 辉哥仍是笑,“这次我和钱超站在一起。” 骆靓静扔了包牙签过去,“剔吧剔吧。” 辉哥:“……” 李萍在大家闹的欢的时候走了出去。 她站在走廊上听佟姜打电话。 浅粉色地毯铺就的大理石地面,高跟鞋踩在上面,寂静无声。明亮安静的环境,佟姜背靠着墙壁,耳朵贴着手机,低着头,脸上的表情看不清,声音不大,语气平静。 “我也是。”佟姜的声音淡淡笑味。 很快,她敛了笑,“宋昭楠,我很乱。” “宋”这个字眼让李萍愣了一下。她确定自己没听错。 佟姜止了言,听着手机,很久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 “不想回微信。” “生你的气。” “不原谅。” …… 随后听佟姜道:“部门聚餐。” 她接着又低着声音说了几句话,李萍没听清,只有断断续续一些词传进耳朵:“……你答应我……事情处理好……我理解……你别担心…… “……晚上?……”佟姜顿了顿,“再看……” 又说了几句,佟姜收了手机,站直身抬起头,愣了愣:“李萍?” 李萍脸上挂着局促的笑:“我看你今天神思恍惚的,不放心,过来看看。” 佟姜看了眼李萍,走过去,淡声道,“回去吧。” 转身的瞬间,李萍猛然想起她在佟姜的脚踝上看见过那两个字。 南木。 怪不得她会觉得那么熟悉,仿佛旧录像带播放的画面,带着斑驳的噪点,在眼前一闪而过。 那段时间,佟姜被一个疯狂的追求者吓得不敢回家,住去了李萍家,晚上一起睡觉的时候,李萍问她为什么在脚踝上纹身。 她说,等一个人。等他回来。 “这是他的名字吗?”李萍指着纹身上的字问,低着头细细把字辨认,“南,木。这是什么意思?” 佟姜笑了。“睡觉。”被子一掀,钻进去。 那时候李萍就想,佟姜不说,那一定就是了。 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让她鼓起勇气拒绝所有人的青睐,等候他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但不管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哪怕再优秀,再值得,一个女人拿着青春做赌资去等候的男人,他就已经比一般男人幸运得多了。 两人刚走到门口,手机又响了,这回是赵枚。 今天从早上开始,知道她和宋昭楠的事的人都来关心过了,赵枚还把她狠狠数落了一通,方鹏阿仔几个替宋昭楠说了不少好话,佟娅也来打来电话问情况,得知叶楚楚绯闻不实,更担心了。说明叶楚楚是有备而来,宋昭楠要怎么解决呢? 那时候佟姜的心情是轻松的,怎么解决呢?那是他的事,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相信他,不给他压力,她相信他能完美处理。而对于宋昭楠,她确实是信任的,这个她愿意托付终身的男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而后来,艾丽萨的事情被扒出以后,她忽而想起那日在他公司听到的话:人家正牌女友在巴黎呢。 她的心紧了一下,那一瞬刻,整个人都是乱的。脑子晕乎乎的,也不知在做什么。 很害怕很恐惧也很迷茫。就像那天她和佟娅说的,她感觉抓不住他,她感觉他变得陌生,他过去的八年对于她来说是空白,是一无所知,他不喜欢说,即使有时候提到也只是零碎片段一笔带过。 他对她了如指掌。 而她对他则一无所知。 不公平。 那一刻,她突然很想知道,很想很想知道。过去的八年,他做过什么事,走过什么地方,交过什么朋友,看过什么风景,全部全部,她都想知道。 有一种冲动驱使着她这么做。 她知道,如过她逼着问,他一定会抵不住说的。 手机就在手上,那个号码随时都能按出,然而她停下了。 理智让她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打来电话问候、安慰、关心、解释,试图用他们的力量来抚平她心上的创口,维系他们这段感情。 只有他。她最想听到的那个声音,哪怕不是解释,只是一句:你别误会,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至少让她知道在他心里她的位置。 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表面上装着宽容大度,内里却又小鸡肚肠,一点点事情都能斤斤计较半天。然而那便是在乎了。 她不想和宋昭楠闹,不想给他压力,她清楚的很,这件事情只有他自己去处理,她帮不了,也不想帮。 内心分明由不得她不计较。 可是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就是等不到,哪怕只言片语的安慰。 他像失踪了一样。 她亦没有打电话过去。 两个人就这样干耗着,谁也不先妥协。 她和宋昭楠以前也闹别扭的,每次都是宋昭楠先开口讲和。讲和的方式很特别,拿个作业本过来,扔给她,插着裤兜拽拽的,“喂,趴桌上那个,作业抄一下。”佟姜大多数时候都会乖乖拿起笔帮他抄,抄完以后拿他位置上去,他忙着,抬头看她,笑,“谢了。”她不理他,绷着张脸,转头就走,他站起来,拉她的胳膊转回来,摸小狗一样摸摸她的头,“放学一起回家。” “放学一起回家”就成了他每次讲和的惯用句式。 比如刚刚,她接起他的电话时,他的第一句就是:“小慈,放学一起回家吧。” 他说的那样认真自然。 所有的铠甲武器,在听到这句话时,分崩瓦解。 心变得柔软。 这一次,又是他先讲和。 她问他,“宋昭楠,你累不累?” 他说:“累。但是,一想到你就不累了。” 她笑了,轻轻说,“我也是。” 之后大片的空白,静静听着对方的呼吸。心也变得很静很静,像被风吹拂过的水面,生起涟漪。 赵枚电话不为别的,说是姑妈来项城,晚上一起吃饭。 赵枚变着法子玩,佟姜躲不过,只好答应。 聚餐结束回家,赵枚在家。看她穿的乱七八糟的样子,埋汰一通完之后说道,“晚上见你姑妈的时候可别穿成这样出去了,说你是我女儿,我都不想认。” 佟姜早习惯了赵枚的快嘴,进了房间,打开笔记本开始工作,“去见姑妈,又不是相亲,要穿多漂亮。” 赵枚坐在佟姜床上,正要说话,佟姜嘘了一声,“接个电话。” 是好久不见的abel。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abel约她明天在上岛咖啡,详细讨论布局那一块,以及后期内容安排。 挂了电话,赵枚还没走,凑上来,“男的?” 佟姜专注地盯着电脑,“同事。” 赵枚切一声,“同事就不能发展了,什么道理?怎么样这人,有车没,房子呢?” 佟姜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赵枚同志,是不是只要是一公的你都叫我上啊。” “什么话啊真是,记得晚上打扮漂亮点,我约了对门的去逛街,晚上直接在白鹭酒店碰头。”赵枚站起来往门口走,走到门口又转回来,“别迟到了!” “对门的汪阿姨吗?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人家的?”佟姜冲门口问了一句。 赵枚的声音没传进来。 佟姜继续工作。 宋昭楠来约晚饭。佟姜答应下了。至于姑妈那里,她自然会找借口搪塞过去。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对于推脱不掉的相亲,这是最无奈的举措。 她说,“我妈不在,你过来接我吧。” 宋昭楠说了声好。 她趁着多的时间里洗掉了昨天那件礼服,挂在阳台上,风徐徐吹,衣服随风飘啊飘,像只展翅欲飞的大鸟。佟姜撑着头看啊看,入迷了。 看着看着,闭上了眼睛,一个紫色的轻盈的梦。 她想起来那年,宋昭楠说要带她去看海。 海边啊。 冯茹说,连风的味道都是咸的呢。 风的味道,应该像咸鱼吧。她最喜欢吃咸鱼。 宋昭楠,我们一起去海边吧。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佟姜撑着头睡过去,门铃响了也没听见,直到桌上手机把她震醒。 她睁开眼睛,天色暗沉的很快,乌云一层压着一层,风很大,卷着城市的风沙,白色塑料袋像脱了线的风筝,在空中飞,天和地灰蒙蒙一片。 阳台上,衣服在风里舞蹈,交错、旋转,空楞的衣架子摇摇晃晃的,树叶哗啦哗啦,室内没有开灯,阳台门开着,那一点凄惨黯淡的光落进来,将影子打在屋里的白墙壁上,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兽。 外面的风声呜呜,人声、车声,衬得房间寂静萧索。佟姜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沉在暗处,她静坐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环境,抬手去拿手机,手一动,酸麻感蔓延了整只手臂,佟姜忍了一下,换了只手接电话。 她没有开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阳台上关窗户。 一颗雨点砸在手上。冰凉,有点疼。 她甩了甩手,水珠四散开去,残留下黑黑的脏点在手背上,是空气里的灰尘。 “外面下雨了。”她说,“你到了吗?” “在你门口。” “等我一下。”她抱着一堆衣服放到床上,把没干的衣服挂在在室内衣架杆子上。 没有来得及折叠衣服就快步走出去开门。 门打开,楼道的亮光被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挡在外面。她手里拧着门把,站在门口,仰头望着他,刚要退后两步让他进来,他长腿一迈,一大步跨到她面前,紧接着,脚一勾,门在背后碰地一声被踢上。还没反应过来,后腰被男人的一双大手扣住,整个人撞进他怀里,她的脑门结结实实磕在他的胸口上,血刷地冲上来,这人的身体怎么和岩石那么硬,她想用手去摸摸被撞疼的脑门,稍稍一动,他的气息挨的更近了,他的身上散发着夏日的暑气,滚烫、躁动。 佟姜有些不安,想逃,可他偏不肯就此放过她,舌尖顶开她的牙关,将她的不安狠狠卷进口腔里翻滚…… 这些天,因着赵枚的缘故以及发生的这些事情,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什么都不说,只有身体和身体间的厮缠。 身体是最诚实的。而现在,他只想抛开所有顾虑和理智,放纵一回。 …… 外面雷电交加,彷如末日。房间桌上,手机震着。 黑暗里,玄关处相拥的两人,沉钝的呼吸声相互交缠,浑然不觉周围之事。 ...... 佟姜整个人如水面幽浮,飘来荡去,根本来不及思考 ...... 她整个人抖了一下 ...... 她挣扎了一下,被他更紧的拥住,这下彻底顶死了。 “别动。”他轻轻说。 ...... 风从开了半扇的窗户灌进来,潮湿沁凉,微光里,宋昭楠幽深漆黑的眼里悸动着,如火苗吐着火星子。 ...... 没说完,尽数被吞下。 “叫我名字。”他说。 她仰着头看他,眼神迷离。脑子里空白一片。 “你叫……” 他吻她的额发、眉目、鼻子,到嘴巴 ...... 她缩了一下,五根手指紧紧揪住他的手臂,那里肌肉紧实。 他的动作滞了一下。 “我叫什么名字?”他低头看着她。 她摇头。“我忘了。” 他狠狠咬住她的唇 ...... “小慈,你把火勾起来了。”他嗓音黯哑,眸光沉沉看着她,“我们做吧。” 她“嗯”了一声。 他抱着她到房间,放她在床上,自己先脱衣服,脱下的衣服扔在一旁椅子上。室内没有开灯,仅存的一线光亮从阳台射进来,他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腰、人鱼线、肌肉线条流畅,一点赘肉都没有,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型。 他脱了衣服,一只脚跪进床上,床立刻凹陷进一块,倾身过去,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两手撑在她两侧,俯视着她,“准备好了么?嗯?” 身上的衣服尽数褪去,她躺在床上,头发散开在床单上、在身上,在耳鬓相磨的急促的呼吸声中…… ...... ...... 这一声似将她从死水微澜中捞出来,她突然弯起身来,攀着他,在他耳边低低说,“轻点,我怕疼。” 兵临城下,想收也难。 ...... ...... 外面雨势未小,伴着雷鸣闪电。 ...... 她的眼角有泪光溢出,指甲嵌进他的肉里。 他低下头轻吻着她,吮吸干她的眼泪。 “小慈,我爱你。” “我也是。” …… 她的第一次,痛的要死要活,他背脊上被她掐出的指甲印一道一道触目惊心,宋昭楠怕她受不了,不敢再来第二次。 完事以后,宋昭楠抱着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去浴室洗了个澡,又回来床上躺着。 天已经完全黑了,对面楼的灯光洒进来。佟姜看着光里他的轮廓,忍不住用手指去描,从额头到眉毛眼睛,再到鼻子人中嘴巴……一点一点描。 手被他抓住,“还想再吃一次苦头?” 光裸的腿踢踢他的大腿根,调戏道,“来啊。” 宋昭楠猛地一个翻身压她在身下,眼里灼灼的光,“等会儿可别哭鼻子。” 佟姜有点怕了,拿手推他,这么一推更加了他的*。 第二次的时间更久一点。 两人都是黏稠一身。 宋昭楠从她身上下来。 两人静躺了一会儿。 仰头看着天花板上光圈移动。看了不知多久,他的手挪过来捏住她的指头,起先只有一个,后来两个、三个,最后全部被覆进他的掌心。 他的掌心大、宽厚,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并不像外形看上去那样,粗糙,不细腻,在肌肤上摩擦的时候有一种性感和诱惑。 他问:“你妈什么时候回来?” 她答:“不知道。” “宋昭楠,”佟姜侧身看他,“在我之前你和别人做过吗?” “做过。”他不避讳。 “那个艾丽萨?” 宋昭楠没答。 “你在回国的时候没有别的女人?” “是。” “心里呢?” “只有你一个。” “好。”她不问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想到一个问题。 “她做的好还是我做的好?” 那里轻笑出声。手被他紧紧握了一下。 “我没和她做过,但我喜欢和你做。” 佟姜笑了。 “你这人……你那个朋友说的一点没错。就喜欢哄女孩子开心。让我想想以前初中的时候……” 他吻上来,“嘘,别想了,一直都只哄你一个。” 又躺了会儿,宋昭楠爬起来,套上裤子去洗了个澡。佟姜等他洗澡的时间穿上衣服。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洗刷了一遍,显得异常透彻干净,浮动着淡淡的草腥气。 她倚在阳台窗口望着小区楼下,灯光打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射在窗上,蒙起一层白雾。 宋昭楠洗完澡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 “洗完了?”她并不看他,眼睛直视着窗外。 “嗯。” “那我去洗了。” 她从他怀里轻轻脱离出来,路过桌子边顺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有七八个未接来电。 赵枚的,姑妈的。 看看时间,晚上七点。 她爽了约,赵枚大概气疯了。 屋里依旧暗,谁也没想着去开灯。 她捏着手机坐到椅子上。 宋昭楠倚在阳台门框边看着她。 浴室的光投在墙上,从门缝里漏进来。 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彼此享受着沉默的空白。 她坐了一会儿,放下手机,站起来,“我先去洗澡,过会儿去吃饭。” 他没动,看着她的身影走去门口,桌上的手机忽地大作,在沉寂的房里格外刺耳。她像被蛰了一下,整个人杵在原地几秒,走回来拿起手机,看了眼接起。 又是赵枚。 她问她在哪儿,为什么不去吃饭,不接电话,是不是和宋昭楠在一起。 佟姜看了眼宋昭楠,不想隐瞒了,坦承道:“我们在一起。” 赵枚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顺了顺气,说道:“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佟姜没在听了,宋昭楠捏了捏她的手指。 她也发现了,和他对看了一眼。 赵枚的声音就在门外,有钥匙插-进锁眼里的声音。 宋昭楠走去开了灯,灯光打下来的那一瞬间,眼睛刺的几乎睁不开。 她本能地闭上眼睛。 外面的门啪嗒一声开了,几道脚步传进来,姑妈的声音:“哦,这里蛮好的,小慈一个人住的舒服,就是大了点,应该找个人一块住的,小赵是不是啊?”男人连连应和着。还有赵枚热情的招待声。 “小慈,”赵枚在电话里问她,“你时候回家?” 几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电话里的,现实中的,佟姜拧了眉,“妈,你怎么把陌生人请家里来了?” 她说着,眼睛看着宋昭楠,现在是出去还是等着他们进来被发现。 “怎么会是陌生人呢,这个小赵啊,吃完饭把我们送回来,我就顺便请他上来坐坐了,这人是真好,贴心,男孩子这样的真的不多,说起来还是你对不起人家,人家那么忙也挤出时间和你吃饭了,你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赵枚转头客气地对小赵道,“我们家佟姜啊,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大了点,都让我们给惯的……” 小赵低声说了几句,佟姜没听清,单看宋昭楠眉目拧着,便也知道是什么话了。 赵枚带客人们参观房间,对佟姜说,“你赶快回来,外面有什么好逛的,真是的。” “妈,我在家里。”佟姜语气平静道。 赵枚“啊”了一声。 “出去吧。”她挂了电话,拉开门走出去。宋昭楠跟在她身后也走了出去。 突然走出来的两人把屋里其余三人吓的不轻。 “姑妈,”佟姜看也不看赵枚一眼,更不看那个小赵,她的手被他包覆在掌心,紧密贴在一起。 她说,“这是宋昭楠。我男朋友。”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便足已证明他的身份。她不需要再有别人替她到处寻觅对象,也不需要任何其他的男人,因为,在她心里,只有他,非他不可。 她转头对宋昭楠道,“这是我姑妈。” 宋昭楠微弯了弯身,抿唇一笑,“姑妈。” 姑妈都叫上了,这还了得。赵枚气的大口喘气,迫于外人的面子,不好大声斥责。 “宋昭楠?”出声的人是那个叫小赵的。他惊讶地看着宋昭楠,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你不是……怎么回来了?……” 宋昭楠拧着眉看着他,“你认识我?” 对面的男人愣了愣,才意识到说错了话,他连忙摇摇头,“不……不认识……” 宋昭楠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佟姜的姑妈卓安幼早前便知佟姜有一位老相好。这事在亲戚之间早已不是秘密的秘密,赵枚对那人却各种不看好,这几年到处寻人帮小女儿找亲家,怕的就是那人有朝一日回来,按着佟姜的脾气九头牛都未必拉得回来的。 用赵枚的话说,她宁愿做恶人棒打鸳鸯,也不能毁了佟姜一生。 卓安幼以为宋昭楠是个什么样的十恶不赦之人,今次一见,和想象之中差别甚大。突然明白这人把佟姜迷得神魂颠倒这么多年都难以忘怀,是有原因的。 场面十分尴尬。卓安幼看了眼小赵,笑对佟姜道,“你妈也是的,你都有男朋友了,还叫姑妈做和事佬,这和事佬倒做不成,把好好一对儿鸳鸯打散了,真是罪过罪过。” “如果没其他事情,我们先去吃饭了。”她走在前面,手仍然被他握着。 “等等!”小赵突然道。 脚步停住。 两人同时回头。 小赵走上前来,走过宋昭楠面前没有停留,停在佟姜面前。 宋昭楠拉过佟姜,把她挡在身后,眼睛看着小赵,带着威胁和警告,像一头公狮被对方侵犯了领域。 他的身高比小赵高一截,把佟姜牢牢挡在后面,这动作强势霸道,他是在用行动告诉他,“这是我的女人,你看都别想看。” “佟姜,”如果只是他们三人,小赵可能还会顾忌宋昭楠的压迫,照顾到他会不会突然伸出拳头砸烂他的脸,而现在,他还不是那么怕他的,小赵仗着有赵枚和卓安幼在场,宋昭楠还不至于当众让他出丑,他想,至少宋昭楠不顾着他自己,也该顾着佟姜的。 所以小赵几乎是有些肆无忌惮的了,他的手绕到宋昭楠背后,试图拉佟姜出来。佟姜更往宋昭楠身后躲去,身体几近贴着他的背,那姿势亲密又依赖。 一丝妒意升起,小赵恍神了一下,手骨被男人牢牢捏住,捏碎一般。 “姓宋的,你干嘛!你放开他!”赵枚冲过来,去推宋昭楠,试图把小赵解救出来,另一只手去拉佟姜,“你给我过来!” 宋昭楠一挡,隔断了赵枚的手,赵枚抓了个空,刚要扑上去,小赵止住她,“阿姨,你别管,这是我们三个人的事。” 宋昭楠凉凉看他,“谁认识你。” 第三十八章 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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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河将对赵枚和卓安幼说起往事。 回忆起来,这次宋昭楠下手和那次比起来实在轻的很。 和所有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一样,赵河将喜欢佟姜,无外乎那么几个原因:成绩优异、长得漂亮、性格也不讨嫌。在赵何将的印象里,佟姜坐在前排,一头乌黑的长直发,笑起来一对酒窝,说话的时候呢平视对方的眼睛,声音安静理智,像一条线一样平直不波折。赵何将爱死这种感觉了。 一开始只是好感,然后越来越多的关注。她做事、她说话、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她转过头来一个微笑、浅淡的瞳眸轻轻一瞥。随便一个举手投足都是一幅画卷。那时,在赵何将眼里,佟姜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光芒。 他按捺不住那颗年少悸动的心,忍不住给佟姜写信。写暧昧缱绻的情诗;写难以述诸的心头;写每个夜晚辗转反侧的相思。趁着体育课没人偷偷塞进她的书桌。 怎么也不会想到,信竟然跑到宋昭楠手里去了。 下午放学,趁吃晚饭的时间回宿舍,刚坐下就听到踢门声,门被踢得震天响,外面的人叫着开门,隔着一台门掩不住的怒气冲天,好似要把宿舍楼拆了似的。 这架势把里面的人俱是吓的动都不敢动,宿舍的哥儿们低声道:“听声音像是方鹏他们,你们哪个惹上的冤家,还不快去开门!” 没有一个敢走过去开门。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踢门声更大,眼看着那门禁不住这顿狂风暴雨,摇摇欲坠般。外面更是放话,“赵何将,再不出来开门就把门砸烂!” “赵何将,叫你呢。”舍友推推他。 赵何将腿都软了,他不知道哪里得罪方鹏他们的。忽而想到下午体育课塞进佟姜课桌里的那封情书,顿时心惊肉跳起来。 脚步虚浮地开了门,一伙人冲进来把他按到墙壁上,一切都来的那么快,像做了一个梦,赵何将还未来得及看清就有一只拳头砸上他的脸,右脸颊顿时肿的老高。 打人的人是方鹏,趁着他把人推到墙上那会儿,孔巨凯喝走了宿舍里其余那些人,踢上门,门撞在门框上发出极响的一震,连着围观的人全都被关在门外。 室内又恢复安静。 方鹏一拳下去,没吃准力道,把手打疼了,他擦了擦拳头,把一封信甩在赵何将脸上,锋利的信角擦过眼睛,赵何将本能地阖上眼皮,那信歪歪扭扭地掉在地上。 “胆子挺大嘛,啊?送情书,宋哥都没送过情书,轮得到你先送了?”方鹏拍了拍赵何将的脸颊。 赵何将早吓的哆嗦不已,脸上火辣辣疼也不敢拿手去捂,只盯着不远处宋昭楠的鞋子发憷。 宿舍阳台门大开着,对面宿舍楼顶罩在残阳温暖的余光之中,晚风拂进来,吹在外露的胳膊上,从心底生出的恐惧混进这丝微凉之中,赵何将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少年的声音在这温暖的夕阳的光里,透着冷感:“一拳头就挨不住了么?”接着,他脚尖轻点地面,“捡起来,念。” 赵何将没动,仍低着头看着宋昭楠的脚尖。对于他来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念他写给女生的情书,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 孔巨凯见他不动,照他肚子上一拳,“没听见啊,叫你捡起来念啊,有本事写怎么没胆念?”赵何将扛不住痛,捂着肚子弯腰下去。 宋昭楠走过去,捡起被方鹏掷在地上的那封信,拍在赵何将脸上:“不是很喜欢她么?看来还是比不上你这张脸重要啊。你配说爱这个字么?” 他眼神突然一凌,狠道:“赵何将,我警告你,你最好把你那点心思给我收齐了,否则,”宋昭楠捏住赵何将的手腕骨,紧接着听见咔嚓一声——赵何将疼的脸孔都刷白了。 宋昭楠横惯了的,从小学开始,看谁不爽拖出来打一顿解事。佟姜不喜欢他打架,见他打架多要皱眉,渐渐的,上了初中以后打架滋事的事鲜有发生了。但是对于宋昭楠的狠,高中里都是传开的事,都说他有个很厉害的继父,就是杀了人上头也有人顶着的。只要宋昭楠不想,但凡他起心动念了,就怕他来事。 宋昭楠对佟姜的心思也是毫无遮掩的,周围人看的一清二楚。佟姜从小就优秀,对她上心的人不止赵何将一个,但没人赶这上,有点脑子的人都不敢去得罪那个二世祖,偏赵何将赶巧往上头撞。 赵何将腕骨骨折,石膏绑了一个多月。他和宋昭楠的梁子就这么结下的。但那时候他拿宋昭楠没辙,他继父是杨寄耀,掌握着汀城的经济大权,他跺一跺脚,汀城都能抖一抖,不然以宋昭楠那种成绩如何考的上这所汀城最好的高中。好在他也争气,上了高中以后好像拧了发条似的,以无人可挡之势,成绩一路往前冲,摘下全班第一的桂冠,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下来过。 他们这所高中,虽然说是重点高中,但老师校长对学生的素质教育这块很大欠缺,放开两手只抓成绩,只要成绩好,管你打架斗殴还是早恋危害群体,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宽处置。赵何将不明白,对于宋昭楠这种恶劣行径,惩罚的措施竟只是叫一叫家长就算完事。他不服气,找班主任主持公道,班主任也是无可奈何,人家背景厚,成绩还好,如果赵何将有他的一半,这事或许能换种方式解决了,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的赵何将只能闷声不吭吃暗亏。 宋昭楠冲进赵何将宿舍把人打骨折这事在学生中间传开了去,但赵何将素日和宋昭楠无冤无仇何苦惹上了这个霸王,关于其间的原因无人得知,听现场的男同学说,当时宋昭楠他们一伙人冲进去把其他人都赶出来了,门窗紧闭,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出来的时候赵何将就残了一只手,脸也肿的老大。 对于这其中的原因,各种版本在校内流传。赵何将呢,打那以后自尊心受创,见着佟姜都避着走,唯恐她看出什么来。 佟姜自然是不知道缘由的,她与赵何将接触甚少,更别说有什么特殊印象,能记住他的名字这唯一的一次也是因为宋昭楠的关系。有不少八卦的女同学跑过来赵何将为什么被宋昭楠打,她们以为佟姜和宋昭楠走的近,多少应该知道些。 然而宋昭楠从来没对她提过。过去她时常劝宋昭楠不要打架、不要抽烟、不要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鬼混在一起,劝的次数多了怕他生烦。虽然他也的确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爱理不理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多少。不过这几年他的性子收了很多,佟姜相信他能改好。 高中的校园总不缺八卦,是枯燥的生活唯一调剂。这事传了一阵子,很快被新的事物抢了劲头去。紧接而来的期末考试使得大家重新投入到现实的熔炉中来,佟姜抽紧了弦,每天像陀螺一样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转,争分夺秒地抢占学习时间,紧张的学习生活使她很快忘记了这件事情,也没有想过去问宋昭楠更多的细节。这件事就这样被大家扔在了脑后,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听完赵何将的阐述,两位中年妇女表示她们非常同情赵何将,宋昭楠这种行为绝对要诉以强烈的斥责,学校是育人子弟的地方,怎么会教出这种学生,赵枚愤愤不平地表示一定会全力支持赵何将,决不允许宋昭楠那种潜伏社会的毒瘤危害到他们家的。赵何将一听信心倍增,拉着赵枚的手当下表达了自己对佟姜的忠贞,对赵枚的感激之情,并且发誓会对佟姜一辈子好,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 赵枚越听这心头越发乐呵,越看这个“准女婿”越觉得顺眼,并且还激动地要把佟姜的钥匙备一个给赵何将。赵何将雀跃不已,嘴里却说着不好不好,这事要是被宋昭楠知道他这双手可就保不住了。赵枚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说道,现在是法制社会,难道还怕了他不成!不怕,阿姨罩你。赵何将欢喜的不行,可嘴上却仍是犹豫,刚才阿姨你也听到了佟姜也同意了他的求婚,我怕…… “怕什么,他以为佟姜同意就可以了,他休想过我这关!佟姜同意也白搭。” 赵何将喜上眉梢,刚准备好听几句,然后顺理成章地拿到钥匙,一直没有怎么开口的卓安幼忽然说道,“小赵,阿姨同情你的遭遇,但是,要我说,你这种行为太不道德了。” 赵枚一脸奇怪的看着卓安幼,问道:“哪里不道德了,啊二姐,这线还是你给牵的呢。你现在又说不道德了,你看小赵也蛮可怜吧,要不是那姓宋的插足,说不定我早抱上外甥了。” 赵何将一听这话,好似鼓励着他什么的,一颗心止不住激动地跳起来,那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马上就要蹦出喉口似的,全身的血液也沸腾起来。 卓安幼看了眼赵枚,她这个弟媳有时候脑子真的拎不清的,喜欢一根筋走到死,这事她也不好好想想,这钥匙能随随便便给一个陌生男人,这不是诱导嘛,说出去都不信她是亲妈,哪有把自个儿女儿往火坑推的,再看那小赵的嘴脸,卓安幼是过来人,怎么能不知这人打的什么主意。 赵何将是卓安幼一个朋友介绍过来的,说是知道卓安幼小弟弟家有个女儿还未出阁,刚好有个合适的人选,家庭条件非常的优渥,据说之前认识佟姜的,对佟姜也有好感,于是就托了人介绍过来。卓安幼一听,心里大喜,赶巧赵枚也一直在寻觅女婿。为确保万一,卓安幼先和赵何将见了个面,小伙子生的虽然小一点,样貌却也算说的过去的,和他吃了几次饭,说话做事也都得体细心,卓安幼越看越喜欢,便把这事同赵枚说了。 谁知赵枚只粗粗问了问人小伙的家庭情况就要求两人见面吃饭了,好在卓安幼那里把过关了,约了周末的时间,赵何将那里连声说好,佟姜还是一如往常般拒绝,赵枚没辙,只好请卓安幼亲自跑一趟项城,总说姑妈的面子得给吧。于是便有了今天晚上这一场。 赵枚这做妈的不靠谱,毕竟是自个儿侄女,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卓安幼总得拉一把的,于是说道,“线是我牵的没错,那我也是看在小赵人不错才同意拉线的,但现在你也看到了,小慈自己不愿意,说什么都没用,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如今这两小年轻如胶似漆的,小赵,这不是阿姨说你,使不得啊。” 赵枚见卓安幼向着宋昭楠说话,不高兴了,“二姐,那姓宋的你瞧着像好人吗,反正我是不会放心把小慈交给那种人的,不是我说,他今天和这个明星闹一闹,明天和那个模特扯不清,我们是平民百姓,只想过安稳日子,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以后这日子还能消停?” 卓安幼听赵枚这话说的有理,不知如何反驳了,便也只能叹口气。 经过这个晚上,虽然最后在卓安幼的旁敲侧击地阻挠下,钥匙还是没有归于赵何将,但所幸他那手腕也没有白挨那么一下,收得了赵枚这个盟友,但同时也失去了卓安幼的相助,但赵枚和卓安幼相较之下,实力可见一斑,所以失去卓安幼对他来说并没有严重的损失,也算是离成功更近了一步。 不过没拿到钥匙这件事让他低落了一阵。 第四十章

八月很快过去,九月份来了。 自那晚后,佟姜很久没有理过赵枚了,大多数时候都是赵枚在耳根子旁念,她默不作声,寻常做着自己的事,赵枚受不了,给佟祖云打了几次电话,闺女现在大了翅膀硬了,说什么都不听了,还对她冷暴力,抱怨指责了一大堆,说到后来抽抽涕涕停都停不下。佟祖云好言劝了几句,对她说再不行就回家里来,闺女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你在她那住着也不方便。赵枚听佟祖云还向着佟姜说话,哭的更厉害了,委屈的不行,他们一干老小只知道欺负她。赵枚在外面硬归硬,在老公面前依旧是个小女人样,佟祖云又无奈又心疼,只好说那我打个电话给小慈说说。赵枚这才作罢。 那几日恰逢最忙的时候,佟姜加了几个班好不容易把策划方案搞定,递到蒋经理那里简单概述了一下大致内容,蒋经理听了会儿就皱眉,对她提出的几条方案都不满意,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在最少的投资金做最大的规模出来,预算才是首当其冲,让她再回去改。 文件夹放在桌上,她却一时无措了。 她在项目组也有好几年了,策划这部分一直由她和刘爱琴一起负责,主负责人不是她,都由刘爱琴把关提点着。她在刘爱琴身边跟了一年多,刘爱琴才放心慢慢把手里的事情交由她独立去完成,可谁知后来她主动转去了其他部门,刘爱琴很是惋惜,却也没有多加阻拦,而这次临危受命说起来是聂佳佳提出来的,佟姜在项目组呆了半个月听人碎嘴的时候有说是爱琴姐的意思,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是爱琴姐看重她的,她更应该惜福才对。 辉哥大概是替她去了总经理那里说,蒋经理特招她去办公室谈了一次话,最后拍着她肩膀说,看不出啊小佟,平常见你默默无闻的,这关键时刻还挺派的上用场的,好,下属有权决定去留,我不为难你,你自己回去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回来和我说。 蒋经理语重心长的一番说辞倒让佟姜受宠若惊了。她仔细考虑一个晚上,现在正是工程紧密开展的时候,策划虽然只是开了个头却是至关重要的环节,她这里脱了轨自然有人替上来,但工作计划、前期准备她已经做的差不多,如果现在这个时候选择放手,等于她之前所有的心血和努力全都打水漂,那么她前半个月到底在干什么呢,这么折回去转回来的,最后一无所获,只怕给人看了笑话去。而且交接部分的拖延的时间近一步影响工程开工时间,这些暗含的或直接或间接的影响,责任和理智告诉她这一次不能再冲动盲目了,更重要的是,她想到爱琴姐那么信任她,她就应该对得起这份信任,努力做好手头上的事,不让人瞧不起才是。 第二天上班先给辉哥发了条短信,表达了她的感激,但她还是准备继续留在项目组,并粗粗说明了缘由,只避开谈了爱琴姐对她的照拂,着重谈了一下她这么一走会影响项目的进程。辉哥回,你想清楚了,这可是唯一一次机会啊。 佟姜很确定,但是仍觉得对不起辉哥,心里过意不去,以后见了部门的同事不知怎么说好,他们会怎么想她呢,真是一件棘手的事。心意已决,佟姜也不再犹豫,和辉哥客套了几句便去办公室找蒋经理。 决议内容很多并非佟姜他们公司单独审定说好就好,需要和pe的团队商讨,最后裁决由宋昭楠签字才可以。去pe集团的次数渐渐多起来,最后成了家常便饭,几乎隔一个星期就要开一次会,好在来回都有pe的专属司机接送,倒并不麻烦。 本来按老习惯公司会为项目小组成员特订一个大别墅或者五星级总统套房进行封闭式工作,省去了奔波周折。新总经理上任,一改往年作风,只给天源团队配了一部车和一名司机,节省下一笔经费。下面对他这个决定议论纷纷,他只有一句话,有异议当面来提。下面的人自然不会真的有当面去和他提的。吴总监耐不住去问宋昭楠。 他的回答是:“两个公司团队加起来二十个人,这二十个人每个人配一台笔记本,住最好的房子,包吃包住。没错,这是一条鼓励措施,但是你考虑过它的沉没成本么?这个工程,二十个人,每个人拿出百分之二十的时间就可以完成,剩下的百分之八十完全可以放到另外的地方派其他的用场。我能拿出总时间的百分之二十搞定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花上百分之一百全部投入进去?只为这个几个亿的小小投资项目,你觉得值得?” 他是一个商人,一切以盈利为目的。吴总监无可反驳,对公司来说这是最优,可是从员工的角度呢他有没有考虑。 听了吴总监这么问,宋昭楠指关节轻叩大班桌,漫不经心道:“这不成文的条例实行多年,也是时候该改改了,凡事都是从不习惯到习惯,只有他们适应大环境的,没有大环境适应他们的。” 这位宋总经理行事独断,吴总监也是早有耳闻的,若非不是他真的有些手段,这样的行事作风断不会叫下面的人服气。 这个星期更忙,连饭也不及下去吃,一个小组二十个人窝在pe的会议室订了外卖随便解决,又进入紧张的讨论中。虽说身处pe,她却几乎没碰上过他。 宋昭楠似乎也很忙,自从那晚以后佟姜没有再和他单独见过面,更多的时候只是发微信联系,而真正等到忙的时候连往来信息也极少了。繁忙的工作日程让佟姜无暇去想太多,而她也越来越习惯这样的交往模式。 她一头扎进工作里,加班的时候越来越多,有时候半夜也不得闲,对生活的琐事愈加不关注。赵枚还是有意撮合她和赵何将,她心想平日里她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还有空去应对一个不相关的人。赵枚对她越发的不满,从衣着打扮到生活细节再到末节细行,各种挑剔抱怨。赵枚好像得了疑心病,佟姜加班晚回家赵枚那边电话短信就不停歇,惶恐她又和宋昭楠在外厮混,她说在加班她也不信,佟姜重面子,更不敢拿电话叫同事佐证,怕被人听了笑话,赵枚这三番五次的闹她体谅她更年期反复无常,好言解释却不听,最后只好关了手机扔在旁处才得清静。 有次又是深更半夜回家,开了门进屋,赵枚也没睡,坐在沙发上等她。她心里一阵感动,刚要说话,便劈头盖脸一巴掌呼下来,佟姜被扇的脑壳都清醒了,瞪着赵枚:“妈,你干嘛打我?” 赵枚比她更生气,诘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做了亏心事不敢让人知道,“佟姜啊佟姜,一个星期了你天天这样,你真是太不知羞了!”她手痒又要来拧佟姜耳朵,佟姜本能去拍开她的手,不再理她,没换鞋子就走去沙发放下东西进了卫生间。 赵枚不依不饶地跟着她,又是警告她又是谴责她这几天的行径。工作上的辛苦和身体的折磨并不能把她压垮,真正教她受伤和心酸的是母亲的不信任和咄咄逼人。她的耳朵嗡嗡的叫,脑袋晕晕闹闹,心倦身累,她抓着洗手池光滑洁白的壁面,想发作,最终还是压下那团无名涌起的火,疲累地看着赵枚,“妈,你到底想让我怎样?” 她的声音很低,透着深深的无奈,赵枚当即愣住了,她看着佟姜,灯光下她惨白着一张脸,衬得左脸颊那五指印血红,眼睑覆盖一层淡淡的黑圈,眼睛里淡淡血丝,那种身心疲倦似从骨髓里涌出来般。 “你这几天真的在加班,没有和那小子厮混?” 佟姜知道,她的母亲还是不相信她。她笑了一下,拧开水龙头,泼水在脸上,清凉浇灭了火辣,搓了把毛巾擦干脸,这才说道,“我的答案是什么取决于你的想法。”她把毛巾搭上架子,“您从来不肯用公平的眼光去看待他,觉得我陷的深,不理智,可是您又何时理智过呢,沉溺于偏见之中,从来不肯给他机会,给我们机会。” 她深深看了眼赵枚,又低下头看着高跟鞋光亮的鞋面,叹了口气:“妈妈,我这人没什么爱好,也没什么坚持性,他是我唯一的坚持并且一直喜欢的。” 赵枚怔怔地看着她的女儿,她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她知道她再也劝服不了她了,耳边忽然响起佟祖云的声音,女儿们大了,都有自己的生活了,你老是住在那里也不方便,回来至少有我伺候你。 老伴的心只有老伴最懂。 这位操碎心的母亲突然间便觉得心累了。 却仍不忘警告她:“你现在不听我的,一意孤行……有的你以后后悔……你的事我也不管了,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但她话锋一转,“不代表我认可他了,你受够我这做妈的,眼不见为净,我明天就走。” 说完赵枚转身离开。 佟姜在原地怔忪很久,喉口艰涩地念出一个“妈……”却再也说不下去。 灯光恍的人眼生疼。 她以为听到赵枚要走应该轻松一点,可是她心里却酸涩不已,那些话该多伤母亲的心。她也不知道她这么做对不对,这么坚持的意义在哪里,宋昭楠值不值得她背弃母亲,那一刻,徘徊难安。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不过数日,传出耀君被大股东逼迫撤换管理层和董事会成员一事,热度持高,一时不下,占据各大新闻报刊头版版面。 大股东强行抽换股东会成员这种事股东们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遇上过,凯瑞此策不啻把他们往绝路里逼,实属流氓行为。此事闹得声势浩大,中午耀君董事会全体成员聚集在凯瑞门口集体抗议,新闻记者媒体各界纷纷出动。 外界拿这件事和早前凯瑞总经理夏明洲在杨寄耀的寿宴上发布的消息——凯瑞打算在年底前将所持有的全部耀君股权转手给pe集团一事做联系,都说是凯瑞下的一手好棋,表面看来是像pe集团伸出橄榄枝,实则耀君改朝换代,作为凯瑞的傀儡,等时机一到用这傀儡翻盘,这是一笔激进且冒险的投资,一旦成功,盆满钵满。当然,pe不会做亏本买卖,利用手里耀君这把钥匙进军新领域,获得新的商机,从而打开内岸市场,pe野心足见。 皆是双赢,各得所取。 内行人读门道,外行人看热闹。一时之间所到之处都在讨论这件事。佟姜中午排队买饭的时候听后面一个男人对旁边的人说道:“凯瑞这次是下狠手了,杨寄耀早前和凯瑞那个夏总,两人关系别提多好,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那旁的人道:“商人嘛,还不跟利走。” 站在那两人后面的一个□□话来,“视频你们看了没,夏明洲被拦堵接受采访的那段,他说那是董事会的裁决,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得了的决定。” 佟姜后面那男人接口道,“鬼信,明摆着推脱的借口。” 剩下的几个点头赞同。 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一直谣传说杨寄耀不行了,传来传去这么多年他都没倒,可能这次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有人摇头:“以前耀君有凯瑞照拂着,又有杨寄耀威名在外,帮衬溜须的人也不在少,何况耀君家大业大一时半会儿拖不跨,只这几年过去,再大的树也给吃空了。杨寄耀错就错在把所有希望都寄存在凯瑞身上,凯瑞当众给他的一脚正中要害,那些趋炎附势的还不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谁会趟这蹚浑水,如果现在没有一只手扶耀君一把,耀君易主只是迟早的事。” “这可真够有趣的,谁会料到凯瑞会来这么一招。” 原先说话的那人叹了一声气,道“唉,商场如战场啊。那些人风光是风光,从高处跌下来摔到底,大起大落,实在可怜。你们看杨寄耀现在也六十了吧,这么一跌,要想东山再起怕是难事哟。还不如我们这些小职员安安稳稳混口饭吃,虽没曾赚什么大钱,父母老婆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是万福。” 佟姜听在耳里,心里不是滋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点同情起杨寄耀起来了,人过了中年,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不比年轻有力的还能摔倒了再爬起来,这个世界很现实很势力却也是最纯粹的,你强大,人人都挤着上去分一杯羹;若哪天你不再强大,便有更强大的取你代之,想要经久不衰,便要不断打碎、淬炼、革新,成为最好的自己,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向你靠拢。 这似乎是万年不变的、人进化过程中一直完好保留的、最像动物的部分。她又联想到那日寿宴上宋昭楠与杨寄耀的那一番对话,暗自猜测可能其实就是他在幕后操控这一切也不一定,胡思乱想之间队伍轮到了她,打断臆测,买了饭和李萍坐去位置上吃。 吃完饭她趁休息时间给宋昭楠发了一条微信。 他没有回。 佟姜盯着手机屏幕一时发愣,同组的同事叫她,她惊了一下。 同事奇怪:“你怎么了,像是活见鬼了。” 佟姜摇了一下头,避开这个问题,问道:“有什么事吗?” 同事说:“蒋经理让我来跟你说,带好资料下午去pe集团。” “你不去吗?” 同事挥挥手,开玩笑道:“不去了不去了,去了那么多次了都没见过宋总真人,楼下部门那几个小姑娘拖着我非要我说,还说要看照片,我有什么照片啊,鬼影子都没有。” 这话把旁边几个女同事招来了,纷纷应和。 其中一个突然说道:“小佟,佳佳说你们第一次运气好,还和宋总吃了饭呢,佳佳还说宋总对你特殊照顾呢,人家都向他敬酒,就你不用敬,这事可是真的?” 聂佳佳说的?佟姜当即愣了愣,随即笑道:“向宋总敬酒这种事哪轮的到我啊。” “说的也是。” “也就是说你见过宋总咯!也就是说你和宋总同一张桌吃饭咯!也就是说!天哪!小佟,你和聂佳佳哪来那么好的运气,”同事急吼吼地拉住佟姜的手,用一种膜拜的眼神看着她,“真人怎么样,是不是比照片还要帅?” 佟姜看着这几个各个一脸花痴的表情,不由好笑道:“行了你们,脸能当饭吃啊。人家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层级,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好不好,所以姑娘们,醒醒吧,别做白日梦了,有这时间还不如网上搜几张帅哥照养养眼呢。” 正说着,前头一个同事眼睛一亮,向门口招呼一声:“佳佳!” 聂佳佳走过来,佟姜举头望过去,恰见她看着她,佟姜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却并不露声色。聂佳佳边笑着道:“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不知情的同事忙过去把她拉过来:“正说到你呢,我们公司唯二见过pe总裁的两位女同胞,你和小佟,快给我们说说那天具体情况,人怎么样?” 几个女同事围着佟姜的办公桌星星眼看着聂佳佳。 聂佳佳却是一笑,“宋总啊,”她语调轻幽,若有所思,一个停顿,眼神古怪地看了眼佟姜,“这你们得问小佟姐啊。” “小佟?”几人不可思议地转向佟姜,“认识?” 佟姜笑:“佳佳调皮,你们也跟着信,我怎么可能认识。” 聂佳佳眼珠子转了一圈,换上快活的语调解释道:“小佟姐你别误会啊,上次我们吃饭的时候听吴总监说宋总是汀城人,我以为你至少听说过的。” 聂佳佳眼睛看着佟姜。 佟姜给她看的慌了一下,兀自避开去拿文件夹里的资料,随意翻看起来,“汀城那么大,我哪能各个都认识。” 几个人唏嘘遗憾了一会儿,佟姜把文件夹一合,“得,有空我回家的时候替你们打听打听,都回自己位上去吧,一会儿被经理看见了又得挨骂。”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几个人四散开去。聂佳佳没动,见大家都走了,她忽然弯身在佟姜耳边道:“小佟姐,下午一起去pe,好好准备哦。” 这话听到旁人耳里只道是关心,佟姜却彷如心给刺了一下。她当即没动,只扯了扯嘴角,“放心,我会的。” 下午两点钟左右蒋经理派杨助理来叫人,一行四个人坐了车直往pe去。 和凯瑞的比起来,pe显得风平浪静,一切如常。不知道为什么,佟姜却觉得,它越表现得安静平常,就越让人心生不安,就好比台风眼,暗流涌动,杀机四伏。 到了会议室,才收到宋昭楠的信息:到了没? 佟姜回:到了。 又是许久。 会议很快开始。工程开展起来很多计划都需要调整,吴总监对佟姜新修改的企划并不满意,问她为什么不根据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思路来。 那个计划因为拖预算被蒋经理否决了,佟姜才又规规矩矩按传统的路子来,没想到吴总监对她原来那个大胆构思印象颇深。 佟姜照实际情况把修改前的计划阐述了一遍,每一个过程每一个细节在佟姜脑海中排演多遍,再有前期abel的帮助,构思早已成熟。她有条不紊、就重避轻,后期可能性极高的的问题、涉及到的困难等等一一排列在众人面前。正讲着,吴总监的秘书急匆匆推门进来,在吴总监耳边小声说了两句,吴总监脸色一变,马上站起来对众人道:“今天就先到这里,散会。”不再多言,转头就和助理匆匆出门。 会开到一半,一堆烂摊子,剩下的人纷纷起身收拾东西。 佟姜神思恍惚地也跟着站起来,整理着手头的文件,心却全不在上面。她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微信上,十多分钟前他的回复:好。 轻轻叹了口气,把东西收进包里。 abel叫了两声“佟小姐”她也没有听见,他只好走过来,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佟小姐?” 她这才反应起来。 “你看上去心事重重的。”abel说。 佟姜用手拨了一下头发,展颜微笑:“有吗?” abel一挑眉,“很明显。”他忽然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吴总监请你留一下。” 佟姜怔愣数秒。 abel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好好表现。” 第四十二章

二十分钟以前,pe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此人一进门便直往总经理办公室去,在办公室门口被保安拦下。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对不起,没有预约您不能进去。先生、先生……” 杨寄耀不由分说地推门而入。 室内的人刚通完电话,闻声,抬眸望过去。 保安无措地站在门口。“宋总,您看,这……” 这时麦克走进来:“宋……”他显然没想到杨寄耀也在这屋里头,愣了愣,一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便是什么也没说的站在那里。 宋昭楠的目光滑过杨寄耀,朝保安点了点下巴。 保安出去后,宋昭楠站起来,对麦克道,“给杨老板泡杯茶。” “不用,我要喝的茶恐怕只有你们宋总提供的起。” “哦?”宋昭楠微哂,“杨老板想喝我这里的哪壶茶?” 杨寄耀朝麦克的方向看了眼,宋昭楠了然,无妨地笑了笑,“麦克,你先出去。” “可是宋……”麦克不安地看着宋昭楠。 那男人却丝毫没把麦克的担心放在心上,风轻云淡地笑,“出去吧。” 屋里只剩下了宋昭楠和杨寄耀,一切都暴露于天光底下,再不需要说那些伪善的客套话。 宋昭楠点上一支烟,坐回大班椅上吞云吐雾。 “杨老板,”宋昭楠笑道,“我的这杯茶可没那么容易喝。” “你到底想怎样?” 杨寄耀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对面的男人,他的火气抑制不住,耀君和凯瑞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这个始作俑者却一派闲然自得。杨寄耀心说凯瑞脑筋搭错了吧,和耀君鹬蚌相争有什么好处,最后还不是让pe白捡了便宜去。 “我想怎样?”宋昭楠站起来,绕过大班桌走到杨寄耀面前,他一手夹着烟撑在桌上,俯视着杨寄耀,“我想要什么,杨老板不清楚?” 杨寄耀脸色陡然一变,“你、你什么时候……” 宋昭楠笑道:“敢做就不怕人知道。放心,耀君再怎么说也是宋家产业的一部分,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它垮掉的。” “耀君永远姓杨!” “哦,对,我差点忘了,杨老板您还是耀君的董事长。” 宋昭楠故意用这个“您”字,和“董事长”三个字放在一起,听在杨寄耀耳里只觉得莫大讽刺。 杨寄耀啐了一口:“我这董事长不比你隔空操作的本事大。” 宋昭楠走几步,低头笑了一声,遥遥比了比宾客座,示意杨寄耀坐。他自己却并不坐,不是不喜欢坐,实在是这人闲不住,在一个地方呆不到几分钟就要站起来找点乐子,手和脚必须有一个在动,一会儿碰这个一会儿摸那个,开会和应酬的时候没办法,强压着最多也只能本分地坐半个小时。这是宋昭楠小时起就有的习惯,俗称“多动症”。 寒暄完毕,宋昭楠眯眼打量杨寄耀会儿,“杨老板这次是来和我谈条件的?看你这样子可不像特地来求人的。” 在杨寄耀眼里,宋昭楠胜券在握、淡定从容,现在他就如同刀俎鱼肉,任人耍玩。 “我手上还有最后一张牌。”杨寄耀看着宋昭楠似笑非笑的样子,咬牙道,“你别逼我。” 宋昭楠插兜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不认为我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里了。” 杨寄耀换了一个坐姿,“如果说从公司和业绩上入手,的确没什么可查的,这五六年时间里,你几乎没有去过其他公司任职,个人攥有pe的股份也不多,名下更没有其他公司,但是你却攥了凯瑞三分之一的股份,但是并没有在凯瑞任任何职,甚至也不参加股东大会。” 宋昭楠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 宋昭楠不答反问:“我怎么做到的不重要,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威胁我?” 杨寄耀见宋昭楠软硬不吃,冷声道:“八年前是我救了你,你非但不感谢我还用这种流氓行为逼迫我就范。” “那也要看你承不承得起这句谢。” 杨寄耀脸上挂不住,使出杀手锏,“你就不怕哪天我心情不好,给那丫头打个电话去,跟她详细谈谈那年的真实情况?” 宋昭楠脸色骤然一变,“你敢!” 杨寄耀满意地看着宋昭楠瞬变的表情,心说这小子还和当年一个德性,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可以绊着他了,这丫头是个好筹码,他要好好计划怎么用。 “我答应替你保护她,聂楼安几次想动她,我都挡着,我信守承诺,你呢?怎么回报我的?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宋昭楠哼了一声,“你把人插在她身边,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杨寄耀,”他手指点着杨寄耀,现出一股狠劲,“你动她一下试试,我让你连现在的位置都坐不成。” 杨寄耀被他吓的惊了一身,真怕他随时冲过来拎起他的衣领一顿海揍,最后扔出门去。 麦克被宋昭楠赶了出去之后,坐立不安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虽说他不知道他的这位大少爷和里面那位六旬老人到底什么愁什么怨,且看宋昭楠这几年苦心经营处心积虑地想要搞垮杨寄耀便知两人积怨由来已久,他倒不是担心宋昭楠出什么事,毕竟是自家公司,先不说对方只是个老人,体力悬殊,若说真打起来了,外面还有保安救驾,怕的是里面三语两言不合,宋昭楠扯了人家一顿,到时闹到新闻上去名声就臭了。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麦克叫人把正在开会的吴总监请来救场。 毫不知情的吴总监听闻总经理办公室出事了,扔下手头的事赶过去,一进门就见屋里对峙的两人,脚步不由顿滞了一下,叫了一声“宋总”。 宋昭楠对吴总监点了一下头,转而对杨寄耀道:“我这里还有其他事情就不送你了,请自便。”说罢再也不看杨寄耀一眼,转身往大班桌后面去。 这关门送客的话不用嘴说,杨寄耀识趣,未告辞一声便离开了。 “会开完了?”宋昭楠坐下。 吴总监道:“我听说你这里出事了,赶过来看一下。” “麦克说的?”他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在佟姜的聊天头像上顿了半秒,多问了一句:“天源那几个都走了?” 吴总监一听就听出这话里头的意思,笑道:“帮你留了一个。” 宋昭楠抬眼看着吴总监,吴总监一时琢磨不透他是高兴呢还是高兴呢,追问了一句:“要不叫她上来?” 宋昭楠“嗯”了一声,手指却忍不住飞快打下一行字,末了轻挑起唇角。他转了内线叫人把佟姜带上来,吴总监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准备要走,被宋昭楠止住,“急什么,坐会儿。” 项目方面的琐事虽然由吴总监跟进,方向控制仍把握在宋昭楠手,一些重要文件签字审阅也全在他,包括佟姜的企划书最后也是通过他的。佟姜本来想完全可以直接越过蒋经理和吴总监,让宋昭楠过目,也少不得中间那么多麻烦,但一个层级一个层级的上递关系,每个领导的喜好兴趣不一,即便宋昭楠说可以,她到底还是得通过一步一个脚印,少不得一丁一点的马虎。 趁吴总监和宋昭楠都在,佟姜把刚才开会没讲完的接着往下,这次和第一次不一样,第一次是泛泛而谈,而这次却是在第一次的基础上的修正完善,她思路清晰,由于演练过很多遍,脑子里一帧一帧就像放ppt。 耳边是佟姜清晰流利的谈吐,跟着她的思路,宋昭楠一页一页翻着她的文案内容,她收集到的资料,那些专业名词,停留几秒,一目数十行,再翻到下一页。他看的很认真也很仔细,偶尔打断她的演讲,问出几个刁难的问题,那神情分明不是一个男友对待女友时的温情,反倒像极了面试官的发难。 因有宋昭楠在场,吴总监就偷懒多了,全程看着这对,宋昭楠问的那几个问题吴总监都没有想到,但是他一提出来就有一种一拍大腿“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的即视感,佟姜大概是给他问愣住了,半晌没有答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无措地看着宋昭楠。 她不想被人家说闲话,仗着男朋友什么的,但是事实摆在面前,佟姜生来要强,被他问住,半个字都说不上来,不免有些低落,在心里怨自己逞什么能。 男人合上文件夹站起来,脱掉了面试官的可憎面容,似乎并不觉得她答不出来是件十分丢人的事,一脸随意,“文案保留,我问的这几个问题……”他看着她低着头,涨的通红的脸,微微笑意,不再说话了。 此情此景,吴总监随便找了个借口连忙撤退。 第四十三章

佟姜坐下来,手里握着鼠标移来移去,想把方案改一改,一时却不知道从何改起。 周围安静的很,她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感觉却异常敏锐,听觉、触感,全身的神经聚集在后背—— 她知道他走过来了,站在她身后。什么也不说,静静看着。 那种感觉,就像红外线焦灼着背脊,迫的她不能不转移注意。 鼠标移到右上角的叉叉上,准备关闭文档,他贴过来,紧接着手覆在她握着鼠标的手上,佟姜脑子停顿了一下。在这停顿的当儿,他带着她的手,控制鼠标在文档上划动。 高亮标志、数据的修改、涉及到的问题填充,等等,每一处都驾驭轻熟、一丝不苟。佟姜在心里惊讶,仅凭十几分钟的介绍和浏览,他便对这小一百页的内容了然于心,基本的框架加入自己的理解,比她这个写这份东西的人还要熟悉。 这个人…… 一工作起来就摆出一张正经脸。 佟姜没心思了,低头去看。 他半弯着身体,一手握着鼠标,一手撑在她后面的椅背上,像一个半封闭式的拥抱。 鼠标很久没动一下了,键盘也没动。 大手覆贴着她的,干燥温暖。 佟姜手动了动。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揿下保存,关闭文档。 佟姜把笔记本一合,转了身正对宋昭楠。 他捏着她的手,半蹲在她面前。眼睛看着她。 这双眼睛黑深的厉害。看着你的时候似乎要把人整个儿都吸进去才罢休。 “几天没见了?”她说。 “瘦了。”空出的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下巴都尖了。” “你们男人不都希望女人瘦一点?”佟姜勾住宋昭楠的脖子,身体的重心扑进他怀里。 男人身体往后一仰,地上滚了一圈,撑在她身上,“想玩点刺激的?” 佟姜咯咯笑了一阵,脚踢踢他,“下去。” 宋昭楠翻了个身,从她身上下来。 佟姜坐起来。 “有镜子吗?”她问。 男人探手取过桌上的手机,在她脸前晃了晃。 偌大的屏幕、锃亮的像面镜子。 她懒得再往包里找另一面镜子,就着他的手机理了理头发。 两人席地而坐。 她拿着他的手机玩,“密码?” 他喝着咖啡,漫不经心的,“猜猜看。” 佟姜思索了一会儿,快速按下几个数字。 “咦?不是你生日。” 她又按下了自己的生日。也不是。 还有其他? 她又试着猜了几个。全不是。 佟姜泄气,“猜不到。” 他放下杯子侧过身去,从后面虚虚环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捉住她的手,移到数字键盘上,温热洒在她的耳廓,“看好了。” 他带着她的手,一个键一个键。 “2、6、9、2.”佟姜小声地念。 宋昭楠放开她的手。 佟姜不解地看着他,重复一遍,“2692?” “记好了,银-行-卡密码在前面多个一。” 佟姜笑,“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嗯。” “让我猜?” 男人眼里闪着狡黠的光。“给你个提示。” “a、n、x、c.”男人轻轻说道。 佟姜在心里跟着念了一遍。 anxc. 心念一转。 阿楠小慈。 佟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和你小名的拼音缩写。” “嗯。”他点头。 她打开数字键,验证自己的想法。“这四个字母分别对应键盘上的每个数字,所以你就用它们作为密码。” 宋昭楠笑:“看来不笨。” 佟姜微微动容,嘴上却仍是说:“想的可真多,设个密码也能掰出朵花来。” “可不是,还有用摩尔斯电码的。” 佟姜感到有趣,“这种设密码的方法我之前在微博上见识过,以为只是别人拿来消遣用的,没想到现实中真有人这么在做,你们这种人怎么想的?” 宋昭楠手撑地站起来,“生活无趣,自己找乐子消磨时间。” “你的生活还无趣,”佟姜把手递给他,宋昭楠拉起她,稍一使力,人被带进怀里。 佟姜下意识地一缩,勾住他的脖子,挑眼看他,“每次都这样,腻不腻啊?” “几天不见,嘴巴厉害了……”声音慢慢低下去,手上力道收紧…… “唔……” 情到浓时两人都有些克制不住,他抱她在桌上,冰凉的桌面引得她一颤,她捉住他的手,“……别……这儿……” 门从外面被人打开,走进来一个人,大咧咧地叫:“宋,天一科技的王总……ohmygod!办公室限制级动作片啊……” 麦克两手捂住眼睛,背过身去,故意咳嗽两声。心里犯嘀咕,他这大少爷玩女人归玩女人,一直以来从没往家里带的习惯,更别说公司人多口杂……忍不住斜眼偷看事件的女主角,可惜那姑娘让宋昭楠挡着,看不清楚。 麦克不甘心,正打算再挪过去一点,便听男人说道:“带王总去会议室等。” 麦克“哦”了一声,却不见走人。 “还不快去?”男人不悦的声音。 麦克走了,顺便带上了门。 佟姜扯着宋昭楠衣服,紧张地出了一手汗,脸深深埋进他怀里,动都不敢动一下。这会儿听到一声门响,仿佛全身的力气卸下,呼出一口气来,从他怀里仰起头来:“人走了?” “走了。”他笑望着她。一片光洒在他身上,眉目漾在光里,安静平和,带着宠溺。 发丝胶缠着他的指间,她缠在他身上,像一只黏人的猫。他喜欢。 摸摸她的头,手抬起时勾起几缕发,柔软丝滑,于指间滑过,异样的触感。男人想到那一晚,她的发丝滑过他的手臂,也是这样的触感,顿觉口干舌燥。 她放开他,从桌上跳下,边整衣服边说:“你去忙吧,我也该回公司了。” 他却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从后面圈住她,“不急,让他多等会儿。” 佟姜靠在他身上,玩着他的手指,“可是我得上班啊。” “不上。” “不上哪来的钱花。” “我养你。” 佟姜微微惊讶,“你得养了一时,还能养一辈子?” “一辈子。” 佟姜笑:“那你可得多存点钱了。 又坐了会儿,宋昭楠看时间差不多,起身接待王总去。 佟姜也跟着站起来,去收拾东西,“我也要走了。” 宋昭楠站着等她,佟姜眼睛看过去,“怎么还不走?” 他简短道:“一起走。”略一停顿,又说道:“或者你等我一下,谈完事我开车送你。” 佟姜手挥挥他,笑:“不麻烦,打个车就到了。回头你送我,被人撞见不好。你快去,人都等急了。” 佟姜理好东西,两人一起走出去,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麦克的声音,宋昭楠应了一声,叫他不必进来了,他马上出去。 “等等。” 宋昭楠停下。 “脖子弯下来一点。” 照做。 佟姜理了理他的领子和领带。 “好了。”她抚平衬衣褶皱处,笑:“帅气。” “真不想放你走。”他手在她腰上揉了一下,“想个办法把你绑在身上。” “晚上过来。”佟姜眉眼弯弯,一只手伸过去握住门把,门打开,她面朝着他先走出去。 宋昭楠联系了司机把人送回天源。司机老李来回接送天源的好几次,和佟姜他们都熟悉了。老李边启车边问道:“佟小姐今天怎么这么晚?” 佟姜淡淡“嗯”了一声。 老李见她态度冷淡,没有再深入这个问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车子很快开到了市区,车速慢下来很多。前面有一群戴着红领巾小黄帽的小学生过马路,车子被拦在拥挤的人行道前面,佟姜手肘支在车门上,“学生都开学了。” “是啊。” “李师傅孩子多大了?” 说起孩子,老李话不觉多起来,“我那闺女啊,高一了,不爱读书,读不进去。你说若是个小子不读书还能去学技术,这丫头不读书还能什么出息,我们不图她大富大贵的,至少大学念完找个安稳点的工作,哪怕是专科也好,现在找工作的哪个不是高学历高文凭的。”老李叹了声气,“她就是不争气,哪像你们啊,读书的时候学习好,工作的时候能力强,孩子争气就是给爸妈长脸啊,佟小姐的爸妈一定非常幸福。” 佟姜无声地笑了一下。心说赵枚同志恐怕不这么想。 佟姜并不觉得读不好书就是没出息,有多少人是读不好书却有大作为的,她的身边不缺个例。重要的不是看做一件事做的多成功,而是失败以后的态度,是奋起向前,还是从此一蹶不振、萎靡潦倒。她从来不因为一件事的成果去评判一个人,就像当初她会看上宋昭楠一样,比他优秀的比他好的人很多,成绩优异、文质彬彬,可她却偏看上了他,成绩那么烂还成天抽烟打架,除了体育那么一个特长,似乎再也挑不出其他可以称道的。 赵枚好几次都问她到底看上宋昭楠哪一点了。 她一直没说,心里却早有了答案。是这个人,她赌的是这个人。 他可以一无所有,但绝不能没有自信和希望。 宋昭楠恰好具备这一点。 他和她的未来。 她很确信。 第四十四章

佟姜回到公司不早了,再有一个小时就下班。 她踩着高跟鞋神采奕奕走进门,直往办公桌去。 几个同事聚在同事小c的周围,看见她进来,笑的暧昧。 佟姜心里怪怪的,走到座位上放下包。 小c的座位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几个人相互推搡一番,同事a走过来。 “小佟,在忙呢?”同事a笑眯眯的。 佟姜忙着整理资料,“对啊,趁下班前忙完,明天早上就不用手忙脚乱了。” “你一下午都在……pe?”同事a试探道。 佟姜脑子里一团事情,无心听她话中有话,随口应了一声。 同事a表情复杂,办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儿。 “小佟,和你说件事。” 佟姜侧头看她,笑道:“什么事啊,你说吧。” “下午你有一个快递,外面没标注名称,小c以为是上次你帮她买的东西到了,私自拆了,打开才知道不是她买的,是几张照片。”同事a小心翼翼道,一边观察着佟姜的表情。 “那快递不是我的,我快一个月没在网上买过东西了。”佟姜神色不变道。 同事a拿不定主意,“那快递上写着你的名字呢,照片……” 未等说完,佟姜奇怪地看她道,“快递呢?什么照片啊?小c,”佟姜转身叫人,“你那快递晚点我替你看下物流,快递真是寄给我的?” 小c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沓照片,“你自己看。” 佟姜接过一看,笑容僵住了。 照片上,她穿着礼服,妆容精致,挽着宋昭楠的手。他插着裤兜,一只脚抬起跨上阶梯,两人姿势亲密,洋溢着笑容,尤其是她,笑的那叫一个阳光明媚春意盎然。照片取角好,很专业,正面,清晰度高。 她很快想到是上次杨寄耀的寿宴上。 强压着一颗狂跳的心,手抖着,一张,下一张,再下一张……直到最后一张,一共二十五张。 “快递袋子呢?”佟姜不知道自己脸色多白。 “扔垃圾桶里了。” “哪个垃圾桶?” 小c指了一下。 佟姜走过去往里面看了一眼,都是一些丢弃的废纸,徒手翻了几下,听到背后不知谁小声说了句:“瞧她那紧张样,八成错不了。” 有人接口:“看不出来啊,去了几趟pe就吊上了,*。” “上次问还装清高呢。” 小c切了一声,“做婊-子还立牌坊呢。” 佟姜紧紧捏住一个废纸团,一把塞进小c嘴里。“你再说一次试试,谁是婊-子!” “说的就是你怎么样!”其余同事纷纷帮衬道。 小c扯掉嘴里的纸团,往地上吐了一口水,边骂着边朝佟姜扑过去。 佟姜把快递袋子揉成一团攥进手里,往旁边一闪,躲过了她。 “你这骚b,贱-货!我让你混不下去信不信!”小c骂着,又扑过去。 佟姜后背抵着办公桌,躲不及,被她缠上,很快扭在一起,女人打架毫无章法,头发乱扯,指甲乱划,小c一边打一边说,“特么的我让你破相!看你还能勾引男人!” 她的手扯着佟姜的头发,下足了狠劲,佟姜感觉头皮都快被撕裂了一般,忍着剧痛,佟姜脚一抬,踹到小c小腹上,痛的小c撒开手哇哇大叫起来,佟姜趁机扑上去抓起她的头发,使劲一拉,一把头发在手上…… 场面混乱,女同胞们被这一幕震撼的半天不敢动,最后男同事上阵才把这两个疯女人扯开。这一出闹的实在厉害,别的部门都赶上来看热闹,啧啧叹道,女人打架太可怕了。 蒋经理毫无疑问知道了,两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女人被叫进经理办公室,好一顿严厉的训斥,“你们你们,小佟,小c,都是公司的老员工了,做事怎么还那么冲动,员工打架,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你们好样啊,开了先河,这传出去多好听,你们自己的脸不要,公司还要脸呢……” “尤其是你,小佟,前几天开会还表扬你呢,你啊,唉!你自己好好想想……”蒋经理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下班,佟姜和李萍一道走。路上碰到公司的同事,都拿异样的眼光看她。 李萍看着佟姜嘴角的淤青,用手按一按,“疼不?” 佟姜“嘶”了一声,“脸都丢完了。” “还说呢,怎么会这么冲动,你平常可不是这样的啊。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人碎嘴说你和pe的总经理好上了?” 佟姜拧了眉,心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见佟姜不说,李萍也不追问了,说道,“我劝你还是换部门吧,总觉得你和那地方八字不合。” 佟姜摇头,“不成,多少我也得熬到爱琴姐回来。” “你就熬吧,等她们折磨死你你就舒服了。” “说真的,我也觉得今天冲动了,估计这个月度奖金该泡汤了。”佟姜掰着手指算钱,小一千呢,想想都肉痛。 “要我是你啊,为了钱我也忍着了,多大点事嘛。” 佟姜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打完架,畅快。” 李萍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 说话间走到了公交站牌下,李萍问:“今天你男朋友不来接你?” 佟姜低着头,脚尖在马路牙子上慢慢划着,“应酬。” “今天晚上我老公也不在,要不我们就在外面吃吧。我们俩好久没一块在外面吃过饭了,记得刚来公司那会儿还常常出去吃的,好怀念那个时候啊。”李萍感叹连连,“时间过的可真快。” 公司附近的店全都吃腻了,两人打了车去稍远的地方吃。 是一家蒸菜馆,点了几个家常菜,一大份米饭,饮料是不喝的,管店主要了一壶茶。 茶是大麦茶,李萍喝不惯,老觉得像一股尿味,冲鼻子。佟姜是只水壶,不吃饭,不吃菜,只管喝茶,喝完了一壶又叫人添水,茶味淡了还要换一壶新的。 李萍揶揄她,“你这水桶。” 她回:“排毒。” “水肿。” “天生丽质,不怕。” 李萍一口菜差点喷出,“不要脸。” 李萍还是忍不住问,“你和小c到底怎么回事?” 佟姜吃了口菜,“她骂我呗。” “骂你什么?” 佟姜看了李萍一眼,“婊-子。”说完闷头扒了两口饭。 李萍沉默片刻,“你男朋友……”她停顿了一下,看佟姜的表情,“pe的宋总是……南木,对吧?” 佟姜夹菜的手一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次部门聚餐,你打电话我听到的。” 佟姜看了李萍一眼,“这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不了解只会胡乱猜测。” “你和……小c……是为了这事吧?” “嗯。” “她怎么知道的?” 佟姜水喝饱了,再加上生了一通气,吃不下了,放下筷子,“这事我也奇怪着呢……”她简单把事情对李萍讲了一下。 “那些照片谁寄的?快递单子上没有信息吗?” “留下的号码打过去是空号,留的名字是丁先生,估计连这个姓也是假的,单号我也查了,是同城的,信息就这么多。” “我怎么越听越玄乎了。”李萍想了一会儿,“这事不妙,肯定冲着你来的,要么就是你男朋友,对,极可能是你男朋友,他商场上一定树立了很多仇家,这回兴许是仇家找上门了。” 李萍平时警匪片谍战片大片小片看的多了,想象力满档,就冲着那张神秘的快递单就能挖出一大堆疑点,替佟姜一通推敲分析,有条有理,一套一套,佟姜一愣一愣的,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心惊肉跳了一回,静下心来不免一阵担心,心想这事还是和宋昭楠说一下比较好。 有他担着,她才会安心点。 本来李萍还说要逛逛,佟姜实在没心情,恰好他发短信过来说应酬完了,佟姜便叫他过去接他们,顺路捎李萍回家。 佟姜上车,宋昭楠一眼就看见她脸上的伤痕,皱了眉,手伸过去,手背轻轻摩挲,“怎么弄的?” 佟姜看了眼李萍,轻声说,“回去说。” 宋昭楠不语,看着她,似乎从她脸上找答案。 他的手扶在方向盘上,启了车,灯光洒在脸上,像蒙了一层蜡,很……不爽的样子。 佟姜暗自吸了口气,手放到他的膝盖上,低声说:“今天我……做了一件愚蠢的事,待会儿回去和你讲,你别笑话我。” 他脸上的表情才稍稍好看点。 李萍对这个传闻中的男人很感到好奇,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不敢相信,但这些好奇也只是烂在肚子里,如果一条一条拿出来别人还不把她踢下车去,而且她发现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冷淡,虽然看上去很礼貌,但是那冷淡的气质似乎是天生由来,自内而外。但是他一开口和佟姜说话,又变成了另一个模样,那语气温柔迷人,叫她这个有老公的女人都艳羡不已。她终于明白“有一种生物叫作别人家的男朋友”。 把李萍送到家,李萍向宋昭楠和佟姜再次表示感谢,道别下车。两人折返。 第四十五章

宋昭楠今天回的早,吃完饭王总请客去推背,他一心想着家里的那个人,对王总的邀约了无兴致,寻了个由头脱身离开。 把李萍送回家之后,佟姜才把今天发生的事和宋昭楠讲。 “快递单还在吗?”宋昭楠问道。 佟姜摸出手机,“我拍了照片。” “发给我。” 佟姜把照片传到他微信上。宋昭楠从控制台上取过手机划拉开照片看了眼,什么也没说。车子在一家药店门口停下,宋昭楠下车进去,过了会儿出来手里多了一个袋子,他把袋子交给佟姜,佟姜打开看了一眼:棉签纱布创口贴酒精药水之类的东西。 宋昭楠没有马上启车,关上车门,没寄安全带,握住她的肩膀扳向他,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脸来,查看伤口。佟姜嘴角青紫了一块,皮肤白,特别明显。 宋昭楠仔仔细细地看着,专注又认真,像研究一件珍宝,撩开她额前的刘海,露出饱满的额头,那里被指甲划破,长长一条,留着血痂。 他的眉心锁成川,佟姜伸手过去想把它抚平,手被他捉住,覆进大掌里,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背脊,他俯身过去,吻落在她额头的伤口上,轻柔吸吮。 他把她纳入怀里,紧紧的,仿佛将她揉碎进身体里一般。 她贴着宋昭楠的胸口,听到他的心跳声,感觉出他的挫败和自我懊恼,以及毫不修饰的心疼。她静静的,全身松软下来,任由他抱着 他的体温熨帖着她,酒气混着烟草味,荷尔蒙的味道,她熟悉的,这个男人的味道。 “晚上喝了多少酒?”佟姜轻轻推开他一点。 “不多。” “我来开车吧。” 两人换了座位。 他的车佟姜刚一开始还是有点不太习惯,宋昭楠在旁边指点了一下,很快上手。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路过便利商店,佟姜略一思索,打了个弯拐进去。 佟姜拿了两盒酸奶,又到生活用品区取了牙刷和毛巾,找了一会儿,在另一边看到男士一次性内裤,走过去拿起最外面的一包,侧头问宋昭楠,“是这个号吗?” 宋昭楠看了眼外包装的尺寸,眼睛往柜上一扫,抬手拿起挂在右上方角落里的一包,替换掉她手里那包。 佟姜低头看了看,不由咋舌,小声道:“这么大?” 宋昭楠俯身在她耳边道:“晚上试试就知道。” 佟姜止不住想到那天,似乎才发生在昨天,心扑通扑通跳的快,手里的东西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扔进他手上的篮子里。 回到家,佟姜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放好,发现袋子里多了几个安全套。心想大概是他买的。上次匆忙,两人没做任何措施,她为此心惊胆跳了一阵,好在一切正常,不安的心才渐渐放下。他嘴上虽不说,怕也是注意到了上次仓促。边想着佟姜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放进床头柜里。 宋昭楠从浴室出来,“水放好了,你先洗。” 佟姜“嗯”了一声,从柜里拿衣服进去洗。洗完澡本想在浴室里吹完头发再出去,浴室镜子水汽迷蒙一片,压根看不清楚,再加之又闷又热的,索性出去吹算了。 门一打开,空调冷气遍袭,佟姜舒服了一点,拿大毛巾搓着头发边走出去。 宋昭楠在客厅看电视,百无聊赖的,听见浴室门打开,目光跟过来。 佟姜寻了一处插座站着吹头发,头发似乎老是吹不干,发尾的水珠滴着,沾湿了后背的衣服,贴在肌肤上,勾勒着诱人脊背线条。 宋昭楠走到她面前,取过她手里的吹风机。 吹风机嗡嗡地在耳边响,他的手指轻柔地拨弄着她的头发,那感觉舒服极了。佟姜觉得此刻自己就好像他抚摸的一只宠物,灌注了无比的柔情和耐心。她有了困意,湿哒哒的身体往他怀里一钻,两手抱住他的背,脸埋进去,闭上眼睛。 抱着他,像怀抱了一整个世界。 她的世界很安静。 她的头发很长,发质柔软,吹干要好一会儿。头皮吹干了,发尾还湿漉漉的。宋昭楠摸了把,还有些潮意,又多吹了一会儿。 佟姜在他怀里问:“还没好?” 吹风机的声音盖住了她的声音,她索性拔起脑袋来,“先等会儿。” 男人关掉开关,“怎么了?” “忘了抹精油。”佟姜解释,“抹在头发上,不容易伤发。” “在哪?” “我去拿。” 佟姜从浴室里拿回来一瓶精油,挤出一点在手上,均匀抹在发尾上,末了,手打开凑近他鼻子,“香吧?” 她的手纤细小巧,手掌柔软细腻,清香里夹杂着水汽,仿佛含着白露的柔嫩蓓蕾,动人美好,刺激着他作为男人的神经。 宋昭楠喉结动了动,黑深的眼锁着她。 佟姜看懂了他的暗示,但是她现在还不想。退开一步。 吹风机被他搁在一边。他向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佟姜不明就里地被他拖到沙发上按下,看着他走去茶座上把那个药店袋子拿过来,明白他的意思,不由松了口气。 宋昭楠为她上完药才去洗澡。佟姜把牙刷毛巾一块递给他。 出来的时候,佟姜窝在床上看电视,恰好看到一个搞笑的地方,在床上卷着被子笑成一团。门打开,宋昭楠走进来。佟姜闻声望过去,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宋昭楠全身就一条她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浴巾围着下面,也就是说,上面是——光!的! 上次天黑没看清。 这次看的很、清、楚! 这身材…… 佟姜咽了口口水。 宋昭楠坐在床沿上,把她捞过去。 佟姜在他腰上捏了一把,笑:“手感不错。” “什么感觉?” “紧……” 话没说完,人就被压牢了…… “……关灯……” 男人手一伸,“啪嗒”,灯关了。 皆是两具枯渴的身体,佟姜也不知这个晚上被他翻来覆去折腾了多少次,这人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到了后半夜才昏昏沉沉在他臂弯里睡过去,凌晨的时候醒过来一次,又要了她一次,佟姜实在没力气,整个人烂泥般,摇摇欲坠,她心想,明天可要请假一天了,转眼又一想,明天好像是周六啊…… 身体在飘,思绪也跟着飘荡,她感觉被人捧上了云端,又从云端上跌下去,又上去,又掉下,刺激又热烈,花朵含苞欲放,缓缓打开又闭合,紧紧咬契,身体被充盈着,她想抓住这种感觉,可是却又感觉到她永远都抓不住…… 这只是暂时的,现在所有的幸福都是暂时。 有个声音对她说。 …… 早上很早宋昭楠就醒了。睡不着。靠着床头,想吸烟,看着身旁一脸安详的她,念头止了。 烟这东西,有瘾,像她。她不喜欢他吸烟,不喜欢他打架,不喜欢他做坏事…… 闭上眼睛,回忆涌进来,那么多回忆,像潮水一样,每一件都与她有关。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记忆发白,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样子,最常在他耳边念的话:“宋昭楠,吸烟不好。” “宋昭楠,打架不好。” “宋昭楠,别和那些人鬼混了好不好?” “宋昭楠,你要好好的。” “宋昭楠……”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关心过他,不求回报的。 我只要你好好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呢? 已经不记得了。 第一次萌生出要保护她是她被黄毛那伙人敲诈的那次。 她被他们按在墙角,被人打、被人踢,全身伤痕累累,哪怕是那样,她也没有怨过他,一丝一毫都没有,劝他不要和那些人混了,怕他被人带坏;手高高举着,只怕血渍弄脏了他的衣服。 傻姑娘,这样的真心,这样的友谊,如何让他不动心? 他静静坐着,眉目轻拧着。 很不爽。 上次黄毛欺负她,他恨不得要了他的命;赵何将写情书给她,他气得拧断了人家手骨…… 这个小c……要怎么处置? 但这到底不是难事,也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最首要的是怎么解决。 小c背后一定有人,或者,她只是被人利用?总之要先揪出背后那双手。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却仍有些模糊。 这件事必须赶快解决,她不能卷入这场漩涡之中。 佟姜阖着眼睛睡的香酣,不知梦见了什么,他是否也出现在她的梦里? 手指拨开女人蒙在脸上的乱发,在她带伤的脸上抚摸着,带着疼惜。这段时日他憋的久,昨晚要的狠了,恐怕累着了,让她多睡会儿。 他掀开被子爬起来,佟姜翻了个身抱住他的一条手臂。 宋昭楠动了一下,她抱得更紧。 他索性抱着她又躺下。 佟姜半睡半醒中,摸了摸旁边,床位空着。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这只是暂时的,现在所有的幸福都是暂时。 瞬时瞌睡醒了大半。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第四十六章

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进来。 佟姜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全身酸痛无力。环顾四周,他的衣服一件不剩,用过的浴巾叠放在床尾,佟姜静了一下听外面的动静,看来人真的走了。她泄了气般倒进被子里,有一种被丢弃的感觉。她也不知怎么会产生这样的低落感。 伸手拿闹钟,触碰到上面的便签条,黑色字迹,苍劲峻逸: 早餐在桌上,记得吃。我有事出去一趟,中午来接你吃饭。 佟姜读完一遍,又读了一遍,每个字翻来颠去,生怕遗漏了什么信息。末了,盯着纸上的字迹看了好久,心说他的字和以前大不同了,那时的字还要再窄再瘦,而现在大气豪迈,比之多出一股气势。 佟姜想起以前总爱模仿他的字迹,帮他抄作业,在纸上一笔一笔写“宋昭楠”。她把她写的和宋昭楠写的放在一块,叫人猜,猜的人都说是同个人写。拿去叫宋昭楠猜,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惊讶,问他怎么看出来的,别人都说像呢。那人却说别人哄你的话你也信?佟姜很生气,心想这人怎么会这么不解风情呢,狠狠抽回本子,头一撇走回座位去,一下午都没有再理他了。 傍晚放学他等在教室门口,佟姜故意拖得慢,等人差不多走光了才出去,被他堵在门口。她这才抬起头正眼看他,“怎么还不走?” “等你。” “等到了,走吧。” 她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过会儿拉拉她的衣服。 佟姜不理,顾自往前走。 他走上来,默了片刻,说道:“模仿的很像。” 佟姜故意装听不懂。 他又说道:“你的字迹我认得出。” 佟姜憋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好了,原谅你。” 想到这件事,佟姜忍不住好笑,她从柜里摸出笔和本子,照着他的字体临摹,她纤细的力道再也写不出他的味道来,左右看了半天,放下笔。 桌上放着他买来的早点,有些凉了,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这样平和安静的生活让佟姜暂时忘记了昨天那些不愉快,冯茹打来电话邀请她十一去岛城,十月份是吃蟹的季节,还有那湛蓝的天空、大海、海滩、日落、船只,潮湿的带着咸鱼味道的海风……冯茹说行程我都安排好了,叫宋昭楠一起,还有我老公,我们四个人,游海看景吃海鲜,别提多滋味。 佟姜心动了。 她一直想去看海呢,拉着他的手一起漫步在海滩上。想想都觉得好美妙。 最重要的是有海鲜吃呢! 他那么忙,会有时间吗? 佟姜对冯茹说我要问问他,他没时间的话我就只好一个人去见你了。冯茹说你最好别一个人来,不然一准虐死你哈哈哈哈。 佟姜把这事和他提了一下,他的行程排到了十一月底,也就是说十一没空,要去上海一趟。佟姜心里隐隐失望,面上却仍不动声色的说话做事。 她想,那就等他不忙的时候再一起去吧。 连着两日,两人聚少离多,哪怕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电话一通接一通没个完。周日晚上,她整理第二天的工作,打开文档资料,发现企划书全都修改完了。握着鼠标,从第一页滚到最后一页,该添删的地方,该修改的地方,无一不完善,已然是成品。 宋昭楠打完电话在阳台上抽烟,她走过去,靠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开口:“我们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 男人抽烟的动作滞了一下,转过头来,光影下,烟雾缭绕,脸容模糊不清,只那双眼睛聚了光般。 他摁熄了烟,走过来,“明天去民政局一趟,先把证扯出来。” 佟姜微微怔愣之中,人已经到面前。 “扯了证以后呢?我爸妈那里怎么交代,还有……”她看了一眼他,“这不是扯不扯证的问题。” 男人不作声。 “……算了,也不要扯证了,这样,挺好,”她伸手环住他,脸贴在他胸口,“谁也不要束缚着谁,等哪天你腻了,随时都可以走,谁都不用为这段关系负责……” “佟姜!” 佟姜愣了愣。 他这么义正言辞地叫她的全名,多半是不悦了。缓缓抬起头来看他。 他眼底如凝着一股寒气,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意识到说错话了,强笑道:我开玩笑的啦,你还当真。” 他似乎在平复情绪,无声片刻,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捏了捏她的手指,“以后这种话别说了。” 她乖巧地点点头。 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玩笑,所有的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 佟姜分明知道,如果他们再这么下去,到最后只会拖得筋疲力尽,哪怕扯了证也无济于事。 那份确信有了一丝松动。 周一上班,小c一早被叫去总经理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满脸颓败,看佟姜的眼神像两把锋利刀片。一群人围上去关心,义愤填膺的,不时传来污秽的语言,频频向佟姜那里看去。佟姜仅当不管自己的事似的,兀自做事。 小c被炒鱿鱼,一阵风吹开了,这回谁都相信佟姜背后有大台柱,她和g的关系进一步得到证实,各种谣言传的都有,广为流传的可信度最高的一种就是这次天源和pe合作项目制造的契机。 同事对她的态度还同以往般客套,背地里都骂她“狐狸精”、“不要脸”……大概是宋昭楠和叶楚楚的绯闻深得人心,都觉得她是小三。这种话任谁听了都不舒服,佟姜也不例外,但是听的多了,她自己也有些迷茫了,好多次都问自己,她和宋昭楠这样到底算什么?不敢公开,不敢承认,她背负的这些值不值得? 最后也只能选择释怀,所谓的释怀,只有她自己清楚,不过是无奈的接受罢了。这个世界上,戴有色眼镜看人的人太多,以自己的价值观道德观绑架别人的人太多,那么到底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的呢?谁又知道呢? 站在角度不同,答案也各不相同。 暴风雨已经来临,她需要一颗足够强大的内心。 pe新出的产品邀请叶楚楚做形象代言,趁她和宋昭楠绯闻炒的火热的时候,再火上浇油一把,新闻发布会上增加宋昭楠和叶楚楚之间的互动,媒体关注度升高,一定程度上带动新产品的收益。 宋昭楠本人坚决反对。负责的副总告诉他合同已经拿给叶楚楚看了,她和她的经理人都表示没有问题,当场就签约了。 当天pe官博和宋昭楠的助理麦克同时发布长微博,首次回应宋昭楠与叶楚楚的绯闻,称此事为子虚乌有,当日宋昭楠的确携女友出席,但并非叶楚楚,并对恶意发布虚假新闻者给予严重警告,宋昭楠本人保留对其与其团队的刑事诉讼权。此文含沙射影,暗指叶借宋炒作的事实,同时,pe请出律师前往叶楚楚经纪公司要求解除合约,引得哗然一片 叶楚楚料想不到宋昭楠会这么大动干戈,看来是真的惹火了他。pe单方面要求解除合同叶楚楚佳那边自然不乐意,她的经济公司很看重这次的合作,有望成为长期合作伙伴,这么一搞,等于撕破脸皮。叶楚楚从沙发上站起来,“不如我去pe走一趟。”经纪人高兴都来不及,连忙准备东西出发。 麦克把他调查的那张快递单所获得的信息资料交给宋昭楠,宋昭楠看了一眼,内线进来,他接起,听了一会儿,淡道:“请她上来。” 叶楚楚很快上来,她只身前来,没带经纪人。 宋昭楠坐在大班桌后面手里翻着麦克拿来的资料,头也不抬,“坐。” 叶楚楚并不坐,合同扔在他面前的桌上,说道:“宋先生,你请律师和我解除合同,那你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我到底违反了合同上哪条条约。” “律师应该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想再强调一遍。”男人语调淡淡道,依然翻着手里的资料。 “你觉得我形象不好,不配给你们公司代言?” 资料翻完,男人才站起身来。 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叶楚楚还是不得不仰着头看着他。 “叶小姐形象好不好不用我评价吧。”男人语调轻谩。 “你……”叶楚楚恨恨地瞪着他。 即使知道他说的这些是事实,叶楚楚以为他至少该留点余地给她,没想到会这么毫不留情。 “我要说的在微博上已经全部说清楚了,叶小姐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还有一点,希望你能清楚,我不是给你面子,我是给赵先生面子。如果你还不懂分寸一味纠缠……”男人抽过桌上的合约书撕烂,手一抬,纷纷扬扬洒在地板上。 叶楚楚万万没想到他会把合同撕毁,气岔了半天才缓过来,抖着手指向宋昭楠道:“……你……” 终于没再说下去,男人要笑不笑的表情下一片森然。 第四十七章

合同谈不成,这个男人像是铜墙铁壁密不透风,叶楚楚当初要拿下他的雄心壮志去了大半,但pe的合约实在诱人,叶楚楚不甘心,她暗想自己失算一步,早知应该先求赵先生和宋昭楠见一面也好过自己冒冒失失进取,本以为男人多少带着几分色心,她虽做的过份了些,但总不至于讨来这么个结果。 晚上赵先生回来,在叶楚楚软磨硬泡下,赵先生答应帮她,叶楚楚心里有了点底。晚上自然少不了卖力服务。赵先生在项城也算是排的上名的,家里有正房,儿子老大不小,一把年纪和小伙子精力一样旺盛,玩女明星小模特都是寻常事,玩腻了踢一个再找一个,一段时间里和多个纠缠不止,叶楚楚跟了赵先生最久的。 *维系的关系没有忠诚不忠诚一说,更别说什么感情,双方各取所得,叶楚楚深谙这点,她听话温柔,从不干涉赵先生的私事,才能够在他身边这么久,而赵先生也最喜欢她的懂事。 赵先生白天约了宋昭楠打高尔夫,回来后却一改前一天晚上的信心满满,告诉叶楚楚谈崩了。 男人心情一不好起来就会变得不爱说话,叶楚楚不敢追问,晚上亲热的时候赵先生才对她说和pe的合作就算了,他会给她找个更好的。 “还能找到比pe更好的吗?”叶楚楚不悦了。 赵先生“哼”了一声,“说话狂妄,目中无人,初出茅庐的小子能有几分能耐,和我斗,我就让他看看在项城到底是谁说了算。” 叶楚楚趴到赵先生身上,撒娇道:“我可不管你们男人之间的斗法,你答应我的可别忘了。” 赵先生受了宋昭楠一顿气,放在平时叶楚楚在这种时候撒娇要什么给什么今天赵先生没什么耐心了,想到她借机利用宋昭楠炒绯闻,戴了绿帽不算,闹出了事情反让他帮忙拾掇烂摊,气不打一处来,揪住宋楚楚的头发往床头撞去,拳头砸她,砸累了就用枕头上,最后索性脚踢起来,一边踢一边骂:“烂婊-子,为了你我去给他做孙子,他说要告你,还得我给你顶着,没有我你算个屁!算个屁!你还有脸问我要这要那!” 床上狼藉一片,叶楚楚抱着头滚来滚去。赵先生还不解气,“tm的,让我戴绿帽,让我背黑锅!老子操-死-你!”像一只发了狂的野兽,撕烂她的衣服,男-根直接插-进-去…… 叶楚楚一动不动,紧紧揪住被子,生不如死。每次他心情不好折磨她,用烟头烫她,用酒瓶砸她,脚踢她,皮带抽她……她都恨不得杀死他。她想到死,这种黑暗腐烂的生活,她受够了。可是等到一切风平浪静,男人温柔复萌,她又不想死了。 为什么要轻易死去,这样腐朽败落地活着总也好过一死了之。 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夜深人静,赵先生走了,夜里风凉,窗帘微动。叶楚楚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烟和火机,坐在床头上抽烟。 黑暗里,指间的烟头忽明忽暗,是唯一的光源,和她一样寂寞。 叶楚楚吐出一口烟,摸出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推掉了明天一天的通告。 大半夜打电话扰民不算,还推掉了一天的通告!这女人作的可以。助理从瞌睡中惊醒过来,“我的姑奶奶,你不是开玩笑吧,明天……” 话还没说完,对方挂断了电话。 小助理愁的整夜没合眼,第二天一起床就直奔叶楚楚住宅,连人影都没见着半个,打电话也没人接,公司上下都急疯了,叶楚楚常去的地方挨个寻了个遍,这人却像从人间消失般。 叶楚楚起了个大早,对着镜子捯饬了半个多小时,再厚的妆也遮不住脸上的青紫,最后还是气馁,戴上墨镜口罩和帽子出门。她在湖心公园散心,一对母女从她身旁经过,小萝莉指着叶楚楚问她妈妈道:“妈妈,那个人遮着脸好奇怪啊。”做母亲的连忙捂住女儿的嘴巴,带着她快步离开。 叶楚楚切了一声。 转头看向湖面。 阳光明媚,湖面开阔,碧波荡漾,远处船只点点。 纯净的空气有一种莫名的别致吸引。 叶楚楚忍不住闭上眼睛,张开双臂。 赵何将和友人边聊边沿着湖边走,友人指着不远处的叶楚楚,“你看那个人是不是要跳湖啊?” 赵何将看过去。 从背影看是个女人,面朝着湖面,双臂打开,仰起脸,身体前倾,脚踮起快要离开岸面,那姿势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赵何将顾不及多想,以百米飞速冲过去抱住宋楚楚的腰把她拖回来,“大姐,别做傻事啊!” 两人一同摔在地上,叶楚楚火大,心想从哪儿跑来这么个傻逼,她从赵何将身上爬起来,周围已有人围上来,她慌忙捡起地上的墨镜戴上,丢下赵何将,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了。 赵何将郁闷,揉着被摔疼的胳膊坐在地上,友人跑上来扶起他,“没事吧?”赵何将摇摇头,友人的目光追随这叶楚楚的背影,“这人也是奇葩,大白天戴墨镜口罩来跳湖自杀。她没自杀成功会不会去其他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跳。” 赵何叫一声不好,飞奔去追叶楚楚,拉住她,“大姐,你可千万别想不明白啊,你想想家里的父母老公孩子,想想他们……” 叶楚楚狠狠甩开赵何将的手,冷冷道:“谁是你大姐?你全家都是你大姐!多管闲事!” 她蒙着整张脸,连眼睛也看不到,赵何将感受不到她的火气,正想再劝,叶楚楚理都不理地走了。 “喂!你站住!”赵何将大喝一声。 叶楚楚继续走。 赵何将追上,挡住她的去路。 “我说你这人,我救了你一命,你连句谢谢都没有,还不听劝,你爸妈怎么教你的?” 叶楚楚这几天够背的了,散个心也能遇上个神经病,还扯上了爹妈教养问题,心想该不会是疯狂粉丝吧,完了完了,她叶楚楚太出名了,这个世界怎么了,太可怕了。 她指着赵何将的鼻子:“你再纠缠我,小心我报警!” 赵何将怔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友人追上来。 “劝住没有?” “疯女人一个。” ——— 办公室里都在说嘉美商场活动临时取消的事情,原本那个品牌活动邀请了叶楚楚站台,结果粉丝太多,为了维护治安的关系临时取消了叶楚楚那个环节。粉丝当中有逃课去的有翘班去的,还没见着偶像。 佟姜隔壁部门有个男同事是叶楚楚的脑残粉,为占一个好位置,天没亮就起床了,为了把女神拍的美美哒,特地捧着新买的单反屁颠颠去的。活动取消回公司,吃瘪一样提不起精神,同事逗他,看见女神了吗?他哭丧着一张脸,女神放我鸽子。问他下次有女神的活动还去不去了,回答却是,去,北京我也去。真是脑残粉无疑。 这事传到佟姜他们部门,同事间对有关于叶楚楚的话题总给予莫大的兴趣,毕竟不是任何一个公司的员工都能和明星扯上关系的吧,更何况还是“情敌”这种尴尬的关系。 pe方面已经澄清宋昭楠和叶楚楚之间的关系,更强调“宋先生的确有女朋友,其人并非大家所知的叶小姐”这一点,巩固了佟姜的地位。澄清归澄清,舆论在人口,正史和野史比起来,人似乎更多的喜欢野史,有人喜欢自然有人爆料,这就是为什么八卦永远不会断。就像现在,网上又有自称内部人员爆料,某知名品牌叶楚楚的环节被临时取消并非对外宣称的维护治安,而是——叶楚楚失踪了。 截至此条消息发布,人还没有找到。 第四十八章

宋昭楠晚上要过来,佟姜下班特地开车去了菜场,买了几个鸡蛋、一条鱼、蔬菜和一点肉。路过花店买了一捧鲜花。 停好车,拎着菜,想着晚上的菜式,碰上了等在楼栋门口的赵何将。 “佟姜。”赵何将先叫她。 佟姜脚步微滯,语气冷淡,“你有什么事吗?” “准备做晚饭啊?” 佟姜没回应,绕开他走进楼道。 赵何将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正好我还没吃饭呢,你要做饭,我要吃饭,你把我的这份捎上,我也用不着去外面找地方吃了。” “你快点走吧,宋昭楠一会儿就来。” 赵何将干笑两声:“你少拿宋昭楠做借口,就算他来了我也不怕。” “那你最好别怕。” 佟姜拿钥匙开门,赵何将按住她的手。 “佟姜,我真的没机会吗?” 佟姜脱开他的手,往后面退开一步,“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因为得不到我?” 把赵何将问住了。 从某些地方来说,赵何将和佟姜很像,有点死心眼。这些年,他试着找过几个女朋友,但多没有长久的。他试图忘记那段初恋,忘记佟姜,可是她的身影始终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如影随形,甚至和女友做-爱的时候,也会把对方幻想成佟姜。 赵何将受不了,回了国第一件事就是打听佟姜的消息,得知她仍单身时,内心是窃喜的,就像一汪清泉从干涸的石缝中流出,他想他还是有希望的。 赵何将已经分不清他对佟姜是执念多一点还是爱更多一点,如今被她问起,赵何将有了一丝犹豫。 佟姜继续说:“你对我了解有多少?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的性格呢?脾气呢?” 赵何将不作声。 “这些你都不了解,你只看见我的外表,就断言喜欢我,甚至爱我,太随意了。” “这些都可以慢慢了解接触,我相信我不会让你失望。” 佟姜叹了口气,“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赵何将急急抓住她的手辩解,“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你什么意思。” 佟姜凉凉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他的手,挣开,“你明白最好。” 低头继续找钥匙。 赵何将见佟姜态度冷淡,又怕宋昭楠一会儿真的来,到底不敢久呆,站了会儿离开了。 佟姜在厨房里忙着,宋昭楠进来。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看着锅里的菜色:“晚上吃鱼?” 佟姜抽不出手来,只侧头看了他一眼,“喜欢吗?” “喜欢。” “手洗一洗,马上开饭。” 男人乖乖去洗手。 菜色极简单,两荤一素加个蛋汤,硬生生吃出了温馨的感觉。 宋昭楠说:“每天都能在家吃饭多好。” 佟姜想了想说:“以后每天给你做-爱心便当,你可以带到公司吃。” “好。” 这以后,佟姜每天下班多要跑一趟菜场了,累并快乐着,其乐无穷。 饭后,宋昭楠负责洗碗,佟姜在外面插花。 她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买一捧花,替换掉瓶子里枯萎的。美其名曰换心情。 佟姜洗完澡出来,看见宋昭楠拿着ipad坐在房间里办公。 “去洗澡吧。”她往床沿上一坐。 宋昭楠没应声。 佟姜靠在床头玩游戏,他靠过来。佟姜嫌弃他,“脏,去洗澡。” 男人拿了衣服毛巾出去。 游戏玩到一半卡住了,有一关怎么也过不去。这款游戏李萍他们都在玩,佟姜前几天忙的要死一直没玩,名次垫底了,这两天才赶上去一点,再过一关就可以追两个名次,眼下这关却死活过不去。 佟姜扔了手机去敲浴室门,“你还没好吗?” 里面传来声音,“没有。要用厕所?” 佟姜有点囧,“不是。你先洗,出来再说。” 佟姜回房里继续和游戏殊死搏斗,宋昭楠开门进来。 床的凹进去一块,身侧有男士沐浴露靠近,佟姜太入迷,没有注意到。 宋昭楠看了她一会儿。 “唉,又失败了。”佟姜颓丧地拍了拍脑袋。 “拿来,我帮你。” 佟姜双手奉上,又有点不相信他,强调,“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可一定要成功,不然我得从头来过了。” 宋昭楠不语,低头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手上动作非常熟练。 佟姜吊着一颗心,凑过去看,但看到战绩远比她想象的要好,比她自己打的还要好,简直不是一个水准。 佟姜叹服,不得不说男人在某些方面的确是无师自通的。 拿回手机,佟姜看了眼名次:排名第一,和第二的钱超拉开的距离不是一般的大。 佟姜心里暗爽。 第二天和李萍一块吃饭。 李萍问她是不是日夜无眠地闯关,不可能一夜之间排名冲到第一去了,要知道现在这个分数可是钱超拿着上班的时间博回来的,轻而易举地被佟姜攻破了,钱超估摸着哭晕在厕所里了。 李萍拿着一只筷子挑着佟姜,“说,你后面是不是有大神相助?” “大神啊。”佟姜笑了,“当然有。” 佟姜回想起昨晚为此付出的沉重代价,心里暗叹,轻易不敢让大神帮忙,昨天是逼不得已。 因为,她太想赢了。 第四十九章

宋昭楠忙完了一天的事务,拿起外套准备出门,手机响了。他匆匆看了一眼,边接边向外走去。 “你家那老爷子得了血癌你听说了没?”一接起电话就听到阿仔火急火燎道。 宋昭楠脚步顿了顿,蹙起眉心,“杨寄耀?” “还能有谁?” “什么时候的事?” “才近的。” “好,我知道了。” 宋昭楠让麦克推掉了晚上的活动,驾车去了医院。 车子停在医院楼下。 手机上是阿仔发来的楼层号和病床号。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点了一根烟,手架在窗外,似乎有风,轻盈的,在指间徘徊,带动烟雾袅袅。 住院部大楼每一层都亮着灯,通亮如白昼。 他坐在车里静静抽着烟,盯着十楼的灯光,许久之后,烟从肺腑中吐出,男人摁熄烟头,扯下领带和外套一起扔在后车座,推门而出。 刚下过一场雨,冲淡了白天的暑气,地面还未干,湿湿嗒嗒的一片一片。宋昭楠绕过一个大水滩,走进大楼。 杨寄耀的病房不难找,护士服务台左手边第五个。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声音很小,辨不清是谁。 开门进去,是一个两人间的病房,中间拉着帘子,不时有低低的聊天声从帘子后面传过来。 杨寄耀睡在外面那张床上,橘黄色的夜间照明灯开着,柔和温暖地照在杨寄耀的睡容上,他闭着眼睛,眉心皱着,好像睡觉也不能使他安宁,头皮上的头发饱受化疗的摧残,全都掉光了,憔悴消瘦,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曾经那个盛气凌人威风凛凛的杨老板仿佛一夜间消失了。 上次见他的情形还在眼前,一转眼人就躺进了医院。 宋昭楠是看杨寄耀笑话来的,现在却高兴不起来。 并不是心疼杨寄耀的处境,而是躺在床上的这个病秧子已经不配做为他的对手了。 阿仔刚才电话里对他说的话还在耳边:你年轻气盛,而他一只脚就要跨进棺材去了,他拿什么资本和你比,你又何必苦苦相逼?你逼死了杨寄耀,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有你妈和你弟,你永远都不想认了?如果你不想认,现在你仇也报了,杨寄耀恶有恶报,你完全可以回你的巴黎去,为什么不走?为了佟姜?如果是为了佟姜,你大可以带她一走了之,但是以我对你的了解,我觉得你不是,那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身后厕所间的门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杨觉坤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细一看,他没有看错,眼前这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不是他的哥哥又会是谁呢? 他开心极了,但又怕惹得哥哥生气,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心情,轻轻叫,“哥哥。” 宋昭楠听到男孩的声音,转头去看,孩子澄澈秀气的脸庞漾在微光里。 他心里微微一动,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坤儿,怎么就你一个人陪护,你明天不用上学吗?妈妈呢?” 男孩再也止不住,趁宋昭楠弯下身来的时候抱住他的脖子,随之的像是卸掉了一身盔甲和武器,眼泪刷刷流下来。 “妈妈……妈妈去找姐姐了,妈妈说姐姐是个好人,哥哥会听姐姐的话。” 宋昭楠微蹙了蹙眉心。 他拉开杨觉坤,“你先别哭,坤儿,你听哥哥说,你现在是小大人,你要学着坚强,不要老是动不动就哭鼻子,不然以后怎么保护妈妈,嗯?眼泪擦掉。” 杨觉坤乖乖用手背抹掉眼泪。那双和宋昭楠一样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哥哥,你是不是永远都不回来了?” “坤儿答应哥哥,做一个独立坚强的男子汉。” 杨觉坤带着眼泪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可是我想要哥哥回来,妈妈也想,妈妈这几天哭的次数比以前更多了,我知道她是想哥哥了,哥哥也想我们的对吗?” 宋昭楠喉结动了动,无名的情绪在心头翻涌。他的这个小弟弟,他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可能以后,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明白。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偏见地将真心袒露给他。 此时,便是说什么都是多余。 宋昭楠捏了捏他的肩膀,“我先送你回家。” 男孩固执地摇头,“学校开运动会放假。” 宋昭楠压根不相信,这种借口他上一年级就不用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把你班主任号码给我。” “老师号码我忘了。” 宋昭楠眯起眼,“杨觉坤,你最好给我说实话,我有的是地方查证。”说完满含警告味的扬了扬手机。 杨觉坤见瞒不住,只好小声坦承道:“我跟老师请假了,我要留在医院照顾爸爸。” 宋昭楠拧眉,“胡闹!” 哥哥生气了,杨觉坤有点怕,但还是倔强道:“爸爸这几天特别不好,老是掉头发,发烧说胡话,我不知道爸爸到底得了什么病,妈妈也不肯说,我每次问她就掉眼泪,次数多了我就不敢问了,医院里来看望爸爸的人很多,他们每次低着声音和妈妈说话好像在说什么秘密,让我很不安,我想爸爸应该是得了很严重的病,所以我想多陪陪他,他清醒的时候我就给他讲笑话,他常常被我逗笑呢。”说到这里,男孩嘴角微微上扬,几分的骄傲。 宋昭楠心疼地揉揉他的头发,语气放软了一些,“那也不能荒废学业,明天的课照常得上。” 杨觉坤眨了眨眼睛,“明天没人送我上学。” “司机呢?” “休假了。” “学校有校车的吧。” 诡计被识破,杨觉坤耷拉着脑袋。 宋昭楠勾了勾唇,“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爸爸这里呢?”杨觉坤不放心地看了眼病床上的杨寄耀。 “这里你别管,我会安排好的。” 宋昭楠带着杨觉坤下楼,走出电梯没走几步,杨觉坤冲门口叫了一声“妈妈”,飞速跑过去把人往这里拉。 宋昭楠脚步微滯,看过去,医院大厅门口,距离他两三米处,站着的那个女人正是杜娇娜,他的母亲。 杜娇娜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大儿子,愣了一愣,很快展开微笑走过去。 “阿楠。”她叫他。 宋昭楠朝她点了点下巴。 他是她的血脉相连,此刻却成为了最生疏的人。杜娇娜喉口酸涩,压制着发颤的声音说:“你叔叔的病……你知道了?……” “嗯。” “……没什么要紧的……”杜娇娜低下声音。 “你这几天一直在这里?” 杜娇娜点头。 “怎么不找个护工?” “护工没有自己看护尽责,你叔叔他……他也不喜欢陌生人伺候……” 宋昭楠哼了一声,“他现在昏迷不醒的,知道谁伺候着,”他看了眼杨觉坤,“坤儿你就随他在医院了,课也不用上了?” 杜娇娜被他呛的说不出话来,很快反应过来,问杨觉坤道,“你不是说这几天学校开运动会放假吗?” 杨觉坤低着头不说话。 杜娇娜气不过,“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说谎话了?” 宋昭楠走过去拉过杨觉坤,“我先送他回家。” 杜娇娜点点头。 刚走几步。 “阿楠。” 宋昭楠停下,并未转头。 杜娇娜快步走上去,想抓他的手,停在半空,最后放下。 “谢谢你过来看他。” 宋昭楠不语,看了眼杜娇娜,离开。 宋昭楠把杨觉坤送到家回来的路上,佟姜的电话进来。 “什么时候回来,有事和你讲。” 方向盘一打,车子拐进旁边一条小路。 “你见过她了?” 佟姜怔了一下,反应起他口里“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去过医院。” “……” 两人沉默片刻,佟姜说道:“先挂了,等你回来再说。” 宋昭楠没有再回去医院,直接去了佟姜住处。 打开门换上拖鞋,佟姜刚洗过澡,擦着头发,接过他的领带和外套,挂在衣挂上。 “水放好了,先去洗澡吧。” 宋昭楠看了她一眼,走进房间。 毛巾、衣服、裤子,叠放的整整齐齐放在床上。 他看了会儿,走到阳台上抽烟。 佟姜走进去,靠在门口静静看着他。窗户玻璃清晰地映出两人的影子,他们隔着一扇窗户,谁也没有说话。 一支抽完,宋昭楠才转过头。 两人对视几秒,佟姜开口:“你今天去看了,情况怎么样?” 宋昭楠摇了摇头。 阳台上没开灯,房间里的灯光和外面投射进来的淡幽的路灯交错相接,他背光而立,面容隐在暗中,勾勒着他的轮廓更加深邃沉肃。 “他们孤儿寡母两个人,没有一个能拿主意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他站在那里,背脊挺拔,黑深的眼睛镇定而又平静,看着她,却似乎又没有在看她,这样超然的自信,让人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什么难题是他不能解决的。 这只是伪装罢了。佟姜知道,他很慌,慌的只能抽烟让自己暂时平静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佟姜反而轻松了一点。 至少说明,宋昭楠还不至于冷血到连自己至亲的安危都不顾的地步。 第五十章

“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眼睁睁看着?袖手旁观?” 沉默,一如既往地选择沉默。 “我去洗澡。”宋昭楠绕过她,走进房间。 佟姜没动,倚着门框,看玻璃里那个身影走出门去。 她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出力气的感觉。 这是他的家事,她无权干涉太多,更不能替他做决定,就像她对杜娇娜说的话那样—— 他未必会听我的。 宋昭楠未必会听她的。 佟姜没有答应杜娇娜一定会帮这个忙。 因为她没有立场。 但是在看到他复杂的情绪时,她还是没忍住。 这道坎,如果跨过去了就过去了,如果过不去,一辈子都过不去。 谁都没有办法帮他,最多在旁边搀扶一把。 第二天上午,宋昭楠去了趟医院。 病房里有客人,杜娇娜陪着聊天。 宋昭楠拐了个弯去护士站查问杨寄耀的主治医生。 护士站的小护士见来了个大帅哥,问的还是杨寄耀的情况,那热情劲甭提多高。 小护士亲自领着人去办公室找医生。 宋昭楠路过门口的牌子,快速扫了一眼。 医生姓袁,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名字下面一大堆头衔冠名,不外乎所指,他是这个领域的权威。 和袁医师打过招呼,问起杨寄耀的情况。 外界隐瞒杨寄耀的病情,只除了亲近之外,其他人不敢告以实情,为此医院和杨家签下一份保密协议。 对于宋昭楠的问题,袁医师很谨慎,问他是杨寄耀的什么人,如果不是直系亲属关系他有权拒绝回答。 宋昭楠犹有些不耐,懒得解释,直接说,“我和杨寄耀的确是直系亲属关系。” 袁医师大概还是不信,“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直系亲属。” “你是他的儿子还是……” 宋昭楠有点无语,心说这老头真是古板,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吧。 “你看我这年纪能给他当爹?” 袁医师摇头。 “这不结了。” 老人家仍是不放心,嘀咕,“没听说杨老板有这么大个儿子嘛。” 宋昭楠扯了扯嘴唇,“那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我得打个电话给杨夫人确认一下才可以,万一你是记者,我给你说了,明天你就把这事给报道出去了,咋整?”说着老人在桌上找来找去,“咦,我的手机呢?” 宋昭楠不想惊动杜娇娜,这老头古董一个,索性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转来转去找手机。 “骨髓移植的话大概要等上多久?” “这不一定,要等,要看运气,运气好配型上了,还要看人家愿不愿意捐。”老医师说完这些,警觉地看着宋昭楠,“你怎么知道杨老板得的是血癌?” 宋昭楠耸耸肩,“我之前只是随便问问,现在确认了。” 老人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宋昭楠表情严肃起来,“现在除了化疗之外没有更有效的医疗手段了吗?” “到目前为止,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还有一种中西药综合疗法,但是以杨老板目前的情况能不能撑到下个疗程也难说。” “以他的状况,康复的概率是多少?” 袁医师摸着下巴,眉头深锁,“我的建议是赶快找到匹配的骨髓移植。” 宋昭楠又问了一些详细情况,站起身来告辞。 走到门口,袁医师叫住他。 “年轻人,在干细胞找配型的话,是百万分之一的几率,直系血亲配型成功的几率会更大一些,我建议你去做一个血液检查,运气好,配上了就不要再等,你可以直接移植给他。” 宋昭楠点了点下巴,淡声道,“谢谢。” 宋昭楠回病房,撞上匆匆跑出来的杜娇娜。 杜娇娜被撞到,退后几步,匆忙道歉,正要走,被宋昭楠反手拉回来。 “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杜娇娜这才看清是宋昭楠,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坤儿的老师打电话来,说他一上午都不在学校,你说这可怎么办,这个孩子,真是急死我了。” “你先别急,仔细想想看他平常都喜欢去哪些地方。” 杜娇娜这才稍微平静下一点,想了老半天还是无果,只好说道,“他平时心情不好就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宋昭楠看了眼杜娇娜,“你进去,我出去找。” “我和你一起去。”杜娇娜无意识地拉住宋昭楠的手臂。 宋昭楠皱眉,低头看了眼手臂上女人白皙的五指。 杜娇娜收回手。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带上你,碍事。” 杜娇娜怔怔地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她以为慢慢 宋昭楠去了一趟杨家住宅,杨觉坤不在。 去了一趟学校,和杨觉坤关系好的同学说了几个地方,去找,还是没有。 一帮人帮着一起找,大街小巷、公共场所,甚至是水源处,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还是找不到。 宋昭楠坐在车里,看着人来车往的街市,想着那小子还可能去哪里,他又急又气,心说杨觉坤你最好保佑别被我找到,被我找到了非打折你的腿不可,看你还敢不敢有下次。 ——— 佟姜和李萍吃完午饭回公司,看见楼下石狮子旁边站着一个男孩子,佟姜觉得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一看,不得了。 杨觉坤侧头过来,也看到了她。 四目相对,佟姜怔愣之间,孩子笑着跑过来,“姐姐!” 这时前台礼宾拿着一把遮阳伞走出来,见此情景,明白过来,说道,“小佟,原来是你弟弟啊,我说怎么站在我们公司楼下不走呢,问他家住哪里他也不说,问他在这里等谁,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正准备报警呢。” 佟姜看了眼那姑娘,笑了笑:“小音,谢谢你。” 小音见没什么事,走回里面去。 佟姜对李萍说道:“李萍,你先回去。” 李萍看了看佟姜,又看了眼杨觉坤,“你一会儿上班别迟到了。” 佟姜点了下头。 “坤儿,你怎么找到这儿的?饭吃过了吗?”佟姜拉着杨觉坤走上石阶,空调开的足,站在正门口都能感觉扑面的冷风吹来。 杨觉坤任由佟姜拉着,小声说,“我想找哥哥,他的公司太难找了,司机说那里太远,不肯去。” 佟姜蹲下身看着他,“人家看你是小孩子,又说去那么远的地方,怕出危险担责任,当然不肯带你去啊。你想找哥哥,打他电话就可以了呀。” “我没有哥哥的电话。” 说着,杨觉坤肚子“咕噜”一声,男孩子马上捂住自己的肚子,一脸窘迫。 佟姜笑了,揉揉他的脑袋,“带你吃饭去。” 公司附近饭店一大堆,佟姜让杨觉坤自己选择,小家伙挑了一家意式餐厅。 点完菜,佟姜给宋昭楠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小家伙在她这儿。 宋昭楠准备再去一趟学校看看,听说人在佟姜那里,不由地舒了口气。 佟姜说:“你不用过来了,我会送他回去的。” “你下午还要上班。” 佟姜笑:“难道你不要上班吗,你好像比我还忙诶。” “今天不忙,在市区。” 佟姜听了,不再坚持,报了餐厅地址,坐等宋昭楠来接人。 宋昭楠接到电话,热饭也顾不上吃一口,匆忙赶去。 十分钟以后,餐厅门拉开,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一眼看到坐在窗口的大人小孩,径直向他们走去。 杨觉坤抬起头看见宋昭楠,触碰上他的目光,不由地往位置里缩了缩。 佟姜注意到孩子的小动作,转过头去,看见是宋昭楠,笑了。 她往里面坐了一个位置进去,宋昭楠弯身坐在她旁边靠外面的位置。 杨觉坤叫了一声哥哥,声如蚊蚋般,眼神躲闪,很快低下脑袋,一言不发,只手机械地动着往嘴里送食。 宋昭楠指关节有节律的叩击着桌面,极力压制着一肚子火气。为了找这小子他差点把项城半个地儿都翻过来,急得他火燎眉毛,这会儿静下来,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厉害,心说这小子现在才十二岁,要再大点干出什么混蛋的事来,指不定哪天被气出心脏病脑溢血出来。 佟姜在旁看着,这气氛不妙啊,本来想说两句替小的解围一下,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合适,心想这两兄弟的事情还让他们自个儿解决。 敲了一会儿,宋昭楠停下,两手交叉放在桌上,看着杨觉坤,“面好吃吗?” 桌上叩击声消失,杨觉坤心定了一点,他判断着宋昭楠的语气,不敢答话,把叉子放到一边,端坐着,仍是低着脑袋。 “问你话呢,哑巴了?” 杨觉坤抿着唇,一双手在桌底下绞来绞去。 “逃课?离家出走?杨觉坤,昨天的话你当我放屁?” 杨觉坤余光看看佟姜,求助信号传到半路被宋昭楠截下,他冷了脸,“看也没用,脸抬起来。” 小家伙慢慢抬起头,撇下眼去,不敢直视宋昭楠的眼睛。 佟姜看不过去,觑一眼宋昭楠,“哪有你这种一过来就训人的,人都给你吓的不敢吃了,你先让他把面吃完再说。” 宋昭楠往后面一靠,“吃什么,就该让他饿着。”但终归还是不忍,看着杨觉坤,下巴往盘里一点,“吃。” 杨觉坤哪里还有食欲吃东西了,战战兢兢吃了两口放下,餐巾擦嘴巴,端正坐好,看向佟姜,“吃饱了。” 第五十一章

结完帐,三人走出餐厅。 宋昭楠的车停在路边。 佟姜欲与他们作别,宋昭楠说:“上车,我顺路送你过去。” 佟姜指着天源大楼,笑,“我公司在那边,坤儿学校在反方向,哪顺路呐?” 宋昭楠可不管那么多了,揽着她往车的方向走,“不管顺不顺路都上车。” “哎我说你这人,走几步路就到了的事情非开个车东绕西折,一点都不经济。”佟姜数落他,双腿却听话的很。 走到副驾驶,杨觉坤一声不响坐在里头了。原来小家伙以为佟姜步行回公司,也没多想,按自己以前的习惯占据副驾驶的宝座,这会儿看见宋昭楠揽着佟姜往这里过来,要下车已经来不及了。 宋昭楠皱了眉,看看杨觉坤,往车屁股点点下巴,“坐后面去。” 杨觉坤乖乖下车,坐去车后座。 宋昭楠启了车,看了眼后视镜的小家伙,道:“杨觉坤,老师没教过小孩子不被允许坐在副驾驶位上的?” 杨觉坤摇摇头,表示不解,“为什么?” 都十二岁的孩子了,这点常识都没有。 “一般而言,副驾驶是相对来说最不安全的位置,”宋昭楠看了眼佟姜。 杨觉坤对宋昭楠的话似懂非懂,“你还让姐姐坐副驾驶。” 宋昭楠笑了,看向佟姜道:“有道理,应该你来开车,我坐副驾驶。” 佟姜白了眼宋昭楠,“话说的蛮好听的。” 宋昭楠把佟姜送到,佟姜下车,走上公司大楼前的石阶上,忽而想起一件事来,发了条短信息给宋昭楠。 坐车实在无聊的很,杨觉坤把脑袋支在窗户上,看外面的风景。宋昭楠扫了一眼后视镜,冷不丁出声:“坐好。”杨觉坤乖乖地回去坐好。宋昭楠说系好安全带,杨觉坤乖乖系上安全带。总之宋昭楠说什么,杨觉坤就乖乖做什么,宋昭楠心想怎么变这么乖了,他想教训他的那些话都舍不得说出口了。 一条短信进来,打开看。佟姜:你一会儿别说他啊,他说逃课是为了来找你,你留个号码给他,他有事也可以联系你。 宋昭楠看完,心里说不出个什么味,像是五味交陈。 手机放回控制台上,“坤儿,”宋昭楠抬眼看向后视镜里的孩子,“以后还逃学吗?” 杨觉坤不说话,看着宋昭楠,鼓起勇气说:“哥哥,我想和你一块住。” 宋昭楠一时没留心听,“嗯?” 杨觉坤以为宋昭楠不同意,说道,“你不让我和你一块住,我以后每天都逃课。” 这句话宋昭楠可听的清清楚楚了。其实如果杨觉坤偶尔逃课宋昭楠觉得无伤大雅,只是因为现在特殊时期,杜娇娜每天在医院没有余暇去照顾他,家里也有保姆司机打理杨觉坤的日常生活,但这毕竟和家人亲自照顾不同,稍一疏漏,这小子不学好,走他的老路子还得了。他虽然嘴里说不管杨家的事,可是心里到底疼着这个唯一的弟弟,不希望他学坏,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坚强阳光勇敢的男孩子。 “和我一起住?” 车前方是红灯。 宋昭楠回头看杨觉坤,“你这是要挟我?”他笑了一下,“杨觉坤,你小子不得了。” 他摸向烟盒,想了想还是收住了。 杨觉坤索性趴在驾驶位上,头探到前面,眨巴着眼睛,“哥哥,我这要求不过分吧。” “家里那些人伺候不了你,还让我伺候你?” 杨觉坤整个人搁在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中间的空隙处,看样子是要爬上来了,“哥哥,我向你保证,等爸爸出院了,我马上搬回家里住。” 宋昭楠瞥眼他,淡声道:“回去坐好。” 杨觉坤讷讷地爬回去。 宋昭楠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杨觉坤没底的很,眼看着快要到学校了,他打算再磨磨宋昭楠,冷不防听宋昭楠说:“明天起你住我那儿去。” 杨觉坤一听,刚要雀跃,宋昭楠一个眼风扫过来,杨觉坤立马不动了。 宋昭楠不再说话,直到车停在学校门口,递给杨觉坤一张名片,“有事打我电话。” 杨觉坤认真看完名片上的信息,把名片小心地收进书包里,却见那边并未再有动作,不禁问:“哥哥,你不送我进去吗?” “自己不会进去?” 杨觉坤低了脑袋,小声道:“我怕老师……” 宋昭楠毫无商榷的余地,“逃学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茬?”音色冷将下来:“下车。” 杨觉坤尤觉得委屈,他以为哥哥会陪他进去学校,犯错心理让他很担心害怕班主任的严厉批评,有大人在,杨觉坤更有了底气,而现在宋昭楠让他独自面对这一切,他平时被杨寄耀和杜娇娜过于保护,难免生出些许娇气来,再加上杨寄耀时不时给学校塞些钱去,老师学校对他的照顾关注多了些,好在杨觉坤不至像他哥哥小时那般出格,生性乖巧的他并不同那些富家子弟让学校头疼,这次逃学算是杨觉坤比较出格的一次。 宋昭楠从学校回去医院,安排护工照顾杨寄耀,杜娇娜却觉得让外人照顾总不如自己照顾来的体贴,而且也节省了一大笔开支,请一个专职照顾的并不便宜。但毕竟是宋昭楠的意思,杜娇娜不好驳斥,也只由得他去。 杨家离市医院距离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为了方便杜娇娜照顾杨寄耀,宋昭楠让杜娇娜住到自己的那儿去,杜娇娜心里是欣喜的,心想着和儿子的关系总算得以改善了,下午接了放学的杨觉坤到宋昭楠的住处,做好了饭左等右等不到宋昭楠回来,忍不住去了个电话。 佟姜听到手机铃声,在厨房里叫了一声,没人应,她擦干手走出来,客厅里半个人影都没有,手机和钥匙搁在桌上,外套也好好地放在沙发上,“这人去哪儿了?”她小声嘀咕一句,走去拿起手机看了眼,是个未署名的号码,她稍作犹豫接了起来。 “喂,您好?” 杜娇娜听出是佟姜的声音,瞬刻便悟了,她不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话筒里嘟嘟忙音提醒她对方挂了电话,佟姜心生奇怪,却也不作他想,放了手机折回厨房去。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和宋昭楠提起这件事。 宋昭楠拿出手机翻开记录,只一眼便知是谁。 佟姜开玩笑道:“看仔细点,搞不好是哪个老相好呢。” 宋昭楠收回手机,笑:“吃醋了?” 佟姜斜眼看他:“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男人微微勾唇,“哦?” 佟姜不看他,低头吃饭,吃了会儿,停下,托着下巴认真瞧着他。 宋昭楠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看什么?” 顶灯的光投下来,落在两人脸上。 佟姜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他的手伸过来,想摸摸她的头,手机响了,伸到半路的手折回去,接起电话。 是杨觉坤,宋昭楠说了一句,抬眼看了下佟姜,对电话里小家伙说道,“你乖点,听妈妈的话。” “上学?” “还要我送你?杨觉坤,你几岁了?少和我撒娇,没用。” 那里不知说了句什么,宋昭楠的眉心蹙起来,声线也跟着沉下去,“你听不听话?” 又说了两句,宋昭楠挂了电话,自言自语一句,“这混小子,欠收拾。” 佟姜一边吃饭一边听他教训杨觉坤,忍不住好笑,揶揄他,“你不像他哥,反倒有点像他的爸爸。” 宋昭楠被这小子气得胃疼,听佟姜这么说,没好气道:“我大他十五岁,爸爸和哥哥也只是一个辈分关系,若哪天杨寄耀真的倒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还不是和他爸一样了。” 佟姜走过去揉他的太阳穴,“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坤儿和你比起来不知好了多少倍,你还嫌他这不好那不好的,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有自己真正做过父母才能体会那种心情,你再恨你继父,但是终归他养育了你,而你母亲更是十月怀胎将你生下来。你从反面想想,如果不是他们那般对你,如何造就现在这般的你,带给你折磨和苦痛人和事物,你都该感谢,是他们磨砺的你,造就了你,这么想还有再深的仇怨化解不了的。” 宋昭楠不语,闭着眼睛,靠在佟姜怀里,长长舒出一口气,感慨似的说道:“以后我们生女儿。” 佟姜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宋昭楠闷哼一声,睁开眼睛。 她反手勾住他的脖子坐在他的腿上,“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我干嘛弄个情敌出来给自己添堵?” 宋昭楠被她这话逗乐了,手抚上她的小腹,“有趣,不怕外面的情敌,怕这肚子里生出来的情敌。” 佟姜抓住他那双不安分的手,嬉笑着从他怀里挣出来,“别乱来,饭还没吃完呢。” 第五十二章

杨觉坤死缠烂打软硬兼施,佟姜知道母子两人被宋昭楠安排在他那边住,一通好言相劝,双管齐下,宋昭楠经不住磨,只得住回自己那边去了。 佟姜下了班就开车转到医院去探望杨寄耀,和杜娇娜几个一起吃了晚饭,又替杨寄耀按摩身体,等到回家近十点,偶尔碰到宋昭楠也在,说不到两句话,他便有其他事情又要走了。逢双休,佟姜煲了粥或做些点心送去医院,杨寄耀嘴巴起泡吃不了,放在杯子里,吹凉了插一根吸管吸流质。起初杨寄耀对佟姜还有些抵触心理,并不配合她的照顾,但是病人处于的弱势地位让他不得不服软,时间久了,佟姜的悉心照顾和加油打气,杨寄耀对佟姜越发的好感起来,他只想病情更快好起来,曾经对宋昭楠的种种偏见在死神面前全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杜娇娜对这个准儿媳赞不绝口,私下聊天的时候主动问佟姜打算什么时候和宋昭楠结婚,佟姜被问住了,只说这事还要和宋昭楠再商量商量。 按照汀城的风俗,男女结婚之前必须要派男方大家长出面到女方家登门,这个大家长有两个作用,一是媒人说客,另一个就是提亲。 杜娇娜心下合计着是不是也要找个人去佟家一趟,但又不敢肆意行动,一来担心宋昭楠那边已有安排,二来就是这个大家长不好找,按理说这个大家长应是男方的伯伯辈,但杜娇娜和杨寄耀,包括宋昭楠的生身父亲,他们三个是孤儿院一块长大的,无父无母,眼下杨寄耀重病卧床,连个能做主长辈都没有。 这让杜娇娜联想到杨寄耀的病情,骨髓移植处虽然去登记了,相匹配的型号还要再等,眼下化疗只把人折磨的不轻,杜娇娜只恨不能替他受着,眼睁睁看着杨寄耀受病痛,帮不了任何忙。 —— 接到艾丽萨的电话时,宋昭楠正在阿仔的娱-乐-城打台球。 他把球杆递给一旁候场的人,避开人声繁杂,走到一旁去听电话。 “all?!””(喂)艾丽萨慵懒迷人的声线通过话筒传过来。 “是艾丽萨,难得啊,有什么事吗?”宋昭楠姿态放松地坐在宽敞的青皮沙发上。 “t’soir?””(你今晚有空吗) 宋昭楠抬手看了眼腕表,“晚上有事。” 宋昭楠语气里不冷不热丝毫没使艾丽萨介意,就着他用中文说道:“我今天在上海参加活动,买了晚上九点半的高铁票,活动结束去项城见你,你去火车站接我。” 宋昭楠头疼,揉了揉眉心,轻声说,“别闹了,你来中国不是来玩的。” “我当然知道,”艾丽萨语气欢快起来,“我是来见你的,宋。” 宋昭楠半天没有说话。 艾丽萨没管,说道:“这次上海的活动本来不必我亲自来的,我为什么要坐这十三个小时的飞机千里迢迢赶过来,你比我清楚。宋,玩够了就回来,中国不适合你。我父亲说了,只要你愿意回去,和我结婚,你想要的一切他都能给你。” 宋昭楠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 他沉下声音说道,“请麻烦你回去转告你父亲,我要的一切我都有了,不须要他替我完成。” 艾丽萨气得说不出话来,隔了几秒问道,“你什么意思?过河拆桥?” 宋昭楠牵开话题,“上海的活动做几天?” “三天。” “也就是说明天你要参加活动。” 艾丽萨听出弦外之音,“明天活动时间安排在下午两点,你们中国的高铁现在发展的很厉害,我听说从上海到你那里只需要一个小时,我明天早上赶回上海来得及。” “如果我不让你来呢?” “你知道我的,宋,我非来不可。” 和艾丽萨认识那么久,宋昭楠清楚她的脾性,她和佟姜是不一样的,佟姜更多的时候柔顺的像一只小绵羊。如果换作佟姜,他不让她来,她最多会问一句为什么,问清楚了,乖乖听他的话,绝不让他为难。 艾丽萨执意要来,宋昭楠自知拦不住她的,但是去不去接她还由他自己选择。 “到了给麦克打电话,他会去车站接你。” “你呢?” “今晚要陪一个重要的客人。” “你确定不是在躲我?”艾丽萨调笑道。 宋昭楠也跟着笑了一下,“艾丽萨,有些话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弄得尴尬。” 艾丽那边没音了,隔了会儿开口,声音有些哑,“宋……你别忘了,是谁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的。” “我对你、对你父亲心存感激。” “可是你并不是这么做的,你急于和我们撇清关系,你的行为说明了一切。宋,我最后命令你,回来,回到法兰西的怀抱中来。” 宋昭楠气极反笑,“我是一个中国人,不留在中国还能去哪儿?” “你忘了你的事业从哪里起步,又是谁收纳你包容你的,是你爱的中国吗?” 宋昭楠静了一会儿,强调道:“.j''aimemapatrie.(中国是我的祖国,我很爱她) 你来,我随时欢迎。” 不需再多言语,艾丽萨明白他的坚持,她意识到刚才话语里的无理,祖国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不是法兰西给予他再多的优惠便能够叫他舍弃下的,他清晰的自我认知和那一份坚持明确是她喜欢的。 在话筒那边,宋昭楠看不见的地方,艾丽萨无声地笑了,这个男人,她要定了! 挂了电话,宋昭楠无心再玩,和阿仔打了招呼就要走。 阿仔拉住他,“别急着走呀,多打两局,一会儿我叫两个小姐过来给你解解乏。” 宋昭楠没领他的情,一摆手,手抄兜里,抬脚往外走,“你自己好好玩。” 阿仔跟着走出乌烟瘴气的包厢,掏出一支烟递给旁边的人。 宋昭楠没接,“戒了。” 阿仔把烟叼嘴里,上下瞧着他,“稀奇。” 走了几步,宋昭楠奇怪看了眼阿仔,“不进去招呼生意?” 阿仔笑道:“生意再多也没有你这大主顾的面子大。”勾住宋昭楠的肩膀,“走,喝酒去。” 宋昭楠忙里偷闲被他这好哥儿们哄出来打两局台球,再要去喝酒自然要耽误正事,推辞道,“下午实在抽不出时间了,不如晚上约。” 阿仔看了他一眼,眼神交流,明白过来。嘴上仍不忘讨点好处,“不是说晚上有重要客人。” 宋昭楠想起来电话里随口对艾丽萨编出的借口,想必阿仔已经知道艾丽萨晚上要来的事了。 他朝阿仔笑道,“你啊,重要的客人。” 阿仔不吃他这一套,坏笑道,“都说红颜祸水,我看你小子才是祸水,这一个两个的都往你身上贴,这个你打算怎么办?” 宋昭楠笑的轻松,“保持距离,撇清关系,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对于艾丽萨,他还不至做的太决绝。 阿仔叹了口气,“你对她无义,她未必对你无情,女人这种生物可怕呀,兄弟我同情你。” 宋昭楠不语,他想到好几天没去佟姜那里过夜了,不知她睡的可否踏实,是否也和他这般辗转难安。 —— 宋昭楠晚上和阿仔、老方、邓全三人在外面喝酒,老方老婆管得严,不到九点就打电话过来查哨,阿仔帮老方佐证他的确和兄弟几个喝酒,几人轮着电话和老方老婆调侃一番,老方家里的老婆大人这才信了。邓全也没好到哪里去,人老婆一个电话杀过来,屁都不敢放一个就匆匆回家抱孩子去了。 孤家寡人阿仔调侃他们“沦为婚姻的奴隶,半分自由也赚不到”。阿仔是典型的只谈恋爱不结婚,他相信爱情,也相信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人一辈子不可能只收获一份爱情,所以他迟迟不结婚,只和伴侣保持恋爱关系,像一次性用品,用完了随手扔却,既方便又稳妥。 老方笑他,说他之所以会有这种观点是因为还没出现生命里那个人,等到遇到了,想抓住都来不及,哪还舍得任她在世间游离飘忽,等着被别的男人看上。 老方说完,看了眼宋昭楠,“是吧,宋哥?” 宋昭楠仰头喝完杯中剩下的液体。 他把酒杯往吧台上一搁,服务员要再给满上,宋昭楠止住,拿起一旁的外套就要起身,阿仔按住他,“你急什么,佟姜还没打电话来催呢,好歹等她催了再走。” 等她来催,他可以在这过夜了。 见宋昭楠要走,老方也坐不住了,回头老婆的电话又催来,只好和阿仔告辞,阿仔哭丧着一张脸独饮,朝他们挥手,“都走吧走吧,你们都升级了,有老婆不要兄弟,连个酒都不能好好喝了。” 方鹏心里过意不去,拉下宋昭楠又坐下陪着喝了两杯,一边安慰他,“所以叫你早点找一个,定了心就不会整天想出来喝酒了。” 宋昭楠并不怎么喝酒,玩着手机,艾丽萨发来很多条信息,他看看时间差不多,给麦克去了一个电话提醒他别忘了去火车站接人。 麦克早在火车站等着了,举着一块大大的牌子,上面分别用中文和法文写着:欢迎艾丽萨小姐亲临项城。还拍了张照片给宋昭楠看。 宋昭楠早习惯麦克的行事风格,有了免疫力,这照片却让阿仔和方鹏看到了,差点喷酒,捧腹弯腰笑了好几分钟。 第五十三章

佟姜和往常一样,下了班去医院探望杨寄耀,和杜娇娜在医院吃完晚饭,然后两人一起给杨寄耀擦身按摩,一直弄到晚上十点多才离开。 把杜娇娜送到宋昭楠处,杜娇娜请佟姜进去坐坐。 佟姜婉拒道:“阿姨,时间不早了,我就不上去坐了,您早点回去休息。” 杜娇娜也不强留,“佟姜啊,这几天辛苦你了,我真不知该怎么谢谢你才好。” “阿姨您说这话就真的见外了,”佟姜笑道,“只要叔叔能好起来,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 杜娇娜沉重地叹了口气,“这一仗也不知道能不能打赢。” 佟姜安慰,“吉人自有天相,阿姨,你要相信叔叔,你现在啊,最首要的任务就是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我们一定不能倒下,陪叔叔好好打这一场仗,就像打仗一样,最重要的就是气势,病魔这东西啊也是一个道理,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我相信只要我们努力,有必胜的信念,我们就一定可以打赢这场仗。” 杜娇娜被佟姜这么一番说辞,原本消沉的心态略略有了一股子底气,好像看世界也有了几分色彩,她看着佟姜一时有了几分感动。 “佟姜,你真是个好姑娘,阿楠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佟姜只觉眼眶有些胀胀的,压下心头那丝苦涩,笑道,“您快上去吧。” 杜娇娜点点头,转身快步消失在大门内。 佟姜刚要启车,迎面开来一辆车,车前灯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来,佟姜想等车开过去再离开,那辆车堪堪停在路中间,挡住了去路,车灯暗下,随着一声车门,走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佟姜本下试着从后面到处去,但她车技到底没有宋昭楠那种炉火纯青的地步,这么窄小的通道口倒出去太难为她,加之晚上视线局限,危险系数难度系数太高,可操作性太低。 两秒钟快速考虑时间,佟姜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先生,不好意思,能不能……”佟姜定住了,“麦克?” 麦克认出是佟姜,手指着佟姜,张大嘴巴,叫了半天“佟、佟”,硬是没把佟姜的名字叫全,惊讶之状无以言表。 佟姜注意到旁边那个身材高挑火辣打扮时髦靓丽的女人,转眼看向麦克,笑道:“这么晚了还找他有事?”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撞到佟姜,心虚的不行,嘿嘿干笑两下,准备带开话题,艾丽萨摘下黑超,挑眼看向佟姜,问麦克道,“这女人是谁?” 艾丽萨走的国际路线,脚下高跟鞋十公分,往那一站身高直逼麦克,御姐气场扑面而言,相比而言佟姜就显得娇小多了,麦克多怕佟姜吃亏,回头不好和宋昭楠交代,可是艾丽萨这女人他也惹不得,两头都不能惹,怎么着他今天都得吃瘪了。 麦克做好了牺牲的心理准备,在艾丽萨耳边低声道,“她就我一朋友。” “朋友?”艾丽萨显然不信。 麦克特郑重地点点头,“对,就是朋友。” 艾丽萨狐疑地看了眼麦克,还是不信。 佟姜听不懂法语,不知他俩嘀咕些什么,但到底不是傻瓜,女人的直觉向来准,她累了一天,分不出神去对付这些事情,对麦克道,“你把车挪一下,让我开出去。” 麦克移车回来,和佟姜告别,佟姜目光飘向麦克身后不远处站着的艾丽萨,笑对麦克说道:“宋昭楠还没到家,你和那位美女可以在这儿等他一会儿。” 麦克脸色变了变,刚要解释,佟姜朝他挥挥手,放下手刹,油门一踩,离开了。 —— 佟姜在车里坐了很久,她想给宋昭楠打电话,问问他是否到家,问问他是否在家门口见到那个人,手里紧紧捏着手机,一股气梗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她感觉快要无法呼吸。 艾丽萨,她当然知道艾丽萨,这个出生在法国的中国人,这个国际巨星,这个pe流传的被称为是总经理的“正牌女友”,刚才艾丽萨摘下墨镜,四目相对之时,她便预感到了。 佟姜叹了口气,拔下车钥匙下了车。 楼道里装的是声控灯,佟姜跺了跺脚,路灯应声而亮。三四楼的声控灯坏了,二楼和一楼的接连也暗了,摁一下手机,没亮,佟姜又按了一下,这才发现手机没电了,她只得扶着墙摸上去,黑漆漆的楼道,依稀从窗外漏进零星的光,佟姜站了一会儿适应环境。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黑暗里,听觉往往比视觉灵敏的多,佟姜的全身的神经绷在一起,手里紧紧握着手机。 现在这么晚,邻里都睡了,手机好死不死在这个时候没电,如果遇到坏人……最近女性失踪案频发,项城的治安虽好,但不代表不会发生意外啊,妈呀,佟姜吓出一身冷汗,顾不得被绊倒的危险越来越快地向楼上跑去,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快起来,眼看着快要被追上,跑是跑不过了,看来只能智取…… 黑暗里,手腕被人牢牢捏住,下一秒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拖了过去,佟姜重重撞进一个怀抱,这样熟悉又热烈的味道,佟姜被撞晕了,仍不忘挣扎,举起膝盖去顶,那人似乎有预知般的,先一步压制住她。 “小慈,是我。”男人的嗓音低沉磁性,黑的夜里像一剂镇静剂。 佟姜松下一口气,轻捶一下他,“你吓死我了。” 宋昭楠捏捏她的脸,“我的脚步声都没听出来。” 佟姜没说话,扭身上楼。 宋昭楠感觉出她的异样,快走两步拉住追上,拉住她的手,“怎么了?” 佟姜摇摇头,“没什么。” 他捧住她的脸,望进她的眼睛深处,“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没什么。” 佟姜撇开脸,快步向楼上走去。 宋昭楠站在台阶上,看着她的背影,一时也没追上去。 宋昭楠上楼,门开着,是她特地为他留的。 进房间看见佟姜在衣柜里找衣服洗澡,听见他进来,没抬头也没说话,找了一会儿,翻出几件放在床上,这才说道:“今天你先洗吧。” 宋昭楠往床上一瞧,他的换洗衣服一起放着呢。 他脱了外套、扯下领带,佟姜接过衣服挂去衣架上,被他拉住按坐在床上。 “小慈,”宋昭楠两手搭在佟姜肩膀上,在她面前半蹲下来,眼睛看着她,“有件事要和你说。” 佟姜看着他,强压着内心的翻涌,平静道,“什么事?” “艾丽萨今晚来项城了。” “我已经知道了。”佟姜发现宋昭楠眼里丝毫没有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似乎对她和艾丽萨的初见了然于心,心念一转,“麦克没对你提?” 宋昭楠无意隐瞒,点了一下头,“我让她先回酒店了。” 心里头有一股无名的火在往上窜,怎么压也压不住了,“如果不是我今天撞见了她,你是不是打算瞒着不讲?” “我可以处理好这件事,你放心。” 听了这句话,佟姜卸了气,“她要在这儿呆几天?” “明天就走。” “你最好处理好这件事。”佟姜站起来,绕过宋昭楠去把衣服挂起来,“先去洗澡吧。” 佟姜洗完澡,关了灯,背着宋昭楠躺在一侧,黑暗再次袭来,艾丽萨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那个女人天使的脸蛋魔鬼的身材,气场还这么强,佟姜越想越沮丧,背后身体靠上来她也没理,一动不动地躺着装睡。 那人的手从她腰上慢慢往上游移,温热的气息吐在脖颈上,“转过来。” 佟姜没动。 “不听话?”带笑的声音,下一秒,那手缠上她的胸,佟姜闷哼一声,拍开他的手,“我累了,今天不要了。” 动作的手停下,怀抱没有离开,反而更紧地拥住她,男人在她耳边轻语道,“好,我抱着你睡,这总可以了吧。” 佟姜哪里睡得着,睁着眼睛看着黑暗的房间,不一会儿身后的男人呼吸绵长而均匀,大概是睡着了,她挣了挣,那人拥的更紧,含糊道,“别动。” 佟姜试着叫了他一声,“宋昭楠,你松开一点,我没办法喘气了。” 那里默了一会儿,“那你转过来。” 佟姜转过身去。 在她转身过来的一刹那,他睁开眼睛,一切疲倦在看着她时全都消散无踪。 “你还没睡?” “你还在生气,我怎么安心睡得着。” 佟姜把脸贴上他的胸口,“我没有生气。” 男人的手在她的背脊上一寸一寸抚摸,嗓音沙哑,“你生气的样子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好好处理,答应我,别难过,更不要生气,不理我,好不好?” 佟姜点头答应。 宋昭楠摸摸她的头,“睡觉吧。” 第五十四章

第二天是周六,佟姜拎着饭盒去医院,杨觉坤和杜娇娜都在医院陪着,到的时候已大中午了,杜娇娜朝佟姜身后张望,“阿楠没跟着一块来吗?” 宋昭楠有早起健身的习惯,大早上就出门了,等佟姜醒过来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了,一早上起来各种忙碌,又是打扫卫生又是煲汤做菜,没来得及问他上哪儿去了,杜娇娜这么一问,佟姜当即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中午见一个重要客户,晚点才过来。”把饭盒放在桌上打开,从袋里取出碗碟来盛饭,招呼几人吃饭。 杨寄耀扁桃体还没消,满口溃疡,还不能进食,只能用营养液吊着,佟姜做了一点粥,吹凉了一点点喂,给他解馋。 杨寄耀吃的不多,吃了两口就挥挥手赶人去吃饭了。佟姜见护工还在一旁忙着,叫人不要忙了,赶快和他们一起坐下来吃饭,几天相处下来护工和他们都熟了,一起吃饭也是时常的事情,但还是客气说道,“这怎么好意思的。” 佟姜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啊,不过是多添一双筷子的事情,张阿姨快别忙了,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吧。”抵不住主人家的热情,护工张阿姨终于坐下来和他们围在一起吃饭。 “阿姨,我听阿楠说您喜欢吃拔丝地瓜,第一次尝试,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 佟姜见杜娇娜眉轻轻往上挑了一下,“阿楠说的啊?” 佟姜点头笑道,“是啊。” 杜娇娜夹了一筷地瓜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嘴角浮起一丝笑影,“味道特别好。” 杨觉坤一听好吃,也夹了一块尝,“姐姐,超级好吃,医院里的菜难吃死了,真想天天吃到姐姐做的菜。” “佟姐姐工作那么忙哪能天天给你做饭?”杜娇娜语气略带责怪,看杨觉坤的目光却充满着宠溺和慈爱。 佟姜说道:“没事儿,坤儿喜欢,姐以后每个周末都给你们带饭。” 护工抓着机会,大赞佟姜孝顺,可谓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长的还这么水灵灵的,一张小嘴甜的掉牙,还能吃苦,现在老爷子一提到“儿媳妇”就笑得合不拢嘴,杨家真是捡着了宝,听的杜娇娜心花怒放,连连接道,“可不是,我们阿楠工作忙,没时间顾及这里,多亏佟姜,医院公司两头跑,难为她了。” 佟姜被她们一通快下来都有点不好意思。 手机在包里响,佟姜走去接电话。 “佟姜!” 李萍很少这么郑重其事地叫她名字,佟姜心里咯噔一下,“干嘛这么严肃?” “你现在在哪儿?”李萍连客套的废话都免了。 “在外面啊,怎么了?” 李萍神秘兮兮道,“你猜我看到谁了?” “有事说事,别让我猜。” “我刚看见你男人和一女的走进酒店去了。” 佟姜眉心跳了跳,捂着话筒走出门口去,“你没看错吧?” “你男人那张脸见过一次就足够刻骨铭心忘不掉了,我还特地跟踪了一路,错不了。” 佟姜心跳加速,“哪个酒店?” “白鹭。” 佟姜挂了电话走回房间,杜娇娜关心问道,“佟姜,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佟姜走过去整理包,“阿姨,公司有点事情我要回去一趟,饭盒我晚上再来拿,”她看了眼杨寄耀,抱歉道,“叔叔,下午不能陪你了,张阿姨,麻烦您照顾叔叔了。” 杨寄耀躺在病床上,体谅地点点头,声音虚弱,“去吧,不要耽误了工作。” 佟姜走出病房,手机叫了一声,李萍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男一女,单只是背影。 佟姜捏着手机,目光胶着照片里那对背影,脚步打着飘儿。 她想给宋昭楠发一条微信过去,手指颤抖的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电梯里阿拉伯数字一层接着一层往下跳。 宋昭楠,你千万别做出对不起我的事,否则…… 十指放在胸口紧紧攥着手机。 数字还在不断往下跳着。 否则,我不原谅你。 佟姜跑到医院门口,连遮阳伞也不及打,匆忙开车到白鹭酒店。 到了酒店门口,李萍站在那里等她。 李萍帮她打开车门,等不及喘上一口气就拉着佟姜跑进酒店里。 “今天啊我本是来参加同学会的,开完同学会离开的时候在门口撞见了你男人和一女的一前一后走进来……”李萍边走边向佟姜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边催促快点快点。 佟姜心里乱糟糟的,被李萍拖进电梯。 “怎么我感觉你比我还激动啊。” “这种抓包的事情最刺激了有木有?” 佟姜白了李萍一眼,没说话。 李萍熟门熟路地摸到房间,佟姜看了眼房间号,“你确定是这里?” “你放心好了,地形我都勘测过了,错不了的。”李萍贴着门板听了一会儿。 佟姜不放心地看着她,“怎么样?” 李萍耸耸肩,“隔音效果太好,一点动静都没有。” “怎么使?直接敲门?”李萍问道。 佟姜退开一步,“等等,我打个电话。” 她快步走到走廊的另一头,拨通宋昭楠的电话,响了很久,一声又一声绵长呆板的机械音消磨着她的耐心和理智。 为什么不接电话? 难道李萍说的都是真的? 宋昭楠,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给我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她死死咬着牙齿,泪意弥漫眼眶。“都——” 最后一声,电话通了。 “小慈。”他的嗓音有些哑,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似的,无论他怎么伪装掩饰,逃不过她的耳朵。 “你在哪儿?”她咬着颤抖不止的嘴唇,学着他的样子克制着自己的声音。 “我……” “在哪儿?” “……” “不能说吗?” 那里默了一会儿,“是。”很轻。 “好。”佟姜不说什么话了。 走到房间门口,目光示意李萍敲门。 “听到了吗?”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也在颤抖,“出来开门,我在你门口。” 第五十五章

酒店走廊,空荡寂静。 门铃声隔着一扇门,从话筒传出,清晰无比地落进耳朵,敲打着佟姜的心。 她呆呆地伫立着,麻木冰凉,她不感到悲伤,那一瞬间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心痛也感受不到,握着手机的手指发凉发白,李萍不安地叫她的名字,电话那头男人低哑的说话声,她就像是把自己关进了一个密闭空间,她听不到。所有的声音纷纷倒退着,离她越来越远。 不知站了多久,可能一个转瞬,也可能是一分钟、两分钟,谁知道呢,总之佟姜从那个密闭的空间里抽离出来了,她缓过来,的眼神又恢复了清明平静,身体也不颤抖了,对李萍说道:“我们走。” 李萍吃惊,指着那扇红木门,“门还没开呢,这就走了?” 佟姜无言地摇了一下头,千思万绪在胸腔积压,脚步如万千吨重般,那股子汹涌滔滔怒意被真相击得溃不成军,现在只剩了无力和疲乏。 那隐藏在门后面的丑陋,她没有勇气去面对,她甚至想,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应该相信他的,男人和女人那点事,她不应该想的那么肮脏不堪。 她踌躇在门口,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应该给他留点面子的。理智和感性做着挣扎,难分难解。 “……李萍……”她试图去抓李萍的手,想从她那里汲取力量。李萍一触及佟姜的手,吓了跳,“你手怎么这么凉?” “……我不想见他……我们走……” 转身的一瞬间,身后的门开了。 “小慈。” 这一声直击进佟姜的心里,她收住脚步,定一定神,隔了半秒,方才缓缓别转过身去。 宋昭楠步出房间门口,向佟姜走来。他们之间三四步的距离,他走的急,长腿一迈,两步就跨到了她的面前。 佟姜看着他走近,他着一件白色衬衣,袖子挽起,衣服前襟开了两粒,露出锁骨,迷人性感。直到面前的光被男人高大的身形遮挡,他语调轻柔地再次唤着她的名字,佟姜没有应声,目光从他的脸上渐渐移到领口。 纯白色的领口上,那两片血一样嫣红的唇印灼烫着佟姜的眼睛。 “这是什么?”她的手指捏住那两瓣鲜红,看着他。 他知道,再多的解释都无法消除她心中的芥蒂和隔阂,他看着她的眼睛一点点变红,泪光闪烁,看着他,注视着他,拿眼睛问着他。 他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第一次发现语言原是这样无力。 绝望、悲伤、痛苦……所有被压制着的火气和愤怒伴随着理智决堤,她狠狠推开宋昭楠,疯似的往房间冲。 “佟姜!” 李萍跟在佟姜身后,又担心又焦急,她不知该怎么办好,李萍从来没见过佟姜这么失态崩溃过,上次和小c打架她也只是耳闻,那时候打完以后她还能谈笑风生,而这一次恐怕没那么容易了。经过宋昭楠的时候,李萍看了他一眼,他背脊靠着墙面,脚下丝毫没有动作,只目光紧紧追着佟姜,那目光里的疼惜和爱意,那样清晰明白,毫不掩饰。 李萍立住了,她感觉一切都静止了,眼前就好像一幅画。 昏黄灯光投射下男人颀长的身形,那饱含爱意的目光,绝望而崩溃的女人…… 落寞、悲伤。 房间昏暗,窗帘拉着,所有的一切都很乱……床头斜靠着一个女人,衣不蔽体,风情万种,媚眼如丝,她笑望着佟姜,嘲讽讥诮的冷笑挑着她、刺激着她。 佟姜像是误闯某部大片的拍摄场地,震惊愤怒都无法描绘的情绪,身体克制不住地战栗,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给眼前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一记响亮的耳光,而她确实那样做了,她冲到艾丽萨面前,右手举起的那一刻,艾丽萨忽地跳起,扼住佟姜的甩过来的手。 “想打我?”艾丽萨的手劲很大,个还比佟姜高一截,抓着佟姜就像拎小鸡一样,美艳的脸上透着一股子狠,随着她手上的力道佟姜手腕上很快红起一块。 佟姜不甘示弱,忍着剧痛,朝艾丽萨手臂咬上去。 “啊!”艾丽萨尖叫一声,放开佟姜,倒退两步,“松口!你这个疯女人!” 白皙的手臂,齿印清晰,血丝渗出。 艾丽萨低低骂了一句粗话,恼羞成怒的她扬起手照佟姜脸上扇去,手到半途被人截下,抬起头去看,艾丽萨的脸色瞬间变了,那股子凌厉的气势消失的无影无踪,语气软下来,“宋?!” 宋昭楠把佟姜护在身后,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下颌线条紧绷,眼睛看着艾丽萨,“够了!” 他的语气很淡,很冷,极力的克制和隐忍。 或许是太愤怒,放开艾丽萨的时候没有掌控好力度,将她掼倒在床上。 艾丽萨侧卧在床上,转瞬的错愕过后,抬头望着宋昭楠,笑道,“刚才在床上你怎么对我说的,你说现在这个女人没肉感你不喜欢,以后要一心一意和我在一起,这么快把说的全都忘了,玩了我,就想把我一脚踢开啊?” 男人的目光冷下来,几乎咬牙切齿道,“艾丽萨,你别太过头了!” 他转过身去看佟姜。 她拿陌生的目光看着他。 心骤然疼起来。“小慈……”男人试图去拉她的手。 “别碰我!”佟姜躲开他,连连向后退去,最后扭身跑出房间去。 “小慈!”男人转身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人,眼里萃出火来,指着她,说道,“艾丽萨,我对你的信任,到此为止,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这个结果你满意了?” 他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艾丽萨踉跄地追出去,被桌腿绊倒跌在地上,膝盖擦破一块皮,她没顾上疼。 她知道,她再也挽回不了这个男人的心,连同他的那份信任一起丢掉了。 她趴在地上,手狠狠砸着地板,眼泪肆意。 —— 佟姜从房间里跑出来,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走,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李萍扶着她,不安极了,“佟姜,对不起,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这么伤心。你难过不开心,打我骂我吧,不要憋着不说话,或者你想哭,你就哭出来啊,哭出来会好一点。” 佟姜哭不出来,连一点点泪意都没有,巨大的绝望悲痛笼罩着她,被她压抑克制着,她不想掉眼泪,在别人面前,在艾丽萨面前,在他面前,为这种不值得的肮脏的事。 她极微地摇了一下头,没说话。 李萍见佟姜心情沉重,不想开口说话,便默默地陪她走。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进去,合上的一瞬,被突然伸进来的一只手臂挡了一下,门开了,有人走进来。 佟姜垂着目光,那双黑色鳄鱼皮鞋就在面前,他就在面前。 李萍见宋昭楠进来,愣了一下,连忙说道,“你们好好聊一下,我乘下一部电梯。” 要走,佟姜伸手拉住李萍,示意她别走。 李萍拍拍佟姜的手背,深深看了眼她,将她的手从自己手臂上移开,走出电梯。 电梯门合上,密闭的空间。 安静,窒息般安静。 佟姜自始至终低垂着头,那两道视线灼着她。 电梯一层一层往下,三十二、三十一、三十…… 没有人进来,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佟姜想逃,分明做错事的人是他,她却觉得是自己做错了,想逃开。 离得他远远的,或许心就不会这么痛了吧。 她举足两步,揿下二十七键格。 一只大掌贴住她的腰,手腕被抓住,整个人被扭转过去。 “你相信她说的那些话?”他低头看着她,眼睛又黑又深。 佟姜迎上他的目光。 “不管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被我撞到在她房间里,还有这个,”她踮起脚,揪住他的领口上面嫣红的唇印,“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无言反驳。 她往侧边移开一步,避开他的眼睛,深深呼吸,“昨天你答应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我相信了你,今天就演了这么出大戏给我看,”她强忍眼泪,“如果你还放不下她,我……成全你们……” 叮—— 电梯铃响,门在背后开了。 二十七层到了,佟姜转身就走。 根本不作任何思考,宋昭楠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面前,圈住她,不管不顾地吻了下去。 门在面前徐徐合上。 第五十六章

佟姜头一偏,避开了他的吻。 趁他恍神的当儿,佟姜挣开他的手,跳开到电梯的另一边。 “过来。”他看着她,眼神极深。 佟姜紧紧攥着手提包,用力地摇头。 他大跨一步向前,佟姜向后退着,戒备地看着他,“别过来!” 宋昭楠止住脚步,举双手投降,“好,我不过去,你听我说……” 佟姜把脸一撇,截断他的话,“花言巧语没用,我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了。” 她是真的生气了,铁青着一张脸,声音硬邦邦的,毫无商量的余地。 电梯门打开,进来四五个人,佟姜趁乱闪了出去,宋昭楠跟出来,佟姜把他推进去,“你去找她啊,跟着我干嘛!” 宋昭楠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撑住电梯门才稳住脚步,里面的人不满,“到底进不进来啊?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宋昭楠说了句抱歉,疾步追上佟姜。 佟姜笔直着视线,目不斜视兀自向前走着,宋昭楠在后面距离一两步处,不疾不徐地跟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不时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没有人会认为他们此刻正在闹别扭,在心里感叹一番俊男靓女组合成的赏心悦目的画面,便再也没有其他想法了。 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处。 佟姜脚步顿了顿,余光扫过身后的男人,他还在。 她转身,终于忍不住开口,“顶着这么一个红艳艳的唇印走来走去,你不嫌丢人吗?” “我现在哪还有闲心考虑丢人的事情。” 佟姜心里一动,瞥了他一眼,“你和阿仔说我很好哄?” 宋昭楠看着她,片刻,认真道,“我和艾丽萨真没什么。” 佟姜背靠在墙壁上,这里是酒店安全出口,鲜少有人进来。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或者说,”她垂眼看着脚尖,淡淡的,“我们没有想象中那么爱对方。” 两人望着彼此,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气氛很压抑。 有一群人从包厢里走出来,嬉笑声说话声一片,向旁边电梯口去,衬托着这处更静。 沉默似一双无形的手,扼紧喉口。 佟姜深深叹了一口气,“现在这样,你也觉得很累对不对,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问我愿不愿意做你女朋友,我是怎么说的?” 宋昭楠看着她。佟姜总觉得他的眼睛就像一口深井,所有情绪都被很好地隐藏在这口井里,而现在,这口井的隐藏效果似乎失灵了,情绪源源不断喷涌着。 手抚在额前,他把脸扭向一旁,遮掩情绪,隔了一会儿,嗓音黯哑发沉,“我不同意。”他的眼眶有些红,手从额前放下,抓住她,“你不能因为一个艾丽萨就否定了我,否定了我们的感情,分手,绝不可能。” 那次,他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她说,宋昭楠,你可想清楚了,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 两个选择,要么牵手到永远;要么,一刀两断、干干脆脆。 想清楚了,他想的非常清楚。 “你以为我是因为艾丽萨才生气的吗?”佟姜甩开他,拔高了声音,“宋昭楠,我信任你,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可是你呢,一直在骗我瞒我,你在pe做总经理的事情没有提前告诉我,你和艾丽萨的事情我也是经由别人的口知道的,你在巴黎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你对杨寄耀做的那些事情,你的那些手段,我知道的,不知道的,过去八年,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我极力说服自己,你没有变,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宋昭楠,可是现实呢,你一次又一次让我失望……” 她再也受不住,掩面呜咽起来。 她的这番话带给宋昭楠的震撼太大。 他以为他是那样了解她。 可是,女人心海底针,相识二十年,默契熟悉如他们,隔着一张肚皮,还是无法完全读透对方的心事 。 他走过去拢她进怀里,任她在怀里啜泣,这一次没有挣开。 哭够了,她吸着鼻涕,把沾着眼泪的手指揩在他衬衣上,末了,揪住衣料一角擦了一把眼泪,报复完了,方才从他怀里仰起头。 “以前怎么从来不说?”他低头看着她,眸光里有让人沉溺的温柔。 佟姜摇头,“我不想逼你说,想等你亲口告诉我,是我太高估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了。” 期待越高,失望也越大。 不等他说话,佟姜退开一步抢先道,“我的眼里容不下沙子,你和艾丽萨还是这么不清不楚的关系,那么,我选择——” 她看着他,一字一顿清晰道,“放弃你。” “我不准!”他的脸色沉下来,“根本没有的事情,你非得给我冠上莫须有的罪名。” “我管你准不准。”佟姜扭身往外走,被他拉住,“你去哪儿?” “回家,把你的东西统统整理出来扔掉。” 他把她拧回来,头疼不已,“你把我东西都扔掉,以后我住哪里?” “爱住哪住哪儿。” “就爱住你那。” 佟姜白眼,“不要脸。” 两人对视片刻,宋昭楠缴械投降。 他舔了一下嘴唇,“我陪你回去。” 佟姜没答,走在前面。 到酒店门口,宋昭楠问,“你的车呢?” 佟姜道,“你开你的车,我开我的车。” “我坐你的车。” 佟姜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触到他的目光,慌忙装若无其事去看别处。 小动作没逃过宋昭楠的眼睛,看着她一脸“我才没有刻意偷看你”的表情,男人微微勾了勾唇角。 佟姜一下车就直奔酒店,根本没有心情记住车位,现在好了,一排灰灰暗暗的车子里头,要找一辆同样灰灰暗暗的车子可不是件容易事,两人走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佟姜的座驾,宋昭楠说道,“不如开我的车吧。” 佟姜看了宋昭楠一眼,算是答应了。 快走到车边上的时候,宋昭楠走上来捉住她的手,佟姜惊了一下,要挣,被他更牢地锢住,“别动。”他轻轻说。 佟姜不动了,静下来看着他。 “你想听我在巴黎的故事,我全部讲给你听,我保证和艾丽萨保持距离,以后再不和她有来往,我们讲和,别生气了,好不好?” 讨好的近似恳求的语气,再硬的心也软了。 宋昭楠是个会服软的人,尤其是他们私下里,每次每次闹矛盾都是他先开口求和,他知道她耳根子软,不会真的同他生气,哄几句便好的。而这一次非比寻常,他是真的怕了,怕万一处理不好,真的会永远地失去她,失去这段弥足珍贵的情谊。 毕竟,她连“放弃”两个字都说出来了。 因为在乎,才会害怕失去,也正因为在乎,才不会轻易说放弃,一旦说了,便是永不回头的决绝。 可是佟姜这次却不打算这么快原谅他,她心里还存着膈应。 就像偷腥的猫,男人也一样,不给点教训长记性,难保他下次不会再犯。佟姜说道,“我现在没办法思考任何问题,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这几天别见面了。” 攥着她的手一点点松开,佟姜收回手去,半晌,听见他说,“也好……都冷静一下……” —— 佟姜果然说到做到,回家里把宋昭楠的衣服鞋裤、洗漱用品等等乱七八糟一堆收起来全都打包进行李箱,不够装,取了个纸箱子一股脑儿装进去。 宋昭楠拦不住她,只好由着她折腾,换了件干净衣服,自个儿坐在沙发上翻书,看书却也没看个安稳,目光追着她从客厅到房间,又从房间到厕所…… 佟姜整理完,把行李箱拖到门口,开了门,又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指着地上的箱子和行李箱说,“东西都在这儿了。” “这就赶我走了?” “不然呢?快走快走。”佟姜把他往门外推,连同行李箱一起推出去。 纸箱子有点份量,佟姜用脚踢了踢,没踢动,她看了眼宋昭楠,“还有这个,你自己抬出去。” 宋昭楠没动,站在门口看着她,“你有意思吗?” 佟姜想起什么来,跑去厕所,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件他刚才下的那件衬衣,扔在他身上。 宋昭楠把衣服挽在手臂上,看了她一眼,握着行李箱拉杆转身就走,佟姜在他身后叫,“你的箱子不要了?” 没答。 “不要我扔大街上去了。” 依然没回应,直到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佟姜发泄似的踢了一脚地上的箱子,箱子没反应,自己的脚倒踢疼了,她缩起脚“嘶”了一声,目光落在楼梯拐角口,心想,这回真的把宋昭楠惹火了。 第五十七章

那天后来佟姜没有再去医院,饭盒的事情也忘的一干二净,第二天早上做饭才想起来饭盒落在医院,幸好还有一个保温盒可以用。 杜娇娜不会开车,每天早上八点半宋昭楠准时把杜娇娜送到医院再开车去上班。佟姜故意磨到九点钟才出门,去医院的路上还是提心吊胆的,怕撞上宋昭楠。结果宋昭楠没碰上,却碰上了艾丽萨。 佟姜锁上车门,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有人在问路,国语说的很不标准,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外国人,被问路的大妈是项城本地人,普通话里夹杂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一个听不懂,一个不厌其烦的重复讲着,又混乱又焦灼。 要放到平时佟姜并不想管这等闲事,恰好那外国人说的地方和佟姜去的同一个楼层,反正都是顺道,不妨把人带上去,省的那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一通神交。 这么想着,佟姜转过身去,人当场就愣住了。 她还奇怪呢,这语气语调有点点熟,像在哪儿听过呢,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偶遇艾丽萨。 再转回去当做没看见已经晚了,艾丽萨已注意到她了。 艾丽萨向那个大妈道了声谢,指了指佟姜,“我去问那位女士。” 佟姜见艾丽萨走向自己,连忙转身疾步走开。 艾丽萨几步追上她,“看来你很怕我。” 佟姜一听这话,止住脚步,站得笔直,头昂的高高的,哼道,“我怕你?谁给你这个自信的?” “你看见我就跑,还不证明你很怕我?” 佟姜呵呵一声,“这是任何一个正常人看见讨厌的人都会有的反应,如果你一定要误认为我是在怕你,”佟姜耸耸肩,“随你。”继续向前走。 “你叫……佟嘉?”走了一会儿,艾丽萨忽然开口问道。 她走音的中文,把“姜”说成了“嘉”,一点也不妨碍表述的内容。 佟姜惊愣,“你知道我的名字?” 艾丽萨笑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她微微低下头来看着佟姜,笑容放大,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皓齿,晃得佟姜眼睛疼。 艾丽萨说道,“宋的父亲住院了,你也来看望他,我说的没错吧?” 佟姜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上午的日头并不热烈,背脊上却生出一层薄汗来。 看着艾丽萨迷人的笑容,佟姜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天生就自带光环,举手投足间都是撩拨,相比而言,佟姜就显得太普通。 艾丽萨看到佟姜的表情,“看来被我说中了。” 佟姜心生警觉,“你和……宋昭楠……到底什么关系?” 艾丽萨笑的更放肆,“情人,哦不,他马上就会成为我的丈夫,我们有婚约在身,他逃不掉的。” “婚约?” “看样子佟小姐还被蒙在鼓里呢,宋压根没打算告诉你吧,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可见一斑。” 佟姜心里错愕,却也不敢表露于面煞了气势去,“哟,不错嘛,外国人成语都会用了。我们中国人不兴跑到国外去娶个外国女人回来做媳妇的,我和宋昭楠认识这么多年没听说他有这种癖好。你嘛,”佟姜斜了眼艾丽萨,惋惜地摇了摇头,“我看没戏。” “另外,”佟姜继续说道,“他没告诉我,说明他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就是说这事的可行性是零,既然是零,他也没放在心上,我呢知不知道就更无所谓了,该担心的人是你才对吧。” 艾丽萨本来就没理的那边儿,这会儿想挑拨一下两人的感情,被佟姜这么一通辨的词穷,她没想到佟姜这么大度,昨天那一遭她没生气就已经够怪的了,现在她连婚约都说出来了,这女人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还在极力维护着她和宋昭楠的感情。 艾丽萨见她软硬不吃,说道,“不要一口一个外国人,我是华裔!身上流的和你一样的血!我父亲和杨伯伯是至交,我们两人的婚约在我们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你以为杨伯伯为什么送宋去法国,而不是英国美国那些地方?他就是为了让我们培养感情,可以这么告诉你,这八年里我们形影不离,几乎没有分开过,我知道他的所有事情,” 这番话击中了佟姜的软肋,她勉力强撑着,脸上细微的表情还是没能逃得过艾丽萨的那双眼睛,艾丽萨的声音慢慢低下去,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佟姜,似乎想要扒开她的心一窥究竟,“包括八年前你不知道的内-幕,我全部都知道,你看他宁愿跟我讲也不愿告诉你,这说明什么,用不着我来提醒你吧。” 佟姜脑袋里“轰”的一声,骤然间脑内空无一物,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发现艾丽萨正看着她,佟姜强笑道,“即使你和他真的有婚约那又如何,他和杨家的关系可不是你想象那么和谐。” 艾丽萨说道,“我可管不了这些,说了那么多,我就是想要你知道——我是不会放手的。”即便知道装在他心里的人一直是别人。 艾丽萨话锋一转,“佟小姐,我觉得我们两人有必要好好谈谈。” “和你?”佟姜斜眼瞥了艾丽萨一眼,笑了一下,“没这个必要。” “不是,”艾丽萨低下头神秘兮兮道,“八年前那个秘密你也没兴趣吗?” 佟姜心里一紧,全身的神经都给刺激起来,她通过艾丽萨说的这些凌乱的信息,大概拼凑成了一整个故事,剩下其中一些细节,好比散乱的珠子,杂乱无章的串联不起来,佟姜隐隐约约觉得事情的古怪,可是到底哪里奇怪呢,她也说不上来。 一种感觉罢了。 佟姜再好奇,也不至于让艾丽萨来告诉她答案,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艾丽萨,半晌,“我的确没兴趣。”顾自走进门去。 她们没走住院部的正门,走的是西面的偏门,一进门便是一部楼梯,杨寄耀住的病房在五楼,楼层不高,两人没乘电梯,徒步爬楼梯。 长年没在运动,爬上五楼有些气喘吁吁了。杜娇娜看见佟姜和艾丽萨一块进来,脸上有一瞬间的惊愕,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又恢复如初,她连忙招呼两人坐,半句不提两人怎么会认识的。 艾丽萨收了锋芒,乖顺的不得了,把价值不凡的慰问品交给杜娇娜,亲热地和杜娇娜拥抱,“杜妈妈,我代替我父亲来探望杨伯伯,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祝杨伯伯早日康复。” 杜娇娜看了眼那包装精美的礼盒,埋怨道,“人来就好了,送什么东西。”把果篮拿出来请艾丽萨吃水果,又是洗水果又是找水果刀削水果,陀螺似的转不停,热情极了。 杨寄耀见艾丽萨前来探望别提多高兴,一边说“稀客稀客”一边强撑着身子支起来,屋里的几人见状慌的去阻止他,杨寄耀固执非要撑起来不可,佟姜脑子一转,让站在床边的张阿姨把床摇起来,又在杨寄耀背后垫了个枕头这才作罢。 几个人聊着天,话题全绕着艾丽萨转,佟姜插不进去话,索性坐在边上玩手机。聊着聊着,艾丽萨忽然问道:“宋不上这儿吃午饭吗?” 杨寄耀看了眼杜娇娜,杜娇娜会意,目光向佟姜瞥去,佟姜正坐在另一张床上,低着头看手机,似乎全然没有在意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杜娇娜心沉了一点,答道,“他啊,平时工作忙不常上这里来,这个张阿姨,”杜娇娜目光指向从厕所出来的护工,“就是他请来的。” 艾丽萨笑道,“看来他还挺贴心的。” “杨伯伯,”艾丽萨倾身过去抱住杨寄耀的脖子,娇滴滴的语气问道,“那个她,是不是准备和宋结婚了?” 杨寄耀顺着艾丽萨的目光过去,佟姜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低着脑袋玩手机,温顺乖巧的样子。 杜娇娜见状,忙岔开话题,“莎莎,以后你的工作重心是放在中国了还是继续留在法国?” “那要看宋啊,”艾丽萨玩着漂亮的指甲,说道,“我父亲说了,我们俩完婚,他同意我来中国发展。” 佟姜听到杨寄耀重重叹了口气,有目光似有若无地向她处看来,她收起手机站起来,走过去挤开艾丽萨,看也没看她一眼,对杨寄耀说,“叔叔说了这么久的话怪累的,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杨寄耀闭了闭眼睛,微微点点头。 佟姜给杨寄耀喂了点水,放平了床,掖好被子。 佟姜熟稔地做完这一切,转身看了一眼艾丽萨。 艾丽萨想要发作又不得不顾忌克制着,脸上的表情丰富有趣,佟姜朝她微微笑了一下,宣告领土所属权的意味。 俘虏一个人的心有时就是这么简单,尤其是一个病人。你只要捧着一颗真心去,回馈的大部分也都是真心。 杨寄耀休息着,杜娇娜也是一脸客套样,一说到宋昭楠一屋子的气氛就不对,艾丽萨呆不住了,找了个理由要走,杜娇娜留她,“难得来一趟,吃了中饭再走,佟姜做了很多菜呢,尝尝她的手艺,地道的中国菜,肯定比你在法国吃到的那些味道好。” 艾丽萨本打算走了,听杜娇娜这么说改变主意道,“佟嘉还会做菜,好厉害,有空我向你好好学习学习。” 佟姜笑道,“说笑了,像你这样的大明星,花钱请厨师就行了,还用得着亲自学习?” 一番明争暗斗唇枪舌剑之后,饭点到了,佟姜做饭的时候把杨觉坤那份也算上了,结果他今天上培训班去了,他的那份顶上了一个艾丽萨,饭量刚好。 艾丽萨原本以为吃饭的时候总能见到宋昭楠吧,饭吃完大半会儿仍不见影子,今天最后一场活动在晚上,她订了下午一点半的高铁要赶去上海,时间不等人,坐了小半个小时匆匆告辞离开了。 “我说现实生活中哪有那么漂亮的姑娘,原来是个明星啊,杨夫人,你儿子可真了不得,还有明星朋友。”刚才对话里护工张阿姨听到不少信息,大抵猜到了宋昭楠和那个明星的关系,“听说明星的私生活很乱的……” 张阿姨还要继续说,杜娇娜变了脸,“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少说三道四的!” 那护工因主人家的客气当了自己的福气,一时没有管住嘴,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马上意识到这点,识趣地闭了口。 场面有些尴尬。佟姜下午约了abel,看看时间差不多,打算收拾收拾走了,杜娇娜叫住她,“佟姜,下午有没有空?” 佟姜停下手里的动作,“下午我约了朋友。” “就几句话,不浪费你的时间,这事我憋在心里挺久了,今天你也见了莎莎,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一些事情了。”莎莎是艾丽萨在中国的名字,佟姜从他们刚才对话中推断出来。 “关于宋昭楠的?” 杜娇娜点头。 “好。”佟姜答应道。 第五十八章

杜娇娜寻了个由头把张阿姨支出去,指了指稍远一点的沙发,“我们坐那聊吧。” 佟姜依言走过去坐下,杜娇娜泡了两杯茶端过来,坐在佟姜旁边,斟酌着说辞,“你和阿楠的婚事,我和你叔叔都没有意见。”杜娇娜看向躺在床上的杨寄耀,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看着她们这边,他疲于开口,用点头的动作回应杜娇娜的话。 杜娇娜问道:“你爸妈十一有没有空?” 自上次赵枚负气离开,好在回了家有佟祖云好生伺候,和老姐妹们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一队人马组成一支老年团出门旅游去了,从云南到西藏一去就大半个月,到现在还没回来呢。至于十一的计划也早就拟好了,要出境游去日本,有钱有时间的生活比苦逼的工作族潇洒不知多少倍,直把佟姜羡慕死,所以这个月佟姜也没回过家,回了家也没有人啊。 佟姜只好照实回答。 “这样啊,”杜娇娜有些遗憾,“本来你爸妈有空我打算托人上你家一趟,当是说媒了,既然你爸妈没时间,那只能暂时搁置着。” 杜娇娜的这番话好比给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她和宋昭楠的婚事,佟姜从信心满满到失去斗志,姑且不说家里那道坎过不去,杨寄耀又得了这病,现在又冒出一个艾丽萨,各种矛盾争端危机重重,让人疲于应对,她更无心去思考接下去怎么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两人相互吊着而已。 吊着难受,斩断可惜,如同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可是她对宋昭楠却有比这更深的执着。 按杜娇娜的计划,先请媒人上佟家做说客,两方家长商榷一下,过年的时候把两方亲友都叫一起吃个饭,这事算是定下了,然后两人扯了证再办个婚宴。 杜娇娜心急,一来两个孩子年龄摆在那儿了,感情又是那么好;二来,佟家家长对她家什么态度她非常清楚,她私底下对佟姜却又喜欢的紧,趁早娶过门趁早了一桩心事,拖的越久心里越没谱。 杜娇娜把心里的顾虑说出来,“我昨晚问过阿楠,他说你爸妈这个月去旅游了要到月末回来,他打算这个月底回汀城拜访他们。” 佟姜吃了一惊。 杜娇娜看她的表情,“你不知道?” 佟姜怕杜娇娜看出什么,忙掩饰道:“啊,他……上次和我提过的。” 杜娇娜会心一笑,“是不是闹别扭了?” 看来瞒是瞒不住了,佟姜垂头作娇羞状,“阿姨您都看出来了啊?” 杜娇娜伸手握住佟姜的手放在自己膝上拍了拍,“不是我看出来的,是阿楠告诉我的。” “他主动和你说的?”佟姜语气里满含惊讶,宋昭楠愿意把这些事与杜娇娜透露,是不是代表他打开了心结,想到这里,佟姜感觉全身筋脉都被打通了。 杜娇娜点点头,“我也很惊讶他会和我主动说这些,让我在你这儿说几句好话。” “他真这么说的?” 杜娇娜朝她眨眨眼,“你信不过我?” 佟姜立马示好,“阿姨的话比他可靠多了,他那人啊,就只会使糖衣炮弹让我中招。” “这回看来没中招?我瞧着阿楠可是苦恼死了,你不听他解释,还把他从家里赶回来了。” 佟姜坦承道,“你和坤儿都住在他那儿,他反而老是往我这跑,你看咱们俩还没结婚,说影响吧也是小事,就是希望他能多抽出时间和家人在一起,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他这人我知道,嘴上硬是不说,心里头软的很,上次坤儿逃学,他急成那样,后来又让你和坤儿搬出来住到他那儿,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让他搬回去住,怕让他觉得没面子,不敢和他戳破讲,所以就借着这事把他逼回去了。” 杜娇娜听完这段解释,又感激又感动,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一股暖流涌上来,润湿眼眶。 “阿姨,”佟姜反握住杜娇娜的手,“阿姨,我今天说的这些话你别告诉他。” 杜娇娜从桌上抽了张纸巾,印了一下眼角,“告诉他不是更好,免得他这么提心吊胆,真怕你一辈子不原谅他了,谁知道你这么为我们着想,”杜娇娜叹了口气,“你这么好的姑娘上哪儿找去,我要早点认识你就好了。阿楠啊,他从小心高气傲,别说叫他求人,就是叫他向谁低一低头也没有的,我们家的情况阿楠大概也没瞒过你,他和我还有他叔叔的关系一直不好,但是……八年前他离开去法国那次,他却为了你求过我一回,说起来,加上这次,他求了我两回,两回都是为你破例。” 又是八年前?佟姜震惊万分,她感觉有一双手正在把她往一个神秘的洞口拉,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她不知道的,艾丽萨说八年前的那个秘密,宋昭楠为什么宁可告诉艾丽萨也不愿告诉她的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还有他为什么要去求杜娇娜,为了她? 这一切她以前从不会去想的问题,此刻像盘错的树枝紧紧缠绕着她。 宋昭楠到底对她瞒了什么? 她想知道。 “……他求你……为什么?……” 杨寄耀虽闭着眼睛,耳朵却时刻竖着注意两人的交谈内容,听到佟姜的问话,忽然睁开眼睛用力咳嗽起来。 这一阵咳,把那边两个说话的人的注意力拉过来,手忙脚乱起来,又是拍背又是喂水,服侍了大半天才安歇。 杨寄耀舒服了一些,开口道,“莎莎和阿楠的婚约你别担心……”他似乎累着了,歇了口气接着说,“阿楠不是我亲生儿子……婚约不作数的……我会和莎莎的爸爸说清楚……当初送他去法国,我的确存有私心,想借此拉拢莎莎爸爸的势力……我很忏愧,如果不是为了图一己私心,你和阿楠说不定早就……” 佟姜听着有些哽,她也说不清对杨寄耀怀着什么样的感情,她尽自己的能力为杨家做这些事全是因为怀着报恩和怜悯的心态,然而,她不会忘记,正因为他,让她和她的爱人分离了八个寒暑,相隔六个时区,那些等待,那些煎熬,本可以不用那么漫长。 要说恨,佟姜如何不恨,漫漫人生,有几个八年由人不计成本地等待和消耗? 可是此情此景,这个可怜的老人,躺在床上连一句全话都说不完整,苍白凄凉,望着床榻上虚弱的身体,想到他们曾经养育宋昭楠,给他一切条件和权利,任性肆意了一整个青春,佟姜有些恨不起来了。 杨寄耀说不下去了,看了眼杜娇娜,杜娇娜把他没说完的话接下去,“……我们希望你和阿楠都好好的,你和他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你和阿楠心里都记挂着彼此,这份感情弥足珍贵,千万别因为小小的误会伤了感情,将来追悔莫及,年轻人打开心扉好好聊聊,没什么事过不去的。” 爱人之间的感情都如此珍贵,那么母子之间的感情就不珍贵了吗?她多想问一问杜娇娜,当初为什么舍得那样对待宋昭楠,让他的童年乃至整个少年时期都埋藏在阴影中,如今却又表现出这样爱他的面孔。她知不知道少年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关于母爱的那一块,早已缺位,无论如何都填补不全。 思潮百转千回,千回百转,曾经的伤疤再揭开,似乎没有多大意义了,待想问的全部咽进了肚里,佟姜恢复平静,“好的,我会找他好好谈谈。” 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去。 已是过了和abel约会的时间了,佟姜索性推了那里,走出病房,顺手给宋昭楠发去一条信息:晚上有应酬没?没有的话陪我吃个饭,咱聊聊。 佟姜发完信息,把手机捏在手心,快走到楼梯口,手机一震,对方回:行,晚上六点,我去接你。 佟姜边走边回短信,回完短信,一抬头,看见一个人,愣住了。 小c? 第五十九章 补全

第五十九章 小c手里拿着一个医院塑料袋子,袋子里面装着瓶瓶罐罐,低着头从楼梯口方向走过来,她看上去很憔悴,眼窝深陷,很没有精神的样子,有一种落魄颓败之感,她也看见了佟姜,无神呆滞的目光在望过来的一瞬间突然聚集起一股愤恨的凶光。 那眼神似乎要将佟姜千刀万剐、剁碎喂狗。 佟姜没被这架势唬住,不甘示弱,立马瞪回去,“看什么看!” 话音刚落,随着“啪嗒”一声,小c手一扬,扔掉了手上的袋子,里面瓶瓶罐罐骨碌碌撒了一地,她像一只发了狂的野兽朝佟姜扑去,佟姜吓了跳,当即本能地抱着饭盒转身要走,被小c拖住,骑虎难下,饭盒从怀里掉落,塑料盖子被摔坏了,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 小c不知哪来的蛮力,把佟姜压在地上,佟姜蹬着腿,把她从身上踹下来,小c被掼倒在地,佟姜急中生智脱下鞋子,劈头盖脸砸过去,这下子狠了,尖跟划破了小c的脸,血滴溜溜沿着脸颊往下滑,佟姜给傻怔了,小c疼红了眼睛,趁佟姜怔愣的当儿反扑上来,把人压在地上,手直接往死里掐住她的脖子,边掐边叫,“我掐死个婊-子,你个贱-货!叫你勾引男人,叫你害人!你特么和那个臭男人、狗男女,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叫你们舒舒服服!我今儿也不活了,和你同归于尽!” 佟姜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小c的叫嚣和谩骂在耳边轰炸,连同她的愤怒一起,像是从地狱淬炼而生,声音从喉咙里,从肺腑中,从满腔怒焰滚出来,歇斯底里。佟姜望着她猩红的双眼,无望地挣扎着,心想,这女人是不是疯了。 她可不能死在一个疯子手里。 走廊里终于涌出一群人来,把小c拉走,被人拉走的小c还在对着佟姜扑蹬着双腿,凶狠地瞪着她,三四个男人把她架走了。 佟姜把肺都要咳出来了,摸摸脖子,还好还好,没有断。 她从地上坐起来,一只手伸过来拉了她一把,佟姜表示感谢,“幸好你们来的及时,不然我都要被那疯子掐死……”佟姜定睛一看,“赵何将?!” 天哪,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哪里都能碰上熟人,还在她这么糗的时候,她女神的形象就这么给毁了。 佟姜真想找个地方躲一躲。 赵何将也是一愣,“……佟姜?怎么是你?” 佟姜用手指掳了把头发,从地上捡起手提包,拍拍身上的灰尘,无奈道,“我也不希望是我啊。”她往四处看了看,饭盒正四零八落地躺着,走过去捡起来。 赵何将蹲下来帮她一块捡,“……你和那个人怎么回事,怎么弄得这么凶?”赵何将斟酌了一下,用了一个比较温婉的词语。 佟姜脑子乱糟糟的,“……她是我一个同事……之前有点小过节……对了,你怎么会在医院?”这里是血液科,难道?出于礼貌,佟姜没有问下去。 赵何将看出她的困惑,解释道,“我是来看杨伯伯的。” “杨伯伯?” “就是宋昭楠的继父。” 佟姜一时难以消化,顿了半秒,比比赵何将,又朝病房那里比比,“你是说……你和他继父……认识?”到能来探望的地步说明关系匪浅。 赵何将点头,“杨伯伯和我爸爸是生意上的伙伴。” “哦。”佟姜说道,“那你去看他吧。对了,刚才谢谢你。” 赵何将不放心,“你受伤了,我陪你去检查一下。” 佟姜摇摇头,“我好的很。”说着站起来,脚下没稳住,差点栽倒,赵何将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腰。 佟姜目光落在他放在她腰际的手上,赵何将尴尬地笑了一下,收回手。 “赵何将,今天我挺谢谢你的,真的。感谢归感谢,我不想和你有太密切的交集。” “难道做普通朋友也不行吗?” 佟姜摇摇头。 “为什么?” 佟姜笑了一下,“宋昭楠会吃醋。” “他值得你这么爱他吗?” “这不是值不值得的事,这是愿不愿意的事,为他,我心甘情愿。” 赵何将看了她一会儿。 “好,我懂了。”转身离开。 佟姜怔怔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抱着坏掉的饭盒也转身离开了。 她想,赵何将对她的执着,大概到此为止了。 —— 佟姜上了车,车里的镜子一照,这不照不知道一照吓一跳,脖子上青紫一块,摁一摁,死疼。 卧槽!她低低骂了句。 在车里坐了会儿,拿上钱包,推开车门折回去。 路上遇到不少人探究的目光,反正谁也不认识谁,她懒得遮遮掩掩的,昂头挺胸地走进门诊大厅。 挂了号,排了半天队,上完药,脖子上缠了一层厚厚的绷带,像个木乃伊,这下子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医生嘱咐不能碰水,指甲有毒,恐怕以后要留疤了,佟姜的脖子又细又白,留疤了还真影响美观。但是这么大热天的不碰水,简直不能忍,洗澡怎么办?流汗怎么办?这医生说话能不能讲点实际效用啊。佟姜一边腹诽一边走回车里去。 她心里最担心的是晚上和宋昭楠约见面吃饭的事。 约,怕他担心;不约,更怕他担心。 这么比起来,还是约吧,至于脖子上的伤,随便找个理由盖过去得了。 佟姜拿出手机向李萍吐槽:你猜我在医院碰上哪个冤家了? 李萍正在陶艺作坊修身养性,没空搭理佟姜,佟姜见她半天没回,只得作罢,油门一踩,回家了。 李萍回信息过来的时候佟姜已经看完两集肥皂剧了,脖子不方便,只好伸着头仰着脖子去捞手机,把手机举高到眼睛,和视线平齐,看到李萍回的信息内容,简短两个字:谁啊? 佟姜举着手艰难地打出一行字:方便打电话吗? 没过几秒手机铃响。 佟姜刚接起电话,还没开口,李萍比她还急,机关枪似的,“你是不是碰上那三儿了?你和你老公之间的问题解决没?你老公什么态度?那天我没来得及和你说,看你老公的样子,比你还痛苦……” 佟姜打住她,“先不说这事,我刚才在医院碰上小c了。” 李萍“啊”了一声,“然后呢,她看见你没?” “看见了,你怎么这么惊讶?” “能不惊讶嘛,你没听说吗,小c的妈妈得了癌症,她丢了工作,四处求职碰壁,反正大小公司都没人再要她了,等于没了经济来源把她往死路逼,现在靠几份兼职养活,公司很多人都在传是你老公暗中操作的,她现在那个惨啊,你说你碰上她,我都怕。” “真有这事?我怎么没听人说起?” “谁敢当着你面说这种事啊,有小c这个前车之鉴,公司上下哪还有人敢招惹你了。” 佟姜心下一沉。“怪不得她见到我跟只疯狗似的。” “怎么?你和她动手了?” “嗯,挂了彩,明天准备请假。” “伤哪儿了?严不严重?” 佟姜摸了摸脖子,“医生说可能会留疤。” “卧槽!不会伤到脸上了吧?” 佟姜撇撇嘴,“你巴不得我毁容吧。” “呸呸呸!这种话不能乱说。”李萍话锋一转,“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傻啊,打不过不会跑吗,要我啊,早脚上抹油开溜了,等着挨打?” “你倒逃一个我瞧瞧,你没见她那模样,和疯了似的,差点把我掐死,力气大到瘆人,不过她也没好到哪去,是真的毁容了。” 李萍再次“卧槽”了,“佟姜你特么也太狠了吧!看样子她真是恨你入骨,讲真,那事是不是你老公做的?” 佟姜随手在玻璃瓶里抓了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含糊道:“我不知道。” 佟姜是真的不知道,李萍只以为她是推脱之辞,说道,“不管是不是你老公,小c也是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你现在也算半个病人了,下午反正我也没事,要不去看你。” 佟姜看了看时间,说道,“什么下午,有没有时间观念,快都五点了。” “五点也还早嘛。” 佟姜:“……” 恰这时有电话进来,佟姜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宋昭楠,于是对李萍说道:“我先接个电话。” 李萍说:“好,那先这样,有事call我。” 和李萍通话结束。 佟姜接通电话,“刚和朋友打电话耽误了点时间,怎么了?” 宋昭楠:“我这里出了点状况,晚饭不用等我。” 佟姜细一听,皱了眉,“你那里怎么这么吵,出什么事了?” 她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厉声“警察局你们也敢乱来”,心里一惊。 “你在警察局,你怎么到警察局去了?” “你先别急,听我说……阿仔□□有人闹事,已经解决了,我们现在正在配合警察录笔录,晚饭你先吃,忙完我去找你。” 宋昭楠说的轻描淡写的,声音和语气也和平时没有两样,隔着电话听不出异样。 佟姜知道他在宽慰她,都闹到警察局去了,哪能是小事,只怕是动手了吧。 她稳了稳情绪,问道,“……阿仔和你在一起?” “嗯。” “……你们……没受伤吧?” 宋昭楠笑了一下,“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这种时候了还知道开玩笑,情况应该还不算太糟,佟姜心安下来了。 刚要说话,“啪”一声闷响,紧接着话筒里突然传来一阵忙音。 佟姜连叫两声“宋昭楠”,回答她的只有忙音。 电话像是被人突然切断似的。 她连忙给阿仔打电话,没接。 佟姜坐立不安起来。 她盘腿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试着给宋昭楠拨电话,这次索性关机了。 再拨,还是关机。 心扑通扑通跳不止。 佟姜光脚跳下床,扯下绕在脖子上的绷带,在衣柜里胡乱找了条丝巾遮住伤痕,抓起桌上的钥匙,连包也没拿,匆匆出门。 一路上佟姜又给宋昭楠打了两个电话。 关机、关机! 前面遇到一个红灯。 连红灯也来凑热闹! 佟姜本来就热的直冒汗,这会儿火直接就上来了。 停了车,她耐着性子拨阿仔的电话,右手扶着方向盘,左手握着手机,眼睛看着前面的车屁股,只等红灯一结束冲上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回通了。 没等阿仔说话,佟姜先开口,“总算接电话了,你们那里什么情况啊?宋昭楠怎么关机了?” 阿仔说道:“他手机摔坏了。” 红灯跳绿灯,佟姜踩下油门,“好好的,怎么会摔坏的?” 阿仔爆了句粗,说道,“他当时正和你通电话,特娘的龟孙子玩阴的,搞偷袭。” 佟姜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了。 “人呢?他人有没有事?” 阿仔说道,“人没事,你放心,有我呢。” 佟姜松下一口气。“你们现在还在警察局吧?” “对。” 佟姜望望前面的路标,“我快到警察局了。” 阿仔一听,慌了,低声道,“佟姜妹妹,你千万别来。” 佟姜疑惑,“为什么我不能来?” 阿仔往四处看看,走远一点说道,“豹哥在这里,让他看见你可不得了。” 脑袋里像是有一个灯泡忽然亮了,下一秒很快又灭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起头闹事的人不是别人,是豹哥。” 佟姜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第六十章

佟姜自己都不知道,每回听到豹哥,这种不由自主的心惊是怎么回事。 她已久没有做那个梦了,而现在却仿佛又看见那年大雨,豹哥那双眼睛,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剑,穿透迷蒙的雨帘,堪堪刺向她来。 八年过去,当初的阴影至今如影随形。 极不舒服的恐惧感。 阿仔那头的说话声,佟姜听不清了。 一颗心砰砰直跳,扶着方向盘的手心沁出层湿汗。 阿仔见佟姜久没有声音,说道,“我让阿楠和你讲。” “不用了,”佟姜把车靠边停,远远望向警察局大门,“我到了,车开不进去,在车里等你们。” 阿仔说,“好。” 佟姜在车里坐着。 暮色四合,路边的霓虹灯渐次亮起。 她盯着大门尽头灯亮处,几次想推门下车的念头止住。 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五点四十六分。 离他们约好吃饭的时间还差十四分。 佟姜闭了闭眼睛,心里数着一、二、三…… 她下定决心,如果数到十他们还没出来,她就下车去找他们。 十秒钟以后,佟姜下车。 路过大门口,她向门卫室望了一眼,里面的人也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探寻。 佟姜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丝巾,信步走进门去。 警察局里,几个混混模样的青年人镣着手铐坐在一排长椅上,一排人当中,上了年纪的聂楼安显得异常扎眼。 局长亲自过来接待,顶着一张啤酒肚和一堆笑脸,给宋昭楠和阿仔各递去一支烟,宋昭楠没接,只好悻悻地将剩下的那根烟收回去叼进自己嘴里。 阿仔收了烟,送到嘴里,习惯性地低头用手一挡,局长见状忙道,“我来我来。” 火捧过去,阿仔就着他的手燃上烟,深深吸了一口,滚进肺腑一圈,吐出青白的烟。 他拿夹烟的手拍拍局长,又指指聂楼安几个人,说道,“方局长,在你的地盘出这种事,实在说不过去,这几个人你可得帮我好好拾掇拾掇。” 阿仔的语气不轻不重,压迫感却十足,那位方局长连个劲点头哈腰,如果在他屁股上安个尾巴没准也能摇起来,“一定一定,我一定严格按照你说的要求来,彻底调查此事。”为了表决心,方局长扭头叫来自己的部下,“萧强,你赶快带人去调查那个聂聂聂……聂什么来着?” 宋昭楠淡淡瞥了眼方局长,方局长心虚的笑了一下。 “聂楼安。”宋昭楠说道,目光划向拷着的聂楼安,带着一点不屑,轻扯了扯嘴角。 方局长一拍油光发亮的大脑门,“对对对,聂楼安。” “宋昭楠!”聂楼安发狂似的怒吼,他挣着扑向宋昭楠,被铐子绊住,手上的手铐和金属杆子碰撞发出清脆响亮的撞击声,“你给老子等着!” 一个年轻气盛的小警员冲过去一脚踹在聂楼安的肚子上,“嚷什么嚷,信不信再关你十天半个月!” 这一脚踹的狠,聂楼安当场贴在墙壁上,宋昭楠踱步过来,站在聂楼安面前,蹲下身,几近贴着面看着这个他曾经敬重的男人,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微笑,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搞垮杨寄耀,下个目标就是你,如果你安分些,或许就放过了你。可惜,空有一身蛮力没长脑子。” 聂楼安汲满满腔仇恨的眼睛如锋刃般,瞪着宋昭楠,“只怪老子他妈当年心慈手软,没解决掉你这小狗崽,好,老子现在斗不过你,老子不跟你斗,老子找你马子,老子迟早弄死她,等老子从这里出去就是你他妈后悔的时候,老子要让你跪着哭着叫爷爷!” 宋昭楠眸色一沉,揪住聂楼安的衣服,克制不住地捏紧拳头,挥过去便是一拳砸在聂楼安脸上,接着又是一拳、三拳、四拳,一时之间没有人敢上去拦挡。 “聂楼安,你碰她一根汗毛试试!” 还要再抡拳头,阿仔上去抱住他,“够了,再这么打下去要出人命的。” 聂楼安被打趴在地上,嘴角淌着血,他舔掉血渍,反笑道,“我手被束缚着,你这么打我称不上英雄,有本事让他们把手铐给我打开,我们一对一单挑。” 阿仔看了眼聂楼安,不理他,拉宋昭楠旁边。 “你疯了,你的理智哪去了?” 宋昭楠气定一点,太阳穴突突跳不停,“和这种人谈什么理智。” 阿仔清楚宋昭楠在担心什么,深深看了眼他,“放心,佟姜会安全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不还是好好的嘛。” 宋昭楠摇头,“不一样,过去他有杨寄耀那棵大树罩着,现在大树倒了,他跟没头苍蝇一样乱飞,他是市井混子出身,走的是江湖路数,为求自保,只顾结果,不计后果,这种野蛮粗暴的方式实则比杨寄耀更难对付。” 话音刚落,从门外疾步走进来一个人。 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张望。 阿仔拍拍宋昭楠的肩膀,“得,说曹操曹操到。” 第六十一章

佟姜走进去,屋里已经恢复平静,乱成粥的场面没有让她撞到,更没有看到宋昭楠和豹哥针锋相对。 一屋子乌烟瘴气,一眼便见那人站在那里,旁边是阿仔。 他们两人安然无恙,佟姜暗自卸下一口气,仿佛灌进一股力量,填充整颗心,步履也变得轻快起来。 他们也看见了她,和方局长打过招呼走过来。 佟姜目光落在角落那排长椅上的几个人,待要再细看,视线被走过来的两人挡去。 阿仔对佟姜打招呼。 佟姜止了步,朝阿仔点点头。 宋昭楠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脖子,手伸过去就要触碰上去,“不是说在车上等吗?” 佟姜把身子往后一仰,轻巧避开,不忘回答他,“等半天没见你们出来,我就自己找进来了。” 宋昭楠皱了一下眉,明显对她避开的动作不满,却也没有说什么,只视线直直定着她,“脖子怎么了?” “没怎么。”佟姜伸手拨了拨丝巾,把淤青的地方遮严实,目光四处一转,“豹哥呢?” 阿仔指指身后的角落,“你不用怕,都拷着呢,要早十分钟来没准还能瞅着一出大戏呢。”说着用肩膀顶顶宋昭楠,“是吧?” 宋昭楠没理他,高大的身形挡住佟姜的视线,一手揽过她往外面走。 佟姜来了兴趣,别转脸,隔着宋昭楠问阿仔,“咦,什么大戏?” 阿仔在宋昭楠背后指指。 佟姜一仰头。 宋昭楠脸黑了。 佟姜闭上嘴。 收起目光的一瞬,她看见了聂楼安。 那双眼睛像剑一般直射进来。 和记忆中那么相似。 佟姜一震,下意识揪紧宋昭楠。 宋昭楠似有所察,侧目望向聂楼安。 聂楼安席地坐着,一脸要笑不笑的样子。 阿仔、宋昭楠、佟姜三人一同望着他,他也望着他们。 宋昭楠收回目光,“走。” 转身要走,突然身后传来的一阵笑声,似癫似疯,毛骨悚然。 聂楼安疯狂扯着手铐,大叫,“姓宋的,你让他们放了我们!你听见没有,站住!” 佟姜感觉到腰上的手似乎用了更大劲握着她,抬头看宋昭楠,男人的唇抿着,眼睛又黑又深。 聂楼安见他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挣的更厉害,金属杆哐当哐当要断裂似的。 聂楼安撕扯着喉咙,“你马子,就是她,当年给了我一刀,我差点变成植物人,在医院躺了两个月……若不是杨老板罩着,我早就撕烂了她……” 佟姜不走了,眼神问宋昭楠。 宋昭楠目光闪了一下,很快定住,轻声说,“走吧。” “疯言疯语的,没什么好听,走吧走吧。”阿仔也说道。 佟姜被推着走了两步,一个念头在脑子里闪过,说什么都不肯走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的目光紧紧胶着他,不给他回避的机会。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聂楼安见他们停了下来,仿佛得到了胜利的鼓舞似的,继续挑衅着,“……姓宋的,你现在要我不好过,我就敢要她没得过,宋昭楠,我说过,我斗不过你,不和你斗,但你马子欠我的一条命,我绝对亲手向她讨回来,你最好保佑我别出去!” 字字句句,清晰入耳。 警察局里的每个人听的一清二楚。 佟姜也听的一清二楚。 她看着宋昭楠,宋昭楠也看着她。 两个人当中总有一个得先妥协。 宋昭楠决定先妥协,清了清嗓子,阿仔反应更快,拉着佟姜往外走,“妹妹,你不了解,其中有隐情,故事有点曲折,哥哥边走边讲给你听。” 宋昭楠朝阿仔使了一个眼色,阿仔眨了一下眼睛叫他放心。 宋昭楠放心了,悠悠地跟着他们一路。 阿仔吹牛不打草稿,瞎编出来的故事把佟姜忽悠进去了,什么豹哥和宋昭楠有仇啊,要报复宋昭楠,所以编了这么堆谎话挑拨他们的感情。 佟姜止了脚步,看看阿仔,又转头看看宋昭楠,“真的吗?” 宋昭楠不语,她的眼睛里半信半疑。 阿仔忙不迭说,“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 佟姜不说话了,顾自往前走。 宋昭楠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 谁都没有再提警察局的事情。 阿仔以为佟姜终于信了,舒了一口气。 阿仔和宋昭楠坐警车过来,都没有开车。 宋昭楠说,“我来开车。” 佟姜把钥匙给他。 上车,商量去哪里吃饭。 阿仔晚上约了人,让宋昭楠把他放到娱-乐-城。 车里少了阿仔,又变得安静了。 宋昭楠想起她脖子的伤,趁红灯停的时候,又要转过她来看。 “怎么又受伤了?”他拨开遮掩的围巾,拧着眉细细查看。 光洁细腻的肌肤上青紫一片,宋昭楠太心疼了,不敢拿手上去,怕弄疼她。 她刚才太心急紧张,扯绷带连同药一块儿扯掉了,药效早已没有,只怕伤口更严重了,丝巾都未必遮掩的住,她说,“晚上不想在外面吃了,冰箱里还有菜,上我那儿吃吧。” 宋昭楠没意见。 他没问伤怎么弄的,她不说就是不愿意提及,想说了,不问她也会告诉他。 进门换上鞋子,上次她把他的东西都整理走了,鞋子却还留着,似乎是等着他随时回来。 宋昭楠目光扫过玄关柜子上,放着一个纸箱,她扬言要扔去大街上的那个。 无言的弯了弯唇。 客厅桌上放着一个医用袋子,翻了翻,药水、棉纱、消炎药片。 宋昭楠走去厨房,站在门口,“我先帮你上药。” 佟姜正忙着,头也不回,“吃完饭再说。”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走进去把人拎出来。 宋昭楠把佟姜按在沙发上,替她上药。 他仔细地处理伤口,呼吸清浅,眉眼专注,是她喜欢的样子。 佟姜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宋昭楠看了她一眼,“看什么?” 佟姜眼睛乱飘,“没看什么啊。” 男人无声地笑了一下。 包扎完毕,他低头收拾东西。 “宋昭楠,等会儿下面给你吃。” “什么面?” “你想吃什么面?” 男人的目光移上来,她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乳白色灯光下,她不知道自己有多诱人。 他欺身上前,手撑在她的两侧,后面是沙发,一个紧密贴合的怀抱,男人凝着她,侵略性的目光,又黑又深,似乎要将她一层一层剥开,佟姜有点不能够呼吸了。 “我的东西呢,扔了?嗯?”呼吸靠近,咫尺之间。 佟姜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虚地咽了口口水。 “……那么重,抬到楼下累死了……”眼睛瞟向玄关,“……等你自己回来扔……” “在等我回来?”声音低下来。 佟姜意识到说错话,连忙捂住嘴巴,摇头。 他倾身,拨开她的手,另一只手贴着她的后脑,覆压上去。 佟姜按住他的唇,“你猴急什么?我有话问你。” 宋昭楠松开,看着她,等她问。 “艾丽萨说你有事瞒着我,你宁可说给她听也不肯告诉我,”她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说道,“……你妈今天在医院对我说,你当初走之前去求过她,我都知道了宋昭楠,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男人的目光一动,最细微的变化在眼睛里,虽只有一瞬间那么快,佟姜却看的清楚。 她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不确定的某种感觉,等着被证实。 可是,如果是真的,她该怎么办? “她对你说了什么?”不答反问。 杜娇娜什么都没对她说,她想问的,被杨寄耀的咳嗽打断了。 杨寄耀…… 那一阵猛烈的咳嗽…… 好像在故意阻断她的问题。 那么刻意。 豹哥的话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重复。 就是她,当年给了我一刀…… 我差点变成植物人,在医院躺了两个月…… 若不是杨老板罩着,我早就撕烂了她…… 杨老板? 杨寄耀! 佟姜忽然醒悟了。 在心头徘徊不去的那种感觉开始变得强烈,开始具象化,开始如有实质。 不可能的。 不可能。 为什么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为什么! 佟姜抱着头,蜷缩起身子。 宋昭楠紧紧搂她进怀里。 他感觉到她的痛苦,她的无助。 她在发抖。 宋昭楠害怕起来,一遍又一遍叫她名字。 “阿楠……”她凝着泪光仰起头看他。 “告诉我不是真的……”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一章 宋昭楠有些无措。 他抽了张纸巾擦她的眼泪,“好好的,哭什么?我去下面。” 说着站起来,佟姜揪住他,不给走,眼睛看着他,坚持着。 “怎么了?”宋昭楠低声问。 佟姜冷静了一下,说道,“你和阿仔,还有你继父,都有事瞒着我,我说的没错吧?” “你坐一会儿,我下好面叫你。” 大步往厨房去。 佟姜一听他当真要去下面,慌了,从沙发上跳下来,这一跳跳的太猛,膝盖磕在茶几的玻璃沿面上,茶几纹丝不动,佟姜牙根一紧,刷白一张脸,抱住膝盖一屁股坐回沙发,低头一看,雪似的皮肤上赫然一道血印子。 她抱着腿,抬头向宋昭楠看去,想起刚才要说的话,“你会煮什么面啊,煤气灶都不会开吧。” 如果不是因为疼的褶皱成一团的眉,这句话完全可以被列入毒舌的范畴赤,而现在却带着一点点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表情有些无奈。 走回来,坐到她身边,随手打开桌上的药袋子,刚才用过的,还放在桌上,正好派上用场。 宋昭楠把她的腿放在膝上,药点在伤处。 佟姜“嘶”了一声,“疼,你轻点呐。” 男人抬眼看了她一眼,“你也知道疼。”虽然这么说,手下的力道到底轻柔了不少。 佟姜闭着嘴没说话,隔了一会儿才说,“我过去一直做一个噩梦,就是你出事的那个雨天,全都是血,连天空都是血染的……” 宋昭楠不动了,睫毛下垂,掩盖心绪。 他揉揉佟姜的脑袋,“只是一个梦而已,都过去了,乖,别多想。” 佟姜摇摇头,抓他的手臂,“如果正如阿仔说的,豹哥为了报复你要一并对我下手,可是他为什么要在警察局说那种话呢?为了挑拨我们的关系?我当时也以为是,细细一想,豹哥的目的是你的命,我们关系好不好对他意义没那么大,或者他对我下毒手这个理由也变得牵强附会,我和豹哥没有直接恩怨,他为什么要对我下毒手,我们之间的唯一联系就是你,可是那时候我们两个还那么小,还只是朋友关系,况且你远在国外,他就能有那么大的把握通过控制我逼你回来?” “还有刚才阿仔得知我要去警察局找你们的时候,我感觉得到他的慌乱,他不让我去,因为豹哥在那里,我会有危险,那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分明你也在那里,但是听他的口气好像我才是那个和豹哥有着深仇大恨,需要被你们保护的人。后来豹哥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和阿仔一脸紧张,你们掩饰的很好,但我毕竟认识你们那么久,尤其是你,你一紧张我就感觉得到,你的神情你的眼神你每个毛孔都和平常不一样。如果是过去,我一定还会选择相信你,相信你对我坦承一切,但是现在我不了,和你比起来,我更相信我自己的感觉。” 话到这里,佟姜看见宋昭楠的目光一动,有什么情绪从他眼底一闪而过,太快了,佟姜来不及去抓住。 他没有要解释什么,佟姜暗吸了一口气,她的思维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清晰决绝,她用理智在思考,而非纯粹的感性思辨,她要趁思路保持畅通的时候把自己的判断全部说出来。 她继续道: “你不愿告诉我的那件事,艾丽萨之所以会向我透露,不仅仅是因为一种挑衅,而是……这足以构成我们两人关系的致命伤——这件事和我有关,现在回想白天在医院,你妈说八年前你走之前为了我求过她,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不然以你和你妈的关系,以你的性格不会那么做,我很想问,但是你继父的咳嗽声让我们转移了注意——那么明显和刻意的打断,他就是不想让我问下去,因为他知道其中的事实,或者说他答应过你保守秘密——” “所以,豹哥说的话可能都是真的。” 所有的细节,她从前忽视的,现在一一清晰浮现。佟姜眼睛看着宋昭楠,似乎在说“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宋昭楠出乎意料的沉静,眼底有暗流涌动。 他一把将她揉进怀里,紧紧的,脸埋进她的发丝里,“都过去了,不要再纠结了。” “怎么能不纠结?”她埋在他怀里,闷声道。 “这么多年来,我无数次梦见那个梦,梦见你拉着我跑,不断的告诉我,人是你伤的,可是我却怎么也不想起来那些细节,直到就在刚才我忽然明白,这是言语的力量,你一直灌输给我这个想法,刻进我的记忆里,成为思维定式,让我误以为就是你伤了豹哥,豹哥要找的人也是你,我全都明白了。这一切是不是真如我所猜测的那样?” 宋昭楠沉默。 “都到现在了,你还不肯告诉我实话吗?” 佟姜看着他,眼里的渴望那么深,那么迫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宋昭楠张了张口,才发现满嘴被苦涩胀满,根本无法开口。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是的。”连这两个字都说的异常艰难。 所有的猜测都变成事实。 是她,真的是她…… 佟姜有些昏眩,连退两步。 “小慈。”宋昭楠伸手去扶她。 她眼神呆滞地望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宋昭楠……”突然,她牢牢抓住他的手臂,眼里的哀伤不忍卒视。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隐瞒,为什么要承担一切……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记不起来,什么都记不起来……”她蹲着身体,一边哭一边敲着脑袋。 佟姜完全奔溃了,这比杀了她还叫她痛苦,宋昭楠抱住她,抓住她的手,将不安分的人儿箍在怀里,低声安慰着。 她不要听他的安慰,一点也听不进去,她不相信他的话,再也不相信了。 佟姜无法思考。 当初他的离开是她一手造成的。 他所有的痛苦与屈辱也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做了什么呢? 怀疑、猜忌。 为什么要瞒着她,让她背负这样重的罪孽? 她情绪激动,全身发抖,推开他,颤抖的手指指向门口,“我想冷静一下……你走,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宋昭楠从地板上站起来,掸一阵衣服,看了佟姜一眼,走出门去。 门从外面锁上,“碰”的一声,室内恢复了安静。 佟姜呆呆地望着大门,扫过鞋柜上那只纸箱子,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一次倾巢而出。 接下去的几天佟姜向公司请了假,大门不跨二门不迈,紧闭心门静心养伤。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不顺,一周以后从家里传来一个噩耗——佟姜的外婆心脏病发作去世了。 那时佟姜正在做午饭,手机响了,从围裙口袋里勾出来,瞄一眼,是赵枚,佟姜心里暗讶,自从赵枚外出旅游之后难得来一个电话,这一次不知什么事情。菜炒好了,她一手拿着铲子,一手端着盘子,耳朵和肩膀夹起手机,还没开口便听赵枚大嗓门叫道,“小慈,外婆突发心脏病今早去了,你赶快回来一趟……” “哐当”—— 手机和盘子一同跌落。 一个碎了,另一个也碎了。 佟姜蹲下身捡起摔坏的手机,看着看着,眼泪一颗一颗砸在碎裂的屏幕上。 小时候赵枚和佟祖云工作忙,佟姜是外婆一手养大的,直到上幼儿园的年纪才被父母接回身边。在外婆那么多孙子辈里,她最疼的是佟姜,小时候和哥哥姐姐第弟弟妹妹吵架,外婆永远护着她,孩子们不依了,都说外婆偏心,小慈都给外婆惯坏了。外婆知道佟姜嘴馋,最爱吃她做的糕点,每次做好了就托人给佟姜捎带些,糍粑、茶叶、鸡蛋、米酒等等,都是她亲手做的。这几年佟姜工作忙,鲜少再去看外婆,过年的时候塞一些钱给老人,老人自己没舍得用,偷偷存起来说是好给她做嫁妆,佟姜听了既心疼又感动,下次就不再塞钱给她,买衣服鞋子这些更实用的送给她,老太太别提多开心,穿着她买的衣服逢人就说这是外甥女给买的,别人说你外甥女真懂事孝顺,老人心里乐滋滋笑的合不拢嘴。 老人的心愿那么小,那么容易满足。而她呢,到底有多孝顺,借着工作繁忙,连抽一点点时间回去看看她的时间都没有。 说爱她,可是到底有多爱呢? 想到去年,外婆拉着她的手问,那小伙子还没回来吗? 外婆多希望能亲眼看到她结婚。 本来今年过年,她就已经想好把宋昭楠带去见外婆的。 和赵枚比起来,佟姜更亲外婆,她喜欢外婆身上的味道,熟悉的味道,让人安静的味道,好像冬天的阳光下照在身上懒洋洋的味道。 外婆记忆力很好,还记得那年暑假宋昭楠去家里的事情,外婆对他印象很深,一直夸他是好孩子;外婆爱念叨,也许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爱念叨,但是佟姜喜欢听,一点也不会厌烦,听她说过去的故事,几个故事翻来覆去地讲,讲到佟姜都会背了,佟姜还是愿意不厌其烦地听。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从此以后,糍粑没了、鸡蛋没了、茶叶没了、米酒没了、冰糖桂花没了…… 外婆再也见不到她穿婚纱的样子。 子欲养而亲不在,树欲静而风不止。 佟姜忽而深深地体会到其中的无奈和遗憾。 外婆,请你再等一等我,再等一等我,我这就回去,回去看你。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二章 佟姜连饭也不及吃,当天下午到了外婆家。 亲戚朋友一屋子人,能来的都来了,路远的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外婆躺在正堂的板床上。 天热,板床下面放了很多冰块。 佟姜趴在外婆身边哭了很久,佟娅在旁边陪她。 田田和哥哥姐姐们玩的满头大汗,跑进来到妈妈身边,歪着脑袋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人,又看看佟姜,不解的问佟娅,“妈妈,姨姨怎么哭了?太婆睡着了吗?为什么还不醒呢?” 佟娅找了一块毛巾擦他汗湿的头发,哄他去外面玩。 佟姜哭累了,趴在姐姐肩膀上,肩膀一耸一耸的抽泣。 碗里的煤油灯暗了,佟娅走过去,取了一根铁丝拨了拨灯芯,火光又亮了许多。 不时有人挑开布帘走进来,默默看一会儿老人,静静退到旁边坐下,便是呆呆出神,又或者抽烟聊天的。 梁默原走进来,手里拿着三块黑纱,他的手臂上已经缠了一块,手里的一块替佟娅绑好,佟娅抽过一块给佟姜缠上,剩下那一块是要给田田的,但这会儿小家伙早玩的没了影。 外婆去的突然,什么都没准备,农村里风俗复杂繁多,亲戚朋友七手八脚地忙开了,雇请小工、厨师、礼仪主持,列名单,订桌子椅子餐具,还要开炊生灶借场地借工具等等。 帮忙的人多,主持大局的都是长辈,自然没有小辈们什么事情,哥哥姐姐们很多都是从外地赶回来的,长年在外,一年最多也只在过年的时候见到面,这回大家坐在一块自然而然地相互关心近况起来。 聊完佟娅怀孕的事,几个哥哥姐姐如有默契般一致把话题转向佟姜。 佟姜大舅的儿子是几个哥姐里年纪最长的,只比赵枚小十五岁,笑道,“小慈,你姐都怀二胎了,你怎么连点动静都没有,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喝喜酒啊?” 三表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小慈你可趁早找,晚了好的都给挑去了,你只能捡人家挑剩下的了。” 二表姐接口道:“你们瞎担心什么,我们小慈条件这么好,还愁找不到好的嘛,说不定私底下已经自己谈好了。” 另一个表姐也说道,“对啊,你们这些做哥哥的要真关心妹妹赶紧好的介绍过来呀。” “咦,我听你三姨说起,前段时间那个谁回来了,我在新闻上还看到过照片,我还存在相册里了,本来想问你来着,事情一多就忘了,今天见到你就想起来了,小慈你还和他联系吗?”八卦的表姐开始翻手机相册。 那个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当年佟姜和宋昭楠的事,经由赵枚这只扩音机一宣传早已成了人尽皆知的事情。 那时候佟姜自己都不明白,明明和宋昭楠之间没什么的,但是在大家眼里好像说不出道不明的暧昧和不纯粹。 这一句勾起了大伙儿的兴趣,争着要看照片,看完照片再回忆起当年都唏嘘不止,目光纷纷投向佟姜寻找答案。 佟姜的嘴巴严密的很,只插科打诨糊弄过去,问佟娅呢,也只是笑笑,滴水不漏。 都不是刨根究底的人,大家很快把话题转向别处。 晚上守夜,佟娅怀着孕,不能熬太晚。到了晚上十一点,梁默原进来喊她上楼去睡觉,楼下擂鼓震天,哪里睡的着,她起先不依,说陪着外婆多呆一会儿,以后想看都看不见了,梁默原知道她的脾气,便依了她,拿了把椅子坐在她身旁。 男人们在院里打牌的打麻将的,佟娅问梁默原:“怎么不和他们一块玩?” “老是赢,没意思。” 佟姜□□话去,“你可以假装输呀。” 梁默原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 佟姜望望天花板,“哦,老男人说话,年轻人不能插嘴,get!” 佟娅“噗”的笑出声来。 赵枚手里拉着田田走进来,小鬼玩疯了掉进泥坑里,像个小泥人,赵枚一边走一边生气的说,“你们两个也真是的,小孩也不管管,任着疯玩,搞成这个样子怎么收拾。” 佟娅倒是挺平静的,拉过田田的手往楼梯去,吩咐梁默原去打热水给田田洗澡,让佟姜去旁边三舅家找几件换洗的小孩衣服过来。 赵枚跟上去帮忙。 小家伙不知愁滋味,洗澡洗到一半觉得好玩,打起水仗来,泼了佟娅一身,赵枚“哎呀”一声,拉开佟娅,气得打田田小屁股,“你这小孩怎么这么不懂事,万一把你妈弄感冒怎么办?”又训斥佟娅,“我说这里有我,我来洗,你不听非得自己来,这孕妇的身体可金贵着,你自己不疼惜着,谁替你疼惜?” 佟娅没什么火气道,“妈,你别动气,等会儿我换件衣服就行的。” 梁默原进来,看见佟娅身上全湿了,曲线毕现,他忽然觉得喉口干涩,目光一时移不开去,好一会儿才走过去拉起她,“你先换身衣服,这儿我来。”看向赵枚,“妈,帮我照顾一下娅娅。” 赵枚和佟娅走出去。 佟姜拿着衣服上楼,一开门看见的是梁默原,怔了怔,叫了一声“姐夫”,指指衣服,“我送衣服来。” 梁默原抬眼看了她一眼,下巴指指凳子上,“放着吧。” 佟姜放好衣服要退出去,被梁默原叫住。 佟姜惊了一下,目光看向梁默原,带着询问。 梁默原搓着田田头上的泡沫,头也不抬,“告诉宋昭楠去,老赵要对他开刀了。” “老赵?是谁?” “原话转述,宋昭楠知道的。” 佟姜还想问,想了想忍住了,退了出去。 走到隔壁房间门口,传来佟娅和赵枚的说话声,推门进去,向佟娅借手机。 佟娅把手机借给她,问:“你自己手机呢?” 佟姜低头拨着那串熟得不能再熟的号码,颇有点漫不经心道,“摔坏了呗。” 佟娅还要再说话,看见她走到门口去了,再转头去看赵枚,赵枚正拿暧昧不明的眼光注视着佟姜的背影。 佟姜打开门走出去,楼下乐声如雷鸣,掩盖了她的声音。 已经很晚了,宋昭楠还在书房里工作,对着一堆报表数据,心思却毫不在上面。 他一下午天都在找佟姜,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还会上哪儿去? 手机关机。 她的同事李萍说她好几天没去上班了,开车回汀城,她家里的门关的严严实实,一个出来倒垃圾的邻居说老佟家出去好几天了还没回来,他谢过,在门口站了会儿才下楼。在小城的街头巷尾穿行,曾经熟悉的环境,原本值得怀念的景物,此刻在他看来都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他甚至还向远在岛城的冯茹打电话询问,对方也不知道佟姜的去处。得知佟姜不见了,冯茹很担心,问及原因,宋昭楠只淡淡说佟姜知道了八年前他向她隐瞒的事情很生气。 八年前那件事冯茹是知情人之一,当年她报完警以后亲眼看见佟姜将刀□□和宋昭楠在地上撕扯的豹哥脖子里,血流如注,佟姜当即就吓傻了,扔了刀呆在原地,如此血腥的场面,冯茹怕的很,拔腿就跑。后来的事情不得而知,听说宋昭楠出事了,再后来杨寄耀找上门来,让她帮着做伪证使佟姜幸免于难。那时候豹哥昏迷不醒,冯茹的伪证最具说服力,最后听说杨寄耀动用了所有人脉保释了宋昭楠并将他送出国去。这一去便是八年。 宋昭楠回来之后,那次冯茹去项城找佟姜玩,宋昭楠私底下拜托冯茹千万保守秘密,尤其对佟姜半个字都不能透露。冯茹自然知道这里的利害,更了解佟姜的性子,如果被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恐怕这辈子都无法释怀。 冯茹说这可怎么办,不是保守秘密嘛,你怎么能被她知道了?宋昭楠说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赶快找到人才行。远水救不了近火,冯茹干着急也没有用,她让宋昭楠一有消息就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找了一天,动用人力物力出去找,宋昭楠甚至想到了梁默原,打过去,电话却是助理接的,说梁总出差去了,两天以后才回来。 宋昭楠靠进大班椅里,深深呼出口气来,手指按压着太阳穴,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身体过了电般,男人陡然睁开眼睛,扫过屏幕,陌生号码。 他这个手机是私人号码,知道的人不多,陌生号码…… 宋昭楠直起身体,按下接听键,似有预感般。 “喂?”还未等他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话筒那边响起,敲击着他的耳膜。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在往上涌。 从未有过的喜悦,将他从深渊里拉起来,好像上天突然降下的馈赠,欣喜若狂都无法表述的心情。 第六十四章

话筒那端接通了,宋昭楠没有说话,好像在等待着她先开口,又或是对打电话人的身份和目的不确定之前,保持沉默等待对方先发话以静制动是最好的方式。 他那边很安静,相比较佟姜这里吵嚷的厉害,哀乐隔着薄薄的震动片传过去,异常清晰。 “喂?”她的声音掩盖在那些音乐和人声里,宋昭楠却分辨的清楚。 宋昭楠还是没有说话,佟姜把手机贴紧耳朵,能听见他的呼吸声,深深长长,如释重负,像是放下了满腹心事的释然。 “小慈。”宋昭楠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欣喜。 佟姜有些讶异,他难得说话的时候有这样不做掩饰的起伏。 紧接着她听到宋昭楠又问道:“你在哪儿?手机怎么关机了?” 奏乐太响,佟姜捂着一只耳朵大声道,“手机摔坏了还没来得及去修,你稍等一下,这儿太吵,我去个安静点的地方。” “好。” 宋昭楠等她。 佟姜下楼,穿过繁杂的人群,远离鼎沸的音嚣,走出院子,走进外婆家门对面的那片竹林,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长年风吹日晒,石头表面凹下去一块,像一把天然的座椅,佟姜把屁股陷进那块坳处,背脊靠在瘦瘦长长的竹子上,空气里飘动着草木芬芳,仰着头望满天的星宿,像回到小时候,夏天夜晚的萤火虫,溪涧潺潺流水声,月亮像镶嵌在天际上的夜明珠,外婆的大蒲扇一扇一扇,给她讲遥远古旧的故事,她勾着外婆的脖子听的津津有味。 悲伤哀婉的旋律穿过院子传过来,时刻提醒着她逝去的人和她的故事。 记忆像开了阀门,眼泪禁不住流下来,曾经好的坏的,记得的不记得的,全部都向她涌来,潮水一般,扑面而来,让她无力抵挡。 曾经,多么美好却又伤感的字眼。 “宋昭楠,”她吸了吸鼻子,望着头顶那枚皎洁的月弯,轻声说,“外婆没了。” 宋昭楠沉静了一会儿,“想哭就哭出来,我在这陪你。” 夜风吹拂,他的声音温暖熨帖。 佟姜心微微动了一下,哽了一下,缓缓说道,“那件事我并非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我什么都记不起来,努力也记不起来,这几年你所经受的一切全都是因为我,你那么护着我,为我着想,我还怀疑你,我让你下不了台,逼你对我坦承,证明你的清白……我没办法原谅自己,哪怕到现在,我也没办法……阿楠,你有没有后悔过,曾经哪怕一点点的后悔,有没有?” “有。” 佟姜一愣。 原来真的有过后悔的,是啊,先不论他为这付出的代价,毕竟影响人一辈子的声誉和名节,怎么不会后悔呢?宋昭楠他不是圣人啊。 心里这么想,还是免不了失落。 然而男人接下去说的话让她更加的惊愣。 他说,“曾经我以为最后悔的事是告诉你七年的期限,如果没有这七年期限也许你不会傻傻等我这么久,也许你可以找一个很爱你的男人组建一个很幸福的家庭,还有很可爱的孩子,你不用为了我走那么多崎岖的路,受那么多冷眼,那么煎熬和苦挨,没有我你可以更幸福。这是我以前的认为,直到再见到你,我才知道一个人的私心有多强大可怕,小慈,没有如果,也没有假设,更没有曾经的后悔,不论前路多么崎岖坎坷,我认定你了,你就是我的私心。我这一辈子只想和你在一起。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了,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许你自责更不许你生自己的气,如果你真的要气,就气我好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接下去的每一天我都想和你共同度过,我一定牢牢抓住你,再也不会放开你,也请你一定抓紧我的手。” 他一下子说那么多话,那么多发自肺腑的话,这些他从来不曾说的放在心里的话,今天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佟姜的眼眶热热的,哽咽道,“你知道的,我没办法真的气你。” “那就谁的气都不生了,好不好?”他哄道。 佟姜破涕为笑,点点头,才想起他在那头看不到她点头,于是清了清嗓子,“哀家准了。” 宋昭楠配合道,“谢太后恩典!” 佟姜半讶半笑道,“今天表现很好,有赏。” “赏什么?”语气微微有点不对劲。 佟姜听见他那边走动的声音,想起来,“你要准备睡了吗?” “没,”说完以后又补了一句,“还早。” 佟姜看看时间,“快到一点了,哪里早?” 她听见门碰的一声闭合,他问道,“几点去火葬场?” “三点到四点吧,我闻到炒年糕的味道了,在做夜宵了吧。”佟姜揉了揉肚子,忽然觉得饿。 “你赶快去吃吧,吃饱一点。” “知道。”佟姜站起来,一只手拍拍屁股,林子里有风吹过,沙沙沙。 宋昭楠问,“你现在在哪里?” “你问我坐在哪儿吗?”佟姜笑说,“你还记得外婆家对门那片竹林吗,我现在就坐在那。” 又是一阵风,沙沙沙的树叶摩擦声排山倒海。 宋昭楠关了车门,发动车子,说道,“记得。” 佟姜想起来打电话的目的,把梁默原的话转告给宋昭楠,问道,“老赵是谁?你和他有过节?” 听宋昭楠的语气里毫无讶异之感,似乎已了然于胸,回答佟姜的问题,“老赵就是赵先生。” 只这一提,佟姜便想起当红明星叶楚楚的事。 月光把竹子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光影憧叠交错,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乡间的夜微凉,佟姜单手抱了抱手臂,站起来往院子走去,她的脚步轻快,想起前段时日虽也和宋昭楠有所联系,却也只是象征性的嘘寒问暖,这样敞开心扉深谈的还是第一次,而今双方都将心事坦承,她才知道,宋昭楠没有变,她也没有变,关心还在,爱还在,崇拜还在,而信念也一直在。 这一生只图这一人。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院子里,人都围着那两口大锅,奏乐的也都停下来,人手一只碗一双筷子,吃着那热气腾腾的炒年糕,男人们吃完宵夜就准备出门买第二天办酒席的菜了,女人们则负责洗碗盘筷子,生灶火烧热水,小孩子们玩了一整天玩累了,被父母赶去楼上睡觉了,留在楼下忙做一团的的只剩下长辈和年轻的女婿儿子们。 赵枚和一个佟姜不认识的长辈商量事由,佟姜走过去,隐隐约约听见他们在讨论花圈、道场礼仪的布置等等,佟姜不太懂这些,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听不出神神道道,正要走,赵枚叫她,“你怎么不去楼上睡觉,时间一到我们就去火葬场了,去完火葬场直接回来去道场做仪式,再去山上,要忙整一个上午,歇脚的时间都没有,你快去外婆房间躺一下,到时间我上去喊你们。” 佟姜“嗯”了一声,往楼上去,走进外婆房间,听见姐姐和姐夫的说话声,呢喃耳语般,听着耳朵一阵发热,佟姜马上退出来,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走回楼下,正堂的沙发上四五个人四仰八叉地躺着,没有地方睡,又累的很,早也不计较睡姿清奇怪异了。 佟姜走去拨了拨灯芯,她望着那一簇小小的火苗,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温暖明亮。 她站起来,把凳子拉过来放在板床旁边,坐在外婆的身边,支着头看她。 人为什么一定要死呢? 为什么不能长情地陪伴呢? 明知道情感是最难以割舍的,为什么还要忍心离开? 明知道最终会告别,当初为什么不好好珍惜? 就连告别的话也不及说,就这么离开了,永远永远,再也不相见。 而现在,只有遗憾、遗憾和遗憾。 她想,外婆一定也同她一样,不舍得离开,离开这群可爱的孩子和她爱的每个人。 分别,是世间最残忍的事,就像拥有是失去的开始,这一课谁也逃不过,谁都要经历,唯一能做的只有面对和接受,失去才懂得珍惜,懂得珍惜是成长的第一步。 不逃避、不放弃、不妥协、不气馁,她想做一朵向日葵,带着希望以热烈的姿势向阳生长。 灯光下,外婆的面容安详慈和,好像真如田田说的,只是睡着了。她贪婪地看着,努力将外婆的模样深深刻印进心里,记进生命里,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只能借助相片描摹她的音容笑貌,想到这里一股酸涩涌上口里,她忍着泪,拿手去抚摸她的脸庞,小小的人,僵硬的萎缩着,她一点一点地摩挲,抓着外婆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 外婆,这是我最后一次握你的手了。 她在心里轻轻说。 三姨走过来抽了张纸巾给佟姜,佟姜接过,印了印眼角,看过去,哑声问,“三姨,你不休息一会儿吗?” 三姨说,“我刚才睡过了,倒是你,哭了一下午了,别把人哭坏了,大家都休息去了,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明天还有的忙呢。” 佟姜摇头,“睡不着。” 三姨叹了口气,“外婆在天上看着呢,如果被她知道你这样肯定要心疼死了,”边把佟姜拉起来边推她往楼上去,“你姐睡在外婆房间,你们两姐妹挤一张床,躺一下不睡着总比不睡好。” 三姨的力气大的很,佟姜被推到楼梯口,她拗不过三姨,只好依言上去休息。 刚走上楼,抬头看见梁默原从外婆房间走出来,他也看到了她,对她稍一点头。 佟姜问,“姐姐睡了吗?” 梁默原边说边走过来,“没有,”又往房间望了眼,回头问道,“你要去睡觉?” 佟姜扬了扬手机,“顺带把手机还给她。” 梁默原瞥了眼手机,了然。 擦肩而过的时候,佟姜忽然侧转身,一脸谄媚样看着梁默原。 梁默原停下,双手仍插在兜里,低头睨她,“有事求我。” 佟姜眨眨眼睛,笑嘻嘻,“姐夫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你说你这么聪明这么优秀,我姐嫁给你简直几生几世修来的福……” 梁默原目光凉凉掠过佟姜,冷飕飕的,佟姜立马识趣地闭嘴。 梁默原不吃她这套,“有事就说,少拍马屁。” 佟姜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我说了啊,”偷眼打量了一下梁默原,表情没有不虞,很平常平淡的样子,这才说道,“我和宋昭楠那事,你替我在妈那儿美言几句呗,她现在谁的话都不爱听,你的话还兴许有作用,姐夫你帮帮忙,我的幸福就掌握在你的手上了。” 其实这事根本不需佟姜提,佟娅暗里交代过梁默原。他幽幽看了眼佟姜,“如此看来,我的份量还很重。” “那是当然!”佟姜很狗腿的抱住梁默原的手摇啊摇,“姐夫,事成之后我包田田一个大红包。” 梁默原笑,“说起来你今年都没包我们红包。” 佟姜厚颜无耻道,“你们生意人的帐都喜欢算这么清楚吗,今年没有,明年不会落了。” 梁默原看着她,正色道,“好,我有数了。” 佟姜看着楼梯口梁默原挺拔的背影,心想,资本家在哪儿都一样,嗜血本性难移。她为什么那么蠢要提红包的事,但是转眼一想,除了钱这种身外之物,她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的身外之物能像钱这样好使又能抓资本家的心。 第六十五章

佟姜刚要转身,身后的门咯吱打开,佟娅走出来。 “姐。”佟姜走过去,“怎么出来了?” 大概佟姜和梁默原的说话声吵着她了,老房子的隔音效果本就差,佟娅没有多问,只说道,“晚上天凉,我去隔壁看看孩子们。” 佟姜把手机还给佟娅,随她走进隔壁房间。 佟娅拉下壁灯的绳子,昏暗的灯光下,四五个孩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大床上,最大的哥哥睡相最差,身体横跨在几个弟弟妹妹身上,被褥拖在地上,佟娅捡起地上的被子,和佟姜两人把他们一个个摆正,压好被子。孩子们睡得死沉,稍一嘟哝翻一个身又沉睡下去。 佟娅理了理田田的头发,昏黄的灯光洒在她们的头顶,佟娅的目光温暖柔和,全身上下充满着母性光辉,佟姜在旁看着,莫名触动。 佟娅不放心,又压了一遍被角才抬眼去看佟姜,轻语道,“我们走吧。” 她们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关了灯,动作轻柔地合上门。 佟姜许久未有和姐姐同床共枕,两姐妹有许多说不完的话,相互聊了近况,聊的兴奋了,加上楼下奏乐敲锣声又起,睡意更无。 外婆的老式雕花大床,床头里侧有一个暗格,这个暗格没有人知道,外婆打开来给她看过一次,佟姜的印象里,暗格子里面存着很多老旧的物什,佟姜在最底下一层被褥下面摸出一块布来,布是蓝色印花的,上面的花已经辨不清了,叠的四四方方,打开是一把沉甸甸的老式铜制钥匙,年份久远,表层结了绿色的铜锈,推开暗格的门,上面挂着一把老式的铜锁,锁面上原来刻有一些繁复的花纹,现在也都看不清了。 佟姜很喜欢外婆的这些“小玩意儿”,外婆的每样东西在佟姜眼里都是新鲜又有趣的,在这个现代化浸染的世界里,外婆的世界依旧秉持着她的一片净土,衣食住行到生活细节,每一处都透露着年代感和神秘感。外婆的每件东西拿出去都能当古董卖,包括她穿的衣服,对襟布衫,最老旧的那种款式,每一件都是相同的材质和款式,只颜色的不同,黑色的或者蓝色的,现在农村里几个人这么穿的。 暗格的锁开了,很多东西,从黑白相片到彩色,然后便是信件,发黄的纸页,散发着淡淡的油墨香味,信上署名是外婆的闺名,落款是外公的名字。这些全都是外公写给外婆的信,一封一封按年份顺序整整齐齐叠放着,厚厚一沓,两姐妹对望了一眼,如有默契般都没有去看,佟姜正要合上盖子,发现盒子底下又压了一层,翻开看,又是厚厚一沓纸币,上个世纪的各种纸币,一分五分所有币种都有,还有粮票、食用油票、布票等等,佟姜把装有信件的盒子放回去,再里面一点是一个首饰盒,金首饰,项链耳环手镯还有几块银元和一只手表,表已经停了,时针指针停在三的地方。 最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檀木盒子,拿出来还有些沉甸甸的,打开一看,佟姜和佟娅吃了不小惊,满满一盒子的人民币,最多的是一百元红币,也有散钱,二十元的,五十元的,甚至也有一块钱的,老人存了很久的钱。 两人数了数,有两万左右。 数到最后才发现最底下压着一张纸,纸上大意写着这些钱打算留给佟姜做嫁妆的。 外婆小时候家境富裕,上过几年私塾,认得几个字,后来家道中落学也没有继续上了,书能看,却也并不识全,后来嫁给外公,外公教她看书习字,才把字认全,能看的书也多了,这在他们那一辈里是极少的,外公长年在外,与外婆相聚的日子鲜少,再后来去了台湾,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外婆独自把赵枚几个拉扯养大,这些年有很多台湾寻亲的新闻,外婆听人说起,也萌生了要去找找外公的心思,可是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腿脚都不灵活,这种想法却也只是脑子里想想而已,到底没有付诸行动。 外婆的这一辈子是缺憾的,却也是幸运的。 缺憾是她的人生,幸运在于她的人生态度。 想到这里,佟姜又忍不住潸然泪下。 佟娅也很是感慨。 她们把钱币叠放整齐,盖好盒子,归回原处。 这笔钱到底怎么处理,既然外婆来不及说,就还是安然放在这里吧,这些东西,谁也没有权利动它们。 两人怀着心事都睡不着,佟娅说,“睡不着就下去吧,再陪会儿外婆。” 佟姜点点头,爬起身来要穿鞋子,门突然开了,走进来三姨。 三姨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一盘热乎的炒年糕,两副筷子摆在旁边,随着她走动的幅度滑过来滚过去。 “我就知道你两个神仙肯定没睡,”三姨边笑着边把托盘搁在红木柜上,端起上面的盘子和筷子走过来,“等吃早饭还有两三个小时,先吃点年糕垫垫肚子。” 说起来还真有点饿了,佟姜就着三姨的手吃了两块年糕,夹起一块送去佟娅嘴里。 佟娅最近孕吐反应强烈,今天又特别累,肚子饿着,但一闻到味道就恶心,晚饭也没吃多少,现下看到这盘年糕,油腻腻的,那股恶心感即便又升腾起来,佟娅忍着难受摇摇头。 三姨见状,说道,“要不我去楼下做点清淡的小粥上来,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你受得了,肚子里的孩子可受不住,小慈,你让娅娅好好休息,这脸色我怎么瞅都不太对劲,要我说火葬场你就别去了,田田他们几个小孩也不必去了,等会儿我做好粥让默原送上来。”说着就要出去,佟娅叫住她,一边下床,“三姨,您别忙了,我和小慈都睡不着,正要下楼呢,一块下去吧。” 佟姜已经穿好了鞋子,佟娅从里侧爬出来开始穿鞋子,突然听见门响了一声,进来一个人,紧接着三姨说道,“我正要下去给娅娅做粥呢,你动作比我还快,这孩子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也不是第一次生了,都是有经验的人,你做丈夫的是应该多体贴担待一点的,”三姨叫了佟姜一声,“小慈,我和你先下去,让娅娅把粥喝完再下去。” 佟姜应了一声,看了眼往里走来的梁默原,悄悄用肩膀顶顶佟娅,偷笑道,“姐,快别穿了,难不成想等穿好了再让人帮你脱了抱你上床吗?” 佟娅嗔怪道,“你个鬼丫头。” 说话间,梁默原已走至前,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光亮,罩下的阴影堪堪将佟娅拢进,佟姜识趣地退开,还不忘提醒男人道,“我姐说了,你不把她抱回床上喂她,她就不吃。” 佟娅红了脸,穿好鞋子站起来,细声细气的,“你别听她的……” 还未说完,梁默原说道,“带上门。” 佟姜好商量的愉快语气从门口传来,“知道!” 下了楼,哥哥姐姐们都起了,吃过宵夜一团人围坐着摆开阵仗,四五人一桌,每桌玩的花式都不同,麻将和关牌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了,还有龙虎斗的,斗地主的,走象棋的,甚至还有人玩跳棋的,应有尽有,老少咸宜。 佟姜围观了一圈,不禁感慨农村夜生活丰富多彩,不像城里大妈只有广场舞一种消遣娱乐。 大表哥赵宝时在梁默原那里吃了瘪,这会儿梁默原走了,拉了个临时帮工过来顶,连赢了好几局,可谓神气活现春风拂面得意洋洋,那帮工怀着投机心理,本想赚点小钱,可这一桌子人个个不是吃素的,钱影子没见着,还赔了本去,亏本生意做不下去,寻了个由头抽出来。顶替的人没了,大家意兴阑珊,正当无主时恰看见佟姜在那四处晃荡,倒不如把她拉过来凑牌局。 佟姜这人让她看别人打牌还乐意的,自己打就不行,她不怎么喜欢赌博,小玩小闹还好,但她知道赵宝时他们都是挣大钱的,玩的只会大不会小,况且她的牌技那么挫,冤大头非她莫属。佟姜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她认为自己尚且是个原则分明的人,面对赵宝时几人的热情邀请不为所动。 佟姜说,“我没钱。” 赵宝时,“没钱好办啊,没钱哥借你,不算利息,这总成吧。” 佟姜:“我平时向你借钱,你还得算我利息呐?” 赵宝时:“妹啊,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拉开凳子把佟姜按坐在上面,“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不是,这样,我们小玩玩,来一角的怎么样?” 佟姜讨价还价:“一分。” 其中一个表哥接茬道,“小慈啊,一分就没意思了呀,哥哥们五十块都看不上眼。” 佟姜对桌的表哥说道,“这样,折个中,一块钱。一块钱不多吧?”他看看其余几个兄弟。 表哥们纷纷附和,“一块钱不算多,平常掉在地上的一块钱谁弯腰下去捡啊?” 他们的表情看上去非常认真,好像真的认为一块钱不是个大数目。 可是在她眼里真的非常非常大啊。 佟姜不明白了,说好的一角怎么说变就变,一张牌一块钱,什么鬼啊! 被强行推上牌桌,这之后就容不得佟姜了,她就像一只小绵羊,等待着乖乖挨宰的份。 玩了两局,佟姜连输两局,她的对家都没输她多,几个表哥嫌筹码太小,又要加。佟姜总共带来一千现金,够她输一整晚的了,输着输着感觉就麻木了,筹码加到十块,扔出去的钱就是整钞的老人头。 打牌的时间过的非常快,这局又是大表哥庄家,佟姜垫底,他们身后站了几个人看牌,也有人实在看不过去了,指导佟姜如何出牌,在帮手相助下,佟姜险险赢了一局。正有劲道时,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一只手横进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佟姜转过脸去,站着梁默原,手里拿着佟娅的手机。 “你的电话。”梁默原说。 佟姜心下一惊。 第六十六章

“我的?”佟姜不相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的。” 手机伸过来,佟姜低头看了眼,又看了看梁默原的眼神,证实了心里的猜测。 “小慈,到你了,快出牌!”牌桌上的人等的不耐烦了。 佟姜接过手机,朝他们扬了扬,扯住梁默原,一把牌塞进他手里,对表哥们说道,“我去接个电话,让姐夫替我一会儿。” 顾不得赵宝时几人的哀嚎痛哭流泪,佟姜抽身走到远处接电话去了。 “小慈,”电话那头真的是宋昭楠的声音,“快到门口来。” 佟姜握着手机,一颗心突突突跳到喉咙口,她跑到门口,只黯淡的光把树歪歪扭扭的影子投射在院墙上,哪里有什么人,不免泄了气,垂着头踩地上自己的影子,撅着嘴对话筒里的人说,“你骗人,哪有什么人?” “你转身看看。” 宋昭楠的声音清晰地落在身后,和话筒里的重叠。 像现实和梦境交融。 佟姜惊地转过身去。 他穿着简单,t恤牛仔裤,似乎瘦了一些,头发剪短了,衬得五官轮廓凌厉分明许多,身后是蓝盈盈的天光,树影婀娜婆娑,桂香漫过院墙飘散开来。 初秋的夜晚,微风拂过,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佟姜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美的秋景。 她开心地飞奔过去,跳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脖子,问道,“你怎么来了?” “想你。”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的好看。 这里是高山村落,通往山下的唯一要道就是从坡下延伸下去的那条盘山公路,白天行驶倒也还好,晚上没有路灯,乌漆嘛黑一片,转弯处一个不留神冲出来野猪什么的都是时有发生的事,车技好的人晚上在这条路上驾驶都需要胆量和魄力,更别说那些技术一般的眼睛还不好使,反正佟姜自己是不敢随便冒这个险。 简单的两个字,极致温暖。 她心里有别样的感动,在他的脸上啄了一口,被他脸上的胡茬扎了一下。 宋昭楠抱着她转了一圈,佟姜张开双臂,发丝在飞,好像一只展翅飞翔的小鸟,“宋昭楠,我现在幸福的快要飞起来了!” 从他怀里跳下,佟姜望向黑黝黝的山路尽头,“这个地方怎么让你寻上来的?” “这还不好找,找最热闹的一家就是了。” 佟姜笑了一下,主动去抓他的手,轻轻荡了一下,“看来还不笨,走,进去看外婆。” 刚进院门口,被眼尖的瞧见了,揶揄道,“哟,小慈,男朋友啊?” 佟姜没躲没闪,大方承认。 这一承认可不得了,那边的几个没事做的亲戚都围过来,起哄着让佟姜做介绍。 佟姜说,“既然你们那么热情,那好吧,我就公布了,他……就是宋昭楠。” 亲戚们了然地“哦”了一声,那边游戏的几桌人一听是宋昭楠,牌也不打了,过来看热闹。 几个年轻人见到传说中的g,都不敢相信,真人比照片上好看太多了,而且非常亲切,一点也不高冷,毫无距离感,赵宝时寻思着这又是一个金主嘛,看模样比梁默原好相处很多,于是小声在佟姜耳边问道:“小慈,你这男朋友打牌行不行?” 表哥的意图佟姜哪里不知道,斜了他一眼,“你还没赢过瘾?” 赵宝时滴溜着一双眼睛,“还不怪你,赢来的全都进你姐夫的口袋了。” 佟姜笑嘻嘻,“我家这位的口袋你别算计了,他啊,只会比姐夫更行。” 佟姜又说道,“好了,哥哥姐姐,舅舅阿姨们,要问什么等我们进去看完外婆再说。” 举步要往里走,看见赵枚走出来,后面跟着佟祖云。 赵枚风一样地刮过来,走到佟姜和宋昭楠面前突然停住,她看了眼宋昭楠,语气平淡地说道,“四点钟去火葬场,车子快到了,你赶快进去看一眼,等会儿和我们一起过去。” 预期的暴风雨没有到来,佟姜原本做好了万全准备而来的,等到的却是绵柔的微风,她有些傻眼了,目光扫过去,望到佟娅站在不远处朝她微微笑着,忽然间明白了。 这一个月的相隔,赵枚的脾性似乎收敛了很多,大抵与这次外出以及外婆的辞世有关,虽然口头上并不承认宋昭楠,但语气终于软化,不管怎么说都是像好的方向发展,佟姜心里又有了希望。 忙完了外婆的事,稍作歇息,亲友各自离散,赵枚和佟祖云两夫妻还留在山上帮着收拾残局。 佟姜索性也多呆上两天,一面在这片青山绿水的怀抱里散散心,另一面也好整理外婆的遗物,留下一些好做个念想。 宋昭楠也撂下公务在山上陪了她两日,白天踏秋,竹林里小溪涧田埂上松林下漫无目的走走停停,有时候沉默地可以一句话都不说,有时候谈天说地滔滔不绝,天阔云白,时间过的不紧不慢。晚上呢,伴着桂香,支一张桌子在院里喝酒游戏,几个人打打牌聊聊天,再或者逗弄逗弄田田。 小家伙私底下很亲宋昭楠,宋昭楠也很喜欢小孩子,田田贴着宋昭楠的耳朵说悄悄话,说完一句仰头看看宋昭楠,又看看佟姜,掩着嘴笑眯眯的。 佟娅搂过田田,笑问,”和叔叔说什么悄悄话呢?” 田田摇晃着脑袋,“姨姨不让说。” 梁家两口子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佟姜。 佟姜莫名其妙,“欸?这事我有参与?” 田田眨眨眼睛,宋昭楠也一脸神秘的笑着。 这两人,佟姜陡然间想到汀城甜品店的初遇宋昭楠的那件事。 她骗宋昭楠田田是她儿子,被宋昭楠一眼识破不算,告诉田田宋昭楠是她男朋友,然后这小东西竟然记到现在。 幸好现在男神已入囊中。 不然她这张老脸还往哪搁。 为了避免姐姐和姐夫再问,佟姜连忙带开话题,抱着田田问,“我们田田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直言不讳道,“弟弟。” “妈妈给你生个妹妹难道不好吗?”佟姜继续问。 田田摇着小脑袋瓜,“妈妈生弟弟我可以把我的玩具给他玩,如果是妹妹的话,她不能玩我的玩具了,玩具要重新买过,那样是很浪费钱的,爸爸赚钱很辛苦,我和妈妈要节约。” 得,真是什么人生什么儿子,资本家生出来的儿子从小就懂得抠,连妈妈生弟弟还是妹妹的回答都是这么与众不同。 佟姜甘拜下风。拿眼睛看看宋昭楠,“你儿子以后肯定不会这么出息,你负责赚钱,我们负责帮你花。” 说完以后继续逗田田,只听得佟姜阿姨语重心长教导道,“田田宝贝啊,你真是你爸爸妈妈的小算盘,可是妹妹多可爱多粉嫩啊,为了替你爸爸省那么几块钱,你舍得不要这么可爱的妹妹啊,阿姨想想都心痛哪,再说就玩具那点钱对你爸爸几个亿几个亿的投资项目简直不提当,随便你买多少玩具都行,你爸爸差不得费你那点钱。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有个小弟弟,再多个小妹妹,是不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 田田扑闪一双炯炯大眼,看看佟姜,又看看佟娅,再看看梁默原,困惑不解,为什么阿姨说的话和妈妈的不一样?妈妈说爸爸赚钱辛苦,不能浪费,要节约一点一滴,可是阿姨却又说不用帮爸爸省钱,虽然他不知道几个亿是个什么概念,但是听阿姨的话就知道那应该是很多钱了。 这下彻底把田田搞糊涂了。 梁默原听完,哈哈笑了。 宋昭楠无奈地摇头微笑,揽她入怀,宠溺道,“你自己败家就算了,非拉上你外甥一起,你不怕姐夫账上记我一笔?” 佟姜不怕事的眨眨眼,“他要敢记你,我连同姐姐肚子里的那个一起污了。” 四人笑作一团,只有田田不明事理地挠挠头皮,不知大人笑什么这么开心。 梁默原隔空点点佟姜,摇着头,也颇无奈的样子。 那几天佟姜觉得很快乐很轻松,希望时间过的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永远永远停在这里不要走了。 宋昭楠和梁默原私下里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佟姜无从知道,不过时常看见他们站在那儿聊天,神情认真表情专注,似乎在商讨工作上的事,又有时开怀大笑,无拘无束的样子,每当此刻便觉得秋风秋景已算得上宜人了,再加上眼前这幅图卷,人生也算完满。 佟姜收回目光,支着脑袋看着坐在椅子上织围巾的佟娅,说道,“姐,你说妈是怎么想的?我准备瞅个时间和她聊聊,你说现在她这么忙,肯定抽不出空,十一快到了嘛,她们老年团又要外出旅游,宋昭楠也要跑上海,这事总不能老这么搁着吧。” 佟娅动作熟练地打着毛线,抬眼看着佟姜,笑道,“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宋昭楠带进来,还让他参加了外婆的葬礼,明理是确定了他的身份,爸和妈也没说什么,我看是默认了你们的关系,这事啊,我觉得还是你姐夫说的对,你先探探口风,从爸那里开口子,别硬来,要软磨硬泡,嘴皮子功夫你比我厉害,最好说通爸爸再让他劝妈几句,八成能行。” “姐啊,你到底是过来人,比我有经验。” 佟娅羞赧,“我能有什么经验,还都是你姐夫支的招。” 佟姜看过去,那两个男人还在聊着天,不知聊着些什么,忽然就想到了那天梁默原让她转告宋昭楠的话。 老赵?赵先生? 宋昭楠那天的回答有些闪避,梁默原也没有正面告诉她,似乎都在隐瞒着什么。 还是她想多了? 她的思绪有些飘散,嘴角却还浮着笑意,淡淡说,“看来还是姐夫有办法啊。” 佟娅第二天要去产检,一家子当天下午就赶回去了,佟姜和宋昭楠商量着打算第二天走,这晚她计划找老爸秉烛夜谈一下的。 吃完了晚饭,赵枚洗碗,宋昭楠陪老头子在院里下象棋,佟姜在旁边观战,和梁默原的风格不同,宋昭楠这个没过门的女婿明显有点讨好未来丈人的意思,把个佟祖云赢的乐呵呵,佟姜一边眼神示意宋昭楠差不多了,一边走过去把佟祖云拉起来,颇有点撒娇意味道,“爸,棋下累了,我们去外面散个步吧?” 佟祖云连连点头,“好好!” 佟姜挽着佟祖云步出院门,不忘回头朝宋昭楠比了一个剪刀手。 宋昭楠站在桂花树下,也朝她挥挥手,山上夜风起了,淡黄色的桂花扑簌掉落在肩头。 他站在那儿,看着父女俩走远,坐下来收拾桌上的残局。 宋昭楠把棋子放进棋盒,听闻脚步声走近,他一边把棋盘收起,一边抬眼去看,是赵枚。 橘黄昏暗的灯光打在人脸上有温暖的光泽。 宋昭楠站起来,叫了赵枚一声,“阿姨。” 赵枚目光指向椅子,“坐吧,我们谈一下。” 宋昭楠对赵枚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待赵枚在对面坐下才落座。 宋昭楠这一细小的举动让赵枚感到挺满意的。 她看了眼宋昭楠,说道,“说实在的,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你和小慈是怎么回事,你身上到底有什么这么吸引着她的,而你呢,在国外难道也没遇到合适的,我看你条件也不差,为什么非死缠着我们家小慈不放?” 赵枚今天说话的语气和以往比起来温和很多,语速也适中,只是眼神中那股子凌厉的感觉仍难消除。 宋昭楠没有避开她的目光,直直看着赵枚的眼睛,低声道,“我那天当着您的面向小慈求婚的时候就说的很清楚,小慈要的幸福我给的起,我的幸福也只有小慈一个人给的了,我要对她的后半段人生负责,就这么简单。” 他的目光坦承、平和。 赵枚倏忽间明白,原来那天他对小女儿的告白和求婚,实则是在向赵枚做保证。 宋昭楠的心意再诚,决心再大,赵枚还是不能不计较他的出身和八年前那段过去。 赵枚冷哼了一声,“你好本事,连默原都为你说话,更别说小慈会对你鬼迷心窍了,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怎么才能离开我们小慈。” 赵枚的语气变了,冷漠毫无商量的余地。 “我也还是那句话,”宋昭楠说,“我只要小慈。” “今年年底之前我会和她完婚,不管您同意与否。” 男人深邃沉静的目光如磐石般坚不可摧,赵枚心口一惊,隔了好几秒才从颤抖的双唇里吐出两个字,“妄想!” 第六十七章

佟姜散完步回来心情很好,哼着小曲进了屋,赵枚在扫地,恰好扫到佟姜这处,扫帚没停,撞在她的鞋子上,鞋面上一层灰,赵枚不动了,白眼她,“没看见我扫地嘛,碍手碍脚。” 赵枚吃了火药似的,佟姜没敢惹她,怕多说两句又得吵起来,跳开到一边,取了纸巾擦鞋子。 佟姜在屋里走了一圈,没见宋昭楠,棋盒倒是安安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她看了眼扫地的赵枚,叹了口气,走出屋去,才几步被赵枚叫住,“你准备去哪儿?” 佟姜头也不回,“走走呗。” 赵枚直起身拄着扫帚站那儿,“你站住!” 佟姜背对着赵枚站住,她看见宋昭楠从院外走进来,手指间一点火星坠落地面。 灯光昏暗,他面容模糊。 她竭力睁大眼睛想看清他的脸。 宋昭楠看见了她,明显愣了一下,疾走两步顿住,一双黑而深的眼看着她的背后。 赵枚扔了扫帚追出来。 看到宋昭楠的时候,赵枚半途停下,看着佟姜两步三跳到宋昭楠面前。 赵枚恨恨瞪了两人一眼,叫佟姜取畚箕过来。 佟姜转过头,瞧见赵枚脸色不悦,应了一声,又看宋昭楠,笑道,“你在这等我会儿,马上回来。” 宋昭楠点点头。 佟姜朝他笑笑,转到屋里去。 赵枚白了一眼宋昭楠,也进屋里去。 屋里,佟姜取了畚箕放到扫拢的一堆垃圾面前,急着出去。 赵枚皱眉,“让你做点事情怎么这么不情不愿的?” 佟姜只好蹲下身扶住畚箕,等赵枚把垃圾扫进去。 佟姜拿出去倒,赵枚阻止道,“几时见你到过垃圾,叫你爸倒去。” 佟祖云拿着畚箕跨出门槛,佟姜忍不住望向门口,路灯下,依稀能看见那人的身影。 他还等在那里。 佟姜心里如千万只蚂蚁挠着。抬脚就要走出去,赵枚拍拍长凳子让她坐,看样子是要和她促膝长谈了。 “妈,”佟姜踌躇不安,“我去和他说几句就回来。” 赵枚看着她,“是不是我越阻拦的事你越要违抗?” “妈。”佟姜近似哀求地叫道。 赵枚扭过头不去看她。 屋里气氛凝肃,佟祖云倒垃圾还没回来。 佟姜呆立了一秒,轻声说了句,“妈,对不起。”转身跑出去。 院子里没有人,佟姜看到门口放着畚箕,隐约有交谈声传来。 佟姜跑出去,宋昭楠背对她立在大石头旁边,右手手指夹着烟,猩红色的一点,青烟丝丝缕缕飘散。 佟祖云看见佟姜,朝她招招手打招呼。 宋昭楠转头过来,见是她,吸了口烟,掐灭了。 佟姜走过来,两人谈话被打断。 佟祖云看时间不早先进去了。 两人目送佟祖云进院门,不约而同收回目光,移向彼此。 对视不到半秒又同时避开。 佟姜看着地上的烟蒂,有不少,“怎么又抽上烟了?” 宋昭楠没答。 “心情不好吗?”佟姜追问。 佟姜坐在那记大石头上,仰着头望着他。 他黑沉沉的眼睛也在看她。 她挪了挪屁股,一半的空位让给他,“和我爸聊的怎么样?” “挺好的。”宋昭楠答。 佟姜点点头。 “妈呢?” 宋昭楠不语。 佟姜叹了声气,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你们谈过。” 宋昭楠脸上没有惊讶。 头顶传来一声凄厉的鸟叫,佟姜惊了一下,顺势往宋昭楠怀里躲。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还是熟悉的味道,呼吸也是,整个人都是。 佟姜把脸贴紧他的胸口,双手牢牢抱着,深深嗅着他的气味,安全的、可靠的、依赖的。 她抱他那么紧,让他有些无法呼吸,可是他还是情愿她这么抱着他、紧贴他,他享受这一刻。 仔细算算,他已有很久没有碰触过她了,她滑腻的肌肤,她柔软的身体,她身上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皮肤都教他想念,一碰上,沉睡的器官蠢蠢欲动,每一处都在叫嚣挣扎。 理智又胜了一回,宋昭楠暗自深吸一口气,正要拉她起来,谁知女人快一步抬起头来。 她带着戏虐的笑意,“宋昭楠,你不行哦,抱了一下而已啊,这么容易硬的,是有多饥渴?” 远处一点惨淡的光落在她浅淡的瞳仁里,整个人看上去生动又明亮。 小腹处刚被压下去的*又涌上来。 佟姜两腿坐麻了,站起来一阵跺脚,腰部被人猛的用力一捏,紧接着被这股大力带进男人的怀里,佟姜条件反射地两手扒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吊在他身上,那人咬住她柔软的耳垂,低声道,“火上来了,帮我压一压。” 原本只当是一句玩笑话,这回他却来了真,佟姜面红耳热,心里头却又痒痒的难受,只能嗫嚅着,“外面呢……” 宋昭楠望了眼院子里亮起的灯,虽说他们处在暗里,但总归还是不太-安全的。 他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含住柔软的唇,舌卷进去。 “……今晚去你那里……” 佟姜被他弄得脑袋涨涨的,根本无法思考,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浅尝了一下,两人才依恋不舍地分开。 山里过了八点就异常安静,好像平时的后半夜一样。 佟姜进屋,赵枚和佟祖云已经洗漱完上楼休息去了。佟姜简单的洗了一个澡,踏着木板楼梯咯吱作响,父母房间里传来电视的声音,两人还没睡着。 外婆家的房间总共两个,佟姜睡在外婆的房间,算是主卧室,和另一个房间一“墙”之隔,那堵所谓的“墙”也是木材构制,稍有一点响动两边听的一清二楚,毫无隔音效果。外婆家没有房间再腾出来给宋昭楠了,他晚上都睡在旁边三舅家里。 而今天晚上他显然没这个打算。 佟姜有点发愁。 宋昭楠洗完澡开门走进来,佟姜已经整理好床铺。 虽然两人很熟悉了,可是眼下这种情况,隔壁间还睡着父母呢,佟姜知道不适合,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她扶着他的肩膀,低低提醒,“隔音效果不好……” 话音被他吞没,内衣肩带滑落,他的手伸进去,狠劲地揉捏了一把,一丝呻、吟从佟姜喉口发出,理智还没有完全卸甲,她很快意识到,在他胳膊上发泄似的一扭。 男人捉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眸光沉沉。 佟姜动了动手腕,试图脱开他的钳制。 宋昭楠反手握住她的后腰,紧接着低下身捏住她光-裸的脚踝,天旋地转,佟姜整个倒转过去,被他扛在肩头,走几步,掼进床里。 上了年纪的大床发出极响的一记,佟姜脑袋一涨,从脚趾到头皮都紧绷起来,屏息聆听着,耳朵随时注意隔壁的响动。 电视声音断断续续,佟姜吁了一口气,心底到底还是不敢放松的。 男人覆压上来,佟姜拿手挡在他胸口,眼神示意他。 宋昭楠轻笑了一下,不为所动,握住她抵在他胸口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大手托住她挺翘的臀部,轻轻将她往上一抬,手上一动,裤子褪到脚踝,他克制着,黑深的眸深深胶着她,嗓音黯哑,“这种事情怎么轻的了?” 佟姜狠狠剜这臭不要脸的一眼,捶了他一下,可是此刻全身软绵无力,这样子的一瞪一捶颇有些暗送秋波欲拒还迎的*之味,宋昭楠一时受用,身体火烧火燎似的,终于按捺不住,但到底还是控制着力道,推着她慢慢动进去…… 久而干涸的土地被雨露灌溉,佟姜感觉整个心和身都被他掌握着,汗水将他的眼睛蒙上一层,深邃的眼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野性,几缕湿漉的发垂下来,汗湿的脊背,贲张的肌肉线条,涂了一层蜜蜡似的,说不出的性感。 再也管不了这样的响动会不会引起隔壁父母的注意,佟姜难受地扭了一下身子,自嗓子眼里溢出细碎沙哑的声音,大床咯吱咯吱地剧烈摇晃,似乎承载不了这样的疯狂。 宋昭楠越来越快地动起来,快要到了,眼前蒸汽升腾,雾气迷蒙,灯光变得朦胧起来,汗水浸染的身体彷如汪洋海上飘来荡去的孤舟,他摇着浆,她随他乘风而行。 …… 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赵枚的声音,“小慈?” 这一声将她拉回现实,她动了动,他不给逃,牢牢握住她的手,十指相缠,深深摁压在摇晃的大床上,更大力地动起来,软绵的床单托着她,她在沉浮之间摇摆不定。 佟姜躬起身,攀上他的肩,她咬住他的下唇,用唇语问,“还要多久?”同时柔白细嫩的手掌在汗湿的背脊游移摩挲。 宋昭楠眼睛黑沉湿漉,牢牢地看着她,“你想要多久?” 他将她的腿抬高到他肩膀,又一波猛烈地律动。 她受不住,细长美丽的脖颈天鹅般高高仰起,难以抑制地哼了出来。 他将她的脑袋按下,以舌封吼,长驱直入。 …… 赵枚半天没听里面应声,忍不住耳朵贴着门听了一阵,薄薄的门板难掩春-色盎然,赵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拧了拧门把,反锁上了。 “小慈!”赵枚火气冲上来,“你在房里面干什么?” 安静下来,佟姜瘫软在宋昭楠怀里,骨头像拆了一遍,浑身酸软无力,脚趾头都懒得动一下。 佟姜掀了掀眼皮,宋昭楠知道她要干嘛,长手摸到床头,绳子一拉,灯灭了。 她把头往男人怀里偎了偎,轻语道,“没用安全套。” 天光从木格窗漏进几许。 她的身体贴合着他,漾在微光里,奶白色汩汩流动。 宋昭楠抚着她的发,用力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佟姜在他胸口画圈圈,闷声道,“生理期快到了。” “我知道。” 指甲划了他一下,“知道还乱来,怀孕了怎么办?” 宋昭楠低笑,“养的起。” 赵枚见里面暗了,急了,一阵敲门,“我知道你没睡,快给我开门!” 门震天响,把电视的声音掩盖去了,吵的心烦。 佟祖云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块表,“赵枚同志,你看现在都几点?” 赵枚手一挥,打掉佟祖云手里的表,“你睡得着你去睡!” 佟祖云弯身去捡手表,望了望那台老式的木门,心里了然。 他去拉赵枚,“有事明天再说。” 赵枚倔的很,扭了一下肩膀,甩开佟祖云的拉扯,抱着胳膊道,“我就站在这里等他出来!” 佟祖云叹了口气,下巴点点门内,“那,不出来你今天还不睡觉了?” “他不出来我就不睡!”赵枚仰着下巴,抱着胳膊,誓死坚守的架势。 佟祖云嘁了一声,圈住赵枚,无奈摇头道,“赵枚啊赵枚,你这样不行,听我的,先回房间,我们老两口好久没好好说几句话了,你今晚呢也别睡了,心平气和地和我聊聊天,行么?” 第六十八章

赵枚不情不愿地相跟着佟祖云进房,门在背后合上,佟祖云压低着声音先开口道,“这两孩子从小一块长大,分开这么多年还能这么好,实在不容易,看的出来他是真喜欢咱小慈的,今天这情形你也看到了,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断也断不干净了,我看还是算了,随他们去吧。” 赵枚她万万没有想到小慈这样随便,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门也拍了,吵也吵了,气也生过了,现在平静下来,心里慌的很,他们的感情赵枚不是不理解,如果换做是别人有这样的条件,赵枚一定非常乐意把女儿嫁出去,可是眼下,一想到宋昭楠的曾经,关于过去他家里的传闻,赵枚膈应的厉害。 “我知道你说的都很有道理,我也想试着不去计较,”赵枚说道,“可是一想到小慈,我这心里头就堵着难受,她怎么就不肯听我的一句劝呢?” 佟祖云把赵枚拉到床上坐下,在她的手上拍了拍,“刚才我和那孩子谈了一会儿话,我敢说我们小慈没有看错人。” 赵枚惊讶地抬头看佟祖云,不懂他何出此言。 “你应该看到他身上的变化,而不是一味地抓住他过去的错误,你以为他为何会有这些改变,只是因为他的继父是杨寄耀吗?” 赵枚说:“不然呢?” “可是你别忘了啊赵枚同志,杨寄耀现在的光景大不如前了。” 赵枚默。 “那孩子的能力是连默原也认可的,默原不也说小慈的眼光好嘛,你信不过小慈,默原的话总该信的。” 佟祖云看了赵枚一眼,赵枚抿着唇不出声,佟祖云知道她把这些话听进去了,顿了顿,继续道,“小慈把他们的故事告诉给我听,我被感动了,我们的女儿她真的傻吗,她不傻,什么样的男人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是我们把事情想的太糟糕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分辨能力,你要相信她,凡事不要逼得太紧,适当的松手对你对他们都好。” 赵枚半天没有说话,再开口似经过深沉的思考了,“我不是不明事理,也不是非拆开他们不可,我知道他硬件很好,各方面条件也是万里挑一,讲句不好听的实话,谈条件是我们家高攀的,但还是那句实话,那种人那种条件我们小慈也不是找不到的,就他那样的一会儿和这个女明星弄的沸沸扬扬,一会儿又搞上那个,教人怎么省心?更何况、更何况他砍过人坐过牢。你说我怎么放心把小慈交给他?” 佟祖云叹了声气,“这些我全都问清楚了,和女明星乱搞根本没有的事,至于他砍的人也是一个地痞流氓,你以前一直挂在嘴里他杀人啊杀人那些事,那个人是我们汀城的一个地痞,人也没死,只是当时伤的很严重,大动脉出血,差点成了植物人。” 赵枚第一次听说,当即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看到佟祖云认真的样子,又惊又疑,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枚沉默的间隙,佟祖云继续说,“具体的细节小慈没有向我透露,我感觉其中还有隐情,但不方便问,小慈和娅娅不同,娅娅是什么苦什么累都往肚里咽,小慈挨不住,她有事就要说出来,连她也不愿意说的,那就是真的不能说了。” 赵枚听完,问,“按你的意思,这事就这么着,不管了?” 佟祖云见她脸上有放松的神色,心安了一点,笑,“就这么着,手伸再长也管不了。”被子一掀,脱了外衣,率先爬进床去,“睡觉啦。” 山里的夜晚凉的很。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就听见公鸡打鸣声,佟姜动了动,眼睛睁开,宋昭楠早醒了,支着头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早上好。”她朝他笑。 他捏捏她挺秀的鼻子,“早上好。” 佟姜眼睛动了动,啊呜一口咬过去,他抽的快,没咬到。 “一大早就咬人。”他眼睛看着她,泛着笑,手绕到她背后,贴住,挤进自己怀里,转而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下面。 佟姜腿屈起,顶住他的下腹,戒备看他,“干嘛?” 宋昭楠沿着她的大腿根慢慢往上移,佟姜受不住,轻颤了一下,压低声音抱怨,“又来?” 男人垂眸看她,“想做运动,没有健身房,只能就地取材。” 佟姜被他弄得一阵发抖,连声音都是低而抖的,“山上有一个水库,你上那儿游泳去。” 他把两个手指挤进去,抽出来,一滩水,眼里有撩人的热度,“我就喜欢在这里游。” 佟姜紧紧攥住他的小臂,死死咬住牙,吐出三个字,“不要脸。” “撕拉”一声,底裤撕裂,佟姜尖叫一声,胡乱捶他胸口,“魂淡!你这禽……” 佟姜忽然张大了口,下身被用力顶进,心尖跟着猛地一缩,她急促地呼吸起来,脑子里再无法去思考其他事物。 …… 晨间运动结束,两人大汗淋漓,宋昭楠爬起来套裤子,要去楼下拿热水壶上来洗澡。 佟姜卷着被子爬过去拉住他,“等会儿看见我妈你要怎么说?” 宋昭楠看着她,一脸坦荡,“做都做了,难道让我否认?”他揉揉她的脑袋,“别担心。” 佟姜点点头,“那你去吧。” 她听到他走下去的脚步声,一个步子一个步子迈的很稳,她的心也稳实了一点。 楼下隐约传来说话声,每个人的音色她都辨的清,只是内容模糊,只能从语音语气去判断,谈话似乎还算好,比想象中好。 佟姜悬着的一颗心落下一点。 脚步声上来了,他上来了。 宋昭楠先走进隔壁的浴室放洗澡水。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出来,宋昭楠走进来。 佟姜没穿衣服,裹着被子躺在那儿,长发散着,铺在床上。 他站着看了她一会儿,好像在欣赏一幅画卷。 佟姜也看着他。 谁都没有开口。 宋昭楠将她打横抱起,走出房间,脚踹开浴室门,走几步,到木桶旁边,一手抱着她,腾出另一只手去试水温,末了,托着她慢慢放下去。 佟姜勾着他的脖子,屁股坐在桶沿上,小心翼翼地把脚伸进去,淌了淌,水温很舒服。 整个人沿着桶壁滑下去,水埋过脖子,露出一个头来。 看到宋昭楠直勾勾看着她,佟姜莞尔一笑,“去,帮我把衣服拿过来。” 宋昭楠走回房间,打开佟姜的大包,翻了翻,里面简单的两个袋子,分开装着换洗衣服和化妆品旅行装。 衣服不多,两套裙子和内衣,宋昭楠挑了其中一套装进塑袋里,拎在手里折回去,把衣服放在凳子上又关上门走出来。 佟姜下楼的时候赵枚已经做好早饭,和佟祖云两人在四人桌上一边一个坐着吃。 佟姜走过去,她的那份盛好搁在桌上,筷子也摆的整整齐齐,对面同样整齐的还有一份,猜想可能是为宋昭楠准备的,不知宋昭楠的那份是赵枚准备的还是佟祖云准备的,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好的预兆,佟姜按下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叫了一声埋头吃食的父母,“爸、妈。” 佟祖云率先抬起头来,朝她微微笑了一下,眼神早已洞悉一切,却是和蔼包容的宽厚。他朝佟姜背后的楼梯看去,“小宋呢,不叫他一起吃饭?” 佟姜瞄了眼左手边的赵枚,坐下来,含混道,“他在洗澡,一会儿下来。” 赵枚筷子不动了,抬起眼,语气颇讽,“大早上洗澡,城里人都这习惯?你们年轻人精力旺盛,但也不能这么乱搞吧。” 佟姜低头不语,脸红了大半。 佟祖云眼神示意赵枚,让她少说两句,一边笑呵呵对佟姜道,“先吃饭。” 吃完早饭,佟祖云叫宋昭楠和佟姜到一边去谈话。 佟祖云说:“小慈这个孩子从小到大没受到过什么委屈,我和她妈妈也都是拿她当宝一样护着疼着,昨晚我们老两口也谈过了,我们没别的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你要疼她,要对她好,和和睦睦、开开心心,你们平安快乐就是我们最大的愿望。” “至于结婚的事,”佟祖云故意停了下来,卖了一下关子,他看看佟姜又看看宋昭楠,这才说道,“大家以前都是邻居,知根知底的,也用不着长辈上门了,这样,十月六号是小慈生日,就择那天我们两家吃个饭把你们的事敲定了吧。” 佟祖云开了金口,这事算是有了底。 两人今天要回项城,佟祖云和赵枚也一起回去。 佟祖云夫妇是坐着别人家的车上来的,只好坐佟姜的车回去。 宋昭楠在前面开道,佟姜的车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偶尔停下来拍风景照,发到朋友圈一阵炫耀,马上引来群嘲。 把父母先送回汀城,宋昭楠让佟姜把车扔在家里,坐他的车回去。 佟姜不同意,还是和他各开各的。 宋昭楠说让她住去他那里,佟姜问为什么。 宋昭楠说,“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以后不管你上班还是外出做任何事都有我开车送你,过了这段时间事情过去以后就好了。” 佟姜见他表情认真,不知道他正面临着腹背受敌的威胁,但直觉还是告诉她听他的总没错的,于是点点头说好。 车子放在汀城的家里,坐他的车回去。 坐在车里,佟姜玩宋昭楠的手机,冷不丁问他,“你和赵先生有什么恩怨,他要对付你。” 宋昭楠沉默了一阵,似从深远的思绪中攀爬出来,眼睛仍看着前面的路况,并不扭头看她,淡声说道,“生意上的一点摩擦。” “哦。”佟姜继续低头玩手机。 “佟姜。” 佟姜一愣,抬头去看宋昭楠。 他极少这样正声叫她全名。 “怎么了,这么严肃。”她微笑。 “从今天开始,手机二十四小时保持畅通,不要让我联系不到你,有陌生人找你,不要去,不要单独行走或活动,一定要有两个到三个陪同,还有……” 佟姜哈哈笑起来,“你这个样子像是教育小朋友,我都这么大了,难道还怕被人绑走吗?” 宋昭楠神情严肃,“我在跟你认真的说话。” 佟姜乖乖闭嘴,端正坐好,“是!”又侧头看看他,“别生气了嘛。” 宋昭楠脸色好看了一点,“我没有生气,这不是闹着玩的。” 佟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豹哥他放出来了?” 宋昭楠:“他们现在无路可走,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他们?还有谁? 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下,一条微信跳出来。 佟姜来不及去想,手指一按,打开。 李萍:佟姜,今天有空吗? 佟姜想了想,问宋昭楠:“下午我们去干嘛吗?” 宋昭楠看她,“下午我有件急事要办,我先把你送到我那里,晚上回来带你去吃盐焗鸡。” 佟姜:“哦,”一边回李萍信息:怎么了?一边说道,“你继父怎么样了?我好几天没去看他了。” 宋昭楠侧头看她一眼,“这几天先别去了,他那里不缺人陪,等这阵子过去再说。” 李萍回信息过来:下午我请了假外出办事,办完事一个人好无聊,你陪人家逛街去嘛。 佟姜总觉得李萍这条信息内容怪怪的,却说不上来哪里怪,便也没多想地回复过去:我去你家? 不过两秒,微信又来了:我现在不在家呢,你来水榭城居门口那棵梧桐树下,我在那儿等你。 “奇怪。”佟姜咕哝一声。 宋昭楠看她道,“怎么了?” “没什么,”佟姜问,“现在到哪儿了?” “快到市区了。” “到水榭城居多远?” “怎么去那里?” 水榭城居位于项城和隔壁城市的交界,当初投资商没选好地段,房子是建起来,买的人却寥寥,拆了又可惜,所以一直空着。 佟姜没什么想法的说,“我也不知道,我一个同事,说是去办事的,事办完无聊起来找我逛街。” 宋昭楠问,“哪个同事。” 第一次被宋昭楠这么追着问,佟姜有些不惯,“李萍,你见过的,她搭过你的车。” 和佟姜关系好的就那么几个,宋昭楠当然很清楚。 宋昭楠还要再问,佟姜终于不耐了,“哎呀,李萍又不是坏人,你不要问那么多啦,赶紧的送我过去,你也好忙你自己的事啊,再不然你把我放在前面,我自己打车去也行。” 宋昭楠拗不过她,送她到水榭城居,大门口果然有一棵大梧桐树,倒不见李萍人。 佟姜告诉李萍她到了,李萍却说她有点事耽搁着,让佟姜在门口等会儿,佟姜想也没想的解开安全带要下车,被宋昭楠按下,他往大门口望了一眼,又朝四周看了一圈,说道,“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们出去也得打车,不如等她出来,我开车送你们出去。” 佟姜知道,说到底宋昭楠还是不放心。 他能送她们出去当然好,但是,“你不是有急事吗,她还不定要过多久办完呢,多耽误你,开回市区还要不少时间,你时间多宝贵,不行,你得先回去,打车不费事,我有打车软件在手。” 佟姜见宋昭楠还是不肯,连忙在他脸上啵了一口,哄道,“好嘛,我答应你一定会提高警惕好好保护自己的,你安心去办事,晚上还要吃盐焗鸡呢,来来来,我们拉钩钩,我一定会把你的小慈安全送回来的!”说着,小手勾住他的大手,摇了摇。 宋昭楠握住她的后脑,用力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这才作罢。 他把手机留给佟姜,方便联系,车开出几分钟,接到方鹏的电话。 “喂?老方。”宋昭楠边开车边讲电话。 “宋哥,我打你那个电话怎么关机,是不是又摔地儿坏掉了,幸好我存下了你这个号码,不然想联系你都难……” 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宋昭楠暗叫一声糟糕!恍然醒悟为时已晚,他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单行道逆行也不管,方向盘猛地一打,踩死油门,原路折返。 方鹏还在说话:“宋哥,你放心好了,警方已经下达紧急搜捕令,我想他们这回是插翅难逃了……对了,宋哥,我……” 他却无心再听,“老方,我现在开车,什么事情回头再说。” 手机里“嘟嘟——“忙音提示对方已挂机,方鹏看了眼暗下的屏幕,奇怪道,“宋哥今天怎么回事,心神不宁的。” 宋昭楠返折的途中,试着拨打借给佟姜的那个手机号。 关机! 赶到那棵大梧桐树下,还有个鬼影子。 这一切不言而喻。 拳头狠狠砸在梧桐树粗壮的枝干上,男人深深懊恼自责,真他妈糊涂,怎么会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第六十九章

阿仔从车上下来,一眼看见宋昭楠坐在路牙子上拿着手机讲电话,支在腿上的那只手夹着烟,脚边干净的很,并无烟蒂,想来刚坐下不久。 讲完电话,宋昭楠抬头看了眼阿仔,阳光刺烈,他的眼睛微微眯着,额头上几条浅淡的横纹。 阿仔见他还算镇静,心安下一点,顾不上地面灼烫,在他边上坐下,“老方电话怎么说?” 宋昭楠抽了一口烟,望着对面马路,说道,“李萍的手机掉了,给小慈发那些信息的不是李萍本人。”他看向阿仔。 “……那会是谁……聂佳佳?会是她吗?……” “老方说她今天下午请假,没在公司,方鹏刚才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事,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宋昭楠话锋一转,“赵家那边盯的怎么样?” 阿仔摇摇头,“没进展。” 停顿了一下,阿仔又说道,“聂佳佳牵涉在里面,豹哥一定脱不了干系,早知这样,你当时就该听我的,借照片的事一块儿把她给铲了,为了使聂楼安不生疑,你知道也装作不知道,只处理了小c一个,反而把最危险的那个留在佟姜身边,你这步棋下的烂透了。” 上次快递寄照片的幕后推手私底下宋昭楠早查出来了,一切都是聂佳佳所为,照片是她拍的,快递也是她寄的,阿仔当时就提议借由此直接拔除了聂佳佳这颗钉子,除掉聂佳佳等于明着向聂楼安开炮,时机还不成熟,为顾全大局,宋昭楠最后还是选择不动聂佳佳。 阿仔说,“当时我就说过,你别觉得无所谓,这钉子长进肉里的那天你就会知道疼了。” 宋昭楠心道,恐怕这回不是肉,是心才对。 宋昭楠没接话茬,把抽了一半的烟丢在地上,鞋子碾了碾,目光转去身后一排排别墅,阿仔不明所以地随着他看去。 “刚才我在这附近转了一圈,这一带空旷,能在二十分钟内把人藏起来的地方,只有这里面。” “知道了还不赶紧去找。”阿仔站起来要行动,被宋昭楠拉住,“不要鲁莽,转过来,坐下!你听我说,先不论这里起码几十幢,就算找到了又怎样,他们在暗我们在明,现在一定正在哪个角落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聂楼安下面的人少说也得二十个,他们有备而来,我们毫无准备冲进去等于自投罗网,小慈没救成,自己给搭进去了。” 阿仔打心眼里佩服宋昭楠,都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能这么冷静客观地分析,正要说话,阿仔拿在手上的手机猛地刺起来,阿仔惊的没拿稳,差点滑落在地上,没有来电显示,阿仔看看宋昭楠,宋昭楠示意他接起来。 电话接通了,那边先叫阿仔的大名,阿仔脸色一变,嘴型告诉宋昭楠是老赵。 阿仔怒道:“赵鸿齐,你和聂楼安的‘地下钱庄’是我告发的,你他妈的有种冲我来,绑个女人算什么男人!我警告你,你他妈最好乖乖地给我把佟姜送回来,不然叫我逮到你,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赵鸿齐冷笑道:“谁叫谁吃不完兜着走还不一定,我不和你说,你叫宋昭楠听电话。” 阿仔嗤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在我边上,莫非你还没走远,现在正在哪个窗户口看着我们?”说着往那几幢楼房看上去。 赵鸿齐被恼了,恶狠狠道:“屁话少放,叫宋昭楠……” 话没说完,听到宋昭楠冷冷的声音:“赵鸿齐,这是你我的恩怨,不关别人的事。” 赵鸿齐问道,“宋总,你这是在求我?” 宋昭楠咬着牙,“你就当我是在求你,放了她。” 赵鸿齐哈哈笑起来,“让宋总求一次也是难得,好,我就给你一次机会,明天下午,准备好五千万和三张去德国的机票,地点和时间我会临时通知,你一个人来,不许通知警察,一旦被我发现你通知警察,不要怪我没事先讲清楚。” 赵鸿齐说完,宋昭楠听到旁边佟姜的声音哭着叫,“阿楠你别答应,别听他的,他这里全是埋伏,你别管我,你快报警……” 赵鸿齐恶狠狠地朝佟姜肚子上一脚,“妈个鸡,臭娘们,快把她嘴巴贴起来!” 宋昭楠恨得要捏碎手机,他极力克制着,“好,我答应你,但是,我有个要求。” 赵鸿齐脸上的笑僵住,“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然而没过半秒,赵鸿齐改变了说法,“如果你以耀君来换,我可以考虑你的要求。” 宋昭楠脸色一变。 “怎么?不肯了?” 宋昭楠声音平静道,“耀君的股权属于pe,我手中并无股份。” 赵鸿齐却是冷笑,“宋昭楠,你这骗小孩的伎俩,可别想瞒过我,谁不知道耀君的生死大权握在你手里,你说你没股权,谁信?” 赵鸿齐继续说,“你下的一手好棋,搞垮了杨寄耀,接下去是我,项城的整个大盘紧捏在你和梁默原手里,我们以为你再接下去的目标一定会是梁默原无疑,可惜,你显然没这个打算,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够狠也够毒,打蛇打七寸,宋昭楠你就是再毒的蛇照样得完。姓宋的,你跟你老子一样,都不过是女人的裙下之物。” 他被赵鸿齐握住软骨,动弹不得。 耀君是宋家产业的一部分,他花了六年的等待和心血。 这些都可以再争取,可是佟姜是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的人。 他在心里做出了选择,说道,“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赵鸿齐笑道:“生意人最讲究的是一个‘信’字。” 宋昭楠冷嗤,“你配?” 赵鸿齐白了脸,“你什么意思?” 宋昭楠说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你保她安然无恙,我把耀君给你,但是,”话语一顿,“如果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我一定把你们个个碎尸万段,我宋昭楠说到做到。” 他说这话的时候咬着牙,语气决绝发狠。赵鸿齐被唬住了,他看看地上的女人,头发散乱泪痕满面,但仍抵不住花容月色,尤其是那张白皙的面容,泪水涟涟,我见犹怜之状,赵鸿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赵鸿齐原是一个好色之徒,见到漂亮的女人心里难耐,饶是他再饥渴难耐的,脑子到底还拎的清,什么人动得动不得,宋昭楠的女人是绝对动不得的,这点赵鸿齐深谙。 和聂楼安不一样,赵鸿齐绑人的目的是不是真的要人命,他被宋昭楠搞的破产,又被通缉,想借宋昭楠之力弄张机票逃去德国,顺便从他那讹点财,赵鸿齐只想着怎样逃跑,犯不着再去招惹,虽然绑架已是最下策,却也是最无奈的之举。 或许聂楼安的野心要更大些,那三张机票,一张是赵鸿齐,另外两张就是为聂楼安和他的妹妹聂佳佳准备的,可见这三人实则同伙,聂楼安捞完这一票以后打算带着聂佳佳远走高飞,佟姜和赵鸿齐无冤无仇,和聂楼安却是血海深仇般,而聂楼安的性格更是有仇必报,他为等这个机会等了整整八年,如何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佟姜,绑架的决定是聂楼安计划和实施,赵鸿齐不知其中的内情,才会听信聂楼安的安排。而宋昭楠别无选择,为了保护佟姜安全,只能以耀君为诱饵,利用赵鸿齐,赌上这一把。 宋昭楠提出让佟姜听电话,赵鸿齐眼见耀君股权就要到手,乐颠颠的,叫人解开佟姜的封嘴,手机拿过去,被聂楼安一把夺过,“姓宋的,我警告你最好别给老子他妈的玩阴招,惹急老子,现在就把你马子撕了你信不!” 宋昭楠淡淡的,“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你要么把手机给佟姜,要么就挂了。” 滔滔不止的愤怒被他轻描淡写的几句横断,聂楼安恨恨道:“宋昭楠,你带种!” 宋昭楠收起线,转头看阿仔。 阿仔问道:“你真的打算把耀君白白让出去?” 宋昭楠冷冷一笑,“他想要,还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拿。” “佟姜安全吗?” 宋昭楠说,“暂时不会有危险。” “聂楼安不会动她?” 宋昭楠笑笑,“他等着明天我给他们送钱,况且还有赵鸿齐,只要聂楼安还有脑子,暂时不会作出逾规的行为,除非……”他深深看了眼阿仔。 阿仔陡然明白他的意思,“我们要赌一赌?” 宋昭楠叹息一声,“也只能赌一赌了。” “走吧。”宋昭楠把手机还给阿仔。 手机递过来的时候,阿仔不小心触到他的手指。 暑气浓烈,宋昭楠的指间一片冰凉。 阿仔忽然明白,他还能这样冷静地思考,不是因为他多冷血多冷静,他只是习惯了,惯常这样冷静的,发生再大的事情依然不动声色,然而,这样镇静的面孔之下,他的内心该是怎样的焦灼难安。 阿仔从怔然中反应起来,看到宋昭楠已经绕过去打开车前门。 阿仔问,“去哪里?” 宋昭楠看了看他,不答,扬了扬手机,意思是发短信告诉他。 阿仔了然,他是怕在这里说不安全。 第七十章

上了车,宋昭楠给阿仔短信上说这事单干不起来,要上警察局跑一遭才行。阿仔先行,宋昭楠的车跟在后面,开出没多久就发觉不对劲,后面跟着一辆黑色马自达,他们上了高速,马自达也跟着上了高速,咬紧不放,甩都甩不开。 宋昭楠和阿仔商量,“现在就让他追,回市区后分开行动,你负责联系他们队里,我来引开他。”顿了顿,宋昭楠又说道,“约人的地方得另寻,他们敢这么明着追,在警察局附近一定也有眼线。” 下了高速进市区,宋昭楠和阿仔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分开了,马自达果不出所料地紧随着宋昭楠。 宋昭楠回了公司,马自达被拦在外面。 黄毛坐在马自达的驾驶位上,眼睁睁看着前面几米处蓝色车身进入大门,这才意识到中计了,又被宋昭楠当猴耍了,他心里恼极,暗自臭骂一句。 副驾驶的同伙说道,“哥儿,要不我们硬闯进去,反正开着车谁也别想拦我们。” 黄毛照他头上一记暴栗,“闯你个头,现在警察全项城搜捕豹哥,宋昭楠只要一个电话,警察赶到这里,咱俩就玩完了。” 同伙没想到这茬,结巴道,“那……那我们怎么办?”再赶回去追阿仔肯定来不及了。 黄毛说道:“好在我们还有一个人质在手,宋昭楠还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你打电话给黄蜂,让他们在警察局门口盯紧点,只要发现一点动静马上汇报给豹哥。” 为以防万一,黄毛先撤离。他的同伙还是有点不安,打了电话把黄毛的话交代清楚以后,问开车的黄毛,“哥,听说宋昭楠心狠的很,连他继父都不放过,你说这个女人,他会不会……” 黄毛截断他的话,“不会,你不了解宋昭楠,当初豹哥多么看重他,他却辜负豹哥一片心意,为了这个女人不惜和豹哥抗衡,这个女人是他的软肋,掐住这个女人,等于掐住他的命。” 同伙刚加入黄毛他们满一年,宋昭楠和豹哥的过往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黄毛随便一句便是这么大一块料,听的津津有味,黄毛讲完,忙着问他后来怎么了,黄毛意识到多嘴了,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叫他快点开车。 同伙认真开车起来,黄毛的思绪却回到了八年前,如果不是那起事件,宋昭楠没有脱离出去,得到豹哥如此信任的就不会是他黄毛了。他承认他嫉妒宋昭楠,从一开始,打从他看到宋昭楠第一眼起,黄毛就深深嫉恨他,黄毛努力之下千辛万苦得到豹哥的信任宋昭楠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凭什么他能得到豹哥的重视,因为他是杨寄耀的继子,因为他出身比他好,还有他那高傲的目空一切的眼神,每一处每一点都让黄毛恨,恨得他牙直痒痒。 宋昭楠回到办公室,刚坐下不久,方鹏电话打进来问情况,宋昭楠简单说了一下赵鸿齐提出的要求,方鹏气得在那边大骂,正说着有电话进来,宋昭楠挂断方鹏的,切到了新通话,电话是阿仔打来的,说已经约好了警察局那里,晚上王队会带人到约定地点聚合讨论相关事宜,地点定在海天娱-乐-城地下咖啡馆,那个地方隐秘安全,不对外开放,鲜有人知,阿仔报了个包厢号给他,另外又说了个具体的时间。宋昭楠说了句好,想了想又说,另外再通知老方他们,人务必都到齐了。 通完电话,宋昭楠处理了两个文件,把手头的几件要紧的事项交代给麦克,并把这两天安排的所有应酬往后推,麦克很不解,问他道,“大少爷,你行程表上这两天没有外出的计划,难道上海的行程提前了?”麦克一想也不对啊,“你连明天的日程安排都推了,肯定不是去上海,是不是和那个佟……” 宋昭楠皱了皱眉,抬眼看他。 麦克口水没咽下,呛住了。 宋昭楠收回目光,眼睛看着文件,问,“签哪儿?” 麦克走两步靠近,指着文件最底下空处,“这儿。” 宋昭楠往前翻两页,眉心蹙起。 又往前面翻了翻。 他抬眼看着麦克,“这就是这个月的销售绩效?” 房间里的空气凝肃,麦克头皮发麻。 宋昭楠说,“你看都没看就拿过来要我签字了?” “你们觉得我不会关心这些数据,可以随便糊弄?” 接连的两句反问,麦克无言以对,不时地用舌头润嘴唇,这是他紧张时惯常的动作。 宋昭楠不再看他,站起来,手插兜,走了一圈,最后立定在麦克面前,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干站着的麦克,“你回去,”他手指着桌上的文件,“这让林恰自己上来提。” 处理完销售部的事情,宋昭楠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已过了六点,他拉开右手边最底层的抽屉,看了眼放在最上面的一个精致的戒指盒,叹了声气,合上,站起来取了外套要走,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来,折返回去,弯腰打开那只抽屉,将那只戒指盒紧紧攥进手心,这才走出门去。 蓝色太过显眼,宋昭楠改换成另一台黑色的雷克萨斯,顺便把放在原来车后面的他和佟姜的行李转移到这台后备箱里。 路上交通堵塞,赶在七点之前到约定吃饭地点,阿仔、孔巨凯还有猴子已经到了,吃完饭直接去咖啡馆和其余的人会合。 咖啡馆被安置在地下停车场某个门后面,粉刷成白色的门面和旁边同样雪白的墙面如同一体,只当那门从里面自动打开才发现内里别有洞天。 先是一段长长的开阔的甬道,暖色调灯光昏暗,人影长长斜斜在墙壁上走动,脚步声踏在地上,空荡的回声,阿仔敲了敲墙面,低声说道,“这里一响起脚步声,里面一清二楚,发现情况直接从里面上去。绝对安全。” 猴子上下左右环视一圈,啧啧两声,叹道,“大工程大项目,你小子真能动脑筋。里面能听到外面的,我们里面说话,外面听得清不?” 阿仔笑道,指指墙,“你凑近听。” 猴子当真凑过去听了,啥也没听到。 阿仔说道,“不怪你听不到,你知道我光花在这材质上的价钱是多少?”他朝猴子比了个数。 孔巨凯说,“五十万?” 阿仔摇摇头。 再猜,“五百?” 阿仔:“乘以二。” 猴子咋舌,孔巨凯摇头。 阿仔说,“这是一平的价钱。” 猴子压根不信,“你就尽吹吧,”转头问宋昭楠,“宋哥,你信吗?” 宋昭楠笑笑。 阿仔见他们不信,忙着解释,“这是新型材料,我花了大成本搞到手的,你们懂个屁。” 猴子说:“你这是被人坑了还不知道,一千万一平,卧槽,抢劫啊,笑死我了,怪不得你疯狂融资,原来是为了填这个缺口。” 阿仔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没过会儿便看到了咖啡馆门面,进了包厢,王队和他带的两个部下坐那等了,另外还有邓全和老方,再加上宋昭楠、阿仔、孔巨凯和猴子,把个房间挤的满满当当。大家简单介绍完毕后,进入主题。 佟姜的这天不好过,她被蒙着脑袋带进来的,不知身处何处,她被扔进了一个密闭的小屋子里,包包和手机都被搜刮去了,房间里没有窗户,没有光,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 聂楼安和宋昭楠通完电话,又气又恨,把气全出在佟姜身上,更是口不择言说出八年前佟姜所不知道的黑-幕。 佟姜难以置信,“也就是说,无论宋昭楠怎么做,杨寄耀和你都会想办法对付他?” 事到如今,杨寄耀身患重病命不久矣,宋昭楠和聂楼安之间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八年前的真相,宋昭楠怕是早就知道了,之所以迟迟不动手,正是在做着更完全的准备,将聂楼安一举拿下,至于赵鸿齐,运气不好,自己撞到枪口上去的。 面对佟姜的疑问,聂楼安翘着个腿,嘴上叼着烟,张狂嚣张的样子,“迟早都得死,我做回好人,让你死明白点。” 原来杨寄耀当年为了抢夺宋昭楠手里宋志昂留下的遗产,不惜和聂楼安联手设局,杨寄耀的目的是让宋昭楠死,谁知从中出来佟姜搅局,破坏计划,宋昭楠更是死死咬住人是他伤的,与佟姜无关。杨寄耀本想将佟姜一并除去,然而面对杜娇娜的苦苦哀求,他终是不忍心。正在犹豫不决时,警方却那方却发现“凶器”上的指纹与宋昭楠的指纹不吻合,行凶者另有他人,另一边警方发现报警的是一个小女孩,杨寄耀比警察快一步找到报警的冯茹,冯茹怕的很,把看到的真相和盘托出,听完冯茹的话,杨寄耀忽生出一条妙计——以这件事为要挟,逼宋昭楠离开,借此夺去他手里宋家的资产。此可谓一举双收,杜娇娜也不必记恨他,甚至永远感激他对宋昭楠做的这一切。 于是便有了后面的一切。 听完他的这番话,佟姜不知该哭还是笑,她只觉得心疼,一阵漫过一阵,愤怒到顶,化作一股无力和可悲。 她为杨寄耀可悲,为聂楼安可悲,更为她和宋昭楠感到可悲。 她抬起头,阳光里,聂楼安张狂的脸上似乎有一丝落寞,很淡很淡。 也是,他和杨寄耀两个人,现在一个重病卧床,另一个穷途末路。 佟姜问,“你答应帮杨寄耀,他给你什么好处?” 聂楼安脸上的那抹落寞很快被狠绝取代,“杨老板是好人,他对我有恩,如果不是宋昭楠,他不会落得一败涂地。” “可是他生病,你没去看望他。” 聂楼安露出一抹苦涩,“我没脸去看他。” “是因为宋昭楠的母亲吧?你没脸见她。”佟姜直直望进他的眼睛。 聂楼安把脸别转过去,突然他把烟蒂掷在地上,从椅子上跳起来,抽出一把枪对准佟姜,“你他妈的臭婆娘,再逼逼老子要了你的命。” 黑洞洞的枪口,佟姜直冒冷汗,她想动一动,身体却僵硬着。 赵鸿齐慌了,连忙上去劝阻,说了一大堆好话,聂佳佳也劝聂楼安不要冲动,聂楼安这才放下枪,叫人把佟姜拖到后面小房间里去关起来。 佟姜静静坐在黑暗中,恐惧遍袭全身,她靠着墙壁,身体蜷缩成团抱住自己,外面的一点点响动都能教她神经紧张。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给自己打气,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别怕,佟姜,宋昭楠会来救你的。” 宋昭楠。 想到他,仿佛又有了力量和勇气。 彷徨的、苦难的,一切只是暂时。 她相信。 晚上九点,阿仔的电话响了。 坐在咖啡馆包厢里的众人安静下来,目光一致落在阿仔身上。 “喂?”阿仔平静道。 “飞机票和现金准备没?”聂楼安的声音。 阿仔看了眼宋昭楠和王队,“你们想买什么时间的?” 聂楼安没有马上说,似乎在做考虑,隔了一会儿说道,“明天下午三点半,三张。” 阿仔朝王队点了一下头,故意大声重复一遍,“好。明天下午三点半的票对吗?什么时间地点交货呢?” 聂楼安谨慎的很,只说临时通知。 阿仔收了线,王队说道,“三点半的车票,把时间往前推算一到两个小时,再把行车时间去掉,他们行动时间极有可能是十二点半到两点半之间,我们在机场……” 一切都准备就绪。 只等聂楼安第二天电话通知。 从咖啡馆出来已至深夜,漫无目的地在车流稀少的大街上穿行,不知怎么的就开到了她家楼下,宋昭楠坐在车里,和过去的无数次一样,习惯性去看那个窗口,暗着。 他点燃一支烟,烟含在口里,苦涩的。 抽了两口,他扔掉烟,推门下车,上楼,钥匙开门。 开了灯,屋里瞬时明亮了。摆设还是原来的样子,纸箱还放在鞋柜子上面,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 他怔怔站了一会儿,想起那天她生气地把他赶出去的情景,他甚至想,只要她安安全全地回来他的身边,不管她做什么,打他也好,骂他也好,生他的气也罢,怎么样都好,他只要她平安无事。 他在她的房间睡了一宿,床上、枕头上、被单上、空气里,整个房间都是她的味道,半醒半睡中听到房间门开了,朦胧中看见是她,穿着一条那天早上他拿给她的白色雪纺连衣裙,轻盈美好如一个美丽的梦,他下意识叫了一声“小慈”。她没有应声,坐在床沿边,微笑着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他,然后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他长手一伸将她捞进怀里,紧紧地牢牢地揉进身体里似的。 她的身体寒冰一样,熨偎进他火热的身体里。 “小慈。”他把脸埋进她的发里,柔软的发丝带着寒霜的味道,像是冬日里走出来般。 “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冷?”宋昭楠问道。 “阿楠……”她轻轻唤他,“……对不起……以后,你要好好的……” 他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肌肤,深深吻她的唇,将她覆压在身下…… 这一觉睡的沉,醒过来的时候,天肚微微泛白,他伸手一摸身下床单,湿漉黏稠,忽想起昨夜梦里与她*,看看身旁,枕衾微凉。 分明只是一个梦。 分明那么真实。 佟姜。 他深深叹气。 夜里做梦也是她。 彷如那过去的三千个日日夜夜。 爬起来走进浴室。 第七十一章

九月的最后一天,一切与往常没有不同。 北京时间中午十二点三十五分,聂楼安通知宋昭楠交接地点。 于半小时以后,建国路119号一所居民楼房。 而就在十分钟以前,交警在五东环岛交叉路口发现一辆黑色马自达,车牌号xxxxxxx,正是上次跟踪宋昭楠他们的那辆。 警察局接到消息立马行动,便装出行,一路跟踪到机场大厅,那两个被跟踪的毫无意识,和一个带着口罩墨镜的矮壮男人说着话,众人认出那是聂楼安,再看他们右手边站在自动饮水机边上取杯子喝水的女人,正是聂佳佳,两兄妹都经过了伪装,带着大口罩和墨镜,这样的打扮更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聂佳佳喝完水,靠在落地窗前的栏杆上听音乐,脑袋不时随着歌曲节奏打拍子,一派轻松悠闲,聂楼安的表情却没那么放松,他和人说着话,不时抬起头四处打量周围的环境,一脸戒备不安。 这时离聂楼安给宋昭楠打电话的时间过去了二十分钟。 方鹏代宋昭楠前往建国路交接,打来电话。 电话打到阿仔这里。 阿仔接完电话回来,“老方说赵鸿齐死了,翻转了整座楼也找不到佟姜。” 邓全一惊,“赵鸿齐死了!为什么要杀他?他们把佟姜藏去哪儿了?” 阿仔看了眼冷静着的宋昭楠,说道,“管赵鸿齐怎么死的,现在重要的是佟姜。” 邓全点头赞同,和阿仔对望一眼,一同去看宋昭楠。 宋昭楠立在那儿,抿着唇,一语不发,一双黑而沉的目盯着不远处的聂楼安。 那目光是锋利而尖锐的刃,一片一片凌迟般。 终于,阿仔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 宋昭楠侧过头看他一眼。心照不宣。 他们心里都明白,机场人员成分复杂,一旦行动,难免有漏网之鱼,穷途末路之际,鱼死网破之抵,佟姜的安危堪忧。 经过一个晚上缜密计划和部署,联合机场内部警察已经对机场进行了严密的控制。 捉聂楼安及其同伙如同瓮中捉鳖,易如反掌。 按照计划,由一名便衣警察假扮成清扫人员,走到聂佳佳边上,趁其不备拿下了她,紧接着原来坐在座位上的几名乘客忽地一跃而起,扑向聂楼安,聂楼安意识到不对劲,抓起两个行李箱砸去,踩上座椅,借力跳起,无奈他这几年酒桌上觥筹交错大鱼大肉吃的不少,久坐不动缺少锻炼发展起来的啤酒肚和一身赘肉撑不住大幅度弹跳运动,早已失去了几年前的雄风英姿,聂楼安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豹哥了,他从椅背上腾空跃起,翻到地上摔了一跤,墨镜掉在地上也没顾上了,连滚带爬起来。 宋昭楠抓住手边的一只行李袋子,隔着一排座椅扔过去,正中聂楼安的后背心,聂楼安踉跄两步扶住旁边的椅子才稳住,再要跑,宋昭楠冲过去,长腿一跨,以椅子为助力点一跃跳起,再次踢中聂楼安的后背心,聂楼安吃不住力直直栽倒在地。 宋昭楠揪住聂楼安的衣领,扯掉他的口罩,狠劲一拳,聂楼安满嘴的血,牙齿掉了两颗,他打红了眼,又是一拳,手里也沾了血,满身戾气,“她在哪儿?说!” 聂楼安却是哈哈大笑,“你这么想见她,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她。” 宋昭楠眸孔一紧。 腰腹抵着一个冰凉的枪管。 聂楼安威胁道:“叫他们放了我,我就放了你。” 赶上来的警察不敢动了,站在那里盯着这里的两人。 机场里早已乱作一团,乘客被警察集中到安全区域。 警察们把聂楼安围成一圈,手上的枪对着他。 聂楼安的个子不够宋昭楠高,钳制起来并非容易。 他用胳膊肘拐住宋昭楠的脖子,枪抵在他的腰上,不敢轻易移动,惶恐宋昭楠趁间隙反击。 聂楼安抵着宋昭楠慢慢站起来。 他十分警觉,他手上的这个人质和一般人质不同。 论力量和计谋,他都得十二万分的小心和警惕。 哪怕此刻握着枪的人是他。 聂楼安多想给他来一枪,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十多把枪口对他虎视眈眈。 他想保命。 王队说,“聂楼安,你现在无路可逃了,不要负隅顽抗,垂死挣扎。” 聂楼安说道:“你们放下枪,不然……”抵在腰上的枪口往里更紧贴了几分。 王队继续说:“你想想你妹妹,她才这么年轻,这个污点沾在身上可是一辈子抹不掉了,你放下枪,告诉我们人质的下落,我保证上面一定据实从宽。” 聂佳佳哭起来,“哥,你就告诉他们吧,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去德国,不想和你逃亡,我已经失去了爸爸和妈妈,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哥,你就认个错,告诉他们佟姜的下落吧哥。” 刚才警方抓住聂佳佳时,询问了聂佳佳,连她也不知道佟姜的去处。 当时阿仔也在场,他心里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看了眼宋昭楠,他正和聂楼安缠斗在一起。 最终他按下那丝不安。 或许只是他多想了。他想。 聂佳佳的话让聂楼安动容,他的神情划过一丝犹疑。 趁这一刻,宋昭楠捏住聂楼安握枪的手腕,一肘子顶在他的小肚上,几下子枪从他手里夺下来,反手又照他鼻梁上一拳,鼻血流出来。 聂佳佳“哇”的大哭起来。 剧情大反转。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众人上前,制服了聂楼安,拷上手铐。 回警察局的路上,宋昭楠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心事重重的。 邓全拿纸巾给他擦手上的血,他也只是胡乱抹了抹。 阿仔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佟姜会平安的。” 邓全也说,“宋哥,你别愁,说不定我们到警察局佟姜已经到那里了。” 宋昭楠转过脸去看窗外,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我的预感很不好。” “很不好。”他又轻轻重复一遍,再也不说话了。 车里静默了,谁都不再说话,各怀心事。 到了警察局,方鹏已经在等他们了,孔巨凯和猴子还没从水榭城居回来。 赵鸿齐的遗体被带回来送去解剖。 王队带着聂楼安和聂佳佳进审讯室。 两兄妹被隔开审问。 宋昭楠、阿仔、方鹏和邓全站在外面看着里面。 电话响了,宋昭楠一看,是孔巨凯的。 他走到外面接听。 孔巨凯说水榭城居每座房子都找过了,没发现佟姜,但是找到了她的包和手机。 宋昭楠疾步走进去,踢开审讯室的门,一把提起聂楼安的衣领来,“聂楼安!你他妈到底把她藏在哪儿了?!” 第七十二章

宋昭楠疾步走进去,捞起桌上的手-枪,一把提起聂楼安的衣领来,枪口抵在他的脑门上,“聂楼安!你他妈到底把她藏在哪儿了?!” 聂楼安看着盛怒的宋昭楠,笑起来,打掉的两颗门牙漏着风,“赵鸿齐死了,你以为还有谁知道她的下落,你杀了我,一辈子都休想找到她。” 阿仔几个见里头形式不妙,跟着冲进去。 王队和另一个警察劝阻道,“宋总,有话好说,您千万别冲动。” 阿仔说道,“阿楠,你先冷静下来,警察局正在联合外界一切渠道寻找,我们要相信警察。” 宋昭楠不看他们,右手拇指一动,推开保险,枪口摁紧聂楼安的脑袋,“你以为我不敢动你?好,我现在就一枪爆了你。” 聂楼安脸孔刷白,脑门子冒出冷汗来,“你、你别乱来,这、这里是警、警察局……” 宋昭楠半句废话没有,手上下力,扣住扳机,眸光如霜降的寒冰。周围的人站着,竟没有一个上前制止,聂楼安再也抵不住,心理防线崩溃,膝盖一沉,两腿一抖,跪在地上,“我说、我说……” “在西郊的刨冰厂……昨天晚上七八点钟拉过去的……” “我知道我迟早都得栽在你手里,多拉两个作垫背……” 话还没说完,宋昭楠抓起聂楼安,一脚踢在他的命门上,要不是旁边的人拉着,他真的会一枪爆了聂楼安的脑壳。 阿仔没忍住,趁人都去拉宋昭楠,现场乱成一团之际,冲过去对聂楼安一顿海揍,聂楼安戴着手铐,无力反击,歪着身体栽倒在地。 方鹏眼里泛着泪光,“西郊那个刨冰厂,听说工人进去拿刨冰都穿着棉袄,昨天七八点钟到现在都快二十个小时了,佟姜穿的那么单薄,怎么受得了。” 邓全说:“佟姜会不会已经……” 方鹏瞪了他一眼,“乌鸦嘴。” 王队说,“抓紧时间,救人要紧。” 他迅速组成一支救援小组。 组内一名警察问,“王队,我们是不是要先去申请搜查令?” 王队:“情况紧急,顾不上了。” 阿仔见宋昭楠也一同前往,拉住他,“阿楠,你别去了,留在警察局等我们的消息。” 宋昭楠朝着西郊方向的天际看了一眼,天空湛蓝湛蓝的,阳光热烈的铺洒,一切都是光和希望。 才过了一天一夜,可是他却觉得像煎熬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遥远。 不远处,警察已经上了警车,准备就绪。 他暗自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说道,“是……或者不是,不论怎么样,我都要亲自接她回来。” 阿仔点头,拍他的后背,“我们一起去把她接回来。” 阿仔、方鹏和宋昭楠开自己的车相跟在警车后面。 宋昭楠开着车,心绪难平。 聂楼安的话尤荡在耳边。 “西郊的刨冰厂……” “昨天晚上七八点钟拉过去的……” 他猛地想起昨晚那个梦。 她的身体寒冰一样。 她说,“阿楠,对不起……你要好好的……” 分明只是一个梦。 分明那么真实。 心像被狠狠撕裂开一般,一双手掐住了喉口喘息不得,太阳穴突突跳不止。 他命令自己不许胡想,小慈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内心却由不得他不去想,心烦意乱、神思恍惚。 从后面突然超上来一辆车,宋昭楠先前没有留意,直到那车打横一个猛冲向他撞过来,宋昭楠暗叫不好,奈何车多路堵,车速受了局限,只得猛打方向盘,那车却不肯放过他,玩命似的冲过来,后面接连几辆车连环接尾…… 耳边乱作一团,说话声、走路声、喇叭声,救护车的鸣笛声……他被抬上担架,阿仔和方鹏的声音在耳边,宋昭楠想睁开眼睛去看,眼皮子沉重,撑不起来,脖子很疼,要断裂般的,满口都被铁锈味充盈着,鼻息间也是,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他想抬手摸一摸,脑袋是不是还在脖子上,手抬不起来,没有力气,不止手,全身都没有力气。意识昏沉的一刹那,他心想这副样子可不能被她看见了…… 宋昭楠被送进急救室。 杜娇娜闻讯,匆匆从血液科赶过来。 她实在难以接受,早上出门前还健健康康的人,眨眼的功夫躺进了急救室里。 杜娇娜坐在椅子上落泪,方鹏坐在旁边递纸巾给她,阿仔和邓全警察前往刨冰厂了。 撞车的被当场抓获,是聂楼安的余党,黄毛和黄蜂。 孔巨凯与猴子也赶了过来。 杜娇娜四处看看,发现少了一个人,突然问道,“佟姜呢,没人通知她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沉默。 孔巨凯反应最快,“佟姜在上班,还没通知到。” 杜娇娜叹了口气,“算了,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担心,先瞒着她吧。” 几人不说什么话,气氛一时又凝重如许。 护士走出来,“谁是病人家属。” 杜娇娜连忙站起来,边擦眼泪边走过去。 “医生,我是他妈,他,情况怎么样?”杜娇娜说道。 其余几个也紧跟过去。 护士冷淡的声音道,“病人失血过多,血库里的血不够,你们谁的血型是ab型或o型的?” 猴子说道,“我的是o型血,用我的吧。” 方鹏说,“我也是o型的。” 护士看了他们一眼,“好,你们跟我进来。” 杜娇娜心下纳罕,叫住往里走的人,“护士,你说我儿子是ab血型?” 护士转头,一脸不耐道,“这还能有错?别耽搁时间了,你们两个快点跟我进来。” 杜娇娜走回椅子上去,心事深沉。 孔巨凯安慰她,让她不要担心。 杜娇娜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忽说道,“你认识阿楠几年了?” 孔巨凯说道,“算来有十多年了,我、老方、邓全、猴子和宋哥高中一个班,宋哥那会儿读书好,会打架还是体育专长生,又酷又帅,别说在女孩堆里受欢迎,我们一干兄弟也都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杜娇娜叹了口气,“以前啊我总觉得他的性格既不像我也不像他爸爸,像个野孩子,他爸也认为他没出息。”她看了眼孔巨凯,不再说话。 孔巨凯心想可能是因这次事故触动到了杜娇娜内心,让她如此唏嘘感怀,正打算安慰几句,杜娇娜忽又说道,“阿楠是ab型,我今天才知道,我和他爸爸都是b型,他怎么会是ab型呢?” 孔巨凯忽然明白杜娇娜为何如此感叹了,他的瞳孔放大,难以置信,“阿姨,您的意思是……” “我现在的丈夫,也就是杨寄耀,他的血型是ab型。” 73.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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