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空门》 第一章 亲儿子 海市,已是傍晚六点半。晚霞遍天,暑气却仍未减。 空气里的闷热感一阵阵袭来,让人倍感烦躁。 医院走廊一角,林照夏神情淡淡看向面前之人。 林嫣然嘴角含笑,正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我的好姐姐,你瞒家里瞒得好啊,儿子都这么大了,还藏着掖着,是怕家里朝你男人要钱?” 林嫣然一边说着,一边抖着手里的鉴定报告。 她就说这个姐姐内里藏奸,从大学起就没朝家里伸过手,毕业了不靠家里,在海市混得风声水起,这要没人帮衬,谁信。 原来是被人偷偷养了,连儿子都生了。 假清高,啧。 “你做梦没醒?”青天白日,没睡醒呢吧。 林照夏只觉得荒唐。她连男朋友都没有,哪里来的亲儿子。 上午林嫣然说要拿他们的毛发去做鉴定,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现在跑来跟她说,那孩子是她亲生儿子? 怕不是发颠,黑白颠倒做梦没醒。 “你也别不承认,这可是权威医院的鉴定报告。” 林嫣然抖着纸袋,“这么短的时间我也没办法找到那孩子的亲妈不是。” 林照夏愣了愣。 林嫣然的意思是她没必要去做假,因为短时间内她找不到那孩子真正的亲妈? 见林照夏发愣,还以为被自己说中她掩藏的秘密,林嫣然笑得更是得意:“我的好姐姐,真没想到你藏得这么深。” 林嫣然打量着她,她这姐姐长相不俗,被人包养也正常。如此正好。 把鉴定报告扔到林照夏怀里,“别忘了爸这个月的药费。” 没再说二话,扭头走了。 林照夏看着她消失在路的尽头,目光移到手中的纸袋上。愣愣地盯着看了半晌,才取出里面的报告…… 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鉴定结果…… 亲生!怎么是亲生! 林照夏懵了,脑子嗡嗡的。 早上她搬完家,搬家师傅因为临时要加钱,她跟他们理论了好一会,最后无奈给了些辛苦钱才好声好气把他们送走。 等回到屋里想收拾,却发现天井里不知什么时候躺了一个小孩。 四五岁的小男孩,头发齐肩不说,还一身古装打扮。 脸上身上都是刮伤,还有血迹,无声无息躺在她新家的天井里。 林照夏吓了好大一跳,还以为是搬家太累出现的幻觉。 不等她反应,林嫣然就找了来。 见屋里躺了一个小孩,以为抓到了她什么秘密。见林照夏不承认,揪了他们的头发就跑了。 现在跑来告诉她,那是她亲儿子!她哪里来的儿子!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呃…… 还真是忽然间蹦出来的。难道她租了间鬼屋? 林照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反应过来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到急诊病房,冲到病床前…… 咦,还在? 今早忽然躺在她新家天井里的小孩还在,就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她没做梦! 林照夏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活的! 真是租了间鬼屋? 鬼屋不知从哪里送了个疑似古代的小孩给她,还说是她的亲儿子!林照夏麻了。 盯着那孩子看了半晌,扭头往护士站跑,“你好,请问一下,你们医院有医学检验中心吗?” 那护士点头:“有,我们可是三甲医院。”这条件还是有的。 林照夏问清楚后,又跑回病房,拔了那孩子的头发,又匆匆跑了出去。 “三个工作日可以拿到报告。”检验中心的医生回答她。 想起林嫣然这么快能拿到结果,林照夏问他:“听说最快三个小时就能拿到?” 那医生看了她一眼,这么急?点头:“也有加急的。” “那我加急!” 那医生点头,也没多问。 这又不是司法鉴定中心,管人家加急干嘛。“先去把费用付了,报告明天中午来拿。” 急诊病房里,长至小身板扭了扭,呼吸急促…… “长至,跑,快点跑!” “长至,别管我们,跑,快跑!” 是谁在喊他?是谁在让他快点跑? 长至一直跑,紧紧抱着怀中的木偶,闷头往前跑,头也不回,小短腿捣腾得飞快。 小小的他淹没在藤蔓灌木草丛中,被草木枝叶刮得脸上身上生疼,却没有停下,跌跌撞撞往前一直飞跑。 慌不择路地跑,眼前一个野草掩着的大洞,他没看见,一脚踩了上去…… “啊……” 长至要掉下去了!长至不要死,长至还没找到娘! “啊啊……” “你醒了?”林照夏倾着身子,两手按着他,见他醒来,两手才松开。 望着他黑黝黝的眸子,神情复杂。 长至喘着粗气,直勾勾地回望着她。等反应过来,又惊又惧地缩了起来,坏人来抓长至了! 这叫什么事! 林照夏觉得在孩子眼里自己就像拐卖小孩的坏人。 “别,别怕……” 贼老天!小孩要怎么带,也没人告诉她啊。啊啊! 林照夏长吸一口气,脸上挤了笑,两个酒窝都露了出来:“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还是先喝点水吧。” 避开小孩惊惧的目光,转身去拿她在便利店买的水。 “要不,喝牛奶?” 林照夏一手矿泉水,一手儿童牛奶,想了想把牛奶举到那孩子面前。 她也有酒窝,也是两个!和娘一样。 长至愣愣地看着她,眼里慢慢少了些畏惧。 不说话?哑巴?还是听不懂这里的话? 林照夏做了个喝水的动作,可那孩子还是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带着惊惧,缩在医院白色的被子里,只露了个小脑袋。 头上的小鬏鬏乱糟糟的,小脸白皙秀气,雌雄难辩。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不说话,一个只想抓狂。 谁来告诉她怎么带小孩啊,能不能扔了不管啊?啊啊!贼老天。 林照夏运气,再运气,脸上又堆起笑,两个酒窝更是明显,声音更是温柔几分:“还是要尿尿?嘘嘘?” 不会连尿尿嘘嘘都听不懂吧?还是应该说茅厕? 正当林照夏想着要不要无耻地做个嘘嘘的动作时,床上的小孩紧紧抿着嘴,脸红红地冲她点了点头。 呼…… 真是太不容易了。贼老天。 林照夏掀了被子,扶他下床,看了看他的小布鞋,又出神了,想起救护车呼啸着到她家里,见着小孩的打扮,还问她是不是小孩演出从舞台上摔下来了。 什么演出,六一儿童节都过了。 长至被这个穿着奇怪的女人扶着下了床,又进了一个小小的屋子,门还关了起来,长至害怕地回头看了看。 两只小手紧紧捏着衣裳下摆。 扭头又忽然看到,清晰照人的镜子里有他小小的身影,那样的清晰,像对面还有一个长至一样。 长至看得呆住了。 第二章 这是哪里 长至望向镜子发呆,林照夏也跟着发呆。 她想挠墙。疯狂想挠墙。这都什么事! 好在忍住了。 “不嘘嘘吗?”她问。 长至把目光从镜子上收回,抬头看她。 眼睛里带着怯意。这么可爱的孩子。林照夏暗自叹了口气,努力挤出两个酒窝:“看,这样……” 推着孩子冲向马桶,做了个动作,又按了按水盖上的按钮。 哗啦一声,吓了长至一跳,后背抵向林照夏。 尔后又小小往前挪了一步,与林照夏拉开距离。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会自己冲水的白色池子。 刚才好多水流出来,长至都听到响了。可这么一会,水去哪里了? 那里有一个洞,是流向洞里了吗? 长至眼睛瞪得老大,小脑袋里满是惊奇。 “要我帮你脱衣服吗?”这么小的孩子,该是被人照顾的年纪。 长至连着衣裳下摆紧紧揪住裤头位置,低头不看她,一脸紧张。像是林照夏马上就要有什么动作一样。 林照夏摸了摸鼻子,“那我在外面等你。就往里面尿,尿完按一下冲水。记住了吗?” 见小孩脸红红地点头,林照夏便出去了,还把门关上。 直到听见里面哗啦啦的冲水声再起,林照夏才道:“我进来了?”推门走了进去。 见地上没有尿渍,林照夏夸了小孩一句。这孩子是个聪慧的。 “来,这边洗手。” 医院每间病房都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有马桶有淋浴有洗手台,方便病人和家属。 洗水台太高,长至站到洗水台前,只露出一颗小小脑袋。把手往盆里伸,还得往上举才够到。这样水就会斜着流到胳膊上。 林照夏低头看了看面前的小孩,蹲下身一把抱起他。 长至忽然拔高,吓了一跳。见抱他的女人轻声细语的,努力平静下来。从镜子里看她,目光闪了闪。 “把手伸到龙头下面,抬上面的把手,对,就是这样,旁边的洗水液,手伸过去接住,另一手再用力按一下,对,搓一搓,手心手背,对,再放过去洗……” 长至依着她的话动作,一边洗一边从镜子里看她。见她没有看他,目光又偷偷往镜子上瞟,一下,再瞟一下。 林照夏只当不知道。 待他洗好,把他放下地,轻轻推着他往病床边走。 “你乖乖躺在这里,我……” 姐姐?阿姨?还是该叫什么?哎,不管了。“乖乖呆着,我有事去问医生。” 长至半懂不懂,只知她让自己呆在这里,便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林照夏呼出一口气,走向护士站,“他已经苏醒了,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值班护士随她来看了一眼,“明天早上等值班医生来看过再定吧。” 这小孩送来时脸上身上都有擦伤,白天一直昏迷不醒,还得等医生来检查过再决定。 林照夏想起明天中午还要取鉴定报告,便点头应下。也不着急出院了。 见天色擦黑,想着这孩子也一天没吃东西了,拉了一个凳子坐在床前问他想吃什么。 见他抿着嘴摇头,林照夏便决定还是自己来,这孩子怕是心里还惶恐不定呢,估计还怕着她。 到了一个陌生环境没哭,已经是非常坚强了。 是个好孩子。懂事不闹腾。不然林照夏还要更头疼。 “给你点粥吃吧,皮蛋瘦肉粥,鸡肉香菇粥?海鲜粥?”点些清淡的,应该没错吧。 “还是猪肝瘦肉粥吧,补气血。”林照夏一双眼睛在外卖平台上来回扫,三两下就下好了单。 过了一会,“我去取外卖,你乖乖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知道吗?”林照夏嘱咐他。 长至冲她点了点头。长至哪里也不去。 见她转身走了,长至紧张地抿紧了嘴,两只小手揪紧了被子下的床单,有些害怕。 这里是哪里? 举目四顾,周围有和他一样躺在床上的,也有不躺在床上的。他们穿着奇怪,衣服露胳膊露腿,和她一样。 房间奇怪,床奇怪,被子也奇怪,是白色的被子白色的枕头。 这是哪里?是长至死了吗? 长至要外祖父要外祖母,长至的木偶也不见了,长至要娘……大大的眼睛里瞬间弥漫一层水光。 皇陵附近守陵村。 林家人头攒动,灯火通明。长至不见了,左右乡邻都来问候,帮忙找人。直至夜深,乡邻们走了后,只剩林家一家人。 林秋山一一扫过面前一众儿孙,神情焦急。听耿氏坐一旁直抹泪,哭外孙孙,更是心焦。 厉目扫过几个孙儿:“听风就是雨!家里没大人,不能往寝陵那边找大人问一问?就敢怂恿长至跑进山!长至要是出了事,我打折你们的腿!” 和乐、和喜两人吓得一哆嗦,不敢看自家祖父,和泽更是直往自己娘亲身后躲。 见李氏还当他不存在一样,把和泽往身后拨,林秋山更是来气。 看向二儿子夫妇,声音拔高:“拿着家里的银子送了和泽进学,就该教他走正道!抢长至的木偶不说,见长至不给,又诓骗长至说大祭司要把他捉去填龙脉?” 这是一家子骨肉该有的作为? 送去学堂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林敬安往和泽背上狠狠拍了两下,骂了他两句,走近两步到林秋山跟前。 “爹,和泽也不算说谎,大祭司早几天就住到镇上了,大家议论纷纷,说这回大祭司又要捉童男童女去填龙脉了。” 惊天响雷!一家人大吃一惊。 林照夏提着外卖进了病房,见病床上鼓起一个小小的包,那孩子背对着她,只露了一个塌塌的小鬏鬏在外面,不由得笑了笑。 放下外卖,刚想叫他,就听见小小的压抑的抽泣声,不由得愣住了。 四五岁的孩子,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离开家人,忽然就到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定是害怕极了吧。 心脏处似乎被人揪了一下。闷闷的。 林照夏叹了一口气,坐到床边,犹豫着轻轻拍了拍他,“肚子饿了吧,有好吃的哦。” 哭泣声忽然停了。 露在被子外面的小鬏鬏嗖地一下不见了,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 半刻后,一颗小脑袋又钻了出来。 第三章 孩子要怎么带 长至拒绝了林照夏的喂食,小手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吃着,懂事又乖巧。 看得出被家里教养得好。 “好不好吃?”林照夏问他。 长至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小脑袋点了点,头又埋回粥碗里。 真乖。这幼崽还挺可爱的,想撸一把。林照夏看了看他头上睡乱了的小鬏鬏,笑了笑。 林照夏很快吃完,坐一旁看他吃。 长至先前吃得快,渐渐就慢了下来。看了林照夏一眼,再看一眼,又看向碗里的粥。 好多,长至吃不下了。 可外祖母说不能浪费粮食。 长至吸了吸肚子,坐直了些,又舀了一大勺。 林照夏笑了起来,“没事,吃不下就不要硬撑,别把肚子吃坏了。” 长至停下勺子。两手搭在膝盖上,舌头舔了舔下唇,抬头看她。 真可爱!眼睛有神,乌黑发亮。 林照夏忍不住在他头上撸了一把,又拉了拉他头上的小鬏鬏。 长至抿着嘴看她,心里忽然起了些小雀跃。见林照夏把粥碗收起,又忙着收床架,忽然说了句:“谢谢。” 小小声。 林照夏扭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 这还是第一次开口跟她说话呢。这口音?还好,能听懂。 “谢我给你买饭吃?” 见小孩脸红红低了头,林照夏笑笑,不逗他了。转身去把垃圾扔了,洗了手,把病床左右围帘拉上,又坐回床上。 问了一遍他的来历,“那你叫什么名字?” “长至。” “长至?你是夏至生的?” 长至小脑袋点了点。 “那姓什么呢?”林照夏又问他。 见他紧紧抿了嘴,林照夏有些奇怪,这不能说?见小孩不开口,也没追问,只问他家里的情况。 住在山脚下,有外祖父母,舅父舅母,表兄弟姐妹。 跟外祖一家生活?父亲这边呢?爹没了? 即便爹没了,这么一个大孙子父族也不要? 见孩子一提到外祖一家,眼眶红红的,眼泪要掉不掉的,怕是想家了,林照夏便没再问。 小孩情绪低落,林照夏有些手足无措。她没带过小孩啊,小孩要怎么哄? 贼老天。 “要不要看,动画?”林照夏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快速掏出手机点开视频。 现在哄家里那些熊孩子,不都是让他们看手机看电视看动画?只要不哭不闹随便他们看。这古代来的小孩,这招应该也能好使。 “我给你找找看哈,”看什么呢? 就猫和老鼠吧,没有对话,没有文字,不用担心他不适应。 林照夏又把床架支了起来,把包里的手机支架也拿了出来,手机支在床架上给他看。 长至眼睛立刻就粘在手机上了。 林照夏见他小身板坐得直直的,眼睛越瞪越大,一副入定的样子,笑了笑。小孩是哄好了,可她好无聊啊。 啊啊!带孩子果然不是人干的活。 守陵村,一片静寂,林家人也各回各屋,林秋山和耿氏却辗转难眠。 见老妻还在哽咽,林秋山安慰道:“三儿说明日会再求魏把总,让他手下的守陵兵丁再帮着我们找一找。” “我的长至……哎呦,这会还不知道在哪,那孩子最怕黑了,也不知找没找到东西吃,长至啊……” 林秋山心里也不好受。 女儿唯一的骨血,可他们却没把他看好。 “明日天一亮,咱一家人都进山找去。我跟村长说好了,明日咱家不去寝陵那边。” 提到寝陵,耿氏一骨碌翻身坐起,“二儿说大祭司又要来捉童男童女了!” 林秋山神情凝重,想起十八年前的往事,心头沉甸甸的。 “老头子,你说家里几个孩子要不要想法送走一两个?” 林秋山叹了一口气:“一日守陵人,世世守陵人。皇室皇陵用得着咱们,哪里避得开。” “总得留条根啊。” 林秋山摇头,家里这些人哪里能避得开。就是长至,魏把总虽好心帮着找,但家里是陵户,丢了一个人,上面也要追问。 “二儿一家不是改了民籍,住到镇上了吗,无论如何,总还有和泽这条根。” 耿氏眼睛亮了亮,是啊,还有和泽这条根。不然今天敢把长至骗进山,老头子就能把他的腿打折。 “当年要不是溪儿的功劳,二儿哪里能改入民籍。可现在和泽又把长至弄丢了,哎呦,长至啊……” 皇陵行宫配殿,宫灯中的烛火明明灭灭,也不见人来添灯油。 一个黑影蜷缩在大殿角落,乱发覆面,无声无息。 地上散落着几个酒瓶子,屋里浓浓的酒味。 几个宫女太监躲到屋外,围坐一处喝酒掷骰子玩叶子牌。 “这日子真是过够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宫啊?我是一日都不想再呆在这个鬼地方了!” 输了银钱的太监宫女不住嘴地抱怨。 真是够够的了。这皇陵是人呆的地方吗? 想念宫中锦衣玉食,鲜花着锦,颐指气使的日子。疯狂想念。 赢了钱的太监把碎银铜板一边往怀里揣,一边道:“不想呆也得呆。” 往偏殿里呶了呶嘴,“只要里面那位还在,咱就回不去!” 另一太监也叹了口气,他也想回宫,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皇命难为。输了银子不甘心,嚷嚷着:“来来,再来,我就不信还输给你!” “来啊,信不信的手下见真章。”赢了钱的太监笑眯眯地招呼。 另一太监忿忿地往偏殿里瞧了一眼,他活着咱们这群人回不去,可若他死了呢? 另一边,林照夏无聊至极。 溜溜达达屋里屋外走了好几遍,可小长至眼神都没给她递过一回,那眼珠子就跟粘在手机上一样。 脸上也渐渐有了表情。 林照夏偷偷看他,那孩子不时还会咧着嘴笑了,眼睛也越来越亮。 哎呀,这一集又一集的,他看得爽了,可自己呢? 无聊透顶,无聊透顶啊!啊啊! 刚才说快没电了,那孩子就直勾勾地盯着她,满脸都是控诉,她一个不忍心把冲电宝又给他插上了。 啊啊!她恨不得扇自己两下,想挠墙。 最后,凑过去小小声道:“你看大家都睡了,该吵着别人了。” 长至眼睛四下看了看,林照夏把围帘围住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但屋里灯关了,只有他这床还开着床灯。 小脑袋点了点,意犹未尽。眼睛跟着手机转,但没开口再要。 林照夏呼出一口气,夸他懂事,快速收了手机。 哎呦,这烫的。 收了床架,又带他尿尿洗漱,回来躺下。见他望着自己,眨一下眼睛,又眨一下。 这是要干嘛?林照夏不解。 忽地就见那孩子转身,背对着她,床上留了一大半的位置。 这是邀我一起睡? 定是看到陪床的家属也有跟孩子一起睡的了。 真乖!林照夏打了个哈欠,笑眯眯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第四章 良心会痛 一早林照夏被周遭嘈杂声闹醒。 刚睁开眼睛,被眼前的小脑袋吓了一跳。嚯,好家伙! 还以为昨天是大梦一场,却原来不是。 “醒了?” 长至眨巴着眼睛看她,小脑袋点了点,又把头半埋在被子里不看她。 早上长至是在她怀里醒来的呢,羞羞。 像娘的味道。 林照夏只当他没睡够,也没管他。下了床简单洗漱了下,一看八点多了,医生应该快来查房了。 果然,不一会,好几个医生护士就相携而来。 翻了翻床尾支架上的病历卡,又给长至检查了一番情况,对林照夏问的关于出院的问题,一医生说上午打完两只吊瓶就可以办出院了。 林照夏听完松了口气。 扭头见长至正盯着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不错眼地看,笑了笑。这孩子,见什么都好奇,盯着白墙都能看半天。 查完房,很快又有护士推着医疗推车过来,要给长至打点滴。 林照夏担心长至害怕,忙上前按住他。 昨天打完吊瓶,林照夏没让留针,这孩子被扎针时正昏迷,醒来时又都完事了。 长至不明所以,冲林照夏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害怕。 还引得护士夸了他两句。这孩子从演出台上摔下来,还穿着演出服呢,懂事又可爱。 长至原本还盯着护士头上的护士帽看,针才扎进去,整个人跳了跳,害怕得缩了起来。 “别怕别怕,马上就好了。”护士安慰了他一句。 麻利地拿胶布固定住他手背上的进针处,又弹了弹滴管,针头插到滴管,调了调滴液速度,走了。 林照夏便松开了他。 扭头一看,小孩脸上要哭不哭的,眼泪沾在睫毛上,轻轻一眨,两滴眼泪掉了下来。 不由噗嗤一笑,又忍住了。 小孩瘪着嘴抬头看她。 林照夏温声宽慰:“大夫说打完两瓶药水,咱们就能回去了。” “长至没病。”小孩还挺倔强。 “长至说了不算,要听大夫的。很快就打完了哈。” 林照夏按住他要动的手,“这手别动,不然会出血。” 长至便乖乖地不动了。眼睛盯着手背上的针管瞧,一会看看手背,一会又看向支架上的吊瓶。 盯着滴管里的滴液能看半天。 一个多小时后两瓶葡萄糖就打完了。想着要拿鉴定报告,林照夏便没急着办出院。 见小孩乖乖地自个用棉签按着针口,便让他乖乖呆在床上,转身出去了。 长至目光追随着她,直至再看不见。 她还会回来的吧?她的包包还在。小小的人,悄悄松了半口气。 怯怯地左右看了看,又低头去看自己的小手。那里刚才扎了一针,大夫说长至生病了,可是又没有让长至喝苦苦的药,只是给长至扎好疼好疼的针。 这两天长至的小脑袋里装了太多东西,他想家,想外祖父,想外祖母。 长至害怕。 吸了吸鼻子,又盯着门口的方向看,盼着林照夏出现。 林照夏溜达到医学检验中心,见报告还没出来,便一屁股坐到走廊的椅子上,发呆。 林嫣然一定是拿了假报告来骗她的吧? 她怎么会有一个古代的小孩!还亲生! 梦里穿越过去生的吗? 林照夏只觉荒唐。 一会办了出院手续,就把孩子送到警察局,没准还能给相关机构提供极好的研究对象呢。 没准还要嘉奖自己。在国字头单位挂了号,咱上面也是有人的了。 林照夏心里美滋滋。 那孩子懂事又可爱,到时自己一定会常去看他的,怎么说也与自己有过一场特别的缘份。 拿出手机刷了起来,眉目都松展了。 直到看到报告…… 日! 艹! 林照夏两眼都瞪凸了,怎么还是亲生关系! 病房里。 “你家大人呢?怎么一个人?”见长至可爱,左右病人家属都跑来逗一逗。 这小姑娘长得真好看,又乖巧又懂事。就是家长心太大,让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呆着。 长至望望这个望望那个,抿着小嘴不出声。 被子里的小手紧紧揪到一起。直到看到林照夏出现,才大大松了口气。 她回来了!她没有丢下长至。 长至害怕。 林照夏朝他走近,神情复杂。 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前一刻还想好人好事做到底,给他找到妥当的去处,能照顾他的保护他的地方。 转眼却是这个结果。 那就不能再送去警察局了。 良心会痛。 天寿山,皇陵行宫配殿外。 看着七皇子如同烂泥一样瘫在酒瓶酒罐堆里,大祭司赵刚,内心一阵阵抽痛。 他的良心也痛。心底涌起的内疚,如波涛掀起万丈,席卷着他。 是他错了。 他大错特错。 转眼见屋里一个伺候的都没有,太监宫女们袖着手站在院子里没有靠近,气得破口大骂:“都是死人啊!七皇子要是有半点差池,我禀了皇上,统统治你们的罪!” 治罪?还能有被贬来守皇陵更差的了? 扑通齐齐跪下,“大祭司,求您为我等向皇上求求情吧,让我等回宫吧,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哪怕不回宫到皇庄种地,也比在这守着坟堆好啊。 “你们,你们!” 大祭司气得脸色发青,手抖着指向他们,又无可奈何。 天寿山周围有十数座皇陵,除了历任皇帝皇后的陵寝,周围还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坟堆,有妃子皇子公主,还有一些大臣的陪葬墓。 除了皇陵,其余的陪葬墓也都有守墓人。 天寿山附近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村落,每个村都是守陵村,村中人人皆是陵户,世世代代守护着大齐国这些皇陵及周边的陪葬墓。 林秋山一家原是给一位开国大臣守墓的,数年前,靠着他女儿的功劳,才被调来看守前任皇帝的长陵。 长陵四时八节都有祭祀,有大小祭有常祭。每祭都有银子有东西拿,家里有赐田,又常有恩赏,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什么,大祭司来了长陵?” 林秋山正在享殿准备后天夏至祭的东西,他家大孙子和顺,拖着笤帚气喘吁吁朝他跑来,趴在他耳边说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别慌别慌。” 林秋山嘴里安慰着大孙子,自己一颗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后天才大祭,大祭司怎么今天就来了? 定不是为了大祭而来。 林秋山指尖颤了颤。自家好几个孙子女,年纪上个个都符合,大孙子也不过十二岁,也是可以划入到童男一列的。 林秋山腿软地瘫在地上。 第五章 扔不掉 车窗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海市繁华又热闹。林照夏望着飞驰而过的风景,愣愣出神。 本想出院就把孩子送到妥当的地方,可却是亲生! 把一个人生地不熟,懵懂无知,还跟她有渊源的孩子送走,林照夏良心不安,会痛。 只是她一个刚失业的社会小青年,养活自己都艰难,现在要养一个小孩? 贼老天! 要亡我。 扭头见小孩两手扒着车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看,神情更是复杂。 想挠墙!啊啊! 长至感受到她的注视,扭头看她,忽然说了句:“我不叫林长煜。”抿着小嘴,眼神倔强。 长至不姓林,长至在林家是外姓。 呃?林照夏愣了愣。 反应过来,解释:“哦,那不是昨天带你看医生……看大夫,顺口给你取的名字嘛,没有名字不给看病。”当场现捉来用的。 “那以后都叫你长至。” “长至是小名。”才不是大名。 小名?“那大名叫什么?还有你姓什么?” 长至抿嘴。过了一会,“娘还没取大名。”姓什么?长至也不知道。娘没说。 但长至不姓林,表哥表弟他们才姓林。 因是在出租车上,林照夏就没多问。任由他扒着车窗看景。 路过一家大超市,林照夏想了想,没有叫停。 没准回到新家的天井,那孩子又自己回去了呢。虽然报告上说是亲生,可这么惊悚的事,林照夏有点接受不来。 要是小孩能回去,那真是值得给贼老天拜一拜。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林照夏先下车,又把小孩抱出来。见小孩紧紧贴着她,小眼神怯怯地四下张望。 林照夏便牵住了他。 长至愣了愣,悄悄抬头看她,小嘴咧了咧。 林照夏昨天刚搬家,屋里大大小小纸箱蛇皮袋堆了一屋,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但她顾不上,拉着长至就去了天井。 “你昨天就是出现在这里的。”这天井一定有什么机关,连接小孩那边的世界和这里。 长至眼睛瞪得老大,他原来是从这里来的吗? 那长至又是怎么来的? “你是怎么来的?”林照夏问他。 “你家那边是不是有什么……门?或者漩涡?或是有什么异象,或是有什么光出现?”忽地把他吸了过来? 总不能无缘无故撕破天出现吧? 长至眨巴着眼睛看她。 小脑袋急转,长至是怎么来的? 昨天和泽表哥回家,要抢他的木偶,他不给,泽表哥就说反正他也用不上了,因为他很快就会被捉去填龙脉了。 十八年前大祭司捉的童男童女都是五岁,长至刚好五岁。 后来和喜与和乐表哥就拉着他往山里跑,一直跑一直跑,然后长至没看路…… “你没看路,掉到一个洞里,就到了这里?”林照夏有些不信。 长至小脑袋点了点,“长至一脚踩进去,就来了这里。”小脚往地板上跺了跺,努力形容给林照夏看,就是这样一脚踩空,就来了这里。 这里跟家里样样都不同,长至现在已经知道了他还没死,这里是和家里不一样的地方。 长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 林照夏听完懵了。 什么异象都没有?没有门?没有漩涡?连吸人的光圈都没有,就,突然来了这里? 这么突然的吗? 林照夏呆呆地看他,再看一眼这新家的天井?这是一个次新小区,也不是什么古宅啊。 难道是开发商当年挖地基时挖到了什么通道不成? 这么诡异的事,给她遇上了? 拉着长至在天井里到处找机关,这里摸一摸,那里敲一敲,地砖都撬起好几块,一无所获。 两人瘫坐在地上。 长至回不去了! 意识到找不着回家的路了,长至眼睛里立刻蓄起了泪花。 这小孩回不去了! 她要养崽了!还是扔不掉的那种。林照夏欲哭无泪。 看向小孩的目光越发复杂。 长至又是惶恐又是害怕,见她还这般盯着自己,忽然就扯开脖子大哭了起来,“外祖母,外祖父!长至要外祖母!” 林照夏吓了一跳。 这孩子一直很乖,现在忽然嚎起嗓子,就,很吓人。 昨天醒来,天地人皆变也没见他哭,扎针疼了也只掉了两滴眼泪,懂事又乖巧,现在哭这么大声? “别哭了别哭了……”林照夏手忙脚乱地安抚。 长陵的守陵村,一众儿子儿媳也围着耿氏在安慰。 林秋山三儿林敬宁请托了魏把总,出动了长陵大半的守陵士兵,把附近的山头都寻遍了,也没找到长至的下落。 连长至掉下的洞穴,连撅了数米深,都没看到洞里有别的出口。 “我的长至啊,外祖母的心肝……”耿氏哭得止不住。 一家人除了林秋山与和顺在长陵那边忙着夏至祭的事,大大小小,一个不落,全都上山找长至。 可一无所获。 村里每家也抽人帮着找,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一个小孩能跑多远,这山里又没猛兽,竟像凭空消息了一般。” “会不会跑到外头去了?” “这附近山连着山,通往镇上的路也有守陵卫兵把守,他一个孩子能跑出去?” 这就奇怪了,连找两天,一点痕迹也没有。林家耿氏在山上嗓子都喊冒烟了。 “你们说,林家会不会是把长至藏起来了?” 藏起来?为什么藏起来? 想到这两天听到的关于大祭司进山的消息,大伙打了个寒颤。 他们虽然都是陵户,世世代代为皇室守陵,皇室有需要,义无反顾,可是谁家舍得把孩子交出去送死? “当年林秋山唯一的女儿就是被捉去填了龙脉,长至那孩子记在他女儿名下,没准是想保长至一条命呢?” 听者若有所思,有人信有人不信。 若是大祭司真的又要挑选童男童女,想着自家的孩子,众人神色一黯。 “七殿下,七殿下!” 大祭司赵刚晃动着七皇子瘫成软泥一样的身子,心中愧疚难当。 七殿下会变成如今这样,都是因为他。 他万死难辞其疚。 “七殿下,您要振作起来,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大祭司细心拨开覆在七殿下脸上的乱发,探了探他的鼻息……很轻,但尚有气息。 赵刚大大松了一口气。还活着,活着就好。 “殿下,您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了,您不想为太子一家报仇了吗?” 赵广渊手指轻颤,太子哥哥! 他不想为太子哥哥一家报仇吗?不,他想。 可他如今是个废人了。他赵广渊自被贬来守皇陵,就已经是个废人了。 第六章 回不去了 林照夏看着蔫哒哒跟在自己身后帮忙的小长至,头疼欲裂。 这都什么事! 这孩子回不过去了,要赖着她了。 她不会养孩子啊!贼老天。 还没等她朝天空竖手指,轰隆一声炸响!林照夏差点跪了。 亲老爷,我错了。我好好养他还不成吗,别劈我。 “要下雨了。”长至小声说道。 “哦哦,那我们快点收拾。” 天井里还有好多行李呢,不收拾好了,被雨淋了,她一个社蓄没多余的钱再置办。 刚才在天井里找不到回去的路,一大一小失落了好一会,才接受了现实。 中午饭对付了一顿,把从医院带回的剩下糕点瓶装水吃了,便动手收拾。 搬家之前,林照夏刚失业,为了省钱,只好退了中环的房子,搬到这外环郊区来。 房子还行,两室一厅,次新小区,就是远了点,离地铁站要走一刻钟不止。 但租不起交通便利的房子,她银行卡上的那些老本,撑不了多久。 家里每个月还要朝她伸手。想起家里的情况,林照夏一阵恍惚。 长至跟在她屁股后面帮些小忙,没防她忽然停下,一下子撞到她身上。 “没事吧?”林照夏急忙回头。过来时没脑震荡,别被她撞一下坏了。 长至懵了一瞬,冲她摇头。举着手里的东西,“这个要放哪里?” 林照夏看着他小心捧着的书册,更是头疼。 她原本租这两室一厅的房子,次卧是打算做成书房的,可现在这不知从哪掉下的亲儿子,就不能按原计划来了。 想着以后被打乱的生活,林照夏一阵烦躁。 “放到客厅吧。” 林照夏指挥着小孩团团转,让他帮忙拿东西,让他摆东西,收拾。 长至也乐意之至,心里知道自己暂时回不去了,在这个不知哪里的地方,他只认识眼前这个人。 如果她不要自己…… 长至要去哪里? 长至好想哭,但长至不敢。爱哭的孩子大人都不喜欢,长至不可以哭,长至也能帮忙的。 小短腿捣腾得更是飞快。 林照夏偷偷观察他,小孩似乎害怕自己赶他走,眼神怯怯,只闷头干活。 刚才自己不让他干,他瘪着嘴要哭不哭的,小手紧揪着衣角,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 让林照夏看着有些心疼。 又骂了句贼老天。 “对,对,就放在那里,长至做得很好。”夸完见小孩神情放松,不由叹了口气。 两人便没再多话,闷头干活。 林照夏毕业一年,工作一年半,也没置办很多东西,比起搬家前收拾打包,这从箱子里拿出来归置,要快得多了。 到日落,林照夏把屋里的灯打开时,就收拾好了。 中间下了好大一场雨,倾盆往下倒一样,哗啦啦的,天井里到处是水渍。 不过现在已经停了。 长至盯着屋里的灯看得入迷,林照夏笑了笑,教他怎么开灯关灯。 “要添灯油吗?”长至问她。 呃…… “这里用电不用灯油。呃,电也算一种灯油吧,先给你用着,等月末算你用了多少灯油,会让你付钱,只有你付了钱,才给你继续用。灯油由别人添。” 不用自己添灯油?还先用再付钱? 真好。 要是家里也有这样的灯就好了。长至目光灼灼盯着房顶的白炽灯看。 林照夏不由失笑,“饿不饿?我们来叫东西吃?” 累得不轻,不想动手了。 锅碗瓢盆有,但林照夏一月也做不了几回饭。 林照夏让小孩挨着自己坐,翻着外卖平台上的美食念给他听:“吃饭?吃面,还是吃别的?还是还想吃粥?” 长至眼睛瞪得老大,这叫手机的,怎么什么都有,有猫和老鼠,还有这么多吃的! 她昨天就是这么看,就有粥吃了。 林照夏解释:“对,城里卖吃食的人家,把自家好吃的,都放到外卖平台上来卖,大家想吃什么就在上面找,像在饭馆点菜一样,点好了,店家一会就会送来。” 像在饭馆点菜一样吗? 能把城里所有的饭馆都集中到一起?点了想吃的,一会就有店小二把饭菜送来了? “店小二是怎么知道都是谁点的?要送到哪里?”又不像在饭馆大堂现点,能认识人。 “每个进去点单的都会留下名字地址啊。” 耐心给小孩举例:“就像你外祖母去城里粮店买粮,买得多拿不了,就留下地址,粮店的伙计就会帮忙送到家里是不是?” 这么说长至就懂了,小脑袋点了点。 二舅舅一家住在镇上,外祖母要是去了镇上,买东西多了,就会让店里的伙计送到二舅舅的家里。 有些得意:“长至随外祖母去过镇上的!”和喜,和乐表哥都没去过呢。 “是嘛,长至都去镇上见识过了呢!”夸了小孩一句。 想着还没细问长至家里的情况,便借机询问了起来…… 长陵。 大祭司在七皇子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因心中愧疚,总想对七皇子做点什么。 可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七皇子就是如同一瘫软泥,醉卧在酒坛堆里,连眼皮子都不给他抬一下。 让他忍不住气馁。 回到行宫,还不得清静。守陵村的人三三两两跑来向他打探,问他是不是来挑童男童女的。 赵刚暴跳如雷:“屁的填龙脉!谁传出这样的消息,谁填去!家里有不愿意养的孩子,尽可送去填!都填上!” 赵刚气不顺,都他娘的谁在败坏他的名声! 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挑童男童女了! 这大齐朝的龙脉要断便断,关他屁事! 十八年前他补过一回龙脉,如今皇朝紫气外泄,帝星暗淡,关他屁事! 让人紧闭屋门,谁都不许靠近! 在院里转了数圈,好半晌才顺气。 抬头看向乌蒙蒙的夜空,见紫薇星越发暗淡,不由得对天长叹。 决定明天还是上天寿山最高处看一看。皇朝危如累卵,他身处其中,避无可避。 华润.时光里小区。 林照夏租的一楼,特地带着小孩到门口等着。 一辆蓝色电动车吱呀一声停在门口,“101吗?” “对。” “你的外卖到了。” 林照夏上前走了几步接住,“谢谢。” “不谢。”外卖员又骑上小电驴飞驰走远。 长至看一眼林照夏手中的外卖,再看一眼外卖员,紧紧盯着他,直至再也看不见,满脸惊奇。 第七章 找不到 林照夏见小孩拿着一根蒜香排骨,啃得喷香,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小孩要是一直这么乖,这么听话,也不是不能养。 不不不,养不起! 林照夏急忙晃掉脑子里的荒唐念头。 不能见小孩可爱就昏了头。 转眼再细瞧这孩子,穿着普通,但没有补丁,又是细棉布,应该不算穷的。 家里有田有地,个个都有活计,孩子教养得也好,是庄户人家中的小富农? 至少不会是缺衣少食的。 养不起!她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 不过古代应该食物贫瘠,做法单一。瞧小孩虽吃得斯文有礼,但一脸满足相,平时应该不太吃得上这样的食物。 “好不好吃?”林照夏问他。 小脑袋点了点,“好吃!”太好吃了,长至喜欢。 林照夏笑了起来:“那再吃一块。” “谢谢姐姐!”一脸满足。 林照夏却是一愣。姐姐?呃……对,就是姐姐! 哪有她这个年纪就当五岁孩子的妈的。姐姐好!姐姐好啊,太好了! 立刻笑容满面,又给他夹了一块软糯的扣肉,“那个排骨是油炸的,不能多吃,吃这个软烂的。” “好。”小孩很听话,眉目舒展。 真好吃!这里的东西都好吃,就是……这个筷子没家里的好。 长至看了看手中的筷子,不太满意。这上面还有毛刺。 外祖父会做木工,家里的筷子麿得可好了,筷头还雕着好看的花。 想着终于家里有一样东西能比得上这边的了,长至心情愉悦。 林照夏不知道他怎么吃着吃着,就咧着嘴笑得开心,还当他吃到好吃的了,心情也跟着变好,在一边直劝他多吃。 很快两人就吃完饭。 林照夏见他抱着木偶不放,便跟他要了过来细看。 “你外祖父做的?做的真好。”是真的做得好,林照夏夸得真心。 手中的木偶是名年青女子,婷婷玉立,绑着发髻,穿着襦裙,浅笑盈盈。脸上两个酒窝,竟和她一样。 小孩听她说起外祖父,神情骄傲,“外祖父会的可多了,不止是会做木工活!” 这木偶做得好,和泽表哥还要抢呢。 可这是长至的娘,长至才不给。 林照夏见他话变得多了起来,便继续打听他家里的事…… “祭祀,守墓?守陵村?” 家里人每天都要去皇陵打扫,种松柏,添灯油? 这难道是古代给皇帝皇子皇孙守陵的,陵户?世代守陵人? 林照夏惊讶的看他。 长至点头:“嗯,我家住在长陵村,守的是上一个皇帝文皇帝的长陵。后天就是夏至祭了,外祖父舅舅他们都要去享殿祭祀。” 林照夏张大了嘴巴。 “长至是听泽表哥说要捉长至去填龙脉,才跑进山的。长至本来是想躲到大祭司走了才出山,可是……” 小脑袋低了下来。可是,长至找不到外祖母了,长至回不去了。 眼眶立刻又红了。 捉童男童女去填龙脉?这么惊悚? 欧米茄! 林照夏久久不能回神,为小孩的身份,也为这让人艹蛋的际遇。 见小孩神情低落,敛神安慰道:“别怕别怕,你都来了这里,大祭司就捉不到你了,不用再送去填龙脉了。” 小孩先是愣了愣,后又吸起鼻子:“可是长至回不了家了,长至想外祖父,想外祖母。” 呃…… 这让她上哪找去。 两人对坐,无语。林照夏不知如何安慰,见小孩要哭不哭的,思索半晌:“要不要看,动画片?” 见小孩眼睛一亮,林照夏吁出一口气。忙快速把电视打开,找了个动画频道。 长至坐得直直的,盯着墙上的大盒子,姐姐叫它电视,真神奇,一按里面又有人,又有声音,跟手机一样。 长至不知道他们怎么进去的,好奇怪呀。 怎么不是猫和老鼠?长至扭头看向林照夏。那只老鼠好聪明的,那只猫好笨,一直被老鼠欺负,长至想看。 “先看这个,这个也好看。” 知道他暂时回不去,林照夏便决定让他适应当下。看这种大头儿子小头爸爸什么的,对现代社会多些了解,挺好的。 “要是不喜欢再换。” 长至听话地小脑袋点了点,倚在沙发上看了起来,目不转睛。 林照夏瘫在一边,脑子乱乱的。 要是她还在上班,难道还能把小孩一个人锁家里?贼老天,是看准了她失业,才把人送来的? 天寿山下,大祭司的话让守陵村的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林秋山全身瘫软,庆幸不已。十八年前骨肉分离,天人永隔这种事,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爹,这是好事啊!”林敬平安慰起老父。 同时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大房两儿一女,大儿子和顺也不过十二岁,最小的儿子和喜才八岁,都算在童男童女一列,哪个孩子被送了去,他都会如剜心一般。 三房的林敬宁夫妇也盯着自家一儿一女,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他家小女儿冬雪才三岁,还人事不知,这要送去填了龙脉,不跟割他们夫妻的肉一般? 耿氏看着一众儿孙在身前,独少了一个长至,更是伤心难过。 林秋山看了老妻一眼,眼神安慰,道:“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啊!”这回不用填龙脉了。 又想起和泽听风就是雨,诓了长至进山,眼神凌厉地看向二儿子。 林敬安吓了一跳,分辩道:“爹,您也不要怪和泽,镇上人人都在议论,他也是听了一耳朵,又年幼不知事……” “他年幼不知事,你们也不知事?”林秋山忍不住喝斥。 当初也是见二儿机灵,托了女儿的功劳,便给他求来民籍,想着为老林家留条后路。 这些年家里省吃俭用,送他进学,又给他在镇上开了间铺子,给他娶了妻,又送了孙子进学…… 可瞧瞧,如今全家都在找长至,可他二房就他一人留下了,跑了个干净。 林敬安受不住老父责备的目光,干巴巴解释:“爹,李氏也是怕耽误了和泽进学,兰贞也要回去跟女先生学规矩,不好总请假……” 三儿媳马氏撇了撇嘴。 真要这样,昨天就不该一家人全跑回来。平时人影不见,一到四时八节有大祭就跑回来,生怕少拿了好处。 当谁不知李氏的心思一样。 还不是想拿恩赏,结交贵人?那兰贞养得娇花一样,这是打着嫁入高门的主意呢。啧。 听了林敬安的话,其他人都不出声。 林秋山扫了众人一眼,对二儿子说道:“后天就是夏至祭了,大祭司主祭,应该是没有贵人来了。家里忙得走不开,你先别急着回去,明天再请些人来帮着找一找长至。” “是,爹。”林敬安点头应下。 “爹,明天我也请不当值的兄弟帮着再找一找。”林敬宁对老父开口。 因着妹妹的功劳,他被选入守陵卫当了个守陵卫兵,待遇比给皇陵打扫种树强。 妹妹唯一的骨血,无论如何都要找回来。 第八章 想家 电视上大头儿子小头爸爸的片头片尾曲异常洗脑,放了一回又一回。 林照夏把东西归置好,出来一看,小孩眼睛粘在上面,屁股都不带挪一下窝的。 啧。 林照夏从他眼前走过,再走过,又走回去,小孩愣是没给她递过一回眼神。 她起了坏心,在他面前一挡…… 小孩也没看她,脑袋歪了歪,往她身子另一边抻头。 她又挪了两步再挡住他的视线,小孩又换了个方向抻,往她另一边方向支了脑袋过去,还是没看她。 嗬! 林照夏直接窜到他跟前,一手成爪状往他眼睛前一抓,长至眼睛跟着她的手势,跟着往上抬,往上抬,直到四目相对。 “哈哈哈……”林照夏乐不可支。 长至不高兴地嘟了嘟嘴。 真是太可乐了,这古代来的小孩也逃不过动画片的吸引。笑不活了。 再想想他说话的调调,多看看动画片,没准还能跟着改一改他的口音,比林照夏给他纠正更有效果。 但也不能一直看。 “先去洗澡,洗好澡再看。” 长至眨巴着眼睛看她,又看了一眼电视,听话地起身。 “真乖。”林照夏夸了一句,关了电视。 找了一条新毛巾,又找出她一条长白t恤,内内没有,给找了一条新的一次性内内给他,先凑合着穿。 推他进浴室,给他讲解一番,见他点头,便出来了。 浴室里,长至四下看了看,见浴室里大大的镜子里他一个小脑袋露了出来。 他朝他眨了眨眼睛,里面的他也眨了眨眼睛,长至又踮了踮脚,里面的他也更高了些。 长至玩了一会,又伸手把墙上的灯按钮关了。 屋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长至坐在马桶上,看着门下面透出来的光,神情低落。 长至要外祖母,要外祖父,长至想家了。 林照夏又翻出一件更合适的t恤,想拿给长至,才走到浴室门口,没等她敲门,就听见里面低低的抽泣声,一下子愣在那里。 小孩在哭! 压抑地小声地哭。 林照夏好像一下子被人捏住了喉管,闷闷的,涩涩的。 小孩才五岁,想家了。 她很迷茫,不知道怎么对待这个孩子,可这孩子,也不知如何面对她吧,心里惶恐又不安。 还怕自己不要他。 小小的年纪,一下子承受了太多。 林照夏有些难受,听了一会默默走开。 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出神。 直到手机视频连线声响起…… “怎么这么久才接?你这什么表情?” 视频那头,张敛秋的大脑袋露了出来,“还没从打击中走出来?” 林照夏没说话,只朝她挤了个笑。 “更难看了。”张敛秋一脸嫌弃。 又觉得打击一个刚失业的社畜,显得不厚道,安慰道:“你之前忙得昏天黑地,不正好歇一歇嘛,吃不上饭不是还有我呢嘛。” 拍着胸膛,豪气冲天:“姐们养你!” 林照夏仍是一副打击沉重的表情。 张敛秋立刻心疼了:“要不,你到我爸的公司凑合干一段时间?” 张敛秋小心地试探,怕打击到好友脆弱的小心脏。 林照夏摇头:“不了,还有些老本,还不至于吃不上饭,等饭吃不上了再让你养。” 张敛秋大大松了一口气:“我是真怕你想不开。”就怕这最好的朋友抑郁了。 眼见日子就要好起来了,哪里知道项目就黄了,就失业了呢。 林照夏没形象地歪在沙发上,语气凉凉:“没听过一句话嘛,但凡干编剧的都来不及想不开,因为在那之前就猝死了。” “呸呸呸,要死啊!” 张敛秋在手机那头骂了她个狗血淋头。 “你是不知你有多幸运,还没毕业就被大公司收了,当了坐班编剧,拿固定薪水不说,还一上来就写剧本了,你看看咱班,还有几个坚持下来的?有几个还干这行的?” 林照夏点头,那自己还是比较幸运的。坐班编剧虽不自由,但有固定薪水拿啊。 旱涝保收。对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来说,有钱能吃上饭,不比什么都强? 张敛秋怕她想不开,继续叨叨:“就算当初有几个同学跟你一样找公司坐班,可哪个不是给人打杂?谁一开始就写剧本了?就赵琳,咱系大才女,现在还在写大纲写人物小传呢。” “可赵琳没失业,我失业了啊!” 林照夏一阵哀嚎。 她干了一年半,老黄牛一样,没日没夜,终于争取到在剧本上署名的机会,可项目黄了! 黄就黄了,这年头十个项目九个黄,可公司解散了! 她失业了! 她!失!业!了! 张敛秋急忙安慰:“别这样别这样,这两年影视寒冬,大家都不好过。就我们现在这个项目,你别看拍得风风火火,天天找人宣传,可谁知道能不能顺利投放呢。” 压个七八年十年的项目又不是没有,拍了不能投放的项目多如牛毛。 林照夏鄙视她:“你们都到拍摄尾声了,视频平台那么多,只要老板肯低头,还不能投放?” 张敛秋瞪眼:“我们这可是上星标准!大制作!跟小成本的网剧可不一样。老板可舍不得低头。” 她家艺人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演了一个女四,不能投放,这不白干了? 两人忍不住感慨了一番,各有各的难处。 “过两天我这边拍完,就回去给你暖房,给你带礼物。” 林照夏可不跟她客气,想着新房缺的东西,现点起礼物来。 “不是要拍四个月吗?这么快就结束了?” “我主子不过是女四的角色,再拍两天就杀青了。乖,再撑一撑,等姐们回了海市,就带你去吃大餐。” 林照夏点头应了,刚想调侃几句,那头张敛秋就不知应了谁一声,然后急急对林照夏说:“我主子召见,我挂了!” 林照夏盯着手机摇头失笑,张敛秋还是那样风风火火,生机勃勃得让人羡慕。 这妮子很早就想进娱乐圈,但她一不是科班出身,二外形条件也差了些,长得稍显圆润。 在演员这条路上碰壁无数次。 林照夏以为她会放弃时,转眼一毕业她就去给一个新人当了助理。 一个月拿四千五的工资,被使唤得团团转,还乐此不疲。对林照夏说是要曲线救国。 林照夏佩服她的决心。 刚放下手机,转头就见长至捏着t恤一角,头发湿哒哒地站在浴室门口,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第九章 不敢睡 这小孩,是站了多久了?见她打电话,不声不吭站在那里? “快过来!”林照夏心疼地招呼他。 瞧头发都把衣服滴湿了。 拉着他坐到沙发上,先拿了毛巾给他搓头发,又拿吹风机给他吹干。 长至穿着她的衣裳原本还有些不自在,见她没有笑话自己,还给自己又是搓头发,又是吹头发。 感受着她的手在自己头上轻轻地抚摸,细心又耐心,长至眯了眯眼睛,神情放松。 林照夏心疼这个孩子,但又真的不知如何对待他。 她和张敛秋大学一个宿舍,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刚才想跟张敛秋说这事的,也不知如何开口。 还有她的工作…… 这几年影视寒冬,他们公司最后也没坚持下来。她一个小编剧又上哪去找项目? 她自己都快养不起自己了! 疼!长至抖了个激灵,但忍着没出声。 但小孩的反应已让林照夏意识到她动作大了,便放轻了几分,“疼也不提醒姐姐。”哎,这孩子,小心翼翼地让人心疼。 又看着他那齐肩乌发,有些发愁。 这要是个小女孩也就罢了,一个小男孩,留这么长的头发,出门不招人回头看啊?难道还真当女孩养? “要不,明天带你去把这头发剪了?” 长至一听,急忙捂住自己的小脑袋,歪头看她,一脸不赞成。 他已经知道这里只有女孩子能留长发了,跟他们家里不一样。可是长至还是要回家的。 “长至不剪头发!”抿着嘴一脸倔强。 林照夏低头看他,小孩一副不答应就离家出走的表情。只好妥协,“行吧,不剪就不剪。” 没准哪天又回去了呢。操这么多心。 “那明天带你去买衣服鞋子。” 长至点头,“那等我见着我外祖父母了,我就让他们把银子给姐姐。” 小孩小心翼翼看她,一副不想欠她人情,又害怕他要求太多会被赶走的样子。 林照夏暗自叹气,“行,那你可要记得,将来要还我银子的。” “嗯嗯,长至记性好着呢。”小孩脑袋伸直,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放软了身子眯着眼睛任林照夏给他吹头发。 这个叫吹风机的东西真好!如果家里也有就好了,给外祖母和舅娘们都用上,就不用悄悄等人睡了才在外头晾头发了。 长至也能挣钱的,等长至挣到钱就给外祖母她们买一个。嗯嗯,一定要买一个! 到夜里睡觉时,林照夏把长至安置在次卧,自己进了主卧。 躺床上拿手机在某东上购物,琢磨着要买的东西…… 明天要带小孩出门,得有衣服和鞋子穿,先网上下单对付一身,再带他去外头量体买。 家里多了一个小孩,也得多添置一些吃用的东西。平时她一个人自由散漫惯了,很多时候都对付着过,但现在多了一个小孩,就不能凑合过了。 总不能一日三餐都叫外卖。 荷包不允许。 拿起手机一顿搜,哐哐加购物车……结果等付款时那叫一个肉痛。 这样下去,她卡上的老本撑不了多久。 啊啊,个贼老天! 养娃多费钱啊!能把娃收回去不? 林照夏在屋里?嚎。直到听见外头有动静…… 开门一看,客厅灯亮了,小孩正夹着个枕头站在开关底下。 长至见她开门,头低了下去。长至吵到她了,长至想悄悄不出声的。 这夜里不睡觉,跑客厅来? 林照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客厅里的电视,“要看动画片?”眉头皱了皱。 这就不听话了。到点了就该睡觉。 见小孩紧紧抱着枕头在胸前,脑袋耷拉在上面,不看她,还一副委屈的表情。 林照夏有些头疼。 这小孩似乎有些敏感,林照夏不敢说他。要是把他骂哭了,小孩一想家闹起来她头疼。不闹,不声不响抿着嘴不沟通,更让人头疼。 “现在是睡觉时间,动画片明天再看,好不好?”林照夏尽可能放低声音哄他。 不曾想,那孩子竟吧嗒吧嗒掉起眼泪来。 林照夏脑子嗡了一下,“哦哦,那看,看!” 见他哭了,林照夏慌了手脚,小跑过去拿电视摇控,却不想那孩子竟转身回房间了! 这是怎么了?生气了? 林照夏有些无措,哄孩子,她不会啊!愣住了。 这孩子挺懂事的啊,怎么现在大半夜等她进房一个多小时了,偷偷出来,要看电视? 不能吧? 林照夏盯着小孩关上的房门,发呆。忽地,灵台清明! 忙走过去推门。 见小孩蜷缩在床上,被子也没拉上,小小的身子,在大大的床上缩成一团,一副落寞的样子。 林照夏心脏处似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疼。 坐在床边,琢磨着开口:“长至,你是不是,不敢一个人睡啊?” 小孩没说话,脑袋埋进枕头里。 林照夏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下! 同时又松了口气,“其实吧,我小时候也不敢一个人睡,而且这是新家,我才搬来,也有些害怕。长至今晚能陪姐姐吗,给姐姐壮壮胆?” 小孩没动静,林照夏还以为她猜错了。 坐了半天,小孩没回应她,也没回头看她一眼。 林照夏想着要不直接把她的枕头抱过来,强行在小孩这床上凑合一夜?管他是不是害怕。 没想,她才起身,小孩就急忙翻身坐起,还把枕头抓在怀里,抬头看她。 一副怕她跑了的表情。 呃…… “我那个床大,要不去那边?” 小孩低着小脑袋跟在她后面。林照夏忍不住咧了咧嘴。 小孩才上床,很快就睡过去了,呼吸平稳。林照夏给他掖了掖被子,松了一口气。看着小孩乖巧的睡颜,心里起了异样。 又拿起手机。方才还肉疼,现在,决定再多买一些。 工作的事,得早些落实了,钱还是要挣的,而且还要多挣! 隔天林照夏醒来,迷迷糊糊先是往床上看了一眼,没人,继续睡。才闭眼,立马弹了起来! 小孩呢?嗖的回去了? 小跑出去……次卧没有,客厅没有,卫生间没有,厨房也没有!真回去了? 第十章 让你回家 林照夏一溜烟往天井跑! 见小孩缩成一团正蹲在天井里。她忽地就松了一口气。 “长至,在做什么呢?”朝他走近。 长至在找回家的路,但长至不说。长至站起身看她。 林照夏悄悄叹气,“来。”招呼他到身边,在他小脸上捏了一把,滑滑的,真好捏。又顺了顺他的头发,想着一会该绑什么发型。 “刷牙没有?”推着他往屋里走。 “长至刷过牙了。”龇着一口大白牙给她看。 林照夏便夸他:“真乖,以后都要这样,自己的事学着自己做。肚子饿不饿?” 长至自己的事都是自己做的。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点了点头。 “姐姐也饿了。我们来叫东西吃。”林照夏哐哐一顿点,才去洗漱。 昨晚自己粗心,让小孩害怕了。早餐林照夏便点得有些多,都是小孩子爱吃的。 见长至吃得喷香,林照夏心里高兴。看来古代来的小孩也喜欢这些。 “太多了,长至吃不完。”长至看着桌上还剩很多的食物发愁。这小笼包真好吃,长至还想吃,可长至的肚肚吃不下了。 外祖母说不能浪费。 “这是第一天在家吃早餐,就点的多了一些。以后不会了。吃不完我们可以留着下一顿吃,不会浪费。” 长至点头,跟在林照夏后面帮着收拾了。 看着凉气直往外冒的冰箱,一阵羡慕。 这个叫冰箱的真好,家里要是也有一个就好了,偶尔得的肉肉就可以放着慢慢吃了。不用抹盐存起来,不好吃盐还贵。 恨不得立马给家里拿一个回去。 上午,两人没出门,在家收快递收外卖。各种吃用林照夏买了一堆,冰箱也填满了,拆开的纸箱堆了小半个天井。 纸壳子六毛一斤呢。要往常林照夏随手就扔了,可现在,会肉疼。 下午两人出门,林照夏准备带小孩去坐地铁。 长至别别扭扭,左抻一下,右抻一下,新上身的衣裳让他很不适应。 林照夏很是严肃地半哄半训地说了半天,才把小孩哄出门。 小孩怎么来的,又会呆多久,将来会怎么回去,林照夏一概不知。 可既然走不了,就只能学着去适应。林照夏不知道该怎么教他,可放任不管,良心又不安。且行且看吧,走一步算一步。 “快跟上。”招呼他。 小区门口有扫码的自行车,但带人不行,一站多点的路,打个车又不现实。 大热的天,两人愣是走出一身汗。下到地铁站,才浑身清凉。 每个毛孔都张开了。空调开得跟不要钱一样。 要是能找到个可以独处的角落,林照夏都想跑地铁站来蹭空调。 见小孩舒服得直哼哼,林照夏笑话了他两句。哪知这孩子竟回了她一句:“我家里才没这么热。” 他们山里其实没那么热,要是热得受不了,就寻个山洞呆着去,或是到皇陵那边找一个大殿呆着,一点都不热。 “是是是,你家里不热,那你晚上不许开风扇,也不许开空调。” 长至便抿了嘴。 那个叫风扇的可真是个好东西,一打开,几片叶子呜呜转飞快,比扇扇子强太多了。可还是比不上空调。 那个叫空调的,一打开,都没看见转,那风就冰人的很,可舒服呢。 要是家里也有一个就好了。 长至呆呆地想着。这里好东西那么多,长至都想要。想给外祖母留着。 二人上了地铁,长至被人堆一挤,直接就挂林照夏大腿上了。 紧紧抱着林照夏大腿,生怕被挤丢了。两只眼睛带着怯,带着惊奇,左顾右盼,见到什么都好奇,很快一双眼睛就看不过来了。 恨不得再多长两只出来。 直到林照夏带他下车,上了地面,被热气一吹,整个人才从恍恍惚惚中回神。 “好快啊。嗖的一下,就到了,又嗖嗖地就到了另一个地方。”还凉快!真神奇! 长至还想坐。 “回来再坐。”林照夏拉着他一刻不停,那么大的太阳,不赶紧走,人都快晒化了。 到了商场,长至眼睛又不够看了。 频频回头,被林照夏拉得踉踉跄跄,就这样,还不肯正经看路。 林照夏拉着他试了几套衣服,小孩不肯要。一是心疼将来要还林照夏好多银子,二是不适应这样的衣服。 被林照夏威胁说要他去剪头发,才妥协了。 “那多少银子?你跟我说,我记着,将来好让我外祖父外祖母还你。” 林照夏挑眉:“我是给你买衣服,又不是给你外祖父母买,你却让他们还我钱?” 长至眨巴着眼睛,“那长至就努力挣钱,还姐姐银子!” “嗯,记得还。” “那要等很久。长至还小,挣不到多少银子。” “没事,我不急。” “嗯嗯,姐姐真好,长至将来一定会还的,长至说话算数!” “行,那给你记着。” 小孩松了口气,咧了咧嘴帮忙提着几个小包屁颠颠跟着林照夏后面。 又给长至里外买了几身衣服,还买了各色鞋袜,林照夏便有些逛不动了。 可长至精神头却好,在家还是一个矜持乖巧懂事的娃,这一出来,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小嘴吧吧问个不停。 跟林照夏处了两日,胆子也变大了,看林照夏的目光也多了些亲近。 更是瞅准了她心软,一路问个不停。 林照夏脑子嗡嗡的,耐心告罄。 “找个地方吃晚饭。吃完我们就回家!”以后网上买吧,大热天的遭罪。 商场里有好多吃的,汇聚全国菜式,西餐厅快餐店也不少。 没等她找一家进去,电话就响了。 林嫣然?林照夏愣了愣。 林嫣然经常跑海市来玩,并不爱找她,有着自己的圈子。她除了向林照夏伸手要钱花,平时都只当她是陌生人。 林照夏跟她也说不上两句话。 林妈妈看嫣然看得紧,要不是林爸这一年生病卧床,林妈是恨不得林嫣然走到哪跟到哪的。 林照夏一阵恍惚。 “怎么,不敢接我电话?”林嫣然电话那头嘲弄她。 林照夏眉头皱了皱:“我有什么不敢接的。” 低头看了小孩一眼。 此时小孩两眼放光,鼻翼耸动,不知吃什么好,只觉什么都好香,什么都想吃。林照夏目光复杂。 “你倒是嘴硬。”林嫣然很是看不上她的假清高,“爸妈让你明天回来一趟。” 电话便挂了。 回家?林照夏愣住了。 第十一章 要钱 天寿山,长陵。 正值夏至日,又逢一年大祭,一场浩大的祭祀活动正在举行。 享殿内,肃穆庄严。供案上摆满了制帛、祭猪、白羊、鹅、果品点心、祭酒、香、纸、箔等物。 长陵陵丞率长陵卫一众卫卒,长陵村各家男子,长陵守陵太监宫女等,分序跪伏享殿内外。 大祭司赵刚身着祭服主祭,手捧一把香,敬天地,敬天寿山神,敬四方诸神。 大祭司之下是各陵户家中选出的仪生们,同样身着祭服,动作整齐划一,紧随大祭司脚步。 林秋山最大的孙子林和顺也站在仪生一列。 仪生们面容清秀,仪态端方,都是各陵户家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年青男子,在祭祀时负责典仪、执事、捧帛、捧爵、读祝、捧祝等环节。 “拜!” 众卫卒和陵户们双掌向青天摊开,跪伏于地,头磕在青砖上。 享殿周遭一片静寂。虽烈日灼灼,但众人无一丝多余动作。 “起!” “再拜……” 同样是烈日灼眼,林照夏下了高铁,眼睛眯了眯。 近乡情怯,她现在越来越害怕回到那个家。 先走到一阴凉处,给长至拨了一个电话。 那孩子算是黑户,想带他来余杭,都没有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把他一个孩子关在家里,林照夏心里不安。 “姐姐!”手机那头长至欢快的声音响起。 林照夏刚出门,长至就把给他买的手机紧紧抓在手里不放。一响,立刻就接了。 “有没有乖乖吃早饭?”林照夏笑着问他。 “有!姐姐放心,长至会乖乖的,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等姐姐回来。长至现在在看电视,学东西!” 林照夏听了很是欣慰。 这孩子实在是懂事。 昨晚从商场回了家,林照夏就教他用手机,教他开电视,跟他说自己要离开一天,让他自己乖乖在家,吃的喝的都有,自己在家看动画片,看少儿科普学东西。 长至很听话,学东西也很快。 虽然害怕一个人在家,但也没哭闹,很是用心地把林照夏交给他的东西都记住了。 懂事,记性还好。 “在家里别玩火,厨房的灶台别去动,电器只用姐姐跟你说的那几个。记住没?” 虽昨晚已耳提面命交待数遍,但一个五岁的孩子,还是古代来的,林照夏还是很不放心。 一路上一颗心都在提着。 “长至记住了,长至听话,姐姐你早点回来!” 林照夏又嘱咐了几句才挂了电话,到公交站等车…… 到楼下时,十一点半。 海市离余杭并不远,但林照夏自春节回海市后,这还是今年第一次回来。 林嫣然给她开了门,撇了她一眼,就转身进去了。 “爸,妈,我回来了。”林照夏冲屋里打招呼。 “几十分钟的高铁,就不能早点回来?偏赶在吃午饭前?”林妈瞪了她一眼。 林照夏抿了抿嘴。 林爸轻斥林妈道:“照夏又不是住在高铁站,海市那么大,她路上不用时间的?难道要她天不亮就出门?” 家里又没有天塌下来的急事。 林爸自一年前因口腔癌舌头被切了一块,现在说话不是很利索,要仔细听才能听到他在讲什么。 平时也并不愿意多说话。 “爸。”你今天好吗?林照夏走过去蹲在他面前。 林爸笑着拍了拍林照夏的手,父女相视,“爸没事。大热天赶回来,热吧?歇歇,吃午饭。” “好。” 林照夏给他手脚捏了捏。 她爸越来越瘦了,舌头虽长了些肉,但跟完整的还是不一样。现在只能吃些软烂的,吃什么也都不觉得香,食量也越来越小。 林照夏一边给他按摩一边陪他说话,见林妈进厨房便跟着进去帮忙。 一家四口默默吃完午饭。 林妈才说起叫她回来的目的。 “天越来越热了,我想带你爸回乡下避避暑。老家在山里,凉快,吃的农家菜也健康,对你爸的病有利。” 林照夏点头。 “但老家的房子偶尔住一两天还成,住得久是不成的,还得找人来修一修,各处都要修,厨房卫生间也要请人来弄一弄。” 林照夏默默地听着。 “家里这些年并没有存下什么钱,你爸的病又花去不少……” 林爸是余杭一家重点中学的语文老师,待遇很不错。林妈在街道办,工资不算高,但各种福利好,夫妻俩的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但林爸现在已经办内退了。早年间家里存的钱,一直用来找林嫣然了,也没存下几个钱。 是的,林嫣然是林爸林妈的亲生女儿,还小的时候就被人贩子拐走了,夫妻俩这些年一直天南海北的找她。 哪怕收养了林照夏,也没放弃过寻找。 林照夏正出神,就听林妈对她说道:“你爸现在每个月都要到医院复查,每天还要吃药,老家装修的钱不够,你给拿十万吧。” 十万! 林照夏攥了攥手心,“妈,我前段时间刚失业……” “你怎么就失业了!” 林妈跳了起来,“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辞职,不知道外面就业有多严峻!研究生博士都来我们街道争饭碗了,你还要辞职!” “妈,不是我辞职,是公司经营不下去了,解散了。” 林爸林妈有些吃惊地看她,林嫣然也愣了愣。 她本来还想趁这次林照夏回来,当着爸妈的面让她带自己写剧本呢,她想进圈。 “你们公司不是挺大的吗?之前拍的电视剧我们都看了的。”林妈眉头紧皱。 “这两年整个行业都不太好。”解散的公司也不只他们一家。 林爸听了点头:“爸听说了,说你们影视行业寒冬什么的。” “嗯。”林照夏点头,所以她现在还找不到方向。 林爸林妈齐齐沉默,家里已经有一个躺的,一个蹲家的了,现在又要多一个? “你们编剧不是挺赚钱的吗,写一集剧本就十几二十万的。”林嫣然忽然说了句。 爸生病那会,林照夏才毕业,眉头都没皱就拿了五万,现在工作这么久了,来哭穷? 林嫣然觉得林照夏藏钱了。 她才是爸妈的亲生女儿,而林照夏不过是一个被人丢弃的孤女,占了她的身份,顶了她的名字上了学,享受了她才该享受的一切。 林照夏有的这些,本该是她的。 第十二章 拿捏 林照夏知道林嫣然没把自己当姐妹看。 六年前她被找回来后,就不加掩饰地表达了对林照夏的不喜和排斥。 林照夏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养女,从林嫣然被找回来后,就更没想过要跟她争什么。 她从小读书就好,一路重点小学重点中学,又考上了海市985大学,而林嫣然哪怕复读了一年,也只考了个专科。 毕业后,林嫣然也找了几份工作,但高不成低不就的,每份工作都干不久,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家里躺平。 林爸林妈因为对她心存愧疚,事事向着她顺着她。 林照夏也让着她。除了给家里寄生活费,也经常在林嫣然向她伸手时,给她一些钱。 “十几二十万?”林照夏看向林嫣然。 “这是一线编剧的价格。我这种连署名都争取不上的小编剧,能有几千就要拜佛了。” 想什么美事。 林照夏毕业后在一家影视文化公司当了坐班编剧,一个月工资到手八千块,在海市也只能凑合着过。 想过得好一点,只能没日没夜地接活。但一集也就能拿个几千块。 坐班编剧拿的比外头自由编剧少,毕竟她们有旱涝保收的工资拿。这行论资排辈,她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连署名都争取不上的小编剧罢了。 毕业后倒是也存了一些钱,但还了助学贷款,又给林爸看病,并没有剩下多少。 但林嫣然对林照夏的话显然不信。 只不过也不能让林照夏掏银行卡让她查账。 林嫣然想着,家里就她一个亲生的,钱用一分少一分,能榨林照夏为什么不榨呢? 爸爸想回老家养病,想装修老家的房子,反正别找她拿钱,她可没有。而家里的钱能不动最好不动。 林照夏没钱,她男人还没有吗?儿子都搞出来了,要点钱怎么了。 林照夏没有理会林嫣然打量的目光。 只对林妈说道:“妈,我剩的钱不多,又刚搬家,才交了房租和押金,我自己要留几千生活,还要找工作,就给家里拿五万吧,多的真没有了。” 林妈皱眉:“五万哪里够。” 卫生间和厨房要重新装修,柴灶要换成整套燃气灶,房间也要修一修,五万能干什么。 林照夏没有应声。 深知林爸林妈养了她十几年,她感恩在心,也会竭尽全力去报恩,但她身上真没多少钱了。 “五万是真不够,你要不找你朋友同学借一点?”林妈再次开口。 林爸皱眉:“照夏才工作一年多,能认识什么人。老家也只夏天住住,春节也住不了一两天,简单收拾能住人就行。不行就还住市里。” 按林爸的意思,是不太想回老家的。 以前回去,那叫衣锦还乡,现在他话都说不利索了。再回去,别人怎么看他的都有。他不想遭人围观,被人或真或假的同情。 林照夏是知道她爸不太愿意回老家的,而且林妈工作虽清闲,但也不能老请假,老家应该不会长住。 但林爸要养病,肯定得把老家收拾了,才能住得舒心。 养病就是这样,心情好了,才有利于恢复。 说道:“爸,妈,等我找到工作,每月再给家里多寄一点。这两年,朋友同学找工作都难。”哪里好开口跟别人借。 “可不是,这两年大家都不好过。”林爸拉了拉林妈。 林妈只好妥协,“那你一会先把钱转给我。” 林照夏点头应了。 另一边,独自在家的长至,好艰难才把眼睛从电视上拔开。真好看,长至还想看。 可是肚肚饿了。 摸了摸肚子,捣腾着小短腿,把林照夏昨天买的吃食袋子拖了过来,翻开来看。 这种蛋糕夹心的,好吃,长至想吃。这个面包软软的,长至也想吃。早上姐姐买的早餐,还剩好多,那个小笼包就是凉了也好吃,长至想吃。 还有姐姐买的零食,各种各样,长至想吃。还有好喝的饮料,牛奶酸奶,长至也想喝。 嗷呼,长至真是太幸福了。 划拉到面前,一边吃一边掏手机看,姐姐没有再打电话来。 有点不开心。 长至有乖乖的,就在家里哪里也不去,长至有听话。 把手机翻来覆去地看。 这个手机真是太方便了!姐姐说她在七百里之外,长至竟然能和姐姐说上话! 天神爷爷,真是太神奇了呢! 要是家里也有一个就好了。想外祖母,想外祖父了,就可以跟他们说话了,还可以看到他们呢。 为什么家里没有呢。长至不开心。 不过长至会拍相片! 长至眼睛立刻瞪圆了,饭也顾不上吃了,把昨天姐姐给他买的衣服和鞋子拿了出来,都拿出来,摊在沙发上,堆了一沙发。 长至要拍相片存起来,将来给外祖父外祖母看!都是姐姐给长至买的,好看的! 还可以提醒长至,将来要还姐姐银子。 嗯嗯,长至真聪明! 左拍一张,右拍一张,好开心!存起来,都存起来! 长陵,夏至祭结束,林秋山一家回到家里。 寻了几天,已经接受了长至失踪的事实。 耿氏把恩赏下来的布匹食物,给二儿子林敬安分了一些。 “把这些带回去吧,布匹也给你岳母几尺。虽不多,但却是宫里赏的,比外头买的好。也是咱家的一份心意。” 林敬安接了过来,恭敬道:“是,儿都听娘的。” 大儿媳王氏,三儿媳马氏垂眸不说话。 自家男人都劝她们要大度,林家做为陵户已经没了别的出路,二房现在改成民籍,若和泽出息,对家里也是一份指望。 “爹娘,要不儿再多留几日,再寻一寻长至?” 林秋山神情哀伤,长至一个五岁的孩子,一个人又能在山里活多久。 “回吧,照顾好和泽和兰贞,孩子出息了将来你们也能多一份指望。接下来家里会清闲一些,到时会再上山寻寻看。” 林敬安便回了镇上。 夏至祭结束,大祭司赵刚也要离开。本来夏至祭不需要他出面主祭,可因为查出皇陵有异象,便走了这一趟。 临走,再一次去见了七皇子。 只不过仍跟上回一样,七殿下自顾自沉浸在酒香里,根本没瞧他一眼。 “殿下,下臣会进宫一趟,殿下可有什么话要带给皇上?” …… “下臣会帮着殿下去求一求皇上,求皇上准许殿下回京……” 赵刚自顾自说了许多,只不过直到他离开,赵广渊都没给他任何反应。 仍是蜷缩在大殿一角,若不是有微弱呼吸,就跟死人一般无二。 七皇子自暴自弃,让赵刚嗟叹连连,又莫可奈何,只好离去。 只不过他没看到,赵广渊嘴角讥讽,一闪而逝。 第十三章 贪嘴 歇过晌,林照夏陪着林爸在小区里散步,陪他说话。 担心长至,便谎称明天要去面试,要赶回去。林爸便没多留,只催她快些回去,别耽误事。 送她到小区门口,拍拍林照夏的手:“你照顾好自己,别担心家里。你妈刀子嘴豆腐心,她就是担心爸爸,天一热就上火。” 林照夏笑笑,“我知道,爸。你和妈也要好好的,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刚转身,林嫣然窜了出来,“我送送你。” “好好,你送送你姐姐。” 林爸很高兴,就乐意见她俩姐妹亲近。笑咪咪转身回去了。 林嫣然直到林爸走得看不见了,对林照夏说道:“我想进剧组,你有没有关系?当个群演也行。” 她这次去海市给几家经纪公司递了简历,也面试了几家,但都没有回音。林照夏之前在影视公司呆过,肯定有人脉。 林照夏眉头紧皱:“别做不切实际的梦,老实找个工作做,就在余杭,哪怕工资低一点,离家也近便。” “什么叫不切实际的梦!”林嫣然神情不满,“我想赚钱就是不切实际?” 果然不是亲生的,不过是搭把手的事。白眼狼! 知道林照夏不会帮她,又向林照夏伸手:“给我五千,还信用卡。”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上月底才给了三千,现在要五千! “我没钱了。”林照夏不愿意。 林嫣然斜眼看她:“看来,你是想让爸妈知道多个外孙了?” 林照夏愣了愣。 她在路上组织了好多话,想解释的,但都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她发现林嫣然没把长至的事说给家里听。 林照夏猜忖着林嫣然的心思。 “你既然想瞒,那我就帮你呗,怎么说都是姐妹。再说爸身体也不好,还是别刺激他了。”林嫣然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 “你是想要挟我要钱吧?”林照夏戳破她的心思。 “我要是工作稳定,一月还给你两千。但我现在失业,自己都快养不起自己了。” “你养不起,你男人,你儿子的爸,还养不起?两千块都没有?” 林嫣然觉得能悄咪咪办这种事的,多是有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丑闻,才对外瞒着。有钱人谁没点破烂事? 小三小四还是小五什么的,林照夏愿意,又碍不着她什么事。 而且林照夏长得好看,那男人也不能条件太差吧,不然,她能甘心没名没份给人生儿子? 林照夏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但她并不想解释。 她也解释不明白。对家里也是。 林嫣然既然没跟家里说,那她也不用多解释。解释了他们也不一定会信。 “我只能给你一千。如果我找到工作,我乐意每月给你补贴一点,但现在我没工作了。”所以只这一次。 拿出手机,立即微信给她转了一千。 林嫣然虽不满意,但没再说什么,看着林照夏走远,笑了笑,才转身回去。 长至歇过晌起来,迷迷登登坐在沙发上,还一阵恍惚。 这不是家里啊。 没有外祖母,没有外祖父,也没有兄弟姐妹。长至嘟了嘟嘴,长至想家。 吸了吸鼻子,头还晕晕的。 一看,原来是风扇对着自己一直吹一直吹。这个风扇真是太凉快了,可是吹得长至头有点疼了。 便上前关了。 打开摇控,继续坐沙发上看动画片。 长至已经看了好多部动画片了,还有少儿科普的,长至懂了好多了,长了不少见识。等姐姐回来,长至就跟姐姐说。 看了一会,又觉得热,又上前把风扇打开了。想了想,又往厨房方向跑。 打开冰箱冷冻层……哇! 冰冰凉凉的,真舒服! 有冰棒有冰淇淋,各种各样,什么口味都有,长至都没吃过! 吃哪个好呢? 挑了半天,挑了一个包装好看的。 上面的字长至不认识,好多字长至都不认识。长至要学认字,以后就可以看懂了! 电视上的字长至也不认识,等姐姐回来长至就跟姐姐学认字,姐姐有好多书呢,姐姐真厉害,和泽表哥的书都没姐姐多。 长至把冰淇淋贴到脸上,凉意激得他浑身一震。 好凉! 另一边脸再贴一贴,真凉快呀。嘻嘻。 蹲在冰箱前,把包装撕开了,外面裹着一层黑黑的硬硬的东西,放进嘴里一咬……好吃! 脆脆的! 再舔一口,甜甜的!真好吃。 眯着眼睛,小口小口舔着,一脸满足。 厨房里热浪滚滚,长至干脆坐在厨房的瓷砖上,吃一口冰淇淋开一下冰箱门,哇,好凉快! 嘻嘻。 外面一层巧克力壳很快就化了,滑了下来掉在长至的小手上,长至急忙用嘴去舔,用另一只小手去抓。 可里面的奶也化了,滴到手上,长至手举高,仰着脑袋去舔。 手忙脚乱,糊了一手一脸。 真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长至还想吃。 长至再吃一根。长至将来会赚银子,还姐姐的。 一定会的。长至用手机拍下来,就不会忘记了。蹬蹬蹬跑去拿手机,对着一冰箱的冰淇淋拍了好几张。 吃哪个好呢,这次长至换一种吃。 又拿了一支坐在冰箱门边上吃了起来。 等林照夏晚上九点多回到家里,喊了长至几声没反应,吓了一跳! 以为孩子不见了。 等到了客厅,才发现这孩子躺在沙发上脑袋发烫,还捂着肚子直嚷嚷疼。 林照夏慌得不行,急忙抱起他打车就往医院跑。 等到了医院,才知道,是这孩子睡觉时贪凉,对着风扇吹,还把风扇挪到身边对着吹,又吃了一根又一根冰棍和冰淇淋。 林照夏又是生气,又是哭笑不得。 回来的路上,就没跟他说过话。那孩子也知道闯了祸,垂着脑袋根本不敢看她。 回到家,林照夏打开冰箱一看,好嘛,昨天才买的冰淇淋,塞了满满一层,现在就剩个底了。 小孩低着头,揪着手指,不敢与她对视。 “长至将来会赚银子给姐姐买多多的。”小声嘟囔。 林照夏运气,这是冰淇淋的事? 现在看病多贵!这折腾到半夜不说,挂号打点滴,拿药,大几百又没了! 而且……“你贪嘴,没有节制,肚子不难受?” 还念凉!那风扇是能对着脑袋吹的? 第十四章 阴谋 小孩垂着脑袋,一副委屈的模样。 回不了家都不这样,现在被林照夏说了两句,眼泪就含在眼眶里。 林照夏低头看着他脑袋上的小鬏鬏,忽然就心软了。 她和他,在这里,都是没根的人。 他更小,心里更彷徨无依吧。 “好了,都是姐姐没交待清楚。你没吹过风扇,也没吃过冰淇淋,不知道厉害,是姐姐的错。” 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太晚了,先去洗澡,然后好好休息。明天姐姐再跟你好好讲一讲。” 孩子虽懂事,但在这里,对他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既然掉在林照夏身边,她有责任和义务把他教导好,让他跟社会不脱节。 更何况,还是亲生。 屁的亲生。林照夏无力吐槽,这几天觉得自己大梦未醒。 林照夏推着他出了厨房,给他拿衣裳。 长至进了浴室,扒着门框眨巴着眼看林照夏:“姐姐别关门好不好?” 浴室有灯啊。“行,不关门。”这孩子可能还是没安全感。 “姐姐你别偷看。” 嘶……林照夏朝他龇牙,小屁孩,有什么值得偷看的! “不偷看!” 长至捂着小嘴偷偷笑了笑,听见林照夏跟他说放热水洗,欢快地应了声好。 三两下扒了衣裳,站在花洒下,忍不住哼起大头儿子小头爸爸的片头曲来,长至会唱了呢! 可是大头儿子有爸爸,长至没有。 长至一阵失落。等找到娘,一定要问问娘,长至的爹爹在哪里?长至姓什么? 长至也想有个大名。 林照夏坐在沙发上,先是回了一些未回的微信,又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 “失业中,有活都来砸我吧!又便宜又好用。抗压能力强,任劳任怨,二十四小时待命,半夜都能爬起来给甲方爸爸改稿的那种!” 林照夏开始找活了。 银行卡上的存款所剩无几。 林照夏危机满满。本来还想着靠银行卡上那些积蓄苟一段时间,在家躺平刷剧研究台词,再出门找个地方旅游放松一下。 躺平一段时间。 现在好了,所有的计划全泡汤。 发完朋友圈,林照夏眼睛盯着,连个点赞的都没有? 嘶! 不能啊,她这一年半也攒了不少人脉啊,公司解散时,老板们还说会关照她的,有活定会想到她的。 这? 一看时间,十二点多了。 行吧。就她夜猫子。 又想起来,今天好像是夏至呢,一激灵,哎呦,是小孩的生日呢,给忘了!得补上。 长至洗了一个热水澡出来,小脸通红,粉嘟嘟的好看的紧。 林照夏看他,这孩子不该生在陵户啊,难道他爹是哪家贵公子?细瞧这孩子的眉眼,很是矜贵。 啧啧,可惜了。 “姐姐,热。” “热也把衣裳穿上。白天更是不能只穿个小裤衩对着风扇吹,记住没有?” 长至小脑袋点了点。眼睛盯着姐姐把他的衣裳扔到洗衣机里,紧盯不放。 这个洗衣机真方便!家里要是也有一台就好了。外祖母和舅母就不用天天抱几大盆衣裳去洗了。 冬天更是方便,外祖母的手也不会长冻疮了。 等林照夏洗漱好,看见已在自己床上睡得香甜的小孩,摸了摸他的脑袋,已经不烫了,松了口气。 给他掖了掖被子,在他身边躺下。 一看手机,有张敛秋的消息。 “姐们,别担心,我跟我们导演制片说了你的情况,有活他们会想起你的。” “不行的话,先到我爸公司过渡一下,你随时能走,别有负担。” “需要钱,随时吱一声哈。姐们虽然工资低,但不穷。” 林照夏心里暖得差点化了。满屏么么哒发了过去。 夜猫子张敛秋立刻视频请求发了过来,林照夏看了一旁的小孩一眼,按掉了。 “姐们,你有情况!”一副八卦的样子。 “有你个头的情况。” “没有情况,你一个单身狗按掉我视频?说,是不是瞒着我被猪拱了?” 林照夏哭笑不得,想了想,拍了一张长至的相片发过去。 张敛秋看着相片疑惑不已,“又给谁带孩子了?” 白天带也就算了,晚上也不领走? “没给谁带。情况复杂,说不清,等你回来再说。” 情况这么复杂?让一个笔杆子都解释不清了?一个小女孩,谁家的?藏到照夏家里? 有情况!张敛秋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行,我很快就回海市了。等着我哈,请你吃大餐!” 大祭司走后,几个宫女太监便按捺不住了。 他们来到皇陵六年了,整整六年!每天一睁眼就是坟堆,闭眼也是坟堆,真是够够的了。 去皇庄种地都比呆在这里强。 七皇子被贬来守陵,他们倒霉,派来伺候他。只要七皇子回不去,他们就回不去。 一个宫女有些害怕,左右看了又看,悄声道:“要是被发现,咱们全完了!” 守皇陵虽然清苦,可到底他们还活着,要是事情失败,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另一个宫女很是看不上她这副胆小怯懦的样子,拨开她的手:“你要是害怕,你就别参与!只盼你也别去告发咱们就是。” 其余几个太监宫女便都扭头去看她,阴恻恻地。 那宫女浑身一激灵,发起颤来。就算不参与,只怕自己也逃不过一死。 急忙摆手:“我不会告发,决对不会!我发誓!”立刻就放弃了原来的想法。 但还是提醒道:“他再不受宠,也是皇上的亲儿子,要是在皇陵出了事,咱们只怕……” 方才不满她的宫女再次出声:“你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呢。而且他一个废物,酒鬼,到时候只说他喝多了,谁还敢剖开皇子的肚子去检验不成?” “就是就是。”其余宫女太监纷纷点头称是。 他们人多,又算无遗策,谁都查不出来。而且七皇子早已失宠,皇上要是还记得这个儿子,六年来会不闻不问? 而且只怕皇后和太子,还巴不得他早早到地下陪祖宗们呢。 夜幕下的天寿山,黑沉沉,阴森森,连虫叫蛙鸣都不闻。 长陵行宫大殿外,几个太监宫女聚在一起,一场阴谋正在酝酿。 第十五章 有活了 一早,林照夏是给手机铃声闹醒的。 “喂~”看都没看,眯着眼睛摸到床头的手机就接。 声音慵懒、温柔,还带点魅惑,听得韩洋立刻就酥了。半晌没说话。 “喂?” “是我。” 韩洋?林照夏立刻清醒了,手机移到面前确认,坐了起来:“有事?” 往旁边看了一眼,长至不在床上。估计又跑天井里去了。 韩洋不知道怎么面对林照夏,毕竟他们毕业后就没再联系了。 “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你,怎么失业了?” 韩洋虽然一年多没跟林照夏联系了,但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在他的心里,林照夏一直是他无法忘却的过去。 “公司解散了。”林照夏淡淡回了句。 她跟韩洋有过一段美好的校园爱情,但他们之间有跨不过去的鸿沟。她以为一毕业俩人就会相忘于江湖,但没想到这么久了,韩洋会给她再打来电话。 林照夏的态度淡淡,让韩洋有些失落。 “我这里有一个活,但钱不多,不知你要不要接?” 林照夏眼睛一亮,钱不是问题啊,有活就行!“什么活?” 韩洋知道林照夏是个骄傲的,她能在朋友圈广而告之自己失业了,只怕真是遇到难处了。 “我爸商会一个朋友,想出一本自传,十五万字以内,照片会多,给五万润笔费。” 韩洋有些忐忑,五万实在不是很多。 “不署名,不用你负责出版,他自己买书号,刊印出来也就是自己朋友间送一送,再放一些到宗祠里面……” “放宗祠里面?” “呃,对,他在乡里捐路捐学校,捐了好些钱,宗祠想宣传他的事迹。如果有自传,宗祠会放一些在里面,供族人观阅和赠予。如果你不满意,我再帮你多争取一些……” 满意,怎会不满意! “这活我接了!如果他看中我的话,我立刻就能开工。需要我做什么?搞个简历什么的?” 五万啊,又能苟一苟了。 不错,韩洋不错。 韩洋松了一口气,“不用简历,”林照夏什么情况,还有人比他更了解吗? “我马上跟那人联系,你等我消息。”电话急匆匆挂了。 林照夏盯着手机,笑了起来,心情颇好。 “长至,长至!” 小长至嗒嗒跑进来,“姐姐!” “在干什么呢?起这么早?” “姐姐睡懒觉!太阳都晒屁股了。”长至还起晚了呢。要是在家里,天一亮,全家人就都起了。 “姐姐的天井好大的,长至想给那里种些花,还能种菜呢,长至会种菜!” “是嘛,这么厉害?” 林照夏摸了摸长至的额头,不烫了。“以后不能对着风扇吹,凉的东西也不能吃多,知道了吗?” 长至点头,这里不用喝苦苦的药汁,生病也不怕。但是扎针有点疼。 “长至记住了。” 林照夏捏了捏小孩的脸蛋,“真乖,昨天是你的生日,姐姐忘了,今天给你补上。一会带你出去玩,晚上再吃蛋糕。” 长至差点跳了起来!拽着林照夏的手就往床下拉,“那姐姐你快起来!” 这孩子! 两人简单吃了早餐就出门。 长至对着林照夏看了又看,姐姐这样长至都认不出来了。 姐姐不仅在她脸上手上脚上抹了叫防晒霜的东西,也给长至抹了。还带着防晒口罩,像外祖母说的元宵节京城卖的面罩。 不仅如此,手上还戴手袖,遮了半个手掌,那为什么不穿长袖呢? 长至不懂。 而且姐姐还打伞。长至眯着眼睛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天上又不落雨。 姐姐好奇怪。 “你个小孩不懂。”林照夏不想跟个小屁孩解释。 现在为了变美,擦这个涂那个,脸部皮肤越来越薄,略晒一晒脸就会过敏,不得层层防护? 而且一白还遮百丑呢。这么大的太阳,不得遮得严实些?晒成黑妞那还能出门约会? 热一点算什么。 长至嘟了嘟嘴,长至是不懂,姐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不知姐姐要带长至去哪玩,开心! 两人到了海洋水族馆,买了门票,林照夏一阵肉疼,快三百大洋又没了。夭寿啊。 “姐姐?” 林照夏肉疼地朝长至抖着两张门票,“看,又花了这么多钱,要记得还姐姐!” 长至看着上面的字,脑袋转圈圈,长至看不懂。但还是坚定地点头:“嗯,长至一定会还的。” 就要掏自己的手机拍下来,被林照夏一手按下。个小屁孩,还当真了。 往他和自己手上套了一个儿童防丢失绳,二人排队进馆。 长至盯着手上的绳子看了又看,这个真好,有了这个长至就不会走丢了。要是家里也有一个就好了。长至能用,家里的哥哥妹妹也能用。 长至又惦记上了。 排队一圈又一圈,好不容易进馆……哇! 长至立刻星星眼,挣脱林照夏的手扑到玻璃上。鱼!好多鱼!好大的鱼!哇! 两只眼睛差点瞪凸出来。 哇!鱼就在长至的头顶!好大的鱼啊!一家人全部放开了肚子吃,都能吃一个月不止呢! 哇! 还有乌龟,好大的乌龟!和皇陵里驮石碑的乌龟那么大,哇! 还有长着长长尾巴的鱼,还有长翅膀的鱼,还有好多好多长至不认识的鱼!还有好多好多长至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哇! “姐姐,咱们是在水里吗?” “姐姐,这个叫玻璃的要是破了,咱们会被水淹了吗?能逃出去不?” 噗……旁边带孩子的家长小孩听了纷纷笑了起来。 长至有些脸红,怯怯地抱住林照夏的大腿,半遮住自己拿眼偷眼人家。 “这个玻璃才不会破,水不会漏出来的!” “对啊,咱们才不用逃出去。我都来参观三回了!”旁边两个小孩跟长至科普。 可能小孩更容易拉近友谊,长至又长得唇红齿白,可可爱爱的,绑着发髻,像个可爱的小妹妹。两个小孩一左一右和他说话,向他介绍。 “这个叫海马,它就是竖着走路的,遇到危险它就会伪装成水草或是珊瑚,就不会被敌人吃掉啦……” “这是它的肚子,它的孩子就是从里面生出来的。而且是公海马负责生孩子呢……” 那个来过三回的孩子在一旁吧吧一顿科普,另一个小女孩偶尔插播一两句,引得长至两只眼睛越睁越大。 直到分开,还恋恋不舍。 第十六章 补过生日 长至今天真是太开心了! 不仅在水族馆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鱼类,发光的水母,会竖着走路的海马,企鹅海鲸海蛇,还看了海狮海豚表演。 姐姐还带长至去了游乐园! 真是太开心了! 长至从来没有玩过! 长至坐了海盗船、小火车、旋转木马、摩天轮、摇摆机,还去水上乐园玩了! 还有那个好多人都在叫唤的过山车、太空梭,一边玩一边叫,真是太好笑了。可惜小孩不能坐,姐姐也不敢坐,嘻嘻。 还有好多好玩的游戏,可以打汽球,套圈圈,套娃娃……真是太有趣了! 长至赢了好几个娃娃呢,姐姐都夸长至的准头好! 长至都是跟三舅舅学的,三舅舅射箭可准了呢!差一点点就赶上魏把头的百步穿杨了呢! 长至还跟姐姐去了书店,姐姐给长至买了好多书。 那书店真是太大了,好几层楼!转得长至头晕。里面全是书,好多好多书呀!他们天寿县所有人家的书加起来都没有这里多! 长至还跟姐姐去了花鸟市场,买了好几盆花,长至还捞了漂亮的小鱼,姐姐还给长至买乌龟养! 长至真是太开心了! 林照夏看着自己左手拎着几个布娃娃,右手拎着一捆书,穿街过巷,一副工具人的样子,生无可恋。 再看长至,也是前抱后背,玩游戏得来的娃娃背在后面,比他还高,一副滑稽的样子,让林照夏又是好笑又是牙疼。 都是血汗钱啊,血汗钱! 怎么能对着小孩就心软了呢。 明明小孩也没朝她开口要啊,就眨巴着眼睛望着你,望啊望的,林照夏就大手一挥,买买买! 这一天,就花出去将近两千大洋! 滴血! “不吃自助餐了,回家!” “回家了吗?”长至小心地护着他的几条金鱼和乌龟,仰头看林照夏。 “怎么,你还没玩够?” 不管现代古代,这些小崽子一到外头放风,心就野了,不想回家了。啧。 长至抿了抿嘴,扑闪着长睫毛:“那我们回家吧,改天再玩。” 嘶…… 长至没察觉林照夏的表情,只看着自己和姐姐手上的东西,真是买太多了,都拎不动了。 那些花草,都不能带走,姐姐只能加钱让他们送到家里。 “姐姐,还要买菜种。长至会种菜的!”还不忘提醒。 姐姐家那个天井好大的,长至会种菜的。外祖母说外头有不如家里有,过日子要细水长流,长至都记得的。 “回去网上买!”林照夏大步往前走,是一点都不想再逛了。 长至小跑着颠颠跟在后面。 二人回到家,林照夏直接瘫在沙发上,风扇也不开了,直接柜式空调一开,舒坦。 长至也歪倒在她旁边,咧着小嘴,眯着眼,一副舒服的模样。 林照夏偷瞧了他一眼…… 啧啧,不过几天功夫,这孩子就一副适应良好的样子,俨然一个现代的小孩无二。 歪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这大热天的,晒一身汗,都轻了几斤。 抬头一看,墙上的钟显示六点半了,差不多又到晚餐时间了。中午二人在外头随便对付了一顿,晚上就吃些好的吧。 又吃外卖?“姐姐不会做饭吗?长至会!” 嘶……“你会做饭?” 林照夏看他,家里外祖父母,舅舅都疼他,不应该啊? “怎么要你一个孩子做饭了?你家里对你不好?” “才不是!我是跟在外祖母后面学的。炒菜不难的,就把锅烧热,放油,然后放菜,再炒啊翻啊,就好了!” 长至站起来翻啊炒的一通比划,炒菜就是这样啊,很简单的啦。 “行,明天你做饭。今天家里没菜。” 小孩要学做饭,必须支持啊!多学一样技能有什么不好,林照夏可不会惯着他。 男孩子嘛,独立自强,挺好的。 林照夏一边点外卖,顺便又点了个蛋糕,小孩的生日,离开家正彷徨无依,脸上笑背后哭,也不知能不能回去。必须补上,不能让孩子留有遗憾。 点完,让小孩自己看动画片,自己歪在沙发上回微信,看朋友圈。 好家伙,一天没过完,昨天求活的动态,几十人点赞!好心的同学朋友,有交情的没交情的,好些人在下面留言,说会帮着留意。 林照夏一阵感动。 噼哩啪啦一通回信。以前公司的同事,制片人也发来私信,说会帮着林照夏留意工作机会。 林照夏急忙回了过去,感激又恭敬。 很是感慨,江湖大水又深,多积些人脉,必要时也能多一条路啊。 再一看韩洋那里,还没有回音。 别不是黄了吧? 好不容易来个大活。要不,做个简历? 还是做个简历吧,找活还是需要的,不能都指着熟人介绍。 林照夏起身去找电脑,见小孩正在捣腾他那几条金鱼和乌龟,摇了摇头。 那金鱼忒金贵,过几天养死了,可别哭鼻子。 在做简历中间,买的花草送来了,林照夏指挥对方帮忙搬到天井,见小孩伺弄得有模有样,便又撒手不管了。 等她把简历弄完,外卖也送来了。 两人一起吃晚饭,长至吃得喷香。林照夏逛了一天,又累又乏,没什么胃口,可小孩吃得欢快,林照夏胃口都跟着好了。 “姐姐,不能浪费!” 小孩还会说她了。几天功夫,这孩子跟她越发熟捻。 林照夏又是惊奇,又是庆幸。得亏这孩子掉到她身边,要是掉到别处,可不敢想他的下场。 “好好,不浪费。可姐姐吃不下了,长至要不要帮姐姐吃了?” 长至摸了摸肚子,这么好吃的东西。 “长至也吃不下了。”真是太可惜了,“我们可以放冰箱留明天吃!” 姐姐说一会还有蛋糕呢。是生日都会吃的蛋糕!长至还没吃过呢。长至要留着肚子一会吃蛋糕的。 长至看动画片知道过生日都吃蛋糕,知道蛋糕都长什么样,是长至的生日蛋糕! 长至想吃! 天寿山下,夜幕降临,周遭已黑尽。 “七殿下?七殿下!酒来了。” 一太监端着托盘朝蜷缩在酒坛堆里的赵广渊走近。 “酒?快给我酒!”斜里急急伸出一只手,就要去抓。 “好好,殿下不急,酒来了。” 那太监低头看了看托盘上的酒壶,眼睛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第十七章 夜半掉酒鬼 “酒来!” 赵广渊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去够太监手中的酒壶。 那太监心思本不单纯,立刻就迎了上去,让赵广渊很快把酒壶抓在手里。 “七殿下,您慢着些喝,这酒可是进贡来的,还是前些天大祭司带来献祭的,奴才偷偷存了一瓶,喝没了也就没了。” 赵广渊浑浑噩噩,似听见又似听不见。只仰着脖子把酒往嘴里倒。 “那殿下您自个慢慢喝,奴才到外面再为您寻一寻可还有好酒。”那太监撇了他一眼,很快转身离开。 赵广渊脖子细长白皙,这些年在皇陵守着,几乎足不出户,面皮越发白了。那酒顺着细白脖颈直往下淌,尤其诱惑。 呃…… 这酒不对。 赵广渊手顿了顿,再细抿一抿,不对,酒不对。 踉跄着摔在大殿的地板上,哈哈哈…… 如此也好。 母后不在了,太子哥哥一家都不在了,外祖父阖族都没了,哈哈哈……如今轮到他赵广渊了。 罢了,他也活够了。 赵广渊万念俱灰,什么报仇雪恨,什么心有不甘,统统化为云烟消散。 一手支着,半仰着上身,酒壶里的酒直往嘴里倒,一滴不剩。 腹中一阵绞痛,赵广渊躺在冰冷的大殿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母后,太子哥哥,广渊来找你们了。 长至盯着桌上的蛋糕,眼睛都忘了眨。这就是蛋糕啊? 长至的生日蛋糕! 真香!一边舔着嘴唇吞咽着口水,一边盯着林照夏的动作。 林照夏给长至插上五根蜡烛,又点上火。 哇,这个打火机比火折子好用!家里要是也有一个就好了。长至星星眼盯着。 “给。”小孩的眼神太过炽烈,让林照夏哭笑不得。 “看一眼会用就行,一会放回厨房。别在家玩火,记住了吗?”担心孩子没有分寸,林照夏叮嘱了几句。 “嗯嗯!” 长至直点头,拿在手里按了几下,见火苗窜起,又熄灭,窜起又熄灭,好奇不已。 “去把灯关上。”见林照夏吩咐,长至把打火机往兜里一放,小跑着去关灯。 “来,姐姐给你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林照夏一边拍手一边唱,见小孩嘴巴一张一合跟着学唱,笑了起来,“来许个愿吧。” “许了愿就能实现吗?”长至仰头看林照夏。 林照夏顿了顿,这孩子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心里忽然起了些异样,小白眼狼。 有些心酸有些难受。 “那要看你心不心诚了,心诚就灵。” 长至心诚着呢!闭着眼睛合掌一阵默念。 林照夏等了好久,才等他许完愿。这孩子,也不知跟天老爷叨叨了什么,这么久。 “好了,去开灯,我们吃蛋糕咯。” “好!长至去开灯!”蛋糕真是太香了,长至等不及了。 长至拿着塑料刀小心翼翼地,切得歪歪扭扭,又很是认真,“给姐姐切块大的,长至也切一块大的!” 长至的名字留着不吃,先吃顶上这个草莓,长至都没吃过呢。嗷呼,好吃! 手指又沾了沾一些奶油,舌头凑过去舔了舔,嗷!真是太好吃啦! 林照夏看小孩跟吃琼桨玉液人参果一样,哭笑不得。二人正要端起蛋糕来吃,忽听得天井咚的一声响,吓了一跳。 “什么声音?” 长至愣了愣,也跟着林照夏往天井跑。 结果到了一看,齐齐傻眼。 天井里掉了一个人!长衫长发,古代人! “姐姐,又来了一个人!” 林照夏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里直想骂娘。 “姐姐,不是这里的人!”长至好奇不已,小跑过去,结果…… “长至!” 林照夏扑了过去,可哪里还有长至的身影! “长至!” 林照夏差点又把天井拆一遍。可除了地上躺着的不知死活的男人之外,哪里还有长至的身影。 脑子嗡嗡的,林照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愣怔了好大一会,才朝男人走近。呕,好大一股酒味! 林照夏嫌弃不已。这男人,酒鬼吗?还把她的长至换走了,还是死了算了! 撩起男人几丝乱发,见嘴角有血丝!林照夏吓了一跳!连人都没看清,倒退几步。 别不是死了吧? 再次伸手去探了探鼻息,还有气息! md,这都是什么事! 长至!林照夏目光在天井里巡视了一遍,再没找到人。 林照夏再一次拨了120。 急诊室的医生护士还记得林照夏,毕竟也没几天。这家是玩cosy上瘾了吗,又送来一个长发长衫作古装打扮的。 外头现在这么流行汉服? “吃了有毒食物,要马上洗胃!”急诊室气氛紧张。 呃……自己给自己下毒,还是被人下毒? 这么惨? 折腾到大半夜,这个酒鬼才算是脱离危险,转入普通病房。 林照夏一边骂娘一边去给他办手续。 紧张了一夜,坐在床边看他。 这回才算看清,长得挺人模狗样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翩翩玉公子一枚,就是吧,是个烂酒鬼。 减分。 林照夏除了讨厌黄赌毒男,家暴男,就最讨厌烂酒鬼了,没好印象。 简直不想多看一眼。 只看着手机上长至的小脸发呆,长至…… 好不容易二人熟捻了,长至也挺依赖她的,林照夏虽然对那个鉴定结果表示怀疑,但也愿意对他尽一份责任。 可这怎么忽然就没了。 长至回去了吗?能回到来时的地方吗,能找到家吗?会不会时空门传送失误,把小孩送到别的地方别的朝代去了? “姐姐!” 长至吸着鼻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姐姐!”周遭漆黑一片,暗沉沉的夜像是要吃人。 姐姐,长至好害怕。眼泪越流越多。 这里是哪里? 长至什么都看不见,黑乎乎的,长至好害怕呀。长至缩着小身子呆站在原地。 摸了摸身上,还是姐姐给买的衣服,短袖短裤,这会已经有蚊子来咬长至了。 走开,你们快走开,别咬长至。 一摸,有打火机! 立刻掏了出来。 “那边是什么?怎么有火光?”长陵卫夜巡的两个士兵朝亮光处看了过去。 这大半夜的,天寿山到处都是坟堆。二人惊出一身冷汗。 那亮光还一闪一闪的,像团鬼火。远远的看不真切。 “你留在这里,我到那边看看。”林敬宁跟同伴说了一声,壮着胆子往亮光处走去。 长至不害怕,才不害怕呢,长至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念念叨叨。长至要找一些柴火,点着了就能看得见了。 “谁?谁在那里?”林敬宁大喝了一声。 长至火苗都烧到手了也没感到疼,“三舅舅!” 第十八章 初见不适 长至乍见亲人,抱着外祖母外祖父嚎哭了一晚上,才沉沉睡去。 耿氏看不够似的,盯着长至不错眼地看,坐在床边不住地抹眼泪。 林秋山把儿子儿媳叫到堂屋,叮嘱道:“只说长至被误入山里的采药人救了,别的莫要多言。” 长至回来时,穿着怪异,这些都解释不清。 若走漏了消息,只怕会拿了长至去查问。这不是林秋山想看到的。 几个儿子儿媳点头应下。 林敬平道:“爹你放心吧,长陵的卫兵只我看到长至,跟我一起守夜的柱子,也只知我找到了长至,并没过来细看。” 林秋山点头:“这就好,私底下你再送些礼物过去,让柱子别往外道。” “是。” 两个儿媳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林秋山看向她们:“有话就说。” 大儿媳马氏便犹豫着说道:“爹,你说长至会不会跟四妹一样?” 呃? 大伙齐齐看向她。 三儿媳王氏眼睛亮得惊人,点头道:“当年都以为四妹被填了龙脉,必死无疑,可十三年后,四妹竟又回来了!长至也是,都以为他……可他竟又回来了!” 还穿着怪异。 耿氏小跑着出来:“你们是说,我的溪儿还活着?她是活在另一个地方?” 林秋山浑身一震,他的溪儿还活着? 林敬宁瞪了妻子一眼,让爹娘以为四妹还活着虽说是件安慰事,可这么一来,不是说长至还会离开? “爹娘,四妹定是在一个山美水美的地方好好活着呢。没准将来还能再见到她呢。” “能再见到我的溪儿?” 耿氏就只生了这么一个闺女,掌上明珠一样细心呵护着长大。可年纪小小,才五岁就被捉去填了龙脉,让耿氏痛不欲生。 十三年后虽然又再出现,可很快人又消失了。 耿氏每每想起这个女儿,都心如刀绞。 “那长至,还会不会消失?要是溪儿回来找不到长至了怎么办?她会怪我们没照顾好长至的。”耿氏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晨曦透进病房,一片静寂。 我还活着? 赵广渊手指微微动了动,摩挲着身下的被褥,很是真切。 他赵广渊竟又活了。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到底是不甘啊。 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不是大殿? 被布帘子围起来的一方小空间,他躺在床上,有透进来微弱光线,也不知是几时了。 举目四顾,呃…… 一个女人!一个女人脑袋枕在他的床上! 赵广渊吓了一跳,酒醒了!何人算计他?他都这般了,还来算计他? 只这,这般打扮?还有这,这些,这床,竟这般怪异? 赵广渊好像清醒了又好像没醒,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盯着女人的脑袋皱眉,对女人的接近很是排斥。尤其是这个女人还离他这么近!竟是趴在他的身边睡着了! 真是岂有此理! 推了推她。 林照夏昨晚折腾了一夜,又租不到陪护床,只好万般嫌弃地趴在酒鬼的床上睡。 累得不轻。被人推了,也没影响,换了个方向又继续睡。 赵广渊看着脸忽然朝向自己的女人,傻眼了。 这女人,哪里来的,竟是半点不避嫌。 又大力地推了推她。 林照夏被从床上推离,差点摔倒在地。 迷迷瞪瞪睁眼,日! “你推我!” 瞪他。发什么神经! 这女人! 不知何故接近他,还敢瞪他!真是借了她胆子! 赵广渊冷冷地看向她,半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嘶,m蛋,死酒鬼! 林照夏就想狠狠踹他一脚!看着周遭,天亮了,但屋里还是一片寂静,忍着气掏出手机一看,才五点! 海市的夏天四点半天就亮了。 这死酒鬼莫不是每天寅卯要赶着上朝,起这么早! 日! 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算了! 可一想,医院那里还留有她的信息,要是她走开,医院一个电话,她还得顶着烈日跑过来! 没准医院还告她一个遗弃病人罪。 日! 瞪他,狠狠地瞪他! 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趴到床上继续睡,给他个后脑勺自己体会。 这,这女人,真真是放肆! 刚想说话…… “这里是医院,你差点死在我家里。别对救命恩人大不敬。”那女人头也不回说了句。 赵广渊愣住了。 医院? 长至睡了好香一个觉醒来,看见床前围着几个脑袋,立刻翻身坐起:“秋华姐姐!和喜哥哥!和乐哥哥!冬雪妹妹!” 哈哈哈,长至回家了! “长至好想你们呀!” “长至!”“长至哥哥,冬雪也好想你呀!” 林家的大人都到长陵那边忙活去了,家里就只剩几个还没派活的小的在。 “长至哥哥,你这些天去哪里了?” “我们都到山里找你去了,爷爷奶奶还哭了。” 长至这些天到哪里去了?说出来你们都不信。长至……也不信。 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是外祖母给长至做的小衫!掀起被子、枕头、床褥一通找。 “长至,你在找什么?” 姐姐给买的衣服呢? 是长至在做梦吗?没有姐姐?也没有蛋糕?没有水族馆?更没有游乐园?长至瘪了瘪嘴。 “长至哥哥,这个是什么?”冬雪忽然举起手里的东西。 打火机!是打火机! 长至一把夺了过来。哈哈哈,是打火机! 长至没有做梦!有姐姐,有水族馆,有好吃的食物,还有好玩的游乐园! 可是长至的金鱼!还有乌龟!还有长至的蛋糕!长至都没有吃到呢。 不开心。长至嘟了嘟嘴。 冬雪爬到他身边:“长至哥哥,这个是什么呀?” “这个是打火机。”长至敛好情绪,一通演示,“看,就是这样,这样……” 哇!会自己窜火苗的火折子! “我要看!”“给我看!”“我先看!”几个孩子瞬间就争了起来。 长至有些得意,打火机有什么了不起。 还有不用添灯油的灯,可以看动画片的电视,可以存食物的冰箱,还有会自己洗衣服的洗衣机呢! “我跟你们说,那里可好玩了!有跑得飞快的车,还有能拍照的手机,那手机在几百里外说话都能听见能看见呢!” 哇! 这是真的吗? 第十九章 放归江湖 男人不想在医院多呆,林照夏更不想。 何况韩洋一早还给她电话,说黄总要见一见她。林照夏恨不得飞身过去。 好不容易来个大活。可不能黄了。 麻溜地办了出院手续,带着男人就往家里赶。 一路上那男人左顾右盼,像是进了大观园,只是林照夏没有耐心对一个烂酒鬼科普。 脸蛋长得好,回头率还高,但这又不当吃不当喝。 还是甲方爸爸可爱。 我的衣食父母,等着哈,我这就来了! 扭头看了一眼,烂酒鬼,又害她没了两千块! 疯狂滴血。瞪他。 赵广渊被瞪得莫明其妙,不知何故,这女人对他并不友好,而且这不是施恩之人的态度。 但总归是救命恩人,他赵广渊这条命是她救回来的。心里因存着感激,对那女人的态度并不放在心上。 只问:“这是何处?是何年月?” “回家再说。” 赵广渊便闭了嘴。 他有无数的问题想问,但他并不是多话之人。 二人回到家,林照夏也没时间问他来历,匆匆向他交待了一番。 又叮嘱:“不会用的东西不要动,这里是你们后世的世界,已大不相同。我也不知你为何会掉在我家,你别出门,外头危险。” 见男人点头,又指着天井:“你从那里来的,自己找找看,或许能找到回家的路。我还有事。” 进屋化了一个淡妆,出来见赵广渊直直地看着她,想了想也没什么好交待的了,转身出门。 这就把本殿扔下了? 赵广渊愣住了。 今早瞧着那女人容颜虽好,但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且他见过的美人何其多,并不觉惊艳。可这女人略略收拾,竟,是个姿容上佳的? 果然,好马还要配好鞍呢。赵广渊摇头失笑,转身在屋里研究起这处大不同的后世来。 这后世处处不同,让他越看越惊叹。 这椅这几这灯这些用具,处处不同,精妙无比。还有这电视?怎的竟可以存住人像留住人声? 赵广渊又溜达到厨房,细细看了一会,又打开冰箱拿出一些吃食,嘶,这么冰! 比皇宫大内的冰窖还强。 这是何物?可乐?喝上一口……嘶,妙哉!真真惬意!这暑日喝上一口,竟浑身舒泰。 本殿竟从未喝过如此绝佳口味的酒水! 又拿了一罐,坐回沙发上。盯着电视,这,逐鹿天下?这,这皇宫大殿,这龙座龙床,竟这般展示给普罗大众看? 还有这,两军对垒,战马嘶鸣,铁蹄阵阵,喊杀声震天响…… 这般热血之景象,赵广渊看得眼睛立刻就直了,可乐都忘了喝。 而林照夏到了约定地点,见韩洋顶着大太阳在接她,不由一阵感慨。 那些年,二人相邀花前月下,学校湖边,食堂,图书馆,每一条校道,哪里没有他们的身影?林照夏一度以为他们能修成正果。 可造化弄人。 “照夏!”韩洋立刻走近。 林照夏笑笑,“等久了吧,我在医院有些事情。” “你怎么了,不舒服?”韩洋一阵紧张。 “不是我,是,有个朋友病了,我才从医院赶过来。” 韩洋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工作的事也别太着急,先把这个活干完,我再帮你留意别的活。” “好,多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 两人忽然就沉默了下来。“你,还好吧?”韩洋终是问出口。 林照夏笑笑,“还行吧。之前忙起来没日没夜,饭都顾不上吃。现在能歇一歇了。” 韩洋有些心疼,“我知道你们的工作状态,不是天天趴桌上敲键盘,就是没完没了的开会,半夜还要爬起来改稿。” “没办法,都是衣食父母嘛,拿别人的钱,就得听命于人。”社畜都这样。 林照夏并不觉得多苦。 都说编剧是个苦活累活受气的活,但拿人钱财办事,不都这样吗。自己当老板,还有员工要操心,还要对上面各部门点头哈腰。 也不轻松。 她现在就想着趁年轻多干点,多存点钱,买套房子有自己的家,能早些退休,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黄总的公司在这上面?”林照夏抬头看了看这座位于市中心的写字楼。 高级! 这写字楼在海市排名前五,一平一天得大几十元租金,有钱还租不到。啧啧。 五万是不是要少了? 少就少吧,只求别无穷无尽改稿! 两人在楼下星巴克等,一边寒暄一边听韩洋介绍这位黄总。 白手起家的富一代,企业家,温市纳税大户。捐桥捐路捐学校,是当地名人。在浙商会里有头有脸,很有份量。 林照夏边听边记,“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比如特殊的习惯,嗜好等等。 韩洋想了想,“倒没听说。他口碑不错,不是那种有钱了眼睛就长头顶上的。” 那就好。 其实脾气好不好的,林照夏也无所谓。衣食父母嘛,挨点骂受点气怎么了,只要能痛快给钱,能让她顺利把这活干完,什么都好说。 不一会,黄总的秘书下来接他们,笑意盈盈:“等久了吧?黄总才开完会。” 刷了楼下门禁和电梯,带他们上楼。 林照夏笑眯眯朝她打招呼,秘书啊,说话有份量呢,得先讨好了。 那秘书婷婷袅袅,一头大波浪,长得很好看,回了林照夏一个笑脸,“你就是给我们黄总自传润色的编剧?” 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林照夏。 “对。也不知黄总看不看得上。”林照夏谦虚道。 被那秘书这一说,她不是代笔,只是个润色的了。不过并不在意。 韩洋笑着出声:“黄伯伯是个大忙人,这要不是提前知会啊,还见不到呢。” 那秘书不再看林照夏,只对着韩洋感慨道:“可不是,我们黄总一天要开好几个会,有时候一开就好几个小时。没你爸清闲。” 两人互相客套着,林照夏只好转头看电梯里的广告。 从电梯出来,林照夏便发现这一整层都是黄总的公司,啧啧,豪横! 办公室被装修得高档大气,奢华还一点都不低调。 黄总的办公室更甚。好几百平,金碧辉煌,还搞了个像水族馆一样大的水箱,十几条白龙金龙鱼在里面悠闲地摆尾。 处处透着有钱人的风范。啧啧。豪横啊! 五万真的要少了。林照夏开始后悔。 “你就是林小姐啊。”黄总终于走了进来。 “黄总,您好。”林照夏朝他微笑地走过去,和他握手。 “好好,”那黄总看了她一眼,又拍了拍韩洋的肩膀,招呼他们,“来来来,坐坐。” 那秘书很快又端了咖啡进来,也没走,坐到黄总一侧,与林照夏相对。 第二十章 相忘于江湖 天一亮,昨晚送酒的太监和同伴去大殿伺候。 敲门数声,没应。 两人对视一眼,眼睛里含了笑,面皮却未动。果真死透了。 “殿下,七殿下,奴才进来了。”推门进去。 “七殿下?”找遍殿中每一个角落,哪里还有七殿下的影子! 二人慌了手脚,一个死人,竟凭白不见了! 抬头看看高高的屋瓦,没有破洞。门窗也关得好好的,屋里的酒气都未散尽。可人不见了。 是谁?是谁把七殿下带走了? 难道长陵卫里还有七殿下的人? 要完! 黄总的诉求很简单,没什么花里胡哨的。 他向林照夏口诉他过往的经历和生活,林照夏根据口述转成文字。也可以从外面的渠道获知他的事迹。 林照夏每完稿三万字,就给他检查一遍,若没有问题就接着往下写。部分文字,部分相片。十二万字到十五万字之间。 这对林照夏来说很简单。 当场就应了下来。 “那我就按您创业前,创业中,和创业成功这三个部分来写,侧重您艰苦创业过程,再着力您回馈社会实现自我价值这部分。您看这样行吗?” 黄总直点头:“好好,这样好。你这个小姑娘,见微知着,才这么一会功夫,就知道我的想法了。不错不错。” 林照夏谦虚:“黄总过奖了。那我等会加您秘书的微信,跟她确定您的时间,到时再来听您分享您的故事。” “好好,你们加你们加。” 黄总对着漂亮的秘书一挥手,那叫宋晴的秘书就笑着过来加了林照夏的微信。 “到时我们微信联系。”宋秘书笑着说道。 “好。麻烦你了。”林照夏笑着点头。 又对黄总说道:“黄总也知道,我们这行的规矩,动笔前甲方要先支付20%的定金,中间再支付一次,当然也可以等结束再把尾款一次性结清。” 有熟人介绍,林照夏省了试写这个步骤,所以中间要不要支付一次酬劳,林照夏倒不是很在意。 “没问题没问题,一会我就让宋秘书给你转过去。” 黄总笑容可掬,一点也不觉得林照夏当面谈钱唐突,反而觉得她做事有章法,守规矩有原则的人做事才更可靠。 对林照夏很是满意。 从黄总办公室出来,韩洋说道:“我送你。” 林照夏想了想,点头。 二人才走到车库,林照夏微信上就收到宋秘书转来的一万块定金。很是高兴,立刻就给韩洋转了一半过去。 “剩一半等我拿到尾款再给你。” 他们这行,如果是别人介绍的活,一般要给一些介绍费。这个活是韩洋帮着接的,林照夏便按规矩决定给他20%。 “你这是干什么?”韩洋有些生气,“跟我还用分这么清吗?” 林照夏愣了愣,若是之前,确实不用。可现在…… “这是规矩。”只笑了笑。 “照夏,你这样我要生气了。” 韩洋看着她,有些伤心。过往的那些,照夏是不是都已经忘记了?跟他划起了界限。 “你别多想,我这是……”林照夏不想欠他的。 “你这样做就是让我多想。你知道的,我并不缺钱花。” 林照夏扭头看了一眼那方向盘,大奔的标记很是醒目,叹了口气,是啊,韩洋不缺钱。 韩洋心里不知什么滋味,照夏这是把他当陌生人了。 “不是啊,你不是我同学嘛。”林照夏笑着说道。 “只是同学?” 林照夏苦笑,不然呢? 韩洋没再开口,启动车子,缓缓开出车库。 “如果你要感谢,就请我吃饭吧。由我来点。”车子行驶在烈日下的海市街道上,韩洋给林照夏调了调空调方向,说道。 林照夏吁出一口气,“行啊,你来点。”有钱进账,心里高兴,随便他点。 韩洋一颗心又雀跃起来,“好,到时我约你。” 行驶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到了林照夏小区,“怎么住这么偏?”韩洋眉头皱了皱。 “效区便宜。”林照夏笑着说道。 韩洋看了看她,有些心疼。 “远是远了点,但不是回迁房,小区环境还是不错的。”林照夏让他在小区门口停了车。 “我送你到楼下吧。” “不了,我要到旁边驿站取快递。”林照夏解释。 “那我等你取完快递送你进去。外面太热了。”韩洋不肯放弃,想跟她多呆一会。 “你不会还要求到家里坐坐吧?”林照夏看他。家里还有一位呢,到时怎么解释? 韩洋也看她,紧紧握着方向盘:“照夏,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林照夏摇头,“没有啊。” 韩洋悄悄松了口气:“那,我们重新开始吧?” 林照夏愣了愣,忽然又笑了:“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 打开车门,挥手:“我走了,下回有时间再请你吃饭。”头也不回走了。 “照夏!”韩洋脑袋伸出车窗叫了她一声。 林照夏没有回头。 陵庙里,耿氏一边擦着供桌供台,一边想着昨晚半夜才回到家的长至,心不在焉。 旁边的人看不过去,“知道你挂念长至,快回去吧,这点活我帮你干了。” 耿氏连连道谢:“若是陵丞问起……” “放心吧,陵丞不会过来的,他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他家里也帮着找过长至呢,得知长至回来,也跟着开心。” “哎哎,那我这就去了。” 耿氏扔下东西就往家里跑,半道上遇见自家老头,才知道那老头也念叨着长至呢。夫妻二人便齐齐往家里赶。 林家里,长至正跟哥哥姐妹们讲他这几天的生活。 几个孩子围坐一堆,边听边惊叹连连。 林敬平女儿秋华今年才十岁,还不到派活的年纪,今早被大人交待留在家里看好长至和弟妹们。 这会给弟妹们做了饭,又一起吃了,便也坐到长至旁边听的津津有味。 问道:“长至,你说的是真的吗?那边那个姐姐给你买衣服带你去玩,吃好多你没吃过的东西?” 长至欢快地点着小脑袋:“嗯嗯,姐姐对长至可好了呢!给长至买衣裳,给长至过生辰,带长至出去玩,让长至看到海底的鱼,好大好大的鱼!真的有房子那么大的鱼!” 哇!几个孩子嘴巴张老大。 林秋山和耿氏赶到家,听到长至这么一说,只觉得回来晚了。 第二十一章 身无长物 早上走的时候长至还在睡,夫妻二人便没交待。结果,这孩子不知深浅,巴巴一通说。 家里孩子们虽懂事,但万一给说漏了出去,必会给家里遭祸的。 “长至!”林秋山出声制止。 “外祖父,外祖母!”长至小跑着扑了过来。 林秋山挥退了孙子女,夫妻二人把长至带进屋。 耿氏抱着长至,脸上是失而复得的庆幸,看不够似的,摸着他的小脸。林秋山则一脸忧虑,不知该如何向孩子解释世间的凶险。 “长至啊……” “外祖父?” 耿氏看了自家老头一眼,笑着捏了捏长至的小脸:“这才几天,长至脸上就长了肉了。” 嘻嘻,长至笑得得意,“外祖母,长至跟你说哦,长至吃到好多好吃的了呢!” 掰着手指细数都吃到什么好吃的了…… “那里的肉肉好吃,水果更是好吃,长至从来没吃过,真是太香了!姐姐还给长至过生辰,还给长至买了好吃的蛋糕,可是长至还没有吃到,就回来啦。” 蛋糕没吃到,长至好遗憾。但能见到外祖母,外祖父,还有大家,长至又好开心。 林秋山和耿氏一阵庆幸。 也不知那里是何等仙境,竟有如此多闻所未闻的奇迹。而长至也被天神眷顾,遇到了好心人。 “那咱们可得好好谢谢那位好心的姑娘。” “嗯嗯。”长至小脑袋疯狂地点着。 “姐姐带长至看病,那里的医馆可好了,大夫也好,不用吃苦苦的药汁,就这里……” 往手上一比划,“在这里扎一针,再吊上吊瓶,那药水就进到身体里面了,不用喝药汁就好了。可厉害了!” 竟有这等神迹! 不用吃药,只扎一针往身体里送就行?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惊叹。神迹啊,果真是仙人住的地方。 他们的溪儿有神迹,生的儿子也有神迹。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长至啊,外祖母问你,”耿氏神情认真起来,“你说的那位姐姐……” 长至站直了身板,“姐姐可好了!长得跟娘一样!” 林秋山和耿氏神情一震,手指都发起颤来,“和你娘长得一样?” “对啊,”长至点着小脑袋,“这里,也有两个酒窝,和娘的一样!”咦,长至的人偶呢? 哦,留在姐姐那里了。长至一阵失落,姐姐不见了,娘也没有了。 “长至的人偶没带回来?”林秋山问他。 昨天三儿把长至抱回来,夫妻俩只看见他穿着一身与这里不同的衣裳,再无别物。那人偶指定是落在那边了。 长至贴到林秋山身上,摇着他的手:“外祖父,你给长至再做一个娘吧。长至不是故意丢掉的,是回来的时候,嗖的一下就回来了,娘就留在那边了。” 林秋山哪有不答应的。 笑着摸了摸外孙的脑袋:“好好,外祖父再给你做一个。这次给你染上好看的染料,让你娘更好看一点。” “好耶!”长至高兴地跳了起来。长至又有娘了。 被长至一打岔,夫妻俩就忘了方才想问的了。 林秋山神情严肃,“长至啊,你在那边的事,再不能说出去,记住了吗?” 长至眨巴着眼睛,“可长至都说了啊,大家都知道了。” 耿氏怕吓着他,抱着他安慰:“跟家里说没事,外祖母会跟大家说不要说出去的。外面的人坏,若知道的话,会把长至捉走的。” 长至不要被捉走! 吓得抱住了耿氏。“外祖母,是不是外面的人知道了,长至就再也见不到家里人了?也见不到姐姐了?” “对,就是这样。所以长至要保守秘密,这是咱家自己知道的秘密,不能说出去的。对你二舅舅一家也不能说。” 二舅母不喜欢长至,长至不会说的。 长至冲着外祖母点头,长至最会保守秘密了。 夫妻二人松了口气,长至嘴严得很,也懂事,既答应了就必不会再说出去。只要把家里的人交待好,也就无虞了。 另一边,林照夏回到家,发现那男人还在,心里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 庆幸这男人听话没出门,失望的是这男人竟没找到回家的路!还在她家里! 这是要赖到几时! 她可没钱养这么个大活人。 赵广渊见那女人一回来就瞪自己,感到莫明其妙。“你,回来了?” 声音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开心。他呆在这后世的地方,心里不是不惶恐的。 赵广渊视线由上往下,看到两截发白的小腿,脸通红地转过身去。 林照夏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腿,有问题? 嘁。 回屋换上家居服,又卸了妆,一脸清爽出来。赵广渊看到她这样,又愣了愣。 也是,谁出门不收拾打扮一下? 只是,这是不是也太随便了?且不说家里还有个男人在,就这不说半袖了,干脆连袖子都没有。 不成体统。 不过倒是省不少布料。 他在家翻看了好几个频道,也长了不少见识,知道如今世情世俗如此,不是别人不对,而是他不对。 不由得嗟叹。并不对那女人的穿着发表意见。 只指着电视:“这个,方才我看到里面有我想看的,只是怎的就没有了?” “想看的剧?这电视里会播放电视剧,电影,广告,记录片,动画片等各种节目,每个台播放的节目都不一样。” “如此。方才有一部片我看得很是喜欢。我是想问,这播放时间和频率是如何的?何时会再放?” 那逐鹿天下看得他热血沸腾,赵广渊似有所悟,还想再看,可是很快就没了。 “有些电视剧一天就播两集。但如果是回放的,各视频平台会有全集可看。” “视频?平台?” 林照夏看他,什么片这么吸引人?追着问。“什么片,我帮你查一查。” “似乎叫,逐鹿天下?” 林照夏有些意外地看他,男人都喜欢看这么热血的片? 打开手机上一个视频平台,果然有,电视上白天放的电视剧一般都是回放的,不是新剧。 赵广渊走过来盯着手机看,还真的有! 这手机真好! “这是何物?可否给我一个?” 嘶! 大几千的手机,你也要一个?你谁啊?上下嘴唇一碰你就要? “没钱买!”林照夏果断拒绝。 数落道:“把你送医院,给你洗胃,住院买药,花了我两千块呢!”肉疼,滴血! 赵广渊默了默,是啊,他差点就死了。 两千块?是多少?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我现在身无长物,不若……” 第二十二章 多谢收留 林照夏盯着他,就怕他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 赵广渊看看自己身上,连件赏人的物什都没有。 冠带没有,束玉带没有,玉佩没有,连个戒指都没有,鞋子也没有贴金玉片。 不觉有些难堪。 “不若,你留我做活,你看我能做什么,尽可使唤。”那逐鹿天下他想看。 嘁! 这酒鬼,还想靠劳力赚钱呢。“你细皮嫩肉的,我可没活给你干。” 林照夏一边打量他,一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来谈谈吧,老实交待,何名何姓何身份,从哪里来?” 赵广渊看她,这女子大大方方,倒是不扭捏,免去了他一些顾忌。 也坐了下来,坐姿优雅,透着一股贵气。 “我叫吕渊,从大齐而来,大齐至正二十四年。昨夜我喝了有毒的酒水,也不知何故就到了这里。若是姑娘知道缘由,还请不吝相告,渊感激不尽。” 我能知道什么缘由! 吕渊?大齐?至正二十四年?那不是跟长至一个朝代?没准将来还要靠他来联系长至。 也是绝了,怎么一个两个都掉在她家的天井里,不会接下来还有吧? 恐怖。要不要搬家? 可万一长至再回来怎么办? 林照夏头疼地扒了扒头发。m蛋。还走不了了。 瞪他,“你掉在我家那个天井里,有空多研究研究,没准就找到回家的路了。回不去之前……” m蛋,这还送不走了。 送出去不好解释不说,还要把长至交待出去。抓狂。 正色道:“回不去之前,老实呆着。你在我们这里是黑户,黑户知道吧,到时被人捉去,有什么后果,我可不负责。” 若不是考虑到长至,她就报警了。 “是,渊都听姑娘的。” 林照夏又盘问了一番,见他不似大奸大恶之人,一个没身份证的黑户也没法把人赶出去,便暂时决定留他下来。 约法三章:“那个小房间,暂时给你用。平时我在家,我们各干各的,别来打扰我。” “好。” 赵广渊点头应了。又犹豫着问她:“不知姑娘房中那些书籍,渊可否借阅?” 嘶,这酒鬼倒是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赵广渊能拿自己当什么外人? 他一个嫡皇子,生来就高高在上,进庶民家里看看,不是一种恩宠?还用跟谁打报告吗? 他那父皇又不在这。 “我们这里的文字跟你们不一样,你不一定能看懂。”倒不是林照夏不愿意给他看,又不是什么文物。 想了想,她也有一些繁体书籍,那些历史,明清档案什么的,就都是繁体字。 进屋拿给他:“你看看这文字你可否看懂。” 赵广渊一边翻看一边点头:“能看懂。与我朝文字一致,多谢姑娘。渊想了解这个后世,不知有没有文字对照一类的书籍,渊想学一学这里的文字。” 若是回不去了,还得早做打算。 倒是个未雨绸缪的,林照夏不由得对他表示赞赏。 进屋找了一部字典给他:“这上面有繁简文字比对,但你总不能边看边查字典。我网上帮你找找看一些常见字启蒙的书,你先跟着认认字。” “多谢姑娘!” 赵广渊很是真诚的道谢。昨晚以为要命丧黄泉,没想到竟有如此一番奇遇。 正感慨遇到好人,又听那女人说道:“我可不白送,记得以后还钱!” 非亲非故,她又不是冤种。林照夏白了他一眼。 “是,渊谨记。渊多谢姑娘收留。”郑重给林照夏行了一个大礼。 林照夏坦然接受,见他彬彬有礼,不似发狂的酒鬼,倒没那么排斥了。 “我叫林照夏,不是什么姑娘,我们这也不兴这么叫,直接叫名字就行。” 林,照,夏?“是,渊记住了。” 林照夏便没再开口,转身进屋草拟黄总的自传大纲和目录。 按创业前,创业中,创业后三个阶段来写…… 十几万字,重点要表现创业艰难,刻苦攻艰的大无畏勇于进取精神,再着力体现创业成就实现自我价值,回馈社会不忘乡邻不忘人民的赤子之心。 那创业阶段着笔就要多,至少得放一半字数…… 林照夏边琢磨,边拟大纲和目录,又开始写人物自传,想着可能出场的人物,相关人物又与黄总有哪些关联能帮助提亮他的。 又有哪些故事、事迹可以做为亮点介绍。 林照夏打开电脑开始查黄总的资料…… 发现网上对他的事迹宣传挺多的,照片也挺多。林照夏一一浏览,把能用的资料都复制记录下来……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坐久了人都麻了,林照夏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猛地看到客厅里有男人的身影,还愣了愣。 差点把这号人物给忘了。 她单身狗一个人过惯了,猛地屋里有一个男人,还挺不习惯的,就挺惊悚。 此时这家伙正捧着本书看得入迷,雕刻般的侧颜,修长白皙的脖颈……嘶,人模狗样的。 “你是在朝为官,还是正待入仕的学子?”林照夏朝他走近。 赵广渊恋恋不舍地把书放下,看向她。 这里的书刊印精美,除了书写方式由左至右让他略略不习惯之外,别的好得不能再好。其中还有精美的彩色图片,让人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渊不曾在朝为官,也不曾参加过科举,倒是略略读过几本书。” 这么废? 连个童生都不是?白长了一身皮囊。减分。 林照夏不再看他,扭头看了看客厅墙上的挂钟,竟七点半了,时间过得好快。 赵广渊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是日晷?” 日晷?倒也像。“对,是看时间的,我来教你……” 赵广渊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还记住了一到十二的数字,心中大为惊叹。 见他仰着脖子研究,林照夏没有再看他。 掏出手机,“我要点餐了,你可有什么忌讳,或是有什么不吃的?”不是什么少数民族吧? 赵广渊摇头:“并无。渊并不挑食,多谢姑娘赐食。” 这左一句谢右一句谢,礼数未免也太周全了。害得林照夏都不好意思让他记账了,一顿饭林照夏还是请得起的。 毕竟今天入账了。 既然不挑食,那就最好了。林照夏按着自己的喜好哐哐一阵点。 两个人吃饭比一个人好啊,一个人这也想吃那也想吃,点多了又吃不完,两个人正好,可以多点几个菜换着口味吃。 赵广渊也不知道她为何要点餐,明明看到家里有厨房有厨具,为何不自煮?想必是不太会做饭的。 且这姑娘竟一个人住,她的家人呢?是名孤女吗? 第二十三章 室友 饭很快就送来了,赵广渊盯着透明的餐盒看了看。 “这餐盒竟是可视的,倒是方便。只似乎不怎么保温。” 林照夏瞄了一眼,不在意,“还行吧,外头还用保温袋装着呢。冬天叫餐的也不少。”没见大家吐槽。 赵广渊若有所思,这里的东西样样与大齐朝不同。摸一摸,这东西并不硬,不似琉璃。 再看面前的饭食,很香。 但他出身高贵,自小吃过别人不曾吃过的山珍海味,虽觉这些餐食味道不错,但并没觉得有多惊艳。 倒是对林照夏后面叫来的饭后水果,很是惊奇。 竟有如此新鲜的荔枝! 还有这,圆溜溜红得发紫的水果,又是何物? 荔枝他吃过,装在冰匣子里八百里加急从岭南送来,以前发给他的份例不少。只这般新鲜倒是没见过。 “这又是何物?”红红的,圆溜溜的。 林照夏撇了他一眼,对这里的一切满是惊奇,但也不像长至哇哇叫唤个不停。显然是见过世面的。 出身应该不错。 但出身再好,哪里能跟现代发达社会相比。 这天南地北的水果,上午才从别处的树上摘下,下午就到了另一个城市消费者的餐桌上了。 扔了一颗在嘴里,向他科普:“这是杨梅,东魁的,果大鲜甜,试试。” 赵广渊看着她嘴里鼓囔囔的,直觉不雅。但,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也拿了一颗,慢慢送到嘴边,小口试着咬了一块,嗯?不错!又再咬一口…… 那汁水要掉不掉地沾在他的下唇,如白面团子上滴入了一滴红印子,很是诱惑。 死酒鬼,人模狗样的。 林照夏嘴里含着一颗大杨梅,左边换到右边,不看他。 两人你一颗我一颗的,一盒一斤装的杨梅本就没几个,这一吃,只剩一个了。 赵广渊的手触到林照夏的柔荑,慌得他急忙避开。 而林照夏悠悠瞥了他那纤纤玉指一眼,又挪到他脸上,见他脸红红一副不自在的样子,只觉神奇。 好在她是活在当下,要是活在那什么大齐,简直了!就她现在和他坐这么近,搞不好得被人骂得不能出门,说她道德败坏吧。 啧啧。万恶的封建社会。 不客气地把最后一颗杨梅扔进嘴里。 赵广渊初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果子,意犹未尽。但他从小克制,更不会在吃食上贪嘴。 又吃了几颗荔枝,很是感慨:“这些水果真真新鲜,看来你们这里交通极为便利。” “那当然。我们的飞机,按你们的话,半个时辰可达两千多里。南边荔枝上午摘下午即可送达北边。” 林照夏向他科普时下一些出行方式。 引得赵广渊连声惊叹,“看来昨日我倒是因祸得福了。” 母后和太子哥哥保佑,才让他领略了这番奇迹。 林照夏往他身上看了一眼,“那个,不知你何时又会忽然回去了,衣物我今天没帮你买,你先凑合一天,要是明天还回不去,我再帮你买。不过要记账。” “是。都听姑……照夏的。” 不错,适应得还挺快。 “那行,就当你是室友了,将来有机会,要付我一半房租的。来吧,我先教你怎么洗浴。” 带他到卫生间,给他演示了一遍。 赵广渊从一出生就有无数人伺候,浴池子比这个卫生间大多了,也用不着他忧心取水排水这些。 可这能自己出水排水,有冷热水交替的浴室,还是让他觉得大开眼界。 不过几百上千年的时间,这日月竟都换了。 很快赵广渊就从浴室出来。林照夏看他披散着一头长发,实在是看着难受,便又教他用吹风机。 等他把头发吹干,又递给他一根自己盘发用的素簪子,木头做的,光溜溜的像跟筷子,“用这个盘发吧。还有这个,是橡皮筋,也可以绑头发,看,这样……” 赵广渊看了一遍就会了,拿着簪子和橡皮筋向她道谢。 林照夏便不管他了,自己去洗澡,完了就直接钻到屋里构思黄总的自传去了。 五万块的大活,可得精心些。 另一边的长至,躺在外祖父外祖母中间,幸福得直冒泡。 左边看一眼,右边看一眼,小嘴咧着就没放下过,不时还嘻嘻笑两声。 林秋山和耿氏自小把他带大,恨不得揣在口袋里每天带着他去做活。外孙孙就在眼前,只觉得心里无比踏实。 耿氏眼睛里都是宠溺:“长至啊,你再跟外祖母说说,那边是怎样的?” “好哦,外祖母我跟你说哦,那边可好可好了……” 见外祖母想听,长至忍不住坐了起来,小嘴吧啦个不停。恨不得能有个东西把长至那些天的生活直接放出来给外祖父母看一眼。 “那边有一个东西叫手机的,在几百里外都能对话呢!还能存相片,跟画像一样。长至本来拍了好多想带给外祖母外祖父看的,可是嗖的一下,长至就回来了,没来得及带。” 好遗憾呢。 下次长至就有经验了!长至要把重要的东西都带在身上! 下次若是嗖地一下到了姐姐那边,再嗖的一下回来,长至也不会害怕了。 耿氏就跟听天书一样:“是嘛,这么好啊?外祖母都没见过呢!” 长至屁股挪过去抱住了她,“要是外祖母外祖父也能跟长至一起去就好了。”也不知道长至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姐姐。 林秋山笑着摸了摸外孙的小脑袋:“长至惦记外祖父外祖母呢。” 长至扭头看向他:“长至想跟外祖父外祖母在一起。” “那长至还想不想再见到那位姐姐?” 长至猛点头:“长至想!” “那姐姐长什么模样啊?” “姐姐长得可好看了!人也好!长这么高……眼睛大大的,眉毛弯弯的,长长的头发,脸上还有两个酒窝,跟娘一样!” 林秋山和耿氏对视了一眼,声音里带着希翼:“那,那个姐姐耳朵后面,耳垂这里,有没有一颗红痣?” 耿氏颤着手比划。 长至歪头回忆:“长至没注意。” 没帮到外祖母,长至不开心。嘟了嘟嘴:“下次若再去,长至一定帮外祖母好好看看!” 第二十四章 求饶命 林照夏正琢磨着自传的思路,被张敛秋的视频电话打断…… “你不忙着伺候你家小主?” “我看你有没有饿死在家里。” 林照夏给了她一个白眼:“你就盼着我饿死呢吧。” 张敛秋没形象地躺在酒店的床上:“可不是,省得我天天惦记。” 林照夏笑了起来:“那要让你失望了,韩洋刚给我介绍了个大活……” 张敛秋惊坐起:“韩洋?韩洋又找你了?这狗日的妈宝男,你别不是从了吧?” “我是那种人?” “不是就好。”张敛秋松了口气。 “他那个妈,啧啧,封建地主婆似的,跟我妈一个样,就想着门当户对,那叫一个挑剔。都什么年月了,还老思想做怪。” 想起被自己妈同样棒打鸳鸯,张敛秋无限怨念。 还没毕业她就跑了,干脆伺候人去了,凭她妈怎么叫都不回。主打一个叛逆。 林照夏也是想起她的事,不由跟着一阵唏嘘,二人说了几句过往。张敛秋又问她:“韩洋给你介绍了什么活?” “给人写自传,十几万字。到手给五万。今天我已经收到第一笔定金了,一万块呢!” “嘶,你这就赚了我俩月工资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张敛秋一脸怪样:“果然还是你们编剧好啊,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五万块你就想让我吃三年?想啥美事呢。” “不还有我呢嘛。我跟你说,我们这个剧不是快杀青了吗,我听我们制片说接下来准备做一部主旋律大片,编剧还没找,我极力向他推荐了你。没准过几天,他会约见你呢。” 林照夏跳了起来:“真的?秋秋宝贝,我太爱你了,你是我的心肝,你就是我的肉肉,么么,嗯嘛!” 林照夏讲话声音太大,把看书入迷的赵广渊都惊动了。 明明再无第三人,怎么好像有人在与她说话? 宝贝?心肝肉肉?是她意中人? 挂了电话,林照夏心情好得不行。 这活还没干活,下一个大活就有了,虽然还没影子,但张敛秋是不靠谱的人吗? 必然不是啊。 林照夏溜达到客厅,见吕渊正在看书,想了想,很是好心地把给长至买的手机递给了他。 “喏,这手机先给你用。”坐过去教他如何使用。 “里面的相片你别删,是我家长至的,若他回来,还给他用。” 长至?又是何人?见到相片里的小孩,赵广渊好奇地看了两眼,“跟你似乎有点像。” “啊,真的吗?”林照夏趴过去细看,“真的像?” “眉眼与你不甚像,但这下面……” 赵广渊伸手遮住长至小脸的上半部,“这嘴唇,下巴,还有这酒窝,都与你像。不过他只一边酒窝。” 真的像吗?林照夏把相片放大细看。咦,还真有点像呢!就挺玄幻。 “是你儿子?”赵广渊看着她。 “啊?啊,不是。”林照夏下意识否认。虽然鉴定报告是说亲母子,但这太tm玄幻了。 原来不是啊。赵广渊眼神闪了闪。想来也是,瞧着她似乎是一个人。 指着手机:“若是我想看那部片,是不是只要点开这个视频就可以了?” 林照夏朝手机上看去:“对,先点开,这里有搜索条,在这里输入你的请求,就可以帮你找到想看的片子。” 又想起他不会这里的文字,便教他用语音。 “这个输入法是有语音的,还有笔画,你试试。”然后不等他试,发现这部片竟是vip的! 自己还tm的不是会员! 日! “怎么了?” “这要花钱才能看。” 赵广渊一阵尴尬,“渊身无长物……” 知道你身无长物!不用一再提醒!md,这都什么事! 林照夏运气,“我给你充个会员,不过记得还钱!”加倍地还,她又不是冤种! “是,渊都记下了。定加倍还姑娘银钱。”不过一些黄白之物。 又想起他现在身无分文,“若渊不能回去,可否帮渊找份活计?”总不能让人家姑娘养他。 “行。若你真不能回去,我帮你想办法。” 就算是个黑户,有手有脚的,哪里就需要靠别人养活了?哪怕捡破烂收废纸呢,那纸壳子还几毛一斤呢,转几个小区,一天三餐不是问题。 接着教他用手机。赵广渊原就是个聪慧的,自小过目不忘,靠着一部字典也把现代常用字认了好些。 很快这手机也被他玩明白了,比看书还入迷,拿在手里研究。 “那你慢慢研究,这是充电器,你睡那个小房间。”林照夏交待完就去洗漱了,也给他准备了一套,就不管了。 赵广渊洗漱完,躺小房间里,虽然房间逼仄,床小得也让他伸展不开,但吹着空调,再刷着手机,只觉快活无比。 熬了个通宵,把逐鹿天下连看了五六集,才决定歇一歇眼睛眯一会。 只是不料这一眯,竟是换了个地方。 是大殿?他回来了? 大殿之外,几个宫女太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七殿下不见了,他们慌了手脚,但又不敢对外声张。 这回只怕是真的要完!别说回宫了,只怕要被挫骨扬灰了。 等听到大殿里传来动静,又见到亮光,几人就像见了鬼一样,急忙连滚带爬跑去确认…… 是七殿下!七殿下回来了!七殿下又活过来了! “七,七殿下!”舌头打结。 赵广渊盘坐在大殿蒲团上,冷冷地看向他们:“本殿还活着,让你们不高兴了?” “七,七殿下这是何意?奴才们愚笨……” “你们愚笨?愚笨地都敢鸠杀当朝皇子了!” 几个太监宫女虽然打起摆子,却面上仍故做镇定,“奴才们听不懂殿下所言。” 赵广渊冷笑。昨天他本来坦然赴死,但老天既然没收他,他且先不急着死了。暗自琢磨了一番。 新后新太子是恨不得他消失的,做梦都想要斩草除根。而京中想要他死的也不少。这陵区中得了吩咐,暗中想使手段的,只怕也不少。 但无论如何,都与面前这些人脱不开干系。 “你们是觉得我死了,你们就能回宫了,不用在这里守陵了?所以就敢对当朝皇子下杀手了?” 赵广渊冷冷清清的声音直击耳朵,原本就摇摆的宫女立刻就跪了,浑身发起颤:“七殿下饶命,饶命啊!” 这还如何坚持? 大势已去。 余下的太监宫女也扑通跪下,咚咚磕头:“求七殿下饶命!饶命啊!” 第二十五章 厚赐 林照夏睡到自然醒,伸了个懒腰。 果然还是钱壮人胆啊,有钱就有底气。有钱进账,心情好睡觉也香,连这天气都不觉得热了。 抓起床头手机一看,十点了。那赶着上朝的男人只怕早已经起了。 摸了内衣穿上,叹气。家里有人,让她这单身狗都不能随心所欲了。不爽。 扒拉了一下头发,才开门。 客厅没人,卫生间没人,厨房没人。咦?还在睡?小房间关着,林照夏上前敲门。 没人应。奇了。 拧了一下把手,房间竟没人!难道在天井?“吕渊?” 天井也没人。 林照夏傻眼了,难道出门了?到门口一看,还是同昨天一样,她由内锁住了,没钥匙是开不了的。 这?难道和长至一样,回去了? 回去的好啊! 林照夏立刻就乐了,手往身后一背一拧,内衣就解开了,两边手臂上再一抓,内衣就脱了下来。 林照夏拎到面前看了一眼,是谁发明的这玩意?束缚感太强了,还是不穿舒服。嫌弃地扔到沙发上。 还是一个人好啊,想睡就睡,想起就起,想穿成哪样穿哪样,天大地大老子最大。 冲了一杯麦片吃了,边啃苹果边歪在沙发上刷剧。 大清早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个人还不能我行我素啊?再说她一个编剧,不刷剧不研究台词?基本功得练啊,不练不行。 想起刚工作时,那稿子改七八遍都不能令制片人和导演满意,就算成稿了演员还要改,说台词拗口。 md,是个人都要改一改,不改显不出有文化似的。 都是天皇老子,全都是甲方爸爸!不服不行。 恨恨地咬了一口苹果,大口大口咔嚓咔嚓。 另一边,赵广渊眼神清冷,挥退了一众宫女太监,又叫住了那个最早朝他跪下,叫锦绣的宫女。 为首的太监听到锦绣被留下,目光闪了闪,锦绣坏了他们的事,他心里正窝火,只没等他动作,七殿下倒留下她了。 敛了情绪出门。 赵广渊目光从殿门处收回。不是不想处置他们,可捏着他们的把柄,把人放在眼皮底下,此时于他更为有利。 盯着锦绣,直至她打起摆子,才淡淡说道:“即日起,你就在大殿外伺候,余的杂活统先不管,只在殿外听差。” 锦绣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忙磕头:“是,奴婢遵命。谢七殿下不杀之恩!” “去吧。” “是。” 等人走了,赵广渊从袖中拿出手机,脸上露了笑,这叫手机的竟是跟了来。 又摸了摸手上的黑色橡皮筋,想着昨日的奇迹,若不是手上有这两样东西,他会觉得昨日不过是大梦一场。 点开手机视频,想把那逐鹿天下再看看。 那片中有故事有权谋,有将相,有家国天下,让赵广渊看了欲罢不能。 刚点开,这,竟是看不了了! 也是,一方天地都换了,还如何能看。 随意点了点,发现有些东西还是能用能看的。比如那相片。 那叫长至的小孩拍了好几张自拍,还拍了些乱七八糟的,冰棍冰淇淋拍了好多张,可惜他知道有这个东西,还没来得及试一试口味。 赵广渊忍不住研究了一番相机,也学着拍了一张自拍…… 再细瞧,本殿长得,嗯,挺人模狗样的。 不对!赵广渊眉头拧了拧,本殿如何能以人模狗样形容? 真真是放肆! 本殿自小长得丰神俊逸,太子哥哥比之都不如,母后都能看呆住。母后,太子哥哥…… 赵广渊捂住胸口,一阵绞痛。 母后,太子哥哥,渊既然没死成,且让渊为你二人讨一回公道。定要! 京城,大祭司从长陵回来,请旨进宫。 “臣赵刚,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至正帝端坐龙椅之上,低头看向殿中之人,“爱卿平身。此趟祭告长陵,爱卿辛苦了。” 天寿山皇陵区,有十几座历代皇帝皇后陵寝,每年有三大祭五小祭,每祭都有主祭人。今夏至,赵刚说要前往长陵主祭,至正帝便恩准了他。 “爱卿先前向朕禀告,夜观星象,发现陵区有异象,不知可勘察到什么?” 赵刚恭敬道:“臣登天寿山之颠,查砂有损,龙脊生气溃散,有削弱龙脉气势之忧。” 皇陵风水关乎着大齐国祚,至正帝探身往龙案前倾了倾,神情忧虑:“可有解决之法?” “禀皇上,臣已找到解决之法。不日即可修补完成。” “甚好。这回不用童男童女填龙脉了?” 赵刚目光闪了闪,“皇上的神宫正在兴建,不宜伤了天和。臣至神宫看过,那里山脉向南延伸,绵延不绝,如青龙蜿蜒腾飞,藏风又聚气,四象俱佳,可保我朝江山永固。” 至正帝听了大喜。 当初命人寻吉壤,都说那块地,比先祖们的神宫都要好,可保江山永固,至正帝便命人在那里凿山开建自己的神宫。 又听赵刚说道:“此次不似十八年前,只是微小的生气溃散,臣在天寿山之颠已用镇陵兽镇于阵中,已得以修复。待下臣回到太庙,会再做法七七四十九天,即可保龙气万万年不散。” 至正帝听了很是高兴。 也不在意此番为何不用童男童女去填了,只道:“爱卿辛苦了,此番劳心劳力,朕便赏你黄金百两,帛百匹。” “臣,多谢皇上厚赐!”赵刚磕头谢恩。 想了想,又道:“禀皇上,七殿下已在长陵守陵六年,此番孝心感天动地,可召回京在陛下身边也尽些孝道。” 至正帝眉头皱了皱,紧紧盯着赵刚:“广渊找你当说客了?” 赵刚头伏在大殿青砖上:“并无。七殿下并不曾与臣说过一句话。臣去看望之时,七殿下正醉卧于大殿之中,下臣是……” “你是觉得他可怜?”至正帝声音清冷,意味不明。 赵刚头也不敢抬。 至正帝面无表情:“他皇祖父生前最疼他,一众皇孙皆不如他得宠,不过是给先帝守了六年陵,这就守不住了?他喜欢喝酒,朕便再赏他几坛。” 赵刚哪还敢多言。 后宫和东宫,皇后和太子得知皇上赏了赵广渊几坛进贡的美酒,笑了笑。 而京中其余人得知后,也都讳莫如深,摇头叹息。 七殿下只怕是废了。 第二十六章 形势比人强 林照夏这一天过得很是惬意。 这才是单身狗该过的生活。想坐就坐想躺就躺,想刷剧刷手机就刷,也不用一到饭点就要吃饭,饿了就吃不饿不吃。 吃什么也随意。 中午点了一个大西瓜送来,五六公斤,说是什么西北的硒砂瓜,林照夏切了一小半用勺子挖着吃,当午饭,爽得不能再爽。 等舒舒服服睡了一午觉醒来,到天井看了看,发现几盆花草被烈日晒得直打蔫。 再看长至的金鱼和乌龟,金鱼要死不活的,乌龟也热得不动弹,头缩在壳里。 她一个单身狗伺候自己都难,还得伺候这些? 啧啧,费事还费钱。 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死了,拎起水壶对着花草一通浇,金鱼也换了水,手指戳一戳,还能动,便不管了。 乌龟吃什么?完全不懂。 上网查了查,md,还要买龟粮?喂小鱼小虾? 没钱! 肉是冰冻的也不能喂,只好揪片菜叶扔进去,爱吃不吃,不管了。 回到屋里,翻了翻微信,韩洋就有十好几条。本不想理的,想了想活还没干完,他这人还是有些人脉资源的,也不能得罪。 便回了他一条。回完又觉得自己势力眼。 不是说过老死不相往来再也不相见的吗,要相忘于江湖的吗? 生活不易,还不是要低头!要为钱低头! 日! 再一看,韩洋还秒回!她不回还不行。日! 疯狂地扒了扒头发。 好烦这样的自己。 还没回完,韩洋就发了视频过来…… 林照夏运气,再运气!点开时,脸上已经是带了笑:“不用工作?” 韩洋见她接了,肉眼可见的开心:“今天宋秘书没约你?” “没有。我问了她,她说黄总这两天在外地。” 林照夏心里直发愁,这黄总不是开会就是出差,还能有时间给她说故事讲经历? 十几万字,她本来想着,用不了一个月,她就能写完,到时五万块到手,留出下一次的房租,还有余钱了。再好好争取一下张敛秋那边那个活,生活上也就稍稍宽裕了。 可现在……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韩洋跟他还算认识,但也不能左右黄总的行踪。 便安慰道:“我看你现在也没别的活,同时干两三份应该能干得来,我再帮你问问看有没有别的机会。” 林照夏很想拒绝的,但是……最后还是无耻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挂断后,忍不住唾弃自己。 形势比人强,她也不能干等着,等别人喂活。 翻了翻通迅录,给过去认识的一些制片人同行发了微信,只是都没回。 又问候了一些同学,给一个学长发了微信……没想到秒回了,还约了晚上一起吃饭。 林照夏那叫一个高兴,感觉立刻又活了! 另一边的长至也活了,生龙活虎。回到家,回到亲人的身边,天天蹦跶高兴得不行。 跟着和乐和喜等人,天天在陵村里撒野,呼朋引伴,快活似神仙。 这天见到陵村伙伴养的一条小狗,才想起他的金鱼和乌龟,还活着呢吧? 神情有些失落,他想姐姐了。 长至除了想金鱼和乌龟还想看动画片。长至买的书也还没学呢,长至说过要学认字的。 “喜哥哥,乐哥哥,我们到陵区去看神龟吧?” “冬雪也要去看神龟!”小冬雪生怕三个哥哥把她扔下,急忙扒住长至的胳膊。 四个孩子中,和喜最大,今年八岁,和乐只比长至大一个月,冬雪更小,才三岁。 和喜皱着眉头,“陵区大着呢,和雪你走不动。” “不嘛不嘛,冬雪就要去!”万一长至哥哥又不见了呢。她要跟着长至哥哥。 “冬雪你走不动。”长至拍着她的小脑袋安慰,“你和秋华姐姐在家里好不好?” “不好不好!”眼见三个哥哥要抛弃自己,冬雪哇地哭了起来。 和喜看着这个堂妹很是头疼。陵区那么大,冬雪根本走不动,还得要人背。 想说不去嘛,一看长至又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只好妥协:“好嘛好嘛,不要哭了,去,都去。” 冬雪立刻就不哭了,还拉着长至大步走到前面。 陵区是真的大,里面有十几个陵园。光长陵园冬雪就走不动。 四人先是跑到长陵的碑亭去看神龟。 守碑亭的卫兵瞥了他们一眼,知道他们都是长陵村的孩子,便没多说什么。 长陵村的孩子,生在陵村长在陵村,从小在陵园玩,长大了就会到陵园工作。 卫兵也只问了两句,知道是林敬宁的一儿一女还有他侄子外甥,态度更是好。 “进去吧,守规矩些。” “是,多谢几位叔叔。” 陵村的孩子从小就被家里教导要守陵园的规矩,他们自小都是熟捻的,大人也放心留他们在家里。 碑亭有四个券门,每一券门皆有一卫兵把守。和喜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分别向四个卫兵道谢,才拉着弟弟妹妹跑进碑亭。 “看!神龟就在那里!”长至捣腾着两只小短腿立刻就跑了过去。 此处碑亭里,竖着一块圣德神功碑,上书前任皇帝的功迹。 碑高两丈有余,由龟趺座,碑身,碑额组成。上面有两千多个字,几个孩子都看不懂,只凑近了看大神龟。 “这神龟鼻孔好大呀,比冬雪的手还要大!” 冬雪仰着头踮着脚去比划,还是够不到,神龟太大太高了,冬雪够不到。 和喜被冬雪的童言童语吓了一跳,忙拉住冬雪,示意她不可说这些犯上的话。 紧张地扭头看了看外头的卫兵,发现他们似乎没听到,不由得松了口气。 几个孩子围着神龟看,小小声说话。 这神龟不是活的。 长至扭头往外看了看,凑过去悄声对妹妹和两个哥哥说道:“我看到过活的,这么大这么大的神龟!可大可大了!” 虽说外祖母交待过不能对外人说姐姐那边的事,但之前长至都跟妹妹和哥哥姐姐们说过了。 他们又不是外人。 和喜大一些,已知轻重,忍不住提醒:“长至你不可以再跟别人说哦。” 见长至点头,又交待和乐和冬雪:“哥哥跟你们说,不能跟外人说知道不。要是跟外人说了,长至就会被捉走了!” 和乐急忙点头,冬雪两手也捂着小嘴:“不说不说,冬雪不说,长至哥哥不要被抓!”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正好被出门溜达的赵广渊听见,便往这边望了过来。 第二十七章 文学没有贵贱 “谁在那边?” 赵广渊问旁边的宫女。 锦绣往声音处看了一眼:“似乎是几个陵村的孩子。是否要奴婢过去驱赶?” 赵广渊摇了摇头:“不必。” 陵村的孩子跟他一样,困守在这里,不得自由,不见外头日月。现有东西可玩闹,尚觉人生有趣,何必剥夺。 自觉无趣,转身又回了大殿。 看着被他玩得没了电,再也启动不了的手机,有些失落。 不知何时还能再去。 而碑亭外,看完长陵的神龟,长至还要到陵区那边去看高祖碑亭里的神龟。 “高祖的神功圣德碑更高,神龟更大!”长至想看。 “那边太远了,冬雪走不动。”和喜说道。 冬雪不乐意:“冬雪能走动!冬雪也要看大神龟!要看大石像,看石翁仲!” 整个陵区,先是有了开国皇帝高祖的永陵,再有后面皇帝的其它陵园,分散在永陵四周。 永陵的碑亭在整个陵区的最前端,离陵区总入口写着“诸司官员下马”的下马石不远。 “长陵也有大石像,有石翁仲。” “不嘛,冬雪就要看大神道上的石像,要看大狮子要看大象!” 冬雪说的大神道是高祖永陵的神道,也是整个陵区共用的总神道。 其余皇帝虽也有自己的神道,但都共用高祖的大神道,从大神道进入陵区再到各自的陵园。 大齐朝的皇陵都在天寿山,陵区总的入口便由永陵的六柱五间十一楼的大牌坊开始。从长陵村不说到大牌坊,就说到陵区总神道处,都得十几里远。 “你走不动。” 和喜也不是不想背冬雪,只是他一个人背不了多远,和乐和长至还小,又不能跟他换着背。 长至见冬雪又要哭,抿着嘴想了想:“改天等三舅舅不值勤,我们让三舅舅领我们去,让你爹背你。” 见冬雪还是不依,长至又哄道:“回去哥哥给你用打火机烤馒头片吃啊,给你讲故事?下次给你弄一只活的乌龟来养,好不好?” “好啊好啊!那我们快回去。”冬雪终于笑了,拉着长至就往家走。 长至扭头往大神道方向望了望,没看到更大的神龟长至有些失落。长至想水族馆的大乌龟了,想他买的小乌龟了。 另一边,林照夏收拾了一番,去赴师兄的约。 那师兄和林照夏一个系,但毕业后没干编剧,听说跑去写网文了。 还混得极其不错。听说已经卖了两部小说的版权了,每月什么都不干,还哗哗进账,比他们这些受气的编剧活得滋润。 林照夏想向他取取经。 “姜师兄!” “小师妹!”姜华远远地向林照夏招手。 林照夏朝他走过去,看了看他身后的餐厅,一边咂舌一边调侃:“选这么高级的地方?师兄你过得不错啊!” 瞧这肚子,都发福了! 姜华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朝林照夏笑了笑:“心宽体就胖,这不比在学校那干巴模样强?再说了约漂亮师妹吃饭,那些寻常地方哪里配得上。” 林照夏忍不住笑。一边和他玩笑,一边往餐厅里走去。 “还包厢?师兄你果真如传言说的那样,发达了啊,这是大发了呀!” 牡丹阁?古色古香,富丽堂皇,这配置,高级! “什么大发,都是江湖传言。”姜华还挺谦虚。 林照夏一边参观包厢一边找位置坐下:“哪里是传言,学校里都是你的传说,学弟学妹们对你的敬仰如那涛涛黄河水,奔腾不绝。你的书我都拜读过。” 虽然一开始没看进去。 “哈哈哈……”姜华笑得欢快,有点志得意满的样子。 林照夏看了他一眼,继续夸。 “听说师兄你卖了两部版权,其中一部还是全版权,又是游戏,又是电影电视剧的,连广播剧舞台剧都没放过。师兄你可以啊!能让师妹我抱抱大腿不?” 姜华又是一阵大笑,果真伸了伸大腿:“来抱,给你抱!哈哈哈……” 林照夏也笑:“那我可抱了啊,牢牢抱住不放那种。” “尽管抱。”姜华一边说着一边点菜,还尽挑贵的点。 林照夏不由一阵感慨。 都是一个系的,大家同样的起点,可这才没几年,这位师兄就飞黄腾达了。姜师兄虽然毕业了,但学校里,同学圈中还有他各种传说。 听说当年毕业找工作处处碰壁,干脆就租了个地下室,全职写网文了。一日三餐都靠方便面过活那种。 方便面有时还吃不起,一天只能几个高庄馒头就白开水。 那馒头五毛一元一个,硕大,瓷实,顶饱。 都这么惨了,还有位女朋友不离不弃。帮着校对,当他的第一个书迷。 结果呢,人一发达,就换了糟糠。 但听说给了对方一大笔钱,两人还抱头痛哭了一顿,把人放归江湖了。听说现在换了好几任,个个长得尤物似的。 林照夏不喜欢三心两意的男人,对这位草根逆袭的师兄虽佩服,但也没联系过,直到之前有过一次合作才加了微信。 后来发现这师兄除了换女朋友勤了点,也没什么大毛病,情商高,做人有底线。听说每一位分手的女朋友,都得了一笔钱。 而且这人确实有才。 草根逆袭,活成了人人羡慕的样子。 林照夏也盼着有朝一日能逆袭,活得肆意潇酒。 这些年受过社会的毒打,也开始知道什么叫形势比人强。心中不喜不屑,但面上要笑。 两人一边吃一边寒暄,说校园的美好,说生活的不易。 姜华听说她现在到处找活,便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帮着留意的。 看着林照夏又建议道:“你现在没接到活,要不先尝试写写网文?” “网文?” 林照夏没写过网文。但这些年网文大热,她公司还买过几部ip改编,林照夏也关注了一些。 “是啊,网文。传统文学看不起网文,但在我看来,文学没有贵贱,没有高低。不过是承载的媒介不同罢了。” 姜华语气淡淡。 他现在卖了几千万上亿的版权,每月什么都不干,还有几十万稿费进账。和作协的一堆老头子坐在一起,谁赚的有他多? 有偏见且随他。谁嫌钱多咬手? 他已经很有底气,不是过去连向别人介绍他职业的底气都没有的时候了。 他现在大大方方地告诉别人,他就是个写网文的。 他一个干网文的,不妨碍九头身美女前仆后继朝他贴来。 “当年我也看不起写网文的,一门心思就想找编剧的活,觉得那才是一份正经职业。”姜华笑了笑。 “但现在很多编剧都在改编网文作者写的网文,而像我这样的,卖了版权,就可以参与自己作品的改编,署名上也不会漏了我的名字。” 姜华看她,“小师妹你呢,干了这么久,卖过自己原创的剧本吗?能写自己想写的吗?可有过一部署名的作品?” 林照夏被问得愣住了。 第二十八章 尴尬的酒鬼 林照夏回到家,坐在电脑前,发呆。 把自己原创的剧本翻了又翻,看了又看。这些凝聚了她无数心血的剧本,她推销过无数次,处处碰壁。 这行论资排辈,导演制片人的案头压着厚厚一沓剧本,没时间翻你这个无名小卒的。 就算觉得你的剧本写得好,人家又为什么要花钱买你的呢? 主题不错,创意不错,剧情逻辑等等都不错,找两三个编剧照着写就行。干嘛花钱买你的剧本? 找编剧来写,成本低版权还归公司,不香吗? 再说投资人拿起剧本一看,是听都没听过的小编剧,投都不想投。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林照夏叹了口气,开始浏览头部几个网文平台,查看平台上的热销书。 各种类型的书如漫天星辰,让人眼花缭乱。 点开……很多书是真的看不进去。坚持了几页,林照夏又退了出来。 满脸茫然。 姜师兄说:“不需要你看进去。但你要知道市场趋势。文学作品没有贵贱高低,被市场追捧,被市扬认可的,就是好作品,它就有了商业价值。” 存在即合理。热销书之所以热销,是因为市场需要,而它恰恰又迎合了市场。 姜师兄问她:“照夏,你为什么坚持文学这条路?” “你又想如何坚持?” “照夏,坚持梦想,你首先得活着。活都活不下去,来谈梦想,那是扯淡。” “谈钱,不丢人!挣干净的钱,更不丢人!” …… 林照夏给张敛秋发微信,吧啦了一通。 问她:“姜师兄说介绍我去一个编剧工作室,你说我要不要去?或者我再投投简历,再去当个坐班编剧?” 张敛秋此时正在剧组,本来这两天她小主的戏份就要杀青了,结果主演轧戏来不了,她小主还得继续等,要配合对方的档期。 气得她想骂娘。 躲到一个角落,给林照夏打了电话,抱怨了一通,才说道:“你现在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干嘛还要回去坐班?当个自由编剧不好吗?” “自由是自由了,可是太没有安全感了。不知什么时候才等来活。” 坐班时,工资虽不多,而且一人要干好几人的活,但每月都有工资啊,不用发愁没钱交房租。 张敛秋听完叹了口气,照夏跟她情况不同。 自己虽一直让照夏不要担心房租的事,但照夏若没有个稳定的经济来源,再加上她那个家,她心里一定会彷徨不安的。 “姜师兄介绍的那个工作室,你想去?” 林照夏犹豫:“在外地呢,我说要考虑一下。他其实也不太建议我去,说留在海市挺好的,机会多。” “对啊对啊!”张敛秋猛点头。 “去什么外地!你去了外地,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上面!你且好好呆在海市,我只要回家还能去你那边住几天,多好。别去外地!活我会帮你找。” 毕业工作后,才知道校园建立起来的友谊多么可贵。再天各一方,联系少了,感情也就慢慢淡了。 林照夏又问她:“姜师兄建议我转网文,你说我要不要试试?” “试试呗,又不花钱。试错成本也低,你试试吧,没准能成为下一个姜华呢。” 说到姜华,林照夏兴奋起来:“你知道他上个月新卖的那部小说版权,卖了多少钱吗?” “多少?” “两千万!” “艹!” 张敛秋的大嗓门特别清晰,震得林照夏的耳朵嗡嗡的。 催投胎似的:“宝啊,你赶紧试试!等你发达了,姐们就去抱你大腿!什么艺人助理,姐们才不稀罕!姐们给你当版权经纪人去!” 林照夏被张敛秋打了一管鸡血,挂手机后立刻在各大头部网站开始注册,把首页上的热销书都加入书架。 姜师兄说,写网文,能让人潜心搞创作,能写自己想写的东西。而搞编剧,却是要交际要应酬要积累人脉…… 看人脸色不说,还不能按自己的想法写。 林照夏觉得她有必要闭门修练一段时间。潜心搞搞创作,写一些自己真正想写的文字。 而另一边,赵广渊的心态也起了变化。自从有了这一番奇遇后,总想着做点什么。 可当天傍晚,他收到了他的好父皇命人快马送来的贡酒。除此,别无他话。 赵广渊跪在地上谢了恩赏,给了赏银把来使打发了。回头看着殿中那几坛进贡来的好酒,笑容讥讽。 这是真把我当成酒鬼了吧? 我赵广渊在他眼里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废人了吧。 如此也好。 当下就开了一坛,喝得酩酊大醉。昏昏沉沉间,似乎日月轮转,竟是又换了个地方。 赵广渊按着额头,从沙发上缓缓坐起,人清醒了些。 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忽地就笑了起来。他,竟是又回到了那姑娘的家。 这沙发柔软得不可思议,比那冰凉沁人的大殿地砖强。 赵广渊抚了又抚,看到沙发上有一物件,拎起来凑近了看,这,是何物? 林照夏正在房间里浏览热销文,很是认真。 结果就听到客厅有动静。 出来一看,竟又是那酒鬼!眼睛立刻瞪圆了!她家是客栈?她是善人是冤种?专们收留人白吃白喝那种? 远远还闻到一股酒味。顿时满脸嫌弃。而且那酒鬼手上还提着她一样东西。 “你,快放下!” 林照夏气急败坏,飞奔了去,上手就夺了过来,团吧团吧背在身后。 瞪他:“非礼勿视非礼勿动!不懂啊?”流氓!竟有这等爱好? 赵广渊被瞪得莫明其妙,“此为何物?”是不能看的? 林照夏龇了龇牙,md,这男人好高,但不能示弱。 挺着身板,抬头瞪他:“这是私人地盘,懂不!女人的私人物件不能随便碰,啊懂?非礼勿视,勿听,勿言,勿动,不是你们常常挂在嘴边的?” 到底是何物件,让她怒目相向。 赵广渊看她,忽地脸色通红,急忙背过身去! 这什么反应? 把林照夏整愣住了。无袖家居服她又不是没穿过,觉得他大惊小怪。往自己身上淡淡扫了一眼…… 这一扫,一蹦老高! 一把捂住胸口,转身就跑! 妈耶,不知道这死酒鬼会忽然出现,她都没穿内衣! 身上的睡裙还是丝质的,有点透!胸口肉肉处凸得不要太明显! 要死! 赵广渊听见关门声砰地一声巨响,脸上耳朵上越发烫了,坐回沙发上,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实在是尴尬。 第二十九章 出场方式不对 林照夏鹌鹑一样躲在屋里,面红耳热。 臊的。 简直了!哪里知道这个酒鬼会忽然冒出来。突兀得令人发指! 所以不是她的问题,而是他出场方式不对! 死酒鬼!捶死你捶死你!林照夏恨恨地捶了几下枕头。 md,我看起来像冤种?这样玄幻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我这个单身狗的窝里! 日! 赵广渊脸上也羞,热度不减。 这比少年时被太监诓着到宫中藏书阁,看那春日秘戏更让人难为情。 他方才那般无礼,还直勾勾盯着看……林姑娘,不会恼了他吧? 赵广渊坐立难安,起身往林照夏房门处看去,却不料这一看,就与刚出房门的林照夏目光对上。 轰! 赵广渊直觉他那脸不能要了。定是要烧化了。 就跟他在天寿山之颠看到的火烧云一样,一定是炽热得像是马上要烧起来。 他此时定是那样的。 这一烧,烧得他半点醉意都没了。 林照夏狠狠瞪了他的后脑勺一眼,敛了敛神,这是她家!她害什么臊。 固作镇定,清了清嗓子:“你是怎么过来的?昨晚又是如何回去的?” 赵广渊压了压心里的不自在,垂眸回道:“渊不知。渊是今日凌晨忽然回去的,那会渊正在沉睡。今日傍晚渊喝了一坛酒,昏昏沉沉之际,竟是又回来了。” 说完眉头皱了皱,难道是在沉睡中才有这般奇遇? 林照夏有些失望,“就没什么异象?”没什么征兆?就这么突然? 赵广渊努力回想,终是摇头:“并无。” 这些年他沉浸在酒国里醉生梦死,不闻外事,酒量早已经被锻炼出来了。身边发生何事,还不至于到令他无知无觉的地步。 林照夏听完寻思,那天他来长至就回去了,然后他又回去了,又再来。没有异象,没任何征兆,也没有长至。 没有时空门,没有漩涡,什么都没有,天朗气清,月也不圆。 诡异! 难道是酒?酒是媒介?喝了酒,醉了,才能触发时空穿梭? 那长至又是怎么来的? 让人捉摸不透。 而且诡异地,精准地两次都出现在她屋里?而不是别的地方? 赵广渊也在沉思。真是万幸这次又掉到了林姑娘家里,若是别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只怕没那么好的运道。 感激地看了一眼这个好心的姑娘。 而林照夏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刚想开口,见赵广渊把手机往她面前递了来。 “手机竟跟你过去了?”这一天她都没发现手机不在。 “是。只是片子不能看。很多东西也用不了。”但便签和相机能用。他也因此认了好些这边的文字。 林照夏接过来一看,见没电了,帮他充上。 “视频里的片子需要联网才能看。你那边看不了,也没有电源。” 一边帮他插上电,一边说道:“我来教你怎么下载,下次只要有电,没网的时候也能看。”到时也给长至存些学习用的视频。 赵广渊一脸感激地朝她走过去。 这个世界比大齐方便太多,这一切都像在梦里,让他开足了眼界。 赵广渊靠得近,林照夏一下子就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有点嫌弃地掩鼻。赵广渊见了,自觉退了两步,又给她作揖。 这些年他心里苦得像那黄莲一般,死又死不成,仇又报不了,便只想着借酒浇愁。 他一个废人,只想着醉生梦死过去,无知无觉才好,好减轻些他的痛楚。 可林姑娘不喜欢。 “渊来时喝了一些酒……”早知要过来就不喝了,“渊去沐身。” 很是自觉地往浴室方向走。 林照夏挑眉,还挺有自知之明。 便把给他收起的洗浴洗漱用具又给他拿了出来,交待了一番正要走,赵广渊叫住了她:“林姑娘可否帮渊买些贴身之物……” 全身都沾染了酒味,衣裳是不能再穿了,莫污了林姑娘的屋子。 “只是渊身无长物……”这次竟又是什么都没带来。 身上连件赏人的物件都没有。他一个嫡皇子何曾这般落魄过,不由苦笑。 知道你身无长物!不用一再提醒。林照夏白了他一眼。 往墙上的挂钟看去,八点三十五分,超市商场这会还没关门。 “知道了。” 应了声,又找出软尺给他量了量身高等数据,交待了他一番,拿了个小包出门。 赵广渊进了浴室,站在花洒下,微微仰头,眯起眼睛。 带着些凉意的水倾泄而下,浇满他全身,他一脸享受地站在那里,任那水顺着他的额头他的脸他雕刻般完美的下巴往下流淌…… 这感觉让他欢快地想击鼓而歌。 赵广渊抬起双手在脸上掬了一把,把头发由面部往后捋了捋,把唇边的水往外吐了吐,嘴角忍不住上扬。 再压两下那沐浴露在浴球上,搓上一搓,那丰富的泡沫瞬间就盈满了他一双手。 凑近鼻翼一闻……嗯,香!是他喜欢的味道。 赵广渊欢快地用浴球搓着全身上下,嘴里忍不住哼起逐鹿天下那气势磅礴的片头曲来。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我愿守士复开疆……” 怎会有如此荡气回肠,又让人热血沸腾的曲子?还这般朗朗上口。 决定今晚多看几集。乱世群雄并起,究竟鹿死谁手,又是谁一统大业……想看。 等赵广渊又用香味好闻的洗发水洗了发,又用上了护发精华后,裹着浴巾在客厅里坐了好久,都没见林照夏回来。 溜达到浴室,看着自己换下的衣裳,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动手洗了。 可他不会啊。 正踌躇,听到开门声,忙砰地关上浴室的门。 “是林姑娘吗?”没听到应声。 “……是照夏吗?” 林照夏翻了个白眼,还是没应他。难道还有别人能进自己家门? 把袋子放在浴室门口:“你数十下,再开门出来拿。” 赵广渊照做,十下后,推开浴室门一条缝,偷偷往外瞥了瞥,没见林照夏的影子,嗖地一下把袋子拉进门里,又关上。 找开一看,心里一阵柔软。 里衣,寝衣,外服,连鞋子都有室内室外的。 他好久没感受到这样的关爱了……不由得一阵恍惚。 第三十章 扯到淡 林照夏扭头看了一眼吕渊身上的穿着,觉得还挺合适。 除了那一头乌黑长发。 如果剪了,应该就不会有违和感了。 不过,只怕他会和自己拼命吧。而且……林照夏还没看过有哪个男人顶着这样一头长发,还不显油腻的。 大概,也许,是这张脸还凑合能看?不昧心地说,乍看惊艳,再看养眼。 就,挺人模狗样的。 不过林照夏看他蹲在那里研究洗衣机,滚筒可视的洗衣机,都蹲那看半天了,还不动弹。 帅哥做出这样的举动,就看着还挺憨傻的。 一脸呆样,像弱智。 摇了摇头,继续帮他下载那部逐鹿天下。 一个没入仕的白身,看这种片?要是走火入魔在大齐搞点事情出来,怕不是要抄家灭门? 嘶! 扭头看了一眼那弱智,又摇了摇头。算了,轮不到她操这份心。 又过了一会,林照夏看不过去,喊他:“过来吃西瓜。” 也不嫌腿麻。啧。 赵广渊这才把目光从洗衣机上收回,起身朝林照夏走过去。 心里还是忍不住赞叹,林姑娘把他的衣裳往那里面一放,这那么一滚,呼呼地转,听说一会就能洗干净了。 听说还有一种带烘干功能的,都不用晒,拿出来就能穿上了。 真是太神奇了!若是大齐每家每户都有一台这样的洗衣机,那妇人们省出时间来,就能干不少事了。 “不可能。”林照夏回他。 就现在的社会,还不是每家每户都有洗衣机呢。大齐朝那样的社会环境用洗衣机? “经济基础若跟不上社会发展,步子迈太大,只会扯到蛋。” “扯到蛋?”赵广渊听得不甚明白。 林照夏抿了抿嘴,只想给自己一嘴巴。口无遮拦瞎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那边人力不值钱,都用洗衣机,那些给人浆洗的,大户人家那些奴仆就会失业。家里没了收入,就会没饭吃。” 没饭吃就会搞事。 失业率上升在哪朝哪代都会动摇国本。 赵广渊若有所思。 转头看到茶几上摆的西瓜,眼睛一亮:“这寒瓜竟没几粒瓜籽?” 叉了一块放进嘴里,立刻星星眼:“这寒瓜竟这般甘甜!” 还冰冰凉的,沁人心脾。 “这个瓜还只是一般,还有更好的品种。也有更少籽和无籽的。” “还有无籽的?那如何培育?” 林照夏摊手,她哪里懂。 赵广渊连叉了几块西瓜吃了,只觉畅快。他从小就克制,在吃食上更是不贪嘴。但这里的水果,却让人想一吃再吃。 两人坐在沙发上吃西瓜,看电视。林照夏特意选的现代的节目给他看,好让他适应,不时还对他讲解一番。 赵广渊看得专注,听得认真,问题更是不断。 过了一会,林照夏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你自己看吧,我还有工作要做。” 呼,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留下他一个人,回了房间。 赵广渊目送她走远,直到房间门关上。 不由感慨现在的社会,妇人的地位与男人齐平,女人不再依傍男人过活。更有感于林照夏这么晚了,还要工作挣钱养家。 觉得她一个人生活辛苦。 往自己身上看去,这身上穿的,脚上穿的,嘴里吃的,全都是林姑娘掏的腰包。 住宿费用还不收他的。 赵广渊暗自决定若下回再来,定要给林姑娘带些酬金过来。 又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裳,初初穿着很不自在,这会适应不少,觉得还挺舒服的。而且下身穿的是家居长裤,不是短裤。 林姑娘挺细心的。 心里不由一阵柔软。 嘴上正扬着,立刻又收住了。往自己那里看了看,长裤里面他穿了一条那样短的亵裤…… 再想起那个盒子上画的穿着亵裤的人像,那里那样清晰…… 赵广渊一张脸又烧了起来。 再一想方才林姑娘说的“步子迈太大,容易扯到蛋”,他似乎知道说的是什么了。 赵广渊又一次手脚无处安放。面红耳赤。 林照夏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外头已经展开丰富的联想,她刚一进门就接到宋秘书的短信,说明天上午黄总有空,约林照夏明天到公司去。 林照夏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对于对方这种不打招呼不预约呼之即来的态度,一点都不在意。 再不来微信,她都要焦虑了。 定金虽然不用退,但对方若一直拖着,尾款收不到不说,还严重影响她接别的活。 立刻回复,说明天会准时到。 盯着手机没等来宋秘书的回信,便放下,高高兴兴地开始准备明天要用的东西。 电脑要带,纸质笔记本和笔要带,录音笔要带,还有什么? 直到再无遗漏,打开电脑开始搜一些人物传记的记录片看,看完又搜了一本着名人物的传记看了起来,直到听见敲门声。 赵广渊忍着臊意,还是敲开了林照夏的房门。 都快凌晨一点了! 林照夏直叫糟,生怕明天状态不好,一边应声一边把电脑关了。 “林姑娘”,赵广渊见林照夏开门,叫了她一声。 飞快看了她一眼,目光移开去。 脸上又热了起来,不敢看她。“那个,”指了指洗衣机方向,“是不是洗好了?” 林照夏一拍脑额,竟把这事给忘了。 忙跑去打开洗衣机门,把赵广渊的衣裳拿了出来。 “我来我来!”赵广渊从她手中抢了过来。 如何能让林姑娘给他一个陌生男人洗晒衣裳。这于礼不合。 林照夏也没跟他抢,指挥着他如何使用衣架衣杆。 看一眼自己阳台上,挂着这么几件长衣长裳,就,挺违和。 见他晾好,转身要走,赵广渊又叫住了她:“林姑娘,有没有那种可以充电的东西?” 赵广渊不知他明天醒来会不会再次回到大殿,若是大齐也能有一个可以让手机充电的东西就太好了。 他便可以打发时间了。 “你说的是手机移动电源吧?” 林照夏找出自己的那个递给他:“这叫充电宝,应该能充个几次。”边说边教他使用。 赵广渊很快就会了,感激在心。 这是林姑娘的东西,不好白要。下次一定不能再两手空空地过来了。 一夜过去。 次日天微亮,赵广渊感觉身下不一样,一看,果然又回到大殿里。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寝衣,再看到绑在手上的手机和充电宝,很是松了一口气。 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没听到动静。顾不上补眠,先换下林照夏给他买的寝衣,尔后开始扒拉起他的宝贝。 打开钱匣子一看,见那里面只有三五个金银锭和几个碎银。 愣住了。 他,大齐朝嫡皇子,当朝七殿下,什么时候这么穷了? 第三十一章 高攀不起 “七殿下?” 锦绣在殿外听到动静,走到门边询问了一句。 赵广渊看着空荡荡的几个匣子,眼睛里蕴育着风暴。听见殿外的声音,冷厉地说了句:“进来!” 锦绣狠狠打了个哆嗦,颤着手推开殿门。 她现在已经知道七殿下不如外面说的那样,困守在这里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守陵的废人。 她知道不是。 从那天七殿下喝下毒酒,却安然无恙,她就知道七殿下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这陵园里有七殿下的人! 她现在只盼着七殿下能看到她改过自新,又守口如瓶的份上,对她网开一面。 “七殿下。”锦绣进来施礼,头也不敢抬。 赵广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不说,只用脚把几个匣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锦绣抬眼一看,浑身打起摆子。 扑通跪下:“殿下饶命啊!奴婢,奴婢没有拿过!殿下开恩啊……”咚咚磕头。 “你没有拿,但你亦是知情人!” 知情不报,同样该死。“殿下开恩啊!求殿下开恩……”锦绣抖如筛糠。 不一会,被锦绣叫来的太监宫女见殿中摊着的几个匣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俱都两腿发软跪到地下,求饶。 赵广渊一一扫过跪在他面前的几个太监宫女:“是不是以为本殿被发配来守陵,就是个废人了,什么人都能上来踩一脚了?” 冷声喝问,让几个胆小的太监宫女吓得头都不敢抬,只不住嘴地求开恩。 为首的太监虽一边求饶,但眼睛里并没有惧色。 赵广渊目光定在他身上,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用足尖挑起他的下巴,由上而下看他:“你是不是觉得本殿困守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就可以任你施为了?” 李宝库也没想到这个废物酒鬼,竟是命大没死。害他计划落空,回宫无望。 知他再留在这里,只怕没有好果子吃。便往宫里递了消息,希望看在这些年他忠心耿耿的份上,宫里能派人来捞他回去。 到时候这个废物没死成又如何,想要他死想折磨他的人多的是。但恕他不伺候了,他要回宫了。 面上却一副惊恐的模样:“殿下?奴才自从六年前跟殿下来守长陵,每日早晚到享殿上香诵经,一日未曾遗落,对显帝从无不敬,对七殿下伺候得也尽心周到……” “尽心周到?” 赵广渊把脚收回,仍站在他面前,“尽心到给本殿端来鸠酒?周到地把本殿的私财据为己有!” “殿下冤枉啊,殿下镇日饮酒,醉得不省人事,怕是忘了,小的们都是依殿下的吩咐行事啊,那些都拿去给殿下打点了!” “打点?”赵广渊上前狠踹了他一脚,把他掀翻在地。 打量他真的是人事不知呢。 “你以为你胡说一通,本殿就不好发落你了?你是不是以为你是宫里安排来的,本殿就不敢杀你?” “殿下当然可以随意处置奴才,但奴才都是依令行事啊,求殿下明察!” 旁边叫海棠的宫女,本来正为李宝库的开脱感到高兴,七殿下天天醉的不省人事,哪里知道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只要他们坚称是七殿下吩咐的就不会有事。到时候她就能跟李宝库回宫了。 正窍喜,转眼就看见七殿下把李宝库掀翻在地,不听他的解释不说,还说要杀他。 海棠吓得又跪了下去,头也不敢抬。 七殿下哪怕是被发配放逐的废物,但他并没有被贬为庶人,他还是今上的皇子。 海棠想到要被七殿下算旧账,手脚都发起颤来,有些后悔不该与李宝库同流合污。 赵广渊不顾李宝库的求饶,让锦绣去叫魏把总。 整个陵区,驻扎了一支守陵军,也叫奉先军。每陵按制有守陵官兵五百人。长陵亦然。长陵军有五个百户,每个百户掌百名兵卒,而五个百户的上官即魏把总。 赵广渊是想借魏把总审一审李宝库等人,如何处置他们也由魏把总和陵丞上报,他不想沾手。 原本他想留下他们,觉得捏着他们的把柄,便于使唤,可如今却是不能忍了。 华润.时光里小区。 林照夏一早醒来,在屋里转了一圈,没看到吕渊的人影。 想必是又回去了。林照夏这回适应不少,也没再多管。给自己做了份早餐,吃完,收拾了一番,出门。 刚坐上地铁,收到韩洋的微信,说他中午也在黄总公司附近,到时一起吃午饭。 林照夏愣了半晌,暗骂这妈宝消息灵通。忍了又忍回了句:到时再说。 退出微信,开始看人物传记。 转了三趟地铁,一个多小时后,到了黄总公司楼下。 给宋秘书打电话,宋秘书让前台下来接她。前台把她安排到会客室,说黄总正在开会,给她倒了一杯咖啡便走了。 林照夏只好继续看书刷记录片。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小时。办公区员工们都鱼贯而出到外面吃午饭去了,林照夏还在坐冷板凳。 宋秘书似乎才想起她似的,姗姗而来。 “让林小姐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们黄总刚开完会,又接了一个视频电话,黄总也觉得抱歉,让林小姐到二楼的湘妃记去吃饭,就记在我们公司账上。” 林照夏暗自运气,再运气。 转眼笑容可掬:“没事,那我吃完饭再上来。韩洋说他正好在附近,我们会一起吃饭,就不去二楼了。” 宋秘书挑了挑眉:“韩洋来了?那一起到二楼吧,我请客。” “不了不了,这会正是吃饭高峰,二楼这会只怕人多的很,我就不跟大家挤了。正好天热,我们到外头寻些清凉的吃。” 宋秘书微笑看她:“你跟韩洋,在处朋友?” 林照夏急忙撇清:“宋秘书可别瞎说,我们只是同学。这活是韩洋帮着介绍的,他便上心了些。” 可千万别传到韩洋那妈耳朵里。林照夏不想再面对她一遍。 宋秘书盯着她看了一眼,没再说什么。递给林照夏一张电梯卡,转身走了。 林照夏呼出一口郁气,出门,等电梯。 中午下班高峰,她排在一众员工后面,等了三趟才挤进电梯! 加上一上午都在坐冷板凳,心里的不爽直往上飙! 总有一天我让你们都高攀不起! 日! 第三十二章 别耽误我买酒 林照夏一直到见着韩洋,还是一脸郁气。 韩洋看了她一眼,没敢多问。 等二人在饭馆坐定,韩洋按着她的口味点好饭菜,这才问她:“跟黄总交流不顺利?” 林照夏斜了他一眼,本想迁怒,对他叨叨两句的,又忍了。 只说:“你家跟黄总很熟?” 韩洋点头:“还算熟。我们老家一个地方的,我爸跟他又是一个商会的,平时也有生意上的往来,两家平时也会走动。” 林照夏便运了运气,忍了。 韩洋看她,说道:“若是黄叔那边说了什么,你别当面给人脸子,回头跟我说,我再私下跟黄叔提。” 林照夏低头,转了转装着柠檬水的杯子。 朝他挤出笑:“没事,黄总上午在忙,我还没见到他。” 韩洋便松了口气,替黄总说好话:“黄叔平时是真的忙,不只海市有公司,温市苏市那边还有工厂,他经常还要与市领导,这个主管部门那个部门开会,经常要出差,家里说他十天半月都不着家的。你多体谅一些。” 都是甲方,全都是衣食父母,我还能怎样。 林照夏笑笑,点头:“我明白。” 长陵卫营。 魏德光听说七殿下传唤,愣了愣。 七殿下虽然来长陵六年,但为了避嫌,也免上面猜忌,他平时都是绕着七殿下走,等闲不往跟前凑。 且他听说七殿下整日沉迷酒中,人事不理,如今七殿下竟是传唤他? 魏德光整了整行装,大步往行宫大殿那边去。 不料路上遇到陵丞赵长乐。 赵长乐听说七殿下传唤,也是愣了愣。七殿下平时闭门不出,这会传唤魏把总? 想起一些耳闻,听说七殿下过得不易,连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都不正眼瞧他。想了想,也跟在魏德光后面去了大殿。 二人得允进殿,向赵广渊行礼。 赵广渊先是扫了魏德光一眼,目光又落在赵长乐身上。 赵长乐姓赵,是皇室宗亲,只不过与他这一系隔得远了。 按祖制,负责陵区各个陵园的陵丞都得是皇室宗亲。按高祖的话来说,得用自己人。 哪怕各陵设有陵卫,负责看守皇陵,但高祖也担心他们欺上瞒下,对皇陵进行破坏和盗挖。 这个赵长乐…… 不熟。赵广渊把目光收回。 也懒得开口,只眼神示意锦绣。锦绣收到示意,忙对着魏德光和赵长乐把事情禀告了一遍。 魏德光来时想着七殿下难得叫他,只怕是出事了,没想到这还真的出事了。 听完眼睛瞪圆了,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狗娘养的!连七殿下的财物都敢据为己有!” 真是狗胆包天! 七殿下再不济,身上也流着皇上的血,还是元后所出! 赵长乐也大吃一惊,他知道七殿下的境况不太好,虎落平阳难免被犬欺,但没想到竟差到这等地步。 他也姓赵,一群没根之人,竟不把皇室放在眼里? “你们大胆!”对着李宝库等人喝斥起来。 李宝库自然不能承认,他还等着回宫呢。 便直喊冤枉,说这些都是七殿下吩咐他们拿去打点的。他们胆子再大,哪里敢动用皇子的东西。 赵长乐愣了愣,半信半疑。 七殿下被发配来守陵有六年了,想回京是人之常情。莫不是镇日沉迷酒中,把吩咐过的事都忘了? 扭头看向七殿下。 赵广渊淡淡瞥了他一眼,揉着额头:“昨日收到父皇赐的贡酒,我便多喝了些,现在头还疼着。” 半眯着眼睛,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 也不看他们,只道:“由你们带去审问吧,本殿要回去补上一觉。这头疼得紧。” 起身,“哦对了,若真是他们吞的,务必让他们把财物都吐出来。六年前本殿光身来长陵,这些年份例或有或无的,余的这些还不够本殿买酒的。” 说完也不看他们,踉跄着回了寝殿。 魏德光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透着一股寂寥凄凉,像往晚霞里越走越远的佝偻老人。 心中不由涌上一股心疼。 上前狠狠踢了李宝库一脚,恨不得撕了他。唤了士兵进来,把李宝库等人都带了下去。 而赵长乐出门时,往寝殿方向回头看了一眼。 还以为七殿下要支楞起来了,却原来不是。追回那些金银珠宝,不过是想用来买酒喝。 不由地深叹了一口气,跟在魏德光后面出门。 吃过午饭,林照夏和韩洋分开,拒绝了韩洋下午来接她,只身上楼。 等回了会客室,被前台告知宋秘书和黄总吃午饭还没回来,林照夏只好继续在会客室里等。 这一等就等到将近三点。 林照夏已经无力吐槽。 黄总送走来访的客人,让人去叫林照夏。和宋秘书往办公室走,问宋秘书:“林小姐那边没有意见吧?让她从上午等到现在。” 宋秘书错后黄总一步,一头大波浪随着她一步一摇曳,晃出好看的弧度。 对黄总微笑道:“韩洋说她还说您好话呢。” 一个刚失业的小编剧,动动笔就能拿五万,他们多数员工得干半年才能拿到这个数。多等一会怎么了。 “韩洋找她吃饭了?他们在处朋友?”黄总脚步不停。 “没有。您上回不是说商会里那个张总想把侄女介绍给韩洋?” 黄总笑眯眯点头:“韩洋爸爸倒是挺满意,但韩洋妈妈眼光高,只怕看不上。但老张又只有两个儿子没女儿。” 林照夏被领进黄总办公室。 黄总起身:“让林小姐久等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态度和煦,一见面就先认错。 林照夏还能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朝他笑道:“黄总言重了,是我没与宋秘书沟通好。您日理万机,手底下还那么多人仰仗着您过活呢。” “还是小林会说话。”从林小姐到小林,距离拉近不少。 林照夏也没多寒暄,在他对面坐下,又把吃饭的家伙都掏了出来。 “小林准备得还挺充分啊。”夸了林照夏一句。 见林照夏又是掏电脑又是掏笔和本子的,对着宋秘书说道:“这你得向小林学习。” 宋秘书便笑着说道:“是。知道您看不上我丢三落四,我下次定好好注意。”说完挨着黄总坐下。 林照夏看了他俩一眼,目光闪了闪。 只问黄总:“那我们现在开始?” 第三十三章 不配 寝殿里,赵广渊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袋,装了金银锭各一进去。 匣子里还有两三个金银锭和几个碎银,另一匣子里除了他平时穿戴示人的发冠发簪板指金玉带外,别的竟都不翼而飞。 他当初即便再怎么光身来长陵,随身细软还是带了些的。 而今竟只余这些了?赵广渊两手紧紧攥了攥。 直到看到手机,胸口郁气才算是勉强散了些。 下晌,赵长乐、魏德光进来禀报审问结果。 李宝库等人会被打发来守陵,在宫里大多都是没什么背景的,遭了事得罪了人被贬至此,如今再一审问,哪还有几个心志坚定之人。 互相指认之下,还有什么是不能招的。 赵广渊听完揉着额头:“他们都是宫里送来的,原就不是伺候我的人,如今也烦请魏把总把此事上报,由着宫里处置吧。” 一副不想多管的样子。说话间眼睛也没睁开,披散着头发,一身酒味。 赵长乐魏德光不由得又是一阵叹息。 当年京城风光霁月,打马御街前肆意潇洒的七殿下,再也看不到了。 “是。下官亲自派人押送他们进京。他们罪有应得,绝不能轻饶!” 魏德光武人心性,禀性耿直,最看不惯别人欺辱弱小,更何况欺的还是七殿下。 七殿下再是被贬,再落魄,那也是皇室血脉。岂能容几个宫人作贱? 忍不住破口大骂,最后被赵长乐叫停。 “请殿下恕罪,都是下官失职。此事我会亲自押着人进京向皇上请罪。”赵长乐向赵广渊请罪。 赵广渊袖中两指搓了搓,听这二人的意思,李宝库等人是没交待他们鸠杀他之事? 怕是担心项上脑袋吧。毕竟毒杀当朝皇子,九族都不够砍的。 如此也好。不然他还要费心解释为何自己如今完好无恙。 “那就麻烦赵陵丞了。进京各处都要打点,我给你拿些程仪……” “殿下!”赵长乐扑通就跪了。 想到七殿下钱匣里仅有的几个金银锭,堂堂皇子都不如他儿女的压岁钱多,这让他如何伸手! 七殿下真的是……真是太委屈了。 他可是元后所出嫡皇子啊! 眼眶不由一阵湿热。此番进京定要与皇上好好求求情,哪怕不能恢复七殿下的地位,换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养着也成啊。 魏德光见赵长乐跪了,也忍不住悲怆地跪下。 他是名武将,也曾浴血沙场。吕国公当年大杀四方,驱逐胡虏,令外敌闻风丧胆,且护国忠贞,军武之人谁不慕吕国公?谁提起吕家不竖大拇指? 可吕家满门忠烈,最终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见赵长乐不收,赵广渊也只好作罢。 苦笑,“也是,如今我不过一个落魄的被贬之人,有今日没明日,连打赏的银子都拿不出了,那点金银你们估计看不上。”一脸悲切。 让赵长乐和魏德光听了越发难受。 “殿下放心,此事下官定如实禀报皇上,务必给七殿下讨个公道。” “那就多谢赵陵丞了。也不用替我讨什么公道,若皇上能再赐我几坛美酒,那渊将不胜感激。” 挥退了两人,又想了想,“那个锦绣伺候得还算精心,不知赵陵丞能否留下她?” 锦绣?赵长乐想起那个胆小的宫女,长得似乎还挺清秀的。 再一想,七殿下来守陵,当年伺候的宫人一个都没带来,殿下早已及冠,可宫中却象是忘了一般,连个侍妾都不曾安排。 七殿下到了这个年纪,血气方纲的,不好连个伺候人都没有。 “是。那下官便让锦绣留下伺候殿下。” 不一会锦绣手脚发软地进殿,朝赵广渊跪下,泣不成声。还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七殿下竟留下了她。 “知道为何留下你吗?”赵广渊声音清冷。 锦绣如死而复生,重重磕了一个头:“多谢殿下开恩!以后奴婢这条命就是殿下的了。” “且记住你说的话。若敢背叛,定要你生不如死。” “是,奴婢谨记。”头再次重重磕下。 赵广渊挥退了锦绣,看着从李宝库等人房中搜出的钱物,不过是一些金银,首饰珠宝也没几件象样的。 赵广渊根本看不上。而他的那些东西说是都拿去打点了。 还真是拿去打点了。赵广渊冷笑,这份打点只怕没一丝一毫用在他身上吧。 不过任他们再打点,只怕也用不上了。 他再怎么落魄,出了这种欺主之事,他那好父皇不管是为了堵幽幽天下之口,还是为了自个面子,定也不会让他们活着。 赵广渊拔拉了一下眼前的东西,可惜,眼前这些东西竟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给林姑娘的谢礼也不能用这些奴才之物。赵广渊眉头紧拧。 另一边,林照夏谢绝了黄总的约饭邀请,走出大楼。 将近六点,可还是一片朗朗青天。已是下班高峰,道路上车流滚滚,行人脚步匆匆。 林照夏顺着人潮往地铁站走。 边回想着与黄总聊的内容…… 两个多小时,扩展一下,创业前阶段就能写出两三万的内容来。如果不是时不时交谈被打断,黄总要见一下这个人,要签一下这个那个文件,他们交流的内容还能再多些。 林照夏不由得叹气。她今天耗了一天,才得到这点内容。 还不知黄总下一回什么时候有空。只怕一个月创作不完这部自传。 狠狠吐出一口郁气,跟着人流龟速般地下地铁站楼梯。 等了三趟才挤上地铁,又转了三趟,才终于出站,此时天已黑尽。直到这时林照夏才把临走时黄总送的白信封拿出来看。 林照夏能摸出来不是钱,象是卡片一样的东西。 当时现场不好打开,也拒绝不了,只好收下。直到这时林照夏打开……京西购物卡? 两张,面额都是五百的! 林照夏胸中憋了一天的郁气顿时就散了个干净。 虽然耗了她一天,但最后能收到这一千价值的报酬,总算是个安慰。 今天晚上她就买买买!嘴上挂着笑,走路都不由得轻快了几分。 路过一个药店,想着家里还是得备一些常用药,便走了进去。 随手选了一些,到结账时,才发现这药是真tm的贵啊。十几种常用药就大几百!再一看旁边结账的,拿出的是医保卡。 林照夏这才猛地想起,她的医保卡呢? 抖了个激灵,她失业了,这个月没交保! 第三十四章 生计艰难 林照夏拎了一袋常用药匆匆进了家门。 把包往沙发上一扔,衣服也没换,什么都顾不上,坐在桌前拿了纸笔就是一通演算。 苍天啊大地啊,她竟把社保这么大的事给忘了! 医保三个月未缴费就会被关停,一停掉就不能用。若这期间她出点什么事…… 呸呸呸,大吉大利。 若是万一呢? 养父母家也就是普通双职工家庭,家里又没矿,爸爸生病都把家里掏空了,还要靠自己接济。 若自己生了大病,家里怕是没有余力帮她的。 她自己工作才一年多,前几天刚把最后的积蓄给了家里,所剩无几。若生病了也没房子可以卖。 医保是一定要交的。 不能断! 还有养老也是要交的。她们这个行业工作不稳定,有今日没明日,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等老了有一份退休金,哪怕再少也是个保障。 林照夏思忖了一番,急忙打开电脑上网查…… 发现海市按最低标准交社保,一月竟是要交3234元! 若代缴还有中介费。 房租3500,加水电煤200左右!光这两项,一个月不吃不喝就要花掉7000! 7000! 林照夏差点跳了起来,眼睛发直地盯着纸上的数字。 不吃不喝就要花去7000,她难道还能不吃不喝? 一个月伙食费要多少?一日三餐,早餐5元?一杯牛奶2.5,两个草鸡蛋3元?中午20?晚上20?再添点水果,一天50? 那一月得……1500! 不不不! 喝什么牛奶,白开水不能喝?吃什么草鸡蛋,洋鸡蛋不能吃?中午晚上20?是没看到抖么视频,家庭主妇挑战10元给全家置办四菜一汤吗? 20?林照夏你不要太奢侈! 一天10块?不不不,活着也不能太糙,质量还是要有的。 那不然一天20?一月也就,600? 水果偶尔吃吃就行,当饭吃是不能了。本地西瓜8424,那都六七块一斤了,一个不得4kg以上?麒麟瓜也要四五块了。 吃不起! 这只加伙食费就快8000了!还有日常杂费,电话费网费,交通费,置装费,应酬交际……家里每月至少还要转两三千! 林照夏看着自己涂涂画画的白纸,直勾勾盯着,眼睛半天没眨一下。 扑通,头磕在桌上。 生无可恋。 当什么自由编剧,当个坐班编剧不香吗? 她就愿意受气,就愿意看人脸色,就愿意一人干几人活! 她马上就投简历去! 又翻了一下自己的银行卡,原先给了家里五万,还剩一万左右,原以为下一次的房租留下了,这便给了自己半年的时间。 总不能半年都没有收入吧? 再加上收到黄总一万块定金,林照夏觉得能躺平至少半年。 现在看着卡上可怜的一万四千多元,恨不得抽自己几下。 这还怎么躺!这几天花得太狠,只想剁手。 没有经济基础,空谈理想,那都是扯淡。梦想会被现实狠狠抽巴掌! 林照夏危机感顿时爬遍全身。 快手快脚卸了妆,拿了衣居服就钻进浴室,准备洗完澡开始干活。 站在花洒下,整个人算是冷静了下来。还是两手准备吧,一边找工作,一边找活。 不能就指着黄总那个活,还要多点开花,更不能挑活,活大活小都是活,哪怕再碎也是活。 出了浴室,林照夏坐到电脑前,开始包装简历,然后浏览了一下工作机会,试着投了几家,都是一些坐班编剧,助理,创作一类的工作。 然后又开始刷群。 林照夏加了好几个编剧群,但平时都静悄悄的,也不知大家活多还是怎样,群里十天半月没有一个人说话。 有那么一两个群活跃的,但都是聊八卦和抱怨的多。 林照夏吃了各种瓜,听了各种抱怨体制,抱怨甲方,抱怨这那的,每天看着上面显示超99条消息,都懒得打开。 现在进去浏览了一遍,还是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坐着发了一会呆,又想起之前公司解散时,有一位同事跟她说的一个群。 也是编剧群,据说里面有很多大咖,还经常有人在里面找活和派活,但要进去有门槛,还得交钱才能进。 三千大洋的敲门砖,林照夏没舍得。所以一直都没有申请。 三千块呐!肉疼。 犹豫了半天,林照夏最终还是申请了。 被群主问了几句,给群主转了三千块,立刻就被拉进群了。 林照夏先翻了翻群名单,见还真的有十好几个业内知名编剧在里面。顿时觉得这钱花得值。 只是她才进来,想看到派活信息也没那么快。 便到天井溜达了一圈换换头脑,让自己冷静一下。见长至的金鱼和乌龟还活着,不由得笑了笑,伸手戳了几下,这才回房工作。 先是听了两遍录音,整理了一下今天黄总说的内容,便开始动笔写前传…… 这一忙便把酒鬼赵广渊忘了个干净。 赵广渊把林照夏给他下的几集逐鹿天下看完了。直接把手机电源和充电宝电源给用尽了。 只觉一天无所事事,就盼着能穿过去。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把装了金银锭的锦袋系在身上,又收拾出一个包袱,把自己内外常服各收拾了一套,准备带到那边。 那个亵裤……虽然有些羞人,但赵广渊觉得穿着还挺,舒适的。 但自己习惯的亵裤寝衣还是要带一套过去。以备换洗。 天黑之前赵广渊还把锦绣叫来吩咐了一遍:“本殿把你留下,要的是你十足的忠心,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只过你的眼你的耳,若有半丝透露,绝不轻饶。” 锦绣已经笃定七殿下在长陵一定有人手,七殿下昨夜就没在大殿。七殿下若能恢复身份回京,对她也是莫大的好事。 “殿下放心,奴婢这条命都是殿下的,奴婢只殿下一个主子,殿下如何说奴婢便如何做。” 赵广渊见她不像在说违心的话,但时日尚短,他也无法判断其真心假意,只能暂时相信她。 赵广渊挥退了她,只让她在殿外看守,便一个人安静地在大殿内等天黑。 他两次都是天黑才到的那边,只怕今日也是如此才能过去。 赵广渊不只心心念念那部没看完的片子,也念着那边大不同的世界,还念着那个有趣的林姑娘。 他从没见过如此大方有趣的姑娘。 赵广渊不知如何形容她。 只觉得她不扭捏不做作,和她相处起来让人觉得愉快。 今日手机没能续上电后,他想了许多。林姑娘所在的世界距大齐已是将近千年,那,林姑娘所知的历史,可有大齐? 可有他赵广渊? 第三十五章 坑不见了 赵广渊等了一夜都没穿过去。 次日一早,迷迷糊糊醒来,看着身边熟悉的环境,再看到手上系着的包袱带子、腰间的锦袋,顿时就愣住了。 昨夜竟是没穿过去? 为什么会没穿过去?是昨夜他没有喝酒吗? 一脑门问号的还有长至。 送走了要到陵园当差的外祖父、大舅三舅,又对着要下地的外祖母和舅母等人挥手。 “长至不跟外祖母去地里啊?”耿氏摸了摸小外孙的脑袋。 自长至回来,他就粘着耿氏和林秋山不放,生怕要与外祖父母分开一样。 林秋山每天都要到陵园当差,而陵园不忙的时候,耿氏等人则要下地伺弄庄稼。 大齐的陵户和世袭的军户是一样的,一日是陵户,世代都是陵户。至于伺候谁,也不是陵户能决定的。 不同级别的陵墓有不同数量的陵户。 按制,帝后陵,守陵户为五十户,太子陵三十户,亲王陵十户。这中间若有绝户,会由陵户或民户迁户补齐。 而其他附属坟墓,诸如妃子坟、皇子公主坟、公侯大臣墓也都有守墓人。 之前的林家就是给一位开国重臣守墓的。但待遇远远不如现在。 陵户家中所有男丁满了十五岁都要到陵园当差,当差就有俸?,会赐祭田,免徭役免税赋,还常有恩赏。虽不得自由,但日子比一般民户要轻省富足得多。 他们日常的工作就是守陵、祭祀、维护陵墓、种植松柏及陵园所需的其他植物。 若有祭祀,陵园忙不开时,家中大小也都会到陵园领差。若不忙,家里的女人则会下地忙活,伺弄庄稼。 “等午时,长至跟哥哥姐姐给外祖母和舅母送水送饭。”长至抓着耿氏的衣角,仰头对她说道。 “好。乖。”耿氏又摸了摸长至的小脑袋,扛着锄头和两个儿媳孙子下地。 家里便只剩长至和冬雪等几个小孩。 留在家里的秋华,虽不用下地,但家里活计不少。 除了要看顾家中几个小孩,还要忙家事厨房事,奶奶和娘她们一下地,她转头吩咐了几个孩子一声,就钻进了厨房。 “长至哥哥,我们还去看神龟吗?”冬雪粘长至粘得紧。 “今天不看神龟了。”长至想他买的小乌龟和金鱼了。想姐姐了。 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我们去金水河那边看鱼。” “好啊好啊!看鱼!”冬雪拍手。 “那里的鱼不能捞!”和喜急忙制止,生怕弟弟妹妹犯了大不敬之罪。 “和喜哥哥,长至知道,长至不捞。” “和喜哥哥,我们只是去看一看。去看嘛,去看嘛。”冬雪撒娇。 和喜拗不过两个最小的弟妹,跟二姐说了一声,便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出门。 “长至,那里不是去金水河的方向!”和喜脚步顿住。 “长至知道,长至要先去一个地方。”一脸倔强。 “去哪里?” 去哪里长至不说。只抿着嘴,扑闪着眼睛望着和喜。 和喜立刻投降了,“行行,去去。” 长至顿时就咧了小嘴,拉着冬雪率先往山的方向走。 等四个孩子吭哧吭哧到了地方,举目一看,除了石头,灌木丛,什么都没有。 “长至哥哥要来寻野果吗?”和雪趴在长喜背上问道。 长至摇头。 “那你是要捡柴火?” 长至还是摇头。又走了几步,坑呢?那天长至掉下去的那个坑呢? 坑不见了! 和乐看明白了,跑过去,“长至,你在找你那天掉下去的坑吗?” 长至连忙点头。和喜放下冬雪,解释道:“那天三舅舅带着长陵卫的人来找你,后来看见这一片有不少坑,便带人填上了。” 填上了?怎么就填上了! 那长至还怎么找姐姐?一张小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这些天长至还收拾了自己的压岁钱,把这些年存的铜钱碎银子都装在钱袋里,就揣在身上,一天都不落。 长至要拿去还姐姐的。 可长至找不到路了,长至见不到姐姐了。 “长至?”“长至哥哥?” “那天我就是掉到这个坑里,然后嗖地的一下,就掉到了姐姐家里。” 啊? “就是这个坑吗?”冬雪急忙跑了过去,对着新填的土,连连跺了好几下,“长至哥哥也来!” 长至眼睛一亮,也急忙跑过去跺,跺得比冬雪还要用力。 和乐跟长至哥俩好,从小穿一件裤子,也跟过去帮忙。和喜挠了挠头,虽然觉得几个弟弟妹妹傻气,但还是没忍住上前帮忙。 跺了半天还是没什么动静,倒是把几个孩子累够呛。 “我们回家拿铲子来把土铲去。” “我们去找我爹帮忙!”和雪瘫在地上大喘气,她有一个好爹,她爹还有好多兄弟! “不能找三舅舅!也不能跟大人们讲!”长至立刻制止她。 为什么呀,冬雪眨巴着大眼睛望他,一脸不解。 “对,不能跟任何人讲,要是别人知道了,就会把长至捉走,冬雪你忘了哥哥跟你说的了吗?” 冬雪沾了泥的小手立刻捂紧嘴巴,拼命摇头,冬雪没忘,刚才是,是不小心说出来的,除了他们几个,谁都没听见。 左右望了望,见果真没人,松了一口气。她不要长至哥哥被捉走。 见长至一脸失落,和喜拉起冬雪:“走,我们回家拿铲子。” “不去金水河看鱼了吗?” “先回家拿铲子把坑铲了,下午再去金水河看鱼。” 另一边,林照夏熬了一个大夜,醒来,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等完全清醒,跑到客厅,又四下看了一遍,没有那个酒鬼出现过的迹象。他,昨天没来? 连续来两天,昨天没来? 是有事来不了,还是,以后都不来了? 要是不来了……哎呦,她的手机,她的充电宝! 肉疼!昨天才花了三千块去买进群费!卡里余额所剩无几,这还要重新买充电宝? 一大早就收到这种噩耗! 今天伙食别说20了,10块都没有! 收拾了一通,简单吃了个早餐。又坐回书桌前。 看了一眼今天的工作计划表,决定先把黄总的前传写完,昨晚已经写了一部分了,上午再把昨天交流的内容写完。 下午便传给宋秘书,若不需要改,她就可以找别的活了。 打开电脑,对着键盘劈里啪啦一通敲,心无旁骛,莽就行了。 而京城太庙,大祭司赵刚诵完经,正在卜卦。 第三十六章 接到碎活 华夏自有人始,历代先民对于阳宅和阴宅的选择就极讲究风水,帝王陵更甚。 当初大齐开国高祖初初登基,即命人前往各处堪舆,寻找吉壤。 一众官员鞋子都磨破了十数双,才终于在天寿山之颠看到此地有一山脊,如飞龙一般绵延盘绕,起伏翻腾,飘忽隐现,正是龙脉之象。 再观四处,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尽显,正是藏风俱气,四象俱佳之上上吉之地。 便被定为大齐皇陵所在。 自高祖永陵建在天寿山之后,大齐国祚果真延绵不绝,如今在位的至正帝已是大齐第十八任君主。 太庙内,赵刚看着卦象失神。 数月前他夜观星象,发现乌云遮月,帝星暗淡无光。他请旨前往皇陵堪查。天寿山是龙脉所在,关乎着大齐国祚。 等赵刚前往天寿山一看,果真竟又如十八年前那般龙气外泄。 但这回他不打算用童男童女去填了。 这些年他睡不安枕,梦里都是当年十个童男童女的啼哭声。这种有伤天和,反噬自身的事他不想再重复一次。 便只在天寿山设了镇陵兽,又回太庙做了法。如今瞧着那龙气已不再外泄。 赵刚又卜了一卦。 卦象显示还是同样的结果。而在这之前,卦象明明显示大齐将会十八代而终,如今竟是起了变化? 赵刚急匆匆出了大殿,抬头望天,皇宫方向紫薇星仍旧暗淡无光,而紫薇星之东,客星竟突然出现了! 在这之前,他从未观过有客星出现! 是客星的出现,让卦象发生了变化吗? 海市,华润.时光里。 林照夏看着宋秘书的回复,笑了起来。 宋秘书说黄总很满意这两万字的内容,还说看完这内容心潮澎湃,文笔之佳让黄总都不想只是把它私印出来分发给亲朋了。 在考虑是否正式出版了。 林照夏开玩笑,说那要是出版,她可是要分版税的。 这话非但不搪突,还取悦了黄总,还真思考起正式出版的可能性来。 林照夏可不管那些,自己写的文字能让甲方满意就好。甲方满意活就能继续干下去,尾款就能收到。 因下一次约见还不确定,林照夏便开始找其他活。 昨晚一通演算,林照夏至少每月要有一万的收入,才能在海市当个不饿死在家的自由编剧。 想过得稍稍有点质量,且还能往家里寄一些钱,分担一些林爸的治病费用,每月至少得有一万五的收入,才不至于透支信用卡。 看着银行卡上一万一千多元,林照夏简直夜不能寐。 翻了翻邮箱,没看到有约面试的。 便又去翻微信群。竟让她在敲门砖群里发现有派活信息! 收短剧剧本? 林照夏歪头想了想,这两年确实短剧挺火的,抖么上经常给她推荐各种狗血短剧。几十秒几分钟,林照夏有时候也会停下来看一看。 再往前翻,发现只有这一个活。 林照夏想了想,加了这人的微信。 相互介绍了一番,那人便向林照夏报价,说林照夏有作品,可以给200元一个。 林照夏有些不满意,但那人说最低的他60都在收。 林照夏便闭嘴了。 那人说要做一个婆媳、夫妻关系此类家庭伦理系列短剧,剧本只要通过就能给钱。 林照夏眼睛亮了亮,把这活接了下来。 钱虽少,但付款快啊!若是影视剧本,收款周期那简直了,收不到尾款的也多的是。 林照夏一边构思剧本,一边做晚饭。 说好的20一天,就不能超标。没收入的时候,更要坚决执行。 先往面碗里加盐味精加醋加酱油再滴几滴香油,又撕了一小块紫菜,再丢进去几个小虾皮。 等水开,便舀了几勺热水进面碗化开。再往沸水里扔了一把挂面,往锅里看了看,觉得有点少,又抓了一小把扔进去。 等面煮熟,凉水一过,再扔面碗里,一碗清汤面就做好了。 刚想端走,觉得未免太清汤寡水了。 想了想,肉疼地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鸡蛋,加少许油煎了,往面上一盖,再把烫熟的几根青菜加进去。 这便齐活了。 有黄有绿有红有黑,颜色好看,总算看着不那么寒酸了。 快速吃完,便坐到桌前开始敲键盘…… 屋内,傍晚。 餐桌上,夫妻二人、婆婆三人围坐,桌上四菜一汤,每人面前一碗白米饭。 婆婆(皱着眉,看一眼饭桌,盯向儿媳):“这菜清汤寡水的,是给人吃的?我儿子累死累活在外挣钱,回来就吃这些?” 女人(忍气,解释):“昨天是妈你说的,菜做得太油腻,你儿子吃多了会伤身体。” 婆婆(用筷子在菜盘里扒来扒去):“我说了不要太油腻,你就故意做这些猪食给我儿子吃?” 男人:埋头看饭碗,不吱声。 女人(看了男人一眼,继续忍气解释):“妈你还没吃,就知道这是猪食了?” 婆婆(吃了一口菜,继续挑刺):“还说不是猪食!这菜不光少油,还少盐。菜里还一个辣椒没有,你不知道他喜欢吃辣菜啊?” 男人:在桌下轻扯了女人一把。 女人:瞟了男人一眼,忍气不吭声。 婆婆(用筷子继续扒拉菜,菜溅到女人脸上):“你看看你做的菜,全都是一个样。” 女人:低头,用纸巾擦脸,夹菜吃。 婆婆(把筷子拍在桌上):“你看看这菜里有几条肉丝?我儿子天天给你那么多家用,你都吞了填娘家了?” 男人:顿了顿,还是没说话。 女人(忿忿推椅,站了起来,快速端起一盘菜扣在男人面前):“一天五十做一家人一日三餐,这很多?谁爱做谁做,我他妈不伺候了!” 女人:拿了包,快速拉开门,又大力关上。 男人、婆婆:错愕地扭头,愣愣地看着大门。 林照夏连续敲了五六个家庭伦理短剧本,发给那人。 很快那人就看完了,微信给了林照夏一个ok的表情,林照夏松了一口气,这便是过稿了。 很快又收到那人转账来的1200元。 林照夏高高兴兴地收了,朝他道谢,送了他几个小心心。 那人回说长期收稿,期待继续合作。林照夏也回了他一个ok的表情。 有钱进账,林照夏高高兴兴地溜达到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支梦龙吃。 大几块钱一根的梦龙,林照夏之前买起来毫不犹豫,被长至吃了不少,她又补了货。但在刚才之前,她还肉疼得不敢多看一眼,而现在吃着,却觉得真是太好吃了! 还是要多找活啊,有活才有钱,有钱就能吃好喝好。 第三十七章 把坑填了 林照夏忍不住向张敛秋展示她刚收到的转账。 过了一会,张敛秋打视频电话来。 “不错啊,姐们。接了什么活?” “短剧本。我刚才一下子写了六个呢!” …… 张敛秋张大了嘴巴,沉默了好一会,“不是,这活这么碎的吗?” 确实挺碎的。“碎是碎了点。但付款快啊,过稿就给钱。” “这么快就给钱了?那人不是包工头吧?” “包不包工头的,咱不管。起码人家有能力有资源接到活,咱从别人手中转接,碎就碎点,有活接有钱拿就行。” 只要她故事佳创意好手速快,一个月写二三十个,把房租和社保钱赚出来就行。 忍不住抱怨:“我今天才知道,想当自由编剧,还要自己掏钱交社保,加上中介费,一个月要3500了快。我不吃不喝就要花出去7000!” 林照夏一阵哀嚎。 张敛秋愣了愣,“你要找机构代缴?” “对啊,要不然得回余杭办个灵活就业。” 林照夏不太想办灵活就业。将来的事说不好,万一又上班了呢?就挺麻烦的。 “代缴现在是违法的……” “什么?违法!这什么时候的事?”没听说啊。林照夏吃了一惊。 张敛秋也不知道,“我就听我爸说了一耳朵。你别找机构了,要是被查了,挺麻烦的。我让我爸公司帮你缴。” “别别别,别麻烦你爸。”林照夏不太想麻烦别人。 “你说什么呢,咱俩谁跟谁。再说我爸又不出力,他就一句话的事,底下人事自然会帮着弄好的,小事一桩。我还挂我爸那缴呢。” 都等不及林照夏拒绝,张敛秋就挂了她电话,风风火火联系了她爸,然后他爸公司的人事很快就加林照夏微信了。 让林照夏又是错愕又是感动。只好先欠下这个人情。 把自己的信息编辑好,发给了对方。两人又约好林照夏每月的转账时间。社保这事便妥了。 林照夏给张敛秋发了满屏的小心心。 张敛秋看着手机笑的开心。想了想,微信问候了一下制片人。发完才发现都过了十二点了。 正忐忑要不要把消息撤回,就见制片人回了她一条语音,说是让林照夏先写个大纲来。 张敛秋也满屏的小心心发了过去,朝对方谢了又谢。 急忙给林照夏打电话交待了一番。 林照夏也没顾上休息,坐到电脑前就开干。好不容易来个大活,这能休息? 虽说还没有影子,但如果她大纲写得让制片人满意,活不就来了吗! 态度无比认真。斟酌来斟酌去,没急着敲键盘。 主旋律电视剧……那就要体现主流价值观,体现当代精神文明,得是积极向上的内容。这东西不好写。 没点底蕴没点生活积累的写不好这个。 林照夏也没盼着能当上主笔。能把活接到,参与进去创作就行。 若能再争取署个名……不不不,署不署名的,现在还不该来考虑,先把活接下来再说。 斟酌了半天,才开始敲键盘…… 一直熬到凌晨三点多,才写完一个大纲。 写一个大纲显然不够。为了争取到这个活,最起码得写三四个,得四五个大纲才行。 但林照夏实在熬不住了,爬上床倒头就睡。 第二天起来,什么都不管,坐到电脑前就开始干活……连续莽了两天两夜,才终于把五个大纲写完了。 都快写吐了。大脑cpu差点干烧掉。 也没急着修改润色,打算先冷静一下,换换脑子。隔一两天再翻出来改,没准心境又会不同,会有不一样的感悟。 林照夏莽大纲的这两天,把赵广渊和长至忘了个一干二净。 但这两人却是没忘了她。 赵广渊次日又试了一遍,把自己灌了两大坛酒,可还是没穿过去。 还以为是喝得不够多,第二天直接把自己喝了个烂醉。可次日醒来还是在大殿里。 连昨晚躺下的位置都没挪动半分。 而长至更是绝。 悄咪咪伙同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妹妹,把填上的坑撅得能埋下两个他,可还是没出现任何异象。 还把林敬宁惊动了。 “长至,你们这是做什么?” 几个孩子吓得忘了动作。冬雪把小铲子一扔,伸着双手朝她爹跑过去:“爹爹,抱。” 林敬宁看着泥猴一样的女儿,满脸嫌弃。拍了拍她身上的土,才把人抱了起来:“和哥哥姐姐在做什么?” 还把秋华带来了。 他这个从小就懂事体贴的侄女,这会竟跟着几个弟妹胡闹。 秋华见三叔看向自己,急忙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冬雪怕他爹骂姐姐,两只小手把她爹的脸掰回来看向自己:“爹,我们在玩。大人玩大人的,小孩玩小孩的。” 所以爹不要管他们小孩的事。 林敬宁瞪了小女儿一眼,看向长至。定是长至的意思,不然秋华及和喜不能也跟在后面胡闹。 “这坑数日前都填上了,为何又要撅开?” 几个孩子吓得不敢说话,长至想了想,三舅舅不是外人。他从姐姐那边回来时,还是三舅舅发现了他。 向林敬宁招了招手。 林敬宁便把冬雪放下,向长至走过去,在他面前弯下腰,耳朵凑了过去。 “三舅舅,长至可以告诉你,但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哦。”小小声。 林敬宁点头。几个孩子能有什么大事。 可听完,嘴巴都忘了关上。 看一眼长至,再看一眼面前的坑,又看一眼长至,再看一眼面前的坑。 总觉得长至在跟他开玩笑。 冬雪拉了拉他的衣角,“真真的,爹,我相信长至哥哥说的话。如果我也能跟着一起过去就好了。我也叫姐姐带我去水族馆看跟房子一样大的鱼,看比神龟还大的乌龟!” 林敬宁不愿意相信,但,长至确实有过一番奇遇。 虽说他没看见。哪怕听长至说,他也觉得,如梦似幻,使人不能信。 看了看周遭,见没人注意这边,松了口气。 接过秋华手中的铲子,不顾孩子们的反对,又把坑填上。“长至那天回来,也不是出现在这里。先把坑填上,回家再说。” 等坑填好,便领着几个孩子往家里走。 路过陵园,正好被出门溜达的赵广渊看见。 第三十八章 是长至的 “长至?”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让赵广渊不由得侧目。 锦绣察言观色,“殿下,可要奴婢把他们唤来?”见七殿下点头,便举步往说话的一行人走了过去。 林敬宁被叫住,愣了愣,七殿下? 七殿下自来了长陵,常年闭门不出,除了祭祀,他有幸能远远地看一眼之外,几乎没有再见过他。 七殿下怎会叫住他? 心中忐忑,带着几个孩子走过去,行礼:“长陵卫林敬宁,见过七殿下。” 同时用眼神示意几个孩子行礼。 长至也跟着哥哥姐姐行礼。行完礼又偷偷地抬眼看赵广渊。 他从来没见过这位七殿下。 他很早就知道行宫里住了一位贵人,外祖父说他是皇上的亲儿子,说他身份贵重,让他们避着走,别去招惹了贵人。 长至从来没见过他。 这孩子,胆子倒是大,竟敢偷偷瞧他。赵广渊不禁莞尔。 这还真是手机里的那个孩子,是林姑娘嘴里念着的长至。 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转向林敬宁:“都起来吧。” “是。”林敬宁起身,头还低着,七殿下也没让走,不知还有什么指示。 赵广渊问了林敬宁,得知他是长陵卫的普通士兵,是魏德光的手下,这几个孩子是他一对儿女,和侄儿侄女外甥。 点头表示了解。看了长至一眼,说道:“本殿见你家这几个孩子伶俐可爱,想留下他们说话逗趣。” 啊?七殿下要留下他家孩子? 林敬宁愣了愣,往自家几个孩子身上扫去。 见几个孩子见着贵人都有些害怕,头也不敢抬,只有长至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急忙把长至拉到身边,示意他低头。 想了想,不好拒绝,“殿下看得起他们,是他们的荣幸。” 转头吩咐几个孩子,要他们听话莫惹事。又交待和喜和秋华务必看顾好弟弟妹妹,便一步三回头走了。 七殿下为什么要留下几个孩子? 是真的要留下他们说话逗趣?七殿下被发配来守陵,其实跟幽禁在此差不多。平时也不见他出来走动,身边一个贴心之人都没有。 想必是真无趣了。 又想到前几日魏把总派人押着七殿下的宫人进京,他也听说了那些宫人所犯之事。 没想到这群宫人,竟敢欺辱七殿下至此! 林敬宁看着七殿下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心疼。那背影中透着一股落寞寂寥。七殿下身份虽贵重,可如今过得竟连他们都不如。 唉。 长至等几个孩子跟着赵广渊进了行宫,忍不住偷偷四下张望。 这里可真大呀!果真是贵人才能住的地方。不时偷偷哇哇几句。 赵广渊听着嘴角忍不住上扬。 领着他们进了凉亭,让锦绣端来茶果给他们吃。问了他们几句。 冬雪等几个孩子见七殿下没有那么吓人,说话声音还很好听,对他的问话也越答越顺溜。 不一会功夫,赵广渊就把长至家里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朝几个孩子微笑着点头,让锦绣领他们在行宫里玩。 长至牵着冬雪欢欢喜喜地跟在后面。 这里长至还没来过呢!外祖父母也没来过,舅舅舅娘也没来过,长至要好好逛一逛,回去好与他们说。 还没等他下凉享的白玉阶梯,就被赵广渊叫住了。 “我一个人坐得闷,长至可否留下陪我说说话?” 长至愣了愣。 冬雪回头看赵广渊,觉得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一整天都没人跟他说话陪他玩,真是太可怜了。 “那冬雪也留下来陪你!” 拉着长至就要朝赵广渊走过去,被和喜快手拎住了后脖衣裳。 和喜飞快地看了赵广渊一眼,不顾堂妹的抗议,只吩咐长至:“长至你留下来好好陪七殿下,要听话别惹事哦。” 长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小脑袋已点了点。 点完才发现哥哥姐姐妹妹都走了,竟把他一个人留下了。 刚抬腿要跟,就听到:“你不愿意留下来陪我说话吗?” 长至扭头看向这位贵人七殿下,眼睛眨了又眨,觉得他一个人还挺可怜的,点头:“长至愿意。” 赵广渊就笑了。 等他在自己对面坐下,便开始认真打量他。 这孩子先他一步到了林姑娘身边,他究竟得了什么机缘?又是如何过去的?后来又是怎么回来的? 他想再过去那边,和这个孩子是否有什么关联? 长至也看他。他觉得这个叫七殿下的,有点面熟。长至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他。 难道是以前来长陵玩的时候见过的? 见这小孩正歪头盯着自己打量,半点畏惧的神色都没有,赵广渊又笑了。 “我看过你的相片。” 啊?长至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自己拍的。吃饭的洗澡的吃冰淇淋的,相片。”赵广渊又补充了一句。 “你你你!” 长至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就从石凳上蹦了下来:“你是姐姐那边的人!” 赵广渊微笑着摇头:“我是七殿下啊,他们都这么叫我。” 啊?长至又懵了。 赵广渊觉得他这副懵懂的样子还挺可爱的,瞧着也让人觉得可亲。小小的脸上有一个酒窝,只比林姑娘少了一个。 掏出袖子里的手机,在长至面前扬了扬。 “手机,是长至的手机!”长至立刻瞪大眼,扑上去想抢。 赵广渊如何能给他,手扬高:“它现在是我的。” “才不是,是姐姐给长至买的!”那个手机壳还是长至自己选的! 是长至的!就是长至的! 也不怕他,直接扑到他身上抢,手脚并用。赵广渊手举高,他就踮着脚去够,再举高…… 嘶……这孩子竟踩着他的脚去够! 真是岂有此理。 赵广渊板了脸。长至见了有些害怕,又有些委屈。倔强地分辩:“是姐姐给长至买的!就是长至的!” 贵人就知道欺负平民! 为什么长至的手机到了七殿下手里? 赵广渊见他一副委屈的样子,有些心软,但手机是决不能给他的。 到了他手里,那就是他的。 把手机又揣回袖子里。 长至眼睁睁地看着,说道理他不听,抢又抢不过,眼泪委屈地在眼眶里打转。 他想姐姐了。 他躺在姐姐身边睡觉,跟躺在外祖父母身边是不一样的。他想姐姐了。 “哎哎,你别哭啊!”见长至背过身去擦眼泪,赵广渊也觉得自己有些无赖。 哄道:“你别哭了,你再哭我就不告诉你怎么到你姐姐那边了。” 长至嗖地一下转身过来,眼睛瞪得溜圆:“你知道怎么到姐姐那边!” 第三十九章 人和人都是平等的 赵广渊愣了愣。他哪知道怎么到林姑娘那边。 他要是知道还会留下他? 摸了摸鼻子,问长至:“那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到的那边。” 长至这会哪还记得外祖父母叮嘱他的话,心里眼里只有姐姐。对着赵广渊把前程来历倒了个干净。 赵广渊傻眼了,就,这样? 掉到坑里,就,过去了? 那他要不要也挖个坑,跳进去? 难道不是因为他喝醉酒? 正想着,长至又朝他要手机:“给我看看手机,我想看看拍过的相片。”长至想看看姐姐的家。 “可以给你看,但现在,它没电了。” 呃……长至张了张嘴巴,是真的没电? “姐姐有可以充电的东西,没给你吗?”觉得七殿下为了不给他看手机,骗他。 “也被我充完了。” 长至就鼓着脸看他,生气。怎么能用完了呢?没电了长至还怎么看? 气呼呼地问他:“那你又是怎么去的那边?” 我怎么去的那边? 我也不知道啊。我要知道,还留下你来问?赵广渊斜了这小屁孩一眼。 从长至那边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但这个孩子目前又是他可能到那边的唯一机缘。赵长渊看着长至,思索着如何把他留下。 终于让他想出一个主意。 “让长至去给七殿下当小厮?”耿氏看着锦绣,愣住了。 “也不是小厮,这孩子还小,我们殿下说了,他早晚要给文帝抄写经书,现在身边没有伺弄笔墨的,见长至伶俐,就想留他在身边跑跑腿,主要是解闷。” 锦绣不觉得七殿下会奴役一个才五岁的孩子。 定是觉得闷了。 林家所有人也都觉得七殿下是闷了。前几天他才把宫人都打发了,只留下一个锦绣。而且那么大一个行宫,一个贴心之人都没有。 也是可怜。 想了他的处境,林家人不免都有些心疼。 这还是元后所出嫡皇子呢。太子去后,本应由他入主东宫,却不想竟被贬来守陵。 林秋山看了一眼长至,觉得长至跟在七殿下身边当个伺笔的,也能跟着多认几个字。 长至户籍是寄户在二儿子名下的,是民户并不是陵户。他现在多认几个字,将来对他也有好处,能走的路也多一些。 便点头应了下来。 于是隔天林秋山上差的时候,便把长至带上了。送到行宫门口,看着他进去才去当差。 而长至也从这天起,跟在了赵广渊身边。 不说长至跟在赵广渊身边,被他使唤,只说赵长乐领着李宝库等人进了京。 得了皇上召见,赵长乐进了宫,把事情回禀了一遍。 至正帝听了很是生气,当即就命人把李宝库等人处理了。这事要是传到外头,世人还如何看他? 虎毒尚不食子,他把赵广渊送去长陵给他皇祖父守陵,可不是要赶尽杀绝。到时被吕家的拥趸者知道,还不跳起来? “此事你和魏卿做得好。朕重重有赏。” 赵长乐磕头谢恩。 “皇上,此事七殿下受了委屈,且他身边现只一个宫女伺候,七殿下已在长陵呆了六年,是否把他调回京,让他也为皇上分忧?” 听说才刚满十五岁的十三殿下,都被皇上安排到户部听差了。 至正帝身子往龙椅上靠了靠,数日前赵刚才为他求过情,现在又来一个?六年来不一直都安安静静的? 眯着眼睛看着殿中央的赵长乐:“是你的意思,还是赵广渊的意思?” 赵长乐一惊,同时又是一叹。 “是臣的意思。七殿下只说让臣和魏把总好好审一审那些宫人,让他们把吞进去的钱财要回来,说余下的金银不够打酒了。殿下其余珠宝饰物已被李宝库等人挪做他用,追不回来了。” 至正帝声音淡淡:“既如此……朕再赐他二十坛美酒,并金银各一百。” …… 赵长乐目光闪了闪。 又磕了一个头:“臣替七殿下多谢皇上赏赐。” 想了想,还是决定再为七殿下争取一回。 “皇上,七殿下身边已无伺候之人,臣身为宗室皇亲,实不忍看七殿下受此委屈,想去皇庄给七殿下挑些得用之人。” 不用宫里的人? 这是怕再遭人算计吧。至正帝想了想,也没多在意,“准了。” “谢皇上。” 行宫大殿里,赵广渊正在挥毫泼墨,也不是抄经书,这六年他给皇祖父抄的经书用一个屋子装都装不下。 纸上是他写的林照夏那边的文字。 长至星星眼站在他后面:“这几个字长至认识!” 姐姐那边的字比这边好认,长至学得快,但没想到这个七殿下认得的字比他还多! 明明是他在姐姐身边呆的时间比较长。哼。 赵广渊扭头看了他一眼,“那是因为我比你聪明。” 哼,长至不满。 贵人就知道欺负平民。你是大人,你当然比小孩聪明啦!哼。 “再给我拿张纸来。” 长至不敢反抗,小跑着又去给他拿了一张纸,把他手中的写满字的纸拿到手里,小心放到大殿地砖上,一边等墨迹干,一边趴着看。 遇到不认识的字,也不客气,指着它就问赵广渊:“这个是什么字?” 也不觉得七殿下有什么可怕,和不能逾越的身份壁垒。 姐姐说人和人都是平等的,没有贵贱,女人也和男人一样,大家都是一样的。 赵广渊瞥了一眼地上的白纸,“逐鹿”。逐鹿天下。 “逐鹿?”长至小小声地跟着念。 原来鹿这么写呢。小手跟着比划起来。 另一边的林照夏已是修改润色完五个大纲,给张敛秋发了过去。 张敛秋也没看,立即就给制片人转了过去。转完才打开文档细细看她姐们写的大纲。 越看越满意。 她要是制片人,立马就拍板把林照夏定下。 她姐们这水平又蹭蹭提高了一个档次。这次定是跑不了了,这活她姐们一定能接下来。 林照夏也在焦急地等着通知。 她诚意十足,一气写了五个大纲,不同的人物命运,不同的人物故事,情节逻辑无一可指摘的。几个立意也都不一样,总有一个能打动制片人吧? 这可是个大活,若能接下来,她就能当条小咸鱼了。 第四十章 机会 林照夏一边在等张敛秋那边的通知,一边找其他活,还不忘继续投简历。 转了三千多给张爸爸的公司交社保,即便加上入账的1200元,卡里也只有一万不到了。 林照夏危机感满满。 看一眼邮箱,发现有一封试写邀约的信。 打开一看,是之前林照夏投的简历回复了。 那公司还挺大,有好几个在播项目。要求林照夏任选一个,对其进行剧情预测和一集剧本试写。时间为一周。 林照夏立刻重视起来,把这个公司的资料查了一遍。 又把他在播的项目都分析了一番,选了其中一部现代偶像剧。 其实他在播的古装剧更吸引林照夏。 但古装权谋剧不好写,涉及的内容方方面面,语言也不如现代剧精练更贴近生活,且写起来顺手。 林照夏开始刷剧。 那部现偶是部周播剧,一周只播四集,如今也才播了两周,不过八集内容。 林照夏松了口气。 八集内容看起来还是很快的。 把手机投屏到电视上,抱了个抱枕歪在沙发上看剧。 看了一个晚上,终于把这部现偶在播内容看完了。顾不上睡,连夜记下一些重要内容,连记了好几张纸。 记完,顶着个黑眼圈翻了一下,也没细看,先睡觉冷静冷静再说。 打算第二天再来重新感悟。 又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把剧情推测和一集剧本写完了,发了邮件过去。 接下来就是等结果。 黄总那边要等约见,张敛秋那边要等,现在这个试写又要等。 等等等,全都要等。 全tm是甲方。一个都不能得罪。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暴富,不用再为生计发愁。 韩洋得知她现在闲着,约她出去吃饭。林照夏委婉地说要接一些碎活,没时间。 “你要不先到我爸的公司过度一下吧,再一边找工作。” 林照夏:…… “你是不是忘记你妈到我们宿舍楼下找我的事了?” 韩洋一愣,有些内疚涌上心头。“照夏……” 林照夏打断他:“韩洋,我们现在只是校友,再没别的关系,以后也不会有别的关系。你该清楚这一点。” 韩洋听了有些难受。 他从来没忘过大学那几年,跟林照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样的纯粹,美好。 见林照夏要挂电话,韩洋有些不甘心就这样断了两人好不容易搭起来的联系:“那要不我先介绍你到别的公司去?” “不了。我自己能解决。”林照夏按掉了手机。 韩洋愣愣地看着手机,抽出一只烟点上。 摇下车窗,看着小区大门上写的“华润.时光里”几个大字,脑子里浮现出他和林照夏过往的一幕幕…… 他知道林照夏在林家只是养女,她上学的钱都是自己申请的助学贷款。两人出去吃饭,他从来不带林照夏去豪华的餐厅。 俩人吃遍了学校附近的小摊,他小心呵护着林照夏的自尊…… 他知道照夏的喜好,照夏也知道他的口味。 照夏不喜欢浓油赤酱的菜,他便跟着也吃得清淡。而他喜欢吃放糖的菜,照夏也学着吃,最喜欢吃糖醋小排…… 一只烟燃完,韩洋把烟头摁灭,再看了一眼小区大门,才踩着油门离去。 横店。 张敛秋忽悠着她的小主出门。 “老板,你陪我一起去呗,你这次戏份不重,但导演和制片人都夸你的演技不错,说你很有潜力。而且这次欣姐那边轧戏耽误了你的行程,制片人那里对你正抱歉呢。” 这时候去讨要人情最好。 关依依歪在沙发上玩手机,看都不看她:“我又没好处。” 所以干嘛跑去舔?还搭上人情。 张敛秋忙在她面前蹲下:“怎么没好处!老板你想啊,咱这戏是不是拍完了,下部戏还没影子?剩下只有几条广告,和给两个综艺当飞行嘉宾。” 关依依挑眉,示意她继续。 张敛秋又凑近一步:“老板你该听说了,制片人下一步计划就是要做一部主旋律大片,至少是s+级别!老板你要是能争取到其中一个角色,那铁定能翻身了,至少能挤进一线!” 关依依漫不经心瞥了她一眼,张敛秋有些心虚。 “至少得是二线啊,是不是。要是我姐们能接下这个活,她一个编剧,推荐个把演员还不容易?到时候她帮你说说话,再加上你这次给制片人留的印象,那不稳拿?” 关依依顿了顿。 张敛秋见有戏,几乎都趴到她身上了,继续不遗余力地劝说。 正说着,就见关依依腾地起身,“老板?” “还不走?” “啊?啊,走走!我扶着您!” 两人到了制片人施意的房间:“施总……” 经过两人巴巴一通游说,再加上施意对林照夏的大纲很是满意。 点头:“写的还行。又一下发了五个大纲过来,足见诚意。就这几天吧,让她来横店见一见。” “施总,您真是大大的好人!”张敛秋高兴不已,连拍了对方数个彩虹屁。 一边替林照夏高兴,一边不忘她的小主:“施总,您之前也说我老板演技不错……” 关依依有些紧张。 施意瞟了关依依一眼,“放心,若有机会,我会想着你的。” “谢谢施总,谢谢施总!” 林照夏收到张敛秋的道喜微信,高兴得不行。 “好好,我这就收拾,明天一早我就坐高铁过去!你还在横店吧?” “在在,我等你来再走。” 两人说定,林照夏便开始收拾东西,高兴得忍不住哼起歌来。 另一边的长至,也觉得日子过得不错,忍不住哼起歌。 白天在行宫给七殿下伺弄笔墨,还能跟着学认字,又能吃到好吃的茶果。七殿下还允许冬雪和哥哥们来行宫找他玩,他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简直是爽歪歪。 如果还有动画片看,就更爽歪歪啦。 “大头儿子小头爸爸,一对好朋友,快乐父子俩……大手牵小手,走路不怕滑,走走走走走走,转眼就长大……” 赵广渊在一旁听着,忍俊不禁。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才不是乱七八糟的呢!这是一部很好看的动画片,一对像好朋友一样的父子俩!” 像好朋友一样的父子俩? 这世子还有这样的父子关系? 有的只是想把儿子置于死地,赶尽杀绝的父亲。赵广渊眼神冰冷。 长至见了吓了一跳:“你,你在姐姐那里没看过电视吗?” 赵广渊收了情绪,“我看过啊。你姐姐还帮我下载在手机里,我还拿回来看了。” 哼,欺负人! 长至看了看他胸口方向,那里揣着的明明是长至的手机! 贵人就是会欺负平民。 见长至气哼哼的,赵广渊心情不由得变好了起来。 “走,我们去你跳下去的坑那里看看。” 第四十一章 镇陵兽 也没带旁人,赵广渊和长至,一大一小,溜溜达达地就到了长至掉下去的坑前。 先前一个小坑,被填了,长至又伙同哥哥姐姐撅了。 刚撅完,又被林敬宁填上了。 长至仰头看着这位贵人七殿下,难道他还想再撅开一次? 看得那么认真。一定是和长至一样,想跳下去的。 “撅开也没用。”这几天跟这位贵人七殿下相处得还算好,长至忍不住提醒。 “撅开也没用?你撅过?”赵广渊挑眉。 长至便抿了抿嘴。 小脚在地上蹭了蹭,又蹭了蹭,才把做过的蠢事说了一遍。 “三舅舅又填上了。说不能让人知道。” 赵广渊眉头轻蹙。又见长至还是用脚在蹭着地,立刻一脸嫌弃,“这几天没教你规矩?” 啊?长至不解,为什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规矩? 仰着小脑袋看他。 啧!还自诩聪明,简直是又蠢又呆。 “再蹭!再蹭就别跟着我!” 长至小脚丫立刻缩了缩,又忍不住低头嘟囔,贵人就知道欺负平民小孩。 “说我什么坏话?” 长至便紧紧闭了嘴。 赵广渊也没跟他真的计较,就是觉得这样子太蠢,跟在他身边,跌了他的份。 围着被填上的坑转了一圈,又一圈。旁边被填上的坑也去看了,拧眉不解。 为什么就从这里掉过去了?是只那个坑有机缘,还是别的坑也有机缘?又会是什么机缘,才让长至穿过去的? 别人是不是也可以穿过去? 长至跟在他身边转圈。 但看他一脸严肃,又不说话,板着个脸,让人有些害怕。自己也看不明白,便悄咪咪挪步,再挪一步又挪一步,见他没注意到自己,便跑开了。 这里有很多枯树枝,他要捡一些抱回家当柴烧。 这样下次哥哥姐姐就能少捡一些,不用那么辛苦了。天寿山上所有的东西都是皇家的,包括草木,不能随便砍伐。 枯树枝见了就要赶紧捡,不然就要被别人捡走了。 弯着腰这里捡一点,那里捡一点,一路捡啊捡,离土坑越来越远。 低头捡得欢没看路,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砰地一声跌了个狗啃泥。 “噗噗,呸呸……” 长至从地上爬起,用手在脸上抹了好几把,才把泥草抹干净。 什么东西绊倒长至? 扭头一看,咦,好像是一个石兽? 长陵园不缺石兽,整个陵区更是不缺石兽。长至从小就看了好多,大的小的,各种形状。可是这个石兽怎么埋在这里? 难道这里有贵人的附墓? 长至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没有坟包啊? 那是不是被人从哪里偷来的? 又蹲到地上,只这个小石兽只露了一个头,也不知道是什么神兽。长至忽然手痒了,动手就挖了起来。 还用粗大一点的树枝助力,往两边拼命撅土。 等露了全貌……呀,是只小麒麟!还只有这么小,还没自己膝盖高。 比永陵大神道,长陵小神道上的麒麟小太多了!神道上的麒麟比三舅舅都高,这个只到长至的膝盖。 真是太小了。 长至把他挖出来,抱在手里看了又看,觉得它虽然不威武,但真是太可爱了。 小心抚去它身上的土,放在地上盯着看。 也就没注意到那坑里底下还有一个铁匣子,要是打开,还会发现那个铁匣子里还有一张黄符纸。 远在京城太庙的大祭司赵刚可能也没想到,他亲自堪查的地点,亲手埋下的用于止龙气外泄的镇陵兽,埋得这么隐蔽,竟是被长至给挖开了。 “虽然你很可爱,但我不能带你回家。这山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是皇家的,带你回去外祖父舅舅他们要获罪的。” 摸了又摸,万般不舍地把小麒麟又埋进了坑里,也没管位置对不对。 反正长至没偷拿。 还把它的脑袋也用土埋了。跟赵刚让镇陵兽吸日月光华的初衷完全不同。 小麒麟给整个被埋了进去,长至还好心地找了块石头在上面压着。 “你好好呆在这里,别被坏人挖走了。以后我会来看你的。” 才埋好就听到贵人七殿下在喊他,便直着脖子大声应道:“哎,长至在这里!” 一边拖着几根枯树枝,一边往赵广渊那边走去。 赵广渊看着他一身土,又看着他吭哧吭哧拖着比他几倍长的树枝,只觉得这孩子哪里伶俐哪里可爱了! 这不蠢蠢的一副呆样吗。 长至怕他怪罪,目光闪了闪,“我是为了不打扰七殿下,才去捡树枝的。” 倔强地分辩:“长至这叫两不耽误,又能跟在七殿下身边听差,又能帮家里捡柴。两全齐美!” 说完还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哼,还两全齐美! “谁像你这样,当差一心两用的?” 嗯……“是七殿下刚才太认真了,长至是真的怕打扰你才跑开的。真真的,不骗你!” 还不骗我。嘁~小屁孩,人没多大,歪理倒是多。 不再看他,背着手往山下走。长至拖着柴火小跑地跟在他后面。 一路小嘴不停……“七殿下,你找到去姐姐那边的方法没有?” “七殿下,你看出什么秘密没有?” “七殿下,我想姐姐了,我想看动画片,想吃冰淇淋了……” “我还想知道我买的金鱼和乌龟还活着没有……” “闭嘴!” 哦。 接下来几天,赵广渊和长至,还是每天避着人上山看坑。 但一无所获。 而林照夏那边,一早醒来,拉着行礼箱就去火车站。 坐了一个半小时高铁到了义乌,又在站内坐直达横店的中巴,又花了一个半小时到了横店。 张敛秋来接的她。 两个人久别重逢,高兴地抱在一起。“我可太想你了,这都多久没见了。说好要回去给你搬家的,是我食言了。” 张敛秋知道林照夏在海市没什么亲朋好友,她又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性子。一个人搬家,想起来就心酸。 “那你一会请我吃大餐。” “那必须的!”张敛秋豪爽地答应了,“吃什么随便点!” 抱着林照夏的胳膊:“施总那边正在忙,得晚点才有时间,我们先去吃饭?” “先去订酒店吧,我得把行李先放下,然后再去吃饭。” 张敛秋不满,“说了住我那酒店你偏不愿意。” “你那酒店是我这种咖位能住得起的?” 要是她答应,张敛秋肯定就帮她订了,但林照夏不想欠张敛秋的人情太多。 “那我晚上来跟你一块住。” 张敛秋也没办法让林照夏跟她一起住。她自己也是跟别人挤一间的。 关依依没什么咖位,公司对她的预算有限,张敛秋这个小助理便只能和关依依的其他工作人员挤一间房。 林照夏很高兴,“好啊。咱们正好聊通宵!不过你先跟我说说施总这个人怎么样,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没有?” 第四十二章 天生我才必有用 张敛秋为了林照夏能顺利地拿下这个项目,跟林照夏说了很多。 包括施意这个人的品性,和他做事的风格。 “我们这也是头一次跟他合作,但我跟着关依依都在剧组,也有三个多月了,对他还算了解。他这个人做事很负责,看重作品质量,不是唯钱论的。” “那就好。” 林照夏松了一口气。她没想过要在这样的主旋律片子里当上主笔,能当个联合编剧就谢天谢地了。 现在大多数影视剧本,都不会是只有一个编剧进行独立创作。大多数都是二三个,三四个编剧进行联合创作。 很多影视剧请不起一线编剧,又或是为了节省成本,会对创作成本进行压缩。 也有的会请一个名气比较大的一线编剧做为主笔。 这个人不一定参与创作,可能只是被请来镇场子,更多是用来吸引投资人投资用的。再就是平时对其他编剧创作的剧本进行润色和定方向。 大多数创作都由其他编剧进行联合创作。 张敛秋带着林照夏打车到了华夏路上的影视产业园。 在摄影棚里找到施总。 “施总,这就是我朋友林照夏。” “施总好。”林照夏有些忐忑地跟对方打招呼。 施总一脸严肃,还带着些许怒气,不知谁惹到他了。让林照夏大气不敢喘。 “哦,来了。”施总淡淡瞟了她一眼。 “对。刚到不久。耽误施总工作了。”林照夏态度谦卑。 施总淡淡点头,也没说话,打开文档,当着林照夏的面快速的浏览她写的大纲。 这简直是大型社死现场。就像导师在当着她的面修改她写的论文。好像下一秒她就要挨批,说她写的东西狗屁不如。 林照夏额头狂冒汗。 施总看完也不说话,又打开她的简历,当着她的面看她的简历…… 林照夏站在他身后,都不敢往电脑上瞟,太尴尬了。 半晌,“你没有作品……” “我……我虽然没有一部署名作品,但我们公司去年还有年初制作的片子,有好几部我都有参与创作。附件里有我创作的剧本,这些您都可以进行背调……” 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她原来公司的人施总想必也有认识的。打听一下,并不难。 她并没有包装和夸大。 施总没说话,又快速地过了一遍她写过的剧本。 “你的经验不算丰富。” “但我脑洞大,点子多,创意丰富,而且吃苦耐劳。”林照夏极力争取。 她只是想争取个联合编剧的工作罢了。 吃苦耐劳?施总扭头打量了她一眼,“你写的大纲,你的创意,还不错。” 林照夏眼睛亮了亮。 “新农村建设那个大纲还不错,回去做一下故事梗概和人物小传,等我通知。也可以往下先写几集剧本看看。” 林照夏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张敛秋兴奋地在旁边捅了捅她。 林照夏回神:“谢谢施总,谢谢施总!我回去就写!谢谢您,太谢谢了!” 两人告别出来,林照夏还是一副不敢置信地表情。 看着张敛秋:“我没听错吧?施总是用了我的大纲?这算是定下我了?” 虽然施总没明说,但能让照夏继续创作故事梗概和人物小传,那就是通过了,认可林照夏这个人。 “对啊对啊,联合编剧中一定有你一个!照夏,真是太好了!”张敛秋很为她高兴。 “秋秋,谢谢你!没有你,我还拿不到这个机会!晚上我请客!” “不不不,你来我的地盘怎能让你请客呢,我请我请!” 两人争执,张敛秋争不过林照夏,只好答应了。照夏就是这样,不想欠人人情。 “好,那地方我来选!” 最后张敛秋挑了一个说是很有特色的小店,两人吃了一大桌子,才花了一百多块钱。 吃完饭回到酒店,两人躺在床上都不免有些感慨。 “你说这地方到处是明星出入,消费还不高。打个车起步价才八块!从这头打到那头,也才二三十块。跟海市起步价十四,动不动就大几十上百的,简直了。我都想在这地方生活了。” 找个小地方生活,不用那么拼,或许会安逸很多吧。林照夏有些憧憬。 张敛秋扭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心疼。 照夏离开了海市,能去哪呢?难道能回余杭?还是说她能撇开余杭去别的地方? “以后慢慢就好了,会越来越好的。”张敛秋安慰她。 “对,会越来越好的。”林照夏笑了笑。 “你这么想就对了。你看看我,从小就追星,花大价钱给这个应援那个应援,想进圈,可人人都说我没有那个命。照夏,你说我是不是该放弃?” 张敛秋有些惆怅,她的梦想是不是遥不可及? 见她一脸苦笑,林照夏忽地抬手把她的脸盖住。 “没有谁生来就规定走哪条路。这条路走不通,换一条就是了。可试都不试就换,会很没种。” 林照夏看着酒店的天花板。 “你看张陆家的那个保姆,原本只是到剧组给张陆送饭,就被拉去客串,你看人家现在,竟然还戏约不断了。” 张敛秋听完顿了顿,忽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是哦!”跟打了鸡血一样。 摸了摸自己的脸:“谁说我胖了?我这叫国泰民安脸好不好?要是在古代,那都是抢手的儿媳人选!” “哈哈哈……” 林照夏忍不住笑:“对对对,一部戏里各种人物,各种性格,哪能人人都网红脸。” 又说:“要不你别去给人当小助理了,正经报个班?” 刚才吃饭,关依依还打电话来让她回去收拾行李,小助理没人权,被人呼来喝去。 张敛秋不在意,“你别担心我。我进公司面试的时候,就说了我爸有公司,我就是出来体验生活的。” “我们公司人人都知道。从老板到关依依的经纪人,到关依依,都不怎么奴役我。但关依依总觉得我脑子是被驴踢了。” “难道你不是?” “林照夏!” 两人在床上滚成一团。 第四十三章 何不斩草除根 次日,林照夏一早就送走了张敛秋。 她还要陪她的小主赶飞机去别的城市录综艺。 林照夏补了会眠,想着难得来横店一趟,起码得好好逛一逛。现在工作又差不多有一撇了,也有心情闲逛了。 吃完早餐,先打车到了明清宫苑,花了180块大洋进去了。肉疼得直哆嗦。 故宫都去过很多次,到了这人造的明清宫苑景观,就让人有点意兴阑珊。 但几个表演节目还是让林照夏觉得很精彩。特别是有一个马戏表演,让林照夏觉得看着很过瘾。请的人都有些功底在身,不是糊弄游客的。 逛完明清宫苑,又马不停蹄去了清明上河图景点。 清明上河图是宋代的坊市街景,其中有不少热门电视剧都在这边取景。林照夏进去的时候,还有好多道具车在卸道具,有些地方还被圈起来在制影拍摄。 暑期游人很多。林照夏顶着大太阳跟着人流逛了一圈,又早早去蹲“汴梁一梦”的节目。 她还是喜欢看各种节目看表演。 45分钟的节目很好看,利用了多种舞台技术来渲染“张生入梦”的奇妙情景,描绘了北宋京城汴梁的风土人情和繁华风貌。 不枉林照夏在场内又花了30元买了张贵宾票。 听说梦幻谷还有两个好看的节目,其中一个还被评为景区十大表演节目之一。 想看。 于是林照夏又打车过去了。这里门票更贵,打完折还将近三百。 肉疼! 但还是进去了。旅游就是这样,要去的地方太多,不太有机会再来一次。都到人家门口了,不进去怕有遗憾。 难道下次还要花路费再来? 只是一进去,林照夏就全身发软,头晕晕沉沉的。林照夏便知道糟了,这怕是中暑了。 只能扼腕长叹,出来打车回了酒店。躺在床上恶心想吐,还心疼她那门票钱。 天寿山,行宫大殿。 长至跑前跑后,把赵广渊桌上的纸笔小心地收好。 “那我回家了哦。我外祖父该在外头等我了。” 赵广渊刚嗯了一声,忽然觉得周边有些异样,看了长至一眼,“过来。” “怎么啦?”长至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朝他小跑过去。 赵广渊待他走近,一把抓住了他的小手,下一瞬,两人就消失在原地。 许久没听到动静的锦绣进大殿一看,这哪还有人。 到行宫门口,对来接长至的林秋山说道:“殿下说晚上要留长至住下,还要他伺候笔墨。” 见林秋山有些错愕,帮着找补:“殿下说长至很是伶俐,认字也快,这几天跟着殿下已认了好些字。实在不能耽误了他。” 林秋山很是高兴:“哦哦,那就有劳七殿下了。还请锦绣帮着叮嘱长至一声,让他务必听话,好好跟着殿下学认字。” “是,一定帮着转告。” 林秋山便转身走了。脚步轻快。 他原本还打算再过两年,就让二儿子接长至到镇上跟和泽一起念书的,没想到现在竟有这样的机缘。 七殿下真是个好人! 这么好的殿下,皇上就怎么没想起他呢?这都来长陵守了六年了吧。 唉,皇室的事情……说不得说不得。 皇上想不起赵广渊,但后宫还是有好些人惦记他的。 赵长乐被皇后和太子宣见,不免惶恐。 “夏至大祭,本宫本想让太子前去长陵拜谒,怎奈他父皇安排的差事太多,他一时走不开。只怕要等到冬至祭,才得闲了。” “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一片赤诚,臣回去祭告文帝时定如实禀报。”赵长乐低头小心回话。 皇后点头表示满意:“你看守皇陵辛苦,本宫和太子这里有赏,你且一并带回去。” “多谢皇后娘娘,多谢太子殿下。” 皇后又问了几句,便关心起赵广渊。 “听说你此次是押送犯错的宫人进京的,七殿下受此委屈,本宫定帮他向皇上好好求求情。本宫这里为他挑选了几个得用的宫人,你且一并带回去吧。” 赵长乐目光闪了闪,“臣替七殿下谢皇后娘娘关怀。只是此事,皇上已吩咐下臣在别处挑选,不用内宫宫人。” 不用内宫的人? 皇后和太子对视了一眼,表情凝重。 “是七殿下的意思?” 赵长乐目光垂了垂:“是皇上的意思。” 竟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为何要这么吩咐?是有别的想法,还是,想起用赵广渊?打算恢复他的身份? 太子有些不安,刚想开口,被皇后厉目一扫,嘴又抿上了。 “既如此……” 皇后开口说道:“那便算了。你回去跟广渊说,若有任何需要,尽可派人进宫向我禀告,我无有不准的。” “是,臣定替皇后娘娘转达。” 赵长乐走后,太子赵广涣起身转了个圈圈:“母后,父皇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防着我们吗?是怕我们加害赵广渊?” 皇后也在思忖着皇上的用意。 这都六年不闻不问了,怎地忽然就关心起来? “不管你父皇是何意,此时你都只能装不知道。” “可是母后,你不是说斩草要……” “闭嘴!” 皇后忍不住喝斥。是不知道隔墙有耳? “怎么到现在还是学不会!从小就教你,在宫中每行一步每说一字,都务必要谨慎小心,你以为你当上太子,就高枕无忧了?” 太子眸光垂了垂,乖乖听训。 沈皇后又淡淡扫了他一眼:“赵广渊已不足为惧,他即便恢复身份,一个不可能有子嗣之人,难道皇上还会传位于他?” 太子这才想起此事,脸上不由就松了松。 又听皇后说道:“一个废人还不值得你花心思,你应多花些心思在刘贵妃和十三那边。” 想到什么,忍不住嘲讽:“你父皇倒是心急,十三才刚满十五,这就安排他领差事了,而且还是户部!” 太子没怎么把小十三赵广淳放在心上。 十三那就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罢了。 皇后见他浑不在意,又训斥了他几句。太子嗯嗯地听着,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皇后有些心累。 又交待道:“吏部的差事你还是要好好干,务必要让你父皇看到你的非凡能力。” “是,儿臣知晓。” 另一边,酒店里。 林照夏全身发虚,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她好久没这种特种兵似的旅游了。 这就中暑了。 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可当生病时,还是希望身边有人照顾的。 可这,竟出现幻像了,怎么好像看到那酒鬼和长至出现在房间里? 第四十四章 忽然出现 “姐姐?”长至小心翼翼地探问。 林照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这怎么不只看到幻象,还幻听了。 “姐姐!”长至扑了过去。 确定了,那就是姐姐!虽然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但那个却是他熟悉的人。 我这病真是重了。 怎么长至这么真实? 林照夏微微支起上半身,就被长至扑了个满怀。 不是幻象?“长至?” “姐姐,我又见到你了!”真是太不容易了。长至和七殿下都想到别的地方再挖坑了。 “怎么还哭了?”林照夏提起精神看他。这孩子还是这么可爱。 “你怎么了?”赵广渊走近。 林照夏仰头看他,只觉得今天的他异常高大,还,更帅了。 “中暑了。” “啊,姐姐你中暑了!”“看过大夫没?”一大一小同时出声。 长至扭头看了一眼赵广渊,没再说话,挪到林照夏另一边。 赵广渊俯身,伸手往林照夏额头上触了触,“没烧。” 林照夏愣愣地看他,赵广渊也愣住了,似被火撩到一般,快速收了手,背在身后。 “怎不去看大夫?”神情有些不自然。 林照夏看了看他们两个,“你怎么不先问问这是哪里?” 这两人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这离海市好几百公里。难道不是她新租的家有机缘,而是机缘在她身上? 赵广渊听到她这么一问,也侧头看她,也在想这个问题。 这次他和长至为何不出现在她那个家里? 而且这次他明显感觉身边有异常,像是在召唤他过去一般,似有一股气流在他身边盈绕,像是要吸他进去。 恰好长至也在殿内,他不知那异象是针对他还是长至的,果断地拉了长至一起,结果两人一起过来了。 可这,竟是换了个地方? 是因何缘故? 看着林照夏,没有说话。 长至不在意这些,掉在哪不重要,只要是姐姐身边就行。 “姐姐,长至带钱来了,还姐姐!”不枉他日夜揣着荷包,果真让他带来了。 “啊,长至还带银子来了?”林照夏精神一振,这孩子果真可爱,说话算数。 “嗯嗯,姐姐快来看!” 长至把他荷包里的东西倒在床上,哗啦啦掉下几个碎银,还有一个,金豆? 长至拾起金豆拿到林照夏面前:“姐姐快看,有金豆!是贵人赏的。外祖父只给了我,哥哥姐姐他们都没有哦!” 一脸骄傲。 林照夏替长至感到高兴,他外祖父母疼他,说明他在林家过得不错。 “哇,真是金豆呢,姐姐都没看过!”古代的金豆呢。拿在手里细看。 长至一听,更觉骄傲,姐姐喜欢就好。 见长至夺去林姑娘的全部关注,赵广渊瞪了长至一眼,有些后悔带他来了。 不过一粒金豆罢了。把身上揣了数日的锦袋解了下来,傲骄地扔到床上。 “什么?”林照夏看了过去。 长至眼睛一亮:“是殿下的锦袋!殿下一直带在身上,原来也是要带来还姐姐的!” 他还说呢,殿下都不能出陵园,带银子在身上又花不出去。 也不嫌重。 没想到是给姐姐带的。 “殿下?”林照夏疑惑的看他。这酒鬼有别的身份? 而且是怎么遇上长至的? 哎呀,长至说露嘴了!长至一脸忐忑地看向赵广渊。 对着赵广渊不赞成的目光,小声分辩:“姐姐不是外人。” 赵广渊瞪了他一眼,对林照夏苦笑:“不过是一个被贬去守陵的皇子罢了。只怕是要被幽禁至死了。” 一个皇子活得都不如守陵的宫人。 起码宫人还有假期,还能外出。而他,他的活动范围就只有陵园罢了。 好在他死前,有了这一番奇遇,也不枉来人世一遭。 林照夏看他,仿佛可以看到一颗生无可恋,心如死灰,孤寂如枯井般的内心。 不由涌上一股心疼。 目光落在锦袋上,笑着招呼长至:“让我们来看看殿下给我带来了什么。” 长至也兴奋:“姐姐,快打开看看!”长至也想看! 等林照夏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床上…… “哇,这么大的金锭!能做一匣子金豆了!”长至忍不住捧起来给林照夏看。 林照夏接过来一看,哟,还挺沉。问赵广渊:“这是几两的?” “五两。” “那银锭呢?”看向被子上的银锭。 “也是五两。” 哇!识相!林照夏不由暗自夸了他一句。 银子不值钱,但金子值钱啊!金锭五两,是多少克来着?古代的金锭不纯,估计也只有22k金,或是18k金的标准。 林照夏正在琢磨金子的竞换价,忽然手里一空。 “我们先带你去看大夫,医生?”赵广渊把金银锭拿过来,又装回锦袋里。 “对对,姐姐去看大夫!” “不用,我就是中暑了。躺一躺就好了。” 赵广渊不同意:“那这附近有没有药店,我去帮你买点药。” “酒店对面好像有一家药房。”可是……林照夏不想出门。 “长至知道怎么买东西!长至去!” 林照夏有些不放心,怎能让一个孩子去。正要起身,被赵广渊一把摁下,“我跟长至一块去。” “能行?” “行。” 林照夏想了想,只在对面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把自己的手机交给长至:“姐姐教过你怎么用手机支付,还记得不?” “长至记得!”长至记性可好了!很是兴奋地当着林照夏的面操作了一遍。 林照夏忍不住夸了他几句,“还记得姐姐说的红灯停,绿灯行吗?” “长至记得!过马路要左看右看,红灯停下,绿灯才能走。还要走斑马线!”长至一脸兴奋,姐姐说过的话,他全都记得。 “长至真聪明。都记得呢。” 林照夏又夸了他几句,看着他俩拔了酒店房卡出门。 原来这酒鬼不是白身,不是有点家资的小富人家之子。而是皇子?那吕渊这名字也是假的了? 赵广渊这是第二次坐电梯。还是有点不适应,在轿箱里未免有些紧张。而长至却是适应良好,小脑袋还激动地左右晃了晃。 真好,又见到姐姐了。 这里比大齐方便,这个电梯,嗖嗖地就从那么高的楼上到楼下了,一点都不费力。 赵广渊嫌弃地看着他,朝他伸手:“拿来。” 长至见他盯着自己手里的姐姐的手机,一把藏在身后:“不给!是姐姐给长至的!而且你不会用!” 赵广渊咬牙。我不会用?我看一眼就会! 小屁孩,一点都不可爱。 再一次后悔带他来了。 第四十五章 掀起波澜 赵广渊和长至出了电梯间,到了酒店大堂,两人这会才觉得有些不适应。 齐齐抻了抻身上的衣裳。 好在林照夏也没钱住好的酒店,一百块一晚的小酒店,大堂也就一个值班人员,还低头玩手机根本没往他俩身上瞧。 酒店门口倒是有路人往他俩身上撇了几眼。 但这里是横店,经常能看见穿着各种戏服的演员,市民们都习惯了。 两人一路紧张地走在大街上,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赵广渊神情还算淡定,背着手依旧走出一副矜贵的样子。长至则有些紧张。 这会姐姐不在身边,他又穿着一身小长衫,总觉得别人在看自己,这会的自己就像是动画片里说的外星人。 仰头看了赵广渊一眼,悄悄拉住了他的衣角。 赵广渊低头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任他拽着。 两人过了马路,进了对面的药店。 赵广渊瞬间就不淡定了。 这么大的药店?这一排排一架架,上面都是药?成药? 也没见大堂里有大夫把脉,就自己拿药,然后结账? “我们要买什么药?” 药店里有很多人,几乎每个人都朝他们撇去一眼。长至紧紧地拽着赵广渊不放,悄声问他。 “先看看。” 赵广渊一排一排地看过去,每个药架上都分门别类,一目了然。赵广渊一排一排地看过去,心里掀起阵阵波澜。 竟,便利至此! 若是得知病症,不用看诊,只要自己进药店拿药就好,也不怕药童捡错药材,也不用拿回去辛苦熬煮。 “请问需要什么?”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药师朝他走过来。 这一大一小一进门,她就看到了。 也不知哪个剧组跑来的,绝了!这绝对是s+大制作!这服化道,这扮相,就跟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一样。 长至贴着赵广渊的大腿,看向那名药师,而赵广渊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需要中暑的药。” “中暑的药?好,这边请。” 引着他俩到了另一边药架:“这里有霍香正气水,苏合香丸,还有清凉油,风油精,都对症,你们看看需要什么。” 赵广渊拿起一盒霍香正气水。 那药师站一旁星星眼地看他,这一定是男主角!妈呀,简直太帅了! 一会问他签个名!合个影!不知会不会被拒绝。 很是热情:“你看,这上面的说明,解表化湿,理气中和,用于外感风寒,夏伤暑湿所致的感冒,头痛等症状……” 赵广渊看得很是认真。 又看了对方推荐的另外几种药品。 每一药品,均在盒子上注明适应的症状,药品成份,禁忌,用法用量……赵广渊心中惊叹连连。 若是大齐也有这样的药房,也有这样的成药,那大齐百姓还用四处奔走找大夫,还会受病痛之苦吗? “先生,请问您是要哪几种?先生?” 长至捅了捅他,赵长渊这才回神:“这几种都要了。” “好,请这边结账。”妈呀,连发呆的样子都迷死人了! “请问……”赵广渊又叫住了她:“请问有解毒之类的药吗?” “那要看什么毒。若是处方药,需要到医院由医生看诊出处方,在医院才能购买。” 引着他到另一药架:“这边有解一般毒性的,氟马西尼,乙酰胺,纳洛酮……” 赵广渊又一一看了看,选了几样,又买了些治风热风寒,腹痛,跌打损伤,解酒,止血一类的药,选了满满一篮子。 长至张大了嘴巴看他。 姐姐的钱也不知够不够。 殿下买的药一定不是给姐姐用的,解酒的药姐姐就用不着。姐姐又不喝酒。 他一定是买了带回去的。 那长至要不要给家里也买一些备用的药? 可长至没钱。而且还要回去问问姐姐。 怕赵广渊买得收不住手,长至扯了扯他的衣角。 赵广渊低头看了他一眼,终于收手了。 到收银处结账,“一共是一千一百八。” 长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要是姐姐手机上没有那么多钱,他就把他押在这里!哼。 打开手机支付,踮着脚把手机把扫描枪上够,收银的人看了长至一眼,又看向赵广渊,这不是孩子爸爸?让小孩付钱? 赵广渊不自在地把头转向外面,看景。嗯,这边的车跑得没有海市那么快。 见周边的人终于不再看他,悄悄松了口气。 这小屁孩,下次不带他来了。 两人拎着一大袋药出来。旁边一家便利店烤肠的香味传了出来,长至吸了吸口水,他还没吃晚饭呢。 长至肚肚饿。 又走两步,看到一旁有一家卖水果的店,好多好多水果,看着特别诱人。 想吃!长至拼命咽口水。 “先回去。”赵长渊扯了一把走不动道的长至,“让你姐姐把你的小金豆卖了,看能换多少钱。” “好,那我们快回去!” 见门口终于有了动静,林照夏大大松了口气。 他俩拔了房卡走了,她闷在屋里,快要热死了。 “怎么这么久?” “姐姐!” 长至扑过来告状:“都是殿下啦,他这个也看,那个也看,还买了好多好多药。花了姐姐一千一百八十块钱!” 嘶…… 林照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今天光门票就花了大几百!这两天在横店已经花了一千多了,现在又花一千多! 在她的肉上又狠狠割了一刀。疼。 “姐姐,我的钱都给你。” 林照夏揉着长至的小脸:“还是我们长至最可爱。” “嗯嗯,等下次长至再多存一点,都给姐姐。” 赵广渊忍不住哼了声,林家给的压岁钱能有多少?三瓜两枣的得存到什么时候才够买一盒药? “你看看那金银锭能换多少,你们这里的钱。”赵广渊边从袋子里给林照夏拿药,边说道。 林照夏把药接了过来。 “银子这里不值钱,五六块一克好像,金子回收四百多一克,但你这个可能不纯,毕竟以前提纯技术不成熟。得找金店看看收不收。” 打开一支霍香正气水喝了。 “姐姐,苦吗?”长至一脸担忧地看她。药最苦了。 “不苦。” “真的吗?” “你要不要试试?” “不要。长至又没生病!”挪得远了一些,生怕林照夏让他试药。 看了一眼旁边的各种药,这里的药真是好啊,都不用熬,就这么一喝,就好了,姐姐还说不苦。 若是买一些给家里存着,以后外祖母他们就不用到镇上找大夫了。在家里就能吃上药了! 长至想买。 赵广渊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林照夏看他:“你买那么多,是要带回去的?” 第四十六章 好多钱钱 林照夏静静地听着赵广渊讲他和长至是怎么遇上的,包括他的身份。 觉得他也挺不容易的。 “所以,你是打算买些药回去放着,以备无患?” 赵广渊点头:“是。” 苦笑,“这些年所幸我没病没灾,不然只怕早早就没了。” 长至看着与平日总爱教训他的不一样的殿下,决定以后要好好听他的话,长至还有家人,他都没家人。 他病了也没人给他请大夫,真可怜。 拉了拉林照夏的胳膊:“姐姐,长至的银子帮殿下买药,再买一些药带回家。从长陵村到镇上到城里看病太远了。听说好多人在半路上就没了。” 林照夏无法想像,在大夫少得可怜,交通又不便的古代,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病了没地方治,在路上苦苦熬命的痛楚。 “好,姐姐给你备一些常用药,给你带回去。” 长至很高兴:“用长至的钱!” 林照夏往两个荷包上看了一眼,点头:“好,用长至的钱。走,姐姐带你们去金店换钱。” “好哦,换钱去!姐姐,长至饿了,姐姐给长至买饭吃吧,用长至的钱!” 赵广渊不同意:“你病还没好,还是歇着吧。换钱的事不急。” 长至这才想起姐姐还病着,忙把她往床上按:“姐姐你快躺下。” “没事,我就是中暑。回来躺到现在,已经没事了。刚刚又吃了药。” 林照夏坚持起身,往他俩身上扫了一眼,“你俩呆在这,我先去给你们买身衣服。” 不一会就拎了两套衣服回酒店,给他们换了。 三人这才一起出门。 换上这边的衣服,赵广渊和长至这才稍稍自在了些。也有兴趣看周边的街景了。 已是晚上七点多,天已经黑了。此时到处是霓虹闪烁,各种灯光炫目,看呆了赵广渊和长至。 “晚上也这么亮啊,真好。” 要是家里也有这么亮的灯就好了。长至仰着小脑袋,看得目不转睛,见到什么有用的,都想搬回家。 赵广渊脸色倒是平静,但内心却掀起一阵阵波澜。 这就是现代文明啊,不过是一千年时间,世界已然大不同。 三人很快来到一家比较大的金店,金光夺目,又让二人看傻了眼。 哇,竟然有这么多首饰!就这么大咧咧地全摆在透明的罩子里!也不怕有人抢。 长至想要!给外祖母,大舅娘,三舅娘,秋华姐姐都买! 赵广渊也有些震撼,他出身不凡,从小见过无数奇珍异宝,可还从没见过这样做工精致的首饰。 一大一小都盯着展示架里面的首饰看,而林照夏已是和店员攀谈了起来。 “金、银都收的,但要看成色。” 林照夏便把长至的小金豆,赵广渊的金银锭递了过去。 那店员奇怪地看着这金银的样式。 林照夏没换过金银,有些紧张,没发票不会不给换吧? 好在那金银锭上没有任何印记。 那店员拿到后台检验,不一会出来,“你们这个不是足金的,只比21k金高一点。” 21k金含金量是87.5%,22k能达到91.6%。看来是在九成左右。 “今天黄金回收价是445元一克,你这个只能按八折来收。你这银也不纯,我们只能按4块钱收。” 林照夏看了赵广渊一眼,赵广渊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好,就按这个价格来吧。” 五两的金锭在这边不足4两,最后换了元。长至的金豆重5克,得了1780元。 那锭银锭能换760,林照夏没换,长至的碎银也没换。留在大齐比这边值钱。 “姐姐……”长至扯了扯林照夏的衣角。 “怎么了?” 长至指了指展示柜里的一只,刻着福寿缠枝花纹的银镯子。 “想买?”林照夏看了一眼,二十多克,才三百多。 长至点头如蒜。要买! 他把金豆子换成钱钱了,换了好多钱!这个镯子长至要买给外祖母! 太好看了,白的发亮,还闪,比外祖母现在带的光面细镯子好看。 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照夏。 这孩子,还知道孝顺长辈。林照夏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让售货员给拿了出来。 长至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很是满意,“给姐姐也买一个。”长至有钱钱了,买! “姐姐不要,长至留着钱买别的东西。” 姐姐真好!那长至以后再给姐姐找宝贝来。珍而重之地把那银镯子揣在怀里,又按了按,生怕掉了。 赵广渊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林照夏。 他是不是也该买一件首饰送林姑娘?可长至送没关系,他送?合适吗?林姑娘会不会误会了? 他没想到那金锭能换这么多钱,这些钱除了还林姑娘的,他还能剩点。要不,他回去再找找别的什么东西送林姑娘? 方才他看展示柜里,那玉牌玉镯子挺贵的。 出了金店,隔壁就是一家卖电器的。 赵广渊毫不犹豫就走了进去。 等出来,林照夏觉得都不认识他了。 这挥金如土的样子,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酒鬼? 新买了一部手机不说,还一口气买了十个最大容量的充电宝! 这还不算,又买了一个太阳能充电板,这还不够,看见有便携式的,又买了一块便携式的。然后又买了一台太阳能照明灯。又买了一个ipad。 这手机才上手几天,就嫌手机小了? 看见有品牌在介绍自家投影仪,他还跃跃欲试,被林照夏拉走了。 到这会,林照夏终于肯相信这酒鬼的身份了。这挥金如土,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确实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你不是还要买药吗,且还要留些钱买些别的东西。” 赵广渊这才罢了。 他买了新手机,把那个旧的就还给了长至,长至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摸了又摸,爱不释手。 “我把钱转到你们手机上,以后你们要买什么就自己花钱买。” “钱都给姐姐,不用给长至。” “姐姐不要长至的钱。”这孩子,真懂事。 扣下镯子的钱,长至还剩1420元。荷包里还有几块碎银没花出去,长至高兴不已。他有小钱钱了,他要给家里人带礼物! 眼睛四下转,看到什么都想买回去。 “前些日子叨扰了林姑娘,剩的钱,你我一人一半?” “这么好?”林照夏调侃他。 但没要他的,只扣下五千,当给他看病住宿吃喝的钱。 赵广渊嫌扣得少。 林照夏笑笑:“你留着吧,那钱估计还有别的用处。我自己能挣钱。这边跟你们那里不一样,在这里,女人跟男人一样工作,在家里也能顶半边天。” 赵广渊只好作罢。 想着下次给她再带点什么礼物来。 第四十七章 凭什么 三人都还没吃晚饭。林照夏便带赵广渊和长至去找夜市吃东西。 横店这边有好几个热闹的夜市,林照夏找了离酒店比较近的一家,打车过去。 到了夜市,长至直接像老鼠掉进米缸一样,这个想吃那个也想吃,一双眼睛根本看不过来。 他有小钱钱了,这个想吃,那个也想吃。这个香,那个更香! 看向林照夏,姐姐,长至不知吃哪个好。 让林照夏忍不住乐,“喜欢哪样就吃哪样,都试一试。” “好哦!”蹦跶着凑到摊子前。 而赵广渊面上虽一脸平静,可心里却不是。他不是重口腹之欲之人,但这里的食物数不胜数,让人目不暇接。 让他被压抑许久的食欲直接被勾起。 三人一路逛一路吃,一路买买买,很是快活。 赵广渊有钱了,在店里看了两下林照夏操作,用起手机支付就已经很娴熟了,再没让林照夏付过钱。 长至安心地享用着美食,一点都不觉得蹭殿下的银子有什么不对的。 他就是殿下的小书童啊,他现在跟着殿下,殿下不付钱,难道要他这个小书童来付? 而姐姐是女人,女人跟着男人出来,也没有女人付钱的道理。 在大齐没有,在这里更是没有。 和姐姐对视一笑,小手指着:“姐姐,长至要喝那个好喝的果汁!” 一间饮品店里有一个喇叭,不停在重复着优惠打折,新品暴品之类的广告,两边的灯箱广告更是做得闪瞎人眼。 让人一看就有想买的冲动。 “好,买。”林照夏带着长至就要过去,又扭头看了身后的赵广渊一眼。 赵广渊忍不住嘴角扬了扬:“去吧。” 言语里是他都没察觉的宠溺。 看着面前的女人和她身边的小孩,赵广渊有些恍惚。若时光停留在这一刻……渊,不枉来人世一遭。 “你喝什么?给你点他们的暴款夏日沁爽?是几种水果混合的果汁。” 赵广渊心情颇好地点头:“好,你决定。” 嘴角的笑意未曾消散。 “姐姐,长至要这个红红的!”长至仰着脑袋看店楣上的品种。 “好。” 赵广渊跟着二人身后,熟练地把手机拿出来,调出支付码向店员展示。 “哇,真好喝,冰冰凉的!姐姐,你的好不好喝?” 林照夏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果汁递到长至面前,长至也不客气,大大吸了一口,“哇,姐姐的也好喝!” 又看向赵广渊手里的,赵文渊没说话,只是凑到林照夏的手边,“我试试……” 就着林照夏的手喝了一大口,点头:“嗯,好喝。”便转身往前走了。 他耳根红了,他知道。 林照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看了看跟上去的长至,再看看手里的果汁,心里起了些异样。 而隔着十几米,林嫣然愣愣地站在那里。林照夏怎么会在横店? 一家三口都在?那个男人,就是包养林照夏的男人吧。 个子挺高,长得还好看,头上绑着发髻,他是演员吗? 所以,才不敢公开? 林嫣然想起刚才的惊鸿一撇……目光里又羡又妒。 林照夏真是狗屎运,还以为她是给老头子当笼中鸟呢,倒没想到找的男人却是不俗。 林嫣然眼睛眯了眯,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让林照夏遇上了? 林照夏不过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孤儿,抢了她的爸妈,又抢了本该给她留的学位,衣食无忧地长大,上市重点小学,重点中学,985大学,而她呢? 她那些年在山里又过的是什么日子! 林照夏抢了她的人生! 林嫣然胸中怨忿难平,直直盯着林照夏一家三口,两手紧紧攥着,直至他们再也看不见。 林照夏不知道在这里还能遇上林嫣然。三人从夜市出来,意犹味尽,提着大包小包回到酒店。 “姐姐,我们下次再去!” 长至拍着他圆滚滚的小肚子,直叹爹娘给的肚子太小了,装不下太多美食。 林照夏笑着摸了摸:“明天姐姐就回海市了,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若是你们明天还在,姐姐就带你们去景点玩。” 长至便扭头看赵广渊。 他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过来了,殿下就一拉他就过来了,也不知道这次能呆多久。 赵广渊又如何知道。 上次长至过来,是遇到了危险,而他自己头一次来,也是生死攸关,而这一次,却是林姑娘病了。 这其中,有何关联,他窥探不出。 “若明日我们还在,就让林姑娘带我们四处转转。” “好哦!”长至兴奋不已。他好些天没看到姐姐了,不想那么快跟姐姐分开。 “姐姐明天回家,长至可以陪姐姐一起回家!” 呃……“不能哦。” “为何?”长至和赵广渊都看向她。 “这边坐火车坐飞机都是要身份证明的,像你们那边的户册,路引之类。” 这俩,没这东西,就俩黑户。 林照夏有些头疼,要是他们明天真的回不去,她难道要租一辆车,稍上他们再自驾回去? 长至听完哀嚎一声:“上次就是。姐姐回家,不能带着长至,长至是一个人在家的!” 对了,后来就是殿下忽然掉在姐姐家里,长至才又回去的!长至已经想起来了,那天那个人就是殿下。 就说长至的记性好嘛,他第一眼就觉得殿下有些熟悉。 赵广渊也没想到,这一千年过去,出行户册路引这些还需要,还更严格了。 那他岂不是不能和林姑娘同行出入?同样只能困守一地? 没想到办法,三人只好放弃。兴冲冲地看这一晚上都买了些什么。 赵广渊把他的充电宝插满了整个房间,连浴室的插孔都没放过。 林照夏给他的新手机上下了一些软件,又给他下了一些剧,和他感兴趣的一些东西,并教他怎么使用。 长至也缠着林照夏给他下了一些动画片,林照夏又下一些教学视频给他。 两人都很聪明,才教了一遍就都会了。 一大一小各拿着一个手机,看得津津有味。 林照夏看了看一旁的床,“要不,再给你开一间房间?” 赵广渊愣了愣。 若是之前,他还会说男女授受不亲。可方才在夜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牵手、当街接吻,毫不避违。 除此之外,似乎那熙熙攘攘中,有一个身影在他心里越发清晰起来。 “不了,万一晚上有什么异象,我们还是在林姑娘身边好一些。” 赵广渊头并没抬,似乎沉浸在手机里。 林照夏想了想,便只好算了。好在她图省钱,要的是双标房,要是大床房还真不好住。 直至夜深,长至都已熟睡,赵广渊翻了一个身,对着林照夏的方向。 问出他一直想问的:“不知林姑娘所知的历史里,可有大齐?可有我,赵广渊?” 第四十八章 无迹可寻 林照夏睡意朦胧,只觉得有酥酥软软的声音似乎响在耳边。 提了提精神,“没有。没有传世十八代的大齐。” 赵广渊一阵失落。 为何没有大齐?那他又是从何而来?与林姑娘的相遇,无任何痕迹可查吗? 只是一场虚妄?如南柯一梦,如镜中水月? 那唐人梦见自己到了槐安国,当了南柯太守,又尚了公主,享尽富贵荣华,直到被国王猜忌,被遣还乡,才发现不过是大梦一场。 他,赵广渊,得这场奇遇,也不过是临死前的大梦一场? 赵广渊看着林照夏的方向,两床之间只隔着一人身板的距离,很近,近到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 赵广渊心中一阵怅然。 却又听林照夏说道:“华夏数千年历史,这中间还有好多不被记载,不被认可的历史。也许你们也会被记载,只是藏在某处,不被后人知道罢了。” 赵广渊精神一震。 “下次我带你去海市图书馆找找看。” “好。一言为定!”谢谢你,照夏。 给了我一个希望。 次日天刚亮,林照夏睡得迷迷糊糊,被赵广渊轻轻推醒,“林姑娘,我们要回去了。” 林照夏惊坐起,“啊?你,你们有感觉到?” “是,渊感觉到了。渊要回去了,若晚上能再来,定给林姑娘带礼物来。” 一旁的长至睡不够,还迷糊着,手里怀里被赵广渊塞了一堆他昨夜买的东西。 林照夏还没等反应过来,两人就突兀地消失在她面前。 直接把她震醒了。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才发觉他们是真的走了。 长陵村。 林秋山和大儿子三儿子,在妻子儿媳的目送下,正要去陵园当差。才打开门,就看见晨光中,一个小身影正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来。 林秋山睁大了眼睛:“那是长至吧?” “长至?”长至昨夜不是宿在行宫了?林敬平觉得不像。 林敬宁却是眼尖,“还真是长至!”怀里还抱着什么,走得摇摇晃晃。 “长至!” 长至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兴奋起来:“哎,外祖父,大舅舅,三舅舅!” 在一旁的锦绣看着长至的家人来接他,转身走了。 摸了摸袖中的硬盒子,小长至还给她带礼物了呢,说是香膏。这孩子也不知昨夜和殿下去哪里了,还不忘给她带礼物。 真是懂事,惹人喜欢。 堂屋里,林家所有的大人都起了,围着看长至带回来的东西。 桌上一个圆滚滚的大西瓜,难为长至一路抱着回来。 “哪里来的?” 长至眼睛眨了眨,眨了又眨:“殿下给的。” 殿下说不能说姐姐那边的事,坏人太多。 林秋山等人对视了一眼,桌上除了西瓜还有各种常用药,用油纸裹着,跟大齐的药大不相同。 还有这各种给小孩玩的小玩意,哪一样他们都没见过。 “这西瓜可甜可甜了!外祖父,大舅舅三舅舅,你们吃了再上值。”长至盛情邀请。 一大早吃西瓜? 但看着长至也在拼命咽口水,耿氏大手一挥:“吃!”指挥着两个儿媳去厨房拿刀。 刀才轻轻磕到瓜皮上,就听见呲地一声,那瓜竟自己裂开了。 “竟这么薄!” 好瓜! 等打开,皮薄肉厚,红红的瓜瓤极其诱人,又红又沙,林秋山等人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每人端起一块放进嘴里…… “哇!甜!”清甜,脆沙,几乎无籽,好吃! 连耿氏,王氏马氏都加快了速度。 长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异常满足。大家喜欢吃,长至下次还买,长至有钱! 林秋山欣慰地摸了摸外孙的小脑袋,和两个儿子出门。 父子三人对视了一眼,林秋山神情异常严肃。 “应该是七殿下和长至一起过去林姑娘那边了。既然是殿下的意思,那我们只做不知。不只你们要守口如瓶,还要交待王氏马氏和孩子们,莫给家里招祸。” 林敬平林敬安齐齐点头:“爹你放心吧。咱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屋里,耿氏也交待了两个儿媳一番。 让她们把西瓜收好,一会等孩子们醒来给他们吃。自己把长至带回来的药和其他东西收好,才牵着长至到房间坐下。 还不等耿氏开口,长至就从怀里把揣了一晚上的银镯子拿了出来,神情兴奋:“外祖母你看,长至给你买的!” 耿氏很是惊喜:“长至给外祖母买的?”银镯子!这么厚实,这么好看! “嗯嗯,用长至自己的钱!” 耿氏又是感动又是欣慰,她享了外孙孙的福了。 往屋外探了探头,悄声问道:“长至,你跟外祖母说说,是怎么回事?” 长至早就憋不住了,凑到耿氏耳边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说得很是详细,金豆子卖了多少钱,他又是怎么花用的,一五一十跟耿氏做了交待。 耿氏再听,还是觉得跟听天书一般,不可思议。 长至看着荷包里的几块碎银,“可惜那边银子不值钱,姐姐没给换。说咱这边银子值钱,留在这边用。” 一粒小金豆竟换了这么多东西,还剩不少钱!只那些常用药就值大发了。 耿氏心里有什么东西闪过,一时没捉住。 又看了看手里的银镯子,这东西在那边不值钱?一个金豆子能换五六个? 这工艺,这重量,在这边不得花十好几两银子才能买到?那粒金豆不足一钱,也就能换一两银子。 脑子正想着,又听小外孙巴巴比划起那数都数不清的好东西。 耿氏微笑地听着,完了问长至:“你可看过,你林姐姐右耳朵后面有没有红色的胎记?” 长至一愣,“呀,长至忘了看了!” 林照夏自他俩走后,也没了睡意,开始收拾东西。 叫了中巴车来接自己,到了义乌火车站,坐上高铁回海市。 而另一边,赵长乐也到了通州皇庄。 听说要挑人去伺候贵人,几乎所有的奴仆都挤到前院来了。黑压压一片。 可等听完,是要到长陵伺候七殿下,又哗啦啦走了个干净。 一个年老的宫人,正推着一辆粪车从外边回来,听到七殿下,愣住了。 第四十九章 想要什么 赵长乐见原先还围着他自荐去伺候贵人的奴仆,竟哗啦啦又走了个干净。 气愤难当。 “你们……”长陵怎么了,七殿下怎么了?七殿下从来不打骂下人! 曹厝正佝偻着身子推着一车粪桶从田间回来,几个奴仆见着他,都掩鼻远远地避开。 有人还喝斥他站在那里,等他们走远了再过来。 曹厝低着头站在那里,两手放在独轮车把手上,弯着腰。 说话声飘进他的耳朵…… “还当是哪里的贵人,竟让咱们去守陵,去伺候那个七殿下!” 七殿下?曹厝两手紧了紧。 见他们走远,忙推动独轮车小心翼翼跟着后面。 “就是啊,我还白高兴一场。” “去守陵,天天对着坟堆,何时能出头?还不如呆在皇庄呢。” “就是,在皇庄虽辛苦,但咱京城也是能去的,不比困在皇陵强?” “可不是。再说了,七殿下被贬去守陵六年了,皇上至今没恢复他的身份。怕是要一辈子呆在皇陵那边了。” 另一人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听说七殿下身子坏了,这辈子都不能有子嗣了。就是将来能恢复身份,能回京城,那又有什么用!” 他们跟着这样的七殿下,能有什么出头之日。 “啊,真的假的?” 那跟着绝嗣的七殿下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他们在皇庄还不时有贵人来挑人,跟七殿下,能落什么好!纷纷摇头远去。 曹厝愣在原地。 七殿下身子坏了?他再也不可能有子嗣了? 他可怜的七殿下! 曹厝松开手,跌跌撞撞往前院跑。 身后,独轮车没了支撑,歪倒在地,上面的粪桶哗啦啦掉了一地。 “赵陵丞,赵陵丞!小的愿意去伺候七殿下,小的愿意!” 长陵行宫。 长至被一旁的声音吸引,不时扭头去看正在用ipad看片子的殿下。 赵广渊头也没抬,喝斥道:“习学怎可分心!” 长至便扭过头,专注地在纸上临摹大字。可不一会,又扭过头去。 “殿下,你那个ipad,是多少钱买来着?” 赵广渊瞥了他一眼,“你买不起。” 长至生气地磨了磨牙。 过了一会,又忽然想起:“殿下,你是不是忘了付长至的月例?” 啊?什么东西? 赵广渊眼神悠悠地看他:“你还找我要月例?” 长至仰着小脑袋:“对啊。我是殿下的小书童,大户人家不都这样吗,请人做事都是要付月例的,你难道想用白工?” 嘿,这小孩。 赵广渊眯了眯眼,“那咱们可得好好算一算……外头,请先生的束修是多少来着?” “我不说学富五车,但从三岁起就被太傅压着读书认字,晨钟暮鼓,风雪无休。我这样的水平,也不多要,一月收你五两吧。再算上一日三餐,全部算你六两。等傍晚,我就找你外祖父要。” 长至愣愣地看他,嘴巴都忘了合上。 忙狗腿地认错:“殿下,是长至说错话了。我们还像这样吧,我不找殿下要月例,殿下也别找我外祖父要束修了吧?” 赵广渊做势想了想:“行吧,就看在咱们还算认识一场的份上,免了。” 长至吁出一口长气。 看着七殿下,总觉得他变了。原来什么都不在意,现在竟会跟他计较银钱了。哼。 “还不好好写大字!” “是。” 长至目光又落回纸上,无比认真地临摹大字。可不知殿下在看什么片子,噼里啪啦的刀箭相击声,还有马蹄声,长至也想看。 赵广渊悠悠地瞥了他一眼,往耳朵里塞上耳机,这孩子,还是少了些定性。 他少时读书,就是外头火烧宫殿了,太傅也要求他身形不动,做到心无旁骛。 “等你写完五十个大字,就让你看一集动画片。” “好哦!”长至忍不住欢呼。又觉得殿下有时候还是挺好的。 下午,林照夏回到海市的家里。 到天井一看,发现长至买的金鱼全翻肚皮了。那小乌龟也半死不活的。 再一看那几盆绿植,也都耷拉着,叶子都枯黄了。看来浇自来水不行啊,土都板结了。 林照夏怕长至过来看到伤心,在网上又买了十几条金鱼,还买了几条乌龟,和几盆多肉让人送来。 多肉应该能比那些绿植好养吧,起码能多挺一些时间。 要林照夏说,伺候这些干啥,她伺候自己都费劲。 坐到桌前,打开邮箱,发现有两个公司发来的试写邀约,而上次发的试写那家公司还发了面试通知过来。 林照夏很高兴,起码自己的能力得到别人的认可。 可现在施总那边似乎很满意她写的大纲,还让她继续写剧本,那当坐班编剧就接不了施总那个活了。 林照夏权衡了一番,终是放弃了面试机会。 还是施总那边那个机会好,若真用了她的大纲,她当不上主笔,但争取一个署名的机会应该能争取得上的。 等她有了一部自己的代表作,她的身价就能涨起来了。身价涨了,她的小钱钱就能跟着多起来了。 昨天收到赵广渊还的五千块,她的积蓄又回到了一万以上。 开心地往冰箱里补货,酒水饮料水果零食坚果炒货糖果点心,买了好多。外卖员都来了好几趟。 又给赵广渊和长至买了些衣服和日用。 便躺到沙发上刷剧。还是有钱好啊,有钱就能躺平。 而在横店的林嫣然,却发誓要折腾出个人样来,狠狠打脸林照夏。 凭什么一个捡来的弃儿,都过得比她好! 给几个群头发了微信,说要请他们吃饭。 在横店,群众演员是一群特殊的存在,他们离明星很近,离梦想很远。而把群演召集到一起的人,就是群头。 群头也是剧组和群演的中间人。 林嫣然发了一通消息后,只有一个群头回了微信应邀。 林嫣然做足了准备,请这位叫博哥的群头到一间高档餐厅吃饭,席间极尽讨好,请博哥关照。 博哥很喜欢林嫣然这样知情识趣,又放得开的群演。 有野心,有欲望,别人一个眼神就知道怎么做。不怯场,没包袱,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也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 “好说好说。你条件不错,在一众群演中,你算是出类拔萃的,以后有戏,博哥一定记得你。” “多谢博哥!我就是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要博哥多多提携。” 吃完饭,二人已是有些微醺,林嫣然又提议去唱歌,博哥欣然而往。 第五十章 如何培育的 傍晚,赵广渊和长至再次出现在林照夏家里。 三人都很高兴。经过几次的相处,已很是熟悉。已经是那种偶尔一日不见还很是想念的关系。 “呀,还活着!” 林照夏听到长至在天井里大呼小叫。正高兴自己今天下午的做法是对的,又听到他叫了一声:“这不是长至买的鱼!” 林照夏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那鱼太难养了,姐姐经常出门,才两天不在,它们就死翘翘了。” 长至有些伤心。那都是他精心挑选的鱼。 赵广渊淡淡瞥了他一眼,长至就收了情绪对林照夏微笑道:“姐姐,是长至不好,买了它们又没照顾好它们。” 林照夏奇怪地看了赵广渊一眼,长至怎么这么听他的话了? 有些吃味。 明明是她先认识的长至。而且……长至应该跟自己更亲才是。哼。 摸了摸长至的小脑袋:“那要不你明天带回去养?你不是说家里除了哥哥姐姐,还有一个比你小的妹妹吗?” 长至眼睛一亮:“长至可以拿回去吗?冬雪也喜欢小鱼喜欢乌龟!我们陵园也有河,里面也有鱼,但不让捞。” 赵广渊便向林照夏解释:“陵园的一切都是皇室的,包括陵户。河里的鱼也是祭给先人们的,不允许随意打捞。” 啧啧,陵户没人权。 “那是不是山上的树木也不能砍?” 长至点着小脑袋:“凡盗陵园内树木者,杖一百,徒三年!” 说完打了个哆嗦。 从小家里大人就教他们,不可随意取用陵园内的东西,不然不论大人小孩都要打板子,要被关起来。 “在陵园内取土取石,盗杀陵鹿,还要杀头呢!” “这么严重?”果然皇权社会庶民没人权。 悠悠看了赵广渊一眼。 赵广渊摸了摸鼻子:“其实陵户们的待遇还是挺好的。有俸?,有赐田,有份例有恩赏,四季还有布匹衣裳。相较于朝不保夕的普通民户,已是富足许多。” 长至赞同地点着小脑袋:“对的。” “我听外祖父说,好多人还想成为陵户呢!当不了陵户,还想送儿子到奉先军里当兵呢。不用打仗,每月还有?米领。三舅舅每月能领一石?米呢!” 赵广渊补充:“有妻、母者,月领一石?米,单身汉领六斗。” 林照夏点头表示了解。 单身汉包吃包住,还有六斗?米,待遇不错了。 就古代那环境,看天吃饭,天灾人祸又频繁,还真是窝在山里当个衣食无忧的陵户陵卫更富足安定。 “现是没有陵户了吧?”赵广渊问她。 林照夏摇头:“皇陵成历史文物了。没有陵户,但有陵园工作者,有人管理。由国家发工资,属公务员,有编制。” 向他二人普及了一番。 赵广渊便有些感慨,大齐对于前朝的皇陵都不管不顾了,陵户们跑了个精光。而现在没有皇权,国家还派人维护以前的皇陵。 见长至摸着小肚子,林照夏问他们:“还没吃晚饭吧?今天我给你们做饭吃。” “真的?姐姐要给我们做饭吃?”长至立刻攀住林照夏的胳膊。 林照夏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对啊。不相信姐姐的手艺?” 自搬来,她还没正经做过一顿饭。 “走,给姐姐帮忙去。姐姐知道你们要来,买了许多吃的,明天你可以给哥哥姐姐妹妹带些回去。” “好哦,姐姐你最好了!长至最喜欢你了!”跟个小尾巴一样跟着林照夏后面。 赵广渊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进了厨房。 他从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来饭来张口,从没做过家事。但现在,他很乐意给林姑娘帮忙。 还跟长至抢着做活,只希望得到林姑娘的一句夸奖。 三人配合得好,很快一桌丰盛的晚餐就做好了。 知道他们在山里,不缺肉菜,但缺水产鱼获吃,林照夏便买了些蛤蜊海鲜,一些鱼虾。 吃得长至小嘴停不下来。赵广渊吃得优雅,但筷子也没停下过。 “没想到照夏你手艺这么好。”赵广渊很喜欢这种温馨的,一起吃饭的感觉。 有多久,他没这么舒服地吃过一顿饭了。 久到他都忘了。生活里就应该有这样温情的时刻。 长至连连点头,附和他的话:“姐姐做的鱼好吃,虾好吃,这个暴汁鱿鱼更好吃!长至还要再吃一碗饭!还有这个蛤蜊,长至也没有吃过,外祖母他们也没有吃过。” 见他一样一样地数,林照夏忍不住笑,“那下次姐姐多买一点,让你带回去给你外祖母他们吃。” “好,长至有钱,长至买!” “行,你来买。” 赵广渊也吃得很开心,他吃得很慢,恨不得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 三人吃完饭,在天井里消了消食,又坐在沙发上边吃水果边看电视。 长至很喜欢吃冬枣,脆甜脆甜的,他嘎吧嘎吧吃得欢。而赵广渊则喜欢吃葡萄。 拿着一颗碧绿色的葡萄在手里看了又看。 葡萄他吃过,可这种碧悠悠的葡萄他从没见过。脆甜多汁,还有一股玫瑰香气。不仅一点酸味没有,还一粒籽都没有。 他发现这里很多水果都无籽,西瓜没有,这种葡萄也没有。 那究竟是如何培育出来的呢? 三人各有各喜欢的水果,也有各自想看的节目。林照夏想了想,在手机里找到一个地球起源人类起源的记录片投屏到电视上给他们科普。 “原来我们不是女娲娘娘捏出来的啊。”长至刚跟赵广渊开蒙,脑袋一片混乱。 “神话是神话,我们还是要遵循科学。”林照夏趁机教育他。 “不知照夏可否帮渊买这类书籍?”赵广渊忽然觉得自己想了解的东西变得多了起来。 “好,我给你买。” “长至也要。” “你有钱吗?”赵广渊斜了他一眼。 “哼!”殿下真是讨厌。 林照夏笑着安慰:“长至的钱还够,这边的书不贵。” 长至朝赵广渊做了个鬼脸,姐姐说长至买得起。哼。“那姐姐给长至买,长至会想出法子赚钱的!” 他晚上就想。他一定赚多多的钱,气死殿下,哼。 第五十一章 长至的娘 横店,梦仙居酒店。 清晨,林嫣然浑身酸痛地醒来,看见博哥正站在床边穿衣服。 林嫣然舔了舔干燥脱水的下唇。想到昨晚的一切,心中复杂,但又不后悔。 她家世普通,没资源没背影还没钱,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哪能没点手段?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用付出,就可以唾手可得的? “博哥?” 林嫣然微微支起上身,被子半遮半掩地挡住胸口。 赵博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回头,看见这一幕眸光闪了闪。 朝林嫣然笑着说道:“你睡吧,我还有事。你的事我会放在心上。这两天就有一场大戏,我会推你过去当特约。” 在横店,普通群演一天辛苦下来,也只能拿一百块左右。即便有台词,也就加个十块二十块的。 但如果是特约演员,就会多一些。 如果普通话流利,形象气质佳,二三百,三四百也是有的。如果还有台词,五六百也是能拿的。 “谢谢博哥!我一定好好听博哥的话!”林嫣然很激动,果然付出是有回报的。 她此时刚睡醒,媚眼如丝,声音酥软,让赵博忍不住情动。 赵博停住系扣子的手,倾身过去在林嫣然脸上摸了摸…… “博哥……” 林嫣然极力配合,且迎了上去…… 赵博发出一声呓语,后仰着脑袋,眼睛眯了起来。按着林嫣然的头,不知是不想让她再有动作,还是想得到更多。 “小妖精,如果不是我还有事,现在就办了你。”在林嫣然脸上轻轻捏了捏。 “博哥……”林嫣然仰着头看他,一脸不舍。 赵博在她脸上拍了拍:“放心吧。等我忙完,我就来找你。有一个剧组在招跟组演员,到时我推荐你过去。” 跟组演员? 林嫣然又是一喜。她这就从群演到跟组演员了? 跟组演员虽然拿得也不多,跟一部戏下来,顶多能拿个两三千。但不用像群演一样东奔西跑,今天有活明天没活,朝不保夕的。 重要的是跟组演员剧组包食宿! 这就比住公园住天桥底下的群演好太多了。 “谢谢博哥!我一定好好听博哥的话,你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 而另一边的赵广渊和长至,与林照夏度过了愉快的一晚,也于清晨回到了行宫。 而长至仍旧是大包小包,除了怀里捧着的金鱼缸,手上一个包,背上一个包,都是林照夏塞进去的各种吃食。 赵广渊嫌弃地看着他又是背又是抱的:“你那金鱼和乌龟,没准今天就不适应,死翘翘了。” “才不会!你就是妒忌姐姐没给你买!” 哼,我妒忌?我看得上你那几条小鱼?我下次买几条大的!还不给你看! 背过身,连连挥手:“快去快回,还要回来当差呢!” “是!”长至应完抱着东西就往家里跑。 而林家,冬雪、和乐几个见昨晚长至又没回来,一大早便早早起来等长至。 昨天他们吃了好吃的西瓜,又得了长至给他们带的小礼物,兴奋得一晚上没睡。 而林秋山昨晚也看到了长至送给耿氏的银镯子。那么白那么亮,刻字刻花工艺那么精湛,绝不是大齐能有的水平。 “咱不能白要林姑娘的东西。礼尚往来,咱也得送些东西给她,她待长至那么好。” 林秋山点头:“嗯,你让我想想。那边比咱们这边富足,寻常东西怕是入不了林姑娘的眼。” 耿氏便让他慢慢想。她还是觉得那林姑娘跟长至有渊源。心里存着一丝希望。 不然怎么别人跳到坑里没有这般奇遇,就长至有?就她女儿溪儿有? “哇,好好看的鱼!这尾巴好好看,游动起来像仙女在跳舞!颜色也好看!还有这乌龟,好可爱!真的有这么小的乌龟呢!” 冬雪搂着一胸口的吃食,眼睛盯着鱼缸,嘴里嚼外没停:“七殿下真是个大大的好人!送咱们这么多好东西!” 和乐和喜也附合着点头:“嗯嗯,殿下真是大大的好人,这个果子好好吃啊!” “这个开心果也好吃!” “这个薯片更好吃!” 孩子们围在长至身边大呼小叫,大一点的和顺与秋华嘴里也塞得满满。几个孩子哇哇叫唤,差点把房顶掀了。 耿氏和林秋山等人微笑地在一旁看着。 等挥散了人,夫妻二人这才问起长至胎记的事。 长至一拍脑袋,昨天帮姐姐做饭,吃得太高兴,他又忘记看了。 “不过长至有相片。昨天跟姐姐一起拍的!”忙把怀里的手机掏了出来。 耿氏和林秋山愣愣地看着手机里的林照夏,放大再放大,两人眼睛几乎都粘在手机上了。 这是…… 这林姑娘,分明就是他们的女儿啊! 两个酒窝,那样清晰。这眉眼,这嘴唇这下巴,这分明就是他们生的女儿,是他们的溪儿,没错啊! “老头子!”耿氏激动地扯着林秋山的衣角。 林秋山也忍不住轻颤。 六年前,他的女儿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在全家人都以为她当年填龙脉被活埋了之后,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知为何有了身孕,也没了记忆,不认得他们。在家里生了长至,不过才满月,就又不见了。 他和老婆子一直都觉得他们的女儿,定好好地活在某个地方。 不久前长至有了这一番奇遇,他和老婆子都觉得冥冥之中,定有什么联系。 果然,是母子间的感应吗?是老天的安排吗? 见长至一脸懵懂地看着他们,生怕吓坏了小外孙。林秋山捏了捏耿氏的肩膀,让耿氏回了神。 转而很是严肃地对长至说道:“长至,若是下回再见到林姑娘,一定要看看她右耳朵后面有没有胎记,记住了吗?” 长至很聪明,早早就猜到了缘由。 “如果她耳朵后面有胎记,那她就是长至的娘吗?” 耿氏忍不住哭出声来。 也不管林秋山了,直愣愣地点头:“是,如果她有,她就是长至的娘,是长至的亲娘!” 长至眼睛亮得惊人,长至的娘!长至的亲娘! 第五十二章 旧人 长至从来没见过娘,他是吃三舅娘的奶水长大的。 别人有娘,长至没有娘。 现在一听说林姐姐可能就是自己的娘,长至坐不住了,转身就要往外跑。 长至现在就要去找殿下,长至现在就要去找娘! 林秋山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长至,这件事不可以告诉殿下,不能让殿下知道,记住了吗?” 为什么? “外祖父是担心坏人来抓娘和长至吗?” “对,如果别人知道,就会捉走长至和长至的娘,长至就再也见不到娘了,也见不到外祖父外祖母了。” 长至一脸紧张:“那长至不说!就长至和外祖父,外祖母知道!” “好,乖孩子。这次一定要记得看一眼,知道吗?” “长至知道,长至现在就去找殿下!” 也顾不上冬雪妹妹招他去看金鱼了,捣腾两只小腿就往行宫跑。 “现在去找林姑娘?”赵广渊看他跑了一路,上气不接下气的,不明所以。 有这么着急? “长至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去找姐姐。” 赵广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闭着眼睛感应了半天,摇头:“现在过不去。” 长至立刻就蔫了。 一整天都无精打彩。不时跑到殿外看太阳落山没有,就盼着天一黑,他嗖的一下立马就过去。 怕自己忘了,还用姐姐送的笔在掌心里画了个小耳朵提醒自己。 赵广渊扭头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这小屁孩,一整天奇奇怪怪的,嘴还严。 啧。 “不要用那边的笔,你还是要用毛笔练大字。”教训完长至,自己却拿起那边的水笔写起字来。 长至见了撇了撇嘴,但还是听话地拿毛笔临摹大字。 就盼着时间能过得快点,他好去找林姐姐。把赵广渊都招得急切了,不时掏怀表看一下时间。 可二人等来等去,却等来十几个宫人。 “殿下,七殿下!” “曹厝?” “是老奴!殿下,我可怜的七殿下!”曹厝三步并两步,扑倒在赵广渊脚下,跪在他面前嚎啕大哭。 都以为这辈子就要老死在皇庄了,没想到还有再见到七殿下的一天。 他可怜的七殿下,都瘦成什么样了,麻杆一样,二两风都能吹走。这些年他的殿下是遭了多少罪啊。 他丰神俊逸,肆意潇洒的七殿下呢?快还给他! “殿下!老奴终于见到殿下了。”曹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引得赵广渊也有些眼热。 他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以前宫里的旧人。 那年太子哥哥一家被赐死,母后自尽,他被贬来守陵,伺候他们的宫人死的死,贬的贬……这六年来,他身边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 遇上林姑娘之前,他有时候几个月都没说上一句话。 “起来吧。”赵广渊哽咽着俯身去扶他。 “殿下……”他的殿下受苦了,受了大苦了。 “莫难过,本殿还活着。” 一句话又引得曹厝珠泪涟涟。 “莫要哭了,让赵陵丞看笑话了。” 曹厝这才提起袖管在眼角按了按。 赵长乐上前:“七殿下,这些人是下官在皇庄选来伺候你的,你看着用,若不得用,找人禀了我,我再遣了他们出去。” 在皇庄上选的? 赵广渊一一扫过站成一排的宫人,里面有些人竟还有些眼熟。 看了曹厝一眼,曹厝朝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赵广渊便明白了。 赵长乐做为陵丞,他有资格挑人。他那好父皇不会记得这些小事,这只怕是赵长乐自己的意思。而曹厝一心惦记着他,怕是借机寻了些旧人。 朝赵长乐鞠了一礼:“渊多谢赵陵丞费心,此番恩情,渊记下了。” 赵长乐哪敢受他的礼,虽然他如今落魄了,但他还是当今的皇子。 错了错身:“七殿下折煞下官了,不过是顺手罢了。” 见七殿下满意,又交待了那些人一番,这才离去。 赵广渊喊来锦绣带那十几个宫人去安置,便与曹厝往大殿叙话。 而此时,大殿门口一个小脑袋露了出来,曹厝一脸惊喜:“小殿下!” 长至听见大殿外的动静,原本好奇地躲在门边偷看。见人都走了,才把脑袋露了出来。 这一露,就被曹厝看到了。 小殿下?谁是小殿下?还有小孩?长至怎么没看到? 而曹厝都不等赵广渊反应,已经朝长至扑了过去,抓着他两个小肩膀,上下打量起来,目光灼热。 这就是小殿下啊!跟七殿下小时候一个模样。 赵广渊在他身后错愕不已,这曹厝怕不是在皇庄被折磨惨了,这精神都出现问题了? 原来不只他惨,他以前的宫人在别处过得更惨。 唉,还指望曹厝来照顾他呢。算了,好好养着吧,他再落魄,一个老太监还是养得起的。 “殿下,这是小殿下吧?”曹厝扭头问赵广渊。 一定是的!他们都说殿下身子坏了,再也不能有子嗣了,可明明小殿下就这么大了。 虽然一个子嗣少了点,可只要小殿下健健康康的,就比京中那些殿下生了一窝又一窝的皇孙强。 这病还挺严重。赵广渊暗叹了声。 摇了摇头:“本殿贴身伺候的一个都没有,哪来的小殿下。” 不是小殿下? 曹厝愣愣地看着长至。这么像,怎么不是小殿下。 长至有些被他的热情吓到,也愣在那里。“还不去写大字!”直到被赵广渊喝斥了一句,这才撒丫跑了。 二人进了殿内,曹厝看着七殿下好好地坐在他面前,又抹了一把泪。 “奴才这几年从没一日忘记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他们要是活着,七殿下何至于被困在此处。娘娘和太子殿下,要是看到殿下如今这般模样,不知该多伤心。” 赵广渊仰了仰脑袋,逼退了眸中的眼泪。 渊,也一日未曾忘过母后和太子哥哥。渊一度想去找他们,与他们共聚天伦。 曹厝想到皇后娘娘就生了太子和七殿下两个,如今太子一脉尽无,七殿下又坏了身子。娘娘竟是要绝了后嗣吗? “殿下,你可否请大夫看过?” “看什么?”赵广渊敛了敛情绪。 “他们都说殿下的身子坏了,再也不可能有子嗣了……” 什么!赵广渊大吃一惊! 第五十三章 难以接受 赵广渊脑子嗡嗡的。 他听到了什么?曹厝方才,跟他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赵广渊满脸不置信地盯着曹厝,生怕错过他脸上的表情。 曹厝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殿下!他可怜的殿下。 “许是奴才听错了,都是那起子黑心肠的在乱传话。” 赵广渊没听进去,“你刚才说了什么?”又问了他一遍。 “殿下,”曹厝跪倒在他面前,声泪俱下,“殿下,奴才这就给殿下去找大夫,找全大齐最好的大夫来给殿下看诊!” 赵广渊目光失神地看着他踉跄着飞奔出去。 他一度想去找母后和太子哥哥团聚,他们丢他一人在世上,让他孤苦伶仃生不如死,他活腻了。 那些宫人在他酒里掺毒,想要他的命,他明明知晓,但还是坦然地喝了。 死了便死了,死了就可以见到母后了。 可他没死成。 没死成他便想好好活,可为什么现在要让他听到这个消息。 要他的命不算,还要斩草除根,断他子嗣! 哈哈哈……竟是要绝他子嗣! 真好啊,既要当表子,又要立贞节牌坊。 当年把人杀了个干净,那血久泼不净,血气数月不绝。怕世人唾骂,留他赵广渊苟活。却暗中断了他的子嗣吗? 哈哈哈……真好。 赵广渊笑倒在大殿之中,直笑得眼泪横飞。 直到曹厝带着数个大夫前来。 赵广渊麻木又带着些许希翼,伸出手让大夫把脉。 虽然他一脸淡然,但来的大夫无不觉得压迫感十足,战战兢兢,没人敢与他对视。 “殿,殿,殿下……殿下身康体健,无甚毛病……”来的几位大夫,没人敢说真话。 只有一位老大夫,老实回禀:“殿下肾阴亏损,下焦虚寒,又气郁在身,且这些年饮酒过密,恐子嗣艰难。” 曹厝抠着字眼,带着希翼:“只是艰难?” 并不是绝了子嗣? 老大夫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七殿下,暗自叹了口气。 “老朽学艺不精,恐耽误了殿下,不若殿下派人往京城沿请名医。乡野中也不凡神医,殿下可派人寻寻看。” 这话无疑是判定了赵广渊子嗣艰难,就差把绝嗣二字摆在面上了。 曹厝不愿接受:“大夫,您再仔细瞧一瞧吧。” 老大夫摇头:“老朽学艺不精。若殿下不弃,老朽可开些药方,即便无增益,也可强身。” 赵广渊面无表情:“送老大夫出去。备上厚厚诊金。” 曹厝无奈应是。 送了老大夫回来,面上如丧考妣,“殿下,老奴这就让人悄悄往京城寻名医。一定是他们诊错了,这乡间大夫哪及得上京城名医。” 赵广渊面色黑沉,如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不必,且让他们大张旗鼓地找。” 曹厝张了张嘴,若大张旗鼓地找,弄得人尽皆知,结果再与今天相同,那殿下,还有什么希望? 皇上也会彻底放弃这位嫡子了吧。 可看着这样的殿下,曹厝又觉得心疼。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殿下,他以为会老死在皇庄,没想到又见到了殿下。 殿下活,他就活。他听殿下的。 赵广渊一个人坐在大殿中,连身形都没变换过。 夕阳的余晖透过大殿的窗棂把他整个笼罩在其中,像披着圣光,又像马上要随光消散。 长至看着这样的殿下,不知为何,胸中胀胀的,闷闷的,让人难受。 “殿下,不去找姐姐了吗?”长至轻手轻脚地靠近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广渊机械地扭动脖子看他,好一会才道:“今日你且先家去。等我派人接你再来。” 长至踌躇着不肯走。 他好不容易盼到太阳下山,他想见到林姐姐,他想知道林姐姐是不是长至的娘。 可看着这样的殿下,长至小脚丫抠了抠大殿的地砖,好一会,才点头:“是,那长至等殿下。” 一步三回头,可殿下还是低着头坐在那里,并没有叫他。 长至终是嘟着嘴走了。 他不知道殿下是怎么了。明明来了十几个人,殿下从此有人伺候了,可是他不开心。 林秋山和耿氏都以为今晚长至是不回来的,他俩就盼着长至能带回好消息。可长至却被人送回来了。 “长至?你怎么回来了?” “殿下有事。”长至只闷闷说了句。 殿下不开心了,可殿下没有告诉长至。 冬雪几个不知内里,看到长至就高兴,“长至哥哥,快来呀,我们去看金鱼!” 那几对金鱼就养在透明的缸里,都不用往里探头,站远远就能看到。 几个拉着长至去看金鱼和乌龟,“那乌龟可懒了,戳它都不动弹。还贪吃,肉也吃菜也吃草根也吃,什么都吃,真馋!” 冬雪及和乐几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让长至不能见到姐姐的郁郁心情又好了起来。 耿氏和林秋山见几个孩子围做一堆,也知道急不来,只好按捺住心思。 耿氏吩咐林秋山:“长至不是说林姑娘那边的筷子不好用吗,你且磨几双筷子送给林姑娘。再做几只簪子。” 耿氏实在难以想像,林姑娘那边什么都好,长至拿出来的每一样东西都让他们震撼,可怎么筷子会有毛刺呢? 长至说那边没见到大树,到处是高高的房子,是那边树木太缺吗?还是少了民间匠人? 林秋山一边应着,一边去找合适的木材。 其实林秋山的木匠手艺只是一般,他还有另外一门鲜为外人道的手艺。 即金银器制作手艺。 要不是身为陵户,只凭他的手艺,在外头早被各商家追着请去供奉了。只是他身在皇陵,身为陵户,不愿冒头罢了。 他曾想把手艺传给二儿子的,让他在外头有一门吃饭的手艺,可林敬安属实不是那块料。林秋山只好无奈放弃。 林秋山的金银器制作手艺这些年也渐渐被附近陵村的人知晓。 平时陵户家里的金银器物有残缺,都会请他帮着修补。或有子女婚迎嫁娶,有弄璋弄瓦之喜,也会请他打制器物。金银器旧了,也会请他帮着炸一炸。 这些年,林秋山靠着接陵户们零散的活计,也存了些银子。 其实陵户们平时不太往山外跑,在山里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各家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自己的手艺。 林家便是凭木作,金银作手艺,在陵户中扬了名。 林秋山琢磨着做什么物件送给林姑娘。只送林姑娘几双筷子未免太寒酸了。 便起身回屋里翻箱倒柜起来…… 第五十四章 可否重新开始 林照夏等了一夜,赵广渊和长至都没有出现。 她见昨晚两人都很喜欢吃她做的菜,便早早地备了菜,准备了一堆。肉菜也都洗好,切好,就等下锅了。 可一直等到深夜,两人都没有出现。 不知是时空门不靠谱,还是两个人有事情来不了。 默默地把备菜都收拾了,自己简单吃了个晚饭。一个人吃饭虽轻松自在不少,可不免少了昨日的热闹。 晚间林照夏开始写施总要的人物小传和故事梗概。 要做四五十集的主旋律正剧,反应时代的主旋律,人性的主旋律,人物要出彩,故事又要紧凑,这可不好写。 林照夏揪头发都揪掉了好多根。 写个人物小传,不仅主角要出彩,配角也要有血有肉,写了一夜都不能令自己满意。 头痛欲裂。 半夜又爬起来歪到沙发上刷同类剧。 第二天被手机闹醒的时候,人是在沙发上醒的。 迷迷糊糊睁眼,一看是宋秘书的电话,立刻弹了起来:“早上好,宋秘书。” “你还没睡醒?” “我,昨晚……醒了。” 宋秘书并不关心她晚上的私生活,只说早上黄总有空,让她过去一趟。 “好,我马上出发!” 终于等到甲方召唤了,不容易啊。衣食父母,可不能得罪。 林照夏冲到浴室,五分钟搞定自己,又花了十分钟化了个淡妆,早饭也没顾上吃,吨吨喝了一大杯水,抓起吃饭的家伙飞一般冲出家门。 甲方不能等,甲方不能等……念念叨叨,在打车软件上叫了个车就冲了上去。一百多的车费,肉又疼了起来。 这一次黄总没让林照夏等。 见到人,没寒暄几句,就听他讲故事……除了忆苦思甜,分享他的创业故事,今天还跟林照夏讲到他的家庭,他的儿女,及他对子女的教育…… 一直听他讲了两个小时。 林照夏准备了几个问题,问他:“黄总把小儿子小女儿送出国留学,又让他们毕业后在国外工作了几年,让他们接受西方先进的文化和思想,可为什么独独把大儿子留在国内,是有什么特别安排和想法吗?” 黄总笑着夸她:“小林果然敏锐。” “我不仅是个商人,我还是个中国传统式商人。” 向林照夏娓娓道来:“中国人讲传承,讲长幼有序。家族企业想做大,做久,必须要把最好的资源集中在一起,送到最合适的继承人手里。” “当然我也没那么迂腐,家业一定要交给长子,”向林照夏讲他两儿一女的性格…… “我女儿,喜欢新潮的东西,她喜欢研究时尚,潮流,喜欢一切美的东西,现在开珠宝公司去了。小儿子思想新派,喜欢到处旅游,也不是能沉下心搞事业的人。” “反观我大儿子,成熟稳重,作风稳健,做事又不拘泥成规,是家族产业最好的掌舵手。将来七成的产业,也会由他来继承。” 说到他的大儿子,他言语中满是骄傲。 不由让林照夏想起港圈一位商业巨佬的长子,被人绑架,索要巨额赎金,老父亲没报警也没放弃他,付了赎金把他赎回。赎回次日他就回公司上班了。 心理素质不可谓不强大。 纵观能存世的家族企业,在挑选继承人这块,眼光要是对了,家族事业便能得以传承延续。若是瞎了眼,那真是化整为零,零再变成泡沫,灰飞烟灭,二代三代后不复存在。 林照夏听他娓娓道来,虽有自夸成份,但不难看出这人胸中有沟壑,是个做大事的人。 除了…… 宋秘书坐得离他近了些。 但那不关林照夏的事。 今天的访谈很是顺利,两个小时输出的内容很多。林照夏以为结束了,不曾想黄总竟要求她跟访,记录他的日常。 林照夏想着这也有助于更了解他这个人的多面性,更能直观感受到他的言谈举止,及待人接物,等到写起来更顺手。 便应了下来。 于是,中午黄总招待公司上半年的优秀员工及优秀管理人,林照夏列席。 下午公司开会,销售部门开完,市场部门开,接着主管部门再继续开,这还没完,财务部门又把黄总叫过去开会……然后还有与上级主管部门视频连线。 林照夏通通列席。 脑子嗡嗡的,手不停记录,感觉要断了。 五点钟,司机又接黄总出发前往高尔夫球场,林照夏同样跟随。 她拎着个电脑包,手里抓着一根录音笔,穿着一身正式,与高大上的高尔夫球场格格不入。 等到天擦黑,以为终于可以回家了,结果,黄总晚上有应酬,一场商业同僚应酬,一场与上级各主管部分及各方人士的应酬,黄总都让林照夏跟随在侧。 黄总向别人介绍,“这是新招来的见习助理,跟着学习的,叫小林。” 众人很是热情,“黄总的助理啊,来来来,替你们黄总喝一杯!” 于是,林照夏就被灌了不少酒。 林照夏从小被林爸林妈教导极严,甚至可以说很苛刻。到点上学到点回家,什么时间该干什么事,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喝酒泡吧这种,是绝无可能的。 毕业后她又跟个没人权的码字机器一样,也没多少应酬的机会,酒量是真没有。 很快就上头了。 宋秘书扶她先行离开,到了外头…… “韩洋?”林照夏见着人,还以为看错了,晃了晃脑袋。 宋秘书把林照夏推到韩洋怀里:“是我微信告诉他的。我和黄总接下来还有应酬,就没法送你了,就让韩洋送你回去吧,也是黄总的意思。” 韩洋扶着她,向宋秘书点头致意:“让黄总放心,我一定把她安全送到家。”扶着林照夏往车里走。 给她系了安全带,又摇下车窗,给留了一点缝。 林照夏脑袋歪在车座上,车子一开动,盛夏的晚风再一吹,林照夏更是晕晕欲睡。 韩洋一边开车,一边看她,嘴上挂着笑。 车子开到黄浦江边,两岸霓虹灯闪烁,夜色下的江面波光粼粼,像彩虹揉碎在江水里。江水涌动不停,像韩洋那颗死寂又活过来的心。 韩洋打开了顶窗,把座椅调平,与林照夏并躺着,看一眼头顶的夜色,再看一眼林照夏。 林照夏被夜风吹醒,迷迷登登睁眼,“这是哪里?” “黄浦江东畔。我们以前来过的。” 这个位置安静,人少,以前他们很喜欢来这里吹江风。 那时候林照夏穷,他也不露富,两人转乘公交,又坐地铁,折腾老远,从学校跑来看黄浦江。像普通的情侣一样,压马路,坐在江边台阶上头靠着头,看月亮。 黄浦江没变,人也没变。只是那会他们坐在台阶上喂蚊子,现在躺在车里,吹着空调。 韩洋觉得此时的林照夏,将醒未醒有些微醺的样子,迷糊又可爱,又一次击中他的心。 “照夏,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第五十五章 不堪回首 林照夏酒醒大半。 扭头看向韩洋:“你也喝酒了?” 韩洋给她调了调坐椅高度,笑着摇头:“没有。喝酒不开车。你跟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林照夏拧了拧眉头,她什么时候说过来着? 哦,那会大三暑假,韩洋偷偷给她报了名,两人顶着大太阳去学车。韩洋骗她,说教练是认识的人,买一送一,林照夏是搭头,求着林照夏陪他一起学车。 不想林照夏这个搭头,学的比他还快。 所有的科目都是一次过,韩洋倒是科目二侧方停车时挂了,补考了一回。 林照夏说他心急,耐心地陪他补考,等他拿了驾照,又殷殷叮嘱。她说过什么,现在都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了。”林照夏说道。 “可我都记得。”韩洋看着她。 林照夏撇开头去,看着车顶上的夜幕,像这样安静地躺在车上,看夜空,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她记得以前还跟韩洋说,等毕业赚钱买了车,两人就开车去看露天电影,就躺在车里看。 可后来……他们像大多数校园情侣那样,一毕业就分了手,相忘于江湖。 只不过他们还在一座城,而太多人,这辈子再也没见过。 林照夏叹了口气:“韩洋,我应该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们回不去了,也不可能回去。个中缘由,你不是不知道。” 她记得,那天是周末,韩洋妈妈叫宿管阿姨把她叫了下来。 她刷了一晚上精典国内外电影,分析情节,逻辑,人物,台词,直到凌晨才睡去。听到有人叫她,也不在意,顶着个黑眼圈,蓬头垢面就出现在打扮精致的韩妈面前。 韩洋妈妈从上到下打量她的目光,那份鄙夷…… 林照夏想,她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会宿舍楼上楼下都是人,来来往往,打水的,打饭的,洗衣服晒衣服的,韩洋妈妈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嫌弃她,说她没认清自己的身份。 林照夏读书刻苦,考入重点大学从不松劲,从不逃课,从不挂科,拿各种奖学金,全年级无人不知。韩洋妈妈来后,她又成了全年级人尽皆知的人物。 回忆太痛苦,林照夏不愿提起。 “韩洋,既然已经过去,就别再往回翻了。我们像现在这样,当个普通的校友,有事就互相帮忙,没事就安静地躺在各自的朋友圈里,不好吗?” “不好。”韩洋斩钉截铁说道。 校园爱情太纯粹,让韩洋毕业这么久,花丛中走了一遍,还是忘不掉林照夏。 “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我妈也不能干涉。我已经毕业了,能挣钱了,不用再靠家里了。” 韩洋极力想表现,他现在是人格独立,经济独立的人了。 林照夏淡然地看他,“可你现在不还在你爸的公司里工作吗。” 韩洋:…… “我可以离开,在外面重新找工作。” “弱水三千,何必取我这一瓢?我们是不同世界里的两个人。虽短暂交集过,但因不合适分开了。又何必再强求。” “不,照夏,你说得不对。我们是一个世界里的两个人,既然老天让我们交集过,说明我们合适。短暂分开,只不过是考验,分开后让我们更加确认彼此了。” “不,我们不合适。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我的家庭,包括我,都帮不上你,对你没有助益。” 她记得韩洋妈妈说:“听说你怂勇我儿子跟你去帝都,去帝都喝西北风吗?你对他没有助益,只会拖累他……” 林照夏一阵恍惚。 后来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那么不堪,憋着一口气想向对方证明自己也可以很厉害,她留在了海市。 可她知道,他们回不去了。 “送我回去吧。你好好工作,跟在你爸身边多学点东西,让你爸妈放心,别让她再来找我了。” 韩洋很着急,“不,我妈她不会知道……” “你确定?” 两人不由都想起韩洋妈妈到学校找照夏的事。韩洋抿了抿嘴,想解释,又张不开口。 “送我回去吧。” “照夏……”韩洋情急抓住了她的手,“以前是我年轻不知事,不够谨慎……” “谈恋爱,要谨慎做什么?偷偷摸摸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韩洋遇到林照夏,总觉得自己笨嘴拙舌。 林照夏去抓车门,“要是你不方便,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不,我送你。” 车子发动,两人再没说话。 林照夏开着半边车窗,扭头看车窗外的夜景,而韩洋一边开车一边看她。心里的不甘拼命往上涌。 就好像一件珍爱的东西,自己还没享用够,就不见了,便总想再找回来。 不找回来,总抓心挠肝地惦记。 林照夏下了车,阻止了他下车相送,略弯了弯身子,从车窗里看他,“回去吧,夜里车少,也要小心开车。” 韩洋紧紧握着方向盘,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她走进小区。 他想着,照夏心软,只要他锲而不舍地,她一定会再回来他身边的。 接下来几天,林照夏都没再出门,在家里整理黄总的谈话内容,撰写黄总的自传。然后再抽空想一想施总要的故事梗概和人物小传。 偶尔也会分心想一想,为什么赵广渊和长至没有再过来。 天寿山,长至跳着脚,恨不得冲到七殿下身边,问他为什么不去找姐姐了。 可七殿下这几天,脸阴沉得可怕,也没派人来接他。外祖父外祖母对他说七殿下是贵人,要他听话。 长至只好忍了。每天嘟着个嘴不高兴。 长至要自己去挖一个坑,挖一个大坑!长至当初就是自己一个人去找姐姐的,七殿下还是后面才去的。哼,长至这就去挖坑! 而赵广渊那边,这几天足不出户。把自己关在大殿里。 没人猜得出他在想什么。 而经由曹厝大张旗鼓地往京城寻大夫,又上门跪求太医院院使、院判,七殿下隐蔽不好示人的病症,在京城传得人尽皆知。 把宫中皇上都惊动了。 第五十六章 没了希望 听说赵广渊的人在京城到处寻大夫出诊,皇上便派了人前去问话。 曹厝想起七殿下的吩咐,对来人据实以告。 至正帝听完错愕良久,老七,他身子坏了,绝嗣了?那是不是说,这世上再无吕家的血脉? 老七身上虽流有吕家的血,但还是他赵家子孙,他留他一命,并没有让人断了他的子嗣。 谁干的? 至正帝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和人事,觉得个个都有嫌疑。老七是元后嫡子,当年意气风发,太子之下除他再无别人,连先帝都叹老七比太子晚生几年。 至正帝招来太医院院使周茂安,“周卿,朕命你即刻前往长陵,给广渊瞧瞧病症,需拿出看家本领,务必使广渊身子无恙。” “是,臣领命。” 周茂安也没想到这差事竟落到他头上,马不停蹄赶到长陵。气都没喘匀,就进殿给赵广渊把脉去了。 最后的诊断结果,跟镇上的老大夫所断相差无几。 周茂安见七殿下目光殷切地望着自己,额上细汗直冒,他到底是据实以告,还是编个善意的谎言? “七殿下毋需忧虑,虽有些许弱症……” “你且照实说。”赵广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周茂安直想给跪了。 七殿下被贬来守陵六年,从居于东宫之下风光无限的嫡皇子,变成如今这般落魄模样,这还不够惨?他还要往他心口上捅刀子? 这是人干的事? “殿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赵广渊闭了闭眼。 忽然不想再听了。按着额头,“你出去吧。只管跟曹厝交待便是。” “殿下……” 赵广渊已起身进了内室。 周茂安望着他的背景,长叹了口气。七殿下,真是太可怜了。想到端庄大方的先皇后,温恭直谅的先太子,周茂安一口气堵在心口。 向曹厝交待了病情,还是开了些补身的药方。随后便到长陵享殿祭谒了文帝,又到永陵祭谒了高祖皇帝,这才起身回京。 回京后,周茂安向至正帝如实禀告七殿下的病症,直言他子嗣艰难,加上这些年沉迷酒水,再吃任何补药,恐也是增益不大。 因消息并没有特意瞒着,立刻就传出七殿下绝嗣的消息,瞬时间传遍京中上下。 “母后!”太子兴冲冲进了后宫,迫不及待跟皇后分享这个好消息。 皇后心情好,就没再喝斥他无礼,隔墙有耳之类的话。 也知太子来意。这事是皇上亲自派周院使过去诊断的,又没瞒着人。京中现在谁不知道?她和太子根本不用去打探。 皇后心情颇好。这下子,吕家原本军中那些旧部,只怕也不会再把希望寄托在七殿下身上了。 “还好母后让我不要操之过急,这消息比斩草除根对我们更为有利。”一个不可能有子嗣的皇子,再有能力,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谁又会投靠他? 现在他当上太子没几年,他哪里不知外头还很多人拿他跟先太子比较,还拿他跟赵广渊比较。赵广渊若出了事,即便不是他做的,也会有人推到他身上。 现在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皇后点头:“是,如今老七那边不用我们费心了。眼下还是要盯紧十三那边。听说他才进户部几天,就经常得你父皇嘉奖,说他类自己。而你……” 皇后皱着眉,“昨日你父皇还训斥你了,说你身边的人办事不力。你是不是太心急了?往吏部安插人手不算,还把手伸到户部去了?十三他能不告状?” 语重心长,“我让你小心刘贵妃和十三,你就是不放在心上。” “是,儿臣都听母后的。” 他以为十三还小,没想到冷不丁就被他咬了一口。再不能大意了。生在皇室,哪个小崽子简单了? 锦华宫,刘贵妃召来十三殿下赵广浔,问他的功课和差事。 见他不开心,有些奇怪:“你父皇刚夸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赵广浔没说话,稚嫩的脸还没长开,此时带了些郁气,“母妃,七哥是被人害了吗?我还记得七哥,当年我还去送他了。” 当年七哥被贬长陵,他都九岁了。他哭着去送他,七哥还给他擦眼泪,还安慰他。 还有太子哥哥,还有温柔可亲的皇后娘娘。每次他去请安,娘娘都会请人做他爱吃的糕饼……他全都记得。 赵广浔心里有些难受。 “母妃,将来我把我其中一个儿子过继给七哥吧。” 刘贵妃看了儿子一眼,若将来十三也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只怕是不能过继的。但不忍他失望,“好,母妃帮你记着。” “母妃,你最好了!” 刘贵妃笑了起来。心里又忽地松了口气。七殿下这样,也挺好的,起码没人再惦记他了。命,算是保住了。 京中某处大宅,一年青男子急步走到正屋书房,推门而入,向内禀告了听来的消息。 老者惊得手中的笔都掉了,“消息可确凿?” 年青男子一脸沉痛,“消息无误。太医院周院使亲自去诊断,向宫内做了禀告。儿又寻了他儿子打探,已得到证实。马关镇儿子遗去打探消息的人亦已回来,镇上的大夫几乎都出诊过,结果与周院使无误。” 老者听完愣坐无法回神,不由仰头长叹,眸光含泪。 这是没希望了啊。 天寿山,行宫大殿。 赵广渊弃桌子不用,跪在蒲团上抄写经书。一笔一画尤其专注,一半头发随意地簪在头顶,余下的青丝则披散开来,随着他的挥毫,轻轻地晃动。 不免就沾了些墨汁。可他浑然不觉,天地间似乎什么都不存在,只余他一人,整个人就像入定了一般。 曹厝看着这样的殿下,只觉得一颗心像被人揉碎了一般。 他那么好的殿下,那么优秀的殿下,被那起子黑心的害了,让皇后娘娘和吕家彻底断了血脉。殿下一定很难过吧。 曹厝没有惊动他,抹着眼泪出去了。 不会的,不会没希望的。只要七殿下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第五十七章 是谁 林照夏满怀希望,把施总要的梗概和人物小传发给了他。 等了一天,没有回复。 又把五万字的自传内容发给宋秘书。很快就得到宋秘书转述黄总的话。 黄总非常满意,还说等林照夏把这部自传写完,公司有什么策划案也都找她。宋秘书给林照夏发来一个压缩文件,说黄总信任她,让她帮着选自传要用的相片。 又要了林照夏的地址,说黄总要送给林照夏一些特产。 能得到甲方的认可,林照夏当然很高兴。自传已经完稿七八万字,若无删减,只要再听他分享几次,就能全部完稿了,尾款也就能拿到手了。 林照夏帮着挑了一些要用的相片,发给宋秘书。 下午宋秘书让骑手送来的东西就到了。 一箱舟山海鲜,有带鱼有鱿鱼有梭子蟹,还有几袋温市的特产鸭舌,有酱香味的有麻辣的。还送了她两瓶国外的红酒。 这是怕她吃鸭舌没有酒来搭吗? 温市的鸭舌林照夏很喜欢,她班上有位同学就是温市的,上学时没少蹭她的鸭舌吃。佐酒佐饭刷剧当零食吃,味道顶呱呱。 林照夏微信宋秘书表达了感谢。 心情颇好。这个甲方爸爸能处。 琢磨着蒸两只螃蟹当晚饭,就接到张敛秋的电话。 “你不在海市太亏了,金主爸爸今天送了我好多东西,一个人吃有些过份了。”林照夏向张敛秋展示她收到的东西。 张敛秋笑咪咪地任她炫耀,过了一会,才犹豫地说道:“看你心情还不错,我就放心了。” 林照夏咯登一下,“有不好的消息?” “照夏,”张敛秋怕她被打击到,“这两年虽然市场不好,但也不是只有施总那边有活……” 林照夏一颗心起起伏伏,“施总那边,拒绝了?” “施总对你还是很满意的,你昨天发的梗概和人物小传,他都很满意。只是,投资方那边,有别的安排了。照夏,你别气馁,我再帮你留意别的活,一定有比施总更好的活。” 张敛秋觉得她这姐们是个憨憨,都没签合同,就又给大纲又给梗概人物小传的。她姐们这都是看在她的面上。 心里特别过意不去。极力地开解林照夏。 林照夏有些错愕,她写了五个大纲,对方很满意,又让她写梗概和人物小传,还让她写分集,这就,不要了? 她为了等这个活,还放弃了两家公司的面试机会。 “照夏?你没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活再找就是了,有的是。” 林照夏朝她挤了笑:“好,再找就好了。我没事。” 接下来张敛秋说了些什么,她听着有一句没一句的。挂了电话,在沙发上坐了好久。 直到肚饿。进了厨房,原本只打算蒸两只梭子蟹,留四只明后天吃的。现在打算全吃了。 海鲜放久了不新鲜,林照夏这样对自己说。 等蟹熟了,她也没再做别的菜,打开黄总送的一瓶红酒,倒了一杯。出来社会混,总要学会应酬的,白酒喝不了,喝点红酒锻炼一下酒量也是必要。 自己给自己找理由。坐在餐桌上,一边拆螃蟹吃一边喝红酒。 也没再玩手机,就沉默地吃着,一口气吃完了六只螃蟹,喝了两杯红酒。 吃完,觉得肚子有些难受,歪在沙发上,就睡了过去。 天寿山。 皇陵所有的建筑都笼在夜色中,影影绰绰。行宫内寂寥冷清,曹厝早早就吩咐了宫人,别往大殿这边靠近,莫扰着七殿下。 大殿内空旷幽森,赵广渊也没看手机,一个人呆坐着,摸着手上的黑色橡皮筋,出神。 六年了,他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生活就像一口枯井。直到他遇上了林照夏。 林姑娘与他见过的女子都不同。 她不扭捏,不做作,一开始很嫌弃他,但其实内心热忱,半夜送他去看病,治好了他,又收留了他。 他与她说过的话,比六年加起来都多。他每次见到她,心里都感到愉悦。 她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废人。 可现在,他分明就是一个废人。 这几天,他能察觉到身边气流涌动,可他都按捺住了,他不过一个废人…… 赵广渊摸着手上的黑色橡皮筋,出神。 忽然,赵广渊停住了摩挲的动作,往身边看了看。 为什么? 都这么晚了? 上回久寻不得法,也是因为她生病了才得以过去。难道这回,她又出事了?赵广渊神情一震,急忙起身,朝着气流涌动的方向走了过去…… 下一瞬,赵广渊就出现在林照夏的家里,就出现在她躺下的沙发前面。 “照夏?林姑娘?”没反应。果然是出事了吗? 林照夏额头冒汗,似有所感,无意识地哼叽起来。 这是怎么了?赵广渊终是忍不住,伸手往她额上探了过去……不烫?可为什么流这么多汗?是太热了吗? 可他往厅中一扫,柜式空调还开着,屋里凉意袭人,像初秋的天寿山。 赵广渊俯身又唤了她两声,仍不见醒。再凑近些,咦? 有酒气。她,喝酒了? 赵广渊找来一条薄被给她盖上,起身在屋里寻找,果然在餐桌上看到一瓶酒。满瓶的外文,让才学会不多现代文字的赵广渊有些挫败。 但下意识知道这是一瓶酒。 拔开瓶盖,看旁边有玻璃杯,往里倒了一些……竟是葡萄酒! 紫红色的酒静静地躺在透明的玻璃杯里,轻轻旋转晃动,那酒随着他的动作甩出好看的弧度,还有一种透明的液体附着于杯子内侧,形成小酒滴往下流。 世间竟有如此绝佳的好酒! 酒鬼的意识蠢蠢欲动。赵广渊迫不及待送到嘴边,微微仰头小小抿了一口,好酒! 他从未喝过这么好的葡萄酒! 看着桌上还剩大半瓶的红酒,想,占为己有。 扭头看了看沙发上的林照夏,才如梦初醒,又在屋里转了一遍,转到厨房,螃蟹壳? 只有螃蟹壳?这是吃了多少只螃蟹!所以她没用晚饭,葡萄酒就螃蟹吃了? 赵广渊摇了摇头,在林照夏的医药箱里,寻了药,倒了一杯水,走到林照夏身边。 “林姑娘,吃了药你会舒服一些,”扶着林照夏的头,“渊,失礼了。”喂她吃了药。 尔后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静静地看她。 直到手机嘀地一声,才如梦初醒。赵广渊怕扰到林照夏,急忙拿起来想关掉,一看屏幕亮着,是一条微信。 韩洋:“夏夏,晚安,好梦。” 夏夏?韩洋?韩洋又是谁? 第五十八章 无碍莫忧 天寿山的晨雾还未消散,天尚未露白,赵广渊回到了大殿。 才有动静,曹厝就听到了,“殿下?” “嗯。”赵广渊浅浅应了一声。 曹厝急急推门而入,见他果然在殿内,不由地松了口气。 赵广渊看着这样的他,心中微暖。“老天既然没收了我,本殿便会好好地活。无碍,莫忧。” 曹厝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殿下能这样想就好。奴才,奴才就怕对不起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奴才,定帮他们看顾好殿下。” 赵广渊点头:“殿内殿外,你需看得着紧些,内寝除你之外,再不许别人进去。殿内也只允锦绣进来伺候。” “是。奴才明白。” 看了赵广渊一眼,“殿下你……”殿下消失了一夜,他也找了一夜。 赵广渊只道:“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练功去了。内寝的东西是他人所赠,莫多问。” “是,奴才明白。奴才必守口如瓶。” 殿下找地方练功去了?练功好啊,真好。殿下不愧是吕老国公从小教到大的,一身功夫都没忘呢。殿下这心还是热的,这就好。 看着曹厝脚步轻快地出去,赵广渊收回目光,摸了摸手上的橡皮筋,韩洋,是她的男朋友吗? 林家,长至送外祖父和两位舅父出门。扒着门框,望着行宫的方向,鞋子在地上蹭啊蹭,他想去找殿下。 想去找姐姐,他想看看姐姐耳后有没有胎记。 这回长至定是不会忘了。 “长至哥哥,今天咱们还去挖坑吗?” 冬雪跑来抓长至的胳膊,她很喜欢这个游戏,只和哥哥们玩的游戏,大人们都不知道。 长至吓得就要去捂她的嘴。扭头看了看,见外祖母从堂屋出来,正往厨房去,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小小声吩咐:“哥哥说了,要悄悄地,你又忘了?” 冬雪两只小手紧紧捂着嘴巴,小心翼翼左右看了看,恰好与祖母的目光对上,嘿嘿,乃。 耿氏不赞成地看了她一眼,对着长至说道:“今天好好在家练字,你三舅舅昨天托人给你买的纸笔,可得勤加练习。” “是。长至知晓了。” 今天不能出门,冬雪有些不高兴。小丫头人不大,腿也短,却爱往外跑,在家呆不住。 怂勇道:“长至哥哥,咱们还看动画片啊?” 可是快没电了。长至犹豫着,又不忍妹妹难过,“好,等外祖母和你娘她们下地了,咱们再看。” “好哦!”冬雪拉来亲哥长乐,两人屁颠颠地跟在长至后面,走一步跟一步。 除了他俩,和喜、和顺、秋华也喜欢看。家里的大人也喜欢看。有一个算一个,就没人眼睛能从手机上面扒拉下来的。 但都只敢夜里偷偷地看,躲屋里关紧门窗,堵住门缝窗缝,悄悄地看一眼那种。 大人们下地后,家里的孩子,连秋华都从厨房跑来,几个孩子关起门窗看动画片,眼睛黏在上面,挪不开。 看得津津有味……“哎呀,没电了!”长至惊叫了声。 正看到最关键的时候,怎么就没电了呢!冬雪跺了跺脚,不开心。 秋华安慰她:“等长至充了电再看。” 哼,还是不高兴。冬雪嘟了嘟嘴。 和乐、和喜也抓心挠肝的,“长至,那我们接下来干嘛?要不我们也陪你练大字?” 家里是陵户,科举什么的是没了指望,但陵户要忙祭祀,要读祭文,要是家里被轮上主祭,看不懂祭文就轮不上主祭。若是家中有人被选上仪生,也要会认字。 和顺被选为仪生,也是跟着认了字的。林秋山有远见,要求家中男子都要会认字。 “长至,我陪你练大字吧。”和顺今年十二岁了,还跟弟弟妹妹们一样贪看动画片,觉得有些不上进,提议道。 冬雪坐不住,跺脚:“不好!”冬雪不想看练大字。 “挖坑?” 长至摇头,今天长至不想挖坑了。 冬雪小脑袋拼命转,她不想坐在屋里看哥哥们练大字。拉着长至的胳膊,“长至哥哥,那我们去营房那边看我爹比武吧!” 一番话说得几个孩子都心动起来。 今天营房那边有比武。在天寿山守皇陵的陵卫们虽然不用去沙场征敌,但平时也是要操练比试的。 陵卫们除了平时巡逻,保护皇陵安全,防止皇陵被盗挖,祭器等物被偷,还要阻止百姓或外人闯入误入,禁止百姓在陵区砍伐,再帮忙准备祭祀等等诸些,平时也是要操练的。 武官每五年考选一次,卫卒年年都要考选,“衰老庸劣不堪操备者,即行住奉,勒令应袭儿男承替。” 每日操练枪戟刀剑,弓箭骑术,各项体能训练,都不轻松。 几个孩子被冬雪说动,手拉手跑去了营房。 都是陵户和军户家的孩子,卫兵们只让他们到指定的观看位置,便不管了。 操练场上,一排草靶齐齐排开,卫卒们背着箭囊,逐排上前,搭弓射箭……冬雪几个看得目不转睛,跟着众人齐齐叫好。 长至看得很是眼热,长至也要百步穿杨,也要做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左右看了看,没有殿下。殿下不会来这里。 悄悄对和顺说:“大哥,长至要去找殿下。” 和顺起身:“那大哥陪你去。” “不用,长至自己去。” “那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一会大哥去接你。” “好。”长至应了声就跑开了。 殿下没派人来接他,可他还是想殿下,想姐姐。 曹厝很喜欢长至,明明长得像殿下,殿下却说他眼瞎了。哎,这要是小殿下,该多好啊。等他给皇后娘娘烧纸的时候,就可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了。 可惜殿下被人害得坏了身子。 曹厝恨得咬了咬牙。 “曹公公?”长至见他这样有些害怕。 “啊?啊,”曹厝换了张笑脸,在长至小脑袋上抚了抚,“进去吧,殿下在里面。” 看着长至欢快地朝大殿跑去,曹厝笑了笑。他没来的时候,殿下一直由这个小孩陪着,还极有耐心地教他认字,殿下一定是喜欢他的。 “你怎么来了?”赵广渊淡淡抬眼看向长至,他没派人去接他啊。 长至在大殿门口抬起小脚想搓地,被赵广渊淡淡瞥了一眼,脚尴尬地停了。 “手机没电了。”说完小心地观察他的脸色,怕他生气。 赵广渊目光落回手上的手机,没说话,把桌上的充电宝往外推了推。长至小嘴一咧,登登登跑了进去。 第五十九章 剧评 长至坐在一旁专注地练大字,手机就在一旁充电,但没敢再多瞧上一眼。 殿下虽不会骂他,但只淡淡地瞥他,长至就害怕。 也没敢问为什么不去找姐姐了。 倒是赵广渊跟他解释了一句,“这几天估计京中会来人,莫做多余的事。” 京中会来人?来什么人?是来看殿下的?还是请殿下回京的?殿下若是回京,那他还怎么去找姐姐! 长至小脸慌张,赵广渊淡淡抬眼看他,“说了练字要心无旁骛,是没听进去?” 长至不敢多话,目光又落回纸上。赵广渊看他练字,一脸嫌弃,“落笔要稳,中途莫犹豫,收笔要果决,你再瞧瞧你!” 长至低头看了看,好像是写得不怎么样,更加认真。 过了一会,写了满满一张纸,停笔甩了甩手腕,扭头悄悄看殿下。殿下在看手机,不知在看什么,神情专注。 长至犹豫着。 赵广渊余光扫到,“有话就说。” 长至立刻狗腿地凑了过去,“殿下,我听说京中的贵人从小既要习文,也要习武的。” “嗯。” 殿下不嫌他话多!“那,殿下会不会武功?会不会射箭?” 会不会武功?会不会射箭? 他小时候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天天被外祖父和几个舅舅操练得不像个人,难道是假的? “何故发问?” “我方才去卫营看比武了。好多人都射中耙心了,好厉害!” 射中耙心就厉害了?没见识的小屁孩。 没见识的小屁孩还在一边比划一边叨叨着:“……真的很厉害!就这么,从背后一抽,弯弓搭箭,再嗖的一声,就射中耙心了。还有好些人骑在马上还能射中耙心。可厉害了!长至也想像他们一样。” “先把你的狗爬字练好。” “哦。”有些失望。 “等你的字写得像样了,我就教你武功。” 啊?啊!“真的?”长至眼睛都瞪圆了。 “假的。” “才不是假的!长至都听到了!你可是殿下,你是贵人,贵人不能欺负平民!更不能对孩子言而无信!”长至紧张地看他,就怕他反悔。 “还不快去练字。” “啊?哦。那殿下是答应教长至武功了吧?是答应了吧?殿下你真好!长至这就去练字!” 小屁孩,话真多。吵得他不能看手机。赵广渊一脸嫌弃。 另一边,林照夏头痛欲裂地醒来,发现人躺在床上,脑子有片刻断片。看来她昨天喝得并不多,还记得跑回床上睡觉。 先看了看手机,韩洋的未读短信。林照夏瞥了一眼,没回。 韩洋跟听不懂人话一样,这些日子天天问候她,她不回也还是每天问一声早安,晚上道一个晚安。 林照夏烦不胜烦,恨不得直接拉黑他。 到浴室冲了个澡,人便清醒了。 哎,她又没活了,又断供了。 不知上回拒绝面试的那两家,这时候勾,搭上去,人家还会不会给她机会。 所以什么时候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啊,一颗红心两手准备,这都是前人血一样的经验总结,让你不听。 林照夏接下来没再出门,开始找活。 下午,群里有个派活信息,一部新上映的古偶剧,要请人写剧评。 很多电影电视剧,在播映前和播出过程中,都会进行一系列的宣传,通过一些人工干预的手段和动作,进行新片的宣传,配合上映。目的是吸引用户,影响用户,并留住用户。 谁不想赚钱呢?每部电影电视剧都想成为暴款,大赚特赚。 林照夏加了对方的微信,互相介绍了一番,得到报价,2000元,五千字以内。 有钱什么都好说,林照夏顿时就来了精神。大活盼不来的时候,多来些小活碎活也是很不错的。 看了一夜该剧,研究了一夜,分析剧情,分析人物,再对拍摄技巧,服化道,音乐,剪辑等等,扬扬洒酒写了一篇观片心得,隔天下午就把写好的剧评发给了对方。 不到一小时,就拿到了钱。到账的提示声简直不要太美妙! 林照夏一高兴,就喜欢犒劳自己。黄总送的带鱼,整一条!吃完再热一盘鸭舌!端着歪在沙发上刷剧,简直不要太爽。 而长至的心情却不是很美。 殿下给他手机充了电,却又不让他看手机,只让他读书,练字。而殿下自己,也没看手机,在,挖土?刨竹管? 自京中传出赵广渊绝嗣的消息后,各方涌动。皇陵行宫这些天日日有人来探望。 各方关切的人潮水般涌来皇陵进行慰问。 每接待一个,曹厝都拉着人抹眼泪,请他们回去转告他们的主子,务必帮忙再延请神医来。殿下才二十四岁,大好的青年才俊,人生才开始,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小的回去就禀告太子殿下。来之前,殿下就派人往民间寻神医了,还叮嘱寻访的人,找不到神医不许回京。曹公公莫忧心,太医院那些人久困京城,疑难杂病就没看过几例。” 曹厝连连点头:“可不是。我也是这么安慰七殿下的。那我和我家殿下就等着太子的好消息了。” “好说好说。” 太子派来的人带来了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金银也带了满满一匣,还有美酒,直接拉来了一车,无一不周到。 “曹公公,殿下在做什么呢?” 曹公公抹了一把泪,“殿下这些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先是在殿中枯坐,然后就是摆弄这些沙啊土的,今天又找来竹子,也不知道他要做甚,老奴也不敢过去问。” 目光哀凄:“殿下要做什么便做吧,有个事情做总好过困在殿内孤伶伶等死。我可怜的七殿下!”连连抹泪。 来人站一旁看着,目光打量七殿下。 他穿着一身宽大长衫,腰间也不用束带,也不束发,鞋子也不好好穿,半汲着,好像世间万物皆无,只专注和泥沙和土,不然就刨一刨竹子,全身脏污。 这般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不说跟东宫的太子比,就是跟任何一个皇子比,都比不上。不说那些龙子龙孙了,就是与京中任何一个有脸面的少爷公子比,也是不如的。 看来七殿下果真是废了。用不着太子这般惦记。 安慰了曹公公两句,“殿下这样,有些事情做也是好的。”不知如何安慰,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 “是,总比他喝酒发酒疯,枯坐等死强。老奴如今只盼殿下活着就好。” 来人目光闪了闪,“会的,殿下会活的好好的。” 这样的七殿下,还有人想要他死,那还是人吗?太子都不答应。 七殿下如今活着比死了好,对太子更为有利。 第六十章 夜还长 来皇陵打探的人一波又一波,无一不是借着探望之名,窥探赵广渊绝嗣消息之实。 连镇上的大夫都莫名被许多人暗中关切询问,弄得大夫们人心惶惶,吓得大白天都不敢出门,就怕得罪了贵人。 打探过一波,京中消停了,行宫也消停了。 曹厝心中又恨又气,当着赵广渊的面还骂个不休:“都是一群落井下石的,当年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还在的时候,谁敢给殿下脸色看!” 赵广渊眉目淡淡,看不清喜怒。 扒拉了一下收到的各种物件,“这不是挺好的吗,瞧这金啊玉的,有不少呢,本殿竟一下子富足了许多。还有那酒,你着人往地窖搬都搬了数趟,这一年本殿都不缺酒喝了。” 还真当他是酒鬼了。 不过那一地窖的酒加起来,都不如他那天在林姑娘那里,喝的那一小杯葡萄酒好喝。 曹厝一边整理着这些天别人送来的东西,一边听着殿下自嘲的话,忍不住心疼。 这些金啊玉的,殿下以前什么时候缺过? 殿下少时,先帝送他的宝贝用一间库房装都装不完。 明知道他家殿下如今被困在皇陵,无旨不得出皇陵,还送来这些金玉,是特地送来打殿下脸的? “你何必跟这些东西过不去?金玉得罪你了?”见他咬牙切齿,动作噼里啪啦的,赵广渊忍不住说了一句。 又拿了一锭金锭在手里端详。 这金锭好啊,黄澄澄的,五两足足的。底部有字也不碍,到时重新熔过就可以带到林姑娘那边用了。这么一锭,能值不少钱。他能买不少东西。 曹厝看着七殿下现在竟对着金锭两眼放光,更觉心痛难忍。 他的殿下该风光霁月,该肆意潇洒,不该看到这些金玉都觉得高兴。 但不忍再惹殿下伤心,手下动作轻了不少。 收拾着眼前这些金玉摆件,曹厝又想起殿下这几天在忙的事,“殿下这些天又是和沙又是刨竹的,手都刮伤了,好在那起子黑心的终于不再派人来了。” “你当我和沙刨竹是做给人看的?” 难道不是? “要真做给人看,我只抱着酒坛躺外头地上装醉死过去就行。何必劳心劳力。” 曹厝一脸疑惑:“那殿下是在做什么?要不要老奴明日遣人来帮殿下?” 赵广渊看向他。 其实曹厝并不老,不过才四十出头。他以前是母后宫里的,后来母后派他来伺候自己,母后当年精挑细选好些人,如今也只剩一个曹厝在自己身边了。 “我看你还要亲自打水给本殿梳洗,本殿给你做个轻省的东西,好方便你使用。” “殿下……” 曹厝又想哭了。他的殿下都这样惨这样难了,还想着他呢。 赵广渊见他又要哭了,很是头疼。“我也不是专给你做,到时做出来了,本殿用着也方便。” 赵广渊是想做个跟林照夏那边一样的水槽,做个可以自动来水的装置。到时把山里的泉水引到行宫来,一扭开就有哗哗的水自然而来,岂不妙哉? 还有那个冲水马桶,用了那边的冲水马桶,回来再用恭桶,赵广渊是哪哪都不自在。 虽然他再落魄也不缺伺候的人,用不着他操心这些,但用了好东西,再将就用不好的,就哪哪都不自在。 不过那个马桶他还没研究透,不知下回他过去,把林姑娘住处的马桶拆了,林姑娘会不会揍他。 曹厝心中虽感动,但是……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赵广渊瞟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你以前也不是这般吞吞吐吐的。” “老奴心里不舒服。子嗣的事,咱们再慢慢寻访神医就是了。再不济,将来从宗室中挑一个来过继,也能延续香火。老奴就是觉得……” “觉得我不该这样放任?” 曹厝没敢看他,低头收拾着,“老奴只要想到太子一家死得那样惨,连襁褓中最小的小殿下都……还有皇后娘娘……老奴心中不平,难受……” 赵广渊听完微微仰了仰头,眼睛眨了又眨。 待平静下来,“我又何曾不是。” 这些年就没睡过一个整觉,一睡下就梦见惨死的母后和太子哥哥。 只能借酒麻痹自己。 “现在还不是时候,需得慢慢筹谋。” 现在他的父皇还龙精虎猛,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他那些好兄弟也都没动作,他何必这时冒头。 就像那夜伏的豹子,只需静静等候时机就好,夜还长着。 复仇,他不想吗?他想。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想。 “殿下心里有谋划就好。不管殿下做什么,老奴都陪着殿下。现在伺候殿下的也都是过去娘娘和两位殿下宫里不起眼的宫人,有幸活下来,如今都指着殿下。殿下若有需要尽可使唤他们。” 赵广渊点头。他活,他们就能活。 不过,这些人手还不够。做大事,除了要有钱,就是要有人。人从哪里找呢? 见殿下看着眼前的金银锭发呆,曹厝说道:“这些应该够殿下花用一段时间了。” 而且前两日,京中还把殿下的份例送来了,比之前还多出不少,说是皇上特意交待的。看来以后殿下手头不会紧了。 “殿下,这些糕饼怎么处理?十三殿下怎么送了这么多吃的过来?再放就要坏了。” 赵广渊回神看了一眼,“明天让长至拿回家一些,再给赵陵丞和魏把总送去一些。” 见曹厝还在叨叨,忍俊不禁,“广浔还送了一袋南海珍珠,你怎么不说?只盯着糕饼。” 拿起一颗指头大的南珠在手里端详,这珍珠色泽不错,大小圆润,该是进贡而来,十三有心了。 他送林姑娘的礼物有了。 曹厝嘟囔:“一袋珍珠也不及以前殿下送他的一个零头。” “此一时彼一时,十三这次送了许多东西,都是用得着的。” “十三殿下从小待殿下赤诚热心,但刘贵妃可不是简单的。听说现在天天在宫里和皇后别苗头,皇上宿在锦华宫的次数也不少。” 赵广渊眉眼淡淡,“那不是很好?” 选了一把南珠收在贴身的锦袋里,“宫中越热闹越好。” 第六十一章 风水会轮流转 没几天,赵广渊的淋浴房就做好了,自来水装置也好了。 淋浴房不让人看,但自来水水槽就安置在他住的寝殿前的空地上。 引得行宫的宫人都跑来围观,无不交口称赞,这真是神奇又好用。他们住的地方要是也有一个会自己来水的水龙头就好了。 可这是殿下做的,他们不敢提要求。 赵广渊也没那个兴致帮宫人们改善居住环境。但不阻止他们围观,要是学会就自己做去,他不管。 长至也颠颠跑去围观,里面的淋浴房也得允跑进去看。虽然这两个会自己来水的装置不比姐姐那边的好,可是也比家里去挑水吃,去挑水沐身强啊。 一双星星眼,满脑子打着主意。 长至要画下来,回去就让外祖父仿着做一个! 看着长至圈圈叉叉的,在纸上画得一团黑污,赵广渊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这画的是个什么鬼!” 长至仰着一脸黑污看他,“长至又没学过画画。” “你还有理了?” 长至便抿了嘴。 “过来,我教你。”以后到外头说曾在他身边呆过,都要连累他被人取笑。 长至乐颠颠的跑过去,嘴里却不肯认输:“姐姐那边有教画图的书,可惜长至没带回来。” 赵广渊听了一愣,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过去了。 林照夏忙的时候偶尔也在想,这又有好几天没与赵广渊和长至见面了。 大的来不来,无所谓。但是小的…… 怎么说鉴定报告上都是亲母子。她梦里还是梦外生的小孩,这世生的,还是前世后世生的,统统不知道。 但甭管怎么说,医学检验中心的报告,这不会假。 有几天没见,还挺想那孩子的。 这隔了几百上千年,说她有一个来自古代的小孩,人家都不信,还当她是从哪家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 林照夏忙着找活,也顾不上那两人为什么没来。而横店的林嫣然也在赵博的推荐下,小活不断。 这天有一场戏,一场古代战争戏,乱匪到村子里烧杀抢掠,村民们集体奔逃,但还是敌不过四条腿的,还是被追被杀被女干。 一众群演已是各就各位…… 场记打板:“六场二镜四次!” 一众群演立刻就动了起来,一边惊叫一边往前奔逃,后面一群乱匪骑马在追,群演们从水里泥里跑过去…… 林嫣然也跟着人群往前冲,泥啊污水啊溅到身上脸上,她浑然不觉,就是跟着跑,一直拼命跑…… 导演喊:“cut!” 众人停了下来。林嫣然低头擦脸,看着自己一身的狼狈,默不作声。 导演已经在咆哮,md,哪里找来的群演,当自己是大咖啊!还怕鞋子脏头发乱!跑得像是在野游!恨不得让人去把群头拎过来鞭shi。 “导演,还是有好的,你看那个。” 副导为了平息导演的怒火,向导演呶了呶嘴,示意他去看林嫣然。 导演往镜头里扫了她一眼,确实挺不顾形象的,怒火稍息。“把她挪到前面,让她领跑,一会摔在泥水里的戏也由她来完成。” 林嫣然听到自己被换到前面去,还有了一句台词,心里忍不住激动。十个小时的戏才一百块,加一条台词就能加十元,等于少干一小时。 “大家快跑啊,乱匪进村了!”林嫣然一边喊一边往前跑,没命地跑,那泥水溅到她脸上不说,都飞到眼睛里了,她也没顾上,就是跑。 吧唧,重重摔到一个泥坑里,全身上下,脸和头发也全被泥水泡着。 还被后面跑上来的群演踩,也保持姿势不动,直躺了十来分钟,才听到导演喊cut。 她觉得都快听不见了,耳朵里都被灌满了水。 略做收拾,没得歇,又马不停蹄赶拍下一镜。下一镜是被乱匪女干污的事。 这次林嫣然没露脸,就拍了乱匪的背影和动作,及她两条白花花的大腿,还有她凄厉破碎的叫喊声。 连拍了好几次,嗓子都喊破了。 直到收工,副导递给她一个红包,“导演说你演得不错,决定让你跟组,给你三千五。” 林嫣然没想到她不是演死人,也没演自杀等晦气戏,只演个被女干的戏也得到一个红包,又听到让她跟组,给的还比博哥那边多了五百。 心里砰砰跳。这个剧组比赵博介绍的那个还好!一看就是制作精良的戏。 可是…… “谢谢导演,谢谢副导!”林嫣然很是感激地道谢。 “虽然我很想抓住这个机会,也知道咱们这个戏比另一个戏要好,钱也给得多,但我之前已经答应另一个剧组做跟组了,过两天就进组,不好毁约的,这点职业道德还是要有的。” 林嫣然心里直叹可惜,她得了导演的青眼!导演都说她演得好。弄得她想反悔。 但目前她还得抓住赵博,赵博手里有不少资源,她还不得得罪他。 副导回去跟导演说了林嫣然的决定,导演也觉得可惜。 “导演你不觉得她有野心?”副导觉得林嫣然有野心,与其他群演不同。 “她有野心,不是更好?做这行,谁不想出头?” 导演就喜欢这种能豁出脸面去演戏的人,没有包袱放得开。“下面若有合适的角色就让她去试试。” “好。”副导应了下来。 林嫣然没能成为这部戏的跟组演员,但没想到她却拿到了申导的微信。很是欢喜。看着红包里的十块钱就跟看见一万十万那样。 晚上躺在赵博怀里说了她婉拒导演的事。 戳着他的胸口:“若不是因为你,我就答应申导了。我还说跟那个剧组签了合约,其实哪有。我都是想着你,才拒绝的。” 赵博也没想到她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3500也是他谈的那个剧组的价格,只不过他还要赚钱。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放心,你能想着我,我自然忘不了你。后天就能签合同,以后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我可就指着你了。你可不能辜负我的一片心意……”倒在赵博身上。 林嫣然跟剧组签了合约的当天,特地在各处逛了逛。去群演们最爱聚集的公园看,又去看群演们住的桥洞,再去看群演们合租的小巷。 看完心里更加坚信要出人头地。 她不能处处被林照夏压一头。林照夏不能时时都走狗屎运,运气也有用尽的一天。 该轮到她林嫣然了。 第六十二章 枪手 林照夏在接了几单碎活后,终于开始接到写剧本的活了。 不过是当枪手。 枪手,分好几种。有些是一线编剧雇人当枪手,他只负责出自己的名字,或是出个主题创意,或是出个分集梗概,其余由枪手完成。 还有的是能参与剧本讨论和执笔的,但都由经验丰富的编剧来定二稿。还有一种是,接到活的编剧,到了交稿期交不上稿,找人代笔。 而这所有的枪手,都没有署名权。就像从包工头那里分到活一样。 林照夏接到的这单活,是到了交稿期,对方交不上稿,要找人代写。 到了交稿期交不上稿,原因很多。很多编剧往往手里不只一个活。 林照夏没与对方合作过,看出他交稿期临近,把六千一集的价格讨价还价到八千。又要求动笔前先付一半钱,交稿再付另一半。 对方不同意。 只同意交稿一半,结一半钱,完稿再付剩下的钱。 林照夏考虑了一番,答应了。 对方便把大纲和分集梗概发了过来。又发了本集的人物小传。 林照夏一看,是一部三十集,从校服到婚纱的甜宠剧。 故事前期内容跟她和韩洋的经历有点像。都是普女和富家少爷的爱情,最后被棒打鸳鸯。 但这部剧,男女主毕业十年后,二人在各自的事业里有了一番成就,再次偶遇,才发现男未婚女未嫁,再回首,心里最惦记的那个人还是对方,最后经历磨难双双奔赴的故事。 代写的剧集,是他们毕业十年后的重逢戏。 女主开车去追忆与男主涂鸭过的小巷,路窄刮蹭到别人的车,对方见她一个单身美女,便上来讹诈,不依不饶。幸遇正好也来此凭吊的男主,男主便上来解围。 林照夏写起来很顺手,她才出大学校园没多久,也曾有过一段美好的校园恋情,回忆起校园部分写起来驾轻就熟。写他们重逢的场景也如同亲历…… 男主(客客气气把讹诈车主送走,转身,面对女主,微笑):“好久不见。” 女主(目光中有追忆,微笑):“好久不见。” 妈呀,这甜甜的爱情,疯狂地攻击我,鲨我! 我也想来场甜甜的恋爱!林照夏一边写一边疯狂叫嚣。 韩洋是她的初恋,给她灰暗的生活带来了阳光。 她离开林父林母离开余杭那个家,到海市上学,终于松了一口气,遇到韩洋,韩洋又让她感受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多种活法。和韩洋在一起的那几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但和他再叙前缘……就,算了吧。 惹不起。 林照夏写起来一点都不阻涩,用了一个晚上就写好了,次日上午给对方发了一半剧集。 半小时后,林照夏收到四千元转账,便又发了剩下的一半剧本过去。 等得很焦急,就怕遇上骗子。 还好,很快就收到尾款了。让她大大舒了一口气。给对方发了一个小心心表情。 对方也回了她一个感激的表情,并留言:“期待下次合作。” 呃…… 行吧。“期待下次合作。”林照夏也回了对方。枪手就枪手吧,形势比人强,总要先活下来。 活下来,才能谈以后。 存款破两万了!开心。必须犒劳自己。 林照夏犒劳自己的方式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就是吃好吃的,吃甜的。吃甜的能让人心情好。 可施意的心情却不太好。 投资人不同意用林照夏,坚持要找一个有名气的一线编剧,由他来定主题和大纲。 投资人认为这部剧只有署上一线编剧的名字,借着对方的名气,才能形成品牌效应,将来才能挣到钱。 而剧本是否由对方所写,投资人不管。 施意心仪林照夏的大纲和创意,白要了她的大纲,心里过意不去,想着为林照夏争取一个联合编剧的机会,哪里知道投资人那边又推了两个编剧过来。说由他们进行执笔。 结果施意一看对方写的东西,心里直冒火。这都写的什么玩意! “是没下过农村吗,写的是火星上的农村?” 那两个执笔,还很是认真的点头,“没去过农村。” 把施意气了个倒仰。 “没去过就去了解!去体验!去生活!别tmd纸上谈兵!你自己都觉得不真实,能让观众有代入感?” 劈头盖脸地骂了几句,犹自气不顺。 再翻电脑里林照夏发来的梗概及人物小传,长叹一口气,但又忍住没去用。虽然很多剧组都会白嫖别人的创意。 另一边,大齐,京城。 太子心情也不好。正与一众幕僚在东宫议事。 “几位殿下在六部表现不错,近日频得皇上嘉奖。反观殿下,表现平平,今日早朝皇上只提了三殿下,六殿下和十三殿下,未提一句太子殿下。” “是该想些法子。” 一众幕僚纷纷献计。 太子拧眉静静地听着。等众人说完,才道:“你们说,若明日早朝,我向父皇提议,把老七召回京城替父皇分忧,会怎样?” 有幕僚大赞:“大善!此举一来可大大增加太子的仁义之名、兄弟手足之义。二来也可笼络七殿下。当年七殿下才学才干可是不堕先太子之后的,先皇后一脉在朝中尚有余威,殿下若得七殿下助力,即可得一臂膀。” 可有幕僚却不同意:“当年太子一案,咱们……袖手旁观,七殿下不一定会帮太子。” “对,先太子和先皇后在皇上心中就像是扎进去的一根刺,这刺不拔出来,疼,但若硬拔出来,带着血肉,更疼。这一个弄不好,反弄巧成拙,得不尝失。” 一众幕僚激烈争论起来。 隔日早朝,太子向至正帝禀告:“禀父皇,近日儿臣派人前去皇陵探问七弟,知他境况不好,备感心痛。七弟守陵已达六年,正该召他回京慰怀父皇,替父皇分忧。” 大殿上,一众成年皇子正分列前排。听此言目光闪烁。 三殿下四殿下两亲兄弟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其余皇子见几个大的不出声,也垂眸不说话。有的飞快地看一眼皇座上的父皇,观察他的反应。 十三殿下站了出来,点头赞同太子的话:“儿臣附议,七哥这些年太苦了,正该召他回京承欢父皇膝下。” 八殿下赵广泖想了想,也站了出来:“儿臣附议。” 第六十三章 静待时机 太和殿内,至正帝端坐龙椅之上,身形未动。目光淡淡地扫过前排的皇子,及一殿的文武大臣。 “众爱卿都和太子一样的想法?” 一殿文武大臣目光闪烁。 内阁阁老蒋项,手持笏板正要出列,忽地又顿住了,心里天人交战。 至正帝的目光也正扫到蒋项,见他未有动作,目光淡淡瞥开。 “此事朕自有权衡,无需再议。” “皇上圣明。” “父皇!”十三殿下犹自不甘,对着上首的至正帝试图再度求情。 被至正帝厉目一扫,十三殿下不甘地抿了嘴。 侍朝太监:“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文武大臣潮水一样涌出太和殿。 “蒋阁老,你做为先太子少师,又曾教授过七殿下十数年,怎的竟不为七殿下分说一两句?”同为内阁阁臣的杨时似惋惜又似嘲弄地说道。 蒋项悠悠看了他一眼,“皇上自有圣裁,何需我多言。”大步走开。 杨时看着他的背影,意味不明。 户部侍郎刘启走至他身边,“蒋项从内阁首辅降为次辅,又再降为阁臣,再多言,怕不是要被贬出京师了。” 杨时笑道:“可不是。明哲保身方为上佳,就是辜负了先皇后的看重。” 与刘启边说着边走向宫门,“我看刘大人应该很快就能升任户部尚书了,到时可别忘提携杨某了。” “杨大人说笑了。” “哪里就说笑了。刘大人的能力大伙不都看在眼里吗。大人有个好外孙,我可比不上。如今十三殿下料理起庶务颇为能干,皇上频频夸奖,难得还一片赤子之心,在大殿上肯为七殿下求情,一众皇子中也难怪最得皇上喜欢。” 刘启听了心中骄傲,十三殿下可是他亲外孙,他外孙好了,他刘启能不好?他刘氏一族能不好? 刘启是志得意满了,蒋项却一脸郁郁,回到家中就把自己关在书房。 蒋旭阳敲开了书房门:“父亲。” 蒋项没看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蒋旭阳叹了一口气:“父亲莫太忧虑,七殿下已在皇陵六年,也不在乎多这一朝半日。瞧皇上的意思,怕是还未松动,父亲切莫心急,因小失大。” 蒋项回神,“我儿提醒得对。为父还需静待时机,莫冲动了。”六年他都等了,还在乎多等这一时半刻吗? 若他被贬出京师,将来还有谁会为太子一案平反,还有谁会为七殿下奔走? 六年前,他也以为会受太子一案牵连获罪,但并没有。他又以为他会被赐出内阁,又没有。不过是首辅降为次辅,又再降为阁臣。 这么多年,他还是没猜透皇上的心思。 “七殿下那里,你需着人暗中看顾,莫让人糟践了他。但也莫让人瞧出来。” “是。” 行宫大殿,长至颠颠地替赵广渊收拾着笔墨,晾纸、洗笔,极其用心,狗腿子一样,让赵广渊不由得侧目。 “想玩手机?” “啊?” 啊什么啊!这副蠢样,曹厝还说他长得像他。人还没老就两眼晕花了。赵广渊看着长至的蠢样,嫌弃不已。 他小时候目达耳通,聪明又机灵,哪里是这般蠢样! 殿下又嫌弃他了。长至嘟了嘟嘴。 又忍不住偷偷看他,见他不似生气,挪啊挪,挪到他身边。 “做甚?” “殿下,你想不想吃大西瓜?” 赵广渊挑眉:“你想吃?” “不是我!是冬雪。冬雪说她想吃大西瓜了。这天还是太热,殿下想啊,要是有一个又大又红,又沙又甜的大西瓜吃,那该多好啊。”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这蠢样,还说不想吃。 “这殿宇又高又阔,不似你家那矮房子。不若明日把冬雪带来行宫玩,想必也就不想西瓜的事了。” 啊? 长至不是这个意思。低头蹉地。 “啧!”赵广渊眉头紧皱。 长至吓得小脚尴尬地停了。抬眼看他,忍了又忍:“殿下,你是不是没钱了?长至手机上还有钱,都给殿下花。” 啧,七绕八绕说不上重点。一点都不可爱,赵广渊嫌弃不已,“我有钱!” “哦。” 哦什么哦。“去练大字。不写满一百个,晚上不许回去。” “哦。”长至蔫蔫地磨蹭过去摊开纸笔,准备磨墨练字,就听赵广渊说了一句,“再过几日吧。” “啊?”啊! “殿下是说,过几日就去找姐姐吗?”长至惊喜不已,两眼放光地看向他。 “嗯。” “我就知道殿下最好了!”拍了几下马屁,精神头十足地提笔练大字,嘴里还忍不住欢快地哼起歌来。 赵广渊嘴角扬了扬,又按下。 目光移到手上,摸了摸手上的黑色橡皮筋,他对她才产生的朦胧好感,怕是要无疾而终了。他一个废人,何故去耽误她。 再说她有韩洋了。还跟他身处一地。 他及不上。 林照夏望着手机上韩洋的来电,愣了好几秒,终是按掉。 很快,韩洋就追来一条微信:“夏夏,明天是七夕,我可以请你吃晚饭吗?” 林照夏没回。 韩洋并不气馁:“我还记得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七夕,那时我们去看电影,去吃好吃的,那天还差点回不了宿舍……” 不过短短几年,林照夏如何会忘记。 可她如今却不愿再提起。有些人有些事,错误地相交后,被拉回正轨,就该安于天命在各自的轨道上。强扭的瓜不会甜,破镜能粘但会有裂痕。 隔天是七夕,林照夏一早被宋秘书叫去黄总的公司。 又是一天跟访。这之前林照夏已跟了两次,这次过后,应该不会进行工作上的跟访了。再到黄家探访一下家庭日常,十万出头的自传,在照片已选好的情况下,顶多再写两三万字就能完稿了。 再多只怕要出上下册了。 林照夏要离开时,宋秘书很是神秘地对着她笑,让她从地库走,说黄总的司机要从车上拿些东西给她。 林照夏推辞,宋秘书笑道:“你以后应该不会再过来了,黄总要送你些东西表示感谢,你只管收下,今天过节,公司的员工都有节假日礼物,多你一份不多。” 林照夏推辞不过,只好道谢。正要和她走出黄总办公室,进来一个打扮端庄的中年贵妇。 宋秘书愣在那里,林照夏也跟着停下。 第六十四章 无法跨越 林照夏并不知眼前这个不用助理通报,直直闯进黄总办公室的人是谁。 那贵妇对着她上下打量,目光放肆。但林照夏虽不舒服,但并不在意,仍礼貌地对着来人微笑。 宋秘书面色僵了僵,又笑容满面:“夫人。” 夫人?黄总的夫人吗?“您好。”林照夏急忙微笑着打招呼。 “这位是?”黄夫人没理会宋秘书,径直坐到沙发上,靠向椅背,仍打量着林照夏。 林照夏微笑着:“我叫林照夏,给黄总自传润色的。” 黄夫人一听笑了起来:“你可不是润色的,凭他黄光华还写不出那些文字来。” 对着林照夏换上了一副笑容可掬的面孔,慈祥又和蔼,方才的打量,好似只是林照夏的错觉。 “你写的那些文字,我都看过了,写得很好,把光华写得那么优秀,我都快不认识他了。” 黄夫人笑了起来,“你文笔老道,感情细腻,特别是写家庭部分,如同亲历一般,我很满意。” “夫人过誉了,是黄总本身优秀,才让我有写不完的内容,我也只是真实表述罢了,并没有过多夸大。” 黄夫人望着她的目光满是赞赏,夸了她两句,又对着宋秘书说道:“今天过节,公司给员工送的节礼,也安排人给林小姐送一份。” 宋秘书微笑:“夫人放心,黄总已经交待下去了。” 黄夫人点头:“那就好。好像你们黄总这里还有好多购物卡,也给林小姐拿一张。” “夫人我来拿。”宋秘书起身,很是熟练地打开黄总书桌旁边一个抽屈,从一个信封里拿出一张购物卡。 黄夫人盯着宋秘书面无表情,那目光如刀似箭。让林照夏只恨不得立时立刻就能嗖地一下变不见。 “你倒对他放东西的地点清楚得很。”黄夫人语气淡淡,脸上的不满却快要溢出来。 宋秘书愣了愣,微笑道:“都是黄总信任,我做为秘书,就怕哪里做得不够好。” 林照夏低头,这场面是她能看的?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林小姐……” “啊?夫人。”林照夏急忙回神。 黄夫人又满脸笑得和掬,“林小姐写的文字我很喜欢,若是我也想出本自传自娱自乐,不知……” 这生意送上门,能推?谁跟钱过不去! 林照夏忍着惊喜:“夫人喜欢是我的荣幸,若真有这个幸运,我一定花十二分心力,帮夫人好好撰写!” “我就喜欢林小姐这份爽气劲。”接过宋秘书手里的购物卡:“拿着吧,今天过节,还劳你跑一趟,耽误你过节了。” “没有的事,这都是份内之事。”林照夏不好推辞,把卡接了过来:“多谢夫人。” 与黄夫人告辞,被宋秘书从黄总办公室送出来,林照夏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拿余光去看宋秘书,这大的小的不会打起来吧? 宋秘书全程崩着个脸,林照夏只庆幸她跑得快。 到了地库,正左顾右盼找黄总的秘书呢,就听到:“照夏!” 林照夏一愣,韩洋? “我约不到你,就请宋秘书帮的忙。”韩洋解释。 林照夏掐了掐手指,心里无奈:“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你?我说的不够明白?” 韩洋如何不知道。他只是心有不甘。伸手半抱着林照夏,推着她:“我们先上车吧,车上说。” 见他一脸恳求,林照夏还是上了他的车。 见她肯上车,韩洋悄悄松了口气。把车子发动……余光看到她满脸严肃,也不敢说话,一路两人沉默着。 “这不是往外环的方向。” “我们先去吃饭。” “不了,我回去还有工作要做。” “照夏,求你了。今晚陪我吃顿饭吧。” “你专心开车!”见他情绪波动,林照夏忍不住提醒。这可是在高架上。 两人继续沉默。车子还是停在韩洋定的花园餐厅门前。 林照夏不肯下车,“韩洋,我们真的回不去了。我以为我说的很明白了。你这样,我们连普通的校友也做不了了。” 黄总办公室里的眉眼交锋,还闪现在林照夏的脑海。黄夫人刚进来时那打量的目光,让她不适。 门第阶级,有时候真的无法跨越。强行跳跃阶层,代价太大。 “照夏,我知道你顾虑什么,我会说服我妈的。她并不了解你,对你的认知太片面,等接触多了,她就会接受你的。” “她对我的认知太片面,那这么久,你有做过努力吗,为我说过话吗?是否有改变她对我的印象?” 韩洋嘴张了张,想起今天上午他妈还让他去相亲,心里涌上一股无力感。 林照夏看他表情,早知结果。 “这一切不会有改变。而且如今我还只是个朝不保夕,工作不稳定的人,你妈更加不会看上我的。我无力改变我现在的状态,你也无力说服她。我们不会有交集。我也不会答应谁去谈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 林照夏打开车门,要下车…… “照夏!”韩洋歪身过去拉回车门,按住了她。转身把林照夏抱在怀里,神情痛苦地抵住她的肩膀。 林照夏顿了顿,也有些感伤,大学那几年,是真的感谢韩洋,给了她一场那样难忘的初恋。 伸手回抱了他,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我们不拉黑彼此,只要朋友圈不灭,我们就一直留在那里,默默关注对方,这样不好吗?” 不好不好!韩洋痛苦地闭了闭眼。重重地抱了抱林照夏才松开,不敢让她看他,“我送你回去。” 车停在小区门口,林照夏见他下车,出声制止:“你别下来了,这不好停车。” “后备箱的东西你拿上。”韩洋打开后备箱。 “这一箱特产是黄总交待要给你的。他们公司每个员工都有,你别有负担,拿着吧。”又抱出一束花…… 好大的一束,红得灼目的玫瑰。林照夏愣愣地看他。 韩洋怕她不接受,极力地解释,“我以前说过每年的情人节都送你花……这是补大四那年的。这是大学时应该送的花,你别拒绝,我心里不好受。” 韩洋为了求她收下,忽然就卑微了起来。 林照夏也不好受。终是伸手接了过来,“那这是大四你该送我的。我收下。可以后不会收了。” 韩洋哽咽着点头,看着被花遮得都快看不见的她,心里似是被针扎了一下,钝钝地疼。 “回吧,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没再看林照夏,转身快速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都来不及系安全带,一踩油门,车子呜地从林照夏身边飞疾而过。 韩洋从车后镜看到林照夏抱着花愣愣地站在那里看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妈妈打来的,决绝地伸手,按掉。 停在斑马线上,看见一对情侣正笑容晏晏不知道在说什么,状态亲密,韩洋那些被收进心底的回忆,又从脑海里翻涌。 第六十五章 可有良人相伴 林照夏看着一千块的购物卡,和一箱土特产,只觉不亏。 这两天把内容整理一下,再等黄总那边定下家访的时间,再添些内容,这本自传也就写完了。十三万字的内容,写得她很满意,甲方也很满意,这便成了。 甲方还大方。这就很不错。 要都是这样的甲方,她愿意二十四小时待命。 钱少点没事,有活,活还干得让人满意,就是好活。 再看着韩洋送的九十九朵红玫瑰,又犯了难。她知道韩洋想重修旧好,韩洋是个不错的恋人,他也没什么不良的脾性,会照顾人会安慰人,是个绝佳的男朋友人选。 可她要不起他了。 把花放到客厅里,简装的房子,因这一束红玫瑰都显得高级了起来。林照夏坐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它发了一会呆,不知该向谁诉说她这一番复杂的心境。 忍不住发了一张相片给张敛秋,“祭奠一下我逝去的爱情。” 张敛秋忙得团团转,没看到。 她等在演员面试间外面的走廊里,紧张地盯着那扇门。 一部历史剧要拍,大导演大编剧大制作,从发布选角开始,各方涌动,连小宫女都有上百人抢着面试。 她的小主关依依被公司推荐过去面试一个女四的角色,一个坏事做绝,让所有人都深恶痛绝,又忍不住可怜的人设。关依依是不愿意的,好不容易才被公司和经纪人说服,不甘不愿地来了。 张敛秋就怕她不好好试戏,在里面出幺蛾子。 正紧张,就听到走廊那头有了动静,张敛秋扭头去看…… 是张依娜!张依娜今年凭借一部清宫戏火出圈,立即扬名大街小巷。一下子由一个小糊咖跃身一线女星。各种资源不要命地向她砸了过去。 这是来面试女一的? 这架势,七八个助理跟随,像古代太监宫女,文武百官为皇上鸣锣开道一样。啧。张敛秋和一众来试戏的演员及小助理们都侧目看着她。 见她不用排队,径直走到门口停下,一个小助理蹲下来帮她抻了抻裙子,又给她擦了擦鞋面,这原本很寻常,内娱稍有点名气的咖都跟没手没脚一样被助理们全方位照顾。 张敛秋原本也不在意,哪知意外就出现了。还不等小助理起身,张依娜就抬了脚,高跟鞋尖猛地一下钉到小助理的手背上。 嘶……张敛秋龇牙咧嘴,她不疼,替那小助理疼。 再看那张依娜,跟没看到一样,脚步停都没停径直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张敛秋忍不住一阵庆幸,亲爸啊,我再也不说你是没人权的资本家了,多亏了你,我在公司在关依依这里才没遭这种罪。 见那小助理忍着疼还装没事人的样子,张敛秋更觉庆幸,只觉屋里面试的关依依都无比可爱了起来。 拿起手机就想给他爸发个抱抱的表情,一打开,看见她姐们有消息,戳开一看,哇,这么大一束红玫瑰! 她姐们这是遇到第二春了? 一看是韩洋送的,又骂了句狗日的。 两手翻飞回微信:“姐们,站直了,别从!天下好男人多的是。” 见林照夏回了她一个嗯,并一个ok的表情,张敛秋顿时就放心了。她姐们的三观还是很正的。 又悄悄向她说了个八卦:“施总那边把新来的三个编剧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后悔在投资人面前没坚持要你。而请来的大编剧连润色的时间都没有,只提了一个创意。估计还是钱给的不够。” 张敛秋无限怨念,可恶的资本,她姐们多好啊,便宜又好用。哼,不识货。害得关依依也争取不到那部戏的角色,好气哦。 正要叨叨,就见关依依推门出来,忙把手机揣回包里,上去扶着她:“怎样?” 关依依面无表情地摇头:“不知道。” “老板,你别这样啊,咱这还没走出人家的地盘呢,笑,要笑知道不。表情要管理好。” 张敛秋有些心塞。这要被人看到了,还以为关依依在耍大牌,不愿意试这个戏呢。 关依依瞪了她一眼,走到无人的地方才抱怨:“一个女四的角色也试了一个小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里面试女一!” 张敛秋给她扇着扇子:“别气别气。这不正好证明人家严谨吗,越严谨越代表制作水平精良,咱要是能通过,那还不偷着乐?” “偷着乐?不过是一个不讨喜的角色……” 张敛秋急忙制止她,左右看了看,生怕隔墙有耳。 “我亲爱的老板啊,人不能一直是一个戏路不是?要突破懂不,能从舒适圈里跳出来,把这个角色演活了,将来你的戏路不就宽了吗?” 关依依也不是不明白,但也有顾虑:“这演砸了不是,演活了更不是。万一将来都来找我演坏人怎么办?我身上贴了这样的标签,还能撕得掉!” “老板你别这样想啊,咱演活了这个角色,不正代表咱的演技?咱先争取拿下这一个角色,等戏路宽了,戏约多了,名气大了,本子还不是任咱选?” 张敛秋扶着关依依坐到商务车上,自己也跟了上去。 嘴里还在劝解着,但关依依却在想着施总那边那部戏,现在大伙都想随主流拍上一部主旋律正剧来证明自己。 “你那姐们真的没戏了?我是真的挺想再跟施总合作的。” 张敛秋也觉得可惜,“我姐们真的很好,都是那些人不识货。不过施总说现在还处在前期的剧本创作阶段,班子还没搭呢,一切都有可能。咱再让公司那边帮着争取争取。我也帮我姐们再敲敲边鼓。” 没准施总最后还是觉得她姐们好用,又用回她姐们呢。 见关依依一脸郁郁,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今天七夕,咱们也放松放松。” 她姐们都能收到狗子送的花,她总不能表现太差啊。狗腿似的:“老板,咱两个都是单身狗,要不你大发慈悲,请我吃顿大餐?” 关依依斜了她一眼,“谁跟你说我是单身狗?” 张敛秋错愕不已:“不是吧老板?你现在事业正如那初升的太阳,冉冉升起,可千万别长桨糊啊,让公司知道了可不得了!” “谈恋爱而已,又不是找个男人去扯证了。”关依依浑不在意。 “别啊老板!咱还年轻,前途大大的光明,男人什么时候都不会缺,咱别这时候扑过去行不?” 张敛秋语重心长,就怕关依依恋爱脑,坏了事业,也断了她小助理的工作。 而远在天寿山行宫的赵广渊并不知道恋爱脑是什么。 他只知道今日是七夕,京城的百姓在过七夕,而天寿山一如既往地被遗忘。他摸着手上的黑色橡皮筋,摸了一天。 说不上来,为什么去摸它。 他给自己的理由是,总要有个东西凭吊吧,不似母后和太子哥哥的东西,现在一件也找不着了。 他想起那些年在京城过的七夕……大齐的七夕,京城历来很热闹。 白天,各处都是宴会,姑娘们花枝招展参加各种宴会,聚在一起斗巧,而年轻的男子也被邀请过去游园消暑,被安排制造各种偶遇。 至华灯初上,京城各条街上就已人满为患,年轻的男女三三两两游走在大街上,男子肆意又张扬,姑娘们则有如娇花照水。 曾经他的身边也围满了莺莺燕燕,总有无数的人往他身上扑。母后和太子哥哥也总爱问他可有中意之人。 他总说还未找着…… 回忆起过往,赵广渊有些恍惚。 看着手机,盯着林照夏的头像,尝试着打出第一条微信:“今日适逢七夕,不知你那边可有良人相伴?” 第六十六章 什么样的感情 林照夏的七夕,有良人相邀,可她决绝地拒了。 起了些波澜,又悄没声息地一瞬而过。只有次日仍不败的红玫瑰还在提醒着她昨日有过这一番遭遇。 林照夏看着客厅里占了很大一块地方的玫瑰花束,不知如何处理它。 韩洋她要不起,可玫瑰又有什么错呢?不挺好看的吗?红艳艳的,带刺,但炫丽又夺目。 留着吧。败了再扔。 一早醒来,赏了会花,便开始盘算可怜的家产。她哪里有家呢,产也没一个,钱财不过两万出头。等黄总的自传完稿,应该能入手余款四万。 倒是能松一口气了。 但这点钱在外环一平方米都买不起。前路仍漫漫。 还是要卷起来啊,不跟别人卷,得卷自己。 想着有几日没给家里打电话了,给她爸拨了一个电话……“爸。” 林爸接到她的电话还挺高兴,开心地问了她几句,得知她还没找到工作,还安慰她不着急,慢慢来。 “好,您别担心我,您好好养病,等过段时间我就回去看您。” 还没听到她爸反应,就听到她妈的声音:“嫣然去找你没有?” “没呢。她不在家啊?” “她离家有一段时间了,说这边就业机会少,要到外头闯一闯。我以为她找你去了。” 林妈交待道:“她在海市也没什么朋友,你就让她住你那里,两姐妹正好有个照应。她可能不想打扰你,你打个电话给她。” 林照夏默了默,应了声:“好。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挂了电话,林照夏愣愣地看着手机。 自林嫣然被找了回来,她在她妈的心里眼里,越来越没有了存在感。她妈十句不离林嫣然。 林照夏能理解。毕竟十月怀胎,亲生的女儿,连续找了十几年才找回来,就恨不得掏心掏肺把全世界最好的都补偿给她。 而林照夏呢,她不知道是谁把她丢下的,又是不是也在找她。 她没想过去找他们。就想把林爸林妈照顾好,孝顺他们。可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特别是林嫣然一直拿那种鸠占鹊巢的目光望着自己时。 林照夏越来越不想回那个家。 林家原本在市里有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她爸在学校还分到一套两居的房子。后来为了找林嫣然,那套三居室的房子便卖掉了,一家人住回学校两居的房子。 那年林照夏刚高考完,林嫣然就被找了回来,原本她一个人住的那间房间便成了她和林嫣然合用的。 林妈换上了林嫣然喜欢的被单被套,把房间布置得处处是林嫣然喜欢的样子。 林照夏被挤得只有一张一米二床的位置,只有那张床是属于她的。她越来越不想回家了。每年的寒暑假都在海市打零工赚学费,那会韩洋一直陪着她…… 林照夏目光又移回大厅中的玫瑰上,心情复杂。 她拨通了林嫣然的电话,没接。发了微信,直到很久,林嫣然才回,“我不在海市。我挺好的,不用你操心。” 就没声了。 横店。林嫣然按掉了手机,转了几趟公交车,回到剧组给他们跟组演员租的房子。 一间三居室的房间,住了足足二十人。 林嫣然打开房门,各种味道瞬时间盈满她的鼻腔,让她想作呕。 看到大厅门口两个垃圾桶都堆得冒尖,还有很多垃圾散落在周围,各种刺鼻的味道直往人鼻子里钻。 在这种房间里呆久了,头发上衣服上都会是难闻的味道。林嫣然呆不住,快步回到她的床位,收拾了几件东西转身就走。 屋里十来个女人正聚在一起聊八卦,看着林嫣然进来,只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很快又出去,一脸不屑。 “当谁不知道她攀上高枝了一样。” 有人消息不灵通,凑了上来:“她攀上什么高枝了,快说说!” 在横店,一群群演还有什么娱乐活动呢,倒是想有,可囊中羞涩,便只每天吃着各种保熟不保熟的瓜,聊些有的没的。 “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但肯定有高枝啊。咱这些人都在横店混多久了,才能签跟组合约,不用跟上百人抢一个演死尸的角色,凭什么她才来,就能跟组了。不是攀上高枝又是什么。” 一个女人面露不屑,看不上林嫣然一副普信女的样子,还踩在她头上。 另一年青女人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居服倚在房间门口。 神情不屑又透着羡慕:“那不比咱们这些人好啊。人家还有高枝可攀,咱们呢,要有高枝,那得少走多少弯路。” “可不是。我也想攀高枝,起码不用跟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吧。要不姐妹们给指条明路?只要不犯法,做什么我都愿意。” “只要不犯法做什么都愿意?那把你剥光了被子一卷送过去,你也愿意?” “愿意!怎么不愿意!我还怕人家瞧不上。” 几个女人齐齐围上来,笑闹着要剥她衣服:“让我们先来瞧瞧,你让人瞧得上瞧不上。” “救命啊,耍流氓啦!”一屋子的女人笑成一团。 而林嫣然急步出了群租的屋子,到了小巷外头,大大吸了口气,觉得空气清鲜了不少。 回头望去,小巷幽深,又似个吸人的黑洞。林嫣然目光无比坚定,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会出人头地的,她不会一直住在这里的! 时间又滑过去数日。 林照夏已受邀到黄家拜访了两次,一次还是在黄总三个儿女恰好都在的时候。林照夏亲眼目睹了第一代白手起家的企业家是如何与家人相处的。 和中国传统家庭一样,黄总在家里还是绝对的大家长地位。小儿子小女儿思维方式跟他不一样,但都很听他的话,继承家业的大儿子也对他尊崇有加。 起码在外人面前,三个在各自领域都小有成就的儿女,都极给这位老父亲面子。 但黄夫人的态度,林照夏有些看不透。 据媒体上的报道,黄夫人的娘家比婆家条件优渥,她眼光好,找了个潜力股,不顾家人反对坚决要嫁给黄总。 少年夫妻白手起家,创业期间千难万险,直到现在功成名就。人到中年,儿女各自成家立业,正该是享儿孙绕膝之乐,享受富足生活带来的安乐之时。 可人无完人,人生也总有这样那样的缺憾。媒体上充斥着黄总很多捕风捉影的报道,似真似假。男人在功成名就后,身边从来不缺女人投怀送抱。 再瞧如今黄夫人和黄总的相处模式,什么爱情亲情,只怕剩下的只有熟悉了。 但辛苦栽下的桃子,总不能让别人摘了。林照夏看着黄夫人,莫名的有股心疼。 两人的互动,林照夏几乎看不到。她对黄总这个人物了解越多,越能感受到那种,年轻时在岳家面前伏低做小,到中年功成名就后,一举压过岳家,彻底放飞自我的那种肆意和洒脱。 中式上千平的大别墅里,也许现在只剩下同床异梦。 林照夏原本就是个敏感,善察言观色之人,回来后不胜唏嘘。 世间感情,是无波无澜若那涓涓小溪一般的细水长流,还是若那烟花一瞬,炽烈且璀璨地绽放,哪样的好呢。 第六十七章 搅动心湖 大齐,皇陵行宫。赵广渊足尖轻点,跃进大殿。 声音很轻,但曹厝还是听到了。打了个激灵,左右看了一眼,凑进门框:“殿下?” “进来。” 曹厝闪身而入,看向赵广渊,见他完好,松了口气,又忙着给他递上面巾。 赵广渊伸手接过,看一眼手中的面巾,这是宫里送来的份例,比外头寻常人家所用,已是上上佳,但还是不如林姑娘那边的毛巾。 凑合用吧,下回再带一些回来。 又看一眼曹厝,不免有些懊恼。他落地还是重了,让曹厝这个无一丝功底的人都能轻易地查觉到。 如今哪怕他避着人勤练,还是没有恢复到往日功夫的七成。 “殿下,老奴这就让人送些热水来,以便殿下梳洗。” “不必麻烦。凉水就好。”赵广渊把面巾递回曹厝,举步往浴室而去。 曹厝紧跟在后面,“殿下,浴室引来的是山间的活泉,这夜了,水气寒凉,切莫冻着了。” 曹厝如今就怕他出一星半点的差池,对不住皇后娘娘的一番托付。 “无碍,少时我外祖可没少让我在三九隆冬天进行雪浴。” 曹厝听了笑着回忆:“可不是,那时皇后娘娘心疼得直抹眼泪。太子殿下还试图跟吕国公说情,吕国公直斥太子心慈,弄得太子都不敢再说话。” 赵广渊嘴角扬了扬,又很快压下。 曹厝看了他一眼,懊恼得直想扇自己两下。他提吕国公做甚!当年殿下得知吕国公枉死,直接就吐了血,连续几日几夜不肯吃喝。 垂眸,“殿下,老奴伺候你沐身。” 赵广渊由着他伺候,站到花洒下。 曹厝一拧开关,那水哗哗就往下淌,他看一次赞叹一次。这世间怎会有这样奇巧的东西! 引来那山间的泉水存在外头的储水箱里,接上竹管,浴室里只要一拧开关,那水就哗哗地流个不尽。 果然是先帝最喜欢的皇孙,打小就聪明。曹厝看着这样的殿下,只觉无比自豪。 而赵广渊站在花洒下,微微仰头任那泉水遍洒全身。 凉意直透骨髓。 如那年听到外祖枉死,吕家无一生还,紧接着太子哥哥身死,母后为了他能活下来选择了自裁…… 那年他的血也像现在这样凉,没热过。 冰冷的山泉水顺着赵广渊的面颊流进他的嘴里心里,咸咸的,苦苦的。 “我给殿下拿衣裳去。” 曹厝急急转身出了浴室,到了外头,抬起袖子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他的殿下,真是太苦了。 赵广渊一直在浴室呆了大半时辰才出来。曹厝站在他身后给他绞头发,试图说些让他开心的。 “殿下也不知哪来的沐身沐发用的香液,这香得勒,比内宫娘娘们用的香脂还要好闻。” 赵广渊捻起一缕发丝凑到鼻下,深嗅了一下,“嗯,是挺好闻。”是他喜欢的味道。 “你若喜欢就倒一些拿去用。” 曹厝摆手:“不可不可。老奴怎敢和殿下用一样的东西,还这般珍贵。” “让你用你就用。如今我身边除了你……也只有你了。” “殿下……” 曹厝又想哭了。殿下说他不是老奴,殿下把他当家人。这样的殿下,那起子黑心的,怎会舍得去伤害他。 他都愿意为了殿下献上他的命。 哽咽着,“好,那老奴就舔着脸挤一些去用。也跟殿下一样这般香香的。” 还香香的。赵广渊忍不住笑,“别舍不得,尽管用,用完了我再添上。” 说完有些愣怔,他什么时候再去那边添上呢? 敛神交待曹厝:“你打发人去陵村跟那些陵户买些竹瓶竹罐,各式的都买上一些,好用来装那些沐身沐发香液。” 曹厝不同意,他的殿下再落魄,哪里就到那个地步了,“明日老奴就让人到镇上到城里买些细瓷瓶回来装。” “好,你看着安排。” 殿下又有心思关注这些小事了,曹厝心里一阵高兴,试探着问道:“殿下,咱们要不要联系太子和吕家的旧人?” 殿下如果想为他们报仇,想为他们翻案,手里头就不能没人。 赵广渊顿了顿。 摇头:“是要联系,但不是现在。如今咱们最紧要的还是各处去寻访名医神医。”如今找大夫才符合京城那些人对他的期望,还不宜有别的动作。 曹厝却理解错了,以为殿下是在意子嗣。 殿下跟他不一样,他从小就没了根,想要子嗣除非重新活一次。可殿下是皇后一脉,太子一脉,吕家一脉最后的根,不能就这么断绝了。 立刻咬牙切齿地骂了起来,还说要连夜去城里寻大夫。 让赵广渊哭笑不得。 临睡前,赵广渊照例给林照夏发微信。虽然知道没有信号发不出去,但自从写下第一条微信起,他似乎找到了倾诉的宣泄口。 “你是否也会感到孤独,像我一样。前路千难万险,渊不知道能不能淌过去。若壮志未酬,渊抱憾离世,你是否会想起还有渊这样一个人?” 赵广渊很想去林照夏那边,只有在那个世界,他才会忘记曾经的痛。但一想他如今已成废人,自己又有何面目去见她,何苦去搅动她的心湖。 辗转反侧,心情万般复杂。 赵广渊心志坚强,能强忍着内心的冲动,但长至不是。 他才刚刚满五岁,虽懂事机灵,却因外祖父母说的胎记一事,急切地想去找姐姐验看,长至想娘,长至要娘。 天天把此事记挂在心里。每天在赵广渊的威逼下装乖,认真练大字,狗腿子一样伺候他抄经书,给他磨墨摊纸,十足的书童加小厮。 说好几天,他忍了,忍了又忍。又几天过去,终于是不想忍了。 “这是做甚?”赵广渊皱眉。气鼓鼓的,他惹到他了?小屁孩气性还不小。 长至跳脚,插腰,“殿下说话不算数!” 赵广渊立刻心领神会,也不说话,挑眉静静看他表演。 长至急得快哭了,但凡他有点法子,他能伏低做小,每天看他脸色,就盼着他能带自己去找姐姐? 明明是他先遇到姐姐的! “殿下,你说话不算数!明明说好几天的,这都六天了!贵人怎么能欺负庶民呢,还是庶民小孩!” “贵人不欺负庶民,难道欺负贵人?” 呃……长至嘴巴张了张,所以贵人都欺负庶民? 见他一脸呆样,赵广渊一脸嫌弃,“我怎就说话不算数了,这六天是过了范围?” 六天是几天吗?“六天已经很久了!” “那既然很久了,我都失约了,那就算了呗。” 啊?长至愣愣的,忽地又扑了过去:“殿下,长至错了。长至向殿下认错。六天也在几天内的,殿下没失约,没有。” 赵广渊眼角含笑,“那既然你都这么识趣了……” 长至一脸紧张:“所以?是今天要带长至去找姐姐吗?” 第一章 是娘 林照夏没想到隔了大半个月后,她又见到了长至。 彼时她给黄总写的自传已经完稿,令对方很满意,四万尾款很快就到账了。爽歪歪。 买了一大堆东西,塞了一冰箱,电视柜里也塞满了零食,决定躺平一段时间。正抱着半个西瓜歪在沙发上刷剧,长至就嗖地出现在她面前。 没有半点征兆。 林照夏吓得怀里的西瓜差点掉了。 “长至?”嘴巴都合不拢。 “姐姐!”长至眼睛一亮,立马就扑了过来。 林照夏手忙脚乱接住他,小心翼翼把半个掏空的西瓜放下,两手去扒拉他,嘿,还真是小长至。 “怎么忽然过来了?还以为你们不能过来了。你家殿下呢?” “姐姐……”长至偎在她怀里,仰头看她,小嘴咧着。长至真是太开心了,终于又见到姐姐了。 “殿下有事不能来。” 殿下明明就无事。成天呆在大殿,行宫都没出,能有什么事。哼,不来才好,姐姐是长至一个人的,心里起了小雀跃。 “殿下说之前过不来,所以长至才没来的。”殿下虽这样说,但长至心里是不信的,“长至是想来的,长至天天想着姐姐,但长至过不来。” 小孩叭叭地说着,对她没有一点生疏,隔了这么多天再见,对她还是一副亲近的模样。让林照夏心情愉快。 揉着长至的小脸,“姐姐也想我们长至,还以为我们长至过不来了呢,姐姐好难过的。” 原来姐姐也是想着长至的吗?长至好开心! 拉着她的手,“姐姐,你快来看!长至这回给你带礼物了,好多!” 把身上带来的挎包解下,往外一件件掏礼物。 “这些,这个,是长至攒的……” 一堆木头石头做的小玩意,还很精致,林照夏拿在手里翻看,对他夸了又夸,把小孩夸得嘴都快咧到耳根。 不过怎么还有筷子? “是外祖父做的。上回我看到姐姐这里的筷子不好,还有毛边,就让外祖父做的。” 林照夏哭笑不得,“上回有毛边的是外卖的一次性筷子,两根并一根,一掰筷头那里就有毛边。” 可不是这里的筷子都这样。林家是不是以为她使不上筷子了? 长至紧张,“那……”外祖父的礼物姐姐不喜欢吗? “姐姐喜欢。你外祖父手艺真好,看这筷头还雕着花呢,真好看。” 黑色的木筷,古仆大方,是中国最传统的筷子形制,七寸六分,方头圆尾,象征天地,寓意顶天立地,是先民们对己身及子孙后代最朴素的愿望。 长至听了又高兴了起来,“还有这个!这个也是外祖父做的!” “簪子?” 一支鎏金簪子,簪身为缠枝圆柱型,簪首做成花开富贵的造型,花蕊花叶用铜丝做得栩栩如生,还吊着细米珠做的流苏,工艺、配色都极为出色。 “这真是你外祖父自己做的?” 林照夏很是惊叹。她看过原来公司服化道组收的各式簪钗头饰,这支簪子比那些更灵动,更精致,像有生命一样。 “嗯嗯,是外祖父做的。外祖父还会做好多!周围好多人都来找外祖父打首饰,外祖父还能把旧的破损的首饰修的跟新的一样!” “哇!没想到你外祖父还是个很厉害的民间匠师呢!” 长至骄傲地歪头:“可不是。我舅舅们都说如果我家不是陵户,外祖父一定能把他的手艺发扬光大。可惜二舅舅太笨,学不会。外祖父想教长至的,可长至也没学会。” 说着还颇为懊恼的样子。让林照夏忍俊不禁。 “术业有专攻,每人都有自己的特长,长至也会找到自己最擅长的,也能学到最厉害的本事。” 长至有被安慰到,“嗯,长至想跟殿下学武功。殿下说等长至的字写得再好看一点就教长至。” 又从沙发那堆东西里扒拉出一个锦袋:“姐姐,这是殿下送给你的。说是进贡来的。是送给姐姐的礼物。” 那家伙送她礼物了?还是进贡来的?林照夏一脸期待,“让姐姐来看看是什么……” 等倒了出来……珍珠?还不都是圆珠,还好些异形珠。 “姐姐,是不是很好看?长至还从没看过这么好看这么大的珍珠呢!这比外祖父做簪子用的碎米珠大多了!” 这一颗都有他指头大了。拿去换钱,应该能换好多好多钱! 林照夏看着手舞足蹈,眼里都快闪出孔方兄的长至,呃……要怎么跟小孩说,珍珠在这里不回收呢。 长至很聪明,见她这样,问道:“姐姐,是不是这里的珍珠不值钱?就像银子一样。” 林照夏眼睛一亮,这孩子果然是个聪慧的,善察言观色。 摸了摸他的脑袋,“对,这里有更大更圆润的珍珠。好的珍珠也很值钱,但珍珠保存不易,会发黄老化开裂,所以这里珍珠不回收。” 长至看了一眼殿下特意交待他要送给姐姐的珍珠,要是殿下知道他送的礼物不值钱,会不会难过? 下次还是让殿下送金子吧,这里金子值钱。 林照夏又说:“不过这是进贡来的呢,在你们那里应该是天然的海水珠,这可太珍贵了。姐姐可得好好收着。” 长至便又为殿下高兴了起来。 两人一边看着长至带来的礼物,一边说着这些天发生的事。 多是长至叭叭说,林照夏微笑地听着。她看着这个古代来的小孩,心里有股很奇特的感觉,她和长至不过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可这孩子竟这么信赖依赖她。 长至忽然停了下来,定定地看她,还向林照夏招了招手,“姐姐,你头低下来。” “嗯?”不知他要干什么,林照夏还是微笑地把头低了低。 长至一阵激动,虽然心里惦记了那么多天,他把外祖父母的话都能倒背如流,但还是偷偷地看了眼手心上做的标记,胎记在右耳! 其实不看,长至也记得的。 长至小心翼翼地,带着无限希翼,两只小手轻轻地揪住了林照夏的耳廓…… 林照夏只觉得有些痒,这孩子神神秘必地不知道要干嘛。 正微笑着在心里琢磨,就听到长至惊叫:“有!真的有!姐姐右耳后真的有红色的胎记!” 长至激动地看她,原来真的不是姐姐,是娘!是长至的娘! 原来长至不是没有娘,长至也有娘!娘不是不要他,娘是到了这里,娘找不到他才不跟长至在一起的。 “娘!长至终于找到你了!”长至紧紧抱住林照夏,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林照夏僵在了那里。 第二章 没有头绪 林照夏满脸不敢置信地听长至诉说着缘由,脑袋都是懵的,一片空白。 “就是娘!是外祖父外祖母说的,娘右耳朵后面有红色的胎记,像朵小梅花,娘有,就是娘!” 见林照夏一副迷茫的样子,长至有些伤心,娘不记得长至了,也不记得外祖父外祖母了。 “娘,你不记得我们了吗?” 林照夏低头看他,孩子满脸失落,失落里又带着些希翼和紧张,就那样直直地看她。 林照夏见不得他难过,但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心里直吐槽,这tmd的是玄幻本幻了吧。 先是有了一纸签定,说这孩子是她亲生,她想着搞不好是前世或后世生的,孩子能穿时空而来,也可能从不同的世界来的呢。 哪里想到,这tmd的是当世。当世她生的小孩! 小孩还言辞凿凿,坚定他就是娘。 一个出生下来就没爹没娘,跟着外祖父母和舅父们一起生活的孩子,该多盼望有爹有娘啊。别人都有,表兄弟姐妹都有,就他没爹没娘。 “娘你为什么会不记得?为什么会不记得外祖父不记得外祖母,也不记得长至?” 长至吸了吸鼻子,好想哭啊,娘不记得长至了。 见林照夏还不说话,小嘴越来越扁,又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声音极大,尖尖亮的。林照夏忍不住身子往后靠了靠,长至见状更是哭得大声。 林照夏只好手忙脚乱去哄他,“别哭别哭,也许姐姐……” “不是姐姐,是娘!”长至吸着鼻子纠正。 “好好,是娘。” “娘……娘现在生活在这边是不是,跟大齐完全不一样是不是?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跟长至一样嗖的一下不知从哪过来的,但娘没有长至幸运,也许娘生病了,然后就记不得长至了……” 长至哭声立刻就停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林照夏:“娘生病了吗?是生病了才记不得长至吗?” 林照夏为她情急之下找的借口忍不住点赞。 连连点头:“对对,娘可能真的是生病了,娘不记得长至,也不记你外祖父母了。” 说完又忍不住疑惑,她难道跟长至一样是从大齐穿过来的?可她五岁就被林家捡到了,长至娘至少是在生下他之后才消失的吧。 问他,“你娘……呃,娘是怎么丢的,又是什么时候丢的?” 长至歪头想了想,“长至不知道。家里说娘是长至还没满月就不见的,长至是吃三舅娘的奶水长大的。长至没见过娘。” 长至说完忽然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娘你是不是五年前才来到这边的?”紧紧盯着林照夏。 不是。林照夏刚想出声,又顿住了,“娘也不记得了。”不想孩子伤心。 长至很紧张,“娘你是不是脑袋里生病了?我们去找大夫给娘看,就上次长至看病的医院,那里的大夫那么厉害,给娘扎一针娘就记得长至了。” 怎么办,娘一定病的很重,连长至都不记得了,也不记得她什么时候来到这边的了。 长至有钱,长至要带娘去看病。 目光又看向沙发上那些东西,可惜长至带来的东西都不值钱,殿下送的珍珠也卖不掉。长至快急哭了。 林照夏见状安慰道:“没事,娘有看病的钱。先让娘想一想,没准就记起来了呢。” “好,那娘一定要好好想。”不可以忘记长至的,“不过忘记长至也没事,娘就是娘。长至记得娘就行。” 林照夏微笑地摸了摸他的头,这孩子若真是她生的,可真让人稀罕,太体贴懂事了。 想不出所以然,林照夏便不想了,“走,娘给你做晚饭吃。” 带着欢呼雀跃的长至进了厨房。 见长至跟条小尾巴一样,忙前忙后,林照夏忍不住笑了,这姐姐忽然就变成娘了!不自称娘那孩子还含着一泡泪眼看你。 林照夏自称娘啊娘的竟顺口了!这感觉,就,挺奇妙。 很快饭就好了。也不知是她做的饭菜太合孩子的口味,还是那孩子太捧场,边吃边夸,把林照夏做的饭菜吃了个光光,让林照夏很有成就感。 饭后两人在天井里溜食,看林照夏养的盆载。 “娘,你好笨哦,这些花草都要被你养死了!”小孩很是嫌弃她,拿着小铲子就蹲在花盆前一通鼓捣。 还别说,经长至这么一弄,林照夏仿佛都看见那发财树叶子又绿了几许。 两人在天井里欢欢乐乐地这里捣鼓一下,那里捣鼓一下,眼见长至开心地窜来窜去,林照夏重重松了一口气。 还好长至不难哄,不然她可能更头疼。 等长至进了浴室,林照夏拨通了她爸的电话。 “爸……” “夏夏啊,吃过饭没有?”听得出林爸的声音很高兴。 林照夏声音里也带了笑,跟她爸寒暄了几句,问了一下他的病情。犹豫着终是问出口:“爸,你当年和我妈捡到我的时候,我穿的是什么衣服?” 林爸愣了愣,却还是回道:“爸记得很清楚,你当年穿着一身戏服,还挺好看的。” “戏服?” “对。像古代电视剧里面小女孩穿的衣服,绑着两个抓髻,穿着襦裙。爸还当你去哪里表演走丢的,抱着你到处问遍了,也没人认识你,也没人来找你。” 啊?林照夏愣住了。 难道她真不是这里的人,是大齐朝的人! 可就算她从大齐朝穿过来被林家捡到,那又是怎么回到大齐生下长至的? 五岁前她没有记忆,可这些年的记忆她没缺啊,这几年她参加高考,又读大学,然后毕业工作,她没断片啊? “夏夏,是有什么事吗?”林爸声音响起。 自捡到夏夏,她从未问过这些事。今天怎么忽然问了起来。林爸一颗心忽地提了起来。 林照夏回神,“没什么事爸,我就是随便问问。没事,您别多想。我会一直是爸妈的女儿,将来赚很多钱孝顺你们。” “好好,你也要注意身体,别总想着赚钱,再把身子弄坏了。” 林爸挂了手机,嘴角还笑着。 林妈从厨房出来,“谁来的电话?我怎么听你说戏服不戏服的?” 第三章 不记得了 见林妈发问,林爸也没瞒着她,自他生病后,都是妻子在忙上忙下,陪伴他照顾他。 “是夏夏。她问小时候我们捡到她时,她穿的什么衣服。” 林妈眉头忍不住皱起,“她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说是忽然想起来问的。你别多想,就是话赶话罢了。” 林妈却觉得林爸在为林照夏开脱,“这不是咱们生的,就是养不熟。只怕是惦记着找生身父母呢。” 林爸朝她啧了声:“你瞧你又多想了不是。说了是话赶话。再说她想找生身父母有什么不对?人总要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再说你养着她,还一刻不停在找然然,她怎么就不能找亲生父母了?” 林妈听完不满:“她和然然能一样?然然是被人拐走的,我当然要去找!而她是被父母丢弃的。都把她扔了,还舔着脸去找,这不是喂不熟是什么!” 林爸斥她:“胡说什么。都说夏夏不是那个意思,你偏多想。” “哪里是我多想,她要是不惦记,能问你过去的事?早些年不找,现在是不是觉得不用靠家里了?你又生病了,家里处处要钱,觉得你是累赘了,就盼着找回个有钱的亲生爸妈,当千金大小姐!” “你都说些什么!” 林爸生病后,语速变慢了,说一句歇半句,没赶上林妈一气说了一长串。 “夏夏从五岁起被我们养到现在,她什么脾性你还不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林妈哼了一声:“人都是会变的。你以前也身强体壮,谁能料到你忽然就倒下了?”哪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 现在网络发达,很多被收养的孩子都在网上找亲生父母,而那些因种种原因把孩子扔掉的,也舔着脸在登寻人启事。林妈很是不齿。 林爸却觉得林妈说得不对,他捡到的孩子,一手养大的孩子,什么品性他清楚得很,夏夏不是妻子说的那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夫妻二人正分辩着,林爸就听到手机嘀的一声,一看,竟是林照夏转来的五千块钱。 得意地朝林妈扬着手机:“你看看你看看,夏夏给我转钱了。她现在没稳定的工作,只接一些碎活,可一有钱就不忘寄给我看病。她不是你说的那种孩子。” 林妈凑过来一看,心情也好了不少。但想着林照夏忽然问起过去的事,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心里还是存了疙瘩。 忍不住叨叨:“她们编剧,写一集剧本都好多钱……” 林爸打断她:“那是有名气的编剧。她才毕业一年,到现在都没有署名的作品,能接到什么来大钱的活?孩子攒点钱不容易。” 林妈便不说话了。 而另一边,林照夏转完账,就歪在沙发上发呆。听她爸的意思,她大概率是从大齐来的,所以才解释了那会她爸发了许多寻人启事寻她的父母,都无人问津。 由她耳后的胎记也能判定她大概率是长至外祖父母的女儿。可长至真是她生的?那她又是怎么把长至生出来的? 长至的爹又是谁? 想得头疼欲裂,感觉脑袋像一团迷雾,又像一团桨糊,搅得她理不清头绪。 “娘!”长至欢快地冲着林照夏叫了一声,打乱了林照夏的思绪。 “洗好了?”林照夏微笑地接过朝她扑过来的长至。这孩子自从叫了娘,就喜欢黏着她。 长至咧着小嘴,他找到娘了,又到娘身边了!在娘这里吃到娘做的饭,还吃到好吃的水果和零食,还有这么方便的洗澡的房间,长至好开心! 忍不住就多洗了一会。 “娘,你闻闻,香香的!”长至凑了上去。 “是嘛,那让娘来闻闻……哎呀,果真香香的呢,香得娘想咬一口,嗷呼……” “哈哈哈,长至不好吃,娘别咬长至!哈哈哈……”长至也是有娘的了,是长至的娘!哈哈哈…… 两人闹了一会,便歪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林照夏看着小长至,见他开开心心地,比以往任何时候见到的他都要开心。林照夏也跟着开心,但心里又有些复杂,有些迷茫,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原来不是这里的人,是大齐的人?她什么时候回到大齐生的长至?孩子的爹又是谁?为什么没有一点印象?她又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 长至在大齐没有爹,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娘了,她总不能把他往外推,那是该把他留下还是仍让他回大齐? 想到还在等消息的长至的外祖父母,林照夏想了想,对长至说道:“长至,咱们来拍一段视频给你外祖父母好不好?” 长至这才想起他没有拍下外祖父母给娘看。娘不记得他们了,也许见到他们的相片和视频就能想起来了。 有些懊恼。 “好,那娘我们快来拍视频!等长至见到外祖父外祖母了,也拍他们给娘看。还有舅舅他们!” 林照夏拿着长至的手机,忍着复杂的心情,对着镜头打了个招呼:“你们好,我是林照夏……长至看到我耳后的胎记了,说我是他娘,可我都不记得了,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生下的他。我是五岁的那年被我养父母收养的……” 长至听娘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心急又难受。外祖父外祖母没跟长至说娘是怎么不见的,长至都不知道。 “娘你放心,等长至回去问过外祖父外祖母就知道了。” 林秋山和耿氏只告诉长至他娘耳后有胎记,别的什么都没说。 包括他们的女儿五岁时被送去填龙脉,后来长大后又怀着身孕回到林家,在生下长至后又消失不见。这些都统统没有告诉长至。 只说娘很爱长至,是不得已离开的。 长至便一直惦记着要找娘。 长至被娘陪着看了好看的动画片,又听娘讲了故事,偎在娘的怀里睡着,睡着时嘴角都带着笑。 林照夏看着他小小的睡颜,却一夜没怎么睡。 她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以为夜里会做梦,会勾起一些记忆,可并没有。好像有些记忆被抹除了一样。 第四章 要当最厉害的人 东方亮白,长至很有规律地醒来。 一醒来就与身边的林照夏大眼对上,眼睛立刻亮得惊人:“娘,长至没有回去呢!长至还在娘的身边!” 一个从有意识起,就在找娘的孩子,这一刻看见娘在身边,是一件太让人惊喜的事。 林照夏抱着扑到自己怀里的孩子,也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太奇妙,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无措有些迷茫。 单身过了这么久,忽然来了一个孩子,还是亲生的,林照夏有种新手妈妈的无措感。 她要养孩子了吗? 这种感觉跟看到鉴定报告是不一样的。那会她能瞒着长至,长至也不知道,可现在长至坚定地认为她就是娘。 多奇妙啊。tmd就是这么玄幻。 “你是怎么来的?之前不是早上就回去了吗?怎么今天竟不能走了?”林照夏怕他无征兆离开还一直睁着眼睛。 这种让人找不着规律的感觉挺艹蛋的。 长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在这边,“昨天是殿下招我到身边,把我一推,长至就过来了。”说完忽地坐直了,“是不是殿下不在,长至就回不去大齐了?” 跟娘在一起长至当然开心啊,长至终于找到娘了。可是长至还没跟外祖父外祖母说娘的事呢。 林照夏也头疼。 安慰垮着一张脸的小孩:“没事,也许没两天咱们就能找到规律了呢。以后不用殿下,长至也能自由地来找娘了呢。” 长至听了又高兴了起来,“嗯,长至要自己来找娘,才不想靠殿下!”殿下让他等了那么久。要是他自己能来找娘,他早些天前就认到娘了。 “那你外祖父他们会不会担心?”林照夏也不知道长至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怕他家里人惦记。 “殿下会派人跟外祖父说的。之前殿下也让人说是留长至在身边读书。” 说着又骄傲了起来,细数跟在殿下身边都学到了些什么…… “现在陵村好多人都想把孩子送到殿下身边呢!” “是嘛。那你家殿下都收了?” “没呢。曹公公拒绝了他们,说殿下身边有一个书童就够了。”长至得意地晃着小脑袋,他一定是太优秀了,殿下才看中他的。 这副小模样逗乐了林照夏,在他头上撸了一把,见他没了睡意,便和他起了床。 两人洗漱好,林照夏本来想让外卖送早餐来的,长至不同意。 “娘,长至不挑食。”这里女人也要跟男人一样工作赚钱,娘一个人挣钱定是不容易的。 孩子懂事得让林照夏心疼。林照夏便做了两碗面,有肉有菜有蛋,吃得长至头也不抬,呼噜噜的。 让林照夏见了心情好得不行。 而另一边的赵广渊,心情却不怎么美妙。长至没有回来。 长至为什么不能回来?之前几次,他们都是天一亮白就回到大齐了。是因为他不在吗?长至要他带着才能回到大齐吗? 这中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规律实在令人头疼。 另一边的林照夏不太懂怎么带孩子,想着长至好久没来了,“要不娘带你到外头逛逛吧,然后我们去看电影。”毕竟是小孩,可能都不爱关在家里。 “好!”长至听说可以去外面,果然积极响应。长至还没看过电影呢! 到了外头,长至还是看什么都新鲜,就恨娘给少生了一双眼。 这回不再只是怯怯地揪着林照夏的衣角了,反而大大方方地牵起林照夏的手,走路都不拘谨了,蹦蹦跳跳的,一路叽叽喳喳不停。 “娘,一会人多你就要用安全绳哦,不然长至会找不到娘的。”长至很贴心地叮嘱。 “好。娘让你背的手机号码,背咱家的地址你背下来没有?” “都背下来了!” 长至可聪明了,娘的资料都记住呢。长至拍了拍身上的小挎包,手机也在呢,电足足的。神情得意。 两人到了电影院,白天的电影院人还是很多。暑期档出了很多适合小朋友看的电影,到处是带着孩子的父母。 长至紧紧牵着林照夏的手,左右来回地看,又是新奇又是高兴,他也有娘了!这是长至的娘,长至跟娘也来看电影。 林照夏带他在宣传海报前问他要看哪部,他选了狮子王。 买了票两人便进了放映厅。 长至坐在软软的舒服的椅子上,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开心。这个叫电影的比电视大那么多,真是太大了,比家里的屋子都大。 长至左瞧一下右瞧一下,盯着进口不断涌进的人群看得津津有味。 很快放映厅里就暗了下来,一下子就看不见娘了,长至被吓了一跳,紧紧拽住林照夏的手。照夏安慰他说是电影快开始了,他才安定下来。 很快幕布就亮了,放了几条广告之后,电影就开始了。 长至戴着眼镜紧紧盯着幕布,不明白为什么看电影要戴眼镜,悄悄地拿了下来,可是却模糊地看不清了。长至不明白。 看看左右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决定等电影结束再问娘。便乖乖坐着看电影,一边看一边捧着暴米花吃,真是爽歪歪。 很快就沉浸在其中,跟着辛巴的心情起伏…… 等放映厅里灯光亮起,还意犹味尽。 “没看够?” 长至连连点着小脑袋,林照夏就笑了起来。“那下回再来看。马上要清场,下一批人也要进来了。” 长至这才跟着她起身。 路过狮子王的海报,还频频回头看。“娘,辛巴经过努力成为森林的王,长至以后也要学辛巴不怕困难成为最厉害的人。” 林照夏有些意外,这孩子不仅看懂了,还立了志,不错,必须鼓励,连声夸了他几句,把长至夸得歪着小脑袋很是得意。 “娘,长至是不是看电影不用花钱?” “对,你现在身高不够,还能免费看。” 长至立刻就高兴起来,“那娘能不能多带长至来看电影?” 说完一想娘还要花钱来看,又顿住了,“长至有钱,长至请娘来看。”长至可以自己挣钱的。长至要自己挣好多好多钱,给娘花。 孩子喜欢,林照夏也高兴,“好,那以后娘经常带你来看。” 长至听了很开心,一边牵着林照夏的手,一边在观察,要怎么赚到钱钱呢? 第五章 定是这样的 林照夏带着长至在商场里闲逛。 一些小孩玩的项目长至也喜欢玩,一教就会,跟这里的孩子一样,玩得舍不得离开,笑得嘎嘎的。 林照夏跟其他家长一样,在一旁微笑地看着。 养孩子是这样的吗?似乎,也不怎么难。 想着大齐的林家大概率会是自己的家人,长至若是回去,得准备些礼物让他带回去才是,多亏了他们这些年细心照顾长至。 便带着长至买了许多东西。又想到长至说他是喝三舅娘的奶水长大的,又带他去了金店。想着大齐的银子比这里值钱,便买了一些银饰。 等买好,一回头,长至不见了。 正吓得不行,就见长至从另一处柜台边跑了回来,跟林照夏说他也要用微信里的钱买银饰。 林照夏以为长至要买银饰送家里人,结果……怎么尽挑一些新生小孩用的银饰? “家里有小孩出生?” 长至左右看了看,很是神秘地凑到林照夏的耳边……“娘,这个好卖。拿银子换金子,再回来换成钱。” 陵村那边大人都舍不得打首饰,但家里有小孩出生,都会来找外祖父打首饰。长至便觉得小孩的银锁银碗一定容易卖掉。 林照夏听完都惊呆了。 这孩子这么有经济头脑的吗? 嘶,不无道理啊!看了长至一眼,拿起手机就是一通换算…… 一个银镯子重量工艺不同,价格在几百块左右,若能在大齐卖上一两银子以上,便可换得一钱金。 一钱金在这边大概是三点七克,大齐金不纯,上回是按回收金价的八折收,那一钱金……一克金能换三百多块,一钱金便能换人民币一千三百多。 几百块买个银镯子,经过两边一倒,能再倒换出至少三个银镯子的价值? 那这利润就翻倍不止了。 林照夏看着长至,也不知道他这聪明机灵劲是随谁了。对长至的爹越发好奇起来。 长至见娘不反对,跃跃欲试:“娘,那长至现在的这些钱,下次再过来是不是就能变成好几个一千块了?” 呃……这么理解也没错。 但林照夏不知道这边的银饰在大齐能换多少金。 若大齐是按银子的重量回收,只怕是换不了多少金。若是看中这边银饰的工艺和银子的纯度,那应该能值些钱。 但就怕给林家惹来麻烦。而且林照夏卖这些没有发票、来源不明的金子,只怕也不好自圆其说,也怕惹来麻烦。 但看着长至一脸渴望,也不好拒绝了他。 但在见到长至挑了两套小儿银碗三件套时,林照夏还是拒绝了他。这银碗三件套很明显是整体塑形用模具压出来的,非人工錾刻。这上面的工艺大齐还做不到。 说服他买了两套新生儿的长命锁三件套,纯手工錾刻,这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锦盒也是无字光面的,送礼精致大方,拿去卖应该能卖得上价。 长至想着等他下次再来,今天花出去的钱还能再回来,而且还多出几倍来,心里便美滋滋的。这边的好东西太多,长至都想买。 可这些都要钱,长至要赚钱!赚好多的钱,给娘、给外祖父外祖母、给舅舅舅娘哥哥姐姐妹妹买礼物。 在商场里逛了一圈,林照夏又带长至去超市买日用。长至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眼睛又看直了,这个想买那个也想买。 路过生鲜区,看到蔬菜卖那么贵,心疼得直哆嗦。忽然福至心灵,终于让他想到一个赚钱的路子。 长至要卖菜! 外祖母菜园里好多菜,一定能卖好多好多钱!一把青菜就几块钱,外祖母菜园里那些菜,能换好多银镯子! 长至开心不已。看了林照夏一眼,决定先瞒着娘,到时候给娘一个惊喜。嘻嘻。 另一边的赵广渊等了一天,长至没回来。等了两天,长至没回来。等到第三天,长至还是没回来。 心情便有些焦燥,皱着眉头,在大殿里踱步。 曹厝也纳闷得很,那天他明明看到长至在大殿里,后来殿下打发他去林家说要留长至在行宫。结果他去完林家回来,并没有看到长至的身影。 他也没在意,但第二天,第三天,还是没看到长至,殿下还让他去跟林秋山说要留长至在行宫。 殿下把长至藏到哪里去了? 曹厝偷偷看了殿下一眼,没敢问。曹厝想着殿下对长至的态度,不像对个书童的态度,但要说亲近,对他有多喜欢,好像也不是。 曹厝回忆着长至在行宫里的言行,那孩子写大字时,那低头专注的样子,那歪头一脸疑惑的样子,那仰头斜着眉眼一脸得意的样子…… 总让他有股错觉,好像看到了殿下小时候的样子。 曹厝抖了个机灵,难道长至真的是小殿下!殿下对他忽远忽近,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再想想长至在林家,没爹没娘的,林秋山说长至是他养女的儿子,可这养女也不见了,查无此人。 嘶…… 曹厝心里扑通扑通跳。殿下是怕别人加害小殿下,所以把他藏起来了? 再观殿下这些天的行为,虽到处派人打听神医,可自己却一点没见着急的样子。 嘶…… 曹厝一拍大腿,定是这样的!长至就是小殿下!殿下把他养在外头数年,这长大了才把他接到身边教习文武艺,定是这样的。 正要跑进大殿向殿下表忠心,他是至死都不会把这个秘密说给第三人知道的。请殿下一定要相信他。 殿下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太不容易了,殿下得有帮手。 正要往大殿跑,就听锦绣说外头林秋山又来了,要接长至。曹厝目光闪了闪,亲自去见林秋山。 “见过曹公公。”林秋山向曹厝行礼。 曹厝想着林家养育了小殿下一场,那就是对殿下有大恩的,是自己人。十分客气地不待他行完礼就扶住了他。 “长至在殿下这里,你且放心,殿下对他上心着呢。” 林秋山诚惶诚恐,何德何能长至能得到七殿下的指点。 “是是,草民全家都感佩殿下对长至的栽培,不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 曹厝摆手:“殿下不在意那些。你们且放心把长至放在行宫,行宫上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出不了差池。” 一番话把林秋山想问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 昨天他来接长至,没接到,今天来接还是没接到。也不知殿下要留长至几日,也没给个准信。 但他一介庶民,哪里敢跟皇子强行要人。 “是,多谢殿下照抚长至。那草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给殿下送些新鲜的蔬菜来。” 曹厝目送着林秋山走远才回了大殿。 越想心里越是激动,“殿下,你是不是把小……长至藏起来了?” 第六章 卖了换酒 曹厝目光灼灼地望着赵广渊,试图从他脸上细微表情看出些什么来。 他多希望殿下亲口跟他说,长至就是小殿下。 那么仁善慈蔼的皇后娘娘,怎能没个后嗣四时八节烧香祭拜呢。想着满门灭绝的太子殿下,又被大夫诊为绝嗣的七殿下,曹厝眼里闪着泪花。 “你这是怎么了?”赵广渊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曹厝目光闪了又闪,“方才林秋山来接长至,老奴说殿下要留长至几日。” 盯着赵广渊的眼睛,“殿下,你把长至藏哪里了?” 赵广渊把目光移回书案上,翻起书页,“长至说要跟本殿习武,本殿把他送到别处打磨筋骨了。” 殿下要打磨长至的筋骨? 是了,定是了!若只是陵户家不相关的小子,殿下何苦劳心劳力。 长至已经五岁了,当年殿下可是才会走路就被吕国公接过去亲自打磨筋骨了,昼夜不休。长至这还晚了呢。 “是,老奴知晓了。”见殿下在专注看书,曹厝后退着出了大殿,一出去便吩咐厨房还是照常送长至的饭食过来。 赵广渊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方才曹厝似乎有些激动? 又想起母后了? 赵广渊眼神一黯,把书籍放下,摸着手腕上黑色橡皮筋出神。 临睡前,再次打开手机,点开林照夏的头像,又输了一条消息,“渊一个废人,是不是已经失了追逐幸福的权力?” 次日醒来,还是没有长至的身影。赵广渊便知道了,长至怕真的是要自己过去才能把他领回来。 一整天在大殿里,天人交战。 他想见她。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总想着见她,总有话想跟她倾诉。即便不倾诉,就只是见一见,也能消散些胸中的郁气。 他说不清这是为何。 但他又不想见她。 他清楚知道是为何不想见她。他和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故要交集到一起?而且…… 男女有别。赵广渊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努力克制着。 待到天边昏黄,曹厝照旧进殿禀告今日又见了什么人,又收到什么东西。赵广渊都只默默地听着,偶尔应和一字半句。 “要奴才说,就不该见他们,一群逢高踩低的。这会送这些来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罢了,不过是借殿下来给自己添彩罢了。” 曹厝很是不耻。 自殿下让他进京寻医后,京中几乎所有的勋贵都打发人来看望送东西,哼,早些年做什么去了! 之前与殿下亲近怕戳了皇上的眼,个个避之不及。如今见殿下没了威胁,又跑来演绎兄弟手足、君臣情深的戏码。 不过是做给皇上和外人看罢了。 当谁稀罕。 赵广渊眉目淡淡,“捡些能卖的都卖了。也不必遮掩,就大大方方的,谁问也尽说给他听。本殿就是穷,没钱买酒。” “那岂不是每次典当完,还要买些酒水回来?” “当然。要不别人如何得知本殿是在卖钱换酒?” 曹厝有些头疼。自他来了之后,殿下几乎都戒酒了,不过是有外人的时候,还做做样子罢了,地窖里的酒都快堆成山了。 现在京中谁不知殿下嗜酒?回回都送酒来,还一车一车的送。 “殿下,地窖里的酒堆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就着人再挖一个地窖。你还嫌酒多?将来喝不了,送人也好,换钱也罢,不都是好东西?” 好东西是好东西,京中勋贵们着人送来的,那能是劣酒?但为了做给外人看,这一时半会的也不好卖出去。 “你也莫心疼,这些都是白得的。再说,外人只知本殿典物换酒,如何得知卖了几何?” 话虽如此,可曹厝还是心疼。 他想把这些东西卖了,把钱都存起来。殿下将来还有大事要做,招募人手等等,处处都要用钱。他管着殿下的钱匣子,可太知道殿下的财物状况了,真是太穷了。 当年他在宫里攒的钱都比殿下的多多了。 想起他攒了半辈子的财物被搜刮了,心疼得直哆嗦。不然有那些财物,多少也能给殿下周济些。真是天杀的。 一边咬牙一边整理,等翻出一物……“咦?” 一份很不起眼的馈礼,外头连个名录都没有。等拆开……“殿下,是蒋家送的!” “蒋家?”赵广渊微微侧目。 这些日子,皇上对七殿下的态度虽未软化,但京中勋贵得知七殿下身体有恙的消息,接连派人携礼物来表示关切。 陆陆续续都有人送馈礼来。先是各位殿下和宗亲,再就是各位殿下的姻亲故旧及拥趸们,再就是京中各勋贵和大臣们。 之前与先皇后先太子一脉淡淡的,不管做给皇上和世人看也好,都派了人前来问候并送了馈礼,更何况过去有旧之人。 若再避着远着,让皇上和世人知道了,只怕会说一声凉薄。 主要还是现在七殿下被诊断绝嗣,与大位无缘,一副无害的样子,与之有来往,也不会戳了皇上和其他殿下的眼,都纷纷送来馈礼。 蒋家再是小心,也得随大流。 “拿来我看看。” 曹厝把馈礼递上,赵广渊接过来一看,是几本古籍,还有一刀澄心堂纸和一刀金栗纸。 金栗纸细润盈滑,久存不朽,在大齐专供各寺院抄经所用,而澄心堂纸肤卵如膜,坚洁如玉,是大齐最好的书写和书画用纸。 匣中还有一封信,展开,是户部主事蒋旭阳所写,不过廖廖数句,客套又寻常。 但赵广渊还是从字里行间藏头藏尾的字句里看出了浓浓的关切,担忧之情溢于纸上。 不禁有些眼热。 蒋旭阳是太子哥哥的伴读,后来他也跟着太子哥哥一起读书后,蒋旭阳也算是他的伴读,而蒋旭阳之父蒋项,是太子少傅,也是他的先生,悉心教导他兄弟俩十数年。 当年太子哥哥被污谋反,蒋项在宫门前泣血跪了三天三夜不肯离去……只是可惜最终也没换来他那父皇改变心意。 后来蒋项虽没获牵连,但也从内阁首辅降为次辅,又再降为阁臣。 赵广渊摩梭着信笺,久久不语。 “殿下……” 赵广渊敛神,把信笺折好,收在怀中,“把这匣子送到我的内室。以后若蒋家再来人,让其转告本殿尚算安好,毋需再来。” “是。”曹厝自然知道蒋家跟殿下的关系,京中若还有哪家还惦记着给太子平反,只怕只有这蒋家了。 殿下是怕他家遭皇上厌弃吧。 “殿下不回封信吗?”曹厝想着殿下总要回京的,明着不能,暗中拉拢蒋家也算有个帮手。 赵广渊摇头:“不了。蒋家现在还不能出事。” 曹厝点头,又问:“那先太子妃娘家送来的人,要如何安排?” 第七章 不遗余力 (第六章在六十七章之后,发错卷了,从目录找哈) 先太子妃姜氏,十六岁嫁与先太子,次年就生下皇长孙。娘家父兄原都在朝为官,因家中出了位太子妃,一时家中族中鸡犬升天,姜家在京中风光无两。 但自先太子出事后,姜氏也跟着被赐死,姜氏父兄也被夺了职,姜氏一族亦被贬为庶民。 大部分姜氏族人已回了故乡,只有姜父带着些许家人生活在京郊庄子中。 这回听说了赵广渊之事,姜家不知出于何种心思,竟让人送来了族中两位女子,明眸善睐,姿色不俗。 曹厝不敢自专,询问赵广渊意见。 赵广渊想起活泼可爱的侄子,时常黏在他身后当条小尾巴的侄子,年尚六岁就没了呼吸,一时心中绞痛。 “遣人送回去吧。跟姜伯父说,本殿想起灿儿,不由心痛难忍。让他们莫要惦记本殿,且关好门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想起先太子长子,曹厝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是,奴才这就吩咐人去办。” 京郊一处庄子,姜帷对着小儿子姜寰破口大骂:“谁让你出头的!谁准你把人送过去的!” 姜帷心中惊惧不已,这事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他们一家连京郊都呆不下去。 姜寰梗着脖子:“没谁,就是我的主意,是我吩咐人送过去的!我姐我姐夫的仇不能不报!我得让七殿下明白咱家的心意!” 姜帷气怒不已,抓起桌上的茶盅猛地就朝他掷了过去:“就你能!我和你大哥都是废物都是孬种,就你出息!” 姜寰身子一闪,躲了过去。 脸上忿忿不平。六年了,他爹他大哥屁话都不敢放,就没说过要给他姐他姐夫报仇的话,他等不了了。 见老父亲还想抓东西扔幼弟,一旁的姜岐急忙上前摁住姜父,一边宽慰他一边给姜寰使眼色。 姜寰对父亲对大哥不做为的态度很是不满,大哥递过来的眼神只当看不见,半句软话没有。 这番轻佻放肆的态度又点着了姜帷的火,猛地冲过去狠踢了他一脚:“我打死你算了,省得你给家里招祸!” “我怎么给家里招祸了!咱家跟七殿下本来就交好,不表示才让人觉得异常呢!再说了,七殿下现在都绝嗣了,咱家做点什么,也不会招了皇上的眼。” 姜寰犹自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现在要说谁惦记着给先皇后先太子报仇的,唯七殿下。咱当然要跟他示好,助他一臂之力啊。” “你给我闭嘴!” 姜父气得又要踹他,被姜岐死死抱住。 “父亲息怒。” 姜岐把姜父扶到椅子上坐好,皱着眉看向姜寰:“我知你想给先太子一家平反,可这事干系太大,咱们需慢慢筹谋。青山在何忧没柴烧?” “青山一直在那里,可柴是咱家的吗?”姜寰气极。 等等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自他姐出事后,父兄也丢了官,过去的姻亲故旧也都纷纷撇清关系,避之不及。他哪怕想投军都没人敢收。 他哪怕时时惦记着给他姐一家平反,再复姜家荣光,可着实无计可施。 一打听到京中勋贵纷纷对七殿下表示关切,姜寰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想着七殿下和先太子感情那么好,必是想为他平反报仇的,当然要第一个向七殿下表示姜家的诚意。 姜父看着这个脑子缺了根筋的小儿子,气得肝疼。 “我跟你说不清,让你大哥跟你分说!” 姜岐把老父亲安抚好,转头便劝了起来:“六弟,我知你惦记着给环儿报仇,我和父亲何尝不是?但六年都等了,还在乎多等一时半刻吗?七殿下固然要交好,且要不遣余力,倾家阖族地去帮他,但此事需慢慢筹谋……” 送财物送人手,只要七殿下有要求,姜家都会尽量满足,但送女人……着实不是什么好主意。 姜寰慢慢被劝服下来。 姜父瞪了他一眼,吩咐起大儿子:“岐儿,你即刻派亲信去把人带回来。莫让七殿下误会了。就说这不是为父的本意。还请七殿下务必保重,若有需要,姜氏万死不辞。” “是,父亲。孩儿这就遣人去办。” 而皇陵行宫这边,赵广渊已命人把两个美女送了回去。想起太子哥哥一家,想起灿儿,赵广渊两拳紧攥,胸中郁气涨满,无处发泄。 等身边起了异样,赵广渊把桌上的手机揣到怀里,起身向前走了两步,人就消失在大殿里。 另一边,长至这几天简直爽歪歪。 他找到娘了,他也是有娘的孩子了! 娘还这么喜欢他,给他买了那么多礼物,还带他去吃各种好吃的,娘带他吃中餐吃西餐吃自助餐……那自助餐好多好吃的,长至都吃不过来了!只恨肚子生的太小了。 娘还带他看了电影,又去了儿童乐园,还带他去了魔都之心。站在几百米高的大楼上看风景。那楼真高啊! 长至觉得自己在天上呢! 娘还说有一种飞机是飞在天上的,从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嗖的一下就到了。 可现在长至不能坐,长至是黑户。 哼,有点不开心。但有娘在身边,能吃到各种好吃的,想想又开心了。 “娘,今晚吃什么?” 长至跟在林照夏的身边,当她的小尾巴,手上抓着一根冰淇淋,不时舔上一口,哎呀,真是太好吃了! 林照夏看着黏在身边的长至,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孩子这几天不停地吃,她都怕他撑坏了。可小长至说,这些好吃的以前都没吃过,前些日子不知道姐姐就是娘也不敢多吃,还不舍得吃。 小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你,让林照夏开不了口劝阻,只有满满的心疼。 便惯着他,看着他吃了这个又吃那个,没个停嘴的时候。 “娘看你住在山里也吃不到水货,今天还给你做鱼吃,再蒸一只螃蟹给你吃好不好?” “好哦!” 长至高兴地跳了起来,“娘,你做的鱼全天下第一好吃!还有螃蟹,长至吃两只好不好?” “螃蟹是寒物,不能多吃。今天吃一只,想吃明天又再做。” “那行吧,那明天又再吃。” 长至是个听话的孩子,长至听娘的话。巴巴地跟在林照夏身后,对着手上的冰淇淋,伸出舌头一舔,吸溜出凤髓龙肝的感觉。 正享受,一扭头,眼睛立刻瞪圆了,殿下? “赵广渊?” 第八章 谁送的花 赵广渊见到林照夏,努力抑制心里的雀跃,淡定颌首:“林姑娘。” 多日不见,渊甚是想念。 赵广渊看着林照夏,浅浅地朝她微笑,背着手,不由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黑色橡皮筋。 “殿下,你怎么来了?”不等林照夏出声,长至小跑了过去。 不待他走近,赵广渊伸出一手抵住他,“教你的礼仪你是半分没记住。” 啊?长至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不明所以。 赵广渊目光落到长至的手上。 长至随着他的目光一看,哎呀,冰淇淋化成水滴到他手上了!急忙把手抬高,仰着脑袋去舔…… 把赵广渊看到直皱眉头。 林照夏见了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 听长至说跟着他在读书练字,说殿下教了他很多东西,言语里尽是孺慕之情。林照夏心怀感激,客气有礼:“你来了。” “是。长至的家人寻他,渊来带他回去。渊打扰了。”是的,他是来带长至回去的。 赵广渊背着手又摸了摸手上的橡皮筋。 林照夏觉得多日不见,他变得客气了。“没有的事。你能来我很高兴,长至还念叨你呢,多谢你对他的教诲。” 之前林照夏只当眼前这个男人是偶遇,不会有太多交集。可现在得知长至跟着他学习,并承诺会教长至习武,那便是长至的先生了,自然要客气些。 不能当寻常人看待。 赵广渊眸光闪了闪,不知道她为何要跟自己道谢。对她来说,长至跟他不是一样的吗?不都是异世而来的陌生人? 就听长至说道:“娘,殿下来了,咱们是不是多做一些菜?” 娘?赵广渊错愕地看了长至一眼,又看向林照夏。 就见长至跑到她身边,贴着她的腿,她半抱着长至,两人一副亲密的样子。怎么才几天功夫,这二人关系近了不少? 反倒显得自己像个外人了。赵广渊心里隐隐有些吃味。 “好,为了欢迎你家殿下,娘多做几个菜。”林照夏吩咐长至招待他,便进了厨房。 赵广渊拎着长至的后领子:“为何唤她娘?” 长至眨着眼睛,“因为她是娘啊。” “嗯?” “是长至的娘,所以要叫娘啊。” 不明白殿下为什么问这么蠢的问题,是娘当然要叫娘啊。 赵广渊觉得这孩子是不是被时光通道把脑子夹坏了,见谁都叫娘。林姑娘一个千年之后的人,能生出一个千年之前的儿子? 只当他是想要娘太心切,而林姑娘又太心善。瞥了他一眼,也没再多问。 倚靠在林照夏家的沙发上,再感受着这熟悉的让人放松的环境,赵广渊全身都轻快了,眉目都跟着舒展了。 却不知他怀里手机上未发出的微信,一有了信号,就疯狂往外发送。 长至见他一副闲适的样子,便哒哒跑进厨房要给林照夏帮忙,被林照夏拒绝了。让他带他家殿下到外头逛逛。 可赵广渊却不打算出门。被长至磨着到天井里看他给养的花草。 一束硕大的花束倒吊在天井玻璃棚下,赵广渊见之愣了愣。 “好看吧?不过现在快晾成干花了,娘说新鲜的时候更好看。是别人送娘的。” 别人送的? 送这么大一束花? 是那个叫韩洋的送的吗?赵广渊眼神一黯,心里也起了些异样,酸酸的,说不清什么滋味。 “殿下,你怎么了?” “嗯?” “你不开心吗?那我让我娘也送你花好不好?娘说她收到花很开心,殿下你收到花也会开心的。”长至喜欢娘,也喜欢殿下,他不想殿下不开心。 刚要跑开去跟娘说,就被赵广渊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并喝令他闭嘴。 长至见他不需要,又蹲回了花盆边。 赵广渊往厨房方向看去,她喜欢花? 待晚饭做好,三人围坐,吃得都很开心。长至是娘做什么他都觉得好吃,特别捧场,他本来就不挑食,这里的食物又好吃的很,吃什么都津津有味。 而赵广渊是六年来,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如今有人为他做饭,陪他吃饭,他甚是开心。 而林照夏是一个人过惯了,一日三餐吃着外卖,能这般有闲情逸致地吃着自己做的晚饭,还有人相陪,也吃着开心。 饭后三人在小区里散食。 赵广渊看着这周遭处处霓虹,亮如白昼,夜里还人来人往且脸上带笑,感慨万分。 父母牵着小孩在散步,老年人在宽阔明亮的广场上随着音乐起舞,孩童们在追逐打闹,夫妻旁若无人地牵手说小话…… 只觉得这才是他心目中想要的盛世太平的样子。 而不是处处算计,烽烟四起,百姓流离失所。 林照夏则微笑地看着长至跟几个小男孩一起踢球,开始被邀请时还怯怯的,小步跟在旁边陪跑,很快便融了进去,跑得飞起,还笑得嘎嘎的。 再一扭头,见赵广渊目光凝重,问道:“在想什么?” 赵广渊回神看向她,“渊是在想,大齐要如何做,才能达到这般盛世太平的样子。” 啧啧,志向这么远大的吗?果然不愧是皇族,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你是想争大位吗?” “渊不得不争。” “哪怕粉身碎骨?” “哪怕粉身碎骨!” 语气斩钉截铁,目光坚毅非常,让林照夏见了不由得心惊。再看,那目光中似乎还有一些别的,似不至乌江不回头的决绝。 林照夏看着这样的他,忽然有些心疼。 “想把大齐变成这样的盛世,不可能。体制不一样。你所处的世界,少不了皇朝更迭。” 皇朝更迭就免不了要刀枪箭雨,生灵涂炭。 见他目光失落,又安慰他:“但做为统治者,你可以努力做一个明君。保持皇朝安定无战争,让老百姓吃得起饭,如此便能安居乐业。再着力发展国计民生,振兴经济,便能国富民强无人来犯。” 国富民强无人来犯吗? 赵广渊心如擂鼓,目光灼灼地看她。她不觉得渊在说一些虚无缥缈的话吗,还鼓励渊? 林照夏又道:“史上盛世明君不少,唐太宗说过‘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你若有此志,多跟明君们学习如何治世,不说超越前人,起码可避免一些悲剧重演。” 所以,你想做个明君吗? 第九章 说漏嘴 盛夏夜的时光里小区,蝉鸣不休,虽无夜风,但并不觉燥热。在小区花园里消夏散食的人来来往往。 赵广渊站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望向林照夏:“林姑娘觉得,渊可登大宝,可做得明君?” 脸上淡定自若,可背在身后的手却紧紧攥起。 林照夏回望着他:“若你想,便能达成此愿。” 赵广渊心中激荡,心湖里掀起万丈波涛,她懂他。她是懂他的!她没有觉得他在做白日梦。 赵广渊两眼温热,不敢看她。 目光急忙撇开望向前方的霓虹,眼神无比坚定:“渊想!” 渊要坐上那个位置!渊要继承太子哥哥之志,做个有道明君! 好小伙,有志气!简单两字,惹得林照夏不由得侧目。 妈呀,她竟然跟一个想夺皇位的落魄皇子站一块!还隔着千年的时间。 说出来谁信! “即位路上尸山血海,你至少得活着。”可别死了啊,难得跨越千年,相识一场。 死了可太可惜。 “是。渊定谨记林姑娘的话,好好活着。” 林照夏扭头去看他,总觉得他今天奇奇怪怪的。但也不在意。“长至,回家了!”对着玩得不亦乐乎的长至嗷了一嗓子。 长至依依不舍地跟小伙伴们挥手告别,一步三回头。 林照夏哭笑不得,“这么好玩?” 长至两眼放光,点头如捣蒜:“好玩!娘,我在这里也有朋友了,他们还告诉我他们住在哪一幢,约我去找他们玩!” “真好,我们长至也有朋友了!玩得开心吗?” “开心!”拉着林照夏的手晃啊晃。 林照夏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那下次再来找他们玩。” 赵广渊见他如此形状,本想喝斥他的,但想了想又忍住了。 看了俩人一眼,总觉得这几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总觉得这二人亲密了许多,是为何呢?总不能因为长至叫她一声娘吧? 三人回到林照夏家,看了一会电视,聊了一会天,便各自洗漱,准备休息。 因为明天长至要跟赵广渊回去,林照夏给他收拾了一堆东西,准备让他带回林家。等收拾好,长至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林照夏给他掖了掖被子,临睡前准备看一眼手机。 结果,等她拿过来一看,微信上竟有几十条未读消息!赶紧打开,结果一看,傻了。 赵广渊那家伙什么时候给她发的微信? 等细看,又傻了。 “今日七夕,你可有良人相伴?”这家伙为什么问她有没有良人相伴? “渊总是觉得孤独,不知为什么要活着……” “……若渊壮志未酬,抱憾身死,你是否会记得渊……” …… 林照夏愣在那里。 不是今日写的,是他这些天临睡前把她当倾诉对象,一字一句地说给她听的吗?有语音有文字,还是这边的文字,也不知敲了多久。 原来他不止是被放逐,被幽禁皇陵的皇子这么简单,他外祖阖族被灭,太子哥哥家一个不留,生母为了他能活着,以命换命…… 所以他才觉得孤单,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吗? 原来他境况这么艰难的吗? 林照夏失神地翻看着那些文字,好像看到他泣血压抑的内心,那颗无处安放的灵魂,在黑暗笼罩的迷雾里跌跌撞撞,找不到出口,磕得头破血流,想死却又不能…… 林照夏一颗心猛得揪起。 所以他一直在强颜欢笑吗?小心翼翼掩饰着那颗破碎的心? 另一间房里的赵广渊,躺在熟悉的小床上,望着周遭,嘴角轻轻勾起。房间很小,床也小,他伸直了腿都拘谨得很,可这里却让他觉得安心。 拿过手机,想照旧与她道一声晚安,说他今天过得很开心,她懂他,让他觉得快慰,虽然觉得不应该,但他仍想每日都能见到她。 见到她,就能暂时忘了过去的痛,忘了那些痛不欲生的过往。 等点开林照夏的头像,还未把话说出口,赵广渊就猛得坐直了。 定定地看着手机,那些转着圈圈的信息竟全部发送出去了! 这是为何? 赵广渊急急往前翻,真的,每一条都显示全部发送成功了! 是因为到了这边有了信号的缘故吗? 他竟把这事忘了!赵广渊懊恼地闭了闭眼,恨不得捶死自己。他都不忍回看,那些天他都写了些什么呀! 怎么能说那些话!怎能把那些话说与林姑娘听!真是太丢人了! 赵广渊觉得自己蠢透了,狠捶了几下枕头。 再一想,临睡之前林姑娘似乎都没有异样,那她应该是没看到的吧? 赵广渊回忆……他们见完面,很快林姑娘就去做饭了,然后他们吃饭,到小区消食,她似乎未拿手机,然后,他们回来,聊天看电视,洗漱,林姑娘收拾东西…… 是没看到的吧?抱着一丝侥幸。 现在林姑娘应该睡下了吧,所以她其实没看到那些羞人的信息吧?等再晚些,渊就潜进去把她的手机拿出来,把那些羞人的消息悄悄地删掉。 不然,渊没法见人了! 赵广渊焦急地在小小的屋里踱来踱去,想开门出去,又恐她还未深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又等了片刻,蹑手蹑脚打开了房门,结果,与同样开门出来的林照夏直直对上。 二人齐齐傻眼。 “我,我,渊……”赵广渊像做错事被人抓到一样,手足无措。 林照夏笑了笑,“要不要坐坐?” “啊?啊,哦好。”赵广渊同手同脚地跟在林照夏身后,不敢抬头看她。 林照夏打开冰箱,拿出上次未喝完的红酒,朝他示意:“葡萄酒,能喝?” “能喝。”赵广渊机械地点头,做了两下深呼吸,脸上的热度终于稍稍退了些。 林照夏往两个高脚杯里分别倒了些红酒,又往其中一杯里兑了些雪碧,然后停住,问他:“你酒量应该不错?” “是。只怕满大齐也找不出一两个比渊能喝的。” 你还很骄傲?你个酒鬼。“那不给你兑雪碧了。” “为何要往葡萄酒里兑这种,雪碧?”赵广渊不明白好好的葡萄酒为什么要兑其他东西。 “我酒量不行,这葡萄酒我喝着觉得有些涩口,加雪碧中和一下口味。” “涩口吗?渊上回喝着觉得甚好,简直是无上的美味,比渊之前喝过的葡萄酒强上百倍。” 林照夏愣了愣:“上回?你什么时候喝过?”她没请他喝过葡萄酒吧? 糟了!说漏嘴了。 赵广渊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心里直叫糟。 第十章 牵绊 赵广渊不善于说谎,特别是在林照夏的注视下。 只好把林照夏喝醉那晚他过来的事说了一遍。 “我说呢,那天我明明是躺在沙发上的,一觉醒来却是在床上。”林照夏说完,意识到什么,咬了咬舌头止住了话头。 赵广渊有些脸热,“那天,着实是情非得己,渊,失礼了。”朝林照夏掬了一礼。 倒把林照夏整得挺不好意思。 “你别多礼,我们这边没有男女大防授受不亲这种,不像你们那边摸一下手,都要喊非礼。你照顾喝多身体不适的我,是我该向你道谢。” 赵广渊悄悄松了口气。 林照夏想起微信的事,又看他,“奇怪,你傍晚来这边的时候,没点重新发送?” 赵广渊不明所以,摇头:“渊未有任何动作。” 他要是知道估计会先把手机给关了。目光撇开,不敢看她。 林照夏不解,“没有出现那个红叹号?” “没有。” 嘶,没红叹号,且有了信号竟自动发送了?林照夏也没再纠结,看都看了,还能收回不成。 两人到客厅坐定,林照夏本来心疼他的遭遇,怕他寻死,想说些话开导他,可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赵广渊看着她手中的红酒,“不知这兑了雪碧的红酒是何滋味?” 林照夏低头看了一眼,把酒杯递过去,“你试试?口感会好一些。” 赵广渊只闻得酒香,一时晕乎得忘了分寸,很自然地接过来抿了一口,“不错,但味道淡了不少。” 觉得还是不兑更好喝。 等林照夏要接过杯子,他才意识到他喝的是林照夏的杯子。 脸如红霞:“这……”他竟和林姑娘喝同一个杯子! 见他尴尬,林照夏笑道:“我还没喝。不嫌弃的话这杯也给你。”起身给自己又兑了一杯。 见她又重新倒了一杯,赵广渊略略觉得有些遗憾。 林照夏坐了下来,“你……” 忽地不知从何说起,揭人伤疤的事似乎不太地道。但微信看了就是看了,总不能装作不知道。不闻不问又显得凉薄。 “我找些东西给你看吧。”在手机上搜索了一番,又把电视打开,把手机上找到的视频投屏到电视上。 赵广渊很是享受这样的时刻,不是大齐那让人窒息的环境,身边有她相陪,手里也有美酒,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到放松。 学着林照夏的样子,歪在沙发的另一头,目光闲适地看着电视。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就凝重了。 “这里也会有地震吗?” 林照夏点头:“是,哪怕盛世太平,也还是有许多天灾人祸。干旱、洪涝、风灾、水灾、火灾、地震……每年都有。” 林照夏给他看的是那一年震惊世界的地震记录片。 “那年地震,一共有近七万人遇难,还有将近两万人失踪,两千万人失去住所,受灾波及人口达数千万……” 赵广渊死死盯着电视屏幕,整个人都坐直了。 “……那一年很多人失去了亲人,夫没了妻,妻失了夫,父母失子,子丧父母,有些是一家人全都没了,最惨的是一家人都没了,就独他一人活了下来……” “而最后独自活下来的那个,有很多也没坚持活下去……” 那种一朝失去所有的亲人,彷徨无依,生无可恋,找不到活下去理由的孤独感非常人能体会。 林照夏扭头看他,“我理解这种孤独。人活在世上,或有目标,或有愿景,或有牵绊,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勾着我们,让我们能继续往前……” “而你很多时候都找不到这种继续前行的理由,是吗?” 赵广渊闭了闭眼,对着她终是点了头。 “是,渊很多时候都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死了对不起母后和太子哥哥,对不起枉死的外祖一家,可活着,又实在太痛苦。 哪怕争到那个位置,他也不会多开心。 他经常问自己为什么还继续活着。每天在活着和赴死之间拉扯,让他痛不欲生。 “我明白你的感受。你是觉得世间没了牵挂,哪怕活着,也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是。渊之前醉生梦死,只想随着母亲和兄长一起离开。” 林照夏听了很心疼,他心里没了牵挂。“那现在呢?” “现在渊想为兄长和外祖一家平反。”也许这便是他每天不断拉扯,强迫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了吧。 “平反报了仇之后呢?” 之后?赵广渊愣了愣,之后渊就能坦然赴死了吧。 林照夏看着沉默的他,仿佛看懂了他的内心。他如今有了活下去的理由,但有朝一日把想做的事做完,依旧是找不到活下去的方向。 “你,还没有成亲吗?没有子女没有牵挂的人?你们那边嫁娶不是都挺早的吗?”不应该没牵绊啊。 赵广渊摇头,“渊在十七岁那年,曾订过一门亲,只是未等走完六礼,渊就被贬去守陵了。” “所以亲事退了?谁家敢退皇子的亲事?” 赵广渊嘴角讥讽,他算什么皇子,谁家肯让女儿跟着去守陵?幽禁在皇陵不见日月,跟死了有何区别? 能比给新太子当妾室强? 见他嘴角讥讽,林照夏没问下去,只怕内里情况比她想的还要让人糟心。 “没事,总有一天你会找到让你牵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舍离去的女子。你也会有放不下的女子,有儿女绕膝,总有一天你有了无数牵绊,就不会觉得孤独了。” 赵广渊转头看她,他也会有让他思之如狂的女子吗? 儿女绕膝?赵广渊苦笑,老天待他不公,他不会有儿女绕膝。 两人看了一夜的记录片,各种天灾人祸世事无常,还有各种美好和小确幸,赵广渊除了报仇这个让他活下去的理由之外,又多了些别的盼头。 偶尔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互聊几句家常,也是一种牵绊吧。 天明时分回到大殿,想起临别时,林姑娘对他说的那句:下次你来,我带你到外头转转。忽然就让他有了期待。 心中隐隐的期盼。 转眼看着长至背着大包小包要走出大殿,忽然叫住他,朝他伸手:“拿来!” 第十一章 让娘不理你 长至数天来,头一次醒这么早,回到行宫的大殿,人还晕乎着。 看着殿下朝他伸过来的手,一脸呆样:“什么?” “充电宝,留下。” “不行!” 长至立刻就清醒了。那是娘给他买的! 他跟娘说殿下小气,找殿下充电,殿下三回才肯一回,娘便给他买了一个。现在殿下竟想要回去。 “不给!你不是有吗?你都买了十个了!还有太阳能充电板。为什么还要长至的!” 长至侧着身,紧紧捂着胸口。 “不要你的。你放在大殿,若想充电,来行宫再充,莫在家里招人眼。” 长至犹豫,“我家里人才不会多嘴。而且我手机都在家里用,他们都见过的。” 赵广渊一听连手机都不打算让他带回去了。“手机也留下。” “不行!”长至快哭了。 他又下了几部动画片,决定与冬雪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看。而且他将来若是到娘身边了,还想把手机留给家里的。 “不行的话,以后就不带你去那边了。” “你不讲理!” 见殿下说不通,长至哇地哭了出来,“你不讲理,我不让你去找我娘了,我让我娘不要理你了,哇……” 赵广渊很是嫌弃,低声喝斥:“闭嘴。” 长至哇声哽在喉咙,只剩抽泣声。他还是有些害怕赵广渊的,见他板了脸,不敢再哭。 小声分辩:“我家人都是好的,他们才不会多嘴多舌给家里招祸。而且我娘拍了视频要给外祖父外祖母看……” 她拍了视频要给林家人看? “不骗我?” “真的,不骗你,我可以给你看……” 赵广渊瞥了他一眼,也没说要查看。 “那行,今天你且带回去,明日我派人前去接你,把手机带来,那边的东西以后都需得我允准方能带回去。” 赵广渊看了一晚上的记录片和视频,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隐隐有了计划,计划还没开始,万不能出一点差错。 且他不想牵扯到她。 长至委委屈屈地应了,又听说要打开包袱检查,也只敢嘟囔两句,半点不敢反抗,生怕他不带自己去找娘了。 见殿下扒拉出一堆东西不让他带回家,长至又气又急:“这些袋子外祖母都会收了拿去烧掉,才不会放在家里遭祸!” 外祖父外祖母又不是傻的。气哼哼地瞪着赵广渊,拽着一包薯片与他来回拉扯。 他怀疑是娘没给殿下准备,殿下犯了红眼病,所以想偷偷扣下自己吃! 赵广渊没想这孩子力气还挺大,他吃味他能说吗? 他都多久没去那边了,上次带回来的东西早就所剩无几,昨天匆忙又来不及置办。 但也不好跟小孩计较,松开手,“你家里谨慎最好。出了事,可别找我求救,我落魄着呢,没办法没门路。” “知道了。”才不会出事呢。哼。 长至把东西收进包袱里,背着比他个头还高的包包走出大殿。 曹厝听到动静,早早就候在门口,但没殿下的吩咐,只守在门口。见长至出来,满脸堆笑,“小……小长至,好几天没见了。” 这孩子几天不见又长大不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脸,心里乐开了花。这模样这神情,妥妥就是殿下小时候的翻版啊。 “你且站在这里,老奴跟殿下说一声,就亲自送你回去。” “不用了曹公公,长至认得路。” “没事没事,我送你回去,你哪里背得了这么重的东西。来来,放下放下……” 长至哪里争得过他,很快就被他把身上的挎包背包解了下来,又愣愣地看着他小跑着去大殿禀告,长至歪了歪头,觉得这次见到的曹公公好奇怪。 是不是对他太好了些? 让长至有些受宠若惊呢。 曹厝把长至送到林家,就回了行宫。林秋山命儿子把大门紧闭,一家人围着长至,“你不是被殿下留在行宫,而是去林姑娘那边了?” 长至点着小脑袋,兴奋道:“外祖父,我看到了,娘……”唔唔。 耿氏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长至的嘴。长至看到外祖母给他使眼色,也就懂了,点了点头,耿氏这才放开了他。 长至忍住没说娘的事,只开心地给大伙分礼物。 冬雪不仅得了一只长耳兔布偶,还看到长至哥哥给带回了一只大西瓜,开心地直蹦哒。 “是兔子!冬雪最喜欢兔子了,冬雪要去谢谢七殿下!” 冬雪属兔,林敬宁偶尔得了活的兔子也会给她带回养,没养几天就死,她哭了一场,又和大家开开心心地吃兔肉。 现在看到这样一只不会死的兔偶,毛茸茸的好摸得很,高兴得不行,抱在怀里不撒手。 和乐和喜得了好吃的,和顺得了一套繁体版的书籍,秋华得了一只银镯,几个孩子高高兴兴地带着礼物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几个大人。 耿氏看着桌上一堆东西,还有一把……菜刀,一口锅? “这刀竟如此轻薄。而且还这么白!这难道不是铁吗?” 林敬宁自入了军籍,对刀具武器很是热衷,就要拿起来看,被林秋山一把抢下,就着包装细看,“好刀!” 长至很是得意,“是长至买的!” 又抓着那铁锅上的把柄把锅拿了起来,“这锅也轻,长至也能拿得起,放在咱家的小泥炉上用可方便了,轻洗也方便,而且炒菜还不沾锅!” 都是长至想起来的,是长至买的!长至得意地看着耿氏。 耿氏果然在他小脸上揉了又揉,“还是我们长至体贴,给外祖母和舅娘减轻些辛苦。” 两个舅娘也来揉他,“哎呦,我们小长至真是懂事。” 让长至开心不己。下次长至还会赚很多钱,给家里买很多很多礼物。 “这是娘给三舅舅买的匕首,这是娘给大舅母和三舅母买的银镯子,这两套小孩银饰是长至要拿去换金子的……”长至指着桌上的东西一一分说。 耿氏和林秋山听了他的话,忽地愣住,夫妻二人忍着心里的激动:“长至你说什么,娘?” 第十二章 启动资金 林秋山和耿氏紧紧盯着长至的小脸。他们方才没听错吧,长至在叫娘? 长至也兴奋着,害怕被人听到,往外伸了伸脖子,凑到林秋山和耿氏面前。 悄声道:“长至看得真真的,就是娘。娘右耳朵后面有一个红痣,像朵小梅花。她就是长至的娘!” 嗷……耿氏用手紧紧捂着嘴,泪花飞了出来。 林秋山还是不敢置信,“长至,你没看错?” “才没有哦。长至看得真真的。长至还拍了相片,娘还录了视频……” 说着急忙去掏手机。 一家人忍着激动,全都围了上来。 “嗨,你们好,我是林照夏……” 视频里,一个穿着打扮与大齐迥然不同的女子出现在镜头里,但林敬平等人都认出来了,这就是当年忽然出现,在家里生下长至的四妹。 没人说话,都忍着激动,静静看完了视频。 耿氏悲喜交加,“是我们的女儿,是溪儿!可她怎么不记得咱们了?” 两个儿媳急忙去劝,“娘,也许两边来回有什么影响呢,那会四妹忽然出现,不也是不记得咱们了吗,她那会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王氏和马氏想起六年前见到四妹的情形,还觉得是一场梦。 那年,公婆从皇陵附近带回一个女子,非说她就是四妹,家中上下都当他俩魔怔了,想女儿想得疯魔了。但公婆信誓旦旦,非说她就是四妹。 说有胎记为证。 可这附近谁不知道林家唯一的女儿,五岁那年就被送去填了龙脉。 但公婆坚称她就是四妹,对外还称认了个干女儿养在家里。 马氏王氏想着那女子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又想着公婆思女心切,也不好赶走她,就同意她养在家里。哪里想到不久就发现她怀孕了,还在家里生下长至。 可后来在长至还没满月她竟又莫明的在家中消失了。 王氏和马氏这才有点相信,那人可能真的是四妹。可能当年五岁的四妹根本没死,而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长至看着众人:“娘说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她只记得五岁被人收养以后的事。” “生下你的事也不记得了?”耿氏急忙追问。 长至有些难过地摇头,“娘也不记得长至了。” 耿氏和林秋山等人对视一眼,来这边不记得那边的事,回到那边又把这边的事忘了? 耿氏一把拉过长至,紧张地上下打量他,“长至啊,你记得外祖母不,这是你外祖父,这是你两个舅舅,那是你舅娘……” 长至哭笑不得,“外祖母,长至没得跟娘一样的病。长至记得咱家,记得你们。”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耿氏林秋山等人长舒了一口气。 长至又安慰他们,“娘说她不记得你们了,但现在有一个什么机器,可厉害可厉害了!拿父母和孩子的头发去做鉴定,就能知道是不是亲生的了!” 还有这样的东西!林敬平眼睛一亮:“是不是跟滴血认亲一样?” “是的,大舅舅。娘说滴血认亲一点都不准。但是这个鉴定可准可准了!” “那……”林敬平看向耿氏和林秋山。 长至又说,“娘让我拿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头发过去,和她的一起送去鉴定,就知道是不是了。” 耿氏立刻就揪住林秋山,从他头上连拔了好几根头发,都还带着毛囊,“给,多带几根去。” 林秋山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揪了好几根头发,才嘶嘶两声,就见她又飞快地拔了自己好几根头发递给了长至。 见长至小心翼翼地收好,林秋山还叮嘱他,要小心仔细,务必要收好,莫弄丢了。 长至拍着贴身的挎包,“放心吧外祖父,长至就收在锦袋里,贴身带着。” 林家这边几乎已经认定林照夏就是他家的四妹了,但还是盼着长至快些把头发送去鉴定。他家四妹失了记忆,等有了鉴定结果,没准就能记得家里人了。 林家欢欢喜喜,而行宫这边,曹厝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殿下,真的要把这些珍珠都拿去典当了?全换成金子?还,还要从京城买各种花回来?” 把珍珠拿去卖了换金子,这个曹厝没有异议,可买花? 买花养花,难道跟酒一样,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是了。殿下总不能一直在人前装成酒鬼的样子,而且现在殿下在找神医了,关乎子嗣,哪里能一直饮酒。定要养花种花修身养性才是。 “是。老奴这就安排人去京城。” 曹厝走后,赵广渊搬出他的钱匣子,想挑一件东西做为礼物送给林姑娘。 他没想到林姑娘那边的珍珠竟不值钱。 他在那里从网上见识了那边的珍珠,比大齐的好太多了。颗颗圆润富有光泽,而且颜色多样,紫的金的蓝的粉的黑的,大小都有,惹人心动。 等看过那边的珍珠,他再看大齐进贡的珍珠就觉得入不了眼了。 赵广渊手指敲着桌案,若是拿金子在那边采买了珍珠,再拿回大齐卖,是不是不用愁没金子了?若再寻些人来,学着那边人工培育珍珠呢?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不能没有启动资金。 赵广渊神情凝重,手指笃笃地敲着,思考着这事的可能性。 这事还得跟林姑娘商量一下,她见多识广,必能给他拿个主意。而且如何培育珍珠,他一窍不通,还得找林姑娘帮忙。 思定后,赵广渊从匣子里取了一件东西,收在贴身的锦袋里。 想起长至说林姑娘拍了视频给林家人看,虽不知拍了什么,但赵广渊也不甘示弱。林姑娘虽身处那样的文明世界,但她没来过大齐,没见识过千年前的世界是怎样的。 必好奇的很。他难道拍摄技术还不如长至不成?胜负欲立刻就起了。 拿起手机也拍起视频来。 “这是我的内室,比你家大吧,这个床都有你的房间大……这是大殿,这柱子是黑檀,在南方密林里伐了再千里迢迢运过来的,这外头便是行宫了……” 没过两日,曹厝派去京城的人回来了。 不仅把带去的珍珠都换了个好价钱,兑成金子带了回来,还买了几大车各式各样的花运了回来。 不只如此,还带回了一个人。 第十三章 求救 “殿下!”五大三粗一汉子扑倒在赵广渊面前。 风尘仆仆,毛发零乱。 “彭展?”赵广渊错愕地盯着他,“你不是在辽东?” “殿下!”彭展泣不成声,他千里迢迢穿山过水,一路艰辛才见到了殿下,所幸殿下还记得他。 赵广渊给曹厝使了个眼色,曹厝心领神会,退出了大殿,关上殿门,并守在了殿门处。 “你且缓一缓,此处无人,只管慢慢道来。” 赵广渊眉头紧拧,彭展是辽东守将孙闾的家将,此时应和孙家一起镇守在函谷关,如何会出现在京城? “殿下,求你救救孙将军,救救孙家吧!”彭展膝行两步,抬起泪眼哀哀恳求。 他知道七殿下境况艰难,自身难保,且他在进京途中还听说了七殿下被害得绝嗣的消息…… 可他们求了许多人,个个避之不及,不肯出手。除了七殿下,谁还会救孙家呢。 他家老将军是吕国公的部将,与吕家军一起镇守函谷关数十年,七殿下想必会看在吕国公的面上,出手相帮。 “殿下,这天下,只有你能帮孙家了……” 函谷关是大齐的军事要隘,位于辽东边境。以函谷关为界,一边是大齐,一边是草原各部族,原来由吕国公率四子与三十万吕家军镇守此处。 而孙闾是吕国公的部将,左膀右臂。吕国公一家被灭门之后,函谷关被朝廷派去的新守边将军接手。而孙闾虽品级未降,但这些年一直当个闲差,连进大账听令的份都没有了。 “……我家老将军这些年一直被指派去管理军田,两位少将军,一个被派去管理军需,一个被派去火房,连日常操练都不让参加了……” 一个正三品大将军,战斗经验丰富,参与过大大小小战役无数,两位少将军,一个正五品一个正六品,所立军功无数,被派去管军需和火房? 赵广渊拳头攥得死紧。他料到外祖父去后,吕家军会被打散,过去的旧人会过得艰难,可没想到竟这么难! “两月前,军需处说朝廷拨下来的辎重有缺,怀疑我家大少爷动了手脚,说他中饱私囊,我家小少爷心中不忿,与对方理论,失手把那人打成重伤,关将军便把两位少爷关了起来,每日鞭打,想要屈打成招……” 咚的一声,赵广渊拳头重重砸在桌案上,两眼喷火。 这是要把外祖的旧部都清理干净呢! 还使出如此卑劣手段! “殿下,求你救救他们吧。我家大少爷是清白的。小少爷打的那个人,是关将军部下之子,据说宫中有人,说要让小少爷一命赔一命,我家老将军就只有这两条血脉,求你救救他们吧……” “那人死了?” “没有。但每次老将军去看他,他都卧床不起,说内伤太重。还不让老将军带去的大夫查看。” 赵广渊忍不住嗤笑。这是准备耗着呢,等孙峪、孙泽熬不住了,屈打成招,到时自然无药而愈了。 赵广渊坐不住,在大殿内来回踱步。 这都两月了,孙峪、孙泽也不知还能熬多久。不管招与不招,别人设了套,都是要等他俩往里钻的。 只怕目的就是要拔除外祖父留下的旧人。哪怕已经把他们挤出权力中间,不让他们接触军中要务,可吕家军关系错踪复杂,只怕还是担心的吧。 得把人除净才好控制。 六年了,只怕他们还没彻底让吕家军收心。 “那邵良呢?” “邵将军被借调去守宁武关了。邵佐少将军也跟着一起去,邵佑少将军在管马房。” 赵广渊不由得气笑了。外祖父左膀右臂,一个被派去管军田,一个被借外调。真好。 “你且下去梳洗,待我细细斟酌一番,再回复于你。” “是。属下多谢七殿下肯为我家老将军费心。属下告退。” 曹厝守在殿外,已听了全部,见彭展出来,暗自叹了一口气,心中颇为同情。 他以为自己和殿下已是千难万难,没想到远在辽东的吕国公旧部,日子更不好过。 安慰道:“莫要太忧心,我家殿下不会不管不顾的。但我们殿下也难,若事情不如预期,你也莫要怨怪我们殿下。” 彭展摇头:“来时我家老将军已是叮嘱过,莫叫七殿下为难。我们都明白七殿下的处境。” 老将军本不想派他来的,可老夫人眼看着马上就要痛失爱子,哭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老将军才强忍着心痛,派他进京。 另一边,辽东,孙家。 孙闾客客气气送走邵良派来的管事,回头看见自己夫人在椅子上抹泪,叹了一口气。 走近,“莫哭了,大夫不是让你莫要再哭吗,再哭真要瞎了。到时如何陪孙儿们玩闹。” 谢氏收了帕子,两眼通红地看他:“邵将军那边也没法子吗?他家在京中不是有故旧吗,也不能帮上忙吗?” 孙闾眉头紧锁:“咱家在京中难道就没有故旧?两个儿媳不是也都去了信吗,你看可有答复?” 世态炎凉,莫不过如此了。 这不过短短数年,孙闾已体会到人走茶凉,曲终人散的冷清。 谢氏又忍不住落泪,“那可怎么办,峪儿和泽儿已被关在水牢快两月了,他们还能熬多久。” 她的儿,真真是痛煞她了。 “莫忧,我使人看过,峪儿泽儿还算安好,虽每日受些责刑,但还熬得住。他们有我孙家的骨气,没做过的事是不会承认的。” “他们能熬两月,还能熬三个月四个月?”谢氏心痛难忍。 “那个关度,怎么半点情面不讲!泽儿不过是见不得峪儿被冤枉才分辩了两句,也是因为戚嵩那个小子先动的手才还的手,现在倒说成他和峪儿是同党了,还逼他们说出遗失武器军需的下落。这是故意陷害!” 这就是故意陷害。 孙闾嘴角讥讽,心知肚明。关度就是要把他父子仨人赶出辽东,赶出吕家军。 没想到他顶住各种压力没走,关度没了法子竟又想出这般狠决的招数来,竟从他儿子身上下手。 手段狠辣。这是要断了他的根! 他不能离开函谷关!他答应过吕国公,誓死要保卫函谷关。 谢夫人惦记两个儿子的安危,一刻都坐不住:“老爷你说,七殿下会不会有法子,他会帮我们的吧?” 第十四章 攒钱钱 孙闾心情复杂,吕国公就剩七殿下一条根了,他但凡有丁点办法,都不会去打扰七殿下。 他都那样难了。 另一边,把彭展安顿好,曹厝回到大殿。 “殿下,两位孙少将军,殿下打算如何营救?” 曹厝知道殿下不会不管,但这事殿下也着实不好管。 孙闾是吕国公旧部,是吕家军的人,殿下若为他求情,势必会引起京城各方忌惮,皇上也会怀疑殿下的用心,指不定还怀疑他想染指吕家军。 “这事我不能不管。” 曹厝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他的殿下就是心慈,放不下过去的旧人。 但殿下被幽禁了六年,现在京城对殿下的态度刚有点松动,这要是处理不好,只怕处境会比之前更糟。 “殿下,此事需慎重啊。”两位少将军要救,可千万不能把殿下搭进去。 “是要慎重。” 赵广渊想了无数办法,都没能使他满意。又见已近黄昏,已两日未去林姑娘那边,便让曹厝去接长至。 林家,耿氏和两个儿媳把长至带回来的牛肉做了满满一锅。 正好林秋山和两个儿子下工回家,一家人围坐,开开心心地吃着晚饭。 “这牛肉真好吃!” “好吃!冬雪从来没吃过牛肉,真好吃!” 见冬雪嘴里吃着,还拿着筷子要往盆里夹,一家人也都没拦她。 家里日子虽过得去,但在吃食上也俭省得很。牛肉别说是家里几个孩子了,就是大人这么多年也没吃过一两回。 长至吃得开心,不由地晃起小脑袋,“下回长至再给家里带回来!” “长至哥哥,殿下真是个大大的好人!”冬雪以为长至带来的东西都是殿下送的,一边吃一边夸。 长至张了张嘴,又抿住了。 “嗯,殿下是个好人。”殿下虽时常教训他,但教他读书习字,还说要教他习武,还带自己去找娘,算是个好人吧。 王氏和马氏也不住嘴地夸,除了夸肉好吃,还夸那把菜刀和那个单柄铁锅。 真是又轻便又好用。菜刀锋利轻省,切菜切肉都不用使劲,铁锅同样轻便好拿,颠锅更是顺手的很。今天连秋华都争着要进厨房。 长至被夸得翩翩然,更坚定要赚钱钱的决心。 “哎呀,都在呢。”屋外有声音响起。 听到声音,一家人回头,“呀,曹公公!”林秋山林敬平等人急忙起身。 曹厝急忙摆手让他们莫多礼,“打扰你们吃饭了。” “没有没有,曹公公能来,我们高兴着呢。” “曹公公,是殿下叫你来接我的吗?”长至见到曹公公,两眼放光,小跑着到他面前。 曹厝欢喜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哎呦,真是太可爱了。殿下虽不承认,但这也太像了,瞧这眉眼这大眼睛,跟小时候的殿下一模一样,又大又有神。 “是呢,殿下想你了。说晚上要考校你的功课。”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长至拉起曹厝的手就要往外走。 “不急不急,你先吃完饭。”本想接长至到行宫吃饭的,没想到林家今天晚饭吃得挺早。 “长至吃好了。”长至急着要走,被耿氏和林秋山叫住。 夫妻二人已经知道殿下怕是要接长至去那边的,忙叫了长至进了内屋。 “给。”林秋山把两粒金子递给长至。 “你三舅舅拿你那两套银饰去换了这些金子,价钱不错,你且仔细收好。跟你娘说莫惦记家里,钱留着自己用。” 林秋山夫妻听长至说了林照夏的情况,知她现在一个人生活,养父母也把亲生女儿找回来了,想着他们女儿背井离乡的,还要一边赚钱一边供自己开销,心疼她的不容易。 林秋山又把一包东西塞给长至,“这个给你娘。” “好。”长至也没看,统统塞进贴身的挎包里。 被耿氏和林秋山拉着叮嘱了几句,长至这才跟家里人挥手,牵着曹厝的手往外走。 到了行宫,赵广渊看长至脚下满满一大筐水灵灵的蔬菜,不知说什么好,“她缺菜吃?” 长至咬了咬下唇,看着赵广渊不说话。 “说话。” 长至有些害怕他不带自己过去了,眼珠子转了转:“我娘说想试一试这边的菜。” 她想尝一尝这边的东西? 赵广渊便转身吩咐起曹厝:“到厨房去看一看,拿些菜肴和点心来。” “是。”曹厝应声而去。 他知道殿下应该是要带长至去别的地方,但殿下不说,他也没多问。只知要替殿下守好殿门。 结果就是,等林照夏隔了两日再见到他俩的时候,面对着客厅里的东西,惊呆了。 这都带了些什么! 一大筐菜,一个大食盒,还有,几盆花? 怕她养不死,又送几盆来? 赵广渊不自在地摸了摸手上的橡皮筋,“听说你喜欢花,我就让人随便搜罗了几盆。” 哪是随便搜罗的,曹厝一命人上京城买花,京城各勋贵听说了,纷纷把自家花圃里的名贵花木送了来。 如今行宫的花苑里各式各样的花,应有尽有,一天送几盆,能送一两个月不重样的。 “真好看!” 林照夏蹲下来看花。这可是穿越千年来的古花呢,真稀罕。凑近闻,颜色靓丽,味道好闻,惹人沉醉。 长至抬眼见殿下一副得意的样子,气他夺走了娘的关注,悄悄哼了声,“娘,你看,长至给你带菜来了!” 林照夏这才想起还有一大筐菜摆在客厅里,“怎么给娘带菜来了?” “是家里种的。新鲜着呢。送一些给娘吃,再拿一些去卖。如果好卖,就能赚钱钱买银子了!” 然后拿银子换金子,长至棒棒的! 还要卖?林照夏哭笑不得,这要上哪卖? “是那天在超市看到菜卖得贵了,才想到的?” 长至连连点着小脑袋,走过去抱住娘的腰,生怕她不同意,“娘,卖了换金子。”还拍了拍他身上的小挎包。 林照夏便看懂了,只怕是他那两套小儿银饰卖上价了。换了金子带来了。 赵广渊练武之人,耳力好的很,如何听不到长至说的话。只是不知这二人打什么哑迷,便也装着没听到的样子。 林照夏看着一大筐菜很是为难,虽觉得卖菜不靠谱,但也不想打击了小孩的热情。 看了一眼客厅钟表上的时间,正是下班时分,“行,那你们去换这边的衣服,娘带你去小区门口摆了卖卖看。” 第十五章 卖菜 赵广渊只觉得难为情。 他一个尊贵的嫡皇子,何时在大街上卖过菜!成何体统。 但又不想一个人呆在家,便硬着头皮也跟了出来。结果,竟让他拎菜!岂有此理。 林照夏也有些放不开,她哪里卖过菜。 见长至兴致勃勃的,不好打击他。见赵广渊杵在那里,不想放过这个劳力,便让他帮忙拎菜。 赵广渊无数次想拒绝,但一想他不拿,就得林姑娘拿。他如何能让一个弱女子干这种体力活。 只好强忍着拎着一大筐菜出门。 无数次目光扫过在前面蹦蹦跳跳的长至,那目光如刀,刀刀都有想把他凌迟的冲动。 长至没他俩的小心思,一路蹦哒着走在前面,满脑子都是小钱钱,他要赚小钱钱! 林照夏看着长身玉立,天人之姿的赵广渊,单手拎着一个菜筐,手臂往旁边伸,那篮筐离他身体半臂远,又站得笔直,还背着一只手,那模样,简直了。 她走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笑。 妈呀,简直不要太违和。 但违和中又透着一股别样的神彩。怎么会有男人拎筐菜都能拎得这么好看呢。简直了。 再一想他微信中说的话,脸又烧了烧。 那家伙不会对她起了什么心思吧? 不可能不可能。她脑子又不是坏了。好好在文明社会当个社蓄不好吗,要跑男尊女卑的大齐去当菟丝花? 晃去脑袋中的念头。 指挥着前面那一大一小,“就在小区门口吧,往左边去十米。”下了地铁的人都会从那边过来,人流量比右边多。 一听这话,赵广渊立刻把菜筐放下,跳开数米远。 一副与他俩不认识的样子。 林照夏和长至扭头去看他,他还装着没接收到的样子,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他俩。 “殿下这是怎么了?” 林照夏忍俊不禁,哪好意思揭他的短。忍着笑,“右边有家小超市,里面有那种红色的塑料袋卖,你帮我们去买一捆来吧。” 赵广渊如释重负,转身就走。生怕被他俩叫住留下来帮忙卖菜。 塑料袋还没买回来,就有路过的人上来问价了,“这菜看着水灵,怎么卖的?” 长至兴奋地跟别打招呼,向别人介绍,小嘴吧吧的。 林照夏有些无措,她只有一个手提电子称,还不知道要怎么卖。所幸这边是郊区,经常会有人拿自家种的菜来卖。附近也不止他们一家在卖菜。 “娘,快来称称!”长至不懂看电子称。 “啊,哦。”林照夏回神去帮忙。见林家想得周到,带过来的菜都一小捆一小捆扎好了,便决定不按斤卖了。 “现在还有叫娘的啊?” 长至小模样很招人喜欢,往菜筐面前一站,便有人冲他过来。有一人过来,便招来更多的人。几个老太太可喜欢他这机灵劲了,惹不住逗起他。 长至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抬头怯怯地看向林照夏。 林照夏笑着对几个老太太说道:“那是我们的家乡话,除了有叫爹叫娘的,还有叫哥哥姐姐,叫嬢嬢大大的。” “对对,我们老家就叫嬢嬢。”一个老太太还觉得叫嬢嬢亲切,如遇老乡,挤上来又挑了一把。 “都怎么卖的?”路过的人见这里有人围着,也挤上来看热闹。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无人问津,路过的人便都不会正眼瞧一回,可一有人围观,就都怕错过,也挤过去瞧热闹。 林照夏也去了怯,“我们是头一次出来卖菜,自家种的,吃不完,放着也浪费。就十块钱三把吧,随便挑。” “自家种的啊?” “对,放心吃,绿色蔬菜,不打农药,天然有机。”就大齐那样的,想打农药也没处打去。 “这有虫眼,看来是真不打农药的。” “那当然,我就住这小区,平时还要出门的,可不敢骗你们。” “那行,给我来二十块钱的。” “我也要十块的。” 长至在一旁看着林照夏如何跟别人打招呼,如何招揽生意,很快就学会了。 都不会林照夏再招呼,不仅把林照夏的话学了十成十,还能配合着装袋子,收钱,完了还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 让买了菜的老太太老大爷乐呵呵的,恨不得拐了他回家当孙子。 让躲一旁的赵文渊看着直发愣。 这小子,行啊。这小嘴伶俐的,他就说曹厝那眼睛是瞎的,他还不信。还非说这是他的种。他能生出这样市侩的儿子? 想起儿子,眼睛又黯了黯,后槽牙恨恨地磨起。 见林照夏朝他望来,忙敛了神色。 “站那么远干嘛呢,过来拎菜筐,回家了。” 赵广渊瞥了长至一眼,见长至不动,又瞪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来拎菜筐。他一个嫡皇子,岂有此理。 哼,下次他再让长至带菜过来,他就跟他姓! 三人正要回去,长至看到另一边有卖熟食的,眼睛一亮,“娘,我们过去看看!” 一个玻璃罩里,挂着不知是鸡还是鸭的,香味飘得满大街都能闻得到。长至肚子又咕噜噜地叫唤起来。 赵广渊嫌弃地看他,“来时不是说在家吃过晚食了?” 长至眨着眼睛,“长至花自己的钱。”要你管。哼。 小屁孩。给我等着。 林照夏忍不住笑,“行,今天长至赚了不少钱,长至请客好不好?好像是烤鸭呢,买一点回去尝尝。” “烤鸭?长至要吃!娘,我们去买!”拉着林照夏的手就走了过去。 赵广渊目光戳着他的小背影,拎着个菜筐跟在后面。 “真是烤鸭!叔叔,怎么卖的?” “39块一斤。要一半也行,四分之一也行。” 卖烤鸭的看了一眼这奇怪的三人组合。这是个小男孩吧,可头上又绑着个小发髻,旁边这男的也是。一个大男人留这么长的头发? 小白脸吃软饭的?卖烤鸭的颇有些看不上赵广渊。只拿眼看林照夏和长至。 39块?是贵还是便宜?长至拿眼看林照夏。 林照夏想了想:“要一只吧。一半切块,一半切片。你那面饼葱丝胡萝卜丝是送的吧?” “对,送的。如果不够,另买五块钱一份。” “那多要两份配料。” “好勒。” 那男人从玻璃罩里拿下一只鸭,取下铁钩,把烤鸭放在一旁的大案板上,咣咣一顿切,那架式跟砍瓜切菜一样,熟练无比。 让长至看着眼冒星星。 这把刀好厉害,长至想要! 第十六章 这是谢礼 赵广渊如何看不出长至的小心思,眼疾手快把他拉住了。 不等长至和林照夏付钱,伸出手机,已经扫了码。 “说好了长至请客的。”长至嘟着嘴不满。 赵广渊瞥了他一眼,没理会。小子,以为林姑娘真的会让他付钱? “记着,下次还。” “哦。” 林照夏也没和他客气,在家白吃白住,收点利息怎么了。拎着鸭货带着他俩往家走。 到了家,食盒一打开,香味扑鼻,连淡定自若的赵广渊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三人忍不住食欲大动,长至咬着指头:“娘,好香!” “是鸭子香。”赵广渊像个老古板,忍不住纠正他。 长至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有娘在,他才不怕他。跑过去黏在林照夏身后,“娘,长至又饿了。” “去洗手。” 林照夏也没再另做菜,赵广渊带来的食盒里有好几道菜还有点心,她拿过去热了热,三人便坐在一起吃晚饭。 点心瞧着就精致,再吃一口他带过来的菜,眼睛一亮,“你不是在守陵吗,还有厨师跟着?这菜做得相当可以啊!” 见她喜欢,赵广渊心里高兴。 “行宫是皇上和皇族来祭陵时下榻的殿宇,自然会有厨师。不止行宫有厨师,每座陵寝也都有神厨殿,神厨殿中备有数名厨师,每遇大祭小祭,皆会屠宰牲畜、烹制菜肴,遇大祭,会烹制数百道菜品。” 林照夏差点呛道,“数百道菜品?”献祭! 乖乖。真豪! “那祭祀完的菜肉是怎么处理的?”几百道菜,妈啊,那得吃多少天。 “六畜都会恩赏给贵人,菜肴会恩赏给陵户或是陵卫。” 长至点着小脑袋:“嗯,家里也会分到菜的。如果轮到家里主祭或是家里有仪生,也会分到六畜的肉。” 可惜今年夏至祭长至不在家,没能吃到肉肉。 不过在娘这边吃到的肉肉比家里的好吃多了! 开心! 赵广渊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嫌弃不已。怎么就惦记着吃,简直没眼看。 “娘,这个面饼这么和鸭子一起吃呀?” “娘来教你们,这是要卷着吃的……” 林照夏把一小撮葱丝、胡萝卜丝、青瓜丝放到面饼中间,再放一片鸭肉,再一卷,酱料一蘸…… 长至接过来放进嘴里,嗷呼,真是太好吃了! 两口就吃完了一个。又迫不及待自己动手去卷,先给林照夏卷了一个,又给赵广渊卷了一个,见殿下不要,嗷呼塞自己嘴巴里。 真是太好吃了! 林照夏扭头去看赵广渊,见他卷个饼都跟一副画似的,慢条斯理,仪态万千,皇家子弟呢!啧啧,礼仪教养果然是刻在骨子里的。 再看长至,嘴上手上都沾着料汁,粗犷得没眼看。 “下次带你们去专门的烤鸭店里吃,这个只是一般。” “好!那长至要赚多多的钱,下次咱们去店里吃更好吃的!”今天他赚了二百二十块,可以吃好几只鸭呢! 一顿饭把三人吃撑了,瘫在沙发上。 “娘,为什么不买一半,还剩那么多。”好浪费哦,娘还是把长至的肚子生得太小了。 “那是留给你带回去的。” “真的?”长至兴奋起来,是他不好,都把外祖母他们忘记了。“那娘,能不能再分一份?我想给曹公公带一份。” 赵广渊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欣慰,不枉曹厝平时万般照抚他。 “曹公公?” “嗯,就是伺候殿下的公公,对长至可好了!” “好,那长至自己做主。下回再给这位曹公公准备些别的礼物。” “嗯嗯。”长至开心地偎着林照夏,有娘真好。 赵广渊看了看他俩,唇角勾了勾。 三人歪在沙发上看新闻,赵广渊看到有个国家民众在聚集着游街抗议,忍不住好奇,问林照夏。 “就是正府做了令民众不满的决议,民众忍不住聚集起来,向正府示威,要求其改变正令。” 赵广渊忍不住坐直了,紧紧盯着电视屏幕,若有所思。 尔后又专门搜了相关的报道,便安静地坐在一旁看手机,眉头紧拧。 而长至则和林照夏躲一旁说悄悄话。 给林照夏看他拍的林家人的视频,又往外掏东西,“娘,这是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头发。” 林照夏正色起来,把它们郑重地收好,“好,明天娘就送去检测。” 长至又递了一包东西,“这个是外祖父送给娘的。” “什么?”林照夏打开,竟是满满的一包各种簪、钗、头钿和步摇。 “呀,原来这些是给娘的!”长至叫唤了起来。 “我见外祖父在做,外祖父说是做了给娘的。”那时候不知道娘就是这个娘,长至还想找娘呢。 “娘,你喜不喜欢?” 林照夏眼眶湿热,看得目不转睛,点头:“娘喜欢。”这恐怕是林家父母寄托了对女儿的思念,从小做了留给亲生女儿的。 “娘明天一早就送去检测。”她也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林家的女儿。人总要知道自己的来处。 且这份浓浓的思女之情,林照夏也不想辜负。 “娘,还有这个……”长至把三舅舅给他换来的金子递给林照夏,“三舅舅说做得精致,卖得好,一副卖了十两银子呢!” 两副就是二十两银子。换了两个一两的小金锭。 “呀,能换这么多呢!”林照夏有些惊喜。 “嗯嗯,娘,这些能换好多钱吧?” “对。能换好多。都给我们长至存到手机上。” 嘻嘻,长至咧着嘴笑,乐得见牙不见眼,“那把今天卖菜的钱也存上去。”长至又有钱钱了!又能给家里买好多东西了! 真是太好了! 临睡前,赵广渊往林照夏手里塞了一物,恐她不收,只道:“这是……谢礼。” “谢礼?” “今日林姑娘给我普及珍珠的知识,又给我出主意,这是渊的谢礼。” “你这也太客气了。上次都送了一袋珍珠给我了。” “那不值钱。” “可那珍贵。” 赵广渊压着嘴角的欢喜,“林姑娘喜欢就好。”忍不住雀跃。 回到房间,林照夏躺到床上,打开锦袋一看……这是,扳指吗?通体翠绿,绿油油地像润着一层油,款式古仆大方,里面还有刻字,可惜她没看懂。 他为何送自己这个? 而赵广渊见林姑娘肯把他的扳指收下,悄悄松了一口气,摸着手上的橡皮筋,嘴角勾起好看的狐度。 一夜好梦。 次日回到大殿,想起要事,把长至扔给曹厝,便急忙让人把彭展唤进大殿。 第十七章 尽人事 曹厝一边让人去唤彭展,一边随着长至到了侧殿。这孩子神神秘秘的,跟殿下消失了一夜,这会也不知是要做甚。 “曹公公,好吃的,给你吃!”长至热情地招呼着他。 昨天买的烤鸭还热着呢,是早上娘给他们做早饭时,特地热了的。 曹厝没想到这孩子有点吃的还惦记着他,感动得差点喷出泪来。 “曹公公你快吃,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长至教你,用这种面饼卷着配料一起吃才好吃。” “好好,老奴吃老奴吃。”享受着长至的服务,就着孩子的小手咬了半截,曹厝眼睛一亮,好吃! “好吃吧?”长至有些得意。 曹厝朝长至竖起拇指,长至喂的,尤其香!越瞧长至越稀罕。 “那曹公公你慢慢吃,长至家去了。” “老奴送你。” “不用不用,长至背得动,一会殿下还唤你呢。”长至没让他送,一个人背着大包小包跑了。 曹厝看他小小的身影背着大包小包摇摇晃晃地跑走,抬腿想追,又听见殿下唤他的声音,只好转身往大殿方向去。 大殿内,赵广渊神情凝重,对着曹厝吩咐:“你即刻安排两个面生的妥当之人,陪着彭展进京,不需出面,一切听彭展安排。” 知事情严重,曹厝正色道:“要不要老奴陪着彭壮士一起?” “你另有要事。” “是。”急忙转身去安排人。 赵广渊又看向彭展,“此事重大,务必小心,若遇不测,保全自己为要。” 彭展心中激荡,拱手:“是,小的定谨记七殿下吩咐,小心行事。”此事能不能救出他家两位少将军,全赖他谋划,需得小心又小心。 赵广渊又进内室捧出一个匣子,“我钱财不多,这些几乎是全部了,你且拿去谋划,不用疼惜银钱,若有难事,只管打发人回来禀告于我。” 彭展扑通双膝跪地,头伏在青砖上:“殿下大义!小的替我家老将军深谢殿下援手之恩,将来若有所遣,必万死不辞!” “快快请起,即刻就动身吧。你家两位少将军恐等不了多久。” “是,小的告退。”彭展急步出了大殿,片刻后与曹厝安排的人会合,立刻拍马往京城而去。 “殿下,人走了。”曹厝进了大殿,见赵广渊正伏案疾书,侍立一旁。 “嗯。”赵广渊淡淡应了声,头也不抬,直到把几封书信写好,封上。招了曹厝到近前,指着几封密信,悄声叮嘱了一遍。 曹厝神情严肃,边听边点头,“老奴都记下了,定亲手把信送到对方手中。” 随即就把几封信小心翼翼收进贴身口袋,急步出了大殿。 另一边的林照夏,送走长至和赵广渊,补了一会眠,醒来把自己收拾利索,就出门赶往医院。 还是上次那家医院,还是医学检测中心,还是要了加急。 等待的时间让人心焦。林照夏心情复杂,脑子乱乱的,想着结果如果是,该如何。结果不是,又该如何? 如果不是,那还是各过各的日子,没什么好纠结的。不过他们养了长至一场,她还是会把他们当亲戚走动,尽自己能力照抚。 但如果是,那她该怎么办? 要如何认亲,如何走动?还有林爸林妈那边,要瞒着吗? 想东想西,坐不住。从楼上走到楼下,又从楼下走到楼上,在医院里晃悠。 结果没出来,林照夏分不出心做别的。便打算在医院附近找个地方吃午饭,吃完继续等。 正要往大门方向走,忽地遇见一个人,有点熟悉,定睛一看,“赵琳?” 赵琳刚从手术室出来,带着个鸭舌帽,帽檐压得低,生怕遇见熟人。眼看这马上就要走出医院,到时只要坐上车就能松一口气了,结果…… 听到有人叫她,身子一僵。 见对方还朝她走过来,磨了磨后槽牙,强装起精神,转身:“照夏。” 毕业后大家天各一方,即便同在一座城市,平时也难得有见面的时候,林照夏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熟人,很是高兴。 走到近前,“我远远瞧着像你。你怎么了,脸这么苍白?是身体不舒服吗?” 赵琳朝她微笑摇头:“没事,小毛病。你怎么在这,你爸住院了?” 林照夏爸爸得癌症的消息,班上的同学都知道。那会班里还发动大家说要给她家捐款,但被林照夏拒绝了。 赵琳一直看不上她这副装清高的样子。 明明家里条件一般,自己在学校到处打零工,食堂打扫洗碗的活都抢着做,竟拒绝别人的好意。 她家条件也不好,若有人向她捐款,她才不会拒绝。等将来有能力再还,没能力就记着,总有一天能还上。何苦自找罪受。 林照夏清高,怎的不拒了奖学金?每次都压她一头,让她数次与奖学金失之交臂。 林照夏见她脸色太差,上前扶着她,“我爸没住院,我是来办点事。正要走呢。” 见赵琳走路都艰难,一小步一小步的,不像平时风风火火的样子,也不知她身体出了什么毛病,赵琳要强,怕是不会和她说的。 两人一起往大门外走,一路寒暄。 “我本来想找地方吃饭的,但看你这样也不好留你。我帮你叫车,下回有机会咱们再好好聚。” 赵琳松了一口气:“行。有机会再聚。听说班长准备组织留在海市的同学搞一场聚会,说要选个周末在苏浙来个两日一夜游,还要求带家属,到时咱们就能好好聚一聚了。” “那太好了!我们都好久没聚了。到时我一定参加。” 随后两人告别,赵琳坐在车子后座,看着林照夏渐行渐远,目光复杂。 林照夏还是那样,对谁都热情,还和学校时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着满满的好奇与热情。 而自己呢,不过出学校一年,似乎已是千帆过尽。 但她从不后悔。海市人才挤挤,她想出头就得一直一直往上爬,哪怕要使手段要踩着别人。只要能达成所愿,付出点代价又有何妨? 这世间之事,哪里能随随便便就唾手可得? 抽出包里的诊断报告,看着上面的术后事项,休息一月? 她不过一个社畜,哪有休息的权利。而且她还得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让这个项目署上她的名字! 第十八章 舆情 吃过午饭,林照夏回到医院继续等结果。 没让她等多久,结果就拿到了。 拿到结果的刹那,林照夏紧紧拽着,没敢打开。她等了一上午,自己也说不清想等个什么样的结果。 最后,终是打开,移到最后一页…… 亲生!又是亲生! 悬着的那颗心终是落了地。这样,也挺好的。 毕竟人总要知道自己的来处。而且这个来处不算糟。 想着长至给自己看过的林家视频,知道林家父母林家人这些年都在找自己,林照夏忽然如释重负。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被林爸林妈收养的,从小过得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事被人嫌弃。每天临睡前都忍不住想,为什么自己会被抛弃。 难过,敏感,自卑。从小到大,最怕开家长会,又害怕又期待。害怕林爸林妈说没空,又期待看到他们在听到老师夸自己时的反应。 走出医院的时候,林照夏忽地全身就放松了。似乎这么多年崩着的那根弦忽然就断了就消失了一般。 长陵村,林父林母也在等着那边的结果。 耿氏给长至夹了一块腊肉,“这腊肉好吃,长至多吃两块。” “冬雪也要吃!”冬雪太高兴了,今天吃了好吃的烤鸭,还有好吃的腊肉! “好,冬雪也吃。”耿氏给她也夹了一块,又招呼着其余几个孙子女也吃。 “这腊肉也不知怎么做的,说是能放半年一年不坏。也没见抹多少盐啊,咱要学会了,冬天也学着做一些存起来慢慢吃。” 两个儿媳都应是,觉得今天长至带回来的咸肉腊肉处理得极好,耐放。 说到盐,长至身板一挺:“长至给忘了!那边的盐可便宜了,还好得很,细白细白的,两块钱就能买一斤!” 下次长至要买一箱回来!给外祖母和舅娘们拿来抹咸肉,这样就经常有肉吃了。 “才两块钱一斤啊?”耿氏很是吃惊。她已经知道两块钱大概是多少了。 昨天给长至拔的一筐菜,那么一小捆,长至竟说十块钱三捆!乖乖,那三捆还不够炒一盘的。 也就是说那三小捆的菜能换五斤盐! 乖乖,买!多囤些盐! 对着两个儿媳和几个大的孙子女:“下晌你们都跟我种菜去。离家近那块地,也拔了种菜。” 林秋山嘴张了张,最后也点头:“也行,就种菜。” 长至晃着小脑袋,种菜好啊,都种菜。昨天那筐菜,长至得了二百二十块钱呢。能买好多好多盐! 京城,城门口,数十个乞丐围坐,不住嘴地念叨着天道不公。 “保家卫国有什么用,屡立军功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被逼死!还不如跟我们一样当乞丐!” “听说京郊的报恩寺又招寺僧了,奉劝大家下次征兵之前,别把男丁往军中送了,直接送去寺庙算了,有口饭吃,还能保住命。” “就是就是,就算你在战场上立了功,加官进爵又如何,让你三更死,你还能留得到五更?” “没天理公道啊……” 京城正阳门,每日人流攘攘,穿梭不息,不多时,满京城上下就传遍,驻守函谷关,立军功无数的将军们要被处斩了。 听说都是吕国公的旧部。 不是吧,当年吕国公阖族被灭,当年天下有志之士无不想为他求情,宫门口每天前来帮忙求情的人络绎不绝。这才多久,又要清算他的旧人了吗? 满京城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被有心人特意放大,更是激起民怒连连。连吕国公那样一门五将,沥血沙场,保家卫国铁骨铮铮的人都没落得一个好下场,那这天下还有什么盼头! 谁还去战沙场,保家卫国? 一时之间,民情激怒。 “听说皇上当年能荣登大宝,还是得了吕家的大力帮衬呢。” “可不是,皇上非嫡非长,若没吕国公一家,没准还轮不到他。” “你们说,若是当年文皇帝的两位嫡子还在……” “话说文皇帝当年两位嫡子是为什么早早夭亡的?他们还有后人在吗?” 正阳殿,至正帝抄起桌上的镇纸,狠狠往地上一掼!咣当一声,玉麒麟镇纸被摔了个粉碎。 至正帝厉目一一扫过装鹌鹑的一众文武大臣。 “什么时候五品六品将军定罪,不上报兵部,可以自行裁夺了?” 兵部尚书出列,头也不敢抬,“听说还只是被关在牢中,并未定罪,庶民们有些夸大其辞了。” 至正帝抓起一封奏折狠狠地掷向兵部尚书:“不还说是天天鞭打,欲屈打成招吗?” 兵部尚书头垂得更低,“军需有失,关度也是一时情急。” “一时情急?一时情急,就让朕得了虐杀功臣的暴戾名声!让天下臣民都以为朕无容人之量,坑杀功臣旧部?” “皇上息怒。”正阳殿内,被紧急唤来商议政事的文武大臣齐齐跪了下来。 至正帝气得不轻,也没叫起。 “拟旨,着关度调至雁门关,罚奉半年。赵炎纵子行凶,降一级,罚奉半年,调至官山卫。” 目光又往太子和老三老四身上扫了一眼,关度是太子的人,而那个赵炎……“老三,赵炎可是你举荐过去的?” 四殿下赵广涵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看了自家三哥一眼,三殿下赵广津淡然自若,“回父皇,赵炎确是赵家族亲,但非是儿臣举荐。” 太子赵广涣撇了撇嘴,若不是老三举荐,德妃娘家族亲能往函谷关去? 哪个地方不能去,非去又穷又苦寒的函谷关? 当谁不知这兄弟俩的心思。 “父皇恕罪,儿臣实不知关度会如此轻率行事。当年也是看在他声望不低于吕国公,这才向兵部举荐。儿臣不过是想为父皇分忧罢了。儿臣愿卸去身上职差,在东宫思过三个月。” 太子说完,赵广津眉头一皱,目光眯了眯。 出举步出列:“父皇,儿臣失查,也请罚儿臣思过三个月。” 蒋项隐在几位大臣之后,默不作声。太子及时认错,三殿下不甘人后也自请罚过,只怕此事皇上会轻轻放过。 第十九章 安排 果不其然。至正帝见太子和三殿下认错态度良好,只斥责了他们几句,别的也就没有了。 想起在皇陵被幽禁的七殿下,蒋项目光讥讽。 城门口的闹剧,似乎便这样解决好了。 至于代替关度的人选,殿中争论不休。吕家军三十万精兵强将,谁不想接手?可又不好太明显,提议了几个人选,至正帝都不满意。 一时也就没决定。此事便留待后议。 锦华宫内,刘贵妃正在盯着手上的密信出神。 信中赵广渊说了一番十三这些时日多方照抚他的事,又说函谷关是他外祖经营数代的心血,他不能看着他外祖的心血毁于一旦。 别人他都信不过,唯十三赤子之心,他愿把函谷关托付于十三。 “母妃,母妃,儿臣来看你了。” 十三殿下人未到声先至。刘贵妃快速把信折好,揣进怀里,笑盈盈地看向殿门处。 “不是说被你父皇召去正阳殿议事了吗,这么快就回了?”刘贵妃摸了摸他的额头,满脸宠溺地看着他。 “母妃,”赵广浔与自己母妃腻歪了一阵,便倒歪到锦华宫的贵妃榻上。 叉起一块水果就往嘴里送,“当然是结束了儿臣才来寻母妃的啊。今天父皇发了好大一场火,可把儿臣吓死了。” 刘贵妃这两天对外头的传闻听了不少,心知肚明,“那你父皇如何处置的?” 赵广浔便把处理结果跟刘贵妃说了。 “你是说,你父皇还没拟定赴函谷关的人选?” 赵广浔嘴里塞得满满,点头:“可不是,众大臣提了好几个人选,父皇都不满意。太子和三哥也举存了几个人,还说举荐不避亲。哼,那个关度和赵炎就是他们举荐的,这还举荐呢!啧啧,也不怕父皇发火。” 刘贵妃目光闪了闪,“那你就不准备向你父皇举荐一两个人选?是不打算为你父皇分忧吗?” “我怎么不想。可我才不举荐。” “为何?”“为何?” 两句为何同时响起,赵广浔见着来人,急忙从榻上翻坐起,见他母妃已经迎了过去,也急忙小跑过去,“父皇。” 至正帝在他脑袋上拍了拍,“来,跟父皇说说为何你不想举荐。” 刘贵妃笑着搀扶至正帝到椅子上坐下,笑道:“皇上,你可别为难他了。他根本就没长大,哪里懂这些。也就嘴上说着要为父皇分忧,心里眼里可还惦记着吃呢。” 掩着帕子笑了几声,“你看他才来,就把臣妾这里的果子吃干净了。” 至正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笑了起来,“十三喜欢吃葡萄啊,朕那里还有一些,一会让人都给十三送来。” 见赵广浔冲着刘贵妃做出得意的表情,至正帝一早上的阴郁之情都好了不少。 招手让他到了近前,“跟父皇说说,为什么不想举荐人选?我们十三举荐的人选,父皇没准就要了。” 刘贵妃目光又闪了闪。 赵广浔蹲在至正帝旁边,给他捶着腿,“我又不认识几个人,我母妃族里也都是文官,没什么人好举荐的。而且我听父皇话啊,父皇英明神武,胸有沟壑,哪用着我多嘴。是吧。” 至正帝被夸得舒坦,哈哈大笑,对着刘贵妃说道:“你把小十三养得好,十三这样挺好。” 刘贵妃看着眼前这父子情深,也跟着笑了。 很快,皇陵行宫里的赵广渊就知道了接替关度的人选。 “听说是一个叫方胜的人。”曹厝向赵广渊说着打听来的消息。 “奴才没用宫里的暗线,特地守在宫外,装作巧遇锦华宫出来采买的宫人,这才把信递进去的。” 足足花了他一袋进贡来的珍珠,肉疼得他直哆嗦。 “你做得很好。若是用宫里的暗线,反而让刘贵妃忌惮。” “是,老奴也是想到这个才没用宫里的暗线。”又想到那个方胜,“这个方胜,好像不是刘贵妃的人啊。” 赵广渊笑了笑,“方胜我知道,他妻妹的婆母是刘家族人。” 曹厝张大了嘴巴,不愧是他的殿下,这么七歪八绕的关系都知道。 赵广渊笑而不语,没有解释。 方胜早年还得过他外祖的指点,当年他领兵作战,差点全军覆没,还是四舅舅领兵去解救的他,不然早就是一堆黄土。 “彭展呢?” “兵部把他叫去问话,关了他两天,也就放了。临行还送了他些银子做为路费。临走时,他悄悄见了老奴,说一刻都不敢耽误,急着要回函谷关,就不来拜别殿下了。说他记着殿下大恩,将来定为殿下赴汤蹈火。” 赵广渊有些感慨,“孙家都是知恩图报之人。” 若说还有谁能继承他外祖的遗志,誓死守卫函谷关,不让外族贱踏大齐山河一步,也就只有孙闾了。 “我再写一封密信,你亲自替我送去姜家。” “姜家?” “对。”招了曹厝到近前,细声叮嘱了他一番,“务必跟姜帷和姜寰说清楚此中关键,若他们不应……也不必勉强。” “是。老奴记下了。” 姜帷见着七殿下派了人来,客客气气亲自把曹厝带下去安顿,这才和几个儿子关在书房里议事。 “爹,我要去!” 姜寰兴奋地跳了起来。他本来就想投军。从小练了一身武艺,就是盼着到军中效力,多杀几个贼敌,建功立业。 哪知随着姐姐出事,梦也破了。 姜帷如何不知儿子打小的愿望,“可现在要你隐姓埋名,从小兵丁做起,还是到函谷关那种地方。这其中危险重重,你怕是不知。” 虽然一家人现在都成庶民了,他也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再复家族荣光。可送儿子上沙场博功名这种事…… 哪个做父母的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在战场上博命,每天提心吊胆的? 现在虽过得差了些,可命总归还在。 “父亲,让儿去吧。儿想建功立业,想为姐姐姐夫平反给他们报仇!” 姜帷听了眼眶湿热,但一时又下不了决心。 姜岐看着老了不少的父亲和满腔报仇志的幼弟,帮着劝解道:“父亲,让六弟去吧。且这是七殿下的安排,咱不好拒绝。且咱家不是早早说了要跟随七殿下的吗?” 第二十章 要分钱 事情便如此定了下来。姜父没有犹豫多久,很快就决定送姜寰隐姓埋名至函谷关。 为什么特特送到函谷关,个中深意毋须多言。 函谷关曾经驻扎着三十万吕家军,所向披靡,令敌丧胆。虽经过六年清洗,但相信有朝一日,七殿下若用得着,还是会有许多人念旧,积极响应。 送姜寰过去的意义尤其深远。 若说赵广渊还能找到第二个一心为旧人平反的家族,姜家是首选。 他们目标一致。 姜家没让赵广渊等多久,不过两日,在这日深夜,赵广渊就见到了伪装前来的姜家兄弟。 “见过七殿下!” “务须多礼。” 隔了六年再见,双方都颇为感慨。一时对坐无言。 “殿下消瘦许多,但瞧着精神尚好。”姜岐打破沉默。 赵广渊浅浅笑了笑,“所幸我们都活着。” 姜岐苦笑,“是,好在我们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能谈以后。 赵广渊看向姜寰,眼神富含深意,“为何让你前往函谷关,又为何选定你,你可知?” 姜寰冲着赵广渊单膝跪地,抱拳:“寰深知殿下此中深意,必不负殿下所托。” 赵广渊浅浅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你我年龄相仿,志趣相投,数年前,也曾在东宫打闹,促膝清谈,醉后同榻……” 姜寰埋首,想起过往,哽咽着:“寰一日不曾忘。请殿下放心,寰必谨记殿下所托,必不相负!” “甚好。你做事冲动,凡事须谨言慎行,谋定而后动,勿因小失大,坏了我们的大事。” “寰谨记。” 赵广渊又吩咐起姜岐:“家里那边还得备着姜寰的替身,莫让人瞧出来。” “是,殿下放心,姜家上下不敢大意。” 当天夜里,姜寰就被送走了。姜岐也被赵广渊交待了一番,尔后又趁着夜深,回了京郊。 兄弟俩如从未出现过一样,来时无影去时无踪。 此事一了,赵广渊才收拾好情绪,准备带着长至去林照夏那边。 看着长至脚下满满的一筐还滴着水的蔬菜,一个头两个大。“你,菜,只能留一个。” 啊? 长至眼睛眨啊眨,眨了又眨,殿下说的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小手紧紧拽着菜筐上的绳索,抿着嘴直直看着赵广渊,个中意思明显得很。他和菜,都要留下。 赵广渊眯了眯眼睛,“只能选一个。” 见他没反应,索性在榻上歪着了,反正急的不是他。 果然长至急得直跳脚,“你不讲理!这是我外祖母和舅娘辛苦种的!又小心仔细地拔了,还摘了枯叶去了根,清洗得干干净净,还捆得好好的,你说不带就不带了!” 哪有这样的! 赵广渊一听,目光看向菜筐。是比上回收拾得干净了许多。 有些不忍。 但不打算这么轻易向他妥协:“上回我是不是说过,下回再也不帮你带菜了?我若是没交待过,你说我不讲理,我认。可我分明事先叮嘱过。” “哪有叮嘱过。”长至小声嘀咕,他还当殿下是开玩笑的呢。 梗着脖子分辩:“你吃烤鸭不是也吃得开心吗?等我卖了菜,得了钱,还给你买烤鸭吃。”开始拿好吃的贿赂他。 赵广渊挑眉:“我没钱?需要你请客?我微信上尚有几万块,要不要给你看看?” 长至张着小嘴愣在那里。 有钱了不起啊! “为什么你都有那么多钱了,还不让我攒钱!”长至也想攒好多好多钱!有了钱钱,想吃就吃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对着他一脸控诉。 赵广渊见他气哼哼的小模样,那心情就像浓浓乌云散去,拨开得见清天一般。 忍不住逗他:“你攒你的钱,但干嘛要累着我。” “哪里就累着殿下了!长至自己会抓着菜筐,就嗖的一下,就到了娘那边了,菜都不会歪一下。哪就累着了!” 事实虽如此,但赵广渊能承认? “那是你以为的,事实上我们要过去那边,还需得我发功启动,带着你本来就重,而且你还背这么多东西,不得消耗我的内力啊?我得吃多少东西才能补得回来?” 啊?竟是这样的吗? 长至歪了歪头,想着他话里的真实性。又拼命想着办法。 低头看了看身边的菜筐,这是外祖母和舅娘还有秋华姐姐辛辛苦苦拔的,还清洗得那么干净,长至要带着。 不然她们会难过。 小脚磨蹭着地砖:“那,那要不,等长至卖了菜,得了钱分殿下一些?” “一些?一些是多少?” 长至抿了抿嘴,从紧攥的拳头里弹出一指:“一成?” 嘁,还以为多少,这孩子小气得紧。“太少。” 长至又弹出一指,“那两成?” 赵广渊还是没答话,长至急得直跳脚。殿下都那么有钱了,还想要多分他的小钱!真是太欺负人了! 正要发飙,就见曹厝抱着两盆花走进大殿。 “殿下,这是老奴从花苑里挑的两盆兰花,这盆是素冠荷鼎,这盆是蝴蝶兰,再过半个月左右应该都能开花了。” 这两盆兰花都是京城勋贵送的,没花钱。一听说七殿下准备休身养性,养些花草,这些日子往皇陵送花的人络绎不绝。 “好,放着吧。这回我可能要两三天才能回转,若有人来寻,就说我在先帝神宫那边思过。不见任何人。” 至于是思什么过,当然是不孝子孙未能保全自己,绝了子嗣让祖宗蒙羞啊。 想必没人再敢开口要见他。 “是,老奴知晓了。”曹厝应声,又看了长至一眼,“小长至要听殿下的话哦。” “好。曹公公回见。长至会给你带礼物的。”朝他挥手。 等曹厝出去,长至嘟着嘴看向赵广渊:“你自己都要带着花,为何不让我带菜!” “我有内功,我自然可以带。你要有功力,自然也是可以的。” 哼!欺负人! “那给你五成。再多没有了!” 长至忍不住一阵肉疼,哼,殿下都那么有钱了,还想着分他的钱!不开心。一会定要跟娘好好告上一状。 “成交!” 赵广渊心情愉快地应了,很快二人就消失在原地。 第二十一章 爹是谁 林照夏得了鉴定结果,焦急地想告诉大齐的家人。可等了几日才再次见到赵广渊和长至。 见长至仍旧带着菜,这回码得比他还高,哭笑不得。 这孩子,真钻钱眼里去了。 “娘把你那两个小金锭拿去换了,有两万六千多,够你用一阵了。下回不必再辛苦带菜过来。” 长至张着小嘴,半天没合拢。 两万六千多?那是多少钱钱啊!天神爷爷,长至有钱了,有好多好多钱! “娘!”扑上去抱住林照夏的腰,“长至好高兴!”长至有钱了。 这简直都钻钱眼里了。简直没眼看。赵广渊一脸嫌弃,把他扒拉开,“踩着我的花了。” 长至朝他做了个鬼脸,才没有踩着花。还隔那么远呢。殿下一定是嫉妒了,没人给他抱。哼。 “这是兰花?”林照夏蹲下来看。怎的又送花来。 头疼。 在她手里浪费了啊。瞧这花盆,古朴大方,一定价值不扉。 赵广渊俯身向她介绍:“一盆是蝴蝶兰,一盆是素冠荷鼎。都是兰花中的名贵品种。” 蝴蝶兰林照夏知道,素冠荷鼎还是头一次听说。 “素冠荷鼎,因它开的花若莲瓣而得名,色洁白,香味清新淡雅,花期能持续数月,因它花型好看,姿态优美,又长在山谷密林,得之不易,在京城可谓一枚难求。” “那你还把它送我!不怕我把它养死了?” 赵广渊浑不在意,“你喜欢就好。花就是给人赏的。再过半月左右应该能开了。我对如何养兰倒有一二心得,放心,我会帮你看着,不会让它们那么快死的。” 那就好。林照夏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么名贵的兰花,她这粗人,只怕是养不来。若早早养死了,怕要呕出血。 二人把兰花捧到天井摆好,又伺弄了一会。长至见不得娘的注意力被殿下全数分去,摇着林照夏的衣角:“娘,还有长至带来的菜。” “哦哦,把长至的菜忘了。那我们还跟上次一样,留一些自己吃,剩下的拿到门口去卖。” “好!”长至有钱了,但他还是享受能亲手赚钱的快乐。上次那些人还说很喜欢他呢,说若吃着好下次还来买。 “娘,我们快去吧。” 林照夏便看向赵广渊,赵广渊忍气,瞪了长至一眼。 长至躲到林照夏身边,“你还分钱呢。”分了钱还不想干活,哼。 气不过,向林照夏告状。 哪知林照夏没站他那边,“是该分殿下些许好处,不然你如何带得过来。又谁人帮你拎到门口卖?娘可拎不动。” 长至嘟嘴,瞪了赵广渊一眼,都是因为殿下,娘都不站他那边了。 三人又到了小区门口。 没想还遇到上回跟他们买菜的回头客,见他们过来,又忍不住围了上来。 “上回吃着你家的菜,新鲜、清甜,清炒白灼做汤都好吃。这回我多买一点。” “我也多买一点。” 不一会,码得比长至还高的一筐菜就卖光了。 来晚的还直追问他们什么时候再来卖。 把长至乐得一跳老高。忍不住看一眼手机上的钱,再拉开挎包看一眼里面的现金,要多高兴有多高兴。 这种赚钱钱的感觉真是太好啦! 可惜还要分殿下一半。不由得嘟了嘟嘴。可一想,分了殿下,那长至下回不是还可以再带菜来吗。忍不住又开心起来! “娘,我们还买烤鸭吃!再多买一只给家里带去。” “明日不回去。”赵广渊忽然说了一句。 长至和林照夏都同时看向他。 赵广渊解释:“上回林姑娘说要带渊到外头走走,渊想去你们的图书馆看看。” “真的?长至可以多留几日了!太好了!”长至想和娘在一起。 林照夏也高兴,这两日忍不住盼着他们过来,忽然有点喜欢上了家里有人气,热热闹闹的样子。 买了烤鸭,三人回到家。 林照夏做饭,长至数钱。“比上回多了四十块!”开心! 可分给殿下后,长至只剩一百三十块了,比上回少。 瘪了瘪嘴。 “转账,快点。别想耍赖。”赵广渊催着他。 长至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他转了账,气啾啾地瞪了他一眼,跑到厨房去抱林照夏,忍不住控诉了赵广渊一遍。 林照夏听了忍不住乐,“长至要这么想啊,殿下教你读书习字是不是,马上还要教你习武,你看你付过束修没有?殿下也没朝你要是不是?又帮你带这个带那个过来,也很辛苦是不是?这样想,是不是就觉得赚到了?” “嗯。”长至像个小挂件,抱着林照夏的腰,随着她走动而走动。很快就想开了。 又开开心心地和林照夏说起家里的事来,说他这两天都做了些什么。 赵广渊倚在厨房门口的门框上,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里无比地温暖。 他现在和长至,和她,就像是一家人。 晚上,和林照夏睡在一张床上,长至问她,“娘,你是不是外祖母外祖父生的?”眼睛里带着希翼。 林照夏低头看他,这孩子眼睛里有光,深邃还带着智慧,孩子虽小,但心里明白着呢。 “长至希不希望娘是你外祖父母的女儿?” “希望!那是外祖父外祖母,养大了长至,这是娘,娘生了长至,长至想我们是一家人!” 林照夏忍不住感到安慰,这孩子声音里透着不确定,也是害怕的吧。 见娘不说话,长至小心翼翼地追问:“娘,就算你不是,也还是长至的娘是不是?” 林照夏摸着他的小脑袋:“当然。娘当然是长至的娘啊。娘也是你外祖父外祖母的女儿。” 长至一听立刻翻身坐起:“真的?” 林照夏笑着冲他点头。 “太好了!娘,真是太好了!娘,我们是一家人!”他就知道! 长至高兴地在床上蹦了蹦,若不是在深夜,他都恨不得立刻回大齐跟外祖父母报告这个好消息。 “对,我们是一家人。”林照夏把他拉住躺下。 长至高兴地躺在她怀里,叽叽喳喳说了好些林家的人和事,才安静下来。 临睡前终于忍不住,问出一直想问的:“娘,长至的爹是谁?” 第二十二章 囧 听见长至问话,林照夏默了默。 对上孩子灼灼的目光,林照夏想了想,“娘不记得了。你看,娘都忘了长至,忘了你外祖父外祖母,你爹是谁,娘也忘了。” 长至悄悄舒了一口气,“是娘忘了啊。” “怎么这个反应?” 长至支唔着,“我以为,以为是爹不要我和娘了。” 林照夏心疼地抱住了他。想起小时候也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也是被抛弃的,她懂那种感受。 “不是,绝对不是。长至的爹一定也和娘一样,生了病,然后把以前的事忘了。如果他记得长至,一定会来找长至的。” “真的吗?” “当然。”林照夏不忍孩子难过,尽力安抚他。 长至找不到爹,虽然有些难过,但现在能躺在娘的怀里,又开心了起来。“娘,你的病什么时候才好?治好了,是不是以前的事就能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是不是就能带着长至去找爹了? 长至也想成为有爹有娘的孩子。 林照夏仿佛看懂了孩子眼中的祈盼,点头,“放心,娘很快就能好起来的。一定很快就能记起来的,到时候娘带我们长至去找爹。” 想起这些天在琢磨的事,忍不住问他:“长至,你想不想留在娘这边?” 相比大齐,林照夏更想把长至留在现代。这里有更高级的文明,有更好的教育,有更健全的社会制度,有更保障的人身安全。 “想!长至想留在娘身边。” 紧紧抓着林照夏的衣角,生怕她不要他。小脸看着林照夏:“长至留在娘身边,那还能回大齐吗?长至想外祖父外祖母,想舅舅舅娘,想哥哥姐姐妹妹。” “长至舍不得他们是不是?” 长至点头。 “那等长至有空的时候就可以回大齐看他们啊。” 林照夏也不知道那个时空穿梭会不会一直存在,是不是能自由穿梭。既然她是从大齐而来,是林家的女儿,那她能不能回大齐? 她当然知道把长至留在现代更好。可万一长至以后回不去了呢? 还有,长至的户口要怎么解决?解决不了,长至怎么上学怎么留在这边?这两天林照夏一直在琢磨这些。 “等娘和你外祖父外祖母商量一番再决定,好不好?” “好。长至想留在娘身边。长至也舍不得外祖父外祖母。”若是大家生活在一起就更好了。长至想每天都能看见他们。 夜里,等长至睡着,林照夏还在想着这些问题,想着要如何解决长至的户口。 直到迷迷糊糊睡去。夜里她忽然做起梦来…… 一片迷雾里,一个小女孩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跌跌撞撞往前走,摔倒了又爬起来继续走,地道里的空气越来越让人窒息,她手脚并用往前爬,一直爬。 直到看到前方一片白光闪过,刺得人目痛。她闭了闭眼,这才顺着光加速往前爬,最后,她终于顺着地道爬了出来…… 睡梦中,那股窒息感,那样清晰地袭来,让林照夏在梦里也忍不住挣扎了起来。 可等到她次日醒来,却只觉得一阵恍惚,夜里做过什么梦,却忘了个一干二净。 另一边的赵广渊一觉醒来,强忍着身上的不适,躺在床上没有动弹。 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留下来会不会再也回不去大齐了。可长至有滞留在这边的经验,后来证明还是能回去的。那他放弃机会,下回还是能顺利回去的吧。 要是不能回去,也没什么遗憾的,就当他死了吧。太多人想他死了。 这样消失了,也好。 三人简单吃了一顿早饭,收后了一番便出门。 图书馆离林照夏住的地方还有三十几公里,打车估计得上百块了。林照夏便带他俩去坐地铁。正好带大齐尊贵的皇子殿下体会一下现代的高科技文明。 长至已经坐过地铁,但还是好奇三连,左顾右盼,眼睛含不得眨。 赵广渊更是忍不住惊叹,但他从小就能做到面不改色,不动如山。林照夏也只能从他晶晶亮的目光中窥见一二。 林照夏住在郊区,上车时人还不是很多,还有位置坐,赵广渊还能四下打量。结果没走几站,人越上越多,挤得车厢里一点空间都没有了。 赵广渊就忍不住紧张起来。 大齐京城同样热闹非常,每日人流不息,可他一个嫡皇子,什么时候跟这么多人挤在一块过? 哪次出门不是前后开道?现在地铁上那些人都快贴到他身上来了。他长手长脚的,别人的身体都抵到了他的膝盖,让赵广渊浑身不自在。 腾地便站了起来。 站他对面的中年女人还以为他是让座,还连连道谢。把他给囧的。 结果站起来还不如坐下呢。人挤人的,别人都快贴他身上了。每遇开门关门,随着车子的惯性,都有一堆人倒向他,挤着他,贴着他。 就他那身高,下盘又稳,别人都把他当柱子,车子一启动一刹车,众人惯性左右歪的时候,总有人忍不住上来抓他,攀住他。 林照夏看着他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和长至笑了一路。 被他狠狠剜了好几眼。 “下次还是坐车吧。”下了车,赵广渊抖掉一身的不自在,忍不住大大松了口气。 这地铁快是快,方便是方便,可这也太挤了。低头看了看他的鞋,被人踩得都看不清颜色了。 “这才哪到哪啊。这还不是上下班高峰,人流量少了好几倍。我以前每天上下班,都不用挪脚,会有无数人如潮水一般从后面推着你,把你推上车。然后夹在人群中,脚都是离地的。” 赵广渊想像着那个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想一想大齐的贵女们出门脚不沾地,有轿子有马车有仆从,再想一想她一个人辛苦工作赚钱养活自己,忽然有些心疼。 “买辆车吧。”赵广渊忽然说了句。 “买不起。” 赵广渊一听还以为车子很贵。 不由地琢磨,林姑娘买不起,不知他多带些金子来换,能不能够买一辆车。想着上回他才换了一锭金子就有六万多。换十个金锭百个金锭呢,应该就够了吧。 “那我们先不去图书馆了,我们先去金店看珍珠。” 第二十三章 他有儿子 赵广渊说完,林照夏错愕地看他。 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不去。一点准备都没有。晚上先在网上做一下攻略再去。而且去金店买珍珠,不怕挨宰?” 赵广渊听得不甚懂,但听出她不赞成。也没再坚持。 “那回去的时候打车。”他不想再挤地铁了,浑身不自在。 嘶…… 这一副资本家嘴脸是怎么回事! “感受一下这边的氛围不是挺好的吗?在车上可以看形形色色不同的人,观世间百态,不是挺好的?” 像她们编剧,还经常要出门观察各种人物,观他们的举止形态,听他们说话,凝练自己的台词功底。 难得出门一趟,坐什么车。 长至很体贴地跟着点头,娘说什么都对。 “可别人都盯着我看。”赵广渊有些脸红。 啊?林照夏反应过来就笑了,“你长得好看啊,还不让人看啊。你看那些长得丑的,就是凑到跟前,也没人想看。” “就是就是。”长至赞同地点着小脑袋。 林照夏看了一眼赵广渊头上的发髻,又忍不住笑。 海市虽然民风开放,但长得这么俊俏的年轻小伙,还绑着一个道士头,插着发钗,是让人忍不住多瞧上两眼啊。 而且他的气质也与寻常人格格不入,坐在地铁上,身姿挺拔,坐得直挺挺的,就是让人惹不住多瞧啊。 见她捂嘴笑,赵广渊羞愤难当。不好说她,只好对着偷乐的长至,弹了一个脑瓜崩。 “哼!”长至气啾啾地朝他扬了扬小拳头。 直到林照夏同意回来的时候打车,赵广渊才肯挪步。三人便按原计划往图书馆去。 从地铁出来到图书馆还有一段距离,长至紧紧拉着林照夏的手,眼睛好奇地四下张望,赵广渊也没好多少,同样是见什么都好奇。 一直以为大齐都城热闹繁华,富贵奢靡,可与这一比,一个在地一个在天。这是梦境都不会出现的情景,渊是在天宫吧。 等进了图书馆,又觉得这就是天宫。 怎会有这么大的地方,就只用来放书籍!那得有多少书籍! “哇,娘,这里好大,这么多层都是书吗?” “对,每一层都是不同的分类。” 哇!长至还从来没看过这么多这么多书呢!和顺哥哥有几本书还当宝贝一样收着,这里却有这么多!那书架比殿下都高!还那么长,那么多排!看不到头。哇! 赵广渊也惊呆了,这怎么会有这么多图书! 他以为宫内藏书阁的图书就够多的了,可与这里一比,就是沧海一粟。 一大一小很快就沉浸在书海中。 林照夏还担心他们看不懂现代简体字,哪想他俩各自拿了想看的书,找了个地方坐着,就看得入了迷。 见他们适应良好,林照夏跟他们约好一个地点,也就去找自己想看的书去了。 赵广渊心中震撼非常,这么多书,把他幽禁在这里,他也会很乐意的。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学会了不少现代的文字,一般的书名目录他都看得懂,而且还有古籍,有繁体书。 赵广渊在历史古文献一类书架前徜徉,乐不思蜀。 翻了华夏编年史,果真没有大齐。 齐之前的朝代都有,可为何没有大齐?大齐是不被记录的历史吗?还是不曾出现在这方天地? 赵广渊找了一圈,无一记载大齐。 最后他在书架上找书的时候,见有一本书被放颠倒了,抽出来想重新放好,结果等抽出来一看,《吕家天下》? 想起外祖的吕,赵广渊嘴角勾了勾,无意识地翻了翻,结果就愣在了当场。 赵广渊急忙找了个角落,席地而坐,翻看起手中这本《吕家天下》。 至正十八年,京城一位五岁的小子被接到辽东,秘密养在辽东一处隐蔽的山谷里,每日跟着先生苦习文武艺,练就了一身本领,尤其是吕家枪,更是出神入化。 八年后这位小子横空出世,仅用了两年,就把函谷关三十万守军将士收入囊中,并恢复旧名号“吕家军”,更把函谷关建成函谷城,自成一国。用了一年,又把整个辽东尽收己手。 次年率五十万大军往京城进发。 一路摧枯拉朽,所到之处,竟未遇多大抵抗,一路推进京城。仅围城半月,京城沦陷。 大齐改朝换代。 书的最后,至正帝自裁被救下,跪伏于地,狼狈不已。 对着这位自称吕家后人的小子痛骂:“朕早知吕家狼子野心!可恨朕这些年还时常后悔,怪自己手段残忍,时常睡不安宁。朕当初就该把大齐上下翻遍,把你找出来乱棍打死!再刨你祖坟十八代,挖出来鞭尸!” 那小子缓缓走近至正帝,朝他蹲下:“刨我家祖坟十八代?挖出来鞭尸?好啊,你去挖啊,我看着呢。” 竟在他面前盘膝而坐:“你刨吗?我马上派人送你去。不用担心我会对你不利,我不仅派十万大军护送你去,还保你能平平安安回到宫里。怎样,要不要刨?” 至正帝被激起气性:“刨!谁不刨谁是孙子!” 那小子挑眉:“行啊,这可是你说的。” 转身吩咐:“来人,送咱这位皇上去天寿山皇陵刨坟,加上他的神宫刚好十八代。你们就看着他刨,不刨完不许回来。” “天寿山皇陵?” “可不是。你不是说要刨我家祖坟吗?我家祖坟就在天寿山皇陵啊。” 至正帝懵了。 那小子凑到他耳边:“看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确实是吕家后人,但,天寿山皇陵,也的确是我家祖坟。” 朝至正帝笑得邪魅:“我父亲,你儿子,老七赵广渊,你不会忘了他吧?他当年被你幽禁在皇陵,你关了他足足六年,让他被人作践,被几个宫人下毒害死。而你呢,还在你这宫城被人山呼万岁,享尽富贵。你怕是没有想过他吧?” 至正帝张大了嘴巴,这,这……这是老七的儿子? 老七不是绝嗣了吗? 至正帝再观他眉脸,果然,长得和老七极像! 哈哈哈……竟是老七的儿子!至正帝最后笑到吐血,不甘不愿地永远闭上了眼睛。 而那个叫吕长煜的小子,最后也没恢复赵姓,还改齐为“吕”,后世称吕太祖,且他还把齐从史书中抹去了! 赵广渊目光凝在书上,久久未动弹。 第二十四章 不敢相信 赵广渊紧紧盯着手中的《吕家天下》,目光灼热,差点把书烧出洞来。 他赵广渊有儿子? 他在至正十八年就死了?他儿子终了大齐,还刨了自家祖坟,把皇陵里面的财宝都拿出来招兵买马,买兵械武器了? 他竟然有儿子? 分明是史书上未记载的一段历史,可他不仅在这本野史里看到了大齐,还看到了他父皇是如何夺得皇位的,他的那些个兄弟,姓名脾性,竟无一不能对上。 而他赵广渊,不仅明晃晃地记录在上面,还说他早早死了。 死在了至正十八年的夏天。 林照夏找了一圈,才在角落里找到他。 “怎么坐在这里?”见他身边堆了好些书,“找了这么多?字看得懂吗?看不完也没事,我们把它们借回家看。” 说了半天才发现,那家伙竟没给半点反应。 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怎么了,傻了?”再看他膝上,摊着一本书,已被翻至末页,看来是看完了。 受刺激了? 见他愣神,也不想打扰他,转身想走。哪想他竟站了起来,对林照夏说了一句:“我们回去。” 啊?林照夏一看表,下午四点。 也,行吧。 找到长至,三人捧着一堆书去办借阅手续。长至嘟着个嘴,娘说这里八点才关门,现在还没到时间呢。而且他挑了好多书,却都被他占了名额。 娘说一次只能借十本书,有七本是殿下的。娘一本,他才两本。 不开心。哼。 下次不带殿下来了,就他和娘,哼。 林照夏没再坐地铁,三人直接打车回到住处,才进门,赵广渊就吩咐长至,“收拾一下,我们回去。” 啊?长至和林照夏都惊呆了。 “不是要多呆两天?” “忽然有要事待办。”赵广渊精神还恍惚着,满脑子都是那本书的内容,一路上他隐隐想起些什么,他急着回大齐确认一下。 见他一脸严肃,林照夏不好再说,只问长至:“长至要不要呆在娘这边?” 长至也不舍得娘,但娘说鉴定结果出来了,他要大齐告诉外祖父母这个好消息。凑到林照夏的耳边:“娘,我要把好消息带回去。” 林照夏点头,不好留他。又给他收拾了好些东西,还把今天他们借来的书装好,亲自送了他们离开。 回到大齐,赵广渊也没心思翻捡长至带回来的东西,让人把他送了回去,又把曹厝叫到大殿。 “你马上去查一下,六年前,我刚来皇陵时,我那两个贴身护卫方大、方二现在被送去了哪里。” 曹厝一愣,殿下这回竟不是清晨回来,且一回来就查问过去旧人的去向。 “事态紧急,你立刻着人去查。陵卫那边魏把总怕是个知情的,你先去那边探探口风。” 见殿下神情异常严肃,曹厝敛神正色:“是,奴才这就去。” 曹厝走后,赵广渊在殿中踱步。 除了方大方二,还有当年皇爷爷给他的四个暗卫,也要找回来。 只是当年父皇继续了皇位,也就顺手接管了皇爷爷这支暗卫营。他的四个暗卫都是暗卫营出来的,当年太子哥哥一出事,他那四个暗卫也被召回去了。 暗卫营纪律森严,他们只听令于他们的统领,怕是把他们召回来,自己也不能掌控他们。 忽然,赵广渊似乎想到了什么。 急忙回内室翻看带回来的那本《吕家天下》,急速地翻找,果然,他记得没错。 书中说那个创立吕朝的小子,据说是他儿子的人,小时候就是被暗卫营的统领秘密接到山谷里培养的,教了他吕家枪,给他延请先生,最后还让他夺了自家的江山。 而这支暗卫营,竟是外祖父一手创立! 赵广渊坐不住了。在内室里走来走去。 他记起来了!当年太子哥哥手里跟他一样,也有四个暗卫,他一直以为也是皇祖父给的,可如今看来,只怕不是,那应该是外祖父给的。 不对。 应该是明面上的四个暗卫是皇祖父给的,而暗地里,应该还有外祖父给的暗卫! 是的,一定是这样! 所以,在太子哥哥出事后,明面上的暗卫被父皇收回去了,而暗地里外祖父的暗卫们则隐世不出了。直到他身死,这支暗卫营的首领才接了据说是他儿子的人去培养。 是的,那定是外祖父的暗卫营! 那个山谷? 赵广渊急忙又去翻书,辽东?这处山谷也没听说过。有点远。 好像京城有他们的联络点? 赵广渊又急忙去翻书,果然有!原来京城最大的那间典当行竟是暗卫营的老槽。竟是外祖父暗中的产业! 赵广渊忍不住有些激动。 是不是他儿子,他不知道。但他现在没死,与其培养不知是不是他儿子的小子,何不全力辅佐他? 他还是他老子呢。 不比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子强? 赵广渊决定去会一会他们。 不多时,曹厝就把魏德光带进大殿。“见过七殿下。” “免礼。”赵广渊扫了他一眼,“些许小事,没想到魏把总还亲自跑一趟。” “殿下言重了。”魏德光有些许感慨,这是当年那个风光霁月的七殿下,可如今却对着他一个陵卫态度谦卑。 “听说殿下想打探旧人方大、方二的下落,下臣倒是略知一二。当年他俩送殿下来皇陵,隔日就由下臣派人送出了天寿镇。” 不能说是送出,应该是押送。 当年上面恐七殿下暗中与旧人勾连,特特吩咐他把方大、方二一直押送出天寿镇范围才回转。 “方大被送去了西北的关山卫,方二去了西南的云川卫。这路途遥远,若是殿下有事相询,只怕来回要耽搁不少时日。” 魏德光说完,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七殿下也着实可怜,身边竟连个过去伺候的旧人都没留下一个。 只叹皇家凉薄。 赵广渊听完也不由得呆了呆。预感到他们会被放逐到距离不近的地方,可没想到竟这么远。 西北?西南?还都是边境的卫所。 两处边境常有战事,每有战事,他们这些罪人必是要冲在前头的。这会还不知是否还有命在。 夜里,赵广渊忽然就做起梦来。 被他刻意遗忘的往事,忽然在他梦里纷至沓来…… 第二十五章 那天发生了什么 次日梦醒,赵广渊有些恍惚。 他记起来了!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往事,他记起来了。也许,可能,他真的有一个儿子。 至正十二年,他被一连串的事故打击,整个人生不如死,浑浑噩噩。是怎么被送到皇陵的,他自己都忘了。 可昨晚他却记起来了。 当年临出京前,一众兄弟在人前扮兄弟情深,临别给他贱行,还送了他好几坛美酒。一路上他喝了个酩酊大醉,直至到了皇陵他人还是不清醒的。 他记得那天他浑身难受,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初到皇陵不适应,他只记得自己浑身燥热,痛苦得他想立即赴死,好得个解脱。 半夜他痛苦得想以头撞墙,被方大方二死死抱住了。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次日这些不适就没有了,方大方二也被送走了。 那天夜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赵广渊心里在狂跳,他记起来了,那天早上他醒来,发现身上有一些异样,身上还有一些抓伤。他本想问来着,可方大方二走了之后,他无人可问。 他一直以为是那天他初至皇陵,痛苦难堪做了些什么,说不得是夜里和方大方二比武,狠斗了一场。便没有在意。 可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赵广渊一颗心越跳越快。“来人!” 曹厝急急推门而入:“殿下。” “去,把锦绣给我叫来。” 啊?这一大清早的,叫锦绣? 曹厝错愕地看了他一眼,这一大早的,欲求不满?目光落在赵广渊隐蔽之处,又忍不住替殿下叫了一声屈。 他可怜的殿下,若是在京城,这会该有正妃,侧妃,庶妃,一应侍妾通房无数,哪需要叫一个宫人伺候。 “是,老奴这就去叫锦绣。”摇着头一脸痛惜地去了。 等锦绣满脸通红地进来,却发现殿下已收拾妥当,端坐在大殿。锦绣不由地扭头看了曹厝一眼。 曹厝也是一脸懵,殿下不在内室等着,跑大殿来? 难道是大殿地方比较阔?好舒展? 正琢磨着,就听到,“本殿问你,六年前,本殿刚到皇陵那一夜,发生了何事,不必隐瞒,如实回禀。” 啊? 锦绣愣住了,曹厝也愣住了。 殿下怎会忽然问起六年前之事? 锦绣忽地正色起来,收起心中的涟漪,回忆道:“那天奴婢虽与殿下同来皇陵,可并不近身伺候,那天殿下从马车上下来时,已是醉了,是被方大方二搀扶着下来的。” 事实上,那天她和其他宫人一起跟着七殿下被打发来皇陵,她与其他人一样,心中充满了怨念。 即便她在宫里不被人喜欢遭人排挤,可若不是七殿下要被贬至皇陵,她也不会被打发来守陵。 她最差的可能也就是被送去皇庄种地。最好的结果就是被送去其他皇子和勋贵的府上。 “那天晚上,奴婢们都各自在住所收拾,殿下身边也只有方大方二在伺候。” 赵广渊眉头皱了皱,那天发生了什么,似乎得找到方大方二询问才能得知。可方大方二这会还不知是生是死。 且他二人远在西北西南边境,即便八百里加急,来回也需一月时间。 他等不及。 “那日夜里,行宫有何异常,可有外人出入?方大方二那天夜里是否出门,你可知?” 这……方大方二是殿下的近身侍卫,她如何敢打探。且那天大伙心里带着怨气,都不约而同避着大殿远远的。 “奴婢不知。” 没能帮到殿下,锦绣有些遗憾。拼命地想啊想……“啊,对了!兴许陵卫们知道那天方大方二夜里有没有出门!” 对,看守行宫的陵卫! 赵广渊还不及说话,目光只瞥向曹厝,曹厝就心领神会。“老奴这就去查问!” 脚步匆匆出去了。 “殿下……” “你且出去吧。若有记起什么,那几天发生了何事,及时来回禀本殿。” “是。奴婢告退。”锦绣飞快地看了一眼赵广渊,退着出了大殿。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曹厝才回来,还带来两人,正是当年守卫行宫的陵卫。 当年守卫行宫的陵卫,好些因各种原因被退籍被另调他处,曹厝还是从魏把总那里,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当年守行宫的两位陵卫。 “回七殿下,属下当时并未守行宫正门,而是守的后殿角门。” “回七殿下,属下同守后殿角门。” 赵广渊正失望,可那两位陵卫却说道:“属下记得清楚,那天夜里,也不知方大统领为何没走正门,而是从后殿角门飞掠而出,属下本想带人去追,可后来,又顿住了。” 旁边另一个陵卫看了他一眼,当时正是被他给拉住了。 七殿下再怎么说也是皇子,一个侍卫统领出个门而已,又不是七殿下逃脱,他们多管那么多闲事做甚,夜里还正是人困马乏之际。 那个陵卫又继续回忆:“后来,属下二人又看到方大统领似乎扛了什么物件回来……” “扛了什么物件回来?”赵广渊略倾身向前,问道。 “是。的确是扛了什么物件回来,但那天是月缺,属下二人并未看真切。”所以具体扛了什么物件,他二人其实并未看清。 后来,第二天一早,方大方二,就被魏把总派人押送出了皇陵。 “虽未看清,但后来天明之前,属下二人又看见方大统领把那物件从行宫里又扛了出去,再回来时,肩上却没有了那物件。” 呃……这是何意? 赵广渊与曹厝对视一眼。 那天方大的确是出了行宫,先后来回四次,先是扛了什么物件回来,后来又原封不动送了出去? 赵广渊努力回想,次日方大方二走时,他在做什么? 哦,他宿醉未醒。 后来日上三竿,他找方大方二,才被告知他俩被送走了。他记得当时他还讥讽的说了一句,“走吧,都走吧,走了个干净才好。” 所以,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他真的有一个沧海遗珠流落于世间,那只可能是那天夜里发生的。 赵广渊现在迫不及待想见到方大方二。无比想念现代的通信网络,如果在那边,他一个电话拨过去,什么事也都知道了。 把两个陵卫送走,赵广渊转眼又吩咐起曹厝…… 第二十六章 有何关联 曹厝从一早上殿下的一迭声吩咐开始,都是懵的。 现在又听见殿下吩咐他:“去,马上去调查一下,陵村里究竟有几个五岁的男孩,何时出生,父母又是谁,各家都是什么情况,马上回禀。” 啊? “速去。” 啊,“是,老奴这就去。” 曹厝脚步匆匆而出,心里惊疑不定,难道长至不是小殿下,当年抱错了? 殿下调查六年前的事,究竟那天出了什么事? 来不及多想,急忙叫了人去各陵村核查。 赵广渊坐着发了一回呆,又翻起《吕家天下》。书中吕长煜是被天寿山下一家陵户所收养,具体何人所养,未做说明。兴许是为了保护那家人家。 他也说不清为何那样相信那本书,执意要找个真相出来。 不过是一本书,历史真实性还有待考证。 可书中写大齐,写至正年间所发生之事,写他的父皇,他的兄弟,写得极为详实,连吕家军有何旧人与何人又有何干系,都列数分明。 个中有些机密是他被外祖父密授才得知,可书中如何知道? 所以,这才是他不为所知的后世历史吧。 事实上,若不是有奇遇,夏至那天他中毒,若不是遇到了林姑娘,那天他真的死了,死在了至正十八年。 所以,他也许真的有个儿子。 他在绝嗣前真的有一个沧海遗珠幸存于世。 他要找到他! 赵广渊再次翻动那本书,吕长煜,五岁前生活在天寿山下陵村,至正十八年,被接至辽东,在辽东长大,十三岁入函谷关,两年后接手吕家军,又用了两年,终了大齐,改朝换代。 一直到死,他都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爹,亲娘也在他未足月离世。 赵广渊忽地一阵绞痛,说不清是为何。 大齐十八代而终,终在了他父皇这一朝。猛地他又想起,今年夏至祭,是大祭司赵刚到长陵主祭! 那会他没有问赵刚为何亲自前来,他和赵刚有大仇,赵刚当时来看望他,他连见都未见,更何况是问他。 赵刚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从皇祖父朝始,就任大祭司,一直到至正朝,父皇还是对他恩宠有加。赵广渊哪怕再恨他,也不得不承认,赵刚是有真本事的。 大齐是不是十八代而终,赵刚也许窥得一二天相也难说。 “长至,磨墨。” 才喊完,发现长至不在这。无奈只好自己添水磨墨,才摊了信笺要落笔,忽地又顿住。 长至不就是五岁?长至似乎也没见过自己的亲爹娘! 想起曹厝说长至与他长得像,赵广渊一颗心不由得狂跳起来。 “曹厝!”一喊才发现曹厝也不在。 罢了罢了,不急在这一时。只好按捺下来写信。 倾刻间,赵广渊就写好数封信,并仔细封好。 下晌,曹厝回来,已是把皇陵所辖陵村调查了个遍,“殿下,这是陵村所有五岁孩童的资料,女童有六名,也都详细记录。” “嗯。”赵广渊伸手接过,仔细查看。 五岁男童,父不详母又亡的竟只有长至一个! 长至,长煜?难道这中间真有什么关联? 赵广渊急于把长至叫来问个究竟,可曹厝到陵村一通调查,再隐秘,也不可能没半点风声传出去。 不能打草惊蛇。 淡定自若地敲着手中资料:“明日把这上面十一个五岁男童都叫来行宫,就说本殿要从中挑选一二做为书童,伺候笔墨。” 曹厝应声而去。 消息也传到长陵村的林家。林秋山和耿氏听了也没在意,只对来人说明日会准时把长至送去。 而长至听了却嘟了嘟嘴,有些不满。他跟殿下都这么熟了,而且他一个人伺候笔墨完全能伺候得来,为何殿下还要再找一个书童? 难道是对长至不满意?是长至两次带菜过去,让他发功,损了他的内力,所以殿下不满了? 长至有些不开心,好像心爱的东西要被别人分走一般。 林秋山和耿氏对视一眼,无奈一笑。 长至虽说从小懂事,但这孩子也爱争宠,本来一个人得了殿下的关注,这忽地又有人来分宠,心里定是不舒服了。 “没事。就算殿下又挑了人,但还是长至最先认识殿下的啊,跟殿下的感情是别人能比的?” “哼。” “而且我们长至以后也没时间呆在殿下身边了啊。” 呃……“为什么?殿下还说要教长至习武呢。”难道外祖父外祖母想让他回家? 林秋山和耿氏对视一眼,拉过长至,“因为我们长至要呆在亲娘身边了啊。” 林秋山和耿氏得知那边的林姑娘真的是自己的女儿,喜极而泣。他们的女儿没死,还活得好好的,比任何人都好。 真好。 “外祖母和你外祖父商量了,决定还是让你留在你娘那边。因为我们觉得,你留在那边才是最好的。” 从视频里夫妻俩看到了自家女儿在那边的环境,那边的生活跟大齐比,就跟天宫一样。再看长至带回来的东西,无一不感到震撼。 那边是比大齐先进了一千年的文明世界,没有战争,不会吃不饱饭,不会提心吊胆活着,没有压迫,男女平等,受一样的教育,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安定幸福。 他们想让长至留在那边。 “我们长至也喜欢那边是不是?” 见长至点头,夫妻俩笑了笑:“长至找娘找了那么多年,也想呆在娘身边的是不是?” 长至又点头,他想呆在娘身边。 可看了一眼外祖父外祖母,眼眶红红地扑到耿氏怀里,不说话了。 耿氏心里也不好受,这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抚着外孙的脑袋:“外祖母也舍不得我们长至,可外祖母也希望我们长至以后都好好的,没有苦难,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 “对。” 林秋山拉过长至,给他擦眼泪:“以后长至在娘那边学了厉害的本事,回来看我们时,还可以教你哥哥姐姐和冬雪,让他们将来也成为很有本事的人,好不好?” “好。”长至嗡声嗡气地应了。 要离开外祖父母,长至有些不开心。“不能大家生活在一起吗?”如果大家生活在一起就更好了。 “不能。”耿氏打断他的幻想。 “你娘那边条件更好,而且外祖母不希望她回来。”女儿是已死之人,以什么身份回来? 就算当养女,可她一个未嫁先有孕之人,能找到什么好婆家?他们不希望女儿回来跟他们吃苦。 而他们的家在大齐,那边他们也去不了。 第二十七章 一样讨厌 长至被外祖父母安抚好了,第二天又开开心心地去行宫找殿下。 “曹公公!” “唉,我们小长至来了啊!”曹厝看到他,高兴得很,光看着他的小脸,就能开心一整天。 “快来,老奴给我们小长至备了点心,还软乎着呢,快来吃!” “曹公公,你最好了!长至最喜欢你了!” 听着殿外长至咋咋呼呼的声音,赵广渊眉头紧皱,亏他还想着要重点调查这个孩子,可这咋呼的性子,哪里像他了? 啧啧。 曹厝简直眼瞎得厉害。 巳时正,昨晚通知的十一位男童都悉数前来,为防打草惊蛇,赵广渊又特地交待把六个女童也叫了来。林秋山的小孙女冬雪也跟着长至一起来了。 接下来考察小童们的专注力。男童女童分作两拨,大家一起剥豆子。 这会正是青毛豆软嫩好吃的时候,曹厝从陵户的手中买了许多,每个小童面前一簸箩,看谁最快把豆子剥出来。 此时的豆荚里面未成熟,带一层软膜,黏在软壳上并不好剥,壳子剥开,还得把豆子抠下来,而壳子外面又带了一层绒毛,摸得久了,还会手痒。 而小童手又正嫩。 长至剥了十来个就停手了。小脑袋乱转。左右看了看,见大伙都在专注地剥豆子,就他一人左顾右盼。 也就他敢左右张望,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头一次进行宫,头一次见到贵人,头都不敢抬,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敢有别的心思。 长至眼珠子转了转,忽悠了他身边两个男童,三人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队伍。 赵广渊拿着一本书卷正歪在软椅上,见了这一幕,眉头挑了挑,看了曹厝一眼,曹厝会意,悄悄跟在三个孩子后面。 不一会,曹厝笑眯眯回来禀告,“小长至带着两个男童摸到厨房,在架锅烧水呢。看来是想把豆荚煮一煮好脱壳。” 赵广渊早知长至有些小聪明,瞥了一眼下方,速度快的几个小童,簸箩里只剩一半豆荚了。 “怕是水才煮开,别人的豆子已经剥完了。” 曹厝掩嘴笑了起来,“可不是。” 不过要是剥一箩筐豆子,长至这个法子便是最有效,速度也最快。 果不其然,等长至带着两个男童把水烧开,顶着一张花猫脸跑来搬豆荚的时候,好几个人已把豆子剥完了。 长至傻眼了。 他本来想着把豆荚两端剪开口子,待水烧开,把豆荚往水里一煮,捞起过凉,只轻轻一挤,豆子就出来了。好剥手还不痒。 可,怎么就剥完了呢。 赵广渊嫌弃地看着他那一脸呆样。 这模样是会做出刨自家祖坟取宝,大杀四方,终齐之人? 不看他。对着几个率先剥完豆子的小童说道:“做得好,伺候笔墨就是要眼疾手快,细至又专注,你们都做得好。一会本殿有赏。” 示意曹厝领他们下去接着进行下一项。 长至见冬雪得意地跑到他面前说自己剥完了,嘟了嘟嘴,长至的方法才是最好的。 赵广渊留下了长至。 斜眼看他:“我都教了你这么久了,你就想到这种投机取巧的招?” 长至分辩:“才不是。” “才不是什么?不是投机取巧?” 长至把两只小手凑到鼻尖,闻了闻,两只手已经洗过,又是架锅又是烧柴,可手上还是有青豆子的味道。 朝赵广渊伸了伸手,“青豆子的味道不好闻。煮熟了就没有了。” 赵广渊一愣。 曹厝也猛地扭头看向赵广渊。 赵广渊往前倾了倾身子,忽然有些紧张,“你,不喜欢吃青豆子?” 长至摇头:“不喜欢。青豆子有一股怪味。” 曹厝眼珠子都瞪圆了。看一眼长至,再看一眼赵广渊。 赵广渊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椅子的把手,固作镇定:“胡说,分明是很好闻的味道。” “才不是。分明就是一股怪味,像青草的怪味。长至又不是牛又不是羊。”长至不喜欢吃青豆子。 赵广渊拧眉,‘不是牛不是羊……像青草的味道,才不想吃……’这话,是谁说过来着? 是殿下!殿下小时候也这么说过!曹厝震惊无比。 先帝很体恤农人辛苦,每每开廉之时,秋收之时,都会率众到京郊与农人同食。 曹厝记得那时候,殿下也是四五岁的年纪,先帝带着殿下到京郊,农人献上了新鲜采摘的青豆荚,煮熟了端与先帝吃。 那会的殿下还小,就说了这样一番话。把先帝逗得哈哈大笑。 赵广渊自然知道宫里常取笑他不是牛羊的这个典故。目光紧紧地盯着长至,“所以你也讨厌青豆子的味道?” 也?长至愣了愣,又瞪圆了眼珠子。 小跑着凑了上去:“殿下,你也不喜欢青豆子的味道是不是?殿下你这里还有我娘那边的洗手液没有?长至要洗一下手,待手洗净了,就没有怪味了。” 长至不喜欢手上沾的这个味道。 赵广渊对长至熟悉无比,但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那孩子说到娘的时候,恐被人听到一样,说话小小声的,都快贴到他脸上了。 他觉得耳热,那孩子怕是唾沫都要喷到他耳朵里了。 往一边歪了歪,很是嫌弃,“跟曹厝去洗手!” “好勒!” 长至好开心。殿下还是最喜欢他这个书童!他没剥完豆子,殿下竟也没骂他! 赵广渊看着他蹦蹦跳跳地离开,目光紧紧跟随。 他只不过恰好和自己一样,讨厌青豆子的味道罢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等长至洗完手回来,赵广渊已是收起心中的激动。 把几个表现较好的孩子叫到跟前,鼓励了他们一番,留下了两个小童。其余人也都赏了些东西,才让他们离开。 赵广渊看着长至,“回去收拾一下,晚上去那边。” 长至一听就懂了,快活地拉着冬雪跑出了行宫。 而另一边的林照夏,自得了鉴定结果,一有空就在琢磨怎么安置长至。 她肯定是想留长至在这边生活的。不说别的,起码生命有保障,大齐大战小战不断,时不时就要征兵,万一哪天长至被征兵了呢?战争波及到陵村了呢? 可长至的户口要如何解决? 还有他要在哪上学?她的户口还在余杭,长至难道要落户在余杭?在余杭上学? 做为本市的优秀毕业生,林照夏是可以落户在本市的,可去年她说要移户口到海市时,被林妈生硬地拒绝了。 要不要再与林爸林妈商量一下?可她怎么介绍长至? 还有,她现在的工作状况,她供得起长至读书吗? 第二十八章 她真的死了吗 林照夏养活自己都觉得艰难,如果再加一个长至,人生更是又苦又艰,鸭梨山大。 从图书馆回来后,又开始接活。 活虽然碎了点,但结款快。这两天,她与那个钱任,深度沟通了数回。这才算弄清钱任的身份,他不是包工头,而是九周文化的一名编导。 钱任对林照夏这两天提交的剧本很是满意。 建议道:“写一部反转打脸强情绪的短剧吧,80-100集,一集一分钟左右。节奏要紧凑,冲突密集,反转要精彩,每一集一定要标注好付费卡点。” “保底3-5w,根据剧本可谈2-5%的利润分成。” 一般人不会给这么高的价格,但合作了几次,钱任大致也知道林照夏的水平和风格。 林照夏有些心动,“好,我研究一下。” 前面几次都是按命题创作,每个小剧本间并没有什么关联,两到三集一个小故事。现在要自主研究一个长故事,要求还不少,这并不简单。 需得好好琢磨一下。 考虑了一个晚上,隔天林照夏便跟九周文化签了合同,议定保底五万,利润分成5%。价格还不错。因为合作了几次,也没要求试写,下午就收到了一万定金。 美滋滋。 短剧林照夏也就失业后才开始接触,并不算太熟,但写起来还算顺畅。且它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就是周期短,见效快。 寻常的电视电影,创作期、筹拍期、后期制作,然后又是排队过审又是等排片,周期很长。现在普遍的短剧剧本创作周期也就一个月左右,拍摄期也才几天时间,后期制作半月一月不到,次月就能看到分账。 比电视剧电影周期要短太多了。 这要有一部爆火短剧,也能躺平一段时间了。 签了合同,林照夏很是重视,又把上学时做的笔记和书本拿了出来,研究了一番写作技巧,又是刷剧练习言词精练台词,又是刷爆火短剧…… 开始忙碌起来。 而另一边,赵广渊决定傍晚去林照夏那边,吩咐长至回家准备。 他让曹厝往西南西北送信,又花去他不少银子,匣子里只剩两个金锭了。 而接下来他还有好多事要做,处处都需要银钱打点。 过去他从不会银钱操心过,但现在谁要是在他面前说金钱如粪土,他都能眼睛不眨地把粪土铲起来装进匣子。 再一想书中那个叫吕长煜的,都挖皇陵取宝了,只怕是真缺钱了。 他赵广渊做不出刨自家祖坟这种事,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可眼前这个蹦蹦跳跳的小子,是会做出刨祖坟的人? “殿下?”殿下怎么盯着长至看。 赵广渊目光未收回,“曹厝,你真觉得长至长得与我相似?” 啊?“像!”反应过来,曹厝颇为激动,殿下终于要向他坦白了吗? 看他殿下没反应,想了想,“其实要说一个模子刻的,那是假的。长至可能长得更像娘吧。但老奴就是觉得长至的眉眼,神态,与殿下极似。” 有时候他俩歪头、拧眉、还有那专注的模样,都让曹厝不由得恍惚,好像看到了两个殿下。 “而且殿下发现没有,长至的口味跟殿下也相似。长至什么都吃不挑食,但他偏偏讨厌青豆子。” “讨厌青豆子的又不止他一人。” “是不只他一人。但与殿下长得这般像,又口味一样的,老奴可找不出第二个。而且长至喜欢吃肉!殿下小时候也最喜欢吃肉,不爱吃蔬菜。” 谁不喜欢吃肉。嘁。赵广渊想反驳他。 却又听曹厝说道:“长至现在的条件跟殿下少时不能比,他应该是平时吃肉吃得少,不显,但桌上要是有其他食物,绿色的蔬菜他是决对不碰的。” 这让赵广渊不由又想起他小时候不想当牛羊的事来。 他也不爱吃绿绿的菜。 “我那是有原因的。”还是忍不住反驳。 曹厝想到殿下小时候不爱吃绿菜的原因,噗嗤就笑了。 皇家猎场给先帝送来两只长耳兔,先帝把他赏给了殿下,殿下很是喜爱,天天拿着青菜叶子去投喂它们。 晚上做梦都惦记着他们。结果,一只钻洞跑了,一只后来还咬了他一口,也跑了。 殿下从那以后就不吃绿菜了。 “还笑!”赵广渊瞪了曹厝一眼,曹厝便收了笑意,但眉梢飞扬。 过了一会,赵广渊自顾自说道:“方大方二,应该还活着吧?” 曹厝正色了起来,不忍他难过,连连点头:“活着,肯定活着!他哥俩一个侍卫统领,一个力大无穷,这都活不下来,那关山卫,云山卫也没谁能活下来了。” 赵广渊默了默,许久才开口:“可他们都是我的人。” 曹厝一听脸上有些悲伤。是殿下的人,所以会被特别针对的吧。没准真的…… 呸呸呸。 “一定还活着!” “嗯,一定还活着。”收回目光,“给赵刚的信,送出去没有?” “送出去了。这会只怕回信都已经在路上。” 想到什么,又说道:“殿下,我们是不是要买些人手?咱们现在这些人,都是去了势的宫人,再遮掩,也好认,容易被人认出来。” 赵广渊点头,是要准备些人手。 可他穷啊。 “我还有东西可以换金子的吗?” 曹厝脸一垮,“剩下的那些,可不好出手,都有宫里的印记。” 之前换的那些金子,殿下都让彭展拿去了,说让孙将军看着接济境况不好的吕家军旧人。 赵广渊也不由得苦了脸。要不跟皇爷爷借一两件?到享殿那边搬一两件祭器礼器到黑市悄悄卖了? 不不不,他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赵广渊晃了晃脑袋。再穷也不能刨自家祖坟啊。 想到那个刨自家祖坟取宝的吕长煜,错了错牙,这孩子果然是欠教养,怎么能干这种事! 等长至背着大包小包过来,就看到殿下狠狠地瞪他,把他瞪出了一身冷汗。 小脚挪着,身子把那一筐菜遮住,小声分辩:“这,这筐菜不多,不重的。不是卖的,是我要带给我娘吃的。” 急忙解释,生怕殿下忽然改了主意,不带他去了。 “你娘,你娘!娘是能随便乱叫的?”赵广渊忍不住训斥他。 一个千年之后的人,能是他娘?不能见个人就叫娘。 又忍不住想,那个吕长煜的娘,果真在他未足月就死了吗?她是哪里人,又为何出现在皇陵? 第二十九章 想赚钱 赵广渊现在对长至的观感很复杂。 若书中野史照进现实,那这小子没准真是他儿子。毕竟皇陵所辖之下的陵村,就他一人符合条件。 可赵广渊又不愿承认。 这么荒谬的事他自己都不信。他受了那么多打击,深知临到头笃笃定的事情都会有变故,何况这样匪夷所思之事。 “怎带这么多东西?”赵广渊眉头皱了皱。 因为长至要留在娘那边。长至抿了抿嘴。 外祖母把他的东西收拾了大半。但这是家里的秘密,而且长至不想说与他听,哼。 眼珠子转了转,“是给娘的。”反正说是给娘,殿下一定不会检查。 殿下好像也怕娘生气。 嘻嘻,长至真聪明。 果然殿下没有下一步动作。长至不由得眉梢悄悄飞起。 两人略做准备,很快就消失在大殿。 曹厝附耳在殿门上听了听,里面没了动静后,走到外头,吩咐一个宫人:“跟厨房说今日晚食殿下没胃口,少做一些。长至吃过晚食,不用送他的份。” “是。” 看着宫人转身而去,曹厝不由得摸了摸肚子,他感觉这段时日都胖了不少。哎,一人吃两人份三人份饭食,撑得慌啊。 另一边,林照夏正在屋里猛敲键盘,还没发现赵广渊和长至已经到了。 一分钟的短剧剧本,也就一百多字两百字顶天了,字数不多,咣咣敲两下就完了,可要吸引观众注意,又要反转,每集还要设置卡点,这并不容易。 一集容易,集集都要设制卡点,收费卡点,这就有点烧脑。 正琢磨着,“娘!” 吓了林照夏一跳,回身一看,满脸惊喜:“长至!” 起身去抱他。 这真不一样了,熟悉的可爱孩子,和自家的可爱孩子,这感情输出明显是不一样的。 又是两天没见,林照夏在长至的小脸上揉了又揉,越看越喜欢。这真是自己生的?她也撩过衣服细看过肚皮,可一点妊娠纹都没看到,一样异样没有。 这真是自己生的? 嗨,管他的,除非三甲医院的机器坏了。 “呀,殿下也来了。今天好像又帅了一点。”本就是普通的打招呼调侃,倒把赵广渊给说的脸红了。 长至看了殿下一眼,本想笑的,见他瞪自己,只好抿了嘴。 “今天带这么少的菜来?” 林照夏见今天长至只带了一小筐菜过来,有些奇怪,这孩子想赚钱的欲望可是明晃晃摆在脸上的。 “长至想多带的,但这次带的东西太多了。”怕殿下不给他带,就没再带菜。 林照夏一看,嗬,还真不少。这是带了几个包袱! 正想问,长至扭头看了赵广渊一眼,把林照夏拉到房间,悄声说道,“娘,都是长至的行李。娘,外祖父和外祖母有话跟娘说。” “有话跟娘说?” 林照夏愣了愣。见长至把手机递给自己,急忙接过,打开看他们给自己录的视频…… 看完,很是感慨,所谓爱屋及屋,莫不如是了。 林秋山和耿氏觉得亏欠了这个女儿,当年眼睁睁看着女儿被送去填了龙脉,只觉得家里对她不住。便把满腔的爱倾注到长至身上。 现在找到女儿了,怕女儿孤单,又让长至留在这边。还把家里大半的钱都让长至带了来。 林照夏接过长至递给自己的包袱,打开,里面有两个五两的金锭,一支金步摇,一个金手镯,夫妻俩说是给林照夏的嫁妆。 除此,还有一只玉佩。 林照夏拿起来细看,是一块盘龙圆形玉佩,洁白透净,温润若凝脂。 耿氏说,这是当时林照夏身上带着的,因为担心这样形制的玉佩给家里招祸,林照夏当时又没有记忆,家里便一直帮忙收着。现在让长至给她带了来。 林照夏看着玉佩愣住了,是她当时带在身上的? 她从现代带过去的?林爸林妈给的?她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玉佩?竟一点记忆也没有。 没想起来关于这块玉佩的记忆,林照夏也没纠结。看着面前这些东西,叹气:“你外祖父母把这些东西给娘,家里掏空了吧。” 陵户家成年男丁有月例,有赐田,没有赋税,又时有恩赏,日子过得比一般百姓强,但家里要攒这些金银怕是也不容易。 这一腔拳拳爱女之心,让林照夏感动。 “外祖父说这是他和外祖母自己攒的,是私房银子,没动用公中的钱。外祖父说让娘拿着贴补生活,或是留着当嫁妆。” 长至说完上前抱住林照夏的胳膊,抬头问她:“娘,你要嫁人吗?” 林照夏低头去看他,“你不希望娘嫁人吗?” 长至把头埋在她胳膊上,不说话。好半晌才又抬头:“不能去找爹吗?”长至想有娘又有爹,是长至的亲爹。 找爹?上哪找爹? 千年前的大齐,她怕是回不去了。林照夏习惯了这边的生活。而且长至的爹活没活着谁知道呢。且他又是谁,家中是否有妻有妾,有没有一堆麻烦事? 反正她不想找。 一想到要跟个古代男人有什么交集,林照夏下意识抗拒。 “先不说这个。” 见长至嘟嘴,又只好安抚:“爹当然要找啊。但娘不是不记得了吗,以后等娘记起来了,再带你去找爹。” 说完也不去管他的小情绪,先把林家父母给她的东西都收好,又帮着把长至的行李收拾了。出来见赵广渊正在客厅看电视,也没打扰他,径自去厨房给他们准备晚饭…… 吃完饭,赵广渊便跟林照夏商量,说明天想让林照夏带他去购买珍珠。 他把仅剩的两枚金锭都拿来了,要换成钱全部用来买珍珠。 林照夏和长至听了他的计划,不由得张大了嘴巴。长至是觉得殿下太坏了,明明有这么好的生财之道,却不告诉长至! 卖什么菜啊,辛苦卖一筐菜才得一点点钱,还要跟他平分。哼。早知道,他也买珍珠让外祖父拿去换钱! 殿下太坏了,竟然想悄咪咪赚钱,不告诉长至!哼。 林照夏是觉得他还挺有头脑的,这是准备做倒爷了? “你很缺钱?” 第三十章 解锁新技能 赵广渊并不打算瞒着林照夏,他与她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她不会笑话他,且她能帮他。(上一章下午发的,被屏蔽了,再申请又锁。且还要过44小时才能再次申请解锁,我改了重发一遍。) 冲林照夏点头:“是。渊很缺钱。” 看着手边仅剩的两个金锭:“这是渊仅有的银钱了。渊要做的事不少,处处都需要银子打点。” 他现在总算是体会到没银钱的苦恼了。 函谷关有不少被换下,或不被重用的吕家军旧部,他们日子都过得艰难,而且还有之前受外祖父牵连的旧人,受太子哥哥牵连的旧人,受他赵广渊牵连的旧人…… 他想朝他们伸出援手,可没钱,万事皆休。他想赚银子,赚很多很多银子。他可不想学书中那个吕长煜,去干那种刨自家祖坟取宝之事。 长至又被赵广渊瞪了一眼,瞪得他莫明其妙。今天殿下老是偷偷看他,还瞪他。 长至觉得今天的殿下有些奇怪。 “娘,我能不能去小区里玩?” 长至想去找上次一起玩的几个小孩。他这次带了外祖父做的木蜻蜓,他们一定没有见过,他想去找他们一起玩。 林照夏有些犹豫,觉得长至对这边的生活还不太熟,担心他出事。 赵广渊开口:“他是男孩子,哪里能一直关在家里。就在小区里,你莫太紧张。” 说完看向长至:“把手机带上,且不许出小区,就在小区的休闲区里玩。” 长至高兴地连连点着脑袋。 林照夏仍不放心:“你把娘的名字,手机号,还有家里的地址背一背。” 长至一听,立刻就对着林照夏背了起来。他都记着呢。 赵广渊不由地看了一眼林照夏,觉得她想得周到。还得是这边好,在大齐背这些可没什么用。又把目光投向长至,这孩子记性好。这点,像他。 嘴角刚勾起,又很快放下。 嘁,长得跟他一点都不像。目光傲骄地落到电视上。 长至背完后,揣着手机,欢快地出了门。 屋里安静了不少。林照夏便让赵广渊搜索有关珍珠的知识。赵广渊照办。 他一个嫡皇子,从小见过的宝物不少,进贡来的珍珠自小也是揣着赏人的。可现代珍珠品类这么多,大小形状质地颜色,都是他从未见过了解过的。 很是认真的边搜边学习起来。 林照夏觉得手机太小了,又进屋把自己电脑搬来,两人便坐在沙发上看有关于珍珠的知识。 赵广渊再一次被这么便利的互联网所震撼,这真是查什么都能找到答案。 忽地想起数年前他听外祖父抱怨,说兵部制作的武器太脆了,像将士们用的大刀,不过劈砍几个敌人,不是卷刃变形就是折断,抱怨兵器的硬度韧度不行,没用多久就要报废。 这上面有没有这些知识呢? 这边会不会像大齐一样,武器也是受管制的呢? “当然要受管制。你坐火车带个水果刀都要被查。但不像你们那边那么严苛,更多的是出于维护治安保护百姓为目的。” 林照料便随手在搜索栏里打入“古代兵器锻造技术”,结果哗哗出来满屏的资料,让赵广渊差点把眼睛黏在屏幕上。 “网上这些都只是粗浅的知识,想获得更专业的知识还是要通过专业渠道去找专业的书籍来看。”生怕他学了个四不像,好心提醒。 赵广渊点头。一边看一边问她问题…… 过了一会,见他神情专注,林照夏对这些也不感兴趣,起身,“你看吧,我先去洗澡。” 赵广渊头也不抬地应了声,目光沉浸在电脑上。 结果等林照夏洗好澡出来,他已经又是拍照又是记录又是截屏的,收集了好多资料。 林照夏凑过去看了一眼,“行啊你,学得挺快啊。”截屏、扫描、发送资料都会了,小伙子挺能干啊。 前途无量。不错不错。 赵广渊忍不住得意,他是不会告诉她,他还偷偷把她桌面上那张相片也存在手机上的。 林照夏俯身过去看电脑,两人靠得很近。 一股清新的,淡雅好闻的香气向赵广渊袭来,让他脸上忍不住烧了起来,心也如擂鼓。他拼命地克制着,让自己不往林照夏那边看。 好在林照夏没让他煎熬太久,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你自己看吧,我去找长至,这都玩了一个小时了还不回家。” 听到关门的声音,赵广渊如释重负,瘫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为何心跳得这么快? 这不像他。赵广渊往心口上按了按。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转眼又看到电视上一男一女相携着进了房间。 尔后又见那两人很快就相拥着倒在床上,再看时,镜头就晃到地板上,衣服零乱地堆了一地。 赵广渊面红耳热。 可以这样表示爱意的吗?若一家人都在,看到这样的片段,岂不尴尬?若方才林姑娘也在,那他,她…… 真是羞死人了。太难为情了。 赵广渊再一次被刷新了三观。原来这边,男女之间,竟可以这样表达喜欢的吗? 这样的炽烈。 等再看时,镜头已一晃而过,转眼已是次日。 晨风吹动窗纱,轻柔的,没有声响,两个年轻的男女正相拥而眠。男子率先醒来,宠溺地看着怀中的女人,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香肩。女人被闹醒,轻轻捶了他一拳。 “睡得好吗?”他问。 女人没有回答,在他怀里挪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合眼睡着。 镜头再一次一晃而过。 没了!怎么就没了呢? 赵广渊有些遗憾。目光紧紧盯着屏幕,这样炽热温暖的感情,他从来没有体会过。 木愣愣地看着,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片?渊想看! 看着屏幕一侧的片名,急忙去手机视频平台上搜,有!有这部片! 渊要充会员,渊要看!下载,必须下载! 继历史权谋战争片后,赵广渊又解锁了新的技能,迷上了现偶爱情片。 第三十一章 生意经 第二天赵广渊起晚了。 林照夏觉得奇怪,还以为他回大齐了。正要敲门,结果就看到他顶着一双黑眼圈从房间里出来。 林照夏往他脸上一瞧,啧啧,这是查了一晚上的资料? 赵广渊煞有其事地点头:“是。这边知识浩瀚无边,即便是一天二十时辰,渊也深觉时间不够用。” 厉害了。还熬夜搜资料! 林照夏朝他竖了竖大拇指。还得是年青小伙啊,这精神头就是好。 “那你也要悠着点啊,莫把身子熬坏了,慢慢来别着急,要学的东西太多,哪能一撮而就了。” 赵广渊不敢看她,只低头应是,故作淡定地走去洗手间。 昨晚上他看了一晚上的爱情片,他现在对如何表达爱意,忽然有了些领悟。对着林姑娘,总不自觉就要把她代入。赵广渊觉得自己对着林姑娘,身体都起了异样。 这不好,不好。 待三人梳洗好,便一起出门。先打车去了金店,两锭金子一共换了十三万三千多块钱。得了钱,三人又径直去了海市的珍珠批发市场。 赵广渊和长至下了车,看着眼前这么大一幢楼,惊呆了。这十几层,全都是卖珍珠的? 那得有多少珍珠!乖乖! 等进到里面,到处是卖珍珠的柜台,白花花一片,闪瞎人眼。 相比于大齐的珍珠靠天生天养,只飞入富贵人家,现代珍珠那叫一个品种多样,好多还是按斤按堆卖的,让赵广渊和长至直接惊掉了下巴。 三人组合气质太特殊,几乎每个柜台都有销售热情地招呼他们,把他们当财神爷。三人一路逛过去,一路比着价,学到了不少知识。 看来海水珠要贵一些,淡水珠则相对便宜。但淡水珠不管是颜色上,还是形状大小上更丰富。 而不同品类品相不同大小的珍珠,价格也悬殊,差别还是挺大的。从十几块钱一袋到几块钱一颗,上百上千上万,上十万一颗的都有,主打就是一个齐全。 赵广渊蠢蠢欲动,此刻心中只有买买买! 见他被忽悠得恨不得马上掏手机付款,林照夏急忙拉住了他。 这尊贵的殿下,瞧着一副冷酷面孔,怎么被人一忽悠,就把持不住了呢。 这心软不好拒绝美女的毛病,得改。 上前拉住他就要走,上万一颗的南洋金珠,上来就要买五颗,怎么想的! “我们要再看看。”林照夏对着美女销售冷着脸,拉着赵广渊就要走。 可谁甘心到嘴的鸭子飞了? 那美女也上来拉赵广渊:“这位先生别走啊,价钱要是不满意的话,我们还可以再谈谈。哪有一锤子买卖的,是不是。” 当销售的都善于察言观色,可能看出赵广渊才是付钱的那个,全程对着赵广渊这位帅哥金主巴巴一通输出。把林照夏和长至晾在那里,让她很不舒服。 “不了,我先生听我的。我们要再看看。” 长至也不喜欢那个女人,眼珠子一转,配合着,“对,我爸听我妈的。我妈说不买就不买。”拉着赵广渊的手就往外拖。 林照夏挑眉看了长至一眼,嘿,这小子,挺机灵啊。还学会改口叫爸妈了,不叫娘了。 不错。 长至接收到林照夏的目光,更是得意,见那女人也追来,拉着他越走越快,“爸,快走啦。这么多家,咱们再看看嘛。” 赵广渊愣愣地被他拉着走。看他一眼,再看林照夏一眼。 林姑娘方才是拉他了吧?还说自己是她先生?先生是夫君的意思,他看了一晚上的现偶片,早就懂了。 心里不由得起了涟漪。 “别走啊!” 那美女还在后面想追,赵广渊反应过来,反倒配合着长至越走越快,还伸出手臂半抱了林照夏,仨人快速地离开了那个柜台。 直到走上扶梯,林照夏回头看了一眼,见那美女销售没再追来,松了一口气。 瞪向赵广渊。 赵广渊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错开。悄悄把环在她肩膀上的手也放了下来,背在身后,拳头攥了攥,也不知想攥住什么。 反正就是不与林照夏对视。 “还有这么多层呢,何必那么快下决定,买货不得货比三家?哪有买货人比卖货人还着急的。”林照夏教训他。 “就是,还那么贵。要是买那种金珠,殿下的钱只够买十几颗。” 林照夏也有些咋舌,没想到南洋的金珠竟这么贵,竟要上万块一颗。 “好看。”赵广渊像做错的孩子,小声分辩了句。 这些金珠他从未看过,听说是来自大海另一边的国家出产的一种海水珠,是珍珠中的上品。那落日熔金般的光泽,深深吸引了他。 想买,疯狂想买! 二楼有一个休闲区,林照夏拉了他坐下。 “你是想自己买了收藏,还是想拿回去换银子?” 赵广渊一愣,这有冲突?他当然也想珍藏,他喜欢,别人也一定会喜欢的。送去京城,只怕会趋之若鹜,反手他就能赚上数倍数十倍的利润。 这殿下怕是没做过生意。 林照夏给他分析:“你首先要想一想你的本金,就只有那么多钱,总不能都买金珠了。你应该不想只做一锤子买卖吧?你还想靠这个赚得第一桶金,做为你谋事的启动资金,不是吗?” 赵广渊点头。 “那你现在就要先铺市场。先把你的客源稳定下来。别一上来就拿出顶级的货。你这次拿出上品的金珠,下次又要拿出什么样的货出来?” “你得让人有期待感,得勾着别人在你这一买再买。就像升级打怪一样,得了青铜级别的货,下次想白银级的,下次你亮出黄金、铂金级的,还得跟你买。再下次,你再拿出钻石级的货……这样一层一层吊着他们,让他们知道你这里有货,有好货,且只有你有好货!” 赵广渊若有所思。 “再说你现在的本金才够买几颗金珠?就算一颗卖一个客户,才累积几个客户?你得想想要卖给谁,下次市场又要怎么铺。先拿一般的货去铺市场,让别人知道你这里有货,先把客流量吸引过来再说。” 有了客户,还愁产品卖不出去?卖完珍珠,下次再卖别的,只要有市场就有需求,有需求就能卖得动货。 货能卖得动,这钱不就哗哗来了吗? 赵广渊何尝听过这样的生意经?应该说他一个嫡皇子,何时愁过银子? 都听呆了。 起身郑重给林照夏行了个拱手礼:“那渊请林姑娘帮着参详参详。渊都听林姑娘的。” 第三十二章 买买买 赵广渊这态度令林照夏很满意。 是个能听劝的。 “那行,咱们先各处看看,比对比对再说。” 赵广渊点头表示同意,跟在林照夏身后。见长至蹦蹦跳跳的一脸欢快,想起他方才当着别人的面称自己为爸爸,心里起了些异样。 觉得这孩子的机灵劲还挺像小时候的自己。但又不肯承认。 伸手在他后脑勺上弹了个脑瓜崩。 长至捂着脑袋回头瞪他,一脸控诉,见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晃起林照夏的手:“娘,殿下弹我脑袋。” 林照夏便扭头去看赵广渊,赵广渊不承认,“是他头上有东西。” “没事,殿下跟你闹着玩呢。” 哼,娘也被殿下骗了。 长至回头瞪他,再瞪他,见他就是不看自己,生气了。眼珠子转了转,抬起小脚,狠狠踩了赵广渊一脚,得逞后急忙松开林照夏的手往前跑。 嘻嘻,有娘在,他才不怕! “慢点跑。”林照夏跟着他紧走两步。赵广渊则龇牙嘶嘶两声。这孩子哪里机灵了?哪里像小时候的自己了! 他要收回方才的想法! 三人在商厦里逛了一下午,心中有了决定。 所谓珠圆玉润,珍珠越圆品相当然最好。除了夺去赵广渊关注的南洋金珠,还有大溪地的黑珍珠,又有以绸缎般光泽闻名的澳白也深深吸引着赵广渊。 但这些都太贵,买不了多少。 他听从林照夏的意见,花了大部分的钱买了一些白色的淡水珠。从几块钱到几十块上百块一颗不等。尺寸越大越贵,有些就大一个点位,价格就能翻好几倍。 “你们那边的珠子圆度差,买这种光泽好的,哪怕小一点的,拿回去都好卖。” 林照夏帮着他挑了各种尺寸,3、4毫米的小珠,到7、8毫米的常规珠,到更大的10毫米以上的,十几毫米的,各买了好多。 也依着他的心意买了几颗9、10毫米的南洋金珠,三千多一颗,颜色没那么深。这金珠颜色越深越值钱,这价格就比之前上万一颗的差了好多。 “若有喜欢这种金珠的客人,你下回再来买更大粒的。”这要是一下子拿出顶级的,下回还卖什么。 赵广渊听她的话,买了几粒中等价位的金珠,又买了几粒大溪地黑珠及其他颜色的珠子。 还有阿酷亚的海水珠,光泽透亮,被予为小灯泡,品相也非常好,且这种珠极少有瑕疵,林照夏也让他各种大小都买了些。 除了单粒珠,又买了些珍珠做的饰品。还有几十块一公斤用来磨粉的药用珠。赵广渊还学会跟人讨价还价了,让对方给打了七折,买了足足两麻袋! 对目瞪口呆的林照夏解释:“大齐的贵女都喜欢用珍珠粉敷面。” “你刚才不是买了珍珠粉?” 这有免费的现场加工,还辛苦扛回大齐去磨?不嫌费事?那边的机器能有这边的好?能比这边磨得更细? 赵广渊有自己的想法,“但这比买珍珠粉便宜。且贵女们饮宴小聚,也爱凑到一起磨珍珠粉来消磨时间,还互相比赛。” 其实也就是攀比。谁要磨的珠子小了,都不好意思拿出来现眼。 “我这珠子也太大了,磨了一天都没掉一层屑,我这手都磨脱皮了。” “我的也是。跟我家夫君说让他买小的买小的,他偏不听,就爱买大的。你们瞧这磨成粉,大的小的还有甚区别?不都是粉? “可不是。我家夫君也跟个棒槌一样,回回说他回回不听。真是烦人。可把我磨得累死了。” “哎,我家夫君也不是个会体恤人的……” 林照夏听了目瞪口呆。这还攀比呢?炫夫炫富现场呢? 长至也听呆了,乖乖,他又长了新知识。还对着林照夏保证:“娘,以后我会买最大的珠子给你磨着玩!” 得,这也是个不体恤人的。 “娘可不想手腕磨脱了。” 听这么一说,看着赵广渊那两袋珍珠,便觉得他买少了。“那还得再多买几袋!” “没钱了。”赵广渊也有些可惜,还有好多珍珠他想买呢。 啊?怎么就没钱了呢!林照夏看看他手里,再看自己手里,还有长至手里,拎满了大袋小袋,嘿,这一下午还真买了不少。 没钱了,真是太可惜了。 她哪里会想到大齐的贵女们还有这样的志趣呢。 这不就是现代乡下,大冬天大伙捧着个簸箩,里面堆着各色毛线,相约着到好友家里边唠嗑边织毛衣的场景吗? 磨珍珠?这雅趣,好啊。 必须买,多多地买!大齐也不只京城一地有贵女吧。再说敷面,那些贵女,有钱的夫人太太们不都需要? 想到自己账上趴着的六万多块钱,林照夏猛地一激灵,嘿,这不就是妥妥的投资渠道嘛! 啥事不用做,啥事不用管,只管投资分钱。这个好! “我借你钱。”一副豪爽的土大款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账上趴着几百上千万。“分我三成就行。” 一旁的长至先是愣愣地听着,前面的他听不懂,但分钱他懂啊。他卖菜,殿下还要分五成呢! “长至也借给殿下!长至也有钱!”眼睛里满是激动。 娘,长至又要有钱钱了!这定比卖菜赚的更多!比倒卖银镯子赚得还多。 咦,不对,那长至为什么不买了珍珠让舅舅们拿去卖?这样就不用分钱了啊。 “娘?” 赵广渊要被这母子俩的举动惊呆了。还不等他反应,这小子又是几个意思?竟要改变主意?这是想单干? 这孩子没这么聪明吧。 这孩子就是这么聪明。都不等长至开口,只一声娘只递一个眼神,林照夏就知道长至要说什么。 “家里做不了这个生意。” 长至眼睛眨啊眨,望向林照夏,为什么家里做不了这个生意。 林照夏却不想多做解释,“你自己想想为什么家里做不了这个生意。” 长至看看娘,再看一眼殿下,难道是因为他是殿下,而家里只是陵户?殿下身份更高? 见他眼珠子咕噜噜地转,怕他想歪,林照夏还是说了一句:“别给家里招祸。” 哦。长至便听懂了。 贵人能做的生意,庶民们做不了,会给家里招祸。不满地瞪了赵广渊一眼。哼,长至在娘身边,就不怕贵人了。这边大家都一样,哼。 有了林照夏和长至的支援,赵广渊又开始买买买。 第三十三章 晚上干什么去了 赵广渊买买买,大手笔花钱,被人当财神爷捧着,胸中郁气消散,甚是开心。而辽东函谷关却暗潮汹涌。 听说赵炎带了人去了水牢,关度骂了句蠢货,急匆匆摔门而出。赵炎定是收到京城的消息了。 在赵炎下令对孙峪孙泽兄弟俩下死手时,关度及时赶到。 看着那兄弟俩被整得奄奄一息,关度眼里差点喷出火来。拽着赵炎到了避人处,厉声喝斥:“你这是要做什么!” 以为背后有人,竟不把他这位上官放在眼里了! 赵炎面对关度这位上官,并不害怕,淡定自若道:“这兄弟俩伤了我儿,至我儿生死未卜,我不过是带人教训一二罢了。” 关度忍着气:“你儿赵嵩还好好着呢!若不是孙泽武艺高强,早被你儿打死了,还用吊在水牢!” 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赵炎见瞒他不住,索性也不争辩了。“只有这兄弟俩死了,孙闾才会挂冠而去。”他没忘了自己来此地的目的。 而关度跟他目的一致。现在倒跑来惺惺作态。太子把此事托于关度,是否太儿戏了。赵炎心中不屑。 孙峪孙泽死了,对他俩都有好处。 孙闾就这两个宝贝儿子,若都没了,孙闾心灰意冷之下绝不会再留在函谷关。到那时,函谷关才算彻底摆脱吕家军的影子。 孙炎忍不住看了关度一眼,到那时,三十万大军姓甚名谁,就看各人本事了。 关度岂会不知赵炎的狼心野心,这厮时时想着爬到他的头上。蠢货,竟是不把太子放在眼里,难道以为三殿下四殿下会有机会? 但此时还不好撕破脸,压下心中不满:“你是不是忘了吕国公满门被诛之事了?这才不过六年。还是说你赵家比吕家更不怕砍?” “你这是何意?” 赵炎大为不满,他赵家前途光明,岂是埋在黄沙之下的吕家人能比的。 蠢货。关度又暗自骂了一句。 “我关家阖族数百口人,我赌不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必要去冒这个险。 “函谷关是朝廷的,不是你我二人的私产,也不是你我身后之人的。”关度冷冷地说着事实。 他关度现在即便是太子的人,但大局未定,他还不想拿阖族的命去赌。 “看来你是已经收到京城传出的消息了,就算孙闾挂冠而去,函谷关也不是你我二人能掌控的。” 这六年来,他倾尽全部心力,可仍不能让三十万大军收心,可见吕国公对函谷关的影响。 他话说至此,赵炎听不听,就不关他的事了。 “你我二人马上要另调他处,想必你家中与我家一样,事务琐碎,还有好些事要等着处理吧?”关度最后还是想卖三殿下四殿下一个面子。 一想到要被调离此处,眼看着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赵炎极为不甘地扭头看了一眼水牢方向。 就差了一步。 转头脸上已是挂了笑:“可不是,家中还有好些事要处理,将军,请。” 二人便相携出了水牢。 而孙家的消息只比他们二人晚了一步。一听说此事还惊动了皇上,朝廷现已做出决定,将另派守将过来接替关度,而赵炎也将被调至山海关。 谢氏一听就哭了:“老爷,这消息是真的吗?朝廷真的把关度和赵炎调离?” 孙闾面色已轻松许多,“是,我已收到彭展的密信。这次多亏了七殿下给出的主意,不然我儿只怕要由着关度和赵炎私下里处置了。” 又叹了一声人走茶凉。 得知儿子不会有事,谢氏喜不自盛,“我要给七殿下立长生祠,保佑他今世来世平平安安,大富大贵!”合掌对着京城方向拜了又拜。 转天,孙峪和孙泽就被释放归家。 一家人看着伤痕累累,连路都走不稳的兄弟俩,哭得差点晕厥过去。 休息了几日,孙闾便与两位儿子商量,最终做下了决定。 孙闾决定辞官归乡,留大儿孙峪及大房一家在函谷关,小儿孙泽一家则随之回乡。对外说是孙泽伤了身子,已拿不起兵器,要回乡侍奉父母终老。 天寿山,行宫。 赵广渊带着几麻袋的珍珠回到大殿。 曹厝站麻袋前发愣,嘴巴半天没合上,“殿下,这里面全部都是珍珠?不是白米,不是吃的,是珍珠?全部都是?” “你自己看。”懒得解释。赵广渊歪到榻上,闭上眼睛补眠。 曹厝颤着手打开了一个麻袋,随之眼睛就瞪得像铜玲,真的是珍珠!麻袋里全是珍珠。虽然小了些,可真真的是珍珠啊! 殿下这两天到底上哪去了,掉蚌窝里了? 而且,殿下哪里来的银钱! 难道真的到皇陵那边偷挖祖坟了? 呸呸呸,就算挖了,那也不叫偷,是拿!是跟祖宗们借。拿自家的东西怎能叫偷呢!顶多就是纨绔败家子,掏家底。 对,就是这样。 “殿下,你换这些的时候,还是避着人些,往远些的城池去,莫只盯着京城黑市。”京城眼线那么多,这要是有个万一呢。 曹厝喋喋不休,语重心长的,让赵广渊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你是不是偷看我藏在书房里的书了?” “啊,什么书?” 那就是没看。“那你都说的是什么?”目光瞟向那些麻袋,“你不会以为我去钻皇陵地宫了吧?” 曹厝煞有其事点头,难道不是?殿下神出鬼没的,每天傍晚出门,次日天微亮才回大殿,这不是避着人去钻地宫是什么。 这都不用说,只看曹厝这一副表情,赵广渊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气得赵广渊从麻袋里抓了一把珠子砸向他,“我是那种人?” 曹厝闪躲着,还好心替他分辩:“做父亲的亏待自个儿子,做儿子的跟过世的祖父祖宗们借点东西来花用,这不是天经地义?” 天什么经,地什么义! 赵广渊生气地瞪他。又忽地一愣,那个叫吕长煜的,是不是也觉得刨点祖宗的东西就跟在自家库房取用日常之物一样,只是拿取,或是借用? 才毫无愧疚地连刨了数个地宫取宝? 嘶!吕长煜! 想到留在那边的长至,赵广渊恨恨地错了错牙。不管他是不是,他都想把他狠狠揍一顿。 只是,这家伙竟不随自己回大齐了?家都不要了?还真把林姑娘当亲娘了?林家人也不管? 赵广渊眉头拧了拧,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点什么事? 总觉得林姑娘待长至亲近了不少。这二人相处起来,还真像寻常母子。这不对啊。 “殿下?” 赵广渊回神,晃了晃脑袋,决定下回有机会定要问一问。 想起一事,神色严肃起来,把曹厝叫到近前:“京郊报恩寺,往东一里处有一处废弃的古井,是干涸的,你下去,挖个东西……” 第三十四章 虎符 赵广渊目送曹厝出了行宫,看着他被陵卫盘问搜查,顿时面沉如水,眸光如刀。 这皇陵困住了他,也困住了他身边之人。 且再等等,再等等,他不会一直被困在这里的。他会让那人心甘情愿请他离开皇陵! 想起当年他让方大埋在古井里的东西,赵广渊抬头望了望天,愿老天垂怜他,盼那东西还在那里。 焦急地等了两天两夜,才等回曹厝。 “怎去了这么久?东西可拿到了?”赵广渊急忙迎了上去。 “回殿下,拿到了。报恩寺这两天人来人往,马车都停在外头,寺里也没地方住了,勋贵家的奴仆们好多都宿在野外。” “那你挖的时候没人看到吧?” “殿下放心,老奴是等到附近都没人了才下去挖的。” 好在跟殿下说的一样,那井过了这么些年还是干的,不然他还得费一番功夫抽水。便把个中过程与赵广渊说了一遍。 幸好那匣子不大,他把它藏在殿下的药袋里这才带了回来。 “此事你办得好,记你头功。且先下去梳洗,歇一歇。” “是。” 曹厝走后,赵广渊摩挲着手中的细长匣子,目光里满是追忆。片刻后,以内劲劈开了匣子,当初用油纸密密包裹的东西静静地躺在匣子里。 赵广渊一层一层地剥开,一枚虎形玉符出现在他手中。 看着手上的东西,赵广渊两眼温热。 当年外祖父被投入牢中之际,往他手里塞了这枚虎符,连话都来不及交待,就被带走了。他还来不及问外祖为什么不把他托付给太子哥哥,转眼太子哥哥也出事了。 他便让方大把它埋在了报恩寺旁边的枯井里。 六年了,直到今日才得以重见天日。 赵广渊摩挲着手中的虎符,六年前那令人痛苦不堪的往事又纷至沓来…… 等曹厝再进大殿,就见殿下正平静地把一张信纸折好塞进信封,上前两步:“殿下,是否要老奴前去送信?” 赵广渊看着他有些犹豫,“你才刚回来……” “殿下,老奴不累。老奴这条命都是殿下的,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何时要你赴汤蹈火了。” 赵广渊轻斥他,“我说过我们都会活着,还会活得好好的,将来等你老了,我还把你养在身边,不必为我赴汤蹈火。” “殿下……”曹厝抬起袖子往眼睛上抹了又抹。 收拾好情绪:“殿下,把信给老奴吧,交给其他人老奴不放心。” 赵广渊想着此事还真得曹厝亲自去办。遂把信给他,又细细交待了一番。曹厝听完,把信仔细藏好,转身便出了行宫。 “曹公公,又出门?” “是啊,那起子黑心的,骗人都骗到殿下头上了。” 朝两名陵卫扬了扬手中的药袋,“瞧,抓的药都是错的。这是存心欺负我们殿下呢!我要到宫里求见皇上,是不是把我们七殿下除族了,这怎么什么人都能上来踩一脚!” 说得义愤填膺。 倒让想搜查的两名陵卫顿住了脚步,这是翻检呢还是不翻检?万一曹公公也告他们一状…… 两名陵卫对视一眼,看了看曹厝手中的药袋,“曹公公快去吧,莫耽误了七殿下的病情。”也不说搜检的话了。 “那就多谢了。我还真得尽早赶过去,万一让他们跑了,可上哪找去。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哦,可遭不住了。这岂子糟心的,我这回必要好好闹他们一回!” 念念叨叨着便走远了。 两个陵卫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哎,七殿下也是可怜,为了不绝嗣,现在是什么江湖大夫的药都要买来试。 哎。看,被骗了吧。 直到走出陵卫们的视线,曹厝才回头看了一眼。看来,还是要买些人放在外头。而且这皇陵里也得有殿下的人才方便。 曹厝乔装改扮,进了京城,找到东盛典当行。 敲了敲高高的柜台,神情倨傲:“我有件宝贝要典当,请见你们盛掌柜。” 一朝奉从小窗里探出头,上下打量他,推了推柜台上一个小盘子,“客人若有典当的东西,可放置于此,我先给客人掌掌眼。” “你掌不了眼。” 呃,难道还真是件宝贝?朝奉又多看了他两眼,“那客人请稍等。”转身进了后院。 不一会,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笑眯眯地对曹厝说道:“让客人久等了,本人就是掌柜。不知是什么宝贝,若客人不嫌弃,我来帮着掌掌眼?” “此地说话不方便。” 盛长富听了又拿眼打量他,尔后笑咪咪地作了个手势:“请。” 到了后院,还不等盛长富开口,曹厝就说道:“我要见路爷。” 把盛长富吓了一跳。立即敛了神色,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曹厝无视他的目光,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交给路爷,他一看便知晓了。” 这人是谁?连路爷都知道? “去吧,我就在此处等路爷。” 盛长富心中惊疑不定,又端详了他好几眼,这才拿着信封从后院角门出去了。 半盏茶后,一个劲装男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后院,看向曹厝,目光带着威压:“你是何人?” 路夜在看到纸上的图样后,立刻就失态了,飞掠而来。 面前这人,面白无须,说话举止也与寻常人不同。虽努力遮掩,但哪里瞒得过路夜。“你是宫里的人?” 曹厝迎向他的目光:“我现在是七殿下的人。” “七殿下?”路夜愣了愣。 “七殿下要见你。” 路夜看着曹厝走了出去,人还愣愣的。又掏出怀中的纸看了一眼。 寅末,赵广渊正在内室安睡,忽然听到屋顶上传来细微的声响,凝神细听,立刻掀被而起。 又随手点了灯烛,一边穿衣一边对着虚空:“你来了。” 背后有极细微的气流涌动,一黑影忽地出现。赵广渊回头,看向来人。 路夜定定地观察他,“看来传闻不实。”他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可七殿下还是在睡梦中查觉到了他的动静。 传闻不是说他酗酒,日日醉生梦死,身子也坏了? 可这灵敏度,一般人可及不上。 “那东西在你手中?”路夜问道。 赵广渊伸手从床头暗阁里摸出一物,递给他。 路夜接过来一看,与纸上图样一致,果真是国公爷的虎符!目光中满是怀念,“我以为它被上头那位搜走了。” 没想到国公爷竟是把它给了七殿下吗? 第三十五章 合作 赵广渊从路夜手中把虎符收回。定定地看他。 他知道路夜,还在襁褓时就被人丢弃在路边,被外祖父捡到并养在身边,视若亲子。 但他也只知有这么一个人,并未见过路夜。他一直以为路夜在函谷关,没想到却是在管着外祖父的暗卫营。 外祖父从小疼他宠他,但很多事并没有与他细说,毕竟他姓赵。 路夜也在观察赵广渊。 他寻了这枚虎符六年,想着带上它,再拉上一些旧人,总要帮国公爷把灭门之仇报了。他还担心这枚虎符落在有心之人手中,一直在苦寻。 “没想到国公爷竟把它给了你。” “给了我你很意外?” “你姓赵。”路夜眸光冰冷。 “我虽姓赵,但我身上也流着吕姓之血。” “你该感谢你身上还流着吕姓之血,不然今天你已经是一捧黄土。”路夜语气冰冷。 赵广渊一点都不怀疑路夜会毫不犹豫杀了他,为外祖父一家报仇。他虽自小跟着外祖父习武,但他学的是防身御敌之术,而路夜学的是杀招。 若与路夜对战,他打不过他。 “东盛典当行,也是国公爷告诉你的?”路夜审视着赵广渊。 赵广渊面色未动,“不然你以为我如何得知。” 如何得知?总不能是他的人给泄了密。路夜目光清冷,“既然知道,为何时至今日,才要见我?” 赵广渊淡定自若:“因为之前时机不成熟。” 之前时机不成熟? 所以醉生梦死,任由宫人作贱,被人下药?这一切不过是掩人耳目? 路夜不是不知眼前这位是国公爷最后的血脉,若他姓吕,他会毫不犹豫地来找他,任他差遣。 可他姓赵! 只要是姓赵的,路夜都恨不得上前捅上一刀。 “那七殿下是认为现在时机成熟了?” “尚末。但我不忍我外祖、我母后、兄长多等,总要先准备一二。” 路夜在赵广渊对面坐了下来,转动着手中的茶盏:“那七殿下打算如何准备?” 赵广渊知道路夜如今并不把他当自己人,只是看到虎符出现,才前来一会。 “以你的身份想为吕家报仇,无疑是蚂蚁撼树。”赵广渊直视对方:“我们合作如何?” “不如何。你姓赵。” “这点我确是无法改变。但,你我目标一致。”赵广渊语气坚定。 “目标一致?” “对,目标一致!”赵广渊说完,推给路夜一个匣子。 路夜漫不经心打开,结果,等看到里面颗颗浑圆,光泽透亮照人,颜色又各异的大粒珍珠时,眸光一震。 但很快又收敛了神色:“就这?” 赵广渊便起身拉开身后的帘子,数个麻袋十数个匣子便露了出来,很是随意地摆在角落里。不知何物。 路夜走过去打开……惊呆了。 扭头看向他。 传闻中已成为废人的七殿下,竟弄得来这么多珍珠! 看来他并不是孤立无援。且这些颜色各异又品相俱佳的极品珍珠,他在大齐朝从未见过。七殿下竟弄得来。 难道七殿下还有暗中的势力? 又听赵广渊说道:“我七你三。交与你全权运作,我只管提供珍珠,坐等收钱。” 还有珍珠? “当然。这些品相只是一般。” 路夜心中微动,这是想用珍珠换银钱了。看来他是真的准备要做些什么。 他倒是没想到七殿下还有问鼎天下的野心。 其实最后谁坐上那个位置路夜都不管,是姓赵的还是别的什么姓,谁夺了那个位置,他都不感兴趣,但国公爷的仇他要报。 权衡片刻,“成交!既然殿下给足了诚意,我也不能不表示。只要殿下需要路某,只管让人去送信。” 赵广渊虽然对他这话感到不甚满意,但今夜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已是惊喜。 来日方长。 “眼下确有一事,还需你帮忙。”让他帮着寻一寻方大、方二,帮忙带个口信。 “这事容易。我即刻就安排人去寻他们。” 二人谈妥。清晨之前,路夜带人搬光了所有的珍珠。并给赵广渊送来了一匣子银票,说让他先用着,等全部出手了再来与他细算收益。 赵广渊看着这一匣子银票很是满意。 但下次还是打算向他要金锭。还是金锭拿在手里有感觉,且这些银票到了林姑娘那里就是废纸。 华润.时光里小区。 清晨的阳光暖暖地照进屋内,长至再一次幸福地从娘的怀抱里醒来。见娘还在睡,幸福地钻进娘的怀里,还抬起娘的手臂抱住自己。 林照夏轻轻勾了勾唇。 陪着他睡了一会,这才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起床了。”这孩子每天都醒得比她早,晨光一露,他就醒了。生物钟很准时。 “今天想去哪玩?” 前天两人去了迪斯尼乐园玩,排队排得她差点崩溃,脚软得站不住,挪一步都艰难,就恨不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不起来了。 谁爱排谁排,反正她挪不动脚了。 以为长至会和她一样,结果那孩子生龙活虎,还有兴致观察排队的形形色色人等。等得无聊,他还能蹲马步打发时间,说要是下盘不稳,没准殿下就不教他武功了。 把林照夏给佩服的。 再一次感激林家把他养得好,没一点娇气样。 等守到七点的烟花秀,林照夏已经瘫软了,而长至还蹦蹦跳跳,看着璀璨的烟花,哇哇乱叫。 昨天林照夏在家里休息了一天都没缓过来,可长至还有精力去找小朋友踢球玩。佩服这孩子的精力。 听娘问他今天想去哪玩,长至想起昨天小朋友们跟他说再过几天就要去幼儿园了,不能陪他玩了。 幼儿园是什么,他问过娘已经知道了。 长至看着林照夏,犹豫半晌:“娘,你今天能不能带长至到幼儿园看看?” 嗯?林照夏愣了愣,“长至想上幼儿园?” 长至抿了抿嘴,点头:“外祖父说明年就能送长至到镇上读书了。”这里的小孩也是要读书的,而且三岁就去幼儿园读书了。 “娘,长至可不可以去?” 长至答应过外祖父,要在这边学到厉害的本事,回去教给哥哥姐姐还有冬雪的。想到外祖父外祖母他们,长至眼眶红了。 长至想他们了。 林照夏察觉到孩子的异样,心里有些不好受,这孩子怕是又想那边的家人了。 “好,那今天孩娘就带长至到幼儿园看看好不好?” 马上就暑期结束,很多小孩也要开学了。这段时间各幼儿园都在招生,都有开放给家长参观。 也不知长至这种情况有没有幼儿园收他。是直接念中班大班还是念小班。他今年都五岁了。如果不上幼儿园不知能不能直接读小学,不读幼儿园对他的学籍不知有没有影响。 林照夏有些抓狂,她一个单身狗,没养过孩子啊,哪里懂这些。 还有长至的户口要怎么办?没户口哪里能上学。 吃过早饭,林照夏本想给林爸林妈打个电话,再跟他们商量一下迁户口的事,没想到林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第三十六章 十万 “妈。”林照夏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林妈的声音传来:“你在家啊?还没找到工作啊?” “啊。但能接到一些小活。”林照夏对上林妈有些气弱。 “小活能挣几个钱!有今日没明日的。你是不是根本没出去找?你一个本地985大学出来的,还找不到工作?” 林妈觉得林照夏找工作根本就不上心。年纪轻轻的就想在家里躺平。 “你别指望我和你爸,我们是什么家庭你该清楚,别学有钱人家的孩子宅在家啃老。” “妈,我没有那么想。我在找呢,只是没合适的。”林照夏只好这么回了一句。 “有工作就先干着,现在就业环境多难啊,还挑三捡四的。”林妈又说了她几句。 林照夏嗯嗯地听着。 “妈你是不是有事……”林妈一般无事不会给她电话。都是林照夏给他们打。 林照夏话没说完,林妈口气不满地打断她:“怎么打你电话还得有事才行了?” 林妈觉得自从林嫣然找回来后,林照夏就跟他们离心了。现在工作了,一定是有别的想法了,上回还问她爸爸捡到她时穿的什么衣服。 “是不是有人去找你了,是你的家人?” “没有啊。”林照夏愣了愣。 “我和你爸也不是不让你找家人。只是你爸现在正病着,我怕他受不住。他从小最疼你。” “妈,我知道。” 林妈兀自说着:“我和你爸当初也不是没找过你的家人,报纸都登过了,你爸也到处托关系把消息散出去,可就是没人来领你走。” 当初是林照夏没人要的。的的确确是被家人遗弃了。 “我知道妈。我没找他们。” 林妈又说了几句,这才说到正事:“我和你爸打听到闽地那边有一个治这个病很好的中医,准备和你爸到那边看看。听说要治好这个病得花上十几万,妈想跟你借一借。” “十几万!中医?妈你是不是被人骗了?”病都没看,就要钱了? 林妈本来还觉得朝林照夏张这个口,有些为难她。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声音忽地拔高了几度。 “十几万很多吗?你爸病到现在,家里都花多少钱了!只要能治好你爸的病,别说十几万了,卖房卖血,砸锅卖铁我都愿意!” 林照夏也意识到说错话了,见林妈生气,忙向她道歉:“妈,我就是怕你们被骗了,不是那个意思。之前不是一直在市里看吗,怎么要看中医了?那人靠谱吗?” “看西医又没把你爸的病看好。那人的亲戚也是这个病,已经被治好了。我和你爸这才想要试一试。” 林妈觉得林照夏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对林照夏问东问西很是不满。 “妈,是我说错话了。我只是担心你们。” “我和你爸又不是乡下来的,还能被人骗了!” “那要不要我陪你们一起去?” 林照夏说完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果然林妈听了,更是不满,“你好好找你的工作!多一个人去不得多一个人开销?我还照顾得了你爸。你赶紧把钱打过来,你爸的病耽误不得。” “妈,我身上没钱了。” “没钱你就先跟人借一借,你在海市,同学朋友都是家境好的,一个不成,就多借几个,这是救急救病钱,你态度诚恳些,到时家里缓过来了,就帮你还上。” 林照夏愣了半天,没说话。 她跟谁借?她开不了口。 “妈,我姨她们……” 林妈跟林爸那边的亲戚处得不好,当初执意要找林嫣然,收养了林照夏后还参加各种寻子同盟组织,一有消息就到处去找。花了好多钱,把市里的房子都卖了。 林照夏一年到头都是捡的亲戚家孩子的衣服穿。 林家那边的亲戚看不过去,劝他们好好养着林照夏,别再到处找了,浪费钱不说还跟大海捞针一样。 把林妈给得罪了,跟林爸那边的亲戚几乎没有来往了。说他家的亲戚心毒。 而林妈那边几个姐妹,嫁得都是小康人家,比一般人要富裕。可林妈为了面子,也不愿向姐妹们示弱,宁愿让没有工作的养女去跟朋友借钱也不愿去娘家求助。 林照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林妈把事说完,催着她这两天就把钱转回去,便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林照夏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发呆。心里五味杂陈,有些莫明的伤感。 长至一个人在玩玩具,见林照夏打完电话,扔下玩具跑过来,“娘,你怎么了?”见她心情不好,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见长至依偎着她,林照夏心里有了些暖意。她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抱了抱长至,朝他笑了笑:“没事,娘没事。” 收拾好情绪,让他自己玩,便回了房间。打开林秋山夫妻给她的嫁妆,对着两个金锭摸了又摸。 林爸的病不能不治。林照夏想到林爸从小疼她,把她当亲女儿,现在听到有一个能治愈的机会,不管是不是骗人的,想抓住机会试一试的心情她能理解。 毕竟能活谁想死呢。 林照夏把两个金锭收在包里,带着长至出了门。 两个金锭换了十三万多。林照夏犹豫了一番,隔天给家里转了十万。转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挺自私的,还留了些钱在手里。 林爸的病还需要钱。林爸把她养大,供她上学,处处护着她,做了一个父亲能做的一切。 可她却扣下了三万多。 林照夏正纠结自责,林妈在收到林照夏的转账后,却嗔怪地对林爸说道:“我就说你操心得多余。一晚上还跟我闹别扭,责怪我不该给照夏打那个电话。你看,她这不是借到钱了?” 林爸眉头皱着:“她才毕业一年,哪里认识什么朋友。” “那这钱是她自己赚的?之前是装模作样地骗我们了?手里有钱不给家里,手里有钱这才不着急找工作的?” 林爸嘴张了张,发现他这样说不对,那样说也不对。 “她上次就说手里没钱了,我相信夏夏。这才一个晚上,就借到了这么多钱,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她?” 林爸担心林照夏为了借钱,跟别人妥协,做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林妈却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她是个成年人了,什么人能借她不知道?还用我们教她!”不以为然。 忽然微信响了,林妈打开一看…… 很是生气! 对林爸吼道:“我就说她起了别的心思了,你偏不信。你瞧,这不是要跟我们分户,向我们要户口本了?以为帮家里借了十万块钱,就可以向我提要求了?我偏不给!” 第三十七章 换下 林照夏知道林妈不会轻易答应把她的户口分出来。想了想,给林爸发了条微信。 说了一番户口落在海市的好处,就医交保等等,而且有些工作只要本地户籍的,那她也就有了机会。让林爸帮着劝一劝林妈。 林爸看完林照夏的微信,劝起林妈:“不过是挪户口而己,难道挪走她就不是我们的女儿了?她在海市工作,户口落在那边比留在家里好。” 林妈不同意。总觉得没了户口的牵绊,林照夏的心也就不在了。“那就让她回余杭来。” “余杭工作机会能比海市好?” 说来说去林妈就是不同意。还细数了一番当初养林照夏的辛苦。 “这些她能不知道?夏夏是个记恩的孩子。”林爸又劝。 说到最后林妈总算松口。 但又给林照夏打去电话,说这两天会帮着去分户,到时会把户口薄寄给她。完了又跟林照夏要五万块钱,说穷家富路,准备多带些钱去闽地看病。 林照夏默了默,最后应下。 在华贝上借了一万五,加上之前留的,把五万元给林妈转了过去。 林妈看着转来的五万块钱,失神。林爸止不住叹气:“你这是要把夏夏越推越远。”眉头紧锁。 林妈没反驳他也没说话,只愣愣地看着手机,在沙发上坐了好久。 林照夏转完账,愣愣地看着手机桌面上的全家福,最终从相册里找了张风景图片把它换下。 揉了揉长至的小脸:“走,娘带你去幼儿园看看。”长至一听,开开心心地跟着出门。 小区附近有两三个幼儿园,都是私立的,不大,这几日都是开放日,很多家长牵着孩子来考察。 林照夏选了离家较近的一间,带着长至走了进去。 母子俩被接待的老师领着参观。 见每间教室都宽敞明亮,装备齐全,布置得又温馨,来的家长看了都很满意。又一起看了幼儿园的视频,家长们纷纷点头。接着又跟着老师到外面参观。 活动的地方还算宽敞,有滑滑梯翘翘板等各色玩具。一些来参观的孩子在上面玩得欢快。 长至在一旁羡慕地看着,跃跃欲试。在林照夏的鼓励下,也走过去跟小朋友们一起玩。他年纪稍大些,还懂得照顾比他更小的孩子,让旁边的家长朝林照夏夸了又夸。 等把几处幼儿园参观完,长至晃着林照夏的手:“娘,长至想上幼儿园。” “好,等娘打听清楚了就送你去幼儿园。” 长至兴奋地抱住了林照夏的胳膊,开心地咧起小嘴。走两步又摸了摸头上的鬏鬏,脸色犹豫:“娘,长至是不是要减头发?” 林照夏往他脑袋上看去,他头发黝黑细软,绑着个鬏鬏,可可爱爱。想起大齐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林照夏说道:“不减也可以的。” “可他们都以为长至是女孩子。”说完嘟嘟嘴,长至是男子汉,才不是女孩子! “那由长至自己决定好不好?” 长至有些舍不得。他还要回大齐看外祖母他们的。“好,那娘等长至想几天。” 接下来几天,林照夏背了债,觉得压得有些喘不上来气。那感觉有点像大学时背着助学贷款,像是被人捆住了手脚。 先找了一些启蒙书籍给长至看,便开始没日没夜地写起短剧本来。 同时又盼着赵广渊那边能一切顺利,珍珠大卖,让她不仅能回本,还能大赚特赚。 赵广渊那边这些天倒有些顾不上珍珠那边的事。 得了路夜送来的银票,拿着银票又是买人,又是找过去的旧人,又打发曹厝进京买铺子买宅子买庄子。 “殿下,这是大祭司让人送来的信。” 赵广渊接过,也没急着看,只问他:“宅子铺子田庄可买好了?” “都买好了,人也安顿好了。” 向赵广渊详细介绍了一番,买的人是如何安顿的,安顿在何处,京中的宅子铺子何人在管,细说了一遍。 赵广渊打开匣子,翻看里面的契书和下人身契,对曹厝的办事效率表示满意。 打发他下去,这才打开赵刚的回信…… 看完就着烛花一烧,瞬间就化为灰烬。 赵广渊走出大殿,抬头望了望天,青天朗朗,碧空如洗,他看不出什么。可赵刚看出来了。 之前的卦象果然如书中所说,十八代而终。可赵刚又说卦象已变。 卦象已变,变得赵刚都窥探不出究竟? 赵广渊目光望向京城方向,出神。 此时的赵刚也抬头望天,很快又把目光投向皇陵方向。 他没想到会收到七殿下的来信。夏至祭时,他去看他,他却懒得看自己一眼,六年了,七殿下对自己的心结未解,只怕还带着恨。 想起当年之事,赵刚后悔不已。 当年要不是他多嘴在皇上面前说先太子乃真龙之姿,将来福泽万民,也许,先太子也不会被皇上忌惮,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这一切都是他的罪过。 对着皇陵方向默念,若殿下有所遣,赵刚无有不应。 又过了几日,还是在半夜。 路夜带人搬了及膝高的一箱子金锭过来。黄澄澄,金灿灿,堆了满满一箱。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路夜神色悠闲地在圆桌旁坐下。 赵广渊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先听哪个?”路夜觉得七殿下心性甚是强大,外人怕是都看走眼了。这样的人,能是个废人? 赵广渊并不做选择:“无所谓。不管先听哪一个,对另一个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好定力!路夜忍不住暗自称赞。从怀中掏出一账本,推给他:“卖得不错。这是该你的七成。” 赵广渊翻起账本,看得很仔细。 让路夜又看不懂了。这七殿下难道更喜欢钱? “价格不错。”赵广渊合上账本,心中满意。 他两个金锭,加上林姑娘和长至的钱,却换来百倍的回报,这投资做得。不由得有些欢喜,似乎看到一条发财致富路被摆在眼前。 可面上却不显。“坏消息呢?” “方大、方二战死。”路夜说完,不由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这真是惨娘给惨儿开门,惨到家了。 最后两个近身得用之人,也没了。 心有凄凄。“如果殿下有需要,我的人可借与殿下差遣。” “多谢。” 路夜见他神情低落,没再多呆,只朝他拱了拱手,飞掠而去。 赵广渊愣愣出神,方大方二死了? 怎么可能会死? 那当年之事岂不是无人知晓了? 第三十八章 林照夏的一桶金 林照夏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竟然是凌晨两点多了。伸了伸僵硬的四肢,合上电脑。拿着杯子走到客厅,正要开灯,忽然…… “别开灯。” 林照夏汗毛立刻竖了起来! “莫怕,是我。” 赵广渊? 林照夏不由地松了口气。又暗自吐槽,这什么毛病,悄咪咪地来,来了也不吭声,灯也不开,喜欢在黑暗里呆着? “什么时候来的?”林照夏摸黑朝他走近。 哪知被桌几撞到,眼看就要扑倒在地,赵广渊眼疾手快,急忙上前去捞她……林照夏摔在他怀里。 赵广渊全身僵硬,温香软玉在怀,一颗心跳得飞快。 应该推开她的。但,手还紧紧抓着她。 林照夏也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就站直了身子,摸黑想往沙发上坐。赵广渊手里一空,有些怅然若失。 扶着她坐到沙发上,“我去开灯。” “没事,不用开。”林照夏想着他一个人也不知道在黑暗里坐了多久,怕是心中有事,制止了他。 赵广渊便没有去开灯,坐到她另一边,看向她,“可撞疼了?” “有点。” “那我去给你拿药油。” “不用,缓一缓就好。”两人便沉默了下来。 过了片刻,“是出什么事了吗?”林照夏问他。 赵广渊轻轻嗯了声,“方大方二死了。” 林照夏一惊,死了?谁?“方大方二是谁?” “是我之前的贴身侍卫。” 他的贴身侍卫死了?想到他的境况,林照夏有些替他难过。“他们对你很重要吗?” “是。他们跟了我多年。”忠诚能干,武功高强。是他最信任最为倚重之人。 可现在他们战死了。 方二力大如牛,方大更是有勇有谋,可他们兄弟俩竟双双战死了!他俩死了,还有谁来告诉他,那天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股无力感朝赵广渊袭来。 才刚给他打开了一扇窗,阳光从窗里透进来,给他带来些许温暖,可现在窗又关上了。 林照夏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想了想,问他:“你吃过饭了吗?”灯也不开,一个人在黑暗里独自承受伤痛,也不知用过饭没有。 “并未。”赵广渊说谎了。他也说不清为何要对她说谎。 “那我给你做点东西。”林照夏刚起身,被赵广渊上前扶住。她便由他扶着去了厨房。 开灯,打开冰箱,“想吃什么?菜肉都有。”问完装做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还算好,松了一口气。 赵广渊看着堆得满满当当的冰箱,有些羡慕长至了。“林姑娘你看着做,渊不挑。简单些便好。” “那我给你下个面条吧,夜了,清淡些。” “好。” 赵广渊站在厨房一角,看着林照夏站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为自己忙碌,一颗心忽地又被涨满了。 面很快煮好,林照夏一边给他切水果一边看着他吃。试图安慰他:“事情已经发生了,多想无益,饭还是要吃的。” “嗯。”赵广渊一边吃一边应和着。 不时与她说上一两句家常,心里的阴郁慢慢散去。在这里他不用遵循食不言寝不语这样的规矩,他喜欢她坐在自己一边,陪自己说话。 此时他不再是一个人。 赵广渊把面碗里的面条吃完,连面汤都喝净了。 “这么好吃?”为了捧场也不怕撑着。 “好吃。”她做什么都好吃。 林照夏开心地笑了笑。谁不喜欢自己做的东西被人喜欢呢。 刚吃完,也不可能立刻就休息,林照夏想着他心里应该不好受,不好扔下他一个人跑去休息,便陪他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 “想看什么?”林照夏按着摇控换着各种台,问他的喜好。 赵广渊目光停在电视上,见翻到一部现代偶像片,张了张嘴,“看这个?”林照夏有些意外。不看权谋历史片了? “看这个能让人神情放松。” 也是。林照夏便和他看起狗血爱情片。 赵广渊盯着电视屏幕,神情专注。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情愫。 等见到亲热的镜头,赵广渊有些不自在,余光偷偷看林照夏。 但林照夏没什么反应。 她平时刷剧看片,对这些早就免疫了。而且她还喜欢拉片,会逐段逐情节分析剧情,剖析主要人物的内在外在,状态行为和一切变化。 就算看着男女主演在亲热,脑子里想的还是这个时间发生这个变化,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接下来的剧情又如何演绎,会不会有反转? 结果就是赵广渊错付了,只有他一个人在那边浑身不自在。 林姑娘定力真好,赵广渊不由得感慨。 如果电视上那两个人换成他和林姑娘……不不不,他怎么能这么想!赵广渊顿时就觉得自己想法不正常,思想也不健康了。 “林姑娘,珍珠卖出去了。” 赵广渊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晃掉,起身把客厅角落里的一个箱子搬了过来。 “这是你和长至的。” “真的,都卖出去了?”林照夏大喜。卖出去了,那岂不是说她的本钱拿回来了?本钱拿了回来,那她就可以把华呗的钱还上了。 她不喜欢欠债,背着债务让她喘不上气。 “嗯,卖得还不错。”赵广渊示意她把箱子打开。 结果一打开,林照夏傻眼了,“这么多!都是我和长至的那份?”妈啊,她还在做梦没醒吧。一匣子的金锭,这得有多少! 赵广渊见她开心,忍不住嘴角扬了扬。 “当初我们不过三个金锭并二两金,不曾想竟换回百倍的回报。我给了对方三成,这些是你和长至的。”他还想把自己得的那三成给她的,但又怕她多想。 林照夏一边数一边脑子快速地转……百倍利润,她一金变百金,赵广渊的合伙拿三成,赵广渊再扣她三成……她能拿…… “这是四十九个金锭!”她也数清楚了,这数字吓了她一跳。 妈啊,这么多! 一锭金能换六万多,那她这些金子……妈呀,能换三百多万?! 日哦,她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钱! 连长至都赚到了近一百两金! 她们母子俩再也不用担心生活无着了?林照夏满脸不敢置信,表情呆呆地望着赵广渊,这副呆样,取悦了赵广渊。 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掐了掐。 等掐完,赵广渊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像被烫到一样快速把手收回,目光慌乱地避开。 第三十九章 钱要省着花 林照夏也没想到赵广渊忽然就有了那样一个动作。愣愣地扭过头去看他,见他此时慌乱不自在的样子,心里起了些异样。 这家伙不是喜欢她吧? 再拿眼偷偷瞧他,又发现他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嘶,这副淡定自若的样子,佩服。所以刚才只是情急之下,一个无意识的举动? 赵广渊知道她在看自己,但强忍着不去看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目光紧盯着电视屏幕,一副专注的模样。 见那里面一个男人捧着大大一束花送给女人,女人收到花,笑得开心,还幸福地偎在男人怀里。赵广渊忽然有些懊恼,他这回忘记带两盘花来了。 “下回补上。” “什么?” “花。” “花?”林照夏目光投向电视屏幕。哦,敢情别人送花,他送盆栽? 难道,真是喜欢她? 林照夏有些不确定。这家伙不知看懂男人送女人花的含义没有。还是说他送盆栽只是表达谢意? 喜欢就要开口啊,喜欢一个人就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表达爱意,不开口就当不是。 对,就是这样。林照夏光棍地给自己找理由。 没话找话:“你还想再买珍珠吗?” “要买。” “那你身边应该只有这次赚到的钱了,估计要做的事不少,这些金子要不要先拿去用?” 留下长至那份就够她母子俩生活了,这些要是拿去继续投资他,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八变无数…… 妈呀,想想就开心。那她真的可以躺平了。 赵广渊想起上回自己说过要买车的事。问她:“这些金子够不够买车?不够的话,我下回再给你带一些金子来。” 上回买了珍珠,他们搬着大包小包到门口等车,太不方便了,要是有辆车就方便多了。赵广渊也不想走在路上,时刻被人盯着看。 “够够的了。就买普通型的代步车,钱够的。”车不要求太好,就代步就行。房子还没有呢。先买了车,再赚到钱,下一步就买房子! “那我们明日去买车。” 行。你现在是大腿,你说了算。两人一直聊到天快亮,才各自去睡了。 结果等林照夏醒来,就看见他已经醒了,和长至在客厅里不知在做什么。“娘,你起来了?这都日上三竿了,午饭时间都过了。” 啊?这么晚了? “那你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垫垫,娘梳洗好就给你们做饭。” “不用了娘,我叫了外卖。”娘这几天工作得晚,起得也晚,长至已经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儿子太省心,让林照夏觉得很是安慰。 等她梳洗好,外卖也到了。 “点这么多?”不仅有饭有菜,还点了炸鸡、披萨,饮料? 长至扑闪着眼睛看她,“殿下说卖珍珠赚钱了,长至也分了好多钱。长至请殿下吃的。”怕林照夏生气,急忙解释。 “是嘛,长至真棒!娘都没有想到呢。”看了赵广渊一眼,这家伙赚得比他们还多,让一个小孩子请客? 算了,不跟他计较,这是条大腿,要抱紧。 仨人把点的外卖都吃光了,吃得都有点撑。也顾不上休息,收拾了一番就出门。 先拿金锭去换了钱,然后直奔车行。 林照夏就想买一般的十万左右的代步车。可赵广渊却不同意。 那家伙不知是不是提前做了攻略,对低中高档的车子分析得头头是道,拉着林照夏和长至在各个车行里转悠。 最后在一辆大奔前挪不动脚了。“这个价位合适。” 林照夏一看,裸车价就五十多万了!“不行,太贵。” “这个价格还好。”赵广渊一眼就看上了。他本来以为车子会卖得很贵,没想到都在他的承受范围,且他现在买得起。 “我买。” “不行。”林照夏还是不同意。这不是谁出钱的问题,是没必要买那么好的。 两人忍不住争执了一番。长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娘应该是喜欢的,但娘舍不得钱。长至的钱都给娘。拉了拉林照夏的衣角。 林照夏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咱们现在住的房子都是别人的,长至想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家,属于自己的房子?” 长至都忘了这个了。房子不是他和娘的! 点头如蒜:“长至想!娘,咱们买便宜的,留着钱买房子。”不能一直住别人的房子。房子很贵,要好多钱。他和娘可以坐地铁的。 不赞成地看着赵广渊。 赵广渊没得到两人的支持,只好放弃。但一分钱一分货,加上试乘体验实在太好。赵广渊不肯离开大奔的店。 最后林照夏无奈,花了二十几万买了该车型的中低档的。 以为付了钱车子就能拿到手了,哪想今天还不能提车。把两个大齐来的古人整不会了。 “这一手交钱还不能一手交货了?” 林照夏于是便跟他俩解释了一番,赵广渊和长至没法,见拿不到车也只好做罢,收起兴奋的心情,跟着她去买珍珠。 等仨人再次大包小包从珍珠批发市场出来,都晚上八点多了。 本来见他心情不好,想带他去看电影散散心的,结果东西买太多,饭都没吃就打道回府了。 西南某处。 夕阳西下,一路风尘仆仆昼夜不停赶路的两个男子在城门十里处停了下来。 “哥,咱们今天还是不进城吗?”方二问他哥。 这些天他们哥俩不停赶路,怕被人认出来,东躲西藏,每天变换着不同行装。白天根本不敢往城里进。 方大朝不远处的城门看了看,“先在林子里歇一歇吧。等天黑再偷摸进去,找家客栈梳洗一番,天不亮就出城。” “哥,我们已经离云川卫很远了。”不用那么小心了吧。 “小心无大错。”好不容易假死逃了出来,要是被当成逃兵捉回去,怕是不死都得脱一层皮。 方二听他哥的话,也没再坚持,随着方大进了林子。天黑尽后,捡了柴火点起火堆,兄弟二人就着柴火烤干粮吃。 “哥,就算我们能顺利回到京城,可我们能进皇陵能到殿下身边不?”当年他们是被陵卫们押着离开的,认识他们的人不少。 而且京城他们更不敢进。他哥当年可是七殿下身边的侍卫统领,京城认识他的人更多。 方大目视前方虚空,想着打听来的七殿下的消息,心中沉痛:“会的,我们会回到殿下身边的。” 第四十章 凭何证明 隔天早上,赵广渊没有回大齐。 醒来的时候发现长至已经醒来,还自己在天井里蹲马步,有些意外。“跟你三舅舅学的?”走过去纠正他的动作。 长至一边按他的要求做动作,一边点头,“我三舅舅很厉害的!” “一个陵卫,能有多厉害。”赵广渊不以为然。 长至不愿意七殿下把他三舅舅看扁了,历数了一番他三舅舅的厉害之处。 赵广渊抱胸,自上而下看他:“准头好,会打猎就厉害了?”这孩子是不是对厉害有什么误解? 见他还要分辩,赵广渊训斥他:“蹲好!含胸拔背,瞧瞧你的动作!” 长至对他有些小畏惧,敛神按他的要求动作。 等蹲好,又固执地为他舅舅说好话:“我三舅舅很好的。殿下你从小有师傅教,我三舅舅都是自己学的。已经很厉害了。这些年他年年考核都是优,好些人都被当成庸兵劣兵退了籍呢!” “是,你三舅舅最厉害。” 赵广渊想施展一番,让这小屁孩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厉害。可放眼一看,这小小的天井,他要是来个旱地拔葱,玻璃顶棚要是破了,会有人来找他的吧? 看了一圈,这天井小小的地方,还摆了那么多绿植,这还如何练功? “以后就住到行宫,即日起,每日晨昏跟我习武。” 殿下终于要教他武功了吗?长至眼珠子瞪得溜圆,一阵激动。可是…… “可是长至要读书。”长至答应过外祖父,要学厉害的本事。 “不耽误你念书。”赵广渊说道。 以为自己要让他走武道?就不能想着文武艺皆精?这孩子还是见识太少。 “是长至不能跟殿下住在行宫。长至要留在娘身边念书。”长至想跟殿下学武,也想留在娘身边读书。长至好难。 殿下就不能每次来的时候教他练功吗? 嗯?说起这个,赵广渊才想起来他这些天想问的。“你为何要留在这边?真把林姑娘当自己娘了?” “她就是长至的娘啊!长至想娘,想留在娘身边。” 赵广渊眉头皱了皱,这孩子说话颠三倒四的,说的话他怎么没听懂? “你有你自己的娘。” 林姑娘如何能是他娘。如果他就是书中那个孩子,那他有娘,虽然他娘在他未足月就没了。 “长至知道啊,长至有娘啊。” 有娘你还乱认?赵广渊有些生气。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生气。气这孩子随便认娘,还是气他把林姑娘当娘? 林姑娘一个未嫁之女,如何能未聘嫁就养别人的孩子了。 赵广渊觉得跟这小屁孩说不通,准备回大齐会一会林秋山。别因为长至有了奇遇,一家人就起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赖上林姑娘。 再想到长至还跟林姑娘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床,又狠狠瞪了长至一眼。 再环顾这处小小的居所,只觉得越发狭小逼仄。 还得换一处大房子。他那房间,从门口走两步就是床了,那床他长手长脚的,都盛他不下。 又看了长至一眼,更是坚定要换个大房子! 等林照夏醒来,见他俩各自捧了本书在看,还觉得这个画面挺和谐的。 仨人吃过早饭,出发往4s店提车。 接下来各项手续办起来都很顺利,一点多时,仨人已经开着昨天买来的车,行驶在海市车来车往的街道上了。 长至没能抢到副驾的位置,连瞪了赵广渊好几眼。不肯好好坐,扒着前排两个座椅,脑袋挤在两个座椅之间,看着他娘直乐。 娘开车的样子好帅哦!坐在前面视野才好呢。 赵广渊把他的脑袋往后面按了回去:“回去坐好。” “就不!”哼,抢他的位置。 林照夏温声劝他:“长至你回去坐好。小孩子不能坐前面的。你绑好安全袋,不然交警叔叔要罚娘的款啦。” 长至一听,忙回去乖乖坐好,并系上安全袋。 家里房子都没有,不能乱花钱,罚款什么的不要。 赵广渊立刻觉得世界安静了,那孩子吵得他头疼。又觉得那孩子太听林姑娘的话,让他有些吃味。 扭头看向一旁的林照夏,她专注开车的样子……很迷人。 可是该是由他来开,而她该坐在他的位置才对。 “渊能不能学车?” “你想学车?”林照夏扭头看他。 见他认真地点头,林照夏想了想,“你当然能学,但是要考交规,你这边的字认了多少?” 赵广渊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渊能考出来。” 优秀!这么自信的吗? 林照夏想了想,又觉得他似乎真的很聪明,这才多久,就已经能没什么障碍地看这边的电视,并看懂这边的书了。 遇红绿灯时,林照夏踩了油门把车停下,看着他认真说道:“这些还都是小事,重要的是你没有身份证,你考不了。” 对,他没有身份证! “那渊如何才能获得这边的身份证?” 林照夏有些为难,按她的能力连长至的身份证都搞不定,更不用说一个成年人。看他一脸热切,林照夏也想帮他在这边搞个身份,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做,有些头疼。 “我再帮你了解一下。” “好。” 赵广渊看了林照夏一眼,把目光收回。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执意要一个这边的身份证明。他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摸了摸手腕上的黑色橡皮筋。 这橡皮筋,他来这边,它在,他回大齐,它还在。对他来说,它真实地存在。他告诉自己,这段日子的奇遇并非是他做的一场奇梦,而是真实发生。 那林姑娘呢?哪天他不在,她会不会觉得遇上他不过是一场奇梦? 他想要一个真实在这边存在过的证明。 大齐,东宫。 太子侧妃魏氏,听宫人说太子妃把寝殿的杯盏都砸了个遍,只觉心中爽快。 她当然知道太子妃撒的这股气是为何。看了一眼旁边匣里的东西,心中得意,眸光闪了闪。 吩咐宫人:“走吧,我们给皇后娘娘请安去。” 沈皇后看着魏氏进殿,笑着问道:“怎的又过来了?”早上才请过安,这怎的又过来了? “臣妾得了好东西,不敢自专,特特把它带来送给母后。” “哦?什么好东西,还值得你巴巴亲自送来。” 皇后对她的态度表示满意。不愧是儿子宠在心尖尖上的人,这举止做派,就是比太子妃那小气样要让她觉得舒服。 皇后示意一旁的宫女把匣子接了过来,打开。 “呀,这是珍珠?金色的珍珠?”皇后不淡定了,上前把匣子拿到手里凑近端详。 越写越不满意 想停下大修,或是砍了重写。可是又舍不得 第四十一章 打听 魏侧妃见皇后喜欢她送的金珠,心里暗自得意。 “太子殿下也不知从哪得的,送了臣妾一颗,这么珍贵的东西,臣妾哪里敢收,便拿来借花献佛了,母后留着玩吧。” 皇后看着匣子里的金珠,越看越喜欢。 每年进贡来不少珍珠,可金色的珍珠她从来没见过。这要是做成凤钗,还不知怎样的雍容华贵。 “你有心了。” “母后喜欢就好。” 皇后欣赏了一会,这才让宫人把它拿去放好。细细端详起魏侧妃。 这魏氏说话做事就是让人舒服,生的两个儿子也经常被她打发来给自己请安,养得活泼又机灵,难怪得太子宠爱,一月有半数时间去她那边。 吩咐起宫人:“把我那匣子进贡来的珍珠送给魏侧妃。” 魏侧妃推辞了一番,收受下来。“那我这可算是赚大了,用一颗珠子就赚到了母后满满一匣子。” 皇后听了很是满意,觉得这魏氏说的话就是让人舒服。 皇后得了一颗金珠的消息很快在宫里传开。金色的珍珠,多稀罕啊。做成首饰金灿灿的,得多夺目,那才叫贵气。 纷纷打听起来。 刘贵妃还以为是皇上送的,正生气,一打听却是太子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先是送给了东宫的魏侧妃,魏侧妃却又巴巴送给了皇后。 “娘娘,听说太子妃都砸了好几轮杯盏了。” 刘贵妃笑了笑,“可不得砸嘛。”要是皇上只送给皇后,没准她也得砸。 吩咐宫人:“去,打听一下,那金珠出自哪里。”皇后有的,她哪里能缺。而且还要买到比皇后更大的。她又不差钱。 宫人便依言去打听。 跟刘贵妃一样,往外打听金珠来处的人不少。不止宫里,满京城得了消息的勋贵也在打听。 勋贵家的夫人太太小姐们,历来就爱仿着后宫中的女人来打扮,这个妃子穿了什么风格的衣服被皇上称赞了,那不仅全内宫在效仿,宫外也不落下。 现在又流行起金珠黑珠,各种颜色的珍珠,贵女们哪里甘心落于人后。都不差钱。 东盛典当行的盛掌柜嘴巴都快咧到耳根,捧着账本兴冲冲跑去找路夜。 “头,咱们店怕是低调不起来了。这来打听消息的人,走了一波又来一波!”声音里都透着欢快。 路头带回来的珍珠被卖罄了,连带着店里其他生意都好了不少。 “头,你那些珍珠哪里来的?啧啧,我这做了一辈子生意,都没见到品相那么好的珍珠。” 不知路头还能不能再弄些来,趁着这股东风,店里的收入定比往年要翻上几番。 路夜闲闲地翻着账本,对这段时间的收入很是满意。 见盛掌柜追问,安抚他:“放心,过几日就会有。你把外面的人安抚好,先吊一吊他们的胃口。” 一听过几日还有更好品相的,盛掌柜一阵大喜。吊顾客的胃口,这活他熟啊。 盛掌柜走后,路夜撑着额头想事。 七殿下头一回托他办事,他没办好。本以为只是找两个人而已,在边境军营又如何,他想把方大方二带回七殿下身边,多的是法子。 可哪里想到,方大方二竟然战死了呢。 那兄弟俩怕是七殿下身边最信任的人了。现在人死了,七殿下怕是没得用之人了。虽然人不是因他而死,可他事没办好,总觉得对他不住。 又想到宫里那位,对自己亲生儿子也这么狠,把儿子身边的人都遣了个干净,还任他自生自灭。啧啧。一想到六年前他对吕国公一家做的事,路夜就恨不得提刀进宫杀了他。 想到赵广渊说的他们目标一致的话,路夜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足尖一点,消失在夜色中。 当屋顶传出细微声响的时候,赵广渊便查觉到了,穿戴齐整在大殿里等着他。 路夜一身夜行装,静静地站在赵广渊面前,审视着他。 “虎符在你手上,为何不联系函谷关那边?” “没有必要现在去打草惊蛇。” “这是你说的,时机未到?” “是。” 路夜眉头皱了皱,被赵广渊看到。“六年我们都等了,何必在乎这一时半刻。” “时间拖得越久,函谷关那边变数越大。”人心隔得远了,想收复他们越发困难。 “若没有万全的准备,强行收复他们,只会连累他们,还拖垮自己。” 路夜沉默下来。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杀人很容易,但吕国公一家的冤情只怕更不能平反了。 “我带了两个人过来,”路夜做了个动作,立刻大殿中就出现两个人,“这是暗五、暗六。以前在你兄长身边呆过。” 在太子哥哥身边呆过? 赵广渊定定地看向他们。太子哥哥身边的暗卫,他一直知道。就像他身边那两个暗卫一样,他一直以为是皇祖父派来的人。 “我兄长去后……” “我把他们召了回去。”路夜语气淡淡。 赵广渊看着他们颇为感慨。原来他们俩个是外祖父的人。 路夜对着他二人吩咐:“暗五、暗六,以后你们就跟在七殿下身边,视他为主,听他令行事。。” “是。暗五、暗六见过主子。” “快快起来!”赵广渊上前扶起他们,盯着他们的脸认了认,又朝路夜拱手表示感谢。 路夜摆了摆手,“我信你说的,我们目标一致。如何有一天,让我发现你只是借力,把我们当垫脚石,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谁让你姓赵呢,杀了便杀了。 “你放心,渊一刻不敢忘。” 路夜也只能暂时相信他。把京城勋贵们打听金珠黑珠的消息说给赵广渊听,尔后又带着人把珍珠运走了。 而林照夏这边,这日中午她收到了家里寄来的她的户口本。 户主还是林爸的名字,但上面只记了她一人的信息。这是她一个人的户口本。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有些感慨。给林爸发了个微信,说户口本收到了。 “娘,这就是这边的户册吗?”长至凑过来看,“娘,没有长至的名字。” 林照夏摸了摸他的脑袋,“会有的,等娘想想办法。” 结果她还在头疼长至的户口怎么解决的时候,中午家里来了一个人,“呀,你这里怎么有一个小姑娘!” 第四十二章 不可思议的事实 门被敲响的时候,长至蹦蹦跳跳跑去开门。 “呀,你这里怎么有个小姑娘!”张敛秋那嘎吧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长至朝她嘟起嘴,哼,长至生气了。他才不是小姑娘! “呀,真可爱!”这唇红齿白的,哎呦,哪里业的天使。 张敛秋忍不住双手一起动作,在长至的脸上一顿揉搓。长至粉嫩的小脸被她揉来揉去,挤成各种形状。很是生气地去扒拉她的手…… 力气小还扒拉不开,就好气。 “娘!”来了一个坏人! 林照夏听见动静,跑出来,很是惊喜!“秋秋!” “夏夏宝贝!” 两个好姐妹立刻就亲亲热热地抱成一团。长至愣愣地盯着她看,这位姨姨,是娘的朋友吗? “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来?” 林照夏看着她脚边大袋小袋,只觉心中暖暖的。张敛秋每回来看她,都大包小包,恨不得把家里的东西都搜刮一遍给她带来。 “怕你饿死在家里啊,救济救济你。不用给我行大礼,晚上陪我睡,就行了。” 林照夏笑着捶了她一拳。 见长至仰着脖子看自己,张敛秋这才想起好姐们屋里还有一个小孩。往长至头上又薅了一把,问林照夏:“这天使哪里来的?” 长至摸着头上被她薅乱的头发,转身抱住林照夏的腰,不满地嘟囔:“娘。” 张敛秋有些错愕,“你叫我夏夏宝贝什么?娘?”她不是听错了吧。 林照夏笑了笑,“说来话长。你晚上要住这?那我们有的聊。”让长至帮着提东西,招呼张敛秋进屋。 张敛秋愣愣地提着东西跟着他俩身后,一脸懵圈。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夏夏宝贝遇上事了? “你把你家冰箱里的东西都搬来了?” 林照夏错愕地看着袋子里各种肉,各种食物,“你妈没打死你啊。这是生了个败家女儿啊,胳膊肘劲往外拐。” “我妈巴不得我多带一些呢。还怪我要来看你,没跟她先打声招呼,不然会多买些东西囤冰箱里。” 林照夏听了颇为感慨,她得了张敛秋这位好友,张爸张妈也爱屋及屋,对她好,处处关照。 “我爸妈说我这几天刚好在家,让我领你上家里吃饭。” “好。我也好久没去拜访他们了。” 张敛秋见一旁的长至帮着她姐们递东西,一副懂事乖巧的模样,真是越看越可爱。“你怎么喊我家夏夏娘啊,你爸妈呢?” “这就是我娘啊。” 这位姨姨虽然揉得他脸疼,但看她是娘的好朋友,还给他们带了这么多好吃的份上,长至就原谅她了。 “还你娘。怎么乱叫。那你爹呢?” 长至摇头,“我娘不记得我爹了。” 啊?什么情况。这孩子脑子有毛病?乱认娘?捅了捅林照夏:“你哪里捡来的?” 林照夏正把一堆肉往冰箱里码,还来不及回答,长至就生气地瞪她:“长至才不是捡来的!长至也不是小姑娘,长至是男子汉!” 嘿,小屁孩还挺有脾气。 张敛秋又在他小脸上轻轻掐了掐:“原来你叫长至啊。你不是小姑娘,那你绑着个发髻?”伸手就要去抓长至头上的小鬏鬏,长至忙闪到林照夏的另一边。 “长至过两天就会去剪掉。长至才不是小姑娘!” 林照夏好笑地看着张敛秋逗弄长至,看着长至被张敛秋气得跳脚。 “这是娘最好的朋友,是娘的姐妹,长至要叫秋秋阿姨。” “秋秋阿姨。”长至乖乖地叫了一声。 “叫什么阿姨,把我叫老了。叫姐姐。” 长至不肯。她是娘的朋友,叫她姐姐,跟娘就差了辈份了。 “快,叫姐姐。” 长至不肯,“差了辈份。”就是不叫。 “啥辈份,没有这个东西。就叫姐姐。”张敛秋锲而不舍。 但长至更倔强,就是不肯叫。 林照夏被他俩逗得哈哈大笑。“长至自己去看动画片,娘跟你秋秋阿姨说说话。” “好。”长至小跑着去看动画片了。张敛秋目光愣愣地跟随他,“怎么回事,他住在你这里?” “你没听他叫我什么吗,不住这里住哪里?” 张敛秋一时没明白,脑子乱了。跟林照夏到了房间,听她说道:“说来话长。太过惊悚,所以没在微信里跟你说……” 张敛秋好奇不已,催着她快说,等听完,整个人都麻了。 是她做梦没醒,还是她这姐们受刺激了? 担心林照夏的精神状况,“你养父母那边是不是出事了?还是你失业,想不开?”她这姐们受刺激,把别人的孩子抢来养在家里? “真真的。”林照夏又把那两份鉴定报告找出来给她看。 张敛秋翻着翻着,整个人又麻了。 谁来告诉她,她是不是没睡醒?怎么让她遇上这样玄幻的事!愣愣地看向林照夏。 林照夏倒在床上,两手枕在脑袋后,“别看我,我当初也跟你一样。我甚至到现在也在想是不是做梦没醒。” 张敛秋嘴巴半天没合上。看着林照夏手机里存的大齐林家的视频,整个人大写的懵圈。 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长至真是你生的?” “嗯。事实好像就是如此。”林照夏自己都懵,但好像这就是事实。 张敛秋把两份鉴定报告扔了,一把扑了过去掀起林照夏的衣服就去看她的肚子,林照夏先是下意识地去拦,尔后又躺平了随便她看。 张敛秋没看出什么,“你哪一世生的他?” “可能是这一世。” 张敛秋便不说话了。静静地坐在那里消化林照夏跟她说的这一切。 过了一会,起身打开房门往客厅看了看,见那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没有消失,还乖巧地坐在那里,侧脸看着确实有些林照夏的影子。 关了门,张敛秋一脸严肃:“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林照夏眼睛盯着屋顶,“要不把他扔了?” 啊?“那不能。总归是一个生命。”她姐们也没有这么狠心。可她姐们男朋友还没找,就要养个拖油瓶了? “孩子的爹呢?” “不知道,也不想找。” 也是,找什么找。难道夏夏要跟个大齐的男人一起生活?想想就可怕。 忽然想起什么,张敛秋问她:“对了,我记得你大学是晚了一年入学的,那一年你干嘛去了?” 第四十三章 干妈 林照夏翻身惊坐起。 张敛秋的话如一击闷雷敲在她心头。她这才想起,她是晚了一年才去大学报道的!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会晚一年入学? 林照夏翻身坐起,把张敛秋吓了一跳。 看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伸出一指捅了捅她,“没事吧?怎么这个反应?” 林照夏机械地扭头去看她,“你不说我都把这事给忘了。”拧眉想了又想,“休学的那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都记不得了?” “啊?姐们,你休学一年呐!是你,你自己,不是别人!你说你不记得?” 张敛秋觉得她今天受到的惊吓有点多。要不是还有医院的两份鉴定报告摆在那里,她一定觉得她这姐们受刺激惨了。 林照夏努力回想,还是摇头。 “真的,我真的不记得那一年发生什么事了。我只记得高考才结束,我爸我妈就把林嫣然领了回来,见我爸妈对她嘘寒问暖,眼里只有她,我当时还挺难过的,然后……” 然后怎么了?然后她怎么就比通知书上的晚了一年入学呢? “你家里给你办的病假,你生了什么病,要休学一年。” “我家里给我办的病假,我知道。可是我生了什么病,那一年我一点记忆都没有。”林照夏拼命地想啊想,可就是没有半点记忆。 张敛秋嘴巴张老大,这么惊悚的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穿到大齐,然后在那边遇上个男人,生下了长至才回来的?然后回来后又把那边的记忆给忘了?” 林照夏愣愣地点头,“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可能性很大。只是为什么我没有那一年的记忆呢?” “真的一丁点都没有?” “没有。” 两个好友齐齐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那长至有可能真是你生的。” “嗯。” “那你想怎么办?” “我想把他留在这边。你知道的,古代的环境哪有这边好。长至还长在陵村,以后没准也会成为陵户,不然也会被征兵,会遭遇无数天灾人祸。” 不知道还好,知道有这么一个儿子,还把他留在那边,心里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嗯,那当然是留在咱们这边好。” “可是他没有身份,上不了学,以后也就不了业,哪都去不了。”林照夏很是惆怅。 “长至的身份还不好解决啊!” “怎么解决?” “放心,有我呢。”张敛秋翻身坐起,拉开门,“走,看看我干儿子去。” 这就成干儿子了?林照夏笑了笑,跟在她后面。 “长至,以后要叫干妈知道吗,干妈疼你哦。”哎呦,这小天使竟然是她姐们生的,就说怎么这么可爱呢。 太tm可爱了。 长至小脸被她挤得没了个形状,歪着头找林照夏。可怜兮兮的,盼娘来解救他。 见娘只笑眯眯地看着,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长至嘟着嘴不满地看张敛秋。 张敛秋真是越看他越可爱,捧着他的小脸,啵了一下,把长至亲得满脸通红,跑到林照夏身边,把头埋在她身上。 张敛秋被逗得哈哈大笑。“哎呦,还害羞呢。”妈呀,这真是古代来的天使,这小模样太惹人疼了。 伸手去拉他:“来,让干妈看看,以后干妈疼你。”想起什么,“对了,给我儿子发红包!见面礼还是要有的。” 长至一听发红包,耳朵竖了起来,见她掏手机,小小声说道:“长至也有手机。” 呃?“长至也有手机啊?那太好了。来,跟干妈加个好友,干妈给你发红包。” 长至也不害羞了,松开林照夏就跑去找他的手机。 把林照夏都看愣了,这孩子,听到钱就兴奋,她亏待他了? 一转眼就看到他和张敛秋头凑头坐在沙发上,两人加了好友,张敛秋给他发了一个大大的见面礼,长至点开,眼睛瞪得溜圆,又逗乐了张敛秋。 “哈哈哈,我儿子还看得懂呢!不错不错。” “娘,好多!”长至有些不敢拿,看向林照夏。 林照夏一看,!“你疯啦!发个红包应景一下就好,发这么多。” “你别管。我好不容易认了一个干儿子,我还要请客吃饭广而告之呢。” 又揉起长至的小脸,“哎呦,我也有儿子了!好儿子,来,叫干妈,以后干妈疼你,你长大了也要好好疼干妈知道不。” “干妈。”长至收到那么大一个红包,立刻就改口了。 “哎!好儿子!” 张敛秋高兴不已。和长至凑在一起,看他手机里拍的相片。张敛秋是个自来熟,善于调动气氛,长至立刻就干妈长干妈短的叫了,两人亲亲热热的,像一对亲母子。 “干妈,你喜欢什么,下回长至从大齐给你带来。” “真的?不愧是干妈的好儿子。哎哟,可太惹人疼了!” 大齐,行宫。 林秋山一脸忐忑地跟在曹厝身后进了大殿。 心里忍不住琢磨,不知七殿下找他有何事,长至和溪儿那边的事不知道他知道多少,万一问起,他又该如何回答。 揣着一颗惶惶的心进了大殿,“草民见过七殿下。” “免礼,平身。” “谢殿下。” “不必拘束,叫你来,就是问几个问题,莫紧张。” “是。” 赵广渊看他,见他头也不敢抬,搓着双手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长至在那边很好,你们莫忧心。” “啊?啊,多谢殿下告知,长至从小懂事,又听话,他在那边又有人照顾,比留在这边强,草民不担心他。” 是说长至的事啊,林秋山松了一口气。 “长至是你外孙,你,为何要留他在那边?林姑娘待他再好,也不是他的亲人,你们就真的放心?” 林秋山心里一紧。看来长至的嘴巴很严,没跟七殿下说他和溪儿的关系。但溪儿这样的奇遇,说了也不一定有人相信。 “林姑娘喜欢长至,愿意留长至在身边,草民心里只有感激的份。长至在那边无论如何也比呆在大齐要好。” 赵广渊眉头皱了皱,这里面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因由。 只是,看林秋山这个样子,只怕不会跟他透露。 又问道:“长至的娘……你家是在何时何地捡到的她,她又是如何怀上的长至,又于何时离开的人世?” 第四十四章 调任 林秋山被问得有些紧张。不知七殿下为何要问起长至的娘。 “回殿下,六年前,草民在长陵附近遇到一名昏迷不醒的女子,因心生怜悯,便把她带回家中。后来她醒来没了记忆,草民可怜她无处可去,便做主收留了他,认做养女。待养到两月有余,才发现她怀了身孕……可惜她生下长至尚未足月,便离世了。” 林秋山说完这番话,头低着不敢看赵广渊,生怕他看出端倪。 赵广渊听完有些遗憾。 如果证实长至就是他的沧海遗珠,那这名女子,便与他有过一番纠葛,若她活着,无论如何,他都会好好安置她。 可她却死了。 “她,葬在何处?” “葬在长陵村往西十里处。”林秋山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赵广渊,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个。难道还想去拜谒不成? 去拜谒他也没什么怕的,当年溪儿失踪后,他们一家为堵外人的嘴,便立了衣冠冢。 可是殿下为什么问起长至的娘呢? 林秋山心中疑惑,但攥着手没敢问。 赵广渊问明了那名女子的埋葬之地,又想起长至嘴上挂念的三舅舅。 “你三儿林敬宁,本殿打算调他到行宫当个侍卫,你且家去商量一番,若同意,本殿就去向魏把总要人。” 啊?把敬宁调到行宫,给七殿下当侍卫? 林秋山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且回去斟酌。跟在本殿身边,好,也不好。将来本殿回京,他自有一番前程,可总归不如在皇陵当个陵卫自由自在,无波无澜的,也无甚危险。” 林秋山心里跳了跳。一时拿不定主意。 “多谢殿下看重!”林秋山郑重朝赵广渊行了一礼,“待草民家去与我儿商议一番,再给殿下一个答复。” 生恐七殿下怪罪自家拿乔,又拜行了一个大礼。 “无需多礼,去留旦凭本心。” “是。” 林秋山走后,曹厝问赵广渊为何要用林敬宁。 为何用林敬宁?当然是因为林家与他有了共同的秘密。他不想出纰漏,林家更不想。 “那要是他家不答应呢?” 外人都说殿下是个废人了,跟个废人能有什么前途?就算将来殿下会回京,也是危险重重,当个陵卫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前途,但安稳啊。 兵部再往前线调兵,也不会来调陵卫。只要大齐不倒,陵卫日子好过得很。何必冒着危险去赌一个未知的前程? 林家也在就这事关起门来一家人讨论得热烈。 林秋山和耿氏做为父母,不指望儿子大富大贵,就想看他们都平平安安的,顺顺利利把这一辈子过完,便是这一生最好的交待了。 林敬平做为大哥自然是同意父母的意见。 家里虽是陵户,少了些自由,但吃穿不愁,不用担心天灾地里没收成吃不上饭,也不用担心交不上各种税赋,还要去哪里哪里服徭役,又要担心征兵。 说实话,陵户的日子比一般庄户人家强多了。 太多人还想当陵户呢,可惜都没门路。 “咱一家这样太太平平的,我觉得挺好的。没必要去贪那些富贵。”老大林敬平说道。 三儿媳马氏看了一眼丈夫,没说话。 丈夫心中有抱负她知道,他回回操练都比别人认真,一个陵卫,又无仗可打,别人就做做样子应付考核,可他哪怕回到家里也要搭弓练准头,拿着刀又是劈又是砍的。 她想支持丈夫去挣前程,但她太平日子过惯了,不想改变。万一将来丈夫跟着七殿下回了京,那她要怎么办? 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到京里要如何生活。她不想改变。 林敬宁看了看父母,又看了看妻子,没有说话。 林秋山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七殿下说旦凭本心,你如何选择,他都不会怨怪你。但为父又想着,他一个被贬来守陵的皇子,外头又传出他身子坏了,绝了嗣,瞧着也挺可怜的。身边没个知心人。又难的开口……” 耿氏还是想留儿子在身边,对这一番话不同意。 “咱可怜他,平日里能搭把手就尽量搭把手。再多的,咱一介庶民也做不了什么。外头想博前程的只怕不少,咱们只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 当初二儿子要改民户,她也是不同意的,在她看来,当个陵户挺好的。 “娘说的对。”林敬平附和了一句。 刚说完,就被王氏瞪了他一眼,“你别乱说话。让三弟自己选择。” 看了众人一眼,忍不住说道:“咱们也别忘了,七殿下是知道长至在四妹那边的,他也能去四妹那边,这事就咱家和七殿下知道,等于是两家绑在一条绳上了。” 这哪里能得罪。要是有个万一…… 林秋山和耿氏等人这才想起这一茬。“殿下自己也有这番奇遇,不会出卖咱们吧?” 林敬宁说道:“不会。七殿下我观察他许久了,我觉得他是个能信任之人。而且……” 林敬宁也说不上自己心里那股复杂的情感从何而来。他远远看过七殿下几回,回回见他一副落寞的样子,心中都挺难受的。 “爹娘,我想到七殿下身边……” 于是,隔天林敬宁和魏德光就到了行宫大殿。 “禀殿下,林敬宁转调手续已经办好,即日起,他就可以留在行宫了。” “多谢。只林敬宁一人尚显不足,还需魏把总帮着再挑两三个人手。”只用林敬宁一人,怕外人看出端倪。 “是。卑职领命。” 魏德光走后,赵广渊留下林敬宁,“可是心甘情愿?” 林敬宁单膝跪地:“属下心甘情愿。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很好。” 赵广渊交待了他几句,林敬宁从此便在行宫当上近身侍卫了。 当天日暮时分,避着人,赵广渊几人到了一处缓坡,在一处坟茔处停了下来。 曹厝在墓前摆了祭品,赵广渊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字样,“她叫林若溪?” 林敬宁头垂着,不敢看他。他哪里知道当差第一天,七殿下就要他领着去拜谒长至他娘的墓。 虽一头雾水,但也不敢违命,便领着他来了。 “是,她因为失了记忆,不知自己名姓,我爹娘便随了早逝的四妹的名字,给她取名若溪。” 林若溪?赵广渊默念这个名字,又想起另一边的天空也有一个姑娘姓林。 难道是冥冥之中,有什么联系?总让他与姓林的女子相遇? 赵广渊定定地看着墓碑,如果她活着,也许就能告诉他那天发生了何事。可方大、方二死了,她也死了。 第四十五章 你俩在谈恋爱吗 张敛秋因为白得了一个干儿子,那叫一个开心。 “长至,快来,想吃什么,随便点,干妈买单!” 林照夏因为有一段时间没见张敛秋,不想出去外头吃饭,觉得在家里更自在,还能说说话。张敛秋便拿着手机招呼长至咣咣一顿点。 不一会,外卖小哥就送了各种吃食过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干妈,点太多了。吃不完会浪费。”长至吞了吞口水,好香啊!可是这也太多了,他们三个吃不完。 张敛秋在他头上撸了一把,“没事,随便吃,干妈高兴。吃不完收冰箱里明天你和你娘慢慢吃。”这孩子真是太懂事了。 林照夏默默地接受了张敛秋这份好意。 从上学起,张敛秋每次从家里回来都给她带各种吃的。和她一起到食堂吃饭,也总是点一堆,推说自己吃不完,把肉给她码得冒尖。 “干嘛。”张敛秋捶了林照夏一拳,“当着我儿子的面要掉金豆子?” 见长至扑闪着眼睛看着自己,林照夏敛了神色,“风迷了眼。” 张敛秋心知肚明,抱了抱她。 又开心地招呼起长至:“长至快来,坐干妈身边!干妈知道一间好吃的饭馆,明天带你出去吃。明天还你出去玩。干妈知道好多好玩的地方,你娘就知道读书,什么都不知道。” 长至便开心地挨着张敛秋坐了。 三人围坐在饭桌上,正要吃晚饭,结果…… “妈呀!” 张敛秋被客厅里的动静吓了一跳。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是怎么进来的!她姐们租的这地方也太不安全了。 林照夏看着忽然出现在客厅里的赵广渊,有些头疼。他这没半点征兆的忽然出现,是要吓死人的。看来这屋子除了敛秋,不能再让别人进来了。 不然不知道怎么解释。 看向张敛秋,她这一下午只顾着跟敛秋说长至的事了,倒把这位殿下的事给忘了。 张敛秋觉得这一天她受的惊吓有点多。 才堪堪接受长至这么一个古代来的小天使,这忽然又冒出一个古代男人!妈呀,她的小心脏,快承受不住了。 赵广渊也没想到,林姑娘的屋里又忽然多出一个人,有些无所适从地站在那里,目光看向林照夏。 他给林姑娘造成困扰了吧?心里有些歉意。 林照夏头疼地揉了揉额头。也好,一次性都解释清楚,省得她还得跟敛秋再解释一遍。 “来来,给你们引见一下……” 长至已经拉了张敛秋的手,“干妈,你别怕,他是长至认识的人,是七殿下。” 啊?殿下?是她认识的那两个字吗?这帅哥还是位皇族?妈勒!她见到一位真的、活的皇族! 艹!这么玄幻的吗? 林照夏向赵广渊介绍:“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张敛秋。” “嘿嘿,尊贵的殿下,你好啊。”张敛秋跟赵广淡打招呼。 目光忍不住打量。啧啧,这是真的、活的古人。比她在剧组看到的还真!剧组最好的演员都演不出这个神态。 妈勒,她这狗屎运。 “张姑娘。”赵广渊点头招呼。 张姑娘?妈妈呀,太可乐了。“别这么客气,叫我敛秋就好。” “礼不可废。” 妈勒,一套一套的。“你真的是皇族?皇上的儿子?” 赵广渊点头,“是,渊乃当今皇上的第七位皇子。不过六年前被贬至皇陵守陵,已经是个庶人了。” 啊?这么惨?啧啧。 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忽然见他脚下有两盆花,张敛秋有些惊喜:“妈呀,好好看!这是什么花?” 古代的花哎,妈呀,她这是见证了什么奇迹。 赵广渊便向她和林照夏解释这是什么花。 长至晃着张敛秋的手:“干妈,天井里还有呢。” “还有?”张敛秋看向赵广渊,不错不错,来这边还不忘带些礼物,是个能处的。 招呼长至,“来,和干妈一起把花搬到天井。”一人搬了一盆花就走向天井。 林照夏没有跟去,正想问赵广渊两句,就听到天井传来张敛秋的大嗓门:“夏夏,夏夏你快来呀!” 以为出什么事了,林照夏急忙往天井跑,结果,就见张敛秋手抖着指着地上一盆花:“这,这,这是不是素冠荷鼎?” 赵广渊站在林照夏身后,点头:“是,这是素冠荷鼎。张姑娘也知道此花?” 张敛秋眼睛都快瞪凸了。 看一眼地上的花,再看一眼林照夏,又拿眼去瞧赵广渊。她现在确认了,这可能真是位皇族,连这样名贵的兰花都能拿得到。 “怎么啦,这么惊讶?”林照夏问她。 张敛秋犹自激动着,“我一个糙人,哪里懂这种名贵的花草。是我爸。我爸为了一个项目,要给人送礼。那人喜欢兰花,我爸就请人到处找。我在家听他念叨,看了我爸下的各种图片,才知道这是素冠荷鼎!” 眼前这盆兰花,刚刚开了少许几个花苞,形态浑圆饱满,青翠油糯,状如小荷才露尖尖角,格外惹人爱怜。 张敛秋忍不住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看它,生怕惊扰了它一样。 “夏夏,你知道吗,兰博会,素冠荷鼎年年拿金奖,云南一处兰园还把它当镇馆之宝,估价一千五百万!还有价无市。” 她爸到处找都没找到一枚,没想到竟让她在夏夏家里发现了。 林照夏都听呆了,“一千五百万?!”妈呀,她耳朵没问题吧,没听错? “真的!我爸放话,说一千万以内,只管给他送来。” 林照夏嘴巴都忘了合上,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豪啊,这是真豪! 张敛秋被她逗乐了,“我爸才不会做亏本生意,一千万他讨了别人欢心,项目拿到手,他反手赚的可不少。只是他没买到。唯一知道的一株,那是人家的镇馆之宝,也不可能卖给他。” 林照夏朝赵广渊看去,见他朝自己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感激地朝他笑了笑。 便指着地上那盆素冠荷鼎,对张敛秋说道:“拿去,只管给咱爸送去!” 张敛秋愣了愣,“这,不好吧?”忍着心中激动,看了她姐们一眼,又看向赵广渊。 赵广渊笑了笑,“无妨,张姑娘若有需要只管拿去。我再命人寻一株给林姑娘就是了。” 张敛秋愣愣地看他,她爸让人到处找没找着,而这尊贵的殿下,找一株这么名贵的兰花却跟喝水一样轻松? 狐疑地看了看她姐们,又看赵广渊,在他二人间来回打量,“你俩,不会在谈恋爱吧?” 第四十六章 如何搞钱 林照夏惊吓地跳了起来。瞪了一眼张敛秋:“别胡说。” 赵广渊在一旁颇有些不自在。他在这边这么久,又看了那么多爱情片,当然知道张姑娘说的什么意思。 没说话,只把目光避了避。 张敛秋见她姐们这个态度,以她对自己姐们的了解,就知道她姐们没在谈恋爱。只是这尊贵的殿下……竟没反驳自己的话! 嘶……有情况。 林照夏见她拿眼打量赵广渊,怕赵广渊不自在,伸手推她:“走啦,去吃饭。” 走了两步,脚步又顿住:“赶紧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来把花搬走,要不你先送回去?” “我才不回去。我跟家里说了晚上要留在你这边的。”张敛秋说着就掏出手机,又看向林照夏,“真给我爸啊?” 有些不确定。 她姐们跟她关系好是好,但这么名贵的花,不是几百几千,不知这株有没有云南镇馆那株那么贵,但大几百万是跑不了。她姐们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她搬走? “搬走搬走。我又不会养,搞不好在我手里折了。” 张敛秋感激地紧紧抱住林照夏:“夏夏宝贝,我最爱你了。”也不再说客套的话,反正私底下让她爸补偿夏夏就是。 当着众人的面给她爸打电话:“爸,打一千万到我账上,素冠荷鼎你来搬走。” 张爸正焦头烂额,听说竞争对手已经寻到可以代替素冠荷鼎的兰花,眼看那么大一个项目就要黄了,正焦色万分。结果他听到自个宝贝说什么了? “别消遣你老爸,烦着呢。” “我哪敢消遣你。真真的,素冠荷鼎,比你给我看的图片还好看一万分。这花就在夏夏家,地址我发给你,你来搬走,我晚上要住夏夏这边。” 张爸爸还想多问两句,结果他女儿就挂了电话。 笑骂了一句,也不当一回事。 结果微信就收到一张相片,等他看完惊得跳了起来。是素冠荷鼎!真真的!瞧着比西南兰院那一株更好! 张爸立马坐不住了,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冲出门。 “要吃饭了你去哪?”张妈在后面叫了他几声,他都没听到,急急踩着油门就飞奔而去。 另一边,“走,吃饭。”林照夏招呼着众人去吃饭。 席间张敛秋不住地拿眼打量赵广渊,哎妈,这真真切切是个皇族啊! 瞧这举止,这做派,这规矩。啧啧,剧组那些演古装戏的,请了礼仪顾问来教的,跟这一比,就是一个买家秀一个卖家秀啊。 啧啧。赏心悦目,不吃饭光看着就饱了。 赵广渊被她看得不自在,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林照夏好笑地捅了她一下,“不吃饭了?光看能饱?” 张敛秋还直愣愣地点头,嘿嘿,能饱。 也不好意思再盯着,结果她刚转移视线,就看到一旁的长至也是一样的斯文有礼,规规矩矩。这也很赏心悦目啊。 赵广渊不能撸,她干儿子可以撸啊! “哎呀,小长至,干妈真是越看你越喜欢,哎哟,这小模样哦,真真可爱!” 长至这一天不知被张敛秋揉了几遍,都习惯了。还仰了仰小脸给张敛秋撸,“干妈,先吃饭,别饿着肚子。吃完长至再陪你玩。” 哎呦,真是可爱。张敛秋真是越看越喜欢。 四个人欢欢乐乐吃完了晚饭。 才收拾好,张爸爸也上门来了。 “张叔叔。” “哎哟,夏夏,好久不见。怎么不上家里玩?秋秋不在,就不去看叔叔阿姨了?” “怕打扰你们。” “没的事,只管上家里玩,你阿姨经常念叨你,有空就上家里吃饭啊。” “好。”林照夏应着,又叫长至过来叫人,“张爷爷好。” 把张爸爸吓了一跳,他都成张爷爷了?“哎哎,好好。” 一看屋里还有一个男人,“你们同学啊?好好,没事就多聚聚,同学之间就该互相帮助。” 赵广渊浅浅地微笑,朝张爸点头示意。 张爸看着他,只觉得这股气质,怎么看怎么矜贵。秋秋还有这样的朋友呢?这出身只怕是有来历的。他女儿能跟这样身份的人来往,对她的前途也有帮助。 “好好,我不耽误你们聊天,夏夏啊,秋秋说你家有兰花啊。” “叔叔这边来。” 林照夏领着他到了天井,张爸爸一看,眼睛瞪圆了,哎哟,还真是素冠荷鼎! “哎呦哎呦,怎么能这么随意把它摆在地上!”心疼坏了。 对着花一阵心疼。还想说这花盆不好看,结果一看,咦,这花盆这么古朴呢?还挺雅志的。就不批评不懂事的小年轻了,只心疼那花被随意摆在地上。 “哎哟,这几天的太阳多毒辣啊,你们把它放在这里暴晒……”张爸念念叨叨,心疼不已。 张敛秋朝林照夏和赵广渊摊了摊双手,她爸就这德性,见笑了。 “哎呦爸,你快搬走,别耽误我们年轻人聊天。” 张敛秋催着她爸,一脸不耐烦:“这花是夏夏的,夏夏好心送给你,但你不能不懂事啊,你看着办吧。” “胡说什么呢。”林照夏拍了她一记。 张爸点头跟林照夏保证:“夏夏放心,你可帮了叔叔一个大忙,叔叔不会亏待你的。” “叔叔你别说那些见外的话,你和阿姨关照我不少,还让我挂在你的公司交社保……” “这孩子,那么点小事,还值得你挂在心上。叔叔和你阿姨就秋秋一个女儿,你跟秋秋好,也跟我们的女儿是一样的。要是你不嫌弃,叔叔就认你当干女儿了。” “哎呀,爸,你别瞎说话。你反正记得这花是秋秋的就行。回吧回吧。” “好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张爸小心翼翼地抱着花就要出门,结果……“不行不行,我得让司机过来把车开回去,这花我得抱着,放车上我不放心。” 张敛秋翻了一个白眼,接过来帮她爸抱着,等她爸给司机打完电话,也不留她爸在屋里等,推着她爸出门,还无情地把门关上。 “那花真的那么值钱?”赵广渊问张敛秋。 张敛秋点头:“真的值钱!主要是稀少,听说长在西南密林山谷里,这些年野生的几乎找不到,培育成功的也没有一株两株。” 赵广渊若有所思。 “你想卖花?”张敛秋问他。 林照夏笑着对她说道:“这尊贵的殿下,穷着呢。”把他的处境说了一遍。 张敛秋很是同情,这原来是个穷皇族啊。“你想搞钱?想造反?” 咳咳咳……赵广渊被水呛到,咳个不停。林姑娘这个朋友,真的,耿直、率真。 “搞钱还不容易嘛。”张敛秋觉得这一点都不是事。 赵广渊看她,很是认真地问:“如何,搞钱?” 第四十七章 拜托了 张敛秋一点都不觉得搞钱是多大的事。 她从小家庭条件优渥,她爸的企业越做越大,随便一个项目都是上亿起的,她从小耳濡目染,觉得搞钱轻松的很。 比林照夏这种底层家庭出来的孩子,接触的层面以及眼界,要开阔得多。 像她爸爸这种,经过一轮的财富积累,人生目标早已实现,赚钱早已经不是太迫切想追求的了。有了钱又有身份有地位的商人,早已经有了新的人生方向。 什么都不缺之后,反而想追求一种精神上的享受。 “我爸他们那个圈子,有了点臭钱后,就想玩些不一样的。今天跑去看画展,明天跑去买古董,不然就学别人赏花观鱼养花草,总想提高一点文化层次,装点b格,你们懂吧?” 林照夏都听乐了,“你爸知不知道你背后这么说他?” 张敛秋不以为然:“我当我爸面也这么说他。没读过几年书,还要装一个大书房,整个大书柜,收集什么古籍古画。还有我们家地下室,装古董的博古架那是搞了一排又一排!” 啧啧。 “没办法啊,钱他不缺了,衣食无忧,家务有阿姨,出门有司机。什么都不缺,没了追求,就想别的乐子,装点b,不然只能躺在钱堆上混吃等死了。” 林照夏听了忍不住笑。 赵广渊嘴角也轻轻地勾着,觉得林姑娘这个朋友,还真是挺率真的。 长至听得半懂半不懂,只知道他这位干妈家里有钱的很,刚才来的那位干妈的爹,原来那么有钱啊!他的钱是怎么赚的呀,长至也想赚好多好多钱,给娘买一个大房子! 今天干妈要留在这边,那她要住哪?娘的床太小了,睡不下三个人。 难道他要和殿下睡? 哼,才不要。 抱了抱林照夏的胳膊。“怎么了?”林照夏问他,长至就朝他娘笑着摇了摇头。 这小模样把张敛秋给稀罕的,一把把他捞到怀里:“长至跟干妈坐,哎哟,刚才都忘了让你干外公给红包了,下次让他补上,补个大的。” “好!”长至应得大声,把张敛秋给稀罕得不行。 林照夏对他这副钱串子的模样,简直没眼看。赵广渊眉头微皱地瞥了他一眼。这孩子留在这边,怕是林姑娘不好管他。这性子给养得歪了。 “我们长至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是个黑户呢,放心,包在干妈身上!” 赵广渊一听,坐直了腰板,“那个,张姑娘,不知渊的身份有没有办法解决?” 张敛秋有些诧异:“啊,你也要留在这边?” “那当然好啊!不是我泼你冷水,你就算在大齐荣登大宝,坐上皇位,但当个混吃等死的昏君,臭名昭着,当个日理万机的明君,则死得早,怎么算都不划算。再说就算有皇位继承,也比不上我们这边条件好啊。” 赵广渊点头表示赞同。 他当然知道这边条件好。他也向往这边的生活,百姓安居乐业,即便有天灾有人祸,强大的国家也有保护百姓的能力,且科技及文明发达,远不是大齐可比的。 “渊自然想成为这边的一份子,可渊有未完成的使命。” 林照夏看他一脸落寞的样子,有些心疼。 看向张敛秋:“你有没有办法?他虽然可以过来,但没有身份,哪里都去不了。我跟他说的飞机火车,他向往的很。跟我说他那边的八百里加急,边境传信兵送紧急军报到京城,只要两天。” 噗嗤,张敛秋乐了。 “八百里就是四百公里,两天?那你们边境离京城也没多远。我们民航客机,一小时一千公里左右,两千多公里的距离,两个半小时就能到达。岭南的荔枝都不用八百里加急,早上摘中午就能到餐桌。” 赵广渊有些不自在,“是,若有幸能坐上这么快的,飞机,渊死而无憾。” “别啊,什么死而无憾。我们还能到地球的另一边,穿梭不同时空感觉一天四季变化。美好的日子大大的。说什么死啊死的。” “感受一天四季变化?” “是啊。我们这边是夏天,但住在另一半地球的人们,他们那里是冬天。就是同一个半球,时间差也不一样,我们是白天,他们那边是黑夜。有二十四小时都是白天的地方,也有二十四小时都是黑夜的地方。这地球神奇着呢。别死啊死的,好多神奇的东西等着我们去探寻。” 赵广渊心中震撼,心生向往,但面色不露,长至是直接眼睛瞪圆,嘴巴欧成圈圈。 “哈哈哈,还是我干儿子可爱。放心,干妈给你解决了身份,就带你坐飞机出去玩。” “好哦,长至最喜欢干妈了!” 赵广渊起身郑重给张敛秋行了一个礼:“渊拜托张姑娘了。” 慌得张敛秋闪身去避,“好说好说。” 几人聊得欢快,转眼到睡觉时。 林照夏把长至赶去和赵广渊睡,长至不肯走,扒着门框,可怜兮兮地看着林照夏,把张敛秋给心疼的。“挤一挤吧,没事。” “睡那边床,还是睡沙发,你选一个。”林照夏对长至说道。 长至嘟了嘟嘴。林照夏心软地安抚了一句:“乖,去那边睡。这边睡不下,娘晚上还要跟你干妈说悄悄话。” “长至不能听吗?” “不能。” 长至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另一个房间。见殿下正倚在床头看手机,哼了一声,爬上床。 赵广渊淡淡地看他,他哪里跟别人睡过一张床。眉头皱了皱。 “哼,我也不想跟你睡!但你忽然过来,害长至没地方睡。”所以是你的错,才不是长至要占你的床。 见小屁孩嘟囔着就背着自己躺下了,在被子里拱起小小一团,没一会,还传出浅浅的呼吸声。 赵广渊默默地看着,眉头慢慢松展了。 这种感觉……他说不上来。 感受着那孩子缓缓的呼吸,身旁传来的温度,再想到他可能真是自己的沧海遗珠,赵广淡心头起了异样。 若书中写的是史实,这孩子也许就是自己唯一的血脉了。 赵广渊静静地看着他的侧颜,看着他的眉眼,他的小嘴,真的像自己吗? 轻轻给他掖了掖被子,在他小小的身子旁边躺下。 第四十八章 来钱的路子 隔天,因赵广渊不耻下问如何搞钱。吃过早饭,张敛秋开车带着几人往市区方向开。 在车上,每路过一个地方,有标志性,有故事的,张敛秋都巴巴一通介绍。 她是本地人,从小生长在这座城市,比林照夏这种在这边读书,没钱四处逛,只关在学校里,出了社会,又朝九晚六的社畜,那是甩了不知多少条街。 这简直比花钱请的导游还讲得仔细。 长至崇拜不已,“干妈,你不能呆在海市吗?” 这样,长至就能常常见到干妈,听干妈讲这么多好听好玩的了。 “小宝贝,干妈要赚钱啊。”见干儿子需要自己,张敛秋那叫一个高兴,恨不得停下车撸他一把。 “可是干妈你不是很有钱吗?”长至小小的脑袋里大大的问话。 “干妈哪有钱,干妈挣的还没你娘多。”她一个小助理,一月工资五千五,之前才四千五,md。 长至满脸不敢置信,干妈家里用那么多那么多钱买一盆花,怎么会没钱。 “那是你干外公的,不是干妈的。总有一天干妈也能赚很多很多钱,给我们长至买好玩的好吃的,带我们长至四处玩。” “那长至也赚钱,带干妈去吃好吃的!” “好宝贝,嗯,么么。” “比心。”长至朝前面开车的张敛秋比了个手势。 林照夏看着忍不住乐,这孩子学得倒是快。相信再过不久,就是妥妥的一个现代小孩了。 转眼,张敛秋带他们到了古玩一条街。 “你想让他卖古玩啊?”林照夏问她。 “那当然要充分发挥他的优势啊。倒卖什么能有倒卖古玩挣钱?” 赵广渊愣了愣,倒卖古玩? 原来张姑娘是想让他卖古玩吗?可他有那么多货源吗?古玩市场真真假假,所有的店里不只真品,也卖赝品,赝品也有很大的市场。可他上哪找造假工坊? 大齐那边吗? 林照夏和张敛秋问他,“你们那边也有这样的古玩交易市场吗?” 赵广渊点头,“有。但不叫古玩市场,叫典当行、当铺。当铺收旧物也卖旧物,也提供鉴定、评估、作价的服务。但这是白天的市场。晚上还有一种收受售卖旧物的,叫鬼市。” “鬼市?”长至吓得抱住了林照夏。 赵广渊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都五岁了,胆子这么小!何况还是青天朗朗。对长至的表现很不满意。 林照夏见他瞪长至,不满地朝他啧了声,赵广渊便撇开了目光。 给众人解释:“因是在入夜至拂晓这段时间开市,正是民间所云鬼怪出门之际,亦称鬼市。又因大多售卖之物其来处无法自辩,不敢在白日正大光明售卖。且晚上灯光不好,可以假乱真,大齐的鬼市倒是繁荣热闹。” “那你鉴别古玩真假的能力如何?”林照夏问他。 张敛秋对他很信任,“他一个皇族,从小都是端着金碗银盏吃饭的,能没点鉴赏能力?” 就像她自己,她从小看她爸收集,把玩那些古玩,看多听多了,也能说出一二道道来。 赵广渊浅浅笑了笑,“渊不敢妄自尊大,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这态度,让林照夏和张敛秋很满意,几人便在古玩一条街逛了起来。 街上很热闹,人来人往。有店铺有地摊,所卖之物有钱币、玉器、瓷器、字画、文房四宝、各种佛像、手串……琳琅满目。 林照夏不懂这些,只牵着长至在看热闹。倒是赵广渊神情专注,每一个摊位前都要驻足流连,张敛秋也跃跃欲试,看见喜欢的,不管真假就上前拿起来把玩。 长至悄悄地拉了拉林照夏的衣角:“娘,这古玩是不是卖以前朝代的东西?” “对。” 长至眼睛晶晶亮,悄声道:“娘,那让外祖和舅舅收了大齐的东西,拿到这边卖,是不是就能赚好多好多钱了?咱们就能买自己的房子了?” 长至昨天都没睡好。要是有多一个房间,干妈就可以自己睡一个房间,长至就能和娘一起睡了。 林照夏揉了揉长至的小脑袋,“这个生意,水深着呢,赚不到钱不说,搞不好还要被人骗。” “那殿下他懂不懂?” “应该懂的吧。” 长至歪着小脑袋,可是殿下懂,赚的钱也是他自己的。长至想给娘赚钱。 几人看完地摊上的东西,又进店铺里逛。赵广渊眼见一家店铺里挂的一幅山水画竟然标价五百六十万时,瞠目结舌。 这画功还不如他呢!卖五百多万? 他一天就能画一幅! 嘶……抢钱啦。 再看另一家店铺,做为镇店之宝的一个莲瓣刻花大盘,竟然标价八百六十八万! 之前他的宫殿里,摆果子点心的盘子哪个不比它好看?他生气都能砸一屋。天爷,他以前那是砸了多少个八百六十八万啊! 肉疼。不行了,在滴血了。 还有这玉,他以前随便拿来赏人玩的,这要大几十大几百万?! 娘勒个天爷! 他之前送林姑娘那个扳指放到这儿,能当镇店之宝了吧。乖乖。 示意林照夏等人出了店铺,张嘴就问:“张姑娘,如何在这里开个店铺?” “你要开店铺?” “是。”赵广渊很是确定。还把刚才的所见所闻跟林照夏和张敛秋说了一遍。 两人听了又是惊讶,又是惊喜:“刚才那幅山水图,标价五百多万的,你画功比他还好?”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但渊自认画得比那幅好。” 张敛秋激动不已:“那你得给我爸画一幅!有这幅画,你说什么我爸都能帮你办了!” 张爸现在有钱了,就喜欢收集古玩,尤其喜欢买古画。 但现在市场上良莠不齐,赝品多如牛毛,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张爸早些年,也买了很多赝品,拿钱买了很多教训,但他不改初心,还是喜欢到处买古画。 张敛秋心疼她爸回回都上当,当当不一样。 “好。渊为令尊画上一幅。” “好好好!”张敛秋激动地握了握他的手,“我爸生日马上到了,到时我送给他当贺礼,他一定高兴坏了!” “走走走,我们先去看看有没有店铺转让的,如果没有就让我爸想办法。” 赵广渊听了心中激动,若是这个古玩店能开起来,他就有了源源不断的资金。那他就可以策动回京了。 第四十九章 盘铺 赵广渊运气很好,刚好古玩街上有一间字画铺子贴出转让的信息,三人便一致决定把这个店盘下来。 赵广渊当场给店主转了五万定金,约定三天后把房东约来签转让合同。 盘下了店铺,赵广渊兴致勃勃就想着大干一场,在古玩一条街盘桓了一整天。 因想着这事对他至关重要,林照夏和张敛秋便也陪着他逛,顺便给他普及一些这边的常识。 这可把长至气坏了。 明明说好,干妈要带他去吃好吃的,去玩好玩的,可一整天了都没挪窝! 不时瞄一眼赵广渊,气哼哼地瞪他发泄不满。 张敛秋不明所以,还夸他,说这么枯燥的事,这孩子不哭不闹陪着他们逛了一天,也不叫人抱,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懂事体贴的孩子。 把长至夸得不好意思了,抬起虚软的小腿又吧哒吧哒跟在大人后面。 还对林照夏说:“娘,长至不累。”把林照夏心疼坏了。 张敛秋可太稀罕这孩子的懂事了,傍晚时分带着他们一行人去了市中心八十八层的云顶旋转餐厅吃晚饭。 长至俯看夜景,华光璀璨令人着迷,又吃到好吃的东西,高兴不已。转眼又蹦蹦跳跳了。 把决定不理殿下三天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席间还与赵广渊交头接耳,也不知悄悄说些什么。 吃完饭,林照夏开车把张敛秋送回了家,长至说要去超市,三人又去了一趟超市,听长至说是要给林家人买东西,林照夏便跟着挑选了起来。 另一边张敛秋回到家里,见他爸没出门,松了口气。在家里找遍,没见那株素冠荷鼎,便知道他爸这是把花给人送去了。 扒在她爸身上:“爸,这下遂你心愿了吧?给点奖励啊。”朝张爸伸手。 被张爸笑咪咪地打掉,“我挣的这些,将来还不都是你的?” “将来是将来,现在给的奖励才最实际。给不给?” “给给给!我女儿这回帮了爸爸一个大忙,必须给啊!”抓起手机就给张敛秋转账。 张敛秋一看,乐了,“我爸就是大方!”给她爸竖了个大拇指。 张妈从厨房端了一盘水果出来,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让你回来你不回,哪怕到你爸的公司当个小职员,挣得都比你现在多!你工作也一年多了,还每月朝你爸伸手,羞不羞。” 张妈还是不能理解她跑去给什么演员当小助理,一月挣那么几千块,苦哈哈的,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月月还要家里贴补。 挣的钱是多是少,张妈不在意,就是对她跑去给艺人当助理,伺候人,很是不能理解。 回回都说她是吃饱了撑的。 张敛秋不耐烦,打断道:“哎,妈,你不懂,别叨叨。” “你还嫌我叨叨,那你别跟你爸伸手!” “是我爸主动给的。我爸乐意!” 张妈气得想打她,被张爸拦住,“随便她吧,咱家又不缺她挣的那三瓜两枣,她喜欢就让她去,谁年轻没个梦想?” “还是我爸理解我。”张敛秋抱住张爸的脖子,就是一顿马屁输出。 把张爸夸得飘飘然。 张敛秋看了他一眼,“爸,你别不是想白,瞟夏夏那盆花吧?你还放话出去说一千万以内,尽管给你送来。可你现在一点表示没有。” “我这不是等你回来商量吗。你看给多少合适?”张爸正色问她。 张敛秋想了想,“夏夏怕是不会收,爸你要不要给点别的?” “别的?” 张妈在一旁帮着想了想,“要不给套房子吧。林家怕是不会给夏夏准备房子,就算有房子,也会留给亲生女儿。海市房价这么贵,夏夏还不知得挣多少年才够买一套房。” 目光看向张爸。 张爸:“给夏夏一套房子?” 那株素冠荷鼎他昨天连夜给对方送去,那人高兴得很,说比云南那株镇馆之宝还要好!昨晚就许诺把那个项目给他了。 比镇馆之宝还要好,那这价值就高了。 “爸,你中环那个小区,前段时间开盘那个,你们不是捂了二十几套在手里吗,要不给夏夏一套?” “嘶,你倒是会挑。你知道多少一套不,张嘴就来。” 那小区虽然在中环,但那是附近为数不多的高档小区。配套教育,小学中学都有。 “多少钱一套也是对外的售价,你是开发商,能按售价算啊?而且夏夏有一株,你就知道她没有第二株?而且她那个朋友,昨天你见到的那个,听说你喜欢古字画,他还说帮你弄一幅呢。” 本想在生日才给她爸一个惊喜,想了想,算了,她爸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商人的通病。 张爸立刻坐直了,“真的?送我一幅古字画?真品?” 张敛秋翻白眼:“人家夏夏能送你赝品?啧啧,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什么呢,这么说自己爸爸。”张妈下手拍了她一记。 “嘿嘿,”张敛秋朝她爸讨好地笑了笑。 “放心,爸,一定是真品,但价值几何不知道。你也别想着跟外头拍卖的一样,大几千万上亿那种,反正我敢保证是古代字画。” 一个活的古代人摆在那里,可不能保证吗。 “没事没事,”张爸一听是古字画就开心,价钱多少,他并不在意。他是自己收藏,又不是拿去卖。 “好好好,那在中环碧云小区选一套给夏夏。明后天就能过户给她。” “也没那么急,她现在正在办落户呢。” 张妈有些意外,“林家愿意让她落户海市?” 张敛秋撇嘴,“我听她说,林家叫她拿十五万给林爸看病,才肯分户把户口本寄给她。她还跟华呗借了钱才给家里的。” 张爸张妈听了忍不住叹气,都有些感慨。 “分出来也好,反正他家亲女儿也找到了。”张妈便催着张爸,“那先让夏夏住过去,等她户口落下来了,再过户。” 张爸点头应了。 张敛秋见她爸心情不错,便又趁机请她爸帮忙弄长至和赵广渊的户口。 “怎么会没户口?”张爸愣了愣。 小孩的好办,可是那么大个人会没户口?张爸担心赵广渊身份有问题,是那种特殊在列的人员。 “哎呀,爸,你别多想!你女儿敢以项上人头向你发誓,决对不会有任何问题!决对!你就当他是外国人,想要个华国的身份呗。” 吧吧又是保证又是求的,最后张爸看在张敛秋和对方帮了自己大忙的份上,又想着还有一幅古画的份上,答应帮忙。 “爸,你真是太好了!我最喜欢你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给你当女儿!” 当天晚上张敛秋就忍不住给林照夏汇报了这个好消息,把林照夏感动哭了。 赵广渊也借着林照夏的视频向她表达了感谢。 并琢磨着回大齐后给张爸找一幅,比那个镇店之宝还要好的山水画来。 第五十章 自有谋划 次日,赵广渊回到行宫大殿。 一边让曹厝联系路夜,一边让他叫林敬宁进殿。 林敬宁进来刚行完礼,赵广渊指着地上的大袋小袋,“长至给你们的,且带回去再来上差。” 林敬宁盯着地上的袋子,四妹和长至,又给家里拿了这么多东西?心中感慨,应了声是,就要搬东西。 赵广渊又问他,“侍卫人选可挑好了?” 林敬宁正色道:“回殿下,已挑好了。” 把挑选好的三个侍卫情况说了一遍。都是单身汉,素日与他交好,为人禀性都是信得过的。殿下情况特殊,如有二心之人定不能用。 “很好,一会你回来时,把他们叫来我认认。” “是。”林敬宁便拿着大包小包回了林家。 林秋山和大儿子正要出门去陵园那边上值,见三儿子扛着大包小包回来,脚步顿住,等他进门,忙上前把门关上。 “都是你四妹和长至给的啊?” “对。也不知都是什么,儿还没看。” 耿氏和两个儿媳上前把包袱打开,见吃的喝的用的都有,满满当当。有些高兴又有些心疼。 “你四妹一个女人,要工作赚钱养活自己,还要养长至,多不容易啊,还要给咱家贴补。你跟殿下说一声,让他们下回别往家带了。” “是。” “咦,爹,娘,这还有封信!”马氏忙把一个信封从一堆东西中捡了出来。 等把信封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竟是一个手机! 再一看长至在信中写的,林家人忙把手机打开,点开相册视频…… 长至的声音传了出来:“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娘,我是长至,长至好想你们哦……” 哎哟,是长至给他们录视频了! 林秋山和耿氏神情激动,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怎能不惦记。怕他在那边不适应,夜里都没睡好。没想到这孩子给家里买了一个手机做为通信,还录了视频过来。 视频里都是长至在叨叨,说他这些天都做了什么,还说再过几天他就要上学去了,他听外祖父的话,要学特别厉害的本事,再回去教给哥哥姐姐和妹妹们。 叨叨一堆,一旁的林照夏都插不上话。 “爹,娘……”林照夏初初叫着不顺口,叫着叫着就顺了,“爹娘,哥哥嫂嫂,长至在这边很好,你们别担心他,我也很好,你们放心。别惦记我们……” 母子两人让林家给他们拍视频,把想说的话录下来说给他们听,然后再把手机带给殿下,等他们看了,下回再让殿下把机带回来。 这是把手机当成信件了。 “这样好这样好!这比写信强!咱能看到还能听到他们说话呢!”耿氏不认字,可录视频说话她会啊!见女儿和外孙过得好,一颗心放了下来。 夫妻们催着林敬宁:“快拿着,帮我们拍一拍,我和你爹给你们四妹和长至说几句话。” 林敬宁哭笑不得,“爹娘,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 “怎么不着急,万一赶不上呢。” “殿下应该是刚回来。” “那我不管。你快帮忙拿着,说完你给殿下带去。” 林敬宁没法,只好充当架子,帮忙拿着手机,他爹他娘,还有大哥大嫂,还有他娘子,全都或坐或站在他对面,冲着手机摆手,“四妹,长至……” 他也好想站到那边啊。 等拍好,他要走时,冬雪醒了,扑过来抱他大腿:“爹,你说长至哥哥去哪里了,冬雪要长至哥哥。” 睡得迷迷糊糊一脸哭腔,把林敬宁给心疼的,差点掏出手机给她看长至的视频了。怕女儿嘴不严,忍了。 “长至哥哥要在外面读书,等他休沐,就能回来看冬雪了呀。” 见女儿嘟嘴,忙哄道:“长至哥哥给冬雪买了小人书,还带了好吃的,冬雪要不要?” “要,冬雪要!”立刻清醒了,爹也不要了,一边叫着祖母一边往正屋跑。 林敬宁微笑着摇了摇头,揣着手机出了家门。 走两步往嘴里扔了一个牛轧糖,嗯,这糖真好吃。再摸了摸怀里的匕首,吹毛可断,谁的都比上他的。 美滋滋。 赵广渊见到了三个侍卫,关柱、范堂、李思,见他们目光清明,瞧着都并非奸猾狡诈之徒,对林敬宁挑人的眼光表示满意,勉励了他们一番,就让他们下去了。 等人走后,又让曹厝给留在京城的人手传信,要他们多买些名贵的花木。 “殿下,行宫花苑的花已堆了不少,还买啊?”京城那些人听说七殿下喜欢花木,借各种名目送来了不少。 “不够,让他们接着买。再放话出去,本殿现在清心寡欲,只爱伺弄花草。” 曹厝有些咋舌,难不成殿下还想卖花木不成? 才想着,就听殿下问他,“原先教我和兄长书画那个阮博士……你派人去京城查一查,看他是否还在国子监。” “是。” “另外,让京城那边,寻一个铺子,再物色掌柜和伙计,本殿要开一间书画铺子。” 啊?殿下这是要做什么?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夜里,路夜如约而来。 以为赵广渊急着用钱,还带了一匣子银票,“珍珠卖得好,但尚未卖尽,账还未算。” “不急。此次约你来另有要事。” “洗耳恭听。” “我想用珍珠赚的钱跟你买下东盛典当行的死当货物,若你们有收到旧物,我也跟你们全数买下。” 嗯?路夜凝视着他。忽然这么大手笔,这是准备做甚? “你要开当铺?卖旧货?” “是,又不是。我不会在……京城开。不会抢你们的生意。” 路夜眉头皱了皱,抢生意倒没有这种说法。一是东盛典当行在京城开了数十年,客源稳定,名气较高,别家想挤垮它并不容易。 二是这典当行本来就是吕国公的,赵广渊是吕国公存世唯一血脉,将来自然也是要交到他手里的。 但现在,他还不信任他。 “我倒是能允诺你,铺里未如期赎回之物,死当及收来之物可尽数卖与你,只是,你这想法是好,可有人手帮你筹谋?” 也不是路夜要泼他冷水,他赵广渊旧日身边得用之人,死的死贬的贬,一个贴心之人都无,要用何人经营当铺?当铺水不是一般深,不是自己人,可不敢放手让对方经营。 “人手之事,你尽可放心,我自有谋划。” 第五十一章 打击 这边林照夏跟着张敛秋去看房。 碧云小区,中环少有的几处高档小区。小区内便利店超市药房,餐厅,美容美发,休闲娱乐,泳池,文化体育场馆,银行,学校……生活配套齐全,业主已陆陆续续入住。 张敛秋带着林照夏去了一幢视野最好的楼栋,上了十八楼。 一百四十五平,四室两厅两卫,南北阳台,大大的落地窗,视野极其开阔,精装交付,中央空调,一梯一户,还带车位。 这林照夏哪敢收。 “这不行!我不能收。” “哎呀,放心。这又不是市中心的豪宅,放心拿着,你那株素冠荷鼎完全能抵得上。而且靠着你那株兰花,我爸反手就能赚十几个亿,我还想让他给你一套大平层,我怕你不要。” “别别别。”大平层她哪敢收。 “你安心收着,我爸才不会做亏本生意。而且我也要了隔避单元十八层那间,咱们当邻居了。你要不收,我也不好把家安在这。以后只要我在家,咱们就互相窜门,我不在家,你还能帮我看顾一下,偶尔开窗通通风啥的。” 张敛秋又问长至,“好儿子,喜不喜欢这个房子?” 长至乐得见牙不见眼,点头如蒜:“干妈,长至喜欢!”这么高呢,能看出去好远,长至好喜欢。 “瞧,还是我儿子识货。这小区里就有幼儿园,出门五分钟就有学校,还是九年一贯制学校,小学中学你都不用头疼择校了,接送也方便。你得为长至考虑。” 林照夏看了长至一眼,见他扑闪着眼睛望着自己,点头:“行,那我就收下了。” 想着拿了这么大一套房子,有些烫手。准备拿些金锭让赵广渊帮忙买些那边的东西送给敛秋,不然心里过意不去。 三人又去看了张敛秋那套,果然一二单元就挨着,下楼转个电梯就到了。 “是不是很方便?”张敛秋撸着长至的脑袋,“以后长至要到干妈家窜门,可方便了。嗖一下就能到。” 长至连连点着小脑袋。这个干妈好,长至以后会经常窜门的。 “以后长至想在自家住就住,不想住就到干妈家住。” 呃……“长至住自己家。” “这孩子。”张敛秋和林照夏都乐了,“行行,住你家。那干妈也来你家住。” “好!” 林照夏看着房子,和张敛秋感慨,“我以为会苦哈哈的,不知得在海市挣多少年才能买上一间老破小,没想到这就人生颠峰了。有房又有车,似乎没什么追求了,可以躺平了。” 张敛秋笑话她:“这才哪到哪,你就人生颠峰了?你把长至养出来没有?有一部署名作品没有?有男朋友没有?啥都没有,就躺平。啧啧。” 林照夏被打击到了,瞪向她。 张敛秋犹嫌不够,继续打击:“人家赵琳,在学校时年年被你压着,只要有你在,从来没站过第一。可就在前几天,她署名的作品已经过审了,已经在排片了。” 林照夏捂着胸口:“啊?上次你不是说她还在写大纲写人物小传呢,这就有署名作品了?” “那可不。我听说她那部片,有九个编剧,全部给署名了。” “九个编剧?这么多?” “也不算多。那个陈星星演的那部时代,还有十五个编剧呢,就那部境单城,片头还列了十六个编剧。啧。这么多编剧,集数都不够分,一人分写两三集,啧啧。” 那两部片林照夏也看过,说道:“现在大多数公司都采用多编剧方式,主要是为了适应当前的快节奏,加快进度的同时,还可以分担工作内容。” 会由总编剧根据各编剧的特点,分配集数,等完成一稿,再来进行讨论和修改。 “但也免不了风格不统一,翻车,互相撕b啊。”剧扑了,各种撕b甩锅,火了,各种抢功劳。 张敛秋说完看向林照夏,一脸可惜,“你就是被你公司耽误了,被压榨的。你们公司出的片子,就署名一个总编剧,没了。有两三个的,那也是加上策划和制片,没你们这些干活的小编剧什么事。啧啧。” 林照夏按着胸口:“别说了,我胸口疼。” 张敛秋持续打击她:“你要是像赵琳那样,这会早就涨了身价了,还用苦哈哈去接碎活。” 说到赵琳,林照夏忽然想起来,“上回我去医院做鉴定,还遇上她了。也不知生了什么病,脚步虚浮,我去扶她时,她还浑身无力的样子。没跟我说什么病,只说班长有意组织一场聚会,让我到时候一起去。” 张敛秋在脖子上比了个手势,“做这个去了?”杀人? “别胡说。” 嘁,她哪有胡说,赵琳在学校就做过不止一回两回这种事了。“赵琳是什么人,咱们还不知道吗。” 同窗四年,每个人的禀性大家多少还是了解的。赵琳很懂自己要什么,逮着机会就往上爬,有些不计手段。大家不是很喜欢她。 在学校时,她与班长和学生会的人玩得好,与男同学处得比女同学处得好。毕业后找的工作也好,这才一年多,就有了自己的作品。 “夏夏啊,咱不学她啊,你有我呢,咱没必要做一些违心的事哈。” “说什么呢,当我儿子的面。” 张敛秋便去看长至。 就见长至朝她说了句,“我娘才不是那样的人呢!”说完还朝张敛秋皱了皱鼻子。 “呦,我儿子听懂了?”给张敛秋稀罕得不行。 两人便没再说赵琳的事。只说接下来的装修。 “我爸那边有人,你只管把你的要求告诉他们,他们会帮着弄好。先装你的,我的不急着住。” 林照夏也不跟她客气,“行。我这也不用怎么装修,都是精装好的,厨具也齐全,我就换一个门弄些软装就行。” “行,你看着整。” 另一边,赵广渊也持续受到打击,他在旺街没找到合适的用做经营书画的铺子不说,让人打听的阮博士,也已经不在国子监了。说是六年前已经阖家回乡了。 第五十二章 借宝 赵广渊听完曹厝的禀报,头疼得不行。 他知道京城旺街的铺子要买要租很难,没想到竟这么难。开在别的街区又达不到他要的效果。 “之前买的铺子是在何处?” “在南市。” 赵广渊闭眼按了按额角。 京城东富西贵南贫北贱,达官贵人都住在东城西城,他把书画铺子开在南市,一年能卖几本书?能收几幅画? “南北市便宜。面积还大。”曹厝颌首低眉,试图解释。 赵广渊错了错牙,他不知道那边便宜吗! 尽量不生气,“咱现在不缺钱了。”之前只听曹厝说买到了铺子宅子庄子,他也没细问,这买的什么位置都。 “可钱也没多少。”曹厝小声辩解。 殿下之前一直没银子,现在虽说赚了些,但笼共也没多少。与京城其他殿下比起来,就跟一滴水掉到缸里,没击起半点水花。 他可得替殿下俭省着些。 我真是谢谢你了。赵广渊无耐地看着他叹气。这买都买了,还能怎样。 “面积很大?” 曹厝立刻抖起精神,比划着:“大!买的两间铺子,都是两层带后院的,后院房间也多,多招几个伙计也能住得下。” 赵广渊抚额,再大有什么用?赚不到钱还招那么多伙计,白养着?那些文人雅士,达官贵人,是能贵脚踏贱地,跑南市赏画的? “殿下?”曹厝有些惶恐,似乎办错事了。 赵广渊叹气,“先让人把铺子装修起来吧,至于卖什么,容我再想想。你再着人盯着东市西市,有铺子转让,立即盘下来,再小也无妨。” “是。” 又想到殿下要找的人,“殿下,那个阮博士,就是当初教您和太子殿下书画的博士吧?没想到六年前也受了牵连,竟然回乡了。” 赵广渊也没想到。 太子少傅蒋项仍在京中任职,怎的阮博士就回乡了呢。他还想请他帮着画几幅画,到时挂到古玩店里撑撑门面的。 且阮博士爱画成痴,家中有诸多书画收藏,他还想向他买上几幅呢。 想起六年前之事……看来被牵连的人不少。 赵广渊眸中蕴藏着风暴,他那父皇为了一己私欲,断送了不少人的性命和前程,总有一天他要拨乱反正。 “我写封信,你亲自送与蒋项,莫让人发觉了。” “是。” 信写完送出后,赵广渊开始磨墨准备作画。 只是许久未画了,头两幅,手生,下笔发涩。后面才慢慢好了,竟越画越顺畅。 等停笔,一副“天寿山夕照图”就作好了。画上山峦重叠,林木森森,夕阳西照,落了一地金,而天空中倦鸟正在归巢。端的是磅礴大气。 赵广渊越看越满意,总算不堕阮博士的名声,这送出去应该拿得出手了。只是……看了一眼画上未干的笔墨,拧了拧眉。 思忖一番,便让人准备祭品。 尔后举步走出大殿。候在殿外的锦绣见他要出去,忙拿着祭品默默在后面跟随。结果这一跟就跟到了长陵陵园。 见殿下还要往内红门方向走,锦绣急忙去拦,“殿下,今天不是祭日,那门不开的。” “无妨。有神宫监的人。” 啊?殿下的意思是那边有神宫监的人看守,所以要叫他们开门? 对,赵广渊就是这个意思。 天寿山皇陵依皇宫前朝后寝规制所建,外红门墙内的所有区域即便不是祭日,也是开放的,会有陵户们每日进来上贡打扫。 而内红门区域便是大行皇帝的神宫所在。由献殿、明楼、方城、宝城组成,平时祭祀只在外红门墙内的享殿举行,而内红门里面的献殿,只在大行皇帝的忌日才会开启。 听见脚步声,住在内红门墙夹房内的守陵太监,从夹房里走了出来,一脸冷漠地看向来人。 锦绣看到他们时吓了一跳,眼前两个老太监,目光冷淡,形如枯槁,行动间像是活着的木头人。 赵广渊见了也是心神为之一震。十数年的守陵生活,常年不与外界联系,这两位老太监,已经像是在等死的行将就木之人。 “辛苦你们了。”赵广渊从袖中掏出两枚金锭分别递给他二人。 又解释道:“皇祖父给我托梦了,说我不曾去看他,白疼我一场。渊自责不已,特来献殿拜祭一二。” 两个老太监默默把金锭袖进袖管,面无表情。其实他们拿金子也没用,还能带到地下去跟阴人交易不成。 但接贵人的赏接习惯了,下意识就动手去接。 两个太监见只有他主仆二人,话都没问,就把门打开让他们进去了。 “多谢。渊去去就回。” 两个老太监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不发一言,转身就回了夹房。又要问什么,说什么呢?哪怕七殿下要在里面刨坟挖宝,又与他们何干? 锦绣回头望了一眼,只觉得那两个太监眼神像个死人,急忙回头。可又见这内红门里,树影婆娑,阴风阵阵,吓得她赶紧跟上赵广渊的脚步。 那身形都差点贴到赵广渊身上了。 “莫怕,死人有甚可怕?那活人才可怕。” “是。”锦绣颤着声回了,眼睛低垂不敢抬。 二人推开献殿的门,一股阴凉之气袭来,锦绣吓得狠狠打了个激灵。 而赵广渊则默默地看着献殿正中文帝的画像,走上前撩起衣裳下摆便在蒲团上跪了下来,朝画像磕头。 锦绣也忘了害怕,忙上前摆上祭品。 赵广渊对着画像念叨了几句,诉说了对皇祖父的一番思念,这才起身。环顾四周,等他看到墙上的一幅山水画时,嘴角勾了勾。 那是前朝名家的一副“夕山行旅图”,画上山川景色雄浑壮美,高山仰止,林间飞流百丈,一队旅人穿山而过,道宽且长…… 这幅图他皇祖父很喜欢,时不时就拿出来赏玩。他少时模仿着画了无数副,阮博士都说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赵广渊又磕了一个头:“皇祖父,这幅图孙儿就跟您借了。放在这里只会生尘。您应该更喜欢看到孙儿的画作是吧,改日孙儿画好裱好,就给皇祖父送来。” 说完,毫无负担地上前把画取下,卷了起来,袖进袖管。 锦绣被七殿下这一波操作给惊呆了。这虽然不是刨坟取宝,可也没差了。虽说是借,但听着殿下不打算还? 赵广渊瞥了她一眼,“过几日就还回来,由你送回来。” 啊?不不不!“殿,殿下,奴,奴婢还跟殿下一起来吧。”她没看到,她什么都没看到。 她一个人可不敢来。这里太可怕了!锦绣使劲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紧紧跟在赵广渊身边。殿下是皇子皇孙啊,身上有贵气有龙气,阳气还足。她不行。 赵广渊临走时,又看了一眼旁边那对青花福寿宝瓶,手指痒痒的,想抱走。 最后想了想,还是算了。等下次需要再来跟皇祖父借。 第五十三章 这间是我的 隔天,赵广渊和林照夏又去了古玩一条街。 与租户签了转让合同,又与房东签了租赁合同。至此,赵广渊在林照夏的世界有了自己的第一份产业。 那书画铺连月亏损,所卖收入还不足以抵扣支出,着急清店退场。林照夏因为要装修房子,便挑了几幅画。 赵广渊见对方清仓打折出售,见他的画作多样新颖,便把它们都盘了下来。 现代这边卖不上价,没准拿到大齐,会有赏识的人呢。主打一个互通有无,人无我有。 那店家见赵广渊盘下他的货,高兴得不行,半卖半送的把仓库里的货都清掉了,还说三天后就能收拾好,让赵广渊进场。 走出铺子,林照夏问他:“画你拿到那边或许能卖出去,可这些书,你怎么还盘下来了?大齐的文字与这些不一样吧。” 莫不是着急开店,急着当冤种? “无妨。到时我会亲自抄写下来,再拿到大齐那边卖。” 从来书籍都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赵广渊自然清楚书籍的重要性。大齐图书少,很多古籍图书都掌握在权贵手中,中下层百姓家中也难找出一二本书来。 看着捆成一捆又一捆,当垃圾扔在书画铺角落里的书籍,赵广渊隐约觉得自己有事要做。 林姑娘这边,电子网络发达,纸质书籍有点卖不动,可大齐想买书的人很多,可书很少又很贵。 林照夏看着他凝重的目光,觉得他思虑有些重。 “你别想那么多,先好好想想,要如何经营这家铺子。按你的想法,依你想做的那些事,无一处不花钱。方才那个书画铺子老板跟你讲的,这家店半年都换三个老板了,可见这行当钱不好挣,你别脑热到时亏本。想过如何经营,又请谁经营没有?” 总不能尊贵的殿下天天蹲在这边开店吧。 而且她也不懂,帮不了这个忙。 赵广渊忽然低头看了一眼长至,长至急忙摆手,“长至要上学呢!”可不能给他当小伙计。 赵广渊忍不住又在长至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 他再没人可用,能用他?只不过刚才忽然想到,若这孩子真是他的血脉,那也许经营的手段会不一样。 毕竟做成百年老店和赚一时快钱,那是不一样的。 只不过这孩子一点机灵劲都没有。哪里像他了。 三人离开古玩一条街,又去看林照夏新得的房子。赵广渊看了很满意,这可比现在林照夏租的那间大多了,房间也大,这要是买张两米的大床,完全能抻开手脚睡了。 立刻就选了其中最大的一间朝南次卧,“我住这间。” 长间瞪大了双眼:“不行!这间是长至的。娘说我上学之后就自己睡了,这间是长至的!” “你什么你,没我送的那株兰花,你还能在这里挑房间?” 长至张着嘴巴看他,殿下不讲理!转身去向林照夏告状,“娘。” 林照夏这才想起这个问题,这么大个男人老是跟自己住一起,也不是个事。 想了想,建议道:“你现在也有钱了,要不我帮你在这个小区买一套?或是在我们这栋给你租一套?” 赵广渊目光幽怨地看她,“渊只会掉在林姑娘身边。” 呃?啊!要不试一试?没准掉在别的地方,也能找到她呢?再说不是有手机了? “渊不想试。” 他不想掉落到别的地方,也不想掉落下来的时候看不见她。 林照夏有些头疼。这还摆脱不掉他了?那这样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家里住个男人,她还能不能谈恋爱了? 看了长至一眼,“那行吧,那间卧室就让给殿下。” “娘!” “听话。” 哼。 赵广渊听了神情都松展了。高兴地背起一只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那稍小那间就给长至。”这么大了,还跟女人睡成什么话。他从落生开始就一个人睡了。 “朝北这间做成书房。书房靠窗放一张榻,这边做一排书架……” 嘶……md,这是我家还是你家!林照夏怒目瞪他。 “林姑娘觉得呢?” 林照夏不想听他的,“没钱。不想搞那么复杂。” 结果,“渊有。装修的钱,一会渊转到林姑娘手机上。” 林照夏嘴巴都张大了,她的房子,他出钱装修?这是什么新的合租方式吗?有便宜不占,雷都要劈。 急忙点头,“行,就按你说的来。” 谁有钱谁老大。 长至看了看殿下,又看了看他娘。一张脸立刻垮了下来,完了,娘都听殿下的,那他的房间是要不回来了。 瞪他,哼,长至以后会有很多钱钱的,比他多得多!长至给娘攒花不完的钱!才不要他的钱! 哼! 看完房子,又到小区的幼儿园给长至办入园手续。 幼儿园就在小区里,小区的业主自然是优先的,且开盘没半年,学位还有。不费什么力气,就给长至办好了入学手续。 赵广渊没见过这边的幼儿园,跟着长至在幼儿园里转来转去,神情很是认真。 “这就是蒙学吧。” 蒙学?“可能跟你们那边的蒙学不一样。这边的幼儿园不以教习为主,主要通过各种活动,培养孩子的兴趣和智力开发,关注孩子的心理和健康成长这些。” 古代的蒙学已经开始学三百千和弟子规了。这边的幼儿园也会教识数和一些浅浅的文字,但还是以关注成长为主。 赵广渊点头表示理解。但还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长至。 他三岁就跟着先生读书了,一日不堕。而大齐所有的勋贵人家,孩子都是三四岁就启蒙,要读各种典籍,长至如果在这里上这样的幼儿园,能学到什么?若回了大齐,他岂不是就比别人落后许多? 他该把长至带回大齐才对。可他要如何跟林姑娘开口? 他和长至又是什么关系?方大方二死了,还有谁能证明长至可能是他的血脉呢? 等出了幼儿园,见林照夏要带长至去剪头发,赵广渊死活不肯,激烈反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敢毁伤!” 第五十四章 全家福 林照夏惊呆了。 在她的眼里,赵广渊虽然更多时候给人落寞冷清的感觉,但他大多数都是温和的,少有反驳林照夏的时候。 可现在给长至剪个头发都激烈反对? 林照夏和长至母子俩齐齐望向赵广渊。而赵广渊则望着长至,这孩子真把林姑娘当娘了?他想说些什么,又终是没有说出口。 只道:“长至终是大齐人,他顶着一头短发,如何回去?” “他以后更多时候会留在这边。当然要以这边的生活为主。”林照夏反驳道。 赵广渊眉头皱了皱,问长至:“你也是这么想的?” 长至有些害怕他,紧紧拉着林照夏的手:“我想跟娘在一起。”他没有爹,只有娘了,长至想跟娘在一起。 赵广渊想训斥他,张了张嘴,又说不出口。 林照夏见他生气,骂了句老古董。但又忍不住安抚:“放心,他即便要回大齐,也不会呆太久,到时候我给他买一个假发套就行了,这有什么。” 值得他生那么大气? 她这亲娘都没说什么,这尊贵的殿下倒是跳起来。啧啧。 “假发套?” “是啊。”林照夏立即搜了许多假发套的图片给他看,“你不是看了好多古装大片吗,那都是现代人演的,那些人都是戴了假发套啊,你以为是他们自己的头发啊。” 赵广渊看完,心里还是不舒服。看着长至:“真的要留在这边?” 长至不敢看他,躲到林照夏身后,低低应了声:“嗯。” 赵广渊运气,“随你。”转身走了。 把林照夏都看傻了。这家伙生什么气!我自个儿子要你管! 长至被赵广渊教着读书识字,与赵广渊日常相处中对他这位殿下,还是很有孺慕之情的,见他这样,有些害怕地跟林照夏说:“娘,殿下生气了。” “爱生气生气呗。”嘁。 “要是殿下不教我武功了怎么办?” “不教就不教呗。”反正这边也用不上。强身健体多的是手段,不缺他这一种。稀罕。嘁。 长至嘟着嘴,小脚丫磨地,给林照夏看到了,啧了声,“不许做这样的动作。” 长至小脚停住,看她,娘怎么跟殿下一样。 一边跟上林照夏的脚步,一边偷偷地看走在前面的殿下。殿下虽然经常训斥他,但没对他生气过,长至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林照夏也生气,直接就带着长至进了理发店,给长至剪了个漂亮的短发。 剪完,长至有些不适应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的小鬏鬏没有了。看着镜中的自己,好不习惯哦。 “没事,过两天就习惯了。”林照夏安抚他。 长至要留在这边生活,还是要早些融入这边才好。越早融入对他越有好处。 母子俩从理发店出来,见赵广渊就站在门口,林照夏朝他啧啧两声,店里有等待区,有座,就宁愿在外头杵着不进去。啧。行,你筋骨硬,你站着,最好站到天荒地老。 嘁。 也没和他说话,带着长至就到了停车的地方,拉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 结果看到赵广渊也默默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上去。啧,还以为多硬气呢,还以为要走路回去呢。 不理他。一边开车一边给张敛秋打了个电话。张敛秋的声音在车里响起,把坐在一旁的赵广渊吓了一跳。往车内环顾了一番,不明白声音怎么不是从手机里传出的,而是从车里传出来的。 长至扒着副驾的座椅,跟他解释:“是我娘连接了车载蓝牙,把声音外放了。” 赵广渊欲点头,又觉得跟个小屁孩示弱没面子,面无表情“嗯”了声。 “长至的手机也能连上,还能放长至手机里的歌。”长至小声地讨好他。 见殿下没说话,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准备等娘和干妈说完话,就放手机里的歌给殿下听。都是长至喜欢的儿歌,好多都是长至喜欢看的动画片的歌曲。长至睡觉前都要听的。 而林照夏已经跟张敛秋说完了话,她问张敛秋是到她住的地方取画,还是她送到她家楼下。 结果给张爸张妈听到了,立刻就让她到家里吃晚饭。 林照夏还带着赵广渊和长至,本不想过去的,张爸张妈力邀,说人多热闹,便只好应了下来。 时间还早,便带着长至和赵广渊去拍了证件照。若是张爸那边顺利,做身份证是要相片的。 赵广渊还是头一次进这样的地方。 他通过手机已经知道可以把人相拍了留存,可这种照相馆,竟可以把人相拍了印在纸上。很是震撼。 若是大齐也有这样的相馆,他就可以日日看到母后和兄长了。也不至于现在连张凭吊的画像都没有。大齐的画像跟这边的相片也完全不能比。 赵广渊心里一阵失落。 林照夏以为他还在生气,便没理他。 只教长至如何摆姿势。瞧我儿子一头利落的短发,这拍起来多好看!顶着一头长发,又是鬏鬏的,别人真当他是小姑娘。 这身份证要跟他五年呢,她可不想到哪都被人询问。 再看赵广渊那头发,啧啧。 算了。不理他。 赵广渊察觉到她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髻,目光闪了闪。 林姑娘没说话,应该是他顶着这样的发型也能拍的。再一看相馆里,还真有假发套,便凑过去好奇的盯着看。 再一看相馆墙上挂的示样相片,见好多人拍的全家福。想起母后和兄长,又是一阵遗憾。再看一眼长至和林姑娘,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娘,有这样的全家福!”长至也想拍! 可一想,长至没有爹。长至眼神暗了下来。眼里有水花。 给林照夏看了一阵心疼。看了一旁的赵广渊,“喂,借你用一用。”给我儿子扮个爹。 赵广渊见他肯跟自己说话了,当然是千肯万肯。而且能跟林姑娘和长至扮一家人,他也乐意的。 “我们穿汉服拍!”尊贵的殿下,长身玉立,矜贵又帅气,这气质,不穿汉服浪费了。 于是仨人都穿了相馆的汉服,又给长至戴了假头套,拍了一套全家福。赵广渊看着穿着汉服的林照夏,看她打扮完的样子,心中砰砰跳个不停。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 她这样,好合适。就像是大齐的贵女。一颗心咚咚跳得越来越快。 “靠近点,再靠近点,对。太太把头往先生这边偏一偏,先生揽着太太的腰,对,保持这样的姿势,好,要拍咯……”摄影师教三人摆动作。 赵广渊把手轻轻放到林照夏的腰上,只觉得手烧得烫人。 等拍完,脸还是烧得厉害。 林照夏却没注意到,拍完换了衣服就带着长至去选片。 择片的时候,摄影师都不住嘴地夸,说哪张都好看,简直都不用修,就可以出图了。 “娘,好看!”是和娘还有殿下的全家福呢。要是殿下真是长至的爹就好了。扭头偷偷地看了殿下一眼。 “嗯,不错。”林照夏也很满意。嗯,怎么这么好看呢,还这么和谐。 赵广渊站在她母子身后,嘴巴扬了扬。 第五十五章 身份不凡 林照夏开车到了东郊花园别墅区,张家就住在那里。 车子开进去,周围植被很多,像开进了一座森林氧吧。独特的英国维多利亚式建筑,各种喷泉,水景设计在小区里举目都是,与中式庭院式的别墅迥然不同。 看呆了赵广渊和长至。 张敛秋出来接他们,“长至,想死干妈了!” “干妈。”长至刚下车打了声招呼,就被张敛秋揽到怀里一阵逗弄。 “渊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你就是太客气了。” 啧啧,对着这尊贵的殿下,张敛秋还是不太习惯。这礼数也太周全了,虽然穿着现代的衣服,但这一身气质就是与周遭格格不入。 道宽且长,这殿下短期内要融入现代社会,不容易。 “秋秋,站门口干嘛,快领你的朋友进来!”张妈妈站在台阶上微笑地看着他们。 进了屋,赵广渊给张爸张妈行礼。 夫妻俩打量着他,哎哟,秋秋还有这样的朋友呢。瞧这气质,怎么说呢,一般家庭养不出来。就算是绑着个发髻,看着非但不油腻,还有一股独特的矜贵气质。 “赵先生是吧?” “伯父伯母喊小子广渊便是。” “哦哦,广渊,来来,随便坐,就当自己家,不要客气。”“是。多谢。” “爸妈,这是我干儿子。长至,快叫人。”张敛秋推着长至到张爸张妈面前。 长至看了看林照夏,又看了看张敛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而张爸张妈也错愕地看了一眼自家女儿,这怎的忽然就有个干儿子了?这干儿子是能随便认的? “喊张爷爷,张奶奶。”林照夏示意长至,长至便乖巧地打招呼:“张爷爷,张奶奶。” “哎,好好,哎哟,这孩子,长这么俊呢。这小脸蛋红扑扑的,瞧着真喜人。”张妈拉着长至到一旁坐下,往他怀里塞了一堆吃的。 张敛秋看了林照夏一眼,她这姐们就是客气。爷爷奶奶就爷爷奶奶吧,这干儿子她认就行。 转头就看到赵广渊怀里的画轴,惊呼:“呀,你给我爸送画来了?” “是。也不知伯父喜不喜欢。” 张爸一听高兴坏了,立刻起身招呼,“走走,我们去楼下看画!”一脸激动,揽着赵广渊就往楼下走。 林照夏一看大伙都跟着下楼,便把带来的匣子放到桌上,带着长至跟着下了楼。 楼下两层是地下室,一层用来藏酒和做了电影院,影音室,一层半边做了书房,半边用来放林爸收藏的各种古董。 “知伯父喜欢古画,渊带了两幅过来。一幅是前人所作,一幅是渊自己的拙作,搬门弄斧了,希望伯父多多指点。” “哦?来,先看看你画的。”张爸很体贴,先看赵广渊画的,怕万一前人雅作在前,他的落于人后会感到不好意思。 赵广渊便把他的画在长长的红木书桌上展开,众人都围上前去看……等展开,一幅“天寿山夕照图”就展示在众人面前。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林照夏不太懂画,但她看着这幅画只觉得一股磅礴大气朝自己扑面而来,仿佛置身于天寿山间,沐浴着这夕照,笼了一身的金黄,再看着天上这一行归巢的倦鸟,由然而生一股舒适恬淡之感。 但透过画,又看出一股淡淡的落寞和感伤。 不禁扭头看了他一眼。 赵广渊接收到她的目光,回望了过来。二人此时心意仿佛相通,赵广渊就是有股直觉,林姑娘看懂了他的画作,她看懂了他的内心! “好,好画!”画得太好了!张爸忍不住拍手称赞。一副惊叹的表情,决不是客套的场面话。 看向赵广渊,神情激动:“没想到广渊这画功,这造诣,简直是大师级的!瞧这山这树,这夕阳,还有天上这鸟……” 张爸摇头啧啧两声,满脸惊叹,天啊,他从没看过这样的画,这样的能抓人心。看着这画,好像要沉进去一样。好像他就置身在画中一样。 张妈忍不住看了赵广渊一眼,没想到秋秋这个朋友,还有这个才华呢。 难得的是,从进来到现在,他这态度不卑不亢,头一次来,看到屋中这样的摆设这样的装饰,眼中没有惊艳没有羡慕,只有欣赏。 这人决不是普通人家养出来的孩子。这份淡定从容,恐怕身份比自家只高不低。 张妈面上热情了两分:“你看你张伯伯,说他爱画,又对着这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的话我都觉得他语言匮乏。” 大家就笑了起来。 张爸听了不乐意,“我怎就说不出个所以然了?我就是被震撼到了,一时无法形容。这画的也太好了!明天我就约那几个朋友过来赏画,天天说他们又收到什么好画,我且让他们看看这幅天寿山夕照图,看谁的藏品有我的好!” 自己的画作得到别人的喜欢,赵广渊面上也露了笑:“张伯父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我可太喜欢了!”张爸爸眼睛落在画上,不舍离开。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张敛秋朝赵广渊投去赞赏的目光,果然不愧是皇族,这艺术造诣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爸,这还有一幅呢。”提醒了一句。 “哦,对对,我太喜欢了,都忘了另一幅。”又小心翼翼地把另一幅画打开。 一打开又愣住了。夕山行旅图!书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林照夏盯着这幅画,要她说,赵广渊画的那幅如果是祈盼倦鸟归巢的美好,借画抒发他的心境,那这幅夕山行旅图更像是描画了作者对大自然雄浑壮美的一种敬畏,借旅人表达一种与自然同生共存的和谐与美好。 更为壮阔。 但,林照夏更喜欢赵广渊的那幅夕照图,让人有种淡淡的心疼,直抒人心。 张爸看一眼夕照图,再看一眼行旅图,神情激动,脸上啧啧称叹,溢美之词不断。 他再不专业,也收藏古画这么多年,怎么都瞧得出来,行旅图是数百年前甚至是更久时间的古画,这价值不可估量。 这么好的画,这么珍贵的画就这样送给他了? “广渊啊,这么珍贵的画伯父可不敢收啊。” 第五十六章 你生气了吗 赵广渊真正富贵堆里养出来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不至于连一幅画都舍不得送。 “伯父,不必跟渊客气。只不过一幅画而已。若是,若是家中还似往日风光,不说一幅,再多渊也送得出来。” 一番话引得张爸张妈不由得侧目。 这是说家中败了?现在落魄了? 能随随便便送这样无法估量价值的古画出来,只怕以前家中非富即贵。 张爸想到他现在没了身份,女儿托自己给他办个身份……是一家人转去国外,现在想叶落归根吗? 这理由也说得通。现在华国的政策,你出去容易,想回来就难了。 张爸目光又落在那幅画上,嘶,这么珍贵的画都送自己了,一个身份算什么,明天就托人给他办了! 有了两幅画当开门砖,张爸张妈热情了许多。把赵广渊和长至简直都当自家的子侄一样了,亲亲热热的。 吃完了,还不让走,又邀大家到庭院里坐,让阿姨架了烧烤架,给大家弄烧烤吃。 张家后院有一个很大的园子,有游泳池有喷泉,有假山流水。让长至盯着看个不住。 赵广渊看着长至,目光莫明。 这孩子长在陵村,只去过镇上,眼界到底小了。 张妈拿着一个匣子,惊叫着给张爸看,“你快看看,这可是极品的羊脂玉啊,比你给我在拍卖公司买的还好!” “我看看。” 张爸接过去看,看完忍不住对林照夏和赵广渊说道:“你们这两个孩子,怎的还这么客气,来就来了,还带这么贵重的东西。” 林照夏笑笑,“我收了叔叔一套房子,心里过意不去。您还帮我家长至和广渊解决户口的事,我这给您添麻烦了。” 张爸摆手,“那都是小事。你给的那株素冠荷鼎已是帮了叔叔大忙了。”现在又是送古画又是送玉镯的,倒是他们过意不去了。 见双方在推辞,张敛秋插话:“哎呀,爸妈,你们就放心收着,我和夏夏谁跟谁啊。夏夏一个人在海市,平时我们多照顾她一下就是,以后有的是机会。” “对对,夏夏,那你可得把这里当家啊。就算秋秋不在,你也要常来,家里房间多的是,时不时就来住住,也陪陪你叔叔和阿姨。” “好。阿姨放心,以后我常来。” 晚上九点多,张敛秋送他们出来,拍了林照夏一记,“你就是太客气,跟我还客气。” “都是尊贵的殿下送的。你可别光顾着谢我。” 张敛秋又看向赵广渊,跟他保证:“放心吧,我爸既然说帮你弄身份,那应该没多大问题,等有消息了,我就告诉你们。” “那就多谢张姑娘了。” “嗐,你这人,姑娘姑娘的,我这听了都不适应。” 在门口说了几句,便互相道别,林照夏这才开车走了。 等回了家,见长至闹觉,便领着他去洗漱,带他去睡觉,出来一看,手机上有一个转账,林照夏点开一看……2888?愣住了。 走到客厅,朝赵广渊扬了扬手机:“你给我转账干嘛?” 赵广渊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眼眸垂下:“你,还生气吗?” 啥? 什么意思? 想起二人为给长至剪头发一事争执,林照夏心中了然。所以,这是担心自己还在生气,转帐发红包,哄一哄? 嘶…… 什么时候学的这个招数? 林照夏歪头看他,嘶……这尊贵又落魄的殿下,不会是对自己起了什么心思吧? 知道她在看自己,赵广渊不敢回看她。忽然又觉得自己给林姑娘转账,这个行为,这个动作,是不是太那个了?太突兀了,万一林姑娘不喜怎么办? 要弄巧成拙了? 正琢磨着,就感觉身边一沉,身边的沙发受到重力往下陷了陷,余光看到林姑娘已经是坐到自己身边了。 身上的女人香,还直往鼻子里钻。 赵广渊有些面红耳热地挪了挪屁股。 林照夏歪头看他,就这么看他。这家伙该不会真的对自己起了心思吧?要不要试探一下? 可万一他没有那个心思,这说出来,以后还怎么相处?多尴尬啊。 天人交战了一瞬瞬,林照夏怂了。 现在这样挺好的。 “谢谢你的红包,那我就收了?”好家伙,还知道发红包哄女孩欢心了。不错。要继续发扬。 心里美滋滋。 赵广渊深深吸了一口气,林姑娘没生气。心里也美滋滋。“收着吧,你不生气就好。” “不生气。我知道你是为长至好。但他以后会以这边为主,回大齐也就是探探亲,我想他更快地融入这边。” 赵广渊嘴张了张,他想说些什么,可又没什么立场,又不想惹她生气。便说道:“是,还是林姑娘考虑得周到。” 反正长至的头发会长起来的,而且还有假发套呢。 听他这么一说,林照夏忽然就放松了下来,手枕在脑后,倚靠到沙发上。 “没想到你画功这么好呢,当时我都想把那幅天寿山夕照图抢回来,挂到自己家里了。” 赵广渊扭头看她,见她一幅闲适的模样,面上也不似说违心的话来哄他开心的,眉目也跟着松展了,嘴角勾着,“林姑娘若喜欢,我下回再给林姑娘画一幅。” 画几幅都行,只要她喜欢。 “喜欢,我可太喜欢了!” 林照夏坐直了看他,“早知道你有这个画功,我早上还在那家店买什么画!那边装修,我直接挂你的画就行了啊。你的画跟我买的那几幅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匠气也太重了。” 越发瞧不上。还挂什么,以后就放在店里卖吧,卖不出去就当赠品。 赵广渊眉眼带笑,“好,那渊就好好画一幅,挂在那边家里当装饰。” “好,这可是你说的哦,可不许反悔。” 赵广渊深深地看着她,“不反悔。”永不反悔。 隔天凌晨,赵广渊就回去了。 日落时分,正在大殿里画画。他想给林姑娘画一幅大齐京城图,向林姑娘展示繁华热闹的京城之景。正画着,大殿一侧忽然咚地一声,掉下一个人。 赵广渊急忙起身去看,这一看,愣住了,地上一摊血迹,这是受伤了? 第五十七章 什么药这么神奇 “殿下,你就打算这么看着?”路夜没好气地看向赵广渊,气若游丝。 按着胸口又不免埋怨自己,这血笃笃流,怎么眼瞎跑皇陵行宫来了?这里缺医少药的,自己怕是要血尽而亡了。 赵广渊回神去扶他,见他打算离开,扯住他,“不先止止血?” “你这里有药?”不是路夜看不起他,这里要是有药,能被几个宫人害成那样? 正要运功离开,就听到:“有。” 呃? 路夜愣愣被赵广渊扶着到椅子上坐下。又问了句:“真有药?” “你也可以不用。” 啧啧,没趣。“那麻烦殿下了。” 赵广渊便进了内室,找到从林照夏那边买回来的药,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拿着它走了出来。 路夜没看真切,就被他捏着下巴往嘴里连送了几粒药,都来不及说话,那药就顺着喉管进了肚子。 “我这是中箭,外伤!你不帮我止血,倒先给我吃上了。给我吃的什么?” “放心,吃不死你。” 赵广渊说着又动手把他胸前的衣裳拉开,三两下,往他伤口上倒了些白色的药粉,胸口那个血洞,瞬间那血就止住了。 路夜都看愣了,“这什么药,这么神奇?” 可再看,赵广渊手里已经没药了,正在着手给他包扎。 路夜就见他往自己胸口盖了两片白色的纱布,然后,再撕下一个什么东西,再往上一盖,咦,竟粘上了! 不用绑布条? 用手摸一摸,嘿,牢固得很。再如何动,都不能移动分毫。这是何物,粘得这样牢? 刚才他还暗自琢磨呢,这衣裳也不脱,赵广渊那厮要如何给他绑布条止血。胸口的伤,不得绕背上一圈? 结果,这两三下,就好了?就这么巴掌大一片,竟粘住了?不用绑布条? “这什么药,竟这般神奇!” “好药。” 废话,路夜当然知道是好药。“可还有?不知七殿下可否均路某一些?” 赵广渊看他,“做贼去了?” 路夜挑眉。赵广渊见他不答,也没再问。 “可以给你一些,只是我要的旧货,古董,珠宝玉石,古画,你可交待下去让人帮我收了?” “放心,既然殿下开口了,卖给谁不是卖。” “那就好。本殿不会让你亏本。” 路夜挑了挑眉。他也没想从他这里赚钱。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又看了一眼胸口的伤,见血已是止住了,一边拢上衣裳,一边开口:“多谢。” “不必客气。” 路夜拢好衣裳,想起什么,不由地看向赵广渊,“你在打听阮博士的下落?” 赵广渊有些意外地看他,果然不愧是干暗卫的,这消息灵通的。“之前是。现在得知他回乡,就不找了。” “为何要找他?” 赵广渊也不瞒着他,“他是教习我和兄长作画的先生,爱画成痴,我一是想跟他求几幅画,二是他阮家擅书画之人多,本想找他举荐一位,给我在京城当个掌眼的。” “给你掌眼?你还真的想开个古玩铺子啊?” “是。但我不会在大齐地界开。” “不在大齐地界开?”路夜狐疑地望着他,想到他给的珍珠,还有他的药,似乎都不是大齐所有。难道七殿下真的跟大齐之外的人有勾结? 眯了眯眼睛,“我想报仇,想为国公爷平反,但从没想过要勾结敌国力量,摧毁自个家园。”路夜平生最恨为一己私欲,勾连外贼之人。 赵广渊看他,心里有些安慰。笑了笑,“你放心,再怎么说,我还姓赵,还做不出欺师灭祖之事。” 路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如果七殿下在大齐找不到支持者,最后去拉拢敌国,借敌国之兵报私仇,那他路夜也不会容他,会替国公爷亲手了结了他。 “你既这般说,我权且相信你。人手……”路夜看了看赵广渊,“我倒是有一得用之人,就怕你护他不住。” “何人?” 路夜淡淡地看他,直到三息后,才吐口:“吕家人。” “什么!”赵广渊腾地站了起来,“吕家人?吕家还有后人?” 路夜见他神情激动,放了一半心。“对,你应该还记得他。” “我记得他?”赵广渊极力回想,忽然眼睛一亮:“是他!他没死?” 路夜欣慰地点了点头,“看来你还记得他。” “我记得!”赵广渊神情激动。 是吕善长! 他当然记得他。他是外祖父庶弟的孙子。当年外祖父那位庶弟的姨娘,因谋害主母和外祖父这位嫡子,被曾外祖父气怒地赶出了家门,并除了族。 后来一直都没有联络。 直到十岁那年,有一个老仆带着一个少年来投奔,外祖父这才得知他那位庶弟的下落,只是当时家里死的就剩那个吕善才了。 外祖父见他机灵,很喜欢他,把他安置在家中,又请先生来教他。但他于科举之道不成,只好书画,外祖父又请了书画先生来教他。 知他喜欢研究、修补古物,还专门开了库房让他随便进去,他通常进去一呆就是一天。 后来外祖父给他在京中娶了亲,只没过两年,查出他不能致人有孕,便与妻子和离了,自己也伤心地离开了京城。 “我以为他也死了。没想到还活着吗?”赵广渊颇为意外。 “兴许是你那父皇见他生不出孩子,一个废人,懒得追杀他吧。”路夜神情讥讽。 赵广渊默了默。“他也是一个可怜人。” 本是大家大族后代,可因为自个祖父和曾祖母不做人,被除了族。过得穷困潦倒,未长成,家里又死得只剩他一人。来投奔亲族,以为有了依靠,哪想又是一连串打击…… “你在何地找到的他?他现又藏身何处?” “在西北边境。现如今藏身西北的一座道观内。” 赵广渊听了不胜唏嘘。 这是吕家最后一个血脉了,既然得知他还活在人世,那自己有必要把他安顿好。 吕善长年少时对古物的研究不比阮博士这些人差,倒是个好帮手。且他论辈份该是自己的表兄,赵家又欠了他,自己无论如何都该好好安置他。 “你想用他?如何安置?皇陵这边并不安全。”路夜提醒道。 “我知道。但他会是最好的帮手。年少时,他与我和兄长都处得不错,是个可信之人。” 至于如何安置,赵广渊还要再想想。 第五十八章 旧人归 正当赵广渊在琢磨如何安置吕善长时,那边方大、方二历尽千难万险,昼伏夜行,已回到京城。 到了京城地界,方二大大舒了口气,可算活着到京城了。 “哥,咱们是直接去皇陵,还是让人给殿下带封书信?” 方大没有犹豫,“咱们直接去皇陵。” 方二当然也想早些见到殿下,可是,“哥,皇陵那边认识咱的人只怕不少,咱直接去,万一给人认出来,到时怕连累了殿下。” 方大想忖一番:“六年了,当时的那批陵卫不一定在。而且,咱们呆在皇陵,白天不出去,只晚上出门,再穿上夜行衣,没人认得出来。就算认出来,咱不承认,不连累到殿下就行。” “那行,那咱们就直接去找殿下!” 白天不出门,只夜里能见人,那有什么。呆在殿下身边,还能比呆在西南西北边境吹风吃土更差的了? 就算连月不出门,只要呆在殿下身边,方二也愿意。 而赵广渊这边连着数日,已收到多箱路夜送来的各种古董。字画也有整整一箱。等路夜再去鬼市采买一些,他再从作坊买一些,就够他往古玩铺子铺排的了。 古玩铺子也不像寻常店铺那般,天天都有生意,一买就是许多。这买卖要讲究缘分,十天半月不开张,一季半年成交一单也是常有的事。 赵广渊也不怕亏本,他对这个古玩铺子有信心的。一是有信心,二是通过这个铺子,他还有另外的安排。 只是人手……掌柜的人选如何安排呢? 在现代请一个人,他和林姑娘都不放心,这种铺子最好是自己经营,或是自己信任之人,可他和林姑娘都没法坐镇。 赵广渊有些头疼。 忽然有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飞快闪过。 正一边琢磨着可行性,一边把已经画好晾好的“春日皇城图”卷了起来,准备明日让人送去装裱,就能送给林姑娘了。 心里正高兴,就听到屋顶有轻微的踩踏声,这声音,和路夜的不同,是敌是友? 赵广渊立即吹灭蜡烛,躲在大殿一角,在黑暗里盯着屋顶的方向,细听着上面的声响。 很快,就有什么人从后窗破窗而入。落地声音极轻。 赵广渊极力地隐藏自己的身形。见一个黑影摸索着往内室的方向走,紧了紧腰上的软剑。 结果,“殿下,殿下……”极轻的声音传来。 咦? 声音很熟悉,但,赵广渊不敢置信。 “殿下,殿下?” 赵广渊全身一僵,“谁?” 黑影一顿,转身看向声音处,“殿下?” “是谁?”赵广渊声音里带着颤。 紧接着一阵急急的脚步声跑了过来,倾刻间已扑倒在赵广渊脚下,“殿下!”带着哭腔。 赵广渊不敢置信,声音哽在喉咙里。感受到对方摸着自己的脚面,哽咽着呼唤自己,赵广渊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方大?” “是属下!殿下,是我呀,是方大呀!” “方大!” “殿下!” 主仆二人抱头痛哭,“你没死,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殿下……属下没死,属下活着来找殿下了!” 太好了,方大没死。那方二呢?方二死了? 黑暗中又有声音传来:“殿下!”同样带着哭腔,与方大一样,也是扑倒在赵广渊面前。 方二被他哥交待在外头放哨,结果等半天,他哥和殿下这都抱头哭上了,还没想到他。急忙跳了下来。 “好好好,你们都活着,都活着!” “我们都活着,还活着!” 方大方二涕泪横流。六年了,他们无一日不想着困在皇陵的殿下,无一日不担忧他的处境。听到他被宫人害了,被害得绝了子嗣,兄弟俩一得知消息,心急如焚。 就怕殿下想不开,学着皇后自裁了。 假死跑来找他们的殿下。路上昼伏夜出,连天赶路,就怕再晚一点,他们的殿下就出事了。 “殿下……” 赵广渊咽着:“好好,莫难过了。我们都活着,都活着,比什么都强。” “是,都活着。见殿下好好的,我兄弟二人死而无憾了。” “既然老天没收我们,那就好好活,莫说那些丧气话。” “是。” 点了灯烛,赵广渊这才看见兄弟二人的样子。胡子拉碴,身上的土都能抖三斤,又是难过又是感慨。 眨去眼底的泪花,叫来在外头早已哭得不能自抑的曹厝,“领他们去梳洗一番,并让厨房那里弄些饭菜来。”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曹厝抬起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又朝方大方二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 “曹公公,不可!” “二位受得起。二位心忧殿下,只这份心意,就受得起老奴一拜。皇后娘娘在地底下若得知二份这份心意,必也会感到安慰。” 方大方二转身擦了擦眼泪,朝曹厝行了一礼,跟着他出去了。 赵广渊眼神跟随他二人出门,仰天眨去泪意,忽然就笑了,好啊,还活着,好啊。 另一边,九月一到,林照夏便把长至送去了幼儿园。一学期七八千的学费,虽然肉疼,但林照夏现在还能负担得起。 之前投资珍珠得的那些金子,能换三百多万。买了车,装修房子,买家具家电,五十万尽够了。 剩下的钱,存到银行,一年利息也没几个钱,还是得想办法让钱生钱,才能支撑长至后续的学业。 如果钱生钱,还是得跟赵广渊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投些在他那里,生些钱出来。 长至上学后,林照夏生活很规律。 每天早上七点,林照夏叫长至起床,在家吃完早餐,开车送他上学,路上大半个小时,赶在八点半前送他进园,下午四点半又去接他回来,长至中午睡在幼儿园,这中间的时间便是她的。 “妈妈!”长至见着在门口等他的林照夏,欢欢喜喜地朝她跑来,背上的书包一晃一晃的。 第一天进园叫娘,引得同学和家长侧目,长至就改口了,在外头都叫妈妈。 林照夏微笑地接住他,把他背上的书包取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累不累,今天开不开心?” “不累,开心!”小脸上满是欢快。 长至在学校过得很适应,他不是天天哭着不肯进园的那一拨,也不是在园里哭着要找妈妈的那一拨,他是天天都盼着上幼儿园,在幼儿园听话乖巧,自己解决吃喝睡觉,不让人操心的那一拨孩子。 让林照夏很放心。 早上都不用林照夏叫起,他自己就醒了,也不用林照夏催,吃完早饭欢欢喜喜背着书包就出门。 接到长至,母子二人回到车上。 林照夏启动了车子,长至扒着座椅问道:“娘,我们什么时候搬到这边来?”娘每天这样送他太辛苦了。还堵车。 “快了,等买了家具家电就可以住过去了。” 家中要买大件,林照夏觉得还得有一个人帮着拿主意。不由又想起了赵广渊,这家伙有几日没来了。 长至这都上学好几天了,就盼着跟他叨叨呢,也盼着拍视频传给林家人看,结果他也没出现。 第五十九章 那夜之事 赵广渊这边已经把方大方二安置妥当。暂时让他兄弟二人留在行宫,若有朝一日他回京城,再另行安排。 对于方大方二来说,如何安置他们都可,只要能留在殿下身边。 待他兄弟二人休整好,赵广渊招他们进殿,问起他们过往的情况。 “……边境现在还算安定,大仗不多,小仗不断,西南西北边境倒都能压制。但我们听说函谷关那边变动频频。” 赵广渊听完沉默。 函谷关是他刻意去忘记的一个地方。但即便不关注,也能想像,从外祖父去后,群龙无首会造成的影响。 北方的游牧民族之前一听外祖父的名字,就绕道而行,畏惧不敢战,现在却频频扰边。看来派去的将军并不能将函谷关的三十万将士收心。 又加上前不久赵炎对孙闾两个儿子动用私刑,守边大将关度选择漠视,只怕军心会越加动荡。 见赵广渊叹气,方大方二安慰了几句,“殿下,你是不是想收复吕家军旧部?” “是要收回。” “那,要不要我兄弟二人潜到函谷关去?” 赵广渊摇头,“那边我有安排。你二人就留在我身边。” “是。” 方大应完,忽想起一事:“殿下,没想到魏把头还在陵卫中,当时是他负责押送我兄弟出天寿山的。这万一……” 万一给魏德光撞见了,再向上举报,那岂不是连累了殿下? 方大方二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赵广渊听完思忖,想着方大方二诈死,总不能一直呆在行宫见不得光。但不忍他兄弟二人自责,安抚道:“我自有安排,你二人暂且呆在行宫,近段时日莫要出去。” “是,我兄弟听殿下安排。” 聊完他们兄弟的安排,赵广渊终于想起六年前之事。 “近段日子,我隐约记起六年前初到皇陵那天所发生之事,只是这些年我不理外事,所记并不清晰。现在我问你们,初到皇陵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二人不许隐瞒。” 六年前初到皇陵那夜所发生的事?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他们没什么事是瞒着殿下的啊。殿下说的何事? 赵广渊提醒:“我记得,那天一早出了京城,因无法接受被贬至皇陵的事实,一路上我都浑浑噩噩的,路上又喝了许多酒,到了皇陵人已经不清醒了。后来夜里发生了何事,记不清了。” 方大一愣,殿下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了? 可他明明听见房中有动静啊。 与方二对视一眼,“殿下,你真的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了?” 赵广渊盯着他们,“这样说来,那天夜里,是真的有事发生了?” 殿下是真的记不得了? “殿下,”方大回忆起那天之事,“那天一早,我们随殿下出发往皇陵,几个殿下都到城门口送行,美酒也收了好几坛……” 说到酒,方大眼里有股恨意流转。 “那酒有问题?” 方大点头,“是。那酒有问题。殿下当时收了酒,一路上打开来喝,我等知道殿下心里不舒坦,故并未阻拦,谁知那酒却被人动了手脚。” “对,黑心烂肺的!竟把那种秘药加在酒里!导致殿下一喝,就经受不住!”方二回忆起往事,也是恨得不行。 “对,那奸人定是想看殿下出丑,想着殿下万一受不住,在去往皇陵的路上,就找女人泄火……此事传到皇上耳朵里,只会说殿下放荡形骸,无一丝悔过之心,又惊扰圣祖们的魂灵,皇上听了便不会心软,只会罚殿下更重。不死,只怕会一辈子呆在皇陵了。” 竟真有这事!在他酒里下那种药! 赵广渊胸中有一团火在烧。 当时若是他受不住,他几个属下为保他性命,定会想方设法找了女人来。他一旦在路上找人泄火,消息传到皇宫,他那父皇为堵天下之口,只怕会罚他更重。 他的下场比被贬至皇陵还要惨。 若他在路上抵得住了,到皇陵又受不住找人泄火,那更加不堪。等待他的也还是再无出头之日。 狠,真狠。是他那几个兄弟能干出来的事。 错了错牙,压抑着怒火,“后来呢?” “后来属下一路用内劲帮殿下抵挡着热毒,想撑到皇陵再想办法。结果到了晚上,殿下身上的热毒未消反增,所以我兄弟二人便商量着找一个随行来的宫女……” “是,只不过那天随行来的宫女都挤做一处,我兄弟二人不好下手,再加上她们不满被贬至此,抱怨连连,我和大哥也看不上。” 被殿下宠幸是她们前世积来的福,还抱怨跟着殿下来这边受苦。嘁,他还看不上她们呢。方二想起过往还是一脸忿忿。 方大点头,“所以属下决定到外头想想办法。没想到恰巧见一女子晕倒在路边,上前探得鼻息,见她还活着,便把她扛了回来……” 赵广渊愣了愣,行宫外头晕倒的女子? “是什么女子?” 方大方二摇头,“不知其身份。当时心忧殿下,也并未细看。后来,完事后,怕行宫里藏着探子,便又急急把她送了出去。” “送往何处?” “属下见长陵一处值勤的岗亭没有人,便想着暂时把她安置在那里,等稍晚些,她醒来,再进行盘问和安置,岂知后来再去,那女子便不见了。” 呃?不见了? 那女子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行宫附近,后来是不是又被人救走了?是陵村之人?还是被京中送来的? 赵广渊思忖着,是京中送来的?可照那书所说,吕长煜的娘在他未足月就死了,若是京中所派,那应该留着她做为要挟?何至于书中的赵广渊到死都不知有此事? “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广渊回神,“你们应该听说了,我被害绝嗣之事。” 一说此事,兄弟二人忍不住咬牙切齿,“我兄弟二人是得了这个消息,才决定诈死来找殿下的。我兄弟二人恨不得提刀把那岂子黑心的千刀万剐,方能解恨!” 千刀万剐,他也想。只是不急,总有机会。 赵广渊淡淡开口,“我是近日才想起那夜的一些情形,想着那夜,会不会有一颗沧海遗珠留在人世。” 啊?方大方二惊得愣住了。 待回神,激动不已! “会,一定会!殿下一定会有一颗沧海遗珠留在世上的!”上天一定会眷顾殿下的!不然殿下也太可怜了。 “会的,一定会的,殿下!” 兄弟二人都快激动哭了,“殿下是不是查到些什么,是不是找到那名女子了?她在哪,要不要属下去把她接回来?” 第六十章 可以吗 这日,林照夏去幼儿园接回长至,母子二人又去超市买了些吃的喝的,回到家才打开房门…… 赵广渊杵在门内。 把林照夏吓了一跳。 手上拎的袋子差点掉地上。“怎么无声无息的。”这殿下真的是,吓人很开心?生活太无聊了? “殿下!”长至见到他倒是高兴得很。 赵广渊目光复杂地落在长至身上,浅浅笑着在他头上摸了摸。 让长至倍感疑惑,今天的殿下是不是太温柔了?“殿下,你不是不高兴了?” 呃?“哪里看出我不高兴了?”赵广渊说着,接过林照夏手里的袋子往屋里走。 长至看着他的背影,歪了歪头,那为什么忽然对长至这样?下一秒好像要训斥长至的样子。 林照夏进屋,瘫在沙发上,这逛个街还够累的。 赵广渊把东西分门别类放好,吃的喝的收进冰箱。现在他做这些已经很娴熟,对这个家已经足够熟悉。 等收拾好,出来看见林照夏一副累极的样子,目光落在她被袋子勒得通红的手指上,“下次可以等渊来了再买。”他力气比她大,不会让她这么累。 林照夏躺沙发上身形未动,瞥了他一眼,“就等着你来呢。” “哦?渊乐意之至。” 林照夏看他,“窗帘已经做好了,等我取了就能挂上了。门也买了重装了,我需要买些大件,家具家电,我自己一个人去挑,总觉得没什么人商量,怕一时脑热,被销售员忽悠着买了,然后回来又后悔。” 身边有个男人陪着,销售员看自己的目光都不一样。而且这些体力活,他这个合租者不得分担分担? “是渊的不是。那明日渊便陪林姑娘去置办。” 上道! 林照夏给他比了个赞许的手势,“那你坐着,我做饭去。”又朝长至呶了呶嘴,“长至上学了,有好些话要跟林家人说,就等你来呢。” 起身去了厨房。 赵广渊看向一旁的长至,“上幼儿园了?可开心?” 长至开心地咧着小嘴,连连点头:“开心!”接下来滔滔不绝,说起幼儿园的事…… 从早上出门说到放学回家,班里有哪些小朋友,哪些小朋友跟他玩得好,老师们又是什么脾性,中午和下午又在园里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睡觉是什么样子的…… 吧吧个不停,还把自己的园服扒拉出来给赵广渊看。 “好看不?去幼儿园都要穿的,大家穿的都是一样的!”语气里尽是欢快。 赵广渊耐性十足地听着他叨叨个不停,嘴角始终挂着笑,不曾打断。 从方大方二那里,他已经知道,那天晚上,他果真与一名女子共度了一夜,他记忆中那些片断没差,确有这回事。 可那名女子找不到了,她死了。 他无法确认长至就是她生的。 赵广渊心情复杂。他既盼着眼前这个孩子是他的血脉,不至于让他此生膝下空空,不至于让他死后连个烧纸凭吊的后人都没有。 可是……他扭头看向厨房的方向。 那里,有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子,正在忙碌,为他准备晚餐。 他想向林姑娘表明他的心迹,可是,若林姑娘知道他有这样的过往,她会不会接受自己? 这么多年,他从未遇上一个女子,如林姑娘这般,令他心动,令他惦念。她就像一道光,照进他枯井一般的内心,给他带来了光和热。 他想朝她走得更近。可又怕太唐突吓到了她。他怕她疏远自己,怕自己再一次回归黑暗生无可恋,若孤家寡人,若一潭枯井。 “殿下?” “嗯?”赵广渊回神。 殿下怎么出神了?他听到长至刚才说什么了吗?“殿下,你是不是不开心?” 赵广渊看着面前这个孩子,比过往任何时候都耐心,朝他笑着,“并无。” 那……“那殿下想不想看那天我们拍的全家福?” 呃?“拿到了?”赵广渊有些惊喜。 “对拿到了。我给殿下拿去!”长至起身,不等站直就小跑着冲向房间。片刻后,捧着一个相框和几张相片出来。 “殿下,你看!拍得好好哦!” 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一家人!长至没有爹,他也可以稍稍假想一下,把殿下当成爹。老师要小朋友们拿全家福去介绍自己,娘说,他可以拿这张去。 长至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殿下,过几日老师要我们介绍家里的成员,长至可以拿这张相片去吗?” 说完怕他不同意,紧紧抿了嘴。 赵广渊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手中十二寸的相框上。相片上浅笑盈盈的林照夏深深吸引住了他。 赵广渊目光中满是惊艳。她真的好适合穿古装。 她浅笑着一手轻轻搭在长至的肩上,把长至护在身边,又依偎在他的身边。而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腰上…… 相片里的他们,俨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就是亲亲的一家三口。 好像本来就是一家三口。 赵广渊手指轻轻抚摸了上去……他的胸腔里涌动着莫明的情愫,这股情愫似乎马上就要喷涌而出,要淹没了他。 林姑娘腰上的这只手,只能是他的。 只能是他赵广渊! “殿下?”长至觉得殿下有些不正常,怎么又出神了。 “殿下,长至可不可以把这张相片拿去幼儿园?”虽然是假的,但是长至不想当个没爹的孩子。娘说可以借殿下用一用的。 就用一用,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娘说他有娘也一样会很幸福。 但长至不想别人知道他没爹,不想别人在背后说他是没爹的孩子。长至就是想借一下殿下的名头,冒充一下下就好。 “殿下,可以吗?” 赵广渊目光宠溺,摸了摸长至的小脑袋,“当然可以。以后你都可以这么介绍。” 真的吗!长至激动地看着他,忽然起身,“娘,娘,殿下答应了。殿下没生气!” 厨房里,不知林姑娘跟那孩子说了什么,两人的笑声传了出来,赵广渊听着耳朵里,只觉得心中暖洋洋的,无比舒适。 第六十一章 梦里有红烛 夜里,赵广渊倚在床头,抱着那个相框,眉眼都是笑。 林姑娘见他开口,便把这张裱好的相片给了自己。 赵广渊看着相片中的林照夏,目光温柔。他会把这张相片藏在他的内寝,会时时拿出来看,就像她在自己身边一样。 怀里抱着相片,赵广渊沉沉睡去。 梦里,林姑娘盖着龙凤呈祥的红色盖头,端坐在喜床上,而他拿着喜秤朝她缓缓走近…… 梦里红烛高照,满屋通红,一室涟漪。 次日赵广渊醒来,看见林照夏,手脚都不知如何放。他竟做那种梦了,真是羞人。 见他一直回避自己的目光,林照夏只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 二人送长至到幼儿园后,时间还早,便先去图书馆还了书,又借了一些。出了图书馆,便去买家具家电。 结果,林照夏差点没被他气死。 本来就是抓个壮丁,一为壮胆,二有人商量着一起拿主意,三是充当劳力。结果意见都被他拿了。 所有店家的销售都以为他是男主人,他是出钱的,对他那叫一个热情,他拿起主意来,那叫一个不假思索。 真把自己当一家之主了? 背着人,林照夏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再狠狠地瞪他,希望他收敛点。 结果他连呲牙都不曾,还跟她解释,“我拿主意,但最后付钱的还不是你?” 知道我付钱你还这样!当我不存在? 他又朝林照夏笑得温柔:“给我点面子。” 啥,我凭什么在外给你面子?爱情片看多了?演霸道总裁呢? 林照夏气哼哼走了几步,不打算理他,结果,手机就收到转账。心里想着才不会为小红包改变主意呢。结果手贱点开一看,嘴巴张成圈圈! 二十万!什么意思? 赵广渊转完账,背着手装淡定,“我也要住那里,这些也是我要用的,不能让林姑娘一个人出钱。” 其实心里想的是,如何能让女人付钱。 我又不是吃软饭的。 本殿虽然落魄过,可现在有钱了,怎可让女人出钱。他是尊贵的殿下,那强大的自尊不允许他做这样的事。 林照夏愣半天,“真的你出钱?不后悔?” 见他摇头,心里琢磨…… 那房子是用那株兰花换的,按理说,那房子都是因他才有的,本该是他的。要不买家具家电让他出钱?将来等他身份证办好,房本写他名字? 反正他又不会过来。那,所有权归他,居住权归自己? 既然这样,林照夏一拍大腿,得勒,尊贵的殿下,你的房子你说了算。“行,你出钱!” 天也清了,气也顺了。 他爱买哪件由他买哪件,尽挑好的买,也由他。冰箱要买双门的,买!床要买欧式的,买!沙发要皮的,灯要水晶大吊灯,买了洗衣机,还要烘干机,买,都买! 你大爷,你说了算! 给足了他面子。林照夏就是跟在他身边刷手机付钱。 结果,林照夏高兴了,赵广渊更是高兴。他享受这种与她一起买买买的乐趣,享受这种被所有销售当成夫妻,享受他和她一起有商有量的布置一个新家的乐趣。 在大齐,他永远不会有这样的乐趣。 等林照夏说东西都买齐时,赵广渊还很是遗憾,怎么就买齐了呢。 “真的买齐了?你再想想,还有别的要买的没有?趁我在,咱就一并买了。”他舍不得她一个人逛街,拎那么重的东西。 林照夏无语地看他,“赵先生,你给的钱快用尽了。你非要这样大手大脚吗?” 对她淡淡的责问,赵广渊没有半点不适,心里还欢快地跳起舞。此时的她,就像妻子在埋怨丈夫乱花钱,而她却算计着家中的生计。 他喜欢这样的她。 “花完了我再转给你。” 嘶…… “你之前换的钱没剩几个了吧?” 频频地拿金子去换,她也怕被盯上。到时被带去喝咖啡聊天就不好了。难道还要辗转其他城市去换? 赵广渊也想到这个,思忖了一番,“无妨,下回我带些别的来换钱。”不舍她忧心这些。 “等咱的古玩店开张了,就能进钱了,也不用拿金子去换了。” 嘶……这一幅娴熟的、亲近的、不拿她当外人的语气,闹哪样? 把林照夏整不会了。 他真的对自己起了别的心思? 可两人身处不同时空,要如何交往?她是不会去大齐的。而他,也有他的使命。 林照夏看他,几次张了张口,又合上。算了,他不说,她便不问。 这样挺好。 他有他的生活,她亦有自己的轨迹。 买完后,两人去接长至。 幼儿园门口已经有好多在等待的家长,有爸爸或妈妈来接的,也有爷爷奶奶等其他亲人,也有爸爸妈妈一起来的。 赵广渊站在林照夏的身边,环顾着四周,被这种氛围感染,嘴角勾着。站在林照夏身边,人多一挤,他还伸手把林照夏揽在怀里,动作生疏到熟练再到自然。 他享受着这样的时刻。 长至被几个孩子拥着走出来,脸上带着笑,看见林照夏和殿下都来接他,眼睛瞪圆了,神情激动着朝林照夏指了过来,告诉他的朋友:“那是我妈妈,旁边那个,帅的,高高的……” 小小声:“那是我爸爸。” 林照夏远远的看着他,并没有听清他和小朋友在说什么,但赵广渊练武之人,耳朵何其尖,一字不漏地把长至的话听在耳朵里。 看着长至的目光越发宠溺。 到了车上,长至照例叽叽喳喳地,跟林照夏说着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说他又交了哪些朋友,还有他记性好,老师教的诗歌,他听了一遍都记下来了。 “老师都夸长至记性好,还说后天教师节,要让长至表演节目。” 长至脸上扬起小得意,又偷偷地看了殿下一眼,殿下听了没训斥他自满,不由得更是得意。 “那要再接再励好不好?”林照夏向来都是以鼓励为主。 “好!”长至高高兴兴地应了。 而赵广渊一路上都从后视镜里默默看长至。 到了家,避着长至,忍不住问林照夏:“林姑娘,这边有没有办法,可以确认对方与自己的关系?” 第六十二章 所以他是谁 林照夏被赵广渊问得一愣。 没反应过来,“证明什么关系?” 赵广渊有些难以启齿,特别是对着令他心动的女子,问出这样的问题。话在唇舌间转了又转,就是吐不出来。 林照夏疑惑地看着他。证明关系?证明我妈是我妈? 猛地反应过来,“哦,你说的是鉴定亲子关系是不是?”见他微愣,“就是你们那边说的滴血认亲这种?” 赵广渊长舒一口气,点头:“正是。渊早知滴血认亲并不做准,故而想问问林姑娘这边可有办法。” “有,我们这边科技发达,鉴定亲子关系这样的事没什么难度,结果最快几个小时就能出来。” 赵广渊眼睛一亮,“那,林姑娘能否帮渊这个忙?” “可以啊。也不用双方的血液,只要彼此的头发,要带着毛囊的,送去检测就行。”林照夏微笑着向他解释,并没有多想。 结果,就见他快速从自个头上连薅了好几根头发。这波操作把林照夏都看愣了。 行啊,尊贵的殿下,你这都有沧海遗珠留在外面了。啧啧。可以啊,瞧你人模狗样的,还有这样的过往呢?啧啧,这是吃干抹净不用负责了? 忽然对他的观感有些复杂。 哪想才愣神着,就见他又到了长至身边,哄着长至连拨了好几根头发给他。 长至还很是大方,还问他够不够,不够再多拔几根。林照夏本来还微笑地看着,结果就人就麻了。 等赵广渊拿着长至的头发递到她面前,就见林照夏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林姑娘?”赵广渊攥着几根头发,有些无措。林姑娘怎么忽然这个表情?他有些害怕。 林照夏面无表情地起身,“你跟我来!” “林姑娘?” 赵广渊不知发生了何事,见林照夏往房间走,只好抬腿跟上。 “把门关上。” 呃?青天白日的,长至还在外头呢。 “关上。” 哦。赵广渊抖了一机灵,砰的一声,快速把门关上了,并按了锁钮,尔后愣愣地看向她。 林照夏也看向他,定定地看他,许久,才开口:“你,要证明和长至的亲子关系?” “是。” “为什么?” 赵广渊踌躇着,这事不好讲。特别是对着眼前这个让她心动的姑娘,不好张口。 “你如果不解释清楚,我不会帮你。”林照夏注视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你别……”别生气,赵广渊张口,“这事,渊有些不好开口……” 林照夏静静地等着,她有的是耐心。 赵广渊见她一副非要知道事情真相的样子,又想着长至现在喊她娘,也许她是为了长至。便整理了一番语言:“六年前,渊被贬至天寿山守陵……” 六年前的往事,再一次在他面前缓缓展开。再一次回忆起过往,赵广渊的情绪还是难免波动。 “……事情就是这样。我先是被那本《吕家天下》挑起一二记忆,但那天酒醉并不清醒,所记不全,便想着暗中查访一二。这一查才得知长至的亲娘在他未足月便亡故了……即便有方大方二帮着补全记忆,可人没了,也无法确定长至与我的关系。” 林照夏先是静静地听着,而后心里翻起惊涛骇浪。 这是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所以,长至的爹可能是眼前这位? “林姑娘?”林姑娘的眼神有些骇人。 林照夏目光从他脸上移开,面上不显,“好,我知道了。”起身从抽屉里找出一个透明的密封袋,把他和长发的头发装在里面。 “那拜托林姑娘了。”见林照夏淡淡点头,“不知,何时能得知结果?” “明早我会送去检测,有结果我会告诉你。” “林姑娘方才说有加急,数小时可得知结果的?” 林照夏看他一眼,她明白他的这份急切,就跟当初的她一样,也向现在的她一样。“好,我知道了,我会加急处理。” “多谢。那渊明日可否陪林姑娘一起去?” “哦,不用。”林照夏拒绝,“你已经在这边呆了一天了,明早还是回去看看吧。” 赵广渊看了她一眼,只好按捺住,“是。那就拜托林姑娘了。” 等他出了房间,林照夏看着房门出神。所以,六年前,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赵广渊? 不管是方大方二说的,还是林家父母说的,竟无一不吻合。 林照夏愣愣地看着桌上的袋子出神。 过了一会,收拾好情绪从屋里出来,就见长至举着一个什么东西,小跑几步到她面前,“娘,你看,殿下帮长至做的宫灯!后日教师节我可以送给老师!” 红色画纸叠成的长形宫灯,用一次性筷子挑着,下面还绑着红色的穗子。“真好看。那长至要多做几盏哦,好几位老师呢,还有园长妈妈。” “好!长至多做几盏。”又提着灯笼跑了回去。 林照夏看着长至拉着赵广渊又埋头做起手工来,一大一小头凑头靠坐在一起,竟异常地,温馨,和谐。 当天夜里,林照夏辗转反侧,竟是做起梦来…… 梦里她高考完,因考得不错,满心欢喜地期待得到爸爸妈妈的夸奖,然后在亲戚中炫耀,给她办一场热闹的升学宴,把同学朋友亲戚们都请来,大家一起庆祝。 结果,爸妈领回了林嫣然。 爸妈眼里只有林嫣然,极尽所能地弥补林嫣然,林嫣然还把她的房间占了,她很难过,好像又一次被人抛弃。 那天,她在外头从白天晃荡到黄昏,再到周遭都染上霓虹。后来她就被一股力量吸了进去…… 后来她是在一张大床上醒来的,一个男人对着她上下其手,还不停地对她说对不住的话,她受不住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发现身处一间小夹房里,唤了人也没有一个人来应,她有些害怕,摸索着往外走,最后又昏倒在路上……等她再次醒来,已经被林秋山夫妻捡了回去。 耿氏给她换洗,发现了她的胎记,抱着她哭着喊着叫女儿,非说她是林家丢失的女儿。 她脑子里没有一丝记忆,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从何而来。见林家人心善,便由着他们认做养女在林家住了下来。 后来她怀孕了,耿氏和两个儿媳更是把她照顾得周到,嘘寒问暖,直到孩子降生…… 第六十三章 怎么办 次日一早,林照夏醒来,见赵广渊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等着她和长至起了,陪他们一起吃了早餐。 昨晚的梦她都记得。所以看到赵广渊时,心情便有些复杂。 赵广渊还惦记着昨晚拜托她的事,但一想林姑娘好像并不想他跟着,只好做罢,在送了他们出门后,便回了大齐。 行宫里,方大方二经过休整已经适应。听曹厝说林敬宁是自己人,还与林敬宁几个称兄道弟起来。 殿下现在急需用人,他兄弟俩得帮着殿下多笼络一些人。 见林敬宁几个功夫不太行,箭术也不太准,兄弟二人便上手教他们,几人便把行宫当成演武场,操练了起来。 林敬宁几人在陵卫里,虽然时不时要进行比试,淘汰劣兵庸兵,但毕竟和在战场真正博命的士兵不同,他们只要守卫好皇陵,谨防宵小偷盗便是,所以在操练这块,并不多严格。 被赵广渊从陵卫里要了来,也知从此大不同了,皮都收紧了起来。但也一直无从操练起。 结果方大方二一来,林敬宁几个才知道什么叫差异。 被操练得骨头都不是自已的了。瘫在地上,脑子里在想着,不知现在回陵卫营还来不来得及。 林敬宁瘫在一边脚软手软,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过去那么多年操练的程度加起来都不如这几日。但同时又庆幸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让自己变强了不少。 看了一旁瘫在地上的范堂、关柱、李思三人,艰难地爬了起来,朝方大方二说道:“再来。” 方大正想上前对他再进行指导,方二扭头见曹厝的身影急急往大殿走,忙朝他大哥使了个眼色。方大便停下动作,“你们自己练着,我们有事要回禀殿下。” 兄弟二人急忙往大殿去了。 范堂几人注视着他俩,“方大方二也不知殿下从哪里找来的,他们跟殿下的关系真好。” 林敬宁收回目光:“只要我们认真操练,将来也会得殿下看重。起来,继续练。” 大殿内,赵广渊才回来,曹厝急忙进来伺候,“殿下,方大方二似乎有事想跟殿下回禀。” 赵广渊一边思绪还在林照夏那边,惦记着鉴定的事,一半心思听着曹厝说话。“嗯,让他二人来见我。” “是。” “殿下。”曹厝还未出去,方大方二就到了。 赵广渊微笑地看着这两位旧日的属下,心里很是欣慰。“可和林敬宁他们处得熟了?” “回殿下,林敬宁他们四个,虽说手脚功夫不行,但年轻,肯学,也不喊苦不叫累,假以时日,属下定能把他们教出来。” 方大原是赵广渊的侍卫统领,带出来无数能打的侍卫,林敬宁几个自身条件不错,很快他就能把他们带出来。 “很好。本殿现在无人可用,他们四个人品脾性都算过关,你二人且辛苦些。” “是,殿下放心。” 方二见方大一直没说到重点,急得捅了捅他。 赵广渊看到,“有何事?” 方大有些自责,垂眸请罪:“我兄弟二人昨日被魏德光撞上了。他应是认出我兄弟二人了。” 把昨日的事情回禀了一番…… 方大很是自责。想起昨日魏德光错愕的目光,直想捶自己两下。 “我兄弟二人本是想昨夜连夜离开的,被曹公公劝住了。” 方大朝赵广渊跪下,“我兄弟二人策划多时,才艰难回到殿下身边,一是不舍,二是……”心疼殿下身边无人可用。方二也扑通跟着跪下。 赵广渊起身上前,扶起他二人。 “我知你二人心意。这不是你们的错。” 是他没交待清楚。 他原本以为只要方大方二呆在行宫,就暂时不会有事。林敬宁等人也没见过他们,会和他们和睦相处。哪想因方大方二不吝教导他们几个,范堂等人遇上旧日的伙伴,便多嘴说了几句。 恰巧被魏德光听到,便进行宫来看个究竟。 怎的范堂几个在陵卫营呆了那么多年没寸进,这只不过短短数日,就脱胎换骨一样?好奇地跑来看教导他们的人是谁。想着跟殿下借一借到卫营那边用一用。 行宫并不像京城皇子的大殿一样,守卫森严,魏德光又是陵卫营的把总,他畅通无阻就进来了。 结果方大方二还以为在京城呢,哪想行宫不用通禀就能进来,没半点防备,就被魏德光看到了。 “莫忧,此事我会处理。”问了方大方二几句,赵广渊便让他二人下去了。 曹厝见殿下在揉额头,有些心疼。 “殿下,要不要让方大方二先到外头避一避?”曹厝高兴方大方二的到来,让殿下有了忠心的属下,有人手可用,可这,怎的就给殿下惹出麻烦了。 “不必。我想想办法。” 方大方二如果是正常的伤退离营,还是别的原因离营,到他身边,别人不会有二话。可他二人却是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假死脱身。 兵部那边的阵亡名单早已登记在册,他二人忽然活了过来,还到了他身边。这便是欺君大罪。 欺君大罪,他二人便是要再死上一回了。 还好死不死,给魏德光撞见了。 而魏德光,自从在行宫见着方大方二,昨天一夜没睡好,今天上值他人还是恍惚的。 虽说他不查的话,是看不到兵部阵亡名单的,可当年是他带着人把方大方二送出天寿山的。七殿下还困在皇陵呢,这兄弟二人,没有圣旨,是绝无可能活着离开边境兵营的。 难道立功请旨回来了了? 不不,不可能。不然昨天不会在见到他时,一副躲闪的样子。 那他要怎么办?当做没看见,认不出?此事没发生过?不不。方大方二一定会回禀七殿下的。七殿下不可能会装着不知情。 七殿下一定会找自己的,那自己要怎么办? 魏德光在卫营走来走去,没片刻安静。 他要怎么办? 向上举报?还是向七殿下投诚? 另一边,林照夏送完长至,又到了之前那家医院。 都二进宫,这是三进宫了,熟悉啊。还是选的同一家医院的检测中心,还是选的加急。 那医生护士都认识她了,奇怪地盯着她打量了好几眼。 但人家医德好,没那八卦之心。让林照夏稍稍松了口气。等到中午,结果就出来了。 第六十四章 投诚 林照夏在看到结果的时候,长长舒了口气。 其实她已经预判到结果,只是自己到底希望它是,还是不是,心情复杂难辩。但若是让她接受一个未知的大齐人,和赵广渊,在二者中选一个的话…… 她选赵广渊。 想到这两月与他的接触,他给她的印象还不错。是个能一起合伙养崽的人。 想明白后,林照夏一身轻松了。 之前说不想查,不想知道长至的爹是谁,但她知道长至从小就想要娘要爹。表兄弟姐妹都有爹娘在身边,就他没有。虽说一家人都疼他,但孩子心里还是难免失落,盼着爹娘的。 进了幼儿园之后,更是想跟其他小朋友一样,有爹有娘,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是单亲的孩子,还跟她商量要借赵广渊一用。 这样也好。 看着报告,林照夏忽然有了一种得知真相的释然感。过程并不龌龊,结果也不错,这就很好。 路上接到姜华师兄给她打的电话,要她帮忙写两集剧本,价钱还给了一万一集,这就很不错。心情变得更好了起来。 而另一边,赵广渊心情有些不好。 没想到这才几日,方大方二就被人认出来了。 魏德光……这些年他浑浑噩噩,跟他并无多大交集,如果想与他说情,让他放过方大方一马,不知他能否答应。 自己又有什么筹码可以压制他? 到内室扒拉了一下东西,拿了一个匣子装了一串珍珠项链,都是拇指大的大粒珠,颗颗盈白圆润,富有光泽。 正要叫人给魏德光送去,就听到曹厝在外头通禀,说魏德光请见。 呃?魏德光来了? “请他进来。”赵广渊端坐着,看着他进殿,看着他朝自己行礼。 “免礼,魏把总坐下说话。” “谢殿下。” 二人沉默。赵广渊猜不透他的心思,便也没开口,只目光淡淡地看着他。 魏德光又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才起身朝赵广渊单膝跪地,抱拳:“禀七殿下,昨日因卑职莽撞,在行宫内撞坏了殿下心爱的花木,还请殿下责罚。” 呃? 魏德光这是当做事情没发生了? 又听他说道:“卑职十数年前也曾在函谷关拼杀过……” “哦?”赵广渊有些诧异,“你在函谷关呆过?” 在函谷关呆过,那不应该会选进奉先军啊?而且能活下来的,大多有些功劳在身,不一步步往上爬,跑来长陵卫当个把总? 无欲无求了? “是,卑职曾在函谷关呆了三年,也立了些功劳。见过吕国公和几位公子带兵,甚是佩服。吕家一门忠烈,三代人忠肝义胆,誓死守卫函谷关,数十年不让外敌踏入国门一步,卑职心中万分敬仰……” 只是天妒忠烈,一门三百六十二口,竟无一生还。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凝重,连吸一口气都觉得沉痛。 魏德光以赵广渊的外祖拉进二人距离,“若他日殿下旦有所遣,卑职义不容辞!”魏德光掷地有声。 一旁侍立的曹厝惊得呆了呆,不敢置信,魏把总这是,向殿下投诚了? 有些不敢确定,急忙扭头去看殿下。赵广渊还沉浸在过去悲痛的回忆里,一时竟没有反应。 接收到曹厝的目光,这才起身,上前搀住了魏德光:“听你此话,本殿心中快慰。六年了,还有人不忌讳地提起我外祖,我替他谢谢你。” 朝他掬礼。 慌得魏德光急忙闪避,“殿下,这是要折煞属下。” 才这一下,就从卑职变属下了。曹厝看着魏德光的目光越发欣慰,这是看自己人的目光。 “我外祖受屈六年,这六年,只怕无人敢提起他。亏你还念着他。” “属下相信有朝一日,吕国公定能恢复应有的名誉。” “是,一定会的。” 魏德光听得这话,便知他所猜没错。七殿下心中有所图,他在下一盘棋。吕国公是他亲亲外祖父,他必是要为吕国公一家平反的。 看来外头对七殿下的传言都不实。只怕这胸中细密筹划,扮猪吃虎才是七殿下本色。想起数年前,义气风发的七殿下,很是惋惜。 又不由得相信,也许再过不久,他又能看到那个七殿下了。 “殿下,要不要属下把方大方二的名字编进长陵卫?”如此也能给方大方二一个合理的出身。 虽说方大方二在京中认识他们的人不少,但在皇陵,他兄弟不能一直呆在行宫不见人。 赵广渊收受了他的投诚,听他如此安排,点头,“你所虑甚好,那你且帮着安排。” “是,殿下放心,属下一定把此事办妥。” 又叙了几句,赵广渊便把那个装了珍珠链的匣子给了他。魏德光推辞不过,只好谢了又谢,袖了匣子离开。 曹厝送他回来,“殿下,魏德光此人可能用?” 赵广渊目光深沉,“当下能用。”至于以后,谁都说不清。 “魏德光是因为兄长战死,按朝廷律,家中独子可退营回家伺奉父母双亲。凭他功劳,本可以在京中谋得一职,可他却进了奉先军,到皇陵求个安稳。” 曹厝是担心他太过求稳,太顾家,这样的人,通常接受不了变故,万一将来被人拿捏,只怕要对殿下不利。 “他先前是以独子之身回乡,求稳只为了苟住性命。可如今他三个儿子渐渐长成,他想谋一番富贵也是在情在理。且他对外祖父的敬仰不似作违。” 曹厝放下心来。 如果魏德光能为殿下所用,那长陵卫五百卫兵也能为殿下所用。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真是太好了。 赵广渊心情好,到了林照夏家里,嘴角都还扬着。 “今天心情很好?”林照夏见了他还调侃他。 赵广渊敛了情绪,浅笑地朝林照夏点了点头,“是。今天事情顺利。” 今天事情顺利?这殿下,是上天眷顾?还是猜到结果?过去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现在天清气朗了? 见长至也是一脸疑问,赵广渊把手机递给他,抚了抚他的小脑袋,“你三舅舅说让你好好学习,要听话。” 长至眼睛一亮,唰地接过手机,着急看家里给拍的视频,“长至会好好学习的,长至听话呢!” 跑一旁看手机去了。 赵广渊这才转向林照夏,有些不安地问道:“林姑娘,结果,可有了?” 第六十五章 长至的去留 林照夏并不是个扭捏拖沓的人,本也没打算遮掩,见赵广渊问结果,便进屋把鉴定报告拿给了他。 赵广渊着急地接了过来,翻开查看…… 大半都看不懂,这数据那数据分析,他直接略过,只看向最后的结果…… 赵广渊目光定格在报告上,久久未动。 林照夏看不懂他这副表情,这到底是喜还是忧?怎的跟被人定住了一样。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你诧异这个结果?” 赵广渊愣愣地点头,“是。” 啥?她家长至哪里不好了?她的基因哪里让他感到委屈了?“你说什么?” 赵广渊心中波涛万丈,但他习惯了掩饰。凭着一本书,他就开始查长至的身份,凭方大方二的话,他就认为长至是自己的骨肉。可其实内心并不确定。 这样荒唐的事,怎会一夜露水,就有了。而且死无对证。 他虽盼着有个子嗣存世,不至于膝下空虚,可心里并不抱多大希望。哪里知道,竟是这样的结果,长至真是他的儿! 赵广渊目光看向天井方向,长至正在那里拿着手机欢欢喜喜地拍着这个家里的一切,喋喋不休和林家人说话叙旧…… 曹厝说长至与自己小时候长得像,他还说曹厝眼瞎了,可现在,报告上说,长至真是他的儿子,亲生的。 手中一空,赵广渊急忙去抓,就见林照夏一脸不虞。 吓了一跳,“林姑娘?”上手想抢回。 林照夏已经把报告收了起来,板着脸,“长至没爹也过了这么多年,有没有也没差。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 赵广渊这才知道她误会了。 急忙解释,“林姑娘,你莫要误会,是渊一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对这样的结果太过吃惊。” “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你尚未娶亲,忽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让你感到无所适从了?影响到你娶妻生子了?长至碍着别人的路了?” 要按大齐的说法,长至身份不明,他连庶子都算不上,外室子都算不上,顶多是个妾身未明的私生子。 血统存疑。 所幸长至以后会留在她身边。她不会让长至受这样的委屈。 “不不不,林姑娘你误会了!” 赵广渊也不知她为何就生气了,急得差点手舞足蹈了起来。“是渊不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呃?”这话如何说。 赵广渊见她生气,也顾不得遮掩了。 苦笑,“未曾跟林姑娘说过,渊其实在皇陵几年,早已被人暗害,绝了子嗣……” 赵广渊神情有些痛苦,“一个男人,无法孕育自己的血脉,跟个废人没差了,这样的人是不配留在祖谱上的。” 啊?这里面还有这样的事? 林照夏很是惊讶。 “渊见了这结果,是不敢置信,竟得老天开恩,还给渊留了颗沧海遗珠在人世,渊是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落到头上……” 林照夏听着他娓娓诉说,声音里透出一股落寞心酸,还有一种失得复得的惊喜。 林照夏默默地看着他,心里竟升起一股淡淡的心疼,有股冲动想上去抱住他,告诉他,他不是个废人,他很好,他不是一个人,他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赵广渊看着桌上的报告,眼睛里有了些湿意,嘴角却淡淡笑着,似乎释然了,身上的重担似乎也轻了。 “我有母仇兄仇,外祖一家的仇都还没报,我本以为将来要孤身一人去寻他们,将来他们没有后人,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可没想到,没想到,上天眷顾……” 赵广渊仰头眨去泪意,看着桌上那份报告,竟是轻轻笑了起来。 好,真好。 太好了!哪个男人能接受绝嗣这种事情呢。 林照夏见他又笑了,也跟着扬了扬嘴角,心里不由得轻松了许多。“你既已知道这个结果,有想过怎么办吗?” 怎么办? 赵广渊看她,“他既是我的血脉,我自然会倾尽全力给他最好的。” “这我不怀疑。我是想问,你是想把他带回去吗?” “是。渊会把他带回去。我知林姑娘这边很好,他留在这边更好,可他是大齐人,他既姓赵,身上就有他的使命。” “他有什么使命?”林照夏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不过五岁,大人的纷争于他无关。” “并非如此,他既是我的血脉,那他就不能与我撕撸开,也撕扯不掉。” “按你所说,大齐有不少关注你的人,应该都知道你以后不会有子嗣,你忽然对外说长至是你的血脉,你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你这是把他置身于危险之中!” “渊会请人教他文武艺,教他为人处事,让他有自保的能力。也会让人保护他。” 不论他怎么说,林照夏都不同意。 早知他得知消息,要把长至带回去,她就不帮着做鉴定了。 “我是他娘,我也有权决定他的去留。我不同意他回大齐。” 赵广渊眉头紧皱,“林姑娘,我知你心疼他,也喜欢他,长至也把你当成亲娘,他在这边也过得很快乐。但你总会有自己的家庭,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又让他如何自处?我是他亲爹,他家在大齐。”他有自己的使命。 林照夏腾地站了起来。 赵广渊愣了愣,仰头看她,见她板着脸,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说的话太重了? “林姑娘,渊话说得重了……” 可林照夏却不听,转身从衣柜的抽屈里拿了一个小盒子出来,当着他的面把盒子打开,递给他一枚玉佩,“这是你的吧?” 赵广渊眼睛都瞪圆了。 这是他的玉佩!他从小贴身戴着的!为什么在林姑娘手里? “这是渊的玉佩!上面有龙纹,平民百姓家不会用也不敢用这个的纹饰!”那是谋逆大罪。 赵广渊接了过来细看,是,这是他的玉佩!他不会认错。 这是他小时候,皇祖父让宫中玉匠从一块玉髓上取料,雕了两块,给太子哥哥和自己一人一块。 他从小贴身戴着,可后来却不见了。他还以为是宫人拿了去变卖了。 “林姑娘,渊的玉佩为何在你的手中?” 林照夏看着他:“那天晚上,我从你身上取下来的。” 第六十六章 是长至的爹吗 赵广渊被林照夏的话惊得愣在原地。 他听到了什么? 他从小戴在身上的玉佩,不是被宫人偷去卖,而是被林姑娘拿到了?还是在那夜,在六年前他初至皇陵的那夜? 林姑娘是如何拿到的? 林姑娘那意思是说那夜之人,竟是她吗? “林姑娘?” “对,你没听错。” 赵广渊又是半天没回神,“可林姑娘怎么去的那边?” 林照夏摊手,“我也不知道。你和长至都能来这边,我为何不能去大齐?” 见他疑惑,又说道:“不过关于那天的事,我一直没想起来,甚至在林家养着的那一年时间,我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从何处来。后来生下长至,我又回了这边,又把那边的事给忘了。” 啊? 竟有这样诡异的事! “林姑娘在那边时不记得这边的事,回来这边,却又不记得那边的事?” “对,是这样。” 赵广渊愣愣看她,一时没转过弯来。林姑娘怎会发生这样奇怪的事?而他和长至来回穿梭多回,竟能保留记忆? “我不知道。也许你们也会有损伤,只是看不见,或是短时间没体现出来罢了。” 他有损伤?没感觉啊。赵广渊没想明白,也不打算想了。 他只知道,那夜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竟是林姑娘!他原来对林姑娘心动,可又因为他做了那样的事,所以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现在那夜的人竟是林姑娘。 赵广渊心里一阵雀跃。望着林照夏,脸上烧了烧,一颗心也跳得飞快。 长至是他的亲儿子,是他和林姑娘生的! 好,太好了,从来没有过的好。 赵广渊嘴角扬起,压都压不住。 林照夏只觉得他奇怪得很,刚想开口说长至的事,扭头就见门边长至一颗脑袋露了出来,“长至?” 赵广渊一愣,也急忙回头去看。 见长至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忽然之间,赵广渊的心里涌上一股莫明的情愫。宠溺地朝长至伸手:“来。” 长至抿着嘴看他。 他本来拍好了视频,想把手机给殿下的,可却听到了殿下和娘的谈话。 这些话长至都听懂了,所以长至的爹……是殿下吗? 小脚往门里挪,可却不是往赵广渊那边去,而是朝着林照夏的方向,但目光一直盯着赵广渊没放。 埋首在林照夏怀里,嗡声嗡气:“娘。”殿下是长至的爹吗,是真的吗? 林照夏抚着他的小脑袋,耐心安抚着他。 赵广渊看着依偎在一起的母子俩,只觉得胸腔里涨得满满的,他激动地想呐喊,想向世人宣布,他不是废人,他没有绝嗣,他还有一个儿子!长至是他儿子! 所以,长至喊林姑娘,并不是随便喊的? “长至喊你娘,是知道你就是他亲娘吗?” “对,我之前已经做过鉴定了。”林照夏说着又白了他一眼,“不然呢,你以为娘是随便喊的?他怎么不喊秋秋娘而喊干妈?” 这殿下,是之前酒喝得多了,脑子喝坏了?这酒鬼。 赵广渊微微仰头,忽然就笑了起来。 “笑什么?”林照夏一脸莫明地看他,长至也从娘怀里扭头去看他。 赵广渊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伸长手,抚了抚长至的脑袋,目光满是宠溺。 长至乖乖地任他摸着,定定地看他。 殿下是长至的爹呢,是真的爹。但长至又喊不出来。长至以前做梦还在梦里喊爹的,为什么现在叫不出来了? 看向林照夏,娘,这是为什么? 林照夏不知道他的小情绪,只问他,“刚才娘和……他说话,你都听到了?” 长至点点小脑袋。 “那你要随他回去吗?” 长至看看赵广渊,又看林照夏,来回地看。长至姓他的姓,他想长至回去,那长至应该听他的话,可长至想要娘。 “不能在一起吗?”只要爹和娘在一起,长至在哪里都可以。 赵广渊神情严肃,刚才他并不知道林照夏就是长至的娘,才想着以长至父亲的身份把长至带回去,可现在知道了真相,他望着林照夏又说不出刚才的话。 “这事我们以后再议。” “不,现在就议。”林照夏拒绝。 “长至既然听到了,我也想听听他的意见。且我有我的想法。首先,他现在还小,他回大齐,你并不能保证他的安全。再有,你现在有许多事要做,我认为你还是以无嗣的身份出现在人前,更便于行事。” 赵广渊静静地听完,点头表示同意。 “是,为了长至安危,他留在这边的确是最好的。是我想得不周全。”向她致歉,“方才是渊情急了,话说得重了。” “都是为了长至。”林照夏并没有放在心上。 见她没有生气,赵广渊暗自舒了一口气。又看向长至,“只是关于长至的教育,我想跟林姑娘商量商量,我问过他在幼儿园的日程……” 赵广渊并不满意。 他觉得长至在幼儿园就是玩,这活动那活动,在他眼里一点意义没有。 长至不需要做什么手工活,将来他有的是下人伺候,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吩咐一声便是。也不需要开发什么兴趣,展露什么特长。 从小皇祖父就跟他说,要学会不露于形而藏于心,让他不可对外人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做为上位者,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即便心里惊涛骇浪,但面上却不能表露出任何情绪。 否则容易让人抓住短处,成为别人攻讦的理由。 长至不需要学那些。 他少时,自三岁开蒙,五岁已学完三百千,开始学四书五经了。长至很聪明,记性也好,他现在学这些已经晚了。 “我会重新安排他的功课。不只文课,武课也要学起来了。” 林照夏不同意,“他才五岁。” 她希望长至的童年也和大多数孩子一样,快快乐乐的,充满稚趣的,有一个将来回想起来,是松快的能治愈一生的童年。 可赵广渊并不同意,“我并未剥夺他的童年,只不过是要求他更勤勉,这并不冲突。” “那等他上小学后再安排。” “不,他现在已经是起步晚了。且他既然要留在这边,我希望他也能提前学一些这边的知识,多汲取一些,留待后用。” 林照夏都惊呆了,要求她儿子学古代的知识,又要他超前多汲取这边的知识? 当他儿子是机器人啊!她不同意。 第六十七章 爹有钱 对于长至的教育,赵广渊见林照夏激烈反对,便没有再说。他不想惹她生气。 长至看一眼赵广渊,再看一眼林照夏,晃着她的手,“娘,长至不怕累。” “会很辛苦的。” 林照夏觉得这孩子可能不太明白现代小孩被作业折磨成什么样子。哭着写到晚上十一二点都没能写完,一边打磕睡还要一边赶作业。他还盼着加量? 简直是双重折磨。并不同意。 长至与赵广渊对视一眼,二人都没说话。 见他二人没说话了,林照夏便当他们同意她的想法了,松了口气。把那块玉佩递给赵广渊。 赵广渊没收,“留给长至吧,你替长至收着。” 林照夏便递给长至,长至拿在手里细细看了又看,这是龙纹呢,真好看。小嘴抿着,心情很好。看完又交给林照夏,“娘帮长至收着。” 林照夏便收了起来。 收好这才发现,说了这么久的话,三人都还没用晚饭,便去做晚饭。 赵广渊想跟进厨房帮忙,但手上一紧,低头一看,见长至悄悄牵住了他的手。嘴角扬了扬。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便由长至拉着去了客厅。 父子二人面对面坐着。长至看赵广渊,赵广渊也看他。 “有话跟我说?”赵广渊微笑着,这会看着儿子,竟越看越像。 看来不是曹厝瞎了,是他瞎了才对。 长至抿了抿嘴,看着眼前这个人,在这之前,他明明还是殿下,怎么一转眼就变成长至的爹了呢?长至的脑袋转着,还没想明白。 “殿下,你和我娘说的话是真的吗?”真的是长至的爹吗。 “叫不出口?”赵广渊问他。 在这之前,他也并不确定长至的身份。可是,现在这结果,却好得不能再好了。 “你愿意留在这边也行,你娘说得对,你现在跟着我,反而危险。” 他自己也危险重重,但他不会退缩,会一往无前,他会为长至荡平前面的荆棘,留给他一条更平坦的大道。 “你知道我为何会被贬到天寿山守陵吧?” 长至看着他,“他们说你是犯了错,才被皇上罚来守陵的。” 赵广渊摇头,“不,我没有犯错。是因为我的存在让别人感到不安了。” 赵广渊看着面前儿子懵懂的目光,有些犹豫。那眼神清澈干净,里面还能看到他的倒影,那眼神如水一般清透。他不想破坏。 六年前发生的事太过沉痛,每撕开一分都令人痛苦不堪。他不想回忆。可面前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唯一血脉。他不想他蒙在鼓里,要从别人口中获知或真或假的消息,而那些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目光坚定,道:“为父能活下来,全赖你皇祖母反应快,在他还未对为父下手时,你皇祖母便以一己之躯换下了为父一条命……” 但如果时光能重来,他不会让母后以她的命来换他的。 可是太子哥哥一家全死了,外祖阖族被灭了,若他也死了,母后也绝不会独活。 赵广渊心痛得难以呼吸。 待缓了又缓,才郑重地对长至说道:“所以,因为你皇祖母为父才能活着。而为父活着,也才有了你。你需记得你皇祖母。她真的是个特别温柔特别和气的人。” 长至连连点着小脑袋,有些遗憾,“长至都没见过她。” “嗯,你没见过她。为父也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客厅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厨房。赵广渊刚开始想向长至诉说过往的时候,林照夏是想阻止的。 长至还小,才将将五岁,把过去的伤痛强加给长至,这,真的好吗? 孩子背负的东西太多,思虑太重,对他并不好。 可脚步刚挪到门口,就听到他说起他母后的事,话语中是那样的哀伤,林照夏似乎看到一个为了儿子能活,毅然决然以身赴死的伟大母亲形象。 她舍不得他,但她又不得不留下他一人。 林照夏转身又回了厨房。 默默打开冰箱,他喜欢吃海鲜,冰箱里还有带鱼,还有速冻的虾,还有竹管鱿鱼,林照夏都拿了出来。 准备给他做个香煎带鱼,再蒸个鱿鱼和蒜蓉粉丝虾给他吃。 她虽然工作不稳定,但之前收入再少,也没缺过吃的,也没亏待过自己的嘴,可这殿下,虽尊贵,过得却着实有些惨。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从皇陵离开。难道要幽禁他终身? 不不不,那可太惨了。啧。 等林照夏把饭做好,就见长至已是爹长爹短的叫了,再观长至的神情,一脸的孺慕。这孩子。有个爹这么高兴,黏着他爹不放不说,还跟前跟后的。啧啧。 “洗手吃饭了。” 看着一桌丰盛的饭菜,赵广渊眉目间都是笑意。之前他也喜欢和她坐在一起吃饭,他喜欢那样轻松的氯围,可今天更让他感到放松。 一边坐着他儿子,一边坐着……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 还是他心怡的女人。 他心怡的女人给他烧饭吃。他心里高兴得想高歌一曲! 听他说了过去的事情,林照夏听了都心痛难忍,怕他心里还未舒解,给他夹了一筷子虾,“吃吧。人要朝前看,你过得好,他们地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 赵广渊目光温柔地看着,轻轻点头。 “这粉丝好吃,大齐未曾见过。”这蒜蓉虾的汤汁都滴在粉丝上,吃起来特别的顺滑,滋味异常鲜美。 听他这么一说,长至也给他夹了一大筷子,“粉丝不贵,十几块钱就能买一大包,吃完了我再让娘买!” 这孩子。“娘没钱。”林照夏开起玩笑。 长至眨巴两下眼睛,当真了。看向赵广渊:“爹有钱的吧?”爹买。 赵广渊笑得宠溺,“放心,爹有钱,爹不会饿着你们母子。” 林照夏听了这话,觉得怪怪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不错,他有这自觉就很不错,儿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赚钱养娃那是一个父亲该尽的义务。 挺好。 高兴地又给他夹了一块带鱼,“那你可得好好挣钱,我儿子在这边读书,读到大学毕业,要十几年呢,那费用可不少。将来还得在海市给他买房,帮他置业,那花费海了去了。海市的房子多贵你是知道的。” 赵广渊听了心情越发愉悦,他喜欢她把他当自己人,这样一家人在饭桌上,轻轻松松的聊着天,就很好。 好得他想落泪。 第六十八章 我姓什么 夜里,长至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不肯睡。 闹得林照夏也睡不着,在他小屁屁上拍了一下,“快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长至嘿嘿笑了两声,滚到林照夏怀里,抱住她的腰。 “就这么高兴?”林照夏问他。 “高兴!娘,长至高兴!长至终于也有爹了!”太开心了!长至有了娘后,又有爹了!这边果然是个福地,大大的福!。让长至有娘又有爹了! “娘,等周末我可不可以跟爹回大齐?我想外祖母他们了,想跟他们说长至找到爹了!” 林照夏手顿住。 “娘?” “不行哦。” “娘!”长至嘟起嘴。 林照夏耐心解释:“你回大齐看你外祖父母可以,但不能跟任何人说你找到爹的事。也不能向任何人表露你和你爹的关系。” “为什么?” “你听你爹说了他的故事是不是?你爹现在被你祖父幽禁在皇陵,你爹的兄弟也不待见他,听说他没有儿子,这才留他一条命,可要是知道有你的存在,他们就会算计你爹,不仅要你爹的命,也会要你的命。” 长至吓得一抖,“娘,他们好坏!” “对,他们坏。你爹现在对他们没有威胁,所以他们不会要你爹的命,可要是知道有一个你,那你和你爹就危险了。你们挡了别人的路,别人就会对你们下手。所以不可以跟别人说。记得吗?” 长至点着小脑袋,“长至记住了。” 说完又觉得他爹可怜,“娘,我爹可真可怜,祖母没有了,大伯也没有了,曾外祖家也没人了,我爹虽然还有亲人,可那些人都不拿当他亲人。” 都是一群坏人! “以后我爹不会孤单了,他有长至和娘,有我们陪着他。” “对,有长至陪着他呢。” “娘也陪着爹。” 这孩子。“好。” 又过了一会,长至还是翻来覆去不肯睡,在林照夏皱着眉头要发火时,他小小声恳求:“娘,长至可不可以去和爹睡?” 林照夏被他闹得不能睡,“去吧去吧。”小烦人。 话才说完,长至就快速从她身边爬下床,抱着自己的小枕头跑了。 听见房门口有动静,赵广渊眼睛睁开。那脚步声轻轻地,蹑手蹑脚的,在门边停住。赵广渊的嘴角就扬了起来。 “进来。” 长至先是愣了愣,尔后又欢喜地转动门把手,推开门走了进去,“爹?” “要和爹睡?” “可以吗?” “上来吧。” 嗷!长至欢欣雀跃,三两下就扑到床边,快速爬上床。正要从赵广渊身上翻进床里面,就被赵广渊紧紧抱住。 长至趴在他身上,不敢动。 感受着怀中小小的身躯,暖暖的热意正传向自己,赵广渊心里胀得满满的,他从没这么抱过他,这是他的儿子,身上流着他的血。 真好。 长至感受到箍着自己的手松了,急忙翻到床里面。一颗心跳得快,激动的。之前他和爹也睡过,但那时他是殿下。现在是爹。 大眼睛扑闪扑闪地在黑暗中看他。 赵广渊侧身对着他,“长至可高兴?” 长至急忙点头:“长至高兴!长至也有爹了!以前我还当三舅舅是爹,跟和乐争娘也争爹。后来长大了才知道三舅娘和三舅舅不是长至的爹娘。” 赵广渊有些心疼,抚着他的脑袋,“虽说不是你爹娘,但他们养大了你,你需记得你们的恩情。” “嗯,长至都记得的。等我长大了,就会报答他们。” 赵广渊很是欣慰,他的儿子虽说流落在民间,但林家把他养得好,懂事,知恩念恩。 父子二人都激动着,越聊越上头,没有睡意。 “爹,娘说你会有危险,那你不能留在这边吗?不能跟我和娘在一起吗?” “爹也想和你们在一起……”这边让他觉得更像个家,让他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爹还有好多事要做,你大伯的仇,你祖母的仇,你曾外祖家的仇,为父还要替他们报。” 长至也不再纠结,“爹,等长至再长大一些,长至就帮你。” 一句话差点把赵广渊整破防。 把他小小的身子揽在怀里,眼睛里有泪意,“好儿子!等你长大,你就来帮爹,爹等你长大。” 他儿子说等长大了要帮他。赵广渊忍不住想落泪,他终于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好儿子。 “那爹接下来会给你安排你的课业,你不许喊累。” “长至不喊累。” “好儿子!”赵广渊宠溺地摸着他的脑袋。 又觉得怀中的儿子还是那样小,又有些心疼,也不管儿子听不听得懂,解释道:“爹也想像你娘一样,让你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可你生来就与旁人不同,你若想得到更多,就得付出比别人更多,要忍常人之不能忍,这样方能站到别人的前面。可知?” 长至点头:“知。爹和娘都是为了孩儿好。” 见儿子能听明白,赵广渊心中欣慰,“对,爹和娘都盼着你好。” 有爹真好!长至嘴角咧得合不上。 叨啊叨的,终于困意袭来。在爹的怀里要睡着时,又睁开眼睛:“爹,长至姓赵吗?”他不姓林。林是娘的姓,是外祖父和舅舅们的姓。 “对,你姓赵,按祖谱辈份,你该是平字辈。” “所以长至不叫林长煜,而是赵平煜吗?”林长煜是娘给他取的名字,现在爹又要给他取一个名字吗? 赵广渊愣了愣,他没想到,照夏竟给长至取名长煜。想起那书中,那个叫吕长煜的人…… 这么巧。 果然冥冥之中有天意。 “是,你该叫赵平煜。但在这边还是跟你娘姓吧。” “好。”长至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沉沉睡去。 赵广渊给他掖了掖被子,嘴角勾着也睡去。 次日,和林照夏一起送长至去了幼儿园。也是从这天开始,他每天傍晚都过来,竟无一日有缺。 先前他也过来,但不像现在这样有了更多的牵挂。这边他有家了。 而新家和铺子那边,他也亲自去盯着,跟装修师傅沟通装修事项,家里软装硬装他都亲自过问,无一巨细。 林照夏忙着给姜华当枪手写剧本,写短剧也没空去新家盯着,全权交给了他。 生活变得越来越有趣。让林照夏开始享受这种家里有个男人,有个依靠,她可以躺平的感觉。 而赵广渊同样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直到这天,他见到了他们…… 第六十九章 是真的吗 “殿下!” “孙将军?孙少将军?” “殿下!”孙闾孙泽父子神情激动。他们终于见到七殿下了! 观七殿下神情并不萎靡,不像外界传的那样,被酒迷的人事不知。瞧着虽清瘦但精神却好。父子二人心中快慰。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赵广渊见到他们,难掩激动,又不敢置信,“不是说回乡了吗?” 孙闾见着这位与自己小儿子一般年纪的殿下,见他脸上有神采,眼睛里有光,背过身去拭了拭眼泪。 孙泽则冲赵广渊抱拳:“对外只说是回乡了,但从一开始,父亲便决定带着我回到殿下身边。我孙家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哪怕千难万险,亦甘意为殿下赴汤蹈火!” 跟随父子二人前来的几个孙家家将,彭展等人,亦是下跪表忠心:“我等亦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 赵广渊愣在那里。 一旁的曹厝早已泪崩,捂着嘴就跑,他要去吩咐厨房给孙家两位将军,还有彭展这些人,多准备一些饭食,多弄一些好吃的! 方大方二这些天已收服了林敬宁、范堂等人,这会见孙闾父子来投,便带着几人过来,也跟着跪了下来,同样向赵广渊表忠心,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赵广渊热泪盈眶,难掩激动,“渊无以为报。若有朝一日能得见青天,愿与各位共享富贵!” “我等愿追随殿下,与殿下同生共死!” 如此,赵广渊第一批班子,便由今日组成了。 此时的赵广渊心潮澎湃,眼前这十数人,已是认他为主,他必不会辜负他们! 晚间,给孙闾和孙泽等人办了一场接风宴,众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赵广渊便留下孙闾父子议事。 他之前想慢慢筹谋的,胸中有计策,只奈何手里无人,很多事都急不来。可如今孙闾孙泽来了。 这父子二人作战经验丰富,又有丰富带兵经验,赵广渊想听听他们的想法。 孙闾孙泽已看到了吕国公留下的虎符,心中激荡。 “好,好!没想到朝廷找了六年的虎符竟在殿下手中!有了这虎符,吕家军就能收复大半。” 如今吕国公身死,又经过六年时光,旧日三十万吕家军,能不能全部归心,他们不敢想,若能收复大半,已是极好。 “殿下,属下觉得,这虎符之事还需瞒着,现在还不宜亮出来。”孙闾建议道。 赵广渊点头,“我知。此事重大,在我未积蓄到足够力量之前,我不会亮出来。” 孙闾很是欣慰,七殿下是个深思熟虑,谨慎小心之人,亦是能听劝之人。 “虽不能亮出来,但我们可以未雨绸缪。先让我兄长在函谷关策应,暗中笼络住一些主要将领,若有朝一日,殿下振臂一呼,必能得众将士响应。” 赵广渊听孙泽说完,点了点头,又不无担忧,“还是以孙峪的安危为主。” 孙闾心中宽慰,道:“峪儿胆大心细,他不会辜负殿下的信任,殿下只管放心。另外……” 孙闾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赵广渊。 “这是邵良给殿下的信。离开函谷关前,我密信与他,他派亲信请来,说愿与我一起追随殿下。若殿下有需要,他可以让他两个儿子都卸职回到殿下身边。” 赵广渊接信,细细看完,感慨道:“我外祖看人的眼光果然老道。”这两个昔日的左膀右臂,不仅没忘了他,还时刻惦记着替他平反。 “我会亲自给他回信。他父子三人,现还是呆在边境军营更好。” “是,属下也是这么劝他的。如今殿下还幽禁在皇陵,行动不便,诸多事务不好开展。他们还是留在边关更好。邵良掌军,还可以从中帮殿下多笼络些人。” 孙泽点头:“对,当下有我父子二人,还有方大方二从旁帮着殿下筹谋,已是足够。紧要的还是先策动殿下回京,等殿下恢复自由,诸多事才更方便去做。” 赵广渊点头,如何策动回京,这还需要机缘。 若太过急切,让人看出端倪不说,反而弄巧成拙。“此事不急,先把人手筹备起来。” 此前他无人可用,如今得了十数个忠心勇武之人,孙闾、孙泽、方大都是擅长带兵之人,很多事便能由他们着手去做了。 孙闾便建议道:“昌平县多山,可以买些山头,把人藏在谷里,在谷里训练养兵。” 赵广渊点头:“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先前买了几个隐蔽的庄子,倒是想藏些人在庄子里,这藏在山里,只要把周遭都围起来,山口设了屏障和关卡,那么外人便不能窥视内里情况,不错。” 孙闾很高兴殿下能采用他的意见,“那我父子明日便准备起来。” “倒不必这么急,先休整休整,你们连日赶路也疲乏的紧,家小那边也得派人前去看望。” “殿下不必担心。女眷家小夫人会照顾,也留了足够的人手,老家那边也都是和善的族人。” “那就好。”不然孙闾父子抛弃家小投奔于他,若路上出了事,他难辞其疚。 隔天,赵广渊搬出自己几乎全部的钱财,交给孙闾,“先拿去用。我知这些不够,会另想办法。” 孙闾看着这几大匣子,又是银票又是金子的,有些吃惊。 果然外界传的不实,殿下这几年一直在暗中筹谋。“属下着实羞愧,竟是无多少余财可以帮助殿下。” 之前攒的银子这些年都接济吕家军旧部了,散了个干净。若不是前些日子彭展带回殿下赠与的钱财,还不能支应。临行又得了邵良所赠程仪,一家人这才得可以顺利回乡,不然真真窘迫。 赵广渊安慰他们,“钱财之事,莫太过忧心,本殿会想办法。” 谋大事,无金银不行,路长且阻,无钱财开路,寸步难行。搞钱,这也是赵广渊当前最迫切想做之事。 得到殿下保证,孙闾父子心定了不少。买山建基地,招人练兵,买兵器,还有吃的喝的穿的,哪样不要钱。 孙泽琢磨了一番,有些艰难地开口:“殿下,外界所传,说你,你的身子坏了,是真的吗?” 绝嗣的殿下和不绝嗣的殿下,在招兵买马上是大大不一样的。 毕竟谁会来投奔一个无后之人呢?就算殿下将来荣登大宝,可由谁来继位呢?殿下百年之后,岂不又要分崩离析,大乱再起? 第七十章 心思不纯 孙泽问出那句话后,赵广渊浅浅地笑了笑。 “外面还说本殿沉迷酒国,已是时日无多。你看本殿可有时日无多的样子?” 孙泽愣了愣,孙闾上来踹了他一脚,“你还有没有尊卑!” 还想再踹,被赵广渊拦住,“孙泽是替天下有志之士在问本殿。” 孙泽连连点头,生怕说慢一点殿下会误会。 “请殿下原谅属下冒失。我孙家从解职投奔殿下始,便与殿下在一条船上了。接下来我等会倾力辅佐殿下,只是招兵买马,若大家对殿下有顾虑,怕招揽不到人才。” 赵广渊点头,“我懂。” 大齐臣民无不希望风调雨顺,天下太平。谁喜欢战争动乱呢。 赵家坐稳天下已十八代,三百多年的时间,虽外部有敌,但皇朝不倒,大齐境内安稳,百姓没有流连失所,无人想改朝换代,下一任皇帝还是想赵家坐在那个位置上。 可一个没有子嗣后人的上位者,是得不到天下臣民支持的。 孙泽等人知道外界所传不实后,放心地离开了行宫。 且带走了赵广渊几乎所有钱财。看着所剩无几的金银,赵广渊满脸忧愁地想着搞钱的路子,更快来钱的路子。 珍珠还是要继续卖,如今东盛典当行已专门开了一间卖珍珠的铺子,卖各种珍珠饰品,生意异常火爆,如今是他最大的财富来源。 而现代那边的古玩铺子也已装修完毕,货也备得差不多了,就缺一个懂经营的掌柜了。 招来方二,“你给路夜传个口信,问他吕善长到哪里了?” “是。” 方二原本想跟方大离开的,但被赵广渊留下了。方二留在行宫,一来可以帮着操练林敬宁几人,二来可以给赵广渊跑跑腿。 方二瞧着人高马大,但他的轻身功夫很是不错,跑起腿来,比曹厝好用多了。 赵广渊每回从林照夏那边回来,还给他带各种吃的。方二吃着各种好吃的,心里只想扇自己嘴巴子。 当初多嘴说要跟大哥一起离开,是脑子坏了吗?还好殿下把他留了下来。要是殿下当时同意了呢? 他哪里还能吃到这些好东西? 方二盘腿坐在大殿里,怀里抱着一堆垃圾食品,咬得咔咔响,旁边还放着一大瓶快乐水,眯着眼睛吃的那叫一个惬意。 曹厝从内室出来,看到他这样,很是嫌弃,“殿下说这些东西吃多会发胖,你能不能少吃点?” “不能。” 啧。曹厝一脸嫌弃。走过去坐他身边,垮了脸,“殿下内室的东西都被带走了,殿下又没钱了。”一脸愁怅。 方二往袋子里掏薯片的手顿住。 “曹公公,你有没有什么挣钱的法子?”他大哥说要招兵买马,要置办武器,殿下那些钱只怕很快就花尽了。 曹厝看向他,想了想,“你不是轻身功夫很好?” 方二愣愣点头,“是啊,怎么了?”又瞪起眼珠子,“不会让我去劫富济贫吧?” 大块头果然少智慧。啧。 曹厝不说话了。一脸忧愁未减。钱啊钱,什么时候殿下才会有一屋子的钱,花都花不完的钱呢。 目光投向皇陵的方向。 方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惊得身板都挺直了,“你你你,曹公公你竟想掘墓!” 曹厝慌得上前捂住他的嘴巴,又拍又打,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要死啊,要死啊!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你也敢说,也不怕掉脑袋!” 那你方才还那样的眼神,他要说晚点,说不定曹厝都扛了铲子出去了。 方二暼了他一眼,扯下他的手。目光也看向皇陵的方向。 离行宫最近的是长陵,长陵前后修建了二十三年,花费无数。头一年跟大齐历任皇帝一样,动用当年国库收入的五分之一建陵,五分之一,七百万不到。可架不住修陵时间长啊,这一修就修了整整二十三年,结果,总共花费了上千万两银子。 啧。 上千万两!堆起来行宫怕是都装不下。 文皇帝还是节俭的,只看前面几面,哪个不是耗尽国库去修陵?这皇陵是吃银子的,到处是银子。 那皇陵地宫里更是财宝无数。 啧啧。若是殿下将来举事缺银子,他就帮殿下走一趟。反正就是跟自家祖宗挪借一二罢了,羊毛还不是出在羊身上? 自家人,不说那外道的话。 要方二说,与其防着别人偷,还不如让他们殿下拿走一些。 呸呸呸,文皇帝殿下,我就是胡说的,你千万不要怪罪!方二双手合十,对着长陵的方向拜了又拜,虔诚无比。 “说,你是不是刚才想着……”曹厝做了一个刨铲的动作。 “没有!你别胡说。”方二看了看四周,见只有他二人,大大松了口气。 “真没有?啧啧,也不看看你现在在哪,就不怕他们晚上来找你?” 方二脑门冒汗,又扑通跪了下去,磕头不停。 另一边,林照夏和长至等了赵广渊几天,不见他来。长至刚体会到有爹的快乐,明明前些日子爹还天天来的,这忽然又不来了。 长至很不开心。 结果这天才放学,一打开门,“爹!” “哎。”赵广渊笑着接住了他小小的身子,“想爹了?” “想!”趴在赵广渊的肩头,磨蹭两下,“娘也想了。” 把赵广渊和林照夏都整脸红了。林照夏瞪他,“娘哪里想了?” “明明就想!上午娘送我,还说爹有几日没来了呢。” “我那是想他吗?我是想他这个劳力。” 那就是想了。长至撇嘴。 赵广渊嘴角勾着,把长至放下,看着林照夏,“有故人来投奔,我与他们连着几日定计划,故不能前来。” 哦。给她解释干嘛。 “我就是,就是铺子那边装修好了,工钱我都结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业,放着一天就是要收一天租金。再者,张爸爸也说给你和长至找到了身份,但要你亲自去局里办一下,要录指纹。” “这么快就弄好了?”赵广渊很是惊喜,若是办好,他就算是这边的人了吧? 他又多了一个家。这个家还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父子二人马上就要有身份,高兴地抱在一起叽叽喳喳,要坐火车要坐飞机,要去哪去哪,林照夏笑着没有参与,目光落在客厅几个箱子上。 “这是什么?” “我让人找的旧货。” “古董?”嗷!那必须得看看。 林照夏上前打开,哇哦,这瓶子好好看!能卖很多钱吧,里面还有这么多瓷器!钱,都是钱! 半箱钱币?是古钱币吗?也不知道值不值钱,能不能卖出去。再扒拉……哇哦,还有这么多画! 展开,被震撼了,哪张都觉得好看,哪张都想截下来! 咦,这又是什么? 第七十一章 没有成功 赵广渊顺着林照夏的目光看去,就见放画轴的箱子底部还有一个用锦缎包起来的小包裹,瞧着里面应该是一个匣子。 “怎的有一个包裹?”赵广渊拾了起来。 “你不知道?”他的箱子他不知道? 赵广渊摇头,“少傅着人送来时,我只打开略略一看,并未往下翻捡。”说着便把锦缎打开,一个匣子露了出来。 再打开,二人惊呆了,竟是满满一匣子的银票。 这……“少傅?教太子读书的?怎的给你送来这么多银票?” 长至也仰着脑袋要看,“爹,给长至看看,长至还没见过银票。” 赵广渊便把匣子递给他,他的儿子怎能不识银票。便教他如何看银票,如何分辩。 长至辩认着上面的字,“五两,十两,五十两,一百两,一千两!哇,爹,那有没有一两面额的?” 这银票跟这边的纸币一样呢,有不同的面额。 赵广渊点头,给儿子科普了几句,拿起一沓银票细数,数完感慨万分,“先生是以为我没有银钱打点,故送来这些,还贴心地换成了小面额……” 对,蒋项就是这般想的。 当初接到赵广渊的信,说让他帮忙收一些古画古籍,他一面让人往外寻,一面从自家库房里扒拉,几乎把自家库房里的画和古董都扒拉出来,往行宫送了。 又担心他没钱,把家中的存银都拿去换了银票,还特特交待儿子要换成小额的,足足塞了一匣子。 “这里是十五万两,怕是蒋家的全部了。”赵广渊微仰着头,长长叹了声。 他何德何能。 “少傅姓蒋?”林照夏问他,见他很不好受的样子,又捅了捅了长至。 长至心领神会,插科打诨,“爹,少傅是干嘛的?” 赵广渊摸着长至的脑袋,“少傅是辅佐太子的佐官,蒋少傅博学多才,之前辅佐你大伯,也教导过为父。” “……那年你大伯被污谋反,蒋少傅跪在宫门前三天三夜,欲为你大伯求情,可你皇祖父心硬,见都没见他。” 皇祖父真坏!长至捏了捏小拳头。 “蒋少傅这些年过得不易,虽说还留在内阁,可职位一降再降,为堵天下悠悠之口,皇上还留着他,他虽在朝但不得重用。皇上可能想他自动提出辞官,可蒋项也硬气,哪怕被闲置,被人看低也不曾离开。” 林照夏听了颇为感慨,“他应该是为了你吧。” 赵广渊眸中有泪意,“是,他是为了我。当年太子哥哥和外祖一案,也就蒋项还惦记着要为他们平反。怕我有朝一日还朝,大殿上连个附和的人都没有。他是为了我,才忍着常人不能忍,硬留在朝中。” “爹,我喜欢这个少傅。” 赵广渊笑了笑,“少傅要知道你的存在,他会高兴得跳起来,他也会很喜欢你的。” 长至高兴地晃了晃脑袋。 赵广渊把一匣子银票收好,“这些这边用不了,我拿回去。”孙闾孙泽那边要用钱的地方多着,蒋项的这份心意他必不会辜负了。 接下来几天,赵广渊把带来的东西都带去了铺子那边,铺好货,只等招到人,就能开张了。 “普通员工好请,店长可不好请。”林照夏有些发愁。 赵广渊犹豫着,“我倒是有一个好人选,只不知你会不会反对,而且也不知他能不能过得来。” 林照夏愣了愣,“大齐的人?你要把他带过来?” 赵广渊点头,把吕善长的事说了一遍。 赵家欠了吕家三百多条命。得知有一个吕善长还在世,赵广渊只觉得是上天保佑。他因为无嗣才被皇上放过一马,想死又不能,活着又没趣,想遁入空门,方丈还不收。 “我想着要如何补偿他。想给他换一种活法。他实在是个有才之人,我不想他这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磋砣了。” 他生不如死过,对吕善长感同身受。若不是有未了之事,他一定会留在照夏和儿子身边,义无反顾地留在这边,摒弃大齐的所有,重新开始生活。 他觉得吕善长应该会喜欢这边的。 只是他不知道能不能把吕善长带过来。也担心林照夏会反对。 “我为什么要反对。” 林照夏听了吕善长的故事,只觉得怎么惨的人都凑一窝了。“给他换一种生活也好,不然他留在大齐怕只会郁郁而终。” “谢谢你,夏夏。” 夏夏?林照夏乍听得怪怪的,从他嘴里说出来,听着有些别扭。 “夏夏?” “啊,没事。”夏夏就夏夏吧。 忽又一想,“你和长至过来究竟有什么规律,你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吧?吕善长若是能过来,那我能不能去大齐?” 已经证实林家那边是她的生身父母,是她的至亲,那她也想回去看看他们。 赵广渊眼睛一亮,“那明天我们试试!” 隔天送了长至进了幼儿园,林照夏便把大包小包抓在手里,赵广渊又紧紧拉着她的手,等感受到身边气流涌动的时候,结果…… 没有反应。 再试……还是没有反应。 连试数次,赵广渊都穿了一个来回,林照夏还是呆在原地没有挪动半分。 不由得有些气馁,“看来我是过不去了。” 赵广渊也有些失落,他想带她看看他生活的地方,感受他的生活他的一切。“没事,我把他们的视频拍给你看。你想看什么,我都拍给你看。” “好吧。你把这些给林家送去。”赵广渊已经知道她和林家的关系。 得知她当年被选去填龙脉,只觉抱歉。对她能活着,还来到这边生活觉得万分惊奇。 “既然你活着,你说当年和你一起的那些孩子,会不会也有人有奇遇?” 赵广渊问林照夏的时候,把她问愣了。 她只觉得她的际遇神奇,却没想过是否有人会和她一样。“我不知道。也许他们也得了上天眷顾吧。”她当时这么说的。 对比接受那些孩子小小年纪就被活埋,她更愿意相信他们和她一样,在别的地方开心快乐地活着。 第七十二章 病重 赵广渊回到大殿,先是叫来林敬宁。 “训练得如何了?”瞧着林敬宁已跟刚来时,大不相同,很是欣慰。 林敬宁的确是大不同了,身板挺直,目光坚韧,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先前身为陵户身份时,注定了他的人生只能在守陵护陵中度过,不会有别的。后来成为军户,进了奉先军,成了守陵兵,也没什么不同,一样要呆在皇陵。 但林敬宁心中一直有抱负。听到赵广渊要用他,说服家人,义无反顾就来了。短短不到一月时间,已是脱胎换骨。 “回殿下,方二教导属下极为用心,刀枪剑戟、骑术箭术、武功身法毫无保留,属下感佩在心,必倾全力操练,早一日学成,为殿下效力。” “很好。你基础弱,需得加倍用心。本殿如今可用之人甚少,希望将来你能独挡一面。” 林敬宁心中激动,抱拳:“是,属下必不会辜负殿下信重!” 林敬宁拿着大包小包从大殿出来,方二闻到香味,窜了上去,“有好吃的?” 扒拉林敬宁手中的袋子,“这什么?” 用黄纸包了数个方块,上面写着紫菜、海带、干贝、虾干、咸肉、腊肠、米、面、面粉……虽然都是吃的,可这些现在能下嘴? 洗衣粉、香皂、布……没兴趣。再扒拉,旺仔小馒头、雪饼、大白兔……还有水果! 嘴里叨着一个苹果,还拼命往怀里塞别的。嘿,终于有吃的了! “见着有份!” “殿下那里还有,你却来抢我的!哎哎,你还跟我家孩子抢零食!” “行吧行吧,给你留一半。” 方二别的不喜欢,就喜欢吃的。各种能下嘴的都喜欢。用他的话说,在西南边境那么多年,嘴里都淡出鸟来,回到这边,那是吃什么都香。 纸上这字谁写的?缺胳膊少腿的。方二有些嫌弃。 一边往嘴里塞薯片,一边朝林敬宁挥手,“你快去快回。” “我下值再回。” “行吧,那你把东西放好,到演武场去。你现在身体还是笨重的很,不够灵活,都接不了我五招。” “好。这就去。” 林敬宁走后,赵广渊给蒋项写了一封信,封好,打算让人连同那几幅画给蒋项送回去。 蒋项应该是把他的珍藏都送给他了,有几幅画赵广渊年少时见过,是蒋项的心头好,时常拿出来赏玩。 他是想搞钱,但不能拿蒋项的心头好。 才想叫人,曹厝就进来,“殿下,这是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 赵广渊接了过来。 现在他在京城也有人手了,孙闾又建起了情报网,现在几乎隔三差五他就能收到京城那边的消息。 “蒋项病重?”赵广渊愣住。 “啊?蒋少傅怎会病重?”曹厝一脸不敢相信,要说现在京中谁最惦记殿下,非蒋少傅莫属。可他现在病了,还病重? 这如何是好! 看向殿下,见殿下在殿中转圈,有些难过。殿下一定比他还难过,一定很想去看蒋少傅。可殿下现在出不了皇陵。 “殿下,你现在还不能冒险出皇陵。要不奴才替殿下走一趟?” 赵广渊看他,是的,他不能冒这个险。 可曹厝也不太方便,方二也不行。蒋府内外,估计都是眼线。有些人就等着抓他的错处,让他一辈子都呆在皇陵。他现在正策划着回京,还不能冒险。 “把林敬宁叫来。” 林敬宁?对,林敬宁!曹厝一拍大腿,眼下还真是只有林敬宁合适。他面生,从未进过京,不会引人耳目,且足够忠心。 “是,奴才这就去叫!” 林敬宁再次进殿。听了殿下的吩咐,立刻就应了下来,“属下即刻动身。” “嗯,除了看望蒋少傅,你还需帮本殿办几件事……” 林敬宁听完,便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都还等不及见父兄,只跟母亲妻子交待一番,便匆匆离家进京。 耿氏望着他越走越远,目光担忧。 马氏安慰道:“母亲,别担心他,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能被拐了不成。” 和乐、冬雪在一旁捂嘴笑,“哈哈,爹被拐走,那拐子得准备一个大大的麻袋才能把爹装进去。” 耿氏又好气又好笑,“去去,还准备大袋子!你爹要被拐走,你们就等着哭吧。” “爹才不会被拐走!” “就是,爹才不会被拐走。爹现在变得可厉害了!爹现在只用一箭就能射中兔子!” “对对,你爹最厉害了,你将来可不缺兔子吃了。可你爹没去过京城呢。” 马氏道:“没事的娘,你别担心他,快看长至带什么回来了。” “哇,祖母快点快点!”冬雪急忙去拉她,“殿下真是个大大的好人,还给长至哥哥送这么多东西!” 婆媳对视笑了笑,走过去收拾林敬宁带回来的东西。 大房王氏带着几个孩子也围了过来,“这回又带回来不少,这又得花不少钱。哎呦。” 耿氏又是喜又是忧,“这四妹,说不听,回回准备这么多东西。” 见是一些干肠咸肉肉干,海鲜干货,大伙都很高兴,“这海货好,咱们一直生活在山里,还没见过海,之前就没吃过海里的东西。要不都说山珍海味呢,这越吃越稀罕。” “海味好吃!”冬雪觉得海味比山珍更好吃,她好喜欢吃。 耿氏朝小孙女笑了笑,给她递了一包鱿鱼丝,“跟哥哥姐姐吃去吧。” “好!”冬雪开开心心地接了过来,又得了一些水果零食,便高高兴兴地招呼哥姐吃去了。 耿氏带着两个儿媳收拾,“上回跟你们四妹说了洗衣液去污不行,她这回便买了这么多洗衣粉。” 王氏点头,“儿媳也是觉得洗衣粉洗得更干净。” 说完又忍不住感慨,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好用的东西,“秋华都说现在洗衣裳比过去节省了大半时间。” 马氏也笑着附和:“可不是。我现在都想抢着洗衣裳。” 还有这洗手的皂子,洗手液,那真真是个好东西。以前下地回来,那手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一手的泥味,现在只轻轻压上一两滴,洗得干净不说还香得很。 耿氏微笑地收拾着,也许老天是以这种方式在补偿溪儿吧。让她被活埋之后有了更好的生活。 “我和你爹更喜欢你们四妹送来的各色种子。那个茄子四妹说很下饭,只是咱种下到现在还没挂果,也不知下霜前能不能吃到?” 第七十三章 得入高门 京城。林敬宁一路找到蒋府门前。 望着这漆黑大门,这门脸,娘勒,真大,真阔朗!这里面得有多阔,得住多少人!林敬宁一脸羡慕地看着。 “你找谁?”蒋府的门房见他在门口站了许久,看了许久,必不是偶然路过的。 哦哦。林敬宁回神,上前递上一幅小画。 “先前有幸得蒋阁老教导,知他病重,特来看望。此乃小生新近画作,请先生雅正。” 门房接了过去,看了看,他也看不懂,但画得可真好看。 可是,老爷现在病了,这个不知哪个乡下跑来的呆子,这会捧了作品过来请老爷雅正? 遂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林敬宁也不怵,正了正色,“你快进去请示,先生见了我这幅画作,必是会请我进去的。请你们少爷看也行。” 给少爷看也行?“那行,你且候着。”门房捧了小画转身进去。 林敬宁继续看大门,这大门做得可真好啊。若是破门可得费一番功夫。 一旁几个探子目光也投向蒋府大门处。 这几日来来往往都是探病之人,却都不是他们要等之人。见林敬宁一副乡下打扮,一副初入京城的呆头鹅模样,瞟了一眼,目光移开去。 林敬宁一边看着大门,一边有意识地注意周遭。 果然如殿下所料,这蒋府不少人盯着呢。是等殿下?还是等殿下派人来? 这京城真的是无一刻安生。 蒋府里头,蒋旭阳看到门房递过来的画作,腾地起身,急步就往门口方向走。走几步忽又停住,“去把人请进来,态度恭敬些。” 吩咐完,又兀自叹道:“没想到旧日不过得父亲一二教诲,竟大老远来看望。” 那可真是有心。门房应道:“那小的这就请人去。” 蒋旭阳焦急地在书房等候,结果,等来的竟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也不失落,知道殿下不可能亲来。“你是?” “见过蒋少爷。小的是七殿下身边的侍卫。得知蒋阁老病重,特遣小的前来看望。” “让殿下劳心了。不知殿下可有什么交待?” “殿下说蒋阁老所授,一生受用无穷,感佩在心。前些日子又得其所赠,其中还有几幅画是阁老的心头好,殿下羞愧难当,故命小的前来归还。” 把带来的画呈了上去。 “殿下言重了,那些本就是父亲精心挑选出来的,说是但能帮上殿下一二,都自觉心中快慰。如何能再收回来。” “其余的心意殿下收受了,但这几幅画殿下不肯收。说若阁老不肯收回,他会乘着夜风亲自送来。” 怎可如此。怎能冒险前来! “那我便替父亲收下了。可还有别的吩咐?” 林敬宁点头,“殿下知阁老病重,从别处求了一些药来,希望阁老康健。另还有一封信,殿下让我亲自交与阁老。” “那且随我来。” 蒋项房内,蒋夫人正伺候他喝药。 看他日渐消瘦,劝道:“你别忧心太重,好生养着才是。你若倒下,这一府,还有老家蒋氏一族,可要依靠谁。” 蒋夫人已经预感到蒋项一倒,树倒猢狲散,一家人灰溜溜回乡,淹没于乡间的情形。 除了大儿旭阳还在京中任职,其余儿子和女婿,哪个有一官半职了?次儿文涛自小好读书,还是探花,可是这些年一直在坐冷板凳。 蒋夫人抹了一把泪,“你可得好好的。” 蒋项知她所虑,咳了数声,“放心,我还有未了之事,必不能倒下了。” 蒋夫人当然知道他未了之事是什么。可这都快把京城的大夫看遍了,他这病却越来越重。 “老爷,你说上面那位是不是并不想你好起来啊。”太医院院使院判都请来看过,也不见好。 上面那位,不得不用老爷,可天天看着老爷,又会想起旧事,心里那根刺越发拔不出来。如梗在喉,每天看着老爷都不痛快。 “他说了不算。” 蒋项神情坚定,他要活着,要好好活着。那位心里的那根刺,他不会让他拔出来,就是要刺在那里,让他不能忘。 “旭儿哪去了?” “门房来禀,说是又有什么人来看望,说是旭儿还急忙出去想亲自去迎的,可不知为何,又转身回了书房。” 蒋项一愣,急着去迎,却又转身回了书房? 是谁来了? 正想叫人去探个究竟,就见他大儿带着个人进来。“父亲。” 林敬宁行礼:“见过蒋阁老,小的是七殿下身边的侍卫。得知阁老病重,寻了一些药,特遣小的前来看望。” 七殿下!怪不得旭儿急急想去迎,又怕人瞧出来转身回了书房。 蒋项挣扎着坐了起来,“殿下他可好?”殿下都那样的处境了,还惦记着他,还给他寻药。“快拿来我看看!” 林敬宁忙把药包递上。 用黄纸包好的各种药,打开,竟是一粒一粒的,有黑色的圆丸子,有白色的不及小指头大的扁圆粒,还有长形的圆的……胶囊? 再看黄纸包上,详细写了适用症状,用法用量,还有可能引起的不适,是殿下字迹无疑。 蒋家三人都看呆了。 哪里见过这样的药!不用熬不用煮,这,这么小一颗,温开水送服?就,这样? 这药能管用? “阁老放心吃,都是绝密好药。若吃了不见好,我们殿下会再拿着阁老的病症去找大夫求药。” 蒋项见多识广,可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药。 但他从心底里信任赵广渊。这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药,那么小一粒,只要吃几粒,瞧着就比熬几包药汁,苦哈哈的药汁强多了。 他觉得这一定是天外来的绝秘好药。 “好好,那即日起,别的药老夫就不吃了。先吃吃看殿下给的药。若不行,再烦请殿下帮着再求大夫。” 林敬宁暗自赞了句识货。这可不就是天外来的药吗。 他们全家现在都囤着这样的药,都不怕生病了。家里几个小孩,哪个不是时不时要闹一场病?先前总怕救治不及,给夭折了。可现在不怕了。有他四妹给的药呢。 又从怀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信,“这是殿下要小的亲自交给阁老的。” 蒋项急忙接了过来,才启封,一把放大镜先掉了出来。 “这是何物?”几人都围了上去。 拿起来一看,“呀,这东西竟能放大字体!” 蒋旭阳很是惊喜,有了这个东西,父亲看画再也不用趴近着看了,用它放大画上细微处,能更细致入微地观察画作,能更好地赏玩和修改了。 好东西! 蒋项更是喜欢。他年纪大了,眼神也越发不好了。有了这个东西,再小的字再细的纹路他都能看到了。 细赏了一番,递给一旁的夫人和儿子,便看起信来。 “蒋先生好……” 嗯?这信不是殿下写的?稚言稚语的,写的字也不成个样子。何人所写? 第七十四章 我是长至 蒋项看信,先是皱着眉头。尔后被稚言稚语吸引,琢字琢句地看…… “……爹说你是个好厉害好有本事的人,你送爹爹那么多东西,我都记住了,将来我也待你好,会送你好多好多东西。那个叫放大镜哦,是不是能看清很小很小的字?是长至用自己的钱买的哦……” 不过短短几句,看得蒋项热泪盈眶。 尔后又哈哈大笑,“好,好,好!” 他已沉疴多日,被折磨得精神萎靡,可这一笑,竟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蒋项心中激荡,天知道他得知七殿下被诊绝嗣,有多失望和崩溃。太子一家都没了,七殿下再无后,一切努力似乎都没了意义。 不知道努力之后是为了什么。为了给他人做嫁衣吗? 可现在天无绝人之路。 “长至,长至……”好!好!真是太好了!蒋项眼角有泪划过。 “父亲?”“老爷?” “长至?”林敬宁一愣,蒋阁老为何会说长至? 巧合,还是?他努力想往蒋项手中的信看去,可蒋阁老捏得死紧,他一个字都没看到。 难道长至给蒋阁老写信了?不能吧,这二人有什么联系的? 林敬宁一头雾水。 蒋项已是把那封信收进怀中。敛好了神情,对林敬宁说道,“殿下该是还吩咐你别的事?” “是,小的还要在京城多盘桓几日。” “那就住家里。”转头吩咐蒋夫人去安排林敬宁的住处。 林敬宁还未来得及拒绝,蒋夫人已经转身出去了。道谢,“那就叨扰了。” “应该的。” 下人把林敬定带了下去,蒋旭阳这才转身问父亲那信的事。蒋项也没瞒着他,把那信拿给他看。 蒋旭阳看完也是又哭又笑,“好,这真是太好了!” 没想到殿下不仅没绝嗣,还早已有了一个这么聪明的小殿下。只是,“没听说殿下有儿子啊。” 这些年他家一直有派人盯着皇陵,从没听说殿下有接近别的女子,也没听说行宫有小孩出生。 蒋项斥他,“若是让你看出来,别人还能不知道?殿下自然有他的安排。” “是。爹,这可真是太好了!这些年你一直想联合朝中一些大臣给吕国公平反,想说动皇上让七殿下回京,都无人理会。先前听了殿下绝嗣的消息,京中勋贵更不会把筹码加在殿下头上。” 可现在好了,殿下有子嗣! “殿下自小聪明,必有安排。我们只等着听吩咐就是。” “是。”蒋旭阳应道。 蒋项嘴角带笑又看了一遍手中的信,看完有些嫌弃,“殿下从小那一手大字就写的好,怎的这孩子把字写成这样?” 蒋旭阳也笑,“他不过五岁,假以时日定能青出于蓝胜于蓝。不过这字也不知用何种笔写成,怎的可以写这么小?” 蒋项早已注意到,只是一想那些药,还有那个放大镜,便不觉得惊奇了,吩咐儿子把信烧了。看着它燃成灰烬,嘴角的笑怎么压都压不住。 蒋项见父亲精神见好,更是高兴,与他议起让殿下回京的事来…… 另一边的林敬宁休整一二,便在城里逛了起来。 东市西市南市北市,都逛了个遍,他从小皮实,逛着也不见累,每天都逛到天黑,店家收摊才回蒋府。 蒋旭阳看他每次回来手都不落空,也不知殿下交待他做什么去了,见他不说也不问。 见父亲吃了两天药,大有好转,越加高兴。知殿下要开古玩店,想卖字画古董,父子二人拉上无所事事的蒋文涛,三人埋头又是写又是画的。 短短几日就写好画好满满一箱子。 蒋文涛探花出身,只不过这几年,天天都在家等派职,给了他一个闲职便打发了,天天让他坐冷凳,导致蒋文涛现在每天都无所事事。 他比蒋旭阳更得蒋项真传,一手字画更是出色。 “父亲,画了这么多,还不够啊?”再是喜欢字画,连画了这么多天,也烦了。 “哪里够,殿下等着开铺呢。” “殿下等着开铺?那咱家这署名还能卖得出去?”卖得上价? 蒋项眼神一黯,“殿下想放到别处卖。” “别处卖?” “对,林敬宁这些日子天天在外跑,已经收了不少字画旧物,我看过,那水平比起你来,差多了。”蒋旭阳说道。 那是。要不他是探花呢,怎么别人不当由他来当。蒋文涛脸上浮了些小得意。 又听他哥说道,“林敬宁说今晚要去鬼市,你要不要带他去逛逛?他怕是不懂这里面的门道,搞不好被人骗了。殿下攒点钱不容易。” 蒋文涛一听来劲了,“去啊。我陪他去!” 林敬宁在外收字画,那眼力能比得上他? 上面那位不待见他,京中他又不是没有朋友,哪里能收到画,找何人画,何人画功出众,林敬宁能比他清楚? 还怨他哥怎么不早说。“那我去了!”扔下画笔跑了。 当天晚上,蒋文涛就带着林敬宁到鬼市狠是看了一回热闹。还带他去了好几处造假工坊。 林敬宁想着殿下的交待,在造假工坊里大买特买。 这东西放在大齐是假的,可放在四妹那边,那就是妥妥的古物啊。不会卖不出去的。 一番买买买,把蒋文涛惊呆了。悄悄拉他到一边,“殿下要买这些假的做甚?” 林敬宁只搪塞着,“你知道我们殿下多缺钱吧?这些东西在京城在大齐都有人买,那在别的地方,在西边在北边呢?不缺买家。再说,赚得再少也是赚。” 西边北边那些人,能花钱买这些?不都在吃草?蒋文涛一脸怀疑。 不过没准殿下真的缺钱,有门路销出去呢。“行,我带你去买!” 结果林敬宁来时光棍一个,走时竟雇了两辆马车才把东西装完。 回到皇陵,先去行宫交差,便带着给家里人买的各种礼物回了家。 耿氏心疼钱,斥道:“怎的花钱买这么多东西?有你四妹的贴补,咱家现在什么都不缺。” “无妨,都是家里用的着的。里头大多是蒋家送的。另外那些也是用蒋家送的程仪买的。没花钱。”他带去的钱不仅没少,还多出来不少。 耿氏和马氏这才罢了。 见他大口大口地扒饭,又骂他:“怎的跟饿死鬼一样。在京城你还住蒋家,人家饿着你了?” 林敬宁嘿嘿笑,“没有,在蒋家吃得好住得好。但我还是觉得家里的饭菜香。” 耿氏听了就笑,“我和你爹也觉得家里的饭菜香。有了你四妹给的各种调料,就是大内御厨做出来的味道都不及咱家。” 结果一家人还没吃完饭,家里来人了。 第七十五章 自己招来的 来人是林家二儿林敬安。 “怎的忽然回来了?” 耿氏和林秋山看见儿子回家,很高兴,站起身来。往他身后望了望,见回来的只他一人,有些失落。 林敬宁等人也站了起来,见只有他一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也不是林敬宁要吐槽,只他那二嫂每次回来都能惹得一家人不开心。嫌这嫌那,吹毛求疵,那样子不是回家,反倒是回来挑刺的,来展示优越感来的。 不回倒好。 只是爹娘没看到儿媳和孙子女,不开心了。 其余人打完招呼,看着他不说话,只听着耿氏和林秋山拉着他问长问短。 “怎么忽然回来了?李氏呢,和泽和兰贞呢?” “李氏带着兰贞学规矩呢,和泽还要进学。我回来看看爹娘。”林敬安看着摆了一桌子的饭菜,吞了吞口水。 林敬平便催着王氏给他兄弟拿副碗筷。 看着二儿狠吞虎咽,林秋山忍不住训斥他,“是吃不上饭还是怎的?怎的这副样子。” 耿氏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慢些吃慢些吃。” 林敬安朝他爹娘嘿嘿笑两声,“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 耿氏便微笑着给他又夹了些,林秋山虽一脸嫌弃,还是指着一旁的腊肠,“给他夹点那个肉肠,那个好吃。” 林敬宁碗里堆得冒尖,嘴里塞得满满,眼睛还望着这一桌子的菜,“娘,这个肉肠好吃。怎的还有这些海货,哪里来的?” 海货在这边极难吃到,价格也贵,家里怎会有。 耿氏给他夹菜的手一顿,“有的吃你还问东问西?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嘿嘿,林敬安又笑了两声,埋头扒饭,连干了两大碗,这才打了个饱嗝。 举目看了看,见一家人的精神面貌比他上回回来见的要好。再看大哥三弟家几个孩子,面色红润,脸上肉嘟嘟的,再看这一桌的菜,家里这是捡到钱了,还是遇上贵人了? “三弟,你刚出门回来啊?” 林敬宁扒饭的手一顿,“啊,是。二哥怎么知道?” “店里的伙计在镇子外面看见你了。”回来跟王氏说他拉了两辆马车,车辙还压得深,不知带回些什么。 耿氏筷子往桌上一拍,“王氏让你回来的?让你回来看看你三弟都往家里拉回些什么?” 林敬安被吓了一跳,急忙解释,“没有没有,是我自己要回来的。这不是三弟在陵卫营吗,那哪里能出门,我就是担心家里出事了,所以回来看看。” “真是这样?”耿氏一脸不信地看他。 “真是这样,娘。”心虚地看了他爹一眼,见他爹目光深沉,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最好是这样。”自己生的儿子,还能扔了还是怎样,“家里都好,不用你操心,顾好你们自己就行,把我孙子孙女教养好,比什么都好。”耿氏说道。 “知道了娘。”林敬安低声应着,悄悄吁出一口气。 林敬宁瞥了他二哥一眼,垂眸继续扒饭。 他这二哥原本一副傻憨老实模样,成亲后变精明了。这大傍晚的回家?这里面要没有他二嫂的撺掇,打死他都不信。 其余人也不说话,但明显也是不信林敬安的说辞。 吃完饭,天还没黑,一片昏黄,一家人便坐在院里叙话。 冬雪抓着个芒果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一边晃着小脚一边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那汁水顺着她的指缝留了一手都是。秋华在一旁不时给她擦一下。 林敬安看到,很是惊奇,“那是什么果子?咱家怎会有?” 马氏一听,忙瞪了自家女儿一眼。 冬雪被她娘这个眼神吓了一跳,紧了紧手中的芒果,眼睛眨了又眨,滑下凳子就往屋里跑,生怕她娘抢走。 “姐姐也来!”两姐妹便转身进屋了。 林敬安闻着空气中的果香,又不争气地吞了吞口水。 “瞧你那点出息。”耿氏虽嘴上责怪,但心里还是疼这个儿子的,朝大儿媳王氏说道:“给他拿一个。” 王氏便进屋给他拿了一个,还给他削了皮。 林敬安先是小口试探咬了一口,随即眼睛大亮,“这是什么果子,竟这么好吃!” 三两下就把一个巴掌大的芒果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大嫂,还有没有了?我给和泽、兰贞带两个。” 王氏便看向耿氏。耿氏虽心疼孩子,但还不想让他带到镇上惹眼。李氏那爹娘也是有小心思的。 便不同意,“没了没了!贵人赏给你三弟的,哪里有多的。家里都不够分。” 林敬安有些遗憾,这么好的东西,他都没吃过,更何况两个孩子,早知道该把两个孩子带回来的。 林敬安心中有遗憾,赵广渊心中也有。 看着林敬宁带回来的两马车的东西,越发遗憾不能亲自去探望恩师。 看着这两马车的心意,还有信中说的蒋文涛供他差使的话,赵广渊只觉得无以为报。 他没想到蒋文涛竟六年了都没有派上职。一个探花,竟赋闲在家。他那父皇还真不是一般的小心眼。 蒋文涛自小就是京城出了名的神童,棋琴书画艺,无一不精通,且还生得一副好模样,才十来岁,排队给他说亲的就排到了城门口。 本该春风得意的,没想到,派不上职不说,原定的亲事也告吹了,最后另娶了一门亲。 这都是他那父皇做的孽。他不用蒋文涛,不重用蒋家人,那就都留给自己吧。 赵广渊便决定让蒋文涛给他做事。让他先帮忙收字画古董,先磨磨他的性子。凭蒋文涛的眼力还是可以胜任这个差事的,且他后面还有蒋项把关。 听林敬宁说蒋项吃了他给的药,他走时,蒋项的身子已大好,都已经能上朝进衙门理事了。赵广渊放下心来。 见他信中说很喜欢那柄放大镜,有了它,赏画都能看得更清晰了。辩古董字画真伪实在是个极好的工具。 信中还说两个儿子磨着他,一定要问问殿下还能不能搞到这样的放大镜,旭阳和文涛也想要,每天跑过来借他的,还经常借了就不还。烦死他了。 赵广渊见他信中对长至的喜爱尽透纸背,不由地嘴角扬了起来。他儿子当初说要给蒋项写信时,他还愣了愣,没拦着,没想到这信效果这么好。 看着信中随信附来的课程表,还有各种字贴,赵广渊坏坏地笑了笑。 儿啊,你可千万别后悔写了那么一封信,这些可都是你自己招来的。你父亲我还没拟定你的课程呢,可这不就有了? 第七十六章 被忽悠瘸了 果然长至在看到蒋项写给他的课程表,还有那摞成一叠的字贴后,眼睛都瞪圆了。 “我不知道,我没看见,我看不懂!”摆手三连。 拒绝意味那是相当明显。 赵广渊挑眉,“你看不懂,为父不是念给你听了?这还不是你自己招来的?” 长至张大嘴巴看他,这无良的父亲,是半点没站他这边啊。明明他之前和娘在一起的时候还快快乐乐的。 嘟着嘴看向林照夏,娘,这边卖后悔药不? 林照夏没接收到他的目光,眼神还落在蒋项写的课程表上,半天没回神。 “你确定让他现在就学这些?” 蒙学、经学、史学、诸子百家……“他字都没认全呢!他还要学这边的字,你不怕他学混了?” 赵广渊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避开,“这才哪到哪,蒋项还是考虑到他年岁尚幼,把课程精减了再精减的。” “这还叫精减?” 赵广渊煞有其事地点头:“对啊。我小时候学的更多。我兄长还要研习各朝历史,民本民生,以及为君之道,还要多。” “长至又没有皇……”没有皇位要继承。 林照夏未及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惊悚地看他。这家伙准备悄咪咪搞大事,而长至是他唯一的子嗣。 震惊地指着长至,“他,你……”你想做什么! 赵广渊如何不知她方才未尽的话。朝她点头,“他是我儿子,唯一的子嗣。我荣他荣,我死,他也会泯灭于世间。” 他也是身不由已,不得不去争。不争就无法给太子哥哥和外祖一家平反,母后也得不到一个公道。 他不得不去做。 若是可能,他当然想跟她,跟长至快快乐乐地生活在这边,不用去想去争那些。长至只要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可长至偏偏是他的儿。那他与自己就撕撸不掉。 转身长至,“为父小时候学得更多,你大伯学的比为父还要多一倍。你娘常说你聪明,难道你竟是学不来?比不得小时候的我?” 长至被他一激,挺了挺小身板,“我很聪明的!记性还好!”一定比爹和大伯都强! “好儿子!你大伯小时候比爹还聪明,你皇曾祖父经常夸他。他要是能看见你,定也会夸你的。” 继续挺,“嗯。爹和大伯学得来,长至也学得来。”拍着胸脯保证。 这父子俩的操作把林照夏看呆了。儿啊,你可一点都不聪明,这么一会,就被你爹拿捏了。 啧啧。 行吧,你自己做的选择,到时候别找我哭。 转眼父子二人已经讨论上了,“为父听说这边很多聪明的孩子,还会说很多国家的语言,而你只需学两种文字,比人家还差得远呢。” 长至不同意,“我们现在也教英文了,我将来一定也能说好几个国家的话!”两种文字算什么。 “真的吗?”赵广渊表示不信。 “真的,爹你要相信我!” “好,那爹就相信你。爹听说这边小孩子要学的东西跟大齐不一样,有自然,有科学,有生物有地理,有趣的化学,还有好多,长至要是学会了,回到大齐,那就是大齐第一人,比所有的小孩都厉害呢。” 长至腰板挺得更直,“对,大伯是大齐第一厉害人,我将来就是第二厉害人!” “好儿子!你皇祖母和你大伯要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长至会不会让他们失望?” “不会!”回答的异常大声。 “等长至下次回到大齐,就去看他们,跟他们说长至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林照夏只想翻白眼,这傻儿子,这么快就被他那无良的爹给忽悠了,还忽悠瘸了。 厉害了,儿子。反正你将来别朝我哭就行。 另一边。 林敬安也没哭。虽然没拿到昨晚吃的那种好吃的果子,但他娘给他收拾了好多好东西,让他带回镇上。 他在家里没看出什么没问出什么,次日就回了镇上。 回来后,李氏翻捡他带回来的东西,“你家竟有这些海货吃?你三弟带回来的?他没说干嘛去了?” 李氏对林敬安这次带回的东西表示满意,“听伙计说你三弟,应该是从京城方向回来的,你没问出来你去京城干嘛了?” 这里面有些海货她认都不认识。有一些是她长这么大也才吃过一两回,卖的还贵得很。 李氏父亲李有财是开铺子的,家中虽有些资财,但这些精贵的海货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李有财虽说攒了些钱,但可惜只生了李氏一个,没个后,便想着招人入赘。可好男儿哪里肯入赘。最后挑来挑去,挑到陵户改民籍的林敬安。 林敬安也不知怎么的就和李氏看对眼了,非她不娶。拗不过儿子的耿氏和林秋山,倒是同意了他俩的婚事,但死活不肯他入赘。 最后李家也无奈妥协了。 但李有财自来有抱负,虽看不上陵户出身的林家,但林家在陵园那边能接触到他们接触不到的贵人,所以也不想断了和林家的联系。 除了大力培养外孙女兰贞之外,瞧着林家有好处,总让李氏和林敬安回去分一杯羹,生怕林家把他这房人落下了。 所以林敬安夫妻平时难得回去,但大祭小祭他们夫妻几乎不会缺席。 “是从京城回来,但不过是帮着卫营跑跑腿,没遇上什么贵人。”林敬安回道。 至于家里新添的东西,林敬安虽看在眼里,但想了想,并没有跟李氏和岳父母说。 李有财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你爹娘惦记两个孙子呢,让你带回这么多东西。下回你记得带兰贞、和泽回去看他们。” 见林敬安点头,又说道:“咱们兰贞长得好,规矩也学得好,又有灵性,我们也遇不上什么贵人。若你家人有运道,可得让你爹娘多想着些兰贞,不能埋没了这孩子。” 李有财是觉得林家老三一个军户,能离开陵园去京城,定是有了什么奇遇,必是有贵人看上了。 不然凭他一个守陵的军户能上趟镇子都不容易。 谁甘心一辈子窝在这个小镇上呢?外孙女若能嫁入高门,他们也能跟着见见世面。 提到兰贞,林敬安正色道,“岳父岳母放心吧,兰贞是我女儿,是我爹娘的亲孙女,有好事能不想着点我们兰贞?” 李有财笑着点头,“是,兰贞是他们亲孙女,自然是惦记她的,我也是多嘴一提。” 笑着叮嘱:“镇上离陵村不远,你还是要多跟家里走动,你爹娘年纪也大了,还是要多回去看看他们。” “是,小婿记住了。” 李有财微笑着,目光落在林敬安带回来的海货上,闪了闪。 第七十七章 心里没她 转眼中秋将至。 林照夏想着林爸林妈已经从闽地看完中医回来,她怎么说都得回余杭看看他们去,陪他们过过中秋。 想着让赵广渊把长至带回大齐,看望他外祖母一家,然后父子二人晚上再回这边跟她一起过。大家都是内心孤独的人,凑合一起过中秋,还能互相取暖,挺好的。 结果这日就接到林嫣然的电话。 林嫣然在横店不过短短几个月,从接不到活的群演,很快就成了跟组演员。 因为她演戏时特别能豁得出去,给剧组工作人员、导演、演员们跑腿打杂,也从不抱怨,整一个任劳任怨,给剧组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便推荐她去面试角色演员。 赵博做为群头,手里有几百号人,身边也不止林嫣然一个女人,但他着实没想到,才短短几月,林嫣然就能得导演、制片人,还有其他演员的推荐。 也不由得越发重视起她来。 见她面试几回,都面不上角色演员,便推荐她去参加提升演技的培训班。 林嫣然先是从一百一天的群演,到包吃住的跟组群演,再到多一倍价钱的前景演员,现在又被推荐去面试角色演员,比前景群演还要多一倍价钱。 她这几个月的路走得比别人顺当。 角色演员已经脱离群演的范畴了,一天能有大几百块,而且有镜头有台词。虽然大多数是当丫环当随从,一部剧也说不了几句台词,但那也是质的飞跃了。 但是连面了几部戏,林嫣然都没被选上。 她这才知道自己与别人的差距。听了赵博的话便想着报个班试试。 结果一打听,培训费用高达十几万! 她哪里拿得出。 给家里打电话要钱,却得知她爸才从外地看病回来,便没有张口。 结果林妈问出来她想参加培训班,“这是好事啊,多学点东西,装在自己肚子里,别人抢也抢不走。妈支持你。” 把林照夏给的钱,花剩下的都给林嫣然了。 林嫣然对林照夏的观感很复杂。 她恨她抢走自己的一切,虽说不是林照夏的错,但她享用了自己的一切这是事实。见林照夏过得好,更是不舒服。 时刻想着如何翻身,压过林照夏一头。 可手里拿到的七万块,却是林照夏给的。 犹豫半天,给林照夏打去电话。 “妈说这些钱是你给爸看病的,虽然让我不要告诉你,但我拿了钱,觉得总该跟你说一声。” 林嫣然自卑又骄傲,她不想要这笔钱,不想朝林照夏低头,可终究抵不过现实。 “我也不白拿,将来等我赚了钱,我会还你的。” 林照夏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她向网贷平台借钱寄给家里,是让她爸去看病的,结果,她妈花剩都没问她如何还钱,就把钱给了林嫣然。 “是我给爸看病的钱,妈既然给了你,你就拿着吧,也不用说还不还的话。只是这些钱也是我借来的,爸要是再需要钱,我可能一下子拿不出来了。” 林嫣然拳头紧紧攥了攥,有些难堪。 “你放心,以后我赚了钱,会给爸看病的,也会还你的!”挂了电话。 林照夏愣愣地看着手机,呆坐很久。心里很不是滋味。被林妈气堵了心,也被林嫣然生硬的话。 给林爸打去电话,先是问候了一番,才说道:“爸,我中秋有活,走不开,就不回去了。” 林爸与林妈刚吵了一架,说钱没用完,该还给夏夏,好让她先把别人的钱还了。可妻子不同意,还转头就把钱给了然然。 接到林照夏的电话,还想着该说些什么,却听到林照夏这么说。 愣了两息。道:“好好,你忙工作要紧。反正现在电话视频都方便,想你了就给你视频,也不用折腾回来,节假日车挤人也多。” 挂了电话,林妈走过来,“不是说要回来的?怎的又不回来了?” 有些生气,“我就说别把她分出去,你不听。你瞧,这不是才分出去,就跟我们疏远了?说不回就不回。” 林爸眉头皱着,“她要工作。才跟别人借了那么多钱,不得努力工作还钱啊?” 林妈嘟囔,“工作工作,她现在又没有固定的工作。中秋一天时间都抽不出来?” 跟她说不通,林爸便不说话了。 隔了一会,林妈又忽然想起来,问他:“她不会知道我把钱给然然了吧?” 林爸也是一愣,“然然应该不会说的。” 林妈便又给林嫣然打去电话。林嫣然便撒谎她没说,林妈这才放下心。又得知林嫣然中秋也不回来了,神情失落。 “不回不回,一个两个都不回,翅膀硬了,家里都关不住。” “不是你让她报培训班的?她难道不要学习?” 林妈便不说话了。 而林嫣然挂了电话,知道林照夏打电话回去说中秋不回去了,便知道她心里不舒服了,发了一会呆。更加下定决心要出人头地。 而林照夏虽说现在不缺钱用了,可林妈半点没替她考虑,她心里还是郁郁。 傍晚赵广渊过来,观她神色,便发现了异样。 等安排长至去睡后,便约她在客厅说话。还给她倒了一些红酒。 两人坐在沙发上,你坐一头我坐一头,眼睛都盯着电视,只是似乎都没有看进去。 “你今天不开心?”赵广渊扭头看她。 林照夏仰头闷了一大口,被辣得眯了眯眼睛。“嗯,不开心。” “别喝太急,慢慢抿着喝。”这么喝太容易醉。 “为何?” 林照夏忽然就有了倾诉的冲动,扭头看了看这个男人,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当垃圾桶也不错。 “我妈,就是余杭的养母,她把我给的钱给林嫣然了。我爸看病,没把钱花完,她问都没问我一声,也不关心我怎么还钱,就把钱给林嫣然了。那钱她留着给我爸看病,买营养品不好吗?都给林嫣然,下次没钱难道又找我要吗?” 越发难受,“我现在也不是给不起,我也愿意给他们花,但是我心里就是难受,他们心里没我……” 别人给她一分,她是会还别人两分的人。她有钱了怎么会不舍得给他们花。 他们养大了她,不是他们,她现在还在不在人世都两说。给再多,她也舍得。可他们心里没她。 她妈心里只有林嫣然。难道十几年的母女情份都是假的吗? 林照夏心里堵得慌。 第七十八章 什么意思 赵广渊看林照夏一口接一口喝闷酒,想去拉她,又克制住了。 便试图开导她。 “人本性如此。亲生的跟收养的,在情感上是绝对不一样的。他们看着亲生女儿过得不如你,更是想要倾尽全力去弥补。你不用难过,人性如此。” 她当然明白,林嫣然与他们有血缘上的牵绊。她妈想弥补林嫣然之心,她看得分明。她都懂。 林嫣然觉得是自己抢了她的一切,抢了她的爸妈,抢了她的学位,顶了她的名字上学念书,享用了她的一切,林嫣然眼里没她,她知道。她爸虽说疼他,可她和林嫣然也不能比。 她知道亲生的和收养的不能比。道理她都明白。 可就是心里堵得慌。 按着胸口,“可我就是心里难受。” 赵广渊目光看过去,又很快移开。 “人和人的相处讲究缘份,或情深或缘浅。你的养父母只是不顾你的感受,哪怕他们时常找你要钱,在我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这里不是常说,钱能解决的事都不算事吗。” 赵广渊苦笑,“你再看我那亲爹,亲亲的爹,他不止心里没我,他也不要钱,他是要命。” 林照夏喝得已是头有些发晕,听了这话,被震了震:“这么说,我还比你幸运呗。” “正是。你比渊幸运。” 幸运生在大齐,被活埋又没死,还来到这天外之地,过上这令人艳羡的神仙一样的生活。 而他却被他的亲爹整得生不如死。 “你这么一说,我忽然好受一点了。钱能解决的事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也不像你那爹,会要人性命。” “可你好受,我却堵心了。你说我投胎时是瞎了吗,没找个好爹。虎毒还不食子呢,我这个爹,狠起来,枕边人、儿子、孙子,说杀就杀说弃就弃,眼睛都不眨。呵,呵呵……” 见他苦笑连连,一脸痛苦,林照夏忽然觉得心里更闷了,还疼。 “别难过。你也说人与人的相处或情深或缘浅,你和他父子情缘薄,便只当他不存在吧。” “如何能当他不存在。他还在那里,高高在上,让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活不过三更。” 说完,见她在旁大口的喝酒,倒了一杯,喝完,还倒,转眼一瓶都快倒没了。 忍不住阻止,“留点给我,我陪你喝。” 两人便对饮,林照夏才喝了一口,他已经喝尽了一杯。 林照夏晕晕乎乎,“别难过了,来,抱一抱。”看得她心疼,朝他张开手臂。 赵广渊浑身震了震。定定地看她。 此时她脸上染了些酒晕,越发红润,梦梦动人,让他一颗心砰砰乱跳不停。 他自小酒量就好,这些年沉迷酒国,酒量更佳。此时看着微醉的她,向他张开了双臂,嘴里还说着安慰他的话,这样的她,他没法拒绝。 忍着悸动,挪过去,初初小心试探,尔后紧紧抱住了她。 一颗心跳得更加快,像是要飞出他的心口。 “别难过,别难过……”林照夏还拍着他的背,试图安慰他。 我不难过,我一点都不难过。我,很快活。 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在自己肩头响起,又感受到她的头在他肩头一侧歪了歪,赵广渊便知道她这是醉了,把他当成床,睡了。 赵广渊更紧地抱住了她,埋首在她的发间,手指穿过她浓密的乌发,心里满得发胀。 隔天长至再一次早早醒来,同样是一醒来就找娘。咦,娘呢? 娘今天起这么早? 快速爬下床,见厨房叮里咣啷的,便跑过去找娘,结果只有他爹在那里。而他爹,在煎鸡蛋? 今天是要下红雨? “把嘴巴合上。”赵广渊手忙脚乱,瞟都没瞟他一眼,“去把碟子拿来。” 哦。给他爹递了一个碟,见他爹用不粘锅煎个鸡蛋都不成形,长至一脸嫌弃。 “爹,鸡蛋都碎了!” “碎了就不是鸡蛋了?” 呃……倒也还是鸡蛋。就是卖相不怎么好,都焦了。 “爹你放盐了吗?” 赵广渊一愣,还真是忘放盐了。“一会倒些薄盐酱油,一样有味道。” 长至撇嘴。又一会,“哎呀,爹,牛奶都开了!”忙绕到一边把奶锅那边的灶头关上。 “爹,你真是的,热个牛奶,你都能把它煮开了!娘说加热五六十度就好。”怎么能把牛奶煮开了呢。 赵广渊瞪了他一眼,“你还嫌弃!要不喝常温的去。” “我才不喝。会拉肚子。” 长至对牛奶不耐受,喝纯牛奶会拉肚子,林照夏通常都是把牛奶热了再给他喝。所以一早赵广渊又是起来给他弄早饭,又是热牛奶的,两个灶头同时开着,给他整得手忙脚乱。 “事多。要不到外面吃?” “才不要。外面堵车,娘停车不方便。” 赵广渊手忙脚乱,终于把儿子的早餐弄好了,等他洗漱好,吃好,就要送他去幼儿园。 长至乖乖地跟着他出门,“爹,娘怎么睡在你房间了?” “你娘昨天喝多了,走错房间了。” “真的吗?那爹你昨晚在哪睡的?”大大的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味道。 赵广渊面不改色,“爹睡沙发。” 真的?长至不信。但又不敢再多问,怕他爹训斥他。 赵广渊打了车,送他去学校。车上长至还在叨叨,“爹,等你身……那个拿到了,你就学车吧。你看娘一不方便,咱家的车就闲在车库落灰。这车不如咱家的车舒服。” 赵广渊点头,“嗯。”他会去学的。 等回来,看到林照夏还在睡,知她宿醉后可能身体不适了。便决定不回大齐,要留下来照顾她。 结果不多时,听见房内有动静,知她已经醒来,想到昨晚之事,又觉得不知如何面对她。嗖的一下回了大齐。 林照夏揉着额头醒来,见不是她的房间,还愣了愣。 走到外头,屋里安安静静,只她一个人。 再一看时间,糟了,长至呢!正要拿手机打电话,就看到赵广渊给她的留言,说长至他送到学校了,他回大齐了。再往上一看,十数个红包! 点开,都是“521,521,521!” 521?再细看,没看错,真是521,全是521。 521是啥意思? 林照夏懵了。 第七十九章 深远 赵广渊在连发了十数个521的红包后就跑了。 昨晚的一切还清晰地浮现在脑海,知她醒来,他没法留下面对她,怕尴尬,也怕自己会失态。 看了看手机,这边没有信号,他当然也不会收到她的微信。再看自己给她发的红包…… 他也不知道521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敢发另外一个数字,他怕吓跑了她。夏夏那边的世界真的太神奇,原来还能用数字表达爱意。 那神奇的数字,认起来方便,写起来更方便。 招来曹厝,把写着十个数字及相关用法的纸头递给他,“传给京城铺子里的掌柜,让他们在铺子里的标价牌上,都使用这样的数字。” 数字?什么东西? “先传给京城,回头我再教你。” “是。”曹厝忍着好奇,出去给京城递信。 等回到大殿,就见殿下把一张纸递给他,他敛正神色接了过来。殿下要教他新东西了,也不知他能不能学得会。 结果结过来一看,被那些奇奇怪怪的数字弄得懵住了。 尔后再看对应的汉字,一拍大腿,“妙啊!殿下,这何人所创?这数字写起来可太方便了!” 曹厝知道殿下的用意了,把这种数字写在标价牌上,南市北市的贫民百姓,不识字的,多看几回,也能认得这种数字。 就不怕因为看不懂字而被骗了。掌柜们查进出货,账房们做账,用这种数字那真是大大的方便啊。 “殿下,还是你想得周到!”将来京城的贫民百姓一定都会感激殿下的。 赵广渊想的比曹厝还要更深远一点。 他现在久未回京城,大家只怕都不记得他了。勋贵们怕是不会支持他,而他只能争取另一部分人。 他在夏夏那边看到听到学到很多,有一种路线叫农村包围城市……也许,他也可以先获得贫民百姓的支持。 “你传信京城,让南市北市的掌柜,需每月都要把账本递回来。” “是。”曹厝应声,又有些疑虑,“殿下,南市北市的铺子,卖杂货就算了,开粮店?这能赚到钱?” 南市北市都是贫民百姓居住的地方,鱼龙混杂,在京城若揽不到活,家中连饭都吃不起。在那边开粮店,真能赚到钱? “那还不是你把铺子买在那边的?东市西市到现在还找不到旺铺。”还有脸说。 曹厝摸了摸鼻子。“那不是便宜嘛。” 见殿下没有责怪的意思,又问道:“所以殿下让林敬宁在京里呆那么久,是打探周围的情况去了?” 赵广渊点头,“既然铺子买在南市北市,那总得经营。如何经营,我大致有了方向,还需改动一二。倒也不急,先慢慢攒名声吧。” “是,反正铺子开在那边,也不想它赚大钱。”殿下该是有其他想法。 “谁说我不想赚钱!” 他虽有其他想法,但又不影响他赚钱。现在搞钱多不容易,赚的还不够孙闾他们花的速度。 往曹厝手上那张纸上呶了呶嘴,“那个,学会,然后,加减法,乘除都要会,就,一个时辰吧,将来你负责看账本。” 啊?他看账本?这……这数字认写倒是快,可加减法,还乘除?一个时辰? “殿下你饶了我吧,要不三天?一天?” “长至只用一天就会了,你这么大一个人。还要三天?啧。” “小殿下当然比老奴聪明啊!” 小殿下?赵广渊顿了顿,“曹厝,你为何坚称他是小殿下?” 曹厝忙捂住嘴巴,他说错话了!他说那么快干嘛。暗自在心里叫就是了,还说出来伤殿下的心。 曹厝只想给自己来两下。 忙跪下请罪:“殿下恕罪,是奴才老糊涂了。”太医院院使都说殿下没希望了,他还来戳殿下的心。 “我为何会怪你。快起来。” 见曹厝起身,赵广渊斥他,“你也是,我都说了,你是我身边最信任之人,别动不动就跪。” “是。奴才伤殿下的心了。” 赵广渊摇头,“并无。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一直叫长至小殿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心里这么叫。” “老奴就是觉得长至与殿下长得像。也不很像,就是神情举止,很多时候,都让老奴有一瞬间的恍惚。而且,叫着小殿下,老奴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那起子黑心的!竟敢害殿下。曹厝又暗骂几句,恨不得把他们剖心挖肝! 赵广渊看着他,这之前一直以为是他眼瞎,其实曹厝眼睛最亮,是自己眼瞎。 “那你叫都叫了,以后都这么叫吧。” 啊?曹厝没反应过来。 “出去吧出去吧,别在这打扰本殿。”赵广渊见他一副呆傻的模样,挥手赶他。 曹厝一边往外走,一边琢磨殿下的话,殿下方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安慰他?怕他伤心? 还没走到门边,就见殿下也往门口走。直到殿下走出好几步,都下了台阶,曹厝才猛地反应过来,急忙跟了上去,忘记尊卑地上前拉住他,“殿下,殿下!” 赵广渊瞥了他一眼,曹厝急忙松开手,跟在他后面,激动不已,“殿下,殿下,是老奴理解的那个意思吧,是吧?” 赵广渊大步往前,没看他,“你说是就是吧。” 曹厝嗷的一声,扑了过去,“真的吗,是真的吗殿下?” “你可以当做没听见。” 嗷!曹厝扑通就跪了,冲着青天,拜了又拜。感谢四方诸神,感谢赵家列祖列宗,感谢皇后娘娘,感谢太子殿下保佑。 赵广渊往后瞥了他一眼,有些心酸,又有些释然,也抬头望了望天。 尔后大步往厨房方向走。 厨房里这会冷冷清清。行宫里原本有十来位厨子,就备着贵人来祭陵住行宫,给他们做饭的。只是这些年除了七殿下,并无其余贵人下榻行宫。 很多厨子都找关系陆续调走了,只剩一位黄姓厨子没走,并两位厨娘和几个打杂的还在,负责赵广渊和行宫这些仆从的吃食。 见七殿下进来,原本坐着闲聊的大伙,都急忙站了起来。 第八十章 学会了 黄大厨领着厨房众人向赵广渊行礼。垂头暗自思忖,不知七殿下跑来厨房做什么。还好他们只是闲得在打嘴炮,并没干别的。 赵广渊待他们行完礼,便让他们各自忙去,留下黄大厨。 “本殿近日口苦,想吃些清淡的,黄大厨给本殿做些清粥吧。” 黄大厨一脸莫名,就这?值得七殿下亲自跑一趟?随便喊个人来吩咐一声不就是了? “是,小的这就准备。”忙吩咐厨娘,帮厨们过来帮忙。 厨房里立刻就忙碌了起来。淘米的,烧火的,另外一些人在一旁待命。 黄大厨见七殿下还杵在那里,不知他还要干嘛。小心探问:“殿下只喝清粥怕是不行,要不要小的再给殿下准备几道小菜?” “也好,辛苦你了。” 黄大厨受宠若惊,“不不,不辛苦!” 左脚差点踩着右脚。故做镇定,吩咐一旁的帮厨做起准备。而他自己则环视了一翻,便拎起他的大菜刀咣地刀尖点在案板上,就准备一会好好露一手。 结果,“给本殿先煎个蛋吧。” 啊?黄大厨差点扑在案板上。 煎个蛋?煎个蛋用得着他?他可是宫中的御厨!御厨!又不是他本事差,也不是他没人脉回不了宫,他就是喜欢呆在这清静的行宫。 结果,让他煎个蛋? “是。”黄大厨不敢反驳,一边让人烧锅,一边往锅里倒油。 “这锅粘锅吗?”赵广渊走近。 粘锅?“自然是粘的。但小的有秘决,能做到让它不粘。” “什么秘决?”赵广渊眼睛一亮。 啊?七殿下还喜欢听这些? 行吧。“就是开锅要开得好,养锅更要养得好……” 滔滔不绝说了好多,见七殿下没打断,只好继续说,“……使用的时候,要注意火候,冷锅热油,还要让油均匀润透锅内每一个角落……” 赵广渊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他煎蛋。 黄大厨心中暗自叫苦,他这都煎了一大盘了,十好几个了吧,还煎?殿下是要吃多少鸡蛋! 曹厝在一旁看着,对殿下的举动也愣是看不明白。 直到,“好了。再炒两个清淡的菜吧。”赵广渊表示自己看会了,出声阻止。 黄大厨如蒙大赦,站到他的大案板前,大菜刀咣咣一顿造,又是切又是剁的,万舞得飞起。 余光还瞥了一旁堆得冒尖的鸡蛋,心里暗自琢磨,难道殿下不是来要吃的?而是来考察他的技艺? 那不能让七殿下小瞧了。他无欲无求,不想留在宫里勾心斗角,避到这行宫来,他虽佛可不代表他想失业啊。没了这份工作,他拿什么养活一家老小? 殿下,您瞧好勒!咣咣一顿炫技。 赵广渊还是站在旁边,背着手站得挺直,不时问一两句。让黄大厨更是坚定七殿下就是来视察他工作的,忙使出浑身解数,就为了得到殿下的肯定。 见黄大厨只片刻功夫就炒好了两荤两素,赵广渊点头表示满意,“再烧个汤吧。” “是。”又是咣咣一顿造。 很快汤也得了。“殿下,您试试?” 赵广渊接过汤勺,舀了一勺递到嘴边,“嗯,不错。” 黄大厨在一旁乐开了花,他的工作保住了! 很快粥也好了,赵广渊又问他,“如果是煮荦粥,何时放材料?” 殿下要考校他! 这也难不倒他。黄大厨挺了挺身板,继续滔滔不绝:“……如果易熟易烂的材料,要放得晚,在大米煮开花粘稠后再放。否则在大米煮沸就要放入,与其一同熬煮……” 赵广渊边听边点头,吩咐一旁的曹厝给厨房所有人赏钱,给黄大厨特别丰厚的一份,这才与曹厝拎着食盒回了大殿。 两人走后,厨房所有人,大大松了口气。 “黄大厨,殿下真的是来视察的?那咱们这,算是保住了这份活计吧?” 黄大厨把赏钱拿出来数了数,收进怀里。高兴地点头:“保住了保住了。我看得出来殿下很满意。不然就不会让曹总管给咱们赏钱了。” 大伙拍着胸膊,“那就好那就好。”没了活计,家里人就要饿肚子。 几个帮厨望着赵广渊离开的方向,“外面都说七殿下废了,只知喝酒,醉生梦死,还说他身子坏了,一蹶不振,可我看殿下不像外面说的那样啊。” 黄大厨是宫里出来的,什么腌臜事没见过。寻常人家父母子女也会斗嘴,也会不和,但宫里,那是时刻琢磨着要对方性命。 嘴角讥讽,提醒了一句,“七殿下可是嫡皇子。” 比现在宫里那位太子身份还要贵重。能踩他为什么不踩呢,只有踩到泥里了,起不来了,才最让人放心。 众人听了纷纷缄默,不敢再说。 而回到大殿的曹厝一头雾水。 跟着殿下回到大殿。一边给殿下布置饭食,一边琢磨殿下今天的用意,在厨房站了足足一个时辰,真是去考察厨黄大厨他们是否惫懒的?还是…… “殿下是觉得厨房里面有别人派来的暗线?” 赵广渊举箸一一试着黄大厨做的菜,不时点头。不枉他站在那里一个时辰,他今天可算学到几样菜了。 “没有,是本殿饿了。” 曹厝鼓着眼睛看他,殿下,你看老奴信不信你的说辞? 见殿下不说,没再问。一边给他布菜,一边问出他憋了一个时辰的话。 “殿下,长至真是小殿下啊?” 见赵广渊淡淡点头,曹厝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可是,之前殿下不是还说奴才眼瞎的吗?”他可没忘记自己说长至长得像小时候的殿下时,殿下那一副嫌弃他眼瞎的表情。 “前些天才确认的。” 别的,赵广渊并不打算多说。说出来也没人信,没准还当他被酒迷了心窍。 曹厝一听,又哭又笑,“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爬起来就往外跑,“老奴去准备些香烛,一会烧给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赵广渊笑着摇了摇头。看向面前的菜,嘴角轻轻勾起,这些他都学会了。 下回夏夏再醉酒,他就能给她烧清粥吃了,还可以给长至做一顿不被他嫌弃的早餐。下回他一定能煎出最完美的鸡蛋。 傍晚,他迫不及待想穿过去,立证一下他今天新学的厨艺,结果又来人了。 第八十一章 送你去一个地方 来人叫吕善长。是赵广渊这些日子苦等之人。 路夜让人把他带来时,吕善长打扮成一个佝偻的老翁,赵广渊一时没认出来。但只暼了他一眼,只和他的眼神对上,赵广渊就把他认出来了。 卸去伪装的吕善长,对赵广渊浅浅地笑着,一声“表弟”,把赵广渊的眼泪勾了出来。 形容憔悴,头顶上也早已添上华发。 而吕善长不过比赵广渊大了五岁罢了。 赵广渊紧紧握着他的手,哽咽难言。吕善长却是浅笑着安慰他,“莫难过,都还活着,不是吗?” “是,都还活着,都活着。” 二人在桌几两边坐下,沉默,同时也在收敛情绪。 “路夜说,你需要我?”吕善长先开了口。岁月在他脸上长了痕迹,瞧着苍老了十岁不止。让赵广渊不忍直视。 这些年他东躲西藏,活在黑暗中,明知京城有风险,可一听赵广渊需要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日夜兼程。 “是,我需要你。”赵广渊点头。 “你说。” 赵广渊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吕善长还是像多年前一样,只要他和太子哥哥有需要,从不问因由。 “我想送你去一个地方。” “好。” “你不问问我?” “何必问。” 赵广渊微仰了仰头,眼睛眨了数眨,才眨去泪意。 吕善长微笑着看他。这个表弟,还是像过去一样,赤诚丹心,他没变。他姓赵,可他也姓吕。吕善长看他,微笑着。 “你可有未了之事?我送你去后,不一定能回得来了。” “不一定回得来了?”吕善长愣了愣。 “是。不一定回得来。” 吕善长默了默,“我想看到吕家被平反的那一日。”他想亲眼看到。 “会有那一天的,有我。” “我还想给他们上坟烧纸,不时看望。” 赵广渊含着眼泪,“有我。” “好。那我去。” “不后悔?” 吕善长摇头,“不后悔。”脸上还是笑着。 他牵挂之事不过有二,现在广渊都会替他做到。所以,活着,死了,又有何分别。去往何处,是不是能回大齐,也无所谓。 只要广渊需要,只要能帮到他,他就愿意。 广渊和他一样苦,他知道。 “好,我送你去。” 赵广渊片刻都没有犹豫,也坚信吕善长能去到那边。因为在这之前他带着睡着了的曹厝已经去过那边。 曹厝还不知道他曾在睡梦里,已是上了一遍天。 赵广渊观察了几天,曹厝都未出现任何不适。他便知道,他是能把这边的人带去那边的。 只是为何夏夏不能回大齐? “你抓紧我,闭上眼睛。” “好。”吕善长很是信任他,抓紧了他的手,并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身旁似乎有风吹过,轻轻的,缓缓的。表弟要带他去哪?这是在施展轻功吗? 什么时候表弟的轻身功夫,竟登峰造极了? 正琢磨着,就听到:“到了,睁开眼睛吧。”吕善长缓缓把眼睛睁开…… 嚯! 凭他心志再坚,可还是被眼前出现的这两个人吓到了。一个女人,一个孩子?穿着奇奇怪怪,都在盯着他看。 而且这不是大殿! 这里的一切,竟都这般诡异,纵然他走南闯北,行走过无数地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屋内摆设,这样的穿着。 “表弟?” 吕善长这些年已经练就一副金刚难入之身,无欲无求,宠辱不惊,可这会面对这陌生未知的一切,竟有些不安。 赵广渊还不及解释,“你就是表伯吗?”长至已走到吕善长面前。 对着小小的长至,吕善长收了心底的不安,微笑着看他,“你是谁?为何叫我表伯?” 长至仰着头看他,觉得这个表伯似乎不太聪明。 “你是我爹的表哥,那当然是长至的表伯咯。” 啊?吕善长猛地看向赵广渊。见他朝自己微笑着点头,心中大惊,急忙又去看长至,以及长至身旁的女人。 这人眼睛都要瞪凸了。 林照夏微笑着说道:“你大老远来,辛苦了。现在正值晚饭时间,你和广渊先坐着,我给你们叫饭去。”看向赵广渊,目光询问。 “点些清淡的,表哥没有忌讳。” “好。”林照夏应完,又招手把看热闹的长至叫到身边。母子二人进了房间,关了门。 “娘,我不能到外头帮着爹招待表伯吗?” 林照夏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没看出来你爹有话要跟你表伯说啊。” 长至嘟了嘟嘴,“在大齐还没说够吗?” “你爹怕是什么都没跟你表伯交待,就把人带过来了,瞧你表伯刚才都被吓到了。” 长至捂着小嘴偷笑,“真的,娘我都看到了,表伯方才眼睛都瞪圆了!” 一定是被吓到了,嘻嘻。长至刚来娘身边的时候,也很害怕的。 趴到林照夏的腿上,“娘,我表伯不是只比我爹大五岁吗,可他看着像是爹的爹一样。” “别胡说。” 长至嘟了嘟嘴,“那他一定吃了很多苦。” “对,你皇祖父要杀他,他东躲西藏的,不敢露面,可不是吃了很多苦吗。” “娘,他真可怜。”长至有些同情他,“我皇祖父真是不做人,太坏了。娘,我以后待表伯好。” “好,我们长至最棒了!” 林照夏本来想跟赵广渊探讨一下关于长至的将来,可一看赵广渊坚持他的想法,长至自己也愿意按他爹的安排去走,她辗转反侧几天,也就妥协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吧。 而且现在来谈这些还太早。没准将来会有什么变故也不一定。而且长至多学一些东西,也不会有坏处。 若他承受不来,对他成长不好,她会下手干预的。 “来,跟娘点菜,你觉得你表伯喜欢吃什么?” 长至立刻从她娘的大腿上翻身坐起,“娘,我表伯一定很喜欢吃咱们小区门口的烤鸭,还有炸童子鸡!咱们出去买吧。” 怕林照夏不同意,极力解释,“那些外卖店的外卖盒越做越小,份量也越来越少,咱们还是去小区门口那家店炒几个菜带回来吧!” 这孩子,怕是自己想吃烤鸭和炸鸡了吧。还挑外卖的刺。 “行,我们出去买。”母子二人相携出门。 第八十二章 弟妹 林照夏和长至出门后,吕善长这才敢把声音放了出来。 “表弟,这是怎么回事?” 赵广渊苦笑,“说来话长……” 表哥问都没问要送他去哪里,可能回不了大齐,也没犹豫。这份信任,让赵广渊感念在心。 便也没瞒着他,从他被几个宫人联合下药,掉到林照夏家天井的那天开始,一直说到前些天他发现了长至的身份…… 见吕善长听得呆愣在那里。 笑了笑,“这些奇遇,我每每夜里回想,都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说给别人听,更像天书,别人还会以为我傻了。” 看着墙上挂的全家福,目光温柔。 “我只有在这边,看到她,看到长至,才觉得是真实的。回了大齐,身边没了他们,又觉是这一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很怕有一天,她不见了,长至也不见了,又留下我一个人。” 吕善长顺着他的目光往墙上看去,那不知用何种画笔所画,纤毫毕现。里面的三个人竟是像印上去一样。不,不是印,是像活人站在那里一样。 再看这一屋子的摆设,哪一样都超出他的认知。 “表弟,我也是在做梦吧。” “你不是做梦,你是到了另一个地方,同一片天空,可以已经过了一千年,世界已然大不同。” 同一片天空,已经过了千年? 不,不不,他一定是在做梦! 闭眼,再睁开,再闭眼,再睁开,眼前的一切还是在那里。狠掐了自己一下,嘶,很疼。不是梦。 赵广渊看着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目光再次望向墙上的全家福。 “我情愿跟你一样,无牵无挂离开大齐,在这边重新开始,在这个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不用回忆过去那些痛苦,不用担心有一天会没了性命。” 吕善长收回环视屋子的目光,看向他。目光中是淡淡的心疼。他这表弟,比他承受的还要多。 “你说的是对的。我虽未感知这个世界,但我已经可以预料,我在这里一定活得比大齐更开心。” “对,你再也不必东躲西藏,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活在阳光底下。做你自己,做你想做的。” “做我自己,做我想做的?” “对,做你想做的。” “好。那就让我来感受这边的生活吧。” 两兄弟互望了一眼,都笑了起来,赵广渊目光里是如释重负,而吕善长有解脱,也有期待,更有不安。 吕善长拍了拍赵广渊的肩膀,“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背负那些。”表弟虽然笑着,可眼神却是苦的。他都懂。 望着墙上的全家福,调侃道:“那我叫她弟妹?” 赵广渊一下子红了脸。 垂了垂眸,“叫她名字吧。我,我还……” “你还没取得她的芳心?她不知你的心意?” “我怕唐突了她。而且我现在有大事要做。” “你有大事要做,和你取得她的芳心,这二者并不冲突。而且你不给她一个身份,你这住她家里,妾身未明的,还耽误她。” “我自然想给她一个身份,而且也只她配要那个身份。可我……” 赵广渊心中苦涩。眼神再次落在那家全家福上,“若我大事未成,随我母兄去了,岂不叫她守寡?” 他如何敢耽误她。 他不能。 吕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口气。 见他目光失落,安慰道:“你就是想太多,多想些好的。京中那些姓赵的,没一个有你身份高贵,你不必自苦。你看长至,长得多好,多精神。” 又调侃:“我在外面听到你绝嗣的消息,直骂老天不公,为此还痛哭了一场,现在发现竟是白哭了。” 赵广渊嘴角扬了扬。看着相片里精神头十足,还一脸小得意表情的长至,宠溺地笑了笑。 “是,你白哭了。我在绝嗣前就有儿子了。瞧我儿子长得多精神。” “对,他长得精神,瞧着比你更机灵聪慧,定会青出于蓝胜于蓝。” 等林照夏和长至提着外卖回来,吕善长眼中已没有了不安,更多的是惊喜和期待。听到开门声,他的眼睛还没能从电视上挪回来。 “表伯伯,你喜欢看电视吗?大齐没有是不是?” 吕善长抚着长至的小脑袋,目光温柔,“是,表伯伯喜欢看电视,咱们大齐没有。表伯伯刚来,长至可不可以多教教表伯伯?表伯伯怕闹出笑话。” 长至一听,立刻挺直小身板,拍着胸膛,夸下海口:“表伯伯你放心,有长至呢,不会让你闹出笑话的!” 哎哟,这小模样,果然机灵又讨喜。老天总算不亏待广渊。 “来,洗手吃饭了。”林照夏把饭菜摆好,喊大家来吃饭。 吕善长脚步顿了顿,一起吃?目光看向赵广渊。 “表哥入乡随俗吧,这是一千年后的世界了,没有男女分桌那回事,而且都是自家人。” 自家人?好,自家人!吕善长走过去落座。 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还有诱人的饭菜香,吕善长心中感动,“多谢弟妹款待。” 赵广渊一听急得去拉扯他,刚才的交待又忘了? 林照夏则红了脸,“叫我名字吧,我姓林,叫照夏,明月何时照我还的照,夏天的夏。” 明月何时照我还?吕善长看着她,微笑地点头:“好,我叫你照夏。” 在桌下碰了碰赵广渊,朝他挑了挑眉,她不生气,有戏。 赵广渊如何看不懂他的表情,飞快地瞥了林照夏一眼,又很快移开去。 “长伯伯,你吃吃看这个烤鸭,可好吃了!我和娘去买的时候,都排了好多人!我们都等了好久才买到呢。” “哦,是吗?那伯伯来吃吃看,看是不是像长至说的那样好吃。” 吕善长夹了一块,送进嘴里,尔后眼睛一亮,冲长至点头:“嗯,果真像长至说的那样呢,好吃。” 长至高兴地晃了晃小脑袋,“那你再试试卷着面饼吃,也很好吃的。长至教你……”熟练地上手示范。 “好,那伯伯也来卷一卷,长至看着对不对。” 长至眼睛盯着,竖起大拇指夸他,“长伯伯做的是对的。” 小模样越看越可爱。吕善长和赵广渊对视了一眼,皆笑了起来。 天无绝人之路!长至?好,好啊! 第八十三章 跟过去告别 吕善长一来,古玩店的店长便有了。可以准备开张了。 吕善长在听赵广渊说了他的计划后,便下决心要帮他把此事办好。 “放心,有表哥呢。一定帮你多挣点钱,好叫你成事。” 表弟成事,就是他成事。他活着的唯一希望,就是看到吕家平反。 用了几天时间,吕善长对这方天外之地,已是适应,且适应得极好。他喜欢,越来越喜欢这边。 交通便利,网络发达,物资丰富,且没有苦难,没有追杀,不用躲躲藏藏。 吕善长抬头看了看这方灿烂耀眼的朗朗晴空,眯着眼睛感受着阳光洒遍全身的暖意,“广渊,陪表哥去剪个头发吧。” 赵广渊看他,“真剪?” “嗯。” “好,我陪你去。” 表兄弟二人进了一家理发店,店里放着铿锵激昂的音乐,直震得人头皮发麻。 吕善长初初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就被这种朗朗上口的音乐吸引,放了两遍副歌,他还能跟着唱了。 表兄弟俩对视笑着,“这边的歌曲还挺好听的,朗朗上口,传唱度比我们那边强。” 赵广渊点头表示赞同。 想起长至在洗澡时,在浴室大声哼唱那些动画片的歌曲,还有那些在幼儿园学到的儿歌,摇头笑了笑,他听多了也会唱了。 理发店生意很好,二人等了好一会,才轮到他们。 表兄弟二人齐齐躺到洗头椅上。 吕善长何曾像现在这样,躺在像榻一样的椅子上,被女人洗头过。有些不适应,身子僵硬,扭头去看赵广渊。 赵广渊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放轻松,很舒服的。” 还吩咐给吕善长洗头的小妹,“一会你帮他按按头发,肩颈,他乡下来的,没享受过大城市的服务。” 吕善长朝他龇牙,说得好像你不是乡下来的一样。 可看广渊一副熟练的样子,怕是早已来享受过多回,也学着他眯起眼睛。 给他洗头的小妹,心里琢磨这是哪个地方来的,洗头都没洗过。不过态度极好,“眼睛别闭那么紧,放轻松,对,别紧张,水不会进到眼睛的。” 吕善长在对方温柔的按触下,渐渐放松了下来。 还会提要求了,“重一点,对,中间的位置再重一点。”还抱怨赵广渊,“这种好地方,怎的不早点带我来。” 赵广渊笑了笑没说话。 他早前在宫里,虽然有宫人伺候,无一不周到,可也体会不到这边洗头的乐趣。 那小妹见他满意自己的服务,忙趁势推销:“先生以后可以常来我们店里洗头,我们在这里都开了很久了,可以办个卡,这样每次来可以打折。” “办卡?” “对,只要办一张我们店的会员卡,充值五千,以后洗剪吹都打对折。而且先生这么长的头发,自己洗起来也不方便……” 打对折!不错。 “他没钱。”赵广渊打断小妹。 吕善长咬牙。“我没钱,你不是有吗?你还想白要我这个人工啊?” 赵广渊笑笑,“五千太贵了。” 小妹一看有戏,锲而不舍地继续,“我们还有三千的,充三千打八折。” “三千也还是贵。” 两个小妹对视一眼,三千还贵?瞧这两个人气度不凡,不像diao丝啊。 “我们也有初始会员一千的卡,打九折。你看你们今天消费就要两百了,办一张吧,划算的。” 吕善长有些不知道如何拒绝。 那小妹洗得他很舒服,他觉得整个人都轻了几斤,脑袋都清明了,而且按头皮按肩颈也按得他很舒服,还给他掏耳朵…… 娘勒!这服务真周到,太他娘的舒坦了! 舒坦得他想每天都来享受一次服务。 “好好好,办一张。” 那小妹一听,激动坏了,决定延长服务时间,倍加热情,“先生你看这个力道行不行,要不要再重一些?” “对,可以再重一些。” “先生你的头发有些毛糙,还没有光泽,我们店里有一种特别好的产品,帮助修护头发,滋养发根,特别针对你这样的头发,尤其有效,先生你看要不要我给你用这种护发素?” “用。” “好的!”小妹声音里都透着激动。 赵广渊无语地翻起白眼,只是闭着眼睛,洗头小妹只看到他的眼皮在动。 “先生有觉得不舒服吗?水进眼睛了?”态度也变得热情。 她同事都开单了,她不能落下。“先生要不要也用一用我们的护发素……” “不用。”还不等介绍小妹介绍,赵广渊果断拒绝。 吕善长只觉得他心狠,他都能听得出那个小妹的失落。啧,他这表弟,到了这边还是对女人不近人情,啧啧。 等洗完头,吕善长神清气爽,整个人好像去了千斤重负一般,浑身舒泰。再被小妹拿着吹风筒这么一吹,娘勒,真是舒坦。 小妹看他出手大方,又介绍了一个首席来,赵广渊都来不及阻止,那人就动了剪子。 行吧。也不是花不起。 吕善长从镜子中看着自己的长发一撮一撮往下掉,到这会,神情才有些凝重。 赵广渊坐他斜对面,凝视着他,“你还可以后悔。” “我不后悔。”吕善长说完,干脆闭了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全程都闭着,直到剪完。 “好了。先生看一看,可还满意。” 吕善长睁开眼睛,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样陌生。短短的头发,被三七分着,露出头路,那头发短的,拉下来都遮不住他的眼睛。 吕善愣愣地看着陌生的自己,许久没有回神。 “像变了一个人。”赵广渊目光复杂。 “是,都不像我了。”吕善长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这样挺好的。”这是现在的自己,已经跟过去的那个自己告了别。 镜中的自己,一头短发,一身长裤短袖t恤,脚上穿着休闲皮鞋,已经找不到大齐的吕善长一点痕迹了。 “这样挺好的。”吕善长又跟镜中的自己说了一遍。 赵广渊也微笑地点头:“嗯,挺好的,瞧着都年轻了,也精神了。” “那就好。”吕善长真心地笑了。站起身时,再次望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忽然如释重负。 结果,笑早了。 两人一结账,以为充了五千块,能打对折,外头说的洗剪吹特价68,结果,办完会员,充完值,只剩八百块了! 这他娘还是打完折的价! 第八十四章 是非三观 表兄弟二人从理发店出来,面面相觑。 这洗头舒服是舒服了,可这也太他娘的贵了。 “你怎的不告诉我,价钱这么贵的?”吕善长肉疼地直哆嗦。 他之前东躲西藏,没钱时,兜里连一枚铜板都没有。今天他俩就花去了将近五千块钱! 大齐五两金,能换这边六万六千多块,算下来一两银差不多是一千三百块。今天花了四千二,那就是……三两多!! 他俩不过洗个头,剪个头发,就花去三两多银子! 三两银子之前他能活一年! “你还说你钱不够用,巴巴把我寻来开铺,你这还大手大脚的!” 赵广渊也有些冤枉,“我属实不知道竟这么贵啊!”早知表哥这么拉不住,他能带他来? “你之前不是来洗过头发?” “我也就洗过一回。”钱还不是他付的。 洗过一回,你还一副老道的样子!吕善长一脸嫌弃。 赵广渊避开他的眼神不去看他,“那我也没用死贵的护发素。我也没找首席。” 嘶……“那你不提醒我!” 问题是我也不知道啊! 赵广渊真心觉得冤枉,他知道用店里的产品会加钱,用不同的理发师,价钱也不一样,哪里知道差异这么大呢! 明明店外头写的洗剪吹六十八的。 花都花了,还能怎样。兄弟俩垂头丧气回了林照夏的住处。 等林照夏接完长至回来,听完后都惊呆了。母子二人神情一模一样,眼珠子瞪着,嘴巴张着,一脸难以置信。 “你俩洗个头,剪个头发,花了将近五千?”洗的什么头!大齐的头这么贵的吗! “爹啊,你是带我伯伯剪的啥头哦!”长至都惊呆了。 俩表兄弟低着头,不敢说话。 “爹啊,你一定是被骗了,我们找他们去!”长至很生气。长伯伯头一次来,怎么能欺负人呢!必须找他们去。 赵广渊头疼地拉住他,“花都花了。而且人家说了,事先跟我们说了的,也经过我们同意才用的产品,还说他们店里有录音。” 林照夏一阵无语,长至也是往脑额一拍。他以为自己这个爹,已经适应这个社会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单纯。 “爹,你下回可千万别自己出门了。还连累了我长伯伯,下回你带我或是娘,不然不要到外面乱花钱。” 爹挣钱不容易,娘挣钱也不容易,半夜还要工作,还要接电话。可爹一下子就花出去这么多钱,太气人了! 语重心长,挤到吕善长身边坐着,“长伯伯,你下回需要买什么,先跟我娘说,等我娘有了空就帮你买,下回你要去洗头,就让长至陪你去,好不好?” 吕善长能说什么,点头,“好。” “还有哦,好多理发店的产品一点都不好。你要用护发素,别用他们的,下回从家里带过去,让她们给你用家里的。” 吕善长愣愣地看着他,这孩子一套一套的。 赵广渊也看向长至。 他好几次观察,都发现了,长至于经济庶务一途颇有想法,也机灵,每每都能清晰地找出问题的实质,并能提出自己的想法。 虽然他的想法很多时候并不成熟。可这孩子,能看出问题,并想出解决之道,就实属不易。 林照夏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长至。 见长至还在滔滔不绝地向吕善长传授经验,吕善长还听得一脸认真。只赵广渊却是一脸凝重。 往厨房的方向示意。 赵广渊会意,在她起身后,也跟进了厨房。 “你为何那么看长至?”一脸的探究。 “我在想如何教育这个孩子。这孩子机灵,聪明,但我担心……” 林照夏想到长至跟吕善长说,从家里拿护发素到理发店的事,“你担心他只是小聪明,没有大智慧?” 赵广渊摇头,“他年纪尚幼,大智慧还未体现。但我不认为我的儿子将来没有大智慧。” 想到《吕家天下》里,长至目无尊长,离经叛道地刨祖宗们的地宫,赵广渊一阵头疼。 “我在想如何引导和更好地教育他。” “他还小,教育的事慢慢来。” 赵广渊却并不同意,“是非三观在年幼时就会形成,这时候不引导已经晚了。” “他是非三观有什么不对?”林照夏眉头皱了起来,就等他下一句说些不合适的话,就跳起来暴打他。 赵广渊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急忙安抚,“我没说他是非三观有什么不对。他身份与常人不同,我在想如何令他更好。” 见林照夏眉头不再皱着了,暗自松了口气。 “我听说这边是可以请家庭教师的,你看怎么操作,我想请一些家庭教师来提前教他小学的课程。” “啊?”提前教小学的课程?还不是一个,是一些? “他现在已经在学三百千了!乘法口决也会背会用了,加减乘除现在都没问题,已经学了不少了!” “还不够。” “你别揠苗助长,到时起了反效果,倒害了他。” “不会。我有分寸。” 见林照夏要暴起,又急忙安抚:“他是我的儿,我唯一的儿,我寄希望于他,爱他疼他之心不比你少。我有分寸,你别担忧。” 林照夏运气,再运气。 赵广渊又走近她一步,想碰她,想抓她手臂,最后又克制住了。 “我不会现在给他请家庭教师,先看看他的接受程度,让他依着蒋项的课表先学着,吕善长也来了这边,平时也会给他讲学,若他能轻松接受,再安排他学习这边的课程。” “行行行,你有理,都你有理。长至要是情况不对,我就会制止,你懂吗?”长至不需要承受那么多。 “我懂。你放心。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有分寸!都你有理。“出去出去出去,我要给长至做饭!” 挥手把他赶出厨房。 结果等人走后,才发现,有个问题忘了问。是什么问题来着? 哦,想问问他,521是什么意思的。 见人走向客厅,又不好把人叫回。算了算了,知道那么多干嘛。 这样就好。 第八十五章 要继续搞钱 隔天,是吕善长选出来的好日子,说是开铺的黄道吉日,于是,赵广渊的“齐雅古玩店”就这样开张了。 现在城里早已不让放鞭炮,但林照夏为了营造气氛,还是请花店做了庆贺花篮。 还以为只有她的花篮会很冷清,结果不仅张敛秋送了,张爸也送了,在店铺门口排了两列,差点把隔壁的门都堵上,瞧着颇为壮观,一点都不冷清。 店里还没招到店员,只吕善长这个店长,赵广渊和林照夏都不放心。 吕善长虽说突击了几天,勉强适应这边的生活,可他独自出门还是会不安。 有红绿灯还好,他能跟着人流往前走,可到了斑马线的地方,虽说现在都是车自动让人,可他还是畏足不敢往前。 总觉得下一秒两边的车就会朝他冲撞过来。 走在中间,能吓得闭上眼睛的那种。 赵广渊和林照夏如何放心让他独自出门。 虽然他现在用手机用得还算熟练,能看视频,发微信,打电话,还懂用支付工具,能一个人从网上买东西,独自在店里饿不死,但他也不能一直呆在店里不出门。 且他这边的字也才认了一些些,而且他说话的口气,也没完全改过来。担心他会遇上各种情况,林照夏便决定在店里呆一段时间。 新的店开业,又是临近中秋国庆双节,古玩店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来逛街的人对新开的店感兴趣,不少人围过来参观。 赵广渊和吕善长,两人就没做过生意,哪懂如何招揽客人。 叉着手直挺挺站在店里。 两人气质独特,与常人不同,进来的客人无不往他们身上瞟。 只觉得他俩跟这古玩店还挺搭的。特别是绑发髻那个男人,气质更是出众,像是从古画中走下来的一样。 见他俩直挺挺杵着不开口,林照夏只好自己来了。“欢迎光临,客人随便看。今天本店新开张,全场八折优惠。” 林照夏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往赵广渊和吕善长那么示意,傻愣着干嘛,上来招呼啊。 两人有接收到,但脚就是没挪动半分。不过俩人长得好,倒是给店里招揽来不少女客。 “若有看中什么,可以向我们这两位店长咨询,他们眼力还算过得去,对店中的古画古籍还有古玩都很熟悉。” 林照夏说得口干舌燥,见他们不动,上前狠狠踩了赵广渊一脚。 赵广渊和吕善长便学着她的样子,朝客人走过去。 “你喜欢这幅画啊?那你眼光不错。这是一千年前齐朝太子少傅蒋项所做的一幅山水画,笔法细腻……” “一千多年前?齐朝?齐朝是哪朝?”客人懵了。 呃…… 吕善长看向赵广渊,赵广渊又去看林照夏。 林照夏认命走过来,朝客人微笑:“此画确实是千年前古人所做,至于齐朝,没听过正常。很多朝代都湮没在历史的尘烟中不为人知。有时候史书上没写,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您只看落款这里……” 林照夏给了客人一个放大镜,“古人虽说也造假,但可不敢随意捏造身份。那不止个人要砍头,阖族都要被拉去砍头。这少傅的官印可做不得假。” 客人若有所思。 盯着蒋项的画,越看越喜欢,“可这不像是千年前的东西啊。” 赵广渊微笑地走过来,“看来您也是一个行家。” 那客人笑道,“我算不上什么行家,只是喜欢古画,看得多了,也就懂一些道道。若是古画,画纸经过年代的迭进,会风化出平滑的包桨,可你这哪里有。” “您说的没错。但您只知其一。您说您喜欢古画,看过买过许多,那您应该知道各朝的画纸都是不同的。工艺不同,纸料不同。” 那客人点头,看着赵广渊,莫明得有一股信任。 “您看这纸,是棉和麻混合而成的棉麻纸,是齐朝特有的纸品。因当时工艺不行,不像后世,各朝都出了很多优质的画纸。这种棉麻纸,你细看,它颜色灰白,还有些发黄,纸面很不平均,摸着有凹凸感……” 那客人得他允许,上手摸了摸,果然如赵广渊所说,有凹凸感,肉眼可辩。 “所以这种画纸就不能做很多细腻的描画。齐朝画作大多粗犷,线条粗,大开大合。但这位蒋少傅,却开创新的画法,他的画作比别人更细致,在齐朝是出了名的。我这里还有其他一些齐朝名家的画作,有探花郎的,有二甲进士的,还有文渊阁学士的画,你可以比对看看。” 那客人大感兴趣,忙叫赵广渊取出来。 而店内其他客人一看,也都往画柜这边挤了过来。 画柜这边立时就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导致外面的人本来看新店开张,想来凑凑热闹的,一看这场面,也都往里挤,生怕错过。 这条古玩一条街,租金是出了名的贵,敢在这里开店,没点东西,怕是不敢开张。于是涌过来的人潮越来越多。 结果等晚上关门,一盘账,竟是卖出去不少东西,而卖的最好的竟是蒋文涛请人画的那些画。 林照夏今天听赵广渊和吕善长跟客人的介绍,长了不少见识。 比对着齐朝之前那些古画和齐朝的画,“这画纸是不一样啊,齐朝的画说是一千年前的,可又少了些东西。” 赵广渊点头,“对,少了些岁月的痕迹。” “那我们当千年前的古画来卖,会不会有问题?” “不会。首先,它的确是千年前的东西,虽然画纸少了包桨,但却不是现代做假,用那些染料能染出来的纸。现在想找这种棉、麻都难找。齐朝的棉麻纸,随着社会的进步,工艺已经失传,不说现代,就是齐之后的宋元明清都做不出来。” 吕善长也点头,“的确是这样。且广渊收来的这些画作,古意十足,现代的赝品根本描画不出来,没有古人这种心境,出不来这种韵味。即便是临摹也画不出来。” “对。主要是画纸不一样。哪怕是齐朝最好的画纸也与后世不能比。这纸面凹凸不平,很考验画师的心态和功力,后世仿得再真,没有原料也枉然。假的画纸再如何临摹也临摹不出齐朝画师想表达的心境和韵味。” 赵广渊朝林照夏笑笑,让她放心。 “且我们卖的并不贵。” 蒋项的画他不过是开价三十八万,是那个客人买的,是今天卖的最贵的一幅。 比他了解到的那些动辄上百上千万,还一画难求的古画,已是便宜太多。蒋项要知道这差距,搞不好要跳起来骂他。 而蒋文涛收进来的其他人画作,比蒋项的价格还低,并不贵。 吕善长也让林照夏放心,“首先我们确实是一千年前的东西,且画师都是有身份之人,印章都做得精致,卖得少了不划算。再者你看我们卖出那么多件古董,虽说一大部分是大齐造假工坊出来的,可相对现在来说,那也是古物。” 现代的造假工艺仿不出来一千年前的人工。 哪怕别人觉得没有岁月的痕迹,可每一个朝代独特的工艺,却是后世没法仿造的。 林照夏主要是怕客人买了回家后悔,再跑过来闹事,她最怕处理这些事情。可现在听他俩这么一说,放心多了。 长至放学后已被林照夏接到店里。 先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并不插嘴,他也听不懂,但也不走开,他喜欢听。本来乖乖地坐在他娘身边。现在见大家说完了,便催着他娘,“娘你快看看卖出多少,赚了多少?” 他好着急哦。长至现在眼里全是钱钱。 若是赚了钱,一会他要叫爹买好吃的! 长至这么一说,赵广渊和吕善长都目光热切地看向林照夏。 一说到这个,林照夏也是激动,“我本来以为开古玩店,要守得住寂寞,别人常说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可见古玩店不是天天都有生意的。” 可实在没想到,这开张第一天,生意就这么好! 竟卖出四幅画,五件古董!售价…… 蒋项的画卖出三十八万,蒋文涛做为探花,他的画也卖到三十五万。其余两幅也在二十万左右。五件古董,因为是造假工坊买的,当初一两一件收来的,赵广渊也没卖多高价,一两一千三百块钱,就开出十倍价,万把块钱一件,卖出五件。 加起来是……一百二十一万! 天啊!这一天就赚了一百二十一万!林照夏都惊呆了。长至更是高兴地跳了起来。爹赚到钱了! 可一看赵广渊,并没有多高兴的样子。 一百二十一万,换成大齐的银子……在心里一番测算……不过是赚了九百多两。 “这一天连一千两都没赚到。” 想起路夜的东盛典当行,日进斗金,不由得眉头紧皱。 吕善长本来也挺高兴,可一听赵广渊这么说,也有些高兴不起来。 军营养兵,一个大头兵,俸禄、吃喝、甲胄、兵器、马匹、马匹草料、各种军需……函谷关三十万兵马,每年朝廷拨付军费及谷草,合起来近一千五百万两。 广渊要招兵买马,只按十万人数算,一年也需准备五百万两。 五百万两银子换算成这边的钱,就是…… “六十五亿!” 长至已经用刚学会的乘法,演算了一遍,等他数完自己记的零后,惊得手中的笔都差点掉了。 林照夏也惊得不轻。六十五亿,这是她一个社畜,一个工作都不稳定的社畜能仰望得上的数字吗? 这还只是一年的花费。吃钱啊? “娘,是不是很多?”长至只知道有好多好多零,却不知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数字。 赵广渊眉头深锁,五百万两银子,哪怕一万兵马,养兵银子至少也要五十万两!哪怕一天赚一千两,也要用时将近一年半时间。 目光投向长至,深深地望着他。 所以,那会他去刨祖宗们的地宫,是真的缺银子了吧。函谷关三十万大军,谷草加军费年花费需一千五百万两不止。谷草被断,还要加价从别处购买,所费更是不菲。 “爹,你为什么这么看长至?” 赵广渊收回神色,朝他笑笑,“爹是高兴,我们长至才去学校不到一个月,数术就这么厉害了。” 长至微微仰了仰头,表情得意。 “那长至这么厉害,你伯伯说方才教你的诗词释意,你都记住了,爹觉得你这个月定能把三字经学出来了,是不是?爹那时候用了一个月就能把三字经倒背如流了,还把字认全了,长至定是比爹厉害的吧?” 长至小眉头皱起,觉得爹是在为难他。 “你大伯比爹还早了三天。而且爹在那边还没有长至这边的条件好呢。长至一定跟大伯一样厉害。” 长至一想,可不是,大齐那边又没有这样的条件,这边可是比大齐强太多了。 拍着胸膊保证:“那我也跟大伯一样,早爹三天就学会。长至要比大伯厉害,所以长至决定比大伯再早一天!” “好儿子,真棒!爹高兴。” 吕善长都看呆了。这家伙不是吧?望子成龙成这样?这是亲爹? 再看林照夏,一脸不忍直视的样子,想来也是惊得习惯了。 吕善长不想看他,转头和林照夏说起话来,主要是想着怎样把店铺的名声做得更大,帮表弟多赚一些钱。 长至对这些很感兴趣,挨着他娘坐着,听得津津有味。 而赵广渊却是在苦恼。 看来还是要多想办法,多些渠道搞钱才行。不然若是招到兵马,却养不起,难道真的要学吕长煜去刨祖坟? 不不不,他做不出来这种事。 忍不住又瞪了长至一眼。 那吕长煜没有长在赵家,又被视赵家为仇敌的吕家旧部养大,最后连赵姓都撇去了,刨坟可以做得毫无负担,可他不一样。 他虽恨他父皇,可皇祖父疼他。祖宗们,虽没见过,可因为有了他们,才有了他。 他干不出来那种事。 而现在的长至…… 赵广渊目光望着他,有些庆幸。这孩子虽然没有长在赵家,但与他相认,有他教导,应该不会做出那些离经叛道的事。 看来,一方面要搞钱,一方面还要继续加强对儿子的教育。 第八十六章 借力 赵广渊心里暗暗决定,想要好好掰正儿子的是非三观,加强他的教育,结果,转眼就又扮起慈父。 中秋前一天,长至的幼儿园办了一场庆中秋的亲子活动,请爸妈和孩子一起到园里搞庆祝活动。 长至几乎都是被林照夏接送,他爹又大半时间不在这边。更加盼着爹能陪他一起。所以赵广渊这日便留了下来。 这日一早,林照夏和赵广渊陪着长至去了幼儿园。把长至高兴地一路叽叽喳喳不停,咧着嘴,到了幼儿园都不能合上。 林照夏还是担心古玩店那边,“你表哥一个人也不知道行不行。” 赵广渊安慰道:“放心,有你这几天带着,店中事务他已经能独立接手。且这些天我们天天带着他感知这边的世界,他已经比刚来时适应不少。” 三人开了半小时的车到了幼儿园。 今天的幼儿园很是热闹,孩子们都带着爸妈来了,个个小脸上都扬溢着笑。再看长至也是嘴角合不上。 林照夏低头看着长至,他左手牵着自己,右手牵着赵广渊,脸上小表情得意,他们三个在一起,似乎是一副妥妥的幸福三口之家。 赵广渊感知到她的视线,扭头看她,忽然说了一句,“有父有母,家中儿女绕膝,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对。有爹有娘才是家!”长至仰头看他们,大声应道。 林照夏朝长至笑了笑,又看了赵广渊一眼。今日的他特别帅气,气质矜贵,于人群中更是显眼,不少人都朝他瞥来一眼。 “怎么了?” 林照夏摇头,“你给长至长脸呢。” 长至歪着头有些得意。赵广渊便板起脸教训他:“需收心自敛,淡定自若,毋得意张扬。” “是。”长至立刻就收了脸上的神色,板起小脸。 林照夏不由得啧了声。 她好不容易把长至变得跟现代小孩无异,可这人,却又生生把长至掰了回来。跟她在一起,长至就跟现代的小孩一样,开开心心,整一个小孩样。可有赵广渊在,长至又是一副小大人模样。 林照夏担心长至最后被他教得精神分裂了,崩着的那根弦就没松过。 到了长至的班上,长至遇上同学,开心地向他们介绍,“这是我爸爸,这是我妈妈。” “哇,你爸爸长得真好看!” “我爸爸也好看。” “我爸爸更好看!” 啧,妥妥的拼爹现场。吵成一团。 今天园内举办的庆中秋国庆活动,第一场活动便是童趣集市,小朋友们把带来的东西放到自己的小摊上,进行义卖。 等长至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摆出来,林照夏都看呆了。 说不要她操心,他自己会准备,就准备了这个? 别的小朋友,不是卖玩具玩偶,卖灯笼,卖发绳头饰,卖文具,就是卖吃的,你卖字? 儿啊,你确定?小朋友们会喜欢?这能卖得出去? 长至却很有信心,还振振有词:“今天来的又不是只有小朋友。大人们会喜欢的。而且这些又不要钱。” 买其他的东西,他要花钱,可他请表伯伯写这么多幅字,又不要钱。他没花一分钱置办,而且赚的钱没准还比同学们多。 看,长至多厉害! 赵广渊也看得愣了愣,他只听长至说今天有一个亲子活动,具体什么内容,长至没说。他也问话,也是不知如何发问。 他哪里知道幼儿园的亲子活动是怎样的。 赵广渊拿起长至小摊上的大字看了看,冲长至点头:“你表伯伯的字,蒋少傅都夸过的。”儿子眼光不错。 就不知在这里能不能卖得出去。 他发现现代不要说写大字了,就是用这边的钢笔圆珠笔写字,怕是都少了。大家都用的各种电子设备,字都写得少了。怕是都写不出一手好字。 吕善长的字写得虽好,可不一定有人欣赏。 再环顾四周,他儿子摊位上的东西在一众小朋友中间,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独树一帜。 笑了笑。 “爹?” “嗯?嗯,不错。”儿子该教训时要教训,可该鼓励时,赵广渊也不吝啬。 这父子俩。 林照夏简直不忍直视。不想跟他俩站一块丢脸。“我去帮长至了解一下市场。”说完溜达着走开了。 林照夏一摊一摊地走过去,看小朋友们做生意,还煞有其事的讨价还价,就特别有意思。 “这个多少钱?” “两块。” “两块太贵了,三块卖不卖?” “好吧。卖给你吧。” “谢谢。给,这是十块。” “那我找你六块。” “好的。” 噗……林照夏差点笑喷了。怕把孩子笑哭了,赶紧走开。 结果越看越有趣。有些孩子怕生,怯怯地站在那里,咬着手指,有些孩子简直就是社牛,会招揽客人,会介绍自己的东西,卖货收钱找钱那叫一个顺溜。 啧啧。 逛了一圈,回头找那对脑回路异于常人的父子俩,想着他们的摊位前一定是冷清寂寥,无人问津,结果,傻眼了。 围了一圈人! 真是长至的摊位?林照夏忙走过去,竟还挤不进去。 她在外圈只听见她儿子小嘴吧吧地:“您看这幅字,苍劲有力,下笔毫不晦涩,写得多好啊。卖您一百块,真的是太便宜了!是义卖才有的价格,要是挂在古玩一条街的书画店,这还只是一个零头呢,真是地板价了。” 这是在古玩一条街呆了几天,学到的?林照夏都听懵了。 “行,我要了。” “谢谢您。这幅‘积善之家’就卖给您了,您把它装祷了挂在家里的客厅,谁来的都要夸您给贫困山区做了贡献。” 还做贡献了,啧啧。 别的家长一听,都做贡献了,那必须不能落于人后。“那个‘吉庆有余’,我要了。” “那幅‘业精于勤荒于嬉’我要了。” “我要那幅‘静’字。” 林照夏都惊呆了。等人群散去,愣愣地走向他们父子俩。 “娘,你看,都卖完了!卖了一千块!” 长至朝他娘扬着手里的钞票,得意得不行。他一个钱没花就赚了这么多。他敢保证,今天来的小朋友,没有一个人有他赚得多。 赵广渊再一次深深地看了这个儿子一眼。 这孩子利用吕善长对他的喜爱,以及抱恩心理,没费吹灰之力,就让吕善长给他写了十幅字,赚了钱都归了他自己。 然后一会他捐出这笔钱,还能得到老师们的表扬。 他这儿子,挺懂借力的啊。 第八十七章 探望 果然,长至在向老师捐出他卖货所得一千块后,得到了老师们的狠狠表扬,还说他是全班全园捐的最多的。 在一帮同学和家长的羡慕注视下,长至抿着小嘴回到林照夏和赵广渊的身边。 爹说,要宠辱不惊,长至能做到。可眉眼的笑,却遮都遮不住。 厉害了儿子,假以时日,没准真的能青出于蓝胜于蓝。 接下来的活动就是一起做月饼,做手工活,猜灯谜赢奖品。 林照夏全程不动手,把机会让给赵广渊。 这尊贵的殿下,你可得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亲子之乐,这可不是大齐,流行什么抱孙不抱子,与儿子保持距离,势保父亲威严。现代社会,父母与孩子少了互动,感情就会疏离,显得不够亲近。 所以通常会有这样那样的亲子活动,加强父母与子女的沟通。林照夏贪心地想要他保留父亲的威严,又希望他与长至多些互动,多些亲近。 “爹,你好笨哦,面都揉不好。” 赵广渊看着面盆里糊成糊状的自己的手,一脸为难。那天怎会只让黄大厨教煮粥和炒菜?应该让他再做一道点心的。 “别嫌弃你爹,你看你揉的,比你爹的还不如。” 长至朝他娘嘟了嘟嘴,“可我是小孩子。爹都是大人了。” “大人又不是什么都要会的。” 见儿子不开心,又安慰他,“长至现在虽然揉面不如你爹,但你刚才卖货卖得好啊,你爹还不会卖货呢。” 长至又高兴起来。对,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 “爹,我们一起好好学。” “好。”赵广渊笑着看了林照夏一眼。 而林照夏看着他和长至亲亲热热地在一起做月饼,父子俩有说有笑,心中很是触动。这个男人,长得不赖,对儿子是真疼在心上,对她……发521红包? “对了,还没问你,521是什么意思?” 赵广渊一张脸腾地就热了起来。见儿子也盯着自己看,一顿窘迫,“没什么意思啊。有特别的意思吗?渊是不是办错事了?” 嘶……这厮,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 再一看他,又低了头和儿子继续揉面,真的不知道?也许就只是凑巧和那个数字相似吧,他一个大齐人,哪里懂什么520。 林照夏便把此事撇了开去。“呀,长至,别添水了!”指导起长至来。 赵广渊在一旁长长地舒了口气,这夏夏,怎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他。没人的时候再问啊。 没人的时候再问,就可以说? 不不不,怎能说。不能说。专心做起月饼来。 散了园,三人提着父子俩做好烤好的月饼去了新家。 新家已经装修好了,门,落地玻璃,灯,柜子都装上了,窗帘,家具家电也都送了来。 “哇,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搬进来啊。”这样他都可以自己去学校了,中午还能回家睡。 “很快了。再晾一晾。”虽说没有什么涂料,屋里味道不大,但装了柜子,家具,也要散散味。 赵广渊也盼着能早日搬过来。“表哥不肯跟我们同住,还是要在这个小区或是附近看看有没有房子,给他租一套。住得近,也便于互相照顾。而且长至的课业,如果我不在,还需表哥帮着辅导。” “好,求租的消息我已经挂出去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隔天就是中秋节,说好了赵广渊要带长至回大齐去看望林家人的。一早林照夏早早起了,给他们父子俩准备了早餐,又给他们收拾了好些礼物,大包小包的,让他们带回去。 “娘,有没有给曹公公一份?我好久没看到他了。” “有呢,放心。” 林照夏和长至都知道了曹厝很早就把长至认成小殿下的事,那晚赵广渊趁着熟睡把他带过来,林照夏还见到了他。对这样忠心的仆从,林照夏也想帮着关照一二。 “还有方二的,娘也准备了一份。” “对,还有那个方二!爹说他老跟三舅舅抢东西吃,嘻嘻。他现在是三舅舅的师傅呢,三舅舅跟着他学武功,一定变得更加厉害了。我有爹教,也会变得很厉害的。” 吕善长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收拾。 等他们走了之后,对林照夏说,“这也不是是何缘故,能自由来去,明明看不见有通道,可就是能把人送来大齐,又把人送来这边。而照夏你原本就是大齐人,现在广渊竟不能把你带回去。” 林照夏也有些遗憾。 “不过这样已经很好。可以通过广渊帮着我和长至传信,有视频可以看,我对于他们来说,就像远嫁的女儿一样。” “那你可比大齐那些远嫁的女子好太多了。大齐交通不便,不说远嫁,就说天寿山到京城不过是一日之距,可嫁出去,可能也是十年八年不能相见。” 林家和照夏还能靠视频做为书信,已经是老天恩赐。 他也是老天恩赐,才有了这样的生活。“我们也收拾一下去店里吧。” “好。” 早已听说长至今天要回来的林敬宁天不亮就来行宫等着。而曹厝也是望眼欲穿。 直到听见殿内的动静,曹厝声音激动,“殿下?” “进来。” 曹厝如听天籁,急急推门而入。一眼就盯在小小的长至身上。“小殿下?”眼睛立刻就湿了。 “曹公公!”长至朝他跑了过来,“长至好想你哦。你想不想长至?” “嗯嗯嗯!”曹厝点头如蒜,他如何不想,他可真是太想了! 这可是小殿下啊,真真的小殿下!老天开眼!苍天有眼! “曹公公你别哭,以后长至会经常回来看你的。”拿小手给他擦眼泪。曹公公都是大人了,怎么还爱哭呢,真是的。 “好好好,长至要经常回来看老奴。”盯着长至,怎么看都看不够。 “会的。长至还给你带了好多礼物,你快来看。” 赵广渊打断他,“一会爹会给曹公公看,你三舅舅还等着你呢。” 外头晨光刚露,陵户们还未到陵园上值,正是不引人注意的时候,长至这会回林家刚好。 “那好吧,那长至就先回家了哦。曹公公再见。” “哎……好!老奴在行宫等着小殿下。”曹厝万般不舍,送了又送,直到看不见。 第八十八章 天意 赵广渊把目光从长至身上收回,看到一旁的曹厝在抹眼泪,安慰道:“莫哭了,又不是见不到了。” “老奴就是高兴。”曹厝用袖子按了按眼角,看到长至的身影都见不到了,才转身回大殿。嘴角咧得合不上。 见赵广渊在桌前坐下,忙给他倒了一杯茶,袖手站在一侧,眼眉都是笑,殿下有后了!真好。 赵广渊看到他这样,又是心酸又是感慨,但又不得不提醒他,“还是莫要小殿下小殿下的叫他。也不知行宫现在还没有眼线。” 莫坏了大事。 “老奴晓得轻重,殿下放心。”方才就是控制不住。 “没想到长至是林家养出来的。看来是上天注定。”曹厝忽然说道。 赵广渊有些不解,“为何这么说?” “殿下许是忘了,当年还是因为殿下,皇后娘娘才开口让人妥善安置家中有儿女被送去填龙脉的陵户,林家这才被安置在长陵。林家要不是被安置在长陵,也就不会有机会养长至了。” 当年,才六岁大的殿下偷听到大祭司跟皇上的对话,说皇陵龙气溃散,需用阴年阴月阴日生的童男童女去填,方可保大齐千秋万代…… 那天晚上,殿下就做起恶梦,梦见被填的童男童女来找他报仇,在梦里掐他的脖子,要他替祖宗们还债,殿下当时连做几日恶梦,白日也是一副萎靡的样子。 皇后娘娘一方面担心报应到小殿下头上,请人进宫做法,也是于心不忍,便请求皇上用石人代替,说用童男童女去填龙脉有伤天和,但皇上并不采纳。 皇后娘娘最后只得吩咐要妥善安置童男童女的家里。 当年的林家本是给附陵的大臣守墓的,境况并不好。后来因为家中有女儿被选中,才被调至长陵,日子才算好过了些。 “所以,这冥冥之中似有天意。”曹厝感慨道。 “当年因为皇后娘娘心善,林家被安置到了长陵,这才有了小殿下被托养在林家的事,林家对小殿下有养育大恩,且帮着瞒了这么多年,实乃一饮一啄皆有天定。” 赵广渊听得愣住了。 天意? 他都忘了小时候这件事了。经曹厝提醒,这才记起。 林家是因他当年做了恶梦,母后为了去他心魔,又于心不忍,这才着人关照那些童男童女的家里,所以林家才被调至长陵。 所以,他与夏夏的渊博早在十数年前就牵扯到一起了吗? 另一边,林敬宁背着大包小包,牵着长至的小手,领着他往家里走,边走边满脸疼爱地看着他。 这孩子越瞧着越不一样了。更精神了。虽还是一脸的稚嫩,可跟之前在家里时已是全然不同了,像脱胎换骨了一般。 “这头发不是剪短了吗?”怎么又长了?那边长头发那么快? 长至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仰着脑袋朝林敬宁笑得开心,“是剪短了,这是头套,是假的。” 说着就要上手掀掉自己的头套给三舅舅看。被林敬宁一把按住,“回家再看。” “好。”长至左右看了看,把手放了下来。 走两步蹦一蹦,开心得不行。可又想,爹老训他,说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又乖巧地迈起小步子。 把林敬宁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孩子真是不一样了。 “外祖父,外祖母,长至回来了!”到了家门口,长至终是忍不住,挣脱开林敬宁的手就往屋里跑。 林秋山等人知道长至今天要回来,但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回了,一听他的声音,都激动地往屋外走了出来。 “长至!” “外祖母!外祖父!三舅娘!大舅舅!大舅娘!和顺哥哥……”长至开心地把家里的人都叫了一遍。 耿氏激动地把小外孙抱在怀里,怎么都看不够。说是让他到他娘的身边,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孩子,如何不想。 “哎哟,长至,想死外祖母了!” “长至也好想外祖母哦。想家里的每一个人!” “长至哥哥!”冬雪挤上来抱住长至,哇得一声就哭了,她太久没看到长至哥哥了。 “长至哥哥,你不要去学堂了!不然就在镇上的学堂好不好,可以常常回来看冬雪!” 长至忙去安慰她,往她怀里塞了好多吃的,她这才止了哭,抽泣着:“要是,长至哥哥,就在镇上,那冬雪就可以,天天吃到好吃的了,嗝。” 把大家弄得哭笑不得。 知长至傍晚还要走,大家很是不舍。 “咱家这么多人呢,溪儿她还是一个人呢。让长至回去陪她。”耿氏想起女儿一个人在那边过节,心头难受。 林秋山等人一听,便没再说要留长至的话,干脆请了一天假,在家里陪长至。 把长至高兴坏了。“外祖父,大舅舅,长至给你们带了月饼哦,好吃的月饼,长至带了好多不同口味的月饼回来!” 那边的月饼?“那外祖父可要好好尝尝。” 等长至拿出来,大家都很是惊奇,“呀,这月饼做得真好看,瞧这花纹这字也印得好,比咱的月饼做得好!” “这还有肉呢!”“我这是水果的。”“我这是果仁的。” 各式各样的月饼,有肉馅有菜馅,有甜的有咸的还有辣的,饼皮还不一样,桨皮酥皮冰皮,连月饼的形状也不只是圆形的…… “这可真是长了见识。”不过一个月饼,还这么多种。 “可不是,咱这边哪有这么多种样式,就一种馅饼。”王氏和马氏对每年中秋的馅饼也没多期待,但长至带回来的月饼让她们长了见识了。 “是因为那边很大,有各种各样的人,才做各种各样的口味。”长至跟大家解释。 冬雪捧着一个月饼,甜馅的,中间还有像月亮一样的蛋黄,她很喜欢吃,“长至哥哥的学堂有很多地方来的人吗?” “啊?对,有很多不一样地方来的,所以做的月饼都不一样呢。” “哦。这个真好吃!谢谢长至哥哥,冬雪喜欢吃。” “好吃就多吃一个。哥哥带的好多呢。下回还给你带。” “可下回要等明年了。” “那还有别的好吃的。” “好哦,我最喜欢长至哥哥了,那长至哥哥要常常回来。” “好。” 行宫这边,方二和曹厝也在开开心心吃着月饼。 两人一个喜欢甜口一个喜欢咸口,一个是因为有好吃的都喜欢,一个是因为这是殿下和小殿下带回来的,吃得都格外开心。 方二嘴里塞着,手里拿着,眼睛还瞟着盘子里的。“殿下,京里那边传出消息,听说皇上要给成年的殿下封王了。” 第八十九章 同情 曹厝本来很嫌弃方二这个好吃鬼,一块接一块的吃着,没个够,他想偷偷藏个几块,只怕都不能。可一听方二说起京中传回的消息,愣住了。 “什么时候传回的消息?”皇上要给成年的殿下封王了?那他们殿下怎么办? 谁还记得被贬守陵的元后之子--七殿下? “殿下?”曹厝一脸担忧地看向赵广渊。 赵广渊却是神情淡淡。目光落在那些月饼上,似乎在想着什么口味的月饼好吃。 “殿下,京中要封王了!”曹厝急得不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皇子不急急死太监,这真真是。“殿下!” 赵广渊淡淡地抬眼看他,“急甚。” “怎能不急!”曹厝月饼也不吃了,急得要转圈。 “殿下现在不在京中,谁还记得殿下!咱们得回京去!”目光看向旁边的方二,想得到他的支持。 方二恋恋不舍地把月饼放下,也站了起来,点头:“对,殿下得回京去。” 赵广渊嘴角讥讽,“如果他记得我这个儿子,我在不在京城,都会有一个封号。若他心里没我,就算在他眼皮底下,也无用。” 当年太子哥哥,是他的嫡长子,身份贵重,还不是说杀就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眼泪都不掉一滴。 狠心冷血,铁石心肠。母后不吃不喝数日,腿都跪断了,也等不来他。 “殿下,”曹厝苦劝,“殿下还是得有个身份,才更方便行事啊。” “是,”方二跟着点头,“若成年皇子都获封,必不能少了殿下。咱们得传信京里,让他们帮着殿下活动活动。” “不必。”赵广渊冷声拒绝。 “殿下!”曹厝痛心疾首,殿下你什么时候清高不行,非得要在这时候。若连个封号都没有,岂不是什么人都能来踩一脚? 难道真的要在天寿山守一辈子皇陵? “不必。”赵广渊又说了一遍,起身,“本殿要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若他心里真的没自己,那他亦不必留情。 转身就出了大殿。 “殿下!”曹厝急得跺了跺脚,无奈跟了上去。 怎么殿下又去厨房了?殿下嘴里又清苦了?殿下嘴上说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很难受的吧?他可怜的殿下。 怎么殿下又来了? 黄大厨等人看着七殿下又往厨房这边来,面面相觑。 “殿下。”纷纷行礼。 “免礼。今日仲秋,本殿想吃京城的月饼了,你们有什么样式,或是有拿手的点心尽可做出来,若吃着好,本殿重重有赏。” “是!”原来殿下是想念京城的月饼了! 可怜的七殿下,身份比所有的皇子都要贵重,却被贬来这个地方,连吃上一口京城的月饼都不能。听说今日京城那边也没人送礼来。 众人心里不由得起了同情之心,纷纷拿出各自的绝活,想做最好吃的月饼给七殿下吃。 赵广渊同上回一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说话,就只站着看,也不插话。只盯着黄大厨的动作。 但大伙心里都当他是想念京城的月饼了,对他站在那里不仅不反感,反而更加同情,可怜的七殿下,不过是想吃一口京城的月饼罢了。 众人一边做一边向他说着各个步骤,添了何物也是一一分说,希望如此能解一解他的愁绪。 等做了一锅出来,赵广渊吃了一个,点头称赞,“不错。比京城的还要好。” 黄大厨等人大受鼓舞,“殿下喜欢吃,那咱们就多做一些,殿下放着慢慢吃。” 赵广渊点头,“那就多做一些。你们也都给家里送一份。魏把总和赵陵丞那里也送一份,再给神宫监那些守陵太监送一些去,特别是长陵内宫门处那两位老太监。” 吩咐曹厝,“再多炒几个小菜给他俩送去,你亲自去送。” “是。老奴亲自去送。”曹厝应下。 黄大厨等人见七殿下都这样惨了,还惦记着神宫监那些守陵的太监,不由得感同身受,望着赵广渊,同情之心更甚。 赵广渊站一旁看着做了一锅月饼出来,如何做点心,如何揉面如何添水等等步骤,心里也算有了数。 想到林照夏那边,绝大多数家庭都是要自己做饭,没有使奴唤婢,也许他多学一样厨艺,将来也能用得上。 不能总让夏夏一个人做饭。 拎着一食盒的月饼回了大殿,想着带去夏夏那边,也让她吃一吃大齐的月饼。 很快,林家、魏德光、赵陵丞处都收到了赵广渊让人送去的月饼。 林家是受宠若惊,这些日子七殿下对林家处处关照,林秋山觉得无以为报,一边让耿氏和两个儿媳到菜园收拾些新鲜的蔬菜做为回礼,一边又叮嘱林敬宁务必要好好当差。 长至当然知道他爹这叫爱乌及屋,可他不能跟外祖父他们说他和爹的关系,娘说会给家里招祸,所以抿着小嘴跟着外祖母和两位舅娘去菜园拔菜了。 而魏德光早已决心要跟着赵广渊,对七殿下送来的月饼虽感到窝心,但不像林家一样的表现。而赵长乐看着送来的月饼,却若有所思。 赵长乐做为赵室宗亲,自然是知道京中正准备给成年皇子封王的消息。 七殿下这会给他送来月饼,是有什么暗示吗? 想让他往宗室那边使使力,帮着说说情? 七殿下乃元后所出,比继后所出的太子,身份还要尊贵,更不用说其他殿下。可七殿下已绝了嗣,宗室是不会把精力放到七殿下身上的。 赵室血脉延续关乎着皇祚,皇祚关乎着大齐天下,做为皇室宗亲,赵长乐也不想看到赵室分崩动荡。 赵长乐目光再次投到送来的月饼上。 当年之事究竟为何,懂的人都懂。七殿下又做错了什么?他已经够可怜了。 想清楚后,朝外吩咐了一声:“来人,磨墨。” 他决定还是给京城几位说话有份量的宗亲递递话,请他们帮七殿下说说情。此次封王,怎么说都不应漏了七殿下。 赵广渊并不知赵长乐已是想了许多,他给神宫监的太监送月饼,此事瞒不过做为陵丞的赵长乐,为免他人说嘴,他干脆让人给他也送了一份。 至于赵长乐是如何想的,又做了什么,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只把带回来的月饼包好,准备带给林照夏。 第九十章 妄念 不管曹厝如何急得跳脚,赵广渊当天还是带着长至离开了行宫。 今日是仲秋,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不能留林照夏一个人过节。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也过够了,他想有她,有长至,他们一家人在一起过。 林照夏和吕善长早早收了店,买了很多食物回到住处准备。 见他们父子如约而来,很是高兴。 “见到外祖父母,高不高兴?”林照夏抱着长至,揉着儿子的小脸。长至一脸的笑意,她也能看得出来他在林家过得很开心。 “开心!娘,我都舍不得回来了。冬雪又哭了,她回回都哭。”长至嘴上说着嫌弃,心里想着冬雪时,还是有小小的难过。 都是一家人,为什么不能一起生活呢。 “是吗,冬雪又哭了?那以后长至经常回去看他们就好了。” “嗯。娘,外祖父,外祖母拍了视频给你。” “好。那娘来看看。”母子二人进了屋子。 赵广渊和吕善长也聊了起来,说到京城的消息,表兄弟二人齐齐沉默。 “你想如何做?” “我想看看他如何做。” “你对他还是心存一丝妄想。”吕善长嘴角讥讽,那个人没有心,只有权力和欲望。 “你在期盼什么?盼着他对你还存有一丝父子之情?” 赵广渊沉默着,掐了掐自己的指腹,有一丝痛意袭来。 “你既盼着他还记得有你这个儿子,又盼着他不记得你。这样,你对你以后将要做的事,才没有那么愧疚。你是这样想的吧?” 赵广渊没有说话。 吕善长了解他,很是生气,“你若还是顾念父子亲情,那咱们就分道扬镳!我吕家阖族不能白死了!” 见吕善长腾地起身,赵广渊急忙去拉他,“表哥,你先别生气。” 吕善长拂掉他的手,但也没走开,生气地在沙发一边坐了下来,不看他。 赵广渊急着去解释,“表哥,我心中确如你所说,但我并不是真的没有想法……” 多年的表兄弟,哪怕这些年两人未再见面,但各自秉性还是了解的。吕善长把赵广渊的心思猜了个七八成。 赵广渊十八岁之前的生活里还是父慈子孝,哪想一朝翻天。他虽恨不得杀了他,取他而代之,可正如吕善长所说,可能心里还是对那个唤做父亲的人存着最后一丝希翼吧。 “我此次并不想干涉他的决定,也不想暗中活动,我一是想看他的态度,二是想看看京城各勋贵大臣的反应。我有朝一日总要回京城的,我总要知道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能用。” 赵广渊解释着。 他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前方荆棘遍布,一个不慎就是遍体鳞伤,随时都会失去性命。他不敢赌人心,也不想去赌人心。 “我总要知道哪些人能用,可用。”赵广渊垂眸又说了这么一句。 吕善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暗自长叹一口气。 “广渊,你若心慈手软,就不适合去走那条路。不若来场假死,安心地呆在这边,和夏夏、长至一起生活,快活无忧,不用去想平反,报仇的事。” “我已经选好了路。” “既已选好了路,就该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不能什么都不做,被动地等着。” “是。我也没有被动地等着……” 屋内,长至把耳朵从门上收回,仰头看向林照夏,“娘?”目光中有担忧。 林照夏低头看他,儿子小小的脸上满满的稚嫩,懵懵懂懂。 “在担心你爹?” 长至点头:“爹和长伯伯吵架了。” “长至听懂了吗?” 长至摇头又点头,“长伯伯说让爹假死,留在这边,和我们一起生活。娘,爹好像不同意,说他选好了路。娘,是什么路?” 林照夏摸了摸儿子的头,她虽然希望儿子快快乐乐地当个小孩,和别的孩子一样,按部就班地生活,过好他的童年,可他那个爹背负得太多,做儿子的也不能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做。 “娘给你找些历史书看吧,图文并茂的,也给你找些视频看。”至于能看懂多少,能吸收多少,全在于他自己了。 “好。”长至点头,小表情严肃,像个小大人。 见客厅安静了下来,林照夏带长至出去,把办下来的身份证递给赵广渊。 赵广渊先是愣了愣,接过来后,看着属于他的这个世界的身份,小小的一张,便是他在这个方外之地,存世的证明了,不由得一阵激动。 “这就是身份证?”他有身份证了,他是华国的人了! 吕善长凑过去细看,又是羡慕又是感慨,“比大齐的户册要好。携带方便不说,而且这上面的相片一看就能辩真假。”真好。 “长伯伯,长至也有!你看!” “哦?长至也有啊。伯伯看看,哇,真好。” 赵广渊听出吕善长话中的羡慕,与林照夏对视一眼,“等有机会,我们会帮表哥也弄一个身份证明的。” 吕善长也不客气,冲林照夏道:“好,那麻烦夏夏了。” 吕善长是真的想当华国的人,再也不想回大齐那个伤心地了。这边什么都好,样样好,何必再回去。他可以在这里重新开始他的生活。 重新开始他灿烂的人生。在这里他只是吕善长。 四个人在一起吃了一顿热闹的中秋家宴,吃得很是尽兴。 饭后,林照夏提议说到外头散散食,顺便赏赏月,赵广渊和吕善长欣然应允,于是四个人便一起出门。 临近国庆,街上到处挂满了国旗,大红灯笼。走在街上,华灯璀璨,一片祥和。表兄弟二人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想着大齐今日也是仲秋,“是同一轮圆月吧。” “对。天上只有一个月亮。” 同一轮圆月,可是世界却是如此不同。 “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民族有凝聚力,百姓心系国家,这是一方乐土啊。”吕善长和赵广渊感慨连连。 “广渊,我有朝一日,也能看到大齐这样平安富足之象吗?” “会的。会有那一天的。”赵广渊望着圆月,目光悠远。 第九十一章 封号 赵广渊对至正帝心存最后一丝希翼,但到底失望了。 自传出皇上要给成年皇子封王后,京城暗潮汹涌。连京中普通百姓都在议论此事。皇宫内院中的各宫娘娘更是使出浑身解数。 三殿下、四殿下这日齐聚德妃娘娘的秀华宫,母子三人备了满满一桌皇上爱吃的饭菜候着。 结果太监来报,说皇上转道刘贵妃的锦华宫了。 德妃一听,一把抓起桌布,把一桌子的佳肴都掀翻在地,“贱人!” 恨得牙根紧咬。 当年吕氏是原配,她争不过,委屈地当了侧妃。皇上登基后,说她品行高洁,待人宽厚,赐封德妃。她还沾沾自喜。后来吕氏死了,她以为继后定是自己无疑,结果竟便宜了沈氏那个贱人。 当不上后宫第一人,她还是第二。结果皇上竟然又晋位刘氏为贵妃,死死压了她一头。 德妃心头对至正帝的情啊爱的,也就渐渐消磨掉了,只想替两个儿子好好筹谋一番。 “贱人,贱人!” “母妃,息怒。”赵广津,赵广涵急忙上前安抚。又连连使眼色给宫人,让他们上来收拾,也谨防消息透出去。 “母妃,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万不可自乱阵脚,若传到父皇耳朵里,还以为我们母子三人对父皇不满。” 德妃厉目扫了宫人一眼,宫人吓得直打哆嗦,“奴才,奴婢,生是秀华宫的人,死是秀华宫的鬼。”纷纷跪下表忠心。 德妃对着宫人说了一番狠话,才道,“下去吧。” “是。”宫娥太监顿时哗啦啦走了个干净。 “母妃,莫动气。排在我们前头的老二已经是太子了,接下来就是我们了,父皇不会越过我们兄弟的。” “是啊,母妃,即便父皇不来,我们的位份也摆在那里,谁都越不过我们去。即便锦华宫再如何使劲,十三也不过十五岁,这回怕是还轮不到他。” 德妃一脸愤恨,“如何轮不到!只怕刘氏那个贱人一哭,皇上什么都会答应。” 正如德妃所说,刘贵妃一见到皇上就悲悲切切地哭上了,“爱妃这是怎么了,莫哭莫哭。” 至正帝抱着刘贵妃安抚。 刘贵妃倚在他怀里,哭得两眼通红,“可怜我们十三,晚生了几年。都怪皇上,让臣妾进宫晚了,白白少伺候皇上这么多年。” 至正帝就笑,“这也值得你哭?往后都由着你伺候还怕你喊累不依呢。” “如何会不依,臣妾只怕皇上不来。”轻捶了至正帝的胸口。 至正帝拉着她坐下,他当然知道刘贵妃此番是为何,劝道:“十三也十五岁了,不过几年,就可以获封了,到时朕定为他拟个最好的封号。” 刘贵妃一听又哭上了,“可怜我们十三,还要再多等几年。这要是有个万一……” 至正帝目光一肃,“什么万一。”是怕等不来他的获封? 刘贵妃也知道说错话了,急忙跪下请罪,“臣妾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臣妾是怕十三有个万一,万一他等不到获封就……” 至正帝斥她,“胡说。我们十三壮得像头牛犊子,定会长命百岁。” “是是,都是臣妾词不达意。” 至正帝看着心爱的女人,再想着心爱的儿子,也觉得不给十三个封号,他见着那些得了封号的兄长,岂不是见一回都要行一回大礼? 要不,给十岁以上的皇子都赐封号? 想清楚后,便问刘贵妃喜欢什么封号。 刘贵妃目光闪了闪,“皇上,晋亲王已经不在了,他那一脉也无人继承,那他的封号是不是该收回来了?” 至正帝愣了愣,看了刘贵妃一眼,“你倒是敢要。” “皇上不是自己说的疼我们十三吗,难道都是玩笑话,哄我们母子玩的?” “朕何时哄你们玩了。不过一个封号罢了,十三要是喜欢就给他。” “多谢皇上!”刘贵妃喜不自禁,越发温柔小意,“臣妾伺候您沐身……” 没过两天,至正帝在御书房召见宗亲及各位大臣,对着拟定好的各皇子的封号,没有说话。 众人纷纷垂眸不说话,猜不透皇上的心思。 蒋项出列,“皇上,此次拟定各殿下之封号,并无七殿下,臣恳请皇上驳回另议。” 至正帝淡淡撇了蒋项一眼。 几位大臣猜忖着皇上的心思,纷纷反驳蒋项:“此次封王,只加封成年且已婚配的殿下,七殿下目前尚未婚配……” 蒋项自然不会同意,“说到婚配,七殿下乃元后嫡子,今岁已二十有四,不知皇上对七殿下可有指婚的想法?十二殿下都儿女双全了,七殿下至今还是屋内空空。” 太子听完目光闪了闪。 当年指婚给七弟之人,现在还在他的东宫呢。 一旁的齐亲王看了一眼太子,又看向蒋项,又看了一眼皇上,心中思量。 做为至正帝信重的兄弟之一,齐亲王在一众赵室宗亲中算是说话比较有份量的。 思虑一番,齐亲王出列,“臣弟赞同蒋大人所言。广渊今岁,二十有四,给他皇祖父守陵也有六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一众兄弟皆有封号,独有没有,也不像话。” 说完看了皇上一眼,又道:“臣弟观广浔虽年方十五,但在户部办差已是有模有样,臣弟恭贺皇兄,广浔已很能为皇兄分忧了。此回封王,可不能漏了我们广浔。还有方才蒋大人所说的十二,都儿女双全了,虽未及冠,也着实该封了。” 至正帝虽不同意蒋项的话,但齐亲王却把他心中想封十三的话说了出来。 思虑一番,点头:“确实,十二都有儿有女了,不封确实不像话,十三比他小了一岁,也一并封了吧。” 点着大臣们拟好的封号,“晋亲王已过世,封号理应收回,就赐给广浔吧。” 蒋项眉头一皱,刚要出列,被齐亲王淡淡一撇,脚步又收了回去。 胸中憋着气。 一众大臣也是颇为震惊,没想到皇上竟然赐十三殿下为“晋王!” “晋”一直是皇子封号里最为尊贵的称号,历来被认为是皇位的继承人。虽然已经有了太子,可“晋”实不该落到十三殿下的头上。 这本是蒋项要为赵广渊争取的。 第九十二章 越王 很快至正帝便把一众皇子的封号拟好了。 三殿下赐封秦王,同胞兄弟四殿下赐封楚王,十六岁已儿女双全的十二殿下获封吴王,良妃所出的六殿下获封赵王,贤妃所出八殿下获封魏王。 而元后所出的七殿下赵广渊,只得一个二等封号,“越王”。 十位赐封的亲王,食邑均三千户,永业田一百顷。 蒋项不忿至正帝只给了赵广渊一个二等封号,所赐食邑也是远离中原的弹丸之地,出列奏道:“禀皇上,七殿下至今守陵已有六年,且尚未大婚,不知可否召之回京为殿下效力?” 蒋项说完,御书房一片静寂。 齐亲王抚额。这蒋项真是够胆啊,这也太急切了些。 偷偷看了龙座上的皇上一眼,果然他那皇兄一脸黑沉,心里不由一阵嗟叹。 其他大臣也是大气不敢喘,生怕皇上生气发飙。七殿下是逆鳞,没人敢碰,蒋项却一而再再而三挑战皇上底线。 够胆。 至正帝盯着蒋项的脑袋,好半晌,方道:“今岁文帝大祭朕和太子恐不能亲至,还需越王代祭,且朕之神宫,还需越王代为监理。” 见蒋项还要再说,齐亲王忙笑着附和,“是啊是啊,越王自小孝顺,他皇祖父今岁大祭,还需他在皇陵主持,还有皇兄的神宫也需他照看,不急不急。” “是是,一事不烦二主,越王最是合适。”众大臣纷纷附和。 蒋项气苦难言,暗自咬牙。 出了御书房,撇下一众同僚,大步走在前头,虎虎生风。齐亲王急走两步上前拽住他,“蒋大人,且等等本王,走这么快,是急着回家抱孙子?” 蒋项脚步不停,黑着一张脸,不去看他。 齐亲王不由得叹气,“我知你想让广渊回朝,也知你对他的封号不满意,可今天他能获封,已是皇上让了大步了,你再坚持,怕是要适得其反。” “我就不明白了,”蒋项停下脚步,“越王都这样了,能危害到谁!还不准他回京!他连落一个一等封号都不能!” 齐亲王叹气,这蒋项还是意气用事。“若不是皇上还要加封十二,十三,广渊连个二等封号怕是都拿不到。” 下一回还不知等到何时。 最后能和几位殿下一样获封,食邑也一样,已是大幸。 “你道是一样?越地和楚地,秦地,晋地能比?同是三千户,越地那边都是密林迷障,年年税赋垫底,就是万户都抵不上三四殿下和十三殿下的三千户!” 蒋项忿忿不平。 “你小点声!”齐亲王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这边,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是皇宫,不知隔墙有耳啊! “你吃的教训还不够?真要回乡才甘心?”齐亲王不由得说他。他也是极为赏识蒋项,这才愿意说几句肺腹之言。当然他也有私心就是。 拖着蒋项往宫门外走,“走走走,不谈那些,咱们到外头喝酒去。” “不喝。”蒋项冷声拒绝。气都气饱了。 “喝呗,我还有事要与你商议。” “我无事与你说。” “你没有我有。”齐亲王坚持,拉着他不放。 “你能有何事与我说?” “当然有啊,比如你家文涛,我就挺喜欢的。” 蒋项一听,脚步顿住,看向齐亲王。 忽地想起齐亲王家里还有一位待嫁的女儿,他还听夫人说了一些,说他家那位郡主天天带人在街上堵文涛,目光不由得审视齐亲王,尔后又大步往前。 “怎么又走了?”齐亲王急忙跟上。这是懂了? “不成!” “哎哎,怎就不成了?” “高攀不起。” “本王不嫌弃你家门第。” 蒋项气极,还敢嫌弃?他的儿差哪里了!“我嫌弃。” “怎就嫌弃啦?”齐亲王为了自家爱女的亲事,忙大步跟上他的脚步,又拖又拽的,“你莫要棒打鸳鸯啊。” 还棒打鸳鸯?八字都没一撇。蒋项走得更快了。 封王的旨意也传到行宫。 赵广渊谢恩,接过圣旨。吩咐一旁的曹厝给传旨的官员厚赏。前来传旨的官员接过厚赏,也没多留,连夜又赶回京城。 赵广渊早在圣旨到来之前,已接到蒋项的密信,已知个中情况。所以并不惊讶。 看着圣旨上的越王二字,久久没有说话。 曹厝有些替他委屈,“怎就把晋王封给十三殿下了呢。连三四殿下都是一等封号。” 可怜他的殿下,乃元后嫡子,却只落了个二等。食邑和永业田还赐在越地那种地方。他们殿下,真是太可怜了。 曹厝正悲秋伤春,锦绣已领着行宫众人过来行礼:“参见越王殿下,越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广渊卷起圣旨,淡淡抬手,“起来吧。一会到曹公公处领赏。” “多谢越王殿下!” 曹厝收拾了情绪,领了众人出去。以为封了王,他家殿下就能回京了,结果,皇上还要让殿下留下主持今岁冬至大祭,还在监理神宫兴建。 天杀的,这是要把他家殿下困死在皇陵啊。 赵广渊带着圣旨到了林照夏家。 林照夏正要出门去接长至,见他出现,吓了一跳。“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见他一脸郁郁,有些担心,“这是怎么了?” 感受到林照夏的关心,赵广渊的心情好了不少。这世上,还是有人在意他的。 对林照夏笑着摇了摇头,“无事。我与你同去接长至。” 林照夏又看了他一眼,见他又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便带着他一起出门。 “怎不在店里?”赵广渊还担心来了见不到她。没想到她在家。 “店里请的两位店员已能上手了,我刚好有剧本要改,下午就回来了。” 林照夏写的短剧剧本已交上去好多天了,四万尾款也已拿到了,今天收到钱任的电话,要求她再对一些细节改一改,他们公司已决定要开拍林照夏这个短剧。 林照夏下午便回来与钱任开了两个小时的视频会,尔后又忙着修改剧本。 “那你这便算有署名的作品了吧。” “呃,也算是吧。但它跟传统影视剧本不一样。”她还是没有一部传统影视作品。 “会有的。” “对。会有的。”红灯时,林照夏把车停下,看他,“你今天不开心?” 赵广渊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投向前面斑马线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是啊,不太开心。” “为何?” 第九十三章 他的心意 赵广渊跟林照夏说了他被赐封的事。 林照夏听完沉默了。看了他一眼,想着如何去安慰他。 再怎么恨那位,可心里还是把他当父亲的吧。只是一次次失望。 “如果这真的是同一片天空,那越地是处极好的食邑。在大齐,它可能多山多密林满是瘴气还少人烟,但在华国,却是极为富庶的地方。” “极为富庶的地方?” “是。你之前不是还想着养珍珠吗?华国最大的淡水养殖地就在那边。” 赵广渊愣了愣,“越地吗?” 脑海中想起大齐的越地,回忆着:“越地,年年缴上来的赋税都少得可怜,还年年遭风灾水灾,十种九不收。百姓都拖家带口往中原之地迁徙,人口流失严重。” “那是他们没找到活命的法子。若找到活命的路子,把日子过得富足,就不会想着要背井离乡了。” 没找到活命的法子? 赵广渊不由得沉思。 “你还没细细看过华国的地图吧?”林照夏问他。 “你之前只专注研究历史发展轨迹,还没看过学过华国的现代发展史吧。你现在已经有身份证了,不再是黑户了。要不要我领你去东南沿海走一走?看一看你们大齐的越地?” 赵广渊直愣愣地看她,“可以吗?” “你想去,我便带你去。” 赵广渊点头,“我想去!” “好。”林照夏应了下来。 等接到长至,长至听说他爹被封王了,还有圣旨,迫不及待想看。“哇,爹,这就是圣旨吗?” “对。”赵广渊微笑地看着儿子。 林照夏也顺势把圣旨拿到手里细看,乖乖,这是圣旨呢,真真的圣旨。不是博物馆里罩在玻璃罩里面的那种,这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圣旨! “越王?爹,这个称号是怎么起的?” 赵广渊便跟儿子普及,“王侯的封号是根据春秋时期诸国的国号来拟定的。按身份地位和贡献大小来分封,大国、小国、再是州、府、城,以国号及地方名字来拟定封号。” 长至点头表示了解,“那爹的越王,是因为把越地赐做爹的食邑吗?” “对。” “那越地大吗?” 赵广渊默了默。 林照夏看了他一眼,对长至说道:“越地不大,税赋也时常收不上来。你爹可能还要倒贴,但它将来一定会越来越富庶的。” 长至看一眼娘,再看一眼爹,懂事地安慰道:“娘说的对,爹,你不会年年倒贴的,越地一定会越来越富庶的,比所有人的食邑都要好!” 林照夏看向赵广渊,“对,你爹这个食邑,将来还要传承给你呢,可得好好经营。” 赵广渊听了她的话回神。 看了长至一眼,摸了摸长至的脑袋,“对,爹会把越地打理好,留给长至一片富庶之地的。” “爹,我们一起。” “好,我们父子一起!” 三人把车开到古玩店。吕善长听说赵广渊被封越王,也是沉默良久。 “你那一百顷永业田分在越地,只怕要连年欠收。粮食收不上来,你还得支付诸多花销,只怕年年都要倒贴。” 啧啧。这真是不把这个儿子放在眼里啊,竟把越地分给广渊了。 赵广渊倒安慰起他来:“夏夏说越地在华国是最富庶的地方,也许我的食邑也会是诸王中最富庶的。” “你能这么想,我倒挺欣慰。路是人走出来的,现在的情况也没比之前更糟。且越地多山多密林……”吕善长说着,与赵广渊对视了一眼。 赵广渊心领神会,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表兄弟二人便对视笑了笑,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已从对方眼神里,看得分明,已无需多言。 关了店,吕善长提议:“咱们到外头吃饭吧,再顺便看看电影?我来了这些天,只听长至说过这电影如何如何,还从未体验过,不如就今天吧?” 林照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赵广渊,点头同意。 吕善长应该是看出赵广渊心情不好,想让他松快松快吧,去去他胸中的郁气。 于是四人便寻了处大的商场,进去先吃了饭,便去看电影。 吕善长从来没看过电影,对着一堆海报,看哪个都觉得新奇,长至看到有动画电影,已是兴奋地拉着林照夏说要看。 吕善长看了几人一眼,便说,“我陪长至看动画片吧,你们选你们想看的。” “爹娘不跟我们一起吗?”长至仰头看这个,又看那个,嘟起嘴。 “伯伯陪你看这个。你不是想看?” 长至想看动画片,又想跟爹娘在一起,可没等他做出反应,吕善长就买好了票,并拉着他走了。 赵广渊接收到表哥的好意,对于要单独和林照夏看电影,还有些紧张。“看,什么片?” 林照夏想着他今天心情不好,也想依着他,“你想看什么,我陪你看。” 赵广渊便挑了一部爱情片。 两人到影厅坐定,不久影片开始。影厅的灯都关了,一下子暗了下来。林照夏目光投在大屏幕上,神情专注。 赵广渊却看着看着,便乱了心神。 爱情片,就免不了情情爱爱,牵手亲亲还有更进一步的,看得他面红耳热。再加上坐他前排一对情侣颇有些不自控,在做一些亲密的举动,赵广渊就有些坐不住。 他想装看不见的,但又做不到禀气静心,便觉得有些煎熬。 直到手上传来一股温热…… 低头一看,林照夏不知何时把手搭到他的手上。 赵广渊如落水之人遇到浮木,手掌一翻紧紧攥住她的手,死死的,紧握不放。 一颗心犹如雷鼓。她坐得离他那么近,近到他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还有她身上传来的体香,发香。 直到电影散场,赵广渊还紧紧拉着林照夏的手不放。 起身顺着人流往外走时,也还是不放。遇到人群拥挤过来,还极为自然地伸出手臂,把林照夏护在怀中。 林照夏挣了挣,没挣开,便随了他去。 赵广渊便这么半拥着她,护着她出了影厅。他享受这样的时刻,这样的亲密,他就想这样一直攥着她,抱着她,直到天尽头。 第九十四章 婚事 回去的路上,长至叽叽喳喳说着剧情,吕善长也颇为兴奋地应和着,一大一小坐在后座说了一路。 前排的林照夏和赵广渊却沉默着。 林照夏一边开车,一边想着方才赵广渊的举动…… 他护着她出了影厅,寻到了一处避人的地方,他明明是有话对她说的,那一刻,她似乎从他的眼里看到他满满的情意。 林照夏也非木头人,她自然能感受到赵广渊对她的心意。 那一刻她甚至有些期待,期待他会对她说些什么。 可他没有。只说,“电影很好看,长至不知道出来没有。” 林照夏一阵愕然。 林照夏开车的间隙扭头去看他,而他却是看着窗外。 赵广渊看着车窗外飞驶而过的车流,还有马路两边的人群,这亮如白昼的路灯,这大厦林立的街景,他似乎是这中间的一员,又似乎不是。 身边坐着的这个人,他离她很近,明明触手可及,明明有许多话他想跟她说。 可临了,他又退缩了。 吕善长在后面看着,摇头一声叹息。 赵广渊这一夜辗转反侧,不能睡,五更时分就回了大齐。 长至醒来,找爹,“爹呢?”爹怎么走了?不跟长至说一声吗?一脸失落。 林照夏见儿子失落,也有些生气,“咱不理他,娘送你去幼儿园。” 后面一连几日都不见他,更是生气,决定就当那天是一场梦。 而赵广渊这几日闷在大殿不出,不是摸着手上的橡皮筋,就是看着手机里林照夏的相片发呆。 而京城却随着诸位皇子封王,暗潮汹涌。 太子身边虽能人不少,但随着十三殿下封了晋王,三殿下封了秦王,四殿下封了楚王,几位王爷身边也有不少人投靠。 再加上几位未婚配的殿下获封亲王爵,又赐了王府,京中越发热闹。想与之做亲的人家把几位王爷的门槛差点踏破。 除了诸位皇子封王,至正帝还封了兄弟家的一些子侄,封了郡王、郡公等爵位。 一时之间,京城的媒婆差点跑断腿。连带着勋贵大臣家未曾婚配的少爷小姐都变得炽手可热。 太子赵广涣刚回到东宫,听说苏良媛求见,想了想,忙让人召她入内。 苏妙云婷婷袅袅进来,对着太子先行了一礼,太子忙伸手去扶,“爱妃何需多礼。” 扶着她落座一旁,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你身子沉了,不好好在房中歇着,瞎跑什么。” “妾想殿下了。” 赵广涣很是受用,在她脸上轻轻捏了捏,“你想孤,遣人来请,孤还能不去?” “妾怕殿下累着,这不就亲自来了。”边说着边让宫娥把汤盅递了上来,服侍赵广涣喝。 赵广涣喝了几口放下,点头称许,“下回不许再操心了,这些小事吩咐宫人去做便是。” “妾身边有人呢,累不着妾。” 赵广涣笑了笑,“随你。”又问她来见他是有何要事。 苏妙云拧了拧帕子,看了赵广涣一眼,似乎怕他生气,吱唔起来。 “跟孤还有何话不能说的。” “那妾可就说了,殿下不许生气。” 见赵广涣点头,才说道:“妾听说皇上正在为几位王爷挑选佳丽,不知越王那里可有人选了?” 赵广涣手下一顿,看向苏妙云:“你有人选?” 苏妙云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当初妾本是聘给越王……后得殿下青眼,接妾入东宫,免妾困于泥沼,妾无以为报,唯有一颗真心相报。” “不用你表真心,孤如何不知爱妃的心意。” “殿下……” 苏妙云偎在赵广涣怀中,画着圈圈,“这些年外头不明真相之人,只当我苏家是嫌贫爱富的势力小人,时时攻讦我父,父亲便想着若是能与越王结成亲家……” “与越王结成亲家?”赵广涣愣了愣。 苏妙云点头,从他怀中起身,“越王虽封王爵,但京中勋贵怕是没几家愿意嫁女于他,皇陵日子清苦,做父母的爱女之心,怕是不会愿意。若皇上强行婚配,勉勉强强凑到一起只怕会成怨侣。” “但我苏家自愿结亲。苏家百年清贵世家,我父身为礼部尚书,也不算委屈了越王。且若能结成亲家,越王也能为殿下所用,岂不一举多得?” 一举多得?赵广涣认真思考起苏妙云这个建议。 父皇此次封王,给老三老四封了一等亲王爵不说,还赐十三为晋王,让他及一众幕僚感到了危机,不知父皇此举有何深意。 刘贵妃那边与母后不对付,他想拉拢十三只怕不行。十二的正妃人选,他给挑了几家,十二应该会从中挑一家。 老八魏王那里,贤妃选了自家母族的闺秀。老九老十的正妃人选,他倒是可以插手。但老九母妃没了,母族也没甚出色的人物。老十的生母不过一个低贱的宫人。 老九老十……都不如老七。 想明白后,赵广涣问她:“你父亲想嫁何人给越王?” “是妾最小的妹妹。” “你最小的妹妹?庶女啊?这只怕不行。” 苏妙云急了,“虽是庶女,但她从小养在我母亲身边,也是充当嫡女养的。若要嫡女,我叔伯家倒是有,只是叔伯的官位都不如我父亲,怕皇上看不上。” 这倒是。 再怎么说老七也是父皇的亲骨肉,再不待见他,也不可能让人说嘴。 老七正妃身份若不如后面几位皇弟,只怕父皇要遭世人攻讦。老七又不是捡的。 苏妙云这位庶妹,身份虽低了些,但苏家门第不低,倒是配得上。且苏家正正合适。若配了其他人,赵广涣也担心让赵广渊得了助力。 赵广涣对这位元后所出的弟弟,还是有些不放心。哪怕太医院院使都说他不可能有子嗣了,他还是不放心。 还是苏家好拿捏一些。 “此事孤会再斟酌。” 苏妙云一听,便知赵广涣是听进去了,急忙谢恩。 若苏家能与越王联姻,便能消除她当年背弃越王,改入东宫的不良影响,父亲的官声也可扭转一二,对苏家族中子弟入朝也大好益处,而苏氏女嫁人也不会那么难了。 且越王乃元后嫡子,身份贵重,与他联姻,大有裨益。 若此事成功,她苏妙云也不再成为苏氏女唾弃的对象了。这些年压在她心头的那块巨石沉甸甸的,她连娘家都不敢回。一众姐妹嫁得都不好,她知道各房都在骂她坏了苏家女儿的名声。 不仅家里族里,在东宫她也被人瞧不起。她这些年过得如履薄冰。 苏妙云急切地想促成这桩婚事。 第九十五章 拒绝 京城的消息雪片般飞向天寿山行宫。 三更时分,路夜亲自扛着一箱古董字画过来,恭喜赵广渊刚封王又要当新郎,赵广渊和他打了一架。 打完,两人躺在大殿地砖上看屋顶。 “要不要我帮你做点什么?” “不用。我能处理。” “那些珍珠卖得好,钱我都按你的要求存在钱庄了,你凭印信就能取。” “多谢。” “不必。各取所需罢了。别忘了我的药。” 路夜没呆多久,扛来一箱古董字画,临走又扛了一箱秘药离开。 隔天傍晚,又来人了。蒋文涛乔装改扮随着京城贺礼的车进入行宫。 “父亲担心殿下,遣我亲自前来。” “让少傅担心了。”赵广渊斜睨他,“难道不是为了躲避某人才来的?” “殿下消息挺灵通啊。”蒋文涛也没跟他客气,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在他对面坐下。 “父亲问殿下是何章程?太子、三殿下、刘贵妃都插手殿下的婚事,向皇上推荐了人选。太子还说若不给你赐婚,恐魏王、荆王、梁王、吴王都不好婚配。” 赵广渊眉眼淡淡,“太子是力荐苏同家那个庶女吧。” “看来你消息并不闭塞啊。不错,太子说苏同家那位庶女自小是当嫡女养的,人品教养皆出众,且苏家愿意随十万嫁妆。” 赵广渊嘴角讥讽,“十万嫁妆?这可不少了。比苏妙云当年也不差了。苏同倒是舍得,不仅愿意出丰厚嫁妆,还肯牺牲一女嫁与我这绝嗣之人。” “他怎会不舍得。自从苏良媛退了你的婚事,入了东宫,苏家女在京城就不好嫁了,要么远嫁要么低嫁。他苏同不仅要被族人骂,在京中也被同僚看不起。若能与你越王再次联姻,这其中的好处自不必说。” 赵广渊笑笑,“他苏家打了一手好算盘。苏妙云怕是也没少吹枕头风。” “可不是。听说太子极力促成你与苏家的婚事。” “可我却瞧不上他家。”背信弃义的势力小人,不能用。 蒋文涛大松一口气,“我就说嘛,你必看不上那岂子势力小人。苏同虽是礼部尚书,但那种小人,也不必拉拢。”且他家怕是压宝在太子身上。 蒋文涛说着,又摊开几张贵女画像,“那你选哪家?这几家都是我爹挑的,人品样貌皆出众,也可以拉拢为你所用。” 赵广渊看都不看。 蒋文涛有些诧异,“都看不上?不选?那岂不是要任由皇上和太子他们安排?” “我自然不会随了他们的意。” “那你是有了意中人?” 蒋文涛扔下画像,仔细打量他,“难怪,我大兄还说让我不必带画像前来。难道我大兄知道?” 很是八卦地追问:“是哪家闺秀?这门第要是低了,只怕皇上不会同意。毕竟给梁王,吴王他们挑的门第都高的很。” “我不会在大齐娶妻。” “啊?”不在大齐娶妻?什么意思?这是不打算娶妻了? “别啊,就算你那个了,也不妨碍你娶妻啊。”蒋文涛力劝。说完一愣,“殿下,你不会连行男人之事也不能了吧?” 目光往赵广渊那处看去。这么惨? 被赵广渊狠瞪一眼,抓起一旁的画像就朝他掷去。 蒋文涛笑眯眯地躲开。“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所以说就算你不能生儿子,但一点都不影响你娶妻纳妾啊。” 赵广渊没理他,“蒋少傅如何说?” 蒋文涛正色起来,回忆起父亲的态度,总觉得有些奇怪。 “父亲似乎在纠结。我也不清楚他在纠结什么,这画像是他给我的,可他又似乎并不想让我带来。还说只随殿下心意,怎样都好。” 蒋文涛有些不解,“父亲说怎样都好。是说殿下娶妻或不娶妻都好,还是说娶哪家都好?” 赵广渊一听便知道蒋项在纠结什么。 他既盼着他与高门联姻,拉拢更多可用之人。又想着长至,怕长至受了委屈。 “你父亲除了让你带这些画像,没别的让你带来了?” “哦,有。”蒋文涛忙把蒋项让他带来的一个大包袱递了过去。 见赵广渊当着他的面打开,忙抻了脖子去看,“啊?字帖?说文解字?四书五经?还都是父亲亲自注释的?这些给殿下?” 殿下需要这些?这些书籍殿下十岁前就学完了吧。殿下还需要用字贴练字?他爹什么意思? 可看殿下半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还珍而重之地把这些书籍和字帖都收了起来。蒋文涛越发疑惑。 “替我谢谢你父亲,这些就很好。” 蒋文涛一脸错愕,殿下不解释,他也没多问。准备回去问他老父亲。父亲不说,就去问他大兄。 赵广渊收了字帖,对蒋文涛说道:“你回去禀你父亲,让他帮忙把我不能行人事的消息传出去。” “啊?”蒋文涛再次往赵广渊那里看去,“殿下,你真的……”这么惨! “对,你这么理解也行。本殿无意婚配,不想耽误别家闺秀。你们且帮我把消息传出去,本王想耳根清净些。皇陵清苦,大家闺秀吃不了这个苦,狠不必委身于我。” 一番话把蒋文涛弄懵了,这越王是能行人事,还是不能? 而蒋项听到小儿子带回来的消息,长叹一声,对着蒋旭阳吩咐:“你安排人把此消息传出去吧。” 蒋旭阳点头应下,又有些担心,“父亲,那皇上那边不会强行指婚吧?” 蒋项摇了摇头:“皇上对越王……越王给皇上的书信只怕这会已经到皇宫了,应该会打消皇上指婚的念头吧。” 皇陵清苦还在其次,多陪些嫁妆,多带些仆从也就是了。世家大族联姻,从来只看利益,儿女的幸福倒在其次。可若是越王不能行人事,还把女儿嫁过去守寡,就要被世人唾弃,被戳脊梁骨。 但凡在乎点官声,都不会背此骂名。 蒋旭阳有些可惜,越王这是自断臂膀,若得了高门岳家支持,将来行事也便利些。 同时又有些佩服,“不知小殿下的母亲是谁,让越王能顶着这样的名声不娶。” 蒋项叹气,“越王应该是担心小殿下会受委屈,才拒了婚事。如此也好,当前想与越王联姻,莫不如那苏家,没一家是单纯的,拒了也好。越王现在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才好。” 第九十六章 不明其意 同时,赵广渊给至正帝的信也呈到了龙案上。 是一封谢恩的信,也是一封婉拒婚事的信。 信中赵广渊表达了一番对封王的感恩,对于不能亲至谢恩,表达了遣憾。感谢父皇赐他王爵,感念在心。又说他已不能人事,痛苦不堪,不忍耽误其他贵女,不想与京中勋贵结仇,恳请父皇理解他的苦楚,不要给他赐婚。 至正帝看完,把信递给一旁的太子。 封王后,至正帝把几个未曾婚配皇子的婚事交给皇后和太子,也是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和彰显兄弟情深。 这些天太子往一众兄弟的王府走动频繁,皇上当然知道,把赵广渊的信递给太子看。 等太子看完,问他:“此事,你如何看?” 赵广涣没想到老七不仅绝了嗣,竟连人事都不能了。有些错愕。 当初那些宫人竟折磨他至此? 一脸痛心,“父皇,儿臣着实没有想到,七弟竟然……七弟一定非常痛苦吧,做为一个男人,儿感同身受……” “父皇,既然七弟不愿意,便算了吧。若强行指婚,对双方都是一种折磨。七弟日夜与佳人相对,不能行事……儿臣怕他想不开。” “而且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并不是结仇。要不,就依着七弟的意思吧。” 至正帝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好半晌,才点头,“既如此,便罢了吧。广渊的王府,朕是不是还未赐下?” 赵广涣一愣,点头:“是,只有七弟的王府还未赐下。父皇,可要儿臣到户部那边要个舆图,替七弟择选府邸?” 至正旁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才说道:“原晋亲王府自他那一脉无人承继之后,府邸一直空置,就,赐给广渊吧。” 赵广涣愣住。 原晋亲王是先帝的幼子,最得宠爱,一度认为先帝会把皇位传给晋亲王,结果最后落到父皇手里。后来晋亲王的几个儿子相继夭折,晋亲王也郁郁而终。 他那一脉无人承继后,王府也被收了回来。 晋王府占地最阔,里面亭台楼榭,池广树茂,有山有湖,步步是景处处入画,老三老四还想要来当王府,父皇都没应。连十三都没给赐下,现在赐给老七? 父皇对老七? 至正帝端坐龙椅之上,淡淡瞥了他一眼。 吩咐道:“着人把那里收拾出来,赐给越王。一应仆从也由你来安排。另外再让皇后挑选几位佳人送去皇陵照顾广渊。” 赵广涣急忙敛神,应声:“是。儿臣遵旨。” 不消半日功夫,越王不能人事的消息传遍京城,比当初传出他绝嗣的消息还传得更广。 原本京中还是有很多想与越王结亲的人家,绝嗣怎么了,从宗室中过继一个那还不简单?一个亲王正妃的名头,给家族能带来多大的好处,这没人算不清。 所以不只苏家,暗戳戳拉拢想走关系的人不少。 刘贵妃、德妃、贤妃,连着皇后和太子,都打算从中插手,这几日见的人也都不少。连京中画师都忙得飞起。 结果就传出越王不能人事的消息,吓退了不少人。 这绝嗣和不能人事可不一样。这要是还上赶着,怕是一家人出门都要被人指指点点。但凡身上还有点官职的,要点脸要点官声的,纷纷打了退堂鼓。 把蒋项气得不轻。 在家中骂了整整一日,骂那些势力小人。暗戳戳把这些人的名字都记到黑名单上。 而行宫中,得知事情得以解决,赵广渊大大松了口气。没想还因祸得福,得了前晋亲王留下的偌大王府。 是个意外的收获。 前些天封王,只他没赐下王府,京中都说他怕是要守一辈子皇陵了,要困在皇陵一辈子了,也不需要什么王府。结果这就又有了。 怕是又有不少人琢磨他那父皇的心思。 “殿下,这有了王府是个好事,可皇后挑的四个佳人,也已经在路上,您看这事,要如何安排?” 行宫现在处处是秘密,曹厝可不想让几个探子插进来,坏了殿下的大事。而且要是小殿下的事被人知道了,那还得了。 赵广渊自然不想放几个探子在身边。安抚曹厝:“皇陵这么大,还安排不了几个女人?”早有成算。 “可那是皇上皇后赐下的,不好打发吧。要不留他们在京城的王府?” 赵广渊白了他一眼,“你都说了她们是皇上皇后赐下的,旨意都说了让她们来皇陵照顾我,那能留她们在王府?” “那怎么办?” “皇陵大着呢。随便哪里不能安排他们?安排两个去准备皇祖父的冬至大祭,让她们住在长陵那边。另外两个替本王监理陛下的神宫,安排住到那边。” 皇上不是要留他监理神宫嘛,瞧,这不就有人选了。 “这样安排,真的妥当吗?” “怎么不妥当?不是说送给我的?那我如何安排,何人敢置喙。”赵广渊一句话定下。 曹厝也不再纠结。反正赐给殿下,那就是殿下的人了,如何安排,当然由殿下说了算。 当天赵广渊又去了林照夏那边。 想了几日,他也想明白了。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若不能依着自己的心意行事,畏手畏脚,岂不白来人世一遭? 正如那日所看的电影一般,两人一直在错过,等回首,已是阴阳两隔,再没机会重来。 他的心意,至少要让她知道。 隔了几日再见赵广渊,林照夏已是心平气和。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平常心对待不是很好?各人有各人的生活。 “你来了?”微笑地朝他打招呼,“来的正好,明天搬家,我还以为你不记得呢。”正好多个劳力。 赵广渊微笑点头:“我当然记得。”他如何会不记得,搬家这么大的事,他怎能留她一人操劳。 “爹,你怎么这几日都不来?娘一个人收拾这些东西,好辛苦的。”长至抱着他不放,几日不见,好想念爹的。 吕善长瞪他,“伯伯也帮忙了,怎么没有伯伯的功劳?” 长至看他一眼,又埋首在赵广渊身上。伯伯这几天好凶的,给长至安排那么多课业,还经常教训长至,哼。 吃完饭,赵广渊约林照夏到小区里散步,“渊有话要对你说。” 第九十七章 新的赚钱门路 林照夏之前还想听听赵广渊的想法,可现在却不想听了。 好的坏的,不听便不知,不知便能维持现状。现状让她很满意,有自己的房子住,有一份自己心爱的事业,儿子听话懂事,卡里有钱。她很满意。下意识里不想生起波澜。 “明天要搬家,我还有好多东西要赶着收拾。”拒绝了他的邀请。 长至见他爹愣在那里,伸手去拉他,“爹,长至陪你去小区里散食。” 赵广渊低头看他,儿子的贴心让他感到慰籍,可对于林照夏的拒绝又很失落。 吕善长看了他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一家三口想跟寻常人一样,亲亲密密地过日子,怕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隔天一早,几人早早醒来,把被褥,洗刷等物都收拾了,刚收拾好,搬家公司的车也来了。 林照夏一个人生活,也没太多东西,只不过赵广渊隔三差五送来的盆栽太多,要了一辆中型厢货车才把东西全部装完。 林照夏开着车跟在搬家公司车子后面,跟赵广渊商量:“你现在应该需要不少钱,要不要把这些花卖了?” 说完又怕赵广渊误会,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并不是不喜欢,只是听表哥说你要养兵,需要的钱不少。之前卖给张叔叔那盆素冠荷鼎价值千万,我和表哥后来又去了解了,那花有价无市,我们觉得你弄些稀罕的花过来卖,定能攒些钱。” 吕善长点头附和:“对,素冠荷鼎在这边卖上千万一株,还无价无市,大齐虽然也稀罕,却并不是找不到。你命人在京城寻寻看,反正依你现在的情况,高价求花,也不会引人注意。” 长至坐在后面一听弄钱搞钱,就坐不住,扒着前座,“爹,你还可以把这里的花弄到大齐卖!” “爹,我看电视上有好多稀罕的花呢,一种花能开不同颜色!而且就算到了冬天这边也有好多好看的花,拿到大齐一定好卖。这边的花鸟市场,还卖会说话的鸟,爹你也可以拿到大齐卖。” 一定能赚好多钱钱! 赵广渊昨晚一直在想林照夏拒绝他的事。一夜没睡好。 他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意,这些天皇上和太子要给他指婚,他谁都不要,更坚定了对她的心意。可自己前途未卜,又怕耽误了她,一直不敢说出口。 但现在他想让她知道。 他迫切地想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 可没想到林照夏却拒绝了听他表露心意。 昨晚他一晚上没睡好,想东想西的想了很多。 一早上又是收拾又是搬搬抬抬的,到了车上就闭上眼睛养神,结果给林照夏和吕善长等人说买卖给惊醒了。 连儿子都出主意。 赵广渊越听眼睛越亮。 这些天,孙闾、方大已是快把他钱庄里的银子取光了,随着他们招幕的人越多,往后资金缺口越大。而且还有食邑那边的永业田也得派人去处理。 这哪哪都需要钱。 点头:“此事甚好。大齐已入秋,好花难觅,富贵人家暖房里养的花供不上秋冬大宴小宴需求,若有源源不断的鲜花供给,秋冬怕是能卖不少银子。” 扭头看向林照夏:“我送来的那些花,你喜欢就都留着。新家那边阳台也大,养得住。我再另寻些花送来卖。” 见他没有误会,林照夏暗自松了一口气。 难为他一片心意,每次来都辛苦搬来,可她还建议把这份心意拿出去卖,觉得自己有些凉薄。 急忙补救,“那我和表哥再把店里收拾一个角落出来,放大齐鲜罕的花。也不多放,其余的就拍成图片,挂在店里,需有需要,收了定金,你再送来。这样也不用再多开一间专门卖花的店。” 他们缺人手,顾不上。 赵广渊和吕善长都觉得这个主意好。 “那一会搬完家我就回店里收拾。广渊回大齐把行宫的花都拍个清晰的图片过来,再让人在京城散出求名贵花草的消息。” 赵广渊点头,“那我下午若有空再去这边的花鸟市场走一趟。” 几人便针对着铺子的经营,如何开辟更多赚钱门路,说了一路。 搬搬抬抬的很快,剩下的就是收拾要花些功夫。 “你们要去店里的去店里,去花鸟市场的去花鸟市场,我一个人收拾就行。” 吕善长便去了店里,赵广渊却坚持要留下来帮她。林照夏也没坚持。 长至跟在后面跑上跑下,帮着递东西,高兴得不行。“娘,那以后我可以一个人去幼儿园了,不用娘接送了。而且我中午也能回家里住!” 赵广渊便问他:“在幼儿园住得不开心?” “开心,但我还是想回自己家,陪娘,和娘一起住。” 赵广渊对他这么黏着林照夏,眉头皱了皱,“你五岁了,该学会自立了。” 长至便抿紧了嘴。 林照夏朝赵广渊啧了一声,“他才多大,你小时候虽然不用跟着爹娘,但不是有奶嬷嬷,一堆丫头婆子跟着你?你就算长大了还有宫女太监,就差把饭喂到你嘴里了,还自立。” 嘁。 赵广渊看了她一眼,又撇开去,有些不自在。 想了想,她似乎说的没错,他从小到大,哪怕被贬至皇陵,身边也没少了人。 但又不肯在儿子面前失了做父亲的威严,“你娘白天还有事做,哪能整天盯着你。” 见长至有些怕他,林照夏把长至揽在怀里,安抚他:“娘在家的时候,长至中午就回家来陪娘,娘要有事做,或是在店那边,长至就睡在幼儿园好不好?” 长至连连点头,又偷偷看了爹一眼,见爹没说什么,又高兴起来。“娘,我的房间我要自己收拾!” “行,你自己收拾。” 长至便颠颠地去收拾自己的房间了。有些小兴奋,又有些失落,搬新家又好又不好。他有了自己的房间,就不能跟娘一起睡了。 连爹也有自己的房间,也不能跟爹睡了。 咦,爹不跟娘一起睡的吗?好像爹一直都没跟娘睡呢。之前是因为床太小,可新家床很大,完全够睡了啊。 从房间里跑出来,对着他爹他娘,一脸疑惑:“爹,你不跟娘睡的吗?” 第九十八章 不问问价钱吗 长至的童言童语刚出口,林照夏和赵广渊就直愣愣地呆立在那里。 长至还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们。 赵广渊先反应过来,一把把他抱走了,父子二人进了长至的房间,砰地关了门。 “爹?” 赵广渊看他一脸懵懂的样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你娘还没嫁给爹呢。”睡什么睡。 “那长至怎么出来的?” “就,就那样出来了啊。”赵广渊有些脸热,儿子怎么什么都问。 就怎样出来的?长至仰头看他。 “小孩别多问。” 长至嘟起嘴,小嘴又忍不住,“要娘嫁给爹,才能睡在一起吗?” “对。” “那娘什么时候才嫁给爹?” 这孩子,话这么多。“莫多问。” 莫多问莫多问。哼,长至去问娘! 林照夏也只难为情了一瞬,很快就沉浸在收拾之中。长至跑过来,靠在她身上,“娘,你什么时候才嫁给爹?” 啊?林照夏顿住,“你爹让问的?” 长至眼珠子转啊转,刚想点头,林照夏就知道不是,“小孩子别多管大人的事。” 哼,爹这样,娘也这样。没趣。“可是娘嫁给爹,和长至才是一家人啊。” “这样就不是一家人了?” 长至嘟嘴,“这样不算。” “可娘觉得这样挺好的。” 林照夏并不打算跟个小屁孩多说,嫌弃他碍手碍脚,赶他走,“你快把自己房间收拾好,然后和你爹去帮你伯伯收拾。他去店里忙了,屋里还没收拾呢。” 长至一听,忙应声跑了。 赵广渊也觉得留下来尴尬,领着长至出了门,到小区给吕善长租的房子那边帮着收拾。 下午,林照夏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看着窗明几净,阔朗正气的新家,心情那叫一个爽。怪道人人都想有个家,有自己家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这种归属感,只有拥有的人才懂。 等海市户口办下来,再去过户,这便彻底算是她的家了。 叫来赵广渊和长至,“我们先去花鸟市场看看,然后为了庆祝搬新家,咱们今天到外面吃大餐好不好?” 把长至高兴得不行,直点头:“吃大餐,吃大餐!” 赵广渊也微笑着点头。他看得出来她很高兴,她高兴他就高兴。 三人驱车到了海市一处大的花鸟市场,正逢周末,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卖花卉盆景的,卖鸟雀,宠物,鱼虫的,应有尽有。 长至看着各种小鱼和小乌龟就走不动路。林照夏是喜欢看各种鸟和小宠物,而赵广渊则在花卉盆景前流连。 好多花他从未见过,花型颜色各式各样,而且不只有华国的花,还有国外来的花,品种多的他看不过来。 果然如长至所说,同株花,上面却开了不同的颜色,甚是新奇,看得赵广渊舍不得移开目光。 “这是如何做到的?”赵广渊在一株多色玫瑰前移不动脚。真好看,不愧是爱情之花。还带着刺,提醒人们爱情得之不易。 “就是通过稼接,用人工干预的手法,让一株花开出不同的颜色。”林照夏跟他普及。 赵广渊点头,这技术不错。学会了,他的花怕是不愁卖了。 到时候桔子盆栽上不只长桔子还长柚子,岂不更能卖上价? “爹,这些多肉好看!”长至喜欢各种各样的多肉。 赵广渊回神,“是好看,而且爹在大齐从未见过。只是……” 见他犹豫,林照夏问他:“你怕卖不上价?” 见他点头,林照夏建议道:“这多肉好养,且小小的一盆可以放在案几上,书房、内室等地方,捧在手心赏玩也是可以的,并不占地方。你用它打开市场,卖个新奇,不怕卖不上价。也有大盆的多肉,大的你可以开价高一些。” 林照夏是觉得他卖些大型的稀罕的盆栽,若一直卖,别人问起,不好说出来处。 反而这种多肉,易养活,说是他自己鼓捣出来的,也没人质疑。卖花是其次,还是要收大齐各种稀罕的花送到现代卖。 赵广渊听从了林照夏的话,买了许多多肉,大的小的,各种各样品种不一。又挑了好些中型大型的盆栽,好多鸟雀,各种观赏鱼。 直挑到花鸟市场关门歇业才罢了手。 赵广渊只是想试试手,没想到他的花鸟虫兽小店竟在京城大火特火。 京城勋贵先是听说齐亲王花费重金买了一株开双色花,叫什么玖瑰的花,大为惊奇,纷纷借故上门去看。 结果这一看,这叫什么玖瑰的,在大齐从未见过。不仅花型好看,颜色也好看,还真的如外头所说,一株花开双色。 乖乖,何曾见过! 来的人都看得舍不得走。连宫中的皇上听太子说了之后,都跃跃欲试,想移驾齐亲王府。 齐亲王留人吃饭都留了数十回。登门看花的人越来越多,齐亲王烦得不行,又怕来人太多,把他的花看坏了,便吩咐下人关紧大门,恕不接待了。 结果大伙纷纷打听齐亲王在哪里买的花,他们也想要一株摆在家里。 结果一听是南市那边一间小店卖的。 达官贵人们眉头皱了皱。 南北市都是贫民百姓居住的地方,他们从来没往那边去过。便派了仆从前去打探。 哪知仆从回来说那小店不只有各种花,还有各种各样的新奇之物,有好看的鸟,鸟还会说话,还有温顺得不行的猫狗,有些狗就跟茶杯大小,伙计还把它们装在随身的小挎包里背着,只露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可爱极了。 要不是开价太高,伙计们都想给自己买一只。 这一说,富贵人家的小姐少爷哪里还坐得住。 结果,南市的百姓这些天都不怎么出门了,就守在街头巷尾,等着看贵人。 乖乖,南市哪里来过这么多贵人!那轿子,那马车,那叫一个华丽。轿帘那个布都是锦缎的,拉车的下人身上的衣裳都比他们好。 啧啧,真是长见识。 南市的百姓,天天守在街头巷尾看热闹。 而赵广渊开的花鸟小店天天被人挤得水泄不通。 一位世家小姐,看着店内小小一盆的多肉,各种好看的花,还有巴掌大的小狗,长着蓝眼睛的猫猫,还有养在笼里的会说话的金刚鹦鹉,哪个都想要。 手指着,“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要了。” 其他人不依,“你都要了,我们买什么!” “管你们买什么!”她看中的都是她的。 “凡事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那我不管,我看上了就是我的!” “凭什么!”谁买不起似的。眼看就要推搡起来。 “你不问问价钱吗?”一个一身贵气的小姐走了进来。 第九十九章 抢钱啊 声音一出,众人纷纷望去。 “德阳郡主?”“德阳郡主。”众人纷纷行礼。 德阳微笑地冲店内众人点头,目光看向那位小姐,“妙媛,你都不问问价钱吗,你买这么多,可带足了银钱?” 见来人是德阳郡主,苏妙媛气势弱了下来,过来行礼。 才笑着说道:“自然是带足了银钱的。可若是郡主喜欢,我便让于郡主了。” 在店内环顾一圈,笑得高傲,“这店内之物,也不甚稀奇,我苏家还不至于支付不起。” 一间开在南市的小铺子,所卖之物虽没见过,但能有多贵?她还能买不起? 状若无意往自己脚上看了一眼,若不是听说这里卖的东西称罕,她还懒得过来呢,脏了她的鞋。 外头围观的人群,全是南市连饭都吃不上的穷人家,穿的破破烂烂,还不如她家最下等的仆从。 德阳撇了她一眼,“那你可小瞧这家铺子了。我父王那株双色玫瑰就是出自这家店铺,你猜我父王花费几何?” 苏妙媛笑了笑,“此事我听说了。只是无缘得见。”齐亲王府,若没请帖,凭她还进不去。 只是德阳虽是郡主,她姐姐还是东宫良媛呢。东宫她都是经常去的。便没顺着德阳的话打探价格。 反正她今日来买的也不是双色花。 德阳见她没问也不在意。倒是一旁的公子小姐露出一副探究的模样,“德阳郡主,那株双色花究竟几何?” 德阳笑着伸出一指。 这是何意?“一百两?” 刚一说出口,旁边的人忍不住斥他,“一百两的东西,齐亲王看得入眼?我猜一千两!” 见德阳只笑了笑,瞪大了眼珠,“郡主,难道是一万两?”不是吧,一万两买一株花? 德阳点头,“对,一千金。” 嘶……店内外吸气声顿起。 乖乖,一千金买一株花!什么花要一千金?这是天宫掉下来的花吧?天庭神仙们赏的花?赏了能长命百岁? 这价格一说出口,又让外头围观的南市百姓长了见识。 真是活久见。一千金的花!一千金换成铜板,家里都堆不下吧。看着这间小小的铺子,越发眼热。 苏妙媛也是吓得不轻。她知道那花珍贵,却没想到这么珍贵。 那店里这些东西……目光看向柜台篮子里乖乖躺着的两只雪白小狗,巴掌大一只,又呆又萌,越看越可爱。不知卖价几何。 德阳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两只小奶狗,“好可爱!”大叫着扑了上去,“这两只我都要了!” “郡主!”苏妙媛急忙去拦,“郡主,让一只给我吧。我想买一只送到东宫给我姐姐。” “给你姐姐?苏良媛啊?”德阳想了想,“你带够钱了吗?” “我……”苏妙媛看向店家,“这只小狗多少银子?” 太可爱了,小小一只,巴掌大,放在包里可以随着带着,真是太好玩了!她想要一只,再给姐姐一只。 之前姐姐说合她和越王,她初时是不满意的,可父亲和嫡母都说越王是嫡皇子,当亲王正妃比嫁给任何人都强。 生不出孩子算什么,过继一个能有多难?宗室过继一个,不行苏家也过继一个。想要几个没有?嫁给越王,她就是亲王正妃,将来还会是太妃,京城无人敢给她脸色瞧,她要如何便如何。 她轻易就被说服了,日夜盼着能嫁给越王。 结果,竟传出越王不能人事的消息。 她想着不能人事便不能人事吧,她还会是亲王正妃,将来会是太妃,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一家子姐妹全都要看她脸色。 结果刚做好心里建设,他爹自己就不愿意了。还说越王并不打算娶妻。 结果就让她苏妙媛成了京城的笑话。 现在也只有巴着东宫的这位姐姐,盼着她再给自己说一门好亲。 听到掌柜的说这只小狗要一百金时,苏妙媛愣了愣。一百金,咬咬牙,也不是买不起。“我要一只。” 可德阳却不愿意让给她了。 她自己要一只,另一只她要送给文涛哥哥。“你下回再买吧,这两只我都要了。” “郡主!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先来后到?”德阳看她,“你之前也没讲啊。” 一句话把苏妙媛堵得气闷。 德阳又问周围的公子小姐:“这两只狗狗我要了,你们下回再买好不好?我会让下人留意,一有货就让人通知你们的。行不行?” 一众公子小姐哪敢跟齐亲王最宠爱的德阳郡主相争,纷纷点头,“我们等下回再买。” 德阳便心满意足地付了两百金,亲自抱着两只小奶狗回去了。 苏妙媛气得跺脚,“回去!” 掌柜地在后面追问,“苏小姐,方才你说的那些都不要了?” 旁边的公子小姐看不惯她的傲气,纷纷起哄:“妙媛,你不是买不起吧?” “我会买不起?你怕是不知道我父亲答应给我多少嫁妆吧?” “知道啊,全京城谁人不知,十万两嘛。所以你完全付得起嘛。还是说,嫁不成越王,嫁妆也没有了?” 苏妙媛气得不轻,转身回来,手指点着:“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包起来!” “好勒!” 掌柜一边让人给她拿货,一边拨算珠子,“苏小姐,承惠三千六百四十二两,二两零头不要了,就三千六百四十两吧。” “什么?怎么这么贵!”苏妙媛吓了一跳。 这叫什么多肉的,不过小小一盆,她才要了三四盆,加上一只会说话的五彩鹦鹉,一只蓝眼睛的白猫,三千六百多两? “你抢钱呢!” 掌柜的很无辜,“我们店童叟无欺,做的是长久生意,再说令尊是一品尚书,我们小老百姓可不敢得罪。” “就是。苏妙媛,人家掌柜哪敢跟你苏家过不去。还抢钱,还活太长?还是说你买不起?” 苏妙媛只能忿忿地让人付了银票,转身大步出了铺子,发誓再也不来了。 很快,这间南市小小的铺子,就在京城里扬了名。 每天都有无数人盯着铺子,看他们什么时候上新货。听说有巴掌大的猫狗,年幼的公子小姐人人都想要一只,把店里的门槛都快踩平了。 行宫里,曹厝笑眯眯地捧着匣子数银票,一张两张三张……一百两一千两一万两…… 娘勒,越数越开心,数了一遍忍不住又数一遍。 嘴咧得合不拢,“殿下,这卖得也太好了吧!” 催着他,“殿下,你赶紧进货啊。掌柜的日日来信催,我看他急得嘴角都快生燎泡了。” 赵广渊放下账本,对这间新开的花鸟铺子的进账很是满意。 但对于曹厝的催促,不为所动,“京城富家公子小姐,要是人人一只德阳那样的小奶狗,那狗还能卖得上价?” 第一百章 物以稀为贵 赵广渊在现代,学会了一个词叫“饥饿营销。” 又搞饥饿营销,又搞限量,让小小一间花鸟鱼虫铺子,在京城出了名。满京城,若还有人不知齐雅花鸟小铺的,那都不敢说自己是京城人。 眼看着它开张,眼看着它日进斗金,一众同行无不眼红心热。 赵广渊让人挂出的收奇珍花草的牌子,近几日也收了不少好东西。 一来源于南北市贫苦百姓。见有店家高价收名花草木,纷纷四处去寻。有人进山挖了一株兰花卖出十金后,高高兴兴搬出南市棚户区。更是引得众人纷纷效仿。 而另一部分货源,则来自富贵人家。 齐雅小铺的东西太稀罕,卖得又贵,很多人便把自家花房花苑里的名花搬来换齐雅小铺里的花鸟鱼虫。 赵广渊一卖一收,赚了个盆满钵满。 “殿下,真的不进货啊?” 曹厝撸着身前挎包里的茶杯狗,一脸宠溺,“没想到这只狗竟能卖出百金。” 啧啧,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听说就只能长这么大。哎呦,这么点大,不放在挎包里随身带着可怎么行。可不敢放出去,万一给别的畜牲吓到了怎么办? 赵广渊看了曹厝一眼,他送了一只茶杯狗给曹厝,曹厝爱不释手,天天把它带在身上,睡觉都放在枕头边。 也给锦绣等人稀罕得不行。赵广渊知道锦绣她们都想要,可他却不能给。 这要是让京中贵人知道,这么金贵的小东西,连皇陵的宫人都有,搞不好茶杯狗就要掉价了。 京中贵女们没别的消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得个猫狗陪伴,又这么稀罕,多的是想花重金求购的。多放些出去,不愁赚不到钱。 可赵广渊却不想放太多。什么稀罕东西,一旦多了,泛滥了,就不值钱了。 “货不能多进,但铺子倒是可以换个大点的地方。”铺子开在南市确实不够显出它的身价。贵人们贵脚不肯踏贱地,少了许多生意。 而且现在盯着铺子的人不少。 正想着把铺子挂在谁名下,蒋文涛再一次乔装跑了来。 看见曹厝怀中的茶杯狗,立刻就扑了上去。“你怎么会有!” 曹厝那叫一个眼疾手快,立刻把茶杯狗往挎包里一装,整个人跳离他数尺开外,紧紧护着不让抢。 赵广渊看着他二人争抢,淡淡开口:“你何苦抢他的,德阳亲自送上门的你不要,却大老远跑来抢他的。” 蒋文涛停止争抢,到赵广渊身边坐下。 “我也不是给我抢的,我想给我娘要一只。我娘可喜欢了,见德阳送上门,恨不得立时把我打包嫁到齐亲王府。” 见他一脸嫌弃,赵广渊戏谑道:“德阳哪不好了?” 赵广渊对这个堂妹印象还是不错的。虽说娇纵了些,但没有坏心眼。 “她也没什么不好。”谈起德阳郡主,蒋文涛有些不自在,“齐亲王看着似乎也有那个意思,常常要拉着我爹去喝酒,但我爹说我家配不上。” “你一个探花郎还配不上?娶了德阳,你就能入仕了,也不用坐冷板凳了。” “可我不想靠女人。” 赵广渊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蒋文涛迎向他的目光,忽地坐直了,“齐亲王在宗室中很能说得上话。且他与皇上关系不错。” 犹豫了下,“要是你需要,我也不是不能娶德阳的。” 赵广渊斜睨着他,“德阳配得上你,不必那么委屈。” “我也不是委屈。是我家配不上。而且她比我小八岁呢。”德阳就是一个小孩子。一会晴一会阴的,又爱黏着他。让他受不了。 “是啊,她小你八岁。若没有六年前之事,你早就娶妻生子了吧。”赵广渊有些感慨。 也不用到现在还在坐冷板凳,还说亲都艰难,不上不下的。 蒋文涛一看他神情低落,急忙说道:“殿下你别那么想,我并不觉得遣憾。男人嘛,早几年晚几年娶妻也没甚区别,我还庆幸过了几年快活日子呢。” 怕赵广渊多想,急忙解释。 赵广渊却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蒋文涛都是被他给连累了。 “你和你父兄也不必为了我去做一些违心之事。而且德阳和齐王叔,只怕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我那父皇应该不会让德阳嫁到你家。” 蒋文涛垂眸,“父亲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父亲一直躲着齐亲王,他也避着德阳。 赵广渊见他这副神色,叹了口气。看他这样,也不似对德阳无一丝情意。 “齐王叔是个通透之人,不知道他为何还找上你父亲。” “齐亲王甚是宠爱德阳。” 赵广渊听完又看了他一眼。 点头:“是。德阳是齐王叔唯一的嫡女,从落生起就不错眼地看着她长大。还取名掌珠,可见宠爱之深。” 没准因为这份宠爱,最后能促成这桩婚事也说不定。蒋文涛和德阳?属实是天造佳偶,天作之合。 只是他那父皇……怕是要生不少波折。 见他目光还盯着曹厝怀中的小狗,笑道:“你若喜欢这茶杯狗,我便送你一只。” 蒋文涛跳了起来,“我就知道那间铺子是你开的!” 兴奋得不行,“那我以后可算近水楼台咯。那双色花我父亲也喜欢,被齐亲王哄着上门看了两回了,回来就后悔。你要有,就给我父亲也送一株呗。” 赵广渊点头应下。 又说,“那间铺子开在南市已不妥当了,你家在东西市有没有铺子?腾一间出来,就用……” “用我的名义!”蒋文涛迫不及待,“反正我现在派不上职嘛,不务正业经营这种铺子正正好,也不打眼,且京城勋贵也不敢找我麻烦。” 赵广渊笑了笑,“对,若有人胆敢找你麻烦,你还有齐亲王撑腰。” 蒋文涛头低了低,有些不自在,“不用齐亲王。我家的名头在京城还算管用。” 赵广渊还是摇头,“不能挂你头上也不能挂你家。我本也没打算遮掩,若察到我头上也无妨。只是若有事情,还需你出面维护一二。我私下给你一成干股。” “不用给我干股!”蒋文涛摆手拒绝。 “若殿下有好东西,给我留一份就行。像上回那个放大镜就很好,我很喜欢。” 赵广渊点头,“行。给你留一份。” 又说:“你上次的画作,还有收来的画卖得都极好,若得空再多画一些,也帮着往外再多收一些。” 蒋文涛连连点头:“行,我现在是一有空就画。父亲和大兄跟我一样。已攒下不少,我这回给带了一些来。” 蒋文涛也没想到,他们父子三人的画作竟卖得那么好。 殿下给的银票,不只把父亲给殿下的都还了回来,还多出来不少。父亲和大兄这些年的俸?及蒋家这些年攒的都没有殿下给的多。 他现在手头富裕了不少。真正体会到外头一掷千金的感觉。 没想到他的画作竟这么值钱呢!只要殿下需要,他就是把手画断也乐意。 第一百零一章 存疑 大齐的齐雅花鸟铺子红红火火,在现代的齐雅古玩铺也是客似云来。 古玩一条街,还没有哪间铺子象齐雅一样,客人不断的。卖古玩,连着几个月不开张,那都是常事,可这家铺子,却日日有生意,引得同行都来瞧热闹。 铺子卖古董字画不说,还卖名贵花木。店中就摆几盆花做装饰,其余的拍成图片,挂在店里,做成册子,供客人翻看。 不见货,只见相片。先下订金,再拿货。 这生意做得。不仅杂,还妥妥的空手套白狼。 左右邻铺子都说这家铺子不专营一道,就跟开水果店的,还在店里挤出空间卖烟酒卖杂货卖饮料一样。 不知道他到底专营哪样。这样做生意,只怕是开不久。 结果,人家一盆兰花就卖了八百万! 八百万!他们开铺几年都没成交过这么多。整条街的老板都跑来瞧热闹,想学习经验。要不也学他们,兼营卖花草? 也省得十天半月没生意。 其实齐雅花卖得好,只是明面上的。真正出货多的,还是字画。 尤其蒋家三父子的画卖得最好。后来吕善长便跟赵广渊商量了,提了价。现在蒋项一幅画都要卖到上百万了。有些精品,吕善长还藏着不出。 上百万的字画在古玩一条街也没几幅,价格高的那都在拍卖行里。 可齐雅卖的画比拍卖行的都好,价格还特别实惠,就算开价上百万,跟拍卖行动辄大几千万上亿的画作相比,那跟白菜价也没差了。 只是千年前的齐朝?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朝代,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朝代? 是店家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张家这日来了一位客人。 张敛秋的父亲张卫国亲自迎出门外,“哎呀,展鹏,怎么想起来看我了,快进来快进来。” 陆展鹏抱着一个画匣子笑盈盈地进了门。 “我近日得了一幅画,很喜欢。但又有些不解之处,想与你一起探讨。” 两人既是生意上的伙伴,又志趣相投,都喜欢古董字画。犹爱古画,得了画作,几个藏友都喜欢约在一起欣赏。 “正好,我也得了两幅,也正想着请你来鉴赏鉴赏。” 张卫国热情地邀请陆殿鹏到他的画室参观。 结果,一幅《夕山行旅图》,一幅《天寿山夕照图》就把陆展鹏看呆了。连连称赞:“好画!好画啊!” 见猎心喜,恨不得抱回家关起门欣赏。 “你什么时候拍卖来的?花了不少钱吧。”好画啊。但他的画只花了三十八万。而且不比这两幅差。 张卫国笑笑,“不是拍卖行拍的,是朋友送的。”目光满是喜爱地看着面前的两幅画,想着只送一套房,属实有点占了便宜。 加上夏夏他们送给夫人的那个玉镯,也是极品好玉,他拿去鉴定,别人还想花五百万买下,他没卖。 他又不缺钱。况且这是别人送的礼物,夫人也喜欢得很,不会卖的。 “你带的什么画,来,我看看。” 陆展鹏便把带来的画缓缓展开,张卫国是爱画之人,立刻就喜欢上了。“好画!这意境更加悠远!” 走到近前看,爱不释手。 “我请了几个朋友看过,却说我上当了。”陆展鹏站一旁说起他的疑惑。 “哦?买得贵了?” “那倒不是。还挺便宜,三十八万就拿下了……” “才三十八万?我出五十万,你让给我!”张卫国心动了。这画才卖三十八万,哪里捡来的漏? “倒不是价格。卖画的说是千年前的古画,我请人看了,画纸墨汁颜料都是千年前的东西,可瞧着又不像千年前的东西,特别矛盾。好几个人都说我买了赝品……” “赝品?”张卫国忙拿出鉴画的各种工具,两人对着画作就是一顿研究。 “确实有些矛盾。这是棉麻纸,这么粗糙……现代做假,恐怕也难以仿制。” “对。而且工艺升级了,再如何仿制,也模仿不了那种人工和原料。但这里面矛盾的地方太多。且这画作一点风化迹象都没有,再如何保存,怕是也达不到这种效果。店家还说这是千年前的齐朝作品,齐朝,我听都没听过。” “齐朝?南北朝的齐啊?” 陆展鹏摇头,“不是。你看落款这里,看这枚章,蒋项,店家说他是齐朝的太子少傅。我翻阅了史料,也没有一个叫蒋项的太子少傅。” 张卫国正色起来,拿着放大镜又移到落款那枚章上…… 另一边,赵广渊因两边铺子卖货卖得好,这几日频繁穿梭现代和大齐,做起倒爷来,开心快活得很。 长至天天能见到他,也是开心快活得很,学都不想上了,就想贴着他,被赵广渊训斥两句,乖乖去幼儿园了。 林照夏则是天天给他当司机,每天开车带着他各处跑,不是跑珍珠市场,就是跑花鸟市场,要不就去考察市场,没一日得空。 见林照夏开车直打哈欠,赵广渊有些心疼。 “等忙过这段,我去学车吧。” 林照夏笑着冲他点头,“行,你来开。不过考驾照要考交规,你字认全没有?” “常用字辩认没问题。考交规不是都选择题吗,我看得懂。” 林照夏朝他竖了个大拇指,“给你点赞。不过还是要多刷题,看多了哪怕不能写,能认就行。” 赵广渊点头,现代汉字对于他来说,很简单,没有多大难度。 又跟林照夏说起他在南北市的铺子…… “我让掌柜的把所有物品的标价都写成数字,明码标价,现在此举在南北市得到普及,南北市不认字的贫民百姓,也能很好地掌握十个数字的书写和运用。” 数字真的比汉字好掌握多了。 林照夏有些意外,挺有头脑啊,“你看看历史,改朝换代多是由平民推动,你若得到贫苦百姓的支持,你的大事便成了一半。” 赵广渊一点都没有意外,他说的她能懂。她真的懂他,知道他所思所想,并给予他最大的鼓励和支持。 他望着她,目光里都是欣赏。 “你能不能帮我算算,我若贩现代的粮食回去,此举可行不可行?” 第一百零二章 另有安排 听到赵广渊要贩卖现代的粮食,林照夏愣了愣。 “你算过这中间的差价了?” 赵广渊点头,“是,仔细演算过。” 大齐五两金可换六万六千多现代钱,合一两银差不多就是一千三百多元。米价江淮地区批发按一块八算,一两银能买722斤大米。 而在大齐,米七百文一石,一两银,只能买一百七十多斤米。 差了四倍多。 林照夏听他这么一通演算,默了默。 “我知你想改善大齐中下层百姓的生活,你想获得他们的支持,但贩粮这事还需慎重。” “如何说?” 林照夏组织着语言:“且不说你能不能带大量的粮食回去,即便你能带回去,但粮食是国本,关乎国运民生。如果粮食大量进口,势必会降低农民收入,也减少农民的就业机会。” 林照夏不太同意他的想法。 “你想啊,现代的米便宜,运过去大齐的粮食就卖不出去了。卖不出去,大家就不想种粮,地里是不是就会荒废?而且大齐的农民还不像现代人可以进城打工,那他们要怎么办?” “一没钱就容易闹事,一闹事社会就动荡,一动荡你当然有机会,可是你准备好了吗?” 赵广渊拧紧了眉。 “所以我不同意你的想法。有句荤话,说步子迈太大,容易扯到,蛋……”林照夏说着有些难为情。 “但话虽糙,理不糙。一个国家的粮食能够自给自足,才能维持社会的稳定,才能安民心。” 赵广渊点头,“是我想左了。” 他只觉得现代粮食品种多,比大齐便宜,他弄些回去大齐的百姓就能吃得上饭了。没考虑这么深远。 “你的想法也没错。比如你要养兵,倒是可以运一些回去自己吃用。不影响国家运转,不会影响物价,倒是还行。再比如弄些盐回去,一两银子你可以买两千斤不止了。” 赵广渊眼睛一亮。 不过林照夏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其实你可以自己把盐弄出来,给自己人用,比从现代弄回去还划算。你不是食邑在越地吗?那边可是产海盐的地方,你们自己晒制,这就能省出一大笔军费了。” 又道:“自给自足,比你从这边运回去还划算。你想改善下层百姓生活,还是要提高粮食产量。你弄些化肥回去,让人研究粮食增产,比什么都强。一斤化肥至少能增产四五斤吧。不比你倒卖粮食强?” “一斤化肥能增产四五斤?”赵广渊有些惊讶。 “具体我也不知道。我也没种过田。你不是分到一百顷的永业田在越地吗,可以用你的永业田试验,然后辐射到全越地,若能推广开,赋税将大幅提升,你领到的俸禄也会变多了。” 赵广渊目光望着林照夏,满满的欣赏。这样的女子,他想与她携手同行。 回了大齐,赵广渊清点他的资产。 齐雅古玩铺子,卖字画古董卖花,自开铺以来,他赚到了三千万,合下来就是二千三百两金。而大齐几个铺子赚的比这还多。卖珍珠所得,和新开的花鸟铺,是大头。 光齐王叔就花了一千金买走了那株双色玫瑰。 一千金? 赵广渊手指敲着桌案,他委实也没想到齐王叔会花一千金买下那株双色玫瑰。齐王叔知不知道那个铺子是他的呢? 若知道还花一千金买花…… “来人,把方二唤来。” 片刻后,方二急急入殿。“殿下?” 赵广渊吩咐他:“你亲自往京城走一趟,把那株五色茶花送到齐亲王府上,悄悄地,别漏了行藏。” 方二点头应下,“要是大哥在就好了,他的轻身功夫比我好。”齐亲王府高手林立,且齐亲王认得他,方二有些担心。 赵广渊看着人高马大的方二,思索一番,“那你送到东盛典当行,找路夜,让他亲自跑一趟。” “是。属下这就去。” 隔天夜里,齐亲王就收到了一株五色茶花。五种颜色,比那株双色玫瑰还让人惊艳。 很是喜欢。围着它看得舍不得挪脚。 看完又坐在书房发了一夜的呆。发完呆又叹了一夜的气。 次日一早,又亲自跑到开在东市的齐雅花鸟铺子,花二百金买下一只会背诗的金刚鹦鹉。 “这小畜生不错。我送进宫给皇兄解闷去。” 结果进了一趟宫,会背诗的鸟送出去了不说,还收了至正帝给的一堆厚赏。合着都能买上好几只了。这波进宫没亏。 齐亲王便高高兴兴地吩咐下人,让他们盯着齐雅花鸟铺子,若有新鲜稀罕玩意,记得让掌柜给他留一留。 结果齐亲王这一波操作,加上宫里皇上很喜欢那只鸟,齐雅花鸟铺子,更是让人趋之若笃,让左右铺子的掌柜都红了眼。只是齐亲王关照的铺子,没人敢找不是。 赵广渊也收到京城传回来的消息。 齐亲王这一波操作,他心里便有数了。 齐王叔这是知道铺子是他开的了。齐王叔没往外透露铺子是他开的,赵广渊心中感激。记下了这份人情。 又往京城铺子送去一波宠物、观赏鱼和盆栽花木后,便召回孙闾、孙泽和方大。 “我食邑封在越地,想必你们听说了。” 孙闾、方大等人点头:“皇上看来心里那根刺还是没有拔除,只有殿下的食邑分得最远最穷。”几个人都有些忿忿。 赵广渊也忿忿过,但他本就没报什么希望,也就谈不上多少失落。 “分得远一些也好。方便我们行事。” “殿下是想……” 赵广渊点头:“我原先想养兵在京郊附近的山里,但人数一多,动静还是太大。如今越地那个地方正正好。而且我分到一百顷的永业田,准备斥资再多购入一些田地,如此便可以一边囤田一边养兵,自给自足了。” 孙闾、方大等人一听,拍着大腿:“此举甚妙!昌平山中虽隐敝,但所购粮草物资一多,还是容易引人注意。” 而且自从招兵买马以来,孙闾每天看着银票哗哗地流出去,就怕有一天银钱跟不上,断了顿。如今能一边囤田一边养兵,此举妙极。 孙闾、孙泽、方大三人齐齐跪地:“我等听殿下安排。” 第一百零三章 帮忙 赵广渊重新做了一番部署。 留孙闾在昌平县,让孙泽和方大携大量银钱往越地去。 又因为要囤田,需要找种地经验丰富之人去管理,可孙泽和方大显然不精通这方面。赵广渊在琢磨新的人选。 林敬宁从方二口中得知此事后,与林秋山、耿氏等人商议了一番,主动请缨:“殿下,属下原意前往越地。” 赵广渊眼神一亮,林敬宁的忠心自不用说,且他农家出身,不上值的时候在家也是劳作的,对地里的事精通。再加上林家与自己的牵绊,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想了想,点头应下:“那本王便把买地垦荒之事交付于你。此事重大,关乎本王手下人的温饱,需慎之又慎。” 又把化肥一事,交于他,让他带人去研究。 “你且带些去试验,需详细记录各项数据,若能增产,我名下所有土地都将效仿,再由你推广至越地全境。” 责任重大,林敬宁正色道:“殿下放心,属下必不辱使命。” 除了种粮,赵广渊还叮嘱了林敬宁一些别的。又让孙闾秘密圈一块沿海之地,晒盐。诸人一一记好,隔天便奔卦越地。 孙闾等人走后,赵广渊便开始研究现代地图。 一千年的时间,沧海桑田,但好在如今的越州还在后世东海沿海那一块。只不过大齐的越州与后世富庶的越地不能比。 继历史节目、爱情片之后,赵广渊很快又迷上了致富经一类的节目。 吕家天下里,吕长煜那个小子,先把函谷关周边等地收入囊中,自建一城。靠着函谷城源源不断的补足,壮大了自己。那是他可不可以效仿,把越州也变成他的根基,靠着越地汲养壮大呢? 只是可惜越地山多却没什么矿藏。那华国越地的发展轨迹能不能学一学呢?让大齐远离中原,满是瘴气的越地成为鱼米之乡,让越地百姓种粮养蚕致富呢? 赵广渊苦于没人商议此事,又去了现代。 与吕善长一说,吕善长很是赞同。 “咱们之前演算过,你要招兵买马,要养兵,要拉拢京中勋贵,处处需要钱,每年都是一笔不菲之数。若真能把越地当成你的后勤之地,源源不断地给你提供军需,你所谋之事,起码成了一半。” 吕善长很赞成他的想法,“只是……” “表哥有何忧?”赵广渊问他。 吕善长有些忧虑,“若是动静太大,我担心传到皇上耳朵里,你所谋之事只怕不成。也担心你为别人做了嫁衣。” 吕善长说完,赵广渊眉心紧拧。 “表哥是说,越州变革之前,得先要把它捏在咱们手里?” 吕善长点头:“正是。你若想把越州变成你的根基地,需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得是你的人,最起码得是你能掌握之人。越州知府得为你所用,同知、通判,及下面各县县官中,也得有你的人。” 越州知府?现在是何人?赵广渊想了半天,都没想清楚是何人在任。 “此事,我需要同蒋项商议一番。” 表兄弟二人商议了一番,二人又看了诸多视频,书籍,对越地研究了一番。赵广渊也没多留,又回了大齐,几日都未再来。 “娘,爹这几天好像很忙。”长至有些不开心。 他现在上学离家近了,幼儿园就在小区里,都不用林照夏接送,每天开开心心一个人去上学。放学也不用接。 中午也大多回家吃饭睡觉。天天能看到娘,想爹,可等到傍晚,却没看见爹来。 吕善长与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长至晚上会去吕善长那边学习到十点钟才回来,课业一重,更想爹。 小孩子都想有爹有娘陪伴,林照夏安抚他,“你爹这段时间有事要忙。等忙过这段应该就有时间陪你了。” 还说要学驾照,都报名了,也没空学。 “娘,你什么时候和爹去越地,长至也想去。” “好,到时娘也带你去。”把长至说得又高兴了起来,天天盼着爹忙完,和爹一起坐火车出去见世面。 结果赵广渊连续忙了半个月。 先是秘密在京郊庄子中见了蒋项。 “见过越王殿下!”蒋项得之越王要见他,激动不已,坐着青布马车乔装而来。 “少傅快快请起!”赵广渊急忙去扶。 过去的师生二人六年后再见,眼眶都湿了。“殿下何必冒险前来,传唤一声,微臣去见殿下便是。” “无妨。我乔装前来,皇陵那边有人打掩护。倒是少傅有职务在身,不好离开太久。” 蒋项和蒋文涛父子二人看着昔日肆意酒脱的七殿下,现在变得老成持重,冷峻严肃,都有些伤感。 想起长至,蒋项心中安慰,“小殿下呆在皇陵,恐不安全,要不要安置在微臣府中?就当做微臣的族亲?” 赵广渊谢过他的好意,“他很安全。只要你父子二人不泄露他的行藏,不会有人知道。” 蒋项蒋文涛立刻就跪了下来:“微臣与殿下一条心,若有一丝违背,天打雷劈!” “快快请起。若你们都不能信,本王还能相信谁。”三人都有些伤感。 见长至被安置妥当,蒋项父子二人也就放了心。“不知殿下冒险约见……” 赵广渊便把越州的部署说了一遍…… 蒋项蒋文涛听得连连点头,心中颇为惊讶,没想到殿下已经想得这么远了,诸项布置也都已安排得这么妥当。 “越州知府……”蒋项回忆,“吴有光,并不是太子及其他殿下的人,越州地方贫瘠,这些年人口流失严重,因赋税常年收缴不上,没人想往越州那边任职,吴有光已连任三届了。” 因为赵广渊分了食邑在越地,蒋项把越地的人事都理了一遍,对越地的一应官员都很清楚。 “吴有光已请调两回,只因无人接任,一直未能挪窝。若殿下想安插人手过去,现在正是时候。” 赵广渊已六年未在京城,对朝中人事,并不甚清楚。按他的意思让蒋文涛过去,当然最好。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蒋文涛是他的人,反而不妙。 给蒋项鞠了一礼,“我不知何人可用,还请蒋少傅帮我。” 第一百零四章 长线 赵广渊的态度让蒋项父子很是受用,同时又倍感心酸。 此次封王的诸位皇子,连生母只是卑贱宫人的十殿下,生母已殒、母族无靠的九殿下都有不少人拥趸,而身份最为尊贵的越王,却无人可用。 “殿下放心,有我蒋项在,必为殿下争一条路出来!” 回京后,蒋项父子便开始暗中筹谋。很快就挑中一位寒门出身,无偏无党的一位叫李茂的官员。 李茂寒门出身,当时中二甲进士,因朝中无人,被分到了西北一贫瘠之地当了知县,一任就是数年。 哪怕现在已升任同知,也还是在西北那边转,就没调离过西北。在骆州已连任两届同知。 吏部尚书拿着吴有光的请调申请正头疼,这老头已在越州连任三届了,还能让他继续连任吗?怎么都说不过去。 头疼到酒楼喝酒。听到隔壁有几个生意人在讨论生意经,本不想听的,结果没想就听到其中一位正抱怨被安排掌柜的事头疼。 说是谁都想在京城及京城附近的铺子当掌柜,但京城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也不好叫人挪窝。但是有些掌柜在南边已当了十数年掌柜了,来信说想请调回京,说是想一家老小团聚,不然就乞老。 正想着要如何安排手下的掌柜,这段时间把他给头疼得不行。 吏部尚书一听立刻就竖起耳朵。 这说的虽不是朝中之事,但民间有时候蕴藏着大智慧。 就听到其他人纷纷建言献策,说不挪窝也不行,掌柜的当久了,容易和账房伙计及各方勾结,铺子没准就变成自家的了。不行的话,就把北边的掌柜调到南边,南边的掌柜调往北边。轮着来。 那生意人直叫好。 吏部尚书立刻就有了灵感,次日去了衙门就翻起官员名录,又因为蒋项早叫人暗中动过手脚,很快就让他关注到李茂身上。 李茂连任两届同知,正该往上升一升之时。 给吴有光也升一升。立刻就上表。至正帝哪里会注意这种偏远地区的人事调动,立刻就批复了,于是,现越州知府吴有光调任骆州,还任知府,但给升了一级。 而络州同知李茂,同样升一级,调任越州任知府。 虽说升了一级,从正五品升至正四品知府,但是环境一样恶劣。从大西北要跨越大半个大齐才能到越州上任,李茂心里直叫苦。但也不敢违抗朝廷的调令,便收拾了一番,带着家小往越州而去。 行宫内,赵广渊也收到蒋项让人传来的消息。 信中关于李茂的一切,详细到他祖上四五代,还有他母族,妻族,儿媳家族,女婿家族,列得极为详尽。 赵广渊细细地看着,直到看见……“李茂儿媳的兄长在宁武关?”一位正七品的总旗? 宁武关?邵良父子现正在宁武关。 赵广渊思忖了一番,起笔给邵良写了一封密信,让方二传了出去。 方二传信回来,有些不解,“殿下,这余良只是李茂儿媳的长兄,也不是李家族人,殿下关照他,何不密信李茂拉拢他来得直接?” 赵广渊摇头,“李茂是个直臣,这些年不为其他势力拉拢,坚持为官为民之心,这些年在西北为百姓也做过诸多能事,是个难得的好官。这样的人,直接拉拢,只会适得其反。” 还是要在越州先做出点什么来,让李茂臣服于他,自动投诚于他,这样来的效果比他直接书信于他,让李茂觉得被威逼不得不服,要来得好。 方二这才明白赵广渊的苦心。 “殿下,要不你把我与兄长换一换吧,我脑子不如我哥。” 赵广渊看了他一眼,“你确实不如你哥,你哥脑子好,善拉拢人心,把你放到越地,你能做得比你哥好?” 方二一噎,合着他在哪都不如他哥呗? “那我给殿下种地去。” 说完挠了挠头,“殿下,你现在也不缺吃喝了,还让下面的人收拾一块地出来做甚?要亲自种地不成?再说现在入秋了,粮食也种不了了吧?” 前几天,殿下让行宫的小书童们,回去把自家大人叫来,又召来附近几个陵户,让他们开了一块地出来。 那地还不小,不知殿下要做什么。 赵广渊哪里种过地,少时跟先帝去视查农庄,那也就是跟去玩的,他哪懂种地。但林照夏说一斤化肥能增产四五斤粮,说他贩粮不如想法提高粮食产量,他听进去了。 “我弄了些给粮食增产的东西出来,想着弄块地试一试。” “啊,能增产的东西?还有这种好东西呢?”方二有些惊讶。 连一旁的曹厝都凑了过来,“殿下,真有这种好东西啊?” “有。但是否对这边的土地有效,本王也不知,这不,正准备试验一番嘛。” “可这都入秋了啊。”曹厝毕竟在皇庄呆了六年,什么天时种什么庄稼,他还算清楚。 “无妨,就是试验一二。种不了粮,先种一些蔬菜,若能有效,对粮食也是一样的。等到明年开春,咱们就推广开来。” “行,那我也来帮忙。”方二跃跃欲试,冬天要是能种出高产的蔬菜来,那冬天就不用啃干菜了。种地就种地,有什么难的,什么都不如填饱肚子重要。 所以等赵广渊拉着林照夏连进了几趟化肥之后,林照夏都挺佩服他的。 这是一个敢想敢做的殿下。 “你多看一些相关视频,做一些记录,到时好传给底下的人。” 林照夏对种地也不太懂,给他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只是带他去图书馆翻书,去书店买相关的书籍,再就是给他搜相关的视频。 本以为忙完这事,赵广渊就有时间了,林照夏想着他以后出门的机会越来越多,她也不一定能时时陪着他,便想送他去学车。 结果,就收到韩洋的电话。 “这个周末我们系在海市的同学想聚一聚,夏夏,你能来的吧?” 韩洋已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林照夏了。微信给她发早晚安,林照夏也不见回,让韩洋有些挫败。 这次聚会,是可以带家属的,他单身,夏夏也是。若是做什么活动,他和夏夏正好能凑成一对。夏夏一定会明白他的心的。 第一百零五章 再接活 韩洋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物质条件从来不缺,更想追求精神层面上的东西。想跟随自己的心行事。 他在最美好的大学时代认识了林照夏,林照夏从来不图他什么,他和她在一起很开心,没有任何负担,他享受这段感情。结果他妈妈去了一趟学校,林照夏就不理他了。 世上之事就是这样,轻易得到,从来不知道珍惜,可等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越得不到越是抓心挠肝的惦记。 韩洋还是弄到了林照夏的地址,驱车进了时光里小区。停在房子对面。 他知道林照夏就住一楼,而那里正有暖暖的光透出来,韩洋微笑地注视着。 “我们本周末有聚会,你能来的吧?”他问她。 林照夏之前从赵琳口中已得知有这么一场聚会,并不惊讶。 她一个自由编剧,正是要广结人脉,靠朋友同学帮衬找活的时候。毕业一年多,也正需要与同学朋友聊一聊这个行业的现状与出路。 听了韩洋的话当场就点头应了:“去的。我这段时间正好闲在家里,你们定好时间地点,就叫我,我一定到。” 韩洋一听就露了笑。 看着副驾上放着的大红玫瑰,更是笑得开心,“夏夏,你开门,我有东西送你。” “啊,你在我楼下?”林照夏有些惊讶,韩洋是怎么知道她新地址的?敛秋跟他说的? “对,我车就停在你家门口。” 啊?停她家门口?“你到时光里去了?” “是啊。” 林照夏很有些抱歉,“我搬家了,不住在那里了。” “你搬家了?”韩洋一愣,“怎么不告诉我?” 林照夏默了默。虽然不想与韩洋有牵扯,但在自己最难的时候,还是韩洋给自己介绍了工作,便说道:“对,我搬家有一段时间了。不住那里了。你有事就电话或微信跟我说。” 韩洋扭头看了一旁的花,一阵失落。 “你有东西给我?是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来告诉你这个消息的。那到时候见了,等具体时间地点定下来,我再跟你说。” “好。” 林照夏挂了电话。看着手机,有一瞬间的失神。 赵广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目光投向坐在阳台那里的林照夏身上。韩洋?是送她玫瑰的那个人,是给她早晚发微信的那个人吧。赵广渊也看着林照夏出起神。 晚上,林照夏关在房间里和张敛秋打电话,张敛秋也收到了通知,便说自己也要去。 “你要去?你不是在剧组吗?” “关依依现在人气上升,公司又给她请了一位助理,我要是有事还是可以请假的。” “那她多了一位助理,你有没有影响?” “别担心我,我现在不太做助理的事了,更多是帮关依依安排工作上的事。夏夏,我准备去考一个经纪人资格证出来。” “不错啊,敛秋,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张敛秋也很骄傲,“到时候我认识的人多了,你写的剧本就不愁卖了,有我呢,我帮你推!” 林照夏一听,立刻就觉得这段时间的自己有些不思进取了。 有车代步,有自己的房住着,不用再为房租发愁,之前投资珍珠得的金子也不少,银行有存款,不缺吃喝,就选择躺平了,没了别的追求。 再一对比敛秋,张家什么家庭,她什么家庭?张爸爸留给张敛秋的,足够她躺平了,可敛秋还是为梦想而努力着。 而她呢?她的梦想呢? 她不是想当一个知名的编剧吗?现在一部署名作品都没有,就彻底放飞自己了。 林照夏觉得自己多少有些颓废了。 隔天把赵广渊送去驾校,留他一个人在里面,自己坐到车上,就开始联系工作上的事。之前那部短剧剧本,改了两稿已经发出去了,现在手里又没活了。 “师兄,你之前说你那部作品被影视公司买了,现在要改编,还缺编剧,师兄你看我行不?” 姜华接到林照夏的电话,就如正等一场及时雨,忽然就落了下来一样,“好师妹,你能来就太好了!我正愁着呢,目前还缺一位编剧。” 问明了姜华,知道除了姜华这位原着之外,影视公司那边还请了两位有经验的编剧,为赶进度,准备再请一位。 姜华想找一位自己人,如果都是影视公司的人,那改编过程中,三票对一票,他就算是原着也恐怕没有多少话语权,他不想他的作品被改动太多。 林照夏的电话正及时。 林照夏能接到活自然高兴,还没问价格,就忍着希翼问他,“师兄,那我有署名权不?” 姜华笑了起来,“小师妹,你还不相信师兄啊?那必须有啊!有师兄在,没人敢剥夺你的署名权。” 林照夏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谢谢师兄!师兄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姜华很开心她的态度,便让她准备一份简历,他要拿给制片人看,“没事,就做个形式,走走过场。” 林照夏应了下来,在车上打开电脑,就咔咔一顿编辑。 她之前在原公司,虽没有署名作品,但参与过不少剧本的写作,再加上她之前帮姜华当枪手,也写过几集剧本,她的水平姜华应该是满意的,不然不会一个电话就应下来。 林照夏编辑好简历,就给姜华发了出去。立刻觉得神清气爽,外放起手机中的歌曲来。都是一丝欢快的曲目,还把座椅放平,整个人躺平,好不欢乐。 赵广渊结束完学车的时长,回到林照夏停车的地方,就看到她这副闲适的样子,嘴角微微勾了勾。 “很开心?” “这么快结束了?”林照夏见他回来,急忙把腿收起,结果盘得久了,腿麻得站不住,就要摔出车门外,“哎呦,麻了麻了……” 赵广渊急忙上前去扶,林照夏歪在他怀里。 赵广渊摸到一片柔软,羞得他立刻缩回手,差点让林照夏摔到地上,又急忙去扶。 “没事吧?”有些紧张。 林照夏摇头。就那么一瞬间,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他就松手差点摔到自己,林照夏疑惑地看他。见他还避着自己的目光,更是觉得奇怪。 赵广渊不敢看她,有些手足无措,忽然手机响了,他大大松了口气。 结果接完……一脸严肃对林照夏说:“快回店里!” 第一百零六章 举报 林照夏急忙启动车子,往古玩一条街方向开。 “出什么事了?” 赵广渊一脸严肃,“表哥打电话来,说有什么人到店里,说咱们店卖假货,要封店。” 遇红绿灯,林照夏嘎地一声踩了刹车,“卖假货?古玩一条街十之八九都卖的是仿品吧,哪家店敢说他卖的都是真品?” 哪有那么多真品。大家喜欢就买,价格谈不拢就不买,还到店里说他们店卖假货要封店?这是怎么说的。 “表哥一副焦急的样子,说什么市场监管的人到了店里,说咱们误导消费者。” “误导消费者?”林照夏一脸不解,他们哪里误导消费者了?问赵广渊,赵广渊也说不清。 林照夏便想,可能是吕善长来的时间不长,遇到他解释不清的事了。便急踩油门,和赵广渊往店里赶。 二人到了店里,发现店外面果然围了一圈人。 等走近,便听到有人在议论:“也不知这家店出了什么事,把市场监管的人都招来了。” “这怕是犯上大事了吧。难道是倒卖文物?” “不能吧,都敢倒卖文物了!胆子这么肥,敢顶风做案?” “怕真是倒卖文物了。这家店才新开不久,生意却红火得让人眼红。” 赵广渊拧着眉拔开人群,林照夏听着议论也有些生气,跟在后面,大声道:“让一让,让一让!” 二人从人群里挤了进去。 吕善长和两个店员见他俩到来,大大松了口气,忙上来说明情况。 两个市场监管的人,见了他们,也看了过来,“你们是老板?” 赵广渊看向他们,只淡淡颌首,并没有说话。 林照夏暗自瞪了他一眼,这该死的皇族气势,这时候是散发气场的时候吗?连忙笑脸对着那两个人:“我们就是负责人。不知我们店里是有什么问题吗?” 两个工作人员看了赵广渊一眼,又看向林照夏。 赵广渊气场太强,两个工作人员一时也摸不清他什么来路。但凡敢在古玩一条街开铺子的,家里没点资本没点人脉不敢搞这事。 便对着林照夏客气地说道:“我们是收到举报,说你们店里卖来源不明的古文物,所以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来源不明的古文物?” 两位工作人员点头:“对。有人举报,说你们捏造事实,在卖史书上不曾记载的朝代的文物,我们怀疑你们有误导消费者的嫌疑,所以来调查情况,责令你们整改。” 啊?这还被人举报? 林照夏和赵广渊对视一眼,又看向吕善长。 吕善长朝他俩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店中所挂的大齐字画上。 林照夏和赵广渊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现在他们店中展示的古画大多数都是大齐的字画,大齐之前的字画太过珍贵,都只是拍成图片,做成图册供客人翻看,并未挂出来。 一个不曾听说过的大齐,这就被人举报了? 或许他们不该说是大齐的字画,而应该说成史书上记载的任意一个朝代的? 林照夏忽然不知道如何解释,愣在那里。 那两个工作人员一看她这副表情,便觉得这里面有事,便说要关店,让他们接受调查。 眼见对方挥退围观的人群,就要关店,赵广渊眉头皱了皱,说道:“我们并未捏造事实……” 才说了个开头,就被林照夏捅了一下。 赵广渊扭头看她,见她紧张,忽地就拽住了她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对着那两个工作人员解释:“这些举报并不是事实。我们店诚心做生意,并无误导消费者的行为。” 见那两人愿意听他说话,态度客气,不由得松了口气。 “我看过许多资料,目前我们挖掘出来的许多文物,有很多并不能证明它们存在的具体年代,比如三星堆出土的文物。史书并未详实记载过去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无记载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还有很多未解之谜等着我们后人去发掘。” 两位工作人员被他说得愣住,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三星堆出土的文物具体对应哪个朝代呢?史书为什么又没有记载呢?史书没有记载的就不存在?就都是捏造的? 两位工作人员踌躇着,这店是关还是不关呢。 林照夏听了赵广渊的话忽然就松了一口气,再一看,自己的手还被他紧紧捏着。不由地看向他。 这一刻看他,心中忽然有了满满的安全感。 这些年她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担着,可是这一刻,她不仅觉得有了安全感,还觉得有了依靠。紧了紧被他捏住的手。 赵广渊有所察觉,同样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才缓缓放开。 “所以,不能因为不了解,就说它是假的,就说我们在误导消费者。我们店开业以来,并未做过什么违法违纪之事,不能因为别人举报,就要我们关店整改。” “说得对,不能因为举报,不了解不调查,就要求别人关店整改。”店外忽然有声音传了进来。 众人纷纷扭头看去。 这一看,林照夏有些惊讶,“张叔叔?” 张敛秋爸爸张卫国朝林照夏微笑着点头,走进店来。 “张叔叔。”赵广渊也上前打招呼。 张卫国笑着拍了拍赵广渊的肩膀:“原来这个店是你开的啊?我没看错人,就说你小子不简单。” 说着把他介绍给身边的人:“这就是送我那两幅字画的小辈。这位是我朋友陆展鹏。” “我记得陆先生。”赵广渊笑着和陆展鹏打招呼,“我们店开业第一天,陆先生在我们店买了一幅字画。” 那天对方贡献了三十八万元的营业额,他对此人印象很深。 陆展鹏笑了起来,“哈哈哈,看来我让赵老板记忆深刻啊。” 陆展鹏又看向那两名工作人员,与他们攀谈了两句,发现都是认识的,“你们领导跟我是多年好友,这事我会亲自跟他说的,你们放心。” 见张卫国和陆展鹏亮了身份,此事又有领导能解决,两位工作人员便客客气气地告辞了。 也把外面围观的人群清散了。 林照夏看了看那个叫陆展鹏的,又看向张卫国,笑着问道:“张叔叔是路过,还是特地来我们店的?” 第一百零七章 捡了大漏 林照夏看向张卫国和陆展鹏二人,想着他们专门找上门的机会更大一点。 果然张卫国笑着点头:“是特地找过来的。” 又指着陆展鹏,说了一番缘故,“我很喜欢展鹏买的那幅画,想着来看看是不是也能捡捡漏。” 这么说,林照夏和赵广渊便听懂了。 张叔叔喜欢古画是一方面,应该也是心中存疑,想来探个究意。林照夏便示意他二人到内室说话。 赵广渊同时也示意吕善长:“把那幅《秋日寒山图》取出来。” 吕善长应声入内,不一会捧出一个画匣子。 赵广渊也没着急展开,只看着陆展鹏,“陆先生是对大齐存疑?” 陆展鹏与张卫国对视一眼,点头:“确定存疑。我回去查过很多史料,野史也看过不少,就没有一个传世这么长时间叫大齐的朝代。” 张卫国也点头,他所知的历史中也没有这个朝代。 “我把画拿去给几个专家和朋友看过,大家对画都很喜欢,有人说的确像是千年前的东西,可有些人却说不像。我找卫国鉴画,没想到他对画更有兴趣,我俩便一起找过来了。” 陆展鹏看着气质不凡的赵广渊,直觉得这样的人,不像信口开河的人。 看着很有……陆展鹏不知如何形容眼前这个人,是很有,底蕴?不像一般家庭养出来的。 面色从容,沉静如水,而且这股独特的气质,好像与这间古玩店融为一体一样,就像是从古画中下来的人一样。 陆展鹏心中啧啧称奇。 直觉这位老板不简单。 张卫国见他说完,笑着说道:“他心中好奇归他好奇,我就是想来捡捡漏。” 三十八万的古画,他想多买几幅回去。万一错过只怕没有机会。 林照夏笑了起来:“张叔叔是个真正爱画的。” 就是单纯地喜欢画,不去管什么年代,什么人所作,所画之人又是否有身份有名气,有什么价值。张叔叔就是单纯地喜欢古画。 赵广渊也冲张卫国微笑着点头,目光中带着欣赏。 陆展鹏在一旁直道惭愧,“我不如卫国。” 他可能更多的是看中此件物品有无收藏价值,可张卫国就是单纯喜欢。他买古董字画会衡量许多,张卫国就单纯凭眼缘凭喜好。他不如他纯粹。 张卫国笑了起来,“所以你眼光比我好啊,比我刁钻。我一半可能买的都是赝品。” 赵广渊在一旁看着他们寒暄,茶喝了半盏,才把眼前的画匣子打开。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一幅珍品画作,是一位叫刘肃的人所作。刘肃是位白身,并未入朝为仕,但他画艺高超,在当时无人能出左右。你们看落款处……这枚是他的私章,而上面这枚大的印章,两位请看……” 一旁的吕善长忙把放大镜递上。 见张卫国和陆展鹏齐齐看向吕善长,赵广渊便向他二人介绍吕善长,“这位是我表哥,他在字画一途,比我造诣更深。我学得杂,不如他专攻这一块。书画上我不如他。” 张卫国和陆展鹏都很意外,“有机会还要向吕店长多多请教。” 吕善长很是谦虚:“互相交流。我平时都在店里,若两位路过,可以进店来坐坐。” 几人寒暄几句,便又把目光投向那幅画。 赵广渊指着画上一幅大些的印章:“印上四字为‘隆庆鉴赏’,隆庆是大齐第十六代皇帝,此枚宝印是隆庆帝鉴赏字画专用章……” 张卫国和陆展鹏瞪大了眼睛,皇帝鉴画赏玩专用章?皇帝鉴赏过的画? 两人抢过放大镜细看,都快趴到画上了。 乾隆做为盖章狂魔,他那些鉴赏专用章一枚都拍卖到上亿的天价了。更何况是字画。那些皇帝盖了章的字画,现在都在博物馆吧! 眼前这幅画是真的吗?传世十几代的大齐? 赵广渊继续向他们介绍:“隆庆帝很喜欢字画,曾把这幅画收在宫内,后来第十七代皇帝又把给他赠给他的皇长孙,他的皇长孙后来被立为太子,又把此画赠给为他传道授业的太子少傅蒋项……” “你们看旁边这枚稍小一些的印章,‘少傅蒋项’,这画先是被蒋项收藏,后来祖上又得蒋项所赠。” 看向陆展鹏,“开业第一天卖给陆先生那幅画,便是少傅蒋项所作。” 张卫国和陆展鹏心中吃惊不已。 看赵广渊说的头头是道,什么大齐,第十六代第十七代,又是太子,又是少傅什么的,难道真的有一个未被记载的朝代? 不然他编故事编得这么完美,请人做了画,还专门去刻各种章,编出一套故事?心思这么缜密?下这么大一盘棋? “那这些画?” 林照夏担心赵广渊无法自证其说,担心地看他。 但赵广渊却一脸淡定,“家中所藏大齐字画,皆是祖上传下来的。大齐皇室为赵姓,本人也姓赵,也许祖上是赵姓皇室也说不定。” 赵广渊半真半假地说着,张卫国和陆展鹏听得很是认真。 这简直没有破绽啊,真的有人为了卖画,编造一个这么完美的故事出来? 而且这幅画,看纸张、颜料、装裱,和画作,全都有历史的痕迹,看得出来至少是真的一千年前的东西,比陆展鹏买的那幅画陈旧,看得出有历史的迭代和风化的迹象。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难以置信。 前些年流落到国外的一幅乾隆盖章的《雁荡图》,被不识货的人只卖出四百多万,但没过几年,再次出现在拍卖场上时,已是被拍出上亿的天价。 这幅画……不管是真是假,两人都想捡个漏。 “不知此画可是要出手,不知是什么价?” 赵广渊已从方才二人的交谈中,获知了一些消息,他开店当然想赚钱,可也不想卖得便宜了。 “此画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并不对外出售。若先祖传下来的消息属实,那我们店中还有一些大齐有身份之人所画的画作,少傅蒋项的画作也还有几幅,若二位有兴趣,我可以为你们介绍。” 陆展鹏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捡了大漏了,“我买的那幅画真是太子少傅所作?” 赵广渊点头:“确实是少傅蒋项所作。但他后来升任内阁阁老,又贬为阁臣,少傅的印章就没再用过了。” 太子少傅,还是内阁阁老,又贬阁臣?陆展鹏心里砰砰跳,三十八万,他真的捡了大漏了! 第一百零八章 不能贱卖 赵广渊忽然想起一个词叫“囤货居奇”,这是他在跟张卫国和陆展鹏的交谈中忽然悟出来的。 他虽没做过生意,但自小聪慧,脑子好使,立马就意识到,大齐拿过来的字画不能贱卖了。蒋项的画也不能再按原来的价格卖了。 而且要给蒋项扬名。 开始介绍起蒋项父子三人的画作:“蒋项不只自己的画艺出众,他有二子也继承了他的画艺,极为出色,在书画一途极富成就……” 拿出父子三人的画作。 “蒋旭阳,是蒋项长子,稳重踏实,画作疏朗大气,多为务实风,二甲进士,曾任吏部主事,你们看他的画……”指着蒋旭阳的画介绍。 蒋旭阳的画多是风景山水画,画作大气磅礴,很得张卫国喜欢。 “蒋文涛是蒋项幼子,至正十二年考中探花,学识画艺皆出众。他性子跳脱,画作细腻,喜欢画花鸟人物,笔法更温润,画作生动有趣……” “这蒋文涛的画作我更喜欢!”陆展鹏看着蒋文涛的仕女图,极为欣赏,“这幅我要了。” 最后陆展鹏花了一百二十万买了蒋文涛的两幅仕女图,张卫国买了一幅蒋旭阳的画作,又花了一百五十万买了蒋项的一幅山水图。 四幅画共卖得三百三十八万两。这还是因为熟人给的优惠价。 “这价格旁人我是给不了的。还望两位叔叔莫往外透露。”赵广渊微笑着送他二人出门。 张卫国和陆展鹏都知道这行规矩,今天他们是捡了大漏,自然不会向外头透露价格。 张卫国拍拍他的肩膀:“广渊放心,叔都懂。下回和夏夏到家里吃饭。秋秋好像过两天要回来,到时候一起过来热闹热闹。” “好,一定登门拜访。”林照夏和赵广渊应声,送他们离开。 人走后,赵广渊,林照夏,吕善长三人坐到内室。 “卖完这批,其余画作不能再以齐朝的名义卖了。”赵广渊拧了拧眉。 林照夏和吕善长都表示赞同。即便能自圆其说,但祖上也不能传下那么多幅画。这中间经历这么多朝代,战乱时代变迁等,还能存下这么多完整的字画? 画还是要卖的,但可以模糊朝代。依然卖的是古画。 “蒋项父子三人的画价格都提一提,特别是蒋项的。蒋项的画还是先别贱卖了。”林照夏提醒道。 方才张卫国走时,提醒他们这三人画作的价值,让他们别贱卖了,说等有机会帮他们送到拍卖公司去拍卖。 吕善长点头表示赞成,“蒋少傅的画还有几幅,就都不卖了,当镇馆之宝。” 林照夏笑了起来,“那咱的镇馆之宝可不少。那幅《秋日寒山图》还盖了大齐皇帝的宝印,这妥妥的镇馆之宝啊。” 赵广渊目光中有怀念,“我皇曾祖很喜欢这幅秋山寒山图,一直收藏在他的寝殿,常拿出来把玩。后来那幅画没有随之陪葬,而是留在了宫中。” “……我皇祖父虽也喜欢书画,但不像曾祖那么喜欢,见我兄长喜欢,就送给了我兄长。后来我兄长一直把他放在东宫。直到后来,兄长见蒋项喜欢,又送给了蒋项。” 没想到一幅画后面还有这样的故事。 想起他兄长死得那么惨,林照夏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那要不别卖了,把它留着?” 赵广渊摇头,“不了。”他怕看着它更难过。 林照夏见他眼神哀伤,调侃道:“我原来还想说,我也挺喜欢的,能不能让我带回去挂在家里呢。” 赵广渊回神,“你喜欢?那就拿回去挂在家里吧。” 吕善长不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林照夏,低头笑了笑。 林照夏急忙摆手:“我开玩笑呢。我觉得这幅画将来肯定能卖出不错的价钱,还是留着卖吧。再说,你的画也挺好看的,家里就挂你的画吧,我挺喜欢你之前送张叔叔那幅画的。” 赵广渊牵着嘴角笑了起来,“那我给你画。给你画天寿山的秋景冬景,晨起的,落日的,还有白日的天寿山图。”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只要你喜欢,我就会为你画。赵广渊看着她,目光温柔。 从那天开始,赵广渊越发忙了起来,白天学车,晚上作画,或是白天在大齐种地,晚上作画写书。 赵广渊在华国找不到齐朝的历史,总觉得是一大遗憾。大齐传世到他父皇,已十八代,为何史书却并无记载呢。 大齐与华国的历史并不相通吗?他和她不在一个时空,还不在一方天地里吗? 他不能忍受这样的事。 他空越时空遇上了她,这一定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他和她虽不在一个时空,但他们相遇了,他们必定是在一方天地,同一个太阳底下。 他不会是虚妄的,他就是真实存在的,她也是。 赵广渊开始整理大齐历史,把它编纂成书,又以野史的记述方式写下至正一朝,他和他母后兄长的故事…… 转眼,就到了林照夏聚会的前一日。 “娘,你明天晚上回来的吧?”这几天爹不来,娘要是也不在,长至会睡不着的,长至不开心。 “娘不回来,你不还有长伯伯吗,学习完正好在你伯伯家休息,娘回来再接你。” “不要。”长至在娘怀里撒娇,“我想跟着爹学功课,娘在旁边看着我们。”长至想一家人在一起,有爹有娘。 “你想跟你爹学功课?忘了上回你爹打你手心了?是谁哭鼻子说再不想跟爹学功课了的?” “不是长至。”长至头也没抬,太羞人了,他才没哭。 林照夏笑着抚了抚他的脑袋。上回长至背文章,没记住,默写也不对,被赵广渊打了手心。林照夏很心疼,但也没干涉。 她是觉得赵广渊太严厉了,长至的进度已经很快了,现目前为止,三字经百家姓都已经学完了,孩子都背得烂熟,个别生字没写会,就打他手心,看他教训长至,她直心疼。 可又不好干涉。 “娘明天晚上就会回来的,如果长至明天把三字经百字姓的字都能全部默写对,娘回来就给一个大大的奖励好不好?” “什么奖励?” “等你做到娘再说。” “长至一定会做到!”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想着娘明天不在,周末不能陪他,长至抱着枕头,就挤到林照夏的床上。结果,大半夜的,赵广渊忽然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只有你可托付 “爹?”长至高兴地扑了过去,“爹你不是说这两日很忙,不能过来吗?” “事情忙完爹就过来了。”赵广渊笑着抱了他一会,又把他扒了下来,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记,“不在你房间睡,何故跑你娘房里来?” 长至偷偷地瞪了他爹一眼,磨磨蹭蹭地转身回床上拿他的小枕头。 林照夏看得不忍,“今晚让他在这里睡吧。” “他不小了。”赵广渊不同意。 “他才五岁。” “我皇兄五岁就封皇太孙了。他五岁也该自立了。” 喊。林照夏白了他一眼,不想跟他争辩。 长至见娘又没说过爹,嘟着嘴抱着小枕头磨磨蹭蹭回了自己的房间。林照夏想跟过去,被赵广渊拦住了。 赵广渊跟了进去。 “爹?”长至钻进被子,拽着被子一角有些忐忑地看着爹。 赵广渊站在床边,皱着眉:“之前不是答应过爹了吗?” 长至头低了低,不敢看他。 结果见赵广渊又坐到他床上来,有些疑惑:“爹要跟长至睡吗?” 赵广渊没回他,倚靠在床头,大长腿一屈一伸,翻起手中的书,“今天爹跟你讲一讲大齐是如何建国的。” 长至眼睛一亮,他喜欢听故事! 忙学着爹的样子也倚靠到床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爹手里的书。 “你姓赵,不管去到哪里,身上都流淌着赵姓的血,不管你去到何处,承认不承认,都改变不了你的出身。” “是。长至谨记。” “恩。”赵广渊扭头看了一旁的儿子,对他小小年纪,如此聪慧机灵感到满意。 翻着手中自己编写的齐朝历史,与儿子讲诉先祖们的是如何立国的…… “前朝末年,末帝残暴,朝廷腐朽不堪,以至百姓食不裹腹,四野民不聊生,而外面又群敌环伺,以至内乱四起……” 林照夏静静地在门外听着,门内父子二人一个说一个听,一个问一个答,异常温馨。 笑了笑,转身回了房间。 直到门口的脚步声远离,赵广渊才把目光收了回来。 神情严肃对长至说道:“一个人,不管身处何地,是何境遇,都应该知道自己的来历,我赵氏自立国始,已传世十八代,你需记住,你是赵姓皇室二十代孙,嫡支嫡脉……” “嫡支嫡脉?” “是。”赵广渊抚着儿子的小脑袋,不管他听不听得懂,“你是爹唯一的子嗣,嫡支嫡脉,二十一代嫡支后人也只能出自你这里。别的,爹都不认。” “我是爹唯一的子嗣吗?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需记得爹跟你说的话就是。将来,爹还希望你多生几个,能过继一个给你大伯,你大伯……”不能太孤单。 长至点着小脑袋,“嗯,爹,我会多生几个的,过继一个两个给大伯都行,不会让我大伯孤单没人祭祀的。” 赵广渊心中宽慰:“好,我儿孝顺。” 长至眼神有些小得意,爹表扬他了。 “我会听爹的话的。可是,爹,我大伯为什么会被皇祖父杀了?大伯生的堂哥们为什么也都死了?” 赵广渊眼神一黯,合上手里的书籍,“爹还没写到。” “爹还没写到?”可爹不是知道吗? “等爹写到,又等你再大一些,爹再把其中的缘故告诉你。” “现在不能告诉长至吗?” “现在说这些你还听不懂。” “爹说了长至就懂了啊。” “不。你不懂。等你再多学一些功课,学到经史,爹就告诉你。” 长至嘟了嘟嘴,“好吧,那爹,你再跟长至说说大齐的故事吧。” “好,爹再跟你说说大齐的故事……” 一直讲到深夜,长至在他身边发出绵长的呼吸,赵广渊才罢了。 看着儿子稚嫩的小脸,赵广渊也觉得给儿子灌输这么多,有些难为儿子了。可是,他只有长至这一个子嗣,他想把他知道的都讲给儿子听。 他不希望有一天他不在了,他的儿子还要从别人的口中才知道自己的来历。 他皇兄五岁就被立为皇太孙了,开始学国本国策了,长至很聪明,记性也好,他的聪明劲一点都不弱于皇兄,长至可以的。 “你可以的,儿子。若为父不能为你打下一片江山,你就要自己努力了,为父未尽之事也要交托于你。为父也想你开开心心的活着,可你有你的使命。” 不要怨父亲自私,父亲只有你可以交托。 给长至掖了掖被子,看着他的小脸良久,赵广渊这才起身。 到了林照夏的房门前,徘徊片刻,尔后,终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林照夏早已进入梦乡,裹着被子发出轻浅的呼吸。 赵广渊在她床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她。 不知道为何,今夜的他这么自私,自私地想对儿子揠苗助长,又想自私地拥她入怀。征途路上,荆棘遍布,危机四伏,他不知能活多久。 他想跟她表露自己的心意,可又怕留下她一人。 他想时时刻刻都能见到她,可又拼命克制住自己的心意,不敢多见她。 赵广渊给她掖了掖被子,离开。 次日一早,张敛秋按响了门铃。 “干妈!” “长至!见到干妈开不开心,高不高兴?”张敛秋提溜着大包小包出现,都是给长至的礼物。 “开心,高兴!干妈,我好久没看到你了!” 两人黏乎在一起,林照夏直道夸张,“不是隔三差五就会打视频吗,要不要这么夸张。” “哎,你不懂,”张敛秋批评她,“只看视频又撸不到。”这样抱着揉着长至的小脸,这才真实嘛。 “你来接我去参加聚会的?这么早?” “嗯哪,顺便来看看我的房子装修得怎样了。” “放心,有我帮你看着呢。师傅那活做得那叫一个细。那装修图纸,啧啧,豪无人性,你爸给你这么装,也放心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得给你请两保镖啊?” 张敛秋也很无奈,“我跟他说要现代极简风,他和我妈非不同意,要搞欧式古典风,真不知道是我住还是他们住。” 几人聊了一会,又跑去看房子。 然后两人就要出门去参加聚会,张敛秋看着站在一旁的赵广渊,朝林照夏呶嘴:“这么帅的帅哥,不带去?” 第一百一十章 回望与告别 林照夏看了一旁的赵广渊,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朝张敛秋说了一句:“长至在家呢。”不愿意带赵广渊一起去。 “长至送到店里去呗。”张敛秋还是觉得家属局不把这帅哥带去,有些亏了。 赵广渊看了林照夏一眼,微笑着摇头:“你们去玩吧,若需要我去接你们,就打电话给我。” 林照夏急忙点头,就要拉着张敛秋走。 吕善长忽然从另一栋楼过来,要找赵广渊同去店里。“就这是长至的干妈啊?”笑着同张敛秋打招呼。 张敛秋便扭头去看他。 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吕善长。 与林照夏数次通电话,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可忽然看到赵广渊和长至之外的大齐人,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不由得盯着他打量。 看着他的头发,再扭头去看赵广渊头上的发髻,来回地看。 “你虽然来得晚,但瞧着与我们这边的人没差别,说话的口音也像我们这边人。看来你适应得不错啊。” 吕善长虽然这些日子接受了很多与大齐不一样的人或事,女人也见过不少,可张敛秋直勾勾地打量他,还是让他有些羞意不敢与她对视。 避着张敛秋的目光,“是啊,我已决心做一个华国人,当然要努力融入它。” 张敛秋笑了起来,这男人,挺有趣的。 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吧。你是夏夏的朋友,以后就是我朋友了。” 吕善长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长至跑去提醒他,“长伯伯,你快加我干妈的微信啊,我干妈人可好啦,还经常会给人发红包!” 一副不加微信就亏了的表情。 林照夏简直没眼看。张敛秋却在一旁哈哈大笑,不愧是她认的好儿子。 吕善长一边掏手机,一边偷偷去看她。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爽朗的女子,脸圆圆的带些肉肉,与他在这边所见的女子都不同。 他听说了,这边的女子都以瘦为美,他在电视和手机上看到的女子,来逛古玩一条街的女子,没几个像她这样的。 他觉得还是这样的女子看着更舒服。 意识到自己在盯着女子的脸看,吕善长忙把脸撇开,更让张敛秋觉得他有趣。 现在人脸皮都厚如城墙,哪里见过一个大男人还会脸红啊。 有趣。 看完房子,林照夏给赵广渊三人叫了一辆车,送他们离开,自己则和张敛秋开车去参加聚会。 张敛秋坐在副驾上翻着吕善长的朋友圈,“这哥们感觉在用朋友圈写日记呢。” 吃饭睡觉要记录,逛街买东西也记录,路灯都被他不同角度拍了好多张。她还从来就没见过哪个男人的朋友圈,一天发十好几条朋友圈的。 要是别的男人这样,她一定把人拉黑了。 林照夏一边开车一边与张敛秋聊吕善长…… “大齐他已经回不去了,这六年来东躲西藏,赵广渊带他来咱们这里,就是希望他忘掉大齐的一切,在这边重新开始的。他对什么都好奇,不仅拍照记录,也都用文字记录下来……” “你别看他来得比赵广渊晚,但他现在把咱们的常用字几乎都认全了,每天记日记,记各种东西,赵广渊说记了厚厚几本,看得出来是真的在积极融入……” 听了吕善长的故事,张敛秋心中很是同情。 “太不容易了,得亏把他带来咱们这边,要是还在大齐,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抓去砍头了。哪怕不被抓到,暗无天日地活着,总有一天也要郁郁而终。” “可不是嘛。”林照夏也是一阵唏嘘。 想起吕善长的身份,有些为难地张口:“他的身份,我想拜托你爸的,但不知如何开口。赵广渊和长至的身份证都拿到了,我都没有好好向你爸道一声谢……” “嗐,你跟我爸客气什么。咱俩谁跟谁。我爸也得了大便宜。长至他俩的身份要是难办,我爸也不会答应的。吕善长的身份我回去问问我爸,放心吧,有我呢。” 林照夏一阵感动,“秋秋,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吧。” “那是,老天特地派我来保护你,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永不分开。” “嗯,永不分开。” 两人很快就开车到了聚会地点。 停好车,看着周边的环境,都有些感慨:“看来大家还是怀念学校生活啊,都毕业了还把聚会地点设在学校里。” 林照夏看着熟悉的一切:“我其实挺怀念四年的大学生活,对我来说,那四年是我过得最轻松最快活的日子。” 张敛秋懂她的感受,默默地拉起她的手,“以后日子还长呢,有的是轻松快活的日子。” “嗯。” 两人在西侧门拍了好几张相片,这才往学校里走。 没走几步,就碰到前来聚会的同学,便都互相亲热地打起招呼。毕业后大家各奔前途,几乎都没有再见过。 “大家都没怎么变啊。” “怎么没变?我不比在大学时更漂亮?你什么眼光?”张敛秋与大家开起玩笑。 众人哈哈大笑,很是热闹。 张敛秋还是那样,阳光四射,善于调动气氛,是个中高手。分别一年,大家都有些生疏,可被张敛秋一调动气氛,便又热闹亲热了起来。 “夏夏!” 林照夏扭头去看,就见韩洋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周围的同学看着都起哄:“哇哦,韩洋还是眼里只有林照夏,都没看见我们呢。啧啧。” 把林照夏整得挺尴尬。 张敛秋对打趣的男同学说道:“你们要是长夏夏这样,我眼里也只有你们。” 几个男同学便围着张敛秋:“我就喜欢秋秋这样的,大学想追没追到。秋秋,你有男朋友没有,看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大学想追我?我怎么不知道?” 几个同学便都围着张敛秋和那名同学打起趣来,林照夏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韩洋倒是享受这种调侃,与同学们打了招呼,便走到林照夏身边,微笑地看她。他发现林照夏毕业以后比大学时更好看了。 “你搬到哪了,搬家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自己搬的吗?” 林照夏正想回他,旁边有一声音传来:“林照夏搬家为什么要跟你说一声啊,你是她什么人。” 两人都扭头看去…… 就见赵琳穿着一身鲜亮,打扮靓丽,款款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顿时哇声四起:“赵琳,你怎么越来越好看了!都不敢认了。” 赵琳斜睨着众人:“我以前不好看?” “也好看,就是现在更好看了!” “亏了啊,今天来的都是咱们系的美女,怎么一对都没成呢?眼睁睁就放跑了,便宜了外人。” “太不应该了,自家养的猪,白白胖胖,都送出栏白白送给别人了,自家倒没圈一只。” “说什么呢!”几个女同学纷纷抗议。她们是猪? 大家很快又笑闹成一团。 “林照夏,又见面了。”赵琳走到林照夏面前,打起招呼。 林照夏想起医院那次的见面,也没提,朝她笑了笑:“你今天这身很好看。” 赵琳笑着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是嘛,我平时都很少有机会这么穿。在公司大家都穿得朴素,在剧组更是没机会打扮,常常蓬头垢面的,这段时间随组在山里,天天穿得跟个村姑似的。” 说完看向一旁的韩洋,“韩洋,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帅。” 韩洋笑了起来,“哪里。你才是越来越漂亮。” 同学们也都凑了过来:“我就说我们系都是帅哥美女嘛,这一看就养眼得很。” “赵琳,我看你朋友圈,你们这次是大制作啊,必定是爆款啊,厉害了!以后赵大编剧要记得多提携提携我们啊。” “愿意为赵大编剧端茶递水。”同学们围着赵琳起哄。 “那当然还是咱们同学更亲啊。”赵琳笑着回道。 “还是赵大美人靠谱。”“就是,人美心善。” 赵琳被大伙围在中间,谈笑晏晏。 在学校时,赵琳就万众瞩目,她从不掩饰自己,时刻记着绽放自己,走到哪里都是焦点,现在也不例外。 张敛秋拉着林照夏站在外圈,没有凑过去。 看着成为焦点的赵琳,悄声对林照夏及身边几个同学说道:“我就佩服赵琳,她是怎么做到,到哪都是焦点的?” 啧啧,这都没走到他们系的大礼堂呢,就在校道上,就聊得这么热络了。 “要不,我们先去学校食堂吃饭再回来?”几个同学提议,站着也挺累的。 韩洋看了她们一眼,便对说得热络的众人说道:“同学们,正值饭点,我们要不要先到食堂去吃饭?” 很多同学都点头同意,纷纷表示先去干饭。 赵琳目光看向林照夏他们这边,笑着对韩洋说道:“韩洋你饿了?没吃早餐就来了?还有好多同学没来呢。” “我见同学心切,大早上空着肚子就来了,就想着到学校食堂好好饱餐一顿的。”韩洋笑着回道。还问林照夏有没有吃早餐。 组织的同学见状就说:“那先去食堂吃饭吧,原本要先在大礼堂见面,再一起到食堂吃饭的。我在群里说一声,让后到的同学到二食堂会合吧。” 大家便移步往二食堂走。 看着被大伙簇拥的赵琳,又看着挤在女同学堆里的韩洋,有同学打趣:“韩洋,你不跟男同学们走一块,跟我们后面做什么?” 女同学纷纷起哄,朝韩洋和林照夏挤眉弄眼。他们系一对都没成,怎么着都要凑合一对出来。 张敛秋见林照夏不自在,便想开口,没想林照夏却先开口说道:“韩洋现在是分公司总管,混得比我们好,准备给我们女同学付伙食费呢。那不得跟着我们啊。” “那可太棒了。那我一会可要多点几道。毕业后我就怀念学校食堂的饭菜。” 其他女同学也纷纷附和,韩洋笑得开心:“随便吃,随便点,吃不完还给你们打包。” “还得是照夏,咱们都不知韩洋现在都是分公司总管了。”赵琳声音响起。 又引得大家纷纷起哄,林照夏一看这样,索性不开口了。 张敛秋想回怼,被林照夏拉住。 张敛秋瞪着赵琳有些不满:“怎么阴阳怪气的。她在眼红?之前天天在朋友圈晒幸福,可这几天再看,又只有三天可见了。奇怪,今天怎么一个人来了,不是她提议的家属局吗,我还以为她要把她那神秘的男朋友带来的。” 之前天天在朋友圈晒幸福,但男朋友露手露脚露衣服露各种存在的迹象,就是不露脸。 搞得张敛秋好奇的很。 “今天来的同学没几个带家属的。” 林照夏看了一圈,这会已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几个同学,可只有那么几个是带男女朋友的。 “如果五年十年聚会搞家属局,那会应该能看到大家的家属,现在才毕业一年,今天男女朋友,明天还不知是谁家的。” “也是。” 众人到了食堂,十一点刚过,食堂里还没什么同学。可能也是因为周末,食堂并没有多少人。 林照夏他们三三两两坐到一起,也不急着打饭,坐一起聊天,一边打量食堂。 “还是那个样子。以前在学校,吃食堂饭菜吃到吐,天天吐槽它,可出了社会,却不自主地怀念学校的一切,觉得哪里的饭菜都没有食堂做的香。”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都是一阵感慨。 坐了一会,大家才开始点餐。林照夏已经刻意拉开与韩洋的距离,可韩洋还是跟在她身后,“夏夏,这个烤鸡翅,你最喜欢吃了,给你点一个?” 也不等林照夏同意,就顾自点了一堆。 “我吃不了。太多了。” “没事,吃不了有我呢。” 林照夏听了一阵恍惚。 大学时身上没什么钱,一周都舍不得吃一回荤菜,韩洋经常叫她一起吃饭,会点很多,还说都是他爱吃的,可他自己又不吃,拼命往林照夏碗里堆,说吃不完有他呢…… 现在又看他像以前那样,给她点了一堆菜,往她碗里夹得冒尖,林照夏有些恍惚。 过去的美好又开始浮现。 林照夏心里很复杂。 她知道韩洋也会来聚会的时候,纠结过要不要来。本应该不再见他,可大学四年是她的救赎,是她过的最为轻松快活的日子,她没忍住,还是来了。 “够了,我吃不了。”林照夏叹了口气,拦住了他的动作。 周围同学都起哄,“韩洋,给我啊,我吃得了,我不嫌多。” “吃得了你们多点几个啊,别盯着我碗里的。”韩洋笑着回怼。 “就盯着了,怎么着。” “怎么着,打断你们的狗腿!” 大家都笑。 赵琳忽然起身走了过来,挤开一名男同学,坐到韩洋身边,从林照夏碗里夹走一块烤翅:“韩洋你别为难照夏,你堆这么多,她怎么动筷子。” 林照夏发愣的时候,赵琳都已经夹完了。 “照夏,今天大家都在,你要是有困难就跟大家说,别不好意思,大家都会帮你的。我听说你现在都在家里啊?这几年影视寒冬,活也不好接,你要是有困难别不好意思开口。” 赵琳一副热心的样子,“你就是什么事都自己揽着,以前你养父病了,大家给你捐钱,你也不要。” 大伙目光都朝林照夏看来。 有些同学不知情况:“照夏你不在那个公司了?” “照夏你要不要考虑我们工作室?” “照夏,你简历整理一份,我帮你推荐。” 林照夏有些尴尬,又有些感动,可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敛秋瞪了赵琳一眼,开口道:“我们夏夏什么人品什么水平,大伙都了解,说真的,有活都记着点我们夏夏啊,同学一场,就该互帮互助嘛。” 林照夏也笑着说道:“是啊,我现在缺活,大伙有活都帮我留意留意哈。” 大伙便纷纷附和。一边吃着一边聊起工作和行业现状来…… 聊着聊着又说起娱圈八卦,说得热闹,引得食堂里的学弟学妹纷纷侧目。 吃完饭,大家便聚齐了,便一起在校园里消食。看看熟悉无比的校园,看看教室,看看曾经住了四年的宿舍,又到系里的大礼堂坐着聊天,说说各人的现状。 主持人是系里那会的学生会主席,还有赵琳。 两人搭配得太好,气氛烘托得相当不错,大家一起怀念四年美好的大学时光,都很是怀念。 赵琳和那名同学主持得太好,还被大伙起哄在一起。 男同学看着赵琳目光温柔,赵琳也配合着,俨然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张敛秋却摇头:“没戏。有戏也是烂桃花。” 林照夏只是笑笑,她其实还挺羡慕赵琳的,活得通透,从来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要朝什么地方努力。 而大多数人却都是畏手畏脚,思前想后,就像她一样。 一直到日近黄昏,大家才走出校园,到学校旁边的一家饭馆吃饭……热热闹闹吃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又一起到一旁的卡拉ok店去唱歌。 韩洋点了好几首对唱情歌,想和林照夏一起唱,林照夏都推说嗓子不好,唱不了。见赵琳抢了麦要和他一起唱,便和张敛秋及其他同学起哄他俩一起唱。 赵琳享受万人瞩目的感觉,回回都要当麦霸,而韩洋也享受被人哄着的感觉,两人便唱了一首又一首。 还别说,唱得还挺好听。 “你不吃醋?”有同学问林照夏。 “我吃什么醋。我跟他在学校的时候就分手了。还分得众人皆知。我们不是一路人。” 几个女同学都是一阵唏嘘,有些遗憾。都看得出来,林照夏是不想回头了,可韩洋似乎还放不下。 “其实赵琳跟韩洋还挺配的。” “是吧,我也觉得。”林照夏看着正沉浸在情歌对唱中的两人,笑着说道。 结束时,大伙在楼下互相道别,韩洋对林照夏说道:“夏夏,我送你。” “你不送我?”赵琳娇嗔地对韩洋说道。 “你有的是人送,哪需要我。”韩洋笑着回了一句。 “可我就要你送。” “我有话跟夏夏说。” “有事微信说吧,太晚了。我和敛秋一块回去,不用你送我。”林照夏拒绝了。 见林照夏一再拒绝,今天安排的一切又都没成,韩洋急忙上前就要抓她的胳膊,可斜里却伸出一只手挡住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怎么来了 林照夏看着斜里伸出来的手,扭头看去,惊得不行,“你怎么来了?” 正三三两两告别的同学也都看了过来。 一个男人。 一个清冷俊逸的男人! 林照夏,韩洋,一个陌生的男人。有戏看!浓浓的八卦之火轰地一下就撩了起来。 什么打车,取消,必须取消。生出八卦之心的同学们纷纷围了过来。 韩洋看着忽现出来的男人,个高挺拔,清清冷冷,长相不俗,留着长发,一副很特别的样子。有些错愕,甚至有些不安,眉头皱了皱,“你是?” “我来接夏夏回家。” 赵广渊迎向韩洋的目光,不躲不避。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韩洋啊。 今天一天,赵广渊都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客人来得少,他烦燥,客人来的多,招待不过来,他也烦燥。他不应该是这样子的。烦燥的因由是什么,他甚至说不清。 在内室一个人坐着,看这个视频,看那个视频,画画写字,教导长至,都不能静心。 他对待长至一向很有耐心,可今天长至却不想要他教了,撇下他跑去当小门童,招呼起客人来。 后来,赵广渊便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林照夏。 林照夏今天去参加聚会,而那个天天微信早晚问安的韩洋也要去。 赵广渊慌了,急了。 他终于正视起自己的心意。最后按着林照夏的手机定位,找了过去,好在,他运气好,让他找到了她。 这一刻,他无比坚定自己的心,林照夏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他和她牵绊太深,他无法做到云淡风轻,他放不开她的手。他不能放开,也不想放开。 赵广渊紧紧拽着林照夏的手,任凭林照夏如何挣脱都挣脱不开。 看着眉头越拧越紧的韩洋,林照夏放弃了挣扎,任赵广渊紧紧拽着她的手。 “夏夏,他是谁?”韩洋定定地看她。 林照夏扭头看了一眼赵广渊,嘴巴张了张,不知如何张口。赵广渊回看她,又看向韩洋:“我是他男朋友。我叫赵广渊,幸会。” 朝韩洋伸出手…… 韩洋没有理会,只是盯着他,又看向林照夏,想等林照夏一个答案。 林照夏对韩洋的表情很熟悉,她知道此刻的他难过,失落,在等她说不是。可她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曾经了。 “韩洋,这是我男朋友。” “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韩洋一脸受伤,满脸不敢置信。他要等的不是这句话。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 看热闹的同学都默默地退了一步。不知该走还是该上前去劝。 “韩洋,你查户口啊?”张敛秋上前轻推了他一把。 “是你放弃了我们夏夏,你妈当年上门羞辱,闹得不只我们系,我们学校谁不知这件事?你们俩既然分开了,就各自安好不行吗?” “不行,我不同意!”韩洋看着赵广渊,忽然有上前去干一架的冲动。 林照夏是他的,他从来没提过分手! 他也没有另结新欢。 韩洋眼里涌出火焰,有一种背叛的感觉忽然袭卷了他。 “你放开她!”上前就来扯赵广渊拽住林照夏的那只手。 赵广渊拉着林照夏退后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其他同学见状也纷纷围过来劝,生怕当街干起架来。 赵琳也上来拉韩洋,“韩洋,你像个男人。” 韩洋没听,用力甩赵琳的手,赵琳却更贴近了他,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 “你们俩不合适。得不到祝福的爱不会长久,我不会看到夏夏受委屈。你放手吧。以后我会照顾她。” “你算老几!” 韩洋被刺激到,拼命想甩开赵琳,赵琳却没放手,其他男同学也帮着按住他,“韩洋,别冲动。” “放开。我要跟他打一架!”夏夏是他的。 赵广渊浅浅地牵起嘴角,“你打不过我。” 也不知他如何动作,用那只没拉林照夏的手,手掌挽了个花,轻轻起势,众人都没看清,就见他已快速出掌对着前方灯箱一击…… 一块建筑废料不知何时落下,此刻正搭在灯箱上。 众人只看见赵广渊出掌对着灯箱一击,那块建筑废料就哐当掉了下来。 “这样,路过的人就不危险了。”赵广渊云淡风轻地说着。 韩洋要往前扑的动作停住了,众人也都目瞪口呆,他们刚才看到了什么? 是巧合吧?对,一定是巧合。不然现在怎么还会有这种古武?就这么,手掌翻了翻,对着它一击,就,掉下来了? 掌风这么厉害? omg!他们一定是眼花了。 见韩洋没了动作,赵广渊拉着林照夏就要走。林照夏却拉着他站住了,看向韩洋:“我从没忘记过你带给我的美好。但既然分手了,就各自安好吧。”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跟同学们打招呼告别。 “夏夏,我不跟你们走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张敛秋说道。 “好。”林照夏拉着赵广渊转身离开。 “夏夏!”韩洋回神,想去追,被赵琳和几个同学紧紧拉住。 张敛秋看了赵琳和几个同学一眼,“赵琳,你们帮着劝劝。”也走了。 赵琳和几个同学拽着韩洋,“走走,刚才没唱够,没喝够,我们回去再继续!” 韩洋被人一左一右拉着,挣脱不开,回头去望,林照夏已没了身影。 林照夏开着车,赵广渊坐在副驾,两人沉默着。 “你……” “我……” 过了一会,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 又过了一会,林照夏问他:“你怎么来了,又怎么找到这里的?” 赵广渊只说,“你之前在我们的手机上都设置了定位。” 哦。林照夏不说话了。 看着握住方向盘的右手,觉得有点热。刚才他握得特别用力,紧紧地拽着她,生怕她跟人跑了的样子。 林照夏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愫。 她想说些什么,但终是没有说出口。 赵广渊却不想再憋着了,今晚他想让她知道他的心意,“我们去北外滩坐坐吧。” 啊?林照夏愣了愣,又点头,“好。” 初秋的黄浦江,江水掀起的潮气,已带着一丝寒凉,随着夜风吹过来的江风,也带着一丝凉气。已近十二点,江边霓虹灯依旧璀璨,可行人却寥寥无几。 “冷吗?”赵广渊问她。 林照夏搓了搓手臂,朝他点了点头:“有点凉。” 赵广渊脱下身上的西装,披到了林照夏的身上,给她拉了拉两边的衣襟,定定地看她,又忽然把她拥进了怀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情意 林照夏被他一抱,整个人僵在那里。 赵广渊犹觉不够,加紧了手上的力道,抱得格外地紧,似乎要把林照夏融入他的身体里一样。 林照夏挣了挣,没挣开,只换来他更紧的拥抱,就放弃了。 见她软和了,赵广渊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没拒绝他!一股喜悦感冲向他的四肢百骸,他嗅着她的发香,感受着她的温软,只觉得异常的满足。 “一定是冥冥之中注定,才让我们有了牵绊,让我能跨越另一个时空找到你。” 多幸运啊,在暗无天日,苦苦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他遇见了她。 “一定是母后和兄长在天之灵保佑。” 林照夏听得一阵心酸,伸手回抱住了他。 赵广渊受到鼓舞,更紧地抱住了她。 他死寂的一颗心又活了过来,此刻还热得发烫,似要烧化了他,和她,似要把他们重朔,让他们彼此都有对方,再也分不开。 “你可以像吕善长一样,重新开始生活,不会再有黑暗。” 赵广渊埋首在她的肩窝,轻轻点头,“嗯,我遇到了你,以后就只有阳光,不会再有黑暗。” 林照夏嘴角便露了笑。 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林家父母亲生的,她只是个养女。在那个家里,她小心翼翼,总怕出错,怕惹爸妈不喜欢。养得性子有些讨好,又有些自卑敏感,但她从来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 从她知道他是长至的亲爹开始,就开始思考她和他的关系。 她能感受到他的心意。他时不时就给自己发红包,把古玩铺的销售收入都交给自己。以前他没有身份证,办不了银行卡,可后来他能办了,他还是把所有的钱都交给自己。 会给自己发521的红包,会笨拙地学着用煤气,做饭,做一些家务,帮自己分担。 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满满的情意。 她一直想问他的。可她还是看出了他的纠结和犹豫。林照夏便一直装聋作哑。 可今日的他,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为什么?”林照夏问他。 “怕你跑了。” “我能跑去哪。” “跑到那个叫韩洋的心里。” 林照夏忽地就笑了,“我和他不可能。” “可你还会有很多可能。我怕我一犹豫,就留不住你了。”他怕开口晚了,她没法回头了。 他害怕了。 林照夏拉着他到江边台阶上坐下,两人望着眼前黑乎乎的只听见响却看不见江水的黄浦江,出了一会神。 “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林照夏对着他坦白。她不会随他到大齐。 赵广渊伸手抚开她脸上被夜风吹乱的头发,轻轻地别在她的耳后。 点头:“这样的安宁的生活,我也喜欢。” 看着林照夏,目光坚定,“等我完成我的使命,我就陪你在这里,看日升月落,看四季变化,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那你之前在犹豫什么?”她看着他,他的目光里满满的情意,快要溢出来。 赵广渊伸出一臂,拥她入怀,看着面前的黄浦江,“我怕大事未成身先死,我害怕留下你一个人。” “我曾经想过,只要他为我兄长、外祖平反,承认自己的错,还我母后一个公道,凭他把皇位传给谁都无所谓。可后来我发现我想得简单了。我母后以一己之躯换我苟活,哪怕我低到尘埃,别人还是见不得我活着。” 他想为他兄长外祖平反,想还母亲一个公道,只有掀翻了这一切。 唯有如此,才能为那些枉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你没有我,你可以更好的生活。我跟自己说过,不要太自私,能时时看到你,知道你过得好,就心满意足了。可我还是忍不住,还是害怕你跟别人走。” 今天他一天都不得安宁,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她在别的男人面前笑得开怀的模样。 “那你现在就不怕了?就不担心留下我一个人了?” 赵广渊定定地看着她,点头,“怕。我还是怕。可我想跟随我的心,我想让你知道这一份穿越了一千年时间的爱意。” 他看她,她也看他。 多神奇啊,像在做梦。 像是虚幻,又无比地真实。 “虽然隔着两个时空,但就像白天,我们各自上班,晚上下班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又好像你住海市,我周一从海市开车去苏市上班,周五回来与你和长至团聚。” 林照夏忽地就笑了,“你倒挺会给自己找理由。” “不可以吗?”赵广渊问她。 林照夏看了他一眼,歪了歪头,“我考虑一下。” 赵广渊牵着嘴角就笑了,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上次你跟林家说,让他们就当你远嫁了,回不去大齐看他们。可我们不是。我们每天都可以见面。若我得闲,我可以时刻呆在你身边。” 所以,请原谅我自私地想拥有你,不想看你投入别人的怀抱。 “我打听了华国这边的结婚登记,我知道你们这边是一夫一妻,正遂我愿。我们给长至一个家吧。” “你这就求婚了?”林照夏调侃地看着他。 “我唯有一颗真心,”抓着林照夏的手按到他的胸口,“这里,只为你跳动。唯日月可鉴。” 林照夏感受着他手心的灼热,感受着他眼底的情意,与他对视着。 很快她眼里就露了笑。她投降了。 嘴上却说,“没那么容易。看你表现。”林照夏抽回手。 赵广渊笑得越发开心,忽然就凑了过去,在林照夏的唇上浅浅地啄了一口,又很快放开。 在林照夏没反应过来时,已腾地起身,并拉了她起来,“夜凉了,石阶太冷。” 不去看她。 林照夏顺势起身,歪头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 赵广渊紧紧牵着她的手,两人踩着各自的影子,离开。 “娘,你怎么还在睡?” 林照夏睡得迷迷糊糊被长至推醒。“儿子,起这么早?” “娘,不早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见娘不肯起床,长至掀起被子钻了进去,偎到林照夏身边。 “娘,我爹昨天是不是睡在娘这里了?” “没有。”林照夏否认。 “没有吗,可为什么我爹一早就走了,定是怕我看见。”哼。长至很是不满,爹竟不等他起床就回大齐了。 “你爹回去了?”林照夏支起上半身,清醒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下一盘棋 晨雾还未消散,赵广渊回到行宫。 坐在大殿中,回想昨晚的美好,兀自笑了起来。笑容浅浅的,甜甜的。看着手腕上的橡皮筯,微笑地摸了摸。 昨晚他们回到小区,先去吕善长家里接了长至,长至早已入了梦乡,抱了一路放到他床上也没醒。夏夏还说长至像只小猪,怎么折腾也不醒。 他当时一边笑着,一边又不满儿子醒觉性太低。 他和夏夏安顿好儿子,依次沐浴。看她头发湿着,他给她吹头发。那吹风机又好又不好。比大齐用巾帕绞干自然是好,可还没等他感受她发上的柔软,很快就吹干了,又不好。 后来他看着她,她也看他,不知谁主动的,他们就……亲到了一起…… 他睡到了她的床上,睡到了他们家主卧那张大床上。 他一晚上没控制住,那颗曾经死寂的心跳得飞快,差点飞出来。 他亲了她,她太过美好,他亲了一晚都没亲够。明明他们有过肌肤之亲,还有了长至,可……他还是觉得侵犯了她。还好最后关头他禀住了。 他该给她一个新婚之夜的。 他不能急。 赵广渊想着昨夜的一幕幕,脸上还是烧得厉害。尔后又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收了笑,朝门口扬声:“来人。” 曹厝应声而入,“殿下。” “你去长陵村,请林秋山来一趟。” 呃?请林秋山?曹厝眼睛一瞪:“是不是小殿下……” “不是。他很好,常念着你。” 曹厝咧着嘴就笑了起来,小殿下惦记着他呢!“老奴这就去。” 林家里,林秋山正和大儿子大孙子吸溜着牛肉面。以前上值之前,家里也不会让他们饿着肚子去陵园,可现在家里得了女儿外孙的接济,生活质量直线飙升,这一大早上都能吃得起牛肉了。 “好吃。这牛肉就是筋道。” 林秋山直呼痛快。见大孙子吃得头也不抬,从自己碗里夹了一块牛肉给他。 一旁的林敬平出声去拦:“爹,您自己吃,他有呢。” “他有归他有,我乐意给我孙子。”他大孙子和顺,聪慧懂事,可惜生在陵户,不然送去学堂,不比旁人差。 “祖父,孙儿有。”和顺说着就要给林秋山夹回去,被林秋山拦住。 林敬平见状便从自己碗里夹了一块给自个老父亲。 “你自己吃,给我做甚。”林来山说着,但也没夹回去,儿孙孝顺,他心里甜。 耿氏在一旁看着,吩咐大儿媳:“你去厨房再切几块来。” 林秋山不同意:“够了够了,一会等冬雪、和乐他们醒了,给他们留着吃。” “有的多呢,要你操心。”耿氏边说着边给王氏示意,王氏便笑着去了厨房。 “这牛肉真是好吃。往常逢大祭,咱家也分不到一块两块。一家人都不够分,现在却能这样大块大块的吃。”林秋山颇为感慨。 “可不是。哪里想到四妹那边,这牛肉都不稀罕了。能随意杀,想吃就吃。”林敬平觉得定是上天补偿他四妹的。 耿氏看他们爷孙三人吃得高兴,笑着说道:“我倒是觉得这面条好,又筋道又方便。往常我们下地回来,累得不行还要给一家人做吃食,和面揉面就要废去半天功夫,现在这面都是现成的,烧开一锅水,现成的面条往里下就行,片刻功夫就得了。” 真真是方便。农忙时都不用特意把秋华留在家里赶一家人的吃食,地里又能多一个劳力。 而且,快得很,只回来片刻就能弄好,吃到嘴里。 “可不是。”林秋山点头赞同,“这可真真是方便。” 正吃着,曹厝忽然上门,说殿下请林秋山去一趟。 林秋山一听,早食都不吃了,撂下筷子就要跟曹厝往外走。 “你先吃完,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曹厝劝道。 “已吃得饱了,还是见殿下要紧。”林秋山便整理行装随着曹厝来到行宫。 赵广渊在见到林秋山的时候,忽然一肚子话就不知从何说起了。难道要跟对方说,我心悦你的女儿,请求你应允我可以照顾她? 不不不,说不出口。也,不够正式。 他忽然有些后悔请林秋山来一趟了。 “殿下?”半天没等来越王发话,林秋山鼓起勇气出声。 殿下请他来,难道他的三儿出什么事了?心里一紧,“殿下,是不是我儿犯什么错了?” 赵广渊回神,“并不是。” 看向林秋山,觉得从林秋山脸上还是看出夏夏与他有一二分相似的。不由得面色越发温和。 “召你来,是想问你林敬宁可有与你家通信?之前忘了嘱咐你,家中需谨言慎行,莫漏了林敬宁的行藏,也莫要与外人说他在替本王做事,莫给家中招来不必要的是非。” 林秋山急忙回道:“殿下放心,草民有交待家里,包括最小的冬雪也都交待过。孩子们也只知敬宁被外派当差,并不知所去何处,也不知何人所派。” 赵广渊点头,“甚好。”吩咐曹厝给他送了些吃食点心便让他离开了。 林秋山抱着大大一个包裹往家走,心里纳闷,殿下特特召他过去,就为了叮嘱他莫要多嘴敬宁的事? 这事让曹公公找他说一声不就是了?还用特特把他召了去? 林秋山看着怀中的包裹,难道殿下召自己去问话是假,借机送东西是真?可让曹公公或是随便指派一人送去不就是了? 摇头,殿下的心思,不好猜。 一路有去上值的陵户看到他从行宫出来,又抱着一个大包裹,个个羡慕眼酸。 “也不知林家走了什么狗屎运,儿子孙子都被越王看中,要过去伺候。” “咱们怎么没有这个运道呢。林秋山一家现在整天吃香喝辣,人人养得红光满面,几个孩子都胖了一圈。也不知得了什么好处。” “还真别说,也不知他家得了什么好东西,有时候从林家路过,那饭香肉香得我直流口水……” “林秋山要是多个女儿,我都怀疑他是把女儿送到越王床上献媚去了。” 几人说着就笑了起来,“林秋山没女儿,我有啊,也不知越王看不看得上。” “应该不是这个,你们没听说吗,越王不能人事了,京中送来的四个美人都打发去守陵了。” “啊,真的假的?” …… 陵户们私下的议论,林秋山没听到,赵广渊也没听到。林秋山走后,他又召来方二。 递给方二几本书册和一封书信,“送去蒋府,亲自交给蒋项。” “是。” 方二乔装入京,蒋项接到书信,急急打开,以为越王有要事吩咐,没想,竟是让他把他撰写的几本书籍秘密刻印出来。 蒋项一本本翻阅,越翻眼睛瞪得越大。等蒋项翻阅完,直拍着大腿呼妙。忙急急召回蒋旭阳和蒋文涛。 兄弟二人看完,也直呼妙。 “殿下竟创出这样显浅易懂的文字来!” “这数字,我就说现在南北市流行的数字是殿下所创,父亲你还不信。那间杂货铺,原本就是殿下的铺子,这些数字最早就是那间铺子所用。那掌柜还是父亲你送给殿下的呢。还不信。” 蒋项也不是不信。 他当然知道那样好写好认的数字是从那间杂货铺先传出来的。只是他以为是越王从哪里学来的。并不认为是越王所创。 可现在他看着越王亲手写的书册,详细之极,不由得他不信。心中颇为自豪。 越王写的册子,不仅清楚列明那些数字的用法,与大齐的文字对照,还记载了更方便的加减乘除算法,那这九九乘法表,用这个数字一背一算,那简直太方便了。 蒋项已经能预感到,若这本册子流行开去,对中下层百姓,及那些受繁杂账目所扰的账房们是多大的好处。 “旭儿,你岳家不是有一间书局吗,你拿着这些书册找你岳父刊印出来。悄悄的,莫大张旗鼓,也莫把殿下透露出去。” “是。那按殿下所说各印一千册吗?会不会太多了?”蒋旭阳有些没把握,万一刊印出来,卖不掉,倒白白浪费了银钱。 殿下现在攒点银子也不容易。要不先少少试试水? “兄长放心,等印出来,我帮着殿下卖出去。”蒋文涛大包大揽。 蒋旭阳便笑了起来,“是,我都忘了有文涛。文涛爱参加各种文会诗会,他的朋友也多,到时卖不掉,咱家就买了给大家都送一本。” 送什么送。“哥你小瞧了殿下,这几本书都是殿下特意挑的在京城卖得最好的几本志怪话本,到时候用这种浅显易懂的简体字刊印出来,认字变得容易,买的人自然也会更多了。” 哪会卖不出去。 蒋项在一旁点头,只觉得殿下这步棋下得大。 “殿下一片苦心,你们务必认真对待。旭儿,你还需跟你岳父说,让他挑几个忠心嘴严的伙计。这些常用简体字,得由我父子三人加紧先写出来,再送到你岳父那边刻模。” “是。孩子知晓。我这就去与岳父商议此事。” 赵广渊布置好大齐的事,当天傍晚又去了华国。 “爹,今天周末,你说好陪孩儿的,竟然一大早悄悄走了,都没跟孩儿说一声。”长至抱着他不满地控诉。 赵广渊看了林照夏一眼,经过昨晚,他看着林照夏只觉越发亲近。“爹有要事,所以一早就走了。再说你那会也没起。” 看着儿子稚嫩的小脸,“以后哪怕周末,也需再早起半个时辰,如今你的马步还未稳固。为父跟你一样大时,寅末就起了。” 寅末?岂不是不到五点就要起床?“爹,娘说我还在长身体……”长至不依地撒娇。 “忘了爹跟你说过的事了?” 赵广渊面色严肃,见长至放下抓着他衣摆的手,小脸有些被吓到,心中不忍,“早睡早起,并不会影响你长身体。爹有分寸。” “哦。”长至小小地应了声,又扭头看了林照夏一眼。 林照夏摊手,表示没办法。 “你跟你爹约定好的事,又没跟娘商量。现在找娘也没用。你爹说的也没错,早睡早起,身体棒棒,不影响你长身体。” 哼,娘也变坏了。“可我晚上还要学经史。没法早睡。” “可你白天在幼儿园都是在玩。”赵广渊看他,“你一半时间都在玩,爹没剥夺你的童年,你已比爹幸运。不然,白天在家学课业,不去幼儿园了?晚上就可早睡了。” “不要!”长至大声抗议,“娘,我想去幼儿园。” 林照夏瞪了赵广渊一眼,干嘛吓孩子。 “去。你爹不想让你去,娘都不答应。但你既然答应了你爹,要学文课武功,就要遵守约定,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说到就要做到。” “知道了,长至会做到的。” 看着长至在做功课,赵广渊与林照夏聊起他的打算…… 林照夏挺赞成他的想法,“现代的纸张比大齐好太多,虽印刷成本低,但不适合在这边印了书送回去,太过打眼,搞不好你还得弄个纸出来。” “不过……即便你那边有了活字印刷,还是要重新刻简体字模出来,这怕是要费不少时间。” 赵广渊点头:“我知道要费些时间。但常用的简化字不过两三千个,时间也不会太长。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多等一时半刻。” “你有成算就好。你想把简化字在大齐推广,除了志怪话本,还需要找一些启发民智的书籍和故事,这样才能更好的推广,和方便你得到中下层百姓的支持。” 赵广渊微笑地看她,他所思所想,她都懂,建言献策并默默支持着他。让他心生暖意。 从遇到她开始,他就不再是一个人。 “干嘛这样看我?” “你好看。” 嘶……“你还变贫嘴了?” 不过一夜功夫,这疏离客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脸皮变厚了? “你本来就好看啊。”赵广渊又补了一句,还抬起手,把她的头发往耳朵后别了别,眼睛里满是情意。 让林照夏直呼他转变太快。 “手上戴的什么?”见他要收回手,目光撇到他手腕上一物,林照夏抓住他的手。 “咦,这不是我的橡皮筋吗?怎么把我的橡皮筋戴在手上了?”看过好几次了。怎么一直戴? 往他发髻上看了看,“你也不需要橡皮筋啊。”觉得他有些奇怪。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好不好 林照夏看着赵广渊手上的黑色橡皮筋,想着大齐没有这东西,以为他需要,“我那还有很多,你要是需要,自己去拿。” 赵广渊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点头,并没有解释。 长至走了过来,往爹娘中间一坐,往他爹手上看了一眼,“娘,我爹一直戴着这个橡皮筋,娘你没看到啊?” 娘怎么不关心爹呢。 想着爹都戴这么久了,一直也没换,扑到林照夏怀里,“娘你有很多,你给我爹换一个,他老戴这个,也不觉勒得慌。” 赵广渊一把扯过他,“功课做完没有?屁股坐不住?这有半个时辰没有?” “爹,上课还有下课休息时间呢。”爹怎么不让人休息。长至不满嘟嘴。 赵广渊斥他,“你五岁了,一点定性没有。走,爹看看你的功课去。”拉着长至就去了书房。 心里想着这孩子长大了,在现代接触的东西多了,小小年纪什么都懂。也不是个好事。 夜里,给长至安顿好后,本该各回各的房间。林照夏刚躺下,赵广渊就推开了房门,先是露了一条缝,又再露了一点,然后站在那里看她。 林照夏看着看着就笑了。 “被子又潮了?不能睡?”昨晚他推说被子潮了,非要挤到她床上。 赵广渊也笑了,迈着大长腿就走了进去,并反锁了房门。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明明不用橡皮筋,却一直戴着它吗,我是来给你解惑的。” “你这解惑的地点不对啊。”林照夏调侃他。 赵广渊站床边,由上而下看她,“我觉得这地点最合适。” 林照夏仰头看他,挑了挑眉,笑着往里挪了挪。 赵广渊便嘴角带笑,掀开被子就躺了进去。 “入秋了。”看着林照夏说了一句。 “所以呢,两个人贴一块,温暖?” 赵广渊点头,“两个人心是热的。遇到你,我活了过来,这里,”拉了林照夏的手按在胸口,“它现在是热的,它在跳。你有感受到吗?” 林照夏的手按在他的胸口,感受着它砰砰地跳动,短促而有力。 再看他,比初见时,脸上的表情多了,整个人也没那么阴郁死寂了。是真的活了过来。 “所以,是我的功劳?” 赵广渊点头,“是,你的功劳。若不是遇见你,我早已经是一捧黄土。”他苦苦撑了六年,那一夜,他撑不下去了。 “我在等我母后和皇兄来接我,没想到却等来了你。” 夏夏,我等来了你。你是暗夜里照亮我的光,是温暖,又是救赎。 赵广渊情动,俯身亲了上去…… 自昨夜毛头小子一般的跌跌撞撞后,今夜的他熟练了很多,已不需要林照夏的引导了,一来就占据了主动。林照夏被他亲得晕晕乎乎,如坠云里雾里。 果然这东西无师自通,明明昨晚还未知人事,现在就一副老司机的样子了。 林照夏躺在他怀里平复呼吸,“不是你说的,我们还少了仪式,你要克制的吗。” “我想抱抱你,亲亲你。我今天一天都想像现在这样。只有和你这样在一起,我才感到温暖,才不觉得这世间只余我一人。” 赵广渊紧紧地拥她在怀里,经过昨晚,他太享受两人这样抱在一起的感受,他太享受。 享受到他差点破防。 抬起手,举到林照夏的面前,“这橡皮筋是我们初见时,你给我绑头发的,我一直戴在手上。每次看一眼,才知道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又亲了亲林照夏的额头,“若不是我还有未尽之事,我定会留在你身边。日日夜夜与你相伴,不舍分离。” 林照夏喘匀了气,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听他这话,叹了一口气。 自明白自己的心意,决意要接受他,与他一起生活后,林照夏也不打算扭捏。娃都生了,既然他各方面都挺好,那就没必要给长至换个爹。 人生不长,这样是过,那样也是过。未来的事谁都无法预料,当前依着自己的心行事就好。 林照夏觉得时代变了,现代女性不是菟丝花了,不一定需要一个男人一起生活了。选择一个人过日子的人很多,如果以后过不下去,或有不测,也不会哭天抢地的,觉得日子塌了。 活在当下就好。 林照夏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想法,翻身就躺了上去。 低头看他,长得很是不错,又是娃亲爹,给钱也慷慨,又帅又多金,还奢求什么。俯身就亲了上去…… 赵广渊被她的动作吓得不轻,怎就翻身骑了上来?以为她有话说,哪想只是静静地看他几眼,就,凶猛地亲他? 这…… 他能拒绝?不,他很享受。而且很快就变被动为主动…… “你别玩火……”他喘着粗气,宠溺地警告,却想要更多。 “你真的不能人事了?”她调侃他。 这能忍?必须不能! “那让你看看我是不是不能人事了。”赵广渊轻巧地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结果,最后关头,却停下了。 他把头埋在她的肩窝,急促地喘气,半晌都不能平复。 林照夏就笑了,“你能人事,我知道了。” “别玩火。”他低低说了声,也别乱动,他会克制不住。 “那你别进我屋啊。咱们家大的很,你那房间不比我这主卧小,还睡不下你了?” “那里太冷,我怕冷。” “十月的天,你怕冷?”嘁,言不由衷。 “就是怕冷。这样抱着你,才暖和。”只有这样,心才跳得快,他才觉得他在活着。 两人赤诚相见,相互依偎,紧紧相拥着,他才觉得这真实得不像话,他的心在跳,她的心也在跳。他真的觉得一定是上天觉得他前面六年过得太苦,才把她送到他身边。 “宫里的避火图,我很小的时候就看过,长大后,也有宫人特意引导,可我从未体会过,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怎样的感受?” 赵广渊动了动,这样……换林照夏僵了身子。“你别玩火。”林照夏警告他,不然她可不会克制。 赵广渊埋首在她肩头,笑得肩膀都发起颤来。 “我现在就恨不得吃了你。”不用等到洞房花烛。 “明天,我们去登记好不好?”他问她。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夫妻 林照夏被他问得愣住。 “登记?” 见赵广渊无比认真地点头,正色道:“你知道登记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登记了才是合法夫妻。”只有登记了我才能不用克制地完全拥有你。 “让我看看你的面相……”林照夏捏了捏他的下巴,无比认真地审视他的脸。 “看我面相?” “嗯,看你是不是有两个家的人,这边一个家,大齐一个家。” “你还会看相?”赵广渊有些惊讶,“那你得看仔细,我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噗嗤,林照夏笑了起来。 赵广渊反应过来,也笑,在她脸上轻轻捏了捏,“调皮。”重新把她拥入怀里。 “我只有一颗心,给了你,就给不了旁人了。也不想给旁人。” “真的吗?” “我对天发誓。用我母后皇兄的名誉发誓。决不背叛,永无二心。”赵广渊起誓,脸色是无比的认真。 在林照夏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起誓完了。 “你要是有二心,也不要紧,我们这里是可以离婚的。” “我不会。也不会让你有机会。” 两人定定地对视,他眼睛里是满满的情意和坚定,林照夏问他,“这样不好吗,我们不登记,并不影响我们相处。” “不好。”赵广渊摇头。 “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妻,成为我唯一的女人,如此我心里才踏实。才不会患得患失,害怕你有一天会离开。我想要有一个合法的,坚定的关系,那样才让我觉得真实。” 才让我觉得真正拥有了你。 “你答应我好不好?”赵广渊直直地望着她,声音里带着轻颤,一脸的期盼。 “在大齐,哪怕我不能过去,你也只认我这一个妻子?不会有别人?” “不会。我遇见你,心才会跳。它都给了你。”他没有第二颗心给旁人了。 两人静静地对望着,林照夏接受他的心意是一回事,可要和他组成家庭,又是另一回事。增加一段新的关系,这真的好吗? 见他有些不安地抿着嘴,眼神里的期盼那样的浓,林照夏心就软了。 “好。明天去登记。” 赵广渊如听天籁,一把把她拥入怀里,抱得紧紧地。“谢谢你,夏儿。” 赵广渊长长舒了一口气,忽然觉得一颗心终于有了归处。 次日,又是新的一周开始。 两人先送长至去了学校。 “爹,娘,不用你们送,学校就在小区里,长至自己能去。”长至狐疑地看着爹娘,觉得今天的爹娘,特别地奇怪,两个人一起去送他? 而且爹今天尤其怪异,一早上笑容满面,也不知做了什么好梦,跟以前爱板着脸的爹一点都不一样,害得长至以为睡了一觉就换了一个爹一样。 “爹娘,再见,长至要进去了。” “嗯,进去吧。中午宿在园里,爹娘有事不在家中。要听话。” 哇,爹更奇怪了。这样温柔叮嘱的话不该是娘说的吗,娘变成爹,爹变成娘了? “眼珠子瞪那么大!进去吧。莫贪玩,莫与人争执。晚间爹要开始教你拳法和招式,中午须休息好。”赵广渊见他磨磨蹭蹭的,出口训斥。 哦。长至轻轻呼出一口气,爹还是那个爹。 “好,爹娘,孩儿进去了。”向两人招了招手,小跑着进了园门。 小跑两步,又停下脚步回头,见爹娘还在,便举步慢慢走了起来。不能跑,爹说坐要有坐相,站也要有站相,行为处事要有章法有规矩,长至都记着呢。 看着长至进了园,两人到了停车库。 “要这么早?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会,晚点再去?”林照夏不知道他在着急什么,自昨晚她答应他后,他一早就催她。 “万一人很多呢,岂不要排很久的队?早些去的好。” “排什么队。你没听说嘛,现在登记结婚的人,一月都没几对,办事窗口冷冷清清,工作人员都裁撤了。”不知道他着什么急。 “晚不如早,早些去的好。” “你怕我后悔?”林照夏扭头看他。 是。但不能说。“没有。”。 林照夏笑了笑,“我们这里如果后悔了,很快就可以修正的。可不像你们那边,一辈子就绑一块了。” 赵广渊按住她要抬手刹的手,“你可以反悔。” “你希望我反悔?” 赵广渊摇头。见他眼神失落,林照夏叹了一口气,“我也想有个家,很早以前就想。很想很想。” 他说她是他的救赎,而他又何尝不是她的救赎。 他们都孤独了太久。 他们都渴望家的温暖。 “我们走。”赵广渊神情激动,捏了捏她的手,尔后放开。 两人到了婚姻登记处,人家都还没开门。等开了门,果然就见登记结婚窗口冷冷清清只来了他们这一对,倒是离婚窗口排起长龙。 啧啧。 赵广渊有些不适应这节奏,盯着离婚那边看了好久,目光中若有所思。从进到登记大厅,他整个人就紧张到崩紧,现在看到那边排起长龙,竟帮他卸掉了一身的紧崩感。 “望那么久,有什么特别感悟?” “我一定不负你。我们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他感慨隔了一千年的时光,人们的思想已是天差地别,大齐只有休妻,和离都少之又少。他替大齐的女子羡慕华国女子的勇敢和自由。 他庆幸夏儿生活在华国。更庆幸他遇见了她。 结婚登记处的工作人员好不容易遇上一对来登记的,那叫一个热情,很是耐心地指导二人如何填表,说着恭喜的话。 “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谢谢你。”两人登记顺利得很。 尔后又来到宣誓台前。 两人神情都有些激动:“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相濡以沫,钟爱一生……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 宣誓完,两人的激动还未平复,直直地对视,捧着宣誓本的手还在微颤,两人的眼眶都湿了。 赵广渊激动地想掉眼泪,他有妻子了,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 “夏儿!”他转身紧紧地抱住了她。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变故 从婚姻登记处出来,车子行驶在海市笔直宽阔的街道上。 街边两旁略过的人群,车流,高楼大厦,赵广渊看着无一不感到亲切。 手里捧着的大红结婚证更是亲切温暖。比巴掌略大的一个小红本,里面记载了他和夏儿登记结婚的信息,更有他们的相片。 相片上,她偎在他身边笑靥如花。 他握在手中,如此的真实,比大齐轻飘飘的婚书更要好的多,且更具法律意义。 赵广渊摩挲着婚书上的证书编号,轻轻抚着照片,嘴角浅浅地勾起。 “笑什么?你这都笑了一路了。” 林照夏扭头看他。这人,从上了车,就盯着结婚证看,这都看一路了,还没看够。 赵广渊眉眼含笑,朝林照夏扬了扬手中的结婚证,“夏儿,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合法夫妻了。” 你是我的妻,而我,是你的夫。 我们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家里有我,有你,有我们的孩儿。 “很高兴?”林照夏问他。 赵广渊朝林照夏浅浅地笑着,缓缓颌首,“高兴,也激动。今日是我二十四年来最快活的一日。” 那笑似乎勾人动魄,在林照夏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让她差点把持不住方向盘。笑,都笑了一路,还没笑够。林照夏暗自笑骂一句。 又听到他问,“夏儿呢,是否快活?” “呃……还行吧。” 还行?赵广渊定定地看着她。只是还行? “别这么看我,我还开着车呢。” 狗男人,这时候散发什么魅力。见他一副她不回答不罢休的样子,想了想,“就是觉得有点没反应过来,有点,冲动?” 好像是有点冲动。林照夏想着。可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这男人……林照夏扭头看了他一眼…… 如果一定要找个男人结婚,那这男人则是当下最好的结婚对象。就是她似乎还没做好为人妻子的准备。 就是……暗叹口气,就是她心太软了。 他一求,她就肯了。 这男人,连失落难过,都让人心疼。唉,就这样吧。证都领了,还能怎样。 出声警告:“这结婚证不仅在华国有效,在大齐也一样哦。若是你有二心,这结婚证就变离婚证了。” “不会。”赵广渊语气坚定。 低头看着手里的大红证书,上面烫金的结婚证三个大字异常醒目,此证他会珍藏一辈子。不会让她有反悔的机会。 想到她方才说的,忽然想起什么,“夏儿,你不必担忧,我们在大齐也有婚书,一会我回去就把大齐的婚书给你找来。” “大齐的婚书?”林照夏愣了愣,“你不用通过宗室那边啊,不怕京里知道了?” “我何曾怕过他们,也不怕他们知晓。” 不过,目前确实不宜有什么动作,不然怕起变故。“等我把它拿来你就知道了。” 那个东西比大齐的那一纸婚书更具法律效力。 等回到家,赵广渊着急要回大齐取东西,顾不上吃饭,抱着林照夏:“你等着我,我回去给你取个东西就回来。等我回来,你就真真正正属于我了,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之夜。” 才说着,赵广渊的身体就起了异样。 他紧紧拥住了她,掩饰着他的尴尬。尔后才放开了她,在她额上亲了一口,“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抚了抚林照夏的脸,看不够似的,这才离开。 林照夏对于他忽然出现,忽然离去,已经习惯了。今夜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之夜?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这证就领了?就洞房花烛了? 林照夏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结婚证,发呆。感觉这一切都像在做梦。 这进展也太快了些吧? 就因为觉得他合适?林照夏按着自己的胸口,这里,真的被他吸引了? 忍不住给张敛秋拍了一张相片过去。 张敛秋此时正在一间小小的化妆间里,一边扒饭,一边看着关依依在做造型。 她总觉得关依依不适合这种花团锦簇的头饰。 关依依苗条纤瘦,脸也小小的,典型的瓜子脸,搞这么一大堆头饰堆在头发上,并没有让人觉得雍容华贵,反而有种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的感觉。 三两下扒完手里的饭,走过去跟造型师沟通……结果对方还说她不专业,这啊那的,说了许多她听不懂的专业名词,把她顶得肺疼。 关依依还不站她这边。张敛秋更是气得胸闷气堵。 这造型师什么眼光,往关依依头上堆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就像烂大街的地摊货。不仅没给关依依加分,还把她的颜值也拉低了不少。 哪怕拍出来,有灯光有滤镜也好不了多少。 气恼得走到外面换气。结果就收到林照夏发过来的微信。点开,整个人直接跳了起来! 走到一处避人的地方,给林照夏拨了电话回去,“你疯了!” “没疯。” “这么大的事,你你你,你这就扯证了?而且他还是一个古代人!你们沟通生活就没有障碍啊?宝贝,谈恋爱和结婚是不一样的!” 张敛秋炮仗一样,连续输出,嘴里不停。觉得她这姐们,是不是脑壳坏了。 “速度是不是太快了?”林照夏被她说得有些不安了起来。 “你这哪里是太快了,你这简直就是坐了火箭!韩洋要知道,不得哭上几缸眼泪啊?” “他还哭?那天他不是和赵琳开房去了吗?” 当谁不知道一样。赵琳迫不及待就在朋友圈晒恩爱了,半遮琵琶半露面的,以为别人看不出床上裸露的那一只手是谁的。 一说这个,张敛秋立刻像打了鸡血,“忘了告诉你了,那个动态是部分可见的。我有一个剧组的朋友也加了她的微信,但看不到她发的那条动态。” “啊,是故意给我们看的?” 张敛秋点头,“没准我们只是顺带,应该是故意给你看的。半边胳膊我们认不出是谁,只有你了解韩洋,能看出是他。” 林照夏便沉默。 过了一会,才说道:“这样也好。我觉得他俩还挺配的。” “配什么配,赵琳野心勃勃,不是韩洋能搞得定的。按我说,你跟韩洋才最合适。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两人都清楚得很。 “韩洋已经是过去式了。我和赵广渊不合适吗,他还是长至的爹。”林照夏想知道最好的朋友,对他们结婚的看法。 她很在意。 听得出林照夏话语里的不安,张敛秋又急忙安慰起她,“合适,怎么不合适。原配才是最好的,原生家庭对孩子的成长才是最有利的。我看得出来他眼睛里对你满满的爱意,目光时常落在你的身上。” 这么说,张敛秋便觉得赵广渊挺不错的。 “他在咱们这边,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若是能留在这里,自然是千好万好。夏夏,我就是担心万一有什么变故,毕竟隔了两个时空。” 说完,又呸呸呸了起来,“不会有什么变故。你俩和长至一定能长长久久的,恩恩爱爱地过下去的。” 证都领了,说再多也无用。林照夏释然了。 “嗯。谢谢秋秋。你这么说,我心里塌实多了。以后的事,我也想不到,当下跟着自己的心走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对。谁能预知以后的事,当下想做便去做,不然万一后悔可没药买。夏夏,我支持你!放心,有我呢。我把我的祝福全给你们!希望你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谢谢秋秋,我最爱你了,么么!” 林照夏挂了手机,再看手里的结婚证,心情已变得不一样,对于未来的婚姻生活变得期待了起来。 而赵广渊一回到行宫,就急步回到内室。 从床上暗阁里,摸出一个细长匣子,打开,一卷明黄的圣旨出现在面前。 赵广渊摩挲着它,目光中带着满满的回忆,把它缓缓展开…… 那上面写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与皇孙赵广渊为妻,适婚娶之时,择良辰完婚,钦此。” 这是一道空白的赐婚圣旨。是他五岁时,撒泼打滚向皇祖父求来的…… 那年,他五岁,仗着皇祖父的喜爱,时常出入御书房,哪怕皇祖父正与大臣们议事,也没赶过他,皇祖父让他当个小太监站一旁侍候笔墨,有时候累了,他就歪在御书房的那张龙榻上。皇祖父的龙座他也是时常窝在上面睡觉的。 那天,他刚睡醒,就听到有大臣来求皇祖父要一道赐婚圣旨。 他迷迷糊糊地听着,不太懂那是什么,只知道那人打扰了他的睡眠,而且这还是个好东西。那人得了皇祖父的首肯,声音激动地都哭了,对着皇祖父又跪又拜的,还得了好多赏。 他便觉得这定是个好东西。 “皇祖父,孙儿也要!” 他还记得当时皇祖父抱着他哈哈大笑,问他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开口要。他还记得他当时揪着皇祖父的龙袍,歪着脑袋大声说,“是好东西!是好东西,孙儿就要。” 皇祖父笑得愉悦,抱着他坐在腿上,握着他的手,亲自写下了这道赐婚圣旨。 “……中间皇祖父空着,等将来我们渊儿遇到心仪的女子,自己把它补上好不好?” “好!” 他大声地应着,只觉得好东西到手,心里好不痛快,催着皇祖父在圣旨上盖玉玺。 他从小就知道皇祖父龙案上那枚玉玺的效用。盖上了,就不能反悔了,谁说都不行,也不能反悔,皇祖父最大。 后来,他果然还得了不少厚赏,把他高兴坏了,所以果然是好东西! 而且他还答应皇祖父,这是他和皇祖父的秘密,谁也不能说的。后来,他真的谁也没有说过,包括母后和皇兄。 “皇祖父,孙儿终于遇到心仪的女子了,她叫林照夏,孙儿心仪她,想与她共赴每一个晨昏,不舍不离,恩爱百年。” 赵广渊磨好墨,用笔小心沾取,尔后举笔轻轻落在圣旨上,“兹有林氏女照夏,温良贤淑、品貌出众,蕙质兰心……” 赵广渊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美好的词都加到林照夏身上,落到圣旨上。 看着终于被他填好的圣旨,赵广渊满意地笑了。这是皇祖父的赐婚圣旨,比官衙里登记的婚书还更有法律效力。 这是他想给到夏儿的。她不管在华国还是在大齐,都是他唯一的妻。是他赵广渊心里唯一的挚爱。 待圣旨上的墨迹干后,赵广渊把它小心地卷了起来,揣在怀中。对着长陵的方向拜了拜,“皇祖父,等冬至大祭,孙儿就去给您磕头谢恩。” 说完起身,朝着身边气流涌动处走了进去,像往常做了无数次那样。 可是……下一瞬,赵广渊就被重重地弹了回来。 踉跄了两下,才堪堪稳住脚步。 赵广渊眉头皱了起来。再试,又弹了回来,又试,仍是弹了回来。最后,他运势冲了进去,结果…… 一股看不见的气流竟将他重重地弹退数米之外。 赵广渊急忙刹住脚步,稳住身形。 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虚空。他能感受到有气流在涌动,还和过去一样。可为什么这次竟进不去了? 赵广渊不信邪地又试了数次,还是进不去。最后,不仅进不去,那股涌动的气流竟还消失了! 赵广渊急忙在大殿里寻找,仔仔细细寻着每一处角落,大殿,内室,耳室,以及行宫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还是没有。他感受不到那股气息。 那股气流凭空消失了。 赵广渊瘫坐在地上。他穿不过去了!他竟然穿不过去了! 为什么? 为什么他忽然就穿不过去了? 是今天穿不过去,还是以后都穿不过去了?那夏儿要怎么办?长至要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曹厝面色焦急地在一旁守着他,看着他跌跌撞撞在行走在行宫的每一个角落,脸上那样浓的哀伤,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子。 他来皇陵见到殿下的那天,殿下也不是这样的神色。 “殿下你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了吗?”难道是京中又做妖了?难道是皇上下了什么对殿下不利的旨意?! “殿下,出什么事了?殿下你别一个人闷着,还有老奴呢,殿下别怕。”曹厝连声安慰。 “要不,我们逃吧?”曹厝急得就要抬腿去找方二,方二一定能带着殿下逃出这里的,到一个别人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还没等他走两步,就见殿下已是如疾风一般刮出了大殿。 “殿下,殿下,你要去哪!”曹厝急忙也跟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见不到他们了 赵广渊走后,林照夏开始收拾屋子,心里隐隐有些期盼。 人生中的每一个重要的日子,都值得被纪念。他说今夜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洞房花烛? 多美好的词。 洞房花烛明,结发为夫妻。林照夏嘴角微微扬起,真神奇,她这就成人妻了,她有家了。心中对未来生活起了期待,有些小激动。 今晚是要庆祝一下吗,是她和他自己庆祝,还是约着大家一起? “娘,你怎么来接我了?长至自己能回去的,不会自己跑到外面去的。” 长至摇着娘的手说道。看到娘来接他,他还是很高兴的,但又怕太累着娘。 “娘,长至听话的,不会乱跑的。” “嗯,我们长至最乖了。是娘想来接你。”看着小小的长至,拉着自己的手,脚步轻快,眼神里都是孺慕,林照夏眉目舒展。 真神奇,这孩子竟是自己生的。简直不敢信。 看着前来接孩子的父母,孩子们高高兴兴地拉着父母的手,林照夏想,每个孩子都是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吧。 心中越发坚定。 “今晚我们一家三口到外面吃好吃的好不好?” “好!长至要吃好吃的!”长至大声附和着,眼神里都是愉悦。 林照夏就笑了。这孩子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逮着机会就想到外面野。听说要到外头吃饭,高兴得不行。 “娘,可以选长至喜欢吃的吗?” “可以啊。” “哇,娘最好了!那长至要吃自助餐!” “自助餐你又吃不了多少。” “可是品种多啊,什么菜都有,有甜品有蛋糕有饮料,还有冰淇淋,还有巧克力瀑布!”如果只是选一家餐厅,就不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了。 “娘?”娘你快答应。 “行,你想吃咱们就去吃。” “哇哦!长至最喜欢娘了!” 看儿子开开心心地在前面蹦哒,林照夏试着和他商量:“那吃完饭,娘送你到长伯伯那里做功课,今晚你就睡在你长伯伯那边怎么样?” “啊?为什么要睡在长伯伯那边?” 长至不同意。学功课是一回事,睡觉又是另一回事了。两家近得很,就隔了两栋楼,为什么要让他睡在那边? “长至不要。” 呃……林照夏有些词穷。 尝试着劝道:“你看啊,你三百千都会背了,字却还没认全是不是,要去那边认字,还要学经史,回来就太晚了,在那边睡了不是很好?” “一点都不好!爹娘要是不能来接长至,长至可以自己回家的。”又不是很远。他都认得路的。 狐疑地抬头,“娘,你是是不是和爹背着我要做什么秘密的事?娘为什么不让长至知道?” 拉着林照夏的衣角,一副委屈的样子。他们是一家人啊,为什么不能让长至知道? 长至会不开心的。“娘……”扯着林照夏的衣角晃了又晃,撒娇,“而且爹早晚还要教长至功夫的。” 林照夏就心软了,“行吧行吧,你住家里。” 长至这才又开心了起来。“娘,你和爹要是有事做,长至不会吵着你们的。” “行吧。”也不能扔了。以后也是要一起生活的,也不在乎这一夜半夜的。难道回回都送他走? 母子俩开开心心地回家等赵广渊,准备到外头吃大餐。自助餐厅都预定好了。 结果,等到长至功课都做完了,肚子都饿塌了,赵广渊都没出现。 “娘,八点钟了。爹不来了吗?”长至往客厅的挂钟上看了看,焦急地跺脚,爹今天怎么还不来。 “你爹可能被事情缠住了。我们再等等。”林照夏一边安抚儿子,一边盯着挂钟。 他说回去取个东西就回来的啊。 今天是他们的大日子,他明明一脸的期待,让自己等他,他去去就回。怎么到现在也没来?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自助餐是吃不成了。娘先把它取消,一会你爹来了,咱再去吃别的。” 长至点头应了,找了些糕点出来填肚子。 母子俩又等了一个小时,还是没等来他。 “你爹定是有事耽搁了,下回咱再到外头吃吧,娘先给你做点东西吃。” “好,那下回再到外面吃好吃的。” 结果等母子俩吃完饭,洗漱好,躺进被窝里,赵广渊还是没有出现。 “睡吧,你爹明天就能过来了。”林照夏安慰着失落的儿子,给他讲睡前故事。 长至不一会就起了困意,临睡前还挂念着,“娘,爹明天会来的吧?” “会的,一定会来的。还会带来你外祖父外祖母他们的视频。” 等长至睡着后,林照夏回了房间,看着两本大红的结婚证发呆,他说今天是他们的大日子,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啊,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一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不然不会不来的。 林照夏迷迷糊糊睡去。 结果第二天,第三天,赵广渊都没有出现。林照夏便开始担心了起来。 另一边。 三天了,殿下跪在长陵的享殿里已经三天了,不管他如何劝,就是不肯回行宫。 曹厝看着跪在文帝画像前的殿下,满脸心疼。他不知殿下是遇到什么事了,那天为什么忽然跑到长陵的享殿来,什么都不说就跪倒在文皇帝的画像前。 连续三天,没日没夜的抄经书。水没喝几口,饭更是不肯吃。不管他如何劝,殿下就是不肯开口。 殿下这是怎么了? 殿下一定是遇到什么大事了。和六年前一样,殿下看着摆在灵床上的皇后,也是像今天这样,跪在那里,一言不发,像个哑子聋子,让人看着心碎。 曹厝转身出了大殿,一把扯过守在殿门口的方二,“你速去京城,查一下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殿下就忽然变成这样了。需细细查访,不要放过任何消息。现在就去!” 方二往享殿里探了探头,也是心疼得不行,这三天不论他怎么说,怎么做,又是如何劝,殿下不是闭着眼睛跪着,就是板着脸抄经书。一日比一日颓废。 殿下一定是遇上事了。 “好的曹公公,我这就动身去京城!” 方二走后,曹厝正要转身进殿,就见锦绣拿了食盒过来,这才惊觉,又到了饭点。 “给我吧。你在后面候着。”“是。” 曹厝一边摆饭,一边观察殿下的神色,忧心忡忡。“殿下,你吃点东西吧。” 赵广渊并没有动弹。仍是闭着眼睛跪在蒲团上。 曹厝心疼难忍,“殿下,你有什么难事你跟老奴说啊,老奴虽然没用,但也想帮殿下想办法,一人计穷,两人计长啊殿下……殿下,你这样老奴害怕……” 赵广渊终于有了动作,缓缓扭头去看曹厝。 曹厝猛地一惊,殿下眼睛里仿若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没了一点生机。 “曹厝,回不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为什么见不到了 赵广渊说完那句话,目光又移到文帝的画像上,头重重磕在地砖上。 “皇祖父,你帮帮孙儿吧。”帮帮孙儿吧,孙儿见不到他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整整三天了,他感受不到身边有任何气流波动。 过去的日子,他天天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他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可以不去。可现在,他迫切地想去,可它却不再出现了。 它消失了。不是一天,不是两天,是整整三天!他都感受不到身边有任何异样。 他一日比一日心慌,他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他刚和她表达了他的爱意,她也应允了她成了他的妻,他们美好的生活才刚要开始,可他见不到她了。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 如果是这样的结局,一开始就不该给了他生的希望。 皇祖父,您帮帮孙儿吧。帮帮孙儿!孙儿没了他们,会死的。 一旁的曹厝见殿下头磕得响,着急地想去扶,却拉不动。心疼得陪跪在一旁。 殿下说见不到了?见不到谁了? 曹厝火急火燎地想着,忽然一个激灵,是小殿下!一定是小殿下! 慌得手脚都打起颤来,“殿下,是不是小殿下出事了?”一定是,一定是这样! 小殿下出事,殿下再也见不到他了!殿下身子坏了,只有小殿下这一个骨血,可小殿下却出事了! 天杀的,是谁!是谁害了小殿下!他曹厝要和他们拼命! 曹厝朝文帝的画像砰砰就磕了起来,又重又响,“老奴给先帝爷磕头了,请先帝爷垂怜,可怜可怜我们殿下吧,我们殿下可太苦了,您别把小殿下带走,老奴求求你了,把小殿下还给殿下吧,您保佑小殿下平平安安的,别出事,让他和殿下有重逢之时,老奴求求你了,愿生生世世给您做牛做马……” 听着旁边砰砰的磕头声,赵广渊闭了闭眼,没有解释。 他见不到她,也见不到长至了。他的儿。赵广渊捂着胸口,那里痛得他不能呼吸。 连续等了半个月,都未等来赵广渊。林照夏觉得一定是出事了。 “娘,我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长至扑在林照夏怀里,他好想爹。爹以前也不是天天都来,可他现在却连续半个月都没有来了。 “娘,我爹是不是迷路了,找不到我们了?我们要不要回原来住的房子那边找找爹?” 林照夏被儿子说得一愣。他迷路了? 随即否认,“不会。你爹带着手机呢,他要是落在那边,会给我们打电话的。而且他知道咱家住在哪里。” 赵广渊把海市地图研究得透透的,只要他落在海市,他就能找到家。 还记得那会他看到海市的地图,惊为天人,说大齐的舆图跟这一比,简直就不能入目了。拿着地图天天研究。后来又看到世界地图,更是连声惊叹。 赵广渊脑子聪慧,自从学会如何使用手机后,电子科技被他玩得明明白白,手机里面的异航也被他玩得很溜,后来他又研究了纸质地图后,更是把地图研究得透彻。 只要他落在海市,哪怕没有手机,哪怕不记得他们的号码,哪怕身上没钱,他也能找到家的。 难道他是掉到其他地界去了?或是掉到其他的时空? 林照夏被自己想法吓得不轻,有些不安。 尔后又想,不会的,他是因为与自己的某些联系,才能穿越时空。 长至能找到她,是因为他们血脉相连。而赵广渊能找到自己,定也是因为某种原因。所以他如果能穿越过来,一定只会落在自己身边。不会到别的地方去的。 他定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吕善长从店里回来,到了林照夏家里,沉默地坐着。听林照夏说了诸多原因,都沉默着没有附和。 连续半个月没见到广渊,他心里也开始不安。 他想是不是皇陵是媒介,而广渊离开皇陵了?他被皇上贬至其他地方了,还是被召回京了? 还是人不在了? 不不不,吕善长晃去这个荒唐的想法。不会的,这么多年广渊都挺过来了,他不会出事的,他一定在大齐活得好好的。他还有未尽的事要做,还有心爱之人要长相厮守,他还有长至,他不会出事的。 “会不会是他过不来了?” 呃…… 林照夏惊讶地看向吕善长。 “长伯伯,你说什么?我爹为什么过不来?”长至有些害怕再也不能见到爹了,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吕善长急忙安抚他,“是伯伯瞎说的,过几天你爹处理好事情,就能过来了。长至也知道,大齐跟这边不一样,你爹身不由己,不像我们这么自由。” “伯伯是说长至京城的那个祖父不让我爹过来吗?” “对,也许他派你爹做什么事去了,长至别担心啊,你爹忙完就能来了。” 林照夏却听得砰砰跳,他过不来了? 他也许是真的过不来了。不然再忙也不可能连续半个月,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难道他真的过不来了?! 林照夏惊恐地与吕善长对视了一眼,两人面色都凝重了起来。 他和长至是因为什么原因过来的,她至今都没弄明白。这里面有什么规律,有什么契机,是什么触发了这个机缘,她统统不知道。 如果他真的过不来了,那她怎么办?长至要怎么办? “你俩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很特别的?”吕善长见她目露惊恐,一边安抚一边帮着想办法。 “特别的东西?”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娘,是不是长至的木偶?” 呃?林照夏还没反应过来,长至已经跑到自己的房间,把当时随他一起来的小木偶拿了出来。 向吕善长解释:“是外祖父做的。长至以前没见过娘,想娘,外祖父就给做的娘。长至抱着木头娘才来了这里,才见到了娘。” 所以爹也一定因为某件东西才见到了娘。 吕善长接过长至的木偶看了又看,也许,这真的是一个媒介,联结了长至和照夏。他们又是亲母子,血脉相连才让长至遇到危险穿过一千年时空见着了她。 所以广渊和照夏一定也有某种机缘,某个媒介。 林照夏看着那个木偶,长至是因为这个木偶才见到她的?那她和赵广渊的媒介是什么? “玉佩!是那个玉佩!” 第一百一十九章 修补 林照夏猛地想起那块玉佩,她从赵广渊身上薅下来的玉佩。 急忙找了出来,给吕善长看。 吕善长看过,“我知道这枚玉佩。先帝得了一块玉髓,让宫匠刻了两枚玉佩,先太子一块,广渊一块。” 所以,是因为这块玉佩广渊才找到照夏的? 林照夏不确定。而且…… “这玉佩是后来他从林家给我带来的。” 吕善长眼神一暗,那就不是因为玉佩的缘故。 “总不会无缘无故就有了这一番境遇。也不会无缘无故就这样……”结束了。 一定有什么机缘,只是他们都没弄明白。吕善长安慰林照夏,让她别着急,也许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广渊真的因为事情耽搁了。 但二人心中都明白,赵广渊惦记他们母子,不会半个月都不过来做一声交待的。 只能是他真的过不来了。 林照夏想不明白,赵广渊同样也没弄明白这里面的机缘。 这些日子,能想的法子他都想过了。甚至找路夜要来江湖毒苭,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他初见夏儿那回,就是他濒死的一刻。他想着,长至也是因为遇到危险才见到夏儿,他也是临死前见到的夏儿。 所以是不是他遇到危险了,就能见到夏儿了? 结果他仿佛看见母后和皇兄来接他了,也没穿过去。还好曹厝和方二在一旁守着他,在最后关头喂他吃了解药,才苏醒了过来。 从那天起,赵广渊就把自己关在了大殿里。 京城太庙,已是三更时分。大祭司赵刚缓缓睁开眼睛,从蒲团上起身。走到殿宇之外,望着满天的繁星。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溃散的龙气总算让他修补好了。 这大齐的龙脉让他心力交萃。十八年前龙气溃散,大齐汲汲可危,先是文帝驾崩,后又是本该继位的明德太子忽然暴毙……京城风声鹤唳,人人闭门不出。 他以为大齐就要止步于此,传不到十八代了。他急忙带着一众弟子,亲往皇陵堪查,知龙气溃散,急忙着手修补…… 后来,当今皇上在岳家的帮助上坐稳了皇位。 赵刚仰头望天,皇宫方向,紫薇星忽明忽暗。 赵刚叹了一口气,他能做的都做了。十八年前用童男童女献祭龙脉,一直是他的心魔。六年前,因他说了一句先太子是天命所归,青出于蓝胜于蓝…… 不久后,先太子就全家下狱,吕国公更是阖族被灭…… 这又成了他的心魔。 赵刚又转向皇陵方向,盯着漆黑的天际出神。 皇陵行宫内,赵广渊颓靡不振已经多日。不管谁劝,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几天都说不了一句话,曹厝和方二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这日,方二拿着两封截获的信件急急走入大殿。 “殿下,属下发现那四名美人正悄悄往京中递消息!” 还好殿下事先交待过陵卫那边,魏德光安排层层关卡,她们的信件这才被截获下来。 见赵广渊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方二急性子上来,“殿下,您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啊,您跟属下说,属下粉身碎骨都替殿下办了!” 知内情比曹厝更少的方二,见殿下这几日了无生志,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他在京城细密布署了一番,天天都有或大或小的消息往行宫回传,可他却不知殿下是出什么事了。 “殿下,你想想先皇后先太子,你想想在越地的孙闾父子还有我哥,他们都盼着殿下振作,可以回京给先太子和吕国公平反呢。” 赵广渊眉眼动了动。 是啊,他还有未了的事要做呢。也许等他把事情做完了,他就能再见到夏儿和长至了。 朝方二伸了伸手,方二差点哭出来,立马把两封信递上。 站一边还不忘暗骂那几人不老实。“定是受不住了,想着回京呢。也不知京里许了她们什么好处,让她们到皇陵当暗探。”真是可恨。 赵广渊早知她们几个必不会甘心守在皇陵过清苦日子,他早已查明四个佳人的来历,个个都带着目的而来。 好在他早早把她们安排到他处,并没有接近他,倒也让她们探不到他的信息。 小恩小惠贿赂给行宫杂役和陵户、陵卫们,也得不到关于他的确切消息。信中无非是说她们的近况,说他枉顾旨意,没把她们安置在行宫,暗中告了他一状。 赵广渊看完,对方二交待:“把这两封信送到蒋府,让蒋项安排人仿着她们的笔迹重写两封信再送出去。就说本王安份守己,每日不舍晨昏到陵园祭拜、抄经,盼着回宫给皇上分忧。” “是。” “另外,去找魏德光,让他加紧皇陵各关卡的排查,与四女同来的侍女婆子,无本王首肯,不许出陵园半步。” “是。属下这就找魏把总去。” 方二走后,赵广渊呆坐半晌。是时候回京了,等他该做的事情做完,他就去找他们母子,他想他们了。 下晌,曹厝拎着一个竹篓子进来,“殿下,你快看!这个东西老奴都没见过呢。林家特特送来给殿下的!” 林家?赵广渊目光看向殿门处。 曹厝进来,把竹篓里的东西拿给赵广渊看,“殿下看,竟长这么长,还油亮亮的,这紫色真漂亮!” 赵广渊眼睛一亮,是夏儿给林家送的茄种,竟种出来了吗。 拿在手里细看,好像看到了他和他们母子在一起的时光……“林家还交待了什么?” “林家说已经快一个月没得到小殿下的消息了,想念得很。” 赵广渊目光垂下。 林家是因为近一个月没等到他送去手机视频,没得到他们母子俩的消息,着急了。可他又何尝不是。他想她,想他们,日夜看着手机里他们娘俩的相片,暗自伤神。 “殿下?” “嗯。这是茄子。咱们这边没有,你送到厨房,让他们做出来,做好给林家送一份去。跟林家说,就说长至现在课业太重,等过段时间得闲了有信了,我再告知他们。” “是。老奴记下了。” 想着小殿下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以前三不五时他就能收到小殿下给他的好东西,各种吃食,可现在竟没有小殿下的消息了。 曹厝心里焦急,可也不敢问殿下。 举着竹篓子,“殿下,这要如何做?厨房的人怕是没见过这个。” 第一百二十章 对策 行宫厨房内,黄大厨领着厨房众人看着竹篓里曹公公送来的东西发愣。 这油亮发紫的东西叫茄子?是蔬菜?怎么从来没见过。难道是因为皇陵这地方乃洞天福地,才能长出别人都没见过的蔬菜? 黄大厨看向旁边众人:“刚才曹公公说的几种做法,你们都记住没有?” 几个帮厨急忙点头:“记住了记住了,曹公公说了好几种呢。咱们做菜不如您,记性还不如……”急忙咬住了舌头。 不不不,黄大厨记性也比他们好。 黄大厨倒没在意,观赏完茄子,便吩咐一旁的帮厨做起各种准备。 他自己一边找自己的大菜刀一边嘀咕,也不知道殿下从哪弄来的东西,见都没见过,还交待他各种做法。 真有这么好吃?油光发亮,表皮有点硬,但又不敢下手捏,怕捏碎了。似瓜非瓜,似豆非豆。 黄大厨按要求切了滚刀片,又切细长条,忍不住拎起一块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呸呸呸,这啥滋味!这,真的能好吃? 要不先做一种试试看?也没几个,可别糟蹋了。 可又不敢不按越王的要求来。不管了,不好吃也不是他的错,反正他按要求来就是了。 结果,才用油一榨,茄子特有的香味就飘了出来,引得厨房里的众人都围过来看。等做完一道油焖茄子,那味道飘得更香了,引得众人直流口水。 黄大厨当然有试菜的权力,小心夹了一块送进嘴里,嘶,娘勒,这什么茄子的,竟这么好吃! 看着那一盘茄子,眼冒绿光。 见他这样,厨房的帮厨哪有不懂的。也盯着那盘茄子眼冒绿光。不知殿下能不能尝他们一筷子。 尔后等砂锅咸鱼煲一熟,那味道更是飘得满屋子都是,到处是吸溜口水的声音。 吸溜口水的还有林家的众人。 “爷爷,冬雪饿了,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啊?”跟爷爷说着话,冬雪的眼睛还落在那几道茄子菜上。 见几个孙子女都吸着口水,林秋山便让耿氏和两个儿媳给一家人盛饭。 “这茄子别说吃了,这么一闻就知道好吃。” “四妹给的种子,能是不好吃的?” “这是头一茬得的,咱家都没做上,给殿下送了些,没想到殿下让厨房做好还给咱们送来。” 林秋山先夹了一筷子,吃完眼睛一亮:“好吃!”忙招呼儿孙们吃,“这真软乎,还下饭!” “好吃,爷爷,好吃!” 冬雪年纪小,吃不了太硬的东西,这软乎乎的茄子立刻成了她的心头好。“冬雪还要吃。天天都要吃!” “好,这几日得了都给冬雪做了吃。”耿氏宠溺地看着小孙女。三儿子不在家,她和老头子对和雪及和乐都心疼得很。而且这茄子当初种下不少。 “我还以为下霜前吃不到呢,没想到挺能结的。一个还这么大。”林秋山吃着很是满足。桌上的几种茄子,哪种他都喜欢。这茄子是真下饭。 “这咸鱼煲茄子真好吃,咱家还有一些,也学着做来吃。还有一些咸肉,也煲来吃吃看。” 耿氏和两个儿媳点头应下,也是吃得头也不抬。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吃完这顿饭,都异常满足,拍着肚子打着饱嗝。 “娘,你看四妹还给了什么种子,都种了试试看。”那边的东西是真好吃。 林敬平说完,还不忘交待:“娘,这茄子你要记得留种啊。”可别明年吃不到了。 “还用你说。”耿氏和两个儿媳收拾好,便找出锄头就要去菜园打理茄子,林秋山也跟在后面。 夫妻两人在菜园看着茄子就像看着宝贝。一边打理茄子,一边说话:“已经一个月没有四妹和长至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耿氏有些担心。 林秋山如何不担心。每回下值他都要往行宫那边绕一段路,就想着能听到殿下召他,说一说长至和溪儿的情况。 “殿下说长至课业忙,得闲了就会给我们消息了。”安慰起老妻。 从那天开始,家里只要摘茄子,就会给赵广渊送一份。赵广渊吃着厨房做的各种不同口味的茄子,想着和他们母子在一起吃饭的情形。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他又变成孤伶伶一个人。 饭桌上,只有他一个人。 茄子味道很好,黄大厨做出来的味道甚至比他吃过的还好,可他却觉得没滋没味,心里空落落的。 修补完龙脉,大祭司赵刚进宫。 “回禀皇上,溃散的龙气已得修补并巩固,且比之前更盛。定是皇上洪福齐天,得祖宗庇佑。” 至正帝听了心里舒畅,“爱卿辛苦了。爱卿有此大功,朕重重有赏。”随即吩咐一旁的内侍,准备金银锦帛等物。 “谢皇上隆恩。”赵刚跪下谢恩。 又道:“皇上,越王已在皇陵守陵六年,臣得天相所示,越王已洗脱一身罪孽,若继续留在皇陵,恐天相有变。天寿山乃大齐龙脉所在,吸日月光华,近日龙气更盛,越王乃皇上嫡子,嫡系嫡枝,若继续留在皇陵,恐卦象有变。” 赵刚深知至正帝的心思,当初他不过说了一句先太子是天命所归,皇上就放任别人暗害太子。现在他等于是说越王在皇陵会吸收更多的龙气,得祖宗庇佑,皇上一定不会干看着。 赵刚头也不抬,垂眸看着金色的地砖。 至正帝端坐龙椅之上,目光落在赵刚的头上。 赵刚手指抠了抠地砖,身形不动。 “那爱卿觉得,朕给越王换个地方如何?就,换到赵家的祖地,如何?” 赵刚心中一凛,难道要弄巧成拙? “臣不敢妄议。臣只如实禀告天相所示,至于越王的安排,想必皇上自有安排。” 过了一会,至正帝只淡淡说了一句,“谢恩吧。” “是。臣告退。” 赵刚从大殿出来,捏了捏拳头,抬头往皇陵的方向看了看,目光担忧。皇上不会真的把越王送到祖地去吧?那他可真的弄巧成拙了。 赵刚忧心忡忡地出了皇宫。 而东宫,太子和一众幕僚正在议事。 “殿下,三殿下四殿下这些日子动作频频,往六部安插了不少人,不知殿下可有对策?” 第一百二十一章 拉拢 太子赵广涣排行第二,非嫡非长,原本轮不到他坐上那个位置,没想到却因先太子谋逆,坐上了太子之位。 一众兄弟觉得他资质平平,不服他的人有的是。 德妃所出的秦王,楚王,就处处给他下绊子。 德妃原本位份比沈皇后高,先皇后去后,德妃没捞到皇后之位,大为光火,视皇后和太子为眼中钉,秦王、楚王自然也不会把太子当自己人。 除了暗中结交朝中文武大臣,一众兄弟也是明着拉拢。 让赵广涣暗恨。 此时听着一众幕僚讲老三老四又做了什么事,心中一股郁火升起。 思索着被老三老四拉拢的兄弟…… 十三他们拉不动。十三得封晋王,又是刘贵妃所出,刘贵妃那人野心勃勃,当谁不知道似的。老五腿疾,只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老九老十母家太弱,没什么值得老三老四惦记的。 倒是老六与老八与他们走得近。 良妃家中是簪缨门第,贤妃母家又是武将世家,老六老八要是与老三老四联盟,自己就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了。 “殿下,赵王和魏王那边,殿下还是要与之多走动走动,良妃和贤妃母族强大,还是要多加拉拢。” 赵广涣如何不知。只是老六老八似乎跟老三老四走得更近,平时对他只是淡淡。 几个幕僚对视一眼,“殿下,其实还有一人更值得拉拢。” 赵广涣看向他们。 “越王。” 老七?赵广涣眉头拧了拧。 “殿下,我等明白殿下在顾虑什么,殿下怕是在担心皇上的态度。毕竟这么多年,还没人敢在皇上面前提起当年相关的人事。但先皇后和吕家的余威还在,殿下若能拉拢越王,就能得到背后这部分人的支持,且函谷关吕氏旧部也会被殿下收入囊中。” 赵广涣拧眉思索。 几个幕僚都觉得当前拉拢越王是极好的策略,可以得到先皇后和吕家背后人的支持,二可以向世人展示太子的仁心仁德,自然可令文武群臣归心,如此便可以削除秦王楚王的威胁。 都极力劝说赵广涣。 “而且,殿下是否听说了,流行于京城南北市的数字和简易字,听说是越王创造出来的。现在南北市的百姓提起越王,都心生同情,暗中议论当年事的人不少。” “是的。不只京城的百姓,就连下臣都觉得那些数字好用。下臣的账房都开始学着外头流行起来的记账法在记账了。以前那账本码了一仓库,每回盘账都要费十数人花上数月功夫且都不能盘清,但现在那账本记得简单明了,大大节约人力。以前臣最烦看账本,现在竟也能看懂了。” 其他慕僚纷纷附和。 他们平常最烦看账对账,账房说什么便是什么,可现在,他们竟然能看懂了。 这对于受账本困扰的人来说,是极大的益处! 南北市的百姓,以及更贫苦的百姓,没钱念书,大字不识一个,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被坑蒙拐骗的不少。他们能想像,如果越王创造出来的数字和简易字能得到推广,那是造服百姓的大事,将功在千秋。 到时他们能预料到越王在百姓心中的声望。 趁着越王无人拉拢之时,自然要把越王收入帐下。而且现在的越王对太子已经没了威胁。 赵广涣把一众幕僚的话听了进去。 决定先试探一番父皇的态度,等冬至祭一过,就让父皇召老七回京。到时让越王为他所用。 哪知太子还没动作,秦王楚王先往皇陵送了一波关怀。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美酒,各种名贵花木运了好几车。 太子听说后,也不甘示弱,往皇陵送的各种东西比秦王楚王送的还多。还频频在皇上面前吹耳旁风,说七弟在皇陵日子清苦,眼看着冬日就要到来,怕他在皇陵冻坏了。 哭诉了一番兄弟情。 行宫内,曹厝一脸错愕地看着一车又一车的东西送了进来。 当时太医诊出殿下绝嗣的消息,京城各位殿下已经表达了一番关怀,可这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这次又送? 这又是闹什么妖了。都比着送,秦王楚王送了五车,太子就送六车?赵王魏王也跟着送? 然后刘贵妃也以晋王的名义送了好几车?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方二,方二,京城又闹什么事了?” 方二也是一头雾水,挠着头,“没有啊。这几日没收到什么特别的消息啊。” 那这就奇怪了。 赵广渊心知肚明。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众多礼物,面色淡淡。 摩挲着一匹鹅黄色的锦缎,这缎子要是给夏儿做一件秋装,定好看得紧。再给长至做一身,母子二人穿着相似的亲子装,别提多好看了。 这一整匹布,还能匀给他也做一身,到时他们一家三口做一样的衣裳,走在大街上,一定很引人注目。 长至一定会很高兴的。会左边拉着他的手,右边拉着夏儿的手,眉目飞扬,定不肯好好走路,要蹦着走的。 咦,殿下是笑了吗? 殿下很喜欢这些东西?这锦缎殿下喜欢? 曹厝激动地都快哭了。一个多月了,他再没见殿下笑过。殿下真是太苦了。既然殿下喜欢这些东西,喜欢这匹布,就给殿下留着,不拿到外头卖钱了。 方大再向殿下伸手再卖惨也不给。殿下困在皇陵,哪里能变出钱来,大把大把地给他们送。 他只想殿下活得开心些。 转眼冬至祭将至,京城天天都有派人来。礼部也派官员前来安排冬至祭,几乎每天都有人来请见赵广渊。 每次请见,越王不是在地里劳作,就是在打理花木,亦或是在抄写经书折纸钱。 礼部官员每次都被他这副清心寡欲,孤独清苦的样子弄得眼皮发酸,心生同情。回京禀告皇上冬至大祭事宜的时候,总会提越王一嘴。 太子和秦王楚王也趁机进言,请皇上召赵广渊回京。 而冬至祭的前几天,赵广渊却又一次把林秋山召进了行宫。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风言风语 林秋山还以为越王召他是有了女儿外孙的消息。 没想到却听到殿下问他:“我听说你祖上是金银匠人,你会制首饰?这附近陵户们婚迎嫁迎、小儿新生,都找你打首饰?” 林秋山一愣,急忙回道:“草民是学了些祖上的手艺,平时也接了些碎活,但草民并未懈怠陵园的差事……” 赵广渊微笑着:“莫怕,不是招你来问罪。也不必跪着说话,坐吧。” “多谢殿下。”林秋山诚惶诚恐地坐下。 赵广渊看了对方一眼,温声道:“我看过你的手艺,做的并不比京城金银铺里卖的差。心思也比宫中匠作局的匠师巧。” “殿下抬爱了。草民困于眼界,手艺做得粗糙,比宫人匠师们不能比。” “不必妄自菲薄。夏儿就很喜欢你做的首饰……” 夏儿?林秋山心里一惊,忽地抬头看向赵广渊,就见对方也正朝自己看来,急忙又低下头。忍不住嘀咕,殿下为何这样唤自家女儿? 赵广渊也不解释,只递给他几张图纸,“上面是我画的首饰样式及尺寸大小,你看看是否能做?” 越王要找他打首饰? 林秋山心里惊疑不定。虽说越王被贬来守陵,他想找宫中匠作局怕是也不方便,可让人送到京城或是城里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何要找他? “草民手艺不精,恐误了殿下的活。”林秋山不敢接,就要把手里的图纸还回去。 赵广渊伸手挡了挡,“此乃我做了送给夏儿的,由你做出来最合适不过。” 林秋山盯着手中精美的图纸,越发狐疑,殿下说的夏儿是他的女儿吧? 殿下跟溪儿都这么熟了?再熟络,可未婚男女这般称呼,怕是不妥吧。而且殿下知道他家和夏儿与长至的关系吗? 林秋山踌躇着,这是家里的秘密,他交待过长至的,即便殿下为长至的先生,长至也有分寸,不会把家中这样稳秘的事说与外人听的。 赵广渊见他拧眉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如何看不出他心中所思所想。 想了想,决定透些消息与他知晓。 “我与夏儿在那边已经登记结婚,夏儿已是我的妻。而长至是我亲生的儿。此事你知我知天地知,本王不想再有第三人知道此事。” 林秋山心中惊涛骇浪,殿下刚才说了什么? 夏儿与他在那边已经成了夫妻?殿下和他的女儿?夫妻?殿下还说什么,长至是他的亲生儿子? 林秋山瞪大了一双眼睛看向赵广渊,满脸不敢置信。 他不会听错了吧。 赵广渊不管他心中如何想,兀自说着:“在那边我和夏儿都没长辈操持,此图纸上所画,是我送给夏儿的聘礼,交与你制作,再合适不过。” 又递给他一个匣子,“这里面的金银珠翠,你看着使用。务必按我所画图纸来制。若有不妥随时回禀于我。” 他送给夏儿的聘礼,所做的材料,自然要由他来出。而交给林秋山制作,他得知做给自家女儿的,必会尽心尽力。夏儿带着这些倾注着爱意与祝福的首饰,必会平安顺遂。 林秋山已从震惊中回神,“殿下……” “你不必问,也不必往外露。此事事关重大,你自个知晓便罢。以前如何往后还是如何。你也知我的处境,离我远些,莫太近了,对你我都好。且林家太平无事,夏儿才安心。” “是。草民记下了。” 林秋山一边应着,一边抬头看了看赵广渊。这越王殿下虽贬来守陵,境况不好,但也是皇子皇孙啊,就,成自己女婿了? 不不不,不能这么想。林秋山急忙晃去脑子里乱糟糟的念头。殿下还是殿下。 赵广渊瞥了他一眼,又交待道:“你慢慢做,不急着交活。夏儿和长至那边你也别惦记,他们过得很好。等我能见着他们了,自会告之他们的消息于你。” 呃?殿下意思是,他现在见不着女儿和外孙了。 “会见着的。”赵广渊又说了一句。 林秋山便明白了。原来是殿下见不着他们了。怪不得这都一个多月了,没半点他们母子的消息。 “是。草民记下了。殿下放心,今日殿下与草民所说,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赵广渊点头,让曹厝送了他出去。 林秋山把匣子袖在袖管里,低着头袖着手往家里走。脑子还在想着方才殿下跟他所说的话,一路都恍惚着。 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他都没听见。 “林秋山这是又去见越王了吧?怀里鼓囊囊的也不知又得了什么好物。”村人说着脸上一阵嫉妒。 “听说他家新得了什么蔬菜,天天往行宫那边送,上赶着献媚当孙子。”一边鄙夷一边羡慕。 长陵村村长的婆娘在村里也听说了林家的八卦,忍不住吹起自家男人耳边风。 “听说林家这些日子天天出入行宫,得了不少好东西。” 常山不以为意,“林家是新得了茄子这种蔬菜,给越王送去的。咱家不是也得了不少吗,咱家谁吃了不说好?你吃着别人的好东西,倒在背后说嘴。” 周氏瞪了自个男人一眼,觉得这男人一根筋,不明白她的心思。 “村里都说林家上赶着,给越王当孙子呢。” “别胡说,咱们都是皇家的奴仆,现在越王管着咱们,咱们得了好东西自然要给越王留一份。那些人眼红林家得了好东西,也给越王送去啊,谁又不让他们送了。” 见男人喝斥,周氏只好做罢。 眼珠子一转,又说道:“我娘家那弟弟,说家里日子不好过,今年赋税收得高,徭役也比往年多干了两个月,还听说明年要征兵,他怕被征走,叫我问你能不能把他家也弄成陵户?” 常山听了直皱眉。 周氏那弟弟好吃懒做,岳父留的十几亩好地,全给他霍霍得只剩三五亩,一家人七八口都不够填饱肚子,时常朝他们伸手。 周氏念着只剩这么一个弟弟,时不时接济。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个民籍有什么不好?别人想入民籍都入不了,他可倒好,往外推。”常山谈起这个舅子就皱眉。 “一家那么多口人,勤快些,怎会填不饱肚子?这几年老天都赏饭吃,风调雨顺的,地里粮食也收得多。平时农闲去城里找找零活怎就活不下去了?” 还当陵户!当陵户是不用缴各种税,不用服徭役,也不用担心被征兵,可陵户是给别人当奴才! 他一辈子连天寿县都没出去过。 “让他别想东想西的,好好把地里的活捯饬好,孩子们也大了,有手有脚不会缺吃的。别成天尽想那些有的没的。再说现在也没听说哪个陵村有绝户的,现在都不缺人。” 周氏听了不满地撇撇嘴。 每回她让男人帮忙把弟弟一家变成陵户,他就推三阻四。当陵户不好,他姓常的为什么七八代人都不想法子改籍? 喴。 她就这么一个弟弟,父母都不在了,只有弟弟一家可以走动,让弟弟一家呆在他们身边,平时有个照应有什么不好? 隔天周氏回了娘家,跟娘家弟弟周旺财这么一说,他就不高兴了,说姐夫看不起他,不肯帮他。 周氏听不了弟弟说自个男人的坏话,解释道:“你姐夫说现在陵村那边不缺人,也没有绝户的。” 天寿山每个皇帝陵园,按制配有陵户五十户,无朝廷旨意,一日是陵户,世代都是陵户。如遇绝户,或别的原因少了配制,可抽调就近民户进行增补。 现在长陵村并不缺人。 可周旺财却听不见去。就是觉得他姐夫不肯帮忙。不缺人,随便找个什么原因,把其中一户腾出去,不就有缺了吗? 他现在看着他姐一家吃香的喝辣的,吃穿不愁,地里种多少粮都是自己的,有俸禄不说,有衣有食,还时不时有厚赏,万事不愁,他今年被拉去修城墙,在山上吹了三个月的风,人都吹皱了。 他也想当陵户!没机会就创造机会。 自得知弟弟的心思后,周氏的目光就盯上了林家。林家之前是从别处迁来的,随便找个原因也能把他迁出去。 她观察了几天,发现这林家还真就跟村里人说的那样,不知烧了什么好东西,那香味直勾人掉口水。明显家里得了好东西。 再看林家几个孩子,个个长得溜圆,脸上肉乎乎的,一看就是吃的好。 再看林家几个女人,连耿氏瞧着都年轻了好几岁。跟她站一块,跟差了一辈似的。 而且还听说,林秋山时常出入行宫,得了越王的青眼,时常得越王的厚赏。林秋山怎能越过她男人这个村长,得了越王的青眼呢! 周氏妒忌得眼睛发红。 一些风言风语也传到了镇上。 林敬安的岳父李有财在镇上开了一间杂货铺,附近十里八乡的人进镇,大多数人都在他家店里买过东西。又加上李有财的女儿嫁给陵户家的林敬安,陵村的人也多会到他家铺子里买东西。 这就让李有财听了不少关于林家的消息。 临近冬至祭,李有财想着这是今年最后一个大祭,到时候一定会有不少达官贵人会来皇陵拜谒的,一心攀附权贵的李有财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便催着林敬安带着妻儿回了长陵村。 长陵村林家,林秋山自得了越王的吩咐,平常除了上值,连门都不出了,就窝在家里打首饰。 想着这是越王送给女儿的,还是聘礼,林秋山格外重视。 当年他没护住女儿,让女儿被送去活埋,他欠了女儿的。现在这些是给自家女儿做的,恨不得不吃饭不睡觉给他女儿打首饰。 殿下给的图纸也太好看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首饰,哪怕祖上也传下好些图纸,也没有哪一件比得上越王给的图纸。 这一整套的头面首饰,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特别是越王所画的那两个对戒,纹饰更是好看。 两个戒指除了大小不一样,式样纹饰都一模一样。林秋山心中激荡,越王定是真心喜欢自己女儿的。越王还是长至的亲爹呢,真好。 可越王又怎么会是长至的亲爹呢?当年又发生了什么事? 做活之余林秋山还是会想一想这些,但是越王不让问,他便不问,也谁都不说。老婆子都不说。这事重大,别给家里招祸。 他只要知道女儿外孙过得好就够了。 当年家里最对不起溪儿,现在殿下还把这些首饰交给他来做,他一定拿出最好的技艺,做出最好的首饰来。 林秋山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外头,林敬安却领着妻子儿女回来了,正与一家人打招呼。 耿氏等人早知他们一家在大祭前会回来,也并无多少意外。倒是李氏对婆家一家的变化暗暗称奇。 她一向以生的一双儿女骄傲,她花了大价钱让兰贞在镇上跟了女先生学琴棋书画,兰贞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俨然就是一副贵女的模样,而和泽也是林家所有孙子中唯一进学的。 可现在看来,秋华、冬雪都不是一副小家子气的乡下丫头模样了,连长大了只会到陵园干活的和顺、和喜、和乐都隐隐一副读书人的样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面且这几个孩子不再是瘦骨伶仃的样子了。家里真的如外头所说,得了贵人的青眼?天天吃着好东西? “爹呢?” “在里屋呢。”耿氏招呼着二儿一家,“屋子都给你们打扫了,被子被褥也都晒过了,这几日天也好,没下雨。”说着看了二孙女一眼。 这个孙女被儿媳和亲家养得娇贵,如遇上下雨就嫌屋里屋外泥泞,宁愿吃喝拉撒都呆在床上不下地的。 耿氏暗自叹了一口气,虽想说几句,但儿子儿媳在那里,她多说也只会招人烦。招呼了两个孙子女进屋,给他们拿吃食。 李氏笑着说道:“你们忙去,别管我们,我们看看爹去。” 林秋山在家里有一间工作间,大家都知道,他平时接了碎活都在屋里。李氏拉了林敬安才进去,就被桌案上闪瞎人眼的金银料,珠宝玉石料闪瞎了眼。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打探 林秋山正在屋里打首饰,整个人入定了一样,对屋外的事都没听在耳朵里,直到林敬安夫妇进来。 正要开口,见二儿媳李氏眼睛发直地盯着桌上的金银玉料,眉头一皱,扯了块布盖上。 “你们怎么回来了?” 李氏的视线被隔阻,有些不满,觉得公爹这是在防着她。叫了声“爹”就站在那里。 林敬安收回视线,对方才自己的失态有些难为情,他也没见过这么好的金银玉料。 笑着说道:“爹,冬至祭就要到了,怕家里忙,我们回来给你们帮帮忙。” 林秋山神情一松,三儿被越王派去越地,眼前就只有两个儿子在身边,二儿子还不常见,如何不惦念。 起身,“这几日是忙了些。”忙得他都没空给溪儿打首饰。 领着他俩往外走,“兰贞、和泽也都回了?” “回了,都回了。” 林敬安上前扶着老父亲往外走,见李氏眼睛还粘在桌案上,忙给她使了个眼色。李氏便跟着他们出了小屋。 可李氏哪里是能憋得住话的。在镇上听她爹娘说了一些小说,也听了一些村人传的林家的八卦,心里早就长了草。 按李氏的意思,家里是陵户,不说一辈子,只要天不崩地不裂,林家就还是陵户出身,哪会有什么出息了。 哪怕改朝换代,新的皇帝也不会众目睽睽下去刨上一代皇帝的坟。大齐之前那些皇帝的坟,不还有守陵人吗,只不过待遇没之前好罢了。 林家三个儿子,也只他们这一房改了民籍,不指望二房,还能指望谁?家里有贵人相助当然不能忘了二房,有好东西当然更不能漏了二房。 “弟妹,我看这灶台上多了许多调料,镇上都没有,是贵人给的?” 马氏虽叫她一声二嫂,但例来就看不上这个别有心思的二嫂,自然懒得搭理她。 只道:“二嫂,你们回来的太及时了,过两天冬至祭,家里大小男丁都要到陵园那边祭拜,女人也要到陵园那边帮忙。地里的活,家里的家事,冬雪、和乐也没人看管,你们回来就太好了。” 说着就要拉她同去料理菜地里的活,李氏哪里肯,挣开手,“这马上就要吃饭了,家里人多,大嫂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我留在厨房帮大嫂的忙吧。” 不顾马氏在后面翻白眼,转身又进了厨房。 “大嫂,家里这几天都忙得很,爹怎么还有时间给人做首饰啊?不怕耽误了陵园的差事吗?还是说是给什么贵人打的?” 那桌案上亮瞎人眼的金银玉料,在李氏的眼前跳来跳去,她恨不得把那些收进自己腰包里。 王氏虽说性子和善,但也不是傻的。 二房平时呆在镇上不肯回,家里再忙,千请万请李氏都不一定回,但只要一有好事不用请就自己回了,妯娌这么多年,谁还摸不清她秉性似的。 “爹的事,我们做儿媳的也不好多问。”只淡淡说了句。 一个屋檐下生活,李氏就不信王氏不知内里情况,只是瞒着她二房罢了。听完心中不满。 但打听不出,也不好再追问惹人烦。反正还要呆两天,也不急。 李氏不急,长至却因为多日不见赵广渊,急得快哭了。 “娘,我爹是不是真的不能过来了?” 他好不容易有娘又有爹了,爹虽说对他很严厉,但他知道爹都是为了他好,他喜欢爹,爹要是再也不能来这边了可怎么办。 要是他还在大齐就好了。 可他在大齐,娘怎么办?他就见不到娘了。 林照夏刚开完剧本会议,连续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视频会议,她有些心力交瘁。 这部剧是改编的师兄姜华的小说,是一部玄幻小说,因为这几年政策的原因,限制的东西多,改编起来并不容易,六百多万的小说要压缩在三十四集内,极不容易。 改得面目全非是一定的。 师兄是原着又是主笔编剧,想忠于原着,可制片人和策划总有不同意见。每回开会都火力全开,像一场辩论会,林照夏是谁也不敢得罪。让她改就改,从不废话。 有时候改了六七稿,又说第一稿挺好。林照夏也不说别的,暗自说好吧,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结果没两天,又要全部推翻,说与市场主流价值观不同,要求重写。 林照夏一遍遍运气,想骂娘。 但这是她第一部署名剧,她只好忍了。 林照夏开完剧本会,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推开儿子的门,见儿子蜷缩在床上睡着了。 心中忽然起了一丝愧意。 孩子这些天见不着自己的爹,一定是很惶恐的吧。可她忙于工作,没空接他,只给他做了个饭,他自己吃完,自己洗澡,等吕善长回来,又自己去找他做功课,在那边学习,等回来又自己洗漱自己爬上床睡觉。 林照夏默默在床沿坐了一会,给他掖了掖被子,调了调他的睡姿,结果没想到长至却醒了。也许是惦记着他爹根本没深睡。 “娘,我爹是不是再也不能过来了?要是我爹不能来了怎么办?” 她哪里知道怎么办? 她一个冤种,见不得他难过,心软答应他去登记结婚,结果才登记完,人就没了,洞房花烛都没有。她一下子成了已婚妇女不说,还成了单亲家庭了。 绝绝子。 心里直骂卧草,可儿子还是要安慰,“不会的。也不一定是过不来了。等你爹忙完,或是找到办法,就能过来了。” 长至没有被安慰到,翻到林照夏怀里,紧紧抱着她,“娘,我想爹了。爹说要教我拳法和招式了,可我等了这么久,爹都没来。” 爹骗人。 “爹不在还有娘啊,有娘陪着你啊对不对。咱们给你爹一点时间嘛,等他忙完就能来了。” 林照夏干巴巴地安慰着儿子,她知道儿子心情没变好,这些天天天守在客厅等他爹,回回等回回都失望,看好笑的动画片都不笑了。 林照夏哄着儿子,直到他再次睡着,才回了自己房间。 拉开抽屉,掏出那两本大红结婚证,在手里摊开。 愣愣地看着上面的相片出神,所以,一个多月了,你是真的不能过来了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赏银 他真的不能过去了吗? 赵广渊一遍遍地问自己。那本结婚证他该拿回来的,那会让他觉得真实。赵广渊这些天时常在后悔。 除了后悔没拿回来那本结婚证外,还后悔与他们母子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后悔他做的事太少。他还有好多事要做的,好多事都没来得及做。 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冬至祭的前一天,礼部各官员已陆续抵达皇陵,被曹厝安置在行宫各处。 赵广渊虽说被贬来守陵,但上回封王,皇上也没漏了他,只是不知为何封了王却没把他召回京,没人敢猜忖皇上的心思。 此次大祭,越王身份最高,各官员纷纷请见越王。 只是赵广渊没心思见他们,由着曹厝去把人打发了。 皇陵这两天异常热闹,从京城来的贵人坐着各色马车源源不断而来。陵村的大人小孩都远远站到一旁看热闹。 李氏也推着打扮齐整的女儿站到路边。 耿氏和林秋山等人忙得飞起,没空去管李氏,听几个孙子说了她的行为之后,也劝过李氏,李氏却只嗯嗯地听着,等耿氏和林秋山上值后,又会故技重施。 李氏本想进林秋山的工作间翻看那日看到的金银玉料的,可林秋山把门死死锁着,李氏也没法溜进去。 尔后又扮可怜,说兰贞大了,正是打扮的年纪,教她的先生是京城勋贵人家出来的,好不容易才把兰贞送进去,与她一起学习的同学都打扮光鲜,若只兰贞打扮寒酸,要遭人笑话了,兰贞心里一定也是难过又自卑。 耿氏和林秋山虽不耻她这种行为,但只有二房改了民籍,也盼着二房有出息,也想兰贞将来能嫁得好,所以这些年暗中贴补不少。 可李氏说要借用那天看到的头面首饰,却被林秋山严词拒绝了。 那不只是他女儿的聘礼,还是越王的东西。 从林秋山和耿氏那里没讨到好,李氏心中暗恨。也只得自己想法子。心中憋着劲,她一定要把兰贞嫁到京城富贵人家,以后林家别想上来沾光! 于是这两天都把兰贞打扮得像个贵女,拉着兰贞到路边看热闹。 李氏已经打听了,今年冬至祭来的达官贵人不少。而且每次大祭皇家宗室都会派人来,如果兰贞能攀附到皇家,那…… 李氏暗自搓着手,幻想着一朝得登高门,有个高门女婿。 “娘,我才十岁!”林兰贞对李氏一副想把她推出去待价而沽的行为很是不满。 “十岁不小了。你同学里面很多人从小就议亲了,十一二岁就定人家的不在少数。” 林兰贞被母亲说得一脸羞意,觉得母亲不对,可又不知如何反驳。 “别皱眉头,皱了就不好看了。”李氏喝斥。 又哄她:“咱家小门小户的,你爷奶又是那样的出身,能帮你说到什么好人家?听娘的,咱们还是要自己争取。若遇着贵人,你一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林兰贞被母亲哄着和陵村看热闹的一帮小子丫头们站在路边。 她觉得这个行为掉价,也不想和一堆乡下丫头小子们站到一起。可到底年幼,县城也没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世面,对源源不断而来的宝马香车也盯着看个不住。 而且骑在马上的年轻小伙们长得真俊啊。 林兰贞盯着脸色直通红。 “哎,你的香囊掉了!”见前面骑在马上的一个贵公子的香囊掉了,林兰贞急忙出声提醒。 那公子一看,急忙叫下人去拾。又不忘朝兰贞微笑地点了点头,表达谢意。 捡到香囊的仆从,拿了一个荷包走到林兰贞面前,“多谢提醒,这是我们公子给的赏。” 林兰贞含羞带怯地把荷包捏在手里,见周围大家都看着她,羞得扭头跑了。 骑在马上的一众年轻公子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有趣得紧。大老远跑来谒陵,本无聊得很,没想到竟遇上这一幕。 “卓阳,你小子行啊,就是到了皇陵,也掩盖不了你的绝世容颜,和你这该死的魅力啊,我等自叹不如。” “对对对,自叹不如。” “给我闭嘴!” “哈哈哈……” 跑到一边偷偷躲着看的林兰贞,默默念叨着听来的名字,也不知是哪两个字,但这个名字她却记住了。 行宫大殿里,赵广渊端坐上首,默默地看着殿中给他行礼的青年才俊。 六年了,他远离京城已经六年,京城的人事他已记得模糊。 “堂哥,我是卓阳,堂哥还记得我吧,我早就想来看你了,可父王不让。” 赵卓阳小时候最喜欢与这位堂哥玩,别人都嫌他小,不肯让他跟着,嫌他是跟屁虫,可广渊堂哥却不嫌弃他闹腾,从来都不赶他,还耐心地陪他玩。 赵广渊浅浅地笑了笑,“是卓阳啊,你都这么大了。齐王叔这次怎么让你来了。” 见堂哥还记得自己,赵卓阳高兴得很。 径直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仰头看他,“堂哥,你怎么瘦这么多?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还是皇陵的厨子做饭不好吃?我这回带了好多好吃的,厨子也带了两个,堂哥想吃什么,让他们给你做!” 赵广渊微笑地看他,齐王叔家的这个小堂弟,还像小时候一样,开朗活泼,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 赵广渊手掌落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行宫不缺吃的,莫替我担忧。” 赵卓阳看着他,堂哥虽然在笑,可他看了却只觉得心里难过。“堂哥,等大祭完,我留行宫陪你多住几天。” “堂哥谢谢你了,可堂哥不想你留下。” “为何?” “你太吵。” “……我不吵的。我长大了。而且我听堂哥的话,堂哥让我安静我就安静。” 赵广渊只是笑着。卓阳想留下,齐王叔也不会同意的。便没再说。 大殿中进来向赵广渊行礼的,大部分是宗室子弟,这几年赵广渊在皇陵,前来拜谒的赵室子孙几乎都是比赵广渊年纪小的,或是更小的一辈。大臣家的子弟也是一样。 赵广渊知道是为什么。所以他连大臣们都不见。 六年来,他心如止水,主动避嫌。 可现在,他等不及要回京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穿到你的时空 “曹公公,我堂兄呢?”在行宫安顿好的赵卓阳出来没看到赵广渊,扯住曹厝问道。 “见过小郡王。殿下这会估计是在地里呢。” “啊,在地里?我堂兄还下地呢?我皇伯伯要求的?”赵卓阳一脸吃惊。 曹厝吓得急忙摆手,“不是不是,小郡王别瞎说。”见周围没人,松了一口气,这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就不好了。 “小郡王也知道皇陵清苦,我们殿下非诏不得出,往日里不是在抄经祭扫,就是伺弄些花花草草的打发时间了。”曹厝声形并茂,说着越王的日常,不时偷偷看赵卓阳一眼。 齐亲王深得圣眷,小郡王又是齐亲王最小的嫡子,很是齐亲王宠爱。若能帮着殿下说一两句好话,让殿下得以离开这个地方,那真是再好不过的。 真真是,殿下不急急死他这太监。 果然赵卓阳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心疼。他堂兄那样的身份,不在京城王府享福,却困在皇陵抄经种地,真是太苦了。 “我找我堂兄去。” 等到了地里,就见他堂兄一身素衣,脚上穿着一双草鞋,手里拿着一把锄头正在地里劳作,听曹厝说是一回事,可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赵卓阳看着地里十足庄稼人的堂兄,愣在那里。 心里直发酸。“堂兄。” 赵广渊回头,浅浅一笑,“怎么过来了。”见他要下地,忙制止他,“站田梗上,别下来。” 赵卓阳看看脚上镶着金线的鞋子,顿住了脚步。 “堂兄,你怎么不叫行宫的下人帮忙?”想着是不是忙冬至祭的事,行宫的下人都不得闲,便说:“我去找附近陵户们来帮忙!”他堂兄龙子龙孙怎么能亲自下地呢。 “不用。” 赵广渊看他一眼,见他还若多年前那样,满脸的赤诚,叹口气。解释道:“这地里我下了一些增产的肥料,想亲自记录它们的变化。而且地不大,我能忙得过来。” 赵卓阳一听也不敢随意插手了。默默地在田梗上陪他。随着赵广渊的走动,挪动脚步,从田梗的这头走到另一头。 见堂哥翻地锄草完,扛着锄头到一旁的水沟里,用水沟里的污水洗脚,那一截白生生的脚脖子和那泥水怎么看怎么不搭,只看得他眼睛发涩。 “堂兄,我给你拿锄头吧。”不由分说,就把杵在地里的锄头扛在肩头,也不嫌脏,还朝他堂兄咧着大牙笑。 赵广渊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看向眼前这块地。施了肥料的地果真肥力增加了不少,同一批下的种子,另一块地,菜才长出两芽,而这块地已是郁郁葱葱,再过几天,就能掐了下锅了。 不知越地那边情况如何了。若能解决军队的粮食问题,他也少了些后顾之忧。 只是这些肥料买不了了。赵广渊眼神黯了下来。 好在他之前有寄信嘱咐林敬宁,让他们带人研究肥料,结合本地的土法,研究出增产的法子。 “回吧。”赵广渊收回目光,招呼赵卓阳往行宫走。 两兄弟一前一后走在狭小的田梗上。 赵卓阳盯着走在前头的堂兄,盯着他挺直的背脊,只觉得怎么看怎么落寞。“堂兄,回去我就让父王去跟皇伯伯说,召你回京吧。” 赵广渊目光闪了闪,嘴角讥讽。 “不必勉强。这里也挺好的,无聊时就去找皇祖父说说话。” 赵卓阳抬头往长陵的方向望了望,紧跟上一步,“我都没见过皇祖父。”有些遗憾。听说皇祖父最疼堂兄了,他要是最几年出生,皇祖父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堂兄,我回去就跟父王说,让父王帮你,一定让你今年过年可以在京城的王府里过。” 赵广渊默了默,问他:“来时,你父王没说什么?” “父王说我头一次谒陵,让我听堂兄的。别的,就没有了。” 赵广渊眼神一黯。 “哦,对了,父王本来想让我把他那只心爱的金刚鹦鹉送来皇陵让堂兄把玩几天,但后来又不肯了,说他太喜欢那只鸟了,每天都要逗上几回,不与它说几句话,心里空落落的。就不给我带来了。” 赵卓阳很是不满,他本来都没想这一茬,没想过把父王的爱宠送来给堂兄解闷,是他自己说的,可提了话头,又不肯了,哼。出尔反尔。 赵广渊脚下一顿。 扬了扬嘴角,“我还没见过会说话的鸟儿呢。果然还是京城的东西稀奇。我怎好夺齐王叔的心头好,等回了京定上门探稀奇。” “嗯嗯,到时候我让父王给堂兄把玩几天。”赵卓阳觉得他堂兄过得太苦了,这地方他多呆几天都呆不了,堂兄却一呆就是六年,回去他定要让父王去找皇伯父求情。 隔天就是冬至,问了长至和吕善长,得知大齐有“冬至大过年”的说法,这日是祭祖日,全家聚在一起祭祖,寄托对先人的哀思之情。想着有一个多月没见到赵广渊了,大家心情都有些低落,林照夏便决定冬至这日把吕善长也叫到家里吃饭。吕善长这些日子适应不错,不知内情的看他,只以为他是从外地来海市的,并不觉得他从一千年前的大齐而来。他对现代的电子设备用得很是熟捻,风土人情,等等也在积极融入。但林照夏知道他独自一人在这里,内心不是不孤独的,以前有赵广渊能时常说说话,可现在赵广渊已经一个多月没出现了。 “要是我爹明天也在就好了。”长至听娘说明天要带他去逛街,去乐园玩,还要约着长伯伯和干妈一起吃饭,心里虽高兴,但也有些遗憾。 “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啊。也许再过不久,你就能见着你爹了。” 安抚好长至后,见长至非要粘着她一起睡,林照夏也欣然应允。到了晚上,林照夏却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飞过长长的甬道,跃过层层屋宇,尔后飞到一处宫殿里,最后,她直直落在那里。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夜风吹过树梢的声音。荒草覆盖的院落,每踩一步,都惊起草丛里的小虫子。林照夏有些害怕地站在院中。 这是哪里? 像是一处破败的殿宇,又像是,冷宫? 正打量着,就听吱呀一声,院门被人推开,一个灯笼先伸了进来,尔后一个身影闪身进来,又快速地关上院门。 有人来了? 林照夏想躲,可那人却像看不见她似的,走得飞快,径直从她身旁略过,进了殿内。 看不见她? 林照夏愣了愣,跟在对方后面。走步发出的声响,可那人却并未回头,果真是看不见她。 “殿下……”来人小声的呼唤。 林照夏跟进殿中。 殿内房柱那里,蜷缩着一个人影,埋着在膝中,头发凌乱,不知什么模样。 “殿下,小的打听清楚了,皇后娘娘果真是明天出殡。皇上说神宫还未建成,说是把娘娘先送到报恩寺,等神宫建成,再移灵至天寿山皇陵。” 那人听了这话,缓缓抬头,一副颓废至极的年轻脸宠出现在林照夏的面前。 是赵广渊!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了?”林照夏急忙上前攀住他的胳膊,可他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只双目无神,眼神呆滞地看着来人。 他看不见她。 而且是赵广渊,又好像不是他。皇后出殡?是六年前的他! “按制,皇后大殓,不是要在宫中停灵三个月的吗,为何匆匆移灵?” 来人不敢看他,低下了脑袋。 赵广渊嘴角讥讽,仰靠在圆柱上,“他连给我母后最后的体面都没有。” “是有大臣说,说,皇后娘娘那样的死法,太,太……有失皇家体面,所以皇上,便下旨明天移灵。” “不体面?哈哈哈,不体面!”赵广渊仰头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林照夏在一旁看得心都揪成一团。在他身边慢慢蹲了下来,看他。 赵广渊一脸哀痛,“我母后,贵为一国之母,本该一世雍容,享尽世间富贵,与他结为夫妻,是他的原配嫡妻,可谁料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的母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子死在面前,心已经死了。 得知皇上也要治他的罪,毅然决然地用自己的性命换了他一条命。 他宁愿时光倒转,让他换下母后的性命。可他深知,若他也没了,母后是绝不会独活的。赵广渊心中痛苦不堪。 转身,头重重地磕在柱子上。 那太监急忙去拦,“殿下,您千万别再想不开了,皇后娘娘用自己性命换您活着,您要是有个万一,让九泉之下的皇后娘娘情何以堪。” 他活也活不成,死也死不了。 赵广渊闭上眼睛,眼角滑下两行泪。 “皇上没有下令让我出去吗?母后明天出殡,都不肯让我去送送吗?” 那人头垂得更低。“奴才得了消息,就悄悄去找了齐亲王了,齐亲王说他该说的都说了,说哪怕让您去送完娘娘再送回来也行啊,可皇上还是不同意。齐亲王说,皇上对您,对您……” “他怕是恨死我了吧。都是因为我才害得母后没了命,让他被世人指摘。大齐近三十位皇后,就没一位是自裁而亡的。史书上怕是会大大记上他一笔,说他无德。” 赵广渊目光冰冷。 “殿下,隔墙有耳啊。”那小太监急忙扭头往殿外看了看,生怕有人藏在暗处偷听。 林照夏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记,那人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殿下,暗处有人!”吓得往赵广渊面前挪了挪,贴得更近。 赵广渊敛神听了听,“无人。” 无人?那太监半信半疑,还是有些害怕地左右看了看,“殿下,该找的人,奴才都找过了,但都不成。” 凑近一步,近乎耳语:“蒋少傅让奴才劝殿下,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娘娘停灵报恩寺,只要殿下无事,随时都可以去拜谒。不必急在这一时半刻,上赶给皇上找不痛快,让殿下蛰伏,以待将来。” 以待将来,他还有什么将来。 以他父皇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怕是要关他一辈子。他还有什么将来。 他连送母后出殡都不能,还有什么将来。 “你走吧。莫让人看见了。以后也莫再来了。” 听得这话,那太监一阵担忧,“殿下,活着才有将来啊,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赵广渊淡淡嗯了声,赶他离开。 见那太监蹑手蹑脚地离开,林照夏收回目光。那人看不见她,赵广渊也看不见她。看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林照夏一阵心痛,忍不住想抱抱他。 见他起身,也站了起来,不知他要干嘛,默默地跟在他身边。 见他扯下一块纱幔,又撕成细长条,又把它们连到一起,林照夏都默默地看着,结果,就见他甩手一扬,那布条就直直地飞上房梁,又落了下来。 见他把两端并到一起,林照夏这才反应过来,他想自裁! “不要!”急忙去拉他。 赵广渊疑惑地往胳膊上看了看,又移开目光,又打起结,“不要,不要!”你要死了,长至怎么出来! 林照夏使了浑身的力气,把他拉开,又把布条从房梁上扯了下来。 “你是何人?”赵广渊看不见她,但他感受到身边有人,也听到了声音,还是个女人。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赵广渊愣了愣,点头,“听得到。”听得到声音,却又看不到人。江湖传言有一种隐身术,莫非是真的? 林照夏扯了他坐了下来,“你太高了,我看着累。” 赵广渊拳头紧捏,感受着身边的人,望向她的方向。“你是何人?” 林照夏组织着语言,“我来自后世……” “你来自后世?” “是。所以我了解后世的历史,知道你的将来。我想告诉你,暂时的伤痛,很快就会过去,等你历尽行帆,功成名就,再来回想,这些伤痛都不值一提,只会让你更加坚韧。” “我还有将来?” “有,你会有一个心爱的人,会有一个聪慧灵俐的儿子,你很喜欢他……” 第一百二十六章 会有变故吗 赵广渊静静地听着林照夏的讲诉,面色看似平静,心里却掀起万丈波涛。 眼前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可他知道她在那里,她温柔的和缓的嗓音渐渐抚平了他的伤痛。 她说她是后世来的。 赵广渊觉得他定是伤心过度,产生了幻觉。世间怎会有这样离奇的事,他怕不是在做梦吧。 “要我如何相信你。” 如何相信她?林照夏顿了顿。 跟他说了一些他曾说过的事……见他面色淡淡,又道:“你皇祖父长陵的献殿有一幅夕山行旅图,后来你进去把它拿了出来,跟别人换了一样东西。” “不可能!”献殿里的东西是皇祖父的陪葬,他怎会偷拿。绝不可能。 长陵献殿里确实有她说的这幅画,但这并不是秘密。而且他怎会拿皇陵的东西,且那是皇祖父心爱的画作。那跟刨坟无异。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林照夏愣了愣,她以为只有皇子皇孙能进到里面,能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想了又想,赵广渊曾经跟她说过的事,什么事是比较隐秘的? “我知道你有一个表哥叫吕善长……” “京城的人都知道。” “可他们不知道他其实没死。后来还被你找了出来,你把他安排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不用东躲西藏,他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表哥没死?”赵广渊很是惊讶。吕家阖族不是被父皇杀干净了吗,吕善长竟没死吗? “你没骗我?”激动地往虚空里抓了抓。 “没骗你。而且你外祖父收养的一个叫路夜的也没死,你外祖父的暗卫营现在由他管着,后来你找到了他,还得了他的帮助,他就藏身在京城那间东盛典当行里。” “什么!”赵广渊激动地站了起来,“你没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是想跟你说,看似没了希望,其实处处是希望。你别寻死,也别想不开,要往前看,你母后你兄长,你外祖一家都等着你给他们报仇,他们不能以那样的污名离开人世,不能让史书那样记载他们。” 赵广渊激动得不能思考。 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敢漏。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再是从后世而来,这么隐秘的事,我必是不会宣之于你,你如何知晓?” 林照夏微笑地迎向他的目光,她能看得见他,他却看不见自己,可他一向这么敏锐,直直地盯着自己脸,好像能看到一样。 “这些是你亲口说与我听的,我自是知晓。我想你开开心心的,再难也要活下去。活下去就会遇上你心爱之人,他们在等着你。” “她是谁?他们又是谁?你又是谁?” 连番追问却没等来回答,“你还在吗?你在吗?”神情焦急。 却没等来任何回应,赵广渊便知道她不在了。 那些隐秘的事,是自己跟她说的?他不会轻易把这些事道与外人知道,所以,她会是他的心爱之人吗? 你是谁?赵广渊走到殿外,望向清凉的夜空。 另一边,林照夏翻身从床上坐起,刚才似梦,又好像不是梦。她好像是灵魂出窍,整个人魂穿到六年前一样。 六年前的他一心求死,六年后还是一心求死,夏至那夜,他明知酒里有毒,还是喝了下去,这才穿越千年而来,遇到了他。可现在她穿到六年前遇上了他,那历史会改变吗,他还会遇上她吗,还会有长至吗? 林照夏有些害怕,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以前几乎天天能见到他的面,并不觉得如何思念,可现在一个多月不见了,她竟觉得异常的想念。 他孤独了太久,可她又何尝不是,她是盼着有一个家的。 既然能穿到六年前,那她能不能穿到现在的大齐呢?她有点想他了。 行宫内,赵广渊也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他做梦了。梦到了六年前他被关在皇宫废弃大殿里的一幕。 他被父皇关到那里,连母后最后一面也没看到,连母后出殡也没能送最后一程。他恨透了他,心如死灰,只求速死。 好在他活下来了,多亏他活下来了,有了长至,也让他遇见了夏儿。他会好好地活下去,等他遂了心愿,他就去找他们。 “殿下,是你醒了吗?”听见动静曹厝在外头问到。 “嗯。” 曹厝听了暗叹口气,殿下又睡不着了。推门而入,“老奴陪殿下说说话吧。”走过去坐在床前的脚踏上。 “殿下是想小殿下了吗?” “嗯。想他了。说了要教他拳法和招式的,”还说要带他一同去坐火车,去坐飞机。 “殿下是见不到小殿下了吗?” “能见到。”赵广渊目光坚定,一定能见到他们的,“只是现在见不了。” 曹厝也不知道为何现在见不了,“老奴也想小殿下了。还是老奴眼神好,一眼就看出他是小殿下。”曹厝很为自己的敏锐感到高兴。 “小殿下回回都记得给老奴带好东西,带各种好吃的,都是老奴没见过的。像小时候的殿下一样善良可爱。” 说得赵广渊扬了扬嘴角。“他确实很懂事,也没有娇气。”才五岁的孩子确实比同龄的孩子要强。 “都是林家教的好。林家是殿下和小殿下的恩人,老奴会帮着殿下关照他们的。” 赵广渊点了点头,“也莫让人瞧出来。” “殿下放心。老奴省得。”见殿下翻身下床,站起来扶住,“殿下要做什么,吩咐老奴去做就是。” “睡不着。起了。” “才寅时!” “我去给皇祖父抄抄经。” “那老奴陪着殿下吧。”略收拾一番,打着灯笼,主仆二人去了长陵的享殿。 等赵卓阳醒来,听说他堂兄天不亮就去给皇祖父抄经了,早食都不肯好好吃了,匆匆收拾了一番,便往长陵享殿而去。 他真是太不应该了,头一次来拜谒皇陵,却不肯早起一时半刻,可堂兄年年日日在皇陵,还天不亮就去抄经了。 回京后,他一定要跟父王说,要说给皇伯父听。 辰正,秋日的晨阳还躲在云雾里,可前来谒陵的大大小小官员及一众勋贵,宗室皇亲,已齐刷刷来到祭台。 祭台摆在龙凤门和升仙桥中间的神道上。此时神道上已是黑压压全是人。 祭台上摆了数百道祭品,打前头是三牲,后头是各种菜品、点心及各种干鲜果品,祭酒、香、纸、箔等物也都齐备。 各陵园神厨及宰牲房,茶膳房,以及陵户,陵卫们,已忙活了好几天,昨日各处更是灯火未熄。 今年的冬至祭由礼部主祭,此时尚不到祭时。可大家已早早各就各位。因“祭不用鼓乐,惟用礼生唱乐”,所以各陵丞早早带着各陵的仪生们已开始唱乐。 仪生们在整个过程中负责引导、典仪、执事、捧帛、捧爵、读祝、捧祝等环节,林家的和顺仍旧在列。 十二岁的和顺五官端正,声音洪亮,口齿清晰,跟所有被选中的陵户子弟一样,倍感荣耀。 远远躲在一旁偷看的林敬安,看着唱乐的仪生队伍,有些遗憾道:“大哥三弟都当过仪生,就我没有。” 一旁的李氏翻了个白眼,“要不给你再转回陵户?” 林敬安没与她争辩。他其实觉得当个陵户挺好的。做生意要卑躬屈膝,天天要露着笑脸迎来送往,其实挺累的。 李氏撇了他一眼,“你别想些有的没的,当个身不由己的陵户有什么好!兰贞说她遇到贵人了,贵人还送了她一个荷包,不用几年,你就能父凭女贵了,吃香的喝辣的,不比窝在这地方强?” 李氏想起兰贞给她看的那个荷包,那针线那样式,一个荷包还用金线银钱,一看就非富即贵。 李氏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神道处黑压压的人群里看了一眼,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跟贵人见上一面。听说是位年轻的贵公子,面若潘安,一身的贵气。 李氏不由得笑出声来。 站他夫妇二人后面,一样来看热闹的和喜,拉着堂弟堂妹悄悄地离他们一家远了些。 撇了撇嘴,往一旁正抱着树杆往上爬的和泽身上看了一眼,和泽就是一个小屁孩,兰贞也不过比他大两三岁,这就想着嫁人了?哼。还贵人?贵人能瞧得上你们? 悄声跟冬雪及和乐说:“我们到那边看,这边看不清。” 正抱树杆努力往上爬的和泽一看堂弟堂妹都跑了,顿时急了,“你们去哪?等等我!”刺溜下了树,追了上去。 一旁看热闹的村人,对着林家几个孩子指指点点,对一身富贵打扮的和泽更是不错眼地打量。 “你们说林家真的做了那样的事?” “总不会空穴来风。你就没嗅到从林家飘出来的香味?若不是有钱了,能天天吃肉?” “可林家看着不像那样的人啊……” “人不可貌相知道不。听说林家跟越王走得近,林家把林敬宁都献给越王了?” “什么意思?” “听说越王喜欢男人!”那人神神秘秘说了一句。 “啊!”真的假的? 旁人的议论,传不到赵广渊耳朵里。此时的他身着祭服,正虔诚地跪在那里。耳边除了唱乐声,就只有礼部官员在念祭词的声音。 按主祭官员的唱词,“跪……拜……起!”九跪九磕,心无旁骛。 今年最后一场大祭,一直持续到下午才算是完成。 赵卓阳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行着螃蟹步挪到赵广渊面前,“堂兄,你不累啊?”他都快累塌了,路都不会走了,堂兄还跟没事人一样。 现在他总算知道家中的兄弟没一人愿意来谒陵了。 这可真遭罪。 “习惯了。”赵广渊语气淡淡。 赵卓阳心猛地揪了一下,眼眸里有淡淡的心疼。直了直背脊,“堂兄,我留在行宫陪陪你吧。”堂兄平时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一定特别特别孤独。 “不用了。你跟着大家回京吧。” “没事,我多留几日也无事的。” “回吧,莫让你父王母妃担心。你太吵,我习惯了清静的日子。一会我还要下地,这几日正是地里关键时候,我没时间陪你。” 赵卓阳张了张嘴,说不出恳求的话。他留在这真的会打扰到堂兄吗? 那他还是回京吧,他要进宫为堂兄求求情。听说冬天这山里会下很大很大的雪,堂兄还是回京在他的王府里呆着更合适。 “那行吧,我回京等堂兄。” 赵广渊看着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冬至次日。刚忙完的林照夏接到张敛秋的电话,“夏夏,要不要去看电影?” “不了,我晚上有剧本会。” “啧啧,你就不能跟姜华建议一下,提高效率吗,天天开,还一开就好几个小时,让不让人活了!赚个钱忒难。” “他也是身不由己。每天被教做人了,就把我当垃圾桶,在我这找认同感。” “那你跟他说,让他给你涨费用。不行的话,给你提分成。” “他也做不了主。不过他说等结束给我发私包。” “你真是,怎么没点脾气?” “找个活不容易呢。第一部署名作品呢,没钱也干。” “你真是。算了,不找你了。我找吕善长去。” 啊?“你找吕善长?看电影?昨晚我们吃完饭,你不是跟他去看了电影了?”又去? “你不觉得他很有趣吗?反正我也找不到人看电影,我跟他说帮他解决身份的问题,不过要随叫随到,他答应了。我其实是逗他的,哈哈哈,他真是太好玩了。” 林照夏默了默。 “秋秋,他挺不容易的,若你能帮他解决身份问题,对他无疑是新生。现在赵广渊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过来,他只有我们这两个朋友了。” “知道。放心吧,我跟我爸说了,我爸也挺喜欢他的,说喜欢他的字画。反正我想找人看电影,他也无处可去,我正好带他了解了解这个时代。” 看电影挺好的,能散散心。这几日不只长至没了笑脸,吕善长更是一脸担忧。 林照夏看得出他在极力隐忍,但怕她和长至难过,费尽心思安抚。若赵广渊不再出现,那他只有她和长至了。 夜里,林照夏再一次进入梦境,这一次却在赵广渊刚抵达皇陵的那一天。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再见另一世的他 林照夏静静地站在夜空下,自她知道自己只是个虚体,便不再感到害怕。 眼前这不知道是哪里,显然不是上回那破败的宫殿了。即便夜光微弱,也可看出殿宇巍峨。林照夏循着灯光走近。 行宫里,方大向赵广渊回禀:“殿下,那个下药的太监已经被属下拿获,属下盘问了一番,他并不肯说出主谋,也不认是他下的药。属下怕再盘问,他会咬舌自尽,只好暂关他在屋里,等殿下发落。” 赵广渊听完眼神冰冷。 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看来京中那群人誓要把他摁到泥里,永不能翻身,才肯干休。 方二在旁恨得直磨牙,“必是早上送行的几个殿下中的一人。从早上殿下出京,就不怀好意,暗中策划这一切了。竟然在送给殿下的酒里下了药,想让殿下身败名败,永不能翻身,实在是可恨!” 好在殿下谨慎,一打开便觉不对,不准备喝,先前也并不赐给他们兄弟及随行人员。若殿下把酒下赐,那岂不是一群人都要中招? 在去往皇陵的路上,集体出了这等不耻的事,京中岂不要说殿下带头秽乱?到最后,殿下可能罪不至死,可他兄弟俩及随行所有人怕是要没了命。 其心可诛! 竟是连环计,一计不成再生二计,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先留着吧,明早你二人走时再顺手处置了。”赵广渊淡淡开口。 留着?方大先是愣了愣,尔后有些不确定,“殿下是想,将计就计?” 赵广渊点头,“是。他们既在我初至皇陵就使了这样的毒计,若计败,怕是还会有无穷的招数,防不胜防。你二人明早要奔赴边境军营,我身边无人手可用,且先向他们示示弱。” 方大点头,将计就计?嗯,不错。 先是在殿下出行的路上下了药,见殿下识破,又在殿下刚抵达皇陵的时候,又再施一计。若今夜再计败,不知等着殿下的还会是什么。只怕一计比一计狠毒。 方二听了自告奋勇,“那晚上属下亲自盯着那太监!以防他自尽或是向他的主子传递消息。” 方大思及他兄弟二人明早一走,殿下身边无可用之人,提议道,“殿下何不向路夜要些人手?” 赵广渊听完顿了顿。想了想方大这个建议…… 路夜的确是极好的合作伙伴,他从外祖父那里知道了路夜,但并不知路夜还管着外祖父的暗卫营。且在外祖父去后,他原本以为被父皇一同灭了的暗卫营竟然还在。 而且路夜就在京城。 那间东盛典当行,他以前也是经常光顾的,没想到竟是外祖父暗中的产业。 他也是鬼使神差,竟然听信了那天晚上自称后世之人的话,派人暗中联系了路夜。路夜恨透了父皇,恨透了赵室,但最后他还是来见他了…… 想着与路夜那晚见面的情形,赵广渊暗自叹了口气。 对着方大方二摇头:“路夜现在并不信任我。在取得他的信任之前,我还不宜消耗他的人情。” “怎说是人情!”方二跳脚。 “路夜本就是吕国公的下属,那暗卫营又是吕国公留下来的,现在吕家已经没人了,当然是留给有一半血统的殿下了!那路夜就该认殿下为主,听殿下差遣,怎说是欠他人情!” 方大瞪了一眼不满的兄弟。 看向赵广渊,“殿下所虑极是,路夜能放下恩怨,前来一会殿下,可见他与殿下所谋之事是一致的。路夜现在时刻想着积蓄力量,盼着有朝一日为吕国公平反。但就凭殿下姓赵,他恨乌及乌,对殿下还是有怨的。” 吕国公一家惨死,阖族尽灭,离现在不过两三个月,路夜恨不得毁天灭地。方大叹了口气。 林照夏并没有出声,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原来这世和另一世已全然不同了。 他听了她的话,也信了她的话,果真派人联系路夜了。 想着另一世的他,浑然不知,还是靠着一本野史才得知了路夜及暗卫营的存在。 这一世的他,没有沉浸在悲痛中,而是化悲愤为力量,暗中筹谋。他一定比另一世的他更出色。 今日是他被贬来守陵的第一天,他没有中情药,那他还会遇到她吗?他们还会有长至吗?心中忽然有股淡淡的遗憾。 林照夏静静地看他,明明是同一个人,可他却比六年后的他,更多了一份锐气。 忽然见赵广渊朝自己看来,林照夏浑身一僵。 往两边看了看,没人。所以,他是在看自己? 走过去,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哦,还是看不见。 可他却能准确地看向自己,好像与自己对视一样。好敏锐的直觉。 “你们先下去吧。那个下药的太监需看好了,把今天跟来的太监宫女,包括行宫原有的杂役,也细细地再审问一遍。”赵广渊吩咐道。 “是。”方大方二应声离开。 “是你吗?”赵广渊眼神紧张。他查觉到身边的异样,和上回一模一样,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林照夏笑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站定,“是我。” 赵广渊扬了扬嘴角。他的直觉没错。 “你和六年后的你一样,感观敏锐。” “六年后的我?是六年后我们相遇了吗?” 呃……“也不是。是这之前就相遇了,只是六年后才认出彼此。” 林照夏说完,顿了顿。“怎知你我相识?”他太敏锐,一下子就套出了她的话。 赵广渊嘴角扬得更高。 “你上回劝我不要寻死,还说我以后会遇上一个心爱之人,还生了儿子。你又跟我说了那些隐秘的事,我了解自己,若不是心爱之人,我不会把那些事宣之于口。” 是吗?那她还挺荣幸? 被她看破,林照夏索性不装神秘了。“坐下说话吧,你太高了,我仰得脖子痛。” 赵广渊一听忙道抱歉,引了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在她的身侧。看着一旁的空椅子,那椅子上分明没有人,可他知道她就在那里。 “六年后的我是怎样的?如何与你相遇,并认出彼此?” “那故事就长了,你要听吗?” 赵广渊点头,“渊想听。” 第一百二十八章 所念隔山海 林照夏把他们六年后如何相遇,如何认出彼此,娓娓道来。 赵广渊在一旁极认真地听着,偶尔插问一两句。越听心情越是愉悦。一定是母后担心自己想不开,派她来救赎自己的吧。 听她讲着那边的世界,心中好奇不已,对于不能亲至,心中颇为遗憾。 “所以我还能去到你的世界吗,还能见到,见到长至吗?” 真神奇,他之前惨遭退婚,这才多久,一个自称是六年后他心爱的女人就找到了他,还说他俩生了一个儿子,叫长至。 聪明又懂事。 林照夏摇头,“我不知道。事实上我脑子现在还乱着。其实我想见到六年后的你。六年后我们才刚要开始新的生活,他就不见了。他一定在找各种法子,想着要去见我们。” 林照夏怕他又想不开,再次陷入生无可恋之中。 赵广渊听着她语气中的关怀,有些嫉妒六年后的自己了。明明他更早地遇见了她。 嗯?不对! “你方才说我们并不是六年后相遇的,那我们是何时认识的?” “嗯?我刚才没说吗?”讲得太多,林照夏都忘了讲过什么内容了。 赵广渊摇头,“你没说。” “哦。我们是你初到皇陵的那一夜见到的。那天你中了药,情难自己,方大就从长陵外红门处找到了异世而来的我,所以,我们就有了没有记忆的一夜,直到六年后……” 赵广渊还未听完,已是腾地起身,朝殿外扬声:“方大,方大!” 这忽然嚎了一嗓子,把林照夏吓了一跳。 等反应过来,方大已闪身入殿,“殿下!” 方二紧随其后,一进来就对着赵广渊上下打量,生怕殿下在他哥俩不在的时候遇到不测。 赵广渊对着方大吩咐,“你速去长陵外红门处,看看那里是否有一名晕迷的女子!” 啊?晕迷的女子?殿下如何得知那里有个晕迷的女子? 他离开的时候,殿下见了别人了?方大狐疑地往殿宇的房梁上看了又看,耳朵也高高竖起听着各处的声响。 而方二,却一听是长陵外红门处,一晕迷女子,忽然就觉得周围变得阴冷起来,还煞有其事地搓了搓胳膊。 林照夏好笑地看着他。这兄弟俩她听说过无数次,可见到人还是头一次。明明一个娘胎出来的,可这性格却迥异。 一个稳重内敛,一个活泼有趣。 林照夏忍不住起了捉弄的心思,上前对着方二的耳朵吹了一口气,方二嗷地一声,跳离数丈。 叫住要往殿外走的兄长,“哥,哥你别去!” 这皇陵除了已逝的帝后,还有很多陪葬墓,这大晚上的,那些,不会都找来了吧。 娘勒。他有点害怕。 方大不理会方二的鬼叫,连关心一句都无,径直消失在夜色中。 “殿下,”方二向赵广渊挪近了些,“殿下你不怕吗?” “死人有甚可怕,活人才可怕。” 目光看向林照夏的方向,方才她一定是对方二做了什么。没想到她还挺调皮的。嘴角牵了牵。 林照夏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是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挑了挑眉。反正她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很快,方大就抱了一个人进来。 赵广渊一看,忙急步走了过去。方二本来挺害怕的,见殿下上前,也小步地跟了上去。 而林照夏也想走近去看,她就在这里,虽然只是一个出窍的灵魂,可她知道她此时正躺在家里睡觉啊。这人真的是自己吗?六年前的自己? 不等林照夏走近,嗖地一下,她就消失在原地。 而赵广渊心有所感,往她所站立的方向看了看,有些失落,但很快目光又移向方大带回的人身上。 方才是她,这个也是她!真好。 林照夏再一次从床上翻身坐起。 她回来了。记忆真实无比。所以上回她不是做梦,她是真的灵魂飘去了大齐,见到了六年前的赵广渊。 这次见他,他比上次好多了,已不再是一副生无可态,只求速死的样子。 六年前的他还是遇到了她,那故事的走向就不会太扭曲吧?长至还会如常出生的吧? 真好。 只是她两次穿到他的时空,为什么不让她穿到六年后,为什么不让她见到那个与她登记结婚的赵广渊呢。 不知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对于不能相见,万分惦念。 另一边的赵广渊,哪只是万分惦念,简直心急如焚。他太想他们了。可他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再次见到他们。 这一个多月来,他抄的经书,比过去六年都要多。 可老天并不眷顾。 刨了一会地,赵广渊杵着锄头站立,望向秋日的晴空,“夏儿,我要如何做,才能再次见到你呢?” 冬至祭的次日,一早林敬安和李氏并不如往常一样,早早就起来赶路。 林敬安磨蹭着,对着林秋山和耿氏说了张三家的,又说李四家的,没个重点,把大伙都整得挺迷惑,不知他要表达什么。 一旁的李氏见他说半天没说到重点,急地把他扯到一边。 对着林秋山笑道,“爹,是这样的,我们兰贞这个年纪正是好打扮的时候,都说挑女婿要趁早,家里既然日子很是过得了,爹的手艺四里八乡也都是公认的,所以,若能给兰贞几件,一来可以给孩子挣挣脸,二来爹的手艺也能被更多人知道,将来活才会越接越多。” 林秋山和耿氏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 一旁的林敬平见爹娘脸色不对,忙把大家都叫走了。 林秋山看着杵在他面前的二儿夫妻,心里很是失望。“我听说兰贞那天见到贵人了?” “可不是,”说起此事,李氏乐得眉目飞扬。“贵人还给了兰贞一个荷包呢。” 耿氏忍不住喝斥道:“贵人不过顺手赏了一个荷包,你当贵人给定情信物呢!贵人知道你是张三还是李四?快把你的心思收一收!咱家就属你们二房最自在,可你们看看你们干的事!在外且千万要给你们老父亲留些脸面,别让他被人耻笑了。” 林敬安被说得垂下了脑袋。而李氏却觉得公婆把她的脸皮放地上踩。 见李氏和林敬安面色不虞,林秋山温声解释:“那天你们看到的首饰料子,都是贵人的,若是咱家的,我还能藏着掖着?不留给子孙,带棺材里去?” 见二老说了半天,就是不肯给半点好处,李氏暗恨在心。 当她听不到外头人的议论呢? 明明是家里得了贵人青眼,穷人变富了,可什么好处都没想着他们二房。长至都跟着贵人去读书了,还说家里没跟贵人攀上关系。 那长至更是白眼儿狼,他的户籍还挂在他们二房呢! 哼,你们不仁休怪我不义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被举报偷盗 赵广渊最近迷上了种地。 从现代带回来的肥料被他用在了亲自开垦的那块地上。效果惊人。 因为没赶上粮食的播种季节,种的都是一些短时作物,诸如菜蔬及豆子一类。但亩产相较未使用现代肥料的地里,增产数倍,让赵广渊很是兴奋。 豆子未施肥料的地里,亩产不到百斤,可用了肥料,亩产竟高达五百多斤! 赵广渊又惊又喜。 豆子价贱,每石三钱不过四钱,只有米价的六成。可夏儿那边米价贵,反而是豆子这些粗粮价贵。 在那边,他跟着夏儿去购物,一斤米普通的一块多二块,可豆子却要三四块。连大齐穷人吃的糙米在那边都是寻常米价的二三倍。 那会他对着夏儿直咋舌,夏儿说就跟牧区的百姓天天吃肉,菜价却比肉贵是一个道理,他便释然了。 “何不食肉糜?”不是傲慢,是见识少了,眼界少了。 豆子在大齐价贱,但它除了榨油,做豆腐,还可以用做军中马料,喂马喂牲畜,豆渣还能肥田。用途极广。 那可不可以让越地百姓广种豆子,增加产量的同时,再增加它的价值呢? 在京城,清油的价格是七八十文左右,可一些更远的地方,一斤清油的价格却要卖出一二钱的价格。豆子增产后,卖豆子也好,榨清油卖也罢,都是实实在在为越地百姓创造财富的路子。 乱糟糟想了好些,赵广渊忽地又是一顿。 他想起在夏儿那边听到的一句话,“要想富先修路”。呃…… 赵广渊傻眼了,情绪也变得低落。 越地多山,好东西也运不出去。难道他还要把越地的路修出来? 这工程着实有些大,再说,他又缺钱了。 方大和孙闾简直在烧钱,他做倒爷的日子不过数月,挣得不如他们花钱的速度快。现在这珍珠也买不着了,古董也运不过去了,那边的花鸟虫鱼也运不回来了,京城那间铺子,货品告罄。 珍珠是他赚的第一桶金,那买不到,能不能自己培育出来呢? 想起之前在夏儿那边查的诸多资料,可他看会了,也学不会啊。要不写下方子,把方法步骤的密信方大让他找人去研究? 可除了珍珠,还有什么东西来钱快呢? 赵广渊看向皇陵的方向,又抬头望天,这天怎就阴了?这山里的秋天,跟别处孩儿脸一样的夏天那样多变。 “殿下,殿下!” 赵广渊站田梗上朝声音处望去。是曹厝。前两日冬至,他让方二躲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做什么去了,只曹厝跟着他。 “你跑慢些。”一把年纪了,可千万别出了什么差池,他可就这一个知心人了。 “殿下,”曹厝小跑到赵广渊面前,喘着粗气,“出事了!” 出事了? 他都这样了,还能更惨? 曹厝一边匀着气,一边摆手,“不是殿下,是林家,林家出事了!” 林家!赵广渊比自己出事还着急。往前两步逼近曹厝,“林家出什么事了?” “有人举报林家,说林秋山和他儿子偷盗祭器,现在赵陵丞已经带着陵卫去拿人了,还喝令林家大小不得出房门一步,需等查清真相后,再来定夺。” “林家偷盗祭器?”赵广渊如听天书,“林家怎会偷盗祭器!” 林家每一个人他都认识,从林秋山到最小的冬雪,他都认识,每一个人的禀性他都了若指掌,谁都可以偷盗,林家却不会。 “是啊,林家每一个人老奴都认识,再老实不过的人了,连得了几个茄子,舍不得吃都要巴巴给殿下送来,而且之前小殿下时常接济,他一家又没遭事,日子比一般民户强太多,没必要冒杀头的罪去偷盗祭器。” “是何人举报?” 曹厝摇头,“尚且不知。老奴一听赵陵丞带着陵卫去拿人,就急忙赶来找殿下了。殿下可得帮帮林家啊,再怎么说,林家也养大了小殿下。” 赵广渊点头。他们不只养大了长至,唯一的女儿还是他的挚爱。 举报往行宫方向走,一边吩咐曹厝:“你去赵长乐那里打探一下情况,就说林家的外孙是我的学生,我做为先生,得知林家出事,询问一下情况。” “是,老奴这就去。”曹厝脚步匆匆往另一边方向小跑着去了。 赵广渊一边走,一边思索,究竟是何人污告林家呢? 又究竟是为何? 跟林家有仇?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忽地脚步一顿,难道是冲着他来的?打探到林家跟他走得近,在他这里下不了手,就冲林家去了? 回到行宫,见方二还未回来,便叫来锦绣。 “去打探一下京城送来的那四个女人,这几日可有异常?有没有人接触过她们。” “是。”锦绣应声而去。 锦绣走后,赵广渊又召来守行宫的陵卫,询问这几日行宫可有什么异常,有没有人跟行宫里的人接触。 陵卫翻出本子,查阅了一番这几日出入行宫的相关人员,做了什么,接触了何人,都一一登记在册。但赵广渊查阅了一番,并未有异常。 难道不是冲着他来的? 还是对方更隐秘? 一边思索一边等曹厝回来,就听方二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殿下,殿下,你猜我带什么回来了!” 声音中透着欢喜。 方二本来就人高马大的,再肩扛着一个比他半个身子还长的箱子走近来,就特别的,跟个力大的笨熊一样。 方二本来高高兴兴的,进来一看,殿下面沉如水,正盯着他。 “殿,殿下。” 方二觉得他撞枪口上了,赶上殿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回来。不过,看了他带回来的东西,殿下一定会高兴起来的。 把箱子放下,俯身拍了拍,“殿下猜一猜,属下带什么回来了。” 赵广渊没有心情跟他玩猜猜的游戏,冷声吩咐,“你去查一下,林家是不是跟人结仇了,究竟是何人在背后举报他们。” 啊?什么情况,林家被人举报了? “快去。” “啊?哦。”方二来不及介绍箱子里的东西,一个闪身出了大殿。 赵广渊看着他飞略而过的残影,有些嫌弃。 方二又长胖了,都让他看到残影了。从西南边境回来,就跟没吃过饭似的,天天吃,草根都觉得香,脸越来越圆,身上也越来越有肉。这速度都慢了。 方二出去不久,曹厝回来了。 “殿下,老奴问过赵陵丞了,说是冬至祭后,回收回来的礼器祭器有缺,刚好有人举报了林秋山父子,赵陵丞就带人去询问了。现在只把他们关到奉先军的暗室里,还没开始盘问……” 赵广渊眉头皱了起来,“询问就询问,事情未问明,如何就关到奉先军的暗室去了?那下一步林秋山不招认,是不是要把他父子关到水牢去了?” “奴才也是这么跟赵陵丞说的,赵陵丞说,关到暗室,但并未让人折磨他们,只是方便问询。奴才说林家数度对殿下有恩,陵丞表示明白,说若不是林氏父子所为,必不会冤枉了他们,还会当着全部陵村的人面还他们一个公道。” 赵广渊眉头未松。 但也深知,皇陵礼器祭器丢失,重则砍头,轻则流放。就是附近的农户盗伐陵园内的树木挖陵园内的一捧土,都要打一百板子,更何况偷盗祭礼器。 但赵广渊深信林氏父子为人,这父子二人踏实本分,不会做违法乱纪之事。 “林家其他人是不是由陵卫看守着?” “对,有四个陵卫看守。” 赵广渊在殿中踱了几步,“你替我去林家走一趟,安抚一下他们,说本王信重林秋山,相信他的为人,必不会看着他被污。” “奴才这就去。”不用殿下吩咐,曹厝也是想去林家一趟的。 林家养大了长至,是皇后娘娘和殿下的恩人,也是他曹厝的恩人。 林家里,大小乱做一团。活久见,他们都是皇家的家奴了,还偷盗祭礼器?得了钱难道能脱了陵户,改换门庭? 家里有衣穿,有饭吃,油足粮丰,他们犯得着去偷盗皇陵里的东西? 耿氏和王氏向赵陵丞证明自家没必要去偷盗,可最后林秋山和林敬平还是被抓走了。听说被带去奉先军的大牢,婆媳二人眼泪就下来了。 进了大牢,不死也要脱层皮,听说很多人受不了刑,还会屈打成招。 苍天,哪个天杀的跟他们过不去! 耿氏和王氏一掉泪,和喜和秋华也吓得哭了,“爷爷和爹会不会有事啊?” 他俩一哭,冬雪及和乐也跟着哭。林家一片愁云惨雾。 曹厝到了林家门口,看守的陵卫一看是他,问都不问就让他进去了。 开玩笑,曹公公是越王身边第一人,越王虽然境况有些惨,但此地越王最大。再说了,林家是不是偷盗祭器现在还没查明呢。 耿氏一见到曹公公,忙擦了眼泪,拉着王氏就迎了上去。 “曹公公,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婆媳二人情绪激动,马氏看不过去,便对着曹公公福了福,“还劳烦曹公公跑这一趟。” “应该的应该的。老身在来之前,殿下便吩咐我去了解情况了,林秋山父子虽被带去奉先军暗室,但只是例行查问,不会上刑。且有殿下的关照,赵陵丞会秉公办理,若他们无辜,必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马氏等人松了口气,“多谢越王殿下,多谢曹公公!您一来,我们心也就定了,方才公爹和大伯哥被带走,一家人全乱了套。” 曹公公笑了笑,“放心。林家人品我和殿下都信得过。不必忧心,等问明情况就会家来了。” “是是,我们听殿下的,听曹公公的。” “我祖父和大伯会没事吗?他们多久回来?”冬雪仰着小脑袋看向曹厝,小手还紧紧地捏着他的衣角。 曹厝咧开嘴就笑了起来,他跟所有无根之人一样,见别人家团圆和睦就羡慕,见到孩子更觉惹人疼。 半蹲着摸起冬雪的脑袋,这细软的头发,这肉乎嫩滑的脸蛋,可可爱爱的。 “放心吧,他们都会没事的,很快就回了。”抬头看了看天色,“吃晚饭前必会回了,会跟冬雪一道吃晚饭的。” 冬雪拍着小手,“哦哦。真好。谢谢曹公公!” “不谢。下回跟哥哥姐姐一起到行宫玩,殿下看到你们也高兴。” “好!”冬雪大声应了。 长陵村的另一头。 常山喝问着周氏:“是不是你去举报的?” 周氏心情好好,对他的喝斥没放在心上。 “我怎会去举报,和他们无怨无仇的。再说一个村子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何苦去举报他们。且我大小还是村长夫人呢,我不要脸的吗?” 她怎会亲自去举报。 常山眉头拧着。他并不相信林家父子会去偷祭器,一定是有人嫉妒他家日子过得好,强加的罪名。 周氏的话他信,周氏好面子,应该不会去举报。但是…… “你没去举报,那是你那好弟弟做的?” 周氏眉毛一竖,“什么我的好弟弟,他没有名字?他可是你的妻弟,你小舅子!你就这么看不起他?对他不是横挑鼻子就是竖挑眼的。” 自个男人看不起娘家人,周氏心里很是气愤。 那要让人看得起才行啊。就周旺财那样的,烂泥扶不上墙,他都懒得看。常山暗自腹诽。 细细观察着周氏的神色,夫妻多年,他还能不了解她? 立刻火气上涌,“真是周旺财去举报的?” 见自家男人看破,周氏也不装了,“是又怎么样!林秋山若没有偷盗,陵丞自会还他清白,你着什么急。” 这是还不还清白的事吗! “他清白,这件事也会传出去!以后长陵村的人上值,陵卫会处处时时留意长陵村的人,只要丢了祭器礼器,丢了任何东西,别的陵村的人也会推到长陵村人身上!你道这是好事?” 那还能眼睁睁看着,装看不见?周氏撇嘴。 常山见她不以为然,又心火上涌。“他若真不清白,我这个村长能逃到哪里去!我一个连罪免不了!到时全家都跟着遭殃!” 偷盗皇家的东西,这是怎样的罪名!蠢货,蠢而不自知! 周氏有些心虚,“他不清白,事是他们做的,与你何干!” “你这蠢货,蠢货!还在这说风凉话!为了挤走林家,让你弟弟可以迁户到长陵村,你姐弟俩是挺能想招啊!” 还偷盗!偷皇家的东西!脑袋都没多长几个。 常山说完急匆匆走了。 周氏有些害怕,又觉得她多想了。“他自己家人都恨不得亲自去举报,还说我弟。” 说完想起什么,也匆匆地跑开。 第一百三十章 查明有因 行宫大殿内,听着曹厝说着林家的情况,赵广渊很是松了一口气。 林家女人还算有些见识,这会并没有哭天抢地,四处求人。见着曹厝去,也没说请他做主,很是难得。 “你既说他们林家父子晚饭前必会回了,那你需得盯着赵长乐那边,尽快问明情况,莫生了变故。” “殿下放心,奴才省得。”曹厝出了大殿。 赵广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夏儿那边的一个好东西来了。 就是满大街的摄像头。重要地方更是全方位无死角。这皇陵若是安几架,也就没这个事了。 再想到已经五十二天没见到夏儿和长至了,赵广渊有些难过。既把他拉出泥沼,给了他生的希望,何故又夺了去? 没有夏儿和长至的日子,越发难熬。 不知夏儿有没有想他。不知长至有没有好好做功课,武功怕是又退步了。功课尚有表哥可以指点,可武功表哥一介文人可指点不了。 赵氏开国太祖以武创世,以武治世。赵氏子孙哪怕不专攻武道,多少也会几招拳脚功夫。不为别的,就为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长至五岁才开始练马步已经是晚了。 赵广渊不由得叹了口气。听见殿外脚步声,正了正色,看向殿门。 “殿下。” “进。” 锦绣抬腿迈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娉婷袅袅的佳人。 赵广渊立刻就冷了脸。 “殿下……”锦绣才开口,旁边一女人就抹着眼泪抢话,“殿下,见殿下身体无恙,妾就放心了……” 锦绣提了一颗心。再看殿下,果然殿下脸色如冰,喝问:“谁准你如此自称!”锦绣吓得头也不敢抬。 “殿下?”姜氏抬起楚楚动人的一张脸,“妾是皇后娘娘赐给殿下的,说是让我们来伺候殿下……” “我无需别人伺候。” “可皇后娘娘……” “既念着你的旧主,就哪来还回哪去吧。”对殿外扬声:“来人!” 一宫人走进,赵广渊对其吩咐道:“去跟魏把总借两个人,替我送她们回京。” “殿下!”那姜氏扑通就跪了。哪里想到殿下这么无情,看来这招她走错了。向赵广渊磕头哀哀求情。 她不能回去,她若回去了,还不知皇后娘娘如何发落她。 赵广渊没理会姜氏,只看向一旁另一个女人。 那女人与姜氏的楚楚动人不同,端庄优雅,气质炯然不同,刘后为了他这个“废人”费心了。 “你呢?”赵广渊问她。 骆氏一凛,殿下连话都不肯多说,但她已知其意。“奴婢愿留下听候殿下差遣。” 是个聪明的。 “我本来想送你们去东宫的。太子是储君,东宫想必住得下你们二人。既然想留下……” 骆氏一愣,连跪在地下的姜氏都激动地扭了扭身子。 赵广渊把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眼神更是冰冷。“如何?” “殿下,妾,奴婢,奴婢愿听从殿下安排。”姜氏心急地回话。 一旁的骆氏看了看赵广渊的脸色,叹了一口气,垂头,“奴婢听凭殿下安排。” 赵广渊便吩咐那名宫人,“把她们带去魏把总那里,就说本殿交待的,要他安排两个妥当之人,务必把两位美人送到太子府上。” 那名宫人应是,带了两位美人离开。 人一走,锦绣扑通跪下,“殿下恕罪!奴婢方才去查问她们,那姜氏说有要事回禀殿下,奴婢这才带了她们前来,实不知她有异心。” 锦绣很害怕殿下误以为她是她们的同伙。天地良心,她是殿下的人,和她们这些被别人安排来的人才不同心呢。 “起来吧。”赵广渊叫起,又让她把查问的情况说了一遍…… 所以,这两位被他安排去给皇祖父抄经,这是抄不下去了? 而另两个美人,被他安排去监理皇上的神宫,许是在那边能拿鸡毛当令箭,被一堆民夫仆役另眼相待,倒还不急着上赶着伺候他这个“废人”。 “殿下,另外两位美人,不一起送去东宫吗?” 见殿下未怪罪,锦绣很是松了一口气。做奴婢的,忠心最重要,若被主人怀疑背主,那下场就不太妙。 “那两位能替我担着监理神宫之责,何必让她们离开。派人紧盯着就是。” 再者,送两个人给太子,他能收下,要是送四个,就有点吃不下去。 他怕引起反弹。听说太子这段时间在皇上面前替他美言,建议皇上召他回京,那他送两个美人表示谢意总可以吧。 美人的事处理完,方二也回来了,把调查到的消息告之赵广渊。 “周旺财?长陵村长的妻弟?无怨无仇,就为了挤掉林家,让他能入驻长陵村成为陵户?” 赵广渊属实想不到,竟还有人是民户不要,抢着当陵户的。 “是。”方二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属下跟殿下所想一致,本以为是因朝廷旨意,划了民户守陵才把他们变成陵户,是以百姓不敢抗旨,不得已而为之。没想到还有人想改籍变陵户的。” 都怪他见识太少。这样的稀罕事都让他遇上了。 “不过属下了解了周旺财一家的生活,对他想更籍就想得通了。”提起周旺财,方二一脸鄙夷。 “那周旺财不事生产,生性懒散,还爱赌钱,把祖上传下来的田地卖得所剩无已,不足以支应一家人的生活。他们家除了他又无成年男丁,回回服役他都不得不亲自去,他一身懒骨头,今年被征去修了三个月的城墙,更想成为陵户了。” 当陵户有俸?拿,时不时还有恩赏,不用服兵役服徭役,种的地也不用交税,就他那懒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种的粮食再不如别人,也绝对够一家人吃了。 余的还能卖钱,可不顶顶好。 自由算什么,填饱肚子才是关键。 方二摸了摸肚子,那会在西南军营,他天天吃不饱,营地周围的草根都被他撅干净了,那时候他就想,若有人能捞他出去,只要能让他吃饱饭,做什么都行。 所以,周旺财有此想法,他就想得通了。 赵广渊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又想歪了。 有些无奈,问道:“那周旺财人呢?祭器是他拿的?” “周旺财还在他家,他跑不了,属下便没有动作。想听殿下吩咐,再去拿人。祭器他拿不到,他连进陵园都不能。是他姐姐,常山的婆娘偷偷藏了,想必是想晚上几日,等清点完毕再偷偷还回去的。” 凭周氏那胆子,怕是还没那个胆子敢偷卖皇家祭器。 赵广渊听了点头,“你做得对。我一个被放逐来守陵的失宠皇子,不该掺合到陵园事务中去。” 交待方二:“你让曹厝去找赵长乐,也别说是我们查清的真相,只说听别人说了这么一嘴,不知真假,让赵长乐把人找过去问问。” 凭周氏和周旺财的胆子,都不用怎么逼问,只派陵卫把他们捉了去,怕是半路上就露了马脚,不打自招了。 “是,属下就这找曹公公去。” 周旺财家。周氏匆匆赶到,见周旺财抱了个东西就要出门,身上还背着行囊,一看就是要出远门的样子,一颗心提了起来。 “做什么去?去哪里?抱的是什么?” 见姐姐忽然就来了,周旺财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有事出去一趟,过几日就回了。你弟媳侄女他们在屋里,姐姐找他们去吧。” 避过周氏,就要走。周氏见状急忙窜上去,一把扯过他怀里的东西…… 周旺财本来见到姐姐就有点心虚,抱得不实,忽然被周氏这么一扯,裹得严实的包袱就掉到地上。 二人争着去拾。 周氏眼明手快,先抢到。打开,吓得眼珠子差点脱窗。 “你个天杀的,你个短命鬼,你要拿了它去哪里!我就知道你借去准没好事。” “姐你还我!就借几天,过几天就还回去了。” “在家还好,你都把它往外拿了,我还能信你能还回来?” 周氏后悔了。本来听了旺财的计划,完美无缺,每年的大祭,那祭器礼器就数都数不清,擦拭盘点入库,也不是一两天的功夫能完成的。 她仗着身份的便利,偷偷藏了一件,只要推到林秋山身上,再盘问个几天,她到时再偷偷还回去,神不知鬼不觉。林秋山家里乍富,就算不偷祭器,这里面也有外人不知道的因由。 到时查出来,林秋山一定能清除出陵村了,那空出的名额凭她男人是村长,要一户人还不容易?还是自愿改籍的民户,那陵丞还能不答应? 本以为天衣无缝,结果…… 一个娘胎出来的,周氏还不知自家弟弟是什么尿性?“你怕是不想还回来了吧?你是不是要把它卖了?” 见周旺财目光闪烁,周氏嗷地一声,对着周旺财又拍又打。 “天杀的,你个短寿的,我是你亲姐姐啊,咱家就剩咱俩了,你还见不到你姐姐好,还来害我!亏我平时对你三不五时的贴补,自己舍不得吃用,省下的财物都拿来给你了,你还害我,我打死你!” 周氏追着周旺财拍打。周旺财一边躲着,一边分辩…… “我没想害姐姐你啊。我就是想偷偷把它带去京城鬼市卖了,再到黑作坊让人做一件假的还回去,到时谁也看不出来。这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嘛。卖了钱,我拿一半给姐姐,姐姐平时对弟弟照顾,我都记在心里……” 周氏听得顿住,卖了钱给一半给她?做一件假的送回去,谁都看不出来? 然后林秋山被挤掉,旺财也能成陵户,大家住到一起,平时也能相互照应?这很好啊!可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因姐弟二人在门口争执,引来了周旺财的妻子和儿女,在旁听了全程,都听呆了。 周旺财妻子没想到自个男人除了懒点无能了点,竟还有胆干出这等杀头的大罪!害怕不已。 而周旺财见她出来,忙喝令她带着儿女进屋。 等人走后,周旺财还想再继续说服姐姐的时候,赵陵丞带着陵卫推门而入,常山也跟在后面。都不用盘问,只看地上掉的那个祭器,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带走!”赵长乐冷声吩咐陵卫。 陵卫如狼似虎,上来就擒住周旺财的两边胳膊,把他往外拖。 “冤枉啊,冤枉啊!不是我们拿的,是我们,我们捡的!”周氏见事发,急得不行,“对,就是我们捡的,正想拿回去领功呢!” “你还想领功?”赵长乐冷眼看她,无知的女人,竟敢偷拿皇家的东西,还是皇陵的祭器,罪大了。 “把周氏也带走。” 又有两个陵卫上来拿人。周氏挣扎着看向自家男人,可常山却没看她,只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的祭器,用衣袍小心地擦了擦,抚去上面的灰土。 转眼间,周旺财家门口就走了个干净,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周旺财妻子和几个孩子站门口半天没回过神。 “娘?” “走,我们要离开这里!要快点!你爹没救了,咱们不能被他连累。”旺财妻立刻回神过来,一连串安排。 本来她对周旺财也已经失望透顶,只是这时代的女人不都是这样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找了这么一个男人还有什么办法,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但没想到周旺财竟是有胆犯下这种滔天大罪,要杀头的!而且诛全家! 走,一定要走! 不多时,周家就空了。旺财妻子领着几个儿女背着几个大大的包袱急步出了门,不知往什么地方去了。 而周旺财人赃并获,再是分辩东西是捡的不是拿的,都没用。那祭器是分给常山管的,从他手里丢的,周旺财要无罪,常山就要替他顶罪。 常山如何肯。 他原本就看不上这个好吃懒做的妻弟,自家得的好处一大半都被妻子拿去贴补他了。常山心中不是没怨的。财物也就罢了,还要替他顶罪? 门都没有。他不只是一个人,他还有一家人要养活呢。 可如何脱罪呢? 事关林家,那能不能找林家帮忙,把他的罪洗了呢?旺财说他得知林家乍富的消息,还是从镇上林家二房那里听来的。 林秋山不想家丑外扬,应该肯帮他的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迁籍 林秋山抱着两个匣子进了行宫。 “多谢殿下说情,才使我父子免了一场是非。” “快快请起。”赵广渊示意曹厝把人扶了起来。 自从去过现代后,他对人和人之间无贵贱且男女平等,还是受了一些影响。再者林秋山是夏儿生父,他也不能寻常对待。 “事情已解决了?” “回殿下,都已解决。本就不是我父子偷盗祭器,着实冤枉,赵陵丞查明真相后就放我们回家了。” 方二已经把事情调查清楚,赵长乐的处置他也已知晓,但这里面还有些事情。看向林秋山。 林秋山踌躇一番,还是选择把家丑说了。 “都是草民管教不严,二房把家中情况往外吐了,被别有心机的周旺财听在耳朵里,就想出了这个法子。草民,草民答应了常村长的求情,配合着他说了那样一番话,草民有罪。” 常山当了十数年的村长,当然知道偷盗皇家祭器是怎样的大罪,周旺财是定要砍头的,周氏搞不好也要砍头,最差也是被流放。他受周氏姐弟牵连,罪责免不了。 常山便找上了林秋山。 说此事虽是周旺财处心积虑,但也是受了林家二房的鼓动,这才犯了这样的罪。到时林家二房也免不了被追责。 林秋山无奈妥协了。 配合着说是常山看到祭器有损,便想到他有那样一门手艺,可以修补金银器残缺部分,能修复如新,便把祭器带回家欲交给他修补,不想周旺财好奇,向周坻借去鉴赏,又起了坏心。 最后赵长乐想着越王对林家平时多有照顾,倒也接受了他这番说辞。 最后周旺财被送去京城问罪,砍头是一定的了。但周氏因林秋山改了口供,只打了一百大板,没死,但估计没个三两月下不来床。 而常山虽洗脱了罪名,保全了自己,没有被逐出陵村,但看管不力,村长也是当不了了。 林秋山把个中因由说了一遍。推着其中一个匣子到赵广渊面前,“这里面二十金是常山所赠,都是殿下网开一面,草民不敢收受。” 赵广渊瞥了一眼那个打开的匣子,里面金灿灿的,摆满了金锭,夏儿最喜欢了。可她即便喜欢,怕他没钱用,还是把当初投资所得的那些金子连同长至的那部分都给他了。 母子二人还说是放在他这里继续投资,让钱生钱。可他知道,他们母子是怕他窘迫,担心他没钱花用。 赵广渊心中生暖,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们。 收回思绪,对林秋山说道:“既是你帮着说情,那与本王无关,且收着吧。只是,以后家中事务,特别是与本王,长至和夏儿有关之事,你需守口如瓶,若露了一丝半点出去,本王饶不了你们。” “殿下放心。草民知事情轻重,这些不会往外道。” 表了一番忠心,才把带来的另一个匣子打开,“这是一部分饰品,这些日子陵园那边太忙,草民只做了这些,怕殿下着急,先送来一部分。” 赵广渊示意曹厝接过来。 打开,立刻被惊到了。曹厝也是,震惊得眼睛都亮了,“这可太好看了!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门手艺!” 曹厝觉得林秋山窝在这山中当个陵户,着实是屈才了。这手艺,一点都不比宫中匠作局的差。 赵广渊也赞同地点头。手艺不错。不枉他把要当聘礼的饰品交给他打制。 “做的不错,我很满意。” 林秋山见越王满意,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手艺是一方面,主要是殿下给的图纸太好看,只怕满大齐都没见过那样的饰样。” 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样图。 曹厝与有荣焉,“那当然,是我们殿下亲自画的,满大齐都找不到第二件。” 赵广渊笑了笑,是他所画没错,可也不全是他想出来的,一部分灵感是他跟着夏儿去过几趟金店,又在电视手机上看多了式样,才画出这一份独一无二的样式。 看了林秋山一眼,想着若下回他再去那边,定为他找一些相关的样图和相关书籍给他,好让他手艺更加精进。 赵广渊很满意,便要让曹厝给赏。 林秋山急忙拒绝。他收受了太多,得越王关照自家,无以为报,而且这些是给自个女儿打的,如何能要赏。 但因曹厝在一旁他不好说这个原因。 赵广渊见他看曹厝,也明白他未表达的意思。“也好。那剩下的你慢慢打,务必精细,不着急。” “是。草民明白。” 想到这件事里,有林家二房的参与,赵广渊又吩咐林秋山,“把长至的户籍从林敬安那里迁出来。” 林秋山一愣,知道他是对二房夫妻不满了,但是…… “当初是不想长至入陵户,便挂在二房头上。这迁出来……”难道要落到自家名下?那长至不是变陵户了? 那孩子从小聪慧,他怕耽误了他才把他登记为民户,再说越王都说长至是他的亲子了,还落陵户? 还是说越王想迁到自己名下?可长至还不宜现在露了身份啊。 有些疑惑的看向赵广渊。 “这事本王另有打算。长至已不适合挂在林敬安名下了。你且先到镇上把户籍迁出来,尔后我会让人去找你。” “是。” 见他应下,赵广渊便让曹厝送他出去。 自己则从匣子里拿出一对戒指在手里翻看。 戒圈是金子做的,并不是光面的,纹饰做成缠枝纹,戒面的花心里嵌着一颗心型的粉钻。并不凸出戒指表面。摸着光滑并不膈手。 两个戒指样式一样,一大一小。如此样式,他带着也并不娘气,这是那边的对戒,是爱的宣言和见证。他想像着他和夏儿带这对戒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欠夏儿一个求婚仪式。这戒指世间仅此一对,他和她也是这世间天造地设的唯一。 赵广渊把男款的戒指带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看了又看,目光温柔。他想给她全部的心意。包括他的生命。 只是,如何才能再见到她呢。 另一边,林照夏忙完从书房出来,见儿子还在客厅里看动画片,眉头一皱,“长至,都这个点了,怎么还不去你伯伯那边做功课?” 长至嘟起嘴,“伯伯和干妈出去了,说干妈要带他去见见世面,等明天周末再给我延长时间。” 啊?又出去了?这频率有点高啊。 长至却觉得正常,“娘,你都没空带伯伯出去见世面,我干妈替你把事情做了,你还有意见。” 小子!倒会怼自个亲娘了。 “娘不是有意见。是觉得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男未婚女未嫁的,约会不是很正常?” 哈?这是她儿子?是不是懂太多了?“动画不能看了。” “娘!”长至不满。 “我功课都做完了,伯伯教的我也会背会写了,马步也练了,而且下午放学我还去私教那里学一年级的语文和数学,我都这么忙了,为什么不能看动画片放松放松?” 臭小子。是你看太多动画片,脑子进步得太快了。都懂大人的事了。 但想着儿子这段时间太辛苦了,也不好做得太过。“行吧,那再看半个小时,一会娘检查你的功课。” “好!”长至大声地应了。 林照夏笑笑,去洗澡,洗完贴了一张面膜出来,长至看到,笑了起来,“娘,你这样好像贴了个人皮面具哦。” 有什么好笑的。这孩子。“你爹也是这么说的。” 话音才落,母子二人都静了静。长至扑过来抱住她,嗡声嗡气的,“娘,我想爹了。我爹是不是再也不能过来了?” “怎么会。”虽然林照夏也有些担心,但不能伤了儿子的心。 “才不会。可能是暂时出了什么故障,你爹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到法子的。等他想到法子,就能来看我们了。” “真的吗?” “真的。你要对你爹有信心。他又不是那种望恩负义,不肯负责任的人,对不对?再说了,他把我们母子所有的金子都拿去投资了,如果不过来,那我们可亏惨了,怎么着娘都要想办法去找到他,跟他要金子的,要你的抚养费。” “我爹才不会欠抚养费。” “对,所以他一定会找到法子过来的。” 那是什么时候嘛。长至抱着林照夏的腰,心里好难过。 陪着长至看了一会动画,又检查了一番他的功课,母子二人又一齐看赵广渊写的《齐史》。 长至有些遗憾,“我爹还没把它写完。” “会写完的。他现在一定在写了。等再见到他,长至就能看到完整的《齐史》了。” 哄睡长至后,林照夏回到房间。打开抽屈,拿出那两本结婚证又愣了一会神。 夜里她刚睡下,又穿到了皇陵行宫。 正听到下人向赵广渊汇报情况:“生了,是个胖儿子,六斤八两。母子平安!” 赵广渊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长陵方向闭了闭眼睛,崩紧的神色顿时就松了下来。多谢皇祖父保佑,他们母子平安,向皇祖父道喜,您有曾孙了! 他比六年后的自己幸运。他一直到六年后才知道孩子的存在,也不知那名女子的存在。但他却知道。他比他幸运,也没有被害得无嗣。 “下去吧,暗中盯着林家,若有事情及时来报。” “是。”那人一个闪身,就不见了人影。林照夏都以为她看错了,以为刚才看到的人只是一个错觉。 才走近,赵广渊就有所查觉,扬着嘴角,“你来了?” 林照夏点头,随即一想,他看不见,又嗯了声,问他:“你心情不错?” 赵广渊嘴角牵得更大,“是。我心情很好。我有儿子了!六斤八两,他可真胖。”不枉他派人送各种吃的。 林照夏听到六年前的自己把长至生了,她的到来并没有改变历史,长至还是如约而至,心里也很高兴。 而且这一世,他并没有一无所知,想必是一直在暗中关照着她,关照着林家。 挨着他坐了下来。“你有人手了?” “是,我跟路夜达成合作,我们目标一致,他送了些暗人给我。而且得你提示,我也暗中联络了我的属下,还有我兄长的旧人,现在我手上并不缺人。” “那很好啊。” “对。这就很好。我甚至觉得比以前更好。不用困在京城什么都做不了。虽然在皇陵被困着,但觉得天地宽广。” 看向林照夏的方向,“我已经决定了,安排个替身替我守在行宫里,而我准备到函谷关去。” 那里有外祖父的三十万旧部,尽管不可能全部收回己用,但只要能收复一半,哪怕几万人马,那他能做的事也多了。 林照夏有些不赞成,“皇陵一年三大祭五小祭,月月还有常祭,你都得出现,你敢保证替身不会暴露?” “不会,我会安排妥当。且我并不一定要出现。我被皇上送来守陵,等于幽禁在此,我只装做颓靡不振,生不如死,日日沉浸酒国,做出一副无颜见列祖列宗的样子,披发覆面,并不会有人想验看。” 她说六年后的自己生无可恋,被宫人欺辱,身边的财物都被偷干净了,其他人想必也是避他如蝎。 而且他用了将近十个月来准备,已胸有成竹。 “你跟我说说六年后的情况吧,多说一说你们那里的事。我爱听。长至真的聪慧懂事?” “嗯,他很聪慧,且过目不忘,记性特别好。有时候想让他多看一遍书多巩固一下,他还嫌浪费时间,也不反驳我,就只对着我背书,把我气得不行……” 赵广渊就笑了起来,“他跟我小时候一样,我小时候记性也特别好,在读书上我兄长都读不过我,但我母后跟我说做弟弟的不能抢了兄长的锋芒……我母后是有大智慧的人……” 赵广渊念及替他而死的母后,眼神冰冷。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奔赴函谷关了。 “只是不知,我到了函谷关,还能不能再见你?” 林照夏耸肩,“我也不知道。也许见不到你,我就能见到六年后的你了。我和长至都很想他。今晚长至想他还想得哭了。” 赵广渊有些妒忌六年后的自己了。 现在的她对他还是一无所知。那晚,他对上她,再不是她之前说的,两人浑然不知,他是中了药,而她全程晕迷。那晚她还是昏迷,但他全程是清醒的,他对她做了夫妻才能做的事…… 他心甘情愿,且甘心如怡。送走她时,他还把自己的玉佩挂到了她的脖子上。 她一日是他的妻,终生都会是他的妻。 他不会负她。 想着二十几天后她会从大齐离开,赵广渊问林照夏:“我要如何做才能到你的世界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可不可以带走她 到她的世界? 林照夏愣了愣。两个平行时空的人,能不能都出现在她的世界呢?是出现在一个时代,还是不同的时空? 若不能出现,他是不是见不到那个才为她生了长至的她了?历史是不是不一样了? 摇头:“我不知道。当初他是被宫人暗害,在濒死的时候去了我那边,长至也是遇到危险才见到我。至于你,我其实真的不知道。我感觉这是一场梦。” 这个梦,是因为她太过思念赵广渊才出现的。 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真实的。这些日子见到的他,看他所做的,好像都是在弥补六年后赵广渊的遗憾一样。 “我想把长至带走。带到西北,以后由我亲自教养他。” 赵广渊看向林照夏,在向她说着他的决定,也在征求她的意见。 “嗯?”林照夏有些惊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长至留在林家不好吗,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在林家能平安长大,跟着你倒会暴露了他。” 赵广渊当然知道长至在林家能平安长大,六年后已得到验证。可六年后的他错失了孩子的成长,也让长至失去了与父亲相处的机会。 他想参与长至的成长。 “你也说了,你们现在见不到六年后的我了,长至的武课就落了下来。而且他现在才开始学那些文课也已经晚了。” 见林照夏皱眉,解释道:“他既投生到我名下,成了我的儿子,就该接受他的天命。你不必担忧他的安全,我会派人保护他,不会让他有丝毫损伤。他错失了亲娘五年,不能再错过亲爹的疼爱。” 赵广渊知道现在住林家的林照夏还失忆着,再过不久她就会回到她的世界,到时他悄悄把长至带走,就当做他母子被夫家接走了,神不知鬼不觉。 林照夏听完思忖了一番,“你所虑也挺有道理。长至在林家,他能快快活活地长大,但比之赵室其他孩子,确实起步有点晚了。” 叹了一口气,孩子姓赵,既投生赵家,也该接受他的使命。 “我走了。”林照夏来了几次,已知其中变化,身边的异样告诉她,她该走了。 “等等!”赵广渊急忙起身,心急地想留住她,“我还有事想跟你商量,想问问你的意见……” “来不及了,下回吧……”话音未落,林照夏已离开。 赵广渊在屋里转了一圈,确认她的确是离开了,有些失落。 他还有事要与她商量呢。他想问她,如果他把此时在林家的她留下,会怎么样?既让他遇见了她,她也为他诞生了长至,他便不能放她离开。 这是他的遗憾,也是六年后他的遗憾。 如果现在要分开,夫妻母子不得见,六年后相见还是要分开,那现在为什么要放她走? 既让六年后的她来向他说后事,是不是一个示警?是天意让他把她留下的? 可他担心因此坏了六年后他们的相遇。 赵广渊有些拿不定主意。 又一日,晴空如洗,秋高气爽。 行宫内,赵广渊看着方二带回来的大箱子。“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好东西?” “嗯!”方二兴奋地点头,昨天忙着林家的事,他都忘了这个箱子了。还是曹厝问他怎么耽误了两日才回,他才记起。 “殿下你看,多好看啊。摊主说是前秦的东西。说我慈眉善目,他才肯便宜卖给我的。而且殿下你看,这里面一大半都是那个摊主便宜卖给我的。” 方二颇为得意,他知道殿下在找古董,他因为冬至祭,怕被人认出来,才避了出去。无处可去,便去了京城的鬼市。没想到竟让他淘到了这么多宝贝。 “殿下你看,这个这个,都是前秦的宝瓶,以前我在宫里都有见过,一样的形制。那摊主应该是看我人高马大的,不好欺负,连价都不敢多开。” 赵广渊闭了闭眼,一手支着椅子扶手,指尖按着太阳穴。 曹厝先是跟着方二看宝贝,再一扭头见殿下这个样子,便知道这些可能不是宝贝,而是废铜烂铁,废瓷烂陶。 便失了兴趣,袖手站在一旁。 “曹公公?你不看了,这里面还有好几件宝贝,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方二说着就要往箱子里掏宝贝。 赵广渊目光悠悠朝他看来,“你哪来的钱?” “我自己的钱啊。属下之前在京城给殿下当侍卫,那会领的俸?高,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还时不时给厚赏,属下就攒了起来,存到钱庄里,那会随殿下离京,也没去取,还以为都不在了,没想到还在。” 真是太开心了。 曹厝一听他这么一说,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怎不告诉我!一起把钱存钱庄也好啊,哎呦,我的银子哦。” 捶胸顿足。他把俸银和得的宝贝都存到自己的屋里,虽说藏得隐蔽,但他被撵出皇宫,存了大半辈子的家当定也被人搜干净了。 早知道他也存到钱庄好了! 哎呦,心肝儿疼。 “我还剩了些,要不都给曹公公吧。”看他哭得那么伤心。反正他留钱也没用,殿下也不会饿着他。 “你倒大方。这些花了多少?”赵广渊问他。 “八千两,还剩二千,我可以给曹公公。” “真的?”曹厝一脸惊喜。 “八千两!这些破烂你花了八千两!”赵广渊忍不住声音都大了起来。 他现在要养那么多人,已经知道钱的可贵了。恨不得一分钱掰两半花。这呆子竟然花八千两去买这些破烂! 八千两在现代是多少?一千多万!他要卖多少古董字画才赚得回来!一千万他拿去买珍珠,拿到大齐卖,又能赚多少! “你是不是蠢!”气死他了。 “殿下?” 曹厝看他还一脸懵,忍不住抚额,“殿下是说你这些东西都是假的,不值当花这么钱。你还是把钱给我帮你管吧,一万两,我在宫里那么多年都没存那么多。你一朝就花干净了。” 啧啧,败家子。 “什么?这些都是假的?”方二没敢置疑殿下的眼光,只觉得胸中填了一把火,啪地就关上箱子,“我这就找他们去!” 赵广渊抚额,“黑市的规矩你不懂?买定离手,你还想找他们?” “可也不该要我这么多钱!” “谁让你傻呢。”曹厝挖苦他。 方二一屁股坐到地上,自闭了。他全部的家当啊,存了那么多年,娶媳妇的本钱,都在里面了。本来还想买了送给殿下的,他还等着殿下夸他的。 哼,别让他再见到他们,不然,尝尝他拳头! 赵广渊叹了一口气,也知他是想买来送给自己的,方大方二和曹厝视自己为主,眼里心里都是自己,存的家当买东西,都想到给自己买。 出声安抚,“别难过了。虽说是假的,但的确是前秦及各个朝代的物件。”运到夏儿那边,因历史久远,也能当个古董卖。 只不知何时才能再去。 “这些我就收下了,下次别去鬼市了。” 见殿下有用,方二又开心了起来。“不去了不去了。打死也不去了。” 想起在京城打探回来的消息,“殿下,我听说太子在给殿下说情,想让皇上召殿下回京,还说兵部现在有缺,若殿下回京,可入兵部给皇上分忧。但似乎三四殿下一直在反对。” 赵广渊想起老三老四兄弟俩派人来行宫不停地暗示,让他加入他们的阵营……嘴角讥讽,这是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呢。 只是这兄弟俩是怎么笃定外祖父的兵符在自己手上的呢? 御书房内,议完要事,太子再一次为赵广渊求情。 “父皇,此次冬至祭,越王主持得不错,前去谒陵的礼部各官员都交口称赞。今年冬至祭本该由儿臣主祭,未想事务繁忙,脱不开身,只能劳累七弟。儿臣心中过意不去,想着自封王后,七弟连王府都未回过,想恳请父皇让七弟可以回王府过年。” 太子说完看了一旁的齐亲王一眼。 齐亲王接收到他的暗示,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上座的皇上,见他面色平静,想了想,正准备开口,结果…… 楚王笑了起来,“太子,你消息也太落后了吧,你那些慕僚都是吃干饭的?” “四弟。”秦王低声喝斥了一句。楚王闭了嘴,但目光挑衅地看着太子。 太子眉头一皱,“四弟这是何意?”一大早的,吃了炮仗? 见太子和三四殿下又争执了起来,御书房内众位大臣都低垂了头,并不想参与。齐亲王目光也移开,盯着御书房的摆设看,似乎很有趣似的。 楚王被秦王喝斥,本不想说话,但奈不住太子究根问底。 “太子还不知道吧,皇陵那边出事了,有人偷盗祭器,赵长乐都派人把窃贼押往京城了,赵广渊看守不利,让人动了皇祖父的祭器,此乃大过!父皇未降罪给他已是父皇仁慈,还想召他回京过年呢?” 想什么美事。 余光看了一旁的兄长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心定了定,看来他做对了。 太子想拉拢赵广渊,还拉了齐亲王做说客,哼,他想得美!都已经是太子了,还处处提防他们这些兄弟,他们要不想些法子自保,怕是要成了太子成就大业上的垫脚石。 太子听了一惊,皇陵出了这样的事? 他怎么不知道? 看向龙座上的皇帝,急忙请罪:“父皇,此事儿臣并不知晓。这些日子各衙门事务繁忙,儿臣疏忽了。” 齐亲王看了太子一眼,心中失望。 笑着对至正帝说道:“太子事务繁重,哪里能事事兼顾。皇陵事务赵长乐应该是先报到宗室那边了,太子不知晓也正常……” “对对。王叔说得对。我事情太多,倒没关注到宗室那边。” 齐亲王没有附和他,只对至正帝说道:“皇陵祭器失窃,也不能怪到广渊头上。他在皇陵守陵六年,孝感天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些许琐碎事也不归他管,都是陵丞失职。” “是是,广渊这些年不容易。听卓阳说,他瘦得都脱相了。儿臣听了心中难过异常。”太子一副痛心的样子。 至正帝端坐龙椅之上,一一看过底下的几个儿子、兄弟、臣子,不发一言。 到大家散去,也没说是否召赵广渊回京。 众人出了御书房,太子看着哥俩好地走在前头的老三老四,暗暗咬着后槽牙。这兄弟俩今天怕是得意了。这些日子还得了父皇的青眼,对他二人越发看重。 让他有了危机感。 这兄弟俩看来极力反对他拉拢老七,应该也知道老七背后的力量,怕他们强强联手。他们越不想他拉拢老七,他偏要把老七召到帐下。 齐亲王走在后面看了这一幕,默默地走过去,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前些天,你父皇召兵部的人来问,说吕国公手里那枚兵符不知道落谁手里了,生怕落到歹人手里,为此忧心不己。你做为储君,需为你父皇分忧啊,他这些日子操劳太过,我担心身子吃不消……” 太子脑中嗡了一下。 齐亲王说的别的,他一概没听在耳朵里,只记得那句,‘吕国公的的兵符未找到。’ 吕国公的兵符原来一直没还给朝廷吗? 那为什么这六年来,从来没人提过这事?难道是父皇怕军中生乱,怕朝中出现动荡,瞒下了此消息?一直在暗中查找? 吕国公是老七的外祖父,难道吕国公会把函谷关三十万大军的兵符交给老七吗? 太子心中怦怦直跳。三十万大军的兵符!三十万大军的兵符! 激动地手都打起颤来。 齐亲王看了他一眼,牵了牵嘴角,又很快压了下去,“哎哟,我怎的把这样的事说出来了。太子啊,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啊,你父皇要是知道了,怕是要剥了王叔一层皮。” 太子还没从思绪中回神,只嗯嗯啊啊地应着。 齐亲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走了。 太子还站在原地,忍不住激动,所以,那枚兵符是在老七手里?而老三老四也知道?才想阻止他拉拢老七? 既然他们阻止,那他偏要拉拢!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户籍迁出 京中的消息陆续传回天寿山行宫。 赵广渊默默听着,没有说话。他没有应承楚王秦王的招揽,誓必就会遭到他们的打压,这是一定的。而太子…… 在他眼里,尚不及他兄长一二分。 只是还需要他。太子那边拥趸者众,而且若有示好秦王楚王的迹象,恐会受到太子一方的打压。目前赵广涣在储君之位上还是坐得稳当。 见他面色平静,曹厝方二倒是急在心里,殿下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啊。 而且……“殿下,太子在调查那枚兵符的下落了,咱们什么都不做吗?” 赵广渊淡淡瞥向他们,“我们要做什么?皇上查了六年,都没查到那枚兵符的下落,凭赵广涣能查得到?” 不是他看低他,赵广涣的能力不说比他兄长,就是比之秦王赵广津也差得远。 当年兄长去后,为免动荡,朝中要求皇上立即选太子,他以为会是秦王赵广津。 毕竟德妃的父亲是礼部尚书,礼部为六部之首,掌科举、祭祀、礼仪、学务、接待外使及对外诸侯等事务,权力不大,但地位最高。 而且德妃在潜龙府的时候地位仅次于他的母亲。但没想到最后太子之位落到赵广涣身上。 他那父皇一生醉心于权势,不得不说这一手平衡之术玩得极好。 但他母亲和兄长又有何辜?赵广渊眼神冰冷地眯了眯。 见他二人目光担忧,安抚道:“不必忧心,那六年,皇上怕是派人把我的寝殿翻个底朝天了,地砖下面都撅几寸了,既没寻到,怕是已消去对我的怀疑。” 曹厝想到他刚来时,殿下连打赏的银子都没有,心头一痛。那起子黑心的,连殿下的贴身之物都能占有己有,要是发现有兵符,早就拿到京城请功了。 方二也想到这个,沉默了下来,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好在殿下当初机警,把它藏到寺外的枯井里,不然早被搜走了。” 方二听了点头,而且殿下这六年一直醉生梦死,也不像拿了兵符的样子,皇上那里,只怕是坚信兵符不在殿下这边了。 “只是,太子现在对殿下生了疑,怕是不会帮殿下回京了。” “不会。”赵广渊摇头,即便赵广涣确认兵符不在他手上,但为了他背后的力量,为了对付秦王楚王兄弟,也必会来拉拢他。 京中事务他虽然关心,但不及另一件事让他挂怀。 吩咐曹厝:“你去林家一趟,看林秋山把长至户籍迁出来没有。” “是,老奴这就去。” 而林秋山这会正从衙门里出来。捧着长至迁户文书,对一旁极力讨好的二儿子视而不见。 “爹,爹,这事我是真不知道啊。你别冲动啊,你把长至挂到四妹头上,想他将来有出息,盼他以后四时八节给四妹烧纸添土,可你现在把他迁了出来,难道要迁回咱家,让他当个陵户?” “长至的事不要你管。”当陵户也比挂在他那里强。林秋山气得很,不想多搭理他。 “爹,爹。你别害了长至啊,再过两年,我就能把他接来镇上跟和泽一起念书了,你不是老说他比和泽有天赋吗,要是他念不成书……” “他念不成书是谁的责任!”林秋山顿住脚步。 厉声喝斥:“早些年给你求爷爷告奶奶的,把你改了民籍,盼着你有出息,把家里大半的存银都给你让你去开铺,结果呢,你听了你那好岳父的话,把咱家的铺子并入他李家的铺子,说是想做大,结果呢!现在那铺子姓李!” 他到自家铺子要个东西还要付钱! “岳父只有李氏一个女儿,将来那铺子还不是和泽的?”林敬安低头分辩。 “你个愚木脑袋!”林秋山气极。没想到现在了他还是这个想法。 “这么大的事,你当初瞒了家里就做下了,也好在你大哥三弟不计较,不然你现在还能和和气气地呆在家里?” 把自家的产业变成别人的了,还沾沾自喜以为得了好,以为能吃到绝户?可就不想一想,现在要点零花还要看岳父母和妻子的脸色。 害得一家人都要看李家的脸色。蠢货! 见二儿子一副被岳父母洗脑的样子,林秋山一副心累,不想再多说。 铺子两家都并一家了,他做为公爹的,还能逼着他们清算家财,让他们和离不成? “今年过年别把你那岳父母往家里带!” “爹!他们只我这一个女婿,两个人冷冷清清的……” “我管他冷不冷清!往年回咱家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在家嫌这嫌那的,咱一家还把当祖宗供。以后咱家不稀罕这样的亲戚,而你一家,爱回不回!我还有两个儿子,也不缺你这一个!” 林秋山这次是气狠了,本来和李家井水不犯河水的,他们住陵村,李家住镇上,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可姓李的就是见不得他们好。 “咱家这次要被污告成了,你猜咱家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不止是一家人要被赶出陵村无处可去,你老父亲和大哥,搞不好还要被砍头!” 他李家是不是处处要显得比林家高一等才舒心?见不得他们好? “爹,岳父和李氏也没有说什么,是那起子别有心机的乱编排……” “你别替他们说话!他们做了什么,我还能不知!” 周旺财是别有心机没错,但要不是李氏和李有财特意对着他说了那些鼓动的话,他是不会去举报的。 以为常山无缘无故能舍得下那二十金?要是自家没什么让人指摘的,常山会来找他? 偷盗祭器!那是多大的罪过! 那周旺财这会怕是都被砍头了。周旺财的妻子儿女都跑了个干净,周家都败了。要是林家被污告成功,林家也会跟周家一样。 “以后你爱姓林姓林,爱姓李姓李,我和你娘管不了。以后过好你们的日子就行。你大哥大嫂怕是对你们心里有怨,这段时间你别往家里来,家里不待见你们。” 林秋山说着也不多看林敬安一眼,把文书揣在怀里,进了一家杂货铺,称了几斤瓜果点心,准备给家里几个孙子女甜甜嘴。 明明自家铺子这些东西都有,可林秋山每回来镇上就是不爱往铺子那边去。 林敬安在一旁想付钱,林秋山也不让。提了几斤瓜果点心就往家赶。 溪儿那边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了。以前家里吃不完的好吃,样样都是没见过的。可这都快两个月没得到溪儿和长至那边的信了。 林秋山忧心忡忡。 林敬安叫了几声爹,追了几步,见亲爹没搭理他,心中失落。 呆呆在原地站立了许久。才挪步回家。 见他进门,李有财朝李氏使了个眼色,李氏忙跟进房中伺候,“爹来镇上了?怎不来家里看看?和泽和兰贞都说想爷爷了。” 林敬安心里生了怒气,刚才他爹说以后他姓李也好,姓林也随便他,他听说心中难过。当年他要娶李氏,李家想让他入赘,爹娘反对强烈。可现在爹却说随便他姓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姓什么?”林敬安心里窝了火。 “你现在叫林李氏,你不姓李了!做儿媳的不说在外维护自家的脸面,还往外说一些是非,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胡说,差点害了爹和大哥!” 李氏也只是想出口气,想让林家得了个教训,但没想到周旺财竟起了取而代之的想法,还举报林家偷盗祭器。 她听到消息也是吓了一跳。 要是林家出事,一家子老小被赶出陵村,那能去哪,难道都来投奔她家? 有些后怕,“我只是抱怨了两句,没说别的。明明兰贞这些日子得她先生的称许,想大力培养她,我也是想着孩子在外有脸面,才向爹借一些头饰……” 没想到爹不借,她心里生气才说了几句。 “所以呢,爹都跟你说那些是贵人的东西,没法给兰贞,你还以为是爹自私舍不得?心里有怨,在外到处编排家里的不是?” “我哪有编排家里的不是?” 李氏也生气了,“我说了,我就是多说了几句话,又没说家里偷祭器。” “你是没说,但你跟那人说家里日子过得好,吃得好穿得好,怎样怎样,这还不是编排?家里哪有你说的那个样子!就算有那个样子,你也不能到处说,就不怕给家里遭祸?” “家里乍富了为什么装穷困!是防着我们二房吗?铺子里有什么好东西,你都要给家里留一份,可家里有什么,可记得给和泽和兰贞留一份?” “家里没有吗?爹娘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好的都留给和泽和兰贞,家里几个孩子都没有,你看不见?” “我看不见?是你眼瞎吧!家里洗衣服的,洗头用的胰子,厨房里的调料,还有那些海货,我们见都没见过,很明显是得了京中贵人的赏,可你爹你娘,还记得我们二房吗?什么时候给咱送来过!” “什么我爹我娘?那不是你爹你娘?” “我姓李,他们姓林。” “好好,我们姓林,你们姓李。我们林家的铺子都成你们李家的了,我给我爹娘拿铺子里的东西,还要被你们姓李的惦念,好的很!” 林敬安甩门而出。差点把躲在门口偷听的李有财俩夫妻拍扁在一侧。 他俩愣愣地看着林敬安越走越远,觉得这回算是把林家得罪了。 决定服个软,劝起李氏:“女儿啊,你赶快拎些东西回去向你公婆解释解释,不然以后不好走动了。” “我不去,不走动就不走动,当谁稀罕。” 李有财夫妻没劝动李氏,要他夫妻俩去陵村向林家服软,又下不了那个面子。这事便这样僵住了。 林秋山一刻也没耽搁,回到家里。听说曹公公曾经来找过,水也没顾上喝,又匆匆去了行宫。 “殿下,这是长至的迁籍文书。” 赵广渊示意曹厝接了过来,“你辛苦了。以后长至的事你别管了。对外只说他被父亲那边的人接回去了便是。” “是。现在大家问起长至,我们也都说他跟父亲回去读书了。” 赵广渊点头。林家除了镇上的二房,其他人他还是很放心的。 林秋山本来想问问长至的户籍要迁到哪,他疼了五年的外孙,他和妻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从小睡在他们夫妻中间,小棉袱一样,现在户籍被迁出,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想问,见殿下一副不打算说明的样子,又止了话头。告辞一声,出了大殿。 林秋山走后,赵广渊唤来方二,叮嘱他往昌平县一趟,办长至的户籍。他用化名在昌平县置了宅子,置了户籍,只把长至迁到他名下即可。 “办完回京城一趟,跟蒋项说一下此事。” “是。” 隔天,蒋项得知此事,对方二点头表示记下。赵广渊用的化名是他族中失孤族人的名字,且那族人已不在,正好给赵广渊用上。 想着他给长至布置的功课,长至都完成得很好,蒋项心中无比安慰。又想着殿下已经快两月没把长至的功课交给他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一边责怪赵广渊对长至的课业不上心,一边提笔又布置了诸多课业,让方二带回去。 刚送走方二,齐亲王派人来请他去喝酒。 蒋项本不想去,但想了想,还是赴了会。 齐亲王正在戏楼的包厢里,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听着外头的伶人唱戏,一副惬意的样子。 蒋项进来,白了他一眼,“我又不喜欢听这些,你还把我叫来。”他嫌这些咿咿呀呀的太吵,倒不如听书有趣。 齐亲王斜了他一眼,觉得他没趣。好东西都不会欣赏。 不理他,自顾自听了一出,等间歇,才命人把外头的窗关了,和蒋项在包厢里喝酒。 叹气,一副无奈的样子,“哎,我那磨人的闺女,天天跑那家齐雅铺子,想找些新货,只是不知为何,这些日子都不上新了。害她白跑。” 蒋项一愣,自顾自仰头抿了一口,“想必是老板最近是非缠身,顾不上吧。” 是非缠身?齐亲王看了他一眼,赵长乐请罪的折子不是递到皇上的龙案上了吗,又没说降罪行宫的那位。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铺子是谁的,他们两人又打的什么哑谜,各自都知晓,但谁也不点破。 “我闺女说最近都没好东西送你夫人了,在家里懊恼呢。” “可别懊恼。再生出病来。我家虽说穷点,可我夫人什么都不缺。” “不是还缺个儿媳?”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寻找可能 齐亲王说完,蒋项只当没听见。 自顾自倒酒喝,研究着酒杯上的纹饰,觉得挺不错的,可惜不是古董,不然袖走给越王送去。 齐亲王当然知道他装傻,要旁人,他能这么上赶着?早就拂袖而去了。 谁让自个女儿非要认准蒋家文涛呢,这真是要了老命。 “不考虑一下?”齐亲王问得有些小心翼翼。不再是官场上的老油条,现在的他就是一个为了儿女谋幸福的老父亲。 蒋项斜了他一眼,“你觉得可能吗?怕是风声都传到宫里了吧,那位还没给你家赐婚呢?”啧啧,也是挺让人纳闷。 “我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要什么赐婚。她爱嫁谁嫁谁,不嫁我也养得活她。以后要过就过,不过便不过,去留随意,要什么赐婚。我才是她爹,宫里也决定不了她的婚事。” 嗨,你还挺硬气。蒋项对他一腔拳拳爱女之心倒也是佩服。 只可惜…… 齐亲王如何不知他的忧虑,“你崩管别的,只说应承不应承。” 蒋项想着德阳郡主那娇俏可爱的样子,还挺喜欢的,重点是文涛也喜欢,只是知道不成,一直克制着。 蒋项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应承,可身不由己,我一家都身不由己。” 齐亲王沉默下来,但心里也有数了。 过了一会,忽然说了一句,“听说你跟那边联系还挺勤的?” 蒋项差点跳了起来。 齐亲王知道了什么! “别这么瞪我。先帝封的亲王就剩我一个了。我要没点本事,能活着?”啧啧。齐亲王瞥了他一眼。 蒋项咚咚跳的心忽地就平静了下来。他还是不如齐亲王,做不到他的不动如山。 齐亲王见他不说话,也默了默,对着紧闭的窗户,“广淙真是可惜了。我父皇说他仁慧聪敏,在诸多皇孙里对他寄予厚望。” 蒋项想起自己的学生,也是忍不住眼眶一红。先太子真的仁德仁心,样样出色,若即位,必定继往开来。 可惜了。 “先帝也最宠爱……”蒋项忽地顿住,咬了咬自己的舌根。 齐亲王看了他一眼,如何不知他的未尽之语。 叹了一口气。父皇在那人小的时候就让他在龙座上吃饭睡觉,那玉玺也由着他玩,手把手教他写字,画画,把龙案涂得乌漆抹黑也不生气。 广淙死后,他的确是最好的人选,只是……可惜了。 “我赵室,已传十八代,国祚延绵还需得子孙繁茂,后继有人。不然动荡由内起,外乱必生。” 蒋项听完,一冲动差点把长至的事跟他说了,临了又咬住了舌根。 低头只说了一句:“他俩都是我的学生。我只认他们。”其他人凭是谁我都不认。 齐亲王扭头看了他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 另一边。又一日夜里,林照夏哄睡了长至,再一次魂穿到行宫。 行宫大殿里,有一个人影正坐在那里看书,林照夏定睛一看,心下一喜,就朝他走过去。 走到他身边,刚要开口,见对方半点反应没有,眉头皱了皱。 不对劲。 再走近些,凑近了细看,果然不对劲。不是他! 林照夏一阵失落,呆呆地坐在他身边看了他许久,一直都没等来他的反应。要在往常,她还没靠近,他就查觉了。他和六年后的他一样机警。 所以他走了吗,去函谷关了?这是他找来的替身? 可真象呀。不凑过去细看,完全就以为是一个人。 也不知哪里找来的,世上真有这般相似之人?还是说脸上贴的是人皮面具? 林照夏往大殿门口走去,不知林家在哪个方向,六年前的她是回去了,还是被他带去函谷关了。那小长至呢,定也被他带走了吧。 林照夏有些心疼那么点大的长至要跟去函谷关喝风吃土,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跟在父亲身边也挺好的。 长至直到后面见着她还是黏人的很,这都是之前不在父母身边,养得没了安全感的原因。跟在父亲身边也挺好的。 林照夏最后看了一眼行宫,又穿了回去,没有跟那个替身打招呼。 隔天,亲自送了长至去幼儿园。 长至开心地牵着她的手,“娘,你为什么今天要送我?” “娘想多看你一眼啊。” 长至一听,羞得低了头,小嘴抿着,抑制不住的开心。又抬头看了林照夏一眼,开心地晃起她的手,小步子迈得咚咚响。 林照夏心里也跟着乐。如果这小东西不在了,自己怕是会少了许多快乐。 “下午娘也来接你好不好?” “好!”长至大声地应了,“一下学,我就到门口等娘!” “好。”母子二人约定好,林照夏看着他进了园,才转身回去。 结果,回到家她一集剧本才写了三分之一,就接到了吕善长的电话。急忙扔下工作,跑去店里。 “人走了?” “走了。”吕善长见她来了,跟她说了一番情况。 之前因为他们店里卖古画古董,那古画都是说的齐朝的名人名仕所作,结果被人举报了。 相关部门要来封店,还好被张敛秋的爸爸解了围。后来她也带着吕善长去跟相关部门做了解释,事情也就结了。 结果现在事情越传越广,听说出现了一个未知的朝代,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朝代,引得相关专家学者,爱画爱收藏之人,都纷纷找了来。 店里除了留的几幅赵广渊交待要留作镇馆之宝的画作,其余包括蒋项父子三人的画作都高价卖了出去。 可今天来的几个人在行业内很有名望,要求店里提供更多可以佐证齐朝的东西,不然就是齐雅在造一种高级的假。 要举报到相关部门。严重的不止封店,之前卖画所得也得做为非法所得还回去。 “这可如何证明!咱们也不能把齐朝搬过来给他们看啊。”吕善长急得不行。 在齐朝只要有权有势,有钱有人脉,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卖古董也是这样,离柜概不负责。哪想在这边,还要把之前销售所得还回去的。 之前销售得的钱都换了珍珠等东西让广渊带回去了,哪里还有钱让还回去。 这可真是要命!他和照夏无权无势的,也不能自证清白,难道真的要把吃进去的掏出来?也不够掏的。 “怎么办,要不要再找敛秋的爸爸?请他帮帮忙?” 林照夏也觉得此事棘手,“上次已经解决了一次,咱不能事事都找张叔。而且这事怕是不好解决。” 明明他们的画都不再以齐朝的名头出售了,怎的还有人说他们虚构历史,严重误导消费者? “上次广渊写的齐史虽没写完,但前史咱们已经印了出来,你没给他们看吗?” “给他们了。就是给他们了,才算是好声好气地把人送走了。但那书并不能做为佐证,只能说是野史,小说,还会说这是杜撰的,那些人说带回去了解一下。” 现在要是广渊在就好了。他可以帮着从大齐带一些能佐证的历史物件出来。 他们也没想再借着大齐卖古董字画,已经模糊了大齐,只说古物,并没有说具体年代。但没想到,反倒引起更高部门的注意了。 “广渊怕是真的不能过来了。”林照夏有些失落。而且她穿了几次,都未能找到他。 穿不到他的年代。 一定是时空门出现了问题。 所以,他过不来了。 店封了就封了,可要追回之前销售所得,还要被罚款,那真的所有的家当都不够赔的。 好在之前她和长至投资所得的黄金都交给他带走了,不然留着被人要走,真的要吐血三升。 “他们要咱们关店吗?” “那倒没有。他们只是要咱们提供能证明齐朝的东西,不然就说要给咱定一个扰乱市场的什么罪。” “那就是说咱们还有时间。” “有时间也没用啊,广渊不在,咱们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吕善长一脸犯悐。 “那几幅广渊让留着的字画你要不要找个地方藏起来?不然我怕到时会留不住。” “行吧。那你给我找出来,我带回去。” 过了一会,吕善长从保险柜里抱了几个画匣给林照夏。林照夏接住,又撇到一旁的相册,目光一黯。 “那个相册也收起来吧,广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上面的花木若有人交了定金,长时间拿不到东西,怕是要有意见。” 吕善长扭头看过去,也是一阵失落,“好的,我这就收起来。” 一边收一边觉得遗憾。 店里卖了不少从大齐带过来的名贵花木,虽然不如素冠荷鼎卖得价高,但比古董卖得好。 现在名声也做出去了,知道他们店里不止卖古董字画,还卖稀罕的花木,很多人都大老远慕名而来。成了店中最稳定的收入来源。 而随着广渊不在,这项生意也做不成了。 林照夏也觉得颇为遗憾。 赵广渊那边在谋大事,养兵那就是一个无底洞,也不知他在大齐怎么样了,没钱怕是填不起那个窟窿。 行宫里的赵广渊,似有所感,用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走出行宫,抬头望了望天。 身边一点异样都没有,他去不了,他去不了他们那边。今天是离开他们母子的第六十七天,他已经超过两个月多月没见到他们了。 目光转身长陵方向,皇祖父,您疼一疼孙儿吧。 孙儿只有他们了。 殿下又在想小殿下了。曹厝站在一旁看着神情失落的殿下,心里生疼。也不知小殿下那边出什么事了,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小殿下的消息了。 对着长陵的方向扑通就跪了下来,先帝爷,您发发慈悲,保佑殿下吧,他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希望。您可千万要保佑他啊! “起来吧。” 曹厝起身,“殿下,你别难过,咱们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曹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知道殿下又遇到难题了,日渐消瘦,脸上再没了笑容。 赵广渊双手紧紧捏了捏,这风浪一波又一波,向他涌来,不知何时休。 “到外头走走吧。” “是。” 主仆二人走出行宫,先去了长陵,进了享殿,给先帝上了香。又出了享殿,走在长陵的神道上,两边的石翁仲高大威严,经受着那么多年的日晒风吹,还屹立在那里。 从长陵神道又走上陵园的主神道,然后又走了回来,看向山腰的位置,久久不动弹。 那里是当初他和长至去寻坑的地方。 那会他也是找不到去那边的法子。长至就说他是掉到坑里才找到娘的…… 那会他还不知道长至是自己的儿子,只觉得这孩子呆头呆脑的,还带着兄弟姐妹上山刨坑,这是得有多傻,才能干出来的事。 “殿下,你在看什么?” 赵广渊摇头,“没什么,你回去取把锄头,就上那里寻我吧。”朝半山腰某个位置呶了呶嘴。 曹厝一头雾水,拿把锄头,到半山腰?这是要做何?要开地? “殿下,您要开地,之前那地旁边还有不少空地,还能再圈出一块来,半山腰的地太贫了,种不出什么的。” “多嘴。”赵广渊斥了他一句,也没跟他解释,径直就向半山腰走了。 “殿下,你等等我啊!” 曹厝想跟过去,又想殿下让他回去取锄头,一时两难,见着一个行宫的下人出现,忙扬手叫他,吩咐了他一句,就急急转身小跑着追上赵广渊。 赵广渊举步走到当初与长至挖坑的地方。 那里早已被填平。要不是他当初亲自参与过,也认不出那里的痕迹。赵广渊紧紧盯着它,要不要把它再刨开呢? 可之前长至刨开过,并没有穿过去啊。 可这是他目前唯一想到的法子。但凡有别的法子,他都不会想到这个。现在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想试一试。 用脚划了划,做了一下标记,见曹厝还没来,工具也没有。赵广渊信步在旁边走了走。 目光落到一旁的枯枝上,嘴角扬了扬。 当时长至在一旁等他,因为无聊,还在一旁捡枯树枝,说是要给家里捡些柴火。 一点点大的他,想着家里的生计,上山都不忘捡些枯柴回去烧。赵广渊嘴角扬得更大,那孩子心地良善,是个知恩感恩的,林家把他养得好。 赵广渊信步走过去,用脚把路上的枯枝拨到一起,下回陵村的孩子上山来捡枯木,可以省些力气。 忽然脚下踢着什么,差点一个踉跄,低头一看,这是什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发现 赵广渊踢到一个突起物,一个趔趄,脚步顿下。 低头一看,也不知何物,凸起拳头大小,被枯枝烂叶埋着。目光一瞥就要离开,并不在意。 走两步,忽又停下。 往旁边方才脚划圈的坑址看了一眼,又看一眼面前这突起。那会,长至是不是蹲这地方来着?那孩子那会在做什么? 那时他着眼研究那坑,想着那坑让长至穿过去,他才对着它急于找寻穿过去的法子,并不多管长至。后来发现那孩子捡柴越捡越远,还在地上又刨又埋的,他一脸嫌弃叫回了他。 这才多久,当时他嫌弃的孩子却变成了自个的亲儿。 赵广渊笑笑。走两步,至突起的地方,用脚尖拨了拨,抚去上面的枯枝烂叶,露出上面的一层土,再用鞋尖拂了拂,一个灰白的陶状东西露了出来。 赵广渊眉头一拧,蹲了下去,盯着看了看,直接上起手来…… 等把两边挖开,往下挖了挖,才露三分之一,赵广渊便认出来了,是镇陵兽! 赵广渊手停住,胳膊支着半屈的大腿,凝视着眼前的镇陵兽。 他当然知道镇陵兽。在皇陵守陵六年,他知道每座陵墓的地宫及周边都有镇陵兽。镇陵兽是冥器,做成凶兽的样子,埋在陵墓周围,一为驱邪避凶,二为守护墓主平安。 只是这个镇陵兽不是该埋在地下,怎会露于地表之上? 还被当时的长至挖到? 十八年前赵刚说皇陵龙气溃散,填了十个童男童女,今年夏至之前又说龙气溃散,但赵刚没再启用活人祭祀的法子,而是在皇陵和太庙分别做了一场法事。 夏至? 夏至赵刚到皇陵主陵,夏至的前两天,长至摔到坑里,穿到夏儿的世界,而他在夏至夜,被宫人喂了毒酒,也到了夏儿的世界。 赵广渊惊得站了起来! 垂头盯着那只镇陵兽。没有动作。 “殿下,殿下!”曹厝气喘吁吁地赶来,远远看见殿下低头站在那里,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曹厝一颗心怦怦跳,恨不得能跟方二一样,嗖的一下,闪身到殿下身边。 “别过来!”赵广渊喝了一句。 曹厝跑得急,被这一声喝,吓得差点趴到地上,好悬才站稳了。钉在地上不动了,看着殿下的背影,目露疑惑。 赵广渊脑子乱糟糟的,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夏至那会,赵刚到底在皇陵做了什么,又有没有到这里来? 他记得那天他跟长至上山,结果长至好像是对这只镇陵兽做了什么。后面他没找到去那边的法子,跟长至也没再做过什么,但忽然又能穿过去了。 所以可能是因为这只镇陵兽?是长至把镇陵兽的位置动了? 必是动了! 定是长至在无意间把赵刚埋下的镇陵兽动了! 夏至之后,赵刚堵了溃散的龙气,所以他和长至去不了那边。后来他和长至上山来寻法子,长至动了这只镇陵兽,所以他们父子又能去夏儿那边了! 是这样吗? 那为什么他现在又去不了那边了? 赵广渊觉得他抓住了些什么,可似乎又没有。这个镇陵兽一定关乎着什么。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总要试一试,他太想他们了。 急忙蹲下身来,开始急切地用两手刨土,那土往他身子两边扬,扬得远远站他后面的曹厝很快就看见堆起了两个小土堆。 殿下在刨土! 曹厝看了看手中的锄头,远远扬声:“殿下,要不要锄头?” 可赵广渊却没给半点反应。 曹厝想上前,又不敢,急得站在原地抻着脖子看。 终于,赵广渊把这只不及他小腿高的镇陵兽刨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细细地盯着它看。是只小麒麟。瞧着也不怎么凶狠,并没有他见过的其他张牙舞爪的镇陵兽凶狠。 现在镇陵兽被他挖出来了,会不会对皇陵有什么影响,对大齐国祚有影响,他现在管不了。 赵广渊抚去镇陵兽身上的灰土,细细地看它。不知道是不是它在中间起了作用。 正看着,又猛地想起什么,又往坑里继续刨了起来。 果然,镇陵兽下面有一个铁盒子! 很新的样子,看来这定是赵刚在夏至的时候新埋进去的。再一看,铁盒还上了锁,赵广渊略用巧劲,那铁盒便打开了。 里面果然有一张黄符纸。 崭新的。 看来的确是赵刚新埋的。 赵广渊心里怦怦跳。按捺不住的激动。不知道他和长至有这番陵遇,是不是跟它有关,但这一定是个关键! 赵广渊举目四望,想起在《周易》上看过的关于风水的记载,再想他这六年在皇陵所看所记的,寻了几个方位便找了过去。 果然让他在几个极为隐蔽的地方发现了镇陵兽的存在。 与那只不同,这几只都露了浅浅的头在外面。 这与他所知的不同。这些不该埋在地下吗? 赵广渊望了望周围的环境,再抬头望了望天,目露思索。难道这些有什么特殊?赵刚是特意这么埋的?让它们吸日月光华? 再细看,果然地点极其隐敝,但又都在日照月淋的最佳位置。 而他方才挖出来的,似乎被埋在地下,难道是被长至误埋了?那孩子见他露于外面,好心又把它埋了? 所以长至无意间打开了去那边的开关? 可为什么后来他又不能再去了? 是那只镇陵兽的原因吗?还是说赵刚又做了什么? 赵广渊返回埋小麒麟处,想着要不要把它拿走,可一想,又把它仍旧埋了回去。还用土掩着,不过却是换了个方向。 他想先试一试,不行又再试,如今这个是他唯一看到的希望。他总得试一试。总得试一试,他太想他们了。 埋好,深深看了一眼,才起身往回走。 见殿下往这边走来,曹厝扛着锄头急忙迎了上去,“殿下。” 见殿下袍子都脏得不成个样子了,有点心疼,“殿下要做什么,吩咐老奴去做就是了,何苦亲自上手。” 看这双手,全沾了土,指甲缝里都是土。 曹厝想上前去擦,被赵广渊拦住。吩咐道:“你记住这块地方,下山后,亲自去找魏德光,说此地埋有镇陵兽,让他派陵卫日夜在此地巡逻,莫要让百姓和陵户们到此地来。” 曹厝急忙点头:“是。这地方属于皇陵内围,平时陵卫虽不就近巡视,但不会有外人来这边。” “周边陵村里的人也不许到此地来!” 啊?曹厝回头望了望,是出了什么事了吗?见殿下一脸凝重,曹厝也没敢再问。 又听殿下声音严厉嘱咐:“对魏德光说,此事重大,只许他一人知晓因由,不许泄露,不然罪同谋逆!” 曹厝一凛,正色道:“是。老奴定一字不落地说与魏把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密信 回到行宫,赵广渊立即写了一封密信,让方二当即带去给赵刚。 方二走后,赵广渊便坐在大殿内,从白天等到日落,从日落等到繁星满天,又等至天边露白。没有异样。 一点异样都没有。 他感受不到像过去那样,他能去到夏儿那边的气流涌动。 什么都没有。 巨大的挫败感和失落感重重地袭卷了他。熬了一夜未睡,眼睛都充了血,也没多理,天一亮,又去了昨日那个地方。 再去时,周围已有陵卫在巡逻。见是越王殿下,陵卫行了礼,并未拦着。 开玩笑,拦越王做甚,他一个赵室皇子皇孙,难道还能去刨地宫不成。 另一边,林照夏也忧心忡忡。 古董店那边是赵广渊的全部心血,他还得靠着这间铺子,挣些钱来谋划他的大事,满心满眼的仇恨,总要报了才甘心。所以,绝不能让相关部门把店关了。 想了几天,也等了几天,没等来赵广渊。也别他法可想。 “不然就关店吧。”吕善长觉得做点生意挺不容易的。这怎么还引来这么多人关注呢。卖个古董而己,至于嘛。 “关店是小事,现在是一旦关店,就要追回全部经营所得,这……”这跟要老命有什么区别! 而且她拿不出。之前赚的钱都让赵广渊带走了,她上哪要去! 林照夏愁得头发都掉了好些。听说市中心的静安寺特别灵,急忙去拜了拜。以前她不信佛,现在信了。 拜完出来,又听说最灵的是那个玉佛寺。又跑了去。 整块玉石做的佛祖,通体洁白,眼神澄明静谧,神态安详又大方。半阖的眼帘,像是在静观世界万象,洞彻众生苦难。林照夏只看一眼,烦燥的心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跪在蒲团上,头重重地磕了下去,佛祖,店关了没事,钱赔了也没事。可请您告诉我,这是一场梦吗? 若不是梦,能否让我再见他一面?原先不知心之所系,现在知之晚矣,还不曾向他表达信女的心意。 盼能再见一面。 再抬头,佛祖好像在向她微笑。笑得一脸安详。 林照夏一颗浮躁的似乎被安抚了下来。 回到家,在幼儿园门口接长至,又送了他去私教那里学习。两个小时后,又亲自去把他接了回来。 “娘,今天有什么好事吗,为什么做这么多菜?” 长至看着一桌子菜,都是他爱吃的,吸溜了一下口水。这些天自从爹没来后,娘都没心情做饭了,他感觉每天娘都是在对付着做饭,不然就是老点外卖。 今天一定有好事。长至狐疑地抬头看林照夏。 “没有。娘就是觉得这些天忽视了你,是娘不对,想着明天周末,娘又正好有空,就做了这一桌菜,我们可以慢慢品尝,吃得再晚也没事。” 长至上前抱住了她的腰,“我最喜欢娘了。娘没有忽视我,是娘忙着工作,要赚钱养家养长至。” “哇,这么懂事的小孩是谁生的呀。” “嘻嘻,是娘生的。” 林照夏欢喜地捧着他的小脸,两手把他的小脸挤在掌心里,嘴巴挤得圈成嘟嘟嘴,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心里升了一股慈母般的自豪感。 “明天周末,娘带你去帝都玩好不好?你还没做过飞机,娘带你去坐飞机好不好?” 这些日子,忙着工作,忙着店里的事,把长至忽视得彻底。孩子没见到父亲,本来心里就不开心了,还少了她的陪伴。孩子心里一定很失落。 在寺里她就想开了。儿子好不容易才来到她身边,是她的骨血,她的宝贝。别的都及不上他。 店没有便没有了,钱没有可以再赚,大不了还跟以前一样,租房子,当个社畜,总能养得活长至的。 万一哪天长至也跟赵广渊一样,消失在人海,让她再也寻不到,她会懊悔死。 “娘带你去帝都,去坐飞机,去环球乐园玩。” “好哦!我最喜欢娘了!要是我爹也在就更好了!” “没事,等你爹来了,再跟我们去一次。” “嗯!” 这顿饭长至吃得很香,吃得肚子鼓成西瓜,母子俩到小区里消食,长至给林照夏蹲马步看,还打一套软乎乎似模似样的拳法。 “我就见爹打过一次,爹还说要教我的。”嘟起嘴。现在都没人教他。他知道打得不对。 林照夏见他又想爹了,急忙安抚:“我们长至才看爹打过一次,就这么厉害了,那要等爹教会了,得多厉害啊!将来一定能保护娘了,好棒哦!” 长至被娘说得又挺起了胸膛。又让娘看他蹲了半个小时的马步,他现在下盘可稳了,娘横扫过来,他都不动如山。 可厉害了!爹见了,也会夸他的。 行宫,赵广渊随意捡起一棍子,抡了近一个多时辰,那招式快得连影都没见着,周边落叶被卷起,在他周围打着旋,把他围在中间。 凌厉的招式让周围气流涌动,卷起伺候在旁的曹厝的衣袍。他被迷得眼睛都睁不开,一退再退。 殿下心里不痛快,在发泄。 虽然他看不懂,但也知道招式凌厉,一招一式全是杀招。让人无法近身。 曹厝一边感慨殿下武功厉害,与有荣焉,一边又心疼殿下的不易。 见殿下耍了一个多时辰了还停不下来,心里焦急。正想叫停,就见方二急匆匆赶来,“殿下,京里密信!” 旋着的落叶渐渐慢了,又落了下来,至地上归于平静。 赵广渊肃着一张脸,接过。见信上字迹,是赵刚写来的,急忙展开…… 果然,他猜对了! 他动了镇陵兽后,赵刚说他观天相,皇陵方向又有异动,龙气似乎又外溢了。几日夜观天相,发现客星越来越亮,比前些日子更胜。 赵刚在他动了镇陵兽后,就发现异样了,正准备着力修补。结果当天夜里就收到越王的密信。 赵刚所有的动作都停了。 他猜不透越王意思。但他知道当年因为他多嘴说了一句,客星?眼,太子天命所归……至太子殒命。 他欠下巨债。他献出己身都不能弥补。 越王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他会用全部去弥补他的罪过。给越王回了密信…… 第一百三十七章 遇险 长至从来没坐过飞机。从昨晚知道消息开始,就兴奋得睡不着觉。 到了机场,看到偌大的大厅,眼睛都舍不得眨,见什么都好奇。等进了机舱,睛睛还是瞪得溜圆。飞机起飞的时候,紧紧攥了林照夏的手,有些害怕。 后来就不怕了。一双眼睛盯着机窗外看个不住。 地上变得越来越小的车子、房子、道路,连绵的青山,空中飘的云,无一不让他兴奋。 林照夏以为这孩子昨晚没睡好,会在飞机上睡一觉,结果并没有。她都睡了一觉,那孩子直到飞机落地,那眼睛还是晶晶亮,恨不得立马再坐上一回。 “娘,原来我们真的在天上飞!像鸟一样!比鸟飞得还要高!”哇,太了不起了!长至飞了,飞在空中! 他看过方二叔叔飞到树梢上,像只鸟,当时他可羡慕了,可现在他一点都不羡慕,他飞得更高!嗖的一下,就从他住的城市到了这个帝都。 一千多公里,两个小时就到了! 方二叔叔从西南边境到天寿山寻爹,也是一千多公里,却用了快两个月! 哇!真是太方便了。“娘,我们回去还坐飞机吗?”长至还想再坐。 “你想坐就坐。娘本来想坐高铁回去的,你没坐过火车,娘想带你体验一下火车。不过等下次吧,等我们有更长一点的假期,娘再带你坐火车出行。” 长至心里好纠结,他想坐飞机,又想坐没坐过的火车,坐火车能看风景。 “好吧,等下次长至放了假,娘就带我坐火车!” “好。” 母子二人先去了酒店,把行李放下,林照夏便带着儿子先去吃了饭,尔后带他去故宫。 林照夏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想带他到故宫看看。不知大齐的皇宫长什么样,但孩子姓赵,沧海遗珠在外,她也想让他知道皇宫是长什么样的。 “哇,故宫好大啊!娘,这就是皇帝住的地方吗?这么大得住多少个皇帝呀。”太浪费了吧。 林照夏忍不住失笑,“皇帝是旧时封建朝代的最高权力者,住的房子里一层外一层,重重宫阙,围墙高耸,才显得出皇室的威严。这里是皇帝生前住的地方,你出生长大的地方,是皇帝死后的阴宅,不比生前住的地方小。” 古代皇帝视事死如事生,把皇陵修得不比生前所住的地方小。满足生前死后一样享受的需求。 “皇陵我太熟了,可是皇帝生前住的地方我还看过,娘,我们去看看!” 长至也不嫌累,拉着林照夏一处又一处跑,看得兴致勃勃。一边看还一边拍相片,“我要拍给爹看,让他看看和大齐是不是一样。” 这孩子,到哪都不忘他爹,生怕把他爹忘了,时时挂嘴上。 逛了前殿,又逛后寝。 长至有些嫌弃,觉得皇帝把家建得这么大,可是睡的房间又修得太小了,好简陋的样子,一点都不如电视上气派。而且没有洗澡的地方也不方便,上厕所更是不方便。 跟林照夏嫌弃地嘀咕,“娘,要是我,一定要把厕所修出来。拎来拎去的太臭了,一点也不体面。而且好不方便。坐在上面都把衣服熏臭了,还会弄脏。” “……而且这下水修得好,地上下再大的雨都不积水,为什么不能修个厕所呢?冲一下哗啦一下就干净了,多方便呀。” 要是他就修一间大大的浴室,有泡澡的有冲澡的,再修一间香香的厕所,不用人伺候的,而且还一点都不臭的厕所。 上厕所还要人伺候,太难为情了。 童言童语的,实在是惹林照夏失笑不已。 孩子懂事,也没喊累。只是故宫实在是太大了,母子二人逛到最后都打了蔫。在关门之前出了故宫,寻了一处好吃的饭店,饱餐了一顿,母子二人才算是缓了过来。 “娘,皇帝住的地方实在是太大了。”要是他,就不修这么大了,浪费钱。 他看到好多地方都破了,瓦都掉了,破得不像样,都没有修,这么大的地方,修起来一定很费钱。 长至有点心疼钱。钱太难赚了。 “修得太大,确实浪费钱。可是修得太小,又让百姓和四夷觉得不够威严,不够彰显国力。” “那要怎么呢?”长至歪着小脑袋想啊想。 林照夏就笑,“想不出没事,慢慢想,也许等你长大了就想明白了。不然等你爹来了,你问你爹要怎么办。” “好。长至要问爹。娘,我想爹了。” 见长至提到爹心情又失落了,林照夏便带他去逛夜市。母子二人从夜市这头逛到那头,吃了一堆东西,也买了一堆东西,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准备回酒店休息。见人多不好叫车,便决定走一段路到人少的地方叫车。 结果,路过一胡同,被忽然窜出的一个酒鬼拦了路。吓得林照夏心脏都停了,手里拎的东西都吓掉了。 母子二人就要转身跑,哪知那人一把窜了上来,从长至的后脖子上拎了他的衣领,把他拎到手里。 “你放开我!快放开我!”长至蹬着两只小脚,挥舞着双臂,往林照夏那边够,“娘!” “快放下我的孩子!”林照夏扔下东西扑过去。 那人一躲,“不放,就不放!”嘴里直发飘。 那人长得高壮,把长至拎在半空,像拎着一只小鸡崽。吓得林照夏心脏都要停了。 “快放他下来!”眼泪瞬间就飙出来,砸在眼眶里。上前要抢回长至。 那人喝大了,脚步发飘,但下意识里还知道闪躲,“不放,就不放。” 林照夏与他争执间,那酒鬼手里捏着的酒瓶子砸到墙上,碎了一截,那人捏着剩下的半截朝林照夏挥舞着,不让她靠近。 “好好,我不靠近,你把我孩子放下来,千万别伤了他。”林照夏声音发颤,朝他哀求着,眼泪掉了下来。 见这边有动静,三三两两的游客也围了过来。 见一酒鬼拎着一个几岁的孩子,吓得都捏了一把汗。 想上前帮忙,又怕那人手里的碎瓶子伤了孩子。旁边有人打电话报警,被那酒鬼听到,激怒了他,一边挪步一边朝人群挥起半截碎瓶子,“走开,都走开!” 看着手里的长至,眼神迷离,又朝长至举起手里的碎酒瓶,要挥向长至…… “不要!”林照夏急得扑了上去,“娘,你别过来!” 那酒鬼见林照夏扑了过来,更被激怒,举起手里的碎瓶子,朝林照夏挥了过来…… 眼瞅着就要挥到林照夏的脸上,围观众人心脏都捏紧了!忽然斜里飞起一脚,把那酒鬼踹翻在地。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重逢 林照夏眼睁睁看着一截碎瓶子带着尖尖朝自己挥过来,偏头想躲,但脑子快,身子却慢。 眼见那瓶子就要挥到脸上,吓得心脏都停了。 “娘!”长至吓得大喊。 完了。林照夏脑子里飞快闪过这两个字。抬手想挡,只求别破相……结果,没等来半点疼痛。正发愣,就听咚的一声,再看,那酒鬼已被人踹飞几步开外。 长至!林照夏反应过来想去捞,结果长至已被人捞到怀里。正要上前去抱,就听见…… “爹!” 长至定睛一看,把外人踹飞,把自己救到怀里的人竟是爹,小手立刻就环上爹的脖子,哭了起来。 爹?林照夏难以置信,扭头去看,赵广渊! 是他。她没看错。真是他!她没做梦?他怎么到帝都来了?脑子乱了,不能思考。 “没事吧?”赵广渊伸手把她环住,抱在怀里,上下打量她。 今天从天亮等到日落,身边还是没有半点异样,赵广渊心情越发低落,夜里就着灯烛看手机里他们母子的相片和视频,忽然身边就有了异样。 他大喜过望,半点不犹豫就朝气流涌动处走了进去。结果出来的地方,并不是他们的家。 竟在一个陌生的街上。 不知是哪也不知是何时。在原地愣了两息,掏出手机想给林照夏打电话,结果似乎听到熟悉的声音,大步寻了过去,结果就让他看到差点让他心脏骤停的一幕。 来不及思考,抬腿就踹了上去…… “是我,别怕,别怕。”赵广渊把她拥在怀里,摩挲着她的背进行安抚。一颗提着的心也落了下来。还好他来得及时,不然,他要后悔死。 抱着怀中的女人,赵广渊忽然就觉得这些日子,惶惶无依,无助绝望的情绪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他还能再见到她,他又见到了她。 林照夏被他紧紧抱着,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刚想开口问他,瞥见那酒鬼翻身爬起,又朝他们扑来,吓了一跳,急忙去推赵广渊,周围还没散的路人,也大声提醒! 赵广渊余光早已瞥到那人的动作,一是等他走到近前,二是抱着林照夏舍不得松手。 待那人扑上来,揽着林照夏的胳膊都没松开,另一臂还紧紧抱着长至,就只缓缓抬起一脚,也不见怎么使力,那人又被他踹到十几步远。 路人齐声叫好。 目光纷纷投到他的身上,刚才的动作真帅啊,这是练家子吧?瞧这动作,干净利落,且富有力量,简直太有安全感了。 再看那张脸,妈啊,这是生活中能有的男人?是画中走来的吧。 路人们见危机解除也没急着走,盯着一身长衫,古装打扮的赵广渊瞧。长身玉立,头上绑着发髻,活脱脱就是古画里飘出来的。 拍戏现场赶来的?还是从哪个cosy现场赶来的? 很快,一辆警车开了过来,下来两人了解情况,林照夏把情况说了一下,那酒鬼就被带走了。赵广渊又朝方才帮忙的路人道谢,这才带着林照夏离开。 回到酒店,抱着失而复得的母子两人,赵广渊舍不得放开,一颗心瞬间就被填满了。 “爹,我好想你啊。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和娘?” “爹也想你们,每天都想。”想得不能呼吸。 “发生什么事了吗?”林照夏问他,“是不是你过不来了?” 赵广渊点头,“先前也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一直不能过来。直到前两天,我上山,”看向长至,“长至是不是上次跟爹去刨坑的时候,挖到过一个小麒麟?” 长至连连点头:“有。就那会还不知道爹是爹的时候,爹在那里看坑,我被一个东西差点绊倒,挖开一看,是只小麒麟,也不知是谁埋在那里的,头都露了出来。我看它可怜,又把它埋了回去。” 什么小麒麟,什么刨坑?林照夏狐疑地看着打哑谜的父子二人。 赵广渊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爹前两日也差点被它绊倒。” “真的吗?那爹是又去刨坑了?刨了坑才过来的吗?” 赵广渊微笑着摇头,向林照夏和长至科普:“那只小麒麟是长陵的镇陵兽,因为大祭司堪测到皇陵龙脉有损,便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埋了镇陵兽以做修补。” 不想被长至阴差阳错挖了出来。 长至听得半懂半不懂。林照夏却听懂了,“是因为这个的缘故?” 赵广渊点头,“多半是。包括十八年前你能到这边,估计也有一定关联。” 林照夏都听愣了,这是什么天方夜谭!咋这么玄幻呢。“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赵广渊摇头,“不知。这里面究竟为何,我并不能窥见一二。至于将来如何,也全然不知。”但目前他动了那个镇陵兽,得以过来,应与之有些关联。 “我交待了大祭司那边,想必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 “暂时啊。”长至听得不乐意,他都跟爹分开了两个多月,万一以后都不能见了,可怎么办。 “那要不你跟爹回大齐?”赵广渊问长至,余光也在观察着林照夏的反应。 这一回他是怕了。真的怕了。他不能忍受跟他们分开一时半刻。七十几天不能见,他日夜都在煎熬,活着像个没了人气没有灵魂的木偶。 林照夏看到他的目光,何尝不知道他的意思。他在问长至,也在问她。他盼着一家团聚,在一起生活。她又何尝不是。 这些天不得见,她已完全明了自己的心意。她的心落到了他的身上。只是,大齐对她太过陌生。 “想!我想跟爹回大齐,想跟爹在一起!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这段时间没见到爹,长至太想爹了,想得都睡不着。 “娘,我们跟爹回大齐吧?”这样就不怕见不到了。 赵广渊看了林照夏一眼,转头又看向儿子,笑着说道:“等长至再长大一点,我们一家就再也不分开了。长至还要学习这边的知识,将来造福大齐百姓的,忘了跟爹保证过的话吗?” “长至没忘!”可是长至害怕爹又像现在这样不能见。 分开了这么多天,快三个月,一家三口有说不完的话,长至兴奋地不肯睡,抱着爹的脖子,笑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哄睡了他,赵广渊这才终于能跟林照夏说上几句悄悄话。 紧紧抱着她,像抱着整个世界,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亲了又亲,还是不够,“要不,我们再开一间房吧。” 林照夏在他腰间狠拧了一把,“想啥美事。”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赵广渊哀哀恳求。合法夫妻了,怎么不行? “等回了咱家。” “万一……” 林照夏忙堵住了他的嘴。“没有万一。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这么久了。你不是说都解决了吗?” 赵广渊紧紧抱着她,心头泛起忧虑。是否解决了,他也不知道。如果再分开这么久,他会疯的。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林照夏跟他说起前些日子的遭遇,“我见过你……” 第一百三十九章 秘密 赵广渊静静地听着林照夏的诉说,如听天书。 在他未能见到她的这些日子里,她见到了他,却又不是他,竟是六年前的他。 纵使他自己也有这一番奇遇,可他实实在在的人就在她的面前,可她穿过去,人还睡在床上? “他真的是我?” “是。但却是六年前的你。”林照夏和他说起第一次见面……“那间破破烂烂,荒草丛生的院子……” “是景阳宫。”赵广渊声音清冽。过去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再次袭卷了他。 胸口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揪着,闷闷地疼。 林照夏在黑夜里看他,伸手在他脸上抚了抚。 “我没事。”赵广渊把她的手握住,送到唇边轻轻吻了吻,把她又往怀里带了带,紧了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痛楚少上一些。 “景阳宫是前朝废太子的寝宫,隔了几朝,早已破败不堪。”可他就是把他关进了那里…… 那晚听到他要匆匆把母后送出宫,半点未念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还不许他送上一程,他万念俱灰,怕母后路上孤单,决定陪母后同去…… 不过最后他是吊上去了,只不过被后面赶来的方大救下。而夏儿见到的他,是被夏儿劝下的吗? “废太子的宫殿?怎么你们大齐对待太子,不是废就是杀啊?”这位置也太不吉利了吧。 “自古以来,登顶之路荆棘丛丛,刀枪箭雨,每往前踏一步,可能生,也可能死。” 但还是多的是人前仆后继。他从来没妄想过那个位置,可现在他也想去争上一争了。 “后来呢,你再也不能去了?”赵广渊心中好奇。另一世的他是怎样的。 “嗯,我再去时,有人在,但我知道不是他。是他说过的替身。” “替身?”赵广渊沉吟半晌,“所以,他真的去函谷关了?还带走了小长至?” 林照夏摇头,“我不知道。但他之前说过会带小长至去西北,应该是带走了。而且我想,他那天想跟我商量的,一定是想留下另一个我。” “留下另一个你?” 赵广渊愣了愣,想到这个,觉得若依着自己的意思,一定也是会把她留下的,那会她失了记忆,什么都不记得,而他了解自己,他既认准了她,就不会让她离开。 “要是六年前我也遇上你就好了。或者我当时知道那晚上有一个你,我也不会放你走的。”也会跟他一样,把长至带到身边亲自教养,也会留下她。 替身?赵广渊嘴里喃喃念了几遍,若有所思。 林照夏又说起店铺的事……“放心,有我呢。明早我给表哥打个电话,让他安心。” 林照夏听他说着安排,终于卸下心中一块大石,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余赵广渊一夜激动,生怕人再跑了,又怕这只是一场绮梦,一夜没怎么睡。 早上,“爹,长至没做梦,真是爹!太好了!” “小声些,你娘还在睡。” 一早林照夏被长至激动的声音闹醒,“娘,是我太激动了,吵着娘了。”长至骑在爹的身上,开心不已,见娘醒了,不忘捂着小嘴向娘道不是。 林照夏挺理解儿子的心情,笑着安抚了他两句,问赵广渊:“你还能感受到身边的异样吗,可能回去?” 别不是能来,但是回不去了吧。 “有。我一早还回去了一趟,”拿了些东西,又回来了。他纠结了小半个时辰,生怕回去了便再不能过来,所幸,还跟之前一样,看来是上天眷顾。 “那就好。”本来还想一早带他去买衣服的,看他已经换上这边的衣服,林照夏翻身补眠。赵广渊本想把东西给她看的,见她闭上眼便没开口。 一家三口又补了一会眠,这才起来洗漱。 “我本来计划今天带长至去游乐园玩的,但你来了,你看看,你有什么计划。” 赵广渊昨晚和一大早已听长至说了昨日游览故宫的事,照片和视频也看了,很是震撼,比大齐的皇宫还要气派。但他没有去参观的想法,虽然不是同一个皇宫,但他还是不想进去。 “我没有什么计划,只想呆在你们身边。长至难得出门一趟,带他去游乐园逛逛吧。” “好哦!”长至拍手直叫好。他就盼着能有爹和娘陪着一起去玩。 “我没有带你的身份证来,你是回去等我们回了家再过来,还是……” “想跟你们一起回去。我看了长至在飞机上拍的相片,我还没坐过飞机呢。”赵广渊不想跟他们分开,也怕他们在外边再遇上危险。 昨天定是知道她们遇上危险,才突然传送他过来。 林照夏点头,决定先带他去办一张临时身份证,再给他买机票。三人在酒店吃了自助式早餐,便一起出门。 办好临时身份证,三人便去了新开不久的环球影城。不说长至和赵广渊,林照夏也没来过,三人跟没见过世面一样,玩得那叫一个开心。兴致勃勃地跟在别人后面排队,也不叫累。 只可惜他们来的比较晚,几大主题园区都没逛完。长至拉着赵广渊的衣角,仰头哀求,想留下再玩一天,被赵广渊冷冷拒绝,“你明天还要上学。” “可以请假的嘛。” “不可以。进学之事如何能懈怠。” “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来一趟,下次再来,还要花钱,不划算。”掰着手指算来回费用。 赵广渊也不打断,静静地看他算,觉得儿子思路清晰,脑子好使,反应快,果真聪慧机敏,心中高兴,但并未表露。 只道:“你若打理庶务,倒是一把好手,不怕被人欺瞒。” 爹夸他了!所以爹同意了?“爹?” “还是不行。爹不缺那几个费用,养得起你们。” 长至嘟起嘴。幼儿园都是玩,请一天假怎么了。哼。“蒙学我都学完了,都学到经学了,还开始学小学的课程了。”他这段时间这么努力,爹也不说奖励奖励。 “不行。等下回有假期,爹再陪你来玩。” 父子二人讨价还价,林照夏在一旁没插嘴。她心疼儿子,也同意儿子说的,难得来一趟,下次要是专门来玩,确实又要花费一笔。 但赵广渊对长至的课业一向要求严格,她也不好插嘴。长至向她投来好几个求援的眼神,她也只是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等周末,爹和娘再陪你坐火车到周边玩。你不是没坐过火车吗,爹也没坐过。” 长至这才又高兴起来。但离开时,还是念念不舍地回头看了又看。 但到了机场,本来玩累了在打蔫的长至又兴奋了起来。向他那没见过世面的爹科普怎么坐飞机来…… 直到下了飞机,小嘴还是不停,“爹,是不是很快,嗖的一下就到了?” 赵广渊心中震撼,在电视视频上看过很多次,还是不如亲身经历一遍来得真实。 “是快。”半个时辰一千多里,这是怎样的速度。他现在能体会那句话,要想富先修路的意思了。 天南地北一日达,还有何事做不成? 着实是便利。 吕善长已知他又能过来了,激动地到机场接他们。“好好,我以为我们兄弟再也无缘得见了。”吕善长见到他,压在胸中的巨石终于落了下来,见到他,才觉得心中踏实。 赵广渊调侃他,“若真怕见不到我,要不随我回去?” 吕善长愣了愣,立即摆手,“不了。我觉得我就是这里的人,我跟这里已经融为一体。” 他再也不想回大齐了。他越来越喜欢上这个地方。 “而且敛秋说她爸爸在帮我办身份的事了。”他马上就要成为华国的一员了,他又获新生,大齐已经离他太遥远了。 赵广渊有些诧异地看他,一方面替他开心,一方面又听出他对夏儿那位好友的亲昵,狐疑地看了林照夏一眼。 林照夏冲他摇了摇头,他便没再问了。 到家后,林照夏叫了夜宵,吕善长陪着赵广渊喝着小酒,吃着夜宵,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直说到很晚才散了。 夜凉如水,周遭一片静谧。屋里只听到两人心脏砰砰的要跳出心房的声音。 赵广渊居高临下,眼神宠溺又迷离地看她,从小练气的他,此时也做不到心平气和,他按捺不住一颗狂跳的心,“可不可以?”他问,声音破碎,缱绻。 林照夏气息也有些乱了,脑子不能思考,下意识“嗯。”了一声,让赵广渊如听天籁。 如狼似虎,又不失温柔地扑了上去…… …… 怪道只羡鸳鸯不羡仙,他今日算是懂了。 “不来了,累。”林照夏累得眼睛都睁不开,软软地推着他。 赵广渊精力旺盛,但心疼她,“好好,不来了。攒着下回用。” 林照夏狠咬了他一口,这一晚上,说了多少虎狼之词了。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赵广渊一夜未睡,看着怀中的她,看一回笑一回,笑一回乐一回。真好。太好了。 隔天,本来想在家睡觉的林照夏被姜华的一通电话,叫去了工作室。赵广渊一面与她在门口依依不舍地告别,一边暗想正合他的意。 立刻就把家里布置了一遍,又回了一趟行宫,带了一些东西过来。 先去了店里,递给吕善长两个匣子。 吕善长把匣子打开,眼珠子都瞪圆了,“你你你,你这从哪里要来的?不会潜回皇宫了吧?” 赵广渊看着匣子里的东西,摇头,“没有。我去了一趟太祖的孝陵。” “什么!你去刨地宫了?”这,这传国玉玺竟不是摆在皇宫的龙案上,而是埋在太祖皇帝的地宫里吗? 这关乎大齐皇宫的绝秘,本不应泄露于外人,但吕善长已不会再回大齐,赵广渊也并不瞒着他。 “这传国玉玺自始皇传下,一直辗转流离……” 无传国无玺者被视为白版皇帝,不认其为正统,此玉玺遂遭无数人抢夺。自后唐末帝抱着它从城墙上一跃,这传国玉玺也跟着消失了。但它最终又被大齐开国皇帝寻了回来,也被拥坐上最高的皇座。 “所以赵室一直被认为正统,但太祖担心这传国玉玺再遭流离,临终时,便秘令匠人另外镌刻了一块玉玺,这块便一直藏在孝陵的献殿里。” 大齐现在龙案上的玉玺原来是假的? “这真的竟不是埋在地宫,而是孝陵的献殿里?” “对。太祖皇帝出于保护这块传国玉玺,不使它再如先前一样,流入外族手中,才想到把它埋在地宫。但又怕有个万一,担心仿着镌刻的那块被人认出来,便只把它藏在献殿的地下暗阁里。” 本来这个秘密是在一代皇帝临终时传于下一代皇帝的,他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可那时,皇祖父疼他,他经常在皇祖父的龙座上玩,有一回差点磕到那块玉玺,他吓得话都话不全了,皇祖父为了安抚它,才对他说出了这个秘密。 这次他过来,听到店里的事,思前想后,若说有什么可以证明齐朝存在的痕迹的,这块伟国玉玺便是个见证。而且他不想它长埋于地下。 又打开另一个匣子,“这匣子里面是大齐历代的铜钱铁钱,每株上面都有年号,这便是大齐存在的证据。” 再辅以他编写的齐史,便能更加清楚齐朝历代的变迁。 相信专家们看过之后,不会再说他们捏造史实,欺骗消费者了。 吕善长愣愣地看他,还得是他啊,这刨地宫的事,还得他这个皇子皇孙来。寻常人连靠近都不能。这历代的铁钱铜钱现在大齐想凑齐几乎不可能,还真的得从各皇帝的地宫里刨。 “那你的意思,是通知那些人来验看?” 赵广渊想了想,“我想把这块玉玺献给相关部门,献给华国。我看过这里的博物馆,那些历朝的古物,他们保护的很好。这块玉玺,应该让更多人知道。” “那我先联系敛秋爸爸那边,让他带着我们,更稳妥一些。” “嗯,你先联系吧,就说我们有证明的东西。一个被历史遗忘的朝代,忽然被证实真实存在过,相信很多人感兴趣,没准会引起轰动。” “好的。我这就联系。你和我一起吗?” “不了,我要回去,我还有事。”他还要给夏儿一个惊喜。 第一百四十章 惊喜 (上一章被屏蔽了,不知什么时候会放出来。) 林照夏的惊喜来得猝不及防。 她在姜华的工作室盘桓了一天,身心疲惫。才回到家就被惊喜砸到。 姜华很暴燥,她安抚了一天。六七百万字的小说要改编成剧本,这本身就不容易,要做很多取舍。双方几乎天天都在争执,每天都有解决不完的问题。 制片人和策划他们说姜华态度傲慢,钻牛角尖,姜华却说他们不尊重原着。 双方吵得几乎没法工作。 林照夏在之前的工作中当了一年坐班编剧,已受过毒打,从旁劝说了姜华几句。 小说可以说是一部作品,但剧本不是。剧本只是拍摄过程中的一环,可以说它是说明书。一部剧拍出来,它需要各个部门各个环节的配合。小说可以天马行空,积极表达自己想表达的,但剧本不是。 受众不同,诉求不同,更关乎市场与经济。方方面面都要权衡。 林照夏理解他的心情,自己亲手创作出来的作品,被人改得面目全非,意见不被采纳,心情好不到哪去。但为了项目能做下去,还是劝他要学会听从不同的意见,要学会妥协。 林照夏在回来的路上,分别收到姜华和制作人的短信。 姜华说,“师妹,谢谢你。要不是你,今天就没法收场了。”只怕他也要被换掉了。 而且这个项目能不能继续做下去也是未知数。 即便签了合同,对方只要压着,就没法继续改编,现在市场又瞬息万变,压一时,作品就过时了,会有别的同质化的作品上线。只要晚了一步,就什么都晚了。 哪怕前面有支出,也会认赔离场。 姜华听了她的劝,低头妥协。 而制作人本来也只把林照夏当小透明,一直以为她是姜华为了多一个支持者才拉她入伙的,这段时间她表现得也很听话,让改就改,再晚也从来不抱怨。 制作人没把她当一回事,却没想到在今天这样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是林照夏调和了两方的矛盾。 制作人感谢了她,还说以后会帮她推荐其他的活。林照夏向他道谢,说这是她的第一部署名作品,只想先好好把这部剧作完。 得了制片人的称许。 林照夏在工作室那边被双方吵得头晕眼花,脑子嗡嗡的,有点累,可回到家,看到厅中大簇的鲜花,从房门口铺到客厅的花路,给了她极大的惊喜。 “所以,你一路问我到哪了,还下去接我,是为了给我一个惊喜?” 赵广渊宠溺地看着她,“嗯。我知道你们这边要先求婚,我欠了你一个求婚仪式,想补给你。” 牵着被惊喜砸得眩晕的林照夏踩着花路一路到了客厅,在花束前站定。九百九十九朵红色玫瑰耀眼夺目,满目的红,炽热的像极了他那颗烧得滚烫的心。 “喜不喜欢?” 林照夏呆呆地点头,“喜欢!”她晕了。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的惊喜会砸到自己的头上。 “我们先走了一步,但该有的仪式,我还是想补给你。”赵广渊冲着她单膝跪下,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打开,一对戒指出现在眼前。 哇!黄金的戒圈,戒面镶着一颗心型的红色的宝石,“你什么时候买的?”太好看了! “不是买的。” 呃? “是我画了图纸,请你父亲做的。” 啊?“你设计的?请我父亲做的?”林照夏心中感动,盯着小小盒子里的戒指,觉得这番心意有些沉重。 赵广渊已经取出其中的女戒,望向林照夏。林照夏朝他点头,他就笑了,郑重其事的把那枚戒指戴到了林照夏的左手无名指上。 赵广渊牵着她的手就吻了上去。纤纤玉指上戴上了他设计的戒指,让他的心忍不住跳跃。 林照夏也从盒子里取下男戒戴到了他的手上。赵广渊抬起自己的手看了又看,心中无限满足,指给林照夏看,“这两边是缠枝纹,是爱,是生死都要在一起,永不离分。” 林照夏好像看到了他那份喷涌欲出的爱,朝他微笑地点头,被他紧紧地抱进怀里。 赵广渊抱着她,像抱着整个世界。一颗徨徨无依的心,立刻就找到了归处。 “我还有一样东西送给你。” “什么?” 赵广渊递给林照夏一个匣子,示意她打开。“这是什么,神神秘秘的。”戒指送了,花送了,还送什么? 找开,一卷锦帛。“这是什么?”猜不到。 “你打开。” 林照夏把匣子递给他,把卷帛缓缓打开,竟是圣旨?! “对,是圣旨,赐婚圣旨。” 林照夏惊讶得无以复加。他求来了赐婚圣旨?“你回京城了?”冒这么大的风险? “不是。是皇祖父给的。”向林照夏解释了一番这张赐婚圣旨的由来。 “认不认得上面的字?我念给你听。” 环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一字一句地念着圣旨上的字,“兹有林氏女照夏,温良贤淑、品貌出众,兰心蕙质,为成佳人之美,特许与皇孙广渊为妻……” 林照夏愣愣地看着明黄黄的圣旨,真的圣旨,就那样摆在自己面前,还是关乎于自己的圣旨,呆呆地听他念完内容,眼泪就落了下来。 “怎哭了?”赵广渊给她擦拭眼泪,心疼地看她。怎就惹她哭了,有些懊恼。 林照夏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他求来了一张空白圣旨,却用到了她的身上,皇权至上,他给了她一个不容悔改的心意。 赵广渊听她哭,嘴角却不由自由地扬了起来。 “在大齐,你就是我的妻,唯一的妻,在这里,若我做得不对,你跟我说,我改,我会做得更好,它是保证,但不是约束。” “嗯。”林照夏点头,他的爱深沉如海,她的心落在那里,被紧紧包围着,无比安心。 除了戒指,赵广渊还把林秋山做的那套头面首饰送给了她,说是聘礼。 林照夏心中激动,忍不住要找人分享,拍了相片发给张敛秋,引来她哇哇叫唤。直说她也想要。 林照夏幸福地笑着,像拥有了全世界。 随着赵广渊的到来,他把写完的齐史也送出去印好了,而张卫国那边帮着联系到业内相关人士,对着赵广渊交上去的齐朝铜铁钱,再次引起了轰动。 急召他到相关部门。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上交 赵广渊抱着一个匣子来到了相关部门。 相关说辞他和吕善长已经对过,已做过演练。这其实并不是他的本意。他不过是想开个店赚些资金,再拿这些资金当个倒爷,两边得些钱可用于支持他要做的大事罢了。 并未想过走到今天这一步。 齐朝是被历史埋没也好,被发掘广为人知也罢,那都不过是历史。早已经消弭在历史的尘烟中。 他并不在意。但危及到他的铺子,他便做了取舍。 相关专家来了一屋子,在厅内坐了个满满当当。早已被赵广渊献上的齐朝历代的铜钱铁钱所震惊得无以复加,在业内引起极大的轰动。 一个传世十八代的帝国,历史却半点不曾记载,究竟是何原因?是捏造还是史实?华夏文明不容玷污,也不容忽视。出现过的文明都应得到记载,以令其传世。 得到消息的相关人士齐聚一堂。 林照夏随着他来到这里,从进来大门的那一刻开始,一颗心就提了起来。 这种地方普通人平时可进不来,一颗心咚咚跳个不停。反观赵广渊倒是一脸淡定,好像不过是赴一场寻常的宴会。 林照夏他们到的时候,张卫国和陆殿鹏也到了。他俩也要向相关部门阐述个中因由,这与之相关的人等,相关部门已问了个遍。 今日主要是针对赵广渊献上的齐朝钱币问个分明。 若解释不清,搞不好得定个刨人祖坟偷盗历史文物的罪名。 做了一番介绍后,赵广渊和林照夏坐了下来。屋内的人都打量他们,目光落在赵广渊身上。 实在是他太特别了,现在男人留长发的也不鲜见,但绑个发髻,插着玉簪,长相俊逸,一点都不违和,一副古画中人的样子,实在是吸睛。 相关专家开始问问题,赵广渊神情淡定,一一做答。 “是祖上的物件。我祖上姓赵,是齐朝赵室宗亲,历代身任皇陵陵丞一职,管理陵户,保护皇陵。这些铜铁钱,都是祖上所留。” “你祖上是赵室宗亲?守皇陵的?” “是……”赵广渊开始介绍身为陵丞的职责,及每年大小祭祀的情况……他身为皇子皇孙,又在皇陵六年,这些不过是信手拈来。 “这些都是祖上所记载,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虽历史久远,但也不曾忘。” 又说了一番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齐朝的历史,一一分说着钱币上的年号,“……传至十八代,使用的便是至正年号,所铸的铜钱铁钱便是‘至正元宝’字样。” 赵广渊所献的齐朝各代钱币很多,每代都有二三十枚,正好给与会的专家都一一流轮着辩认。 这些钱币专家们早已用仪器鉴定过,确实是千年前的钱币不错。都有历史风化的迹象,都生了绣斑。 当然会生绣斑,每一枚都是赵广渊伙同方二进到地宫刨出来的。 他神情在在的坐在那里,任人观察。 “为何现在才献出来?之前听都没听过?”有专家提出疑问。出现一个从未被记载的历史,确实挺令人匪夷所思的。 “因为之前时机没到。”赵广渊神情淡定。 “我本来也无意翻出这些,这些本是我祖上所留,我自然也有私心,想把它们留给子孙后代,毕竟祖上保留这些东西不容易,在动乱的年代里,也不曾遗失过。但开的店遭到各方质疑,思前想后,便决定把它们献出来。也是因为手中还有关乎家族命运的东西,所以并不想献出来。” 赵广渊的一番私心表达得无懈可击,相关部门早已查到他的身份有问题,也询问了赵卫国,赵卫国瞒不住,早已交待。 赵广渊便说,动乱年代,家中遭到迫害,都举家迁到海外了,但一颗赤子之心,心系祖国,想落叶归根,遂决定回国发展。之前查不到他的踪迹,也是因为他回来的过程不能为人所道。 那便是用特殊方式回来了,所以没有他出入境的记录。 但那些都是小事,在这种关乎修正历史的问题面前,那些都无足轻重,若贡献够大,想提什么要求上面也都会满足,身份并不是问题。 这会赵广渊才献上带来的匣子。 专家一看,惊呆了,没人坐得住了。各种精密仪器都搬了来,手脚打着颤,声音打着颤,“这是?” 这是一枚秦制,用蓝田白玉打造的玉玺,方圆四寸,上钮交五龙,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是“皇权天授、正统合法”之信物。 屋内的专家都坐不住了,围成一团,包括张卫国和陆展鹏,他们并不知还有这个东西。只有赵广渊和林照夏神情淡淡地坐在那里。 林照夏还是初次进到这样的相关单位,心里不是不慌的,就怕出现纰漏。从得知要到这里开始,心里就平静不了。还是赵广渊安抚好了她。 对他来说,不会有天崩于前的情况,再不济就带他们回齐朝,还正合了他的意。 解释:“是秦朝始皇完成统一后,命人镌刻的,称之为“天子玺”的传国玉玺。被我赵室开国太祖皇帝所得,一直藏在皇陵地宫中。” 轰,屋内砸下这样一句话,犹如一滴水掉进滚得沸了的油锅里。 “是始皇命人镌刻的传国玉玺?” 那枚传国玉玺,传给后唐后,已随着动乱早已湮没于尘烟中,后面历朝历代有过很多枚传国玉玺,但无一枚是始皇传刻的。到了后世已无人确切地知道那枚玉玺长什么样。 “若祖上所记载未错,这枚便是真品。上面的篆书是丞相李斯所写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 屋内专家一听,再一次引起轰动。 传国玉玺!始皇命人镌刻的传国玉玺! 上面的字是丞相李斯所写?相关专家立刻命人调取李斯传世的各种字迹,石刻拓本进行比对,心中震惊非常。 都说这枚传国玉玺已经不见了,后世所留的,包括帝都博物馆所藏的,也不是这一枚,可现在有人却献上了一枚玉玺,还说是始皇的那枚! 一直到天黑,林照夏和赵广渊才从大楼里走出来。 夜风一吹,林照夏打了个哆嗦,赵广渊忙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冷了?” “有点。”林照夏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回看这座大楼,这一天崩紧了心,直到这一刻还松不下来。 “回去等消息吧。没那么快。”赵广渊扶着她下了楼梯。 “夏夏,广渊,等一等。”张卫国追了上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没有漏可捡了 张卫国之前只觉得赵广渊这个人不简单,在女儿提出帮他们办身份的时候,他没有犹豫,存了交好之心。也因为确实得了对方那么大一个好,那么贵的素冠荷鼎说送就送了,他不能不记得点恩。 可却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背景。 从国外回来的,在那个动乱的年代,携宝去了国外,得以保留了祖上的文物。原来一直觉得他有点违和,这便解释得通了。 “没有想到广渊你还有这样的背景,”竟是未知朝代的皇室后人,历史的见证。 祖上辛苦保留了那些家族文物,还存了那样一个惊动各方的文物,说献就献了,要他可没有这样的魄力。现在都惊动了上面。怕这两天,无数的专家和上面的人都会来到海市。 “我就说你不简单。果然叔没看错人。” “叔过奖了。这些年夏夏得叔叔一家关照,我心存感激,不知能回报些什么,倒是一直给您带来麻烦。” “怎会。夏夏和秋秋玩得好,我和你阿姨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看待。说那些外道的话做什么。没想到你和夏夏已经登记结婚了,叔可得给你们补个厚礼。” 林照夏急忙制止,“我们没打算办,叔你可别客气。” “应该的应该的。”一份礼物而已,说不定以后还有要仰仗广渊的地方。便又提醒了一番,“这几日低调些,也别出远门了,上面应该随时会召你们。” “是,我们明白。” 张卫国也没想到他们竟惹出这么大的事,竟引来上头的注意。想着家中早早便宜买下的几幅画,庆幸下手得早,不然再过一段时间,齐雅店中的字画没准都要献上去,就算不献也落不到他手里。 跟上来的陆展鹏也是这样想的,直道庆幸。本只是一时喜欢,没想到对方竟有这么大的背景,他已经可以预感到手中那几幅画身份马上就要飞升了!他可得捂好了。 不知现在下手还能不能再捡捡漏。目光灼灼地看向赵广渊。 张卫国想到自个女儿托他办的吕善长的身份,便对赵广渊说道:“原本我已经在帮小吕准备他的身份了,但你这事一出,都用不着叔了,跟上面提一下,上面就会帮你们解决了。” 说着又提点了他们几句。林照夏和赵广渊点头应下,两拨人这才告辞。 陆展鹏看着他们离开,直道遗憾,“我刚才还想问问他能不能给我再留几幅画的。” 张卫国打趣他,“还留?你都捡了几幅漏了还不满足。你刚才没看到屋里那些字画专家,那眼神赤裸裸的,只怕要跟他们回去抢了,还轮得到你!” 也是。陆展鹏有些遗憾,早知道就多买几幅了。 “不过我也满足了。家里那几幅一转手就能卖得上高价。”那简直是估量不到的价格,个个是齐朝名人所做。啧啧,发达了! 张卫国不缺钱,买那些古董字画也没想过要变现,就纯粹喜欢。得了几幅,已是满足。若齐朝是真的存在,他还得了一幅太子少傅,文渊阁阁老的画作,简直是世间罕见。 心里美滋滋,在车上给张敛秋打了个电话:“你什么回来?记得把夏夏一家叫到家里吃饭,还有那个叫吕善长的。” 张敛秋在电话那头一脸狐疑,之前她让她爸帮着办吕善长的身份,她爸左推右推的,还嫌弃吕善长,怎么这会倒好声好气了? “你不是嫌人家没文化吗,推三阻四的,这会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你这孩子,这样跟爸爸说话的?他哪是没文化,人家学的不是我们的文化,身在国外能会多少我们的文化?而且他的文学造诣可一点都不低,所作字画不比爸买的那些差,还强了几分。” 张敛秋听到她爸说吕善长的好话,心中高兴,“行,我知道了,等我回去就喊他们回家吃饭。” 吕善长听说这事可能会得到很好的解决,而且专家虽不敢百分百确定那枚玉玺的真假,但也亲口承认赵广渊所献的那些钱币是千年前的东西,这就等于是侧面证明了赵广渊所说的齐朝的存在。 而且对他献上的几本齐史很有兴趣,将来若能证实齐朝的存在,保不准会记他一大大功劳。 听到赵广渊说会帮他求一个身份,吕善长开心得很,唯一的心事得以解决,便说今天打算请他们一家吃一顿好的。 吕善长领着店里的工资,还领了一份分成,他自己平时又作一些字画挂在店里卖,身上也有几十万,海市的房子卖不起,但生活无忧。请他们一家三口吃个饭能是什么事。 遂几个人高高兴兴吃了一顿。 而长至更是高兴,吃完饭的隔天,爹就带他回了大齐,他见到了一直念叨他的曹公公,还有惦记他的外祖一家,开心得舍不得回来。 耿氏抱着他舍不得放开,“外祖母的乖孙,我们都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才不是出事,”其实也是出了一点点事,但是爹那边的事才不是他的,而且爹也不让说。 “是长至课业太多,请不到假来看你们。让外祖父外祖母担心了,是长至的不是。” “哎呦,怎么是乖孙的不是。是我们太想你了,天天念着你。” 嘻嘻。长至心里高兴,和家里每一个人都抱了抱,他太想他们了。 转头看到冬雪一直在吃,又不忘提醒,“冬雪,你不要吃那么快,慢慢吃,等一下噎到了。这次哥哥带得多,有得吃呢。” 冬雪左手抱着一个纸袋子,右手抱一个纸袋子,里面都是好吃的,嘴里也吃个不停,嗯嗯地点头附和。 她知道长至哥哥这回带回来的东西多,可是冬雪都好久没吃到好吃的了,哪一个她都想吃,舍不得放手。天寿山已经是深秋了,冷得很,没什么果子,也没什么点心零食吃。哥哥带回来的东西她可太馋了。 王氏和李氏也在忙着收拾长至带回来的东西,他们这边已经冷了,落了霜,地里的菜都不长了,长至这回带了好多菜蔬回来,这些比那些鲜肉干肉看着都令人稀罕。 长至看着他三舅娘鼓起来的肚子,上前高兴得摸了又摸,他又要当哥哥了,真开心。 “三舅娘,你别舍不得吃,长至还会给你们带东西回来的。要让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吃饱饱的。” 哎哟,真是令人心疼的宝贝,不愧是吃着她的奶长大的孩子,马氏揉着长至的小脸,“放心,舅娘省得。长至健健康康的长大,舅娘才最开心。” 长至开开心心地在林家玩了一天才回去,可他前脚一走,后脚林家就来人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要纳妾 长至回到大齐,曹厝高兴得差点飞起。亲自送他去林家,又亲自去把他接回行宫。 如今行宫附近所用的陵卫,全都是魏德光刷选出来的可靠之人,都是自己人,不用担心有人往外递什么消息。 “在你外祖家开不开心?”曹厝看着小殿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开心。长至见到曹公公也很开心!” 哎哟,真是可人疼。曹厝一颗心忍不住雀跃,这是他的小殿下哦。“走走,老奴让厨下做了小殿下爱吃的。” 长至刚回了行宫,方二就向赵广渊汇报,说林家的老二林敬安回来了,几乎跟长至前后脚。 赵广渊眉头皱了皱,“派人盯着他。” 他还记得二房一家惹出来的事,这林敬安没参与,可奈不住他有不省心的岳父母和妻子。 “是。”方二应声去安排。 林家,前脚长至刚走,林敬安就进门了。见爹娘和几个孙子女围坐在一起吃着他没见过的果子,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爹,娘,大哥大嫂,三弟妹。” 众人一愣,耿氏起身,“你怎么回来了?”往他身后看了看,“一个人回来的?” “嗯,一个人回的,有些事想跟爹娘说。” 见他直勾勾地盯着孩子们手里的水果,林秋山朝耿氏说了一句,“给他拿两粒。”出息了,跟几天没吃过东西似的。 “谢谢爹。”林敬安拿在手里,还不知道如何吃,也没人凑过去教他,都记着他们二房做下的事呢。 还是冬雪凑过去,“二伯伯,冬雪教你吃,这是柚子,可好吃了,要这样,把外面的膜剥开……” “真好吃,谢谢冬雪。” 冬雪得意地晃了晃小脑袋。长至哥哥拿了好几个回来,说这个能放,放长一点时间也不会坏的,可是太好吃了,冬雪很快就能把它们吃完了。 耿氏它们也觉得这水果好吃,甜甜的,微酸,水多,而且听说耐放。本来长至带了冬瓜南瓜等耐放的菜蔬回来,他们以为这柚子也是蔬菜,没想到竟是水果。 这么大的果子,可真是没见过。 林敬安吃着从没吃过的水果,和家里人就这样坐在院子里,心里觉得一阵安逸,看着大嫂和三弟妹在洗着衣服,大大的盆子里,撒了白白的一些东西,再揉一揉,满盆子竟起了泡。 “大嫂,你们用的什么?”怎么起了这么多泡了。 王氏看了他一眼,想到因为他二房,丈夫被扭送到奉先军的牢里被查问,就没理他。而且这些是长至带回来的,他们也不想跟外人说。 长至两个月没回来了,之前带回来的洗衣粉都用完了,没了洗衣粉,再用之前的皂角,觉得怎么洗都不干净。之前一直用皂角也没觉得不干净,可用了好东西后,再用它就各种嫌弃了。 这回长至带了好大一包回来,她们迫不及待就泡上了,恨不得把身上穿的衣裳都扒下来重新洗一次。 大嫂三弟妹没回答他,林敬安有些讪讪。 “你回来做什么来了?”林秋山问他,之前对这个儿子也挺失望的,但总归是自个的儿子,还能不要还是怎样。 林敬安把嘴里的柚子吃完,期期艾艾的,林敬平一看,便让和顺带几个孩子到外头玩。等孩子们都走了之后,林敬安才支支吾吾地说,“爹,娘,我想,想,想纳妾……” “什么!”林秋山吼了一句,都以为听错了。 “你说什么?”“儿想纳妾。” “你纳妾!”林秋山站起身,转着身想找棍子,打不死他! “咱什么人家?你就学着富贵人家纳妾!啊!你存下几个钱了,你就要纳妾?是不是钱庄存的钱都放不下了,你要纳妾?咱家往上数十几代,有纳过妾的没有!” 林秋山冲到厨房拿了根烧火棍,就要往他身上招呼,被林敬安死死拦住。 “二弟,你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还是怎样,怎会想到要纳妾了!” “谁,你是招惹到谁了,你就要纳妾,被人骗了还是被人哄了?”耿氏担心他是不是去不干净的地方了。 心里很是失望。生的三个儿子,另两个本本份份的,从来没起过什么坏心思,与妻子恩爱,怎么这个寄予希望的儿子,就想到要纳妾了? “没,没人勾搭我,我也没招惹谁了。”也没被人骗和哄。 “那你怎会想到纳妾?” 林敬安抱头蹲了下来,神情痛苦,他在那个家里过得不开心。他就像个外人。 自那天吵过一架后,他在后面几天没回家,李氏也没找过他,只当他不存在,不关心他去哪了,在外有没有吃的,有没有地方住。岳父母也没让李氏去找过他。 他很失望。等他自己回去,一家人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觉得他在那个家里可有可无。 他过得越来越压抑,他不想在那个家里呆了。 方二把在林家听来的消息告诉了赵广渊,赵广渊没说话。 长至倒是听愣了。“不可以!纳妾不好。”见爹不说话,气得去摇他的胳膊,“爹你不说话,你是不是也想着纳妾?” “胡说什么!”赵广渊斥他。“你二舅自己的事,我能说什么。” “二舅这样做不对,爹你应该说他。” 外祖父外祖母说二舅,二舅不一定听,但爹现在是王爷了,没准爹命令他,他就不敢纳妾了。 “你去跟你娘说,让你娘说他。”他不说。赵广渊不想管这事。只是派人盯着镇上二房和林家,谨防他们坏事。 回到现代,长至把林家的视频拿给林照夏看,等她看完,就说起二舅要纳妾的事,林照夏听了也是愣了愣,看了赵广渊一眼。 赵广渊一阵郁闷,林敬安要纳妾,有他什么事?一个两个都看他。 “估计他和李氏那边起了些不开心。上回李氏和她父母胡乱编排,才让林家遭了那么一桩事,他和李氏只怕是还别着劲。虽说不是入赘,但和李家人住一起,也过得跟入赘一样,只怕是过得不舒坦。” 所以估计是想纳个妾,平分一下在家里的话言权。 “纳了妾住哪里?和李氏他们住一起?还不被人吃干抹净了?”只会激化矛盾,起不到任何作用,除非他搬出来。 但孩子不要了?林照夏虽然对李氏也有意见,但她并不想林敬安纳妾,把好好的一个家拆散了。而且她讨厌男人三心二意。 大齐的男人,对纳妾似乎司空见惯。扭头看向赵广渊,“你呢,要纳妾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安排 赵广渊对上林照夏悠悠的目光,吓了一跳。他哪里敢纳妾,他从来就没起过这个念头好不好。 又是作揖又是保证的,好悬才让林照夏相信了他。 念着林敬安的名字暗暗磨了磨牙。 “你说,我把他弄到别的地方怎么样?”李氏一家把他当牛做马,还无视他,不曾想过林敬安为那个家做的贡献,真把他当入赘的了,还连带着看不起林家。 那就让林敬安到别的地方做活,没准少了林敬安,李氏他们才能发觉林敬安的好来。 而且二房一家也不宜多与林秋山一家多联系,李氏那一家有过先例,赵广渊即便让人盯着也不放心。 “把他弄去哪?” 想到三哥林敬宁被他安排到了越州,现在回一趟家都不容易,而且三嫂还怀孕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看到孩子。 林照夏看向赵广渊,就担心林敬安也被安排到老远的地方,让林家父母牵挂。 赵广渊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放心,不会把他弄到犄角旮旯的地方。” 想了想,“我在京城南北市不是有铺子吗,让他去帮忙盯着,他开铺也开了十多年,大小环节都参与过,个中事务他都精通,当个二掌柜难不倒他。” 而且他也算是自己人,又可以把他和李家分开。 “送他去京城,也歇了他纳妾的心思。”断了李家与林家的来往,也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林照夏听完他的计划,沉吟半晌,“这真的好吗,万一他嘴不严,把你的事漏了怎么办?京中的铺子,你不是都有计划的?” “放心,他知道铺子是我的也不要紧,南北市我不过是卖些杂货,对别人能有什么威胁?我一个身无实职的空头王爷,还不兴开个铺子赚点家用?” 翻不起浪。 “行吧,你有分寸就好。那万一李家要跟着去京城呢?” “他们跟去京城能干嘛?我想找一间空铺子都找不到,凭他们想找铺子想开铺做生意可不容易。他们在镇上过得舒坦,到了京城什么都不是,城里房子怕是都买不起。林敬安不过是当伙计的,哪里能养得起那么大一家人。” 去了他更不怕,京城三步一贵人,他们去了更要缩起来做人。 他主要是不想他们去窥探林家的秘密,一家人都去了京城更好。 林敬安这两天就呆在陵村的家里,没有回镇上,等林秋山把越王的决定告诉他,林敬安愣了愣。 没想到老父亲跟越王的关系都这么密切了吗? “越王让我去京城?”越王怎么平白无故的让他去京城? 林秋山恨铁不成钢,“长至现在是越王的学生,听说了你的事,就求了越王,那孩子怕你不开心,越王就说让你去京城,听说你开过铺子,懂做买卖,就想把你送去京城铺子里当二掌柜。” “是越王的铺子?” “不是。但跟越王有些关系。” 林秋山听了越王的安排,欣然应允,见儿子还在犹豫,上前就踢了他一脚,“你还在犹豫什么?还想着纳妾?” 林敬安被踢到,讪讪地站在那里,“不想了。” “你再有这个念头,我打断你的腿!” “嗯。可是……” “没什么可是。李有财是李有财,你只管过你们小日子,不行的话,以后我攒了钱在镇上再给你买一处宅子,跟李有财夫妻分开住。” 李氏的表现他和耿氏虽然也很是不满,而且把两个孩子都没教好,但也没想着让他们分开,更不可能让儿子去纳妾。 越王说让他到京城工作一段时间,没准距离远了,家里的矛盾就自己化解了。林秋山听了只觉得有道理,而且溪儿也是这个想法,他当即就应了。 林敬安点头应了下来,也想去京城见见世面,隔天就从陵村直接进京了,也没回镇上。 还是林秋山去镇上跟李氏说了情况。 “贵人那边要得急,敬安被安排去京城了。至于被安排到哪里,家里也不知道,贵人的事,家里也不敢问。至于他想纳妾的事,家里说了他,他再没那个想头了。”让李氏放心。 李氏没想到林敬安回了一趟林家,竟被贵人安排到京城去了。和李有财夫妻面面相觑。 李有财就笑着说道,“他们夫妻间不过是闹些小别扭,亲家可别着急上火,说开了也就没事了。” 嗯嗯,林秋山只是点头。 李有财目光闪了闪:“是住在行宫那位贵人?贵人安排他到哪家铺子了?” 林秋山道,“不是那位。那位只是搭个线。至于敬安被安排到哪里,我们也不知,京城我们都没去过,铺子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还得等敬安安顿好,他寄了信回来才知道。” 说来说去,就是不知道。林秋山又说了几句便回去了。 李氏父女三人对看一眼,李有财说:“我就说林家交上好运了,得贵人相助了,你们不信。他家那个林敬平没准也是被贵人安排出去了。” 瞪了李氏一眼,“让你好好哄着敬安你不听,让你回一趟林家你也不肯,现在他被贵人送去京城了,以后要是在京城发达了,再纳一房,贵富发达了还有你什么事?” 李氏又气又不甘心,“他敢!我到京城打都要把他打回来。想撇开我们,没那么容易,等知道了他在哪,我们找他去。” 李有财却一脸忧虑,京城哪里是那么好去的。 而赵广渊那边,这两天也接了几个电话,都是相关部门至电他询问情况的,他也去了一趟那天去的地方做了一番情况说明。 回来就跟林照夏说全国最重要的专家都来了,上面极为重视,都在鉴定那块玉玺的真假。 听说他想给吕善长安排个身份,立马就有人召了吕善长去拍相片了,相信要不了几天,吕善长就有身份了。 还说他写的那部齐史很有研究价值,见他文学造诣如此之高,一众专家便想给他在相关部门安排职位,让他辅助研究齐朝,被他拒绝了。 “我想起你那天跟我说的,六年前那个我,他找了替身留在行宫,我忽然就有了些想法……” 第一百四十五章 验证一事 赵广渊是真的觉得自己不如另一世的自己。 这些年他只顾着悲秋伤春,忘了最初他想为母兄和外祖一家报仇的事。这些年他过得颓废,生不如死,很多时候没了生志。 可另一世的他,见到夏儿,听了夏儿说的后世之事,萌生了斗志,把长至和她留在身边,又找到路夜做了一番部署,还找了替身留在行宫,只身走函谷关。 赵广渊觉得自己比之多有不如。 “我觉得他想的替身这个法子很好。先前我只想着回京,在京中筹谋,可我这两天想过了,回京先不着急了。” 林照夏也觉得另一世的赵广渊聪明,听说后面会一直被幽禁在皇陵,立刻就想到了对策,安排了替身,又拿了吕国公的兵符改头换面去了函谷关,第一时间想着把兵权抓在手里。 “所以,你也想安排替身,然后去函谷关?” 赵广渊摇头,“他那是孤注一掷的做法,我先他一步招了兵马,去函谷关倒不急了。” “所以,你想去越州?” 林照夏也算了解他,猜忖着他的心意,想着他或许会先去越州。 赵广渊看了她一眼,嘴角扬了扬,她懂他! 点头,“是。我想先去越地。越地是我的食邑之地,现在孙闾和方大他们都在那里,兵法已招至一万,养在越地的山里和周边的岛上。暂时不会被人发现。但兵马粮草是大事,所耗甚大,若无持续的资金供给,内部就乱了。” 所以他想先去经营越地。让越地不止是他的食邑之地,而是他的封地,他的属地! 如此才能由着越地供给他的兵马。 但越地多山,少有的耕地也极为贫瘠,每年所缴税赋在各州中垫底,完全不如后世这般富裕。经营起来也颇贵功夫。好在他自知越地是自己的食邑后,一直有在查阅相关致富的法子,倒也有部分心得。 “你想什么时候去?” “等这边事了,我就去。”替身的事他已经安排路夜在找了。现在他把魏德光收到帐下,替身之事有曹厝等人看着,相信不会出什么变故。 且他不会长时间呆在越地。 想到这边的事,专家们所提的要求,赵广渊想了两天,终是下了决心。“我们可能还要到帝都一趟。” “到帝都?为何?” 赵广渊跟她说了一番因由,也跟吕善长说了,吕善长很是赞同,还主动把照顾长至的事揽了。安抚了长至,隔日,两人飞往帝都。 两人到了机场,直奔天寿山陵区。 专家们经过鉴定已确认赵广渊献上的钱币是千年之前的文物,至于那方玉玺是不是始皇传下来的那块,现在没人敢拍板说它是。 但经分析,它确实是秦时的东西,上面的八个篆字也的确是出自李斯之手。但即便有赵广渊编写的齐史,也不能这么简单就下定论有一个齐朝被历史忽略了。 这么大的事,若没个确切的佐证,没人敢说曾经有那么一个朝代出现过。专家们说赵广渊祖上是给赵室守陵的,便让他说出皇陵所在。 地下文物比活人说一千道一万遍还更有说服力。 可赵广渊不可能带他们去刨自家的祖坟。而且他不能确定是否是一个时空。他还要确认一下。 两人到了天寿山陵区,买了票进去。整个陵区太大了,他们俩也无心游览,只想寻一处隐蔽的地方做做实验。 好在现在是淡季,进来的游客本来就没几个,且陵区太大,分散到各处,乍一看,只看见他们的身影。 赵广渊看着这个天寿山皇陵,明明一个名字,却找不到一处熟悉的地方。有山,但群山环抱,山脉蜿蜒,又经过了千年的时间,他也没法辩认大齐皇陵背靠的是哪座山。 两人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左右无人,也没有探头,便分别掏出罗盘经纬仪,和手持gps,寻了一个地方,往下深刨了几寸,把一个东西埋了进去。 林照夏在一旁放风,吓得心都提了起来,就怕忽然跑来一个人,把他们逮去某处,请他们喝咖啡。 直到赵广渊说好了,她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林照夏往地上撇了一眼,要不是还有轻微填土的痕迹,她还真看不出他在那里刨了一个坑。 “放心,不会有人看出来的。而且我们很快就会取走它。” 事情做好,两人均松了一口气。来都来了,也不急着出去了,便在陵区里逛了起来。 整个陵区,唯一被打开的地宫就是定陵,两人便去了定陵的地宫。 林照夏大学的时候因为采风来过一次,这次是第二次来了。听着赵广渊的科普才发现好像从来没来过一样,之前所见所知不过是零。 “……历朝历代的皇陵均有不同。秦汉是地下修宫殿和玄宫,地上垒土封坟,唐又以山为陵,直接在山腰处开凿,往下纵深挖地宫。而这明陵与齐朝相类,同样依山为陵,但地宫由平地往下开挖,地上也改方顶为圆顶,下宫改为上宫,祭祀拜谒的殿宇改在地上。” 不像始皇那样,在地下修庞大的宫殿,事死如事生。 定陵地宫与齐朝地宫相似,都有前后中左右五个地下宫殿,帝后的棺椁摆放在后殿的棺床上。只可惜是仿制的。当初开挖时的三口金丝楠木棺椁后来因保存不善已经损毁了,连帝后的遗骨也被烧了。 赵广渊定定地站在那里,不发一言,也不知在想什么,林照夏也不敢叫他。 两人出了地宫,又看了一遍播放的定陵的介绍及出土文物。 定陵未被盗过,当时出土了大量的文物,包括万历皇帝的金丝翼善冠和龙袍,以及两位皇后的四顶绝美凤冠。赵广渊看到当时开挖时还挖出帝后的遗骨,更是神情严肃。 看完视频,赵广渊在定陵里走了好久。 林照夏走在他后面,看到斜阳把他的身影拉长,映射在笔直空旷的神道上,只觉到他的背影说不出的寂寥。 直到日落,两人往陵区外走的时候,林照夏才敢问他,“你刚才在想什么?”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玄幻 赵广渊在想什么? 他看到帝后的长眠之地被后人挖了出来,遗骨就那样曝光在人前,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我在想我的决定对不对。” “更在想我的将来,我子孙后代的将来。” 林照夏愣愣地看他,想这么远?不过也能体会到他的心情,谁想埋得好好的,若干年后被后人刨出来啊。 “要不声东击西,搞个衣冠冢?”想想唐制以山为陵也不保险,后世技术手段到位,山也有被挖开的一天,而且唐陵也有不少盗洞。 “不然学草原民族,深埋地下,地上不搞封堆,以马踏平?”那可真是后人想找个地方祭拜都找不到方向。 赵广渊回身看她,忽地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以后他和她要埋在一起,埋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也不会有被挖开的一天。 其实林照夏觉得死都死了,想那么多做什么,一把灰扬了,一了百了。但对个古人说这种挫骨扬灰的事,她有些说不出口。 “别考虑那么多,咱们正事要紧。” “好。”随后两人在陵园附近找了间民宿住了下来。 “你不回去?” “我不放心你。明早我再回去。你在民宿等我。”他怕找不到她。 “好。” 夜里赵广渊心事重重,没空做别的,抱着林照夏早早睡去。隔天一早,叮嘱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回到行宫,天还未全部翻白,急忙叫上方二,两人带着东西就往天寿山去了。 “殿下,这是什么?”对着殿下掏出两个大家伙,方二一脸好奇。怎么他从未见过。 “你别管,只管留意周围。”也无法向方二解释手里是什么仪器,解释了他也不一定能听得懂。 赵广渊拿着经纬仪,按着昨天埋下的经纬度,就找了过去。 心里复杂难辩,他希望昨天埋下的东西,今天能挖出来,可又不希望能挖出来。心里五味杂陈。 直到方向确定,赵广渊站定,垂头看着地下,久久没有动作。 “殿下?”殿下一大早把他拎起来,避着人到了这处偏僻地,这是干嘛来了?拿两个东西转来转去,现在又一动不动了,莫不是在研究这里的土肥不肥? “挖吧。”赵广渊收回思绪,吩咐方二。 “啊?” “啊什么啊,快挖。”他还要回那边呢,留夏儿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不放心。担心她又像上回那样生了变故。 方二也不再说话,拿起工具就往地上刨。 刨了有膝盖深,直到锄头“钉”的一声,赵广渊浑身一震,手不由得捏紧。 “殿下,有东西!” 方二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又满脑子疑惑,殿下怎么知道这里有东西的?难道是什么宝贝?这附近都是皇陵,难道真是宝贝? 发达了! 结果等把铁盒子挖出来,打开一看,竟是两个泥人。就这? 在皇陵附近,没挖到宝,只挖出一个铁盒子,铁盒子里有两个泥人? 方二愣了愣,尔后反应过来,吓得把它们扔老远!娘勒,是殿下让人刨的,不是我不是我,千万不要来找我,白天不要找,夜里更不要来! 方二吓得跪在地上拜了又拜,嘴里喃喃个不停。 赵广渊早已呆愣在那里。 挖到了,真的挖到了。真的有!他昨天在夏国埋下的东西,却在大齐挖到了! 为什么会这样? 赵广渊脑子乱乱的没法思考。 “殿下,殿下,你也快跪下拜一拜,不然搞不好厄运缠身。”搞不好有什么脏东西就一直跟着他,娘勒,吓死他了。 赵广渊没理他,转身就走,“你把它处理好。我先去几个地方。” 啊?“殿下,殿下你别走啊!你等等我啊!”方二吓得浑身打起摆子,让他处理,他如何处理啊?不管了,再把它们埋回去,要赶紧跟上殿下。 一边埋一边念念叨叨,“我只是听令行事,可千万别找上我啊,要找你们找我们殿下,别找我。”殿下龙子龙孙,满身龙气,阳气足,不怕阴邪。 赵广渊去了长陵及附近几个陵墓,记下了经纬坐标,又急忙回到行宫,没有半刻犹豫,嗖地一下,又到了另一边。 林照夏正在补眠,被他摇了起来,眯着眼睛问:“这么快就回了?怎样?” 赵广渊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冲她点头,“嗯,挖到了。” 林照夏也愣住了,完全醒了过来。妈呀,要不要这么玄幻?他们在现代的天寿山埋下的东西,他在大齐的天寿山挖到了? 愣了半晌,又激动地坐了起来,“那你不用学别人刨地宫借宝了,西北有一处大金矿,挖了一二十年了还没挖完,我带你去!” 赵广渊也愣了愣,又很快冷静下来,“那事不急,我们现在还要去几个地方。” “对对对,正事要紧!”两人匆匆退了房,又急忙按着赵广渊记下的坐标寻了过去。 可明明坐标显示那里是大齐长陵的地点,可那里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石头地。虽然与现代的陵园是两个方向,没有被它们覆盖,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会不会在地下?” “可上面的建筑呢?一点痕迹也没有?” “都一千年了,能有什么痕迹。” 没找到任何痕迹,没有任何存在过的迹象,一点地面建筑都没有。赵广渊心情复杂,昨天来这里,他以为祖坟被后世人挖开了,在上面重新修了新的陵墓,可地点不对。 难道没被发现,还是还在地下?还是说根本就不是这个地方?不是一个时空? 可是他昨天埋下的东西是怎么被挖到的? “也算是好事啊,起码它们没有被破坏。”找不到便找不到吧,若找到,发现上面被别的朝代的陵墓覆盖了,或被挖开了,心情会越发不好。 赵广渊寻了几处地方,天寿山山头很多,大齐和明陵都是依山而建,不知道齐陵是依哪座山而建,寻着坐标过去,却一点痕迹也没有。 没找到大齐皇陵所在,赵广渊只好放弃。 “我们去通州。”若那边也没有,只能另想办法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顺其自然 林照夏和赵广渊又去了通州。 同样留林照夏在民宿,赵广渊回了行宫。连夜就带着方二去了通州,前往敬德太子墓地。 天方露白,方二被殿下领着,以为要搞大事,没想却是到了墓地。心里这个惊悚。殿下这两日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尽做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事。 昨天让他挖小人,今天让他来看前朝废太子的墓。 站在殿下身后,搓着臂紧紧跟着他身后,也不敢问。 赵广渊也没想到有一日会到敬德太子的墓地来。六年前他不过是被关在他的景阳宫,哪想后面还有这等渊源。 敬德太子是大齐第十三代帝王的长子,从落生就是储君,后因被污谋逆被废。死了也没让他埋在皇陵,而是埋到隔壁的通州来。 如今孤伶伶一座坟茔耸立在那里,虽山清水秀,但还是让人觉得寂寥。 哪怕皇曾祖父恢复了他的名誉,命人重修了他的坟墓,他还是远离祖宗们,一个人孤伶伶的埋在这里。 “摆祭品吧。”赵广渊吩咐方二。 方二急忙从带来的篮子里取出各样东西在碑前摆开。 赵广渊倒了一杯清酒,遥遥敬了一杯,又倒在碑前的地上。望着墓碑上的字出神。 心里默念,不知后世是否能找到你,不知我这么做是对是错。我虽是为生活所迫,但决意如此做,一是不想齐朝就这样湮没于历史的尘烟中,想让后世人知道它的存在,二是不想你孤伶伶地躺在这里。 若后世找到你的长眠之地,他们会好好对你进行保护,对你何尝不是另一种安慰,你也将成为大齐的功臣。 默念完,接过方二手中的三根香,撩起袍角跪在碑前,不知你是否有怨,若你不同意我所为,请入我梦来。若同意我所为……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香,若你同意我所为,请把此香熄了。 此时天刚翻白,笼在秋日的晨露里让人感到一丝凉意,但周遭一点风也没有,青烟袅袅而上,无一丝风刮过的痕迹,可奇迹般的,那香就是灭了。 “怎的灭了?”方二四下环顾,那树那草动都没动,怎独独这香灭了? 赵广渊提了心,吩咐他,“快快再点!”眼睛盯着那香不放。 方二又重新给点上。结果……又灭了。 “奇了怪了。”方二不信邪,再次把香给点上,结果,又又又灭了! 娘勒,有鬼! 方二吓得火折子都扔了,扑过来紧紧拽住赵广渊的胳膊。娘勒,青天白日的遇见鬼了。昨天那东西真的不干净! “殿下,咱们回去吧。”声音都打起颤。 赵广渊已是亲自捡起火折子,把香点上,这回,没有灭。 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神迹吧。赵广渊郑重地把香插在碑前,头磕了下去,敬德太子请放心,我一定让后人把你安置妥当,让你得登仙班。 方二见了,也跟着磕头。 尔后赵广渊起身,默默掏出身上带的经纬仪,记下坐标。二人回到行宫,赵广渊又回到林照夏身边。 “都记清楚了?” “嗯。”赵广渊点头,情绪不高。 林照夏懂他的情绪,要把祖先的长眠之地告知于后人,让后人去撅开,心理上过不去。“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就说传到你这里,已记不得坟墓所在了。” 赵广渊摇头,“这并不能让他们信服。”只会让相关部门觉得他有所保留,以后都活在监视中。 想到敬德太子的遭遇跟自家兄长差不多,心中悲痛。 六年前他被关在敬德太子住过的景阳宫,经过几代人,那景阳宫都没得以修缮,想到敬德太子过去的遭遇,感同身受,现在要把他的墓地公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当年皇曾祖父给敬德太子平反时,曾想给他移坟,迁葬至天寿山,被大臣们制止。 说敬德太子一生命运多舛,好不容易在通州长眠,只派陵户守陵就好,不必再大动,恐扰了敬德太子。所以他就一直被埋在那里。 “敬德太子无后人,若报了上去,挖出来应该也会被做成博物馆,保护起来,对他来说,似乎也不坏。”赵广渊安慰自己。 他不敢也不会公布大齐皇陵所在,赵室先人的埋骨之地,他一个都不想说。可权衡之下似乎只有敬德太子合适。 他是齐朝十三代储君,被葬之时,刻有他生平的墓志铭一起被埋在地下。后来,皇曾祖父给他平反,又重新让人刻了墓志铭,重新埋了进去。 两块墓志铭,是齐朝存在的铁证。 “我们出去走走吧。”想通后对林照夏说道。 两人拿着东西按着坐标找了过去。同样的,沧海桑田,千年时间过去,坐标所显示位置已是截然不同的景像。 他们俩人也没有勘探的仪器,没法在那里挖个洞,试一试下面是否有东西。在周围找了一圈,也只是见满坡的荆棘灌木。连大点的石块都没有。 林照夏心里没底,“若没找到,难道你还要把皇陵的坐标贡献出来?” 赵广渊摇头,他下意识里并不想让后世人去惊扰祖宗们。“若敬德太子这里找不到,那大齐皇陵也不会被找到。” 但他和夏儿埋下的东西又的的确确能按坐标位置在大齐挖出来。他想不明白。难道他还要造个假墓出来? 不不不,找不到便找不到吧,也许是天意。 “找不到我到时再换一套说辞。毕竟我当初说的,祖上到海外已四代人,记不得先祖们长眠之地也是情有可原,虽麻烦了些,但也挑不出错。” “行吧。顺其自然吧。” 出来了有几天,两人念着长至,便又启程回了海市。 回来的隔天,赵广渊就去向相关部门通报了祖坟所在地。说祖上后来被贬去守敬德太子的墓地,只依稀记在在通州,但具体在哪里,传到他这代已是不清楚了。 相关部门便立即派相关人员到他提供的地点勘探。 结果未传回,赵广渊便回行宫办替身一事,而林照夏听说她写的那部短剧已经拍摄完成,马上就要安排上映了,剧组那边让她配合做一下宣传,林照夏答应了。 开始忙着发微博,发朋友圈,下载软件,注册账号。正忙着,林妈的电话打了进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凑钱 在林妈没打电话来之前,林照夏有想过带着赵广渊去见一见他们,说她和赵广渊结婚的事。 可又没说法说清长至是怎么来的,便一直这么拖着。 直到林妈给她打来电话。“妈……” 林妈应了一声,问了她两句情况,林照夏都只说好。 “那我和你爸就放心了。你这没个正经工作也不是事,嫣然那边也是,你爸又生着病,家里尽为你俩操心了。” 林照夏心下一暖,“我现在赚的钱能养活自己,我有接到活现在。你和爸别担心我……” “接到活了?编剧的活?能有以前多?” “比以前多一些,但分给我的活少。能维持生活。等过几天发酬劳了,我就给家里寄一些去。” 林妈心里一松,“家里我和你爸吃用也花不了多少,主要是你爸的药费贵。” “我知道。我有多的钱就会给爸转回去的。” “你有孝心,我和你爸都知道,你从小念书好,找工作不是问题。就是嫣然,我和你爸一直在操心她。” 林照夏没说话。 林妈顿了顿,又顾自说道:“她之前不是报了一个培训班吗,现在培训结束了,老师们都说她学得最好,也看好她,说她要是进圈,必定有一番成就。我和你爸没指望过她有什么大成就,但她心里憋着劲,想干出一番事业来,我和你爸也支持她……” “嗯。” “就是吧,你也知道娱乐圈那行,我们普通老百姓也不懂,听说家里没资本没人脉也走不远,但要是长得好,也不缺人来捞她。嫣然长得还行,但还是不够出众,他们老师就推荐她去做什么微整形,我和你爸也不懂……” 林照夏听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但并没有插话,也没有接话。 “嫣然说国外技术成熟,她想到国外去弄,就是不知道要花多少。我和你爸给她凑了一些,剩下的你再帮她凑一凑。家里对不起她,难得她现在想干一番事业,妈希望你也帮帮她。” 林照夏提了提气,又平复了下来。“你和我爸都答应了?” “这有什么不答应的。这都是为了事业。如果对她的事业有帮助,我和你爸当然要支持。” 再说也没什么坏处。 那个圈子离他们普通老百姓太远,现在嫣然好不容易找到一条通道,能接近它,为什么要拒绝呢? 就如嫣然说的,如果她成功了,功成名就,也赚到钱了,她就能给她爸找更好的医生,用更好的药,她爸也能更快地恢复健康。 若能好好活着,谁不想呢。 谁不想长命百岁?林巍想,她更想。 照顾林巍的这两年,她什么都不能做,工作也不能正常做了,哪里也去不了,以前她时不时就去旅游一番,看看山看看水,可现在尽在家里和医院两边跑。 久了,她也生出厌倦的心。 “你帮嫣然凑一凑吧,你在大城市认识的人多,你帮她想想办法。” 听林照夏在那边沉默,林妈又说道:“你现在有的一切,都是嫣然给你的,她现在想好好干一番事业,你做为姐妹,也该帮她一把。只有你们两人都好好的,我和你爸才放心……” 林妈挂了电话,林照夏捏着手机闭了闭眼,愣愣地坐在沙发上。 林爸在林妈挂了电话后,忍不住皱眉,“你怎么跟夏夏说那样的话。什么她的一切是嫣然给的,这像话吗。” “那我要怎么说!不那样说,她能帮嫣然啊?而且我也没说错。”林妈嘴硬地说道。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手心手背的肉也不一样。 林爸说不过她,叹了一口气,仰靠在沙发上出神。 林照夏坐着想了一会,给林嫣然打去电话。 林嫣然想着定是妈给她打去电话了,接通后喂了一声就不说话了。她不想让林照夏看低了自己,不想向她求救。但她翻遍了通迅录,却没找到一个能帮她的人。 她又妥协了。她唾弃这样的自己。 “为什么要花钱去整形?你看现在娱乐圈,哪个演技好的,名气大的,是靠整容来的?而且现在很多导演已经明确不要整容脸了,演艺学校也不招脸上动过刀的学生了,你是非要反着来吗?” 林照夏很不赞成她的做法。形形色色的人物,本来就该形形色色的人来演,为什么要整成千篇一律的脸? 林嫣然本来向她求助,觉得自己矮了她一头,并没有开口。结果就等来她连番质问,心里的不甘也好,自卑也好,各种情绪一起上涌。 朝手机那头吼道:“你又了解!整个圈哪个没做过整形?不说别的,那一口牙齿,就没有哪个不动刀的!” 林嫣然越发不甘心,只觉得林照夏瞧不起她。 “我有什么?咱家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我自己没本事,如果什么都不做,我别说进圈,连靠近它都找不到路!” 为什么现在她好不容易得人指点,眼看着就要进圈有望,就要来给她泼冷水! 林嫣然吼了几句,林照夏听得出她话言中的悲愤、不甘,还有对未知命运的迷茫。心里憋着的那股气忽然就泄了。 听她声音中忽然的哽咽,一颗心又软了下来。 林嫣然也许真的没有法子了,那个圈不是那么好进的。她什么都没有,在这个看脸的时代,如果一张脸也不行,根本没人肯看她一眼。 她也不会有任何机会。 林嫣然被人拐走后,没受过什么好的教育,那家人养她到十八岁,就想把她嫁出去得一些彩礼钱,没想到结婚前几天就被林爸林妈找到了。接了她回来,给她报了个大专,但她基础弱,也没念出什么名堂。 毕业后,找工作也不顺利,每一份工作都干不了两三个月。结果后来跑去横店当群演了。 林照夏私心里,是盼着她越来越好的。希望她找到自己喜欢干的事,功成名就,自己能养活自己,不要成为林家的负担,不会成为她的负罪。 “我……”帮你凑一凑吧,林照夏本来想这样跟她说的,可手机那头,林嫣然已经按断了电话。 第一百四十九章 病急乱投医 林嫣然挂断电话后,林照夏又给她拨了回去,还是被她摁掉。 林照夏便没有再拨回去。而是打开app查看自己账户上的余额。 古董店那边的钱,她从来没动过,那是赵广渊要用来做大事的。而他给的钱,林照夏用做家庭开支和长至的学费。她只看自己的卡。 这些日子她接各种活,卡里也有十来万,但前些日子又花了不少,现在卡上还有不到九万。想着那部短剧马上要上线,应该能有一些分成,便想着给林嫣然转些钱。 而林嫣然在挂了电话后,合衣躺在床上蒙起头就哭了起来。 为什么别人一生都顺顺利利的,就她要经历这么多。 亲爸妈没看好自己,把年幼的自己弄丢了,说是一直在找自己,却花了全部精力养了别人家的孩子。养父母那边又只把她当干活的工具,当换亲的工具。 如果她一开始在自己家,没有被拐,她也会像大多数孩子一样,开开心心地读书,读大学,毕业后找一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堂堂正正谈一场恋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家里也给不到她支持,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好不容易有人愿意给她机会。可她却没办法抓住。 而林照夏一个被人丢弃的人,却享用了她的人生,什么都不做,就有好学校念,一路畅通无阻地读到大学,毕业后在大城市又找到工作,谈恋爱,生儿子…… 她什么苦都没吃,就得到她期盼已久的。 她好恨。林照夏没钱,可她男人还没钱吗?那个男人一看就是有钱人。为什么不肯帮她?她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工作机会罢了,为什么这么难呢? 林嫣然越想越难过,捂着被子哭了好久。 直到电话响了,一直响,一直响,林嫣然掀开被子瞟了一眼…… 愣了愣,犹豫很久,才接了起来。 还没说话,那头一个男人的声音很响地传了过来:“妮啊,你弟弟说你当明星了!你现在拍上戏了,成大明星了!是不是?我妮真了不起!” 林嫣然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不耐:“他听谁说的,别胡说八道,明星是那么好当的?” “你弟弟都给我看嘞,你朋友圈发的图,你不是在拍戏不是在剧组吗?你还跟大明星合影嘞!我妮真是出息了,爸为你骄傲!我女儿成大明星嘞!” 林嫣然有些嫌弃,但听着这样的话,心里又忽然起了些虚荣的骄傲。 “别随便乱说,我才开始,演的都是一些小角色。” “这就不容易嘞,谁一下子成大明星的,听说那个大明星叫什么来着,她都是从丫环做起来的嘞!我妮还不是演小丫环!将来一定能比她成就更高,成顶顶大明星!” “没有,你让我弟别到处乱说。” 卞余有些不同意,他女儿都当明星了,怎么不能往外说。他骄傲,全村都说他养了个好女儿,他在村里,走路都带风。 “我们虽然比不上你城里的爸妈,但也支持你嘞。妮啊,你有困难就跟爸说,我们都会帮你的。” 卞余想着养了十几年的女儿马上就要成为大明星了,这关系指定不能断了。不然她将来腾飞了,还记得他们不? “妮,我知道你亲爸现在要花钱看病,你要是手头紧就跟爸说,爸砸锅卖铁都帮你。” 村里人和亲戚们说的对,关系就是越处才越近,妮跟他们离了几千公里,他们又不能到妮的城市去,可不就是越来越远吗。 他想着,什么关系才最牢靠?是钱,钱最牢靠。 妮亲爸妈家比他强,但她亲爸现在生病了,没工作了,肯定帮不上妮。要是他们帮上妮了,那将来妮有出息了,还不记着他们的功劳吗? 听说成了明星,是按小时收钱的,那出境一两个小时,就是大几十万大几百万嘞,拍一部戏有的还是大几千万的!娘勒,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将来要是妮好了,随便打发他们一点,他们还怕没钱花吗。 林嫣然忽然被卞余这波操作弄懵了,这是,主动要送钱给她花? 以前她和她弟翻山去上学,向他要五毛一块在路上买水喝,他都不同意,只肯偷偷给卞大鹏,却不肯为她花一个子,现在竟然主动给她送钱? 林嫣然翻身坐起,她现在真的是山穷水尽,没有办法了。 虽然她并不想跟那家人多接触,但是…… “爸,我现在才进这个圈子,没资本没人脉接不到活嘞……”林嫣然终是开了口。 张口就跟卞余要二十万,把卞余吓了一跳,但也没拒绝,只说会帮她想办法。 挂了电话,就从床板底下把包了好几层的存折启了出来。那上面是他们一家为卞大鹏存的彩礼钱。存了十来年,这上面只有十一万。 卞大鹏说亲的人家要十八万八彩礼钱,他们家拿不出来,便一直拖着。 本来以为嫁了林嫣然就能收到一笔彩礼,钱加起来尽够了,余的钱还能把家里的老房子翻翻新,当做新房。结果林嫣然找到亲生爸妈了,一下子就飞走了,给她说好的亲事也黄了。 卞余的妻子毛白花不同意把这笔钱给林嫣然。在家跟卞余吵了好几架。 说林嫣然不是他们亲生的,走后也没跟他们联系几回,养不熟,坚决不同意。但她唯一的儿子卞大鹏却同意卞余这么做。 “我姐马上就要成大明星了,现在不投资她,她将来变好了,还记得咱?” 卞大鹏觉得他妈窝在山里一辈子,没出过山,目光短浅。他现在就盼着他姐出息了,带他吃香的喝辣的。 “将来我姐出息了,大红大紫了,我给我姐当经纪人,当助理,我姐随便漏一点我就有花不完的钱。”家里这些钱算什么钱。 毛白花不同意也没办法,这个家她从来就做不得主。于是卞余父子俩东拼西凑,向亲戚们借了一圈,给林嫣然凑了二十万转给她。 而林照夏也给她转了五万,加上林妈给她拿的七万,林嫣然手里一下子就有了三十几万。拿到钱后,半刻不犹豫,立马就飞去国外动脸去了。 赵广渊见林照夏转完钱后,心情不好,安慰她,“就当是孝敬林家父母的了。” 林照夏摇头,“我不是心疼这些钱,我是觉得她心思不正,步子迈得太快,又浮燥,不肯踏踏实实地沉淀自己。” 一心只想着走捷径。世上哪有那么多捷径可以走。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咱们干涉不了别人的人生。随她去吧。” 不再说林嫣然的事,说起通州那边,“听说那边有进展了。” 第一百五十章 如何自称 赵广渊提供了敬德太子墓葬之地后,相关部门立刻就有了动作,派了好几拨人去勘探。 结果没两天就传来好消息,说地下有东西! 至于有什么东西,是不是大齐的墓葬,里面又是否有赵广渊说的墓志铭,墓葬完不完整,有没有盗洞,现在谁也不知道。若真能挖着,那也算了了赵广渊一桩心事。 敬德太子墓中有两块墓志铭,他当时去世时随葬的那块,生平写的很简略。可后来皇曾祖父为他平反时,让人重新撰写了他的生平事略,足有一千多字。 刻在石碑上,长埋于他的墓中。若能挖到,便能证明大齐的存在。 “现在只是证实那地下有东西,但具体如何现在还不好下定论。你就这样等着?” “我没干等着。” 发掘工作非一朝一夕之功。赵广渊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替身一事我已办妥了,人已到了行宫,现正秘密训练他。还需些时日,我才能放心去越地。” 说完想了想,“后日我去考交规吧,已拖了好久。” 林照夏笑他,“那可不容易。题量多,还处处是陷阱,要考九十分可不容易。” 担心他一个异世之人,并不能轻松考过交规。虽都是选择题,不用书写,他辩认题目没问题,可毕竟是两个时空,环境制度等等都大不一样。 “你小瞧我。”赵广渊笑着歪头看她。 “草民不敢小瞧了殿下。”林照夏也笑着回应。 赵广渊就笑了,“你是我的妻,怎会是草民。你该自称妾身……” “妾身?”林照夏眉头皱了皱,“这称呼我不喜欢。” 赵广渊额头冒汗,急忙解释:“就是自谦的说辞。并不是说地位就低贱了。也不是女人才自降身份说‘妾身、奴家’,男人们对尊者也自称‘小的、小人、不才、鄙人’,当官的自称‘下官’,皇上自称‘寡人’,就是自谦,是一种谦称。” 林照夏还是不太满意,捏着嗓子:“夫君,妾身伺候你用饭吧?” 呃……赵广渊浑身抖了两抖。 “还是别了。我不习惯你这么说话。”夏儿这么说话,实在是听着太难受了,让他浑身冒鸡皮疙瘩。 “那我还叫你名字?赵广渊?” “就不能把姓去掉?”赵广渊不满,“或者,叫老公也是行的。”入乡随俗嘛,他不介意。 老公?林照夏喃喃念了两下,摇头,还是不习惯,“还是叫名字吧。” “行,你如何高兴如何来。” 又隔了两天,林照夏送赵广渊去考交规。 在头一天晚上,母子二人怕他考不过,连番对他考校,拿着题库里的习题对他就是连番轰炸,把原本不紧张的赵广渊搞得浑身的弦的都崩紧了。 林照夏送他去考场,见他埋头就往里进,都没听到她叫他。想着定是紧张到不行了。要往日,天崩于前都不见他变色。 不过一场交规,就让他快同手同脚了。 林照夏在考场外等了他一个多小时,才见他从里面出来。见他肃着一张脸,林照夏心里便咯登一下,看来是考砸了。 “我们在外头吃饭吧,吃顿大餐,完了再看电影?” “就不问我考得如何?” 林照夏便转头去看他,见他脸上还是没有表情,“莫不是考过了?” 赵广渊便挑了挑眉。 林照夏与他相处这么久,对他的一些表情也算了解,高兴地一拍手:“过了?你考过了?” 赵广渊神情骄傲,“那当然。你夫君我当年不过十五岁,同春闱的学子们一起科考,少傅亲自批阅我的卷子,说我能进一甲!” 一个交规而已,还能考砸了? “哇,你这么厉害?十五岁?”厉害了,“那长至怎么没遗传到你这文曲星的基因?” 赵广渊顿了顿,“怎没有!长至记性极好,领悟力也不错,我瞧着青出于蓝有胜于蓝之势。就是你平时对他太溺爱了,他一喊苦,你就允他又是看动画又是玩游戏的,害他不能专心。” “他才几岁,你就给他布置那么多课业,我只不过让他劳逸结合而已,懂吗?”哪肯承认溺爱长至。 赵广渊看她一脸心虚的样子,笑了笑,也没再说。 反正长至比起同龄人已经很刻苦了,又要学大齐的知识,又要学这边的知识,也是挺辛苦,而且有他看着,长至不会走歪的。 林照夏启动车子,两人决定找一处餐厅好好庆祝一下。 一边开车一边与他说话,“长至一个同学的家长在微信上问我,说你能不能多教一个学生?” 赵广渊花了大价钱把小区活动室那间舞蹈室租了下来,他就租早上六点到八点,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一天四个小时,教长至武功。 长至学了拳法招式后,忍不住在学校里卖弄,结果让一个和他玩得很好的同学看到了,回家缠着爸妈说也要跟着长至学。 那家长在学校看长至耍了几招,立刻觉得花大几千块送孩子去学那什么贻拳道,简直是渣渣,什么都不是。 “长至能多一个朋友,我自是没意见。只是他的时间怕是与长至配合不上。” 那孩子去上贻拳道课是每周末下午去上一节两节课,长至是早晚,而且时间上太早又太晚,只怕配合不了。 “她说每天就学一个小时,九点到十点这个时间段。反正都在小区里,接送也方便。” “一个小时能学到什么。” “总归比他在贻拳道那里学得好吧,你不是说那些太小儿科,瞧不上?” 长至回来跟他说有几个同学去学贻拳道,赵广渊了解了一番现下的拳术教学后,把它们嫌弃得不行,说都是一些花架子。 “你就教些基础的,不比贻拳道差的就行。长至有同学比着学,他也多些兴趣。一个人学总归寂寞了些,也找不到自己的长处和短处。” 无敌是多么寂寞…… “行吧。但你要与她说好,我也不是每天都有时间教的。” 林照夏点头。他忙起来好几天不见人。也不是天天都过来的。 要是他能和他们在一起就好了。林照夏心里忽然就起了这个念头。 而此时,赵广渊也扭头看她,也起了这个念头。是啊,要是她和长至能和他在一处就好了。不用他提心吊胆地,担心有一天再也找不见他们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筹划 赵广渊看林照夏,林照夏也在看他。 两人都清楚对方心里想说什么,想要什么。可是到最后,两人都没有说出口。 林照夏知道他想留自己在身边,可让一个在现代社会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到大齐那种环境生活,林照夏这个心理建设做不了。 她低了头,专注在方向盘上。 赵广渊也没有开口。望了望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高楼大厦,滚滚车轮,觉得自己属于这里,又似乎不是。心里有些许遗憾。 但又一想,他能穿越千年而来,遇上她,爱上她,有她陪伴,已是极好了,再不敢有别的奢求。 两人寻了一家西餐厅,准备庆祝赵广渊交规一考即过。 西餐厅比中餐厅安静,氛围浪漫,很适合小情侣,入目可见都是成双入对的佳人。西餐厅又很注重就餐礼仪,从服务员引座开始,事事都女士优先,让赵广渊不由得侧目。 这跟大齐的男尊女卑截然不同。 哪怕他在这边生活了相当一段时间,接受了男女平等的思想,但西餐厅处处以女士为先的做法,还是让他微微有些震动。 林照夏本来以为他不太习惯用刀叉,但没想到他用得极好,就餐仪仪让人无从挑剔。 他从进来开始,就引得就餐客人和服务员侧目。就没见过帅得这么特别的男人,长身玉立,清清冷冷的,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贵气,每走一步,就像这里是他的主场。他头上绑着一个发髻,说违和,又没有,说不违和,好像又不是。 说不上来的,很特别的气质。 再看他就餐礼仪,一举手一投足,好像他就是天生的范本,是从上世纪走来的欧洲贵族。林照夏都不由得看愣了。 “光看为夫就能饱了?” 林照夏微笑地对他点头,“秀色可餐你没听过?” 赵广渊耳朵烧了烧。 自从两人有过肌肤之亲后,林照夏越来越愿意在公众场合表达她的爱意,赵广渊哪怕听了很多回,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但他从不阻止她,因为他心里在窃喜,他喜欢听。 他越来越喜欢她,越来越舍不得放手。 而林照夏还真是光看他吃饭,就饱了。看他吃饭就像是一种精神享受。 考过了交规,赵广渊又开始续上他学车的课时。林照夏照样送他去,在练车场边工作边等他。 又隔了两日,通州那边传来消息,证实了地下是一座千年前的古墓,规模是王侯的规制,对方很兴奋,来电问赵广渊要不要到现场去看看。 赵广渊拒绝了。 到现在为止,他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他让人挖了自家前人的墓,在他这里就是背祖忘宗,是忤逆不孝的行为。他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吕善长知道这事后,特地跑来安慰他,“敬德太子在天有灵,必不会怨怪于你,你让他得以长留千古,他该感谢你。他本来以那样的方式死去,即便被平反,可一定有很深的遗憾,现在他却能成为力证大齐存在的佐证,他生前死后都是为了大齐,必会感到慰藉。” 见赵广渊还是不开怀,又拿出他新得的身份证递给他看,“看,我有身份了!在这华国,在这里,我是有身份的人了!” 吕善长很是高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感谢敬德太子,感谢广渊,让他得以重获新生。 赵广渊接过来看了看,脸上也露了笑。“是赵室对你不住,若你能在这里获得新生,日子过得好,我和敬德太子也感到欣慰了。” 两人都不禁有些感慨,回忆起在这边的日子,还是觉得像是一场梦。 赵广渊接着便与他商量,接下来要做的事…… 之前因为他无法来回两边,当不了倒爷,京城那边几个铺子一直在缺货,特别是那间齐雅小铺。本来就是卖的这边的花鸟虫鱼,没有货源之后,那店等于是开不下去了。 前些日子虽补了一些货,但还是让他有了危机感。 万一这种事情再来一次呢? “来回捣腾,两边易货好是好,利润也可观,但受限太大,我想着不如在大齐开几个作坊,把一些东西由着那边生产出来,这样一能解决无货可卖的情况,二能增加利润,更重要的是能解决生产和就业。” 赵广渊现在用起这边的词也是朗朗上口了。 他在现代没少研究历史,没少研究如何发展经济之事。国家要富强,有个好制度维持国家和民心稳定的同时,还是要大力发展经济。 有了经济基础,才能谈发展。百姓吃不起饭,外敌虽不来入侵,但从内部就先乱起来了。 当搬运工不是长久之计。 “就像你让人在越地研究如何产珍珠一样?” 赵广渊点头,“是。我研究了这边江浙一带的养珠产业,有了一些心得,把这些汇总给方大,让他找人去研究,也不知如何了。” 行宫到越地两三千里,不像现代一日可达,让赵广渊深深感到遗憾,现代这交通便利程度让他叹为观止。 “除了养珍珠,你还有别的想法?” “是,还有一些别的想法。而且做起来并不难。” 赵广渊既然已经开始布局,方方面面他就要考虑到。大齐的财富都集中在世家和勋贵手中,那他就开个作坊,赚他们的钱。 而他又想团结中下层百姓,那还要再开个作坊,生产些与国计国生息息相关的东西,造福于他们,方能得到他们的拥护。 得到世家勋贵的支持很重要,但中下层百姓的拥戴更为重要。 赵广渊在现代研究历史发现,纵观华夏几千年历史,农民起义爆发不断,数量之多,规模之大,波及范围之广,持续时间之长,贯穿历史始终。 光宋朝,每年就要来上一两次,很多还是全国范围之内的。而明朝,虽终结了外族统治的历史,但未能延续辉煌,最后又被外族终结。不能不让人扼腕。大明一代暴发的农民起义,其频繁之程度令人心惊。 终其原因,还是没有保障农民兄弟的利益,没有让他们吃饱。 赵广渊从小没学过如何治国,治世理政都是储君所学,他从小长在兄长的光环之下,肆意地吃喝,肆意地玩闹,没心没肺。长大了以为会是个逍遥王爷,结果后面的路并不按他设想的走。 于是他开始着手学习,在现代像只干渴的海绵,疯狂地汲取着有用的知识,不止严格要求自己,也开始规划长至的未来。 赵广渊和吕善长谈了很多,罗列计划了许多,兄弟俩定了计划后,就开始找各种书籍,查看各种资料,进行各种试验,购买各种物料。又在大齐秘密找人试验。 大齐天寿山皇陵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赵广渊第一个作坊开张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作坊 大齐,天寿山开始落第一场雪的时候,林秋山家里收到了林照夏和长至送来的各种取暖设备。 往年一到冬日,天寿山被大雪覆盖,大人小孩都只能窝在家里,门都鲜少出了。调皮孩子怎么不想出门玩,只是天太冷了,大人说能冻掉耳朵,又没有足够的御寒装备,只能呆在家里。 今年天气一冷,长至想到往年只能裹着厚被窝在家里,想到几个表兄弟姐妹,便拉着林照夏出门采购去了。 各种取暖设备买了好些,直往林家送。 今年的林家,炕也烧起来了,火笼火桌也置起来了,手炉、手捂子、热水袋、暖宝宝那是一个都不落,家里各种取暖设备。 耿氏送林秋山出门,见他穿得少,让他多穿两件。 林秋山不乐意,往身上几个位置拍了拍,“莫担心,暖和着呢,再穿就出汗了。”笑盈盈地和大儿子一起出门上值去了。 耿氏和王氏送了他们出门,笑着把院门关上。 婆媳二人转身抱了一家人的衣服蹲在院里的水井边洗,秋华也过来帮忙。往年耿氏怕孩子冻着,不让秋华插手,现在看她浑身不打颤,脸上还红通通的,婆媳俩便笑着腾了个位置给她。 耿氏边洗边对王氏说道:“今年你三弟媳有了身子,我原本担心她在冬天会受罪,哪想有了这些好东西。” 扭头去瞧,屋子里,马氏挺着个大肚子正坐在火桌前,一边用桌上的灶眼烧水,给孩子们冲甜水喝,一边笑盈盈地捡着各种好吃的吃,坐一旁看孩子们玩耍做游戏。 孩子们现在每人一个手炉,都不用替换着用,现在坐在火桌边连手炉都用不上,穿着单衣都冒汗。 又再看在井口洗衣的她们娘仨,袖子挽得高,身子也不打颤,身上热烘烘的,凭外头大风刮得凛冽也不觉得冷。 “祖母,长至送来的这个叫暖宝宝的可真是好东西!往身上这么一贴,就像身上烧了炭似的,一点都不冷。” 秋华洗衣裳的动作都快了几分,觉得今年的冬天一点都不冷。她都能和臭小子们到外头打雪仗了。 “可不是,往年我恨不得几月才换洗一次,若非要洗衣裳,恨不得就坐在屋里洗,哪曾想有这些好物。”四妹那边可真是个仙境啊,什么好东西都有。 王氏说笑着,手脚也越发利落,搓着手里的衣裳哗哗作响。 耿氏听了也笑,“你爹和敬平在外头上值,穿得少,人家问他们,他们还说今年不冷,其他人还怀疑今年是自己身子不行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 王氏又看着手上的洗衣皂,“殿下送来的这种皂子也好用,去污挺好的,不比洗衣粉差。还送了几块香皂让咱们试用,可真香,原本我在镇上看见有卖,巴掌大一块就要一钱银子,咱哪舍得买。不想咱家现在连胰子都瞧不上了。” 四妹送了各种好东西来,香胰子、各种洗澡的、洗发的、洗衣的,宫里怕是都没有家里这么齐全。 三人一嘴一舌地说着家里的好东西,都觉得好用得很。 耿氏正色道:“咱家里的这些东西可不能往外道,就是二房那边也不能说。”像上回那样,再多长张嘴也说不清,没得给家里招祸。 “娘你放心,孩子们我都交待过的,都有分寸,不会往外透露的。” “对。祖母你放心吧,和喜,和乐,冬雪,我也经常跟他们讲的。可能是上回祖父和我爹被抓走查问,吓到他们了,现在他们吃东西都只在家里吃。懂事着呢。” 耿氏牵了牵嘴角,家里孩子懂事,长至和溪儿过得好,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她放心着呢。 行宫内,赵广渊听着曹厝说着林家用洗衣皂的感受,听林家人都说好用,耐用,去污能力强,他也就放心了。 吩咐方二送信给作坊,让他们加紧加大生产力度。 他之前当倒爷,在大齐和华国两边倒腾东西,后来觉得光倒腾东西,不是长久之计,便开始倒腾两边的知识,把华国的知识落地到大齐来用。 原本他两边倒腾,送到北市的洗衣粉最为好卖,卖得最好。不只京城,名声还传到外县,京城的客商看到商机,还大量购买了往外贩。 结果他不能去华国后,那洗衣粉就补不上货了。 为杜绝这种情况,赵广渊在京郊他的庄子里成立了洗衣皂作坊。生产起了洗衣皂和各种香胰子。 赵广渊和林照夏计算过成本,在现代,他购买洗衣粉的批发价差不多是一斤一块五左右。一两银子在现代能买八百七十斤洗衣粉。运到大齐,在北市他开价三文一斤,八百七十斤洗衣粉他的收入在二两五钱以上。 刚开始百姓不知道洗衣粉的时候,凡进店消费的都送一些回去试用,结果一试,就疯狂了,次日试卖的货就全卖断了。 后来名声传开之后,连东西市贵富人家的仆从都跑来买,进京的外地客商也都是大量大量地买了往外带。 赵广渊便知道这东西好卖,好用,比皂角好用。真正能解决穷人们的洗衣问题。 都说穷苦百姓穿的衣裳不体面,常年灰扑扑的,那是因为他们买不起胰子,用的洗衣的东西如灶灰之类去污不行,越洗那衣裳越显得灰扑扑的。 若有一种去污能力强还不贵的东西,那便能真正解决他们的问题,他们便不止能出现在南北市了,东西市也是能去一去的了。 但洗衣粉里面有一些技术手断他解决不了,只好忍痛放弃。查了资料,又发现洗衣皂的生产过程,他在大齐能复刻,便决定开洗衣皂作坊。 在华国一百克一块的洗衣皂,批发价在一块到一块五,成本差不多在两毛到五毛之间。在大齐开作坊,虽然人工便宜,原料也便宜,但因为华国用的是机械流水线生产,摊薄了成本,所以在大齐生产洗衣皂的成本,和在华国用批发价当倒爷是差不多的。 按理,两种手段花费的银子相同,当然是哪个省心省事,就用哪种手段,所以当然是继续当倒爷来得轻松。 但他若在大齐成立作坊,就能解决大齐的就业,顺便还能带动中下游的产业发展。便进入了一个良性的循环。 比如洗衣皂所用到的油脂,动物油也好,植物油也好,只要他作坊开着,就要采购就些原料。就会带动周围的人养猪、养牛羊等各种牲蓄,就会带动附近的农户种各种菜籽、大豆之类可榨油作物。 赵广渊想,在花费一样的情况下,当然是在大齐生产更为有利。一个人富从来不是富,让百姓们富起来,才是真的富。 百姓们富起来,就会想到消费,一消费钱就活了,会带动各行各业,整个大齐的经济也就盘活了,就会有质的飞跃。 在经过一系列的指导,无数次试验过后,赵广渊的洗衣皂作坊便悄悄地投入生产了。 在京师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作坊的第一批洗衣皂悄悄摆上了北市的铺子里。 林敬安戴着家里老娘给他做的包耳的兔皮帽,五指手套,站在铺子门口大声吆喝:“进来看一看,瞧一瞧哟,咱们铺子上新咯……”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上新大卖 赵广渊在京城的几个铺子同时上新。南北市的铺子一上新,百姓们奔走相告。 明明也不只有“齐雅”独家卖货,但就是爱光顾他家。 他家店里明码标价,厚纸板上插的价格牌,用穷人们看得懂的数字写着,一目了然,自己看就懂,根本不用去问掌柜和伙计。 他们去别的铺子,客人一多,掌柜和伙计的就不要搭理人。问个价格,只要问上两三个以上,那伙计眼睛都能翻到天上去。斜眼看着你,‘说不买就别多问’,一副他们买不起的样子。 就,心里特别不舒服。 可“齐雅”不一样,他们明码标价,价格牌上写得明明白白,根本就不需要去问店家。价格自己能看懂,货看中,价格又合适就买,不用问东问西的遭人白眼。 穷人也是有尊严的。 后来别的铺子也学会了齐雅的数字,也写了价格牌,可他们就认“齐雅。”也不知背后的老板是谁,竟想出这各种奇招,竟写些穷苦百姓都能看懂的数字。 真好。 也不只店里有他们能看懂的文字,和伙计们态度好这些他们才爱光顾,主要是“齐雅”铺子里常常有别处没有的好货,好用,价格还便宜。 比如南北市的百姓吃不起大白米,可齐雅铺子里常常有一些品相略差些的白米碎米卖,价格很是低廉。 逢家里有喜事,或是为了哄老人孩子开心,他们也会来买一些回家打个牙祭,只是因为不常供应,每回都要排老长的队,才买得到。 张小南从家里出来,才走两步,听到奔跑的声音,愣了愣,尔后也跟着跑,只是不知为何,上前逮着一个跑得慢的,问他:“这是怎么了,都跑去哪?” 张小南家里穷,父亲早早没了,家里孩子多,常常吃不上饭,老祖母和娘亲带着几个姐妹在家里给东西市的富贵人家浆洗衣服,而他则带着最小的弟弟,跑东西市揽活,把要浆洗的衣裳接回来给家里的女人们洗,也把洗好的衣裳挨家送过去。 他勤快的很,天一亮就收拾齐整出来找活,要是略偷懒了些,活就被别人抢去了。跟他住一个巷子的,隔壁巷子,隔壁巷子的巷子,大多数人家都是做些浆洗缝补的活。 多接一些活,家里便能不用吃得那么紧巴。 被他逮着那人,脚步虽慢下来,却未停下,“齐雅上新了,洗衣粉续上了,听说还有别的好用的东西,我得去排队了,不然晚了,又轮不上了!” 那人说完,猛地一挣,就挣开了张小南的手,飞快地跑远了。 张小南愣了愣,啥,齐雅上新了?洗衣粉又有了? 娘勒!张小南一拍大腿,那得排队去! 一边跑一边朝家的方向扬声:“张小北,齐雅铺子有洗衣粉了,你快出来排队去,哥先过去了!” 刚吼了一嗓子,屋内正捧着海碗扒稀粥的张小北一听,撂下碗拔腿就往屋外冲。 张家女人们反应过来,张家祖母急忙催着另一个大点的孙女张小妮,“妮儿,你也去,你兄弟身上可能没铜子,你带些钱过去!” “哎!”张小妮听完立刻就往屋里跑。 娘勒,又有洗衣粉了! 原本没有洗衣粉的时候,她们浆洗衣裳的时候用的都是皂角,也没觉得洗得不干净和不好用,可用过之后,就发觉洗衣粉真是太好用了! 晚上撒一点点在盆里泡一泡,次日一早起来洗,都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洗得干干净净了。而且衣裳也不犯黄,太阳一晒还有股清香。 用惯了洗衣粉之后,用皂角就不香了。可后来又没有了,便抓心挠肝的惦记。她们天天跑去问,店家都说在补货中,天天问天天说补货。 让人好不失望。 张小妮一听她兄弟说齐雅铺子又有洗衣粉了,那是比谁都高兴!省些力便能多接些活,多接些活不就是多得些铜子? 身子灵活地窜进屋就去翻钱匣子取铜板。张母急忙跟进屋,“妮,你多带些钱去,多买些家来囤着,万一再没有了,可上哪寻去。” 这些天没有洗衣粉的日子,是一边用皂角一边嫌弃。 “哎!”张小妮大声地应了,想了想,索幸抱了个钱匣子就往外冲。 刚冲出屋,发现巷子里各家各户都窜出人来,和她一样都抱着匣子,看来大伙的目的是一样的。 张小妮唯恐去得晚了买不到,提了提裙角,撒丫就跑了起来。结果跟在后面的人反应过来,也都学着她提着裙子撒腿往前跑,很快,满巷子便都是奔跑的脚步声。 “别挤,别挤,慢慢来!都有都有!” 林敬安长得并不瘦弱,可是被南北市瘦干的百姓差点给挤得摔在地上,大冷的天,冒出一脑门的细汗。 “都有都有,别挤啊!” 越来越多的人朝齐雅铺子挤了过来,很快一条街就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四邻铺子的掌柜和伙计看的是目瞪口呆。啧啧,这生意火爆得哟,真让人羡慕妒忌啊! “排队,都排队,谁挤就不卖给谁了!” 话音一落,后面的人立刻自动自发地排起队来。齐雅的规矩他们都懂,不排队的插队的,说不卖就不卖了。还得老老实实排队,不然可亏大了。 见队伍排起长龙,井然有序,林敬安便向大伙推销起上新的产品--洗衣皂。 “这也是洗衣用的,叫洗衣皂。跟洗衣粉一样,去污能力强,且不伤手,有些金贵的衣服不禁泡的,或者担心洗衣粉被水打湿变成团的,可以看看这种洗衣皂,这种耐放……” 林敬安一边说着一边演示,后面一个伙计端着水,他俩便从队伍的这头走到那头,给大伙演示。 大伙得到允许上手试过后,纷纷交头接耳,问道:“这个洗衣皂多少钱?” “这样巴掌大一块,二两一个,五文一块。” 五文一块?贵倒是不贵,但能用多久? “用多久取决于你如何用,你一天洗二三十件衣裳,和一月洗二三十件衣裳那当然是不同的。不过,这洗衣皂耐用得很。你们刚才也看我用了,哪里脏搓哪里,一搓一揉立马就干净了。” 张小南拉着他兄弟排在队伍里,也上手试了试新品洗衣皂,觉得确实挺好用的,也不怕进水像洗衣粉那样变成粉水了。瞧着也挺耐放的,抱着姐姐递给他的钱匣子,思索一会要买几块。 五文一块,应该能用很久,洗一件衣裳能得二文到三文钱,两件衣裳钱就出来了。划算。 “我要十块!” 刚喊了一声,后面也跟着喊:“我要五块!”“我要二十块!” 林敬安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一个一个来,我都记上。马上就安排伙计给你们送来!” 京城的洗衣皂卖火爆的消息立刻传回行宫,曹厝咧着嘴笑得都合不拢,一边急急安排人去通知作坊那边让人加急安排生产,一边翻账本算钱。 方二坐在一旁,抻着脖子看他算账,有些眼红没抢到这个活,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泼冷水道,“这洗衣皂一块才卖五文,卖多少才攒到一两银子?还有殿下辛苦扛回来的那什么洗衣粉,卖十六石才赚三两半,啧啧。” 看过殿下卖珍珠是如何赚钱之后,方二有些瞧不上这三瓜两枣了。 赵广渊老神在在地屈着一条腿在那里看书,听了这话,瞥了他一眼。又扭头看了一旁正埋头计算的曹厝。 见他开心,嘴角也跟着扬了扬。 方二说的十六石,差不多在夏儿那边就是一吨,他批发一吨洗衣粉赚了三两半银子,三两半银子换成那边的钱,差不多是四千五百块。这么看,利润不大,但也还行吧。 主要是他做这两个生意,就不是为了赚钱。主要还是为了攒些名望。而且还有东西市的铺子也上新了,不知情况如何。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有成算 晚上赵广渊到了林照夏身边,给她看了账本,跟她说货卖得极好,连勋贵人家都打发了下人来买。 长至听完很捧场,立刻一堆彩虹屁,说爹爹最厉害,爹爹最棒! 还在一旁计算,说这样下去,爹一个月能挣多少钱钱。瞧着父子俩一副庶务越来越精通的样子,林照夏忍不住笑。 “你爹辛苦扛一吨洗衣粉回去,才挣了四千多块,你还高兴?按海市最低社保缴纳标准,你爹赚的钱才刚过这个标准的一半,都达不到社保缴纳标准。” 啧啧。 长至有些没听懂,他只知道爹赚钱了。赵广渊则摸了摸鼻子,怎么办,夫人嫌弃他赚得少。 “我不是嫌弃你赚得少,我是觉得太辛苦又没赚多少钱,怕你累着。” 赵广渊心下一暖,挪了挪屁股就想给林照夏来一个拥抱,可一扭头,儿子正睁大眼睛在看他,只好捏着鼻子算了。 现在觉得儿子有些碍眼是怎么回事。 要不干脆提前送儿子去寄宿学校?儿子好听他的话的,应该很好忽悠。 正想着,被林照夏狠狠在他大腿上拍了一记,又狠瞪了他一眼,赵广渊立刻朝她笑了笑,打消了念头。 转头与林照夏说起铺子…… “南北市的铺子,我原就不打算挣钱,你们这边不是有个词叫“公益”吗,你就当我在做公益。还有个词叫“引流”,我用价格低廉又好用的货物把大伙都吸引过来,能带动铺子里其他产品的销售,比如那些农人编的那些篮筐、笊篱、案板啊这些,一方面给手艺人增加收入,一方面又增加了齐雅的名望,方便以后嘛。” 林照夏好笑地看他向自己解释,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我是担心你吃力不讨好,又做一些白工,倒聊耽误正事。” “你放心。我省的。洗衣皂做出来,后面等我研究出洗衣粉,就不会从这边辛苦运过去了。而且后面香皂做出来送到东西市卖,这也是大头,后面再研究洗头水、沐浴露、洗手液这些出来,就能赚到大钱了。” “嗯。”林照夏知道他心里有成算,也去了一些担心,“那你那个卖奇宠的铺子卖得如何了?” 这回他又能过来之后,补了好些货,古董字画店里赚的钱,都被他取用完了。 “我送了几条金龙银龙给齐王叔,用大大的玻璃缸装着送了过去,听说齐王叔高兴得很,天天约新朋旧友上门看鱼,门都少出了。估计看过的人心里都痒痒,这波光卖鱼咱们就能卖得不少银子。” 齐雅奇宠店开张后,齐亲王一开始买花,买完两双花买五色色,后又买会说话的鸟,现在又得了新宠,开始养起鱼。 而且不是养在瓦缸里也不是养在池子里,而是养在透明的罩子里。 多新奇啊。 赵广渊都能想得到现在满京城,但凡跟齐亲王能攀上点关系的,都跑他家看鱼去了。 “这波应该能带动铺子里的营业额。顺带着那些玻璃缸子应该都能卖上高价。” 贵人们从来不缺钱,就缺稀罕玩意。特别是谁也不认自己比别人差,谁都不承认自己比别人差了钱。都不差钱,那他有我没有,就越发让人想要,越发想把稀罕玩意搬回自己家。 “只可惜玻璃作坊那边匠人还没研究出来成品,小的杯盏虽是能做出来,但并不晶莹剔透,中间有很多气泡。” “时间还短,也不必着急。还是要让匠人多多试验。不过好在你看了那么多视频,也跟着张叔到玻璃厂看过学过,应该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不急,慢慢试吧,肯定能成的。” 林照夏怕他心急,安慰他。 “对,爹,你一定能成的!”长至捏着小拳头鼓励,“到时爹就能赚好多好多钱钱了!” “好,到时爹带你再坐飞机到别的地方玩。” “好!”长至忍不住高兴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长至自从坐过一次飞机后,那是心心念念要再坐一回飞机。他就喜欢嗖地一下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在天空中看山看云的感觉。 “天好像越来越冷了,你还去越地吗?” 海市都冷得不行,早上送长至去学校,林照夏都给他穿上了羽绒,而大齐都落雪了,只怕路上更不好走了。 赵广渊摇头,“怕是走不成了。通州那边耽误时间太久了,只能开春再去了。” 通州那边传来消息,证实是座千年前的古墓,但具体是不是象赵广渊说的是大齐的古墓,谁也不知道。 “现在那边落雪了,已经暂停发掘了。怕是要等到明年雪化了才能进行了。” “嗯,也不着急。现在专家们也在四处找资料,想证实有齐朝存在的痕迹。那块玉玺不是说有一大半的专家已经证实是始皇传下来的那块传国玉玺嘛。” “它本来就是。”被证实只是时间问题。 晚上哄睡了长至,赵广渊和林照夏回到他们的房间,照例做了一番夫妻间才做的事情。现在赵广渊对此事乐此不疲,像个不知餍足的毛头小子。 林照夏缩在他怀里,“你现在事情那么多,要不要呆在大齐几天?”她累得不行了。 “不要。”赵广渊立刻拒绝。 “天冷了,我一个人睡觉得冷。”还是抱着心爱的女人才能让人觉得温暖,才能睡得香。 在她香肩上亲了又亲,“瞧你,都运动了这么久,手脚还这么冷,我不在你身边,你可怎么办?” 说着夹了她的腿在两腿间,搓了又搓,把人整个紧紧揽在怀里,“这样暖和一点不?” “我快呼吸不上来了!” 赵广渊忙松开了些,两人抱在一起,说了许多甜甜蜜蜜的小话,直到林照夏在他怀里香香地睡去。赵广渊亲了亲她的额头,也抱着她一同睡去。 没过几天,南北市一家铺子卖货卖得极其火爆的消息传到东西市,也传到更多达官勋贵的家里。而开在东西市那间齐雅奇宠店,自齐亲王的那几条大鱼被京城贵人见过后,那间铺子更是人满为患。 明明是分开两处的铺子,却一样火爆,还用的相类的名字,此消息立刻传到秦王赵广津的耳朵里。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奈放弃 秦王赵广津野心勃勃,这些年动作不停,手段频出。谋事在人,往朝廷里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党羽遍布。成事在钱,钱的事…… 让秦王很头疼。 他和兄弟楚王都不怎么通庶务。母族妻族那边带给他的资金有限,这两年兄弟俩倒是先后纳了几房侧室,有仕途上可助力的,也有资金上可助力的商家之女。 只可惜资金缺口太大,源源不断地需要银钱供给,让秦王也不免有些捉襟见肘。 “那间齐雅铺子,可查到背后的主子了?” 北市那间铺子,卖的都是三五文的东西,即便量再大,也不过是蚊子肉,他不稀罕。可东市那间奇宠店,一条金龙鱼就能卖出上千两的价格,一个透明的缸子也要二三千两银子,这着实让人咋舌。 再看那间店的火爆程度,那排队进店的人都快排到城门口了,这一日哪怕只卖十条鱼就是一万两银子! 跟抢钱无异。纵使秦王见惯了大场面,也不由得心动,见猎心起。 查到背后的主子,他入股也好,送平安也好,便能拿到三四成干股,那岂不是坐等收钱? 现在他父皇的御书房都置上了半面墙的玻璃缸子,里面养上了几十条各种观赏鱼,现在进御书房,有鱼每天看着,父皇的脸色都松驰了不少,都不再板着脸教训人了。 为了迎合父皇的趣味,后宫哪个娘娘没养上几条鱼?哪个宫殿没有一两株异色花? 宫里给齐雅送的银子码得屋子都装不下了。 赵广津承认他眼红了。 他就不信太子不眼红。太子的妻妾都是高门望族,多的是清贵人家,母族妻族给他的资金比他更为有限,他比自己还缺钱。 可太子自诩清高,重脸面,不好在京里和地方动手脚,户部他也不敢伸手。只好对商户使些手段。听说京中但凡赚点钱的铺子,太子都在里面拿干股,那齐雅,就不信太子没盯上。 赵广津让人细查了一番,幕僚终于来禀告于他,“齐雅的东家姓蒋,叫留名,名下只有一幼子,无父母妻子。已查明是蒋项的族人。” 蒋留名?蒋项的族人? 怎么和蒋项搭上关系了?赵广津眉头皱紧。 蒋项骨头硬得很,当年先太子获罪,风里雨里他不吃不喝跪在御书房前三天,被父皇让人拖走后,又跪到宫门口,直到力竭才被送回家去。 骨头属实硬得很,敢跟父皇硬碰硬。让他也不敢小瞧了蒋项。再说蒋项在士林中有极高的声望,每年科举他都是主考之一,若他得罪了蒋项…… 赵广津有些不敢想。 气恼,怎么偏偏是蒋项的族人! 太子那边也得了消息,“竟是蒋项的族人?”眉头也是皱了皱。 既是蒋项的族人,那就不能有任何动作了。 蒋项在士林中声望极高,当年先太子获罪,他做为少傅,都未获牵连,至今皇上还把他放在内阁里,就足以证明他的地位。 得罪了蒋项,有些得不偿失。 不过那东家竟是蒋氏族人,那就说得通了。 他之前还怀疑过那间铺子是齐亲王的产业,因为每次都是齐亲王家里先有了,那间铺子才开始上新货。现在联想到德阳那个丫头喜欢往蒋家跑,对蒋家文涛的喜欢不加掩饰,那么现在看来,是蒋项在讨好齐王叔了。 这就说得通了。 那铺子既是蒋氏族人的,又得了齐王叔的庇护,那就没法有别的动作了。 只能忍痛放弃了。 只是,那个透明的叫玻璃的东西,属实是个好物,不知能不能让匠人做出来。 太子和秦王派人查齐雅东家的消息,很快就传回行宫。 赵广渊听后,嘴角扯了扯。他怎会不知这些兄弟的技俩,早一步就做了准备,未雨绸缪了。不然给这个送一些干股,给那个拿走一些,他还剩下几成? “当初殿下用了蒋家族人的名字做为化名,老奴还觉得奇怪,现在看来,殿下是真的太英明了!” 曹厝还是那样,心里眼里觉得他的殿下是最聪明的,能早早想到这一步。 方二点头赞成:“可不是。光是蒋氏族人得蒋少傅庇护还弱了些,最妙的是,还有齐亲王这一层关系呢。齐亲王在皇上面前很能说得上话,凭太子和秦王也不敢轻易得罪了齐亲王。” 怕是还要暗中拉拢齐亲王。 所以说,殿下走这步棋果真是妙极。 “殿下,德阳郡主和蒋少爷真的能成吧?”曹厝觉得蒋项是自己人,若能把齐亲王变成亲家,那殿下又多了个人手帮衬,自然是举双手赞成此桩美事的。 想到德阳那个丫头,赵广渊摇头笑笑,“德阳难得有一件这么上心的事,只要她坚持,齐王叔就会妥协。只要齐王叔坚持,皇上也不好强拆这桩婚事。” 赵广渊嘲讽地笑了笑,毕竟他那好父皇只剩这么一位兄弟了。 又隔一日,林照夏送赵广渊去学车,自己坐在人流量大的地方进行即时编剧训练,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是她的故事对象,听他们说话,观他们行为举止,给他们编故事。 透过星巴克的窗户,看着外面滚滚车流,行色匆匆的行人,只觉有趣。 一辆轿车嘎地停在星巴克专设的车位上,林照夏想这车里会是什么人呢,情侣?夫妻?同事还是伙伴?会是几个人?停在这里的动机是什么呢?歇脚?等人?谈事?又会谈什么事? 车门打开,先后下来一女一男,女的一头大波浪,青春靓丽,男的……韩洋? 赵琳? 赵琳等韩洋停好车,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还贴到他身上,仰头朝他撒了撒娇,韩洋笑着看了她一眼,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挽着胳膊亲亲热热地就要往星巴克门口走。 林照夏忽然有些慌,有些无措,如果撞见,那会不会很尴尬? 她要不要跟他们打招呼,要说什么?还是不说什么?而且赵琳和韩洋关系已经这么亲密了吗?瞧着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怎么办,他们往门口来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新的主意 林照夏心里有些慌,她没想到跑到人流量大的地方看人观景,竟能遇上了韩洋和赵琳。 她推开椅子,就要起身。 接下来一定是史诗级的尴尬现场,她还是避一避的好。正要起身,就见韩洋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到耳边,是他手机响了。 见他挣开赵琳,转身走到停车的位置接电话,赵琳也转身面对着他,但并没有跟上去。应该是在原地等他打完电话。 林照夏往店里看了看,就一个出口,现在赵琳就杵在门口,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该如何办好。 想了想,算了,见着便见着吧,这样也挺好。 便又拉开椅子坐了回去。 那边韩洋接完电话,已是往赵琳那边走去。结果,他就那么不经意往旁边一瞥,就对上了林照夏正望向他的目光。 韩洋愣住了,林照夏也愣住了。 林照夏也没想到他会望过来。心里懊恼,她看他们做什么!心里不由得唾弃自己。现在好了,更不好走了。 只好朝韩洋笑了笑。 朝洋却望着她有些失神。自上回他们参加聚会那次后,他们再也没见过,微信也没有再联系了,可没想到,他竟在这里见到了她。 朝洋心里又起了涟漪,心波微微荡着,涌上些许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怎么了?”赵琳走过去问他。 韩洋急忙摇头:“没什么。” 赵琳顺着他的目光刚要望过来,韩洋急忙扯了她一把,用身子挡住,“我们不喝咖啡了,换个地方。” “好啊。一会你陪我去逛街!” 赵琳又挽住了他的胳膊,韩洋有些不自在地挣了挣,却没挣开,便急走两步,拉开副驾的门,把她塞了进去。 关上车门,扭头往林照夏的位置看了一眼,又急忙低头绕到另一边驾驶的位置,快速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启动车子,迅速离开了。 林照夏看着车子越走越远,心里涌上些莫明的滋味,又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眼前不断浮起两人大学时期的美好,干净纯粹得令人难忘,可终究抵不过桑海,他和她已回不到当初。他们都流不住时间,能抓住的只有眼前的美好。 跟过去做了告别,心里有些怅然又有些释然。给张敛秋发了一条微信,“我看到韩洋和赵琳了,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 张敛秋正在剧组,关依依正在拍戏,她坐在一旁处理她的经纪事务和运营她网上的几个账号,看到不利于关依依的消息会及时删除和控评…… 处理完,便翻看起各种娱乐新闻。 看到目前大热的一部古偶片,底下评论都是差评一片,从头发丝批判到脚后跟。 说白仙儿的瓜子脸顶不起那般复杂的头饰,还是以前的国泰民安脸撑得住。有的说是因为头饰像某宝的地摊货,才掉了身价,批评剧组服化道垃圾,敷衍观众,觉得现在的剧越来越垃圾,没几部精品。 张敛秋也不喜欢高傲得用鼻孔看人的白仙儿,看着满屏的差评心里只觉得畅快,可是翻到后面,却笑不出来了。 白仙儿的这些头饰,怎么和自家老板的很相似? 越看越像,难道是一个工作室出的?扒开放大,越瞧越觉得大家说的对,这些头饰真的越看越像某宝的地摊货。再一想关依依那些头饰,是旧品不说,好像比这些还不如。 这可怎么办? 她已经预感到关依依的戏上映后,观众会像批评白仙儿一样批评关依依。关依依好不容易接到一部女二的戏,如果这戏不能让她升咖,反而让她掉粉败路人缘,那已经可以预料到她的事业会停滞了。 张敛秋一脸焦急,正想着要如何与导演组沟通,就收到林照夏的一条消息。 打开,才知道她的闺密遇到韩洋和赵琳那一对了。韩洋和赵琳早就好上了,可她这闺密只怕还不知情况。 手指翻飞与林照夏聊了几句。 忽然想起林照夏有一套极为惊艳的头饰,眼睛亮了,问林照夏能不能借给关依依。 “我让老板付你费用。放心,由我亲自看管,保准一粒灰尘都沾不上去。” 林照夏那套头饰,簪、钗、步摇、梳篦、华胜、钿花、珠花应有尽有,足足有三十几件,连耳坠、戒指、手镯、臂钏都有,每一件都美轮美奂,看得她都要忍不住找一位古代男人谈恋爱了。 林照夏听说她要借,笑道:“可以啊,咱俩谁跟谁。但你得帮我保管好,那可都是真材实料的,而且还是我的聘礼,丢一件,我都没法跟赵广渊交待。” “嗯嗯嗯”张敛秋急忙点头应声,“东西在我这,你放心。” 林照夏便与她约好,如何给她。这套头饰,交给别人她是不放心的,可不敢叫快递公司送过去,还得用保险箱锁好亲自交到张敛秋手里她才放心。 又想到关依依现在演的这部古偶,也不止一个情景,总不能一直用一套头饰。 “你要不跟我说说你们需要哪样的头饰,我让赵广渊从大齐帮你带一些,或是让我爹给你们做几件。” 张敛秋一拍大腿,“我怎么忘了这茬!我就给你问去。你让你爹多做一些样式,现在很多剧组正愁找不到好的头饰。上次隔壁那个清宫戏,找不到好的头饰,最后从故宫借了来,听说光那凤冠就价值八千万,光是租借费就给了一百万不止。那些娘娘头上用的都是真品簪子,价格都在数十万。” 啧啧。遇上讲究的剧组,都是开拍前就请专人来制作头饰了,都是要新品。一部戏下来,需要的头饰就二三百套,光制作费就要好几百万。 林照夏听了心里一动,林家爹爹会制作头饰,若她投资些钱请他做一些出来,到时她弄个账号拍到网上,如果有剧组看中,找她借…… 若名声大了,林家爹爹也能额外增加一份收入,而她也能增加些人脉,多认识些人,也许她就不愁没活接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第一百五十七章 传承 等林照夏收到敛秋拍过来的他们剧组要用的各种头饰之后,看完直咋舌。好家伙,虽只是三十集的古偶网剧,但这头饰也有一百多套。 只是瞧着确实和真品的头饰相差太远了,很廉价的感觉,哪怕有灯光滤镜加持也是不行。就不能比,一比就掉身价。 越发觉得她那个经营簪花头饰的主意不错。 而且很多传世的制金工艺现在已经失传了,若她能展示这些工艺,并把成品展示出来给后人看,并让林家爹爹把相关工艺整理成册,对后人来说,这便是极好的传承了。 等接到赵广渊,把经营头饰账号这事跟赵广渊说了,赵广渊也很是赞成。 夏儿说的那个传承,他颇有些感触。大齐那样的环境,社会不发达,几乎都是各自扫各自门前雪,努力让自家活好已是了不起,顾不上别人。 也担心教会别人饿死了自己,很多工艺手艺活这些都只做为一族一家进行传承,并不外露,对自家女儿都是藏着掖着,生怕传到外姓人手中。就像皇宫里那偌大的藏书阁,也并不像现代图书馆一样对外开外。 独家的秘法秘技都是捂得紧,在历史长河中失传就变得极为正常。很多人家一旦后人无法承袭手艺,或绝了户,独门手艺自然也就失传了。 对于夏儿要做的事,他很是赞成,她需要什么,他也会帮她。且这也能给林家多带来一份收入,何乐而不为?林家现在是他岳家了,他自然也是希望林家越来越好的。 不过对于林照夏要借出自己送出的那套头饰,眉头皱了皱,不同意。 “我找人买几套,你那套别动。” 那是他给她的聘礼,她还没戴过,他不想别人碰。那套头饰只属于夏儿一人。 林照夏见他神情严肃,想着没与他商量就定了下来,忙道不是,“都是我的错,没与你商量。我那套头饰敛秋都看过了,你买来的可不能比那差了,不然我拿不出手。” “放心,我跟德阳要几套,她那些首饰都是宫中匠人所制,只好不差。你那套,与别的不一样,不仅是我亲自设计,还是你爹亲手做的,倾注了他一番拳拳爱女之心,且不说工艺,只那份心意就千金不换。” 他不希望她借给别人。 林照夏想着那套首饰她平时也只做欣赏和收藏,刚才没想太多,就答应了借出去,现在看他坚持,便点头应是。 “好。那我跟敛秋说一下。” 又跟他商量起运营那个账号的事,“那品种就不能少了。我们去图书馆找些书吧,你把书给我爹拿回去,让他跟着多学习一些工艺和样式,没准能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 赵广渊点头,两人便一起开车前往图书馆。 俩人在图书馆借了好多相关书籍,赵广渊也借了一些历史类书籍。等从图书馆出来,俩人又去转了一圈金店,珍珠市场也去转了一圈,尔后又去超市买了好些东西,这才回去。 隔天一早,回到行宫的赵广渊把林秋山召了过去。 递给他几本书籍,并一些打印下来各种首饰样式。跟他说了夏儿的打算。 林秋山边听边点头,翻着手中的书籍,越看越惊心,怎么这种独家秘技,掐丝、累丝、错金银、点翠、炸珠、錾刻这些制金工艺竟记录得这么清楚?还有这什么“烧蓝”的工艺,他听都没听说过。这些是他可以学的吗? 这些各家吃饭的手艺夏儿那边就这样赤裸裸的展露给外人看? “王爷,这些我都可以学?” 赵广渊点头,“当然。这些本来就记录在书上,供人学习的。至于能学多少,要看你的造化。” 林秋山震动非常,隔壁陵村也有一个年轻的金银匠,想来向他拜师学艺,他支支吾吾地不愿意,但现在再看书上记录得这么详实的工艺流程,专供别人学习,心中就有些愧疚。 还有这些藏在各家掌柜东家秘柜里的首饰图样,现在竟这样做成书,印出来给大家看,还是彩色的,看得真清晰啊! 林秋山见猎心喜,又有些惶恐,“王爷,草民……我,我学艺不精,恐耽误了溪儿和王爷的事。” “无妨,你的手艺我瞧着还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希望你跟着书多学习,将来手艺能更精进一步。若书中字体看不懂,可随时来问。” “是。多谢王爷关心,定不负王爷所托。” 林秋山高高兴兴地揣着几本书和带着林照夏给家里买的各种吃食回去了。 一回到家,把吃食袋子扔给耿氏,就把自己关进了制作间。 耿氏看着这一大包,心中高兴,带着两个儿媳收拾。 “上次跟四妹说家里肉不缺,宁儿在奉先军中的同僚打了猎物偶尔会给家里送,王爷那几个侍卫也给家里送,倒是冬日天冷吃不上菜,她便隔三差五地送菜回来。瞧这叶菜,水灵灵的,这大雪天能吃上一口这样的菜,那真是比肉都香。” 马氏笑着附和:“可不是,这冬天菜可比肉香。”摸着肚子,“我觉得肚里这个也是挑嘴的,吃不上菜他就闹腾,一吃上菜,就安安静静的。” 几人都笑。 “都是托了四妹的福。不然哪里能吃到这些好东西。这大冬天的,连水果都能吃到,以前哪里敢想。”王氏也是感慨得不行。 以前天冷,家里大人小孩一入冬就要轮番生病,一生病家里就犯愁,夏天去镇上请大夫都困难,冬天更不用说了。一落雪,出山的路本来就不好走,请个大夫可太难了,恨不得逮个大夫住在家里。 但现在家里有各种药备着,家里人但凡有个小毛小病,自己吃药就好了,不就跟家里住了个大夫似的吗。这半年来孩子们也吃得壮实,身子棒棒,家里头省心了不少。 耿氏收拾完,见林秋山还窝在屋里,扬声唤他,“怎的还不去上值,敬平都好了,就等你了!” 林秋山放下书,恋恋不舍地从制作间出来,亲自把屋门锁上,还叮嘱耿氏:“别让人进去了。” 耿氏点头应了,送了他出门,转头和两个儿媳吐槽,“也不知四妹给了他什么宝贝,还不让人进!嘁。” 而京城的齐亲王府,德阳郡主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心中奇怪,等打开…… “广渊堂兄给我写的信!” 广渊堂兄怎会给她写信了?再一看内容,啊?广渊堂兄要向她买几套头饰? 第一百五十八章 借宝 “父王,父王!” 齐亲王正站在鱼缸前喂鱼,看几条鱼吃得欢快,眼睛高兴地眯成一条缝。结果被德阳冲进来这么一喊,吓得他手里的鱼食就全扔进了鱼缸里。 见那贪食的鱼猛地一窜就把鱼食尽数吞下,眉头紧紧皱起。担心被这贪食的鱼吃多了撑坏了,转身怒目,这坏丫头。 “毛毛燥燥的,都是大姑娘了,你母妃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都是要嫁到别人家当儿媳的人了!” 德阳不以为怵,也没看他,见那几条鱼因为争食,鱼缸里泛起一阵水花,高兴地趴到近前去看。 真是好看! 这么大还这么好看的鱼,她从来没有见过!除了宫里皇伯父那几条,满京城就数她父王这几条最大了。 她以前站在陶缸前,站在府里的湖畔看鱼,都只能看到鱼的背脊,哪像这样,看得这么清楚的。连它们身上的鳞片都看得一清二楚,它们吃饭的样子,嘴巴一蠕一动的,游起来尾巴左右一甩一甩的,可真好玩,光看鱼她能趴着看一天。 转身招来跟她过来的小丫环,接过她手里的小匣子,打开,捏了一物就扔了进去。 见喂了食,那几条金龙银龙鱼争着抢食,高兴地直拍手叫好,指着其中一条,“每次都是你,就不能让给别人也吃一回?”很是生气。 齐亲王在看她往缸里扔东西的时候,就暗叫不妙,一时没拦住,那丫头就手快地把东西扔进缸里了。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这次又投的什么?别每次都扔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把它们喂死了,你父王我要心疼死!” “就是蟑螂啊。”哪里奇奇怪怪,又不是没见过蟑螂。 蟑螂!“你给我的宝贝喂蟑螂!” 齐亲王差点跳了起来,趴到鱼缸前,恨不得让那条金龙把蟑螂吐出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恨不得钻进去给它抠出来。 德阳哼了声,“蟑螂怎么了,它们可爱吃了,每次都争着抢。上回我喂跳虫,它们也是争着抢,想来它们也跟我一样都是爱吃肉的。” 见父王捂着胸口一副要撅过去的样子,忙上前拍抚,“没事没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啊。父王你放心,我都问过店里的掌柜了,他说金龙银龙很喜欢吃虫子,你别老喂那些鱼食,它们会吃腻的。” “你还说,你还说!我的宝贝哪能吃那些肮脏东西!”齐亲王痛心疾首地看着缸里的鱼,心疼得不行,他的宝贝怎能吃那些东西,眼睛紧紧盯着,生怕它们下一秒就出事了。 见它们没事,转身喝道:“还有,让你别叫金龙银龙,你是不怕犯忌讳啊,你皇伯父降罪下来,父王也保不住你。” “是是,不是金龙银龙,是金宝银宝。”德阳翻了个白眼。 齐亲王见缸里的鱼没有异样,游得比之前还欢快了两分,安了心,瞥了德阳一眼,“你干什么来了?” 这丫头,今天不追着她的文涛哥哥了? “哦,差点忘了正事。父王你看,”把手中的信递给齐亲王。 “父王你说,渊堂兄问我买头饰是什么意思?想要头饰跟外头银铺里买就是了啊。而且他一个男人,买这些做什么?难不成……难不成我堂兄遇上可心的女子了!” 她堂兄被诊出得了那样的病,她跟着难过了好久,渊堂兄多好的人啊,脑袋也聪明,正该生十个八个小子,生一屋子聪明的后代才好,怎么就不行了呢。 听说送去皇陵的四个美人他从不近身,还打发回了两个,现在这是遇上喜欢的了? 齐亲王也有些疑惑,接过信去看…… 看完松了口气,“你这丫头瞎猜什么,你堂兄信中不是说了吗,他买了有用处。没说送人。再说送人能送别人用过的?” “用过的怎么了,我的头饰保存好着呢,而且都是宫中匠作局的精品,别人买都买不到!” 说完又愣了愣,“堂兄想要宫中匠人制的头饰?可是宫匠制作的头饰都是有规制的,不是谁都可以戴的。” 齐亲王瞪了他一眼,“你堂兄还不比你明白?他定是另有用处。” “行吧,那我给他几副,宫中所制的给他两套,再给他外头买的两套。” “这么大方?” “我堂兄用别的跟我换了。”招来外头跟来的丫环,接过一匣子打开,“父王你看!” 齐亲王一看,眼睛都亮了起来,“这么大的金珠!你母妃都没有。” “那当然!”德阳得意,“父王你只瞧得见金珠,你再看看,除了金珠,还有其他颜色呢。”这粉的黑的白的,颜色多样,且个个都比拇指头大,她可太喜欢了。 “你堂兄这是下了血本了。那你可得好好给他挑几副,他在皇陵不容易,能找到这么大的珍珠送你,也不知费了多少劲。后宫娘娘们怕是都没有。” 德阳欢喜地又把那些珍珠挨个摸了一遍,“父王放心吧,我当然会投桃报李啊。不说了,我给堂兄挑头饰去了。” 不等齐亲王开口,又风风火火地跑了。跟来时一样。 齐亲王不由得摇头失笑,这丫头。疯疯颠颠的,还嫁人?嫁给谁他都不放心。又一想,还真是门风好公婆又和气的蒋家,才能让他放心。 收回目光。广渊要这些头饰做什么呢?不在外头买新的,偏偏跟德阳要旧的? 德阳那些头饰大多是宫匠所制,好些也是宫中历年赏下来的,广渊是有什么特别目的?宫里的首饰有皇家标识,寻常人可用不了。但若是广渊的妻妾自然是能用的。 难道他真的遇上可心的了? 可即便遇上可心的了,也生不出后代了。不由得长叹一声,直道可惜。一想他想要一副有宫中内匠所制的头饰都没有门路,还要用东西跟自家堂妹换,心中不免又有些难过。 召来侍从,“你去跟王妃说一声,让她收拾两套头饰出来,要新的,最好是有宫中标识的,我要送人。” 侍从应是离开。 隔了两日,赵广渊就收到齐亲王府送来的几大匣子头饰,而他命人到京城采买的各种头饰首饰也送到了行宫。 赵广渊确认无误,就带着它们到了林照夏身边。 “这么多?这也太漂亮了吧!” 林照夏眼睛亮得惊人。现在这一大箱子的首饰,都是她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另外路子 赵广渊见她开心,嘴角扬了扬。“对,都是你的了,任你处置。” 林照夏看他一眼,再看一眼这一大箱子的首饰,乖乖,全是她的了!为了不让她把那套聘礼送出去,给她弄来这么一大箱! 簪、钗、步摇、珠花、华胜、钿花、耳坠、戒指、手镯……这可太齐全了,这里边得好几套。 还有凤钗凤冠! “这是齐王妃和德阳给的。我瞧着做工精致,虽不如……”虽不如当年母后妆匣里的,但是,“都是宫匠所制,你若喜欢,就留着,别挂到网上。” 宫中出的?林照夏一脸惊喜,她喜欢!哪个女人不喜欢这些首饰呢。虽然戴不出去,但留着欣赏,时不时拿出来瞧上一眼,也赏心悦目啊。 “好,那这些不卖,只借。”宫匠所制,那必是有标记的,在赵广渊的指点下,林照夏在首饰上找到了宫匠的标识。 这些首饰都太好看了!比现代工艺整件压印的更加生动,花丝镶嵌、錾刻等工艺使这些首饰看起来更传神和灵动。 林照夏瞬间就明白为什么有些剧里演员们顶着一头富贵,却瞧着像是地摊货了,怎么瞧都不瞧不出一丝贵气。 材质和工艺都不行。怪不得越讲究的剧组越喜欢用真品首饰了,还不惜花那么多钱从故宫从博物馆借首饰。 实在是不能比,一比就容易掉价。 现在大环境不行,很多剧都不赚钱,为了节省成本,服化道那边更是往死里压缩,不怪有些造型师吐槽,给五千工资却想要亿元的效果。 巧妇面对无米之炊也做不出美味来啊。 林照夏高兴地连拍好几十张相片,一部分挂到网上,一部分发给了张敛秋。 张敛秋本来在关依依那里夸下海口,说她能帮忙借来更好看的头饰,让关依依去跟导演商量用外面的头饰,关依依本来不肯。 她一个女二,何必多此一举去招导演的烦,还让人以为她耍大牌。她要是用了外头更好的,那女一怎么办?若她风头盖过女一,她在剧组还要不要呆了?还不招女一的粉丝卖她? 但张敛秋把林照夏那套头饰给她看了之后,关依依便妥协了,这可真是太好看。 再用自己那几套,越发瞧不上眼。 立刻去跟导演磨了半天,导演倒没什么别的想法,关依依演的女二本来身份就比女一高,前期穿戴上比女一富贵很正常,她愿意用自己的头饰和服装,还给剧组省了事,关依依想赚口碑他没理由去拦,而且若真的好,对提升整个剧也有好处。 点头应了。 好不容易大家都同意了,林照夏那边却说赵广渊不肯借,会给她再弄一套好的。张敛秋虽不至于生气,但心里还是忐忑,怕比不上林照夏那套,在导演那里过不了关。 结果等林照夏给她发了好几套头饰来,张敛秋眼珠子就瞪圆了。 真是太好看了!比林照夏那套好。 立刻拿去给关依依看,关依依连连点头,恨不得立时就用上。导演更没什么说的,让张敛秋赶紧弄来让关依依用上。 听说有好几套,导演看了图片之后,又跟服化道、造型师和女一那边商量了,决定给女一也借两套。 里面有两套头饰很适合女一后面的身份,特别是那套凤冠凤钗,做得实在太精致了,让人移不开眼。 女一想着关依依都借真品头饰了,她比关依依咖位还高,她能用得差了? 想着导演那边要是舍不得钱,都决定自己贴补一部分了。结果导演大方给她花大价钱借了两套最贵的。 林照夏也没想到,这网上的账号还没开始运营,就借了四套首饰出去,剧组借三个月,给了八万八的租金。因为有敛秋的关系,给了极优惠的价格。 她那些头饰,每套头饰都在三四十件,工艺精湛,份量十足。要这个钱很合理。 “这个价钱?” 赵广渊有些不太了解这个行情,不知道是高了还是低了。林照夏觉得这个价格还算可以,“名气没有打出去,这个价格已是给的可以了。友情价。” 现在很多讲究的剧组,为了片子的质量,也愿意花些钱。这导演还挺开明,不至于为了节省成本,就忽视了片子的质量。 现在很多粗制滥造的片子,敷衍观众,观众对它也不满意,片子放出来,能从头喷到尾。 还拿以前的剧跟现在比,说演员没有仪态,走个路步摇都快晃出影子来,而以前的片子拍出来的,那贵女们走路真真是一步一莲花,步子再急步摇都不带晃一下的。 其实这也跟头饰的质量和材质有关,用的材质都是一些塑料琉璃之类,轻飘飘的,走一步晃一路,那也不能全怪演员。 林照夏第一单生意做了出去,越发觉得这个生意做得。 很是认真地拉着赵广渊出去逛了一圈,买回各种专业设备,她也不打算搞直播,平时就拍些相片拍些视频发到网上,设备也不要太好,但打光得好,不然拍不出效果不好就容易掉价。 又拉着赵广渊商量了一下,要买哪些首饰,头饰,让他再置办些过来。 衣裳配饰什么的也搞一些,现代的汉服好看是好看,但有些看着就很廉价,主要是布料做工不行。好的布料品牌出厂的又太贵,买一套也不常穿,还不如租借一套。 这个生意也许能做下去。 带着赵广渊连做了几天计划,其间张敛秋回来了一趟拿首饰,听说了她的计划,举双手双脚赞成,给她提供了很多意见。 “你只管弄来,让殿下从那边收些服饰回来,现在剧组很多衣裳也是外借的,剧组间借来借去,你比他们有优势,纯天然古代生产,比现代人制出来的瞧着更有神韵。你们在大齐找人制作出来,你这边赚钱,那边提供了就业机会,两厢都能得到便利。做大了,正经成为一个来钱的副业,不比你到处找活接剧本强?” 张敛秋正儿八经地给林照夏出主意。 想她姐们到处结交人脉,找活,看人脸色,也挺不容易,还不如另僻蹊径,没准能曲线救国,打开另一条路出来。 林照夏一听,眼睛一亮,敛秋给她提供的这个思路好啊,光做头饰首饰不免单调,借头饰的不能没衣服,有衣服的不能没首饰,一条龙做出来,岂不更好? 赵广渊听说两厢便利,能带动那边就业,也有些意动。 第一百六十章 起步 赵广渊听了林照夏的想法,心中不免有些意动。 想着即然上天给了他这番奇遇,他是不是能用这种便利为大齐百姓做些什么。 在这边呆久了,就不免喜欢上了这边物阜民丰、国富民强的社会环境,在这样的环境呆久了,就不由生出长长久久,生生世世的想法来。再回到大齐一对比,就想着为大齐做些什么。 但他比林照夏还要捉瞎,如何用网络都还在摸索,经营账号这种事更是两眼一摸瞎。 林照夏原来也没想做什么副业,像现在这样萌生了要搞副业的想法,也是撞到了,被推到了走这一步,当然她也有自己夹带的私心。 于是两个两眼一摸瞎的人,找了各种视频看,学习别人经营账号的各种成功经验。 要学成什么样,做成什么样,心里都没数,能不能学成也没个数。 就,随便。 赵广渊也随便,夏儿喜欢就随她玩去闹去,他都支持,也乐意作陪。但弄成什么样,他无所谓。他就没想过让他的女人去忙得团团转,要赚钱养家什么的。 笑话,让女人养家,他这男主人的面子往哪搁。 “你师兄那部剧你不是还没结项吗,不着急。” “我的剧集都写完了,现在闲了些,就看那边还要不要改了。不过再改估计也不会改动太大,都改了六七稿了,再改要不是小细节,要不就大改重头再来。” 反正分给她的集数也不多,她活干完了。完稿后,还有百分之三十的尾款没拿到,不过有师兄在,应该能拿到。 这年头,苦哈哈改了七八九版,拿不到尾款的编剧海了去了。幸运拿到尾款却等啊等,等不到剧本开拍的,也海了去了。 尾款能不能拿到无所谓,只要顺利开拍,宁愿贴补,写剧本不拿钱,只攒经历和要署名的编剧也海了去了。 十个项目九个黄,能顺利开拍一两个的,都算中了大奖。 所以像她这样的自由编剧,搞个副业,走曲线救国之道的,也都是迫于生活。 不不不,林照夏看了赵广渊一眼,她有后路,她就是玩。 对,对,她有后路。 赵广渊在她脸上刮了一下,“干嘛这般看为夫?” “你俊得迷了我的眼。”林照夏朝他笑得眯缝了眼,多庆幸身边还有他。才有如今安详的生活。 呃?赵广渊脸上热了热,对夏儿这样好好说着话,忽然来一句肉麻的话,还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他爱听。 也没多余的话,伸手揽过林照夏的脑袋,就是一顿浪漫的爱意表达…… 林照夏被亲得晕晕乎乎的,“你现在这样随时随地的……偶尔会让人忘记你的来处。不跟我讲恪守男女规矩什么的了?” “我跟自己的妻子讲恪守规矩?”我又没毛病。 “你们大齐人,不是讲要避着人,需在夫妻寝屋,且等黑天,关了灯才能……有个词叫白日”什么的。 在她鼻子上点了点,“又想多了。我又不是老古板。即便在大齐,我也不惧于人。”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他要避着人?毛病。 林照夏朝他挑了挑眉。 这家伙变得跟来的时候,差别太大了,就跟两个人一样。啧。 还敢挑衅他!赵广渊忽地起身,把她打横抱起,就进了屋里。得切实让她休会什么叫白日那啥。 从亮天到屋里暗了下来。 林照夏推她,“长至要回了。”赵广渊才放过了她。 既然林照夏有心搞副业,赵广渊虽不想她太累着,但也在背后默默支持。 回了行宫,就找赵陵丞给林秋山请了一个月的假,让他把制作间搬到了行宫,给他收拾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工作室出来。 林秋山也不知他要做什么,拎着各种工具就进了行宫。 今年陵园那边已无大祭,连小祭也没了,又已落了雪,工作也轻松了许多。赵陵丞想到林家跟越王的关系,让林家大孙子林和顺暂时顶了林秋山的值,也没扣林秋山的俸?。 也算皆大欢喜。 冬日地里没活了,大雪覆盖,一家人猫冬消耗也大,少了一个人的工钱,家里也少了进项。有和顺顶值,能拿一份俸?那是顶顶好的事。 而林秋山也不知越王叫他进行宫做甚,出于对越王的信任,越王一吩咐,便提着各种工具去了。 到了工作间,才开始摆弄工具,越王就进来了。 才要行礼,赵广渊就制止了他。“你只管忙你的。夏儿需要一些你制作首饰的视频,我便拍一些给她。” 林秋山大大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越王要让他打一些不能示人的首饰,没想到是为了拍视频。 那确实是要在行宫拍的,他家地方小,光线暗,且陵村还不时会有人上门。确实不便。 “是。草民明白。” 既是溪儿需要,那他就好好表现。抻着身上的衣裳,“只是草民这衣裳,合适吗?”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来时也没想到越王是要拍视频,也没有好好拾掇一下。 他应该穿一身新衣裳来的。林秋山有些后悔。 “无妨。你只需安心制作便是。不会拍到你的脸。” “是。”听说不拍脸,林秋山放松了下来。专心自己的制作。制首饰,第一步先要融银,把银块、碎银放入坩埚,用木炭烧到一定温度,便银子化成银水…… 赵广渊拿着相机对准林秋山的每一个步骤…… 拍了整整一天,黄昏时分,林秋山下工回了林家,赵广渊也拿着相机回了林照夏身边。 林照夏很是吃惊,“你找我爹拍视频?”怎么没跟她说过? “我之前听你念叨一句,若能拍到制作过程,定能吸引不少人来看。想着你在这边买这些工具并不容易,而且想拍视频,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有点手艺在身的手艺人,不一定愿意让你拍摄。” 还是他在大齐拍摄方便。哪怕要找宫里匠作局的工匠以他的身份也便利的很。 只是拿出相关设备拍摄这么隐秘的事,得找信得过的人。 而林秋山就最为合适。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林照夏很是惊喜地看他,捧着他的脸,“谢谢你,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赵广渊心里甜滋滋的,眸光温柔地看着她。 见她要退开,忙伸手按来她的脸,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不够,又啄了一下,还不够,加深了这个吻…… 林照夏推开他,瞪他,“说正事呢。” 兴冲冲地拿着赵广渊拍了一天的视频去剪,内容有点多,很多都是枯燥的制作环节,可以搞直播用,但剪视频,没必要搞这么长的篇幅。 剪出近两分钟的视频,越看越满意。 不大一间工作间,却各种工具样样齐全。镜头先扫过各种工具,手炉,融炉,拉风箱,案桌,木墩,桌上的锤子、剪子、镊子、錾子各种工具,称子,银块,各种碎银碎金碎宝等材料。 镜头再一扫,林秋山埋头或站或坐,神情专注…… 没想到赵广渊挺懂拍视频的,平时没见他拍过什么,没想到出来的成片,效果竟是出奇的好,光影的应用,拍摄角度,转场什么的,都像模像样,有点业余的专业水平了。 “不过,你这样一直拍有点费人,费人工了。” “没事,只要你需要就好。”他站一天没事。 林照夏往他两腿,及身上看了看,“你精壮,腿脚好,是能站一天,但你杵在我爹身后,不怕影响他啊。有个人在他也不能全心工作。” “那没有。你爹一旦沉入工作,就一副入定的忘我状态,根本就忘了我的存在。”到最后林秋山完成一个工序,回头看他站在那里,还吓得差点跌到地上。 “你即便能站一天,也不行。太累人,而且你不是还有好多事要做吗,我们买个拍视频的摄像头固定在墙上,你就不用一直站在那里拍了。” 赵广渊点头表示同意,他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两个人一起出门买装备。隔天赵广渊就装在林秋山的工作间。还不同方向都装了一个。 装好后,赵广渊便没在工作间了,让林秋山大大松了一口气,虽忙起来会忘了越王的存在,但偶尔想到他就在屋里,心里还是免不了紧张的。 剪好了视频,林照夏就挂了某视频网站。 因她没经营过账号,以为观看的人会寥寥无几,但因为视频中工作间瞧着很像古代,操作的人穿着也很像古代,觉得这个视频主很讲究,有别于别的视频,倒也吸引了一些人看,还有不少人流言,说长了见识。 让林照夏多了一些信心。 融银结束,便是浇铸毛坯。将银水倒入模具中,制成银毛坯。得了银毛坯,接下来的工序便是让打叶出条拉丝。经过不断锤打使其成各种形状。 因为接下来几天,都会是这个工序,林照夏剪了两次视频,见观看人数增加了些,为免枯燥,便决定拍制作汉服的视频。 她没条件,那只有赵广渊上了。 赵广渊当然有条件,大齐哪个女人不会缝补制衣,随便还不能找个人来拍视频吗。 但能随便找人来拍吗?不能。 回了行宫,赵广渊叫来锦绣:“去,到神宫那边把那两位请过来。” 锦绣有些没听明白,哪两位?刚要问,抬头一看殿下的神色,立刻澹台清明,是那两位被派来伺候殿下的女人! 为什么?殿下是想通了?想找人侍寝? 赵广渊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无语地想抚额。“去,问问他们可会裁剪衣裳。” 裁剪衣裳?殿下想做衣裳?她会啊!“殿下,奴婢会裁剪衣裳。” 呃?倒忘了锦绣。赵广渊看向她,想了想,“不够,你去请她们,你们仨一起。” 她们仨一起?殿下要做多少衣裳。 曹厝在旁补了句,“她们是贵人培养来伺候人的,不一定会制衣裳。” “先让锦绣去问问。” “是,奴婢这就问去。”急步往神宫那边去了。 曹厝不知殿下要做什么,怎么忽然起了要做衣裳的念头,难道是得了消息,要回京了? “并不是。”赵广渊也没瞒着他,说自己要找人做一些衣裳出来,男式女式的都要。找外头的绣娘倒不如拿捏着这两个人更好用。 随即又交待曹厝收拾了一间制衣间出来,同样安上了拍摄设备。 曹厝只以为殿下又要开铺子了,兴冲冲就去准备了。 开铺子好啊,开铺子便能多赚些银子!北市那间铺子虽不如东市那间奇宠铺,但出货量大啊,这些日子,连附近州县的客商听说北市铺子卖各种便民之物后,都跑进京城拿货。 除了洗衣皂,洗衣粉,还有牙刷,牙粉,香胰子,主打一个经济实惠。出货量那都是用板车拉的。听说作坊那边,灯火通明,日夜赶工都做不赢。 殿下又让人建了二作坊三作坊,又新招了不少工人。 前两天殿下刚让方二送了二十万两银子到越州。想到越州那边简直是吃钱的,要的钱越来越多,曹厝搓了搓牙花,疼。 肉疼。 赚的再多也赶不上越州那边花钱的速度。 现在殿下,又要开成衣铺赚钱了吗?赚钱是好事,但若累着殿下,他是要跟方大他们拼命的。 很快,锦绣就领着两位美人过来了。 原本四位美人连殿下内室开在哪个方向都没看清,就各自被打发了。现在姜氏和骆氏被送回京了,听说被越王送给太子了,而太子也笑纳了。而她们还在皇陵,不知越王要如何安排她们。 两位佳人给赵广渊行了礼,就一脸忐忑,垂着头站在那里。 “抬起头来。” 两人心里一惊,锦绣先是问她们会不会针线,现在见了她们,又……越王要拿她们送人吗? 赵广渊细瞧了两人的长相,很是满意。林秋山那边半露不露脸的,也不是林秋山长相不行,只是他希望观众更关注于工艺本身。而裁剪制衣不一样,如果有好看的美女,岂不吸睛? 那观看人数没准会更多一些。 在赵广渊细细打量她们的时候,两人吓得不行,她们不想被送人。扑通就朝赵广渊跪下了:“求殿下可怜,不要把我们送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要火 两位美人一脸惶恐地跪倒在赵广渊面前,请求他开恩,别把她们送走。 赵广渊眸光眯了眯,“你们想留在王府?” 清清冷冷的声音吓得两位美人一哆嗦,头伏得不能再低。“奴婢愿留在王爷身边为奴为婢。” “留在本王身边?” 其中一个子高些的美人急忙开口,“奴婢只求留在王爷身边,并不做非份之想,像现在这样,听从王爷吩咐,在神宫那边记账清点库房,奴婢便知足了。” “是是,奴婢也是,奴婢没想过近身伺候。”声音都打着颤。 伺立在旁的曹厝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跟那两个被送走的一样,心大了呢。 “送你们回京,不拘哪个王爷府上,不比呆在我们王爷身边强?你们看落雪了,皇陵越发清冷,哪有京城热闹。” 见越王没有说话,个高的女人胆子大了些,回话道:“禀公公,我们从京里被打发出来,原就没打算回去,且我们已经是殿下的人了,与旧主再无干葛。我二人与姜氏骆氏不同,我们只求一个安稳,并无非分之想。” 曹厝听了,定定地看了她们一眼,不知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又扭头去看赵广渊,他也不太清楚殿下召她们是为何。 赵广渊静静看了她们数息,方道:“抬起头说话。” “是。”两人均抬起头,也没敢看赵广渊,目光只落在面前的大殿青砖上。 “你叫荷衣?”赵广渊目光看向个子高些的女人。 “回王爷,奴婢是荷衣。” “可会针线上的活计?” 这两个女人,赵广渊已找人了解过,祖上十八代都扒了出来,身世和被送走的那两位专门培养出来伺候人的不同,是打小被卖,辗转落到贵人家里为婢,因貌美才被宫里贵人挑中送到他身边。 原先可能也存了在他身边当个侍妾的想法,但他冷了她们这些时日,又把那两位向京中递消息的送走,这两位估计是看清了形势,选择了更有利自己的。 听问针线,荷衣急忙回道:“会,奴婢原就是针线房的,手艺还算拿得出手。” 旁边另一位美人叫映月,听了这话也急忙表忠心,“奴婢也会。奴婢虽不是针线房的,但奴婢原来伺候主家小姐时,衣裳鞋袜帕子,多是奴婢做的!” 生怕赵广渊漏下她,急忙抻着身上的衣裳,“这身衣裳便是奴婢亲手缝的。” 说完又觉得有些冒失,吓得又急忙低下了头。 赵广渊往她身上扫了一眼,这俩人身上穿的,可比他在视频上看到的那些汉服要好看多了。 “起来吧。”等她俩谢恩起身,便说了他的打算,“神宫那边不必再去,只安心在行宫裁制衣裳便是。” 荷衣和映月大大松了一口气。王爷不会把她们送走了! 若说原来被强迫着送来行宫,是身不由己,可来的路上,也有想过,若跟了越王没准也是条好的出路。只没想到,一到行宫,连越王的面都没见上,就把她们远远打发到神宫那边了。 后来多余的心思她们也就慢慢地消了。 在行宫也呆了数月,这么久看到的听到的,也足够她们思考她们的后路。 越王虽然身子坏了,不近女色,但他并不是暴戾不好伺候的主子,若能安安稳稳地呆在越王身边,后半辈子也算有靠了。 见她俩应下,赵广渊又肃着脸说道:“需谨记你们的身份,莫生出别的心思,若让本王发觉,定不轻饶。” “是。王爷放心,我们自出了京城就是王爷的人,王爷是我们的主子,任凭王爷打杀,决无怨言。” 赵广渊看了她们一眼,便让曹厝领她们下去。 见锦绣在旁,又吩咐了锦绣几句。锦绣不知道殿下为什么忽然起了心要做女式衣裳,但做奴婢的,主子如何吩咐便如何做,并没有多问,得了吩咐也随了那两人一起出去。 荷衣和映月随着曹厝到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屋里摆满了各式衣料,各种工具,和针线篓子,准备得很是充分。 再看四面角落摆着一个大家伙还有长长的像是线的东西,墙上几个方向也挂着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荷衣觉得墙上那些东西好像在看着她。她有些不确定,走近了些,仰头看它,竟在里面发现了她的影子,正吃惊,又见那东西动了一下,把她吓了一跳。 曹厝见了,喝斥道,“莫言莫语莫乱动。不该你们问的,不要问也不要瞎打听。只要你们忠心,我们殿下不会亏待你们。” 映月胆子有些小,这些日子在神宫那边被工匠们说了一些不能入耳的话,也都是荷衣挡在她前面。现在进了屋子,眼睛根本不能乱瞟,见荷衣被曹公公喝斥,忙伸手拉了拉前面荷衣的袖子,两人齐齐低头请罪,向曹厝表了一番忠心。 曹厝也没为难她们,现在说是只认殿下为主,但谁知道呢,那两位都能偷偷往京中递消息,这两位一起来的,没准来时旧主也吩咐过什么,对她们也不能吊以轻心。 但既然殿下现在要用她们,彻底让她们归心为殿下所用当然是最好的。 不免又为殿下说了几句好话,“我们殿下不像京中那几位明里一套暗里一套,你们只要忠心,做好自己的事,我们殿下绝不会亏待你们,将来有的是你们的好日子过。” “是。奴婢记下了,请曹公公放心。” 尔后锦绣进来,吩咐她们开始制衣裳,三个人便各择了一匹布料闷头裁剪了起来。 曹厝在一旁看了一会,放心离去。 等林照夏拿到素材,是一边剪一边惊叹。 美人顾盼生辉,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样令人赏心悦目。她就随心随性搞了一个账号,名字都懒得起,就用了“齐雅”这个招牌,特别随意地叫了一个“齐雅随心铺”,就主打一个随意,想到哪拍到哪,能拍成什么样做成什么样,就随意。 但看了视频,心里隐隐觉得这个视频要火。 第一百六十二章 忽然就火了 林照夏剪完赵广渊拍的制衣视频,隐隐觉得这条视频与别人很不同,搞不好会小火一把,但没想到竟是大火。 火得她有些猝不及防。 收藏点赞数竟然高达三十五万!评论数高达十二万条! 直接惊呆了。 点开视频,无数的消息朝她涌来,满屏都是,简直看不过来,感觉账号马上要收受不住,立马崩盘的感觉。 刷了一个多小时竟然只看了评论的一小半,盯着屏幕眼睛快看瞎了,根本看不完。 “讲究人。做个汉服而已,有必要找来的裁缝都搞得一副穿越来的样子吗。上哪找的美人?我也要!” “哪找不到美人?可找得出这么古韵的美人,放眼整个网站都找不出一两个。绝了。我也要!” “没人注意到这制衣工具吗?up主绝对是讲究人,上哪挖来的古董?” “说到制衣工具,up主绝对是讲究人,细节到位,用的尺子剪子划粉都没见过,古代是用这些的吗?” “拍这条视频能赚多少钱?这视频拍了好几天吧,连个缝纫机都没有,哪怕来个手提的简易式呢。这手工缝制要缝到什么时候。” “虽然宇庙的尽头是卖货,但up主这么讲究的,满网站都找不到一个,冲这份讲究,我收藏了。” …… 满屏的评论,看不完,根本看不完。好的坏的,说酸话的,夹杂其中,让林照夏看了一颗心是忽上忽下的。没想到只这一条视频她就火了。总共也不过上传了三个视频。 再翻回去看前面她爹做头饰的视频,原本点赞评论都是个位数,结果现在一看,评论也上万了。 “up主绝对是讲究人,看了前面美女制衣的视频再看这个做首饰的视频,这是主打一个古法制作啊,这衣裳这发饰,太真实了。” “现在的头套都这么真实了吗?有没有人吼一声,把隔壁的导演制片造型师都叫来看一看的,瞧人家这视频做的。” “没准这就是剧组拍的视频。要宣传新戏了吧。现在都这么卷了吗?” 这是一条视频火了,把前面的视频也翻红了。 评论看得林照夏头晕,这波冲击让她猝不及防。 赵广渊也跟着看评论,看到不好的评论他就跟没看到一样,连面皮都没抽动一下,这心理素质,啧啧,比不上。 “很多网友建议,荷衣她们边制衣边做个讲解,你觉得呢?” “那我得先教她们一些规矩。”得先教她们如何说话。 林照夏想了想,“那还是算了,解释不清。还是用话外音吧。” “你决定就好。” “宇庙的尽头是卖货?要卖货?” “不卖。”赵广渊斩钉截铁,“为夫养得起你们。”不用她那么辛苦。“你做你喜欢的事就好。你看了齐史不是想写一部原创剧本?” 林照夏点头,“嗯。我在想从哪里入手。” 传世十八代的齐史,被历史埋没的朝代,这里面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让她忍不住想提笔创作。 “你慢慢想,若有想了解的就问我。”宫中藏书阁的书,他不是白看的。皇朝多少隐秘事都收录在其中,他也想让其传承于后世。 两人说了一番视频的事,又说起他在大齐养珍珠的事。 “越地那边来信了?” 赵广渊点头,“不过情况不太好,嵌入核素后,在封壳后死了有十成九。” “啊?死亡率这么高?那另一成呢,还活着吗?” “目前还活着,只不过之前那些也不是在封壳后立马死掉的,所以方大他们也担心这些活不成。” 赵广渊拧眉。这养珍珠太不容易了,辛苦忙活一场,也不知最后能不能得到一成半成。 林照夏伸手在他额上抚了抚,她不喜欢看他皱眉的样子。 “已经很好了,在那样的环境下,什么技术什么教程都没有,方大他们就凭你一张纸,能活一成就很不错了。” 赵广渊把她的手握在掌中送到唇边亲了亲,“嗯。我知。” “你让他们去寻矿,有消息没有?”养珍珠太难了,悄悄找个矿来挖比那个要轻松多了。 “已传回消息,但是凭着我们给的地址,那边对不上。” “对不上?”林照夏有些不解,虽然没有金矿的具体位置,但大至方位还是给到了的。怎会找不到。 之前他们在天寿山埋的东西不能在大齐是能挖到的,而且通州那边也传回消息,地下是一座千年古墓。 这应该是一个时空,不是平行时空啊。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我回信把环境特征送过去了,让他们发散在周围五百里内都找找。若没有,再另想办法。”而且哪怕能找到,也不宜大动。 私挖矿藏,同谋逆论。他要挖就得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不可能做到不露一丝风声。 “行,那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发展经济吧。”不然赚的都不够越州那边消耗的。 赵广渊深以为然,次日回了大齐,就查了几个作坊那边的账簿。 庄子上生产的洗衣皂,香胰子,牙刷牙粉,加工的半成品洗衣粉,这些虽然货值低,但奈不住出货量大,南来北往的客商大量进货,导致几个作坊连轴转,日夜赶工还赶不赢,只好又在附近招了许多工人,进行三班倒。 之后出货量大增。 货廉销量大,这个收入瞧着也很可观,北市这么一间小铺子,按这样算,一月纯利可达三四千两。属实令人眼红了。 听方二说京城东西市也出了仿品,洗衣皂洗衣粉牙粉这些仿得三象,效果如何不知,但人家那牙刷做得比铺子里卖的精致,牙刷柄都用上象牙玉石了,卖给达官勋贵,才彰显身份,卖得非常好。 赵广渊立刻意识到之前把这个忽略了。 他要做惠民生意是一回事,但贵人的生意他也没想漏过啊。 立刻书信一封,给作坊的大掌柜,画了相关的图纸让他们制出供达官贵人用的货品来,不止牙刷,其余牙粉这些也制出专供贵人身份专用的来。 不然让贵人们拿象牙玉石柄牙刷,再用一文钱竹盒装的牙粉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 操持 林照夏对赵广渊的决定深表赞同。 这大齐和种花国一样,出了什么好东西,就有无数人模仿。牙粉仿得不像,但人家把牙刷做到极致了。 金的银的玉的象牙的牛角的镶珠嵌翠的,那是如何珍贵如何来。这才符合贵人的身份和形象。 再让用金银珠翠牙刷的贵人去用一文钱的牙粉,那就掉价。 所以宁愿去买仿的四不像,不知效果如何的牙粉,也看不上他们一文钱的真货。 这就跟酒店民宿做总统套房做行政套房一样,你不能只想着把房间搞大,相关配套也得跟上。房间搞得几倍大,各功能分区齐全,可你置办的一次性用品,那些牙具洗具毛巾浴袍这些还跟普通客房一样,那就掉价。 花了上万块住总统套房住好的房间,用的东西却跟普通客户一样,那贵人体验感就差。 你就别想会有回头客。口碑没有了,钱也就赚不到。 “你这想法是对的。我之前也没想到这个。不过你不是说东西市找不到铺子吗,你放哪里卖?” “蒋家腾了一间铺子出来,连掌柜伙计都是蒋旭阳安排的。我只负责让人上货就好。” 林照夏点头,“这蒋家对你算是尽心尽力了。我想着年节也快到了,要不要准备些东西送给他们。” 赵广渊看向她,嘴角忽然就扬了起来。 “怎么了?”跟他商量事呢,这忽然就笑了起来。 “看来这家中还是要有一位女主人操持啊,有了你之后,为夫都不用操心这些回礼应酬之事了。” 林照夏就瞪他,瞪着瞪着也笑了起来。“那今年年礼给蒋家置办的重一些,蒋少傅对长至的教导尽心尽责,虽没有面授,但布置课业,检查课业极为认真严谨,我看长至长进了不少。” 赵广渊点头,“是长进了不少。那孩子聪慧,一点极通,跟他说了些我的过去,这孩子心里就装着事了,小小年纪心中已有了担当。” 林照夏听了也极为自豪,那孩子虽没从小长在她面前,但却是她生的,经过这半年的相处,母子情份越来越浓,她已经离不开他了。 “你不是想去看珍珠养殖基地吗,咱把长至也带去吧,让那孩子多走走,多长长见识,比他整日抱着书读有用。” 赵广渊点头应下,“等他放假就去。” 隔天,林照夏把第二个制衣视频发了上去。 第一条制衣视频发出后,火了,本该延续这个热度,但林照夏还是想冷一冷,隔天只传了她爹打制头饰的视频。没想到也小火了一把。 可能真的让人觉得她讲究吧,不过一个制作头饰首饰的视频,就让人穿上汉服拍摄,穿上汉服还不止,还梳着古人的发髻,用着古人的工具,真真的古法制作,真实得不象演的。 满平台都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视频。 视频虽然有些无聊,偏专业,但也吸引了无数人观看。林秋山第三条视频,点赞人数就已经达五万了。 等次日林照夏上传了荷衣锦绣三人的制衣视频,那收藏点赞数更是翻了好几番。不同于林秋山那条视频,制衣视频的评论也翻了十好几倍。 果然由古至今,还是美人能让人赏心悦目。 视频里,荷衣映月二人经过两天的适应,神情安然,已不同于第一天的拘谨小心。 可能第一天的成果让越王感到满意,特特让曹公公拿银子来赏了她们,还说了好几句勉励的话,荷衣和映月心中崩着的那根弦就松了下来。 看来越王不会把她们送人了。京中富贵人家把女人这家送那家,送来送去的,让她们感到惶恐。而且越王也没别的目的,是真的让他们专心制衣裳。 还给了她们很多衣裳式样看,让她们充分发挥想象,走出大齐女子衣裳式样的特点,做出更好看的衣裳来。 让荷衣和映月更是放松了身心。 三人一边裁剪缝补,还一边说起话来…… “殿下给的那些式样,可真是好看。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衣裳。原本以为那样轻盈的纱布不能用做大面积的衣料,可没想到做出来却那样好看。” 说话的荷衣一脸感慨,也不知是京中哪个绣娘设计的,可真是好看啊。她都想仿着给自己做一件出来了。 “嗯,我也觉得太好看了,若是我们把这样的衣裳做出来,放到京中的铺子里,一件不得上百两啊!” 难道殿下是想开成衣铺子?可凭她们三个,一月也做不了几件啊。映月有些疑惑。 锦绣听着笑了笑,“若真的能卖,我们也能分到钱的。我听曹公公的意思,殿下让咱们做衣裳的确是要卖的,但不是卖到京城,也不是放到成衣铺子里卖。” “那要卖到哪?难道是卖到江南?” 卖到江南也有可能,江南的贵人们就喜欢仿着京城贵人们的穿搭,而京城贵人就愿意仿着宫中贵人穿搭。但凡听说哪宫娘娘穿的什么样式得了皇上的喜欢,那京城必定要人人模仿着打扮的。 那江南也一定是这样。 王爷是想让他们制出京城贵人的样式,卖给江南的富户吧。 那就说得通了,也不需要她们出怎样大的量,她们只要把样式做出来,卖衣裳样式给江南那边,那边自然有绣房的绣娘们大量地生产出来。 映月以为自己猜对了。 “卖到哪曹公公没说,咱们只管按吩咐做事,别的不该咱多问多说的咱们别打探。殿下不喜欢打杀人,但也不喜欢别人多嘴多舌的。只要咱们活计做得好,曹公公说了,到最后会给咱们分钱的。” “真的?要给咱们分钱?”那可太好了。映月脸上立刻扬起大大的笑容,美人一笑,闭月羞花。 “靠,这个长着一张国泰民安脸的这位,我可太喜欢她的笑了,这笑能治愈人心。狗up主,把我老婆的声音放出来!” “对,为什么不用原声啊,看美人一颦一笑,听美人一言一语都是享受,放什么背影音乐!庸俗。” “我越来越觉得是古代两位美人穿越过来了。这也太古风古韵了,这不比那些古偶剧里的小花们演得好啊?狗导演们是瞎了吗,这样纯天然的都不去找,非要去找那些在脸上动了七八十刀的假人。” 底下一片称是,都觉得太真实了。观看收藏上数蹭蹭往上飙升。 视频太火,火得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个视频。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来活了 张敛秋原本只是为了自家小主不招黑,又看到林照夏那套头饰后,便起了心把那套首饰借来给关依依用。 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 关依依自从戴了那套头饰之后,整个人的仪态都发生了变化。越来越像古代贵女。 原本那些头饰,材质太轻,再如何表现古代贵女走路缓慢轻盈,裙摆不动步摇不晃,再下功夫学习古人仪态,那步摇还是走一动跟着晃一晃。 一晃就往她脸上招呼,一招呼她就反射性地闭眼面皮抽动,面部一有动作,导演就喊卡。 可戴了林照夏的真品首饰后,都不用关依依特意去学贵女走路,她自己就走得很自然了,毕竟头上顶着很有份量的真金白银,这些都是剧组花了大价钱租来的,这要是一低头掉地上,脚一踩吧叽,按合约那就要赔钱。 她可赔不起。 自然就挺胸拔背了。而且那头饰用料瓷实,比塑料玻璃重多了,再急步都不象之前那样前后左右大幅度摆动。再被鼓风机吹都不会晃到脸上。 整个人仪态自然就好了。 女一女二仪态变好,都不用礼仪老师指导了,导演自然是轻松的,少喊几个卡,心情都好了不少。 间歇时,见张敛秋正坐在角落里是刷手机,导演路过,还笑眯眯地上前打了声招呼,“刷手机呢。”无意识地往手机上探头瞄了一眼。 哪想这一看,就沉进去了。 这是哪里找的天然美女?这拍小视频的演员比他的女一女二还有气质。这打扮,这长相,可不就是画里走来的古代仕女吗。 怎没人发掘? 导演心里门清,这要是被人发掘了,能拍这种不要钱的小视频? 见导演有兴趣,张敛秋干脆把手机递给了导演。 “我那姐们拍的。”颇为骄傲的样子。 “就是借咱们头饰那个?” “对。她本来是一个编刷,但导演你知道的,像她们这种自由编剧,想接到活没些人脉并不容易,这不就想着搞点副业。” 导演点头,也没跟她闲聊,目光只专注到视频上。 看完新上传的视频还不够,还往前翻前面的几个视频。 边看边点头,“你这姐们学的是编导专业啊。”这人找得不错,创意不错,拍摄角度也不错。不像是业余的。 “没有,她学的影视文学专业。但她阅片量多,对这些也小有心得。” 导演点头称许,“她还有制作汉服的门路呢?” 瞧找的这三个年轻裁缝,瞧着虽一脸年轻,十六七的样子,但看这手艺,却是娴熟得很,也不知哪个高定汉服店挖来的。 花了不少钱请来的吧。 张敛秋目光闪了闪,“她不是要接活吗,认识的人多又杂,汉服高定那边也有朋友,导演要是想借服装可以考虑我这个姐们,价格大大的优惠。” 不忘帮林照夏说些好话。 导演点头,把手机交还给她。“那是当然,做生哪有做熟好。而且你这姐们瞧着很专业的样子,这制衣手法专业得很。将来若需要我会记得她的。” 都是衣裳,若能穿着美女制出来的衣裳那更能让人心情愉悦。 “好的好的,谢谢导演!”张敛秋向导演道了无数个谢,恭恭敬敬地送他走了。 立刻在几个视频下回复有利的评论,帮她姐们再次宣传了一波。又翻了翻微信通讯录,把林照夏的视频账号分享给可能需要的剧组。 而导演回到监视器旁,看看里面的画面,再想想刚才看到的视频里的三个美女,越发觉得符合他这部剧的角色。 只是可惜了,现在戏都拍到一半了,也不能临时换角色。不由得扼腕。 只好默默关注了一波。没准下部戏能用上呢。 刚收了手机,服装那边就来找他。 说男一女一大婚时要穿的那套服装跟刚上播的一部古偶有些像,而且自从女一和女二戴了真品头饰后,越看越觉得那套大婚服配不上女一那套凤冠。 “导演,你看这是不是挺像的?咱们要是用了,得大改。不然还以为咱们跟他们剧组借来的服装。” 不是不能用借的服装,现在哪个剧组的服装不是借来借去的?但女一男一的服装,而且还是重头戏大婚时的服装,还是男主登基之后成婚的皇室婚服,是本剧的重头戏,重中之重,服装不能跟别的剧组重了。 这要是和已经上播的剧相象,就有点掉价,会引观众不满。 再说他们女一的咖位一点也不比那部在播剧女一的咖位低。 导演看了看服装老师给他看的视频,再看剧组准备的服装,瞧着风格是有点象。而且自己这部戏最早要明年第三季才能播,在人家后面播,主演服装还相类,这就有点拾人牙慧的意思。 他们这部戏又不是小成本剧,也花了将近一个亿的预算,临了不能在服装上出了差池。 “你们让人改一改,再到外面找一找有没有更好的。” “好的。” 等人走后,导演想了想,让人把张敛秋叫来,让她问问她那姐们,能不能做古代的男女婚服。 张敛秋一听,眼珠子亮了,那必须能啊! 她姐们有个作弊神器,真的不能再真的古人制出来的婚服,还能比现代仿装差了? “导演放心,我那姐们早跟我打过招呼了,她那里能做什么服装我都知道。我先问她要些服装样式,导演要是瞧着满意,再让她去制作。” “行,那你让她先出图纸。” “好嘞!” 张敛秋躲到一处,立刻就给林照夏打去电话…… 林照夏一听来活了,立刻点头应下。转头问赵广渊,“你能不能把你们那边的婚服样式画下来?” 画婚服样式,对赵广渊来说还不是信手拈来? 但是,大齐的婚服和剧组要用的婚服还是大大不同的。剧组用的婚服为了营造视觉效果,在古制婚服上做了改良,用了长长的拖尾。 男女主在荣登大位后大婚,二人走在高高的鸾墀上,一步一台阶,走到至高处睥睨自己打下的江山,拍的他们一步步走上至高处的背影。为了烘托气氛,展示至尊无上的雍容华贵,男女婚服用了长长的拖尾,铺在皇宫九十九级的鸾墀上。 而齐朝皇室婚服虽也有拖尾,但没有这么长。也没有这么夸张。 赵广渊看了几部古装大戏中的皇室婚服,再看了原剧组选用的婚服,又结合大齐的婚服,画了几稿图样拍给张敛秋。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安排 林照夏看到那几稿婚服样式,直接看呆了。 “这真是太美了!”华美得令人惊艳,让人挪不开眼。比她看过的任何一款婚服都好看。 “你还有设计师天赋呢?”厉害了,我的殿下。 赵广渊被她夸得脸红,“看得多了就有些想法,而且我从小又学画。”下笔一点都不阻涩。 夏儿夸得他都不好意思了。“等以后我们大婚,我会给你画更好看的婚服。”世间独一无二的婚服。 谁都不及你耀眼。 “真的?”林照夏扔下稿纸扑了过去,捧着他的脸,“可不许骗我,要画得比任何人的都好看。” 赵广渊俯身,在她唇上啄了几下,“我舍不得骗你。定让你成为世间最美光华最耀眼的那一个。” 目光温柔如水,眼中的情义深似海,差点让林照夏溺毙在其中。 张敛秋收到婚服式样的时候,对着手机哇个不停。 简直了,怎会有这么好看的婚服!她也要!她以后结婚也要穿这样的婚服!太华贵了,她这张国泰民安脸完全压得住,要穿,她要穿! 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 拿给导演看,导演也惊呆了,眼珠子差点看直了。 果然还得是高定服装店啊。这行家一出手,跟一般汉服店一比,那完全不是一个感觉,就不是一个档次。这式样简直绝了,不知道做出来又是怎样惊艳的效果。 做!马上就做! 导演眼里只有这套婚服样式了,再看剧组给准备的,那都入不了眼了。 这婚服要是做出来,整部剧都要往上提升一个质量。控制成本什么的,也选择了屏蔽,大几千万都投了,再定制一套婚服怎么了,只要能提升这部剧的整体质量,那就做。 导演立刻拍板订下这套婚服。但价钱一谈,导演又肉疼了。 在大齐这样一身婚服,上面不止有龙凤呈祥的大幅刺绣,还有很多小幅的刺绣,纯手工制作,用最好的锦缎,金丝银线,又镶珠嵌玉,十几个绣娘同时刺绣,至少也要半个月。 这个价钱低不了。 京城最好的成衣铺,给勋贵家做一件稍显华贵的婚服就要二三百两,何况是这样精美华贵的皇室婚服,没个五百两都没人接单。 一两能换华国一千三百块,这一件就得要六十五万。两件就得翻倍。 导演心在滴血。“我们考虑一下。” “是得跟剧组商量一下,毕竟价钱不低。我们用料讲究,手工制作的织金锦,整个华国只有我们有,全都是纯手工制作,一件婚服成本就在百万往上,给你们的都是友情价。” 林照夏不遗余力的推销,“……且这样大幅的刺绣,十几个绣娘没日没夜的刺绣,也要大半个月。你们还做两件,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完成,你们要是赶进度,留给我们的时间就不多了。” 导演一想,确实留的时间不多了。戏都拍一半了。 只是,这个价钱,忽然多了这么大一笔预算,他决定不了。本来以为就二三十万的。 林照夏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导演,你可以跟投资人说,我们整个制作过程都会进行拍摄,到时候可以做为你们这部剧的宣传视频,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噱头吗?十几个快要失了传承的绣娘纯手工制作,就剧中一幕的服装。这还不能展示你们对剧的严谨和态度吗?婚服制好你们刚好拍到男女主大婚,然后发一些花絮出来,半遮半露的,增加观众期待感,这宣传效果不就有了吗?” 林照夏很懂导演的痛点,又说服了几句,导演立刻心动地表示,会跟资方那边商量。 林照夏便一边等他消息一边做些准备。 如果能接下这一单,当然最好,她们视频的素材有了,一个月都不缺素材。等做好这部剧再露些花絮出来,对她这个账号也是一种宣传,这不流量就来了吗。 当然伟人说过,一颗红心要两手准备。如果剧组那边舍不得花这笔钱,那她就改一下婚服式样。 不做那么夸张的,把齐朝皇室婚服制作出来,制作过程同样全程拍摄,这样视频素材也有了。 赵广渊听了点头,“到时我把图纸改一下,让她们给我们制一套婚服出来。” 林照夏一听,立刻星星眼,连连点头,恨不得他立刻安排人马上开工。 “我们的婚服不急,让锦绣三人慢慢做就是。可如果剧组那边下单,你能找到那么多人吗?而且请这么多绣娘到行宫,没问题吗?” 赵广渊摸了摸她的头,“为夫做事你放心。” 放心放心,她放心。 林照夏对他立刻就露了最甜的微笑,有他真好。剧组那边下单,她高兴,因为有钱入账。那边不下单,她也高兴,因为她的婚服就能制作了,好开心! 赵广渊回到行宫,立刻就飞书一封给蒋项。 蒋项收到他的秘信,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提了一颗心,急忙展开一看,一封薄的一封厚的,厚的是长至的课业,他飞快地过了一遍,心中欣慰无比。 又去看薄的…… 见越王只是让他安排十个绣娘到行宫,要手艺好的,且最好能有身契在蒋家的,说是要做婚服,不想大肆宣扬。 蒋项大大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越王出事了。 越王要做婚服?越王是想成亲了吗?还不予外人知晓。 蒋项心里又一疼,以越王的身份,他和王妃的婚服理应是宫中所制,哪里需要他操心。 可他现在,亲娘没了,皇上对他又是眼不见为净的放逐态度,外祖家又全没了,没人给他操持这些,也只能他自己来了。 蒋项心中抽抽疼。哼,没人操持,还有他呢。他是越王的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对,他是越王的师长,他不操持,谁操持。 立刻命人喊来夫人。把事跟她说了一遍。 蒋夫人听了也是心疼越王的遭遇,“这么大的事,他也只能向你这位昔日的先生求援了。”可怜的孩子。“咱不帮他,还有谁能帮他。” 蒋夫人很是热心,立刻就安排签了身契的绣娘和针线好的丫环,耳提面命叮嘱了一遍,确保完这些人的忠心,才让小儿子蒋文涛亲自把她们送到行宫。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有没有危险 在绣娘到达行宫之前,林照夏也收到了好消息。 导演说服了资方,定下了两套婚服的制作,并提出要求,拍摄制作婚服的视频要给他们一份。 林照夏答应了。最后谈的价格是两件婚服,一百二十万,再免费借用一套男一大婚时的冠冕。 林照夏翻看着剧组发过来的男一大婚要用的冠冕,问赵广渊:“这个我爹能做?不会违制吧?” 私造冠冕,跟谋反无异,这是杀头大罪,太危险了,这活怎么就嘴快接了呢,有些后悔。 赵广渊细看图纸,安慰道:“无妨,这冠冕形制有别于大齐。” “虽然跟大齐的冠冕有差别,但谁说当皇帝的一定要用一样的冠冕?要是被发现,以为你在行宫偷偷制作冠冕……” 林照夏打了个机灵,“要不还是算了吧。”要是给赵广渊带来危险,那就没必要。 赵广渊见她吓到,也知她忧心自己安危,心生暖意,“放心,为夫会谨慎的。这个冠冕会让你爹分开制作,制成一部分我就拿到你这里放,到时候想陷害我也找不到实物。” 林照夏还是不能安心,“那你得交待我爹务必要看管好图纸,别让人瞧见了。” “好。所有的材料工具包括图纸都在行宫,你放心。” 接到了大活,林照夏心里高兴,等长至放学,叫上吕善长,四人到外头好吃了一顿。吃完又到美食街逛了一圈。见有卖烤甘蔗的,几人都很有兴趣。 特别是从大齐来的三个家伙。 “这甘蔗只知大齐南方有,用来制作蔗糖。蔗粮倒也吃过,只是这么当水果生吃,我还是头一回。”赵广渊翻看手里的甘蔗,这甘蔗竟是拿来烤着吃的吗。 “可不是,之前只在书中见过,没想到这甘蔗除了榨糖,竟是能当水果吃的。” 吕善长学着林照夏对着手里的甘蔗咬了一口,顿时汁水在唇舌间爆开,冬日冷冷的夜风刮着,吃一口烤过的甘蔗水,真是暖到了心里。 长至也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汁水滑到喉里,快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吃!爹,你和伯伯还听过在书里见过,孩儿从来没见过。原来蔗糖是它榨出来的吗。” 赵广渊拎着一段甘蔗看向长至,这孩子养在林家,虽从小得宠,但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不免有些心疼。 “那不还得亏了你娘吗,见你见识到这大千世界。” 长至连连点头,要不是娘,这些好东西他这辈子都不会见到。见爹只拎着不吃,催着他,“爹你吃啊,可好吃了,这样烤着吃,暖和。” 林照夏见他只拎着不吃,也知这么多年的教养,让尊贵的殿下抹不开面子当街这样不雅地啃甘蔗,便让店家给了袋子,又切成小段让他拎着,“你爹等回家了再吃。” “回家就冷了。” “冷了煤气上再烤一烤。” 长至眼睛一亮,“那娘你再多买几段,孩儿还要吃。” “大晚上,你也不怕尿床。” 长至嘟着嘴跺脚,“长至很小就不尿床了!”满脸控诉。 “你现在也不大啊。” 长至瞪她,哼了声,背过身去啃甘蔗了。娘就不能给长至一点面子吗,夜市的人那么多,别人都听到了。哼。 赵广渊和吕善长见了都笑,孩子不大,但也懂得要面子了。 林照夏嘴角扬着,又买了几段,削好带走。走几步见一水果店也卖甘蔗,有黑皮有黄皮,也各买了一根,让人削皮切段带走。 到了小区,给吕善长一份,他不要。说他现在有钱,想吃就会自己去买。 吕善长有了这一番奇遇,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每天醒来都跟做梦一般。 这里国泰民安,物阜民丰,生活极其便利,大冬天了,也不缺粮,南来北往的食物,甚至是国外的东西都吃得到。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卖什么的都有,他天天狠吃,似乎要把过去二十多年缺的都补回来一般,短短几个月就长了一圈肉。 “给长至拿回去吃,我要吃自己去买,叫外卖送来也方便的很。”吕善长推辞。 “你买是你买的,这有两根呢,长至和广渊也吃不完。”林照夏硬塞给他,吕善长只好接了过去,几人分开。 说分开,但还是一个小区,不过不在一栋楼,他与敛秋那边更近些。 “娘,等长至放假,真的带我出去坐飞机和火车吗?” “对,你想去哪,我和你爹都陪你去。” 长至高兴地蹦了蹦,赵广渊看得直皱眉,这孩子聪慧是聪慧,就是不怎么稳重。刚要开口训斥,见夏儿看他,又只好闭了嘴。 “爹,你想去什么地方,去一些在大齐不可能去到的地方好不好?” 长至上前去拉赵广渊的手,赵广渊板着的脸立刻就裂开了,紧了紧儿子的小手,放手心里捂着,“好,等爹了解一下咱们就去。” 长至高兴地晃了晃爹的手,又松开,蹦哒着跑到二人前面。 赵广渊在后面看他欢快的奔跑,嘴角扬了扬。 隔天送长至上学后,赵广渊回到了行宫。听说蒋文涛带的绣娘已经从京城出发了,想了想,召来曹厝,让他去林家一趟。 林家里,林秋山和儿子、大孙子,正在用早饭,用完好去上工。 耿氏带着两个儿媳伺候在一旁。见林秋山吃完一碗,忙拿过他的碗要去添,林秋山按住,“不添了,给孩子们留着。” 耿氏嗔怪道,“不过一碗粥,你还担心我饿着你孙子女啊。” 王氏跟着笑,“爹,锅里还有呢,满满一大锅,泥炉温着,等孩子们醒了,能吃到撑。” 听她这么一说,一旁的林敬平忙把碗递给她,“那给我也添半碗。” 王氏接过,林敬平一脸满足,“这落雪的早上,吃一碗这么暖和的粥,全身都跟着暖和了。这海鲜粥真是好吃的紧。” 那粥放了各种海鲜干货,干贝鱿鱼干虾干的,一家人窝在山里,以前哪里吃过这些海货。 怪道都说山珍海味呢,这海味是真好吃,制成干货也耐放,四妹给了好几大包,一家人能吃上好久。 可太满足了。“给和顺也添一碗。” 祖孙三人吃得喷香,一口粥就一口白面做的肉饼子,从头发丝舒服到脚后跟。 吃完正要各自上工,就见曹厝上门来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任务 曹厝上门,说明来意。 听说越王需要针线活好的,耿氏和两个儿媳纷纷应声。越王跟自家的关系不言而喻,越王处处关照他们,现在越王有需要,自然是要回报一二的。 “曹公公放心,不说我这两个儿媳,就是老妇人针线活也是可以的,不说多精细,那些太精致的绣活可能拿不出手,但这裁剪缝补的活,老妇人一点问题没有。” 曹厝很欣慰,这家人属实是良善人家,听说殿下有需要,都争着去。 就冲他家养大了小殿下,他曹厝都视他们为自己人。 看了她们仨人一眼,“大姐,就让你家大儿媳去吧,你三儿媳也快到日子了,不好受累。这家里外还得留你在家中操持,大大小小的,也都离不开你。” 林秋山一看,家里三个女人,也不能都去,遂点头同意曹厝说的。 其实现在陵村除了到陵园那边上值的人之外,大伙都在家里猫冬,家里也没别的活计,就是都去,家里也忙活得开。 王氏听公婆定下,便准备要去拾掇一番跟着走。 扭头看到站在一旁的秋华,想了想开口请求道:“曹公公,殿下的活要得急,您看我这闺女,也快十一岁了,跟着家里也学了几年针线活,虽做不了太精细的,但她手脚麻利,跟着帮些小忙也是可以的。” 王氏一是想帮越王,听说活赶得急,除了缝补裁剪刺绣这些,还有很多小活,跑腿的活也是需要人做的。大冬天了,家里也没别的活计,有婆婆和弟媳操持家里和照看几个孩子也尽够了,让秋华跟在身边也能长些见识,多学些本事。 将来说亲,也能说上好的人家。 曹厝哪有不应的。本就是林家人,信得过,再有就是确实活赶得急,小活计也多,这丫头也能帮衬做好些事了。 “那怎么不行,殿下还巴不得呢。就收拾一下,也跟着走吧。” “哎,多谢曹公公!”王氏忙叫秋华进屋准备。 秋华抿着嘴,压抑着心里的兴奋,转身进屋准备去了。 那处行宫虽也在陵园,但那是贵人呆的地方,他们这些陵户可不敢往那边靠近。但因为长至的关系,今年家里不只祖父进去过了,三叔进去了,连长至冬雪几个小的都进去过,说里面大的很,漂亮得很,梁上柱子上都雕着花呢。 秋华就想着什么时候也有机会去看看贵人住的地方。 母女二人收拾好,连同要去陵园上值的林敬平,要去行宫制作头饰的林秋山,跟在曹厝身后往外走。 到了行宫,母女二人和林秋山分开,两间制作间在行宫两个不同的方向,互不打扰。 秋华进了行宫,跟在曹厝身后,也不敢到处打量,但只眼睛看到的地方,已足以让她惊艳。 真是太大了,殿宇一处接着一处,高大阔朗,果然屋子的梁上柱子上都雕着花,地上都铺着青砖,零星的雪也被扫得干干净净。 秋华心里惊叹连连。 跟着进了制衣间,又是差点被吓到。这么大一间屋子,比她家都大,就只用来做衣裳?而且这么大的屋子,也不冷,再一瞄,四周都烧着火盆,屋里暖烘烘的,呆久了,身上都要冒汗了。 锦绣带着荷衣和映月过来,曹厝给两方介绍了一下,“这是长陵村两位来帮活的,京城的绣娘估计晚上就能到行宫,今后你们就在这屋里一起做活,别的不要管,只安心做殿下吩咐的活便是。” 大伙都应是。 曹厝又吩咐了几句,便转身出去。 锦绣知道殿下对林家的看重,便领着王氏和秋华介绍了一番要做的活计,母子二人活计都是做惯的,这些活计都能做,便点头应下,见锦绣三人都是好相处的,提着的一颗心放下。 秋华看着条案上摆着的各种布匹,无一不华贵,眼睛都瞪大了,真是太好看了,这要是穿在身上,得是怎样的惊艳。 王氏却看着挂在墙上几个方向的黑家伙。随着人的走动,还摆头跟着人动呢,吓了好大一跳,好像那黑家伙在盯着自己,心里扑通扑通跳。 “进了这里,别多问,回去了也别把这里的事往外道,殿下不喜欢多嘴多舌之人。”锦绣见她母女俩盯着墙上的家伙看,不由得提醒了一句。 王氏忙拉着女儿点头应是,“锦绣姑娘放心,我们都不是多嘴的人。殿下待我家有恩,我们不会做对不起殿下的事。” 锦绣点头,懂事就好。 曹厝回到大殿,跟赵广渊汇报情况。 赵广渊想到林照夏说的,视频拍得还是不够让人满意,有些该展示的地方,却未能得到很好的展示,想了想,便让曹厝去把王氏叫来。 王氏才进屋子没一会,又被曹厝叫走,揣着忐忑的心跟在他后面进了大殿。不知殿下为何要找她,埋着头见了礼就低头站在那里,有些不安。 赵广渊看了她一眼,把手机递给她,让她看里面的视频。 王氏还以为是小姑子和长至拍给家里的平安视频,忙接了过来,这一接过来,看愣了。 竟是那间制衣间的视频! 是锦绣三人在制衣间裁制衣裳的日常,做了什么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还有好听的音乐,好像有古筝还有琵琶声,应该还有别的,她听不出来,但就是觉得好听。 只是怎么没有锦绣三人的说话声?她刚才进去有听到她们说话的啊。 而且殿下为什么监视她们? 见她神色不安,赵广渊想着林家与自己也算绑在一条船上,便向她做了一番解释…… 是小姑子要用的视频?所以殿下在墙上安的那个会动的黑家伙是拍她们制衣服的过程? 王氏松了一口气,小姑子那边跟这边大大不同,也许她们那边的人也想看看大齐的人是如何裁制衣裳吧,立刻就释然了。 赵广渊又教了她一些,如何在制衣中更好地展示绣娘们的手艺,什么角度之类的,指出视频中的不足,王氏立刻就懂了。 刚才她看视频有些地方就看得好遗憾。 所以是让她在制衣的过程中,暗中观察,该更好展示的就让它得到更好的展示,不能露于人前的,就不该让它出现,殿下让她暗中指导绣娘们如何说话做事,如何面对镜头。 “小妇人懂了。殿下放心,小妇人会把殿下的吩咐做好的。” 王氏觉得这是越王对她的信任,把这么重大的事都交给她了,她一定要做好。心中升起斗志。立刻仰头挺胸地往工作间去了。 她一定会为殿下守口如瓶,并为小姑子拍出更好的视频来。 王氏走后,曹厝努力地往殿下那边伸脖子,想问又不敢,抓心挠肝。 第一百六十八章 心领神会 赵广渊哪里没看到曹厝的动作,对他抻着脖子,一副欲言又止的的样子,只觉甚是好笑。 “想看?” 曹厝疯狂点头,想看,他想看! 他早就好奇殿下手里那个黑家伙了。 不知是何物,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他曾撇过一眼,里面好像是人!当时把他吓了好大一跳,那巴掌大的东西里怎会关着人! 差点把他吓尿了。 身在皇陵,一出屋就是坟头,有什么玄之又玄的事,曹厝都不觉得奇怪,就是觉得慎人。害得他晚上都不敢吹熄蜡烛睡觉。 就怕大齐历任皇帝来找他麻烦,斥责他照顾赵室子孙不尽心。 他害怕啊,生怕先皇们来找他。 刚才他看见王氏对着那个黑家伙好像一副不惊讶的样子,难道她看过?不不,她如何会看过。她方才有吓到的,她盯着屏幕愣了好一会呢。 现在曹厝确定了,那个黑家伙里一定关着人,而且还放音乐给关着的人听。 关着人又放仙乐?这是为何? “拿去。” “殿下?”曹厝既害怕又好奇,伸手接过,才一对上手里的黑家伙,眼珠子就瞪圆了,果然里面有人!手一抖,手里的黑家伙差点飞出去。 “拿好,若摔了,看我如何罚你。” 再细看,竟是锦绣三人。“殿,殿下,你怎的把锦绣她们三人关起来了?” 还是关在那间制衣间?他就说那间制衣间有古怪,原来是能摄人心魄的吗?“殿下,锦绣做事很是尽心尽力,她……”忍不住为锦绣说情。 “你且安心看。莫多嘴。” 曹厝两手紧张地捧着,打着颤,看锦绣她们三人制衣。三人一举一动,尽在眼里,就连她们起身喝水,张嘴说话的动作都有,就是没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可他听到黑家伙里传出来的音乐声啊。而且,黑家伙上面有字!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这,这是什么? 为什么又只看到锦绣三人动作,听不到她们说话声? 而且为什么他现在能听到声音,殿下拿着黑家伙看的时候就没有声音? 赵广渊当然没有跟他解释他用了蓝牙耳机。见他把视频看完,朝他招了招手,把手机拿了回去。 见他一副云遮雾绕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这东西太逆天,解释不清。便对着他拍起视频,又举着手机把大殿的影像摄入,又召他到近前。把刚拍的视频递给他看。 “这是老奴!”曹厝眼珠子差点掉地上。他怎么也进到那黑家伙里面去了? 不不不,他还在大殿,他哪里也没去。可他又是怎么进去的?大殿就举着那黑家伙对着他照了照,他,就进去了?还把大殿收了进去? 这是怎么做到的? “殿下,这是什么仙家本事?” “你不用管。只需知道,制衣间那里,墙上挂的那几个东西是可以拍下她们的,哪怕我不在,也能看到她们在那里做了什么。锦绣和王氏我是放心的,荷衣和映月……还有待观察。” “至于蒋家来的绣娘……足有十人,是不是都一条心,尚未可知,我命你与王氏和锦绣暗中盯着她们,莫让她们与外面有联系,不许她们把行宫的事往外透露。违者,定不轻饶。” 曹厝敛了神,急忙应是,“殿下放心,老奴会替殿下盯着的。”原来墙上挂的几个家伙是能把人摄进去的,殿下即使不在,也能看到她们的一举一动。 看来那间制衣间对殿下很重要。他一定会替殿下守好那里。 “也不要太特意,你若一直盯着墙上那些东西,反惹得她们怀疑。”虽然他做了伪装,但墙上挂了几个东西,明眼人还是一进屋就能看到。 曹厝点头应是,想起林秋山那间屋里,好像也有这个东西,“那林秋山那边……” 赵广渊点头,“那边也有。他我信得过,不必多嘱托。你只需盯着制衣间那边便是。” “殿下放心,老奴省得。” 曹厝只以为殿下做的东西不能为外人道,所以要用这种仙家手段盯着,殿下当然不能亲自去盯,只能借用这种手段,但既然殿下把事交给他,他就会替殿下把事做好。 赵广渊知道曹厝误会了,但他并不想解释。拍视频上传这种事,跟他说不清。便让他以为自己用手段盯着她们吧。这样反而让他能更上心地盯着。 而王氏从大殿回去,立刻去了一身忐忑,眉眼都放松了。看来这是小姑子的主意,是小姑子要的东西,她做为娘家人,当然要替小姑子办好这件事。 回到制衣间,见女儿已进入角色,正按照锦绣的吩咐做些小活,或给她们递些东西,心下满意。 状若无意地瞟了墙上几个家伙,对锦绣扬起笑脸,“绵绣姑娘,我这呆丫头,没出过门,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是殿下好心,让她能来跟几位姑娘学些本事。姑娘们有活只管吩咐她做,要打要骂也随姑娘们的意,但凡她能得姑娘们指点一招半式,将来都受用无穷,小妇人这厢先谢过了。” 王氏这么一说,锦绣、荷衣三人立刻对她母女产生了好感,去了戒心。 十几个陵村,殿下别人不选偏偏选了这么一对母女,听说秋华的祖父也在行宫帮殿下做活,这林家怕是殿下的贴心人。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止锦绣和王氏攀谈交好起来,连荷衣和映月都夸起秋华,说她做事麻利。 “婶子只管放心,只要秋华妹子肯学,但凡我们会的,都教给她。” “那敢情好。即然姑娘们叫我一声婶子,我就托大了,以后姑娘们的事就是我的事,但凡姑娘们有需要,我还有我们林家,都是姑娘们的娘家人。” “那可好,我们在这皇陵里也是有娘家的人了。” 几人一边做活一边高兴地攀谈,半点也没影响了手上的活计。 锦绣和荷衣及映月,原先三人算是两波人,荷衣和映月刚从神宫那边调过来,正是要向越王表忠心的时候,只埋头做事。 而锦绣又自诩带着越王的任务来,要看着她们两个。三人心里存了事,虽偶有交流,但不多,只各自埋头做活计,可是王氏一来,就热闹多了。 三人一边攀谈一边做事,活计不仅没耽误,效率还提上去了,屋里气氛也变得轻松。 王氏时刻记着她的使命,见映月正捧着一块布料搁在膝盖上埋头动作,手上的动作被掩盖在条案之下。 王氏记起视频里看的瑕疵,忙上前把她的手提到条案上来,“哎呦,映月姑娘,你把布料放在条案上不比放在膝盖上好?这么低头不怕年纪轻轻就驼背了?” “啊,会驼背?” “可不是,你这样弯着腰,久了当然会驼背,走在路上,明明二八美人,可别人还以为你是七十老妇,得多亏啊。” 映月吓了一跳,立刻就挺直了身板,连带着锦绣和荷衣都调整了坐姿。 “来来,荷衣姑娘,你那个绣架离条案太近了,抻不开手,搬到这来。”不由分说,王氏就帮忙把荷衣的绣架搬到了离墙上一台摄像机更近的地方。 “这里亮堂,不然年纪轻轻,没过多久,眼睛要绣瞎了。” “谢谢婶子,果然这里光线好多了。” 王氏又偷偷瞄了瞄荷衣头顶上的黑家伙,嘴角扬了扬,这里近,正对着,应该能拍得更清楚了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受挫 王氏和秋华在行宫里度过了愉快的一天,为了赶活,午食是在行宫里吃的,直到落日西斜,才停了手中的活计出了行宫。 出来时,秋华的脸上还带着兴奋。红扑扑的。 林秋山以为孙女在屋里暖和,一出来冻上了,忙拉着她大步往家赶。 “祖父,我不冷。” “不冷?” 见秋华点头,林秋山疑惑地看她,王氏噗嗤就笑了,“那孩子今天一天都跟吃了那咖啡一样,兴奋着呢。” 咖啡缘于林秋山有一回说,老了精力不济了,在陵区干点活就犯困,给长至听到,便给家里买了好多咖啡,让外祖父和大舅舅冲着喝好提神。 结果一家人都当这是神仙好物,从林秋山到最小的冬雪,个个冲了一杯来喝,结果便是一家子人,从老到少,整宿都没一个睡得着觉的。 个个眼珠子瞪得溜圆,跟铜铃似的。乖乖,不要太提神。 一整夜,家里灯烛燃到天亮,大眼瞪小眼,哪怕躺床上盖上被子,也愣是没半点困意。 后来连林秋山都不太敢冲来喝了,直道后劲太强。 而耿氏、王氏她们是觉得怎么那边的人喜欢喝这种苦苦的水,口味这么奇特的?冬雪、和乐及和喜几个小的,更是敬而远之,还说长至哥哥怎么拿这种没人要的东西回来。 定是太便宜了,长至哥哥没钱了,才捡别人不要的东西。 现在林秋山想起咖啡也是一乐,看着孙女,笑道:“秋华很喜欢那里?” 秋华摇头又点头,“祖父,秋华不是喜欢那里,秋华是喜欢和大家一起做活计。锦绣姐姐她们针线活好好,绣的花都能引来蝴蝶。太漂亮了!她们也愿意教我。” 秋华很兴奋,生下来就是陵户,一辈子呆在天寿山中,长这么大,连镇上都没去过几回,哪里见过什么人,学过什么本事。 现在到了行宫,看到了贵人住的地方,让她长了见识,又看到摸到各种各样的布料,几个姐姐手艺出众,长得美,心地还善良,愿意教她本事,她心里好高兴。 林秋山见孙女高兴,脸上也扬了笑。 他们都是陵户,世世代代都会是陵户,秋华将来大概率也只能嫁陵户,外头农户都瞧不上他们。但若是秋华能学到一身本事,能给家里赚来钱,改善家里的生活,将来没准也有机会嫁去附近的农户家里。 这样将来她的后代就是民籍了。 “那你可要好好跟几位姑娘学本事,技多不压身,将来没准能找到一户好人家嫁了。” “祖父!”秋华听了脸上羞红,跑开了。 见女儿先跑回家,王氏走近林秋山,跟林秋山说了越王上午找她的事…… 林秋山听完愣了愣,想起他制作间墙上那个黑家伙,“你妹子还要大齐制衣的视频?” 王氏点头,“我听殿下的意思应该是小姑要的。没准她那边的人好奇,想看看咱们这边是怎么裁制衣裳的。” 小姑子那边都是机器制衣,现在都没几个人会缝衣服了。上次长至的衣服刮坏了,还是拿回来婆母缝的。 又想起林秋山也被越王请调到行宫,悄声问道,“难道爹也是?”小姑子还要公爹制作头饰的视频? 林秋山点头,“殿下说是你妹子要的。”那看来殿下准备那么大一间制衣间,也是同样要拍视频给溪儿。 便叮嘱起儿媳:“此事务必要保密,殿下那里出现的我们不认识的东西,你莫要多嘴,也要提防着别人多嘴,还要替殿下遮掩着些。” “爹放心,我省得。” 听说他们下工的时候,从京中来了十位绣娘,林秋山又叮嘱王氏,“京中来了好些人,里面也难说跟殿下都是一条心的,你平时多留意着些,若有不对的,记得跟殿下那边悄悄说一声。” “是,儿媳记下了。” 今天蒋家派来的十位绣娘到达行宫,赵广渊把人聚到一起,叮嘱了一些话,又看着曹厝把人安顿好,这才去了林照夏那边。 “怎的今天来得这样晚?” 长至都等不及他吃饭,先吃了便去吕善长那边学习了。 赵广渊把事跟林照夏说了一遍,林照夏一听绣娘到了,眼睛一亮,“那明天就能开工了?” 这样的话,加上她大嫂和秋华,就有十五人,赶工的话,应该用不了一个月时间两套婚服就能做完了。定能按时交货。 心里一松,把饭热了热,两人坐到饭桌前吃饭。 赵广渊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明亮的灯光下,温馨的饭桌上,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没有旁人,饭菜也都是他喜欢的。瞧着林照夏,眉眼都是笑。 在林照夏这里,他身心放松,心情愉悦,吃得欢心,更能品出食物的美味。 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见林照夏今天话少,定定地看着她,“今天不开心吗?是因为我来晚了?” 林照夏摇头,“是收到不好的消息。” “什么不好的消息?”赵广渊手里的碗放到桌上。 林照夏原本一直在等那部短剧上播,那是她第一部短剧,她就盼着能出成绩的,没想到今天接到电话,说暂时播不了。 “为什么播不了?” 因为受波及,被无限期延后了。 短剧这两年大火,很多编刷、影视公司都悄悄在布局短剧,一方面试水,一方面摸索,也没个准绳和标准,拍什么的都有。有很多短剧一味地求爽,求热度,拍的都是啪啪打脸的爽剧。 然后就悲剧了。 这两天有一部火剧被下架了,说是宣传bao力复仇,以bao制bao,宣传畸形三观,影响青少年成长。 林照夏写的也是一部打脸报仇爽剧,但自认为三观端正,没什么不良影响,节奏快,爽点足,都很符合暴火短剧的特点。想着有一部暴火作品,也能增加她的名气,能顺利接些活。 结果就悲剧了。被波及,只要有这类题材的短剧都惨遭下架,未播的都会等来更严格的审核。 林照夏自闭了。 就想着等剧播完,咣咣进账,她好拿分成。结果,无限期延播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架。 虽制片方跟她说,她这部剧三观正确,不会受太大影响,若要求整改,他们也可以很快补拍,只进行小部分的删改就行了。让她耐心等等。 可谁懂她这种没作品小编剧的心酸啊。 没作品就没人气,制片人投资人就不会鸟你,不鸟你,你就铁定接不到活。现在师兄那边的活已经干完了,也不知下个活在哪里。 赵广渊起身,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拍着她的背,“没事,有我在呢。又不是天塌了。即便天塌了,我也给你顶着,不让它伤你分毫。” 第一百七十章 主流价值观 林照夏享受着赵广渊的安抚,享受着这种受挫之后被慰籍的心灵安慰。 她越来越习惯这种陪伴。 新时代新的婚恋观,越来越多的女性独立自主起来,一个人同样活得精彩,可爱情还是亘古不变的情感。若没有爱情,她坦然接受,若爱情来了,她敝开怀抱,享受它的到来。 两人温馨地吃完一顿晚饭。 赵广渊洗碗。 他越来越享受这种家庭带给自己的温暖,他在林照夏这里似乎所有的伤痛都得到了抚平,或者说得到治愈。 男耕女织的普通百姓生活,他越来越习惯,越来越能感受到自己在其中的作用和被需要。 夏儿做饭,他洗碗,在这里,他忘记了他是一个身负血仇,要为母兄外祖一家平反报仇的弃子。 他只是赵广渊,是夏儿的夫,是长至的父亲。 林照夏倚着厨房的门框上看他,看他越来越熟练的样子,轻轻笑了笑,想起他第一次洗碗,那手忙脚乱的样子,握刀枪剑戟的手却握不住餐具,在他手里滑溜得让他抓不住。 林照夏想起来忍不住笑,走过去,抱住他的腰,脸轻轻贴在他的背脊上。 赵广渊身子一僵,很快就软了下来。嘴角向两边扬起,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唯愿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洗完碗,两人坐在沙发上聊天,林照夏躺倒在他的大腿上,闭上了眼睛。 赵广渊两手穿过她的黑发,轻轻按摩着她的头皮,林照夏舒服得晕晕欲睡。 想着她今天收到消息不高兴,说着开解的话,“要不要去古玩铺子那边呆几天?听表哥说铺子里现在货卖得极好。特别是那些字画,供不应求。要不是他坚持,那几幅镇店之宝只怕都留不住。” 林照夏眯着眼睛,“咱们的字画虽然不再用大齐的名头了,但知道内情的人也不少,很多人特特跑来求购,还当咱们藏着不少,店里天天都有知情人跑来求画,不止字画卖出高价,连带着那些古董都卖出不少钱。” 蒋项父子三人的字画还在供应着店里,蒋文涛那边也还在帮忙收着画。 很多人瞧着虽不再挂着大齐的名头,可内行人也多,瞧得出笔迹和画风,也没想会是大齐少傅所画,只以为有个未公布的朝代传闻,才招来很多人模仿。 如此神似,等公布了大齐朝的存在,哪怕不是真品,这些仿品也会水涨船高,所以店里的字画一直供不应求。 吕善长画了几幅山水,也卖得了几十万,让他高兴不己,前两天还跟林照夏和赵广渊说,怕是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在海市买一间小房子了。 说话间满满的期盼。 他虽是大齐来的,但华夏基因深耕其中,就想买房有个窝,哪怕再小也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吕善长把买房当成首要任务,现在都有人勾答他进书画协会了。 若进了一些相关组织,他的字画名气也会水涨船高,没准真的很快就能攒到买房钱了。 “我上回说借钱给表哥买房,他不要。说要自己挣。” 吕善长家族被灭后,本来颠沛流离,居无定所,都想皈依佛门了,没想到有了这个奇遇,唤起他的生志,燃起他对生活的希望。 林照夏摇头,“我要是早知道你有这个想法,定会拦着你,不会让你开口的。表哥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目标,你让他自己奋斗去实现,也好让他对生活有个盼头。” 赵广渊的手落在林照夏的脸上,“是我考虑不周。” 两人想到什么说什么,屋内自在温馨。 隔天一早,赵广渊回了行宫。林照夏没有去古玩店。昨天收到的消息,让她有了一些想法,她想着再创作一部短剧出来。 看来短剧的野蛮生长期快要结束,相关部门不会由着它这么无序发展,总要对它有些制约和引导。 短剧充分利用了碎片时间,节奏讲究快,爽点密集,但也不是什么题材都能写的。看来还是要符合主流价值观,创作一些反映真善美,积极向上的能量的这类题材。 想到这又想到之前那部主旋律片子,辛苦写了几个大纲,以为肯定有一席之地,结果最后片方找了四个编剧,也没有要她。 至今她也没有一部署名的上映作品,片方资方都看不上她。 没作品就找不到活,找不到活就不会有署名作品,没名气就没身价,原创剧本也卖不掉。这都快成恶性循环了。现在就盼着师兄那部戏定稿,拍摄,早些上映了。 赵广渊回到行宫,先是见了蒋文涛。 蒋文涛这回除了给他带来十个绣娘之外,还给他带了几大箱字画和古董。那古董一看就不是从京城鬼市淘换来的,一看就是上了年代的东西。 “还得是你眼尖。”蒋文涛披着冬日的晨露从外头走进殿,送来一阵清凉。 “是我让人从各地的当铺里收来的。”真正的好货。 都是曾经的富贵人家里传世的好物。只可惜后世的败家子太多,这些沉淀了数代的好物,最终还是没有传承下去。 “都是咱大齐之前的东西。父亲说给你换些钱用。” 蒋项自见过方二,想到与方二形影不离的方大却不在越王身边,便想到越王定是让方大在外头养兵去了。 那可是烧钱的事,多少银子都填不了的窟窿,但凡有点什么赚钱的门道就想到他,担心他没银子用,抓心挠肝的惦记。 “替我谢谢你父亲。”赵广渊心中生暖。真心觉得人只有在落难时,在最难时,才能看得出人心。 “跟我父亲道什么谢。说句犯忌讳的话,我和我哥都象是捡的,你才是亲的。”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两个本子,“父亲让我交给你的。” 赵广渊接过来一看,脸上神情渐渐变得严肃。 蒋文涛在一旁解释,“父亲知道你要用钱,说京城几个铺子只怕是杯水车薪。这两个本子上所记,是父亲从古籍中记录的片断抄录的,又看了大齐的舆图,给你弄出来的,父亲说让你秘密找些人去暗中查访……”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有粮不慌 赵广渊看着手中的手抄薄本,眸光变深。 蒋项冒着杀头的风险,给他抄来了金银铜铁矿的地表特征,再结合现在大齐各矿藏的分布,给他圈出了各矿藏大致可能出现的位置。 这份东西要是给人发现,蒋项得落一个杀头的罪名。 是实实在在把自家绑在了自己这条船上。 如今大齐各矿藏都归国有,由户部和工部共同管理和开发。若发现有人私挖,均按谋逆罪论。蒋项身为内阁阁臣,如何不知。只是想到他的难处,私下里,还是给他收集了这份紧要的东西。 “蒋少傅有心了。” 赵广渊眸光深深,摩挲了两下后,拿着两本薄册移到灯烛上。纸册子刚接触到火苗,立刻就烧了起来,不一会两本薄册就燃烧殆尽。 蒋文涛大大松了一口气。 “殿下,你不考虑找人……” 赵广渊摇头,“动静少不了,且各处均有耳目,现在不宜犯险。” 朝中现在还算太平,他那父皇身体还算康健,虽太子和秦王楚王暗中较量,但还都是小打小闹,他还不宜大动,容易让人抓到把柄。 现在正是蛰伏,暗中发展的最好时机。 还不到穷途末路,他不会把目光放到矿藏上了。 蒋文涛听完点头,“父亲交待族人,说若有经商、精通庶务之才,可送到京城,我家会支援他做生意的本钱,最后他能落得三成。族里来信说送了好些人上京了,到时候,殿下若有吩咐可交待他们去做。” 赵广渊用了蒋氏族人的名头开铺做生意,蒋项想着干脆做实了这个名头。 反正蒋氏一族现在也不受皇上待见,蒋文涛一个一甲探花还在坐冷板凳,其他蒋氏族人更没落着好,除了蒋项一家,没有族人入仕。 蒋项觉得,既然皇上堵死了蒋家的入仕之路,不然的话干脆另僻蹊径,往商道一途发展,没准还能让皇上对他少些戒心。 赵广渊心生激荡,没想到蒋项能为他做到这一步,竟是动用了老家的族人。这是把蒋氏一族与他捆绑在一起了。 蒋文涛观着他的神色,“父亲让你不要有负担,我蒋氏一族若做不到隐世不出,总要寻个明主,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但父亲心系殿下,若不是还有殿下,父亲可能已经挂冠而去,带着我们一家回乡了。” 赵广渊喉头发紧,好一会才出声,“让你父亲放心,我必不辜负他的期望。” 想着他那里已经让人试出玻璃的作法,要开作坊,要开铺,要销售,需要不少人,便与蒋文涛说了一番他的计划…… 现在有蒋氏族人在背后操作,正中他下怀。 蒋文涛都听呆了,没想到齐雅奇宠铺里透明的缸子,殿下竟能做出来! 而且听殿下的意思,这个叫“玻璃”的用途非常广泛,除了能当盛东西的器皿,还能做窗户做厨具做餐具做花瓶做镜子…… 蒋文涛听得心头火热,“殿下,这事便交由我去做吧!” 他一个探花,没个实职,坐了这么多年的冷板凳,已经腻了,现在有这么好玩有趣的事,利国利民且还能大赚特赚的生意,他想亲自盯着。 “好。那此事就交给你去运作吧。” 蒋文涛心中装了事,本来想留在行宫多陪越王几天的,现在急着要走。 临走,赵广渊给他拿了一套玻璃茶具,让他拿回去送给蒋项,蒋文涛爱不释手,恨不得据为己有。 “瞧你这出息,今后好好盯着工匠,让他举一反三,多钻研多创造,这普通的茶具很快就能制出来了,你要多少没有?” “是。那我这就盯着去!”蒋文涛兴奋地跑了。 蒋文涛走后,赵广渊一人呆坐。 蒋项写的那些东西,他在夏儿那边已查到更为详实的资料,各矿藏地表是怎样的特征,如何勘探等等,比蒋项所抄录的还要详实百倍。 他虽当着蒋文涛的面烧了,也对他说现在不会找人采挖,但那些知识早记在他脑海里,也暗中派人去查探了。 不采挖,查到具体位置,留待后用,也是一个后手。 现在方大和孙闾他们在越地的大山中练兵,让他们在越地的山里查探一番,若有矿藏更好。那边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而且夏儿说越地沿海的不知名海岛上也会有惊喜,他让方大、孙闾分兵抢夺无人海岛,一方面练兵,一方面找矿藏,另一方面再囤田耕种,也算是一举多得。 只不知如今情况如何了。 越地沿海一百里的一座岛上,林敬平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越地虽没落雪,但四面环海,冷风直往衣襟里灌。 林敬平沿着田梗看士兵们翻地。 这座岛上原先是有原住民的,但后来被一伙海盗占据了之后,原住民就被赶走了,而得了越王的密信后,方大和孙泽暗中带兵剿了这里,把一伙杀人掠货的海盗打杀了之后,这座岛就成了他们秘密基地了。 后来方大和孙泽剿海盗上瘾了,这样的岛他们已经有五座了,或大或小。 岛上也开出了不少耕地,士兵们一边操练一边囤田,今年时间虽短,但他们已得了一季粮食,已能勉强自给自足了。 林敬平正蹲着查看土地的翻耕情况,方大朝他走过来,“怎样了?” “再翻一遍,把草根铲净,撒上肥料沤田,只等开春化冻,就能下种耕种了。”林敬平站起来扭头看他。 方大往他肩膀上拍了拍,“多亏了有你,不然咱们今年还要往别的州县买粮。” 越地多山,百姓们种的粮都不足以上缴税赋,他们在此地囤了一万余的兵马,这些人要吃要喝,只能从别地购粮,购那么多粮,出入城池不可能不被人发觉。 王爷让林敬平过来负责囤田种粮一事,真是用对人了。 今年他们摸索着种粮,在越地的山谷里,海岛上,及购买来的山地上,都种了粮,士兵们扮作普通百姓,种了一季粮,因为殿下送来的化肥,他们也秘密研究许久,今年已获得丰收。 原先大伙紧巴巴地一天吃一顿粮,别的都是用各种杂粮和野菜山果充饥,现在收了粮,已能放开吃两顿了。目前还有少量余粮,熬过这个冬天不难。 等开春了,再让人秘密到别州购些粮,少量多次地购,再跟山民们渔民们换些吃的,也足够支应到明年新粮下来。 “方大统领,我教的几个人,已能接手我的活,我能不能跟着大队操练了?” “能,怎么不能。你小子长得这一身体魄,不操练可惜了。等我们的船造好,到时候再带你剿海盗去!” “真的吗,海船造好了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简单 林敬宁听说海船造好了,很是兴奋。 之前他们在山里囤田耕种,虽分兵十余处,但他们下地之余平时还要操练的,不可能做到密不透风。 在山里也不可能把山都围了,山上还有山民猎户,只要被人发现,捅到官衙,他们这些人就没法按山民流民算,山里种的地一旦被登记上,就要被征收大量的税赋,倒便宜了旁人。 后来方大和孙闾父子剿了海盗后,这几人便剿上瘾了。 扮山民哪有扮海盗过瘾。风紧,乘了船往大海里一避,谁找得着他们? 如今他们大部分兵力已移到海岛上,在四周建了高高的了望台,附近海面的动静一目了然,一有危险就跑,山里再隐蔽也比不上这里安全。 而且他们在岛上种地,如何研究,如果高产,也没人打探,全落到自己口袋。 孙泽和方大已是剿海盗上瘾,恨不得把沿海岛屿都收入囊中。 “船造了一些,但不多,我已秘密命人往浙闽等地寻了,相信等明年我们手里的海船数量将大大增加。” 渔船造得容易,他们已得了数十艘,可他们想造大船,能装百人千人的战船。 而且这样的船,需要大量的银子。殿下之前送来的二十万两,已花得差不多了,方大现在发愁要到哪里找些钱来。 不由得蹲到地上,和林敬宁聊了起来…… “你说,那些海盗的钱从哪里来的?总不能都是打劫过往商队的。” 他们剿了一些海盗,黑吃黑,也得到了一些财富,可不经花。上次盘问的海盗,说在此地盘据已几十年,那劫掠过往商船应该不足以养活他们,他们要把劫来的货物卖出去,应该也夹带着卖些私货。 他们是正规军,可不敢做劫掠商船的事。那他们能不能也学着商船做些买卖呢? 林敬宁挠头,他哪里懂做生意。“要不给越王去信,问一问越王?” “我信已经寄出去了。” 但此地离天寿山太远,一来一回的费时间,还不知越王的回信什么时候到。冬天他们除了操练,地也不能种了,总觉得无聊,想做点什么。 “你不是让人在研究怎么养珍珠吗,我们几个岛上都建了养殖基地,等养出来了,卖出去就有钱了。” 方大一听瞬间就头大如斗。 一群大头兵,哪里懂这样细致的活。他让人找的母贝,一筐一筐地送上岛,也按越王说的开壳种珠核,结果死了有十之九。 钱哗哗地往水里淌,就是没见成效,让他想泣血。 他甚至怀疑殿下被人坑了,想钱想得魔怔了,哪有种珍珠的。以为跟种地一样,翻土,往里面撒种子,就能有收获啊。 方大头疼得紧。 “我还要操练,接下来养珍珠的事,就交给你了。”撒腿跑了,生怕被林敬宁撵上一样。 林敬宁伸手想叫他,又顿住了。他养就他养。 他不认为殿下是被人坑了。一定是殿下在四妹那里看到的,那边的珍珠就是人工养的,所以才写了教程让他们试。没道理四妹那边能养成功,他们这边养不成。 林敬宁立刻燃起斗志,他要把珍珠养出来,到时给家里人,给四妹每人送一匣子他养的珍珠! 另一边,越州知府衙门。 师爷推门而入,“老爷。” 李茂正忙着,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到案上的卷宗上。 他才来越州不到一月,前任知府留下的烂摊子让他整理了一个月还没理清,年节将至,还要向京城汇报越地的情况,忙得是焦头烂额。 可怜他从骆州那个穷地方熬了两任,以为再熬一任,不说能调到京城,总能调到一个富足点的地方吧,哪想又调到这越州来。 越州比骆州还穷。 这越州有什么?山多地少,百姓们吃不饱种的地都不够交税,还要隔三差王地被抓去服各种徭役,导致大批人口藏到山里,当了山民。 本来地里就凑不上税粮,现在就更凑不上了。 他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把他调到这越州来。 李茂想骂娘,又觉得失了读书人的涵养,只觉得心头堵得难受。 “老爷,”师爷又凑近了些,“小的问过山民了,说那些粮食都送到了峻山脚下的一个庄子,还说那个庄子才起了两三个月,原先是没有的。然后小的派人去那个庄子问了,老爷猜怎么着?” 李茂淡淡抬了抬眼皮,“怎么着,难道大有来头?” 李茂接管越州后,发现衙门仓房里,干净得能在里面跑马,连老鼠进去了都能跳脚,他正愁今年的税粮如何交差,就发现有人禀报说陆陆续续有人从外头购粮运进来。 他以为是哪个粮商来越州做生意的,正想着与他商议一番,让他帮着买些粮,好让他用以交差,结果就发现不是粮商的粮,那些运进城的粮,往山里运了。 山民们不种地,在外买粮吃很正常,但也不能这么一趟一趟地运吧。难道越地的山民比别处的更富裕? 便让人去查了。 师爷便查到一个庄子头上。 “老爷猜对了,可不是大有来头吗。老爷知道这越州是谁的食邑吧?” 李茂撇了他一眼,这他能不知道?“不是越王的吗?” “对,正是越王的。而且据那个庄头说,那个庄子也是越王的。” 什么!李茂吃了一惊。 越王在此地搞了一个庄子?隐在峻山脚下?越王不是在皇陵守陵吗,怎么派人来越地建了一个庄子?还派人三番四次购粮? “那个庄头是个健谈的,说之前王爷获罪,有些旧人被打发后在别处过得不好,后来越王封王,那些旧人又寻了回来。越王没法安置,就把他们打发到越地来了。” “还说越地他收不上食税,便想着买些种子,让那些旧人试着种一种,用京中学来的法子,若能教化越地百姓,使粮食得以丰收,那他的食税也就能收上来了。” 李茂愣了愣。 越地的税赋年年收不上来,那越王就拿不到食税,他想些法子在此地种粮安顿旧人,好像合情合理。 可李茂总觉得这里面不简单。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还是缺银子 赵广渊拿到方大的密信,愣神了许久。没想到他们在那边已经做了这么多。 今年有他提供的良种和化肥,那边能收一季粮,基本不用大规模向外购粮他是有预料的。只是没想到方大、孙闾他们会想到做海贸的生意。 拿着收到的密信与吕善长商量。 吕善长很是欣慰,他这表弟手下有了这些忠心的下属,将事半功倍。 “那个庄子和粮食的事是你特意透露给李茂的?” 赵广渊点头,“种出来的粮紧着吃,就算有缺口也不会太大,再向山民和渔民换着食物,总能把今年熬过去。” 但他还是交待让庄子向外购粮。 在峻山脚下安置了那么多人,不可能把他们圈在庄子,他们总要在外活动总会接触到人,如此,便不可能做到滴水不露。 峻山那里垦了百来亩荒地,临近的山上也开了些梯田,已足以供应庄上人所食。对外购买,主要是为了打消别人的打探。 而且他交待了庄头,若山民们拿肉换粮,也换给他们。换的人多了,粮食若还能自给自足,就会引来别人觊觎。 山民们在山里以狞猎为生,就算山前屋后种一些杂粮,也不足以糊口。他们想换日常所需,就要出山。 一出山就有各种不便。搞不好还会被衙役抓到充丁纳税。跟庄子上换粮,庄子上也能得些肉和皮毛。由庄子上拿去卖掉,还能多得个差价。 而他利用庄子跟山民换粮这个事,往外购粮,也不会引人多思。 他本可以不管他人死活,但若想把越州掌控在手里,就要为百姓做点什么,暗中攒些名声,得越州乡绅富贾的支持总好过单枪匹马。 失道寡助,得道多助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吕善长听他解释,赞他想得深远。 “那李茂是个难得的实干官员,我之前有听到一些他的传闻,他在骆州连任两届,把穷得遍地是乞丐的骆州,变得能吃得上饭了,百姓们不再一到农闲就四处乞食了。同知变知府,这里面是他实实在在的政绩。这样一个人,你不担心他瞧出端倪?” “我本就是故意漏给他看的。”就看他聪明不聪明了。若他聪明自然能用,若不然,他也能早做打算。 “若他不靠过来呢?像他这样实干的官吏,朝中又无异动,他远离朝政中心,不会冒险站边。” 赵广渊点头,他现在并不需要李茂站边。他现在还太弱,给不到李茂足够的筹码。 “我现在还不需要他站边。如果他足够聪明,便会知道怎么做。只要不偏不倚,装聋做哑,适应时给些方便,那对于方大他们便是有利的。” 吕善长若有所思。“你有成算就行。只是还需盯着那边,万一他向京中透露一二,只捕风捉影,就够你受的了。” 赵广渊点头,不过现在进出越州都有他安插的耳目,他并不担心京城那边。他让人调查过李茂,李茂是个谨慎的聪明人,不会那么蠢到做些捕风捉影的事。 而且就算李茂不能信任,他也有后手。 此事撇开,俩人又谈到方大他们建议的海贸一事。 “方大那个武夫,倒是出了一个好主意。海贸自来就暴利,若真能做成,你也不用苦哈哈到处想辙赚银子。” 吕善长越想越觉得海贸是个极好的来钱渠道。 不说周边国家,就是和那些岛上的岛民两厢易货,也是极有赚头,岛民们出岛不便,没有方大他们采买上的便利,赚头肯定不少。 还有沿海一带的渔民,两厢易货,方大他们赚些差价,对广渊多少也是个贴补。 对于沿海一带的渔民,海盗们时不时就来抢掠一番,时不时滋扰,若方大他们能得沿海百姓的信任,不管做什么生意还是给殿下攒名声,都是极好的主意。 “只是你得有船,有大船有快船。” 方大、孙闾他们训练出来的兵士,是海盗那些花拳绣腿不能比的。只要过上招,海盗们必败,只是海盗盘据沿海数代,熟地形,船快,方大他们想追上他们,还得花不少时间训练。 起码得把人训得不晕船了。 想到方大说的,刚开始时,他们一上船,就晕乎得找不到北,也是好笑。 赵广渊也想到那个画面,一船旱鸭子上了船,晕得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吐得肠子都干扁了,嘴角扬了扬。 “船方大他们已找人在做了,浙闽等地不缺好的船匠。只是我的那些银子,只怕是不经用了。” 两兄弟又为了银子的事发起愁来。这养兵就是烧钱吃银子,填不满的窟窿。 林照夏也知他那边收到越地的密信,知他和吕善长在商量对策,见他怕自己担心没跟自己多说,便也没问。 安心地剪辑视频。 蒋家打发来的十个绣娘,已经开始工作,林照夏上传了她们工作的第一个视频,就得到了极大的关注,比之前几个视频还要火。 “是她们穿越了,还是我穿越了?没有人发现她们不像是演的吗?” “有有,我也发现了!她们的神态举止根本不像现代人装扮的,就像是她们的日常。” 现代人穿古代的服装,把自己置身在装扮成古代的场景里,再如何像,可行为举止也是很难模仿出古人的神韵的。 视频里的画面真实得可怕,虽没听到她们的说话声,可她们一举一动,都透着现代人难以模仿的古韵。 就算能模仿,一时半刻可以,还能模仿一天?不累吗?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神态举止,穿着打扮就像是焊在那些女人身上一样。 所以很多评论都说穿越了。 “强烈要求up主开直播,并把她们的原声放出来!” 此评论一出,底下一群附和的,都是要求开直播,把原声放出来的。 开直播倒是没什么,本来就是十二个时辰拍着。只不过她辛苦剪成几分钟的视频而已。只是开直播难道不怕看着无聊? 而开原声,她是不会开的。这可不好圆。搞不好她就被人抓去研究了。 这事不能做。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有秘密 视频里十五个人,十四个显然针线活极好,另一个半大的小丫头则跑前跑后给大伙帮忙,画面异常和谐。 哪怕没有原声,观众看她们安静地刺绣,也能二刷三刷。 就有一种强烈的期待感,想看到最后的成品。视频解释说是在做古代的婚服,可屋里连台现代的缝纫机都没有,连刺绣都是纯手工。这是不是太讲究了? 不仅讲究,也太卷了些。 哪家高定服装店,自诩纯手工制作的,没有现代工具辅助?你这做古代婚服,现代工具一概没有不说,用的工具都象是土里刨出来的,大伙见都没见过。 这就算了,你请的裁缝还全是做古代人打扮。那要是做职业装,是不是要打扮成各种职业?这让其它高定服装店怎么做? 不过两三个视频,热度暴涨,期待感也拉满。 这不仅是一个成长系视频,想看它最后会呈现什么样的作品。也是一个养眼的视频,就每天打开视频,看看美女也能下饭。 越来越多的人被视频所吸引,点赞收藏评论的人越来越多,还招来很多专业人士,对视频评头论足,都给了很高的赞誉。 视频火得让林照夏有些招架不住,私信快暴了,她看不过来也回不过来。 索性拿起母带又看了起来。看着她们做活,听她们聊家常,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京城来的十个绣娘显然活计比锦绣她们更出色,手下动作娴熟,各司其职,有裁剪的,有缝合的,有刺绣的,个个神情专注,偶尔说两句闲话,也都是头也不抬。 在来之前,蒋夫人就交待她们,在皇陵一切听越王安排,若越王不满意,会如何处置她们,也由着越王说了算。十个绣娘得了主家吩咐,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 越王虽被皇上放逐来这里,但也是皇子皇孙,又封了王,她们不敢造次。 锦绣三人有了绣娘们的帮衬,总算松了一口气。人多了,也热闹了,感觉冷冰冰的皇陵也有了人气。 见绣娘们紧张,只埋头做活,锦绣偶尔也会说上几句玩笑话闲话,再聊几句家常,有了锦绣的带头,屋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聊的话题也多了起来。 “锦绣姑娘,这婚服是给越王做的吗?”一个绣娘适应了两天,胆子大了起来,问道。 挨在她旁边的绣娘一听,吓得立刻扯了她一把。 谁不知道越王不能那啥了,现在说这话不是犯忌讳吗。传到越王耳朵里,她还能好了? 那个开口的年轻绣娘,也反应过来,忙抬手往自己嘴巴上拍了一记,害怕地僵在那里。 视频外大伙都不知美人说错了什么话,就忽然打自己嘴巴站那边认错,心疼地揪起,更想听原声了。骂林照夏不做人的满屏都是。 视频内,锦绣还在想着如何开解她,王氏就笑着摆了摆手,“不用紧张,越王又不吃人。王爷虽瞧着面冷,但心热,只要我们听吩咐做事,越王忘不了大家。” 又拉过那婚服,“不只你这么想,当初我也以为是给王爷做的婚服,但曹公公说不是。而且这婚服跟咱们大齐很是不同。你们看……” 王氏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她对面的黑家伙,以最好的视角把大红色料子在桌案上抖开,大齐最好的织金锦立刻展现在大家伙的面前。 光华灼目。红得耀眼,又闪着太阳般让人炫目的金色光芒,闪得人移不开眼。 世间所有美好的语言在它面前都失了色。 手机屏幕前的观众更是哇声一片。这是锦缎吗?这大红夹金,简直闪瞎人眼。穿惯了化纤,哪里见过这样的布料,几乎每人都按了暂停。 真不是他们穿越了吗? 在王氏有意无意的铺陈介绍下,大齐最好的只做进贡用的织金锦展示在华国观众的面前。 “狗up主,把她们的原声放出来!” 虽然林照夏昨天在剪辑的时候,做了文字解释,但哪有听原声过瘾,而且林照夏对大伙的评论也没有回复,更是遭到无数人痛骂。 骂她不做人。 “这布料也太漂亮了!” “我觉得绣绷里和绣架上的刺绣也好看。我等不及看到成品了!” “我觉得这一定是给某个剧组做的。这么华丽的服装不可能供给影楼,也不可能给那些cosy穿。” “影楼那些地摊货哪配得上这样的手工。那些cosy更穿不起。我觉得剧组也不像,这是高级定制,而且绣娘们瞧着都是专业的,这顶尖水平了吧,哪个剧组舍得花这个钱。我觉得一定是某个名媛定的婚服。” 而某个冤种剧组,被骂舍不得花这个钱的剧组,下午竟然悄悄转发了这条视频。男一女一也紧跟着转发了这条视频。 一瞬间,引起业内外轰动。 “靠!一部三十几集的古偶,定位是网剧,卫视都上不了,竟舍得花这个钱?” “怎么就不舍得了?人家柏导一直奉承的是小成本大制作,做的哪部剧不是良心剧?讲究点很正常吧。不过柏导,你钱还够不?不会没钱做后期吧?” “整个期待住了,这戏的男一女一都是我喜欢的演员!” 柏导也没想到这个制作剧服的视频竟这么火。而且林照夏竟然这么讲究,请来的裁缝都穿着古代服饰不说,连梳的发式都是仿古样式,比他剧组梳的还好。现在人穿汉服的很多,但发式上很敷衍,可林照夏这不知哪里请来的裁缝,全都是打扮成古人的年轻女人。 而且连刺绣都是纯手工绣的,他问过专业人士了,说非常专业。这是上哪请的? 现在各地方传承下来的刺绣人才并不缺,可找到这么年轻漂亮的,又古风古韵的女人,可不好找。 张敛秋兴奋地打来电话,“柏导非常满意,连原本颇有怨言的资方都赞柏导有眼光。现在全剧组把你那个视频一转发,宣发上都不用花钱了,热度哐哐往上涨。搞不好有望上卫视呢!” “那就好。”林照夏放下提着的心,甲方满意就好,毕竟还有一半的尾款没收到呢。 “柏导问能不能把原片给他,不要经过声音处理的。” “那必须不能。” 张敛秋也知道个中原因,“放心吧,我帮你拒绝了,说里面的制作过程和设计不好公开,所以声音都做了处理。柏导也没有再坚持。” 林照夏知道她姐们靠谱,很放心把事交给她去处理。听她说过两天关依依要回海市有一个公告要拍,她会随之回来,会在海市呆两天,林照夏便说到时聚一聚。 结果当天晚上长至从吕善长那边回来,拉着她说起悄悄话…… 第一百七十五章 生意红火 长至现在学习很是刻苦。 白天去幼儿园,放了学会去私教那里学一年级的语数外,各学一个小时,然后林照夏再接他回来吃晚饭。 吃完晚饭洗完澡又去吕善长那里学大齐的知识……等结束赵广渊便接他去学武。赵广渊若不在,他就在吕善长那边多学一会。 长至的行程被赵广渊安排得满满当当。连周末都不放过。林照夏提出异议,哪想招来父子二人的反抗,林照夏见长至还能适应,也就随他去了。 这几天赵广渊马上面临考科二科三,林照夏晚上都送他去学车,或是带他到空旷少人的地方给他当陪练,而长至便在吕善长那边学习,等林照夏和赵广渊回来再接他。 这日,等两人接长至回来,长至便拉着林照夏说起悄悄话。 “娘,我觉得长伯伯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 “他给我布置了好多课业,然后自己收拾起屋子,收拾得可干净了!” “你长伯伯收拾屋子有什么奇怪的。” “说不上来,但就是很奇怪。好像有客人要来的样子,怕客人看到,所以才弄得很干净,我问他是不是有客人要来,他又说没有。” “你长伯伯在这里哪有什么客人。除了我们他也不认识别人。” 长至歪了歪头,眼睛又一亮,“还有干妈啊!长伯伯也认识干妈的。而且……” 趴到林照夏耳边,“刚才干妈给伯伯发微信了,那语音我听得很清楚,就是干妈的声音,可伯伯不承认。还避着我去了屋里。娘,你说奇不奇怪?难道干妈要去做客?而且干妈给伯伯发微信,为什么不肯承认?” 好奇怪的。长至是不会听错的,就是干妈的声音。 哼,他耳朵灵着呢。 耳聪目明的还有坐在客厅里的赵广渊。哪怕长至和林照夏说悄悄话,说得很小声,他也听见了,听得还很清楚。 拧眉愣了愣。 表哥和张敛秋?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两人互发微信也很正常。之前他不在,表哥为店里的事奔走,想解决身份的问题,与张敛秋那边联系的多了些。就这,那孩子还跟他娘说起悄悄话来了。 就因为他伯伯不承认,就说小话。 扭头见长至还趴在夏儿的耳边说悄悄话,眉头皱了皱,忍不住出口训斥:“何故做这小儿行状?说话便说话,大大方方的,行为举止需光明磊落,藏头缩尾的成何成统。” 长至被训得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他一眼,畏缩了一下,“是,爹。” 见儿子不再与自己说悄悄话了,林照夏顿时觉得失了母子间的乐趣,很是不满,“你是不是妒忌啊?儿子跟我说悄悄话,不跟你说,你眼红?” 儿子跟她亲近,才有这样的行为举止,本来长至活泼可爱的,被他训得都没了小孩样。 “这又没有旁人。”何必窃窃私语。 “你不是旁人?有些话你不方便听,那儿子只跟我小声说,有什么不对?” 赵广渊看了母子俩一眼,生怕再说林照夏会跳脚,把目光移回,专注在电视上。男人没必要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女人争执。 林照夏见他熄火了,只觉没趣,带着长至回了卧室,干脆把门关了起来。 赵广渊扭头看了一眼,摸了摸鼻子。 想起方大、孙闾那边要造船,隔天赵广渊和林照夏便去了图书馆,查看相关的造船书籍。 要打击附近的海盗,占领地盘,以岛为根据地,除了要有一支战斗力强悍的队伍,在海里行走,船也少不了。 而且船要大,载的人要比海盗的多,还要比他们快。 两人翻遍了图书馆的相关书籍,拍了图片,做了记录,古来今来的大船快船,都进行了对比,决定画了图纸给方大他们送过去。 林照夏倒是觉得可以买几艘现代的快艇回去,不需要多大,四五米长的就行,小巧好转弯好调头且速度快,进行追击或是紧急逃避躲藏,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赵广渊说带不回去。 他现在已经大致摸索出传送的规律了,太大太多的东西他带不过去。还是学了现代的知识在那边造出来,更方便操作。 “那买几个外挂马达和推进器,到时安装到木船上,也一样可以增进速度。” “这倒是行,只是这马达和推进器是要烧汽油的,这汽油不好补给。” 两人研究了几天,抄了厚厚一箱子资料,回到行宫,赵广渊立刻安排人送到越州。 因为所有的存银都送到了越地,赵广渊又做了一回倒爷,往京城的奇宠店上了一批新货。 “这是什么?” 客人上门,被门口墙上贴的一面大镜子吸引住了,他们看到了什么? 竟在里面看到了自己!好像整个人被摄入一样,那样清晰,连他们脸上的毛孔,细细的绒毛都看得见。 “这叫镜子,比铜镜照得更清晰的镜子。”掌柜伙计逢人便介绍,嗓子都说冒烟了。 镜子?竟然是镜子!这可比铜镜看得清楚多了。有了这个东西,谁还用铜镜!那铜镜,眼神不好的,都看不清里面的镜像。 “这多少钱一面,我要买一面。” “我也要,我也要买一面!”娘勒,照人这么清晰的镜子,必须搬一面回家啊。 之前还以为穿衣打扮很好看的公子少爷、姑娘夫人,在镜子面前一照,娘勒,都不敢往前照了。这配色打扮也太丑了,家里要是有一面这样的镜子,每天出门前照一照,不比听下人仆从们吹嘘的强? “我要!掌柜的,给我留一面!” “我先来,先给我!” 不一会,大的穿衣镜就卖空了,只有脸盘大和巴掌大的梳妆镜了,听到消息来迟的也不气馁,只要是镜子,就要。 巴掌大一面镜子,二十两,半个巴掌还小,折叠的,比压裙的玉佩络子大不了多少的镜子,十两银子一面,也是一抢而空。 等得了消息再赶过来的人,无论大的小的镜子,一面都没有了。 不,还是有一面的,就是贴在铺子门口墙面上的半人高的镜子,还在那里,只是面前挤满了人。 太稀罕了,竟然有这么照人清晰的镜子。四面八方的人赶过来,推搡着站在镜子前面,想看一看自己的模样。赶来照镜子的人越来越多。 人太多,把京兆府的衙役都招来了,在铺子门口维持秩序。 两边铺子的掌柜和伙计,看着这个盛况,那是又喜又忧。 这人一多,整条街都旺了,人气旺了,货物当然不愁卖,可一看人群都冲着奇宠店去的,那心里又不由得犯酸。 听说那铺子背后的东家是蒋家,也不知这蒋家上哪找来的稀罕物,这时不时就有稀罕玩意上架,那钱都哗哗往他们铺子里流,让人瞧着眼红。 太子,秦王楚王也眼红。 他们两方都需要钱,需要很多钱去运作去拉拢,看着奇雅铺子的盛况,心里直冒酸水,恨不得那间铺子是自家的。 太子的人去晚了,镜子卖完了,不过转眼就有懂事的把各种大小的镜子送到了太子手里。 太子往宫里皇上和皇后处各送了一面穿衣镜,又给太子妃和东宫几位得宠的妾侍那里一人送了一面梳妆镜。没得到镜子的妾侍派人去堵太子,太子没法,言语安抚后,便派人去奇雅铺子下订单了。 下订单的不止太子,宫中娘娘的娘家,各位王爷府里都去下了订单。 秦王楚王也不例外。 俩兄弟坐在一处,说着奇雅铺子。 “皇兄,你说,蒋家上哪弄来的这些东西?真像他们说的是从域外弄来的?那咱们派人组个商队也去采买不可以吗?”等东西采买回来,钱还能由着蒋家都赚了? 这半年功夫,这蒋家都捞了不少了吧。 真真让人眼红。 秦王当然也眼红,私自派人去接触蒋旭阳蒋文涛兄弟,甚至蒋项那里都派人去试探了,可那父子三人一点口风都不漏,只说是蒋家族人弄出来的,他们一家在朝,庶务上的事并没有过问。 父子三人的嘴跟蚌壳一样,就没撬开。 若是别家,秦王略使一些手段,也就得手了。可蒋项这个硬骨头,他不敢硬碰硬,怕磕着牙。 当年先太子和吕家出事,只有蒋项不惧皇权,跪在风雨里为先太子和吕家求情。蒋项这一举动,也让他得到读书人和百姓们的尊重。京城勋贵们面上不与蒋家亲近,但暗地里也是佩服他的。 蒋家得了京城百姓的尊重,他不好太过逼迫。 怕蒋项这个硬骨头和他鱼死网破。 “商队咱们不是没有,也不只咱家有,你看哪家有采购到那些东西的?” 蒋氏一族必有特殊的购货渠道,他们打探了许久,也找不到头绪,也派人盯着那铺子的掌柜和伙计,蒋家的族人他也派人盯了不少,可就是查不到他们的进货来源。 所以这进货渠道必是隐蔽至极,不为外人所窥探。他们再组商队,找不到方向摸不着门路也是枉然。 “那我们捉着几个蒋氏族人,逼问一番呢?” 楚王刚说完,就得了秦王一个厉目。“咱们现在正是拉拢各方的时候,万不可失了人心。” 为了一己之利,逼迫朝臣,及朝臣的族人,他们能落什么好? “蒋项的硬骨头,你不是没领略过。一般的氏族也就算了,可那是蒋氏。他蒋氏一族学生遍天下,为了些许钱财得罪了蒋氏,划不来。” 蒋项那里,不能得罪,只能交好。 听着秦王的告诫,楚王不以为然。蒋项现在跟拔了牙的老虎没差了,他蒋氏一族除了他们父子三人,还有谁在朝的? 秦王观他神色,警告道,“别轻举妄动。赵广涣抢了先太子的位置,蒋项父子对他有怨,必不会扶持他,恰是我们的机会,我们要争取到蒋项父子,万不可与他交恶。” 楚王漫不经心应是。 赵广渊连进了几批镜子,还是供不应求。预定的单子记了厚厚几大本。 贫民百姓家里都有一两面铜镜,何况达官勋贵的家里。恨不得人手一面。 屋里摆一面大大的穿衣镜,桌上再摆一面梳妆镜,随身再带一面折叠的可视镜,这是姑娘们必备的三件套。男人们没那么讲究,但这样的镜子谁不想屋里摆上一面两面? 下订单的本子记了厚厚几大本。 每天都有人赶到铺子里,要预定,要取货。铺子里京城百姓,客商们进出不绝。掌柜和伙计们应付得嗓子冒烟,痛并快乐着。 看着银子哐哐进账,赵广渊也开心。搬了几趟货,就不想搬了。 他堂堂一王爷,每天累得跟狗一样,明显不符合他的身份。他躺平罢工了。“先歇几天。” 还美其名曰:饥饿营销。先冷一段时间再进货。 林照夏见他辛苦,也随了他。这其间送他去考了科二,一遍过。陪他练车,她坐在副驾,看他跟老手一样,操作自由,要不是她知道他还没取得驾照,还以为这是一个老司机。 看来科三也是没问题。 便安心剪自己的视频。没想无心插柳,柳成了荫。 账号上不到十个视频,她的粉丝就涨到了一百多万。本就是闲来玩玩的,没想到引来无数人观看,连专业的银匠,裁缝都来了,还私信与她,要和她请教交流。 每天翻无数的私信留言,根本回不完。 她把制衣和制头饰的视频交叉着上传,今天发制衣视频,明天发制头饰视频,想着这样穿插看着也不无聊,哪想招来无数人痛骂。大家都想看美女做衣服。 当然想看她爹的粉丝也有很多,但远不如锦绣她们受欢迎。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细节,说锦绣他们每天绑的发型好看,用的头饰,穿的衣服鞋子什么的,都讲究得过份。 还有人注意到她们穿的袜子,说是古代的足衣,不是袜子,引无数人暂停放大截图。 说她这个up主,做个古代的婚服,只差没把裁缝武装到牙齿了。 被柏导剧组吸引过来的一些剧组和相关人士,甚至给她留言要请锦绣她们去拍片子,请她们去拍短视频。 弄得林照夏都找不到好的理由拒绝。 让林照夏没想到的是,很多人私信,要订制汉服!林照夏乐了,这不生意可不就来了嘛! 第一百七十六章 今年的变化 对于林照夏要接成衣的生意,赵广渊有些不看好。 华国的衣料便宜,又是机器批量生产,一件汉服不过一二百块,在大齐,这个价钱做出不来。林照夏做这个生意会亏本。 跟林照夏算了一下账,大齐最便宜的麻布,一匹都要将近两钱,一匹能做一身半到两身成人衣服吧,再加上工钱,做一身衣裳本钱就要二百文了。 “我只接定制,不做烂大街的货。客人出要求,我按图样和布料估价,若能接受,这活咱就接。” 而且这边只她一个人,事太多她忙不过来。做些高级精品货最好。口碑最重要。 但赵广渊还是觉得这活不太靠谱。也不想她太辛苦。 林照夏趴他怀里,揉他的脸颊,“你不是想为大齐百姓创收吗,大齐女性可不如我们这边地位高,如果她们在家也能接到活,跟出门的汉子一样能挣到钱,她们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而且你不是想得到百姓们的支持吗?” 想是这样想,但为民争利,使民富足,这是上位者该做的事,有些想法他也不想过早地实施。 在他未站稳脚跟之前,没得给别人做了嫁衣。 “我知你的顾虑,就不说名声,咱悄悄挣些钱不好吗,越地那里天天朝你伸手,你供应不上,不也是焦头烂额吗?能挣一点是一点,而且这边挣到钱了,你不是能换更多东西到大齐变现?聚沙成塔嘛。” 赵广渊不看好是不看好,但没想过阻止。一向是她喜欢,他就会支持,现在看她坚持,便笑着应了。 隔天回了行宫,就让人把在京城卖洗衣皂卖牙粉卖得欢实的林敬安召了回来。 林敬安在京城混得如鱼得水。走在路上,不仅排队买货的百姓们叫他一声林管事,连那些来进货的客商都巴结他,请他进酒楼听戏看曲,这小子过得美滋滋。 可比在岳父手底下看岳父母脸色来得舒坦多了。 他爹娘给他去信,说李氏来家哭哭啼啼问他在京的地址,说李氏知错了,让他给李氏去封信,他都没理。 就想着有一天发达了,风风光光地出现在李家人面前。让他们以前小瞧了他,以为他们离开姓李的没法过日子了! 正在京城过得快意,哪想赵广渊就叫人把他唤了回来。 林敬安行了礼,低头站在赵广渊面前,大气不敢喘。 他哪里见过什么贵人,越王更是没有见过。也不知越王找他什么事,脑子疯狂转,想他是不是在京城犯什么错了。 赵广渊低头看他,想着掌柜说的那些林敬安的表现。原本他只是想为林秋山解决林家和二房的矛盾,才想着把林敬安调到京城铺子,反正那边也缺人。 没想这林敬安在天寿镇畏畏缩缩,胆小怕事,一副唯岳父是从的样子,没想到去了京城,倒展现出他的才干来了。 在贫民百姓中混得开不说,还笼络了不少客商,给铺子带来了不少生意。 赵广渊现在也确实无人可用,这林敬安怎么说都是夏儿的亲二哥,也算是自己人。 “听说你在铺子里表现还不错,为铺子接了不少订单?” 林敬安一听越王夸他,身子挺了挺,“都是掌柜和管事的抬爱,不吝教诲。” “你未成年你父就给足了银钱让你在外历练,你开铺子开了十余年,若是那么简单的活你都做不好,你也不过是愚木脑袋一块。” 林敬安挺直的身板又弯了弯。 心中忐忑,不知越王是夸他还是召他来训话的,弄不清意图,头埋得更低。 “鉴于之前你表现不错,也并未向家里透露分毫,本王有新的活计派给你。若你此事办得好,将来自有你的前程。” 呃?越王叫他来是给他派新活的?是什么活? 他其实在京城铺子里做得挺开心的,到了京城,皇城脚下,狠长了一番见识,在京城呆了这些时日,再让回家里那个小镇,他有些看不上了。 但不敢反抗,“多谢王爷抬爱。小的一定不辜负王爷的信重。” 赵广渊在上首观着他的神色,这林敬安虽不如他大兄和三弟踏实稳重,但鉴于他这些时日的表现,不是个蠢人,目前尚算能用。 他如今能用的只有蒋氏族人,也不能总用蒋氏的人,他也得培养一些自己的人手。 “你之前开过铺子,如何卖货卖货,如何与卖家和买家交涉,这中间的门道,你比别人更为清楚,在京城铺子当个卖货的委屈了你……” “不委屈,不委屈,小的……”愿意呆在京城铺子卖货。他觉得呆在京城挺好的。 抬头见越王一脸冰冷,又吓得低了头,“小的听王爷安排。” 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而且他能给王爷做事,这靠山硬得不能再硬了,王爷派他到哪里都是他的福气。 “小的愿意听王爷的安排。” 赵广渊便把安排跟他说了一番。 让他在京城南市北市或在京郊,及天寿镇昌平县找些穷困的人家,但针线活刺绣上的手艺又不错的,派活给她们做,按件算钱。布料针线由他这边提供,那些女人只出工便可。一件成衣按难易程度给不同的工费。 另外让他在村里看哪家有织布好手,收些布匹送到南北市的铺子。 百姓家里织一两匹布,不成规模,自己拿去卖的话,容易被店家压价,他让林敬安到村里去收,一来有他给村里的女人派活,大家都念着他的好,布匹定会优先卖给他。 他从源头收货,未经中间商,再送到京城铺子卖给普通百姓,少了中间的差价,布卖得便宜,南北市的百姓也能买得起布,穿得起衣。 林敬安在天寿镇做生意,对天寿镇和昌平县了解,也有不少人认识他,他下到村里派活收布,别人也肯买他的账,京城他也混了个脸熟,南北市的百姓也认可他,由他来做这件事,再好不过。 “也不拘布匹,若乡下有什么好物,不拘什么,只要能在京城摆得上架,京城百姓有需要的,你尽可收上来。一季我会查一下账,若你做得好,我允你半成利。” 半成利?半成利! 林敬安立刻就朝赵广渊跪下了,“殿下放心,这事小的一定给殿下办得漂亮!” “嗯,你一人若是吃力,可再招几个帮闲。” “是!” 林敬安浑身像长满了力量,就想着大干一场。王爷许他半成利,半成利!他一月哪怕挣上十两,那都是他自己的,李氏和岳父母也不知道他赚了多少! 这不比拿一份死工钱强? 立刻就想出门大干一场。 赵广渊观他神色,暗自点了点头,又嘱他还是要瞒着些那边家里,林敬安点头应了。 待出了大殿,转个弯……“爹?”他爹不在陵园那边,在越王的行宫里?得了消息专来来堵他的? “爹,你怎么在这?” 林秋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比那会在家里颓废郁闷地说要纳妾的样子强多了,整个人开朗了不少,且脸上身上的肉都长了一圈。 “没有越王的吩咐,你爹我能呆在这里?”瞪了他一眼,嫌弃得不行。都到京城历练这么久了,还是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 林秋山带他走到一处避人处,问他方才的情形。 林敬安想了想方才越王说的,让他瞒着些那边,没说瞒陵村的爹娘,再说他爹都让越王叫进行宫了,应该是知道越王找他做什么的,便把越王交待他的事说了一遍。 林秋山听完一阵感慨,因为溪儿的原因,现在他们一家子都得了越王的关照,越王这是把他们都当自己人用了。就算越王不把他家当自己人,他林家也是认越王是自己人。 有溪儿和长至在那边,他林家和越王也撕撸不开。 “既是越王吩咐,你只需按吩咐把事做好便是,旁的心思不能有,若让我知道你不做好,看我不把你的腿打折!” 林敬安吓得抖了抖,“知道了爹。” “殿下既然让你别跟李家人说,还是瞒着些,就说给贵人做事,事情隐蔽,不能为外人道。别跟漏勺一样到处漏,到时坏了王爷的事,王爷不说如何处置你,我先把你打死了!” “爹,我还不知道轻重嘛,我在京城住哪在做什么我都没跟那边家里说。” “那最好,回家看看你娘,再顺便到镇上家里看看,就忙王爷的事去吧。” 林敬安应是,又问他爹怎么在这。得知不止他爹在行宫给越王做事,他大嫂和大侄女也在,林敬安心里转了几百圈。 看来一家人子都被拉到越王的船上了,只要他行错一步,一家人都要受他牵连。 等见过他娘,拿了他娘给做的冬衣,到了镇上,见李氏和岳父母没给他准备半点东西,还一直在打探个不停,恼了,当天就回了京城。 而林照夏,见赵广渊这边帮她把路铺好了,当天就拍了大齐成衣的视频,挂了上去,可接受高级定制,从衣料到制作,到刺绣,纯手工,童叟无欺,假一赔十。 因为定价太高,一时间私信少了不少。但还是有不少人预定的,提了各种要求。也引来一些剧组,要订制戏服。 林照夏加了微信,聊了一番,又收了订金,便把活派给赵广渊。 赵广渊又把活派了出去,连在家里猫冬的耿氏和马氏也接到了几件成衣的活。一件还给出了两百文的高价。 “娘,这成衣不要求大片刺绣,只要求在领口袖口绣些小样,这一件我三天就能做好。”三天就能拿到两百文,还是舒舒服服在家里就能拿到这个钱,马氏高兴得很。 原本大冬天,外头落了雪,哪里也去不了,她行动不便,只能在家里帮着照顾几个孩子。 但孩子们都懂事,最小的冬雪也有哥哥们帮着带,她窝在家无聊得紧。每天听着大嫂和大侄女下值后说着在行宫做活的趣事,就好羡慕。 钱不钱的是小事,最主要的是大家在一起有活干,还能说笑聊天。她只能在家无聊发呆。 耿氏手上的活计也没停,笑着附和三儿媳的话,“可不是。哪里想到在家里,就能舒舒服服地把钱赚了。” 以前天冷,打柴也不方便,这近些的山林都是陵园的,他们想捡些枯枝都得往远了去,出门一趟,回到家全身都跟水里捞的一样,那脚被雪浸了,冻得直打哆嗦。 可今年溪儿给了家里不少过冬的好物,屋里吃饭的桌子都是可以烧炭的,围坐吃饭都舍不得起身。以前恨不得把饭端到被窝里吃。 耿氏看着火桌中间笃笃烧着热水,那热气散得整个屋里都是,她只穿一件不厚的袄衣,就暖和得很,身上手上也不臃肿,浑身轻便,做起针线活麻利得很。 再看三儿媳,穿得也不多,膝盖上放着一个汤婆子,脚上蹬着一双毛靴,脸上红扑扑的,瞧着一点都不冷。 马氏顺着她的目光往自己脚上看了看,再往婆母脚上也看了看,笑了,“小姑子那边的鞋子是真暖和,这里面都是毛绒,不穿袜子就热得出汗,外头还防水,到外头走一圈,这鞋一点水点子都没沾上。” 再扭头看屋里,静悄悄的,冬雪定是拉着两个哥哥到外头玩雪去了。 “自从有了这个鞋子,还有身上贴的这个暖宝宝,冬雪、和喜他们都不着家了。” 耿氏听了也笑,她闺女那边跟仙境一样。这好东西一样接一样,今年家里享了大福了。 “等把这几个活做完,我也给你小姑子和长至做一身冬衣。” “好,到时我也帮娘一起做。只是我听大嫂说,这个活可能不会少。”一直有活,就能一直有钱挣,当然也高兴,就是怕王爷活要得急,抽不出时间给小姑子和长至做衣裳。 “挣钱在其次,总能挤出时间给你小姑子和长至做一身的。” 今年要不是闺女,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这大冬天的家里肉不缺,鲜菜更是不缺,那水果也是各式各样没一天缺了,京里的贵人都不一定有她家吃得好。 今年家里见识到许多好物,还有以前听都没听过,吃都没吃过的好吃食,都是托了闺女的福。 婆媳二人正边做活边说着今年的变化,就听到门外有声音传来,“敬平她娘,你在家吗?” 第一百七十七章 出成品了 听见有人叫门,耿氏和马氏扭头看向院门位置。按住要起身的马氏,去开门。 “是小豆子他娘啊。进来进来。” 小豆子娘拉着跟在身边的两个闺女进了屋。刚掀开厚帘子,屋里热气袭来,母女三人一路披着雪花走过来,一身寒气进了屋就消散了。 大丫二丫舒服得眯了眯眼睛。小豆子娘往屋里扫了一眼,“你们这屋里可真暖和。”就角落放了一个火盆,怎么这么暖和。 “大丫二丫,来,到这里来坐。”见两个丫头冻得脸上通红,马氏忙招呼她们坐到桌子旁边。 两人一坐下,又吓得站了起来,忙低头去看…… 马氏笑了起来,“是不是下身也暖烘烘的。” 大丫二丫连忙点头,她们还以为脚下撩到火盆了。大丫娘顺着两个女儿的目光看过去,地上没摆火盆啊。 “咱这个桌子,就叫火桌。这里砌了一个灶,塞一些柴炭进去,把灶门关上,那热气发散到四周,围坐在周围暖和得很,屋里都不用烧火盆。” 他们一家人吃饭,做活现在都不在坑上了,都是围坐在桌前。桌上还有活眼,中间掏了一个洞,吃饭的时候盖上盖板,就是一张平整的桌子,不吃饭时,就把盖板掀开,架上烧水的锅子上去,一边取暖还能一边烧水或是煲汤,一举多得。 母女三人围着火桌好奇地看了又看,直道这是个好东西。 “怎么不见外头有卖?要是看见了家里再俭省些也要买一套回来。” 耿氏也不好说是女儿外孙给家里弄来的,只道:“是我三儿从外头寄回来的,说是别人送的。咱这边倒是没看见这种桌子。” 小豆子想起林家三儿不知被外派到哪里去了,也不知什么地方的人,竟做出这种好物。 见小豆子娘一直在围着这火桌转,恨不得搬回家的样子,笑道,“你也别研究了,咱妇道人家也研究不明白。没准明年就传到咱这边了。” 这东西是好东西,没准越王已经让人研究出来并制出来了,明年就能买到了。 “是是,没准咱明年也能用上了。” 母女三人坐在桌前,被热气一冲,再喝了热糖水,身子都暖和了起来,穿了一身,裹得跟个熊一样,现在就有点热了。 “热了就把外头的衣裳脱下来,一会出门再穿上。”耿氏说着,给她们倒了热水,又把桌上的瓜果点心推给娘三人吃。 娘三个一看,很多果子见都没见过,还有这糕饼点心,做得不仅花样好看,还酥软好吃,吃得差点停不下来。 小豆子娘想着这林家是真的富贵了,外头人传得一点都没错,虽然大家都还是陵户,外头瞧着大家都一样,可进屋一瞧,就瞧出差距来了。 这婆媳身上穿的,吃的用的,还有这精神面貌,明显跟她们拉开了差距。 见婆媳二人手上做的活,这才说出她们的来意。 “我听你当家的跟村长那边打了招呼,说贵人那边要找针线活好的妇人,我便带着我两个女儿来问问。太精细的活,我们做不了,但裁剪缝补的活还是能行的。你看……” 把带来的针线活摊开给耿氏婆媳看。 母女三人的针线活都不错,针脚细密,不比耿氏婆媳的差。 常山卸了村长一职后,村里另选了村长,小豆子一家住新村长隔壁,先得到了这个消息,想着冬日里在家猫冬,能领些活做赚些零花比什么都强。 便领着两个女儿就过来了。 耿氏看着母女三人的活计,没想到二丫做的绣活还有模有样的,不由得夸了一句。 小豆子娘与有荣焉,“她身子弱,家里的活也做不了多少,便跟人学了些刺绣的活,平时攒了卖到镇上,也能得到十文八文的。” “那你们俩领我们一样的活,”举着婆媳手里的活给她们看,“那二丫就领一些小件的绣样来绣,那样价格也能高一些。还有一些荷包络子也要,只要样式好配色好针线活好,都要。” 母女三人听了很是高兴,又听说做这样一件成衣,能得二百文,喜不自禁,“成的成的,这活我和大丫都能做!” “那我让我家老头子跟贵人那边说一声,到时有活了先派给你们。” “哎哎!真是多谢了。” 母女三人走后,陆续又有村人来问,耿氏和马氏就光顾着接待她们了,活就没做多少。只好托了小豆子娘去跟大伙说情况,如此家里来的人才少了。 没几天赵广渊就收了各种成品。或成衣,或绣样,或荷包或络子。 之前他多是从华国往大齐运各种东西,这回却是大包小包往华国送了。 林照夏细细翻看他带来的东西,满脸惊喜,这件好看,那件也好看,若不是都是收了订金,都想自己留下了。 很快拍照上传,把这些成衣荷包等物上传到购物车。也联系了买家,收到尾款后,把货发了出去。 才几天功夫,就入账三万多块。这副业做得,绝对比主业都强。 有了钱,为了展示更好的效果,把原来赵广渊睡的那间房间改了做工作间,又买了几个塑料模特回来,穿上汉服,戴上头套头饰,配上荷包络子,再上传上去,浏览的人更多了。 没几天收到货的客人,纷纷给了好评,还拍图回馈。立刻林照夏接到的订单暴增。 还有个正在筹拍的剧组找上了她。 林照夏有些难以置信,“这名声就,传出去了?我都能接这么大单的戏服了?” 男女戏服一下子来了各五十套订单,这订单量一下子就窜上去了?怎么这么玄幻呢。 “你那视频摆在那,无数人眼睛盯着那套婚服的制作,明眼人都看到了。质量摆在那里。”来大订单只是迟早的事。赵广渊并不意外。 蒋家派来的人个个都是顶尖绣娘,不比宫中绣娘手艺差,都是绣得了皇室婚服的人。这视频上呈现的效果如何,明眼人都看得到。 “这活能接吗,对方要求两个月时间交货。” “时间没问题,”要多少人他在大齐找不出来?只是,“你价钱跟那边谈妥了吗?” 林照夏摇头,对方既想好的质量又在银钱上抠索。 她也是剧作中的一环,知道现在影视行业不景气,大伙都在节缩制片成本,服化道这块的成本更是压缩了再压缩,五千块请来的造型师,却要求他们做出五十万造型师的效果,怎么可能。 制作成本都给到流量演员了,剩下的钱,其余部门就不够分了。以至服化道上太过敷衍,不怪观众们吐槽垃圾。 林照夏拉着赵广渊帮着计算成本…… 按现在剧组的服装价格,一套棉麻做的汉服,大致在六七百块左右,像那些仙侠轻薄飘逸丝制的服装一套在上千元以上,贵的几千块一套,绸缎锦帛做的,价格在上千到大几千一套不等。化纤做的就便宜,一二百的也很多。 “咱们纯手工,而且他们对绣样还有要求,这价格不能低了。”但价格太高,一般剧组不会承担这么多的服饰成本。 还要把大齐的布料和人工换算成这边的钱,两人埋头一通算。 隔天林照夏就给了回复,约好见面谈判时间。 赵广渊从那边拿了各种布料和各色绣样,和林照夏去见了剧组的人。 对方见了赵广渊,盯着他看了好久,还以为他是某个剧组的演员。 这妥妥一个古偶小生,这长相这气质,比他们剧组定的男一还要出色。要不是签了合约,都想让选角导演来挖一挖看了。 真是太可惜了,怎么不进圈呢。 可惜了。 现在古装剧组想遇到一个古装扮相被观众接受的角色多难啊。演现代戏明明瞧着帅气得很,可一作古装扮相,就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眼前这一个纯天然不经雕塑,都不用怎么打扮,杵那里就是剧中人的,怎么就被星探们漏掉了呢。 太可惜了。 或许赵广渊给对方的印象太好,双方谈得还算很顺利。对林照夏带来的布料也很满意。 林照夏对他们带来的图纸也表示能做得出来,他们要求的绣样配色也能满足,就是谈到价钱…… “我想你们找上我们,也是看到我们的品质和做工了,你看我们做的服装……” 林照夏把带来的汉服抖给他们看,“我们主打的就是高级订做,接的订单都是纯手工缝制,卖出去的服装虽然不多,但无一不给了好评,相信你们都看到了。” 对方点头,这部戏s级制作,要上卫视的剧,他们也不敢敷衍。 “按你们的价格,我们就只能用化纤布料了,绣样也只能机绣了,如果是这样的水准,相信你们也不会找上我们。” 而且林照夏了解到他们这部剧有五十集,用的服装远不只这一百套,应该是主要演员在重要场合穿的衣裳,择选了重要的服饰给她订做。 这是一个讲究质量的剧组。 来回谈判了三个多小时,对方被林照夏说服,双方订了一下能接受的价格,并当场付了一部分的订金。 对方认为林照夏是一名编剧,了解剧组的情况,对剧的制作也有同理心,剧组的衣服来源,各来源都什么价格,这些林照夏都清楚,而且林照夏要的价格确实不高,一分价钱一分货,并不是乱开价。 最终把这单生意给了林照夏。 林照夏很是高兴,一百套剧服,两个月交货,进账十五万。开心地开车都走了s线,当天把吕善长叫到家里,几个人热闹了一番。 赵广渊见她开心,也跟着开心。回了行宫便让人去采购,找绣娘。 柏导定的那两套婚服,再有半个月就能交货了,交了货,就能腾出手接这批活,到时速度上会更快些。 活好,速度快,到时候订单只会越来越多。 有了进账,两人又去花鸟市场和珍珠批发市场逛了一圈,买了些稀罕货,当了一回倒爷。 想着还欠了京城无数镜子的订单,又去买了些镜子运了回去,还联系了镜子加工厂,按图样大小订了一批货。 只是还有源源不断的订单飞到铺子里,让掌柜和伙计们应接不瑕。 好在,蒋文涛那边传来了好消息,玻璃作坊那边把镜子做出来了! 虽然工艺水平还是不如从华国运回去的,但当普通镜子卖,已很能拿得出手了。 镜子一运到京城,预单的客户取了镜子,几大本写满了预订单的厚厚本子,也就瘦了下去,让掌柜管事的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天天被客商们围堵着要货,那叫一个焦头烂额。 他们哪里知道什么时候上新货,什么时候货能送到京城,又不好一问三不知,皇城脚下,那是精贵人,哪个都不敢得罪,应付得那叫一个心累。 玻璃作坊那边运了一批货过来后,这种现象大大得到缓解。 赵广渊翻着铺子的账本,再看蒋文涛那边送来的密信,心情那叫一个舒畅。有钱进账最让人高兴。玻璃作坊研制出成品,以后卖货也都由作坊出,他就不用苦哈哈从华国往这边运了。 而且按这个制作成本,明显利润比他从华国运回去得利还要高。 赵广渊立刻给蒋文涛那边回了信,又画了一些别的货品的制作图纸,让他们研制出更多的新品出来。同时给方大去了一封密信。 那边岛上隐秘,在岛上开一个作坊,把货品生产出来,往沿海富裕的城池一送,比他们从内陆运送到各地还要方便,而且出处也能更好的隐瞒,到时只说从海上国家来的就是。 方大他们不是寻摸做海贸吗,就先用这些玻璃制品试试水吧。 各处运作良好,京城的铺子卖货卖得火,林照夏的视频经营得火,汉服成衣的订单接到手软。玻璃作坊那边出的货也越来越好,方大也回了信,作坊开始搭建。 各处运作良好,赵广渊和林照夏都觉得松快了不少。 转眼,长至幼稚园就放假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搅一搅 幼稚园放假的隔天,长至从床上坐起,看了看窗帘外头透进来的光亮,吓得一咕噜往外跑。 带着哭腔,“娘,娘,要迟到了!”惨了惨了,长至拿不到小红花了,长至不是三好小朋友了!娘为什么没叫他。 “娘,长至要迟到了!” 砰地把主卧的门打开,立刻迎来爹的怒视。他也不管,窜到床头伸手就摇林照夏,“娘,你快起来啊,长至要迟到了。” 赵广渊往大门的方向看了看,想着就不能听夏儿的,说什么儿子还小,怕他晚上惊着了,门都是不锁的。 这下好了,儿子没头没脑就闯进父母的卧室,成何成统。 正要喝斥,听到儿子带着哭腔说上学要迟到了,赵广渊又躺了回去,骂都懒得骂了,这蠢儿子不是他的。 林照夏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儿子说上学要迟到了,往窗口方向看了一眼,厚厚的窗帘隐隐透着一丝亮光,一时不知道几点了。 “要迟到了?”妈啊,要迟到了!立刻掀了被子就要爬起,她还没给儿子做早餐! “都是娘睡过了,没事没事,娘马上就好。”一边掀被子一边安慰儿子。 刚要下床就被赵广渊摁了回去,他可算知道长至随了谁了。 舍不得说林照夏,只对着长至皱眉低斥,“昨日园里不是宣布放假了?是没睡醒?” 长至一愣,看了还在迷糊的娘,咧嘴就笑了,“嘿嘿,娘,长至放假了,给忘了。”一脸不好意思。 攀着他爹的胳膊,甩去脚上的拖鞋就往床上爬,他要睡回笼觉。 一早被儿子搅了清梦,赵广渊就要掀长至下床,哪里想到林照夏也反应过来,笑着接住儿子,把他往床中间让,母子二人躺下就接着补眠。 儿子昨天放假了,她昨天还去学校帮着把长至的被子等物拿了回来呢。这是睡糊涂了,都怪姓赵的,让她没睡好。不然她不会反应不过来。 狠瞪了他一眼。赵广渊看着母子二人依偎着补眠,盯着看了几眼,默默给他俩拉了拉被子,也跟着躺下。 儿子自上学后,这自律性是越来越好,生物钟很准时,是个不让人操心的孩子。嘴角扬了扬,闭上眼睛。 三人又睡了一会,赵广渊先起了,年底了,事情也挺多的,各种事务都汇到行宫,他也要回去处理。 赵广渊一动,长至也醒了。 “爹,你要回去了吗?” “嗯,爹要去忙了。” “爹,我想回去看看外祖父母。”一脸祈求。 父子俩的动静把林照夏也闹醒了,听了儿子的话,忙开口,“行,长至回去玩几天也成。” “真的?娘,太好了!那我们去给外祖家买些东西吧?”长至扭头朝爹看去,见爹点头,拉着娘就起身。 三人洗漱一番,又开车去了附近的大超市,又在菜市场买了些鲜肉鲜菜,回家给长至收拾了几件衣服,林照夏便送走了父子俩。 “曹公公!” “哎呦,小殿下!”曹厝听到声音就是一震。 哎哟哎哟,又见着小殿下了!长高了长胖了,更像个小大人了,直好!曹厝抬起袖子就抹起眼泪,都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保佑,哎呦,瞧小殿下长得多精神。 长至往外掏了些东西送给曹厝,与他说了几句话,便蹦蹦跳跳地去找外祖父。 他听爹说了,外祖父在行宫里做首饰,他每天通过视频也能看到外祖父的。行宫他熟,知道在哪里。 “外祖父!” 林秋山正专注地打首饰,听到外头好像是小外孙的声音,愣了愣,以为听错了,等看到门开了,小外孙探头进来,眼睛立刻亮了,“长至!” “外祖父,我回来看你们了!” 哎呦,他的乖外孙,他可是好久没见到了。虽然知道他在那边过得好,可还是惦记着。 捧着长至的小脸看了又看,嗯,没瘦,还长了些肉,更精神了。“怎么回来了?” “长至放假了,娘说让我回来住几天。” “好好,那多住几天。”便想牵着外孙回家,又想到他手里的活,脚步顿住,正想解释,曹厝小喘着进来。 哎呦,小殿下跑得真快,他都撵不上了。虽然喘着,但嘴角咧得大大的。 “殿下说放你半天假,让你带长至回家叙叙旧。” “多谢殿下,多谢曹公公!” 林秋山心里一喜,略收拾了一番就牵了长至出来,领了东西就带长至往家回。 “家里都落这么大的雪了?” 长至看着路上厚厚的雪,抬头环顾整个天寿山都被白雪覆盖,被冷气一击,缩了缩脖子。他和娘在海市,虽然冷,但没落雪,海市也冷,但不像这里这么冷。 不过有这么大的雪,他又可以和哥哥妹妹打雪仗了。开心! “冷了?走走,咱们快回家!”怕冻着外孙,林秋山脚步加快。 “外祖母,长至回来了!”长至在门口一声喊,把正在做活的耿氏吓了一哆嗦,针差点戳到肉里。 “是不是我听错了,怎么听着像是长至的声音?” 耿氏不确定地扭头问一旁的马氏。马氏细听了听,脸上一喜,“娘,是长至,是长至的声音!” 婆媳二人刚激动地站了起来,长至就窜了进来。“外祖母,长至好想你哦!” 耿氏看着扑到自己怀里的外孙,眼眶立刻就热了,哎哟,还真是她的长至。“长至啊,快让外祖母看看!” 长至环着耿氏的腰,向她仰着小脸给她看,嘴角咧老大,终于又见着外祖母了,他好开心! “长肉了,还更精神了!” 耿氏欢喜得不行,上下打量着外孙。这是她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养大的孩子,哪里不惦记。见他好好的,长得更精神了,心里很是欢喜。 “三舅娘!” “哎。家里都惦记着你呢,你冬雪妹妹要知道你回来,准高兴坏了。我找她去。” 长至拉了拉她的手,“一会长至自己找去。”抬起小手就要放到三舅娘的肚子上,临近又收了回来,他手上有寒气,别冻着了弟弟妹妹。 见长至这样,耿氏和马氏更是欣慰,这孩子还是这样懂事。 不一会,林秋山就把在外头跟村里孩子玩雪的冬雪,和喜、和乐找了回来,几个孩子抱在一起都乐疯了。 “我给你们都带了礼物,”长至往外掏着各种东西,冬雪见到有吃的就开心,怀里被塞了各种吃的,咧着小嘴笑得差点口水滴了下来。 听说长至放假了,能在家里住几天,更是开心。蹦着笑着差点把屋顶掀了。 曹厝帮着把东西送到林家,转身又回了行宫。 “林家人见着小殿下,都乐疯了,围着小殿下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我见着小殿下欢喜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老奴这心里跟喝了蜜一样。” 赵广渊牵了牵嘴角,“这孩子瞧着稳重了不少,但见着熟悉的人还是一副活泼闹腾的样子。” “那不好吗,小殿下翻过年才将将六岁,小孩就该有小孩的样子,殿下小时候,皇后娘娘就说殿下不好玩,逗半天都不乐一下。” “我养在哪,长至养在哪?”他生在王府,后又养在东宫,然后又挪进皇宫内苑,哪能养得像长至这样天真无邪。 “所以啊,老奴还是觉得小殿下这样就好,天真烂漫。” 赵广渊斜了他一眼,天真烂漫?他们这样的家世,容不下天真烂漫的孩子,长至也会慢慢收敛起这份天真烂漫。 “越地那边可有信来?”问起正事。 “没有。但是却有函谷关的信传回。”曹厝忙把昨晚收到的密信递上。 赵广渊急忙撕开…… 信是孙峪写的,说这两个月军中换了一批中下层将领,虽然地位不显,但好几个都在关键岗位,不知道是何人势力。又说姜寰表现出色,靠自己的努力已当上百户…… 姜寰?是个不错的。他心心念念给他姐姐姐夫报仇,又身负家族崛起之希望,必会力争上游。赵广渊只给他提供了一个机会,短短几月,他就立功不断,当上了百户,是个可用的。 又看着孙峪抄回的几个关键岗位的名单,拧眉,手指敲着桌面,这几个名字他都听过,但他们背后是谁的人,他却并不清楚。 当年外祖和舅父们掌着函谷关,他上头又有太子哥哥,这些事完全用不着他去操心,将来太子哥哥顺利登基,他不过是一个逍遥王爷,年年岁岁在京城富贵圈里肆意快活,没理过这些事。 后来外祖和太子哥哥出事,他也被关进了废宫里,军中这些事务他也没接触到。外祖也没来得及交待他,只偷偷送出一个兵符。 想了想,便让方二传信给路夜。 路夜跟着外祖父日久,被外祖父养大,跟养子一样,这内里的事他知晓得比自己还多。虽说现在路夜对自己还不信任,但他们目标一致。 当天夜里,路夜披着雪花翻进大殿。 两人连寒暄都没有,直入主题,“名单上的人我查了,几个关键岗位换上的都是秦王的人。” “秦王的人?” 赵广渊有些意外,但这意外似乎也没多少。他有预料到不是太子就是秦王的人,至少二人要平分几个岗位,没想到都让秦王一个人独占了。 这赵广涣这么蠢吗?这几个关键岗位一个都没拿捏住? 而且秦王,他自来就知道他野心勃勃,又是组商队,又是插手朝堂,现在插手军中也是预料中的。只是手伸得有点长,都伸到没什么人敢碰的函谷关了。 当年外祖父和舅父们去后,函谷关就成了烫手山芋,军中将领个个避之不及,没人主动请缨接手,几乎都拢在皇上手里,主将和下面将领的任命,兵部都不敢自专,都是要问过皇上的。 没想到秦王一下子安插了这么多人手。 太子知不知道此事呢?赵广渊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路夜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放心,国公爷早前已做过布署,即便这几个岗位换了人,也影响不了大局。函谷关吕氏经营数代,不可能关键岗位没自己人。” 赵广渊扭头看他,路夜却移开了目光。 路夜知道孙家已向越王投诚了,孙闾父子说是回乡,但他知道那父子现在越王手里。除了孙家,邵良一家现在也听越王的。吕国公的左膀右臂现在都投身在越王名下。 路夜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并不插手。 想着投到越王名下总比投诚到别人那里好。至于孙闾、邵良有没有跟越王说吕国公军中的布署,及安置在各处的人手,路夜管不着,越王是要走大道,他走他的小道,两人并不冲突。 只是有些东西,路夜现在还不想透给赵广渊。 赵广渊姓赵,嘴上说着要为吕国公一家平反,可现在就顾着赚银子养兵,做得也没错,但路夜就是觉得速度太慢了。 他等了六年,吕国公一家也等了六年,现在他在京城,看见姓赵的,就恨不得暗中给他们插上一刀。 眼前这个姓赵的,若是不做人,他便留他到最后,总有一天也给他抹了脖子。 赵广渊从路夜眼中看到他浓浓的恨意,忍不住长叹一声。 路夜只想快意恩仇,可他不能。他不能污了先人的名声,他要堂堂正正地还他们一个青天朗朗。 得了路夜给的消息,赵广渊想着既然太子那里不知情,那便透露给他知道,把京城这水搅一搅。 很快赵广涣就收到这个消息。 几个幕僚查了数日,证实了这个消息。太子气得摔烂了一屋子杯盏。 “赵广津,赵广涵!” 这两兄弟,手伸得够长。之前关度被调走,他失了对函谷关的控制,赵广津兄弟在父皇那里又给他上了眼药,他怕父皇忌惮,除了暗中找兵符外,没再插手函谷关事务。 没想到却让这兄弟俩得了便宜。还一下子换了数个将领,且个个都是关键位置。 赵广涣恨不得生吃了那一对兄弟。 “太子,秦王楚王连换几个将领,是不是暗地里找到那枚兵符了?” 赵广涣愣了愣,尔后摇头,“应该没有。暗中盯着的人并未传来他们找到兵符的消息。” 几个幕僚其实觉得那枚兵符随着吕国公的殒落已经失了它的作用,现在函谷关在皇上手里,将来会传到太子手里,很不必要花那么多人那么大精力去寻。它已经是一枚死物。就算秦王拿到,也不能越过皇上去指挥函谷军。 但太子听说秦王一直没放弃寻找,也加大了寻访的力度。就是不想它落到秦王楚王两兄弟手里。 “这消息是谁透出来的?”赵广涣又问。 想到他们在函谷关放了钉子,但这个消息却没有传回,那只能说明秦王事情做得隐秘,只让人以为是正常的调动,且这几个人与秦王的关系不易查出。 那这个消息又是谁传出来的?谁又知道了秦王背后的这个动作? 第一百七十九章 寻珠 赵广涣一边暗查是谁向他透露的消息,一边在朝中打压秦王的人。 没几天秦王一方的大臣就被御使寻到各种错处,被皇上申斥了一遍,弄得灰头土脸。秦王气得砸碎了一屋子心爱的瓷器。 赵广渊收到消息,只是笑了笑。太子和秦王本来就不和,但还努力在他那好父皇面前维持一个兄友弟恭的表相,他不介意让他们撕破脸,让京城的水更浑。 暗里已经波涛汹涌了,可叹他那好父皇还以为天下太平呢。 赵广渊嘴角讥讽。 想着长至已回林家几日了,便让人把他唤来大殿。 “爹!”长至欢欢喜喜地蹦了进来。 赵广渊往他小脸上打量了一眼,“在林家很开心?” 长至连连点着小脑袋,“开心!” 外祖家人人疼他,他和哥哥姐姐妹妹们也玩得开心。在海市他连雪都没看到,可回了外祖家,到处都是雪,白皑皑一片,走到雪深处,都能埋掉他半个身子。 他每天把自己栽到厚厚的雪里,乐此不彼。这几日他和哥哥妹妹以及村里的小伙伴们天天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乐不思蜀。外祖母每天都要站在家门口吼上一嗓子,他才肯回来。 赵广渊看他不过几天,小脸蛋上都被风吹皱了些,两边脸颊红通通的,伸手往他小脸两边摸了摸,又摸了摸他的小手。 “爹,孩儿不冷!”往身上拍了拍,他穿得厚实着呢,里面也贴了暖宝宝,一点都不冷,到了屋里,都要冒汗了。 “你娘不是给你带了擦脸的?没用?”这两边脸颊像是红屁股。 “外祖母也给擦了的。”长至头低了低。就是他回来太开心了,在外头玩的时间长了些。 赵广渊如何不知他回来天天贪玩,盯着他的小脑袋,想喝斥他两句,又想着今年课业上对他管得严了些,整日也没个闲的时候,连双休日都不得闲,回来几天,有些放飞自我,不免就玩得疯了些。 也不忍心责备。 “莫贪玩,冻坏了你娘要心疼。” 长至暗自松了口气,笑着仰起小脸,“爹放心,孩儿有分寸的。穿的多,不会冻坏的。” 赵广渊又吩咐了他几句,想着华国那边练武场地限制太多,便带着他到行宫的一块宽阔地,带着他练了一会武功。一个时辰后才歇了。 长至兴奋得小脸通红,半点不见疲累,蹦哒着跟在赵广渊身后,“爹,还是这边的场地练武痛快。”小区里爹租的那个场地,是练舞蹈的地方,他和爹都要小心翼翼的,施展不开。 而且那边也不能跑马。“爹,你带孩儿跑马吧,孩儿想骑马!” 赵广渊挑了挑眉,方才在冰天雪地里,这孩子没叫苦没叫累,他也多用了一些时间,整整练了一个时辰,他以为这孩子已达极限,没想到竟还有精力想骑马。 心里欣慰。 长至当然想骑马,以前没认娘之前,在外祖家,只要陵园这边来了贵人,他和哥哥妹妹就会跑到外头瞧热闹,看见贵人骑在高头大马神气十足的样子总是羡慕,现在他有娘有爹了,爹还是个王爷,王爷肯定有好马啊。 “爹,你有良马的吧?” 赵广渊低头去弹他脑壳,“爹就算再落魄,良马还是有的。” 长至伸手按着被爹弹的地方,嘴角咧了起来,又很快压了下去,“爹,你想回京城吗?”在这里爹好像很落魄,跟他在京城那些兄弟们比,就是一个弃子。 爹是想回京城的吧,爹在京城还有一座王府呢,爹的爹赐下的。 王府呢,长至还没见过呢。在没认爹之前,他连行宫都只能远远瞧着,这些地方是贵人的地方,他们是不能靠近的。也不知王府跟行宫比起来怎么样。 赵广渊摸了摸长至的小脑袋,“会回去的。总有一天,爹会带着你一起回去。” 长至眼睛一亮,“娘也一起吗?” 赵广渊顿了顿,语气坚定,“是,你娘也一起,我们一家人一起。” 转眼几天过去,长至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外祖一家,回到林照夏身边。 心中虽不舍,但长至看到娘还是很高兴的,叽里呱啦就把这些天发生的事跟娘说了一遍,还把拍到的相片和视频给娘看。 林照夏看着视频里的林家人,看他们从面对镜头的不自然,到面对镜头泰然自若,还能对着镜头跟她叨叨两句家常,不由地对自己不能过去看她们,心里很是遗憾。 “娘你看,这个雪人是我堆的,这个是爹,小点的是娘,中间的是长至!” 林照夏微笑地看着,“你在外头用手机,没被人看到吧?” “娘放心,只有我和家里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拍,有外人在我不掏手机。”长至被赵广渊三番四次叮嘱,这孩子也渐渐变得谨慎,行为处事也更有章法。 让林照夏很是欣慰。 长至回来休息了两天,林照夏和赵广渊便带他出门去诸县。原本就答应了等他放假就带他坐火车,坐飞机,到外头见见世面的,如若不然,长至在林家玩得还不想回来。 而赵广渊也想去那边看看珍珠的养殖情况。在这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珍珠也是可以养的。 父子俩开心又期待地跟着林照夏去了火车站。 父子俩都没坐过火车,进了偌大的火车站,见到密密麻麻的人流不免就有些吓到。 父子俩何曾见过这么多人齐聚在一个地方,不禁有些瞠目结舌。 饶是赵广渊心态稳定,面上也是有些破功。哪怕见过京城中秋、元宵灯节的人潮,跟这一比也是小巫见大巫,这偌大的候车大厅,密密麻麻乌压压一片,人头攒动,连下脚的地方都难寻。 “也是大学生们放假了,又临近岁末,农民工也要回家,这人才多了些。等临近过年那几天,回家高峰期,不止这里,外头都挤满了人。” 过段时间的人比这还要多?父子俩听完有些被吓到。 长至自进了车站,小嘴就没合上来过。他何曾见过这么多人? 在陵村不曾见过,来了海市更不曾见过。电视上虽见过,但也不及亲眼目睹来得震撼。 长至惊叹着这里竟然有这么多人要出远门,而赵广渊感慨的是这里这么多人,却井然有序,连磨擦都没有,可见治安之好,社会之稳定。 若是在大齐,城门口只要聚上这里人口的百之一,守城门官兵就要紧闭城门,持刀枪剑戟相对了,就怕生乱。对这里的井然有序,心中颇有些感慨。 等父子俩看够了汹涌的人潮,林照夏才带他们排队进站。 没有买更好的票,而是特地买的二等座,就是让父子二人感受一下民风民情。 车厢里形形色色的旅人果然吸引了父子俩的目光,等火车一开动,车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色又让他们的目光紧锁,父子二人看得目不转睛,眼睛都不舍得从外头移回来。 出了海市的范围,一马平川的田野风光就展示在父子俩的面前,二人看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要问一问,地里的白色的大棚,田野上的的村庄,房子顶上为什么铁杆要串圆珠子……都要问一遍。 “那些都是庄户人家的房子?” 赵广渊目光惊叹,庄户人家两层三四层独幢小楼房耸立在旷野里,目光所及,肉眼可见的富裕。 “对,江南这边的农村比别的地方要富裕一些。” 何止是富裕一些。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农户了。赵广渊目光盯着窗外,一边惊叹一边若有所思,千年后的世界,已发达至此,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不是亲身经历一番,都不敢信。 而长至小手扒着窗户,半边身子斜着,就没转回来过。 “一会身子要难受了。”林照夏叫回扒窗的儿子。 长至身子坐了回来,眼睛还往外撇着,“娘,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呢!”说完猛地一激灵,急忙从兜里掏手机,“我要把这些拍下来,给外祖父外祖母他们看!” 拿着手机对着车窗哐哐一顿猛拍,这孩子看到什么新奇的,好玩的好吃的没见过的就要拍下来,说是要给外祖父母他们看,乐此不彼。 林照夏看他小脸认真,也不管他了,孩子出来走走,长长见识,于他也有好处。 高铁开了一个半小时不到,就到诸县。长至觉得还没看够,屁股还没坐热就到地方了,下车时还有些意犹未尽,下了台阶通道,还频频回头。 “下回娘再带你去别的地方,坐的时间更久一些的,让你看个够。” 长至连连点头,他喜欢飞机的速度,但更喜欢坐火车能看到这样的景色。“娘,什么时候去?”迫不及待地问林照夏。 果然爹说的是对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路上的风景可太好了。怪不得爹说文人们都要游学,就是要四处走走,才能开阔眼界,长见识。 长至喜欢到处走走。 林照夏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这才到地方,就想去另一个地方了。“有时间了就去。” 长至刚想开口说长至放假了,有时间了,扭头接触到爹凝视的目光,就闭上了嘴。娘说有时间就去,就一定会带长至去的,长至相信娘,不急。 三人出了火车站,先去了预定的酒店,放下行李,略歇了歇,才出来逛。 父子俩都很有兴致,看什么都新奇,没见过的东西都要上前去观一观。林照夏也陪着他们去,一路给他们讲解。 诸县是全国最大的淡水珍珠养殖基地,随处可见的卖珍珠的店铺,价格从几十块钱一斤的,到上万一颗,上十万一颗不等,琳琅满目,闪瞎人眼。 赵广渊一个倒爷,这几个月利用买卖珍珠也狠赚了一笔,来诸县的目的,一是想学习些养珠知识,二是想买些珍珠回去,自然不能放过这机会。 林照夏陪着他一个店一个店的逛,以为长至会觉得无聊,没想到这孩子挑货挑得比他爹还认真。 “我要给外祖母舅娘们挑年礼!” 行吧,孩子知恩,孝顺,林照夏也深感欣慰,陪着他挑了好些。“用长至的钱,长至有钱!” 这孩子攒的钱没地方花,之前投金子到他爹那里得的利钱也帮他存在他自己的账户上,他爹也按着大齐的规矩,给他每月发月钱,他一月也有三百块的零花钱,都存在手机钱包里,这会得了机会,买买买,比林照夏还爽快。 林照夏看着这俩父子,一副不拿钱当钱的样子,啧啧几声,也就随他们去了。 在市里逛了一天,吃了当地的美食,三人都很是满足。隔天又出发去隔壁小镇的珍珠养殖基地参观,那里出产全国近七成的淡水珠,吸引着国内外的客商。 此时已是冬季,这会的珍珠质分泌减少,但也是珍珠色泽最好的时候,小镇上往来客商很多,热闹得很。 三人到了地方,见到开阔水面上的珍珠田,错落有致,冬日凛冽的风吹皱了水面,犯起层层涟漪,只觉好壮观。 到处都有卖蚌开蚌的,现场开蚌,五块钱一个,大小都有,大的有成人两个巴掌大,放一堆任选,有没有珍珠全凭运气。 有点像赌石,但比赌石好,价钱便宜,且出珠概率高。 父子二人都是头一次买蚌,很是兴致勃勃挑了好些。挑好,让人现场开出来,父子二人目光紧张,死死盯着对方的手,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蚌壳养得好,个个都出珠。 大小不一,有圆有近圆有泪滴状的有异形珠还有很小的小米珠。 长至最高兴,每开一个,见厚厚的蚌肉下,珍珠壁里捏出珍珠,就兴奋地哇哇叫唤,赵广渊平时不形于色,但开出珍珠,脸上也露了淡淡的微笑。 父子俩挑了一盆蚌壳,开出来的珍子装满了巴掌大的小盒子。其中还有几颗是6-8mm之间的大珠,颜色还是神秘而高贵的紫色。 林照夏觉得是珍珠场挑漏了才让它们流出市场,让他们捡了大漏。卖蚌的老板见紫珠品质好,要花二百块一颗回收,父子俩谁都没答应。老板加了价也没答应。 “留给娘做首饰。” 把林照夏感动得不行。 三人在小镇上的养殖基地转了一天,隔天又去了华东国际珠宝城。这珠宝城比海市的珍珠批发市场大多了,价钱也更优惠。三人又在里面挑了好多,挑珠子也挑各种珍珠首饰。 父子二人买买买得欢,要不是林照夏拦着,他二人差点花暴账户。 在诸县呆了三天,三人才带着满满当当的货物回了海市。 回了海市,赵广渊就带着诸多货物回了行宫。也是他回得及时,从宫里出发的人,已到了镇上。 第一百八十章 真亦假假亦真 秦王楚王以为西北军将领调动之事做得隐秘,没想到竟被太子发觉,还引得皇上在朝堂上申斥他们的人,心中暗恨。 尔后又听说太子暗中打听背后透露消息之人。 双方竟神奇地达成一致,均怀疑到赵广渊头上。 虽双方幕僚都认为越王被禁皇陵,身边无人可用,可这兄弟俩疑心未除,借口年节将近,伙同京中其余兄弟送了年礼到天寿山。 早两天这批人马到达天寿镇时,曹厝、方二就急得团团转,殿下已有两日不在行宫,本以为无事,没想到京中竟派人冒着风雪提前送了节礼来。 还都是几位王爷的门上,还纷纷表示要面见。 曹厝无法,只得暗中命方二把进山的路用风雪阻了,足足清了一日的雪,等队伍进山,又打发他们到偏殿住下休整,盼着殿下能及时出现。 好在赵广渊也知年前事多,并末答应长至留在诸市多做逗留。 “殿下,你可算回来了!” 曹厝如落水之人遇到浮木,“他们昨晚就住到偏殿了,一来就说要拜见您,我推说殿下身子不适,拒绝了,但想必一会天再亮些,他们就该登门了。” 赵广渊瞥了他一眼,“你急什么,本王是想见就能见的?” “若只是管事之流,拒了也就拒了,只是秦王和太子那边还派了长史来。这就不好拒了。”万幸殿下今日回来了,不然他要如何找借口? 又说,“他们随行还带了太医!”若他说殿下起不来床,那太医就要冲进来了。 “太子和秦王派了长史来?本王都这么受欢迎了?”还随行跟来了太医?怕不是担心他又行了,又生龙活虎能生他个十个八个儿子了吧。 赵广渊目光冷凝,如淬了寒冰。 一夜好眠后,日头高升,东宫长史,秦王府长史齐齐登门求见。 “越王今日身子可好些?秦王说皇陵寒凉,忧心越王身子,命我等带了太医过来给越王探探平安脉,不知越王可起了?” 曹厝给两位长史行了礼,面色忧愁:“我们王爷……哎,这天寿山一入了秋,那风就呼呼地吹,一落雪,就没停过,有五六个月我家殿下都要在屋里烧火盆的,我家殿下这些年可太苦了……” 曹厝背过身去抹眼泪,呜呜有声。 两位长史对视一眼,面色哀凄道,“越王受苦了,太子和秦王常在皇上面前为越王求情,希望皇上能准许越王回京城王府休养……” 话未完被曹厝打断,眼睛晶晶亮,眼角还挂着泪,“真的?皇上可答应了?我们殿下能回京了?太好了,我这就给殿下收拾行李去!正好和你们一起入京,人多也好照应!” 转身就想跑,太子府的长史张着嘴巴还愣在那里,秦王长史一下子伸出长臂拽住曹厝的衣袖,“曹公公且慢!” 曹厝被拉回来,神情不悦,“我们殿下身边没几个得用的,虽说他也没多少行李,但收拾起来总归也要时间,我着急给我们殿下收拾呢,两位何故拉着我!” 一脸愤愤,控诉两位长史耽误他给越王收拾了。 两位长史目光尴尬,“皇上那边并末下旨,但想必也是快了。太子和秦王不会忘了越王这位兄弟,定会不吝帮着求情,让越王早日归京。曹公公大可放心。” 曹厝哼了声,扭过身去。 秦王府长史哄了他几句,曹厝这才又转身回来,那长史松了一口气。 “曹公公见谅,我等此番前来,是因年礼将近,秦王和太子惦记着越王,命我等前来探望,并送些得用的东西,请公公帮忙通报。” “殿下不在宫内。” “啊?”不在宫内,心里滴溜溜转开。 曹厝看他们,“你们真要找殿下?非见不可?” 两位长史齐齐点头,当然非见不可,不然何苦派他们冒着风雪来此一趟。“请公公帮忙通报。” “那跟我来吧。” 两位长史急忙跟上。结果越走越偏,而且,到了地里?这? 曹厝也没管他们有没有跟上,径直走到一处半人高的矮棚处,在厚帘子前站住,往里扬声:“殿下,京中来人,求见殿下。” 两位长史一脸惊疑,高一脚矮一脚地走在田梗上,不一会,脚上的鞋就被雪水浸湿了,两人眉头深皱着,还不好扭身回去。 等听见矮棚里传来:“何人要见我?”神色一正,便跟着曹公公猫着身走了进去。 外前白茫茫光亮一片,进了矮棚眼睛一黑,两位长史眯了眯眼睛才适应了棚子里的亮度。 抬头就见眼前,一瘦削男子正弓着身拿柄锄头正看着他们,身上灰白的厚棉袄,脚上棉鞋套草鞋,已湿了大半,两只裤脚卷着,裸露在外的脚裸子冻得通红。 这是,越王? “你们是何人?” 两人急忙行礼,棚子太矮,俩人差点往前扑倒在菜地上,急忙半弯着身子,“见过越王,”忙自报家门。 “你们是东宫长史?秦王府长史?” “正是,我等奉太子和秦王之令,前来探望。” 两人说完见越王没有出声,也只好维持着半弓的身子,目视面前的,菜地?不敢抬头。想着越王可能没见过他们,故打量时间久了些。 赵广渊确实没见过他们。他来皇陵的时候,他的兄长才过世不久,那会赵广涣还没被策立为太子,而秦王也才封王不久。 “东宫长史?秦王府长史?”赵广渊悠悠出声,声音缓而慢。 两位长史正想应是,又听见越王悠悠说道:“那,我越王府的长史呢?” 啊?越王府长史? 是啊,越王府的长史呢?没有,越王府没有长史。 应该说越王府只有空空一座王府,至多里面有一些仆从打扫看守院子。一应属官一个没有。长史、司马、主薄、功曹等等,一概没有。 连护卫府兵都未曾安排。 不知是皇上忘了,还是本来就没想配置。两人暗地里打了一个抖,不敢多想。头伏得更低。 “那就是没有了?” 两位长史头又再低了一些。 听着越王气弱且带着些感伤的语气,忽然觉得他们为什么要跑这一趟?越王要什么没什么,大冬天的还要亲自下地干活,这样的越王手能伸到函谷关能伸到西北军那边去? 说给别人听,别人都能喷你一脸口水。 “殿下,咱们养不起那么多人,您还有老奴。” 两位长史听着曹公公的哭腔,更觉得那些嚼舌根的人过份。为什么要逮着一个人踩?还非要踩到最深的泥里,使之不能翻身的那种? 何苦。 最后赵广渊看他们在矮棚里伸不直腰,便听曹厝的劝带他们回了行宫。两位长史似乎忘了他们来时的目的,递上礼单,说了几句吉祥句,就想走,连太医似乎也忘了。 走时,还是曹厝想了起来,“你们不是带了太医来吗,能不能给我们殿下看一看?这山里缺医少药,我们殿下除了行宫和皇陵,别的地方也去不了,山外的大夫冬天进山也不容易。” 求着他俩,这才把太医唤了来,给请了个平安脉。 结果就是,“殿下早年亏损太过,身子还是要慢慢养着。冬日寒凉,还是在屋里以保暖为要。” 曹厝一听,立刻又给赵广渊腿上加盖了一床厚被子,火盆也搬近了两个。 “殿下,老奴说你不听,但太医的话您还是要听的,这大冬天的,咱也别吝啬那两个钱了,请陵户们帮着照料那些菜就是,何必亲力亲为。” 两位长史和太医一听,低着头不敢看越王,好像屁股着了火,急忙请辞,不肯多留片刻。啥啥打探的,皆不管了,这还用得着打探? 屋里伺候的人除了一个老太监,还有别人? 只一上午,京城派来的一大队人马就哗啦啦走了个干净。 赵广渊听着汇报,面无表情,已换好衣裳,曲着一条腿歪在榻上,望着窗外,不知想些什么。 曹厝和方二见着这样的他,只觉心疼得紧。该死的,这些人在京城吃喝的喝辣的,日子富贵悠闲,非要没事找事,还派长史过来打探! 捶死他,捶死他,捶死他! 方二扭头见曹厝正捶着一个布偶靠枕出气,忙一把抢了过来,“它又没惹你。”把靠枕放到腰后,舒服地歪着。 曹厝气恼地瞪了他一眼,看向赵广渊,“殿下,咱要不要出口气?” 赵广渊悠悠看他,“这不是挺好的吗,这趟他们可送来不少好东西,那布匹加起来都两车,你带着方二一人挑几匹去做冬衣。” “谢殿下!”方二高兴地咧嘴。 他光棍一个,以前还有大哥帮他操持,现在大哥去越地,没人帮他操持这些,现在行宫里一堆年轻的绣娘,他也不想弄得太糙,正好得了布,请她们帮着做几身鲜亮的衣裳好过年穿。 “你就惦记吃穿!”曹厝不满地斥了方二一句。 赵广渊看得好笑,安抚他,“何必与那起子人治气。兵来将挡,怕他们做甚。” 今天查探了一回,怕是能暂时打消京中刺探了。正好他可以松快地陪夏儿和长至过个好年。 两位长史马不停蹄回京复命,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越王在皇陵的情况。 太子和秦王楚王总算是消了一些怀疑,越王身子亏了,在皇陵又限制了行动,便只能种地养花抄经消磨时光了。 “越王提到了王府的职官?” 两位长史不敢瞒,又因着对越王抱了一丝同情,便把彼时越王悲伤的情绪又扩大了一倍,“越王听说我二人是长史,打量了我们一番,便问起越王府的长史,属下不敢应。越王便没再问。” 太子和秦王听了汇报,也是叹了口气。 皇上封了几个成年王爷,为堵天下臣民之口,越王身为元后嫡子,不可能不封,还封了个最大的王府给他。可就是没给配备相应的属官。 没人敢提,所有人也都忘了一般。 太子和秦王听了回报的消息,便也不再派人盯着皇陵那边,只互相盯着,及盯着京中其余兄弟的动静。 而东宫和秦王派了长史至皇陵探望越王,及之后的禀报,很快就传到了皇上耳朵里。 在一日齐亲王进宫,皇上和齐亲王对弈之时,皇上忽然说了一句,“越王府职官似乎还没安排。” 齐亲王手上一顿,皇上这是想听他的意见?这事他可不好开口,说什么都会惹得皇上猜疑。 “皇兄想必有自己的打算。” 皇上往棋盘上落了一下,手又伸到棋盒里拿了一枚,“皇弟认为呢?” “这事臣弟可管不着,自有皇兄操心。臣弟这些日子忙着府里的事,焦头烂额,我书房那几条鱼因着天气冷,还死了一条,臣弟这心疼得直抽抽,哪有心思管着外头的事。” 皇上就笑了起来,目光看向御书房透明鱼缸里的悠闲地游来游去的那几条金龙银龙,笑得欢快。 “定是你府里照料得不够精心,你看朕这几条,哪有冻着的样子。” 齐亲王便离开棋桌跑去缸前去看,“可不是,瞧着更精神了些!皇兄你是如何养的,也教臣弟一两招。这鱼可太贵了,臣弟的比皇兄的小,还要一万两一条,而且有钱还买不着,可气煞个人!” 皇上看他气恼的样子,哈哈大笑,也离开棋桌,走到鱼缸前,向齐亲王面授起养鱼经。 而关于越王府属官问题,也再没有了下文。 行宫内,赵广渊把密信放到灯烛上,一会的功夫,那纸就燃尽了。 曹厝观他脸色,安慰道,“殿下,没有就没有吧,咱领的份例不高,还得花钱养着他们,不划算。而且咱们又回不了王府,干嘛浪费米粮养他们。” 话虽如此,心里也为殿下叫屈。他们殿下是元后嫡子,太子都不及殿下的身份贵,竟敢这样对他的殿下! 曹厝背着赵广渊飞快地在眼角上抹了一把。 赵广渊看到,就笑了笑,“你方才不还安慰我?自己倒是哭了。咱这回因为这得了多少便宜,宫中又打发人送了一趟年礼,这就几天收的,加起来比前面那六年都多上几倍。你还不开心?” 不开心!有什么可开心的?殿下都被人欺负死了。 捶死你,捶死你,捶死你!拿着靠垫出气。 赵广渊摇了摇头,“你去收拾一下,登记入库,挑几匹好的,送林家那里一份,吃的喝的也送一份。另赵陵丞,魏把头那里也送一份。” “那小殿下那边?”殿下说小殿下和他母亲在一起,曹厝就上心了,也不知王妃长什么样子,他也不好多嘴问。 “长至那份我会亲自挑选。”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夫妻合力 年节临近,华国大街小巷喜庆热闹,满街的红,红旗烈烈,灯笼高挂,赵广渊游走其中,布满阴霾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常跟吕善长感慨,恨不能托生华国人。 每每这时,吕善长就会看着他的身份证件,嘴角扬着没舍得合上。 不能托生华国又如何,他这半路空降来的,也一样是华国人。后半辈子好好过,过得甜过得热闹,有了前半生的苦,才显得这后半生格外的甜。 赵广渊看他一副适应良好的样子,常想不如就抛开一切,学着吕善长这般了。 可心中大事未了,半夜梦回总是嗟叹,看着身边躺着的爱人,还是觉得像梦一场。白天醒来,总舍不得与她分开片刻。 这个年,他要与她共度。他有她相陪,不会孤单。 更加珍惜与林照夏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光。 这日晚上,长至结束在小区练武厅的武术课业,赵广渊一刻都没耽误,关了门就领他回家,又有两个小时没看到夏儿了。 客厅里静悄悄的,书房门关着,知道林照夏在忙,父子俩也没打扰。 先安排长至去沐浴,才轻轻推开书房的门,见林照夏正在埋头敲键盘,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林照夏正在创作自己的剧本,正沉浸在一场又一场的剧情中。 夜,外,内。 城中小巷,数个黑衣人在屋脊间起落,巷子中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不时响起刀剑相击声,一处柴门被大力踹开。 沈广渊:捉活的! 众属下:是! 屋门被一一踹开,衙差涌入各处翻找捉人,片刻后,俩衙差把一男人摁倒在沈广渊面前。 李异:是你? 沈广渊:你以为是谁。 李异:没想到你命挺硬,那么多人都杀不死你。 沈广渊:就凭他们?李异,把账本交出来吧,你如今已经是弃子,那位现在自顾不暇。 …… 林照夏正想着,是这场戏就让李异下线,还是留他一条狗命再来个反转?有些犹豫着两手停在键盘上。 见她许久没有动作,赵广渊出声:“怎么了?” 林照夏吓了一跳,回头看是赵广渊,瞪了他一眼,“怎么来了不出声?”悄悄猫背后吓人。 赵广渊浅浅笑了笑,“怕扰了你。” 拉起她,自己坐在椅子上,又把林照夏拉着坐在自己大腿上,脸贴脸的与她腻了一会,听着林照夏的困惑,目光移到电脑上。 “古装权谋戏?是刚接的那个竖屏短剧的活?” “不是。那个活不急,那边要定主题,我还等那边通知,还没下笔,这是之前写了一半的传统电视剧本。” 赵广渊还没正经看过她写的剧本,知道华国的女子和男人一样,都要工作养活自己,没有大齐的出嫁前拼爹,出嫁后拼夫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心疼林照夏要接活赚钱,本想跟她说,自己能养得活她,但知她有理想有抱负,就没开口过。但凡她喜欢做什么,他都在背后默默支持。 赵广渊见她想听自己的意见,便专注地翻看起她写的剧本…… “我总觉得写得有点薄,李异这角色要不要再留他一留。” “李异已没有利用价值了。” “不用留他吊出后面的大鱼?” “留下的作用不大,已是弃子。沈广渊手中拿到的账本不管真假,都用李异的死告诉那些人,账本他已拿到,引他们生乱,再一举擒获。” “可这样,就感觉太薄了。”似乎不够狗血,戏剧性不够。 赵广渊愣了愣,他的想法里,办案就是要速战速决,方能节省人力财力,同时也是安抚人心稳定政局。此案已到李异这关键一环,他一死,账本拿到手,后面的人陆续会出水,案情很快就能结束。 但林照夏是在写戏,不是在办案,戏要好看,要狗血,要反转再反转。可她现在没想到反转的点在哪。 “那你这样,假设这个李异是假的,只是个替身……” 林照夏眼睛一亮,扑倒在他怀里,“对对对,你的思路更清晰。你快帮我改改!” 抱着他的脖子,送上一个香吻,都忘了这还有一个古人在这里,这什么古装权谋,浪费了她多少脑细胞,这不妥妥还有一个工具人在这里吗。 “工具人?” “不是不是,”林照夏嘿嘿笑了笑,“我请你帮我润笔,我对古代这种办案查案,还有朝堂各种关系这些,哪有你熟,你给我好好讲讲,我一边写你一边帮我改,咱们夫妻联手,共创这个剧本,写完一定能把它卖出去。” 大卖特卖,卖完立刻就能立项,投资立刻到位,立刻投拍的那种。 赵广渊看她一脸期待,微笑地点头,“为夫甘愿服其劳。”在她嘴上啄了啄。“沈广渊?” 林照夏看着他笑,“这不是懒得想名字吗,而且我觉得广渊这名字特别好,好听又好记,挺好。” “何不干脆叫赵广渊?”连姓都省得想了。 “嘿嘿,因为赵广渊在我心中独一份啊。没人能替代。” 就一句调侃的话,引得赵广渊心动不已,按着她亲了半个钟,差点就地法办了。 许久后,两人目光才又移回到电脑了。一起翻看着剧本,赵广渊很快就指出一堆问题…… “你这凌波微步,移动换影,这什么飞叶拈花的,这武功是不是太厉害了些?”在大齐他就没见过这么强的高手,就差腾云驾雾了。 “嘿嘿,你尽管提意见,不合理的地方我立马着手改。主打一个听话。” 林照夏工具人当惯了,之前被虐的历史还历历在目,一句台词都能改七八稿,脾气练得极好。自己男人能提宝贵意见,那必须要听,合适就改,主打一个听话。 而且赵广渊在古言台词的运用方面秒杀她,一眼看过去就能指出哪些不合理的地方,她如获至宝,改得那叫一个积极。 两人配合极好,几天功夫就把前面写了一半的剧本全改了一遍,后面一半的剧本,也写完了分集梗概。这么下去,年前她就能创作完这部剧,年后就能找找人脉,卖本子了! 很快,腊八粥吃完,就到了年前几天。 赵广渊把那两套婚服赶制出来了。 拿到婚服的那一刻,林照夏都惊呆了。这是婚服吗,不,这是艺术品!这该是罩在玻璃罩子里供万人瞻仰的那种。 “这也太漂亮了!” 大红色的婚服,雍容华贵,龙凤呈祥的大片刺绣,就像活了一般,轻轻一抖,龙与凤似乎要交颈飞天而起。 赵广渊站在一旁看她一副欣喜的样子,满脸宠溺。他会给她更好的婚服,比这个还要好的婚服,独属于她和他的。 “收他们一百二十万,真的是白菜价了。”林照夏后悔不迭。 就这手工刺绣,就手艺就价值千金。 赵广渊只是笑笑。有了这两件成品,以后他们会接到更多活计,价格也会水涨船高。这两件不过是块敲门砖,总有识货的人会来找他们的。 华国有钱人不少,这些天他已经从林照夏的视频上看到了观众的购买力。听说现在华国人结婚,举行中式婚礼的变多了,有钱人自然会选择买一套自己专属的婚服,而不是租。 市面上的那些中式婚服,他看过了,样式好看是好看,但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太过千篇一律。 有了这两套婚服在前,相信夏儿能接到更多这样的单子。她也不用接普通件,就接高奢定制就行。 因为这两件婚服是剧服定制,大婚的戏还未拍到,柏导那边要求,成品视频不能播放,还是要给剧组留些神秘感。 所以林照夏并没有把成品视频挂到网上,只把男女婚服的大拖尾展示到视频上。 就这,视频点赞收藏就超过三百万,评论也破了百万。 再一次火爆出圈。 “我发誓,这决对是我平生看过的最好看的中式婚服,没有之一!” “太漂亮了,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形容。” “up主在海市吗,你们的店在哪,我要上门找你们订做,明年三月我结婚!” 林照夏的后台私信再一次爆了。看不过来,根本看不过来。 商品那里挂的订制婚服,订单也爆了。 林照夏灰头土脸,捉了赵广渊这个壮丁来干活,连长至都被捉到一旁帮着登记,做些小活,三人根本忙不过来。 “要不要请人?在小区里另外租一套房子,当做工作间。”赵广渊看她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电话接到爆,就没停过,心疼不己。 虽然他现在养着万余人,天天在烧钱,大头兵们一个月光晌银就要数万两,还要吃喝,买马匹,各种军需,武器,赚的根本没花钱的速度快,逼着方大、孙闾这两个统领时刻都在想着如何赚银子。 能多赚些钱他当然乐意,但让林照夏太辛苦,他是不乐意看到的。 “现在不是请人的问题,是这么多订单,你能接吗?别误了别人的时间。那十个绣娘,你要退给蒋家了吧。马上过年也不能不给人家放假。” “绣娘的事你无需操心,我忘了跟你说了,前几日蒋家已把她们的身契给我了。” “真的?十个绣娘,蒋家就舍得全部给你了?那些绣娘也都同意?”毕竟人家呆在京城好好的,跑到山里猫在皇陵里,没准心里有落差。 赵广渊却说她想多了,“我再落魄,也是一国亲王,跟着我不比跟着蒋家强?” 那些绣娘心里自然会权衡,且她们都是签了死契的,自然是主子如何交待,她们便如何听从。 林照夏瞪着眼睛呆了呆,她都忘了古代还有身契这种东西。 没人权啊没人权,都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了。 赵广渊在她额上敲了一记,“为夫自然不会亏待了她们。拿到的利钱也会给她们丰厚的抽成,跟着为夫,不比跟着蒋家强?” 活接得多,她们就拿得多,过个几年,到婚嫁时,赵广渊放了她们的籍,她们揣着这一笔身家在夫家也能过得好一些。 “而且不只这十来个绣娘,你二哥在昌平县附近,及京城,都物色到不少人手,接的活自然是可以排得开的。只是你这还得招一两个客服来帮你接订单,做各种售后。” 夏儿现在一天中接电话就没停过手,打电话咨询的,问价的,就没断过,还有那些帕子荷包络子布料那些,量大,还要发快递,做售后,她根本忙不过来。 “行吧,那再招两个客服。”没想到这副业红红火火,压过了她的主职工作。 这几天都没动过键盘了。 便在网上发布了招客服信息。同时又在小区里寻了一处空屋租了下来,准备做工作室。 如此,又忙碌了几天,年越来越近。 忽然接到张敛秋打来电话,问林照夏过年回不回杭城,她刚好有几天假,要不要一起去新马泰逛一圈。 还说正好带那三个大齐人到国外开开眼界。 林照夏想着吕善长这半年来开店辛苦,也没带他到外头走过,长至和赵广渊也是没出过国,便应了下来。 张敛秋又说起他们剧组收到那两件婚服的反应…… “你是没看到,拿到你那两套戏服,我们全剧组人都围着看,眼睛都直了,不住嘴地夸,我们制片人导演恨不得罩个玻璃把它们供起来,说这是艺术品啊,哪里是戏服。我们制片人原本还心疼多出这一笔费用,现在却觉得你给的价太实惠了。说剧组捡了大便宜。还说拍完戏,就把这婚服捐到相关的艺术中心去。” 到时候对剧组也是有极大好处的。 “你们这手艺实在是太好了,估计下部戏制片人还要找你借头饰做戏服。” 张敛秋私下里也帮林照夏接了好多订单,她姐们赚到钱,她名气打出去了,妥妥双赢。 林照夏听了很是高兴,“那这次去国外旅游的费用,我全包了。”都是敛秋给她介绍的活,她也正想回报一二。 两闺蜜就这么愉快地定好了旅游计划。 “对了,我在隔壁剧组看到你那便宜妹妹了,她是不是去换脸了?”张敛秋又问了她一句。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同 听张敛秋说到林嫣然,林照夏才想起她在林嫣然朋友圈看到的相片。 之前林嫣然跟她借钱,说要去国外做微整形,林照夏是不同意的。 她本身是一个编剧,笔下有过很多人物,相貌性格皆不同,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特点,如果都整得大差不差的脸,并没有辩识度,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而且现在很多导演明确表示不要整容脸,在拍特写镜头和近景的时候,面部表情失真不自然,影响整剧观感,现在很多观众也不喜欢看到满屏的僵硬脸。 她善意的提醒过,但林嫣然不听。说像她这样半道出家的,没资本没人脉的,连进圈的机会都没有,就只能靠脸。 劝不动,林照夏也就不劝了。 她在林嫣然的朋友圈里再看到的林嫣然,确实变化很大,拍的自拍很好看,不说张敛秋,她都差点没认出来。 在手机这头嗯了声,“我差点也没认出来。” 张敛秋一听她还借出去五万,忍不住叨叨了林照夏几句,但也知道林妈开口了,林照夏也为难,便没有多说。 只道:“你那妹妹是个能豁得出去的,几个月前还只是跟横店大多数群演一样,今天有活明天没活的,有上顿没下顿,现在已经越级当了角色演员了。” 张敛秋啧啧感慨,她跟着关依依天天跑剧组,形形色色的演员她都看在眼里,群演是怎样的存在,她当然清楚,很多人穷其一生可能也只是个群演。 演员这条路本来就难走,没资本捧,没平台帮着营销,凭自己去闯,根本就没有出头的日子。 可林嫣然却跃级当上了角色演员了。 张敛秋都不由得佩服她的运道。 “她很清楚她要的是什么。”林照夏说道。目的性很明确的人,比没有规划没有计划的人更容易成功。 林照夏有时候挺佩服林嫣然的勇气,换成她,是没胆气独自一人去趟这么艰难的一条路的。 林嫣然可能也知道自己其它条件拿不出手,一些工作她又不愿意去做,难得找到一条自己想走的路,闷着头就往前闯。 俩闺蜜从林嫣然说到大学时的同学朋友,林林总总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毕业后大家各自奔忙,各有各的路,都不过是为了生活。 “韩洋没再联系你吧?” 林照夏摇头。她和韩洋最终成了彼此朋友圈里的朋友。 但林照夏是个惫懒的,她一两个月都不发一条朋友圈,韩洋就算想关心想点赞也无从下手。两人跟大多数大学情侣一样,终是要相忘于江湖。 年前的时光忙碌又清闲。 赵广渊那边,自从京中来了一批人送节礼之后,几乎没什么人再来了,宫中送了份例之后,再有来人,都是不需要他亲自出面的。便大多数时间都在林照夏身边,帮她处理网店的事。 帮她面试客服,接订单派单寄快递,有时候也帮她看剧本改剧本。 他对林照夏写的竖屏短剧本不太看得来,眉头皱得死紧。林照夏一看,乐得不行。“不喜欢?” 他看她那部古装权谋剧本不是挺津津有味的?还跟她探讨后续剧情,给她分析人物,讲解朝堂及各衙署事务,怎么这种轻松的坚屏剧本就看得跟吃了中药一样。 赵广渊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也不知如何表达他的观感,就是觉得不太合理,“我还是更喜欢那一部剧本。” “是不是觉得不太符合逻辑?” 赵广渊点头,“是有点。” 林照夏便跟他普及了一番竖屏短剧,又坐他怀里与他一起看手机上热门的一些短剧…… “这坚屏短剧跟传统剧不太一样,它时间短,一两分钟的戏是没法交待太多的,逻辑倒是次要的,最主要是情绪……” 竖屏短剧她也是今年才开始写,为了学习,已花费了近千元看剧,也算有一些研究心得。 赵广渊陪着她看了几场戏,说还是更喜欢传统剧,林照夏笑了笑,也没打算改变他的想法,便找了一部电影两人歪在沙发上看电影。 赵广渊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冬日里很寻常的一天,他什么都不用操心,外头冬风冷凛,屋里却暖和温馨。他懒懒地歪在自己家里,身边有挚爱的人相伴,恨不能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林嫣然拍完戏从剧组出来,接到了林妈的电话。 年节将近,林妈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林嫣然这段时间新签了一部戏,女三身边的丫环角色,有台词,戏也少,刚进组,很珍惜这个机会。 “妈,我们剧组只放除夕和初一两天,除夕一早我就回去,只能在家呆一个晚上。” 林妈有些失落,“怎么只能呆一晚。你们剧组怎么过年也不放假。” 叨叨地说了几句不满的话。 林嫣然听了有些不耐烦,“妈,不放假还不好啊,说明剧组活紧。现在多少剧组都没有开工了。” 而且她得到这个机会多不容易,恨不得就留在剧组了,哪怕帮闲,也愿意留下让导演看到她的努力和辛苦。 她上镜机会不多,但平时在剧组如果能在导演和制片人面前多露露脸,得到剧组的认可,她以后的机会也会多起来的。 “那总不能不让人过年啊,三天假都没有啊。” “林照夏不是清闲吗,你和爸也不缺人陪。妈,我还有事,先挂了,除夕到家吃中午饭。”就把电话挂了。 刚收了电话,正要打车去租住的地方,手机又响了,以为林妈打来的,并不想接,撇了一眼,见是赵博,犹豫了一下,按了接听。 脸上已是堆了笑,“博哥!”声音里透着欢喜。 “你这小丫头,怎么把哥忘得一干二净了,新签了戏这种喜事,也没跟哥说一声。” 赵博也没想到一个初闯横店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短短几个月就成了角色演员,凭自己的能力都能接上戏了。 这段时间林嫣然没联系他,让他有一种已脱离他掌控的感觉。 “我这戏接得急,又听说你去象山了,就没跟你联系。这不刚想给你打电话呢吗。” “是嘛,小丫头还想着哥呢,哥听了高兴。你那戏的副异是不是姓单?哥熟着呢……” 林嫣然闻声知雅意,“哥你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有,谁约都可以没空,但你的约哥必须有空。” 两人便说定了地点,林嫣然便打了车过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顾虑 林嫣然连着在赵博那边厮混了几晚,没得到她想要的,渐渐有些不耐。 她想得到更优质的人脉关系,得到更多露脸的机会。而赵博只是一个群头,认识的人都是很粗浅的关系,再往上的人脉有限。 但林嫣然也知道赵博曾经是她的贵人,在横店娱圈里混迹多年,她也不敢轻易得罪了赵博。 耐着性子陪了他几天,才以剧组要拍夜戏,脱身出来。 没等松一口气,又接到养父卞余的电话,问她过年能不能回家呆一两天。 林嫣然烦得不行。 自从拿到卞家的二十万,卞余几乎天天给她打电话,生怕她跑了一般,她就算不接,卞大鹏那个便宜弟弟也会每天在微信上问候她无数遍。 林嫣然有些后悔拿了他们二十万了。 “爸,我才接到一个新戏,现正忙着呢。过年都不放候,杭城我都回不去。”更何况达城那个山沟沟。 卞余好不容易用二十万与大城市的养女搭上关系,现在眼看着她就要飞黄腾达成为大明星了,哪里敢把关系弄僵。 忙安抚了她几句,“爸知道爸知道,你们拍戏的都忙,你弟弟也说你们没有休息的时候。那等你有空了定要回家来看看啊。” 林嫣然敷衍地嗯了声。 刚要挂断,卞余又说道:“那钱有一大半是家里准备给你弟弟的彩礼钱,都给了你……” 林嫣然眉头皱得死紧,“我知道呢爸,我一有钱就会还给你们的。” “没有没有,爸不是催你还钱。你弟弟也说他还小,不着急。但他现在也没份正经工作,你看你那边有没有活帮他安排安排?” 林嫣然忍着气,“我这边的活他做不了。我现在也是个新人,就算安排他,也是个搬搬抬抬的体力活,还是等我这两年混得好了,再给他介绍一份轻松些的活。” 卞余得到承诺,高兴地很,“好好,体力活是赚不到什么钱。”在大城市做些体力活,能赚多少钱?连回家的路费都省不出来。他也不想儿子去吃那个苦。 “那你帮你弟留意着些。你要有困难就跟家里说。” 林嫣然应了声,“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卞余还有话没说完,忽然被挂了电话,心里有些不舒服。等卞大鹏回家的时候,忍不住跟他叨叨了一句。 卞大鹏还没说话,毛白花在一旁听了,又忍不住说林嫣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之类的话。 生怕家里的钱打了水漂,催着卞余要林嫣然还钱。她儿子的彩礼钱全给了出去,她心疼得直哆嗦。 卞大鹏还做着跟在林嫣然屁股后吃香喝辣的美梦,哪里会让毛白花坏他的好事。 “妈,你不懂就不要多嘴。我姐在家里养了那么多年,你瞧你说的什么话。我姐好了,她能不记得我?她在那个家也没个兄弟,不靠我帮衬靠谁。” 毛白花不敢高声,但还是小声嘟囔着说着不满的话。说林嫣然自从被认回后,一次都没回来看过他们,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卞余被毛白花的这句话戳中,想起林嫣然强硬地挂断他的电话,不满地附和了一句,“话都没等我说完就挂了,我还想跟她说,毛东胜想要她的微信,想问她能不能给呢。” “爸!”卞大鹏跳脚,“你不会给他了吧?” 卞余被吼得吓了一跳,“没给。” “没给就对了。他那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姐将来一个大明星,能看上他?” 毛白花不满,“要不是你姐被认了回去,现在已经是他老婆了,孩子都生了。” 毛东胜虽然年纪大了些,三十有余了,但毛东胜家里愿意给十八万八彩礼。 她原本想着,嫁了这个便宜女儿,儿子的彩礼钱也有了,家里攒的钱还能起几间新房子,没准也能盖上两层的楼房,哪里知道婚没结成,她就被认了回去。 “妈,你可别再说我姐和毛东胜的事了。过去的事别再提了,我姐现在不一样了,我姐将来会走越远,我姐在天上,毛东胜在地上,他俩根本就不配。” 那什么十八万八,将来他姐接一个通告就几百万上千万的,能看上他那个? 又叮嘱卞余,千万别让毛东胜坏了他姐的名誉。千万不能给他微信。卞余没敢跟儿子说,他借的那九万块里,有五万是跟毛东胜借的。 心虚地不敢看这个儿子,毕竟还要靠他养老,便只嗯了声。 另一边,接到林妈的电话,林照夏跟赵广渊商量起过年回家的事。 赵广渊想着他和林照夏已经登记结婚,正该以女婿身份上门正经拜访,但林照夏有顾虑,她现在还不想带赵广渊回林家,而且长至要如何交待? 她很头疼。她没法解释她生了长至这么大一个儿子出来。 难道说长至是赵广渊带来的儿子? 那林爸林妈会多想的。而且她担心林妈会没完没了的打扰这个女婿,可能还会让他帮林嫣然。林照夏很头疼,想着能拖就拖。 赵广渊听她分析完,点头,“依你。你要有顾虑,我便带长至回大齐过年。等你从杭城回来我们再回来。” 只要林照夏不是想藏着掖着他,不想公开她与自己的关系,那他就没什么反对的。 虽然不能与林照夏一起过年,虽然有些遗憾,但他理解她的顾虑。 林照夏怕他多想,坐在他怀里,头靠在他的脖颈处,“我妈自从认回林嫣然后,她心里除了我爸,就只有林嫣然,处处为他们考虑,有时候做事让人很不舒服,但他们养了我十多年,再如何,这都是我要尽的孝道,但他们不能要求你什么。我现在不想你因他们而困扰到。” 赵广渊在她颈上细肉处啃了又啃,似乎极其美味。 “我懂。我们夫妻之间毋需解释,我心里只有你,旁的,也只是因为你。” “嗯。” 长至听说不能和娘一起过年,嘟着嘴不开心。 林照夏安慰他,“如果外祖父母和冬雪他们知道你能回去陪他们过年,该多开心啊。” “可我想跟爹和娘在一起过年。” “娘很快就会回来啊,而且你忘了吗,我们年里还要一起去国外玩啊。” 想到年里要一起去国外玩,长至又开心了起来。高高兴兴地和爹娘去购物,买各种年里要用的东西。 很快就到了除夕这日…… 第一百八十四章 没说实话 除夕日,天寿山下家家贴桃符,白雪笼罩下的陵村,多了几许颜色。 林秋山家里,过年的氛围尤其浓。 穿着新袄衣的冬雪、和乐、和喜,抱着怀里的零食一边吃着一边在院里打闹,林秋山领着大儿子大孙子忙着给鸡褪毛,耿氏带着大儿媳大孙女在一旁洗各种鲜菜,挺着大肚子的马氏在一旁帮些小活。 人人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耿氏一边忙活一边叮嘱小儿媳走远些,莫挨着这边,生怕她摔了。马氏笑眯眯地应好,脚下却不动。 寻常农户家里妇人临生产前一天还在地里忙活,没那么精贵。她自从有了身子,婆婆带着大嫂和大侄女把活计都揽了去,她光坐着享福了。现在一家人都在忙活着年饭,大忙她帮不上,些许小忙她还是能做的,肚里的孩子也不闹腾。 “娘,你坐在这里看,听奶奶的话,别靠过去。”懂事的冬雪拖了一张小矮凳过来,拉着马氏坐。 “好好,娘坐。”马氏笑眯眯地应了,在女儿肉乎乎的脸上轻轻捏了捏。这大半年来,各种吃食不断,这丫头长了不少肉,她爹要是回来怕是都认不出了。 冬雪仰着小脸笑眯眯任娘捏着。把怀里的果干递过去,“娘吃果干。” “娘不吃,冬雪吃。” “那娘你吃坚果不?冬雪给你剥核桃吃。”长至哥哥带回来的纸皮桃桃,可好剥了,冬雪也能剥,都不用锤子砸。 “好,冬雪给娘剥!” 马氏接受了女儿的好意,微笑着看她小跑冲进屋,又蹬蹬蹬抱着一包核桃跑出来,还喊了两个哥哥一块剥核桃。 “我们给娘多剥些,长至哥哥说娘多吃核桃,肚里的弟弟就会很聪明的,将来也跟长至哥哥一样会念书!” “那我也要变聪明!” 和乐把刚剥好的核桃就往嘴里送,咂吧咂吧吃得香,气得冬雪去拍他,说他跟弟弟妹妹抢食吃。 耿氏笑着往几个孩子那边看了一眼,心里感慨,往年家里也不缺食,但也仅够一家人混个肚饱,而且冬天哪有这么丰富的鲜菜鲜肉和果子吃。 也没有这么多钱攒下来。 昨晚她和老头子算今年的进账,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了一跳。 自老头子到行宫打首饰,光工费越王前后就给了六十二两。大儿媳和大孙女不仅一人拿了两匹好布回来,还带回十两银子,这都不到一个月的功夫。 而她和小儿媳在家接活,也得了二两多银子。加上各处得的,及常山赔的那二十金,今年家里竟攒下三百多两银子! 这真真是没想不到。今年家里竟能攒下这些钱。喜得她和老头子一整宿都没睡好。 老头子和她商量了,等长至走时给他带十两金走。今年溪儿给家里贴补不少,家里也没什么给她的,就给她十两金,听说那边的金子值钱。 这般想着,耿氏往门口看了一眼,“是不是有脚步声,是不是长至回来了?” 冬雪一听,立刻就跳了起来,“我去看看!” 林照夏这边,一早就起来收拾东西,一会她要送赵广渊和长至回大齐,然后她也要回杭城。 等收拾完叫长至,长至嘟囔着不肯起,还往被窝里钻了钻,像条蛄蛹,把自己整个埋了进去。 给赵广渊看得眉头一皱,在他背上拍了一记,然后赵广渊脚上也挨了长至一脚。 赵广渊嘶了声,就要去掀他被子,长至叫了一声“娘”,扯开被子跳到林照夏怀里,挂到她身上。 他还没睡够。 昨晚他和爹娘还有长伯伯到外面提前吃了团圆饭,还一起去看了外滩,在外面玩得高兴,回来晚了,又和爹娘说了一晚上的话,他根本就没睡够。而且也舍不得娘。 林照夏抱着他,晃悠了几圈,哄着他。见他小脑袋趴在自己肩窝里,小小的身子挂在自己身上,只觉心里一腔母爱翻涌。 赵广渊有些不赞同地看着,翻过年长至就六岁了,他六岁时哪里跟母亲这个样子。 林照夏一边晃悠着儿子,一边往赵广渊这边瞥去一眼,赵广渊与她目光对视了一秒,就躺了回去,被子一扯,闭上了眼睛。 林照夏看得一乐,抬腿就晃他,“你还不起,不是说要送我到火车站?” “还早。”赵广渊把不舍化为磨蹭,躺着不愿起。 误了火车才好呢。 从被子里伸出手,把她轻轻一拽,林照夏就顺势倒在了床上,把长至给摔醒了,迷糊着看了爹一眼,被爹一瞪,自动就钻到另一边的被子里去了。 赵广渊把被子一掀,拉着林照夏就躺了回去,从背后紧抱着她,头抵在她的肩窝里。他舍不得她。 “我初二就回来了。” 一刻都不想跟她分开。赵广渊闭着眼睛没应。 “就分开两天。” 还是没应,抱得更紧了些。长至抬起半个身子往旁边看了一眼,哼了声,结果脚上就挨了爹一记,龇了龇牙,对着爹的背扬了扬小拳头,又躺了回去,打不过。 最后父子二人再不舍,还是翻身起来,收拾了一番,开车把林照夏送到了火车站。 回来的路上,长至在后座检查了又检查身上的安全带,有些不确定地说:“爹,你别逞能,要是不能开,咱就把车停在火车站,等娘回来了再开回去?” 赵广渊从后视镜里看了紧张的儿子一眼,“放心坐,爹已经拿到驾驶证了。” “可你一实习司机,一会还要开高架……”长至紧张地扒了扒车座。 虽然爹看着像个老练的司机,但是这么逞能真的没问题吗。娘也没拦着,真是一对不靠谱的爹娘,唉,操心。 赵广渊懒得和儿子争辩,一踩油门,车子往前窜了出去。 十一点半,林照夏回到了杭城的家里。 林爸看到她很高兴,拉着她问长问短。林妈接了她带回的大包小包,直抱怨怎么不等他们吃完饭才回,嫌她回来得晚。 林照夏对她的态度没太在意,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嫣然还没回吗?” 林爸拉她坐到旁边,“没呢,在路上了。”笑眯眯和她拉家常。 “我好着呢,爸你别担心。中药还吃着吗,有没有好一些……” 跟林爸聊了几句,林照夏就要进厨房帮忙。 见她妈已经把所有的配菜备齐了,只等嫣然回来就开炒了,一时也没别的活要做。在屋里转了转,又回到她住的房间。 原先林家那套大房子已经卖了,现在剩的这套小房,只有两室的,她和林嫣然被安排睡在一屋,屋里连两张床都摆不下,给放了一张双架床。 下铺是林嫣然睡的,林妈已经把被单被裖枕套铺好了,怕林嫣然冷还铺了一个电热毯,而上面那层还堆着各种杂物,林照夏愣愣地看着。 林妈走进来,“家里也没储物间,平时你也不回来,东西就往那上面放。一会你自己收拾一下。” 林照夏笑了笑:“好的,妈。” “被单枕套都在柜子里,你自己拿。” “好。”林照夏微笑地应着,爬到上铺去收拾…… 等收拾到一半,林嫣然回来了。林妈高兴地帮着把她的行李往屋里拿。 林嫣然站门口,把手往鼻子处扇了扇,往后退了退,“怎么这么多灰。”瞥了上铺的林照夏一眼,“回来了?” 林照夏笑着点头,“回来了。你先到客厅呆着吧,我这要收拾一下。” 林嫣然转身便出去了,林妈把林嫣然的行李箱放下,对着林照夏说道,“轻一点,扬那么多灰,弄到嫣然的床上,她还怎么睡。” 拿过一个鸡毛掸子,在林嫣然的床上掸了又掸,从柜子里又拿了一床被罩,把下铺给密实地罩上,转身出去了。 林照夏往下铺撇了一眼,那床单正是她的。愣了一会神,又若无其事把上铺堆的东西搬了下来,又掸又抹了一遍,才铺上床套被罩枕套。 吃过午饭,略歇了歇,林照夏也没出门,在屋里看书刷手机。等林爸林妈睡醒,陪着林爸到小区附近转了转,回来便和林妈准备晚上的除夕年饭。 等饭做好,林嫣然也从外头回来了,几个人一起吃了除夕年饭,吃完见林嫣然又要往外跑,林妈拉着他,“又要去哪。” “和朋友聚聚。”说完背着包出门了。 林妈不满地说了几句,林爸在旁边跟着附和,“明天就要走,也不说在家里多呆呆。就惦记着往外跑。” 林妈一听又不乐意了,“她现在的工作,家里也帮不上忙,还不得靠着她在外面攒人脉拉关系啊,她光呆在家里工作就能从天上掉下来?” 林爸张了张嘴,刚才不是你说她不着家,在家里跟火烧屁股似的?但看了林妈一眼,懒得跟她争辩,闭了嘴。 林照夏坐在一旁不吱声,静静地给林爸削着苹果。 林妈见她不吱声,问她,“怎么你也呆不住?家里火也燎到屁股了?初二就要走?” 林照夏头也没抬,“嗯。你也听嫣然说了,她们剧组大过年的都要拍戏,我们跟他们也差不多,剧组随时会找我们改剧本,二十四小时要待命。” 说完抿了抿嘴。心里有些抱歉。 但想着她每月都按时转账回来,林爸要吃什么药,林妈只要开口,她就会往家里转钱,心里又去了一些愧疚。 这个家,她越来越感觉不到温度。她和他们变得越来越客套。林嫣然回到家还能往外跑,她却不能。 见林妈还要再说什么,林爸说道:“只管忙工作去,家里不用你们操心。爸现在也能自己照顾自己。” 林照夏轻轻嗯了声,把苹果递到林爸手里。林爸笑眯眯地接了。 林照夏又拿过一个给林妈削,林妈看了她一眼,又想起今天乍看到的林嫣然那张脸,眉头微微皱了皱,嫣然变化太大,她差点没认出来。 盯着林照夏,“你给嫣然拿了多少钱?” 林照夏手下一顿,林爸也看向她,林照夏笑了笑,“我也没什么钱,就给她拿了五万。” “你给她拿了五万!”林爸眉头皱起,家里拿了七万,夏夏给她拿了五万,她动个眼睛鼻子就花了十几万? 林妈也在心里算账,一算也是吓了一跳,竟花了这么钱? 林照夏听他们在那里嘀咕并没有接话,就她在林嫣然脸上看到的,她动了好几个地方,十几万可打不下来。 至于林嫣然又在哪里借了钱,那些她不管。五万她没想她还,但以后也别再来找她借。 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今年她接的编剧的活挣的不多,也就十来万,平均下来,将将够她在海市生活。赵广渊挣的是他的,古董铺子今年挣得不少,加上他来回倒卖珍珠等物,是挣了不少,但他养着万余兵马,一个月最少也要消耗七八万两银子,也没有多的余钱。 网上那个账号,今年倒是意外之喜。 做了两套婚服,借出头饰,挣了一些钱。后来又卖荷包络子成衣等物,还有林爹那边做的首饰也有好多人买,也挣了不少。 孝顺林爸林妈,林照夏愿意出钱,毕竟养了她一场。林嫣然要借钱也可以,有借有还就是,但林妈要是觉得她拿钱拿的应当应份,她也不乐意借。 夜里,林妈躺着翻来覆去没睡着,推了推躺一旁的林爸,“嫣然今年花的钱是不是太多了?”她暗地里贴补了不少,也没见她拿回来。 刚才守完岁,林照夏给了林爸林妈一万块当孝敬钱。可嫣然却只给了一千。林妈心里有些不舒服。 林爸本来就是一个病人,扛着熬到凌晨守岁已是疲惫不堪,闭着眼睛没理她。 林妈又自顾自地说着,“昨天夏夏还带了一堆年货回来,然然空手就回了。”还只给了一千红包。 想着林嫣然今年不只给了家里十来万,还给嫣然拿了五万,“你说,夏夏那个编剧的活是不是赚挺多的?要不让然然跟她学算了。让她带着然然一些。” 当大明星哪是那么好当的,她们家什么都没有,就一普通人,想熬出头哪里容易,还是该正经地找份工作做。 林爸一听她又想多了,不满地吼了一句,“夏夏那是跟别人借的钱,都没还上,你又跟她说然然的事,她旧债没还又添新债。然然是个坐不住的,她哪里能干夏夏那个活。” 林妈不满林爸贬低她亲生女,“然然怎么干不了那个活了?会写字就会写剧本。让夏夏带一段时间不就会了吗!” 而且她不信林照夏没钱,没钱的人脸上该是一脸愁苦,吃穿用上都抠索的,但林照夏一看就不是。 林妈觉得林照夏跟他们没说实话。 第一百八十五章 压抑与惊喜 杭城的大年初一没有不能出门拜年的说法,但林爸林妈没有出门,家里也没有亲戚上门。 林爸那边的亲戚都回乡下老家了,林妈这边倒是有几个亲戚在杭城,但林妈自从林爸生病,跟亲戚们借钱借了个遍后,自觉没面,不想被人看低,兄弟姐妹间来往也少了。 又推说林嫣然下午要走,没有出门也没有答应亲戚们上门。 家里不免就有些冷清。 客厅里电视开着,过年各电视台的节目喜庆又热闹,歌舞小品相声轮番上演,笑声掌声溢出屏幕。 屋里谁都没有说话。林妈倚在贵妃榻上,目光盯着电视,脸上没个笑的模样,林爸坐在他专属的躺椅上,歪着,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也没有说话。 林照夏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给他剥着核桃,偶尔瞥一眼电视屏幕,也没有说话。 “爸,给。”林照夏把剥了一小盘的核桃递给林爸。 林爸笑着接了过来,把盘子里的核桃倒在掌心里,另一只手拈起一粒,送进嘴里缓慢地吃着。 林照夏把盘子接了回来,继续剥着,往她和林嫣然的房间处瞟了一眼,目光又移回。 “这春节晚会的节目,越来越不好看。”林妈抱怨了两句,面上不耐地换台,换了半天也没换到个想看的。 电视屏幕换来换去,林爸被她这一番动作弄得心烦,“过节的节目不都一样?换来换去也都是那些。”眉头皱着。 林妈换台换烦了,把摇控扔给林爸,“你看吧你选吧,看来看去都是那些。” 抱着双臂靠在榻上,心烦地拉了拉脚上的盖毯,踢踏的动作有点大。尔后又往次卧的方向看去,喊了一声:“嫣然,一大早上的你窝在房里做什么!” “妈,我忙着回微信呢!都是工作需要。”屋里传来林嫣然的回复。 林照夏听了没反应,头没抬,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林妈后续要说的话被林嫣然这一句给堵了回去,板着脸抱臂又歪回榻上,扭头见林照夏还在剥核桃,皱着眉头说道:“别剥那么多核桃给你爸吃!没得吃出热气来。” 林照夏听出她一大早的气不顺,也没跟她计较,笑了笑,“好。爸,那我不给你剥了哈。” “好好,不剥了,你也歇歇。”林爸笑眯眯地说着。 林照夏停下手里剥核桃的动作,把沙发上一个抱枕捞了过来,抱在怀里,盯着电视屏幕看节目。 大年初一的上午,就这么诡异地过完了。 中午林照夏帮林妈做了中饭,林嫣然吃完,拎着她的行李箱就要走。林妈不舍地拉着她,叮嘱个没完。林嫣然一脸不耐,但也没说什么。 临走见林妈跟在她身后要送,忙制止了,“妈你别送了,照夏你送我。” 林照夏愣了愣,笑着应好,接过她的行李箱,送她下楼。 “爸妈,你们别送了,外头冷,我走了。”林嫣然说完先林照夏一步下了楼。 林爸在后面叮嘱了几句,林嫣然应了,林妈不舍,要追过去送,被林嫣然又劝了回去。 林照夏默默地送她下楼,两人沉默着走出小区。 林嫣然叫来的车已经停在小区门口,林照夏不知她要跟自己说什么,也没有开口。临上车前,林嫣然才磨蹭着说道:“那钱我现在没有,今年一定还你。” 林照夏有些预料到她要说这个,林嫣然自卑又要强,总觉得不想靠别人,靠自己也能闯出一片天来,处处跟她别着劲。 林嫣然总觉得她才是亲生的,她的日子应该比林照夏过得更好才是,不想让林照夏看低了她,处处要强,处处争面。但被逼无奈向林照夏伸了手,心里总是不得劲。 想还干净这份人情,但目前又没有这个能力。 心里别扭,这两天不想与林照夏相对,在家里就没呆多少时间,不是跑到外面,就是在家也有意避着林照夏。 林照夏在客厅,她就在房间,林照夏在房间,她就在客厅。睡觉也是等林照夏睡了她才进来。 林照夏看她,“我不急着用,你什么时候还都行。” 林嫣然迎向她的目光,倔强地抿了抿嘴,“我今年会还你的!”扔下这么一句,打开车门上了车,车门砰地关上。 林照夏目送车子越开越远。直至一阵冷风吹来,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才转身回去。 隔天中午,林照夏收拾了行李,也离开了那个家。 直到上了火车,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心头的压抑才去了些。才坐定,手机微信的提示音传来,林照夏低头一看,牵了牵嘴角笑了。 回了句,“我上车了。”盯着赵广渊的头像,手指抚了抚,眼睛生涩。 家里有爱人有儿子在等她,她不孤单。 “娘,这里这里!” 出站口,长至蹦跳着向林照夏招手。一旁的赵广渊长身玉立,穿着黑色的长外套,里面一件灰色的立领毛衣,负着左手,透过拥挤的人潮向她浅浅地笑着。 林照夏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她也是有人接站的了。 “娘!”长至扑到她怀里,开心地仰着小脸。他虽然在外祖家过得开心,但他还是想娘。林照夏紧紧地抱着他,像抱着整个世界,眼睛盯着赵广渊。 赵广渊伸手把她揽在怀里,她眼里的激动他清晰地看见。她想他,他亦是。 “冷不冷?” 林照夏摇了摇头,“我们回家。” “好。回家。” “哦,我们回家咯。娘,外祖母给我收拾了好多东西,差点都带不过来。还有惊喜哦!” “还有惊喜啊?” “嗯!回家娘就知道了!”被娘紧紧牵着,长至走在娘的身侧,开心地不时蹦一下。 赵广渊执意要开车,林照夏也就随他去了。哪知才领了驾照不久,那厮就跟个老练的老司机的一样,非要单手握方向盘,腾出另一手去握林照夏的手。 “爹,你好好开车啦,”长至翻了个白眼,“爹你这样,儿子会紧张的。” 林照夏就忍不住笑,强行抽回了手。 赵广渊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笑的得意的儿子,磨了磨牙。要是在大齐,他定要把他送到山上的书院去,几年不回家的那种。 让他坏他和夏儿的二人世界。 车子开得很稳,赵广渊很有老司机的天赋,平安把车开进小区车库。进了家,果然有惊喜等着林照夏。 第一百八十六章 所爱不缺 林照夏两眼放光地看着长至手里的金锭,“这是你外祖父母给的?” 长至嗯嗯地点着头,“外祖父说娘养长至不容易,还要辛苦去工作,去年给家里又贴补了不少,所以给娘金子,说是给娘的家用。” 长至知道娘喜欢金子,他也好喜欢的。这十两的金子在这边能换不少钱,娘拿去就能换好多钱钱了,能买好多东西! 然后再买大家都喜欢的东西带回大齐,开心! 赵广渊见到长至拿出金锭愣了愣,“怎么收了你外祖父的金子?”神情不赞同地看向长至。 长至眨巴着眼睛看了爹一眼,转头抱着娘的腰,“是外祖父硬要给的。长至本来不想要的。” 林照夏看了父子俩一眼,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安抚道:“收就收了吧,不收你外祖父母怕是不安心。” 以后再想办法还回去便是。 长至连连点着小脑袋。他如何塞回去都不行,是外祖父母硬要给的,才不是长至要的。 林照夏看着手里的金锭,心生暖意,在掌心里摩挲着,“这得有十两吧,你年终给我爹结的工费,我记得才六十二两吧,去年家里都攒下这么大一笔钱了?” 赵广渊拿过来看了看,“这应该是去年常山赔给你爹的那两锭中的一锭。” 跟林照夏说起去年常山赔了林家二十金的事。“今年林家攒银应该不足百两。” 林秋山、林敬平在陵区领着俸?,月银均为一两,林敬宁在奉先军里的俸?,俸银加?米不足一两,林家女人平时大小祭在陵区帮闲,也有些许铜板,但不多。 若不算上他给林家安排的活计,林家一年也就能攒个十余两。 “我爹平时还打给人打首饰呢。”也能攒些钱的。不然不会给她攒了那样一副嫁妆出来。 “是,你爹手艺不错。” 赵广渊微笑着在她脸上刮了刮,“陵户平时虽不得自由,限制了他们的活动范围,但比起外头那些看天吃饭的农户来说,已是强上不少。” 林照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又闭上。 若按她的想法,她当然宁要自由。 不受制于人,想去哪就去哪,天地广阔,自在而行。但在大齐,比起辛苦一年,尚不能裹腹的农户们来说,陵户确实是旱涝保收了。 最主要的是不用服兵役和劳役。这就比一般农户强了。 只要大齐赵室不倒,户部哪怕克扣军晌也不敢不发陵户们的俸禄。 环境不同,人的心境和选择也不同。像常山的小舅子那样,盯着陵户,想当陵户,想挤占陵户名额的民户可不少。 林照夏丢开此事,收拾起长至带来的东西。 吃的用的有好些,也不知道林爹林娘上哪里收罗的,林林总总一大堆,家居衣物也给她做了两身,还给她纳了好几双棉鞋。 “娘,外祖母说这些外头不能穿就放家里穿。给我和爹也做了两身,到时候我们在家穿一样的。”亲子装,嘻嘻。 “好。那我们在家穿一样的。” 林照夏抚着手上的棉衣棉裙棉鞋,心生欢喜。一针一线皆是精心缝制,针脚细密,带着家人对她的爱。 而远在越地一处小岛上,孙闾和方大也在收拾着赵广渊送去的东西。 “殿下竟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米面粮油各种干肉干果子,还有布匹等物。 孙闾高兴地吩咐身边的随从,“一会让伙房给煮了,让兄弟们也过个热闹的新年!” “是。殿下仁慈!”随从应声而去,不一会岛上就响起欢呼声。 孙闾和方大展开密信…… 看完,收进怀里,“殿下明年要过来越地,不知安排的替身能不能顶事。”孙闾有些担心。京城的那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若让他们发觉殿下不在行宫,怕是会掀起风雨。 方大倒赞成殿下的这个决定,“上头那位给殿下封了个空头王爷,王府配置一概没有,就是做给天下臣民看的,堵了天下悠悠之口。”显得他多大度似的。 方大表情不屑,上头那位又当又立,让人反感。 既然这么多年了防着殿下,殿下就不该再带期盼,早早布局,也好早些行事。七年了,人生哪有几个七年?若不是殿下大难不死,此时坟头的草都长得人高了。 “我们只需配合着殿下便是。殿下信中附了造船图纸,我们还得派人往沿海城池再找找造船工匠。还有这个玻璃工坊,着实是个好主意,在岛上制出来,我们往沿海贩卖,由商家再往内陆兜售,别人问起来源,就只当是海上来的,倒省了不少事端。” 孙闾听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现在掌着万余兵马的军务,每月消耗巨大,若没几个来钱的产业支撑,怕后续供应不上,到时军中人心浮动,怕是压不住。 “那明日我就命人把玻璃工坊先建起来,只等殿下那边派工匠来。” 孙闾点头,“这次殿下还附了更为详细的养珍珠说明,你再交与养珠人,让他们细细研究,若今年能提高成活率,殿下必有重赏。” 方大点头,揣着详实的资料找人研究去了。 孙闾又叫了林敬宁过来,把他家寄来的包裹给他,又给了他几袋粮种,说是殿下给的高产粮种,让他带下去细细研究,务必明年做到军中自给自足,还有余粮剩。 林敬宁应声,带人把粮种带下去研究了。 岛上各处研究风风火火,林照夏和张敛秋对着电脑研究新马泰攻略,几人也是讨论得热闹。 她俩负责查攻略,长至坐一旁瞧热闹,不时提些小意见,而后面的两个男人,赵广渊和吕善长不懂这些,两个女人说什么就应什么。 两人心中对于要坐飞机到国外去长见识,心中充满了期待。 听说那边有各国的人,黑皮肢白皮肤黄皮肤,还有人腰,红头发白头发金头发形形色色人等,操着各种口音,在海边穿着三点式在晒肚皮。 两个大齐来的男人,脸上又是羞涩又隐隐带着期盼。 “我们先去这里,然后住这里,交通嘛,可以在当地租车自驾……” “好好,你们看着安排。”吕善长和赵广渊没什么意见,林照夏和张敛秋说什么就是什么。 娘勒,他们要出国了,要去别人的地盘长见识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沧海一粟 大年初三,林照夏几人吃吃喝喝,做攻略,到张敛秋家拜年。 大年初四,各种买买买,准备各种临行要用的东西,吃吃喝喝,在海市到处转悠享受过年氛围。 初五一早,四大一小,直奔机场,首站曼谷。 长至兴奋得一晚上闹腾着没睡,挤在林照夏和赵广渊中间叽喳了一夜,一早到了机场目光有炯炯有神,跟打了鸡血似的。 进机场了,跑跑跳跳,一会牵亲娘的手,一会去拉干妈,亦或是对首次坐飞机的吕善长喋喋不休地科普。 跟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 “长伯伯,飞机呜的升高,你也别害怕,就跟在家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样,稳当着呢,什么事都没有……耳朵就痛一点点,长至带了糖果,一会给你吃了就没事了。” 吕善长头一次坐飞机,神情既兴奋又紧张,在机场里目光流连贪看,不时微笑地应和长至的话。 大早上的飞机,几人都没有用早饭,吕善长见机场里还有卖各种吃食的,一边感慨出行便利,一边说要请大家吃早饭。 长至这个会持家的便说飞机上会发飞机餐,不用额外花钱,直说得吕善长一愣一愣的。 待上了飞机,是那种双通道的大客机,每人座椅前面都有电子屏幕,五个人分了前后两排坐了。给长至和吕善长安排了靠穿的位置,两人津津有味地扒着舷窗交流着。 “没看出来这孩子还挺好为人师的。” 飞机向上攀升后,长至还盯着前座的吕善长,安抚他别紧张,林照夏看得可乐的很,跟赵广渊咬耳朵。 赵广渊扭头看了长至一眼,无奈地笑笑。这孩子比他幸运,生在宫外,长在普通百姓家里,养得性子天真又活泼,充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 其实也挺好的。有时候他都忍不住羡慕儿子有这样一个美好的童年。 看了前排的吕善长一眼,对林照夏悄声道:“不说表哥,我即便坐过一回飞机,心里也是紧张得很。这悬空的感觉让人心里没着没落的。” 他喜欢这种在天空飞翔的速度与刺激感,但又紧张它的不可控。 前排的张敛秋回头与林照夏对视一笑,“这俩老冒,看来得多带他们出来见见世面才行。” 林照夏忍不住就笑了。 而坐张敛秋身边的吕善长,脸微微红了,“你第一次坐飞机不害怕吗?”一边问话,试图缓解紧张感,一边还紧紧扒着两边扶手。 “紧张,比你还不如。”张敛秋对他笑了笑。 吕善长状若漫不经心把目光投向舷窗外,地面上的建筑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漫天的白云飘了过来,挡住他往下望的视线。他只觉得自己像是飘浮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脚不着地,让人害怕。 移回目光,闭了闭眼。 张敛秋见了就乐了,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没事,一会要不我跟你换个位置?” 吕善长被她温暖覆盖下的手背颤了颤,垂眸去看两手交叠处,耳朵立刻热了起来。 “不,不用。我没事,看看外头挺好的。或是你喜欢看?我,我让你?” 张敛秋看他都结巴了,乐不可支,面上却不显,“不用。我坐飞机都坐吐了,专门给你要的窗口位置。” 半小时后,空乘推着餐车来发早餐,长至扒着座椅和吕善长分享食物,吕善长看着座前电子屏幕里的电影,再有身旁张敛秋的安抚,很快就适应了。 而长至,吃完早饭,很快就睡了过去。林照夏给他盖上小毯子,也靠着赵广渊睡了过去。 飞机在空中飞了近五个小时,落地曼谷素万那普国际机场。 落了地,走在机场里,吕善长这才觉得不那么发飘了,感觉神魂终于归了位。 一旁的赵广渊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再看长至,适应良好,睡了一觉起来,又活蹦乱跳了,神情兴奋。 机场里落地签窗口排起长龙,春节来旅游的人,人山人海。 形形色色的人群充斥其间,高矮胖瘦,各种皮肤各种服装各种发饰。把自己包得一身黑,只露个脸或只露个眼睛的也不少。 吕善长和赵广渊哪怕定力极好,也是忍不住朝对方撇去目光,长至更是直勾勾地盯着看。 “不可以盯着别人看,不礼貌。”林照夏把长至拉回,向他又叮嘱了一番。 长至收回目光,趴在她腰侧,不时还好奇的撇去两眼,又不时把目光扫向排队的旅人,目光中满是好奇和兴奋。 排队太无聊,长至拿了泰铢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娘,这上面这个就是他们的皇帝吗?” “对,是他们的国王。” “娘,我以为这里都没有国王了。” “还有很多国家有国王有王室。但这些国王大多不行使管理国家的权力了。” 赵广渊和吕善长也忍不住接过泰铢在手里看了看。 两人到了华国才知道,这个世界在钱币的使用上着实方便,这纸币比铜钱金银锭易携带,比银票更不容易损毁,而且色彩好看,防伪做得好,充满了科技手断。 两人看泰铢看得认真,感觉是要把它研究出花来一般。 排了两个小时队,才算是出关了。几人看到接机的司机,忙跟他出站,直奔酒店。 出了酒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几人都忍不住去扯领口袖子,长至一边喊娘脱外套一边扒着车窗看风景。 等一行人到酒店安顿好,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见三个大齐来的大小男人,不见疲累,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林照夏便没歇,和张敛秋带着他们出了酒店。 五人上了一辆双条车,出发前往码头。 双条车三面通风,刚从海市的冷冬过来,现在被东南亚的热风一吹,众人只觉新奇。长至夹在爹娘中间,一手抓一个,看着车里的各色人群,及两边飞驶而过的异国风情。 赵广渊神情崩紧,一手抓着长至,一手紧紧揽着林照夏。这陌生的国度,司机操着他听不懂的语言,让他有些无措,目光一一掠过车里的旅人。 “没事。”林照夏在他大腿上轻轻抚了抚,知道他忧心他们的安危,微笑地安抚。 再一看对面的吕善长,也是紧张地拳头紧握。林照夏和张敛秋对视了一眼,笑了笑,和他们科普着自己知道的东西。 长条车蹦哒着很快就到了码头,五人包了一辆长尾船,游行在湄南河里。 小船晃晃悠悠,河水荡起层层涟漪,船上除了船夫,只有他们五人,大伙神情都松驰下来,满怀兴致地贪看两岸的异国风情。 运河里小船穿梭不止,船身与船身交错,不时有各种卖货的小船穿行在客船中间,向观光客兜售船上的鲜果菜蔬,工艺品等杂货,操着各种语言。 长至看什么都大感兴趣,不时眼冒绿光叫一声娘,林照夏也都一一满足。见客人有兴趣,卖货的船主停下桨,用一勾子勾住船身便靠了过来,用半生不熟的华国话向他们进行兜售。 泰国各处都有中文标识,各处工作人员,及街头卖货的,都会几句中文,连赵广渊长至三人也能跟当地人无碍的沟通。 不一会,长至怀里就抱了各种水果及各种冷的热的吃食。 那孩子眼睛亮得精人,拉着亲娘干妈一路吃一路买买买。还学会讨价还价了。 “长至,你娘不是送你去学外语了吗,跟他们说两句。”张敛秋嘴里鼓励着。 长至害羞地头低了低,“干妈,长至还不会说。” “没事,看干妈的。你跟着学一学。” 到了水上市场,船靠得近,张敛秋操着一口外文,跟货主询价,你来我往地讨价还价,把吕善长和长至看得一愣一愣的,目光里都是崇拜。 赵广渊揽着林照夏的胳膊,“你也会?” “我跟秋秋水平差不多,我们都是应试教育,看的比说的精。” 平时也没有外文环境,一时半刻的说得干巴,但出了口也就顺滑多了。林照夏也跟着一路用外文不时蹦着问价,眼神鼓励长至。 长至在亲娘干妈的鼓励下,也会大胆地往外蹦一两个单词了,偶尔也能说一两句简单的短句。 赵广渊看着儿子的目光中透着惊喜。 吕善长笑着鼓励:“长至好好学,将来再差也能到鸿胪寺任个一官半职。” 鸿胪寺是大齐负责接待外宾及外事活动的官署,相当于华国的外,交部。长至得到大家的鼓励,胆子渐渐变大了起来。 奈何他有心与人攀谈,但学外文的时间短,词汇量少,胆子里没什么货,只能干瞪眼。 看着亲娘和干妈在异国他乡也能用别人的话熟练地沟通,心里的上进心立刻就浓浓地烧了起来。 船行悠悠,转眼就日渐黄昏。 落日的余晖撒在运河里,泛起层层金波。两岸霓虹灯亮起,两边特色的居民住宅,远远可见的金碧辉煌的庙宇,满满的异国风情。 五人心满意足,上了岸还频频回首。 沿岸逛了逛,又坐车去了当地的唐人街吃晚饭。在这里交流更是没有任何问题,好像还在华国一般。 五人饱餐了一顿,路过一些热闹的酒吧,也驻足看了看。街边卖各种水果,卖各种吃食,摊主吆喝声此起彼伏。 见过的没见过的,吃过的没吃过的,大家都极有兴致地上前买来尝,直吃得肚子撑得走不动道,这才回了酒店。 “娘,好好玩!” 长至抱着林照夏说着今日的观感,眼里的兴奋仍没有褪去。 “这回定让你玩够才回去。今天才第一天呢,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继续逛。” 长至连连点着小脑袋,娘做了攻略,后面会越来越好玩的!长至好兴奋,这些都是以前没看过没见识过的。这次出来,真是太好了! 他好开心! 赵广渊眼里的亮光也没散去,他以为在海市就已经感知到他未曾认知的世界,哪知出来一趟,才知道外面还有大千世界。 自己过去所知不过是沧海中最不起眼的一粟。 拉了拉林照夏的手,眼里有着祈求。 林照夏看懂了,瞥了一眼在一旁挨着看相片的吕善长和张敛秋,摇头:“在异国他乡,放敛秋和表哥一个人住我有点不放心。” 五个人,要了两间双标房,长至和她和敛秋一间,赵广渊和吕善长一间。 赵广渊想他们一家三口住一间,林照夏没同意。 张敛秋在一旁听见,歪了歪头,“要不,我和他一间。”往吕善长方向呶了呶嘴。 吕善长轰得一下脸就烧了起来。急急站了起来,手足无措,“我,我可以自己住一间。”不敢看张敛秋。 张敛秋见他面红耳赤的样子,朝林照夏挑了挑眉,对着吕善长哈哈大笑起来。 直把吕善长笑得差点刨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 虽然他和张敛秋已经微信来往熟捻,但面对她不时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他还是会感到心跳加速,不受控制。 “你别逗表哥了,小心他明天不给你拎包了。”林照夏也笑。 “你明天不给我拎包了?”张敛秋歪头看他,直盯着他的眼睛。 吕善长不敢看她,“拎的,你的包也没有多重。”声音很轻。 连赵广渊都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隔天一早,五个人睡到自然醒。他们主打一个悠闲旅游,有长至在,也不想孩子太累,几人也不赶景点,时间也充裕,一觉倒是睡到酒店最后的早餐时刻。 酒店订得还不错,虽然早餐赶了个尾巴,但自助早餐种类还是挺多的。 长至和赵广渊住过酒店,自助早餐也吃过不止一二回,自己拿起餐盘取食熟练得很。吕善长倒是慢了一拍。 张敛秋极有耐心地跟着他,教他。 吕善长端着码得满满当当的两个餐盘坐到赵广渊面前,颇为感慨,“这真是便利,各色吃食,各色品类,各种口味,极具特色,吃的喝的,应有尽有。” 实在是太方便了,满足了各地来的旅人不同的口味需求。 赵广渊优雅地用刀切了一块飞饼,用叉子叉进嘴里,点头表示认同吕善长的话,目光扫过长长的餐台,及餐厅里用餐的人群,目光感慨。 果然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中描绘得再生动,如何比得上亲自用脚仗量用眼亲见来得真实? 出来一趟,才知自己过去所学所知不过是沧海一粟。 几人悠闲地用完早饭,也就准备出发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岁月静好 听说要去暹罗的皇宫观光,三个大齐来的大小男人都极有兴趣。 长至是纯粹想瞧热闹,这孩子跟所有出门旅游的孩子一样,对各种没见过的事物充满了好奇。 而赵广渊和吕善长只从书本上听说过海上有一个暹罗国,现在能去暹罗的皇宫观光,心中充满了猎奇感。 “上次我们去北京,真应该带广渊去看看我们国家的皇宫,都是帝王之家,正该让他有个对比。”林照夏有些许遗憾。 上回行程匆匆,没能带赵广渊到故宫看看。 “我也没去过,下回我们一起去。”后人的皇宫长什么模样,吕善长也极有兴趣。他也是喜欢到处走的人。 这心境跟他在大齐时躲躲藏藏,被迫四处奔走不同。犹如重来一世,能心平气和地享受生活,才不枉来人世一遭。现在的他就存着这样的心境,就想到处走走看看。 而赵广渊心中存了事,比吕善长心无挂碍地享受生活,自然又不同。 但能到处走走看看,心里也是期盼着的。只盼早早完成心中所愿,与夏儿双宿双飞,共享生活美好,共度每一个晨起与黄昏。 林照夏手掌被他紧紧握了握,心有所感,看了他一眼,手掌翻了翻,与他十指交握。 一行人进了大皇宫。 如果说故宫聚齐了人海,这里说它人山也不为过。来自世界各地,形形色色的人齐聚大皇宫,东南亚各国的人,形形色色的装扮,让长至和赵广渊、吕善长看足了眼界。 才进皇宫,绿色的草坪,修剪有形的热带植物让人身心愉悦,白色的宫墙,紫红色的琉璃瓦,凤头飞檐,佛塔式尖顶,端的是金碧辉煌,富丽堂皇。 形动如山的赵广渊不由得都看呆了。 “都说大齐是东方大国,没想到海外的暹罗竟这般富有。”大齐现在实行海禁,看来还是要开海,多走出去看看,不能偏安一隅。 “这个皇宫建的时间才二百多年,从吞武里迁都湄南河东岸新建的,大齐时候的暹罗国力如何,就不知道了。” “不是说暹罗还有王室吗,那他们不住这里?” “七十多年前,拉玛八世在皇宫内遇刺身亡,王室就迁出这座皇宫了。现在只做加冕典礼和宫廷庆祝之用。” 皇帝在皇宫内遇刺身亡?赵广渊与吕善长对视一眼,看来哪朝哪代皇室内都免不了纷争。 林照夏和张敛秋带着长至兴致勃勃地参观皇宫,赵广渊却搜索起拉玛八世遇刺的报道…… 爹是亲王,英年早逝没当过国王,生的两个儿子倒是全成了国王。长子九岁当了傀儡国王,一直生活在国外,既没加冕,一天也没享受过国王的权利,年仅21岁就遇刺身亡了…… 两个大齐来的男人小声交谈此事,看得林照夏和张敛秋一阵无语。 “这暹罗皇宫比起大齐皇宫如何?” 赵广渊正色,四下环顾了一番,“大齐的皇宫正统威严,气势磅礴,暹罗皇宫给人一种豪奢感,美轮美奂。” 异国特色非常明显,屋顶三顶式的结构,颜色靓丽多彩,绘画、装潢都极具特色。 一行五人一路走一路细看,皇宫内佛教内容极多,可能跟暹罗九成人口信佛也有关系,建筑都是那种佛塔式尖顶,金光耀眼。 几人在里面盘桓到半下午,意犹味尽。 吕善长甚至鼓动赵广渊,把海上这些国家的皇宫都走一遍,不比在大齐等开海禁,坐船在海上飘大半年一年的看上一回强? 被张敛秋怼了:“也没几个国家的皇宫保存的像暹罗这么完整的,我还想从大齐坐船去看看千年前的东南亚各国呢。” 跟现在再看,是两回事好不好。 说得吕善长和赵广渊都心动了。确实千年之后,多数历史遗存都毁于战火,不复存在。若能得见,也是幸事。 长至一步三回头,“爹,下回我们再去帝都看故宫!”立刻得到赵广渊和吕善长的附和。还没结束一程,已是期盼起另一段行程。 出了大皇宫,还有些时间,几人又去了郑王庙。 在郑王庙门口,林照夏和张敛秋租了泰服,叫了旅拍。两人换好衣服做好发饰出来的时候,把赵广渊和吕善长都看呆了。 “娘,干妈,真好看!” 长至眼睛冒着小星星,吕善长看了张敛秋一眼,又飞快地把目光移开,耳朵热了热。赵广渊半揽着林照夏,“我想看你穿大齐服饰的样子。” “一定穿给你看。” 几人一边参观,一边拍美照。郑王庙与大齐的太庙同属国家寺庙,但又极为不同。建筑极富特色,在郑王庙里看夕阳,景色绝美。 出了郑王庙,一行人又到考山路打卡,逛吃看热闹,各种热带水果吃了一肚子。 隔天又去了几个寺庙,晚上找海鲜吃……第四天,乘坐一小时飞机直奔普吉岛。 除了林照夏和张敛秋,三个大齐来的男人都是没看过大海的。等到酒店放好行李,直奔海滩,矜持的赵广渊都有些放飞自我。 兴许是开了几天的眼界,赵广渊和吕善长再看露胳膊露大腿露肚脐的人已能淡然自若了。虽还是有些许不自在,但不像刚开始那样手脚不知往哪放了。 普吉岛的沙滩海水,水上项目,各种亲子活动,海鲜大餐,让大家流连忘返。 到第二天的时候,赵广渊和吕善长也能穿着清凉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了。 二人戴着墨镜,头枕在躺椅上,阳光透过遮阳草寮斑驳地透进来,酒在身上,让人晕晕欲睡。两人看着逐浪的林照夏三人,感慨万千。 “没有战乱,没有纷争,暖衣饱食,自由肆意,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吧。”吕善长无数次感慨,赵广渊把他带到了这神仙国度,让他过上了这番神仙日子。 跟做梦一样。 “是啊,这才是人过的日子。”赵广渊目光追随着前面沙滩上的林照夏和长至,眼里心里是他的爱人和孩子。“就想抛下一切,长留于此了。” 可他知道他不能。 “年后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吕善长扭头问他。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有情况 年后赵广渊当然有计划。 也为此准备了很久。他盼着与挚爱之人长相厮守,自是要扫清眼前的障碍,方能心无挂碍地与心爱之人享受生活。 与吕善长说起他的计划……吕善长也给了许多意见。 二人悄声计划着……待结束,抬眼看到一对国外情侣穿着暴露,男的只着一条沙滩短裤,女的三点式,旁若无人的亲吻,而后躺在他们前面的沙滩上,露背晒起太阳,女人还反手把凶带解开了,露出光滑的美背。 两个大齐来的男人,看得面红耳热。 吕善长无措的目光隐藏在墨镜之下,扭头悄声与赵广渊道:“国外女人的腚似乎都挺有肉的。”浑圆还肉乎乎的,走一步,颤三回,那裤子穿跟没穿似的,夹在肉缝里,看得人血脉偾张。 “你有机会。”赵广渊闭着眼睛感受着海风拂面的清凉,闲闲地说了一句。 “什么机会?” 赵广渊往前面抬了抬下巴,“你找一个,试试啊,看手感如何。” 吕善长摇头,“我可消受不来。” 赵广渊嘴角牵了牵,“别啊,你看我们难得有这样的机遇,你试试又何妨。找一个异国美女谈谈恋爱,畅想一下人生,也不枉你来此一遭。” “你怎么不试!”吕善长怒目。 “我心中有人了啊,自是与你不同。” “我……怎知我心中没人。” 赵广渊忽地扭头看他,吕善长目光不自在地移开。赵广渊就笑了,“祝福你。” 吕善长就不说话了,目光投向前面的海浪处,掠过人海,定格在一处,尔后悠长地叹息。 几人在普吉岛玩了各种项目,也租船出海,在海上浮潜,看鱼看珊瑚看大海龟,在船上海钓看日落吃美食拍各种美片,也去了各种亲子乐园,带长至看大象,骑大象,看海豚表演,看各种节目,玩水上滑梯玩各种好玩的。 吃各种海鲜,寻觅各种好吃的,流连忘返。 在普吉岛玩了三天,几人又去清迈享受了两天的慢生活,在小巷里漫步,在古城广场喂鸽子,才返回曼谷。 回了曼谷,几人又去逛街去各大商场购物。 泰国很多好物既便宜又好用,护肤品,各种香熏精油,各种食品,调料、海苔、果干,药妆店里虎贴,驱蚊水,牙粉,退烧药,涂蚊子叮咬的……林林总总,让人眼花缭乱。 林照夏和张敛秋买各种护肤品,长至买各种吃的,赵广渊和吕善长则在药妆店里流连。 “买这么多治肌肉酸痛的?”吕善长有些错愕,明年是准备做什么,买这么多治伤筋动骨的药。 “准备给方大、孙闾送一些,还有路夜那边也送一些。”赵广渊一边说一边挑选。 还有一些常用药,虎贴,驱蚊水,青草膏,涂蚊子叮咬的,在那边岛上应该能用得着,也多买一些。还买了一些牙膏牙粉,洗面奶等等,准备放到大齐京城的齐雅铺子里卖。 这印有异国字的包装,都不用他费心调换,直接就能摆上货架,到时专卖京城的达官勋贵。还有一些护肤品,那什么香薰精油香水,也多带一些。 直往购物车里装。把吕善长看得直发愣。 啧啧出声。也太难为他这表弟了,为了给那万余兵力筹银,满脑子的经济算计。苦了他了。 “现在应该不止万余了。”赵广渊一想越来越多的兵力,填不满的窟窿,头又大了几分。赚钱不如花钱速度快,明年真的要秘密找金银矿了,不然他捉襟见肘。 几人又在曼谷盘桓了一天,行李箱都多买了好几个。 临行前的晚上,五人又一起去看了人腰表演。三个大齐来的男人,对男人不想当想当女人感到十足的不解。等到看了表演,见着了比女人还艳丽的人腰,受到了十足的震撼。 “娘,他们真的是男人吗?” “以前是。” “怎么变的?”长至往自个爹和伯伯身上看了一眼,男人和女人很不一样啊,是怎么变的?是怎么少了东西又多了东西的? “晚上回酒店干妈给你科普。”张敛秋牵着长至,跟他咬耳朵。 长至连连点着小脑袋,眼睛盯着人腰看。她们真的很美,比女人还女人,以前真的是男人吗? 回到酒店缠着张敛秋问各种问题,张敛秋向长至和赵广渊、吕善长做着各种科普,给三人带来了极大的震撼。“都是家里生计困难,为了生存不得已为之……” “和曹公公这种是一样吗?”长至问赵广渊。 赵广渊点头:“曹厝这种也是家里困难,从小送进宫的。” “那曹公公为什么没有变成女人?” 张敛秋和林照夏笑了笑,“如果他从小吃药,吃十多年,也会变成那样。” 长至想到曹厝,再一想到晚上他看到的人腰,激灵灵打了个抖,曹公公那样就很好,还是别吃药了,不然下回他看到曹公公,再想到他穿成那样,变成那样,长至会吓到。 五人来了一场泰国深度游,关依依那边催张敛秋回去工作了,长至也马上要开学,几人便没有再按原计划去马来,准备第二天回国。 “娘,太好玩了,长至都不想回去了。” “你好好学习,完成你爹布置的各种课业,只要你乖,娘会经常带你出来看世界。下回我们再去其他国家去长见识。” “好!长至乖长至听话!”长至喜欢跟爹娘一起出来看世界,长至还要学好外国话,畅通无阻地走遍全世界。长长暗暗立下了小目标。 隔天一早,几人吃完早餐,直奔机场,终于要回国了。 五小时后落地,叫了一辆商务车到了小区,见吕善长去送张敛秋,林照夏才觉得不对。 “你有没有发现,他们俩有些不对劲?”这一趟出国游,两人关系这么近了? 赵广渊白了林照夏一眼,“你俩还好姐们,好闺蜜呢,这都没瞧出来?”都是夏儿多思多虑,不然他们一家三口住一屋,另两人单独住,还能有机会多交流交流呢。 啊?什么意思? “娘,伯伯和干妈在谈朋友!” “什么!” 第一百九十章 爱咋咋地 张敛秋在泰国买买买,原本只带一个行李箱,后面又多买了两个,满满当当运了回来。 吕善长帮她送上楼,转身想走,被张敛秋一把拉住。吕善长想挣脱没挣开,抬眼去看她。 “我好累。”语气庸懒。 “那你早点休息。”吕善长目光闪避。 张敛秋目光落在那三个行李箱上,“还有这么多行李等我收拾,明天早上我还要回去陪我爸妈吃饭,下午又要赶去横店,好累,不想动。” “那……”吕善长踌躇着,嘴巴张了张,却是再没有开口。 “你帮我。我好累,一点都不想动。”张敛秋看他,去晃他的手,低低哀求。 吕善长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终是点了头,“好,我帮你收拾。” 张敛秋笑得灿烂,一下子丢开他的手,扑到沙发上,抱着抱枕歪着,指挥他…… 忙活了一个小时,终于把张敛秋的东西归置好了。哪些要带去她爸妈家的,哪些明天要带去横店的,分门别类收拾好。“那我回去了。” “行,那我送你。” “不用送,就隔着几幢楼。” “要送的。”张敛秋起身,快要走到吕善长身边时,脚下一扭,“哎呀,”扑到他身上。 “怎么了?”吕善长有些紧张地上前抱住她。 张敛秋皱着眉头,“脚好像扭到了。” “脚扭到了?扭到哪了,疼不疼?” “疼!好疼。”歪到吕善长身上,吕善长一着急,打横把她抱起…… 另一边,林照夏有赵广渊帮忙,还有长至跟前跟后帮些小忙,带回来的几大箱行李,很快就归置好了。 “明天元宵,你和你爹回去陪外祖父母吃中饭,这一份是带给外祖母他们的……”林照夏交待着长至,“这些吃食是给方二和曹公公的,别弄错了。” 长至点头,“娘,我都记得了。” 长至记性很好,林照夏只交待一回,他就记得了,“娘,我在外祖父母家吃过中饭就回来陪娘,回来陪娘过元宵。” “好。” 给赵广渊带回大齐京城铺子的货也准备好了,林照夏一看时间不早,跟赵广渊说道:“晚上在咱家吃饭吧,敛秋要回家,把表哥叫来一起吃饭,大过年的不好叫他一个人在家里,咱一起还热闹些。” 交待完便要和长至去附近菜市场买菜。 结果赵广渊打去电话,吕善长却没接,再打,还是没接。给他发去微信,结果他回复说是太累,晚上不过来吃饭了。 赵广渊盯着手机上的微信略失了失神。 “那让表哥休息吧。明天元宵再一起吃饭就是。” “娘,伯伯是不是要和干妈一起吃饭?” 林照夏愣了愣,和赵广渊对视一眼,“没有,你干妈应该回家了,要回家陪你张爷爷张奶奶。” “哦。那爹也和我们一起去买菜吧,我和娘拎不了。” “要不出去吃吧,别做了。”赵广渊不想林照夏太辛苦。 “没事,咱三人随便做两三个菜就行,累了,不想出去吃,而且这两天外头饭店的人应该很多。” “那我一会给你帮忙。”赵广渊说着,便和他们母子一起出门。下了楼,往吕善长住的那幢楼望了望,被林照夏捶了一记。 张敛秋和吕善长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两个人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说他们会谈朋友,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虽然吧,这趟在泰国,他们确实看着挺亲近的,但一行五人,他们一家三口亲亲密密,剩他们俩,当然得组个组合,毕竟一起出门的伙伴。 扭头看了赵广渊一眼,目光询问,赵广渊不欲在外谈论这事,只朝她挑了挑眉。 林照夏便决定哪天找机会问问她的好姐们。张爸张妈她还是挺了解的,吕善长就没有一个能打动他们的地方。 这两个人都是他们一家亲近之人,她不想他们中的一个受伤。 张敛秋家里,张敛秋见吕善长回完微信就盯着手机发呆,躺在他怀里嗤嗤地笑。 “我那姐们后知后觉的,她不会多想,但是你那好表弟,猎豹一样敏锐,你说你累了不想去吃饭,估计他该多想了。” “要不我回去吧。我去我表弟那里吃晚饭。” “谁准你走了!”张敛秋霸道地翻到他上面,捧着他的脸看他,“我准你走了吗?” 吕善长的脸被她挤着,抬眼去看她,又移开去。张敛秋怎会让他无视自己,又把他的脸转了回来,“我长得不好看?” “没有。” “那就是不好看咯?!”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好看。” “那你不敢看我!” 吕善长垂了垂眸,看到他们俩如此亲密的肌肤相亲,脸越发烧得热。 虽然微信上两人你来我往的,他有预感到张敛秋的主动和热情,但从来不敢正视和回应,他不敢多走一步。 但没想到,今天张敛秋把他留下了,他们还…… 他一颗心既激动,又不安。 在华国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他给不了她什么。 “你应该听我表弟说过我的事,我……” “说你没有生育能力?” 张敛秋的直白,让吕善长越加无措,甚至有些自卑和难堪,“你既知道,何故……” “你是不是想多了?这又不是大齐。” “这不是大齐?”这不是大齐,是华国,他知道啊。有什么不一样吗? “这不是大齐,”张敛秋又强调了一遍。 “在这里没人会要求你负责。我们这里,男女谈恋爱是极正常的事,你情我愿的事,谈恋爱而已,不必想那么多,甚至不谈恋爱都可以,喜欢就在一起,合适就在一起,明天不在一起,拍拍屁股走了,也极正常。” 所以别想那么多。 她就是觉得他有趣,比那些她看过的认识的男人都有趣,而且纯粹,和他在一起,她觉得轻松又自在。 “我以为你不行,没想到一试,你行的很嘛。”张敛秋目光大胆,往他某个位置看了看。 吕善长一个正常男人,被她这么一说,血冲头顶,他不行?谁说他不行的!把她翻身压下…… 不管了,爱咋地咋地。就当是梦一场。 反正他一直觉得是梦。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上播了 元宵节一早送走赵广渊和长至,林照夏又补了一会眠。 想起还漏了一件事,马上翻身坐起。先前在泰国时,钱任那边说她写的那部短剧春节上播了,她在外头也没时间看,赶紧爬起来翻手机。 先前她也看过一些片段,那会后期刚做好,片方发来给她,问她有没有修改意见。她便看了一些。觉得演员找得都极好,拍摄水平也不弱。 但后来受管控影响不能按期上播,以为要大改,没想到赶在春节档上播了。 上播数据如何,在微信上听钱任说数据还不错,也不知这不错是什么情况。 林照夏充了钱,拿着手机歪在沙发上看,看着自己写的剧本,被拍成短剧,心情很不一样,既高兴又不安…… 而另一边长至拎着大包小包回到林家,给家里人看他在泰国拍的各种视频,顿时引来哇声一片。 “暹罗的皇宫原来长这样啊,真好看,他们的皇室一定很有钱!” “这就是海啊,哇,是不是海水也是咸的?真的有像房子那么大的鱼吗?” “长至哥哥,你真的在海里看到大海龟了吗?”不是在神道碑亭里看到的神龟,而是活的海龟。 “对啊,很多海龟,有在海里的,也有养在池子里的。和在水族馆里看到的也不一样……还有这个,这是榴莲干,榴莲酥,可好吃了!在那边我们天天都吃榴莲,可好吃了,可惜带不回来。” 在海市,他和爹都不喜欢闻榴莲那个味道,长伯伯也是,大家都不喜欢吃。没想到到了泰国,街边到处是卖榴莲的,各种品种,还便宜,他们试着吃了,竟觉得好好吃。 于是几乎天天都吃。身上都沁了榴莲的味道,也不觉得难闻了。他还觉得香得很。 “还有好多海鲜,各种各样的海鲜,那手臂那么长那么大的龙虾,还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的蟹,一点都不贵,好好吃!”长至呲溜着口水,回味无穷。 “哇,有手臂那么大的虾?” “有,我拍了视频的,我找给你们看……” 除了这些,还有好看的节目,还有长得比女人好看的人腰。刚才他看到曹公公,盯着他看,想着曹公公要是变成女人会是什么样,就被爹拍了后脑勺。 嘿嘿,幸好曹公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真是太不礼貌了。 行宫大殿里,方二和曹厝也得了许多礼物,两人捧在怀里,一边看,一边吃,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些速速送去京城,交给掌柜的,让他限量着卖。这一份送去齐亲王府,送给王妃和德阳郡主……这一份送去蒋项府上,这一份送到路夜手上。” “是。”方二嘴里嚼个不停,一边听着吩咐一一记下。 方二走后,赵广渊问起曹厝那个替身的事。 “之前要说有殿下三分神韵,现在有七分了。老奴每天都教他模仿殿下的言行举止。年里殿下不在,老奴安排他在长陵那边抄经书,走动往来间,无一人发觉不对。” 现在行宫内各钉子已被拔除,行宫外有魏德光管着,各进出路口都有陵卫把守,稍有动静,或有人进出,魏德光会立马使人来通报,年中这些日子,京中也无来人,那个替身替殿下守着行宫,也没有露陷。 曹厝细细回禀了一遍,赵广渊点头,让他把人叫了来。 等人来到赵广渊的面前,行完礼,赵广渊细看他,猛一看,极像自己,行动举止也学得颇像,看来曹厝是下了功夫训练的。 赵广渊上前细看他的脸,用手在他耳后摸了摸,果然有一道人皮痕迹。 这人皮面具做得真像,跟他像是双胎同胞。 “辛苦了,过了元宵,我会亲自训练你,若做得好,将来你旦有所求,本殿必如你所愿。”这替身是路夜从暗卫营找来的,若将来他想脱身,也不过是自己一句话的事。 “谢殿下。属下别无所求,只求为国公爷平反昭雪。” 赵广渊心中感触,定定地看他,“你放心,你所愿亦是本殿所愿,穷尽一生,本殿都会达成此愿。” 那人单膝跪下,“属下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赵广渊上前亲自扶起他。 在林家吃过午饭,长至由林秋山亲自领来行宫。但赵广渊还在忙,并未急着回林照夏那边。长至便被赵广渊安排了一个护卫跟他到演武场练武。 曹厝不错眼地跟着他,送他过去。长至忍不住频频回头看他。 曹厝笑得眼睛眯缝得都看不见了,哎呦,小殿下真是可爱,每回过来还惦记着他呢。小殿下在看他,小殿下一定是怕太久没来把他忘了,才看他的。 “小,长至,你冷不冷?要不要老奴给你拿个汤婆子?” 长至急忙撇开看他的眼神,“曹公公,我不冷,穿得厚厚的呢。” 长至往身上拍了拍,出门时外祖母怕他冷,又给他穿了一件,他暖和着呢,一会打拳都打不动了。 长至又回头看了曹公公一眼,朝他笑了笑,暗暗吁出一口气,都怪那人腰的演出太令人印象深刻了,害他忍不住看曹公公。 而林照夏那边,看完短剧,给钱任打了一个电话,拜了一个晚年,寒暄几句,便说起这部短剧的情况。 钱任说春节这半个月,充值情况还不错,截止到元宵这天,估计能有一千万的充值入账,算不上太好,但也可以说是中上水平了。公司已准备定个庆祝蛋糕了。 一千万的充值?林照夏心中窃喜,那按她签的合同,5%的分成来算…… “成本花了不少……”钱任跟她算了一笔账,拍摄成本,后期制作成本,宣传营销成本,渠道费用等等,毛利润能在8%-10%就极为不错了。 林照夏一听蔫了。 “成本费用这么高吗,毛利润10%都不到?” 钱任跟林照夏合作日久,这部剧的剧本又是林照夏独立创作,现在上播反响也极不错,钱任及公司内部还想跟林照夏继续合作,便耐心地跟她说了许多…… 第一百九十二章 自有打算 这一天,林照夏的心情忽上忽下。 原本盼着能有分账收入,后来因管控不能播了,心里已不抱希望,结果春节又上播了!一听充值数据非常好,正待窃喜,哪想毛利率只有10%左右。 那净利能有多少?她又能分多少? 具体的财报她也拿不到,遂安慰起自己,算了,分多少拿多少吧,剧本以外的收入,能拿一点是点,挺不错的。第一部戏上播后,后面的路也就顺了。 对着钱任道了谢,双方又约了继续合作,便挂了电话。 林照夏知道现在外面短剧剧本不缺,几千一万的本子多的是,钱任还能想到她,盼着与她继续合作,已是极好。 下午赵广渊带着长至回来时,林照夏还开心地与他们说起此事。毕竟又要多一笔收入,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赵广渊微笑着抚了抚她的脸,在她的小酒窝处轻轻戳了戳,“你开心就好。” 他给她多少,银行卡里的钱随便她花,也不见她有多开心,但自己的劳动成果,能有入账,竟这般开心。 长至也开心,抱着她的腰说着在外祖父母家过得如何如何,还悄声说起曹厝,“曹公公还是现在这样好。”可不能变成女人了。让林照夏哭笑不得。 长至又说他和爹在演武场练了半个时辰的功夫,“爹好忙,先是让护卫教我,陪我练,后来才过来教我招式……” 长至想起在泰国时,他们在街上逛,遇到小偷,被爹收拾了,他好佩服的。长至就觉得除了要学好外语,还要学好功夫,这样到了别人的地盘上,才有自保的能力。 “以后爹不在,我也可以保护娘的。”长至对学好功夫便有了执念。 赵广渊瞪他,“爹为何会不在?” 呃……“爹你有事要忙啊。”也不是时刻都在他和娘身边的。爹不在的时候,他当然就要替爹保护娘了啊。 赵广渊瞪了他一眼,不欲与他理论。 “今天很忙?”林照夏问他。赵广渊点头,与林照夏说了他今天都忙了些什么…… 赵广渊和长至回来不久,吕善长也就过来了。古玩店那边,要明天才开业,他今天都在家里。早上送走了张敛秋,便一直在家里思考人生。 虽然张敛秋说这是华国,与大齐不一样,她没想过要他负责,可吕善长一个生在大齐长在大齐的男人,虽然在华国生活了一段时间,但骨子里的观念还是难改。 总觉得张敛秋从此便是他的人了,总不能还让她忙忙碌碌,他连基本的生活条件都不能提供给他。 见到赵广渊时,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见林照夏也在,便又闭上了。 赵广渊看到,往林照夏那边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等林照夏与长至去看拍的林家人的视频,去准备晚饭后,才带着吕善长进了书房。抱臂看着他。 吕善长忽然就紧张了起来。 “表哥有事要与我说?” 吕善长一颗心提了起来,吞了吞口水,张了张口,忽地话音一转,“替身的事如何了?”暗自吐了口气。 赵广渊挑了挑眉,与他说起替身的训练和安排……尔后吕善长又问了他越地的事,问他京城的事,行宫的事,就是没说出口他自己的事。 “既无事,我便出去了,近来也学会了几个菜,一会我下厨试上一试。”赵广渊转身欲走。 “等等……”吕善长忙叫住他。 结果赵广渊回身看他,吕善长又紧张起来,“那个,就是……” 手掌握了握,话到嘴里,又变成:“你帮我问问弟妹,像我这样,没有文凭的,想增加收入,要如何做?” 赵广渊定定地看他,看得他都不自在了,把目光都撇开了,赵广渊才说:“古玩铺我给你的一成利,你别推辞,往后给你的你就拿着,你书画在我之上,可多创作一些作品放在店里卖,收入也全归你……” “不不不,哪能都归我。我便也只收一成。” “那你拿五成吧,毕竟铺子还要各种成本。” 吕善长想了想,点头应了。 “若店里不忙,你多去一些画廊画馆书画铺走走,学习别人的经验,我听夏儿说,古画临摹的,在书画市场也卖得极好。我多带一些古画来,给你临摹,你看着卖,也不用多,越是限量可能越能卖出高价。别的,我今年可能顾不上采购,这些也要交与你,我会列出清单,你采购完交与夏儿,到时也算你一成利……” 林林总总,赵广渊与他说了许多。 表哥不说便不说吧,估计有他自己的打算,他也不欲打探他的隐私。但他既把表哥带来华国,就该为他负责,表哥因赵室飘泊多年,也该有个家了。 夜里,哄睡长至后,赵广渊和林照夏回到他们自己的房间,两人运动过后,躺上床上说些小话,说起吕善长。 “表哥既不打算跟我们坦白,那你便装不知道,也别去问张敛秋,免得他二人尴尬。” 林照夏点头,属实是没想到他们能走到这一步。 “表哥估计认真了,但敛秋是什么态度,我说不好。而且张爸张妈估计也看不上表哥。” 林照夏忍不住叹气,张爸张妈当年出手干予过敛秋的感情,才导致张敛秋没按张爸的安排,到张爸的公司上班,宁愿跑去给人当个小助理,受气不说,一个月拿个几千块,都不够她吃喝的。 张家小有资产,跟韩洋家里,盼着韩洋能找个门当户对的人是一样的想法。张敛秋估计是逆反心起,跟家里对着干了。但她会瞧上吕善长,着实让她想不到。 “我表哥在大齐算是世家名门后代,张敛秋这种商籍还高攀不上吕家。” “那我一个陵户之女,岂不是更攀不上你这个皇室贵胄?” “你在我心里独一无二,谁也比不上,溺水三千,只取你这一瓢。而且你有我皇祖父的赐婚圣旨,谁都改变不了你是我的妻这个事实。” 且我心里只认你一个。旁的都如草芥。 林照夏遂想起她还有一份圣旨,立刻就涨了底气,这样的话,长至的身份就无人可指摘了。 遂心情好得给了赏,赵广渊当然是笑纳了,长夜漫漫,可不能辜负了夫人的美意。 而京城,自齐雅奇宠店上了一批新货后,立刻引起了轰动。 第一百九十三章 热议 元宵刚过,各府衙开印,夫人小姐们的宴会应酬也多了起来。 定北侯母亲七十寿宴,齐亲王妃和德阳郡主应邀而至,行动间一股香风吹过,清雅淡香,似有若无,惹人迷醉。 “王妃和郡主这是用了什么香熏的衣裳?这般好闻。” 素日交好的夫人小姐纷纷围过来询问。 齐亲王妃抿着嘴浅浅的笑,“真有这般好闻吗?我涂的不多,就两滴,你们还闻到了?” “可不是闻到了。似有若无,似花香又似果香,不腻,还特别好闻。” 齐亲王妃独得专宠,齐亲王虽也有侧妃庶妃侍妾,但齐亲王妃独得齐亲王敬重,她所生的子女也最得齐亲王看重,齐亲王府女人虽不少,但这些年府里从没传出什么腌臜事。 瞧齐亲王妃和德阳郡主走在一起,跟俩姐妹似的。女人越活越年轻,只能说明男人爱重,在家里日子过得舒心。 齐亲王妃身份贵重,除了素日交好的,也没多少人敢凑上来问她用了什么香,但德阳郡主这边围着问的人就多了。 “听说是海外暹罗国来的,就指节那么小一瓶价比千金。贵是贵了点,但你们闻,是不是很好闻?” 众贵女凑过去一闻,纷纷点头。价比千金又如何,谁还差了钱似的。 齐雅奇宠店有卖? 那必须买去啊! 齐雅奇宠店再一次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连蒋项府上日日都没少了人,都是走后门说情求货的。 怎能限量呢,看不起人是不是?谁给不起钱似的。 连宫里各宫娘娘都让采办携着金票银票出宫采买,买不到,可不就找上蒋府去了吗。 蒋夫人婆媳自从收了赵广渊送过去的香水香露香膏等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门房收拜帖收到手软,蒋夫人婆媳俩看都看不过来,有些人直接拒了,有些人不好拒,只得客客气气地请进府耐心解释。 “咱大齐不是禁了海吗,也是巧了,那海外的商船,也不知怎的在海上迷了路,就飘到咱大齐地界来,族人也是好心救了他们,才得了一部分货物,多的可没有。” 于是奇宠店里的摆上货架的香水香露洗面奶等物,更是被炒得水涨船高。 就指节那么大的玉瓶,一瓶香水就要百金,还多的是人要,有许多人还等着别人用完,就要外面那个壳。 也不知那包装是如何做的,那些字是如何印上去的,竟是擦都擦不掉,图像文字印在包装上,栩栩如生,还有异国美女的头像呢。 原来暹罗那边的美女长这样穿成这样吗?这就是暹罗国的字吗?怎么跟画画一样? 太有趣了。 好些人就抢外包装上的壳子,里面是什么倒是不在意了。看谁家买到货了,就高价回收外面的壳子。可有钱能抢到货的,是差银子的人吗?能把壳子卖了换钱吗? 又不缺钱。还丢面。 于是更抢破了头。连外壳子都被人炒到百金千金。 掌柜伙计们傍晚关了店门,走在路上就有人找上来攀关系,求他们卖一些货给他们。害他们都不敢回家了,直接就睡在店里。 厚厚一匣子的金票银票送到行宫。 曹厝、方二看得直咂舌,就那么两箱子的货,能换这几十万两银子!乖乖! 赵广渊翻着匣子里的银票,也是有些没想到。他有想到必是能卖得极好,但没想到竟卖得这般好。 吩咐方二:“叮嘱铺子和蒋府那边,莫让人查到行宫这边来。” “是。殿下放心,属下扫尾扫得干净,不会让人查到殿下这边来。” 赵广渊点头,方二做事他还是放心的。就是蒋项府上,怕是要多受些困扰。 蒋项确实挺受困扰的。 夫人小姐们买不到货,便央求府里的老爷们跟蒋项去靠近乎,蒋项觉得这些天他的应酬都多了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跑来跟他套近乎,叫他一声蒋阁老。 连皇上也惊动了,把他宣进宫,专门过问此事。 估计也是被后宫娘娘们磨缠得烦了。 “听说是你族人在海上救了海外商船上的商人,才得了这一批货?” 蒋项头垂着,拱手:“禀皇上,臣也未知全貌,只略听说了一耳朵……”便把蒋府对外的说辞又跟至正帝说了一遍。 至正帝不置可否,信或不信的,蒋项也管不了。族人的庶务,也摊不到他身上。 现在皇上对蒋家有戒心,蒋氏一族除了他和长子旭阳,余的都未有一官半职,连他那得中探花的儿子还在坐冷板凳,还不许蒋氏一族做点生意了? 这朝中上下,哪个家中没点生意?太子和秦王楚王手里捏的铺子就少了? 别说与民争利的话,没有姓蒋的,也有姓沈的姓杨的姓顾的。 回完话,蒋项垂手站在殿中,眉眼不动。至正帝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向手中的虎贴上。 听说是暹罗那边的好药,谓之哪里不舒服贴哪里,他昨天让人给他后腰上贴了,立刻就觉得腰上位置不酸了也不痛了。出奇的好用。 不用喝苦苦的药,也不用又擦又涂的,还担心赃污了衣裳,这药贴一贴,他就看出来了,这着实是个好东西。 暹罗都这么先进发达了? 若他国力强盛,举兵来犯呢? 至正帝眼睛盯着虎贴的外壳,看着上面的暹罗字,跟大齐字迥然不同,瞧着也挺有趣的。 “蒋爱卿,你说大齐这海禁是不是不该禁着?” 这话蒋项如何敢应。 早年间,大齐是开了海禁的,但沿海各府上报,说耕地都无人种了,都跑商去了。且海盗和倭寇行径猖獗,时常犯边,后来便禁了海。 至于要不要开海禁,从前前朝前朝始就争论不休,有说要开,也多的是人反对,也没个定论。 “皇上圣心明断,臣不敢妄言。” 蒋项不敢妄言,可隔天的朝堂就分了两派,有说要开海的,有说要继续禁海的,两派各有各的道理。 禁海的无非是怕海盗倭寇猖獗,滋扰沿海百姓。建议开海的,说不能闭关锁国,那海外的暹罗都发展成这样了,万一国力强盛,举兵来犯,咱们的小木舟是不是能战得过他们的战舰? 到时送士兵上船没准还晕船呢,还战个屁。 吵得不可开交。 赵广渊属实没想到,他只是想赚几个银子,竟让朝廷议起开海还是继续禁海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诸番忙碌 开海还是禁海,对当下的赵广渊来说,并不重要。 但他私心里,自然是希望开海的。 虽然有很多不利的一面,诸如海盗滋扰,走私猖獗,冲击地方经济等等,大齐禁海确有一些成效,但沿海还是有很多商人私自出海,禁是禁不绝的。 而开海却有它积极的一面。特别是赵广渊自从去了华国后,更是认为要积极开通贸易往来,一为民生二为经济,且从国防角度出发,强调海禁政策并非积极的治边之策。 赵广渊在华国的图书馆,看了许多籍典和图书,在开海和禁海上,后世有各种争论。前朝有一位沿海总督请求开海的上疏,令他印象深刻。 此人请求朝廷设立水师,守御海岸,扼控海岛,以达到“扞卫安内”之目的。 说“……若设防兵,守御要害,则寇亦无隙可乘。设立水师,原为控扼岩疆,未有弃门户而反守堂奥之理。……兵既卫民,民不失所,此扞外安内之要者也。” 赵广渊看了极为认同。 且开海一事于沿海百姓最是得便,百姓借此营生贸易,将不至于颠连困苦。沿海耕地本来就少,禁海使民生活困苦,若建立码头海城,实现贸易经济,沿海百姓的生活将大大得以改善。 且大齐国库将充盈不缺。若考虑海盗倭寇,则可在沿海城池设立水师,即可防御。 赵广渊在华国是见识过沿海城市如何发达富裕的,大齐沿海百姓生活困苦,自不是他所期望的。 朝廷会不会开海,赵广渊觉得他那一手无意插柳,使他那好父皇在看到暹罗已然发展在大齐之上,定会有所触动。而他那几个好兄弟,看到齐雅的进账也不可能不心动。 给方大和孙闾写了封密信,让他们加紧找船匠造船,再在沿海秘密找寻船工,一旦开海,他们要抢先一步布局。 又致信蒋文涛,让他把备好的各色玻璃制品送到京城。 自从他分装香水到小玻璃瓶后,指节大的玻璃瓶都卖出了天价。现在正是推出各种玻璃制品的最好时机。 卖暹罗货物得的那几十万两,在他手里都没捂热,就让人带到了越地。他还是缺钱,很缺很缺。 林照夏倒是不缺钱了,但是缺时间,元宵一过,忙得恨不得有三头六臂。 网上经营的账号,由于她的佛系操作,整一个春节没更新一个视频,被无数人骂。没办法,只好拼命地剪视频,上传,回短信,接单,寄件,做售后。 好在面试了一批人后,定下了两个小姑娘,又在小区里租了一套门面房,做为工作室。 如此也算把她从纷杂的琐碎事中解脱了出来。 经过去年的大热后,她的服装定做和首饰定做,订单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她这个小铺子。 原本以为只走精品高定路线,不会有这么多人预定,哪想到因为有些人定的衣服,竟能在视频中亲眼看到制作过程,由年轻绣娘们一针一线纯手工缝制刺绣出来,一点都不玩虚的,更是引得越来越多的人争相下订单。 十个绣娘和锦绣三人去年做完那两套婚服之后,后面接的便是各种高定服装。都是各汉服爱好者,或是想办中式婚礼的人下的婚服订单,或是剧组下的主要角色的衣服。 别的服装都由像耿氏这种在家里接单制作。 所以有部分订制者能在视频中看到自己服装制作的视频。收到货令他们很是满意,这人传人的,人介绍人的,订单便越来越多。 一些荷包络子帕子布鞋等的订单也不少。这些由林敬安在各地派单,找的妇人做了。 林秋山打的首饰,只做订制,成品需要不少时间,故售出单不多,但因卖价高,也赚了不少钱。也有好些是赵广渊命人从大齐京城所购来的首饰,摆在货架上,询问的人也不少,也有剧组来借。 虽说林照夏上传的视频还是屏蔽了声音,但每天看古风美女们安静地做衣裳,也是一种享受,很多人还是会每天来刷刷视频,说视频很治愈,忍不住每天都要来看一眼。 见不到博主更新,就要骂上两句。 林照夏处理完视频的事,新的学期开始,便又开始重新帮长至找私教老师。 过完年,长至的学习热情越发浓,对于外语的学习热情居高不下。回到家看动画片也要看外语片,听不懂也逼着自己听。林照夏见他喜欢便随了他去。 过完年,课业上长至更是用心。去年他已学完小学一年级的语数外,这学期赵广渊便要求他学二年级的课程了。 林照夏想说学业非一日之功,要悠着点,怕长至崩得太紧,但隐隐又觉得赵广渊有什么打算,便没有拦着。 两父子都忙了起来,赵广渊每天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但还是每天都来,陪他们母子俩吃饭,检查长至的课业,教长至练练功夫。 每天晚上照例都会和林照夏说说话,享受二人的时光。 “表哥那边,说是经人介绍进了一个什么书画协会,认识了一些人。” 赵广渊摇头笑笑,表哥心里装了事,越发想要上进。他多参加一些活动,多认识一些人,对于铺子的经营也有好处,能得到一些最新资讯,对于卖货及他自己创作书画也有更好的思路。 “表哥认真了。”林照夏也笑。希望时光不辜负他的努力,让他能得尝所愿。 “路夜那边今日悄悄来找我,说想要一些虎贴,和一些治外伤的药。”除了路夜,那些虎贴和防蚊子叮咬的药,那些外涂药都卖得极好。在京城千金难求。 林照夏点头,“那我列个单子,明天上他们的网站上看看,就是价格上不如咱们在那边买的便宜。” “那没事,价再高也有人买。现在京城的铺子天天有人堵在门口等着来货。” 说到京城铺子货卖得好,钱赚得多,两人都很是高兴。如此赵广渊也能少些焦虑。 忙忙碌碌中,日子过得飞快,直到这天,耿氏跌跌撞撞跑来行宫。 第一百九十五章 危急 二月初一,耿氏和马氏在家里制作成衣。 婆媳俩的手艺很是不错,马氏还有些刺绣上的手艺,婆媳俩接的单子质量都比较高,工费拿的比较多,一个年过去,婆媳俩已挣了五六两银子。 是林秋山和林敬平在陵区两三个月的?银还多。 “若这活一直有,再多生几个,也能给他们攒出婚嫁银来。”耿氏笑眯眯地和小儿媳说着话,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她不是那种恶婆婆,一定要生孙子,哪怕马氏肚子里是孙女,她也高兴。若是王爷一直有活,她定能给孙女攒上一笔厚厚的嫁妆来。 马氏听完手抚在大大的肚子上,脸上挂了笑。 虽说嫁来陵户,不如其他姐妹一样可以自由来去,但她不缺吃不缺穿,公婆待她好,不打骂,妯娌和气,男人爱重,除了忧心男人在外边不知情况好不好,一切都如意的很。 “再有半月娘就能知道是孙子还是孙女了。” “孙子孙女娘都喜欢。生完这胎你愿意生便生,不生咱便不生。我和你爹不是那等不知体谅人的。” “儿媳知道。儿媳常想,能嫁来家里,定是上辈子攒了厚福了。” 马氏幸福地笑着,“就是不知孩儿他爹在越地那边好不好,孩子出生他也没法看到了。”言语中有些许失落。 耿氏安慰道:“年前他信中都说了,一切都好,不缺吃穿,在那边也适应得很,让咱们不要挂念,王爷那边也是常与那边去信的,若有事定会与我们说的。” 马氏点头应是。 这般又做了一会活,忽地感觉肚子疼了起来。想着产期还没到,还有大半月的时光,就没在意。哪知竟越来越疼,才知这是提前要生了。 慌得耿氏急忙让孙子去隔壁陵村叫产婆,又把大儿媳李氏叫了回来。 以为马氏生过两胎,一切会很顺利,哪想这一生,就生到了次日。 产床上马氏已经力竭,人也早已昏了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林秋山慌得把镇上的大夫都找了回来。 结果对方来了一看,也没辙,说是这会保大都不行了,连药都没开,背着医箱转身就走了。 耿氏、林秋山立刻瘫软在地。 想起小儿子还远在越地,把妻子托付给他们,他们也没照顾好,竟生出这样的事来。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林秋山不肯放弃,借了村里的牛车带着大孙子又去城里找大夫,耿氏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我去找王爷,王爷那边一定有药,王爷一定有办法!我去求他!” 跌跌撞撞地往行宫跑。 等赵广渊听她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说完,忙把在地上跪求的耿氏扶了起来。 想着若是在京城,他还可以去太医院求个太医来,可行宫里连个懂医的大夫都没有,眉头深拧。想着长至小时候是吃马氏的奶长大的,她如今躺在床上生死未卜,赵广渊心中也是焦急万分。 找了一粒华国的保命药给耿氏,“回去先喂给她吃下,我这就让人骑快马到昌平城里找大夫。” 耿氏拿到药转身欲走,“等下!”赵广渊又叫住了她。 想着镇上的大夫都放弃了,产婆也没了法子,怕是真的不好了。那药再好,怕是也不行事,拖不了多长时间。 赵广渊眸子悠深,终是下了决定,“把马氏抬到行宫里来。” 给了耿氏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耿氏立刻就懂了。嗷地大哭出声,跌跌撞撞往家里飞跑。 赵广渊转身吩咐起曹厝:“西偏殿那边收拾一间静室出来,别让人靠近。” “是。”曹厝忙下去安排。 赵广渊又吩咐方二去昌平县请一位大夫来。方二应声去后,耿氏、李氏及林敬平便抬着马氏到了。 “都下去吧。” 让曹厝领着他们去安置。赵广渊瞥了床上已昏迷过去的马氏一眼,面色苍白,无半点血色,若不是她胸膛还有起伏,还以为此时床上躺的是一个死人。 赵广渊也没多耽搁,带着人就消失在房间里。 等他带着人出现,把林照夏结实地吓了一跳。听说马氏难产,大小难保,林照夏慌得急忙打120…… 等吕善长把长至接到,一起到医院,马氏已经剥腹产下一子。 林照夏抱着长至,还忍不住打着颤。太险了,要是再晚一点,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长至流着泪,仰着脑袋看她,“娘,三舅娘会没事的吧?” 听说三舅娘难产,在那边没有办法,爹把三舅娘都送到这边来了,娘还叫了120,长至一路害怕得很,打着哆嗦。 小时候娘不在,他以为三舅娘就是娘,与和乐表哥争娘,和乐表哥叫娘,他也叫,还不许和乐表哥叫,以为三舅娘就是娘。 “没事没事。刚才医生不是说了吗,手术很成功,一会你三舅娘就能推到普通产房了。”一边安慰长至一边安慰自己。 “那小表弟呢?也会没事吗?” “小表弟也没事。在保温箱里呆两天,就能出来了。” “真的没事吗?”没事为什么他们看不到他,还要呆在保温箱? “真没事,娘向你保证。” 又过了半个小时,马氏被送到普通产房,人没事,但还是睡着没醒。几人一直守到晚上九点多,人还是没醒。林照夏想着长至明天还要上学,便让吕善长把他带了回去。 长至哭着不肯走,奈何医院也不给留这么多人。便劝他明天再来,他这才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留林照夏和赵广渊在病房守着,林照夏疲惫地歪在赵广渊的肩头,“你把我三嫂带来,没事吧?” “没事。那边除了我,似乎我都可以带人来。之前试着带了曹厝,没有阻碍,尔后才带了表哥来,如今再带来马氏,也一样畅通无阻。不必忧心。” 夏儿怕他带人来,对他会有影响。但此时他也顾不上多想,若是马氏出了事,林家怕是都不好过。且远在越地的林敬宁怕是也无心做事。 林照夏点头,没事就好。只是也是奇了,他能带人过来这边,为什么她就不能再回大齐呢? 她好想回大齐看看的。毕竟那边是她的亲生爹娘。 “无妨,你不能过去,为夫能过来也一样。等为夫事了,就与你在此地长相厮守,再也不分开。” “好。你就陪我在这里过一辈子。” 两人在病房里小声说着话,产床上,马氏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还活着 这是哪里?马氏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睛所见之处,白花花的顶,还有这帘,这布,这灯…… 我这是死了吗? 想起自己呼痛嗓子都哑了,水都流尽了,孩子还是没生出来,大抵是死了的吧。只不知肚子里是儿子还是女儿? 马氏神情哀痛,伸手往肚子上摸去,手下一顿,高挺的肚子竟瘪了下去,孩子没跟着来吗? “三嫂,你醒了!”听见响动,林照夏忙起身探到床前,眸子里有惊喜。 是谁? 马氏艰难地扭头看去,这打扮……这人,怎么有些熟悉。 “三嫂,你怎样?痛不痛?” 这会麻药劲应该过了吧,还是说通过时空门时出了问题,三嫂这目光竟然呆滞了?不认得人了? “三嫂?” 三嫂?马氏仔细地凝视着林照夏,为什么要叫她三嫂,谁还会叫她三嫂?定定地看她,这一身奇怪的打扮。 啊,三嫂!马氏灵台一震,“你,你,你是四妹!” 林照夏便笑了,时空门没问题,她三嫂没傻。 很是松了一口气,上前捉住她的手,点头,“是我。没想到三嫂没见过我,还能认出我来。” 马氏挣扎着要起身,她为什么会看见四妹?四妹不是在另一个方外世界吗,她为什么会看见四妹?难道她真的死了? 当年四妹也是死了……不不不,四妹没死!四妹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马氏伸手去摸林照夏的脸,林照夏俯身,更靠近了她些,马氏手轻触在林照夏的脸上,热的!四妹没死,所以她也没死吗?她怎么见到四妹了? “三嫂,你难产,家里急得没法子,娘去求了越王,他便带你来找我,我们送你到这边的医院,现在你们母子平安。你又为我三哥添了一个儿子,都好着呢,放心。” 马氏张大了嘴巴,看着越王从后面走过来,和四妹并肩站在一起,马氏眼睛都瞪圆了。越王! 半晌下巴都没合上。 她定是在做梦。 “三嫂,你平安着呢,也没做梦。可能是危急时刻,老天也不忍你出事,就得了这个机缘,使你能到我们这边,接受好的医疗救治……” 不然在大齐那边,这会恐怕真的母子双双殒命,家里在准备办白事了。 林照夏心中庆幸,上天眷顾她,也眷顾着林家。 “我真的没死?” 是真的到了四妹这边,被这边的大夫治好了?剖腹?把孩子从肚子里掏了出来?马氏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手愣愣地抚在肚子处。 四妹说,这边的大夫在她肚子上开刀,把她的肚子层层剖开,把孩子抱了出来,孩子活了,她也没死? “三嫂你别多想,这边妇人生产,除了顺产还可以剖腹产,都是很正常的生产方式。很多年轻的妇人怕疼,都会选择剖腹产,在这边是很正常的事,大夫手艺好着呢,你放心吧。” 林照夏给马氏科普了一番,马氏如听天书。 她都能到四妹这边,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而且她现在好好地躺着,能动能说话,一点事没有,她还活着呢。 许是看过长至拍的一些视频,马氏很多就接受了自己到了另一方世界的事实,接受了自己肚子上挨了一刀的事实。 家里几个孩子以为长至在外头求学,可只有家里大人们知道,长至是到四妹身边了,是到了另一方世界。如今她也有幸,到了这一方世界。 马氏四下环顾了一番,心中震惊连连。 忽又想起什么,挣扎着抬起上身,“孩子呢?”孩子不会出事了吧,怎么不见孩子? “三嫂放心,我侄子好着呢。只不过在肚子里憋的时间比较长,现在还躺在保温箱里观察,估计明日就能抱过来了。” 马氏一听孩子没事,立刻就泄了一口气,这会才感到肚子上隐隐传来的痛感,眉头皱了起来。 “是不是很痛?”这会麻药过去,应该是会感到疼痛了。 “毕竟肚子上开了一刀,痛是正常的,三嫂别担心。若痛得厉害,不能忍受,嫂子就告诉我,我再唤医生来帮你止痛。” 马氏闭着眼睛缓了缓,点头,“还能忍受。”平安就好,这点疼她能忍的。 林照夏见她还能忍受,拿水喂她喝,“三嫂吸这根管子。” 马氏照做,嘴巴一抿一吸,没想到那温热的水就流到了肚腹里,马氏眼睛亮亮地看着那吸管,看向林照夏。 这样喝水好方便。 林照夏笑了笑,又问她要不要尿尿。马氏看了一旁的赵广渊一眼,脸轰地红了。 赵广渊便对林照夏说道:“我到外面,有事你就叫我。”转身走了出去。 “怎,怎能让王爷来看我……”马氏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尊贵的越王,虽然被贬来守陵,但仍是皇子皇孙,是他们这些陵户的主人,怎能劳动王爷来看她。以前她远远看一两眼,头都不敢抬。现在王爷竟出现在她的病房里,让她受宠若惊。 而且王爷此次还救了她。是她的救命恩人。 马氏看向林照夏,觉得这个四妹与越王好像挺熟捻的,好像极亲近的样子,心中疑惑。 林照夏不知她心中所想,安抚了她一番,便说她现在还不能下床,若是想尿尿,尽可排放,插有尿袋,她会帮着收拾。 马氏脸又红了,半懂半不懂的,什么插有尿袋,不下床还能尿尿的? 直到真的憋不住,排了尿,看到四妹帮她清了尿袋,脸又烧了起来。那尿管竟然插在她身体里!太不可思议,太羞人了。 直到林照夏向她做了一番科普,她才算是勉强接受了。只是心中惊涛骇浪。 林照夏看她不舒服,但与她聊天缓解…… “原本长至也在这里的,听说你来,下了学就跑来看你,过来的路上一路打着哆嗦,害怕你出事,守着你出来。但医院也不能留太多人,明天他也要上学,我便让人带他回去了。” 马氏牵着嘴角就笑了,与林照夏说起长至小时候的事…… “……那孩子小时候一直把我和你三哥当爹娘,与和乐争娘,两兄弟常因为争娘而打架……” 病房里,姑嫂二人说着话,也不知是现在生孩子的人真的变少了,还是这时间没妇人生产,四个人的产房里,只有马氏一人,有三张空床可以供林照夏晚上睡觉。 赵广渊执意要陪林照夏守在医院,但赵广渊在,马氏就不自在,林照夏便让他回去了,让他明天早上再来。 “四妹,你和王爷……” “王爷是长至的亲爹。”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机缘 越王竟是长至的亲爹! 马氏再一次下巴差点掉地上。长至竟是越王的亲子!愣愣地看着林照夏,嘴巴半天没合拢。 林照夏笑了笑,与马氏说起前尘过往…… “竟是这样。”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四妹原来是这样遇上王爷的,长至原来是这样来的!跟听说书一般。 “那你现在和王爷?” “我们在这边登记结婚了。为了给长至一个身份,也是因为我们都觉得对方合适。” 马氏又愣住了,“这,爹娘还不知道,你们也没有交换庚帖……而且,他们家……” 越王是皇室子孙,他的婚事能这般儿戏吗?而且这没媒没聘的,这…… 马氏生恐林照夏受了委屈。而且自家这陵户的身份,四妹嫁越王……怕做不得正妻吧,虽说有个长至,但是…… 林照夏笑笑,“我们这边和大齐不同。男婚女爱没有那么多讲究,若觉得合适就在一起,或结婚或不结婚。结了婚,也可以离婚,离了婚也可以再结,都是自由选择。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结婚前有些人会先同居也会试婚,若合适才走进婚姻,不合适就此一拍两散的也很多。” 马氏都听愣了。身上的痛意都不显了。 这边的两姓婚姻竟是这样的吗,这样,随性自由? “那王爷会为了你们留在这边吗?或是四妹你能过去大齐吗?” 林照夏摇头,“我过不去。至于王爷会不会留在这边,将来的事,将来又再说。” 马氏张了张嘴,又合上,两人都成婚了,再多说也无益。且四妹有成算就行。而且她刚才看王爷对四妹的态度,临走时眼中那般不舍和担忧,她看得分明。她为四妹感到高兴。 尔后,林照夏喂马氏吃了一些流食,马氏这才疲惫地睡了过去。 林照夏则在隔壁床上睡了过去。 隔天一早,长至不肯去上学,非要去医院看三舅娘,被赵广渊训斥了。“进学之事如何能懈怠?方才不是与你娘视频过?你三舅娘还在安睡,情况安好,何必忧心?” 长至低着头乖乖听训,“那我下了学能不能去医院?” 赵广渊眉头皱起,“下了学你还要去私教处学习,等你学完,再视情况而定。” ……“是。” 长至不敢反抗,爹严肃起来他还是很害怕的。 长至最后被赵广渊送去了幼稚园。送走长至,赵广渊便回了大齐。 大齐行宫内,耿氏、林秋山等人一夜未睡,频频往隔壁那间屋子张望,可那里面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几人也不敢去问曹公公。心忧着马氏和肚子里的孩子,不知是否平安,急得团团转,熬了一夜未睡。 等听到越王传唤,如听天籁。几人齐齐往大殿跑。 等见到越王,却没看到马氏,众人心里又咯登一下。 赵广渊见林秋山等人眼底黑青一片,也是有些感触。想着六年前,也不知夏儿生长至时是如何的场景,那会他不在她身边,让她一个人承受生产之痛,他心里一直引为憾事。 见越王失神不说话,林秋山、耿氏一颗心沉入谷底。耿氏摇摇欲坠,想起远在越地的小儿子,还不知妻儿的情况,眼泪差点飙出来。 “殿下?”林秋山憋不住出声。 赵广渊从思绪里拔出,见殿中的林家众人这副模样,心里一哂,“马氏无事,母子平安。” 呼,耿氏一听,差点滑坐在地,被一旁的王氏死死搀住。 林秋山心中大喜,长舒了一口气,“那……” “有夏儿照顾,你们放心,马氏估计还需几日方能回来,现在还不来床。” 林秋山和耿氏对视一眼,虽说心中有预料,但听越王证实此消息,心中还是惊骇。 越王竟是把马氏带到夏儿那边了。原来马氏也是可以去夏儿那边的吗? 林秋山扑通跪下,“草民多谢王爷施救,王爷是草民一家的救命恩人,我代替我儿给王爷磕头了……” 耿氏和王氏也跟着跪下磕了头。若不是王爷,也许家里就要办白事了。 赵广渊上前搀扶起林秋山和耿氏,“莫要多礼。也是马氏有此机缘。” 想了想又交待了一番:“为掩人耳目,只说行宫内恰好有大夫,马氏生产下不得床,需留在行宫几日,特留耿氏在行宫照料。” “是。殿下放心,草民会交待家里,不会让他们跟别人多说此事。” 林秋山说完,交待了耿氏几句,就和王氏回去了。见他们昨夜没休息好,赵广渊便让他们在家休息一日,明日再往行宫里来工作。 林秋山和王氏走后,耿氏也想离开大殿,准备到西偏殿那边做做样子。赵广渊却叫住了她。 “你,”赵广渊顿了顿,“你也回去收拾一番,即刻回来,我送你去那边照顾马氏。” 啊? 耿氏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跑。王爷说要送她到夏儿那边照顾马氏!她要和她的溪儿见面了吗?耿氏心中激动万分,往家里飞跑。 赵广渊也是临时起意,想着马氏也的确需要人照顾,估计还得在医院住几天,夏儿总不能十二个时辰呆在医院,还得有人帮着换手。 且夏儿一直为不能回大齐看望亲爹娘感到遗憾,也许这是一个机会。 耿氏紧紧抱着怀中的包裹,局促不安地坐在副驾上,一会抻抻身上的衣裳,一会看向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象,眼睛差点瞪凸了,嘴巴也张得都塞进鸡蛋。 又不时晃一下脑袋。她一定是太忧心小儿媳,这才做梦没醒。 不然怎么到了天界。 林照夏在医院守了一夜,早起后,给马氏要了一份产妇早餐,正喂她吃着,“娘!”就听马氏往门口方向不敢置信地叫了一声。 林照夏也愣愣地扭头。就见耿氏出现在门口,以为看错了。娘? 娘怎么来了? 看了耿氏一眼,又扭头去看一旁的赵广渊。 耿氏见到视频之外的林照夏,已是泪流满面,小跑着过来,冲到她面前,伸手抚上她的脸,“溪儿……” 是她的溪儿!活的溪儿!溪儿就站在她的面前,不是在视频里看到的假人。 是真的溪儿! 第一百九十八章 稀奇 林照夏对耿氏的对来,委实是没想到。更没想到,赵广渊肯带耿氏来。 被耿氏抱在怀里时,还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赵广渊。 赵广渊朝她轻轻一笑。他知她想见亲生父母一面,对不能亲去见上一面,抱有深深的遗憾,每次长至回去,都会买上诸多东西,以慰思念。 他管不了旁人,却只想她开心。 马氏对一身华国打扮的婆婆也是惊得不轻,“娘,你怎么来了,而且你这身?” 耿氏泪眼婆挲,看不够似的拉着林照夏看,听马氏询问,才擦了擦眼泪,“殿下带我去买的,殿下送我来照顾你。说你还得在这边医馆住上几日。” 总不能一直由着溪儿守着,也得有个人给她换换手。 马氏一脸感激地把目光投向赵广渊,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现在她已知道越王和小姑子的关系,再看他,只觉亲近了不少,可身份上的鸿沟,还是让她不敢多望上一眼。 耿氏见马氏换了一身这边的衣服,溪儿说进了华国医馆的,留在医馆治病的,都会有病服穿,耿氏只觉新奇,这还有统一的服装呢,这边的医馆真好。 再撩起马氏的衣裳,看了一眼她肚子上的伤痕,更觉神奇,往肚子上划拉一刀,人竟然没事! 孩子也是从这里掏出来的?真是太神奇了。 再看小儿媳,下不得床,尿都是有袋子装的,人就躺床上尿就行。耿氏蹲地上研究了半天尿管尿袋,直把马氏弄得脸都羞红了。 屋内,马氏向耿氏说着手术的情况,还说一早好几个大夫护士来查房,问得可细了,可负责了,看着就安心。和耿氏说着这边的新奇,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让婆媳俩惊叹不己。 走廊外,林照夏眯着眼睛靠在赵广渊怀里。 “要不我送你先回去睡一觉?”赵广渊抚着她的黑发,一脸心疼。昨晚夏儿定是没睡好,眼里都是疲惫。 林照夏摇头,“留我娘在这,我不放心,她俩听话都不一定能听懂,中午孩子可能也要抱回来,还要教她们如何给孩子喂奶,用奶瓶,护士还要来给三嫂检查,我不在不行。” “可你这样太累了。” “没事,我中午会在病房里眯一会。”又问他,“你把我娘带来,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别担心。那边也交待好了,不会出纰漏的。” “那就好。” 俩人聊了几句便进屋,耿氏又拉着林照夏的手不放,问长问短,林照夏微笑地与她拉起家常…… 十一点多,护士推着婴儿车把孩子送了回来。大家便围过去看。马氏更是激动地支起身想去看儿子。 “哎哟,哎呦……” 耿氏眼含热泪,趴在小车前看里面的小孙子,见他脸红扑扑的,小手紧握,在襁褓里睡得香,脸上都是笑,想伸手去抱又顿住。 再一想这孩子差点没机会来到人世。还是多亏了王爷。心中感激,不由得又看了赵广渊一眼。 赵广渊似乎没看到她感激的目光,只微笑地俯身去看新生儿。 想起长至出生时他也没见过,不知道是不是也像这样小小的一团。长至出生时他看不到,以后的孩子他便不会错过了。 可一想他的身子,眼神又一黯。 他和夏儿在一起这么久时间了,俩人从来没避过孕,夏儿把这边的小气球给他看过,他好奇也用过,但也只用过一回,就没再用了,他和夏儿什么措施都没有,可夏儿却一直未曾有孕…… 赵广渊眸子眯了眯,两拳紧紧攥了攥。总有一天,这笔账他要找人算。 正想着,就见夏儿把孩子往他怀里塞了过来。赵广渊顿时僵住。 “你抱抱他。长至小时候你都没见过,也没抱过,你试试抱抱我侄儿。” 马氏见赵广渊僵着身子,笑了起来,耿氏则是疑惑地看着自个女儿和王爷的互动,总觉得这两人有点不对劲,溪儿和王爷是不是太亲近了些? 马氏一看婆婆的脸色,就知道长至是王爷亲生这事,婆婆还不知道呢。等有机会再跟娘说一说,省得在王爷面前失了分寸。 赵广渊哪里抱过孩子,两手都不知如何摆,被林照夏纠正了一回,僵手僵脚地抱了,孩子软软的被塞到他怀里,他动都不敢动了。 “你放松,你这样,小宝会不舒服。” 林照夏说了他两句,赵广渊便也松驰了下来,看着怀中小小的孩子,目光温柔。 “小宝像我三哥还是像我三嫂?”林照夏问赵广渊,伸手在孩子红通通的小脸上轻轻戳了戳。 “也不太瞧得出来,但细瞧瞧,有点像你三哥。” 耿氏一听也凑了过来,笑道:“我瞧着也像你三哥。” 马氏略支着上身,望着小儿子微笑,像孩他爹挺好的,将来学他爹做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想着孩子落生都没喂过食,摸了摸身上,又焦急起来,“娘,我这好像还没有通奶!” 耿氏安慰道:“没事,先喂些水喝着,兴许下午就有奶了。” “没事的三嫂,我则才出去买了奶粉和奶瓶,不会饿着小宝。”刚才她出去买了些东西,还没来得及掏,孩子就送了回来,这会又光顾着看孩子了。 才说着,小宝就哭了起来。林照夏便手忙脚乱地去烫奶瓶冲奶粉。 她也没经验啊,长至也不是她喂大的。 小宝哭得还挺响亮,耿氏抱着他哦哦地哄,马氏没奶急得不行,林照夏在赵广渊的帮忙下,手忙脚乱地冲好奶粉,试了试水温,才送到小宝嘴边,这孩子就自动地吸吮了起来。 看得林照夏大呼惊奇,“这就会自己吃东西了!”赵广渊也在一旁瞧稀奇。 马氏和耿氏是看着这奶粉,这透明的奶瓶稀奇。 还有小宝睡的这小车,身上这个包被,衣裳,样样都觉得稀奇。等小宝吃完,婆媳轮流抱着稀罕了一会,便把他放回小车里睡,又研究起奶粉奶瓶来。 直叹好东西。 半下午时分,赵广渊接了长至过来。人还没到,声音就响了起来,“外祖母!” “哎,外祖母的好孙孙!”没想到能在这边见着外孙孙。 “外祖母,长至好想你哦!”爹说外祖母来了,他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 祖孙俩诉了一会别情,长至又迫不及待趴到小车前看小宝去了,这小表弟好小哦,脸都没他巴掌大,红通通的,眼睛也没睁开。好好玩哦。 长至呆了近一个小时,林照夏便让赵广渊带他回去,他不肯。 林照夏便劝他:“你带外祖母回去,顺便带外祖母去给三舅娘买一身衣裳鞋袜,出院那天要穿,给外祖母也买两身换洗衣物。然后带外祖母回家,给你三舅娘熬些汤水来,你教外祖母用媒气灶。” 长至一听,立马应好。和爹一起带着外祖母回家了。 耿氏被带到商场,眼睛都不会眨了。 这会外头的天已经暗了,可商场里还是亮如白昼,这里的东西,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看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好在赵广渊念着夏儿还一个人在医院,也没带她多逛,只忽匆买了换洗衣物也就出来了。 “外祖母,过两天三舅娘出院了,长至再带你好好逛逛。” 耿氏连连点头,直到坐在车上人还没缓过来。 实在是看到的新奇事物太多,一下子没消化过来。等到了她闺女的家,长至带着她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她又傻了,这就是这边人住的房子吗? 早上她来时,心情紧张,还有些害怕,都不敢多看多问。 如今回到闺女的家,有长至领着,她总算能好好参观一下了。站在阳台望向地面,脚上软得直打哆嗦,怎么有这么高的楼,这要是掉下去,还有命在? 她闺女竟住在这么高的楼上。 这楼会不会塌啊。瞧着挺让人害怕的,她都不敢走到落地窗前往外多看一眼。 还有这屋里的摆设,这家具这床,跟大齐完全不一样,可太稀罕了。 “外祖母,我们给三舅娘煮粥吧,娘说要烂一点。” “哦哦,外祖母来外祖来。”耿氏回神,忙和外孙往厨房进,进了厨房又傻眼了,这是厨房?没有柴,怎么烧啊? “外祖母,这不用柴。”长至上前操作了一番,打火……“煮饭这个用电就行,还有高压锅……要先淘米,”长至说着就要去淘米。 耿氏忙拦了。淘米她会啊。 耿氏立马接过外孙手里的活,按着外孙的指示,又淘又洗的,又盯着水龙头看,这水可真方便啊,不知水存在哪里,又流到哪里去,真真方便,可太稀奇了。 再打开冰箱,看见里面满满当当的菜,立刻说道:“外祖母来炒菜,不用买。”开火她不会,炒菜她还不会吗? 和长至挑拣着要煮的菜。 赵广渊走到厨房门口,“要不还是外面买吧。”虽然他现在也会炒两菜了,但耿氏应该不会让他上手,又怕夏儿在医院等急了。 耿氏看他,“不用不用,有长至教我,我学学就会了。就洗菜下锅炒,别的有长至呢。而且这粥还要煮一会,不会耽误的。” 赵广渊看她坚持,也就随她去了。 于是祖孙两个,一个操作厨具,一个洗切炒菜,耿氏很快就掌握了,很快就整治了几个荤素搭配的菜出来。 厨房里有些调料长至也是往林家带过的,没往林家带的,有长至在旁边指导,耿氏也上手了。 看着这一桌菜,耿氏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这是她在华国的厨房里,用那些她从来没见过的厨具烧出来的菜,瞧着就让人兴奋。 “王爷和长至先吃,我一会跟溪儿在医馆吃。”赵广渊在,耿氏不敢上桌。 “一块吃吧,把夏儿的饭菜打包一份就是。” “是啊,外祖母,你和我们一块吃。吃完我们就送去给娘和三舅娘,她们该饿了。” 耿氏瞧了赵广渊一眼,想了想,这是她闺女的家,王爷瞧着也和气,便也坐下一起吃了。 吃完又被长至推到浴室洗漱了一番,几人才赶往医院。 夜里林照夏仍是留在了医院。 耿氏想起闺女家里,墙上挂的王爷和闺女及长至的相片,三人甜甜的笑着,俨然就是一家三口。耿氏憋了一天,终于问了出来。 林照夏便没有瞒着她,与她说了长至和赵广渊的关系,也说了她和赵广渊已经结婚的事。 耿氏惊得不轻。 “难怪,娘总觉得王爷待你很是不同,极亲近,而且王爷也处处关照咱家,原来是这样。”那王爷岂不是她的女婿? 耿氏吓得不轻。王爷是她女婿?! “娘,在这边可没有什么王爷皇上的,我是一普通人,他也是一普通人。”林照夏笑道。 “话是这么说……”可王爷还是大齐人啊,两人的身份就不搭啊。而且,两人不在一个世界,王爷以后就这么白天在大齐,晚上来女儿这边? 那万一哪天不能来了呢?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也想不到那么远。” 耿氏看了女儿一眼,慢慢地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不然能怎么办?总要给长至一个身份。 “那你养父母那边知道此事吗?他们对你好不好?” “他们对我挺好的。养我长大,送我念书。不过他们不知道我结婚这事。我还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们。” 耿氏和马氏对视一眼,也是,溪儿的事太过离奇,王爷和长至的出现也太过离奇,这说出去谁信啊。是不知如何说出口。 听女儿说养父母待她好,耿氏也就放心了,再瞧女儿如今日子也过得好,更是放了心。而且瞧着王爷对女儿挺上心的,眼睛就差粘在女儿身上了,耿氏更是宽了心。 母女婆媳三人夜里又聊了好长时间,林照夏也教会了马氏和耿氏如何冲奶粉,夜里小宝肚饿哭,耿氏让林照夏睡,都没让她动手,婆媳二人就伺候好了。 隔天马氏能下床动一动了,婆媳二人被林照夏带了两天,也能应付医院的事了,夜里医生也不查房,林照夏便回家睡去了,没守在医院。 隔天一早赵广渊送林照夏出门后,便回了大齐。 先跟林秋山汇报了马氏婆媳的情况,便看京城传来的信件。 没想到因为玻璃作坊出的玻璃,在京城又造成了轰动。 第一百九十九章 终于宽裕一点了 京城齐雅奇宠店,因为上架的海外奇货量太少,还限量,引得无数人想上蒋府拜访走走后门。 蒋项一家不堪其扰,紧闭大门,拒了不少人。 这当然是得罪人的事。这不,蒋家开始补救了,广下帖子,请亲朋旧友各夫人小姐,老爷公子上门做客来了。 说是赏早春的雪景。 蒋府有一个梅园,里面种满了各个品种的梅树,如今都二月中了,晚梅还开着,红的黄的粉的绿的,梅香四溢,引得无数人找各种借口上门赏梅。 蒋府一下帖子,无一人缺席,纷纷登门。 “蒋夫人,这可是玻璃?” “蒋大人,这是玻璃?竟然可以拿它当窗子?妙啊!” 梅园里有两座观梅亭,一东一西,往年哪怕有厚帘子遮挡,烧上几个火盆也还是冷。而且亭子四周围上厚帘子遮挡,哪还能赏到什么梅景。 亭子虽修在梅园,不过是夏日纳凉之用罢了。往年冬日在亭里赏梅,都不够挨冻的。 可今年不同了,亭子四周竟加装了玻璃窗,大片的玻璃,干净透明,坐在铺了厚毯的观景亭里,透过透明无瑕的玻璃,外面的梅景,一览无遗。还能看到雪花落在玻璃上,一片一片的,极好看的形状。 众夫人小姐,各位男宾都看呆了。 这个玻璃窗好啊,妙啊。 还有蒋家的水榭,都加装了玻璃,客人们坐在水榭里,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的雪景,湖影,看着在空中打着旋的雪花,看着寒风吹过树梢,透过玻璃窗还能观风吹的方向,眼前一切尽收眼底。 绝炒啊。 这玻璃窗着实是个好东西! 听说蒋家那个藏书阁上,二楼尖顶都推平了,顶和四周都装上了玻璃窗,白天躺在二楼的藏书阁上可以晒太阳,晚上可以观星看月。 无数人排队等着上去体验一番。 听说蒋家今天办宴会用的花花草草,也是在装了玻璃窗的暖房里养出来的,听说冬日里鲜菜都不缺。 蒋府宴会的次日,奇雅铺子掌柜伙计们又哑了,招待来访订货的客人,以至声嘶力竭。奇雅再一次在京城火爆出圈。订单都排到了几个月之后。 掌柜数着银票数到手抽筋。 一边看着银票,一边看着订单,这么多订单,也不知道作坊那边能不能把这个量生产出来,哎呀,好烦恼的。 除了京城铺子大笔进账,越地也是好消息不断。 除了珍珠被研究出来,存活率大大提升,订的船只年前年后也交付了十几艘。而且按越王给的图纸,做出来的船,比大齐现有的船好上不知多少倍。坚固耐撞不说,下了水,速度那叫一个快。 出了年,也不知哪来的海盗竟看中他们这座岛,悄摸摸集合了十几艘船就想上来抢占地盘。 哪知这岛竟藏了这么多人。 被孙闾方大组织了人手打退了不说,仓皇逃跑时还被穷追不舍。 结果海盗的船太慢,方大他们的船太快,一追就追上了。 跟着追到他们的地盘,把人全剿灭了不说,还得了这伙海盗存下的所有家当。岛上山洞里,藏着一山洞的金银财宝,一箱箱金银锭闪瞎人眼,还有古董字画,珠宝首饰,布料粮食,珍贵的木料及海外的香料等物。 一下子就发达了。 孙闾方大那叫一个高兴。 “格老子的,我们在边境打了几十年的仗,收的战利品都没这么多!”孙闾那叫一个感慨,这剿杀个海盗,不损一兵一卒不说,还得了这么大一座岛和这么多宝贝。 这毛估估算下来,这不得值个几百万两? 孙闾、方大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彼此眼里的精光。 听说越地这边海上,有几十上百个大小岛屿,嘶……那岂不是要发达了? 赵广渊看完京城传回的消息,又看越地传回的密信,难得地眉头一松,展颜一笑。 方大信中说,剿下的那些战利品光金银就三百万两,还不算那些珠宝字画之类。 后来他和孙闾亲自领兵又剿了几股海盗,也收了一些战利品,虽不如那个多,但加起来手里也有五百万两现银,说暂时不缺钱了,不用再往越地送钱了。 他们手里现在有三个岛,原本的岛囤兵七千,另两个岛各囤兵五千。兵力现在已增至一万七千余。 方二和曹厝对视了一眼,殿下好像很高兴? 等赵广渊收了信,方二便问他是不是他哥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赵广渊点头,与他说了方大孙闾反杀海盗,得到许多战利品的事。方二听了捶胸顿足,这等好事他怎么没赶上啊。白瞎他长了这一身力气。 他这样的就该乘船出海剿海盗,而他哥留在殿下身边出谋划策才对。 要不,跟殿下商量一下,他换他哥回来? 赵广渊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手指敲了起来。 现在越地不缺钱了,他们守着几个海岛,也能偷摸着做些海上生意,等珍珠能出产了,玻璃作坊也开起来了,钱也就有了,再加上三岛及越地买的那些地产的粮,足够他们吃喝了,还能有余粮剩。 蒋文涛那边现在卖玻璃卖得作坊都赶不完那些下的订单,钱上他暂时能松口气了。 但现在兵力增多,兵多将少,是个极大的问题。 召来方二,“我写两封信,你送至函谷关及邵良处。” 当年外祖父手下不少良将,后来随着外祖父获罪,很多将领受到牵连,或是因种种原因,辞官回乡的不少,他想让邵良及孙峪出面,暗中笼络他们,看看哪些人可以用的。 再让他二人联系那些退下来的老兵,他想用他们。 外祖父在的时候,对于函谷关伤残及退下来的老兵,都有妥善安置,现在吕家没有了,也不知他们如何了。 之前母后和太子哥哥在的时候,他只想当个逍遥皇子,肆意地打马游街,很多外事都不了解。 这一桩桩一件件要做起来,也不知道能笼络来多少人手,有多少人认他。 “是,殿下放心,属下亲自送去。” 方二走后,赵广渊恐无人可用,又去信路夜向他借两个人手。 当日天才擦黑,路夜就带了四个人前来,并让他们认赵广渊为主。 “这四个,有两个是之前国公爷派去保护太子的,有两个是跟在国公爷身边的。以后他们四个就交给你了。” 赵广渊定定地看他,不知路夜怎的忽然做了这个决定。 先前他知道外祖父的暗卫营在他手里,按理外祖父去后,这暗卫营该交到自己手里的,只是路夜对他这个姓赵的不放心,对他观感复杂,俩人只是合作的关系,没想今天路夜竟给他送来四个人。 还是之前跟在太子哥哥和外祖父身边的人。 “见过殿下。”四个暗卫向赵广渊行礼,认主。赵广渊让他们平身,又挥退了他们。 “为何?”他问路夜。 路夜看了他一眼,一脸闲适地坐在他对面,丝毫不觉得他是身份高贵的王爷。“不为何,你不是缺人吗。” “我也不是今天才缺人。” “那就是你现在让人看顺眼了。” 先前看不顺眼? 路夜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只问他,“你让方二去函谷关了?” 赵广渊也只挑了挑眉,没开口。 路夜也不在意,手撑着下巴,眼睛也没看他,只投向殿外的黑夜,“现在朝中风平浪静,你就算联系了那些旧人,以你现在的情况,只怕也笼络不到什么人。” 赵广渊当然知道。 现在太子已定,他那父皇也身体康健,几个兄弟虽有麿擦,但总体来说,京中太平,那些人经过七年前的变故,如今只会蛰伏,不会轻易择主。 还是择他这位“绝嗣”的主。 “若有一二能用,自然是好。若没有,也不强求。”自己培养将才,虽吃力了些,但也不是不能。 路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打算多坐,“你那些海外的药什么时候来货了,记得给我留一份。卖珍珠的钱,我给你存在钱庄了,你让人凭印信就能取。” 说完就消失在夜色中。 赵广渊略坐了坐,便叫来四个暗卫,一一问过他们的情况,便做了安排,一人被派去京城,一人去盯着陵区入口,若有京中来人,及时来报,一人跟在那个替身身边,保护他的安全,一人守着行宫。 安排完这才回了林照夏身边。 而林照夏这会才从医院回到家。“今天怎么回的这么晚?”以为他会来得早,去医院接她的,没想到她都从医院回来了,他才过来。 “爹,你今天是不是很高兴?”长至被娘刚从吕善长那边接回来,就看见爹,高兴地扑了上来。 “你今天很高兴?”林照夏也歪头看了看他。 赵广渊不由就笑了。他刚才虽没露了笑,但夏儿和长至是他最亲的人,一靠近他,就知他情绪变化。 在长至的小脑袋上抚了抚,“是,爹今天高兴。”收到了密信,都是好消息,当然开心。暂时不用为钱的事奔波劳碌,他也能稍稍喘口气了。 与母子俩稍稍说了几句,林照夏和长至也为他感到高兴。 “哇,爹你这是黑吃黑啊。方二的哥哥这么厉害的吗?” 这孩子,什么黑吃黑。 “那是海盗想来抢爹的地盘,方大和孙闾才率众反击,反杀了他们。”要不是他们歹毒,率先挑衅,哪会人财两失。 什么黑吃黑。他是黑吗?瞪了长至一眼。 长至吐了吐舌头。不管是什么,反正爹开心他也开心。 “方二的哥哥很厉害吗?孙将军真的用兵如神?”长至又问了一遍。 赵广渊点头,“方大原是爹的侍卫统领,武功谋略都极出色。而孙闾将军是在函谷关欲血征战多年,率兵打过无数胜仗,是你外曾祖父的左膀右臂。” 哇,长至露出崇拜的表情,“长至都没见过他们,长至好想见见他们。”他们是英雄,是超厉害的人。 赵广渊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以后会见到的。” 林照夏不由地看了他一眼。 又想到他说暂时不缺钱,便问道:“那你之前说让人去找矿的事不找了?” “要走。越地多山,我暗中有派人先在越地山中找找。而且方大那边也说剿下的海盗中有一个据点,那个小岛上似乎出了铁矿,他命人去探了。若真有铁矿,武器就可以自己打制,不需花大价钱去买了。” 且用不着偷偷摸摸去买了。 现在朝廷对铁制品管制极严,大批量地购买兵器铁器,不可能做到密不透风。他也不可能从华国这边送大量的铁器过去。 若真是铁矿,又在海中孤岛上,那最好不过了。到时再从华国抄去更好的铸造工艺,也能打造出更好的兵器来。到时战力将大增。 夜里,可能是赵广渊心情松快,折腾林照夏到大半夜,以至于第二天起晚了,等她爬起来,赵广渊都送长至去幼稚园回来了。 赵广渊被瞪了数眼,也没生气,笑眯眯地抱了她去洗了个澡,又喂她吃过早餐,两人这才往医院去。 今天是马氏住院的第五天,上午就可以办出院了。 林照夏拿着马氏和耿氏的吃食到产房的时候,刚好赶上医生护士们来查房。 医生查看了马氏的伤口情况,又问了她一些情况。 马氏经过几天医生的查房,已经能坦然面对了,而且医生护士们都这么有耐心,瞧着极负责任的样子,让马氏心中极为感激,一一回答医生的询问。 “术后恢复情况挺好的,今天上午就可以办出院了。” 耿氏在旁听了一喜,见医生护士和气,也不害怕了,想着毕竟是肚子上划拉了一刀,她每每瞧着都打哆嗦,忙问医生:“真的可以回去了?那,”为什么崩开啊? 万一崩开,肠子会不会流出来?但看了林照夏一眼又没好意思问出口,只问回去后怎么护理,要吃些什么吃食。 医生好脾气地一一解答。耿氏连连道谢,这才把查房的医生都送走了。 人走后,耿氏拉着林照夏的手,“溪儿,真的不多住几天?真的能出院了?” 虽然她也念着家里,也怕家里担心,但马氏这样,她也怕回家再出现问题,大齐可没有这样剖腹取子的,出了事找大夫也没用啊。 没人懂治。 第二百章 她有女婿了 林照夏安抚了耿氏,又得到医生的许可,马氏便出院了。 赵广渊开车送她们回家。 马氏那天来的时候,是昏迷不醒人事的,救护车直接送到医院,虽然这几天在医院,病房里有电视看,但也不及此时亲眼看到来得震撼。 车窗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这城市就跟天宫一样,从示见识过,与大齐迥然不同。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楼?住上面不会害怕吗,会不会掉下来? 还有王爷,大齐来的王爷,开着这边的车,这样的熟练,王爷是怎么会的?让她有些恍惚。 马氏全程眼睛不够看。就差趴在车窗上了,一路上都跟灵魂出窍一样。 耿氏抱着小孙孙,眼睛也盯着车窗外看个不住。已不是第一次看街景了,还是会每看一回忍不住惊叹一回。 婆媳俩张着嘴,想哇哇两句,又忍住了。 林照夏不时回头与她们科普几句,脸上带着笑。 回到小区,坐在电梯上,马氏忍不住心肝颤了颤,刚才在医院也坐了电梯,但楼层低,且人太多,没敢看,也没敢问。 “四妹,这住在这么高的楼上,万一这个梯使不了,用不了可怎么办?”那么高要怎么上去又要怎么下来? 林照夏微笑道:“电梯有备用电。如果紧急停用,还有楼梯可以走。住得高是要爬得困难一点,但这种情况几乎没有。” 婆媳了解地点头,看来是她们想多了。电梯很快停在林照夏的楼层。 “到家了。” 赵广渊输了密码,几人进去。马氏又呆了,怎么这边的门不用锁的? 等进了屋,环顾一圈,对屋里的摆设很是惊奇,样样都不同,墙上还挂着王爷小姑子和长至的相片,真好看。 走到阳台边,和耿氏一样,往楼下一看,脚直打颤,不敢再看第二眼。 林照夏扶着马氏在沙发上坐下,“娘,三嫂,你们在我家多住几天再回去吧,我刚好带娘四处转转。” 俩人好不容易来一趟,下次这样的机会还不知是什么时候,林照夏便打算多留她们住几天,带她们四下看看。 只是马氏身子不便,不好出门,有些遗憾。“刚好我带娘出去给小宝买一些奶粉、婴儿用品给你们带回去。” 耿氏马氏虽然怕家里担心想早些回去,但也确实难得来一趟,又想着小宝似乎挺喜欢喝这边的奶粉,为了孙子,耿氏便点头应下多住两天。 且马氏还要再观察两天,婆媳俩心里还是挺担心,怕回了家没法处理。 安顿好马氏,差不多就到了长至下课时间,林照夏便带着耿氏出门去接长至。 “长至在这里面上学啊?”耿氏站在幼稚园外,和前来接孩子的家长一样,伸着脖子往园里望。 周围都是家长,穿着打扮让耿氏又多瞧了几眼。 目光又投向幼稚园。这么好看的幼稚园,听说这里面都是六岁以下的孩子上学的地方,在外面就能看见园里有供孩子玩乐的各种设施,耿氏只觉得这边的孩子好幸福。 “对。他这个年纪都是以玩乐为主,但长至下学后还有别的课业要学……”向耿氏科普了一番。 “娘,外祖母!”长至背个书包,见着她们,眼睛锃亮,朝林照夏和耿氏冲了过来。 “哎哎,跑慢些,慢些!”耿氏上前几步,生怕外孙摔着了,把他接到怀里。 上下摸着他,“冷不冷?累不累?” “不冷,不累!”外祖母来接长至下学,长至好开心! “娘,今天不去老师那边上课了吗?”紧紧牵着外祖母的手,目光期盼。 “娘给你请假了,等外祖母走了你再补回来。” “好!”长至一蹦老高。外祖母好不容易来一趟,他因为要上学都没能好好陪外祖母。娘真好! 接了长至,林照夏便开车带耿氏去了一趟超市。 琳琅满目的商场,超市,又看呆了耿氏。 怎么卖什么的都有呢。吃的喝的用的,炊具餐具茶具,衣服被子鞋子,调料品粮食干货,水果蔬菜鱼虾,耿氏根本看不过来。 “这油都这么多呢?” 什么菜籽油花生油豆油玉米油橄榄油芝麻油调和油……耿氏从来不知道原来油都有这么多种。而且装在这种透明的瓶子里,一看就知道品相,油汪汪透明清澈。 还有这纸,各种各样,湿的干的,抽手的擦屁股的大人用的婴儿用的,连擦屁股的纸都这么白!乖乖。 还有这杂粮,这豆子都这么多品种,各种各样的白米,还有各种水果,蔬菜,都是她从来没见过,没听过的。 “溪儿,这是什么水果?这是什么蔬菜,怎么吃的?” 大齐的菜蔬和水果品种不多,如今还未开春,鲜菜更是几乎没有。耿氏乍一看这么多绿油油的蔬菜,和各种各样闻所未闻的水果,眼冒绿光。 “外祖母,这是莴笋。脆脆的好吃,白灼炒菜烫火锅都好吃。还特别有营养呢!”长至适时的科普。 耿氏拉着长至,见着不认识的就问,这是什么,又是怎么吃的,长至大多都懂,娘都给买过,有几个不懂的,就扭头就娘。 逛了一圈,耿氏只觉长了不少见识。再扭头一看,溪儿推的车里已经堆满了。 一不留神就买了这么多。溪儿最后还推着车去买了一箱奶粉。 逛了两个小时,终于来到收银处。 耿氏也没看到大家拿钱出来付款,收银员就坐在那里,把台子上的货品拿着往机器上一扫,嘀一声,账单就出来了,那么多东西,自动就加总多少钱了,都不用算。 到最后,也没看见溪儿掏钱,就见溪儿拿着手机对着收银员的机器一扫,就成了? 太稀奇了。那钱是怎么存到那一块小小的手机里的? 提着大袋小袋,三人出了超市,又去了一家婴儿用品店,打算买一些婴儿用品。 “溪儿,这个小车不用买!”见林照夏又挑了好多,耿氏急忙拦住。 “这个那边用不了。”这车子摆不出来不说,那边的地也不平坦,总不能一直藏在房里避着人。而且这样式的,回了大齐,她在陵村找木匠做出来就是,轮子做不了,但也能仿个五六成。 而且这些小衣服也不用多买,“你三嫂已经做了许多小衣服了,包被也做了好几条,不用买。” 溪儿拿东西都不看价钱,拿起就往购物车里放,她只听最后多少多少钱,也不知这边的钱是多少,贵了还是便宜了。但买了那么多,便宜不了。 耿氏节省惯了,见林照夏大手大脚的心疼得直哆嗦。 “娘,没事,不用心疼钱,女儿有钱。你女婿也不缺钱。” “对,外祖母,我爹有钱。” 耿氏愣了愣,对啊,女儿不是一个人辛苦工作养长至了,她有女婿了! 第二百零一章 咋了 林照夏三人回到家的时候,赵广渊已经煮了饭,熬了汤,又在灶上给马氏煨着粥了。 耿氏一听愣在那里。 “娘,我有跟殿下说让我来弄的,殿下不肯……” 马氏都吓坏了,她男人林敬宁虽也帮家里做家务,地里的活也从不缺过,但也没下过厨房,顶多帮着洗洗涮涮。 现在看见王爷洗菜下厨,把她吓得不轻。到厨房想帮忙,还被王爷赶回去歇着了。 “怎能,怎能让王爷来干厨房的活。”哎呦,折寿哦。 “外祖母,没事的,海市还大部分都是男人下厨呢。这边不讲究男人不进厨房这种说法,谁有空谁就做饭。” 长至觉得他爹进厨房怎么了。他爹现在会做好多菜了,娘忙的时候,爹也会给他做早餐,也会做饭给他吃。 而且娘做饭的时候,爹都会在厨房看着,帮些小忙,若是娘做饭,爹就洗碗,娘说家务要分担着做,不能都一个人做,那会很累的。 林照夏笑着点头,“娘,我们这边讲男女分工,家里谁有空谁做家事,没有男人不做家事不下厨房这种说法。” “可,可……”可他是王爷啊。这等身份下厨房?是吓人吧。 见耿氏和马氏不自在,林照夏把赵广渊推进了书房,“长至陪外祖母看看电视,或是拍拍视频过两天让你外祖母带回给外祖父他们看,娘来做晚饭。” 耿氏马氏想进厨房帮忙,被林照夏赶出去了。 很快就整治了一桌子饭菜出来,几人围坐一桌,都很是感慨。没想到能来华国一趟,能见着十几年没见的女儿,还能吃上女儿做的饭菜。 耿氏抬手在眼睛上按了按,“娘开心,开心的。” 看着桌上的餐具,又对马氏说道:“那超市里面卖的这种成套的餐具,一套一套的可好看了!” 溪儿也给家里买了一套,好几十头,有碗有勺有浅盘有深盘有汤碗有鱼盘,花纹真真好看,成套的,摆在家里的餐桌上,光瞧着就能饱了。 好看。 马氏有些遗憾没能看到,长至看她一眼,懂事地说道:“三舅娘,长至拍了视频了,一会给你看。” 是外祖母在超市的视频,他特地拍的,就是为了给外祖父他们看的。 “好好,三舅娘一会看。” 这一顿饭吃得开心热闹,有长至在中间串串,虽和赵广渊同桌,耿氏和马氏也不拘束了。而且王爷还是她女婿呢,是自家人。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赵广渊只当没看见。 吃完饭,林照夏把买来的婴儿用品给马氏看,教马氏和耿氏如何用。 如何给奶瓶消毒,如何冲奶粉,冲多少量,什么水温都跟她们讲过,在医院几天她们也熟了。今天给小宝买的是一些爽身粉擦脸油及婴儿吃的维生素ad之类。 婆媳俩又看愣了。 怪道这边养孩子废钱呢,不愿生也不愿多生孩子呢,普通家庭是养不起很多孩子啊,光一罐奶粉就好几百块,一个月吃两罐奶粉,两个月就要花一两银! 乖乖,可怎么养得起哦。还有那尿布,一天可不得好几片。 “这奶粉……”马氏觉得太贵,很不必要买。万一小宝哪天吃不到,又吃惯了,可怎么好。 “没事,吃完了我再让王爷买了带回去。而且要是有个万一,三嫂奶喂不上,娘就买头母羊回来,挤着羊奶喂也可以的。” 婆媳俩对视一眼,买母羊可以的,一头母羊也不贵。买奶粉让王爷送回去就不必了,太麻烦王爷了,也怕养刁了孩子的胃口。 到晚上洗漱的时候,哪怕在医院已经感受过卫生间的稀奇,婆媳俩还是对淋浴间卫生间忍不住惊叹,也不知谁想出来的,真真是方便。 而且林照夏还装了一个智能马桶,那个马桶坐着温温热热的不说,还能喷热水冲洗。 乖乖。坐着拉屎她们都不乐意起身。 这淋浴的花洒也比医院的喷头更好,水出来得更密,还有这洗澡的洗头的护发的洗手的,洗小衣的洗外衣的,林林总总。 还有这洗衣服的洗衣机,衣服往里一扔,不用管了,自己就会哗哗地转,又漂又洗的,洗出来再放烘干机一转,出来就干干爽爽的,能穿了! 都是神仙才过的日子。太便利了。 婆媳俩一夜都没睡实。也不是给孙子闹的,就是这一天天给冲击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赵广渊警觉,夜里听着次卧传出来的婴儿啼哭声,听着婆媳二人给孩子冲奶哄孩子的声音,看着怀里的林照夏,眼神一黯。 她对生养长至没什么印象,也错过了长至的幼童时代,做为一个母亲一定是觉得挺缺憾的。 而且以后他可能都弥补不了她这种缺憾。赵广渊眸底闪着冷光。 对夏儿来说是缺憾,对他又可尝不是。 看着才不过几日,就变了个样子的小孩,他看着都高兴,更何况夏儿。她眸底的高兴,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这些天常抱着那孩子不撒手。 夏儿是喜欢孩子的吧。 “对不起。”赵广渊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句。 “嗯?”林照夏迷迷糊糊问了句。 赵广渊又把她抱紧了些,“我爱你。”好爱好爱,你是为夫的心肝。 睡吧,有我在,不论地老还是天荒,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即便有缺憾,你还有我,我也还有你,还有我们的长至。 隔天一早,林照夏和耿氏送了长至去上学,母女二人便去了附近的菜市场。 耿氏又看呆了。 偌大的菜市场,还是两层的,一眼都望不到头。而且地上没有积水没有臭味,极为干净。 菜贩子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卖各种鲜菜,都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绿的红的黄的紫的白的,各种颜色的菜。各种蛋,鸡鸭蛋,鹌鹑蛋鸽子蛋,土鸡蛋洋鸡蛋。 肉摊也一长溜,干干净净,一个苍蝇都没有。肉分成各个部位,不同价钱。猪肉牛肉羊肉各种肉。水产摊,卖鱼卖虾卖蟹卖各种海鲜贝壳,卖鱼的还帮你杀净去内脏去鱼鳞,还按客人要求切段切片。还有卖活物的,鸡鸭鸽子,还帮你杀。 还有卖熟食的,卖凉拌菜的,卖饺子馄饨皮的,卖面条卖米线卖豆腐的,看都看不过来。 菜品种虽多,但有些卖得并不便宜,而且怎么野菜卖得比家菜还贵呢?还有那杂粮那糙米卖五六块一斤,那红薯芋头卖七八块一斤,那白米还不到三块钱呢! 这边的人咋了。 第二百零二章 像梦又不是梦 耿氏由着林照夏带她狠逛了两天,也在外面的餐厅吃了饭,过足了眼瘾,很是体会了一番神仙世界。 第三天婆媳二人要走。 “家里一堆事,娘不在不行。将来,将来有机会娘又再过来。”耿氏很是不舍,这个十几年前含泪送出去的女儿,也没重逢几天,就又要分开。 马氏也不舍得,只是这边的日子要是呆久了,怕是舍不得回去了。 “四妹,我们离开太久不行,怕村里人看出什么来,到时没得给王爷带来麻烦。将来有机会我们再过来,我这回还没好好看看外头的神仙世界呢。” 要不是怕在外头吹了风,马氏定要和婆婆一起到外头好生逛上一回的。只觉好生遗憾。 但要不是生孩子,她也没有机会过来。 “好,将来有机会再过来。”林照夏依依不舍,帮她们收拾了大包小包。又抱了抱她取名叫林和彦的小侄子,小小的孩子真是太可爱了。 “外祖母,三舅娘,等长至有空了就回去看你们。”长至一早起来送她们。 “好好,长至有空了就回来。”耿氏抱着长至很是不舍。 又叙了几句,婆媳二人这才抱着小和彦随着赵广渊回了大齐。 此时天刚蒙蒙亮,整个陵区也没什么人走动,林秋山和林敬平等人还未出门上值。此时见婆媳二人抱着小孙孙回来都喜出望外。众人皆围了上来。 “都好吧?” “好好,都好着呢。”耿氏笑眯眯地回道。把手里的小孙孙递给林秋山,林秋山小心翼翼地接过,抱在怀里,差点老泪飙了出来。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众人都围过来嘘寒问暖,围着看小和彦。 “叫和彦?”林秋山看着怀里小小一团的小孙孙,心里眼里都是庆幸。 耿氏点头,“对,多亏了他姑姑他才能出世,我就让溪儿给取的名字。” 和彦?“爹,这名字好听!四妹这名字取得好。”林敬平看着小侄子,脸上挂着笑,要是弟妹在家出了事,如何跟在外头的三弟交待。 林秋山抱着小孙孙,嘴里喃喃地念着小和彦的名字,目光宠溺,“我们和彦有大福气。”遇上姑姑了,都是托了姑姑的福。 众人又问起婆媳两人在那边的情况,婆媳二人滔滔不绝,讲起来没个完,那边的所见所闻,真的是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如今回了家,再想想在那边发生的事,就跟做梦一样……” “娘,梦里能有这些东西?”马氏笑眯眯地冲了半瓶奶粉过来喂儿子,大家目光又投向这奶瓶上。 瞧见小和彦小嘴才碰到奶瓶,就急忙张嘴含住,急切地吸吮起来,咕咚咕咚的,看着大伙都乐了。 “这孩子还挺能吃。”看来挺爱吃的。 “这奶瓶好,透明的,还能瞧见和彦吃了多少。”好东西啊!那奶粉也是个好东西,哪怕马氏不在家,和彦饿了,家里只要有人,冲了奶粉就能喂和彦。 “……那边的菜市场,卖几十上百种菜,一摊又一摊,那些菜我见都没见过,说是一年四季都有鲜菜吃,全国各地的菜都能吃到……那白米也好多种。溪儿带我去种子店,我挑了好些我们这边能种的种子,等开春了,咱们也试着种一种。” 还有那些好吃的水果,现在想起来,还馋人的很。可惜王爷说好些他们这边的地都种不了。 有点可惜。 “那边的交通真的是四通八达,那车又快又平稳,嗖的一下就到了……住的那房子,几十上百层,都建到云里去了,我脖子都仰断了都没数清多少层……” 而回到行宫的赵广渊,先是召来替身,让他跟在自己身边,让他观摩自己的言行举止,又让他练自己的笔迹,而后才处理起京中及越地的大小事务。 现在京中大量下玻璃窗的订单,订单都排到了几个月之后。 每年京城的雪要下到三月中才会停。要装玻璃窗看雪景的,还来得及。 即便入了春看不了雪景,还能看春景看秋景还能挡夏日阳光看夏日的夜景,感受到玻璃窗之妙,京城但凡有点银钱的都想把自家宅子中的窗都换成玻璃窗。 有能力的,还要把亭台楼榭的观景窗都换成玻璃窗。 大户人家里谁没个园子,没个亭子水榭?想着换上玻璃窗,隔窗观景,不惧风吹不惧雨打,那叫一个美妙。 还有那读书人家,也都想把书房的窗换成玻璃窗。想想读书累了,透过玻璃窗就能看看外头的景色,屋里窗明几净,亮堂堂的,昏昏沉沉的脑子都能清醒不少,下笔如有神助。 不止齐雅奇宠店门庭若市,那些泥瓦匠木匠都忙得脚不沾地。 看完信报,处理完大小事务,中午时分,曹厝从厨房把饭食拎进大殿,赵广渊这才想起他漏了一件事。 忙问曹厝:“绣房和林秋山那边可有送饭过去了?” “并未。厨房要先给殿下和大殿这边做好吃食,才轮到他们及行宫各处。” “那你吩咐厨房,把绣房和匠作房那边的饭菜送到两处,并吩咐两处,让他们在房里吃饭,交待王氏和林秋山,让他们吃饭的时候注意一下镜头。” 曹厝现在已经知道殿下说的注意一下镜头是什么意思了。怕是殿下想拍他们吃饭的画面,并向镜头展示他们都吃了什么。 忙跑出去吩咐各处。 当天赵广渊回到林照夏身边的时候,林照夏收到的视频就多了他爹和绣娘们吃饭的镜头。 “你吩咐的?” 赵广渊点头。“这两天听你叨叨,说视频观看的人数有些下降,我便想着略调整些内容。” 林照夏没想到他想的比她还远。 她因为只把视频当成一个副业,经营的太过佛系,这几天又忙着三嫂住院的事,视频也是有一日没一日的更新,导致观看人数急剧下降。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视频都是同一个内容,没点新意,观众看得有点腻了。 看着视频里十三个绣娘,加王氏母女,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说说笑笑,在王氏的有意引导下,食盒里的饭菜不时暴露在镜头之下,看得林照夏很是满意。 她开始剪辑今天的视频……剪好后便把它上传了上去。 第二百零三章 态度 关注林照夏视频的人,发现今天上新的视频多了内容。 原本林照夏以为她的视频以女性观众为主,没想到有相当多的男性粉丝。林照夏的视频才放出来,留言无数。 “以为看美女安静地裁衣已经赏心悦目,没想到看美女们吃饭更是视觉享受。” “看得我都饿了。” “果然是秀色可餐。狗up主,快把我老婆的原声放出来!!!!” 绣房里十五个人,连王氏都有人喜欢,腼腆内秀的秋华,虽然才半大丫头一个,但喜欢她的粉丝也很多。 粉丝最多的是映月、荷衣,然后是锦绣,再来就是十个绣娘中几个颜色姣好较年轻的那几个。 天天对着她们叫老婆,有些人天天都要来瞧上自家老婆一眼,要是林照夏不更新视频,还被无数人骂。 “这老板也太无良了吧,瞧给我老婆都吃的什么!这是人吃的饭吗?是猪食吧!连片菜叶都没有!” “是啊是啊,这伙食也太差了吧。这视频主挂了不少商品,内线消息去年那两套剧组的婚服也卖得极贵,赚了不少钱吧,怎么就上这种伙食!” 林照夏歪在赵广渊怀里,两人一起看评论,不由地对视一眼,“这伙食很差?” 赵广渊眉头皱了皱。 京中每月往行宫拨过来的份例有限,自他来了之后,各处裁撤了不少人手,他的份例现在不敢克扣了,可行宫各处的费用还是紧紧巴巴。绣房的绣娘都是掏的他的私房,并不走行宫的份例。 吃食上,虽不及他的,但和曹厝、方二等人吃的都是一样的,并未克扣。 林照夏听他解释完,笑道:“那这就是你们行宫正常的水平了。跟我们这边比,自然是差了不少。而且你们那边,现在上哪去找青菜叶子。宫里只怕也不一定顿顿都有青菜吃。” 林照夏笑了起来,这波赵广渊属实是被人冤枉了。 赵广渊轻轻扯了扯她的脸皮,“看为夫被人冤枉你很开心?为夫今天在那边都没吃上鲜菜,都是吃的菜干,下人倒还想吃青菜了。这时节,菜比肉贵诸多倍。今天那边还落雪了。” 哪来的青菜吃。 两人一起看评论,越看越有趣,林照夏恶作剧地回了一条:“会不会是那边这个时节根本没有菜吃。” 立马就有人跟在后面评论了,“漠河这个时候都有青菜吃吧,又不是住在北极。”无数人点赞。 还有人说,“难道真的是穿越了?你们看他们的碗筷,用具!”复古得不太正常。 “楼上的,你也这样认为吧?我一直觉得她们不像现代人,你们瞧她们吃饭的样子,看她们的行为举止,哪个古风学校里学的这么像?” 视频都拍这么久了,坚持一日两日,十天半月可以,可天天都是这么的复古,就好像她们天生是这样穿着打扮,这样举手投足似的,一颦一笑一个眼神都透着古代女子的韵味。 不正常,很不正常。 评论林照夏都不敢看了,现在的人太聪明,搞不好哪天就被扒了,太可怕。 原声更不能放出来了。 长至收拾好书本,正要与吕善长告辞回家。吕善长手机就响了,他看了一眼急忙摁掉。“长至,伯伯送你回去。” 长至瞄了一眼,目光若无其事地撇开,“伯伯你有事你就忙,长至自己懂路。” “夜了,伯伯送你回去。”吕善长坚持把长至送到他家楼下,见赵广渊来接,与他说了两句这才走了。 长至回头见长伯伯脚步匆匆疾走,跟自个爹咬耳朵:“伯伯一定急着回家跟干妈打视频电话。”他都看到了,是干妈打来的视频。 赵广渊在他头上抚了抚,“长至看错了。” 长至仰着脑袋看他爹,眼睛眨了眨,“嗯,是长至看错了。”还若有其事的点了一下小脑袋。 赵广渊牵了牵嘴角,带他上楼。 而吕善长急急回到自家,拨了视频电话过去,解释:“长至今天拖堂了,晚了一些。” 视频那头张敛秋趴在酒店的床上,手机与她一臂距离,“你不敢当着长至的面接电话啊?” “我,我哪有不敢。” “那你不接。” 吕善长不说话了。看着视频里,她趴在床上,略支起上半身,领口松松垮垮的,里面若隐若现,忙脸红红地把目光撇开。 “做亏心事了?不敢看我。” “哪有。”吕善长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看屏幕。 张敛秋低头往自己胸口位置看了一眼,噗嗤就笑了,“我全身上下你还有哪里没看到的,羞成这样。” 这样的吕善长,张敛秋看着可乐的很。她认识过许多男子,也有过好几个男朋友,但没一个像吕善长这样的。 二十大几了,还像个青涩的少年。真是太可爱了。 “要不要我领口再拉低一点,好让你瞧个清楚?”作势往下扯了扯。 “不不不,”吕善长有些口干舌燥,想起两人的一些荒唐事,连脖子都烧了起来。“你,你怎么里面不穿衣服。” “我都下了班了,都躺床上了,还穿胸衣做什么,不够勒得慌。” 吕善长又想起她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胸衣,眼睛更是不敢往屏幕上看,瞧得张敛秋哈哈大笑,羞得吕善长恨不得把手机挂断。 又舍不得。 “好了不逗你了,你今天发微信,什么意思,怪怪的,是想我了?要不我请假两天回去看看你?” “不不不,你别,别耽误你的事。我就是,就是看到弟妹她的家人来了这边,她虽然不能去那边,但能看到那边的亲人了,就有些感慨罢了。” 张敛秋默了默,这家伙一定是感到孤独寂寞了。 那边没个家,这边也没个家。 可她和吕善长……她知道吕善长认真了,可她却说不清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 长到这边回到家,与林照夏咬了咬耳朵,林照夏朝他嘘了一声,长至两手捂着小嘴,朝她点了点头。母子俩人额头碰额头相视一笑。 陪着长至看了一会外语动画片,哄着他睡觉之后,林照夏和赵广渊算了一下今天的订单,才准备睡下。 今天因为上传的视频又火了一把,连带着订单都大幅增加,两个客服那边把各订单都统计了发给林照夏,林照夏整理好,赵广渊明天就可以带到那边安排生产了。 两人躺在床上,又说起赵广渊接下来的安排…… 第二百零四章 一朝惊天下 接下来的日子,赵广渊便不是每天都来和妻儿团聚了。 查看了各处产业后,见出货量极好,每月进账不错,心里高兴,掌柜管事的都是得用之人,银钱上现在还算宽裕,他也能腾出手做些别的了。 秘密召见了蒋文涛,把大量文稿交与他,让他刊印出来,并在京城找处大的地方用作藏书阁,他将免费开放给天下学子,不论贫富。 蒋家姻亲有处书肆,之前合作良好,现在经蒋项明里暗里示意,已坐上了赵广渊这条船,已算是赵广渊半个产业。 玻璃坊原蒋文涛在管,但随着现在出货量大增,作坊设得再隐秘,蒋文涛也已不适合插手,若别人循着珠丝马迹查到蒋家头上,赵广渊怕是要断了蒋家这个臂膀。 还是让他回来管藏书阁更合适,也能帮他盯着京城各处。 安排好蒋文涛,赵广渊带着两个暗卫又秘密去了昌平县山里。 之前皇上把越地分给他做为他的食邑,他便做了相关部署。念着孙闾年纪大了,不舍他奔波劳累,便留他在昌平,还把京城的情报网交给了他。这大半年来,孙闾带着几千兵马在昌平山中训练,以便他就近所用。 赵广渊到时,孙闾迎到山脚下。 “殿下。” “不必多礼。” “殿下怎么冒险出来了?若有要事,只打发人前来告知便是。”孙闾对他冒险前来很是不赞成。 “无妨。我并未惊动陵区各处关卡,且行宫有安排替身。” 孙闾松了一口气,殿下现在虽然把魏德光收为己用,但皇陵奉先军足有一卫兵力,魏德光上面还有千总,千总上面有指挥使,殿下只收拢一个魏德光还是不够。 “奉先军指挥使是皇上的人,不好拉拢,一个魏德光已是够用。” 也不用魏德光做别的,只需给他行些方便就是。他也不会去惊动指挥使,不然恐打草惊蛇。 两人一路说着话进了山。 这处赵广渊还是头一次来,一路观察。 孙闾看见,解释道:“殿下放心,此处山连着山,大山套小山,位置隐秘,不会有人探到里面。且我们在外围设了哨卡,只要有人走近,会提前示警,连采药打猎人都不会靠近,只当这里被山匪占了。” “还是需谨慎小心,莫大意。” “是。” 跟着孙闾七绕八拐的,进了山腹,呼喝的训练声就清晰了起来。赵广渊不由得有些兴奋,紧走几步,到了一高处,站那里往下看。 山谷开阔的平地上,数千名士卒正手持木枪正做着各种动作,呼喝声响彻在山谷里。 看得赵广渊热血沸腾。 “孙将军辛苦了。”朝孙闾拱了拱手,“我年少只知打马游街,如今只能靠孙将军多多帮衬了。” 孙闾避了避,“殿下言重了。国公爷在世时,经常把殿下挂在嘴边,说殿下小小年纪,不怕苦累跟着他习武,还喜欢读兵书,喜欢听他讲战场上的故事,国公爷屡屡提起殿下,都是满口称赞,还说您以前最喜欢跟他到京畿大营,还闹着要跟他回函谷关……” 赵广渊听着目光中满是怀念。 因为上头有一个太子哥哥顶着,年少时他只知按自己的心意活着,如何快活如何来,不想读书就不读书,想学武就学武,母后都随了他,从来不拦着。 他从小跟着外祖父习武,学兵法谋略,只要是外祖父在京城,他都会跟他去京畿大营玩,看士兵们训练,与他们切磋……外祖父总会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 他还想跟外祖父去函谷关,可父皇却不同意。母后就帮着劝,说等他成了亲,就放他去找外祖父。 结果刚订了亲,外祖父就获罪了,外祖父没了,亲事也没了…… 他也没能去函谷关。 收回思绪,对着谷中训练的兵卒,赵广渊目光幽深。 “我所学不过是纸上谈兵,不如孙老将军这几十年沙场实战,且我所学不过是皮毛,本以为及冠之后,可以跟随在外祖父身边,哪知天意弄人。” 提到吕国公,孙闾心头如坠了重铅,有种兔死狗烹的悲壮堵得喉头难受异常。 “不只你外祖父,你几个舅舅都是世所难遇的良将,只可惜……” 赵广渊拳头紧紧攥了攥,“总有一日我会为他们平反昭雪,还他们一个朗朗晴天。” 努力平复了情绪,又朝孙闾拱手,“还请老将军教我!”行了个小辈礼。 孙闾心中震动,急忙两手托住,“殿下折煞属下了。殿下旦有所求,属下无有不应。” 见殿下有心求教,心中竟有些许安慰,“我会把毕生所学教与殿下,教殿下如何掌兵,如何用兵。” “渊深谢老将军不吝赐教。” 赵广渊在昌平的山中留了下来。 每日清晨与士卒们一起训练,间歇时与他们切磋,与他们同食,同睡军账,白日训练,晚上听孙闾讲授兵法谋略…… 日子飞逝,转眼就是新历的四月底。 “娘,五一爹能过来不?” 五一长至也会放假,想着爹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想在五一和爹娘一起去外面看看世界。他想和爹去帝都看看故宫。 “能的吧。你爹先前既是答应了你,就不会失信。” 长至一听高兴起来。他蒙学早已经学完,现在已经开始学四书五经了,跟私教也开始学二年级的课业了。爹说大班就不准备让他去了,过了夏至他就六岁了,等这学期学完,下学期就让他上小学去了。 然后等他上完一年级,爹就让他跳级去上三年级。娘拗不过爹,总担心他崩得太紧,所以一有空就想带他到外头放松放松。 娘说要劳逸结合。长至也想去外面长见识,和爹和娘一起去。 长至开心地做起准备。 林照夏也准备做些攻略,哪想一则消息打乱了她的计划。 过完年后,通州古墓挖掘进展顺利,已是挖到敬德太子的地下寝宫,且并无盗洞,还挖到了两块墓志铭,详细记载了墓主的生平。 震惊全国各界。 “沉睡一千年,一醒惊天下”各媒体争相报道。传世十几代的大齐,历史却从无记载,究竟是什么原因。是华夏正统还是外来民族? 全国各地专家纷纷赶赴通州。 林照夏的手机也被打暴了。赵广渊之前向相关部门说他祖上是赵室的守陵人,墓址也是他提供的,现在联系不到他,林照夏便被相关部门请去喝了好几回咖啡。 “我也不太清楚这些,我只听我先生说了一些,也并不详细。” “那你先生现在在哪,怎么联系不上了?” 林照夏暴汗,现在各处角角落落都是监控,赵广渊一个大活人,平地消失,手机也联系不上,这要如何解释。 又没有出境记录。 “他每年都要花时间到一些地方调研考察,他沉迷在赵室文化研究上面,到村村落落的,有些地方也没有信号,他有时候在山里一呆就是好久。” 林照夏狂擦汗,也不知相关部门相不相信她的说辞。 赵广渊没有出境记录,在国内也没有出行记录。现在大数据时代,但凡坐飞机坐火车都有行程记录,可赵广渊什么都没有。相关部门一查就能查出来。 “他自驾走的。”解释完,又发现家里的车还在,他名下也没有车子。 但相关部门也只以为他是自己找的车子,毕竟有些地方也不通火车飞机。便没多问。只说他回来立刻让他联系相关部门。 林照夏连连点头应下。 生怕别人怀疑赵广渊是秘密盗,墓去了,做的是不法的勾当。毕竟还有一间古玩店在开着。这么一想,那店里的古董也没法交待出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妈啊,尊贵的越王殿下,你可快出现吧,我一个人承受不来,快抵挡不住了。 你一个大活人平空消失,相关部门盯上了,解释不清了。 吕善长每日关了店,也到林照夏这边商量对策和对说辞。赵广渊不在,吕善长也没少让人逮去问话。问得他也是狂冒汗。 “咱那店是不是关上一段时间?” 林照夏不同意,“这会子关店,还不够让人盯着的。没得让人怀疑咱们真是搞不法勾当去了,到时候人家给咱出一个财务来源不明,要求还不当得利,咱上哪找钱?” 吕善长一听也吓了一身汗。古玩店的收益早就让表弟拿回大齐了,早用在他手下的兵马上了,哪里还有钱吐出来。 “而且自各媒体争相报道了之后,咱们店中的字画不是被人趋之若笃吗,那幅镇店之宝都有人开到上亿的价格了。哪里能关店。” 正该趁这股风,多卖上几幅字画。 说起这个,吕善长兴奋起来,“店中不止那幅镇店画,就是蒋项三父子所作的画作也被炒出天价。特别是盖了少傅蒋项私章的那一幅更是被人开价六千万。我咬着牙没同意。还想等广渊过来与他商量一番。” 趁着这股东风,店中所留的蒋项父子那几幅画至少能卖出上亿的价。而且蒋文涛收的那些大齐名仕的字画,价钱也不会低了去。 “那且再多等些时日,现在才报道,估计这股风会越吹越热,到时还会水涨船高。” 吕善长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现在才不过刚开始,消息才传出,知道的人不多,若敬德太子坟墓那边再传出什么消息,或是专家确定了这是未载入历史的传世十几代的朝代,光一个被历史遗漏的朝代就足以掀起收藏大热。 到时候,店中不止蒋氏父子那几幅画,其余的字画也会卖出天价。 还有那些齐朝来的古董,也会卖上极好的价钱。 林照夏看向吕善长,“你,你不是惦记着在海市买房安家吗,不如趁这个机会多作一些画作,与大齐相关的,临摹也好,新创也好,多卖上几幅字画,也能趁此机会多攒一些钱。” 既然吕善长和张敛秋瞒着她,那她便装做不知情。 吕善长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想着她是不是知道他和敛秋的关系了。 广渊估计不会瞒着她。但她既然当不知情,吕善长也悄悄松了口气。“是,你提醒得对,我正好多创作几幅字画挂在店里卖。” 吕善长心里存了事,要攒钱买房安家,便也接受了林照夏的建议,开始废寝忘食地创作起来。 没想到他的画竟也卖得极好,最高的一幅竟也卖出一百多万。落到他口袋也能有小几十万,想着买房的计划又进了一步,心里很是高兴。 结果这天就遇上张敛秋爸爸和几个画友找上门来了。 张爸爸也看到相关报道了,他是知道赵广渊祖上守陵人的身份的,这吕善长估计是赵家的什么人,才隐在国外,没个国内身份证。现在看到报道,几乎已经证实了有一个齐朝被历史遗忘,张爸想着他先前买到的那几幅齐朝画作,只觉得捡了大漏。 一些画友知他手里有齐朝画作,便找上门来。张爸便把他们带到齐雅古玩店里了。 吕善长对于张爸的到来,有些紧张失措起来。 先前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本可以在商言商,可现在他因为和敛秋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再面对张爸就不能坦然面对了。 “广渊不在?我打了他几个电话,都在关机状态。”张爸不知这些,面对画一手好画的吕善长态度也极好,还把带来的几个朋友介绍给他。 “他到山里考察去了,手机关机。”吕善长有些紧张。 “那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不过照夏已经在想法联系他了。” 张爸点头,本来想着赵广渊是背后老板,说话会管用一些。便现在他不在,也没办法。“我这几个朋友听到了消息,所以来看看还有没有大齐的画作。” 吕善长面对张爸拒绝不了,也存了交好的心,便把镇店之宝拿出来给大家看。还把蒋项父子三人的画作拿了出来。 与张爸同来的几个画友,看了画作惊为天人,想高价收购。 吕善长笑道:“这镇店之宝说好不卖的,我也做不了主。其余几幅几位若有兴趣,可以商谈。” 第二百零五章 我回来了 吕善长把蒋项父子三人的画作开价很高,张爸与几个画友对价格不太满意,并未谈拢。但买了大齐其他名仕文人的画作。 吕善长把此事告之林照夏,林照夏觉得现在热度才开始,大齐画作价格还会往上炒高,并不愁卖,表示赞同他的决定。 “敛秋爸爸想高价收购那幅镇店之宝,我没同意。” 若论私心,吕善长自然是想结交讨好张爸的。 他的思想里,张敛秋已经是他的人了,虽然敛秋说这边男女谈感情你情我愿,最后不一定要走入婚姻,但他就是固执地把张敛秋划为自己屋里人了。对上张爸,他有意交好,数次都差点失守,差点把那画卖与他了。 但最后他守住了。对张爸说了抱歉。 “他问广渊什么时候回来。” 林照夏愁上心头,“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这些天那边天天打来电话,我快没解释的理由了。”扛不住了快。 “你说广渊要是像之前那样过不来,那边会不会带我们去调查啊?” 林照夏抖了两抖。她清清白白没甚可调查的,但长至和吕善长经不起调查啊。一往细里查就要漏陷,还有她出的那些货,上传的那些视频,解释不清来处。 要完。 吕善长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这次走的是有点久。就没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林照夏摇头,“没有。只说要去昌平的山里看孙闾练兵。” 林照夏想可能离了行宫那边,他从山里不好过来华国。不然他晚上找机会还是可以过来相聚的。 最好是这样,不然像上回一样,时空门出了bug,那真是要完蛋。 昌平山中。 赵广渊本来也存着一丝希望,以为他在山里也能过去夏儿那边。经过上次修补错漏,又叮嘱赵刚那边莫要做多余的动作后,他已能自由来去夏儿那边了。往返带的东西也变多了,心里便存了一丝希翼。 没想到离了行宫并不能过去。他对这结果也有一些预料,倒也不是太在意,只是怕夏儿着急。 看着手中越州来的密信,方大说那边确认了一岛上有铁矿,虽量不大,但够用了。他和孙泽已暗中寻访铁匠,准备秘密打造兵器。因记着之前殿下说手中有改善兵器的秘法,故来信询问。 赵广渊收起手中秘信,揣进怀里,对侍立一旁的孙闾说了信中内容,“我得回行宫一趟,这边的事交托与你,若有不决之事,使人秘信与我。” “是。殿下放心,属下必管好此地,让他成为殿下后盾。” 昌平距京城不过一日之途,若殿下起事,山中这几千精兵必是前锋兵,需得有以一抵十,甚至以一当百的能力。 “交给老将军,本王放心,若有好手,继续招揽。另我已去信邵良及函谷关,想再收拢些人手,你亦可留意一下,若有得用之人,尽可推举过来。” “是。殿下放心,属下即刻联系国公爷旧部。” “需谨慎小心,莫打草惊蛇,宁缺毋滥,亦不要勉强。” “是。属下谨记。殿下这次回去,要不要属下派一队精兵充做护卫跟殿下回去?” 赵广渊想了想,摇头。“不必,皇陵那边恐有眼线。你把人先挑着,我若去越地,再让他们跟我走。” “是。” 安排好山中一切,赵广渊带着两个暗卫转身下山。 横店,从酒店出来,林嫣然仰头长舒一口气,成了!她如今也是有经纪公司的人了! 长出一口浊气,只觉山高海阔,心中舒坦。 用了一年时间,她终于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就在刚刚,她签了公司!以后她再也不是单打独斗的小群演了!她是有组织的人了,她再也不用自己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低声下气求人派活了。 看着手机里公司给的十万块安家费,心中感慨万千。 为了名声,她也不能再跟那些群演租在陋巷里了,得重新租个房子。剩下的钱,先把林照夏的五万块还了。拿着她的钱心里一直像有块巨石压着,压得她喘不上来气。 得先把她的钱还了。 还有爸妈那边也得转一些钱,过年的时候,她几乎没给红包,林照夏却给了一万块。 她被她妈念了好几个月,这次也给家里转一笔,她才是林家的亲生女儿,将来爸妈不靠她,难道靠林照夏那个捡来的吗? 刚要转账,手机响了,盯着看了两秒,挤了一脸笑意地接了起来,“博哥。” “恭喜啊,心想事成。也不枉哥替你四下奔走,怎么感谢哥?”电话那头,赵博的声音传来。 林嫣然眉头皱了皱,怎么是他四下奔走了! 难道不是她优秀才被人发现? 但对着手机却是笑得灿烂,“我能忘了博哥的功劳吗,没有哥哪有我的今日,多亏了哥哥的引荐。哥要我做什么无有不应的。是喝酒还是玩新的游戏?”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又过了两天,林妈从楼下拿回好几个包裹,艰难地抱进屋,和林爸一一开箱。 “这孩子,日子刚好一点,就大手大脚地花钱,也不知俭省一点。”嘴里虽这么说着,但眉眼都在笑。 “昨天才转了五千,今天又收到给家里买的这么些东西,瞧这吃的用的,还有这枣,竟这么大!比鸡蛋还大!” 林妈笑得见牙不见眼,“然然微信上特意跟我说,让我用来给你煲鸡汤喝,说是对身体好。” 几乎都是吃的,各种煲汤的料,红枣,花胶,各种干菌子,雪蛤,阿胶,干鲍……拆的是眉开眼笑。 “说是过年的时候没钱,给我们的红包少了,现在有了些钱,就补给我们。还是然然贴心,到底是咱们亲生的。” 林爸听了手上顿了顿,把一包干竹荪放到桌几上,“别老念着然然是亲生的,寒了夏夏的心。她过年给了咱一万,这两个月听说我身子不好,每月也转了五千,她一个人在海市也不容易。” 林妈撇了撇嘴,“我们供她吃供她穿,供她读完大学,要不是我们,她还不知道怎样呢。” 想到亲生的女儿被拐卖到山里,别人丢弃的却被她们千娇万宠地养在大城市里,一路受良好的教育,读完大学,又在大城市工作,再想想她的亲生女儿,只读了大专,就被那家人差点卖去换彩礼了。 每每想起,心里的不平都会上涌。 指着大厅里林嫣然网上买的各种吃的用的,“你看看然然买的这一堆,你再看看她,给我们买了什么?” “夏夏不是给了钱了?咱小区走路几分钟就是大超市,想吃什么想用什么的,买就是了。” “那用心和不用心能一样?说到底不是亲生的,都懒得耗这个时间精力去费这个事。不过是用钱打发了事。” 林妈觉得林照夏自从把户口迁走后,心就不在家里了。 林爸觉得他说一句,林妈能顶好几句,他现在说话也不利索,说不过她,索性不说话了。 林妈以为林爸认同她的话,更是叨叨个没完,这一对比,越发觉得林照夏对家里不上心。 海市,晚上九点半,林照夏从吕善长那边接回长至,母子俩回到家,歪在沙发上看电视。 “娘,明天就放假了,爹还没来。爹是不是又跟上回一样啊。”想着万一又见着爹了,可怎么办。他想爹,不想做没爹的孩子。 “不会的,你爹这回是真的忙去了,跟上回不一样。”林照夏安抚着儿子,同时也是安抚着自己。 虽然这回他给自己打了预防针,但这种不可控的情况,还是让人担心。而且跟上回分别的时间也差不多,又是好久没见了。 心中其实也挺害怕时空门又出现了bug。 想着相关部门今天又至电给她问赵广渊的归期,她感觉解释起来干巴巴的,感觉那边都怀疑他的去向了。林照夏一个头两个大。 忽然空气中一阵波动,母子二人齐齐支起身,果然,就见两个多月未见的人出现在客厅里。 “爹!” 长至冲了过去,抱住爹的腰,两只脚已经攀了上去。赵广渊嘴角含笑,也没训斥他,略略俯身把他抱了起来,长至顺势猴在爹的身上,把头靠在爹的肩窝。 “我回来了。”赵广渊看着林照夏,目光温柔。 “回来了。”林照夏站起身,冲他笑了起来,眼睛忽然就感到一阵涩意。 赵广渊抱着儿子朝她走近,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抚了抚,在她眼角略作停留,才伸手把她的头揽了过来,以额抵住她的额,“想我了?” “嗯。”林照夏轻轻颌首。下一刻就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长至扭头看着,抿着小嘴笑了起来。 哄睡了长至,夫妻二人关起门来,缱蜷旖旎,交颈呢喃,直至力尽。 “担心我了吧。” 赵广渊温柔地拥她在怀里,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只觉这些天的奔波劳累在她这里得到了治愈,外面狂风暴雨,可她这里永远是他的岸,是他避风雨的港湾。 林照夏眼睛都睁不开,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是在山里过不来吗?” “对。过不来。”赵广渊眉头深深皱起,他接下来会到越地去,可夏儿怎么办?他不可能和在昌平一样,随时都能赶回行宫。 若是他像那凡间小子一样,收起仙女的霓裳羽衣,让仙女回不了天宫就好了。他就可以把她长留在身边了。 赵广渊看着怀里酣畅淋漓后柔弱无骨的挚爱,眸光幽深。 林照夏累得没察觉到他的心思,只与他说起他走后发生的事,也说起敬德太子墓葬被发现的事,及相关部门找他的事。 “好,为夫知道了,为夫会解决。”二人低语倾诉了一番,这才抱着睡了。 次日一早,赵广渊主动联系了相关部门,相关部门得知他回来,大喜,立刻就把他召了去。 林照夏和长至连门都没出,通知了吕善长那边他回来了,便和长至在家焦急地等着消息。打电话关机,发微信不回,做了午饭也不回来吃。母子俩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好在傍晚时分,他回来了。 “怎样?”林照夏担心了一天,不知道他被召去会问些什么,要是有什么他解释不清的,再继而查到他的来历……怕是要被相关部门关起来了。 还好他回来了。 赵广渊朝她笑了笑,伸手在长至的小脑袋上抚了抚,“没事,不必担心。” 仰着小脑袋的长至一听,立刻就笑了,拉着爹的手朝娘说道:“我就说没问题嘛,娘你还瞎担心,害我看动画片都不能专心,也跟着担心。” 林照夏曲起食指做势要敲长至脑门,被长至嘻笑着躲到了爹的身后。 “调皮。”赵广渊轻斥一声,揽着林照夏到沙发上坐了,与她说起这一天的事…… “问了我很多,说除了敬德太子墓还有没有别的大齐皇室墓葬。我说祖上守陵,一代一代的,朝代更迭,天灾战乱频繁,祖上留下的东西大多都没了,而我们这一支据说就是分去守敬德太子墓的,传到我时,我连地址都记不清了,沧海桑田的,过去祖上所记的东西也对不上……” 赵广渊没把话说死,只说一千年时光过去,又沧海桑田的,所以他才从国外回来去寻找过去的印记,在山里找了两个多月,一无所获。 “你不会给他们再找一座墓葬出来吧?” 赵广渊摇头,“现在华国的政策,即便发现大型墓葬群也不会大举挖掘,都是以保护为主。而且也不可能那么幸运,再找到一座跟敬德太子墓一样,刚好两边能对得上地址的。” 他之前在皇陵试过,在这边不是同样找不到吗。 “敬德太子墓中,除了两块记载了敬德太子生平的墓志铭,墓室中还记载了大齐王朝的变迁和由来,相关部门大为震惊,现在全国的专家齐聚那边,想一探真假,明天他们要求我立刻赶赴通州,协助那边调查。” 林照夏愣住,“明天去通州?” 第二百零六章 何以爬到最高处 赵广渊去通州一事已成定局,上面定下的事,不容他有异,且已等他多日。 林照夏匆匆给他收拾了行李,次日一早把他送到了相关部门,他会跟专家团队一起乘早班机直飞通州。送走赵广渊后,吕善长也在店门上挂了“东家有事,歇业几日”的公告。与林照夏和长至坐了中午的飞机直飞帝都。 吕善长是想着没准赵广渊那边用得着他,准备在帝都支应他。而林照夏也是这般想的,觉得帝都离通州也不远,没准他办完事,还能回来陪着长至逛一逛帝都。 到了帝都,三人休整了一番,便到帝都四处逛了起来。给吕善长和长至又长了不少见识。 这般逛了两日,赵广渊回来一趟,四人便一起去了故宫。 吕善长和赵广渊对皇宫是不陌生的,吕善长在大齐里,也去过大齐皇宫数次,而赵广渊则是在皇宫长大的,更是不阳生。但这后世的皇宫与大齐皇宫也截然不同。 红色的宫墙,明黄色的琉璃瓦,更显宏伟壮丽,历六百年仍威严矗立,二人深受震撼。 长至左右看了看,上前牵住爹的手,“爹,大齐的皇宫也是这样的吗?” “与这相类又不似。这紫禁城更显正统威严。”坐北朝南方方正正。 “但大齐皇宫比这更壮阔,占地极广。”吕善长补了一句。 长至张了张小嘴,听说这紫禁城有九千九百九十间半的房间,大齐的皇宫比这还要大?那得住多少人啊! 林照夏也略略吃惊,但想到史书记载汉隋唐宋的皇宫都比明清皇宫大,大齐皇宫比这还大,也就释然。 四人在前朝后宫都细看了一遍,各展馆也去看了,在里面盘桓到关门才出来。 “没想到离了大齐,还能再看一眼帝王之家。”吕善长颇为感慨,自来了华国,就一直在海市,感受着后世的高楼林立,钢筋水泥,没想到还能看一眼这古迹。 “华国数千年历史,也就一个明清皇宫留下供后人瞻仰了。” 几人不胜唏嘘。想到传世十八代的大齐,还未被记载于册,更是可惜。 “通州事了了?” “没有。过两日还要过去,这趟过去,可能会在那边呆一段时间,要配合那边的工作。”赵广渊淡淡地说着,说是那边已经出土许多文物,墓葬保存完好,出土大量钱币,与赵广渊之前所献钱币有一些是一样的,还需要他配合工作。 “之前写的齐史已交给相关部门了,相关专家正在找更多数据佐证,需要我配合研究。”说着交待吕善长,若他这次在那边呆的时候较长,让他把那套他编写的齐史刊印出来,就放在店里卖。 吕善长点头应下。 次日四人又去了一些景点逛。半下午时分,赵广渊收到电话,傍晚就被人接走赶赴通州了。 想到长至不好再继续请假,隔天,三人便先回了海市。 另一边,林嫣然本来想还林照夏五万块钱的,没想到还没等他转账,她那养弟就带着人找上横店了。 毛东胜看着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的林嫣然,见几年不见,当年要嫁给他换彩礼的小丫头已是出落得像一朵芙蓉一样,美丽动人,眼睛都看直了。 林嫣然拽着卞大鹏到一避人处,扯得他差点跌了一跤。林嫣然对着他低吼:“谁让你带他来的!” 卞大鹏也有些觉她不住,“我跟我要姐的微信,我们都捂着没给。我这次来找你,也没告诉别人,但妈说漏嘴了,我也没想到他竟悄悄跟了来。” “他跟了来你不会偷偷把他甩掉?还把他带到这边来!” 林嫣然都要被气死了,眼见她的事业有了起色,签了经纪公司,以后就有接不完的活了,虽也不指望一步登天,但露脸的机会多了,怕以后没有机会吗? 她一步一步熬,总能熬上来的,总有一天她会是角。 她会脱离过去的恶梦。焕发新生。可不想这个蠢货竟把过去的人带到她的面前。 林嫣然心头堵着气,眼睛喷火,差点把眼前的卞大鹏吃了。这蠢货甩不掉人,也没在微信中跟她说,一路过来找她,她也以为只有他一人,本不想搭理,但她现在欠着那边家里二十万,也不想惹急了他们,没想到这蠢货竟带了毛东胜来! “你带他来干嘛!”她的事业还没开始,若是让别人知道她过去养在这样的家庭里,还差点被送去姓毛的家里换彩礼,有这样的黑料,公司还会捧着她,给她机会吗? 她快气死了。 “他说,说爸跟他借了五万块钱,我怕他嚷嚷起来,就答应带他来了。” 林嫣然吸气,呼气,吸气,又呼气。一口浊气堵在喉咙,上不来也下不去。卞余那个蠢货竟然跟毛东胜借了五万! 他竟跟毛东胜借钱! 而区区五万,就让卞大鹏这个蠢货被毛东胜拿捏住了,让他一直跟着到了横店,还走到她的面前。 蠢货!林嫣然心里骂了无数句国骂。她为什么要看在卞家借了她二十万的份上,出来见卞大鹏,就该永远都不见他,不见这家人! 又为自己走投无路下跟卞家借了二十万,觉得自己像个大蠢蛋,自己为什么要向卞家伸手! 她离开那个家里,就跟自己说过,再也不见的。 林嫣然闭了闭眼,心底一阵悲凉。林家,林爸林妈,为什么一个五岁的孩子都看不好,要让她被人拐走! 这一刻她连林家都恨上了。如果当年她没丢,她会跟无数大城市幸福的孩子一样,按步就班的上学工作,找个男朋友,嫁人生子,组建家庭,不会在那山沟沟里过了那么些年。过了那么多年不堪的岁月。 “姐?” 林嫣然睁开眼睛,眼睛冷厉地看着卞大鹏,把他吓了一跳,“姐,对不起,你要不想见他,我这就带他走。” 林嫣然拳头攥了攥,刚才以为只是卞大鹏一个人,她也想显摆,便让卞大鹏到了她公司的楼下找她,心里是想显摆一下的,想向卞家证明她离开了卞家马上就飞黄腾达了,她回归她的世界,过上了在卞家永远无法达成的日子,她很快就能还上卞家的钱,也能好好回报卞家一番,没想到搞砸了。 卞大鹏这个蠢货竟带了毛东胜来,还让他看到了她新签公司的分部。 林嫣然运了运气,没有理会卞大鹏,径直往毛东胜那边走了过去,脸上堆了笑,“毛哥一路过来累着了吧,我给你们接风,走走,我请你们吃饭,再给你们找个好的酒店,让你们休息休息。” “那可好。这一路又是大巴又是火车的,换了好几趟车,骨头都散架了。”毛东胜直勾勾地盯着林嫣然看,“大妮你现在变得我都认不得了,果然还是大城市的水养人,怎么长这么好看了。” 林嫣然笑了起来,“可能江南的水养人吧。走走,我们吃饭去。”被毛东胜直勾勾地看着,只觉一阵恶寒,牙根咬了咬。 当天陪他俩吃了一顿接风饭,又给他们定了酒店,临走时,林嫣然给毛东胜转了五万,又多给了五千做为利息。 “姐,你怎么给这么多利息?咱那边不趁手亲朋好友间互相借钱应急,也没说还利息的,还还这么多。”卞大鹏有些心疼。 林嫣然冷冷地看着他,“若不是你把他带来,我能给他这么多利息!”她只想把这事了了,与毛东胜再也不见。“他跟着你什么目的,你不知道!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是,万一他给你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你是想毁了我?” “他,他就是对你们演戏的好奇,想跟来看一看。” “他要做什么我不管,反正钱我还了。我后面都会在剧组,会很忙,没空陪你。”说着就走了。 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也不搭理卞大鹏,快速打开车门就坐了上去。 自出了那个家,她就不想再看到他们,也不想再跟他们有瓜葛,没想到区区二十万,又让他们找了来。让他们提醒自己,那些年在山中的岁月。 林嫣然心里一阵无力感袭来,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眼泪滑落下来。 静静地落了一会眼泪,又飞快地擦掉,拨了一个电话,“博哥,你上次说那个酒局在哪来着?我正好有空……能不能借我十五万?对,急用……好,那我回去收拾一下,过去找你……” 林嫣然目光投向车窗外,眼神坚定,做什么事不用付出代价的呢。像她这样家庭出来的,什么都没有,只有赤光光一个人,如果别人能看上,当然要物尽其用,她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也没有捷径,她只有光身一人。 只有爬到最高,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不想见的人也才能永远不见。 林照夏回到海市,先是把视频剪辑了,然后上传上去。之前因为穿插着播林秋山和绣娘们制衣的视频,手里倒时还有好多素材,赵广渊未回来的时候,也还有视频可以用。前些天他回来,又带了好些素材回来,目前看着也够用。 只是货送不过来,之前一直拖着。到工作室那边看了一下,见两个客服把积压的货都发出去了,现在订单也不少,她们两人都处理得很好,倒了省了她不少事。 但想着赵广渊接下来要去越地,那边的货怕是运不过来,网上的订单怕是不能接了。 想着等赵广渊回来便与他商量一番。 看了相关报道,又发现现在关于大齐的报道正喧嚣尘上,通州发现未记载齐朝正大热,那由她所创,赵广渊动笔的那部以齐朝为背影的剧本能不能趁热卖出去呢? 虽然师兄那边的剧本已经定稿,已经投拍了,也有她署名,她独立创作的短剧也播了,分成也拿了,但总觉得还是缺了什么。 这部以齐史做为背景所写的古装权谋剧,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独立创作的剧本。 林照夏在家里整理了几日,又修了几稿,给相熟的制片人联系了,问他们要不要剧本。 林照夏知道像她这样没名气没作品的编剧想卖原创剧本比较难卖,市面上大多都是改编剧本或是委托创作比较多,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林照夏拿着写好的故事大纲,人物小传,和前面五集剧本,开始联系买家。连帝都飞了两回,也辗转其他几个地方,但对方看了资料后,就没有下文了。 心中不由有些气馁。 但听到吕善长说古玩店里销售额大增,那幅镇店之宝,被拍卖公司评估到二点二亿了,心里高兴,又重新打起鸡血,重新找买家。 她现在也是有后路的人了,她不是一年前吃了上顿担心下顿,需要事事妥协之人了,别人不买,开价低,她也能神情淡然接受,并与对方说不了。 她有他在背后支持。自有他后,她好像已经躺平了。能真正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 感觉不再为钱而创作之后,剧本的质量都好了不少,自己翻阅都满意不已。 “姐们,你别着急,有我呢,我帮你推荐了好几位制片人了,等我好消息啊!”这是张敛秋。 “师妹,你的剧本我看了,我帮你推荐给相熟的制片人导演了,放心,他们不买是他们不识货,到时师兄这边凑到钱了,师兄买下来。”这是姜华。 林照夏心中感动,又因着古玩店那边生意实在太好,想着这些天奔波,也没顾上长至,但把动作慢了下来,也不急着卖剧本了。 结果她才在家陪了长至两家,就收到施意打来的电话,说他想看看剧本,让把前十集剧本发给他看一看。 施意之前因为许诺林照夏会让她参与主旋律剧本的创作,还让她写了好几个大纲,和人物小设及故事梗概,没想到最后投资人却没要林照夏。 他心中一直记着这个事。这次通州那边的动静他也听说了,又听说林照夏手里有一部以齐为背影创作的剧本,大感兴趣。 林照夏听说他那边有兴趣,虽然之前对她白,嫖了自己的故事大纲心里不爽,但为了卖本子,还是按下情绪把前十集剧本给他发了过去。 而她发完剧本,在等消息时,没想到林妈竟找上门来了。 第二百零七章 避无可避 林嫣然做了违心之事,在资本面前终是低了头。本是清高自负之人,想凭借自己的努力一飞冲天,没想到,汲汲营营,还是败给了现实。 心里正窝火。还了毛东胜的五万块钱,又让赵博给他们安排了群演的活,是讨生活也好,猎奇也罢,他们来找她,她也给安排了。如此,自觉对他们有了交待。 只推说忙,没再搭理他们。 以为甩开了他们,哪里知道她的养母毛白花,在看到儿子的朋友圈后,见儿子与这个明星那个明星合影,拍了许多剧组的相片,自以为儿子马上要飞黄腾达了,在家乡四处得瑟炫耀。 还给林妈打去了电话,话里话外就是感谢林嫣然没忘了家里,给她弟弟牵了线,淌了路。 林妈听了这个气啊,那个家里虽没有拐了她亲生女儿,但买卖同罪,她把林嫣然接回来后,不止自己不想和那家人有瓜葛,也勒令林嫣然少跟那家人接触,没想到林嫣然竟明里暗里接济起他们来,与他们暗中有来往! 这还了得。 自林嫣然接回来后,林妈心里眼里只有她这个亲生女儿,对林照夏是越发看不上,每每嘴里都是林照夏养不熟这样的话,只惦记着林嫣然这一个亲女。 哪里知道林嫣然胳膊肘竟往外拐了。 气得不轻。打了林嫣然电话,把她痛骂了一顿。 林嫣然做了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就为了区区二十万,不得不跟别人妥协低头,家里不理解不支持她不说,还拖后腿,还打电话来教训她,听林妈教训了两句,立马就暴发了。 “要不是家里没有钱给我,我会向那边要二十万!要不是拿了他们二十万,我会跟那边联系上?!” “什么,二十万?” 林妈有些讶异,听了因由,气又升了起来,“家里没有,那边比咱家还强?不也向外头借的?” 林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受自家比那边家里差的。 她家住大城市,她和林爸都是正经有编制的工作,那边是什么家庭?山沟沟里不开化的野人。 “那边能帮你借到二十万,妈这边给你借不到?” 不说林爸家里,就是她娘家,兄弟姐妹亲戚多,还借不来二十万?都是嫣然心向着那边,没跟家里说,要是有事先跟家里说了,区区二十万会跟那边伸手? “照夏在海市认识的人也不少,去年你爸生病,她前后都借了十几万,还帮你借不来二十万?”林妈气不平,想着林嫣然可能是看她跟两边亲戚不太走动了,不好开口,那不是还有林照夏吗? 她就是不喜欢林嫣然跟那边有接触,现在还帮那边的儿子联系了工作。 是不是觉得她没给她生个兄弟,要靠着那边?心里堵着气。 林嫣然这些天人前挤着笑,人后痛苦难过唾弃自己,听林妈抱怨,心里的邪火也升了起来。 “林照夏林照夏!她有男人有儿子,被人包养着,她当然有钱!儿子都给人生了,当然有钱!”伸手要些钱还不是手到擒来?只不过愿意给还是不愿意给罢了。 而她也不想向林照夏伸手,凭什么要让她看低自己。 林嫣然吼了一句,丝毫没想到这句话给林妈带来的震撼。 “照夏有男人有儿子?她给人生了儿子了?” 林嫣然一愣,有些懊恼,怎么把这事说出来了? 她给那个孩子和林照夏做了鉴定,他俩是亲母子没错,但是那个孩子都那么大了,林照夏是什么时候生的孩子,那孩子这些年又是养在哪里?林照夏这些年一个人过她是知道的,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事。 这事也就一直没跟家里说。没想到今天被林妈气湖涂了,倒把这事说漏嘴了。 咬了咬唇,“我不知道,别问我。”就挂了电话。 林妈愣愣地坐着,越想越不对,林照夏给人生了儿子了?她被人包养了? 再想想今天春节,她只在家里住了两晚,就匆匆走了,之前还把户口迁了出去,去年给家里拿钱,也很是爽快,跟别人借个十万八万那么容易? 她一个才出社会没两年的女娃,能认识什么有钱的朋友,而且一借就借这么多? 想到林嫣然说她被人包养,也就想得通了,那钱是男人给的吧。还骗家里说是跟朋友同学借的。 林妈越想越气,气林照夏坏了家里的名声,又气她瞒着家里这事,更气她明明有门路,却没有伸手帮嫣然,害得嫣然要跟那边家里联系上。 她恨不得嫣然跟那边家里再也不联系才好,那个毛白花竟还打电话给她! 林妈越想越气,放下电话就跟林爸吵吵了起来。 林爸觉得林照夏不是那样的孩子,不会给人当小家雀,但林妈却坚信林嫣然说的。 “嫣然不会骗我。” 没想到照夏那孩子瞒了家里这么大的事,瞒得挺紧啊,都肯给人生孩子了,那男人家里定是有些条件的,不然林照夏才不会看上。 “她瞒着家里,这是怕家里朝她男人伸手要钱吗?” “你别胡说,照夏不是那种孩子。” “我胡说?嫣然都亲口说了的,这事难道还能是嫣然胡说!”嫣然胡说还是林照夏瞒着家里,那当然是林照夏做得不对。 “我就说她非要迁走户口,定是有什么想法。现在好了,户口迁出去了,跟家里也没关系了,可不就为所欲为了吗,觉得毕业了,不用拿家里的钱了,也不把家里当一回事了。我就说不是亲生的,她养不熟。” 林爸说不过她,闭嘴不分辩了。但心里也疑惑,要不是真有什么,然然不会随便说这样的事。难道夏夏真的给人当了小家雀? 林妈在家里气得胸闷头痛,在家里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实,第二天一早就说要去海市找林照夏。 她要问个清楚明白。 她养了她那么多年,怎么这样大的事不跟家里说,是觉得翅膀硬了,不把养恩当一回事了? 而且她要看看那个男人是何方神胜,若是家里条件不错,为什么不帮一帮然然,害然然走投无路要跟那边家里接触。 林妈到海市的时候,林照夏正在古玩店里和吕善长招呼客人。 随着通州敬德太子墓的挖掘,现在掀起大齐热潮。林照夏和吕善长及时调整经营思路,原先被人查了一番,不敢讲这是齐朝的文物,现在高调地挂出镇店之宝,以经营齐朝古玩字画的噱头来吸引顾客。 门庭若市。 吕善长和招来的店员根本无法支应。这些天林照夏便经常过去帮忙。 林妈电话响起的时候,她正在跟客人推销赵广渊编纂的《大齐春秋》…… “现在相关部门几乎已证实大齐被历史遗忘,这书所记是正史还是野史,还要等专家找更多证据佐证,但编纂特别严谨,用词老道精练,具有很高的学术和研究价值。这是相关部门特许我们印刷售卖的,搞不好以后只有这几套了。” 厚厚一套《大齐春秋》售价在几百块,一天也卖出好几百套。跟字画古董相比,自然不是什么大钱,但这是赵广渊的心血,林照夏还是希望它被更多的人看到。 他也一定希望大齐被后世人所知。 所以林照夏向每一个进店的客人都推销了这本书。 这一上午就卖了两百多套,林照夏正要跟吕善长分享这个好消息,就接到了林妈的电话,“妈。” “你在哪?” 呃……“在海市啊。”林照夏有些莫名。 “我问你在哪里!我现在火车站,我过去找你。” 呃……林照夏急忙说了一个地址,就直接趋车赶了过去。她到的时候,刚停好车,便在地铁口接到了林妈。 不等林照夏说要带她去吃午饭,她就说要去林照夏住的地方。林照夏有点懵。 带她到附近商场的地库,两人坐上车,就把车开上路面。 林妈坐在副驾驶座上,来回地打量开车的林照夏,及这辆车,“新的车,刚买的?你买的?” 林照夏自接到她的电话,就有些懵圈,不知她怎么不说一声就跑了来,问她什么也不说,一见面就说要去她住的地方。 林照夏一路思忖着,这会也没办法找个地址出来说是她住的地方,而且脑子没做出反应前,在林妈一问她住在哪时,已嘴快说了地址。 也没法不去了。现在脑子懵懵的,点头,“去年买的。” “多少钱?”林妈语气平淡,看着方向盘上的大奔标志。 “二十几万。” 二十几万?买大奔?骗鬼去吧。林妈运着气,没说话,心里翻江倒海,酝酿着风暴。 林照夏两手在方向盘上紧紧握了握,牙齿咬了咬下唇,又松开。 车里气氛诡异,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林照夏住的小区。 车子一开进小区大门,林妈的眼睛就盯着小区环境看,把小区名字往手机上一搜,这里竟是富人区!一平米竟然要十几二十万! 林妈胸口如堵着大石,一路却忍着没吭声。 林照夏口快说了地址,又没有办法变出一套房子来,只好把她带来自己住的家,一路沉默着,心里想着如何应对。只怕不好糊弄。 林妈跟着林照夏上了十八楼,见还是一梯一户的房子,心里更是惊讶,猜测着林照夏背后那男人的家境。 等进了屋,一眼看到墙上挂的硕大的一家三口的相片,林妈眼睛盯着看,淡淡地撇了林照夏一眼,眼睛里藏着林照夏看不懂的情绪。 林照夏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没有。林妈转身参观起房子来。 十八层,一梯一户,四室两厅两卫,南北双阳台,房型方正,还是新楼盘,这房子没个一两千万拿不下来。 林妈在长至的次卧站立许久,又在主卧站立更久,在主卧的卫生间又站了站,这才转身回了客厅,坐下。 眼睛看着墙上的相片,“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 “孩子都生了,还想瞒着!”林妈声音扬了起来,看着墙上相片里的小孩,来时只以为那孩子年纪不大,没想到瞧着都五六岁的样子了。 竟当男人家雀这么久了? 林照夏默了默,不知道如何解释。 她也不是一定要瞒着家里,赵广渊又不是拿不出手的身份,他也没什么不堪的经历,没必要藏着掖着,只是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这一切。 林妈看着她头垂着,闭口不说话,心里更是来气,这孩子果然跟家里远了,养不熟了。 “孩子几岁了?” “六岁了。” “六岁了!”竟六岁了。“是你生的?还是那男人的?” 林妈看着照片里的男人,她以为看到的会是四五十岁甚至年纪更大的男人,没想到竟是一副矜贵气质极佳的年轻样子,而且条件这么好,是怎么看上林照夏的。 她可不认为这房子这车是林照夏自己挣钱买的。 还是说那男人身份有问题? “不是他带来的。”林照夏有些说不出口,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那就是林照夏生的了?都六岁了,竟然瞒家里瞒了这么多年!林妈想起被林照夏瞒了这么多年,心里的无名火就蹭蹭往上冒。 “你现在毕业了,用不着家里了,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跟家里说,竟然瞒了家里这么多年,把我和你爸当傻子耍!” “不是的。我之前并不知道孩子的存在……” “你现在还编这些鬼话来骗我!”林妈差点跳了起来。 “你爸前两年生病,家里跟亲戚们伸手,周围的人都借遍了,现在谁看见我们都躲,你住着这么好的房子,开着那么好的车,你男人那么有钱,你却瞒着藏着,生怕家里知道了。是怕我们跟他伸手要钱吗?” 林妈运气,又运气,眼睛里差点喷火。 “你的心可真硬啊。我们养了你十几年,供你吃供你穿,送你接受最好的教育,没有亏待过你吧?养的跟亲生的一样,可你爸病了,家里缺钱,你是怎么对待家里的?给家里十万块,还说是千难万难跟别人借的,害你爸心里愧疚,养病都不安心……” 林妈炮仗一样,劈里啪啦不停嘴地数落,林照夏想分辩,硬是插不上话。 “咱家里也不是多富有的家庭,我和你爸省吃俭用,给你省出补习班的钱,送你去参加各种兴趣班,各种补习班,从来没亏待过你呀……” “……虽然明知你不是亲生的,但对你没有一点亏待,你再看看嫣然过的是什么日子,走几十里山路去上学,回来还要做各种家务,连个中专都不让她去读,就要她早早回家嫁人换彩礼。还是我们接回她,才把她送去读了个大专……” 林妈越说越伤心,越说越觉得林照夏心独心狠心肠又硬,只觉得这些年的付出都喂了狗。 第二百零八章 信或不信 林照夏听着林妈的数落,原先还想分辩几句,后来就缄默了。 林妈连番数落,她也插不上话。再分辩她也不会信,便没有再说话。 林妈炮仗一样说了一通,见林照夏垂头不语,自以为这番突击,拿捏到了她,恨恨地撇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些年的付出不值。 嫣然她爸还盼着林照夏养老,怕是做梦。 说得口干舌燥,见电视柜上有牛奶,有饮料,有水,径直起身,拿了一瓶矿泉水,手感不对,细看,竟是玻璃瓶身,还都是英文,连口水都是国外的! 扭头看了林照夏一眼,林照夏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也没那么奢侈,寻常水不能喝要喝国外的水,只不过是为了给长至和赵广渊长见识,才买了一些国外的矿泉水回来给他们开眼,买了几个品种,喝了一些,剩下的便都摆在架上,再没动过。 林妈大口喝干了半瓶,又走进厨房,打开双门大冰箱,一看里面的食材,也都是国外知名的精贵食材,牛排、火腿、鹅肝、海鲜干货、蜂蜜、花胶…… 林妈看得更是心头堵得厉害。 “自从你爸病后,我去买菜,一两毛钱都跟菜贩讲价半天,还都是收摊的时候去捡落市的便宜菜……”林妈看林照夏的眼神,就像要吞了她。 “那是敛秋家里送的。平时也舍不得吃……”林照夏迎向她的目光,不分辩一句,对方可能觉得她都不做人了。 林照夏有一位好朋友叫张敛秋,家里是知道的,但林妈却不相信。 张敛秋工作在外地,她家里还会特地送来这么一冰箱的吃食?都住上一两千万的房子了,还舍不得吃? 骗鬼呢! 这一刻林妈觉得林照夏更象是在狡辩,试图掩饰她的富贵,怕家里缠上她。 这一刻林妈更坚信林照夏就是一个心狠心硬的,养不熟的白眼狼。 对她的不满由暗里压制,转由明面上表露无遗,那股不满升至最高峰。 “然然工作那么忙,挣的没你多,她在横店都未站稳脚,可还是忙里偷闲,在网上选了各种吃的用的,选了各种食材,寄回家里,让我给你爸煲汤喝,你再看看你!” 林妈气不顺。有心和没心,亲生和非亲生,果然是不一样的。你对她再好,不是亲的就不是亲的,她养不熟。 林照夏没有说话,任由她数落着。 她不知道林嫣然一个月往家里转多少钱,但她自毕业后,月月不落往家里寄钱,刚工作时,是两千,后来三千四千,到现在每月不少于五千。 最难的时候,接不到活,连房租都不能续上,还不忘给家里寄钱,没一月落过。 林妈从不说若是困难,就不用急着转钱,等情况好转再一起多寄点,从来没说过一句体谅她的话。 去年她前后也给家里不少钱了,加起来有二十多万了,可林妈却只记得林嫣然给家里买东西。家里小区门口就是超市,走两步买什么都有,她便只寄钱给家里自己买。 林照夏觉得她做到问心无愧了,没什么好分辩的。 林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喘着粗气。林照夏垂头站在一旁。 “这房子花了多少钱?” “没花钱。敛秋爸爸给我们住的。” “骗鬼呢!我只要一去房管局一查就知道房子的户主是谁!” 林照夏默了默,去年底她的户口审察完,落了户,房子她就办了过户,赵广渊不同意房子添他的名字,这房子便只挂了她的名。 还真是一查一个准。 “这房子你只查一查就知道房价多少,我干一辈都买不起。这小区,开发商是张爸的公司,所有楼栋的十八层,除了这间和隔壁那套落在敛秋手里,其余都还捂在开发商手里,盘子不开,有钱都买不到。” 林妈紧紧盯着林照夏,一脸不信。“那张家为什么肯落在你手里?不是你那位买的?” 林照夏不想说谎,也不想说出实情,更不想让她以为赵广渊家里是个富户。 “现在很多公司的法人,也并不是背后老板的名字。”林照夏淡淡说了一句。林妈是个聪明人,自然会明白她的意思。 林妈当然听懂了,她在街道办工作,很多事也经过手,自然知道一些事情。但张家为什么要把盘子挂在林照夏名下?是手里捂的盘子太多,还是因为现在大审查? 林照夏没什么能力,一个毕业才两年的大学生,凭她再怎么闯也买不起这么一套房子。这点林妈是信的。但是她的男人?没有这个能力? 林妈目光投向墙上的相片,盯着赵广渊看,只觉得对方黑黝黝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让林妈觉得一股威压袭来。 让她急忙避开了注视的眼神。 林妈扭头看了林照夏一眼,总觉得她与家里离心了,说的话也不能信了。刚才的话,她是不信的。 但不管她男人有没有钱,林照夏现在过的日子就不是一般人过的,这富人区住着,大奔开着,再看家里家外的摆设用具,各种吃食,说她男人家境一般,没有钱,她是不肯信的。 便开始盘问起林照夏…… “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父母双亲,所有的亲戚都没有?你们俩结婚了?” 林照夏点头,“对,他父母双亲都不在了,亲戚都在国外。海市的购房政策是单身不能购房,当时落户还在排队,所以先去登记了。” 林妈定定地看她,所以父母双亲都不在,亲戚又不在国内,所以两人登记了,什么礼数都没有? 林照夏也不知道她信了还是没信。但有些内情,她不想说,说了林妈也不会信,索性不解释了,半真半假的就挺好。 “父母双亲即便不在,也是成年人了,结婚礼数一概不懂?不用征得女方家同意,不用提亲不用走礼?” “我们只是登记了,还没有办婚礼。” “登记就是结婚了!何况你们这都住在一起了,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往墙上瞟了一眼,“这么大一个儿子,你就瞒了家里六七年!” 心狠啊,滴水不漏,一点风声都不透。 林妈觉得看不透眼前这个孩子了,从六七年前就开始与家里离心了。 不声不响就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我不知道有孩子。我临上大学那一年,失踪了一年,那段记忆也没有了。是不久前才知道有孩子的。” 林妈眉头皱了皱,想起高考放榜,家里正高兴,没想到嫣然也找到了,林巍便说是双喜临门,但没想到林照夏那个时候却不见了,怎么联系都联系不上。 临开学还不见人影,林巍只好向学校申请了一年病假。 好在一年后她回来了,但怎么问都不知道她这一年去哪了。家里还带她去看了医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但就是不记得这一年发生的事。 当时她还觉得林照夏是不肯说,才装失忆的。又念着找到然然了,林巍便说怕找回然然让她难受了,所以家里也没追究她到底说的是假话还是真话。 现在这意思是,那失踪的一年里,她生下了孩子,她自己都不知道? 林妈有些不相信,但这些年林照夏的行踪家里是知道的,确实是一个人,也没有和男人在一起,或是有孩子的迹象。 还是说林照夏瞒得好?一脸狐疑。 林照夏也没指望她信,或是她能理解。反正她自上大学起,虽谈恋爱但就是一个人,没和男人住一起,也没养儿子。 毕业后,工作状况就是那样,情况家里都是知道的。现在当个自由编剧,有活但也不多,还要自己交社保,去年挣的几乎都给了家里,她自己也只有几万在身上。 如果没有这套房子,还要负担房租,她所挣的也不过是仅够生活。 这样的房子,她买不起。 想到这,又想起赵广渊。缘份真是个玄之又玄的东西,没想到两人隔着千年的时光,还能相遇相爱了,自遇见他后,没想到她已实现躺平当条咸鱼的梦想了。 这样的日子,是曾经无数次算计着生活费的日子后,所祈求的梦。 没想到这才多久,就梦想成真了。 “你现在有这么好的房子住,有那么好的车子开,可然然呢,还要在横店熬日子,过今天不知明天的……” 林妈的诉苦拉回林照夏的思绪。 她静静地听着,不发表意见。 “……家里原有两套房子,没找回然然之前,你爸说了,把现在住的房子留给你当做嫁妆,你嫁人后也有底气,你是卖也好租也罢,都有钱拿在手里,然然找到后,你爸就说分给你们俩,一人一半……可你爸病了之后,原先住的那套大房子也卖了,留给你和然然的房子现在一家人要住……” 林照夏没有接茬。 林妈暗恨她不懂事,看了她一眼,“你现在生活不愁了,可然然还没着没落……” 林照夏还是没接茬。 林妈见她装听不懂,想到一个被人丢弃的,被她和林巍收养后,过着城里大小姐的生活,现在毕业工作了,日子也过得比她的亲生女儿还要好,心里的不甘不平更是往上翻涌。 咬了咬牙,“你们这样瞒着家里,不合规矩,还得按章程办。” 当初然然的养父母都能把然然拿去给换彩礼,现在林照夏的男人瞧着是个条件不错的,正好拿一笔彩礼给然然买套房子。 林照夏听懂了她的暗示,点头,“等他回来,我跟他商量。到时一起回家走章程。” 林妈本想留在海市见一见赵广渊的,但听说他不在海市,便又让林照夏送她去了火车站。 此时已是长至放学的时间,林照夏接了他还要送到他私教那边上课,便让林妈略等一等。林妈也就见到了长至。 “外,外祖母?”长至望着林妈,依偎着林照夏,叫完人,看了林照夏一眼。 他知道这边有一个外祖父和外祖母,收养了娘,但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外祖母看着好严肃,一点都不像大齐的外祖母那样看着亲近。长至叫完人,紧紧牵住林照夏的手。 林照夏安抚地晃了晃他的手。 这孩子长得真好!这是林妈对长至的第一印象,朝他挤了笑,想伸手摸他脑袋,见那孩子不与她亲近,又顿住了手。 看了幼稚园一眼,又问他几个问题,要去上什么课,学多久之类的。 长至也一一回答。林妈心里又思量了一番。这么小的孩子已经开始上这个班那个班了,说他爸爸没实力家境一般她都不信。 把长至送到私教那边后,又叮嘱了他一番,林照夏便送林妈去火车站。 送走林妈,林照夏呆呆地坐在驾驶座上,半天没缓过来。 今天林妈忽然过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自接回林嫣然后,林妈只要见到林嫣然不开心不顺心,过得不如意,就会拿她来比较,处处觉得是她享受了林嫣然的好日子,挤占了林嫣然的资源。 今天她来家里看过,话里话外说的,林照夏都没有接茬,还让赵广渊回来就回家一趟,走完章程。 走什么章程?无非是正式提亲商量彩礼之事。 赵广渊一直说要去拜访他们,是林照夏觉得不知道怎么解释,一直拖着。林妈话里话外提房子,也不知道彩礼她要多少。 林照夏头磕在方向盘上,闭了闭眼。 拿过手机,打开微信,给赵广渊发了一条微信:“我想你了。” 通州。赵广渊被这个部门那个部门叫去了解情况,忙得脚不沾地。不是在各个办公室间转,就是在发掘现场指导工作。 因为他大齐守陵人的特殊身份,几乎每一个部门都要找他,电视台各媒体也等着采记他,又因为他对古文化有很深的造诣,更是深受考古等部门重视,天天拿着各类资料与他一起探讨研究。 发掘现场那边也跟着抢人,因为他自诩祖上是大齐守陵人,那大齐的相关墓葬规制他一定是很了解的,所以几乎是把他摁在发掘现场,要他配合发掘工作。 赵广渊因存了要让大齐被后世人所知的心态,也积极的配合工作。 因为他长相俊逸,清清冷冷的一副古代贵公子的形象,电视台各媒体更爱采访他,他忙得脚打后脑勺,有时候连水都没能顾上喝一口。 手机很多地方更是要静音或是不能带。 等他忙完一个采访,间歇时拿到手机一看,有夏儿的信息! 忙打开……只短短一句,但浓浓思念袭来,令他倍感温暖和慰籍。思及心中挚爱,忙找了一个避人处,拨了电话回去…… 第二百零九章 这是我爹吗 林照夏自林妈来了一趟,一股莫名的孤独感就向她袭来。 小时候她知道不是林家亲生的,林爸林妈说什么都听,比别的孩子更听话懂事,从不违逆。 他们待自己好,也想着他们就是亲生爹妈,将来学成回报他们,好好奉养他们终老。嫣然接回来后,见嫣然比自己更得他们的心,也知道她与嫣然的差距,虽然失落,但心里还是当他们是亲爹妈。可今天林妈来这一趟,林妈的眼神只有陌生,她便知道,他们和她怕是回不到过去了。 直到赵广渊的电话打来,她失落的情绪才好了些,她还有他,还有长至。 赵广渊耐心地听她说着今日发生的事,听她在电话那头声音低落,适时地安慰,听她声音慢慢回复正常,眉头也渐渐松开。 “莫怕,还有我。你不是说过,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吗,等为夫回去,就与你同去看他们。” 若是大齐,他一个皇子求亲,走六礼至少要两年,聘礼自然是海了去了。在华国,他身份虽是普通人,但该走的礼一样也不会缺。不过是聘礼罢了,就算这边江浙地区富裕,聘礼嫁妆都给得多,能多到哪去,他现在支付得起。 但赵广渊却远远低估了林妈的一腔“爱女之心”。 与赵广渊打了一通电话,林照夏心情好多了。 林妈多次提到房子,还说原本家里有两套房子,一套因林爸生病卖掉了,还说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原本说好要给她和嫣然一人一半的。多次提及。 林照夏便懂了,林妈大概是想要个彩礼,攒个房子首付给林嫣然。 林照夏叹了一口气,罢了,总归是养恩一场。 从私教处接了长至回家,母子二人便准备做晚饭吃,长至便拉着林照夏问这边的外祖母。娘原来不是都瞒着吧,为什么现在不瞒了? 长至现在也懂事了,知道娘为什么瞒着那边,毕竟他和爹的出现都不好解释,娘是不知道怎么跟这边的外祖父母交待。 “不瞒了,等你爹回来,娘还你们回去看望他们。” 长至和赵广渊又不是见不得人的身份,没必要藏着掖着,既然他们知道了,干脆过一过明路。 母子二人在家吃了晚饭,给长至洗了澡,又把他送去吕善长那边念书。林照夏便在家里先剪了视频,上传了,再择一些留言回了,处理了工作室的事务,便开始写钱任公司要的小剧本。 还是一百集,一集五百一千字,再有几天她就能把这个小剧本写完。 等结束这个剧本,她就不打算接小剧本了。之前是没活,急于找钱,所以什么活都接,现在她也是有后路的人了,还是潜心打磨传统剧本为好。 现在因为柏导做了剧服的事,她的剧服汉服头饰生意也被传开了,生意做得好,别人知道她是个编剧后,还找她谈了剧本合作。但都是委托创作。 现在委托创作是影视市场主流。原先甲方先是到处找本子,然后找钱,再搭班子,投拍,买的是编剧原创的剧本。但现在是甲方根据市扬需要,提出创作主题和思路,再找编剧进行创作。前一种版权在编剧手里,后一种版权在甲方爸爸手里,避免了更多麻烦,也让甲方有更多话语权。 委托创作对甲方爸爸来说自然是极好的,版权在手,又不用花费很多去买剧本。而且根据市场需要定主题,更容易落地。但对于编剧来说,就是你没有话言权,甲方爸爸让你怎么改你就怎么改,一句台司可能都要改个七八稿。 现在科班演员少,都是流量,小生小花们记不住大量台词,这个场结束立马窜那个场,别说提前折磨角色反复演练台词什么的了,流量们记不住台词,台词拗口,你就得改,甲方爸爸说什么就是什么。 便好在委托创作编剧虽会排在一堆莫名其妙的人身后,但总归也是有署名权的。 现在林照夏原创剧本还卖不出去,还是要接其他活的。再有后路,再不缺衣少钱了,主职工作不能丢。便琢磨着找一两家合作再说。 另一边,林妈回到家里,跟林爸大举描述了一番林照夏的情况,房子如何如何大,装饰如何如何谊豪华,冰箱里都是进口的食材,车子都是开的大奔的。 林爸听完沉默。 林妈说完,再看自家这小家小户,顿时就看不上眼了。 自林爸病了之后,家里卖了一套大房子,跟家里所有亲戚都借了一遍,才保住了现在住的房子,现在屋里摆设就跟房子的房龄一样,透着一股老气,穷酸气。 恨恨地给林爸展示从林照夏那边要来的各种食材,“这种和牛,听说小日子那边早上杀好,全程冷链,下午就到海市市民的餐桌上了,巴掌大这么一块,就两三两,就要好几百块。啧啧……” 还说是张敛秋送的,骗鬼呢。张家再富裕,也不可能在自家女儿不在家的时候,巴巴跑来送礼,你是哪号人物?还送这种世界顶级食材? 林照夏的话林妈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林爸也接过林妈手里的和牛捧在手里看,“这么一块要几百块?”都没有二两吧? “可不是。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小日子的,澳州的,法国的,各个国家食材,连蜂蜜都是新西兰的。还说舍不得吃,你看这日期,都是最近的。” 林爸定定地看着,越发沉默。目光再投到茶几上,林妈当宝贝一样舍不得吃的林嫣然网购来的食材上,不说话了。 林妈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更觉不甘,“然然才是我们亲生的啊。我们把别人的孩子养这么出色,还让她找了一个有钱男人,你再看看然然,一个人在横店东奔西跑,饭都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下顿。” 眼睛酸涩,转过身在眼角上擦了擦。 这种对比明显,更让她觉得心里不平不甘。 林爸听她不停嘴地叨叨几句,想喝斥的,又闭了嘴。自他病了后,忙前忙后,陪着他跑医院,到处找偏方,跑得腿都细了,病了这么久,她就辛苦了这么久,原本她不是这样的小气克薄的,都是因为他的病。 “把那和牛煎了吧,咱们也尝尝这世界顶级食材好不好吃。” 林妈恨恨地从袋子里拿了两块,“好,咱一人一块。平时辛辛苦苦,都是为了这个家,自己倒没享受过一回。”站起身,又回身去拿手机,“我得给嫣然去个电话,让她那五万别还了。林照夏现在不缺钱。我还要跟她说,若有钱上的事,尽管找林照夏,别去找那些不相干的人。” 林妈现在还是很生气,感觉若是嫣然以后闯出来了,那卞家没准会跳出来说都是他们的功劳。光想想,就呕得慌。 林嫣然也没想到她妈动作这么快,竟是跑到林照夏家里去了。 “她真是住到了富人区,那房子几千万?和那个男人住一起了?”还开着大奔? 去看夏天她去海市,她不还租在偏远的郊区吗,这才一年,就住到富人区几千万的房子了,还开豪车? 林嫣然半天没反应过来。她以为她用了一年爬到现在的位置,比起那些曾经在一起群演过的伙伴,她现在都签上经纪公司了,是一步千里了,毕竟她们还在到处找活,一天十几个小时,争着演一个“死人”的角色。可她已经签上公司了。 可现在一听林照夏都实现人生自由了,豪宅住着,豪车开着,又顿时觉得自己还在为白天辛苦工作,晚上陪笑唾弃自己。 唾弃什么啊。背后的辛酸当然只能留给自己,还是要努力争上游,人前光亮把人俯看众生。 立刻心里又激发了浓浓的斗志。 林照夏不知道这些,一方面闷头在家搞创作,顺带打理网上小店,接送儿子,就是盼着赵广渊回来。和她的悠然自得不同,林妈可等不得,几乎天天打电话来问一遍,赵广渊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他们回家里走章程,说林爸等着看女婿呢。 林照夏每天被催一遍,说赵广渊在外地,工作要紧,走不开,林妈也只当她是敷衍,话里话外夹枪带棒,说林照夏迁出户口,与家里离了心…… 弄得林照夏心里越发烦燥。 每天与赵广渊视频的时候,虽没有说这些烦心事,但情绪越来越低落。 直到这天,周五。正在床上睡午觉,就觉身上一沉,抬眼一看,眼睛亮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赵广渊埋首在她的肩窝,嗅着她的发香体香,一早赶路的疲乏消散殆尽,声音低沉,“想你了。”所以我回来了。 外间日头正盛,屋里气温高升,浓情蜜意。 “不是说很忙吗?” “嗯,下周还要过去。” 林照夏趴在他怀里不说话了。赵广渊抚着她的乌发,一手紧紧揽着她,“明日我们回余杭一趟,把该走的程序都走了。”他出生皇族,只想纵情肆意而活,什么时候拿不出手了,要藏着掖着? 他早就想过去一趟把该走的章程走了。 给林爸林妈打了一个电话,说他们明天回去。知会了一声,下午两人便出去逛了一圈,备齐了各色礼物,又去了一趟银行取了聘金。 隔天一早一家三口,穿戴齐整,开着自家的车,直奔余杭。 开车自驾对于长至和赵广渊还是首次,因要上高速,林照夏自己开车,也没让赵广渊帮忙,但他心疼她,只要是服务区,就让停车休息。 服务区之大,东西之多,又让长至和赵广渊狠狠长了一回见识。 “这可比驿站好太多了。” “驿站有房舍可供休息,这服务区可没有。” “但这边交通便利,想要休息之地,下了高速就有城,有酒店可供休息。”着实是便利。这服务区还卖各种特产,长至一路买了好多。夏儿也笑眯眯地没有拦着。他跟着后面付钱,也是付得乐呵。 这服务区有停车有加油有吃有喝有休息的地方,比驿站强多了。 中午十一点多,他们进入余杭。 到了小区时,林照夏有些忐忑。长至也有些不安,他已经懂事了,知道这是爹要来娘原来的家提亲,提亲有带儿子来的,只怕只有他们家了。感觉自己要骂人说是拖油瓶,不安地望了望爹,又望了望娘。 赵广渊安抚地看了他一眼。打开后备箱提上大包小包,“走吧。”林照夏也提了东西跟上。 “爸,妈。”林照夏叫完,赵广渊也跟着叫。 “外婆,外公。” 林爸是头一次看到赵广渊,见他仪表堂堂,心中满意,再看长至,更是一副机灵的样子,笑着招呼他,“快进来快进来。” 林妈看过赵广渊的相片,这会看到真人,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股威压感还在,让她飞快地移开目光。心中只觉林照夏这丫头好运,小时候被家里丢弃,遇到他们家,毕业后,又遇上这么一个男人。 原本以为会是一个有家庭的,年纪大的男人,或是家里有钱不容她的人,哪里知道人家年轻有为,父母还不在了。 暗道林照夏发运道。 “之前因事情多,一直未能登门拜访,先斩后奏实在是不应该,小婿特地向岳父岳母陪罪来了。” 一番话说得林爸心中舒坦,对林照夏不吭一声,瞒了家里这么大的事,心中那股不快,也就消散了些。而林妈也觉得赵广渊会说话,那股不快也去了些。 翁婿三人便聊了起来,一时气氛还是融洽。 赵广渊原本生下来就是皇族,上头又有太子哥哥顶着,他只管快活肆意,从小就中活泼的性子,但后来遭了许多事,人也变得冷清寡言,但他少言不代表不通事故,皇族子弟哪个不会察言观色,很快就掌握了主动。 林爸林妈刨根问底,查户口一样,赵广渊也回答得滴水不漏,还把本来心中带气的林爸林妈,说得脸上都是笑意,长至在旁边都看呆了,这是他爹? 第二百一十章 支招 翁婿聊得愉悦,又有长至在中间活跃气氛,客厅里气氛融洽。 寒暄再好,也要进入正题。 “按道理你们该先走流程,先提亲再结婚,你们瞒着家里,先登记了,先斩后奏,这到哪都说不过去。”林爸开口道。 “是,这是小婿不对。瞒着家里先行登记,没跟岳父母说一声,是小婿做得不对。”赵广渊态度很好地认错。 “先登记是为了行事方便,不得己为之。本来说好要来拜访岳父母,只是因为一直忙,又在外地脱不开身,一直拖到现在,小婿给岳父母赔个不是。”赵广渊起身向林爸林妈行了一礼。 林爸林妈被安抚住,心里的不快也去了不少。 “那你这回是怎么打算?” “这回上门就打算按这边的风俗把该走的章程都走了,今天小婿就是正式上门求亲来了,我父母都不在了,亲戚也都在国外,所以也不打算大操大办……” “不打算大办?”林妈一愣,不办酒的话,这礼就没法收了。 林妈想着赵广渊这样的条件,认识的人怕是非富即贵,到时大办还怕收不上来礼金吗? 而且林巍也病了这么久,正好借一场喜事,去去晦气。正好把赵广渊向亲戚们介绍一番,省得以后在路上遇见,当他们一家是瘟神,以为要向他们借钱,在路上见了都装不认识。 她养了林照夏一场,林照夏好运找了个有钱男人,她正好借机会抖一抖,省得娘家那些亲戚时不时就向她炫耀他们的孩子,又找了什么好工作,工资多少,男朋友如何,谁又移民了,把一家人接到国外如何如何。 不够添堵的。 先前他们把林嫣然接了回来,嫣然书没读好,回来还是托关系复读了才勉强送去读了个大专,跟亲戚们那些读贵族学校又送到国外留学的孩子根本比不了。 而且嫣然毕业后又没找到好的工作,一直闲在家里,被亲戚们说闲话。以为林照夏会出息一点,没想到工作也拿不出手,也闲在家里了。 害她出门都没脸。 现在好不容易林照夏找了个好男人,正该大办一场的时候,她正好把亲戚们都请来。 平时不是说家里如何如何,儿女们如何如何出息吗,那礼金就上大一点,不然不是打自己的脸? 但现在这俩人说不办婚礼了? “对,爸妈,我们不打算办了。现在一是整顿奢靡的风气,不兴大操大办,二是年轻人怕麻烦,更喜欢旅行结婚。再说他家也没什么亲戚,朋友也没几个,我们就不打算办了。” 一个年代一个年代的婚恋观,大操大办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年轻人都只想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再说收了礼金,难道不要应酬还回去的? 都是事。而且人家给你一千,你得还一千二,一千五,不然该不懂事了。 现在的年轻人,烦于应付这种人情世故。 再者赵广渊在这边也确实没什么可邀请的朋友。林照夏也只有几个相好的同学朋友,私底下请这些人吃一顿就好了,没必要搞什么婚礼,整一堆仪式的,累着自己。 而且林爸林妈那边的亲戚这两年也不太来往,就算下了帖子,人家来的不情不愿,而且,这种出风头的事,还是留给林嫣然吧,到时候林爸林妈可以大办一场。 她不想。 林妈不同意,一定要大办,但林照夏就是不张口。“广渊啊,你也是这个意思?” 赵广渊看了林照夏一眼,点头,“对,岳父岳母,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事情挺多的,今年只怕是脱不开身。岳父母这边要是有一定要邀请的亲戚,趁我们这两天在,正好办一场订亲宴,包两三个包间,三四桌也尽够了。” 林妈来回地看赵广渊和林照夏,眉头紧皱。 看来这俩人怕是商量好了。照夏这孩子自从把户口迁走后,是不打算跟余杭有什么联系了?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把长至吓得都缩了起来,不敢说话。 林妈还要再说,被林爸暗中拉了一把。 “不办就不办了吧。但家里这两年也得了亲戚们的一些帮助,我和你妈是想趁这个机会表达一下感谢,另外把广渊介绍给大家认识。” 林照夏拇指掐了掐食指,她不想办婚礼,连广渊说的订亲宴请要好亲戚都不想办。长至要怎么介绍?她不想别人以异样的目光看她,看长至。 赵广渊伸手在她手掌上盖了盖,林照夏吐了口气,拇指从食指上松开。 “就按广渊说的吧,明天请一些亲近的亲戚来参加订亲宴。”林爸拍了板。 林妈没法,闷不吭声,看向赵广渊带来的东西。 赵广渊便起身把带来的订亲礼提到茶几上做了一番介绍,按江浙这边的订亲习俗,订亲时带来了六样礼,鱼、肉、糖、烟、酒、茶,一样不落,还有五金及首饰,及聘金。 六样礼都用红纸在中间包着,五金及首饰也用红盒装着,至于聘金,江浙这边出手大方,十八万八,二十八万八,甚至更多。 林照夏念着林家养了她一场,想给个二十八万八,可赵广渊却想给更多,尊贵的殿下,想着自己的身份,给的少了,他却不了这个面子,林照夏拗不过他,便决定给三十八万八。 用红纸在一迭迭百元大钞中间圈了一圈,摆出来时,桌上摆了半边桌子,果然林妈对这个数很是满意。 “广渊有心了。” 如此,订亲流程也算走完了。 接下来林爸林妈通知亲近的亲戚明天吃席,林照夏和赵广渊打电话订包厢。好在这个时节也不是结婚高峰期,订几间包厢还是很好订的。 很快就订好明天宴客的地方。 在林家吃了一顿饭,家里住不开,林照夏便带着赵广渊和长至住到了林家附近的一家酒店。 三人走后,林妈收拾林照夏他们带来的东西,一件一件的看,心里满意。 “以为他无父无母,这些婚俗都不懂,没想到办得挺敞亮。”林爸神情松驰,对这个女婿很是满意。 嫁给他,将来夏夏是不会吃苦了,而且家里还能得他关照。 林妈手顿了顿,不想看到林爸对赵广渊这个满意的态度。 “别是这些聘金就把你收买了吧?他们心里没我们,要不是我专门去了一趟,他们还想瞒着呢。”林妈收起脸上的满意之色,把那些聘金收了起来。 看着桌上首饰盒里的五金,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摸了摸,按道理,这些是女婿给的聘礼,这五金是要随嫁妆还回去的,但林妈想把它们留给林嫣然。 想着林嫣然那时候还未满法定结婚年龄就要被送去换彩礼,心里又疼了疼,“嫣然在山里,都能换十八万八呢,咱这是什么地方!”给这些聘金并不算多。 再一想林嫣然那时候对方还没给五金呢,更是心疼肉疼。 想着林照夏现在豪宅住着,豪车开着,这些五金应该看不上。而且这是聘礼,并一定要当嫁妆陪过去的。对自己把五金扣下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另一边,林照夏带着长至和林照夏在余杭好好逛了逛,三人回到酒店。 等长至去洗澡,与赵广渊也说起五金的事。 “那五金,我妈怕是不会给我陪嫁过去。”而且赵广渊给的聘金太多了,一点余地都没留,将来林妈还是会找这个女婿伸手的。 毕竟林爸还病着,以后出钱的地方不会少。林照夏怕养大了他们的胃口。 赵广渊不在意,把林照夏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乌发,“莫忧心,还有为夫在呢,这些事交给为夫。”那五金他原也没想着林家能给夏儿陪回来。 算是替夏儿还了这一场养恩吧。 “以后会很麻烦。” “莫怕。有我。” 好吧,你心里有数就行。林照夏叹了一口气。 隔天中午,林照夏开车带着赵广渊和长至,及林爸林妈早早到了定好的地点,是当地一间很有名气的花园饭店,做私房菜做得极好,虽是周末,但因为在市郊,且他们定的是中午,倒运气好让他们定到了位置。 订了三桌,每间包房都是一张极大的圆桌,可坐十二人,推开中间包间的隔板,三间包间并成一间。 林爸病了这么久,许久没有出来吃饭了,可能昨天女婿上门订亲,又事事让他满意,今天穿戴一新,笑意盈盈地和林妈在饭店门口迎接亲戚。 “爸,你身体不好,要不到里面坐着等吧?”林照夏想扶他进去等,他还不乐意。非说外头空气好,晒晒太阳挺好的。 林照夏也就随他去了。 到点,亲戚们陆续到了,虽然这些年,林妈向亲戚们借遍了,但后来也都慢慢还了,而且昨天林爸林妈请的都是亲近的亲戚,倒是都来了。 “照夏这都订亲了?这毕业没多久吧?我家那个猴还在澳州读书呢。” 出声的是林妈的堂姐,嫁了个老公在温市,婆家有钱,也有一个女儿和林照夏一样大,现在澳州读研究生。 “姨妈好。好久不见,瞧着又年轻了。我跟表妹可比不了啊。”林照夏淡淡地朝她微笑,打着招呼。 她对这姨妈没什么好感,惯常会拿鼻孔看人,她家里条件不错,但是小时候林照夏跟林妈去她家拜年,她给的红包从来都是一百的,小气的很,五十也是给过的。 温市给孩子的压岁包谁家给五十一百啊,都是上千起。 小小的林照夏便知道人家看不上她,她不过一个养女的身份,又不是亲的。 林妈知道她给的红包少,也生她的气,但她婆家有钱,也不好得罪她。便一直在她面前炫耀林照夏的成绩,谁让吕姨妈女儿成绩差呢。 但吕姨妈女儿高考都没考,就送去国外去了。 吕姨妈与林照夏寒暄两句,又把目光移到赵广渊身上,哎呦,这林照夏上哪走的狗屎运,捡到这么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她还以为是一个年纪大的老头呢。 “这是我外甥女婿?哎呦,长得真好,做什么的啊?家在海市?” “姨妈好。里面请,一会再向姨妈好好介绍。”赵广渊笑意不减。牵着长至站在门口,长身玉立。 不少人拿目光看向长至,目光隐晦。看得长至有些害怕。赵广渊紧紧牵着他。对谁都报以微笑。 还有一两个客人没来,林爸站得腿酸,林妈便把他扶进了饭店,留林照夏三人在外头。 包厢里,一众亲戚都在向林爸林妈打听赵广渊的情况,还有长至。 昨天他们接到电话只知道这养女要订亲了,请他们来吃订亲宴,没说有这么大一个儿子啊! 以为林照夏给人当了后妈,没想到竟是亲生的! 把众人都惊呆了。纷纷拉着林爸林妈询问…… “所以是她失踪那一年把孩子生了?她真的不记得那年的事?”怎么这么不信呢? 当时林照夏失踪,林爸林妈也是请亲戚们帮着找过的,都以为她找到亲生爸妈,回家去了。没想到是给男人生儿子去了吗? “这女婿是什么情况?真的无父无母了,家里一个做主的长辈都没有?” “怎么没有,但人都在国外,回来一趟都不够折腾的。现在年轻人的想法跟我们不同,他们不想办婚礼,连订亲宴都不想办。”林妈不想让人小瞧了家里,梗着脖子辩解着。 吕姨妈拉着林妈问赵广渊给的六样礼都给了哪些,聘金又给了多少。 “才三十八万八啊?” 旁边林爸的亲戚见吕姨妈一脸不屑,眉头皱了皱,“三十八万八还不多啊,咱这边聘金也就十几二十万,女方再陪一辆婚车,男方再准备婚房,聘金也就是这个数。” 可能是女婿瞧着林巍病着,才给的多了些,瞧他们小两口也不打算办婚礼,估计也是不打算收陪嫁的了。也是体谅到家里的情况。林爸的亲戚对赵广渊这么办事倒是满意。 吕姨妈却不同意,“咱们这边十八万八算是低的,三十八万八只算一般,我大姑姐嫁女,对方给了一百零八万,婚房也是新的,四室两厅,还给了娘家一辆五十几万的车。” “那是你们温市。咱这边又不是卖女儿。而且给的聘礼多,陪嫁也要多。”林巍这个情况,除非把聘金都还回去,不然能陪嫁什么东西? 吕姨妈不打算跟林爸那边的乡下亲戚计较,只拉着林妈,悄声问道,“你之前不是说要我帮着在温市给照夏找一个?” 吕姨妈当然明白她这堂妹的心思,是想让她在温市帮着找一个,年纪无所谓,离婚丧偶的也无所谓,只要年纪不要太大,想拿着聘金给林嫣然换一套房子。 “收的这些聘礼,我就不陪回去了,家里她爸病还要看病吃药,那些钱就当给嫣然付个首付。” “哎哟,我的妹妹呦,这点够付什么首付哦,你想给嫣然买个老破小?而且就嫣然就样,没个稳定的流水,银行贷款都办不下来。你月月帮着还贷款还是林巍帮着还?” 林姨妈恨铁不成钢,“既然他早几年就把人弄到手了,儿子也生了,错在先,而且这些年也不上门,屁都不放一个,你还跟他客气!” 给林妈支着招,“不是说他家里条件不错吗,父母还留了钱给他?你养了照夏那么多年,哪能什么都不落。当然要一套房子啊,要个首付算怎么回事!”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人心不足 包厢里分了几波,亲戚们或大声或小声地议论。都是关于照夏和这个新女婿还有林巍这个外孙。 吕姨妈拉着林妈说悄悄话,林妈脸上表神几番变化。 但她是极好面子之人,不想在人前落了下风,极尽可能地为林照夏和赵广渊说着好话,好让大伙觉得她找了个好女婿。 林爸那边的亲戚围着林爸说话,问他的病情,也问林照夏这忽然冒出来的女婿。 林爸几个亲戚往林妈和吕姨妈那边望了一眼,又对视一眼,目光移开,暗自叹了一口气。 林巍这老婆这两年变得有些让人不认识了,跟亲戚们远了。 但想到她照顾林巍很是尽心,这年头哪有几对夫妻不离不弃的,但凡有一方大病一场,花光家里积蓄,人也离了,家也败了。 就冲她还愿意照顾林巍,林家人就认她。 照夏这个女婿来得突然,她那儿子更是横空出世,打一众亲戚一个措手不及。 林家也没想到她会那么早嫁出去,本想跟林巍说多留她几年,毕竟林巍养病这几年正是关键,家里正要有人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支撑,她嫁了人,就尽顾着自己的小家了,哪里还记得林巍,而且也不是亲的。 有她这一份收入撑着,林巍那边也不会常常跟亲戚们伸手。 但事情都这样了,也不能拦着不让嫁。 瞧着照夏被林巍养得好,这么多年大伙看下来,是个知恩的,这个女婿瞧着也是个可靠的。以后只能交好,盼着他们夫妻能多照应林巍一些。 毕竟养了十八年,林家更看好照夏这个养女。嫣然虽是亲生的,但从小不养在身边,除了血缘,也不知念着多少父母恩。 等林照夏和赵广渊迎了最后两位亲戚进了包厢,林家伯伯叔叔忙招呼了林照夏和赵广渊过去说话,亲亲热热地给他介绍着今天来的客人。 林爸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 吕姨妈与林妈这边的亲戚坐在一起,等赵广渊过来敬酒,也拉着亲戚们起身,“外甥女婿啊,你要知道你老婆姓林,我妹妹和妹夫养她一场不容易,平时你们得时常回来看看他们呐。” “姨妈说的,我都记下了。定会时常回来看岳父岳母的。” 吕姨妈笑眯眯地打量赵广渊,仪表堂堂,气质不凡,啧啧,再一次觉得林照夏走了狗屎运。 还是华国男人看着顺眼,她那女儿在国外读书,交了一个又一个外国人,她想起来就糟心。 以前她嫁去温市,温市人大多不外嫁不外娶,有点排外,她听话也听不懂,为了融入婆家没少受罪,好不容易学会了当地话,结果女儿将来要找个外国女婿,她岂不是又要听不懂了? 想想就糟心。 忍不住又拉着林妈叨叨,“多想想你的亲女儿,嫣然没受到好的教育,哪里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你托关系给她找工作,想让她接班,人家不是看不上她?你们街道办研究生博士都来抢一个小小的职位了,嫣然以后要怎么办?” 话里话外,还是让林妈去向林照夏要补偿。 好歹多要点,给嫣然要来一套房子,帮嫣然把后路解决了,有自己房子住,每月赚的钱也不用付房租,还能多支应一些家里,不是很好? 以后她那妹夫病情控制不住,也有房子可以卖?不然难道再向家里的亲戚们伸手借吗? 谁来还? 林照夏一嫁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户口也迁走了,还指望以后欲取欲求,随叫随到吗?当然是趁现在多要点。 林妈本来觉得收到的聘金已经够多,心里满意,但听吕姨妈这么一说,心里又起了波澜。 林照夏见席间吕姨妈和林妈走得近,两人好像一直在说话,心里不由得咯登一下。 这姨妈家里是做生意的,脑子活,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她看不上林照夏,从没把林照夏当正经外甥女,林照夏对她也只是面子情,但林妈倒是有什么事就爱跟这个堂姐絮叨,请她拿个主意。 今天来的亲戚也不少,林照夏要顾着与亲戚们寒暄,还要顾着长至,分不开身多关注那边。 也没多在意。 吃饭吃到下午两点,大家也就散了。 林照夏和赵广渊把亲戚们都送到家或是火车站,又回林家与林爸林妈坐了一会,因着明日长至还要上学,也没多聊,便开车回了海市。 赵广渊那边也只在家歇了一日,去了一趟大齐运了好些货和拿了视频素材回来,隔天又飞去了通州。 等林照夏交了小剧本,跟钱任说了不再接小剧本的活后,钱任虽有遗憾,但也表示理解,“将来若是我们有紧急项目需要,还请你不吝出手相助。” “放心。到时候有事您尽管吩咐。” 钱任对她的态度很是满意,帮她向财务那边申请结了她这部剧本的余款四万,再加上一部小暴短剧的分成,完税到手也有五十七万,林照夏很是满意。 小短剧短本虽然一部只有五万块,但结钱快,而且如果暴了,这分成香啊! 传统剧本,卖版权虽能卖得多,但版权难卖,还容易被人窃了创意,而且几乎不会有分成这回事。 要不,再跟钱任那边接几个活? 又摇头,算了,还是潜心打磨传统剧本吧。写了两部短剧,觉得自己的思路都有些乱了,再多写,怕是有些东西改不过来。 拿到钱她忍不住带着长至在外面吃了一顿好的,又带他到游乐园玩了一天,把长至高兴得不行,恨不得他娘天天能有钱进账。 晚上跟他爹打视频时,满脸都是笑,忍不住问他爹这段时间工作有没有钱进账,准备带他去哪里吃饭,去哪里玩?吃饭的地址他都选好了,就等爹回来了。 赵广渊在手机那头一脸笑意,他要是告诉儿子,店里蒋少傅的一幅画送去拍卖公司,底价五千万,一路竟价至一点八个亿被买走,长至估计晚上要睡不着了,估计要在手机上搜出十几二十个好吃的地方等着他回来。 长至睡着后,林照夏又与赵广渊打起视频电话。 “我以为我这次赚的还挺多的……”没想到这家伙卖了一幅画就是上亿。 “为夫赚的还不都是你的?” 林照夏嘟了嘟嘴,赵广渊见她这样,恨不得在手机那边往她脸上啃一口,好悬才控制住。 “为夫赚的,都不够大齐那边花的。以后为夫还要靠夫人养着呢。谁家女人有夫人这么能赚啊,以后夫人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为夫负责接送孩子,当夫人的司机,给夫人做饭可好?” 一番话把林照夏给逗乐了。 “你那边还要忙多久,不回大齐没事吗?不是还要去越地那边?” 赵广渊默了默。 本来去年就计划好,今天雪化了就去越地的,可他到了昌平山里,却不能见到夏儿了,他若是去了越地,没几个月半年,怕是不能回来。 他会想她的。 他不能没有她在身边相伴的日子。 好些个夜晚,他搂着她,都恨不得放下那边的一切,长留在她身边了。或是有什么法子把她带到大齐,与他双宿双飞了。 “这边再忙几天,就回去了。” 现在通州这边已经挖出关键文物,其余的慢慢挖就是了。发掘工作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他留下也没用。至于相关部门要去寻大齐别的墓葬,找更多佐证,这些他帮不上忙。 一来他有他的事要做,二来千年时间过去,已是沧海桑田,很多历史痕迹也都被抹去了。他也不能不遗余力地带他们去挖大齐的皇陵。 但是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按坐标能找到敬德太子墓,为什么就找不到大齐皇陵所在呢? 这些天他跟着相关部门工作,也看到了很多绝密的资料,发现后世现存在昌平那边的皇陵,听说最近一朝的皇陵,因后期国力衰弱,是扒了前朝皇陵,用前朝皇陵的地上宫殿材料所建。 那大齐皇陵的殿宇是不是也是这样被扒,或是毁于战火,或是被后世皇朝的皇陵给覆盖了? 他“英年早逝”后,后面的事他并不知道,据《吕家春秋》记载,大齐十八世而终,吕家续天下,那吕家又续了多少代,会不会把皇陵扒了? 或是吕之后的皇朝把大齐皇陵扒了? 赵广渊想着什么时候还得再去探一探。 听说始皇的皇陵现在还保存完整,里面机关无数,那大齐的皇陵是不是也能效仿? 赵广渊心里存了好些事,总觉得分身乏术。每日忙得飞起,就是想早早把事情做完,好回去陪妻子儿子。 林照夏这段时间日子过得舒心,有钱进账,赵广渊和长至也过了明路,该办的章程都办完了,心里松了口气。儿子学习刻苦,又听话,夫婿又爱重,只觉得妥妥的人生赢家。 结果这日中午,刚要出门去工作室那边看看,家里就来人了。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林妈又一次没有任何征兆的上门来了,而且这次带来了林爸,两人还拎着行李箱,一副要长住的样子。 “你爸想来看看你的房子,说是还没看过呢。”林妈看着林照夏说道。 林爸笑着点头,“是,你妈总说你们日子过得不错,住的房子如何如何好,爸总想着来看一看,不看一眼,总觉得不安心。” 林妈扶着林爸就往家里进,“你是知道你爸的,心里就惦记着你,妈说得再多,你爸不来亲自看上一眼,都不放心,总觉得我在说好话哄他。” 撇过愣怔的林照夏,搀着林爸进了屋。 “你看,这屋这么大,你再看这装修,这家具,四个房间呢,我说他们日子过得好,让你不要惦记,你就是不放心。” 林照夏一脸懵的把门关上,转身去招呼他们。 “爸妈,你们怎么没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去火车站接你们,你们怎么来的?打车还是?” “打什么车,虹桥火车站到这边三四十公里,打车得多少钱了?我们坐地铁来的,反正地铁也方便。” “这小区也不在地铁口啊,走路要一刻钟呢。” 拖着个行李箱,还有一个病号,两人一路走过来。林照夏忽地就有些心疼。 早些年,家里日子过得宽裕,林爸每逢学校假期,也是会带上林妈和林照夏四处旅游的。结果病了一场,打车的钱都舍不得花了。 林照夏忙给他二人倒水,打量林爸的神色,见他面色还好,舒了一口气。 林爸接过她递来的水,见林照夏担心他,笑着安抚了她两句,心里又起了些愧疚。 他本不想来这一趟的,但然然妈妈一直在他耳边叨叨,说是让他去看看女儿女婿的房子,住几天,再去海市检查一下病情,那边医生比余杭好,非让他来。 林爸知道妻子的打算,他是不同意的。 但妻子说夏夏现在日子过得好了,然然却还在为生活奔波,心里想着然然以前过的苦日子,心里就难受,不找夏夏帮一把然然,将来他要是有个万一,然然要怎么办? 家里只有一套房子了,他的病要是恶化,要是最后一套房子也卖了,一家人要住到哪里去? 一个病人,租房子住,房东觉得晦气都不愿意租。 妻子说夏夏现在还念着养恩,但时间长了就不一定了,她总会先顾着她的小家的,时间越长关系就越淡,现在若是不打算,将来要怎么办? 天天在他耳边念叨,他烦得不行,从开始觉得她说的话不中听,到后面慢慢也觉得有道理。 夏夏毕竟不是他们亲生的,他在一天,这个家便还在,若是有一天他不在了,夏夏会不会还认妻子和然然? 他总要为她们打算的。 扶着林照夏的手站了起来,“走,带爸爸参观一下家里。” 抬头看向墙上的全家福,笑着说道:“这张相片拍得真好。改天等然然休息了,咱们一家也去拍一张全家福。” 林照夏点头,“好。”带他在屋里参观。 指着其中一间次卧,“爸,妈你们就住这间吧。” 林爸林妈一看,这次卧比家里的主卧还大,样样齐全,床是双人大床,还有五门衣柜,满意地点了点头。 “行,就住这间。” 看着林妈拎着行李箱进去归置,林照夏没说什么,更没去问他们要住多久。 只是心里有些不安。 不知道平时林爸都不愿意住余杭市上的,在老家修了房子,大半年在老家养病的,这马上天又热了起来,为什么竟愿意到喧闹的海市来住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意图 林爸林妈来的没有任何征兆,林照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放学后自己回家的长至也是愣住了。 “外公,外婆。”有些生怯地站在门口。 他不是个胆怯的孩子,但和陌生人不熟的情况下,这孩子也不是自来熟的性子,对外人便存了些戒备之心。 林爸倒是很喜欢这个孩子,见他回来忙招呼他,“长至,来,到外公这里来。” 长至两手抓着书包的袋子,换了拖鞋便挨到他身边。 林爸上下摸了摸他,和一旁的林妈说,“这孩子长得精神,养得也好。壮实。” 林照夏笑了笑,“他爸爸在的时候,他会和他爸学一些拳脚功夫。” “拳脚功夫?”林妈愣了愣,“是那种跆拳道?” “呃,差不多吧,都是锻炼身体的。” 林爸笑着点头,“挺好,锻炼身体好。”不像他这样,走三步要喘一喘。 “歇一歇,妈妈送你去上私教课。” 长至点头去准备,林爸有些不赞成,“这才上中班,怎么就要去上私教课了?” 林照夏笑笑,也不打算说太多,“他在家里也就是看动画片,去外头上一些课还可以培养一些兴趣。” 培养一些兴趣当然好,但会不会太小了? 林妈暗中拉了林爸一把,林爸也就不开口了。孩子的教育还是让爹妈操心吧,隔辈还是不要操心了,时代也不同了,孩子们都卷,你不去别人孩子去,你就会落后与人。 送长至去上课后,林照夏便与林爸林妈去了附近的菜市场,也顺便带他们认认路,在家里的时候,可以下楼四处逛逛,估计他们也不是能闲得住的人。 拘在楼上,估计也闷。 林爸林妈一边走一边记路,林照夏看了林妈一眼,张了张口,又闭上。林妈街道办还有工作的,不知她是辞了工作还是请假,要住多久? 可这问题她不好问。一问,让他们误会她不想让他们住,就不好了。 但林妈应该不会把工作辞了,林爸办了病退,林妈还指望这份工资养家的,应该不会辞了工作。 三人到菜市场转了一圈,林妈一直咋舌,说这里的菜贵,肉也贵,比余杭贵多了。 “这是一线城市哪能跟余杭比,而且这附近都是高档小区,菜价自然要贵的。”林爸也觉得贵,但地方不同环境不同,也情有可原。 逛了一圈,买了一些菜,都是适合林爸吃的,好克化的菜。 三人拎着菜,又在小区里逛了一圈,小区环境很好,有中心花园,有活动区,健身区,游泳池,还有社区活动室。 “爸妈你们晚上吃完饭,可以下楼溜达,这边老年人会在中心花园这里跳舞,还有社区活动室,白天有人在这里悠闲娱乐,爸妈可以来这里找人说说话。” 林爸林妈转了一圈,在各处略站了站,对这环境很满意。 “高档小区就是比我们那个老破小好,我们那小区就没物业,这有物业和没物业就是不一样。” 林妈心里起了波澜,不到四十万的聘金,按余杭新房三成首付,这能买到什么房子? 余杭城市外圈的房价都要五万多一平了,买个一室一厅的,都不够付首付。 现在看了林照夏的房子,这小档这物业,再让她替嫣然买个老破小,或是二手房,她是不乐意的。 林照夏大约知道他们心里的打算。 刚才带他们在附近转认路的时候,很多中介小哥举着牌在路上发宣传单,板子上写着附近小区房子的买卖和租赁信息,附近房子什么单价,林爸林妈驻足看了许久。 林照夏大约猜到了他们的心思。但此时也只能装不知。有些事只能等他们开口。 回到家,林妈陪林爸看电视,林照夏去接了长至回来,“你陪外公外婆看电视,妈妈去做饭。” 长至点头应了,转头与林爸林妈说起话来。 等到饭熟,长至看着桌上的菜,目光闪了闪,又看了外公一眼,知道这些定是给外公做的。外公现在生病了,吃的东西都是要软烂的。 “长至是不是不爱吃?”林爸问他。 长至摇头,“长至不挑食,都爱吃。妈妈说一食一饭来得不容易,不能挑食。” “好孩子。”林爸朝他微笑,这孩子养得好,又乖巧又懂事,就是林妈都往他碗里拼命夹菜。 等晚上,长至抱了枕头跑进林照夏的屋里,“我今晚想跟娘睡。娘晚上是不是要跟爹打视频电话,长至也想爹了。” 林照夏叹了一口气,知道他是别扭了。 家里原来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现在来了林爸林妈,长至一下子不自在了。掀了掀被子,“行吧,爹回来之前你都跟娘睡。” “好哦!”长至高兴地蹦了起来,跳上床就钻进被子。 母子俩给赵广渊打去视频,赵广渊这才知道林爸林妈来家了。眉头浅浅的皱了皱。 他屋里从来不缺人过,小时候住宫里,伺候他的宫人就睡在他大床的脚踏上,再长大一点,伺候他的太监就睡在外间,现在他的大殿里,夜里也一直有照顾他的太监。 但那些都是宫人太监,是下人是奴仆。 林爸林妈?怎么跑到海市来了? “我明天带他们到医院检查一下再说。”有些私心里的话,林照夏想跟赵广渊说一说,有些事也想商量一下,但长至在身边,她又止了话头。 她一直知道林妈的打算,话里话外的试探,她一直没接茬。吕姨妈的暗示她也听懂了,但也没接茬。 林妈想让赵广渊给嫣然买一套房子。现在看到她住了这么大一套房子,林妈心里的念头更是压不住。 但赵广渊并不欠他们。 欠他们养恩的是她林照夏。不是赵广渊。而且林照夏也不想赵广渊出这份钱,她是嫁给他,不是卖给他。 林家的恩她会报。不该由赵广渊来报。 但去年她的收入,最后不过剩几万块。今年的收入,也就前几天拿了一笔分成。全部给林妈也不够在余杭买一套房子的。 她可以把那笔钱全部给林妈,让他们回余杭看房子,先付个首付,等她赚到钱了,又再给他们。 她的是她的,赵广渊赚的是赵广渊的。赵广渊养家养她和长至,是应该的,但他不欠林家的。 “表哥那边说,拍卖公司这几天就会交割完,钱会很快到账,说你要是有什么要买的,他这些天就去采购了,下回你回去就能带回去了。” 赵广渊装做没看出她失落的情绪,只点头,“表哥也跟我说了。我再忙几日就能回去了,到时我会去采买些东西。” 拍卖公司那边扣去佣金和相关手续费,还有税费,一点八亿的画他还能落下一点二三亿左右。换算成大齐银子,不到十万两。 按现在两万余兵力,每月所耗,军费每月就需三万两左右,蒋项这幅画作能换手底下兵力,三个月所需。 “这次回去,再给蒋项和蒋府挑些重礼回去。” “应该的,到时我帮着一起去挑选。” “爹,我也帮着挑!” 长至虽然被蒋项定了许多课业,每天做功课做得他想哭,但他也知道蒋项对他寄予厚望,是希望他好的。他当然也想回报一二。 “好儿子,你蒋先生若知道定是高兴得很。” 长至立刻骄傲地对着手机那头的爹做了个得意的表情。 他喜欢爹夸他! 隔天,林照夏送了长至去上学后,等林爸林妈睡醒,便开车送他们去了医院。 她在海市也没认识医院系统的朋友,要是问一问人,估计也能问出一二消息,但想着林爸只是去做检查,便也只在网上查了查哪家医院看林爸这种病更好,便径直带了林爸过去。 林爸是口腔癌,幸好是在早期发现,又是局部,只切了三分之一的舌头,现在除了说话不利索,吃东西要吃软烂的,身体消瘦,其他情况倒也还好。 林照夏这几年陪他频繁去医院检查,对这病也算了解。 这病不像一般癌症,一发作就如高山崩塌,控制不住。很多人在熬过五年的病期之后,后面也能延续个十来年生命,更长时间的也有,听说也有治愈的,但也有人熬不过五年的。 但瞧着比那些严重的癌要好一点,但总归也是一种癌。 所以她知道林妈对她和林嫣然的态度截然不同后,也并没有怪他们,也体谅他们。 但要说心里没点芥蒂那是假的。毕竟这些年确实把他们当亲爹妈的,对他们态度的转变心里也会失落,也觉得不似从前了。 她不知道林爸熬不熬得过,但也想在他有生之年,让他过得舒心,能满足的就尽量满足他。 林照夏带他去了海市瞧这个病最有名的三甲医院,一早过去,挂了专家号,也排到了中午。 看专家医生给出的结果与余杭医生给出的没什么不同,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大希望。 林妈脸上失望不己,倒是林爸看得很开,“医生说一月检查一遍,还是要休息好,放松身心,配合治疗,现在没有恶化就是好事啊。” 倒安慰起林妈和林照夏来。 “对啊,妈,医生也说现在病情控制得好,爸现在身体养得好,这就好了啊,别的听医嘱配合治疗就好。” 林爸这个病在发病初期,就已经做过化疗,不像其他癌症可能要一直做化疗到最后一刻。他已经不做化疗了,现在也就是每月去检查一遍,再配合吃药,自发病始,到现在也快三年了,只要控制住,还是有延长生命的希望的。 林照夏也不想他多思多虑,想得太多,导致病情有变。 “爸,妈,我带你们在海市四处逛逛吧。” “有什么好逛的,又不是没来过。” 林妈不想逛,她虽然是带了目的来,但也是想来海市看看医生,也是带了一丝希望来的,现在这边的医生说的跟余杭的医生说的也没两样,心里便有些失落。 林爸见林照夏尴尬地站在那里,便说道:“我想四处逛逛,现在这天气正正好,又没到最热的时候,到过些时候,你们让我出门我都不愿意了。” 林妈没法,只好同意。 三人便在海市四处逛了逛,但林爸精神不济,仨人也没多逛,在外头吃了午饭,在商场和超市买了些东西,便又回了林照夏家里。 林爸林妈,住到林照夏那里,什么事也不用操心,早起吃过林照夏准备的早餐,就到楼下逛,或是到小区附近转悠,下午也是四处散步转悠,或是到菜市场逛逛买些小菜,晚上到小区里看人活动跳舞…… 一副要长住的样子,也没跟林照夏提他们来的目的。 直到第四天,林妈才向林照夏张口。 “我们捡到你时,你呆愣愣的,一个人害怕地站在路边,连话都不会说,路过的人都以为你是傻的,只有你爸不嫌弃,把你领回了家……” 林妈向林照夏回忆起捡到她的经过。 “那时候,嫣然也找不到了,我和你爸把全部身心都放在你身上,把本该属于嫣然的就读名额给你用了,一路送你读完大学……” 林照夏点头:“我知道,这些我都记着。爸妈对我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 “你记着就好。你看看你,你再看看嫣然,你现在也是当妈的人了,如果以后长至过得不好,你心里怕是也会难受,你的心情也会跟妈妈一样,恨不得拿所有去补偿他。” 林照夏没说话,点了点头。 “你现在嫁人了,男人条件好,对你也好,你也给他生了儿子,你是安稳了,我和你爸也不用替你操心了,可嫣然,不上不下的,书也没读好,我和你爸一想起她,夜里都会睡不着对坐流泪……” 林照夏抿了抿嘴。 林妈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堵得慌,也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孩子变得不伶俐了,话都不会听不会接了。 “你嫁人不想大办,我和你爸也了解,不办就不办了吧,随你们。但家里的情况你了解,你爸的病还等着钱看病治疗。陪嫁就不给你准备了。将来等我们老了,我们住的那套房子由着你们姐妹或租或卖……” “你爸心里还是念着你的。但你现在日子过得好,我们便操心嫣然多一些。家里条件不好,现在年轻人也不愿跟老一辈住在一起,我和你爸也只生了她一个,将来她嫁人也想能嫁到近前,便想着给她准备套房子,以便她谈朋友结婚。不然人家男方一看家里这情况,谁跟她处啊?” 林妈叹了口气,以前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但经吕姨妈一指点,她就懂了,家里这个情况,谁愿意娶嫣然啊? 娶嫣然不是娶了个拖累? 谁家想娶个累赘啊。独生女,要养个病父,将来还要养个老岳母,怕是没人瞧得上她。但若是她有一套房子,谈朋友就容易多了。 她托吕姨妈给嫣然介绍一个,吕姨妈表示为难得很,说现在的人都现实得很。但若是家里有给嫣然准备一套婚房当嫁妆,那嫣然就有市场了。 林照夏听了这些话,点头,表示听懂了。 即便林妈不说这些话,她也隐约知道林妈的意图。 只是不接话罢了,开始她以为林妈只是想要个首付钱。聘礼加上她再凑一些也够了。 可现在林妈想要她给林嫣然买房!在余杭买还是在海市?买什么样的房?新房还是二手房? 第二百一十三章 解决 林照夏默默的听着,一旁的林爸也不说话。 林嫣然是他亲生的没错,但自捡了林照夏,养了林照夏十多年后,私心里他对林照夏的感情更深,对嫣然更多了一份愧疚。 他不愿意为了补偿嫣然,就把这份责任压到照夏身上。 这本是该他们做父母的责任。 之前妻子心疼嫣然,一直说照夏与家里离心,他一直都不同意她说的,每每为照夏辩解几句。但自从得知照夏有了丈夫儿子后,又有林妈在耳边做对比,他的心也略偏了偏。 他病了,他现在拿一份微薄的病退工资,付每月的药钱都不够,拿什么补偿亲生女儿? 亲戚们说的是对的,他们想为嫣然介绍男朋友,但家里这个条件,别人都瞧不上嫣然。 嫣然一个大专的学历,又没份稳定的工作,家里还是这样的条件,即便给她介绍,那人也好不到哪去。亲戚们也要被人说道。 但若是家里能给嫣然陪嫁一套婚房,嫣然就有市场了。 到时候,如果他有个万一,女婿要给老岳母养老,也不会太嫌弃老岳母是个拖累。到时候家里有房子出租,嫣然她妈又是个有编制的,也有一份养老金,且嫣然还有一套房子,这条件不算歹了。 林爸坐在一旁不吭声,任林妈说着,从捡到林照夏说起,直说到她现在。 “妈,你是知道我现在的工作的,我现在自由接活,接到活才有收入,接不到活就没有。去年我挣的都给家里了,今年算是好了点,接了几个大活,但也不到给嫣然买一套房子的程度。我可以给你们凑个首付……” 林妈眉头紧皱,“要买就全款买!付个首付,你还指望嫣然每月还贷款?她现在的工作情况,没个稳定的流水,银行贷款都批不下来。她一个月挣的都不够交房租的,哪有钱还贷款!还是说你指望我和你爸替她还?” “妈,我手里没那么多钱……” “你没钱,女婿还没有?”住这么贵的房子,手里说没钱? 车子都不是一般的代步车,还是大奔,跟她说没钱! 林妈只觉得这几天的父慈女孝都是装出来的。 林妈一副她心狼心硬的态度也把林照夏心里的火勾了起来,“妈,你们是捡了我,养了我,但不是养了赵广渊!他一个姐夫凭什么给小姨子买房!” 林妈可能没想到林照夏会顶嘴,愣在了那里。而一旁的林爸也错愕地扭头看她。 林照夏对上林爸错愕的目光,也觉得自己刚才说得有些过份,声音有些高了。 便又弱了下去,认错:“爸妈,对不起,是我态度不好。” 林爸收回目光,拉了拉林妈,林妈一把扯开,对着林照夏也发起火…… “嫣然比你还大,你现在都结婚了,有男人有儿子了,你看着你姐过得不好,你就开心了?我和你爸是没养过赵广渊,但我们养了你!你现在和他是夫妻,你们是一家人,该你的责任你不背,他就要背!” 别以为迁走户口,就能把林家撇下了! 林爸听着林妈越说越不像话,也不想把关系弄僵了,以后没准他们还要靠林照夏养老。 “有话就好好说,发什么脾气。”先是说了林妈几句,又说林照夏,“你也是,有话就跟你妈好好说,你妈通情达理,又不是听不懂。” 林照夏便向林妈道歉,“妈,对不起,是我话说重了。” 林妈哼了一声,扭过身去。 林爸便说道:“我们也知道你的情况,你工作也不稳定,不该让你出这个钱,但我和你妈就你和嫣然两个孩子,你如今在海市生活,有你的工作你也组了小家,不能常回去,爸便想着给嫣然准备套房子,就让她在爸妈身边生活,将来也能照顾家里一二……” 林爸舌头不利索,几句话,分了好几次说,林照夏看着不忍,便起身给他倒了水。 林爸接过,喝了半杯下肚,把杯子还她,欣慰地看着她。 “你自小懂事,我和你妈都知道,我和你妈从不后悔捡了你养。” “爸妈对我的好,我都记着。”林照夏头低了低。 林妈看了她一眼,接到林爸的目光,又把目光移开。 林爸便又说道:“是我和你妈想差了,没考虑你的心情,我们是养了你,没养女婿,你说得对……” 见林妈想开口,林爸便瞪了她一眼,林妈便闭了嘴。 “马上进六月,天也热了,爸来看过你的房子,知道你过得好,爸也就放心了。天一热,爸和你妈就要回乡养病去了,也不打算多呆……” 林照夏一听他不想长住,心里又有些愧疚。 这份沉沉的养恩,她得报,如果没有林家收养了她,她现在也不知道会怎样,看看林嫣然,没准自己比她那会还不如。 “爸,我今年得了一笔分成,我先把这笔钱给你们,你们先拿去,合着广渊给的那笔聘金去付个首付,等我挣到钱了,我再给你们。如果挣得多就一次性付了,如果没接到活,也不会让家里还不上贷款。” 林妈不同意,她还是想一次性拿到房钱,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而且,“嫣然这个情况也办不下贷款。” “嫣然办不下贷款就不用她名字来贷,就妈来贷吧。将来有爸说的万一,妈名下有套房子,不管是哪个女婿,都愿意给妈养老。” 林爸林妈被林照夏说得一愣。房子不记在嫣然名下? 林爸一想,这话挺有道理的。房子记在妻子名下,将来他若是有个万一,嫣然的女婿也不会嫌弃妻子,也会给她养老的。 见林爸林妈似乎被说动,林照夏又说道:“咱家那套房子因给爸看病卖了,我之前一直有想再买一套回来的,我自己挣钱买。不然以后我和嫣然回家过年,咱现在那套房都不够住。” 一听照夏是想着给家里买房的,林爸林妈对视一眼,心里都起了些愧疚,林妈也觉得这些日子对照夏的算计太过了些。 “妈你先回去看房,先付首付,我现在有一部作品在谈,若能卖掉,我就一次性帮妈付了房钱,若卖不掉,每月的贷款也由我来还。广渊那边我不想向他伸手。” 林爸连连点头,“爸懂爸懂,向女婿伸手,你要在他面前低头,爸妈也在他面前矮一截,就按你说的办。”拉住林妈,不让他开口。 于是房子的事,便这么解决了。 次日,赵广渊回来。因事情已谈妥,林妈又被林爸说服了,倒也不再绷着个脸,也女婿长女婿短来。一家人又处了几天,算是很融洽。 但年轻一辈跟老年人住在一屋檐下总归不自在,林爸林妈也觉得女儿女婿家虽然处处都好,但也不自在,还是住自己家舒服。 而且林爸念着要回乡下避暑,林妈还要回单位工作。 也没住几天,就说要走。 赵广渊亲自送他们去火车站,临走,偷偷给林爸微信里转了十万。 “爸,妈,照夏心气高,买房的事她不想我插手,我也尊重她。你们先回去看房,有什么问题大家再一起商量,钱的事不用担心。” 得了赵广渊的许诺,林爸拉着他的手,连连点头,这个女婿找得好,他很满意。 林妈也笑着叮嘱了赵广渊几句,两人就走了。 赵广渊从火车站离开,也没回家,径直去林照夏谈合作的地方等她。 等了一个小时,林照夏谈完出来,“爸妈走了?没说什么?” 赵广渊拉她坐下,微笑地看她,“给家里买套房,是应当的,咱们现在也不是付不起。我的钱还不是你的?” 林照夏不说话,赵广渊好笑地在她脸上拧了一把,被林照夏在他手背上狠拍了一记。 赵广渊就笑了,“好好好,听你的。” 他知道夏儿也是想付全款的,毕竟若是贷款会多出不少利息。 但夏儿估计是不想一下子拿出全款。一来她没有,二来不想向他伸手,三来,估计也是担心岳父母比着他们这套房子,给林嫣然挑一套豪宅。 他也不是付不起,但,夏儿估计心里不舒服。 又不是买了房以后就断关系了,不处了,要一笔买断。依夏儿的性子,以后岳父母的养老估计也是要揽在身上的,总不能有事不管。 他便没有多做干预。 “你会不会觉得我自私?” 林照夏这些天睡不安稳,觉得没有林家就没有她,不该考虑这啊那的,显得自己市侩。 “若我的夏儿市侩那满大街都是市侩了。” 林照夏心里甜,轻轻瞪了他一眼。 赵广渊便把她的手抓在手里摩梭,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走哪带哪。 “等你剧本那边有消息了,他们也找到房子了,就把钱给那边,让他们全款付了。若是剧本卖不掉,也用家里的钱垫上,你将来赚了钱再补上。但为夫有预感,那部剧本会有人慧眼识珠的。” 肯定能卖掉。 等这件事了,他也准备去越地了。想到此,眉头又皱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事了 赵广渊早早计划了去越地,替身训练也卓有成效,已能放手长时间离开。即便是皇陵举行大祭,替身替他出面,只要他不与人多交谈,瞧不出破绽。 只是…… 越地路远,不像华国一小时能飞千里远。快马的话也需得大半月时间。 且最令人头疼的是,他现在也算摸清时空门的规律,怕是跟皇陵分不开。 只要他离开皇陵所在区域,他就见不到夏儿。长时间离开,再回来能不能再见,他着实是不敢轻易去堵。 赵广渊这些日子,一直为此忧虑。 若再见无期,或再也不能见,这结果他承受不来。 林照夏当然知道他忧心什么,她也怕再也不见。想留下他的,但又开不了口,知他心愿未了,她不能留他。 “我们去看电影吧,再陪我逛逛?” “好。”凭她想去往何处,他都乐意奉陪。 这些天林爸林妈在,赵广渊面上不说什么,与他们相处融洽,但那股不自在,做为枕边人,林照夏是清楚的。 他从落生起,就不与父母同居一屋,身边有的都是宫人和太监,猛地和岳父母住在一起,,浑身不自在,拘谨得很。 两人一起去看了电影,逛了商场,又去了海市的一些热闹打卡地,登上海市最高楼,俯看城市繁华,感受人间烟火气。两人一路牵着手一路逛,一路吃。 赵广渊笑盈盈地看她,和她一起捧着奶茶当街喝着,买了小吃边逛边吃。 林照夏扭头看他,笑了。 不知是为了配合她,还是更融入华国了,先前谦逊守礼的殿下,现在也能旁若无人的站在小吃摊前等吃,与人讨价还价,一路走一路没形象地吃喝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似有默契般,每天都要出门逛,图书馆,电影院,游乐场,博物馆,景点,商场,超市……哪怕是去菜市场,两人也要一起。 象连体婴,分不开似的。 两人把儿子一抛脑后,自顾玩得开心。都默契地忘了要分开的事实。 把采买的事也都丢给了吕善长,导致吕善长忙得脚不沾地,分身乏术。 这日忙得没空看手机,被张敛秋堵在了家里。 “你,你怎么回来了?” 吕善长打开门,看见张敛秋在自己家里,又惊又喜,上去想拉她,被张敛秋闪避,离他几步远,让他愣在那里。 “你怎么了?”这么严肃。以前见着他不是直直扑过来的?恨不得把他吃干抹净了。 “怎么不接电话?”张敛秋面无表情,直直地看他,眼里看不出情绪。 “我去表弟家里给长至辅导功课去了。” “长至不是来你这里学习的吗?” “别提了。我表弟和表弟妹这些天,只顾得上两人逍遥,把长至都抛下了,我这几天都是在那边陪他。” 有时候那两人半夜三更才回,长至早上出门他们没起,晚上回家他们没回,实在是无良父母。 “这么忙?”张敛秋愣了愣,“林家把照夏的积蓄掏空了,她忙着赚钱去了?” “可能是吧,也不知道忙什么。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这段时间挺忙的?关依依那边又是赶通告,又是上综艺又是拍电视剧的,她不是说要陪着跑许多地方? 听吕善长问起,张敛秋这才记起忽然跑回来的目的。 猛地抓起桌上的一物,也没看清是什么,就往他身上掷去,“你还说,都是你!都是你坏我的事,你个死骗子!” 啊? “我骗你什么了?我怎舍得骗你。” 在吕善长心里,张敛秋早已是她的人了,两人观念不同,但他固执地认为张敛秋就是他的女人。他是要对她负责的。 上前两步抓着张敛秋的肩膀,“我永远舍不得骗你。” “你还说,你还说没骗我,你骗惨了我!” 低头找自己的小包,从里面找出一张折叠着的纸,劈头盖脸地就朝吕善长扔了过去,“你自己看!” 吕善长一头雾水。 接过来一看,半懂半不懂,“这是?” “这是孕检报告!你还当长至的先生呢,字都看不懂啊!你骗我说你生不了,凄凄惨惨地博我同情,害我从不做任何措施,两三个月不来那个,我也只当是太忙导致身体紊乱了,从来不往怀孕上想,结果呢!你这个大骗子!” 啊?敛秋怀孕了? 吕善长懵在那里。敛秋怀孕了?是他的?不不不,肯定是他的,他怎么怀疑敛秋! “可我是不能生育的,所以我妻子才与我和离了啊。” 敛秋怎么会有孕? 他不是和广渊一样?广渊和弟妹在一起那么久,也没听说弟妹有孕啊。 不不不,他和广渊哪里能一样。广渊是中了毒,他并没有中毒。但是当初在吕家是请太医看过的,的确是不能致女子怀孕才和离了。 这是怎么回事? 又看了一眼孕检报告,细细地看,脑子翁翁的,他当爹了?他当爹了! “太好了,敛秋,太好了!我吕家有后了!我吕家有后了!我吕家没有绝嗣,没有绝嗣!” 吕善长猛地反应过来,脚软地瘫在地上,放声痛哭。国公爷,吕家没有绝嗣! 吕善长一哭,张敛秋直接懵了。 见他哭得压抑,哭得声泪俱下,本来怒气冲冲赶回来,想踹他几脚出气的,见他软顿在地,哭得像个孩子,一颗心又软了。 “你,你别哭了……” “敛秋,敛秋,谢谢你,谢谢你,我吕家没有绝嗣,没有绝嗣!” 张敛秋被他紧紧地抱着,眼神都迷茫了。 她气冲冲回来与他对质,想找他去医院把孩子拿掉,她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怎么能要孩子,她还年轻,她可以谈恋爱谈朋友,可怎么能要孩子? 结婚都不在她的计划里。 可他哭得,让她心碎。她听说了他的故事,她同情他,心疼他,才走近他。 他身上矛盾重重,瞧着来了这边开始了新的生活,与过去断了个干净,可她很少见他笑,好像只是活着,有时候瞧着他像个没人气的木偶。 有好几次看他静静地坐着发呆,都令她心疼。 他背负了很多吧。 隔天一早,两人去了医院,张敛秋又做了孕检,确认是怀孕没错,吕善长也做了检查,医生说精,仔弱,但还不至于到无生育能力的地步。 两人懵头懵脑地拿着报告往医院外面走,对视一眼,“我们聊一聊?” 吕善长点头,“好,聊一聊。” 两人聊了什么,林照夏不知道,只知道赵广渊再不能陪她看电影了,不能陪她逛街了,忙着采购各项物件,只跟她说了一句,“张敛秋回来了。” 敛秋回来了?她怎么不知道? 哦,这两人。敛秋是偷偷跑回来谈恋爱的?林照夏憋不住笑,好吧,她那好姐们要瞒着她,她便装不知道吧。 一边忙着经营网上账号,一边谈剧本合作,还抽空剪视频上传,回留言,接订单,忙工作室的事。 同时在等着剧本那边的消息。 林爸林妈也在等她的消息。 两人回了余杭,马不停蹄地跑中介,跑房产公司看房子。很快就看中了城市副中心一套新盘。五万五一平,三房两厅,98平。五百多万,三成首付也要一百六十多万。 而林照夏给了他们六十万,加上聘金,加上赵广渊在火车站给他们的,并不足以支付首付的钱。 林照夏觉得他们这套房子太贵了,一定要这个楼盘,可以买两房的。如果想要三房,可以往稍远一点看看。 林妈不同意,非说两房不够住,还说原来家里的那套房子就是三房的,她和林爸住了那么多年,就想要个三房的。 而且三个房间,过年他们一家和嫣然回来过年,都有房间住。 林照夏是想让他们买中环和外环间的房子,新盘很好的小区也有三万多的,没必要买城市副中心的。而且五百多万,她那剧本也卖不了那么多钱。 林妈却不同意。说中环和外环那边看病不方便。 “那我给家里买辆车,妈去学驾照,我给你们买一辆车。” “车是要买的,我现在带你爸去看病,没车确实不方便。但这套房子环境好,离医院也近,附近也有好的学校,以后不管是自住还是出租都是非常好的。” 嫣然总要结婚的,以后孩子上学也方便,有学位。 死活不同意林照夏说的。还说她交了十万订金了,也要了十八楼,说人家只给他们留二十天的时间。 林照夏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心累。 连续两天没给家里打去电话。 结果第三天,林嫣然却打了电话过来,“我听妈说了,你想给家里买一套房子……” 她知道爸妈的意思,这套房子是给她要的,她心里感动爸妈为她的打算,但要了这套房子后,只要她在里面住一天,就感觉永远低了林照夏一头,心里有点堵得慌。 以为房子的事还要拉扯很久,没想到林照夏却一下子给了家里那么多钱,而她妈动作也快,快速地看了房还一下子就把订金交了。 生怕林照夏反悔似的。 林照夏的收入如何,林嫣然大抵是能算出来的,她是没有这个能力给家里买这么贵的房子的,还是要她男人出力。 现在爸妈又挑了这么好的一套楼盘。钱不少。 而且也不听她的劝。死活就看中了那套房。“我会劝爸妈的,没必要买这么贵的房子,首付的事,我这边也会想想办法。” 如果她也出首付,那么就等于是她和林照夏一起出的钱,以后心里就不会那么堵了。至于还贷款,她坚信,只要她努力,她一定能还上每月的贷款的,不用林照夏还。 那这套房子就等于是她也出了力,心里就不会那么堵了。 林照夏没说什么,林妈现在越来越固执,林嫣然是劝不动的。 果然林妈不同意林嫣然说的。 “你能挣几个钱?在横店还要租房子住,挣的都不够你交房租的。这套房子照夏说好是她买的,那就该她负责,你不用插手。” 而且她一定要让照夏拿出全款。 他们在海市的时候,当着她和林巍的面,照夏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说要给他们买房的,还说家里的房子卖掉后,就在想买房这件事了,哄得林巍眉开眼笑,没住几天就拉她回余杭。 说不想打扰了女儿女婿的生活。 明明答应的好好的,会出首付,会付贷款。现在他们走了,首付也不肯付了,这才几天啊。 那将来的事岂不是还要扯皮?还能等来她付贷款?每月岂不是还要看她脸色,朝她伸手?林妈心里不悦,不想每月都向林照夏伸手,还是想一次性拿到钱。 且一定要趁热打铁。趁还是新女婿,还要脸皮的时候,把全款的钱要下来。 于是一天一个电话,把林照夏烦得不行。 林妈的不信任,让她心力交瘁。每天手机一响,就要哆嗦,不想接又不能不接。 好在没过两天,施意那边有消息了,说剧本他们很有兴趣,想买,约了林照夏谈价格。 约了相谈的时间,两方坐下聊买版权的事。 往来几个回合,几经艰难谈判,最后定了税后三百万的价格。 林照夏是个职业编剧,但不是知名编剧,没有代表作的编剧,身价都不会太高。但林照夏也有不少作品,参与过很多部作品的创作,且现在有两部在拍,都是署名的,一部小暴的独创短剧,一部在拍短剧,作品不少。 而且最重要的是写的是大齐的背景,在现在横空出世一个被史书遗漏了的朝代,各方都盯着的时候,出了这样一个背景的剧本,很有噱头。 且一定会得到各方关注,并能得到相关部门的大力扶持,以后在过审在上星上,也会一路绿灯。且这部剧本有赵广渊的润笔加持,质量出奇的高,很多考究的部分,挑不出任何错处。语言极为精练,让施意及买方相当满意。 所以五十集的古装权谋剧,能给出三百万的价格,给到一个没代表作的编剧,也算看得起林照夏了。 但其实这个价格并不算高,摊下来一集的费用不过是六万块。 但对林照夏来说,已是相当满意,有了这部剧打底,她便也算是有代表作的编剧了。。 赵广渊听说了之后,很为她高兴,一家三口在家庆祝了一番。在拿到钱后,两人驱车,回了余杭,交了全款买下了那套房子。 林爸林妈高兴得很,想留他们住一个晚上,但林照夏这段时间被林妈弄得心里不太开心,也没多呆,只陪他们吃了一顿饭,当天就与赵广渊回了海市。 如此林照夏写短剧挣的,卖版权挣的,全贴给了林家,还不够,赵广渊还贴了不少,总算把房子的事搞定了。 回到海市后,一家人又在一起呆了两天,极为珍惜在一起的时光,也没出门,就在家里,静静地呆着,一起说说话。谁都没有说不舍的话。 在第三天清晨,林照夏和长至送走了赵广渊。 (第二卷完) 第一章 三年之后 (第三卷。前一章做了小小的修改,可以往前看一眼。但不影响剧情哈。今天凌晨一点之后看的就不用往前看哈。) 已入酷暑,阳光炽烈,哪怕是山里,也是腾腾热气。这天气恨不得就猫家里不出门。 但长陵村的林氏一家人,不管老小,全扎在地里。哪怕汗水落到地上,立马升腾起热烟气,那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祖母,祖母,这个,熟了,摘这个!” 奶声奶气的声音。见大家没理他,更是着急,“祖母,祖母,摘这个!”跳着小脚,小手指着地上的瓜。 想往前去喊自家祖母,才跑两步,被瓜蔓一绊,吧唧摔在地上。 “哎呦,我们小宝摔了啊,不哭不哭啊。” 小宝懵了两瞬,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在身上胡乱拍了两下,把土拍掉,也没哭,拉着到了身边的祖母,就往自己看中的大瓜那边拉,“祖母,摘这个,熟了,邦邦……” 蹲下圆滚的小身子,小手在大瓜上邦邦拍了两下,抬头看祖母,表示熟了。 耿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是嘛,祖母也来拍一拍,”在瓜上轻轻拍了几下,果然听的声音是“嘭嘭”浑重的声音,确实熟了。 抱起小孙子顶了顶他的额头,“我们小宝真棒,都能替家里摸瓜了。” 小宝立刻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又争扎着下了地,“帮祖母,拍瓜。” 小身子窜在瓜蔓间,蹲在这个瓜前面拍拍,“当当”没熟,“嘭嘭”熟了,比大人还忙。 耿氏乐呵呵地看着,见小孙子做得像模像样的,也就没管他了。这孩子如今也三岁了,他们陵户家的孩子没有娇养的,小小年纪不是在地里钻,就是在陵区里熟悉各种事务,多学多看挺好的。 自从那年被送到那天人所在的地方,救下他们母子两条命后,这孩子有她姑姑的贴补,从落生就吃着奶粉,从那边回来后,家里又买了一头羊,下的奶也都喂给他了,这孩子长的比同龄孩子都要壮实,这些年身体也养得好,也小毛小病都好。 家里的孩子后来也跟着喝羊奶,她和老头子也跟着喝,儿子儿媳有时候也喝,家里后来又买了一头下奶的羊。 溪儿说的对,有金山银山身体不好,也是白废。 耿氏直起身子,看着猫在瓜田里拍瓜的小孙子,脸上都是笑意。再放眼望去,这几亩地都种了西瓜,绿盈盈地一片。瓜田里一颗颗圆滚滚的西瓜,瞧着就喜人。 自从那年从溪儿那边带了各种种子回来后,家里都试着种了,后来发现,他们这里,竟然最适合种西瓜! 头一年,他们试着种各种西瓜种,溪儿那边有好多好吃的西瓜,什么黑美人,绿麒麟,八四二四,早春红玉,红宝石……还有黄瓤的! 他们平民百姓见都见不上一回,富贵人家都不定能吃上一口,可这西瓜还有红的黄的。 他们尝试着种了几个品种,第一年没种好,可能水土不服,但也试出了合适下种的品种。第二年小规模的试种,结果成了!但因为是试种,下的种不多。 今年是第三年了,家里用了大半的田地,全种上了适合他们这边山里的“红宝石”,结果,竟得了丰收。 才拳头大的时候,名声就传出去了。夏至大祭的时候,京里的皇族达官贵人来谒陵,听到皇陵有陵户种出了西瓜,全围过来看,那时候瓜田里乌泱泱全是人。 耿氏想起一个月前,瓜田里的围着的人比长的瓜还多,不由就笑了起来。 “小宝,你慢些跑,小心些,别踩着瓜了。”见小孙子在前头窜得飞快,耿氏梗着脖子喊了一句。 小宝头也不回,蹲着身子拍瓜,扬声道:“哎,祖母放心,小宝小心着呢,才不会踩着瓜。” 去年的瓜真好吃啊,小宝想了一年了,梦里都是甜甜的瓜。 一颗,一颗,又一颗,梦里小宝捧着切了一半的西瓜,用勺子挖啊挖,挖啊挖,送进嘴里,嗷呼,好甜! 呲溜,口水滴了下来。小宝抬手就擦了去,又小心翼翼地往前瓜了。小宝拍过的熟的瓜要做好记号,等有钱的老爷们来了,就摘了去,家里能卖好多钱。 卖了钱,给小宝买糖人,买糕糕! 不行,不能都卖了,小宝爱吃,要留这么多这么多,给小宝吃。小宝直了直身子,往瓜田里看了看,一会就跟祖母,要藏起来一屋子给小宝吃,给哥哥姐姐们吃。 咦,哥哥姐姐们去哪了。哦,在那里,哥哥姐姐也在拍瓜。嘻嘻。 小宝拍扳拍得欢快,就听咕噜咕噜的板车声,忙站起来,扭着小身子看去…… “曹公公,您来了。”耿氏忙走过去打招呼。 “哎,老太太,忙着呢。”曹厝看着这一大片西瓜,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前些天,林家送到行宫几个早熟的瓜,刀才落到瓜身上,还没往下切,那瓜就自己开裂了,皮薄无籽,红色的瓜瓤像红宝石,吃一口甜如蜜,沁人心脾。 好瓜! 他在宫里也是吃过西瓜的。但那都是贡品,各宫主子好心,才会分下一两口给宫人,他能吃到多少? 宫里的皇上娘娘都不能肆意吃。 如今好了,他切了一半,捧着,用勺子挖啊挖,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本来就苦夏,吃上一口瓜,那真是跟琼桨玉液一样。 要不是有方二那个大胃王在,他一个人还能多吃几口。 “这瓜都熟了?”早两天林家就往行宫里递了消息,说今天可以摘一批了,他急忙往京里递了消息,铺子那边就派了人来了。 “今天估计能摘几车。”耿氏说着看了一眼曹厝旁边的几个人。 “这位是京城齐雅铺子的二掌柜,听说今天瓜能摘了,特特带了人来。”夏至大祭的时候,来谒陵的京城达官显贵听说了皇陵这边竟种了西瓜,个个眼冒绿光,恨不得包圆了。 家家都要订几车。 不过殿下早早跟林家打了招呼,交由京城齐雅铺子卖出去。当时便对众说,齐雅铺子把地里的瓜都订下了,不必大家劳苦跑来皇陵运瓜,到时候只在京城铺子买就是了。 客客气气把人送走了。不然林家区区一个陵户,可不好应付这么多贵人。 “好好,那麻烦大家了。我家人摘了瓜放到筐里,你们往车上抬就是了。只是这瓜皮薄,你们得小心着些,若是开裂了,可就不好卖了。” “老太太放心,我们省得。来时做足了准备,稻草都备得足足的。” 耿氏点头,那就好。转身指挥着一家人摘起瓜来。 不到一个时辰,头一批瓜就摘干净了。 一亩田能产二千多斤,家里种了五亩,能得万余斤,除去自家吃的和各处送礼的,家里也能卖上万斤。一斤协定议一百文,家里能落下千两银子。 耿氏看着他们过称,搬上车,淡定地收下三百两银票,心里美美地,但面上不显,把它们揣进怀里。 运瓜的板车又悠悠的离开,围着看热闹的陵村村民才朝耿氏围了上来。 “卖了不少钱吧?”娘勒,刚才耿氏收的那是银票!大伙虽不敢靠近,但瞧着也不止一张。这耿家搭上贵人,这真是发了啊! “也没多少。就赚个辛苦钱。这收了瓜啊,一家人也能轻省些了。”跟大伙叨叨了几句。自瓜花落,结了果,瓜田里就没断过人,家里每晚就派人来守着,老头子,大儿子大孙子,连几个小的,都跟着蹲在瓜棚里守夜。 那辛苦自不必说。 耿氏不肯说卖了多少钱,但大伙一算也能算得出来,现在这瓜就同见有人卖的,这林家独一份,不得卖个几十文一斤? 林家今年粮食都种得少,几乎全拿田种了瓜,瞧这地里长的,一亩不得上千斤? 乖乖,那能卖多少银子! 真是发了啊! “这瓜也不知是什么味。卖得贵不贵。” “这瓜田里的瓜都由京中的贵人包下了,我们家里可能也落不到几个。到时二茬若有多的,就送些给大伙尝尝看。”耿氏忙安抚众人。 “好好好,那时候有多的,我们拿钱跟你们买一个半个,也让家里的老人孩子甜甜嘴。” 去年有交好的人家有吃到林家送的瓜,那味道至今还回味着。围上来就问能不能明年也跟着种。 耿氏点头,“若今年的瓜贵人们吃得好,估计大伙的田都能种上。” “真的?那可太好了!” 在场的人都收起心里的妒忌,忙着跟林家人交好起来。别到时,大伙都能跟着种,把自家撇下了。 耿氏那边忙着应付陵村的村民,曹厝在一旁听了一耳朵,本来怕林家人应付不了,怕别人对他家起了坏心,才多留一会。没想到林家自己能应付,曹厝便抱着一个圆滚滚的西瓜往行宫回去了。 自林家打算种西瓜起,就跟自家殿下打过招呼的。殿下是极为支持的,让他们只管大胆去试。结果他们就找到最适宜皇陵栽种的品种,还获得了大丰收。 殿下收过,若他们种出了西瓜,消息瞒不过宫里,怕是皇陵这里的田地都要用了种瓜的。 皇陵的陵户都是皇家之仆,分给他们的田地,自然也是皇家的。现在这五亩地的西瓜,都不够宫里消耗的,各宫娘娘,各王爷,各娘娘的娘家,皇上还要分给各勋贵,这万余斤都不够分的。 齐雅铺里怕是落不着几车能卖的。 林家瓜田里的瓜他吃过,比上贡来的寒瓜还要好诸多倍。殿下说过,只要蒋家往宫里送,明年宫里必会下旨让皇陵这边都种西瓜的。 曹厝才进行宫大门,方二就不知从哪个地方窜了出来,嗖地一下,抢走曹厝怀里的西瓜。 把曹厝给气得。“你还我瓜!” “一人一半,我去厨房拿刀!”嗖地不见了人影。 只片刻功夫,人又窜了回来,左手抱着瓜,右手拿着一把刀。都顾不上看曹厝一眼,把瓜往桌上一放,手起刀落,那瓜就分切了两半。 刚要往嘴里送,就被曹厝拦下,“你还一半!一半切小了,往绣房那边送去。”绣房是殿下的来钱渠道,平时有好吃的,曹厝也不忘往那边送一份。 方二不同意,“前几日不是才送过?连厨房和行宫护卫那边都送了。”陵丞和魏把头,奉先军那边也没落下,还送! 送了他就吃得少了。 “你去不去?”不去的话他就给殿下去信,让他打发往西北去,不留他在行宫了。 方二被他看得一抖,“去,这就去!”快速把一半瓜切小片,拿个托盘装了往殿门外送,他也不自己送,喊了一个宫人送,自己又伸手往托盘上拿了一块,窜进大殿坐在清凉的大殿青砖上呼呼地吃。 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快活得很。 这大热天的,饭他都不想吃,就想抱着西瓜啃。恨不得就长在瓜田里。 “真好吃!” 曹厝也抱着一片瓜啃,吃得极开心。“可惜了殿下,吃不到这个瓜。” 方二手下一顿,是啊,殿下如今在越地,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殿下没来信吗?” 曹厝摇头。“越地事情太多,殿下这回怕是要过年才能赶回来。”好在行宫这边有替身在,夏至大祭也没让人看出端倪,若不是他们这些亲近之人,是认不出来的。 好在京城那边也没什么大事,“还是越地那边的事要紧。” 方二点头,又嗷呼地咬了一大口。 越地一海岛上。 说吃上西瓜的赵广渊,也在抱着一牙西瓜吃。 岛上烈日炎炎,他又苦夏,多亏了今年这边种出了西瓜,不然真是熬不住,他时刻都想拍马回行宫,然后回夏儿身边。 岛上四面临海,风是腥的,水是咸的,饭菜是不对味的,晚上睡觉,想家里软软的大床,想香香的夏儿,想听话的儿子,想家里的饭菜,想家里的空调,想家里冰箱里的冰淇淋及各种冷饮。 看着手里的瓜,若是把它放到冰箱里冰一冰,那滋味,想想都美。 他又有大半年没见到夏儿和长至了。 他想他们。 三年了,他跟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不过一个月。他想他们了。 第二章 月岛主 “王爷。”方大边喊着边大步朝海边走了过来。 见赵广渊没应,也不在意,径直走到他身边,错后一步盘腿坐下,接过一边伺候人手里的瓜,咔咔连啃几口,直沁入心脾,痛快。 这瓜长得好,今年得了大丰收,他们也都能痛快吃了。 虽然王爷要拿去卖钱的,但没少了大伙们吃的。 等方大吃完一牙,赵广渊才扭头问他,“何事?” 方大屁股往前挪了挪,“殿下,往沿海去的船回来了,带去的两船西瓜全卖完了,十万石粮也已交易完毕,都换了各地特产回来,海产干货最多。” 赵广渊安静地听着,眼前是波澜壮阔的大海,浪击声阵阵,脑子里却在盘算方二所说的…… 西瓜两船装了十万斤,交待他们往更沿海富庶城池及更南边卖去,一斤要价二百文,十万斤能得银两万两,十万石粮,一石八百文,能得银八万两,此行八艘船,出行半月,获利十万两。 再加上,与当地易货,购得沿海及海边特产,再往北边运,估计也能获利不少。如此商船一月跑两趟,已能支应五万兵马的全部开销,还能余下不少。 如今商路已蹚出一条路,越发顺利,可算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此趟卖粮可顺利?” 方大点头,“极顺利,都是做熟的生意。沿海村庄的渔民,早早派小子们等在岸边,一看到我们的船出现,立刻扭头就往村里跑,片刻后村民们肩扛背驮出现,用存的海货跟我们换粮……” 方大想到那场景,噗嗤就笑了。 早两年,他们和沿海村庄做生意,可没那么顺利。 沿海村庄耕地少,都靠出海打渔为生,可海上有海寇有水匪,打的渔获十不存一,好不容易回到岸上,岸上还有地痞流氓,要么强行收缴,要么压价,沿海渔民生存极为困难,卖儿卖女不在少数。 几个岛上开出良田,又得了王爷拿来的高产粮种后,除了自己人吃用的,还能余下几乎一半,方二和孙泽等人禀过越王,便驾船往沿海村庄贩卖,结果他们的船一靠岸,十室九空。 还以为都是荒村。 后来才知道渔民们见他们乘着大船而来,以为他们是海寇,在岸上望风的人见了,急忙回村里报信,所有人,不管老的少的,收拾了家当便跑了个没影。 直到见方大他们卖的粮比城里的还便宜,八百文一石,合下来六七文一斤,人家还送上门的买卖,有胆大的试着与他们交易了些米粮,又卖了些家里的海获,干获,见对方和气,还真真的给了铜板,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只要远远看见大船上挂着“月”字的旌旗的大船,那是相当欢迎,小子丫头们天天跑海边往海里望,就盼着“月”字船出现。 “月”字船的人说他们是月岛主的手下,不仅帮着他们荡平了沿海的海寇,还便宜卖他们好粮,卖布匹,卖油盐酱醋各种生活用品,又收他们的海获、干获,连家里老人闲时编的竹编都收。 如今沿海村庄人人安居乐乐,有月岛主扫平附近海域,他们出海都安全多了,打的鱼能全部落下口袋,还能卖得上好价钱。沿海村庄,无不盼着他们出现。 好些人家还在家里供起了月岛主的牌位,就盼着月岛主永佑他们,平他们男儿出海太平。 听说有一村庄夜里被海寇打劫了,因家里自己缝了一面“月”字号的旌旗,那海寇还吓得跑了。于是,此事便传开,如今沿海村里,家家户户门上都插着一面“月”字号旌旗。 方大咧着大牙笑得止都不住。 赵广渊扭头看了他一眼,方大忍不住,“王爷,你又好几月没随船到村庄了,你是没看见,如今家家门上都插了月字号旌旗,有那不插旗,都像个异类。”方大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海边风大,那风一刮,旌旗列列,随风哗哗响,那场面,颇为壮观。也不是一个村两个村如此,是沿海村庄村村如此,就跟加入什么神秘一样。 “这才多久,大家就把王爷当成那护佑渔民的妈祖一样了。”听说家里供月岛主牌位的不少。方大笑得止不住。 赵广渊瞪了他一眼,“很好笑?” “没有没有。大伙是记得王爷护佑之恩呢。” 自从王爷给了造船图,他们四处寻访造船能水,造的船大,载重多,吃水沉,还跑得快,那些为祸一方的海寇,如今远远见着插着月字号的海船,跑得那叫一个快,生怕晚一点,被月岛主的手上,干个对穿。 太狠了,那个月岛主太狠了,不仅抢他们抢来的财物,还抢他们的船,更绝的是还抢他们的岛!害得他们都没地方去了。日日在近海晃了晃,把他们吓得脚都站不直,只能往更深的海里去。 太可怕了。 他们也想要那么大那么快的船,也想要一船乌泱泱的人,也不是要那么人,是要那些岸上能打,海里更能打的杀星。太可怕了,短短几年,谁不知道这远近闻名的月岛主? 害得他们都不敢在海里呆了,都要回陆地上猫着去了。 “现在沿海渔民信任我们,与我们交易顺畅,交待我们的人,切不可以次充好,或收获时挑拣打压,以失了人心。” “是。” “还有,海上别的势力,若不招惹我们,只要他们不滋扰沿海百姓,不要去多管。” “是,属下明白。” 越地沿海有诸多岛屿,有好些势力已盘据数十年,做的买卖各式各样,只要不是劫掠沿海百姓,他们不会多管,海上过路商船若被劫,别人没求到他们头上,他们也不会多管。 但这些年随着月岛主的名号传了出去,过路商船有听说月岛主手下有数千兵马,个个以一敌十,也有人寻上来,要求一跑得护送。只要价钱合适,活他们都接。 不然现在这五万兵马,天天等着吃也不是办法。 如今五万兵马,分了几股,有跑附近沿海与渔民们做生意的,有专门跑远路到闽粤等地卖玻璃卖珍珠的,也有往更远地方找外夷海商的,也有缴海寇护卫过路商船的,也有留在岛上打铁做玻璃养珍珠囤田的…… 现在因为把一些军眷接到岛上,现在囤田耕作上已不缺人手,多了那些眷属,现在岛上的能吃的菜蔬都多了起来,伙食质量也大幅提长。 岛上也和谐了不少。 方大和赵广渊正禀报着几个岛的事务,孙泽跑了来,“王爷,兵器房那边说,研制的最新兵器做出来了,想让王爷去看看效果。” 赵广渊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沙子,大步往前,“走吧。” 自从不知名的岛上出了铁矿后,赵广渊就命人挖了出来,在岛上又建了炉子,打制最新的兵器。 他在夏儿那边看了许多资料,想打造最趁手最耐用的兵器出来,现在齐朝的冶铁技术不行,兵部做出的兵器,又脆又不禁用,没两三年就在淘换一遍,每年光打制兵器就是一笔颇大的支出。 赵广渊这边吃完瓜,长陵村的林家也吃完瓜,在盘算今天的收入。 “今天卖了二百八十二两银子,那蒋管事,直接给了三百两银票,说是下次从这里扣除。”耿氏把三百两银子放到桌上,与从陵园那边下值的林秋山和儿子大孙子说着。 林秋山看着桌上的银票,脸上也是一脸笑意,对耿氏说道,“你收着吧。这天越发热了,下回到镇上扯些布,给家里都做两身轻便的衣裳。” “布匹家里还有,大儿媳从行宫那边拿了好几匹回来,敬安前些天回来,也给家里带了好几匹回来。” 二儿林敬安现在各处派活收货,生意做得越发顺手,上次回来说,已被提拔为管事。耿氏见他现在长进了,心里也高兴得很。 林秋山点头,“那布要是有多,给敬宁也做几身,他一个人在越地,身边也没人操持这些。下回曹公公那边要是有东西送往越地,可托他送去。” 一旁的马氏点头,“爹你放心吧,我都做好了,鞋子也做了几双,曹公公说再有几天才往那边送东西,到时候我托曹公公帮着送去。” 林秋山点头,又悄声说道,“也不知王爷这回什么时候回来,别是又到过年才回吧?我听说今年冬至,几位王爷都要来谒陵的。” 林秋山是知道行宫那位不是真的王爷的,真的王爷现在越地呢。夏至大祭,今年京中来的人不少,但“王爷”身子不适,只支撑着拜祭完,京中来人一个都没见。 林秋山当时狠狠捏了一把汗。好在有惊无险。 “你放心吧,曹公公那边定会知会王爷的,王爷他自有成算,怎可能让人捉了把柄。”耿氏浑不在意,王爷聪明着呢,怎会出这样的纰漏。 自从知道王爷是自家女婿后,又去了那边和王爷住了几天,耿氏现在把王爷就当自家人一样看待,天天竖着耳朵听着各方八卦,一有风吹草动就去告诉曹公公。生怕王爷出了事,让她女儿守了寡,害长至没了爹。 “嗯,那咱们做活的时候,就帮王爷四下留意着些,若听到什么消息,要记得跟曹公公那边知会一声。”林秋山吩咐儿媳儿媳等人。 众人都点头。盼着王爷顺利,也盼着王爷能早些回来,他们都大半年没有夏儿那边的消息了。 华国,林照夏挂了电话,长叹一口气。 林妈打来电话,跟林照夏说想换一辆车,还差个七八万,让林照夏凑一凑。 先前为了给林爸看病方便,林照夏给他们买了一辆十来万的大众,这才开了三年,就要换了。 这三年,发生了许多事,一年前林爸终是熬不过,走了。走的时候是夏天,赵广渊不在,没法送最后一程。头天也没回,七七完了也没回,林妈意见大的很,连带着林家和吕家那边的亲戚都有很大意见。 林照夏无论如何解释,林妈都不肯听,说这个女婿工作再忙,连岳父的葬礼都不能赶回来。而且直到七七结束,都没回过一次,对林照夏横挑眼睛竖挑鼻的。 直到赵广渊过年的时候过来,亲去了余杭一趟,解释,又给了二十万,林妈才消停了。 这才多久,这钱就花完了? 还要换车? 林爸走后,担心林妈一个人多思多想,怕她难受,林照夏也回余杭陪她住了一段时间,又邀她来海市住,她不肯来,说还要工作。后来吕姨妈带她报了几个旅行团,陪她出门逛了几圈,她心情也就好多了。 后来吕姨妈说她还年轻,也才五十一岁,林爸走了,两个女儿又不在身边,担心她寂寞,又给她报一个老年相亲活动,林妈日见鲜活了起来。 对于林妈要找第二春,林照夏是不反对的。按吕姨妈的话来说,林妈确实还年轻,现代人寿命都挺长的,林妈还有大把的日子好过,她要再找一个伴,林照夏很支持。 林嫣然也很支持,还给了林妈一些钱,让她尽管花用。 其实林爸走后,林妈是不缺钱的。林照夏每月给她五千,林嫣然也每月有贴补,她自己还有街道办的工作,也有一份工资,家里还有一套房子出租,是不缺钱用的。 可她自从参加了老年相亲团后,今天见一个老头,明天见一个老头,也会打扮置办起来,钱似乎就不够用了。时常向林照夏伸手。 林照夏念着她现在一个人,也体谅她孤单自己不能陪她,每月贴补也就多了些。 可现在家里那辆才开了三年的车子她看不上了,要换车。 那辆大众,十来万,性能是挺好的,也才开了三年,就在市里开开,里程数都没开多少,就要换车了。 还一下子要好几万,林照夏有些膈应,私心里并不想满足她。 “娘,儿子回来了!”门开了,九岁的长至推开门进来,笑脸盈盈。 第三章 陵瓜 “娘。”长至还是很黏着娘,尤其是爹不在的情况下。 上前抱着娘的腰,和娘腻歪了一会。“娘你不开心吗?” 林照夏摸了摸他的脑袋,看着这个快长到自己肩头的儿子,欣慰地微笑着,去解他的书包,“娘没有不开心。怎么不等娘去接你?” “就在隔壁小区,我自己懂回来,不用娘接。” 长至现在是暑假时间,过了这个暑假,他就要上六年级了。过了今年夏至,他满了九岁,小学跳了两次级,九月就能上六年级了。 六年级的课程他其实已经学完,也是可以跳读初中的,但林照夏怕他跟不上,还是让他在上学再上一年,这个暑假给他安排了初一的课程。 他现在白天去私教那里上初一课程,再上一些业趣班,晚上继续跟着吕善长读书,四书五经早已经学完,现在跟着吕善长在学史。蒋项也安排了国史国法之类的课让他读了。 “娘,伯伯那边今晚要去接弟弟,要在张家吃饭,回得晚,说晚上的课在家自习。” 林照夏点头,“好,娘知道了。那娘晚上带你出去吃好不好,再带你到外头逛一逛?” 赵广渊给长至安排的课业太多,林照夏逮着空闲就带他到外头放松,或是开车带他到附近走一走。这个暑假,也计划了要带他到外面旅旅游,看看大好河山。 “好!”长至高兴得应了,他最喜欢和娘一起外出了。 傍晚时分,吕善长关了古玩店,驱车到了张家。停好车,打开后备箱,拎着大包小包按响了张家的门铃。 张母牵着两岁的外孙吕望宗,给他打开门。“今天怎么来晚了?” “阿姨。今天店里客人比较多,门关得有点晚。”见脚上扒着一个小肉包,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齐齐,想爸爸了吧?” 见张母接过他手里的大包小包,一把提起儿子,抱在怀里,逗弄起来。见儿子被他逗得嗄嘎乱笑,差点抱不住,感慨万千。 他以为吕家从此绝嗣了,可绝处逢生。又以为敛秋会不要这个孩子,没想到最后她又心软了。 最终还是把齐齐生了下来。 可一想到,张父张母还是没同意他们的婚事,面色又黯了黯。 本来还不让他养齐齐的,还打算让齐齐姓张,他极力反对,好在敛秋也站在他这边,最终孩子还是姓了吕。 平时孩子养在张家,由张母在带,周末他就把孩子带回家。 张父坐在厅里,见他抱着孩子进来,“来了?” 吕善长恭敬地点头,“叔。”打了招呼。抱着儿子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今天店里很忙?” “是。店里的古董字画卖得好,今天来看画的人也比往日多了些。还来了几个书画协的朋友,忙着招待,来晚了。” 吕善长现在是书画协会的人,因为他极佳的书画造诣,现在有什么活动,组织都爱叫他去。 他平时也参加各种活动,结交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打开了一些人脉,店里的生意有朋友们帮着推荐,销售额每月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店里生意好,他分红也多,加上他所做的字画也卖得好,去年底也在林照夏那个小区买了一套房。 虽然张敛秋说那里她有房,让他住过去就行,但他还是执意买了一套,装修好就租了出去,和儿子住到了敛秋的房里。 儿子平时虽然养在张家,但他周末还是争取到和儿子呆两天时间的。 有时候周末张敛秋能回来,有时候她好几个月都回不来。 原先张爸张妈极力反对他和敛秋交往,连孩子都不想张敛秋生下来,但敛秋执意生下孩子。张爸张妈好长时间都没给吕善长一个好脸。 后来也慢慢想通了,就张敛秋这样,天天不着家的,张爸张妈那些门当户对的朋友,估计看不上这种不着家的儿媳妇,还是在娱乐圈这个染缸里长期泡着的。 除非张敛秋能回归家庭,当个家庭主妇。 可张敛秋是这样的人吗? 明显不是。 后来张爸张妈也就想通了,就自家女儿这样,一年有大半年在外头的,年节假日忙得跟条狗一样,连过年都不定能有时间的,也就吕善长这样的男人能包容她了。 虽然还是没把他当女婿看,但见他养外孙养得好,对女儿也好,也能和平地与他共处了。 “敛秋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张妈也坐了过来,接过外孙在怀里抱着。 “没有。她说这几月都在甘肃那边拍片,中间请不到假。” 张妈啧啧地抱怨起来,见外孙抬头看她,便止了话头,“我们齐齐乖,别学你妈妈不着家。” “齐齐乖,听外婆外公的话。”小孩奶声奶气地保证。 把张妈喜得不行。抱着小孙孙就是一顿亲。连张爸都是一脸的笑意。 张妈看了旁边的吕善长一眼,罢了罢了,他们要结婚便随他们去吧,管不了了。吕善长也挺好的。 他们张家挣下的这些家业,挑女婿也是一门技术,挑得不好,女婿对女儿不好,还要吃张家财。吕善长这样的就挺好,家里只剩他一个了,也牵没绊的,瞧着人品也是个好的,小孙孙由他们养大,将来培养孙孙就是了。 不过现在是他们想女儿有个家,自家这女儿还不肯着家了。哎。 另一边林照夏和长至在外头吃饭回来,各自梳洗了一番,母子二人歪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的是林照夏卖的那部电视版权,由林照夏主创,赵广渊润笔的以大齐为背影的古装权谋剧。《大齐风云》片名刚闪了出来,浑厚略显悲怆的主题曲便响了起来…… 今天这集讲到敬德太子被污谋反,东宫被血洗,皇后娘娘在宫里自缢,母族推出午门斩首,女眷及旁支被流放,端的是一个悲壮,天地同悲。 背景渲染极为不错,天边卷着乌云,灰蒙蒙的天,风起,落叶在地上打着旋,飞沙走石,天地变色,百姓含悲送皇后母家,数代忠心护国的戍边将士们最后一程…… 看得长至泪眼汪汪。 “爹是不是写的外曾祖的经历?” “是,你爹套了吕家的一些经历在里面。但敬德太子母家也是忠勇的护国将士。” “大齐这些上位者是不是脑袋都装了水?容不下这些为国为民的家族!”长至很是不满。 “大齐传世已经十八代,赵室已无法撼动,外患少,便慢慢弃武重文,没了外忧,搞来搞去的只有权谋倾轧了。就觉得守边的将士们开销过大了,每年的军费都要耗去一大半的国库收入,朝中腐败,磨刀嚯嚯也只能伸向这些人了。” “就是太平年月,都不能忽视将士们的作用,保家卫国还得靠他们。”刀枪闲置久了,需要用时,还能拿得起来? 长至在现代耳闻目染,现在太平盛世,华国三军都要时常联合军演呢,自己弱就要挨打,外强环伺,落后定会挨打,有时候你看到的太平并不是太平。 “我儿说的对。那你就要好好的,用心看用心学,将来也能多帮一帮你爹。” “娘,儿子知道的,儿一定学好了本事,将来帮爹。” 林照夏听了很是欣慰。长至没有兄弟姐妹帮衬,只有自身更强大,才能护得住自己想护住的。 林照夏盯着电视屏幕,“大齐风云”还在播着,这已是各卫视的二轮播放了。自年前开播以后,立马就火了。编剧林照夏的名字也广为人知,在业内也渐渐有了名气。 自年后开播以来,她时常能接到合作的邀约,这半年来,忙得很,也参与创作了几部作品,都让她很有成就感。 她之前追求的想有一部代表作的目标已经实现。 越发想起赵广渊来。 人就是这样,所盼所愿达成,低一层次的温饱问题解决之后,就盼着更高一层的精神层面的慰籍。她又是大半年没见到他了。 京城,由皇陵送过来的西瓜被蒋家安排送进了宫里。 至正帝安排人往各宫都送了几颗。自己让大太监抱了一颗在御书房里切了,与一众议事的众大臣同享。 “来来,都尝一尝。”至正帝盛邀各臣工都尝一尝。 在御书房的都是肱骨重臣,往年皇上收到贡瓜,也会分他们半个一个,没想到京城附近还能种出这等好瓜来了,听说还得了大丰收。 一众大臣也没有推辞,各自捧了一牙吃了。 绿盈盈的瓜皮,皮薄沙瓤,且无籽。尝一口,嗯,脆爽,清甜!好吃!忍不住又吃一口,再吃一口! 很快就把一牙西瓜啃了个精光,恨不得把白瓤部分都啃了。 望着大太监处,盼着他能再切一个。 到正帝也吃得爽快,“朕竟不知如此好瓜竟由皇陵那边种出来了。当赏!” 一众大臣纷纷附和。 齐亲王出列,“皇兄可不要吝啬,把这些瓜都揽尽了,可得给臣弟们留上一些。” 一众大臣纷纷点头,生怕皇帝把人家齐雅铺子的货都要完了,好歹留一些出来,他们也好安排下人去买几个回家吃。 只是几个如何够。可听说皇陵那边今年只种了五亩,只收了万斤,怕是不够分的。 有大臣想到此,便建议道:“皇上,这‘红宝石’既然特别适宜皇陵种植,那不如下旨让皇陵那边各户只留一二亩种粮,允出大半土地种植此瓜。” “是啊是啊。听说皇陵那边的土地极适合种此瓜。听说那户人家试了三年,今年才找到最适合种植的品种,竟一举得了丰收。往年劳心劳力等着别处别国进贡,还不如此瓜,何不让他们多种?”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今年天气这般热,他们恨不得就抱着西瓜当饭吃了,估计家里也只能买上几个,那哪够吃。 至正帝让人算了算皇陵的陵户手中的田地,盘算了一番,若让陵户们不种粮全部种瓜似乎也不行,当然可以由皇庄送粮给他们食用,也可让他们拿钱到外头采买粮食,但陵户们自产自足惯了,用全部土地用瓜怕是不行。 万一明年天象不好,收成不佳,至他们吃不饱饭,还影响他们看守皇陵的工作。 且今年试种成功,明年大规模种植,也不知情况如何。 盘算了一番,又与各臣工商议了一番,“那便让皇陵那边明年各户允出一半土地种……”种?叫什么来着? “红宝石”? 瓜如其名,确实好看又好吃,但这个名字吧……至正帝思忖片刻,“就叫陵瓜吧。下旨让陵户们匀一半土地明年种此陵瓜,若明年得丰收,后年再匀出更多土地种植。种子由那户林家提供,一应栽种指导也由林氏一家负责。” 又想林家今年种出此等陵瓜,有功,当赏。“便赏林氏一家银百两,细棉二十匹。” “是,皇恩浩荡。” 如此,被林家叫“红宝石”的西瓜,便改叫陵瓜,传遍京城各地。 京城各达官勋贵派了下人到齐雅铺子守着,就想着买上一两粒陵瓜回去,这皇上盛赞的陵瓜一颗都炒到了几十两银子。 林家,收到赵陵丞拿来的皇上赏赐,一家人跪伏地上,谢了皇恩。 赵陵丞吩咐了林家人几句,说皇上明年要在皇陵的地里大举种瓜,要求各户允出家中一半土地种瓜,还要让林家去地里给各家指导,林家一一应了。 给赵陵丞送了好几个大西瓜,恭恭敬敬地送走了他。 “这红宝石以后就改叫陵瓜了?” “叫陵瓜也挺好的。以后各地若种出此品种,也不敢叫陵瓜。咱们可是独一份的。”毕竟赵室皇陵就此一处,还有别的地方吗? 叫红宝石,得了种子,在别的地方种了,都能叫红宝石瓜,但陵瓜只他们这里独一份。 “各家允一半土地种瓜,但粮食可能够吃?” 林秋山想着家里的田,点头,“别家不知道,咱家是够吃的。溪儿那边拿来的高产粮,咱家掺着种,囤了不少粮,种一半地够咱家吃了。家里也有些存银,不行的话,拿银子到外头买粮就是了。” 怕别家也是这么想的。一百文一斤陵瓜,七八文一斤粮,谁都懂如何选择。 估计有些人恨不得拿地全种上陵瓜才好。 但林秋山觉得陵瓜卖得价再高,地里还是要以种粮为主。饿肚子的时候还是要吃粮,哪能吃西瓜的。而且西瓜也只夏天有。 因要提供种子,要指导栽种,一家人又忙了起来。 第四章 藏书馆 东宫,苏侧妃打发了人去找太子。 “殿下,娘娘苦夏,御厨房做的餐食,娘娘所食不多,念着想吃一口陵瓜,但殿下分到娘娘处的两颗已经吃完,殿下……” 太子还当什么事,听完,吩咐一旁的内侍,“着人去齐雅铺子那边再买一车来,各处再分几个。苏侧妃那里诞下皇嗣有功,多赏两颗。” “是。奴才这就命人去办。”那内侍应声出去。 来禀事的宫人,舒了一口气,这事要是禀告给太子妃和魏侧妃,怕是还要被嘲讽一番。还好娘娘上月为太子再添一子,得太子看重几分。 朝太子行了礼,也恭身退下。 待人走后,太子与幕僚商议,“父皇命陵户明年匀一半田地种陵瓜,一陵五十户,整个皇陵近千户陵户,每户哪怕种二三亩,明年陵瓜产量也是颇巨,这事不能全部交与齐雅奇宠店去办。” 那间齐雅铺子,背后是蒋氏族人,这几年赚足了银钱,京城谁人不眼红? 又是花鸟鱼虫,又是各种洗浴香膏,又是各种海外奇货,又是玻璃又是珍珠,赚的钱怕是海了去了。 他那两个好兄弟,秦王楚王在背后上窜下跳,要不是有齐王叔护着,怕是早被秦王楚王吃干抹净了。 如今那店里又与皇陵那边的陵户签了收瓜协议,明年那么多地种陵瓜,蒋家想一家独吞,怕是不行。 “殿下,这事是皇上下的旨,整个皇陵都跟着种陵瓜,只蒋家想做独门生意,怕是不能够。”这事怕是要交与宗室和各陵陵丞那边共同协理,蒋氏旁支做为商户也只能从中分一杯羹。 想独揽是不能的。 “太子不如打发人往宗室那边去一趟,看看谁主此事。”太子名下产业很多,但一斤百文的瓜,这么好的生意也没几桩。 太子很快与众幕僚商议妥当,派人去插手明年的陵瓜生意。 与太子同样想法的秦王楚王自是不甘落后,早太子一步问清了主事之人,早早抢下一半的陵瓜生意,还在皇上那边过了明路。 一亩产瓜二千斤,只要总揽五百亩瓜的卖卖,一斤百文,就是十万两银子的生意,而且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再得些种子,他们的庄子跟着种,一年地里产出就能赚上不少。 秦王楚王自是不会放过此等好事。 “确定越王没插手此事?”秦王问底下的人。 秦王幕僚点头,“确定。越王已无嗣可能,要那么多钱财估计也没用。自夏至大祭生了大病后,就一直在行宫养病。先前还偶尔会去享殿那边给先帝抄经书,但后来已经足不出户了。” “确定足不出户?”楚王问道。 “确定。陵区各出入口,岗哨那边均有问过,出入名单都查看过,连越王身边的曹公公这几个月都鲜少出门,估计在行宫宽解越王。” 最早的时候,曹厝还经常会出门,给越王四处寻医问药,后来渐渐的也不出门了,怕是知道越王药石无效,再无奇迹发生,放弃了寻神医了。 秦王楚王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神里的笑意。 “我这七弟可怜,将来待他回京,我必会向父皇请示,过继一宗室孩子给他,也不至于将来膝下空空。” 楚王也笑了起来,“要是七弟看上我府里的儿子,我也随他挑去。” “楚王大义。”众幕僚纷纷恭维。 不止东宫和秦王楚王想分陵瓜这杯羹,其余人等也是看得眼红,蠢蠢欲动。 蒋府,蒋项听得各处奏报,稳如泰山。 两个儿子蒋旭阳和蒋文涛恭立一旁,看着自个父亲给越王写密信。 见父亲写好,往信封里塞,才开口道:“父亲,我们不用提醒王爷那边,早早做准备,除林家之外,再多签一些收购协议吗?” 林家今年种了五亩陵瓜,也是在越王的授意下种的,并早早以奇雅铺子的名义与他家签了五年的收购协议。 皇上那边下旨整个陵户跟着种,还让林家出种子,都是得了越王和林家之便,现在生意转手就放给宗室和各王爷那边,那越王岂不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皇陵那边本来就是皇室的田地,分到陵户手里,不代表就是陵户们自己的田。如今皇上下旨让陵户们匀田种瓜,自然是皇家怎么吩咐陵户们怎么来,你们还想干预不成?越王能落下林家那五亩都已是不易。” 而且越王如今也不靠着京城铺子生金蛋了。 蒋项得了越王的密报,隐约得知越地的经营情况,蒋项心中大定。不然那数万兵马光一月嚼用,就吃不消。 “那玻璃的生意,本就惹人眼红,还是王爷有眼光,早早送了一成干股给齐亲王,才保了下来,不然你以为玻璃这生意咱蒋府旁支的名义能护得住?” 蒋项看了一旁不动如山的蒋旭阳,见长子如今越发稳重,心中满意,看着一旁上窜下跳的小儿子,眉头又拧了起来,“你学学你大哥,别一有事,就急得上窜下跳,你如今不小了。” 又想到小儿子的婚事,再想一想,德阳郡主那边已为了这个小畜生耽误了三年,更是愁上添愁。 起身把封好的密信交给大儿子,“让人给越王送去。”说完就往外走。 “父亲,你去哪?”蒋文涛上前去拦。话都没说完呢,事情没交待清楚,这又是去哪。 蒋项瞪了他一眼,“去哪?我去找齐亲王喝酒!和他一起为德阳择佳婿,看京中哪家儿郎可堪婚配,早早给定下,没得耽误了德阳。” 蒋文涛忽地顿住,急得不行,生怕父亲真的帮着德阳择了别人,“父亲……”想拉住他,又顿住。 蒋项看他一眼,深叹口气。 今年无论如何也要促成德阳和文涛的婚事,皇上那边若是再阻着,就让齐亲王去操心吧,毕竟他女儿也十九了,不好再留了。 不行的话,早早让德阳另择佳婿,没得耽误了那孩子。 “你还不去齐雅书馆那边看着!越王不是又让人送来了一批图书来?你还不去安排人把它们刊印抄写出来。” 蒋文涛张了张嘴,低头应下,“是,儿这就去。” 等蒋项走后,蒋文涛拉住蒋旭阳,“大哥,父亲不会真的和齐亲王商量给德阳择佳婿去了吧?” 蒋旭阳看他一副焦急的模样,笑了起来,“放心,齐亲王要是想给德阳另择佳婿,早早就给定下了,还用拖到现在?” 据他看来,齐亲王和齐亲王妃是早早看中自家这弟弟的,但皇上对父亲心存介蒂,不想两家联姻,便命宗室那边一直拦着,但如今德阳也十九了,再不婚配,怕是会影响宗室其他女子的婚嫁。 总要有个结果的。 拍了拍蒋文涛的肩膀,安抚了他几句,又道:“你之前帮王爷经营书馆,以书馆的名义广收天下书籍,不是得了好几本孤本古籍吗,还有前朝帝师的几本书册,父亲不是让你整理出来,给王爷和长至送去吗,你都抄好了?” 蒋文涛点头,“抄好了。一会我拿给大哥,大哥一并送过去,各地收上来的古字画也多,这回够王爷卖上一段时间了。” “那就好。”蒋旭阳点头,见他着急,又安慰他,“这些年齐亲王与咱家走得近,咱家早早绑在越王这条船上,若能争取到齐亲王支持,王爷那边将事半功倍。所以父亲那边即便不看你的心意,也会力成此事,你莫忧心。” “谁,谁忧心了。”蒋文涛脸红红的不承认。 蒋旭阳笑笑,“你只管安心帮王爷经营书馆,这些年书馆藏书越来越多,又对天下学子免费开放,导致每年春闱各地学子早早上京,天天泡在书馆里,得益菲浅,各地学子无不感念王爷免费开放藏书馆之恩。你且帮王爷经营好此事,暗中留意,莫让人中伤了王爷的名声。” “大哥放心,我知此事重大,一刻都不敢放松。” 兄弟二人分开,蒋文涛到了京城西边的齐雅书馆。此时正是午食时分,但放眼望去,书馆内还是乌泱泱的人。 书馆建有五层,除最上一层因放的都是各地收拢来的孤本古籍,限有功名及一定身份的人上去外,其余四层皆对天下学子开放。 四层,分门别类,每一层藏书皆不同。每一层四周皆是高高的书架,密密麻麻摆着各类图书,中间摆着长长的桌案和椅子,供众人坐着阅览和抄写。 书馆不限身份,均可入馆看书,在里面坐上一天都不会有人赶,在里面或看或抄写,也可压户籍和路引借走图书。除借阅一天一册收五文钱之外,在里面看书抄写不收一文钱。 自书馆开放以来,吸引了京城所有学子的目光。只用一年,又吸引了全天下学子的目光,引各地学子纷至沓来。 只因为里面图书收藏之多,内容之广,世所罕见。 世家大族也有藏书馆,但从不对外开放,更没有此规模,更不用说让人借走可抄写了。可齐雅书馆,免费对天下学子开放,可借阅也可抄写,引无数人争相入内一观。 不说普通学子,就是达官勋贵家的学子也不一定能看过这么多藏书。 每天开馆前,门口就排满了乌泱泱等着入馆的学子。人数太多,蒋文涛还无师自通,发明了预约的功能,早早预约,约满就不能入馆了。 不然全部一拥挤进去,这书馆都要被人挤爆挤塌了。 即便每天的预约额约满,还是有不少人等在书馆门口,就盼着里面有人出来,赶紧补位进去的。 一时之间引各方关注。议论纷纷,猜测越王用意。 两外地来的学子,提前几天预约,直至今天才能入馆,一入馆,被每一层这密密麻麻的藏书给震惊到下巴差点砸地上。 “老天,我们全城的书加起来,都没有这里多吧。”这一排排一架架密密麻麻,还四层!天爷,这是多少藏书! “听说五层是孤本古籍,连宫里都没有。”一学子盯着往上五楼的楼梯,羡慕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等你我有了功名,就能上去了。” 见友人还盯着往上五楼的楼梯,开解道:“你可别心里怨念,人家不给我们上去,我们能进来,就已经是庆幸了。外头听说排了好几天队都进不来的呢。” “瞎说什么呢,我是那么不知恩的人?你看我们县里,那李家,几本藏书,就建了一个藏书馆,还得众人巴结着捧着各种好处四处求着才能进去看上一眼,都呆不了半个时辰就得出来,你看看这里,免费给天下学子看书。” 方才他都看到了,很多都是贫家子弟,鞋上还穿着草鞋呢。 听说这里还收抄书,给书馆的一些书抄写,还能得好些铜钱呢!好多外地来的贫家学子,进来无不一边看书一边抄书赚几个吃住钱,不然京城这地方居大不易,得到外头当乞丐去了。 “听说,这书馆背后的主子是越王。” “真的假的?不是蒋家吗?” “嘘,是越王。听说是越王体谅学子们辛苦,想开民智,才开了这个免费的书馆。听说想给故去的亲人攒一些福报。” “故去的亲人?是先……” “嘘!闭嘴!我们念着越王的好就行,你可别大嘴巴四处说,到时候闯了祸,谁也救不了你。” 越王故去的亲人是谁他们都知道。其实九年前之事,谁人不知是怎么回事?说吕国公和太子谋反?小孩都不信。 先太子幼时就封太子了,用得着谋反? 只是,皇家之事,大伙不敢妄议。提都不敢提。 想到已发配到皇陵九年的越王,两个学子对视一眼,心里不胜唏嘘。 别的他们不管,就冲着越王给他们天子学子开了这么一个免费的书馆,供他们免费阅尽天下之书,他们心里就认越王。 蒋文涛听着两位学子小声的议论,转身悄悄走开。 殿下所做这些自不会白做。知道是越王开的又如何,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像东宫,秦王,楚王那边就算知道殿下心思不纯,想利用天下学子攒名声又如何?这等利国利民之事,还想给王爷安个什么骂名不成? 越王都绝嗣了,还能谋反不成? 现在东宫和秦王楚王只想拉拢交好的,双方都想得此助力,可不敢轻易得罪了殿下。 蒋文涛举步往五楼走去,还要看看哪些书籍可给长至那边看的,再命人多抄一份给那孩子送去。 想到长至,蒋文涛嘴角牵了牵,那孩子今年九岁了吧,真好。 第五章 早晚会出头 被蒋文涛念叨的长至,趁着暑假跟着娘出了一趟国。这次去的不是东南亚国家,而是去了欧州几个国家。 又开了一回眼界。 这一回长至当了导游。没出行前娘让他自己做攻略,想去哪里玩,想了解什么,想看什么,让他自己做行程安排。到了地方,他又给娘当起了翻译,这一趟玩得很是尽兴。 长至成就感暴棚。 几年时间,他已经能看懂英文,并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全程给娘当起向导,带着娘领略了一番国外的异域风光及风土人情,长至好开心! 出行十天,回到国内,逢张敛秋周末回来,请他们娘俩去她家里吃饭,长至一脸开心地与小弟弟和干妈说起所行见闻,绘声绘色。 见吕善长一脸热切地听着,不肯略过一个细节的样子,张敛秋笑话他,“瞧你这样,等下回把店扔给那对无良夫妻,我也带你和齐齐出国玩。” 林照夏白了她一眼,“是我们不肯看店吗,是某人忙得不着家吧。” 张敛秋摸了摸鼻子,扭头去看吕善长:“我不着家?” 吕善长吓得摆手,“没有没有,谁说你不着家,你不是在外面给齐齐赚奶粉钱吗,谁说你不着家,我都不答应。” 起身,“我做饭去了。”就转身进了厨房。 林照夏目光随着他进了厨房,才收回。对张敛秋啧啧几声,“也不知是谁把一个不进厨房的男人,逼成个厨夫了。”啧啧。 “不是我。”张敛秋连连否认,“他自己不做饭还能凑合着吃,还想饿着我儿子不成。”是为了儿子。不是我。 往齐齐那边看了一眼,见长至带他玩得开心,张敛秋眉眼都是笑。 好在当初心软,把齐齐生了下来,之前她在外面还觉得没什么牵挂,现在有了齐齐,就时常念着要回海市了。 时常庆幸自己当初做的决定。 “他进厨房可不是我逼的,”张敛秋又强调了一遍,“我妈那时候要带齐齐,连周末都不肯把齐齐给他带走,说他不会照顾孩子,他自己就逼出了一手好厨艺,给孩子把屎把尿,全都锻炼出来了。” 是他自己要孩子的,也是他当初自己保证会带好孩子的。可不是她。 林照夏好笑地看着她,“你就嘴硬吧。” 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呶呶嘴,“就这样的,已经甩很多男人一条街了。你就,没点想法?” “什么想法?”张敛秋避开她追问的眼神,装听不懂。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半晌,张敛秋叹气,“这样不是挺好的嘛。我不想被婚姻束缚住,他现在说支持我的事业,对我不着家也没说什么,但要是结婚了呢?结婚了他就有理由管我了。可能就另有说法了。现在这样,我觉得我还是我,不高兴了就可以分开,结了婚就不是了,这啊那的,都不够麻烦的。” “你是瞧准了他不会变心吧。”所以做事只按自己的心意来。 “变就变呗,我又不怕。”嘴硬的辩解。 “真不怕?” 张敛秋便不说话了。 半晌,才道:“他不会。”他从不正眼看别的女人。这点自信,张敛秋还是有的。 她无数次感慨自己遇到的是吕善长,吕善长跟现在的男人不一样,他有底线,有更强的责任感,且他有过不堪的经历,他心里只认准了她。 所以她在吕善长面前才更肆无忌惮。 林照夏笑笑,“你有福气。” “你没有?”张敛秋笑话她,很快反应过来,“我比你幸运,我想见他就能见。你不行。” 林照夏点头,没有说话。 张敛秋看她一眼,想起她和赵广渊大半年没见了,便没有再说了。转头说起别的…… “我在剧组看见林嫣然了。她跟我面试同一个角色,还拿到角色了。” “啊,那你岂不是落选了?” 张敛秋上大学时就想当演员,但她试过无数途径,都没有人签她。后来她曲线救国,辗转当了小有流量的关依依的助理,在剧组熟悉了几年,最近两年才开始转做演员。 又因为她能帮剧组从她爸爸那边拉一笔资金支持,这两年接的角色也多了起来。 前些日子就听说她准备面试一部清宫戏的娘娘角色。是个四五线演员的角色,上镜机会多,但台词没几句,但出现的集数多,爆光率不错,张敛秋很重视这个面试机会,早早做好了准备。 没想到林嫣然抢了吗? “那你怎么办?” “林嫣然现在变化真的挺大,她要是不来跟我打招呼,我都认不出她来。”啧啧,简直是见一次换一次脸。 “她比我更放得开,竞争上这个角色我也是服气的。” 不过她也有优势就是了。谁让她有个好爹呢,她爸爸能拉来一半的资金,剧组给了她另外一个娘娘的角色,比那个角色还多了一些台词。 导演还说她的国泰民安脸这两年很吃香,最适合这个角色。 资本最适合,还是她的脸最适合,她也不想穷根问底,反正导演说她合适就合适。 “据说林嫣然手里还接了一个热门综艺,虽只是两期的飞行嘉宾,但那个综艺知名度高,林嫣然怕是真能借此小火一把。这几年她跟个拼命三娘一样,年节都不休息,接的戏多,经验也攒足了,只要给她个机会,她会捉住的。” 林嫣然很善于抓机会,张敛秋还挺看好她的。 她比谁都能豁得出去,什么脏活累活苦活都敢接,在圈内还是小有名声的。张敛秋觉得凭着这股劲,林嫣然估计真的能火。 林照夏点头表示同意张敛秋说的。林嫣然目标感强,且有野心,心无挂碍,每一次都把后路堵死一门心思只往前闯,这样的她比别人更能拼出头。 而很多人瞻前顾后,思虑重重,且忧思后路,带了负重往前闯,这样往前拼的冲劲就会显得不足。 前段时间林嫣然还与一个流量小生传出单独夜会的相片,又被广为人知。 虽然流量小生那边急忙辟谣,说是新戏开拍,剧组在一起吃饭,并非单独见面。后来还附上了剧组一起吃饭的相片,谣言是止住了,但林嫣然获了益,毋庸置疑。 林嫣然短短几年,靠自己能拼到这一步,林照夏是挺佩服她的。 “对了,清宫服装你那里能不能做?我们导演知道你那里有剧服出租,找我问问。” 第六章 好主意 林照夏这几年网上小店经营得越发红火,虽然视频不是天天更,但小店名声却越来越大。 视频不能日更后,被无数人痛骂,更被锦绣、映月、荷衣等人的粉丝天天留言骂。但狗视频主不能日更,粉丝们只能天天翻她们的老视频看。看完继续骂。 林照夏冤得很。她也想日更啊,但赵广渊没法过来,她没有素材来源可更。 不过好在小店已经营出名气,观看人数虽急剧下降,但店里每月下的订单并不少。 又因为去年柏导请她做了剧中婚服,戏上映后,又把两套剧服捐到了博物馆,引无数人围观后,林照夏的小店生意越发好了。 经常有剧组请她做剧服,或是租借。钱任那边拍短剧的,也经常找她借剧服或借首饰。生意好的让人羡慕。 与大齐那边收发货不畅后,林照夏便高价找了五个做汉服的好手,请到工作室来。 每次赵广渊带一堆成衣过来,林照夏就让她们按客户的要求改尺寸,或是没有成衣的,就按顾客看中的款式,请这几位师傅仿着做出来,倒也卖得极好。 现在她的小店有两块业务,一块是汉服、剧服生意,一块是首饰生意。 两块生意,或卖或租。租多是剧组在租,剧组租的首饰略显夸张,赵广渊请林秋山和大齐的匠人打制出来,在家里用了一间房间陈列都摆不完。 汉服剧服那边,有散客买来收藏或拍照或结婚,很多剧组也来借。林照夏又在小区里租了三间门面房,用了其中一间百平米的门面房专门陈列衣服。 不时就上传一些衣服样式和首饰样式到网上供顾客挑选。 两项业务每月多的时候能挣上几十万,少的时候也有十来万,不靠剧本写作,她已躺平了。 躺平后时常又觉得无趣,有时候她自己都唾弃自己。 张敛秋问她有没有清宫剧服,那也有,但不多。主要是锦绣她们没见过旗装,按着图纸做出来,虽然美轮美奂,刺绣活手工活做得都极为出众,但林照夏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总觉得少了点神韵。 旗装是锦绣她们不熟悉的领域,出活也慢,林照夏便让她们做的不多。 “借给短剧组还是有的,但你们剧组,估计要得多,要求也多,怕是你们看不上。”林照夏向张敛秋解释。 “不过如果他们要订制,可以出图纸,我们可以给做出来。但你知道的,广渊现在不在,人手不足,怕是满足不了你们的需求。” 张敛秋想了想,“没事,我们选角还没结束呢,还有的是时间。若是需要,这会出图纸,等广渊那边回来,没准能赶得上。” “行,你心里有数就行。老规矩,你介绍的活,给你二十的佣金。” “行,那我不客气了。反正我还要给我儿子挣奶粉钱呢。”要是以前她是不要的,但现在嘛,不同了,她有儿子要养。 两人说着都笑了起来。齐齐见妈妈说到他,一边和哥哥玩一边也朝这边看了过来,引得林照夏和张敛秋又上前揉搓了他一把,小孩子什么的,真是可爱。 被林照夏和张敛秋惦记的赵广渊此时正急速在海里追击海匪。 他从林照夏那边带了两个马达过来,装在木船上,放到海里,速度那叫一个快。 孙泽带着数艘船跟他一起出发,结果才一瞬功夫,马达一轰鸣,那快船就呲溜出去老远,远远只能看见海上泛起层层的浪花,片刻后就归于平静,就剩一圈圈的涟漪。 看得孙泽那叫一个眼热。恨不得跟在王爷身边的是他而不是方大那个家伙。 几个属下看得也极眼热,“那个马达,咱们不能让铁部那边研制出来吗?” 他们的船虽有王爷出的图纸,比当前的所有的船都要快,但和装了马达的船比起来那也是望尘莫及的。 孙泽看着远远只剩一个黑点的船只,命大伙全速跟上去,一边回属下,“做倒是能做出来,但马达吃油,那油可没地方找去。” 要是吃木炭,哪怕宫里的银箱炭也能弄来,但那东西吃油,王爷平时轻易都不用。油一烧光,就没用了。非紧急情况,殿下都不肯让人推出那快船。 今天也是听说自家产粮的岛被一伙海匪光顾了,抢了不少粮,王爷得信,才命他们集合了兵马去追,自己也开了快舟亲自去追。 “快,全速前进!帆扯满!” “全速前进!” 另一边赵广渊已经追上了领头的海匪船,方大还没等靠近,纵身在快舟上一点,整个人朝海匪船上跃了过去,片刻功夫就登上对方的船,海匪那边也做足了准备,与方大已经拼杀了起来。 快舟上随赵广渊来的几个好手,早已跃过去支应方大。赵广渊站在快船上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 见孙泽已带船赶到,也一跃而起,上了海匪的船。 “岛主!” 见此情形,孙泽急忙出声,王爷怎能亲自上去拼杀呢。出了事他老父亲怕是要打断他的狗腿,“快,快靠过去!” 海匪船上,一络腮胡男人死死盯着赵广渊,“你就是月岛主?” 赵广渊抽出腰间软剑,转眼间就放倒两个近身的海匪,斜了那络腮胡一眼,“正是。”手下半点不滞,转眼又放倒两个。 海匪的大船上足有数十人,那络腮胡没想到赵广渊只这么几个人就敢来与他们数十人拼杀,端的是一个胆大。 想着这些年盛传的月岛主,不仅占据了几乎整个东海的势力,引得周边海匪胆战心惊,害得他们都不敢靠近沿海,只能转移阵地避风头。可不少人还是像胳腮胡一样,多年经营的地盘,让他们让出来,心里浓浓的不甘。 不少人也是存着想会一会这个月岛主的心态的。 胳腮胡被人抢了地盘,海上商船又有那什么月岛主一路相护,沿海的村庄也不能去了,都插着月字号旗,手下的弟兄们没地可抢,都快饿死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忍了些时候就忍不住了。饿死事大,又没正面对上,胆子就大了起来。听说那月岛主有一岛上产了许多粮,胳腮胡便集合了手下全部兵力,分乘数艘大船前去那个岛上劫掠了一番。 没想到那岛上竟留了那么多好手,络腮胡在杀了数十人后,被手下劝着急急退了出来,带着抢来的粮逃跑,可没想到还是被正主追了上来。 络腮胡打量着一脸胡茬的月岛主,瞧不太清他的真面目,但肉眼可见的与他们这些粗犷的海匪不同,竟像文人多一些。 不免就有些瞧不上。 挥退了两个手下,“让我来会一会你这个月岛主!”看一看是真有本事,还是做出来的声势。 那络腮胡从腰间抽出两把大刀,立刻就朝赵广渊扑了过去。刀剑相击声立刻叮铃哐啷响了起来。 “上前帮老大,杀了他们!”络腮胡的手下想趁那边援兵不到,把人全杀了。 那边孙泽也是看得心惊肉跳,“快,快靠过去!” 王爷那艘快船上只有六七个人,海匪那大船上足有数十人,且周围还扇形围着数艘船,足有数百人!他得带人去支应王爷。 不一会,喊杀声阵阵,不时有落水声,把附近海域海水都染红了。 没一会,赵广渊就把络腮胡的双刀踢飞了,把他踢倒在甲板上,方大上去摁了他,捆住。看着船上的旌旗,“你是四海帮的帮主?” 那人挣扎着,看着赵广渊的目光满是怒恨。 这什么月岛主果然不简单,手底下竟真的有这么多人,个个身手不凡,且他本人的功夫更是不弱。 “我就是。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广渊觉得这人胆气不小,瞧着是条汉子,正想着如何处置他。孙泽就跳了上来,上前狠狠踩了他一脚,“你就是四海帮帮主?只因加应村村长把女儿藏了起来,不肯交与你带走,你就屠了加应村七十六口?” 赵广渊听得愣住了,方大也没听到这条消息,也是惊得瞪大了眼珠。 这些天他天天在岛上跟殿下在研究最新的兵器,又想着把新一批出的盐往哪里卖出,那些珍珠往哪里卖更能卖得上价,还有新一批出的玻璃送到哪个城池。 整天和殿下在琢磨这些赚钱的事,也没出海,没想到孙泽竟带来这么一个消息。 见赵广渊询问,孙泽便把消息说了一遍。 也是因为赵广渊这个月岛主横空出世,荡平了附近海寇,连日常上岸收保护费的海匪们都不敢轻易到沿海村庄去了,只能转移阵地。 但总有那些自诩艺高人胆大,不肯放弃老巢的,看准了月岛主属下的出行规律,又上岸滋扰百姓。这四海帮帮主,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喜欢年轻柔嫩的女子。 见月岛主维护了附近海域的安宁,沿海村庄的渔民都出到沙滩上劳作了,女子们也愿意出门了。这帮主一出门,就看中了在沙滩上补渔网的加应村村长的女儿。 还撂下话,让加应村村长准备准备,三日后他前来迎娶。 加应村长在附近海里找不到月岛主的船,只能把那闺女连夜送走,这就惹怒了四海帮帮主,屠了加应村七十六口,村长一家全都没了。 赵广渊听得怒火中烧,“你屠了加应村七十六口?” 那四海帮主梗着脖子,“我好声好气,留了三天时间让他们话别,还带了聘礼上门迎娶,结果他们却耍我!” 络腮胡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稀疏平常的语气惹怒了赵广渊,不想再听他诡辩,一剑割喉,瞬间就了结了他。 “活着的带下去好好审问一番,若手上有命案,一个不留!若手上无命案的,全送去铁矿坑那边挖矿!” “是!”孙泽和方大立刻吩咐人去执行赵广渊的命令。收拢四海帮船上劫掠来的粮食。 赵广渊站在甲板上,目视着眼前这茫茫大海,浪花翻涌带来阵阵腥气,还有他一颗不能平静的心。 孙泽站到他身边,他也没回头,只问道:“加应村还剩多少人?” “还余五十二口。好在底下的人赶去的及时,不然这五十二口都来不及救下。” 孙泽刚听了手下人禀报的加应村惨状,带人去附近巡逻了一番,还来不及回禀赵广渊,没想到隔壁产粮的岛就出事了,王爷都亲自追了出来,他便也带了人追出来支援,还来不及说这事。 “余下的人可妥善安置了?” 孙泽点头,“留了一船人守在那里,帮着村民们善后,银子和粮食也留足了。” 赵广渊点头,看着眼前这广袤无际的大海,看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是有很多恶势力,清是清不干净的。 加应村他知道,他去过几回,加应村村长他还记得,对他很热情,人也是个好人,很维护自个村子的村民。 早早带领村人与他们做了交易,卖给他们海货干货,也从他们手中买粮食买各种生活所需,早早就带领村人在门头上挂了月字旌旗。是最早对他们卸去戒备的。 没想到他的月字旗还是没震慑到一些海匪,害村长没了性命,也让加应村死了那么多人。赵广渊心里有些自责,自认有些事还是未考虑周全。 眼神冷冷地眯了眯,在海上环顾了一圈,吩咐道:“四海帮这几艘船就别带回岛上了,粮食也留在船上。船和粮食就送与加应村吧。” “岛主大义。”此起彼伏的声音,在海上传开。 “殿下?”方大出息,“殿下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殿下一脸冷肃,先是把海匪抢他们的粮食不往岛上搬了,海匪的船也不运回船上了,都送给回应村,如今也没命自家的船回航。 殿下一定有什么打算。 赵广渊点头,“这越地沿海的百姓皆是我大齐的百姓,亦是我食邑的百姓,护他们周全也有我的一份责任。” 如今见他们半个村子被海匪屠了,心里无比痛心。 “传令下去,每日早晚一趟,往沿海海域巡逻,中间不定时巡检,护海上渔民安全,另在沿海村庄每隔五十里设哨岗一座,十二时辰,三班轮岗,每十人一勤,以护沿海百姓周全。若遇海寇,需及时示警。” “是。”方大应下。 孙泽有些犹豫,“殿下,这决定好是好,但是会不会传到官府耳朵里?说咱们是越俎代庖?到时没的暴露了殿下。” “越俎代庖?官府要是早早有护民之心,我何需出此主意?”赵广渊忍不住冷笑道。 就是官府不做为,才令百姓时常受到海寇及海匪们滋扰,沿岸还有地痞流氓压榨。 “官府护民不利,实属失职。咱们也不是行使官府之职,咱们就以月岛主之名,在沿海设岗收保护费的,就明着收。让各村送孝敬,至于孝敬多少,咱们再议。” 方大、孙泽对视一眼,送孝敬好啊,送孝敬妙啊! 官府那里要是知道,那他们就只是一群海匪,就是上岸收保护费的。收了村民们的孝敬,他们当然要在岸上保护村民们的安全。 妙啊! 第七章 怎么这么眼熟 越州,知府衙门。 李茂端坐太师椅上,专注地翻着卷宗,两边卷宗摞了老高。师爷恭立一旁向他禀告着加应村被屠一事。 李茂翻到几个卷宗,看到四海帮的记载,有关于四海帮上岸滋扰百姓,官府处理的档案,年年都有,月月都有,再看处理结果,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抢掠,劫货,杀人,就只是罚了银子了事? 再看案卷时间,无一不是他上任之前所犯的案子。 他上任之后这四海帮就没犯过事? 这是他在越州的第二任期了,之前他在西北骆州那边苦熬,两任不换动方,好容易等到调令,以为可以换个好地,结果又是换到越州这穷地方来,且海寇海匪还层出不穷。 李茂只觉得寒门之子,朝中无人难出头,一颗心犹如泡在苦胆汁里上上下下不得歇。 今年这又是他的第二任了,若没个功绩,怕是下一任还得呆在越地。 “加应村那边都安置好了?” 师爷恭敬回道:“是,都安置妥当。被杀村民都已下葬,府衙给每位死者五两的抚恤银也已发放到家属手中,余下的村民,每户也得了二两的抚慰金,都已发放完毕。” 师爷叹了一口气,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谁曾想为了一个女子,就要屠人全村呢。 好在那什么月岛主的人来得及时,不然怕是全村都不留一活口。 他带着府衙的银子下到村子的时候,只听到一片哀凄之声,家家都在哭,村里扬下的纸钱在地上覆了厚厚一层,像是落了一层雪,让人不忍下脚。 家家门头挂白布,真是太惨了。 那什么四海帮真是太可恶了。他之前陪着知府大人在骆州,偶遇外族越境劫掠,都没这么惨忍的,还屠村,还是大齐人呢! 李茂许是想到师爷描述的那番惨状,揉了揉额头,“衙役往海里追剿四海班的海匪,可有消息?” 师爷摇头,“尚无。” 师爷叹了一口气,也不是他看不起州府和下面县衙役们的能力,他们在陆地上追几个盗匪可能还有点用,可一到了海里,就跟软脚虾一样,有些人上了船还晕船还吐呢,还追海匪? 海匪追他们还差不多。 而且州县衙门里也没有船,还是跟附近渔民借的渔船,这能抵什么用? “大人,听说是那月岛主帮忙打退了四海帮,且我听说他们手里有快船,衙门何不请他们前去剿匪?到时若是捉到四海帮的人,也是帮了大人的忙,若是捉不到,也没有损失不是。” 李茂揉着额头的手顿了顿,请那月岛主帮忙捉海匪? 在他看来,那什么月岛主不过也是海上一方势力罢了,这几年名声是挺好,但听说手下人员不少,私下聚集这么多人手,只怕心思不纯。 而且先前有没有跟四海帮一样做过劫掠之事,没拿到把柄他不敢妄言,但短短几年,名声鹊起,黑白两道通吃,估计也干净不了。 让月岛主派人帮忙收缴四海帮? 万一赶走了四海帮,又亲手供出一个更大的恶势力,还送都送不走,岂不引狼入室? 李茂很快否定了师爷的建议,“我会上书一封请朝廷派附近水师前来剿匪。” 那师爷顿了顿,道:“大人英明。只是,只是咱们府衙银子不多,若是请隔壁水师过来,这笔费用咱们府衙怕是支付不起。” 李茂头疼得又揉了揉额头,是啊,他们穷,他们没钱! 府衙年久失修,每年夏季台风天,都差点把衙门的屋顶掀了。一落雨,外头滴滴嗒下大雨,府衙里面嗒嘀嘀下小雨。 不就是没钱修嘛。 “我会去信向朝廷禀明此地情况,请朝廷支援,不然费用就从今明年的税赋里面扣吧。” 师爷听完不说话了。 越地的税赋估计要扣到好几年之后了。而且大人此举怕是又会不了了之。没钱,隔壁府的水师怕是请不动。 师爷把此事按下,又说起一事,“那月岛主赶走了四海帮之后,为护加应村百姓,留了二三十人在加应村帮忙,还在加应村的海滩上设了岗哨,说是要保护周边渔民的安全,不只加应村,附近沿海每五十里都设了岗哨……” 李茂听到那什么月岛主竟这么仁义,还在附近沿海设岗留人保护渔民,心里正宽慰,觉得这月岛主只怕是个义匪。 可又听到,“月岛主要求每户每月交五十文,或铜钱或相应海货,以充做保护费。” 李茂听完眉头紧皱,“那什么月岛主还敢行使官府税吏之职?” 师爷帮腔了一句,“大人,我倒觉得这是个好事。每月五十文,其实并不多,若是交了此钱,能让渔民们心中安定,又得了保护,从此可放心大胆出海,渔获也会得不少。而且留在村里不出海的女人老小,也能安心留在村子里,属下倒是认为是件好事。” 李茂是个极重规矩之人,月岛主派人赶跑了四海帮,他念着他们护卫百姓之恩,并不与他们计较,也不打算追究他们妄杀一事,但并不是说就能放任他们行使官府的权利。 “一介海匪胆敢行使官府税吏之职,我看今日收五十,明日就会收五百,后日渔民所得渔获就得全部是他们的!相当于替他们打工,是他们的奴仆了。不行,此事我要去会一会那什么月岛主。” 李茂急忙召集了数十位衙役,就往加应村而去。 加应村中,赵广渊在方大孙泽的陪同下,在村中随意地逛着。 见家家门头上都挂了白布,心下凄凄。对之前自己一剑了结四海帮主性命,又对其余党痛下杀手,还觉得是不是有伤天和了,这时再看村中惨状,又觉得他手慢了。 村民们见月岛主的人来村中巡查,胆小的躲在屋里不敢见人,胆大的躲在门后偷偷张望,想靠近又不敢。害怕不是月岛主的人,就怕是那四海帮杀了个回马枪。 赵广渊眼神瞥见,便命手下前去安抚,知官府都给了抚慰金,也让人一户送了二两银。 得了银子的村民,这才相信确是月岛主派人来了。 那四海帮除了杀人掠货,可不会给银子。纷纷打开门出来,如见亲人一般,围在赵广渊周围,痛哭出声。 赵广渊喉头哽得难受,出声安抚:“莫哭了,是朝廷失职,没有护着治下的百姓,对你们不住。” 顿时呜咽声四起。 痛失亲人的村民,更是哭得让人心碎。县衙那些人也来过,何曾说过是官府和朝廷失职的话。 见村长哭得难受,赵广渊心中不忍,“是我们来晚了,即日起,我们月岛主决定在你们村设岗哨,一为更方便收货,二为尽一点绵薄之力。若因为有我们守着,使贼匪不敢入,对我们来说也是大大的功德。” “月岛主大义,谢月岛主护佑!” 一群村民,男女老少,对着赵广渊等人拜了又拜。他们也不知道谁是月岛主,赵广渊也没说他就是月岛主,村民们拉着赵广渊的人,谢了又谢。 方大孙泽等人也不敢泄漏了赵广渊的底,一边安抚村一边说道:“不必如此,我们月岛主听说了此事,尤其上心,特命我们前来帮些小忙。也不是白帮忙,毕竟兄弟们还是要吃饭的。” 新选上来的村长,拉着方大的手,“应该的应该的,若有月岛主派人在我们村口守着,我们睡觉都敢夜不闭户了,出海也更放心了,都不用担心家中老小了。大人,那一月五十文是不是少了点,要不要再多加一些?” 那村长拉着方大的手,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睛去瞟一旁的赵广渊。 明眼人都看出来赵广渊才是这些人的领头,但他不敢去拉那人的手,那人瞧着一身贵气,不是他们能接触的。 但他们没说来的是岛主,那岛主应该也不会来村里这种地方。那么那人应该只是岛主身边的得用之人。 月岛主身边人都是这样的神彩,那月岛主又该是何样的神仙人物! 村长只觉得庆幸,村子能得月岛主的庇佑。 “不必。我们岛主说了,大伙出海都是拿命去换钱,本不想收你们这些钱,但一是因为兄弟们要吃喝,二是担心有别的势力要效仿,还不如此事由着我们做了。也省得到时候弄巧成拙。” “应该的应该的。值勤兄弟们的一日三餐便由村子里包了……” 方大急忙摆手拒绝:“不不不,他们会自己做饭,不必劳烦村里。若是他们要向村中购买一些食材,请村长交待村民们给些方便就是。” 又道:“我们五十里设一岗,村长可以跟附近村子的人通一下气,有那打下来的海货,可以送到我们这,若是货好,我们都收的,不比你们送到镇上价格低。” 那村长直点头:“好好好,大人们尽管放心,附近村民都知道月岛主的威名,也知道你们收货价钱公道,我们都愿意把货卖给你们的,运到城里,一是路远不新鲜,二是价格也不定能比你们高。” 月岛主的手下从来不压价,也不克扣,他们与月岛主的手下交易都是做熟了的,他们放心。 赵广渊见村民们被安抚好,便带着人去村口离沙滩不远的岗哨处查看。 岗哨用木头搭成两层,上窄下宽,下面有桌有椅有通铺,可供值勤和换岗的人休息,也可供收货时的仓库使用,楼上则是了望台,可远望附近海域的情况,若有海寇来袭,也可做示警之用。 赵广渊看得很满意,见附近村子得迅前来,围着岗哨看个不住,又拉着方大等人问这问那,他避到一旁,耐心地站在那里。 因他面色冷肃,也没人敢凑到他的跟前。 只有加应村已故村长家的小儿子,捧着一捧野果小跑到他身边,“大人,请你吃野果。我姐姐让拿给你的。” 一八九岁的男孩,用大大的不知名的叶子包着一包红通通的野果,向上举着送到赵广渊面前。 赵广渊伸手接过,在那孩子头上轻轻拍了拍,又往不远处幸存下来的村长女儿轻轻点了点头。 对那男孩说道:“跟你姐姐说,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村里此番变故不是她的错,不需要自责,好好活着。” 那男孩重重地点头,“嗯,我们会好好活着的!” 跑回自个姐姐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就见那女孩神情激动,用手紧紧捂着嘴巴,扑通就冲着赵广渊的方向跪了下来,在沙地上磕了三个头,才被自家弟弟拉了起来。 赵广渊冲她点了点头,转身,结果那男孩又小跑了来。 “大人,我能跟你们值勤的哥哥学功夫吗?” 他看得出来,月岛主的手下都是有身手的。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岛主,但他一定是岛主身边最得重的人。他一定能做主的。 他也要练好本事,将来若还有坏人进村,他不会再躲起来了,而是会拿起刀跟他们拼了。 就像那天来的那些月岛主的手下一样,亮出功夫,刀敛拿出来,干净利落的砍杀,就把四海帮的人放倒一片,让他们撒丫子拼命往海里逃,一副恨父母少生两条腿的样子。 他以后也要像月岛主的手下一样,让人吓得望风而逃。 赵广渊挑了挑眉,“好啊,希望你将来学好本事,护村子平安。” “嗯!”那男孩重重点头,冲他鞠了一躬,这才跑开。 赵广渊看着他们姐弟二人避着村人离开,收回目光。那男孩八九岁的年纪,跟长至一般大,只是长至长得比他更高一些更敦实一些。 嘴角轻轻牵了牵。 向身边的随从吩咐了几句,“交待下去,让我们的人多看顾一番那姐弟。新村长那边也交待一番,让他照顾着些,莫让村人言语中伤了他们。” 那随从应了声是,目光望向避着村民悄悄走开的姐弟俩,也是一阵唏嘘。 哪怕村民们再纯朴,可对于因为那女孩惹来的祸事,家家都死了人,心里也不可能没点芥蒂。那姐弟俩家里死得只剩他们了,要是村里人再不容他们,怕是没地方去了。 见方大孙泽正被村民们围着问这问那,赵广渊便负手站在沙滩上,看小孩们在海边赶海,追沙蟹,看得眉眼都是笑。 这时一人朝他跑过来,在他耳朵边说了几句,赵广渊眉头皱了皱,往村子方向看了一眼,转身往船上走,“回航。” 方大孙泽等人听说他要走,忙从人群包围中挤了出来,只留下在岗哨值勤的人,便全部登了船。 等李茂带人到了岗哨处,就见扬着月字号旌旗的大船已驶出一段距离。 李茂只觉遗憾,没赶上。 结果,他与那大船上负手而立,被众人围着,颇有些鹤立鸡群的男人一对上,立刻两眼一竖,浑身打了个哆嗦。 那人!那人! 那人怎么那么像那位! 可那位不是在皇陵吗?已被拘在皇陵九年了,不可能在这里啊! 再看他旁边侍立的那两位,一位白净些,一个长得高壮些,高壮些的那位也有些眼熟。 月岛主?月岛主! 李茂心里扑通扑通跳,两手用力按着,都按不住,一颗心跳得差点跑出来! 第八章 是那人又不是 加应村越来越远,到最后海岸线都看不见了。赵广渊目光也没从岸上收回。 方大瞧了瞧王爷这长满胡茬的脸,又看向已看不见的岸边,“王爷,那李茂不会认出来了吧?”瞧他那眼珠子都瞪圆了。 赵广渊没说话,仍负手站着。 孙泽也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方大,“我瞧着他是认出你了吧。” 方大一愣,糟了! “王爷,我忘了,那李茂该是认得我的!” 他原是殿前司侍卫,在内为皇宫禁卫,随驾出行则为皇帝近卫,后被拨给七皇子,后升任七皇子的侍卫统领。李茂在京中怕是见过他的。 他坏了王爷的大事!方大忙扑通跪下请罪。 “无妨。”赵广渊叫起。 目光从岸边收回。“李茂心细,知道也无妨,他是直臣,不会向京中透露此事。且又未得到确认。他若是聪明,就只会当没看见。” “王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孙泽眉头皱了皱,“要不要派人去警告李茂一二?” 现在正是殿下关键期,他们在越地沿海已构筑了坚实堡垒,这些都是以后王爷的退路。若提前暴露,后患无穷。 没想到今日殿下只是来看一看沿海的岗哨安置情况,竟遇上了李茂。 这李茂好好的府衙不呆,竟亲自跑到村子视查来了。倒没想双方竟能遇上。 赵广渊思忖片刻,“先让曹演去会一会他。李茂若不见他,就让曹演与他身边那位师爷多聊一聊。” “是。属下即刻吩咐下去。”孙泽转身去吩咐事。 方大一脸懊恼地凑近,“王爷,那李茂真的不会透露王爷的消息吗?就算捕风捉影,万一透个一丝半点,京城那边也会忌惮的,倒坏了殿下的大事。” “李茂是聪明人。” 聪明人不会做糊涂事。这几年他观察下来,李茂是个干实事的,一心为民,与京中各方并无来往。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吩咐道:“先让曹演去探一探,之后再议。另外,盯住越州府衙往京城递信的通道。” “是。” 随后赵广渊带人往沿海各岗哨处看了看。 各村对设置岗哨表示了极大的欢迎,对每月收取五十文保护费也没有异议,有些村长还拉着他们的人,恨不得把岗哨安置在自己村口。 而岗哨安置在自家村口的村子,则恨不得载歌载舞,击鼓相庆。 自从知道加应村几乎被屠村后,鬼知道他们有多害怕,怕日子再回到从前,时常受到海寇来袭,受海匪们时常滋扰,睡觉都在枕头旁放把菜刀的时候。 月岛主不来之前,他们在海里博命,打的那点子海获,在海上被剥一层,上了岸又被地痞流氓剥一层,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行侠仗义的月岛主,各家在门头挂了月字旗得到保护后,结果那月字旗也没震住该死的四海帮。现在好了,那月岛主竟派了人来海滩设岗哨了。 这真是太好了! 别说五十文,再多的钱他们也愿意。恨不得那岗哨就设在自己村口! 视查完各岗哨,见安置妥当,赵广渊便带人往回走。 村民们太热情了,他有些招架不住,自觉做得还很不够。 护住一方百姓,这本来是朝廷和地方官府应该做的,结果越地太穷了,百姓们种粮吃不饱,打渔也吃不饱,至很多百姓转为海匪,四处劫掠,渐成规模。 望着海岸,渐渐隐去的村庄,赵广渊目光幽深。 越地竟连一支像样的水师都没有! 剿匪还要向隔壁州府借调! “吩咐岗哨处的人手,日常除了巡逻收海货之外,若有各村青壮要学武的,可组织他们练一些招式,若真有海寇上岸,也能抵挡一二。” “是。” “另外,为防耳目,收每户五十文的保护费,对于百姓来说,不是小数。吩咐下去,每月每户可低价购五斤盐,对于生活困难的渔户,收货时予以关照,所购日常物资亦可赊欠。” “王爷大义!”众手下纷纷出口称赞。 收每户五十文保护费是大家共同商议出来的,收多了不行,不收也不行,不收反而会被有心人质疑他们的用心,且村民们会更加不安。 反而是收保护费,用此名义正大光明地在沿海设岗哨,也可消去村民们的戒心,也可震慑海寇及海匪们。 再加上之前月岛主给他们的信心,和这几年沿海收货攒的名声,用收费的名议设岗,百姓们极容易接受。 现在又以低于市场价卖村民们食盐,每月若购五斤盐的人家,五十文也省出来了。 有那人口少的,用不了五斤盐的人家,在收货卖货上照应些,五十文以别的名义还回去,也就抹平了。 从此,月岛主的岗哨在越地沿海每隔五十里设一岗,海匪们咬牙切齿,上不得岸,慑于月岛主威名的,只好转移他处。而越地沿海渔民从些得享太平,渔获越打越多,日子也越过越好了。 后来,越地成立了水师,招募水兵时,沿海村庄很多青壮纷纷报名,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招满人手,渐渐成为沿海数支水师中最为精悍之师。 当然这是后话了。 另一边,回到衙门的李茂,立刻命人查起方大。 不消几天,关于方大的消息就送到了李茂的桌案上。 方大先是殿前司侍卫,后成为七皇子近卫,后又被七皇子提拔为侍卫统领,后来七皇子被贬皇陵后,方大方二兄弟俩也被送到边关从军。 后来兄弟俩战死,战亡名单都登记上了。结果,三年前,这兄弟俩竟是没死,说是当时被捉到敌国为质,他们辗转才终于逃了出来……后来兄弟俩听说七皇子被封越王,兄弟俩又因为被除了军籍,就又投奔越王去了。 李茂都看呆了,死了,又没死,还运气大好,除去军籍,又回到越王身边去了? 这要是中间没人运作,鬼都不相信。 可这兄弟俩不应该是在皇陵? 他那天见到的方大没看错吧?是方大吧?他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 还有方大身边那位,月岛主?越!不会真是越王吧!可是越王怎么到了越地?他是怎么出来的?皇陵处处设岗,无皇上旨意,越王是出不了皇陵的。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不不不,那一身的贵气,睥睨众生之势,海匪不会有那样的气势。即使是一脸胡茬,仍然掩盖不住那一身的矜贵之气。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方大。 那一定是方大! 李茂正乱糟糟地想着,师爷来禀报,说是越王庄子上的管事想见他一面。李茂心烦,忍不住喝斥:“我堂堂一四品知府,是谁想见都能见的?” 师爷张了张嘴想劝两句,见他烦躁,便止了话头,正要转身,又被李茂叫住,“你说谁要见我?” “是越王庄子上的管事。” 越王庄子上的管事?李茂一愣,随即开口,“把人请进来!” “是。” 片刻后,曹演拎着一个大篮子走了进来,“草民曹演见过知府大人。” “你就是曹演?” 李茂端坐在太师椅上,打量着来人。 这曹演他听过几耳朵,来找的都是师爷,听师爷说两人还吃过几回酒。他想着越州是越王的食邑,可能越王也想府衙能行个方便,也就没干涉越王庄子上的管事和师爷搭上关系。 今天这是来找他了?在他见过像极了越王的人后? 曹演不卑不亢,拱手,“回大人,草民正是曹演。我那族叔现在皇陵伺候越王,越州一分封给越王当了食邑后,草民便得了这个恩典,来越州帮王爷看管他的庄子。” “哦?你族叔现在越王身边伺候?在皇陵?” “是。族叔家贫,从小就被送进宫了,后来到了先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再后来又到了七皇子身边,后来七皇子到了皇陵,族叔见七皇子身边无人照顾,又请调去了皇陵,一直在越王身边照顾。” “那,你族叔可好?越王,可好?” “回大人,都好。前些日子,庄子上得了丰收,草民去信告知王爷此好消息,前几天草民还收到了族叔的来信,信上说王爷听说这边粮食丰收高产,很是高兴,还赏了草民二十两银子,和几匹细棉布。但王爷苦夏,自夏至大祭累病后,就一直在行宫修养,草民这几天正四处寻越地好药,想寄回去呢。” 呃……李茂愣了愣神。 他都忘了夏至大祭了。这才一个月时间,越王不会夏至后跑到这边来吧?快马跑也跑不到。 且皇陵出了陵瓜的消息,他也是听说了的,听说京中好几位王爷都想分一杯羹,皇陵那边天天一堆人挤过去买瓜看瓜,看田分田,越王能不在行宫? 李茂又觉得是他想多了。那天他可能真的看错了。 曹演抬头看他,见他眼神几番变化,不动声色把头低下。 垂了垂眸,“回大人,我家王爷这些年在皇陵埋头研究花木,颇有心得。自得封越地为食邑后,一心想找高产种子为越地百姓解困,助他们得以温饱,经三年试种,今年庄子上的粮食得以高产,一亩早稻平均亩产四石,上田亩产近五石……” “五石!”李茂惊得站了起来。 曹演掀开带来的篮子,“草民没有虚言。上田的确亩产近五石,庄子上的庄仆及请来的帮工都可做证,这是草民带来的一些高产粮种,草民去信越王,越王很是高兴,说可把此粮种交于衙门分配,若是能使越地百姓都有高产粮种,人人得以饱食,他也不枉来人世一遭了。” 李茂听得又愣住。 越王被贬皇陵,得知分封食邑在越地,不吵不闹,欣然接受,还忧心食邑百姓。 在越地买了庄子试着种粮,得了高产粮,还把它们留做种子,愿意分给越地百姓,让他们人人都种出高产粮来,并希望人人得以饱食? 李茂目光从曹演旁边的篮子上收回,目光落到案几上方大那些资料上,抬手用一本案卷盖住。 目光悠远…… 越王是先皇后嫡子,先皇后宽仁大度,育有二子,越王上头还有一位满朝赞誉,仁心仁德的太子兄长,连先帝都圣赞,早早立为世孙…… 李茂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又望向曹演带来的篮子,吩咐一旁的师爷:“把这篮子的谷子让人磨了,我们也尝一尝这米的口味,稍后你带人与曹管事去一趟庄子,若真是高产,把粮种都照市价买回来,等本大人召集各位大人商议后,再行分配各村试种。” “大人仁义!草民替越地百姓谢大人高义!” 曹演跪下给李茂磕了一个头,“草民会如实去信禀明大人所为,让越王宽心,越地百姓能得大人治下,实属越地百姓之福。” 李茂挥了挥手,让师爷把曹演送了出去。 再抽出关于方大的调查报告,看了一眼,又撕掉。罢了罢了,那人是越王又如何,碍着他了吗?越王是先后嫡子,皇上现在也没夺了他的身份,谁知道以后如何呢。 他给人方便,也是给己方便,没准也给自己和家人多留了一条路呢。 罢了罢了。 赵广渊那边得了李茂的消息,展颜笑了笑,好在李茂是个直臣,不与各方勾连,不然他还是要多费一些功夫的。 “传令下去,留足五万精锐一年的粮食,扣除二季所需粮种,余下的皆让人随船一路卖与各村,并教他们如何沤肥如何育苗,在半月内再种一季粮出来,并与购粮种百姓言明,所得粮食月岛主会高于市价收购。” “是。” 越地沿海气候温润,冬日除深山老林,各县并不落雪,现在育苗,下霜前可再收一季粮。到时再向百姓回购,不只百姓得粮活命,有银钱过日子,他们岛上也能得些粮食做为储备。 两全其美。 越地沿海百姓现在极为推崇月岛主,月岛主说是高产粮种,那就是高产粮种,月岛主说能种二季粮,那必是能种二季粮的。大船载着粮种到村子里的时候,各村民纷纷购买。 没银钱的,或以海货相抵,以物易物,或赊欠,沿海村庄及越州各地,几乎都种下了二季粮。 半月后,地里的苗已经长出绿油油的嫩芽,随风起舞,煞是惹人喜爱。 可除越地之外,各地遭受旱灾,无米下锅的消息也传到越地。 第九章 都该死 这日大齐朝议,因多地遭遇旱灾,朝臣商议如何救灾一事,朝会久久未散。 赈灾银如何拨付,拨付多少,由谁押付,粮食又如何调运,从何地粮仓调运,由谁主理,各地军营又派多少兵力协理,何手段防止流民暴动…… 诸如此类,在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 太子一党与秦王一党为多争取几个主赈官员名额,为彼此双方多争取一些好处,争得是面红耳赤。 蒋项默不作声,垂手低眉。吵得凶时,就偷偷抬眼看一下皇座上的至正帝。 又三年,至正帝似乎精神头有些不济了,目光也不似多年前那般锐利,此时端坐正殿之上,眼睛半眯半睁,任堂下吵得不可开交,巍然不动。 蒋项目光又垂下。并未建言。 “父皇,太子建言从国库调拨银两至灾区,就近购粮以赈灾民,儿臣不同意。” 见皇上不说话,秦王往皇座上看了一眼。 像受鼓舞,继续说道:“沿州一带受灾最重,大批百姓南移,若起运官银一路招摇过去,若遇流民土匪抢夺,不仅官银有失,且购不到粮食,不能及朝救助,会导至灾民食不裹腹不说,还会质疑朝廷赈灾之决心。” 谁知道是赈灾银失踪还是未曾调派。灾民们只管看实物。 “臣附议。”一半大臣纷纷同意秦王所言。 到时若赈灾银在路上被夺,倒白辛苦一场,灾民得不到救济不说,还会质疑朝廷赈灾能力。 太子提了诸多建议,均被秦王所否,心头之心腾腾升起。 “由户部调拨官银至灾区赈灾,不过是循往年旧例。且一路也会派官兵护其左右,秦王多虑了。” “太子说臣弟多虑?爱灾最重的沿州一带流民已多起暴动,已聚数万之众围在历州一带,先前历州下面仓县已被流民所夺,太子还说我是多虑了吗?” 太子咬牙暗恨,“秦王是当我们大齐的军队是纸糊的吗?” “我并未说此话,但历州附近军营护民不利,至仓县县衙被流民所夺这是事实。” 太子嘴角讥讽,“苍县县令似乎姓蓝。” 秦王之母为德妃,德妃姓蓝。苍县县令是德妃族人,通过秦王之手谋得了历州下面苍县县令一职。 先前苍县受灾并不重,沿州一带的灾民逃到苍县,蓝县令救护不利,命人紧闭城门不许灾民进入,且未施粥,也未采取任何安民抚民措施,县内还在四处且歌又舞,至灾民情绪激动,引起暴动。 流民最终攻破城门,以至死伤无数,苍县县令未带人抵抗,还未向周边兵营派兵求援,竟是带着家小逃了。 太子一系的官员见太子提起苍县一事,又有数个官员上奏弹劾苍县县令,及历州诸位官员。 楚王见太子一系重提此事,恨得牙根紧咬。 本来此事前几日已论过,朝中也商讨对蓝县令及历州知府知州同知等人的责罚,苍县附近的兵营也已赶至苍县,赶走了流民。 没想到今日提起赈灾一事,他兄长本着弥补,放弃了诸多利益,几尽所能地提一些有利赈灾举措,没想到又被太子重提此事。 楚王气得就要与太子分辩一二,被秦王一把拉住。 秦王淡淡瞥了太子一眼,朝上座的至正帝拱手:“父皇,蓝县令确实是走了儿臣的门路,谋得了苍县县令一职,儿臣自知失职,愿自罚半年俸?,并捐出二十万两银子以慰灾民。” 至正帝淡淡抬眼,扫了底下几个儿子,目光又落到秦王身上,“秦王有何良策?” “禀父皇,从国库调银一路运送至灾区,一是路途遥遥,二是恐路上再生事端,不如请父皇下诏,命灾区各县各府自行筹措灾银,由府县衙门先行垫付,并向城中大户举借,或借银或借粮,等时局稳定,再行归还,并由朝廷颂诏嘉奖。” 蒋项不由地抬头往秦王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想到秦王倒是提了这么一个绝佳的建议。 众位大臣听到秦王此言,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父皇,儿臣也愿追随皇兄,捐献十万两以充灾银。” “臣愿捐五千两。”“臣捐一万。” “臣捐三千两。” …… 太子一系对看一眼,也纷纷出言认捐。 至正帝大喜,“好好好,都记众位大臣一功,此事就按秦王所说去办,此回赈灾,也由秦王主理,户部兵部及诸部臣工,需配合秦王做好安民抚民工作。” “是。皇上英明。” 太子一看,后槽牙都咬裂了。 本来可借苍县县令一事,狠狠咬下秦王一口,此次赈灾也可交由手下人去办,到时功劳都会是他的,结果父皇非但没有追究秦王之过,反而把赈灾一事全权交由秦王去主理。 太子意味不明地往皇座上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楚王目光挑衅地看了太子一眼,低低哼了声,见秦皇兄看来,目光又撇开去。 另一边,收到消息的赵广渊愣了愣神。 “沿州一带受灾这么重吗,十室九空?” 先前听到沿州受灾,赵广渊也未太放在心上,毕竟沿州周边几府灾情并不严重,只要向邻近州府借粮,即可度过此次难关。 结果还是让沿州灾民背井离乡逃难吗? “历州也算是产粮区,苍县更有数条大河,每年都是产粮大县,储粮不会少。且苍县附近还有兵营,怎就让流民攻破县衙了?”还死伤无数! 赵广渊拳头在桌案上重重一击,桌案上的书册往上跳了跳,又落回案上,归于平静。 “王爷,沿州的知府是太子的人,历州是秦王的人。” 沿州受灾,灾民向历州求救,历州各县紧闭城门拒绝接纳灾民,至流民暴动。 这其中有没有人授意不知道,反正沿州救灾不利,各官员从上到下被撸了个干净。历州虽不作为,也快被撸干净了,仓县县令还被斩首示众,但看起来秦王并没有什么损失。 此次主理赈灾,不是落到秦王身上了? 户部银子粮食全都听从秦王调派,连兵部都听秦王的调令。 啧啧。 赵广渊眉头皱得死紧。太子和秦王两派为了内斗,就枉顾数万数十万灾民不顾?拿大齐百姓的性命当了垫脚石? 赵广渊胸中燃起一股郁火,该死,都该死! 第十章 群情 赵广渊胸中憋火不说话,一众手下也不敢言。 孙泽方大对视一眼,孙泽道:“秦王这回建言从灾区就近向大户借粮借银,倒是极好的主意。往年赈灾银从京城户部起拨,一路下运,重重关卡,重重盘剥,至灾民手里所剩无几。” 赵广渊哼了一声,赵广津出此主意不过是为弥补苍县蓝县令护民不利,弃城而逃之过。为免火烧自身,不得已才放弃从户部要银,往大户手中拆借。 倒是省了户部官银被两方的人盘剥了。 赵广涣也是个蠢的,赵广津的人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历州各级官员由上而下不作为,至灾民在城外苦熬多日,死伤不知凡几,其心可诛!正该借此机会狠咬下秦王一块肉,彻底把他掀翻压至脚底下,结果倒让赵广津那厮得以翻身了。 蠢货。 赵广渊光想到历州附近驻扎有数万兵力,还让流民攻入苍县,至城门失守,百姓死伤无数,心中浊火就气愤难消。 “太子和秦王这是拿天下百姓当攻伐的工具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简直没有操守没有底线! 想透后,一迭声吩咐…… “命人起运岛上明年储粮,往沿州赈灾,沿路就打着本王的旗号,就说是本王用食邑的封田种出的粮食,并用后十年食邑税赋折成银子购得粮食用以赈灾,并沿路告之灾民,若无处可去,可一路至越地,本王会购得越地良田交由他们佃种。” “另吩咐李茂及各县官员,做好接收灾民工作,并妥善安置,不得推诿。” 一众属下都听愣了,“王爷?” 王爷这是不准备蛰伏了,准备走到人前了?这是不是不太好? 还是方大了解赵广渊,一拍大腿,“没什么不好的。这回秦王阴了太子一把,还想最后得利?美不死他。正该我们王爷下水搅和一把,没得朝中那些大臣以为只有太子和秦王。且让他们看看,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呢,我们王爷可是嫡皇子。论身份,谁有他贵重!” 一众属下一听,眼睛一亮,心中激荡万分。可不是,他们王爷可是元后嫡子,太子都不如他们王爷身份贵重! 干了! 纷纷跪地表示:“属下谨遵王爷之令!” “沿州离西北不远,再与西北那边去信,问一问那边的情况,再送十万石粮食至函谷关,并十万石到宁武关,就说是拨给军中受灾地将士的家眷的。” “王爷大义!” 水要搅就要搅浑一些,莫不是以为十年过去,昔日掌兵的吕国公一门没有后人了? 也要让朝中大臣们看看,太子假仁假义,秦王阴险毒辣,都不是明君所为。他们王爷,才是先帝看中的人选!莫不要以为只有太子和秦王了,这继位之选,还有他们王爷呢! 一众手下群情涌动,兴奋,激动,恨不得振臂一呼,向世人诏告,天下还有他们越王呢! 又听王爷吩咐,“吩咐岛上所有船只往南购粮,储于岛内以供后用。” “是!” “即日起,岛上操练再多加一个时辰!各处严加戒备!” “是!” “命铁部那边加紧打制更多趁手兵器。船部那边再多打造一些船只。” “是!” 很快,越地各县有粮商在高价收粮的消息传到李茂耳中。 早稻刚收,越地又发了二季粮种,已种下二季粮,本来卖上一季粮无可厚非,百姓也可多得一些银子在手,以做家用。但购粮数之巨,渐渐引起李茂的疑心。 二季粮能不能有更好的收成,天时是否配合,尚未可知,百姓本该存些粮以做下半年嚼用,现在粮商一出高价,百姓就把家中存粮都掏了出来。 若是对方有心算计,二季粮没有收成,百姓手中又无存粮,那越地百姓下半年如何嚼用?如何过冬?到时越地百姓再逃荒,再暴动? 越地近海,到时候活不下去的百姓纷纷入海成了海匪,四处劫掠,那他这个知府还能有个好? 李茂心里砰砰跳,正要带人出门会一会那些粮商,再吩咐各县,命各地里长前来商讨对策,结果师爷就从外头回来了。 跟李茂说了一番话后,李茂就偃旗息鼓了。 那些粮商都是越王的人? 越王要购粮送往灾,区?还要往西北军中送?越王还说若二季粮不能达到预期收成,将会从南地购粮低价卖给百姓?不会让百姓今冬不好过? 李茂愣神好久,越王这是要干什么? 一个在皇陵苦守了十年的人,为什么要去淌这趟浑水? “大人,我们要会一会那些粮商吗?” 师爷见李茂神色变化,猜不到他的意思。越地百姓也就这两年才堪堪吃得上饭,现在有人高价收粮,又因为二季粮已种下,几乎所有人都掏尽家中存粮卖给了粮商。 师爷也不知道越王要做什么,但心中也担心二季粮没有收成,百姓吃不上饭的。到时大人罪过就大了。 李茂思忖了好半晌,摇头,“不必会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大人为何要阻人财路?再说越王不是保证若二季粮没有收成,会从别处购得粮食低价卖给百姓吗。咱们看着就是。” 就信越王这一回。 只是也要让衙役们平时多到田间地头走几趟,若地里不好,也可早做打算。 因李茂未插手干预,越王在越地收粮一事很是顺利,源源不断的粮食运往沿州各处。 齐雅藏书馆,两名寒门学子正在抄书。 馆中有大量图书,他们在家乡从来没看过这么多书,从来没接触过这么多知识,进了这藏书馆,就跟老鼠进了米缸一样,舍不得出去了。 因外借的人众多,再多图书也不够借的,越王体谅他们,给像他们这样的寒门学子抄书的机会,一本书可得几文到几十文不等,而且有免费的茶水供应。 早上他们进馆,揣着两个干饼子,就着书馆提供的茶水,就可以在书馆看一天书或抄一天书。 间歇时,两人搁下笑,揉了揉僵硬的手腕,一人左右看了一眼,悄声问一旁的伙伴:“你听说了吗,听说越王派人购买了大量的粮食,送与灾,民,还以十年食邑税赋折银购得相应粮食送往灾,区。” 另一人点头,“听说了。越王高义!比起朝中那些人,越王才是真正心系百姓之人。” 那些人说捐多少捐多少,谁看见他们出钱了?最后落到灾,民手中的又有多少?一层一层地盘剥最后还不是落回他们手里! “听说越王所送粮食,一路有退伍兵士护送,你说越王怎么笼络到那些人的?” “不是。我是听说越王准备起运越地庄子上的粮食时,越地沿海一些义士听说后,就自告奋勇前去护送,沿路又有一些退伍兵士听说了,又自动加入到护送队伍里来。” “可我听说那些义士是海匪!” “别胡说,只要是护送粮食,把粮食送到百姓手里,那他们就是义士。之前历州那些还是大齐的官员呢,流民一来,还不是弃城逃了?谁对百姓好,我就认谁。” “对,我也认!” 两人虽悄声说话,但身边也都是抄写书册的寒门学子,一听此事,也都围了过来,激烈讨论…… 听说守陵十年的越王还捐出食邑后十年的税赋,大老远让人送粮至灾,区,沿路一些义士感佩一路护送,这些寒门学士一颗心也热了起来。 “我们手中也有一些银钱,我们也捐给越王!让越王购粮送给灾,民!” “对,我们也捐粮!走,我们找馆主去!” 第十一章 得利 秦王府的书房里,满当当坐了十好几人,鸦雀无声,气氛紧张。 一众幕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开口。纷纷望向下首左侧的楚王。 楚王看了众幕僚一眼,又看向上首的秦王,劝解道:“皇兄,其实这也不算坏事,赵广渊能送多少粮,他能有几个钱,不过是白折腾一场……” 话未落,就听哐当一声,秦王扫落手边的杯子,砸碎在堂中央。 众人一凛,呼吸都浅了。 秦王气得不轻,本来此次赈灾,皇上让他全权处理,户部调银调粮,从何处粮仓调拨,调多少全由他说了算,他早就打算好,就咬太子那系官员所在区的粮仓。 他拿着皇上的圣旨及户部的调令,各地官员莫敢不从。到时把与太子亲近官员的粮仓都掏空,让他们年底补不上税赋。 哪怕他们四处购粮,也不定能填上这窟窿。 当谁不知道太子一系官员敛财敛得凶一样,到时非得让他们把吃下去的吐出来,衙门的账抹不平,必会遭到申斥,撸官降职。到时候再趁机换上自己的人。 现在没几个衙门的账是没点问题的,没几个衙门的粮仓是按例储满的。没问题也能给他们找点问题出来。 再时候换掉太子的人,太子若是求情,那么在父皇那里定会留下不好的印象。不求情,太子冷心冷情,在一众官员心中也会失了人心。 到时太子元气大伤,就是他的机会了。 再加上他全力赈灾得了百官的盛赞和民心,何愁大事不成? 结果,越王赵广渊横插一脚。 现在京中上至百官,下到百姓,谁提起越王,不赞一声越王高义!越王被贬皇陵十年,谁提起他,不同情? 一个被贬守陵十年的皇子,还身系受灾百姓,谁不偷偷赞一声,可惜一声! 再想起越王的身份,再想起被盛赞仁心仁德的先太子,端方宽和的先皇后,再想起十年前一门忠烈的吕国公一家,背后悄悄议论的人还少? 秦王越想越气,又把桌上的杯盏狠狠往门上掼去,立时哐当碎成片。 可恶,他做了那么多,竟不如赵广渊送的那几车粮! “去查!赵广渊与那些护送粮食的越地海匪有没有勾连,还有那些退下来的老兵,有没有联系!” 他不信那些人都是自发护粮。没点利益,大老远数千里护粮至沿州?鬼都不信。 楚王见兄长生气,急忙点头,往一众幕僚那边挥手示意,“去去,去查去查,无端端的,谁当烂好人,还一路什么都不要,自备干粮,护粮至沿州?鬼都不信。” 这赵广渊是想做什么?守了十年陵,这是守不住了?闹点动静,是想要什么? “皇兄,他是不是想换些名声,好让父皇召他回京?” 秦王哼了一声,如果只是想回京,那自然好办,他不介意在父皇面前帮他说一说好话,就怕他要的不只如此。 “那他还能要什么?要当太子不成!”楚王不屑,一个绝了嗣的皇子,还梦想那个位置? 真是笑话。不说百官,宗室那边都不答应! 楚王是不信赵广渊有那个心的,怕是真的在皇陵守不住了,想回京了。 笑了起来,“我儿子不少,到时候七弟要是膝下寂寞,我就大方点,让他到我府里挑一个去。哈哈哈!” 另一边太子也跟一众慕僚说起赵广渊此举。 众人议论半晌,也只当他是想攒些好名声,好传到皇上耳朵里,早日召他回京。再深想点,估计是想给先太子和吕国公一门翻案。 若是不影响到太子的利益,太子也不介意在登基后帮他一把。 太子笑了起来,“秦王怕是气得不轻,好好的桃子,眼看就要熟了,这一眨眼就给别人摘去了。” 怕不是要气个半死?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连日来被秦王压在心头的憋闷感,好像一下子就去了,神清气爽了起来。 此次秦王借鸡毛当令箭,撸了他好几个关键位置的人,不止历州,从京城到历州沿州一带,好几处关键位置的人都被秦王拿到了把柄。 他与一众幕僚正紧急商讨如何保下他们。 除此,秦王还一路以赈灾特使的名头,联系各州兵营,频频点兵点将,插手军队,把太子气得不轻。 正想对策呢,没想越王神来一笔,从越州运粮至沿州,还送到函谷关和宁武关。 现在越王的名声,在百姓中越传越盛,听说越王还送粮去西北军营,特地吩咐是送给受灾地将士家眷的,更是引得军中将士感念越王之恩。 这一波赈灾,秦王及秦王一系官员,白辛苦了一场,名声都让越王得去了。 太子丝毫没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不满,越王能得什么利?他想要的不过是回京,为先太子翻案罢了,难道还敢肖想那个位置? 不管是谁,越王也好,谁谁也罢,能让秦王楚王吃瘪,他就开心。 “越王那边人手定是不足,派些人沿路帮衬着些,着我们的人一路护送,定要让粮食稳妥地发放到每一个灾民手中。各府各县,只要见到越王运粮队,大开城门,夹道欢迎。” “是。” “那秦王岂不是要气死?” “可不是要气死。”一众幕僚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太子为一国储君,秦王却上窜下跳,现在有人分薄秦王的名声,摘秦王的果实,他们乐见其成。 不仅如此,他们还会在背后多帮衬越王一把。把越王引到秦王面前,让秦王分精力去与越王相斗,他们才好去做些别的。 京城太庙,赵刚又走出大殿,仰望星空。 沉寂了几年的客星,如今竟是又亮了起来。客星旁边的辅星也渐渐有了光芒。赵刚轻轻勾了勾唇。 “师父,皇陵那边又有一处龙气有泄,要不要增换一批镇陵兽?”一青衣小子走到赵刚身边,轻声禀报,也跟着抬头望了望繁星浩渺的夜空。 赵刚收回目光,伸手揉了揉后脖颈,望向徒弟的目光中满是欣慰,“徒儿出师了。” 见大徒弟面露喜气,勉励了他一番后,才道:“皇陵的事为师会亲自处理,莫忧。” “是。”有师父在,他就不需要操心了。 赵刚走回太庙大殿,摆了摆几个阵法,却不提给皇陵换一批镇陵兽之事。 第十二章 不速之客 山间林木葱茏,遮天蔽日,两山间一条羊肠小道蜿蜒曲折。得得的马蹄声,响彻在山谷里,惊飞林中鸟。 “驾,驾!” 骏马奔腾,迅疾如风。 直至出了山谷,到得一开阔地,“吁……”打头一马扬起四蹄,又重重落下。 “在此地略休整片刻。” “是。”众人下马。 “王爷,给。”一手下给赵广渊递过来一水囊,赵广渊接过,拔开盖子,仰头喝了几口,灼热干哑的喉咙这才稍稍缓解了些。 赵广渊把水囊递回手下,见有属下把马牵去林间喂草料,目光收回,走到一遮阴树下席地而坐。 “离昌平还有多远?” “明日下午就能进昌平城,夜里能回到皇陵。” 赵广渊点头表示了解,“不用进昌平城,绕山走,待得天黑再回皇陵。” “是。” 吩咐完,赵广渊仰靠在树上,闭起眼睛。自粮食运出越地,他安排好越地各处事宜,便带人快马回皇陵。 不知能不能赶得上。 一路收到消息,说他送粮到灾,区的消息,京中已知晓,只怕京中会派人到皇陵寻他。宫里只怕会召他回京。 召回京是让他回去问话,还是以后就长留京师了,他不知道。 但趁此机会,他也会让自己长留京城的,时候到了。 “王爷,”一手下递过来一个干饼,刚要叫醒他,被另一手下拦住,王爷连日打马飞奔,夜里都不得歇,太累了,让王爷歇一歇吧。 却见王爷已是睁开了眼睛,默默地接过递到面前的干饼子,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干巴巴的饼子,费牙,连嚼了十数下,才见王爷咽下去。 两个手下看着心疼,“我架火给王爷把饼子热一热吧。” 赵广渊摇头,“无妨。咱们急着赶路,不必苛求。” “是。”一众手下围坐他身边,呈戒备保护状。 赵广渊一边啃饼子,一边想着这是家里的煎牛排,蜜汁叉烧,烤鸭……水囊里的水也是夏儿给做的冻柠茶,不由得又咬了手中的饼子一口,大口大口吞下。 一众手下也跟着大口大口地嚼手中的饼子,感觉像是无上的美味一般。 “运粮队那边可有信传回?” “自前天得信,这两天都未再收到。” 赵广渊嗯了一声,“跟那边联系一下,粮食分发完,莫参与流民安置,速速化整为零,从沿州离开。” “是。王爷放心,早就交待好了的,退伍老兵依旧会返回各地庄子,其他人等会隐了行藏,去往昌平山中,孙老将军那边已经交待好了。” “好。让他们注意一些,宁可在别地多逗留,也莫让人跟踪了。” “是。” 而此时被赵广渊念叨的林照夏和长至也在吃午饭,今天是周末,母子二人在家烧饭吃,考虑到儿子学习辛苦,林照夏特意做了一大桌的美食。 “娘,这牛排煎的是不是老了?”长至现在吃多了好吃的,嘴巴变挑?了。 “老了吗?七分熟,还老啊。” 三分不行,上下两面熟了,中间都是血糊糊的血水,长至不喜欢,“五分就好,嫩乎,弹牙。” “你还挑了。之前跟你爹一样,不是不吃生食,都要全熟吗?” “全熟太硬了。” “哪里硬了,又不是刚换牙那时候。”这孩子牙口好着呢,就是经过几年,口味变刁了。 长至嘿嘿朝他娘笑了笑,“都行,娘做什么我都爱吃。只可惜我爹吃不到这么好的牛肉。他那边要想吃块牛肉可不容易。”嘿嘿,爹定是馋极了的。 “哎,这又要等过年才能见着我爹。这还有好几个月呢。”不爽。他想爹了。 狠狠咬了一口牛排,想到什么又高兴了起来,“娘,伯伯说我现在这水平,到了大齐,一个秀才跑不了!” 长至高兴地晃了晃脑袋。秀才呢!就不是白身了! 外祖一家做梦都盼着二舅家的和泽表哥一路考中秀才举子进士,好改换门庭。长至撇了撇嘴,和泽表哥以前老欺负他,坏得很。哼,他更想大舅家和三舅家的表兄弟有功名。 可惜大舅是陵户,三舅是军户。后代都是不能科举的。 哎。算了,和泽表哥也行,他也有好几年没见到和泽表哥了,也许长大了他就懂事了呢。 下午,送长至去私教那边上课后,林照夏去了一趟超市,给林妈买了一些东西,准备过几天带回去,过几天也是林爸的冥寿,林照夏准备去墓地看看他。 拎着大包小包刚上楼,“妈?”愣住了,她妈怎么来了,还有旁边这位是? 林妈把按密码的手放下,有些不满,“你是不是又换密码了?”让她连试好几个都进不去,害她在门口尴尬半天。 “嗯,一两个月就换一个,安全。”看了林妈一眼,目光又往旁边那人身上撇了一眼,见他冲自己微笑,也笑着点了点头。 按了密码进去。 林妈和那人也跟着进来,“这是你赵叔。”林妈介绍道。 林照夏放下东西,一边招呼他们坐,一边朝他打招呼,“赵叔好。” 那叫赵叔的,也不坐,在客厅里溜达了起来,林妈见状,热情地引着他,“我带你参观参观,我女儿这房子买的可贵了。” 不等林照夏同意,就带着那男人四处参观了起来。 林照夏眉头皱了皱。 但也没说什么,打开冰箱,给他们二人准备钦料和水果。 那男人参观完,见她端来水果和点心,冲她笑着点头,“你这房子买得好,房型好,南北通透,聚财又聚气,房子收拾得也好,是个旺人的好房子。” 林照夏愣了愣,这什么人?林妈带他来看风水的? 结果就看到林妈挨着他坐了,两人还坐得极近,林妈还叉了水果给他吃,这…… 这是林妈新的相亲对象?这么熟了? “你也坐。”林妈招呼林照夏,脸上露着笑,“你赵叔女儿在海市也买了房,明天乔迁之喜,在酒店办了席,正好我跟他一起去凑凑热闹。” 林照夏便微笑道:“那我可要给赵叔道一声恭喜了。海市的房子卖得贵,能在海市买一套房可不容易,赵叔的女儿怕是个有本事的。” 赵利本来带着吕秀丽来了海市,本是存着炫耀之心的,他大儿子在海市买了房子,工作也好,小女儿也在海市安了家,现在也买了房,他养的两个孩子都是有稳定工作的,比吕秀丽家的两个女儿有出息。 吕秀丽虽然在余杭自己住了好大一套房,手里还有一套房出租吃租子,但他儿女有出息啊。 可没想到到了吕秀丽就个养女这里,他却看到她这个养女竟住了这么大一套房子,还买在了这个富人区。 第十三章 审视与得失 林照夏对于赵利审视的目光极为不适,但因他是林妈带来的,便强忍着没有发作。 那人问户口一样,问这问那,林照夏选择性地回答,要么就装傻装听不到。 林妈对她这个态度很是不满。 但外人面前还是选择维护她的脸面,“她哪比得上你那两个,一个工作稳定有编制,另外一个也在大公司当领导,她工作有时候有,有时候没的,收入也不稳定。” 说完瞪了林照夏一眼。 林照夏微笑着,没给别的反应。 那赵利看她一眼,对林妈笑着说道:“我那两个工作虽稳定,但比不上照夏挣的,他俩可买不起这样的房子。”又抬头四处打量起房子。 林妈心中骄傲,“哪里是她挣的,都是女婿有能力。” 赵利目光收回,夸了几句,“女婿做什么的?在哪上班呢?晚上一起吃顿饭吧,认识一下。明天照夏和女婿也一起到我儿子那边吃乔迁宴,热闹热闹。” 见林照夏不说话,林妈只好说道:“我也不知道女婿具体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忙得很。” 忙得连岳父的葬礼都赶不回来,七七里也没一个七能赶回来参加。 对此林妈心里还是有怨的。 林巍送回老家那边安葬,照例是要儿子主持的,可他们家没有儿子,但有女婿也成啊,一个女婿半个儿。可结果呢,女婿也没回来。 让她被亲戚们笑话。 林妈目光悠悠地看了林照夏一眼,林照夏没迎上她的目光,对赵利淡淡道,“他忙,工作保密,单位不让说。” 呃……赵利愣了愣。 “这女婿还是给国家工作的呢?”目光询问,看向林照夏,又看向林妈。 林照夏不回答,林妈又哪里知道。讪笑道:“他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知道,多问多管他们还烦。” 林照夏懒得打圆场。林妈见她不接话,也不再多说。赵利看了她母女一眼,也没再问户口了。 只说晚上要一起吃饭。 林照夏懒得应付他,说晚上有工作,走不开,拒了。林妈见她不给自己做脸,顿时就生气了,收了笑,一张脸板了起来。 但林照夏没哄她。 赵利见状也不好多留,便说要走。 林照夏终是没开口留人,只问林妈:“妈你住哪,是住我这里还是?要呆几天?” 林妈板着脸,看都不看她,“我住酒店。”语气生硬。 说完又想着不能得罪狠了这个女儿,又补了一句,“你赵叔的儿子明天在酒店设宴,酒店给了几间房子,晚上我们住那边。” 林照夏点头,问清了地址,离自己这里还挺远的,都隔了两个区了。便没说明天去看她的话,也没问她后面的打算。只送他们出门。 赵利是开着车到海市的,林照夏等他的车子开出小区,才转身回去。 赵利从车子后镜看到林照夏转身离开,想到这母女两人的相处,虽不见疏远,但也没见多亲热。想来可能是非亲生母女的关系。 若是吕秀丽再组家庭,这母女两人相处起来,可能还要更客气。 便劝了林妈两句,“反正我那两个孩子也都在海市,你女儿也在海市,以后多来这边走动走动就好。” 多走动走动就亲了。这样好的条件,关系可不能断了。 赵利对吕秀丽挺满意的,吕秀丽还年轻,不过五十出头,还没退体,有一份体制内的工作,将来的退休金少不了。 即使将来她两个女儿顾着自己的小家,她有这份退休金也不用看谁脸色过日子。 且她自己还住着一套大房子,房子才住了两三年,还有一套小房子出租,出租的钱自己也捏着,退休后,可以到处旅游潇洒,日子滋润,这样一个女人不会消耗男人,还会贴补男人。 就挺好。 他自己是体制内员工,现在退休了,每月拿着八九千的退休金,日子过得美,两个儿女也出息,不会拖累他,还常有贴补。他这个条件,本来可以挑更年轻的女人,可吕秀丽这条件挺不错的。 也没多老。 更是诚心实意地劝起她来…… 生怕她脑子轴,跟这个养女闹翻了,将来失了这个养女的助力,得不偿失。 吕秀丽这个养女虽然没份稳定的工作,但瞧着条件比他两个儿女还要好,就算她这养女当家庭主妇,想必她那女婿是个有能力的。 可不能把关系处远了。 林妈本来还想让林照夏留她和赵利在家里吃一顿晚饭,让她在赵利面前也得得脸,结果这照夏跟听不懂暗示一样,都没留她,吕秀丽心里一阵堵。 但得了赵利的宽慰,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二人走后,林照夏回到家里,想问问林嫣然知不知道林妈和这个赵利的事,刚要发微信,想了想又算了。 翻了翻林嫣然的朋友圈,看她晒这个剧照,那个剧照,看来日子过得应该是不错的。 这两年看她给林妈花钱的样子,想必现在钱也趁手了,不再为钱的事发愁了。心里略松了松。 想到林爸走之时,拉着她的手,要她多看顾一些林嫣然,说他放心不下她,林照夏心里一阵唏嘘,眼眶温热。 靠着沙发上想着这个赵利,一副功利的模样,让她很不喜欢。 问这问那,查户口一样。 这样一个年岁的男人,千帆阅尽,谈多少真心,都是扯淡,这半路夫妻,不过是衡量利益得失,匹不匹配,凑合过日子罢了。哪来几分真心实意。 这赵利也不知能和林妈处多久,上来就一副自家长辈的样子,按礼,林照夏该留林妈和他在家吃一顿晚饭的,但这赵利一副审视的目光让她不喜,再加上她晚上确实有个剧本会,就拒了。 林照夏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自私,市侩。林爸走时,拉着自己的手,让自己看顾林妈和林嫣然,殷殷嘱托,自己这样……是有点自私。 林妈走的时候板着一张脸,想必是生气了。 林照夏叹了一口气,算了,林爸也走了一年了,林妈一个人,也挺孤独的。要找就找吧,随她喜欢吧。 给她微信转了五千,“妈,我晚上走不开,不能陪你,你拿这钱跟赵叔吃一顿好的。” 林妈在车里看到这一笔转账,愣神了好久,转头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车流人流,眼睛眨了又眨。 另一边,皇陵。 京城派来的人已到了行宫外头。 第十四章 真的假不了 “曹公公,京城来的人已安置好了。说梳洗一番就来拜见王爷。”锦绣入内禀报。 曹公公一听,更是急得团团转。 若是别处来人,他自己还可以抵挡一二,也可借口王爷病了不见外客,把人打发了,亦或是让替身打个照面就是。 可今天来的人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对方言明是皇上特地派他来看望越王的。 这还能不让见? 锦绣见曹公公急得团团转,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现在行宫里面那位是王爷的替身,可后来绣房有事,她来禀告过几次,都未能得见王爷一面,她心里便渐渐起了疑心。 后来为了稳住绣房那边,曹公公无奈之下只好跟她透了些口风。 锦绣早已认主,且这等大事要是传出去,她项上脑袋也留不住了。便帮着曹厝稳瞒起王爷的踪迹。只她虽知道行宫那位是假的,但也不知王爷去哪了。 “曹公公,给王爷传信,王爷能赶回来的吧?” 王爷在越地呢,怎么赶回来!曹厝急得冒火。 虽然先前方二跟他透了一嘴,说王爷向灾区献粮一事,怕是王爷要从那边赶回来,可什么时候回来,他哪里知道。 见曹厝转来转去,由暗卫假扮的替身也帮着想办法,“要不,我去给他下药,让他睡上几日?” “睡几日?一日两日尚可,睡久了,京城那边没收到消息,不会再派人来?到时,反倒坏了王爷的大事。没事倒有事了。” “那,要不干脆……”向下比划了一下。 锦绣吓得摸了摸脖子。看了他一眼,不敢再看。 也不知王爷从哪里找来的人,猛得一瞧,长得跟王爷一模一样,连神情动作都一样,可她伺候王爷久了,还是能分辩出来的。 而且这回来的是皇上身边的人,都是宫里的人精,怕是也能瞧得出来的。 “要不你给自己来一剂吧,下个猛的,躺床上装病,闭上眼睛不说话,没准能混过去?”锦绣出主意,对那替身说道。 到时就算那太监走到床前看“王爷”,但“王爷”病重,起不来身,昏迷着,又不说话,也许就认不出来了,没准能混过去。 “可他们随行带了太医,要是天天来床前把脉问诊,怕是也会看穿。” “顶一会是一会吧。” 三人正商议着,外头又传来请见王爷的禀报声。 曹厝咬牙,“没得办法了,就这么办吧。”推了推那替身,让他快到里间躺好,装病。 又眼光示意锦绣上前开门。 “见过刘公公。”曹厝和锦绣上前行礼。 那刘公公抬腿迈进大殿,虚扶了曹厝一把,“曹公公这是折煞我了,您可是宫中老人了。” “刘公公见笑了,我虽是宫中老人,但不比您品级高,您还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我哪里能跟您比啊。还指望刘公公在皇上面前替老奴多美言几句,也好让我将来能有一天回宫里过过好日子呢。” 曹厝一副在皇陵苦熬日子的无奈相,取悦了刘起。 “好说好说。” 心里审视之意少了些许。看来这个曹厝是真的在皇庄犯了错才被送来皇陵的,不是宫里那些人猜测的越王到处找旧人回来身边。 也是,这世上哪有几个忠仆,不过是利益勾连罢了。 这皇陵有什么好,巴巴跑来?是能听丝竹小曲还是能看乐人跳舞?还是能多得贵人赏?巴巴跑来看坟头? 刘起收起心头的审视,对着曹厝倒有几分真意起来,见对方比自己不如,又巴巴跑来巴结,自然是能给一个笑脸的。 “听说王爷病了?我这刚好带了太医过来,正好让他给王爷诊治诊治。” 刘起进了大殿,四下环顾,这大殿冷冷清清,虽大的很,但四周也没几件摆设,连幔帐都是灰扑扑的,没一丝颜色,比宫里得宠宫人的房间还不如。比他的,更是不如。 眼睛里又多了一份笑意。 想到来时,秦王交待他的,抬腿就往内室里进,嘴里道:“太医呢,快随我进去看看王爷。来时皇上听说王爷病了,可担心着呢,命我带了好些药过来。” 锦绣跟着他后面,急着要去拦,可自知拦不住,只焦急地拿眼去看曹厝。 曹厝也着急,可他更不好拦。人都进内殿了,太医也叫进来了,他还能拦着不让进?两股颤颤,强装镇定,希望那个替身能糊弄过去。 紧张得额上立时就冒出了一层细毛汗。 “王爷,王爷,皇上派奴才来看您来了!”刘起进了内殿,几步到了床前,急忙掀开床上遮了半边的床账往床上看…… 对着床上黑黝黝向他射来的冷清目光,愣在了那里。“王,王爷?” 曹厝心里咯登一声,急忙跃过刘起,走到床的另一侧,想着也可帮着维护一二,再不济挤开刘起,让他看不真切,再有怀疑也不敢妄言。结果,一往床上看去,立时就哽咽了,“王爷!” 双腿一软就跪在脚踏上。 赵广渊捂着嘴咳了几声,像是压抑着喉间的不适,等喘匀了气,才看向刘起,“你是父皇身边的?你叫什么?” 那刘起扑通就跪下了,“回越王,奴才是皇上身边的刘起,原先在尚衣监听差,近几年才调至皇上身边的。” 越王已被贬至皇陵十年,怕是不认得他。 尚衣监?尚衣监管着皇上的冠冕,朝服和鞋袜等,不会做近身伺候的活。这刘起现在能近身伺候皇上,且似乎是个得用的,看来也是个善专营的。 赵广渊目光掩下,点了点头,“劳父皇费心了。我这身子骨拖累,不能起身谢恩了。” “王爷言重了,皇上得知王爷病重,特派奴才带了太医过来给越王看病,皇上心里念着王爷呢。” 刘起见着越王这满脸胡茬,又一副疲惫至极的脸色,眼底都透着黑青,一副时日无多的样子,心里直摇头,想必这是病得重了。 亏得秦王还怀疑此次越王捐粮有什么不轨之心,还怀疑行宫的越王是假的。 要床上这越王是假的,那皇陵数千奉先军也是假的?都是越王的人?能顶着项上人头,放越王出去? 刘起撇撇嘴,觉得秦王想多了。 对着还跪着的太医招手,“太医快起吧,快给越王看一看,皇上惦记着越王呢。” 那太医忙应了声,爬了起来,走到越王床前。 第十五章 星火可燎原 太医走至床前把脉,把了左手,又把右手,面色凝重。 刘起看得心里咚咚跳,瞧这样子,越王是不好了。秦王这次吃了瘪,估计听到这消息,心里会很高兴。那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刘起偷瞧越王的脸色,又急忙转了回来。 想起多年前,先皇后还在的时候,宫里一片祥和,先太子和越王承欢膝下,先皇后待人宽厚,那时候宫里从没听说哪哪有人不见了,或是被仗罚了。 刘起敛下心头的异样,暗叹了声。 问太医:“太医,如何了?” 那太医又把了一回,这才收回手。朝着赵广渊郑重行了一礼,“殿下身子劳损太过,若长此以往,恐有碍寿数。” 刘起愣了愣,那一家人都是短命的?心里又升起一股惋惜之意。 曹厝却是嗷了一声,扑上来就捉着太医的手,“我们殿下过了十年的清苦日子,郁郁寡欢,他已经膝下无人了,若是寿数有损,老奴如何对得起先皇后所托?求太医救救我们殿下吧!” 十年清苦日子,郁郁寡欢? 刘起目光又移向越王。见他面上无波,似乎太医立时说他时日无多,也不影响他心情似的。这是看淡了? 就这样的越王,京中还在猜测他开书馆,向灾民捐粮的目的? 刘起呸了声。果然自己心里脏,看什么都是脏的。他虽然也脏,但还不至于对都已经这么惨的越王落井下石。 也帮着曹厝求起太医,“请太医开药吧,务必保证越王身体康健,以免皇上忧心。” 赵广渊躺在床上,已是闭起眼睛,“都出去吧,莫吵吵,本王乏了。” 可不是乏了,连日快马飞奔,一日都睡不上一两个时辰,马都跑得吐白沫了,他能不乏?可不是劳损太过吗。寿数有损?那必须不能。 他还要长寿久长,陪夏儿和长至好好过日子呢。 到时去了夏儿那边,再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就是。不然夏儿怕是要担心。 至于这边的太医……太医院的太医自然是有水平的。赵广渊缓缓睁眼,见曹厝正要领人往外走,说道:“给太医打赏,辛苦他跑这一趟了。” 曹厝应了声:“是。” 那太医也回身道谢,往床上望了一眼,见越王正朝他看来,忙又低下头去。 走到外间,见刘起问起,又把病情夸大了数倍,这回不止劳损太过了,寿数是实实有碍了,且再无子嗣可能都说得斩钉截铁。 刘起听了心里便有数了。只默不作声。 隔天刘起在皇陵和行宫四下转了转,皇上下旨明年皇陵一半田地种西瓜,刘起又去地里瞧了瞧,还特特去越王开的小块田里转了转。 见越王打理庄稼种植菜蔬长得比陵户们地里的还好,更是瞧得仔细,想着回去就跟皇上禀报一番,没准皇上心疼越王,还允了越王回京城王府养病呢,那他也算为先皇后做了一件实事了。 心里竟升腾地一丝快意来。 也不多耽搁,隔日下晌就带着人走了。 曹厝狠松了一口气,“总算走了。这见天的去看王爷的小菜棚,也不知是不是能看出花来。” 曹厝很是不忿。这刘起,他在宫里的时候,他还在给各宫娘娘刷马桶呢,这才多久,就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了。 幸亏王爷不在,他也没忘叫来林秋山日日打理小菜棚,王爷苦守皇陵十年,日常可不就是抄抄经书,给皇陵祭扫打理,闲着种花养草吗。都种了十年菜了,那手艺还不比一般陵户强? 端着一碗熬好的药过来,“王爷,药熬好了。” 赵广渊闻着味,嫌弃得把头撇了摘,“不必喝了。” 先前刘起在,他做做样子,且这些日子,路上劳损太过,也确实需要补身子,才捏了鼻子喝了两天,现在却是不必了。 这药汁填多少勺糖都让人唇舌发苦,还是夏儿那边的药片方便。 曹厝劝了几句,见王爷不肯喝,也只好做罢,让人端了下去。见王爷坐在桌案前翻着这些日子京城的抵报,及各路消息,忙与方二一样,一左一右侍立在旁,向赵广渊禀告各路要事…… “现在京城各处都在议论王爷捐粮一事,怕是王爷此举已引起有心人注意了。”方二有些担心,王爷苦心筹谋多年,怎么就忽然人后走到人前了? 是觉得时机到了吗? 不由得心中一阵激荡。去他娘的守陵!他们王爷就该和其他王爷一样,在京城的王府里听曲赏乐,日日饮宴,肆意快活才是。 “齐雅藏书馆现在等着入内的人与日俱增,发的预约号都排到了半月之后。先前光入馆的学子们所捐粮食就达到了二十万石。” 赵广渊翻纸张的手顿了顿。 “二十万石?”来藏书馆看书的有近一半是寒门学子,能捐出二十万石粮? “捐粮名册呢?” “在这里。”曹厝往一堆案卷中翻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赵广渊。 赵广渊接过翻开,目光严肃。上面罗列的人数众多,所捐粮食数目不一,少的有一石,多的有千石,万石。 京中一石粮八百文左右,寒门学子抄一本书籍所得不过是十几文,能捐一石粮也不容易。册子上捐一二石粮的人数极多,赵广渊一一看过去…… 看完,愣神半晌。 点着册子,“通知书馆那边,对所有捐粮的人员,一一走访一遍,以本王的名义表示感谢,发给他们五层孤本馆的入门凭证,可持凭证入五层孤本馆入内看书三次。” “另外,对捐百石粮以上的,都送一些回礼过去。这几个捐万石的,让馆长亲自去。” 又指着那些捐一二石的,“让馆中查实这些是不是寒门学子,看他们在京中是否有困难,平时予以关照着些,在馆中借阅图书给予以方便。” 捐百石千石万石粮的,怕是家中小有资产,特别是那几个捐万石的,都是京中之人,既有心交好,赵广渊也不会冷着他们的心。而那些捐一二石的学子,暗地里拉拢一番,没准将来他们科举有望,这些以后也是他的助力。 这书册捐粮之人…… 赵广渊目光一一掠过,但凡中间有一二成得用之人,也能星火燎原。 第十六章 不信与拉拢 皇上派人去皇陵探望越王的消息,京城各方关注的人都知道。而刘起刚进朝阳门,各方也收到了消息。 刘起是要进宫的,但随行太医却不用,自回了自家。 没等太医屁股坐热,就有人上门请医问诊或是借口探望来了。不消半日,关于越王劳损过度,郁郁不得志,寿数有损的消息就传开了去。 当然,有关于越王再不能有子嗣的消息,自然也是再一次得到证实。 都这么多年了,听说越王延请各路名医,得的那几个份例,都四处请名医花费尽了。也是可怜。如此,关于越王向灾民捐粮一事,更弥为珍贵。 暗中嗟叹惋惜者众。 宫中,御书房。 至正帝静静听着刘起禀报,关于越王的卧床不起,关于他的不修边幅脸上长满了胡茬都无心打理,关于他食欲不振闭门不出,还有关于他的小菜棚,及太医的诊断…… 刘起一边说着,一边偷瞧皇上的脸色。 “奴才见到越王时,他未能起身,到奴才走之时,也未见起。曹厝把老奴送出行宫,一边送还一边抹泪,说越王太苦,也不知还有几个十年……” 说着头低了下去,越王那么大一座王府,只便宜了一群不知是谁安排的下人住在那里。倒是浪费了。 “越王把小菜园打理得极好,长得比陵户家的还好。听说行宫里的人都吃不完,越王还好心地把多余的分送给陵户们,他在行宫里收了几个书童,那些菜都便宜了那些书童的家里……” “奴才走之时,把带去的好药都给越王留下了,但皇陵请医不便,还是不如京城。若在京城,请个太医也是片刻功夫的事……” 至正帝悠悠地看了刘起一眼,这个刘起不是和秦王走的近?怎的还替越王说起情来了? “越王可有请托你什么?” 听到皇上清清冷冷的发问,刘起吓得一哆嗦,脑门都冒了汗。 “未曾。越王一直卧床不起,奴才只在皇陵呆了两日,每回都是与太医等人一同进越王寝殿,不曾单独会见,连太医诊脉都是曹厝问话。越王多数睁着眼昏睡,并未起身。” 刘起吓得吞了吞口水,他方才多话了。在这宫里,多话的人活不长。 至正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问了几句,这才挥退了他。望着御书房的门口出神。 广渊病得这样沉了?卧床不起?郁郁寡欢?十年了,他被贬守陵已十年,而他的兄弟们都在京城里过快活日子,确实该郁郁寡欢。 听说是掏了全部资财,又舍了后面十年食邑的税赋捐了粮,这是自觉时日无多,一股脑全抛洒的样子? 那他在京中建一个藏书馆又是何意? 现在但凡进京的学子,谁不盛赞齐雅藏书馆?拉拢天下学子,这可不像无意为之。 那藏书馆不仅给寒门学子提供住宿,还为他们提供抄书的活,有铜钱进账,又有无穷的书看可增进学识,还有那遮风挡雨的庇护之所…… 至正帝不觉得越王在做无用之功。 可他病得这样重……刘起说他瞧着没有生志的样子,这是不打算给广淙和先皇后讨公道了?不打算为吕国公平反了? 至正帝拿本折子在龙案上敲了又敲。 既然把他放在皇陵十年,都看不出来,那不如召他回京放到眼皮底下,若是心有成算,总有一日会露出行藏。至正帝敲龙案的折子停下。 往折子上瞥了一眼,把它扔在旁边的一堆奏书上。心中有了决定。 东宫,沈皇后也召来刘起问了情况,问完后,心中更是舒畅。 原本憋了一腔浊气,此次赈灾被秦王和德妃狠压了一头,心头那股浊气就散不掉,现在听完却是去了大半。 这回先是听说了越王横插一脚,把秦王所有的功劳都掩盖,她开心的同时,又担心驱了狼引来虎。 毕竟越王可是先皇后嫡皇子,他要是想争,可比秦王楚王那对兄弟有份量。结果,听到刘起这么一禀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眉眼都是笑,对着太子说道:“你不必管秦王上窜下跳,你这太子之位坐得稳,凭他还动摇不了。至于那些被撸下来的官员,也不必替他们求情,做做样子不让人觉得你冷情便可。插手得多,你父皇就越发对你有意见。” “你只冷眼看着就行,现在这天下还是你父皇的,他想如何便如何,你莫要多伸手。该你的,你只等着便是。多往你父皇面前尽尽孝道才是正经,做一个听话的儿子才是你该做的。另的反而多做多错。” 太子恭敬地听着,点头就是:“儿臣都听母后的。” 沈皇后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儿子手段不如秦王,有时候瞧着连楚王都及不上,但好在他听话,皇上最喜欢他听话。 这就好,他已经是太子了,若无大错,不会被废,朝臣们都不会答应。 沈皇后神情放松,歪在榻上,伸展着两手,由着一左一右两个宫女在她指甲上涂着蔻丹。 “你想用赵广渊对付那两兄弟,坐收渔利,可那赵广渊倒是能用,只是秦王这些年越发狠辣,怕是赵广渊在他手里过不了一两招,这回被广渊坏了事,估计心里正恨。” 狗咬狗挺好。只别让太子被波及到就是。 “七弟也是可怜,他办的那个藏书馆尽收天下学子之心,现在满京城谁不盛赞他的高义之举?秦王多疑,七弟那边我准备送两个人过去护着他。” 可不能让赵广渊死那么早,不然他对付起秦王楚王那俩兄弟,还是有些吃力的。 沈皇后悠悠看了他一眼,“你利用赵广渊对付那俩兄弟倒是明智之举,将来他无嗣可承,你可过继一子给他,将来那藏书馆自然就是你的。可是你就没想过,偌大一藏书馆,听说收尽天下典藏,里头有很多外来的学识,闻所未闻,连那些大儒都天不亮就排队等着进馆,你就没想过他在皇陵是如何做到的?” 沈皇后觉得对赵广渊不能掉以轻心,万一太子轻敌,着了对方的道,反而便宜了别人。 太子却觉得他母后想多了。 “七弟自伤了身子后,派人到处寻访名医,那些书也是让人各处收笼来的,且他是蒋项学生,很多图书也是蒋氏一族所赠,蒋氏族人有门路弄到外夷的货物,弄些外来的典籍有何难。且蒋项姻亲也有一间书坊,捐一二图书也容易。” 太子不觉得那藏书馆里的图书来历有问题。对于书馆笼络住了众多学子,太子也丝毫未放在心上。 等他继位,这天下学子还不都是天子的门生? “你心里有数就好。”沈皇后劝了几句,见他不以为意,也只当是自己想多了。 反正太子的储君之位牢得很,秦王楚王撼动不了。别以为皇上明面上心疼那对兄弟,但心里门清,压根就没想过废太子另换人选。不然朝堂动荡,他的皇位也坐不稳。 而赵广渊?一个绝了嗣的皇子,且在皇上心里狠狠扎了一根刺的人,凭他是吕国公的后人,就与皇位无缘。 沈皇后自认夫妻多年,还是了解皇上的。 遂由着太子去拉拢亲近越王。 在皇陵“卧床不起”的赵广渊,对太子的拉拢表示欢迎,对太子送来的吃的用的及一堆好药都命人收下,很强撑着“病体”表达了一番谢意。 对太子送来的两个人也收了下来,还说自己手里无人可用,身子又不争气,也不知送到灾民手中的粮食他们可都有领到,当地可有妥善安置,又有多少人是选择回乡的,回程的路可好走。 说自己太想知道这些了,夜夜睡不安枕。苦于不能出皇陵,又病重,太子送来的人正是及时雨,便把那两人派去了沿州。 等处理完这些,才对着镜子刮去一脸的胡茬,他不能让夏儿看到他这副鬼样子,她会难过的。 第十七章 琐碎 林照夏见完制片人回来,在车库停好车,走至自家门栋的电梯前,刚要按,电话响了。 “夏姐,你方便过来一趟吗,接到一个特别的订单,绣娘这边做不了,我们觉得退了挺可惜的,你能想想办法吗?” 两个客服都是做熟的,古风工作室开张以来,她们就在店里,很明白什么单子能接什么单子不能接,一应事务都能应付,平时很让林照夏省心,现在却要她拿主意,想必是遇到不好处理的事了。 “好,我马上过来。” 林照夏按了电梯,也没回家,到了一楼,从中庭出去。 走路到工作室。门关着,但通过透明的玻璃门还是能看到里面的情形,有人影在走动,店内有人。但店开在小区这里,瞧热闹的多,并没有几个实体客人,订单几乎都是网上接的。 林照夏推开店门,“营业中”的牌子随着她的推搡轻轻晃动,但并未翻面。 “夏姐你来了。”两个客服都迎了上来。 林照夏冲她俩微笑地点头,两个客服一个叫刘丹,一个叫钱佳,身兼客服之职,领着店长的工资,都是她开店就请来的员工,三年多了,一直在店里没离开。都是极热爱这份工作。 当然林照夏给的工资也高。而且工作氛围轻松,弹性工作制,平时福利也好,两个人都是真正把这个店当事业在经营的。 林照夏把手中给长至带的瑞士卷递给她们。 “哎呀,今天有口服了。” “这不会是给长至带的吧,我们吃了,长至下次过来不会不给我们背书吧?那损失可大了。”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长至她们也看了三年,从小小一个孩子长到现在一米六了,像个小大人了,长得好,性子好,又懂事,两个人都极喜欢长至,平时林照夏没空也会帮着接送长至上学,送去私教处或接送他到各种兴趣班学习。 她俩最喜欢听长至背书,背那些四书五经,听着就觉得能长见识。 长至也爱在她们面前背书,他现在知道什么叫温故而知新,每每站她俩面前,就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背书,也是刘丹和钱佳最喜欢做的事。 “开音响听音乐都不如听长至背书提神。” 几人寒暄了几句,林照夏便去看她俩这回接的订单。 “香港那边下的单,要做一套龙凤喜服,要求全手工制作,刺绣也是,而且要用金线金箔贴片,要求极高,但费用也给的高,女服一百九十八万,男服一百八十八万。” 嘶,这价格。 诱人啊。 “全手工?刺绣我们现在是手工的啊。缝制不用机器那更行了。”金线金箔更不是问题。只是,“你们与那些绣娘联系过了?做不了?” “也不是做不了,只能说勉强。但对方要求用之前我们给柏导制作大婚剧服的那几个绣娘。说那套剧服他们在博物馆看过了,很惊艳,就要那个水平,且指定她们来做,说如果不是她们制作的,不要。” 嘶……这是打听清楚才来的啊,看来那套捐到博物馆,被无数人围观的大婚剧服,深入人心。 这名声是打出去了,可赵广渊不在,她联系不上锦绣、映月那些绣娘啊。 到嘴的鸭子要飞?一阵肉疼。 “有说时间吗,如果能给足时间……”赵广渊年前应该能从越地回来,到时候让他那边赶工,过完年后一个月内,应该能赶出来。 “不行,对方婚期在农历十二月中。” 十二月中,现在都新历八月了,倒是留足了制作时间,但年前赵广渊回不来啊,她也过不去啊。 一百九十八万,一百八十八万,加起来是多少?嘶,将近四百万!想赚! “一定要那几个绣娘?我们现在请的这些绣娘水平也不错的。” 钱佳摇头,“跟对方说过了,样品也给他们看了,他们瞧不上这几个绣娘的手艺,就要那套剧服上的那个手艺。” 嘶…… 这就接不了了啊。 钱佳和刘丹看她脸色,这单子似乎是接不了了,好一阵遗憾。 她们没见过绵绣那些绣娘,那些人的手艺她们看过,深表佩服,三年前接单还是很流畅的,后来就不太见出自那些绣娘的活了。 订制的单也不知道为什么接不了,只有时候一股脑的就有一堆成服。 也从来没见过她们,她们也没来过店里。钱佳和刘丹只以为是那些绣娘请来不易,不愿签用工合同。毕竟手艺高的师傅各方都要抢的。 林照夏看她俩一脸惋惜的神色,自己心里更是惋惜不已。锦绣映月她们那么好的手艺,正该发扬光大让更多人知道,结果没了赵广渊当媒介,竟是无法连接了。 “那做不了。如果能延期到过年之后交货,这单才可以接。” 钱佳和刘丹脸上一垮,“那我们再跟对方沟通一下吧,跟对方商量一下,用现在的绣娘做一些缝制和辅助工作,刺绣再留给对方指定的绣娘做。” “倒也是一个办法。但时间上我们配合不了。”林照夏心里也是一阵遗憾。 钱佳刘丹不想放弃,“我们跟对方再沟通一下,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她们一是觉得可惜,想帮老板赚钱是一方面,她们自己也能赚一笔提成。这订单价格高,促成了,她们能拿好大一笔提成。比她们那些朋友同学挣的钱多多了。且老板和气好说话,工作轻松,俩人一门心思努力工作,想为林照夏和自己多多创收。 林照夏在店里转了转,又看了绣娘们绣的一些成品,翻了一下最近接单的情况,见返工情况极少,很是表扬了一番那些成衣师傅,这才回了家。 回到家,又接到林妈发来的微信。 林妈到底还是换了一辆宝马车,三十几万,原先那辆车卖了,卖了不到五万。那辆车也十好几万,才不过开了三年,还新的很,她在余杭开车不过是代代步,或是走走亲戚,出市区都少,没开多少里程,还新的很,就不想开了? 林照夏一阵气堵。以为上次来她是想通了,没想到才消停几日,又作了。 还说她只凑了十万,其余的钱是她刷的信用卡,要林照夏帮着还一下。 林照夏这个憋闷,一口气堵得难受。 她有钱也愿意给林妈花,但自己给是一回事,林妈这样先斩后奏,而且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让她极为不舒服。 在林妈的微信栏里上翻下翻,就是不愿回她,想驼鸟的当没看到消息。 余杭宝马车行,赵利陪着吕秀丽在砸金蛋。 吕秀丽已选好车,并交了全款,车行销售推荐的各种金融服务,无息分期购车,还各种优惠,送这送那,可吕秀丽都没有心动。 按赵利原先预想的,吕秀丽身上应该是有一些存款的,但她前夫之前病了好几年,家里怕是都被掏空了。 也就她前夫走后的这一年,能攒些钱,手里钱应该不多。 吕秀丽住的那套大房子,连物业都是她两个女儿交的。出租的那套小房子,一月也有四千多的租金,再加上她自己的工资,一月应该能有一万大几的收入。 他本来想着吕秀丽只是来车行看看,他先前问吕秀丽想去哪里逛,两人要约会自然要找各种地方了解对方,增进感情,没想到吕秀丽说要去车行看车。 他想着这也好,便应了。两人来了车行。 他想着女人能懂什么车,他开了几十年的车了,刚好给吕秀丽讲解一番车子的外观内饰性能等等,女人不就是慕强吗,喜欢有能力的男人,正好展示一番他熟悉的领域。 没想到不知是他讲得太好,还是吕秀丽本来就存着换车的想法,干脆利落地定了一台车,三十几万眼睛都不眨。还被那销售说动,把自己开的车都交给对方来卖,说能卖到五万。 他都惊呆了。 “真要买?” “真买。我之前就说过要换车的。”吕秀丽斩钉截铁。 他又想,吕秀丽估计是没有那么多钱的。他估算过吕秀丽的收入和存款情况,这车三十几万,她要么是之前偷偷攒下一些钱没告诉家里,要么只能向她两个女儿伸手了。 多数是向她那个养女伸手的。 赵利可不认为吕秀丽会向他伸手,让他帮着买这么贵的车。 年轻靓丽的女人约会男人,顶多带他去高档的饭馆吃一顿大餐,或是去买些小玩意,或是买首饰,就算吃回扣能吃几个钱? 当然那种狠宰男人一把,点帝王蟹点八二年拉菲的,并不多。男人也不是冤大头,而且吕秀丽也不是年轻漂亮的小女人。 而且吕秀丽好面子,在自己面前处处表示她的优越,总担心自己瞧不上她的条件,所以赵利觉得吕秀丽不会跟自己伸手。 但话还是要说的,“我卡上还有一些活钱,我帮你垫一垫?” 吕秀丽脸上带笑,“不用你出钱。”见着赵利的态度,吕秀丽对他更是热情。 赵利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心里也有数了,果然吕秀丽还是要向她的养女伸手。 吕秀丽最后砸金蛋,砸了个行李箱,她很高兴。“过一段时间我打算去新疆旅游,这行李箱正好能用上,二十六寸的,能装不少东西。” 赵利目光闪了闪,“新疆啊,我还没去过,那地方大,估计走一圈得要七八天左右。之前就一直想去,但腾不出这么多时间,不知有没有荣幸陪美女一起去啊?” 吕秀丽笑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你想去就一起啊,新疆那么大,我还能拦你?一起去还能做个伴。我之前就一直想去,但然然她爸病了之后,我就一直没机会出门。正好出去放松放松,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俩人便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可林照夏的心情一点都不愉快。 看林妈发的朋友圈,笑得一脸灿烂在选车,在签购车合同,在砸金蛋,旁边赵利还笑得像个傻子,她看见这一对心里就堵得慌。 也不知他们能不能成。成了自己没准又多了一个亲戚,这个亲戚自己还不是很喜欢的那种。 翻出手机,看了看相册里林爸的相片,眼睛酸涩。 微信提示音传来,林照夏眨了眨眼睛,点开去看……是林嫣然,“妈换车的钱是你给她的?” 林照夏把林妈给她发的消息,截了个图发给她,“我也才知道。” 林嫣然一阵沉默。 她回到亲生父亲身边也没几年,现在事业正蒸蒸日上,正是回报的时候,林爸却不在了。林妈相亲这个相亲那个,她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但心里是挺抗拒的。 “这个赵利,一看就是老油条,心眼多,我不喜欢。” 林照夏又何尝喜欢。 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一个养女还能拦还是怎样?而且林妈也确实还年轻,她想找一个伴,日后相伴,也是好事。伴侣的角色很多时候是儿女给不了的。 “过几天我有空,一起回余杭乡下看爸爸?”林嫣然问她。 “好。”林照夏应了下来。 第十八章 很想你 林照夏对于林妈的连番轰炸,又是微信,又是电话,没法再装驼鸟。心里虽堵着一口浊气,但还是应了下来,说会把林妈买车的余款转给她。 但又不想给得太爽快,只说长至爸爸不在,卡上也没有多少余钱,要等一段时间。 林妈也不好逼得太过,便让她在下月信用卡账单到之前把钱转给她。 林照夏应了。应的有些憋屈,心里不舒坦。 心里一会觉得自己对不起林妈十多年的养育之恩,现在自己不缺钱了,不说两个店的收入,就是光写剧本,她一年收入也不少,林妈要换台车而已,她这么计较,显得太薄情寡恩。 可一方面对于林妈这种时不时伸手,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又感到极不舒服。 林爸走了,林妈现在还没退休,她工作稳定且清闲,工资算不上多高,但年底奖金丰厚,且福利待遇好,平时也能有一些额外的收入,再加上房子的租金,她一个人过日子,理应很舒服才是。 但有一回林照夏忘了转生活费,林妈还特意打电话来问,加上她一月给的五千块生活费,林妈只要不赌不乱花,钱完全够用。 可她还是时不时地就会向林照夏要红包。 除开生日、节假日这些特殊日子,还逮着一些日子就说这是什么特别的纪念日,向两个女儿伸手要红包,在三人的群里,主动地讨要。 林照夏就有点神烦她这种行为。 这不像一个真心希望女儿好好过日子的母亲的心态。 林照夏一边烦她这种行为,一边又觉得她也挺可怜。 丈夫没了,自己还年轻,再找一个人组建家庭,她这个年纪的半路夫妻不可能再添爱情结晶,不过是凑合在一起过日子,一地鸡毛。 她又亲眼见着最亲的人死在自己之前,想及时行乐,又担心以后的养老问题,对两个女儿也不大信任,怕以后被丢去养老院,总想多搂一些钱攒着。 林照夏也能理解她这种心态。 所以就是,林照夏前一秒神烦她这种动不动伸手要钱,还要得理直气壮的行为,下一秒又觉得她可怜可叹,两种情绪反复横跳。 一方面觉得自己现在自己过得好了,反而斤斤计较,觉得自己自私薄情,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不懂拒绝,助长了林妈这种没脸没皮把她当摇钱树的行为。 林照夏被两种情绪来回拉扯,有时候也很烦自己。 有时候创作的时候,这种情绪就会表现出来,她的剧本里,对话中充满了戾气。 林照夏觉得可能是夜太长了,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没人开解开导她的情绪,所以情绪跳来跳去,变化不定。感觉像是到了更年期。 不不不,她还年轻,离更年期还远着。一定是赵广渊。是赵广渊娶了她,又让她成了长期失偶女人,才有这种情绪变化。 一定是。夜里恨恨地骂了赵广渊无数次。 林照夏把赵广渊从脑子里晃开,收拾好要带回余杭的东西,坐在沙发上叠衣服,一边跟长至说话,不时又看一眼电视屏幕。 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心里一阵骄傲。她儿子现在都能看全英文电影了,还不带中文字幕那种。 真棒。 她都没听懂。 “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了,娘看你这些天学习太辛苦,要不要再出门转一转?有想去的地方吗?” 长至回头,歪了歪头看她,三分清澈,五分迷茫,他没去过的地方都想去,先去哪里呢? 林照夏看得笑了,儿子这小模样太惹人喜欢了,忍不住倾身上前两手捧着他的脸,揉搓了一把,“我儿子太可爱了,谁生的这么可爱的宝贝呀。” 长至小脸被挤得变了形,嘴被挤成圈圈,含糊笑道:“是娘生的,是娘亲生的。” 哎哟,这小嘴甜的呦。“娘么么。” 上前对着长至的脸就左右么了么,长至笑眯眯地把脸凑了过来,等娘亲完也捧着娘的脸亲了又亲。 结果,才亲完,眼珠子就瞪圆了,“爹?”是太想爹了?都看到幻像了。 林照夏也转过头去看,母子二人,你捧我的脸,我捧着你的脸,姿式都一样,眼神都一样,三分清澈,五分迷茫,都以为看到幻像了。 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呢。 结果,就看到赵广渊拧着两条好看的剑眉上前去拨开俩母子的手,对着长至喝斥:“你都多大了,还学不会稳重。” 又瞪了林照夏一眼,儿子都九岁了,还捧着他的脸亲啊亲,还以为是小时候呢。他绝不承认自己是酸了。 嗷,爹是真的,是真的爹! “爹!”长至扑了上去,两条腿也攀到赵广渊身上,赵广渊嘴里嫌弃,但身体真实,接住了长至,还把他抱着向上掂了掂才放下。 儿子又重了。又看向林照夏,“不认识为夫了?” 林照夏上前狠拧了他一把,他会痛,是真的?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到过年才回?”谁跟她一样啊,这三年都得到年尾才能见上面,那出海的船员,夫妻一别也不过是半年就能见上一回。 赵广渊笑着在她头上盖了盖,揉了两下又捏了捏她脸颊上的细肉。惹得林照夏去拍他的手。 长至就笑,“娘你不信这是爹,你该掐你自己,还掐爹。”爹就轻轻地捏娘的脸,娘还下狠手去拍爹,娘不是天天想爹的吗。 林照夏瞪他一眼,“你还心疼了。” 长至微微仰了仰脑袋,他就心疼。上前抱住爹的胳膊,脸凑过去,在他爹胳膊上小狗一样蹭了蹭。 赵广渊低头看了儿子一眼,满心满眼的欢喜。又去看林照夏,伸出长臂把她揽到怀里…… 三人依偎着,“爹,我好想你。”长至说着都哽咽了,“娘也想你。” 赵广渊胸腔里刹时间就被填得满满的,好像自己所做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有了最好的说明。这是他在世上最挚爱的两个人,是他舍不掉的牵挂。 “爹也想你们。”很想。 林照夏听说他还没想吃饭,便去给他做了一桌他爱吃的,长至也进厨房帮忙,见爹就倚在厨房门框上看他们,只觉得满心欢喜。 菜做好,母子二人一左一右挨着赵广渊坐着,给他夹菜,看他吃得喷香,心里异常的满足。 “怎的忽然回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林照夏问他。 第十九章 她开心就好 赵广渊安心地享受着妻子和儿子的照顾,饭碗里的菜都堆得冒尖,他眉头也没皱一下,兀自吃得欢快。 一路从越地飞奔回皇陵,走小道避着人,热食都吃不上,一路吃的都是干饼冷食。好不容易回到行宫,宫里还派了人来。装病,样子要做,喝了好几天的药汁,喝得他嘴里都是苦的。 “好吃。”赵广渊不吝夸赞着,离了夏儿,他最想念夏儿这一手好茶饭。 这才是家的味道。 不自觉就吃撑了。 主要是夏儿和长至一脸的心疼样,说他又瘦了,拼命让他多吃。“生怕赶不上京城来人,一路打马飞奔,吃东西都未下马。”可不就瘦了吗。 好在过来前刮了胡子,不然夏儿和长至指不定还要如何心疼。 “啊?爹一路打马回来的?”吃东西都在马上? 可把长至心疼坏了。催着娘再去做一些好吃的,听爹说吃撑了才做罢。“那娘一会就下单,让快递送些好吃的食材来。”忙不迭地吩咐。 拉着赵广渊坐在沙发上,让他靠着,又是捶肩又是捏脚,心疼坏了。 赵广渊微眯着眼,看妻儿为他忙碌,心里只觉一阵快意。人活一世,有妻子暖被窝,儿女承欢膝下,有一屋可遮风雨,足矣。 与妻儿说着这些日子的遭遇,连日的算计奔波再谈起,已是淡淡,眼里只有妻儿,别的不过是云烟一场,随风消散。 夜里,赵广渊如久旱逢甘霖,每一次的抵死缱蜷如诉如泣,似梦似幻,温润了他的心田。荒芜日久的心田上,一夜之间长满了绿芽,柔柔的软软的香香的。 “不回越地了吗?”林照夏窝在他怀里,问他。 “不回了,估计宫里要让我回京。” “回京?”林照夏略略精神些,“那位肯让你回京了?” 赵广渊嗤笑一声,嘴角讥讽,“估计在心里琢磨我这般行事的目的呢。皇陵到底远了些,不如放到眼皮底下盯着。” 林照夏感受着他情绪的波动,轻轻抚了抚他的心窝,“回京也好,你都守了十年陵了,还能有几个十年?三年前你不就想回京了吗。” 赵广渊轻轻握住林照夏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又用牙齿磨了磨。 “属狗的啊。”林照夏斥他,挣了挣,没挣开,只好随他去了。 赵广渊捏着她的手指在玩,“三年前回京的时机不如现在好。而且不只他想让我回京,估计秦王楚王那俩兄弟都恨不得我赶紧滚回京。” 那兄弟俩多疑,巴不得把水搅浑一些,好方便他们兄弟行事。 赵广渊准备成全他们。 “十年磨一剑,是挺久了。只是回了京,你怕是不方便行事吧?” “无妨,十年我都等了,不在乎多等一时半刻。”有人比他急。既然都想利用他,他也不会干看着就是。 见他有成算,林照夏也没多问,只问他受灾的情况…… “粮食这几年越地丰产,已留够五万精锐两年所需。捐的那些只是一小部分。至于别的高产粮,我只打算在岛上和庄子上种种,并不打算现在拿出来。” 一是没有名目,二是不想给别人做了嫁衣。 林照夏点头,他心里有数就好。“没人查那些护粮的青壮?就没一个人露口风的?” “为夫做事你放心。都是精挑细选的,再说即便有人认出他们来,也只知他们过去在越地海上讨过食,还不许人家有家国大义,弃匪从良啊。” 那些人与他不打不相识,一半被他收拢,编入五万精锐中,一半还在海上讨食,但不会做打家劫舍,上岸滋扰百姓之事,甘认月岛主当了老大,那自然也是他的人。 忠心是不用怀疑的。 另一部分半路自发护粮的退伍老兵残兵,也都是投奔他的人,被他安排在各地庄子上,都是他的人。他精心挑选出来的护粮队,查是查不出来的。 他的粮,每一粒都来之不易,千里之遥送到沿州,沿路不让人护送如何行。被流民们抢了,倒白费了他一番功夫。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这边的事和大齐的事…… 赵广渊很是享受这样的夜晚,和心爱的女人做着爱做的事,说着他只想与她分享的事,每一个只有她的夜,他都舍不得入眠。 林照夏累极,但还是与他说着两个店的收入情况,怕他在那边没有钱用。毕竟两地要养六万余兵马,还有军眷,每月支出不是小数。 “累了就睡。为夫不需你劳碌,银子现在为夫不缺,还富余的很。” 珍珠养出来了,还通过贩私海商贩到了外夷。玻璃作坊出的货物也供不应求,还有制作清洁用品的几个作坊,还有岛上的其余生意,现在账上每月的流水充盈,都不用他派人去找金矿了。 开挖动静太大,非明智之举,还会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也不出海了?”不是说海贸是暴利? “钱要赚,但海还禁着,还不宜有大动作。皇上与朝臣们太保留,估计在我那好父皇这一朝,都难开海了。” 大齐已传世十八代,国内太平日久,重文轻武,早已兵马入库,从上到下只求稳不思变。 开海,怕引来外敌和海寇,以至朝堂不稳,哪怕开海呼声高涨,他那好父皇也是不会松口的。 “将来等为夫来下令,再派大船至暹罗等地,给夏儿收罗一千年前暹罗的好物……” 林照夏听得迷迷糊糊,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半梦半醒间,忽然想起一事,眼睛睁了睁,“你回来就好了,明天记得提醒我把那件喜服的单子接下来。” “什么喜服的单子?” 赵广渊还待再问,见夏儿已在他怀里安睡,笑了笑,把她搂紧了些,掖了掖被子,相拥着甜甜睡去。 等到次日,听着林照夏连番打电话,才知道是什么单子。看她眉眼微扬,笑道:“很开心?” “那当然!将近四百万的订单,谁不开心。这几天钱佳和刘丹为了接下这一单,与对方说尽了好话,想了各种办法。我跟着急也没有更好办法可想。还好你回来了。等出了设计图,你帮我安排锦绣和映月她们赶制吧?” “好。”赵广渊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头,应了下来。她即便要天上的皎月,他也会搭了梯子去够,何况是做两件喜服。 只要她开心,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第二十章 最亮的崽 赵广渊拿到龙凤喜服的设计图后,回了行宫,安排锦绣等人缝制。 “用最好的材料。宫里赐下的锦锻还有许多,选几匹好的。另外给参与缝制的绣娘每人也赏一匹缎子。” “谢王爷!” 锦绣开心地谢赏。这两件喜服制作出来,她们能拿到丰厚的赏银不说,还有宫缎!压箱底也好,卖了换钱也好,这都是别人求都不来的宫缎。 曹厝见绣娘们都来谢恩,也是松了一口气。 京里也不知怎么了,值钱的物事没见赏一两件,就爱赏这些布匹缎子,明知道他们王爷不能出皇陵,见天的做新衣服? 穿给谁看? 曹厝有理由怀疑京中就是故意的。杀人不过是头点地,非要折辱他们王爷。 好在王爷有绣房,物尽其用,想看王爷落魄拿布匹宫缎去换钱?想看王爷的笑话?嗤。 长陵村林家,在隔了大半年之后,又收到了林照夏给家里准备的各种吃喝用物。 小宝左一串葡萄,右一个大蜜桃,要往家外面窜。被马氏眼疾手快逮了回来。 “娘?”小宝扭着小身子不依。 “就在家里吃。” “不。找狗娃牛娃。” “不行!”见儿子瘪嘴要哭,马氏忙蹲下来哄,“小宝拿出去,要是给抢了,是不是就吃不到了?” “不会抢,一起吃。” 马氏瞪他。她还不知道自个儿子吗,是个鬼精的,说是一起吃也是会一起吃,但这孩子更多是存了炫耀的意思。 估计得当着别的孩子面啃得汁水横流时,等别的孩子受不住上来讨要,才会给一两颗葡萄他们甜嘴,再趁势说要当老大,好呼朋唤友。 孩子不懂事,但大人不能不懂。这水果拿出去,别人一问怎么说清来处? 又哄道:“这是你姑姑和表哥给小宝寄来的好吃的,是给小宝和家里人的,万一大家见咱家有好吃的,都来讨要,祖母和祖父还有大家都吃不到,姑姑和表哥是不是会不开心?” 小宝眨眨眼睛,点头又摇头,半懂半不懂。 娘说他吃了好多姑姑拿回来的好东西,可姑姑长什么样,他都没见过。 小宝低头左边看了看,右边又看了看,把手背到身后,倔强地看着马氏,脚下蠢蠢欲动,还是想出门。 马氏见着不由得头大。 冬雪小跑了来,略蹲着去牵他的手,“小宝,祖母还藏了好吃的,表哥还给我们带了好多好吃的,小宝要不要去看看?” “要!”小宝一听还有别的好吃的,立刻转身跟冬雪跑进屋了。 马氏好笑地看着姐弟俩跑远,笑着摇了摇头。 这孩子长得比同龄孩子都要壮实,还高出半个头,一听有好吃的就馋。看着儿子跑得不见了身影,又一阵感慨,当年要不是王爷把自己带去小姑子那边,这孩子早就没了吧。 “娘!”马氏转身跟着进屋,朝耿氏就喊,“现在王爷回来了,咱们得收拾一些东西出来,好给长至和四妹带去。娘不是给他们做了好几身衣裳吗?” 当天傍晚,林照夏就收到了耿氏和两个嫂子给她和长至做的衣裳。 改良版的汉服,有在家穿的,也有在外头能穿的,还有千层底的布鞋,林林总总好大一个包袱。 拿了一双刺绣的鞋子,忍不住套在脚上,“好看,合脚!” 听说她娘和三嫂还学到了这边做鞋子的码数,交给她二哥传到了昌平及京城各个地方,现在京城北市的铺子里,卖那种标好码数的鞋子和鞋垫,卖得都极好。 客人进店,都不用试,报出码数就能拿了现鞋走。极为便利。 北市住的百姓们现在都按铺子里提供的鞋码做鞋,家里有富余劳力的,做的鞋子和鞋垫铺子里还会按价收。来京城的客商,不仅在店里购牙刷牙粉洗衣粉洗衣皂之类的清洁用品,拿的最多的货物还是标了各个码数的鞋子鞋垫足衣等物。 虽不起眼,价钱低,但奈不住出货量大啊,听说那铺子又把左右门脸都买了,现在铺子都扩了两三回了。 给北市的百姓们提供了很多活计,也让昌平及京城周边的妇人赚到了不少私房钱。 等三人换上耿氏等人做的家居服,穿出来,一眼就看出是一家子,这要是在小区里溜食,一定能成为全小区最亮的崽。 自得知赵广渊是自家女婿之后,现在他全身的衣裳鞋袜,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全部由耿氏及两个儿媳包了。还可怜他被无良父亲贬至皇陵,家里烧什么好吃的,都不忘给他拿一份。 赵广渊抻了抻身上的衣裳,很是满意。再看妻儿身上穿的,笑着邀请:“饭后到小区里逛逛?” 长至点头如蒜,“爹,小区对面开了一间好吃的奶茶店,一会我们去买!” 他就爱牵着爹娘的手在外头散步,就想让别人看到他们亲亲密密一家人。他心里舒坦。 林照夏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布料舒适刺绣纹样好看款式新颖,是不好关在屋里自己欣赏。也跟着点头:“行,一会出去多走几圈。” 果然饭后一家三口,在外头逛了一圈,就收获百之百的回头率。 在奶茶店等待的时候,连路过的人都被吸引进店来买上一杯。老板都恨不得把他们三人摁在店里,让他们三个当个活招牌,留下来揽客了。 隔天就是周六。 一早赵广渊开着车驶上高速,往余杭方向开。今天是林爸的冥寿,一家人回乡下看林爸。 自上了高速,林照夏心情就不太好。脑子里闪过林爸生前的点点滴滴…… 虽不是亲的,但林爸给了年少的林照夏最大的父爱,教她读书,教她为人处事…… 每次开家长会,从来都没落下过。她每拿回一次奖状,林爸都高兴地四处炫耀,林照夏为了他这份炫耀,拼了命地学习,想拿好成绩,让他笑一笑…… 手上被覆上一掌,林照夏目光从车窗外收回,扭头看向赵广渊。 见她脸上还挂着泪,赵广渊心里疼了疼,伸手轻轻拭去,“他在天上看着呢。定是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嗯。”林照夏点头,目光透过轿车前窗看向前方的天空,零星的云飘过,天空瓦蓝瓦蓝的。 微信提示音响起,低头去看,是林嫣然问她:“你们回来了吗?” 第二十一章 昔人往矣 林照夏到余杭的时候,林嫣然已经回来了,比他们早到了一会。 因为开车到余杭下面乡镇还要一个小时,便没上家里坐。林照夏想接了林嫣然和林妈,一起开车过去。结果,林妈坚持要开她新换的宝马。 林照夏只愣了愣,没劝。林嫣然劝了,没劝动。便随林妈去了。 林嫣然也没坐她的车,上了林照夏的车。林嫣然盯着驾驶位上的赵广渊,对林照夏道:“路况他熟?不然你开?” 赵广渊坐着不动,头也没回,“没事,有导航。”他不忍心看林照夏开车辛苦。 才说完,林妈拍了拍车窗,对赵广渊说,“我头车,你跟着我。” 赵广渊点点头,看林妈钻进车子,启动离开,也踩了油门跟了上去。 林嫣然往前窗望了望林妈那台车,闭了闭眼,靠在座椅上。她妈开了新车,还是这么好的车,忍不住要到乡下那群亲戚面前抖一抖了。 长至看了她一眼,屁股往里挪了挪。他和这个小姨不是很熟,一年也没见几回面,只觉得这次见她,又比过年时见到的不一样了。 是哪里不一样呢? 林嫣然感受到他的注视,睁眼看他,在他小脑袋上拍了拍,“看什么呢?” 长至朝她笑了笑,摇头,收回目光。这小姨没娘好看,但她会打扮,他娘平时都懒得打扮。 林嫣然见他不说,也没追问,和林照夏说了句:“你钱转给她了?” 没指名道姓,但双方都知道说的是谁。 林照夏点头,“转了。”赵广渊回来了,还要去墓地看林爸,不给林妈转钱是不行的,万一到时追着赵广渊要,大家都没脸。 林嫣然长长吐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她妈没向她伸手,她只道庆幸。可没向她伸手,向林照夏伸手,她又觉得心里不舒服,那说明她混得不如林照夏。 这些年她接的活多了,每年都能拍几部戏,还有别的通告,或商演或品牌宣传或访谈或综艺,挣的比以前多了,可在她妈眼里,她还是朝不保夕,有今天没明天的。 说她在吃青春饭,老叮嘱她多攒点钱,万一将来没活接了,也有钱过日子。说之前很红的艺人,现在卖货,在拍视频,回家养猪种地的也不少。 不知是心疼她挣钱不易,还是想让她多攒点钱,她妈极少向她伸手。 但林照夏每月给五千生意费,林嫣然便也照着给。她现在挣的可能比林照夏还多,林照夏过着有房有车的日子,不过是她男人能挣罢了。 林嫣然看向驾驶位上赵广渊,只觉得他越来越有男人味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贵气,比她现在拍的这部古装宫廷戏的男一还像男一,更像是皇权上位者。 要不是她这姐夫都二十八岁了,进圈年纪大了,林嫣然都忍不住想力劝他进娱圈。 林嫣然收回目光,想了想,打开手机在微信上点开一人头像,打下了两行字。 打完又看了赵广渊一眼,对着副驾上的林嫣然问了一句:“那人你见过了?怎样?” 林照夏愣了愣,反应过来她问的是林妈那个相亲男,想了想,道:“观感复杂。是个精明人。怎不怎样的我们说了也不算,还要看妈是怎么想的。” 赵利那人林照夏并不喜欢。但她的意见并不重要,也不是她要跟对方过日子。 且林妈估计也不会听她的。 “妈说晚上他请我们吃饭。”林嫣然说了一句。她其实并不想去。 林照夏愣了愣,“啊?妈没跟我说啊。” 车内沉默了下来。 赵广渊往后视镜里看了林嫣然一眼,又见长至屁股挪了挪,直着身子朝他望来,嘴角便牵了牵。赵广渊伸手捏了捏林照夏的手,又放开。 林照夏忽然就轻松了许多。林妈忽视她,并不重要。她还有爱她的人,还有儿子。 对林嫣然说:“见一见也好,你平时太忙,他想见你一面可不容易。” “我见过他的相片。那人的面相瞧着就是一副精明算计的样子。”林嫣然很不喜欢那人。她亲爸没了,西部山里她还有一个养父呢,不想再来应付一个继父。 可她也知道不好拦着林妈让她不要找。 林嫣然烦躁地在扒了扒头发。望向车窗外出神。 相片也见过了?看来林妈跟这个亲女儿通了不少气,怕是与她说了好些。林照夏没再开口,目光也投向车窗外。 一个小时后,车子到了青山公墓。 公墓建在山陵上,盘山而上,一排排一纵纵,掩在青松翠柏间,密密麻麻。青天白日的,看着还是有点心里发毛。 长至下车的时候,紧紧牵住林照夏的手。林照夏伸手在他小脸上摸了摸,安抚他。 林嫣然看见,说林照夏,“带长至来这地方做什么。”也不怕吓着他。 林照夏低头看长至一眼,见他强装镇定,对儿子也有些抱歉。 但想起当时林爸走的时候,赵广渊不在,林妈很生气,要求长至这个男孙要替父到场,后面只要去看林爸,林照夏便一直都带着他。 免得林妈和林家亲戚们有意见。 赵广渊把儿子拉到身边,轻声斥他:“怕什么?活人有时候才更可怕。” “我不怕。”长至挺了挺小身板,爹牵着他,他感到安全感满满。 赵广渊嗯了声。但没放开儿子的手。 林妈停好车,打开后备箱,拿上准备好的祭品径直朝林爸的墓穴走了过去。林照夏和林嫣然也拿了东西跟上。 到了位置,林妈把大伙带来的东西都摆上,又倒了酒,蹲在墓前便开始絮叨,林照夏和林嫣然在她身后跪了下来,赵广渊拉着长至也在后面蹲着。 墓碑上林爸的相片清晰可见,犹如在生时,看得人眼眶发热。一旁的墓穴,是空的,那是林妈给自己留的位置。 当时买的时候,林妈就跟林照夏说要买双人穴,等她走后,也埋在林爸旁边。所以林照夏买的是双人穴,十好几万。满二十年后,又再续费。 林照夏低着头想着林爸的音容笑貌,回忆起与林爸的过往,听着林妈的絮叨,眼泪滚了下来。 赵广渊在她身后,一直盯着她,见她眼角有泪滑过,心跟着疼了疼。 几人在墓前陪林爸吃了蛋糕,林照夏和林嫣然也跟林爸说了这些日子自己的一些事情,与林爸说了一会话,这才收了祭品,告别离开。 “去你们大伯家坐坐吧。” 林妈这一趟是定要到老家亲戚们面前抖一抖的。见两个女儿点头,林妈钻进车子,启动车子离开,赵广渊也启动车子跟在后面。 第二十二章 好意与提防 林家在余杭下面一个叫官山镇的地方,从余杭开车一个小时。是个依山傍水的地方。 林爸养病时半年时间会住在老家。家里老房子在他养病时也是翻新了的,厨房也是改过的,有煤气灶,有抽油烟机,也装了自来水,旧式的烧柴灶也有,很是方便。 家里有好几间房间,只是不管是林妈也好,还是林照夏和林嫣然,林爸走后,再没在老家住过。 林爸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大多在余杭,也有一两个在家乡镇上。老家平时没什么人在,但各家房子都是在的,年节也都会回来住几天。 林爸的大哥年纪大了,有时候会在余杭帮忙带孙子,有时候会住在镇上,偶尔也住在老家。 知道林妈今天要带两个女儿回来给林爸过冥寿,林家大伯早早就在家里等着。 林妈的车子刚停好,林大伯就走了过来。见进村两辆车,愣了愣,又见林妈从宝马车上下来,还愣了会神。 但很快就收好情绪热情地跟林妈打招呼,又见赵女婿和外孙也来了,高兴得很,“来了啊,”招呼着众人,“房子都给你们收拾了,都打扫干净了,看你们是去家里,还是去我家。” “先到家里看看吧。”林妈说道。 “好好,那先上你家看看。看完到我家吃饭,你大嫂在家给你们做饭呢。” 林照夏等人跟林大伯打招呼,林大伯高兴地摸了摸长至的脑袋,对他能来很高兴,招呼着众人去林家。 林照夏看着林家这处乡间的老房子,有些出神。 小时候,每年过年她都会跟着林爸林妈回来过年,也都是在老家住过的,家里也有她的房间,床、柜子都在,屋里满满都是回忆,林照夏在之前住过的房间里驻足良久。 这里以后她还会回来,但估计不会再在这里住了。 长至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林照夏低头看他,朝儿子笑了笑。收拾好情绪,带着他在各处参观,赵广渊陪在林大伯身边,陪他说着话。 看着客厅墙上挂的林爸的相片,林大伯有些伤感,“他年纪还轻,走这么早……” 不由就有些哽咽,又生怕赵广渊笑话,笑了笑,“他是去陪我爸我妈去了,这下我爸我妈有他陪着,不孤单了。” “大伯放心,以后得空我们会常回来看他陪他说话的。也会回来看大伯。”赵广渊安慰他。 “好好,要常回来看看。” 林大伯拍了拍赵广渊的肩膀,觉得自家弟弟这个女婿找得好。一应身后事都给他办得妥妥的,对林妈也照顾。 看了看墙上相片里的弟弟,又暗自叹了口气。女婿再好也不是儿子,林巍走后,这屋里以后怕是不会住人了。 两个女儿都是要出嫁的,就是吕秀丽以后也不会给林巍守着。心里一阵怅然。 林妈和林嫣然在屋里各处看了看,没一会就走了出来。林妈不想多呆,而林嫣然是对这里没有多少情感。 林大伯见状便招呼他们往自家走,“走走,你们都饿了吧,到家里吃饭去。” 这屋里连水都要现烧,喝个茶都不方便。招呼着众人往自家走,又说长至小小年纪一大早跟着从海市回来,生怕他饿了,招呼众人去他家吃饭。 林大伯家就挨着林家,隔壁就是,抬抬腿就到。 林大伯娘正带着大儿媳在厨房炒菜,见他们过来,忙带着儿媳妇过来打招呼。 见林照夏和女婿拎着一堆东西进门,忙上前去接,“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来,让女婿破费了。”眉眼都是笑。 “就随便买了点,家里平时都是大伯父大伯母帮着照应,我们都记着伯父伯母的好呢。” 林照夏对这个大伯父大伯母印象很好。 他家是几个兄弟中日子只算一般的,但林爸病后,他一开始就拿了钱出来,平时去余杭看林爸也很勤,后来林妈跟亲戚们借钱,大家都避着,就林家大伯借来钱给这个弟弟看病。 林妈那边的兄弟姐妹比林家的亲戚有钱,但出手并不大方,且林妈不愿跟娘家人低头,反而是经常向林家亲戚们时不时伸手借。大家对她也很有一些意见。 林家大伯便总会在中间调停,帮着说些好话。 大伯娘给做了一桌好菜,其间,林爸的二哥也从镇上回来,也过来吃饭。众人在林大伯家吃了饭,倒还算热闹。两个兄弟瞧着赵广渊,对他很是满意。 林巍走了,他两个女儿,一个亲生一个养女,儿子没有,眼见着就成了绝户,村子里的房子怕是不会有人住了。女婿偶尔能回来,已是不容易。 听说吕秀丽也相亲了好几个男人了,怕是很快就要找好下家了,林巍的屋子更是不会有人回来了。 林大伯林二伯心里一阵唏嘘。 但总不能拦着林妈不让她再嫁,她毕竟还年轻,林巍病了五六年,吕秀丽也伺候了他五六年,把人送走,已尽了夫妻情义。还有好多夫妻,是人一病就离婚了。 林家对吕秀丽还是认可的,即便她以后再嫁出门子,在外面见了,还是要喊一声弟媳妇的。 只是…… 趁林妈跟大伯母和她儿媳聊天的时候,林大伯问林照夏和林嫣然,“你妈还年轻,她要再找一个,我们也都支持,只是家里两套房子,不能都给你妈带走。” 见林照夏和林嫣然愣神,林大伯就说林爸走的时候放心不下林嫣然,她还没结婚,得留一套房子给她,不能都让林妈带走。 带到男方家万一将来有什么纠纷怕是要扯皮,万一再被人哄着卖了换钱花,万一她男人病了,要钱治病,卖谁的房子?吕秀丽能干看着?到时卖了房,难道她养老再向两个女儿伸手吗? 林妈再嫁,林家人是不反对的,但两套房子有林巍的一份,林嫣然是他的亲女,他走的时候放心不下她,觉得小时候弄丢了她,心里一直愧疚,林大伯等人便觉得两套房子得留一套给林嫣然。 “我不要。那套大房,是林照夏买给我爸我妈的,我爸走了,就该留给我妈。” 林嫣然拒绝。那套房子是林照夏买的,她不想要。而那套小的,也是林爸和林妈一起买的,也应该留给林妈。 她知道爸妈担心她,三年前才开口向林照夏要来那套房子,说以后当她的婚房。但已经写了林妈的名字,她不想改过来。她要买房,她以后自己挣钱买。 三年前爸妈说是为她着想,买一套房又能给他们养老,又能给她当婚房,她不好拦,林照夏买了也就买了,现在就当是林照夏给妈买的养老房,她要是想买房,自己会挣钱买。 林大伯见她不听劝,苦口婆心又劝:“那至少得让你妈加上你的名字,你妈还年轻,嫁到别人家,这要是有个万一,那房子姓谁还不知道。” 林嫣然没听进去。 林大伯一脸无奈,又见林照夏低着头不吭声,心里咯登一下,忙说道:“你别怪大伯没为你着想,你爸把嫣然弄丢后,心里自责了十几年,他的病怕也是多思多想出来的。现在女婿有能力,你过得好,你爸走时很放心,就嫣然放心不下。” 怕林照夏多想,补救道:“这套房子,要不就加你们姐妹俩的名字?”林大伯试图弥补。 林照夏笑笑,“没事,当时给我爸妈买的,随我妈处置吧。” 林二伯与赵广渊正说着话,也注意到林大伯这边在商量事,也凑过来一起劝。 声音不免就大了些,结果给林妈听到了,气坏了。觉得林巍才走,这些个兄弟姐妹已经不把她当家人了,防起她来了,一张脸变得黑沉,分辩了几句。 “我家的事,要别人多嘴!我再嫁人,她们就不是我女儿了?就不打算养我老了?” 林妈很生气,“我嫁给林巍快三十年,一直伺候他,把他伺候到死,我自认为对得起他!倒是他对不起我!他娶我的时候有什么啊,什么都没有,房子还是租的!老家的房子也是后来我们挣钱一起盖起来的,他走得早,让我变成寡妇,是他对不起我!” 林巍走的时候,都没说房子的事,这些个亲戚倒是操起闲心来了。 林妈本来开着宝马车,打算回村里和镇上四处逛一逛,让过去的旧人和亲戚们看看,林巍走了,她没有变得憔悴落魄,没有要死不活,反而活得更好,更显年轻。 正该让那些人看看,别老背后说她成了寡妇,以为她多可怜多可怜。 结果让她听到林大伯二伯对她两个女儿说房子的事,防着她一手,把吕秀丽气坏了,也不坐了,起身就走。 林大伯母和她儿媳上手去拉,都没把人拉住。 林嫣然跟了她出去,劝了她几句,反被她拉着一起上车走了。 林照夏和赵广渊落后几步,还要跟林大伯和林二伯说好话解释,怕把关系处僵了,林家的房子还要靠林大伯和几个叔伯兄弟帮着照看。 林大伯二伯只叹气,“你妈没听完话,以为我们是算计她,防着她。你们得帮我们跟你妈解释解释,她再是嫁人,我们林家也认这个弟媳的,我们就是怕她遇上不好的人,怕她遭人算计。” 将来嫁到别人家里,万一和男人亲,比对女儿还亲,让人哄着卖了房子,等她老了又把她赐出来,若是两个女儿那时候也过得不好,她还能向谁伸手?老了过得不好,是谁遭罪? 他们只是想提醒林照夏和林嫣然多做一手准备,也好让林妈有个后路,不想林妈以为家里的亲戚在防着她,在算计她。 林照夏安慰了两个伯父几句,“侄女都懂,回去会劝我妈的。” 赵广渊也帮着说了几句,总算是让三位老人脸上又有了笑意。在村口对着他们一家三口招手,送走了他们。 林家二伯对着车屁股叹气,“吕秀丽那人心高气傲,心里指不定会有什么想法。” 以后怕是不会来了。林巍家真的要空户了,要绝户了,家里怕是要蒙尘了。 林大伯母有些心疼林照夏和赵女婿,“吕秀丽还开的宝马,听说才买了没几天。” 边说边摇头,“也不知又跟照夏要了多少钱。女婿再有能力,也不够她这么伸手啊。她以前开的那辆车也不过才买了三年。” 要是把女婿惹火了,对照夏不好,两人不得离? 林照夏虽是养女,但小时候在老家住得多,跟林家的亲戚们也是处得最久,比后来接回来的林嫣然更像是林家人。林嫣然自被接回来,总共也没在林家住几天,就没跟亲戚们说过几句话。 三人齐齐对着看不见影的车子叹气。 “嫣然听说现在戏拍得多,没准将来能成大明星,以后怕是不少挣,以后也不用我们替她操心。”操什么闲心,白惹人嫌。 林二伯瞪了说话的侄媳一眼,“当大明星是那么容易?今天当红,明天过气的,没准备好后路,以后都有哭的。” 又想想怎样都是别人的家事,他不过一个亲戚,管这么多做什么。便不打算多管,转身回去。 林大伯夫妻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也跟着回了。 车子刚开上镇公路,林照夏接到林嫣然电话,“妈说赵利约了我们六点吃饭,一会你们先到家里来。” 林照夏应了。 家肯定是要回的,但他们都不打算在家里过夜了。家里有林爸的痕迹,留下会难过。 又开了一小时车回到余杭家里。三年前买的房子,林妈维护的很好,家里也被打扫得很干净。不等他们一家三口环顾,还未坐下,林妈就问林大伯等人说了什么。 林照夏挑拣着说了些,林妈听不进去,当着女婿的面发了一会脾气,问林嫣然是不是要在房本上加名字,林嫣然说不想,林妈又叨叨了好几句,才算缓过气。 林照夏也劝了几句。三年前林妈买房更多是为了林嫣然,可现在林妈忽然不想在房本上加林嫣然名字了。 林照夏不知道林妈在想什么。是不是担心两个女儿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后,不管她了,担心以后的养老问题。 林妈把着房子,林照夏也能理解。对于林大伯等人的顾虑,她也理解。林妈要组建新家庭,想日子过得好,当然得以心换心,可要是被对方哄住了,房子是她一个人的,她当然能自由处置。 林大伯等人也是怕有个万一。 “以后没事别回那边了。村里现在也没几个人!”林妈恨恨地说了句。 林照夏和林嫣然都点头应下。 六点,他们齐齐出现在赵利约好的餐厅,而林嫣然约来的人,也到了餐厅,就坐在能看见赵广渊的地方,打量他。 第二十三章 审视与算计 赵广渊感受到有人在注视自己,转身去看,见是餐厅的客人,就没在意。 而一旁的林嫣然见他敏锐地捕捉到关注他的人,一阵紧张。 微信一响,急忙点开去看……“你这姐夫也太敏锐了吧,目光要是能杀人,我已经千疮百孔了。” 林嫣然回了对方一个讪笑的表情,见赵广渊朝她淡淡撇来,因心里有鬼,狠打了个哆嗦,殷勤地给他倒茶,“姐夫,这茶不错。” 林照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林嫣然从不叫她姐姐,也不从叫“姐夫”,就没开口叫过人。现在当着赵利的面叫“姐夫”? 赵广渊也觉得她有些奇怪,但见她坐在那里不说话,要么转杯子,要么就是看手机、发微信,也没在意她的态度。 喝了一口茶,冲她点了点头,表示茶不错。 赵利今天头一次见到林嫣然,虽然林妈给相片他看过,但真人见面还是头一次。 对林妈这个亲生女儿很是热情,“我看过你拍的几部电视剧,拍的很好,我就觉得你能红。你一个人能把路闯出来,太不容易了,来,叔跟你碰一个。” 林嫣然面无表情,看了对方伸过来的杯子,不动。林妈拧眉碰了碰他,“怎么不礼貌?” 林嫣然便拿起面前的杯子朝赵利举了举,又放下,没喝。 林妈看得直皱眉,正要说话,被赵利拦下,“要是不喜欢我们换一种。” “换一种?八二年拉菲?”林嫣然戏谑道。 赵利顿了顿,“还是你有品味,”抬手就想叫服务员拿酒,结果被林妈把他的手打掉,“换什么换,她平时也不喝酒。喝点饮料挺好。” 林嫣然好像故意和她妈做对,“我不喝饮料。” “那就给你拿矿泉水。”林妈瞪她,在桌下狠拧了林嫣然大腿一下,林嫣然这才收敛了些。 林照夏瞥了她俩一眼,垂下眸子,只照顾长至吃饭。 赵利觉得林嫣然这女孩子有性格,对她很欣赏。 吕秀丽那养女跟她不亲近,这亲生女儿瞧着也一样不亲近。但吕秀丽瞧着对亲生女儿更亲一些。不然外孙在那里,做外婆的眼里心里该是有外孙的,但没看见吕秀丽跟那孩子有什么互动。 赵利敛了情绪,跟林嫣然说话,她不理。便又转头跟赵广渊攀谈。 但赵广渊对陌生人就热络不起来。 他骨子里天生带来的的高傲,让他对家人以外的人热情不起来,对赵利都懒得给个笑脸。 赵利也有点怵他,总在心里猜忖赵广渊的身份,和他从事的行业,聊了几句,没聊热,面上就有些讪讪。 林妈暗恨林照夏和女婿不给她做脸,但林照夏是真的不喜欢这个赵利。 那人打蛇随棍上,你接了他一句,他能有好几句等着说,说起来又没完没了,那话里话外的吹捧让人极不舒服,而且目光里带着审视和功利,让人不喜。 他说林嫣然有明星相,林嫣然就问他,你看我妈什么相? 他说林嫣然将来能当大明星,钱不愁花,林嫣然就说她现在好穷,没活接,能不能帮着介绍些资源,或者投资她? 直接把赵利干不会了。 林照夏是不敢这么怼赵利的。林妈会跟她翻脸。 林照夏忍不住暗自叹气。如亲生,还不是亲生,似做亲妈,可到底不是亲妈。没法像林嫣然这般随心所欲。 今晚林妈非要拉来赵广渊见赵利,觉得这个女婿能给她长脸,高大帅气,气度不凡,人品样貌能力没得挑,拎出来与赵家那两个儿子女婿都比不了。 但赵广渊那人又不是奉迎拍马的人,和赵利就聊不起来。林妈看得心急,但也没法说他。 她对这个女婿也犯怵,不好要求女婿要如何如何。这些年,林妈对林照夏提了不少要求,但对着这个女婿,她开不了口,与他的目光对视不了一两秒。 一顿饭吃得是心思各异。 林照夏也不知林妈跟赵利到底走到哪一步了,能不能成,说话行事便有些保守。但待人接物,在面对赵利时她无可指摘。 而赵利,有心交好吕秀丽的女婿,但这个女婿太冷。又有心捧着林嫣然这个未来的大明星,但林嫣然又不鸟他。 而吕秀丽这个养女,也没份稳定的工作,靠着男人住上大房子,现在也只是当个家庭主妇,在看过林嫣然后,赵利对林照夏便有些看不上。 林照夏倒是能与他聊上几句,但赵利却不肯与她多说。说话行事讨好林嫣然这个吕秀丽的亲生女儿更多。 一顿饭只吃了一个半小时就散了。 出了饭店大门,天都黑尽了,各处霓虹灯已经亮起。 赵利要送他们,结果林照夏和她女婿有车,林嫣然和吕秀丽也开了车来。赵利意犹味尽,便说要请大家去看电影,林嫣然就说她们要去逛商场,赵利便说要作陪。 “都买的女人私密的东西,赵叔在一旁不方便。”林嫣然直接拒绝。 赵利没法,只好微笑着告辞。 林妈忍不住瞪了林嫣然一眼,林嫣然浑不在意,还向她妈挑了挑眉。撇过林妈朝林照夏和赵广渊走去,结果脚下一崴,身子一歪,整个人往前扑…… 赵广渊离得近,下意识伸手去扶她。 林照夏就看见有什么东西闪了好几下。好像是相片的闪光灯。 赵广渊也感受到了,扭头去看,结果林嫣然嘶嘶两声,林妈便走了过来,着急地问:“扭到脚了?”赵广渊和林照夏也低头去看,就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可能是赵广渊长得太有侵略性了,又绑着发髻,才引得路人去拍他。 拍个相片也不犯法,还能向人索要肖像权是咋的,爱拍就拍呗,两人都不在意。而且也可能是刚才看错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拍照了。 林嫣然站起身,说没事,林妈这才放下心来,又说她那么大个人了,走路都能摔。 林嫣然明天要走,林妈便打算回家。林照夏说长至明天有课,不住家里了,要赶回海市,林妈也没留他们,林嫣然说在家住一晚,明早回横店,一家人在饭店门口分开。 直到车子驶离余杭市区,上了高速,林照夏和长至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娘,那个人,我不喜欢。”赵利看人的目光让长至不舒服。 林照夏扭头去看他,笑道:“小屁孩懂什么,还用得着你喜欢。” 长至歪了歪头,煞有其事地点头:“也是。又不是跟我过日子。” 这下连赵广渊都笑了起来。 与林照夏谈起那赵利:“为人精明,处事圆滑,不愧是在机关单位浸银多年的。这样的人在生活中吃不了亏,家里有这样的男人顶在前头,女人过起日子不用事事出头。” 但就是会让女人越来越没有发言权,逐渐失去自我。 赵广渊不想多评价,有些女人会很喜欢赵利这样的男人,觉得事事有人安排,日子过起来轻松,不用操心。 林照夏也拿不准林妈的态度。半路夫妻,又是这个年纪,感情放一边,衡量的是别的方面,各方面匹不匹配才最重要。 那是林妈自己的事,做儿女的也干涉不了。一路没再多说。 高速驶入海市的时候,林照夏接到林嫣然的电话,“我让人拍了我和姐夫的相片,我有用。跟你说一声。” 林照夏的手机开了免提,赵广渊也听到了,眉头紧皱,隐隐要发火。 第二十四章 绯闻男主 赵广渊打了一下方向盘,把车开入高速路的缓冲带,停下。 林照夏刚要说他,好好的怎么就驶入缓冲带了,让人措不及防,结果就见他急踩了刹车,对着手机:“说清楚!”声音冷厉。 林照夏被吓了一跳,而手机那头的林嫣然也吓得失了语。 后座的长至正屁股浅浅地坐着,扒着副驾的车座正准备和爹娘说话,结果随着惯性一下子往前扑,更是把他吓得不轻。 “坐好,安全带系上。谁让你脱下来的!”林照夏忍不住斥责他。长至见爹娘面色严肃,也不敢调皮了,乖乖坐好,把安全带系上。 林照夏斥完长至,见他听话,又皱着眉去看赵广渊。 赵广渊已抢过手机,问那头的林嫣然,刚才的话是何意,为何要拍他的相片。 林嫣然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懵,打了个冷战,反应过来对方没看到自己,又兀自镇定,“就是有用。” “不要让我问第二次。”赵广渊声音越发冷厉,逐字逐句能把人冻伤。 林嫣然有些委屈,她先斩后奏,没经过他的同意,是她的错,但一家人,不过是拍了一张相片,有必要这种态度吗。 果然不是亲生姐妹,处处提防生怕别人有目的。 林照夏见赵广渊态度不好,轻轻捅了他一下,“你好好说话。”又对着手机问林嫣然为什么找人拍了相片,做何用处。 林嫣然听到她发问,越发觉得委屈。 自己一个人在外打拼,家里帮不上任何忙,她在外头伏低做小,看人脸色,道不尽的辛酸,可家里人呢,不帮忙就算了,还生怕自己害了他们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有用,害不了你们!”就挂了电话。 林照夏一阵莫名。也听出她声音里的委屈,对着手机愣了愣神。见赵广渊还想拨电话过去问清楚,忙拦住了,“算了,她也不容易。估计是真有用。” 林家就是普通的小市民人家,在娱圈使不上力,林嫣然平时也不太跟他们说她的工作,问也不过是一两句带过,并不想多说。林照夏觉得她找人拍相片,无非是制造点绯闻,提升一下知名度,或是宣传戏或角色需要。 也不是什么大事。 劝住了赵广渊。 赵广渊对林照夏和长至以外的人事,一般是懒得关注,但涉及到妻儿及自己,就会穷根问底,他不喜欢有关于自己的事,别人可以先斩后奏。 非要弄个清楚明白。但电话拨过去,林嫣然却按掉了。 赵广渊就有些生气。林照夏劝了他好一会,他才肯把车开离缓冲带,但一路面沉如水。 林照夏给林嫣然发了微信,说赵广渊很生气,如果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跟他们说,都是一家人,不会不帮。但赵广渊不喜欢别人先斩后奏。 林嫣然看到了这条微信,但是她盯着手机良久,还是没回。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就坐车回了横店。 没两天,林照夏和赵广渊就看到了林嫣然让人拍的相片。在饭店门口,林嫣然崴脚,被赵广渊扶了一把,侧面看,两人是要马上相拥的姿式,给人一种很亲密的感觉。 林嫣然那天一头妩媚的装扮,极富女人味的大波浪,而赵广渊只有一个侧脸,但下颌线清晰有型,高大帅气,绑着发髻好像是从片场过来赴约的男主。 二人端的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不,男的相貌更佳。 一个待播剧的女四顿时就冲上了热搜榜榜首之位,林嫣然的名字,刹时间广为人知。 林嫣然拍过的电视剧,接过的通告,都被人挖了出来,关于她拼命三娘,在娱圈如何励志,如何从一个一百块钱一天的小群演混到了如今的地位,被人津津乐道。话题热度久居不下。 无数人好奇“男主”的身份,把林嫣然合作过的男艺人都扒了一遍,一一对号入座…… “这是凤倾天下的男一吗?” “不是,根本是两种类型。天下的男一是赵伦,赵伦是乖巧系的,这人更富侵略性,是霸道总裁系。” “什么霸道总裁系,这是睥睨天下的帝王系!” “还真别说,这真比赵伦更适合男一的角色。有友友知道的吗,哪个片场跑出来的?我去蹲一个。” “我死了,这帅哥杀我。快告诉我他是谁!” 无数人深挖赵广渊的身份,也有更多人关注到了林嫣然。 一夜之间,林嫣然的微博涨粉十倍不止。经纪公司紧急开会磋商,给林嫣然量身订做了许多计划,接了无数个活,剧本都为她挑了好几个,还有一部是大导的女二角色。 三年前林嫣然不过一个初闯横店的小群演,如今靠着自己的努力已经能接到女二的角色了。 林嫣然在合约上签了字,落笔的刹那,心里是无尽的感慨。 林妈说她不喝酒,她却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千杯不醉了。她不知道自己一路在演艺这条路上走得有多苦。世人也只看到她的光鲜靓丽,却不知她背后的泥泞不堪。 不过,一切都值得。 林嫣然掏出手机,点开林照夏的头像,打下一条微信,“谢谢。今天新签了一部戏,是大导的女二角色,我从来没接过女二的角色。帮我跟姐夫说声对不起。” 林照夏愣神了好久,她能感受到手机那头林嫣然的情绪。想了想,给她回了一条,“恭喜你,加油。你姐夫只是不喜欢别人先斩后奏。” 把手机递给赵广渊看,赵广渊瞥了一眼,没反应。 林照夏见他一副傲娇脸,很是好笑,“听说你是睥睨天下帝王系的,我看看是不是,”捧着他的脸左右晃了晃,见赵广渊一副任她予取予求的样子,笑出声来,“这不是乖巧系的嘛。” 趴在他身上笑个不住,“敛秋都以为你想通了,要入娱圈了,准备向她的导演大举推荐你。” “没兴趣。” 林照夏就笑了起来。 而大齐,真正睥睨天下的至正帝,正在御书房和大臣们讨论召回越王一事。 第二十五章 暗潮 关于把越王召回京一事,这几年不断有人提起。 生怕至正帝把越王忘了一样,蒋项也时不时就要提一提越王。特别是逢年节至正帝心情好,封赏诸位皇子的时候,蒋项就总是不合时宜地要提一提越王。 至正帝恨他往自己心里扎刺,每每不理。但赐赏诸位皇子的时候,也不会漏了越王一份,但召他回京,却是一直没个说法。 早前太子多次在至正帝面前提议要召回越王。秦王楚王兄弟蹦跶得欢实,太子便想拉拢越王,一方便也好叫那两兄弟分些火力对上越王。不然他对上秦王层出不穷的手段也是疲于应付。 但至正帝这些年一直不肯正面表态,太子心里再有想法,也不好做惹怒皇上的事。 不想日前太子却接收到至正旁明里暗里递过来的话,太子不明所以,问了皇上身边伺候的几个太监,听说皇上偶尔念叨起越王,感叹越王发配守陵都十年了。 太子立刻就懂了。 “禀父皇,日前听说七弟在皇陵病重,儿臣问过刘起及太医等人,听说七弟自觉沉疴不起,竟是散尽家财,购粮送往灾区,身边已无余财,儿臣自叹不如,又深感痛心。想到七弟在皇陵凄苦,儿臣恳请父皇召七弟回京休养。” 太子说得一腔赤诚,竟在御书房的青石砖上跪下为越王请命。 一旁的蒋项一听,立刻精神一抖,果然被越王说中了吗?越王回京一事这次是妥了? 那他是跟着附议还是应该避避嫌?万一再扎了皇上的心,怕是要适得其反。 蒋项悄悄抬头看了皇座上的至正帝一眼,又敛下眸光,决定先观察一番。 秦王神色莫名地瞥了太子一眼。 私心里他是不希望越王回京的。他从来不觉得人能没有任何目的去做一件事。关于越王向灾民送粮一事,是何目的,真是病得沉疴自觉不起,才散尽家财,想最后出一份力? 没有别的目的?他是不信的。 且赵广渊那小子身份比太子还贵重,他若回京,就一定会有朝臣和百姓记起先太子、先皇后和之前被满门抄斩的吕国公一家。 到时若是有些许旧人拥护越王,不管越王是单打独斗也好,还是倒向太子也好,对他都极为不利。 他对付太子已是焦头烂额,再加一个越王,两边分神,更是吃力。 而太子怕是乐见其成,与赵广渊合力也好,或是看着他和赵广渊相斗也好,对太子来说,都有利无弊。 赵广渊开了一个藏书阁,如今笼络了天下大半学子,若这些人为太子所用…… 秦王咬了咬牙,看了上首的至正帝一眼,见他不说话,心里咯登一下,父皇这回…… 又瞥向太子,看来此番赵广渊回京是父皇的授意。秦王敛下神色,错太子半步跪了下来…… “禀父皇,儿臣赞同太子所议。先前沿州受灾,儿臣四处筹粮,调人调兵,夜不能寐。怕灾民吃不饱饭,怕沿线官员期压他们,又怕安抚不好引起流民暴动,儿臣身在其中,才知父皇理政之艰,恨不能以身相替……” 太子跪在一旁,恨得直咬牙,说七弟的事,却明里暗里说自己赈灾的功绩,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多辛苦一样。 又恨厉州等地官员没用,害他被牵连,被夺去主理赈灾一事,让秦王抢尽风头,还撸去他多个关键位置人手。 不过又想到越王阴差阳错,抢了他的功劳,民间现在都在议论越王的善举,让秦王生生吐血三升,太子只觉痛快。 没插嘴,只任秦王继续说着…… “父皇,儿臣此次亲历赈灾一事,才知事情冗杂,理政不易,我兄弟等人正该同心携手,与父皇分忧。” 又话峰一转,“七弟小时候最得先帝喜爱,最爱把他抱在怀里,亲自教他读书认字,听他背书,还给他讲政事……” 蒋项先前听着还好,有太子和秦王说情,越王回京一事更稳妥了,结果就听秦王神来这么一笔。 这是嫌越王在皇上心里扎的刺不够深? 先太子和越王少时最得先帝看重,常感慨越王晚生几年,不然立皇太孙的该是越王。现在皇上要召回越王当口,秦王却提起越王少时得先帝看重? 这是怕越王回京被皇上安排要职? 这是得多忌惮越王? 竖子,可恨!蒋项心头堵了一股浊气,恨不得把秦王摁在地上暴打一顿。再看座上的至正帝,果然就见他眉头皱了皱。 蒋项心头更是气愤。 上前一步,就要说话,齐亲王撇见,抢先一步。 笑道,“没想到秦王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呢。本王记得,先帝最喜欢教众皇孙读书,我那几个泼猴也没少被先帝带到御书房读书。只是他们顽劣,常惹先帝生气。那会广渊正是最可爱的时候,被先帝用好吃的一哄,就能坐在御书房念上半天的书……想必他皇祖父是念着他的,才召他去皇陵陪伴了十年。” 至正帝紧皱的眉头忽然就散了。 想必也是想起多年前的往事,听着齐亲王说起旧事,嘴角也带了笑。 先皇后生的两个儿子,养得都极好,极得他父皇喜欢,不然当初怕是继位人选还轮不到他。 “没想到广渊都去陪先帝十年了。”至正帝悠悠说了一句,颇为感慨的样子。 御书房里今天被召来参会的,不管是朝中重臣,还是各位王爷,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至正帝话音才落,众人纷纷为越王求起情来。 晋王赵广淳更是仗着皇上宠爱,说他要亲自去接七皇兄回京,磨着皇上要人,要去给他七皇兄修缮越王府。 皇上被他磨得没法,“行行行,你自己去工部找人,一应花费从朕的私库里划拨。” “谢父皇!” 晋王高兴地连拍至正帝好几句马屁,把至正帝逗得直乐,手指着他直骂泼猴,就会掏他的私库。 太子和秦王楚王等人见此,目光微闪。 蒋项很是松了一口气,这越王府都要重新修缮了,虽皇上没明着下旨召回越王,但想来也快了。今天一事皇上怕是早有定论,不过是让太子和一众王爷走一遍过程罢了。 看来越王马上就要回京了! 第二十六章 圣旨召回 赵广渊前脚刚回到行宫,后脚宣他回京的圣旨就到了。 沐身、设香案,伏身听刘起宣读完圣旨,赵广渊略显激动地把圣旨接到手中,又叩谢了一番皇恩,这才起身。又让一旁喜不自胜的曹厝给赏。 刘起谢过赏揣进袖管里,“恭喜越王,贺喜越王,此番终于得以回京了!” 十年了,可太不容易了。 这皇陵放眼望去,芳草萋萋,空旷无人气,青天白日的,那太阳照在身上都不觉得暖和,寒意直往骨子里沁。难为越王在此处耗了整整十年光阴。 也是可怜。 可叹。 “越王身子可养好了?瞧着比前些日子看着精神些了。” “劳刘公公记挂,此前有刘公公带来的好药,本王这破败的身子骨已是养得好了。” 赵广渊朝他拱了拱手,道了谢,又道:“本王久未进京,只怕人事皆非,以后还要仰仗刘公公多加提点。” “哎呦,王爷这是折煞奴才了。”刘起错身闪避。这是元后嫡皇子,给他一个去了根的奴才行礼,可怎生收受得住哦。 本着“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想法,刘起想着越王再不得皇上喜欢,总归身份摆在那里,将来没准还要求到越王头上,毕竟宫中今日笑明日哭的,谁也预料不到明日的自己会是什么光景,给自己留条后路,总归不会错。 忍不住便提点了几句,“前几日皇上听说越王病重,在太子面前念叨了两句,太子便为王爷说情,那天御书房内,秦王、晋王、齐亲王都为王爷说情,还有内阁蒋大人……” 刘起点了好几位帮着说情的大臣,好叫越王心里有个数。 又道:“秦王说先帝从前最喜欢王爷,常召至身边亲自指点功课,若得知王爷回京还要带病操劳政务,恐在上界还要挂心。皇上听后便指派了两名太医日常入王府帮王爷看诊,又叮嘱太子平时多加关照,不可让王爷操劳。” 曹厝听得眉头直皱,这是阻了王爷入朝的路?让他赋闲在家?不由得看向王爷。 结果王爷面无表情,眼睛都未眨一下。 还朝刘公公道谢,“多谢刘公公相告。本王清心寡欲多年,若不是圣旨召回,我是打算终老在皇陵的。” 一副被人打乱计划,不得已搬家回京的样子。 又负手而立,面向长陵方向,“到时候也不必建陵,只把我埋在先帝神宫旁边便是,就挖一小穴,碑都不用立。到时到了那地底下,仍在先帝身边,为他抄经给他背书,也不枉先帝疼我一场。” 刘起听得一愣,竟觉得万般心酸。 再看越王,整个人如千年幽潭,平静无波,又带着一股遗世独立的清苦,让人眼睛忍不住犯酸。 一旁的曹厝早忍不住抹起泪来。 让刘起看得更是心酸。“王爷否极泰来,今后定会遂心如意。先帝也会保佑王爷康泰平安的。” 赵广渊浅浅地笑道,“那就借刘公公吉言了。” 又转向曹厝,“把晋王送来的那盒珍珠送给刘公公,还请刘公公帮我在父皇面前多美言几句。本王虽身无长物,但也需一二日收拾,就不跟刘公公一起回京了。” “王爷放心,奴才定把话带到。” 想到越王已舍了全副身家购粮送至灾区,便不肯收受那盒珍珠。但曹厝执意要给,“我们殿下多年未入京,将来少不得麻烦刘公公的。” 刘起闻言便收下了。 想到越王曾经是那么骄傲,那样肆意快活的一个人,如今在他面前竟变得谨小慎微,只觉得天意弄人。 刘起走后,曹厝再看越王,发现他已收了刚才在刘起面前的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整个人变得冷肃锐利,像只匍匐在草丛中的猎豹,只等猎物上门就扑上前去咬下一口。 “王爷先前装病已是让人叹为观止,刚才在刘起面前装成那样,把老奴都骗到了。” 方二朝他撇嘴,“谁刚才默默垂泪来着。” …… 这个方二!“我不像你,装都装不出来!到时候入了京,你别坏王爷的事!”忍不住警告他。 “我还用你交待。”他才不会坏王爷的事。 见他二人又怼起来,赵广渊制止了他们,“去各处通知吧,让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回京。”这里,怕是不会回来了。 “是。”二人应声下去。 随后赵广渊又分别召见陵丞赵长乐,长陵卫把总魏德光。 通知他们自己将要回京一事,感谢他们这么多年给予自己行方便。 赵长乐是赵室宗亲,不好明着拉拢,但赵长乐是个聪明人,这些年看破不说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赵广渊暗地里提供了诸多便利,赵广渊感激在心。 “我此番受皇上隆恩,得以召回京师,此地也不知何时再来……” “下官恭贺王爷回京。王爷给祖宗们守了十年陵,孝感天地,赵氏先祖必会保佑王爷在京平安顺遂。”可千万别再来了。 赵长乐忍不住叹气。 越王就在他眼皮底下度过了整整十年光阴,若论人品胸襟,越王是最适合那个位置的。 只可惜,那个位置不能传给一个无嗣的继位者,不然将来还是免不了一番朝野震荡,搞不好还会颠覆赵氏江山。 赵长乐深以为憾。“下官贺王爷否极泰来,愿王爷长乐长安。” 赵长乐走后,赵广渊又见了魏德光。 魏德光已带着他的手下投诚,自己要走,需得对他做个交待。“若愿意跟着我,将来有机会,我会安排。” “属下愿为王爷赴汤蹈火,我等静待王爷召令!” 魏德光心中激荡,没想到王爷这就要回京了!原先王爷潜龙在渊,此番回京,怕是要一飞冲天了! 赵广渊与他做了一番部署,尔后才挥退了他。 安排好诸项人事,赵广渊这才背着人去了后山。 走至隐藏的镇陵兽处,挖开看了看,又把它照旧埋了回去。看着它略略失神。 他就要回京了,他盼了十年,也等了十年。可如今真的召他回京,他竟觉得有些不适应。以后回了京,在各方的眼皮底下,只怕行事就不会那么方便了。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要见夏儿,难道还要回来皇陵吗? 第二十七章 心忧不舍 赵广渊蹲在镇陵兽旁,细细地琢磨。 为何他能去到夏儿那边,能见到夏儿,夏儿就不能过来这边呢? 当年明明被活埋,给龙脉献了祭的人,为什么能到了那边呢。还不是灵魂过去附身于别人身上,而是整个人过去了。 皇陵地下是不是有什么通道通往那边呢? 他入了京城,再回皇陵怕是不容易。要如何才能与夏儿日日相见,长相厮守呢? 傍晚,赵广渊回到林照夏身边,敛了情绪,未表现分毫。还极有兴致地亲自下厨给妻儿做了一顿晚饭,让林照夏和长至很是惊喜,把所有的菜都吃了个精光。 很是赏脸。 饭后,夫妻二人先送长至去吕善长那边上课,再手牵手在小区附近散步,悠哉游哉地压马步,看楼看车看夜归的人群。 直逛到林照夏两腿直发酸也不肯回,把她背在身上继续逛。 林照夏看他一眼,见他有兴致,也不打算扫他兴,跳上他的背,让他背着,夫妻二人在小区里继续走,走了一圈又一圈,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的话。 直走到长至下课时分。 “乖,先回家洗澡,我去接长至。” “我们一起去。” “你先回去,我找表哥有些事。” 林照夏看他一眼,笑着点头,“行,那我先回去。饿不饿?要不要吃什么夜宵?我给你做。” “不了,”赵广渊摇头,他不舍她辛劳。 又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引得林照夏狠捶了他两下,这脸皮什么时候长这么厚了,说这些闺内事竟面不红心不跳了。 转身就走。走两步又回头,“那我等你哦。”朝他抛了一个媚眼,这才走了。 赵广渊忍不住失笑。等她转身,笑容收起。 如何能舍得与她分开。一分一秒都似煎熬。 吕善长给赵广渊开门,“来早了啊。”这还没到下课时间呢。 “找你说些事。” 赵广渊说完进屋,举目四下看了看。这套房是张敛秋的,他极少来。吕善长买的那套比这个小一点,租了出去。张敛秋回来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都住这里。 二人虽没结婚,但吕善长也是有家的人了。 赵广渊看着客厅墙上他们一家三口的相片,看着齐齐的相片,嘴角扬了扬。本来以为吕家要绝嗣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吕家有后了。外祖含笑九泉了。 吕善长见他盯着自个儿子的相片,也望了过去,目光温柔。“我跟敛秋商量过了,齐齐就记做国公爷的孙子,承继国公爷这一系的香火。” 赵广渊点头,“好。等祭拜外祖的时候,我会告知他们。” 二人进屋,长至以为爹是来接自己的,乐得要收拾了跟爹走,被赵广渊止了,“你自己做功课,爹有话跟你伯伯说。” “好。”长至应着,目送二人进屋。 房门关了起来。吕善长见他神情严肃,忙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今天接到圣旨,他召我回京了。” 吕善长先是愣了愣,尔后又是一喜,“这是好事啊!”站起身来紧走两步,“好事啊!你等了十年,终于等来机会了!广渊,你的机会来了!” 只有回了京城,才能为先皇后先太子、国公爷谋划。十年前他们含冤赴死,得给他们平反,得为他们恢复名誉,不能让他们背负那样的恶名。 至正帝不肯为他们平反昭雪,那就掀翻了他,让广渊登位为他们平反。 吕善长激动地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扭头一看,见赵广渊面无喜色,略想了想,也就明白了。 “你是担心见不到弟妹和长至?” 赵广渊点头,“我回了京师怕是再来皇陵就不方便了。京城行事不便,处处有人盯着。” 若不是念着要为母亲兄长和外祖一家翻案,赵广渊恨不得就抛开一切,留在这边了。但他知道不能。他隐隐还担心时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关闭了。 到时候再见妻儿怕是只能在梦中。 “你不必多想,先前你去越州,不是也隔半年一年才见一次面吗,时空门也没关上。老天不会对你那么残忍的。” 如果真就这么残忍呢。让他得到又失去,让他如水中捞月,镜中看花一场呢? 到时徒留他一人,还有活着的意义吗? 吕善长见他挣扎,一脸的纠结与不舍,感同身受。 若是时空门把他拉回大齐,让他再也见不到敛秋和齐齐,他定比他还纠结不舍百倍。 现在的生活对他来说才有滋有味,这才是生活,这里有他的家。 有广渊的家。 “你莫想太多了。不是有替身吗,京城到皇陵也不过一日,只要你想,总能见到。老天不会把路堵死,让你二人见不到面的。” 赵广渊却不乐观。之前时空门就是关了,他曾经找不到她了。 但不想吕善长跟着担心,也只把这份担忧按在心底。与吕善长说起回京一事来…… “我今晚把吕家姻亲故旧,还有他们的关系网,得用的名单都给你写下来,若你要为吕家翻案,到时若能得到一二相助,对你来说也是助力。” 赵广渊点头,得用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皇兄的旧人我也理出一份名单,打算从中筛选一批得用人选。” 吕善长点头,“你回到京城,行事务必处处小心谨慎,莫露了行藏,以免打草惊蛇。” “表哥放心,我有分寸。” “那就好。我晚上理一下名单,你晚上也想一下需要购买什么东西带回去,多些准备总是好的。” 二人在房中商议,直商讨了一个多小时才散了。 夜里,赵广渊跟要不够似的,可着劲折腾林照夏,林照夏听他说了圣旨召他回京一事,知道他是不舍与自己分开,也担心时空门再出现bug,怕再也见不到她。 因为心中忐忑不安,只有折腾她,才让他觉得真实。 林照夏体谅他,也任由他折腾……情,海怒翻波浪,至一夜未休。 另一边,刘起回到宫中,向至正帝禀报越王接旨的反应。 “越王接到圣旨,很是激动,他身边伺候的曹公公更是跪地痛哭,对着长陵方向连连磕头,额头都磕破了,直哭着说越王终于能回京了,说十年了,越王太苦了……” “越王虽有些激动,但未见多惊喜。还说习惯了皇陵的生活,不知回到热闹的京师是否习惯。说以为要终老在皇陵了,墓穴都看好了,还交待说不必为他建陵,就挖一小穴,把他埋在先帝神宫边上,也不必立碑,就让他长伴先帝身边就行。到了地底下,他还能给先帝抄经,背书。” 刘起复述越王当时说的话,还忍不住喉头哽咽。 至正帝一阵恍惚,心头起了些异样。广渊,他也曾捧在手心里疼过的…… 见刘起话里话外为越王报不平,收敛了情绪,撇了他一眼,“心疼了?” 刘起一凛,垂眸,“奴才是觉得越王这十年过得太苦了,奴才两次见他,他都是一身青布长衫,也不见抱怨,就记挂着他开垦的那处小菜园,再看看京中其他王爷,两厢日子对比,奴才这心里……” 至正帝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也没再问他,等他禀报完,挥退了他。 知刘起回来,宫中各处又召了他去,都是问越王的情况,对越王表达了一番关心之意。 而晋王听说他七皇兄把家财都舍去买粮了,他送的那盒珍珠却还留在手里。他皇兄记着他呢。心里越发感慨。 更是关心工部那些人对越王府的修缮情况,急匆匆就出了宫。 第二十八章 家财 隔日,赵广渊回到皇陵行宫。 刚进殿,就听曹厝说,林秋山一早就来了行宫,等着要见他。赵广渊忙把人叫了进来。 林秋山抱了个匣子进殿,见了人就要行礼,被赵广渊搀住了。“这里没有外人,不需要行那么多规矩。” “礼不可废。” 林秋山心里高兴,眼前这人是他女婿呢。虽不能宣之于口,但女婿认他,他心里高兴。 “听说殿下被召回京了,草民家里都替殿下感到开心。” 虽然家里人都觉得殿下在皇陵过得清苦,但京城那个地方,尔虞我诈,稍不留神就要被人坑了,防不胜防。家里人听到他要回京,都担心不已。 大道理林秋山不懂,就想看到他平平安安的。 越王要是出了事,他女儿外孙可怎么办。 “王爷务必要保重自身,任何事都没有自身性命重要。留得青山在才有柴烧。我知王爷心中有抱负,有想做之事,但还需顾及自身性命,莫要有损失,溪儿和长至还等着殿下呢。” 赵广渊点头,“我知。请岳父放心。” 林秋山乍听到他这般称呼自己,眼眶发热,差点滚下泪来。“王爷……草民就是一陵户,以后王爷莫再这般称呼了,叫外人听到,于王爷不利。” 赵广渊见他激动,牵了牵嘴角笑了笑,“无妨,这里没有外人。” 待林秋山平复好心情,才又交待道:“你若不来寻我,我也是要叫人去找你来的。” 随即便叮嘱起来…… 这些年他在皇陵,虽然被贬至此,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是一众陵户不敢仰望的贵人。他对林家多番照顾,虽事情做得隐秘,林家人也不是多嘴多舌之人。但林秋山等人经常出入行宫,别人总有看到的。 等他离开,林家也许会遭到陵户们的排挤,没准也会惹来一些麻烦。有心之人也会去探查林家与他的关系。 这些,赵广渊都要安排和交待好。 “我虽离了皇陵,但此地会留下一二我的人,若有事,可找他们传信与我。另外,长陵卫的魏德光也是我的人,他也曾是敬宁的上司,若有事尽可找他帮忙,他无有不应的。” “是,草民记下了。多谢王爷惦记。” 赵广渊点头,又想起一事,“我走后,你们从夏儿那边得的种子,莫要随意再拿出来。菜种就在自家小菜园种些吃的就是,若有附近村人讨要,也可给一二,若问来源就说是林敬安从京城齐雅铺子买来的。别的莫要多言。” 今年林家种出高产且比贡瓜还要好的西瓜,引来各方关注。 皇上更是下旨让整个皇陵的陵户明年跟着种。林家拿出一个西瓜种已是惹眼,别的先捂着吧。他不在,惹了事端,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林秋山连连点头。王爷不在了,别的种子他不敢轻易拿出来的。王爷在还能护着他们家,王爷不在,谁都能踩他们一脚,他们陵户不过是皇家的奴才罢了。 见林秋山明白他的苦心,赵广渊很是欣慰。他这个岳家,身份虽低了点,但别的无可指摘。 又想到林敬宁,想到对他的安排,又向林秋山解释道:“敬宁几个孩子都小,小宝更是连见都没见过他。我原本想着把他调回来,就在京中给他安排一份差事,或是把他放到昌平军中,离你们近,也解了你们的思念之苦,但又一想……” 他所行之事,险之又险,万一将来林家受他牵连,满屋倾覆,林敬宁还是放到外头更安全一些,总要留条根。 说到留条根,其实当初小宝生产时遇险,可以报个夭折,记名在外。 可惜当初没想到这一茬。 “草民懂得王爷的顾虑。王爷不必忧心太过,我们就是皇陵的陵户,本本分分守陵当差,种些地自给自足,不会惹事。别人问起,也只说我会制首饰家里给王爷缝过衣裳,在种地上指点过王爷,才得王爷关照几分,仅此而已。” “至于敬宁,他有自己的抱负,能帮到王爷,王爷尽可安排,家里都听王爷的,王爷不会挂心。” 见他都懂,赵广渊朝他浅笑着点了点头。 岳父一家身份虽低,但不会做拖他后腿给他惹麻烦的事,也会尽其所能地帮他。 这就够了。 二人说完,林秋山把带来的匣子推给赵广渊,“这里面是这几年家里攒的积蓄,还有卖瓜的银子,家里帮不上王爷的忙,这些王爷带去吧,京城处处要花费,家里别的忙也帮不上王爷……”王爷在京城可能也没人可帮衬。 林秋山一阵心酸。 这女婿要做大事,可他十年来都在皇陵,过去亲近的旧人都没有了,熟悉的人也都变陌生,京城那些达官勋贵都是势力眼,不帮忙不说可能还会落井下石,他可怎么办呦。 生怕赵广渊拒绝,林秋山把匣子丢下就走了。 赵广渊愣愣地看着那个匣子出神。 走上前去打开……最上面有几张银票,拿出来数了数,一共有一千两。这怕是林家今年卖瓜所得的全部了。银票下面是一些金银锭,有整有零,略算了算,也有一千多两。 林家区区一陵户能攒下这些钱,怕是不容易。 也多亏这几年得了夏儿的关照,首饰图纸得了好些,林秋山打制首饰的水平也升到匠师水平,听说还做了一些放到外头卖也得了一些钱。 这些怕是林家大部分的家财了,亦或是全部了。 赵广渊长叹了一声,心中颇为感慨。对你好的人时刻想着你,生怕你过得有一丝不好。可算计你的人,你做什么,对方都觉得有目的。 他何其有幸,遇到这样的岳家,愿倾全部身家去帮衬他。 “殿下……”曹厝走进来,看到了打开的匣子,也是一阵感慨。 “收起来吧。” “不还回去吗?” “不了。我收着他们才安心。” “是。那奴才就好好收着。” “你吩咐留下的人,对林家那边多关照着些,若有事,及时来报。” “是。” 这夜到了林照夏那边,林照夏也送了赵广渊一个匣子。 第二十九章 没用的礼物 这夜到了林照夏身边,赵广渊本是心情沉闷,想着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结果看到夏儿推过来的匣子,赵广渊忍不住就笑了。 这是所谓的父女心意相通?“岳父刚送了一个匣子,你又送。” 林照夏愣了愣,“我爹送了一个匣子,送了什么?” 赵广渊便把林秋山来行宫送匣子一事,及他们所说的话,略说了说。“怕是把全部身家都给我了。” 想起来赵广渊还是忍不住感慨。 他现在不缺银子了。岛上种的高产粮已足够五万精锐及马匹吃用,留足了储粮,还能卖出去换银子。 越地的几处产业及生意也都做得好,他又让人扶持了几家越地乡绅,得了好些干股,再加上京城的作坊及铺子收入,他银库里的银子已充盈得很。再招揽十万兵马都养得起。 但岳父给的银子得拿。这是岳家的心意。 他们倾全部家财助他,他自然不会让他们失望。 林照夏想到林家还没几个钱的时候,还给她攒了嫁妆,让长至给她带来的金子和首饰,也是一阵感动。 “你回了京师,会不会嫌我家只是区区一陵户,这岳家配不上你了?” 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年纪嘛虽然大了点,二十八快三十了,绝嗣一事也是世人皆知,但你这身份,越王呐!” 啧啧,一个越王正妃的名头,怕是无数人想扑上来。 能给家族带来多大的利益!一下子就跨阶层了,家中族中的女子都好嫁了。 无子算什么,皇家宗室还找不到一个孩子过继?愿意的话在岳家族中过继一个,那越王府的传承,还不是岳家说了算? 这好处!啧啧。无数人要眼冒绿光。 林照夏视线往下,“说起来,你这绝嗣,我一直好奇,古代的药真那么神奇?这么久你也没提醒我带你到医院检查检查,万一有什么法子呢?” 万一喝了现代这边这么多年的好水,吃了这么多好食,身体养好了呢?万一回到京城,就整出一两个小人来呢? “为了长至,要不明天我们去医药检查检查?如果没事,咱就手段干预一下,别到时候你弄一堆儿女出来叫我娘,再吓到我……” “胡说什么呢!” 赵广渊拍下她的手,把她翻转过来,在她嫩乎乎的臀上拍了好几记,直到她求饶,才放过了她。 “还乱不乱说话了?” “怎么是乱说话,没听过‘没有一万也有万一’吗。不然齐齐怎么出来的?” 齐齐?“表哥情况跟我不同。” 赵广渊眼神一黯。他倒是盼着他的情况跟表哥一样,那他就能和夏儿再有儿女了。长至一个人确实孤单了些。且他还想再生一个儿子,可以过继到皇兄名下。 他也盼着与夏儿一起养育孩子,看着他们从小小一团在他们的呵护下长大成人。他和夏儿都没有这份经历,两人深以为憾。 林照夏也默了默。吕善长那是弱精少精症,他孕育子嗣困难,但并不是说这条路就堵了。可赵广渊是实实在在地被人用药害了。 这些年其实她有无数次想过带他去医院检查看看的,特别是吕善长让敛秋有孕之后,更是想拉着赵广渊去看西医也好中医也罢,瞧一瞧他的情况。 可他没提,自己也怕提了会伤到他,就一直没去。 “没事,我们有长至就够了。长至听话懂事,我们好好养大他就是。将来让他多生几个,再给你兄长过继一个孙子,也一样传承你皇兄的香火。” 林照夏跨坐在他身上,紧紧抱着他,安慰他。 赵广渊满眼的阴霾刹那间就被治愈了。紧紧回抱着她,“对,我们有长至就好。” 林照夏望着桌上的小盒子,想到自己送他的礼物,把那盒子往外推了推,到时候掉到地毯上,他看不见也就不会问了。 结果那盒子咚地一声磕在桌子的金属底盘上,当地一声响。 赵广渊扭头去看,林照夏忙把他的头掰了回来,“不重要。”捧着他的脸就亲了上去…… 这突如其来的示爱,正常男人能拒绝? 他又不是太监。再说太监也有情,预呢,找对食的太监可不少。赵广渊顿时就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两人从客厅直战到屋里,屋里中场休息,到了浴室梳洗,又战,林照夏被抱回床上时,已是人事不知。赵广渊神清气爽,想起客厅里那个掉到地上的盒子。 走到外头捡起一看…… 满满当当一盒子的小汽球!还都是他的型号。 怒气冲冲跑回卧室准备质问一番,结果看到她一脸疲惫地在床上睡得正香,在大大的床上睡成小小的一团,赵广渊一颗心顿时软成一摊水。 坐在床上,目光宠溺地看她。 傻瓜,为夫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永远都不会。我的心只装得下一个你,眼里也只看得到你,满心满眼都是你,只有你。 隔日,晨曦微露,赵广渊小心翼翼地起身,不舍地看了又看床上的爱人,这才走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又推开长至的房门,坐在床沿看了儿子一会。帮他掖了掖被角,正要转身离开…… “爹,你要回去了吗?” 赵广渊复又坐下,摸了摸他的小脸,“是,爹要回去了。”下回再来不知是何时。 也可能再也不见了。赵广渊心疼地抽了抽。不,不会的。怎会不见。“我儿要听你娘的话,莫让她劳神。” 长至翻身坐起,抱住了他,“嗯,我听爹的话,听娘的话。” 赵广渊回抱了儿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又叮嘱了些话,这才一脸不舍的离开。 回到行宫,曹厝方二等人已经都收拾好了。锦绣也候在殿内,“王爷,绣房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映月与荷衣领着绣娘们会晚我们一日出发。” “殿下,绣娘和匠作间墙上的东西也都妥善收好了。”曹厝也回了句。 赵广渊点头,往长陵的方向望了望,很快收回目光,“出发。” 时隔十年光阴,他终于要回京城了! 第三十章 入城 长陵村。 耿氏推开紧闭的房门,“吃饭了。都等你呢。”屋里没应,只有叮叮当当敲打的声音。这老头,又入迷了。耿氏暗骂了一句,朝里走近。 “吃饭了!” 林秋山被声音一惊,錾子差点敲到手上。眉头一皱,“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做活的时候别来打扰。瞧这都敲歪了。” 耿氏心虚地往条案上看了一眼,“敲歪了就敲歪了,一会重新捶打就是。”见那银片没有损坏,松了一口气,“几个孙子轮着都喊了你几遍了,菜热了又热,你好歹吱一声啊,让全家等你。” 林秋山没理,只埋头在手上的活计上,“我要能听见,不会吱一声?我是哑的?” 耿氏翻了一白眼,可不是聋的哑的。“还敲,不吃饭了?” “做完这个就吃。你们先吃,别等我。” 耿氏朝外头喊了一声,让大伙先吃,自己也没走,站在一旁看他。“赶这么急?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功夫吧。” 林秋山手下不停,“这活是昌平一大户嫁女特别订制的,做好能有一百两的工费呢!” 耿氏叹了一口气,“你也不用一得空就赶活。家里还是有那么几两银子的。而且我和两个儿媳也能做活挣些。家里有吃有喝,你和敬平、和顺还有俸禄,家里不至于没饭吃。” 林秋山不吱声。 耿氏忍不住又絮叨几句,林秋山被她打扰,停下手里的活瞪她。这老婆子就非吃那一口饭不可?非在他做活的时候来叨叨他。 “我是担心一家老小没饭吃吗?” 耿氏一愣,不说话了。 拉来一张小凳坐在一旁,悠悠叹气,目光里满是愁绪。想着老头子做完这活能有一百两,虽不多也算是个贴补。 一边叹气一边又忍不住叨叨:“皇陵虽然清苦,与京中别的皇子皇孙比,他日子是多有不如,可在皇陵呆着,也没人算计,平平安安的,也没人给气受。” 要耿氏说,还不如呆在皇陵呢。人活一世,不过是盼着能吃饱饭,有片瓦遮身,睡觉不冻着,这些就够了。回了京,那繁华之地,是有人气,但是阴谋算计不会少。 十年前他都被人算计来皇陵了,十年后谁知道还会如何。 十年前他们不认识越王,可十年后,越王是他家女婿啊,要是他出了事,她女儿岂不是要守活寡?长至岂不又要没爹了? 耿氏愁得这几日都没睡好。 “他心中藏了事。不办妥了,这辈子都于心难安。”林秋山也叹气。 夫妻二人齐齐叹气。心中担忧万分,可又不知如何帮他。“他这会应该已经到京城了吧?” 被夫妻二人念叨的赵广渊此时已经踏上京城的土地。 望着京城高大宏伟的城门,一阵恍惚。 十年前,他从这里离开,前往皇陵,从此再没回过京城。记忆中皇城,熟悉又陌生。以前的人事,已渐渐快要记不清。 他曾一度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想到,十年后,他又回到了这里。他赵广渊,又回来了! “七皇兄!” 城门处一匹骏马从里面奔出,进城出城的百姓纷纷往两边避让,慌乱地护着肩上的挑子,抱紧手里的包裹往。脸上还带着惊恐,生怕被惊马踩到。这满京城都是达官贵人,被马踩死了都是白死。 打马的贵人锦衣华服,头上的金冠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两边本有些怨言的百姓看了一眼之后,纷纷垂眸不敢再看第二眼。 这样的贵人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吁!”晋王赵广淳在马车旁勒马,大长腿一跨,从马上跳了下来,“七皇兄,我来接你入城!” 曹厝撩开轿帘,朝他行了礼,晋王摆了摆手,也不看他,径直跳上马车,看到坐在里面的人,笑了,“皇兄。” 赵广渊浅笑地看他,冲他点了点头。十年了,当年那个追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子不见了,这长得都认不出来了。 “十三弟都这么大了,若在外头得见,皇兄都认不出来了。” 晋王笑笑,“我能认出七皇兄来。”端详了赵广渊几眼,又摇头,“也不是,七皇兄也变了。” “是啊,十年了,哪能不变。” 晋王脸上的笑收住,心头微酸,“皇兄这些年过得还好吗?皇陵凄苦,苦了皇兄了。” 赵广渊笑着摇了摇头,“不苦。” 哪能不苦,若在皇陵呆上几日,他都会觉得无聊,七皇兄还在那边住了十年!每天不是抄经就是抄经,要不就是种花种草,哪会不苦。 “回来就好。等皇兄歇息够了,我就带皇兄在京城四处逛逛。这十年京城变化还是挺大的,城里又添了几处好玩的,酒楼饭馆也新开了好几间,哪家有什么好酒好菜,好歌好曲,我都知道,到时我带皇兄去尝一尝去玩一玩。” “那可好。我可是有口福了,到时候可全靠七弟指引了。” “皇兄放心,有我呢!” 兄弟二人说说笑笑着,马车入了城门,顺着御道一直进了内城,径直到了一处占地极广的府邸前。 “这是先晋王的王府吧。” 赵广渊下得马车,看着眼前这座门脸开阔的王府,台阶上府门洞开,门楹上书“越王府”几个黑底金字,端的是皇皇贵气。 先帝最受宠爱的晋王,他的王叔的府邸,年少时,他也曾经无数次在里饮宴过。如今却成了他的王府。 多可笑,被赐下十年的王府,他一次都没住过。 赵广淳陪在一旁,向他介绍:“先前皇兄没回来,宫里只派了几个仆从在里面守着院子,前些日子父皇有意召皇兄回京,我便向工部要了些人修缮了一番,时间紧,府邸又太大,好多处都没修到。只把正院修了,好让皇兄有个妥贴的住处,别的等皇兄回来再慢慢安排。” 赵广渊朝他点头,“让七弟费心了。皇兄在这里谢过了。” “皇兄跟弟弟客气什么。” 知越王回府,府里的下仆蜂拥而出,在大门前左右伺立,齐声高呼:“恭迎王爷回府!” 赵广渊淡淡撇了一眼,“都起吧。”也没训话,只让人平身,便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到府里。 一路走一路看,晋王府他还是很熟的,小时候经常来。如今再看,房子还是那些房子,殿宇、院子、亭台楼榭,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不复奢华。 而且人事皆非。 第三十一章 前路 赵广渊刚入城门,消息就往四方传开了去。 宫中,至正帝翻着手中的折子,问一旁伺候的刘起:“越王进城了?” 刘起点头:“这会应该是入府了,听说晋王会出城迎接。” 再多的,刘起是不敢接了。多说多错,伴君如伴虎,这些年皇上身边换过不少伺候的人。也是换得勤,他才能入了皇上的眼。 刘起暗暗提起精神。 就听皇座上皇上笑了笑,“也只有十三念着他这皇兄了。” 至正帝说完,脸上的笑又收了收。皇家亲缘淡薄,想如寻常百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不能了。 想起也有十年没见到越王了,心里一阵恍惚。 又叹了一口气,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皇朝延续,千千万万年。广渊……至少还活着。想到越王府长史、功曹等一应官员都未有指定人选,便开始翻起官员名录…… 东宫,太子也得了越王进京的消息,吩咐下人:“库房里择些得用的东西送到越王府。” 他这七弟,王府倒是赐得大,可里头空空,仆从也不过一二十个,到处缺人,一应王府官吏皆空着,未得到配置,王房库房也是能跑马。 “再多送些金银过去,以备越王支应。” “是。” 另一边,秦王楚王也得了消息。 见秦王着人要往越王府送礼,楚王心中不愿,“皇兄,那老七明显已经被太子拉拢,这回他得以回城,一应功劳怕是要记在太子头上。哪怕他不倒向太子,怕也不会站在我们这边。何苦送这送那。” 倒白废功夫。 秦王目光淡淡,“四弟,七弟也是我们的兄弟,他替我们在皇陵尽孝十年,父皇都说他孝感天下,这才召他回京养病。哪里就是太子的功劳。太子是储君,他倒向太子不很正常?” 倒向他们,要是他能上位,倒能落个从龙之功,可若是败了呢,还要被送去守一回陵? 只要不蠢,都不会选他。 赵广渊这辈子也只能当个消遥王爷了,百年之后,王府都不知是谁的,争那些做什么。 “金银就不必送了,只送些得用的吧,一应布匹摆设吃用等,再从府中挑七八个得用的仆从送过去。” 楚王眼睛一亮,送仆从好啊!“那我也送几个。我府中好颜色的丫头不少,就送丫头吧。” 秦王不置可否,只让人去安排。 宫中各处得知越王回京,为表关切,各宫也送了好些东西过去。和秦王楚王一样,沈皇后也在挑仆从。 宫人把挑好的人选送到沈皇后面前,让她过目。 沈皇后看了一眼,排成两行的仆从,宫女太监嬷嬷都有,宫女环肥燕瘦,无一不是姿容艳丽,点头,表示满意。 想到太子想拉拢越王,她这个做母后的,也不能拉儿子后腿。 “多送些银票过去。越王也是本宫的儿子,这些年他在皇陵辛苦了,回到京中处处要打点,没点金银傍身,怕是处处艰难。另外,库房里再挑些好药材给越王送去,叮嘱他好好在府里养身,不必要的应酬没必要赴宴,养好身子才是正事。” 越王府人来人往。自越王回京后,这一日上门的人就未曾断过。 赵广渊坐在正厅首位,接见来访者。 目光一一扫过沈皇后送来的十个仆从,四个美人,两个嬷嬷,两个宫女两个太监,面无表情。 一旁的曹厝替越王跪谢皇后赐赏,很是说了一番感动肺腑的话。 前来送礼的老嬷嬷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 朝上首的越王道:“这十个人皆是皇后娘娘从各处精心挑选来的,想着越王无人可用,挑的都是些得用之人。若是王爷用着不好,只管禀了皇后娘娘,娘娘自会责罚他们。” 赵广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那老嬷嬷对他投来的目光只觉看是看透人心一般,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 收回目光不敢与之对视。她从前在宫里自然是见过越王的,小时候越王和先太子自然是千娇百宠,嫡皇子,谁敢轻视? 可又一想,越王都被贬去守陵十年了,吕皇后都死了十年了,太子也换人做了,现在她的主子才是后宫之主。她怕什么。 又挺直了腰背,叮嘱了一番话,这才转身回宫。 曹厝恭恭敬敬把人送走,又让锦绣把人领去安排。 一脸不满地对越王说道:“皇后送来的这些人只怕不好安排。”那嬷嬷话里话外还说若是他们做的不妥,报与皇后,由皇后来责罚。 这怎么都送出宫了,都送给他家王爷了,犯了错不交给他家王爷来罚,还禀告皇后的? 那些人到底是他家王爷的还是皇后的?皇后不是送仆从,是借给王爷用的? 曹厝不满地撇嘴。 赵广渊不说话,只在脑子里搜着过去对沈皇后的印象…… 这沈皇后家世样貌都不如他母后,甚至跟德妃和刘贵妃比也多有不如,为人计较小气,也不聪明。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成了做了继后。 赵广渊嘴角撇了撇,他那好父皇为了平衡前朝和后宫,又为了不再扶持一个厉害的岳家出来,可谓是殚心竭虑。 “看着安排吧。别让他们靠近本王的院子。犯了错,该罚该打,即便仗杀也是咱们府里说了算,若不服,只管把人领回去。” 他可不会花钱帮人养祖宗。 “可是,这会不会得罪了皇后和太子?”曹厝可不想王爷再回去守陵了。皇后和太子都不好得罪,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我怕得罪人?本王都这样了,别人要是欺负狠了,不怕御史参他们?尽管来就是。” 他回京可不是要闭门自守,怕得罪人要在府里窝着不出,小心翼翼过日子的。 没有动静他都要闹出些动静来。 这么一说,曹厝就懂了。 接下来,再对各家送来的仆从,面上谢了又谢,开开心心把人收下,等人一走,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想安插耳目,把人送到王爷身边盯着,那是不可能的。 王爷的正院,早早就由着方二带着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一天下来,收到的人不少,各处添了人很快就安排得差不多了,至少明面上,各处是不缺人手了,虽和别的王府数百仆从比不了,但越王府也只有越王一个主子,也用不着养那么多人。 除了人,布匹吃穿用度也收到了不少。金银摆设也收到了好些。 曹厝看着库房充盈了不少,笑得都看得见牙花子了。 “王爷,今天收到的金银够府里用一段时间了。”京城居大不易,这么大一座王府,光仆从的月银每月就要花费好大一笔。 可不像在皇陵,行宫里的人都是皇家的人,就连他都是领的宫中的月例。但现在,他就要领王府的月例了。 可他家王爷明面上才从皇陵回来,身边产业一概都无,光发月钱份例就要穷了。 所以后来再有人送仆从,他就以府里穷,没甚产业为由委婉地拒绝了。倒让对方心里直犯酸,倒没觉得越王在拿乔了。 赵广渊翻了翻送礼名册,瞧着都是一些得用的东西,除了楚王秦王那边送了一堆摆设等华而不实的东西,大多数送来的都是能用得上的。 “名册收好,以后有机会要记得回礼。” “是。”曹厝接了过来揣进怀里,又拿过一盒珍珠,“王爷,越王又送来一盒金珠。”曹厝不由得又乐了。 这是他家王爷送到东盛典当行卖的金珠,每月限量地卖,卖得极贵,听说有一半被刘贵妃和晋王买去了。 先前王爷把晋王送来的那匣子金珠送给刘起了,没想到这又得了一匣子。 赵广渊接过来看了看,也笑了笑。 “十三从小就喜欢金灿灿的东西。听典当行那里说,一半的金珠都被他买了,说要送进宫给刘贵妃。这个月不过寄卖两匣子,本王竟又收回一匣子。” 曹厝也笑,“晋王是个有心的。诸兄弟中也只他出城迎接王爷。” 别的王爷都怕得罪秦王或是皇上,只晋王无所顾忌,念着小时候越王的关照之恩,又是出城相迎,又是送金银等物。 “这金珠留着送人也好,卖了换钱也好,都是极好的东西。不像秦王楚王都送一些摆设,好些摆设还都是有标记的,别说卖了,送人都不好出手。” 曹厝瞥嘴。那两兄弟惯会做一些华而不实的表面功夫。 到了傍晚,蒋项也带着两个儿子上门来了,带来了几大车的东西。 赵广渊在内门处相迎。十年未见,师生二人皆双目含泪。 “渊见过少傅。” “下臣见过越王。” 师生二人执手,相对凝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蒋项喉中生涩,吐不出一句成型的话,只紧紧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让先生挂心了。” “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 想到无辜枉死的另一个弟子,蒋项心中酸涩难言。先太子是最为出色的储君人选,为人谦逊,温和知礼,十足的有道明君之相。可惜天妒英才。 再看越王,十年前肆意酒脱的样子全然不见了,脸上换上了坚毅沉稳,旧日的影子全都找不到了,他终是活成了太子的影子。 蒋项心中一痛。 “王爷可好,身子可养好了?” “无碍。先生莫挂心。” “小殿下呢,他可好?” “都好。天天被先生安排的课业折磨,有时候一边哭一边写,说他才九岁,为什么要做这么多课业,他都没时间玩了。说先生一定是不喜欢他,见不得他好,才布置这么多课业。” 想起儿子抱怨课业太多,他要学现代的知识,又要说大齐的知识,夏儿还帮他报了好些兴趣班,晚上他还要习武,一丁点闲瑕时间都没有。 上回为了和他们去外头玩,要在外地呆几天,为了玩得开心,要把后面几天的课业都做了,大半夜的一边写一边哭。说先生定是不喜欢他了。 那样子可笑死了。想起来,赵广渊还忍不住笑。 蒋项父子三人都听愣了,听说小殿下一边做课业一边哭,噗嗤就乐了。 蒋文涛拍着大腿,“我就说父亲布置的课业太多,恨不得一股脑的把自己所学都塞给小殿下,也不看看小殿下才几岁。说他拔苗助长,操之过急,父亲还骂我。我小时候也是,被父亲安排的一堆课业折磨,手都写断了都写不完,也是一边写一边哭一边骂骂咧咧。” 蒋项收了笑,瞪他:“你小时候做课业还骂我呢?”瞪他,“要不对你严加管束,就你这猴子上身,一刻都静不下来的,能得中探花?” 蒋文涛撇嘴,“得中探花很神气似的。有我这样的探花吗,得个闲职,天天编书抄书坐冷板凳,全天下有我这样的探花?” 蒋项默了默。 蒋旭阳见越王脸上发沉,瞪了蒋文涛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越王说道:“殿下不需要自责,文涛没得到实差也不是因为殿下。实在是我和父亲都在朝为官,他不好安排。” 赵广渊摇头,“父子同在朝为官的也不少。依文涛之才,下放到外府县做个外官,用不了几年就能升职。在朝中安排不了,外府地的官职还是能按排的。不然年年都要科举是为何。” 蒋项受他和皇兄的拖累,这些年虽然在朝为官,但一直不受重视,蒋旭阳也只是平平,这么多年也未得晋升,而蒋文涛竟连一个实职都派不上。 乃至蒋氏一族,除了蒋项这支,别的族人,竟无一人举仕成功的。 赵广渊朝蒋项掬了一礼,“先生都是受了我的拖累,渊心中有愧。” 蒋项父子三人急忙上前去扶,“殿下何出此言。我不曾怨怪过任何人,只恨自己能力不足,才让太子在我面前……” 四人想起过往,皆为痛心,一阵沉默。 “以后就好了。殿下回京了,以后我们慢慢筹谋,都会好的。”蒋旭阳安慰众人。 “是。先生,以后就好了,都会好起来的。”赵广渊扶着蒋项坐了。他回来了,过去笼在心头十年的阴霾终会散去。 蒋家父子与赵广渊在书房秘谈,直到月上中天,父子三人才回了府。 赵广渊负手站在廊下,目送他们离开。仰望星云,星河璀璨耀目。 第三十二章 长史人选 隔日,朝堂议事,末途,司殿太监高声唱诺:“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众大臣精神一抖擞,可到这环节了。 天都没亮就披星戴月空着肚子来上朝,容易吗他们。每天朝堂议事,不是你怼我就是我怼你,要不就是听御使大人在纠百官的小辫子。无聊透顶。 可算能散朝了。 结果,就听齐亲王启奏:“皇上,越王已回京,越王府一应属官均未配置,可有任命?” 嘶……齐亲王勇啊。没人敢当堂往皇上心中扎刺,独齐亲王勇。 那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御使大人没收到越王回京的消息吗?一大早听谁说起此事?都要散朝了,都没人敢提。数年前,一众皇子就封了王,一应属官皆配备齐全,独越王府空置,是皇上老了记不起? 嘶…… 百官精神一振,腿不酸了,腰不疼了,更不犯困了。纷纷拿眼偷瞧齐亲王,不时又往皇座上瞟一眼。 至正帝数息未说话,底下文武百官也都暗自思量,龟缩着,没人敢附议。 “齐亲王可有人选?”数息后,至正帝开口。目光隐晦地往蒋项的位置处扫来一眼。 蒋项低头垂目,有感觉到至正帝目光正朝他扫来,但他就是不吭声。至正帝应该已经收到他们父子三人昨晚亲至越王府看望越王的消息了,但他不怵。 他没什么可让人指摘的。 他曾是越王的恩师,辅佐过越王同胞兄长先太子,他曾为太子少傅,又教导过越王多年,越王落难十年,好容易回京,他还不能去探望了? 当年他为太子求情,风里雨里跪在宫门口三日,落了个有情有义的名声。他去看望越王怎么了? 他就大大方方的去。谁还敢跳出来指摘他?他必喷对方个狗血淋头不可。 但越王府一应属官任命,他不能出声。 齐亲王是最合适的人选。 至正帝以为蒋项昨夜去越王府秘谈,已商讨出合适人选。正等着他参奏呢,结果这蒋项不吭声了?是他与越王没议出人选,还是另有打算? 越王十年未回京城,人事不知,但身处朝堂的蒋项不可能不知,就没挑出个合适的人选? 王府长史一职是各亲王府最高长官,统辖府内要务,对王府来说至关重要。 虽由朝廷任命,但因为其职更像是亲王的私人幕僚,一般都是由亲王提名,朝廷任命。越王是刚回京还未来得及提选名单,还是漠不关心?亦或是另有打算? 至正帝心里一番思忖,想着自己翻阅百官名册,并未找到属意的人选,不由地看向齐亲王。 齐亲王出列,等着回话。他心中自然是有属意人选的。 那就是他好女儿德阳郡主挑中的夫婿人选,蒋文涛。 这好“女婿”人品才学样样出众,不怪她女儿能挑中,并等了他这么多年。如今都生生拖到十九岁大龄了。王妃带她参加了多少场宴会,挑了多少人选,她愣是不要,就看中一个蒋文涛。 把王妃气得撒手不管了。可不得要辛苦他这老父亲替爱女打算了。 蒋文涛探花出身,大齐立朝这么多年,哪一个探花混得有他这么惨的? 啧啧啧,他想起来就牙酸。 可能怎么办呢,他姓蒋。就他姓蒋,只要他那好皇兄坐在皇座上,蒋文涛就别想什么升官发财的路。 齐亲王这一颗心哦,操心完女儿,又要操心未来的女婿。 “臣弟观蒋大人家的文涛是个极好的人选。”齐亲王终是开口了。 至正帝一愣,倒没想到齐亲王会提议蒋文涛。 德阳喜欢蒋文涛,他不是不知道。但私心里,他是不愿意齐亲王府跟蒋府联姻的。他当然想把蒋项一撸到底,甚至把他赐出朝堂,可他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这些年他等着逮蒋项及他两个儿子的错处,哪想这父子三人生性谨慎,小错有,但撸官降职的错处却是没有的。 齐亲王一开口,众大臣不由打了个激灵,好一个齐亲王,你这是有私心啊。 明晃晃的,私心。啧啧啧。 举贤不避亲这是?不对,也不是。什么亲,啥亲都不是。就是用心良苦啊。啧啧。 家里有女儿的不由得审视起自己来,瞧瞧人家这老父亲当的,为爱女万般打算。再审视一下自己,看看做没做到位。 蒋项一振,他也没想到齐亲王会提议让文涛担任越王府长史一职。 想到其中好处,不由得一阵激动。 王府长史,身负正五品之职,统辖王府事务,统率一众府僚,为王府最高属官。 若越王与长史君臣相得,那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但若是这个长史别有用心,成为皇上临查王府及别人的耳目,与越王不同心,那越王就麻烦不断。 文涛好啊! 就该是文涛来担当越王府长史一职。 蒋项一阵激动,就快站不住了,恨不得皇上立刻下旨任命他家文涛担任越王府长史一职。 似乎知道他内心焦灼一般,齐亲王又出言力荐蒋文涛,林林总总说了一堆,好像天下百官就他最合适了,还把吏部官员都拉出来批了一顿。 朝廷年年科举选拔人才,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探花郎蒋文涛,结果吏部是怎么做的? 蒋文涛到现在还是六品芝麻官,且还在坐冷板凳,连个实职都没有。 这是吏部失职。失了大职!吏部从尚书往下各官员,都应该回衙门闭门自省。 吏部老尚书站在齐亲王后面一列,后槽牙都快咬裂了。是他不给蒋文涛派职吗?是他卡着蒋文涛升职加薪吗?怎能如此冤枉人! 恨不得掀袍踹齐亲王一脚。 至正帝往吏部尚书的位置淡淡扫来一眼,吏部尚书又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他不敢啊。殿前失仪的事不能做。 大殿中各大臣不知是被齐亲王拳拳爱女之心所打动,还是想到蒋文涛这些年的不公,纷纷附议。 只差没搜肠刮肚,把世间最美好的词用到蒋文涛身上了。 总之一句话,蒋文涛是最适任的越王府长史人选。 至正帝见此情形,也知大势已去。可能也想到这些年对蒋项,对蒋氏一族打压太过,或是想着不过一个长史,越王照如今的情况,也翻不了什么风浪,于是,当朝拍板。 蒋文涛升任正五品职,立刻走马上任越王府长史。 第三十三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散了朝,出了大殿,蒋项脚下生风,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他也不屑于去压。 他就是高兴。就是要让百官知道他处处为越王打算,他就是越王的人,怎的,不服啊!不服来战,喷不死你! 齐亲王才与人说了两句话,蒋项就走到前头去了。 紧走几步追上去,“你这是吃了十全大补丸啊,走这么快。”不满地瞪他。 他容易吗他,为了爱女打算,都不惜得罪皇上了。这未来的亲家也不说向他道一声谢,自顾自的闷头往外走,也不说等一等他。 蒋项脚步一滞,扭头朝他笑笑,又朝他拱了拱手。道什么谢,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两人越过一众官员,走到避人处,“你没想过让文涛担任越王府长史一职啊?”瞧他方才一脸的惊讶。 齐亲王有些不信,就蒋项这万般为越王打算的样子,能不想到他儿子? “还真没想过。”蒋项摇头。 昨晚他父子三人到得越王府中,也不过是叙叙旧聊聊别后之情,再向越王讲一讲现今京城的形势与各处人事,别的都未来得及说呢。 没想到齐亲王倒想在他前头了。 这未来亲家,能处! 瞧着齐亲王,那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你知道的,我夫人就盼着能生个娇滴滴的女儿,可天不遂她愿,将来德阳做了她儿媳,那还不得捧在手心里疼啊。”就一句话,齐亲王把女儿嫁到他家,不亏。 别的人家三妻四妾,磋磨儿媳,往儿媳房里安排人的事,那是决对没有的。 齐亲王听了心中高兴,但嘴上拿乔,“说的世间独你家好一样。我家德阳排队娶她的人都排到城门外了,缺你家一个了?” 是不缺蒋文涛一个。但怎奈他女儿就认准这一个呢。哎。 不过蒋家确实挺不错的,门风清正,家世清白简单,蒋项只有一妻无妾,他的长子蒋旭阳也只得一妻,蒋文涛现在房里连个通房都没有。京城盯着他家的也不只他们。 若不是德阳追得紧,那些人又怕得罪他,蒋文涛早早都被人抢去当女婿了。 要往常,蒋项多少都会怼他一两句,他家文涛又不是趋炎附势之徒,他蒋家也不需要娶媳来提升门第名声,要不是看两个小儿女互有心意,他早早就给文涛定下亲事了。 还用拖到现在。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宫门外走。 “越王,可安顿好了?身子可养好了?”齐亲王问了句。 先前听说他病体沉苛,捐往灾区的粮食还是掏尽了家财,齐亲王痛惜连连,连带他家王妃都跟着掉了两回泪。 这些年齐雅奇宠店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往府里送,他家王妃可是得了不少好物。这一听越王病重,连德阳都抱着王妃哭了一场。 蒋项心里藏了些秘密,就算心底里认齐亲王当亲家,也不敢往外吐心头的秘密。 只道:“他身子养好了。只是变得我都不敢认了,性子沉稳了不少。” 齐亲王一听,忍不住叹气。 想起越王年少时与他家那几个泼猴一起打马游街,肆意妄为的活泼样,再想到刘起之前说他郁郁不得志,心如止水的样子,心里一阵感慨。 “十年了,哪能不变。”不变一变,命都存不住。 齐亲王发了一声感慨,想着还在宫墙里,便止了话头。“走走,咱喝酒去。”还是聊一聊两家小儿女的事重要。 另一边,蒋文涛正在藏书馆里看学子们抄书,不时与一众学子探讨一下学问。 他一个探花,又生在累世书香的蒋家,为人学富五车还谦逊低调,每每一到藏书馆,总有一堆学子围上来向他讨教学问。 蒋文涛长年坐冷板凳,身上也没个实职,在外不受重视,在藏书馆却如众星捧月,故他几乎每日都泡在藏书馆里。 这日也是,正与一众学子们探讨学问呢,就见他父亲身边的长随脚步匆匆跑进来,与他一阵耳语,蒋文涛惊得从座上窜起,面上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不假?” “小的哪敢拿这等大事骗小少爷啊!” 蒋文涛这个激动啊,拔腿就要往外跑。 结果围着他的学子太多,都听到他们的对话了,纷纷上前恭喜他升任越王府长史。 这藏书馆是越王开的,平日与他们探讨学问的探花郎又即将升任越王府长史,可喜可贺的大好事啊。 纷纷起身恭贺。 “同喜同喜!”哈哈哈。蒋文涛这个激动啊,朝众人拱拱手,就冲出包围圈,往家跑。 他一身才华,满腹抱负,可算有施展的地方了。还是越王府!可太遂他意了! 越王府,赵广渊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听说他那好父皇定下蒋文涛为王府长史,先是愣了愣,尔后也是一喜。听说是齐亲王力荐,心里又默默记下一笔。 他在皇上心里是怎样的地位和存在,他心知肚明。 所以并不认为他提选的属官人选他那父皇会批核。所以也就不做那无用之功了。没想齐亲王倒是帮了他一把。 王府长史统率一众府僚,最为紧要。行匡正、辅佐、监查之职。王府一应要务,诸如进献表启、请婚、请恩泽、请封、请名……一应王府事务皆由长史负责。 此职事关紧要,各亲王无不想要一个全心属于自己的人来担当此职。 王有过,诘长史。长史是背锅侠,也是王的代言人。用得不好,此人就是皇上和朝廷的监查官,用得好,此人自然是亲王们的左膀右臂。 赵广渊原本不作希望。没想长史一职竟落到蒋文涛身上。 又听刘起前来传旨,说除长史之外,其余属官人选皆可由他自己提名。 赵广渊猜不透他那父皇是何意,是试探还是放任。便真的又提拟几个人选。 王府属官除长史负责政务外,还有一个品级相当的司马,负责王府的军务,统辖王府护卫及亲王的出行安全。 赵广渊毫不犹豫就点了方二为司马一职。其余外官人选诸如功曹、户曹、主薄等职,他两眼一摸黑,还得与蒋文涛商议再定,但内官一职,却定下了曹厝。 在外人看来,他可怜又落魄,现在出行连个府兵都没有。既然皇上施恩,他自然是要好好好提一提要求的。 能用自己人当然要尽可能地用上自己人才好。 不消几日,越王府一应属官幕僚,及府兵就都配齐了。 越王赵广渊也真正回到京城达官勋贵圈中,开始了他的表演。 第三十四章 进宫 越王府内官外官府兵配置齐全后,对外赵广渊宣称水土不服,回京闭门休养身子,如今已大好,今日,准备进宫谢恩。 蒋文涛跟在身边叮嘱,越王进宫要做的事,及一应注意事项。 “除了觐见皇上之外,王爷还需到后宫拜见皇后娘娘。毕竟皇后现在是诸皇子的母亲,王爷进宫不能不去拜见。” 赵广渊点头,目光看向曹厝。 曹厝应声,“王爷放心,礼物奴才都备上了。” 蒋文涛跟着他主仆二人往府门外走,嘴里叮嘱不断:“……若太子殿下在东宫,王爷还需去见一见太子。至于宫里其他娘娘,王爷自行决定是否拜见。” 赵广渊轻轻颌首,看了蒋文涛一眼,只让他放心。 有蒋文涛入府当了长史后,他轻松不少,他十年未回京,各处人事一概不知,还得是在京中混得开的蒋文涛来。 赵广渊和曹厝上了马车,方二打马在前,带着几个府兵跟随在后。马车启动往宫门方向而去。 赵广渊掀帘看了前面马背上的方二一眼,见他腰背挺直,目不斜视,一副神气的模样,掠过他又扫了两眼他后头的两个侍卫,再感受着马车两边及后头跟着的几个侍卫,目光收回,轿帘放下。 按制,他一个亲王,有四十名有品级的侍卫,除开方二领五品司马职,统领一众府卫,这四十名亲王侍卫,都是从京畿卫营挑上来的有品级的侍卫,分一等二等三等,领七品八品九品武职。 这里面的侍卫,他一个都不认识,也插手不了。 “王爷。”曹厝跟随他的目光,同样从外头收回,看向他,悄声道:“王爷,侍卫咱们安排不了,府中各处护卫随从,咱们可以安排啊。” 赵广渊点头,“等从宫里回去,你就带人去人牙处,分批分次把咱们的人领回来。” 按制,他一亲王只配备四十侍卫,但各王府的护卫随从人数不等,像秦王楚王那里,府中下仆就好几百人,护卫也得有二三百。他早已传信孙闾让他挑二百精锐安排入府。 怕是这会人已经送到京城了。 “是,王爷放心。”曹厝应声。 越王府大门外,蒋文涛目送赵广渊离开,直到车马影子都看不到,车轮马蹄声都听不到,这才转身回府。 全身都充满了干劲,使不完的劲。 等他走到王府专属于他的衙署里,屁股还没坐热,结果,这个来找他,那个也来找他,各处都来找他。不仅府内各处来找他禀事批核的人不断,连府外一众事务也来找他,所有找越王的折子帖子都送到他这里。 哎呀,忙得是团团转。 蒋文涛脑门直冒汗。感叹估计是闲太久了,终于来活了,都不适应了。 不行不行,他八只手都忙不过来,各处还得找人。 他要配一两个下手及随从,司马、功曹、户曹、主薄那边也得安排下手和随从,府中花名册也得让人弄起来,还有宫里下赐的王府产业及庄子,也得派人去管去安排,哪哪都是事。 而且方才账房来找他,娘嘞,那账本上连半本都没记完。就跟一张白纸似的。看得他这个心酸。 不说其他王府,就说他们蒋家,人口简单吧,可他家的账本他母亲他大嫂也是看得头疼欲裂,装账本的薄子都堆了满满一屋子。 没办法,越王府穷啊。 之前就没几个下人。半点产业也没有。如今好歹一二产业,宫里按制下拨的几处产业,庄子也有两处了,这个月一应吃食庄子上应该能供应上来了,不然就越王府那空得能跑马的库房,老鼠见了都发愁。 还不得愁掉他头上那养了二十来年的青丝? 还是得跟王爷商量一下,这一下添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要吃要喝,得弄钱啊,暗里的产业不能示人,明面上还得找钱。 不然支应不了,太穷了,恐惹外人笑话。 “哎呀,各处怎么这么多事情!”蒋文涛一边哀嚎,一边神清气爽,脚下生风。 他是王府长史了呢,还是越王府长史! 再往上想一想,搞不好是潜龙邸的长史!那他可真是太出息了。来上任前,他老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就怕他不能胜任,要把他撸下来换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说要换一个年纪长些,历过事的,更有经验的人来替换他。 要不是那是他亲爹,他都要跳起来指着对方骂了。 他怎么就不能胜任了!他是年轻,但又不是没经过事。再说他一个探花郎,学富五车不说,满腹学识总不虚吧,他还不能胜任了他! 就算没当过实差,不还有他爹他哥吗,齐亲王府的长史他也是熟的,还不能请教了? 小瞧他。 王府内一应衙署属官,是缩小版的朝廷六部,多出息啊,他这职位!他能拱手让人?那必须不能。 蒋文涛新官上任三把火,朝外头喊了一声:“去,把各处大人都叫来议事!” “是,蒋大人,小的这就去。” 蒋文涛一听,心里这个爽啊。蒋大人?嘿嘿。神气了一阵,又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老实在在地坐着,等各处官员前来议事。 御书房,散了朝的至正帝叫了几位重臣到御书房议事。 议完各大臣都走了,至正帝把太子和秦王等几个儿子留下。“越王马上就入宫了,你们兄弟多年未见,也一并见见。” “是。”太子等人应声,“七弟入京那天儿臣就想过府见一见了,只是事务繁忙,又听说他水土不服,在府里养身子,就没去打扰。儿臣让人送了一些好药过去,也不知七弟吃着可好些。” 太子在皇上面前一直是一副谦谦君子的形象,上对皇上皇后至孝,下对一众兄弟姐妹友爱,一直为皇上和朝中大臣所称颂。 皇上此时听他此言,微笑地朝他点了点头。心中满意。 储君人选是否有能力还在其次,大齐传世已十八代,皇朝稳如金山,继位人选守成就好,不需要他有太大能力。但不能暴戾弑杀。太子友爱兄弟,是皇上乐见的。 不消多时,有太监禀告,越王求见。 太子及秦王等人都看向御书房门口。 第三十五章 不敢有怨 赵广渊面色淡淡,抬腿步入御书房。 掸了掸身上的衣袍,对着上首的至正帝跪了下去,“儿臣给父皇请安,多谢父皇召儿臣回京,万岁万岁万万岁。” 至正帝眸子微闪,定定地看他。 十年未见,见他褪去年少时的酒脱稚气,变成一副沉稳内敛的样子,心里到底起了些异样。 元后就生了两个儿子,如今活下来的也只余这一个。他出生时,自己也曾期待欢喜过,他年少时自己也是捧在手心疼过的。 “起来吧,赐座。” “谢父皇。”赵广渊眸子低垂,面上并无起伏,未有乍见亲人的欢喜,只起身往一旁的空座走去。 太子和秦王等人也看他。 除在场的晋王之外,其余王爷都已十年未曾见过他。乍然一见也是感慨越王变化太大。 太子心中稍软,本就有意拉拢,此时更是温声关切道:“七弟身子可养好了?” “劳太子挂心,臣弟身子已大好。太子命人送来的药材,珍贵且得用,臣弟在此谢过了。” 太子微笑道:“用得上就好。东宫药材有的是,若七弟有需,尽可派人来取。” “是。臣弟多谢太子关怀。” 一旁的楚王还惦记着越王抢他兄长赈灾的功劳,害他兄长筹谋了诸多,结果大家议论记情的只有越王。 心中不忿,出口呛道:“七弟十年未见父皇,怎的脸上竟无一丝惊喜?连笑都不会了,是不想看到父皇吗?” 赵广渊眼睛眯了眯。 他那好父皇多疑,这等诛心之语,若不解释,必会对他心存介蒂。看向对方,面无表情:“楚王若是跟我一样,在皇陵抄了十年经书,只怕别说笑,连开口都懒了。” 此话一出,引得至正帝朝他看来。 一旁的晋王很是不平,“四皇兄,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阴阳怪气什么!七皇兄在皇陵,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又病了一场,你还想他怎样!” 晋王得宠,刘贵妃又常年独宠后宫,晋王是不怕秦王楚王那俩兄弟的。 秦王听了就朝一旁的楚王喝斥了一句:“还不快向七弟道歉。” 楚王心不甘情不愿,拱手,“七皇弟,是兄言语无状了。” 赵广渊并不应声,只朝他淡淡看了一眼。 他被送到皇陵守了十年陵,虽然一朝被召回京城,但正常人心里都会带一丝怨怼的,他要是对着座上他那好父皇又是乍见惊喜又是一脸感恩的,那才不对劲。 他那好父皇只怕要派更多人盯着他了。 悠悠弹指十年,过去发生的事,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抹去。他母后自缢在宫里,他皇兄一家连襁褓中的孩子都未能活过,外祖一家更是死得冤,他对皇上心中有怨,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越王心中有怨?”至正帝声音清凛,如从寒潭深处传出,帝王威严乍显。 太子秦王等人吓得呼吸都浅了。 “不敢有怨。”赵广渊声音淡淡,并不往皇座上看去。 啧啧,楚王直搓牙花子,赵广渊勇啊,敢这样跟父皇说话。装都不装一下。 要他方才进来,就扑进殿,一路膝行到父皇面前,痛哭流涕,说在皇陵如何如何艰苦,他如何如何想父皇之类的话,再说一翻感激涕零的话,父皇一高兴,还能没他好日子过? 现在这样,是嫌扎进父皇心中的刺不够深?啧啧。 “不敢有怨?那就是有了。” “父皇说有就有吧。这十年,每日晨起儿臣看到的都是无边的山峦,一座又一座先祖的神宫,闲时儿臣想找人说话,只能到神道上与石翁仲们叨叨两句,日落了,再望着重重叠叠的群山入眠。儿臣,是不敢有怨的。” 御书房门口,刘起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又伸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再竖起耳朵细听,御书房内安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清晰可闻。 他吓得呼吸都不敢了。 赵广渊的话一落,至正帝神情莫辩,太子、秦王楚王望向他的目光复杂。晋王则是一脸心疼。 他七皇兄真是太苦了。皇陵里,除了坟头还是坟头,想找人说话,都要去神道上找石翁仲说话,要是他,一天都呆不下去。 见他父皇久未说话,忙提醒道:“父皇?” 至正帝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赵广渊。“既已回京,就安心在府里养着吧。一应所需,可派人去找太子或是进宫找朕,你兄弟们有的,你也不会缺。” “儿臣谢过父皇。”赵广渊向上首谢恩。 至正帝再没别话,挥退了他及太子等人。 “我陪七皇兄出宫吧。”晋王凑到赵广渊身边,想陪他一起,也想随他一起到越王府看看工匠们修缮的情况,再看看有没有别的需要添补的,他再帮衬着些。 赵广渊笑笑,“还要到皇后娘娘宫中谢恩。” 太子一听,“那我陪七弟过去吧。” “我也陪七皇兄一起!” 秦王楚王也说要去看看德妃,于是几个兄弟一路同行往后宫而去。 一路晋王问赵广渊回京可安置妥了,可还有什么需要一类的话,太子秦王也都在一旁表示关心。 赵广渊十年未回京,人事皆不晓,更是无一丝产业可经营,穷得满京城皆知。 秦王楚王虽对拉拢不上对方表示不平,但这样一个“无害”之人,也愿意做些表面功夫给皇上和朝臣们看看。想着一会再让人送些吃穿用度去越王府。 太子晋王也是一个意思,想着再多送些金银过去,越王回京,怕是饮宴应酬不会少,总不能让他手头窘迫,让外人看他们皇家的笑话。 赵广渊等人走后,至正帝在皇座上愣神许久。 直至刘起进来伺候。 至正帝问他,“越王定是恨死了朕吧。” 刘起哪敢应,但不回话不行。想着方才越王的样子,心里也是一声叹息,“越王不敢有怨。” “是啊,不敢有怨。”至正帝目光从御书房门口收回。 吩咐刘起:“京郊靠皇恩寺旁边那两个皇庄,就划给越王吧。你亲去安排。” 刘起连忙应声:“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第三十六章 旧日痕迹 继后沈氏住在凤藻宫,那里曾经是赵广渊生母先皇后吕氏的宫殿。如今他一路走来,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殿宇,心中感伤,但面上又未露分毫。 太子和秦王暗中观察,一个心中满意,一个悄悄提了心。 秦王还记得赵广渊做为嫡皇子,在他们诸兄弟面前如何的神气。且他从小得先帝喜欢,连教导诸皇子皇孙读书的太傅都连连夸赞赵广渊如何如何聪慧。 赵广渊方才在御书房的表现,不像是一个肯放下旧日仇怨的人。 那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淡然,恐怕也只是压得深,不肯表露罢了。绝不是风烟过去,随岁月烟消云散的样子。 但即便赵广渊心有谋算又怎样,秦王也只认为赵广渊不过是想为旧人翻案罢了,别的却并不肯深想。他一个刚免罪回京的落魄王爷,还敢肖想别的不成。 赵广渊也没那个资本。 越王府库中只怕穷得连下人的月钱都发不出来,还能干别的? 秦王想明白后,放下心来。只一路诉着兄弟之情,多次谈起旧日兄弟们在宫中玩耍的时光。 几人到了凤藻宫门口,秦王楚王没有跟进去,而是转道去德妃宫中了。晋王想陪着越王进去,但想着皇后又不喜欢他,也不想去热脸贴冷屁股,便说想去看看自己母妃,只约好一会宫门口相见便走了。 只太子陪着赵广渊进殿。 “见过皇后娘娘。” “快快免礼,平身,赐座。”沈皇后让心腹宫女去扶。抬眼打量赵广渊。 她在宫里不觉时光流转,可她却从赵广渊身上看到了岁月的痕迹。 “广渊在皇陵替本宫和皇上尽孝,辛苦了。这些年让本宫好生记挂。如今既已回到京城,那就好生过日子,一应所缺,尽可命人回禀于我。” 皇后说着和皇上一样的话,只不过话语中多了些温度。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沈皇后见他识趣,微笑着点头。 看着眼前的越王,沈皇后想着这即便是元后嫡子又如何,当年元后母子仨人踩在她头上又如何,现在还不是死的死,贬的贬。 京中形势瞬息万变,更何况十年之久。就算越王想做点什么,他也凑不到人,没那些人脉,钱财人事皆无,跟拔了牙的老虎一样,已不足为惧。 倒是秦王楚王那俩兄弟,这些年蹦哒得欢。德妃在宫中也时常与她叫板,倒该叫太子防范着些。 越王虽是拔了牙的老虎,但他身份摆在那里,恐是有些旧人愿意投诚于他,倒是可为太子一用。沈皇后想着,脸上越发热情了些。 “太子先前来看本宫,时常要说起在皇陵的你,常惦记着你。之前两地来往不便,太子也不便出京,如今你回来,那便好了,我和太子日常也能多照顾着些。需记得寻常要多走动,太子政务繁忙,还需你多帮衬。本宫记得你年少时,先帝和太傅常挂在嘴边夸的。” “娘娘过誉了。娘娘和太子关心,渊不敢忘。太子若有需要,渊万死不辞,无有不应的。” 皇后满意地点头。问了他几句,又让人赐下布匹金银等物,这才让他出了宫。 太子送他到宫门口,“七弟想必是要在宫中四处转转的,那便自去吧。孤还要与娘娘说几句话。” 赵广渊拱手,“太子请便。”便转身离去。 转身的刹那,赵广渊脸上连浅浅的笑意都没了。 凤藻宫,那是他母后住了十多年的地方,那里每一处都留着他和皇兄的记忆……他和皇兄在凤藻宫里打闹玩耍,母后就站在殿前的台阶上,浅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不时叮嘱他们兄弟几句。 旧日时光何等温馨。 母后喜欢素雅的颜色,凤藻宫里一应装饰朴素无华,又不失温暖,是他梦里回了无数次的地方。可今天看来,半点旧日的痕迹都找不到了,一应装饰摆设奢华又张扬,连果盘杯盏都镶珠嵌玉。 除了凤藻宫的牌匾未换,里面找不到一丝一毫旧日的痕迹。 赵广渊心中生疼,掐着指腹,丝丝痛意袭来。 他方觉醒,原来旧日熟悉的人早已不在了。沈皇后把她母后存在过的痕迹抹得太干净。宫里新进的宫女太监怕是都以为沈皇后才是皇上的元妻。 赵广渊嘴角讥讽。 沈皇后当年家世才情样貌,样样不如他母后,惯会使一些小手段,他母后都懒得去计较。 那会母后在宫中,宫里一个皇子皇女都不曾少过。皇上如今十七子,九位公主,有十六子,七位公主是他母后在宫中时所出。 沈皇后成了继后之后,宫里多年未曾听见婴儿啼哭。这十年来,不过有了一个皇十六子,八公主和九公主罢了。 八公主九公主一个八岁,一个五岁。而十六弟如今不过四岁。要不是十六弟的母妃护得紧,他也没机会出世。但即便如此,十六弟的母妃也没活过生产次日。 “小殿下,小殿下,你慢点跑!奴婢都追不上了!” 听见声音,赵广渊脚步停下,望向动静处。 就见一小团子举着一风车兴冲冲地跑来,一边扭头去看一边往前飞跑,笑声脚步声响在一处,让人不由得会心一笑。 “慢些跑。”赵广渊俯身接住冲向自己的孩子,想着当年自己见到长至也是这般大,不禁软了声。 赵广济一阵飞跑也没注意拐角处有人,一下子冲到他七哥身上,直到被扶住,才嘎地停下,仰着小脑袋去看他,眨着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你是谁?” 奶声奶气的。赵广渊想起儿子,心头一软,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你猜猜我是谁。” 是谁?赵广济歪了歪脑袋。能进宫来的一定是各位娘娘的娘家人,来看娘娘们的。他是来看哪一个娘娘的?这人长得真好看,广济在宫里从来没见过。 “你是谁呀。你认识我吗?”这人看着好亲切,怕广济摔倒还扶住了广济,广济喜欢他。 赵广渊微笑着看他,这最小的皇弟自己从来没见过,今年也不过四岁。自己走后他才出生,他没见过自己,怕是连听都没听过自己。 “你是谁?快放开我们小殿下!”跟着赵广济的宫女出现,急忙出声。 而另一队被宫女太监簇拥的人也正朝这边走来,“赵广渊?越王?” 赵广渊目光望向声音处,脸上的笑落了下来。 第三十七章 遇旧识 赵广渊原本正在与十六皇子说话,一见着对面来人,刹时间笑容收起,脸若寒冰。 伺候十六皇子的人在来人叫出“越王”之后,才知眼前人竟是宫中忌讳谈论的七皇子,越王殿下。 急忙跪下行礼。也不怪他们不认识,她们进宫的时候,越王殿下都去皇陵了,哪里见过。 小小的广济也朝这位没见过面的七皇兄行礼,“广济见过七皇兄。” 行完礼,又仰着脑袋眨巴着眼打量这位新鲜出炉的七皇兄。 广济从来没见过他,他长得好高呀。跟父皇长得,也不像。 赵广渊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转身欲走。只对面来人已走到近前。 “见过越王。”几位丽人携着几个孩童,及一众宫女太监向赵广渊行礼。 赵广渊面色淡淡看向对面的苏妙云。目光在她身边两个孩子身上落了落。她手里牵着一个女孩,五六岁大小,错后一步,一个奶嬷嬷抱着一个男孩两三岁左右跟在她身边。 这估摸着应该是苏妙云给太子诞下的两个子嗣。 而与苏妙云同行的另外两位,定也是太子的姬妾了。只他并不认识,也不知是何品级。 但不管是何品级,太子姬妾见着他这位亲王,也是要行礼的。 赵广渊见她们向自己行礼,扫去一眼,轻轻颌首,就转身欲走。 而方才在皇后宫中送礼接赏的曹厝,此时已经跟了上来。给十六皇子行完礼,又朝对面三位太子的姬妾行完礼便站在越王身边。 “妾进宫晚,这还是头一次在宫里见到越王。越王身子可养好了些?”对面一姿容艳丽的宫装美人徐徐开口。 “这是太子庶妃钱氏。”曹厝悄声提醒。 “劳钱妃娘娘记挂,本王已是大好。” 钱氏见他应声,朝他微笑地望来。而站她旁边的苏妙云没想到能在宫里见到越王,颇有些尴尬,只站在那里并不说话。但不时拿眼打量赵广渊。 没想到十年过去,赵广渊跟换了个人似的,让人瞧着陌生至极。 “越王这是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我们正要去看娘娘呢。”钱氏又笑着说道。她虽进宫晚,在宫里没见过越王,但年少时在宫外还是见过越王的。 那时候的越王率真开朗,像盛午的太阳,与现在这般严肃内敛全然不同。 “你们自去吧。”赵广渊说完就要离开。 另一位一直不开口的丽人却笑着说道:“原来这就是越王啊。妾入宫晚也没见过越王,又不像钱姐姐自小长在京城,妾这还是头一次见着越王呢。” 目光肆意打量,又对一旁的苏妙云说道:“听说苏姐姐与越王是旧相识了,要不我们避一避,让你俩说上几句话?”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向苏妙云。 苏妙云恨不得捶这个王可人几拳。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这宫里到处是耳目,话是能随便乱说的?这话要是传入太子和皇后耳中,她还能有个好? 还是说这王可人就是故意的? “不说我,就是钱妹妹都与越王是旧相识。”苏妙云笑着开口。京中各家联姻,枝枝蔓蔓的,哪家扯不上点关系?她可不会被王可人这个外省来的欺负了。 钱氏听完就笑道,“苏姐姐要这么说也没错。越王没去皇陵之前,我在京中也是经常见着越王的。” 王可人撇了钱氏一眼,这钱氏平时也看不惯苏妙云的做派,现在倒好,不知是哪根筋搭错,竟帮苏妙云解起围来了。 钱氏如何看不懂王可人的目光。 王可人蠢,仗着年轻靓丽又得太子的宠,处处与苏妙云等姬妾做对,恨不得东宫就余她一人。可她不像王可人,越王身份摆在那里,且她觉得做人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没必要跟王可人争这口舌之风,云得罪越王。 再说苏妙云给太子生了一子一女,在太子心中不是没有位置的。要不然当初太子能顶着苏家退越王婚的压力,把苏妙云火速接进府? 钱氏看似满满善意,但赵广渊却无意与太子家这几个女人聊家长里短。淡淡点了点头,就抬腿离开。 王可人看着他的背影,还不忘打趣苏妙云:“苏姐姐难得见越王一面,又是过去旧识,竟多说一句都不肯?是怕越王记着你当年背弃之事?” 苏妙云怒喝:“王妹妹慎言!当年宫中只是派人相询,都还未正式议亲呢。谈不上背弃。” 啧啧,这还不是背弃啊。 嫡皇子议亲,能是随随便便相询的?倒是推得一干二净。王可人心中不屑,但见这是在宫里,故不打算与苏妙云再做口舌之争,不然惹火了太子,还连累她要跟着吃挂落。 钱氏静静地看她俩相争,并未出声。见越王走了,抬腿往凤藻宫方向而去。 苏妙云和王可人一看,忙让人带着各自的儿女跟上。 “十六殿下,咱们也走吧。” 伺候十六殿下的宫人,可算是能松一口气了,恨不得双方没瞧见他们。这不,见人都走了,就想赶紧也走人。不然等东宫娘娘们回过神来,怕是要找他们的不是。 赵广济眼睛还望着越王离开的方向,“那个就是我七皇兄吗?” 皇兄皇姐们他都见过,独七皇兄这是他第一次见。 另一边,曹厝紧跟在越王身后,见他面沉如水,忍不住出言相劝:“王爷,苏娘娘已被晋封为东宫庶妃,殿下还是……” 还是不要惦记了,别生闲气给自己添堵,就当她只是一个路人好了。 赵广渊脚步一滞,扭头看他,“乱想些什么。”那样一个趋炎附势的女人,值得他多思多想? 要不是方才遇见,他都快想不起这号人了,也记不清她长什么模样了。 他心里只有他的夏儿。 夏儿……他想她想得心口疼。 身子一转,“走,去景阳宫看看。” 景阳宫?那就是一个废宫,去哪干嘛啊。曹厝刚要出声,忽然记起越王曾被关在那里过,还在那里送走了皇后娘娘…… 曹厝胸口一痛,王爷这是想把过去吞下的苦水再尝一尝吧,好记得更牢。 “王爷。”急忙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走到景阳宫门口,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宫门虚虚掩掩地关着,轻轻一推,一边宫门差点掉下来。 “王爷小心!” 曹厝急忙推开赵广渊,瞧着两扇要掉不掉的宫门直皱眉,“怎么也不修一修。” 皇上子女众多,这景阳宫可是前前朝废太子的宫殿,地方修得大,且用料瓷实,略修一修,能住不少人呢。 可惜了。 赵广渊抬手轻轻把扬起的灰尘挥去,这才抬腿走了进去。 齐膝高的杂草刮过他的衣袍,染上些痕迹,脚下轻轻踩过,乱草倒伏一片,草丛中还有鼠虫被惊得乱窜。 举目四顾,恐怕自十年前他被关在这里后,此地就再也没住过人了。 赵广渊感慨一番,朝大殿走去。 第三十八章 枕边微凉 景阳宫荒废日久,残垣断壁,荒草丛生。一些房间的门窗都没了,显得空洞又寂寥,不知是不是冬日里被人取下当柴烧了。 当年他被关在此处,夜里照明取暖,也曾四下寻过木料,窗台也是揪过的。 有风从空空的窗洞灌入,掀起赵广渊的乌发,他看着四处灌风的窗洞,微微愣神。 行走在空空的大殿里,脚步落在青砖上,厚厚的灰尘里脚印清晰可见。举目四顾,大殿里灰旧的幔帐随着灌入的微风轻轻摆动。 青天白日的,竟带着些渗人的诡异。也不知当时夏儿穿过来,是怎样的一番心情。 会害怕的吧,她胆子那么小。 赵广渊望着大殿中某处,牵了牵嘴角,笑了笑。 曹厝在一旁看见,觉得殿下颇有些不正常。 十年前殿下被关在此处将近一月之久,怎地旧地重游,还笑了?时间过去的太久,都忘了过去的苦难了? “殿下?”曹厝盯着越王看得认真,殿下别不是进了宫,就变得不正常了吧。 赵文渊收起脸上的笑意,也没回他。只在过去曾经呆过的地方都转了转,想着夏儿跟他说过的,她当时穿过来,十年前的他正在做的事…… 是在这里吧。赵广渊抬头往大殿顶上看去…… 当时夏儿穿过来,遇见另一个他,那时他听到母后要移灵,他那好父皇连让他见上最后一面都不肯,他万念俱灰,寻了一截幔帐抛了上去,就想了结自己,结果夏儿来了…… 原来真的有平行时空呢。 他遇上夏儿,比自己更早地知晓后事,并提前筹谋,比自己幸运。他提前了好几年遇上夏儿,并把夏儿带在身边。不像自己,如今还在尝尽思念的痛。 眼前一截灰扑扑的幔帐随风轻舞,赵广渊伸手够了够,把它扯了下来。漫天的灰尘扑面而来,赵广渊闭着眼睛歪了歪头。 曹厝急忙上前替他掸去。“殿下,你何苦去扯它。”瞧这头上身上都沾了灰。 待灰尘散尽,赵广渊望着大殿顶上的房梁,“没了这幔帐,就不会想着把头套进去了。” “把头套进去?” 好好地干嘛把头套进去。嫌这沾了灰的幔帐不够脏?曹厝才腹诽完,又猛地反应过来,打了个冷颤。 “谁?谁想不开?”跑到这废宫自缢? 又想,这后宫因种种原因活不去的人多了,没准还真有人想不开,跑到这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自缢。 那得多惨啊,都成人干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殿下这是想到先皇后娘娘了吧。怕有人学皇后娘娘,想着救一命是一命。曹厝不由地在心里叹息。 赵广渊也不管他心里如何想,兀自在景阳宫四处都转了转,又在高高的大殿门槛上坐了下来。 这里安静,他可以静静地想夏儿,想儿子。 曹厝见此,张了张嘴。想着殿下应该是想到过去的旧事了,怕是正心中感伤,要在此地缅怀凭吊旧人旧事。嘴巴又闭上,没再劝,只动手拔起大殿门前的荒草来。 赵广渊在景阳宫坐了许久才离开的消息,很快就传到有心人耳朵里。 至正帝听了久久没有说话。 刘起头垂得更低,尽可能地缩着自己的身板,生怕皇上问他些有的没的。他这会听人禀报越王在废宫呆了大半个时辰,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要是先皇后娘娘和先太子还在,越王何至于进了宫连个去处都没有? 还只能到过去关着他的废宫里面呆着。越王一定是想起过去在宫里的时光了,他想过去的人了。 “皇上,奴才去御膳房看看他们给皇上准备的饭食可好了。” 至正帝正想着越王在废宫呆了许久的事,并未听清刘起说了什么,只朝他挥了挥手,嫌他碍事似的,打发了他。 过了一会,敛过神忽然问了声:“朕对越王,是不是过了些?” 结果等半晌没人应话,至正帝抬眼一看,御书房里除了他哪还有旁人。 凤藻宫里,太子及一众姬妾正带着孩子陪皇后娘娘在小花园里散步,看孩子们玩耍,得了这个消息,也是人心各异。 “这越王,偌大的王府不回,跑废宫里呆着,这是想做什么?是想让皇上心软,多看顾几分?” 皇后猜忖着赵广渊的心思。这越王面上不肯跟皇上服软,这是打算以行动来表示,好叫皇上更重视他几分? 太子却有不同想法,“七皇弟怕是想起先皇后和先太子,心中难受,故才在废宫坐了坐。” “哼。”皇后重重地哼了声,不耐烦听人说那些旧人,“做这起子无用的功夫给谁看呢!吕氏和赵广淙都死了十年了,坐得再久,人还能活过来?” 凤藻宫如今是她的寝宫。她才是大齐的皇后! 太子心里并不同意皇后说的,他觉得七皇弟可能只是久未进宫,想各处看一看罢了,废宫他曾经住过,所以呆得时间久了些罢了。并不像母后说的,找个地方缅怀过去的旧人。 但嘴上并未反驳皇后说的。 太子的几个姬妾也没有开口。钱氏和王可人抿着嘴不知在想什么。 苏妙云见没人附和皇后,觉得有点冷场,目光闪了闪。 “娘娘说得在理,越王放着那么大的王府不回,竟是跑废宫呆着了。若是王府里有人等他,越王怕是在宫里一刻都呆不住的。”苏妙云说完,还用帕子掩着嘴笑了笑。 钱氏和王可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皇后则扭头看她,“苏庶妃这是何意?” 苏妙云凑近一步,“娘娘,您看除了十六殿下,就是十四殿下、十五殿下都在议亲了。这越王都快三十了,身边还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之前是因为在皇陵,说是不好耽误了别家的女子,可如今越王都回京了,府中还没个人操持中馈,这就不像话了。叫外人看了,还不定在背后如何说皇上和娘娘呢。” 皇后听了,眉头微皱。皇上这些适龄的皇子公主,还真是只有越王还未婚配。 太子则是眼睛亮了亮,给了苏妙云一个称许的眼神。 苏妙云得到鼓舞,身板不由得挺了挺。 越王房中有没有人与她关系不大,但若越王身边有了女人,就不会有人想到她曾退过越王的婚了。 她可不想别人一说起越王,就要把她拉出来指指点点一遍。 所以只要越王府有了女主人,越王身边不少了女人,别人才不会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王可人忽然笑了起来,“想必苏庶妃是有人选了?我听说先前你还打算把自家的庶妹配给越王,但被越王给拒了。不知道苏庶妃家这个庶妹如今可还在府中?” 第三十九章 生意旺 王可人不合时宜的发问,令苏妙云觉得自己的脸像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 心里恼恨异常,但在皇后和太子面前又不好发作。 强忍着,“王妹妹你外省地来的,小道消息听了不少啊。” 目光淬着冰,“王妹妹与我们姐妹一同伺候太子,当知太子爷对兄弟们仁爱宽厚,知越王无人照顾,自是把此事放在心上。京中那个藏书馆,听说你王氏族人也没少去,若能为太子所用,能拉拢越王亲近帮衬太子,有何不好?” 话中之意,她是有私心,但她一腔私心都是为了太子,为了太子的大业。 若苏家嫁女入越王府,岂不与太子的联系更为紧密? 太子一听,很是赞同的点头。苏妙云事事为他着想,甚感宽慰。先前苏妙云想把她的庶妹说给越王,也是跟他说过,并得到他首肯的。 一旁的皇后看了太子一眼,见他这般模样,心里也有数了。 看来太子也有意给越王说一门亲,以示拉拢。 本来想起苏妙云曾是越王未婚妻,心里有些介蒂,现在看她处处为太子着想,又瞟向一旁苏妙云为太子所生的一对儿女,皇后看向她的目光变得软和。 “苏庶妃言之有理。越王的终身大事,本宫是该好好与皇上商议一番。本宫是越王嫡母,他的婚事,本宫是该好生操持,不然外人还不知如何编排本宫。” 王可人见没能踩苏妙云一脚,还让她得了太子和皇后娘娘的夸,反长了她的志气,恨得后槽牙错了错。 苏妙云倒没留意王可人吃人的眼神,反倒又兴致勃勃的建议…… “娘娘,过几日便是晋王长子的周岁宴,听说刘贵妃还邀了皇上同去,不如就下帖给各家,让各家主母带家中适龄女儿去赴宴,也好叫越王相看一番。” 皇后娘娘眼睛一亮。 本来听说晋王长子周岁宴要大办,刘贵妃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说动了皇上出宫去给一个还不知能不能站住的小毛孩做脸,皇后心中气愤难耐。 可现在听苏妙云这么一说,若她下帖与各家主母,刘贵妃的光芒还不被自己狠狠压下? 皇后光想着,心里就舒坦。 “那便这么办吧。” 而另一边,出了景阳宫在宫门口略等了等,没等来晋王的赵广渊,被告知刘贵妃留晋王在宫里商议事情,对晋王放他鸽子一事也没在意。 坐了马车离开宫城。也没回府,让马车去了南北市。 在街口下了马车,只带着曹厝走路进去闲逛。 京城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南北市只住着寻常百姓,开的铺子卖的东西也只是寻常。一路逛过去,他一身锦衣华服,倒是与南北市的质朴格格不入。 引得路人不断回头看他。 各铺子门口招揽客人的伙计,见到贵人光临南北市,眼冒绿光,揽客的声音都大了起来,恨不得上前去拉他进店了。 “贵客,到我们店看看吧,有新做的糕饼蜜饯,甜而不腻,百吃不厌……” “贵客,到我们铺子看看吧,新到了一批布,厚实耐磨,给家中下人买最合适不过,量大价格还能优惠……” 曹厝被店家的热情吓到,大伙看他们的目光,好像要生撕了他们。 而赵广渊倒是对每个伙计都报以微笑,遇上感兴趣的,也会进铺子看一看瞧一瞧。 不多会,曹厝两只手就拎了各式各样的东西。 主仆俩又走了一会,就到了自家的铺子附近。 还未走近,就见铺子前人来人往,从铺子里出来的客人,还都是大包小包的,看来购物很是愉快,买了不少东西。 赵广渊往牌匾上看了看,现在铺子的名字已改叫“南市杂货行”,门脸几经扩建,已是七开门的门脸,南北市独一家这么大的铺子。 驻足略作观察,听门口两个伙计在迎来送往,态度热情又周到。 心中满意。 其中一个伙计刚送来京批货的一个客商走,扭头就见一锦衣华服的贵人站在那里,立刻来了精神,冲上前去,“贵客上门,小店蓬荜生辉。还请贵客入内,由小的为您细细介绍一番。” 赵广渊朝他略略笑笑,随他入店。 “贵客是慕名而来,还是头一次来不曾听说过我们铺子?” “慕名而来。” 那伙计一听,立刻挺了挺腰背,神气得很。 他们铺子虽然开在南市,但名气可是响当当的。满京城谁不知他们“南市杂货行”? 他家铺子卖的虽然是杂货,但满京城,满大齐,哪家铺子有他家货品齐全,价格优惠,还不时出新品的? 南北市哪家铺子有他家开得大? 满京城打听打听去,一说南市杂货行,谁人不知?要他说,这铺子开在东西市,那生意也是红红火火门庭若市的。 只是他们东家说要普惠寻常百姓,才把铺子开在南市。 可这些年,生意比东西市的铺子生意还要好,流水还要多。他为能在铺子里当个小伙计可骄傲了。 “客人可有心宜的物品?需不需要我给您介绍一番?” 小伙计很是热情,见着贵人并不见谄媚,服务一样周到细致。 赵广渊有心考校他,便说自己只听说过,并不知店中都卖有何物,便请他介绍一番。 那伙计便娓娓道来,都不带停歇的…… 赵广渊耐心十足地听着,由他带着在店中四处地逛。对方介绍的货品也都细心拿在手中观看。 如今铺子已由当初双开门的小铺子,扩成七开间的。两边铺子都已被买下。 铺子里仿着现代小型超市的摆货样子,摆着各类货品,相同的摆在一列,又用阿拉伯数字标示了价格,简单明了,客人可以自选。 中间进门位置用木架子做成阶梯状,就摆着米面杂粮等物,米袋中间插着厚纸片,用阿拉伯数字标示着价格,进店的客人一眼就能看到。 这也是赵广渊特意交待的。 民以食为天,铺子当中摆着各种粮食,标着价钱,进店没进店的客人一眼望过来,就能看到粮食价格波动情况。 寻常百姓向来只关心是否能吃饱,政事如何与他们关系不大,他们也不爱打听,平时只操心一家人的生计。 但若是粮食价格波动,就关乎寻常百姓的生计了。或天气有变,产粮区受灾导致粮食产量变少,或是前线战事吃紧,致粮食紧张等等。 百姓们只要看到粮食价格变动,就会为一家老小的生计做好准备,粮价跌,就多吃几口打打牙祭,粮价涨就少吃几口,勒紧裤腰袋,并囤足粮食。 就是关店,铺子门口也会挂上粮食价格牌,路过的人一眼就能看到粮食价格波动情况。 百姓们从粮食价格变化中也能窥得一二时事,并为此做好家事安排。 好些南北市的百姓就专门跑来看粮价牌,看一眼心中才安定。若是粮价一直未动,就表示天下太平,心中高兴,饭都多吃几口。 而前段时间沿州受灾,他们也是通过粮食价格牌才知道了时事政事,并为此囤了粮,又为此安排了自己的活计。 这般操作,很受南北市百姓的欢迎。 又因为率先引用了阿拉伯数字,让南北市不认字的百姓都能看懂价格了,并把这些数字应用到日常生活中,受惠者无数。至店中回头客越发的多。 名声传遍京城,又由入京客商往各处四散开去。每日慕名来的客商络绎不绝。生意好到让人羡慕。 第四十章 巡视生意 赵广渊在南市杂货铺里四下逛着,边看边点头,不时询问旁边的伙计一两声。 “这粮食卖得可好?都从哪里进的货?” 那伙计热情不减,“粮食卖得可好呢。咱家价格与各家粮铺卖得虽然一样,但伙计们手松,总爱多给一斛半斛,百姓们得了实惠,总爱往咱家跑。至于在哪里进的货……” 伙计答得就谨慎多了。 “小的不过一伙计,只关心店家按不按时发工钱,别的自有东家和掌柜操心。客人买的满意,我们就说给东家听,让东家也高兴高兴,客人不满意,我们也会把意见反馈给掌柜,下次好改进。” 赵广渊看了他一眼,心里满意,“你叫什么?” “小的叫张小南。” 曹厝笑道:“你莫不是还有兄弟叫小东小西小北?” “小的有姐无兄,倒有个弟弟叫张小北。” “你就是张小南啊。”赵广渊对他还有印象,笑着又看了他一眼。 曹厝也反应过来,“原来你就是张小南啊!” 这张小南他也知道啊。虽没见过,但听掌柜的说过。说他一家就住在南市,家里父亲没了,祖母和母亲带着一家人给人桨洗衣裳赚几个辛苦钱。 每回来店都要买好多洗衣粉洗衣皂。还摸清了规律,总捡一些店晨打折或处理的便宜洗衣粉洗衣皂,还给店里提了意见,帮着改善升级了这两样产品。 后来掌柜见他人活泛,便把他招为店员。 “贵人知道小的?” 张小南狐疑地看了一眼赵广渊,又看向一旁笑眯眯的曹厝。总觉得这两个客人太过神秘,这会竟对自己这样一个伙计热情起来。 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贵人还听说过他? 不应该啊。 赵广渊笑笑没有回答。曹厝对他热情了几分,拉着他问一些店里客人都爱买什么货品,什么货品最好卖之类的。 掌柜听说店里来了两个贵客,从后院走了出来,一见到人,身子一挺,快步走了过来。 见赵广渊以眼神暗示他,忙吞下了嘴里的话,只道:“贵客有什么需要,让小的来给贵客介绍吧。后院备了茶水,还请贵客移步。” 赵广渊便跟着进了后院,曹厝倒是对店中货架上的货品极为兴趣,没跟上去,只让张小南继续介绍。 张小南一人精,见掌柜的这个态度,心里也定了定,对曹厝越发热情,对别的客人不方便透露的信息也愿意跟曹厝讲几句。 后院,蒋贞给赵广渊行礼,“小的蒋贞,见过越王殿下。” “不必多礼。” 赵广渊在石凳上坐下。见蒋贞要给他拿账本,制止了他,“我不好在此地停留太久。账本就按规定送到大掌柜那边即可。” “是。”蒋贞伺立在旁,给赵广渊倒茶。 “沿州受灾,粮食运进京可有受阻?” “回王爷,并末受阻。我们有自己的粮道。路上一切顺利。粮价也并未波动太大。” “很好。运粮通道还是要遮掩些,莫让人查到越州头上。” “王爷放心。各处管事包括运粮的力工,都是咱们自己人。且他们只从库里提粮,并未知晓粮食的来路。” “这就好。”赵广渊点头。对他勉励了几句,又对他经营此铺有道,流水令人满意,表示赞赏。 “我看你命人贴在外头的布告就很好。仍需坚持做下去。要打通东西市和南北市的通道,把京城所有的民情都掌握在手中,不可忽略其中任一小事。这些将来没准都用得着。” “王爷放心,我们每日都有留心筛选各路消息。” 赵广渊说的布告是店门口两边贴的告示。 除了挂上每日的粮价之外,还贴着各式各样的告示。诸如,哪家派什么活,需要什么人,派什么样的活计。诸如需要桨洗女工,需要修缮房屋的工匠,哪家铺子和住户又需要搬搬抬抬的临时力工,等等这些信息。 南市杂货铺原本是为了流量,为了吸引更多的客人,才在百姓们集中居住的南北市,收集到各种各样的用工消息,方便大家接活好多个贴补。 最开始时,利用伙计们到处收集信息,或是由进店的客人提供。有时候周围的铺子进货运货需要力工,也会来铺子说一声,由铺子在外头贴个告示,帮着招揽做活之人。 此举一出,果然吸引了南北市的住户,总会不约来同来此地看上一眼,想找活做得一份工钱贴补家用。 来都来了,也会进店选一二样日常生活用品,如此店内的销量直接上升,暴涨几番。 后来名声传出去了,只要是想找劳力的,都会来店里说一声,由店里在外头贴个告示。 也不是没有人在别的地方张贴这种用工告示,但别的地方没有杂货铺把关,活是不是真的,工钱能不能如实发放,没人敢保证。 而普通百姓又胳膊拧不过大腿,辛苦干活拿不到工钱的也多的是。 于是大伙更爱来南市杂货铺来看告示。 这里贴的告示他们放心。 南市杂货铺于是慢慢就成了一种中人的角色。 找力工的需要杂货铺帮着担保,来接活的人不是那种偷奸耍滑的,主家用着放心。而找活做的百姓也放心,有杂货铺帮他们把关,这活就能接活,干完也不会出现领不到工钱的情况。 于是南市杂货铺,经营得越发红火,卖的货物不起眼,但每月的流水并不输给东市的奇宠店。 连外地的客商进京,也爱来店里打听京城各处的情况。普通老百姓更是爱来此地看告示。 名声便由此传开了去。 现在店里都不用四下找人去寻各种消息,每天都有人送不同的消息过来。 当然也不止派活找活的信息。 于是,赵广渊想要的关系网情报网,在他的无意插枊下,越来越密,已自成规模。 由南市杂货铺形成的新的供应关系也在南市形成。比如又多了几家茶馆,客栈,食铺……连首饰铺、典当行、成衣铺、牙人馆这种精贵店都在南市开起铺子。 “关注咱们店的人鱼龙混杂,还是需要保证店里伙计和货物的安全,早晚还是要多派些人留店看守,保证安全。” “王爷放心。现在漏夜都有人跑来看告示,打更的每晚都要路过咱们铺子好几回,肖小都不敢靠近。咱们店每夜都留好几人看守。” 赵广渊点头,表示满意。为免别人打探他的消息,并未多留。很快就带着提了各种货物的曹厝出了铺子。 张小南捏着二两银子打赏,笑眯眯地站在店门口扬手,“欢迎贵客下次再来!贵客慢走。” 蒋贞见他这样,轻拍了一记他的脑袋,“你平时月钱拿不少吧,现在做这副钻钱眼的样子!” 张小北朝他嘿嘿笑了笑,把二两银子小心地揣进怀里。 “谁还嫌银子咬手不成。还是咱们东家大方,从不拖欠我们月钱,还多劳多得,小的得掌柜的关照,一月拿别人好几月的工钱,家里日子都过得好了,我弟弟也能送去私塾认几个字了。” “你就不想读书?不羡慕你弟?” “不想。小的不是那块料,就想跟着掌柜,跟着咱东家,希望东家以后生意越发做得大,小的也能跟在后面多赚几年钱。” “不想自己当老板?” “不想。小的自己知道自己是哪块料,那老板是那么好当的?咱老百姓能跟着东家吃个饱饭,就谢天谢地了,可不想在贵人堆里打滚受挫。” “你小子,倒是想得明白。” “嘿嘿。”他最大的好处就是知足,知足才能常乐。 “嘿个屁嘿,还不滚去干活!其他伙计忙得分身乏术,你倒嫌银子咬手在这里偷懒。” 见他要往店里跑,又叮嘱他,“方才来的那位是东家的贵客,下次再来,就当他是咱自己人,不可无礼。也别把他的言行透露出去。” “是,掌柜放心,小的明白。” 坐回马车的曹厝,放下手中各式各样的东西,给赵广渊斟茶,“殿下,那铺子生意好得很,这下您总放心了吧。” 赵广渊笑笑,“那铺子生意好,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你哪回翻账本不是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嘿嘿,曹厝高兴地嘴越咧越大。 “看账本是看账本,奴才这也是头一次到店里呢。瞧了一回,这下更放心了。” 尤其是店外头两边墙上贴的新的旧的各种告示,瞧见不少人站在外头看,他心里就畅快。 将来等大伙知道这家店是殿下的,会越发地拥趸殿下。 铺子虽开在南市这种寻常百姓集中居住的地方,但东西市贵人的消息也每天不断传来,用工派活的消息,或是采买求购各项货品的信息,或是低价处理各项物品等等。 沟通京城百姓,互通有无。受惠京城百姓无数。 听张小南说,贵人家低价处理的布匹、成衣、家具及用具等等,都有不少人购买,每天来此地淘货的人不少。 如此,由着杂货铺把住在东西南北市的达官贵人和普通百姓连接了起来,让王爷也能从中筛选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还悄咪咪地并不引人注意。 这就挺好。曹厝挺为殿下高兴。“殿下,我们还去东市奇宠店看吗?或是去藏书馆看看?” “藏书馆就不去了。北市,东西市也一并去逛逛。” 就漫无目的地逛,让盯着他的人摸不清他的意图,只当他是久未回京城,四下转转看热闹就好。 “是。那咱们再去北市。在南北市多买些东西,东西市就只看看就好。反正谁都知道王爷穷,东西市的东西咱买不起。” 皇上不过赐下两个铺子两三个庄子,就以为是恩赐了,可晋王秦王他们可是得了不少庄子及各种产业。 王爷的庄子加起来都没他们一个庄子大。 几位王爷的庄子,良田多,风景还好,哪一处不是春夏秋冬都被人争抢着借去游园设宴的? 曹厝心里替他家王爷不值。 他家王爷就跟捡来似的。哪有一个嫡皇子的气派? 哼。三瓜两枣就把他家王爷打发了。好在他家王爷自己有本事,不然这回了京,这个应酬那个应酬的,他家王爷还能两手空空的出门,不被人笑话死? 主仆二人又四处逛了逛,不知疲惫似的,逛完南市逛北市,买了一马车的东西,又继续逛东西市,这回就只看不买了。自家的奇宠店也进去逛了逛。 只不过不管海外来的货物,还是卖的香水香露珍珠及各种奇巧之物,如那玻璃制品,花鸟鱼虫,都卖得极贵,就不是“穷”越王能卖得起的。 那掌柜还特别有意思,当着京城勋贵的面说要送越王一套玻璃茶盏,极珍贵,开价千金,说是就当结个善缘,送越王了。 曹厝还想在一众勋贵面前卖卖惨,说人情不好还不要的。 结果赵广渊就笑着让他收下了。 “这等精贵之物,本王还是头一次见。看来还真是离京太久,都不知天地变化,没想到现在京城都用这等透明的玻璃茶具泡茶了吗,看来是本王孤陋寡闻了。” 戏还演得好,把一种窘迫无奈又带点矜持演得惟妙惟肖。 示意曹厝收下:“既是掌柜的好意,本王就心领了。若带回去泡茶果然好喝,本王下次再来光顾。” 一番心酸未见过世面的话,让一旁盯梢的人都心里泛酸。店里各勋贵那更是感慨连连,这还是过去那个肆意打马游街,一掷千金的七皇子? 果然没娘的孩子没人疼。 “恭贺王爷回京,愿王爷否极泰来。” 店内的客人都围着道贺,又说越王初初回府,想为越王府添点喜气,纷纷要送东西。 “这鱼缸听说皇上都在御书房摆了一件,还养着金宝银宝鱼,我也送越王一套。” 那金龙银龙鱼为避忌讳都改叫金宝银宝鱼了,赵广渊初初一听还没反应过来。 再看店中的鱼缸可不是当初他辛苦扛过来的了,现在他家作坊里自己就能生产出来。还有这金宝银宝鱼,也在大齐培育出来了。 其他客人不肯失了与越王结交的机会,也纷纷出言,“这五色茶花我送王爷两盆!给王爷也添添喜气。” “听说王爷身子骨不好,把店内那暹罗国的好药都来一份,我送王爷了。” …… 曹厝目瞪口呆,就这一会功夫,他家王爷啥都不往外掏,还收下了这么多礼物?这又是百金又是千金的,个个价格不菲,就说送就送了? 他之前还说王爷定的价格太高,怕店里的东西卖不出去,结果,还是京城有钱人多啊。 这要还是不要?看向越王。 第四十一章 出息啊儿子 曹厝也没想到他家王爷十年未回京城,年轻些的都不定能认识他,却还有人想巴结交好呢。就这么一会功夫,凡在店的客人都人手送一份礼物,贺越王回京,给他暖房。 曹厝有些不敢应,看向赵广渊。 赵广渊则是趁人不注意与掌柜蒋碌对视了一眼。蒋碌几不可见冲他点了点头。赵广渊心中便有数了。 蒋碌的意思是此时店中的客人,身份都没有问题,礼物收下也不会有说不清甩不掉的麻烦。 他久未回京,人物关系方面虽做了一番恶补,但人与人,人与事还对不上。且有些旁枝末节也不能面面俱到。 “那本王便多谢诸位慷慨,这一番心意本王就收下了。” 众人见越王肯收下礼物,心里皆松了一口气。生怕热脸贴冷屁股,马屁拍马腿上了。 这会看越王,越看越觉得顺眼。是谁说越王郁郁不得志,一脸死人相的?这不是挺好接近的嘛,还是旧时那个和气矜贵的七皇子。 有些人了解十年前个中内情的,不由得嗟叹不已。 直道可惜。天意弄人。 曹厝见自家王爷开口收下礼物,对着众人,脸上的笑更是灿烂几分,一番场面话说得极为漂亮,让大伙听了心中舒坦,恨不得再多送几件。 这就跟开了个口子一样,京中各处,各家,听说此事后,之后好几天,天天都有人上门送礼。 有些人只是跟风,越王再落魄也是正经一王爷,本着结交之心,纷纷送礼上门表示庆贺他回京。 而其余别有用心之人,不论是过去有过瓜葛的旧人也好,受过先皇后先太子恩惠的也好,亦或是对十年前的案子冷眼旁观或是未使上力的,存着补偿之意的,等等诸如此类之人,也纷纷借此机会送礼上门。 礼物有厚薄,但名目都一样,就是贺越王回京,给越王暖房。 先前哪个王爷封王开府,不大肆地庆祝过? 也就是越王窝在皇陵,连封爵开府都静悄悄的。 如今越王不肯设宴庆贺,贺礼大家却不能装不知道躲过去。 后事不提,只说赵广渊生受大家的一番热情,也没再继续逛,转身回到府中。 蒋文涛在中门迎接了他,和曹厝一起造册记录别人所送的贺礼。并根据名册与赵广渊说着送礼人为何家何人,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个中牵扯和人际关系。 直忙到王府各处点灯,外头天黑尽。 直到蒋项上门。说是来接蒋文涛回府的,但蒋文涛知道他爹是来看他今天工作情况的。 朝他翻了个白眼,“父亲,儿虽第一天履职,但又不是初初历事。”要不要再派个人盯着啊。嘁。 蒋项瞪他,“你稳重些!若给王爷添了麻烦,帮不上忙不说,还处处拖后腿,看我如何收拾你!” 蒋文涛皮一紧,小声分辩:“我哪里拖后腿了。”不满地撇嘴。 蒋项见他这般,愁上加愁,“王爷,这小子怕是没经过事,要不,王爷再找个帮手?寻个经验老道的,处事圆滑一些的。” 蒋文涛气得频频给他爹使眼色,生怕越王采纳了他爹的意见,把才干了一天活的他给换下。心里惴惴。 赵广渊撇过他一眼,对蒋项笑笑,“不必,文涛做得很好。别人再有本事,也不如文涛的忠心。” 他是君,长史是辅臣,若君臣相得,自是他一大助力,若忠心不够,意见相左,处处使绊,那此人便会是他的绊脚石。 “经验不足就慢慢积累。且还有先生在后面帮他。” 蒋文涛听了心头大石落下,这叫一个轻松。 得意地朝他老父亲挑了挑眉。对赵广渊说道:“殿下放心,我会加倍努力的。齐亲王府的长史当了二十年的职了,我若有不解之事,会前去向他讨教的。” “怕不只是去找长史吧。”赵广渊调侃他。 蒋项本来见越王信任自家儿子,也是心中感动。却又听此一说,又愁上心头。 这小儿子老大不小了,还单着呢。“我跟齐亲王商议了,若今年宗室那边还不肯应声,他就要使非常之法了。” 行非常之法? 那确实是齐王叔能做的事。赵广渊笑笑。 赵室皇子皇孙的婚事,需要由宗室那边出婚书,六礼都要经过宗室,之后上玉碟,也要由宗室那边去处理。宗室得了皇上的授意,不欲齐王叔与蒋府联姻,寻各种理由卡着二人的婚事,想让蒋项和齐亲王知难而退,自动消去这一念头。 哪知德阳宁可拖了三年,都拖成人人笑话的老姑娘了,也非蒋文涛不可。 齐王叔是个疼女儿的,怕不会再让此事拖下去。 “齐王叔愿意想办法,那你也要努力了。不可辜负了德阳的一片心意。”齐亲王府和蒋府联姻,赵广渊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也愿意在背后推一把。 谈起自己的婚事,蒋文涛略有些不自在,红着脸应声,“是,臣省得。臣对德阳说过,今后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待她一人好。” 一生一世一双人啊。赵广渊心中怅然,那个与他约好,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的人,如今可好。 可知他在想她? 此时的林照夏可顾不上想赵广渊。 约稿的太多,她这段时间频频外出见制片人,见导演见投资人。选角都被请去参与了。难得甲方爸爸愿意听编剧的意见,想更大程度地还原剧中的人物。 结果她还在谈事,手机就响了。 电话那头,长至的班主任,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让她去学校一趟。把她吓得不轻。 以为长至在学校出事了。 刚好这段时间看了好几宗消息,说有好几起学生因压力太大,承受不了,在学校选择穿越了。 林照夏心里突突的,就怕听到不好的消息。老师虽只说长至在学校惹事了,让她赶去处理,她还是不能放心,紧赶慢赶到了学校。 结果长至好好的,刚放下一颗心,又听说另外几个同学则惨了。 鼻青脸肿,有一个还骨折了!一听原由,说是长至带着同学打的! 那同学也只是帮些小忙,大多责任在长至。好家伙,他一个人单挑了七八个同学! 出息了啊,儿子! 第四十二章 长至打人 长至本来还梗着脖子不肯认错,但林照夏一来他就怂了。对着自个娘,脸上一副委屈的样子。 林照夏了解自家儿子,这孩子懂事听话,从小不在父母身边,只跟着外祖他们长大,性子养得隐忍不多事。一般情况下不会做一些过份的举动。 但了解归了解,当着外人的面还是要做一做表面功夫的。 听说他与人打架,还把人打骨折了,上前就给了他一记。把长至直接打哭了。 方才在老师,在同学在家长面前,他不肯认错,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打人是他打的他认,但别的却不肯多说。被同学家长指着骂,要没老师在场,早被学生家长按在地上打了。就算如此,也犟着不肯认错。 结果等来救兵,还没跟娘说两句贴心的话,娘一来就打他,不听他分辩,长至一委屈眼泪直往下掉。 把林照夏看得心疼不已。但办公室里一堆人在,也不好安慰他,态度还是要拿出来的。 不然矛盾该激化了。 “对不住,对不住,确实是我儿子动手打的,那我们认。该多少医院费,营养费,补偿费我们都给。半点不推脱的。” 那些被打同学的家长,见她态度这么好,面上也软了下来,听了心里略舒服了些。 但城里人,大多都只生一个,现在别说三胎,二胎都少。孩子金贵得很,眼珠似的,宠得跟皇帝一样,要风不给雨的,哭一哭都心疼,别说被打了。 有两三个家长,不停地叫嚣,要林照夏在网上实名道歉,还要通报全校,还得让长至转学。说这样暴力的学生,孩子跟他一个学校,安全都无法保证。 说日夜都要提着心。有多严重话就说得多严重,好像长至是个暴力狂一样。 林照夏眉头皱了皱。 往那叫嚣的家长身上打量了一眼,猜忖着对方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心里也好组织一下语言。 现在都是就近上学,这些家长估计都是住附近的。这附近房价贵,买得起房孩子在此读书的,家里估计都有些小钱钱。万一处理不好,咱普通老百姓也搞不过人家。 “您说得对。如果是我儿子遭了这个事,我也生气,必要叫对方赔钱赔不是的。这么危险的孩子,也不打算自家孩子跟他一个学校的。但事情缘由我们得了解清楚,如果确实情况如大家所说,我一个字反驳都没有。” 林照夏做足了态度。是长至的错,她认,但若不是,恕她没法一一满足对方要求。且长至今年六年级了,转学,转哪里? 长至的班主任也在一旁帮忙说话。 他对长至是很喜欢的,这孩子在学校是个榜样学生,跳了两级,现在才九岁,就已经读六年级了,学习成绩稳稳站在年级首位,与第二名是继崖似的距离。又听话又乖巧,哪个老师不喜欢这样的学生? “长至,现在你妈妈来了,你跟大家说说为什么与同学打架?” 刚才叫嚣的家长态度很是嚣张,“打架还有什么理由!这孩子就是那种暴力分子,基因里有好战基因。听说他还会招式,估计在外报了班学了跆拳道之类,就用在同学身上了!这种危险的孩子,就该让他离大家远一点。放到一起只会害了我们的孩子!” 那人联合另外几名家长想声讨长至和另一名同学。 其余被打孩子的家长有两三个点头附和,但也有那么几个还是讲理的,说要听听孩子打架的理由。 “你孩子也被打了,这是看打得不够重?倒为这种学生说起话来了。”那女人怼他,“我儿子都被打骨折了,如果不处置,下回轮到你的孩子,你就会跟我一样了!” 那家长分辩:“我们没说不处置,只是打架总有理由吧。若无缘无故打架,自然要讨一个公道的。但如果我的孩子也有错,我们也不会无端指责人。” 说话的家长,看长至乖乖巧巧的,不像这人说的是个带着暴力好战基因的孩子,而且老师都说这孩子已跳了两级了,显然成绩极好,让这样的孩子退学,不是害了孩子吧。 想想自家孩子,一写作业,那凳子上似乎有钉子扎他一样。每天辅导他写作业都暴燥到想打人。 那家长不屑地反驳他,“你别不是看她长得漂亮,就心软了吧。想加个微信认识一下?” “你还会不会说话!”那男家长怒了。 这都是什么人,这般蛮不讲理,逮着人就喷!不知所谓。 因为那被打骨折的孩子家长,一直说长至是好战暴力孩子,与长至在一起的孩子不满地辩解:“长至才不是随便打人的!肖轩逸也不是长至打骨折的,是他想用扫把打长至,长至一躲,他自己磕在地上骨折的!” 才不是他们打的! 说话的孩子林照夏认识,叫陆辰轩。是长至从幼稚园到小学最好的朋友之一。小时候他妈妈无意间知道长至跟着自己的爸爸学武术,也把这孩子塞了进来。所以两个孩子经常在一起练武,因为就住隔壁小区,两个孩子也经常在一起玩。 原本也与长至一起读小学,但长至今年六年级了,他在读四年级。但并不影响两人交好,平常还是喜欢在一起玩。 连打架都一起。 “闭嘴。”陆辰轩妈妈瞪了他一眼。这孩子跟长至爸爸学了些拳脚,手脚就痒痒。 两家人平时都认识,陆辰轩妈妈也忍不住帮着说话,“这位家长,你也别着急。我们不会逃避责任,该怎么赔偿就怎么赔偿,我们不会赖。但我儿子和林长煜,平时都是很听话的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和同学打架……” 陆辰轩妈妈话还没说完,那家长就打断了她,“不管什么理由打架都不对,还一个人打了七八个同学,这样的学生,学校都不处理吗,要我拍视频全网通报吗?” 那人逮着长至打人的事,就是要长至妈妈赔偿,道歉,并要求学校开除长至。 至于陆辰轩,主打人不是他,便没要求一起开除他。 校长在一旁,被这家长一番道德绑架,心里很不舒服。 林长煜是他们学校的优等生,是学校的骄傲,常做为通报的典型,那孩子今年读六年级了,正关键,现在要开除他,校长是不舍的。 但现在网上舆论太厉害,动不动就实名举报,真的假的也分不清,利用不知情的网友煽动,引起一波舆论声讨,害学校名声受极大影响,还要被主管部门批评。 校长是不想承受这样的结果的。 林照夏见校长态度不明,又见儿子倔强地站在那里,一脸委屈,眼睛里还噙着泪,要掉不掉的,很是心疼。 上前抱了抱他,听儿子埋首在她怀里压抑地抽泣,更是心疼地直抽抽。 “乖,别管别人怎么说,妈妈都信你。你跟妈妈说为什么要打架?” 长至还没开口,陆辰轩见长至哭了,很为长至感到不平:“不是林长煜的错,不是我们的错!是肖轩逸他们几个欺负女同学!还要女同学喝尿!长至上前劝,他们不听,还先动手打我们!长煜本来不打算动手的,是肖轩逸先打了我的脸,长煜才跟他们打起来的。” 林照夏可算听明白了,合着都在办公室喝了这么久的茶了,打架原因还没弄清呢? 长至是想说的,但他一进来,就被几个同学家长连番攻击,话都不让他说,只顾声讨他了。 而另几个同学不论大伤小伤都送医院了,肉皮只有点点青的,也送医院躺着了,又不敢把打架理由跟自个家长说。于是长至和陆辰轩就被人声讨了,打架理由都没说出口。 打架理由也不复杂,长至和陆辰轩不在一个班,但课间两人常会约着一起玩。今天两人一起去上厕所,出来就见几个男同学围着一个女同学要求他道歉,说对方把水甩到肖轩逸脸上了。 肖轩逸还说那女同学上了厕所,就算洗了手,那手上都带着尿味,一脸嫌弃地要女同学舔干净。 那女同学也是家里的小公主,哪会理肖轩逸的无礼要求,还出言骂了他。 肖轩逸在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说要给女同学一点颜色瞧瞧,几人刚围上去,那女同学就蹲身抱头惊叫,长至见状就拉着陆辰轩冲了上去。 本来也只是玩闹,结果见又来了两个男同学,肖轩逸他们对女同学不好动手,对长至和陆辰轩就不同了。 几个人就打了起来。 “我和长煜只是想拉开他们,不让他们围着女同学,然后他们就对我们动手了,说我们多管闲事,还打我的脸!长煜看不过去,就还了手。他们七八个人围上来,我和长至是自卫。才不是我们想打架!” 陆辰轩读四年级,长至虽读六年级,但他年纪小。林轩逸等几个都是五六年的大孩子,上来打他们两人,想教训他们不懂事,多管闲事。没想到两个小不点,不仅还手,还把他们几个全打趴下了。 于是打得越发激烈。 那女同学家里估计也不简单,听到这么一说,那家长对肖轩逸的妈妈冷笑道:“也不知你家是不是有了不起的人物,水滴到脸上,都让人去舔干净。估计家里有人当大官,才动不动就要求别人全网道歉,要人退学。” 别人帮了自家女儿,也不能不帮着说几句话,再说自家也不怕别人报复。 另外几个被打同学一听是这样的理由,也没再说话了。 陆辰轩妈妈立刻支楞起来了,“哦,原来是你们校园霸凌啊,那我儿子和长煜还不但没罪,还有功呢。” 肖轩逸妈妈面上一热,刚才叫嚣得太狠,现在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情况怎样,还要问问大家是怎么说的,也不能光凭你们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是就是自家儿子不对,他们这边也有七八个人呢。另外一边加上女同学,也才三个人。大家一起窜口供,能被那三个压倒了? 林照夏见她一副死鸭子嘴硬,且态度一如刚才那般强硬,心里厌恶,“真的假不了。真相如何也不是谁人多谁说了算。现在学校到处有摄像头,调出来一看就知道了。” 看向校长和几位老师,“不会没有摄像头,或是刚好不巧坏了吧?” 校长哪肯认,“不会不会。我们设备好着呢。” 刚才也是没想过去调摄像头,只不过几个学生有纠纷,以为话说开就好了,哪里想到要到调摄像头的地步。 “没坏就好。而且走廊上估计也有学生看到了,目击者不会一个都没有。”只要找来问问就能还原当时的真相了。 林照夏是不相信自个儿子会无缘无故找人打架的。 “他们还说我们经常舔那女同学的尿吃,都吃出味了,所以才帮着说话。”长至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在场的大人都想歪了,脸上不免就有些羞意,头垂着没再分辩。 连肖轩逸的妈妈都觉得自家儿子,是不是用手机上网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决定回家就没收儿子的手机。 陆辰轩经长至一提醒,也记起来这句话,连连点头:“肖轩逸他们不讲道理。谁还能憋住不尿尿?人家手都洗干净了哪里还会有尿味,而且我和长煜也不认识她,怎么会去舔她的手。” 陆辰轩妈妈瞪了傻儿子一眼,他就没再说话了。 肖轩逸妈妈也没再说让林照夏全网通报道歉,让学校开除长至的话。 于是,在校长和各班老师的调和下,林照夏便赔了几个孩子的医药费,营养费,身心补偿费,还把他们误了课时,请人补课的费用也算上了。 赔了小几万。 也没要陆辰轩妈妈的钱,只道:“跟我客气什么。还得多亏辰轩那孩子帮着长煜说话,这次也是受了长煜的拖累,哪能要你们分担医药费。” 见林照夏不要,陆辰轩妈妈对林照夏的态度越发好。 “你家把长煜养得好,明年他都该上初中了。我们辰轩跟他虽然一样大,成绩跟他可比不上,平时还多亏了长煜给他补课。俩人以后还要当好朋友哦。” 陆辰轩拉着长至的手直点头。他喜欢长至,以后当然要一直一直当好朋友。 林照夏把儿子带回家,安抚了他一番,鼓励了一番他见义勇为的形为,但又批评他强出头,教育了他一番,又跟他说了一番道理…… 长至很是认真地听着,“娘,下回我不会这么冲动了。而且有事要先去找老师。” 这次虽然他觉得自己做得对,但方式方法还是有些欠缺,应该有更好的处理方法的。而且那肖轩逸也因此受伤住院了,都不能来上课了。 “你懂其中的道理就好。也不必同情肖轩逸,他校园霸凌本来就不对,经此一事,应该也会吸取教训了,社会跟家里是大不相同的,如果他知错了,对他的成长也有好处。” “嗯。”长至偎在娘身边,过了一会,闷闷道:“娘,我想爹了。” “娘也想他了。” 而赵广渊似有所感,翻身坐起,按了按胸口位置。往枕畔一看,空空如也,床上的另一侧只有冰冷的空气。 他想他们了。 坐着发了一会呆,正要躺下,忽然对着某一处厉喝道:“谁!” 第四十三章 令牌 赵广渊刚喊完,就有些后悔。 他不应该这么暴露自己的。他就是一个身心都受过重伤的人,哪里有这样敏锐的听觉和武功。 赵广渊起身,在黑暗中站了站。 想追觉得不合适,想装作不知情,心里又舒服。直到暗二闪身进来。 “是何人?” “尚不清楚,暗一去追了。路统领也追去了。” “路统领?路夜也来了?” 暗二点头,“是。属下远远见他过来,放松了警惕,倒没发现暗处还有别人。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赵广渊拧着眉,“你和暗一都未发觉他的靠近,想来他的隐身功夫不弱于你们。也许你们已经暴露了。” “并末。属下二人藏匿得好,对方应是并未发觉,这才摸近主院。” 见他言辞凿凿,又问了几句,赵广渊便打发了他。只让惊起的曹厝点了灯烛,坐在案前等路夜。 不一会,路夜和暗一同时回来。赵广渊只瞟了路夜一眼,就听暗一回事。 “属下一路追至北市,见他落在一民居内,本想进去找,被路统领拦住,说莫打草惊蛇,属下便没进去。请主子吩咐。” 赵广渊听完愣了愣,看向一旁的路夜。 路夜挥退了暗一。“是我吩咐他不要再追的。当然若依我早前的想法,必是冲进去,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也要问个究竟,再灭口以绝后患。” “如今换了想法?” “是啊。对方是来打探你的,自然不能按我的想法来。我想着你才回京,动静闹得太大,反而于你不利。你怎知对方派多少人出来?暗处还有没有?你暴露了实力只会让人越发忌惮。” 赵广渊不置可否。 他刚回京,谁会盯着他,数一数,也不过是那几位。想必是打探他虚实来了。 只是人都摸近主院,而他的人却没追到人,对方应该能放心一二,觉得他实力太弱,不值一提了。 只是遗憾,自己身边那几个暗卫,实力不如人。 “倒也不是暗一暗二技不如人,对方隐匿功夫与暗一暗二在伯仲之间,但轻身功夫却不如暗一。若我没吩咐,暗一应该能把人找出来的。你要不放心,我把他俩召回去,再给你换两个来?” “不是说暗一暗二已是最好的?” 路夜摸了摸鼻子,“也是可以送回暗卫营再回炉精进一二的。” 赵广渊只淡淡撇了他一眼。他没想过把暗一暗二送走再换人,他用暗一暗二已是顺手,并不打算再换人磨合。 “你拦了暗一,可是摸清对方来路了?” 路夜点头,“若我没猜错,那人该是楚王派来的。那处房子是楚王手下的联络点。” 楚王?赵广涵! 赵广渊眸光眯了眯。 “看来你一心示弱,他们也还是不放心呢。再加上今晚这一遭,怕是对你会添几分防备。” 赵广渊嘴角讥讽,只要自己还活着,就躲不开算计,他们也一日不会放心。 不愿多想,只问路夜,“你做什么来了?” 路夜定定地看他,“我能信任你吗?” 赵广渊有些奇怪,“你是头一天认识我?”自己之前最大的珍珠生意都交给他做了,多少银子在他那里过手,自己账本看都末看过。现在这样问他? 路夜神情严肃地看了他一会,才珍而重之地从怀里掏了个东西掷给他。赵广渊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什么?” 等摊开手掌一看,瞳孔缩了缩,“你把统领暗卫营的令牌给我?”这是何意?路夜要认他为主? 之前不是嫌他姓赵,恨不得生啖了他吗?虽与他合作,但并不多信任他。 如今却把外祖传到他手中的暗卫营统领令牌给自己? “不后悔?” 路夜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如今你回京了,怕是要用人。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你只在主院放两个暗卫明显不够。另外两个暗卫被你安排在外头。暗一去追,只暗二守着你怕是不够。万一别人调虎离山,你大事未成,先落得个无辜枉死,属实冤枉。” “我没那么容易死。”赵广渊凉凉出声,翻看着手中还带有余温的令牌,目光有追忆。 “你是不想死,但奈不住不想你活的人多啊。” 路夜等了十年,也没找到机会给吕国公一家平反。他力量还是太小,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越王,希望他不会令自己失望。 “以后暗卫营都归我调派?”赵广渊不敢相信这令牌这就到自己手里了。 路夜点头。 “也包括你?” 路夜犹豫片刻,还是点头。“也包括我。”想了想,又强调了一句:“但将来事情了了,我若一心求去,你不可阻拦。” 赵广渊看他,朝他走近,“击掌为誓。” 路夜也起身,伸出一掌,与他重重一击,“击掌为誓!”两相撞击,声音清脆又响亮。 另一边,隔日一早,楚王在美妾的伺候下洗漱穿戴,准备上朝。一暗卫进来回事…… 等听完,楚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本王知道了,那边不必再硬闯,只派人在外头盯着便是。” “是。”张了张口,昨晚也不知他把人甩掉没有,对方应该是没有发现那处房子吧?暗卫张了张口,又闭上。 自身的轻身功夫属一属二,对方要是能追到自己早就把自己拿下了,不可能让自己逃脱。 确实也不能再进去了,又方已起了警觉,防卫只会更加严密。 楚王依例上朝,今天在朝堂上议的事让人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就没议什么正事,全是一些鸡零狗碎的琐碎事,也难为他父皇有那耐心听。 好不容易挨到退朝,楚王精神一下子就来了。朝他四皇兄窜了过去,“皇兄,我有话与你说。” 兄弟二人出了宫到了京中最大的那间茶馆,要了间包房,又点了一壶上好的茶叶和几盏糕饼点心,楚王这才跟秦王说了昨晚发生的事。 “我就说皇兄你小看了老七。他要是好好在皇陵抄经擦祭器礼器,身边能有这等身手的暗卫?” 楚王不屑。赵广渊开了那样一个藏书馆,不只京城的学子记住了他越王,名声更是传到全大齐的学子耳中。他一个守在皇陵的落魄皇子,若背后没人,如何做得到? 第四十四章 野心与算计 楚王原先说要派人去打探赵广渊虚实,秦王是觉得没有必要的。 但楚王执意派人去,他也没拦。 但并未觉得能打探出什么东西来。就赵广渊被困在皇陵十年,数千奉先军守在皇陵各个入口,每日出入人口均有登记,他有再多谋算也施展不开。 京城他虽开了间藏书馆,但秦王也只以为是蒋项在给他造势罢了。 他一个被人下毒,被宫人坑害得身心俱残之人,能有什么后手? 但没想到,这还真的查出些什么来了? “你是说你派去的暗卫,被广渊的人发现了,还差点追到他,且还不止一人?他哪里来的暗卫?” “皇兄别忘了,他再怎么不堪落魄,身份也摆在那里。焉知吕国公当年没给他留下后手?”吕国公武将世家,底蕴深厚,不可能没留下点东西。 “而且,吕国公当年那枚兵符可是没交给父皇,现在何人手里,尚未可知。” 若被赵广渊得了,再为太子所用,那他兄弟也不必费心谋划了,躺平等太子登基就是了。 秦王眉头微皱,“当年吕国公一家下狱没有任何征兆,他不可能来得及留好后手。那枚兵符我们寻了十年,也未出世。但出不出世影响不了大局,也指挥不了函谷关三十万大军。” 朝廷的兵符一半在守将手里,一半在皇帝手里,失了其中一枚,并不会发生多大效用。 “皇兄说得没错,但吕国公这枚兵符与旁人的还不一样。他是吕家祖上传下来的,虽是朝廷赐下让其掌兵的兵符,但他还有另外一个作用。” 那就是吕家军所创建的一万轻骑。且只能由吕家手中那枚兵符才指挥得动。 就是这个作用,让他们寻了十年。 “当年吕家手中那一万轻骑,个个以一当十,骁勇善战,不仅手上功夫绝佳,还个个都是神箭手,出兵速度快,往往能出奇不意,所向披靡,令敌胆寒。随着吕国公一家湮灭,这一万轻骑,也不知去向。” 楚王说来,还觉得万分遗憾。 当年吕家靠着这一万轻骑,屡立奇功。若把这一万轻骑握在手中,将如虎添翼,何愁大事不成。 秦王却与楚王十年执着找此兵符不同,他觉得要坐上那个位置,兵马自然是要掌握,但并不是最重要的。 得之我幸,不得也是天意。还是要掌握京城的一切,等坐上那位置,这大齐所有的兵马还不是听他的? 胆敢叛乱谋反不成? 见秦王态度漫不经心,楚王提醒道:“据暗卫禀报,先发现他的是赵广渊那家伙。皇兄你看看,我可是派了手中最顶尖的暗卫才避过越王府重重守卫,摸近主院,连他的暗卫都未发觉行藏,可赵广渊却发现了,这说明什么?” 秦王愣了愣。 “说明赵广渊在装弱。他表现出来的郁郁寡欢也好,病病怏怏也罢,都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他要真是那样,能有那么敏锐的反应?” 楚王还是觉得赵广渊不能忽视。 “他对吕国公一家平不平反,可能不是很在意,但先太子的仇他不想报?他就真的甘愿为赵广涣那家伙驱使?拱他坐上那位置?” 反正他是不信的。 赵广涣夺了他同胞兄长的储君之位,赵广渊若还能心无芥蒂地扶持他,那他佩服他。 这胸襟,堪称一个圣人。 可赵广渊是圣人?他是不信的。 秦王思量着楚王的话,不认为自己轻视了赵广渊,“他从小跟着吕国公习武,在一众兄弟中,无人能及,他能听到动静,不足为奇。” 定是楚王的暗卫摸进主院动静太大,惊动了他。 但秦王也觉得楚王分析得有道理。赵广渊与先太子是同胞兄弟,两人兄友弟恭,感情极好,当年先太子和先皇后去世,他哭得都咳了血。 这个公道不可能不讨回来了。 所以说赵广渊有几分真心帮赵广涣,他觉得可能不多。 “但他也不可能倒向我们。”这点他心知肚明。楚王若是想争取赵广渊到他们这边来,怕也是行不通。 “他何必冒那么大的风险倒向我们?再让他挣个从龙之功,皇兄你能给他什么?他现在已经是亲王爵了,皇兄还能与他共享江山不成。” 所以楚王觉得只要赵广渊不蠢,都不会倒向他们兄弟。 帮赵广涣才是明智之举。若为了以后日子好后,忍辱负重一番也说得过去,在情在理。 但赵广渊倒向赵广涣,若他背后真有人手,必会对赵广涣带来极大的便利,潜龙插上翅膀,那是要怒冲九天的,于他们大大不利。 所以必要拆散了他们。不让他们结盟。 最好是让他二人生了嫌隙,互相猜疑,在私底下暗斗,最好是两败俱伤,如此,皇兄才有机会。 秦王听他分析了一番,虽觉得他说得有点过了,把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人说成胸有沟壑,有大报负之人,他觉得赵广渊若真的背后有这么大的筹谋,不可能呆在皇陵十年。 但他并不插手楚王的各项安排,只叮嘱道:“还需谨慎些,省得给父皇和外人知道,说咱兄弟不容人。到时候于我们不利。” “皇兄放心,弟有分寸。” 而赵广渊,路夜走后,因各处加强了守卫,他便放心地睡了个回笼觉,隔日神清气爽醒来,便拿着令牌,开始安排各处人手。 他久未回京,虽然恶补了一些京中各家的关系网,朝堂的派系及各官员的情况,但还是不够。现在路夜把整个暗卫营的人手都交由他调动,人手足了,他自然可以安排他们到各处盯着了。 孙闾从昌平山中挑了二百精锐,被他充入府中当了护卫,但这些地人都是明面上的,平时出入,现于人前,不方便安排他们做一些隐蔽的事。 路夜给的令牌正好解了他的困。 象昨晚那情况,若不是路夜及时赶到,暗一也是不敢去追人的。万一对方使个调虎离山计,留暗二一个人怕是支应不过来。 赵广渊在暗处做了一番布置,又把方二招了进来,让他整合侍卫和府中的护卫,对府中的守护做了一番安排。 “那四十个侍卫,可有听令?” 方二点头,“不敢不听。但王爷若是想收服他们,估计还需要时间。” 那四十个侍卫,虽被分来当越王贴身侍卫,但他们并不属于越王府的家奴,也不是越王的私兵。他们是正经有武职的侍卫,隶属京畿卫。 京畿卫分骁骑营、步军营、前锋营等九营,巩卫帝京宫城、内城、外城的安全。由兵部直接管辖。 各王府的侍卫由京畿卫各卫营选拔而来,虽负责王爷们的安全,但并不是王爷们的私兵。 他们是有编制,有武职在身,且有自己的主管部门。 他们会尽心履职,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但不一定会忠心于服务的对象。 “倒也不一定要把他们收服,只要不使绊就好。”这些侍卫只要不成为别人的钉子就好。 “平时还是要领着他们多操练,并从中多观察寻些可用之人,若发现当中有异常,要及时处理。” 虽说按制他只有四十名侍卫,但并没有说不可以提拔自己的人充入其中。只要不向兵部申领武职就好。只要昌平军中的人充入其中,平时也可就近观察一二。以防关键时候侍卫使不动。 “是,王爷放心。”方二宁愿伤了自己也不愿让人伤了王爷。 他们王爷熬到今天并不容易,若哪个不开眼,敢使绊子,别怪他刀子不长眼! 赵广渊知道经过昨晚那一遭,秦王楚王定是少不了对他的盯梢。但他并不在意,只要他表现得让更多人相信就可。楚王还能向外人大肆宣扬昨晚的情况吗? 他一个当人皇兄的,派暗卫夜探自己这个才回京城的皇弟的府邸,是什么光彩的事不成。 但经此一事,也提醒自己更需要谨慎小心。 十年都等了,不能败于些许小事上。昨晚暗卫和护卫们配合不好,又是他交待,主院不许外人靠近,才让楚王的人摸进主院。 现在路夜给了整整一个暗卫营的人手让他调动,他一番安排,主院如今铁桶一般,楚王再想派人来,是不能够了。 安排好这事那事,转眼,晋王府嫡长子的周岁宴也到了。 本来赵广渊还想去藏书馆去看一看的。自他创办了藏书馆,竟一次都未去看过。结果忙这忙那,竟一次都未去看过。 也让外面的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按皇上和太子的想法,那藏书馆是越王所创,他必是有一二目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做一件事。正等着他去藏书馆,一窥他的底细,结果自那次他逛街买了一堆无用之物外,人再没出过府。 把本来听楚王蛊惑,略略动摇的秦王,都整不会了。 难道越王真是一身大义,就只是心忧寒门学子无书可读,才费尽心思搜罗来天下之书,供大齐学子们开智的? 这么圣人? 要真有目的,就该暗中拉拢天下学子,竟能忍着这么多天不出门? 秦王摸不透赵广渊的意图。 而皇上听着传上来的越王行踪的消息,也有点发懵。广渊来谢恩那天还板着一张脸,显见对他是有极大成见的,可回京这些天,却什么都不做? 他除了蒋家,还有不少旧人可用吧。就不去各家府上走一走?人都没见一个? 藏书馆也没去? 十年守陵时光,把他的菱角抹平了?难道朕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真的误会他了? 前朝皇上如何想,后宫娘娘们并不知道。这些天后宫气氛异常诡异。 本来晋王嫡长子周岁宴,刘贵妃说动了皇上,要与之同去晋王府给长孙庆贺,因着皇上的这个恩旨,刘贵妃在宫里神气十足,走路都生风。看谁都是仰着鼻子。 引来一堆人巴结。刘贵妃圣宠不断,谁敢得罪。 想着巴结好刘贵妃,没准也能获得恩准,随之出宫呢? 去晋王府道贺在其次,主要是能出宫在外头露露脸,让外人知道她们得宠才是关键,而且若是能见一见娘家人,也能解一解思念之苦。 刘贵妃宫里每天都人来人往,收礼物收到手软。 结果,没几天风水轮流转。不知皇后娘娘如何说动了皇上,竟让皇上答应她也一起出宫! 而且皇后还领了特殊任务,给各家主母都下了帖子,还特别注明一定要带适龄女儿去赴宴。 于是,本来是刘贵妃出风头的机会,竟一边倒成了皇后娘娘的主场了。 把刘贵妃气得银牙咬得稀碎。 各宫娘娘探知皇后娘娘的深意后,于是纷纷给娘家传了消息。这是皇上暗地里支持的,要给越王选妃呢。 越王虽然雄风不再,让女人孕育不了孩子,但不影响他娶妻啊。过继个孩子有什么难的。一座亲王府,就不眼红? 而且若家中有亲人成了越王妃,与自己在后宫相互扶持,日子还能过不好? 于是流水一般的礼物又流向了凤藻宫。 比送给刘贵妃的还要贵重几分。开玩笑,出不出宫露不露脸的不重要,能得实惠才最重要。 沈皇后这些日子看各家的女子图册看得眼花缭乱,把太子都叫来一起分析,美丑不重要,反正越王又贡献不了种子,美丑有什么要紧,又没多大区别。 还是得寻个能一心向着太子的家族才最关键。 凤藻宫门庭若市,把刘贵妃气得够呛。 她孙子的周岁宴,倒成全了皇后了!这到底是她孙子的好事,还是越王的相亲宴。 “皇上……”刘贵妃等来皇上,好一番哭诉。 至正帝也觉得此番做得不太地道,被皇后和越王抢了孙子的风头,有些心虚地一番安慰,“朕陪你一起到贺还不够给你做脸吗?太子的嫡长子周岁宴,朕都不曾出席。秦王楚王等人更是没这殊荣。” 见刘贵妃还是气不顺,又是好一番安抚,许了诸多好处这才罢了。 很快,晋王府就张灯结彩,大红绸高挂,喜迎四方来客。 赵广渊自然是收到了帖子,这是他进京以来,头一次正式赴宴,必是要去的。 第四十五章 大变样的越王 穿衣镜前,赵广渊静静地站在那里,舒展着双手,由着曹厝伺候自己穿衣。目光落在镜中的自己身上。 “这颜色也太鲜艳了些。”赵广渊有些许不适。 “哪就鲜艳了。” 曹厝替他抻着身上的衣裳,“这是绣房新做上来的,用的是宫中赐下的云锦,殿下平时爱穿那玄色的衣裳,瞧着都老了几岁。” 外头都在传越王身子不好,闭门不出。他又爱装低调,爱板着脸,又贯爱穿那玄色衣裳,越发像是郁郁寡欢的样子,一副老气的模样。 不到三十岁的人,愣是被外人传成四十的。 曹厝可不喜欢。这是王爷回京以来,头一次赴宴,头一次出现在京城达官显贵面前,可不能让人小瞧了殿下。 他家殿下,就该是光芒万丈的。这色彩绚丽,状如彩霞的云锦才显得出殿下那一身贵气。 赵广渊眉头浅浅皱了皱,“不必如此打眼。” 被曹厝和锦绣两人一装扮,他都不认识自己了。 锦绣捧着发冠过来,被穿戴好的越王殿下晃得略略失神,忙垂下眼。 过去请他到方凳上坐下,准备给他戴发冠,微笑道:“奴婢瞧着这满京城所有的王爷,都不如殿下长得出众。殿下本就不该如此埋没自己。” 要锦绣说人生短短几十年,就该肆意地活着,何必管他人如何看。看殿下在人前收着自己,不能做自己,锦绣看着都心疼。 “正是。锦绣说的对,满京城就没有人比得上殿下的。老奴记得先帝也夸过殿下长得好,小时候就喜欢带着殿下。” 想起先帝,赵广渊牵了牵嘴角,倒没反对他俩在自己身上捯饬了。 等穿戴好,走出房间,被侯在门口的方二看傻了眼。张着嘴巴一脸的呆滞样,看乐了曹厝和锦绣。 “不认识殿下了?”曹厝笑道。 赵广渊看他那一副呆样,白了他一眼,方二急忙回神,紧跟了上去,还盯着看个不住,“殿下,你今天大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像是,像是换了个人。”方二眼睛粘在殿下身上,殿下这一打扮,他都不认识了。眼神粘得太紧,脚步迈得太大,差点撞到赵广渊身上。 被曹厝急忙拉开,也收获了赵广渊一个眼刀。“嘿嘿,”方二心虚地笑笑。 “能不能行?不能行就换个人。你是王府司马,也不一定亲自护卫本王。” 方二立刻挺直腰板,“那不行。我答应了我哥,要跟着殿下,要保护殿下的。” 主仆几人说着就出了府,在门口上了马车,往晋王府而去。 晋王府小世子今天庆周岁,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又因为传出消息皇上还要携刘贵妃和皇后娘娘出宫,那收到帖子没收到帖子的都恨不得全挤了来。 消息灵通的,知道今日不仅给小世子贺寿,还要给越王选妃,有此心思的家里,恨不得把适龄闺女全塞了来。家中女儿多的,丫环都不带了,把女儿扮成丫环也要带了来。 而有些心疼女儿的,倒是有意避过此事。 越王身子坏了,不能至人有孕,天下皆知,虽说当个王妃掌王府中馈,确实诱惑挺大,但总不能让女儿膝下空空,没了做母亲的乐趣。 是能过续孩子,但别人的血脉总不如自己生的。而且王爷不能生育,万一那方面也不行,岂不是让女儿守活寡? 那不是害了自己女儿? 但皇后帖子上写得清楚,勿必带适龄女儿去。若是装病不去,怕是要在皇后娘娘那里落个不好的名声。万一给皇后娘娘记上一笔,反害了前朝为宫的男人们。 于是便把女儿往不起眼里扮,如何丑如何不打眼,如何打扮,万不能让皇后娘娘挑中了。 于是,平日里颇有才名颇有姿色的一夜之间变普通了,而平时看着普普通通的人,今日倒是光彩耀眼了。让门口迎客的晋王府下人看不会了。 越王被晋王亲自迎进王府,还撇下一众宾客,带着他七皇兄在府内参观了起来。 “弟这王府不如兄的王府大,毕竟先晋王府那可是满京城独一份的。” 但大归大,先晋王府传到越王手里,越王一个穷王爷,也没银子修缮,只收拾了一小半院落,比晋王的王府那是一二分都及不上的。 赵广渊笑笑,“兄的情况你还不知。”一句话让晋王略有些得意。 一路走一路逛,被晋王府移步换景,雕梁画栋所叹服。 不愧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 “嘿嘿。弟也没别的喜好,就喜欢住得舒服些。这府上的修缮装修,确实花了好大一笔银子。”晋王对着他七皇兄也没瞒着,反对他看他七皇兄最顺眼,他皇兄才不会背刺他。 逛了一圈,哪哪都是宾客。有些上了年纪的,赵广渊还能凭记忆认出对方,但年纪轻些的,十年间变化也大,他就对不上号了。 晋王便一路给他介绍。 赵广渊便因此也认识了不少人。确实这十年变化大,京城又出了许多勋贵,年轻一辈他都认不出了。还有好些都没见过。 宾客们一面热情地与越王打招呼,一面暗中打量他。 到底是谁说越王在皇陵被打压得狠,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这通身贵气,这英气逼人,这长身玉立的模样,说他十八都有人信。 到底是谁传得越王变得不能看了?是谁! 越王是今天的主角之一,每走过一处,都有女眷偷偷打量他。这一打量,惊为天人。 这是越王? 假的吧。 这模样,这气质,这通身贵气,瞧着比太子更像储君! 原本被家里压着来相亲的一众女子,个个看得是满面飘红霞。原本心里还多有不愿,自己不过二八年纪,可越王都快三十了。是十足的老男人了。 可现在瞧着人,这哪里是老男人的样子! 个个心跳加速,同手同脚,路都不会走了。越王,才是满京城最合适的佳婿人选! 而原本扮丑,扮普通的女子心里无比后悔。早知道越王是这个样子的,她们哪里会不愿意!当亲王正妃,满天下让她们行礼的有几个? 亲王府,上无太妃,满府中馈都由王妃主理,没人给气受,也没一堆庶子女给自己添堵,日子过得自在逍遥。为什么脑子给驴赐了,会不愿意啊。 而原本让自家女儿扮普通回避被选的各家主母,也后悔不迭。 这越王一看就是佳婿人选,越王也没有半点病重沉疴的样子,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那家中男人的仕途,还怕没人罩着吗? 将来越王府往下传承,自家起码有好几代人受益。牺牲个别女儿,换这偌大的好处,明眼人都知道如何选啊。 心中后悔不迭。 精明的女子已悄悄拉着丫环去换装重新打扮了,就盼着一会的互动环节,能被越王看中。 而本来心中有想法的各家主母,越发挤在晋王妃等说得上话的女眷面前,希望他们帮自家女儿多说几句好话。 这会正宴还未开始,皇上,皇后,贵妃娘娘还未到来,但收到帖子的人家,已是到齐。 今天满京城的勋贵都来了,有齐王妃这种王室长辈,有先帝的大长公主们,有至正帝的公主们,皇室之人来了不少。各家主母纷纷往这些人面前靠,态度无比亲热。 至正帝有九个公主,除了八公主九公主尚年幼没有出宫,其余公主今天都在这里了。 而七位公主中,未议亲的只有一个七公主,端妃也是希望她在今天的宴会上找到自己喜欢之人的。 而未婚嫁的五公主六公主已经择好驸马人选,今天也是趁此机会多认识一些人,学习一番应酬往来的。 “是七皇兄!”奶声奶气的广济,小手指着前面正与人说话的赵广渊。 这是广济第二次见七皇兄,上一次在宫里见到,广济还不认识他呢。可现在广济认识了。上回七皇兄还拍他脑袋呢,还跟他说话呢,七皇兄与广济亲近,广济也要与七皇兄亲近。 “看见了看见了,你别声音这么大。”五公主拉着他,小声警告。生怕广济做出失礼的行为,让她们跟着被人笑话。 四公主五公主是惠妃所出,因惠妃无子,广济母妃难产去后,皇上就叫惠妃养了广济。 一旁的七公主今天也跟着五公主出宫了,她今年才十六岁,比赵广渊小了十二岁,赵广渊去皇陵的时候她还不记事,也和广济一样,不认识她七皇兄。 “那就是七皇兄啊。”七皇兄长得真好。 “对啊,七皇兄长得最好了!我比皇姐多见过七皇兄一次呢!”而且七皇兄还喜欢广济呢!广济晃着脑袋有些得意。 七公主白了他一眼,“你第二次见七皇兄,我小时候还见过好多次呢。” “可七皇姐却不认得七皇兄呀。”广济却认识! 嘶……这小屁孩,一点都不可爱。 许是广济与七公主争执的声音太大了,赵广渊耳聪目明,往这边望了过来。 “七皇兄在看我!七皇兄!”广济蹦着小身子,朝他七皇兄拼命地挥手。七皇兄,广济在这里! 见七皇兄果然朝自己走来,广济可开心了,挣脱开他五皇姐的手,就冲了过去。“七皇兄!” 赵广渊接住了他,从他腋窝底下把他叉了起来,抱到怀里,笑着问他:“父皇让你出宫了?” 哇,七皇兄抱他了!广济想哭。 惠妃娘娘都没有抱过自己,父皇也没抱过自己,皇姐皇兄们也没抱过自己。“七皇兄……”广济糯糯叫了一声,就趴在了赵广渊的肩头。 赵广渊微微一愣,随即就有些明白。他这十六弟,生下来就失了亲母,在宫里虽吃喝不愁,但别的可能就没有了。 抱着他的小身子,紧了紧,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了一番。 “七皇兄。”五公主和七公主也走了过来。行完礼,偷偷打量这个七皇兄。 “你们是?”不怪赵广渊不认识,女大十八变,他那些皇姐皇妹他怕是都对不上号了。 “七皇兄,我是昭佳,行五,母亲是惠妃。” “七皇兄,我是昭宁,行七,母亲是端妃。” “两位妹妹好。”这昭佳、昭宁他走的时候还未有封号呢,那会她俩还小,要不自称,还真不认识。 与两人说了两句,见晋王叫他,赵广渊便把广济放下,转身转了。 广济有些意犹味尽,他想七皇兄抱他。 “七皇兄看着挺和气的。”还抱了广济。不象外面传的那样。七公主望着赵广渊的背影出神。 “七皇兄可好了!”才见了两面,广济就被他七皇兄收服了,满心满眼都是他七皇兄。 五公主难得地附和广济的话,“对。七皇兄看着挺平易近人的。我还记得小时候跟母妃去先皇后娘娘的宫里,七皇兄经常很有耐心地陪我和四姐玩。还带我们去凤藻宫的厨房让御厨们给我们做好东西吃。” 广济吞了吞口水,晃着五公主的手,“五姐姐,我们能不能去七皇兄的王府找他玩?” “不能。你今天出宫,还是父皇特别恩准的,等你长大了,就能出宫自己去找七皇兄玩了。” “可广济长大还要好久。现在不能去找七皇兄玩吗?广济去求父皇也不行吗?” “不行。”五公主冷声拒绝。 今天出宫,还是父皇看广济从小没了娘,可怜他才特别恩准的,八妹九妹想出宫父皇还不肯呢,别说广济以后想经常出宫玩。 见他瘪着嘴快哭了,七公主忙哄他,“走,七姐带你去看小侄子。” 那边,晋王见七皇兄与几个皇妹皇弟说话,怕七皇兄不认识,又给他介绍了一番。 七公主现在还在择婿中,今天出宫,也是父皇特别授意,让她从中挑一个喜欢的。五公主是已经定好亲事了,“五皇妹被聘给定北侯次子方哲,冬月就要出嫁了。” 赵广渊点头。这些人际关系,在他回京前蒋项已做好册子向他介绍了一番。 惠妃虽只有二女,但她这个女婿择的好,定北侯掌京畿九营,卫戍京城,是太子和秦王极力要拉拢的对象。 但这卫戍京城,掌京畿九营之人,一直是皇上的心腹,不会轻易站位。 由晋王带着,赵广渊又认识了好些人,也大多都对上了号。很快,就有人来通知晋王,说皇上带着皇后和贵妃已快到府门。 第四十六章 没钱修府 赵广渊随着晋王秦王等人一起迎向府门口。 晋王府中门大开,乌泱泱的宾客站在府门口两侧恭迎圣驾。未见过龙颜的人无不翘首以盼,以期得见天颜。 片刻后,鸾驾抵达门口。 “恭迎圣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万岁声此起彼伏,呼完万岁,又呼两位娘娘和太子千千岁。 赵广渊跟着众人行礼。目光低垂。 皇上由太子和晋王扶着下了鸾驾,略站了站,扫了门口一眼,目光落到越王的身上,微微愣了愣。 觉得越王今日与当日宫中所见大不相同。想必是为了择妃一事才做了这身打扮,瞧着有几分旧日的神采。心头满意。 “平身。” “谢皇上!” 至正帝抬腿迈上台阶,朝赵广渊看去,笑道:“越王也一起来吧。” “是。”赵广渊应了一声,走到至正帝一侧,与晋王同行。 秦王楚王目光微闪。蒋项见皇上肯给越王做脸,神色略显激动。 而一众宾客则在心里又多了一番思量。而原先不打算与越王结亲的人家,又多了一分后悔。 是谁说皇上不待见越王的? 这不是挺待见的吗。不然越王能活命?不早就跟先太子先皇后一样了?还肯把他召回京,没让他守一辈子皇陵。心里不免有些后悔,索性一切还来得及。 望向皇后的方向,目光更热切几分。准备一会就去皇后娘娘面前多说些好话。 刘贵妃不忿皇后娘娘抢了她的风光,一路都堵着气。 到了晋王府门口,还一脸不虞。又见此时皇后娘娘前呼后拥走在她前面,夺去她所有的风头,一众命妇看着皇后的目光还殷切得很,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晋王妃在左边扶着她,见她板着脸,吓得话都不敢说。大公主在她右边扶着,见此情景,也猜得一二。 悄声安慰道:“母妃,你看这门口乌泱泱的宾客全是为我侄子而来,父皇还亲自出宫了,那位都没这待遇。” 大公主朝太子的方向呶了呶嘴。 刘贵妃看着走在皇上身边的太子,略略释怀。论恩宠,她儿子的确是独得一份。 皇后娘娘心里不定得多堵呢,才千思万想,想出这个出风头的法子。一会她可得好好瞧着,可别让皇后把风头都占尽了。也别什么好处都落到东宫了。 目光又望向走在皇上右侧的越王身上,问大公主,“你外祖家今天来了几位?” “儿臣瞧着,有四五位表妹都来了。” 自个母妃的心思,大公主清楚,广渊要择亲,她自然是想他选中外祖家的表妹的,这样广渊与自个弟弟才能更亲近些。 又悄声道:“驸马府里也来了好几位,一会母妃好好帮着掌掌眼。” 刘贵妃拍了拍大公主的手,表示知晓。人多眼杂,母女二人便不再多说,跟着进了府。 前头的皇上一路看着晋王府的景象,不住地点头,“都说晋王的府邸修得好,朕今日一看,果然所言不虚。” 一旁的晋王嘿嘿一笑,“父皇还不知儿臣吗,最是好吃好玩,府邸自然要修得合乎心意,才住得舒服。” “不错。”至正帝边看边点头,确实是十三的风格。 见他父子相得,一旁的太子和秦王目光微闪。 太子是不敢有任何越矩的行为的,生怕有什么做得不对,招了皇上的厌恶,平时处事小心谨慎,想和晋王这样把东宫修得富丽堂皇是绝不能够的。 而秦王想起自己修府时,用料才豪奢一点就被皇上训斥。目光落在晋王身上,心中有一丝不甘。 他嫡长子周岁时也没有这样的待遇。那会他母妃想出宫皇上也没恩准。可今天刘贵妃却是乘了鸾驾而来!他母妃伺候皇上比刘贵妃还早,可竟让刘贵妃一举跃到母妃前面去了。 秦王拳头紧紧攥了攥。 看来只有自己坐上那个至高的位置,才能活得肆意,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又看了前头几人一眼,敛去眼中的情绪。 皇上与晋王说话,也没忘了被他喊到一旁的赵广渊。“越王府中可收拾妥当了?听说晋王给你请了工部的人帮着修缮,你还把人送走了?” 赵广渊也没抬眼看他,只略低垂着头,“回父皇,我府中只有我一个主子,也没必要请工部的人帮着修缮,略略收拾能住人就行。修缮好了,没人住倒荒败得快。” 跟在后面的一众皇子皇孙听着此话觉得在理,但是谁又不知道越王穷呢。把穷得修不了那么大的府邸说成怕没人住荒败。 倒也让人揪不出毛病。 楚王在后面想起自己派人去刺探他,可能被他查觉了,又想他和自己俩兄弟是不可能一个阵营的,便笑道:“听说前些日子越王很是收了一番礼物,金银也收了不少,这还没钱修王府呢。” 赵广渊浅笑出声:“楚王怕是忘了有一个词叫‘礼尚往来’,要是记得它的释义,怕是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晋王笑道,“可不是。说得好像收礼不用回礼一样。四皇兄你开府时,收的那些个礼物听说装了好几个库房,七皇兄跟你一比,怕是半成都没有。” 楚王刚想回怼,被秦王悠悠看来一眼,便只好收声。只是一口浓血哽在喉头,目光恨恨地瞪着晋王的背影。 他和皇兄的嫡长子周岁,父皇都不曾过府道贺,晋王凭什么!那小子也不怕承受的福气太大,遭不住! 而落后的一众贵女有离得近的听到这番话,不禁替越王心疼。 越王这般丰神俊逸的人物,怎忍心让他受生活所迫。到时她们成了越王妃,必十里红妆,挑着厚厚的嫁妆进门,把越王府也修得跟晋王府一样豪奢! 都是亲王,谁比谁差了。 越王有王妃的嫁妆支撑,还怕不对王妃好?这个王妃一定要拿下! 赵广渊略略听蒋文涛说了一耳朵,说今日之宴的玄机,让他小心别着了道。可他并不放在心上。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不管皇上皇后等人如何打算,他都不会选妃。 也不是不会选妃,是他已经有王妃了。他不会再要任何人。 第四十七章 小儿捉周 皇上皇后到了之后,正头戏马上开始。 晋王的嫡长子被奶娘抱了出来,放在正厅铺着红绸的矮桌上,那矮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物件,虎头虎脑的小子,见着这么多东西,愣了愣。 扭头又见着这么多人,瘪瘪嘴想哭,朝奶娘伸着手要抱。 晋王见儿子不给力,急了,走过去蹲在前头,夸张地拍着手,“儿子,别怕,看,有这么多东西呢!我儿要哪个?去,想要哪个就给父王抓来!” 看晋王又拍手又跺脚,一副娱儿的样子,皇上简直没眼看。 与一旁的刘贵妃说道,“十三这还是给人当爹的?我看他自已都还是个孩子。” 刘贵妃捂着嘴笑得开心,整个人往皇上那边靠,“皇上还不知道他嘛,最是小儿性子。平日里进宫还向我讨吃的呢。” 叉了一块水果喂到皇上嘴里。 皇上张口含住,笑着摇头,含糊道:“这个十三。何时才长大。” “他呀,在皇上面前,还是那个喜欢扒着父皇的腿要吃要喝的小娃呢。皇上再试试这个,十三听说皇上要来,早早就搜罗来的,用冰镇着才运到京城来的。” 刘贵妃又叉了一块水果,喂到皇上嘴边,“皇上,啊……” 一旁的皇后看得心里眼里直冒火。刘贵妃都是有孙子的人了,还做这一副小儿女状,简直辣眼睛。 其余人倒是没注意到上座这一幕,毕竟没几个人敢直视天颜。目光只投向大厅中央的小儿身上。 经过晋王不懈努力,晋王小世子终于肯挪动屁股了,一路爬着往摆得满满当当的各式物件前,这个看看,那个看看,抓起这个看看,扔了,又抓起另外一个,好半天也没挑中一件趁手的东西。 把刘贵妃都看急眼了,“好孙儿,挑那块方印,正中间那块!” 挑中方印,寓意将来为官做宰,地位不低。刘贵妃早早就向皇上讨来他的私印,说要给孙子当个好彩头。 一旁的皇后,自然也认出皇上的私印来了。 嘴角讥讽,当谁不知道刘贵妃的野心似的。“刘贵妃,孩子还小,怎可把大人的想法强加到孩子身上,也不怕折了他的福气。” 刘贵妃眉头皱了皱,今天本来是该她出尽风头的机会,不想被皇后横插了一脚。 心中不忿,说话也夹枪带棒,“皇后娘娘也说孩子还小,当然是大人怎么教怎么学了。要是大人不上点心,将来还不定长成什么样呢。” 拿着帕子在嘴角按了按,“我这孙儿是个愚笨的,只听得他父王在前面上窜下跳,我倒希望他自己有自己的想法,能抓个果子给他父王甜甜嘴,也不枉他父王的一番辛苦。” 皇后如何听不出对方是在讥讽她,太子的嫡长子周岁时抓了个果子,被后宫娘娘们笑话了许久。 正要回怼一句,见皇上目光悠悠看来,只好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晋王的小世子,最终在他父王一番又拍又哄下,挑了离他最近的木剑,咧着嘴流着口水递给他那好父王。他父王可辛苦了,给父王。 把晋王给乐的,“好儿子。以后当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一把把他抱在起来。 刘贵妃气得不行,亏她向皇上讨来私信,可那小子竟不识货。 皇后则开心了,见刘贵妃一脸不虞更是半点不掩饰笑了起来,她孙子会继承太子爹的皇位,而刘贵妃的孙子,只能为她的孙子冲锋陷阵当个大将军上阵杀敌咯。 心里好不舒畅。 在场一众宾客见晋王小世子抓了木剑,连连恭贺,好话不断,把皇上和晋王恭维得极为开心。太子和皇后想法一样,看得也极开心,还帮着晋王招待起客人来。 只有赵广渊心中万般遗憾。他的长至小时候捉周他都不在身边,也是捉了支木剑,可他只有林家人在旁,不象现在这样,得皇上和众人的恭贺。 而他以前不曾参与,以后怕也不会有这样给儿子办捉周的机会了。 不由得心中一痛。 往太子和秦王楚王的方向扫去一眼,此仇不会不报,十年他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这一时半刻。很快又敛去心头的情绪。 皇上没在晋王府盘桓多久,连午宴都没吃,就先行回宫了。倒是刘贵妃和皇后娘娘得了恩旨,留了下来。 皇后是要为越王选妃,任务还没完成。而刘贵妃一是因为孙子二是不想风头都给了皇后。 皇上也想着后宫的女人出宫一趟不容易,便让两位娘娘多盘桓些时刻,也好跟娘家亲人聚一聚。 午宴后,宴会继续,各种活动不断,吟诗作对作画弹琴斗文才的,投壶捶丸做各种游戏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赵广渊不喜欢这种热闹,越见着别人热闹,越发想念妻子和儿子。 走到一处湖边,负手看湖水泛起轻波。 一贵女走过来,面红如霞,福了福:“越王有礼。这是小女做的诗作,不知越王能否帮着品评品评?” 赵广渊面无表情,“本王不善诗作。”冷声拒绝。 那贵女诧异地抬头望他,家中打听来的消息,说越王不是从小功课极好,常得少傅及先生们的夸奖吗。还说他在皇陵,除了抄经打扫皇陵,就是看书作画了。 这是拒绝了她吗? 贵女手未收回,“听说越王府长史,蒋文涛蒋大人是探花出身,越王能否帮小女把此诗作带给他,请他帮着品评一二?” “你可自去找蒋文涛请教。”声音越发清冷。还转身背对了她。拒绝之味十足。 那贵女哪里受过这个,登时眼睛就红了,羞愤地跑开了。 一旁偷看的贵女本来还想等她成功,也上前效仿的,这下见着越王这个态度,也不敢上前了。越王可能不喜欢这等私相授受的形为,还得让家中去找皇后等能说得上话之人。 赵广渊见暗处的人都走了,松了一口气。想着是不是提前回府了?这周岁宴贺也贺过了,午宴吃也吃过了,再呆着无意。 正想挪脚,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赵广渊眉头一皱,刚想大步离开,就听喘气声,“七皇兄,七皇兄!” 赵广渊眉开舒展,看向来人。赵广济炮弹一样冲过来,扑到赵广渊怀里,“皇兄抱!”伸着小手。 赵广渊意外地挑了挑眉,倒没拒绝,弯腰抱起他。看着这最小的皇弟,这孩子先前没见过他,不过见过两回,竟对他这么亲近吗? “不跟小朋友们玩吗?” 赵广济开心地搂着赵广渊的脖子,端详着他七皇兄,眉眼都是笑,小嘴咧着:“广济怕皇兄回府了,先来找皇兄啊。” “那你可去皇兄府里找皇兄。” 广济眼睛先是一亮,又暗了下去,“父皇不准广济出宫。” “那就没办法了。” 广济瘪嘴,要哭不哭的,“那,那皇兄能进宫看广济吗?”目光里满是希翼。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赵广渊心疼。不由地就点了头,“好,皇兄进宫的时候就会去看广济的。” “太好了!皇兄最好了!”所有的皇兄加起来都没有七皇兄好!广济最喜欢七皇兄了! 赵广渊问了他几句,知他在宫里的一些情况,又与他玩了一会,才准备离开。 “皇兄要走了吗?” “是啊。广济去找小朋友玩吧。” 广济有些不开心,他不好拦着七皇兄。看着眼前这么漂亮的湖又有些挪不动脚步,宫里没有这么漂亮的湖。“广济想在这里玩一会。” 赵广渊见他身边有小太监跟着,也就放心他在这里玩,“那就玩一会,不可以靠近水边知道吗?” “广济知道的。皇兄放心。”朝赵广渊点着头,小手冲他摆呀摆,目光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离开。 赵广渊才走出不过百米,才拐个弯抄小道准备从偏门离府,结果就听到,有尖锐的声音传来:“快来人啊,十六皇子落水了!” 第四十八章 是谁 等赵广渊疾步赶到,湖边已经围满了人。 他正待上前查看,人群忽地又分开,有随从已经拨开人群,一护卫抱着广济从里面冲了出来。 晋王府的管事引路,“快快,快送到屋里,请太医诊治!” 围观人群皆跟了上去,一是有热闹看,二是十六皇子出了事,怕是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要问事,便都跟了上去。 赵广渊见那护卫抱着人从里头冲了出来,定睛一看,怀中湿漉漉的小孩可不就是广济吗。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当时离开时,见广济身边是跟了人的,有太监有宫女,这才放心离开,怎么离开不过一瞬,广济就落水了? 脚步微动也跟了上去。 方才见广济虽昏迷着,但瞧着应该是生命无碍的。不然他这心里不定得如何怪罚自己。 跟着人群到了一处院子,见院里院外乌泱泱围满了人,便没凑过去,只远远地站着打听广济的消息。 等听到里面传出消息,说经过太医诊治,十六皇子虽沧了水,但并无大碍,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转身欲走,被人叫住。 “越王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赵广渊看一眼传话的女仆,点了点头,随她到了花厅。 他到时,里面已坐了些人。正中皇后娘娘和刘贵妃分左右坐在上首。他行了礼找了靠前的位置坐下。才坐下,陆陆续续又来了些人。 赵广渊不露声色。只盯着仆从端上来的茶,好像晋王府杯盏上的花纹尤其好看一样。 “越王,方才你是否去过月湖?” 赵广渊心里嗤笑,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吗?朝上首的皇后点了点头,“不错,方才本王是在湖边站了站。是月湖还是阳湖什么的,本王不知。” “我儿府上只有一个月湖。”刘贵妃补了一句。 “那便是了。”赵广渊淡淡道。 见越王态度冷淡,皇后想着太子还要拉拢他,并不想得罪了他,解释道:“越王莫闲本宫多事。十六是皇上最小的皇子,他一出生亲娘又没了,不说我,就是皇上平日都不免多看顾几分。今日又得了本宫的恩准出宫,现在出了事,本宫自是要问个清楚明白的。” “皇后说的在理。”赵广渊声音清冷。不说理解体谅,也没有被叫来问话的怨怼。 皇后也不信十六的落水跟他有关,这得多蠢,才会在一个四岁的皇弟身上谋划。且选在这样的场合。 只怕是招了别人的道。 目光落到十六皇子随侍的两个宫女太监身上,“你二人跟在十六身边,他如何会落水,还不从实招来!” 两个宫女太监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皇后娘娘,饶命啊!是十六皇子说要在湖边喂鱼,让奴婢去拿鱼食,当时奴婢见小柱子就在旁边,想着走开一会不会有事,奴婢便去拿鱼食了。” 那个叫小柱子的头磕得砰砰响,语无伦次,“皇后娘娘明查啊,香杏走后,十六皇子又说要鱼杆钓鱼,小的本来见湖边没人,不打算离开,是十六皇子苦苦哀求,说他难得出宫,宫里也没有这么大的湖可以玩,还说马上就要回宫了,奴才心疼小殿下,便心软了……” 皇后娘娘手在桌几上一拍,“所以你就放心让十六一个人呆在湖边!” 那叫小柱子的浑身一抖,头趴得更低,“并不是。是,是小殿下说越王也在,奴才这才放心去拿钓杆的。” 赵广渊目光淡淡撇过来,落在那叫小柱子的小太监身上。“是广济说本王也在?” 那小太监头也不敢抬,“是,是小殿下说越王也在。而且很多人都看到殿下在湖边,奴才这才放心离开的。” 很多人都看到本王在湖边?那确实见到的人不少。而且还有人走到本王跟前了。赵广渊忽然就牵了牵嘴角笑了起来。 皇后扭头看来,“越王,当时你确实在湖边吗?”皇后见他此时还能笑得出来,眉头皱了皱。 赵广渊点头,“确实。本王还跟广济说了几句话。” “后来呢?” “后来?后来如何,娘娘是要问是不是本王推的广济下水吧?” “绝无可能!”皇后还未发话,正厅外一句力喝传来。 赵广渊扭头一看,就见蒋项大替步迈进花厅。不由得心生一暖。 蒋项看了他一眼,朝他点了点头,又对着上首的皇后和刘贵妃行了礼,“越王殿下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且这么做目的为何?” 右一侧坐的楚王,闲闲出声:“目的为何,当然只有越王知道了。莫非蒋大人是越王肚里的蛔虫不成,他想什么做什么,你都知道?” “你!” “楚王,大好的日子,说什么蛔虫不蛔虫,也不嫌失礼。”齐亲王边说着边迈步进来。 “皇嫂。”齐亲王向皇后打了声招呼,走到楚王面前。 见齐亲王看自己,楚王愣了愣,尔后反应过来,便起身,让了一个位置。后面的人也都往下让,楚王刚要坐下,又见他皇兄也跟着走进花厅,又给秦王让了一个位置。 跟秦王一起来的太子和晋王则走到赵广渊一侧,太子坐在了赵广渊的位置,晋王又坐到了赵广渊下首一个位置。而蒋项也在这一侧找了个位置坐下。 晋王刚坐下,对着楚王就回怼,“四皇兄,十六落水,我们都心疼,但你也不能逮着人就咬。还说是七皇兄推小十六下水,这不是荒谬吗。” 楚王靠向椅背,“荒不荒谬的,谁知道呢。不是有句老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吗。” “是有这句老话,但七皇兄为什么要推十六下水?总不能无缘无故吧?” “这谁知道呢。你想知道得问问越王了。” “你是咬定了是七皇兄所为?” “不是我咬定,是当时湖边只有小十六和越王。不少人看到了的,越王想自证,自然得说清个一二让人信服的理由来。” “你是心里阴暗,看什么都阴暗!七皇兄阔别十年才回京,这才初见十六,和十六能有什么仇什么怨!要对小十六下手?而且小十六对七皇兄也亲近得很,七皇兄对他也很喜欢,还抱了他,这是本王亲见!你说七皇兄推十六下水,这是痴人说梦吗!” 太子见他二人争执,又见越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也不相信是他推的十六,对楚王说道:“四弟不可胡说。七皇弟这才初见十六,喜欢还来不及,怎会做这等事。” “太子殿下说不是那就不是咯。”楚王一副光棍的样子。 秦王撇他一眼,“住嘴。” 楚王便不说话了。 皇后看看这边,又看看另一边,目光又落到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女太监身上。又召了一些人来问情况。 还有给赵广渊递过诗作的贵女和另外几个贵女做证,确实见到越王和小殿下在湖边。那会湖边只有两个殿下,宫女太监都远远地站在远处。 也就是站在远处,又见越王身边没有随从,几个贵女才仗着胆子避着人前来接近。 哪知越王不解风情,眼见都不给一个。让人气恼。 又叫了晋王府的下人来问,也都说没人靠近过湖边…… 这就怪了,越王说不是他所为,太监宫女又不在场,难道小十六是自己掉下去的? 听说小十六醒了,皇后又让人去问了话,小十六虽受了惊吓,但神智还清醒,对来人说道:“不是我自己摔的,是有人推了我一把。” 问是谁推的,摇头。“他在十六背后,十六没看见。” “是越王殿下推的吗?” “不是!才不是。七皇兄当时都走了。”才不是七皇兄。 越王走了,走去哪里了?湖边满是宾客,没见过越王往人堆里走来。所以小殿下说越王不在场,没人证明。 大家都只记得越王往湖边去的身影,也有人瞥见他在湖边。更有人看见他和小殿下在湖边说话。 楚王撇了一眼为越王力证清明的晋王和太子,心里冷笑。 不仅太子想拉拢老七,刘贵妃怕是更想拉拢老七。太子抢了老七亲兄长的位置,老七表现得再大度,不可能不对太子有一点芥蒂。 自己和兄长,老七不会选择,那就只有一个晋王了。晋王自己有没有争位的想法,目前没瞧出来,但刘贵妃野心勃勃,一副想坐收渔利的样子。 楚王是不想别人捡现成便宜的。自己和兄长拉拢不到的人,太子和晋王也别想得到。 父皇最喜欢在大臣面前夸太子兄友弟恭,仁心仁德,而越王一个推小兄弟下水的人,太子若是拉拢这样的人,父皇只怕不喜。 楚王老神在在的靠在椅背上,嘴边的笑意还未落下,就收到赵广渊悠悠看过来的目光。 一股压迫感袭来,那目光里有一种让人无所循形的冷意。 楚王打了个冷颤,又极力稳定住心神,朝赵广渊挑了挑眉。 赵广渊面无表情,目光也没移开,只淡淡地看他。楚王强迫自己冷静之后,也迎向他的目光。老七就算知道是他派人做的又如何,他还能找到证据? 赵广渊本来还没头绪,随着皇后召人问了几轮,也瞧明白了。 第四十九章 各怀心思 赵广渊瞧明白了,这是一场针对自己的局。 做局的手段并不高明,把事推到自己身上,若陷害得成,皆大欢喜,不成,也没什么损失。挑中小十六,也没想要他的命,只为恶心自己罢了。 要搅混水? 那就一起搅好了。 “楚王,就没什么说的?”直视对方,冷冷出声。 楚王一愣,赵广渊这是猜到了?猜到又如何,就不信他有证据。“本王有何好说的。老七你这是看无法自辩,胡乱攀咬了?” 皇后也朝赵广渊看来,“越王此言何意?” 皇后面上询问赵广渊,内心里都快笑开花了。巴不得越王和楚王攀咬,恨不得两厢打起来。诸皇子争斗的越厉害,越显得太子仁心仁德。 皇后问完,秦王也问赵广渊:“七弟何出此言?” 赵广渊目光扫向那俩兄弟,“本王说的很难理解?那三皇兄何不自己问问楚王。” 楚王笑道:“你是无法自辩,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攀咬一遍?我儿子都比小十六大,他碍着我什么了,我用得着算计他?” “那本王就用得着?若不是有人故意暗害,本王的儿子也不比小十六小。”赵广渊冷笑,“再说,我有攀咬别人?” “那就只攀咬我咯?” “看来你还听得懂人话。”赵广渊眼神越发冰冷。 “你!”楚王眼神阴鹜,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厮杀数个来回。 厅中众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两人都是十六殿下的皇兄,一个虽在京城,但跟十六殿下也没有什么冲突,如楚王所说,十六殿下一小毛孩碍着他什么了? 而越王在皇陵才刚刚回京,更不会与十六殿下有什么矛盾。 说这两人会暗害十六殿下?理由呢? 似乎都没有什么让人信服的理由。 那谁会去加害十六殿下?他一个四岁的小娃,这是他头一次出宫,碍着谁的路了?大伙更愿意相信是十六殿下贪玩,在河边自己滑下湖的。 而贴身伺候的人怕被问罚,这才伪造有人加害十六殿下? 看越王才回京,不得皇上喜欢,在京城又是个人人避讳的存在,这才把事推到他身上? 看守十六殿下的宫女太监,看守无力,免不了要被问责。但只打一顿,还是被仗杀,自又不相同。 刘贵妃看着底下几方相互攀咬,也默不作声,一副由着皇后作主的表情。 心里已经闪过数个念头。 本来见自家儿子与越王交好,她乐见其成。有越王在,太子这个储君就多了一分变故。就凭越王那天在废宫呆了半个时辰,刘贵妃便知道,越王心里的仇恨没有放下。 想起风光霁月的先太子,再对比现在的太子赵广涣,那是拍马都赶不上。 要是先太子还在,刘贵妃是没有别的想头的。但就赵广涣这副假仁假意的样子,皇后这笑面虎,内里小肚鸡肠算计不断的样,这母子俩就难当大任。 而秦王楚王兄弟,不是刘贵妃看不上他们,是他们在皇上心里,还要排在晋王后头呢。 刘贵妃自认了解皇上,觉得就算太子没了,这俩兄弟也没戏。故而心里的草就疯长了些。一番思忖,只附和着这个,附和着那个,谁也不得罪。 现在朝中太平,皇上身体康健,十三正是养精蓄锐的时候。 皇后也想看戏。但今日这一出,她抢了刘贵妃的风头,而且她是在座的皇子公主们的嫡母,自然不能把事推给刘贵妃。 花厅里,众人也是心思各异。 今天晋王嫡长子周岁宴,来的人不少。皇室中人,除开年纪大走不动道和年纪太小的,几乎都来了。至正帝的皇子皇媳,公主驸马来了个齐。 之前认识赵广渊的,不认识的,有印象的,没印象的,今日花厅一见,对他算是印象深刻。传闻中的越王似乎与今日所见有差。 旧日那个聪慧机敏的七皇子,似乎又回来了。这哪是什么郁郁寡欢之人? 看他一眼,再看他上首一个身位的太子一眼,心里无不道可惜。 五公主和七公主也在花厅,她俩是不相信七皇兄会推小十六下湖的。当时七皇兄抱着小十六无比自然,她们都看到了的。心里还一阵羡慕。她们也想要一个疼她们的皇兄。 可惜五公主只有一个同胞姐姐,而生了七公主的端妃也只生了她一个。 七皇兄当时眼里的疼爱不似做伪。 若说七皇兄推人,那还不如相信七皇兄说的是四皇兄命人推的。反正四皇兄那个人心眼子挺多的。 姐妹俩心里闪过无数想法,但看上首的皇后和贵妃,见她二人并不偏帮哪一方,看来是两边都不想得罪。两人也敛住了眼睛里的光华。 上首的皇后,看着楚王一定要把此事安到越王头上,而越王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后面又开始攀咬楚王。 皇后一阵头大。 她是不相信越王会这么蠢的。再多算计,也不会拿一个孩子来试水。且此举于他没有任何好处。但明白归明白,盘问了一番,竟无人发现谁推小十六下的水。 便不想再管。 “本宫出宫也有些时辰了,不便久留。既事出在晋王府,就由晋王和晋王妃来查个清楚吧。事涉两位皇子,烦请晋王务必认真对待。” 本来此事交由太子主理,最能体现太子友爱关怀兄弟之心。但越王攀咬了楚王,皇后就觉得太子不好参合其中了。 而且她还领了给越王选妃一事。更不好插手。 与太子对视一眼,眼神示意他不必插手,又对上越王,温言道:“本宫是相信越王的,清者自清,越王不必自苦。相信晋王定能还越王一个公道。” 就让晋王对上越王和楚王吧。不管如何,总会得罪一方。此事交给晋王,正正好。 见皇后起身,刘贵妃瞥了她一眼,心道皇后狡诈。也跟着起身。 对晋王训斥道:“此事发生在你府里,你脱不开一个失职之罪。我自会禀明你父皇治你的罪。此事你听皇后的,需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冤枉好人。但若有未决之事,进宫找你父皇,你父皇也必为你做主。” 皇后想坐收渔人之利,两头不得罪,没门。 但事出晋王府,她也不好偏帮。 “恭送皇后娘娘,恭送贵妃娘娘。” 太子也不想再多留,对楚王和越王说道:“小十六是我们的同胞兄弟,孤知道你二人皆爱护于他。此事晋王自会盘查清楚,孤相信你们。” 太子也和了一把稀泥。又与在场的齐亲王,及各皇子公主驸马等人打了招呼,转身离开。 “七皇兄,我相信你。等我查清了真相,自会上门与你说一声。” 越王朝晋王点了点头,也转身离开。 一时间,花厅里走了个干净。 楚王见没咬到越王,面色铁青,瞪着他的背影,也跟了上去。 第五十章 碍着他了 赵广渊出了花厅,蒋项忙跟了上来,齐亲王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你认为是楚王派人做的?”蒋项问他。 赵广渊看了一旁的齐亲王一眼,见他没有回避的意思,也并未瞒他,点头,“定是他无疑。” 齐亲王拧眉深思。 蒋项一脸不解,“楚王为何要这么做?正如他所说,他儿子们都比十六殿下大,十六殿下碍着他什么了?” “是我碍着他了。” 赵广渊淡淡出声。那晚楚王派人入府打探,他就知道那俩兄弟对他不放心。 心里有鬼的人,看谁都像鬼。 齐亲王对那俩兄弟平日所为,也略有耳闻。那俩人怕是心思大着呢。可利用小十六对付广渊? 这又是什么盘算? 蒋项略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这是一箭几雕啊!” 一来制造事端,让越王在皇上那里,印象更坏,再无翻身可能。二来让太子不好再拉拢越王,三来,怕是准备坐收渔利。 上午皇上在晋王府门口对越王表示了亲近,可能让楚王产生危机感了。 既不能为我所用,那别人也别想用,而且可能更想毁了他,以绝后患。 这确实挺符合楚王那个龇牙必报的性子。 齐亲王也想明白了,不禁长叹一声,这皇家,果然半点亲情都没有。利用一个才四岁的孩子做局,丝毫不顾及他的安危。 齐亲王摇了摇头。嗟叹连连。 “呦,这不是齐王叔嘛,这是准备跟老七一起去喝一杯?也不叫上本王。”楚王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齐亲王回身,朝他笑了起来。“楚王也想一起喝一杯?那就一起吧,正好热闹热闹。” 楚王目光意味不明地扫向赵广渊。 可赵广渊连个眼风都懒得给他。“齐王叔,小侄先走一步。”朝齐亲王和蒋项拱了拱手,在门口接过方二手里的缰绳,踩着马镫,翻身坐了上去,马鞭一扬,人就离了数丈远。 楚王恨恨地瞪着他离开的背影,赵广渊这是装都不装了? 见齐亲王和蒋项也一前一右离开,更是胸闷气堵。 齐王叔就是靠上老七了?蒋项本来就半点不遮掩,坚定地站在老七那一边,而齐王叔若和蒋项做了亲家,那定是为老七所用的。 若再让太子得了齐亲王的助力……那岂不是如虎添翼?不能,不能让齐王叔与蒋项做亲家。 忿忿地正想上马。就被秦王叫住。 “皇兄。” 秦王目光冷凛,让他打了个寒颤。 不一会,百花楼的一间包厢里,秦王劈头盖脸地训斥楚王:“你是蠢吗,在晋王的府上做这样的事!十六要是出了事,你以为父皇不会查?” 到时没得连累了他。 楚王对没咬死赵广渊有些不满,但这事也算成了一半。并不后悔。 “十六不会有事,我本无意取他性命。”十六要是死了,父皇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可十六没死,父皇和和稀泥也就过去了。 父皇惯会冷眼旁观他们几个暗斗。这些年太子和皇兄斗法,哪回父皇不是和稀泥? 也许父皇就乐见一众皇子斗来斗去。 楚王自信不会有问题。而且此事晋王查不到人。 推人的是他的人,穿着晋王府的下人服,查不到他身上,再说死人也不会说话。晋王查不到也好,让人顶罪也罢,这事他都落不着好。 查不到,父皇斥他个办事不力。让人顶罪,则脱不了一个他府上刁奴害主的名声。 而越王,事是他做的也好,不是他做的也罢,真真假假,谁又知道呢。京中那些蠢货就要听风是雨。 他可不乐见老七得一个友爱兄弟的名声。他关在皇陵十年,就该是疯魔得满心不甘,见不得人好,连几岁的皇弟都不愿放过的形象。 而读书人最重名声,越王得了这样一个名声,天下学子不会与他接近,哪怕知他冤枉也会有所顾忌,不会太靠近他更不会为他所用,只会对他敬而远之。 赵广渊想用士子捞好名声?做梦。 而太子想拉拢越王,想得到他手里的东西?那也是做梦。太子最善看父皇脸色,宁可少做无错,也不会冒进。只要父王对越王皱一下眉,太子就能离越王几丈远。 别说拉拢了。 楚王一想,心里就舒坦。“皇兄放心,弟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只有皇兄好了,才有我们兄弟的好日子过。” 秦王本来见他手段拙劣,漏洞百出,心里堵着一团火。可听得此话,一团火又几乎散了个干净。 看着他,一脸无奈。“你做事之前别冲动,就不能与兄商量一番?” 楚王不以为然。做了就是做了,商量后皇兄也不一定同意他做。再说时机转瞬及逝,有时机可以算计他,自然要及时捉住。 但不好惹怒他皇兄,只嗯嗯地敷衍应声。 秦王很是头疼,这弟弟虽是一心为他好,但做事冲动,有勇无谋,若不规劝,迟早出大事。 “你只知十六无母在后宫无人照应,但惠妃是真的把它当儿子养的。且昭佳定的是定北侯次子,定北侯掌京畿卫营,此职最为关键,拉拢不成,也不能得罪。” 惠妃只生两个女儿,且最小的五公主冬月也要出嫁了,惠妃在后宫又不很得宠,定会用心抚养十六,盼着十六成为她的依靠。四弟动了惠妃的眼珠子,只怕惠妃要向父皇上眼药。 到时倒坏了他的大事。 楚王觉得他皇兄就是太瞻前顾后,想得太多,以至顾虑重重。安抚道:“皇兄放心,惠妃会上眼药,母妃就不会?再说定北侯是父皇心腹,他从不参与皇子间的事。” 拉拢定北侯不成,到时就换个人掌京畿九营,这又不是多大的事。 秦王眉头紧锁。只觉得四弟太想当然了。且此次也太冲动了。尚未等老七亮出底细,就捅了马蜂窝。只怕伤敌八百要自损一千了。 不过,借此看看老七都有什么底牌也不错。 而赵广渊回到王府,召了蒋文涛方二等心腹到书房议事。 一众心腹听说楚王竟把如此卑劣手段用在自家王爷身上,皆义愤填膺。 “王爷,不能就这么算了!楚王行事肆无忌惮,若这回轻轻放过,往后只会变本加厉!” “对!得予以狠狠还击,不能让楚王小看了我们!” “可是,王爷不是打算回京后低调,不引人注目的吗?若大张旗鼓报复,会不会露了底细?到时打草惊蛇反而于我们不利。” 第五十一章 报复 书房内,赵广渊摩挲着手上的戒指。这是对戒中的男戒,和夏儿手上那个是一对的。由他亲手画了图纸,交由林秋山打造而成。 心爱之人不在身边,唯有睹物思人。 书房内,一众心腹意见相左,他安安静静地聆听。 一部分心腹说要对楚王进行报复,一部分说应该继续保持低调,养精蓄锐,等太子和秦王斗得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 赵广渊心思悠远,想着他那些个兄弟…… 他父皇有十六个皇子,他皇兄和十一已不在,剩十四个。十四十五十六还未成年,五哥赵王小时候落马伤了腿,瘸了一条腿,现在大多数时间闭门不出,万事不理,只好书画。 剩十个成年皇子,皆各有心思。 太子笼络了大部分的兄弟,秦王楚王身边也有人站台。 老九老十这种母妃不在,外家不显的,天然站在太子那边。十三瞧着是小孩心性,心里怕是没往那方面想,但奈不住刘贵妃会把他往前推。 老六比自己只大一个月,小时候最爱跟自己争抢,现在看来,也没瞧出有多亲近。由他这些年所做的事看来,太子和秦王他两不靠,两厢不得罪。 兄弟中,要么像老六十三这种两不靠的,要么像老九老十这种公然站太子的。 太子还拉拢了老八魏王。魏王外家是武将世家,数代人镇守边关,手中有兵马。也给太子添了不少底气。 赵广渊细想他这些个兄弟,除了个别两三位母亲为普通宫人,其余皆是外家身份不低的。十三的外祖是户部尚书,秦王楚王的外祖是礼部尚书,十二吴王的外家在兵部…… 最显赫的当然属他的外家吕家。 他外祖袭一品国公,家中十数代皆是武将,几乎与大齐同寿,在大齐有赫赫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可惜,十年前被灭了门。 赵广渊捏了捏手上的戒指,眼神里藏不住的恨意。 “王爷……” 赵广渊敛回心绪。“是要低调。如今我们还不好与太子和秦王两方对上。但楚王公然暗害于我,若不还击,显得本王无能,越发滋长他的气焰。” 众心腹点头赞同,“王爷说得对。若被打了还不还手,给外人知道,还以为王爷逆来顺受呢。那暗中观望之人谁还会来投?就得展示王爷的能力才好!” 而且楚王做的事着实让人恶心。竟拿十六殿下做伐子,丝毫不顾及十六殿下的性命。若十六殿下溺水没救回来,皇上心里的那根刺只怕扎得更深。 而且不管真相如何,因由都在王爷。王爷落了个心狠手辣,心理阴暗的名声,怕是洗都洗不掉。 楚王此举让人不耻。 见大多数心腹赞成报复回去,赵广渊提示道:“暗卫那边不是查清楚王北市的据点了吗,今夜,趁其不备,彻底捣毁了他这个据点。” 秦王楚王靠着手中这些暗卫,背后做了不少事。但赵广渊估计他们手中的暗卫并不多。 京城耳目众多,他那父皇又是多疑的性子,秦王楚王想培养死士人手,只怕也有限。正好毁了这个背后的据点,斩了他的翅膀。 以示警告。 “是!”方二等人激动不己。就是要这样痛快地予以回击才让人心里舒坦。 而有些幕僚却有些顾虑。“王爷,这般劳师动众,会不会打草惊蛇?” 捣毁秦楚二人的秘密据点,王爷的实力也会暴露在那二人之前。只怕虎急要跳墙。 “无碍。他二人也不敢声张此事。”赵广渊淡淡解释。 那二人即便知道是他做的又如何,只会捂紧此事,万不敢声张的。他十年未回京世人皆知。可北市那个据点存在已久,要查起来,他二人落不着好。 反而怕皇上查到自己头上,他二人还会自动帮着抹净头尾。 如此,也可稍停一段时间,让他好腾出手做些事情。 “是。王爷英明!” 当夜,北市有住户隐约听到刀剑相击声。住得近的,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那刀剑相击声直到天明方歇。 北市住的都是普通贫苦百姓,往常天没亮就出门讨生计去了,可今日跟约好了一样,日上三竿大伙才打开家门。 天亮后,得了禀报的楚王,恨恨地砸了一屋子的家什。又踩着地上的狼籍去了秦王府上。 秦王听了也是一阵错愕,没想到赵广渊动作这么快,且手段这么狠,把他们北市的据点一夜之间全毁了,里面二十几号人全杀了个干净。 那二十几号人可全都是属一属二的高手,培养了他们这么多年,用起来无往不利,竟一夜之间全没了? “一个都没活?” “一个都没活。”楚王恨恨地咬着牙根。那些人全是他们的的臂膀,用起来颇为顺手,可现在全没了。恨得他眼里能喷火,就差跑越王府上立地打杀了他了。 “三哥,他是怎么查到我们头上的?” 他自认做得干净。到晚上他睡前,得来的消息,那边晋王还焦头烂额,把阖府的下人主子盘问了个遍,也没查出个一二来。 可赵广渊是如何查到他头上的?他派去推十六的人,没枝没蔓,连个把柄都没有,且人也没了,赵广渊是如何查到的? 还是说他就是臆断,就因为他那晚派人去他府上打探,就臆断是自己做的,才派人毁了他的据点? 赵广渊这么不管不顾的吗?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他不是这样的性子吧。还是说十年守陵的生活,让他变了?变得心狠手辣了? 秦王看蠢货的目光看向他,“早说你手段拙劣,你还不信。在晋王府上,他就猜到是你。依你的性子,若不是你做的,你早就跳出来指着他骂了。” 这也是回府他才想到这个漏洞。 当时赵广渊试探四弟,四弟并未与之分辩,自己当时也未发现问题,直到夜里翻盘昨日发生的一切,才想到这个漏洞。 本想今日补救一二,没想到就听到北市据点被毁了的消息。 “他昨日就猜到是你做的,但你又如何判断此事是他做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楚王性子急,听到他三哥这话气得跳了起来,一副赵广渊在面前,就要上前去打杀他的样子。 “你就这么笃定?难道就不能是太子派人做的?太子正好借机把此事推到老七头上,引我们两方争斗,一箭双雕呢。” “不可能!”楚王跳着反驳,他就没往太子身上想过。 “太子不仅平庸,为人还谨小慎微,在京城他是绝不会派人做这样的事的。他就怕引起我们报复,惹得父皇对他不满,害他储君之位坐不稳。” 这些年太子对于他们兄弟暗中使的手段,一向是看在眼里,但大多数时候并没个有效的措施阻止。他和三哥才慢慢在暗中坐大。 太子这储君之位等于是捡漏来的,他凡事只想息事宁人,可不敢使这样强硬的手段。他时刻都要维护他仁心仁德的形象。 再说,若事情败露,传到皇上和御使耳朵里,说他私养暗卫,他不死都要脱层皮,储君之位只怕就坐不稳了。 绝不敢冒险。 秦王当然也知道此事太子做的机会低。 在京城之外,太子或许会使出毒计对付他们,但在京城,他是不敢的。他手下的人背着他偷偷做这事有可能,但太子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且他现在还想拉拢老七,即便底下人有这样的心思,太子也会约束他们让他们暗中帮衬老七,绝不会做嫁祸老七的事。 太子手中有的是武将人脉,但文人学子这块人脉,他不仅比他们兄弟弱,比越王也弱。只会拉拢,不会暗中使坏。 但秦王不想自己兄弟如此武断,听风是雨,就怕他冲动酿成大祸。 道:“此事还需查清再下结论,在查清楚之前,你不可对老七那边再暗中下手,至少明面上,你不可表现出水火不相容的态度来。” 越王时隔多年回京,若一回京,让外人瞧着他们兄弟不容他,不管背后真相如何,大家都只会同情弱者,只会声讨他们二人。 楚王不甘不愿地应了。 但心里却恨毒了赵广渊。那二十几人,个个都是好手,一夜之间全没了。他兄弟二人再培养这么多这般好的人手,只怕不容易。白白让太子一系捡了便宜。 楚王心里恨意难平,只想着如何报这个仇。 消息也传到太子府上。 书房内,一众幕僚个个如沙漠之中,渴了多日终于喝到甘泉一般,眉开眼笑,心情大好。 “也不知秦王楚王得罪了谁,竟一夜之间损了一个据点。”真是大快人心。 秦王楚王可没少与太子做对,野心勃勃,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那些暗中养着的人,坏了太子多少事,如今听说全没了,那叫一个高兴。 个个忍不住要开席祝贺一番。 太子心情也好得很。为了表现他的兄友弟恭,他压抑着,好多事不能做,明知是秦王楚王坏的事,众目睽睽下,却不好报复回去,只能暗中生气。 那个据点心腹们早让他派人去捣毁了,可牵一发动全身,他也怕那里面有陷阱,久久没有下手。 没想到,不知哪位神仙解了他的困。 真好啊。 “有没有可能是越王派人做的?昨天那事,明显是楚王暗中给越王添堵,十六殿下没事,也伤不到越王分毫,但在皇上那里,越王却落了个无情无义的名声。越王想报复回去,实属正常。” 正常人都忍不了这口气吧。好不容易才从泥沼中脱困,才将将回京,就被人使这样的手段暗害。正常人都忍不住要报复回去。 “越王?不可能吧。越王有这么多人手?楚王那个据点,好几十号人,个个都是好手,我们的人与之对上,都不一定有胜算,越王上哪培养这么多人手?” 一众幕僚都觉得不可能。越王被困在皇陵,处处有人盯着,出入都有盘查,是不可能有机会培养人手的。 越王府的修缮还要靠各王爷和皇上赏赐,越王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如何培养的人手? 难道是吕国公暗中留下的人手? 可这些年他们盯着皇陵,也不见有人跟越王有接触。而且能忍十年这么久? 越王要手中有人,不会早早策划回京一事?要等十年之久? 大伙都觉得不可能。 太子也是觉得不可能。要他手中有人,又有这么厉害的死士,在皇陵一天都呆不下去,早搅风搅雨了,还要等十年? 且越王府他也是去过的,越王府里也有他的眼线,说是越王的府库堆的都是大家送的礼物,一点积蓄没有。 他一个东宫太子,这些年都常为金银之事操心,常叹黄白之物不够用,越王那么穷,能培养那么多死士? 那俩兄弟那个据点得有几十号人,少说也有二三十号人,越王想捣毁它,至少得两倍于他的人手。 太子觉得不可能。 “那会是谁做的?” “会不会是晋王?”昨天是晋王长子的周岁宴,连皇上皇后都出宫庆贺,京城达官勋贵几乎全来了,可楚王却下了他的面子。晋王不生气是假的。 “晋王?”太子凝了凝眉,“晋王也有可能。”十三做事随心随性,与秦王楚王也不对付,借此机会出气也不无可能。 一众心腹又分析起晋王做这事的可能来。 毕竟刘贵妃一向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刘贵妃之心昭然若揭,十三殿下手中还是有些人手的。 此事众说纷纭。而十六殿下落水一事,也没个结果。 只听说伺候十六殿下出宫的那两位宫女太监昨天没了。晋王也打杀了几个下人。 而隔天下午,皇上便把相关人士召进了宫里。 “七皇兄!” 赵广济早早来到皇上的御书房,一众兄弟进去时,他有礼貌地给各位皇兄皇姐一一打招呼。众人见他守在门口,还以为是昨天之事因他而起,他心里愧疚,在门口给众人行礼道歉呢。 哪里知道,竟是为了守老七。 赵广渊朝他浅浅笑了笑,见他远远朝自己扑来,又边跑边朝自己伸手,也多拒绝,下意识就抱起了他,把他抱进了御书房。 第五十二章 安排 赵广渊把小十六抱进御书房,目光往大厅中扫了一眼,该来的都来了,皇子公主站了一屋,倒是来得齐。 也不知他那好父皇把这些皇子公主叫到一起,是有何意。 联络兄弟姐妹感情? 众人见他抱着小十六进殿,见小十六与他一脸亲近,两手抱着他的脖颈,目光皆闪了闪。至正帝听说十六与他亲近,也不知亲近到什么程度,这一看,心里也有些意外。 早些年老七是个开朗的性子,待一众兄弟姐妹都热心,对比他小的弟妹都极为耐心,像极了先皇后宽仁友爱的性子。 可现在的他,板着脸,不苟言笑,不想倒是得了小十六的喜欢。 “见过父皇。”赵广渊把小十六放下,向至正帝行礼。 小十六比他早来,已行过礼,只挨着他大腿站着,也不离开。 “来了。”至正帝语气平淡。父子之间生疏又客套。 比赵广渊小的皇子公主也过来向赵广渊行礼。十年过去,赵广渊在年纪小的兄弟姐妹脸上已找不到他们过去的影子,八公主九公主更是没有见过。 八公主九公主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位皇兄,对着他行完礼,偷偷打量他。 至正帝赐座,太子秦王楚王未到,大伙在一起也只客气有礼地寒暄,赵广渊也没坐下,被小十六拉着去看鱼。 “七皇兄,好看吧,好大的鱼是不是?它们可懒了,游得慢悠悠的,有时候还打架,抢吃的,什么都吃,鱼食不吃,还爱吃肉!” 小十六拉着他七皇兄去看金宝银宝鱼。心疼他七皇兄在皇陵没见过这么大的鱼,小嘴叭叭地一通介绍。 他最爱到父皇的御书房来看鱼了。可父皇的御书房,他不能总来,一个月能来一次吧,还要等父皇心情好的时候才能来。 他好喜欢看鱼的。十六也想要。要是也能养一缸在自己的寝宫就好了。 可惠妃娘娘说这鱼好贵的。有价无市。外面都没有这么大的金宝银宝。只能来父皇这里看。 赵广渊微笑地陪他看鱼,自是不能跟他说这鱼他都看腻了,且这鱼缸这鱼还是他卖给父皇的。还是悄咪咪赚钱就好。 “这鱼是爱吃肉,虫子蟑螂蚂蚱它们都爱吃。” “真的吗,蟑螂它们也吃?”十六眼睛睁得老圆。蟑螂蚂蚱他能找到,等会就带小太监去找。 至正帝竖着耳朵听着他们说话,一听要喂他的爱宠吃蟑螂蚂蚱,眉头皱了皱。 赵王一脸嫌弃,“宫里可不像皇陵连好肉都寻不到,要喂金宝银宝吃蟑螂。” 赵王生母良妃,外家是世家,在一众兄弟面前也有脸面,比赵广渊只大一个月,小时候见赵广渊得宠,心里不忿,处处与他争。现在与秦王走得更近一些。 赵广渊撇他一眼,没有说话。 大公主笑道:“六弟是过惯了好日子,不知寻常百姓的日子。听说沿州那边受灾,百姓们连树皮草根都没吃到。蟑螂蚂蚱好歹也是肉。” 大公主与晋王同母,这次越王在自个弟弟府上被人陷害,大公主心里过意不去,便帮着说了两句。而且这赵王不喜太子惺惺作态,还与秦王楚王那俩兄弟亲近,大公主对他也很不喜。 太子没来,大公主开口,其余一众兄弟姐妹,见他二人怼上了,便没参与进去。 赵王倒是想回怼,但看了座上的至正帝一眼,把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只道,“这天下都是父皇的,父皇为大齐呕心沥血,想喂金宝银宝些好肉,还喂不起了?” 至正帝看了他一眼。 赵王觉得父皇那眼神似乎是鼓励是赞赏,不由得腰挺了挺,又拍了几句马屁,还召来太监让他去厨房拿碎肉来。 小十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仰着脑袋去看他七皇兄。 蟑螂和蚂蚱在冷宫废宫和花园里就能找到,那肉都是不要钱的,为什么六皇兄不喜欢? 赵广渊只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并未解释。 见太子和秦王楚王三人进来,便拉着小十六到一旁坐下。并不与大伙多寒暄,十年未有交流,这一朝想亲近,也亲近不来,陌生得很。 楚王进来,目光往赵广渊身上扫来,那里面杀意腾腾,要不是在御书房,怕是恨不得与赵广渊现场打一架。 人到齐了,至正帝便开口了,“召你们来,一是想着越王与你们兄弟姐妹多年未见,有些可能还是头一回见,正好认识认识,别到了外头,见面不识,还大打出手,闹出笑话来。” 往秦王楚王和太子、越王身上扫了一眼。眼神里都是警告。 楚王一夜之间少了二十来个手下的消息,皇上自然也是听说了。这事是谁做的,现在还未查出来,尾巴扫得也很干净。但左不过是这屋里的人。 “二来,小十六在晋王府上受了惊,你们都是他兄姐,没护好他,自是要补偿他的。” 小十六的母妃听说送进宫时颇得皇上喜欢,一月有超半数是歇在她宫里的。继后自掌了凤藻宫后,宫里就不闻婴儿啼哭声,但小十六的母妃却怀了他,还平安孕育到他出生。 却最终还是血崩而亡,没能看到十六长大。 皇上似乎对十六挺喜欢的,这御书房等闲无召不得入,可小十六一月总有那么一两回可以来御书房玩。 皇上把皇上公主召进宫,大伙也猜到一二,纷纷带了礼物来。 没一会,小十六就收到搂都搂不住的,一桌子的礼物。 诧异得眼睛都瞪圆了。跑到他七皇兄,四公主五公主面前炫耀,还一脸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给十六的吗?” “对,都是给十六的。” 小十六可开心了,“那五姐帮我收回去,我要让惠妃娘娘也挑两件!” 至正帝见他孝顺,牵了牵嘴角。温声道:“十六这些皇兄皇姐没把你看好,让你落了水,父皇罚他们给你送礼物,十六要不要原谅他们?” 十六看了看这些个兄弟姐妹,他收到礼物好开心的,每个皇兄皇姐都送了他礼物,超开心! 点着脑袋:“不关皇兄皇姐的事,是十六自己没注意,才让坏人得了手。皇兄皇姐送了十六礼物,十六好开心哒。谢谢皇兄皇姐。” 有模有样地冲着大家鞠礼道谢。开开心心地坐在他七皇兄身边看礼物去了。 至正帝宠溺地看着他,目光移开。又望向楚王,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把楚王吓得都不敢抬头。 至正帝又扫了越王一眼,开始和稀泥,“小十六既已无事,刁奴又已伏诛,此事莫要再提。” “是。”没人敢有不同意见。包括赵广渊。 反正他已猜到是这样的结果。并未抱任何希望。 对外晋王打杀了几个奴才,已经盖棺定论,也不会再有人把事推到他身上。至少那天他当众被盘问的委屈,随着他那好父皇和稀泥,自然委屈受了也就受了。 但他把楚王的暗中据点毁了,也算报了此仇。 至正帝心知肚明,似乎也知道越王受了委屈一样,接下来便给越王安排了一份差事。 “听说老七在皇陵时喜欢研究各种作物,研究粮食高产之术。朕下旨明年皇陵拿出大半田地种西瓜,工部那边正在择选种子,越王就配合工部司农司做这个事吧,看看皇庄那边的土地是否也适合栽种,若能成,也免了从皇陵大举运送之苦。” 至正帝此话一出,大伙都有些意外。 根据至正帝先前的态度,越王回京是要当个闲散王爷的,不会领差事。但今天却给他派差事了! 太子和秦王先是愣了愣,尔后,又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过是司农司的闲活。 老七在皇陵就喜欢种地,种花养草,这活倒也似乎他。脸上便都露了笑。 楚王更是全身舒坦。他在户部,而老七却要去种地了。 见越王已应下,楚王还向他道喜:“七弟,恭喜你了。这活可太重要了,父皇谁都不放心,就派了你去,这可是独一份。” 楚王笑得无半点遮掩,“先帝那时候每年春耕,开镰时都要领着一众文武大臣到皇庄祭天,足见重视。七弟小时候也经常跟着去的,想必从小就深刻领会到先帝忧国忧民之心,如今父皇把事情交由七弟去做,七弟可不要辜负了父皇的一片心意啊。” 太子秦王原本心里松了一口气,可一听楚王幸灾乐祸这一通说,又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 而一众兄弟姐妹面上各异,连赵王也垂了头,没跟着说风凉话。 这屋里一众皇子,连才十五岁的十四殿下都在兵部领了差事,怎么把越王就派去司农司了? 偷偷看了他们父皇一眼,又拿眼偷瞧越王,见越王一副接受良好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替他惋惜和心疼。 太子想了想,笑着勉励道:“七弟莫小看了此差事,自古民以食为天,地里的出产,关乎着万万千百姓的温饱,一直是父皇的心头大事。就此前沿州一带受灾一事,父皇还愁得夜不能寐。七弟若能把此事办好,正好替父皇分了此忧。将来差事办好了,父皇定会把更重要的差事托付于七弟。” “正是正是。”楚王心情很好地点头。 “我们在京城,就没一个会种地的,这事谁都办不了,还真的要派给七弟才行。若皇庄也能种出好吃的西瓜,四哥定送你一份厚礼。到时把父皇赐下的几个庄子也交由七弟帮着看管,到时产出给七弟分一成!” “四皇兄!” “四弟!” 晋王和大公主同时出声,两人皱着眉头,为越王打抱不平。大家都是父皇的孩子,你们领了好差事,七弟只得了一个司农司的活,好不容易回京,还要去干里刨食的差事? 怎么看怎么心酸。 可楚王还在说风凉话。这把越王当成什么了?当成给他家种地的老农了? 秦王也觉得不像话,瞪了楚王一眼,“四弟。” 又对越王说道,“差事无大小,都是为父皇分忧。且粮食一事更是重中之重,头等大事。这是父皇看重七弟,七弟莫要辜负了父皇的一片心意。” 六公主撇了撇嘴,她这四皇兄最喜欢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要是司农司的活好,怎么自己不去干,要不把他的活跟七皇兄换一换? 但她年纪小,也不敢与众皇兄皇姐争辩。偷偷看了七皇兄一眼,很为他觉得心疼。又觉得父皇太偏心了。 赵广渊并不说话,静静地坐在那里,任太子也好,秦王也好,楚王也好,说什么他都没反应。 至正帝看了他一眼,“越王是对朕的旨意不满意。” 赵广渊也未起身,也未看他,“满不满意的,皇上金口玉言,还能容我更改吗。” 这便是不满意了? 一众兄弟姐妹,见屋里气氛凝重,更是不敢出声,呼吸都浅了。 “那既然越王满意,此事便这么定了。明日起,便去司农司报道,到皇庄视查去吧。” “是。” 出了御书房,有些兄弟姐妹想安慰他一句,但赵广渊头也没回,大步就往宫外去了。做足了一副委屈受辱的样子。 楚王和秦王出了御书房,两兄弟对视一眼,楚王开心不已。“我就说父皇定不会看着我受委屈,定会补偿我的,瞧,这不就把他支去种地了。” 秦王眉头一皱,“父皇知道此事,你还当是个好事不成!” 还补偿他,补个屁! 他们暗地里培养死士,在父皇那里能是好事?秦王心里直打鼓。此事遮掩都来不及,还要捅到父皇面前,还要补偿? 最好是父皇看不惯老七,才让他去种地,要真如四弟说的,父皇是对他毁了他们的据点不满,补偿他们兄弟,那事情就大了。 小十六让人捧着众多礼物出来,一点都不开心,“五姐,我把这些礼物送给七皇兄好不好?” 七皇兄一定是不开心了,把这些礼物送给七皇兄,没准七皇兄就能开心起来。 而太子则留在御书房,他还是想拉拢越王的,摸不清皇上打发越王去司农司的目的。 “父皇,这事这么安排是不是不太好。要不儿臣把东宫事务让七弟帮着协理一二。毕竟七弟才回京,这么安排,怕是要惹外人说闲话。” 至正帝目光悠悠地看他,“太子是对朕的安排不满?” 第五十三章 顺势而为 太子被皇上问得一凛。 他自来在皇上面前都是以恭顺、孝敬的名声示人,鲜少有反驳的时候。刚为越王求了一句情,被皇上如此一反问,吓得任何想法都没有了。 “儿臣不敢。” 太子目不敢视,再想拉拢越王,也不敢得罪了皇上。 “儿臣是心疼七弟,这十年他在皇陵替我们尽孝,又伤了身子,儿臣是想为七弟寻一份轻省自在的差事。” “太子是觉得司农司的活不够轻省自在?”皇上悠悠出声。 “儿臣未有此意。”千言万语忽地就不知如何出口了。 盯着地砖眼神闪过数个念头,“司农司劝课天下农桑,皇朝初立,太祖即设此部,用心良苦,希望七弟亦能感知父皇之用心。” “嗯,退下吧。”皇上不再看他。 “是。儿臣告退。”太子脑门冒着细汗,恭身退了出来。 回到东宫,吩咐侍从,“去跟越王说一声,司农司差事紧要,务必上心。莫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良苦用心。” 侍从应声而去。 越王府,赵广渊听完东宫侍从传达完太子的话,让曹厝给了赏,送走了他。 蒋文涛忿忿不平,“皇上此举何意?我与父亲以为皇上会闲置王爷,让王爷当个闲散宗室,没曾想竟把王爷打发去了司农司!” 真以为越王在皇陵喜欢种地养花草啊? 未成年的十四皇子都在户部领了差事,年仅十三岁的十五皇子自己也挑了刑部观事。其余王爷哪个不在六部领了好差?怎么到了王爷这里,就安排去了司农司? 还不如让王爷赋闲呢。 一众心腹皆愤愤不平。“王爷,要不告病留在府中,差事让属下等人安排?” 楚王秦王等人在六部领了差事,也不是他们自己去做的,多由下属去做。他们王爷自也可以效仿。 “秦王楚王等人自有倚仗,王爷若是把差事推托出去,只怕不妥。”有幕僚表示不同意。如今敢公然为王爷说话的也不过一个蒋项,得罪了皇上还不知如何发落王爷。 那总不能让王爷真的去种地吧。 幕僚们激烈讨论。 “既是皇上的一片良苦用心,本王自然不能慢怠。”赵广渊神情看不出喜怒。“如今已入九月,各地秋收或开始或已完成,沿州一带受灾,怕是今冬无济。” 众人不知他如何又说到沿州之事来。不是正说着他的差事吗? 蒋文涛斟酌着,“王爷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王爷胸有沟壑,不会无端端说起沿州一事。 赵广渊点头,“皇上既安排我领职司农司,自是要做出一番成绩来才行。” 他那好父皇多疑,安排他去司农司,只怕是不相信他在皇陵种地养花了。楚王秦王又刚失了众多好手,他那父皇怕是怀疑到他身上了。借此想试探试探他的深浅。 这番“良苦用心”,自然不能辜负。 “今夏沿州一带百姓受灾,秋收颗粒皆无,冬日怕是难过,”领的那点赈灾粮,怕是再怎么紧着吃,也维持不到明年夏收。 “我手里正好有几种蔬菜种子,可交由沿州一带百姓去种,到冬日,派人去沿州一带收购,运回京城及北边贩卖,北地百姓冬日桌餐上也能添一二菜蔬,两厢便利,对沿州一带百姓亦是一项贴补。” 众人一愣,让沿州一带受灾百姓现在种菜?冬日再运来京城及北边贩卖? 倒真是两厢便利之事。京城冬日会下厚雪,菜叶子都少见,个别小葱都卖得比肉贵,能有一二菜蔬吃,那真是再幸福不过。只是…… “沿州一带秋冬也并不暖和,且运至京城路途遥远……”菜蔬只怕是不经放。 一众幕僚觉得王爷心意虽好,先前捐了粮,如今又为沿州百姓想着他们冬日的生计,忧心民生民计,一片赤诚之心。 只是王爷心是好的,只是这其中操作起来,怕是没那么容易实现。 “无碍,我自有打算。”赵广渊并不想多提,也怕外人打探了去。虚虚实实的正好。 只对蒋文涛吩咐,“传信越州,让林敬宁准备菜种,让那边庄子上亲自派人送菜种至沿州。” 蒋文涛听得一头雾水,但也不好当面反对越王的安排。应了下来。 等众人走后,蒋文涛留在书房,“王爷……”给属下解解惑吧。 这种菜好是好,冬日若有收成,沿州百姓也有个进项。卖不出去,再不济落到肚里,也能混个饱腹。只是真能成?还要卖到京城? 王爷的用意? “放心,能成。”赵广渊点头。想着蒋文涛和蒋项父子忧心他的差事,把此番打算也跟他透露了几句。 原本从夏儿那边拿的高产种子,他拿到越州种了,经过几年的本土化种植,都已适应大齐的气候,种子经过优选,已收了许多。 别的种子怕落个为别人做嫁衣的下场,先拿一二菜蔬种子试试,不起眼,还能达到目的。 “沿州一带现在想种粮是不能了,先种一些周期短的菜蔬,到时做成菜干,泡菜,脱水干菜,运到京城,都是两厢便利之事。” 菜干,泡菜,还脱水干菜?这是什么? 蒋文涛一脸迷茫。王爷还真的在皇陵研究出种地高产之术了? “现在说那些为时过早。等种下,我自会派人教沿州百姓如何制作。” 蒋文涛便也没问,思忖一番,道:“王爷,不如咱们在那边开个作坊?至时收了百姓们的菜,制作好了,由咱们的人运回京城及北边贩卖,怕是更好。” 赵广渊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盯着他的人只怕不少。一旦他让沿州百姓种菜,怕都在猜忖他的用意,万一给人破坏倒是不美。由着自己作坊指导种植,收购和制作,也能防止别人破坏,和市场恶意竟争。 “那便这么办吧。让越州庄子上派几个人去沿州,开铺,办作坊。信直接写给林敬宁,他知道准备多少种子,又备何样种子。” 林敬宁现在隐约知道他和长至及夏儿的关系,更是一心为他打算。现在他把林敬宁调到军需处,专管囤田囤粮一事,林敬宁这些年帮着试种各种粮食,对何样环境,下何样种子,已颇有心得。 越王府的信才发出去,京中各处也都知道了他被皇上派去司农司一事。 第五十四章 上任 听说越王被派去了司农司,原本还有意接近的几家,不由就歇了心思。原本心中有些打算的,也打了退堂鼓,只继续观望。 蒋项忧心忡忡,叹气连连。王爷要走的路还很远啊。 好在此时已入九月,大部分地方秋收已完成,不用担心越王会被派至别的地方指导种植,视查农耕,倒是还能留在京城。 不然越王才回京,又一杆子把他支到鸟不拉屎的地方,那真是还不如呆在皇陵。 听儿子说了越王的些许安排后,蒋项心中略宽。对上齐亲王担忧地询问,倒还能安慰上两句。 赵广渊没表示出任何不满,次日就去了司农司报道。 司农卿、少卿、知事等人,没想到皇上把越王安排来司农司了。诚惶诚恐,领着衙署的大小官员都出来迎接了。 他们司农司,虽说是劝课天下农耕,掌天下农桑水利,及各地饥荒之政,瞧着挺重要的,但谁不知道他们人微言轻啊。 各地农桑一事,自有各地府衙县衙安排,他们也没那么多人可派去各地指导农耕。至于京城,他们更是说不上话。 土地粮食是重要,但谁又重视他们过。 司农司从司农卿到下面的衙役,也不过十来个人,有官职的也不过是司农卿、少卿、知事、主事等几人。司农卿也不过五品,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手底下的人更不用说了。 人微言轻,上面的大人也不想听他们说种地刨土一事,要不是开国太祖亲自创设此部门,说不定现在都要裁撤了。 原来他们还自成一部,后来户部不肯要他们,把他们踢来工部,工部尚书捏着鼻子收下他们,但也觉得司农司与工部格格不入,等闲都不叫他们一块议事。 司农司越发像个隐形部门。 “见过越王。”司农卿领着衙署里大小官员来向越王见礼。 赵广渊上前扶住他,“姚大人不必如此,该是本王向你行礼才是。”随即整整衣冠,郑重施礼,“赵广渊,见过姚大人,杜大人,并几位大人。” 哎哟。要折煞他们了。 “越王不可!”纷纷去避,他们人微言轻,平时工部一个小吏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现在越王却向他们行礼。 “应该的。本王现在被皇上派来司农司任职,各位大人自然都是本王的上官。” 他那父皇也很有意思,只说派他来司农司,任何职领何差事并不言明,那他便是人人都可指使的存在。 越王这番作为,获得司农司上下一片好感。他虽面色严肃,可知礼,并不仰着头看他们。平易近人得让人喜欢,司农卿上下心定了定。 听说皇上把越王派来,众人心里直叫苦。原本司农司就不受重视,现在又来个王爷压着他们,越发让他们不知如何行事。 司农卿姚勇毅对越王的此番表现心中满意,但到底是王爷,不敢慢怠。 而且京中关于越王的传言到处都是,说他守了十年皇陵,见晋王府长子过个周岁宴全京城都来贺,最小的十六皇子都过得比他好,忿忿不平之下,把十六殿下推下了水……但皇上心疼,不仅不追究他的过错,还给他安排了差事。 姚勇毅想着越王刚才的表现,好像不似外头人传的被关了十年,心理扭曲之人。 但没准越王在惺惺作态也说不定。 “王爷,下官先领王爷在各处转一转吧。” “也好。” 姚勇毅领着赵广渊在司农司各处转了转,跟他说了一番司农司日常的工作内容,又把他领到隔壁的工部去打招呼。 工部的人见着越王,也不敢怠慢,纷纷上前来行礼,工部尚书都急忙出来见礼。 “姚勇毅,皇上既然把越王派到司农司,足见对司农司的重视,你务必要照顾好越王,一起把司农司的事务打理好。” 工部尚书时淼对着姚勇毅交待。 姚勇毅急忙应下,“时大人放心,下官定会照顾好越王。” 赵广渊淡淡看了时淼一眼,又见司农司上下对着工部的人,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眉头皱了皱。 又见一人盯着他,抬眼望去,有些熟悉,但脑中又对不上号。 那人微笑着向越王行礼,“下官安常在,见过越王。” 安常在?赵广渊在脑子里翻了翻,片刻后才记起此人。安常在,工部侍郎,他九皇弟荆王的外祖。 回礼:“安大人多礼了。本王今后在司农司任职,还望安大人多多提携。” “越王言重了。听说越王在皇陵研究高产之术,在司农司定能如鱼得水。” “借安大人吉言。” 转了一圈,回了司农司。姚勇毅给越王收拾了一间公房,为他一人所用。 司农司原本在开国之初是自成一部,那时候,衙署又大各级人员又多,何等自在逍遥。可现在被挤在工部一个角落,十几个人共用一间公署,委委屈屈。现在还隔出一间,给越王专用,余下的人越发挤得慌。 赵广渊想了想,还是接受了姚大人的好意。 向姚大人要来司农司的卷宗,坐在衙署里看了起来。 中午曹厝给他送饭,赵广渊见拿得多,还把它们拿出来与一众同僚共享,又得了司农司上下的好感。 下午,看完卷宗,赵广渊把少卿杜知书叫来了解情况。 司农少卿杜知书,也是满腹委屈。 他家里往上数十几代都是贫农,倾全族之力,好不容易把他供了出来,在十八岁那年考中进士,全县扬名。正准备大展拳脚,大鹏展翅之时,因为没有人脉,又被安排到司农司种地来了。 八年了,与他同科的要么升官发财,要么为一地之父母官,得百姓拥护。只有他,爬了八年,还是一个七品芝麻官。 每天夜里那委屈的泪水都能流几缸。 杜知书也不知越王叫他何事,诚惶诚恐地进来。见越王的公房虽小,只挤得下一张桌案和两把椅子,但羡慕的泪水还是快把他淹了。 他和司农卿姚大人还没有独自的公房呢。混得太惨了。 “王爷找下官?” 赵广渊点头,“听说你是厉州人?” 第五十五章 为王爷好 杜知书心里直打鼓,他一个贫家子,没门没路,人微言轻的,这越王来的第一天就找上他,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这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怕是要给人当垫脚石了。 心里直发苦,但面上笑着,“回王爷,下官的确是厉州人。” 又想到越王给沿州一带受灾地区捐了粮食,又行了一礼,“下官感念王爷大义,替父老乡亲深谢王爷。” 赵广渊冷眼打量他,想着查来的资料,二甲进士,本应下放一县之地当个父母官,再如何平庸,八年也不会只落得一个七品。 想着他这八年的履历,也算尽职尽责。家里只有一妻一对儿女及几个仆从,背景简单。又想着暗卫们打探来的资料,知他对老家的亲戚很是尽心。 便说道:“本王忧心沿州一带百姓今冬的生计,寻了几样菜蔬种子,打算让他们秋后栽种,只是没个可靠的人去游说他们。” 杜知书一愣,“王爷让沿州百姓今冬种菜?” 见越王点头,有些不解,“沿州今夏受灾,朝廷发的赈灾银,赈灾粮怕是支撑不到开春。地里若有产出自然是好的,但是地里受了灾,怕没有那么大的肥力,且菜蔬也不能当粮食吃……” 百姓们若想吃些菜蔬,门前屋后开上一二分地,种些自家吃也尽够了。卖也得不到几个钱,价贱,还不够一路的抛费。 村人想卖个菜,肩挑背扛的,要走不少路才能到集上。并不划算。 王爷心意是好的,还念着受灾百姓,比朝中一般大臣及其余只会说不会做的王爷们强多了。只是,种菜蔬怕是解不了灾民之困。 因想着要靠他这个本地人去游说当地百姓,赵广渊也没瞒他,“我寻了几样菜种,不说当地,就是大齐也难觅。且周期短出产高,不必忧心费力打理还没有进项。” 与杜知书说着自己的打算…… “一可把地租给本王,能得个租钱。二既能把地租给本王,亦可把自家地佃回,再得一份工钱。此二者均不需操心地里的出产。三是不租不佃,从本王手中赊菜种,自种自收。收成之日回卖于本王,本王派人收购。此种可得一份菜钱,不必忧心贩卖一事。” 杜知书听得愣住,这又是租钱又是工钱又是卖菜钱,不用出钱买种子,也不用忧心菜贱卖不出去,不看好收成的,也可选择把地租给越王,万事不理,只外出寻散活挣钱。 这等于是无本买卖了? 那沿州百姓今冬就能扛过去了! 心中激荡,直接就跪了,“王爷高义!下官替沿州百姓叩谢王爷活命之恩!” “不必多礼。只是京城离沿州路远,怕实施不易,听说你当年得中进士,还是你们当地数十年独得一份,扬名四野,本王打算借你之名,请你帮着游说一二。” 杜知书心里激动,也不在意王爷把他的底打探了个清楚明白,立时就应了。 “既得王爷信任,下官定力成此事。且下官本身就在司农司,劝课农桑,助饥荒百姓复耕,是下官职责所在,定全力支持王爷。” 杜知书人是厉州人,但他外祖一家,岳父一家均是沿州人。他岳父在沿州开了一间私塾,教出他这位进士,扬名附近州县,收的学子越发多了,请家里和岳家帮着游说,此事定能成大半。 赵广渊也是查到他家里的情况,他年少时到沿州求学,投身在其岳父名下,跟着岳父读书,后得中进士,京城好几家榜下捉婿,要抓他回去当女婿,他坚辞不受,仍是回乡娶了岳父的女儿,不忘微时之恩。 是个有底线,知恩知情之人。 能用。 见他肯把事揽下,赵广渊心放下一半。“那本王就把此事托付于你。望你尽心。” “是,王爷放心。此等活命之恩,下官定把紧要之处说与家人听,请他们帮着说服乡里乡亲,替王爷办成此事。” 杜知书告退后,立即修书给家里和岳父寄去。此事百利而无一害,想必沿州的父老乡亲定会跟着种菜蔬,从越王手中得到进项,买些米粮熬过今冬。 越王实实在在做了件实事。杜知书对越王的好感直线拉升。 司农卿姚大人也很快知晓了越王此举,亲自来过问了一番,也直叹此举大善,立即又修书几封,送往沿州及周边各府县父母官手中,以司农卿的身份,要求下县配合王爷操作,以助灾民熬过今冬。 隔了两日,工部尚书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派人来把姚勇毅叫了去。 “越王此举乃私人授意,你怎可以朝廷司农卿的身份,要求沿州各县配合?” 工部尚书时淼只觉此举荒唐,是以公谋私,斥他巴结越王,劈头盖脸把姚勇毅骂了一顿。 “你不知土地乃百姓赖以生存之本吗,怎敢亲自下令让他们出租出让土地!若地里无产出,百姓们将如何过活!” 姚勇毅还像从前一样,在尚书大人面前低眉垂眼,反正司农司在对方眼里就是个鸡肋,帮不到工部不说,还尽拖后腿,恨不得裁撤了他们。 户部不要,工部也不打算要。不知刑部礼部兵部要不要接收他们。反正兵部各边境卫所也要囤田的,估计时尚书都有打算把他们打发去九边囤田的。 也好来个眼不见为净。 姚勇毅知道对方又是听风就是雨了,听他训完,便耐心解释了一番。 但时淼听不进去,只觉得他被越王蛊惑了,怎可让百姓们把手中的土地出让出来?还是交到越王手中,越王要那么多地,这是要干什么? 心里那个可怕的想法没敢宣之于口。 时淼训斥姚勇毅的声音太大,工部在值的人都听到了,在背后议论纷纷。 还把隔壁的赵广渊都招了来。 “时大人对本王的安排有意见?” 时淼心头不屑,只觉得这些个皇子皇孙,要么就满肚子算计谋划,要么就是一肚子草包,不识人间烟火。 “下官不敢有异。只是望王爷周知,土地乃百姓活命之源,王爷此举,怕是要遭来闲话,下官也是为王爷好。” 第五十六章 越王的深意 赵广渊见时淼的公房很是宽敞,瞧着比司农司加起来的地方都大,便老神在在地寻了个位置坐了上去。 “劳时大人替本王操心了。还怕本王被他人说闲话,本王心中感激。” 时淼一噎。 嘴硬道:“下官也是为王爷好,王爷重回京城,离开朝堂日久,又刚领了差事,很多事尚不熟悉,不知牵一发而动全身。下官知王爷忧心灾地百姓的生计,可此举着实易惹人非议。” “惹人非议?惹谁非议?”赵广渊朝他投去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是非议本王用体己钱租下沿州百姓的土地,还是非议本王教百姓们种植菜蔬好冬日有个进项?亦或是非议本王爱慕虚名?” “下官不敢。” 时淼心里再是不满,可越王是君,他是臣,他能指着姚勇毅鼻子骂,可不敢跳起来骂越王。 见越王被尚书大人误会,杜知书急忙进来把越王的打算说了一遍。 杜知书实在不明白时大人生气的缘由是什么。比起那些只知说一千句却不见做一件实事的大人们来说,越王此举是实实在在的施恩于灾地百姓。 今夏沿州一带受灾,百姓们外出逃荒,如今才陆陆续续回到家园,秋日一过,地里是再不能种粮了。白抛废着也是让它们抛荒,把地租给王爷,好歹能得个租钱,有什么不好? 若相信王爷,就跟王爷赊种子来种,又不用忧心种了卖不掉,王爷自会派人进村收购。 若又想有进项,又忧心收成,心中存疑的,只管把地租给王爷,再佃回自己种或外出寻活计挣钱,两厢便利的事,多少都能有个进项,如何就蛊惑百姓了? 外头的侍郎安常在也听明白了,若真如杜知书所言,那王爷此举真真是大善。 王爷提出此法,已是考虑到方方面面,可算周到。不相信不愿意种的,只管把地租给王爷,自去外头找散活好了。也不耽误百姓们外出挣钱。 两厢便利的事。王爷要是愿意租他庄上的土地,他半夜都愿意租给王爷。 又想着时尚书不过比他大个几岁,瞧着比他还硬朗,他要熬到时尚书致仕,坐上尚书位置,怕是不容易。但若能一直立功,靠建功把迂腐的时尚书挤下去,那…… 安常在心头激荡,抬腿走了进去,“王爷此举对沿州一带百姓来说,可谓是活命之恩。下官实在想不到此举有哪里不妥。” 时尚书见他才这么几天就被越王拉拢了去,一口气堵在喉里。安常在知道谁是他的上官没有?想上赶着拍越王的马屁,也不怕拍在马腿上。 越王又不是太子,也不是秦王晋王。越王不得宠,讨好了越王,就不怕皇上惦记?别人避都来不及,他倒好,上赶着去。 瞪着他刚想说两句,又被安常在抢话,“时大人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越王此番用心,时大人怕是没有理解到。” “你理解!” “是,下官理解,也越发赞赏越王此举。越王只不过租一冬土地,开春便会还地于民,何来抢夺百姓赖以生存之源的意思?而且自沿州受灾以来,朝廷无论是下发赈灾银还是赈灾粮,都不过是杯水车薪。” 时淼沉默,这谁不知道那些赈灾的东西于百姓来说不过沧海一粟? 哪怕全须全尾下放到百姓手中,尚且不够嚼用,何况一路盘剥,到百姓手里还能落下多少? 听得安常在一番解释,面色微缓,“王爷只租一冬?” 赵广渊淡淡看他一眼,见他也是忧心百姓,倒没再跟他计较,“本王囊中羞涩,一冬怕是都租不起。” 越王把他穷,说得毫无避讳。都知道他被关在皇陵十年,穷得人尽皆知。他一点也不回避他穷的事实。 不仅时淼愣住了,安常在、姚勇毅等人也都愣住了,哪有王爷承认自己穷的。 杜知书想到越王的处境,有些心酸难言,颇能感同身受。他也穷,他祖上往上数多少代,也是穷得人尽皆知。如今好不容易得换门庭,他相信,越王将来也必能否极泰来。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满京城,说自己穷的王爷除了越王还有谁? 同样是皇上的儿子,就只有越王穷得连府邸都修缮不起。想多租一季土地都没钱,还担心他不还百姓土地?时大人怕是想多了。 时淼面上有些讪讪,朝越王拱手,“王爷见谅,是下官浅薄了。未知全貌,随意评品,请王爷恕罪。” 赵广渊一副大度的样子,“此事本王只在司农司与几位大人商讨,未与时大人商议,让时大人误会,实属本王之过。” 时淼听得一脸不自在,“多谢王爷体谅。” 为补救一二,又道:“下官亦有一些人脉,可帮王爷修书于当地官员,请他们配合此事。” “大善,那本王在此多谢时大人了。” 安常在也急忙表示愿意从旁协助。赵广渊当然也是笑纳了。 于是,当几位大人的书信往沿州一带急送过去时,越州护送种子的人手已经出发在半途了。 太子和秦王自然也得知了越王的动静,但二人一时揣摩不出越王的真实意图。租当地百姓的土地种菜,种了菜又要如何?收购?收了又送到哪里卖? 冬日京城种不了菜,沿州那边的天气也只比京城略暖和些,只怕也难有多少收成,而且就算有收成,运去哪里卖?一路都不够烂的。 只怕是越王见到皇上打发他去了司农司,翻身无望,才想利用沿州百姓,好在百姓和皇上面前博个美名,叫皇上重视他,另得别的差事,或以图后谋。 就是皇上也是这么想的。 猜不透越王的意图,私心里又觉得越王还另有深意,遂让人继续盯着越王。 而楚王本来在越王捣毁了他的据点之后,恨得牙根痒痒,凡事都想着破坏,但此事,也让他摸不着头脑,狠不到老七这是想干嘛。 也不是舍不得拿出银子派人去跟他竞争租地,但租了之后呢?卖菜能得几个钱? 只吩咐下人,“命人盯着沿州那边,把越王的一举一动务必传回来。” 赵广渊当然知道背后盯着他的人不少。他命越州派去的人,大大方方去租地,租来也好,租不来也罢,从不强求,一副随缘的样子,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他暗处命人兴建了作坊,买了人手,却并未被人所知。 第五十七章 皇庄巡地 赵广渊开始了他在司农司上差的生活。 沿州一事办妥之后,他便带着两个司农司的主事,到皇庄视查。 他还没忘记皇上当初让他到司农司,是以种陵瓜为由头,不想舟车劳顿,想在京郊皇庄也能种出西瓜来,让皇室贵胄近便能吃到西瓜。 赵广渊到了皇庄,像模像样的在皇庄里视查,四处拈土,查土地肥力和干湿度。 皇庄的庄头是名老太监,听说来了司农司的大人,跟往常一样不愿搭理,结果听说来了越王,还是奉了旨意来的,鞋都来不及穿,跑出屋子,服侍在侧。 曹厝当然很不看上他这副做派。 这些太监宫女在宫里犯了错,才贬到皇庄,到现在了还没学乖,把宫里那套捧高踩低的做派带了出来。 当年他在皇庄狠受了这个刁奴的蹉磨。要不是赵陵丞来皇庄挑人去皇陵伺候殿下,他现在还在皇庄刷马桶呢。 对那庄头自然没个好脸色。他今天可是听说殿下要来皇庄,特地请命跟了来的。自然要把过去受的气好生还回去。 “曹公公?好久不见,这是越活越年轻了?” 庄头瞧着曹厝现在又得意起来,还当上了越王府的内总管,心里那叫一个羡慕。 早知道越王能翻身,当年他就随赵陵丞去皇陵了。还轮得到曹厝! 曹厝皮笑肉不笑,斜睨着他,“呦,庄头这是还记得小的呢?” “哎呦,曹公公您这是折煞小的了,记不起谁还能记不得曹大总管嘛。”果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曹厝又抖起来了,真真气人。 曹厝享受着他的吹捧,那些年被他压制的浊气总算出了大半。 不过也不想为殿下招黑。他在宫里和皇庄呆了那么多年,深知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的道理。只把那股旧日的不满压下,背着人还送了他一盒米珠。 个头虽小,但色泽好,且大小匀称。 那庄头推辞着。 曹厝又推了回去,“你莫不是嫌珍珠不够大?满京城谁不知道我们王爷最穷!我倒是想拿些好的,只可惜王府的府库能跑马。还请庄头见谅。” 往他怀里塞着,说着好话,“我们王爷以后会经常来皇庄上差,还请庄头你多多照应着些。” 那庄头见曹厝没对他使手段,还给赏,被曹厝哄得舒服,很是熟练地把那盒米珠袖了起来,笑得真情实意。 “还是曹公公大度。曹公公不说,小的也懂怎么做。曹公公只管放心,只要越王有吩咐,小的没有不应的。” “这就好。” 曹厝便与他勾肩搭背到一旁说话,从他口中套出了不少话。 赵广渊远远地撇了曹厝那边一眼,不动声色,只埋头看庄子的土地。 司农司的两个主事跟在他身边,见他像模像样的,一副庄户人家老练的样子,闹不明白他是在做样子,还是真的在皇陵练就了一身种地的本事。 “王爷?” 宋主事见他又是拈土,又是不嫌脏的又闻又嗅,心里一阵佩服。见他还往本子上记,想着过去帮忙,便走近两步出声。 见越王看来,忙指了指他手中的册子:“王爷要不要下官帮忙记录?” 赵广渊一看,册子被他脏污了一块。摇头,“不必。本王自己记,心中才有数。” 另一位彭主事,本来越王点他俩跟来,心里已经做好吃苦准备。哪想到越王跟别人不一样,竟亲力亲为呢! 天爷,这是假的王爷吧!还自己上手查土地肥力,查土壤干湿度! 满京城哪一个王爷是这样的?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王爷。 心里又是一阵感慨。见宋主事开口,也凑上去要帮忙,而且他看中了王爷手中的笔。 那笔可真稀奇,竟然不沾墨,也不脏手,用起来极方便,提笔就能写。而且那巴掌大的本子随身带着也方便得很,那纸雪白雪白的,竟一点都不晕墨。 难道齐雅奇宠店又上新货了? 想要!疯狂想要! 赵广渊也注意到他二人望着自己手中纸笔的灼灼目光,但他只做不知。向他们询问皇庄的种植情况。 两位主事一边回答越王的提问,一边也学着他的样子,边视查边掏出本子记录。 只是他们那笔再细,还是得沾墨汁才能书写,他俩一字还未写完,王爷那边手指飞舞,已经写了两三行。 这么细的笔,这么快干的墨汁,他们更想要了。 快馋哭了。 赵广渊在皇庄视查了一个上午,得出结论,皇庄不适合种陵瓜。 种当然也是能种,但皇陵那边群山环抱,气候更适合。而且,即便能种赵广渊也会说不能种。 他家夏儿辛苦挑的瓜种,交由林家试种,林家试了三年,才选出最合适栽种的种子。现在京城这些人想坐享其成? 他都能想像若是他说出皇庄也能种西瓜,整个皇庄半夜都能把地里的粮食全铲平了,翻地等待下瓜种。 还有太子秦王,及各王爷各公主手中的庄子,并达官显贵手中的庄子,估计都要种上西瓜。 他没兴趣给别人做嫁衣。 既然叫陵瓜,那就应该长在皇陵那个地方才对。 “王爷,为何不能种?”两位主事,还挺尽职,不耻下问。 赵广渊也不想多做解释,只说:“你们知道南橘北枳吗?” 这他们当然知道。“可是昌平那边离京城也没多远。”马车不过一日之距,气候能差到哪去? “西瓜的生长需要有一定的温差,皇陵那边四周都是山,符合一定的条件,另外西瓜适宜土层较深的沙土,皇庄这边不适合。” 适宜土层较深的沙土?那皇庄确实不适合。 皇庄上千亩地,无一不是最为肥沃的良田,庄头和庄仆们恨不得一天施三遍肥。 开玩笑,皇庄的出产是要送到宫中,给皇上和各宫娘娘们享用的,又年年春上开镰时,这里都要做为祭天之所,庄头和庄仆们是半点不敢怠慢的。 这么说来,皇庄不能种西瓜,还是因为土质太好了?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彭宋两位主事想到夏天时,宫里赐给工部的陵瓜,他们司农司分了小半个,一人只吃了半牙,那真真是,又甜又沙,汁水十足,那滋味至今不能忘。 若是在皇庄和京城附近也能种,估计卖价就能便宜一些,他们明年夏天也能多买几个家去与一家老小分吃了。 第五十八章 越王想干嘛 赵广渊从皇庄回来,也没急着把视查结果呈上去。 反正他那好父皇也没说什么时候上呈结果。给的太快,还以为他办差不用心,敷衍了事。自来越容易得到的东西,越让人不上心。且再等几日。 隔天还是去皇庄巡视土地,中午回来,也不回王府,带着随从护卫在东西市寻最好的酒楼饭馆去吃饭,还每天换不同的店。 吃完饭不回府也不去司农司,径直去了自家的藏书馆。 话说这还是赵广渊头一次来藏书馆。 只听蒋文涛说办得如何如何大,如何如何好,每天等着放号进门的读书人如何如何多。就没亲眼见过。 这日吃过饭终于转到藏书馆。见门口排了老长的队,两边放了排凳,还不够人坐的。 还有人三三两两席地而坐,或讨教学问,或独自安静的在阴影里看书。 就不走。 赵广渊见着门口乌泱泱的人,脚步顿了顿,问跟在一旁的蒋文涛,“不是每天放号,预约进门吗,还守着门口做什么?” 蒋文涛一脸无奈,“赶过,都不走。就盼着里面有人有急事提前离开,好补位进去。” 抬头看了一眼这五层的藏书馆,看来还是小了啊。 不知两边的铺子舍不舍得出让。 “王爷,我们从后门进去吧。” “不必。”赵广渊举步走向排队人群。 “蒋探花来了!”人群一阵骚动,坐在条凳上的人纷纷起身。 从人见到蒋文涛很是惊喜,“蒋探花多日未来了,我等还盼着与您探讨学问呢。”都是京城和各府县进京赶考的学子,在京没有门路没有人脉,对没有架子的蒋探花推崇倍至。 京城也不是没有更高学问的人,但人家蒋探花不仅自身学问好,他蒋家更是清流世家,蒋阁老更是给先太子和皇子们讲过学的,蒋探花为人还谦逊亲民,从来没有看不起他们。 给他们讲学,为他们引见大儒,给他们讲科举之道,为他们行各种方便。蒋探花深得人心。 众人围了上来,当然也有人认出越王来了,纷纷过来行礼。 头一次见到越王的人也跟着行礼,他们虽没见过越王,但京城流传着越王各种传说,流言纷纷,或真或假。众人一边行礼,一边偷偷打量他。 “不必多礼。”赵广渊淡淡颌首。 见越王虽不苟言笑,但态度并不倨傲,众人不免又对他亲近了一分。 有人感激出声,“多谢越王为我等搜罗来全国各地的图书,为我等丰富眼界,增长见闻,越王高义!” “越王高义!” “越王功在千秋!” 声音此起彼伏。连藏书馆内正在借阅图书的人听说越王过来,也都跑到门口,向越王见礼,跟着称颂。 赵广渊忍不住心头激荡。 他原本是在夏儿那边,见过那边的图书馆,藏书无比丰富,且包罗万象,深受震撼。想着大齐有底蕴的世家闭门造车,私藏从来都是捂着不示人的,而寒门学子想阅览群书,却没有途径,知识掌握在世家手中。 这不是一个好的社会结构。赵广渊在现代呆的时间久了,越发认同那边的社会文明。 于是一边派人往大齐各地搜罗图书,一边在现代这边抄录各种知识,让蒋家姻亲那边帮着刊印出来,经过几年的准备,终于有此规模。 朝越王称颂的学子,是真正地从藏书馆汲取到知识,获益匪浅的。 馆内藏书丰富之极,包罗万象,连天地起源都有介绍,各种学科的知识浩渺如烟海,让人流连忘返。 越王收藏保护典籍,向天下学子进行文化传播,开启民智,功在千秋! 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地向越王行礼,对他十年所受的不公正对待表示心疼和惋惜。 赵广渊见大伙目光灼灼,心头温热,也不急着进去了,在门口坐了下来,与大家攀谈起来。比如从何处来,进京做何,喜欢何种图书,有何收获…… 见越王平易近人,大伙靠得更近。七嘴八舌向越王介绍着自己。 赵广渊见有相当一部分人穿着普通,又是从外地进京赶考的学子,便问起他们家中的生计。像寻常人聊天寒暄一样,聊些家常,问他们那边有什么特产,地里种些什么作物,收成几何,诸如此类。 把各地进京来赶考的学子们都问愣了。 越王还有兴趣听这些呢?京城的王爷都爱听这些,还是独越王口味奇特? 一沿州来的学子,想起越王现在司农司当差,想必是想了解各地的出产,地里粮食等情况,以方便更好当差的。 便恭敬说道:“我们沿州一带,平时都是种水稻,不像京城及北边都是种的小麦。除了水稻,我们还种各种豆子,种芝麻,种柳条,几乎人人都会用柳条编柳筐,家里都能用得着,多的还送到集上也能卖个三五文贴补家用。” 一听他是沿州来的,赵广渊眼睛一亮,很有兴趣地与对方攀谈起来。“那往年地里收成几何?今年受灾,家里可都好?赈灾银可有拿到,赈灾粮可够吃……” 那人不曾想王爷不是心血来潮,倒真是认认真真地问起这些家长里短,对地里的出产尤为感兴趣,还边听边让人记录。那人感动不已,恨不得把肚里知道的都掏个干净。 不多时,赵广渊那边就记录了厚厚一本子。都是各个地方地里的出产情况。 也不知越王有什么毛病,从那天开始,几乎每天下午都跑到藏书馆找人聊天,逮着人就问对方那边地里的情况,种什么作物,收成几何之类。 让一堆背后盯着他的人整不会了。 越王这是要干嘛? 真是打算在司农司呆一辈子? 就是司农卿,少卿,知事,主事等人都没有这么细致吧?这是打算把司农卿挤走了,好自己当上司农卿? 给大伙看不会了。 皇上,太子,秦王等正琢磨着收到的消息,分析越王此番动作的意义。 没两天又听说,越王把那些收来的礼物,折成十万两银子,在藏书馆设为专款,专为藏书馆内会员所设。每月不仅花钱请大儒来讲学,还每月一考,设什么奖学金,资助寒门学子。 太子秦王正琢磨越王是不是打算从天下学子下手,以此获得他们的支持。 还没琢磨明白,又听说一事,说是越王用一半王府做为抵押,从东盛典当行借了三十万两银子,要开酒楼了! 第五十九章 书房问话 赵广渊的一番操作把盯着他的各处人马给弄不会了。 皇上本来还在琢磨他于藏书馆的一系列动作,细想其中的深意,结果又听到他把王府抵押出去了! 这还得了,这是要败祖宗家业!急急把他召进了宫。 御书房里,来了越王的一众兄弟,全是皇上召来的。众王爷皇子殿子脸上看热闹也好,关心也罢,都来了,挤了一屋子。 “七弟,你要是缺钱,你跟四哥说一声啊,咱们大伙凑一凑,还能让你落到抵押王府的地步?” 楚王明着关心,实际巴不得他被皇上训斥,一脸戏谑看热闹的表情。 分赐给各王爷的府邸那可不是王爷们自己的,那是大齐朝廷的。今天是你的,明天没准就收回来了,给你住,你还拿去抵押! 看父皇不把你训斥一顿。最好再打发你去守皇陵。楚王忍不住腹诽。 太子也附合,“是啊,七弟,你要有什么困难,跟孤说,孤还能不帮你?怎么也落不到去抵押王府的地步啊。” 晋王见他七哥都难到去抵押房子了,当场就拿了一匣子银票出来,塞给他七哥。还未成年的十四,十五皇子也都塞了匣子过来。 赵广渊有些意外地看了两个年幼的皇弟一眼。朝他们笑了笑,把他们的匣子,连同晋王的一起推了回去。 至正帝原本正坐在龙座上冷眼看着,底下的儿子们冷嘲热讽他都听在耳朵里,但不动声色。直到越王婉拒了几个兄弟的关心。 “越王把王府抵押出去,不给个合理的理由,不只在朕这里说不过去,只怕户部和宗室那边也要来找你问话。” 赵广渊未答反问,“父皇是要把儿臣的王府收回去吗?” 至正帝一窒,“何故如此发问?” 赵广渊眉目淡淡,“儿臣封王也没几年,这王府总共也没住几天,我想父皇还不至于让我无处可归吧。” “只要你不犯谋逆之罪,你的王府就不会有人收回去。” 至正帝目光意味不明地看向赵广渊,赵广渊也抬眼迎向他的目光。 屋里一众王爷皇子听得心里直打突突。 谋逆这样的词,他们忌讳的很,平时看相同的字都要撇开,现在听到父皇对越王这么一说,大伙心里直打颤。父皇那话好像不只是对越王说的,那目光似乎把每个人都扫了一遍。 众人皆垂眸,研究地砖。 这块地砖上是何姓匠人烧制,那块地砖又是周姓匠人烧制,真稀奇,这御书房也不知道有多少位匠人烧的砖。 至正帝和赵广渊的目光已厮杀几个回合。 赵广渊先移开目光,“既是父皇不打算撤回我的封号,那越王府就还是我的。父皇知道儿臣的情况,如今府里主子也就儿臣一个,空着也是空着,拿他换点钱也是好的。” “你拿王府抵押换钱,也不怕众臣工笑话!这成何体统!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大家都学你拿房子抵押换钱吗!”至正帝忍不住训斥道。 他的儿子没钱过日子,还拿府邸去做抵押借钱,让外人如何议论皇室!如何议论他! 说他待越王不公,天下人背后又如何非议他!这悠悠之口要如何堵! 赵广渊嘴角讥讽,别人可不像他被贬守十年皇陵,不会没钱花。就算没钱花要拿房子去抵押,也没人敢收。 至正帝见他不说话,又斥道:“现在你有食邑,宫中也不少你的份例,缺你花用了?” 赵广渊忍不住开口:“越州是什么地方,父皇不会不知。再说之前儿臣捐粮给沿州一带,已把食邑十年的税赋捐出去了,父皇不会是忘了吧。” 至正帝一愣,还真是忘了这茬了。 太子和秦王等人,也是齐齐一愣,才记起此事来。楚王直磨牙花子,真狠啊,十年税赋!穷大方。朝廷的子民自有朝廷关心,你倒是会做人!嘁。 秦王也目光凉凉地看赵广渊。想起他先前一番打算,却被越王劫了胡,让他被万万人称颂,心里也是堵了一团火。 又听老七那家伙说道,“京中的份例儿臣一人是够嚼用了,可王府那些奴从下人,还有王府日常开销,京中应酬往来,父皇不会觉得就靠宫中发下的那些份例就足够了吧?” “父皇还赐你庄子和铺子呢。”见皇上不说话,楚王忍不住出声。 “楚王要是觉得靠那两三个庄子铺子就够一府嚼用,那当我没说。我听说西市那边新开的那间花楼,四哥你还拿了人家两成干股,不知是不是缺银子用了。” “你……” 楚王心虚地看了上座的至正帝一眼,生怕父皇训斥他。急忙解释:“父皇,是他们硬要送,也是求我给个庇护,我这才……” 他银子是不钱,但谁嫌钱多呢。这些年他和三哥在拉拢人,要做各项布置,哪哪不花钱? 皇上倒没责怪他,只是悠悠看了他一眼,就落到赵广渊脸上,“所以你借了银子,是要做生意?开酒楼?” “也不一定做酒楼,”酒楼还没开,赵广渊可不想提前透露了。 “父皇是知道的,儿臣囊中羞涩,总要想些营生。父皇也别说什么与民争利,身为王爷还自己做生意之类的话。反正儿臣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自然是如何快活如何过。” 这辈子就哪样了,屋里的人心知肚明。 屋里如魏王赵王等人,心有戚戚,对他起了些同情。太子和秦王楚王心中则是一喜,这些日子盯着老七,都快忘了他已经无后了,再如何也威胁不了他们。 太子忍不住为这个皇弟说起好话来,“父皇,七弟在皇陵十年凄苦,如今好不容易回京,就依着他吧。到时候若是生意赔本了,儿臣再从中盘回来。” 秦王见太子帮着说情,也忍不住帮着说了几句好话。 至正帝默了默,想起元妻两个儿子都绝了嗣,心中微微有些难过。 又听越王保证了一番,太子也表示会看着他,不让他胡来。 “罢了罢了。只此一回,若下回你再胡来,朕就收回王府。”也不看屋里的众人,只挥手,“都出去吧。” 太子便领着众位皇弟出了御书房。 在门口以储君的口吻警告道:“今日父皇把你们叫来,一为训诫越王,二是让你们引以为戒,莫都学越王行事,下回若再传出这样的荒唐事,怕就不是今天这样轻拿轻放了。” 几个年纪小的王爷,都点头表示记下了,秦王只拱了拱手,转身走了。楚王一向看不惯太子假仁假意的模样,心里不服他,连拱手都不曾,跟着他三哥转身就走。 其余人也很快分开。 众人走后,至正帝带着刘起也出了御书房。 第六十章 一正妃两侧妃 凤藻宫内,沈皇后正在翻看各位贵女的画册,听到内侍传话说皇上来了,急忙整装出去相迎。 见果真是皇上,一脸惊喜,“皇上,您怎么来了?” 这大白天的,又还没到饭点,又不像是路过。 “朕来看看皇后给越王挑的人选如何了。”至正帝抬腿进了大殿。 皇后了然,竟是为了越王而来。忙跟在皇上后面进殿,亲自上前服侍。“听说皇上召了越王和众位王爷进宫问话,这么快就问完了?” 越王抵押王府,向典当行借银子的荒唐事,皇后当然也听说了。 皇后暗暗打量皇上的脸色,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心里纳闷,越王这般这事,皇上就这么翻过去了? 不怕以后的皇子皇孙都学越王,没银子了,就拿祖宗的家业去跟外人典押借银子,不担心败坏家业? 皇上自是知道她心有疑问,但并不多解释。只说了一句:“越王缺银子,而且跟我保证,一定会还上钱。”又看向她,“而且有太子担保呢。” 太子担保?皇后一噎,喉头一堵。太子掺什么乱! 恨不得把太子叫来敲一顿。 微笑道:“太子也是心疼广渊,怕他过得不如意,处处维护他。” 皇后一副难过的表情,“广渊也不容易,这些年苦了他了。就他五哥鲁王,虽不良于行,没有领差事,但娶的王妃嫁妆丰厚,岳家也会挣银子,鲁王和他的儿孙将来都不会短了银子花用。” 说完吩咐宫人,“去,从本宫的库房里挑些得用的东西送去越王府。” “是。” 皇后吩咐完,见皇上脸色稍暖,也知这一步做对了。现在越王也要尊她一声嫡母,她自然要表示一番关怀之意。好让皇上更看重他们母子。 “这是送来的画册?”至正帝见桌上摊着画册,伸手拿了起来。 “是。”知皇上来意后,皇后便跟他介绍了起来。“臣妾问过太医了,太医说越王身子养得跟常人无异,还是能行事的,除了……” 除了什么,皇上自然知道她未尽话中的意思。 越王除了不能让女人有嗣,行夫妻之事和常人无异,这番话太医早就向他禀报过。 见皇上明白,皇后也没再继续说。只指着画册中的女子一一向皇上介绍,“臣妾看了几天,眼睛都看花了,觉得这个也好,那个更妙,只恨太子成亲得太早。” 皇上目光戏谑,悠悠朝她看来。 皇后便嗔怪道,“皇上可别这么看臣妾,臣妾现在可生不了儿子了。” 皇上不由一笑,“皇后还年轻。”这脸也保养得好,瞧着不像她这个年纪的人。 皇后轻轻瞪了他一眼,不依道:“臣妾孙子女都该说亲了。”心里却甜,倒真心实意地与皇上说起画中女子…… “臣妾瞧好了几位,家世也让人查明白了,准备给越王挑一位正妃,两位侧妃,至于庶妃……” 皇上止了她的话头,“就先一名正妃两名侧妃吧。越王的情况与别人不同,倒不必添那么多人。” 皇后点头表示明白。 越王都不能让人有孕了,挑那么多女人放在府中,还会落人埋怨。好人家可不会送女儿过去守活寡。 “既如此,那便先挑三位吧。只是这谁是正,谁是侧,还要皇上拿个主意。” 皇上点头,把册子拿在手里,边看边与皇后商量,“得给越王挑几个颜色好的。” 老七不能有嗣了,府中女人什么家世,品性才情这些都是次要,还是得挑几个姿容绝艳的,如此闺房才有乐趣。 皇后点头表示赞同,“是,臣妾也是这般想的。皇上您看这几位呢,颜色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 宫中急着给赵广渊选妃,这消息未透露出来,他自是不知。 他把一半王府做为抵押借银子一事,本以为皇上会大发雷霆,会责罚他,本来还做好了另外的准备,没想到皇上竟然轻轻放过了。 这也让京城各家又重新审视起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来。 而原本得了越王大恩惠的寒门学子,自越王拿出十万两银子,为他们提供了便宜的院子,为他们介绍了抄书作画的活计,让他们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养活自己,还请大儒来给他们讲学,又设奖学金资助金,大伙心中感激。 就等着越王再来藏书馆,好生拜谢他一番。 没想到这之后竟好些天没见到越王。 赵广渊要开酒楼的事,在皇上那边过了明路,银钱又有了来路,自然要在府中安排开酒楼一事。 前些年他缺钱,可现在他银钱足得很。可这些银钱怎么拿出来,得过个明路才行。他在现代见识了一番,心里一肚子挣钱的门路,又吃了各种好吃的,觉得开个酒楼最合适。 这也是让银钱过明路的最好办法。 从宫里回来后,他把一众心腹叫到一起商量开酒楼一事。如何装修,哪里找人,如何运营等等。 五层的酒楼,也是早早从东盛典当行拿到手,赵广渊画了图纸,及各种需要的物什,就交给蒋文涛等人去办。 他则准备回皇陵一趟。一是想夏儿和长至了,二是有些东西,他得回夏儿那边再买些回来。 便让蒋文涛写了封奏书,说了他在皇庄上视查的情况,言明能不能种西瓜,他还得亲自回皇陵去查看一番,还要找陵户们要些种子来试验一番。 又说他之前在行宫种了一种粮食,是种高产粮,情况好何,也得回去查看一番数据。请求皇上准许他出京,他要回皇陵几日。 至正帝拿到他的奏书,没多考虑就批了。 越王天天去皇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早有人报给皇上。连他去藏书馆,找了哪些人聊天,聊天的内容,都有人报了上去。 他是知道越王天天逮着人,问各个地方田地里粮食出产情况的。 心里琢磨着,他把越王打发到司农司,越王这是真心真实意想把这份差事办好? 这么认真?竟没有丝毫怨言? 至正帝也想看看他到底能把差事办成什么样,想都没想就批了。 赵广渊见皇上批了他出京的消息,心里忍不住一阵激动。略收拾了一番,就迫不及待地要带着曹厝去皇陵,都等不及彭宋两位主事。 才走到府门,就听人说,鲁王派人来了。 第六十一章 鲁王的心意 鲁王排行五,年少时自马上摔落,跛了一条腿,越发活得无声无息。 赵广渊回京也有一月有余,几次宴会,或是皇宫召见都没见到他这位五哥,没想到这临出门,鲁王却派了人来。 “见过越王。”鲁王身边的心腹太监捧着一个匣子,给赵广渊见礼。 “免礼。是我五皇兄有事吩咐吗?” 赵广渊见这个太监,还有些眼熟,细瞧,竟是小时候一直陪伴五皇兄的小太监。“是小圆子?你跟着五哥出宫了?” 叫小圆子的小太监不曾想越王还记得自己,顿时一阵激动,除了鲁王叫他小圆子,都没几个人记得他旧时这个小名了。 曹厝也凑近打量他,哎呦,还真是小圆子! 这小子从小伺候鲁王,瞧这身打扮,估计跟他一样,也是王府的内总管了。心里为他感到高兴,觉得鲁王跟他家王爷一样,也是个长情之人。 见曹厝也认出自己,小圆子心中激动,脸上挂着笑,“没想到越王还记得奴才呢。这小圆子的名号,还是先皇后取的呢。” 他那会初初入宫,也不懂害怕是何物,只觉得皇宫里住得好吃得好,比在自个老家吃不到饱饭可好太多了,宫里就像天堂。 他觉得宫里什么都好吃,吃着吃着就吃多了,脸圆圆的,先皇后就叫他小圆子,觉得他性子讨喜,把他派去照顾刚刚摔下马的鲁王。 提起先皇后,在场三人皆是一阵沉默。 小圆子恨不得打自己嘴巴,怎能往越王伤口撒盐呢。他一回忆起旧事,就忘了越王的伤痛。 “小的该打。”往自己嘴巴上轻轻拍了两下。 赵广渊止了他,“五哥派来你是有何事?”还派了王府的内总管亲自来。 小圆子把抱着的匣子推给越王,“奴才来得恰巧,不然再晚些,怕都见不着越王了。这里面是鲁王的一点心意。鲁王说他小时候,和静妃娘娘得先皇后多番照顾,心中感激。先皇后也不在了,他无以为报,这些金银之物,现在王爷也不缺,就让越王先拿去支应。” 曹厝愣住了,鲜少出门子的鲁王,万事不关心的鲁王,竟给他家王爷送银票来! 赵广渊也愣了愣,也里颇为感慨。 静妃娘娘入宫时身份低下,在宫里一直不好过。哪怕生下鲁王,也不得宠,一月也见不着皇上一回,小时候的鲁王也不受皇上待见。宫里多是捧高踩低之辈,还是他母后派人多番照顾,才让那对母子的日子稍稍好过一些。 也是后来鲁王跟秦王楚王等人赛马,摔了腿,他那好父皇才给了静嫔娘娘一个妃子的名号。 可惜静妃娘娘也没等到鲁王成亲,没享到儿孙福,早些年就去了。 现在他五哥娶妻,也有了儿女,虽不爱出门,但听说日子还算好过。 曹厝想着鲁王自己都活得隐形人一样,还惦记他家王爷,他家王爷也不是缺银子,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得了鲁王的好意,下意识地就不好意思去接这份馈赠。 与小圆子正推着,赵广渊想了想,示意曹厝收下。 “五哥的心意,本王收下了。今日差事在身,急着要往皇陵去一趟,待归来,再赴府上拜会。” 小圆子见越王收下匣子,心里一松,面上笑道:“好,那奴才就祝越王一路顺利。等王爷回京,定扫榻相迎。” 小圆子走后,曹厝打开匣子,数了数,很吃了一惊,“王爷,这有三十万两银票呢!” 乖乖,这是知道他家王爷典借了三十万两,让王爷把王府赎回来? 可王爷跟东盛典当行什么关系,那东盛典当行本就是王爷外祖的,现在路夜也把它交到王爷手里。王爷不过是左手出右手进罢了。 这,这怎么还能收下鲁王的银子呢。 “王爷,这?” 赵广渊轻轻叹了声,“且收着吧。等咱们回来再处理。” 五哥怕是想到他的处境和自己相类,又想着还小时候的恩,才让人送了银票来。五哥虽然不良于行,但他于钱财上是不缺的。 皇后沈氏给他挑的这个王妃,家里产业无数,别的虽然不如意,但钱财上是充盈的,让其他王爷瞧着都羡慕。 二人送走了小圆子,便出了府。 刚出府门,赵广渊见角门处,有几个妇人正和守卫说着什么,那几人见到他,还朝他看过来,又向他行礼。 赵广渊见对方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见是不认识的人,也并不在意。守卫没跟他通禀,想来是找府中下人的。 未多在意,和曹厝径直上了马,打马离开。 两人打马去往皇陵的路上,一路闲话,还在说着沈皇后怎么给鲁王配了一门商户。 “鲁王的岳父虽然管着家里的庶务经济,但他同胞兄长却是在朝为官的,也不算是商户。” 赵广渊对他一众兄弟家中的情况早已让人打探清楚。 鲁王妃单氏,虽然父兄不入仕,但她伯父及堂兄弟都是出仕的。单父管家中庶务经济,她这一房钱财上不缺。皇后沈氏估计也是想着让鲁王为太子所用的意思在里面。 没想到鲁王万事不理,门都鲜少出。 “没想到对王爷释放最大善意的,竟是鲁王。”这样一个人,以为不会有交集,没想到出乎常人的举动,却让曹厝颇为意外。 “既是五哥的一番心意,那咱们就记着吧,将来找机会回报一二。” “是。” 另一边,林妈还是选择了赵利,要跟赵利结婚了。林照夏心情很微妙。 林爸不在了,林妈选择跟别人重组家庭,这本来很正常的事。毕竟林妈还年轻,她和林嫣然将来都会有自己的家庭,更多的心思会放在自己的小家上,林妈想找个伴,再合情合理不过。 但从感情上,林照夏还是略略有些别扭。赵利很突兀地闯进了他们的生活,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 因他们二人不想大办,只叫了亲近的家人到酒店吃一顿,两家人认识一下,便随意挑了一个双方亲人都便利的周末晚上办酒。 所以这个周末一早,林照夏便带着长至,开车去了余杭。 第六十二章 释然 林照夏到余杭家里的时候,林嫣然也到了。 还是她公司的车专门送她回来的。还跟着两个助理,一个照顾她的生活,一个安排她的工作。林嫣然现在也算小有咖位,在业内也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她们公司配的资源也都跟上来了。 “还以为你请不到假。” 林嫣然脸色莫名,“我跟导演说,我妈要结婚,高低得给两天假,导演看我都愣了好几秒,还以为我开玩笑。” 说完在长至的小脸上摸了摸,“这孩子长得真好。我下部戏男一小时候的演员还没找到,我看长至就挺适合的,这扮上古装,妥妥就是古代的贵族小公子。” 长至躲过她再次的捏脸,偎在林照夏身上。 林照夏低头看他一眼,笑笑,“敛秋也说过几次,非要推荐长至去剧组,但你姐夫不同意。说长至的学业要紧。” 林嫣然撇嘴,“现在书读得好的,不一定挣得多。你看我们剧组,哪个是有高学历的。”那不用说那些流量了,好多还是九年义务漏网之鱼。 林照夏笑笑,没跟她分辩,“你现在活挺多吧。” “还行。下部戏已经签约了。”现在戏还没拍完,下个活就等着了。她再不是之前那个求爷爷告奶奶,低声下气看人脸色向人讨活的小群演了。 林照夏往她身上打量了一眼,见她现在越来越有明星相了,穿着打扮时尚,脸上画着好看的妆,再找不到一丝过去的模样。 “你之前养家的那些人还来找你吧?” 林嫣然脸色一板,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都解决了。” “解决了就好。” 林照夏便不再多问。知道她被之前的养家纠缠也是在媒体上看到的消息。 林嫣然红了之后,她养家的养父养母养弟,还有之前订婚的对象,都去横店找她,她那养弟还自做主张找了媒体采访,不知是想帮她增加知名度,还是不忿林嫣然对他们冷淡的态度。 一度传出她红了就忘本的消息。还拿她过去曾经订过亲的事大做文章。黑她的人不少。各路媒体又去她之前生活的山里,和就读过的学校,向认识她的人了解她的过去。 让林嫣然不堪其扰。 听说最后给了养家一笔钱。具体给了多少,林照夏没问。 反正林妈来的电话中,对她给了那边一笔钱,很是不满,时不时就打电话来跟林照夏叨叨两句,发泄不满。 说到钱,林嫣然问林照夏:“你给妈压箱底的钱转给她了?” 听到林妈要结婚的消息,林嫣然就打电话过来跟林照夏商量给多少陪嫁钱。最后姐妹俩打算给一样的压箱钱。定了个数,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讨个吉利。希望林妈这一份新的生活能长久长安。 听到她问,林照夏摇头,“准备吃席的时候转到妈手机上。” 林嫣然点头,“那我跟你一起。” 说完两人便沉默了下来。 看着空荡荡的家,两人都有些不适应。墙上还挂着林爸的黑白相片,这家里还有林爸生活的痕迹,可现在林妈却很少在这里生活了。昨晚也是直接去了酒店,都没打算从这家里离开。 “爸旁边那个墓穴怎么办?”林嫣然忽然问道。 林照夏愣了愣。“给妈留着吧。” “不合适吧?爸估计心里也不舒服。”林嫣然往墙上看了一眼。目光又很快移开。 长至也跟着往墙上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往林照夏身边坐近了些。林照夏顺着儿子的目光也往墙上看了一眼,朝相片里的林爸笑了笑,笑容有些酸涩。林爸是真正对她的好的人。 揽了揽长至,“这是你外公,有什么害怕的。” 长至抿了抿嘴。 林嫣然看了母子俩一眼,对林照夏说道:“其实爸好像更喜欢你一些。毕竟你跟他相处的时间更长。”虽然她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可林照夏在他身边最久。 人都是越处感情越深的。 “可妈并不这么想。”林照夏有淡淡的遗憾。 “男人女人想法不一样吧。毕竟妈十月怀胎生了我,感受自然不同。就跟你和长至一样。” 林照夏便看了长至一眼,长至也正仰着脑袋朝她看来,又亲密地往她胳膊上靠了靠。林照夏笑了笑在他脑袋上摸了摸。 林嫣然看了一阵羡慕,“搞得我也想生一个长至这样的儿子了。” “你有男朋友了?” “没有。经纪公司也不同意,让我晚几年再谈。”她们女演员只吃青春饭,生了孩子人就变样了,身体都难恢复。 林嫣然小时候的生活并不多美好,她并不急着找人结婚。在圈内是出了名的拼命三娘。 也许这该是她的泼天富贵吧。拼命努力的人,总会受到命运的眷顾。或早或晚罢了。 “我们去酒店吧。” 两人在家里坐了坐,便准备起身去酒店。林嫣然其实并不想那么早去酒店。毕竟她现在也算小有知名度,去了公共场合,一定会被人认出来,她怕麻烦。 “戴口罩吧。” “嗯。”林嫣然点头。 很快两人便到了酒店。赵利给林妈订的酒店是个行政套房,房间豪华,还有很大的客厅,她们到的时候,林妈的娘家姐妹都在了,请来的化妆师也在给林妈化妆了。 “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来!”吕姨妈见着她们,很是不满,“你妈的大日子,你们前两天就该回来帮衬了。” 林嫣然对她没什么感情,口罩也没摘,走过去歪在沙发上,掏出手机,“我也想早两天来啊,可请不到假怪我啊。而且我姐也没人给她看孩子。我妈她又不大办,请十来桌自家人吃饭而已,又没做什么。” 吕姨妈被她怼心里不舒服,但又不想得罪她。 没想到家里还出了一位明星,说出去脸上都有光。 走过去,笑道:“我没说你,我知道你们剧组不好请假,姨妈都以为你今天没法过来呢。我是说你姐。你姐她天天闲着,又没正经工作,长至请两天假怎么了,怕耽误功课也可以把他托给朋友照看两天嘛。” 林照夏笑笑没有说话。 林妈却扭头看过来,“是我不让她们回来的。” 第六十三章 林妈再嫁 林照夏没想到林妈竟会帮她和林嫣然说话,有些意外。毕竟之前还抱怨过她。 见大家都看来,林妈又把头转了过去,对着镜中的自己,淡淡说道:“我这又不是头婚。要我说,酒席都不要办。还找人化妆拍婚照,都不够麻烦的。” 林妈也不是不想办,她和林巍当年结婚没赶上好时候,哪有现在这么多花花,那会连张相片都没留下一张。 哪个女人不想有仪式感?现在各种视频软件,看得她心态也跟着年轻了起来。 但她前夫才死了一年多,大操大办,总要被人说闲话。 她单位的人听说她要结婚,都凑热闹说要过来喝酒席,可她想了想,还是给拒了。除了家人和亲近的亲戚,都没叫外人。 她这边也就两桌人,剩下的都是赵利那边的。 赵利倒是想大操大办,他们这一代人,年轻时吃了不少苦,现在赶上好时候,又有能力,就想办一场难忘的婚礼,也弄些年轻人的各种仪式。 结果他策划了好些,也与吕秀丽商量了,好不容易得到她的同意,结果自个两个儿女不同意。赵利最终还是妥协了。 林妈对赵利那两个儿女有些不满。她看得出来,他们并没有接纳自己。 但林妈自己不是低嫁,她身上有家财,有房子有车,有一份编制内的工作,将来退休金也高,两个女儿也每月有贴补,她不用赵利两个儿女养老,不用看他们脸色。 要她说,赵利那房子她都不想住过去,就想住自己家里。 毕竟那套房子才买了不到几年,新的很,小区环境还特别好。赵利那房子房龄都老了,装修也老套,小区环境也不好。林妈心里是很嫌弃的。 但奈何赵利不想住到有林巍生活痕迹的家里。 林巍那张相片,赵利也不好开口让林妈拿走放到别处。要是他开口,估计林妈那两个女儿也会对他心生不满。 赵利还不想得罪了林妈家那两个女儿。 那个养女虽没正经工作,但她老公瞧着是个有本事的。而林嫣然更是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将来没准能大红大火,他更不想得罪。 “女婿怎么没来?”吕姨妈又问林照夏。 “他工作忙,抽不开身。” “忙成这样?”吕姨妈眉头皱了起来,“连岳母的好事都赶不回来?又不是平时工作日,特地选的周末,这还不能赶来?国外都有飞机吧。” 林妈听了也是眉头一皱,林巍没了那会,这女婿就没回来,现在逢她的好事,也没回来。白事红事都不能回来! 林妈心里还是有些不满。之前她还特地拨了女婿的电话,没想竟然关机了! 她不信邪,以为林照夏和他窜通好的,便每天都拨一个,结果都是关机。 这女婿到底做什么的? 真是给国家秘密单位工作的? 林照夏现在给钱痛快,林妈想着自个嫁到赵家,林嫣然这个亲女又没成家,将来有点事,没准还需要这个女婿撑腰,便只把不满压下。 吕姨妈那边又问赵广渊的工作,见林照夏说得含糊,便忍不住说了林照夏几句。无非是说林妈养她一场,嫁了人就与养母生份了之类的话。 话说得有些不好听,林爸家里的嫂子弟媳妇都忍不住为林照夏分辩了几句。林嫣然也怼了吕姨妈两句。 吕姨妈这才住了嘴。 但还是看林照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林照夏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只坐在沙发上看林妈化妆。倒是长至悄悄跟林照夏咬耳朵,“娘,我不喜欢她。” “没事,用不着你喜欢。咱和她又不一起生活。” “就是。一年也见不着一回,随她去。”旁边的林嫣然也悄声说了一句。 长至没想到自个跟娘悄悄说的话被小姨听到了,有些不自在,偎在林照夏胳膊上,不敢看她。 林嫣然却越看他越喜欢,“真的,跟姐夫好好说说吧,长至一定是最适合男一小时候的演员!”林嫣然还不肯放弃,试图游说林照夏。 长至这骨相,像极了古代的世家小公子!而且他的年纪刚好,身高也正好,各方面都最合适。 结果她说的声音大了些,给吕姨妈他们听到了,纷纷过来套近乎,说要林嫣然帮着介绍角色,他们家里也有合适的人选。还掏出手机又是跟林嫣然拍照,又是给她看相片。 林照夏看屋里乱哄哄的,只好带着长至出去了。 直到林妈化完妆才回来。按余杭的规矩,新郎新娘是要游城一圈的,还要选好看的地方拍照,下午才回到酒店迎客。 赵利一再要求林嫣然跟去,林嫣然推不掉只好去了。林照夏却没兴趣,没跟车。只躲在酒店,陪长至看电影。 下午六点,开始迎客。七点宴席开始。 林照夏便见到了赵利的那两个儿女。他两个儿女都成家了,现在都在海市,在赵利的带领下,过来跟林照夏认识,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在海市要多多来往,有空上家里吃饭一类的话。 林照夏呵呵地应着。客套又生疏。 他们也没跟她多聊,反而围着林嫣然说了很久的话。林照夏也不在意,只忙着给长至夹菜。 席间,林家的的大伯和叔叔们过来找林照夏和林嫣然说话,生怕林妈这一嫁出去,林爸这两个女儿连家都忘了。 “过年要是得空,就回老家看看。你爸不在了,家里的屋子还是给你们留着的。” 林照夏对林家叔伯印象还可以,便笑着应了。 林家叔伯心里高兴,又说起那套房子的事。“你妈现在手里两套房子,你爸当初的意思那大房子是给嫣然备着的。” 林家叔伯的意思,生怕林妈把两套房子带去赵家,贴补了赵利。 说到房子,又记起那套大房子是林照夏和女婿买的,便又改了话头,“那房子得给你们姐妹一人一半,你爸在下面才安心。” 林嫣然看向林照夏。她现在能赚到钱了,赚得还不少,已不把那套房子看在眼里了。就当还了林妈的生恩了。 但房子是林照夏出的钱,她不好说什么。 林照夏呢,房子是她买的,还是在林爸生前答应他的,林爸生前也住过,至于是留给林嫣然还是给林妈,她并不想多管。林嫣然不要,那就当做是还林妈的养恩吧。 “就给我妈吧。我们还年轻,将来还能挣。”林照夏说道。 林家叔伯见她们姐妹说不听,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毕竟是他们家的事,说多了,没得惹林妈厌烦他们。 这边热热闹闹在吃席,那边赵广渊已经回到皇陵,迫不及待就回了曾经住过的寝宫,准备去找妻儿。 第六十四章 你回来了 林妈再嫁,林照夏心情很是复杂。 林妈对她虽不够亲近,但抚养她的这些年,也极尽可能的对她好,做到了一个养母该做的一切。 林照夏心中感激。若没有当初林爸林妈的收留,收养了她,她无法想像现在的她又是怎样的一番人生。 只是看着台上笑意盈盈的林妈,打扮得显年轻优雅的林妈,林照夏忽然觉得她变得陌生了起来。 林嫣然的心情和林照夏差不多。 她对林妈可能还没林照夏亲近。哪怕知道是亲生爸妈,可身体和情感上还是亲近不起来。现在看她成了赵家妇,她心里的那份责任,忽然感觉轻了些。 林爸不在了,林妈也嫁人了,林嫣然心里一阵惆怅。有释然也有别的说不清的情愫。 转头跟林照夏说,“现在把钱转过去吧。” “好。”林照夏点头,用手机给林妈转了压箱钱。 林嫣然转完,给林照夏看了一眼,轻轻吁出一口气,“有这些钱,她就是提前办了退休,也够她用了。” 又问林照夏:“这个月还转生活费不?” 林照夏愣了愣,“转吧。一码是一码。不过……”林照夏抿了抿嘴,想说什么又觉得有些不合适。 “你说。”林嫣然凑近了些。 “我是想着,妈现在手里有不少钱,赵家情况如何,还不知道。你知道的,我对那个赵利印象一般……” 林嫣然连连点头,往台上笑得夸张的赵利身上看了一眼,她也不喜欢这个人。 “你有什么主意?” “我是想着,从这个月开始,咱们给妈新开一个账户,把每月的养老钱打到这个账户里,等妈退休或是再晚几年,她年纪大了,要养老时,再拿她用。” 这主意她琢磨了有几天了,但林妈现在对她态度微妙,这主意不好由她这个养女说出来。 林嫣然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啊!妈今天不说别人给的,光我们俩给的压箱钱就有四十万,够她花了。给太多,她花起来大手大脚没个够,将来养老,还不是要向我们伸手?万一我们将来挣不到钱呢?” 林嫣然有很浓的危机感,她们这行,有今日没明日的。她长相不出众,又不是科班出身,现在还有戏拍,但将来呢?谁知道还能拍几年? 娱圈情况复杂,瞬息万变,今日顶流明日黄花,谁也没法预料。 年轻一辈的小花小鲜肉层出不穷,现在很多老戏骨也没戏可拍。转行的人太多了,将来万一挣不上钱呢?她自己都顾不上,哪有钱给林妈养老。 “就这么办,我跟妈去说。就从这个月开始。” 林照夏点头,“就说是你的主意。” “行。”林嫣然一口应下。两人皆舒了口气。 有她们俩每月的贴补,再加上林妈自己的退休金,还有那套老房子的租金,将来她一月能有两万多块钱,足够她用了。 席末,林照夏电话响了,低头一看,眼睛就瞪圆了。 赵广渊! 他回来了?他离开都一个多月了,他的手机从来没有响过。 每次离开都会把手机带走,那边没有信号,但他可以看她和长至的相片和视频,说是一解思念。现在手机响了,是他回来了? 长至眼睛也撇到,一阵激动,把手机抢了去,小跑着就出了宴会厅。林照夏急忙跟了出去。 长至已经接通了视频,“爹,长至好想你哦!”眼眶有泪在滚。 “爹也想你,你娘呢?”见林照夏出现在屏幕里,嗔怪道:“这么晚了,不好好在家呆着,这是去哪了?” 见他出现在家里,林照夏这才确信他真的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不会又被贬去守陵了吧? “我还不能回来了?” 赵广渊瞪她,长至也瞪她,父子俩如出一辙不满的眼神齐齐看向林照夏。林照夏就乐了,跟他说了一番自己的情况,“等结束了我们就回去。” 赵广渊不满,等结束再回来,再加上路上的时间,至少还有三四个小时才能见面。他的思念如潮水翻涌,以至每天夜不能寐。心心念念回来,却见不到妻儿。 压着思念,忍不住千叮咛万嘱咐:“夜里开车务必当心,别着急慢慢来,我不走,就在家等你们。” 虽急着见妻儿,但生怕她着急,夜里高速开快车,心里忍不住担心。“不然我去找你们吧,这时候还有高铁吧?明早我再开车回来?” 林照夏想着他能来一趟,见见林妈也好。但问了他情况,知他时间不多,明早还要在皇陵出现,想了想,就拒绝了。 “你在家等我们。” 十来桌的客人,仪式也简单,吃到八点半,客人便几乎都走了。只剩下两家人。 林妈和赵利今晚要住酒店,三天后也不办回门宴,林嫣然连夜要走,林照夏有孩子要照顾,便跟林妈说了三天后就不回来了。 林妈今天心情好,点头表示理解。 “不用你们回来。三天后,我就回那边给你爸上上香,在那边家里和你林叔吃一顿中饭就回来了。也不做什么。” “妈,那套房子你要租出去吗?”林嫣然突然问她。 林妈摇头,“不租。你们姐妹偶尔还是要回来住的。”而且她更喜欢自家那套房子。里面的东西都是她精心采购,从装修开始就花费了她诸多心思,也舍不得租给别人用。 “那就好,留着吧。不定我什么时候没戏拍了,就回家来住了。”林嫣然淡淡地扫了林妈和赵利一眼。 赵利笑道:“不会租不会租。租了你们姐妹回来住哪去?那里离我们家不远,我和你妈有空就过去打扫,陪你爸说说话。” 赵利的两个儿女,眉头皱了皱,看了赵利一眼。林照夏目光撇到,不动声色。 赵利极力要两家合一家,但林照夏和林嫣然都无意与对方更近一步。赵利是赵利,林妈是林妈。想必赵利的两个儿女,及他的儿媳女婿孙子们也是一样的想法。 辞别林妈后,林照夏便带着长至上了车,踩着油门,车子急驶,很快就上了高速。 第六十五章 宫里的消息 车子才堪堪停稳,长至就拉开车门,朝车库里候着的人影扑了过去,“爹!” 攀到他爹身上。 赵广渊稳稳地抱起他,往高里颠了颠,才把他放下。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牵着他朝林照夏走来。 林照夏停好车,走下来,没走两步,站在车头,定定地看他,略歪了歪头。 赵广渊就笑了,浅浅的,淡淡的,但那笑容能溺毙了人。 走过去,伸出长臂就把林照夏抱在怀里,紧紧的。嗅着她的味道,他想她,好想,好想,想得心口疼。 长至松开爹的手,把爹娘圈在自己怀里,笑得一脸憨傻,只觉得好幸福。 “你洗澡了?”林照夏窝在他怀里,只觉安心无比。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欢愉。 “嗯。可香?” “香。” 赵广渊又笑了,略略推开她,低头看她,忍不住在她唇上浅浅啄了啄。 见长至仰着脑袋抿着嘴笑,就抬手在他眼睛上遮了遮。长至拉下爹的手,复又牵在手里,晃了晃,“爹,我们回家。” “好,我们回家。”一手揽着挚爱的女人,一手牵着儿子,走向车库的电梯。 回到家,见他还给自己和长至做了夜宵,林照夏心软成一汪水。长至抱着他的胳膊,“爹,你要是天天在就好了。” 林照夏心里也闪过这个念头。但知道他还有心愿未了。 赵广渊看她,又看儿子,“爹回了京城,再回皇陵就不容易了。王爷出京,需皇上亲笔御批。”出来一趟并不容易。若是可能,他都想把妻儿接到身边了。 “我想和爹天天在一起。”长至嘟着嘴。 “爹何尝不想。可你娘去不了大齐。” 长至嘟着嘴好不遗憾。林照夏也颇觉遗憾,“按道理,我也是大齐人,为什么我不能回去大齐?”反而是这俩个与现代没咋关系的父子,能频繁通过时空门穿梭。 奇也怪也。 赵广渊心里一动。是啊,夏儿明明是大齐人,为什么她反而不能回大齐了?当初献祭的时候,究竟如何操作的?他想着回了京城,找机会去问一问大祭司赵刚。 等吃过夜宵,又各自梳洗好,送了扒着门框依依不舍,恨不得与爹娘同眠的长至回了房间,夫妻二人才回到自个房间。 又是多日未见,胸中思念之情压都压不住。 赵广渊是狼也是虎,一夜精力旺盛。林照夏体谅他思念之苦,也任由他施为…… 一夜风涌浪翻。隔天一早,一家三口吃过早餐,赵广渊便回了皇陵。 因他马上要过来采购,林照夏和长至便没有出门,在家里等着他,还打了电话给吕善长。听说他过来,吕善长也抱着儿子齐齐过来了。 回到皇陵的赵广渊,先去见了司农司的彭宋两位主事,安排他们到林家问问陵瓜的种植情况,再让他们去陵户那边问问他们准备种子的情况。 安排好他们之后,他自己在地里转了转,露了个脸,又回了行宫,到了林照夏身边。 见吕善长也在,笑着和他打了招呼,还抱了抱不认生的齐齐。 “我回了京城,如今被安排在司农司当差。满京城都知道我囊中羞涩,我那些钱得过个明路,准备在京城开间酒楼。”把回京之后做的事跟林照夏和品善长说了说。 听到他说,把王府抵押出去一半,跟典当行借了三十万两银子,林照夏和吕善长都惊呆了。 “皇上能允许?就由着你胡来?” “我本也以为他会训斥我一顿,再让我把钱还回去。我想着怎么都不亏,东盛典当行那边,出借三十万两银子,哪怕时日再短,利息也不少。到时这利钱便跟他拿。谁知他听我一顿胡谄,就由着我了。” “皇上也不怕皇子皇孙们效仿,那你可是赵家罪人。”林照夏啧啧两声。 “那当然不会。也是东盛典当行是自家铺子,才能瞒得住他。不然满京城谁敢接这种生意。” “你倒会利用。”吕善长笑着夸他。 听他聊了聊回京之后做的事,也感慨他在京不易,短短一月有余,就发生了那么多事。还被各路人马盯梢,又捣毁了别人的据点。 “你怕是落入秦王楚王的眼里了,他们对你的盯梢只会多不会少。”这未免着急了些。吕善长为此有些担忧。 “无碍,首尾做得干净,他们抓不到我的把柄。”赵广渊胸有成竹,并不把那事放在心上。再说秦王楚王即便知道是他做的,也不敢声张。 长至在一旁带着齐齐玩,一边听着大人说话,目光崇拜地看着他爹,眼里都是小星星。 听他要开酒楼,要来买些东西,知他时间紧,几个人便兵分两路,去帮他采购各种物事。 而京城越王府,昨天回去的妇人,今天又来了,还多带了几个人。 门口的守卫问领头的两位妇人:“又是来找映月和荷衣的?”打量几个人一眼,心里很是奇怪,这昨天不是才来吗,怎的又来了? 但映月和荷衣都是从皇陵跟着王爷回京的,在王爷心里自是与别的下人不同。门卫问询了几句,便放她们进去。 绣房里,映月和荷衣正领着绣娘们赶工绣着林照夏要的那一套婚服,听说自家亲娘又来了,眉头皱了皱。但人都进府了,又不好不去见她们。 只好放下手中的活计,去了东路待客的花厅。 两人各自领着自家的人寻了一处说话的地方,“娘,你怎么又来了?还把我嫂子和侄女带来。” 荷衣招待她们在花厅里坐了,又让小丫头去给她们准备茶点。 荷衣的娘见小丫头们对自个女儿毕恭毕敬,只觉得面上有光。“昨天我把你说的话,同你父兄说了,他们还是让我来劝一劝你。” 荷衣一脸不耐,“娘,我都跟你说了,我不同意!我现在这样挺好的,而且越王也没有收房的念头!” “那是之前!你是没听说吗,宫里皇后娘娘在给越王选妃,人选都定了,我昨天回去才听你父兄说了这个消息,还说不日就要颁旨了!” 第六十六章 庶妃的人选 荷衣家里也是官身。当初宫里送去皇陵的四名佳丽,只有映月是奴婢出身。之前想法子走的那两位,家里更有门路些,早早就想法子脱身去了。 荷衣家里原先也算不上官身。 她父亲是京兆府的一名不入流的文书,连品阶都没有,她兄长也只是一名守城门的兵丁。后来通过走了东宫的门路,送了荷衣去了皇陵,也因为有了荷衣的关系,她父亲才升为九品主薄,兄长也升为从九品城门官。 一家人总算是有了官身,但在一块砖头掉下来都能砸到几个贵人的京城,这身份实在算不上什么。 但奈何这实实在在的好处,的的确确是因为荷衣才有的。 原本荷衣没从皇陵回来,一家人也不去多想,但自她随着越王回了京,一家人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荷衣嫂子煞有其事地点头,“妹妹,消息是真真的。你兄长从东宫那边得的消息,说是皇上皇后把人选都定好了,除了一个正妃还有两个侧妃。不日就要下旨了!” 荷衣嫂子急在心头。这妹子莫不是傻的? 越王的情况天下皆知,原先他在皇陵,对于荷衣的不思进取,一家人也不说什么。可现在越王都脱罪回京了,荷衣也陪着他在皇陵吃了苦,这同甘共苦的情份,怎么就不能往上争取争取? “妹妹啊,你看看你这侄女,”荷衣嫂子把七八岁的女儿推到荷衣面前。 “再有几年你侄女就要说亲了,这满京城咱家这样的身份,能给她说上什么好亲?”但若是她姑姑在越王府得了脸,那情况自然又大大不同。 一家人也想体会一把鸡犬升天的感觉。 荷衣对她娘和嫂子带来的消息,惊疑不定。越王从没表现过想收房的想法。 看了一脸懵懂的侄女一眼,想起当初越王的态度,对她娘说道:“娘,我昨天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越王他无心此事。宫里既然挑好了人选,只怕身份地位都不低,我这样的,还是别掺和进去了。到时我求王爷,指个普通人家,当个正妻,不比这强?” 荷衣娘只想挖开女儿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桨糊。 “你莫不是傻了!若没有你父兄的消息,我也就由着你了。可现在越王既然要迎娶正妃和侧妃,为何接纳不了你?毕竟你才是陪他在皇陵吃过苦的,一个庶妃还捞不到?” 她可是听说了,宫里只选了三位,庶妃的名额可是没定呢! 那不妥妥就是给她家荷衣留的? 到外头给人当正妻,就算能生十个八个儿女,那又有什么!能比当越王庶妃更好?走出去更有排面? 她家荷衣只是送去伺候越王,他父兄都能因此得利,晋为官身,这要成了越王的岳父和小舅子,那还不得再往上升几级? 到时候一家人在京城也是正经有身份的人了,谁还敢瞧不起他们,谁敢对他们吆五喝六? 荷衣娘和嫂子对着荷衣就是一通洗脑。家里养了她一场,该是她回报家里的时候了。 牺牲我一人,幸福一大家,庇护全家全族,光明灿烂的日子指日可待!哪能由着荷衣胡来。 另一边映月也是这个情况。 映月与荷衣的情况又不同。她是奴婢出身,从小被卖来卖去,也是后来她被选中送去皇陵,东宫问她有何求时,她想着家中受苦的母亲和几个妹子,便要求东宫帮着照应她们。 结果,沈皇后把她一家人都安排去沈家当下人去了。 也是听说了消息,映月的娘才伙同荷衣的家人找上门来。 昨天她们才来过,荷衣的家人见说不动荷衣,回去后又得了宫中的消息,便蛊惑映月的家人再一起来说服她们。 不信庶妃的名头,她们不心动。 映月全程抿着嘴,只听不说。由着她娘和几个妹妹说着种种好处,就是不吭声。 她这些年给人当奴婢当够了,本以为送到皇陵日子会不好过,没想到却让她有了最快活的一段时光。 只要听越王的吩咐,她身心都是自由的,越王对下人也宽厚,活计做得好,赏银就给得足。她已经攒了厚厚一笔赏了,就打算将来求越王给指一门亲,好出去当个正头娘子。 就是嫁给越王府的管事也很好,还能在越王府当差。 映月娘嘴巴都说干,见女儿不吭声,便坐着一旁生闷气。映月的几个妹妹便轮流着劝她,“姐姐,听说庶妃也是上皇家玉牒的,不是达官贵人家里的那种任打任杀的妾室。” 映月几个妹妹给人当奴婢,也是当够了,就想着能有朝一日也能当上主子。现在她们姐姐有机会能当上王府的女主子,为什么要拒绝呢。 要换成她们多好。 “妹妹,只要不是正妻,上面就有人压着你,你时刻都要看别人脸色。姐姐现在越王身边还算得脸,将来不管是被指给别人当正头娘子,还是留在王府当大管事娘子,都是极好的。到时候也能照应你们……” 映月的娘气得头疼,“你当了庶妃,不是更能照应你几个妹子?” 被越王指婚,指给府里的管事,有什么好!还不是要看王府主子的脸色! “你看你娘我,是你爹的正头娘子吧,可你看看你爹是怎么对待娘的!怎么对待你们几个的!卖了你不说,还要卖我和你妹妹!”映月的娘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这女儿是不是在皇陵被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才有的这些糊涂的想法。 映月抿了抿嘴,“娘,以后我会照顾你们的。” “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映月的娘捶打着映月,又哭又骂。映月还是没改了主意。 到下晌,两人送了家人离开,在门口站了许久,才转身进府。 “映月,你是怎么想的?”荷衣问道。 映月叹气,“庶妃不是那么好当的。我觉得呆在绣房挺好的。” 荷衣有些意外,微微愣了愣。 “你呢,荷衣?” 荷衣抿了抿嘴,“我不知道。我脑子里乱得很。我不回绣房了,先回房歇一歇。” 映月目送她离开。刚要抬腿往绣房去,想了想,又转身去了西路的王府公衙。 到门口,对守卫道:“我找司马大人。” 第六十七章 坏消息 方二正在王府公衙自己的公房歪着,王爷不在,他难得有空闲,听说有人找他,趿拉着鞋就出来了,“谁找我?” 见是娇娇弱弱的映月,这个慌。 忙转过身去提鞋子,又整肃衣冠,见门口的守卫暗示他可以了,他才收了手,又狠狠地瞪了那守卫一眼。 映月也有些不自在,这方二大人也太不讲究了,这都入秋了,还坦胸露背。 低着头,“大人,奴婢有事禀报。” 方二清了清嗓子,负着一只手,尽可能地站得笔挺,装腔作势,“你,你有何事?” 映月左右看了一眼,又看向方二。 方二瞪着虎目看她,嗯?咋的?啥意思? 这呆子!王爷是怎么放心把整个王府的安危交到他手里的!映月忍不住腹诽。“大人,确定要在这里说吗?” 啊?哦哦,“那进去说吧。”负着手先往公房里走了。 想挥退门口的守卫,又觉得孤男寡女的,生怕姑娘家的与他拉扯不休,想想便算了,还解释了一句,“那是我自己人。” 映月点头,没甚在意。 进了司马大人的公房,这才稍稍觉得好了些,也不怕隔墙有耳,对王爷名誉不好了。便把她娘听来的消息与方二说了一遍。 方二大吃一惊,宫里竟背着王爷给他选妃了!还一选就选了三个! 他家王爷素了这么多年,连母蚊子都不能近身,这一来就来了仨?这能受得住!天爷,王爷知道了,估计要杀人! “你这消息准确吗?” 映月点头,“我家人现在沈家做事,荷衣父兄也是东宫的人。消息确实。” 方二一听,两掌一拍,坏了。 宫里都选定了人选,搞不好赐婚圣旨都拟了,坏了坏了!宫里这是趁他家王爷不在,悄咪咪塞人过来啊!这可不行,万一长得太丑,王爷不中意呢。又万一是别人的眼线呢? 不行不行。宫里这招太阴了。怎能背着人干这种事呢!恨恨地踢了一旁的椅子。 实木做的太师椅,重的很,他却一踢,就踢到对面墙上,哐当一声巨响,连旁边公衙的蒋文涛等人都跑过来看发生了何事。 守卫还记得吩咐,只把人拦在门外。 方二也知自己急躁了,往门口扫了一眼,目光又落到映月身上。 这一瞧,嘿,这丫头娇娇弱弱的,竟不怕他! 方二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那身量不说越王府,满京城都难找到第二人。跟他大哥方大站一块,说是俩同胞兄弟,都没人信。 “你不怕我?” 映月疑惑地眨巴眼睛,司马大人有什么好怕的。 在皇陵时就知他是王爷的心腹,对王爷忠心耿耿,从前就跟在王爷身边,王爷落难也不离不弃,她敬佩这样的人。 对着方二摇了摇头。 方二就咧着嘴笑了。府里的丫环没一个敢正眼瞧他的,这还是头一个呢。不错不错。要不是还有正事,都要逗人家两句。 “多谢你来相告,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吧。闭嘴嘴巴,消息莫透露出去。” “是。奴婢告退。”映月福了福礼,转身走了。 见方二公房里走出一个女人,蒋文涛眼睛瞪得那叫一个大。 一边盯着她的背景看,一边迈步走进方二的公房。“行啊你,先前王爷说要给你指婚,你非不要,原来是自个相中了。” “去去去。添什么乱。那是之前皇后和太子送去皇陵伺侯王爷的。” “啊,就是她啊?” 方二点头,“嗯,四个还剩两个,除了她还有一个。现在绣房做活呢。” 蒋文涛点了点头,又往门外看了一眼,“这两人没什么问题吧?” 方二不太确定,“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在皇陵时间也不短了。要有事早有事了。”不过想着方才映月的话,显然这两家跟东宫关系匪浅,还是得找人盯着。 “来人!”朝门外吼了一声,门口那守卫面色严峻地跑进来,“大人。” “去,找两人盯着。”把事情吩咐了一遍。那守卫便应声而去。 蒋文涛见他心里有数,略略放心。又见被他踢倒的椅子,又问起他方才出了何事。方二便把映月带来的消息说了一遍。蒋文涛听愣住了。 “这么快?” 上次借晋王儿子周岁宴,皇后暗示各府带适龄女儿赴宴,这消息他母亲也是听说了的,还跟他说了。他跟王爷略提了一嘴,王爷心中无意,便没有在意。 蒋文涛便想着王爷只怕是有对策,便也没多管。结果,宫中现在已拟定了人选? “坏了坏了!这要是拟定了人选,下一步怕不是要颁旨了?”趁王爷不在颁旨!那金口玉言的还能更改? 还能跟以前一样把人再送走? 这可不是送去伺候的人选,是正儿八经要上玉牒的女主子!这可送不走!到时候府里添了三个女人,又添一堆伺候的人,到处是别人的耳目,这还得了! 不行不行!“这事要速速报给王爷!” 方二点头,“我现在就传信王爷!” “你再亲自跑一趟!” “行。”方二点头,抬腿就出去了。略收拾了一番,命人牵了快马,到府门口往马背上一跃,直往城门口窜去。 而赵广渊这边,见到妻儿,心中开怀。与妻儿去采购,去逛街,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好不快活。 “好希望明天也是周末啊。”长至一想明天就要回学校上课,不能和爹这样逛街了,忍不住哀嚎。 赵广渊忍不住训斥他,“耽于享乐,只会荒了学业。晚上爹来检查你的课业。” 长至低头,“是。”不敢反驳一句。 林照夏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这孩子长大了,通过各种渠道把各种有用的没用的东西学了一肚子,偶尔还会与自己分辩一两句,跟自己说一说自己的观点。可到了自个爹面前,竟半句都不敢回嘴的。 “你不是对娘说,一意的恭顺不是最好的亲子关系吗,父母说的话不对要予以纠正,帮着一起进步才是最好的孝道吗?” 长至噎了噎,“可是爹说的没错啊。” 嘶,这孩子。 赵广渊却拧了眉,“你跟你娘这么说话的?”脸色瞬间就严肃了。 长至吓得都快哭了,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林照夏推了推他,把长至揽在怀里,“干嘛吓我儿子!” 瞪他,“别把你大齐那套强加在我儿身上。我们这边就是要开放式的交流,勇于表达自己的观点,才知对错明是非,才使人进步。” 狠狠瞪了他一眼。孩子见着他高高兴兴的,这时候摆什么谱。 赵广渊的目光还是落在长至身上,“你母亲给了你生命,你需得尊她敬她爱她,莫行些背逆之事。” 长至抬头看他,朝他点了点头,“是爹,儿子记住了。” 又朝林照夏说道:“娘,儿子做得不对,娘要记得指正和批评。莫让儿成为不孝之人。” “好。我们长至最乖了。” 林照夏摸了摸他的脸,牵起他的手。长至又偷偷地看爹,娘的手软软的,爹的手……好大。 才盯着,不曾想,爹一把就牵住了他。 长至就乐了,嘴咧老大,高兴地晃了晃爹的手,另一边再晃一晃娘的手,整个人开心地差点飞起来。 第六十八章 已娶妻 隔天一早,赵广渊带了采购来的东西回了行宫。 才回来,就听说林秋山和耿氏上门来了。便去见了他们。 林秋山夫妻俩见着他很高兴,给他行礼,问他在京城过得好不好,赵广渊点头,“都好,不必惦记。夏儿和长至也好,让你们放心。” 夫妻俩听了一喜,“这是见到夏儿和长至了?” “是,昨天还一起去买了些东西,正好你们过来,也省得曹厝再跑一趟,一会你们带回去。” “好好。”夫妻俩笑得开心,“我们也给王爷,夏儿和长至做了衣裳,正要托王爷带给他们呢。” “劳你们费心了。” 这些年赵广渊的衣裳鞋袜大多出自林家婆媳之手,他心中感激,心中也记挂着他们。便像寻常人家一样,与他们拉了几句家常。听说他们还给在京的林敬安准备了秋衣,便表示会派人给他送去。 “彭宋两位主事,可是上门问过话了?” 林秋山点头,把彭宋两位主事上门问陵瓜的事说了一遍。 赵广渊听完点头,“你们如实回答就是。明年皇陵所有陵户的种子都需你们提供,务必上心,宫里也会盯着的。若有别处来求种子,能推就推,若有推辞不掉的,多收些银子无妨。” 林秋山一听,心定了定,“是。原本种子备得就不多,堪堪够皇陵陵户们栽种。别处要匀出去,只怕就不够了。” “那若有求,便这么说好了。若有推辞不掉的,只打发对方上京城来寻我。” “会不会给王爷添麻烦?” “无碍。你们办好自己的事便是。明年育种时,我会让司农司派人过来。” “是。我们都听王爷的。” 又聊了几句,赵广渊便让他们把家中收的茄种,和一两样菜蔬种子给他一些,好拿回京交差。 林秋山夫妻便拿了林照夏买的东西匆匆回家取种子了。 赵广渊便又把彭宋两位主事叫来问了一遍。 叮嘱他们:“且慢慢来,田地一事急不得。既是皇陵这边适合种陵瓜,估计还适宜种别的种子,各处走走看看。我们此次出京,不急着回去,你二人四处看看陵户们手中是否有别的高产种子。” “是。” 二人以为王爷难得出京,想在皇陵旧地多呆几天,也体谅他,便应了下来。 反正他们也不急着回京,在京城呆着也是呆着,还不如四下走走呢。皇陵这地方他们之前也没来过,正好四下走走看看。 赵广渊当然不是念着旧地,对住了十年的地方有多不舍,只是不舍得离开妻儿罢了。 结果才吩咐彭宋两位主事慢慢来,别着急,方二就骑着快马来了。 见他风尘仆仆,赵广渊眉目一凝,“出了何事?” “王爷,大事不好!” 曹厝心里不由得咯登一下,王爷的大好日子才开始,怎么就大事不好了! 贼老爷,这是见不得他家王爷好呢!一会他要去先帝神宫好好哭上一哭,问问他怎么就不保佑他家王爷了。 几人进殿,方二便把事情说了一遍……“听说宫里把人选都定了。” 听他说消息是从东宫传出来的,赵广渊便知此消息只怕是真的了。 他本以为没那么快,而且以为他那天在宴会上的表现,已经向皇上皇后表明他不想择妃的心意了,没想到宫里还是拟定了人选。 这还真得尽快赶回京了。 虽然他不在,他那好父皇不会颁旨,但要是拟好了旨意,并与那三家人说定了,此事只怕难改。 便吩咐曹厝去收拾东西。 曹厝踌躇着,朝方二问道:“可打探出来是哪三家人家?” “不曾。我出来的急,并没有去打听。但蒋大人去打听了,估计消息很快会传来。” 方二疑惑曹厝问这话,现在不是应该着急回京吗,查清楚哪家有什么关系?若是人选合适,难道还要让王爷把人娶回来? 曹厝还真的点了头,“王爷,不若我们先看看宫里选的是哪三家再定。王爷现在回了京,过去的旧人,还在观望,而且好些人已经投向东宫和秦王,王爷要做大事,总不能孤立无援,若能得岳家相助,也轻省些。” “不用。我不会娶妻。”赵广渊冷冷拒绝。 曹厝苦口婆心相劝,“王爷,只是做做样子,把人娶回来,丢在后院,王爷爱去不去,受宠与否,有什么分别?若是担心影响小世子的地位,那更是不用。” 这些年他为王爷找了无数民间神医,都没解得了王爷的无嗣之症,后院女人再多,也生不出来。凭她们搅风弄雨,也影响不了小世子的地位。 “不必再说,我已有妻室。” “啊?”方二呆了呆。 这些年,王爷虽瞒得紧,但他还是知道有个小世子的。一年总能见小世子几回,他还教过小世子功夫呢。至于小世子的娘是谁,王爷没说,他没问,也从来没见过。 他心想着,小世子的娘定是没了的。 不然也没听说王爷对哪户人家特别关照啊。年节托人送礼都不曾。要是人还活着,依着王爷的性子,早早不把人接来安置了? 现在王爷说这话,这是,人还活着吗? 曹厝倒是知道小世子的娘还在人世的,但他也不曾见过。 “王爷,不若您好好跟小世子的母亲说一说,将来等您大事成了,把最尊贵的位子留给她便是。现在一切都是权宜之计……” “不必再说。我已娶妻,此生不会再纳别人。” 方二惊疑不定,王爷已经娶妻?什么时候?他几乎天天在王爷身边,没听说啊。行宫中有别的女人?还是说绣房中的一位? 荷衣还是映月? 也不像啊。 赵广渊淡淡撇了方二一眼,“莫瞎琢磨。她不在此处。你们做为我亲近之人,该明白我的心意。此事毋需再提。” 又命曹厝即刻去收拾行李,“马上回京。” “是。”曹厝无奈应了。 但觉得小世子的娘既然不在此处,被王爷安排得好好的,那就是不想别人打扰的意思,既在暗中保护她,不让她出面,那接受三个能助力的女人不好吗? 曹厝想着等回京的路上再跟王爷好好劝一劝。 而赵广渊也知此番必要回京不可了。想多与妻儿多呆些时间,也是不能够了。准备回那边一趟,再取回一样东西。 第六十九章 拦旨 跟来时一样,行路匆匆,把彭宋两位主事扔在后面,赵广渊带了曹厝和方二先行回京。 等回到王府,在府门口下了马,登上台阶,赵广渊又看见离开那天看到的那几个妇人。 “见过王爷。” 这回荷衣和映月送了人出来,忙带着她们过来见礼。 荷衣和映月的娘行完礼,偷偷打量赵广渊,映月的几个妹妹心里怦怦跳,荷衣的嫂子更在恨不得拉着小姑子当场就跟越王拜堂了。 身份地位,人品相貌万里挑一,京城难觅第二。就越王这样的,还用犹豫? 要是她,上赶着倒贴都乐意。 见是映月和荷衣,赵广渊只淡淡地颌首,迈开长腿就跨过高高的门槛,转身进去了。 曹厝却是回头看了几人一眼,见几个妇人和映月荷衣在府门口拉扯,召了两个丫头过头,让她们去盯着。 曹大总管吩咐的事,没人敢不应,两个丫头应下便偷偷盯人去了。 回了府,赵广渊径直去了公衙,见了蒋文涛,见他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见到他就窜了过来,“消息确实,已经拟定人选了,就等王爷回来礼部就要过来颁旨!” “是哪三家?与皇后和东宫什么关系?” “正妃姓孙,是刑部侍郎的二女儿,刑部侍郎是太子的人。两位侧妃一位是沈皇后妹妹的女儿,一位是秦王那边的人。” 蒋文涛说着便把相关资料递给赵广渊。 赵广渊翻看着册子,“还以为刘贵妃会安插一位过来。” “刘贵妃倒是想呢,但皇后主办此事,她怕是插不上手。”皇后和刘贵妃水火不相容,这等好事,不会让给刘贵妃。 “还有秦王的人?”赵广渊目光盯着册子,“看来德妃也出了不少力。” 德妃伴驾只比他母后稍晚一月,当年他母妃做为正妃先进的府,德妃做为侧妃后一月抬进府。当年他母后没了之后,他一度以为会是德妃晋为续后,没想到他那好父皇竟晋位了沈氏。 德妃和秦王楚王心里怕是极为不甘吧。 赵广渊起身,“来人,给本王更衣。” “王爷是现在要进宫?” “对。我进京的消息,怕是宫里很快就知道了,既是拟好了旨,礼部那边估计就等着我回京颁旨呢。我进宫后,你们紧闭府门,我不回来,谁叫都不许开!” “是。” “对了,方二再安排护卫,往那三家都跑一趟,守在对方门口,不许礼部的人进去颁旨。” “王爷是担心……” 蒋文涛一颗心提了起来,宫里不会这么着急吧,王爷才回来,就上门颁旨了? 方二却觉得王爷预料的一定是对的,忙出门安排护卫。 他得亲自带人去拦着,王府这边他不担心,有蒋文涛带人拦着,礼部的人闯不进去,就怕那三家侍卫拦不住,放人进去传旨就遭了。 忙转身去安排人去了。 赵广渊更好衣,带着几个护卫就往宫门方向去了。 才走了一柱香时间,礼部传旨的人果然来了。站在王府门口,态度还很恭敬:“去回禀越王,我们是来传旨来了。” 守卫早被交待清楚,很有礼貌地回礼,“我们王爷进宫去了。需得等我们王爷回来再说。” 礼部来传旨的大人面面相觑,“王爷进宫去了,也不必府门紧闭吧,我们进去等王爷就是。” “不行,王爷不在,我们做不得主。几位大人就辛苦些在门口侯着吧。” 守卫们还很贴心地让人搬来桌椅板凳,一应茶果点心也都端了出来,大门紧闭,两边侧门开开合合,丫环下人端着茶水进进出出,就是不说要放他们进去。 这可真是奇了,他们哪次传旨,对方不是客客气气,大开中门,摆上香案,阖家恭恭敬敬地把他们迎进去,还准备了厚厚的赏钱。 这从皇陵回来的越王,怎么就跟别人不一样呢? 而邢部侍郎府也是一样。礼部传旨的官员被方二带人拦在了外面。 本来宫中拟定了越王正妃侧妃人选,是早有跟那三家通了气的。尤其是这孙侍郎府,传旨之前就跟孙家打了招呼,还把正在上差的孙侍郎叫了回来,让其回家摆香案,接旨。 结果,香案都摆好了,阖家穿戴齐整候在府里,结果,传旨的大人进不来了。 “怎么回事?” 孙侍郎听下人禀报,说传旨的大人被拦在外面,还以为他那闹妖的二女儿又做怪了,以为她派人把人拦了呢。 结果说不是。说是越王府的人把人拦住了。 越王府的人把传旨的大人拦了? 越王都要成为他女婿了,这会派人上门?还不进门,只在门口把传旨的人拦了?越王这是要做什么? 孙侍郎扭头看了一眼,正厅里一家人皆是穿戴一身新,锦衣华服,这会个个摸不着头脑。 见大家都是一头雾水,孙侍郎便要抬腿往外面去问情况。被孙老太爷叫住了,“回来!情况都没弄清,用得着你出面?” 愣是把他叫了回来,只打发了大管事出门去问情况。 孙侍郎便只好坐了下来,扭头见一旁的二女儿,斥道:“妙人,真不是你搞的鬼?” 孙妙人跺了跺脚,一脸娇嗔:“爹!女儿什么都没干!”爹怎么冤枉人!她又不是分不清轻重。 孙夫人护着女儿,“老爷,妙人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她懂事?她懂事闹得全家不得安宁!” “那是先前她没想通。这两天她乖乖在屋里绣嫁妆,哪里都没去,老爷可别冤枉她。” “最好是这样。”再给他闹不肯嫁去越王府,宁愿去姑子庙的话,他就真的送了她去! 孙老太爷望了二孙女一眼,悠悠叹了口气。之前是二孙女不想嫁,这会估计想嫁都不成了。 老人家心里有些预感,大好的喜事,越王却派人在门口拦着,不管是什么原因,只怕都是不祥的消息。 而御书房的至正帝听说越王求见,还愣了愣。 这会礼部传旨的大人才刚出发没多久吧,这就进宫谢恩来了? “请越王进来。” 第七十章 先帝的空白圣旨 赵广渊得了通禀,进了御书房。 至正帝见他风尘仆仆,还好心情地问了他两句。 “回父皇,儿臣在皇陵的差事已办妥,带了皇陵的田土、陵瓜及一应种子回来,等儿臣整理完数据,便可与司农司的同僚一起到皇庄研究培育种子一事。” 皇上已得了他在皇陵的行踪,知他勤勉,还亲自上田间地头去查探田土情况,心中欣慰。 “才回京,不多在府中歇歇,这些差事也不急着禀报。” “多谢父皇体恤。儿臣此番进宫,是请求父皇收回赐婚旨意。儿臣已有妻室,在皇祖父神宫,已敬香禀告过此事。” “什么?” 至正帝惊得不轻。他听到什么,越王说他已有妻室?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 一旁伺候的刘起也以为听错了,越王已有妻室?没听说啊。 “你何时有的妻室?朕为何不知?” “回禀父皇,先前儿臣在皇陵,以为这辈子回京无望,就没想过要娶妻。后来因误吃了害人的药,伤了身子,更绝了这个念头。四年前儿臣本来思念母后和兄长,已决心去寻他们……” 至正帝听得心情复杂。 越王曾经寻死,他后来也收到了消息,越王身子如何坏的,他大抵也猜到一些,放任不曾处理,对他也略有歉意。 又听他说道:“那会儿臣中了药,已决心去寻母后和皇兄团聚,故并未呼救。在先帝神宫外头,打算烧最后一柱香,便去寻他们。但儿臣命不该绝,被一陵户家走亲戚的女子所救,还坏了她的身子……” 越王回忆着往事,煞有其事的样子,“如今儿臣还能见到父皇,多亏了她当年救下儿臣一命。儿臣无以为报,便对她许下正妻的身份。” 陵户家的亲戚?至正帝想着也是,这十年来越王都不曾离开过皇陵,他能认识哪家女子? 除了当年东宫送去的四名佳丽,他还遣送了两位回来,剩的那两位,也把人打发了,不曾近身,可没听说他在那边有娶妻啊? “你在那边娶她了?” “并未。”赵广渊敛下目光。 “她当时是来接侄儿回府的,家中父母兄长均已亡故,有重孝在身,故儿臣并未与她结亲。且儿臣那会不得自由,她亦要归家。儿臣便想着将来有朝一日能回京,禀了父皇再做打算。” 至正帝听得眉头紧皱,越王的正妃如何能随意许了人!还是这等身份的女子! 但念着她救下越王有功,也不打算追究,连问对方身份年岁都不曾。 只说,“既是对你有恩,纳了便纳了,许一个庶妃身份便是。几个庶妃人选就由你来定吧。但正妃和侧妃人选,我和你母后已拟定,旨意也下了,你回府收拾一下,待礼部择好吉日,再为你操办吧。” “父皇!”赵广渊跪了下去,“儿臣的情况父皇清楚,何必害了别家女子呢。结亲乃结两姓之好,何必结仇呢。” “怎会结仇!皇后为你择选之时,已是召了三家主母来问过,都乐意与你结秦晋之好,你且放心准备就是。” 成为皇家儿媳,这是天大的恩典,说什么结仇,有这么不识抬举的人家? 皇后那边厚厚的花名册,可是看花了眼呢。 “父皇,儿臣不愿,请父皇收回成命。” “朕金口玉言,已不容更改!”好话歹话说尽,三番四次地冲撞,至正帝也火了。 见皇上已命刘起赶人,赵广渊从怀里掏出揣着的匣子,“父皇,儿臣的婚事,皇祖父已经给儿臣做主了,亦是金口玉言,不容更改。” “什么!你皇祖父给你拟定了正妃人选?”他怎么没听说。 “正是,皇祖父的圣旨在此。”赵广渊把装着当初给林照夏的赐婚圣旨高举过头顶。 刘起心尖尖发着颤,走过去接过据说装了圣旨的匣子,头也不敢抬,低眉顺眼地把它捧到至正帝面前。 至正帝看着摆在龙案面前的匣子,半天才动手把它掀开了,把圣旨打开…… 果然是赐婚圣旨。盖着玉印,还有先帝的私印。可先帝在越王五岁时就崩逝了。 “先帝何时给你的圣旨?” “回父皇,是儿臣小时候皇祖父给的。那时候儿臣在御书房玩,皇祖父教儿臣写字,刚好说到赐婚一事,儿臣便戏称将来长大想自己挑个中意的,先帝哈哈大笑,便给了儿臣这一纸盖了私印的空白圣旨,只道将来遇到喜欢的人,自己把名字添上。” 这……这还真是先帝会干的事。 至正帝心里一噎。 先帝小时候最疼越王,经常召他到御书房,亲自教他读书识字。那会自己能成为储君,除了……还有越王的功劳。先帝的一众孙子中,他最中意越王和先太子。 这圣旨盖着先帝的私印,那私印随着先帝下葬做为陪葬品跟去了。这圣旨是真的。 他料越王也不敢拿假的出来。 至正帝目光落在林照夏三个字上…… 对于谁成为越王的正妃,至正帝并不多在意,但越王忤逆了他,在他下了旨,定好人选,却拿了先帝的圣旨出来,这让他很不舒服。 目光一凝,“先帝,给你的圣旨……” “皇祖父就给了儿臣这一份。”赵广渊咬了咬牙,他父皇又多疑上了,是担心皇祖父还给他别的空白圣旨吗? “若儿臣手中还有,早就拿出来用了,母后和皇兄也不会……” 至正帝心里一松。 “那你为何不用,还用到这上面。”这什么林照夏,不知是何身份,先帝给的空白圣旨,天大的恩典,竟用到这样的女子身上! 不中用的东西。 “当年事发生的突然,此圣旨又是儿臣少时玩笑得来的,一直收着,都已经不记得此事了。直到后来去了皇陵,带的不多行李,后来被宫人变卖了诸多财物,这个匣子才现了出来。” 至正帝气得胸闷气堵,气他堂堂一个皇子,被宫人欺负至此,还有脸说!也气他好好的一纸圣旨,竟用到这种地方。 果然和他母后兄长一样,儿女情长! 正要生气,可又想这一切都是自己放任而来,不由得又消了气。看了一眼圣旨,又忽地心里一松,好在用在这上面,若是用来做别的…… 心情又好了些。 只是圣旨已下,金口玉言,要他更改亦是不能,不然天下人如何说他!说他朝令夕改? 第七十一章 召回圣旨 至正帝思忖一番,便说圣旨已下,金口玉言不容更改。既是先帝的旨意,便让孙家女儿顺位后移,当个侧妃,另两位侧妃变成庶妃。 等于承认了林照夏正妃的身份。 但赵广渊不同意。 弱水三千,他只愿取那一瓢。 “父皇,旨意既能更改,为何不干脆收回?儿臣在皇祖父神宫发过誓,一辈子只要一个妻子,只对她一个人好。就像当年父皇对母后说过的话一样。父皇没做到,但儿臣却不敢违背誓言。” “你!” 逆子!竟提起他当初对先皇后说过的话!至正帝气得抓起一封奏折掷到他头上。 数次拿他母后出来说事,他堂堂一朝天子,怎能只有一名女子!当年吕国公势大,他也是权宜之计。 还敢拿他皇祖父的圣旨压他! 至正帝恨不得再把他贬去守陵。 赵广渊偏头一躲,冷眼看着那本奏折落在身旁。 眼里没有温度,“父皇要是看不惯儿臣,便贬儿臣去皇陵陪皇祖父吧。反正儿臣也习惯了皇陵的生活,回京城反而格格不入。又伤了身子,看着一众兄弟膝下儿女成群,儿臣心里也不舒服。” 磕了一个头,郑重道:“请父皇贬儿臣去守陵吧。那边清静些,也不会有人背后议论儿臣生不出孩子,还是个穷王爷。儿臣难过时,还可以去找母后和皇兄说说话……” 说到伤心处,还掉了眼泪。 至正帝再多的不满,忽地就烟消云散了。听到说起先皇后和先太子,心里的那股愧疚又交替上涌。 人到一定年岁,就不时会想起过去年轻时候的日子,想过过去的旧事,旧人。 先皇后是他的元配,先太子是他的长子,他知道先皇后心里只有他,一心为了他,拖着全族支持他,先太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怎会不疼,怎会不爱。 如今那个一心为了他的女子,已化为尘土,亦不再入他梦来。她生的两个儿子,都绝了嗣,这世间再没那人的骨血留下。 至正帝心头一窒,胸腔处闷闷地疼痛袭来。 “罢了罢了,随便你吧。朕管不了你,你愿意如何便如何吧。”挥退了他。 “谢父皇体恤!儿臣告退。”赵广渊又重重磕了一个头。 至正帝听着他额头磕在青砖上的声响,再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目光久久没有收回。见刘起候在一旁,便吩咐他去把礼部传旨的人召回来。 “是。”刘起应声出去,心中惊疑不定。皇上对越王,这是好还是不好啊。怎么让人看不懂了? 原本他都替越王捏了一把冷汗,皇上亲自叫人拟的旨,礼部的人都去孙家和王府宣旨了,这还能把人叫回来?越王怕不是惹怒了皇上,又要贬去守陵了? 结果,竟,这么轻轻放过了? 看来,对越王以后要敬着些。刘起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出了御书房的赵广渊,则收了方才那哀伤的表情,一脸冷肃,像变了个人。摸了摸怀中的圣旨,大步出了宫门。 孙家,一屋子人正焦急等着,孙侍郎坐不住,不时踱到正厅门口往外探探头,又不时打发人去外头瞧瞧情况。其余人也是正襟危坐,也不敢离开,同孙侍郎一样摸不清情况。 只有孙老太爷心里略略有预感,端坐首位,不动如山。 “老爷,老太爷!”大管事一边喊着一边朝正厅跑来。 孙侍郎急忙起身,大步朝正厅门口走去,孙老太爷本想训斥他两句,但自个心中也着急,便紧了嘴,也跟着直起身往正厅门口望去。 大管家气喘吁吁,“禀老太爷,老夫人,老爷,太太,二老爷,二夫人,大公子……” “说事!”孙侍郎打断他。 “是。传旨的大人已经撤回去了。宫里来人,说是皇上的口谕,把人都召回去了。” “什么!” 哪里有这样的荒唐事!圣旨在大门口候了半天,又被召回去了!还是皇上派人来召回去的? “来人怎么说,为什么皇上把人召回去了?那圣旨还颁不颁了?”还是孙老太爷挤开了一团桨糊的孙侍郎,问出了重点。 大管家摇头,“奴才塞了银子,宫里那小公公只说,越王方才进宫去了,然后也不知怎么回事,皇上就派人来把传旨的人召回去了。”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是收回旨意的意思吗?还是择日再宣? “派人去宫里打听打听!还有东宫那边,也遣人去打听打听。再派人去越王府,看看那边传旨的大人是不是也被召回去了。” “是!” “回来!还有,派人去那两位侧妃府上,问问是不是一样的情况。”孙老太爷又发话。 “爹,那边没有传旨。礼部只来了咱们府上和越王府上。” “那也打发人去问问。看宫里是不是也去了人。” 若是择日再宣,宫里便会打发人来他们府上传话。但若是那两位的府上也去了人,便是情况有变。想必是越王进宫说了些什么。 “越王府里,能不能打听些消息出来?” “爹你放心,儿子这就派人去越王府上打听。” 这边孙家人正乱得没个分寸,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明明传旨的礼部大人已经到门口了,家里的二小姐马上就会成为越王的正妃了,怎么一下子天就变了。 孙妙人咬着唇,听着家中父兄等人议论,一脸难堪。还被庶姐庶妹,堂姐妹们明讥暗讽,面上又羞又怒。恨不得把越王生吃了。 “二姐姐,你做什么这副表情?你该开心啊。你之前不是嫌越王不能人事吗,还闹死闹活的,现在不正如你的意了?” “是啊,妙人,你还嫌越王年纪大,现在可算能松口气了吧。” “就是,还说要同两位侧妃前后进府,心里不忿,现在可好了,定是你前两日祈愿被佛祖听到了。” 孙妙人听着这些话越发胸闷气堵。 她不喜欢不愿意是一回事,她原先是嫌弃越王年纪大,还是个假男人,年纪轻轻的她要守活寡,可现在听到自己被越王退货了,心里又是另外一番想法。 自己不要是一回事,可听到别人嫌弃自己,那感受自然又大大不同。 “我找他去!”孙妙人一脸怒气。 孙夫人忙派人去拦,几个丫头拉着孙妙人,都拉不住,她嚷嚷着要去越王府讨个说法。她被假男人越王嫌弃退货,将来还能找到什么好亲?越王害了她! 结果人还未出正厅,又听下人来报,说是越王来了。 第七十二章 越王上门 赵广渊前脚出了宫,后脚皇后就收到了皇上把传旨的人召回来一事。 急忙到御书房求见。 听皇上说赵广渊已有妻室,且还拿着先帝给的空白圣旨。惊得不轻。对于沈皇后来说,赵广渊现在有没有妻室,妻室是什么身份,圣旨又召不召回,都是小事了。 是他手中竟有先帝的空白圣旨! 先帝给的圣旨! 沈皇后当然没忘了赵广渊的身份。他是元后嫡子,他兄长曾经当了十几年太子!现在他手中竟有先帝的空白圣旨! “皇上?”沈皇后心里惊疑不定,目光中有淡淡的隐忧。 至正帝只撇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以为圣旨是什么?百姓家卖的大白菜啊,要多少有多少?” 圣旨那是有规制的,什么数量,做何用途,何时颁出,颁与何人,都有明档记载。就是他今天让人颁的两部赐婚圣旨,收回来作废也是要记档的。 先帝那边少了一档圣旨,这事他是知道的。他以为先帝是给了先太子或是皇后,可这么多年,那圣旨都未出现,十年前,那圣旨也未出现。 他心中偶尔会想起那不知所踪的空白圣旨。 直到今天,老七拿着它出现了。 他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老七说当年他记不清有过这方圣旨了,这话他是信的。先帝还在时,老七尚年幼,记不清是有的。而且凭他对自己母后和兄长的情谊,还有他外祖一家,若是记得有这方圣旨,不可能不拿出来用。 这空白圣旨,只免死金牌还有用。 至正帝心头大石落了下来,但又觉得老七着实扶不上墙。这么重要的圣旨,就用在这不知所谓的女子身上。 他知不知道那圣旨的威力? 被贬守了十年陵,也没想过拿这方圣旨为自己谋划些什么,哪怕用它来免罪呢,倒不用守在皇陵十年。 真是不中用的东西。 皇后听完狠狠松了一口气。也是老七被关在皇陵关傻了,竟用在这上面。要是将来拿出来,说先帝传位于他,哪个朝臣敢有二话? 到时候还不得对着他山呼万岁? 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皇上给了他一份司农司的差事,竟屁颠屁颠干得欢,到皇庄还亲自拈土巡查庄稼,好不容易从皇陵那个地方出来,还亲自跑回去查看田土情况。 真真是不知所谓。 脸上便挂了笑,“难为那名女子,救了越王一命。这失了身,越王给个正妻的身份,也是越王有情有义。也避免了别人说我们皇家闲话。也不知她人在哪,要不要臣妾派人把她接回京?” 至正帝瞥了她一眼,如何看不到她唇边的笑意。 老七找了这么一个身份低下的女子,皇后和太子怕是更加放心了。至正帝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就挺复杂的。 “先皇后已不在,你现在是他嫡母,他的婚事自然要你操心。至于要不要把人接回,还要看老七的意思。说是她身上有重孝,也不知守完孝没有。”倒是忘了问。 “那臣妾回头问问越王?” “嗯,你去吧。” “是,臣妾告退。” 皇后嘴角含笑出了御书房。那三位虽说是她千挑万选,权衡各方好不容易选中的,但现在越王自己找的这个,更得她的心。 好,真好! “去,跟太子那边也说一声。”皇后吩咐身边的宫人。 “是。奴婢这就去。” 另一边赵广渊出了宫,并未回王府,而是去了孙府。 孙侍郎为官风评一般,这些年也没甚功绩,但他父亲孙老太爷是从一品礼部尚书位置上致仕的,门生故旧广遍天下。不可得罪。 且自己今日退了孙家的亲,于情于理,都要上门致一声歉。 赵广渊想着现在的礼部尚书蓝弘辉是德妃生父,是秦王楚王外祖,太子估计拉拢不到。但礼部侍郎苏同,是苏妙云的生父。苏妙云现在是太子庶妃,而皇后又给他选了孙家之女。 赵广渊敛去眼里的情绪。 越王上门,孙家人虽心里不舒服,但还是大开中门,阖家前去相迎。 “见过越王。”孙家人齐齐见礼。 孙妙人生着闷气跟在孙大夫人身边,敷衍地行了礼,抬头去看越王,这一看,愣住了。 “免礼。”赵广渊亲自去扶孙老太爷,带着歉意的笑。 见人群中有目光向他扫来,淡淡地撇去一眼,与孙妙人的目光正好对上。 但他不认得此女,把目光撇开,只搀着孙老太爷的手臂,“是本王行事欠妥当,故上门请罪来了。” “不敢不敢。”孙老太爷顺着他的势直起身,“王爷折煞老朽了。” 孙侍郎站在他老父亲后面,王爷岳父的梦碎了,咬着牙很是不忿,但又不敢表现分毫。 “越王府里请。”孙老太爷引着越王进府。 “请。” 孙妙人还呆呆地站在原地,这是越王?这真是越王?他一点都不老啊!还俊逸非凡。有一股成熟男人的稳重和很特别的魅力,还有那股与生具来的贵气! “你发什么呆!”孙妙人的庶姐捅了她一把。 就因为她是嫡女,自己比她年纪还大,这种好事就没落到自己头上。现在好了,婚事不成了。定是孙妙人这狗东西作天作地不肯嫁,才让越王改了主意。 要是赐婚的人选是她,她定是欢欢喜喜就嫁过去的。 现在孙妙人见了人又做这副花痴模样,笑死人了。再后悔也晚了! 孙大夫人瞪了庶女一眼,轻轻拉了孙妙人一把,跟在众人后面进府。 悄声道,“你是怎么了?当初娘就跟你说过,越王长得不差,也不显老。他正当壮年,想嫁他的人多的很。当日晋王世子周岁宴,很多人都瞧见了越王的模样。” 可孙妙人并末瞧见啊。 当时宫中给各家的暗示,她母亲都跟她说了。她自是不想上赶着去,越王是王爷又怎样,先皇后已经没了,皇上对他又爱搭不理的,谁知道何时再贬去守陵了。而且嫁给他这辈子都不能当母亲。 她不愿意。所以那天的宴席她没去。 现在她却后悔了。难道真像庶姐说的,因为她之前不愿意,所以越王知道了,才进宫让皇上收了圣旨? 她现在去找越王还来得及吗? 第七十三章 想嫁与你 “越王慢走。”孙老太爷送越王出府,在门口与他道别。 孙老太爷没想到与越王一番深谈,竟发现他是如此谦逊之人! 十年皇陵生涯,并未磨平越王的棱角,也并未收回他的聪明和睿智。他还是十年前那个满朝称颂的嫡皇子。 孙老太爷心里忍不住叹息。 皇上立太子太着急了些。 当年先太子才去,皇上为稳朝局,急着就把太子人选定了。皇上春秋正盛,很不该这么早再立储君人选。要是等到越王回京,也许越王也有机会的。 看着越王,孙老太爷心里忍不住扼腕叹息。 “老太爷留步。” 赵广渊回身,“今日之事,本是小王处置不当,令贵府蒙了羞,小王心中有愧。老太爷大度,并未怪罪,小王感佩在心。今后若有所求,小王定竭尽所能回报。” “越王言重了。”孙老太爷听得心里舒服,“王爷有情有义,实为天下典范,我等自愧不如。今后王爷若有差遣,尽请派人上门。” “小王深谢老太爷大义。”郑重鞠了一礼。 正待转身离去,“越王请等一等!”回身看去,见是那孙妙人正朝他追来,便停下脚步。 “孙二姑娘。” 孙老太爷见二孙女只身追来,眉头一皱,喝道:“回去!” “祖父,我有几句私话要与越王说。” “回去!若你有话,请你父,请你母代为转达便是。” “祖父,就几句话。”孙妙人很怕这位祖父,目光哀求。 赵广渊见孙老太爷要发火,笑眯眯打圆场,“无碍,正好我也有几句话要与孙二姑娘说。还请老太爷给个方便。” 越王都开口了,孙老太爷也没法让人把孙女拉回去,便朝越王拱了拱手,吩咐下人在一旁看着二小姐,便转身进了府。 “越王……”孙妙人看了一眼赵广渊,扭扭捏捏,一脸羞意。 孙老太爷转身后,赵广渊已敛了神色,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孙二姑娘。” “王爷,是真的许了妻室?” 孙妙人还是不信赵广渊的说辞。他说自己已有妻室,不想耽误自己,故进宫请求皇上收回旨意。这一定是越王打听到她之前不肯嫁,为了遮掩,才给两家找了这么一个台阶,才编出已有妻室的理由吧。 毕竟越王在皇陵的情况人尽皆知。他在皇陵连行动都不得自由,上哪找的妻室。 定是骗人的。 “王爷,小女之前未见过王爷,故对王爷有些误解,小女……”是愿意的,“小女已在绣嫁妆了。”羞得不敢抬眼。 “那就恭喜孙二姑娘了。将来定能觅得良缘,夫妻恩爱。到时候定了人家,本王定给孙二姑娘送上一份大礼。” “王爷!”孙妙人见自己把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越王还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很是吃惊。 赵广渊拱拱手,“若之后因此事给孙姑娘带来困扰,实属本王之过。待他日进宫,定禀明皇上皇后,请他们帮着留意佳婿人选。本王告辞。” 再不看她,转身走了。 “王爷!”她话还没说完呢!孙妙人气得跺了跺脚,望着对方远去的身影,恨恨地咬唇,心中不甘。 另一边,赵广渊回了府,连声吩咐下去。 先让蒋文涛备三份厚礼,给孙家和另两家送去。又写了一封密信,让暗卫即刻送到林秋山手中。 他再如何不受宠,亲王妃的身份宫里也不可能不去核实。就算皇上皇后不去核实,宗室和礼部那边也不可能不去核查。好在他先前给长至办户籍的时候,也给夏儿造了一个身份。 如今她成了长至的姑姑,四年前父母兄长意外亡故,她到皇陵带唯一的侄儿回府,这番理由也算合情合理。毕竟当初林秋山救下一名女子,并收为养女,那养女生下一子养在林家,附近陵户都知道。 且之后长至又去了夏儿那边,说他被家中接走,也有痕迹可查。 只还要交待林家一声,莫说漏了嘴。 还有蒋项那边,也要说一声。叫过蒋文涛,把此事说了一遍,“当初说长至是你家族亲,他‘姑姑’自然就是你蒋家族人,此事还需跟你父兄说一声。” 蒋文涛连连点头,“这样挺好。王爷的正妃,身份是我蒋家人,这身份也不叫人看低了去。要不干脆让我父亲收她为义女,这身份显得更高些?” 赵广渊摇头,“不必。她是普通百姓的身份更好。”身份越低,越让人放心。 “是。那属下现在就去备厚礼,亲自送去孙家和另外两家,到时再回我们府上与父亲兄长说一说此事。” 曹厝见王爷快手快脚就把此事定下,心里还是有些许遗憾。 他还是觉得现在局势未明朗,王爷还是要尽可能地拉拢各方,有孙家和另两家做为助力,定事半功倍,得轻省多少。 但王爷既做了决定,外人也不好置喙。 曹厝叹息,嘴里只道:“王爷,老奴已通知林敬安过府领秋衣,林敬安那边要不要再吩咐一声?” 耿氏给林敬安和两个孙子女也做了秋衣,托他们带进京,曹厝已命人去通知他过府来领。 赵广渊摇头。林敬安并不知他与林家更深一层的关系,甚至都不知道他四妹还活着。林敬安这些年据他观察下来,倒是能用,只是他那岳家……是个势力的。 “不必对他多言。” “是。” 连声吩咐下去后,赵广渊坐在书房,又有些发愁。宫里要是召见夏儿怎么办? 他今天进宫,只来得及编夏儿的来历,求皇上收回赐婚旨意,别的倒是没深想。若宫中召见夏儿怎么办?他难道还要找一个女人来代替她? 还有长至。他跟皇上说夏儿家中只有一侄儿了,那长至要怎么办?也要弄一个人来代替他? 可是皇陵那边的陵户是见过长至的。难道把长至叫回来? 赵广渊竟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又想着要不要去找大祭司赵刚问一问,当初献祭为何会出了纰漏,夏儿还能不能回大齐。 还没等他想明白,越王已有妻室的消息,却在京中传开了。 东宫和秦王楚王得知赵广渊手中竟有先帝的圣旨,惊呆了。 第七十四章 泼天富贵 凤藻宫内,太子满脸不敢置信,“母后,七弟手中为何会有先帝的圣旨?” 皇后见他一脸焦急,斥他不稳重,“瞧瞧你这成何体统。不过一个圣旨,就叫你不顾体统地跑进宫。” 这会正是傍晚,是各宫娘娘打理梳妆等着皇上翻牌的时间。 不论皇上翻谁的牌,这会各宫灯火通明,各位娘娘都需在宫内候着,得等敬事房的太监们来宣了旨意后,才会撤了各种准备。 可太子这会却跑了来。害皇后以为皇上的龙驾到了。 皇上要知道太子这会进宫,今晚怕是不会来了。 “都撤了吧。”皇后气堵地命宫人撤了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皇上爱吃的各种菜肴,只歪回榻上。 拧着眉,“你当储君也快十年了,最近几年也在帮着皇上料理政务了,该知道圣旨的重要。” “儿臣知道,就是知道才觉得不可思议。” 父皇接掌大齐,不可能不知道先帝时少了一道圣旨,可父皇却不吭声,也不追回,父皇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老七在他心里是什么位置? 按理,老七的身份比他还高呢。太子心中有了些危机感。 “安心。”皇后撇了他一眼,觉得太子这些年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你父皇要是对越王有什么想法,能在先太子才去,就扶你坐上储君之位?” 太子抿着嘴。 皇后知他心里有道坎,便温声道,“皇上说越王不记得这道圣旨了。当年他向先帝缠要了来,年幼把这事忘了,直到被贬去守陵才在不多的财物里翻出此道圣旨。” 皇后神情松驰,“你想,越王要是早知有这道圣旨存在,他不拿去救先太子?救他外祖一家?那两家可是一个婴儿都没活下来。” 啧啧,皇后现在想来,还是觉得皇上太过心狠,手段狠辣。哪怕是枕边人,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以后记得不要忤逆你父皇,不然母后都救不了你。” 太子听得这番话,这才略略清明了些。 是了,老七要是早记得有这道圣旨,当年不可能不拿出来,他不救吕国公一家,也会拿它保下太子一家。可他没有这么做。 那定是最近几年才记得有些物。 松了口气,好在那圣旨是用在这上面,要是用在别的地方…… 母子二人对视了一眼。空白圣旨,这上面是什么内容还不是任他自己写? 母子二人不由得庆幸,要是等到太子登基时,老七拿出这道圣旨,那,不敢想像会是如何的场面。 “烂泥扶不上墙。”皇后忍不住啐了一句。 太子嘴角含笑,“七弟是性情中人,有情有义。十年前他哭得数度昏厥,眼睛里流出血泪,谁不在背后赞一声,不替他惋惜?” 太子想着,就是这般有情有义,才对自己有利。难道要让他学秦王楚王那样,不计手段? 不过……“先帝既然能给他空白圣旨,会不会还给了他别的?” 太子与皇后对视一眼,面色复又凝重起来。 秦王楚王那边,也在说这道圣旨的事,“父皇既已不追究,怕是失踪的圣旨都已收回来了。再者,先帝能背着人给他一道,不可能给两道三道。” 秦王楚王倒不像太子一样为圣旨的事着急,圣旨是有明档记载的,但和太子一样,也是想着,先帝会不会还给了越王什么保命的东西? “空白圣旨都能给,难不保会给些别的。”毕竟当年先帝最疼爱这个孙子。 “皇兄,你说老七手中那些暗人,会不会是先帝给他留的?” 秦王愣了愣,片刻后摇头,“应该不会。先帝再疼他,也不会不顾江山社稷,先帝的人都留给父皇了,若留给老七,父皇不会不知道。应该是吕国公给他留的。” 也不知吕国公给他留了多少人手。他们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人,二三十人,一夜之间全没了。 楚王恨得牙痒痒。 “看来老七手中好东西不少。” 一道空白圣旨,让东宫和秦王楚王对赵广渊都起了些忌惮之心。而过去亲先太子和吕国公的人,不免又在心里权衡了一番,越王难道也有成为储君的资本? 看不见的青天朗朗下,波云诡谲。 越王府,听说林敬安上门求见,曹厝忙叫人把他请进来。 林敬安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他妻子李氏和女儿林兰贞。 林兰贞马上就要及笄了,听说林敬安要去越王府,李氏便迫不及待领女儿跟着,打算上门长长见识,若得贵人看中,没准也能说门好亲。 母女俩进了王府,眼睛都不够看了。 自从知道林敬安给贵人做事,在京城混得有头有脸之后,李父干脆关了小镇上的铺子,带着一家人上京来投奔女婿来了。 人都来了,林敬安也不能把人再赶回镇上。且他父母亲又不让他纳妾,他血气方刚,一个人也照顾不好自己,便在北市那边租了一个院子,把家小安顿了下来。 因越王这些年生意做得好,他帮着低收高卖,差事办得好,工钱拿得多,每年赏钱也不少,又能从中得些差价,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银子,已在北市那边买了一进院子,算是在京城安了家。 虽说也是京里人了,见过大世面了。可贵人们住的东西市,他们等闲是靠近不了的。 如今得了邀请进了越王府,见着这般富贵,房子雕梁画栋,亭台楼榭,移步换景,侍女下人穿得都比他们精心打扮来的好,心里更是羡慕连连。 李氏更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女儿嫁入高门的心思。 曹厝因念着越王和林家的特殊情谊,亲自接见了林敬安三口子。 “见过曹大总管。” 林敬安带着妻女给曹厝见礼。当年在皇陵,他见过曹厝,就已觉得对方的身份他们攀不上,现在京城再见他,一身锦衣越发精神的曹厝,更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怎敢劳动曹大总管来见小的。随意打发个下人过来就是了。”林敬安诚惶诚恐,这些年给越王做事,但来越王府还是头一遭。 心里只觉得里子面子都有光了。 曹厝笑呵呵地与他寒暄,对他妻女四处乱转的眼神好像看不见。只说了前些天回皇陵见到林家人一事,说林家人请托他们给他们带了秋衣来。 “还劳动王爷和曹大总管帮忙捎带,小的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无碍,就顺手的事。” 曹厝与他寒暄了几句,见他妻女一脸惊叹的表情,心里也颇为自豪,他们王爷这是苦尽甘来了,京城这泼天的富贵,如今也轮到他家王爷了。 好心情地命人带他们在府里转转。 结果,在一进院,林兰贞就遇上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第七十五章 改换门庭的机会 林兰贞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那个人。 那年兰贞才是十来岁出头的小丫头,和父母回了皇陵祖父母家,遇上皇陵大祭,在那里见到了一位见之不能忘的世家小公子。 这些年那小公子常入梦来。得知爹在京城找到好差事,便撺掇着家人跟着进京来了。 京城果然繁华,富贵迷人眼,不是乡下那小镇可以比的。林兰贞还念着那位如神邸一样的贵公子。 “公子,你还记得小女子吗?”兰贞勇敢地迎了上去,欲言还羞。 这谁? 赵卓阳被她捉住衣袖,脚步顿住,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他是听说越王堂兄手中有一纸空白圣旨,是皇祖父赐给他的,不止他父王好奇,他也好奇。便跑了来。 他堂兄在皇陵呆了十年已经够惨了,宫中还不顾他的意愿,乱指他的婚事。就像他一样,明明不喜欢的人,父王母妃非说对方合适,要给他下定。 他听说堂兄手里有一道圣旨,是他小时候自己向先帝讨来的,自己添了王妃的名字,自己做了自己的主,他也好想要这样的圣旨。 本来想跑来问问堂兄,能不能在圣旨上多添几个字,让他把喜欢的女子名字也添上。就当皇祖父疼他们,为他们做主了。 结果来了王府才知道,他堂兄出府了,去看酒楼装修了。他也不想多呆,正打算出去找他。结果就被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子拽住了。 “请问你是?” 赵卓阳把他的袖子从对方手里拽了回来,背在身后。在对方脸上扫了扫,这谁?不认识。也没有印象,没见过。 要是京中见过的女子,他一定不会没有印象的。 “公子,你忘了小女吗?”林兰贞有些失望,但又不气馁地从怀里掏出那个一直带在身上的荷包,“公子可还记得这个?” 这是? 赵卓阳接了过来,在手里翻看来翻看去,好像有些熟悉,不会是他的吧? 他把自己的荷包给了这位?然后她拿着自己赠的荷包来找自己,千里迢迢进京来找自己相认? 就跟那话本里写的,千里寻夫……不不不,什么千里寻夫! 他京城都没出过!不对,京城还是出过的。 但不能认。不然父王非打断他的腿不可!把荷包塞回给她,“不认识。”又在她脸上打量了一番,长相一般,只算清秀。确定不认识,转身欲走。 “公子!”林兰贞期期艾艾拦住了他。 “公子真的不认识小女了吗?那年公子在皇陵,掉了香囊,是小女捡到了还给公子,公子回赠了小女这个荷包,公子还记得吗?” ‘卓阳’,林兰贞嘴里含着这个这些年念叨了无数次的名字,她只知他的名字,却不知是何姓氏,这些年在京中打听,却没打听到。没想到千里寻他无果,现在他竟出现在自己面前! 林兰贞心中惊喜万分。 皇陵?捡了他的香囊? 赵卓阳想起来了,“哦,是你啊。你不是陵户吗,怎么跑进京来了?” 林兰贞咬了咬唇,“小女不是陵户,当年,是,是去看亲戚的。” “哦。”赵卓阳哦了一声,撇过那荷包一眼,并不放在心上,“送你就收着吧,不必挂在心上。这种荷包我多的是,都是府中下人做的,也没有府中的标识,你随意处置。” 转身大步走了。 “公子!”林兰贞想跟上去,被躲在一旁的李氏窜出来扯住,“这是越王府,你言语无状,被人赶出去,下回还想来吗?” “娘,我要上去问问他。”她找了他这么多年,念了他这么多年,他此刻就在眼前,怎么不问个清楚明白。 至少得打听清楚是哪家府上的公子,也好让她……也好知他名姓啊。 “你傻啊。”李氏往她额头上戳了一记。 “人都走远了,你追上去,被人报给曹大总管,没得害你爹都不能再给贵人做事了。等你爹那边与贵人混熟了,什么问不出。” “我现在就要知道!”林兰贞挣脱开李氏的手,跑去找曹厝。 曹厝正陪着林敬安在府中转悠呢,听她问府中今天来了何贵客,还叫出他的名字,只以为她认识,也没瞒他,“今天齐亲王府的小世子是来了府中。” 齐亲王府!小世子! 李氏狠狠把自己舌根咬住,难以置信,她女儿厉害啊,总共就认识这么一个贵人,却是这等泼天的身份!心里忍不住狂热了起来。 “是世子吗?”林兰贞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卓阳小公子是王妃幼子。虽说不是世子,也封了郡王的。” 王妃嫡子!郡王! 乖乖,这等身份,凭他家怎么够都够不上啊! 怪道小时候来家中的那名道士,说兰贞将来能大富大贵,父亲才花大心思大价钱送她去学各种本事。把她养得跟贵人家的小姐一样。 李氏心中忍不住激动。若是兰贞真有这样的运道,那将来还愁什么!那一家人可真正在京中立足了!改头换面,改换门庭了! 林兰贞心中也激动非常,还待要缠着曹厝追问赵卓阳的信息,被知道适可而止的李氏拉住了。 “今天劳累曹大总管了,亲自接见我们不说,还带我们见识了一番王府的富贵,我们这些乡下来的,可算开了一回眼界。” 李氏低眉顺眼,“曹总管贵人事多,我们也不好继续叨扰,这就家去了。家中给王爷和曹大总管也做了衣裳,只是还未做好,得了府中消息便匆匆过来了。等衣裳做好,再送到府上来。” 曹厝听得心里舒畅,客人懂事,做为主人的当然欣慰不已啊。“府上什么都不缺,不必劳心。” “应该的,应该的。我们也没什么可报答的,好在还有一二手艺。等过两日就送来。” 曹厝只好笑呵呵地应了,命人送他们出府。 出了府,林敬安疑惑地问李氏:“家里什么时候给王爷和曹总管做衣裳了?我怎么不知道?” 李氏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说了你也不懂。你不是还有差事吗,快去忙吧。”拉着兰贞,撇下他就去街上选布料去了。 而赵卓阳已在西市寻到了他堂兄。 嚯,这门脸可不小。足有五层,又在西市最旺的街上,旺街正中的正中,也不知他堂兄如何拿下这铺面的。佩服。 “堂兄,真的要做酒楼啊?” 他堂兄在皇陵呆了十年,十年京城日新月异,贵人们的口味都变了,他堂兄真的知道?要是赔了,这五层楼,可要赔不少银子。 就他堂兄那家底,难道还真的要把王府赔出去,另一半也抵押出去? 第七十六章 生意愁人 正阳大街正当中,过去人声鼎沸的五层戏楼,现在易了主,门口被围了起来,只留了一个进出的位置,里面叮叮当当响个没完。 也不知何人这么大手笔,接手下来,是还开戏楼,还是要装成什么样。 路过的人无不好奇地撇两眼。 赵卓阳进了楼里,见里外换了个模样,屋里乱糟糟,各种木料石料堆的到处都是,木花木屑沾了他一身。他一边拍打着,一边跟着他堂兄转悠。 嘴里叨叨个没完,可他堂兄忙得很,眼神都欠奉。 “堂兄,你真不怕亏本啊!这么大个楼你用来开酒楼,手里有人手吗,做的菜能不能比贵宾楼迎仙馆更好?” 赵卓阳嘴里叨个不停,“那两家堂兄知道吧,贵宾楼后面是秦王,迎仙馆后面是太子,里面的厨子都是宫里出来的御厨……” 哎呦,一下子撞到赵广渊背上。“堂兄你怎么停下来了。这走的好好的。” “是你没看路。” “是是,是弟弟没看路。”赵卓阳嘻笑两声,往前跑一步,歪头看他堂兄。 “堂兄,你这真的要开酒楼啊?跟那两个打对台?要不还是算了吧,还开戏楼吧,我父王爱听戏,认识不少班主,让他给你介绍几个,到时候请人帮你站台,又有过去的客人捧场,不愁没生意。” 赵卓阳心里也挺纳闷的,这好好的戏楼,本来生意挺好的,里面的戏本比别人新,伶人唱腔好听,个个长得又俊又美,每天客似云来,怎么就收了生意? 还被他堂兄把铺面盘到手了? 这正阳街,旺街中的旺铺,但凡有铺面腾出来,下一刻就要被人盘了去,都不用等着挂牌。 结果大伙都不知道戏楼要收了生意,仿佛一夜之间,就关张了他堂兄接手了要改建了,还是跟戏楼两码子事,要开酒楼! 赵卓阳站在乱糟糟,无处下脚的中庭,往楼上扫去…… 中庭是空的,一望就能望上每一层楼的雕花栏杆,那是每一层楼给贵客们留的位置,从楼上望向中庭,这里之前是唱戏跳舞唱曲的地方。 这地方可真好,前一任主人听说是江南的富商,身份隐秘得很,从来没人见过他的模样。平地起了这五层戏楼,用料都极考究,那黝黑的楠木,听说都是从西南深山老林里运过来的。 啧啧,早知道要出让,他就出手盘下来了。 盘下仍开戏楼,天天都能来听戏看戏。岂不美哉。 “堂兄,要不还是开戏楼吧。客人都是现成的……”赵卓阳不遗余力地建议,一是为了有个消遣的地方,二是真的怕他堂兄折了本。 他现在还未成家立业,银子有多少花多少,总共也没攒几个家底,到时候堂兄赔了本,他也帮不上忙,到时候总不好让堂兄真的把王府典出去住外头吧。也不好掏他父王的私库。 愁人。 “不必,我心中有数。”要开戏楼,就不必让路夜把人撤了,做这么大动作了。 有啥数啊有数。赵卓阳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堂兄都被关在皇陵十年了,离开京城十年了,这十年大家的口味的都变了,好吃的酒楼饭馆也开了好多家了,过去的老店都被挤兑出京了,你有数个啥有数。 赵卓阳心里愁啊,真愁。 见他堂兄不时跟匠人沟通几句,这里要如何装修,那里又要做成什么样,中庭如何设计,各层的厢房如何设计,后厨灶台又如何砌,林林总总,都是烧钱的勾当,他听得更愁了。 这是除了一个壳子,把里面全改了一遍啊。 这般大手笔,多少银子够装修啊! 典一半王府得来的三十万两银子,原先他还觉得挺多的,可现在看来,是一点都不够花啊。 真是愁死人。 这一愁就把他的来意忘了。那传说中的空白圣旨自然也就没看到。 赵广渊从皇陵回来后,还是去司农司上差,与彭宋两个主事一起,整理从皇陵得出的各种田土数据,写了一封详细的奏折呈了上去。 不仅他得了皇上的夸,连带着彭宋两位主事都跟着得了赏。 把彭宋两位主事高兴得走路都发飘。 他们这样的小人物,万年都不定能在皇上那边落个名姓,可越王才一回京,他们就在皇上那边露了脸,还得了赏。 连带着司农司一干同僚都以羡慕的目光看他们。他俩不仅得了司农卿的赞许,连工部尚书都夸了他们几句。 这真是面上大大的有光。 家里得了宫中赏的宫缎,女眷们都忍不住裁了时兴的秋衣,频频外出赴宴,很是露了几回脸,收到的帖子越发多了。 家中女眷得了脸高兴,彭宋两位主事更高兴,“王爷,下回您有事交待,尽管吩咐!”包在属下身上。 恨不得啪啪拍着胸膛保证。 “还真的有事要问你们。” 赵广渊拿出几张图纸,“你们在工部多年,知不知道谁的手艺比较好?那种做机关机括比较好的,我有几个东西想找人打制出来。” 彭宋两位主事拿着图纸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明白。 “王爷,这事包在我们身上。工部那些人,各自都有什么手艺,我们心里门清。工部那边做不出来的,木匠机括等等人手,京城哪里藏有这样的好手,我们也给王爷找出来。” “那就拜托你们了。等事成,必奉上厚礼答谢。” 两位主事听得心里舒坦,“小事一桩,王爷尽管放心。” 赵广渊于是一边在司家司当差,偶尔去皇庄看看地,闲瑕时去藏书馆走走,更多时间是安排酒楼装修一事。 毕竟典了一半王府借来的钱,要做什么生意,做成什么样,满京城都等着看呢。他自是不敢懈怠。到底穷王爷是借酒楼穷人变富,还是亏得底都赔光,变得更穷。 满京城人都等着看。 赵广渊以为一切都太太平平时,可有人心生不甘,开始作妖了。 东宫,苏妙云正在听儿子给自己背书,见儿子聪明伶俐,才三岁就会摇头晃脑地背诗了,太子一众儿女中,就没一个这么聪明的。 苏妙云与有荣焉,打算一会叫宫人把太子叫过来,好好听一回儿子背诗。 改天让太子把儿子带到皇后皇上面前好好露一回脸,听说越王小时候就是两三岁就会背诗,才得了先帝的喜欢。 正要命人去找太子,就听宫人来禀,说有人求见。 第七十七章 只求侧妃位份 孙妙人是越想越不甘心。她到底是差在哪里了,越王才拒了她的亲! 先前没见过越王,她是对他有些许误解,可是她后悔了,也俯低做小了,开始乖乖绣嫁妆了,亦是收了两位侧妃送来了的绣品和礼物,以示正妃的身份。 怎就被退了亲? 明明圣旨都到门口了! 没见过越王之前,孙妙人嫌东嫌西,嫌他不受宠,嫌他年纪大,嫌他不能生养,嫌他穷。 可见了他的人,就再也忘不掉了。 每天夜里都是他那睥睨天下,冷冷清清,又浑身冒贵气的影子。 祖父也扼腕说越王可惜。越王身份比太子还贵重。祖父未尽的话,她懂,越王不是没有机会。如果他在微时得了自家的帮衬,他一定会对自己好,只对自己一人好。 听说越王四年前遇到的那名女子,那会都老大不小了,现在就更老了。那女子哪有自己年轻靓丽,她输在哪! 定是越王没见过自己的好。 等他见着自己的好,就不会坚持先前的想法了。 越王有情有义,她不想坏了他的名声,她做侧妃也是可以的。 那个老女人想当正妃就让她当好了。反正也不会有嫡子庶子,她又是极普通的百姓,京城的城门在哪里开或许都不知道,还敢跟自己争宠吗? 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且让她当正妃好了。自己便暂时只要一个侧妃妃位即可。 孙妙人到东宫请见,被苏庶妃派人请了进去。 “你是,孙侍郎府上的二姑娘?”苏妙云打量着她。 十年前她就抬进东宫了,京城各家的夫人她都不一定认识了,更何况这些新长开的大姑娘小姐。 “见过苏妃娘娘,”孙妙人福了福礼,“小女正是孙家府上的二姑娘。” 苏妙云打量着她,“怪不得你被皇后娘娘选中当越王正妃。”这颜色东宫都难有一二可以匹敌的。 想必是皇后娘娘想着越王不能人事,寻几个容貌好看的,让越王每天相对看着,也算一种弥补,没准心情也能跟着好不少。 听说皇后挑的那两位侧妃也都是姿容绝艳的。 “我还记得你大姐,你大姐与你一比,可差太多了,你小小年纪,长相如此出众,要是进了东宫,可没有我们站的地了。”苏妙云放肆地打量对方,调侃着对方。 她现在有这个资格。她是东宫庶妃,得太子宠爱,将来太子登基,她也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满京城没几个女人有她身份贵重。 孙妙人被对方放肆的目光打量着,评头论足,只觉难堪,但有求于她,只好强忍着。 “小女听说小世子聪明伶俐,三岁能诗,特地带了祖父教习父兄们用过的书册来,希望小世子能用得上。” 听人夸自个儿子,苏妙云心里如喝了蜜一般,好像已经看到儿子成为万众瞩目般的存在了。 笑脸盈盈,“你有心了。你祖父才识过人,门生无数,若小世子能沾得一星半点,也是他的福气。” 太子的儿子自然不用跟天下学子们一起科举入仕,他们生下来就是天下学子的主人。天下学子学好文武艺还不是卖与帝王家? 她儿子不需要有多出众的学识,但能得孙老太爷这样的人夸上一两句,这个名声,苏妙云还是要的。 儿子越出众,以后机会才会越多。 见苏庶妃心情好,孙妙人才说了自己的来意…… “什么,你想求皇后娘娘给你说情,为你争取一个侧妃位份?”苏妙云有些吃惊,竟自动放弃正妃位,也要嫁给越王吗? “是。小女原本被皇上皇后选为越王正妃,虽现在皇上收回旨意,可消息已经传开去了。小女以后还如何嫁人?哪里找得到更好的人家。” 孙妙人拈着帕子,按在眼角,神情哀伤,“被越王退了亲,好人家也不会上门求娶,毕竟越王身份摆在那里,都怕得罪越王,小女怕是只能去伴青灯古佛了。” 苏妙云对她的决定有些惊讶,但这一刻竟有些理解她。 当年她和自己何其相似。但不是越王退了自己的亲,而是自己退了越王的亲。 她苏妙云退了越王的亲,是不想陪着当时还是皇子的越王去守皇陵。那边都是坟堆,嫁给越王怕是一辈子都要守着坟堆过活了。她害怕极了,绝食了三天三夜,才求得家里同意退了亲。 又借着太子对她有一丝好感,求着太子纳了她。不然满京城哪户人家敢娶她。 她哪有如今这样的好日子过。 她也不会跟别人一样,说什么嫁去当正头娘子的话,当庶妃当侧妃不好吗,天下有几人有她们身份尊贵? 当正头娘子,就没有妻妾争宠?就没有庶子庶女堵心?就没有一堆破烂事吗? “这事,你去求皇后娘娘,不是更好?毕竟是皇后娘娘经手你的事,如今你这般尴尬境地,娘娘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小女来求苏妃娘娘,也是盼着留个后路,若到了皇后娘娘那边,娘娘若无计可施,小女就真的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孙妙人心中明白,越王连皇上的旨意都能挡回去,皇后那边只怕更不行。 皇后说是越王嫡母,但越王认不认她,谁知道呢。皇后说的话难道比皇上更管用? 孙妙人之所以会来找苏妙云,是想着她与自己情况相类,应该能感同身受。 而且听说这回给越王选妃,是她在皇后面前说项。才定下此事的。要不是苏庶妃大力说项,皇后便不会起意给越王选妃,她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尴尬的境地。 要说满京城谁最盼着越王娶妻,苏妙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越王要是一辈子不娶妻,她一辈子都要背负退亲的骂名。 所以,苏妙云一定会帮她! “小女恳请苏妃娘娘帮着在皇后娘娘面前说说情,七日后,皇后娘娘的千秋宴,只要帮着让小女和越王单独说几句话就行。” 单独说几句话?苏妙云错愕地看着她,怕不止于此吧。 孙妙人敛下目光中的深意,“苏妃娘娘在皇后面前得脸,娘娘的千秋宴,必是要苏妃娘娘进宫帮衬的,到时还请苏妃娘娘帮着安排一二。若事成,我全家都忘不了苏妃娘娘的大恩,但有所求,无有不应的。” 苏妙云一愣,她这是得了孙家的人脉了? 这番话是孙妙人自己的意思,还是得了孙家的授意? 第七十八章 打发和嫁人 孙妙人许的好处太诱人,不仅有十万两银票,还有孙老太爷注释过的蒙学书,更有孙家的人脉。 这种种好处,苏妙云拒绝不了。 太子的后院现在得脸的有十好几人,将来还会更多。 她苏妙云有什么?父亲现在还是礼部侍郎,被蓝尚书死死压在前头。蓝尚书是秦王的外祖,秦王是太子的死对头,就算蓝尚书要致仕,这个位置也轮不到她父亲。 可蓝尚书这个位置却是孙老太爷让出来的。 若她能得孙老太爷及孙家的助力,将来她在宫里也不会束手束脚了。她的儿亦有了帮手。而且若帮了孙妙人,将来她必会举越王府来帮她! 思忖一番,苏妙云便应下了孙妙人的请求。 到时她只不过是帮着安排一间密室,让他二人说几句私话罢了,至于会弄出什么不好的事,比如孤男寡女一类的丑事,那是孙妙人的事,与她何干! 得了苏妙云的应允,孙妙人欢欢喜喜地出了东宫。 心腹丫环对她舍了十万两的嫁妆银,心痛不已。“小姐,你把钱都给苏妃娘娘了,嫁到越王府可是一点压箱银都没有了。” 原本家中是觉得越王府太穷,才给了二姑娘一笔厚厚的压箱银,盼着越王看着她带了这么多银子嫁过去的份上,能多照应她一些,别被那两个侧妃拉拢了去。 结果婚事没成,家里知道她难过,也没把银子收回去,但转眼她就给了苏庶妃。 不过是十万两银票,孙妙人并不在意。“等我嫁到越王府,什么都会有的。祖父和父亲也不会看着我光身嫁过去的。” 到时银子还会有的。她跟母亲哭一哭,求一求,母亲的嫁妆也会给她的。 七日后,是皇后的千秋宴,赵广渊自然是得了消息。 这是他回京以来,头一次进宫参加宫宴,自然不能慢怠。且还是皇后一年一度的千秋宴,礼物还得早早备上。 曹厝在库房挑了一轮,拿不定主意,又跑来找赵广渊。 “王爷,我向齐亲王小世子打听过了,齐亲王府大头是玉如意一对,东宫那边听说是请人铸了一尊半人高的金佛,几位王爷那边听说都是送的玉雕玉件,咱们库房里好像没有这么大件的玉雕。” 他家王爷为了彻底坐实自己是个穷王爷的事实,王府库房里就放些寻常的物件,值钱的东西一概没有。 把曹厝给愁的。整个库房的东西加起来都不如几位王爷的一个零头吧。 赵广渊正在拟酒楼合约,没空管送礼一事。头也不抬,“大家都知道本王穷,还借了三十万两银子的外债,哪有什么值钱的物事。有那些值钱的,本王还典借什么银子。” “那要送什么呀?”王爷要做戏便让他做好了,可礼物不能不送。太寒酸可不行。 赵广渊想了想,“越州那边不是送东西来了吧,就在那当中选几样吧。” 啊?越州送的那些海产干货?送去宫里贺皇后千秋?不要这么抠吧! “本王是穷王爷,还没脱贫呢,头上穷帽子还带着呢,装什么富。送越州的土产最最合适,礼轻情意重。” 说什么礼轻情意重哦! 要真送这些海产干货,王爷还不被满京城的人笑话死!算了,他还是去找蒋大人商议商议吧。“我找长史大人商议。” 见他转身要出去,赵广渊想起一事,又叫回了他。 “你前些天与我说的,派人去盯着荷衣与映月之事……” “哦是,”曹厝回身,忙着皇后千秋宴一事,都忘了此事了,“王爷,荷衣怕是心大了。她家中来了几拨人,怕是说动了她,她也找过奴才,几次明里暗里打探王爷娶妻一事,说若王爷不嫌弃,她愿意去伺候王爷。怕是盯着庶妃的位置呢。” 赵广渊面色一冷,庶妃? 倒还真是心大了。 她家什么身份,就敢肖想庶妃的位置!不过是东宫的应声虫罢了,而且身份太低,怕东宫都记不起这号人。 “既然有心嫁人,本王也不好再耽误她,即刻打发她出府吧。” 曹厝踌躇着,“要不还是在府里给她指一位?皇陵那边的事,万一她露出去……” 皇陵有什么事?皇陵他把她们打发的远,她们并没有窥得一二。 不过是日日让她们做绣活罢了,绣活多,也只以为他在皇陵找些活,接些绣活生意罢了。至于墙上装的那几个监视器,除了方二和曹厝,还有林秋山家里人,别人并不知它们是什么东西。 “打发出府吧。” 见王爷心里有数,曹厝应下。“那映月倒是不曾被家里说动,我找过她,她也表示想继续呆在越王府,而且平日里,等闲她是不往前院来的,极重规矩。” 映月倒是个聪明的,她一家人现在给沈家当了下人,她出了府,不还得回沈家当下人?都是当下人,在越王府不好? 又是跟着越王在皇陵吃过苦的,只要守规矩不犯错,王爷总会记得她。不比被发落出府好?那沈家能给她找什么人家。 “那便依着她吧。不过还需派人盯着,莫让她往外多言。” 不过映月的家人在沈家做事,他也不可能不让她与家人联系,也不能老是派人盯着。想了想,“等我见着太子,跟他要来映月一家吧。” 放在眼皮底下才安心。 既然映月不肯走,念着越王府,那他自然不能亏待了她。索性把她一家人要过来。 曹厝眼睛一亮,“王爷此计甚好!这样一来,就不怕映月却不过别人的恳求,被人拿住家人当把柄,成为别人安插在咱们府上的钉子了。” 赵广渊点头,想起这些丫头年纪也不小了,“既然回了京,你多操心操心,看看府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也问问她们自己的意思,若有出府嫁人的念头,便都打发出府嫁人。还有锦绣,你也帮着留意留意。” “是。得闲奴才就找她们问问。” 曹厝出去后,赵广渊也把案上的合约卷了起来,收进怀里,再拿过桌上的匣子,转身便出了府。 第七十九章 鲁王 赵广渊上门时,鲁王正陪着两个儿子读书。听到越王上门,还愣了愣。 他这王府一向没什么人登门拜访,他活得像个隐形人,他那些兄弟姐妹也只把他当透明人。京中饮宴赴会他一向不参与,递给他的帖子也渐渐少了。 鲁王赵广淮与王妃单氏对视了一眼,摇头叹息,“怕是为了那些银票而来。还是怕欠人情的性子。” “这不好吗?总比那些薄情寡义的强。” 鲁王妃又说道,“王爷快去吧,把烨儿和烁儿也带上,他们七皇叔还未见过他们呢。”又喊来奶娘把小女儿抱着,“我也带着月儿去见见她七皇叔。” 一家五口便分作两拨,鲁王带着两个儿子迎向一进院门,鲁王妃则带着小女儿候在花厅。 赵广渊跟着鲁王府的下人进来,远远就看见他五皇兄带着两个儿子候着门口,朝他浅浅地笑着。 他脚步顿了顿,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鲁王的腿上,又很快撇开。 “五皇兄。”远远打起招呼。 没想到,兄弟二人再见,已是经年。这一晃,已十年过去,人事皆非,两人都已不再年少。 “七弟。”鲁王笑容淡淡,目光里却满是感慨。他虽不良于行,却不及他七皇弟身心所受的伤痛半分。 虽隐藏得好,鲁王目光中的同情还是被赵广渊敏锐地捕捉到。朝他亦是浅浅地笑了笑,目光又略低了低,“这是我两个侄子?” “可不是。烨儿烁儿,快叫七皇叔。” “七皇叔。”两个孩子齐齐仰头,朝这个陌生的皇叔打着招呼,目光中满是好奇。 “乖。”赵广渊笑容深了几许。 鲁王长子今年七岁,比他的长至还小两岁。五皇兄虽比他大了一岁,可他的长至却是哥哥!这让赵广渊有些许的骄傲。 看着两个孩子不由就想起自个儿子,笑容宠溺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 赵平烨有些激动,这个才见第二面的七皇叔,似乎很喜欢他们! 那天他在十三皇叔府上见到七皇叔时,他因为好奇,带着弟弟远远地看了他一眼,那时的七皇叔是生人勿近的,脸上冰冰冷冷的,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让他连去打招呼都不敢。 可现在……听说七皇叔不能生养了,是这个原因才喜欢孩子吗? 赵平烨的眼神太过真挚,让赵广渊不由地又看了他一眼,“这孩子的眼睛很像……”很像长至。 赵广渊咬了咬舌头,把话吞了回去。 “像我吧?”鲁王笑笑,“烨儿和烁儿的眼睛都大,又黑又亮,是咱们赵室的模子。” “是。”赵广渊似乎赞同地笑笑,“五皇兄有福气。” 瞧着这两个孩子,大的稳重知礼,小的也养得好,怕是个活泼的性子,不仅不怕生,还不错眼地打量他,是个胆子大的。 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却不想被赵平烁一把薅了下来,“七皇叔把烁儿的鬏鬏都摸散了!” 拿着一双又黑又亮的黑眼珠直瞪赵广渊,马上要生气的样子。 “哈哈哈……”赵广渊哈哈大笑。 鲁王也跟着笑,他也没想到七皇弟见着他的两个儿子竟这么喜欢。 他那些兄弟姐妹怕是都记不得他这两个孩子长什么模样,更不用说对他们表现一星半点的亲近了。 “七皇叔到花厅坐吧。母妃带着妹妹在等着,七皇叔还没见过妹妹吧。” 见赵广渊表现出亲近的样子,赵平烨对这个七皇叔印象极好,不由得就亲近上了。 见这孩子因父亲不太喜欢出门,已展示出小小世子的风范,替家中大人支应起门庭来了。“五皇兄有福气。”赵广渊又对鲁王说了一句。 鲁王听完往两个孩子身上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长子身上,满是欣慰,“孩子懂事,我和你皇嫂省心不少。” 父子二人引着赵广渊往一进院的花厅里去,鲁王走路不便,有些高低脚,赵广渊便配合着他的步伐,走得比往常慢。鲁王心里舒服,与他说些别后的话。 赵平烁牵着他兄长的手,跟在后面,目光不停打量这个陌生的皇叔,不时和他哥哥咬咬耳朵。 “为什么烁儿之前没有见过这个皇叔……他去哪了?” “他府上也有哥哥和弟弟吗?有妹妹不?” 鲁王生怕两个孩子年少不懂事,戳到赵广渊心中的痛处,正要喝斥,见赵广渊朝他轻轻摇了摇头,又把头歪了回来。 才歪回来,又听到他小儿子与长子偷偷咬耳朵:“哥哥,我喜欢这个皇叔。”鲁王便牵了牵嘴角。 赵广渊嘴角也扬了扬。 一进院花厅门口,鲁王妃正带着小女儿候在那里。 “见过五皇嫂。” “七皇弟莫要多礼。听说你登门,你五皇兄高兴得很,竟要亲自去迎你。” 鲁王赵广淮不善言词,但鲁王妃瞧着却是个开朗的性子。 赵广渊朝她浅笑颌首示意,又见一旁的鲁王小女儿,两三岁的样子,也是一副胆大不怯生的性子,瞪着他瞧,便从奶娘的怀里接过来抱了,把她抱着进了花厅。 把奶娘和鲁王妃都弄得有些错愕。 满京城谁见过哪个王爷抱过侄儿侄女的?鲁王自己都没抱过几回自己生的这三个孩子。可看越王一副很是娴熟的样子,像极了普通百姓家的样子,让鲁王妃很是错愕。 见越王喜欢自家的孩子,鲁王妃自然是高兴得很,连声吩咐下人,“快去,让茶水间那边多准备些茶果来,要新鲜外头不常见的。” “是。”下人应声而去。 鲁王妃单氏的父兄掌着单氏一族的生意,生意做得大,稀罕的东西流水一样往鲁王府送。越王这头一次登门,王妃这般热情,看来越王与自家王爷的关系不错。 下人自然懂看眼色,已决定对越王再热情几分。 鲁王妃打过招呼便带着小女儿出去了,两个儿子头一次见有一个叔伯喜欢他们,便赖着不肯走,赵广渊也说无妨,两个孩子便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听大人说话。 赵广渊把带来的东西递给鲁王,“此次登门,一为表示谢意。前些日子,皇兄让人送了银票来,弟心中感激。因弟久未居京城,府中情况确实支应不上,便厚着脸皮收下皇兄送来的银票了。今特来把酒楼两成干股奉上,以回报皇兄的恩情。” 第八十章 助力 赵广渊自得到鲁王送来的三十万两银票,就决定送他干股。前几日拟好合约,今日便送了来。 银票也不是不能还他,但他穷王爷的帽子带得稳稳的,一时半会也摘不了。只能是收受了。生意当然是独一家更好,又不是没那能力,何苦与人合股。 亦或送人干股求庇护。他一个亲王,还求人庇护? 只是装样还是要装下去。侍敌以虚,虚虚实实,令敌摸不清他的底细,更利于他布局。 鲁王收到二成干股合约,坚辞不受,“这如何使得!” 着急起来,两条腿一高一低地急走到赵广渊面前,“拿回去!兄念着先母后之恩,助你一臂之力,并不是想从中获益。兄如今尚有些资财,你且拿去用,不必觉得心中有愧。” 赵广渊看着他走路的样子,心中有些许难受,目光闪了闪,撇开。 浅笑着又把合约推了过去,“皇兄既说要助我,那且安心收下此合约,弟久未回京城,些许事务还需兄帮衬。若皇兄不收下,弟亦不敢开口。” 鲁王要推回去的手顿了顿,目光看向他。 想他十年困居皇陵的日子,一月一年尚且难熬,他还在那边呆了足足十年!心中颇为感伤。 “你且收回去,今后但有所求,兄若能帮衬,无有不应的。” 两人推辞着,小世子赵平烨从椅子站了起来,抢过合约,塞到赵广渊怀里,“皇叔且收回去,我父王母妃有银子。府中黄白之物并不缺。” 小小的赵平烁见兄长起身,也跳下椅子,煞有其事地点头,“我们有银子!” 比划了一下,有好多银子的样子,“我外祖父也有好多银子!送烁儿好多,我的银子都可以借给皇叔!” 赵广渊牵着嘴角,低头去看两个孩子,目光落到赵平烁身上。 这孩子性子活泼,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想起自己的儿子长至,沉稳有加,善观人脸色,少了些肆意的天性。 这都是做父母的不是,让他小时候未在父母身边长大的缘故。 见小平烁偎在兄长旁边,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心中越发遗憾。摸了摸小平烁的脑袋,“好啊,那皇叔就等烁儿给皇叔银子花了。皇叔拿这合约跟你换。” 把怀中的合约塞到小平烁怀里。 鲁王和小世子要去拦,被小平烁手快地攥在手里,还郑重地点头,“嗯,跟皇叔换。” 又拉起哥哥的手,“哥哥走,你陪我去拿银子!” 赵平烨被他拉着,目光看向自家父王,鲁王无奈向他点了点头,兄弟俩便打了声招呼,手拉手往外跑了。 见赵广渊目光跟随,鲁王有些替他难过,“宗室中有不少失怙失慈的孩童,七弟可以抱养一二……” 赵广渊微笑地摇头,鲁王便止了话头。 两个孩子走后,赵广渊与鲁王便聊了些别的,聊得略深了些。思忆过去,畅想今后。 鲁王少时伤了腿,过得不如人意,但成年后,得一好妻,又生了三个儿女,府中亦清静,现在的生活简单快乐,思及赵广渊目前的现状,鲁王总想着为他做点什么。 见鲁王一腔真挚,赵广渊也略透了些许。 鲁王见他有成算,心内翻腾,“若用得着为兄,你只管开口!银钱上但凡不凑手,便跟为兄提,为兄愿倾阖府之力助你一臂之力!” 赵广渊笑笑,目光望向外头的秋色,“我每每夜深人静,一沾上床榻,思及母后与皇兄,辗转反侧总不能眠……”喉头有些哽涩。 鲁王望向他,目光中也满是回忆,长叹一声。 又听他道,“每每思及过往,总想为他们做点什么。”鲁王听了便点头,“是要做点什么。”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临别时,赵广渊抱着小平烁送的满满一匣子的金银锞子走了,小平烁乐呵呵地站在一进院门口送他,跳着小身子拼命挥着双手道别。 扬着手中的合约扭头得意地朝他母妃炫耀,“母妃,皇叔跟我换的!” 也不知道值不值,他存的那些金银锞子都送给七皇叔了,可哥哥说还不够,可他只有那么多了。 那他就是赚了! “下回外祖父外祖母来,烁儿还有!” 鲁王喝斥他:“怎可如此!” 小平烁被吓了一跳,有些委屈,“是外祖父外祖母自己给的。” 鲁王妃拉他到自己面前,轻轻柔柔地瞪了鲁王一眼,低头安慰小儿子,“是是,是你外祖父自己给的。” 又看向他手里的合约,“你既收着你皇叔的东西,必要小心收好,莫弄丢了。” “才不会!烁儿最会藏东西了!”才不会弄丢。小平烁大声地保证。 鲁王妃也是看他小小年纪,是个护食的,自己的东西收得好,旁人要找还找不到,也就放心他自己收着。 两个孩子去藏东西后,鲁王跟鲁王妃说起方才谈的一些内容,声音里满是感慨和担忧,“他久未回京城,人事皆非,怕是不容易,今后行事恐困难重重。” 鲁王妃安静地听完,安慰担忧的丈夫,“我观越王眼神坚定,必是胸有沟壑,十年磨一剑,上天必不能负他。他如今少人助力,若我们能帮衬一二,定不遗余力。若银钱上有缺,我父兄那边亦可助力。” 鲁王听得舒坦,捉住一旁她的柔夷,“我有何德,竟娶到贤妻。” 鲁王妃娇羞地看他一眼,“夫君给我的,亦是旁人不能给的。必是前世积了极大功德才遇到夫君。” 鲁王紧了紧她的手,二人相视一笑。又商量了一番要送到越王府的人手…… 既是收了越王两成干股,自然是要出一份力。 越王要开酒楼,鲁王妃父兄擅经济庶务,生意做遍大齐,鲁王妃耳濡目染,在经济一途也极为精通。嫁给鲁王手中陪嫁的产业亦是不少,抽调些熟手,并不会影响一二。 二人商定,又去看越王带来的包裹……“这是鞋子?怎么高低脚?” 鲁王拿到脚上去试,走起路来竟跟常人无异! 夫妻二人惊得眼睛都瞪圆了,“王爷,你再走两步!”鲁王妃蹲下身盯着他的脚。 鲁王在她的鼓励下又走了好几步,果然跟常人无异。竟半点看不出腿脚不平的样子! “这鞋子,竟是妙极!” 鲁王妃一边赞叹,一边懊恼,“为何先前未能想到,害夫君白白耽误这些年!”连府门都少出,只闷在府中。 “听说越王先前在皇陵养了几个针线好的绣娘,做一些小活计维持生计,这必是她们的巧思了。” 鲁王妃拿过鞋子在手里翻看来翻看去,越看越是赞许不已,“越王说让王爷去藏书馆给学子们讲学,夫君这回可不怕别人异样的目光了!” 第八十一章 联合与回报 京中百姓发现越王开的那间藏书馆,越发人满为患了。连隔壁相邻的路上都是人挤人,京兆府不得不出动衙役来维持秩序。 听说是常年闭门不出的鲁王,来藏书馆与学子们一同探讨学问了! 京中学子、赴京学子倾巢而出,比前些日子越王请来的大儒到藏书馆讲学还轰动。 听说鲁王学问极佳,少年时就和先太子并称双雄,被太傅等先生夸赞,后来不良于行,更是闭门不出,一心专注学问。 早几年国子监几位博士还极力推崇鲁王到国子监讲学,只是鲁王不爱出门,婉拒了。 听说鲁王于书画一途更是少有人及,一出手就是大家风范。只是他的字画鲜为人见,唯蒋项蒋大人得赠一幅,听说藏在书房经常偷偷拿出来赏玩。 藏书馆三楼阅览室,鲁王被一众学子围着,脸上带着浅笑,无一丝不耐,大家风范十足。 被问及学问和时务,都极认真地倾听,并说出自己的观点,低调又谦逊。 “请教鲁王,听说西北关外,这些年连受风雪灾害,请问我大齐是该人道主义救助还是该一举拿下以绝后患?” 周遭一默。 西北关外,外族环伺,对大齐虎视眈眈,常有战争,一年大小战役不断。 早前有吕家军掌着西北,外族闻西北军英勇善战之名而远避,大齐西北数十年安稳。只是后来随着吕家陨落,西北战役时赢时输,不再是一面倒的赢了。 鲁王看着面前一脸涉世未深的学子,也不知是他自己想问,还是被有心人交待他来问。只浅笑道:“本王想先听听你的高见。” 目光又环向周围,“本王亦想听听众位的高见,今日尽可畅所欲言,只做探讨,不必在意旁的。” 鲁王话落,周遭嗡声四起,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热切讨论开来…… 赵广渊听到蒋文涛说了藏书馆内的情况,笑笑,“五皇兄在藏书馆内如鱼得水,是件好事。在京学子,所图不过是科举入仕,报效大齐,鲁王能如此亲民,对赵室亦是件好事。父皇和太子也会乐见其成。” 有一亲王如此博学,亦愿与一众学子一同研究学问,分析时务,为皇室拉拢天下学子,稳定朝局,亦有极大好处。 思忖一番,“交待下去,鲁王在一日,馆内均听鲁王吩咐。” “是。属下即刻交待下去。” 蒋文涛也没想到,常年闭门不出的鲁王,竟被自家王爷说动,走出府门不说,还去藏书馆讲学,与一众学子探讨学问了! 都说学了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自家王爷为了装低调,不爱往藏书馆那边去,现在有鲁王帮衬,增加与学子们的互动和粘性,对自家王爷来说是件大大的好事。 也不知王爷是如何说动鲁王的。可太厉害了!蒋文涛越来越佩服自家王爷。 “除了鲁王,我父亲亦隔三差五约上三五好友,到藏书馆去与学子们解惑,现在听说要进馆都得提前一个月排队了。王爷,咱要不要再开一间分馆?” 赵广渊沉思一番,摇头,“不必。一是藏书不足,二是已够高调,不必再惹人眼。但可吩咐让人多抄些书籍,左右铺面收拢了,做为阅览室。” “是。现在抄书的人已足够多,但抄书的速度还是不够每天进馆的人借阅。” 蒋文涛对自家王爷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不知王爷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么些书籍,还分门别类,什么生物自然、地理数术、医农工……还生物起源,地球起源! 连人是如何来的,都有详细介绍。 引得不止一众学子,连京中那些大儒,文武大臣都爱扎堆往藏书馆跑。要不是他还担着王府长史的职差,也会和他父亲一样,把藏书馆当家了。 赵广渊也知每日去藏书馆的人极多,拿不到号牌的人每天还是在馆前排成长龙,但他并不想多开一间分馆。 “让你大哥往他岳家再走一趟,让他家印馆再加派人手刊印。” “王爷放心,我兄长已叮嘱他岳家,那边印馆已多招了不少人手,夜里都点灯熬蜡加印。” 赵广渊点头,见藏书馆那边有鲁王做镇,鲁王又如鱼得水,便放心忙酒楼装修一事。他穷,京中都知他穷,他得找个明路弄出些银子来花用。 而太子和秦王楚王知道情况后反映不一。 太子听说后,还在皇上面前提了一嘴,一副欣慰至极的样子,说鲁王终于愿意走出府门,他做为兄长,高兴得涕不成声。 听说现在京中学子越发向心报效大齐,还向皇上讨了一二恩赐,又从自家府库里寻了几件贵重之物,命人送于鲁王府,以示鼓励。 而秦王楚王没想到鲁王竟与越王勾搭上了,有些错愕。 “老五脚好了?哪里寻的名医?” 楚王想不透,怎么一夜之间这老五就走路正常了!他远远看了一眼,见他走路与常人无异,回家后左思右想没想通,这老五是上哪里寻的名医,竟有这般手段。 秦王的幕僚倒是知道一二,“并不是寻的名医,听说是在鞋子上下的功夫。”遂把其中关窍说了一二。 “就做成高低鞋,这一穿竟跟常人无异?” 楚王有些不信。有这样的法子,鲁王能困在府中那么多年,不愿出来见人?连娶亲都不亲迎?老五当年伤了腿,跛得也不止是高低问题吧。 “听说是越王送的鞋子,估计是那鞋子还加了些旁人不知道的东西。”幕僚又道。 好多好奇的人盯着鲁王的脚看,并未看出鞋子有任何问题,外头瞧着并不是一高一低的鞋根。 楚王不再纠结鲁王的鞋子,只道:“老五就被一双鞋子收买了?”有些不忿。 当初他皇兄亦是看中了单父赚银子的能力,想求单氏做侧妃,好借单氏之力,资助他成其大事。但未曾想单氏竟选择了老五那个瘸子。 后来他皇兄亦三番四次上门交好,只老五并未表现出一二亲近之意。未曾想倒与老七那家伙勾搭上了? 秦王并未如楚王那般愤慨。 老五这么多年要不是靠着单氏的嫁妆,过得估计还不如老七。老五常年闭门不出,于京中亦无过多人脉。且他亦找到不弱于单氏财力的家族,对那二人亲近联合并不放在心上。 “老五少时得先皇后看顾,估计是在回报老七一二。”秦王淡淡说道。 楚王及一众幕僚见秦王并不在意,亦不再多言。 转眼,皇后的千秋便到了。 第八十二章 此千秋彼千秋 皇后的千秋节,进献的礼物自然是要精挑万选以视珍重的。赵广渊想装穷装低调,奈何曹厝和蒋文涛不允,觉得送些越州土产太过丢面。 两人愣是挑了好些。 后来鲁王送来一尊小儿手臂高的玉佛,雕工极为精湛,佛像庄严,维妙维肖,就被他二人看中了,抛了那些备选直接定了鲁王私底下送来的这尊玉佛。 赵广渊对着玉佛目光闪了闪,看着慈眉善目的佛像,想到要把它送给皇后沈氏,只觉讽刺。 至正帝的后宫,真正有佛心的只有他的母后。 旁人皆配不上。 但形势比人强,先前他搅了皇后精心操弄的选妃一事,皇后不定心里如何恼他,适时示弱还是要的。 千秋节那天,日落时分,赵广渊乘着王府的车驾抵达宫门口。 此时的宫门口,早已华灯点上,柔柔的灯光伴着落日的余晖,映着红色的宫墙,越发熠熠生辉。排队等着进宫庆贺的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在宫门口已排成长龙。 “见过越王。”声音此起彼伏。 赵广渊轻轻撩起车帘,露出半个身形,朝两边人群浅笑地点头。 女眷们行完礼偷偷打量他,见他歪在马车内,一副舒适闲淡的样子,但那股清冷华贵之气又扑面而来,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没想到越王竟有如此威严! 年轻的贵女羞红了双颊。越王华贵端方,气质非凡,竟比太子看着还有威严。 宫门口的文武大臣,暗自对视一眼,越王这周身气质遮都遮不住。大家似乎忘了越王才是皇上元配所出的嫡皇子,当了十八年第二顺位的储君人选! 今天宫里贺千秋的那位,不过是继后! 有大臣抬头望了望天,这落日余晖很快就会被黑夜笼罩,不知是再次会迎来光明,还是风起云涌。 赵广渊自然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他淡定自若,目不斜视,也没有与各位大臣攀谈的意思,款款下了马车,几步走到宫门口,很快被守在宫门口的侍卫恭敬地迎了进去。 越王府没有女眷,跟随他进宫的不过是一个曹厝和蒋文涛。 进了宫门,赵广渊要先去皇后的凤藻宫祝寿,并进献礼物,蒋文涛做为外臣,没有进凤藻宫的资格,便把他的礼物交给内侍,又交待了赵广渊几句,便去寻他的家人了。 赵广渊带着捧着礼物的曹厝去往凤藻宫。 一路见过他的,纷纷朝他见礼,赵广渊一一浅笑回应。 一众大臣、贵眷贵女望着他的背影,略略失神。贵女们凑在一起,三三两两谈起越王,谈起他为了还恩,婉拒皇后选妃一事,都赞他是真男人。 恨不早点认识他。若她们在越王被贬去皇陵之前认识他,必不会向东宫那位一样,退了越王的婚约,至他陷入如今的境地了。 她们陪着越王同苦共苦,越王回京,自是夫妻和睦,孩子绕膝的。 而更多的大臣凑在一起,也低声讨论起今日华贵逼人,困守皇陵十年一朝得以回京的越王,不知他是会向命运低头,还是会奋起一博。 “难道先太子,吕家的仇他真能忘了?” “不忘又能如何,大局已定,这无疑是蚍蜉撼树!” “蚍蜉撼树又如何,殊不知愚公可移山,山海亦可平。” 愚公移山?山海可平?难道天下又要不太平了?众大臣心内直打鼓。 太平日子过久了,他们受不了一星半点波折,就盼着四海升平,乾坤明素。且大齐太平已久,刀枪入库,除了九边的将士,京城戍卫的将士只怕早已不堪一击了。 “我这一身老骨头,只怕是经不起折腾了。” “我也是我也是,就盼着能过些太平日子。”一众老大臣,若有其事地摇头。 年轻一辈的大臣,则目光闪烁。他们仕途日子还长,局势越动荡,他们才越有立功机会。 “儿臣恭贺皇后娘娘千秋之喜,愿皇后娘娘福寿双全,凤体康健。” 凤藻宫内,赵广渊朝沈皇后道贺,并进献上礼物。 等皇后听完内侍唱完礼单,忙微笑地让他平身并赐座。“越王有心了。听闻你正举贷准备经营产业,正是用钱之际,何必如此抛费,你能进宫向本宫道一声贺,本宫心里便高兴了。” 赵广渊垂眸谦虚道:“儿臣十年未贺皇后千秋,自该费心准备。” 皇后便与大殿内端坐两边的命妇笑道:“这越王啊就是礼数足,本宫也是拿他没办法了。” 宫内的命妇,贵眷贵女们便笑着应和,纷纷夸赞了一番母慈子孝,听得皇后笑容越发灿烂。 赵广渊垂眸没有应声,也不打算久坐,等众人夸赞了一圈,便起身告辞。皇后笑道:“去吧去吧,知道你呆不住,太子和你一众兄弟皆在外头,去寻他们吧。” “是,儿臣告退。” 赵广渊淡淡转身,大步流星出了大殿,背影看着气宇轩昂,行动间一身逼人的贵气。皇后看得目光闪了闪。 也看得端坐一侧的孙大夫人直摇头叹息,这么好的一个佳婿人选,就这么没了,实在是可惜。 在孙大夫人看来,越王不能孕育子嗣一点都不是问题,反而是大大的优点。王府里没了那些烦人的庶子庶女,没有兄弟阋墙那些纷争,日子清静自在。想要子女,过继就是了,哪个不是要养在正妻名下? 多的是想过继到越王府的。只要越王府存在一天,就能庇护孙府一天,儿孙几代都能得越王府庇护,将来孙家男人的仕途能差得了?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可惜了。 站在孙大夫人后面的孙妙人目光粘在赵广渊身上,一直跟随他的身影,直至他出了大殿都未收回。 这一幕不巧被站在她对面的展青珂看到,见孙妙人一脸的羞意与不甘,展青珂目光往大殿外看了一眼,目露担忧。 赵广渊不知身后这些,很快就出了凤藻宫。 出了凤藻宫,略略闭了闭眼,心头的那股闷痛这才消散了些。 凤藻宫,曾经是多么熟悉的地方,多年前,他的母后也曾端坐于首座,接受一众命妇们的参拜,敬贺她的千秋。 一股浊气从心头升起,直喷涌上他的喉头。 咽了咽,强迫着把那股浊气顺了下去。正要举步,后头有人叫住了他。 第八十三章 惋惜与耻笑 赵广渊听着身后的呼唤声,嘴角牵了牵,慢慢转身。 就见远远的一个小团子张着双臂朝他扑来,他略略俯身,稳稳地接住了他。 十六皇子赵广济圈着自个七皇兄的脖子,嘴角差点咧到耳根。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只要他求抱抱,七皇兄一定会抱他。他长这么大,除了太监宫女,只有七皇兄抱过他。 他好喜欢七皇兄抱他! 七皇兄的怀抱好温暖的。七皇兄……小广济两手紧紧地圈住七皇兄的脖子,软软地趴在他的肩窝。 赵广渊感受到他的小身子软了下来,两手紧了紧,又腾出一手在他小小的背脊上抚了抚。嘴角挂着一丝浅笑,心里的思念却越发的浓。 见有太监宫女小跑了来,厉目扫向他们,“伺候十六皇子可还经心?” “回越王的话,奴才们不敢不经心。十二时辰皆不错眼地守着十六皇子。” 十六皇子自落了一次水,伺候他的人全换了。他们在宫里再没见过那些人。对十六皇子不敢不经心。 “经心便好,若让本王知道你们有丝毫怠慢,必不轻绕!” “是,奴才们不敢。”越王的威严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头俯得更低,半丝都不敢抬。 小广济得意地晃了晃小脑袋,他喜欢这种有人护着的感觉! 这感觉是在惠妃娘娘宫里不曾感受到的,他喜欢被七皇兄护着,若他是被七皇兄养的就好了。 嗯? 小广济一愣,眼睛直了直,猛地看向他七皇兄。 他们都说七皇兄再也不能有子嗣了,那七皇兄可以过继自己吗?他愿意给七皇兄当儿子! 小广济目光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趴在他七皇兄耳边,吞吞吐吐地问出口:“七皇兄,你能过继广济吗?” 嗯? 赵广渊有些错愕地看向他,“广济为何这么问?” 小广济咬了咬下唇,又趴回他七皇兄耳边,悄声道:“因为广济想和七皇兄住到一起。” 赵广渊以为小广济在宫里过得不开心,厉目又扫向跟着他的那几个宫女太监,被越王的冷眼扫到,几个宫女太监瞬间就打起了摆子。 也不知十六殿下跟越王说了什么,不是告黑状吧? 可他们什么也没做啊,伺候得再经心不过了。头俯得不能再低,就怕被越王叫人来拖他们去打板子。 赵广渊扫了那几人一眼,又略略思忖也就知道小广济的意思了,心软成一滩水。不知长至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可人疼。 “我们是兄弟,是不能过继的。” 而且就算他没有子嗣,哪怕母后无人祭祀,也不能把广济过继到母后名下。那人和那些人是不会让他母后膝下有子嗣的,他们会害怕。 赵广渊眼睛危险地眯了眯,眸子里一片冰霜。 小广济害怕地紧了紧他的脖子,有些失落,“不能吗?” “不能。” 意识到小广济的失望,赵广渊又抚了抚他小小的背,“不过只要父皇允许,你就可以到皇兄的府上小住,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 “可以吗?”小广济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赵广渊笑了起来,点头,“自然可以。以后七皇兄护着你。” “嗯!”小广济重重地点头。以后看谁敢欺负他!他母妃没了,惠妃娘娘不是亲的,但他有七皇兄! 见小广济是特意守在凤藻宫等他,赵广渊便耐心地陪他玩了一会,才与他分开。 被鲁王等人叫走时,见小广济还站在原地对自己依依不舍,赵广渊能想像到广济在宫里的孤单。 又想到鲁王两个儿子相亲相爱,兄友弟恭的样子,想到自个儿子长至,和自己一样,将来也没个亲兄弟相扶持,也一样孤单伶仃,心里又痛了痛。 往废宫景阳宫的方向望了望,这样的日子,他想母后和皇兄,更想长至和他的夏儿。 赵广渊出了凤藻宫,孙妙人不甘地把目光收回,落到皇后身边的苏庶妃身上。 苏妙云与她对视了一眼,几不可见地朝她点了点头,孙妙人便心里有数了,松了一口气。听到皇后打发她们这些贵女出去玩,便随着大伙出了大殿。 一直盯着她的展青珂自然是看到了这一幕,垂下眸子掩住内心的疑惑,也跟在她的后面出了大殿。不远不近地跟着孙妙人。 直至听了她和苏庶妃身边宫人说的话,大吃一惊。 这孙妙人,竟敢在宫里设计越王! 她先前不是看不上越王吗,听说在家里要死要活,还绝食抗议,越王收回赐婚圣旨不是如了她的愿吗,为什么想出这样的毒计在今晚这样的日子陷害越王? 不行,她要去告诉越王! 孙妙人还在与苏庶妃的宫人对着各种细节,见苏庶妃安排妥当,心中大喜,暗地里赏了那名宫人一只玉镯,“一会事做得隐秘些,莫让人跟着了。” “孙姑娘放心,奴婢必会小心行事。” 两人正在黑暗处密谋,殊不知此番话早已被人听在耳朵里。 展青珂于黑暗处悄声离开,在宫苑里四处寻找越王的身影,急得不行。被问及的人还很是奇怪地看她,暗地里叹息连连。 “这莫不是魔怔了吧。” “哎,可惜了。皇后那边不是说要为她们另择佳婿吗,怎的这是对越王一副放不下的样子。” 有人耻笑,“她有何放不下的,不过是侧妃,要说放不下的,那应该是孙家那位。” “孙家那位?不是吧,我怎么听说那位孙姑娘并不想嫁给越王,这般不是如了她的愿?我方才在皇后宫里见了孙姑娘一面,见她锦衣华服,笑容晏晏的,娘娘还赏了她,必是要为她再择一佳婿的,可看不出半点放不下的样子。” 见展青珂一副热锅上蚂蚁的样子,越发多的人觉得她是对越王放不下。想在这样的日子,私底下再见一见他,再求一求他,没准越王心软了呢。 不过越王是很优秀,可她再争也不过争来一个侧妃,且还晚景凄凉,很不必在越王这颗树上吊死。 惋惜者有之,耻笑者亦有之。 “请问你见过越王吗?”展青珂逮着人就问。 有人可怜她,“蒋大人在那边,你去问问他,没准他知道。” “多谢。” 这边展青珂还在着急地寻找越王的下落,那边赵广渊却已经被一宫女叫走了。 第八十四章 她在何处 赵广渊随着宫女离开办宴的兴庆宫,走到一小花园,刚转过花廊,见前边一水榭,周遭未见人影,顿住了脚步。 “越王?”宫女见他停下,回身问他。 “十六皇子在前面?”赵广渊冷冷出声。 那宫女垂着头,“正是。十六皇子顽皮,非要爬上树看景,现在正要开席,不肯下来,随侍的宫人急得不行,生恐他被皇上和皇后娘娘怪罪,叫奴婢来唤越王过去劝劝。” 赵文渊沉默着,往前又走了两步,举目环顾,空气里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似花香,又似乎不是,细闻,甜得有些腻人。 再看前边水榭,灯火通明,却不见半个伺候的人。 宫女说今晚各处宫人尽调去兴庆宫了,也是,那么多文武百官,命妇贵女进宫,少了人可伺候不开。 “十六皇子在水榭后面?” “正是。越王快快随奴婢过去吧,晚了,十六皇子不到,怕惠妃娘娘都要跟着吃挂落。”那宫女催促着。 皇后的千秋之喜,若小十六不到,对皇后这位嫡母来说,属实是大不敬。 皇后不会对小十六如何,但却会怪罪惠妃娘娘不会教养。惠妃娘娘娘吃了气,自然要把气撒在小十六身上。 赵广渊没有应声,往那名宫女腰上看了一眼,那里挂着一个香囊,不知绣着什么图案,样式竟好看的很。未出声只跟着她往水榭方向走去。 越靠近水榭,那股香气越盛。 赵广淡在林照夏那边闻多了各种味道,他从小又活得众星捧月,什么样的富贵都享过,各种香气自然是熟识的,这样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甜腻得让他不喜。 而且…… 一股夜风吹来,水榭旁边的垂柳被风吹动树梢,轻轻作响,那股香气往赵广渊直面扑来,越发浓了。 赵广渊咬了咬舌尖,看向那名宫女。 “越王?” 赵广渊闭了闭眼,一手按在额上,晃了晃脑袋。 “越王?” “为何本王竟觉得有些头晕?” 那宫女暗暗捏了捏身侧的衣裳,心内一喜,“越王感到头晕?是否方才在兴庆宫与众位王爷多喝了几杯?” “许是吧。”说着,身子又晃了晃。 “奴婢扶您。”宫女上前搀住了赵广渊。 赵广渊依势软软地靠在她身上,眼皮未睁,一头用力地按着额头,竟有些微熏的模样,脚下打晃,“还是找十六要紧。” “奴婢还是先扶王爷到水榭歇上一歇吧,奴婢去找十六皇子,就说王爷在水榭正等着他,他一定会来的。” “也好。” 赵广渊说完脚下直打晃竟站都站不住了,几乎一个身子都倚靠在了那名宫女的身上。那宫女扶着他,闻着他男性淡淡的体香,竟有些醉了。 往水榭的方向望了望,若那里没人……多好。 “王爷您慢些。”声音柔得能出水。 水榭内孙妙人等得焦急,这皇宫她不熟悉,每一时每一刻她都等得煎熬。躲在门后半点不敢露头,生怕事未成先露了行藏。 直至听到零乱的脚步声,偷偷从窗缝里往外张望,见苏庶妃的宫女正吃力地扶着越王一步一挪往这边走来,细瞧越王已中了迷香晕迷不知事的样子,大喜,忙推开门急走了出去。 “怎这么久!”语气抱怨。 那宫女看了越王一眼,咬了咬下唇并不应声。 孙妙人也不敢拿东宫的宫人如何,只抱怨了这一句,便走到另一边,和那宫女一起搀着越王往水榭内走。 她得再快些,马上就开席了,要是皇上和皇后到场,不见了越王是要派人来找的。 得在那之前成事。 两人扶着赵广渊进了水榭内的房间,房间内那股甜腻味越发浓了。 两人把赵广渊扶到榻上,孙妙人累得直喘气,但还是不忘吩咐那名宫女,“好了,这里不需要你了,你速去引些人来。” 边说着边要跟过去关门。 那名宫女往榻上瞧了一眼,应了一声,转身正要往外走,就听咚的一声,吓得她急忙回头去看…… 这一看,直接吓傻了,只见孙家姑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而原本该躺在榻上的越王正站在榻前目光冰冷地望着她。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越王没被迷过去! “越王饶命!”立时就跪了。 “说!” “是,”宫女声音发起颤,“都是孙姑娘求我家娘娘的……”一五一十就招了。 赵广渊极有耐心地听完,走上前,由上而下地看着俯在地上发抖的宫女,一个掌刀,把她也劈晕了。 推开门往外走,正要往兴庆宫走去,就遇上来寻他的曹厝和蒋文涛,“王爷!” 可算找着了! 宫宴都要开始了,王爷要是不在场,下了皇后的面子,皇后怕是要把先前王爷搅了她择妃一事也一起算上。 王爷怎的只身往水榭来了?这边离兴庆宫可不近。 等听完赵广渊不带表情地说完事,二人听呆了。这,这孙妙人竟胆大包天,在宫里设计王爷! 圣旨都收回了,王爷也上门致歉了,与孙老太爷和孙大人也和解了,礼物也送了不少,这孙妙人竟还起了这样的心思! 若孙妙人把事做成了,致他家王爷于何地? 他家王爷才拿着先帝赐的圣旨,言词凿凿地拒绝择妃,满京城都赞自家王爷有情有义,可这一转身,就在宫里,在皇后千秋之喜上,和孙妙人搞出这种事? 让人如何想他家王爷! 不管谁的错,一个不能控制自己下半身的王爷,之后他说的话,谁还信?有谁愿意依附他! 这孙妙人,着实可恨,只想着达到自己的目的,却不想这会害了他家王爷! 曹厝恨不得冲进水榭把孙妙人暴打一顿,蒋文涛亦有同样想法,又担心孙妙人一计不成,再起二计。 正想法如何还击,“要不咱们将计就计,还是让孙妙人成事,但给她换一个人?” 赵广渊听得一愣,他拒了孙妙人的婚事,哪怕皇后说要为她再择佳婿,也自觉对她不住,并不想还击因此事受了伤害的她。 将计就计么? 略思忖一番,便凑到曹厝跟前与他耳语了一番…… 曹厝看向蒋文涛,蒋文涛却听得愣住。 另一边,展青珂还在四处找越王。 找不到越王不说,连曹公公和蒋大人也寻不着。急得不行。又想着去找孙妙人和那名宫女,可找了一圈,那两人也不见了,也不知她们是要在哪里行事,急得额上冒出层层细汗。 眼见宫宴马上就要开始,没准越王没事,已经回到兴庆宫了呢。 展青珂又急忙往兴庆宫方向赶。结果,远远见着一人,“越王?” 赵广渊现在看到女人,听到女声就不由得反感,正打算不理会,结果那女人就冲到自己面前。便皱着眉头冷冷地看她。 展青珂被吓了一跳,只觉得今晚少穿了衣裳,这宫里比家里冷多了。也不敢去搓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只凑进一步,“越王你没事吧?”脸色焦急。 赵广渊冷冷地看她,“本王能有何事?” 展青珂只以为孙妙人那边还未行动,怕他中招,便把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孙家姑娘要害王爷,王爷需得小心,莫中了招。若是有人唤你,必不能独自一人行动,身边需得跟着人。” 赵广渊听得一愣,眉头跟着舒展开,“多谢转告。你是哪家姑娘?” 展青珂见越王听信自己的话,大大舒了口气,本来已做好了解释一大长篇的准备,结果越王只听她说了一遍就信了她,并未多问。 自觉越王的不同,回道,“臣女展青珂。” “展青珂?”展青珂是哪家的? 展青珂!“你是展廷之女?”赵广渊猛地看向她。 展青珂羞红了脸,声音变得细了起来,“回越王,正是。” 原来是展廷之女。两名赐给他的侧妃之一。又想到孙妙人之心,又拧了眉头看她,“你与孙妙人一般,想进越王府?” 一个使阴谋,一个阳谋?刚对她升起的好感又压了下去。 展青珂差点给跪了,头都不敢抬,“小女绝无此意!” 说完又觉得这么说不妥,急忙解释,“不,不是,先前小女接到宫中旨意,是极欢喜的,只是后来得知王爷已有妻室,感佩王爷不弃糟糠,有情有义,小女祈盼王爷王妃天长地久,岁岁年年,绝无旁的想法。” 赵广渊听得此话,眉头复又舒展开。 收了脸上的冰冷,温声道,“我代王妃向你谢过。你如此知情识趣,她必是喜欢的。将来让她请你入府玩。” 展青珂大大松了口气,“多谢王爷,多谢王妃。”越王差点吓死她,这该死的威压她一点都承受不住,也不知越王妃是怎样的人,竟受得了他。 “宫宴就要开始,走吧。” “是。” 两人走回兴庆宫。 此时的兴庆宫,大殿内外挤挤挨挨全是人,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华灯溢彩富贵又奢华。 苏妙云正跟在太子妃身边,帮着料理这场宫宴,皇后娘娘和皇上还示出现,此时是太子和太子妃领着人正招待群臣。 方才苏妙云扫了一圈,不见孙妙人,也不见越王,心里便定了定。 她收了孙妙人十万两银票,只帮她安排一些人手,这钱收着省心。而越王,若今夜能成事,越王府有了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将来提起越王,谁还会想起她十年前拒了越王的婚约? 而且,越王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和孙妙人成了事,皇上那里必会震怒,越王会受到皇上的喝斥不说,他在群臣的眼里也是个出尔反尔,大不孝大不敬之人,将来看他如何还威胁到太子。 太子若知道这是她使的计,必会大大的赏她,她的儿子,也会越过太子妃生的那个,在太子心中稳稳占得一席之地。 苏妙云往太子的方向看去一眼,见他被文武大臣围着,越发有储君的风范,心里只觉得好日子就在眼前。 仿佛看到了全天下命妇都跪在她面前向她请安的情形。 差点笑出声来。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风神俊逸,比太子还有威严的越王出现,一下子就傻了。 往他身后一看,不见孙妙人,竟是展青珂。 展青珂怎会跟在越王身边? 难道越王心仪那人是展青珂?是为了展青珂才编出一莫须有的女子,让皇上收回圣旨?将来再谋划让那女子身故,扶展青珂坐上正妃之位? 苏妙云在东宫呆了十年,阴谋诡计见过不少,这一下就想多了。 原来越王心仪的人是展青珂? 又一看越王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苏妙云便知道孙妙人那边只怕是没能成事。现在不见孙妙人,也不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事她帮了,孙妙人不中用那怪不得她。 但换成展青珂也成啊,一会她向皇后娘娘提一嘴,促成这二人的好事,也一样让越王落得一个反复无常,出尔反尔的名声。 再引得他和孙家甚至展家反目,于太子亦是有利。若他当场再次拒绝展青珂,那拆散了这对有情人,也能看一个乐。 苏妙云牵了牵嘴角,又忙着招待起命妇。 赵广渊落座后没多久,宫宴便开始了,鼓乐起,乐人翩翩起舞,香风美人让人赏心悦目,流水一样的瓜果点心也端了上来,美酒佳肴摆了面前满满一桌。 赵广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香得醉人,往嘴里倒去,又拈起两块点心吃了,肚子里填了些东西,不再觉得空荡荡的了。可眼前大殿内,欢声笑语,却越发让他感到寂寥。 各王府的位置上坐满了人,只恨宫里不能多派几个名额,只有他越王府的位置上,独他一个,孤单伶仃。 不由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还未往嘴里倒,就听内侍唱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赵广渊随着众人起身,参见,山呼万岁千岁,复又落座。 至正帝往大殿内扫了一眼,落在越王的位置上,他一人自斟自饮,与别的王府挤挤挨挨不同,尤为显眼。 皇后顺着皇上的目光看到,开口了:“越王,你先前请出先帝的圣旨,告之已定下妻室,不知如今她在何处啊?今日这般大喜之日,本宫还正想见之一见呢。” 第八十五章 玉成佳偶 今日皇后千秋之喜,兴庆宫内欢声笑语,乐人舞姿曼妙,清音绕梁。在皇上和皇后到了之后,气氛达到高潮。 只皇后开口一问赵广渊的妻室,兴庆宫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无数目光投到赵广渊身上。 蒋旭阳心内一紧,想帮着开口,被一旁的蒋项一手按下,冲他暗暗摇了摇头。 先前皇后看遍满京城的贵女花名册,择谁为越王正妃侧妃,耗费心力,往凤藻宫走动的人家可不少。明里暗里婉拒的有之,盼着入主越王府的有之。 皇后费了好一番心力才把人选定下,最后却被越王搅黄了。 这些日子不声不响,不代表皇后心里不记着此事。 不只皇上皇后好奇,派人去查林氏女的身份,就是满朝文武百官也好奇,满京城百姓都好奇越王府之女主人是谁。 今日这样的场合,正是越王妃出现,一露真颜的大好时机,可她却没有出现。 是否真有这么个人,还是身体有疾不能人事的越王随意找的搪塞众人的借口,大伙心里不由泛起嘀咕。 这事需要越王亲口解释,别人帮不得。 蒋旭阳只好按下心头的焦急,往自己身边望了一眼,位置空着,他那任王府长史的弟弟此时不见人影。也不知越王是不是派他做什么去了。 赵广渊缓缓起身,执起酒盅朝座上的皇后示意,“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儿臣之妻自是呆在她该呆的地方,皇后莫心急,该见时必会见到。” 皇后轻轻拧了一下眉,随即又笑道:“也不知是何等人物,竟让越王藏得如此之深,本宫都等不及见了。要不要本宫派人去接一接她?你母亲不在了,你的婚事自该由本宫来操心。” 赵广渊拜谢,“多谢皇后娘娘费心,儿臣自有主张,不敢让皇后娘娘劳心。” “也好。”皇后不再追问,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撇开。又执起酒盅谢起众人进宫贺她千秋之喜来。 赵广渊坐下,端起酒盅和众人一样,朝皇后方向举了举,才把酒往嘴里倒去。 酒一滑入喉头,只觉一阵苦涩感涌入。凤座上那女人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而自己身边也没有那个思念之人作陪。他越发觉得形只影单。 他想她了。 酒到中途,皇后娘娘当场给当初赐给越王的另一侧妃赐婚。 苏妙云见了,往展青珂的方向望了一眼,又看向赵广渊,嘴角牵了牵,这两人不知暗地里有什么勾搭,既是郎有情妹有意,今日她就成全了他们。 一可解除别人谈起越王的婚事时,必要想到自己的尴尬,二可让越王落入一个出尔反尔反复无常的名声,让孙家记恨他,也好让孙家彻底为自己和太子所用。 苏妙云只觉得一箭数雕,正合乎心意。 正要开口时,一内侍匆匆进殿,不知到皇后娘娘耳边说了些什么,就见皇后轻蹙起眉头,还往皇上的位置看去一眼。 皇上看到,问她,“何事?” 皇后想了想,轻笑着摇头,“无事。”想把此事按下来。结果就听到殿外有内侍唱道:“蒋大人和德阳郡主求见!” 皇后微恼地瞪了传话的内侍一眼,皇上也蹙起眉头朝齐亲王和蒋府的位置上看去,结果还真未在这两家的席上看到那二人。满兴庆宫的人都听到了,也不好不宣。 “宣他二人进殿。” “是。” 齐亲王和蒋项默默对视一眼,不知发生了何事。蒋旭阳做为大哥,方才未瞧见这个弟弟,还在担心,现在却听他和德阳在一起,还不悄悄进殿,还找内侍宣召。 不由担忧地往越王的方向看去。 就见越王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也跟众人一样往殿门的方向望去,蒋旭阳只觉得心里打起了鼓,又往自己母亲身上看去。就见蒋夫人已经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 德阳郡主和蒋文涛进殿,二人已是换了一身装束,曾见过他们的人都好奇不已。 德阳进来,朝皇上皇后请了安,就径直往齐亲王府的位置走去,一头扎进了齐亲王妃的怀里。 齐亲王一看心里也突突打起鼓。一旁的赵卓阳见姐姐进宫时好好的,现在换了一身装束不说,还什么话都不说,扑在母妃怀里就哭,立时就乍了。 跳了起来,指着蒋文涛:“蒋文涛,你是不是欺负我姐了!” 众人目光再次落到蒋文涛身上。 皇后若有所思地往德阳和蒋文涛身上扫了一眼,心里也起了突突。 她是知道德阳心思的,早就中意蒋家这个探花郎了,怎奈皇上忌惮和不喜蒋家,并不想给德阳和蒋文涛赐婚,硬生生把德阳拖到快二十了。 现在一看这情形,皇后心里明白了大半。看了皇上一眼,急忙开口:“今日是本宫之喜,有什么事只待宫宴后再说。”想把此事压下。 结果赵卓阳好像浑不吝一样,见他父王沉默着不开口,还以为他父王也想给姐姐讨个公道,没把皇后的话放在心上,只想着他姐姐被人欺负了。 从位置上跳了出来,大步走到蒋文涛跟前,拽起他胸前的衣襟就大口喝斥他:“你对我姐做了什么!” 蒋文涛轻轻拉开他的拉扯,朝着首座上的皇上皇后就跪了,又朝齐亲王府的位置磕了一个头,才对着皇上皇后把事情道了出来…… 皇上都听愣了,“你说你去寻越王,却发现德阳中了迷药晕倒在水榭,你想去找人,不想自己也吸入了迷药?”就,就和德阳有了肌肤之亲? 怎么听着跟天方夜谭一样。谁会在宫里烧那样的迷药,还选今天这样的日子? 对付德阳?德阳跟宫里谁又不对付? 还是说那迷药是对付别人的,却被德阳和蒋文涛误打误撞吸到了? 兴庆宫内鼓乐都停了,又是一片静寂。 蒋文涛跪在地上,回道:“回皇上,正是如此。那迷药很是霸道,微臣差点把持不住,若不是孙姑娘和东宫的侍女看见,找了人来,只怕微臣……幸好孙姑娘来得及时。” 赵卓阳一听他姐没被欺负,大大松了口气,朝蒋文涛挥了挥拳头,“还好你有理智,不然我必捶暴你的……” “卓阳!”齐亲王大喝了一声,赵卓阳便闭了嘴,朝蒋文涛哼了声,回到齐亲王府的位置上。 皇上和皇后又问了些细节,又招来孙妙人和东宫那名宫女问话。 那二人被曹厝用水泼醒,又威胁了些话,也知事败,若不配合着越王府说话,只怕今日怕是难了,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那宫女更是吓得直打颤,孙姑娘不会有事,她必是要被打死的。 便依着曹厝的话,把她和孙姑娘如何到得水榭,又如何听得水榭内的动静,解救了他二人,说得煞有其事,还连连发誓保证。 皇后便派人去水榭那边查看,只是早已经被蒋文涛和曹厝扫尾干净,自是什么都没查到。 孙妙人和那名宫女,见果真如曹厝说的,只要她们配合,便什么事都不会有,大大舒了口气,那宫女吓得不轻,孙妙人这回更是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皇后有些生恼,到底是谁在宫里起了这样肮脏的心思,又选在她的大好日子。手脚还做得这般干净! 皇上则是看着蒋文涛默不作声。 齐亲王往赵广渊方向看了一眼,默默收回目光,出列朝皇上拜了拜,“皇兄,德阳遭了此事,是我们做父母的不是,纵得她行事无章法,肆意妄为……” “怎是我姐行事无章法,明明是别人陷害,这宫里人心叵测……” “你闭嘴!”齐亲王喝斥赵卓阳,一副羞于见人的样子,“臣弟明日就亲自送德阳去皇陵,为她皇祖父守陵尽孝。” “王爷……”齐亲王妃搂着泣不成声的女儿,心痛如绞。 赵卓阳更是恨得不行,“若让我知道宫里是谁使的计,我必找出来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赵广渊悠悠地看了他一眼,赵卓阳不由地打了个颤,也不知冷意从何而来,只顾和母妃安慰姐姐,想反驳父王的话,又不敢。 皇后见齐亲王要把德阳郡主送去皇陵,齐亲王妃还一副怨怼的表情,必是把她记恨上了。 今日是她的千秋之喜,她未管好后宫,让人在宫内行此肮脏事,让德阳中了招,是她管束不严之过。 看了皇上一眼,求情道:“皇上,德阳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忍心送她去守皇陵?” 那边蒋项也领着家人出列,往蒋文涛身上踹了一脚后,跪下向皇上皇后请罪,“是小儿行事无状,去看守皇陵也该是他去!” 一副立时就要押着蒋文涛去守陵的样子。 齐亲王一脸愁苦,“文涛文才斐然,又担着越王府长史之职,今日之事又非他之错,如何能去守陵。都是德阳,我和她母妃素日惯坏了她,好好的不在兴庆宫呆着,非要往外四处走,才遭来此事。” 两家都争着要把儿女送去守陵。 有交好的大臣看不过去,纷纷出来求情,说他们是受了无妄之灾,该罚戒的自是背后的恶人,怎能罚他们呢。 至正帝在几人的脸上扫来扫去,扫了齐亲王,又扫向蒋项,又落到赵广渊身上,面色微恼。 此事不知是这两家设计,还是误打误撞中了别人的招。看赵广渊一副愕然的表情,怕是此事他亦不知情。至正帝对越王的疑心稍稍去了些。 想着他十年未回京,现在正是举步维艰的时刻,应该不会为了促成这二人好事,得罪自己。 那就是齐亲王府和蒋府设计的? 至正帝又看向齐亲王,方才齐亲王一脸错愕的表情他看到了,要是齐亲王设计,那只能说他装得太好。至正帝自认为了解齐亲王,此事怕是他也不知情。 而且齐亲王估计也舍不得拿掌上明珠的名誉冒险,要有那心思,何必拖到德阳这般年岁? 那到底是要设计谁的? 至正帝目光在兴庆宫内转了一圈,看越来越多的大臣为他二人求情,忍下心中恼意,开口道:“他二人既是受害者,何谈那些,服侍先帝的人多的是。” 见至正帝欲轻轻揭过,齐亲王不同意了,“德阳名誉已毁,怕是无法嫁人了,送去皇陵给她皇祖父尽尽孝心也好。” 赵卓阳跳了起来:“我姐怎么嫁不出去了!我姐又没事,而且……”朝向蒋文涛的位置,“蒋文涛,你敢不负责!” “住口!” “就不住口。” 眼看父子二人要吵起来,蒋文涛急忙向齐亲王磕头,“小子坏了郡主的名誉,自该负责。若齐亲王不嫌弃,小子愿八抬大轿把郡主迎娶入门,小子发誓,今后必对郡主好,今生今世只对她一人好。” 一番话把齐亲王都说愣了。 他自是知道蒋文涛对自家女儿有意,德阳这么多年也只倾心他一人,可没想到这蒋文涛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许下只要德阳一人的承诺,一时之间竟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 赵广渊看了同样愣住的皇上一眼,起身,朝上座拱手,“父王,此事必是针对儿臣而来,只不过是蒋文涛替儿臣受了过。儿臣请求父皇查清此事,还儿臣一个公道!” 一副别人设计自己,非要查个清楚明白的样子。 此事是针对越王的? 众人又纷纷看向越王。连皇上也看向他。 皇后心里直打鼓,这事难道真是针对越王的?是太子和东宫看不惯越王这些日子在外出的风头,又不忿他搅黄了自己的一番心意,想趁此教训一下他? 皇后目光往东宫方向扫了一眼,就见苏妙云低垂了头,隐在黑暗里,心里不由就打了个突。 但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而且不管如何,此事出在宫里,出在她的千秋之喜之上,她都摆脱不了一个看管不严的过错。而且万一真是东宫那边所为,只怕皇上会对太子不喜。 想明白后,急忙开口:“皇上,此事是臣妾管束不严,出了此事,臣妾愧疚难当,如何还能看着他二人年纪轻轻的去伴青灯古佛?没准是先帝不舍孙女蹉跎岁月,才借今日之喜,促成二人。皇上不如给她二人赐下婚约,也好成全这对佳偶?” 至正帝听得一愣,先前是先帝的空白圣旨,成全了越王的心意,今日又暗中促成孙女的心意? 往虚空中望了望,忽觉周遭都清冷了几分。不由得有些敬畏。 虽不想看着蒋项与齐亲王走得太近,可事已至此,也无法再阻着了,只好依势,开口玉成此事。 “多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多谢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两家人喜不自胜,跪下谢恩。 皇上见他两家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心里又有些恼。 看着蒋项志得意满的脸,一股浊气又涌上心头。 刚要站起来拂袖而去,苏妙云却上前开口了:“今日实乃大喜之日,喜事连连,皇上何不再多玉成一对佳偶呢?” 第八十六章 兴庆宫中再赐婚 苏妙云没想到孙妙人一计不成,倒成全了德阳郡主和蒋文涛。她心里知道,皇上皇后恼怒,必是要追根究底的。 这事经不起查。 绿绣总归是她的宫女,即便让绿绣再也开不了口,也撇不清关系。最好将功赎罪,讨好了太子,皇后那里也就不会再追究她了。 苏妙云一开口,皇后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一旁的太子妃恼怒地瞪了苏妙云一眼,这样的场合,这姓苏的也忍不住出风头!仗着太子的宠爱恃宠而骄!但现在还不是斥责她的时候,只好暗自压下心中不满。 皇后很有兴趣地问道:“哦,还有一对佳偶?” “母后,正是呢。父皇赐婚德阳郡主,您又赐婚白家,这是喜上加喜,”又朝越王方向呶了呶嘴,“可越王还形孤影单着呢。您看越王府那位置,空荡荡的,下回父皇的万寿节,若还这样,也太不像了,恐惹人闲话。” 满京城,亲王郡王,一众皇室宗亲,适龄的就独越王没有婚配了。可不是要惹人说闲话。 皇后便往越王府的位置上看去,果真别的亲王,别的大臣那位置上都坐满了人,还恨不得一个位置两三个人坐,只有越王府,独来了越王一人。 兴庆宫内众人都竖起耳朵,怎的,还有八卦? 这是要给越王赐婚?越王藏了人?可先前越王不是拒过一回了吗?不过话说,这越王妃到底是何方神圣,越王都回了京,还不露面? 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人? 听得苏妙云这么一说,皇上又坐了回去,倒不急着走了。 皇后余光看到,心定了定。笑着问苏妙云,“可是越王托了你说项?” “回母后,并不是。只是先前母后应诺过会给孙姑娘三人再择佳婿,这白姑娘刚刚被母后赐了婚,这孙姑娘……” 孙大夫人一听,急忙出列,“回皇后娘娘,家中已为小女在择佳婿了。” 孙大夫人隐约知道自家女儿对失了越王这桩婚事心有不甘,依她那爱折腾的性子,怕是要弄出些什么来。方才殿中一幕,说是德阳郡主和蒋大人误中了奸人设计,又恰好被自家女儿撞见,孙大夫人心里直打鼓。 这事怕是跟妙人脱不开干系。生怕再出波折,急忙出声。 不管是皇后也好,还是妙人自己也罢,都不能让她们再乱出主意了。还是家中给她定一门亲才能让人放心。 “哦?是嘛,妙人这孩子本宫还挺喜欢的,正想着该匹配哪家儿郎,不想你家中已有主意,那便罢了。”皇后悠悠出口。 孙大夫人不由得狠出一口气,拜谢了一番,又回到自家位置上,紧紧拉着孙妙人,不肯让她再离开自己的视线一步。 这般,当初为越王择的三名女子,便只剩展青珂一人了。 皇后也是闻声知雅意,回味过来看向苏妙云,“你是说展姑娘?” 苏妙云捂着帕子就笑了起来,“可不是。另两位姑娘都有了好归宿,娘娘不好太厚此薄彼呢。宫宴前臣妾听说展姑娘在四处打听越王的下落,方才又见展姑娘和越王一前一后进殿,也不知在外头说了些什么体己话。娘娘你说,他们是不是挺合适的?” 赵广渊目光冰冷,直直射向苏妙云,苏妙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但脸上的笑意却并未放下。 太子往苏妙云的位置歪了歪,挡去赵广渊直直射过来的目光。 对着他笑道:“七弟若心仪展姑娘,很不必遮掩,如今孙姑娘白姑娘已有婚配,就剩展姑娘一人了。七弟自幼怜贫惜弱,值此好日子,正好让母后为你二人择一吉日,把展姑娘迎娶回去,也好支撑越王府门庭。” 一番话忍不住引人瑕想。 原本皇后择了一正二侧三妃人选,结果正妃和一侧妃已另择婚配,不管是赵广渊心中另有中意之人,还是说为展青珂扫去碍碍,如今都只剩她一人了。不管内情如何,都该把她迎回去了。 不然说不过去,要耽误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了。 而且方才苏庶妃说的,是真的吗,展青珂痴心越王?越王也对她有意?见定下孙姑娘为正妃,不肯委屈了展姑娘,才推说另有中意之人? 现在孙姑娘已在另择佳婿,那这展姑娘岂不是能当正妃了?那先前越王请出的圣旨,说另有中意之人,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么久也不见那姑娘露面,怕只是搪塞之词罢了。 众人狐疑的目光又射向赵广渊。展父顶不住众人的目光,也怕被孙家记恨,忙带着展青珂出来请罪,表示家中也正为她另择佳婿。 这下好了,鸡飞蛋打,不管正妃侧妃,一个都没落下。 众人不由得替越王可惜。 做为男人,谁还嫌房中女人多的?而且这孙家,白家,展家,哪一家不是朝中重臣,门生故旧无数?这越王到底是怎么想的?竟把好事往外推。 怎么这样的好事没落到他们头上? 苏妙云眼见事情不成,对着跪下请罪的展青珂喝道:“皇上皇后面前,容不得你妄言。方才在凤藻宫中,娘娘问你,你还说未有中意之人,但求娘娘做主,怎的现在就已在择婿了,是耍着娘娘玩吗?” 太子妃见苏妙云又强出头,忍不住喝斥:“父皇皇后面前,有你说话的份!” 皇后意味深长地撇了苏妙云一眼,但也因她的话想起先前她在凤藻宫问的话。 拧着眉头问展青珂:“你若与越王郎有情妾有意,本宫今日就成全了你们。你也不必管旁人如何说。将来不管这林姑娘是何方神圣,她都越不过你去。” 展青珂吓得连忙辩说,说她在越王回京之前,并没有见过越王,如何郎有情妹有意。 展父一时两难,女儿的话他信,但现在皇后愿意为女儿做主,若她能嫁入越王府,于她于家里都有好处。且孙姑娘也不会再挡在她面前了。 正踌躇间,见越王正要开口,脑袋一热忙冲着上首道:“臣请皇后娘娘做主!” 赵广渊不由得目光朝他射来。 皇后点头,看向展青珂,说道:“既如此,那本宫便赐你为越王……” “越王要纳妾,是不是该问过我这位正妃?”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响在殿门处,众人一惊,皆抬眼看去。 就见一个曼妙的身影正朝殿内徐徐走来,此望她站在兴庆宫的光影里,如披着一层圣光。 赵广渊激动地站了起来,望向来人。 第八十七章 你是谁 这日是周末,长至的私教老师请了假,林照夏想着儿子平日学习刻苦,课业繁多,难得有闲,也放下工作,陪着长至去游乐园玩了一天。 母子俩在外头玩了一天,三餐都在外头吃的。 直到城市霓虹灯闪烁,母子二人才回到家里。 各自洗漱,两人歪在沙发上看电视。林照夏不由地叮嘱他:“今天你玩了一天,你长伯伯那边因要陪你弟弟,你也没去那边上课,明日定要把功课补回来的。不然你爹回来考校你,要是落了课业,你爹要生气的。” 长至点头,“娘,你放心吧,儿子知道的。不会落下功课的。” 林照夏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知道儿子懂事,她也是白嘱咐一声。 看着儿子懂事的模样,不免又发起愁来。她没养过孩子,孩子不听话,她担心。孩子太听话懂事,她又担心孩子是不是不能释放天性,不能表达自我。 这孩子到现在就没半点叛逆迹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书上说的孩子叛逆期,需重点关注期。 她总感觉长至这孩子懂事得让她担忧,养得松一点她担忧,养得紧一点她也担忧。有时候不知道该如何养孩子。 转眼孩子就要小学毕业,要上初中了,她一个做母亲的,更深层次的教育似乎跟不上了。 都说养儿子少不了父亲的陪伴和教导,可自家这样,这赵广渊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看儿子一眼。 林照夏这几年一路摸索着养儿子,宠了怕把他养娇了,散养又怕把他养坏了,是这不是,那也不是。 就恨不得把赵广渊拎出来暴打一顿。 这儿子的教育,她一个人也搞不来啊。孩子都快进入青春期了,不能少了父亲的陪伴啊,愁人。 目光愣愣地一会盯着长至看,一会盯着电视,一会又想赵广渊。不知他回了京城,是否一切顺利,脑子里乱乱的,眼神也没个焦距。 直到,身边起了异样。 林照夏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周围。 长至吓了一跳,见娘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把上来拽她,“娘?” 林照夏的直觉向来很准。这异样,很像每次赵广渊到来和离去时周围空气起的波动。她盯着周围,感受着空气的波动,是的,就是这个感觉! 长至一拽她,她立刻就把长至拉到怀里,“娘?”长至一脸疑惑,盯着她看。 “好像你爹要来了。”林照夏没看儿子,感受着周遭空气的变化。 “爹?爹要来了吗!”长至一张小脸立刻惊喜不已,朝空气中喊了一声:“爹!” 他随爹来去无数次,可他竟没有娘的直觉来得准。 可林照夏也说不清这波动,似乎与赵广渊来去时一样,又似乎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 “你爹这个时间该在京城,怎的能回来了?” “兴许爹和上次一样,回皇陵看地,就顺便回来看我们了!”长至兴奋地等着爹的出现。 “也有可能。” 母子俩激动地等了半天,赵广渊却没有出现。林照夏眉头皱了皱,有些不明所以。与儿子对视了一眼,“娘,会不会是……” 林照夏眼神一瞪,难道这是什么征兆,是要长至回去?难道是赵广渊出了事? “快,你爹可能出事了!娘给你换上衣裳,看看是不是要你回去。” 林照夏急忙拉着长至去换衣裳,等长至换好,又想了想,把耿氏给自己做的衣裳也换上了。 长至一个人回去,她不放心。 也许她能跟着长至回去也不一定。一会她定要紧紧拉着长至的手,一定不放开。 母子俩换好衣裳,都是一身大齐打扮,很快又回到客厅,空气中的波动未变,林照夏有些激动,还带点兴奋。她能去大齐了? “一会紧紧拉着娘的手,别放开。” 长至重重点头:“嗯。娘,一会你也拽着儿子的手别松开,还有,娘你不要害怕。” 已随父亲来回大齐和现代无数次的长至细心地安慰着母亲。林照夏点头,紧紧牵着儿子的手。母子二人往空气波动里走了进去…… “长至!” “娘!” 林照夏才一靠近空气波动处,就被一个漩涡卷了进去,还弹飞了长至,眼看着和长至越分越远,林照夏焦急万分,长至! 好像一瞬间,又好像过去了很久,林照夏被一股看不见的气重重地弹了出来。 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才站稳,好悬,差点重重扑到地上。 这是哪里? 举目四望,周遭漆黑一片,寂静得可怕,只有远处有隐隐光亮。 林照夏掏出怀里揣的手机,打开手电筒,扫了一眼周围的景象,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废宫景阳宫! 她这是掉到宫里来了? 还是大齐。只是,这是哪一年?是赵广渊在的年代吗? “有人吗?” 曹厝送走蒋文涛和德阳郡主,留在水榭善后,把首尾打扫干净后,看着整个皇宫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共庆皇后千秋,可是一个月前的今天,是先皇后的寿诞。 若先皇后还在,今日这样的千秋之庆,该是她端坐在凤座上,接受命妇和大臣们的恭贺。 可如今,谁还记得她呢。 心中酸楚。到厨房要了一些果子点心,在后宫转了许久,也没找到一个祭奠的地方,辗转就走到废宫朝阳宫前。 那门还是如上次一样,半开半合,要掉不掉的。这地方连太监宫女见了都要绕道走,谁又会来呢。正正好,清静。 曹厝摆好果子糕饼,也没香烛,只斟了满满两杯酒,语气哽咽,“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奴才给你们倒酒了,奴才想你们了……” 蹲在角落开始絮絮叨叨…… 林照夏开着手机手电筒,按捺住心底的害怕,摸索着往外走,吱呀一声打开宫门…… “啊!” “啊!” 门口有鬼!有鬼在哭!林照夏吓得手机差点抖飞了。 景阳宫有鬼!一团鬼火不声不响飘了出来!那鬼火还照着一张惨白的人脸!曹厝吓得大叫,怪不得宫女太监都不往这边来。 “啊!”有鬼!曹厝吓得差点把摆好的酒水踢飞。 林照夏更是吓得大叫,“啊!啊!” 两人啊啊乱叫,好半天才停了下来。 嗯?不是鬼? 好像不是鬼! “你是谁?” “你又是谁?” 曹厝看着眼前这个从废宫里走出来的女人,越端详越觉得眼熟。这宫里还有他看着眼熟又叫不出名的人? 为什么这么眼熟呢!是在哪里见过呢? 林照夏也觉得对方眼熟,越看越眼熟,“啊!你,你,你是曹厝!” “呃?姑娘你认得我?” 第八十八章 突然出现 兴庆宫中,赵广渊看着那个日夜思念的人儿一步步朝自己走近,激动地站了起来,差点把桌子掀翻了。 夏儿!是他的夏儿! 林照夏掷下那句话后,面对着满宫殿的人,不是不害怕的。可她于百千人中看到了他,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心忽地就定了。 朝他浅浅地笑了起来。 是她! 赵广渊反应过来,眼眶忍不住就热了,涨了。朝那抹倩影就飞奔了去。 只是到了近前,又顿住了脚步,生了怯意,生怕只是一场幻梦。“夏儿?” 林照夏朝他展颜一笑,“是我。我来找你了。” 赵广渊一步步朝她走近,强压着心内的激动,强压着没有把她拥进怀中,只是不敢置信地小心翼翼地牵住了她的柔夷,手中的温度传来,那样的真实,让他不由紧紧地握住,生怕跑了一样。 宽大的袖子下两只手十指交握,紧紧地,都发着轻颤。 林照夏差点掉下泪来。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这一切不是梦,不是像先前那两次一样,只是个梦境。 是夏儿!夏儿来找他了!赵广渊噙着泪,望她。 两人深情对视着。差点克制不住彼此的冲动,他好想她,好想抱她。 林照夏又何尝不想他! “这是越王妃?”大殿内嗡声四起。 皇上皇后回过神,问道:“来者何人?” 赵广渊朝林照夏宠溺地笑了笑,在袖管中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悄声安抚:“别怕。”见夏儿朝自己点了点头,才牵着她朝皇座走了过去。 一路无数的目光好奇地投射到林照夏身上。 这就是那个越王为了她拒了婚事,交请出先帝圣旨的人? 先前大家都觉得越王被关在皇陵关傻了,有先帝赐的空白圣旨,用来做什么不好,竟用在了一个民女身上!这世间哪个男人不想三妻四妾?何况是皇子皇孙。将来府中还少得了女人? 再爱重,娶进府,宠哪个还不是自己说了算?竟为了一个民女浪费了一张空白圣旨。 暗地里大家都说越王傻了。 贵女们则盯着林照夏的脸瞧,这是没有任何身份的民女? 可这通身气质,落落大方的,哪里是胆小怯懦没见过世面的民女?莫不是哪个隐世的世家贵女? 而且瞧着也不是人老珠黄一脸不堪的样子。比孙姑娘展姑娘长得还好看,而且还长了一一张大气端庄的脸。和越王站在一块就像一对璧人。 太子妃苏妙云等人的目光也落到林照夏身上。 先前听说越王为了一个民女请求皇上收回圣旨,暗地里还高兴了一场,还觉得将来皇室聚会,有这样一个身份低下的妯娌衬着,越发能显得自己身份的高贵。好像越王就该配一个这样没权没势的民女。 结果,这突然出现的民女,这周身的气质,也不像个畏畏缩缩没娘家撑腰的民女啊。 对林照夏的身份起了疑。 赵广渊紧紧牵着林照夏的手缓步走到皇座面前。宽大的手袖遮住了两人交握的手,可这样还是让孙妙人看得愤恨不己。 她以为越王只是不想娶她,随意编了个人出来搪塞她,这么多天,那个姓林的民女也没出现,心里还抱着一线希望,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今晚,希望能顺利成事。 没想到竟真有这么一个人! 众目睽睽之下,还被越王如此珍而重之的对待!妒忌之心顿起。 赵广渊已牵着林照夏走到皇上皇后面前,跪下给他们请安。“民女林照夏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几息之后,才听到皇上的声音,“平身。” 皇后听得林照夏自称民女,心里舒畅,嘴角就带了笑,太子妃是簪缨世家,太子母族妻族财丁两旺,故交无数,越王母族全没了,妻族?不过一个没权没势的民女罢了。 “走得近些,让本宫瞧瞧你。” 林照夏便往前近了一步。 皇后打量她,赞道:“怪不得越王愿为你拒了旨意。果然生得秀丽。”还端庄大方,眉目清正,一副正室的派头。这样的面相比太子妃都生得好。 可惜就是身份太低。 皇后心中越发满意,见一旁的皇上只顾拧眉打量人,并不开口,心中更是满意几分。这可比她赐展青珂给越王还好几分。 对皇上笑道:“皇上先前还跟臣妾说要派人去接林姑娘,这不,知道皇上和本宫等着见,越王就急着把人接来了。” 皇上眉头拧着,“你是如何进的宫?”他可没忘了方才越王见着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一个民女,没召没帖,是如何进的宫。这民女瞒着越王,私下进了京?皇上不喜欢有心机的女人。 林照夏一愣,方才和曹厝相认,急着来兴庆宫见赵广渊,都忘了想这一茬了。 “回父皇……” 赵广渊正要开口,被人打断,“回皇伯父,堂嫂是跟着德阳进宫的。”德阳今天得了堂兄的大恩惠,在林照夏进殿的那一刻目光就落在她身上了。 又见堂兄一副震惊的表情,只怕这还是堂嫂给的惊喜。 堂嫂不是跟着堂兄进的宫,她出现的出人所有人意料,不管她是如何进来的,都不如跟着自家进来显得更好。 “堂嫂想给堂兄一个惊喜,便央着我扮成我家丫环进的宫。”德阳向皇上皇后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看方才越王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众人释然。 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能玩了吗。真让人羡慕。 林照夏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一脸感激地望向德阳。 皇上也没再问,皇宫守卫森严,人没跟着越王进宫,必定是跟着别家进来的,总不能是凭空出现吧。 想再盘问她一两句,可今日是皇后的千秋之喜,大殿内这么多大臣官眷都看着,若问出些一二不妥当的来,还下了皇家的面子。 便对赵广渊说道,“明日巳时到御书房来。” “是。”赵广渊恭敬回道。 德阳又走过来拉住林照夏的手,“走,堂嫂,我带你去换一身衣裳。” 林照夏穿的是耿氏给她做的常服,在这满目华服的兴庆宫里,就显得黯淡了些。好悬她长得还算不错,现代人又会保养,不然跟这一群贵女比,还真的是人老珠黄一个了。 林照夏望了赵广渊一眼,赵广渊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林照夏便跟着德阳又出了兴庆宫。 人走后,皇上也觉得没了意思,带了刘贵妃几个宫妃也出了兴庆宫。 “你真是我堂嫂吗?” 出了大殿,德阳便拿眼打量林照夏。听说这个堂嫂比她大了几岁,她还以为真的不能见人,堂兄才迟迟没把人接回京,可今天一看,好像跟自己一般年纪呢。 林照夏笑笑,“你就是德阳啊,我听你堂兄说起过你。” 林照夏端详着她,妈呀,这可是真正的古代皇室贵女呢!瞧这通身的装扮,一身的华贵之气,“你长的真好看,便宜蒋文涛了。” 噗嗤……德阳这一听这乐了。 “你知道的还不少。我堂兄可真是的,怎么什么都跟你说。”看着这个民间来的堂嫂,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走,我让人给你换身衣裳。宫里到处都是捧高踩低的势力眼。” 也不是嫌弃堂嫂今天穿的,只是今天宫宴,进宫的贵女恨不得把最时兴的衣裳,最华贵的衣裳首饰都套在身上。 堂嫂这一身就显得素了,不符合越王正妃的形象,而且她梳的发髻也太简单了,头上也没有什么头饰,只簪了一只发钗。 不过好在这堂嫂长得好看,并没在在那群贵女中落了下风。这要是稍稍打扮一下,更要让人惊艳。 “那多谢你了。”林照夏也不推脱,对德阳的印象又好了几分。方才兴庆中满目华彩,她穿的确实是素了些。她不能给赵广渊丢面不是。 “哇,堂嫂这么一打扮,就跟世家贵女一样!”林照夏穿上德阳的备用衣裳,再被丫环一打扮,出来看呆了德阳。 “你说是不是,堂兄?” 堂兄?林照夏忍不住抬眼,赵广渊?“你怎么来了?” 赵广渊没说话,只静静地看她,林照夏被他炽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抻了抻身上的衣裳,又摸了摸头上的发饰,“怎么,不合适吗?” 其实她乍这么一打扮,也有些不适应。方才在铜镜中一看,自巳都看呆了,这妥妥一个大齐贵女,都不像自己了,像是换了一个人。 自己都有些看不惯。 赵广渊还是没有说话,只朝她走了过去,狠狠地把她拥过了怀中,紧紧地,像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你放开我,这还有人呢。”林照夏去推他,没推动,反而被他越抱越紧。 德阳在旁边捂嘴笑,羞红了脸,才想多看一眼,就被一只手拉走了,“哎哎,”她还没看够了,没想到素日里清清冷冷的堂兄竟是这样一个人。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被蒋文涛拉着到外头,还不满地拍他瞪他,怪他没让自己再多看两眼。可被蒋文涛在额头上轻轻点了点,再被蒋文涛牵了小手,又只顾得羞了。 房间内,赵广渊紧紧抱着林照夏,狠狠嗅着她的发香体香,缓解着自己的思念,“我好想你。” 这一听,林照夏全身就软了下来,偎在他怀里,蹭了蹭,“我也好想你。” 赵广渊满足地闭了闭眼,是夏儿,是他的夏儿,这不是梦!夏儿来找他了。 两人相拥甜蜜了一会,林照夏才说起她怎么来的,“我就那样走了,定是把长至吓坏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回去。这那样丢长至一个人在家里,她不放心。 赵广渊都听愣了,竟不知她是这样来的。也没琢磨明白这其间的缘故,只柔声安慰她,“不必担心,长至大了,他也懂事了。” “再懂事,也不到十岁呢。” “你别担心,他等不到你回去,会打电话给善长的。” 就算长至会打电话给吕善长,林照夏也不放心留长至一个人在那边。“要不你带我到废宫那边看看,看我还不能回去?” 赵广渊顿了顿,她这才来,他舍不得她离开。他盼了无数回,还想着找大祭司赵刚看有没有法子,可以让她也来大齐,可现在她才来,他舍得她离开。 林照夏推他,“就试一试,我放心不下长至。若是能回去,没准还能再来呢?没准还能把长至带来呢,那我们一家三口不是团聚了吗?” 一家三口团聚?赵广渊当然是想的。可今夜夏儿突然出现,他还得把事想圆通了,明日好跟皇上解释。夏儿既然出现了,那下一步就是要礼部那边择日,给他大婚了。不知皇上那边又是什么想法。 他是不会看着皇上皇后坏了他和夏儿的事的。 今天要不是夏儿出现的及时,皇后就要把展青珂塞给他了,这他又得罪了一家,还推都推不掉。 他想把夏儿留下,担心夏儿去了废宫又回去了,再不能来。紧了紧林照夏的手。 林照夏看着他,也知他的纠结。方才要不是她出现的及时,搞不好她就要多一位姐妹了。她也想他,想留在他的身边。可废宫那里是她的来处,别的地方不知有没有这个机缘。 “就试一试,好不好?就算能回去,我今晚也不走,下回咱们再偷偷进来,好不好?” 赵广渊想了想,点头,“好,那我们现在就去。” 两人对蒋文涛等人说了一声,就先走了。蒋文涛和德阳听说他要带着林姑娘在宫里找个隐秘的地方给皇后娘娘烧纸,还体贴地帮着遮掩。 赵广渊和林照夏到了废宫景阳宫,看四处无人,让曹厝在外头放风,两人又悄悄走了进去。 “这里,我就是从这里来的。”林照夏朝来时的地点走了过去,结果那里什么异常都没有。 二人等了半天,空气中半点波动都没有。忍不住又在废宫各个角落都走了一遍,还是没感受到任何波动的迹像。 林照夏急了,“我这要是回不去怎么办?”长至怎么办?而且那边还有好多事等着她去处理,就算要留在大齐,也得把那边的事交待清楚了。 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见她焦急,赵广渊抱着她安抚,“没事,别怕。你上回在梦里来过这个地方,可后来不是还去过皇陵那边吗,没准从那边也是能回去的。我们找机会去一次皇陵,在那边再试一试。” 另一边,太庙的赵刚感受到一丝异样,出来望天,客星比平日更耀眼几分,今日沉沉的黑幕里似处还被拉扯开一道口子,像被人撕裂了一番,不知又是什么征兆。 第八十九章 不可小觑 林照夏的出现吸引住了宫里所有人的目光。 沈皇后今天打扮得雍容华贵,压住了一众年轻宫妃的风华,可那风头还是没压过突然出现的林照夏。 这突然出现的女子,越王为了她特地请出先帝圣旨,拒了孙家的亲,拒了白家和展家两位美人。皇后为了越王特地挑的三家朝中重臣,结果越王一个都没看上,为了这个女人还请出先帝的空白圣旨。 今天进宫赴宴的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林照夏身上。 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民女,让越王为她舍了孙家,舍了白家和展家的家世和关系。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落在林照夏身上的目光带着审视和探究。 越王被关在皇陵十年定是被关傻了,原本还以为越王一朝回京会搅风搅雨,可就越王这行事,看来还是儿女情长,不堪大任。 一些人暗中失望叹息,可也有人觉得越王有情有义,念旧情,对越王起了一二观望之心。 沈皇后今天被林照夏夺了风头,当众赐婚又被她搅了,宫里还出了德阳和蒋文涛那事,连皇上都对她有了意见,皇后心里也是堵了一口气。 “水榭那边还没查出来吗?” 太子撇了苏妙云一眼,见她满眼恳求,心有不忍,“母后,您今天也操劳了一天,先歇着吧,水榭那边儿臣会盯着的。” 皇后扫了东宫众人一眼,心里也有几分清明,这事必定是东宫人做出来的,只是现在太子选择了包庇。 “太子,本宫跟你说过多少次,处事不决,心慈手软有时候会害了你。”皇后看着优柔寡断的太子,眉头拧着一团。 太子垂眸,“母后,水榭一事不过是小事。既便未出今日这事,齐王叔也是会想办法促成德阳和蒋文涛的,父皇已阻了几年,再阻下去,齐亲王心里生了嫌隙,反而不好。” 如今父皇亲近的皇亲不过是齐王叔这一脉了,其他人杀的杀,逐的逐,百年之后,父皇也不想在史书上落一个不容兄弟亲族的名声。 “可事偏偏出在今夜!” 皇后如何不懂,但此事出在她的千秋宴之上,让皇上对她起了不满,这就不该。 今夜本来宫宴之后,为表帝后恩爱,皇上照例是要留在凤藻宫的,可皇上却去了刘贵妃的宫里。外人知道了,该如何想她。 皇后气得拧烂了帕子。 太子要包庇,皇后自己的人又查不出什么,现在对着太子也没辙。挥散了东宫众人,太子要走时,皇后忍不住又说道:“你不可小觑了越王。” 太子垂眸,“是。” 皇后气得拍了一下扶手,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是把她的话记在心上的样子? “越王回京以来笼络了多少仕子的心,你不是没看到!鲁王如今也为他所用,现在他又入了齐亲王的青眼,更添助力,你不可小瞧了他。” “母后,儿臣心里有数。”太子恭敬道,“齐王叔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参合到皇子争斗中。” 就齐王叔那样的身份,他扶持哪一个,还能再进一步?想当摄政王不成? 而且越王如心有抱负,就不会拒了孙家,白家和展家。如今他选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妻族,更等于是放弃了。 太子更愿意相信,越王和鲁王一样,因身体有疾,才寄情于书画和学问中,结交仕子也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不然这时闭门不出,在府里等死吗。 皇后见太子听不进去,挥手,“你去吧。”只觉心累,不想再说。 “儿臣告退。” 太子出了凤藻宫,太子妃等人都走了,苏妙云等着宫门口。 “太子爷。”苏妙云依了上去。 太子轻轻刮了刮苏妙云的鼻子,“说吧,今日之事是不是你做的?” “什么都瞒不过太子爷。” 苏妙云不敢瞒着太子,遂把孙妙人找她的事,及她为孙妙人所做的,都说了一遍。“那十万两银票,回去后臣妾就送去给太子。” 太子还不至于缺这十万两银子。“你且留着吧。自己攒着,买些得用的。” “多谢太子爷!”苏妙云狠舒了一口气,抱着太子的手臂紧紧的。 太子就喜欢苏妙云这全心依附他的样子。苏妙云毛病不少,他当然知道。但她一心只扑在他身上,全身心信赖他,依附他,也从不瞒他,太子对此很是满意,也愿意对苏妙云宠爱几分。 “所以今日你是想设计孙妙人和越王的?” “正是。臣妾是想着,皇上都收回旨意这么久了,也没见越王接回那什么姓林的姓孙的,怕只是搪塞之词,心里替娘娘和太子感到委屈。” 苏妙云一副为皇后和太子抱不平的样子。 “娘娘和太子为了越王的事,操持多日,眼睛都挑花了,可越王不领情。臣妾心里不忿。又想着若是孙妙人入了越王府,也可为太子多一条眼线,孙家也能为太子所用,一举数得嘛。” “你啊。”太子轻轻捏了捏苏妙云的脸,“你怕是担心越王府没个女主人,别人提到越王的婚事,会想到你吧。” “太子爷!”苏妙云不依,“臣妾当然也担心,但臣妾都为太子生儿育女了,怎还这般想臣妾。”眼泪要掉不掉的控诉。 太子立时就投降了,“是孤的错。孤还能不知你一心为了孤吗。” 安抚了她几句,见她破涕为笑,才道:“这孙妙人也是蠢,怎的不在水榭守着,竟让人德阳和蒋文涛误闯了进去。你那宫女也是蠢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是蠢。”苏妙云忍不住暗骂了几句,又骂绿绣办事不力,“那十万两银票臣妾可不会还给她的。太子爷做大事需要银子,臣妾得给爷攒着。” 太子心中一阵熨贴,“好好好,你给孤攒着。” 这一夜,太子又宿在了苏庶妃的房里,让太子妃又摔烂了一套瓷具。 越王府,越王想把林照夏安置在主院,曹厝和蒋文涛都不同意。说二人虽有旨意定下婚约,但未大婚,住一起不合礼数。 赵广渊哪里是重那些礼数的人。可他不能让夏儿落了别人的口实。只好把她暂时安置在客院。 “明天进宫进了皇上,我就请礼部走礼,定日子。” 夜深了,赵广渊抱着林照夏不肯离开。 林照夏初到大齐,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她心里也有些害怕,也拉着赵广渊不让他离开。她一个现代来的,更不是一个要守女戒守清规戒律之人。 “别怕,有我在。” “嗯。”林照夏在兴庆宫感受了一番皇权,又担心着儿子,心里不是不害怕的。“皇上会如你的愿吗?” 这么一会,她就从曹厝从蒋文涛和赵广渊的嘴里听说了好些。 皇后定的亲事他都能拒了,还没被罚,也是侥幸。 “还能再如何罚我?再贬我去守陵?”赵广渊目光不屑。估计帝后和那些人的心里,巴不得他娶个没权没势的女人呢。只是不想落天下人的口实罢了。 “莫忧,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就好。”林照夏紧紧抱着他不放。她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间里,床都比她家的主卧大,她一个人有些害怕,不想让他走。 赵广渊自然知道,所以也不管外头曹厝催促了多少次,还是赖在房间里不走。 “等过几日,我找个因由,带你去皇陵,看看能不能从那边回去。”今天在废宫里,没有等来空气波动,林照夏没能回去,不知皇陵那边她能不能回去。 依赵广渊说,他当然是想留林照夏在大齐的。 就像他在现代看过的那些神话故事一样,凡人之子想留住仙女,藏起了仙女的羽衣,把仙女永远地留在了人间。他若自私一点,自然也想这么做,长留夏儿在身边。 可夏儿放不下长至,他也不放不下。 他想他们长伴自己身边,可也不想置他们于危险之中。 “皇上会同意吗?你之前不是才申请出京吗?”王爷出京没那么容易吧。 “为夫会想办法的。” 两人说了好一番话,说赵广渊在大齐的情况,说林照夏和长至在现代的情况。絮絮叨叨直到天边微亮。 “睡吧,为夫守着你。” “嗯。”林照夏眼皮终于合上,头靠着他的大腿根,发出轻浅的呼吸。 赵广渊无限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她的发,看不够似的,目光舍不得移开。 房门轻轻合上,赵广渊看了一眼,才转了回来。轻声吩咐守在门口的曹厝,“调几个机灵的人来伺候王妃,把锦绣和映月调来服侍王妃。” 又在院子里扫了一眼,决定调四名暗卫过来跟着夏儿。 “是。”曹厝应声,跟着赵广渊往外走,想起在宫里被王妃认出,心里还有疑惑,“王爷,王妃是如何认出小的来的?” 他会认出王妃,还是王爷时常拿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相片来看,他才记得的。也不知王爷上哪找的画师,竟把人画得惟妙惟肖,他就没见过哪个画师画人像能这么像的。 要是衙门的画师都有这般水平,还怕找不到疑犯? 他会认出王妃很正常,可王妃是如何认出他的?王妃又没见过他,还是说王爷也找人画了他的像,给王妃看过? 王爷画了他的像给王妃看过? 王爷果然看重他!曹厝立刻挺直了腰背,倍觉脸上有光了。“王妃是看过奴才的画像吧?像王爷给奴才看王妃的画像那样?” 赵广渊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又一副跟打了鸡血的样子,也不多解释,点头,“嗯,看过。” 曹厝立刻就觉得他在王爷心中的地位超然了。守了一夜的疲惫瞬间就没了,“王爷放心,老奴定把王妃照顾好,现在就去安排人手!” 风风火火就去了。 赵广渊也没叫住他,叫来暗卫统领,让他调四个好手,日夜守在王妃身边。又叫来方二,让他安排院子护卫和林照夏出行随侍人选。 方二应声后没走,跟着赵广渊一路回到主院,“原来那就是王妃啊,”长得比孙家,白家展家姑娘都好看,怪不得王爷不要那三个。 “王爷什么时候去接的王妃,属下怎么不知道?”王爷要调人手去接王妃,不可能越过他,不让他知道啊。 王妃真是跟德阳郡主进宫的?还瞒着王爷? “你不困啊?话这么多?”赵广渊不想解释,忍不住斥他。 方二闭了嘴,“困啊,但这不是心里有事吗。” “滚滚滚,王妃的事由得你操心。滚去睡一觉,一会随本王进宫。” “是。”方二立时就滚了。 林照夏睡了个好觉醒来,都日上三竿了。听说赵广渊入宫了,也没在意,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 拒绝了两次,把侍女都吓坏了,还以为林照夏不满意她们的服侍,哭着跪下请罪。林照夏头疼,也就依着她们,伸着双手,跟个残废一样,由着她们服侍了。 还别说,这有人服侍的感觉还真,不赖。看着镜中一副贵夫人打扮的自己,都不由得看呆了。 “这是王爷出门前遣人送来的,都是京中时兴的衣裳样子和首饰。还说等王妃醒了,会有天衣阁的人拿衣裳样子和首饰图册来给王妃挑选。” 林照夏点头表示知晓了,看着锦绣只觉得亲切,摸了摸头上的发髻,“你的手很巧,这头发梳得我很满意。你叫什么?” “谢王妃夸赞,奴婢叫锦绣。” 林照夏笑笑,她当然知道这是锦绣,视频中看过无数回,还被无数人留言要听“老婆”的原声,得无数人喜欢。还有她身边那位,叫映月的,喜欢的人也不比锦绣少。 在她的目光下,映月也报上了名字。 林照夏微笑地点头,“辛苦你们了。等王爷回来,再报他赏于你们。你们调来服侍我,那针线房那边呢,由谁管着?” 锦绣和映月没想到王妃还知道她们以前的职差,以为是王爷跟王妃说的,见王妃记得她们,心里高兴。 “针线房那边有珍娘管着,奴婢二人的手艺还不如她。一会王妃若是不喜欢外头的衣裳样子,也可请珍娘她们给王妃做出来。” 现在针线房由王爷给无数的设计图熏陶,针线房的娘子们如开了任督二脉,很能举一反三,设计出来的衣裳比外头还略胜一筹。 锦绣她们一直以为王爷是在外头开了成衣阁卖呢,可她们回了京师,却并未在京城看到有她们府中设计的成衣卖。 也不知王爷把衣裳卖云哪里了。 只知她们每一个人都能拿厚厚的报酬,想必王爷针线上的生意是做得极好的。王妃穿自家绣娘做的衣裳,并不比外头天衣阁卖得死贵的衣裳掉价。 这边林照夏在熟悉王府,那头赵广渊在御书房接受至正帝的盘问。 第九十章 没有先例 御书房内,至正帝晾了赵广渊大半个时辰,才宣他进殿。在赵广渊请过安后,也没说话,就坐在皇座上淡淡地看他。 赵广渊低垂着脑袋也不说话。 他本就不是多话之人,面对着至正帝他更没有多余的话与他说。脚下被太监宫女擦得光可鉴人的地砖,似乎能看见旧人的影子。 让他看得尤为出神。 这宫里他每进一回,都感到窒息,像被人揪着脖颈,让他不能喘气。对着至正帝他连装样都装不出。 “你与齐亲王……” 赵广渊嘴角讥讽,又很快压下。“父皇以为儿臣还能左右齐王叔不成。”头也没抬,不知是不想多看至正帝一眼,还是地上的青砖更吸引人。 “现在蒋文涛成了齐王叔的女婿,一个郡马给我当长史,是不合适了,我听父皇的,父皇愿意如何便如何。” 啪的一声,一本奏折擦过赵广渊的耳边,重重地落到青砖上。 “你这是什么态度!” 至正帝也不是叫他进宫来问罪的,话都没说出口,这孽子就一副爱谁谁爱如何便如何的样子,惹怒了自己。 “莫以为你昨晚手脚干净,朕就不知道德阳和蒋文涛是你促成的。” 至正帝想把蒋项从内阁撸下去,这些年一直找不到由头,每每看到蒋项,就让他想到先皇后和先太子,插在胸口的那根刺一直未能拔除。 现在还让蒋项和齐亲王成了亲家,以后想找他的错更是难。 难道还把蒋项留给太子当辅政大臣吗!皇上胸中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随便父皇怎么想。宫中若是干净,也成全不了他们。” 皇上还能怎么说,这是内宫的问题,他还把事摊在赵广渊头上。任何人进宫,侍卫都是层层盘查,既然赵广渊入宫没有问题,这出了事,还把事安在他头上? 没有这个道理。 皇上又不想理他了。晾着他,把堆成小山的奏折翻得哗啦啦响。一边翻一边骂,“蠢货,这样的小事还要请奏朕,朝廷养他们是吃白饭的!” 一会又骂这些人说空话,奏折上没个实质内容,说人家词藻华丽,不知所云。 赵广渊静静地站在御书房正中,没抬头也不说话。父子二人就这么你骂你的,我数我的地砖。 过了一柱香,赵广渊似乎先熬不住,“父皇若是无事,儿臣就先出宫了。” “我准你出宫了?” “请父皇训戒。”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又把至正帝的火勾了起来。 他今天召越王进宫,也不是想揪着昨夜的事不放的,他就是心里不痛快。 不痛快蒋项与齐亲王成了亲家,也不痛快在他还没有动作的时候,那个姓林的,竟自己找上京来了。更不痛快赵广渊这一副视他如无物的样子。 他本来是想问他婚事如何安排的。可一看他这副冷冰冰视他如仇敌的鬼样子,心里就冒火。 他那些儿女,哪一个不是父皇长父皇短的,畏如天颜的样子?就这个孽子……孽子! 至正帝顺了顺气,“那个叫林照夏的,到底身份太低,你若喜欢,当个侧妃便好,上皇室玉牒当个正妃,还差了一些,没这个先例。” 先前越王拿出先帝的空白圣旨,至正帝一下子懵了,想的更多的是空白圣旨一事,至于林照夏这个民间女子,倒还没多余的空去想她。 他再不喜越王,越王也是他儿子,皇室血脉,其余儿子的正妃个个有身份有地位,独越王娶了一个民女,他逢年过节祭拜祖宗,都没好意思开口。 赵广渊抬头,直视至正帝,嘴角设讽地笑了起来,“没这个先例?我皇兄阖府一个都不留,就有这个先例?我堂堂元后嫡子,守陵整十年,就有这个先例?我外族一家,一没谋反,二没篡位,你杀得吕家一个都不剩,就有这个先例?还是说父皇无视皇祖父的旨意,就有先例了?” “孽子!”一堆奏折如暴雨般疯狂砸向赵广渊。 赵广渊躲也没躲,任那些奏折狠狠拍在他的脑袋上,他的身上。还在至正帝盛怒下,直言道:“父皇若是看儿臣不顺眼,仍把儿臣送回皇陵便是。儿臣一刻都不会多停留,哪怕父皇要儿臣立时就死在面前,儿臣也无二话。” 至正帝看着这个桀骜不肯低头的这个儿子,喘着粗气,胸闷气堵。 自己就是想召他进宫好好跟他商量一番他的婚事,想再择一位门第更高的女贵女给他,并商量给林氏娘家册封一事,怎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滚滚滚!” 赵广渊也未说二话,朝上座拱了拱手,转身就出了御书房,半点都不带留恋的。 缩在门口,吓得连呼吸都轻了的刘起,看着越王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咂舌。皇上那些个儿子,哪一个跟越王这样,一句软话都不说,硬刚的? 娘勒,吓死他了。 越王,这也太勇了。佩服。 “外头有个喘气的没有,滚进来!” “有有有,奴才在!”刘起吓得一哆嗦,急忙一阵小跑,恨不得就真的滚了进去。 越王府内,林照夏在锦绣和映月的陪伴下,参观王府。 虽然越王不受待见,但越王府是真的大。院子套院子,亭台楼榭,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大小花小花园,处处是景,走得脚都要断了,还没走完。 “这院子是先晋王府,是前朝最受宠的王爷的院子,好多王爷都看中了这套府邸,可皇上一直空置着,没想到最后竟赐给了咱们王府。” 锦绣向林照夏介绍着。也不知皇上对自家王爷是什么心思,这么说来,好像是一种恩宠,可王爷回京之后,也没见皇上召见过王爷几回,平时也没有恩赏。倒是听说其他王爷时常进品,厚赏不断。 林照夏笑笑,“咱们这王府是挺大,可惜只有中路修缮了,东西两路的院子看着还是破败着。” 锦绣一听便为自家王爷心疼上了,“咱们王爷穷啊,要是像其余王爷那样有那么多产业,就能把这王爷好好修整一翻,到时候必是全京城最好的府邸。听说先晋王住着时,这府里,四时都有景可看,春赏花夏观荷秋收果冬赏梅,全京城的人都恨不不得到晋王府来赏景。” 要是他们王爷没那么穷,把王府好好修一修,四时也有景可瞧了。 到时也成为全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是啊,你们王爷穷。”林照夏笑了笑,遇上她时,穷,现在还穷。笑着摇了摇头。 “王爷不会一直穷的。等王爷开了酒楼就好了。”一旁的映月补充了句。 “酒楼装修得怎样了?你们去看过吗?”赵广渊要开酒楼,林照夏是知道的,上次他回去采购东西,把计划跟林照夏说了一些。 “奴婢们都没去看过,不过听说铺子占地极阔,在旺街的旺铺,将来一定客似云来。” “你们倒是对你们王爷有信心。” “这是一定的啊。当初王爷说针线房做起来了,赚了钱会给我们丰厚的分红,就真的赚到钱了,我们现在手里攒的钱,都能在城外买几亩好田了。要是在昌平,都能在城里买一宅子里。” 映月很信任越王。觉得越王说的事能成就一定能成。 现在还把她一家的身契要到越王府来了,她们一家就不用再分开了。她相信越王。她一家人跟着越王将来一定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林照夏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那个荷衣呢?” 映月低了低头,“荷衣出府了,听说被她家里嫁人了。” 林照夏愣了愣,在视频里,喜欢荷衣的人最多,她手艺好,长得又美,笑起来更是勾人,无数人在她的视频下留言,想认识荷衣。没想到现在映月还在府里,荷衣却出府嫁人了。 “那不是很好吗,嫁人有一个自己的家,有人疼,挺好的。”怎么映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听说她家里把她嫁给一个邻县的官员做妾了,那人的儿女都成亲了。” 啊,给人做妾?那人的儿女都成亲了?那得是什么年纪?林照夏愣了愣,“那你家里……”没点想法?给官员当妾,也许也比给人当奴才强吧,时下大多数人可能会觉得那是最好的归宿了。 映月摇着头,“我觉得留在王爷挺好的。” 府里先前只有王府一个主子,现在最多加上王妃,将来不过是两个主子,没那么多糟心事。只要她们忠心,以后王爷不会亏待她们的,比给人当妾强多了。 她和荷衣的想法不同。 林照夏看着她笑笑,又看了锦绣一眼,“你也是这么想的?” 锦绣连连点头,“奴婢也觉得留在王府挺好的。” 林照夏笑了,“好啊,那以后我就仰仗你们了,在你们没找到合意的人家之前,就留在王府陪我吧,我这刚来京城,两眼一抹黑的,还需要你们多多指点。” “王妃言重了。” 林照夏带着映月锦绣,以及身后跟着的几个小丫环,在王府里逛了一上午,还没把王府走一小半,决定先歇一歇,下午再逛,刚回到住的客院,就看见赵广渊拿着厚厚的帖子迈过院门。 “回来了?” 赵广渊还愣了愣,站在门内,见林照夏在檐下正望着他,朝他微笑,像极了正等丈夫归家的妇人。立时就笑了,一上午阴郁的心情立时就全散了。 大步走了过去,紧紧抱住了她,埋首在她的肩上,“嗯,我回来了。” 这一刻,他的心找到了归处。 有家,有她,家里有她在等着自己,他不再是一个人。 两人在一起吃了午饭,偎在一起看门房收到的帖子。“都是各家夫人送来的帖子,要么约你上门做客,要么是要上门拜访的。” 越王为一个民女抗了旨,拒了三家重臣的婚事,各家对她都好奇的很。昨晚不过远远一撇,都未来得及说上一句半句。这不就下了帖来。 请林照夏上门做客的,多是皇室宗亲,各公主府,各王府来的帖子,齐亲王府也下了帖子,邀她上门做客。 要上门拜访的,比如蒋府。蒋项的大儿媳,蒋旭阳之妻,亲自写了贴子,说欲和蒋夫人上门来拜访她。 “方才蒋文涛见到我,说他母亲和嫂子想上门来拜访你。我替你应了。”赵广渊抚了抚她的头发,把一缕头发绕在指尖,松了紧紧了松,“应是蒋大人授意的,怕你初进京,人事不懂,想为了普及一下京中各家的关系。到时再让蒋夫人教你一些规矩,将来你好出门与人应酬。” 做为越王府之女主人,以后夏儿的应酬不会少,进宫都不在少数,规矩礼仪,人情往来,各家关系,都得学起来。 林照夏看他,“我学不会怎么办?” 赵广渊就笑,“你怎么会学不会,我夫人这么聪明。”安慰道,“放心,有我呢。到时我找几个宫中退下的嬷嬷回府,跟在你的身边。” 林照夏默了默。 赵广渊看了她一眼,又抱紧了她,“留在我身边,可好?”他虽不想置她于危险之中,但他更想她长伴左右。 “可好?” “那长至怎么办?” “我想过了,把长至也接来。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就团圆了。等我事了,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好不好?” “能回去吗?” “能。等过两天,我就请旨回皇陵,我们回皇陵那边试一试,定能再回去,又再来的。” “要是回不去,或者回去了,又过不来呢?” 赵广渊默了默。长至是定能过来的,可夏儿?夏儿是否能回去,回去了又是否能再回来,他不知道。 但总要试一试。 锦绣她们一直以为王爷是在外头开了成衣阁卖呢,可她们回了京师,却并未在京城看到有她们府中设计的成衣卖。 也不知王爷把衣裳卖去哪里了。 只知她们每一个人都能拿厚厚的报酬,想必王爷针线上的生意是做得极好的。王妃穿自家绣娘做的衣裳,并不比外头天衣阁卖得死贵的衣裳掉价。 这边林照夏在熟悉王府,那头赵广渊在御书房接受至正帝的盘问。 第九十一章 婚事 下午,赵广渊陪着林照夏在王府里继续逛。 看着空空的库房,林照夏笑道,“你这是准备把穷王爷继续装下去了?”哪家王府的库房有这么干净。 赵广渊挑眉,“为夫穷得人尽皆知。” 林照夏有些闹不清楚他现在的状况,想起他以前入不敷出,要养兵挣多少都不够花,有些担心,“钱不够用了?那我这次回去,给你弄点来。咱们卡上还有钱。” 吕善长把古董店经营得不错,成为海市乃至全国古玩圈内闻名的古玩字画铺,全国的书画古董爱好者都跑来看货。 除此之外,林照夏把网上小店经营得也不比古玩字画铺差,每月的流水已足够他们一家三口躺平了,现在收手,卡上的钱这辈子撒开了花也花不完。 一下子没了追求,让林照夏对留在大齐,多了些新鲜和期待。 赵广渊抬手想轻拍她的脑袋,见她梳着发髻,一头的钗环,又收了手,改在她脸上轻轻捏了捏,“这头发梳得好看。” “是吧。”林照夏有些高兴,“我看着像不像大齐的贵女?没有一点违和感吧?” 赵广渊一脸宠溺,“你本来就是大齐人。不是贵女,是越王府最尊贵的女主人。” 林照夏愣了愣,对哦,她本来就是大齐人。讪笑了笑,“我给忘了。” 赵广渊半揽着她,“不管你是哪里人,我今生今世都只认你这一个。”执起她的手,把它按在自己的心窝处。 林照夏抬头看他,甜甜地嗯了声。 两人相携走在王府里,听赵广渊介绍着王府的每一处,“这里,我小时候常来……” “……好多地方都没有修缮。” “等酒楼有了进账,我就把王府全部修整一遍,让你四时都有景可看,不用出王府,也不会感到烦闷。” “真能赚到钱?不用从那边挪一些钱过来?” “不用。你要对为夫有信心。” “好……” 逛完王府,又认了些人,给下人训话,介绍王府的女主人,听着下人和王府幕僚及各处官员齐声叫“王妃”,林照夏还颇为有些不适应。 感觉像在做梦。 她本来还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和儿子看电视,这一转眼,她就置身古代被人叫王妃了。说出来谁信。 认了人,两人打算去看看装修中的酒楼,再到外头逛逛,顺便在外头找间好吃的馆子吃晚饭。也好看看大齐繁华的京城。结果府里来人了。 “微臣见过王爷,王,林姑娘。” “免礼。” 礼部的官员施礼完,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坐在越王身边的这位准王妃。 见她落落大方,气质出众,不由得暗赞一声越王会选人,就随便在外头找的女人,也不输给京中世家贵女。 见王爷盯着他,也不敢多打量,飞快地把目光收回。 “微臣此番前来,是受了皇上的嘱托,前来与王爷商议大婚一事。” 杜知礼被皇上急急召进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想到竟是为了越王大婚一事。 原本以为这事还要拖好久,而且看昨天宫宴,帝后似乎不是很满意这位越王自己挑的王妃,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天,就召了他进宫商议越王的婚事了。 所以,皇上到底是待见还是不待见越王? 给杜知礼整不明白了。 赵广渊也有些错愕,以为今早在御书房惹得皇上大怒,他和夏儿的婚事有得拖了,没想到这就派礼部的人来了。 他父皇这是什么意思?“皇上是如何交待你的?” “回王爷,皇上让下臣来问问王爷的意思,让礼部配合王爷操办此事。” 赵广渊和林照夏对视一眼,“既是皇上吩咐,你礼部只依礼来办便是。但本王大婚一事已拖数年,本王希望礼部在一月之内把六礼中的前五礼走完,并让钦天监定下大婚日子,越快越好。” 杜知礼愣了愣,“一月之内走完六礼中的五礼?这,这未免太仓促了,且不合规矩。” 皇子皇孙大婚,哪个走完六礼不要一两年?一个月内走完五礼,剩最后的“亲迎”? 赵广渊语气淡淡,“规矩是人定的,礼部若是腾不开手,本王亦可不必劳烦礼部,由着越王府来操办便是。” “这万万不可!” 一来越王的婚事是皇上亲自召他入宫,嘱礼部大力操办,二是按规矩,亲王的大婚向来就是由礼部主办的。 其余王爷的婚事均由礼部主办,独越王的婚事是他自己操办,这成何体统,恐要落人口实。皇上估计也不想落一个慢怠儿子的名声。 越王又不是被贬也没有获罪,如何让他自己操办婚事。 杜知礼看了浑不在意的越王一眼,也猜不透他是在说玩笑话,还是真有此想法。往一旁的越王妃身上看了一眼,见她朝自己微笑,惶惶的心不由得定了定。 这林姓女子,足可堪配越王。 “王爷,万不可再说由自己操办婚事,既然此事皇上命礼部主办,臣必定竭尽全力为王爷把此事办好。至于王爷所说的一月之内走完五礼,下臣还须与皇上商议。” 赵广渊点头,“嗯,既是皇上命你主办,你便进宫与皇上说清本王请托。本王的情况皇上清楚,若一切都按规矩来,那本王在十年前就该大婚了。” 杜知礼一愣,是啊,若按规矩越王是该在十年前就已经大婚了。若按规矩,给越王定下的女子,也不会进了东宫。 现在人都进东宫了,还有什么规矩。 “是,越王放心,下臣定请奏皇上王爷所请。” 又问了赵广渊一些大婚的要求和具体事宜,赵广渊并无别的要求,只求尽快把大婚办了,他好迎娶林照夏进门,让她成为真正的越王府女主人。 “是,下臣听懂了。另外,不知王妃娘家那边,又是什么章程,请婚问吉下聘,要如何操办?另外,按制,亲王妃的父兄若未在朝,是可受封荫的,不知王爷和王妃可有什么要求?” 林照夏愣了愣,看向赵广渊。 她还没问赵广渊是如何对外说她的,什么家世,何方人氏,娘家中又有何人。总不能说她是个陵户女吧? 赵广渊不会在意也不会嫌弃她的身份,只是她这个身份不太好说出口。毕竟十八年前,林秋山家的女儿已经被献祭了,哪里还有一个女儿。 赵广渊看了她一眼,朝她点了点头,只让她宽心。 “这事我先前与皇上说过,王妃娘家无人了,只有一个侄儿,他这个侄儿还小,将来会科举入仕,就不必封荫了。至于在哪请期下聘,待本王与王妃商议过后,再请杜大人过府相商。” “是。那下臣便先进宫与皇上禀报此事,待王爷有召,下臣再进府。” 杜知礼说完便告辞了,他还要进宫把此事报于皇上知晓,毕竟越王要在一个月之内走完五礼,这事他可不敢应声。 礼部等人走后,林照夏便问赵广渊是如何说她娘家的情况的。 赵广渊便把之前为她编好的身份说了一遍。 “没有问题吗,皇上会不会派人去查?” “放心。确有这么这一个人。就算查访,也无惧。” 赵广渊给林照夏寻的身份,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那家也确实就剩一个未婚的姑娘和一个小侄儿了。且已无亲眷,姑侄二人又常年生活在庄子里,身边伺候的人不多,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见过他们的人一双手都数得出来。 “先前我说你们是蒋氏族亲,蒋项那边已帮你们编好身份。就算查也查不出来。” “那长至可以陪在我们身边了?”长至其余并不怎么像赵广渊,反而长得像她。姑侄长得像很正常,别人怕也不会把他们是一家三口上想。 但为了防止万一,赵广渊却另有想法。 “府中即便下人不多,但来有不少是各处送进来的,”赵广渊先前是没想到林照夏能过来大齐,他试过无数次,都不能带林照夏过来,后来他也就放弃了。又不好把长至带来让林照夏一个人留在那边。 二来也是为了他们娘俩的安全着想。 可现在林照夏既然能来到他身边了,那计划自然又要变一变。 “长至若是生活在我们身边,我们一家亲昵,难免被人生疑……” “那你是想把长至送走,不把他养在王府?”那长至过来大齐,不还是与他们分开么? “长至定是不能留在那边的。”至于如何安置,他还未想好。“待我们去了皇陵,若你能留在大齐,我们再定长至的去处。” “也好。” 皇宫里,听了杜知礼说的话,至正帝默了默。 杜知礼头也不敢抬,他猜不透皇上对越王是什么心思。越王明明是嫡皇子,却一贬就是十年,别的皇子儿女都要议亲了,越王还在守陵。这好不容易回了京城,说是恩宠,可也不见皇上对越王有丝毫补偿。 就由着越王穷得人尽皆知,想经营点产业,还要把王府典了借钱。 就当时先皇后带进宫的嫁妆,还给越王,他还需向典当行借银子? 现在对于越王提的这些要求,杜知礼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应了,还是训斥越王一顿。低垂了头去看御书房的地砖。 良久,才听到至正帝开口,“既是越王请托,那便依了他吧。” “啊?”一月之内走完五礼?这么仓促?礼部所有官员什么事都不干,全围着越王这桩婚事转,估计人手也不够呐。 “人手不够,朕会派内宫去帮忙。” 啊?“是。”杜知礼还能说什么。你是皇上,你决定就好。 至于对林氏娘家封不封荫,皇上并不在意。按制,亲王妃若父兄不在朝,是要封荫的,借此抬高亲王妃的身价,但既然越王无此要求,皇上也不打算强求。 封荫也是要吃朝廷俸?的。少几个吃白食的,皇上只有高兴的份。 “那你便如此回越王吧,至于在何处请期下聘,让越王决定,但不可在越王府中,这不合规矩。” “是。微臣明白。”哪怕在越王另外的宅子也成啊,没有下聘在越王府,越王妃从越王府出嫁的道理。 当天傍晚时分,杜知礼出了宫,便把皇上的这些话又回给越王。 赵广渊便找来王府长史蒋文涛。 并没有一上来就说他的婚事,只说他的职差,“你现在是德阳的郡马了,府中怕是也要操持你的婚事,你……”让一个郡马给他当长史似乎不合适了。 “回王爷,此事我与父兄已经商议过了,我这个郡马估计也不会被皇上授于什么实职,属下当了长史以来,自觉得了历练,将来若要入朝,这也是一份宝贵的经历。” 王府也是一个小朝廷,他把越王府整明白了,将来对他入朝亦有好处。再说若将来王爷潜龙腾渊,那他做为越王曾经信任的手下,自有他的一番机遇。 “而且父亲说了,王爷现在可用之人不多,命属下仍在王府当差。若王爷在意我家与齐亲王王府的关系,我与德阳亦可先订亲,婚事延后再办。” “怎可如此。”赵广渊不同意,“本王是在意他人说词之人?不必避嫌你两家的关系。若蒋大人与齐亲王不觉你在王府屈就,这个长史便仍是你的。” “多谢王爷。”蒋文涛松了一口气。他也害怕王爷或是皇上那边再另外安排一位长史,到时不知那人底细,搞不好会坏了王爷的大事。即便知底细,也不如他尽心。 此事谈妥,便说起越王大婚一事。 “父亲的意思,既然先前说王妃是蒋氏族亲,现又有别的亲眷,不如让王妃从我家发嫁,一应六礼全在蒋府操办,如此亦可为王妃少添些闲舌。” 赵广渊略想了想,便同意了。夏儿从蒋府发嫁,给她添了一个蒋氏族亲的身份,得了蒋家的庇护,京城之人说起她来,顾忌蒋府的名望,她在外应酬交际亦少了些闲话。 当然,夏儿一个亲王妃,也没人敢当面给她下脸子,但京城贵胄,向来捧高踩低,给夏儿安个身份,亦可少些麻烦。 此事林照夏也同意,但她也不是没有娘家之人。 “林家那边就真的不他们上京了?” 夫妻二人刚说到林家,那边林家便有人来了。 第九十二章 来意 赵广渊和林照夏正准备去外头吃晚饭,结果还没出门,就听有客上门,想见越王一面。夫妻二人便又改了计划。 “何人要见本王?” 原本越王府没有女主人,一应府内事务尽归内府总管曹厝主理,外事由长史蒋文涛主理。赵广渊平时懒怠应酬,一应拜帖交际也归曹蒋二人去处理。 今日听说有客要见自己,赵广渊扭头看了林照夏一眼,这是知道府内有女主人了,要上门拜见? 不由得心里就有些高兴。 等听说是林敬安妻子和女儿来访时,愣了愣。看了曹厝一眼,眉头拧了拧。 曹厝回了他一个眼神,又望了他旁边的林照夏一眼,垂了头,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 要平时,曹厝当然不会把这种小事禀到王爷面前,林敬安什么身份,哪个牌面的,说见王爷就见王爷?更何况是他的家小。 但来人是林秋山二儿媳,原先王府没有王妃,她们当然不会有面见王爷的机会。可现在王妃来了啊! 原先未见到王妃时,曹厝就听王爷说小世子亲娘还在,会是以后的王妃,拒绝了他数次劝说王爷娶妃的话。那面前这个王妃就一定是小世子亲娘了。小世子又从小养在林家,那王妃跟林家定是相熟的。 其实曹厝也不清楚林家与王妃的关系,就觉得做为世子的亲娘定是想见一见养大自己儿子的恩人的。 现在满京城都知道王妃回府了,不见一见,似乎,不好? 又望了王爷一眼,被王爷一瞪,曹厝又低下了头。王爷好像,不高兴了? 林照夏也有些意外。这个二嫂和侄女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二房一家并未生活在陵村,虽知他一家进了京,只不知怎么会攀上王府了?扭头望了赵广渊一眼。 赵广渊也不清楚怎么林敬安妻女竟找上王府了。 对着曹厝喝了一句,“还不跟王妃交待清楚!” “是是。”便把李氏这些日子,隔三差五上门送衣裳送东西的事说了一遍。 “奴才跟她们说过,不必送这些,衣裳鞋袜府上都有针线房的做,且府上不缺菜蔬,可她们说林敬安得王爷照抚有了好的差事,一家人得以在京城过活,儿女得以见了一回世面,心中感激不尽,别的拿不出手,只有一二手艺和家中自产的菜蔬……” 之前曹厝也跟赵广渊说过李氏上门给他送东西一事,许是认为些许小事,对方也未有所求,故并未放在心上。 只今天怎么要求见了。 “既然来了,就见一见吧。”林照夏开口。 “是。奴才这就把人叫进来。”抬头看了王爷一眼,见王爷一脸不赞成的样子,曹厝飞快转身走了。 赵广渊回头见林照夏看他,生怕她多想,急忙解释道,“你别多想,我知他们是你的亲人,暗中也遣人关照。只是生怕来往过密,怕别人多疑长至的身份。” 并不是嫌弃她娘家人的身份。 至于夏儿,他是不担心的。毕竟这些年夏儿并不生活在林家,而且现在的夏儿与十年前生活在林家的夏儿容貌气质上相差甚远,他并不担心有心之人会置疑夏儿的身份。 林照夏拍了拍他的手背,朝他浅浅一笑,“我懂。” 赵广渊心中熨贴,手掌一翻,把林照夏的手握在掌心中把玩。 这一幕被进门的李氏和林兰贞看到,母女二人不由得看呆住。 又急忙低下了头,“见过王爷王妃。”拎着一个包裹跪下行礼。 “免礼,赐坐。” “谢王爷王妃。” 林照夏打量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二嫂和侄女,见李氏眼睛乱转,想起之前耿氏等人对她的评价,知她是个精明有心机的,看她一眼又移开去,望向一旁的林兰贞。 刚好与林兰贞目光相撞,林照夏朝她笑了笑,林兰贞吓了一跳,忙收回打量的目光,低下了头。 “快及笄了吧?”林照夏温声问她。 林兰贞有些意外,也不晓得这个王妃如何知道自己年纪的,低垂着头回道:“冬月就及笄了。” 冬月就及笄了?都这么大了。 古代女子及笄就可以嫁人了,再两年搞不好她都可以当姑婆了。吓得抖了两抖,岁月果然不饶人。又想起大哥家中还有一个秋华,比她还大一些,不知是否说亲了? 想着过几天回皇陵正好问上一问。 “莫怕,抬起头说话。” “是。” 林照夏又看她,见她长相清秀,面上还有两三分耿氏的影子,便觉亲切,笑着与她寒暄了几句。 旁边的李氏见王妃似乎对自家女儿感兴趣,心中很是高兴。想着这个王妃也跟自己一样出身民间,瞧着也没什么架子,对来自越王的威压便去了不少。 “民妇这女儿,自小伶俐,从小跟着先生学了几年,琴棋书画不说多精通,肚里也装了些才艺。眼瞅着就要及笄了,先前在家乡小镇,倒也不愁她的婚嫁,只是一朝到了这京城,如泥牛入海,便有些不够看了。” 林照夏猜忖着她的来意,笑了笑,一时也没有出声。 李氏自说自话了几句,见王妃没有接话,面上有些讪讪。 她倒也知道适可而止,推了推带来的包裹,“民妇感激王爷提携拙夫,只家中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唯一二手艺,给王爷做了些衣裳鞋袜……” 抬头飞快地扫了一眼越王的穿着,见都是金丝暗纹,款式绣样皆不是自己手艺可比,又有些说不下去。 “民妇没有别的手艺,不知如何回报……今日上门听说王妃回府,便想着见上一面,想着日后若是王妃有针线上及别的请托,民妇和小女也可回报一二。” 赵广渊一向话少,且并无与女眷打交道的经验,并不说话,只拿着林照夏的手在掌中把玩。 林照夏抽了数次,抽不过,也就随他去了。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可。 可看在李氏和林兰贞眼里,就觉得有些惊世骇俗。 李氏从来没见过有哪对夫妻像面前这对一样,旁若无人的表示亲密的。暗暗对王妃得越王的欢心感到吃惊。 越发觉得讨好曹厝还不够,曹厝不过一个奴才,哪里做得了主子的主。还得讨好眼前这位民间王妃才是。讨好了她,将来有事到她面前求上一求,何事不成? 而林兰贞从小被家中送去读书认字,跟贵女一样学闺中才艺,自然对今后的婚嫁存着一份憧憬。 见面前的王爷对王妃如此宠爱,越发想嫁入高门。盼着将来也有一位这样有身份有情趣的男人匹配自己,想起心中那位挂念着的人,脸上起了些羞意。 越发想攀附上面前这两位。 林照夏听到现在,也大抵听出李氏的来意了。怕是想攀上越王府,为眼前的女儿将来好攀上一门贵亲。 不由得心里一叹。 果然父母为子女则计深远。倒也没觉得她这般经营有什么不对。笑道:“那多谢了。劳你费心了。只是府中有针线房,倒不必你等这般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举手之劳。” 李氏好似听不出林照夏婉拒之意,见今天撞了大运,竟见到王府的男女主人,也知适可而止,不敢有别的请求。生怕惹人嫌。 今日能在这二位面前落个眼熟,也是撞了大运。只盼将来有事也能更好求上门,便再不敢多话,起身告辞。 林照夏也不多留,让丫环给她二人打赏,并送她二人出门。 等人走后,林照夏打开包裹,看着里面的衣裳鞋袜,及香囊络子,见做得很是精心,点头称许。只是用的料子虽是上乘,但赵广渊的衣裳鞋袜都是用的府中针线房出的,这些怕是不会用。 “留着赏人吧。倒也是她们的一片心意。” 赵广渊点头,只说随她处置。夏儿要是让他穿这些衣裳,他也无有不应的。 说起李氏来意,和赵广渊一番感慨,“怕是想求个门路,为兰贞择一门好亲呢。” 赵广渊头也没抬,只顾捏着她的手指玩,小小的指头如玉如珠,软软的嫩嫩的,恨不得一一放进嘴里,啃上一口。 “等你在京中熟络了,若有合适的,可与她介绍一二。” “就怕我这二嫂是个心大的。” 赵广渊不想理这些事,但这二人是夏儿的亲眷,他也不想表现得太冷漠,让夏儿误会他嫌弃她娘家人的身份。 “明日蒋夫人婆媳会上门,你向她们多讨教,熟知京中各方关系,今后应酬往来得心应手了,林家那边你想如何扶持,为夫都听你的。” 林照夏与林家众人并未有多深的感情,但毕竟是自己的家人,有一份责任在。今日若不是李氏母女上门,她还未想起他们。 心里还是挂念着独自留在现代的儿子。“我担心长至。” 先前她要是出差,去剧组或是出门谈事,长至也会一个人留在家中,但她会提前做好安排,长至也有人陪着,但昨天毫无征兆,没有任何安排留长至在那边,她心里忍不住担心。 赵广渊手上一顿,掐了掐她的指腹,“明日我就进宫请旨回皇陵一趟。正好与林家商议你的婚事。” 二人谈妥,便趁着落日最后的余晖出门找食。 “京城没有宵禁吗?” “没有。大齐传世十八代,四海升平,早已刀枪入库。”太平日子过久了,闲得蛋疼的人越发在意精神上的享受,越发爱琢磨各种打发消遣的门道。 吃喝玩乐一条龙,京城越夜越热闹。赵广渊向林照夏介绍了一番现在京城的情况。 林照夏眼睛发亮,“那你的酒楼没准真能赚到钱呢!” 赵广渊在现代吃了各种吃食,国内各种菜系,包括国外的各种吃食如数家珍,不是大齐这些人的眼界可以比的。 “想赚钱,除了在吃食口味上捉住食客的味蕾,还得在形式创新上满足食客的各种要求。”精神上的享受也得满足到。 赵广渊捏了捏她的手,“本来为夫对经营酒楼已有十足信心,你一来,为夫更添几分信心。这便更妥当了。想不日进斗金都难。” “这么信任我?” “那必须的。到时算在你的聘礼里。” “这么大方?” “为夫整个人都是你的。”何况一个酒楼。 林照夏知他心意,并不是说笑,心中甜蜜。与他先去看了看装修中的酒楼。这一看,果然占地极阔,位置还极好,旺街旺铺,将来只要酒水菜品好,不愁没生意。 再听他说起酒楼规划,如何如何经营,更添一份期待。 看完后,二人找了京城最好的酒楼进去吃饭。点了一桌菜肴,一一浅尝,林照夏对他的生意越发有信心。 吃完饭,天已黑尽,但灯火通明,各处铺子照常营业,街上行人未减,铺子里人来人往,果然热闹非常。 “前面有戏楼,去看戏?” 林照夏摇头,“下次吧,我们今日先各处看看,下回再来。” 心里记挂着儿子,又不知回去了还能不能再来,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夫婿,林照夏两头煎熬,生不出太多闲情。 赵广渊知她心中所思,本就是为了让她开怀,想转移她的思绪,见她无意也并不强求。 二人四下里逛了逛,便回了府。 隔日一早,赵广渊便进宫,向至正帝请旨说要出京去皇陵。 至正帝还以为他司农司在皇陵还有活。王妃接来了,不操心婚事,急着一月之内走完五礼,现在又要回皇陵干活?这么勤勉? 还劝他,“司农司的活,不必亲力亲为,让手下的人去做就是,不然养着他们做甚。” “是,儿臣听父皇的。只是此次回皇陵,并不是司农司的活计。是儿臣想带王妃回皇陵祭拜皇祖父。皇祖父成全我和王妃的姻缘,自该祭告皇祖父,叩谢他的庇护和成全。” 至正帝想说想祭告叩谢先帝,也不必亲去皇陵,在太庙祭告一番也就是了。 正要开口,又听赵广渊说道,“另外,儿臣想母后了,打算带王妃去母后的神宫祭拜一二,之前母后的生诞儿臣错过了,心下难安。” 至正帝愣了愣。 想起先皇后的生诞,似乎比继后还早一月。前两日,宫中为继后大举操办她的千秋之喜,老七怕是见之心中不好受了。 先皇后的容颜在至正帝的眼前闪现,旧日的时光跟着一幕幕闪现,让至正帝微微愣神。 赵广渊垂眸,宽袖中的手紧紧攥了攥。 他并不想在至正帝面前提起自己的母后,过去的旧伤疤每揭起一次,就痛上一回,直钻入骨髓,让人痛不能抑。可不揭这个伤疤,他这好父皇怕是不会痛快让他出京,他也不能带夏儿出京。 至正帝伤怀了一瞬,很快又敛了神色,看了站他面前的这个儿子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也没再多问,“那便去吧。让你皇祖父和母后见一见你的王妃,也好让他们莫再为你的婚事操心。” “是。谢父皇体恤。” 赵广渊谢恩出了御书房。往废宫的方向看了一眼,现在夏儿想进宫,并无好的理由,且先带她去皇陵试上一试,若不行,再想法子去废宫再试试。 第九十三章 乡下来的 赵广渊一早进宫,林照夏也没闲着,在府内接见了来访的蒋氏婆媳。 得了下人禀报,她候在客院的垂花门处,见婆媳二人举止优雅轻举莲步朝她款款走来,一个端庄,一个娴静,看呆了林照夏。 “怎敢劳王妃相迎。” 婆媳二人正待行礼,被林照夏上前搀住,“可不敢受夫人大礼。如今还未大婚,夫人便叫小女的名字吧。” 虽大婚未办,但实在板上钉钉先帝圣旨宣告天下的亲王妃,蒋夫人也不敢直呼她的名字。 “便叫林姑娘吧。”叫林姑娘显客套了些,但君臣身份有别,婆媳二人也不敢失礼直呼她的名字。 林照夏只好点头,林姑娘便林姑娘吧,她这年纪,在大齐叫声林姑娘都是赚了。知古代人重礼,故并不强求。学着她二人的样子也行了礼,动作有些生硬不自然。 “让夫人见笑了。” 蒋夫人笑得眉眼弯弯。听说她家中亲眷俱都不在了,怕是没人教她一些礼数,不免有些心疼。 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无妨无妨,我这儿媳还是世家出身的嫡女,初见我时还不是慌得连礼都行不好。” 蒋旭阳之妻文氏,是个大方优雅之人,这会听说婆婆打趣自己,便笑着朝林照夏点头,“可不是,我自会说话起便被教导规矩礼仪,可见着婆母还是一样礼都行不好。” 林照夏瞬间就对这对婆媳起了好感。 她刚刚还为自己行的不伦不类的礼觉得尴尬,可转眼就让这对婆媳给化解了。 舒了一口气,“怪不得王爷在一堆帖子中,要让我头一个见夫人和大少夫人呢,这要见了别人,就我这样乡下来的,怕是要惹人笑话。” 文氏微微愣了愣,没想到这个初次接触的王妃竟是这样落落大方,一点都不为自己民女的身份感到半点难堪或不适。是自身有本事,还是越王给的底气? 文氏见多了庶族寒门女子,甚至是外省进京官员的夫人,在京赴宴,一副畏缩自惭形秽的样子,可眼前这个民间来的王妃,却落落大方地自称乡下来的,一点都不避讳自己的身份。 与婆母对视了一眼,见婆母眼神里毫不避讳的赞赏之色,不由又高看了对方一眼,笑得也越发真诚了些。 “要说乡下来的,蒋家往上数几代,也是乡下泥腿子,褪不去的泥巴味。要不是我家老爷读书上有些天赋,怕是现在要在地里刨食呢。” 文氏听完点头附和,“可不是。京城百官也不都是世家贵族,多的是寒门庶族,外地进京的官员家眷,还有那些武将家的夫人,原先也不适应京中的风俗习惯,后面慢慢融入就好了。” 见这婆媳把阶级门第间的规矩礼数说成京城的风俗习惯,林照夏听得熨贴。 “那今后可要仰仗夫人和少夫人了,我对京城风俗礼节可是一点都不懂,需得二位多多指点提携了。” “不敢不敢。”婆媳二人对林照夏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林照夏见她二人待自己又亲近了不少,又道:“我这初初进京,两眼一抹黑,连门都不敢出。越王说要给我找几个退宫的嬷嬷给我指点一二,我想着他男人心粗,此事怕是要拜托夫人和少夫人了,若有合适人选,还请举荐一二。我这厢先谢过了。” 起身欲行礼,被文氏上前按住,“林姑娘折煞我们了。这事不需林姑娘交待,在家中时,父亲就已交待,母亲已在留意人选了。” 蒋夫人在旁点头,“只要越王和林姑娘有需要,我们蒋家定竭力相助。” 自家与越王早在一条船上了,做得多也好,做得少也罢,在外人眼中,蒋家与越王都是一体的。自家老爷是真的把越王这个学生放在心上的。所幸越王有情有义,又全心信重老爷和蒋家,自家也愿暗中全力帮衬。 这些年越王暗中诸多产业,都是交托蒋氏一族帮着打理,两家早就撕撸不开了。 不大会儿,双方便已去了生疏与客套,亲亲热热了起来。林照夏视蒋夫人如家中长辈,文氏也与林照夏姐姐妹妹互称了起来。 “妹妹莫忧,规矩礼仪这些,像妹妹这般聪慧,一学就会,且妹妹贵为亲王妃,也没人敢给妹妹脸色看。” 被文氏指点了一番,林照夏心中感激,“文姐姐这么一说,妹妹这心里总算添了些底气。姐姐要是得空,可要经常上门来与妹妹叙话指点。” “只要妹妹不嫌弃,姐姐定会经常上门叨扰的。” 蒋夫人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对林照夏越看越喜欢。 虽说自家与越王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但若越王妃是个扶不起的,自己也不愿多费心力。可眼前这个王妃是个知情识趣礼数周全的,且还知书明理,待自己和儿媳也亲厚,那自己也愿意把她当成自家小辈一样指点帮衬。 笑容又真切了几分,与她说起京中各家关系,也往深里细里说…… 等赵广渊从宫里回来,蒋夫人和文氏婆媳已经离开。 见林照夏脸上挂着笑,便问了一番,知她们相处融洽,放下心来。 “蒋夫人和蒋少夫人皆出身世家贵族,规矩礼仪,交际应酬,掌家理事皆是个中翘楚,你跟着学些,也方便你日后出门交际。且京中各家关系我虽能为你介绍,但内院及女眷之事,我却是知之甚少。” 林照夏点头,蒋氏婆媳今日指点不少,让她受益菲浅,心中感激。“蒋夫人说过两日便给我送来教养及近身伺候的嬷嬷。” 赵广渊点头,“那这事我便不再费心了。”蒋夫人既愿意帮忙,比他去找更稳妥些。 “怎的去了这么久?”进宫请个旨竟到现在才回,她和蒋氏婆媳都在府中用过中饭了。 “遇到小十六了,他缠着我问你的事,我便陪着他用了午膳才回。”便与她说起小广济,听得林照夏心中痒痒,“那改日接他到府里来玩。” 赵广渊点头,“我想着我们要回皇陵,不然便接他出宫来见你了。我说下回再接他,他还不高兴了,送我到宫门口,扒着门框还依依不舍。” 林照夏便笑了起来,若不是还有事要做,还真的想让赵广渊把小可爱接出来看一看。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皇陵?” 第九十四章 再去皇陵 得得的马蹄声响在京郊的官道上。 赵广渊半歪在马车内壁上,一手环在林照夏的腰间,浅笑地看她。林照夏一手撩起车帘,往车窗外看外头的景色。 “这官道修得不错啊。” 笔直又宽阔,这宽度可比拟现代的四车道公路了,用宽石板铺就,砌得极为平整,一个小坑都看不见,马车没做任何减震装置,走得还极稳当。 官道两边种着松柏及各种树木,每隔上一段有修路石碑,每十里设一凉亭,三十里设有驿站,偶尔还看到乡人搭的茶寮,卖些茶水点心,及供应些马驴草料。为旅人想得极为周到。 赵广渊顺着撩开的车帘往外看了看,“也就京城到皇陵这段官道修得阔挺,一为送葬及拜谒,二为方便大型军队入京护驾巩卫。宽有十丈。余处官道大多不足一丈。” “十丈?比双向四车道公路还宽啊?”双向四车道公路宽度大约在二十四米左右,这官道十丈? 赵广渊在脑中换算了一番,摇头,“大齐一丈在两米三左右。延秦制。” 林照夏点头,目光又转向官道,看得津津有味。 不一会,就听见车马压路的声音,举目望去,就见前方有一车队,前有镖旗开道,几个镖形大汉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脸肃杀,领头有一个还缺了一只眼睛,遮着一块黑布,瞧着能令小儿止啼。这些人的后头跟着运货的车队,浩浩荡荡,从车窗里看出去,看不到头。 “这是商队还是镖局押货?” 赵广渊凑到车窗边,看到车队上的标记,眼睛亮了亮,“你认识?”林照夏问他。 赵广渊随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这是你的货?什么货?” 赵广渊看了一眼护卫在马车两旁的王府侍卫,冲她轻轻摇了摇头。林照夏便不问了。目光盯着看了一会,直到那车队到了近前扬起飞灰,才把车帘子落下。 车帘子落下之前,赵广渊的目光与那独眼的车队领头人对视上,对方见到他,眼睛睁大,正想张口,见赵广渊冲他摇头,嘴巴又飞快合上。 两人转眼就拉开距离。 落下车帘,林照夏趴到赵广渊身上,凑到他耳边,“你的货?什么货?”心中好奇。也不知什么货这么贵重,还找了镖局押送,镖师瞧着不少。 “看到镖旗上的字了吗?” 字?“是月吗?”什么意思? 赵广渊看着她笑而不语。“啊,月!”林照夏很快反应过来,占领了东南沿海无数小岛当了让人闻风丧胆的月岛主,还开了镖局? 赵广渊见她想到了,笑着点头,“为夫穷啊,不得多开僻一些产业?而且那些退下的老兵残兵,投靠过来,总不能白养着他们。他们不被军队所容,因身有残缺,回到家乡,又被家中及乡邻看不起,找活计都难。” “所以你开了镖局?” 赵广渊点头,“一为他们找份事做好自立更生,二是寻个由头把一些兵丁正大光明地塞到各地镖局,收集各地线报。” 林照夏看着他,见他筹谋甚广,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不免有些心疼,又不愿表现出来,语气轻松地问他:“那他们装的什么货,看着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押送过来。” 赵广渊没漏过她眼里的心疼,大掌覆在她的眼睛上,很快又松开。 把她抱在怀里,与她咬耳朵:“若我没看错,定是把一些酒水和调料运过来了。从青州运来的。” 因酒楼要开张,赵广渊去信青州,让他们运些酒水调料等物进京。青州那边除了建玻璃作坊,暗地里赵广渊也命人收购了几个酒水和酱料作坊,把从林照夏那边得的一些酱料秘方也送去那边生产。 “青州那边有一支蒋氏族人生活在那边,可信可用,部分产业交由他们主理。” 林照夏点头,“青州远吗?” “不算远,这样的车队进京,慢的话半个月尽够了。” 赵广渊也没想到一早出发去皇陵,竟在路上看到自家运货的车队。向林照夏解释完,招来方二,低声吩咐了几句,方二便打马往回跑了。 直到与车队隔开好长一段距离,方二才打马回来,报与赵广渊。 “王爷,确实是我们的货,一半酒一半酱料。管仲亲自押运,这是头一批。这是管仲给王爷的信。”把手中的信件递上。 赵广渊拆开,见写得仓促,想必是没料到会在路上见到自己,便把一些话交待给方二,余下的写在信中。 赵广渊把信看完,收起。“也没想到会与他错过,本想在京与他见上一面,询问青州镖局的情况。” “管仲说,他会在京等王爷回来。” 赵广渊嗯了声,又问了他几句,挥退了他。 林照夏往外看了看,见侍卫离马车有一定距离,“那些侍卫信不过?” “也不是。侍卫不敢不尽职,但忠心与否现在还不好下定论。这些京营侍卫,有一半来自各勋贵家中子弟,关系复杂,为了家族利益,有时候也不得不做一些违心之事。” 大的错处可能不敢犯,但向有心人递些消息之类,只怕是常有。 平时,赵广渊有些隐秘之事,也只会交与自己的私兵府兵去做,这些选派来的侍卫平时便只会负责他的出行安全。 隔天下午,越王府一行人抵达皇陵行宫。 林照夏夜里魂穿来过一次,但那会是夜里,大殿都未曾看真切,更何况这周围景色。现在进了皇陵,便好奇地四下观看。 现代保存最好的明清皇陵,因战争和天灾人祸的关系,地面建筑也所存无几,很多都是后来重修的。这还是头一回见这么真实的皇陵。地面建筑重重叠叠,气派恢弘。 行宫也像个迷你皇宫一样。 “大齐几乎每一任皇帝都会来皇陵谒陵,再是选自己神宫的地址,故都会下榻在行宫。”所以修得恢弘了些,“等明日我再领你四处看看。” 林照夏点头,其实此时也没有别的心思,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回去。她丢下长至好几天了,也不知长至怎么样了。 赵广渊也知她心急,安顿好后,便领着她守在大殿里。 从白天直等到天黑,大殿各处点起灯烛,两人在大殿里用完晚膳,也没见身边的空气有什么异样的波动。 林照夏急了,“不会回不去吧?”那长至怎么办? “莫急,再等等。”他每次去夏儿那边都是从皇陵过去的,最开始是傍晚时分,可后来去得勤了,这个时间就不确定了。有时候白天,有时候夜里。 两人又继续等,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直等到将近子时。林照夏心中焦急,又累又困,官道再好走,窝在马车里也很是疲乏,可这会还极力强撑着。 赵广渊在一旁不停地安抚,他也着急。 他也不知道夏儿是什么情况。若是说夏儿不是从这里过来的,所以回不去,那么他呢,他每次来去都是在皇陵啊,他也不能过去了? 这几年来,他自以为研究透了这个时空门,可现在,他又迷茫了,这到底需要什么契机? 而且那天夏儿到底是为了什么可以过来的?还是出现在皇宫的废宫里。 见林照夏都急哭了,忙把人按在胸口,“别急,会回去的,会有办法的。” “长至,我想长至了,不知长至怎样了,害不害怕……” “我也想长至了。但他是个大孩子了,他会照顾好自己的。”嘴上虽说着安抚的话,但心里也没底。先前他不在,有夏儿陪着长至,长至过得跟现代小孩无异,适应良好。 可现在夏儿也不在,他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现代人。又离了父母,今年夏至才刚满九岁。再懂事,还是个孩子。 另一边,坐在书桌前做功课的长至,手指机械地在本子上动着,写的什么内容,只怕自己都不知道。 抬头往书桌上相框里的全家福上看去,里面爹和娘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长至嘴瘪了瘪,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想爹,想娘了。 要是娘也回不来怎么办?他不想一个人留在这边。他想呆在爹娘身边。 坐一旁盯着他做功课的吕善长,见他看着相框失神,默不作声,直到见他偷偷抹起眼泪,才暗自叹了一声,大手摸上他的脑袋:“想爹娘了?” 长至点了点脑袋,扔下笔俯在书桌上,默默掉起眼泪。 见他无声地哭泣,小肩膀一耸一耸地,吕长善瞧着难受。安慰的话已说过多次,孩子虽听了进去,可该想爹想娘时,还是想,该掉泪时也是忍不住。 想起自家儿子在亲娘每次离开他去工作时,哭得那叫一个震天响,眼泪鼻涕能糊一脸,再看看爹和娘同时不在身边的长至,又叹了一声,这世上,哪个孩子不想爹娘的呢。 “别哭了,你爹娘在那边怕是也着急得很,你爹会想办法的,别哭了。” 好一会,长至擦了擦眼泪,又问出问了无数次的话,“爹要是也没有办法呢?要是娘没有找到爹呢?娘没爹领着,不知会落到什么地方,万一她到的地方不是爹的年代呢?” ……吕善长能怎么说?他也懵啊。这让他如何回答。 弟妹要是回不来,呆在表弟身边还好。这要是去了别的年代,两人不在一起,这真真能要人命。 一夜过去,林照夏终是熬不住,在赵广渊的怀里哭睡过去。赵广渊一夜未睡,看着怀中紧锁双眉的她,心中生疼。 要是他们夫妇回不去那个神仙一样的年代了,那是不是就见不到自己的亲儿子了? 四年前,他以为自己被害绝嗣了,生无可恋,可后来长至出现了。他欣喜若狂,恨不得把他捧在掌心,时刻揣在身上疼宠。可现在又见不到长至了。 是命中无子? 不不不,上天不能这么对他。 一定有办法的。强撑着困意,一夜未睡,直到大殿里宫人来媳了灯烛,外头的阳光透进来,他仍是未感受到身边一点异样。 为什么他也不能过去了? 林照夏睡了一觉醒来,见他坐在自己身边,倚在床头,一脸的疲乏,有些心疼,“你没睡啊?”声音沙哑。 赵广渊忙叫人给她倒来温水,亲手喂她喝了一盅才罢,柔声安慰:“你莫急,我们才来,再等等看,会有办法的。” “要是皇陵也回不去呢?” “那我就带你进宫,随便找个名目,带你去废宫。你是从那边过来的,我们去废宫再试试。” “最近没有宫宴吧,也不能留宿宫中,日落宫门合上前就要出宫。”她是夜里来的,要找什么理由夜里留在废宫?用什么理由搪塞别人? 赵广渊心里也急,但不能泄她的气,只说不急,这几天都在皇陵,没准就成了呢。 林照夏也没法,按着他补了一觉,等他醒来,两人提上祭品去拜谒先皇后。他们请旨出京,找的名目是来皇陵拜谒先皇后,戏要做足。 先皇后去后,先是停灵在太庙,后来才挪到皇陵。直到现在至正帝的神宫还未完全建好,但因先皇后崩逝,便先修好地宫,把先皇后送了进去,地宫也未封门,还要等至正帝升仙后送进来,地宫才会封门。 没有旨意,谁都进不去。这也是赵广渊第一次去他母后的地宫。 地宫甬道狭长幽深,寒气直往身上扑,呼出的气都冒着白烟。说话还有回音,哒哒的脚步声哪怕再轻,也像敲在耳朵边一样,声音极为清淅,吓人。 林照夏紧紧攥着赵广渊的手,一刻都不敢松开,手心里都是汗。 “莫怕。母后会保佑我们的。”母后不会害人,不会吓他们的。 林照夏机械地点着头,不敢应声,也不敢四处看,眼睛盯在长长的甬道地砖上,跟着赵广渊往前挪动。 也不知走了多久,感到越来越冷时,赵广渊停下了。 林照夏抬头看去,发现已经到了地宫正殿,眼前的高大的石台上,左侧位置停着一樽硕大的棺椁,还未待她细看,赵广渊已哽咽着扑到跟前,“母后……” 第九十五章 贞顺皇后 林照夏看着赵广渊跪倒在棺椁前痛哭失声,在他身后默默地站了站,才挪动脚步走了过去。 飞快地朝石台上的棺椁扫去一眼,见那棺长足有一丈有余,金丝楠木所制,前高后低,前宽后窄,棺头朱漆有纹饰,棺上盖着织绵铭旌,好大一副,带有一种压迫感。 林照夏也不敢多看,很快就垂下了脑袋。 小步走到赵广渊身边,跟着跪下。 地宫内只有林照夏和赵广渊二人,随侍的人没有旨意是不能入内的,连守陵的太监陵卫都不能靠近地宫。地宫里空气稀薄,冷气直冒,没有别的声响,极为安静,只听到赵广渊压抑的哭声。 听得林照夏鼻头直发酸。 地宫内不能烧纸,林照夏默默地跪在他一侧,听他边哭边诉说别后思念之情。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害怕,头也不敢抬。 “母后,儿臣好想你……” 先皇后是因先太子获罪,无力挽狂澜,亲眼见长子一家死在自己前头,对皇上失望透顶,悲痛欲绝选择了自裁。没等来皇上的废后旨意,也以一己之身保住了赵广渊的嫡皇子身份。 所以死后还能葬入帝陵,至正帝的神宫里也有她一个位置。 林照夏听着赵广渊哀哀哭诉,想着先皇后为幼子做的最后努力,一阵唏嘘。 赵广渊按着胸口位置,看着面前母后的棺椁,想着母后孤伶伶躺在里面不见日月,恨不能以身替之,痛不能抑,哭倒在石台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见他哭声渐歇,林照夏上前搀住了他,赵广渊伸手在手臂上拍了拍林照夏挽他的手,望着棺椁,“母后,这是林氏照夏,是儿臣给自己挑的王妃……” 把二人如何结下这一段缘份说了一遍,“您的孙儿长至,今年九岁了,身在他处,今日未能领他来看望母后,稍后我烧他的画像给母后看,还请母后护佑长至和夏儿。” “请母后护佑,请母后放心,儿媳会照顾好广渊的。” 林照夏朝贞顺皇后的棺椁磕头。 俯地的那一瞬,身边起了一阵寒意,脸上似乎被寒风轻轻抚过,轻轻柔柔的,像被人轻轻抚过脸颊。地宫里哪来的风?起身的瞬那,愣了愣,歪了歪脑袋看向棺椁前的石牌,上书贞顺皇后的谥号。 “怎么了?” 林照夏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劝他,“别难过了,别让母后放不下。” 赵广渊嗯了声,眼圈红红地看了棺椁一眼,扶林照夏起身。 两人踉跄着站起,看向棺椁心里一阵压抑的悲痛。赵广渊目光撇向石台的正中,及右侧位置,眼睛恨恨地眯了眯。 林照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右侧位置是不是要留给沈皇后的?” 赵广渊没有回答,但林照夏知道那位置是沈皇后的。贞顺皇后移灵进地宫时,沈皇后已经获封了。而且左右殿也留了位置,那是贵妃及得宠妃子的神邸。 不由地叹了声。生前贞顺皇后逃不过与人分享一个男人的命运,死后亦是逃不过。往石台上看了一眼,心里一阵感伤。 两人在地宫呆了大半个时辰,才走了出去。 等在宝顶前烧完纸,赵广渊还站在那里迟迟不肯离去。 林照夏正要劝慰,却听他说道:“地宫挖得这样深,地宫内机关重重,地宫入口又如此隐秘,还是挡不住后世盗墓贼的光顾。” 想到他在那边图书馆看过的资料,想到元朝时,西域喇嘛带着一众僧人掘了南宋一百零一座皇陵,还割了理宗的头颅做了酒器,脸上浮起一丝隐忧。 再想到他看的野史,《吕家天下》中一个叫吕长煜的小子,挖开大齐皇陵地宫,拿了无数珍宝卖了换兵器,灭了大齐江山,又恨恨地磨了磨牙。 “在想什么?” “想盗墓贼的事。” 呃…… 方二在一旁吓得头都不敢抬,王爷这么恨皇上,都想到盗墓的事了? 这么大逆不道的事都敢想,那是要掉脑袋的!得私下里跟王妃说一声,让王妃帮着劝一劝。报仇什么的,还有别的法子不是。 一行人回了行宫。 赵广渊心情不甚好,黑着一张脸,大伙也不敢靠近,大殿内便只剩了林照夏陪在他身边。两人也没做别的,就歪在榻上,也兴不起别的兴趣,就等着身边起异样。 结果这一等,又等到日落。 见她心情不好,赵广渊收拾好心情,反过来安慰起她,“你都到皇陵了,要不要去林家看看?见一见他们?或是召他们来行宫见一见?”想让她换换心情。 林照夏也想见一见自己的生身亲人。她可不是借尸还魂,她是真真正正的大齐人,是陵户林秋山和耿氏的亲女。长陵村林氏一家是她真正的亲人。 可她虽想见,但这会却还惦记着长至,生怕错过回去的时机,“今夜再等等看吧,若是今天还不行,明日再去见他们。” “也好。” 于是这一等又从傍晚等到子时,又从子时等到天边泛白。 林照夏带着浓浓的失望,这才补眠睡去。 再醒来已是过了午膳时间。两人补用过午膳,收后了一番,便喊人去叫林家人。“莫声张。” “是。”曹厝应声,亲自往林家去了。 越王未回京前,曹厝与林家人常来常往,长陵村的人见到他,也不为意,并未多想。“曹公公?这是从京城回来了?”怎么又看到曹公公?这是又被贬回来了? 也有了解得多一些的,“是跟着越王回来查看瓜地的?” 曹厝笑脸盈盈与众人打招呼,“正是,陪越王回来查看瓜地。越王现在司农司,不敢不勤勉。众位可都留好瓜种了?明年地里的垦植情况都安排妥当了?” 见曹大总管不摆架子,众人胆子大了些,纷纷应声,问长问短,听说越王回来,还说一会要送些菜蔬去行宫,曹厝一一谢过。 林家里,耿氏正要带着王氏马氏去地里。 现在已入秋了,地里的粮食已收了大半,收了粮食还想垦垦地,种些别的。 粮食种不了,种些季节短的瓜菜,下霜之前应是能收些的。明年大半的地都要用来种陵瓜,还得多囤些粮食和银子,预备陵瓜收成不好,一家人还要吃喝。 正要出门,“曹公公?” 第九十六章 长至的姑母 耿氏婆媳见着曹厝,还有些吃惊。这才多久,一月不到吧,又在皇陵见着曹厝。 见着曹厝倒没什么,但他是越王身边的大总管,他在皇陵,越王还能不在?这皇陵是什么好地方,一月来两回?是回来看地,还是又被贬回来了?耿氏一颗心不由得揪起。 “进去说。”曹厝说完,抬腿走了进去。 耿氏婆媳对视一眼,忙到门口左右看了一眼,快速关上门,还留马氏在门口放风。“曹公公,是出了什么事?”耿氏心中不安。 见曹公公脸上挂着笑,王氏松了一半心,“娘,别着急。” 曹公公见状笑道:“是好事。” “好事?” 曹厝点头,“好事。小世子的姑母来了,想见你们。之前你们收养小世子,她心中感激,想当面跟你们道谢……” 越王府对外的说辞,曹厝是存疑的。他早知小世子的亲娘还在人世,王爷也一直在推拒选妃一事,说是心有所属。现在王爷更是拿出了先帝的圣旨,定下了王妃的名份。这位王妃是小世子的姑母?涿州蒋氏族亲? 曹厝没忘记先前王爷跟他透露的,他的王妃只能是小世子亲娘一事。 但现在王爷迎回了王妃,对外说她是小世子的姑母,小世子只是林家子。小世子不能认,那王妃便只是小世子的姑母。 耿氏婆媳听愣了,“小世子姑母?”长世还有一个姑母?她们怎么不知道。 秋华听到院里动静,和冬雪牵着小宝从屋里出来,长至的姑母要见他们?长至还有姑母?那长至的爹也来了? 秋华等家中几个小的,只知道长至的娘流落到她们家,被爷奶收做干女儿,后来生了长至,又死在家里,长至在自家养了五年,后来就被他爹接走了,说是要接他回去读书。 后来长至还经常回来看他们。只是没见过长至的亲爹。 曹厝并不想多解释,他也解释不明白,按着王爷的交待来做便是。摸了摸小宝的脑袋,“走,跟曹爷爷到行宫吃好吃的。” “好哦,吃好吃的!”小宝对曹厝也不认生,牵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耿氏婆媳见状,便交待秋华和冬雪留下看家,哪知曹厝说一起去。耿氏无法,便领着家中女眷一起往行宫去了。 一路还在想着长至的姑母是什么人。耿氏,王氏马氏是知道长至身份的,他一个赵室皇孙,来的姑母,莫不是皇家公主? 想到是皇家公主要见他们,又提了一颗心。也不知这公主为什么要见他们。 结果,头也不敢抬地行完礼,抬头一看到人,呆了。溪儿?是她家四妹! 耿氏瞪圆了双目,看着微笑地看着她的女子,是她的溪儿吧?长得像,但又有些不像,一身华贵,穿着大齐的服饰,梳着大齐贵女的发髻,这举手投足,不太像她们的溪儿啊。 林照夏微笑地看着她们,心中有些激动。自三年前见过耿氏和马氏后,又是好久不见。林家其他人,她也未曾见过。 “这是小宝吧,长这么大了,来,给姑姑看看。”并不急着和耿氏等人打招呼。 姑姑?姑姑!是溪儿!是她家的溪儿!耿氏等人心中激动。 小宝没见过穿得这么好看的女人,歪着脑袋正打量林照夏,被耿氏和马氏一推,小身子往前扑了扑,林照夏往前接住。 把他抱在怀里,坐回座上,把小宝放坐在大腿上,捏了捏他的小脸,“小宝还记不记得姑姑啊?” 行宫大殿里,宫人都挥退了,曹厝也在外头守着,大殿里没有旁人。但除了知情的几个大人,秋华和冬雪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和自家关系的。 但长至偷偷给她们看过视频,她们认出来了,这个是长至的亲娘。 可为什么曹公公说长至的姑姑要见她们? 两人心里直打鼓,但懂事的抿紧了嘴。 耿氏,王氏马氏见着人都很是激动,盯着林照夏不放。这里头,马氏对林照夏更有一份特别的感情。要不是这个小姑子,她和小宝母子俩坟头上的草都有人高了。 而且还姻缘际会去了那样一个神仙住的地方。这一辈子值了。 “你快把他放下来,他现在调皮着呢,莫把你的衣裳弄脏了。”马氏要上前接过小宝。 小宝还不依,扭着小身子,“小宝不脏,”抻着身上的衣裳,“干净的。”娘坏。 “你这孩子。”马氏见小姑子对小宝亲热,心里高兴,又往一旁的越王身上看了一眼,对这个不苟言笑的越王心里还是有些发怵,见他没说什么,松了一口气。 和王氏在一旁落座。 耿氏不错眼地看着林照夏,她属实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个女儿。而且还是在大齐。 “你,你是怎么过来的?” 林照夏给小宝拿了一块糕点,见他吃得开心,这才看向耿氏,朝她笑着,“我也不知道,就忽然就过来了。没有任何征兆,现在留长至一个人在家,他定是害怕极了。” “啊?长至一个人留在家里了?”耿氏和马氏王氏惊呼出声。 这,这怎么就毫无征兆了,那留长至一个人在那边,爹不在娘也不在,孩子一定害怕极了,怕是饭都吃不上,谁管着他啊。三人急得差点哭出声来。 秋华和冬雪听到也担心不已,她们听得半懂半不懂,但长至一个人留在家里,她们是听懂了。“怎么会留长至一个人在家里呢?家里没有下人吗,长至的爹呢?” 长至的爹,坐林照夏一旁的赵广渊想摸鼻子,又忍住了。看了长至这两个表姐妹一眼,“不必担心,家中还有亲眷看着他。” 虽然没听到他说长至的爹去哪了,但听到长至身边还有人照顾,秋华冬雪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林照夏还没见过这两位侄女,目光看了过去,“秋华及笄了吧?冬雪是八岁了?” 耿氏不错眼地看着面前的女儿,点头,“嗯,秋华过了年就已经及笄了,冬雪也满八岁了。” 跟她说起家中的几个孩子,“最大的和顺十七了,在说亲了,只是还未定下,和喜、和乐年岁还小,还不到派活的年纪,但素日他们爹和祖父也会带他们到陵园那边帮些小忙。有时候也能得几个铜子。” “等我长大,也到陵园那边挣铜板,给祖母存起来!” 小宝左手一块糕糕,右手一块糕糕,左边咬一口,吃完右边再咬一口,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这里的糕点真是太好吃了! 惹得马氏斥他,只觉他是来丢脸的。 林照夏很喜欢他可可爱爱的样子,抬手抹去他嘴角的糕饼屑,赞了他一句,“小宝都会给家里挣铜板了,真棒!” 见孩子得意,又哄他:“喜欢糕点的话,一会把这些都给你包回去吃。” “好哦,谢谢长至哥哥的姑母!你真是个大好人!” 说得大伙都愣了愣。 见耿氏拿眼看自己,林照夏张了张口,有些话又吞了回去,只道:“等,等孩子的祖父伯父到了,一起说吧。” 耿氏一听,便憋住了。便只说一些家里家外事…… 一柱香后,林秋山等人也到了。 林秋山听说越王找他,跟管事的说了一声,扔下手里的活就要往行宫去,结果发现越王还叫了自己的儿子孙子。几人一脸懵地跟着来人往行宫走。 结果也是低头行完礼,见屋里自家女眷大的小的都在,再抬头,也是愣在那里。 见自家老头子到了,耿氏便让和顺领着几个孩子到外头玩,夫妻两人及儿子儿媳留了下来。 “溪儿,你是怎么过来的?”林秋山见到这个女儿心中激荡。 先前只知这个女儿死而复生,从视频中也常见到,但也没有现在见到真人来得震撼。先前老妻和三儿媳还去了那边见着了人,可他没有啊。便时常盼着死之前能有机会再见这个女儿一面。 先前家中无法,把她送去献祭,心中一直愧疚,夜不能安枕。现在盯着这个唯一的女儿,眼眶含泪。 “爹,娘,大哥大嫂,三嫂。”林照夏向他们行礼。这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快快起来!”林秋山和耿氏忙扶起她,三人相对,都能看出彼此的激动,忍不住泪盈于睫。 “坐下说吧。”赵广渊在旁说了句。 众人便依言坐了下来,听林照夏说起这次过来的经历…… 林家几人都听呆了。就那么没有任何征兆就过来了?现在还回不去了?宫里不行,皇陵也不行? 几人如听天书。 就好像当初听说死了十八年的女儿还活在人世一样。 “那可怎么办?”女儿能回来大齐,一家人能团聚,自是高兴,可留外孙一个人在那边,没亲没眷的,众人都担起心。林秋山和耿氏一把屎一把尿把外孙养大,更是急得不行。 林照夏安抚了他们一番,想着这两日的尝试,没有一点回应,不免也有些泄气,“现在我和王爷正在想办法。也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机缘。” 越王都没有办法,他们区区一介陵户,还能有什么法子。 看了越王一眼,见他板着脸,想必也是心中焦急,便把一些担忧的话吞了回去。 “那溪儿你还会回去吧?”林敬平看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四妹,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担心。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京中都知道我是越王的王妃,皇上已命礼部在筹备我二人的婚事,这次一是回皇陵寻找机缘,二是与你们说一说此事。” 林秋山听得不敢置信,女儿忽然出现已足以让人惊讶,这还成了越王的王妃了?他林家不过一个陵户,家里出了一个王妃了? 感觉自己是在梦里。 赵广渊扫了他们一眼,“此事是奉的先帝的旨意,圣旨赐的婚。”板上钉钉,不容置疑。 “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我如今的境况,你们是知道的,身不由己,夏儿的身份还不宜让人知晓,故给她编了那样一个身份,等将来长至能过来,她便是长至的姑姑,也便长至与我们接近。” 等于是说长至的身份也不好泄露,他们现在也不能公开长至的身份。 “王爷放心,我们一家都明白。此事,”林秋山目光在大殿中环顾了一圈,“溪儿和长至的身份,唯有我们殿中这七人知道,外加我家敬宁。余的,不会再多透露一人。王爷只管放心。” 林照夏点头,“王爷大事未了,如此行事,也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也是为了咱们一家的安全。” “爹娘都懂,溪儿与王爷只管放心。” 整个王陵谁不知道越王的遭遇?明明是元后嫡子,结果生母死了,兄长也死了,他自己也被贬守陵十年,心中怕是想为兄为外祖报仇的。他们林家帮不了他,但也不能拖他后腿。 见他们明白,赵广渊心中宽慰。 “按制,亲王妃的父兄是可以封荫的,只是现在她的身份还不好公布,等将来,风雨过后,青天朗朗时,再为你们封赏。” 林秋山父子急忙推辞,“王爷不必顾虑我们,我们只盼着你和溪儿能好好过日子就行。” 封不封荫的并不在乎,能看到女儿死而复生,已是上天恩赐。别的,再不敢多求。 赵广渊与林家人说了一番婚事安排,心中对不能请他们一家到京中观礼心中愧疚,见他们明白事理,便把此事记下,准备等大仇得报,大局明朗时,再回报林家一二。 事情说完,便把林家人留在行宫,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小孩们不知道内中因缘,吃着行宫御厨做的精致美味的饭菜,吃得那叫一个开心,知内情的大人们则是看到多年未见的亲人就在身边,吃的也是眉开眼笑。 一顿饭吃到月挂中天,林家人才告辞离去。 林和顺和林敬平搀得喝得微熏的祖父往家走,路上忍不住心中的疑惑,悄声问一旁的父亲:“爹,长至这个姑母……,感觉和家里人很是亲近,待我和小宝他们像是自家子侄,爹……” “闭嘴。”林敬平忍不住轻声喝斥他。 左右看了一眼,见路上只有他们一家人,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感激我们抚养了长至一场,待我们亲厚些有什么不对?” 是没什么不对,只是也太亲厚了吧。 撇过头看了一眼,见祖母等人个个手中都捧着匣子,这送了厚礼不说,还关心他的亲事,问长问短,不像长至的姑母,倒像是他自己的姑母。 难道祖父祖母除了早年献祭的姑母,还生了一个姑母?只是不为人道? 第九十七章 存疑 林和顺觉得长至这个姑母不只待他们一家亲厚,而且长得还很像十年前祖父母认下的那个姑姑。 十年前他已经晓事了,那个姑姑来家时,他早已记事了。 回到家,林秋山和耿氏带着家里人收拾带回来的东西。看着摊在桌上的一堆礼物,金银珠玉,首饰衣料,酒水吃食,连小孩玩具都有,人人都有,越王想得极为周到。 林秋山叹了一口气。这应该是王爷要娶溪儿,又不能公开溪儿的身份,不好给家里下聘,所以私下里补偿他们的。 几个大人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 耿氏喊着两个儿媳,把女儿女婿给到各家的礼物抱回去,“今日之事,只我们自家知晓,谁要是传了出去,看我不剥你们的皮!” 几个孩子正兴奋地看着自己的礼物,被祖母一喝,吓了一跳,连连点头。 “母亲放心,我们会叮嘱家中孩子的。”林敬平,王氏马氏急忙保证。 见和顺要开口,王氏拉了他一把,“帮娘把这些抱回房。” 林和顺乖乖抱了匣子跟在王氏身后去了大房。 放下东西,又忍不住心中的猜疑,“娘,长至这个姑姑,长得很像长至的娘啊。”外甥像姑母,倒是说得过去,没听过姑嫂相似的。 王氏一愣,是啊,王爷怎不说四妹是长至的姨母?不对,说是姨母,那长至的家人族人呢?总不能跟着外姓的姨母一起生活。 瞪了长子一眼,“人有相像有什么不对。” 也没什么不对,就是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长至的娘,那个干姑姑,真的没了?” “你在怀疑什么!”林敬平喝斥儿子,“那坟就埋在山那边,前些年你不是还跟着你爷奶去祭拜过?” 也就是后来知道四妹还活着,家里人才不去了,但那个坟还是在的。 林敬平想着四妹那会住在家里生下长至,和顺已经记事了,免不了又对着他叮嘱了一番。 “长至的姑母如今是越王妃,你需得尊重些。依着长至和我们的关系,越王和越王妃不会亏待我们。越王的处境不好,一言一行都不敢有错,你莫要多言给他们招祸。” “爹,儿子是那样多事的人嘛。我就是跟家里叨叨两句。” “跟家里叨叨也不行。和喜小宝他们还小,给他们听了,到外头一传,没得给家里招祸。” “知道了爹。” 夜里,王氏和林敬平说起小姑子这一番际遇,也是一阵唏嘘。“谁知道还有这种好事。人活着不说,还嫁给了王爷。王爷呐!”皇子皇孙呢!乖乖,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自家不过一介陵户,皇家的仆从,这,这竟跟皇家做了亲! 这谁能想到。说出去都没人信。 “看得出爹娘很高兴,爹今晚都喝多了。你没见爹娘见着四妹手都发起颤。” 先前王氏还羡慕马氏能去到小姑子那边的世界,神仙一样的世界,以为没机会见着四妹了,没想到这就见着了。 “不说爹娘,我激动得手都打颤。谁能想到还能再见到四妹的一天呢。”当年要不是他年纪合不上,恨不得就替四妹去填龙脉了。那时候他们和爹娘哭得眼泪都干了。 “家里的事,要是给外人知道了,怕是要招祸,和顺那会已经记事了,你需得叮嘱他,莫要在外头说漏了嘴。还有他的婚事,还是再多看看吧,找那些简单的人家,越简直越好,省得亲家那边多嘴多舌给家里招祸。” 林敬平说着,忽然灵机一动,“要不给他买个丫头怎样?无牵无挂的,娘家也没有,最简单不过了!” “胡说什么呢。”王氏推他。 “将来是和顺要跟人过日子,又不是我们。还得看和顺的心意,他要是喜欢,买个人回来也没什么。不过你放心,那孩子懂事,他心里有疑问,也不会往外传的。” 林敬平把这事记在了心里,想着要不行就跟爹娘商量一下,买一个人回来当儿媳算了。 但又想着,和顺是大哥,他后头还有几个弟弟,长嫂如母,这买回来的嫂子,如何与妯娌相处,以后家里怕是不成样子。 只好收了心思。 “和顺这些年得了四妹送的不少好东西,你得提醒他记恩。莫要多话多事。” “放心吧,我会跟他说的。” 林家大人,跟几个孩子千叮咛万嘱咐,好在几个孩子都是懂事的,听说昨天的事不仅不能往外说,连二房的人都不能告诉,便都死死记在心里。 自家女儿回大齐来了,就近在咫尺,林秋山和耿氏自然是想时时刻刻都和女儿在一起的。但也知不好声张,林秋山陵园那边的活也不好老请假。 于是,思女心切的耿氏便地也不下了,带着自家的吃食,拎着家中存着的布料去行宫见女儿。 遇到人问,便说越王找她去做些活计。陵村的人都知道越王爱找林家人,倒也没有多问。 林照夏一是想着留在皇陵再等等看有没有回去的机缘,二是也想跟家里人聚聚说说话,倒也不急着回京。只在行宫陪耿氏和几个侄子们说话逗聚。 听说和顺、秋华都在说亲,林照夏想了想,说道:“秋华刚及笄倒不用太着急。和顺年纪大了,是不好再拖。但也没必要从外头买人,或是一定要在陵户里找。周边看看,民户家里有没有那种家中和气,又贤惠懂事的女子。” 耿氏,王氏和马氏一听就懂了。心里有些激动,起了一些期待。 这就是说将来,自家没准能进一步。所以家中孩子的亲事就不好太草率了。 “那秋华就再等等。和顺的话,要从民户中找,怕是不容易。” 自家不过是陵户,想和民户结亲,将来生下的孩子世代都是陵户,只怕别人不愿意。 “这年头活不下去的民户庄户人家多的是。不着急,慢慢找,让二哥在外头收货时多多留意。咱家再多给些聘金,尽量娶个民户女回来。” 林照夏是想着借赵广渊的关系,将来让林家脱了陵户的身份,和顺是家中长孙,若说了一个陵户女,将来还得为亲家再求个恩旨脱了陵户的身份? 话也不用说得深,耿氏等人都听懂了。 王氏自然是想儿孙将来不用给人当奴才的。便高兴地点头,“好,我们听四妹的。到时让爹娘给二叔去一封信,让他帮着多留意留意。” 第九十八章 有怨 到皇陵的第五天,哪怕林照夏和赵广渊不想回京,也不得不回去了。 赵广渊要求礼部在一月之内走完五礼,他不在京城,大婚诸事是没法安排的。在曹厝等人的七催八请之下,二人收拾东西,准备回京城。 林秋山耿氏等人自是不舍,但也知留他们不住,收拾出一堆吃用的东西,含泪送走了他们。 林照夏撩开车帘,见他们越来越远,直至模糊不见,心中颇为感伤。 这通迅靠喊都不能的时代,一别就不知何时再见。寻常人家嫁女,离得远的,也有机会相见,可林家这陵户的身份,半点不由人,是离不开这皇陵范围的。 耿氏见马车渐行渐远,哭得止不住,林秋山在一旁安慰,“别哭了,仔细让人瞧出来。” 耿氏哽咽着:“她出嫁,我们都不能为她准备嫁妆,也没有娘家人相送,让她一个人孤伶伶的出嫁。”二十几年前已对不起女儿,现在连她嫁人,家里都不能为她做点什么。 林秋山心里也难过,但强忍着,“我们盼着她过得好就是。王爷不是说了,她会从蒋大人府上出嫁吗,比从咱家出嫁要强多了。” “是啊娘,日后总会有机会见面的。” 马车里,赵广渊也安慰林照夏:“别难过了,日后会有相见机会的。” “嗯。”林照夏淡淡应声,歪在他怀里。过了一会,才收了情绪,又问他:“要是废宫也没有机缘,那怎么办?” 二人这一趟算是白走了。这已经是耽误了好些天,也不知长至如何了。 赵广渊没有说话,他也担心长至,担心一家三口从此天人永隔。可他不能把这种情绪带出来,夏儿会难过。只好无声安抚。 林照夏也知他要做的事繁多,身上责任和压力背负在肩,便也没再提这事。 二人一路沉默着,隔天中午快马回到京城。 回到王府,还没收拾好,赵广渊就让人叫走了。礼部的人已是盼了他许多天了。这越王,催命似的,礼部所有人为他大婚一事忙得脚不沾地,结果,他倒好,转眼人就不见了。 好多事都要等着他拿主意。天天等得心焦。 结果就是他一进府,礼部的人就收到消息,登门来了。 林照夏这边也收到许多拜贴,侍女拿过来时,她翻开看了看,便开始回帖。她和赵广渊商量了,大婚之前就不出门见客了,一一回帖做了说明,请大家来参加她的婚宴,待婚宴后再举办宴会邀请大家。 让人把回帖送到各家。 赵广渊这一忙就忙到亥时。回房见林照夏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歪在榻上,烛光下,巴掌大的脸上覆着一层愁绪,紧锁着双眉,让他看着心疼。 走过去,轻轻坐到她身边,烛光下,她的脸被烛光罩上,似乎笼上了一层清晖,如梦似幻。哪怕她来到身边已好些天,赵广渊都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手刚抚上她的脸,林照夏就醒了。“你回来了?” “嗯,怎么不先睡。” “等你。” 赵广渊轻叹一声,倚靠在榻上,把她揽在怀里,“明日日落时分,我带你进宫谢恩,借机说要在废宫给故人烧一烧纸钱,带你去废宫再看看,我们请旨天黑再出来。” “日落就关宫门了,怎么会让我们留在宫里?” “总得试一试。”不在废宫呆到天黑,他是不甘心的。夏儿那天就是天黑了才来的。“就说母后托梦,让我给皇兄烧些纸钱,旧书一类。” 贞顺皇后是葬在皇陵的,可赵广渊的同胞兄长,先太子因是犯了罪被抄家的,一家人连陵墓都没修,草草葬在京郊。 “那……” “莫担心,他会同意的。” 果然,隔天上午赵广渊进宫复旨,请求皇上准许他傍晚去废宫祭拜的时候,皇上初时是不同意的。 “你不是才从皇陵回来?” “皇兄又未葬在皇陵。”声音冰冷。 至正帝一噎,“那就到他坟前去烧。” “不必父皇提醒儿臣也会的。只是父皇别忘了,废宫也关过皇兄,他的怨气还留在那里。” 至正帝身上一紧。 先太子有没有怨气?自是有的,他心里清楚。先太子有没有罪,他心里也清楚。 先太子之罪罪不及子女,可他当时听信了众臣的话,说是要斩草除根,先太子的子嗣便一个都没留。他心里定是有怨气的。 这些年至正帝从来不提先太子,一众大臣及侍奉的宫人更不会在他面前提起先太子。 可他看到越王自然而然就会想到先太子,见着蒋项也会不自主地就会想到先太子。他是大齐君主,他做的一切自然是为了大齐,为了大齐江山永固,他没有错。 即使错了,也是别人的错。 至正帝看着赵广渊,半晌才移开目光,“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 “林氏也不必进宫谢恩了。” “她不谢恩可以,就等大婚之后再与我一同进宫谢恩。但今晚我会带她去拜祭皇兄。请皇兄护佑我们,保佑大婚一切顺利。” 至正帝想反对,又没有反对的理由。胸口堵着气,话都不想与他多说,挥退了他。 赵广渊出了御书房,头也不回,大步就出了宫。 刘起看他大步流星,恨不得早一点离开宫苑,半刻都不想多留的样子,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才感慨着,就听到皇上叫他,“准备一份祭仪,傍晚交与越王。” 刘起垂眸,“是。”不敢多思多想,转身就去准备了。 日落之前,赵广渊带着林照夏进宫,也没惊动别人,选的偏僻的小路进了废宫。在宫门口接过刘起手中的祭品,道了谢,刘起也没多留,转身就走了。 废宫里就只剩赵广渊和林照夏二人。 借着落日余晕,二人把祭品摆上,烧了一些旧书和纸钱。“我皇兄很喜欢读书,涉猎极广。我想如果他到了现代,一定恨不得整日整日呆在图书馆里。” 林照夏听他念叨先太子的事情,在旁默默听着,不时问上一句半句,对英年早逝的先太子及其一家,心中感伤。 明明是最尊贵的储君,可还是一朝殒落成泥。那个坐在最高位置上的人,能给你储君之位,也能拉下你,还能让你死。 余晖落尽,黑夜降临,废宫里忽然起了风,那些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灰烬忽然飘飘忽忽地随着风卷了起来。 两人一阵激动。起身看着这一切。 第九十九章 大有深意 林照夏半靠在赵广渊怀里,攥着他的手,激动地看着这一切。 夜风吹起黑灰,在他二人身边打起一个旋,绕着他二人来回打转。“是不是能回去了?”林照夏激动地看着这一切。 赵广渊心里一阵复杂。 他自然是想奇迹发生的。那个世界是他新生的世界,也是他留恋的世界。他当然想能机缘连通两边。而且那边有他的血脉,有他的亲儿子。他舍不得他。 可他更舍不得怀中这个挚爱。若夏儿回去之后又回不来了呢? 原本他一个人,生和死无异,可既然让他生,让他有了牵挂,他不想再孤伶伶一个人,他想留下她。 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切。 结果,等灰烬绕着他二人打转,又四散而去,林照夏还站在原地。 两人愣愣地对视,这是……“回不去了吗?”林照夏一阵沮丧。是不是她原本就是大齐人,来了就不能走了?还归本位了? 赵广渊不知如何安慰她。她能留下,他喜,不能回去,切了与那边的联系,他忧。神情复杂难辩。 二人又等了一个时辰,周遭再无异样。林照夏有些不甘心。 皇陵回不去,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沟通现代的地点了。可时空门没有出现。 曹厝从废旧的宫门里挤了进来,“王爷,夜深了,再不出宫,怕是皇上那边要来赶人了。” “夏儿,我们先回去,之后我再想办法。”赵广渊低头看她,柔声安抚。 林照夏能怎么办,这是皇宫内苑,她和赵广渊都是不能留在宫中的。 两人走后,派人盯着他们的皇后便很了消息。“人走了?” “回娘娘的话,人走了。刘公公也得了消息,去回皇上了。” 皇后抬手看着宫女刚刚给她涂的丹蔻,很是满意,“在废宫呆了两个时辰?没见任何人?没出过废宫?” “没有。刘公公送了一篮子祭品过去,就走了,没留下。也没见有人接近那里。离开时手上也没带别的东西。” “那祭品是皇上授意的?就没听见刘起对越王说了什么?” “我们离得远,并示听见刘起说了什么。但刘起只把祭品交给曹厝,交未见他和越王说话。” 皇后细细端详了自己的一双手,满意地放下,把它们撑开搁在椅子扶手上晾,嘴角讥笑道:“这是怕皇上忘了吕氏呢。这都去皇陵地宫了,还嫌烧得纸不够,又跑宫里来烧。” 先前赵广渊请旨带着新王妃去皇陵祭拜生母,这回了京又进宫,以为是进宫给吕氏烧纸的,倒没往先太子身上想。就皇上对先太子那个态度,赵广渊也不会冒大不韪往皇上心中扎刀,说要拜祭先太子。 “也不怕吕氏见着这个民间儿媳,气得从地底下爬出来掐死他。” 身边侍候的心腹宫女,讨好道:“别的王爷娶的王妃个个身份贵重,娘家父兄或重臣,家里或世代簪缨或累世官宦,就越王,”掩着帕子笑了起来,“怎么就非得娶一个民间女子?年纪还这么大了。听说快三十了。” 一旁伺候的宫女听了纷纷笑了起来。 又说起太子妃及太子侧妃庶妃等人,哪一个不是身份贵重,多才多艺,琴棋书画能歌善绣,哪一个拎出去不是掌家理事的好手? “就越王挑中的这个,只怕字都认不全呢?越王府交到她手里,只怕要弄成一团糟。” “也不知越王是怎么看中她的,虽说长得很过得去,但也不是倾城倾国之姿,越王怎么就非她不可了?还拒了皇后给挑的侧妃。这正妃拿不出手,将来交际应酬,闭门不出啊。” “闭门不出为皇家孕育子嗣也成啊,可她,又孕育不了。” 凤藻宫里,宫女们笑成一片。 皇后并没有打断她们,笑盈盈地听着,不时也跟着笑上两声。等众人笑完,皇后假意斥道:“人家怎么不能关起门养育子嗣了?越王要放出风去,多的是人把孩子送到越王府的。到时本宫心情好,从东宫择一二送去,也好让先皇后不至于没有孙嗣烧纸。” 宫女们又笑,“娘娘心是好的,可东宫娘娘们怕是不愿意。好好的能当皇上的皇子,为什么要当王爷的儿子。” 皇后笑了起来,“也是。要我我也不愿意。” 笑完又吩咐宫人,“明日让人去废宫看看,仔细些。”烧个纸罢了,要两个时辰?虽太子一直觉得越王像剪了翅膀飞不起来的鸟,可皇后对越王还是没有放下戒心。 与凤藻宫一样,赵广渊领着王妃到废宫烧纸的消息也很快传到有心人耳朵里。 太子不以为意。慕僚才说起,他就轻飘瓢打断了,“越王要娶妃了,去皇陵祭拜先皇后也是人之常情。至于为什么要去废宫,他倒是想去凤藻宫烧呢,可他好意思开口吗?” 众幕僚一听,也是。只怕越王一开口,皇上和皇后就会喝斥他不懂事了。 便不再盯着此事。 而秦王却觉得赵广渊此举大有深意。对着漫不经心地楚王说道:“我不信老七就认命了。”但凡有点血性的,都不会放任十年的事不管。而且先太子与他同胞,如今还葬在京郊,他就不信他不想为太子讨个谥号迁葬皇陵。 赵广渊灭他们二十几个暗卫一事,对秦王来说一直如梗在喉。 他不信老七会甘于平庸,这辈子浑浑噩噩稀里糊涂就这么过下去了。 “老七那边还是要派人盯着。” 楚王虽觉得他皇兄小题大作,老七身为人子,进宫给自个生母烧纸怎么了,背后还能有一二三四深意?可他也不敢违抗皇兄的命令,“皇兄放心,他那边一直有人盯着。” 林照夏因为在废宫里没有等来时空门为她打开,心情郁闷,至天明才睡去。赵广渊在客院就一直守着她。 到天亮时,蒋家那边派人来接她,蒋文涛来禀报时,赵广渊为了让她多睡一会,还让人不要打扰她。“让王妃多睡一会,今天内过去蒋家便是。” 蒋文涛还没见过越王这么柔情的一面,忍不住打趣:“这可真是有了王妃,王爷看着不一样了,属下都不用多穿几件衣裳了。” 赵广渊看他,“当我不知道你为德阳,茶饭不思,神情不属一样。” “嘿嘿。”蒋文涛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让一旁的方二看得很是有趣,这王爷有王妃了,蒋大人马上也好事将近了,那他呢,都三十出头了,是不是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礼部要纳吉纳采请期不好在越王府里操作,赵广渊便和蒋家商量了,让林照夏以蒋氏族亲的身份从蒋家发嫁。这时间紧任务重,林照夏也不好再呆在越王府。知道今天要蒋府,也没多睡,蒋家来人坐了小半个时辰,她就醒了。 赵广渊还等着她。 “不是要去见管仲?”押送货物进京的青州镖局二把手管仲,商队都离开了,还在京中等着见越王。赵广渊今日便要去见他。 “等把你送走,再去见他不迟。” 等林照夏梳洗好,两人一起吃了早膳。见林照夏一副不开怀的样子,赵广渊想了想,又安抚道,“你且放心去蒋家,蒋夫人婆媳都是和善之人,还说要把你认做义女,我没同意。蒋家关系简单,没什么糟心事,你安心在那边呆着,等着我把你娶回来。” 见林照夏看自己,也知道她昨天没能回去,心里难过。 捏了捏他的手,“此事急不得,会有机缘的。我再找机会去见见赵刚,私下里再问一问。” “要不还是算了,万一给人露出去,只怕不好。” “放心,我有分寸。” 林照夏想着若是要把她留在大齐,但无论如何要把长至送过来,好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把长至一个人留在那边算怎么回事。她的心裂成两半。拼凑不完整了。 见他安抚自己,要想其他办法,也就随他去了。总要试试的。 用完早膳,赵广渊正要送林照夏去蒋家,就听到宫里来人了。 “皇后娘娘体恤林姑娘没个得用之人,特地从宫中挑了这两位姑姑过来,指导林姑娘规矩礼仪,应酬往来。说以后就跟在林姑娘身边了。娘娘也知越王才开府,如今又大婚在即,一应用度也不宽裕,但说这两位姑姑仍是由宫中派发俸银,以示恩典。” 赵广渊立刻就拧起眉头。 皇后这是什么意思,送两个人过来,还把身契留在自己手里了?这是明着送两个钉子过来? 林照夏见赵广渊脸上不虞,怕他开口赶人,忙笑着开口:“民女多谢皇后娘娘体恤。我这正愁身边无人,又是小地方来的,生怕规矩学的不好,丢了皇家和越王的脸呢。” 又命一旁的锦绣给赏。 两位宫里来的姑姑一位姓周,一位姓贾,两人看了林照夏一眼,都有些意外。听凤藻宫的人说这越王妃是乡下小地方来的,规矩礼仪都不懂,白顶着一张脸,可这瞧着不像是人事不懂的样子啊。 初来乍到,也不好表现出情绪,接过荷包,“奴婢谢林姑娘赏。”高兴地谢了赏。 林照夏想着皇后都把人塞过来了,也不好把人晾着,正要开口让人跟着去蒋府,赵广渊却不惯着,“既是宫中来的姑姑,那我和王妃就多仰仗你们了。伺候王妃的下人,这些天懒怠不知事,还请两位姑姑帮着调交一番,等王妃回府,也好用起来顺手。” 一句话就把人留下了。 两人听了一愣,“皇后娘娘是派我们来教林姑娘宫规礼仪的,林姑娘要去蒋府,我二人自应跟在后面教导。” “不必了,本王已请了两位嬷嬷来教导王妃礼仪,些许小事用不着两位姑姑,且先留在府里帮着王妃教导以后行用的下人丫头才最重要。” 那姓周的姑姑有点傲慢,仗着自己是皇后派过来的,身契又不捏在越王手里,并不打算听越王的。拒理立争。 赵广渊瞪向她,“你既如此得用,我越王府庙小,也留不下你。你且回宫中侍俸吧。来人!” 周姑姑直接愣在那里。见着侍卫就要过来,扑通就跪了,“是奴婢想左了,奴婢听王爷安排。” 一旁的贾姑姑也忙跪下求情。她们身契虽捏在皇后手里,可皇后派他们来越王府,他们自是要听越王的安排。不听主子安排的奴才,皇后怕是也保不住她们。很快就认清了形势。 赵广渊心里堵着气,想打发了这两人,也好叫皇后看看他不是好拿捏的。 可林照夏一扯他的衣袖,见她一脸恳求,他堵着的气也就散了。“罢了,既然王妃替你们求情,且先饶了你们这一回。且记住,你二人既已入了我府,须知我和王妃才是你们的主子,若主次不分,休怪本王无情。” “是,奴婢谨记。” 二人叩头谢恩,拎着包裹回了后院。曹厝在后头呸了一声,狗仗人势。 “给她们安排两个丫环,让人盯着她们。” “是。”曹厝应声,下去安排了。 又耽误了一会,赵广渊这才送林照夏去蒋家。 一行人这才出府,李氏也带着女儿登门来了。而收了家中来信的林敬安也跟着过来。 李氏和他在家中刚吵了一架,并不愿搭理他,带着女儿就要跟他兵分两路。被林敬安一把拉扯住。“你要干嘛,这是亲王府,不是小门小户,由你们撒野的地方。”惹怒了贵人,打板子都是轻的。 李氏挥去他的手,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 林敬安一阵气堵,他不懂,难道她懂?说得她好像出身贵族一样,知贵人行事一样。 林敬安一阵气堵,也不知这妻子怎么就生出这么大的心,想攀附上王府,还说要借王府给兰贞说上一门贵亲。 自家是什么人家,人越王府一个亲王府,是说能攀上就能攀上的?他得了越王的亲眼,有了一门好差事做,自是感恩戴德,可李氏却以为自家就此攀上越王府了? 哪来的信心。 第一百章 不宜冒头 越王府门口的侍卫见着拉扯的林敬安和李氏,撇了一眼,也没理他们。 这个林敬安应该是给王爷做事的,来过府中,他们都认识。与他拉扯的人叫李氏,来找过曹大总管。瞧曹大总管对这李氏还有几分面子情,侍卫也没多管。 林敬安把李氏拉扯到一边。正要说话,被兰贞一把拍下他的手,“爹,你放开娘!” 林敬安吃痛,手松开,看着这个女儿愣了愣,才道,“兰贞,你别不懂事。快跟你娘回家。这大户人家不是你想攀附就能攀附的。” 林敬安这几年给越王做事,对他巴结的有,他要点头哈腰的人却更多。见惯了权势富贵人的行事,不想自个女儿去贵人面前俯低做小。 想劝她回去,“你马上就要及笄了,我和你娘已给你在看人家了,你好好在家中做些针线活,到时候爹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嫁过去……” “爹!你能给我找什么人家!不是伙计就是稍有些钱财的庄户人家。”林兰贞一脸不屑。 林敬安愣了愣,“咱家也就是小门小户人家,”还稍想什么大户不成。 “而且爹给你找的人虽说现在是伙计,但那都是掌柜身边得用的子侄,过几年就能独挡一面了。你看不上他们,那爹再给你重新找,也有好几个铺子的东家看上了你,爹还没应声呢,到时你好好挑挑。” 林敬安是觉得那些给大户人家当掌柜的家中子侄,出入高门大户,见识自然不是小门小户人家出来的能比的。将来得了贵人们的青眼,得了重用,自有一番好日子过。 自然比那些自己开小铺子的平民百姓得脸。 自家原先也在小镇上开铺子,但到了京城还不是啥都不是?出了事都不知找谁去。 还是那些给大户人家做事的这些年轻小伙,自身有本事,又能得主家看重,将来前途是看得见的。而且背靠贵人,出了事也有贵人撑腰,比那些开一两间铺子的小有资财的普通百姓要强得多了。 当然女儿如果不愿意,他也会尊重女儿的意见。 哪知林敬安刚说完,就被李氏和林兰贞双双翻了个白眼。“你说你都在京城呆了好几年了,怎的还是这一副小家子气。那些人也配说给我们兰贞?” 林兰贞更是气得不想搭理这个亲爹。 “爹,你去办你的事吧,我和娘一起就行。”话都不想多说,拉着李氏转身就往越王府角门方向跑了。 林敬安反应过来,想追,可转眼人已经进了府。 在原地跺了跺脚,想着爹娘信中说的,让他在外头走动时,帮和顺这个大侄子留意一下媳妇人选,想着还是去见一见曹公公,一是感谢他帮家中带信,二是也好向曹公公讨个主意。 林敬安觉得爹娘说的要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就让在京城留意有没有发卖的丫头。 那些大户人家发卖的丫头,只要不是自己犯错被打发,那这样的人,她的见识比庄户人家和陵户人家女儿要好。 卖身给别人做奴才,难道比嫁给当陵户的和顺更好? 林敬安拿不定主意,想去向曹公公讨个主意。曹公公对他还算热情,有什么不解的事也愿意指点一下他。 没想到他的妻女去请见王妃,被告知王妃不在府上,最后也是去找了曹公公。 曹厝倒没嫌烦,接见了他们一家三口。 另一边,林照夏已经被蒋氏婆媳接回了蒋府,还收拾出最好的一进院子给她住。 “这是栖霞院,是府中景致最好的院子,妹妹你只管放心住下,一应摆设用品若是不合心意,只管禀报给我,我给妹妹重新换过。” 蒋旭阳之妻文氏领着林照夏到了栖霞院,向她介绍了一番伺候的丫环仆从,及院中归置情况。 林照夏随她在院子里看了看,满意地点头,“姐姐替我谢谢蒋夫人,这事事安排得妥贴,又把最好的院子给了我,我竟不知如何表达谢意了。” 文氏心里一松,面上带了笑,“妹妹说的哪的话,咱们两家还需要说那些客套话吗。妹妹满意就好。” “无一处不满意。” 林照夏安顿好,蒋夫人和文氏也请了府中的大小主子为她介绍。 蒋旭阳和文氏的儿女,蒋项的其他子女,蒋项的两个妾室,蒋旭阳的通房,都一一见过。 蒋项的两个妾室虽都育有子嗣,但瞧着很是敬重蒋夫人,庶子女也听话,怪道赵广渊说蒋府家事简单,没什么糟心事。 看来是蒋项为人公正,蒋夫人又治家有方。看来她可以跟蒋夫人多学几招。 之后又见过蒋夫人给她准备的两个嬷嬷和几个丫头。 “我想着你初进京,王爷那边又说你身边无可用之人,我便自作主张,送你几个丫环,你放心,都是忠心得用的,你尽管放心用,打杀随你。” 蒋夫人把一匣子交给林照夏,里面都是这些人的身契,林照夏也没看,让跟来的锦绣收下。 “你不久后就是亲王妃,该有的排场不能少。”蒋夫人指着一旁的文氏,“就我这儿媳身边,除了四位管事嬷嬷,四个大丫环,六个二等丫环,八个三等丫环,院里还有粗使丫头,随行小厮,管事婆子……你只多不少。” 林照夏听得不由得咋舌。这得发多少月银?啧啧,这一般的门户还真支应不起。 这蒋家在外头低调,瞧着不显山不露水,但到了里头才知道这才是权贵人家的标配啊。啧啧。 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蒋夫人抿着嘴就笑了起来,“你也不用替你家王爷省银子,别人不知道,我和我家老爷还不知道?” 越王的许多产业都是蒋氏族人在帮着打理,不说外头的玻璃作坊,就京城那家日进斗金的奇宠店,专门抠有钱人家的钱袋子,越王府要是穷,满京城怕没有富贵人家了。 林照夏笑笑,“我家王爷挣多少我不知道,但他花得多,我倒是知道的。动不动就说缺银子,入不敷出。” “那是头几年,现在他要敢这么说,我家小孙子都不信。” 文氏的小儿子蒋博远,年仅四岁,也不像哥哥一样到入学年纪,在跟夫子念书,这会正跟祖母在堂屋里见客。本来正盯着林照夏这个客人打量,现在听到祖母说起自己,也没听清大人说什么,就点头,“不信。” 惹得大伙都笑了起来。 林照夏错过了长至的幼年时期,引以为撼,现在见着软萌萌的小孩就没抵抗力,把小博远招到身边,上下撸了个遍,“真可爱。下回姨姨给你带好东西来。” “好!”这孩子还听懂了,很是兴奋地点头。 被文氏笑着斥道:“你还道好。你收着你越王叔叔给的好东西还少啊。”才说着,见到林照夏一副恨不得把小博远抱回家去的样子,又为她心疼。 王爷被人害得不能再有子嗣,这林妹妹将来要膝下空虚了。哎,不由得替她难过起来。哪个女人不想当母亲呢。 “妹妹……” 才开口,见蒋夫人冲她摇了摇头,文氏便改了口,“妹妹别被这孩子哄了,他是要多少好东西都不够的。” 叫奶奶把小博远及其他孩子抱出去玩,又道:“王爷把皇后打发来的两个姑姑留在了府中,还好母亲为妹妹找了这两位退宫的嬷嬷。” 叫两位嬷嬷来见过林照夏。 “奴婢姓卫,之前是伺候先帝丽妃的,后来出宫回了娘家……给父母送完终,便又出来再找活计。” “奴婢姓孔,早前在宫中尚仪局……” 两个嬷嬷都是将近五十岁的年纪。两人之前都有家人,侍候丽太妃的卫嬷嬷在丽太妃去世后,出宫还乡,给父母送了终,年纪大了可能被家中兄弟子侄不容或是不想看家人脸色,又出来找活计。 而孔姓嬷嬷出宫前在尚仪局任女官。尚仪局掌帝后及众妃们的礼仪及起居等诸事。在宫中被人排挤,又立了功便求了恩旨出了宫。这些年辗转京城富贵人家,教姑娘小姐们规矩礼仪,现在年纪大了,想找个可靠的主子养老。 “只要两位嬷嬷忠心,我和王爷一定会为两位养老送终,让两位走得体面。” 两位嬷嬷跪下谢恩:“多谢王妃娘娘!我二人以后只认王妃一个主子。”表了忠心。 先皇后吕氏,她二人在宫中也是与之打过交道的,二人对于她的早逝颇为感伤,现在能得到越王看重,把她们召到王妃身边,让她们晚年有靠,二人心中感激。只盼着拿出毕生所学,回报一二。 得了两位嬷嬷表了忠心,又得了蒋夫人送的一房下人和几个丫头,林照夏顿觉人手不是那么紧缺了。 想着若有不足,大婚前也可以让蒋夫人请人牙子带些人来再挑几个。 “这些天就要打扰夫人了,夫人可不要藏着掖着,我这两眼一抹黑的,还盼着夫人把我当自家子侄一样,倾囊相授呢。” 见林氏一副交好的样子,又态度谦卑恭敬,蒋夫人心中受用。“王妃只管放心,我肚里的东西,我儿媳女儿都不教,就教你一个。” 文氏不依,“母亲,你这就偏心了,我一会跟夫君告状去。” “你且告去,看他站你那一头还是站我这一头。” “哼,母亲欺负人。” 屋里气氛尤其融洽。林照夏就此以蒋氏族亲的身份在蒋府住了下来。 只要醒着,不是跟着蒋氏婆媳学看账管家理事,就是听她们讲京中各勋贵的关系,不然就是跟卫孔两位嬷嬷学规矩礼仪,片刻不得闲。 而赵广渊送走林照夏后,去自家酒楼,见了管仲。 查看了他押送来的酒水和各色酱料后,很是满意。“青州那边的产量是否稳定,可能供应上京中所需?” “王爷放心,不说咱们这一家酒楼,再多开几家都供应得上。管事的还让我问王爷,现在库存颇多,都没地方放了,是不是拿一些出来贬卖?也好打开咱家酒水酱料的知名度,给酒楼开张弄些热度?” 赵广渊摇头,“不必。酒楼开张,尝到味道后,酒水酱料自然不愁卖。也不必多开一张酱料店,就放在酒楼限量卖,到时本王还怕青州供应不上。” “王爷放心,作坊三班倒,十二时辰赶工,每日产量充足,库存也足,不愁供应不上。” “原料呢?可能供应上?” “原料也不缺,青州的庄子上都安排种了大豆芸豆糯米等物,越州那边也源源不断送来。” “这就好。押运时仍让各地镖局押车,不可出了纰漏。另让各地镖局不可忘了本职,各地线报要及时上报。” “是。” 两人又就着镖局事务深入交谈了一遍…… “只要有我们镖局的地方,如今都开了客栈,一是为镖局一路运货提供方便,二是能更好的收集和传递线报,如今青州客栈已开了三家,生意火爆,客似云来。” “嗯,叮嘱各州县务必低调些,莫让人钻了空子,或是查到本王头上。”一个没了子嗣,选择躺平的亲王,四处搞产业,收集线报,这是想做什么? 出头的椽子先烂,他现在还不宜冒头。 “是。属下明白。” 夜里,没了林照夏的王府,显得格外安静。 本来越王府也这般安静,府里主子只越王一个,下人也不多,天一黑,除主院外,东南西北各路院子,黑漆漆的,半点烛火都没有。也不会有丝竹歌舞乐声。 本来赵广渊也习惯了这种日子,可现在林照夏来了,来到了他身边。他才适应了身边有人嘘寒问暖的日子,可现在人又离府了。 让赵广渊一下子不适应了。 主院也不去,钻进林照夏住的客院就不出来了。曹厝跟在后头劝了几次,没劝动,也只好吩咐下人跟在后边伺候,由他去了。 夜里,盖着林照夏睡过的被子,枕着她枕过的枕头,赵广渊很快就入了梦香。 “七皇子,出事了!” 出了何事,出什么事了?赵广渊跟着来人,骑着快马到了东宫,只见东宫一片血海,惨叫声连连,是真的出事了! 第一百零一章 纳吉 东宫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到处是残肢断臂,惨不忍睹。空气里飘来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几个主殿火光冲天。 “皇嫂!炙儿!” “七皇子,火太大了!” “滚开,我要进去救人!”赵广渊挣脱开拽着他的侍卫,朝火海里冲了进去。没人拦得住他,“七皇子!”侍卫们纷纷跟着冲了进去。 小小的炙儿躺在太子妃身边,身子早已僵了。“七弟,炎儿托付给你了……只要活着就好……送他到远远的地方过活,远远的……” “皇嫂!” 赵广渊抱着被太子妃紧紧护在身下的炎儿冲出火海,身后火光冲天,一截断梁砸在他身后,他踉跄了下,紧紧抱着襁褓中的炎儿冲了出来…… “炎儿才两个月,你连他都不肯放过!” “不是朕下的令。” “不是你下的令,可他们却是你的人!你真是蛇蝎心肠,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肯放过!为了你的江山,你的皇位,不择手断,连自己的骨肉血亲都不肯放过,你连畜生都不如!” 御书房外,听着母后声嘶力竭地质问父皇,赵广渊心如刀绞,他从火海里救出来的炎儿也没了。炙儿他没救下,炎儿也没了…… “炎儿也没了吗?” “皇兄,是我保护不力。”赵广渊跪在太子面前痛哭失声。 “不怪你,父要子亡,子不敢不亡。”太子赵广淙神情淡淡,没有任何波动,像在说着别人的事。“七弟,这些天你为兄奔走,兄记在心里。听为兄的,别作无谓的挣扎了……” “皇兄!” 赵广淙挤出笑,“皇兄没事。皇兄想吃太福楼的茯苓糕了,你能不能给皇兄买来?” “皇兄?” “放心去吧,兄等你。” “好,弟这就去买。” 一柱香后,赵广渊捧着茯苓糕复又回到大理寺监牢,牢内的石台上,太子赵广淙闭着眼,神情安详地永远离开了人世。 “皇兄!”茯苓糕撒了一地。 皇兄出事后,赵广渊不放心被关在凤藻宫的母后,急急往宫里跑。 推开宫门,殿中吊着一个人,“母后!”他的母后吕氏,一身素缟吊在梁上,已死去多时。 母后……皇兄……炙儿,炎儿……母后…… 赵广渊满脸是汗,挣扎着从困梦中醒了过来。望了一眼屋内的环境,目光落到面前的锦被上。片刻后,痛苦地两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滚了下来。 压抑痛苦的呜咽声低低传来,外室伺候的曹厝听着动静,正想问王爷要不要点灯,结果低低的呜咽声传入耳朵,曹厝愣在了那里,待听得再清些,也捂紧了嘴,跟着掉了泪。 次日,曹厝伺候赵广渊梳洗,偷偷打量他的神色,见王爷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半点看不出昨夜拥被低泣的人是眼前人。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王爷,今日如何安排?礼部那边今日要到蒋府纳吉,王爷是否要到场?” “嗯。要去。” “是现在去,还是?” “还早,本王还有事要办,要出城一趟。” 要出城?“那奴才现在去安排侍卫……” “不必,本王一人即可。” 一人?不带侍卫?“那带府卫?”见王爷摇头,曹厝便就应了是。 等王爷让下人准备祭品香烛,才反映过来,王爷要去郊外祭奠先太子!有些懊恼,他该跟着去的。 巳时中,礼部一众官员在蒋府门口遇上越王,纷纷行礼,“王爷。” “嗯。”赵广渊淡淡回应。 杜知礼行完礼看了越王一眼,见他风尘仆仆,一人一马,连个侍卫小厮都没带,也不知从哪过来,“王爷从衙门过来?” 听说越王对司农司的差事很是上心,还亲力亲为,亲至皇庄,下到地里查看庄稼情况,还以手拈土,分析田地里土质情况,杜知礼心生敬佩。 虽然大家都说越王被关在皇陵关了十年,被关傻了,磨平了锐气和陵角,但杜知礼却喜欢这样接地气的王爷。对着他生了几分好感,越王的婚事他也尽心尽力地办。 “嗯。”赵广渊不欲解释,淡淡点了头,“进去吧。” “是。”杜知礼应了一声,带着礼部各官员跟着他往蒋府里进。 蒋文涛总等着蒋家,身为长史,越王大婚,这些外事,自该他上心操办。王妃又借住他家,他自是不敢怠慢。“王爷,杜大人,这边走。” 领着众人往待客花厅走。 因林照夏是以蒋氏族亲的身份从蒋府出嫁,做为女方家的长辈,蒋项夫妻和蒋旭阳夫妻也早早候在花厅,等着礼部的人上门。 没想到王爷也来了。看来王爷对王妃很是上心。今日不过是纳吉,还未到下聘这一步,王爷竟也亲自来了。 几人打过招呼,一一落座。 越王要求在一月之内走完五礼,一月之内做完别人一两年做的活,礼部只好一切从简。但亲王大婚,该有的一样也不落。 纳吉是六礼中的第三礼,是男方问名合八字后,把卜婚的吉兆告知女方,若二者八字相合,那便继续走礼,若八字合不上,男方送礼表达歉意,此婚做罢。 “钦天监看过,说是上上吉,天作之合的佳偶。说王妃八字旺夫旺子旺族……” 呃……杜知礼忽然想骂人。旺的哪门子的子哦。 也不怕越王听了骂人。 杜知礼咬了咬舌头。他一时嘴快,口不遮拦,怕是要戳中王爷的痛楚。飞快地看了越王一眼,见越王面无表情,暗自松了一口气。越王应该没听清。呼。 蒋项和蒋旭阳相视一眼,父子二人面有笑意。旺夫旺子旺族,好,极好。“辛苦杜大人了,既然钦天监那边合婚没有问题,那余下一应事宜便麻烦杜大人了。” 杜知礼看向越王,“王爷这边有没有什么要交待的?” “辛苦蒋大人了。接下来便是纳征,还望杜大人多多费心。本王贵为亲王,想必是与秦王晋王等人一样。” 呃,“是是,下臣不敢不用心。稍后下臣就进宫与皇上商议此事。”越王同样是亲王,王妃虽说来自民间,但一应礼数杜知礼可不敢有丝毫怠慢。 一个时辰后,事情办完,杜知礼便匆匆进宫了。 第一百零二章 厚薄不一 杜知礼等礼部官员走后,今天纳吉一事也就完成了。接下来便是由礼部官员进宫报与皇上纳征及请期了。 亲王娶妻,皇家娶媳,一应聘礼皆由国库所出,交由礼部全权操办。这些都有定数,但王爷受宠与否,聘礼厚薄也不一样。 一般来说,亲王娶妃,要花去亲王一年的年俸。 大齐的亲王,一年的俸米在五万石,俸银三万两。再加上食邑的赋税,年俸一般在十万两左右。再加上赐下的皇庄及各产业收入,及各年节所收到的赏赐等等,一年二十万两银子是有的。 但十指还有长短呢,皇上的儿女多了,受宠程度自然就不一样。年节得的赏赐不一样,产业大小不一样,皇庄田土肥沃不一样,食邑贫富也不一样。 所以各王爷的年俸就不一样。 所以有钱的王爷,受宠的王爷,赐女方家的聘礼自然就厚实一些。当然为表皇室不偏不倚,赐女方家的聘金是一样的。但金玉珠宝一类就厚薄不一了。 赵广渊在杜知礼提出有什么要求时,一副自家穷,但也是皇上的儿子,希望得到公平待遇的暗示,杜知礼自然是听懂看懂了。 杜知礼本来就对越王有好感,别的王爷都有宫中的娘娘为儿子筹谋,从皇上的私库那里抠一些金玉珠宝给自家儿子,可越王有什么? 先皇后都没了,谁愿意为他操那个心。 但杜知礼把越王的话听在耳朵里,出门时又收到蒋项让人塞给他的厚厚红包,自然愿意进宫帮着说一两句话。 赵广渊虽然不在意宫中准备多少聘礼,但也不想林照夏被人小看了。这关系到以后她在一众妯娌间立足的问题。他不想她受了委屈。 林家未得到封荫,这赐与女方家的聘礼当然是要丰厚一些的。 杜知礼走后,蒋夫人带着儿媳收拾礼部抬来的各色彩礼。牛羊五牲,酒茶糕饼这些不易放的,就收到蒋府的厨房,那些绢缎布匹摆饰一类就收到库房,将来让林照夏一并带去越王府。 “劳蒋夫人费心了。” “王爷说的哪的话,这是我盼都盼不来的恩荣呢。” 赵广渊向蒋夫人道完谢,便跟着蒋项去了书房。 蒋项还记得方才赵广渊提醒杜知礼的话,心疼地安慰道:“王爷放心,不管皇上对王爷如何,礼部也不敢对王爷不敬,一应礼数不敢比别的王爷短了。” 毕竟皇上也是要面子的。 赵广渊点头,“我倒是不在意。只是怕委屈了王妃。” 蒋项瞬间明白过来,“王爷放心,王妃有我蒋家护着,别人若敢拿她的身份说事,我蒋家也不是好惹的。” 赵广渊笑着点头,“我知。” 蒋项心里一阵感动。为越王的这份信任,恨不得肝脑涂地。 “先生……” 蒋项听得一愣,“先生”这个词,他多少年没听到了,不由得有些恍惚。“王爷……” “先生,帮我运作运作吧,我想入朝听政了。” 呃……入朝听政? “王爷?为何?王爷为何忽然改变了想法?”之前王爷不是讲凡事要低调,暗中筹谋,朝廷太平之时,万事不宜冒头的吗。 赵广渊垂眸沉默。 蒋项以为等不来答案时,正想着既是王爷吩咐,按着王爷说的去做就是,正想应是,就听赵广渊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昨夜梦见皇兄与母后了……” 蒋项心里一震,一股难以言状的悲痛自心的深处升腾而起,喉头立时就堵住了。 赵广渊想着昨夜梦到的母后和皇兄,及皇兄一家死得那样惨的样子,痛苦难耐地闭了闭眼,良久才睁开,“母后和皇兄等得太久了,先生,我等不了了。” 蒋项咽下心头的悲意,仰头眨去泪意,面色坚定地朝赵广渊拱手:“是。微臣即日起就为王爷运作,好早目让王爷可以入朝听政!” 对于王爷的这个决定,蒋项十分赞成。 只有入朝听政,才能第一时间了解朝中大事,才能更好地运筹帷幄了解各方动态,快人一步。一味的示弱,蛰伏并不能达到目的。 “好,那就劳先生费心了。”郑重地朝蒋项施了一礼,蒋项心疼地急忙去扶…… 从蒋项书房出来后,赵广渊便去了栖霞院。 林照夏正在跟孔卫两位嬷嬷学规矩,见赵广渊过来,很是惊喜,“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见着心心念念的人,赵广渊心头的那股郁气顿时就消了大半。不错眼地看着她,朝她缓缓走去。 孔卫两位嬷嬷上来拜见,赵广渊问了她二人几句,又板着脸训戒了几句,又让人给了厚赏,但让她二人下去了。 “你吓到她们了。我瞧着她们是真心把我当主子,想在越王府养老的。”林照夏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而且她也相信蒋夫人。 赵广渊点头,“嗯,你尽管放心用。不好的也到不了你面前。” “你找人查过她们?” “当然。”不查她们的底细,怎会把人放到她的面前。若她有了事,自己如何承受。 林照夏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甜蜜上涌,上前抱住了他的腰,踮着脚给了他一个香吻。才想放开,被赵广渊紧紧掐着小腰,又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林照夏换不过来气,才狠捶了他几下,这才放开了。 两人到凉亭里坐下,林照夏观他神色,“你心情不好?” 赵广渊不想她为自己担心,摇头,“没有。只是你昨晚不在,我没睡好。至鸡鸣才合眼。” “啊?之前我不在,你还不是睡得很好?” 这才离开一夜,就睡不好了?林照夏心疼地用手在他有些发青的眼睑处抚了抚,被赵广渊把她的手抓在大掌里,摩挲着,爱不释手的样子。 “之前是之前,我都适应了没你的日子,可你又忽然出现,结果又猛地分开,我如何习惯。” 听得林照夏忍不住笑,“快了,你不是让钦天监那边挑下月吉日吗,也没多少日子了。” 赵广渊把她抱在怀里,头抵在她的肩上,“一日一时都难熬。恨不得今日就把你迎回去。” “嗯。我也想回王府跟你一起。如果长至也在就好了。”想到长至,林照夏心里难受。也不知能不能回去了。 赵广渊一顿,“一会我就去太庙找赵刚。” 第一百零三章 大祭司说往事 离了蒋府,赵广渊径直去了太庙。 鉴于赵广渊这些天的神操作,背后盯着他的人,都只以为他这是去皇陵烧了纸还不够,去皇宫烧了纸也不够,又要跑太庙继续烧了。盯着的人也就没把他的异样放在心上。 只觉得贞顺皇后这一波要娶儿媳,收到的纸钱未免多了一些。 赵广渊一路打马过去,不到一柱香时间就到了。 大齐的太庙在皇宫外东侧,离皇宫倒是不远。当然也不能置得太远,毕竟皇上皇室宗亲们也是要时不时去祭祖的。 平民百姓家供奉祖先的地方叫宗祠,皇家供奉祖先的地方叫太庙。后来也开始供奉为皇室做出卓越贡献的宗室及大臣。 自先古始,华夏子孙就极重视祭祀祖先,每祭祀必要大礼参拜。普通百姓,跪天跪地跪父母祖宗跪君王,而让君王下跪的不多。 功臣死后,如供奉在太庙,能得后世皇帝的跪拜,那对于功臣家来说,是件莫大的哀荣,是件极有面子的事,所以若有人说祖先配享太庙,那真的是牛副哄哄,皇上都要礼遇三分。 皇室为拉拢人心,把一些功臣供奉在太庙,不费钱不费力的,轻而易举就让功臣家后世子孙甘为皇家肝脑涂地,流血牺牲,死而后己。 大齐掌管太庙和掌管皇陵的一样,都是赵室宗亲。赵刚也是,赵室宗亲。 赵广渊临时起意去太庙,并未知会赵刚。但他到时,赵刚就候在大门口。赵广渊还愣了愣,不知道这赵刚是不是像后世人说的神棍。 但赵刚有本事,赵广渊也是知道的,对他心生敬意,但当年他开口,让皇兄及其一家灰飞烟灭,赵广渊看赵刚,有时候便像看一个死人。 赵刚自知不管做多少,不管如何弥补都不能让先太子死而复生,对因他的缘故,令赵广渊深陷囹圄,一直抱撼,总想为他做点什么。 “越王来了。” 赵广渊淡淡看了他一眼,从他旁边擦身而过。赵刚也不以为意,默默跟在他身后。 两人在偏殿坐下,赵刚的徒弟端来茶水,就默默退了回去,把门关上。 赵广渊一直看着茶杯不说话,赵刚也不说话,两人沉默地坐着。赵广渊是不知如何说出口,不想透露他和林照夏的秘密,暗想着如何更隐晦地问出自己想知道的。而赵刚心生愧疚,也猜不透越王为找他何事。 又过了一会,赵刚坐不住,“不知越王来找在下,是有何事?” 赵广渊定定地看他,当年他恨不得杀了赵刚,但皇兄说赵刚虽是因,但并不是果。而且他只是说了他卜卦到的结果,他对皇上负责,并没有错。 这些年赵广渊已不再把这事放在心上,可偏偏昨夜他又梦到了皇兄。死得那样憋屈的皇兄。 赵刚在赵广渊的死亡凝视下,垂了垂眸,“越王,人死不能复生,活人还活着,虽艰难些,但还是要往前看。若有用得着在下,我赵刚义不容辞。” 赵广渊撇开目光,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放下。 “我不日就要大婚,不知依大祭司看,我与王妃的婚缘可顺?” 赵刚抬头,越王是来问他大婚一事的?“这事越王不该去问钦天监?若是不方便,下臣可领越王去见慈恩寺的致远大师。”他不过一个祭司,看相问前程这事,实不是强项。 “你看不出?你若看不出,十年前为何在皇上面前说我皇兄天命所归,真龙天子,青出于蓝胜于蓝?难得的盛世明君?” 说起旧事,赵广渊仍是气愤难平。因为他的一句话,给皇兄带来至命的伤害,就因为他的这一句话,引来其他人的不满,还引来皇上的忌惮,至皇兄英年早逝。 赵刚无言以对。当年确实是他冲动了。 皇上来太庙祭祖,与他谈起太子,他便把致远方丈对太子的卜卦说了出去,结果不想却为太子引来无妄之灾。 “臣万死难辞其疚。” “你是该死。”致远那个秃驴更该死。既算到皇兄是储君之相,又算到皇兄以后的命格,怎没算到皇兄止步于储君之位?还说他是不世的盛世明君,害皇兄早亡。 致远那个半桶水的秃驴更该死! 赵刚沉默。 他知道越王在气什么,他当年也和越王一样生气。可致远大师说,人的面相此一时彼一时,并不是永恒不变的。因他透露天机,害太子早逝,这些年致远大师心感内疚,辞了慈恩寺方丈一职,避世不出,已足十年。 赵广渊并不想见那个秃驴,赵刚虽看相卜卦不行,他也不是来找赵刚看卦算命的。 赵刚身为大祭司,主管太庙皇陵祭祀诸事,负责为皇室堪舆龙穴吉壤,督建帝后皇陵举建。当年皇陵龙气溃泄,就是赵刚提议用童子童女纯真之气去填补,夏儿才被挑中献了祭。 也不知出了何故,夏儿竟没死,竟是到了那神仙地界。 这事赵广渊一直想与赵刚探讨一二。但因为对他有恨,又不想泄了这么大的秘密,一直不肯给说与旁人。 但如今夏儿来了,留长至一个人在那边,他和夏儿都不放心。也不知这是什么征兆,什么原因导致的,夏儿突然出现,又会不会又突然离开,赵广渊虽说面上无异,但心里一直万分担忧着。 “那年本王在皇陵,你为何会亲去皇陵主持夏至大祭?” 赵刚愣了愣,立刻就想到那年夏至他到皇陵的事。“那年,下臣是堪测到龙气再一次溃泄,才亲至皇陵寻求补救之法。” “你是如何补救的?” 赵刚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隔了这么多年,越王为何会关心这些事。“当年此事下臣禀报于皇上,皇上建议仍用童子童女去填,被臣拒绝了。臣亲去皇陵重新埋了镇陵兽,堵了溃散的龙气。” 为保江山永固,皇上不介意牺牲几个童男童女,但赵刚经过这些年,却不愿再造杀戮。换了更温和的法子。 后来越王与他通信,隐约说了此事,不知为何今日又再提起。赵刚有些疑惑。 第一百零四章 来意 太庙偏殿内,赵广渊和赵刚对坐。两人沉默着。赵刚一脸疑惑,赵广渊面无表情,心里却在纠结。 他和夏儿缘起皇陵,若要找回去的法子,只能是在皇陵。谁最了解皇陵,非赵刚莫属。 赵刚在猜忖着越王的来意。十年前错误已成,先太子不能再生,若是越王有所求,他愿意为越王肝脑涂地,弥补缺憾。 “王爷需要下臣做什么?” “本王要皇兄死而复生。” 赵刚垂眸,“此事下臣办不了。” 十八年前皇上来太庙祭祖,那会朝堂动荡,太子办事不力被皇上斥责,皇上问祖宗,太子可堪大任,他嘴快把致远大师的话跟皇上说了。 被有心人利用,给太子招来杀身之祸,这些年,他恨不能以身相替。 赵广渊起身,他已决定把话咽回去,这是他和夏儿的秘密,不会再让旁人知晓。 “听说皇陵龙气溃泄,本王忧心会扰了先帝和贞顺皇后的安宁,故来一问,望大祭司上心。” 赵刚一愣,低头应是,“下臣即刻动身去皇陵勘察,定保皇陵万无一失。” 见赵广渊已举步,凑近一步,“上回王爷信中说的,东北角镇陵兽一事……”上回越王秘信说皇陵神山东北角镇陵兽不妥,又说已归位。不知…… 想到长至无意中挖出来的镇陵兽,赵广渊目光闪了闪,“那处已安置妥当。” “是。下臣明白。”赵刚不知赵广渊要做什么,但他也无意阻拦。 赵广渊走后,赵刚左思右想猜不透越王来意。越王今日来,只是说皇陵龙气溃泄一事? 先前越王在皇陵,他测出东北角龙气有泄,本想亲去皇陵安置,结果收到越王秘信,说无意中发现东北角镇陵兽一事,还说已安置妥当,赵刚便没有去皇陵。 收到信的当晚,他夜观星相,发现客星耀眼,光芒已罩过紫薇星。连卜数天,都是吉兆,便按捺住了。 如今越王又提起此事,是有何深意? 下午,在正殿卜算的赵刚被至正帝召进宫。 “参见皇上。”赵刚目光低垂,心中忐忑。 “平身。”至正帝把目光从钦天监递来的折子上收回,“钦天监给越王挑的吉日,一个是下月初十,一个是下月二十九,另一个是三个月后,爱卿觉得哪个日子更好?” 赵刚愣了愣,皇上召他进宫问这个?这不是钦天监的事? “回皇上,听说越王要求钦天监择最近的日子,想必更希望是下月初十。” “下月初十倒也是个吉日,只是这也没剩多少天了,礼部那边说时间仓促,恐不能事事周全。” “回皇上,礼部若是人手不足,皇上可加派宫中人手支应。也好全了越王一番心意。” 至正帝目光看向他,“你倒是为他说话。” 赵刚神情不变,“臣是想着这些年越王在皇陵多有不易,听说十四十五殿下都在说亲了,晋王的长子也已办了周岁,想必越王是想早日娶妃的。且三月后即年冬岁末,那会京中大宴小宴不断,宫宴亦不少,越王估计是想早日把王妃娶回家好支应门庭。” 至正帝点头,“那依爱卿看,越王此桩婚事可是大吉?可问卦过祖宗?有何指示?” 赵刚掌太庙,每日祭扫,给祖宗们烧香添灯油,若是越王此婚事违了天意,至正帝觉得祖先必有所示。 “回皇上,臣在先祖面前卜算过,并无异常,越王此婚事得祖宗们保佑,佳偶天成,将来必否极泰来。” 否极泰来?“这就好。” 赵刚松了一口气,越王的婚事有先帝的圣旨赐婚,皇上都无二话,先祖们更无二话。他亦不敢有二话。 正想着,又听到皇上漫不经心问道:“听说越王今天去太庙了?” 赵刚一凛,垂首,“回皇上,越王是去太庙拜祖宗的,告之即将大婚一事,并在贞顺皇后神牌前祭拜,告祭了一番。” 至正帝定定地看他两眼,收回目光,哼了一声,“他倒是礼数周全,才从皇陵回来,又急着跑去太庙,三番四次去打扰他母后,也不怕他母后怪罪。” “越王纯孝。” 哼。至正帝哼了声,不置可否。又问了赵刚几句,便让他告退了。 赵刚从宫里出来,感觉早秋的风一吹,后背起了一层寒意。紧了紧衣襟,急步离了宫门。 当日傍晚,至正帝摆驾凤藻宫。 皇后在大殿门口笑脸相迎,至正帝由她搀着进了大殿,笑着打量了她一眼,“皇后这一身鹅黄秋裳是新作的?瞧着又年轻了几岁。” 皇后娇嗔道:“皇上,你又取笑臣妾。臣妾都是有孙儿的人了,还年轻呢。”脚步却轻快了几分。 “有孙儿又如何,皇后瞧着就跟当初进王府时一个样子。”便说起那会在潜邸,皇后入府时的样子,皇后听着便与皇上回忆起旧事,面上有几分年轻时的娇媚。 “今日得知皇上要来,臣妾让厨房做了皇上爱吃的菜,皇上一会要多吃几口。” “好好好,还是皇后知朕心意。” 二人开开心心用罢晚膳,皇上这才说起来意,“钦天监那边给越王选了三个日子,皇后帮着参详参详……” 皇后看着三个日子,“这一瞧就知道越王更满意下月初十这个日子。只是这仅剩二十多天,只怕礼部那边要忙不过来。是否太仓促了些?” “是挺仓促。朕记得晋王那会大婚,前后可是用了两年半。” 皇后听到说起晋王,帕子一紧,晋王用了那么长时间,还不是刘贵妃作天作地,光挑人选就挑了半年。前后招了多少贵女进宫,当晋王是储君一样,恨不得把满京城的贵女都拉来瞧个遍。 至正帝余光看了皇后一眼,“不止晋王,朕记得太子大婚时……”想起什么,又歇了口。 太子大婚时,先太子还在,那会也没封王,太子是按皇子的规制举行的大婚。 不说与当时吕后所生的太子相比,不说与后来晋王这些以亲王规制办大婚的皇弟比,就是与当时同样没封王的秦王楚王比,太子的婚事也是稍逊一筹。 那会德妃的位份可是比继后位份高。德妃不仅掏自个私库填补秦王楚王,又从皇上那里掏了不少,所以太子当时大婚比秦王楚王差了不少。 不仅如此,在皇子妃人选上,当时二皇子妃的身份也比德妃给两个儿子千挑万选的儿媳差了不少。 这些年皇后心里一直呕到现在。 每每看到太子妃一副扶不起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皇上自然也是想到这些,所以才刚开口,又把话咽了回去。“朕看太子这些年长进了不少,是你教导有方,皇后辛苦了。” 皇后那股浊气立刻就散了,“瞧皇上说哪的话,太子是臣妾十月怀胎辛苦诞下的,自然是要用心的。再说臣妾不用心,该操心的就是皇上了,让皇上劳心,是臣妾的不是了。” 都说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德妃当初踩着她又如何,如今她是皇后,德妃却还是德妃。每日晨昏德妃还不是乖乖来向她请安? 皇后心里得意。面上便露了几分。 皇上看到,不露声色,只说她这些年辛苦了。 哄得皇后心里高兴,在皇上与他说起越王的聘礼时,为在皇上面前树个更好的嫡母形象,还说要从自己的私库里给越王添些聘礼。 “姐姐早早就去了,如今老七的婚事,我自然要操心一二,到时开了本宫的私库,给他挑几石好的。” 至正帝拍着她的手,“好好好,朕就知道联当初立你为后是正确的。越王有你帮着操持,朕就放心了。到时朕也跟皇后一样,给他挑几石好的。” 二人说好越王的婚事,便歇着去了。 隔日,礼部收到宫里递出来的消息,又急急去找越王商议。 赵广渊看到钦天监算出的三个吉日,毫不犹豫就挑了下月初十这个日子。 杜知礼便笑了,“皇上也说越王一定会挑这个日子,还说日子太过仓促,派了宫中二十名内侍和女官来礼部帮忙。皇上让尚衣监全力赶制王爷王妃大婚礼服,王爷放心,不会耽误了的。” 赵广渊想着当时在夏儿那边接的婚服订单,还说将来会亲自设计他和夏儿的婚服。想了想,“婚服一事,本王有些想法,稍后会把样式图给到你,你进宫交与尚衣监,让他们务必按图来制。” 啊?“这,亲王婚服是有规制的……” “不会违了制。且亲王婚服的样式图案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你且拿了去,与尚衣监商议,若有问题,再来找本王。” “是。”杜知礼拿着衣裳样式匆匆进了宫。心里苦啊。他为越王大婚一事跑断了腿,忙得脚不沾地,这些天一天也睡不到两三个时辰,现在王爷还这个要求那个要求。 杜知礼捏了捏袖里厚厚的荷包,好吧,反正也不是他动手,他只不过是动动嘴的事。 又屁颠颠往宫里跑去。 赵广渊选定了婚期,接下来就是下聘了。 虽说礼部那边对聘礼台数有规制,也不需要他操心聘礼一事,但赵广渊还是在库房里挑了一天,抬出几大箱珠玉珍宝,等着一同抬去蒋府。 亲王大婚,除了礼部抬去的聘礼,宫中皇上皇后各宫娘娘也都有赏赐,到时会一起充入聘礼里面,王府为表重视,也会选诸多珠玉充入聘礼里面,以示看重。 赵广渊自然不想林照夏被人小瞧了,恨不得把越王府的库房全填到聘礼里去。 但他才初回京,得的赏赐有限,各珠玉珍品跟其余亲王不能比。择了一天,又去了东盛典当行。 路夜在后院见了他。 第一百零五章 路夜领命 库房外头,路夜倚着门框看里面正专心挑选宝贝的赵广渊。 路夜是暗卫头子,虽说他已把吕国公留下的暗卫营全部移交给了赵广渊,但手里不可能不留点东西。赵广渊回京以来做的事,他差不多都知道。 见他运筹帷幄,做事有章法,路夜除了不满他进度缓慢,别的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你这是恨不得把典当行的宝贝全拿去充聘礼呐。”见赵广渊专捡贵重的东西拿,路夜也忍不住心疼。 东盛典当行是吕家暗中的产业,国公爷去后,移交到路夜手里。他要安顿吕家旧部,事事要钱,哪怕赵广渊前几年联系上他,他也没有把东盛典当行移交到赵广渊手里。 可现在赵广渊手里产业无数,钱庄都开遍了大齐,区区东盛典当行已不在赵广渊眼里。赵广渊虽然收了回来,但仍交由路夜等人管着,寻常也并不从典当行里拿银子。 赵广渊把一尊羊脂玉精雕的貔貅放进楠木匣子里,又小心翼翼放进地上的大箱子里,才转身往外走,路过路夜,撇他一眼,“不过是走个过场,王妃的东西还不是本王的?” 路夜一想,还真是,左手过右手的事,有甚心疼的。 “你倒心疼王妃,处处给她做脸。”他对这位民间来的王妃好奇得很,越王对外说她的来历,在他看来漏洞百出。 “自己的女人自己不心疼,谁疼。等你有了心爱之人,就懂了。” 走着顿了顿,回头看向路夜,“你今年也三十有……”他记得路夜比他皇兄还要大,“怎的不找一个?冬夜寒凉,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暖被窝。” 路夜苦笑,他这样藏于暗处的人,何必去害了良家女子。而且壮志未筹,何以为家。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赵广渊叹了口气,他曾经以为自己也不会成家了,直到遇到夏儿。“是你还没遇上可厮守终生之人。” “可能吧。” 两人到暗室对酌。说了赵广渊大婚一事,又说起京中局势…… 酒已添过三回,赵广渊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路夜。 “什么?”路夜才问出口,就直直愣住了。 是国公爷的虎符!急忙拿了过来,在手里细看,是真的,是国公爷的虎符!眼眶温热。当年在皇陵,他只看过越王拿出的虎符图样,现在却见到真的虎符。 想起国公爷凭着虎符威镇三关,领函谷关三十万吕家军浴血沙场,杀敌无数,最后却落了一个功高盖主,鸟尽弓藏的结局,不禁心头闷疼。 看赵广渊的眼里都带了怨。眼前人也姓赵! 赵广渊知他心结,也没说话,只闷声喝酒。若是可能他也不想姓赵,恨不得跟他母后姓吕。 半刻后,路夜平复心情,把虎符还给赵广渊。 赵广渊摇头,又推了回去。路夜不明所以,看向他,赵广渊神色凝重,“暗卫营你已移交给我,你留在京城已无大用。你拿着这虎符,去函谷关,联系外祖父那一万轻骑。” 路夜一震,国公爷离世十年,三十万吕家军早已归还朝廷,但他相信,由国公爷一手打造的那一万精锐却不会背叛国公爷,如今隐在函谷关,等着旧主召唤。 路夜心神震动,当年国公爷去后,他也一直在找这枚虎符,一度以为是国公爷归还给朝廷,才引来朝廷卸磨杀驴。后来得知虎符在越王手里才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以为越王会凭此虎符暗中做些什么,却一直未见他有任何行动。 如今……“时机到了?” 赵广渊摇头。 “那你为何?” “总要做些准备,不然临到头反束手束脚。” “你就不怕打草惊蛇?” “怕。但如今朝堂太平,不乱就没有机会。”他要把这表面的太平搅一搅,让它乱起来。 路夜听懂了他的隐晦之意,摩挲着手中的虎符,不敢置信地问他,“你给我?不怕我搅风搅雨掀了你们赵室?” “你若有这能耐,我自也佩服。” 以一万轻骑去抵朝廷数百万雄师,路夜还没这能耐。最后只会带着残兵隐入山中做了绿林土匪。 “你不怕我将来不还给你?”路夜看着他。 “我既交与你,便是信任你。如今我手里能用之人,还不宜去接掌这一万轻骑。”那些人都在明面上,是真的会打草惊蛇。而他也出不了京,更没法去联络这一万轻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路夜跟他怀有一样的目的,且路夜想成事,还得依附他。 路夜定定地看他,最后把这枚虎符珍而重之地收进怀里,“你放心,必不负你所望。”目光坚定。 赵广渊见他收下,点了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函谷关一份名单,你此去暗中联系他们……隐姓埋名至函谷关,凭你之质,只要参战,必立军功,本王要你以最快的速度,升至掌兵将军,联合孙峪、姜寰把这一万轻骑暗中笼在手中……” “姜寰?” “先太子妃胞弟。四年前我送他去了函谷关,如今已升至五品定远将军。” 路夜一愣,先太子妃娘家情况他清楚,她父亲姜帷原是吏部侍郎,一家人走的是文职,这姜寰改走武职了?四年从小兵升至五品将军? 那他路夜,从小被国公爷教习武艺兵法谋略,还能弱于姜寰? “属下领命,必不负王爷所托!”路夜郑重起誓。 隔日,路夜便离京而去。 赵广渊安排妥此事,松了一半的心。蒋项那边还未传来好消息,故仍旧去司农司上职。 看见司农司少卿杜知书还愣了愣,“礼部主事杜知礼是你家兄弟?” 这些天与礼部打交道的多,今见到司农少卿杜知书,才记起这二人名字只差了一字,莫非是家中兄弟? 杜知书讪笑,显然这个问题被无数人问过,“回王爷,杜大人并非微臣家中兄弟,也非族中兄弟。” 朝中很多人以为他和杜大人有关系,其实他们不过同一个姓罢了,连同族都不是。 且杜大人是六品主事,他混了多年,才不过一个七品。而且眼下杜大人全权操办越王大婚一事,估计越王大婚后,杜大人搞不好又要高升了。 真是同姓不同命。谁让他落到司农司这个没有任何立功机会的清水衙门呢。 恨不得大哭一场。 呃……原来没有关系。赵广渊观他神色,怕是心中羡慕杜大人官职高,又在那等清贵衙门。 “你随本王来。” 第一百零六章 司农司的金大腿 赵广渊调查过杜知书。 知他中进士后,自授官始就分在司农司,八年来兢兢业业,办差甚少出错,在司农卿下头任二把手,但八年来也不过升了两级,现在还是七品职。 在遍地贵人的京城,他这官位属实拿不出手。 且司农司这些年越发边缘化,无建功机会,便无晋升可能,连年节宫中赐赏,都没有司农司的份。 赵广渊进到司农司自己的专属公房,见杜知书跟着进来,却是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也不欲说他。 本来司农司就没什么活计,工部都恨不得裁撤掉它。无建功晋升机会,也无横财可发,底下大小官员自然一副萎靡得过且过的样子。 但赵广渊到了现代,知道农业部是个极其重要的部门,不只是种植,农林牧渔、土地资源利用、农村住宅及土地及农村各项事业,都归农业部管辖,关乎国计民生,国家稳定强盛。 夏儿那边农村户口占比一半以上,在大齐,仕农工商,农籍占比人数只多不少。 大齐开国太祖皇帝把司农司单列一部,与六部平齐,可见重视。只不过经过这近三百年的发展,司农司变成了各部赐皮球一样的存在,最后并入工部,成为工部下属一个可有可无的部门。 “王爷?”见越王出神,杜知书忍了忍,还是叫了他一声。 杜知书心中忐忑,不知越王召他来有何事。 先是问他与礼部主事的关系,又召他到公房问事,难道是因他与杜大人名字相似,想让他帮着主持大婚一事? 杜知书心中一跳,这些日子,他见过杜大人几次,每回见他,都是忙得脚不沾地,一副疲累又兴奋的样子。听说礼部操办越王大婚的大小官员,从越王那里得的赏,已超他们数月的月俸。 又听说越王大婚赶得急,礼部人手不足,都从宫中抽调人手了,莫不是越王要让司农司的人帮着操持他大婚一事? 杜知书心中激动,搓起手,“王爷若是有需要我们……”必尽心操办! 赵广渊回神,冲他点头,“是有些事要吩咐你们。” 杜知书眼神亮得惊人,“王爷您尽管吩咐,下官义不容辞!什么时候去找杜大人?” 呃,找杜大人?为什么要找杜大人?赵广渊愣了愣。 不知他为什么比刚才精神了起来,但也不打算多问,只道:“上次本王让沿州厉州一带受灾县镇秋冬日种菜蔬一事,不知下面是否有信传回,安排得如何了?” 呃……杜知书肩膀垮了下来。 原来不是让司农司帮着操办大婚一事啊。赏银又没了。 哎,谁让司农司穷呢。和京中百姓人人皆知的越王一样穷。 见越王正盯着自己,杜知书忙打起精神,恭敬回道:“回王爷,相关文书已下达至沿州厉州,也已收到当地县衙回信,当地县令已召各地里正,命他们全权配合秋冬种植菜蔬,好度过今冬一事。” 赵广渊点头:“回书在何处?” “微臣这就去拿。” 娘勒,都说越王急着娶王妃,礼部一众官员都忙得脚打后脑勺,越王也是好久没来司农司了,现在不在府中操办大婚事宜,还记挂这等小事呢? 好在司农司虽不被大人们重视,但大伙也没敢忘了本职工作。该做的事都在做。且此事是越王当差以来,办的头等大事,司农司从上到下,自是尽心尽责去办。 赵广渊看着手中的文书,边看边点头。 杜知书见他满意,狠松了一口气。要不是此事是越王下的令,估计沿州厉州当地衙门还不定会把此事放在眼里,执行起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杜知书也不知越王来司农司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本来司农司可有可无,工部大人平时见着他们也只当看不见。平时也无事吩咐他们,他们自是乐得清闲。可越王一来,一座大山压了过来,再没人敢划水摸鱼了。 人人提着心,生怕官位不保。 可转念一想,有个大人物镇着,交待起差事,各部门也没人敢不重视。就说这回吩咐下面州县种菜一事,要不是越王下的令,山高皇帝远的,下面能重视?能执行? 司农卿大人收到各县送进京的文书,都受宠若惊,何时下面州县的县令对他这么恭敬过? 杜知书正撇嘴,就听越王说道:“嗯,此事办得好,你们辛苦了。只是还需派人跟进此事,务必把此事做成,等秋冬日,沿州一带灾民真正获益,便记你们一大功,本王亲自替你们请功。” 呃?给他们请功? “多谢王爷!微臣定不负所托,必把此事办好!” 亲娘舅姥勒,越王说要给他们请功!他们司农司什么时候有过请功的机会? 此事必要重视起来,务必要把它办成,办漂亮!杜知书此时恨不得亲身去沿州一趟,督办此事。 可他不能亲办,自个老家岳父家都在那边,还没人监督传信了? 杜知书暗戳戳想着,等会就给家中传去快信,让家中的庄子也都种上王爷派下的菜蔬种子,支持王爷大计! 当天中午,司农司大小官员差役就收到越王让酒楼送来的一席饭菜,大伙吃得满嘴流油,馋哭了隔壁工部各衙门。 这还不算,吃完饭,又收到越王派人拉来的一车布区,说是送给他们家中做秋裳。 大伙那叫一个激动,同属工部,隔壁各衙门常常能得各种赏赐,只他们司农司只有看着的份,现在好了,越王一来,他们也有赏赐了! 恨不得对着越王拜上三拜。人人抖起精神,抱着赏赐的各色布匹,在工部各同僚面前走了数个来回,也让他们感受一番以往他们羡慕妒忌恨的心境。 大伙一至感受到司农司终于来了一个金大腿的好处。 越王比其他王爷穷又如何,再穷他也是一个亲王!越王再穷能有他们穷?指缝里稍稍漏一点,就够他们吃的了。 而且这金大腿也不见得就比别人的细。 司农司上下已暗自决定,牢牢抱住越王的大腿,听越王的令,尽心办越王交待下来的差事,一定要让他留在司农司,不让他去别的衙门! 这边赵广渊大婚将近,在衙门差事又办得顺心,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林照夏那边,因大婚临近,孔卫两位嬷嬷,再加上蒋氏婆媳日日填鸭式的教导,让她苦不堪言。 这古代真不是人呆的地方,走个路都要算计着每一步的距离,被两位嬷嬷训了几天,她觉得自己都不会走路了。 等赵广渊来看他,苦着脸问他:“想到办法了吗,我还能不能回现代了?” 第一百零七章 天作之合 被林照夏一问,赵广渊默了默。 牵着她坐下,低头摩挲她的手指,“我每天都能看到你,是从前盼都盼不来的日子。” 林照夏知他对自己的心意,低头看着两人手指交握处,“我不是不想留在你身边,是放心不下家里的长至。我就是想回去看看他,把事情安排好,到时我们一起呆在你身边。” 既然选择与他在一起,当然想长相厮守,朝朝暮暮。以前是没有办法,现在既然她能到大齐了,当然想留在他身边。虽然留恋现代的生活,但这边有她牵挂的人。 她只是想长至了。 “我知。”赵广渊把她揽在怀里,“我会想办法的。” 他试探了赵刚,但赵刚只知龙气有泄,在他的暗示下,保持原样,别的似乎就不知了。他不想透露太多,怕到时招来祸端。这事还是要另想办法。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们一家三口分隔两地。此生不复再见。但他所谋之事,谁也抵挡不了。 另一边,赵刚轻而易举就从钦天监那边要到了赵广渊和林照夏的生辰八字。 钦天监那边说,越王和越王妃是世所罕见之佳偶,赵刚卜算下来,亦是如此,上上吉的吉兆。卜算过后,揣着二人的生辰八字就出了京。 报恩寺后山,两个小沙弥拦住赵刚,“后山为禁地,施主请止步。” 赵刚从怀里揣出一信物递了过去,“把这拿给你师父看,他会见我的。” “施主稍等。” 过了一会,那小沙弥去而复返,“施主请跟我来。” 赵刚道了谢,跟在那小沙弥后面上了山路。山林葱翠,山路蜿蜒,赵刚却无心赏景,心里揣着事。小半个时辰后,两人抵达后山一处山洞。 “师父就在里面,施主自去吧。”小沙弥转身便走了。 洞外不远处飞流直坠,哗啦水声作响。洞内的木鱼声听都听不见。 赵刚抬头看了过去,似乎还能感受到飞溅的水花扑到脸上,不由得叹息不已。 “你来了。”洞内一浑厚的声音传了出来。 赵刚忙敛神入内。 洞内还算大,只是设施简单,一石台,一石桌。石台上有枕头被褥,石桌上有灯烛,有书册,有金钵。靠洞壁坐着一老和尚,慈眉善目,白眉垂到眼角,此刻正盘腿坐在蒲团上看向赵刚。 赵刚走到他面前,扯过一蒲团坐他对面。“致远,别来无恙。” 致远和尚看着他笑笑,没有说话。 赵刚环顾了一番洞内,“十年了,还不肯下山吗?莫不是要修仙?” 致远不说话,只问他,“所来何事?” 赵刚默默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卜婚。” 致远看了他一眼,接了过来,见其中一八字有些眼熟,细看了一眼,瞳孔缩了缩,片刻后目光又落到另一个八字上,也没多说,只掐指卜算起来…… 赵卜算,致远心头越激荡,那个八字他很熟悉,原先是早夭之相,可现在变了,竟是潜龙腾渊之帝王相! 七皇子的命格什么时候变了? 再掐算另一个,更是不可思议,竟死而复生,凡人卑贱的命格一朝变得贵不可言了起来! 这? 竟有这样的命格! 他知道人的命格不是一成不变的,会随着后天的际遇、环境、人为等而有所改变,但也从未见过这种逆天翻盘的命格,还一见就是两个! “如何?”赵刚见他许久未出声,忙凑近问道。 虽然钦天监测算出越王和越王妃婚事大吉,天作佳偶,但钦天监是为皇家办事的,很多事身不由已。越王妃出身平民,也许这符合宫中太多人的利益,把死的说成活的,不好的说成好的。 赵刚对钦天监并不全信,又对越王心存愧疚,还是想让致远帮着看一看。 可能在别人眼里,致远是个神棍,但在他心里,致远是个半仙。 虽然因十年前,他泄露天机,害先太子早亡,从人人尊敬,甚至是皇上都礼遇三分的报恩式方丈,变成人人喊打的秃驴,但在赵刚这里,致远还是那个致远,是神算子是开了天眼的致远大师。 此时致远心海深处翻起惊涛骇浪,他一度以为因为他的缘故,贞顺皇后这一脉算是彻底断绝了,他也因为心存愧疚,过不去自己心中那个坎,十年前便辞去方丈一职,闭关不出。 当年太子去后,他明明卜算出七皇子是早亡之相。 那时他是想逆天改命,为自己的过错弥补一二的。可拼了一身所学,又用自己的寿数去补,也不过是换来七皇子多活了几年。 于是他躲在这深山中,日日敲木鱼,只为减轻些自己的罪孽。 “变了。” “什么变了?” 命格变了。致远盯着纸上的两个八字,沉默着。 “你说话啊!当年要不是我们,先皇后,先太子,也不会有那一劫,越王也不会去守皇陵十年。” 赵刚当然知道朝堂波云诡谲,先太子的死也算不到他和致远的头上。可他们说出先太子的命格,被人泄露了出去,自然就让有心之人觉得先太子挡了路,急着要除去他。 先太子之死他俩是因。致远也因为这个,把自己关在山洞里十年未出世。 赵刚深叹了一口气,“越王现在没有人帮衬,处境艰难,宫中又准了他和这位民间王妃的婚事,很多人估计都乐见其成。但越王若有高门贵族的妻族帮衬,他会走得更轻松些……” 致远摇头,“越王已经有王妃帮衬。” “王妃从民间来的,无权无势,如何帮衬?” 致远没有多解释,“越王和王妃是天作之偶,越王的劫难已过,会否极泰来,过往所受的劫难会为他换来坦途。” “坦途?”赵刚眼神一亮,“那是不是说越王也能给先太子和吕氏一家平反?” 致远点头,“只要越王心有所想,必能达成心中所愿。” 而且越王所图怕不只是这个。越王此番回京,除了存着为先人平反之志,怕是还想回来改天换地的。 致远想到方才卜算出来的结果,心头已是慢慢平息了下来。 曾经他给越王算的,是早亡无子之相,可现在却变了。 变得好啊。 真好。致远压在心头的巨石瞬间就松了。嘴角也牵起一抹笑意。 赵刚看不出致远心头所想,只想着致远说的越王和越王妃是天作之偶,是上上吉的姻缘,也是掩不住的笑意。 两人又叙了一番别情,这才告辞。 致远站在洞口,目送赵刚下山。山风吹起他灰旧的袈裟,沙沙作响。致远遥遥望着皇城的方向,好啊,真好,大齐不会止于这一代,将国强民富,江山延绵。 隔日,早朝。 至正帝歪在龙椅上,手支着额头,闭着眼睛。不知是昨晚上和爱妃们闹得太过精神不振,还是不耐烦听一众大臣在打口水仗。 即便见上首的皇帝闭着眼睛,底下该吵还是吵,该骂还是骂。 每天的朝政,莫不是如此。吵吵闹闹,有时候吵得狠了,真有点像外头集市上小商小贩们与客人讨价还价的情景。 “皇上,厉州知府纵容外戚低价收购灾民土地,巧取豪夺,已引起民愤,知法犯法,该锁拿回京问罪!” 秦王一方的官员听到太子一派打压他们,心里不爽,暗恨厉州知府辜负秦王的一番提携之恩。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厉州知府被太子一派撸了下来。自然是要保一保。 “皇上,厉州沿州今夏受灾,土地因灾已无法再垦植,百姓此时卖地,也不过是为了换取粮食借以度日罢了。你情我愿之事,实算不上巧取豪夺。” “如此还算不上巧取豪夺?百姓们没了土地,今岁过后,明年开春一家老小无地可种,无粮可收,又该如何过活?再次出门逃荒,朝廷再次支授赈灾吗?” 夏季沿州厉州一带受灾,本来皇上是交由秦王去主持赈灾一事,秦王也趁机把太子安排的官员撸了个遍,安插上自己的人手。 没想到最后因越王横插一脚,功劳只捡了一半。但能换上自己的人,也算是胜了。 太子因为秦王把自己安插的人手撸了,又因皇上怪罪,很是低调了几个月。秦王一派自以为此役得到胜利,没想到太子一刻就没放弃过要咬回他一口。 太子失了沿州厉州一带,如何肯甘心。自然是要派人盯着。 盯了几个月,终于让他们获知厉州知府放纵外戚低价收购百姓土地,以粮食诱骗灾民卖地,竟收拢了百姓大半的土地在手。 太子一派自然不肯放过这等能咬下秦王一口的机会。 一个说是你情我愿,一个说是巧取豪夺,两派在朝常上争了个面红耳赤,又由此攀咬出众多鸡毛蒜皮的事情来。 好半天,大殿里都是闹哄哄的,犹如菜市场一样。 至正帝头痛地揉着额头,眉头紧锁。 这朝中大臣,大半都笼在太子手中,毕竟太子才是储君。可也有很大一部分是站秦王的,毕竟太子身边位置有限。 自来皇权之下,因政见不同,利益关系不同,甚至是地区不同,门第不同,划分两派甚至数派,那再正常不过的事。 至正帝每天就听着这些大臣们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为我这一派争个利益,踩低打压你那一派,吵个不休。 至正帝越发疲倦。恨不得一月只议政半月,做一休一,或是上一天朝休两日才罢。 至正帝睁眼往吵个不休的大殿上扫了一眼。听了半天,就是太子一派,和秦王一派在吵。每天这么听下来,也挺没劲的。 余下闭口不言的大臣,多是不偏不倚的直臣。这好,也不好。 直臣们猜忖着他的心意,也不想下场争辩,只明哲保身。若是有第三派…… 可朝中太子是储君,手下天然有一批拥趸,秦王母族妻族势大,自己又有能力,也收拢了不少人心。 他余下的皇子没一个能有这二人的能力。 至正帝心里思量着。目光闪烁不定。 齐亲王默默地抬眼往上首看了一眼,又敛下目光。 至正帝也不知看没看到,过了一会,分别斥了太子和秦王一顿,又下旨命厉州知府停职上京自辩。工作由同知暂代。 想着不管厉州知府上京自辩,能否洗清自身罪责,只怕自己都不会再放他回厉州了。目光看向齐亲王,“齐亲王觉得关于厉州知府,可有中意人选?” 齐亲王一愣,这是把他拉出来,对抗太子和秦王?这事他可不接。好好当个划水摸鱼的亲王不好吗? “回皇上,臣并无人选可荐,皇上圣心清明,必有所断。” 圣心清明,必有所断?齐亲王这狡猾的,是看不出他的意思,还是不想淌这浑水? 见皇上沉默,齐亲王想了想,也不好抚了皇上的意见,“皇上,每年秋冬天,司农司那边便无多余差事,臣想着,是否让越王入朝听政?也不辜负了他一生所学。” 让越王入朝听政? 至正帝愣了愣,拧眉沉思。太子一派和秦王一派也愣住了,越王听政?利还是不利?飞快地想着是要附议还是阻止。 至正帝往大殿中扫了一眼,又看向站在前排的太子和秦王,见他二人都不说话,问道:“太子和秦王觉得呢。” 太子今天咬了秦王一口,心中正得意,不好抚了齐亲王的心意,得罪齐亲王没有必要。想着他父皇怕也是赞同的,飞快地在脑中过了一番,拱手道:“儿臣赞同齐王叔所言。七弟自小聪慧,从小就有想法。在司农司确实屈才了。” 秦王见太子附议,自己的人又被太子一派打压,父皇心里只怕是对自己不满意了。 便也拱手,“儿臣附议。儿臣觉得不如让七弟进吏部参事吧。” 进吏部?秦王竟舍得让越王进吏部? 太子心头不满。吏部都是自己的人,秦王把持着户部,吏部插不进手,就要把老七安插进来?分他的权? 还是说老七已经投到秦王那边了?充当眼线?不管如何,吏部都不能让老七进去。他自己的人位置都不够。 “儿臣觉得越王进户部更为妥当。” 第一百零八章 所谋遂意 齐亲王提议让越王入朝听政,没牵涉到太子和秦王利益,本来二人已经附议。 结果把越王安排到哪个部门听差,这两人又有了分岐。互相怀疑,都认为对方居心不良,这两派人又吵成一团。 至正帝面露不耐,往蒋项的方向看去,“蒋爱卿觉得把越王安排在哪一衙门听差比较好?” 蒋项出列,恭敬道:“回皇上,先前皇上让越王在司农司当差,臣瞧着越王差事办得挺好,前些日子下令让厉州沿州一带秋冬季种短季菜蔬,此事还在进行中,也不好半途而废。” 呃?蒋项这是何意? 不止至正帝愣住了,满朝大臣也愣住了。 这蒋项不是出入越王府频繁,还把越王妃都接入府中待嫁了,丝毫不顾及皇上那边怎么想,完全按着自己的心意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越王关系亲厚一样。 现在竟半点不为越王争取? 不管是户部还是吏部,还是六部哪一个部门,也比在司农司划水摸鱼好吧。 “你真觉得越王在司农司挺好的?”至正帝有些不相信。 “回皇上,臣先前听说越王在皇陵种瓜种菜种庄稼,颇有研究,只怕司农司一众官员也不及越王。既是越王所好,也不好违逆了他的意思。” 至正帝猜不透蒋项不让越王挪窝的意图。又见太子和秦王也不针尖对麦芒了,司农司?既然老七愿意呆在司农司,就呆在那吧。 “准了。” 散朝后,齐亲王和蒋项走到一起,众人听着他二人讨论儿女的婚事筹备情况,想着这是人家的私事,也不好凑过去,于是三三两两的官员各自凑一块,齐亲王便只和蒋项走在一块。 “我替越王谢过王爷提携之恩。” 若不是身边还有人,蒋项都恨不得给齐亲王跪谢一番。 他想了数天,如何让越王得以入朝听政,头发都想秃了,毫无头绪,结果没想到齐亲王轻飘飘一句话就解决了。 “你也莫谢我,也是他运气好,赶上了。” 要不是今日朝堂上太子和秦王两派相争,秦王派到厉州的官员才几个月就出了纰漏,如何能让越王得了渔利? 皇上怕是看着这两派渐渐势大,别的直臣孤臣不拉帮结派的大臣,在两派的压制下,在朝中都失了声音,渐成透明人,皇上怕是还不想让越王入朝。 毕竟看着越王那张脸,心里那根刺越发拔不出来。 蒋项心中也明白,皇上只不过是要拉越王来平衡这两派的关系罢了。存着利用之心,拿越王挡刀之心。但对于越王来说,能入朝听政,便是往前迈了一大步了。 二人往宫门方向走,声音压低,“越王回京不过两月,本王以为他还要继续蛰伏,至少明年再寻求入朝,没想到……” 是不是有些心急了? 蒋项声音几不可闻,“他也是等得太久了。” 齐亲王便叹了一口气,是啊,十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叹完气又斜了一旁的蒋项一眼,都怪德阳那个死丫头,非要嫁给蒋文涛,害他要跟老七绑在一块。他当划水摸鱼,逗猫溜狗的闲散宗室不好吗? 非要搅到那浑水里。 现在他想撇清自己和越王的关系,外头有几人信? 也就是越王是个不能生养的,没什么搅风搅雨的本钱,不然皇上都要对他生疑,这会只怕早就让他在家里荣养了。 哼。 蒋项不明所以,这说得好好的,怎么就对自己横眉怒目了起来? “王爷放心,等这段时间忙过越王的大婚,阖府就开始准备文涛和德阳的婚事,必不让德阳委屈了。” 哼。齐亲王又哼了声,也不搭理他,负着手往宫门外走了。 蒋项顿了顿,急忙跟上,高喊:“王爷,王爷您等等下官呐,郡主的聘礼咱们再好好商量嘛,别生气啊!”追着去了。 一旁的大臣一听,这是齐亲王对蒋项这个亲家不满意了? 哎,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这娶个皇家郡主回来,还打算让她立规矩?啧啧。蒋大人夫妻怕是有得受了。 为避嫌,蒋项没有亲去越王府,只让心腹去转告越王明日入朝这个消息。 赵广渊没有想到,他才跟蒋项说了这个想法没几天,蒋项和齐亲王就帮他谋到了机会。 傍晚时分,亲自去了蒋府道谢。“多谢先生替我谋划。” “王爷不必多礼。此事多亏了齐亲王。”蒋项便把今日早朝的事说了一遍。 虽说此事做成,但还是忧心忡忡,“皇上怕是要拿你当刀,想利用你去平衡太子和秦王。” 这夹在中间,两厢不讨好,不是得罪太子就是要得罪秦王。依越王如今的情况,得罪了任何一方都不是好事。 “无妨。既已决定入朝,我心里便做好了准备。” 若他没别的想法,只是单纯想入仕,那应该担心得罪他们任一方,但他和他们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没必要去讨好任何一方。 只是尽量避免不要过早暴露实力,好多做些准备罢了。 见他心里有数,蒋项便不再多说。遂又与他说起入朝该注意的事项来…… 十年前,赵广渊活得肆意,打马游街,上头有个当储君的同胞兄长,他万事不操心,朝政一事他更是漠不关心。十年后,因着上头忌惮打压,他到现在才有接触朝政的机会。 自然是万分珍惜,认真听着蒋项所传授的,不时又向他请教一二,二人直谈到深夜。 林照夏因为赵广渊每天都会来蒋府看她,傍晚时知道他和蒋大人在书房议事,便一直在等他。结果都亥时了,她以为他不来了,都要命人熄灯了,结果他来了。 “谈到这么晚?可饿了?”见他点头,林照夏便命人去给他准备夜宵。 栖霞院有个小厨房,有时候林照夏会陪着蒋氏婆媳用饭,有时候也不愿打扰他们一家吃饭,就让小厨房做了自己吃。有时候赵广渊来,便让小厨房做了两人一起吃。 不一会,小厨房就端来了几道小菜,和一碗高汤面。 林照夏拒绝了与他一起吃用,“我不饿。”坐在一旁边看他吃,边与他说话。 第一百零九章 十年前旧事 林照夏听说赵广渊明天要入朝听政,也替他高兴。 “那你且低调些,凡事莫要冒头,做事莫要冒进了。” 林照夏觉得他还是要多攒些人脉和关系,多准备一二,才能做到一击即中。 其实按她的想法,在大树底下乘凉便好,自家有钱有产业,不愁吃喝,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成,非要去干那什么改天换地的大事,一个弄不好,人头分家,实在是件高危的事。 可她不好劝啊,知他这些年的不易,又知道他现在还困在旧梦里,时刻想着为兄长为外祖一家平反讨公道,心疼他,也不好劝。 也没办法,都上了贼船了,除了与他风雨同舟,这船也不好下了。 在现代还好,在大齐撇了他,她一个人是能过逍遥日子还是能浪?没了他的庇护,怕是要被人吃干抹净。 而且,她也舍不得撇下他。 拿着帕子给他嘴角擦了擦,“你慢些吃,吃快不好消化。这大半夜的,不嫌肚子疼啊。” 赵广渊停下筷子,朝她笑了笑,抓过她的手按在大腿上擦了擦,吃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林照夏任他抓着自己的手,在一旁跟他说今日做了什么,学了什么,今日一天的感受,赵广渊细细地听着,并不觉得无聊,关于她的每一件事他都想听。 偶尔也回她一两句。两人在饭桌前絮叨,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要守。 等赵广渊饭毕,林照夏想到一事,“对了,今天赵祭司送来一件礼物,说是旧人送的,贺我们新婚。” “旧人送的?是谁?送的什么?” 林照夏便进内室拿出一个匣子,递给他。 黑檀木做的巴掌大一个黑匣子,没有什么纹饰,看着朴实无华。赵广渊捧着匣子看了看,这才打开…… 见里面绵缎上躺着一串黑檀做的佛珠,眉头皱了皱,再一看佛头上面的印记,脸色一变,啪地合上匣子,随手就甩到桌上。 林照夏被吓了一跳,这怎么忽然生起气来。 看了桌上那个离他远远的匣子一眼,温声道:“怎么了,是我不该收吗?” 见她问得小心翼翼,赵广渊一阵心疼。在这大齐,在这京城,她只有自己了。把林照夏揽到怀里,抚着她的背,“不关你的事。” “那怎么忽然生气了?” 见他咬牙切齿,恨恨地盯着装佛珠那个匣子,“那人,是仇家?” 赵广渊闭了闭眼,“不是。”睁眼见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忍了又忍,才挤出一句,“是一个秃驴送的。”声音里带着愤恨。 秃驴?“是和尚吗?” “嗯。” “和尚怎么惹到你了?” “……他害得我家破人亡!” 林照夏瞪大了眼珠子。从他怀里略略挣开些,看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十年前的旧事,再次提起,他心里怕还是会淌血的。“夜深了,你明天还要早起去上朝,要不先回府吧。” 赵广渊也知道她是怕自己伤心,不想多问。但这事既提了起来,又压不回去了,忽然就有了诉说的欲望。埋在心头的痛太久,压得他太久,他想找人说一说。 拉着她进了内室,把她安顿在床上,自己又倚着床头坐了下来,一条腿半支在床上,目光没有焦距,“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大齐从秋末开始大灾小灾不断,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朝廷忙着四处赈灾抚民,焦头烂额。送到九边军营的粮晌便供应不上了。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不久军中就起了哗变。 函谷关的三十万大军虽有吕国公压着,但奈何众将士也不愿饿着肚子打仗。 将士们消极怠工,关外异族又虎视耽耽,欲趁大齐内乱,举兵来犯。吕国公没法,只好用自家银子从别处购了粮食回来,才勉强让将士们填饱了肚子。 结果国内灾情刚平息,吕国公就被人弹劾了。 说他的粮食是从关外购来的,说他与关外异族勾结,说他通敌卖国。还说他贪墨军晌,私藏战利品。至正帝便圣旨急召吕家父子回京。 吕国公父子刚回到京城,还只是按例询问,事情未明,还未定罪。结果太子又出事了。 暴出在这之前太子赈灾,监守自盗,赈灾银失窃,手底下官员贪墨,太子又因救治不力,致灾民大量伤亡。至正帝便卸了太子的差事,把他关在东宫。 见太子失势,朝中越发狠踩太子。 说他不堪为储君,要求皇上废太子。但太子幼年就被封为储君,当太子已经十数年,这些年帮着料理政事,很是勤勉,皇上并不打算废太子,压下了朝中的声音。 到太庙祭祖时,皇上问大祭司赵刚,太子是否可堪当国君。 赵刚便把致远和尚对太子的批语说给皇上听,为保太子,为免朝野动荡,不免夸大了些,说太子乃天命所归,将来青出于蓝胜于蓝,是百年难遇的盛世明君。 不想这番话被泄露了出去,更为太子招来祸患。 已经把太子和吕国公得罪狠了的朝臣,更不想太子翻身日后清算他们。便搜罗了各种罪名,欲拉下太子。 为太子捏造了数项罪名。 又知皇上忌惮吕国公,担心他功高盖主,太子将来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外戚,恐以后会成为吕家傀儡,怕是要江山易主,众臣拿捏住了皇上的心理,更是肆意打压。 因吕国公父子已被召回京中问话,太子被幽禁,别的与太子亲近的大臣,不是被锁拿问罪,就是敢怒不敢言,一时太子和吕国公竟是无人援手。 后又在东宫搜出太子私藏的龙袍,太子先是被锁拿去大理寺问罪,后又在吕国公府中搜出他通敌的信件,更加坐实了他二人的不臣之心。 “……知外祖一家被赐死,皇兄派人去劫狱,本想救下外祖一家,不想出了内鬼,被父皇派人埋伏……皇兄又多了一宗罪……尔后外祖一家冤死,东宫失火,皇嫂、炙儿还有皇兄的几个庶子女一夜之间都死在了火海里……外头还说他们是畏罪自尽……” 赵广渊按着胸口,几乎喘不上来气。 “我从火海里拼死救下的炎儿,也在几日后,在宫中得急病死了……皇兄心灰意冷,隔日也死在了牢里,母后为了保护我,也跟着去了……” 林照夏听呆了。 她之前有听他说过一些,但并不详细,不想内情竟是这样的。 皇权争斗,果然尸山血海。 那张龙椅只有一个,可人人都想要。 有心想让他远离那个位置,暗戳戳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可看他按着胸口,压抑痛苦的低泣,林照夏心也裂成两半。 抱着他,不住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你还有我……”语言苍白又无力。 见他耸着肩膀在自己怀里痛哭出声,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妈的,干了! 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一张龙椅吗,抢也要把它抢过来给他坐了。大不了人头落地。怕个球,十八年后咱又是一条好汉! 第一百一十章 越王上朝 次日朝会,赵广渊依旨上朝听政。 文武百官见到他纷纷打招呼,打完招呼,又暗自打量他。 越王还是人前那个样子,一脸冷肃,感觉不好接近。贵气天成,又自带一股威严。让人不敢多看。 “七弟,你来了。”太子笑脸盈盈。 “见过太子。” “咱们兄弟不必客套。”太子打量了他一番,“这身朝服穿着很合适。”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初次上朝,若有不懂的,跟皇兄说。” “谢皇兄。”赵广渊从善如流。 见秦王和楚王齐齐走来,“见过三皇兄,四皇兄。”赵广渊朝他俩拱拱手,秦王楚王嗯了声,淡淡撇了他一眼,也无二话,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今日朝会皇上的儿子只有这四位到朝。晋王、赵王等人除了初一十五的大朝会,是不太来参加平时朝会的。除非朝中有大事,或是皇上要求他们上朝。 天天鸡未鸣,摸黑饿肚来上朝,是个人都想偷懒。 不一会,司殿太监唱喏:“皇上临朝!” 集英殿文武百官停止了交谈,各归各位。 “跪!” 众大臣皆伏地跪拜,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皇上。” 集英殿鸭雀无声。至正帝厉目往大殿内扫了一眼,目光落到赵广渊身上。 赵广渊感受到他的注视,垂目盯着地砖。片刻后那股压迫感就没有了,轻轻舒了口气。目光闪了闪,复杂难辩。 接下来便是朝议时间,有本启奏的大臣纷纷上奏…… 赵广渊默默地听着,也没有发表意见。至正帝也没有问他。朝中几派依然互相拉踩,时不时争辩吵闹一通,赵广渊并不觉得呱噪,甚至觉得有趣得很。 一个早朝他就得了不少信息,哪些是太子的人,哪些人又站秦王,哪些是直臣孤臣,哪些人好骑墙两面派,倒让他掌握了不少信息。 暗暗记在心里。整个早朝只听不说,并不发一言。 等司殿太监再次唱道:“退朝!”赵广渊也同一众大臣拱手,“恭送皇上。”等皇上出了大殿,嗡声四起,大臣们三三两两走到一起议论今日朝会内容或是寒暄。 太子走过来拍拍赵广渊的肩膀,“七弟今日怎么一言不发?” “回太子,臣弟初次上朝,心中惶恐,故不敢多言。” 太子笑了起来,“无妨,议政议政嘛,不议如果清明?朝会就是要听四方意见,集各家所长,拿出最佳解决方案。今后七弟若有不懂的,可随时来问为兄。” “臣弟谢皇兄教导。” 见太子和越王在攀谈,秦王楚王也只是撇了一眼,就离开了。 “三哥,太子这是要拉拢老七?”昨天太子的人把秦王安排到厉州的知府告了一状,这二人对太子有好脸色才怪。 “这不明摆着吗。”秦王目不斜视,对众大臣的招呼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攀谈的意思。 “老七有什么好惦记的。”早朝屁都不放一个。他觉得老七就是一只没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但秦王并不这么认为。内阁有蒋项支持老七,现在齐王叔又和蒋项成了亲家。老七并不是孤身一人。而且他一直觉得老七隐藏了实力。 “盯着老七的人没有发现异样吗?” “没有。不是去这里烧纸就是那里烧纸,再不就是去看铺子装修,去蒋项府上看他那个王妃。” 说到越王那个王妃,楚王嗤之以鼻。“也不知老七怎么想的,放着孙家白家这样的家世不要,要一个民间女。年纪还那么大了,背后也没什么实力,我还以为林家富可敌国,结果不过一普通的乡绅。” 这脑子不是给门挤了就是进水了。 “派人盯着他们。”秦王淡淡吩咐。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做一件事。老七想为太子和吕家平反,不可能不笼络一些势力。他要娶林氏,必有什么深意。 楚王虽觉得皇兄想多了,但也不敢反抗,“是。都有人盯着。” 赵广渊辞了太子,往宫门口方向走。走到半途,见蒋项还在等他,知他有话对自己说,朝他走了过去。 直到出了宫门,蒋项才犹豫着说道:“再有不到半月,王爷就要大婚了,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半刻……” 赵广渊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昨晚宿在栖霞院的事。 “我昨晚睡在书房。” 呃,蒋项愣了愣。脸上红了。这种事本不该他开口,但王爷如今也只有自己为他操心,有些事不得不多加提醒。“那也不必宿在府中。” 之前越王每天都会来自家府上看王妃,虽说不合规矩,但王爷并不留宿,不知昨天是出了什么事。这孤男寡女的,实在容易出事,到时引得外人说三道四,对王爷和王妃不好。 也怪自己昨晚与王爷谈得太晚了。 赵广渊没有多解释,只道:“那秃驴给王妃送了佛珠来。” 呃?蒋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致远大师?他出关了?” “赵刚让人送来的。” 蒋项见赵广渊说到致远面上一副厌恶的表情,想了想,劝道:“当年那事,也怪不了他二人。” 当年那事,实在复杂,大齐几十年不遇的灾害,让有心之人找到了害太子的筹码,一环扣一环,步步紧逼,最后竟如山崩石裂,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若不是那秃驴在那样的情况下,说我皇兄是盛世明君,青出于蓝胜于蓝,引得皇上忌惮,越发纵人打压我外祖,我皇兄何至于乱了手脚?” 不乱手脚东宫就不会漏如筛子一样,让人得了可乘之机,栽赃嫁祸。 那样拙劣的理由皇上都信了,还不是暗中纵容,默许?还不是担心吕家势大,将来朝堂成为吕氏的一言堂? 当年先晋王和皇上争皇位,要不是他外祖一家倾全力支持,他那好父皇哪里能坐上皇位! 蒋项默了默,“致远也是想帮太子……” “他哪里是帮我皇兄!他是往热锅里泼了一桶油,帮皇上做了决定!” 若不是致远透的那句话,他那好父皇还没想着要动皇兄。最初他只不过是想收吕家的兵权罢了。 结果因为致远那句话,等于是皇兄堵死了别人的路,害他皇兄越发受到各方的猛烈攻击,一环扣一环,招招要人命。 “那秃驴不是被大齐百姓盛赞为天师吗,说他卜算极准,就跟开了天眼似的,屁的开了天眼!” 说他皇兄将来是盛世明君,天命所归。结果呢,他皇兄一天都没坐上那个位置。 那秃驴就是个神棍!害人的神棍! 见一向隐忍的越王忽然脸色发青,拂袖而去,蒋项愣在了那里,良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在致远避世不出,不然越王怕是要找连夜找他算账去了。 赵广渊一脸怒气回到司农司。 司农司众人本来从昨天得知消息开始就在狂欢了,这一早上到衙门上差,还跟捡到金子一样,傻乐。乖乖,什么时候他们司农司也在集英殿挂上号了? 差点被裁撤的部门,在工部一众同僚面前他们活成了透明人,在京城走在大街上,说他们是司农司的官员,别人都不肯多看一眼,结果越王一来,这一切就变了。 他们不仅有金大腿抱了,越王还时不时让酒楼给他们送饭,还给他们打赏,现在越王还能上朝听政去了。 这可是他们司农卿大人,做梦盼都盼不来的好事。 竟让越王赶上了。他们做不到的事,越王为他们做到了! 越王每天早上到集英殿上朝,皇上只要不瞎就能看到站在第一排的越王,看到越王还能不知他在哪个衙门当差? 将来逢年过节赏赐,还敢漏了他们司农司? 司农司大小官员立刻就抖起来了。今早见了工部的同僚,腰板挺的那叫一个直。 往常见了他们跟看不见他们似的,招呼都懒得打,可今天那群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也会跟他们打招呼了。 啧啧!果然是势力眼。 越王这条金大腿他们必要抱稳了,抱住了! 一众官员包括司农卿一早就候在衙门口等着越王归来。结果见他黑着一张脸,大伙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无事可做?”见一堆人堵在衙门口,赵广渊眉头皱了皱。 司农卿姚勇毅暗暗捅了捅少卿杜知书,没办法,谁叫杜知书跟越王走得近呢。 杜知书想瞪老上官的,又不敢,只好挪了挪脚,小心翼翼上前回话,“回王爷,我们,大伙都是来迎王爷的。” 赵广渊扫了众人一眼,连杂役都来了,全堵在门口,“本王有甚可迎的?怕本王迷路?”一个司农司,屁大点的地方,一眼能望到头,还能迷路。 杜知书吞了吞口水,“王爷头天上朝,我们,我们来聆听训诫。司农司就没人上过朝……” 朝中有什么大事,工部那些人也不会跟他们说,什么事他们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现在好不容易司农司也有人上朝听政了,那是极有面子的事! 还不兴他们激动一把? 赵广渊只一听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又扫了众人一眼,“都回去吧。以后有什么事本王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是。”众人恭恭敬敬退下,心里高兴的很。他们朝中也是有人的了! “姚大人,杜大人留下。” 姚勇毅,杜知书刚要和众人一起退下,听到这么一说,便应了是,随越王到他的公房。 两人进了公房,低眉垂眼恭敬地站在那里,也不敢多看多瞧,一副听命的样子。 赵广渊在椅子上坐下,也不多废话,“厉州知府纵容手下大肆圈地,以地换粮的消息,想必你们早已经知道了。” “是,也,也没多早,就这两日听得外头议论,才知晓……”两人头俯得更低。 赵广渊想骂,又骂不出口。 安抚受灾百姓,关注灾地民生,本是司农司的职责,可现在司农司却消息闭塞,得等外头消息传开,才能知道。 姚勇毅见越王生气,心里也想哭。 他能有什么办法!工部把他们当透明人,什么都不跟他们说,他们上哪知道消息。 司农司又穷,也没银钱打点,人也少,有品阶的,除了他和杜知礼,并两个九品知事,其余都是杂役,他哪有什么人可派? 要不是家中还需要他这份差事,按月领些俸银贴补家用,他恨不得挂冠而去,谁爱当这狗屁差事谁当去。 赵广渊扫了他一眼,暗自叹气。 司农司的现状是朝廷不重视的结果,本来应该是极重要的一个部门,变成如今的可有可无。都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君臣都在划水摸鱼了。 也没有再说斥责的话,只道:“此事朝廷已知晓,厉州知府不日就会回京问罪,他手下圈的田地,应该会发还给百姓。但今夏受灾,百姓无粮可食,怕还是会换地。” 不换地就会卖儿卖女。朝廷即便再凑一批赈灾粮,怕也是杯水车薪。 赵广渊手指敲着桌面,很快就有了主意,“姚大人,你即刻修书一封,请厉州沿州等地府衙配合,让他们以府衙的名义收地,契纸上约定,所卖田地仍交由田主佃种,来年若能拿出银两或粮食,可再赎买回去。” 姚勇毅和杜知礼一听,不由就拍大腿,这方法好啊! 以府衙的名义收地,府衙就不会白白贴补库粮,若百姓不能赎买回田地,还有田地在手。百姓也更信任府衙,毕免了被豪强恶意压价收地的可能。 “那是按原粮原价赎回吗?” “就收一成为利。也莫让府衙吃了亏。”也叫百姓们有些压力,莫以为就是天上掉陷饼,助长了他们的贪欲。 “王爷英明!”两人拍了赵广渊几句马屁,便急急出去办事去了。 二人走后,赵广渊又想了想,又写了一封书信,让早前派去沿州等地的手下,也关注一下此事,若有人原意卖地换粮,也暗中收一些,条件与府衙一样,不过换的粮食比府衙多一成。 这跟原先厉州知府手下强买强卖不同,收来的田地仍交由田主佃种,五年内亦可随时以银子或粮食赎回。 厉州沿州今夏受灾,府库中的粮食换出去有限,若百姓们嫌府衙换出的粮食少,他这边暗中命人收地,条件又优沃,应能收上来一些。 到时百姓暂时成了佃农,他再吩咐他们地里种些什么庄稼,也更好操作。 第一百十一章 积极应对 下衙后,赵广渊也没回府,先是去看了酒楼的装修进度。 酒楼一应硬装都已结束,只待屋里的软装。赵广渊因为要把酒楼做成高端消费的场所,故所有楼层,包间的装饰都要最好的,现在还在装饰中。 与大掌柜说了几句,问酒楼的装修情况,问人员的培训情况。 大掌柜说一应人员都已训练好,大厨也是天天在试菜,试出来的菜便宜了酒楼的一应伙计,飘出的香气惹得左邻右舍天天跑来问什么时候开业,大掌柜只恨不得立时就开业,大赚特赚。 “莫急。等本王大婚后,酒楼就开业。一应装饰还要你盯着,莫出了差错。” “是。王爷放心,不敢有错,十二时辰都派人盯着。” 掌柜应完,又想起一楼大堂中间空着的一大块,也不知王爷要用来做什么,戏台都弄好了,留出来的这么大一块地方究竟要做什么。难道还要再弄一个戏台? 瞧着又不像。 眼见马上开业在即,各个楼层都只剩内饰,可一楼还空着这么大一块地方,蒋离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王爷,这块地方?” “莫急,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好吧,那就再等几天。 查看完酒楼,赵广渊径直去了蒋府,与林照夏一起用了晚饭,便去找了蒋项。 蒋项正在书房等他。早朝散后,蒋项本来想问他几句的,哪知说到致远,让越王想起旧事,生气跑了。 想起早上因谈到致远,两人不欢而散,二人书房对座,一时都有些尴尬。 “是我早上太冲动了,给先生赔个不是。”赵广渊拱手。 蒋项急忙摆手,“不关王爷的事。” 两人复又坐定,蒋项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我每每想起你皇兄,还是心痛难忍。你皇兄惊才绝艳,当了十几年储君,辅政理政极为出色。致远说的没错,若你皇兄没死,定是盛世明君。” 哎。可惜造化弄人。 致远当年受很多人追崇,如今蒋项的口气里,也是对致远的尊敬。赵广渊想起那个秃驴,心中不屑,“他连我皇兄命有一劫都未堪破,还自诩天师。” 皇兄命都没了,还天命所归。 致远与其说是心存愧疚避世不出,不如说是砸了自己的招牌,没脸见人才躲到山中。 见越王对致远大师心结未解,蒋项也并未再劝。只与他说起今日早朝之事来…… “今日王爷初次上朝,未发一言是对的,皇上和朝臣会认为王爷谦逊有度,不强出头。但往后的朝会,王爷若有不同意见,可积极表达,也好让皇上看到王爷的能力,咱们也还是要多争取一些大臣过来。” 赵广渊点头,当年很多大臣在他皇兄那一案上袖手旁观,依他的性子,是不打算再用这些人的。可蒋项说得对,水至清则无鱼,朝政大事不是非黑即白的。 “没想到太子坐了十年储君,外人瞧着坐得稳当,楚王竟还能拉拢一帮大臣。” 赵广渊一直知道楚王有野心,当年设计陷害他皇兄,按道理应该是楚王做上储君之位,没想到竟便宜了赵广涣。 蒋项点头,“当年背后设计先太子的黑手,二皇子和秦王都有份。但当年二皇子势弱,不及秦王。” 当年秦王生母德妃也仅在先皇后之下,娘家母族势大,要人有人要财有财,朝中又拉拢了众多人手,当年二皇子也在暗中使了一些手段,但还没有翻云覆雨的能力。 只是没想到,秦王和德妃当年做了那么多,最后却便宜了二皇子和沈妃。沈妃被封继后,二皇子子凭母贵,当上了太子。 “赵广涣捡了漏,秦王如何肯甘心。当年能拉下我皇兄,秦王必然觉得也能再拉下赵广涣。” “正是。这几年秦王动作频频,在朝中拉帮结派,当年在背后助他的大臣,到现在也没捞到什么利,随着二皇子当上太子,秦王曾经许的诺实现不了,那些人如何肯甘心。王爷切莫心急,现在该急的是秦王,咱们莫要冲动冒头,静观其变就好。” “先生说的是,咱们动不如让秦王动。”秦王若不动,他想方设法都要让秦王动。 而林照夏这边,自从打算帮衬赵广渊,助他达成所愿后,也变得积极起来。 她一个只会动笔竿子的人,也没别的优势,但在现代泡了这么多年,见识也非大齐土着能比。 赵广渊现在要装低调,不好拉帮结派,那就由她来吧。不是有个词叫“夫人外交”吗? 可别小看了这个夫人外交。 也别以为那是后世产物,人家大齐贵妇人把这个词运用到了极致,天天这个茶花会,那个赏花会,这宴那宴,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的,都以为只是女人间逗闷子打发时间吗? 非也。 林照夏到大齐也没几天,现在见过的人也不过是蒋氏婆媳,那天皇后千秋宴她倒是在宫里冒头过,但那会只忙着和赵广渊诉说重逢之喜,哪里认识什么人。 听说齐亲王妃和德阳郡主递了拜贴要上门,林照夏立刻就回了贴子,说会扫榻相迎。 隔天,齐亲王妃就带着德阳郡主上门来了。 “见过齐王妃,德阳郡主。” “哎呦快快起来。都是一家人。” 齐亲王妃命人把林照夏扶了起来。细细打量她,都说她年纪大了,快三十了,这哪是三十的女人,瞧着就比德阳大个一两岁。 “莫要客套,你该叫我一声王婶的。” 林照夏从善如流,“王婶。”“哎。” 德阳也来拜见她,叫她:“王嫂。”林照夏也笑着应了。 见她长得很像齐王妃,不似寻常女子的娇羞,面上还带了一丝英气,想起赵广渊说她等了蒋文涛那么多年,面露欣赏。 齐王妃看在眼里,笑容更胜,笑眯眯地拉林照夏到身旁坐下,很是喜欢她不扭捏,落落大方的性子,“听说你比越王小了一岁?” “是。在这京城,侄媳这已经是人老珠黄的年纪了。” 她不过二十七的年纪,在现代正是花开正当红,可在这大齐却要被人称半老徐娘了,啧啧。 齐王妃嗔怪道:“谁说的,你都人老珠黄了,那我们这把年纪岂不是该抬到山上扔了?”和蒋夫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蒋夫人也笑着应和,“可不是。都是王爷带累了你,生生把你拖到这个年纪。但我们瞧着你正是最好的花信之期,正是人间最好的年纪。” “可不是,”齐王妃拍着她的手安慰,“莫要妄自菲薄,我瞧着你也就比我家德阳大了一二岁罢了。” 一旁的德阳也连连点头。 林照夏见几人忙着安慰自己,心中感动,“多谢王妃,郡主,蒋夫人开导,我啊,旁人说什么我都不爱计较,只要我家王爷喜欢就好。” 几人都笑了起来,“你家王爷还要如何喜欢?为了你世家贵女都不要了,圣旨都敢抗,就认定了你。现在把你送来蒋府,也是天天巴巴跑来,满京城谁不知道你是越王放在心尖尖上的。” 林照夏面上几分得意,几分羞意,让齐王妃和蒋夫人笑了起来。 齐王妃把带来的几个匣子一一打开给林照夏看,“这些年,越王得了好东西,就爱往齐王府送,又是五色茶花,又是大鱼缸金宝银宝鱼,会说话的鸟,海外的那些好药,面脂肤脂发油,还有各色珍珠,我们收了他那么多好东西,一直想着怎么回报他,这不机会来了。” 齐王妃指着匣子里的头面首饰,玉饰摆件给林照夏看,“这一套头面是我外祖母传给我的,这一套是当年我和齐王大婚,先太后送的……” 两套头面首饰隔了这么多年的时光,依旧熠熠生辉,闪瞎人眼。 “侄媳不能要,这太贵重了!”林照夏推辞着。 “再贵重也比不上这些年我们收到越王送的礼物。这还不足以回报一二。” “这我不能收。这也不是贵重的事,是太有纪念意义了,您该留给德阳的。” “德阳有。我还能亏待了自个女儿嘛。” 两人推辞着。 德阳劝道:“王嫂收下吧,父王母妃给我准备的嫁妆多的很,就是先太后也给我留了好几套,我皇祖母当年可喜欢渊堂兄了,可惜她没能看到他娶妻。” 蒋夫人婆媳也跟着劝,林照夏便收了下来,又道了谢。 齐王妃笑着点了点头。 想着自家王爷的叮嘱,便说道:“广渊那孩子这些年在皇陵吃了苦,他心里藏了事,性子变得冷淡,拒人千里,还要你从旁多多劝慰关怀,他年少时是极讨喜的性子,开朗爱笑,谁见谁喜欢……” 齐王妃暗自叹了一声。心里藏了那么多事,如何还能笑得起来。 蒋夫人也低头沉默,想起年少时的越王,因为自家老爷是他先生,常跑来自家蹭食,和旭阳、文涛打闹,无话不谈,可现在变得沉默寡言,性子也变得冷了。心中不由生疼。 见二人一番好意,林照夏点头,“是,侄媳听王婶的。” 齐王妃笑着起来,“这就好。等你们大婚之后,我带你参加一些皇家宴会,也好叫你多认识些人。以后这些交际应酬免不了。” “多谢王婶!我还正害怕忐忑着呢。有王婶这句话,我心也就定了。” 齐王妃和德阳在蒋府盘恒了一上午,在蒋府用过午膳才回去了。 许是看到新晋的越王妃也开始交际应酬了,又有一些人递了帖子来。蒋夫人婆媳替她挑了些,只挑亲近人家,余的回帖说大婚事忙,等大婚之后再另行设宴招待。 隔天起,蒋夫人的亲家,烟亲,与蒋大人亲近的大臣家眷便上门来拜访,也送了添妆礼。 林照夏在蒋氏婆媳的带领下,也认识了一些人。孔卫两位嬷嬷侍立在她身边,不时提醒她规矩,并交际应酬的一些注意事项。 让她获益菲浅。 经过多日的强度训练,林照夏的规矩礼仪很是学得有模有样了。穿上大齐的服饰,梳着大齐的发髻,这就妥妥的一个大齐土着了。 整个一个脱胎换骨。 让赵广渊颇有些刮目相看。 “王爷,妾身服侍王爷用膳……”林照夏举着箸为赵广渊布菜,一举手一抬足,有板有眼,尽显贵妃风范,一口一个敬语,赵广渊听着毛骨悚然。 拉着她坐到大腿上,抢过她的筷子放下,狠狠地抖去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可别这样的扭捏作派了,我这受不了。” 林照夏在他怀里笑得不行,“你们大齐男人不都喜欢这作派?” “那我不是大齐男人。” “那你是谁?” “我是你的夫,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以后每一辈子的夫。” “这么霸道?这辈子就够了,还下辈子下下辈子以后每一辈子,不嫌腻啊。” “腻了?”赵广渊朝她粉颈上咬去,“痒!”“腻不腻?”“哈哈,你快放开我!”“腻不腻?”“不腻……” 又隔了两日,八月初二,礼部一众官员抬了聘礼至蒋府。 抬聘礼的队伍从礼部出发,一路浩浩荡荡,从京城御道街一路敲锣打鼓往蒋府而来。御道两边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 “这是多少台啊?乖乖。”果然是皇家娶媳,这只一台就够百姓全家吃用一辈子了。 “王爷娶妻,能跟咱们老百姓一样?” 御道两边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一抬抬扎着红绸的聘礼由两名侍卫抬着,穿街而过,浩浩荡荡,看不到头,更是看不到尾。 宫女太监,礼部官员,前头还有侍卫开道,左右有侍卫护卫,略数数,这聘礼队伍足有数百人。 让京城百姓看足了眼界。 “不是说越王不受宠吗?”皇上还肯给这么多聘礼? “再不受宠越王也是皇上的儿子,真能比旁的王爷差啊?不怕御史跳起来报不平啊?” “听说越王妃只是一个民女……”竟然有这么大的阵仗,也不知有什么神通。 一旁围观的民间未嫁女腰背立刻就挺直了,越王妃是民间女,她们也是,将来她们也是有望嫁入高门的! 越王妃真给她们长脸。 等越王妃大婚,她们还来送她! 第一百十二章 谁给的勇气 流水一样的聘礼送进蒋府。 依大齐律,皇家娶媳,赐女家金二千两,银万两,绸缎千匹,玉器二十,金器百件,银器百件,玉如意四柄,龙凤呈祥金玉银盘各一对,皇庄一座,马二十匹。 并字画若干,糕饼果品,酒水茶饼若干,牛羊若干只。并帝后,及各宫娘娘添的妆,送进蒋府的聘礼足有九十八台。 聘礼队伍浩浩荡荡,侍从穿红着绿,聘礼流水一样送进蒋府。 蒋夫人带着儿媳,并前来帮忙的德阳郡主,及四个全福太太,忙着归置聘礼,脚不沾地。 赵广渊跟着送聘队伍也到了蒋家,由蒋项父子做为女方亲眷,招待在正堂。而蒋文涛做为越王府长史还得帮着越王向女方念送聘礼单。 这奇怪的组合看乐了来观礼的一众宾客。 “感谢各位拔冗前来观礼,八日后本王大婚,还请各位到越王府喝杯水酒。” “多谢王爷邀请,我等一定前去讨杯水酒喝。” 今日送聘的除了礼部一众官员,至正帝身边的大太监刘起公公也来了。一众宾客看着他忙上忙下,目光闪烁。 刘起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若没皇上吩咐,他敢出宫? 到底是元后嫡子,看来越王在皇上心里还是有一定份量的。先前认为皇上无视越王的,心里又免不了重新思量这父子二人的关系。 而且现在越王入朝听政了,看来皇上对越王的态度软化了不少。 到底是亲生血脉。可转念一眼,十年前先太子那事,皇上连几个月大的孙子都没放过,不由又打起哆嗦,还是别把皇家父子跟普通百姓的父子比了,就比不得。 前来观礼的女客,对越王妃这个民间女还是多有不屑的。但是见到皇上竟然派刘起公公前来送聘后,又再不敢多言了。 皇上都这么重视这个民间王妃,她们还能说什么。过几天人家翻身一变就是亲王妃了,除皇后之外,没人能让她行礼,她们敢拿她的身份说事? 再看看今天这流水一样的聘礼,本来心中说她嫁个不能生养的亲王,空有亲王妃名头的,又闭嘴不说话了。 再怎样,这民间王妃有越王爱重,现在皇上也看重,将来日子好过着呢。再看看她们,谁家不是外头光鲜,里面一地鸡毛? 有些人还羡慕起这民间王妃来。 林照夏由德阳及一众皇室宗亲,公主县主等人陪在栖霞院,也没有到外头去看热闹。 听丫环们说着聘礼有多多少少,送了什么什么,直砸舌,这皇家娶媳,果然气派。这都够民间娶多少个了? 再看屋里,全是皇亲贵戚,一个比一个贵气逼人。 这也是林照夏除德阳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些皇室宗亲贵女,当然这些皇室宗亲贵女也是头一次这么近打量越王这位民间王妃。 至正帝有九位公主,出嫁的有四位,今天都来了,都来添妆。 最大的昭华公主比赵广渊大了一岁,为刘贵妃所出,与晋王同母,今日带着弟媳晋王妃和一众公主都过来添妆。 昭华公主长得和刘贵妃很像,因是头一位公主,自出生始就很得至正帝喜爱,为她挑选的夫家也是名门功勋世家的定国公府,嫁给定国公的次子展驰。 昭华公主这些年生了两女一子,驸马的后院除了她也没别的女人,过得颇为安逸。 面上有几分威严。一众皇家姐妹也隐隐以她为首。 “七弟妹听说只比我小两岁,这可真看不出。”锦衣华服,华贵逼人的昭华公主坐在栖霞院待客的花厅里,打量林照夏。 大公主肆意打量的目光让林照夏有些不适,但她一个现代来的,也没有一般百姓对于皇权的这种畏惧,她就没有三六九等这个概念。 “是啊,可一点都看不出。我这都半老徐娘了,跟昭华公主一比,就跟那光与尘一样,在公主面前,衬得我黯然失色,不能看了。” 林照夏也没有什么敬语不敬语的,孔卫两位嬷嬷教了她这么些天,她还是习惯我来我去的,改不过来。想着她反正是亲王妃,也没几个人能跃过她去,能让她开口用敬语的,孔卫两位嬷嬷也没有狠着纠正。 林照夏话毕,屋内的一众皇家贵女目光纷纷落到她身上。 大公主话里其实有暗讽她年纪大,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意思。可这民间来的女人,好像半点听不出一样,还甘心自贬身价,说自己是半老徐娘。 半老徐娘从不说自己是半老徐娘。可她竟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在满屋子贵女面前,也没有露半点怯。是因为要嫁给越王了?越王给她的勇气? 不是越王给的勇气,也不是姓梁的给的勇气,是林照夏做为现代人,心里没有什么尊卑贵贱,三六九等。 再说别人喜欢口嗨,自己自嘲一句,要是能让别人高兴,少对自己打压,别人高兴,自己也开心,何乐而不为? 何必计较这些。又少不了一斤肉的。林照夏反正是不在乎什么脸面不脸面的。 大公主有些摸不清这姓林的套路。 身份压制她,她跟看不懂一样,言语打压,她也跟听不懂一样。 以为她会自惭形秽,这么大年纪嫁给越王,让越王放弃那么多年轻的贵女,也不怕别人说她不识抬举。现在见着那么多身份高又年轻的贵女,以为她会吓得连话都说不全。 可这落落大方的,一身自信,哪里来的? “你等了我七弟这么多年,就不担心万一他回京了会失信,不接你回京,或是只让你做妾?” “嗐,那有什么可担心的。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但我也不是没手没脚养不活自己。做妾是不可能的,不嫁人也没什么,日子总能过下去。再说我相信越王。” 昭华公主不明白她这股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话里那意思是说能嫁越王就嫁,不嫁也没什么?好像没把皇室放在眼里一样。别人攀都攀不上,她还不屑一顾?是觉得越王生不了孩子,所以对这门亲事可有可无? 昭华公主皱了皱眉头。越王再生不了孩子,那也不是一般人能肖想的。 昭华公主没再与林照夏说话,扭头只与一旁的其他姐妹说笑。 见昭华公主都不理会这位民间王妃了,好像孤立她一样,其他人见风使舵,也没有再与林照夏说话。 倒是惠妃生的四公主与林照夏多说了几句。 晋王世子周岁宴上,越王被人设计加害养在惠妃名下的十六殿下,后来越王洗脱了罪名,小十六也没事,听说还越发依赖七皇兄,这也让惠妃生的昭娴公主对久不见面的七皇兄产生了好感。 对他这位民间来的王妃自然也多了几分友善。 “七皇嫂不必忐忑,你是亲王妃,没几个人的身份能越过你。依自己心意来就好。” 林照夏做势狠松了一口气,“四公主这么说,我这心里就宽心多了。我这是多说一句都怕说错了,路都不敢多走一步。” 林照夏立刻就对这位看着极为温顺的四公主起了好感。果然良言就是比夹枪带棒的话暖人心。想着蒋夫人婆媳为她梳理的京中关系…… 四公主嫁的是镇南将军家的次子,现在生了一儿一女,与驸马的小日子过得美满幸福。而她的胞妹五公主,配的是定北侯的次子。 惠妃生的这两个女儿,至正帝给定的都是掌兵的武将家。 再看看其他公主定的人家,都是大齐的老牌功勋或是掌兵权的人家。看来皇家也是要靠儿女联姻,来巩固关系的。 今天皇家送聘,一应皇室宗亲女眷都来观礼,并添了妆,也让林照夏认识了诸多皇室贵女。 聘礼送完后,接下来就是六礼中最后一礼“亲迎”了。大婚日定在八月初十,没剩几天时间了,蒋府越发忙碌。府中所有的下人加起来,也忙不赢。 赵广渊又从越王府调了一半下人去帮忙。鲁王妃也遣了二十几个下人来帮忙。 越王府把人调去后,越王府的人手也不够了,只好暂停酒楼的装修。把酒楼聘好的大厨伙计等人全调去越王府帮忙。这也完全不够,又从皇庄里调来人手。 司农司的一众大小官员,看着上官忙得脚不沾地,抱大腿之心,让他们也派了家中的下人和女眷前去帮衬。 上官大婚,可不得沾点福气喜气?而且越王虽穷,可大方得很。 就帮忙的这几天,家中女眷不是抱了各色布匹回来,就是抱着各色糕饼点心,鱼肉酒茶的,饱了一家人的肚腹。像杜知书这种八辈穷农,全家全族好不容易供养出来的寒门仕子,到了贵人遍地的京城,什么都不是。 七品小官,一年也就百来两俸?,京中房子都买不起,全家租着一进院子,挤挤挨挨住着,平日里哪有什么油水。衣裳都不舍得多裁几件。 可这些天光是越王赏下的布匹就够一家人一年的衣裳了。 这大腿必须得实实地抱牢了。 故司农司的大小官员,遣家人去王府,哪怕忙得团团转,也不亦乐乎。 赵广渊自然是看在眼里。同是京官,就他这司农司的官员过得官不是官,民不是民的,只怕家中的日子不好过。 司农司自来没什么油水好捞,年节也没什么赏赐,就凭那点俸?,想在京城这样的地界生活,怕是不容易得很。 有心想做点什么,起码得让跟着他的人,不再这么穷迫,只是这些天忙着准备大婚,也是无瑕他顾,只是默默记在心里,想等大婚之后,看看有没有什么来钱的路子,好帮衬大伙。 转眼到了八月初八,林照夏正在与蒋夫人婆媳核对嫁妆。 宫中送来的聘礼,要全部充做嫁妆送到越王府。当然若是女方家人都在的,也不会全部聘礼充入嫁妆,但林照夏这种情况,与林秋山那边是不能接触的。 也就没有把聘礼截留下来的必要。 宫中送了九十八台聘礼,亲王妃的嫁妆没有规制,但晋王魏王荆王这些封王后娶亲的,王妃的嫁妆都在一百三十八台,晋王妃一百五十八台,只比太子妃规制少了十台。 而秦王楚王这些在封王前娶亲的,王妃嫁妆也在一百二十八台了。越王人前虽然装穷,但也不好嫁妆台数太低,让林照夏被人说嘴。 赵广渊自然是不想委屈林照夏的,府库中大半宝贝都抬了来,又在东盛典当行搜刮了一番,比一百三十八台只多不少。 “王爷送来的嫁妆太多了,这怕是要超了规制。” 蒋夫人有些发愁,除了越王送来的,做为女方家的“族亲”,蒋府也准备了诸多嫁妆。这要全部归笼进去,怕是要超过太子妃的规制了。 “就按一百三十八台装吧。”林照夏看着长长的礼单,也是看得头晕眼花。 蒋府的一片好心不能拒绝,林照夏决定全部收下来放到嫁妆里,将来再借蒋文涛的婚事回报回去。赵广渊送来的,虽说典当行里搜刮来的,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也都是死当之物,但林照夏为防万一,还是不打算把他们放入嫁妆里了。 按说越王要装穷,照她的意思,装个一百一十八台就是了,比其他王妃略低一些,不是更显得穷?自己这个身份,也不好打肿脸充胖子。 但奈何赵广渊和蒋夫人都不同意。还装着装着就超了许多。 “母亲,就按妹妹说的吧。咱们不好太高调。日子也不是过给别人看的。”文氏劝蒋夫人。她这婆母一腔嫁女之心,生怕越王妃带的嫁妆少了,让人小瞧了。 “那行吧,那我再规制规制。” 能塞就往箱子里多塞一些。空的一百三十八台也是一百三十八台,满满当当的一百三十八台也是一百三十八台。越王妃从自家发嫁,可不能让人小瞧了他们蒋家。 余的装不下,大婚后再让文涛悄悄地带回王府。 一甘人等忙着嫁妆的事,赵广渊上门来了。除了从宫中带来了大婚礼服,还带了一个人来。 第一百十三章 大婚 “七皇嫂。”一道羞羞怯怯的声音传来。 林照夏眼睛瞪圆,一个锦衣华服的小豆丁!“呀,你是小十六啊?” 小豆丁羞涩地点头,“皇嫂,我是广济。” 哎呦喂,好可爱! 蒋夫人婆媳忙着给十六殿下行礼,林照夏已经把这个小豆丁拉进了怀里。四岁的小豆丁,个头比那会她初见长至时还要小。 长至那会虽然不如小十六白瓷,但长得壮实,这十六殿下小小一个,也只比赵广渊的漆盖高一丁点。 这小脸嫩的,手感真好。“你父皇准你出宫了?” 小广济兴奋地点着小脑袋,往林照夏怀里更靠近了些,“后天皇兄大婚,父皇说让我给皇兄滚床!” 他天天在宫里等七皇兄,可七皇兄忙,他都没跟七皇兄说上几句话。也没能跟七皇兄出宫去玩,可今天父皇却让七皇兄带他出宫。 广济好兴奋的! 滚床?林照夏看向赵广渊,挪揶地看了他一眼。赵广渊眉头挑了挑。 向一旁也有疑问的蒋氏婆媳解释:“听说是皇后娘娘建议的。宗室那边明天也会送一位女童过来。” 蒋夫人婆媳对视了一眼,暗自生气。 要找人滚床,她们不会找人,要宫里提醒?她们怕越王和越王妃看到滚床小童心里难受,都省了这一步骤了,宫里怕人不知道越王不能生养一样,还明着提醒。 这不明摆着膈应人嘛。 蒋夫人对宫里这一安排生起气来,但为免林照夏跟宫里起了嫌隙,尝试地解释:“按惯例,是要有滚床小童的,你看我们这都忙得忘了。” 林照夏知她好意,也不介意外头如何看她和赵广渊。能不能生养的,他们自己知道就行了。 “些许小事,无妨的。若惯例如此,那就依惯例来。” 蒋夫人松了一口气,“行,那便依惯例来。那我们先下去准备了。” 先前没准备这项婚俗,现在宫中既然要求增加,那她们就得与全福太太和媒婆那边重新安排一下。 蒋夫人匆匆带着文氏走了,留下他们三人说话。 看着小广济,林照夏便想到当初的长至,想到如今被她丢在家里的长至,心里闷疼。见小广济一脸孺慕,便和赵广渊逗弄起他来。 另一边,放学时间,长至背着书包往外走。 见学校门口围满了来接学生的家长,小孩与家长亲亲密密的,又是擦汗又是喂水喂食的,长至一脸失落,他想爹想娘了。瘪了瘪嘴,想哭,又拼命忍住了。 “长至,这边这边!”张敛秋带着个口罩在人群中拼命地朝他挥手。 “长至哥哥!”齐齐跑来抱住了长至的大腿。 长至牵着他走到张敛秋和吕善长的面前,脸上扬起笑,“干妈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敛秋摘下口罩,抱了抱长至,“干妈刚回来。这段时间干妈陪你。想你娘了吧?” 长至低了低头。他想娘了。 吕善长不赞成地朝张敛秋啧了声,张敛秋瞪了他一眼,摸着长至的脑袋,“没事没事啊,我们长至是大孩子了,不兴哭的啊,我们齐齐都很少哭现在了。” 长至低头看向齐齐,齐齐力证亲妈说的对,捣蒜般点着小脑袋,“齐齐现在不哭了。” 长至点了点他的额头,上次谁和干妈视频还哭得哄不住的? “咦,那不是张舒雅?” “对对,就是她!” “那是她儿子吗,也在这所学校吗?” 取艺名张舒雅的张敛秋,见有人认出了自己,忙把口罩带上,“走,快走!”拉着长至上了路边停的自家车上。 直到吕善长车子发动,才长长松了口气。 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追上来,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得意,看来她还是有些知名度的。 “干妈?” 张敛秋撸了长至一把,“干妈能有今天的成绩,多亏了你娘!” 赵广渊写的大齐历史,被林照夏改编成了大型古装剧本。张敛秋长得不是那种薄片纸人瓜子脸,她曾经因脸长得圆润被拒了无数次,才退而求其次,曲线救国,给艺人当了助理。 可林照夏的古装剧,就是要的她这种国泰民安脸。 林照夏做为编剧,是有推荐角色的权力的,当时便向导演推荐了张敛秋,虽只是一个女三的角色,但也让张敛秋一炮而红。 后来林照夏的剧里,又夹带私货,每每都会向导演推荐张敛秋,张敛秋也就慢慢有了人气。 “不只是干妈,你嫣然阿姨也多亏了你娘。”林嫣然现在比她还要红。 林嫣然拼命三娘一样,她比不上。她只是把演戏当成一种兴趣,而林嫣然却把当它当成生活。能连续工作七八个月不停工的。 让人佩服。她比不上。 她又不缺钱花,何苦拼命。像现在这样,有一份感兴趣的工作做着,有点知名度,有爱她的男人,有依恋她的儿子,有疼宠她的家人,还要追求什么? “干妈会歇两个月,这两个月都在家陪你。你就住干妈家。” 听到林照夏不见了,可能是回大齐了,留长至一个人在海市,吕善长还要顾着店那边,一个男人拉扯两个孩子,张敛秋也不放心。 长至不想拂了干妈的好意,但是,“我想在家里住。” “干妈家也就隔了两幢楼啊,你想什么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啊。” 长至抿嘴不语,他要在家里住,他要在家里等爹娘。万一娘回来见不到他怎么办? 吕善长捅了捅张敛秋,张敛秋很快反应过来,“好好好,那干妈陪你在你家住好不好?” “好。” “齐齐也跟妈妈和哥哥住一起!” “好,住一起。” 吕善长嘴角牵了牵。妻子回来,能在家呆两个月,他心里很开心。也就是现代,女人还要工作,一离开几个月半年的,要在大齐,哪有这种夫妻关系。 “你回来了,这几天去看看弟妹的古风小铺,她不在,铺子里积了很多问题,店长跑来问我我也不懂。” 愁得慌。 “好,我去看看。”应完,见长至还是闷闷不乐的,想了想,“干妈知道海市附近有一个很大的马场,过两天周末,干妈陪你去跑马啊?” 张敛秋是知道长至跟着他爹学了武功和马术的,但碍于家里附近没有这种场地,一直也没怎么去骑过马。 果然听到干妈说要带他去跑马,长至眼睛亮了起来,“好,去跑马!” 蒋府,小广济和他七皇兄七皇嫂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晚膳。 他可太开心了!原先他喜欢七皇兄,现在他最喜欢七皇嫂! 七皇嫂喂他吃饭,喂他吃好吃的,陪他说话,陪他玩,还抱他!他好喜欢七皇嫂!七皇嫂要是他娘就好了。 “去吧,跟你七皇兄去王府,这两天乖乖呆在那边哦。” 小广济有些舍不得七皇嫂,但他知道他出宫的目的,明天皇嫂的嫁妆要送到王府,傍晚他要和宗室那边的姐姐还是妹妹滚床,早上就有嬷嬷要教他规矩,他不能留在蒋府。 “那广济在皇兄府上等皇嫂。”等皇兄大婚后,他就求父皇让他在皇兄府上多住几天! 广济牵着他皇兄的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隔天一早,蒋府复又热闹了起来。 今天越王妃的嫁妆要送去越王府。前来抬嫁妆的人,一早便到了蒋府。 先由礼部官员拿着嫁妆单子与女方家对着嫁妆箱笼一一核对,再鸣炮由媒婆开路,由侍从们挑着嫁妆担子从蒋府发送到越王府。 蒋府与越王府都在皇城内城,隔的也不多远,但晒嫁妆嘛,讲究一个晒,嫁妆越厚越要晒。于是抬嫁妆队伍出了蒋府,又绕到了御街上,吹吹打打,绕内城晒起嫁妆来。 才隔了没几天,越王送聘让满京城百姓看足了热闹,过足了眼瘾,今天越王妃晒嫁妆,又让满京城百姓过了一回眼瘾。 会宾楼上,二楼包厢的窗开着,几个男人把头探向御街方向。 看得不真切,但满街的红,响彻天际的鼓乐声,还是能看到能听到的。 楚王撇嘴,“一百三十八台,难为蒋府倾全力为老七筹备。这蒋项怕不是忘了马上他小儿子还要成亲了?还娶的是皇家郡主,到时聘礼要是拿不出,可要让人笑话。” 这蒋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越王亲厚一样。 秦王坐在一边没有说话。他其实挺羡慕蒋项这般全力维护老七的。他身边投过来的官员不少,但也没有哪一个是这样倾全族之力相帮的。 老七的产业都交由蒋氏族人打理。现在他娶的王妃也是蒋氏族亲,以后只怕与蒋家的关系俞加亲厚。 他一直觉得老七在藏拙,但又捉不到痕迹。也许他可以往蒋氏族人那边探一探,没准会有一些什么收获。 见秦王沉思,一旁的幕僚笑着附和楚王,“虽说跟秦王妃楚王妃的嫁妆一样,但听说是把聘礼全充做嫁妆了。” 屋里的其余人便笑了起来。抬了九十八聘礼过去,全折成嫁妆,蒋家便也没准备几台。 “就越王妃,一个孤女,即便家中存了些许银子,那能有多少。越王也是光竿一个从皇陵回到京城的,听说王府库房空得能跑马,想暗中贴补怕是也没多少。” 这番蒋项虽说只贴了几十台,但也是伤筋动骨。 “蒋大人莫不是忘了蒋文涛不日也要成亲,这般帮衬越王,也不知越王能给什么回报。” 楚王听得众人打压老七,很是开怀,“老七能帮衬蒋项什么,能让他升官还是给他爵位?最多就是抱养一个蒋家的孩子,把爵位传给他罢了。” 秦王皱起眉头,“父皇不会同意的。” 要继承越王的爵位,那也得是赵家宗室子才是。想起老七将来不会有子嗣,要抱养过继爵位才保得下,秦王心里的戒备又松了松。 凭老七藏拙又怎样,他一个无嗣的皇子,还敢肖想大位不成? 就算父皇答应,宗亲们也不会答应。“来,喝酒喝酒,明天我们也早早去越王府讨杯喜酒喝。” “好,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隔天,八月初十。一早林照夏就被孔卫两位嬷嬷叫醒了。映月和锦绣也忙着伺候她梳洗。 才吃了两口早饭,蒋氏婆媳就带了媒婆,全福太太等人过来了。 她暂住的栖霞院被妆点成了喜房,满目满目的红。 一早她都没睡够,由着这个伺候梳洗,妆扮,这安排那安排的,脑子跟个桨糊一样。都说古代婚俗多而繁,这皇家娶媳,这婚俗规矩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文氏说这还好只是寄嫁,这要是正经女方家,一早还要去宗祠跪拜祖先,听长辈们训话,与女方家姐妹一起哭嫁,这规矩那规矩的还要更让人头疼。 一番折腾下来,林照夏就蔫了。 本来她对古代婚嫁还带着几分期待,从前几日开始,就在盼着了。 结果今天从天不亮开始,被人这样摆布,那样摆布,她就跟个牵线木偶一样,由着人这样那样的牵着引着,这啊那的,很快脑子就不清明了。 累得她直想瘫在地上。 身上的嫁衣重,凤冠也重,脖子都木了,没有知觉。 原先她还觉得古代的新嫁娘娇气,前呼后拥,左右都要有人搀扶,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她被摆弄了一天,整个身子都是木的,两条腿都迈不开道。 这要是左右没人扶着,路都不会走了。拜完都起不了身,头上顶几十斤,身上也负重几十斤。 这没人扶着,非得瘫在那里不可。 因为是寄嫁,规矩从简,但也没简多少。反正直到她盖上盖头被赵广渊牵出门,整个人都是木的。 花娇起,赵广渊骑在大马上,回首望向身后的喜轿,胸中异样的情绪翻滚,冲得他喉头发涩发酸,眼睛发胀。 过往在皇陵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他终是走出来了。身后跟着他的妻,他今天娶回他的妻,以后他的妻会陪在他身边,他再不是一个人。 眨去泪意,望着天青日朗的天空,风卷过,母后和皇兄似乎站在云端注视着他,朝他微笑。 “乐起!” 冲天的鼓乐声响彻在赵广渊耳边,他不由得牵了牵嘴角。 第一百十四章 佳期佳偶 天边一缕金黄悄悄落在御书房的地砖上,像洒了一层金子。 至正帝愣了愣,从一堆奏折中缓缓抬头,往半开的菱花窗外看去,眼神半天没有收回。不知是看外头的夕照,还是看镶了琉璃的菱花窗。 “刘起。” “奴才在!”外头小碎步急匆匆响起,很快便停在御书房。 “几时了?” “回皇上,申正了。” 刘起回完话,屋里又静了下来。好半天没见皇上发话,刘起垂着头站在那里,提着心。 “摆架。” 呃?刘起愣了愣。摆架?去哪里?哪个宫?这个点去后宫会不会早了点?见皇上起身,忙上前去扶,“皇上,摆架哪个宫?” “越王府。” 越王府?刘起眼睛亮了亮,“是!”一边搀着皇上往外走,一边高喊,“摆架越王府!” “摆架越王府!”很快宫里各处就动了起来。 凤藻宫外,一小太监匆匆来递话,与宫女悄声传递完信息,脚步匆匆又跑了。那宫女急忙转身步入大殿,“娘娘!娘娘,皇上要摆架越王府!” 沈皇后愣了愣,往大殿外望了望,都这会了才想起去越王府? “这个点过去,时间正正好。”一心腹宫女在皇后身边说道。 沈皇后拧了拧帕子。一整天没动静,她都以为皇上不会过去了。“皇上没有让人来叫本宫一起过去?” “没收到信息。” 沈皇后恨恨地拧了拧帕子,都快揉成团了,哼了声,“当本宫稀罕。越王又不是我生的!” 锦华宫,刘贵妃也收到了皇上出宫的消息。还听说连皇后也没带,一个人去的。 刘贵妃笑了起来,“皇后怕是要气坏了。” 元后嫡子大婚,新人拜堂时,若皇上皇后堂上端坐,这高堂还是要拜一拜的。想必越王也不会蠢得当众驳了皇后的面子,总不会请出元后的牌位吧。 可惜了,皇上一个人出宫了,没带她。 “可不是,皇后娘娘惯会做面子,对一众皇子皇女时时要表示一番嫡母的关怀,生怕皇上和外头不知她母仪风范一样。”心腹宫女讨好地附和了一句。 刘贵妃听了果然高兴,“有先皇后珠玉在前,她怎么做都比不过。假模假样,当谁看不透似的。” 要说到这满后宫的女人,刘贵妃也就真心敬佩先皇后一人。先皇后坐在那凤座上,她是服气的。别的人,她从来不放在眼里。 先皇后吕氏,是真正的母仪天下,雍容华贵,温良贤淑,刘氏?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连先皇后的一二风范都没有。 刘贵妃心情好,便吩咐宫女,“去库房好好挑一挑,明日越王和越王妃进宫谢恩,本宫得把礼物备好。” “是。”心腹宫女便下去准备了。 除皇后和贵妃收到皇上出宫的消息,辰华宫德妃自然也第一时间收到了信息。 越王大婚,德妃也没想着要凑上去,她不是越王生母,又非皇后,端坐高堂之上的也不会是她。只是从一早让人打探消息,听说皇上没动静后,德妃就以为皇上不会去越王府观礼。 毕竟除了当年先太子大婚,皇上移驾东宫之外,别的皇子也就一年多前晋王成亲,刘贵妃软磨硬泡拉着皇上出宫观了礼。 而她生的秦王楚王自然没有这个待遇。 广津、广涵大婚时,先皇后还在,皇上若出宫,先皇后自然也会跟随,她当然不愿意看两个儿子儿媳拜先皇后而不拜自己。所以皇上出不出宫的也无所谓。 而晋王那会大婚,是因为刘贵妃比她受宠,还比她位份高,刘贵妃小意缠磨一番,皇上哪有不应的。 但越王又是凭的什么? 皇上对越王? 是心存愧疚,还是别的什么?难道皇上对越王不像外头人看到的那样? 德妃立刻危机感满满。不管是什么,这都不是她想看到的。一个赵广涣,他们母子三人对付起来都觉得艰难,再加上一个赵广渊,更不好对付。 不能让越王复得皇上看重。 夕阳西坠,越王府被笼上一层金黄。满府披红挂彩,鼓乐喧天,宾客盈门,热闹非常。 “恭迎王妃回府!” 越王府长史蒋文涛率越王府众人大开中门,恭迎王妃喜轿的到来。喜轿落地,鼓乐声响彻天际。 新郎官越王潇洒地从马上跳下,缓缓走到喜轿前站定。 身着一身大红织金流纹婚服,长身玉立,华贵逼人。看羞了前来观礼的一众贵女。 轿夫压轿,媒婆把一截红绸递到林照夏手里,另一端递到越王手里。 赵广渊眼神宠溺,看着心上那人缓缓从轿中走出,走到他的面前。明明他和她已经结过婚,为何现在还是这样激动,心如擂鼓。 林照夏见他没有动作,轻轻扯了扯红绸。 赵广渊嘴角牵了牵。这才缓缓举步,紧紧地拽着红绸,牵着她进了王府,直至中堂。 耳边尽是恭贺新婚之禧,夸赞天作之偶,越王和王妃一对壁人的美誉,赵文渊听在耳朵里,甜在心头。 中堂内,礼官高唱:“谨此佳期,一对佳偶,缔结良缘,敬告天地,祖宗……” “皇上驾到!” 呃?皇上到了?皇上到了! 蒋文涛反应过来,“快,快恭迎圣驾!”乖乖,皇上怎么来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见越王眉头皱了皱,蒋文涛忙朝他挤眉弄眼,又是呶嘴示意,赵广渊无奈,只好中断仪式,带人到府门恭迎圣驾。 林照夏被喜婆搀着候在中堂前。 不一会,盖头之下的她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朝中堂走来。得了喜婆暗示,忙蹲身行礼。 一双龙纹靴停在她的面前,“平身。” “谢皇上!”林照夏不能说话,两位喜婆高声替她谢恩。 至正帝进了中堂,落座上首高堂位置,右侧位置空着,至正帝目光往那位置看了看,微微失了失神。很快目光又落回赵广渊身上。 见他今日脸上多了一些笑意,心里不由得也替他高兴。 明明还是被先皇抱在膝头,在御桌上胡闹的孩子,明明还是冲进御书房打砸,痛骂他冷心无情的孩子,明明还是一顶青布马车遣送至皇陵,不肯低头的孩子…… 一转眼就长大娶妻了。 至正帝心情复杂。 见众人都等着他示意,便道:“继续行礼吧。” 礼官忙应是,又继续念礼词,尔后便唱道:“一对新人敬天地,告祖宗,拜高堂!一拜……” 第一百十五章 真心还是假意 皇上忽然出现在越王大婚现场,惊呆了众人。 今日越王大婚,皇室宗亲,文武百官,达官勋贵几乎都来了。甭管平时是不是不对付,还是分属不同阵营,但越王大婚的喜气还是要来沾一沾的。 几乎来了半城的人。 可谁也没想到,会见到皇上啊! 别人不知道,司农司一众大小官员,能得见天颜,那真是激动得不能自抑。 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同在京城,这最大的上官,统共也没见过一两次。这么近距离的见,那还真是妥妥的第一回。 果然还是要抱大腿啊。越王这金大腿可得抱牢了。 和一众官员一样,杜知书等司农司官员也不远不近地围在皇上旁边。没办法,皇上在场,还是要凑近以便聆听圣训的。但他们官小职微,也靠不了太近。 只好远远地站着。 远远地站着的还有秦王楚王晋王这些王爷。 他们向刘起打探过皇上的行踪,可不管是刘起还是皇上身边的宫女太监,都说皇上没有出宫的打算。 结果呢,新人拜堂前皇上亲临了。 这么大的恩典,就忽然给到越王了。 在场的皇子皇女,谁大婚时能得到皇上亲临了?哦,晋王大婚时皇上来了。 见晋王大咧咧地和一众官员谈笑晏晏,推杯换盏,楚王目光暗恨。现在他们兄弟除了要对付太子,还要提防十三,现在又多了一个老七! 晋王大婚皇上来了,那是他好命,有个得宠的贵妃娘,可越王宫中谁为他筹谋? 想必就在他们父皇亲临老七大婚这一刻开始,百官又会在心中思量越王在皇上心中的份量了。越王没准能拉拢了一批人去。 毕竟十年前改立太子时,是有那么几个老臣提议七皇子赵广渊当太子的。 大齐立储君,祖制先论嫡再论长。先太子殁后,七皇子便是唯一的嫡子。可哪想皇上转头就立了沈妃为继后,二皇子赵广涣又是嫡又是长了。 “没想到父皇会出宫。先皇后不在了,父皇能来,想必老七心里高兴得很。” 太子遥遥望了一眼被围在人圈中的父皇,尔后与一众兄弟们举杯。 楚王见不惯他假模假样的样子,忍不住刺他:“是啊,没想到老七大婚父皇还来观礼了。我记得当时太子大婚,父皇都没有去。” 太子咬了咬牙,当年他不过是一个庶长子,母妃也不如德妃等人得宠,面且当时先太子还在,父皇又怎会去。 “我大婚时父皇是没去,可你和三弟,不也跟我一样吗。难道是为兄记错了?” 而且他大婚父皇不来又怎样,现在他才是太子。父皇之下,万万人之人,谁敢小瞧了他?秦王楚王这俩兄弟再不甘心又如何,不服年也得给他憋着。 心中暗爽。 楚王见他一脸笑意说着刺人的话,深恨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也不知父皇怎么想的,怎么把储君之位给了这样一个胸量狭窄之人。 他三哥文韬武略,杀伐果决,可父皇就是没看到。 晋王不想参和进他们的眉眼官司中,叫上鲁王等兄弟,“走走,不是要闹洞房吗,我们去找七皇兄喝酒。” 鲁王自从赵广渊送他高低鞋后,走路已跟常人无异,现在也很乐意出门了,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应和着晋王的话,“走走,我们去找老七喝酒。也不知老七呆在新房做甚,还怕以后没时间和弟妹腻歪不成。走走,我们去叫他。” 一众兄弟哗啦啦走了个干净。 太子和秦王楚王俩兄弟不对付,彼此也都起身,找相熟的人喝酒去了。 新房内,拜完堂的林照夏和赵广渊又被喜婆们推着继续未完成的仪式。 揭盖头,喝合卺酒,剪发结发成夫妻……“礼成!” 随着礼官的这一句“礼成”,林照夏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再看赵广渊,也是一样。两人相视苦笑,看来结一次婚,两人都被折腾得够呛。 “恭祝王爷王妃芝兰千载,琴瑟百年!” “愿王妃王爷凤凰于飞,永结同心!” ……喜房内,祝福声不断。听得赵广渊和林照夏眉眼都是笑。 “赏!” “谢王爷王妃!” 喜房内人群散去,懂事的锦绣映月还退守到门口,留下夫妻二人。 “可累惨我了。”林照夏歪在赵广渊身上,跟被人抽了全身的骨头一样。 赵广渊坐她身后,为她退去凤冠,轻轻揉捏她的肩胛,“累了吧?” “嗯。累惨了。有想到会累,但没想到这么累。” “王妃辛苦了。晚上为夫好好伺候你。”赵广渊的鼻息如鹅毛般轻轻抚在她细嫩的脖颈上,引得林照夏一阵颤栗。 “不用你伺候,我一会就让人准备热水,美美地泡一泡,再睡上一觉,用不着你。” “真用不着?今晚可是我俩的洞房花烛夜,难得的良宵。”赵广渊越发凑了上来,把她整个人都环在臂弯里。 林照夏上手去推他,“洞房花烛都过过了,还良宵。” “那不算。” “不算?” “算算。但这是在大齐的洞房花烛夜。我们之前在那边又没有花烛。而且良宵还嫌多的?” 蛊惑的话就响在耳边,差点让林照夏把持不住,狠心推了他一把,“皇上还在呢,你还不出去应酬。” 赵广渊脸上的笑意立刻就收了,“我可没让他来。” “可他来了啊。在别人眼里这是他对你的看重……” “他哪是看重。他是把我当刀,当耙子呢!” 朝堂中,太子和秦王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盖东风,他那父皇这是把他拉出去,吸引火力呢。至于要护着谁,只有他心里清楚。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真心也好,利用也罢,咱们现在都还需要他,需要得到他的支持,不然你处处受掣肘,怕是行事不顺。” “我懂。我就是一看到他,就想到惨死的皇兄和外祖他们,想起悲愤丢下我离开人世的母后,心里如万箭穿心。”在他面前,他笑不出来,也装不出来。 “装不出来便不装。也许你这样,他才觉得真实,不会疑心你。” “嗯。”赵广渊把她拥入怀里,“还好有你在我身边。不然我真的孤家寡人一个了。”也许四年前他就追随母后皇兄而去了。 二人正叙话,隐隐有声音传来,“七皇兄,快出来喝酒!” “快去吧。”林照夏推他。 “那你先吃点东西,我去了。” 第一百十六章 不能送嫁的遗憾 长陵村,林家。 耿氏在门外轻轻敲了敲,听到门内有回应,方推门而入。 走到屋内,见老头子神情专注,拿着錾子在敲银块,头也不抬。桌案上堆了各种零碎工具,盒子里还有裁好的银片银圈银条等小件。 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拉过一张椅子,边拨弄盒子里的这些小银饰,边发起呆来。 好半晌,林秋山见她没有动静,抬起头看她,“发什么呆?” 这老婆子进来就发呆,要发呆回外头发呆去,到来这分他的神。 “在想溪儿。” 林秋山手上一顿,也轻轻叹了一口气,做父母的不能操持女儿的婚事,心里总是觉得遗憾。 “这会该是行完礼了吧。” “这都夜了,还能不行完礼?”耿氏声音闷闷的。 林秋山见她难过,反而来劝慰她,“你也莫难过。她是嫁到皇家,还缺了你我操持?再说女婿待她那样好,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们都没能送她出门。” “送不送的有什么要紧。知她好好的,这就行了。”本来以为死得不能再死的女儿,却活着出现在她们面前,这还有什么好求的。知她过得好,就够了。 话虽这么说,可耿氏心里还是觉得遗憾。“以后再见怕是难了。” 京城离皇陵也不算太远,但女儿女婿出门要请旨,而自家人的身份也不得自由,出行不便。耿氏第一次为自家陵户的身份感到不便。 林秋山默了默,又宽她心,“敬安不是良籍吗,也在京城,以后托他代我们去看望便是。” 现在有些庆幸当年上头问他们要什么恩赏,他们请求把二儿改成良籍了。有敬安可以在外头走动,家里有什么口信,也能托他传给溪儿。 林秋山看着手上未完成的首饰,等这些做好,就可以托敬安去送给溪儿了。 他们亏欠溪儿太多,没给她一个好身份,如今嫁入皇家,只怕要被人看不起。 林秋山便打算多给女儿做些首饰,也好傍身。 “莫难过了。除了敬安,还有敬宁可以跟溪儿走动,这就很好了。你看这方圆十数个陵村,哪一家像咱们这样,有两个儿子可以更籍的?现在溪儿还能嫁入皇家,咱家祖坟定是冒了青烟了。” 耿氏被林秋山逗乐,“是是是,你林家祖坟冒好大的烟了。” 被老头子安慰到,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上次王爷来信,说敬宁很快就会从越州调回,你说敬宁是要安排在哪?如果能安排在京城,离溪儿也近一些。” “我倒觉得不必安排在京城,京城的人都是人精,万一给他们看出点什么,不是害了溪儿吗。” 耿氏一拍大腿,“对对对,不能害了溪儿。她都死过一回,好不容易有今天的好日子,可不能再……呸呸呸,我女儿定会长命百岁,幸福美满!” 被耿氏和林秋山念叨的林照夏此时已卸了婚服,梳洗清爽坐在桌前吃饭。 “不知你家王爷从哪里请来的大厨,今天这席面做得好。” 林照夏一边吃一边赞叹,可算能吃一口东西了。这一天从天不亮折腾到现在,喜婆连水都不让她喝,可把她饿惨了。 绵绣和映月在一旁布菜。见王妃吃得高兴,她俩看着也开心。 “听说是咱家酒楼请来的大厨。方才我和映月在外头转了转,宾客们都夸赞今天的席面呢。” “真的?咱们酒楼自己的大厨?”林照夏看向桌上的菜肴,怪道刚才就觉得一些摆盘的方式和菜色看着眼熟呢。而且这菜的味道…… 忙又夹进嘴里一口……眼睛亮了起来。 是了,是她熟悉的调料的味道! “看来你们家王爷是要借今天的宴席给自家酒楼造势了。” 这都不用宣传,但凡今天来喝喜酒的,怕是都要到处打听今天的席面出自哪里的大厨了。 “还是王爷聪明,这一举两得,等过两天,咱家酒楼开张,必不会亏了钱去。” “怎会亏钱!定会日进斗金,充盈府库的!” 王爷这么穷,对她们这些下人还这么大方,映月恨不得自家酒楼大赚特赚,自家王爷也不能比别家王爷差了。 林照夏听得眉眼都是笑,打发她们,“去外头和她们一块吃席吧。也好听一听大伙对今天的席面都有什么说辞,哪些菜最受欢迎,哪些菜客人吃得少,都记下来,到时酒楼赚了钱,我让王爷给你们厚赏。” “好,我们这就去!” “可是王妃这里……”锦绣也想去外头凑热闹,可她们一走,王妃就没有近身伺候的人了。 “去吧去吧。一会孔卫两位嬷嬷就会回来了,而且外头还有丫头婆子,有需要我会唤她们进来。” 两人一听,便欢欢喜喜地去了。 不一会,孔卫两位嬷嬷吃席回来,帮着收拾了,又伺候她梳洗。 又交待了一些旁的,听得林照夏面红耳赤。再看她们在床上摆弄喜帕,那洁白的喜帕,在大红喜被的映衬下,越发的洁白无瑕,林照夏看得都不由得发虚。 “宫中不会还有人查看吧?” 还得作个弊? “若是王爷生母还在,依例是会派人来验看的。”当今皇后会不会关心这个,两位嬷嬷说不准。 林照夏有些恶寒,最好是不要吧,不然得多尴尬。这古人为了验看妇人的贞洁,一系列的操作,让人无语。 “发什么呆呢?”肩膀上一沉,林照夏忙回神看去,就见赵广渊正站在她旁边看她。再一看,屋里两位嬷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 林照夏起身,“这是喝了多少酒,也不怕醉了。” “全部人都醉了,为夫也不会醉。” “对,你是满京城都知道的酒鬼嘛。” 赵广渊摸了摸鼻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几年在皇陵,他生无可恋,活着痛苦,死又不能死,只能寄情酒国里。 “为夫今日在外头,都给人看傻眼了,龙章凤姿,仪态丰流,贵女们看得眼睛发直路都不会走了,恨不得把为夫抢回家去,你倒嫌弃。” 哈哈哈……林照夏笑倒在他怀里,“可快抢了去吧。” “真抢?不伤心?嗯?”头越抵越近,略带冰凉的唇就落了下来…… 第一百十七章 进宫 都道人生四大乐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洞房花烛夜,只恨春宵苦短。君王都愿从此不早朝,更何况凡夫俗子。 孔卫两位嬷嬷都在外头提醒了数次,被翻红浪,天明渐歇的两人,还只做听不见。 “王爷,王妃,该起了,今日要进宫谢恩的。” 林照夏眼睛都睁不开,在赵广渊怀里蹭了蹭,寻了个好位置,“叫你呢。” 赵广渊嘴角扬了扬,“叫王妃呢。”话音刚落,就被林照夏在被窝里踹了一脚,让你不节制,让你折腾我。 赵广渊心情愉悦,“再睡会。”抱着林照夏继续睡。 外头捧着热水准备进屋伺候的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孔卫两位嬷嬷都催不动,更何况她们。 “王爷,王妃……” “起了起了!”林照夏躺不下去,急忙出声。起身时又恨恨地踹了赵广渊几脚。 赵广渊笑着翻身坐起,上前抱她,“就今日,往后你爱睡到几时睡到几时,咱们府里你最大,也不用向谁晨昏定省。” 话落又觉得自己谋划入朝听政是不是错了。夏儿来了,这日日都是良宵,何苦顶着星夜去参加朝会。 “想什么呢,还不快起来,”往他身上看了一眼,顶着这一身细肉,是要迷死谁,“锦绣她们要进来了。” 赵广渊顺着她的目光,往两人身上看了看,又往她身上伸手,被林照夏恨恨地拍开,便嗤嗤地笑了起来,抓过中衣往身上边披边下床。 见屋里有了动静,在孔卫两位嬷嬷的带领下,丫鬟们捧着各种物事鱼贯而入。 两位嬷嬷一边指导着映月锦绣等人给王爷王妃梳妆,一边给林照夏讲进宫注意事项……林照夏听着这个宫规那个宫规,只觉头大。 “两位嬷嬷不能随我们进宫吗?” 两位嬷嬷摇头,她俩难得退宫,不打算再进那哪里面去了,“让锦绣映月跟着王爷王妃进宫就是了。锦绣也是宫里出来的,对宫里也熟,会提点王妃的。” 又对着锦绣提点了几句,锦绣连连点头。 她也多年未进宫了,心里也忐忑,但被两位嬷嬷委以大任,又不由得挺直了腰背。 “莫怕,有我呢。”赵广渊在一旁安慰,林照夏一颗心略安。 不多会,两人便坐上马车往皇宫方向去了。 进了宫门,就被太监引着去了凤藻宫。 风藻宫内,各宫娘娘和太子妃及东宫各位贵人一早向皇后请安,皆被皇后留了下来。林照夏和赵广渊到时,大殿内坐满了人。 “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们请安,愿娘娘们玉体康宁,青春永驻。” “快快起来。不必多礼。”皇后让人搀起越王越王妃,赐坐。 微笑着打量他们,和一旁的刘贵妃和德妃打趣道:“看来越王是娶对人了,小两口这般甜甜蜜蜜的,羡煞旁人。” 刘贵妃笑着附和,“可不是,世上最难得的姻缘不就是所嫁所娶皆为意中人吗。” 世上大多数的人的婚姻,都身不由己,所嫁所娶的皆不是所盼的那一个。越王为了娶到越王妃,不惜为她抗旨,看来是心之所往,意中所盼。 让人羡慕。 德妃余光撇了刘贵妃一眼,心中恨恨,刘贵妃自进宫以来,深得圣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看来是感同身受。 心中不由得就存了气,“越王得娶娇妻,可喜可驾,只是可惜了皇后娘娘的一番苦心。” 皇后淡淡地撇了德妃一眼,一大早来挑拔? “本宫做的那些不算什么,只要越王高兴,本宫亦为之欢喜。皇上常说,这些皇子皇女,但有所求,若能达之所愿,使之如意,心中便欢喜了。本宫和皇上之心是一样的。” “皇后娘娘仁慈。”“娘娘圣心宽厚……”善察言观色的一众娘娘便拍起马屁。 见皇后被众妃吹捧得飘飘欲仙,众星拱月一般,德妃心中越发不忿。 坐上凤座上的人本该是她!她当不了皇后,也必要当太后!宫中的这场泼天富贵,此生必要尝上一尝。 看不得皇后和越王两方亲厚,“越王妃瞧着倒不像是小地方来的,看来这些天跟着皇后娘娘派去的嬷嬷学了不少。” 皇后听了笑意一收,而林照夏则皮紧了紧。 皇后派去的两位嬷嬷到现在还被赵广渊安排在外院呢。 林照夏初次进凤藻宫,循规蹈矩,不敢多行一步,多说一句。请完安敬完茶就端坐在那里,垂首默念孔卫两位嬷嬷教她的宫规,生怕做错了,让赵广渊被人笑话。 娶了个民间王妃也就算了,规矩礼仪还学不好,可不是要被人笑话。 听了德妃这话,林照夏浑身崩紧,正想着如何应对,就听刘贵妃说道:“小地方来的,又不是没学过规矩。若越王妃粗鄙不堪,想必越王也看不上。” 刘贵妃知儿子与越王亲厚,她自己也想拉拢越王到儿子的阵营,自是愿意释放一些好感。 赵广渊笑着说道:“贵妃娘娘说的是,王妃也是好人家娇养出来的,自小也是学过规矩礼仪的。” 又对着上首的皇后说道:“娘娘也知道我回京不久,府中无女主人主持中馈,乱糟糟的不成个样子,又大婚临近,府中人多事杂,娘娘派过去的人手,正好请托她们前去帮衬。” 越王都把府中要务托给皇后派去的嬷嬷了,这般信重,还待怎样? 皇后果然听得眉目舒展,“越王觉得她们有用便好,只管使唤,不够人手随时进宫禀报于我。” “多谢娘娘体恤。” 听着赵广渊与各位娘娘打着机锋,林照夏提着一颗心。这真是半点都不敢松懈,宫里这些女人一句话中能表达好几个意思,稍不注意就被带进坑里了。 而一旁自林照夏进殿,就不错眼打量她的苏妙云,见越王帮她解围,心情微妙。 这越王妃难道真是越王真心求娶,宁可放下京城那么多名门闺秀不要,不惜抗旨求娶之人? 瞧着也不怎么样嘛,而且年纪还这么大了。 想到自己已经给太子生儿育女,将来太子登基,自免不了她们母子的一场富贵,而眼前这位,虽得嫁王府,可一辈子只怕都要膝下空空了,不由得又得意起当初的选择来。 不多会,皇上下朝,也带着太子和晋王等人过来。 第一百十八章 生米与熟饭 至正帝停留在林照夏身上的目光有些久,让她如坐针毡。 至正帝对她不满意是一定的。没身份没背景,家势钱势皆无,在帝皇眼里估计是拿不出手的。 不管至正帝对赵广渊什么态度,但总归是自个儿子,鲁王都配了个家世显赫的,这元后嫡子配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至正帝只怕心里也挺膈应。 “皇上,您别吓着越王妃了,一会越王该跟您急眼了。”刘贵妃打趣道。 至正帝把目光从林照夏身上收回,朝赵广渊哼了声。 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他还能怎样。 但赵广渊违逆他的这口气,还是堵着未出,“既然正妃娶回来了,按例还有两个侧妃人选,你若不满意皇后为你挑的,不如把此事交给贵妃操办……” “父皇是恨不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儿臣不举。”赵广渊冷冷出声。 “放肆!” 满大殿的人先是被赵广渊满满的自嘲惊到了,又被皇上的暴喝吓到,大殿里一片肃静。 “父皇说儿臣放肆便放肆吧。若看儿臣不顺眼,不如再贬儿臣去守皇陵。” 赵广渊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说起来,当年儿臣为什么会中药,以至不能生养,凭几个宫人是绝无这个胆子的,不如父皇让大理寺帮儿臣查一查。” 这下大殿不止是肃静了,连呼吸都感受不到了。 刘贵妃扫了皇后和德妃一眼,见她们神情崩紧,心中暗爽。 “是啊,皇上,越王说得对,若无人指使,借那些宫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主子下手。这事必要好好查一查,总得给先皇后一个交待不是。” 给先皇后什么交待,大殿在座的心中都明白。 先太子那一脉是绝了嗣了,现在越王又不能生养,如此赶尽杀绝,总得有个交待吧。 刘贵妃是巴不得皇上好好让人查上一查的。这事与太子和秦王两系脱不了干系。当年先太子一案,皇后和太子成了最大赢家,皇后一系会赶尽杀绝不留后患是一定的。 而当年查到贪墨军晌,丢失赈灾银跟先太子有关,证据是秦王一系呈上来的,秦王拉先太子下马,同时为绝后患,派人加害越王,也有充分理由。 刘贵妃巴不得皇上让人好好查一查。 刘贵妃正思忖着,就听皇后闲闲出声:“刘贵妃这是做起皇上的主来了。” 果然皇上一听,不赞同地瞥了刘贵妃一眼。 “皇后娘娘着什么急,皇上圣心明断,本宫能做皇上什么主。不过是替越王叫屈罢了。” 刘贵妃刚分辩说,德妃就开口道:“皇上,今天越王带王妃进宫谢恩,旁的且放一放吧,昨天他们大婚,这还没缓过来呢,您别吓着他们了。” 见德妃打圆场,刘贵妃不屑,这是又要和稀泥了。 而太子一听,也跟着劝了起来,“是啊父皇,七弟昨日刚大婚,侧妃一事且日后再说吧。还是别吓着越王妃了。” 太子妃也忙附和道:“是啊,瞧越王妃吓得,脸都白了,日后怕是再不敢进宫了。” 东宫诸位贵人便也跟着打趣起林照夏来,真真假假说了很多宽慰的话。 林照夏自是知道赵广渊刚才那话,只是为了拒绝皇上提议的再立侧妃一事,并不是真的让皇上查他被害一事。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那些人做下的事,早已无迹可查,不过是白费口水罢了。 便也跟着说笑起来。大殿里的气氛复又热闹了起来。 至正帝看向赵广渊,见他板着脸,面上一副郁气未散的表情,想到其他儿子无不是子嗣充盈,只有他膝下空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若不想要侧妃,便随你吧。” 随后便让刘起把他的赏赐给了,转身便离开了凤藻宫。 见皇上离开,皇后也不想再应酬,打发了众人离开,“你们估计也乏了,都散了吧,一会认亲宴,待王爷公主们进了宫,你们再过来。” 呼啦啦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 “皇兄皇嫂,我陪你们在宫里转转?”出了凤藻宫,晋王好心提议道。 赵广渊拍拍他的肩膀,“不了,你忙去吧,我陪你皇嫂转转便是。” “那行,那我去母妃宫里了,一会见。”转身走了。 赵广渊便牵着林照夏在宫里转了起来,早秋的御花园鲜花簇簇,各种名贵的花木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你也不怕惹皇上生气。”林照夏一边赏花一边打趣道。 昨天大婚皇上出宫给他做脸,转眼一大早就给皇上气受,这胆子也是大了些。估计皇上觉得一颗真心喂了狗。方才在凤藻宫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我不那样说,怕是过两天侧妃就要送进府里了。”不那么说,不能绝他们塞人的心思。 而且他这样的表现也正正好,也能让那些人少些戒备,若是能让皇上对他多一些愧疚,也更方便他行事。 林照夏知道他是在维护自己,那样的情况下,他要不说话,她只有接受侧妃进府的事实,不仅要叩谢皇恩,还要欢欢喜喜地操办此事。 噙着笑看他,欢喜地晃了晃他的手,心里胀得满满的。 赵广渊也跟着笑了起来,一股浊气忽地就散了。 不多时,有宫女来传话,说各位王爷王妃,公主驸马都到了,让他们去凤藻宫。 至正帝还活着的皇子皇女都到了,成了亲的还带了年幼的孩子进宫。能在皇上面前多露露脸,也是极好的。 至正帝子嗣还算是多的,孙子女更是多,怕是记不住那么多人,若能有机会在帝皇面前露露脸,自然是不能错过。 十六皇子也跟着惠妃到了。昨晚他是想留在越王府的,但皇上说昨晚越王府人杂事多,还得分人照顾他,便把他带回宫。 这会见了他七皇兄七皇嫂,又欢喜地凑了过来,“皇兄,一会你跟父皇说,让我去你府上多住几天吧。” 他在他七皇兄府里就呆了两天,还没呆过瘾,当滚床小童的经历让他回味无穷,可比宫里有趣多了。他想出宫去玩。 见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赵广渊点了点头,“好,一会皇兄就帮你跟父皇去说。”一句话把小广济高兴得直蹦哒。 认亲宴热热闹闹,原先林照夏没见过的王爷王妃,公主驸马,今天都见了一遍。只是人太多,也只混了个脸熟。 宫里也好久没办家宴了,这场认亲宴吃得热热闹闹,至正帝脸上笑意不断,招了年幼的皇孙到身边说话,又赏了他们不少东西。 一众皇孙围着皇上逗趣,气氛融洽。 许是听到早上的风波,皇子皇女们也没再闹妖,客客气气地与新晋的越王妃闲谈,一副家族和睦之像。 第一百十九章 空气中的异样 这日周末,张敛秋和吕善长带着长至和齐齐去马场玩。 这四人除了还年纪小的齐齐,都是会骑马的。 吕善长自不必说,做为大齐世家后代,骑术做为君子六艺,那是自小就学会的。而长至的骑术,也被赵广渊重点培养,虽无多少骑行经验,但独自跑马是没问题的。 至于张敛秋,做为一名合格的艺人,骑马也是必修课。当然她的骑术和长至与吕善长比不了,她还得有教练在前头拉着马。 “长至,跑慢些。这些马瞧着温顺,但脾性咱们没摸熟,还是别跑太快。” “知道了伯伯!” 自林照夏不见后,长至好些天没见笑脸。对于九岁的孩子来说,再懂事再独立,心里也是惶恐不安的。吕善长陪了这些天,也不见他开怀。 却不料到了马场,骑上马,这孩子就带了几分兴奋出来,脸上也带了笑容。 看长至骑在马上,动作娴熟地驭马飞奔,陪在一旁的吕善长,不由得感慨,这孩子不愧是皇室子孙,这不经意流露出的世家贵子风范,看得让人恍惚。 被自个亲爹抱着坐在马背上的齐齐,见到长至哥哥打马飞奔,越发兴奋,“长至哥哥,跑快点,再快点!”嘴里驾驾地乱叫,恨不得身下的马匹也跟上去。 吕善长好笑地按着儿子,一边目光跟随长至,不时在旁指点一番。 长至听到齐齐的鼓励,越发兴奋,跑了几圈,越发觉得酣畅淋漓。 他喜欢这种奴马飞奔,风从脸上刮过的感觉。身上的好战因子似乎也被觉醒了,“驾!”两腿一夹,那马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射了出去…… 另一边,结束了认亲宴,林照夏和赵广渊坐在回府的马车上。 看着马车上堆放得满满当当的赏赐,心情好到不行。“这一趟进宫,值了。” 在宫里听了几句刺耳的话又如何,夹枪带棒都不算什么,若听几句歪话就能得这许多赏赐,她愿意天天听一回。 谁还跟钱过不去。 赵广渊歪在车壁上,目光宠溺地看她拆盲盒。 林照夏每拆出一个,就跟他炫耀一番,“这玉镯绿油油的,水头这么好,放在现代估计能卖好几百万。”啧啧,“这个没有标记吧,是能随我处置的吧?” 见赵广渊点头,眼睛更亮了几分,小心翼翼地把镯子收到锦盒里。 “你说皇后也不过是送了一对玉镯,这刘贵妃又是送镯子又是送凤钗又是送头饰的,这是几个意思?” 赵广渊把玩着她递过来的凤钗,晃了晃,凤钗下面的流苏就跟着轻轻晃了晃,凤嘴衔着的硕大珍珠越发耀目,“这凤钗是宫中匠做局所制,有标记,不能典卖随意转送,只能当传家宝。” 至于刘贵妃的目的,他心知肚明。 他那好父皇允他入朝听政,是看秦王势大,隐隐有盖过太子的隐忧,把他立起来,是为了分薄秦王的势力,拿他当刀。而刘贵妃暗里想拉拢他,怕是想学太子,捡大漏。 刘贵妃的心思不难猜,至于晋王有没有这个心思,目前还看不出来。 把凤钗递给她,“收好,宫里的手艺,外头寻不到。” 至于刘贵妃的心思……想了想便提点了她几句,“今后若还入宫,若有事可寻刘贵妃。” 林照夏把凤钗收好,见他对刘贵妃这么看重,有些错愕,“刘贵妃能处?” “至少现在能处。” 林照夏便也听懂了,她看了那么多片,拉了那么片,也不是白看白拉的。没有实战的宫斗宅斗经验,但理论知识不少。 皇后虽说也在拉拢他们夫妻,但皇后和太子对他们还带有很深的戒备。而德妃,不加害就不错了。刘贵妃实力不如皇后,拉拢更用了几分真心。 她今天在认亲宴上观察了一圈,虽说只是第一印象,但哪些人能结交,哪些人要防范,还是有几分底的。 这些皇子皇女也分了好几派,亲太子的,亲秦王的,还有谁都不亲的,林照夏也看得分明,以后再有应酬如何保持这个度,心里也添了几分成算。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去时两辆马车,回来时多添了一辆。十六皇子终于磨得皇上的同意,得以跟着他七皇兄七皇嫂回府多住几天。 喜得他马车才刚停稳,就蹦了下来。跑过来牵着林照夏和赵广渊的手,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 “就这么开心?” “嗯,开心!宫里好无趣的。”小家伙皱着眉头控诉。 “行,那你就多住几天。什么时候玩腻了什么时候回宫。”林照夏看他开心的小模样,恍惚看见了儿子,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三人进了府,后头锦绣和映月领着出宫伺候十六殿下的四名宫女太监,抱着宫中的赏赐跟在后面。 把小广济安排在离主院较近的一个院子后,夫妻二人便回屋补眠去了。 睡了一个时辰后醒来,赵广渊便领着她去见了王府的属官及一众幕僚。 认了个脸熟,又给了赏。 然后是王府的侍卫、府卫、下人都来拜见新晋的女主人,都得了一个月月钱的赏。 赵广渊翻着王府下人的花名册,向林照夏介绍这些人的来历……他刚回京时,王府总共也没几个下人,随着他回京,宫中及各处都借机送了他不少下人。 这些人能不能用,如何用,需要林照夏斟酌。 还有后来皇后送来的周、贾两位嬷嬷,如何安排也是令林照夏头大。 之前在宫中尚仪局做过事的孔嬷嬷,林照夏让她当了自己的教养嬷嬷,而伺候过先帝丽妃的卫嬷嬷,林照夏让她当了主院的管事嬷嬷。 至于周、贾两位姑姑如何安排……重用她们,显然不放心。随意安排她们,恐会让皇后那边不舒服。 “周嬷嬷就负责府上的采买吧,贾嬷嬷就负责调叫府上的下人。咱们王府开府较晚,各处都没什么规矩,将来府上设宴应酬估计不少,我和王爷也要经常出门应酬,莫让外头笑话咱们府上没有规矩。” 周贾两位姑姑早有心理准备,她们是皇后派过来的人,怕是得不到王爷王妃的重用。想到应该不会安排她们近身伺候,但没想到王妃把王府采买,和调叫下人的重任交给她们。 不免有些错愕。 “怎么,做不来?” “不是不是,做得来做得来!”两人回神,急忙谢恩,“谢王妃看重,奴婢定不辱使命!” 下人安排妥当,主院各处也被安排得跟铁桶一样,林照夏便带着锦绣和映月去归置她的嫁妆。 昨天大婚收的礼由蒋文涛带着外院管事们归置,林照夏只等他们归置好看礼单和账本就行。 而那些礼物是要收到外院库房的,与她和私库不同。 她和赵广渊的私库存在内院,单立账本,不与外院账本放在一起。 进了库房,那些箱笼都还披着红绸,林照夏粗略看了一遍,实在是太多,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只挑了感兴趣的宝贝看了一眼,便让锦绣映月领着丫头们分门别类的摆放,造册,她和赵广渊捡了十来样装在箱子里,连同嫁妆单子带回了房间。 而另一边,马场上,长至骑着马跑了一圈又一圈。 可能是自爹离开后,再没机会回大齐骑过马,现在娘又不见了,心情郁郁,到了马场,骑到马上便舍不得下来。 见他开心,吕善长和张敛秋便也纵着他,由着他玩。 马场的驯马师,见他小小一个孩子,骑术这般出众,见猎心喜,和吕善长一起,一左一右陪在他身边,教他骑术。 长至得了众人的夸赞,心中略略得意,边上又有干妈和齐齐鼓励,不由得就放开了手脚。 见马场有障碍杆,不由得跃跃欲试。 吕善长见他难得开怀,也不忍心阻止,见另一侧还有驯马师在,便跟在一侧,一边陪着一边叮嘱,“放轻松,跑慢些……” 见长至轻松就奴马跳过了几个障碍,也跟着高兴。结果到最后一个障碍时就出事了。 那马也不知怎的,是疲劳了还是怎样,前腿在跨过障碍杆时磕了一下,导致马身在跃过障碍杆时整个就扑倒在地上,长至一个不防,就被摔了出去。 “长至!” 见他摔马,吕善长急忙扑过去接,而马场外观看他跑马的张敛秋看得目?欲裂,叫着“长至!”就冲进马场…… 另一边拿着宝贝回房的林照夏,忽然感到一阵心窒。 但也没多在意,只以为是这一天事太多了累着了。想着看完宝贝,就早早吃晚膳早些睡觉。 结果还没来得及把玩带回房的宝贝,蒋文涛那边就让人送来昨天的礼单。 “这江环是谁,怎么送了这么贵的礼?” 赵广渊目光落在“江环”上,顿了顿,扫了一眼他名字后的礼物名目,“是先太子妃的胞弟。” “先太子妃的胞弟?亲的?不是姓姜吗?” “用的化名。”姜寰如今在函谷关屡立军功,已升任将军职。“他家中知道我要开酒楼,还送了不少人来,大厨中亦有几个是他家送来的,听说是御厨的后人。” “这姜家也算有心了。” “嗯,他姜氏一族本来出了一个太子妃,阖族荣耀,结果,太子妃就出事了。如今姜氏一族不得举仕,若我不能为皇兄翻案,他们一族终大齐一朝,都将泯然于世。” “啧,那这是举族支持你了?” 赵广渊点头,“他们别无选择。” 除了他,不管投靠谁,他们姜氏一族都不会得到重用。 林照夏心下了然,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统一战线,也才能激发出更牢固的关系。看来这个姜家,能用,赵广渊用起来也颇为顺手。 一份厚厚的礼单,便能梳理出亲疏远近,从中能看出哪些人家可深交可有来有往,哪些人只是泛泛。 “这礼单你且收好,将来也好回礼。” 林照夏应是,小心把它收进匣子。收好后,又把玩从嫁妆中挑出来的宝贝。 “怎的把这个也拿过来了?”赵广渊看着摆在桌上的匣子,眉头紧皱,厌恶之情明显。 林照夏没有理会他的情绪,兀自在他面前打开匣子,把玩那串佛珠,“我倒挺喜欢的,不是说致远是得道高僧吗,还被京城人喻为天师……” 赵广渊打断她的话,“什么狗屁天师,不过半桶水罢了。” 满京城的人都被这秃驴骗了,一句话就害得他皇兄没了命。 “你这就有点牵怒了,他顶多是没算准,不能说先太子是他害的。” 就是他害的!他满嘴跑马,一句真言都没有。赵广渊想起旧事,面上还是愤愤。 “可我却觉得这佛珠看了让人心静。”浮躁不安的心,都跟着平和了。 林照夏把佛珠放在手心把玩,那佛珠除佛头外,共有十八颗,雕成一般大小,据说十八颗佛珠代表“十八界”,即六根、六尘、六识。 佛家通过六识来观世界,而尘因根而有相,见相时,背后的心需清净,然后六根就会清净,六根清净之后,遇到六尘就不会着相而生妄心。 致远大师送来这佛珠也不知是何意。 拿在手上,倒让人耳目清明了不少。 正把玩着,忽然感觉佛珠有了一些异样,好像是金光一闪,细看又不见了,林照夏不由得愣了愣,结果还想再细看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正疑惑,就被赵广渊拽紧了手,“怎么了?”林照夏扭头问他。 赵广渊也没说话,只是愣愣地盯着前方的虚空,神情紧张。 他又感到空气中的异样了!周遭气流的涌动,就像他无数次穿越去到现代和大齐那样。 赵广渊很是激动,紧紧地拽着林照夏的手,感受着这空气中传来的久违的异样。 他不能松开她的手,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那一头不知道要通向哪里,他不能放她一个人去面对,要走也是夫妻一起。 林照夏很快也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异样。 她能回去了!她能回去了! 激动地拉着赵广渊站了起来,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齐齐朝空气涌动处走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章 再见爹娘 站在自家熟悉的客厅里,林照夏和赵广渊差点喜极而泣。 他们回来了! “我们回来了!” “是,我们回来了!”赵广渊微笑着安慰泪盈于睫的妻子,看着墙上的全家福,嘴角牵起。 长至!长至呢?屋里没有人。林照夏冲到房间里拿她的手机,给长至拔了过去…… 救护车上,张敛秋紧张地握着长至的手,不住嘴地安慰:“没事的啊,没怕,干妈在呢。” 心里慌得不行。看着长至被马掀了下来,她差点心跳都停了。 “干妈。”长至疼得龇牙咧嘴,但努力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干妈握他的手都抖了,他是男子汉,不能让干妈担心,“长至没事。” 张敛秋差点眼泪掉下来。 这孩子怎么这么懂事,都这样了还来安慰她。“好好,长至没事哈,长至一定会平平安安的,不然干妈怎么向你娘交待。” 娘?长至想娘了。瘪了瘪嘴。 手机响了。长至没在意,张敛秋不想接。 吕善长现在正带着齐齐开车跟在救护车后面,不会给她打电话,别人打来的她不想接。 手机还在响。 没停的迹象。张敛秋眉头皱了皱,一看,不是自己的手机,长至的?从长至的包包里翻了出来,一看,屏幕上“妈妈”,张敛秋眼珠子立刻就瞪圆了。 “夏夏?”不敢置信。 “秋秋?” 真是夏夏! 娘?长至挣扎着支起身,朝张敛秋伸手,张敛秋把手机递给长至,“娘?” “长至!” “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嘶心裂肺那种,“娘,长至好疼,手疼,脚疼,脑袋疼……” 赵广渊一路飙起车,像被杀手追命一样。 “你慢些开。”林照夏一边与张敛秋语音,一边叮嘱他别着急。刚才她要开车,这家伙还不让,说怕她心情激动,可现在看看他,比自己还不冷静。 两人一路开到医院,停好车,就看到吕善长正牵着齐齐在医院门口等着他们。 表兄弟俩许久未见,一阵感慨。但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别着急,就是擦伤,骨头没断。”也是万幸。好在当时马速不是很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是我没看好长至。” “不过是意外。你们别自责。” 被爸爸抱在怀里的齐齐,盯着赵广渊看了几眼,这个叔叔他已经不记得了,再扭头看林照夏,这个阿姨好面熟的,是谁呢? 几人到了急诊大厅,长至已经做完处理,吊着瓶躺在病床上。 “娘,爹!”委屈巴巴地朝爹娘伸手。 林照夏扑了过去,抱着他眼泪立时就崩了出来。赵广渊跟着后面,一边抬着他打吊瓶的手,一边摸了又摸他的脑袋。 “娘,我好想你们。”白天想爹想娘,夜里也想爹想娘,想得胸口疼。 “哭什么。”赵广渊说着儿子,自己也哽咽起来。 好一会,几人才缓了过来。 “夏夏,都怪我们,没看好长至。”张敛秋很是自责。本来是想让孩子开心的,才带他去跑马,哪知就出了这样的事。 “没事,”林照夏转身就抱住了她,“差点以为见不着你们了。” 张敛秋眼眶立时就热了,紧紧地回抱着她,“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吓死我了!”她就这么一个最好的朋友,要是再也见不到,她能哭死。 吕善长拉着赵广渊在小声交谈,张敛秋也拉着林照夏说起别后的情况…… “这怎么忽然就过去了,又忽然地跑回来了?就没找到什么原因?是有什么媒介吧,不然这样多吓人啊,一点规律也没有,起码有点预兆,让人做点准备啊。” 张敛秋抱怨着。自知道她这闺蜜咻的一下,半点“遗言”都没交待就不见了之后,她慌得一批。 林照夏还没来得及想这里面有什么关联,又因了什么媒介能再回到这边,刚回来就听到长至摔马了,夫妻俩吓得心脏都快停了,哪有心思想这些。 “不知道。刚过去那会,到处找回来的路,可一点法子都没有,我都几乎不抱希望了。” 张敛秋紧紧地抱着她,生怕她又忽然不见了一样,“不走了吧?” 林照夏往儿子那边看了一眼,又看她,悄声道:“我们昨天在那边大婚了。”王府新晋的王妃忽然不见了,满京城都会找人的吧。宫里可怎么交待。 哈?啥玩意儿? 张敛秋听她说完,张大嘴巴半天没回神。 和张敛秋一样,吕善长也觉得不可思议,“皇上,就认了?”他还有先帝的空白圣旨? 那空白圣旨为什么不用来给太子和吕家翻案?就只用来写赐婚圣旨? 有点大才小用吧。白白浪费了一张圣旨。 吕善长心情有些复杂。阖族被灭的痛,即便身处在这样的花花世界,也从来没忘记过。 “我要堂堂正正为他们翻案,而不是靠一纸加恩圣旨。”赵广渊眼神坚定。 吕善长听他一解释,忽然就释然了,“嗯,堂堂正正的。” 两人沉默。赵广渊望着儿子的方向,见吊瓶里的水快滴完了,忙起身过去。 “爹……” “乖,爹在。” 长至看了爹一眼,再往娘的方向看一眼,小嘴开心地抿了抿。 几人等长至滴完吊瓶,见长至没伤到骨头,身上的擦伤虽严重,但不住院也是可以的。便拿了药抱了长至从医院离开。 到了小区,张敛秋和吕善长也没回自己家,虽然齐齐已经在车上睡熟了。抱着他一起去了林照夏家。 “你看看能不能回去,你要不先回去?不然那边该乱了。”回到家里,林照夏感应到空气中的异样还在,劝起赵广渊。 “那我先回去那边安顿好再来。”见儿子眼巴巴目露不舍地看他,摸了摸他的小脸,“一会爹再来。”咻地一下消失在众人面前。 张敛秋和吕善长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他这样在面前消失,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张敛秋往他离开的地方靠近,穿过来穿过去,人还是在原地。 见吕善长也要过来试,惊得一下子回神,死死地拉住他。 “你不能去!”连试都不肯让他试。目光恳求。 “我不去,不试。就留在你们身边,哪里也不去。”吕善长抱着她小声安抚,见她不安,身子还发起颤,心里虽有些小遗憾没试成,但却感觉拥有了全世界。 林照夏煮了些东西,几人一起吃了,安顿好两个孩子,三人便坐在厅里边等赵广渊,边叙话……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小世子 赵广渊稳住身形,左右环顾,是他的王府,他和夏儿主院的内室。 他回来了。 不用在皇陵,他在自己的王府里就能来回穿梭现代和大齐。嘴角扬了扬。目光落在桌上装着佛珠的匣子上。 走过去拿起,十八颗黑檀精雕而成的佛珠,托在手里沉甸甸的。 赵广渊目光微闪,把他套在手上,又想了想,脱了下来,走到床边,摸到床内侧的暗格,把它放了进去。 “来人。” 屋子外面,锦绣和映月以为听错了,两人对视一眼,不敢挪脚。直到再次听到屋里王爷的传唤,两人边应声边往屋里小跑了去。 “王爷。” 赵广渊淡淡扫了她俩一眼,他和夏儿离开时,天还未黑,可这会已近三更了。“方才外头可有事情?” 锦绣回道:“晚膳时十六殿下来找王爷王妃,奴婢们叫门不应,便哄着十六殿下回去了。后来奴婢们自厨房提了饭菜来,听不到王爷王妃应声,又提了回去。这会要不要把饭菜送来?” “不必。” “是。”两人也不敢问,王爷王妃是不饿还是吃过了。 “以后我和王妃未传唤你们,你们便只在屋子外头听令,我和王妃的屋子,及书房重地,未经传唤,不得进去。” “是,奴婢明白。”锦绣在皇陵近身伺候过,是知道越王不喜人靠近的,“王爷放心,奴婢会交待下去的。” 赵广渊点头,“王妃在内室休息,别进去打拢。本王去看看十六。” “是。”锦绣和映月随着赵广渊退了出来,并体贴地把门关上。 赵广渊到隔壁院子,听说小广济已经睡下了,想了想,还是抬腿走了进去。这孩子对他和夏儿一脸孺慕,今天去找他和夏儿吃饭没见到他们,该是难过了。 站在床前看他睡得香,俯身为他掖了掖被角,刚起身,就见广济睁开了眼睛,“皇兄……”广济叫了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皇兄睡到现在才起吗?”嬷嬷说皇兄皇嫂今天累坏了,在屋里休息,让他别去打拢。广济懂事的,在府里自己玩。 赵广渊在床沿坐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小脸,“是啊,皇兄今天累了,没有陪广济吃饭。是皇兄不好。” 广济摇头,“皇兄累了。广济不可以打扰皇兄。” 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明天皇兄皇嫂能陪广济吃饭吗?” 赵广渊想了想,“明天皇兄皇嫂带你到外头吃好吃的,好不好?” 广济差点跳了起来,“好哦!一言为定!皇兄不可以骗广济!” “不骗广济,皇兄说话算话。”拉着他睡下,“睡吧,好好睡一觉,明天皇兄皇嫂陪你到外头好好逛逛。” “嗯嗯!”广济躺回床上,眼睛还晶晶亮,赵广渊大掌盖了下来,广济就闭上了眼睛。 见皇兄起身走了,广济又偷偷睁开了眼睛,望着皇兄的背影,抿了小嘴笑了起来,好希望明天早一点到哦。 赵广渊在外头晃了一圈,这才回到主院。 赵广渊到的时候,林照夏正在向张敛秋交待一些事情。 大齐她还是要回去的,而且以后可能大部分时间都会生活在大齐。为防像之前一样不能回来,林照夏把一些事情向张敛秋做了交待,今后她不在,张敛秋可以代为处理。 “至于长至……”林照夏看向赵广渊。从医院回来的路上,长至抱着她不放。那孩子害怕再跟他们分开,想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赵广渊看了她一眼,“先让长至呆在这边吧。若可自由来去,再接他过去也方便。学业要紧。” 吕善长想了想,“如果长至今后要生活在大齐,还是以那边的课业为主。” 赵广渊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表达的意思。“事情未明朗,长至还是留在这边更为妥当。”就如同吕善长一样,留在现代也就留下了吕家的一条根。 “以后每周末我接他过去团聚,并学习那边的课业。” “你安排便好。”吕善长点头,“那弟妹如果要留在那边,这边我再请一个驻家保姆,顺便帮着带带齐齐。” 他现在应酬交际也多了,也不可能亲自带齐齐,总不能有什么事就把孩子送到岳父岳母那边。 “那行。费用就从店里出。” 吕善长也没跟他客气,应了下来。 几人又商量了一些事情,这才散了。 隔天是周日,赵广渊的婚假还有几天,便赖在现代家里的大床上多睡了一会。本来今日是大婚的第三天,是该回门的,可林照夏娘家也回不了,蒋家那边…… “既然从蒋家那边发嫁,今天要不去蒋家走一趟?” 林照夏想了想,“也行,中饭在那边吃吧。吃完带小十六在外头逛一逛,在外头吃完晚饭再回府。” “娘,我也要跟你们回去!”天没亮,长至就跑来敲门,挤在爹娘中间,生怕他们偷偷跑了一样。 “行,也带你去,正好带你去蒋家认认人。”赵广渊拍板。 “带长至去?忽然出现在咱们院里?这怎么交待?” “向谁交待?本王是一府之主,用得着向谁交待?” “话不是这么说,咱们府里眼线不少,长至忽然这么出现……” “长至若是能跟我们去,也只能出现在咱们房里。”若是时空门的入口在外头,他们还能说长至是从外头带回来的,可时空门出现在屋里,藏是藏不住的。 “放心,咱们院里的下人都是信得过的,即便生疑也不会乱说话。”至于其他人……府里凭白多了一个人,王府除大门外还有数个侧门角门,还能一一去问不成? “爹,我能跟你们一直呆在那边吗?” “为什么?你呆在这边不好?” 长至抿了抿嘴,这边是很好,可没有爹也没有娘。 赵广渊拍他脑袋安抚,“等过段时间再说,等爹安排好。” “嗯!” 见睡了一觉醒来,长至身上的伤不影响他行动,夫妻二人便决定带长至一起回大齐。 没有任何障碍,长至跟着过来了。 一家三口都很惊喜。 “这就是爹娘的房间啊?”长至在屋里四下贪看,这屋里装饰得比爹在皇陵的房间好看多了,颜色也鲜亮,看着就让人高兴,多宝格上,摆放着好多饰物,每一件都价值不菲的样子。 长至替爹高兴。爹现在是王爷了呢,身份不一样了! “爹是王爷,你是世子,只不过现在还不能示人。” 长至眼睛亮亮的,“我只要能跟爹娘在一起就好。在那边也好在大齐也好,只要跟爹娘在一起长至就开心!” 儿子太懂事,做爹娘的老心甚慰,林照夏拿起他擦伤的手看了看,这孩子摔马的时候,还知道把脸挡住了,只是两只手和脚擦得有点深,好在深不见骨,骨头也没断,血也止住了。 “今天爹娘带你在京城逛逛,晚上要回去换药,明天还要上学。” “娘陪我回去吗?” “嗯,娘陪你回去。”长至一听又高兴了起来。 见娘俩说完话,赵广渊朝外头喊了一声,锦绣听见忙进来,见屋里多了一个孩子,愣了愣,“王爷,王妃。” “这是王妃的侄子,你们叫他煜少爷。” “是。给煜少爷请安。” “锦绣姐姐快别多礼。” 锦绣有些错愕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这位煜少爷有些眼熟。 “他小时候被皇陵那边的陵户收养,先前也常去行宫玩。”赵广渊解释了一句。 锦绣这才想起,之前王爷在行宫收了好几个小孩当书童,这位煜少爷她是见过的,没想到长这么大了。 对这位煜少爷顿时就生出了好感,大抵是之前都一起在皇陵同甘共苦过的,锦绣对待从皇陵里一起出来的人,天然的亲切。 “让厨房那边把早饭提来。再把十六殿下也一起叫来。” “是。奴婢这就去。”锦绣转身就走了。 至于煜少爷怎么一早出现在王爷王妃屋里,做奴才的哪敢管主子的事,主子们的秘密也不是他们能窥探的。 小广济听说皇兄皇嫂找他一起吃早饭,立刻就跑来了。 “皇兄,皇嫂,广济来咯!”一路叫着跑进屋里,一见还有别人,脚步顿住,“你是谁?” “我叫林长煜,是你七皇嫂的侄子,你是十六殿下吧。” “嗯,我就是。”有外人在,广济没忘了他的身份,朝长至挺了挺腰板。 长至看了爹娘一眼,向他行礼,“小子林长煜见过十六殿下。”这是他最小的皇叔,他做为侄子,向他行礼不过份。 “嗯,免礼吧。”广济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看乐了林照夏。 把他招到身边,“这是皇嫂的侄子,以后也是广济的侄子,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哦。” 广济点着小脑袋,“皇嫂放心,广济一定好好照顾他。”是皇嫂的侄子,今后也是广济的侄子。 转头对长至说道:“你放心,我是皇上的儿子,我父皇疼我呢,以后在京城我罩着你,谁欺负你,你就来找我!” 长至点头,“好,那我以后有事就去找十六殿下了。谢谢十六殿下。” 广济煞有其事的摆手,“不谢。” 小模样可乐死个人。 很快早饭就提来了。赵广渊挥退了跟在广济身边的宫人,“你已经四岁多快五岁了,在皇兄的府里,你得学会自己吃饭。” 广济点头,“嗯,广济自己会吃饭,不用人喂。” 早饭摆了一桌,很是丰富。没人布菜,广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从何下手。 这小皇叔好可爱。“十六殿下,你喜欢什么就吃什么,夹不动的我帮你夹。” “叫小皇叔吧。”赵广渊开口,叫十六殿下的太过生分。 “嗯,你就叫我小皇叔吧。” “好啊,那我叫你小皇叔。你喜欢吃什么就夹什么,不会用筷子就用勺子。” 见他手太短,勺子也用的很不利索,长至帮他夹了块糕放到他的碗里。“你可以站起来,都是自己人没事。等我下次来,给你带一个叉子来。” “叉子?是怎样的,我可以叫宫匠们做出来。” 长至看了爹娘一眼,想着让娘带过来也方便,“没事,我有多的,给你一把。” “那我却之不恭了。你要什么赏?我也送你礼物。” 两人在饭桌上热切地聊了起来,很快就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长至这孩子是从小就有爱心,跟外婆家的兄弟姐妹们从小玩在一块,自小就懂得兄弟友爱,而广济是在宫里没有像长至这样的人陪他玩。立刻就抛弃最喜欢的七皇兄七皇嫂,一颗心移到长煜这个大侄子身上。 吃过早饭,林照夏带长至和广济在王府里参观,赵广渊去书房和属官幕僚们议事。又让人去通知蒋府,一会他们要去蒋府做客。 “我皇兄的府邸大吧?好看吧?” 见长至点头,广济与有荣焉,“我七皇兄的府邸是最大的,里面的景色也最好看,只可惜我皇兄现在没钱修缮,等有钱会更好看的。” 拉着长至跑在前面,好像自己来过无数次一样,“以后我长大也会有自己的府邸,到时候我再请你去参观。” “好啊。” 跟着后头伺候的人听着两个孩子的童言童语,不由得发笑。 不时拿眼打量一番王妃的这个侄子,不是那种顽劣的孩子,很是知礼懂事的样子,十六殿下看起来挺喜欢他的。不知日后是不是就生活在王府了。 等赵广渊那边事情处理完,打发人来叫林照夏三人的时候,三人便收拾了一番,去和他汇合。 蒋文涛听说王爷王妃要去家里做客,早打发人回去通知府里了,又听王爷说王妃的侄子也会一同去,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站在王爷身边,激动地张望。 “这,这是小……” “是我小侄子。”林照夏出声,“长煜,来见过蒋长史。” “小子林长煜见过蒋长史。” 不不不,我哪能受小世子的礼!蒋文涛要闪躲,见旁边都是人,又按捺住了,生受了这一礼,等他行完礼激动地看着他。 这是小世子!小世子还长得这样出众!谁说越王无嗣的!他家王爷不但有嗣,生的小世子还这样出色! “来人,快去宫里把我父亲叫回来,就说,就说王爷王妃要过府拜访!”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世子的安排 蒋项听到家里传信,忙从公衙里请假出来。 一众同僚很是羡慕,“越王妃这是把蒋府当娘家了。”从蒋府出嫁不算,回门都上蒋家了。以后越王和蒋项的关系只怕会更亲厚。 也有心里不屑的,巴结越王,还能得个从龙之功不成? 更多人还是羡慕这种君臣之谊。“蒋大人当过越王老师,越王落难时,蒋大人也不曾撇清过关系,越王是个知恩图报的。” 越王回京后,渐渐走到人前,越王的表现如何,百官自然是看在眼里。 蒋项回到自家门口,大儿子蒋旭阳也刚下轿。“父亲。”上前把蒋项扶出轿门。 “王爷不是说不上门了吗,怎的又改了主意?” 蒋项也不知越王怎么忽然就改了主意,摇了摇头。父子二人正要进府,蒋夫人带着文氏和家中女眷也到了门口,索性一家人便在门口候着了。 不多时,越王府车驾就到了。 众人纷纷上前行礼,“见过王爷王妃。”“见过十六殿下。”行完礼才发现,还有一位? “这是越王妃小侄子。”蒋文涛忙向家里人介绍。看向父兄时,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蒋项和蒋旭阳便愣住了。 “小子林长煜见过蒋大人,小蒋大人,蒋夫人,蒋少夫人。” 这,这,这是小,小……不同于蒋旭阳的愣神,蒋项已经是激动地浑身发颤,这是小世子! 当年他四下奔走,没能救下先太子,连他襁褓中的幼子都未能救下。后来把全部希望寄托到越王身上,转眼又听说越王不能生育了。 蒋项这个恨啊,吐血三升就差毁天灭地了。 可后来越王给了他一封密信,又给了他希望。这些年他从未见过小世子,不过与越王书信往来,常在信中指点小世子的课业,也盼着能见他一面。 如今小世子就到了跟前。 如何不激动。 “好,好,好!”蒋项激动得不能自抑。上前扶着长至的双肩,上下打量他,越是打量心中越是满意。好啊,好啊,真好! 恨不能仰天大笑几声。 蒋夫人看得不明所以。这老家伙怎的对着王妃的小侄子就激动成那个样子了。难道王妃的小侄子学业很好?家中孙子学业也不错,也没见到他夸赞过一句半句。 “老爷,快些领王爷王妃进府吧,莫在大门口站着了。” “哦哦,瞧我,快快,快进府。”恨不得亲自牵着小世子进去,又按捺住了。 跟在王爷身边,走起路来差点同手同脚,不时扭头看长至一眼,眉眼都是笑。 到了大堂,赵广渊也只略坐了坐,就起身和蒋项父子去了书房。 大厅里,小广济挨着林照夏坐着,这是他七皇嫂,林长煜虽是皇嫂侄子,但他却是皇嫂的弟弟,还是他和皇嫂最亲。仗着身份又年纪小,挤在了林照夏和长至中间。 坐在高椅上,得意地晃起两只小脚。 他在宫里都呆腻了,只有那么几个能去的地方,去别的娘娘宫里,要守这个规矩那个规矩,话也不能多说,无趣极了。他还是喜欢在宫外,喜欢跟着皇嫂上别家做客。 晃着小脚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连蒋府待客正堂的屋顶都能让他看上半天。 “小殿下,出宫好不好玩啊?”蒋夫人见他可爱,笑眯眯地问他。 广济歪着头刚吃下长至喂过来的糕糕,听到蒋夫人问自己,嘴里含着糕糕,点着小脑袋,“好玩!”糕糕也好吃,让他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长至怕他噎着,又喂他喝水。 蒋氏婆媳俩看着两个小孩的互动,有些惊奇,对林照夏说道:“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玩得倒是好。王妃这侄子现在书院就读还是请的先生家里教?” 林照夏看了两个孩子一眼,“估计都是平时没什么玩伴吧,这也没认识多久,就好得不行。长煜是请的先生在家里读。先前蒋大人和小蒋大人也常指点他功课。随信布置了不少课业。” 哦?蒋夫人和文氏一愣,原来自家老爷指点过这个孩子吗?怪不得老爷在门口看到他时,那般激动。 两人对待长煜的态度更是热情了几分。能得老爷和儿子指点功课,只怕这孩子也是个聪慧好学的。 蒋夫人忙唤了自家几个孙子女来,“这是我两个孙子博业、博远,这是孙女知妩。” 博远跟广济一个年纪,博业比长至小了一岁,知妩今年六岁。几个孩子相差不了几岁,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博远要活泼一些,见十六殿下一直在夸他皇兄的园子好看,不甘示弱,“我家的园子也好看,园里还有好多好看的花花!” “真的吗,比御花园的花还多吗?” 御花园小博远没去过,但也不能输,点头,“我家园子的花是全京城最好看的!” “那我们去看花!”两个小孩手拉手先跑了。 长至头一次到别人家里做客,想去又犹豫着看林照夏,小知妩很少出门,只有一个哥哥弟弟陪她玩,现在来了一个这么好看的哥哥,便上前拉了长至的手,“长煜哥哥,我家园子里的花可好看了,你要去看吗?” “去吧,好好看着弟弟妹妹们。” 见娘发了话,长至嗯了声,拉着知妩的手,又招呼博业弟弟,三人追着广济他们去了。 书房里,蒋项激动的心已经平复了下来。问起赵广渊对小世子的安排。 “对外,王妃家里只有这一个侄子了,自然是留在府里和我们一起生活。书院的话暂时不安排,先让文涛教着吧。” 让文涛教?文涛一个探花要教导小世子自是足够,“只怕文涛府务忙不过来,怕是要耽误小世子。要不要微臣再物色一位先生?” 蒋项觉得小世子的课业不容耽误,必得慎重挑选先生人选。 但是赵广渊却另有想法。暂时还是打算让长至在现代那边上学,每周过来两天,再加上晚上的时间,蒋文涛完全能够顾得来,不必再另请先生。 且也不好把秘密暴露给外人知道。 见王爷对小世子有安排,蒋项父子三人便不再多言。 蒋项想着小世子,心里痒痒,又让人把小世子叫来书房,考校了一番学问。见小世子对答如流,还颇有自己的见解,蒋项父子是越看越喜欢。 看着长至的眼神冒着绿光,“小世子聪慧!比王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广渊听他们夸自个儿子,与有荣焉。但面上不露,只道:“嗯,还算勤勉。” “小子多谢先生费心,往后必更加勤勉向学。”长至拱手,彬彬有礼。 “好好好!”蒋项越看越爱。王爷不仅有子嗣,这子嗣也没养歪了,一个就顶别家十个。好啊!太好了!差点老泪飙出来。 恨不得把长至留在身边亲自教导。 瞪着一旁的蒋文涛,“若有半分懈怠,为父就剥了你的皮!” 蒋文涛连忙应声,心里又惊又喜。王爷把小世子的教导之责交给自己了?自己行不行啊,不免有些惶恐。 赵广渊和蒋项父子三人就小世子的培养交换了些意见,又在书房分析了一番局势和朝政…… 林照夏则和蒋氏婆媳聊起京城贵圈的八卦…… 长至带着小广济和三个弟弟妹妹在蒋府玩得乐不思蜀。几个孩子的友谊很快就建立起来了,离开时还依依不舍,拉着手不放。 约好下次再一起玩。 “过几天就是仲秋宫宴了,你们都会进宫吧?一定要来啊,到时我带你们去御花园玩,里面的花更多更好看,还有很多好玩的。一定要来啊!” 听说宫里有更好玩的,几个孩子连连点头,恨不得明天就是仲秋宫宴。 直到上了马车,小广济还扒着车窗,叮嘱三个孩子别忘了约定。见长至也挤到车窗前,林照夏和赵广渊不由得发笑。 “你在学校有那么多朋友同学,怎么还跟广济一样。” 长至有些不好意思,飞快地看了父亲一眼,生怕父亲斥责他贪玩。 “长煜,你有很多朋友同学吗?” 林照夏有些恨自己嘴快,长至却微笑地点头,“是啊,我之前在老家,我们书院有好多同窗的。” 哇!广济有些羡慕。翻过年,父皇就会让他去读书了,不过不是去书院,而是在宫里跟着太傅读书。只有哥哥姐姐们,没有很多同窗。 朝赵广渊扑了过去,“皇兄,我能不能去书院读书?” 赵广渊不忍他难过,“等你再大一些,父皇没准会同意的。” 小广济一听立刻又欢喜起来,跟长至咬耳朵,“以后我们在一个书院,到时候就会有很多同窗和朋友了!” 长至嗯嗯地点头,让小广济越发欢喜,好像已经看到了他在书院,被一堆同窗围着的画面。 广济难得出宫,长至也是初次来京城,林照夏和赵广渊便没有回府,只带两个孩子到街上四处逛。 “哇!京城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广济两眼都不够看了。京城铺子林立,街上行人川流不息,小商小贩叫卖声不绝,这般活色生鲜的场面,小广济在宫里哪里见过。 长至也是。哪怕身处现代繁华的都市中,也去过国外见过世面,但身处这样繁华古老的帝京中,还是带给他很大的震撼。 两个小孩像没见过世面的一样,看什么都觉得稀奇。这个想买,那个也想买。 长至兴奋地晃着林照夏的手,“娘,”才出口又咬住了舌头,“……姑姑,姑姑我能买一些带回去送给同学吗?” “可以呀,喜欢就买。”姑姑这个称谓,林照夏和长至都不适应。但长至在妈妈和娘之间切换自如,现在再切换娘和姑姑,也没有什么问题。 见娘答应,立刻就欢喜地拉着小广济去挑选礼物了。 几人在外头逛到半下午,在外头酒楼吃完晚饭才回来。才回府,累坏了的广济就被送回院子里休息去了。而长至则被候在主院门口的曹厝给拉住了。 今早他出府去了,没看到小世子,回来听说王妃的小侄子来了,激动地候在主院门口。这会终于见着人,激动得不能自抑。 他都多久没见到小世子了! 把长至上下打量了好久,一老一少又说了一会话,这才分开。“王爷,小世子要如何安排?” 把长至安排在哪都不能让赵广渊放心,想了想,“在主院东厢安排一间屋子,他就住在那里。另外在府衙那边再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往后他跟蒋文涛在那边学习,并听习府务。” “是。老奴马上着人去安排。那伺候小世子的人手呢。” “你去安排两个小厮,要嘴严老实的,丫寰也安排两个,这个由王妃安排。交待下去,往后白天,煜少爷都会在院里读书,若无传唤,不得打扰。” “是。” 这边安排妥当,日落时分,一家三口便回了现代。 夫妻二人猜到能这么顺利地通行两地,怕是跟致远送的那串佛珠有关,想着若有机会还得去问一问。但赵广渊对致远心存介蒂,林照夏便也没着急。 只是预防下回时空门出现故障,还是打算做一些安排。 回到家,让赵广渊带长至去社区医院换药,林照夏则去了店里。 接到林照夏的电话,齐雅古风店的两位店长钱佳和刘丹带着店员都等在店里。 “老板,好久不见了!”两位店长都有些激动。老板不见人,手机也打不通,她们担心不己,要不是账上钱还在,都怀疑老板携款跑路了。 “不好意思,让你们受惊了。出了一些事情,不方便与你们通信。” 两位店长知道老板的老公去通州考古过古墓,误以为他是公家的人,为国家在做一些秘密的事,想着老板可能也有一些秘密的任务,所以不方便与外人联系,也就释然了。 也没多问。 林照夏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交待道:“前几天来见你们的张小姐,你们记得吧,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个店也有她的一份,以后我不在,你们有事就找她。” 两位店长连连点头,前些天找不到老板,张小姐来见她们,她们才知道这几年忽然窜红的艺人张舒雅竟然是她们老板的朋友,还是店里的小老板。都很是惊喜。 往后大老板不在,小老板在也是一样。众人心都安定下来。 林照夏在店里跟大家开了会,聊了一些这段时间接单和出货的情况,又把拍的店中接的那套婚服的视频给她们看,交待钱佳,“一会你传给客人,让她放心。我们会按时出货并保证质量。” 钱佳很惊喜,连连点头,前几天客人还打电话来问进度呢,这下能交待了。 林照夏见两个店长把店管理得井井有条,接的单量也不少,放心下来。原本她还想着她回不来,这个店怕是开不了了。没想到现在锋回路转,往后若能两地自由来往,她还有一些新的想法。 为表这些天她失踪的歉意,在群里发了红包,大伙抢着厚厚的红包,高兴不已。 林照夏见大伙开心,也跟着开心。 很快又有了更开心的事,他们在大齐京城的酒楼开张了。全新的与众不同的酒楼,被前来寻鲜的客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一百二十三章 越王的酒楼 仲秋的前一天,会仙楼开张。 开张这天试营业,只招待发了帖子的头批贵客。试营业连续五天,都只招待发了帖子的客人,只为感谢越王大婚那天上门吃席的客人。 且分文不取。 满京城哗然。 穷得王府库房能跑马的越王,抵押半个王府,举债三十万两银子,好不容易开间酒楼,试营业五天?只为了回馈参加大婚的客人?分文不取? 那天上门贺喜的客人可不少,满京城达官勋贵,大半城人都去了吧。这么大手笔? 会仙楼一早开张,鞭炮响得几条街都听到。免费的酒席还不去?自开门始,会仙楼前车马不绝,把整条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没收到帖子的,来瞧热闹的,本来去附近酒楼的客人,也伸长脖子瞧热闹。 大伙都等着押了半部王府举债的越王,要做什么生意呢,这可盼了不少时日,可算是开张了。 会仙楼处在旺街,旺街中的旺铺,实打实的好位置。 五层的楼面,披红挂彩,门口红毯铺了长长一条路,两边摆放了稀罕的鲜花,鞭炮响过后,请来的舞狮队敲锣打鼓热闹开场,伙计们发型一致衣裳一致,笑脸盈盈分站两旁,“欢迎光临会仙楼,客人里面请!” 嗬,还有女伙计呢。长得高矮胖瘦一致,姿色算不上顶顶出众,但一水整齐的穿戴,再加上这笑容,为她们增色不少。这越王,莫不是要开花楼? 有意思。持帖子的客人纷纷往里进。 七开间的酒楼,门脸开阔,进了一楼,嚯,一楼左侧正中位置砌了一个不小的高台,此时正请了歌舞乐女在上面翩翩起舞,还有乐手在旁边吹拉弹唱。 “瞧着像是宫中的乐营。” “是,就是宫里的。” 哎呦,越王这回下了血本,还请了宫中乐营的歌舞伎。“那我们坐一楼。” 来人往一楼大堂扫了一眼,一楼除了占了三分之一的演出高台,中间位置摆着一个大大回形桌台,两边放了高凳,这么大一张台子,莫不是要拼桌?都挤在大台子上? 不妥不妥。 一楼虽能看到歌舞表演,但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怎能与人拼桌。 再看一楼两侧还有不少方桌,左右各设十四个卡座,以二十八星宿命名,卡座虽新奇,客人也看不上。 “还是去楼上的雅座吧。” 一楼两侧都有楼梯,见客人要往楼上走,迎客的伙计也没多话,笑容晏晏,“客人楼上请。” 楼上各个雅间均设名字,二楼以花的名字命名,三楼是大齐着名的山川,四楼是江河名,五楼只有十二间,以十二星辰,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沉、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来命名。 二三四楼每雅间有一伙计在门口侍立,五楼需有特殊请帖才能上。 才开门不久,所有的包厢便坐满了人。 来晚的客人没办法,便只坐到一楼的回形桌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适应。 虽然桌上中间摆了好看的花束,隔了对面的视线,可左边望过去,都是人,右边望过去也全是人。 有些相识有些不相识,这样拼桌混坐还是头一遭,对于达官贵人来说,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立时就走人算了。 可越王的面子不能不给,再者一楼大堂那歌舞也着实好看。 再抬头看,这挑空的大堂一贯到底,往上看去,可看到各个楼层楼杆旁边摆的桌椅,可惜那是设给包厢的客人赏歌舞用的。 “这越王真是大手笔,这中间挑空,敞亮是敞亮了,可得少容纳多少客人?” 客人容纳得少了,那钱就赚得少了,花架子好看是好看了,可谁家做生意不是奔着赚钱去的?要好看,在自个府里想怎么搞不行? 众人摇头叹惜,果然是在皇陵呆傻了,哪里懂做生意。 “万一赔了个底掉,那典当行还真收走半边王府啊?” “宫里那位能同意?” “那不同意能怎样,还能帮着还银子不成?”其他王爷能同意?每人都这样,宫里那位有多少银子帮着还? 啧啧啧。众人纷纷摇头叹息,贵人哪懂这些庶务。不知这会仙楼能支撑到几时。 一楼回形桌前还没坐满,想点菜还没菜单,看看两边卡座,都已拿起菜单在研究了,不时发出惊叹声,也不知是菜太好太贵还是怎样,让他们心头痒痒。 问伙计也要那种菜单,结果伙计说这桌子跟包间和卡座都不一样,没有菜单,一会人齐了自然会上菜。 行吧。上什么吃什么吧,还点什么菜。人家越王请的答谢宴,又不收钱,你还挑三拣四不成,等着吧。 而一楼卡座和楼上雅间的客人,在拿到菜单的时候,睛睛瞪圆了。 也不是说会仙楼搞了个菜单有什么稀奇,稀奇当然也挺稀奇,谁家不是由伙计报菜名?就会仙楼每个雅间搞一本菜单。 当然有些饭馆酒肆也会在收银处挂着菜牌,但像这样全本绘制精美的菜牌册子,满京城都找不到第二家。 菜牌册子做得好看不说,里面画的各种菜式,还是彩色的!画得极为逼真,就像把一盘菜印到上面一样。 菜牌旁边还有价格。有凉菜,有热菜,有荤菜,有酒水,有饮子,有主食,有糕点……画得惟妙惟肖,让人看着恨不得抠下吃了。 是看着哪一样都想吃,哪一样都想点来尝一尝。 “这,上面的菜式,都能免费点?”瞧着不便宜的样子。听说越王答谢宴请五天,这,真不会亏本? “只要不浪费,客人随便点。” 嚯,越王大气! 雅间及一楼卡座的客人,在欣赏完菜单后,纷纷点起菜来。 而一楼的回形桌上,也终于坐满了人。毕竟越王请客,又不收钱,还计较啥,谁让你来晚的。有得吃就不错了,也不再抱怨,一边看歌舞一边等吃。 结果,回形桌忽然就动了起来。客人吓了好大一跳,有些胆小的差点跌下凳去。 这桌子会动!它,会动! 是坏了吧?有些客人吓得跳下高凳,呆呆地站一旁看,不敢再坐到凳上。 结果就见后厨有十楼名女伙计端着菜一一放到转动的台面上。 客人这才发现,那一盘盘菜,用不同颜色的碟子装着,碟子每一样都不多,就够两三口的样子。然后还不待他们细看,那碟子就转到别处去了。 这,还怎么吃?边走边吃?跟着碟子走?大伙都动起来? 不一会桌子便摆满了,所有的菜都转了起来,各种菜都有,琳琅满目,一眼望过去,还挺壮观。只是客人无不面露惊疑,没人有动作。 连一楼卡座的客人都站起来惊奇地看着。 “各位,请坐下用餐吧。每人位置旁边有个暗格,装着杯碟和筷勺,请自取,坐下后,菜食也自取。请各位根据自己的口味选择爱吃的。” 自取?拉开桌面上的暗格,果然有碗有杯子有骨碟,有筷子有勺子。自取就自取吧。谁让他们没抢到雅间呢。 可食物也自取?桌子转动的倒是不快,看到想吃的菜,伸手就能够到。这倒是新奇。 有客人研究起桌子来,这桌子怎么会动的? 有客人召来伙计问,“以后都这样,还是这几天招待我们是这样?” “以后都会是这样的。” “那你们如何计算客人的银两?”一楼圆形桌的客人都定一样的价?那有人吃得少,有人吃得多,岂不是不公平? “客人请看,”伙计引导着客人去看装菜的碟子,“这碟子有不同颜色,到时吃完碟子摞在一旁,我们会根据碗碟的数量和颜色来收钱。” 啊?客人们纷纷去看转盘上装菜肴的碟子……果然碟沿有不同的颜色。 越王巧思!妙极。 坐一楼的客人还没动作,卡座的客人就已经围了过来。就连楼上雅间的客人听到动静,都从楼上楼杆处探出头来。 这回还因晚到无奈与大伙拼桌的客人,顿时就牛气起来了。 会动的桌子,自取的食物,这一眼望去,得有数十种食物吧。你们坐雅间的,再有钱,可肚子能装多少?能点几十种菜肴? “兄台,要不我们换一下吧?” “不换。我屁股都没坐热呢。”方才还在研究桌子为什么会动的客人,一见有人来抢位置,立刻一屁股焊死在高凳上。 原本在卡座上还因为好看的菜册,好吃的食物,沾沾自喜的客人,立刻不肯回原位了,就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有人吃完,好上去补位。 一楼的这张会动的回形桌,立刻就吸引了所有客人的目光。不一会,两边就围满了等补位的客人。 占了座的客人哪个也不想走,就悍死在位置上,吃了一盘又一盘,旁边的菜碟撂得有手臂高,撑得肚胀还不肯下桌。 还以为菜不够吃呢,结果后厨的伙计补菜补得及时,转盘上就没有空出来过。 五楼,太子鲁王秦王晋王等人也出了雅间,在赵广渊的陪同下,站在栏杆处往一楼大堂看热闹。 “那桌子怎么会动?”太子问道。 林照夏要是在这里,就会告诉太子,那是回转寿司台,就是这样吃的。 但赵广渊很专业,“里面装了滚筒构件,用动力趋动使其旋转,再利用输送带与滚筒之间的摩擦力,使传送带可以循环转动。” 太子一脸惊奇,秦王看了赵广渊一眼,“七弟找了墨家的人?” “不是墨家的人,就是刚好认识善做机括的人,一起研究出来的。” “七弟巧思。” 秦王也有酒楼,就在这条街离得不远,今天进来,看到会仙楼处处透着巧思,又凭一楼这个可以旋转的桌子,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会仙楼会赚得盆满钵满。 但他自诩身份,并不追问。 楚王却装着无意问道,“这等巧匠,不知七弟可愿意介绍给为兄?” 赵广渊笑道:“四哥不是不知我穷,我就这么一个产业,四哥起码也得等我回本再说吧。不然我抵押借来的那三十万两银子,四哥帮我还一还?” 一个机括,要三十万两!老七也敢开口。 楚王哼了一声,不说话了。甩袖,“我到一楼吃去。” 太子和众王爷也很意动,纷纷跟在后面。鲁王拍了拍赵广渊的肩膀,“想必不日七弟就能回本了。” “借五皇兄吉言。”与鲁王慢慢跟在太子等人后面。 鲁王虽然穿着高低鞋,掩在衣裳下面看不出什么,走慢也跟常人无异,但走快还是能看出来的。见七弟放慢脚步缓慢相陪,鲁王心里慰贴。 “回去我就让烁儿把那契约拿来。” 不过是借了七弟三十万两银子,就得了三成的干股,现在想来实在太多了。而且看这处处巧思,鲁王可以预见很快就会回本的,自家拿着这么多钱烫手,不合适。 “五皇兄且拿着吧。我是给烁儿的。而且我这酒楼能开起来,皇嫂娘家给了不少帮助,这里一大半的伙计也都是单家帮着张罗的,皇兄要是不拿着,我如何敢使唤他们。” 鲁王心情越发好,“罢了罢了,就且收着吧。你若有什么事,只管遣人来找为兄。” “好,一定。” 一楼回形桌上,本来还赖着不走的人,见着太子和诸位王爷都过来了,哪还敢占着位置,纷纷让了开来。伙计上来收拾了台面,太子秦王晋王等人便一一坐了下来。 这一坐下来,立刻就感到这桌子的好处了。 数十种见都没见过的菜式,从眼前转过,哪个都想吃,哪种都想尝,很快拿了一碟又一碟。 好在碟子里装的也就一二口的量。除了各种菜肴,还有各种酒水,装在小小的玻璃杯里,各种颜色,一目了然,红的黄的白的紫的绿的,应有尽有,也就一两口的量,每种都想尝。 很快,每人的左边摞了手臂高的碟子,右边摞满了酒水饮子的杯子。 伙计们跟在后面收碟子收杯子,补充菜式。 而桌子旁边还有无数的人等着补位。 才一天功夫,越王的会仙楼就在京城传开了。本来拿着帖子想等仲秋后再来品尝的贵人,纷纷派人去排队占座,店门都关了还有人等在外头。第二天伙计们还没开门,就有一堆人等在门口。 这个消息立刻就传进了宫里。 第一百二十四章 直白对婉转 至正帝站在硕大的鱼缸前,看着金宝银宝鱼在里面缓慢地游弋,吃着他投喂进去的鱼食,悠哉游哉,一副乐不知事的样子。 略略失神,不知它们满不满足这样的生活,想不想念浩渺的江河。 回首再看上座那张椅子,天下人都想要,却让他坐了上去。他掌了天下权势,可也困在这小小的宫墙里。 “刘起。” “奴才在。” “会动的桌子你见过吗?” 刘起一凛,讨好地笑道:“陛下都未见过,奴才又哪里去见过。奴才见过的好东西,都是自伺候陛下起,才有幸见识到这天下的好物。” 偷偷看了皇上一眼,想起那会动的桌子出自越王的酒楼,眼神闪了闪。 “就好比这鱼,这鱼缸。先前养心殿也养鱼,养在水缸里,要看一眼,得凑到缸口,水再清,也只能看到鱼的背脊,哪像现在这样,鱼背上有几片鱼鳞都瞧得清楚。这满京城有这么大鱼缸的也就陛下这御书房了。” 至正帝看了他一眼,复又笑了起来。 “听说老四向老七讨要那会使桌子动起来的机括,老七说得等他酒楼回本。” 刘起提着心回道:“满京城都知道越王穷,那开酒楼的银子还是借来的呢,三十万两要还不上,怕是真的要卖去一半王府。” “他敢!”至正帝哼了声。 全大齐立朝至今,也只老七敢抵押王府借银子。“还不上银子,就让他回去守皇陵。正好他皇祖父疼他,就让他在皇陵陪他皇祖父说话解闷。” 刘起笑着应道:“是是,到时正好让越王去皇陵陪先帝,尽尽孝心。” 见皇上不再提会动的桌子,刘起松了一口气。生怕皇上起意让越王给宫里也做一张。 赵广渊很快就收到宫里递出来的信息,给了厚赏打发了来人。 林照夏有些担心,“若宫里让你帮着做一个,你还能拒绝?” 到时制作的时候哪里还瞒得住,各宫娘娘为表孝心,再为各自娘家求到皇上面前,这回转寿司台,还不满京城都是? 还赚什么钱。 “放心。我拒绝楚王时,太子晋王他们都在场。一个机括三十万两,并不划算。他们不敢开口索要。开口我也会拒了他们。我在外还举债三十万两,这是要断我财路。” 相信不会有人做那么难看。 林照夏放下心来。 “你且睡一会吧,晚上还要进宫参加仲秋宫宴。”赵广渊在旁边看她睡熟,这才转身离开去书房议事。 会仙楼昨天才开张试营业,发了帖子的人家几乎都拿了帖子去排队要体验一番那诸多的美食和那会转的桌子。 很多人去一次不过瘾,还想再去,但试营业只招待有帖子的客人,进门时就把帖子收了,再去没有帖子是进不去的。想花钱进去消费都不行。 于是有人便派了下人在门口高价收起帖子来。 但当初来参加越王大婚的人家都非富即贵,有这等新奇事,谁都想体验一把,帖子自家府里都不够分,还卖?都不是缺钱的主,帖子炒得价再高,也没人出手,不愿丢那个面。 于是没体验上的人,体验不过瘾的人,越发抓耳挠腮想去。 听说每天那转台上的菜肴都不重样。也不知越王哪里请来的厨子,能每天做出不同风味口味的菜肴。 满京城的人都在盼着五天的试营业早早结束,好进去大快朵颐一番。 而且听说不只是菜式品种多,菜好吃,酒水饮子糕点也是从来没见过的。还有一楼的表演,也不止是寻常的歌舞,还有戏曲,有说书,有民间百戏……那歌舞也有西域的有边疆的,还有针对妇人和小儿看的表演,每个时辰的表演都不一样。 越发让人心痒难耐。 小广济跟着皇兄皇嫂去过一次,又跟着家中的下人去过一次,想到今天晚上要回宫中参加仲秋宫宴,还问他七皇兄能不能不去。生怕进了宫就出不来了。 “不行,父皇让你进宫。要是你不进宫,父皇还以为你在皇兄府上出什么事了。” 小广济咬着唇,想着各种不进宫的理由,“我会让人去告诉父皇我很好,让他不要担心。而且长煜侄子不去,我也留在府里陪他读书。” “不行,父皇不会同意。傍晚你要跟皇兄皇嫂进宫。” 想了无数办法,还是要进宫。广济没辙了,上前扒着他皇兄的大腿,“那皇兄能不能跟父皇说,晚上还让我跟皇兄回来?” 赵广渊见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心有不忍,“惠妃想你了,怕是不会同意。” 哇……小广济哭着跑了。 去宫里的马车上,林照夏看着打蔫的小广济,忍不住笑,哄了半天也没把他哄开心。 “那这样行不行,若是惠妃想你了,要把你留在宫里,那等我们下回一定找机会接你出来好不好?” “下回是什么时候?”小广济明显不相信,大人说话都是骗小孩的。 “下回啊,嗯……下回就说博业博远,或是你大侄子生辰,约你出来玩,不就可以出来咯?” 小广济眼睛一亮,很快又暗了下去,“大侄子的生辰是夏至,都要等明年了。”忍不住又想哭,翻过年他就要去跟太傅上课了,没得空了,出宫更难了。 见他要哭,林照夏急忙安慰道:“那一会博业博远进宫了,我们去问问他们好不好?就算他们的生辰也过了,到时候皇嫂也想办法让你皇兄接你出来玩好不好?” “真的吗?” “真的。” 小广济又拿眼去看赵广渊,直到看见他点头,才又开心起来,“一会我去问博业博远!” 夫妻俩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养长至时可没这么难。 不一会,王府车驾就到了宫门口。此时等着进宫的达官勋贵都等在宫门口,等着宫卫查验放行。 “见过越王,越王妃,十六殿下。” “不必多礼。” 林照夏与京中这些贵人也不太认识,笑脸盈盈地站在赵广渊身边。排队等着进宫的贵人们都偷偷打量她,见她落落大方的,觉得她不像外头传的那样,是个小地方来的,畏畏缩缩不知礼数的人。 也是,若真是那样不堪,越王能看上她? 越王府的人不用排队,很快就进了宫墙内。一旁等候进宫的孙妙人见状忙拉过家中姐妹的手,也跟着后面进了宫门。 林照夏没察觉身后异样,进了宫她要先去凤藻宫向皇后请安,与赵广渊在路口分开。 “不跟你七皇兄去男宾那边?” 小广济摇头,他想呆在皇嫂身边,“广济要跟着皇嫂。而且惠妃娘娘可能在母后宫里。” “行吧,那我们一起去。”林照夏晃了晃他的手,在宫人的指引下,往凤藻宫方向去。 “越王妃。” 听到有人叫自己,林照夏回头,见一女子朝自己走来,笑着点头:“你是哪家的贵女?” 孙妙人不答,只上下打量着她。 小广济不满,“你该向我皇嫂行礼!” 孙妙人咬咬牙,“孙氏妙人给越王妃请安,给十六殿下请安。” 原来是孙妙人啊,林照夏心下了然。 小广济则嗯了声,不想搭理这种没礼数的女人,拉着林照夏就要离开,孙妙人又拦住了他们,“王妃,不知可否移步说几句话。” “你说。” 见她看自己,一副自己碍眼的样子,小广济气哼哼地跺脚,“你有话就说!我和皇嫂是一起的!不说的话我们就走了!”别想撇开他欺负皇嫂。 哼,宫里他熟得很,他答应过七皇兄的,不会让人欺负皇嫂的。哼。 孙妙人心里不屑,果然是小地方来的,竟要年纪这么小的十六殿下保护。她既不怕人知道,自己怕什么。 “王妃想必是认出小女了。先前若不是……现在的越王妃应该是小女才是。现在满京城都知道小女被指给越王过,小女怕是嫁不到好人家了……” 拿着帕子遮着眼睛,按了又按,没等来林照夏的安慰,心中暗恨,果然是小地方来的,连话都听不懂。 “求王妃给小女指一条活路吧。” 啊?林照夏被吓了一跳,拉着小广济后退了一步。 这怎么动不动就跪?不是说膝下有黄金嘛,这么不值钱?见周围很多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眉头皱了皱。 还不待林照夏说话,离得近的一位贵妇人走了过来,上前就要拉起孙妙人,“孙姑娘这是怎么了,快快起来。” 见孙妙人执意不起身,那人帮着说道,“越王妃,孙姑娘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大人大量,别跟她计较,她年纪还小。” 呃?这是劝人还是拱火? 我年纪很大? 一旁陆续有人走过来看热闹,见孙妙人一副泫然欲滴,楚楚可怜的样子,都帮着劝。“越王妃,这是宫里,人来人往的,您大人大量饶过她吧,这瞧着也不好看。” “是啊是啊,有什么事说开就好了。” “都是小女的不是,小女当初被指给越王,也不是小女的错,现在家里也在给小女议亲了。”孙妙人一副林照夏无理找茬不能容人的样子。 众人看向林照夏的目光便带了谴责。当初孙妙人被指婚越王,也不是孙妙人能决定的,现在越王妃连孙妙人都容不下,难道连皇后娘娘也恨上了不成? 林照夏这个卧草啊,她什么都没做,就给人立了这么一个跋扈不容人的形象。 孙妙人这是想干嘛,想给她难堪,在世家贵妇圈给她竖敌,孤立她?还是说引起宫里皇后和皇上的不满,好达成自己的目的?孙妙人什么目的? 莫不是还想嫁给赵广渊? 啧。 小广济气坏了,上前就要踹孙妙人,被林照夏拉住了,但嘴上不肯饶,“你胡说!我皇嫂才没有罚你跪,是你自己要跪的!” 一旁围观的人也不知信了没有。越王妃若没有罚跪,难道是孙妙人自己想跪?孙家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教出来的贵女也不会动不动就朝人跪吧。 “不是王妃让小女跪的,不是。都是小女不好,冲撞了越王妃。” “那你还不起来!”小广济跺脚。 哼,她皇嫂根本就没有让这个女人下跪!怎么这个女人跟宫里那些娘娘一样,动不动就喜欢下跪。 “是是,是小女错了。小女这就起来。”一副无奈被皇权压迫不得不从的委屈。 看乐了林照夏。哪里想到,这古代人演起戏来,这么活灵活现呢。不颂个奖都对不起这演技。 “你说你冲撞了我,冲撞我什么了?” “都是小女的错,请王妃责罚。”孙妙人低着头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林照夏正要说话,就见又来了一大帮人,孙妙人的母亲,带着一帮人急走过来,拉过孙妙人退后了两步,“给越王妃请罪,小女不懂事,还请越王妃不要与她计较。” 这是做实了自己不懂事,没有容人雅量了? 嘶,还真是呕啊,这古代人弯弯绕绕的,一句话九转十八回,含着数个意思,一句话就能把人呕得胸口疼。 林照夏这种直肠子,还真学不来这些。 往前进了两步,站到孙妙人面前,“你说你冲撞了本妃?冲撞本妃什么了?本妃走得好好的,你忽然跑过来拦住本妃,说了一些莫明其妙的话,就朝本妃下跪,本妃话都来不及说一句,一堆人就围过来看你的表演。” “请王妃恕罪。”孙妙人盈盈弱弱地又要跪。 “打住。我这人不喜欢人动不动就朝我跪。” “就是,是你自己跑来跪的,我皇嫂都没说话,你就跪了,像是我皇嫂欺负你一样!” 见众人都看向妙人,孙大夫人有些懊恼,忙要带着自己的女儿离开,“请王妃恕罪,臣妇这就带小女离开。” “等一下,把话说清楚再走。省得大家误会。”林照夏道。 又阻止了孙妙人要开口的意图,“你说若不是本妃,该是你当越王妃,想来是本妃挡了你的路,让你不满了。又说你现在说亲不顺,想必是把事都怪在本妃头上了。” 扫了众人一眼,“越王在皇陵守陵十年,也没见有哪家肯把女儿嫁过去陪他一起吃苦。怎么一回到京城,倒人人要争抢。他一个不能生养的,你是看上他什么了?就算让你进府,当个侧妃,无自己的子嗣,还被本妃压在头上,你图什么?” 林照夏直白的追问,让孙妙人白了脸,也让一旁围观的众人听傻看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仲秋宫宴 越王不能有嗣这种事,捂都来不及,越王妃就这么,当众撕开了? 这,这,这真是让京城人看不懂了。 果然是小地方来的,这种话都能拿在广庭大众之下乱说,也不怕越王生了恼。众人看向林照夏的目光意味不明。 林照夏还真不怕赵广渊生恼。这种事在她这里也没什么好遮掩的。遮了好像大家就不知道一样。而且敞开了说,对他们也有好处。对外少些障碍,也更方便赵广渊行事。 “所以,你图什么呢?”林照夏望着面色发白的孙妙人,“好好地嫁一个佳婿,当正头娘子,为他生几个儿子女儿,老了含饴弄孙,老而有靠,不好吗?” “是是,越王妃说的是,是小女魔怔了。臣妇这就带她走。”孙大夫人这回是下了死力,一把拽过孙妙人,拉着她冲破人墙,很快就走远了。 围观的人看着这样的越王妃,心情各异。 有觉得她直爽敢言的,有觉得她性格外露不会说话的,也有觉得她才当上王妃,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都容不下,这样对一个大臣的妻女,有点不知所谓。 但她身份摆在那里,见她要走,众人还是打起招呼,“越王妃,要不一起走?” 林照夏笑着谢过,“我要先去凤藻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众位先去吧。” “好,那我们兴庆宫见。” 林照夏笑着点头,带着小广济走了。 很快,她和孙妙人的这番争执也随之传了出去。 养心殿里,众位王爷给皇上请完安,正坐在一起叙话。赵王打趣道:“七弟,你这王妃娶得好啊。能帮你挡不少麻烦。” 魏王撇他一眼,这话里是赞,暗里却讽,当谁听不出来。“七哥现正在养身子,府里少点麻烦不好吗?” “没说不好,我这不是说好得很吗。” 哼,当谁不知你话中之意一样。魏王哼了声。 赵广渊撇了两位兄弟一眼,赵王坐在秦王楚王旁边,私底下也与他们亲厚,魏王坐在太子这边,平时也公开站太子。养心殿里,一众兄弟分坐两边,泾渭分明。 余下的兄弟,十四十五还未成亲,向来不多话只听只看,荆王梁王母家不显没什么地位,也只坐在末尾与一众附马郡马说话。 鲁王见赵广渊板着脸,怕他心里难受,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就两个儿子,想过继给七弟,又舍不得,想着是不是回去后跟王妃再努努力? 太子觉得林照夏说那话,是明晃晃把越王的脸面往地上踩,有些看不上,“七弟,七弟妹身边,要不为兄再跟母后要一个姑姑给她当教养嬷嬷?” “不必,”赵广渊淡淡出声,“王妃这样挺好的。” “可……”太子还是觉得越王妃广庭大众之下,这么说话不妥当,不顾自家男人的面子,有失教养。 楚王笑道,“太子还是别为越王操心了。这越王妃好歹也是越王自己挑的,旁人犯得着挑三拣四?” 楚王觉得老七这个王妃娶得好,不识礼数有失体统有什么要紧,和老七这种子发不了芽的,不正正是绝配?难道还把孙家,展家白家这种世家说给他给他当助力? 想起自个府中的王妃侧妃,瞬间就觉得千好万好了起来。 一旁的秦王估计也是这种想法,嘴角噙着笑。而座上的至正帝往大殿里扫了一眼,默不作声。 凤藻宫中估计也是早早收到了消息,林照夏到来时,大殿中的皇后,各宫娘娘及各位贵妃都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等她行完礼,打量的目光也未移开。 见她牵着十六殿下,十六殿下与她还一副极亲厚的样子,心里都暗忖,这是把十六殿下当孩子养了? 惠妃目光闪了闪,招了十六殿下过去,“在你七皇兄府上玩得可开心?” 小广济偎着她,笑着点头,“开心。皇兄皇嫂还带我到外头逛街,到酒楼吃饭,给我买了好多东西!” “是嘛,怪不得舍不得回宫了。”惠妃一副吃味的样子。 皇后看了惠妃一眼,笑着问广济:“你七皇兄的酒楼你可去了?那个会动的桌子你给大伙说说。” 小广济立刻兴奋起来,说起七皇兄酒楼里那张会动的桌子,比手划脚,小嘴巴巴地就没个断…… “不只一楼的大桌子会动,楼上雅间的桌子也会动。不过一楼的桌子是自己动,雅间的桌子要人推才会动。” 小手比划着,“好大一张玻璃圆台,手指就这么轻轻一戳,玻璃台面就会转,想吃的菜就能转到自己面前,不用人布菜!” 在座的贵妇贵女很多手里都有帖子,但绝大多数都还未去过会仙楼,听小广济这么一比划,越发心生向往。 皇后等人自然是听说了这桩稀奇事,“听说好多人想拆来看看那桌子为何会自己动,还想给家里也买一张。”往德妃方向看了一眼。 楚王想要一张,被越王当场拒绝了,说是谁要谁就得帮他还了那三十万两银子的外债。皇后想着楚王当时被越王拒绝的样子,嘴角含笑。 德妃眉头皱了皱,她不敢在皇后的地盘拿皇后如何,但越王嘛…… 看向林照夏,“越王还真是巧思,听说皇上都好奇的很,说是想在御书房置上一张,议完政正好与大臣们一同用膳,也好君臣同乐。” 林照夏心下一沉,德妃这心思,是觉得她面嫩,打算从她这下手? 皇后眉头也是一皱,要送皇上桌子越王不会送,要德妃来做好人?若是越王妃却不过应了下来,倒便宜了德妃,让她在皇上那里落了好。 皇后心里恨恨。又一想,若越王妃当场拒绝……那可是打脸了。 遂笑眯眯地看着,盼越王妃争点气。 果然如听到她心声一般,林照夏说道:“外头的事,我是不管的。都由我们家王爷说了算。德妃娘娘想必知道,我们王爷才回京不久,府里穷得人尽皆知,这秋冬宴请也多,不论是宫宴也好,外头的宴请也罢,交际往来就没有空手的,就盼着外头那酒楼能生些银子呢。” 皇后听她拒绝,心情舒畅,“越王妃这是进宫讨赏来了,快快,把我才得的那对血玉镯子找出来,送给越王妃,省得她叫穷。” 心腹宫女笑着应了一声,入内找去了。 刘贵妃看着德妃吃瘪,心里也高兴,“越王就这么一个能生钱的产业,还是别盯着他了。既然皇后送了礼物,我这也不能落下了。”也叫宫人去准备礼物。 刘贵妃直言不讳说德妃母子盯着越王来钱的产业,德妃听了心头暗恨。 又见一众宫妃附和皇后和贵妃都给了赏,她不能当看不见,只好微笑着打趣了两句,也吩咐宫人去准备礼物。 林照夏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进宫参加个宫宴,还得了这么多赏,自是喜在心头。 而且有刘贵妃那句话,短时间内只怕是没人盯着那张会转的寿司台了。不然就是挖越王的产业。 不知是林照夏直来直往,说话不拐弯不抹角的性子吸引人,还是外头那间酒楼更吸引人,亦或是别的,今天的宫宴一堆贵女贵妇来与她打招呼,一副要与之交好的样子。 出了凤藻宫,蒋夫人和文氏婆媳带着她认识了很多大臣家的女眷,鲁王妃也带着她认识了一些皇室宗亲女眷,“这是梁王妃,这是荆王妃。” 林照夏忙与她们见礼。 荆王排行第九,梁王排行十,这两位王爷在一众王爷中不显,荆王自小生母就没了,梁王生母虽在,却只是一名宫人,先是生了梁王晋了位份,后随着儿子封王,也只晋到嫔位。 荆王梁王娶的王妃虽是京中重臣家的嫡女,但瞧着跟两位王爷一样,很是低调。 林照夏性格使然,不太喜欢张扬高调的人,这两位王妃倒是挺合她的胃口,很快几人就说到了一块。“你们有几个儿女?” 荆王妃,梁王妃本来避着说到子嗣的话题,生怕她不喜,没想到这新晋的皇嫂倒自己问起来。 荆王妃笑道,“我和曹妹妹都一样,一儿一女,但我们王爷却不只我生的这两个。” 梁王妃曹氏也跟着点头,她家里喊她母妃的也不只自家那两个。又想,这越王妃问这个是做甚,难道还真的想从王爷府里过继一个? 林照夏却没有这个想法。她也就随口问问,女人们凑一块,除了说八卦,说衣裳说首饰,不就是说各家儿女嘛。 而且她隐约记得在记京城人物关系谱的时候,这两位王爷府中是有多位子嗣的。 看来这曹氏和金氏,是个大度能容人的,应该能处。 三人见她没这方面的忌讳,便说起自个的儿女来,倒说得热切。“我家那几个,说到越王伯父酒楼会转的桌子,恨不得露夜让下人去排队。” “我家那俩皮猴也是,听说那酒楼里几十上百种没见过的菜,恨不得他皇叔半夜让人开了门他们好去。”鲁王妃说起家中那两个皮猴,也是满脸的笑。 这说起家中小儿,又说起新开的酒楼,几个女人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 “这有什么难的,只要几个侄儿侄女想去,提前说一声,我让他们皇叔皇伯给他们留好位置就是。” “那可好。”几位王妃很是开心,“家里的皮猴要是知道了,还不得高兴坏了!” 周围一些听到她们谈论这个话题的女眷也围了过来,很快大伙就聊得热络起来…… 今日仲秋,天上明月皎洁,柔柔的月华撒在宫中各处,加上四处宫灯点缀,宫墙内亮如白昼。兴庆宫内外挂着数不清的彩灯,下头还缀着灯谜。 贵妇贵女们三五成群,凑成一堆去猜灯谜。 “越王妃不去猜一猜?”一女人缓缓走近。 林照夏抬眼看去,来人身材纤细,姿容出众,满头奢华的头饰,在月光下闪耀生辉,这谁? “这是太子宫中的苏侧妃。”鲁王妃悄声向她科普。 哦,林照夏懂了,十年前退了赵广渊婚约的那个。前不久还给蒋文涛和德阳郡主制造了机会的苏妙云。 微笑道:“我不擅长此道。” “越王为越王妃不惜抗旨,想必越王妃是有不为人知的才艺的,这书画一途不拘在京城也好,还是在外省也罢,想必都是自小耳濡目染的,越王妃何必妄自菲薄。” “让苏侧妃失望了,我自小没什么才艺,也没读过几本书。” 没读过书的都恨不得把自己说成满腹经纶,这越王妃是仗着身份不怕人笑话?“今日的彩头由皇后娘娘亲自准备,外头也难寻一两件呢。” “难不难寻的,越王再穷,也少不了我衣裳首饰戴。” “话不是这么说,今日的彩头都是娘娘亲自准备,皆是娘娘的一番心意。” “皇后娘娘的心意固然重要,但本妃想,今日在此猜灯谜的也不全是冲着彩头来的吧。大伙就是凑一块逗个趣罢了。” 林照夏觉得这苏妙云有点莫明其妙,就非要她去猜灯谜?猜不出,看她出丑很开心?还是觉得她连字都不识?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看了过来。 鲁王妃见状忙笑着帮着解围,“本妃也是年年参加仲秋宫宴,可猜中的灯谜笼共也没一两个。” 荆王妃和梁王妃也笑着点头,说那些灯谜出得刁钻,“我家王爷自小跟着太傅读书,也猜不中几个。” “是呀是呀,我刚才看花了眼,也没猜中一个,皇后娘娘备下的这彩头只怕我赚不到了。我家大人也常说我是个木头。”旁边一大臣家的女眷附和出声。 林照夏见她大方爽朗朝她看去。 “见过越王妃,越王妃怕是不认识我。我夫君姓严,去年才从边关调回京营,这也是我第一次参加宫中的仲秋宫宴。” “严夫人。”林照夏笑着朝她打招呼。 今日来参加宫宴的都是五品以上大臣及家眷,这位严夫人是武将家的,夫君从边关调回京营,那应该是个领兵的人物。但瞧着她还年轻,夫君的职位只怕不高。 一个外省进京的武将家眷,在一堆贵妇圈中,乃至一堆皇室女眷中也不见怯场,不知是娘家背影深还是自身就生性豁达。 林照夏对她印象很好,随之与之攀谈了起来。 苏妙云见林照夏并不以不擅书画为耻,打击不到她,还让她在一圈贵妇中游刃有余,心中忿忿。 齐王妃听到动静,走了过来,“我们这样的身份,把夫君子女照顾好,把中馈打理好,不给自家男人添乱,也就够了,琴棋书画这些也只当添个情趣,猜不猜得中灯谜有甚要紧。” 一番话说得像严夫人这样的女眷很是认同。 很多武将家的女眷本就不擅长此道,进个宫还要被人嘲笑不成?琴棋书画能当饭吃?现在见有人帮着说话,立刻就围上来一起凑趣。 “走,宫宴要开始了,我们这就去吧。”齐王妃说着,瞬间就哗啦啦一堆人走了个干净。 苏妙云看着剩下零落的几个人,恨恨地跺脚。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有本启奏 宫宴结束,林照夏和赵广渊回到府里。惠妃娘娘说想广济了,没让他一起跟着回来。 回到主院,夫妻二人略略收拾,挥退了伺候的人,回到现代。长至正等在屋里,见爹娘出现高兴地迎了上来。 “爹,娘,宫宴好不好玩?” “没啥好玩,人多,应酬着累。”是真的累,在女人堆里打转,林照夏是一刻都没敢放松,就怕稍不留心掉坑里。 赵广渊好笑地看着她,“你今天婉拒了德妃,又让苏妙云吃了瘪,还让孙姑娘绝了心思,为夫看你乐在其中啊。” 林照夏瞪他,“那我都是为了谁。这些人哪个不是跟你有关。” “是是,都是为夫,为夫在这里谢过娘子,替为夫分忧。” 哼,林照夏哼了声,让长至看着直乐。 他好多同学父母都离异了,有些跟着继父继母,有些跟着爷奶外公外婆,有些跟着离异的父母单过,他好幸福,父母恩爱,而且都疼他。 “娘,明天你们可不可以来接我?”他想去大齐。 “好。”林照夏应声。 这两天忙,都没把长至接过去住。这个时空门除了赵广渊能自由来去,林照夏和长至都得要赵广渊带着,充当媒介才能通过。两人一直没闹明白这个中缘故。 林照夏在自个屋里转了转,现代的家,以后她和赵广渊怕是不能常回来了。王府主院虽说围得跟铁桶一样,但到处都有眼睛,他们要是凭白消失,怕是无法自圆其说。就是主院后头安置长至的院子,时间长了怕是也会有人怀疑,搞不好以为越王府下面有地道。 长久下来也不是个事。 只是现在赵广渊觉得长至有必要学习现代的知识,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并不想让他现在长留在大齐。而他们俩现在想长时间离开大齐京城也不合适。 好在时空门现在开在主院的内室,还能避着人一些。每天也能与儿子见上一面。 林照夏照例查看手机里的电话和信息,处理一些事情。赵广渊查看儿子的功课,再与吕善长沟通一番。 次日凌晨,赵广渊抱着熟睡的林照夏又回到主院。见林照夏没醒,他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在外梳洗了一番,穿上朝服上朝去了。 仲秋后的第一个朝会,不知是昨晚大家过得都太欢乐还是怎样,早朝大伙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朝中也没有大事要决议,也没有吵得面红耳赤的场面了,估计都盼着早早散朝。 司殿太监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大伙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就盼着退朝了。结果,越王出列,“儿臣有本启奏。” 至正帝愣了愣,估计昨晚也是没睡好,淡淡地扫了殿中的越王一眼,“你有何奏?” “启奏陛下,仲秋过后,北地秋收马上开始,今年皇庄的秋收,儿臣想派司农司的官员去监收。” 呦,这越王还真对司农司的差事上心了? 当初不过是无处安置越王,才把他支去司农司,怎么越王还把司农司当家了,秋收还派人去监收? 皇庄粮食减产还能担责不成?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至正帝也提了提精神,“为何派司农司官员去监收?” “回陛下,今夏沿州等地受灾,户部调拨赈灾粮,才发现各地粮仓储粮连五成都达不到,若按丰年,各地太平仓至少储粮应达八成以上,可见各地储粮不足。” 至正帝想起今夏沿州附近州府,粮仓储粮连三四成都达不到,又坐直了些,“你有何策?” “回父皇,若是丰年储粮连一半都不足,那若遇上灾年,恐怕要动用到京城附近的太平仓,到时只怕要出大乱子。儿臣既在司农司任职,思虑天下百姓口粮一事,自当上心。儿臣翻阅农书,对地里丰产增产一事,略有心得,故想看看皇庄今秋粮食收获情况,再做分析。” 嗯,至正帝不由得点头称许。 天下臣子,若都对差事如此上心,以这种精益求精的态度去办差,何愁皇朝不太平。 齐亲王蒋项等人,也都面露赞许。 其余大臣没想到一大早越王会提这个事,想到当初把越王支去司农司,他们都没有出声反对,而越王不但不计较,还把司农司的差事当做正经差事来做,还说常忧天下百姓的口粮,众人不由得对越王刮目相看。 太子和秦王是觉得一大早越王夺得了皇上的注意,二人心有不快,但越王只是想派司农司的官员去监收,也碍不着他们什么事,现在也猜不到越王后续想做什么,便也没出声。 于是心情甚好的皇上,便很爽快地准了。还说京郊附近的皇庄都由越王负责。 “谢陛下。”赵广渊谢恩。 散朝后,蒋项,齐亲王和赵文渊走在一块,两人悄声问他:“怎地忽然要派官员去监收了?可是看出什么了?” 难道皇庄今年要减产?还是被人动了手脚? “并不是。是秋收后,想在地里试种一季庄稼,所以想派人去看看今秋的收成情况,再做些记录。” “冬天再种一季庄稼?能有收成?” “自是不能。只是想为明年做些准备。”事情还没做,能否做成,赵广渊心里也没底,但也没解释太多。只说先让人去看看情况。 蒋项有些担忧,“皇庄产粮关系重大,千万不能轻忽。哪怕不做,但求不错。” 一旦做了,无数人盯着,一旦有错,便会让人四下攻讦,对越王反而不利,不如不做。 赵广渊点头,“我知道轻重。若无把握,不会轻易出手。” 关于粮食增产一事,原本他没有这个念头,还是想放到为皇兄外祖翻案后,再来实施。 可现在入朝听政,想多拉拢一些势力,必得要做出点什么成绩来。且他现在分在司农司,那就只能从司农司的差事上下手。 关乎天下百姓的口粮,他自知不能轻忽,需慎之又慎。 “王叔,蒋大人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现在你二人要操办德阳和文涛的婚事了吧,离腊月也没多少日子了。” 齐亲王和蒋项对视一眼,“可不是,瞧着也没多少时日了。好在我和王妃早早给德阳备了嫁妆,倒也不用准备什么。” 齐亲王府是用不着准备什么了,可蒋府要娶郡主,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 前段时间一直忙着操办越王的婚事,现在总算能腾出手给儿子好好操办一回了。德阳和文涛也拖了好几年,可拖不起了。 “齐亲王放心,我们府上必是诚意十足来操办此事,必不让德阳受了委屈。” “那就好。我们德阳又不着急。”齐亲王一脸傲骄。 “是是是,是我们蒋府着急娶媳妇。” 赵广渊笑着看他们打趣,走到宫门口与他们分开。 回了司农司衙门,赵广渊招来司农司一众大小官员,把差役也都叫了来。说了今早他在朝堂上说的事。 “即日起,姚大人便分派各位至京郊几处皇庄,秋收时均需派人驻守,记录今秋粮食亩产情况。对比往年或增或减,地里土质可有变化,诸如此事,均需一一记录在册。” “是。”姚勇毅等人纷纷应是。心里又喜又忧。 自越王到了他们司农司,他们司农司在皇上面前是越来越得脸了,正月各官员的赏赐,必是不会漏了他们司农司。可现在有了差事,越王这个动作那个动作的,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成,对他们有没有什么影响。 什么都不做,他们还能维持现状,要是做错了,万一裁撤掉司农司,他们怕是要辞官了。 “请越王放心,下官定会仔细交待他们,把皇庄诸事一一记录在册。只不知秋收后,越王有何打算?” 姚勇毅猜忖不到越王的心思,让他们去皇庄监收,总不能无缘无故让他们去的吧。 赵广渊点头,“秋收后,是有些打算。但目前秋收还未开始,一切都等秋收后再议。你们且把今秋数据做好记录,待本王比对往年情况后,再另行安排。” “是。” 众人要退下时,赵广渊又想到会仙楼招待客人一事,当初司农司的大小官员不仅自己到王府帮忙,还打发了家中的下人女眷去王府帮忙,会仙楼开张,他也给他们都发了帖子,又一想司农司的官员官小人微,只怕现在还没排上队。 便问道:“会仙楼可是去过了?” 一提到会仙楼,众人眼睛都亮了起来,连司农司卿姚大人目光都灼灼地。但很快又眼神一暗,“还不曾进去。听说每日排队的人极多。” 赵广渊一听,果然如此。 想了想便说道:“十八,也就是后天,戌初把你们的家眷都带来,本王和王妃在酒楼恭候你们大驾。” 啊?“只招待我们衙门?” 赵广渊点头,“是,到时候一楼只招待咱们衙门的人,包括你们的家眷。” 杜知书等人差点跳了起来。会仙楼哎,王爷开的会仙楼,这几天京中到处都在说王爷的会仙楼,几十上百种听都没听过的美食,会自己转的大桌子,还有各种歌舞曲艺,他们官小人微,家中的女眷拿着帖子去排队,都排不上号。 现在王爷说要携王妃亲自招待他们? “谢谢王爷!十八日戌时我等一定准时到场!”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绝了心思 赵广渊在司农司衙门呆到中午,午膳时分,会仙楼送了饭来,赵广渊把它们分给司农司众人,自己去了会仙楼。 会仙楼今天是招待大婚客人的第三天,依然门庭若市。适逢中午用膳高峰,门口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王爷!”大掌柜蒋离见赵广渊出现,忙迎了上来。 “嗯。”赵广渊淡淡点头,进了一楼,扫了一眼。 别的酒楼,达官贵人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非雅间不入,到了会仙楼却反着来了,人人争坐一楼大堂。回转桌子坐不上,也要坐一楼的卡座。楼上的雅间倒成了客人的无奈之选。 一楼演艺台上曲欢舞美,伎人身姿婀娜,客人看得津津有味。 再往楼上扫了一眼,各楼层拦杆处设的茶座上坐满了人,一是俯看一楼回转桌台的稀奇,二是欣赏歌舞,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越王。” 都是大婚那天到贺的客人,见了越王谁人不识,纷纷打起招呼。 赵广渊一路微笑,点头致意。见四楼蒋旭阳向他招手,赵广渊正打算上去,又见一楼回转桌上,蒋项也叫住了他,赵广渊不禁莞尔。 向蒋旭阳示意了一番,朝蒋项走去。 “蒋大人,孙老太爷,”再看向蒋项另一边的男人,“方侯爷。” 定北侯方晟,是皇上的心腹,掌京畿九营,卫戍京畿,次子方哲腊月就要尚五公主昭佳。 方晟不怎么跟这些皇子皇孙打交道,何况越王久别京城,朝赵广渊点头致意,“越王。越王巧思,这回转桌台,本侯很喜欢。” 就是菜量太少,吃不过瘾,看看自己左右,摞了手臂高的碟子,而且伙计都收走过一回了,怪不好意思的。 “侯爷喜欢就好。我就是在皇陵无聊,爱看些闲书打发日子,闲谈志趣上总有各地的风物野趣,喜欢瞎琢磨。” 见孙老太爷旁边有一人很有眼力的让座,赵广渊便坐到了孙老太爷旁边。 而孙老太爷左边便坐了蒋项,蒋项的左边便是方侯爷。 孙老太爷听完笑道,“越王这瞎琢磨得好啊,老夫能有幸见识一番,也不枉来人世一遭。” 他可不像方晟那个武夫,明明大快朵颐又觉得一小碟一小碟的吃着不过瘾,他年纪大了,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多食,但他又最好美食,这等把各地风味美食,做成一小碟一小碟的,最合他的心意,浅尝一两口即止,又能一下子尝到数十上百种美食,快哉。 “老太爷您瞧着比一般年轻人还康健,您这身板这精神头,本王都自叹不如。就昨晚一个宫宴,本王早上就差点起不来床。” 孙老太爷听着哈哈大笑,谁听了别人夸自己身体好不舒服? “那是你们年轻人没有节制,仗着身体好胡吃海喝。常常不当回事透支自个身体,到老了就知道苦了。” “老太爷说得是。”赵广渊微笑应着,想起昨晚在宫里夏儿与孙妙人发生的不愉快,解释了一句,“昨日在宫里,王妃话说得有些过了,本王代他向您道个不是。” 昨晚宫里发生的事,孙老太爷自然早有人禀告过他。 浑不在意道:“王妃骂得对,要是老夫昨晚在,恨不得没她这样的孙女。她不懂事,昨晚家里已经教训过了,今早老夫让她祖母带她上门给王妃请罪去了。” 赵广渊一愣,“这,些许小事,哪里就到要上门请罪的地步了。” 叹了口气,“本王身体差了,是连王妃都不想娶的,生怕耽误了她。更何况旁人。” 一副自责不已的表情,让孙老太爷越发觉得自家孙女不懂事。 一旁的方侯爷有些意外地看了赵广渊一眼,想起他这么多年的经历,有些惋惜。当年越王都被贬守陵了,那些人还赶尽杀绝,不由又摇了摇头。 蒋项见这个弟子越发谦逊低调,懂得隐藏锋芒又适时地博取别人的关注和同情,越发满意。 伸手拿过台上的一杯酒,“来来,喝酒喝酒。也不知越王从哪找来这么些好酒,这红的白的黄的紫的绿的,看得我眼花,还有这胭脂红,这琥珀色的酒装在这玻璃盏里真是好看极了。” 方侯爷一听喝酒,立刻就来了兴趣,板正了身子,往台上一扫,那些白的还没转到眼前,眼疾手快抢过一杯紫色的酒,一大口就抿了个干净,啧啧回味,“这葡萄酒好看好喝,就是不够烈。” 蒋项瞪他,“不够烈你还抢!多少人都等着呢,就你喝得最多,别人都喝不着。” 孙老太爷也从台上抢了一杯,“我啊,年纪大了,太烈的酒喝不了,还是这些果酒最合心意。” 也不知越王从哪找来这么多种酒,不仅品种多,颜色还多,让他好生开了一回眼界。 活到现在,以为大齐京城世间最繁华,可一朝到了会仙楼才知自己孤陋寡闻,光这酒的种类,这颜色,就闻所未闻。 赵广渊一边与他们喝酒,一边扫了一眼楼里的生意,回转桌这里坐满了人,一有人起身,立刻有人补位,四十几人的大桌子,坐了个满满当当。也不只有男的,还有孩子,有女人,让他挺诧异的。 想起京城仕族中流行的曲水流觞,青年男女同乐,只不过茶酒被换成菜肴酒水罢了,倒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再看台上中间放着大大的花束和花盆,隔绝了对面的视线,大齐京城开放,也没那么多男女大防,这一眼掠去,台上几乎有一半的女子,想起夏儿说的女人和小孩的生意最好做,笑着摇了摇头。 他想到会仙楼的生意不会差,有他在现代收集来的菜单,八大菜式他一月换一回,竟争对手想抄袭都抄不过来,还有那些找都没地方找的各种酒。想到生意会好,但没想到会这么火爆。后厨那些光备菜切菜的,两只手都差点断了。 但这几天因是免费招待,人多了些,用食也多了些,只不知五天后,是否还这么火爆。 送走方侯爷和孙老太爷,赵广渊和蒋项,及蒋旭阳到了五楼他自留的雅间叙话。 问起今早朝堂上赵广渊的奏本,赵广渊也没瞒着这父子俩,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 蒋项父子听后默了默。 “王爷一心想做出点成绩来,这很好,只是我们还有时间,万事得慎之又慎,特别是粮食乃国之根本,不容有失,且皇庄是官田,产出划拨皇宫及皇室使用,一旦有失,只怕别人会逮着错处攻讦王爷。” 赵广渊点头,“我知道。此事我细细斟酌过,不会有大的失误。此既已决定要做,就不必畏手畏脚,现在京中都知本王身后无继承人,估计少人来投靠,若再无成绩,只怕本王入不了他们的眼。” 对他有好感同情,称许他所做的事,与真心来投靠,是两回事。 见越王心里有成算,蒋项父子不再多说,又说起朝事…… “厉州知府现已行至半途,不日就该到京了,不管他能否洗清罪名,他这个知府怕是坐不了了。” 厉州离京城不算太远,快马六七天就能到,马车半月也到了。地理位置极重要,是南北进京的通道。 先前厉州知府是太子的人,后来厉州受灾,给秦王逮着机会又换上自己人,现在因纵容底下的人巧取豪夺民田,激起民怒,皇上已命他上京自辩。 “如果能换上我们的人就好了。” 蒋旭阳深叹一声,这些年他蒋家受皇上打压,就他弟弟蒋文涛一个探花都落不到什么实差,更别说其他族人和交好的人家了。 原先投靠亲近的官员,也很有眼力地远离了他们,现在他们想在关键位置安插上自己的人手,找了一圈,竟无人可用。 赵广渊手指敲着桌面,沉吟半晌,“或许有一人可用。” “谁?” 赵广渊往前倾了倾身子,悄声报了出来,蒋项父子一听,先是愣了愣,尔后眼睛一亮,“确是最好的人选!只不知他会不会领情。” “待我先修书一封于他……” 几人说定,便先后出了会仙楼,回了衙门。 而越王府,林照夏也正送人离府。 “王妃留步。” “我再送送。”林照夏扶着孙老夫人的手,浅笑道,“这刚吃了饭,正好走一走消消食。” 孙老夫人微笑着由她搀着,“那老身也随王妃走一走,再看一看这越王府的风景。” 四下看了看,颇有些怀念,“早些年,这里还是先晋王府,先帝疼先晋王,把这最大最好的府邸赐给了他,那时候这府里,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风景四时不同,大伙都乐意来这里看景。” 随着先晋王犯事封府,这府就破败了。 林照夏颇有些可惜,“可恨我没早生几十年。若要看到昔日那样的美景,我和王爷可得好好努力赚银子才行了。这一大半的府里,都还没修缮呢。” 孙老夫人笑了起来,“放心,那会仙楼我听说早早就有人去排队了,为一个位置抢破头,日进斗金只是早晚的事。” “那我就借老夫人吉言了。” 错后两步的孙大夫人,环顾了一番越王府,地方极阔,屋檐重重叠叠看不清,只眼前这些,就能看出昔日的风华,可惜落到这个破落王爷的手里,没钱修缮关了一大半。 好不可惜。 看了一旁闷着头走路的女儿,叹了一口气,捏了捏她的手。孙妙人被捏痛,茫然地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孙大夫人又叹了一口气。 没见过越王妃前,孙大夫人觉得女儿嫁进越王府是门极好的亲事,没子嗣哪里是个事,看看自己房头,子嗣丰盈吧,天天斗个跟个乌眼鸡一样,自己要应付公婆妯娌,还要跟丈夫的女人斗,每天累得都恨不得重新投胎一遍。她是真的觉得女儿嫁给越王不错。 要是越王妃是那种畏手畏脚,没有心机,上不得台面的乡下女人,自家女儿当个侧妃也只是暂时的,很快就能翻到她头上。没有儿女又有甚要紧,日子过得舒畅才是紧要的。 可昨天在宫里领教了一番后,今日老太爷和老夫人又押着她们母女上门请罪,这越王妃今日又真心诚意,掏心剖肺说了那样一番话后,孙大夫人也就彻底地歇了心思。 女儿对上这样的越王妃没有任何胜算。 孙大夫人直至坐上自家马车,还是恍惚着,孙老夫人看了垂着头的母女俩一眼,叹了一口气。 “我以为这越王妃小地方来的,比不得京城大家族里自小培养出来的贵女,想着今日诚意来请罪,也想着或可说动她,至少全了妙人的心思,哪里知道……” 哪里知道这小地方来的越王妃,说话滴水不露,还直言不讳说自己不愿意与他人共侍一夫,也明着说了这是越王的意思。 而且又分析得头头是道,好像妙人嫁给这样无嗣的越王,无儿女傍身不说,连想过清静日子都不能,将来的日子就跟打发去守清规戒律的僧尼也没两样了。 那意思等于是说既然都愿意来越王府敲木鱼了,在自家里敲不好? 而且那话说得还不让人反感,就跟亲亲家人说体己话一样,全心全意为妙人打算,那话都说到人心坎里去了,既拒绝了人,还让人对她感恩戴德。 这番说话的艺术,非常人能比。 妙人想在她手下当个侧妃,只怕真像她说的那样,是打了包裹来越王府敲木鱼了。 “妙人也歇了这个心思吧。让你娘给你好好寻一门亲事,咱家的门第摆在那里,没人敢欺负了你。” 孙大夫人应声,“是。儿媳定会好好为妙人寻一门亲事。这越王妃……” “你父亲对越王很是推崇,这越王妃今日一见,也是大方磊落之人,是个可交的。往后多多来往吧,妙人能跟着学上一星半点,对她也有好处。” 苏妙人回神,低低应了声是。那股非越王不可的心思,终是散了个干净。 送走了孙家婆孙三人,林照夏正想回院子歇息一番。哪料,又有客人上门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王妃的主意 林照夏刚送走孙氏婆孙三人,又来了客人。来人是司农司少卿杜知书的妻子周氏。 周氏长得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身上带着些书卷气,她娘家父亲在家乡是开私塾的,从小便沾染了些书香气。 “见过王妃。叨扰王妃了。” “哪里就叨扰了,我在这京中也没什么亲眷朋友,你能来看我,我高兴得很。” 周氏浅浅地笑了笑,暗自松了口气。 她不过外省一个私塾先生的女儿,只因夫君为报娘家父亲栽培之恩娶了自己,自己得以成为官太太。但自家和夫家不过是普通人家,夫君虽在京为官,可在这遍地贵人的京城,没人脉没关系,什么都不是。 平时他们哪里能有机会登门这样的富贵人家,还是王府。 若非越王在司农司当了差,夫君和自己哪有机会认识什么王爷王妃。 “上回锦绣姑娘拜托臣妇做的几件衣裳,妾身都做好了,还请王妃验看,若有不妥当之处,臣妇也好拿回去修改。” 林照夏听她这么一说,便让一旁的锦绣和映月上前查看。 按理周氏乃朝廷命官之妻,也犯不着给王府做衣裳。可她和赵广渊大婚之时,府上人手不足,把庄子上的仆妇都叫进来使唤了,绣娘们也去帮忙了,绣房那边的活计便赶不上了。 当时司农司的官员都派了家中下人和女眷来帮忙,周氏见绣房那边忙不开,便主动提出要帮忙。见她针线上活计做得好,林照夏后来又让绣房把一些活计让她带回去做了。 林照夏从赵广渊口中得知司农司一众官员的日子过得都不怎么好。 杜知书当了几年的京官,他们夫妻还是买不起京中的房子,都是租的房子住。一家四口,再加一个小厮一个看门的老仆一个做粗活的老妇,七个人挤在一进院里,平时家里的活计周氏也是要动手做的。 几件成衣锦绣和映月很快就验看完了,“周夫人活计做得极细,这绣样跟活了一样。比我们绣房的绣娘做得也不差。王妃你看这绣样,做得可好看!” 林照夏便接了过去在手里翻看…… 周氏有些不好意思,“我平日也不太出门,在家做这些都是做惯的。” 林照夏看她的针线,绣样,配色,当真是比他们王府绣房经年做这个活的绣娘也不差了。 往她身上打量了一眼,见她身上穿得布料虽算不上多好,但衣裳素净,样式新颖,衣裳上的绣样也极出众,为衣裳增色不少,再见她头上只戴着一二件头饰,简简单单,想必日子勉强。 想了想,有些不好出口的样子,“我家王爷先前在皇陵,日子过得颇为不易,他自己折腾了一个绣房出来,让人在外接些活计以维持日常用度,这段时间因为回了京城,诸事繁杂,管事也被派去做了别的活计,绣房这边的活计就有些顾不上了……” 周氏静静地听着,不知王妃为何忽然说起家中的产业来。但多年的涵养在,别人说她就听,并不多问。 林照夏见她如此,又观她行事,暗自点头。 现在赵广渊要做的事很多,她决意留在大齐帮他,越王府的中馈她要管,外头的交际应酬也不能落,每日收的帖子不少,看帖回帖也花去她不少时间,现代那边的古风小铺和这边的绣房她就有些顾不上了。 她需要一个中间人,帮着把现代那边的单子接过来,再在大齐这边选品下料派活。 现在她和赵广渊也不像当初那样缺钱了,但她和赵广渊想拉拢人,就必不能失了这样一个可以打入贵圈的机会。 男人在外头不好拉帮结派,严重点要被说成结党营私,但女人间交际往来却不会太引人注目。 这活交给锦绣或映月或绣房那边的管事也不是不可。但她更想要一个能出入京城各种宴会,能时刻掌握京城时尚风向的人。 身份太高的人,不屑于做这种事。像周氏这种身份,就正正好。她夫君官职不高,家中日子过得勉强,也正需要一个渠道让她可以融入京中贵圈的机会。 林照夏把她的计划跟周氏说了一遍,看周氏一副听呆了的样子,颇有些不好意思。 “按理这事不该托给周夫人,但你也知道,我这也是外省来的,京中也不认识多少人,若有别的人可用,我必不敢劳烦你的,提都不会提……” 林照夏一句都是外省小地方来的,立刻就拉近了与周氏的距离,让周氏听了心中很是慰贴。 她一个外省小地方来的,娘家没权没势,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到了京城,也只能跟一些小官小吏的家眷结交,是够不上京城世家贵族富贵圈的。 现在越王妃肯拉她一把,她感激涕零,哪肯拒绝。 “我知王妃是想帮衬我们。夫君常说自越王来了司农司后,他们的日子好过多了。以前当差战战兢兢,就怕睡醒过来,被通知司农司没了,他们被辞官回家了。” 十几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一朝中榜衣锦还乡,可要是年纪轻轻仕途中止,只怕要抱憾终生。 林照夏笑笑,“我亦听王爷说了,他常说当初太祖设立司农司,是为了让天下百姓皆能食饱饭,司农司与六部并齐同等重要,现在看到司农司变成如今这般,他常常忧心不己。” 一番话听得周氏感动不己,“越王心怀大善。” 若天下百姓皆不再受饥荒之苦,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太平。越王,忧国思民,是真正肯为天下百姓做事的皇家中人。 只是可惜了。 见周氏肯应下这事,林照夏便与她细细说了一番章程…… 现在有周氏接手,可由周氏去联络更多像她这样的低阶的官员女眷,派些活计给她们做,一来让她们有活计做能拿些工钱贴补家用,二来施恩这些低阶官员,将来有朝一日或可能派上用场。 像他现在这样的情况,世家贵族枝枝蔓蔓,姻亲故旧多,关系复杂,权衡利弊,哪怕看好赵广渊,也不一定会投靠于他,多数会冷眼旁观。 若能先拉拢住百官中的中下层官员,也许会有意外之喜也不一定。 听越王妃一一分析,如何拿到最新衣裳样式,如何派活,如何维系这些关系,诸如此类,周氏只觉得混沌的脑子立刻就清明了不少。 刚才还只凭一股热血把此差事接了下来,可听越王妃说了一通,立刻就觉得此事若做好了,不只她能获得极大的益处,连带着夫君在京城都能混得开了。 心头忍不住一阵欢喜。又听王妃说道:“过几天鲁王妃娘家单家嫁女,约了我同去,你要是有时间便一起去吧。” 周氏又惊又喜,立刻就应了,“是,多谢王妃邀请!” 鲁王妃娘家那也是世家大族,她这样的七品小官家女眷,是不会有人邀请的。 周氏临走,林照夏让人送了她一副红宝石头面,她不肯收,“且收着吧,你这次家都顾不上了,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这心里过意不去。今后我们合作,就要亲兄弟明算帐了,不可以说不收银子这样的话了。” 周氏原只是想帮忙,但林照夏却把一成的股子给了她。周氏只好收受了下来。 回到家,周氏把那套红宝石头面拿出来细看,眼睛都亮了几分,这样一套头面,放到外头店里,至少得要上千两银子。她不过帮王妃做了些活,就拿到这样的报酬,觉得有些烫手。 等杜知书下衙回到家,周氏已经把饭菜做好了。 亲自端来,伺候他和两个孩子吃了,等吃完又仔细把碗碟收去洗了。杜知书在一边帮忙,很是愧疚,“我向恩师求娶你入门,原是想让你跟着我享福的,不想竟让你做这些粗活。” 杜知书原本以为考中进士派了官,家中得以改换门庭,从此也会有好日子过了,不想现在一家人还是过得紧紧巴巴,他都已经好几年没回乡过了。也不是路远,是没有多余的花销银子。 唉。 周氏见他又自苦了,待洗完碗拉他到房中坐了,悄声问他,“你猜我今日去哪里了?” 房子是租来的,左右两边也都是像他们这样外省来的小官员,声音说得大了,隔壁邻居都能听得到。想起在家乡,他们家的院子还老大呢,不由得嗟叹一声。 “你去哪了?” 周氏也不说话,只把今日得的那副红宝石头面递给他看。 杜知书打开一看,眼珠子都瞪圆了,“你哪里来的?” 家里有多少银子他是知道的,他的俸?也仅够一家人生活,这种头面没个上千两银子买不来,妻子是绝无余财去买这种精贵之物的。 要是别人,还会想是不是家里来人,向他行贿了。可他一个司农司的小官,谁会来巴结他。 “你捡的?”偷应该是不可能,他妻子不是那样的人。 周氏瞪他一眼,“这么精贵的东西,你捡一个我看看。” “那你哪来的?” “越王妃给的。” “越王妃?” 周氏点头,遂把今日去越王府的事说了一遍。杜知书听了半晌不说话。 “你怎么了?”周氏推他,“你觉得我不该接这个活?” 杜知书又往那装着头饰的匣子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王妃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哪里就缺人要找上你了。”王爷王妃这是想提携他们。 越王自从去了司农司,他看得出来,越王是心有成算的,不像其他王爷,领的差事都只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只挂个职。越王是真的把司农司的差事当正经差事去做,而且亲力亲为。 越王是个务实的人。自越王来后,司农司从上到下都不一样了,改头换面的样子。 周氏又说王妃要带她参加各种宴席,“王妃说我自小读书,又善画,让我跟着多参加一些宴席,也好多看一看新式的衣裳头饰花样,看看贵人们都喜欢什么样式的。还让我多出门走动走动,若遇上像我们家这样的,家中女眷想接活的,就多派些活给她们,也好帮衬一把。说给我一成股子。” 杜知书听了一阵感慨,这是越王妃明着给他们送钱来了。 “那你就好好做,把这差事替王妃办好。” 这事对自家只有好处,又没坏处,何乐而不为?到时候自家结交的贵人多了,对他的仕途也有帮助。且又有银子在手,何愁事办不成。 夫妻俩对越王妃越发感激。 而赵广渊回府后,林照夏也把此事跟赵广渊说了一遍。 赵广渊当然不会像杜知书一样,只觉得林照夏做这些只是单纯地表面上想帮衬这些低品阶官员的家眷,这里更深一层的东西,杜知书夫妻不知道,或许知道,但也并不知其中深意。 “辛苦你了,要为我筹谋这么多。” “农村包围城市嘛,咱现在拉拢不了世家贵族,拉拢一些寒门士子和中低品级的官员,将来若能让他们帮你发发声,你也轻松些。” 赵广渊把她抱进怀里,她知他懂他,心疼他,他何其有幸,“好,只是要辛苦你了。” 夫妻二人说了一些话,就去了现代,把长至接了过来。长至住他们主院后头的院子里,白天对外说是在房间里读书做功课,但也不能一直不露面不示人。 傍晚把长至接过来后,长至就在府里转悠了一圈,又去前院找蒋文涛,听他处理府务,再跟他学习做功课。 “这就是王妃的侄子啊。”王府的属官打量这个年纪小小,却谦逊知礼的小子。 “这孩子据说要跟蒋长史读书了,这是被蒋长史收做弟子了?看来王爷王妃要着重培养他了。” 但这一外姓子,也不可能将来让他继承王府吧。 众人都是越王的属官,跟着越王做事,看他做人做事,越发替他可惜,元后嫡子,本该能得到更好的,可现在…… “别想那么多,王爷自有安排。”赵广渊的一些心腹知道越王打算的一些人,及时打断他们的臆想。 “后日王爷宴请司农司的官员及其家眷,还请了王府一众属官幕僚及家眷,你们且回去跟家里说一声。” “什么?王爷也请了咱们?还有家眷?” 第一百二十九章 会仙楼的伴手礼 八月十八,这是会仙楼免费招待客人的第五天。酉时末,被邀请来的司农司官员、王府属官、幕僚及其家眷,已陆续到了会仙楼。 这个时间,正是用餐高峰,但因先前得到通知,一楼的桌子都已陆续清了出来。 戌时还没到,一楼回形转台也已经空了出来,并重新摆上菜品。台子才清好,一众官员便抢先坐了上去。 回形转台能坐四十六个人,司农司官员有品级无品级的也就十来个,加上王府属官,幕僚及侍卫统领,把一整个回形转台坐了个满满当当。 一楼还设有二十八张卡座,按二十八星宿命名,抢不到回形转台的官员及家眷,把二十八张卡座坐了个满满当当。 乐起,一楼演艺台上,歌声悠扬,舞姿翩翩,看得一众客人目不转睛。 “我们这个位置才是最好的,看节目,脖子不累。” 长至带着蒋旭阳的三个儿女,及司农司、王府一众属官慕僚的儿女,坐到二楼栏杆处,凭栏边吃好吃的,连看节目。 爹说今天他是王府的小主人,要负责招待小客人。长至走在二楼的栏杆处,一桌一桌地关照着小客人…… “别探头出去哦,小心摔下去……菜不够或是有需要可以摇桌上的铃铛,伙计就会来的……” 一桌一桌地交待,不时往一楼大堂望一眼,见爹和娘正在招待客人,立刻就挺了挺腰板,他一定替爹娘把这些小客人招待好了。 “长煜哥哥,你也来坐,听说一会有给小孩看的百戏!你和我们坐一起!”蒋旭阳的小儿子博远拼命地朝长至招手。 “好,来啦。”长至一边应着,一边和桌上的小客人说两句,不时再关照一二。 今天他认识了好多小朋友,有比他大的,也有比他还小的。 比他大的哥哥姐姐应该是被家里交待过了,会帮着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年纪小的孩子也很听这些哥哥姐姐的话,没有下人伺候在旁,也能乖乖地坐着吃饭,看表演,不吵不闹,看得长至很是高兴。 “长煜,去吃饭吧,我会看着的。”姚勇毅的长孙姚珈白温声对长至说道。 今天在来之前,祖父已经交待过他,要帮着看顾司农司官员的孩子们。 祖父是司农司最大的官员,平时下面这些官员也是经常会带家小上门来的,这些孩子他都认识,带着长煜介绍了一番,见长煜很有主人翁意识,心里很喜欢王妃这个侄子,见他顾不上吃饭,忙出声劝了劝。 “好的,谢谢珈白哥哥。”长煜道了谢,便坐到蒋博远兄弟的桌上。 楼下,赵广渊和林照夏也正招待着今天前来的客人。 赵广渊坐在回转桌上,与客人们推杯换盏,林照夏在卡座间游走,认识各家女眷。 姚勇毅的夫人魏氏带着她认识司农司的家眷,而王府属官这边,文官最高的蒋文涛,没有成亲,武官最高的方二也没成亲,二人都没有家眷。便由慕僚张佐的夫人周氏领着她认识人。 “多谢王爷王妃邀请,可让我们开了一回眼界。” 这从未吃过的菜式热的,凉的,煎炸炒焖烧烤煮炖烩蒸……还有各种靓汤,各种主食点心,饮子,还有适合女人喝的果酒,可真是大大开了一回眼界。 还有这台上的歌舞,民间百戏,这真是赏心悦目,怪不得大家说进了会仙楼就舍不得离开。 “你们能来捧场,我和王爷高兴得很。” 一众家眷,越王大婚时也是去吃过席的,但这里多数人都没机会见过越王妃,今日一见,对她如此和气亲民,很是喜欢。 司农司和王府有些属官家的女眷,还有机会出入官宦家的宴席,可没有品级幕僚家的女眷,平时哪有什么机会可以得见贵人。 见越王和越王妃如此礼遇她们,这心里恨不得舍命相报。 “王妃,这菜牌做得可真是好,这是画的吧,惟妙惟肖,光看图我就想吃,看哪个都想吃。光看这菜牌就饱了,恨不得把它抱回去。” “那你可别吃了,且抱回去吧。”坐旁边的人打趣。 心里又暗夸越王巧思。以前上酒楼吃饭,即便有那伶俐的伙计报菜名,一长串下来也记不住几个,每回都是让他们上楼里的招牌菜。现在有这样一本菜牌本子在手,她们就能自己翻阅,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了。 不识字的看图就行。而且看这菜名这图片,就知道是什么做的,也能避开不喜欢的食物。 可真真是好。 林照夏笑道:“嗐,这有什么,这就跟咱们请外面成衣铺子,首饰铺子,请他们上门一样,他们不也捧个画册上门?王爷也就是之前太闲了,喜欢瞎琢磨,这好不容易开了酒楼,就喜欢弄些跟别人不一样的。” 很多客人很喜欢这菜牌,听伙计说,之前雅间里的菜牌经常丢,那挂在雅间里的名画,宝瓶,玻璃杯盏,碟碟都没丢,就是菜牌天天丢。 来的都是贵客又不好搜身。还有很多人想花钱买回去。禀了赵广渊和她,让林照夏也是哭笑不得。 好在藏书馆那边有好多寒门学子,请他们画了菜牌,赵广渊给的工钱也多,画几张菜式也不是什么难事,天天画还能天天有工钱,那些寒门学子可乐意的很。 “王妃就不怕有人看着这菜牌,把酒楼里的菜式学了去?” 被人偷学是一定的。但她和赵广渊一点都不担心。一是这些菜式会经常变,八大菜系每月出一种,一个菜系有数十数百种菜肴,一年下来都不会重样,学去吧,只怕是跟不上会仙楼的更新速度。 二是他们有秘密武器。 现代那么多种调料,可不是学会了菜式就能做出相同味道的菜来的。 制作这些调料的作坊,远在青州,赵广渊暂时只想供应自家酒楼,并没有对外出售的打算。 林照夏笑着摇头,“我和王爷并不妨着别人学,若京城百姓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菜,我和王爷心里也高兴。” 众人纷纷夸赞,“王爷王妃大度。” 这边会仙楼里宾客尽欢,斜对面的迎宾楼里,看着生意不如以往的楚王心里暗恨。 自去会仙楼吃过一次之后,楚王对自家酒楼的生意忧心忡忡。 见三哥透过窗台,看向会仙楼的方向,楚王言语忿忿,“也不知老七那个家伙从哪请来的大厨,竟能琢磨这么多种菜式出来。” 就算这几天他们大厨仿着做了出来,可还是做不出会仙楼的味道。 楚王几乎可以预见,迎宾楼的生意会大幅缩水。 这迎宾楼的流水虽然算不上他们兄弟俩最赚钱的产业,但因为座落在京师旺街,这么多年凭着他们的后台和四处挖来的大厨和御厨,生意一直稳居第一。 京城达官贵人都爱上他们迎宾楼,也因此让他们获得了诸多消息和情报,私底下是个结交攀谈权贵的最佳场所,可会仙楼一开,这几天他们账上的流水都少了不少。 “三哥,要不要派人去接触那边的大厨?” 秦王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淡淡出声,“你觉得是大厨的问题?” 他们迎宾楼,一半大厨都是宫里退下来的御厨,手艺比不上那边?这就几天,只凭着那边菜牌上的图片,他们的大厨就把菜仿着做了出来。可做出来的味道却与那边不相同。 “三哥你是怀疑那边菜里加了特别的东西?” 秦王没有说话,但那意思显而易见。越王手里定有给菜肴增色提味的东西。 “那我让人去那边后厨看看?” 秦王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让人小心些,老七不会不做防备。” 抵押王府才借来三十万两银子,好不容易开了这么一个立马能生钱的产业,老七就是再蠢,也不会不防。 “三哥放心,我会让底下的人小心。” 派去刺探越王府的二十几名好手,一夜之间出去了就没再回来过,楚王对赵广渊心里也是起了忌惮。 “明天那边就正式营业了,这些天吊足了京城百姓的胃口,估计客人明天都会涌向那边。” 若让会仙楼拔了头筹,对他们迎宾楼会越发不利。“总得做些什么。” 秦王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阻止,让老四使一些手段也好,省得老七觉得开酒楼挣银子容易,“别暴露了。” “三哥放心。”楚王应声,下去准备了。 另一边,会仙楼里,宾主尽欢,个个吃了个肚儿圆。大人们尚能克制,小孩们则舍不得走,眼睛粘着演艺台,今天一出一出的节目,还有专门给他们看的节目,可好看了,他们还想看。 父母们拉着儿女的手,面色羞赧,低声哄着,“下回再带你来。” “不骗人?” “不骗你。” 林照夏站在门口好笑地看着,命人把礼物送了来,和长至站在门口给客人们送伴手礼。 “长煜哥哥,这是什么?” “是给你们的回礼。” 给女人们送的是一套玻璃杯盏,和酒水礼盒。一支葡萄酒一支白酒,都用玻璃瓶装着,装在木盒里,很是高级的样子。 给小孩送的是泥陶烧制的会仙楼手伴,用小盒子装着,上面还有个小小的锁头。不说里面的东西,就是这盒子就值得收藏。 盒子里面装着有会仙楼的回形桌台,有会仙楼楼的模型,有歌舞伎,有会仙楼的招牌菜做成的泥陶,那菜做得就像真的一样,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更奇的是每个孩子拿到的伴手礼都不一样。 “这是一套的,有二十八个。”长至解释。 “哇,我都想要!”小博远看着哥哥姐姐拿到的跟他的不同,就差上手抢了,“长煜哥哥,怎样才能拿到全部呀?” “每次来吃饭,都会送小朋友们伴手礼,送这样的会仙楼……嗯,文创产品,大概吃二十八次就能集齐了。” 哇!小博远立刻就去拉他小叔叔的手,“小叔叔,下次还带博远来吃饭!” 蒋文涛哭笑不得。王爷这招损啊,太损了,想赚银子都想出这样的招了。连孩子都骗。说是一套二十八个,但哪能次次拿到的都不一样? 那伴手礼装在盒子里,都是随机送的,越王说就跟开盲盒一样,吃二十八次就能集齐一套?骗小孩哦。 被小博远缠着,无奈点头,“好好,下次还带你来。”这才把他哄高兴了。 拿到伴手礼的客人,本来挺高兴的,看到小孩打开了礼物,再听得这番解释,看向越王和王妃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真贼啊,竟想出这样招揽客人的法子,这京城稍有钱财家势的人家,哪个不是疼孩子的,被小孩缠着,怕是都要多来上几次。 众人已经能预感会仙楼客似云来的场景了。 赵广渊对上属官们挪揶的目光,默不作声。只朝蒋文涛挑了挑眉头,这一套只有二十八个文创产品,要他说就得搞五十八个,八十八个。 若再把每道菜品都捏成泥陶,做成会仙楼的伴手礼,只怕要勾着客人日日上门。 哼,这一套不过是二十八个,试试水罢了。 客人乘兴而来,兴尽而返。 会仙楼回馈大婚客人的五天免费宴请,也宣告结束,明天就正式开门营业了。 赵广渊很有自信,这五天一方面给酒楼做了宣传,另一方面回馈了大婚客人,这五天花出去流水一样的银子,只出不进,相信从明天开始就能进账了。 京城百姓对会仙楼会自己动的桌子抱了极大的好奇心,每天来打探的人络绎不绝,要不是只招待有帖子的客人,会仙楼早就被想来尝鲜的客人挤破门了。 客人散尽后,酒楼关门,赵广渊招来掌柜和伙计商量明天开业之后的诸多事宜,又总结了这几天试营业的情况,有瑕疵不足的地方及时更正,无则加勉。 给这几天累瘫了伙计都加了一个月的工钱,大伙兴奋地冲着王爷连声道谢。 “酒楼这几天丢了好些菜单,只怕竞争对手已经在研究我们的菜式了,后厨的菜品,卫生,菜品质量等务必要把好关,不容有失。” “是!”众人齐齐应声,大掌柜蒋离,提着十二分精神,“王爷放心,各处都安排妥了。”与赵广渊对视一眼,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酒楼丢的那几本菜单,也就是王爷纵容,不然别人哪里能偷走。 明天开始正式营业后,等客人点完单,伙计就会进来把菜单收走,不会留在雅间。 至于后厨用的调料,存的地方都有人看守,偷是偷不走的,后厨里也不过是一二天的量,全部偷走也成不了什么事。 但是菜品卫生等诸多别的,还是要派人盯紧,到时候给弄出一个吃死人什么的,也是挺让人恶心的。 酒楼这边安排妥当,赵广渊这才携妻儿回了王府。 而今天到会仙楼吃饭的客人,拿到伴手礼和那一套会仙楼文创小礼物的事,立刻就传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章 生意火暴 越王在自家酒楼招待大婚吃席客人,关于会仙楼的种种也因此传开了去。 不管是酒楼几十上百种从未吃过的美食,还是好喝的酒水饮料,还是酒楼的奢华装修,还是会转的桌子,还是演艺台上各种精彩的表演,还是关于送给客人的伴手礼…… 都引得京城百姓津津乐道。 早捺不住要尝鲜的客人,一早还未等会仙楼开门,就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楚王派来的人就挤在人堆里。 见很多富贵人家早早派了下人来排队,因站久了心生各种不满,立刻就凑了过去,顺势说了一些歪话,立刻就勾得那群下人起哄了起来。 “咱们辛苦一些有什么要紧,这幸好是我们来了,要是我们主子来,还得跟这么多奴才下人一起挤在门口。” “你们主子是当官的,我们家主子不过是小有资财的商贾,这越王开的酒楼,可不是我们老爷这种牌面的人可以挑三拣四的,巴结都来不及。” 几个被派来排队的下人,被主子叮嘱一定要抢到一楼的回形桌位置,早早就来排队了。正等得不耐烦,被楚王的人用银子一塞,勾得他们就跟着发泄不满起来。 几个下人不满地发牢骚,也勾得前来排队的客人不满了起来。会仙楼让他们跟一堆下人挤在一起,简直有失体面,也觉得会仙楼店大欺客了起来。 眼看一声冲突就在眼前。 这番阴阳怪气的话,以及楼外的情况,早被在外头盯梢的伙计报给了大掌柜蒋离。 “咱们都对外说好了,巳正才会开门,谁让他们来那么早的。”这才辰正,还有一个时辰才开门,来那么早怪他们?他们还得抬张床再派个下人美美地伺候他们睡上一觉不成? 伙计们见他们阴阳怪气的说自家王爷的不是,说王爷身份高看不起人,说他们店大欺客,心里便存了气。 恨不得上前捶他们一顿。 蒋离瞪了他们一眼,“王爷说要和气生财,你们是忘了?所有上门来的客人都是我们的贵客,都应该一视同仁,客人抱怨不满,若是合理要求,我们自当改进加勉,还像那些不懂事的人一样计较不成?” 被派往外头维持秩序的伙计便闭了嘴。 二掌柜单财,也不满还未开张,就听到有人诋毁自家酒楼,“掌柜的,估计外头有人想搞事。咱们务必得当心。” 蒋离自然也看出了外头有人挑事,今天第一天开张,可不能让一些别有心机的人毁了他们酒楼的声誉。 自家酒楼都在外头挂着每日开张的时间,没想到这开张第一天,客人们竟会来那么早。 对着伙计们吩咐了几句,又让人去把还没来当差的伙计都提前叫来,吩咐完自己也跟着出了酒楼。 很快,围在会仙楼外等候进门的客人就看见酒楼从内打开了一扇门,有几个伙计搬来了十来张长条凳,分别摆在两边。 正琢磨会仙楼这是要干嘛时,就见一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酒楼的台阶上,冲大伙抱拳:“本人蒋离,是会仙楼的大掌柜,会仙楼今日正式营业,承蒙各位贵人不弃前来捧场,我代我家主子向各位道个谢。因准备不周,让大伙受累了。” 见会仙楼大掌柜亲自出面,方才抱怨的人那气也就去了几分。 蒋离先是让他们到两边凳子上坐着等,又让伙计端出一些茶水,“早秋天凉,各位先饮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听着大掌柜温声和气的招待每一个前来排队的客人,不分贵贱,把各家派来排队的下人都当成贵客招待,谦逊有礼的样子,立刻就博得一众客人的好感。 “大掌柜的客气了,是我等来得早了。” 楚王派来的人见蒋离一来,就压住了大家的情绪,本来还被他们蛊惑得要离开的客人又都留了下来,心头暗恨,一时无计可施,只好等着另寻机会。 客人被安抚下来,蒋离又命人前来登记,给了号牌,有人要坐回形桌的,有人要订雅间的,有人订一楼卡座的,一一做了登记。 “一会开门你们凭号牌进去便是。现在也不必候在这里。” 有些人被劝走了,拿着号牌准备一会开门再过来,而前来排队的下人,不敢走,仍坐在条凳上。 蒋离见还有一大半人正等着门口,与单财商量了一番,便让人提前打开了大门。 “今日未料到大伙这么热情,便先把门打开,让各位进去坐着等,只是后厨现在还在准备,便仍按巳正开张。” 这般一说,客人便纷纷道谢,随之进入楼内。虽才早秋,但早上还是有些凉气的,坐在楼内等自然比在外面坐着站着吹风强。 而且前来排队的大多是各家的下人,平时哪有进入这般奢华酒楼堂吃的份,现在能被邀请入内,虽只是坐着候位,但心里已是极大的感激。 这心里又记了会仙楼的好,想着寻机会在主子面前为它多说些好话。 等林照夏这边在府里处理好内务,打发了前来禀事听差的婆子和管事后,会仙楼那边都已经开张了。等她听说巳时一到,会仙楼里坐满了人,连楼上的雅间都定出去了,便知道今日稳了。 开张第一天能有这样的客流,是个好现象。 再听到蒋离那边派人来说了今日开门前酒楼前发生的事,想了想,心里便有了主意。 带着锦绣映月还有赵广渊安排的两个侍卫,便去了会仙楼。 从后门进入楼里,径直上了五楼,去了给主家留的最大一间雅间,又让人去叫蒋离。 等蒋离的功夫,林照夏站在五楼栏杆处,往下看去,一楼大堂内,演艺台上正乐起舞未歇,回形桌上坐满了人,每个客人两边都摞满了菜碟和酒盏,一楼的卡座上也都坐满了人。 再看各个楼层,偶有客人穿梭其中,还有传菜的伙计来回奔走,各楼层的走廊小几上也都坐满了人,林照夏看得很是满意。 见大楼正门处,左右通往楼上的楼梯也是人来人往,再往各楼层中间通向后厨的楼梯处看去,伙计脚步匆忙,有条不紊。点了点头,又走去楼梯旁边的茶水间。 蒋离上来,站在她身后,“王妃。”也顺着她的目光往楼下看去。 楼里有三部通往楼上的楼梯,大门左右两边是给客人走的,而中间一部是通往后厨的,供一些特殊的客人及楼里的伙计专用,本来后厨传菜也打算通过这部楼梯。 可后来林照夏有了别的主意。 楼下后厨忙忙碌碌,茶水间下方绑了好几条绳索,不停地晃动,后厨传菜的伙计把做好的菜放进装菜的框子,再勾到铁勾上,晃动绳子,便见三楼的茶水间有一伙计探出头去看了看,随即绳索便动了起来,那菜框便被拉了上来。 林照夏正看着,就有一伙计脚步匆匆跑进茶水间,见着人,脚步一顿,“见过王妃,大掌柜。” 才行完礼,余光就见茶水间的绳子抖个不停,告了声罪,从墙壁上解开绑绳,猛地一拉,后厨那边派往五楼的菜肴便被他拉了上来。 那伙计快手快脚从菜框里面取出两样菜,一一放在茶水间的桌几上,把装菜的篮子往窗外一递,拉了绳子,那菜篮便送到了一楼后厨。伙计绑好拉绳,把菜从桌几上端起,托在两只手里,“王妃,大掌柜,小的送菜去了。” “去吧。” 伙计一听,便端着那菜盘子蹬蹬蹬地出去送菜去了。 王妃全程微笑地看着,看他动作娴熟地操作,面露称许。 蒋离目送传菜的伙计离开,也是面露笑意,“也亏得王爷王妃想出用这样的轴承传菜,省了传菜伙计从一楼送菜到楼上的时间,也节省了客人等待的时候,菜上得快,客人也少了不少抱怨。” 蒋离当了十数年的大掌柜,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看到这样的奇景。 楼里就用一个可以上下移动的装置,就解决了各酒楼饭馆上菜慢的难题。这要不是焊死的,估计早被无数人偷了去了。就跟楼里的菜单一样。 林照夏笑了笑,这种滑动轴承装置做起来比一楼的回形转台还简单。 她也是想着会仙楼开张在秋日,又设了五层,传菜的伙计要从后厨把菜送到楼上,哪怕走得再快,就算菜盘上有盖子,送到雅间菜也会失了热气,有些菜一失了热气,味道便减了几分。 便想到用这种滑动轴承,在每层楼装上一个,不管点单还是传菜,能更快地勾通连续前堂和后厨,效率高了,更能提升客人的满意度。 “不是每层楼的茶水间都固定有两名传菜伙计吗?” 一名传菜伙计守在茶水间里,把本层楼的菜拉上来放到茶水间,另一传菜伙计则端了菜送到各个雅间。 “是,两名传菜伙计都是固定的,但今日来的客人太多,光一人传菜不够,茶水间里的那个估计也是送菜去了。” 话音才落,便见又一名伙计脚步匆匆跑来,问了情况,果然是传菜去了。 林照夏点了点头,见几个楼层传菜忙中不乱,放心不少,带着蒋离去了主家自留的雅间,问起今早的情况。 等听蒋离说完,林照夏便说道,“既如此,那便在一楼开个窗口,专门负责预定叫号,若隔日回形桌号牌排满,或是雅间定满,便在门口挂出去,也好让人不再早来排队。” 还有门口排队的人,也要做好招待的工作,除了提供免费的茶水,再提供些免费的小吃也花不了多少钱,让客人满意度提升,吸引回头客,才是最好的营销。 蒋离边听边应,又道:“不曾想昨日送给小孩的伴手礼,今日很多客人来问,这才开店不久,就已送出许多。” 林照夏也笑了起来,这一个伴手礼,若能勾着人惦记着,回头客少不了。 “要即时盘查库存,若有不足,要及时补货。与陶坊,木匠坊那边要沟通好,莫出现断供的情况,损了酒楼的声誉。” “王妃放心,除了专供的作坊,我们手里还有许多备用的作坊,且都签了契书,不会有差。” “那就好。” 今日第一日开张,林照夏生怕会出现各种预料之外的状况,便在酒楼一直呆到下午,直等到赵广渊下衙来接她,夫妻二人才回了府。 晚间酒楼那边蒋离便亲自来报今日的经营情况,听说今日流水有两万三千两银子,听得赵广渊都有些错愕。 他们楼里的菜价定得也不高啊,怎的流水这么高? “大多数人都买了各种酒水带回去,那些葡萄酒和各种果酒,白酒卖出去不少。若不是要限量,只怕还不止这些流水。还有些人问菜里增香提味的调料卖不卖。小的说不卖,那些人又盯上了咱们楼里成套的碗碟和餐盘,想问问能不能买到。” 林照夏和赵广渊对视了一眼,这可好,不光是卖菜,还能卖起各种周边来了。 若是在外开了铺子,怕是也销售客也很可观。 “有这样特殊需求的客人,你且记录下来,只说过段时间再回复大家。” “是,小的也觉得调料不能卖,但如果客人因为这些碗碟餐盘想买,也可为咱们楼里多增些收入。” “嗯,我和王爷会考虑的。” 几人又说了一番,蒋离才离去。 林照夏看着心情颇好的赵广渊,打趣他,“眼看着酒楼很快就能回本,王爷这典押了半部的王府,很快就能收回来,这穷王爷的帽子摘了后,王爷打算做什么?” 赵广渊在她脸上轻轻捏了捏,“做什么,为夫自然是听夫人的。夫人说怎么做为夫就怎么做。” “这么好?” “那还能更好。”上前一步,把林照夏整个打横抱起…… 越王的会仙楼开得是红红火火,门庭若市,客似云来,羡煞一众同行。楚王派去的人屡次搞破坏,都被对方一一破解,眼睁睁看着会仙楼日进斗金,自家酒楼生意惨淡,心里的邪火直往上冒。 只还不等他做别的,他们盯着厉州知府的位置,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被人抢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心愿得偿 越州知府衙门。 “大人。”师爷拿着一封信走进公房。李茂抬头,待他走近,把信接了过去。 “越王庄子那边送来的。” 李茂手上顿了顿,但并不作声,淡定地把信拆开……看完后,一阵沉默。 “大人,信上说了什么?是不是那边有事要大人做?” 李茂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这个跟了自己十来年的师爷。两人先是在骆州那个穷得吃土的地方呆了数年,又到了越州这个穷地方吹海风,转眼两人都已不再年轻,曾经心中的抱负似乎也被深埋。 “你,可想去京师?” 去京师?师爷眼睛亮了,谁不想当个京官。凑近一步,“大人,咱们这是要回京赴任了?是越王帮着运作的?” 李茂摇了摇头。 啊?“不是越王?那是谁?” 是越王,但不是让他回京赴任。“越王想让我去厉州。” “厉州?”厉州离京城也比越州近多了。只是,“越王不想让大人帮他守着越州了?” 大人能从西北骆州离开,到这越州来,当初也是因为越王。越州是越王的封地,是诸位王爷中面积最大,但却是最穷的一个地方,年年因风灾各种灾害连年欠收,又因为山多地少,海盗猖獗,百姓生活困顿。 却没想到大人来了后,越州这几年就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 虽然也算不上多富裕,但越地百姓起码吃得起饭了,自给自足,不用在农余背井离乡讨生活了,州府县府的粮仓也存足了粮食。 “大人,越州这才好了些,越王就急着把您调离?旁人若接手,坏了这一番心血,越州岂不又跟前些年一样?” 前些年,大人未来越州上任之前,越地的税赋越王从来没收到过,这才好了些,越王却要在这当口把大人调离? 对于师爷的疑问,李茂没有多解释。 他心里清楚,若不是越王压着,越地早就富起来了。越王庄子上产的粮食,比别处亩产都要高,虽然越王的人捂得严实,但他身为越地最高长官,不是一点都摸不着情况的。 还有沿海那几个县,那海鲜那商贸还有他捉都捉不到源头的私盐……暗中虽说都是海上流民海匪的生意,可李茂却觉得不是。 但他不愿深追。 “研墨,我写几封信,你帮我暗中送到京中。” “是。” 数日后,厉州知府自辩完毕,经吏部等相关部门盘查,大过没有,但其亲眷巧取豪夺百姓田地,不劝谏不作为,一个渎职之过免不了。降了两级,被贬到一千多里外的穷地方当个同知去了。 这日朝会,针对厉州知府一职,朝中又炸起了锅。 厉州知府一职原是太子的人,但因太子赈灾不力,被秦王的人撸了下来换上自己人,现在秦王的人也没当几个月,又被太子的人盯住错处,被贬到外县当同知去了。 早会上,两派的人想再安插上自己的人,只是不止至正帝,朝臣们都没有答应。 除了这两派,其余无门无派或是别的势力想荐人,选出来的人那两派也不答应,就又吵成一团。 皇座上,至正帝往大殿里淡淡扫了一圈,目光落到前排的赵广渊身上。 “越王,你怎么看?可有属意人选?” “回皇上,儿臣离京日久,并不清楚京城官员和各地官员的情况,皇上圣明,自有裁夺。” 蒋项袖中的手紧了紧。王爷不出声,也不让他出声,那暗中的安排真的能行?不会给别人摘了桃子? 底下的吵闹声停了,至正帝也没有说话。 太子的人他不想用,秦王的人他也不想用,可其余人举荐的人他又不满意。悠悠的扫了赵广渊一眼,老七真的没有人可举荐?蒋项也不帮着争取? 至正帝摩挲着皇座上的龙纹。 许是大殿沉默地让人心慌,吏部侍朗展廷出列,“回皇上,越州知府李茂任期将满,可堪当此任。” 蒋项一听,炸了起来,“展廷,你是何意?李茂任越州知府期间,兢兢业业,好不容易把穷得缴不上税赋的越州盘活了,你又要挖人!你这是公报私仇?” 蒋项满脸愤慨,那架势就差上前把展廷咬一口了。 满殿大臣先是错愕蒋项的态度,再回过头来想想他这一番话,哦,展廷这是要公报私仇啊。他的嫡女展青珂因被越王拒绝,当不成侧妃,这是把越王记恨上了? 要挖越王的墙角? 百官一脸兴味,乐得看个热闹。 “蒋大人言重了,展某不过是就事论事,身为吏部官员,考核举荐合适的官员到各地赴任是下官的职责。那李茂,一直在西北任职,年年评级都是优等,前几年调任越州,又在越州出了成绩,且他即将任满,这不过是正常调动罢了。” 展廷话说得委婉,但大伙都听出来了,李茂这些年一直在穷地方辗转,那就是妥妥的背后无人啊。无人帮着运作才不得升迁,也不能到别的富县任职。 “你就是公报私仇!把李茂从越州调离,越州知府又让谁去担任?越州百姓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若坏了李大人的心血,你负得了责?” “蒋大人言过了。越州知府一职自有人担任,且蒋大人又如何知道接任人选在越州做不出成绩?我朝官员身负皇恩,不敢渎职妄为。” 蒋项哼了声,不敢渎职妄为?“那李茂又为的什么要调去厉州?” 展廷一时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太子和秦王一听,把越州知府李茂调去厉州? 看了一眼面露不虞的越王,和就差跳起来暴走的蒋项,这一早上被皇上斥责的郁郁之情瞬间就散了。 太子拱手:“皇上,这个李茂这些年尽忠职守,属实不该再让他呆在偏僻的州县,若不能加以抚慰,恐会寒了天下官员的心。” 而楚王见老七生气,心里更是舒坦,附议道,“太子说得在理,皇上,李茂既然能力不俗,相信由他担任厉州知府,定能平复厉州百姓对朝廷的不平之心。” 底下官员纷纷附议。 厉州刚刚受灾,朝廷赈灾粮尚不能支撑百姓度过灾年,来了一个父母官,又纵容手下亲眷夺百姓田土,百姓们对朝廷对官府已不复信赖,正该派一个经验老道,有能力又为官清廉的官员前去压场,帮助百姓度过灾年,重拾对朝廷的信心。 对于是不是挖了越王的墙角,没人在乎。 至正帝似乎也不在乎,很快就拍板,定下李茂为厉州知府。似乎为了安抚越王,没有重新安排一个知府到任越州,而是把越州同知升任知府,另派一个同知过去。 散朝后,赵广渊和蒋项拂袖而去,更加取悦了一些人。 中午,蒋项和赵广渊分别去了会仙楼,进了五楼专属赵广渊的雅间。 “微臣敬王爷一杯,贺王爷心想事成。” 赵广渊微笑地把酒杯端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是啊。微臣还生怕这当中出了变故,现在好了,李茂顺利赴任厉州,范辞也如愿升任知府一职。”真是可喜可贺。 蒋项生怕李茂离任后,调去的知府是别人的势力,生怕越州被盯着,坏了王爷的大事,那倒不如让李茂不动。 没想到王爷说范辞会升任知府,蒋项还觉得希望不大,没想到不止太子和秦王,就连皇上都觉得挖了王爷的墙角,出于补偿,没有再派知府过去,而是真的把范辞升任知府一职。 “有范辞盯着越州,越州可以继续暗中发展。”相比于半路投靠的李茂,范辞才是百分百越王的人。 “倒没想李茂在京中还有一二关系,还说动了展廷帮着说项。” 赵广渊说完,嘴角勾了勾。展廷是展青珂之父,他拒了展家的婚事,外面都以为他会和展家交恶,不交恶起码不会往来,今早朝会展廷帮着说项,反而是个意外之喜。 “是啊,展廷不知道知不知王爷在拉拢李茂,若知道李茂现在投靠了王爷,不知道心里恼不恼。王爷,这展廷现为吏部侍郎,手上权力不小,咱们私底下是不是……” “展廷若能拉拢自然最好。但若不成,只别交恶就好。” “是,微臣明白。展廷之女听说议亲不顺,微臣准备私下帮他看看。”若能为他觅得一位佳婿,想必展廷能对越王另眼相待也说不定。 此时迎宾楼里,秦王楚王也正招待幕僚用餐。 几人也是言笑晏晏,举杯换盏,好不高兴。 “老七今天那脸色,跟吃到苍蝇一样,太好笑了。”楚王哈哈大笑,“我就喜欢看老七这一副憋着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有幕僚便吹捧道:“越王现在的处境,哪里容得他反抗,他就算想强留住李茂,让他在越州再任一期,也无人帮其运作。满朝大臣,也只一个蒋项肯愿意帮他奔走。哪像两位王爷,都不用开口,就有无数的大臣会意,争着抢着帮王爷达成所愿。” 秦王楚王听得心里舒坦。 老七就算托生在皇后的肚子里又如何,被打发去守十年陵不说,现在好不容易回京,不说拉拢重臣帮衬,还自取灭亡,娶了一个毫无背景的民间女,这是自甘堕落,也不怪没人肯支持他。 这满京城的世家贵族,哪个不是人精,你越王有什么值得别人支持的? “那个范辞是谁的人?”秦王问道。 有幕僚已调查过范辞,“范辞寒门庶族出身,他这一门已经落魄,京中也没有亲眷,被打发到越州已连任两任越州同知了。” 那就是背后没有别的势力。 “派人去与范辞接触。”秦王淡淡出声。 幕僚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先下手为强,防止越王先拉拢范辞了。“是,属下即刻派人去与范辞接触。” 楚王乐了,交待道,“范辞在越州那个穷地方呆了那么多年,只怕是吹风吹够了,给他多带些金银,让他帮忙盯着越州,再许他将来能调回京任职。” 挖墙角嘛,谁不会,挖一个李茂哪够。 幕僚们听着楚王调侃的语气,也是跟着乐了起来。桌上的美食都变得愈加可口了起来。 一个幕僚咬着一口肉,吃得喷香,“这深井烧鹅比会仙楼也不差了,好吃!” 一句话,让屋里静了静。 秦王放下了筷子,楚王面上却带了气,看着桌上的深井烧鹅,越看越气,竟起身把它掼到地上,当地一声脆响,吓得众人都不敢喘气。 秦王瞪了他一眼,“这是做什么。” 楚王看着一桌的美食,都是仿的会仙楼里做出来的,形是像了,但做出来的味道就是不如会仙楼。被会仙楼拉过去的客人也不见回流,生意越发惨淡。 做得再像,也不是会仙楼那个味道。哪怕比会仙楼卖得便宜,客人也不买账,反倒一对比,吃过的客人越发爱往会仙楼跑。 这一桌的美食,明晃晃提醒楚王,他这是在拾人牙慧,这一桌菜式都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秦王楚王不说话,几个幕僚也不敢有动作。 见气氛越发低沉,一幕僚硬着头皮劝道:“王爷不必与那边置气,两位王爷是做大事的人,且手里的产业也不只迎宾楼这一处。反观越王则不同,就指着会仙楼生财,若无进项,只怕越王府都要被卖出去了。借来的银子也不知何时能还清。” “是呀是呀,而且这时日还短,大家都只当那边新奇,等新鲜劲一过自然去的人就少了。” 那个说深井烧鹅只比那边差了一点点的幕僚也知说错了话,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子,他好好的提什么那边,不是提醒两位王爷,他到那边吃过饭吗。 可就算是两位王爷的人,那边会仙楼的菜饭实在是好吃,不只他爱去,在座的哪个人没去过?勾得他也去了好几次,每次都舍不得走。 扑通跪下求饶,“王爷恕罪,属下,属下,是想替王爷分忧,所谓,所谓,知己知彼方能处事不乱,才能才能……” 有幕僚帮着说话,“王爷,那边的饭菜味道是好,大伙都去过,就是去过,才能知道自家的不足,方能更好的精进……” 话没说完,被楚王打断,“本王是那种狭隘之人?本王连你们去哪里吃饭都容不下?要你们只能在迎宾楼吃?” 两位幕僚知道又说错话了,忙又求饶。 被秦王叫了起,安抚了一番,还不待他说话,楚王已冲着外头喊:“来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被掐了脖子 开业短短半月,会仙楼账上流水喜人,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本了。 会仙楼日日客似云来,后厨的厨师抡圆了胳膊,跑堂的伙计则跑细了腿,但越抡越有力,越跑越精神。 大厨和伙计们脸上就没歇过笑,腰间荷包里的赏钱是越积越多,都能顶一两个月的工钱了。 当初把女儿送进会仙楼当伙计的,都是迫于生计不得以为之,每日在家惴惴不安,就怕女儿在酒楼里遇上事,将来嫁不出去。可这才多久,就逢人必夸有个能养家的女儿来。 以至外头越来越多的人想把女儿送进会仙楼当伙计,对大掌柜蒋离围追堵截。 蒋离好不容易才摆脱开外头追他的人,将将从后门挤进楼里,二掌柜单财就一脸慌张地朝他跑来,“大掌柜的,不好了!” 蒋离狠狠打了个哆嗦,又有人追来了? “掌柜的,不好了。” “我好得很。” ……“掌柜的,采办那边收不到货了!” 呃?“收不么货?什么货收不到了?” “鸭子和鹅!” 会仙楼大部分菜式外头都没见过,极受爱尝鲜食客的欢迎。其中最受欢迎的还属烤鸭和深井烧鹅。 烤鸭嘛,字画上的意思,就是烤嘛,经年的大厨,吃过几回,大致也能仿个五六成了。但深井烧鹅?是什么东西?挖个深井,用火烧出来的? 会仙楼凭一道烤鸭和一道深井深鹅狠狠勾住京城食客的味蕾。凡进店的客人,无人不点这两道菜的。 堂吃完了,还要再打包一份带回去给家里人。 外头竞争对手,因摸不到窍门,仿着做出来的这两道菜,不说味道,连形似都差了些。 之前听打探来的消息,说外头有些酒楼,在后厨里挖了深井,蒋离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偷偷问过王妃,为什么叫深井烧鹅,王妃说因为这道菜是一个叫“深井”的地方最早做出来的。 外头一直模仿,从示超越。蒋离是一点都不着急,可现在,他听到什么,鸭子和鹅断货了? “咱们不是跟那些农户签了契的吗,他们敢不供应咱家?”外头谁不知道会仙楼是越王的产业,这都能玩阴的,胆子这么肥? “是签了契,但契上没说家里没货了,也要变出来啊。” 单财气得差点怄血。那些人家里明明养着许多鸭子和鹅,他们找了那么多家,完全能形成一个循环,张三家成年的鸭鹅卖完了,再从李四家买,李四家大的卖完了,张三家小的也养大了。 现在外头签了契的农家,说那些鸭鹅一夜之间都死了,供不上货了。 他们的人到了那些人的鸭栏鹅栏里看过了,除了小的不能卖的,是真的一只大点的鸭鹅都没有了。死都死了,他们没货供应,总不能罚他们吧。 “真的死了?”蒋离可不信。 “真的假的,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是咱家断货了!”断货了,没东西卖了! 单财急得上火。他也觉得不可能那么多户人家一夜之间,鸭鹅全没有了。一定是有人掐断了他们的货源,暗中玩了些阴的,把那些鸭鹅抢先弄到别的地方去了。 可现在他们没有证据。 “谁,是谁!” 敢掐断越王的货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区区农户不敢得罪贵人,一定是比越王还有权力的人。 “现在我们的鸭鹅还能维持多久?” “按今天预定的情况,恐怕今天就能卖光,明天上午都没得卖了。” 因为他们跟农户签了契,都是要的新鲜活物,也没处养,后厨都只备一天的量,至多一天半,现在备采次日的货,就发现货源没了。 “我去禀报王妃。”蒋离怒气冲冲出了门。 越王府里,林照夏听得蒋离的禀报,叹了一口气。自家酒楼太红火,别的酒楼瞧着眼热,在背后弄些小手段是一定会的。 烤鸭一整只卖二两银子,现场片皮,或是切块,还得添上半两人工钱,鸭架若再熬汤或是煎炸烹炒,又得添上半两银子。 而深井烧鹅一只能切四盘,上庄和下庄各切两盘,上庄卖二两,下庄卖二两一钱,一只鹅就能卖八两二钱。 而一只鸭庄户那边收来,二十文一斤,一只鸭十斤左右,带毛价一只便是二钱,养鹅的农户少,鹅价更贵一些,二十五到三十文一斤,一只能有十几二十斤,大的还不止。 烹制过程虽然不易,但这两道却妥妥是会仙楼比较来钱的菜式。 可不就让人眼红了。 林照夏知道会有些波折,做生意哪里能一帆风顺的,但没想到,这才开业半个月,货源就被人掐断了。 “明天没货供应了吧。” “是,明天午食只怕就供应不上了。” 林照夏觉得自己想的可能有些简单了。 只想着帮赵广渊争取普通百姓的支持,想着把会仙楼要用的货物,都从京城附近的村里采购,让庄户们有个长久的进项,却忘了农户们是最弱势的存在,达官显贵一威胁,就能改变主意。 哪怕做足了准备,与他们签了契,还是让那些人钻到漏洞。 他们不是不供货,是没货可供。 货到哪里去了?死了。 而他们会仙楼没有证据,哪怕有证据也不好大张旗鼓地跟这些下层百姓去争论对错,百姓们被人蛊惑与会仙楼闹起来,赵广渊就会被朝臣攻讦,得不偿失。 这下手的人,是掐准了赵广渊的命门。 而且就算抓到百姓们动了手脚又如何,来回扯皮,费时不说,货也供不上了,让会仙楼没了生意,才是他们的目的,至于越王的人能不能找到真相,并不重要。 还是得有自己的供货渠道啊。用别人的货,就容易被人掐脖子。 “签了契的农户,这个合作期满就不再续约了。”即敢毁约,便不惯着他们了。 “王爷手里的几个庄子,交待下去,咱自己养鸡鸭鹅。菜也是,通知玻璃作坊那边,运一些大的玻璃回来,在庄子上建蔬菜大棚,冬天咱用自己家的蔬菜。” “是。可是鸭鹅那边现在把小苗带回去养,没几个月也供不上货啊?”哪有一夜之间长大的。这两道菜要是断了,得少多少收入啊。 蒋离心里直淌血,该死的,让他知道是谁掐了他们的货源,他非得咬上他们一口不可。 “鸭鹅让采办的管事,往京城远些的地方去寻,对了,南北货坊那边,有个叫林敬安的,他走街串巷,许是知道哪些村里有这些货,你们去找他问一问。” 蒋离一一应下。 林照夏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心疼这两道菜短时间内不能供应,她又何尝不心疼。 大齐京师附近养鸭鹅的并不多,且这个时代还没有那种大规模的养殖业。 富贵人家不会在自己庄子里养这么多家畜,嫌埋汰,小有资财的看不上养殖这点小钱,一般农户则养不起,担心大规模养殖家畜会得病,承担不起失败带来的风险。 她决定做这两道菜,也是让人找了好久的货源,会仙楼里卖得贵,一是味道确实好,二是货源少,物以稀为贵,又供不应求,只能提价。 现在货源没了,从现代那边采购?能不能带过来还不好说,且这么多鸭鹅出现在王府里,说不清楚。 “鸡还能正常供应不?” “能。养鸡的农户多,家家都养。每日楼里供应的鸡还是够的。” “那好,你让人先大量采购一批鸡回来,放到庄子上养着,避免让人又掐断货源,然后这样……” 对着他吩咐了一番,“咱们从明天开始出个鸡主题的菜式……” 迎宾楼里,楚王很快收到消息,底下的人办事给力,让他很是高兴,厚赏了下面办事的人。 “这下看会仙楼怎么卖这两道菜。” “王爷,后厨都准备好了,咱是不是明天就供应这两道菜?” “伙计都学会了?” “王爷放心,咱们的大厨都是宫里退下的御厨,那两道菜吃上一回,就知道怎么做。伙计们也练了好几天的刀工,片皮的功夫不会比会仙楼差了。” 也不得不佩服会仙楼,一会这个花样,一会那个花样,还用小推车推着热腾腾的烧鸭到客人面前,现场演示片皮的技术,观赏性十足,客人无不吃得开开心心,那银子哗哗地流入会仙楼,让人看得万分眼红。 这回会仙楼没了鸭子和鹅,看他们还怎么卖。 鲁王府,小平烁早早地坐在饭桌前,晃悠着小脚丫,眼睛频频地看向门口,不时吸溜下口水。 小世子平烨见状安抚道:“弟弟放心,下人出去好久了,很快就能把烤鸭和深井烧鹅带回来了。” “嗯嗯,我不着急。” 你不着急,眼睛都快粘在门口了,这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还说不着急。 鲁王妃看得好笑,和鲁王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对小平烁道:“这一桌饭菜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现在都比不上鸭子和鹅了?” “母妃你不懂。”小平烁振振有词,往饭桌上看了一眼,“这些虽好吃,但咱家酒楼的烤鸭和烧鹅是最最好吃的,是第一好吃的!” 小平烁特别喜欢烤鸭和深井烧鹅,几乎每天都要让下人去酒楼买上一份。 此刻桌上的饭菜都不香了,就等着下人把烤鸭和烧鹅带回来。 “还咱家酒楼,那是你七皇叔的酒楼,有你什么事。” “是我和七皇叔的酒楼!七皇叔说有我三成的股子,我是酒楼的二东家!” 见小儿子差点跳起来,鲁王忙笑着哄道:“是是是,你是二东家。” 怕他着急,叫来下人,“去看看烤鸭和烧鹅买回来没有。”全家光看着一桌饭不能吃,就等着外带的那两道菜了。不止平烁爱吃,全家都爱吃,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不下筷。 很快,出去采买的下人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王爷王妃,世子小公子,烤鸭和烧鹅没有了!蒋大掌柜说被人掐断货了!” 鲁王和鲁王妃吃了一惊,“怎么被人掐断货了?” 小平烁听得半懂半不懂,只知没有烤鸭和烧鹅吃了,跳下凳子,“我去找七皇叔!” 会仙楼没了烤鸭和深井烧鹅,让客人很是失望。别的菜都不香了。越是没有就越是抓心挠肝的惦记。 又听说迎宾楼出了这两道菜,又一窝蜂地跑了去。 迎宾楼门庭若市。 蒋离让人各买了一份回来,尝了一口,恨恨地扔下筷子。 虽不如自家酒楼的口味,但仿得也有六七成像了。而且价格卖得比自家的便宜,想尝鲜或是没吃够的客人,怕是也会退而求其次。迎宾楼这一波怕是会赚得盆满钵满。 立即让人到外头宣传,会仙楼下一个主题“鸡。” 宣传语就是:你想知道鸡能做多少种美食吗? 当然想啊。 会仙楼开业时间虽短,但做出来的菜从不让人失望。这一波操作又让食客们狠狠期待住了。 鲁王鲁王妃带着两个儿子上门的时候,赵广渊也刚好在。 “七皇叔,烁儿没有烤鸭和烧鹅吃了。那些人好坏!”太坏了,让烁儿没有烧鹅和烤鸭吃,烁儿想让父王打人! 赵广渊微笑地揉了揉小平烁的脑袋,“嗯,那些人坏。” 鲁王和鲁王妃一脸担忧,“可知道是谁做的?” “谁得益就是谁做的。” 曹厝在一旁恨恨地补弃,“听说今天迎宾楼推出了烤鸭和深井烧鹅两道菜,卖得比咱们便宜,客人都跑那边去了!” 真是太坏了,有本事自己想菜肴自己创新啊,不是说有那么多有本事的大厨吗,光在暗中搞破坏算什么本事。 鲁王和鲁王妃眉头紧皱,秦王楚王在京中颇有势力,德妃在宫中也得宠,不是越王和鲁王这种生母早逝的小可怜能比的,这要硬拼,怕是伤敌八百要自损一千。 “就什么都不做吗?” “那怎么可能。”赵广渊淡淡出声,别人打自己一拳而不还手,不是他的风格。只是要还击也得比对方高明才是,这种在阴沟里使手段,他不屑。 林照夏笑笑,“已经想到对策了。这两道菜只能等后续货源供应上了才能卖了。” 会仙楼的对策是什么,京城食客很快就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付出与回报 会仙楼上新了! 没了烤鸭和深井烧鹅后,会仙楼上了以鸡为主题的菜。 京城的食客们,从来不知道卖十几文一斤的鸡,有朝一日能做出这么多种菜式! 什么白斩鸡,各种焖鸡炖鸡炒鸡,口水鸡叫花鸡,什么三杯鸡四杯鸡钵钵鸡,豉油鸡麻油鸡盐焗鸡,香酥鸡脆皮鸡,各种药膳鸡补身鸡…… 最绝的还是一道叫火焰烧鸡的菜。那鸡能喷火。 初初客人听了伙计介绍,好奇地点来看看,结果火折子一靠近,轰地就燃了。把客人吓了一跳。 吓完回过神,天娘老子哎,绝了!也不知那鸡涂了什么,火一下子就着了,那火窜得高烧得旺,火把烧鸡上的本味烧了出来,那叫一个喷香。不仅香还好看。 观赏性十足! 会仙楼又火了。距客人跑了两天后,又重新回流。 当然一楼的回转桌台,就从来没断过人。跑掉的,不过是那些被蛊惑不敢得罪楚王的雅间客人。结果一道火焰烧鸡,以鸡主题做的各种菜式,又把客人重新拉了回来。 看着楼里坐了个满满当当,大掌柜蒋离边翻预定客人的簿子,看着那预定都排到了半月后,龇着牙花子,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二掌柜单财因采办上出了事,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这下看迎宾楼那边还怎么张狂。以为没了鸭子和鹅我们就要束手就擒了?真是笑话。”他们王妃点子多着呢,日日上新,你们跟着学去吧。 “大掌柜的,鲁王妃那边已经叫单家帮着找鸭子和鹅了,已经采买了一批,这回是现银现结,半大的也都买回来了,就放在王爷的庄子上,估计能顶一段时间了,您看要不要上烤鸭和烧鹅?” 蒋离想了想,摇头,“先等这波鸡的热度下去再说。且还要等鸭和鹅的数量再足一些,再上这两道菜。不然中途断供了,预定的客人要如何交待。” “是。那我就通知单家那边,让继续加大力度去找货源,鸭苗鹅苗咱们也大量地采买。林敬安那边也传回好消息,说是在昌平那边找到了好些养鸭鹅的,我准备让人去把货运回来。另外南北杂货行那边的墙上,也贴出告示,求购鸭鹅,提供消息的也都有信息费。” 蒋离点头,有单家那边帮忙,再有林敬安那边帮着找,又有南北杂货行那边发出的告示,南来北往的商人,估计瞧准商机也会从外地运了鸭鹅来卖。 只不过随着迎宾楼作妖,鸭鹅估计要涨价了。 还是等他们自己备足了货,再推出菜式,也好狠狠打脸那边。 另一边,被蒋项重新命名为“观澜藏书阁”的门口。 “夏兄,这两天都没看见你了,在忙什么呢?”一学子模样的年轻人,走过来和另一名学子打招呼。 夏平章回头,展颜一笑,“是陆兄啊。”待人走近,寒暄了几句,“我刚从家乡回来。” “你回昌平了?可是家中出了事?” “并没有,”想了想,眼前的陆照水平日里也算相知,也不瞒着他,“家里养了些鸭鹅,往年只养来过年自吃和送亲朋,听说会仙楼那边求购,我便回了一趟家里,和父兄帮着运过来卖了。” 会仙楼的烤鸭和深井烧鹅两道菜,在京城广为人知,听说但凡吃过的人,对那味道念念不忘。 但两人都是寒门学子,家中供他们读书已极为不易,会仙楼吃一顿饭,至少花去半两一两银子,那两道菜听说更是卖得贵,他们吃不起。 会仙楼鸭鹅断货,原也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但这些寒门学子得了观澜藏书阁的极大恩惠,因平时帮着抄书作画,得了特别的腰牌,可以不必预约可入藏书阁看书及借阅书籍,他们虽人微言轻,也想回报越王一二。 “原来是这样。”陆照水听完有些遗憾,“可惜我家我们村都没有人养鸭鹅,不然我也回家运来。” 夏平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惜我家养的也不多,合起来也就二十来只,这回全运过来,只怕也不够会仙楼卖半天的。好在我们村里也有人养,合起来能有二三百只吧。这回都跟着我父兄一起运过来了。” 这……从昌平进京牛车至少两天一夜,运到京城来卖,这估计也不能卖出天价去,这一路上的花费…… “倒没想那些。” 夏平章没想花销的事,就是听着馆里的管事在议论,说会仙楼遇到有人恶意掐断货源,心里便想着要做点什么,仅此而已。 陆照水见他这样,也不得不赞他一声好人品,知恩图报。 想着他家中也不富裕,比自家还不如,这回一家人来回路上花销怕是要不少,这个月的伙食怕又要紧着来了。 上前揽着他的肩膀,“走走,你这几天不在,我们都快忙死了。会仙楼那边又上了新菜,全是各种鸡,我们点灯熬蜡画菜样都画不及,会仙楼那边还要得急,价钱给的也不错,一张半个巴掌大的小画给十五文呢!你现在比我画得快多了,估计一天能画四五十张。咱俩配合,你画我上色,这样比旁人还能更快一些。” 夏平章一听,又有画菜单的活了,眼睛亮了亮,脚步也跟着快了起来,“走走!算我一个!” 夏平章的事很快便传到了林照夏和赵广渊的耳朵里,两人不由得一阵感慨。 “这也是王爷待人以诚,厚待那些寒门学子,不仅让他们免费看书借书,还给他们创造机会,让他们能赚到糊口的生活费,这不,见王爷遇上事,立刻就想到回报了。” 原本以为那些养殖户老老实实签了契纸,就不愁货源了,哪想被人一要挟,就断了货。 本来以为自家买了小鸭苗鹅苗养,也得好几个月后才能出栏,没想到藏书馆的寒门学子,给家中去了信,这些天陆陆续续有人送了鸭鹅来,一只两只的,零零散散的也积了不少。 那叫夏平章的,家在昌平,路上坐牛车至少得两天一夜,运过来鸭鹅的卖价比昌平也贵不了两三文,却一路费尽辛苦送了来。 看来世上还是知恩图报的人多一些。 赵广渊这些年跌入谷底,心里满是阴霾,也只在林照夏这里,敞开一条缝,让暖阳照了进来。他做的那些,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算计罢了,没想到无意的举动,竟收到回报了。 招来蒋文涛,“藏书阁那边再招五个书办,负责图书校对,保管借阅和收发,从寒门学子里招,月钱二两。这个夏平章算一个。” 蒋文涛来时已听说了夏平章的事,也是一通感慨。应了是,便下去操办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自由与稳定 会仙楼那边以鸡为主题的菜式到底有多少种,没人知道。因为每天都上新不同的菜。 勾得食客日日往会仙楼跑。和那些小孩想集齐会仙楼的泥陶伴手礼一样,就想知道这个以鸡为主题的菜,到底能做出来多少种来。 连京城各家后厨的厨娘们,每天都跟着学会仙楼的菜式,做得好了,得主人厚赏,更是乐此不彼。有些还自发创出新的菜式,听说会仙楼没有这道菜,还颇为成就感。 不知道卖新菜谱到会仙楼,人家收不收。 迎宾楼那边因会仙楼上了鸡做的菜,拉去一大波客流,但因为他们推出烤鸭和烧鹅,每日也有不少客人来尝鲜。 别的酒楼饭馆见状,也跟着推出这两道菜,鸭鹅买不到,鸡还是能买到的,也跟着学会仙楼做出不少鸡的菜式,因价格便宜,倒也卖出不少。 如此,因会仙楼的崛起,以为要打压得京城各酒楼饭馆没生意可做,却并不是。聪明的酒楼饭馆跟着捡漏,再结合自家的情况,调整策略,做中下层市场,生意倒也红红火火。 “长煜哥哥,长煜哥哥!” 鲁王次子赵平烁这段时间倒是爱往越王府跑,听说被人抢了生意,自己这个二东家,也跟着心急火燎,天天让人带自己来越王府,美其名曰要和皇叔皇婶商量对策。 见林照夏喜欢孩子,鲁王妃也乐意让几个孩子往越王府跑。 “长煜哥哥,看我又开了一个盲盒,是咱们会仙楼的升降传菜台!我已经集了十六个泥陶了!”离二十八个差了一半都不到了! 长至对他热衷于开盲盒,收集会仙楼的文创泥陶哭笑不得。 想来京中很多小孩也和烁儿一样,想集齐这样一套好玩又好看的泥陶。听娘说,不止小孩想要,连大人买完单,都亲自开口讨要。 自家酒楼生意好,长至当然高兴。 “是吗,让哥哥看看。” 平烁打开盒子跟哥哥分享……长至见盒子里集齐的十六个泥陶,个个做得憨态可拘,摆在书桌上,若是房间里,很是赏心悦目,不怪小孩子喜欢。 “好看吧。我让人打听了,京城还没人集得有我这么多!我是第一个集这么多不同的!” 小平烁颇有些沾沾自喜。“长煜哥哥,我偷偷告诉你哦,听说十六皇叔天天嚷嚷要出宫,也想集泥陶呢,可是皇祖父不让他出宫。” 嘻嘻,小皇叔在宫里不得自由,不能出来集泥陶,要是他出宫,万一让七皇叔帮忙集多多的,他就不是京城第一人了! 长至看他欢喜,也夸了他几句,把他哄得越发高兴,身后若有小尾巴,差点都摇起来了。 “长煜哥哥,我让父王母妃买了多多的鸭苗和鹅苗来养,我院里也养了好几只,好可爱呀,等长大了就可以卖给会仙楼了。就不会断供了。” 小平烁缠着五皇伯和皇伯母把鸭苗和鹅苗养在院里的事长至也听说了,听说本来是要养满满一笼的,被鲁王伯母狠心拒绝了,见他哭闹,才勉强留下几只。 “那你要好好养,小鸭小鹅可不好养,别养死了。” “才不会!我让下人有好好照顾的,晚上怕它们冷,还让人把他们搬到屋里,不会养死的。” “那就好。”只要你不嫌臭就好。 见长煜哥哥的院里没有养鸭鹅,小平烁还鼓动他也养几只,说是到时看谁养的肥。 把长至闹得哭笑不得。 而皇陵长陵村林家,耿氏听二儿子说女儿女婿的酒楼被人使绊子,缺了鸭子和鹅,也让大儿子和老头子去镇上买鸭苗和鹅苗。 “今天你俩不当值,多拿些钱,我听说镇上十里外有个叫平沟村的,那里有卖鸭苗鹅苗的,咱多买些来家里养,到时给溪儿送过去。”耿氏催着二人动身。 林敬平有些犹豫,“娘,也不必养那么多吧。四妹信中不是说,再有几日,二弟就要回来了?还说王爷会把他留在京城,到时弟妹带着几个孩子进京,家里人手少了,怕是顾不过来。” “怎会顾不过来,家里有我和你媳妇、秋华、和喜三人,还有和顺的亲事也有眉目了,到时家里添了人,养些鸭鹅怎就养不了,再说你和你爹平时也能搭把手。” “听你娘的。”林秋山在旁边吱了一声。 “是。那我这就去套牛车。” 送走两人后,马氏犹豫着说道:“娘,要不我就不跟孩他爹去京里了,到时留在家里帮衬你们。” 耿氏斥道:“胡说,你跟敬宁都分开几年了,我们小宝落地都没见过他爹,再说这也是你们四妹的意思。你们进了京,溪儿也有人走动,平时有些事,你们也可以帮衬一二。” 耿氏现在庆幸当初让三儿子入军户了,虽说军户和陵户一样,都是要世代相袭,儿孙搞不好将来都要上战场博命,但军户比陵户要自由一些,女婿把三儿要到京城做事,那三儿媳就能带着孙子女到京城陪他。 其实要不是二儿媳一家太精明,家里有些事只能瞒着他们,京里有二儿一家陪着溪儿也是可以的,但李氏那一对父母太过精明,又爱作妖,以至于溪儿的事,现在还瞒着二儿。 “等鸭苗鹅苗买回来后,敬安那边的针线活,咱们就少接一些吧。” 耿氏对着大儿媳王氏说了句。说完又想马上三儿媳也要入京了,三个儿媳两个儿媳都去了京里,只有大儿媳因为陵户的身份,不得离家,心里不免对大儿一家又带了些愧疚。 “你别怨爹娘,当初溪儿的事,家里只能更一人的籍,三儿还是后来得奉先军都头赏识,要去军中,才更了军户……” 当时更了军户,比陵户还不安定,她和老头子是有些犹豫的。生怕三儿被派去战场。 可现在三儿却能得女婿提携,在外帮着做事,家眷也能跟着离开皇陵进京,日后有什么造化尚不可知,但也比留在皇陵不得自由强多了。 “娘你说什么呢,咱家虽是陵户不得自由,但过得比一般农户强多了。又有四妹帮衬,这日子神仙都不换。” 王氏并不妒忌两个妯娌得了自由,只是想起三个儿女的婚事,也只能找陵户,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孩子。 又一想,算了,儿女自有儿女的福份,谁又能说将来他们窝在皇陵,比外头担惊受怕差呢,虽不得自由,但也没什么风波,有吃有喝,日子安稳。 京城会仙楼,因有单家帮着找鸭子和鹅的货源,又推出了以鸡为主题的菜,会仙楼的生意影响并不大。但楚王见没打击到会仙楼,又想出了新的招。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连出新招 迎宾楼在京城各家酒楼中是排名第一的存在,以背景雄厚,装修豪奢,又以厨师水平高,菜品最好价格最贵,酒水品类最多,稳坐榜首位置。 岂料却被后起之秀会仙楼打败,如何肯甘心。 就是后厨那些眼高于顶曾经的御厨们,见食客来了点的都是会仙楼的菜式,那叫一个怄。 他们的拿手菜富贵花开、金玉满堂、福?寿喜这等名菜,被什么豉油鸡麻油鸡这些一听就知道是什么菜连制作都能窥见一二的菜式打败,心里那个气,那个不甘,可想而知。 这是京城,不是外省不知名的小地方。 什么时候京城贵人不讲风雅,不讲排场,讲味道了? 真真是奇了。 楚王连连出招,均一一被化解,越发激起斗志。 于是蒋离大掌柜又发现会仙楼出现危机了。 原先进楼的食客太多,见每天楼外都排起长龙,便专僻了一个窗口,专门登记预定客人。结果,次日到点一看,雅间都是空置的。 预定的客人不来了! 林照夏听到消息也有些懵。这个时代客人没有手机,不能致电问询或更改时间,也没有预付定金可以扣下做为赔偿,都是京城贵人,问责就要得罪人。 那么转售转让呢? 转售也不行。自从会仙楼接受预定了之后,雅间的客人大多依约而来,转售给门口零星排队的客人,也填不满几层楼的雅间。 这是又掉坑里了。 夏平章带父兄在京城逛了两天,便准备送他们回乡了。 逛到新晋崛起的会仙楼附近,颇为自豪地向父兄介绍:“这会仙楼就是我们京城现在最红火的酒楼,里面菜单的小画好些还是儿子画的。咱家的大鹅就是卖到这里面的,一盘要卖二两银子呢!” 听说儿子画的画卖出价了,还是卖到这么高档豪华的酒楼,夏父夏兄都很是自豪。 又听说那里的烧鹅一盘要卖二两银子,直咋舌。 乖乖,二两银子能买好几只带毛鹅了。 不过也并不妒忌,带毛鹅人家买回去还要处理,要烹饪要制作花了好些工序才能上桌,就自家过年吃的白煮鹅卖不上二两银子的高价。 这样的酒楼夏氏父子三人吃不起,但不妨碍他们走到近前去瞻仰一番。 结果走到近前,夏父往里一探头,有些疑惑,“儿啊,这,这也没多少人啊。”不是说排队的人每天挤破头? 儿子这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夏父摇摇头,可,这酒楼也不是自家的啊,犯不着为它说好话啊。 夏平章也有些疑惑,才跟陆兄等人连夜熬灯点蜡画菜单,手差点画断。要是没生意,能天天翻新菜单?光这两天他就赚了一两多银子。 可现在会仙楼的生意似乎,一般?人不是很多的样子。 走近听得人议论,才知原是很多预定的客人,忽然因故不能来了。 预定的客人不来了?一家这样,这么多人都这样?夏平章愣住了,到底是谁在搞越王? 越王这么好的人,好不容易回京搞个产业,怎能这么对他。 夏平章很是气愤,脑子一热,“爹,哥,走,咱们今天也去里面好好吃上一顿。”给越王供献些流水。 夏父一听脚直打哆嗦。 里面贵人来来往往,一楼那高台还有歌女舞女在表演,哪是他这种庄稼人能进去的,拼命拉着夏平章往外拖。 夏兄也畏缩着不敢往里进,在一旁帮着劝:“弟啊,这种地方咱们吃不起。”一盘菜就要二两,哪里吃得起。 全家一年都吃不上二两。 楼里的伙计见今天很多预定的客人没来,已经拿着菜单出来揽客了,见这父子三人在门口争执,笑意盈盈地走过来。 “客人是来吃饭的吗,看看咱家的菜单吧,咱家菜式品种多,味道好,保管你们吃了不后悔。丰俭由人,大叔大哥量力而行,不必拘束。” 夏平章在京城呆的时日并不短,也算和贵人打过交道,立刻挺直了腰板,接过伙计手中的菜单翻看了起来。 夏父夏兄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让儿子难堪,手上动作也停了。又见伙计并没有看不起他们,也略略镇定,目光也往菜单上看去…… 二人不认识字,只是看着那菜单眼睛亮了亮。 字不认识,但上面的画他们认识啊,而且小画旁边的数字他们也认识,这样浅浅易懂的数字,听说是从京城传出来的,好学着呢,乡里的老少都认识,这是菜价? 夏平章翻了翻,心里也有数了。 菜价总体不便宜,不是他们这样身份的人舍得吃的,但也不是贵得离谱。 想着昨晚拿到的画作报酬,心里定了宝,“爹,昨日我画菜单得了些钱,尽够咱们吃了。难得来一回,且进去尝一尝,一二道菜还是吃得起的。” 夏氏父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伙计一听越发热情,“这位兄弟是观澜藏书馆那边的学子?哎哟,这便是一家人了,快快里面请!” 拉着父子三人就往里面进。 瞅准一楼一个卡座就把人带了过去,“这是四人座的,你们一家坐着刚好。这是菜单,你们先看着点菜,小的去给你们倒些茶水来。” “不用不用,我们不渴!”夏父吓得就要拉住伙计。 “大叔放心,茶水是免费的。”伙计笑着转身走了。 茶水是免费的?那可好,免费的好啊。正好逛了一上午,正正渴了。不知喝饱了水,跑路,店里会不会把他们抓回来? 这样豪奢的酒楼,不是他们能来的地方。 夏父正想着,夏兄那边眼睛已经粘在演艺台上。乐曲好听,舞蹈好看,他长这么大从来没看过。那舞女浅浅地笑着,一双含水的眼睛似乎正往他看来,羞红了夏兄的脸。 父子二人坐立不安,屁股上似乎有钉子在扎。 翻菜牌点菜的夏平章已经镇定了下来,已经看准了要点的菜,都是挑的实惠的点,三个菜一汤,加起来也才半两银子,还付得起。 松了一口气。 而且昨天藏书馆的管事来找他,说馆里聘了他和其余四位寒门学子当书办,一个月有二两银子的工钱,夏平章高兴不已,心里越发记着越王的好。 恨不得现在到大街上拉些客人进来才好。 要不再点一两个菜?而且父兄难得来一回,且这样的酒楼下回也不一定再来了。 正犹豫着,大掌柜蒋离走了过来,“我是楼里的大掌柜蒋离,听说这位兄弟是给咱们楼里画菜牌的?” 夏平章起身,朝蒋离拱了拱手,“正是,多亏王爷照顾,某才有了这样的机会。”才能一边做学问一边不至于风餐露宿。 对于自己画的画,蒋离自然记得,刚好手上这本菜单里有他画的几幅小画,便指给蒋离看。 蒋离很是高兴,又听说了原委,对战战兢兢的夏父说道:“大爷,您儿子孝顺,难得来一趟,今日便好好享儿子的福,安心吃,咱楼里的菜味道好着呢。” “哎哎。”夏父见着贵人,笨嘴拙舌的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 “不打扰你们用餐,有需要就让伙计去找我。”蒋离看出他们不自在,转身走了。 夏父夏兄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京里的贵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呢,没想到这个掌柜这么和气。” “是呢。”夏平章点头表示赞同,不愧是越王的人。越王人好,不想底下做事的人待人侍物也这么宽和,越发庆幸能在越王的藏书馆里谋得一份事做。 很快免费的茶水就端了上来,不是白水,是好喝的饮子,甜滋滋的,在外头卖也要好几文钱一杯呢!还能续杯。 父子三人连喝了好几杯,直灌了个肚饱。 很快菜也上来了,三菜一汤,瞧着就让人有食欲。夏父夏兄忍不住尝了一口,差点把舌头也吞了,“果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怪道人家的菜卖得贵。”那都是有道理的。 “怪不得旁边那张会动的桌子坐满了人,这菜味道要是不好,谁在外头排队啊。”夏父夏兄眼睛差点粘在那在桌子上。 会自己动的桌子,听都没听过。 夏平章把目光从回形桌上收回,“等下回爹和哥再来,我再带你们去那张会动的桌上吃饭。” 夏父直摆手,“不来了不来了,这样的地方能来一次,回乡都够我们说嘴的了。” 哪敢再来。这几个菜,就吃去半两银子,他们卖二十几只鹅赚的钱全搭进去了。 夏父忍不住一阵心疼。 父子三人津津有味地吃着,伙计又端来一只烧鸡。“我们没点这个!”三人吓得直摆手。 “是我们掌柜送的,说你画的菜画很好看,让客人看着很有食欲,是掌柜的一点心意。” “这……” 伙计放下菜就走了,父子三人盯着桌上的烧鸡,油汪汪红通通的,也不知怎么做的,那颜色真好看,那香味还直往鼻子里钻。 “这真是送我们的?免费的?” “是啊,爹,哥,放心吃吧。这是越王的酒楼,越王是好人。” 父子二人这才动起手来,咬一口,好吃得差点原地升仙,这也太好吃了!梦里都没吃过这样好的味道。 夏平章带父兄在会仙楼好吃了一顿,想着今日会仙楼客人稀少,差点到街上帮忙揽起客来。会仙楼的伙计也是如此。 只是没等他们动作,林照夏已经有了对策,取消了预定这项服务。 京城贵人多,没法说清谁是恶意预约占座,还是真的因故不能来。满京城都是贵人,得罪不起。贵人们都有下人,爱排队便排队吧。 不预约了,改为叫号,里头位置空了就叫号,人不在就叫下一个号,过时不候。 排队的人多?没事,在门口再多添几张长条凳,除了供应免费的茶水,免费的小食也供应,什么甜暴米花,咸暴米花,锅巴,炒米花,炒瓜子,还种各种小食免费供应,让你排队不再抱怨。 这些小食好吃还不贵。会仙楼供得起。 想混进来吃免费小食的?对不起,排号的时候,报上名号来,且门口的伙计也不是当摆设的,骗了一回还能骗第二回? 恶意预定的人没有了。取消预定改叫号后,客人又回来了,又满满当当都是人。门口排长龙后,越发多的人想挤进楼里吃饭。 人都是从众的,明明门口没人的酒楼饭馆,伙计招揽客人都喊哑了嗓子,客人就是不愿意去,就愿瞅着人多的地方钻。 所以取消预约改叫号后,会仙楼的客人越发多了起来。 人多了后,林照夏又上了新招。 一楼大堂的回形桌,很多客人总抱怨轮不到位置,林照夏便为客人多加了一次机会,加了一项早餐服务。 原本会仙楼只做午餐和晚餐两顿正餐,京城所有的酒楼和饭馆也都是这样。 外头也不是没有卖早餐的,街边小食店或摊贩还是有卖早餐的,但没有大型的酒楼和饭馆从事早餐生意。 一是想集中精力做两顿正餐,二是做早餐,得早早备货忙活,厨师、采办、伙计们怕是要忙不过来,会影响到中午的正餐生意。三是大的酒楼饭馆看不上早餐挣的那三瓜两枣。 但林照夏是知道早餐和下午茶生意红火,流水不弱于两顿正餐的。 现代华南等地方,酒楼才六七点还没开门,外头等着吃早餐的人就早早来排队了。 京城早餐这块生意是个蓝海。大型酒楼饭馆没有做这个生意,正好她来捡捡漏。正好也回馈一下那些排队,抱怨这么多天还坐不上回形桌的客人。 迎宾楼那边暗中使绊子,恶意预定,让会仙楼没有客人上门,这损招被会仙楼化解,还不待他们想新招,又听说了一件奇事…… 会仙楼要做早餐生意了! 而且只开放一楼。楼上雅间不开放,而且也没有歌舞百戏看。 会仙楼才放出消息,迎宾楼那边傻眼了。做早餐生意? 卖包子馒头?还是馄饨面条豆桨烧饼?几文钱的生意,一早上能赚多少?只开放一楼区域,二十八个卡座,加那张回形桌子,就算能轮换几个批次,坐满能坐多少人? 赚的那三瓜两枣能抵得过伙计和后厨的工钱? 这么大强度的工作量,这是要把后厨和前厅的伙计当牛使啊。 前一晚二更才收了晚餐生意,回家收拾三更上床睡觉,结果不到五更又要起来忙活早餐的生意? 越王想赚钱想疯了吧。后厨和伙计能乐意? 会仙楼的伙计当然乐意,且乐意之致。谁嫌银子咬手?只是楼里没用他们。王妃重新招来一批做白案的师傅,伙计也重新调了一批来。说是怕累着他们。 他们想说一点都不累,他们不怕累,就愿意多累点,才好多挣一点。可王妃不同意。会仙楼的后厨师傅分了红案和白案,伙计也分了两班。两套班子。 外头人正翘首以盼的时候,这天卯正,会仙楼的早餐生意终于开张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生意爆火 会仙楼的早餐生意并不被人看好。 卯正,虽然已经亮天,但这时候在外头走动的多是贩夫走卒,会仙楼装修豪奢,菜价贵,早餐虽然还不知卖的是什么,但总不能真的卖豆桨烧饼吧? 卖得贵了,贩夫走卒哪吃得起。 看各大酒楼饭肆就没有做早餐生意的。 早上这个点,文武百官都忙着上朝,不上朝的五品下官员也忙着去上衙当差,贵夫人们则在家忙着掌家理事晨昏定省,公子小姐们在忙着立规矩,赖床的估计这个点还没睡醒。 卖早餐?卖给谁,卖什么? 不会真的卖馄饨面条烧饼豆桨吧?别到时候让那些贱民进来污了会仙楼的地,以至午饭贵人都不肯去了。 但会仙楼的菜,那味道是真叫一个妙,吃过的人无不叫好。还是有很多人期待会仙楼会出什么花样的早餐的。 在京城百姓的议论纷纷中,这天会仙楼开门卖早餐了。 卯正还没到,伙计们把七扇大门从内一一打开,才开了一条缝,就与外头一双眼睛对上,“呀!” 伙计吓了一跳,等看清,“原来是孙老太爷啊,您来这么早?” 孙老太爷,原礼部尚书,现刑部侍郎孙彦伯之父,差点成为越王妃的孙妙人之祖父。 相比于六部其余老尚书巴着位置不肯放,孙老太爷为了儿孙的仕途,早早就从任上致仕。没办法,不致仕的话,儿孙要么就得在外省任职不得回京,要么就得不到升迁不得重用。 京中像孙老太爷这么明理的不多。 “还早,这都卯正了,还做不做生意了?” “做做,是我们的错,让您久等了。”伙计没与他计较,明明没到时间,却还是恭敬地致歉。“您快里头请。” 孙老太爷对伙计的态度很是满意,会仙楼一骑绝尘不是没有道理的,瞧这些伙计被教得多好,就冲伙计这服务态度,他就愿意天天来。 冲身后跟着的几位老友说道:“快快跟上,一会回形桌没位置了。” 几位一早被他拉来的好友,忍不住嘀咕:“怎就没座了。谁像你来这么早。” 话才落,随着会仙楼的大门全部打开,也不知从哪冲过来的食客,流水一样冲了进来,且人人往回形桌那边去,孙老太爷急了,“我先到的,别占我的座!” 身后几个老友先是愣了愣,一看这情况,也急忙跟着跑。 起了个大早,要是坐不上位置,那叫一个冤。 几个老头这会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冲过去一人抢了一个座,直到坐下,才松了口气,对视一眼,人人神情得意。 再看桌上,还是空的。 为了等早上这一顿,昨晚起就空着肚子了。眉头一皱,“小二,怎的还不上菜?” 早餐究竟卖的什么?怎么桌子也不动了? 再一看,回形桌这边已经坐满了人,此时都是大眼瞪小眼,再一看大堂里,二十八张卡座,也陆续有人坐了。但就是没闻见食物的香气。 孙老太爷话才落,就见一队传菜伙计鱼贯而入,人人右手托着大大的托盘,另一手背着,身姿矫健,腰背挺直,走得那叫一个稳当,这,走得还挺带美感。 又是一色的同式样衣裳服饰,看得人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孙老太爷自会仙楼开张,就爱上会仙楼来吃饭。光看这咧八个大牙微笑的伙计,心里就舒坦。 此时伙计手上托盘里的菜,传出的味道直往人鼻子里钻。香得引人流口水。 孙老太爷等人已经挺直了腰背,眼睛直勾勾往托盘里瞅了。 不知伙计按了哪里,那张桌子便动了起来,低低的呜呜声,噪音不大,也并不刺耳。传菜的伙计从托盘里把菜一一放到传送带上,还没等菜转到面前,孙老太爷等食客已经迫不及待从身前的暗阁里拿出碗筷摆上了。 动作熟练,看出来已经做过不止一次两次了。这些贵人,家里人人有丫头小厮伺候,哪里亲自动过手。但在会仙楼,大伙乐此不彼。 顷刻间,回形桌的传送带上就摆满了各种菜式。 大家伸长了脖子往上面瞅,这是什么?瞧着像鸡爪?还有蒸的排骨?白灼的青菜?早餐吃这些?等菜慢慢转到跟前,嗬,还真的有包子馒头,油条烧饼。 但那油条又不是寻常焦黄的颜色,有绿的有红的有紫的,瞧着就好吃。 还有那包子,不是单纯的菜包肉包,什么开口的叉烧包,排骨包,奶黄包,还做成各种形状各种颜色,伙计说里面是各种不同的馅,有甜有咸。桌上还有粉面,也是各种颜色,也有馄饨饺子,有干的,有带汤的,也有炒的,装在一小碟一小碟里…… 还有那酥饼,各种糕点,还有各种叫面包的的东西,还有指头大小的说是小包子小生煎的,再来就是各种粥,瞧着都得有十几二十来种,各种颜色,各种料,有咸粥有甜粥…… 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一时不知拿哪个好。 孙老太爷都听得到左右食客在吞口水,只还没人动手,就光看。看了一圈,就想等转完一圈看定再下手。 孙老太爷就盯着自己没见过的东西瞅,就瞅那些没见过的没吃过的。就盯着各种形状各异,颜色各异,叫不上名字也没吃过的东西,往面前搂。 不一会二十八张卡座也坐满了人,但没有菜牌,只让他们先点茶水,便让他们在位置上坐着等,说会有伙计把菜品推过来。 伙计会推过来?想吃什么现场拿?新鲜。 伙计还没推过来的时候,有人等不及,见回形桌那边已经上好菜了,很是懊恼来得晚了,没抢到座,也想看看早餐都吃些什么,于是纷纷跑到回形转桌那里看。 有人认识孙老太爷,“孙太爷,这个红红的像肠子一样的东西好吃不?这一大早吃鸡爪?” 您一个曾经的六部尚书,吃这些下脚料? “吃鸡爪怎么了,没听伙计说这是凤爪吗?跟鸡爪那能一样?” 孙老太爷说着已经支起脖子往桌上瞧了,瞧了一圈,没看见鸡爪转到面前,顿时就嫌桌子转得慢了,还嫌伙计补菜不及时。 他还想吃这蒸的凤爪,软软糯糯的,入口即化,最适合他这样的老人家,舔了舔嘴唇,意犹味尽。 他就不说好吃,要说好吃一会给人抢完了。 这会仙楼鸡贼着呢,一天的菜都是定量的,卖完了就不再补货了,想吃就得等明天。 站他身后的食客看他这样子,心里便有数了。孙老太爷是京城有名的饕餮,等闲食物入不了他的口,他要是说好吃的东西,那必是极好吃的。 正想着,又有十数个伙计已经推着木制小推车推着满满当当的食物到大堂推销了。 那推车上堆了好几层,热气腾腾的各种餐食,用小笼屉装着,伙计热情介绍““这里有红米肠,肠粉,核桃包,排骨包,叉烧包,生滚粥,蒸凤爪,蒸排骨,白灼菜心……” 孙老太爷耳尖,一听有蒸凤爪,立刻跑了过去,抓起小笼屉就要跑,“孙老太爷,这是我点的!” 伙计也在后头劝,“老太爷,您拿这个在那边不好结账。” 孙老太爷不管,掏了掏,从怀里掏出一粒银豆,就朝伙计扔了过去,伙计眼明手快接住,哭笑不得,转头安慰食客,“这里还有,客人要吗?” “要要,给我来一笼。” “也给我来一笼。那个什么红米肠也给我一笼!” 不一会,小推车上就空了,客人桌上摆了十好几个笼屉,还有各种粥汤,甜的咸的都有,还是各种颜色,看着就好看。吃不完也没关系,一会打包回家给家里人吃。 会仙楼第一天开门做早餐生意,各竞争对手以为会生意惨淡,哪里想到顾客盈门,外头排队的客人想进去,里面的客人还坐着不愿起。 要求掌柜开放楼上雅间的客人,不在少数。 等到大伙听说,会仙楼早餐与外头卖得不一样,用笼屉装着,一笼屉一笼屉卖,品种多到让人数不清,也卖包子,但那包子做成各种形状,有咸的有甜的,里头各种馅,听都没听过,不由就有人懊恼,没赶过去尝鲜。 再一打听,吃一顿早餐,不比正餐便宜,各个等着会仙楼亏本的人又傻眼了。 人家越王开酒楼,难道是想做善事?不赚钱人家做什么早餐生意。 可这一大早的,真有这么多人去吃早餐? 怎么没有。 像孙老太爷这种好四处寻觅美食的,觉少又有钱的老头,还有早上衙门不忙,忙中偷闲的各官员,抽空去吃顿早餐再上衙门当差的时间还是能挤出来的,还有那些一早去开店的各家铺子掌柜管事,吃一顿早饭的钱还是有的。又有那些书院书塾赶早上学的学子,怎会没人。 人海了去了,连位置都没有呢。 往常有点身份有点小钱的客人,不屑在街头露天而食,往往空着肚子,或是在马车驴车上啃个干粮,现在终于有这么一个有排场的地方,卖早餐了,谁还愿意在外头饿肚或啃干粮? 那叫一个趋之若笃,不到一天时间,会仙楼早餐的名声就传开了去。 等第二天伙计开门,外头乌压压的一片,还不等伙计把门扇卸下来,客人就往里头冲,生怕抢不到位置。 后厨的厨师们忙得差点飞起。 “禀王妃,客人实在太多了,抢不到位置的人,就站在大堂里围着小推车购买,有些外带的还好,有些竟站在楼里吃,边吃边等座,这实在是不相,要不要开放楼上的雅间?” 客人围着他,让他开放楼上的雅间,还让他命人抬桌子来,说大堂里还有摆放的位置,还说一楼舞台也大的很,可以把桌子摆到台上。 林照夏有想过这早餐生意,以这样的形式,这样的品种,又是各大酒楼没做过的生意,一定不缺客人,但没想到竟会这么火爆。 她听着外头说早餐生意赚不到钱,不会有人来,来的多是贩夫走卒,还会遭中午吃饭的客人嫌弃,在早餐生意没开张前,她心里也担着心。 但她知道她那个世界,大家都很重视早餐,一天中的第一顿,吃得好对一天有多重要,会影响人一天的好心情。而且她那边,酒楼里的早餐生意有多火爆她是知道的。 “你听过饥饿营销吗?” “什么营销?” “没有。我是说,先看看情况,因为京中没有酒楼做过早餐生意,咱们是第一家,客人爱尝鲜,这几天才这么热闹,先看看情况,若往后几天都这么火爆,就开放二楼雅间。但别影响了中午的正餐生意。” 楼里怕是忙不过来。 而且现在的人都好模仿,若有一样来钱的生意,立刻就有人跟风模仿。林照夏觉得不出几天,各大酒楼,像迎宾楼这种,也会做起早餐生意。 果然,没两天,迎宾楼,万福楼等几家酒楼也一早开门卖起了早餐。 现在会仙楼的早餐生意有多火,都火到了宫里,怎能不让人眼红。 那些饿着肚子赶着星夜上朝的文武重臣,不能去楼里品尝的,都打发了家中的下人,去会仙楼购买,等散了朝,各衙门里争相飘着会仙楼各种餐食的味道。 有些一早喜欢喝粥的大臣,肚着饿子,散朝后能喝上一口热气腾腾,暖身暖胃的生滚粥,那叫一个美滋滋。 粥哪家不会做,但就是做不出会仙楼的味道。 虽然价格贵,但这些大人岂是缺那点粥钱的人?就连宫里的贵人,至正帝都打发人到宫外买。 御书房里,至正帝美美地喝着太监买回来的生滚粥,今天是蟹粥,那叫一个鲜,吃得至正帝眼睛都眯了起来。瞟了一眼站在下头的赵广渊,“坐着一起吃吧。” “父皇吃吧,一会儿臣到衙门再用。” 至正帝没说什么,吃一口粥,再看一眼桌上摆的这些菜品,据说是由孙老太爷这些京城富贵闲人,评出来的会仙楼早餐十大上榜菜品,至正帝暗自点头,这些确实不错。 果然美味还是藏在民间,宫中那些御厨,都困在规矩里,不思创新,天天都是那些东西,都吃腻了。 “你这会仙楼,据说很是红火,想来不久应是能还上借来的债了。” “借父皇吉言,若能还上外头的债,儿臣也能把王府修上一修了,省得冬日落了雪,把屋脊压塌了。” 至正帝一愣,老三老四在他面前酸溜溜地说老七赚了大钱,连太子都眼红,他刚想敲打老七,身为一介皇子,不可耽于这些庶务,不想他就拿话堵自己。 想到他也就这么一个生钱的产业,那王府确实也没钱修,冬日若是雪大,没准还真能压塌屋顶。堂堂一个亲王,屋子被雪压坏了,说出去都丢他的脸。 罢了罢了。老三老四的迎宾楼赚了那么多年的钱,也是时候腾一腾位置了。不然钱多了,越发仗得胆子大了起来。 吃一口粥又看了他一眼,“除了修王府,你还想做甚?” “没想那么多。会仙楼才开多久,每月的利钱还还不上呢。若有余钱,除了修王府,当然是该吃吃该喝喝,难道还把它留着给旁人继承?” 一旁伺候的刘起,垂着脑袋,恨不得把耳朵也闭了起来。 至正帝也恨不得把方才那话收回去。 别人是攒着银钱,把万贯家财传给儿孙,老七传给谁? 秦王楚王等人在他耳边说的酸话歪话,至正帝原本想敲打敲打赵广渊的,这一刻全散了个干净。 “既不在这里食用,你便出宫去当差吧。” “是,儿臣告退。” 赵广渊出了宫,也没回府,亦没回司农司,把缠着他出宫要住几天,也要去吃会仙楼早餐的小广济带去了会仙楼,又让人去叫蒋项。 第一百三十七章 骨肉团聚 赵广渊带着小广济到会仙楼的时候,会仙楼的早餐生意还没散。 一楼大厅里满满登登坐满了前来尝鲜的食客。蒋离好说歹说才让一个已吃到肚撑的食客把位置让给小广济。 “十六殿下,皇上肯让你出宫啦?” 小广济点头,“孙老太爷好,你又来啦?听说你天天来,还没吃腻啊?” “怎会吃腻,这桌上几十上百种食物,我天天轮着吃不一样的,都能吃上一月。” 怎会腻。小孩不会说话,不跟你计较。你天天还吃大白米饭呢,怎不见你说腻。 小广济点点头,笑眯眯地晃着脑袋,他终于又能出宫啦!这一大桌,看不到头也见不到尾的吃食,他今天要吃个够。 “孙老太爷,哪个最好吃呀。” 哎呦,可问到孙老太爷的心坎里了,说到会仙楼的食物,谁能说过他。“最好吃的当然属凤爪啦……”极有耐心地介绍了起来。 五楼,赵广渊站在栏杆处,对楼下的客流很是满意。 在夏儿那边,他很喜欢和夏儿一早去各大洒楼寻觅早餐。当初夏儿说要做早餐主意,他立刻就同意了,想着定然会火,没想到这么红火。 见楼下蒋项带着两个孙子进来,在找位置,广济旁边两个食客吃好了,把位置让了出来,蒋项道了谢。 见他把孙子安顿好,赵广渊也进了雅间。不一会,蒋项便上来了。 “王爷。” “先吃早餐。” 蒋项看着这一桌美食,食指大动,“好啊,正好饿着了。这几天我就想找机会请假来吃一回早餐,要不是今天王爷把我从宫里叫了出来,我是准备明天告假来吃一回的。” 家里人人都来吃过,就他没尝过鲜,怎么行。 两人慢悠悠吃完,才说起正事…… “把这事透给太子那边?” 赵广渊点头,“咱们不要沾手。皇上虽是拿我当刀,但我并不想这时候明着对上太子和秦王。把这事透给太子,太子想打压秦王两兄弟的势力,必会在朝上找人攻讦他们,咱们看着就是。” 他不过开一个酒楼,楚王那两兄弟就眼红,处处打压,暗中使各种手段,一计不成接着一计,今天还把话递到皇上面前了,下一步是不是就在他楼里吃死人,封他的店了? 他迎宾楼赚了那么多年钱还不够? 当他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蒋项深觉这个主意不错。现在太子最忌惮的人不是王爷,而是秦王两兄弟,这样的消息递到太子那边,太子不会没有动作。 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王爷这段时间差事办得不错,皇上频频在御书房当着一众大臣的面夸赞。别的事王爷能推就推,但司农司那边王爷既然拿了今冬明春的管理权,就要好好绸缪。现在皇庄秋收已经结束,地里各产量数据也报上来了,跟往年无异,王爷想做点什么可以筹备起来了,再晚些就要下霜了。” 赵广渊点头,“司农司那边我已经交待下去了,出不了错。” 蒋项见他事事有计较,心中越发满意。 “文涛那边这段时间忙着大婚,要不要微臣再找两个人过去帮衬王爷?” “不用,现在王府的属官还算够用,若有需要本王再向先生张口。” 两人说定,便暗中使人运作了起来。 而林照夏这边,因会仙楼走上正轨,便把精力移回府内。 接了好些帖子,在外头也参加了一些宴会,夫人外交必不可少,有些重要的宴席她也没托大拒绝,几乎都会去。 也渐渐融入了京城贵妇圈。 偶尔也会带杜知书的夫人周氏去参加各种活动。周氏与她同去几次宴会之后,人变得越发自信起来,也认识了一些朋友,感激林照夏的照抚,越发用心办起差事。 林照夏原是想让她融入京城贵妃圈,多了解京圈妇人的衣着配饰时尚,一来带契自家的生意,二来可帮着维系沟通中下层官员的家眷。 周氏差事办得不错,王府的绣房都被她带得飞起。 账目明晰了之后,有些货便不好遮掩去处了。 为了更方便操作,林照夏又寻了一间铺子,也不单做成衣生意,荷包帕子鞋子及身上各种配饰,还有成套的床上用品,屋里用的各种布制用品,都有卖。 又招了十数个绣娘,做的绣品,送到现代那边,卖得越发好,刚放到网上,就被人抢空。 而大齐这边,周氏不负她所望,找了一些家中生活困难的低阶官员家眷,许她们把料子带回家去做。 大齐官员俸?并不高,若没点产业,在京城生活极为不易。很多官员家眷都在暗中做些活计贴补家计。但又不好抛头露面。 得了周氏派的活,不用她们出面,又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赚的银子比之前也变多了,出的成品也让林照夏很满意。 后来这些官员家眷便都知道“丽人坊”是越王妃的产业,活计也是越王妃交给她们做的,越发对越王和越王妃推崇倍至,让赵广渊和林照夏收到了意外的效果。 丽人坊刚开张没几天,林敬宁携妻儿上门来了。 刚好是周末,长至也在,一家人骨肉相见,喜不自胜。 和长至从小穿一条裤子,吃一个娘奶水长大的和乐,从小喜欢粘着长至的冬雪,活泼可爱的小宝,立刻就和长至玩到了一块。 “走,我带你们去参观王府!” 几个大人目送着孩子离开,挥退了伺候的下人,林敬宁望着林照夏神色激动。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四妹,以前在视频里看的不算。此刻四妹活生生站在他面前,让他觉得像是一场梦。 “要不是四妹,我怕是已经见不到你三嫂和小宝了。” 对他没有一点认生的小宝,搂着他的脖子直叫爹,林敬宁心中不知多庆幸,妻儿此刻还在人世。 他做梦都想不到妻子说的那个神奇的地方,和那些神奇的医术。 也庆幸上天眷顾,把四妹又还给了他们家。 “都是一家人,三哥不必客气。”林照夏看着眼前与她血脉相连的三哥,在越州厉练了几年,越发显得有担当,像个汉子,脸上带着笑。 “以后三嫂和几个孩子就留在京城陪三哥,院子我让人给你们收拾好了,先住着,若不合适,后面再到外头寻地方。” 王府后面有给属官幕僚和下人们住的院子,像林敬宁这种得王爷重用的府卫,又带着家眷,能分到一套独立的院子。 林敬宁忙开口道:“就住王府里就好,不好搞特殊,到时再害了王爷王妃。” 赵广渊不在意这些,“无妨,先住着,若不合适另换也无妨。” “是。多谢王爷。”夫妻二人谢过,又送上礼物,“有些是我从越地带回来的,有些是爹娘准备的。” “你回陵村,可有找过奉先军旧日的同僚?魏把总那边可有见过……” “有见过,魏把总还托话带来……” 见赵广渊与林敬宁说起公事,林照夏便带着马氏出去了。 晚上又招待他们一家好吃了一顿,王府众人看在眼里,便知这新来的府卫是王爷得用的人,对林敬宁一家越发客气。 林敬宁一家便从此在京城住了下来。 而另一边,兵部因新造兵器分配不公的事被人捅到了太子跟前。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旁观就好 大齐立国二百九十八年,传到至正帝已是十八代。 国内海晏河清,大齐周围国家和部落畏惧大齐强盛,也不敢大规模来犯,除九边重镇之外,别处已刀枪入库多年。 没仗打,刀枪剑戟淘换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兵部往各卫营分拨军需,或有或无,或多或少,或新或旧,就没太多人去盘查关注了。不像战时,你少我一件军械,都能嚷嚷得满朝皆知。 太子掌吏部,秦王管户部,但兵部一直是皇上自己的人。太子和秦王何尝不想往里面安插自己的人手,奈何又担心遭皇上忌惮,只好暗中拉拢。 现在赵广渊命人把消息透露给太子,太子一查,吓了一跳。 这些年不只兵部往各处分拨新兵器分配不公,淘换下来的旧兵器破损的兵器也不知去向。兵部账上回收的旧兵器竟是寥寥可数。 大齐对铁器的管控是非常严格的,除了不能私采,就是外头的铁匠铺要申请生铁,都有定数,官府严格把关不说,还时常盘查铁器去向。 除了不允许大规模铁器流入民间,防止民乱之外,就是兵部打造的兵器也是严格控制,一块铁的来处去处都要严格登记。 一般而言,九边重镇,因是对敌一线,为天子和百姓守国门,兵器损耗大,几乎每两年都要淘换一批军械。 当然,也不是说申报多少就给你分拨多少,报十万件刀枪,能给你三四成就不错了,而且还得拿旧的破损的兵器来换,以防从中谋私谋利。 一般来说,各军营也知道朝廷的尿性,不是破损的很严重的兵器,自己敲敲打打,修修补补能用就用,实在不堪用的才会交给朝廷回收。 每逢战罢,都会让士兵去打扫战场,不说兵器甲胄了,就是射出去的箭都要回收。箭头收不回来,箭杆也是要收回的。 但太子的人一查,新造的兵器流向九边重镇的只有一半,另外一半竟是流向了别的太平卫营。 而且回收的旧损兵器数目也不对,竟然大幅锐减。且不仅数目不对,这些旧损兵器熔炉后打制出来的新兵器数目也不对,竟有这么大的损耗? 还是说有人从中眛下? 兵器的重要性太子自然知道,就是知道,才狠吃了一惊,几乎把手下的人全部派出去调查。 破损的兵器没有送回兵部,是真的没有,还是私藏起来了?私藏起来是要做什么?是私自熔了制造新兵器还是另有他用?攒这么多铁器是要做什么? 而且打造出来的新兵器,不仅数目不对,流向也不明。太子心里突突跳。 “王爷,太子那边的人手几乎全部派出去调查兵器流向了。” 越王府里,一早上幕僚们正在议事。 “这倒是好事,不知秦王那边会如何应对。” 赵广渊听了没有说话,秦王那边如何应对,无非是派人扫尾,不让太子的人查到头上,最后即便查到头上也会极力撇清关系。秦王怎会让这样的事粘身。 这就差明晃晃告诉别人他要反了。 就看太子快还是秦王快了。 再如何遮掩,但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查不到。 “这些年秦王笼络了军中大批将领,书信往来再是小心,也不可能不露一点风声。” 有幕僚建议从那些被拉拢的将领身上着手。“王爷,要不要把我们掌握的名单透露给太子?” 有幕僚不同意,“秦王为人谨慎精明,咱们还是冷眼旁观为好。若有动作,让秦王捉到把柄,那两人再反过来一致针对咱们王爷,怕是得不偿失。” “是啊,太子手下颇有能人,哪怕得到的消息比咱们晚,相信很快也能查到那些人头上。咱们还是看着好了。” 赵广渊点头,“此时咱们动不如不动。太子没那么蠢,消息都递到他手里了,他定会趁此机会来个大清洗,即便不是秦王的人,也会被他揪住错处,换上自己的人。咱们不动。” “是,听王爷的。” 太子还在暗中调查,消息还未传到朝堂上,但兵部一个掌管账目的主事已经因喝多了酒猝死在家中,除了有心人,别人并未有别的联想,都只当是意外。 太子却狠发了一通脾气,恨秦王楚王动作太快,也气底下的人办事不够谨慎,打草惊了蛇。 大齐朝堂上依然一片详和,虽说每天朝会吵吵嚷嚷,但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事,为各自利益争辩罢了。但各处卫营,因太子私下盘查,已风起云涌。 因太子骤然出手,打了秦王楚王一个措手不及,忙着四处查漏补缺,顾不上与会仙楼别苗头,倒让会仙楼慢慢做大,生意越发红火。 现在满京城连三岁小儿都知道会仙楼的饭菜好吃,都嚷嚷要早起去会仙楼吃早餐。 一般人家习惯吃两餐,稍有些资财的,早餐也不过那几样,或粥或面条或烧饼包子馒头,富贵人家也不可能一大早让厨房做出几十种早餐端上来。 这一听说会仙楼早餐不仅花样多,味道好,还闻所未闻,连粥都有几十种,个个都恨不得早起,好赶个大早去会仙楼美美吃上一顿。 那些早起去书院的学子,都不肯赖床了,在会仙楼美美地点上几样,好生吃了一顿,才慢悠悠坐着马车驴车去书院。 到了书院一早上精神竟好到不行,神清目明,记性都好了不少,昨天先生教过的知识,一早上背诵出来都不带卡顿的。 越发多的学子赶早去会仙楼吃早餐。 会仙楼的早餐,也便宜了一早上赶来开铺的东家,掌柜管事们。 街上也有卖早餐的小摊贩,也有一两张桌子可坐食,可他们嫌配不上他们的身份。而且那些早餐早就吃腻了,不食肚又饿,每天吃个早餐都跟完成任务一样,没一点期待感。 现在会仙楼卖起来了早餐,坐里面风吹不到雨淋不着,富贵又有排面,还能约上三五好友坐一起吃,再一起聊一聊生意上的事,互通有无,哪会不去。 天天都要去会仙楼报道。 会仙楼本来只开放一楼大堂,结果又应食客要求,开了二楼雅间,这还不够,又被迫开了三楼。本来还要再开四楼雅间的,但林照夏死活都不让开了。 饥饿营销嘛,蒋大掌柜不懂,她可深谙个中精髓。 人有时候就是那样,越得不到的,就越是想要。 她当然知道再开一层雅间会增加客流,再搞一张会自己动的回形桌会方便更多食客,可越是坐不上轮不上,食客们才会越惦记。早餐吃不上,就惦记中餐,中餐吃不上,就惦记晚餐。吃了晚餐,又惦记早餐的美味。 可不就有滚滚回头客了嘛。 早餐生意才做了半个月,流水竟直逼晚上的正餐。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过继 林照夏翻着账本,颇有些惊讶。 “早餐的流水竟这么好?” 这算下来,光早餐这项,一天纯利就有二百两。一月能得利五六千两银子。再加上中午和晚上,再有几月,投入的本钱就可收回来了。 蒋离咧着大牙,笑得开心,“咱们还是仗了那些茶水,也不知王爷从哪找来的茶叶,一小包一小包的,卖一分一钱的客人还不稀罕,就愿意要那精贵的。” 蒋离直咂舌,一小包的茶叶,重不过二钱,卖一两银子,还好多人抢着要。 早餐不泡个香茗,似乎要被别人比下去一样。很多客人还想买回去,偏王爷王妃不让外卖。 “好多客人说咱家的茶好,装在那样的小锡纸包里,携带也方便,还不怕受潮,求着小的要买,小的现在都怕去店里,一去就被人围着要买香茗。” 要蒋离说,那些茶,若王爷有进货渠道,和卖酒水一样,卖给食客,得的钱必不会少了,满京城的贵人,哪个是缺银子的。 偏王爷王妃不肯卖茶叶。 赚钱谁不想赚啊,林照夏当然想多多赚钱。可这茶叶卖得多了,等客人和竟争对手把楼里的早餐模仿着做了出来,自己在家也能泡上那样的茶,还上会仙楼? 就得用香茗勾着他们。让他们有个意识,想喝到好的茶,就得上会仙楼来。 那些葡萄酒白酒各种果酒,楼里也是限量着卖,非消费到一定金额,买不了一瓶。这也是营销策略之一。 会仙楼得有让食客回头的东西。如此才有源源不断的回头客。 会仙楼生意喜人,林照夏很开心。从丽人坊里让人拿了好些新进的布匹回来,叫了马氏过来挑。 “三嫂挑几匹回去给三哥和孩子们做几身衣裳。” 马氏领着冬雪和小宝过来,看见这满桌的布也很开心,也不客气,上手挑了起来。 见儿女在一旁开开心心地吃糕点,悄声道:“王妃还是要注意着些,还是别叫三哥三嫂了,仔细叫人听出来。” “没事,这里没别人。” 她对林敬宁这一家亲近,放任长至与和乐冬雪小宝玩,王府下人看在眼里,自然有疑惑。 但后来他们得知王妃的侄子,小时候离家被皇陵那边的陵户收养,就是养在这个姓林的府卫家中,对王妃与他们一家亲近也就释然了。 是对林敬宁一家也越发客气。 林敬宁现在府里当差,马氏做为家眷,住在王府后头的院子,几个孩子,和乐被送去读书了,冬雪在家里带小宝玩,有时候林照夏也会把两个孩子叫来解解闷。 “姑姑……” “叫王妃。”马氏打断。 冬雪羞涩地朝林照夏笑笑,这个王妃要是亲姑姑就好了。她从来没住过这么大的房子。京里比家里好玩。 “王妃,长至哥哥下午能跟我们一起玩吗?” 林照夏朝她安抚地笑笑,“能啊。但长至还得去前院跟蒋大人读书,等他休沐就能跟你们一起玩了。” 对几个孩子说,长至白天在读书,和雪他们也不缠着,只盼着傍晚长至哥哥下课能和他们在一起玩一会。 长至现在两边跑,白天在现代那边上课,傍晚爹把他接回来,和几个表兄弟表妹玩一会,便去和蒋文涛学习,或是去演武场和方二他们操练,或是听幕僚们议事。 赵广渊把他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那孩子也不叫一声累,实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 “等长至哥哥休沐,带你们去会仙楼吃早餐。” 一听去会仙楼吃早餐,小宝糕饼都不吃了,眼睛亮得惊人,吸溜着口水就问长至哥哥什么时候休沐,离现在还有几天。 逗乐了林照夏和马氏。 现在长至有几个表兄弟陪着一起玩,又有鲁王家两个儿子,蒋旭阳两个儿子,还有小广济偶尔出宫陪着一起玩,性子越发活泼。 王府的幕僚属官,下人们见长至得王爷喜爱,也把他当王府的小主人。对他客客气气。 本来对外他的身份挺尴尬的,外头都说他是王妃的拖油瓶,越王买一送一,但自己人私底下知道是怎么回事,长至见到那些对他不友好的人,也并不把那些歪话放在心上。 爹娘并不是不想公布他的身份,是现在不能。他懂。 但鲁王家的小儿子听得外头的小话,却跳着脚恼了。 “母妃,那些人坏!” 小平烁是个活泼的性子,四岁还是半知事半不知事的年纪,因得了越王叔给的酒楼干股,又因为会仙楼的饭菜实在好吃,越发爱往会仙楼跑。 等长至来了后,几乎天天不是往会仙楼跑就是往越王府跑。 外头都传是不是越王看中了鲁王家的小儿子,要把他过继去好继承王府。 小平烁喜欢他七皇叔,喜欢七皇婶,但并不想到别人家当儿子,他父王母妃怎么办? “父王,母妃,你们不会不要烁儿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鲁王和王妃,生怕父母下一刻就把他打包送到越王府了。 鲁王很生气外头的人瞎传,但心里却又在琢磨,会仙楼那么赚钱,七弟说把三成干股送出便送出了,前些天,他看生意红火,哄着烁儿把那协议拿了出来,还给七弟,七弟却又塞了回来。 难道七弟真的喜欢烁儿,看中了烁儿,要过继他? 鲁王妃也在心里过了一遭,但她嫁妆丰厚,又是嫁的亲王,又不是养不起儿子。再说自个也才生了两个儿子,怎舍得把他送人。 把儿子捞在怀里,安抚道:“怎么会,母妃最疼我们烁儿了。” “真的吗,要是七皇叔把烁儿抢过去呢?” 瞅一眼父王,父王现在走路不跛了,但看起来也打不过七皇叔,瘪了瘪嘴,他喜欢七皇叔,但如果七皇叔要抢他,他就不喜欢他了。 “不会的,是外头那些人坏,瞎传的话。你七皇叔不会来抢烁儿的。” “真的吗?” 烁儿被安抚住,生气地跺脚,“外头那人坏!见七皇叔喜欢我,就瞎传小话,太坏了!”害他有几日不敢去越王府了。真坏。 鲁王心里存了事,找到赵广渊。 支吾着说道:“你若真的想物色个孩子,为兄帮你在宗室里寻一寻,有那父母不在的,若施恩于他,打小抱了来,也亲厚些。” 烁儿四岁,年纪也正合适,可他舍不得。 赵广渊先是一头雾水,等听明白后,好一阵无语。 “皇兄放心,弟没有那个心思。” 见鲁王没有被他安慰到,又说道:“弟还年轻,还差两年方到而立之年,弟现在仍在寻方外神医,或许能治好也说不定,弟没想过继这事。若能有自己的亲子最好,若没有,也不会想过继的事,百年之后一切皆烟消云散,有无嗣子并无差别。” 一番话,总算把鲁王安抚好了。 可转眼后宫也收到了消息,皇后还到皇上面前说了一嘴,隔天皇上就把赵广渊叫进宫询问。 第一百四十章 无意 御书房内,只有至正帝翻阅奏折的声音,一旁的刘起磨着墨,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赵广渊请了安,垂手站在大殿当中,没有开口。 至正帝不时瞟他一眼,也没有开口。 刘起偷偷地拿眼瞧越王,不由得叹气。这俩父子,每次见面都在比较谁最沉得住气,你不开口,我也不开口。 要是别的殿下,关心皇上身体,关心皇上饮食,关心皇上睡眠,又提醒皇上别累着了,再说一说自己的近况,生怕皇上忘了自己。 可这越王……你倒是开口啊,不说拍马屁,你倒是问候一声啊,关心皇上一句半句的,皇上心里能不高兴?一高兴,还怕没了恩宠? 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刘起忍不住又要叹气。 可能刘起的怨念太大,至正帝翻看奏折的手停了下来,看向越王,“听说你在物色世子人选?” 想到贞顺皇后将来无人祭祀,至正帝把各宗亲家连带旁系王族的子嗣都过了一遍。想着也好帮着参详一二。 赵广渊头也没抬,“儿臣并无这个意思。” “你没有这个心思,外头怎会传得沸沸扬扬?还说你要过继鲁王家的平烁。” “五皇兄膝下只有两个儿子,我还不至于做夺人骨肉的事。” “那你是想过继谁?” 给贞顺皇后当嗣孙,至正帝当然更想从自己这一脉里过继一个,但自己儿子也不丰盈,嫡孙也没几个,庶孙,又怕贞顺皇后在地底下不高兴。 “儿臣说了,没有这个想法。外人爱瞎传,儿臣也不能把别人嘴巴堵住。” 至正帝定定地看他,观他的神色,不似作伪,“难道说,你想过继林氏那侄儿?” 至正帝眉头皱了起来。“林氏那侄儿,你再看重他,他也姓林,朕不会答应。”这林氏才嫁入王府多久,就想给娘家捞好处了,哼。 赵广渊拳手紧紧攥了攥,要不是他纵容那些人对自己做下那样的事,自己怎会连长至的身份都不敢公开。 声音略扬了扬,“儿臣说了,并不想过继的事。现在撒在外头寻神医的人也并没有撤回来!” 至正帝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派往各地寻神仙的人还没撤回来?这是还盼着有奇迹发生?往他身上扫了一眼。 赵广渊对他的扫视似乎有些难堪,转身要走。 “回来!”至正帝喊住了他,“朕话还未说完呢。”什么时候耐性这么差了。 “既如此,一会朕让太医去给你看看,承嗣的事以后再说。” “不必。” 什么不必?是不要太医去看,还是说承嗣的事? “太医院的太医看过多少回了,不还是那样?父皇是恨不得让人再羞辱儿臣一遍?”赵广渊声音愤恨。 虽然他知道自己有长至这个儿子了,但这么多年也只长至这一个子嗣,他和夏儿夜夜耕耘,下的种子就是不发芽,心中对害他的人怎能不恨。 世间哪个男人不想雄风赫赫,子嗣丰盈? 这些年心中的恨压得他喘不过气,每进一次宫,压下去的恨就往上冒。 刘起被他忽然悲愤的语气吓得连墨都不会磨了,至正帝也愣住。 许是心中愧疚,声音都软了几分,“罢了罢了,随你去吧。”又吩咐刘起,“匠作局那边新送来几套头面,你挑两副送给越王妃,再挑几件玉饰送给王妃那侄儿。” 刘起急忙应是,下去准备。 赵广渊淡淡地谢了恩,转身就走,还没迈过门槛,就见才封为卫王的十四皇弟走了进来。 “七皇兄。” “嗯。”看了他一眼,点头示意,也没寒暄,抬腿就迈了出去。 在门口等刘起拿赏,听到御书房里,皇上正和卫王寒暄,“这几天很忙?你母妃说好几日没见你进宫看她了。” “兵部这几天都在忙着盘账,儿臣好几天都被逮着干活,前两天管账本的主事还死了,他做的账全都要盘一遍。” “怎就忽然死了?” “说是喝多了,在家中猝死。” 赵广渊嘴角嘲讽地勾了勾,捧了几个匣子过来的刘起以为看错了。“越王殿下。” 赵广渊收敛神色,伸手接过,又塞给刘起一个荷包,捧着匣子快步下了台阶,没半点留恋,转身出宫去了。 已是农历九月中,京城秋风正盛,寒意明显。 林照夏招了各处管事议事,炭火要采买,府中侍卫府卫、下人、还有幕僚等,都要预备秋衣,布料要采买。厨房那边,秋冬的物资也要囤。 大齐可不像现代买个东西那么便利,大雪一落,很多东西价格都要上涨,且有钱还不定能买得到,得早早备货。 备多少也是个问题,备得多了,若储存不力,坏了也是要费钱。 且越王府才开府没几个月,也没有旧例可循,少不得往鲁王府,蒋府多问一问。 家事繁琐,林照夏常常感到头大。 “回来了?”才回到房中,刚刚躺在榻下摊平,就见赵广渊捧着几个匣子进来,“皇上没教训你吧?” “没有。”赵广渊把匣子放到桌上,坐到她身边,动作有力且轻柔地给她松筋骨,林照夏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不时地指挥他这里那里。 “皇上召你进宫做什么?” “问我承嗣的事,说外头人在传我要过继鲁王家的平烁。” “啊?”林照夏想翻身坐起,被他一把按下。“我拒绝了。”与她说了几句。 林照夏听完软下身子,又趴回榻下,“你这样说挺好的,咱一是没放弃希望,麻痹外头,二来外头撒的人多,海外都派人去了,将来酒楼铺子出了什么新奇的物事,也有出处。” “嗯。”就是苦了长至,明明是他和夏儿的亲子,却只能以别姓子的身份呆在王府里。 “这是皇上赏的?还有长至的?”过了一会,两人翻看皇上的恩赏。 果然是宫中匠作大师的手艺,两副头饰熠熠生辉,手艺精湛。“怎的还有长至的?送这么好的玉佩?咱们可是赚了。” 赵广渊哼了声,“秦王那些儿子,他可不少送,就是晋王那才周岁的儿子,都有自己的库房。” “咱不跟他们比。过咱自己的小日子就成。”“嗯。” 隔天,下了朝,赵广渊去了司农司,把人召来做了一系列安排。 第一百四十一章 增产之法 现阶段,赵广渊不想出风头,心中很多想法,并不想当下付诸实施。富民强国不是现在的他要考虑的事。 但已回京还朝,又分在司农司这样的冷门部门,不做点什么便只会一直沉寂下去。总要做出点成绩让别人看到他。 下朝后,赵广渊回到司农司,把包括司农寺卿姚勇毅在内的大小官员都叫了过来议事。 “皇庄今秋地里的出产,各项数据均已统计完毕,大家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属下的职责所在!” 大伙高声应着,心里很是开心。往常向工部尚书禀报这些数据,人家还不耐烦听,搞得司农司像没爹疼没娘爱的孤儿。 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是不是司农司没有存在的必要。 见大家神情积极,赵广渊暗自点头,就怕接手一个摆烂的衙门,说出去的政令没人听也没人实施。 “今秋各项数据与往年无异,想必京城附近州县变化亦不大。还要多留意各地报上来的秋收数据,以作汇总分析。” “是。” 说了一番秋收的情况,才进入正题。 “想必各位已经知晓,本王向皇上要来皇庄,以作实验,本王对京郊几个皇庄有些安排,还望各位鼎力相助……” 《管子·治国》上说“嵩山之东,河汝之间,已能够四种而五获”,即春秋时期,庄户已能实现四年五熟了。《荀子·富国》上又说“黄河流域,可一岁而再获之。”说的是黄河流域有些地方,已经可以做到一年两熟。 赵广渊在经过越州那边实验之后,已经实现稻种两熟。他养在那边岛上的几万人已能自给自足。 大齐没有现代那边那么多科技狠活,想获得粮食高产,只能通过多利用田土,增加耕种次数,以增加地里粮食产量。 但京城附近州县不比越州,是做不到稻两熟的。只能进行复种或轮种。 “地里一熟有余,两熟不足,可两茬套作”。像皇庄,今秋收夏麦后,可紧着种下冬麦,待来年五六月收了冬麦,可接着轮种玉米,等秋收玉米后又再种冬麦。 今年便先拿皇庄试验,若不成再种以春玉米,小麦,豆或麦或薯,达到两年三熟。 如此,可增加皇庄的粮食产量。 若试验成功,后年可向京城附近州县推广,造福万民。 如此,他再想做点什么,大家记着他的粮食丰产之功,行事亦能方便一些。 这番计划,赵广渊与蒋项父子,与属官和幕僚已轮番推演过,成了如何,若失败了又如何……若失败,讨伐的声音他又是否顶得住,只怕会比现在更差。 民以食为天,粮食乃国之根本,若动摇根本,他只怕无望那个位置。 这些赵广渊当然懂,但通向那个位置的路千难万险,若有增加成功的机会,他还是想试一试。 赵广渊说完,司农司诸位官员都听呆了。 他们司农司不是诸部中的咸鱼部门吗,现在怎么要担造福万民万万民这样的重担了?这重担是他们这十几个人能担得起的? 赵广渊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都听清了?” 众人面面相觑,哪怕杜知书这段时间他夫妻俩往越王府走动的勤,可也不敢直视越王的眼神。杜知书吞了吞口水,看向姚大人。 姚大人头皮发紧,“越王,这么大的事,是否跟皇上禀报过?” 皇庄,那是皇庄!若是明年皇庄地里收不上粮,或粮食减产,宫中的贵人还有皇室宗亲们要吃什么? “皇上已经把几个皇庄交由本王全权负责。” 越王既向他们做了布置,皇庄诸事必是在皇上那里过了明路,可话虽如此,姚大人还是心里惴惴。 那可是皇庄,不是他家那几十亩地的小庄子,一个不慎,他这个熬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才混到从五品的京城小官,难道要回家去吃自己了? 姚勇毅差点没哭出来。 “那,那是否,下臣是说,若此举不成,不是,下臣不是说王爷此法不可行,下臣是说,若是明年天时不好,到时候,到时候……” “姚大人不必忧心,本王已有对策。先前不是让你们统计各皇庄今秋出产吗,本王会按这年的产量备好储粮,若明年不能增产,哪怕只减一斤粮,都由本王私库补足。” 呼,那就好那就好。 姚勇毅大大松了口气,抬头见王爷看他,又觉得自己过于怂了,生怕在越王心里落个不好的印象。 话在喉间滚了一圈,急忙描补:“王爷好不容易回京,哪怕安于现状什么都不做,也定能在京城安享富贵荣华,下臣是担心王爷。” 他真真是为了越王好啊,就怕他急于表现自己,到时多做多错,反而失了现在的富贵。 赵广渊朝他点头,“姚大人一片赤诚,本王感激在心。” 环视了大家一圈,“此事本王已向皇上做了交待,也做足了准备,皇庄不日必要种上冬小麦,种子也已备好,从明日起,就要辛苦各位了,皇庄那边要各位多跑一跑,做好指导,登记和跟进工作。” “是,王爷放心,必不负所望!”众人高声应下。 见越王心有成算,皇上那边也已经答应了,姚大人都不说什么,他们还能反驳不成。而且若做成了,按王爷说的,升官发财必是肯定的。若不成,有王爷兜底,他们还怕什么。 反正,越王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就是。他们官小人微,谁都得罪不起。 当前,越王的金大腿还是要抱的。 “一会还得麻烦姚大人安排一下诸位的工作,皇庄那边要去,衙门里每天也得留人。” “是,王爷放心,一会下官就把人员分配好。” 赵广渊点头,与大伙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挥退了他们。从这日起,赵广渊忙到飞起,会仙楼那边都去的少了。 只每天晚上听林照夏报报账,听一听她说会仙楼有多火。 会仙楼有多火,除了会仙楼的人,还有一些人是切身体会到它的火爆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糊口的活计 已入了秋,夜长昼短。但夏平章到会仙楼的时候,天已破晓,吸一口早间的晨雾,还带些冷冽的清甜。 “陆兄?你也来了?” “平章?”陆照水见到他,很是高兴,拉着他挤在门口。 “站得近些,一会门开后,也好第一批进去。”他是冲着那张会自己转动的桌子来的,天不亮就来了,当然要挤在第一排,不然位置都坐不上。 陆照水看向夏平章,见他身上还是穿着一身旧衣,丝毫不在意旁人扫过来的眼光,不由得对他这份心性,表示佩服。 就他今早还是换了一身新衣来的。 而且他家就在京郊,几个兄姐都嫁娶了,他家中的条件也比在昌平的夏家要好一些,偶尔吃一两回会仙楼还是吃得起的,可夏平章…… “藏书馆那边发的肉包,你都舍不得吃,藏起来带回去留作下顿,”陆照水用手肘捅了捅他,“会仙楼的早餐虽比中餐晚餐实惠些,但也不便宜,你,舍得?” 虽然夏平章现在和他一样,被藏书馆那边聘为书办,一月有二两月钱,可夏平章在京城还要租房子,一边养活自己一边求学,那二两银子怕是不够花销。 “这些天给楼里画了好多小画,攒了一些铜子。原也是舍不得的,但总想着来看一看,实地的看了,才能画出最有灵气的画作。” 夏平章这些寒门学子给会仙楼画菜牌,是林照夏用拍立得把每一道菜先拍出相片,再把相片交由那些寒门学子照着画出来的。每个卡座,每个雅间都备上一本,一道菜就要画上好几十上百幅小画。 本来开了张,暂时也用不上他们画菜牌了。但迎宾楼万福楼他们跟风太快,林照夏便经常换主题,换菜系。 今天淮扬菜,过几天可能就换成川湘或粤闽菜了,菜牌本子又要换。 导致夏平章这些人光画菜牌小画就画不赢,一张不及半个巴掌大的小画三五文或十文一张,有时候要得急,十几二十文一张也有。 像夏平章这些给会仙楼画菜牌的寒门学子,很是攒了一把小钱。 除了画菜牌,现在又要画各种文创产品。会仙楼还鼓励他们自由发挥,说是谁的创意好,若采用,会给重赏。一两二两银子的都有可能拿到。 夏平章就画几张会仙楼的早餐图,食客排队图,食客开心吃饭的一些瞬间,几幅图,得了王妃的夸赞,还说会把它们做成下一批的文创产品,要了他三个创意,给了他五两银子。 把夏平章高兴坏了。 而且王妃那边也说了,若是他能画出更多有创意的图,画成大图,到时装裱起来,会挂在一楼大堂和各个雅间里。若有客人要买,也会分他一半利钱。 夏平章吃过一回会仙楼饭菜的味道后,本来就念念不忘,现在得了认可,越发爱往会仙楼跑。 有时候蒋离还会给他一些便利,让他在大堂可是各楼层间观察以便作画。 夏平章心里感激会仙楼给他和其余上京求学的寒门学子一个糊口的机会,越发想回报会仙楼。 往胸口摸了摸,“而且孙老太爷每天都来,还有国子监,及京城几个书院的山长,都会来,掌柜的指点我,可以把文章拿过来,若能得他们指点,会受益菲浅。” 陆照水听得愣住,“你怎么不早说!” 很是懊恼没有把自己的文章也带来。虽然孙老太爷,还有鲁王,经常会带一些人到藏书馆那边讲学,但学子太多,他都找不到搭讪的机会。 不过陆照水更喜欢研究机栝,就想着找机会看看那张桌子,怎么会自己动的。 “那一会若是你能得孙老太爷青睐,可记得拉上我。我旁听一二也是成的。” “想得我什么青睐啊?” 二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孙,孙老大人!” 不出几日,会仙楼的早餐生意更红火了。 每天没开门前,外头就围满了来讨教学问的学子。楼里找不到位置坐,就打包到门口坐着吃,门口用来给排队食客坐的长凳上坐满了人。 林照夏听说后,给那些收了学子们功课,愿意为他们指点一二的大儒、国子监博士、各书院山长先生们,都给了贵宾玉牌,凭牌菜价打八折。 结果,大半个城的先生都跑会仙楼来吃饭了。 把迎宾楼万福楼这些酒楼气得够呛。 但宫里的皇上听说了此事之后,不仅盛赞这些先生,还狠狠夸赞了一番会仙楼,还给会仙楼题了一幅字,“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做为一名有抱负的帝王,难道不想大齐强盛?不想看到京城文风盛行吗? 皇上一开口,会仙楼越发成了文人墨客爱来的地方,有皇上的题字在,别的酒楼再不敢暗中使小动作。 会仙楼赚钱,林照夏也不吝啬,见赵广渊给属官幕僚侍卫府卫们发了秋天的柴炭和衣裳补贴,大手一挥,也给府里的下人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 下人们高兴不已,当差越发积极认真。 王府下人院落,马氏正在和几个府卫的家眷一边收拾家伙事一边闲聊。 “你从昌平那边来,没在京城呆过,许是不知,京城这边冬天冷着呢,一晚上得起来往火盆里添好几次柴火,这柴炭定要存够,不然临时再买,可比平时贵多了。” “多谢你们提醒,昨日我当家拿了补贴钱回来,我今日正好到街上再多买一些。” “那咱们一起去吧,咱们凑一起买得多,还能便宜些。” 同是府卫的家眷,笑眯眯地建议,昨日当家的拿了三两银子回来,说是王爷发的柴炭和衣裳贴补。 三两银子都够一家人添置两身新衣了,一冬的柴炭钱也尽够使了。 外头都说越王穷,这哪里穷。 王爷这么大方,京城都找不到第二个。二百府卫呢,还有那些有官阶的侍卫拿的更多,另有那些属官幕僚,又府中百多名下人,这一下就花去不少银子。 几人正说着来越王府可是享福了,又有马氏引着他们说王爷王妃的好,众人心中越发感激。 “林敬宁家是住在这个院子吗?”忽然门外有说话声传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女大不中留 越王府后院,正跟府兵家眷边做活边闲聊的马氏,听到有人找自个男人,忙走到门口。 这一看,“二嫂?亲家伯母,兰贞?快,快进来!” 其余府卫家眷,见林家有客人来,打了声招呼便各回各家了。马氏忙把李氏母女和侄女兰贞迎进自家小院。 李氏和李婆子抬腿走进小院,边走边打量。 也是一进的院子,不大,一眼能看清全貌,比自家租住的院子还小了些。但这院子不要钱白住的,而且还是内城,离皇城近着呢。 心里直犯酸。 这林敬宁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被贵人捞到这京城来。 整个林家不过区区一陵户,生死都不能由自己,赶个集去趟镇,都得打报告,被路口的陵卫盘问半天。李家要不是看林敬安已更为民籍,当初是断断不会把李氏嫁到林家的。 原以为林家就出了一个林敬安,其余人世世代代都要窝在皇陵等死,没想到给这林敬宁勾,答到越王,竟跟着进京城享福来了。 李氏边往屋里打探边冒酸水。 马氏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这个二嫂与她们格格不入,自以为高人一等,逢年过节回陵村,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在家里不肯多住一晚,好似有失她身份一样。 马氏朝院外扬声喊了一句:“冬雪,小宝,家来啦!” 细细听,便听见两个孩子应声,又听见急急的脚步声朝家跑来。马氏勾了勾嘴角,笑着对兰贞说道:“你堂弟堂妹到隔壁玩去了,在家呆不住。” 李婆子看着一旁抿着嘴不说话的外孙女,见她一副淑女作派,心中骄傲,也不枉家里花大价钱送她去学规矩。 “冬雪也七八岁了吧,现在又进了京,规矩是该学起来了,这可不比咱们天寿那个小地方。” 冬雪正牵着弟弟的手迈进门槛,便听到李婆子在说她没规矩,小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堂姐的这个外婆,她就是喜欢不起来,以前跟祖父母去镇上,上他家铺子买东西,就跟他们是去要好处一样。瞧人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哼。 小宝被她捏得手痛,抬头软软地叫了声:“姐姐?” 冬雪低头看小宝,心虚地晃了晃他的小手,牵着他走进院子,“娘,我们回来了!” 见两个孩子回来,马氏忙招呼他们到身边,让他们叫人。 “二伯母,李家外婆,二姐。” 兰贞朝两个堂弟妹浅浅笑了笑,心中却颇为不平。 三叔一家如今住在王府后院,抬抬腿就能到王府,反观自己过来,从外城到内城,足足坐了一个多时辰的驴车。 堂妹住在这里,以后多的是见到贵人的机会,有三叔在,少不得要为她谋来一桩好婚事,可看看自己,爹虽说也在为越王做事,可连越王的面都见不到,自己想嫁入高门,还得来巴结三叔三婶。 心里不得意,但面上却是笑着,还与堂弟堂妹说笑了几句。 “哎呦,冬雪和小宝我这可是快一年没见了,都长这么大了!瞧着就跟京城富贵人家养的小姐少爷一样。” 李婆子惊讶于两个孩子的变化,心里直冒酸水。 自家花大力气培养的两个外孙,好不容易才让他们看着像富贵人家里养出来的,可这扔在皇陵山窝窝里贱生贱养的两个孩子,却变得气质出众了起来。 李氏听了亲娘这一番话,也往两个孩子身上打量了一眼,心里也直犯酸。 再一看马氏,原本看不起她,瞧不上她陵户的身份,可现在她这才进王府后院多久,就瞧着有一二分小官小吏家太太的模样出来。 “我听你二哥说三叔进越王府当差的事,本来以为你们是要进那王府给人当奴才去了,不想还能独门独户住这样的小院,我这心里啊,替你们高兴呢。” 马氏听她说话别别扭扭的,从过去就瞧不上她的做派,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也笑着与她拉起家常…… “哪就给人当奴才了。我本来想留在家里,但爹娘不让。说小宝从落生就没见过他爹,让我带着孩子过来京城近便照顾他。这京城花销大着呢,等闲我都不敢出门。” 李婆子便附和道:“可不是。当初我们一家进京的时候,也是连门都不敢出,一出门就哪哪都要花钱,吃水都要花银子买,一担柴也得花上十文八文,比咱家那边要贵一倍。秋冬天里一天就要烧好几担。啧啧,不过你们跟我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大家都一样。方才那些府卫的家眷还提醒我多去买一些柴炭呢,说冬天京城冷得很。我正想明日去买上一些呢,想着又要花一大笔,这肉就疼。” 李婆子似乎有些错愕,“他三叔是越王的人,你们又住在这里,难道吃用不是王府那边发吗?” 马氏笑道:“没有的事。成了家的府卫家眷可不少呢,人人贴补金山银山也不够。孩他爹领的是月钱,份例也只有他那价。家里大小吃穿用,都要拿他的月钱去买,他自己的衣裳鞋袜府里倒是会发,但我和孩子们的就要去外头置办了。” 李婆子和李氏便又打探起林敬宁的月钱,和他的贴补来。 “他呀,就是一个普通的府卫,能拿多少钱,他养他自己都勉强。京里花销大着呢,同僚多了,应酬交际也多,请客送礼,哪哪都要花钱。” 李氏母女不信,林敬宁要是拿得少了,马氏能带着三个孩子巴巴跟了来?还把和乐送去私塾? “不是说越王器重他吗,先前还派他去封地那边,现在调回京不得升个统领当一当?” 马氏笑了起来,“什么统领,亲家伯母可千万别说这话,外头人听了,要闹笑话了。越王身边有朝廷派下来的四十侍卫,那都是有官阶的,从户部领俸?。府卫也有小统领大统领,我家那个先前就是被送到越州那边,帮着打理田土的,哪里能当什么统领。” 啊?只是普通的王府护卫? 一个护卫能领多少钱?一二两都多了吧。还以为王爷多器重他,特特把他从皇陵那边调来。 “那你们还把和乐送去读书?和泽只是在外城读书,一年都要五两束修,加上年节孝敬,笔墨纸砚一年得花十几两。” “嗐,和乐哪里能跟他堂哥比。和泽自小就读书,奔着科举去的,我家和乐,就奔着不当个睁眼瞎罢了。送的蒙学,一年也就二两银子。那银子也是孩他爹从差费里面省出来的,说送去念一年认几个大字罢了。” 李氏一听,吁出一口气。 林家三个儿子,就她男人是民籍,和泽才有读书考科举的机会。和泽爷奶盼着孩子将来有出息改换门庭,每年贴补不少。若和乐也考科举,落到和泽手里还有多少? 林敬宁是军籍,他的两个儿子将来也只会是军户。李氏嘴角勾了勾。 可转念一想,军户也是可以考科举的! 之前她有听说过,军户想改变命运,唯科举一途。所以,马氏才带着两个儿子进京,想送两个儿子去读书? “这读书费钱着呢。和泽一年哪止花十几两银子,若在天寿镇,十几两银子还有余,可在京城就不够了,就那写字的笔二三百文一支,还只是一般,掉毛的笔拿到学里,还让孩子遭人笑话。” 李婆子似乎听出女儿的意思,也在一旁附和:“不只笔墨,那书本也贵得吓人,一本书动不动就一二两银子,不买吧,别人都有,自家孩子没有也不像样。可买吧,自家人就得节衣缩食,吃糠咽菜。” 母女俩说着读书如何如何费银子,马氏笑眯眯地听着,不时附和几句。 “和泽那边有好些用旧的书本,蒙学的书籍都有,到时候上家里取去,也好省些银子。” “那可好,他爹才发了月钱,我这一置办冬天的家伙事,荷包就空了,孩子才送去读书,又不能把他叫回来。” 马氏谢了又谢。虽说和乐念书的书本,他四姑给了不少,那笔墨也给了不少,够他用的,但这些不能示人,更不能让李氏母女知道。 李氏母女和兰贞在家里吃了午饭,席间林敬宁知道她们婆孙三个过来,也请了假回来。 待吃完饭,李婆子便拉着兰贞对林敬宁说道:“这孩子也是大侄看着长大的,是大侄亲亲侄女,如今她及笄该议嫁了,可我们在京里哪认识人,她的婚事恐怕要托给你了。” “是呀,三叔,你如今在王府当差,不比你二哥走街窜巷,兰贞的婚事要托给你掌眼了。” 林敬宁不假思索地应下。 他就两个侄女,大侄女陵户的身份,也没法挑,二侄女跟着二哥成了民籍,如今他在王府当差,不说别人,就府卫还二百呢,单身的小伙有一大半,精壮有力,又有武艺在身,月钱也可观,跟着王爷总不会没饭吃,总能给兰贞挑一个合适的。 满口应下。 李氏母女很是高兴,“那让兰贞就在你家住下,白天让她婶娘多带她到王府里走动走动,多认识些贵人,她的包袱待我们家去收拾了再送来。” 又不住嘴地叮嘱兰贞:“在家帮你婶娘看顾你弟妹,白日多跟你婶娘上王府前院去,也好多认识一些贵人。” 兰贞连忙应下。 林敬宁有些错愕,“住,住下?” 马氏也是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和孩他爹理解的是不是有误? 孩他爹估计是想帮兰贞在王府的府卫或家眷里挑一个,连侍卫他都不敢想,这二嫂母女,却想让她带着兰贞到王府里结交贵人? 想结一门高亲? “二嫂,我们只是府卫的家眷,若没有传唤,是去不得前院的。” “怎么去不得。你们也是给越王当差的,让人跟前院禀报一声,或是找那个曹公公通传,府里有什么宴会,或是王妃在外参加什么花会宴席的,把咱们兰贞带过去,当子侄也好当丫环也罢,不用王妃如何照顾,兰贞自己学了几年规矩,与人搭讪交际不比别人差。” “就是就是,王妃的小侄子不是养在咱家好几年嘛,咱家怎么说也对他有恩,要不是咱家,王妃哪里能找到长至?哪里能在皇陵遇上王爷。” 要李氏说,若不是自家收养了长至,当初还收留了怀有身孕的长至生母,哪里有王妃现在的泼天富贵。 都说侄儿像姑母,可李氏却觉得当初长至的生母与王妃也挺像的。 不过,事隔十年,李氏对当年才见过几面的长至生母已没了太多印象。 “他三婶,就让兰贞在你家住下吧,和冬雪住一起就成。兰贞性子娴静,不会闹着你们的,兰贞的吃用,家里也会带过来。” 要李氏说,要不是后来她上门找曹厝,让她帮着引见王妃,被曹厝拒绝了,她何苦求上马氏,再看她脸色。 “这……” 马氏看了丈夫一眼,有些为难,“不是住不住得开的事,家里虽不富裕,她一个女孩子也吃不了多少,但是上前院结交贵人,这个咱们没有办法。” 马氏记着林照夏对她母子的活命大恩,这又是关乎到一家性命的大事,她不想让人去坏了四姑子现在的好日子,给家里遭祸。 林敬宁也为难,“兰贞既然在说亲,也不好抛头露面,还是等我们暗中寻摸了合适的人选,再叫二哥二嫂来相看。” 李氏却不同意。 不是她看不起马氏和林敬宁的眼光,她不用想,都知道林敬宁夫妻要给兰贞寻什么人家,那些人她哪里看得上。 “这孩子主意大了,我和他爹都做不得她的主。还得让她寻个合心合意的。”死活要把兰贞留下。 兰贞自己也求,求着求着还哭了起来,林敬宁和马氏没法,只好眼睁睁看着李氏母女撇下兰贞出了门。 隔天林照夏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当初李氏三番四次借故上王府来,回回来都带着兰贞。原本她想着这也是她亲二嫂,兰贞也是她亲侄女,这时代女人不易,嫁人就像二次投胎。也盼着兰贞能嫁个好人家。 没想到见了李氏几次,她越发蹬鼻子上脸,回回都说长至养在林家的恩情,生怕她忘了一样。 不止把兰贞带来,那李婆子也跟着来,把王府当自家一样,还到处说她是王府的亲眷,每次来都在王府里四下转悠。 后来林照夏就吩咐曹厝不见她们了。 没想到她这二嫂转眼就寻到三哥三嫂面前了。 让锦绣去传话,“跟林家的说,这段时间我忙着准备过冬物资,京中宴席也多,等下回有空再召她来说话。”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争执 林照夏心软,林家是她的生身娘家,但有所求,力所能及的事,她也愿意尽己所能行些方便。但人的劣根性在那里,我可以给你好处,但你不能巴巴上来讨,没脸没皮,把人当傻子。 林照夏对这样的行为便有些不耐烦。 她见每回召马氏或是几个孩子来前院,兰贞都跟来,跟来便跟来,但这孩子,颇有些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按林照夏说,给兰贞找一门小康之家,没有难度,对方也愿意看她这个王妃几分面子,高高兴兴把兰贞娶回家。可这孩子话里话外,比着她,起了要攀高门的心思。 林照夏知道外头很多人说她一个民间王妃,得以嫁入皇家,这给了很多人希望,总盼着奇迹发生,能成为第二她,兰贞便也存了这个心。 听着她说,“自小也被家里送去读了几年书,也跟退宫的宫女嬷嬷,学了几年规矩”,把这些话常挂嘴上,翻来覆去地说,林照夏便知道这孩子心大着呢,等闲人家怕是看不上。 而李氏和李婆子也是这个想法,林照夏便劝都不想劝了,话都不打算多说了。 连马氏都见得少了。 转眼已是十月中,越发冷了。 会仙楼生意仍旧红火,但天气冷了,回形转台上放的菜,很多端上来就凉了,转到食客面前也减了几分味道,林照夏便想着做些改变。 结果没等她做出改变,万福楼那边先做了改变。 万福楼推出了自助餐! 迎宾楼万福楼眼馋会仙楼会自己转的大桌子,派了无数人来观摩学习。但那趋动装置掩在桌子底下,又不能把它掀开。 一般生意人,迎宾楼万福楼这种有后台的,掀了也就掀了,但越亲王的台子,你敢掀? 连楚王都被越王三十万两银子吓退。 想要这种桌子,要不拿三十万两技术费来,要么等越王回了本。越王什么时候回本,还不是越王说了算。而三十万两买个桌子? 能不能赚回三十万两都难说。谁也没那个魄力肯拿三十万两银子去换一张桌子。 又不是傻缺。 钱还没多到烫手的地步。 但人的模仿力是无限的。桌子转不动,就想别的招。 会仙楼那张会自己动的桌子,就是把一堆菜放上来客人自己选,让客人得了趣。那他们没有会动的桌子,能不能让客人也有自选菜式的体验呢? 迎宾楼两个主子这段时间忙着查漏补缺擦屁股,以防被太子和兵部揪到小辫子,无瑕他顾,让万福楼抢了先机。 会仙楼日进斗金,万福楼羡慕得心肝肉疼。日夜琢磨生钱的法子。 于是大齐版的自助餐应运而生。 一时间,客人盈门。 林照夏也去吃过,对古人的模仿能力很是佩服。 万福楼屹立京城多年,又有深厚的背景,人家厨师也不是吃干饭的。且不说菜品味道,就自助餐的形式,已能和现代媲美。 万福楼学着会仙楼,把一楼也改成大堂,也建了一个台子,请来歌女舞女弹唱,又把原先的桌椅撤了,在楼的内侧摆了一个回形的台子,上面摆了各种菜式,用陶盆装着,天冷了,陶盆下面还坐着炭火,有热气煨着,那菜的香味便被激发了出来,勾着食客的味蕾。 生意很是红火。 一时间分走会仙楼一大部分客流。 但会仙楼也有留客的法子。 除了有自转的台子,会仙楼的菜式多,味道好,时不时就更换菜式和主题,让客人不断有尝鲜感。 另外,会仙楼的小花样也多,从门口排队有免费的茶水不说,连送的小食,外头都找不到,很多人还冲着那免费小食来排队。另外还有那些文创盲盒,更勾得食客常常回头光顾。 再来就是会仙楼每桌都送小菜,那小菜,外头也寻不到,餐后又送果盆,那水果外头更是不多见。 冲着小菜和果盘来的客人这就不少。 先前至正帝又送了一幅字,“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也把京城有头有脸的大儒和先生们炸了出来,会仙楼又给这些人送了玉牌,谓贵宾玉牌,持牌者菜品可打八折。 更招读书人爱光顾。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是认可,是对读书人的认可。 这是越王给的脸面。越王是什么人,是至正帝的亲儿子,先皇后嫡皇子,越王代表什么,代表皇家啊。一时之间,文人默客越发爱往会仙楼钻。 读书人不爱讲口腹之欲,但读书人能不吃饭? 读书人当然要吃饭,又不是神仙,吃花饮露就罢,现在有一个这么给脸面的酒楼,愿意抬举读书人,读书人当然愿意日日上会仙楼吃饭,且就爱上会仙楼吃饭。 文武百官也爱上会仙楼吃饭。 迎宾楼背后是秦王楚王,万福楼背后有太子,这去的多了,不免让人觉得有结党营私之嫌。 还以为是去找秦王和太子密谋议事的,当然迎宾楼有没有行打探消息,监视官员这个事,不敢说,但文武官员有些避讳就是了。 会仙楼是越王的,就不用避讳了? 也不是不用避讳,只是越王一个无嗣的亲王,要避什么讳呢,越王能翻天不成。 持这种想法的官员很多,再说会仙楼的菜式和酒水,那是真的好,让人念念不忘。京城几家大的酒楼哪家后面没背景。也就会仙楼能让人吃着放心一点了。 但万福楼自从上了自助餐后,会仙楼生意也受了一些影响。 林照夏倚着五楼的栏杆,看向一楼大堂。 蒋离站在她身后,陪她看着。“王妃,现在天气冷了,一楼客人反映能不能在菜品下面也用热气偎着。” 用热气偎着?林照夏立刻想到万福楼装自助餐的陶盆下面,用炭火偎着的画面。摇了摇头,目光盯着一楼的回形桌子,“咱一楼菜式是小份的,不好下面装炭火。” 要装也不是不能装。只是现在林照夏有新的想法。 还不待她开口,一楼柜台处就传来争执声,二人忙探头去看…… “是青山书院的唐先生。王妃,小的下去处理。”眼见伙计处理不好,蒋离忙告了一声下楼去了。 一楼收银处,唐时迁抱着一瓶葡萄酒不放,“是你们说凭玉牌可以打八折的,现在又不作数,你们存了心羞辱我等读书人,看不起我们!” 一顶大帽子压下来,伙计都哑口了。 唐时迁好不容易攒够一瓶葡萄酒的钱,今日兴冲冲而来,连进楼里吃顿饭都舍不得,一来就让伙计要了一瓶酒,付了钱就要离开。不想被拦了,顿时觉得受到极大的羞辱。 伙计见围了不少人,有些招架不住,王爷王妃厚待读书人,那些贵宾玉牌谁都没给,只给了那些大儒和教习的先生,伙计也不敢把人得罪了。 试着讲道理:“我们的玉牌只针对菜品打折,这酒水本来就是限量的,买的人多,还规定得消费到一定金额才有资格买,不打折的。” 那些酒水都是海外进来的,满京城用这种玻璃瓶装酒的,只有他们一家。都是限量了卖的。 酒水都要打八折,就不划算了。 本来这些日子来的读书人多,人人都打八折,已是少赚了不少,酒水再打八折,让他们再拿到外头高价卖了,楼里还怎么赚钱。 楼里赚的钱多,他们拿的奖金才多,伙计们都很维护楼里的生意。 “我不管,当初你们给玉牌的时候,就是说打八折。” “是菜品打八折,不包括酒水。” 一旁同样拿玉牌的人也帮着伙计解释,“是说了呢,许是你忘了。” “我不管,说了打八折,就要八折。出尔反尔,是小人行径!” 唐时迁固执地用外裳包着那瓶葡萄酒,不肯放下。他荷包里只够一瓶葡萄酒的钱,这还是他攒了两个月的俸?钱。 因他耽误了食客结账,又堵在门口,还不讲道理,被围观的食客出言指责。 唐时迁羞红了脸,读书人的自尊让他想掩面而走,但自从上次他随友人来楼里吃饭,尝过葡萄酒的味道后,便念念不忘了。 攒了两个月的俸?钱全拿来买酒了。 正争执,旁边一年青人挤上来,“唐先生这瓶酒,我帮他结了。” 众人看去,“三驸马。”认出来人,纷纷打招呼。 三公主昭静的驸马占平生,原是国子监的教习博士,后尚了公主,升任六品监丞。许都是教习先生,占驸马看出唐时迁的窘迫,替他解了围。 不想占驸马话才出口,原本抱着葡萄酒不肯放的唐时迁却不答应了,羞愤地从怀里掏出那瓶葡萄酒放到柜台上,“我不要了。”转身就要走。 占驸马有些无措,“唐先生……” 唐时迁就要挤开人群往外走,他没钱自己知道就行,这么明晃晃的让人说要送酒给他,他要收了就是明摆地告诉别人他没钱。 他的自尊让他受不了。 “唐先生,且留步。”蒋离赶到,拽住他的胳膊,唐时迁回头,“你拽老朽干嘛,不像话,快快松开。” “且留步且留步。” 蒋离拽着他不肯放,先笑脸盈盈地跟大伙道谢,劝散了围观的人。又向占驸马道谢,让伙计拿了两瓶白酒送他,“占阁老最喜我家的纯酿,小的借花献佛,劳驸马爷送去给老爷子。” 占驸马不肯要,蒋离便道:“这是我们王妃的意思。说上次朝会,占阁老帮我们王爷说话了,王爷心中感激,不知如何表达,知阁老好酒,王妃便借花献佛了。” 占驸马便不再推辞,这是王爷王妃孝敬他老父亲的,也不好替父亲做主不要,便道了谢收下。 占驸马走后,唐时迁也要走,被蒋离狠狠拽住,读书人哪里有时常做活的人力气大,且唐时迁都六十的人了,那力气能跟壮年的蒋离比? “你拽我干嘛,不成体统。” “是是是,是小的失礼。我们王爷王妃最敬重读书人,你看这题字……” 两人抬头去看柜台上方悬着的至正帝的题字,“连皇上都称赞我们王爷厚待读书人。方才是伙计不懂事,冒犯了唐先生,还请您见谅。” 唐时迁知道错不在人家伙计,但他也低不下那个头。 “知错改了便是。” “是是,小的一定好好教导他们。” 蒋离从柜台里拿了一瓶酒,又找出一个匣子,把先前被唐时迁抱在怀里那瓶酒也一并放进匣子,“这是您的酒,您且拿好,好喝下次再来。” 唐时迁好似被人冒犯到一样,瞪大眼珠子,推拒着,“我不要。莫要羞辱我!”读书人的风骨他还是有的。 这是嗟来之食,他不要。很是生气。 “哎呦,唐先生,是我们王爷让送您的。上次您不是留下一幅墨宝吗,我们王爷喜欢得紧,还让人装裱了,说冬日还要在楼里专门开一场书画展,到时会仙楼怕是生意越发红火,给您送两瓶酒算什么,还是说您要分当日的银子?” 这么一说,唐时迁心里就舒坦多了。“分银子就算了。” 眼睛又去看那个匣子,目露不舍,里面掌柜装的那瓶是这里最贵的酒,他一年的俸?都买不起。 想拒绝又舍不得。 天人交战,把掌柜推回来的钱又推了回去,“那瓶算是楼里送的,我的那瓶还是买的。”也不说打折的事,反正他就是按八折价买的,多的他也没有。 荷包没钱了。 “是是是,小的便厚颜收下了。”道了谢,又恭恭敬敬把唐时迁送出门。 见他连马车都舍不得雇,七八文的轿钱也舍不得出,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回了楼里。 到了五楼,与林照夏一说,林照夏也是不胜唏嘘。 这唐时迁,真正的寒门农家出身,学识极好,二十岁就得中进士,奈何没有银钱开路,派不上官,好差事也轮不上他。 先是在国子监呆了十多年,后来因为人固执,脾气又臭,眼里又容不得沙子,国子监多是达官贵人的子弟送去渡金的,他在那里面得罪了人,便愤而辞官不做了。 倒也没回乡,不知是为了家中子嗣前途考虑还是没钱还乡,辗转到京郊青山书院当了一名先生。 虽然他这身份在京城众多大儒先生中不起眼,但他却实在是身有学问之人,且写得一手好字,还画得一手好丹青。这些年在京城还颇有名声,在一众学子中还颇受人尊敬。 两人说了一番楼下的争执,也说了三驸马解围,送他白酒的事,话便撇开了。随后又说起酒楼将来的生意,以及林照夏心里的主意……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机遇 林照夏在会仙楼跟蒋离商量接下来的生意,另一边唐时迁抱着两瓶酒回了书院。 青山书院在京郊,距城里不算远,但腿着走也得两个时辰。 严氏正和儿媳董氏在厨房里准备晚饭,见这都日落了,还不见人回来,不时往外探头,对儿媳抱怨几句,“你公爹定又是舍不得几文的轿子钱了。” 婆婆能抱怨,做儿媳的是不敢的,董氏笑着说道:“父亲节俭。” 严氏便叹了一声,家里虽不富裕,但也没穷到坐不起轿子。 父子二人都在青山书院任先生,每月月俸加起来能有十两,再加上两个女儿的贴补,家里还没到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地步。 听儿媳说老头节俭,严氏哼了声,“你公爹就是好脸面。”揣着读书人的那份可怜自尊,苦了自己不算,也苦了一家人。 “上回你大姐来,要塞我银钱,被你公爹看到,好一顿骂。那死老头子,自己不收还不让我收,这是儿女的孝敬,我怎不能收?我怀胎十月,辛苦把她们拉扯大,现在她们孝敬我,是她们的孝心,怎就不行了!” 死老头子,倔驴一个。 生怕被同僚笑话他养不起家,要靠女儿女婿贴补一样,回回把女儿的好意往外推。 董氏只是笑笑。心里却颇为赞同婆母的话。 大姐二姐嫁在城里,家中都是官宦人家,过得比自家好多了,两个姐姐也孝顺,时常贴补,拿得多了还经常被公爹训斥,明面上银钱更是不敢塞。 董氏有时候觉得这个公爹读的书多了,反变得越发迂腐。 严氏见儿媳不说话,生怕她心里落了对公爹的埋怨,又找补道:“你公爹虽时常训斥你大姐二姐,但也是为了她们好,怕她们经常贴补娘家,被婆家人说嘴,她们又没分家,一大家人住着,比不得我们自在。” “是。儿媳懂得。”董氏低低应着,手上动作麻利,她就是想贴补娘家,也无处贴补啊,靠夫婿每月那五两月钱吗? 心里直发苦。 她也是官宦人家女儿,以为嫁个读书人家,将来升官发财,可享清福了,结果,夫婿只考了个同进士,公爹嫌他丢人,路都不肯帮他走,拘着他在青山书院当了个教习先生。 再看看自己,原来在闺中也是娇养,有下人伺候,现在洗手做羹汤,做各种家事越发麻利,外人还夸贤惠…… 董氏心里苦,奈何嫁鸡随鸡,也不敢当着公婆的面抱怨。 严氏看了她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她怎不知儿媳心里苦,旧日那些闺友个个得嫁高门,就她落到郊外,连京城都不敢去了。 儿子寒窗苦读十年,现只能当个教习先生,郁郁不得志,儿媳本以为嫁入可心人家,将来享福无尽,可不曾想和他们挤在书院后头这小小的院子里,也是郁郁不得志。 正要安抚一番,听见门响,往外探头,就见老头子抱着个匣子走了进来。 见他一副疲惫的样子,脚下直发飘,也知他定是从城里走回来了,张了张口想骂一句,又忍住了。 “回来了?饭就好了,你进屋歇歇,一会叫你。” 唐时迁应了声,抱着匣子进了屋,严氏目光落在匣子上,本要问他,见他没有开口解释,以为他要避着人,便也没问。 不多时,唐家儿子唐望之,在外耍的孙子唐寄文也带着妹妹归家了。 一家人就着昏豆似的油灯吃完晚饭,夜里歇时,严氏才问他匣子里装的什么。唐时迁便把今日在会仙楼的事与老妻说了。 严氏白了他一眼,这早早出门,还以为有要紧事,结果就是腿着来去会仙楼,就为了买一瓶酒? 这出息。 “人家伙计都跟你说了持牌只是菜价打折,你就耍光棍当没有这回事啊?” 唐时迁面色讪讪,“本就说好打八折,我又没记错。”嘴上还是不肯认错。 他就按八折的酒钱准备的,多的一文都掏不出来。他没记错,就是八折。 严氏一看他那脸色就知道他定是听岔了,因只准备了那点酒钱,又爱面子不好当面认错,只好一路错下去。 “那酒就那么好喝?”平时那么节俭的人,为了一瓶酒,把攒了两个月的俸?都拿去换酒了。啧啧。 “你但凡肯画一幅画,肯卖一幅字,家里也不会是这般光景。” “家里又不是吃不上饭了,卖什么字画!”唐时迁把摩挲了半天的酒放回匣子里,啪地盖上盖子。 这老头子。严氏想骂他两句,但念着他可怜的自尊,又没舍得。 “你倒是得意了,拿自个两个月的俸?去买酒,家里这两个月就要靠望之养着了。” “家里又不是没有积蓄。”他哪里就靠儿子养着了。 “家里有多少积蓄你不知?寄文的笔墨纸砚也是费钱的很。再过不久就要准备过年的事了,各处要走礼,翻过年也要准备寄文的束修。” 唐时迁便不说话了,背过身去,望着桌上装酒的匣子发起呆。 隔天一早,唐家父子揣着书册去了书院,把要去书院就读的孙子也拎了去。待家事收拾好,严氏换了一身衣裳,对儿媳董氏说是要出门,叮嘱她在家看好孙女。 董氏听她说要进城,只以为她是要去看大姐二姐,应了声,送她出门,还给她叫了一辆驴车。 进了城,严氏向人打听着会仙楼的位置。满京城,谁人不知火得不要不要的会仙楼啊,很快就给她指了位置。 严氏一路寻了去。 一路寻到门口,远远地就见装饰华贵的马车、轿子停在酒楼门口,出入都是衣着光鲜的达官贵人,来来往往的极其热闹,再看这高五层,面阔七间的门脸,严氏便生了些怯。 伙计迎上来,“这位夫人,您是要吃饭吗?现在里头人满了,要在外头略等一等,我帮您记个号?”说着就要拿着号牌来给她登记。 严氏见他热情,并不以她老迈和衣着寒酸就看不起她,对这伙计和会仙楼起了些好感。“这外头坐着的都是排队的?” “是呢。我给老夫人也找个位置好坐着等。” 乖乖,这都是排队等吃饭的。 又有伙计给排队的人拿免费茶水和小食,怪不得能美美地坐在门口,面无不耐,排队都排成了件美事来。 怪不得这会仙楼能挣钱,还勾得他家老头巴巴捧了两个月的俸?来买酒。 严氏拉着要帮她找位置的伙计,“我不是来吃饭的。你们大掌柜在吗?” 来找大掌柜的?伙计见她不像来寻衅的,便带她入内。 “小的蒋离,这位老夫人,您找我?” 见大掌柜笑容晏晏,态度还极好,严氏又生出些好感,连带着对未曾见过面的越王和越王妃都起了些好感,若不是上头教导好,下头人哪是这个样子。 从荷包里掏出银钱,“我家老头是青山书院的唐时迁,昨日来买酒,少了你家酒钱,特地让我来补足。” 昨晚听老头子说了买酒的事,知他是听岔了,酒是不打折的,按老头的性子,他是不会占人便宜的,奈何他身上只带了那些钱,只好装错就错。 可回了家夜里又不安。觉得自己倚老卖老,占了人家便宜。又没脸面拿钱来添上。且他自己身上也没钱了,又不好朝她伸手。 蒋离愣住,这…… “是他记岔了,又只带了那些钱出来。实在是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夫人说哪的话。昨日酒钱已是结清了。本来我家王爷得了唐老先生的墨宝,就想着要回礼的,只老先生要留下酒钱,我这才把钱留下,怎劳得老夫人还亲自跑来送酒钱,没有这种事。” 推拒着,不肯接。 “送的那瓶就当是王爷的回礼了,只那瓶他买的,该是多少钱便是多少钱,不好开这个例,让你们难做。” 严氏为了老头子的那点可怜的文人骨气,一早准备了银子过来,是定要把钱留下的,也不肯多说,把钱放在柜台上,转身就走了。 蒋离忙抓了银子在手,就要去追,追到门口见她走得飞快,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隔天,林照夏赵广渊带了长至来楼里吃晚饭。便听蒋离说了这件事。 一家三口都听呆了。 “那唐夫人为何还要把酒钱送来?那么贵的酒,掌柜都送他了,还差了那瓶普通酒的钱?”长至有些不解。 蒋离刚想张口解释,赵广渊就语重心长对儿子说道:“文人自有文人的风骨,他们行事有自己的标准,外人不理解,但需得尊重,切不可折辱。” “是。”父亲的教诲,长至一向是记在心里的。 见王爷颇有耐心地教导王妃的小侄子,蒋离面带笑意。 王爷偶尔会带这林小子过来楼里吃饭,被很多人看见,背地里都说王爷要过继王妃的这位内侄,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可惜可怜王爷。 被别人害得不能有子嗣,做为男人,蒋离感同身受。王爷对谁好,愿意过继谁,那是王爷的事,过继一个,这会仙楼将来也有人继承。 蒋离再看长至的眼神更亲切了几分。 见林照夏对这位唐老夫人很有好感,想起唐时迁的那幅墨宝,笔走龙蛇,难得的佳作,赵广渊起了爱才之心,便让人去查了唐时迁。 隔天,唐时迁一家人的资料就到了赵广渊桌案上。 这日休沐,唐家迎来了一位客人。 “你是?” “见过唐老先生,老夫人,唐先生,唐少夫人。小的蒋文涛,忝为越王府长史。” 越王府长史?蒋文涛?那个蒋大人家中了探花的小儿子?马上又要尚郡主的蒋文涛? 父子二人正愣神,严氏已是热情地把人往屋里引了,“快,快进屋坐。”乖乖,他们家哪里来过这等贵客。莫不是来错了吧。 蒋文涛来家干嘛?唐氏父子心中疑惑。但并不像严氏婆媳心里想的,人家来错了,蒋文涛京里土生土长,家里又是那样的门庭,自己又有官位在身,会上错门? 父子二人面色不定地跟着他身边,相互见了礼,这才坐下。 “冒昧上门,是小的失礼了。” “哪里的话,蒋大人能上门,家里蓬荜生辉。”唐望之说着,便招呼一对儿女来见礼。 蒋文涛现在大婚在即,对小孩子也很有好感,当下就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块玉佩。 “这使不得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两个孩子也是要叫我一声叔叔的。” 蒋文涛笑意盈盈地招两个孩子到近前说话,听说那叫寄文的小子今年七岁,在书院读书,又考校了他几句,见他才思敏捷,很是喜欢。 “王妃那侄儿现在正跟我读书,一样聪慧,我无甚教习经验,时常忧心恐误人子弟,现在见寄文这样,定是唐老先生,唐先生教导有功了,少不得我要向二位讨教一番。” 一番话说得唐家父子心里极为舒坦,说起教习之事,又亲近了几分。 唐时迁教唯一的儿子极为用心,以为他会中举入仕光耀门楣,哪知这个儿子像极了他,为人处事板正有余,圆通不足,做的文章也是一板一眼,入不了那年阅卷大人的青眼,只得了同进士。 他心灰意冷,如今便狠心教这小孙孙,倒是这小孙孙没学了他父祖两分迂腐样。 不禁老怀甚慰。 听蒋文涛夸自己孙子、儿子,唐时迁父子自然是心里高兴,待蒋文涛也真心实意了几分。 寒暄了一会,蒋文涛才说起正事…… “我家王爷冬日准备办个书画展,邀各路文人赐墨宝,对唐老先生的那幅字赞不绝口,找我来求几幅。到时候挂在楼里,不为品评,只为给京中学子一个学习的机会。” 话说得漂亮,人家又亲自来求,唐时迁也说不出个拒绝的话。 且越王又不是拿他的书画去卖钱,还说不是为品评高低,只为给在京学子一个观摩学习的机会,这是行好事,哪肯拒绝。便应了下来。 蒋文涛知王爷想拉拢他父子,话里更显真心。 “二位想必知道,我家王爷现在司农司当差,从皇上那里揽了几桩事情,司农司一下子便人手不足了,八品的录事目前还缺了一员,不知唐先生是否有兴趣?” 司农司缺的何止是八品的录事。 按制,该有两员少卿,四员司丞,主薄和录事再各二。只是司农司这些年一直被边缘化,本来是独立部门,被六部踢皮球似的踢到工部,成为工部一个附属衙门,很多官职就没再添过人了。 王爷命人查过唐家,不止唐时迁是科举中榜的进士,他儿子唐望之也是身负才学,只不过那年唐时迁得罪了人,连累了他儿子,被当时的阅卷官判了末等同进士。 蒋文涛说完,唐望之以为自己听错了,越王给了他一个职位,越王让他入仁? 第一百四十六章 在哪卖 这么大的惊喜砸在唐望之头上,砸得他有些晕乎,一时愣怔在那里。 唐时迁也愣在那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是什么牌面的人物,越王又是什么牌面的。人家再不受宠也是个亲王,给他儿子谋好处,图啥? 这两父子齐齐呆愣在那里,蒋文涛还以为人家不乐意。 毕竟唐时迁为人刻板,脾气不好,行事与人不同,众所周知。不然明明父子两进士,大好的前途,最后却窝在小小的书院当教习先生。 “若是不愿意,只当我没说过……” “不不不……”董氏急了,怎会不愿意!她男人寒窗苦读十年,不就是为了科举入仕,出人头地的吗。 急得忙用眼神示意婆母周氏。婆母是个拎得清的性子。 周氏回神,“我儿……” 话才出口,唐望之已是急急起身,冲着蒋文涛拜了下去,“谢王爷提携之恩!” 见他识趣,蒋文涛很满意,“虽是八品,又在司农司,但王爷深记太祖祖训,司农司行劝课农桑,教民稼穑之责,任重道远。” “是,王爷大义。我祖辈父辈亦是农户出身,深知天下百姓之苦。小的必牢记太祖之训,不负王爷所托。” 儿子愿意,孩他娘和儿媳也跟天上掉陷饼一样,唐时迁还能说啥。 虽不知越王为何会帮儿子谋差事,但这等好意,此等大恩,他唐时迁也不是个不知恩不念情之人。 忙吩咐董氏去书房把他那几幅字画拿出来。 蒋文涛推辞,“我这要是拿回去,成上门讨要书画的了。不成不成。” 奈何唐时迁是个固执的性子,家里没什么可送的回礼,家中清贫,没什么回报的,人家给了这么大一个好处,就算图你几幅字画又如何。 自己画的,不值钱。越王要是喜欢,那是抬举。 “那我就替越王收下了。多谢唐老先生赐字画。” 又叮嘱唐望之,“这两日吏部公文便会下来,届时你直接去司农司报道便是。” “是。”唐望之难掩激动,再次拱手致谢。 一家人恭恭敬敬把蒋文涛送出门,待他马车远去,都不见影子了才回转。回到家里,面面相觑,仍是不敢相信这泼天富贵就落到自家头上了。 蒋文涛差事办完,到赵广渊面前回话。 赵广渊见唐望之不嫌官小,欣然答应赴任,便命人去吏部办理相应手续。打开唐时迁的字画欣赏。 蒋文涛凑过去,边看边点头,只是还不到那种惊绝天地的地步。 这几年他帮王爷在京城求购字画,见多了惊才绝艳的作品,如今王爷为了唐时迁的字画,给了他家这么大脸面? 就为了拿到唐时迁的字画? 他帮着求购来的那些字画,王爷送去哪里,他没问。但也知对王爷很重要。 “王爷是想通过施恩唐望之,从而拿到唐时迁的字画?” 赵广渊卷起唐时迁的画作,心中满意。这一幅画要是送到现代,少不得又能入帐七八位数。但他也不是为了得到唐时迁的画,就给他儿子弄一个职位的。 “唐时迁为人迂腐,不肯低声下气求人,连他两个亲家那里,都不肯开口求官。耽误了自己不说,还白白耽误了自个儿子。” 若不是唐时迁得罪了人,唐望之也不会落得一个同进士的下场。 唐时迁虽为人刻板,但他学问属实不错,不只在青山书院,就是在京城士子中也颇有名气,这些年不说桃李满天下,但也教出许多有出息的学生。 这也是赵广渊肯给他一张贵宾玉牌,并抬举他的原因。 除了司农司的确缺人之外,能通过拉拢唐望之,笼络住这位在京城颇有盛名的唐时迁,继而再拉拢一些士子,如此也算一举多得。 他想做的事是必要做成的。为了达到目的,明着施大义之举也好,暗里行小人行径也罢,都是为了最终的结果。 过了两日,唐望之身着崭新八品录事官服,到司农司报道。 司农司上下对他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欢迎,让唐望之深受感动,越发激起心中的斗志,发誓要好好做一番成绩出来。 没两天就适应了,办起差事有模有样,让司农司卿姚勇毅很是满意。 本来以为是越王偷偷塞人,没想到唐望之是有真才实料的,为人谦逊,待人诚恳,办事还认真,姚勇毅恨不得手下全是这样的人。 唐望之在司农司如鱼得水,脸上的郁气早散了个干净。 而随着唐望之入仕,唐家上下亦是腰板都挺直了几分,唐时迁多年不得志的憋屈也散了干净,见越王喜欢他的书画,每日教书之余,得了闲就窝在书房做画写大字,挥毫泼墨。 让唐望之给越王送了两幅,次日就被唐望之带回来的一匣子银票吓住了。 儿子才任职几天,就收受了这么大一笔贿赂?瞧这都有上千两银票了。司农司原来不是边缘衙门,竟是个油水十足的? “父亲你想哪去了。儿子是那种人吗。” 还收受贿赂,谁给司农司塞好处?就算塞好处,轮得到他?呸呸,司农司上下一心,不做这等龌龊事。 “是王爷给的书画钱。” 唐时迁一听立刻瞪圆了眼珠子,他的书画岂是以银钱来论的!他那是为了感谢越王给儿子谋了差事,赠画表谢意,是件雅事,怎能以银钱衡量。 唐望之一看就知道父亲在想什么。 他这父亲迂腐,家里最难的时候,也不肯画一幅画去卖,人家上门求购他还把人打出去。 “父亲,这是王爷的一片心意,儿子现在在京赴任,总要和同僚往来应酬的。”总不能花娘子的嫁妆吧。 “就是,儿子现在当了京官,你总不能要求他跟个书院教书匠一般,不让他出门。” 周氏怕唐时迁犯轴,忙把装银票的匣子捧在怀里,“这是王爷的一片心意,怎能辜负。现在望之在越王手下当差,交际应酬若落了越王面子,岂不让人笑话。” 个死老头子,就非要把这份心意当做是买卖? “王爷说了,父亲的字画他会收藏在府中,就算要卖,也不在大齐卖,请父亲放心。” 不在大齐卖,那还好。唐时迁心里松了口气,他又不是穷得要卖字画,要是各大书画铺挂他的字画,他一张老脸往哪搁。大大松了口气。 不过不在大齐卖,要在哪卖? 第一百四十七章 清洗 唐时迁连着几日进城。京城的书画铺子,会仙楼,观澜藏书馆都去过,除了在会仙楼三楼雅间看到他的一幅花鸟图,并未见其他送与越王的字画。 唐时迁想,余下的字画定是被越王收藏在府中的。越王也不缺银子,怎会把他的字画挂了卖。 念头刚起,又一想,越王不缺银子吗? 不是说他把王府抵押出去借得银子才开了酒楼? 不不不,那是之前,现在会仙楼日进斗金,怎么会缺银子。 唐时迁自我安慰了一番。一想到越王那么喜欢自己的字画,负着手美滋滋地回去了。 闲瑕时越发爱钻到书房挥毫泼墨,难得有越王这个知己,肯欣赏自己的字画,定要潜心创作几幅更好的送与越王。 听说越王在皇陵十年,不是下地耕种就是研究学问,既然越王这么喜欢字画,自己便再为他求几幅吧。 于是,向来不肯弯腰求人的唐时迁,给他那些老友,并在书画一途有出息的学生都写了信。只说自己困在书画瓶颈,求字画观摩学习一番。 隔了几日,赵广渊就收到唐望之帮老父送去的十来幅佳作。 欣赏了一番,便把它们都送去现代。吕善长收到后,才刚放出风声,就引起书画界的震动,手机差点被打爆,许多人都想求一幅古字画收藏。 而唐望之因为办差认真,又得了赵广渊和姚大人的夸耀,工作越发卖力。 唐时迁也越发潜心搞创作。 一番岁月静好,只是朝堂上却暗流涌动。 太子的人经过大半个月暗中查访,很快就掌握了兵部及各卫所的贪腐证据。秦王首尾处理得再干净,也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做过的事,总会有迹可循。 当日朝会上,太子呈上各种证据,列数兵部及一些卫所的不法之举,诸如暗设私帐,中饱私囊,谎报军需,吃空晌,贪墨军费,瞒报未报将士军功等等,震动朝野。 至正帝翻看太子呈上来的资料,饶是他心性坚韧,也免不了被气得胸堂起伏。 太子对兵部及各将领明查暗访,至正帝其实早就收到了消息,只是装着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放任太子调查,甚至暗中还给太子大开后门行方便。 至正帝是知道兵部及各兵营卫所不干净的,但没想到竟这么不干净。 兵部尚书项保华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君子一怒,尸山血海,今日怕是不能善了。能不能活着出宫都两说。 “皇上息怒。” “息怒,息怒,朕息哪门子的怒!好好一个兵部交到你手里,你把它弄成现在这个模样,你辜负了朕对你的信任!” 几封奏折砸到项保华面前,差点把他吓尿了。“臣罪该万死!” “你是该死!万死都难以赎你的罪!” “皇上息怒!”见至正帝气得不轻,文武百官皆跪伏于地,请至正帝务必保重龙体。 这要是一口气没上来,朝野又要乱了。过惯了太平日子的朝臣,没人愿意去承受兵荒马乱,刀光箭影。 赵广渊也跟着一众朝臣跪了下去,心里对太子的能耐再次有了深刻认知。 不管太子本人能力如何,短时间内他能查到这些,手下必是能人不少。相比于自己现在无几个人可用,赵广渊暗暗提起心。 看来他拉拢的人手还远远不够。 楚王和秦王也跪在大殿中,兄弟二人隐晦地对视一眼,又撇开眼去。心中暗恨,对太子的忌惮越发浓烈,越发想早日除掉挡在前头的这座大山。 今日的朝会一直议到午初。 很多大臣饿着肚子进宫,又在大殿里站了几个时辰,承着帝王之怒,一早上战战兢兢,这会好不容易散朝,皆两腿发软,如灌了铅一般,缓慢向外挪步。 连大殿高高的门槛都差点迈不过去。 赵广渊也是如此,哪怕来时在府里吃得饱饱,这会也是身心俱疲。出了大殿与蒋项对视一眼,话都没力气多说两句,各自分开。 离宫后他也没去司农司,而是回了府。先是饱餐了一顿,又略歇了歇,才召来一众幕僚议事。 “只怕兵部要来个大清洗。” 不止兵部,估计许多在外将领都要受到贬斥,丢官弃爵的估计不在少数。 众人面色凝重。 “可惜太子的人没捉到秦王楚王的把柄。”就那些小过错,还不足以撼动秦王的地位。 “秦王楚王动作很快,早早知悉,便把自己撇干净了。”真是可惜。 “也不算可惜,这回太子只怕要趁此机会把秦王楚王的人手清除出去。秦王恐要大伤筋骨。”且秦王遭了这么大重创,怎会不报复太子。 赵广渊默默地听着,并不作声。 太子是定要趁此机会清缴秦王人手的,但他又不希望看到兵部成为太子的囊中之物。若太子势大,秦王被打压得无还手之力,对他来说,并非好事。 一众幕僚也深知这个道理。若放任太子一家独大,于王爷大大不利。 “王爷,这次太子所办之事,恐怕深得皇上心意,若皇上把兵部交到太子之手,恐怕……” 恐怕秦王会被大大扼制,连他家王爷将来行事都大大不便。 赵广渊眉头紧锁,兵部断不能交到太子手里。他乐意看他们狗咬狗,若日子太平,还有什么趣。 “储达那里,让人去接触接触。卓保华即便此番能保下性命,这个尚书他也当不成了。储达虽资历不如窦瑛,但他生了个好女儿。” 众人眼神一亮。 储达是兵部右侍郎,卓保华夺职,他前头还有一个左侍郎窦瑛,按说论资历还轮不到他。但谁让他生了个好女儿呢,他女儿宜妃,在至正帝一众佳丽中,还算颇得圣宠,又生了吴王和三公主,储达有两个好外孙,比窦瑛有底气。 储达难道不想争,不想当兵部尚书?他愿意被人挡在前头,让人对自己颐指气使?估计不用人鼓说,他自己就要上下运作了。 至正帝在朝堂上发作了一番,兵部人人自危。除配合调查之外,皆闭门谢客。 不出几日,兵部大清洗,尚书卓保华虽小命保住了,但去职贬为庶人。兵部好些官员杀的杀,降职的降职。两位侍郎仅罚俸三年,已是大幸。 秦王的人手被清除了个干净,但他本人没受多大影响,除了被至正帝召进宫训斥了一番,明面上没有任何影响,还是该吃吃该喝喝。 至于兵部新任尚书人选,尚没个定论。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上新了 兵部大清洗,兵部尚书人选未定的时候,日子又悄悄滑了过去。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二十。 滴水成冰,天越发冷了,大雪都下了好几场。 一到冬日,百姓就爱在家猫冬。哪怕会仙楼饭食味道再好,生意也受了些影响。为了钱袋子,林照夏在准备了半个月之后,十一月二十,吉日吉时,会仙楼上新了。 一楼大堂的回形转桌,菜式换了。 原先是把做好的各色菜肴装成小份,摆到转台上,随吃随拿。现在仍是随吃随拿,但菜肴变了,不是做熟的各色美味,而是上的一盘盘生食。 鸡鸭鹅兔猪羊鱼各色荤菜,又有各种河鲜并各色海鲜干货,又有各种菜蔬,琳琅满目。除此之外,又摆上各种小铜锅,里面装着各色汤底,铜锅下面放着烧红的无烟炭,汤底笃笃地冒泡。 另在一侧摆了桌案,上面摆了各种调料蘸水。同样是自己动手。 怎的把锅搬上桌了?这是拔霞供? 会仙楼上新之前,做足了宣传,今日食客乘兴而来,满怀期待,待看到桌上摆着各种锅子,傻眼了。 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锅子,里面装着各种汤底,不来一趟都不知道会仙楼的大厨竟能想出这么多种汤底。 拔霞供他们冬日在家也吃,可种类这么多还是少见。而且桌上摆了那么多种绿油油的各色蔬菜,看着就诱人。这落雪天,能吃到一口带叶子的菜,那真是不容易。 家中再有钱财,哪怕在自个庄子里,也搞了温室,可冬日想种好菜蔬却不容易,种出来也不够阖府人吃的。能偶尔吃上一两回,都能称得上是家世显赫了。 瞧这一桌子各种菜蔬,食客们眼睛都绿了。 又见有旁边摆了一个小料台,自己动手调蘸水,食客们越发有兴致。 自从会仙楼开张,有了这个会自己转的桌子,食客自用自取,又有万福楼推出的自助餐食,京城的达官贵人已习惯了吃饭不用下人伺候的日子。 吃饭不用下人在后面伺候,自取自用,一点都不觉得有失身份,且自选的菜色之丰富,已成为京城达官贵人新的用餐乐趣。 今天上会仙楼,听说上新,来了一看,果然处处是惊喜。 拔霞供又不是没吃过,但似乎又有所不同,一人一个小锅子不说,各色汤底,各种丰富的菜品,还有各种调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实在是大大的惊喜。 中午才开张,一楼的转台就坐满了人。 楼上雅间的客人也站在栏杆处羡慕地看底下的食客享用美食,听说雅间也可以点一楼的小锅子,大锅子也有,不少食客纷纷点单尝新。 只不过食物不能提供自选,需要他们自己从菜单上点单,且蘸水也是调好的,一小份一小份的,比一楼少了自己动手的乐趣。 便又勾得食客想隔日早早过来一楼抢座。 会仙楼这一波上新,又是门庭若市,赚了个盆满钵满。 万福楼掌柜看着自家楼内廖廖几桌客人,望向会仙楼方向,眼里都能喷出火。 也不知越王从哪里找来的经营高手,一会一个主意一会一个主意,换不完的菜单,换不完的主题,上不完的新。这样下去,别人不说吃肉,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 走回楼内,看着桌上陶盆里,没动几勺的菜式,心里越发胸闷气堵。 天冷了,自助的餐食装在陶盆里,底下虽有炭火煨着,油不曾凝固,但菜被热气一直熬着,底下的汁水越熬越多,有些软烂的菜很快就能熬成一锅汤水,不成形了。 卖相不好,客人就不爱添勺。 要么就这般放着,最后降价出售,要么就得撤回后厨换新菜。这换下的菜卖不掉,拿到后厨便只能给下人吃或当泔水丢掉。 这一丢掉,丢的都是银子,掌柜的心里哗哗淌血。 该死的越王,肉都吃尽了,还不肯留点汤给别人喝。 而且听说会仙楼上了好多新鲜的蔬菜。那菜他去看过,绿油油的,连个虫眼都没有,这大冬天的能吃上一口新鲜的叶菜,那叫一个舒坦。现在外头冰天雪地的,一把青菜都卖一二钱银。 可越王不卖只供自家酒楼食客食用,勾得京城食客越发爱往会仙楼钻。 也不知越王的温室开在哪里,种的菜蔬多不多,要是自家每日去求上几十斤,不知能不能把客人拉回来一些? 转头又骂自己,人家越王不会赚钱,凭什么把钱卖给你让你赚? 越王又不傻。 掌柜的正想着,见两个食客进门,正挤了笑要迎上去,就见那两个食客已被伙计迎到自助餐台前,“客人你们看,咱家的自助餐食,满京城独一份,菜式也丰富着呢。” 两个食客也是冲着自助餐食来的,被伙计引着到了陶盆前,一看,里面都是汤汤水水,好多菜下面泡着一层汤汁,菜都被泡软烂了,顿时就没了食欲。 “走吧,还是到会仙楼吃锅子吧。” “行,吃锅子。听说里面有好多蔬菜,我现在就愿意吃两口菜叶子,这些天大鱼大肉的吃得我腻死了。” 两人说着,也不顾伙计的挽留,径直出门去了。 掌柜的一看,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收了。 往楼上雅间看了一眼,不知楼上的贵人有没有什么主意,不然这样下去,今年分的利只怕远不如去年。 被掌柜寄予厚望的贵人,这会正和几个幕僚坐着品茗谈事情。 也说到会仙楼上新的事。 “且不管会仙楼菜价几何,只这连连出新,京城百姓的餐桌就丰富了不少。现在又推出这铜锅,原本单调的拔霞供都丰富多了,属下就没想过一个拔霞供能有那么多种汤底,就连那调料蘸水各家都学了去,这个冬日估计人人在家都能养上几斤肉。” 太子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七弟,呆在皇陵十年,别的没有寸进,就顾着琢磨这些吃食了。” 倒是错有错招,丰富了京城百姓的餐桌。连他东宫里的大厨都学着会仙楼的菜单做菜,那菜式现在丰富多了。 幕僚点头赞同,“越王实实在在给京城百姓做了一件善事。” 民以食为天,丰富京城百姓餐桌,怎不叫做了善事。 “属下倒希望越王时常琢磨这些生财之法,如此也不像那两位有闲心琢磨些别的。” 那两位说的是谁,在场人都知道。 这么一说,还是觉得越王的行事更得人心,就希望越王年年岁岁这般下去,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琢磨了生财之法,哪还有精力去琢磨别的。 “听说宜妃在皇上那边使足了劲,看来是定要把储达拱上尚书一职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人选 兵部尚书被撸职,接替人选最大可能便会从左右侍郎中产生。奈何左侍郎窦瑛不如右侍郎储达势大背景深。 太子自然是想拱窦瑛上位的,毕竟拉拢窦瑛比拉拢储达有利。 窦瑛若得了他的好处,坐上那个位置,自然会全身心依附他,可储达就算再敬他,能越过自个外孙去? “难道吴王也肖想……”幕僚拱手向上举了举。 太子没有说话。但凡皇子皇孙就没有不肖想那个位置的。 哪怕十年前已定下他为储君,他一众兄弟也是人心浮动。大局未定,太子就没有真的相信那些兄弟过。 几个幕僚见他面色凝重,也正色起来,“难道驱走一匹狼,又来一匹虎?” 吴王排行十二,在一众年长的皇子中不算显眼,但他妻族家世显赫,母族也是世家,外祖父如今又在争兵部尚书一职,还有他的同胞姐姐,三公主嫁到占家,占平生虽只在国子监当个监丞,但他父亲占檀樟可是内阁阁老。 而且吴王十五岁,就被皇上安排到兵部观事了,这些年一直在兵部领差事。 吴王要争不是没资本。 太子不想涨他人志气,“吴王,目前没有这个心思。” 目前没有这个心思,但不能说以后没有。毕竟人的欲望沟壑难填,不定什么时候就变了初衷。 一众幕僚忧心忡忡,“那就不能让储达当这个尚书了。” 不想让储达当尚书的,可不只太子。秦王楚王也不想让他得了那个位置,这些年他们派人颇颇与窦瑛接触,私下里已把窦瑛当成他们的人了。 窦瑛当尚书于他们有利。 而窦瑛自己,他能不想当尚书? 他做梦都想。 窦瑛从慕春阁回到府中,携带了一身香气。他夫人见他通宵未归,这一回来就携了一身的香粉味,气不打一处来,都懒得张嘴了,随意打发了一个侍妾上前去服侍他。 窦瑛此时却没有别的兴致,拦住了自家夫人,连声告饶,“夫人让她们下去吧,我这心头烦着呢。” 窦夫人见他脸带郁气,想起他这段时日为尚书的事到处奔波,便把人打发了。 人一打发走,窦瑛就让她去娘家帮着走动走动,“让岳父那边帮着使使劲,若我升了职,少不了岳家的好处。” 两人孙子女都有了,窦夫人再气不过他夜夜笙歌,为了家中子孙的前途,这会也只能同气连枝。 “你放心,我娘家那边我是一日去三回,我几个嫂嫂看见我都怕了。平时交好的人家里我也帮你走动了,她们说会在当家人面前帮你说话的。” “谢夫人替我操劳。”窦瑛郑重朝夫人作揖。 这关键时候就显得有一门高亲的好处了,若当初娶的是邻家小青梅,这会除了陪他一起发愁,无甚用处。 “秦王那边没说帮你走动走动?昨晚你是去见秦王了吧?若有他在皇上面前帮你说一嘴,只怕也成了一半。” “你当秦王没找人为我说话啊。但这次的事,皇上恼了秦王,秦王说什么,皇上只怕是当听不见的。” 而且秦王也担心皇上疑心他窦瑛是秦王的人,反而会弃之不用,故而秦王也不敢亲自出面帮着说话。 而秦王托的其他人哪有宜妃的枕头风厉害。 窦瑛心里苦,快苦成黄连了。 原本他看不起储达,觉得他是凭着宜妃才坐上那个位置的,明着与他同僚友爱亲近,可背地里却看不起储达那个小人得志的样子。 可现在这个小人却要踩着他,当上他的上司了。 窦瑛这些天,连日在外奔波,四处找人托关系,腿都走细了,银子撒了无数出去。可他知道,自己只怕是争不过储达的。 “罢了,若不成,也是命。” 人有时候就得认命。哪怕他比储达职位高,可那又有什么鸟用,谁让他没有一个在宫里得宠的女儿呢。 窦瑛这边愁眉苦脸,储达那边却春风得意。有宫中宜妃帮他筹谋,储达这边自觉高枕无忧了,连日来走路都生风。 盯着这个位置的人不少,就连大公主都进宫找了贵妃娘娘,推荐她的公爹定国公。定国公若能谋得这个位置,于她亲弟弟晋王自然是大大有好处。 刘贵妃一心为晋王谋划,自然是想谋夺兵部尚书这个位置的,与女儿的想法不谋而合。当天夜里就跟皇上吹起枕头风。 至正帝不妨刘贵妃也肖想那个位置,一个兵部尚书,竟这么多人想要。 这些日子,在他耳边吹枕头风的人不少。太子秦王吴王等人这些日子进御书房给他请安的次数也多了起来。还有一些重臣也是各有心思。 至正帝瞧在眼里,并不给个准话,就想看看还会有什么人什么事冒出来,便拖着迟迟不决这个尚书人选。 至于定国公? 定国公是他的人,其忠心不容置疑,但定国公戍卫京畿,连他的人身安全也交到了定国公手里,至正帝是不想定国公堂堂一个武将,卷入权谋官场中的。 人一旦卷进去,其初衷会不会改变,不好说。至正帝赌不起。 也没斥责刘贵妃说什么后宫不得干政之类的话,他就没对他后宫里的女人说过这话,反而希望她们多说一些,好让他多了解一些前朝那些人的想法。 后宫和前朝从来就撕撸不开,不说不代表她们心里不想不惦记。 但凡委身进宫的,不是为自己就是为父兄为家族,别说什么冠冕堂皇只为了他的那些情情爱爱的话,他不爱听。 连他娶她们,都有自己的目的。就连死去的贞顺皇后也一样。 至正帝没有斥责刘贵妃,还嗯嗯地附和几句。但心里怎么想,哪怕伺候他多年的刘贵妃也不清楚。 兵部尚书人选未决的时候,会仙楼的锅子传得人尽皆知。现在谁家要是没学着会仙楼的花样,三不五时的吃一回烫锅子,都显得有点落伍。 且不说落不落伍,起码证明没去过会仙楼尝过那美味,宴会上若别人讨论会仙楼的锅子,而你讨论不进去,那你就与富贵圈脱节了。 由此可见会仙楼的火爆程度。 进楼里吃饭的客人,无不想着再打包一些菜蔬给家人带回去,可会仙楼就是不卖。 又有无数人打听会仙楼的蔬菜是种在哪个庄子的,恨不得派人半夜去围堵。 正当食客们抱怨会仙楼不做人,有好东西不肯分享时,从沿州来的车队进京了。 第一百五十章 不能卖贱了 大齐都城锦绣繁华,每日排队进城的车马络绎不绝,沿州来的车队掩在其中并不起眼。 收到信的林照夏早早派了管事到城门口接人。 言归被接到京城一处宅子,屋里的热气冲得他全身舒坦,“可算是到了。”这一路紧赶慢赶,越往北天越冷,哪怕窝在马车里,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一层冷冽之气。 “言管事这一路辛苦了,王妃吩咐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进府禀事。” “好,管事替我多谢王妃费心安排。” 管事点头,把言归及一众随从安顿好,又替他们从会仙楼叫了一桌席面,这才回了王府向林照夏禀报。 傍晚,赵广渊从外头回来,先在屋外抖干净了身上的雪粒子,褪了一身的寒气才进屋。 林照夏掀着厚帘子把他迎了进去,待她放下帘子,赵广渊把她抱了抱,往桌上一扫,“今天吃锅子啊?” 林照夏推他去洗漱,才带着他往饭桌边走,“天越发冷了,小厨房离得再近,饭菜拎过来也失了热气,又不知你什么时候回来,那菜要颇颇拿去热。” 这些天他们便多是吃的烫锅子。 赵广渊点头,他没什么口腹之欲,也不挑食,往往是林照夏安排什么他便吃什么。 两人坐下,也不要下人伺候,林照夏给他舀了半碗热汤,先让他喝了暖暖胃,才下肉片烫起菜蔬,“今天怎么回来的迟了?” 不能去把长至接来,看来只能晚上过去陪他了。 “天冷,担心皇庄那边的冬麦出问题,便去了一趟皇庄。顺便看一眼那边的大棚。” 会仙楼上了火锅,日日卖那水灵灵的菜蔬,不少人盯得眼睛发绿,纷纷求上门来。 卖是不能卖的,他庄子上的种的菜还不够会仙楼消耗的。但赵广渊也不想得罪人,在他那好父皇三番五次明示暗示之后,他便带人在皇庄也搭了蔬菜大棚。 为了宫中冬日能吃到新鲜菜蔬,皇庄也是有温室大棚的,但造价奇高,用的人手还多,且菜蔬品种不多,每日出的量也不足以供应各宫娘娘食用。 赵广渊便带着司农司的人在皇庄建了两个蔬菜大棚,用的大块大块的玻璃,还不阻止人去学。 于是这波卖玻璃便又卖出去不少,连带着现在几乎家家都要买一个会转的玻璃桌面,玻璃作坊赚的比会仙楼还多数倍。 两人热热闹闹地吃着锅子,边吃边聊这一天各自都做了些什么。 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赵广渊就爱在饭桌上跟林照夏絮絮叨叨他这一天都干了些什么。 一天的喜怒哀乐都愿意与她分享。 他在外头在别人面前,有时候话都说不上一句,可回了家就愿意跟她汇报这一天的行踪,只有在她面前,跟她说一说这些那些事情,他才觉得生活有滋有味。 “我跟他说过,大棚里产的蔬菜除了供应宫中,多的我是要卖出去的。” “皇上能同意?” “不同意也得同意,大冬天的,他不能白白奴役我。而且我跟他说司农司官员穷,平常也没什么油水可捞,都是他的臣子,不能看涝得涝死,旱的旱死。” 如今他在司农司当差,不能看着他们过得比别人差太多。 “到时卖得的菜钱,便由他们分了。” 冬日菜贵,现在一斤青菜都要一二钱银子,还买不到。哪怕要供应宫中大部分,司农司也能落下不少。 林照夏微笑着点头,不管他是拉拢也好,施恩也罢,还是纯粹看不过去司农司一众官员日子过得清苦,反正现在司农司上下从姚大人到杂役,对他都唯命是从。 给他烫了几片薄薄的鹿肉片,见他在蘸料里略蘸了蘸就送进嘴里,嗔怪道:“你也不嫌烫。” 手下不停又给他烫了几片,“这大齐虽没有牛肉吃,但这鹿肉却是时常能吃到。” 还有那些野味,在现代哪里能吃到。 林照夏跟着吃了几筷子,又说起今日沿州作坊管事进京的事…… “我让人看过了,带了十来车的干菜、各类酱菜和泡菜,种类有十来种,言归说半月后,会安排第二批车队进京。” “嗯,那我明日在府里见见他。” 尝了尝桌上的各种泡菜酱菜,及铜锅里泡发的各色干菜,泡发后瞧着跟新鲜蔬菜没两样,心中满意。 当初沿州厉州受灾,百姓大部分弃田弃宅,背井离乡去逃荒,等他们回来时,吃饭都难哪有粮种可种,即便有粮种,也过了天时。 赵广渊便让人与当地百姓签了许多用田合约,地里再种一季粮食已是不能,便让他们种各种菜蔬,还承诺会全部收购,又在当地开了作坊。 给沿州百姓活命的机会,得了无数赞誉。 如今作坊里制成的各种脱水干菜,腌制的各种泡菜、酱菜也都运了过来。 “这批送过来有十几车,会仙楼那边只怕用不了多少,你想放到哪里卖?” “拉一半到北市的杂货店,那边很多外地的客商喜欢光顾,且由着他们买去,随便他们在哪卖。余下的一半供会仙楼食用,一半放在会仙楼卖。” 当初他让人在沿州赁田种菜,京城很多人都知道,有称赞他解民于水火的,也有泼他冷水,说他想法简单菜种得多会卖不出去,不能解决沿州百姓缺粮的难题。 可如今那边菜地得了大丰收,大冬天,京城百姓缺一口菜蔬的时候,还运过来高价卖,百姓卖菜得了银子,还愁买不上粮? 次日,赵广渊和林照夏府里见了冒着冬雪进京的言归言大管事。 言归也没想到,能得到越王和越王妃的接见,激动不已。 “那边一切都好,作坊开得大,雇了许多当地人,地里的菜蔬也卖了个好价,种的少的人家,也能落得三五两银子,过冬是不成问题的。” 想到当初他赁田时很多百姓担心他们是借个花样,想收了他们的田地,死活不肯把地租给他们,等看到周围很多邻居卖菜都得了银子,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时很多人得到风声,也学着我们赁了田,也跟着种了蔬菜,但他们没有我们制作菜干的法子,也没有那些泡菜酱菜的制作法子,最后那些人又把那些菜卖给了我们。” 当时他们在当地赁了许多田,地里收的菜他们得了大头,王爷又以司农司的名义致公文到沿州厉州各县衙,让官府鼓励百姓种菜,百姓种的菜大部分也卖给了他们作坊,这又是一笔。 只要王爷能把这些货卖出去,就能赚不少。 赵广渊由着林照夏问他话,自己在一旁翻起帐本,成本竟花了这么多? 那这菜就不能卖得贱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心忧何事 很快,食客们便发现会仙楼卖小菜了。 原本会仙楼会给每桌客人送一些免费小菜,以其味道佳,开胃爽口得了食客们的喜欢。一喜欢就想给没来吃饭的家里人打包带些回去。 但人家会仙楼不卖。 会仙楼不卖,也情有可缘,毕竟会仙楼客似云来,估计做出的小菜都不够送的,还怎么卖。 不想这大雪一落下,冬日连菜蔬都吃不上一口的时候,会仙楼竟有小菜卖了。 越王到底是搞了多少个大棚? 越王搞了多少个大棚,外人无法窥视,但有小菜卖,哪怕是腌制的,那也是菜啊。这大冬天,吃惯了大鱼大肉,就馋一口蔬菜。 摆在会仙楼门口柜台上的小菜,那是进去的人能瞧见,出门的客人也没法忽视的。几乎每个从会仙楼出来的客人,都要买上一些带走。 家大业大的,还常常把柜台上的现货买空。 会仙楼的柜台摆在出入口处,一面墙的展示架,上面摆满了会仙楼的各色酒水、盲盒、文创周边、各种餐盘及转盘模型、各种调料,现在又摆上各种小菜。 但凡进会仙楼的客人,极少有人不是连吃带拿的。 不说酒水,那各种图样的餐盘杯盘,一整套一整套的,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买。吃了会仙楼的好菜,在家里吃不到那怎么行,各种调料,买买。现在大冬天的能吃上一口小菜,更要买买买。 还有那会转的玻璃桌,更要给家里下单一套。宫里都下单,你还不下单?生怕抢得晚了,订单排到明年去。 会仙楼出入口这个展示架,被无数同行骂鸡贼,你还能摆得再显眼一点吗? 你会仙楼在外不开间铺子卖这些货品,美其名曰越王没有别的铺子,但你敢别放在楼里卖吗? 还说只是给食客准备的,只回馈给楼里的食客,呸,还能再不要脸一些吗?还不是勾得买不到的客人到你楼里用餐消费? 你一个王爷,皇子皇孙,不折磨点上进的事,就尽想这些生财之道,把别人的路都走了,让别人连汤都没喝着,这可真是能啊,你越王是穷疯了吧。 会仙楼一出又一出的,把竞争对手都看懵了,追着屁股后面学,还把自己弄了个四不像,连原本自己的特色都丢了。 无数东家掌柜哭晕在茅厕。 言归在京城盘桓了两天,被越王安排得周到,在会仙楼吃了两天,乐不思蜀。 又见带来的十几车干菜,泡菜及各类酱菜被轰抢,再有一两日就能卖光了,急得往回赶,恨不得半路遇上作坊的车队,让他们飞身赶运进京。 十斤豆角出一斤干豆角,豆季一斤豆角一文就能得,有时候一文钱两三斤,现在干豆角卖二三钱还多是人抢。一斤干豆角泡发能有四五斤,不管是炒菜、炖肉还是做成包子馅,在这大冬天,都是一道菜蔬。 那茄干南瓜干笋干梅菜干萝卜干,无不卖出高价。 还有那脱水的叶菜,因保持了蔬菜的原色,更加得客人喜欢,卖价虽高但卖得更好。各种腌菜酱菜泡菜,也是一上架就被抢空了。 平民百姓也会存一些菜干腌菜,但怎么做都没有会仙楼的味道好。但凡吃过一回会仙楼赠送的小菜后,那必是念念不忘。 会仙楼上架小菜时,又宣传说这是从受灾的沿州厉州那边送来的,那边的百姓就指着卖地里的菜好度过这个冬天,结果都不用会仙楼吆喝,不仅上架的现货,连库里的存货都卖光了。 不仅不还价,卖两钱还非得给三钱才行。 也想为受灾百姓做点什么。 林照夏还向赵广渊抱怨送到北市杂货铺的货太多了。批卖跟零售那利润能一样? 赵广渊摸了摸鼻子,准备等下批货上京时就全放到会仙楼去。 这一波又让会仙楼赚了个盆满钵满,还让跟风的人没法跟着下手去卖,人家越王在做善事,你还准备断沿州厉州灾民的活路? 做个人吧。 越王独一份的生意那是红红火火,这生意一直做到次年的四五月份才歇了。越王得了无数沿州越州百姓的称颂,连带着到厉州任知府的李茂都乘了这股东风,在当地混得风声水起,颇有官声。当然这是后话了。 京城大小事瞒不过皇宫中的至正帝。 在这日朝会上,至正帝特地把越王拎了出来,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夸了一番。 “今夏沿州厉州受灾,朝廷赈灾粮多有不足,至百姓难以裹腹,朕时常忧虑两地百姓这个冬日不知如何度过……” 有大臣拍马屁,“皇上心忧百姓,实乃大齐百姓之福。” “皇上仁德!”大殿里颂扬声高起,就怕拍马屁晚了。 至正帝心下满意,目光往大殿里扫了一圈,也不知是被拍得舒坦了,还是昨晚后宫娘娘伺候得到位,目光停在越王身上夸了起来。 “今夏两地受灾,越王先是捐了粮食,后又教两地百姓活命之法,越王心忧百姓,着实办了件实事。听说两地百姓这个秋冬光卖菜就比往日种粮得银还多,得了银钱,这个冬天便好过了。当赏。” “父皇谬赞,儿愧不敢当。”赵广渊谦虚了一把。 蒋项与有荣蔫,“越王心忧百姓,乃陛下之福,乃百姓之福。” 太子和秦王眉头皱了皱,楚王没忍住,跳了出来,“说得他好像没赚银子一样。” 还百姓之福,越王想干什么?忧心百姓,操心国政,那是皇上该干的事。“若两地百姓尝了甜头,明年地里仍然种菜,而弃粮不种,越王便是罪人。” 蒋项不满,“楚王言重了……” 赵广渊打断蒋项,面向楚王方向,“明年地里该种什么,百姓自会权衡,若吃不上饭,那也该当地官府、朝廷和皇上操心,本王只管多赚一些银子,今世好活得肆意些。不像有些人,手都插到六部了。” “你!” 楚王说越王越过皇上,忧心百姓不对,越王却说他只管赚钱,又拿这次兵部大清洗说事。 殿中众臣也都不是傻子,秦王楚王干了什么当人不知道?现在兵部尚书一职还未决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施恩与拉拢 今日朝会,气氛还算轻松,至正帝少见的没有发火,还夸了不少人,越王被夸得最多。 楚王没捞到夸,还被敲打了,心中的忿恨没敢表现出来。 老七开了一间酒楼断了他的财路,还被皇上夸心有百姓。这些年在兵部的布置又被太子清算,直气得楚王胸闷气堵。 而他那好父皇,最终还是把兵部尚书一职给了储达。 楚王暗恨宜妃吹的枕头风厉害,不免把他生母德妃都怨上了,恨她出力不够。 但也不想吴王得大利,“储达乃吴王外祖,吴王再呆在兵部就不合适了。” 至正帝悠悠地看了这个儿子一眼。他当然知道吴王再呆在兵部不合适,但这话不该由楚王提出来。 显得他没有兄弟爱,格局还小。 吴王一听急忙出列,“儿臣这段时间常感疲惫,正想跟父皇请辞差事,在家中休养,还望父皇恩准。” 至正帝扫了一眼大殿中的几个儿子,目光落在吴王身上,温声道:“既身体不适,一会朕让太医去给你看看。休息几日也好,”顿了顿,“休息好了,便去户部领差事吧。” 众人一愣,吴王也愣了愣,又急忙谢恩,“儿臣尊旨。” 赵广渊嘴角勾了勾,他都能听到一旁的楚王咬后槽牙的声音了。 太子在吏部领事,秦王则在户部领事多年,自来就把户部当成自己的了,结果他那好父皇,现在把吴王塞到了户部。啧啧,这是生怕几个儿子不闹点事出来。 赵广渊带着皇上的恩赏回到司农司。 见他得了皇上的赏,众人都上来道喜。赵广渊也不吝啬,“皇上赏了些布匹,你们拿去分了吧。用心当差,莫负皇恩。” 众人又惊又喜,“谢越王!”声音里都透着欢快。 没一会众人就把赵广渊带回来的二十匹锦锻分干净了,连几个杂役都有。 司农司是个清水衙门,边缘衙门,平时没什么油水可捞,结果越王一来,他们的待遇直线上升,不仅时常能吃到会仙楼的席面,越王还常有赏赐,现在连宫中的恩赏他们都有了。 咬咬牙也不是买不起锦缎,可这是宫缎,除了供给宫中和皇室,百官想要只能等皇上赏赐,司农司什么时候有那个机会。 几个杂役抱着宫缎激动不已,恨不得到越王面前再磕几个头。 唐望之抱着一匹宫缎,小心翼翼地对司农司卿姚勇毅说道:“姚大人,下官任职时间短,还不曾做出成绩,这等宫缎小的……”受之有愧。 他有些不敢拿。也是担心来的时间短,却分了众人的好处,怕大伙心里抱怨。 姚勇毅得了两匹,正美滋滋地想着又能给女儿添到嫁妆里面了,女儿嫁资丰厚,将来婆家也能高看一眼。 心情正好,听到这话,笑了起来,“你来的时间虽短,但办差尽职尽责,做事勤勉,我跟王爷都看在眼里,且安心收下,王爷大气,将来好处只多不少。” 唐望之这才松了口气,“是,大人放心,下官必更加勤勉做事。” 抱着宫缎出来,遇上少卿杜知书,杜知书问了缘由,也让他安心收下。 “王爷自来了司农司,便时刻想着为司农司谋福祉,皇庄那几个大棚,卖菜得的银子,姚大人都收着呢,只等年前封印就把利钱给大伙分了。” 能分多少,杜知书跟在王爷身边办此差事,对此事清楚,约摸也能估算出数字,只一想,心里就抑制不住的高兴。 今年必能过个肥年了! 且他夫人跟着王妃做事,管着铺子,分得比他还多,这个年必定是个肥年。 分皇庄大棚的菜银子,这事唐望之也听说了一些,心里也高兴着,谁不想长官发财啊,而且这财不贪不拿,是堂堂正正,靠他们自己努力得来的,拿着更安心。 “是,下官省得,皇庄那边明日一早我就去巡查。”唐望之说道。 现在一众司农司官员,对皇庄那边的冬麦种植,及那几个大棚,可是恨不得当眼珠子看的。还排了值班表,每日都有人过去巡查。 赵广渊坐在自己的公房里,听着外头同僚们分到布匹欢喜的声音,嘴角勾了勾。 没坐多久,隔壁工部尚书又亲自来寻他了。 “见过越王。新的一批转盘和配件已经做成了,不知王爷如何安排?” 会仙楼开张后,不止一楼会自己转的回形转桌让无数人感兴趣,恨不得拆下来研究,就是各雅间那些圆桌,能使桌子转动的台面和中间的装置也让无数人惦记。 玻璃台面如今只有赵广渊的玻璃作坊能生产出来,但中间能使圆桌转动的转盘,和各种配件,赵广渊却交给了工部。 他也不是不能做出来,但转盘不管是铁质铜质铝质,都要用到大量的金属,这些金属的采买是有限额的,他不想沾手,让人拿他把柄。 且他现在被分到司农司,司农司又归工部所辖,两个衙门就隔了一道墙。工部尚书等于说是他的上司,不管如何,交好他,都是必要的。 工部尚书时淼为人方正,不见他偏哪一个皇子。是个可以拉拢的。 而工部侍郎安常在则是荆王外祖父。荆王母妃已不在,为人也低调不争,赵广渊亦想拉拢他。 工部尚书得了这么大一个好处,对越王的好感直线上升。 这会转的圆桌,但凡用过的,无不说好。他家里都置了不止一张了。只要想想京城百姓一家一张,甚至几张,那他工部就能赚多大的利润! 想想都令人激动。 赵广渊舍了这么大一笔好处,自然是盼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 玻璃桌面,外头做不出来,这里的利都归他了。当然外头也有用木料做台面的,但玻璃看着更得人心。他卖玻璃台面就赚得盆满钵满,至于转盘底座及各种金属配件、垫片这些,大头交给工部,他亦能落下两成。 且交由工部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断了外头想做这一笔生意之人的念头。 工部是朝廷部门,你多大的背景,敢跟朝廷争利? 赵广渊问了时淼几句,才道:“仍跟之前一样,一半放到会仙楼售卖,一半由着工部自己处理。到时候由着管事的去核账本就是。” “是。这批货做得比之前那批还好,王爷要不要去看看?” “我就不看了,时大人办事,本王放心。” 时淼听了极舒服,一种被信任被认可的感觉。 又听越王建议道:“工部巧匠不少,还是要多做创新,那转盘可镀金可镀银,可雕花鸟山水,可刻文字,越是与众不同,越得贵人喜欢。” 越得贵人就越能卖上价。 时淼越听眼睛越亮,“下官多谢王爷指点!回去后便召人来琢磨新的花样。” 脚下生风的去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轻骑下落 这日傍晚下衙,唐望之抱了宫缎回到外城自家租住的小院。董氏看了很是欢喜,抱在怀里摸了又摸。 以前她嫁妆里也是有两匹宫缎的,可是后来随夫到了书院后,也不好拿出来做衣裳穿,后来需要用钱的时候还拿去换银子了。让董氏很是遗憾。 “这匹宫缎是我特地挑的你喜欢的颜色,你拿去做两身衣裳穿,也好赴宴交际。” 现在他入仕了,妻子也跟在书院不同,这段时间已常有官家夫人相邀参加各种宴席。 董氏摸了又摸,又想着裁成衣裳穿在身上,是如何的亮眼,心里止不住的欢喜。 但转念一想,目露不舍,“要不,还是把它卖了换银子吧。到时再攒一攒,把我嫁妆里一些不常用的也拿去卖了,咱争取明年买一套院子。” 这租来的院子总是不便,小而逼仄,且隔音也不好,左右邻居夫妻说小话的声音都听得到。 “不用卖,就留着穿。”又凑到董氏耳边说了些什么。 董氏眼珠子瞪大,“能分这么多?” 唐望之嘴角扬着,心情很好,“杜大人跟我这么说的。” 董氏便高兴起来,冬日那些菜卖得有多贵,她当家怎会不知。 若真能分到这么多,这个年可好过了。不管是她给娘家和亲戚们送年礼,还是与一众姐妹相聚,也能挺直腰杆了。 会仙楼的菜干小菜卖得好,没几日就卖了个精光。又有越王在朝中受了皇上的夸奖,说他心怀百姓,便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就专寻沿州厉州的小菜买。 结果第一批很快卖断货,让客人等了好几天,第二批货才进京。只是还不等上架,就被预定的客人分了个干净。 赵广渊没法,又去了快信,让沿州那边紧着送货来。 当初赵广渊说要在沿州租地种菜,不看好泼冷水的人很多,结果,这就打脸了。 谁能想到小小一个蔬菜的生意,能这么红火呢。 十几辆马车的货,能卖银四五千两,除去购菜成本,各项成本,及一路花销,还能有三成的利。一趟便能赚一千多两银子。一月运两到三趟,一月赚银三千两左右。如能卖上四五个月,能有万两以上的利钱。 一个秋冬天赚银万两,大商不一定能看得上这个生意,但对于沿州厉州种菜的百姓来说,实实在在是个活命的机会。 而对赵广渊来说,赚银多少只是次要,这个作坊,招了四五十名工人,加上管理田地的,押送货物的,能有一百多人指着作坊吃饭。一百多人,便有一百多个家庭受益。 再加上厉州沿州无数因种菜获益的百姓,影响何止百千人。 世人都想得到名望,名声与威望,赵广渊更想要。 这个冬天,越王在厉州沿州的名望达到鼎沸,连小孩都知道有个越王。这让任职不久的厉州知府李茂很是吃惊。 特地在厉州走访了一圈,耳朵里都是各县对越王的赞誉声。李茂便把这些民间声音,书信一封,寄与越王。 既决定投诚越王,李茂便深知忠心犹为重要。信中细细把厉州沿州的情况说了一遍。 赵广渊收到他的信,隔天便与蒋文涛和一众幕僚说了。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现在越王得沿州厉州两地民心,自该乘胜追击。 对于幕僚们的建议,赵广渊点头表示赞同,“越州这些年经过实验,已得了粮食高产之法,又培育了海外各种作物,明年倒是可以在沿州厉州试着推行几样。” “王爷说的是。沿州厉州百姓得了王爷大恩,尝到了甜头,王爷想在那边做点什么,推行起来比别地容易。” 如今王爷的封地越州,已尽在王爷之手,若把沿州厉州再抓在手里,将来再做什么就方便多了。 “越州邻近两州,还得再继续渗透,北边这边便先稳住沿州厉州。”赵广渊向众人吩咐。至于别的……函谷关那边不知路夜是否把一万轻骑捏在了手中。 西北,函谷关。 城里一间小饭馆,几个年轻人正在秘密议事。 路夜,孙闾的大儿子孙峪,邵良的儿子邵佐,化名江环的前太子妃胞弟姜寰,几人平时聚不到一起,今天难得有这个机会。 路夜带着赵广渊的重托而来,半点不敢轻慢。他虽从小被吕国公悉心教导,对函谷关也不陌生,但毕竟离开多年,关中之事还要问孙峪和邵佐。 毕竟这二人之父是当年吕国公的左膀右臂,且这二人自年少时就在函谷关了。 而姜寰虽从军没几年,但最近几年都在函谷关,也比路夜更了解军中的情况。且他和路夜目标一致。 “当年吕国公亲手所创的一万轻骑,其忠心自不用说,但经过吕国公被灭门,十年来又发生了太多事,好多人已经不在军中了。” 孙峪颇为遗憾,当年他父亲也未能把人留下。那些人只记吕国公的好,对杀了吕国公一家的赵室皇室,并不想再效忠。 当年吕国公所创的那一万轻骑,个个能以一当十所向披靡,之所以一直被人惦记,只因当年吕国公创立选人时的一个标准。 一万轻骑由吕国公亲自挑选亲自操练,而补充人员则由这一万轻骑自己挑选,也就是说每一个轻骑都当了师傅,手把手带了至少一个徒弟,若战损可及时补充进去。 所以吕国公在世时,这一万轻骑能一直保持万骑的人数,且战力不变,在吕国公的带领下,人人骁勇善战不畏死,令敌闻风丧胆,不敢来犯。 可现在吕国公不在了,一万轻骑留在军中的只有三四成。 “国公爷留下的可号令这一万轻骑的虎符,越王已交至我手,这几月我已联系到仍在军的轻骑,他们也愿意听令于虎符,只是余下的人选……” 找起来怕是不易。 孙峪之父孙闾几乎与吕国公一起长大,一起成长起来,后成为他的左磅右臂,做为孙闾寄予厚望的长子,孙峪自小也跟在吕国公身边学了不少,对于这一万轻骑,也了解甚深。 “这些年我父亲也联络了一些轻骑,对退军的人也保持联系,可以帮忙找一找。而且这些人即便退军,当年他们培养的人好些仍在军中。” 好男儿入了军,自是想建功立业,若当年的信仰还在,自是会认虎符。 路夜点头,“那我们便寻一寻吧,若补充不足,咱们便自己培养。希望不负越王所托。” 第一百五十四章 攀比 日子悄悄滑入腊月。年前的最后一个月,林照夏变得忙碌起来。 这个月,皇室有一位公主一位郡主要出嫁。腊月初一始,林照夏就忙着往蒋府跑。先前她和赵广渊大婚,蒋家出了大力,这回蒋文涛大婚,于情于理她都要过去帮忙。 蒋夫人婆媳忙得飞起,好在有不少蒋氏族亲进京帮衬,人手一多,倒也顾得来。又有林照夏打发了二十个下仆前去帮衬,蒋府的婚事筹办的忙而不乱。 初三,林照夏去齐亲王府给德阳郡主添妆。一整套极品的天然海珍珠首饰,个个盈润光洁,整个大齐都寻不到几颗这么大尺寸,圆润且大小一致的。 德阳很是喜欢,“谢谢堂嫂!” 齐亲王妃也不由得重新审视这个侄媳,都说她家中除了一个侄子,别无亲眷,家中也只是寻常。不想得了这等好物不自留倒舍得送出来。 这首饰,比之前越王送自己的珍珠首饰还要好。 “好孩子,这等好物你自己留着就是,做甚白白便宜了德阳这丫头。” 林照夏笑笑,“自王爷回京,齐王叔和王婶对他颇多照顾,自我嫁入王府,王婶几次三番指点,侄媳铭记于心,些许薄礼不足以表达我俩的心意。” “你这孩子。就是客气。”齐亲王妃拍着林照夏的手,心中熨贴。 至正帝的那些儿子,她还就看广渊这个侄子顺眼,只是,可惜了。 齐亲王唯一的嫡女成亲,整个皇室都来了,婚礼办得热热闹闹,齐亲王妃对林照夏送的添妆满意,也愿意回报一二,拉着林照夏从旁帮忙,其实是教她如何与皇室宗亲打交道应酬。 林照夏这是嫁入皇室的第一年,马上就到年底,各处都要送礼,其中与皇室宗亲的往来尤为重要,趁此机会正好教她如何行事,也免得她办事不妥当,得罪了人。 林照夏感激于她的提携,在她身边也学得认真。 腊月初五,德阳出嫁,蒋府几乎倾尽全力操办蒋文涛和她的婚事。 齐亲王就这一个嫡女,自小待她如珠似宝,又因为至正帝的关系,把德阳生生拖成了老姑娘,早两三年,让德阳被人说了不少歪话,此番她大婚,齐亲王便想着弥补自家姑娘。 大操大办,恨不得把满京城的百姓都请来吃席,办得极其热闹,银子水一样花出去。 除了御街,京城几条主要街道,也都披红挂彩,没那么大地方办流水席,便在京城九门设了喜案,凡入城百姓都可领一份喜糕,共贺齐亲王嫁女。 大婚当天,从早上开城门开始,京城九门就开始给入城百姓派发喜糕。 远近村子的百姓得知消息,那是倾巢出动,连襁褓里的小孩都被抱了来,只为了领一份喜糕。 家里人口多的,当天就领了十几斤的喜糕回家,省着吃都能吃到年后了。 当天的京城,热闹非常。满目的红,贺喜声不绝。 林照夏之前自己大婚,被折腾了一天,外头虽传如何如何热闹,但她却看不到,如今德阳大婚,她倒是好生看了一回热闹。 齐亲王嫁女闹出的动静太大,让至正帝气得牙根紧咬。 齐亲王嫁女,没地方摆席,便在京城九门派喜糕,有些人钻漏子,朝阳门领完又跑正阳门去领,正阳门领了又跑宣武门去领,也不知齐亲王到底让人做了多少喜糕。 齐亲王嫁女这个标准,在他之后嫁女的至正帝能落了他的后? 皇室嫁女,还比不上王爷嫁女不成? 可这么铺陈,又非至正帝的风格,直气得他胸闷气堵。但能怎么办,向齐亲王低头,证明公主大婚比不上郡主? 众臣和百姓还怎么看他。他堂堂一个皇帝还送不起喜糕? 于是京城的糕点铺子,全都被至正帝征用了,连续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做了一屋又一屋的喜糕,还得比齐亲王的用料更瓷实才行,不然丢不起那脸。 结果,自腊月初五百姓们领了德阳郡主的喜糕后,初八不仅京城附近的百姓赶着进城,就连稍远一点的各县各村百姓都携家带口进京。 就为了贺至正帝嫁女,并至九门处领一份喜糕。 五公主昭佳大婚闹出的动静,令后宫诸妃瞠目结舌。惠妃受宠若惊,在知晓至正帝的打算之前,诚惶诚恐到皇帝面前请罪,说是太抛费了。 至正帝能不知道太抛费了吗,可他能怎么办,有齐亲王嫁女的例子在前,他堂堂一个皇帝嫁女,能输给区区一个王爷? 好在他大部分公主都已成亲,可一想到明年后年要大婚的六公主七公主,又头大如斗,暗地里把齐亲王骂了个狗血淋头。 至正帝心情不好,把前来请罪的惠妃骂了一顿,还让人把她轰了出去。 即便惠妃被骂出御书房,后宫诸妃,包括皇后,也是妒忌得扭坏了几方帕子。 她们生的其他公主都没有这个待遇,连她们生的王爷都没有这个待遇,怎么轮到五公主,就给宠上天了? 难道后宫诸多女人中,其实惠妃娘娘才是皇上的白月光? 惠妃娘娘被皇后叫过去斥责了几日,别的娘娘也在暗中针对她,惠妃听着外头传的皇上如何如何宠爱她的话,心里苦得跟黄连一样。 还无法辩驳。 暗地里也是把齐亲王骂了无数遍。 倒是明年后年要出嫁的六公主七公主对自己的大婚期待起来,不知将来又会是何等的热闹。还特地出宫去观摩了一番,待自己大婚时也能办得更热闹些。 惠妃被至正帝骂了,消息传到五公主的夫家定北侯方府。 方府尚公主,定北侯方晟能让皇上花这个钱?自然是把一干抛费给包揽了。皇上出主意,他跟在后头花钱。光做喜糕就差点花光了府库里的存银。 定北侯心里直叫苦,但能怎么办,把皇上娇养十几年的公主尚回家,办婚礼还让皇上出银子不成? 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而定北侯次子方哲尚个公主,本是高兴的事,不想自己莫名成了一众兄弟的公敌,和父亲一样,也是暗地里把齐亲王骂了数百遍才罢休。 齐亲王不管这些,他自来我行我素,才不管旁人如何说。 他热热闹闹嫁女,走在京城哪个角落,都有人向他道谢,说不仅让他们瞧够了热闹,还捞了好吃的喜糕。更绝的是,皇上也跟风,又让全家吃了一回喜糕。两回领的喜糕,吃到年后,那是妥妥的。 京城百姓恨不得皇室宗亲天天嫁女才好。 而齐亲王听了心中高兴,恨不得再办一回嫁女。 德阳郡主和昭佳公主的大婚,让京城百姓津津乐道。入京的百姓是平时的数倍,来都来了,不得逛一逛京城?年节将近,正好办些年礼带回去,于是两场大婚带火了京城各大铺子。 会仙楼更是每日人满为患,进不去的食客在门口点单打包带走,还把货架上的各色货物都抢了个精光。 收银子收到手软,羡煞了一众同行。 腊月初十,长至学校放寒假,赵广渊把他带来大齐。 原本他只每天晚上能在府里走动走动,或是周末能在府外逛一逛,平烁等人白天想找他,都说是白天在进学。其实是他不在府中。 如今寒假放一个多月,被爹娘带来大齐,能日日不分白天黑夜地和爹娘在一起,高兴得直蹦。 跟放了风的纸鸢一样拉不住。 赵广渊从司农司回来,在府里没看到儿子,问了下人,说他到鲁王府去了,点点头。又在主院没看到林照夏,听说她在一进院寻芳阁,便寻了去。 王府一进院,东路是幕僚和属官办公的地方,西路的寻芳阁是每日林照夏主持中馈理事的地方。 赵广渊到时,林照夏正埋头在案上,奋笔直书。那水笔被她挥成残影。 “呀!你吓我一跳。”林照夏朝站她身后的赵广渊嗔怪道。 赵广渊把她抱了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让她坐到自己的膝上,圈在自己怀里,看案上林照夏写的东西。 “把我当暖炉啊。”林照夏笑话他。 赵广渊便与她贴了贴脸,蹭了蹭,脸上的寒意激得林照夏打了个激灵,往外探了探,“外头又下雪了?” “嗯,下得小。” 林照夏心疼他风里雪里这么奔波,两手圈住他的大掌,给他传递热气,“什么时候封印?”衙门不封印,他还得在外奔波劳碌。 叹了口气,满京城的王爷就没有一个像他这样把差事正儿八经干的,多是在各衙门挂个名。好处自己领,苦活累活自有下面的人做,出了事也有人背锅,就他亲力亲为。 “没事,我体旺,不冷。”反手把她的手包在掌中,“在写礼单?” 林照夏点头,“要送的礼多,要采买的东西也是多而杂,而且这里面处处是讲究,我头都大了。” 林照夏嫁入王府第一年,当家理事第一年,这么大一个王府,属官幕僚侍卫府兵下人,加起来足足几百号人,不说府内,就说府外要送的礼要走的人情更是不少。 府里又没有旧例可循,这人情往来,处处是学问,稍不注意,就要踩坑。她已经头疼半个月了。 “辛苦你了。”赵广渊心疼地圈紧了她,要是在现代,她不用背负这么多。 翻着纸张,“京中各处的礼可以晚几天,但是给皇陵那边的,这两天就要送过去了。”天冷,路上不好走。 林照夏有些犹豫,“我娘家那边,要不还是交给我三哥,混在他们的年礼里面算了,不用单独送过去。” 赵广渊不同意,“没必要遮遮掩掩,咱大大方方地送,只是不以王府的名义以你的名义送就是。” 林家养了王妃的侄子几年,王妃给林家送年礼,外人无可指摘。 “行吧。到时我问一下我三嫂那边,看他们有没有东西要一起送回去,还是他们要等过段时间回去过年时再一道送回去。” 说起娘家的事,不由又想起她三嫂来说的给兰贞挑亲事的事……兰贞那意思,小门小户看不上,若大户人家当正妻当不了,当妾室姨娘也是愿意的。把马氏气得不轻。 林照夏也生了气,本来还想找个借口见一见她二哥的,现在也没了心情。 王府后院,马氏和林敬宁正招待二房一家四口。 兰贞是以要寻亲事为由住在了三房家里,李氏便经常找借口来看她。 即便马氏说了王妃若不召见,他们就去不了前院,便还是让李氏寻着机会带着兰贞去见了林照夏好几次。 把马氏和林敬宁都给气着了,又不能阻止他们上门。 本来夫妻二人还很热络地给兰贞相看,结果寻了几家,李氏和兰贞都没看上,话里话外还说三房夫妻不尽心。把马氏和林敬宁的一颗心也弄冷了。索性不管她们了。 结果马氏夫妻丢开手,李氏又不愿意了。 他们二房住在外城,又接触的都是平民百姓,哪有三房住在内城见的贵人多。 今日便借机上门,拎着一个包袱过来,说是给家里送的年礼,让三房回家时一并带回去。 “二哥也不回去吗?” 林敬宁眉头皱了皱,他问过了,有四妹关照,他和二哥放的年假都比旁人多,冬日路上再不好走,来回五天也尽够了,余下几天还能在家和父母大哥一家好好聚一聚,尽尽孝心。 结果二房不回去,他二哥也不回去? 林敬安是想回陵村过年的,奈何除了他,妻子儿女都说不回去,李氏还说正好趁着年节,在京中走动走动,给兰贞寻一门好亲事。 林敬安便想,平日里他也时常回陵村,想到女儿的婚事,便也妥协了。 “我就不回去了,翻过年,我还有很多机会回去看他们。年里正好大家都有空,便走动走动,也好给兰贞相看相看。” 林敬宁听完看了二哥一眼,这二哥知不知道他妻女眼光高着呢,他能走动的人家,他那好二嫂和兰贞不一定看得上。 “他三叔三婶,你们过年回陵村,这小院能不能借我们住住?”李氏笑眯眯开口。 第一百五十五章 婚事不急 越王府后头下人住的小院里,李氏向林敬宁夫妻提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啊?”二房要住到他们家里? 林敬宁和马氏愣住了,齐齐看向二房这两口子。 林敬安顶着妻子的目光,讪讪地解释:“我们住在外城,要进内城,毕竟不方便。且年里外城好多铺子也不开门,要买点东西送人也不方便。你们回陵村,这院子空着也是空着……” 林敬宁有些为难,“二哥,这是王府给下人住的,你们毕竟不是王府的人……” “嗐,那又有什么关系,王府还能派人来查不成。”李氏抢话道。 “且我们也不干什么,就住几天,方便我们年里走动方便,我们这也是为了两个孩子,听说年里京城会有很多文人聚会,在一起讨论学问,和泽正好近便去参加参加,也好长长见识。” 说到为了侄子的前途,林敬宁便犹豫了。父母亲是多想和泽这个孙子能通过科举,改换门楣,林敬宁是知道的。 “这我们做不了主。我们得跟前院禀报一声。” 马氏不想让二房住进自己家里,她想当场拒绝,但又怕兄弟间闹得难看,让邻里看笑话。再传到王妃那里,让她为难也惹她烦心。 便想着先搪塞他们,再跟他们说王府不同意让他们住便是。 林敬安一家走后,马氏便向前院递了话,说想见见王妃。 很快前院就回了话,说王妃请她过去说话。 马氏从偏门进来的时候,看门的婆子朝她满脸堆笑,热情得不行。 这个马氏只是府兵的妻子,却得了王妃的青眼,时常要召她去说话,还常常有恩赏,就连皇后送来两个嬷嬷和几个宫人都没得到重视,一月也见不着王妃一两回。 这马氏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长得普普通通,也不是多精灵的一个人,倒进了贵人的眼,让一众下人羡慕不已。 婆子笑盈盈地把马氏迎进门,还提醒她天冷地滑,注意脚下,马氏笑着向她道了谢,塞给她一把铜子。 那婆子笑得更是热情。她就喜欢这么会来事的人。 马氏进来的时候,赵广渊也在。不舍林照夏一个人操劳,便留在一旁帮忙,不时给出点主意。 马氏见他在,哪怕已是见过不少次,也还是心里发忤,不能把眼前这个面冷的王爷当成自家妹婿,头也不敢抬,话都说不全。 赵广渊起身,“我去鲁王府接长至。” “你要亲自去啊?” “嗯,会仙楼的分红也要跟鲁王说一声。”朝马氏点了点头示意,便顶着风雪走了。 见马氏吁出一口气,林照夏只觉好笑,“他只是严肃了些,不是性情不定易怒之人。” “我知道,王爷人好着呢,但我见着他,就是忍不住紧张。”毕竟是皇子皇孙,这身上的威严也不是一般人能顶得住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说到李氏要借房子的事。 “我有心拒绝,但又怕二哥面上不好看。二嫂那个人行事越来越乖张,有时候跟她说道理说不通。” 二嫂那个人,原本在家里,就一副看不起他们陵户,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现在进了京,这些年随着二哥攒了些银子,更自觉是京里人了,更看不起乡下人,心高气傲,越来越拎不清。 林照夏听了心中不喜。她不喜欢看不清自个身份的人。 她和林家分别多年,但自相认始,对林秋山耿氏这一对生身父母,天生有一股亲近感,对大房三房两家也亲近,可独对二房这一家,就是觉得隔了层什么。 先前也想帮兰贞寻一门好亲事,只有两个亲侄女,秋华身为陵户,也莫可奈何,剩下兰贞这个侄女,她是想好好为她寻一门亲的,也算报答林家的生养之恩。 只是自她看不清自己,与齐亲王嫡幼子赵卓阳制造了几次偶遇后,又为了他求上自己,言明甘愿做妾时,林照夏就不想管她的事了。 林兰贞和李氏认为给高门做妾,怎么着都比给平民小门小户当妻强。是实实在在实现阶级跃升的最佳途径。 林照夏不能认同她这种想法,说不通后,便不想管她了。 见马氏话里话外也不想把院子借给他们住,他们不好当恶人,自己便替三哥三嫂当了,“就跟他们说,这是王府的院子,若想住,到前院来签用工契约再说。” 凭李氏一门心思想当人上人,是不愿意给人当奴才的。 马氏笑了起来,“好,那我就跟他们这么说。我本想着这都是亲亲二哥二嫂,一家骨肉,若我们夫妻能帮到他们家,能帮到侄子侄女,我们夫妻也乐意得很,可二嫂颇有些得寸进尺。” “嗯,以后若有没法办的事,都推到我身上便是。” 此事便翻了过去,又说起和顺的事情…… “先前因妹妹嫁入王府,和顺的亲事,家里便想着给他找一名农籍的女子,或是奴籍放了契的,但因他是陵户,一直没寻到合适的。附近陵村又有几家上门来问,都说看中了和顺,想与咱家做亲,爹娘也没个主意……” 林照夏静静地听她说家常,并不打断。 她嫁给赵广渊后,是想利用他的身份,让林家更籍的。 陵户不得自由,若她不能去皇陵那边,那便永远都见不着他们一面。林照夏受了现代这么多年的教育,是看不得限制人身自由这种事的。 想着将来给林家更籍,便不想大侄子娶一个陵户。不然将来还得给侄媳的娘家更籍? 也不是不行,就是没必要。 “和顺翻过年也才十八岁,他是男子,倒也不急。” 林照夏这么一说,马氏便听懂了,“是,那我回去便把王妃的话说与爹娘和大哥大嫂听。” 林照夏见她明白,笑着点了点头,又与她说了一些话,想留她吃饭的,马氏给推了。 “我还得回去给你三哥做饭,现在长至回来了,一会便让三个孩子来陪长至吃饭吧。我和你三哥在家吃。” “也行。一会我让人去接几个孩子。”说定后,马氏才走了。 鲁王府,鲁王翻着赵广渊带去的账本,瞪圆了眼珠子,“赚了这么多?” 第一百五十六章 鲁王惊疑 会仙楼到了年末盘账的时候,说好三成利钱分与鲁王家小儿子赵平铄,赵广渊怎会食言。 当初赵广渊“穷”得人尽皆知,开个酒楼没银子当本钱,还押了一半王府借银,鲁王看不过去,悄悄送来三十万两银子,赵广渊便把它充入本钱,给了小平烁三成股子。 今日来接长至,便把会仙楼的账本带了来。 今日是腊月十二,距朝廷封印还有八天,会仙楼的账本已经做好了。自八月十六试营业至今,未足四个月,可四个月的利润却比普通酒楼年利还多。 这四个月就赚了七万余银子! “嗯,早餐生意做得晚,若每月稳定,一日经营三餐,月利能有二万两以上。”赵广渊神情淡淡,鲁王却听得目瞪口呆。 他岳父经营单家庶务,阖府产业一年也不过百八十万两的利,会仙楼仅此京城一家酒楼的营生,一年便能有二十万余的利? 京城最好的酒楼,迎宾楼万福楼,一年能赚几万两,已是庆幸。会仙楼盈利竟是它们的数倍! 赵广渊笑笑,“若论饭菜自是没有这么大的利,会仙楼最大的利润还是来自酒水和茶叶。” 大齐不缺好茶,亦不缺好酒,除了葡萄原料短缺没法大量酿造,其他果酒大齐并不缺。他又把从现代采购来的葡萄酒和高度白酒充入其中,大齐酿出来的酒又都用精致好看的玻璃瓶灌装,这便显得高级了起来。 会仙楼的酒、茶叶供不应求。越贵越有人抢。 “那这酒茶的利润得分出来,为兄不能拿。还有会仙楼卖的桌子及配件,那是你和工部的生意,为兄拿着烫手。” 会仙楼在出入口展示架上卖的东西,本应该在外单独开铺售卖,赵广渊一是不想太扎眼,二是想借会仙楼的客流,故而一直放在会仙楼顺道着卖。 赵广渊好说歹说,鲁王就是不肯拿这部分利润,逼得急了,还说三成股子他也不要了。 本来只是不想将将回京的七弟连个完整的王府都没有,悄悄借银予他周转,不想他却把那钱当成投资本钱了,那不是鲁王的本意。 “哪个孩子每月数千两的零花钱啊。他母妃一月不过给他二十两月钱罢了。七弟若再这样,我便替烁儿做主,不要这三成股子了。” 赵广渊无奈只好应下。“那我今日便先把账本拿回去,让账房重新做账,再拿来给皇兄和烁儿瞧。” 鲁王松了口气,“不急不急。你皇嫂得他父亲几分真传,在经营庶务上颇有几分能耐,兄不缺银子。” 看向赵广渊,正色道:“七弟若银钱上不凑手,尽可来找为兄,兄倾尽全力,必要帮你的。” 兄弟俩凝目对视,目光中皆是深意。两息后,赵广渊朝鲁王浅浅地笑了笑,点头。 鲁王亦笑了。 两人谈完事情,便去花园寻几个孩子。 “也不嫌冷,冰天雪地的,非要去外头堆雪人打雪仗。”鲁王摇头失笑。 “烁儿是个好动的性子,若不是长煜白日要读书,都恨不得长住你府上。这好不容易得长煜放假,拉着两个哥哥就疯玩。” 两人到了花园开阔处,三个孩子并各自的小厮,果然混战成一团。 见父亲来寻,三个孩子气喘吁吁跑来。 鲁王才对着抱他大腿的小儿子嗔怪完,抬头见七弟正目光宠溺地拍打落在长煜身上的雪花,鲁王看得愣了愣。 不想七弟待王妃的这个侄子倒是有几分真心。 把目光收回,对着大儿子平烨说道:“带你弟弟和哥哥去喝碗姜汤,长煜就要随你越王叔家去了。” 小世子应了一声,拉着哥哥弟弟跑远。 鲁王和赵广渊慢悠悠跟在三个孩子后头,目光跟随,“长煜那孩子懂事知礼,也不知家里如何养出来的,我瞧着比平烨,比京中一般大小的孩子都要出色。” 赵广渊看着儿子的背影,目光温柔。 鲁王撇他一眼,“你若真的喜欢这孩子,过继他倒也无妨,只是这爵位怕是不能传给他。”哪怕长煜改姓,他们父皇也是不会同意的。 “我瞧着那孩子对你也亲近,看你时,眼神里满满的孺慕,你若悉心培养他,他知恩图报,将来你和弟妹也有靠了。” 赵广渊点点头,并不说话。 不一会长至喝完姜汤出来,朝鲁王道别。父子二人才走出几步,鲁王忽然想起什么,“七弟,”叫住赵广渊,恰好小平烁也不舍地唤了长至一声。 赵广渊父子俩齐齐回头,脸上那啊的疑惑,简直一模一样。 惊得鲁王半张着嘴,都忘了他为什么叫住赵广渊了。 难道这真是谁养的,长得像谁?这动作这神态竟一个模子刻的。 “皇兄?”“平烁?” 鲁王目光在赵广渊父子脸上来回地打量,越打量心里越是扑通扑通乱跳。 怎么能这么像呢。 其实长得也并不怎么相像,长煜这孩子反而长得像七弟妹一些。侄子肖姑,这也正常,可长煜这动作这神态,刚刚他二人齐齐回头的那一瞬间,鲁王又觉得他俩长得像了。 眉目?鼻子?下颌? 鲁王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 “皇兄有何事吩咐?”赵广渊问他。 鲁王忙回神,“为兄想着你今年头一年开府,人情往来怕是没有旧例相循,若有不决之事,尽可来寻为兄。” “谢皇兄。”道了谢,赵广渊这才携着儿子走了。 鲁王一直看着他二人走远,越瞧越觉得他二人走动的身形都像了起来。可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 鲁王妃见鲁王神思不属,问他怎么了。 鲁王便问她,“你觉不觉得长煜长得挺像七弟的?” 鲁王妃细想,摇头,“不像。长煜倒是像他姑姑。”又笑道:“难道养得像了,还能凭此让长煜继承了越王府不成?” 再喜欢那个孩子,也不能做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不只皇上,宗亲那边也不会答应让一个外姓子继承赵室王爵。 赵室宗亲又不是男嗣死绝了。 鲁王摇摇头,觉得自己是想多了。长煜那孩子都快十岁了,当初也没听说七弟在京城与哪个女子有牵扯,且他那时候也未认识七弟妹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名声更盛 进入腊月,林照夏和赵广渊两口子均忙得脚不沾地,光是盘各处的账就忙得飞起。 京城明面上赵广渊只有会仙楼一个产业,庄子也只有皇上赐的庄子,但暗地里的产业并不止这些。还有两间生财的铺子,齐雅奇宠店和北市杂货铺。 好在是暗地里的生意,不然还不知如何受人忌惮。 除了京城的产业,又有外地的各处产业,这些年底都要汇账。掌柜伙计的也要分红发赏,还有明年的计划和安排,这都是事。 除了盘账,还有各处人情往来,夫妻俩又都有各自的宴席要赴。都是恨不得生出几个分身来才罢休。 很快,越州那边的年礼也进了京,各种海鲜干货当地土产,由退伍老兵组成的镖队运进京。林照夏正好不知该送什么年礼,这批年礼可算来得及时。 京城离海边极远,几乎就没几个人见过大海,都说山珍海味,但百姓对于未知的食物,也不是人人都吃得习惯。 林照夏便命人写了花笺,把各色海鲜做法细细写在花笺里,夹到年礼里,又附送会仙楼的各色调味料,主打一个礼不轻还仁义重。 像齐亲王蒋府这些人家,收到年礼的第一时间,就让厨房按着花笺上的做法做来吃了,吃完大呼惊艳,隔天又携礼来求,说是想存些过年时招待客人。林照夏便又给各家送了些。 司农司上下也收到越王府的赏赐,对越王越发尊崇,往越王府送的年礼也都是满满的心意。京城各衙门像司农司这样上下一心的,找不出第二个。 转眼到了腊月十五,京城各大书院都放了年假,会仙楼便办了一场三日之约的书画展。盛邀京城文人墨客前来观赏交流。 一时间,会仙楼又是人满为患。 唐时迁早早就来了,唐望之让他提前一日进京,在他那院子住下也省得来回奔波,唐时迁不肯,非要一大早冒着大风大雪进京。 这回倒不是腿着来了,是坐着马车舒舒服服进京的。 他老妻严氏,生怕他又犯轴,大风雪里腿着去京城,便提前一天就为他雇好了马车。 也不知是不是儿子当了官,让他得偿所愿,还是儿子在司农司如鱼得水频频得上司夸赞,唐时迁瞧着面色都柔和了几分,都不那么古板了,进了会仙楼见着一众老友还会主动上前打招呼,与人聊上几句家常了。 害得一众认识他的人,还以为换了一个人。 今日的会仙楼,整整五层,但凡有点空隙,都挂上了字画,瞧着颇为壮观。唐时迁等人驻足观赏,不时点头夸赞几句,直叹后生可畏。 “王爷请了你我八位评品人,欲评出几幅佳作,准备作为年礼送进宫给皇上阅赏,这可是大大的荣誉,咱可得上点心。”唐时迁摸着胡子提醒众人。 “还用你说。”一老友白了他一眼。越王拉了皇上做大旗,他们能徇私?敢徇私? “承蒙越王信任,定了我等为品评人,今日定是要用心几分的。”三驸马占檀樟笑着说道。 占檀樟自身学问极为不错,又在国子监任教多年,此次赵广渊也把他定为品评人之一,有他这半个皇家人在场,估计也没人敢不公正。 除了占檀樟这半个皇家人,赵广渊还请了鲁王做为品评人。 鲁王因身体原因,这些年一心闭门做学问,于书画一途是极精通的。想必他深知皇上的喜好,从中也能提点一二。 除此三位,又请了孙老太爷,蒋项这种德高望重的,并有京城盛名的书院院长,京中大儒等五位个中高手做为品评人。 今天本来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书画展,只作探讨交流而己,没想因赵广渊临时起意要选几幅画送入宫中,倒把它推上了一个更高的台阶。 送进来的书画作品无一不是佳作。 且选出来的八位品评人,亦是公认的有名望有学问之人,是书画界个中高手,历界文会都没有今天这样的规模和配置。 “还是越王面子大啊。” 一场书画展,几乎汇集了京城有头有脸的大儒和学者,并一些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 孙老太爷看着会仙楼这挤挤挨挨的文人、青年才俊,感慨万分。这场书画展,但凡换个人来举办,都不一定能有今天这般规模和影响力。 也不是没有和越王身份相等之人,但无一人有越王这样既身份高有影响力,还不用避嫌,不用担心会被说成结党营私或是别的什么目的。 越王这身份好啊,真好。 孙老太爷忽然不知道越王无嗣到底是越王之幸,还是今天到场的大儒和青年才俊之幸了。 扭头见越王正被人围在中间,对他一副极尊崇的模样,见他站在人群当中,龙章凤姿,贵气天成,一眼就让人不能忽视的所在。孙老太爷不由暗自叹息一声。 三天的书画展,会仙楼来了一批又一批文人墨客,门前的路都站满了人,想就近沾一沾文风文气。会仙楼的名气再度达到顶峰。 书画展最后一天,由众人投票,经八位品评人讨论,选出六幅佳作送进宫。 至正帝见之大喜,字里行间,端方大气,笔走游蛇,肆意潇洒。山河图,画上山川磅礴,尽显大齐幅员辽阔,秋收图,田里百姓挥镰秋收忙,人人面上尽展欢颜,一派海晏河清之相…… 没有一个帝王不喜欢海晏河清,文风鼎盛。 赏,重赏!必须重赏!! 刘起代表皇上,带着厚赏到会仙楼时,赵广渊带着众人到门口接赏谢恩。 得了厚赏的六位青年才俊,激动得直打哆嗦,“谢皇上赏赐,万岁万岁万万岁!”而八位品评人也得了至正帝的赏,拱手谢恩。 至正帝还不忘对参选者表扬鼓励了一番,希望他们再创佳作,众人得了天子的鼓励,齐声高呼万岁,谢了一番天恩。 这场持续三日的书画展还没结束,就被无数人追着赵广渊问何时再办第二场了。 办得如此成功,让赵广渊自己都所料未及。 原本冷眼旁观的太子和秦王,看赵广渊的目光都不一样了。见他被一众文人学子围在中间,一副恨不得把他供起来的模样。此番若是赵广渊振臂高呼,相信定有无数人应和。 二人望向赵广渊的目光,复杂难辩。 又忌惮又不由得庆幸。庆幸他十年前就服了药,不然但凡他有一个儿子,哪怕是个傻子,都会有一堆有野望的人要推他去够那个位置。 书画展结束之后,各衙门就要封印了。 赶在封印的前一天,赵广渊召集司农司众人,商议皇庄卖菜分红一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分红 今年是司农司最为忙碌的一年,特别是秋冬天。司农司从上官到杂役,无一例外,有些人甚至连续半个月没回过家。 但是付出后的结果也是喜人的。 大棚蔬菜宫里吃得好,皇上多次夸赞。 虽然其他同僚都看不起他们,说他们是地里刨食的,不屑与他们为伍,他们之前自己也抬不起头,像杜知书这种,好不容易从乡里走出来,通过科举入仕,可这派了官,还是跟田地打交道。 别人问,家里老父母也只说他在京城当京官,没好意思说在司农司当差。 可现在杜知书不这样认为了。 因为越王说“国以民为本,民以衣食为本,衣食以农桑为本”,说他们与六部一样重要,甚至重要过六部,民以农桑为本,无农桑连饱腹都不能,何谈其他。 杜知书听了热泪盈眶,司农司上下也都热泪盈眶。他们骄傲,他们是司农司的人! 现在杜知书捧着账本,又一次为自己,为他们司农司感到骄傲。这上面不是数字,是他们的劳动成果,是他们为己为民的一颗热辣滚烫的心。 越王说了,明年把这些新菜种,推广至全大齐,丰富全大齐百姓的餐桌。只要百姓吃到他们推广种出来的菜,都会记着他们司农司试种成功的功劳! 杜知书吸了一下鼻子,平复了一番心情,才把账本跟众人念了一遍,种了几种菜蔬,种植期多长,各收成如何,宫里送了多少,余下多少,卖银多少,成本多少…… “王爷说把这些分做两半,一半以俸?比例来分,一半则按贡献度来分。” 杜知书说完,众人对视一眼,心情激动。尤其是几个杂役那兴奋的表情已经明晃晃写在脸上。 他们是不入流的杂役,平时活干的最多,俸?却领得最少,本来以为今天分红,他们也会跟以前一样,捞不到什么好处,没想到越王却说一半分红按贡献度来分。 论贡献度,论辛苦,谁辛苦过他们啊! 激动地搓起手来。 赵广渊扫了一圈,目光从几个杂役身上撇过。几个杂役几乎就住在皇庄了,他们若拿得最少,会打击他们以后的积极性。又看了姚勇毅一眼,见他没有异议,心中满意。 姚勇毅是个识趣之人,聪明、识时务,与他配合度也高。但凡换一个人,赵广渊觉得他在司农司都不一定有这么顺利。 念完账本,杜知书又在越王和姚大人的示意下,打开一旁的箱子…… 箱子才一打开,白花花的一片银光,瞬时就闪瞎人眼。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五两一颗的银锭子。旁边还有一箱子的一两一个的小元宝。 看着就让人恨不得抱着它们啃一口。饶是心性再坚韧之人,目光也透着欣喜。 谁又能对着银子,整整一箱的银子,不动声色呢,又不是神。 “盘径,三十五两,石幌三十三两……” 盘径石幌听着少卿大人念着他们的名字,激动地上前去领银子。 五两一个的银锭子,怀里揣了好几个,沉甸甸的,两人激动地捧着,“谢谢越王,谢谢姚大人,谢谢杜大人!” 声音都发着颤。对于一月二两俸?的他们来说,三十几两银子几乎相当于他们两年的俸?,如何不让人激动! 而且这还是他们辛苦付出努力得到的银子,堂堂正正得到的外财。 满满的成就感。 几个杂役领完,再听着彭宋两位九品主事,其他大人领的比他们多,他们也不妒忌了,他们虽然出力最多,但没有大人们出谋划策,悉心指导,他们也干不成事,也得不到这么多银子。 等最后姚大人也领完分红后,司农司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咧着大牙笑得开心。来的最晚的唐望之也领到二十两。 唐望之摩挲着几枚银锭,偷着乐,这可是他在书院四个月的月钱! 感受着他们的开心,赵广渊也跟着开心。 “今年我们准备的时间晚了,且试种了一部分不熟悉的菜种,又送了大部分进宫,故而分红不多,另外我还留了一千两未做分红……” 他们还有一千两银子没分?! 越王截了一千两? “王爷是有什么特殊安排吗?”姚大人和杜大人想必是知情的,与越王去过皇陵办差的彭主事便问了大家想问的。 赵广渊点头,“是。本王有安排。咱们司农司劝课农桑,不仅要研究粮食高产之法,为民谋利,使民温饱,以定国本,还要多发现多培养多试种各色可食用作物。皇庄咱们使用起来处处受制于人,本王便截此次之利,在京郊买了一处五十亩的小庄子,明年春始,咱们在自己的农庄上做实验,秋冬天在农庄上种菜,得的利也将是咱们自己的。” 司农司没什么油水可捞,连姚大人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荷包不鼓,各衙门同僚还看不起他们,赵广渊便想为他们谋些福利。 所谓钱壮人胆,荷包鼓了,事事都会变顺遂的。 众人又惊又喜,他们有自己的庄子了?明年他们在自己的庄子上种菜,卖得的利都是他们自己的? “不仅如此,以后我们培育出了新鲜物种,别人还会来找咱们求购种子。” 达官富户向他们求购种子? 哪个达官富户没有庄子田产?他们若真的培育出了高产作物,未出世的可食用作物,定是有不少人来求购的! 众人想像着平时看不起他们的人跑来向他们求购种子,那画面…… 不由得挺了挺胸膛,直了直腰背。 他们有自己的庄子了!他们不用受制于人,他们可以心无旁骛地作各种试验,不用看别人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想想就爽。 “我们都听王爷的!”“对,王爷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众人对赵广渊越发尊崇。 司农司下衙后,杜知书抱着几锭银子回到家中。 见自家小院里,婆子和丫环忙碌的身影,心情越发地好。在这之前,他们家也不过一个丫环一个婆子一个小厮罢了,很多家事妻子都要亲自动手。 可现在他们又请了几个下人,不仅妻子不用做家事了,一对儿女也有人照顾了。 “爹!”两个孩子见爹回来,跑过来一左一右地抱他大腿。 “哎。在家乖不乖?听不听你娘的话?”杜知书把装银子的包袱递给妻子,与两个孩子亲香起来。 等说完话,见他们在屋里呆不住,才让丫环带他们出去了。见妻子都没打开包袱看一眼,调侃道:“你现在连银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周氏白他一眼,“不就是四十二两银子嘛,我前两日就听你说过了。”有什么好奇的。 杜知书坐到她身边,“不就是四十二两银子?娘子,你现在口气大了很嘛,为夫还以为娘子你身缠万贯,都瞧不上为夫拿回来的银子了。” 周氏朝他得意地挑眉,“要跟我分到的银子比起来,你的这些是有些不够看。” 想起周氏拿回来的二百多两银子,“那为夫比不了。” 谁能想到他娘子才跟着王妃这么短时间,就赚到了多他数倍的银子。 “我这还是时间短,明年你再看看。” “是是。”杜知书起身朝她拱手,作了个揖,“那以后为夫就要靠娘子养着了。还望娘子以后多多关照!” “去。”周氏笑着推他。 银子谁不爱啊,打开包袱,摸着丈夫带回来的几锭银子,笑容灿烂。谁能想到去年他们还在为银子发愁呢。 给上官要送礼,给两家父母和亲眷送礼,还要各处走人情往来,杜知书每年六十两的俸?,加各色贴补,合不起也不到一百两。去年夫妻俩还为银钱发愁,今年他们一下子就宽裕了。 “明年我俩都努努力,争取买一处自己的房子!”“嗯!” 隔天,腊月二十,大齐各处衙门开始封印。到正月二十开印,大齐的年假足足有一个月。 当然封印并不代表衙门就没人了,就不工作了,年里还是有人轮值的。像京中各衙门,外省市送来的文书照收无误,只不过都是只收不拆。 但遇上重要的军务和政务,还是随时陈奏的。 “大齐这年假还挺长。”给林照夏羡慕坏了。想到她那边,除夕还要工作,眼泪留下来。 赵广渊想到她那边连女人都要出来工作,和男人一样挣钱养家,想到她之前的辛苦,有些心疼。想着以后多疼她一些。 “也是因为大齐交通不便,冬天大雪封路,更不好走,外省州县的官员还要回家探亲,若假给得短了,连路上时间都不够。” “也是。你们司农司那个杜知书,沿州来的那个,我听周氏说,他们夫妻好多年没回过家乡了。” “他们今年会回去。” 沿州离京城不算太远,一个月时间尽够他们来回了,之前不回去,主要是因为抛费太大,一家人都靠着杜知书的俸?过活,一年下来,不借银子不欠债都是好的了。 林照夏感慨了一番京城居大不易,北上广无数人奋斗多年,也买不起一套房子,一到过年就怕,一年攒的钱一到过年就没了。都一样。 “今年你们司农司应该好过些了。” “岂止他们好过,我这越王都好过不少,外头都传本王凭着一个会仙楼,终于脱掉穷帽子,相信过不了多久,典当行那边借来的银子就能还回去了。都替本王庆幸呢。” 林照夏便笑了起来。 “连我去参加各种宴席,贵夫人们也都往我身上打量,生怕越王太穷,委屈了我这民间来的王妃。我每回参加皇室的聚会,大长公主们都恨不得送我首饰,生怕我这寒酸气给皇室丢人。” 赵广渊也笑了笑,“几个皇姑姑都不是刻薄之人,小时候待我和皇兄都很不错……” 说到已逝的先太子,夫妻二人默了默。 见他脸色阴沉,林照夏抱了抱他,只说,“几个皇姑姑都说咱们送的海鲜家里人都爱吃,还说以后让越州那边多送一些。送了我不少回礼呢。” 赵广渊点头,“收着吧。” 林照夏应了一声,说起年礼,又想起一事,“藏书馆那边好多人送年礼来,我本来说不收的,可他们把年礼放门口就走。” 没想到古人这么质朴,只施以一些薄恩,就惦记着回报。 因为会仙楼的开张,请藏书馆那边的一些寒门学子,画菜单、画文创、画连环画,画小儿启蒙故事,又收他们的字画,让那些学子都得了不少银钱。都有底气多留在京城一些日子,以做学问了。 听外人传越王穷,又是帮着宣传,又是带着有限的银子上会仙楼消费,这到了年下,又往越王府送礼。让林照夏颇为感慨。 赵广渊想了想,“我会交待下去让人记下送礼者的名单,明年给他们引荐一些大儒,指点一下他们的学问。” 衙门封印后,朝会也停了。赵广渊有更多时间陪妻儿了。还回现代那边送了一番年礼。 林父去世后,林妈又再嫁,余杭的家里,林照夏也回得少了。过年也没再留宿过。与林妈和林嫣然一年也见不上一两回。但人情往来,林照夏却没忘记。 林妈再嫁后,林照夏与她的牵绊少了。 “今年除夕回来一起吃个饭吧。”林妈在视频里说道。旁边赵利也伸着头在一旁点头附和,对着赵广渊盛情相邀。 想起今年宫里有除夕宫宴,五品以上官员及家眷要进宫参加宫宴,林照夏便拒绝了,“除夕有安排了,走不开。年里如果有时间我们再去余杭看你们。” 林妈面色不虞,“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嫣然说过年不回来,剧组不停工,你也不回来。”抱怨了几句。 “除夕我们真的走不开。我给您寄了些东西,您别不舍得吃用,有事就跟我们联系。” “行了知道了,挂了吧。” 视频断了,林照夏看着手机屏幕,想着和林妈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心里升起一股惆怅。她对赵利还是喜欢不起来,连带着对林妈也变得淡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由小见大 长至放寒假后,终于能和爹娘镇日在一起了,心里高兴,每天脸上都笑眯眯的。 在京城也认识了许多小伙伴,林照夏便提议在王府里给他办一场宴席,请一些孩子来家里玩,互相认识一下。 娘给他提供花笺,爹给他提供名单,长至认认真真地给每一个孩子都写了帖子,盛情邀请他们来家里玩。 当天就有很多孩子回了帖子,说一定过来。也有一些人说不能来的,回帖做了解释。极少数几个不来也没有回复的,林照夏便安慰长至不用在意。 邀请了上百个孩子,有八成确认要来的,这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若对外长至的身份是越王的儿子,那自然又是另外的结果。 他不过一个越王妃带来的拖油瓶,像秦王楚王家的孩子看不上他,很正常。太子倒是想让他的几个孩子过来,只是他们的母妃不放人,太子便只好做罢。 腊月二十三这日一早,长至到王府大门口迎接小客人,紧张又期待。 穿着一身暗红宫缎做的锦袍,披着一身白狐毛做的大氅,头上是镶珠嵌宝束发的小花冠,脚蹬一双鹿皮靴,翩翩一个少年郎。 不知是不是被林照夏用牛奶和奶粉喂多了,长至长得比同龄孩子要高,说是十二三岁都有人信。 两个守门的小厮看着他,目光频闪。 又是骄傲,又是可惜。这等人品相貌要是他们越王府的小世子,该多好啊。 “长煜哥哥,我们来啦!” 鲁王府的马车在大门口缓缓停下,小平烁掀起车帘子,冲长至叫唤了一声。随即就和哥哥一起被下人抱了下来。三个孩子很快便抱到一起。 小伙伴见面,格外亲热。 “我们也来啦!”不多时,蒋旭阳家的两个儿子和女儿也到了。 “小王叔。”“大侄子!”宫里的马车也停在王府门口,小广济得了至正帝的许可,也出得宫来。 不多时,小客人们便都到了。越王府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现在时间还早,我先带你们去玩游戏,也可以去看百戏,去看表演……” “长煜哥哥,胸口碎大石请来了吗?”小平烁念念不忘胸口碎大石。 “请来了,还有猴子表演,各种杂耍都有,比胸口碎大石还好玩,你们一定会很喜欢的。” 长至神情有些小得意,为了今天的宴会,他做了很多准备,还让爹从外头请来了杂耍艺人,他又和娘一起设计了很多游戏,有好些是现代那边的游戏,大齐的孩子都没玩过,今天来的小朋友一定会很喜欢的。 “那我们快去吧!”小平烁拉着长至就要跑。 长至嗯了声,拉住他,不忘招呼别的小客人。 今天请来的客人,除了像鲁王吴王梁王荆王这些王爷家的孩子,还有一些大臣家的孩子,更有司农司这些低阶官员家的孩子。 孩子身份不同,怕他们受到冷落,长至一视同仁地招呼着他们。 越王府是全京城公认的面积最大的府邸,虽说今年都传越王穷得没银子修缮屋子,但修缮开放的院落就足够这几十个孩子玩的了。 赵广渊专门让下人收拾了两个院子和两处园子给这些孩子们玩。 院子里的落雪都被扫干净了,园里的落雪却被堆成各种形状的雪人和动物,有鼻子有眼睛,还披着斗篷,摆出各种形状,孩子们见了哇哇叫着就扑了上去。 园子里设了各种游戏区,有大齐孩子喜欢玩的,也有长至从现代那边学来的,小平烁等人听都没听过,得长至讲解完,立刻就跑到各个游戏前玩上了。 越王府今年各处产业入账颇丰,各游戏的彩头把孩子们吊着不肯走,还有掷圈圈,套中什么就可以带走什么,还有会仙楼的盲盒! “给我十个圈圈,我要掷盲盒!” 小平烁哇哇叫着向一旁发放圈圈的小厮伸手,他攒了这么久,还是会仙楼的东家,还没攒齐会仙楼一套文创,太气人了。 京城富贵人家的孩子很小就悉心培养,个个允文允武,掷圈很多孩子都能掷中,越王府大气,地上的彩头随时补上,都是孩子们喜欢的东西,引得人人来掷圈。 除了单人游戏,又有团体游戏,孩子们还自动分起组,有模有样地商量起作战策略。 除此之外,还有寻宝游戏。 长至让人在两个园子里摆了宝物,让孩子们去寻,还发了地图,按图索骥,但找到藏宝点还不算,还得回答藏宝点的各种问题才算闯关成功,闯关成功才能得到宝物。 极富挑战性的游戏,几乎吸引了所有孩子参加,最得大孩子的喜欢。小的孩子不甘心也拉着各自的兄姐帮着解问题。 热热闹闹,园子里吵翻了天。 赵广渊翻看着今天来赴会的孩子名单,林照夏坐一旁听他讲解,都是谁家的,都来了什么人,听他分析各家对越王府的态度。 “要是知道皇上让十六殿下也来参加,今天来的孩子会不会更多些?” 赵广渊点头,“世人惯爱看人脸色行事。” 捧高踩低人之本性。即使再不喜欢他,不喜欢长至的身份,皇上的面子还是会给的。 长至邀请的名单,是他提供的,甚至是他和蒋文涛,和幕僚们对一些大臣的试探。 给小孩送去帖子,掌家的大人不会不知道,有些人家恨不得把全家的孩子都送了来,有些人只派了庶子女来,有些人不来,还回帖特特做了解释,又当又立。有些人不来也不回应。 司农司所有官员家的孩子都来了,几个杂役没成家的,还送了家中的侄儿女过来。 赵广渊在名单上圈了圈,心中有了数。 园子里,长至和小朋友们玩得开心,又叫又闹,王府差点被掀翻,大冬天,个个玩得一身的汗。 下人们生怕孩子受凉,忙把孩子请到院子里休息,一边让他们喝姜汤,一边请他们看杂耍和表演。 街头百戏和杂耍,很多富贵人家的孩子根本就没见过。 街上乱轰轰的,一是因着身份,让他们没法做出与普通百姓去挤圈子看热闹的举动,二是街上太乱,拐子也多,几岁大的孩子根本没机会见过这些。 今天让他们狠狠开了一回眼界。 小平烁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杂耍,更不用说生在宫里长在宫里的小广济。猴子表演他们听说过,却没看到过。 见猴子来回翻着跟斗,像人一样走路,还会听指令做各种动作,会给人作揖讨赏讨食,还钻火圈,会拉车,会抬轿子,真是太好玩了! 小平烁和小广济手都拍红了,啪啪往铜盘里扔金豆银豆。 还有吹火、胸口碎大石、神仙索、口技、魔术、变脸!哪一个都好看!孩子们看得目不转睛,哇哇直叫唤,真是太精彩了! “哇,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平烁和广济看变脸看得眼珠子都忘了眨。明明刚刚在他们面前是一个模样,他们还摸到了,明明是个黑脸,怎么没等他们眨眼就变成红脸了!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长至哭笑不得,“还有别的好看的节目呢。”怎么可着一个节目看,这都看好几回了。 “长煜哥哥,这些人七皇叔是从哪里请来的?我能不能请他们到我家里去?我想让我父王母妃也能看到,还有我外祖父外祖母,我也请他们也来家里看!” “我不知道我……我姑父从哪请来的。不过变脸和魔术,过年的时候会在会仙楼表演。到时候还会表演别的,你们要是想看可以到会仙楼来看。” 见不止平烁,还多人都说要把他们请回家去表演,长至知道有些人是爹自己培养的表演伎人,就是想等过年的时候,和明年放到会仙楼表演的。 比如那个变脸,就是爹娘在现代那边学来的,京城这边都没见过,今天也是第一次表演。 还有一些魔术,大齐人也没见过。 没请示过爹娘,长至不敢应。“等我问问我,我姑父,到时候再跟你们说。” “好,长煜你别忘了问哦。我家排在鲁王府之后。”定国公嫡长孙展倓说道。 “还有我家!” “还有我还有我!”孩子们都嚷嚷起来,生怕排队晚了。 京城富贵人家宴席很多,这个花会那个花会,也会请一些戏班子到家里来唱戏,歌舞表演等,但专门给孩子准备的宴席倒是少见,还有民间的百戏,杂耍也极少走入富贵人家。 今天可是令孩子们大大开了一回眼界,下人们催促了多次,让孩子们去吃午饭,结果谁都不愿意走。顶着饿也要玩游戏,看表演。 看了一遍不过瘾,要看第二遍第三遍,看了几遍还不过瘾,还要把他们请回家里继续看。 长至劝道:“还是先吃饭吧,让他们也歇一歇,咱们下午还能继继玩。而且我们府上今天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会仙楼里的菜今天都有哦。还有很多好吃的点心。” 这一说,孩子们个个吸溜起口水,咕噜声顿起。 “有烧鹅吗?”“有烤鸭不?”“有没有天鹅酥?” “有,都有。” “哇!那我们先去吃饭,吃完再回来玩。” 结果等孩子们走进饭厅,看到里面摆了两排各种各样的食物,冒着诱人的香气,眼睛都瞪圆了,吸溜着口水,不知道吃哪个好。 “自己取盘子,想吃什么自己夹,也可以让下人帮忙。吃完又再拿,不可以浪费哦。” “长煜哥哥,是像万福楼的自助餐一样吗?” “对。自己动手。有拿不住的,让下人帮你取帮你端。” 万福楼的自助餐食,大些的孩子都知道,有些也跟着父母去吃过,但这里大多数孩子都是只听过没机会尝过的。 特别是像司农司这些低阶官员的孩子,像杜知书,一个七品官,家中的两个孩子,是没有机会去那种高档酒楼吃饭的。 吃一顿要花去杜千书半月一月的俸?,也只能是想一想罢了。 杜知书的女儿杜时晚才六岁,很是懂事,年纪小小就很有姐姐范了,紧紧拉着四岁的弟弟跟在众人后面,“年年要吃什么跟姐姐说,姐姐让人给你夹。” 杜时年狠狠点头,咬着手指头,他就没见过这么多食物,这么多点心过。 那点心还做成各种动物的模样,像小猪像小兔像鸭子像天鹅,小手指着这个想吃那个也想吃。 年岁小的孩子根本抵挡不住食物的香气,又玩了一上午,正是腹中空空的时候,人一饿就什么都想吃,只恨爹娘少生了几个肚子。 经过一上午的玩耍,很多孩子都已经熟识了,大孩子还会主动帮忙照顾年纪小的孩子,帮着弟妹们夹菜端盘,照顾起他们有模有样。 林照夏不时就让下人报告那边的消息给她。 都是富贵人家里的宝贝,出了差错,可不好交待。等听说孩子们乖乖地吃东西,不吵也不闹也不打架,松了一口气。 打趣赵广渊:“让我打入贵妇圈还不算,你这又恨不得让长至也融入贵圈。” 赵广渊笑笑,“今天来的很多孩子,都是各府上下一代的当家人,长至与他们多接触一些没坏处。” 各王爷府上,郡王府上,公主府上,大长公主府上,都来了孩子,长至以一个客居越王府的外姓子身份,要与他们交往并不容易,对长至也是一个缎炼。 人情冷暖,别人说是说不明白的,只能自己去体会。 另外各大臣家的孩子也来了不少,他还请了司农司及一些低阶官员的孩子,是敷衍,是奉承,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要由长至自己去辩识。 过程中或有打击,或被冷落,这都是成长过程中的必不可少的历练。 不止是长至,对赵广渊自己,也是一个辩人识人的机会。 孩子最不会说谎,孩子的态度往往代表了家中大人的态度,赵广渊想用人,用自己人,透过长至,他兴许能找到一些得用的人。 越王府专门给孩子办的这场宴会,热热闹闹,赴会的孩子恨不得留在越王府住一宿明天再继续玩,哭着喊着不肯走。 每一个孩子都玩得尽兴,玩了好玩的,看了好看的,又吃了好吃的,做游戏还个个都得了彩头,走时还有礼物有伴手礼,个个都围着长至问下次什么时候再办一场。 这样给小孩办的宴会,专门为孩子设的游戏和节目,真是太让孩子们喜欢了。 家里父母爹娘虽疼爱他们,也从未给他们办过宴会,专门为他们设计过游戏,还请杂耍和百戏到家里给他们看过。 为什么越王和王妃不是他们的爹娘呢。 这场宴会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越王府疼孩子,疼一个外姓子,让人议论纷纷。 第一百六十章 针对与排挤 腊月二十三的宴会结束后,长至比爹娘还忙,每天都能收到厚厚一堆帖子。都是邀请他到家里玩的。 小孩的世界不像大人那般复杂,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用考虑朝堂,或是结党营私这一类的事情,各家也都放任自家孩子与越王妃的这个小侄子交好。 听自家孩子叽叽喳喳讲了一番那日宴会的趣事,有多好玩,有多好吃,把大人的兴致都吊了起来。 在外堵着赵广渊取经。 开个酒楼赚钱如流水,现在给孩子办个宴席,都搞得全城人模仿,越王你这是要上天。 年底了,谁家不办个宴席。谁家没有孩子,没有老人。彩衣娱亲都可以,请这么好玩的民间百戏到家里耍,孩子高兴大人开心,何乐而不为。 戏班子都不香了,耍民间百戏的伎人排队都排出了正月。 腊月二十六,楚王府也办了一场宴会。请了满京城达官贵人的孩子。长至也收到帖子。 收到帖子时,林照夏问赵广渊要不要去。毕竟自家当初给楚王秦王家的孩子下了帖子的,但他们家的孩子没有来。 赵广渊没回答,反而问长至,“你要不要去?” 长至看看娘,看看爹,最后点头,“要去。” 林照夏有些意外,毕竟那两家看不上长至目前这个身份。“为什么想去?不去也没关系的,你爹不用去看谁的脸色,你也不用。” “孩儿知道。但是他们不来是他们无礼,咱们收到帖子若不去,别人就会挑咱们的礼。”他不想娘被人挑礼。 他现在只是娘侄子的身份,与爹什么关系都没有,他若不去,就是不懂事,不给楚王府面子。 赵广渊大手盖在儿子的头上,揉了揉,“我儿懂事。”心里熨贴,“那就去吧,别人不懂事是他们的事,咱不能学他们。” “嗯!”长至重重点头。 二十五这日,楚王府宾客迎门,全是打扮精贵的富贵人家孩子。 楚王府比越王府略小一些,但装修装饰富贵豪奢,连招待小客人用的茶具杯盏都是官窑出的。远不是越王府能比的。 今天给孩子们准备的游戏,比越王府还多。有些也是复刻的越王府的游戏,也同越王府一样请来民间杂耍和百戏,但楚王府生怕被说是拾人牙慧,准备的奖品很是珍贵。 很多孩子三天前有去过越王府,玩得不够尽兴的,今日虽然大部分他们都玩过看过,但仍是玩得高高兴兴。 楚王世子赵平阳领着一众庶兄弟招呼小客人,到了长至面前,放肆地打量他,这样一个民间来的拖油瓶,他本来不想给他下帖子的,但父王却非说要给他一张。 “你就是越王妃娘家侄子?” 长至扭头看他,点头,“见过世子,我叫林长煜。” “你姓林,我姓赵,赵姓你知道的吧?”赵平阳下巴微抬,他比眼前这个小子还大一岁,却长得比他矮,让赵平阳很是不爽。 “赵是皇家姓氏,你从外地来,该不会不知道吧?”一旁与赵平阳交好的孩子嚣张地说道。 长至面色不动,对赵平阳说道:“我姑父同样姓赵,我自然知道。”撇了一眼刚才说话的小子,好像他是傻子。 他能不知道赵姓是皇家姓氏?他也姓赵呢。 那小子是楚王妃娘家人,自来就巴着楚王一家,见被这姓林的小子看不起了,像被人踩到尾巴,跳了起来,“你是不是说我傻?” 那可不能认。“没有,我只是说我虽然是外地进京的,但也是从小跟着先生读书的,自然知道赵是皇姓。” 心里就是说你傻,但面上我不认。 “你那眼神就是说我傻!以为我没看到吗!你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祖父是谁不,知道我姑姑是谁不!” “还请赐教。” 那小子抬着下巴,“我叫徐意,我祖父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我姑姑是楚王妃!” “哦。我姑姑也是王妃。”嘁,谁比谁差了。我爹还是越王呢!我说什么了。长至淡淡地看着他。 “你!你不要脸!” 叫徐意的小子就想撸袖子了,就算不比姑姑姑父,他徐家也是官宦人家,这姓林的,不过是一个外省进京的拖油瓶罢了。 还不待他动作,被赵平阳一把扯住。 徐意扭头看了赵平阳一眼,眼睛亮了亮,“瞧见没有,这是我表哥!现在是楚王世子,将来是楚王!你姑姑家有世子没有!等你姑姑姑父没了,你能指望谁!” 谁说越王府没有世子?但长至咬了咬舌根,不与他争辩。 “还有我呢!我大侄子有我这个小皇叔呢,谁都别想欺负他!”小广济挤了进来。 “还有我还有我,还有我哥哥!”小平烁紧紧拉着他哥哥的手跟着他十六皇叔挤进来,和长至站到一起,怒视徐意。 徐意在楚王府能横着走,但在皇上宠爱的最小皇子面前,在鲁王家的两个儿子面前,还是不敢大声嚷嚷的,退了一步,站到赵平阳身后。 “哼!”小平烁朝他重重地哼了声,欺软怕硬。 赵平阳扫了他们三个一眼,有些意外小皇叔和鲁王府的两个堂弟对这个姓林的这么好。 “行了,有我在他们不敢打架,”手一挥,“都去玩吧,今天很多游戏都有奖品,去晚了就没了。” 小平烁一听,便拉着长至的手开跑,“长至哥哥,我们快去!” 长至在楚王府玩得还算尽兴,半下午他回来的时候,他爹娘已经得知了他在楚王府发生的事。 “玩得可开心?” “开心。”长至跟爹娘描述了一遍在楚王府的见闻和感受,他今天又见到好多朋友,和他们玩得很开心。 见儿子没有说他在楚王府被人针对排挤的事,儿子不想他们操心,林照夏和赵广渊也只当不知道。 儿子的成长,他们可以从旁指导,但不会干涉。有些事情得他自己去经历去感受,才能找到适合自己走的路。 但被嘲越王府没有世子,没有继承的子嗣,赵广渊却很在意。他为什么没有子嗣,别人不知道,楚王能不知道? 瀚林院掌院学士吗?徐家?他记住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为什么叫爹 经过越王府和楚王府为孩子办的两场宴会,越王府的游戏,及各类节目被传得京城人尽皆知。 变脸的几个伎艺人,那名声都传到宫里去了。 娘娘们吹起枕头风,非要让皇上在除夕宫宴上把他们请进宫来过过眼瘾,想看看是怎样的一种叫人拍案叫绝。 大过年的,至正帝心情正好,也就应了娘娘们的恳请,特特让刘起去越王府走了一趟,把越王养的那几个变脸伎艺人及民间百戏班子,都叫进宫去了。 当下若论谁最不得自由,宫里的娘娘若说第二,那第一都没人敢跟她们争。 闺阁时,哪怕偶尔能出门,但也是不敢到人多的地方露脸的,进了宫,更不得自由。宫里没什么娱乐,白日到园子里赏花赏景赏美人,晚上打扮得漂漂亮亮等皇上来赏她们。 周年复始。 而宫宴左不过那些歌舞,不过是换个曲换些动作罢了,年年除夕宫宴,看都看腻了。但今年似乎能让人期待一下了。 除夕宫宴,凡五品官以上可携家眷进京与皇上和娘娘们同贺,贺新年到来。听说今年除夕宫宴,宫里把越王府的百戏班子都请进宫了,往年赴宴跟完成任务一样的达官贵眷,立刻就期待起来了。 越王府的马车,晃晃悠悠,往宫门而去。 马车里,一家三口围着小矮桌而坐,聊着家常。“皇上不会把他们扣下不还给我们吧?我还准备让他们明天到会仙楼表演呢。” 赵广渊望向长至,“你娘这是掉钱眼里了吗?一小时十金,她这些天只那几个变脸伎人就赚多少了。明天还想着赚呢,生怕赚少了。” 长至捂着嘴偷笑。 林照夏白了他父子俩一眼,“我今年给你营造的积极敛财的形象,不成功?” 那模样似嗔似怨,让赵广渊哈哈大笑。 在她下巴软肉上轻轻捏了捏,“谁敢说你不成功。爱敛财的王爷娶了一个爱敛财的王妃,不正正好嘛,外头不都说本王后半生没什么指望了,就指望多搂些银子以充盈府库了吗。” 长至听了有些心疼,“爹。”轻轻唤了一声。 外头驾车的方二,差点把马车驾到沟里。他刚才听见了什么?王妃那个侄子在叫爹?他在叫谁?他爹不是死了? 赵广渊感觉到马车的异样,歪了歪头,抬手就往马车前壁上重重敲了敲,又看了长至一眼。 马车里传来的敲击声,让方二一下子挺直了腰背。 一旁的曹厝如何不知他的震惊,以眼神拼命瞪他,张嘴无声地骂。这是在御街上,御道上可不只有他家王爷这一辆马车。 方二直勾勾地看着曹厝,希望他说点什么,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可曹厝只低声道:“你还能不能驾车了?不能的话,换个人来。” 方二紧紧拽着马绳,两手发起颤。 不止他听到了吧,曹厝一定也听到了,可他为什么那么镇定!他从小习武,耳聪目明,耳朵尖着呢,他不会听错的,那个林长煜就是叫爹了。 他不是王妃的侄子吗?不是长陵村林秋山家收养的孩子吗? 马车内,林照夏看了赵广渊一眼,赵广渊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无妨。林照夏便松了口气,方二的忠心自不用说,但今天宫里人多眼杂,生怕他被人看出什么来。 低声叮嘱长至:“在宫里千万别叫错了。” 长至点头,“侄儿知道,姑父姑母放心。” 他在“娘”和“妈妈”间能做到自由切换,叫“姑母”“姑父”也不会叫错的。刚才只以为车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情之所至,才叫爹的。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曹厝和方二扶着一家三口下了马车。 方二拼命拿眼神去看长至,又偷偷去瞧王爷。 这小子为什么叫爹呢?和王爷长得也不像啊。刚才是他听错了?不不,他怎会听错。 赵广渊如何看不到他的眼神,冷冷地撇了他一眼,方二狠打了一个激灵,垂下了目光。这里是宫门,他差点犯错了。 “王爷,属下就在宫门口候着。” 赵广渊嗯了声,再不看他,携妻带儿往宫里走去。 曹厝落在后面,忽然被方二扯住,眼神望着他,执着地想求个答案。曹厝扯了两下袍子,没扯动,低声恨恨道:“你眼睛瞎了,心也瞎了?” 扯回袖子,快步跟了上去。 方二眼睁睁看着他们四人进到宫墙里头。眉头皱了皱,他眼睛瞎了?心也瞎了? 每年的除夕宫宴,盛大而隆重,当政的皇帝把五品以上官员和家眷召进宫,是展示权威,是笼络,是政治交流、利益博弈,也是恩宠。 皇帝是想通过这样一场宫宴,告诉诸官,今年大家辛苦了,朕都看在眼里,明年你们再继续,以保江山永固,四海升平。 然后再听一听大家表一表忠心,皇上高兴再赏赐一二,大家再山呼万岁,一派君臣和乐之象。 赵广渊没什么兴趣,他只要进了宫,就和乐不起来,但又不能不来。 没什么交际应酬的心情,只冷着一张脸,领着儿子四处走走看看。见越王和王妃的侄子亲亲热热,无数人目光闪烁。 外头都传越王想过继王妃娘家那个侄子,看来是真的了。 只不过那个小子除非改姓,不然只怕财物能继承,想承继爵位估计难了。皇上估计不会答应。 可是当初皇上给越王选妃的时候,越王都能抗旨,还拿出先帝给的空白圣旨,这以后越王要是坚持,皇上又是否会妥协? 难道越王手里还有空白圣旨? 虽然知道不可能,宫里都说没有空白圣旨流落在外,但很多人心里还是半信半疑,就连太子和秦王也觉得赵广渊会不会还有别的倚仗。 不然就拿一个空白圣旨换回一个女人?真这么傻? 越王领着王妃那个侄子到处认人,至正帝也听说了。 让人把父子俩叫到延福宫。 长至有些紧张,捏住赵广渊的袍角。 古代的皇宫是真大啊,而且装饰豪奢。现在他不仅见到皇帝住的地方长什么样,连皇帝也要见到了吗? “别怕,爹在。”见儿子紧张,赵广渊柔声安慰。 “嗯。长至不怕。” 第一百六十二章 年末岁首 延福宫,被召见的赵广渊父子,前来觐见至正帝。 “起身吧。” 至正帝叫起,目光从赵广渊身上撇开,落到他身侧的长至身上。“抬起头来。” 长至忐忑地抬头,好奇地看向龙座上的皇帝,这就是他皇祖父啊。长得和爹不一样,好威严的感觉。 “胆子倒是挺大。” 长至一听,慌忙垂下脑袋。 “你何必吓他。”赵广渊语气淡淡。 至正帝哼了一声,一个外姓子,倒心疼上了。又想他连个亲子都没有,也只能把他姓的小子来疼了。心里又起了些异样。一抹心疼转瞬即逝。 “听说拜了蒋文涛为师?” “是。”赵广渊替儿子应了一声。 “你倒挺会为他筹谋。” 我儿子,我能不为他筹谋? 赵广渊念头才落,想到上座那位是自己亲父,不曾为自己筹谋不说,还猜疑忌惮,把皇兄一家都给抹杀了,自己也落到那样的境地。脸上又冷了几分。 至正帝已习惯了他的冷脸,哪天对自己笑一笑,他才会真的害怕。转头问起长至的功课来。 长至自五岁认爹开始,就被赵广渊安排学各种功课,这些年一直跟着吕善长读书,又被赵广渊和蒋项私下悉心教导,现在跟着蒋文涛更是已经开始学史学国策来,又已经在学习政务了。 虽紧张,但回答起至正帝的问题并不卡顿。 至正帝越问心里越惊讶,不是说林家在当地只是一般?可这孩子不仅学问扎实,对时政还颇有见地,是这孩子聪慧,还是林家自他年少就倾全力请了先生来教导? 一个普通的平民家庭,能有这样的见地? 赵广渊见他惊讶,心里得意。我的儿,哪怕不长在京城,不养在皇家,也一样优秀。 至正帝不再问课业的事,只问:“你在越王府住着如何,越王待你如何?你学问扎实,翻过年要不要进宫给十六殿下当个伴读?” 至正帝起了爱才之心。 在他心里,觉得这样一个身份尴尬的外姓子,能进宫能十六当伴读,已是极大的恩典,这姓林的小子有了这一层身份,在京城也不会有人看低了他。 至正帝这也是看眼前这个小子聪慧,起了爱才之心才临时起意。当然有没有对越王的一种补偿,只有至正帝自己知道。 长至抬头看了爹一眼,见爹目光鼓励,心里定了定。 “小子谢皇上恩典,但小子住在越王府挺好的,姑母疼我,姑父待我也视如亲子,蒋先生也是倾囊相授,小子不敢辜负。” 至正帝有些意外,竟然给拒绝了?多一条路不好? “听十六说,还挺喜欢你的,你进宫给他作伴不好吗?太傅们学问渊博,集各家所长,不比你跟着蒋文涛更好?” “蒋先生很好,十六殿下也很好,以后欢迎十六殿下到越王府来玩,我们可以一起探讨学问,互相精进。” 赵广渊想着儿子不会拒绝,他打算在一旁帮儿子描补,没想到儿子都没用到自己,长至自己就婉拒了皇上,都不用他出手。 且不说长至白天不在,就是天天在,他也不会让他进宫当什么伴读。不是说十六不好,是不想让长至进宫。 见儿子自己回答得很好,赵广渊心里骄傲。 至正帝见眼前这孩子,学问扎实不说,说话也伶俐,也起了几分喜爱之心。“既然小十六喜欢你,朕许你以后可以进宫来找他玩。” “谢皇上。也欢迎十六殿下来越王府玩。” 出了大殿,长至狠狠松了一口气,还回头看了一眼,又吁出一口气,把赵广渊逗乐了,“刚才不是挺应付自如的吗?” 长至左右看了一眼,见周遭没人,朝爹摊了摊手,“儿子手心都出汗了。” 方才他紧张死了,就怕一个不慎得罪了皇上,牵连了爹娘。 赵广渊往他手上看了一眼,儿子手心都紧张地出了汗,但他刚才却一点没表现出来。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儿刚才应对得极好。” 长至听了便得意了起来。 父子二人前往举宴的兴庆宫找林照夏。 林照夏也才从凤藻宫出来。皇后问她派到王府的周贾两位姑姑的情况,说她们是不是不得用,要不送她们回来,再换两个人去。 周贾两位姑姑皇后专门送过去教林照夏礼仪规矩,在林照夏这里却没得到重用,不仅得不到重用,连在主院伺候都不能。 林照夏怎可能让宫里的眼线接近主院,才安顿好周贾两位姑姑,可不想换人再过来。 也只当听不懂皇后的话,只说时刻记着皇后的大恩,把周贾两个姑姑也当成贵客,专门辟了两个院子,又派了丫头婆子去伺候她们,请皇后放心。 当着一众贵夫人的面,皇后也没把她怎么样,问了几句就把她晾在那里了。 林照夏无所谓,坐了一会便告罪出来了。 见到父子俩个,对着父子二人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又把赵广渊逗乐了,“你们母子俩倒是一模一样。” 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但心里却紧绷着弦。 “这宫里还是能不来就不来吧,来一次我紧张一次,总感觉处处是坑,提着心不敢松气,这进一次宫,回去得休养好几天,才能把掉的脑细胞补回来。” 父子二人听了都乐了。 今天的除夕宫宴宫里张灯结彩,热热闹闹,长至是第一次进宫,看什么都稀奇,认识的朋友好些也进了宫,小伙伴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相比于大人,长至今天最开心。 连遭赵广渊和林照夏嫌弃的冷食也被他吃得开心。 “这孩子,倒是不挑食。” “好养。” 好不好养的,他还能养不起儿子?瞪了林照夏一眼。林照夏朝他挑了挑眉,赵广渊好笑地喂她吃了一筷子冷食。 夫妻二人的互动看在好多人眼里,很是羡慕。 “越王是真的喜欢越王妃的吧,不然也不会为了她抗旨。” 孙大夫人恨恨瞪了身边的庶女一眼,要不是老爷吩咐,她才不会带这些庶子女进宫。又一脸担心地看了一旁的女儿一眼,生怕她又作妖。 本来她不打算进宫,也不打算让妙人进宫,哪想倒是妙人劝她,说不进宫反而会让人说三道四。 孙妙人把目光从越王那边收回,心里有淡淡的遗憾,却朝孙大夫人笑了笑,“母亲,女儿八月就出嫁了。” 孙大夫人见女儿能放下,欢喜地拍了拍她的手掌,“好好,到时母亲给你备上厚厚的嫁妆,一定不让你在夫家受气。” 除夕宫宴很快就结束了,没真的让众人在宫里陪皇上和众位娘娘们守岁,毕竟明天各大臣还是要上朝的。 回到越王府的一家三口,与下人们一起燃了炮竹,守了岁,也洗洗睡了。 没睡一两个时辰,赵广渊又起了。林照夏跟着拥被坐起,迷迷糊糊。 “你继续睡,有下人伺候。”赵广渊不舍她操劳。林照夏便迷迷瞪瞪地看他穿好朝服,装扮好,又出了门去,这才倒回床上继续睡。 至正二十五年正旦,又是一年一度的大朝会。 每逢岁首,在京百官要着礼服吉服进宫朝贺,外地官员要进表拜贺,诸国使臣也会上书并进奉贡物。 天微亮,由礼官引着文武百官依序进入奏天殿,分东西两边依品阶站好。又有纠仪御使专门监督打磕睡,交头接耳的官员。大家禀声敛气,皆不敢乱动。 直等到鼓乐齐鸣,至正帝乘龙舆进殿升座,百官叩首拜贺,山呼万岁,帝赐酒,君臣同贺新岁伊始。 “娘,新年快乐!”新年第一天,长至也没贪睡,早早到娘的屋里拜新年。 林照夏笑眯眯地看着又长大一岁的儿子,恭恭敬敬地给自己拜年,心里升起一股骄傲,她的儿,已长成小大人了。 待他起来,拉他打量了一番,越看越满意,给了压岁红包,“希望我儿子新的一年,健健康康,事事遂意。” “娘也健康遂意!” 母子二人开开心心吃过早餐,一起到议事厅接受下人们的拜贺,又给了新春贺钱。 “今天也不兴窜门,你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不,咱们去会仙楼看看?” “嗯嗯!”长至高兴地附和,今天会仙楼会上新的节目,长至想过去看看。 “娘,你说会仙楼今天会不会没有生意啊?” 长至没在京城过年过,但天寿镇和昌平那边,听外祖和舅舅们说,过年好多铺子都是关门不营业的,大家都在家过年呢。但娘说京城的铺子还是照常营业。 照常营业是照常营业,但会不会没有人光顾呢。 长至很担心。 母子俩都以为会仙楼生意不会太好,结果到了一看,会仙楼里竟坐了个满满登登! 这?大家都不在家过年了? 这还没到午饭时间吧? 今天会仙楼不做早茶生意,初五之前都只做中餐和晚餐两顿正餐。结果,林照夏还趁午餐生意没开始,想来看看节目的准备情况,会仙楼里就坐满了人? 蒋离匆匆跑了过来,“见过王妃,见过小公子。” “掌柜大叔新年好。” “小公子也新年好。”蒋离对着长至笑容灿烂。 林照夏问了一番情况,“看来今天会仙楼上新菜,上新节目的事,大伙都知道了。” “是,年前咱们就对食客们宣传了,也派人在京城各处做了宣传,今天才开门,客人就涌进来了。现在上座率已有七八成。” 蒋离相信,等午餐时间一到,定又会是满座率。 “掌柜大叔,大家都不在家过年的吗,其他酒楼也这么多人吗?” 蒋离笑着解惑:“咱们京城大大小小的铺子过年几乎都不歇业,年里生意好做着呢,尤其是酒楼饭馆酒肆茶坊戏园子花楼,过年期间最是热闹,亲朋好友走动,应酬交际,人情往来,就过年这半个月,各铺子账上的流水比平时两三个月还多。” 三人正说话期间,楼下又进来不少客人。 待一楼舞台上鼓乐一响,会仙楼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不止一楼的客人往舞台上看去,就连各楼层雅间的客人也都出了雅间倚栏看向一楼的舞台。 喜庆的鼓乐一开场,舞女们翩翩起舞,喜庆欢快的歌舞让客人们看得目不转睛。 只是歌舞好些人都看腻了,大伙是听说会仙楼小舞台有惊喜节目才早早来占位置的,就这? “听说宫里借了越王府好些伎人,莫不是扣着没还回来?” 有参加昨晚宫宴的知情人,连连点头,“昨晚我在宫里还看到变脸的,是真的精彩,皇上都扔了好几次赏钱。各宫娘娘也跟着扔,那台上白花花金灿灿一片。” “昨晚还在宫里,那这一大早的,定是还留在宫里给皇上和娘娘们庆新春呢。” 可惜了。“那我们改日再来?” “别啊,听说会仙楼今天也上了新菜,咱们先试试,若好吃,回去再领了家人来吃。” “那也行。”大伙便都翻起菜单点起菜来。 这菜单一翻,果然又上新了,菜牌上的菜式又是没听过的,还都透着喜庆,这什么鸿运高照,锦上添花,步步高升,招财进宝,多福多寿,天赐良缘,子孙满堂,全家福…… 不来上一个,生怕这些好事都轮不上自己。 点好单,菜也上得快。不比之前一看菜名一看菜牌就知道是什么菜,这花里胡哨的菜带着一个开盲盒的期待感,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好在菜上了之后,没让客人失望,反而有大大的惊喜,客人吃得满意极了。 正吃着,楼下好戏就开场了。 “哇!”声一片,把楼上雅间正吃得喷香的客人,全炸了出来。 只见两对年轻的舞伎,从舞台四个方向一跃而下,单手抓着飞天飘带,在空中旋转飞舞,舞衣随着舞伎的动作,轻轻飘荡飞舞,飘逸又酒脱,太美了!就像飞天的仙女。 大伙哪里看过这样的歌舞,一时间都看呆了。 两个女舞伎两个男舞伎又各自做着各种舞蹈动作,旋转翻跟斗换位空中接人等惊险动作一出,客人哇声更是不断。 一边哇哇叫唤,一边提心吊胆,生怕他们从空中掉下来。 惊险又刺激! 看得客人眼睛都忘了眨。饭菜都不香了。 偶尔顺着绳子往上看,个个仰着脑袋,替舞伎们担心绳子绑得不结实。 鼓点越密,旋转翻转空中抛接动作就越快,一个女舞伎松开手中的飘带迅速下落…… “哇!”众人一颗心被揪起。 结果那舞伎用脚轻轻勾住飘带,下坠的动作便停了。 呼。众人狠狠松了一口气。而另一边的男舞伎又荡了过来,同样用脚勾住绳索,双臂张开,做出接应动作,这是? 结果就见一名女舞伎荡了一下飘带,朝他飞扑了过来…… “哇!”要掉下去了! 结果女舞伎被牢牢接住,一男一女在空中旋转飞舞,飘飘欲仙,配上舞台上的乐曲,二人像是要往九层天飞升而去。 众人一颗心跟着一晃一荡,看得好不入神。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做人 会仙楼又不做人了,又又又上新了! 正月初一,菜式上新不说,表演节目也上新了。一曲“飞天舞”把所有的客人都吸引走了,让原本打算正月里好生赚上一笔的各大酒楼饭馆的东家掌柜都哭晕在茅厕。 你表演节目就表演节目呗,怎么能时不时就上新呢。 你弹唱跳舞就好好弹唱好好跳,怎么能飞呢,你飞不说,你怎么还有台词,有故事有情节呢,你会仙楼这就不做人了。 让大伙还怎么好好做生意! 你改成戏楼算了。 万福楼迎宾楼等几大酒楼的掌柜跑到会仙楼准备控诉一番,你是酒楼,是吃饭的地方,跟大伙好好比拼厨艺就是了,你怎么还抢戏园子的活呢! 结果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那节目是真的好看啊。 那飞天舞是真的能飞天!还卷着人一起飞! 万福楼大掌柜:这男男女女,当众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迎宾楼大掌柜:这几个人一起飞,这会仙楼的房梁当不当得住啊,会不会塌了? 满堂阁大掌柜:董永这小子怎么还偷七仙女的彩衣呢?真是不做人,好好的一个仙女被你藏在民间,成了煮饭婆了。 万福楼大掌柜迎宾楼大掌柜愣愣地看满堂阁大掌柜:你观点奇特啊,七仙女是被董永真情感动自愿留在民间的,你没看王母派天兵天将来捉七仙女,大家都喝倒彩?七仙女被捉走,哭湿了满楼的人?你不怕被扔鸡蛋啊? 几个人控诉了满堂阁大掌柜一番。 控诉完才发现他们不是来会仙楼讨要说法的吗,怎么成了来看节目的了? “莫掌柜,万东家,佟大掌柜,卫东家,感谢大家来捧场,多谢多谢。”蒋离朝几个同仁拱手致意,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 几个东家掌柜心里又气又恼,“蒋掌柜,给我们留条活路吧。”做个人吧。 早知道客人都被会仙楼抢走了,店里客人寥寥,还不如关张在家过年呢。这开一天就费一天钱,心里哗哗淌血。 蒋离想畅快大笑,又怕更加刺激到他们,“不至于不至于。在你们面前,会仙楼是小弟,要向你们取经的地方还多着呢。” 你会仙楼是小弟,但你们这后起之秀把我们都挤兑得没生意了。 虽然他们背后也都有人,但不如越王这么撑在明面上了,人家会仙楼对外就说是越王的产业,他们迎宾楼敢大肆嚷嚷是秦王的产业吗? “蒋掌柜,你就跟咱们透露透露,你这除了飞天舞还有别的节目吗?”不会等他们学会了,会仙楼又换新的节目吧? 也不知那越王哪里来那么多主意,一天一个主意,一天一个主意,难道在皇陵十年,竟琢磨这些了? 蒋离打着哈哈,自家生财的主意,哪里能跟外人透露。 “我就一个掌柜,当然是主子怎么吩咐怎么做,这节目没表演出来之前,我跟你们一样也不知道。” 几个东家掌柜在蒋离这里套不出太多信息,又气又恨。 又不肯承认技不如人。见别人赚钱如流水,他们生意冷落,心里怄得很。但又无技可施。 “几位东家掌柜能赏脸,我替我家王爷道一声谢,下次再来提前打个招呼,我给你们留一个好位置。” 几个掌柜想拒绝,但诱惑又太大,会仙楼现在想进来都难,位置难求。 万东家眼睛亮了亮,“好好好,那给我留一个好位置!” 会仙楼飞天舞一出,会仙楼挤满了人,恨不得一个雅间挤几十号人,携家带口的,把各层栏杆处都围了个满满登登,最后不得不限流了。 有钱也进不来。 几个掌柜恨万东家叛变,可又不想错过机会,“还有我们!”怎么能只给万东家留位置呢。 “好好好,给你们都留一个好位置。” 几个人这才舒服了,又高高兴兴看起节目来。 哇,真好看!真是又惊险又刺激!还好最后王母娘娘被感动了,许他们每年七夕可以鹊桥相会,不然还不知要哭湿多少女人。 大年初三,林照夏一家三口去蒋府拜年后,吃完午饭离了蒋府,也到了会仙楼。 此时已过了午饭时间,可会仙楼还是满满登登的人。 五楼外间走廊,一家三口正泡着一壶茶美美地坐着看节目。林照夏见着一楼这满满登登的人,笑道:“这会仙楼还真的要成戏园子了。” 会仙楼各楼层并没有建筑物遮挡,做的一个中庭空间,各楼层走廊外置凉几茶座,可凭栏看一楼中庭舞台上的节目。 原本只在中间稍偏的位置置了一张回转餐桌,并四周设了二十八张卡座,中庭的空间是特特留出来的。 可自有了飞天舞之后,也不知是哪个贵人来吃饭,竟自己带了方桌和椅子来,结果大伙纷纷效仿,现在中庭坐满了人。 都是达官贵人,哪个都得罪不起,且人家自带桌椅,走时还自己带走,开张时也没说不能带外物。 蒋离禀了赵广渊和林照夏,夫妻二人便觉得大过年也不好闹得不开心,不好做赶客的事,结果一楼中庭就弄得跟戏园子一样了。 赵广渊往一楼中庭看了看,也笑了笑,“也就过年这些天,过了元宵,就不让外带桌椅了。” 还是大齐过年太无聊了,没别的娱乐节目,除了走亲访友,有条件的在家里请戏班子,请人赏歌舞外,也就没别的节目了,而且这戏班子和歌舞也不是人人都爱看的。 过年期间大伙除了走亲访友,又没别的事可干,会仙楼把舞蹈稍稍做了改变,就引得这么多人来看。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人都爱看,人人都看得懂。 这舞蹈是门高雅的艺术,普罗大众有时候并不能欣赏。但是融入故事对白,普通百姓就能看懂了。 林照夏把民间盛传的七夕传说,把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融入到舞蹈中,加了对白和动作,又加了故事情节,就像是一部舞台剧,把观众的情绪都跟着调动了起来。 陪他们哭陪他们笑,为他们紧张为他们难过,痛骂当王母的演员,恨不得朝她扔鸡蛋,这样的舞蹈大伙都爱看。 能让人看懂的节目,接地气的节目,人人爱看。 会仙楼这几日客似云来,早早就有人在外头排队,过了饭点也有人往里涌。 林照夏往台上看了一眼,现在正演到七仙女被王母派来的天兵天将强行要带走,夫妻母子骨肉即将分离,底下一片抽泣声。 林照夏不由得大乐。 再看大伙纷纷往台上扔赏钱,恨不得王母见钱眼开,得了赏钱便能改了主意一样,咚咚咚的,不一会,台上就白花花一片。 林照夏对赵广渊笑道:“一次次返场虽辛苦,可每一场要是能得这么多赏钱,演员们也开心啊。” 得的赏钱,演员分一半,楼里留一半,台上这得有大几十两。不仅一楼的观众扔,各楼层雅间的客人扔得更狠,还有金豆金瓜子。 “也就这几天,要是不停歇地演,演员累,房梁也累。” 赵广渊说这话的时候,天兵天将已裹挟着七仙女捉着彩带飞升了起来,观众们又是哇声一片。 林照夏和长至齐齐顺着彩带看向房梁,“这结实吧,吊了好些天了。”也不是吊一两个人,这四个方向,四根吊绳,又裹挟了一个,这就有五个人了。 “没事,放心,结实着呢。” 林照夏放心下来,又看起节目。 她改的这个节目很成功,演员们表演得也很成功,这才三天,就已传得满京城皆知,要不是这个飞天绳索各家难模仿,估计早已上门来求,请人去各家表演了。 不过这也是林照夏的目的。 除了这飞天舞,后面她还排了好几个节目,写几个舞台情景剧的本子,排几个十几分钟半小时一小时的节目,对林照夏来说信手拈来。飞天舞这种有特技的节目,请到各家不好操作,其他节目是可以被请到各家里表演的。 到时候可以再赚一笔表演费。如此会仙楼的名气便不会断了。 “娘,有小孩的节目吗?” “有,长至想看就有。明天娘就让他们把小孩的节目安排上。”正好飞天舞也演了三天了,虽热度不减,但也不能总演一个节目。 正好给大伙换换口味。 长至听完高兴得不行,“那我回去就给大家下贴子,请他们明天来楼里看节目!” “好,娘让人给你留二楼正对着的雅间。” “嗯!谢谢娘!” 隔天大年初四,会仙楼换节目了。对于冲着飞天舞来的欢众很是遗憾,但这个“小石头历险记”虽是小孩的节目,但也好看得紧啊。 一个富贵人家养的小孩,小名叫小石头,自小没出过京城,仲秋跟家里人去看花灯,结果被拐子拐了,凭着机智勇敢从拐子手里逃脱,又一路历险,终于回到家人身边的故事。 小石头被拐到贼窝,装痴扮傻智斗拐子,最后成功逃脱,但身无分文,一路历经种种困难,被野狗追,被乞丐抢食,进林子还迷路,又被捉当小奴隶挨人打骂,喝雨水吃泔食……最后终于从千里之外回到家人身边。 看愣了一众小孩,也看哭了一众小孩。 把一众大人也看哭了。 节目刚表演完,楼上楼下嚎声一片,到处是孩子的哇哇大哭声。 “长煜哥哥,小石头太可怜了,哇……”小平烁抱着长至哇哇大哭,哭湿了长至胸前的衣裳。 “嗯嗯,小石头真是太可怜了,哇哇……”小广济也泪眼婆娑地挪到长至身边,抱住大侄子的胳膊,又蹭湿了他一条胳膊。 长至自己也看哭了,再看看今天请来了的朋友,大家也都泪眼汪汪。长至吸了吸眼泪,安慰他小皇叔和堂弟,“别哭了别哭了……” “哇哇,好在小石头识字,还没失了记忆,记得家在哪里,哇,要是记不住都找不到家了,哇……” 长至被哭得头疼,试着转移他俩的注意力,“小石头在谢赏,大家都扔赏钱,我们也扔吧。” 这一说,两个小哭包就止了哭,往身上解荷包,“给小石头赏,都给小石头。” 可一摸,没了。刚才小石头在外头乞讨时,大家边哭连赏,荷包已经掏空了。 “哥哥,你给我钱。”小平烁又去找哥哥要,结果平烨带来的银子也掏空了,眼见弟弟又要哭,平烨忙说,“我去找小厮要!” 跑了。 平烨跑去找小厮,楼里好多大人也往外跑。 他们不是去找小厮要银子,而是要去家里把自个儿子女儿带来看节目,看看小石头是怎么被拐的,又是怎么和坏人斗智斗勇,又是怎么回到父母家人身边的,他们要去带自家孩子来看。 一出“小石头历险记”再一次让会仙楼人满为患。 遭到限流,很多小孩来了没法进去,就在外头扒着门缝扒着窗缝,或是骑在父亲和下人的脖子往里看。 又连演了三天,演小石头的孩子本来有两个,结果这两个小演员连连返场,都哭哑喊哑了嗓子。 北巷,莫小北被两个护卫送到家,在门口声音嘶哑地朝对方道谢,“谢谢叔叔送我回来。” “不谢不谢。在家好好休息。” 两个护卫动作轻柔地拍了拍莫小北的脑袋,又把一捆药包和一个包袱递给莫小北的父母,“这是楼里给的凉药,你们熬给小北吃,给他好好养养嗓子。” “是是,我们一定照办,谢谢王爷王妃赐药。” 等两个护卫走远了,莫小北的父母家人才把他迎进屋里,紧紧关上门。 莫小北的爹娘拎着药包就要去给他熬药,莫小北的哥姐看着桌上的包袱,眼冒绿光,“小北,这里面是不是你的赏钱?” 莫小北点头,“嗯,这三天客人赏的,楼里一半,我一半,”声音嘶哑,说得缓慢。 在父母哥姐的灼灼目光下,莫小北把包袱打开,一家人眼睛都亮了,有碎银有整锭的银子,有金豆银豆金瓜子银瓜子。“这么多!” “嗯,还有两张银票。” 还有银票?!莫小北的父亲打开,嗯,不认识。“儿啊,这是多少的,十两?” “一百两的,两张,掌柜给我换的。” 什么!二百两银票,还有这么多金银,那这三天的表演,赏钱不得有二百多两!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受益 莫小北是北城贫民区的孩子。当时林照夏想找几个机灵的孩子来排演节目,南北杂货行的掌柜就推荐了莫小北。 林照夏要排飞天舞,要找演员来演七仙女和董永,在乐坊很容易找着人,但七八岁,机灵,会看眼色,有表演欲望的孩子却不好找。 富贵人家的孩子倒是机灵又有胆色,但不会去做娱乐大众这种事。 穷人家的孩子,大多又养得怯懦,没什么见识,在贵人面前也放不开。林照夏找小演员当时花了不少力气。 在王府仆从的孩子中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满意的,后来又去戏班子里找了一圈,才找到一个从小被家里卖到戏班里的叫小锅子的孩子,把他买了过来。 那孩子在戏班里管水锅,负责给演员烧水递水,递帕子递澡豆等等这些洗脸卸妆跑腿的活计。 把他买来,他根本不敢抬头看林照夏,跟他说戏也放不开,人是挺机灵,手脚也麻利,但对贵人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演起戏来畏手畏脚,林照夏有些不满意。 在排演了两天,莫小北就被推荐了过来。 莫小北家境不好,从小就随着兄姐满京城找活计,对着贵人点头哈腰,奉承说好话,极会看人脸色,胆色也足。听说在会仙楼里演节目,演得好还能得赏钱,一半还归他,恨不得十二时辰都跟着排演。 在越王府吃得好住得好,时不时还有糕点吃,有工钱拿,没人打骂,不用在外奔波找活计,莫小北学起来很是认真。 还把小锅子都带动了起来,两个孩子比拼着学,很快就有了成效。 林照夏是仿着剧团用的ab制,主要演员一般由两个演员排练,进行轮换,但以a为主,在a不能上场的时候,或者演出较多,用b替换让a休息。ab二者轮换演出。 一来防a生病或是因故不能上场,有b替换也是能确保不会因主要角色缺席,导致整出节目不能演出的情况。 “小石头历险记”便是以莫小北为主。 “若是没有小锅子,我能拿到的赏银更多!”莫小北骄傲地向父母展示他这些天的成果。 莫小北的父母看着桌上的赏银,又惊又喜。这些银钱,他们攒了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攒到。莫小北的父亲在外头扛大包,帮人扛货,做一天的劳力也不过二三十文。 他儿子三天得的赏银,就是他一辈子挣不来的银钱。 莫父曲指弹向小儿子的脑门,“没有小锅子,你早躺下了,你这嗓子还能上台?” 莫小北沙哑着嗓子,“我喝一喝凉药就好了。” “好个屁好。耽误了王爷王妃的事,看还能用你。” 莫小北垂了脑袋,想起小锅子,他跟自己同岁,自己家虽然穷,但父母兄姐都在身边,可小锅子从小就被家里卖了,他现在都记不得父母亲人长什么样。 他上的台次比小锅子多,得的赏钱也比小锅子多,他想分一些给小锅子,小锅子还不要,只让他拿回家让家里存起来。 莫小北便觉得他私心里想把小锅子挤掉是不对的。从包袱里捉了一粒碎银,“我明天请小锅子吃我们北巷好吃的。” 莫小北父母也心疼那个叫小锅子的孩子,莫父又往他怀里塞了两粒银子,“过些天会仙楼卖早茶了,你带小锅子去吃早茶。” 莫小北的兄姐盯着桌上的银子,目露渴望,“我们也想去吃。” “吃个屁吃,家里的饭满足不了你们了?北巷卖的包子烧饼不能吃?” 尽做美梦。还想到遍地贵人的会仙楼去吃。迅速把桌上的包袱收了起来,抱进屋里。 会仙楼,小石头历险记连演了三天,歇了换新节目。 整个年节里,会仙楼上了好几个节目,有歌舞剧,有情景剧,有文戏,有武戏。有说小孩防拐的,有说贵女私奔的,有说婆媳关系的,有说保家卫国的,场场暴满。 京城百姓哪里看过这样的节目,说书虽有故事,但没有人物表演,戏班子虽有表演,有对白有唱词有故事,但不是谁都看得懂的,也不是人人都爱看。 哪里像会仙楼的节目,飘来荡去,在空中打斗,有特技有故事,勾人情绪,引人入胜。 会仙楼的门槛大过年里都修了两回。 头一次进京访亲探友的,都说不清会仙楼是戏园子还是吃饭的地方了。 会仙楼五楼,东家专属的雅间里,蒋离咧着大牙向赵广渊和林照夏汇报着这些天的情况。 “王爷王妃,咱们要不要再开一个戏园子?咱这些节目都太热闹太红火了,倒把咱们正经吃饭的生意给盖住了。咱有好节目,有好茶,又有擅长做白案的师傅,再开一个戏园子,卖茶卖糕点,都不少赚。” 林照夏翻账本的手顿了顿,往赵广渊那边看了一眼。 赵广渊从话本里抬了抬眼皮,回了她一个眼神,目光又落到话本上。 林照夏便对着蒋离说道:“还是算了,咱们够引人注目了,还是低调些。钱是赚不完的。” 一个会仙楼就让各大酒楼跑来控诉他们不做人,再开个戏园子,跟那些伎人伶人抢饭吃,林照夏有些于心不忍。 他和赵广渊的目的都不是从打压同行里赚钱。 他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赚更多的钱。会仙楼只是他们达到目的的一个手段和过程。 蒋离有些可惜,“是,都听王爷王妃的。” 林照夏见他神色遗憾,便解释了两句,“你们王爷毕竟是皇家人,与民争利到底于他的名声不好。当初开会仙楼,是因为人人都传他穷,王府破败也没银子修缮,这才起兴开了这个酒楼。” “是,是小的肤浅了。”蒋离面上烧了烧。 “不必妄自菲薄,自会仙楼开张以来,你劳心劳力,把会仙楼经营成如今的样子,我和王爷都看在眼里,王爷不说,但他心里都记着你的功劳呢。” “王妃……”蒋离哽咽,没有什么比做了努力得人认可,更让人激动了。 “你辛苦了。今年开得晚,得的红利也少,待明年,必给你多分一些。” “不不不,今年小的拿的已经够多了,万福楼迎宾楼的掌柜一年拿的都没小的多。” 蒋离年末分账拿了上千两银子的分红,他当时激动的手都发抖,会仙楼才开了短短四个月,他就能拿到这么多分红,过去他想都不敢想。他给人做事这么多年,头一次拿这么多的分红。 “你把会仙楼经营得好,那是你该得的。今年再接再励,不要辜负我和王妃对你的期望。”赵广渊说了一句。 “是!小的一定努力!”必不辜负王爷王妃对他的期望! 看着蒋项激动地离开,林照夏把目光收回,微笑着看向赵广渊,他现在把人心拿捏得很到位,手下的慕僚属官,管事们都恨不得对他掏心掏肺。 扬了扬手中的账本,“这就十天半月,赚的钱就已经让人眼红,你那王府今年定是能好好修缮一番了。” “我那王府?” “咱们王府。”林照夏笑了起来。“要不要再大张旗鼓地去东盛典当行把借来的银子还了?” “修缮府邸今年是定要修的,怎么说我这越王府,都曾经是京城最繁华占地最阔的,不能堕了它的名声。还银子嘛,且先不还,会仙楼才开多久,不仅修王府,还能还银子,不到一年赚三十万两,要遭人嫉妒。” 还是别太张扬的好。 “那就继续悄咪咪地赚钱好了。这些天几个节目被很多人请到家里演出,一天也能收好几百两。” 没想到还挺赚钱。戏园子搭不起来,搞个演出团队,专门让他们到达官贵人家里演出,也不少赚。 赵广渊想起她又是写剧本,又是看人排演,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你也别太累了,咱赚的钱,孙子辈躺着吃都吃不完。” “我只是想找点事做。” 王府的事务和外头的应酬交际已经让她忙不过来了,但是对于自己的本职工作,她也不想丢了去。毕竟曾是她赖以糊口的活计。 赵广渊深深看了她一眼,“行行,你开心就好。” 扬了扬手中的话本,目光又落到桌上那一沓本子上,“收了这么多本子,够你排练了。” 林照夏笑了笑,“他们比我幸运,我当时递给别人的本子,拿不到钱不说,连个回应都没有。” 这些本子她可都是给了钱的,不管最终会不会排练都给钱,如果最后拿去排练了,还会给一笔钱。 “都知道你现在收本子,藏书馆那边的学子,现在都不画画了,改写话本了。” “我也收画啊,咱们放在楼里的连环画,有完整故事的画,极受孩子们的喜欢,一本卖三五两银子还多的是人抢。” 会写话本的学子不一定会丹青,庄户人家能供个读书人出来,就极为不易了,哪有银子再给孩子请个擅丹青的先生。画本子也卖得比话本子贵得多。 放在会仙楼里,最得年幼的孩子喜欢。来吃饭的食客,见着画本,也都会掏银子给家中孩子买一两本。 “你这些主意,让好些学子受益不少。私底下都记着越王妃的情呢。” 林照夏朝他挑了挑眉,有些小得意。见她和长至如出一辙的表情,赵广渊笑了起来。 想起儿子,“长至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琐碎 会仙楼后院。十来个孩子拉扯吵闹成一团。 “凭什么不去!我表哥叫你去,你敢不去!”小胖子徐意揪着莫小北的衣领不放。 莫小北被衣襟勒着脖子差点喘不过气,“我得听楼里的安排。” 一边解释一边用手去掰徐意揪他衣领的手。 奈何徐意长得比莫小北高壮,远不是干瘦的莫小北能推得动的。 长至带着平烁几个孩子去拦,想把莫小北救下,而另一方也带人来拦。两方混战成一团。 一方恨莫小北这个贱民不给面子,想给他点颜色看看,一方不让徐意和楚王世子对莫小北动粗。十来个孩子在后院推搡上了。 今天会仙楼不安排“小石头历险记”登台,又没有富人请这出戏,莫小北便带着小锅子躲在舞台的角落看别的节目,揣摩别人是怎么演戏的。 两人正猫在舞台的角落里,安静地观摩学习,不想被前来看节目的楚王世子和他的表弟徐意看见了。 让人去把莫小北和小锅子叫了过去。 说让莫小北去徐府表演,莫小北说他做不得主,得听楼里的安排。徐意便不高兴了。 又想到他们府里也请了这出戏,但得排到很后面去了,便想让莫小北去和楼里说先去徐府演,莫小北不同意。 说都安排好了,别人先请的戏自然是先演。徐意便觉得莫小北一个贱民还敢看不起他,脾气上来,就上来揪打莫小北。 同行的小锅子去拦,也被揍了。 莫小北和小锅子被人叫走,在楼上看戏的长至和平烁等人也看见了,便寻了过去,结果双方一言不和就战到了一起。 “不许打人!”“会仙楼里不能打架!” “就打,怎么样!敢不听我们的话!” 一看徐意霸道不讲理,与他说不清,长至便找到一旁闲闲看热闹的楚王世子赵平阳说长。 想让他叫徐意停手,结果赵平阳身形不动,还高傲地看着长至,“你不该先向我行礼吗?” 他是楚王世子,是小王爷,是将来的楚王,这个姓林的不过是一个拖油瓶,他和他根本就不是一路的。 “小子见过世子。”长至朝他行了一个礼,“请世子快让徐意停手。” 赵平阳撇了混战中的一团,“他是他,我是我,是他打架又不是我打架。” 赵平阳心里不爽,原先大家都去迎宾楼,他请朋友吃饭,大家都说去迎宾楼,可现在大家却说要来会仙楼。都瞧不上迎宾楼了。 让他很生意。又听大家说会仙楼的节目好看,他不肯人云亦云,在家憋了几天愣是不来看。可会仙楼的节目大家都去看了都说好,就他没看,最后他自己忍不住,也跑来看。 看了惊为天人,便想请他们到家里演出,结果他来晚了,排队都排到二月去了,赵平阳心里又不爽了。 徐意会观言察色,便说让莫小北先到徐家演出,莫小北不同意,说要听楼里的安排。徐意又说反正莫小北今天闲着也是闲着,他自己一个人去也行,莫小北说自己一个人演不成,还是不同意。 徐意就生气了。赵平阳也生气,觉得区区一个贱民也敢在他们面前拿乔,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就想看着徐意狠狠把他教训一顿,怎肯去劝架。 长至又是给他行礼,又是说好话,结果赵平阳还是不为所动,长至便知道他这里说不通了。 目光寻了一圈,示意伙计去叫大人。 来劝架的伙计便撒腿跑了,没两息就来人了。后院的动静早有人报了掌柜和管事。 蒋离脚步匆匆跑了来,都是贵人家的宝贝,哪一个出事,会仙楼都得罪不起。“小王爷,徐公子,消消气,他们不懂事,小的先给你们道个不是。” 蒋离上来先道不是,接着便解释了起来…… “莫小北做不得主,都得听楼里的吩咐,节目才推出,各处就预定了,时间都排定了,您看这样好不好,您想哪天看演出,小的跟预定的人家商量商量?或是给您加个夜场?” 徐意很是不屑地哼了声,“我们就要明天去家里演出,你让对方往后排一排。” “明天上午是定国公府,下午是大长公主府,您看跟谁家换?” “就明天上午!”徐意才说出口,被赵平阳扯了一把。 徐意行事霸道不知事,他不能不知事。定国公府是大公主的夫家,而大长公主是他皇祖父的姐姐,两家都不能得罪,赵平阳还是知道轻重的。 “夜里有安排了吗?就加个夜场。” “我不要夜场!”徐意不同意,他还要给大家下帖子呢,夜里是怎么回事,他就要白天热热闹闹的。 赵平阳狠狠地瞪他,让徐意吓了一跳,不敢说话了。 于是便定了明天的夜场。 “那要莫小北去演!” “好好,夜场让莫小北去演。”能把两位小祖宗搞定,蒋离大大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小锅子低垂了头,别人不要他,他也知道对方是嫌弃他了。 赵平阳带着徐意和几个孩子走了之后,大家便围上来关心莫小北有没有被打到。 长至搂着小锅子的肩膀安慰:“你演得很好,我姑母都说你进步很大,再多演几次,你一定不比莫小北差的。而且你有你自己的特点。” “真的吗?”小锅子被鼓励到,抬头看向长至。 “真的,被拐那几场戏你演得最好,后面你胆子再大一点,会更好的。” 小锅子演戏有些放不开,看戏的都是贵人,他表演过程中也不敢抬头看台前的观众,不敢与观众对视交流。 “以后小北演戏,还有演别的戏时,你就到后台看他们演,看得多了,你就能演好了。” “嗯嗯,”小锅子重重地点头,“我一定会演好的!” 原本被家里卖到戏班子,他吃喝都要看人脸色,被人使唤打骂,养成了怯懦的性子,好不容易适应这样的生活,又被戏班子卖给越王府。那是京里的贵人,以前接触都接触不到的贵人,那孩子一开始训练时与人说话都是低垂着脑袋。 现在已经好多了。 又见莫小北拿的赏钱比他还多,也激起了他的一些斗志。 长至安慰了他一番,又安慰了莫小北一番,才被得了消息的林照夏和赵广渊叫了上去。 林照夏和赵广渊已经得了禀报,后院发生的事,连长至如何鼓励小锅子如何安慰莫小北的话都知道了。长至进来时,夫妻俩看着已长成小大人的儿子,目光欣慰。 现在对外不能宣布儿子的身份,让儿子在楚王世子面前不得不低头,让赵广渊很不舒服,但儿子能屈能伸,不畏强权,做父亲的又很欣慰。 “解决不了的事,就交给大人,要懂得借力,不需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自己扛。” “嗯,孩儿知道。本来是想着小孩的事情让小孩自己解决的。”哪想到对方那么不讲理,好说歹说都说不通。 赵广渊把儿子叫到身边,趁机教导了他几句,“有些人因身份上的便利,从小被惯坏了,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只能用更高的身份和权势去压制他。若自己压不住,就得适时去借力,不可硬拼,硬拼会使自己受伤,可懂?” “懂,孩儿记住了。” 见儿子一副乖顺的模样,偎在夏儿身边,赵广渊一阵满足,嘴角勾了勾。 徐意,徐掌院的孙子是吗,上回说他越王府没有子嗣传承,徐家看不起越王府,他还记着呢。嘴角的笑落了下来。 转眼就到了元宵。 元宵京城有灯会,满城华彩,亮如白昼。街上人山人海。 赵广渊记忆里的京城元宵灯会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记忆都变得模糊,而长至和林照夏却是见识都未见识过。早早日头还未落,一家三口就出了门。 街上人潮汹涌,人挤人,人挨人。还好越王府的护卫多,不然一家三口也得被挤成肉饼。 街上小商小贩叫卖声不绝,各种香味从各个角落直往鼻子里钻。一路吃过去,不大一会,长至的小肚子就鼓了。 “早知道上午的饭也不吃了。” 引得林照夏和赵广渊笑话他贪嘴。 但儿子开心,这又是他第一次在京城过元宵节,想着这些年孩子懂事听话,课业也做得认真,赵广渊和林照夏都不舍得去拦,一路依着他顺着他。 吃完就到处闲逛,不一会,又拎了好些花灯在手。“我给齐齐留着,下次回去带给他!” “行,那一会看着好的,也给你干妈买上几件。” 张敛秋很是喜欢从大齐带回去的东西,从林照夏这里要了好多东西过去,还专门用一个房间收着展示,不知是她自己喜欢,还是想一解吕善长的思乡之苦。 明眼人瞧着吕善长处处依着张敛秋,处处顺着她,事事都听她的,而张敛秋好几年都不肯给他一个身份,两人不清不楚地处着,但林照夏知道,她那姐们,最害怕吕善长忽然有一天跟赵广渊回大齐了。 热热闹闹的元宵节过后,十六这日,一家三口都没有出门。 方二跑来找赵广渊禀事,“徐祜昨晚在绿竹巷一夜未归。” 赵广渊点头,“让你去找的人,可有进京了?” “已经在路上了,再有一日就能到了。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安排他们动手?” “二十号衙门开印,就安排在十九号吧,动静务必要闹大一点。但还是跟上次一样,把消息透给太子那边,咱们别沾手。” “是,王爷放心。派的人都是生面孔。” 赵广渊点头,见话都说完了,他还杵在那里,“还有事?” 方二看了他一眼,踌躇着,“王爷,小公子……” “嗯?” 见王爷定定地看他,目光未明,方二想求证的心又怯了,“小公子说明日要去城外十里亭接林敬宁一家,小的送小公子过去吧。” 赵广渊扫了他一眼,见他不敢看他,才嗯了声。有方二亲自跟着,他也放心些。 方二松了一口气,大步出去了。见着曹厝,狠瞪了他一眼,他都磨了曹厝这么多天了,姓曹的还跟聋子哑子一样,气得他想咬他一口。 “你瞪我干嘛。”你眼瞎心盲是我造成的不成。 方二不理他,又瞪了他一眼,转走就想走,结果曹厝说了一句,“你大哥在越州都给自己找了一位,你大侄子马上就要生了,你有看好的人没有,要不我给你指一个?也老大不小了。” 方二一听跑得更快了。 曹厝嗤了声,“当我喜欢管你啊!”还不是怕你没事做,盯着小世子的目光太灼热了,让人看出来。 隔天长至接到林敬宁一家五口,他们先回了自家小院,又拎着大包小包来找林照夏。 “都是爹娘让带来的,家里做的一些腌菜酸菜腊肉,还有给你们做的衣裳。” 林照夏一一翻看着,“怎的带这么多?”抖着衣裳,在长至身上比划,“很合身,长至又长高了些,娘还是跟长至在近前一样,丝毫不差。” 马氏听了就笑,“娘特意放长了些,就怕他长得太快,穿不上。” “我很喜欢。”长至把衣裳抱在怀里,仔细叠好。 见儿子开心,林照夏也跟着开心,“娘也是,还给我和王爷做衣裳,我们有针线房给我们做,不缺衣裳穿。那些布料都是让你们带回去给爹娘他们的,又给我们做了衣裳来。” “娘说家里用不上这么好的布料,让你以后别惦记家里。爹去年让你们代卖的首饰得了不少钱,家里现在也不缺银子花用,让你跟王爷好好过日子,别惦记他们。” 赵广渊往几个包袱那里扫了一眼,心里胀得满满的。自母后走后,再没有长辈关心他衣食穿用了,现在娶了夏儿,他又有岳父母长辈惦记他了。 林照夏没有看到他的眼神,只顾着与马氏拉家常,问家里的情况,“几个孩子都还好吧,这么冷的天,小宝也跟着你们来回一路折腾,我说让你把他放在我这里,你还不肯。没冻着他吧?” “没有。那孩子是个皮实的,一路虽冷,但在马车里烧了炭盆,又给捂了手炉,穿的也厚,倒比他哥姐还要精神。” 林敬宁一家子回来,长至有三个表兄弟一起玩,每天都开开心心的。随着归家访亲的人陆续回京,年假也结束了。 腊月二十,衙门开印,赵广渊天未亮也去上了朝。 本以为没什么事,开年第一天上大朝,该是太太平平的一天,没想到朝会上却炸了个大事件。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又斩一臂膀 正月十九,绿竹巷,一男人带着一双儿女把翰林院掌院学士徐祜堵在了门口。 告他强占人妻。 围观群众目瞪口呆。徐祜本来把这个外室悄悄安置在绿竹巷,每月悄悄来上几回,每回来都是悄无声息的,只带一个小厮,毕竟他一个从二品朝廷大员也是要名声的。 且家里的母老虎太过凶狠,也怕她知情,对养在娇室的女人被母老虎吃了。 被人堵在门口时,徐祜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那一家四口已经是抱头痛哭,哭爹要娘了。徐祜被围在中间,进也不是出也不是,面上又羞又恼,想掩面而去,被人堵着,被小儿抱着大腿还不走不了。 没等他家小厮把救兵叫来,好巧不巧的,东宫长史正和段御使恰巧路过。 徐祜便知道他完了。 正月二十朝会,歇了这么多天,好酒好菜在家里养着肉,众文武大臣都没从假期综合症里反应过来,这天没亮就爬起来,半睡半醒的,就等着司殿太监唱无本退朝呢。 结果那刚直不阿的段御使不做人了,跳了出来把翰林院掌院学士的丑事当堂说了一遍。 “皇上,徐祜目无法纪,仗势欺人,强占人妻,我朝《户律》明言‘凡豪势之人,强夺良家妻女,奸占为妻妾者,绞’。徐祜身为翰林院掌院学士,知法犯法,当绞,以儆效尤!” 年后第一天朝会,至正帝本以为也无甚大事,也盼着退朝好补个觉,结果就当头一棒。 整个人都清醒了。 翰林院掌文翰,编修国史进讲经史,草拟各典礼文件,并起草由皇帝直接发出的机密文件,翰林院学士参与机要,有较大实权,掌院学士已相当于内丞相。 至正帝对徐祜信任有加,寄予厚望,结果就给他来了一刀? “徐祜在哪!” “在殿外候旨。” “宣!” “宣徐祜进殿!”传旨太殿传唱的声音一声声传到殿外,不一会徐祜就两腿发软地进到殿内,冲着至正帝砰砰磕头求饶。 楚王目光阴狠地瞪着这个岳丈,又气又恼。 一个从二品的大臣,想要女人,哪里没有,非要抢一个仆从的妻子,瞧着也不是多倾国倾城的人物,这徐祜,害他好事,还连累了三哥。 楚王目光阴狠,恨不得吃了他。 好巧不巧的还被东宫长史和段御使看到了。楚王往太子那边恨恨地撇了一眼,这其中若没有太子的手笔,他能把整个大殿吞了。 听着徐祜漏洞百出的自辩,楚王胸闷气堵,但又不能真的不管他。毕竟是自己的岳父,不为他求情,要被人说薄情。 昨晚王妃在他这里哭了一天,徐家也阖家登门,求他和三哥捞徐祜一把。 若此事没有东宫长史和段御使瞧见也罢,悄悄地就解决了,可这都被人捅到大殿里来了。 至正帝听完事情缘由,把徐祜当朝大骂了一通,骂得楚王都垂了脑袋。越发恨他做事不讲究。 首尾都擦不干净,让人揪到小辫子,也是咎由自取。 听到段御使坚持施以绞行,楚王出列,“禀父皇,徐祜罪不至死。户律说的是强占良家妻女当绞,徐祜养的那名外室,是徐家的仆从之妻,是下人的身份,既卖身于徐家,那便是主家所有物,且已与其夫交割清楚,并许他金银,故算不上强占良家妻女……” 太子笑了笑,也没看楚王,只扭头看了段御使一眼。 仆从之妻?人家一家四口原本和和美美,只是徐家庄子边上的普通庄户,这徐祜偶然一次去庄子上住,见了那女子惊为天人,便设计让那一家四口都签了卖身契,又说要把那名女子带入府中做活,结果却是养到外面当了外室。 这徐祜黄花闺女不爱,偏喜欢人妻,啧啧。 这口味,果然独特。 这些证据他已命人找到,并递给段御使了。段御使狠起来连皇上都骂,可不畏惧楚王。听说楚王明晚派人往段御使家中跑了好几回,徐家也半夜派人去敲门,段御使就是不开门。 太子心情越发愉悦。在秦王幽幽看过来时,还朝他笑了笑。 秦王恨恨地磨了磨牙花。 太子上次兵部大清洗,换了许多他布置多年的人手,这回又把徐祜咬下,这朝内朝外,太子誓要全换上他的人了。而徐祜这事来得突然,令他半点准备都没有。 赵广渊默默垂首站在那里,好似没看到他们的眉眼官司一样,鼻观鼻眼观眼。 段御使果然不负太子所望,立刻就驳斥楚王的说辞,“皇上,那女子并非徐家仆从,而是徐祜为了强占人妻,迫使那一家以良民身签了那卖身契,事后,又说要让那女子进府中做事,把那女子和丈夫孩子分离,又把他们父子三人远远赶到外省地的庄子,并派人看管,不许他们出庄子一步。” 不许出庄子一步,他们父子三人又是如何找上京的? 这里面若没有人插手,楚王秦王是绝不相信的。只可惜对方做得滴水不露,消息都不透出一点,让他们没法提前防范。 太子昨晚又把那一家四口接去了东宫,妥善安置,让秦王楚王想逼迫那女子改口风,说是自愿委身于徐祜都不能。 至正帝听完段御使所禀,得知徐祜为了抢夺人妻,还令良民改奴籍,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拿奏折狠狠掷向徐祜,把他额头都掷出血花来。 “传朕旨意,徐祜强占人妻,贬为庶人,发还原籍!” 念在徐祜这些年的功劳,又因为至正帝登基以来杀了不少人,不仅杀得兄弟只剩一个,连嫡长子一家都杀了个精光,现在他能不杀就不杀,免了徐祜的绞刑。 又斥了楚王一通,罚了他两年俸?。 徐祜虽捡回一条命,但连在京中呆着都不能了。楚王虽只罚了两年俸?,对他也不痛不痒,但对于他和秦王来说,实实在在折了一只臂膀。 徐祜在翰林院,又是掌院学士,得至正帝看中,常召他到御书房议事,徐祜颇能猜至正帝的心意,且时不时就在至正帝面前为秦王楚王两兄弟争点好处,又能第一时间把消息递出来,让秦王得了不少先机。 结果现在徐祜被撸了。 虽然留了一条命,但彻底废了。 秦王回到府中,大发雷霆,憋了一路,一回来就把楚王骂了个狗血淋头。虽然昨晚他们已知道情况不会太好,想了各种办法,要保下徐祜,结果今天朝会上半点都施展不开,被太子和段御使压得死死的。 “段御使已经是太子的人了?”段御使那臭脾气不是谁都骂吗,顽石一块,投到太子那边了? “你管他是谁的人。”秦王恨他这会还想这些小事,“现在是太子盯着我们的人了,那样子是恨不得把咱的人都撸个干净。” 现在是徐祜,下一个不知又是谁。 “让底下的人把屁股擦干净一点,好好自查,若出了事被太子的人揪到把柄,本王也保不了他们!” 秦王楚王这边愁云惨淡,太子回到东宫,却与一众属官和幕僚庆祝又撸下秦王一员大将。 “恭喜太子。这个掌院学士终于可以换上我们的人了。” 众人一片恭贺声。太子被恭维得心中舒坦。 有幕僚却提出疑问,“咱的人虽然知道徐祜德行不修,不喜欢黄花闺女,就喜欢寡妇和成熟的女人,他的这个外室,咱们也查过多次,徐祜首尾做得干净,并无异常,这消息是怎么透过来的?” 不可能是他们的人挖出来的。是有人向他们递了这个消息。 是谁想借他们的手斩秦王的臂膀? “难道是晋王?”晋王不好出手,便把消息递给他们? “不会是晋王,晋王若是得了这个消息,自己就往上捅了,怎么借我们的手。”晋王从来都不畏那两兄弟。 众人猜了一番,“为什么是越王?听说徐祜的孙子跟越王妃那个内侄起了一些不愉快,看不起他这拖油瓶,会不会是越王帮着出气?” 太子笑了起来,“小孩玩闹的事,哪里值得费这么大的心力。”又不是老七的儿子,犯不着为了这么一个没有血缘的孩子去得罪人。 老七才还京,若想过得舒坦些,不会轻易去做得罪人的事。 有幕僚附和,“是啊,且不说越王有没有这样的人手,就说越王才回京半年,他估计也摸不清楚各大臣的喜爱。”徐祜的这名外室都已经养了一年多了,秘密地养在绿竹巷,连徐家人自己都不知道。 旁人又如何知晓。 那到底是谁透露的? 不管是谁透露的,太子都高兴得很,弄掉秦王的这个臂膀,秦王估计元气大伤。秦王伤了元气,太子怎会不开心。 赵广渊也很开心。 不是嘲讽越王府无嗣承爵吗,你徐家倒是子孙繁茂,结果连京城都呆不下去了,打回原籍从头再来吧。想再获得今天这样的权势,至少要几十年。 徐祜的儿子辈就没有出息的,唯有一个嫡女嫁给楚王,引给为傲,结果楚王妃现在连徐祜这个倚仗也没了。 就楚王和秦王那势力眼,楚王妃能当多久,会不会换人都不一定,徐家想靠着楚王妃东山再起,怕是难了。孙子辈要想起势,没些年头只怕办不到。 越王府的属官幕僚也开心,想着徐祜弄下来了,有没有可能换上有利于他们的人选,众人便一致商议起来。 赵广渊心情甚好,过了两天,正值长至周末,正想带儿子去骑马,练练儿子的马术,结果就被告知方二一早便带着长至去马场了。 暗骂方二抢他的活,让他不能享父子之乐。 午间等方二一回来,狠瞪了他一眼,也不知这个块头大,眼瞎心盲的是不是猜到些什么,这些天,尽围着长至打转,长至到外头也亲自护卫,护得跟眼珠子一样。 “府里没事做了?”掌着全府的府兵和侍卫,啥事不管,给一个孩子当侍卫。 “属下事情都做完了,绝没有偷懒。”方二振振有词。他现在要跟小公子培养感情,当年在皇陵小公子常常给他带好吃的,他现在给小公子当马术和武术先生怎么不能了,他这是报恩。 对,就是报恩。 报个屁恩,赵广渊扫了他一腿,被他嘻笑地避开了。赵广渊瞪了他一眼,方二这家伙是从他和曹厝那里得不到答案,就去磨长至了,想套他的话,以为他不知道。 和儿子吃了午饭,下午正要培养父子之情,结果,方二又跑了来,说是要送长至到鲁王府,说鲁王要教长至丹青。 鲁王的丹青技艺在京中属一属二,当年在宫里此技他学得最好,后来又因腿疾,专心于书画这一途,至正旁心疼他,也请了擅画的大儒教他丹青。 就这一项,赵广渊就比不得鲁王。 也说不出让长至跟自己学画的事。 见方二领着长至出了府,林照夏很是疑惑地问他,“你有没有觉得鲁王现在对长至特别不一样?” 第一百六十七章 许终生 听林照夏说鲁王对长至态度前后不同,赵广渊略思索了番。 这一个年里,长至的确是往鲁王府去得勤了些。儿子与鲁王家两个堂弟玩得好,赵广渊也乐见其成。至于鲁王?鲁王是何时说要教长至丹青的? “好像就这个年里。” 就这个年里?赵广渊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近前才发生的事。“许是长至到了会仙楼,常驻足欣赏墙上那些字画,鲁王见之,便起了兴,要教他。” 鲁王现在特别喜欢去藏书馆,与一众文人学子探讨学问,也爱与大家凑在一起挥毫泼墨,心痒痒要收几个弟子传承所学也很正常。 “蒋文涛在丹青一途不如鲁王老道,长至多跟着鲁王习学,于他也有好处。” “我倒挺喜欢蒋长史的画,他的画透着一股肆意洒脱,让人看了有一种天高云淡的壮阔感。” 赵广渊笑着看了林照夏一眼,想起她品评自己过去的画,说看了让人一种憋闷感,让人伤怀想落泪,说不是落日就是孤雁南飞,落霞下的旅人都是孤身一人。 她不会画,却懂画。过去的自己确实是像独自藏在夹缝中求活的旅人。 抱了抱她,“鲁王最擅知微见着,他的画作,深意都藏在细微处,又擅藏拙,长至跟着他学画,对他也有好处。” “你倒为长至计谋深远。” “如何不谋,他十岁了,该知事了。有时候我恨不得他一夜之间长大,有时候又盼着他长得再慢些。” 鲁王府,鲁王看着书房里正聚精会神作画的三个孩子,目光落在长至身上,久久没有回神。 这孩子眼睛像越王妃,笑起来两个酒窝也和越王妃一模一样,小小年纪,就透着一股温润端方。乍一看与贯常爱绷着一张冷脸的老七,无一处相似。 可细看,这低头俯案专注的样子,又有几分像了。 遇事不决,拧眉思索的样子,也最最像。 见他被平烁摇了袖子,凑头过去与他嘀嘀咕咕,指点了他一番,又对着平烁笑出两个酒窝,这一看,又不像了。 “鲁王伯伯?”许是鲁王的眼神太过炽热,长至也注意到了,对着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何事?” 见鲁王微笑地走过来,长至松了口气,指着画中一处,“这里我老是画不好。” 鲁王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到画作上,“这处,起笔要重,落笔要轻,转折处手腕轻而急,一蹴而就,不可犹豫……” 长至点头,认真画了起来。 那日朝会后,每日早朝,对于掌院学士的人选,皆吵闹不休,至正帝把赵广渊也拉了出来,问他可有满意的人选。 他回京堪堪半年,问他?赵广渊干脆请了两天假,闭门不出了。 和林照夏回了现代。 张敛秋终于要嫁给吕善长了,她欠了他一个婚礼,终于肯大办一场了。 “不是说感情深浅,不以那纸证书衡量?” 张敛秋抹了抹鼻子,“我还是那种观点啊,爱与不爱关一张纸屁事,能有什么用。但他不那么认为啊,他觉着得有证,而有了证不办婚礼,还是跟没结婚一样,每天都怕我跑了。” “是你怕他跑了吧?”林照夏笑她。 “跑就跑呗,我难道会怕。” “可别嘴硬,你真要这么说,我可让广渊把他带走了,反正现在他挺缺人手的。” “别别别!”张敛秋急忙求饶。 吕善长如果跑了,她上哪里找一个这样全身心爱她,肯包容她,又顾家又会养孩子的男人? “你们可千万别把他带走,不然,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林照夏笑她口是心非,“放心,不带走。” 赵广渊也在恭喜吕善长,在大齐,贫穷百姓家娶个媳妇,也会办一两桌酒席,告之身边亲朋。就没偷摸把人娶回家,悄无声息什么都不准备的,娶妻又不是纳妾。 吕善长笑得开心,“她腹中有二胎了,这回我希望是个女儿。” 赵广渊眼神黯了黯,笑着道喜,“我还以为你会盼着多生几个儿子,以壮吕家后嗣。” 吕善长默了默,“儿子女儿都好。有齐齐一个就够了,我不舍她太辛苦。”原本他都以为吕家无后了,没想到有了齐齐,现在妻子腹中又有了一个,他已经满足了。 “许是换了环境,前些年我还满脑子想着如何恢复吕家旧日荣光,心里常有不甘,可现在我却想得少了,”连那些躲躲藏藏,生不如死的过往,再想起来,都淡了。 吕善长看了赵广渊一眼,他无法劝他像自己一样放下,虽然希望他像自己一样,换个环境留在这边重新生活,日子会过得比那边还要好。 可他开不了口,他也不能开口。 是他懦弱,把吕家的血海深仇全压到他身上。 “你闭门不出,若是那边定了掌院学士人选,你不是白忙活一场?” “不会。还得有一番胶着,现在连晋王那一派都想推上自己的人。且还有的拖,皇上最喜欢按兵不动,看底下人的热闹。” 吕善长摇了摇头,“按说当年表哥去后,皇上早早定了太子,但又瞧不出对这位太子有多重视,这些年纵着秦王做大,又冷眼看着刘贵妃伸手前朝。” “他的心思谁都猜不到。”且狠起来六亲不认,眼里只有自己。赵广渊敛去眼神中的暗芒。 张敛秋和吕善长大婚,包了海市一间五星级酒店,席开一百八十八桌,全国各地前来道贺的客人,把酒店都住满了。 中午在酒店花园举行户外草坪婚礼,晚上在酒店二楼举行中式婚礼。一白一红,浪漫与庄重,尽显奢华与甜蜜。 “这婚服是宋制还是明制?这仪式好像也和别的中式婚礼不同。”宾客们议论纷纷,目光中皆是羡慕。 这样庄重又奢华的婚礼,从未见过。让人大开眼界。 林照夏与赵广渊对视一笑,这婚服不是宋制也不是明制,是齐制。 为了一解吕善长的思乡之情,从婚服制作开始,张敛秋就找上林照夏了,林照夏做好去年承接的那套婚服后,又紧赶慢赶全力赶制张敛秋和吕善长的婚服。 从婚服制作,头饰佩饰到大婚礼仪,全是齐制。让人恍惚在一千年前的大齐。 一对新人,身着大齐红色婚服,于鹊桥上执手,许下百年和合的誓言,青山不老,恩爱与共永不相弃。 第一百六十八章 权衡 张敛秋大婚后,林照夏夫妻二人从现代回来,赵广渊还是称病在家,未去上朝。 会仙楼他倒是去得勤,还经常逛到藏书馆那边去,听人探讨学问。 自去年末,在会仙楼办了一场书画展后,赵广渊得了许多赠画,一部分佳作挂在会仙楼供人观摩学习,一部分送去现代书画铺那边卖了。是绝不会放到大齐卖的。 时下文人墨客,都跟唐时迁一样,觉得买卖字画,有辱斯文,除非屋里漏雨缸里没米才会做卖字画求财的事。但同仁之间互赠画作倒是常事,是一种雅事。 知越王爱画,又感激他提供了这么一个可以展示的场所,给大家提高知名度,还给他们搭了通天之路,宫里的皇上都收藏了六幅佳画,若他们在皇上那边挂了名,对他们以后的仕途自然是有大大的好处。 自那次书画展之后,给赵广渊赠画的人越发多了。 若有佳作他都收了下来,也都一一回礼。回礼中没有金银这些俗物,但会根据各人的情况,送价值相等的礼物,如此也算皆大欢喜。 除此书画,赵广渊还收到很多藏书。 赵广渊的观澜藏书馆之所以让人趋之若笃,每天排队的人把附近的路都堵了,还是因为时下的藏书都掌握在达官贵族,世家的手中,轻易不现世于人。 观澜藏书馆一开,赵广渊被无数寒门学子差点奉为神祗,得了大益的学士差点把他供了起来。 书画展之后,有感于赵广渊对文人的一片赤诚,很多人也送来了家中藏书的手抄本。 赵广渊都亲自上门表示了感谢,又请常来藏书馆的寒门学士抄写了十来份,特僻了一个展架,专门展示这些捐来的藏书。 书封内还特特作了说明,是何年何月谁家所赠,特此感激之类的话。 如此郑重其事,又引来越来越多的人捐献家中藏书。 虽都是手抄本,但对于丰富观澜藏书馆的图书做出了极大的贡献。捐书的各家被无数学子称颂。 最后连各大书院也纷纷响应,把书院藏书的手抄本也送了好些来,最后一个展架还展示不了,又专门僻了一层,才堪堪放得下。 这一层各家捐献来的藏书,越发吸引各方看客,争相预约排队进馆。 越王赵广渊在仕子眼中名声越发高涨。 至正帝听说外头越王的名望高涨,盖都盖不住,还愣神了半晌。想到他无嗣,眸光流转,不知是可惜还是庆幸。 派刘起从宫中藏书阁找了四五十本图书,命人抄写了也送去观澜藏书馆,如此又引来越发多的人想借阅宫中藏书。 但捐来的藏书哪怕是手抄本,都是不外借的,只能在馆内阅读。于是特特赶来看宫中藏书的文人学子,又把观澜藏书馆附近的路都给堵了。 半夜还有人赶来排队。 越王在仕子中声名越旺,太子和秦王等人,越发庆幸,凭老七的身份,若他有优秀的子嗣,振臂一呼,多的是跟随者。这便又成一劲敌。 心中好不庆幸。 至正帝见藏书都送去了,这越王不仅不进宫谢恩,还称病不肯上朝,于是又让刘起跑了一趟,还带了御医去给他看病。 次日赵广渊就上朝去了。 朝会上,也没太大的事要议,熬到散朝,至正帝没叫走,把一些重臣和赵广渊等一众皇子又叫去了御书房议事。 “说说吧,翰林院掌院学士,该由谁来担任啊。” 问完没人说话。 有想说话的,但都不想当出头鸟。明明至正帝乾纲独断,但就是爱问底下的人,看底下各方的反应。 都说翰林院是个清水衙门,穷翰林穷翰林,但翰林院却是大齐重要的储才选才部门,殿选进士后要考庶吉士,庶吉士进翰林院深造,再入内阁。 素有非翰林不入内阁之说。翰林院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翰林院除了一个掌院学士,还有侍读、侍讲学士,又有五经博士、典籍、侍书等人,但这些人品级低,要拨上来当掌院学士是不能够的。 “都哑了!”至正帝重重哼了声。 众人一凛,太子见没人出声,有意炫一炫自己的存在感,“回父皇,按前朝例,若掌院学士无合适人选,可由王公或内阁大学士兼任,皇祖父一朝,也有以各部尚书和侍郎兼任的。” 王公?御书房今天倒是来了好几位亲王,除了皇上的几位皇子,还有一位齐亲王。 但齐亲王不想沾手政事,他那些兄弟,就他硕果仅存,他吃饱了撑的,好日子不过,跑去卷旋涡?遂老实在在站在那里,不出声也不发表意见。 王公里面有没有合适的,至正帝估计是盘算过的,估计是不打算从王公里找人,至于内阁? 至正帝往下扫了一圈,目光落在蒋项身上又很快移开。 蒋项只当看不见他投来的眼神,神情在在站在那里。小事至正帝不会问他,大事至正帝不会听他的。 “越王,你来说说,若是从内阁中选,你属意何人?” 赵广渊攥了攥拳头,内阁他与蒋项最为亲厚,现在他那好父皇当着众人的面问他属意何人?他说属意蒋项,还真的能让蒋项兼任这个掌院学士? 那时候蒋项时不时到他面前晃荡,他怕不是要和蒋项相看两厌。 “回皇上,儿臣认为内阁不适合兼任这个位置。” “哦?这是何意?”至正帝有些意外。 御书房的人也都齐齐看向赵广渊。大齐数朝都有内阁学士兼任掌院学士的事,现在越王说不合适? 有胆。也不怕得罪内阁。 “我朝翰林院和内阁,不论官员官职高低,无一有地方施政经验,在参政议政上有一定的局限性和弊端,故儿臣建议,从各部尚书和侍郎中挑选一位兼任。” 各王朝的兴衰史赵广渊泡在现代的图书馆里看了很多。但他并不想过多解释。 众人一听,猛吸一口凉气,嘶!越王你是真有胆啊。 你这是无嗣,所以不怕王爵一任而斩,故而大放厥词吧,不怕内阁几个阁老把你生吃了? 敢说他们没地方施政经验,明晃晃地嫌弃,这是没看到几位阁老对你怒目相向了吗。 蒋项也有些意外赵广渊的话。 至正帝也是愣了愣。 从来没有人说内阁没有地方施政经验,这是一大弊端。大齐内阁均由翰林院充入,自立朝以来,皆无地方施政经历。 “越王所说的弊端,弊在何处?”至正帝面色严肃问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皇上圣明,便只当儿臣随口说说便是。” 这能是随口说说? 你把内阁的人都得罪完了,现在却说只是随口说的?但赵广渊闭口不言,大家也拿他没有办法。 但蒋项却忍着被同僚排挤的危险,替越王说了一句:“越王一言,如雷灌顶,臣细细想来,越王所说不无道理,掌院学士一职干系重大,若定要选人兼任,可从各部尚书和侍郎中择其一位。” 蒋项话落,内阁众人又对他怒目相向起来。以为谁不知道越王是你学生一样,就这么捧他? 不在地方施政怎么了,影响他们参政议政了?影响他们做决策了?还是说过去他们的建言决策都有错? 至正帝不置可否,又问赵广渊,“六部中,越王可是有了人选?” “并无人选。皇上圣明,自有明断。”一副不干他事的样子。 众人心思流转。 其实外头都传皇上有意让内阁阁老占檀樟兼任这个位置。可太子和秦王哪里肯。 占檀樟是三公主的公爹,三公主和吴王又同为宜妃所出,先前兵部尚书的位置才落到宜妃的父亲储达的手里,现在翰林院掌院学士一职又要便宜吴王和宜妃一派? 吴王和宜妃先前是低调不争,但这得了兵部尚书和翰林院掌院,一武一文,还能保证不生点心思出来? 若否了王公,否了内阁,那剩下的人选就有限了,心中有想法的人又激动起来。 六部中不可能让工兵邢三部的人来兼任,最大的可能便是礼部,吏部和户部算是勉强。 而礼部尚书蓝弘辉是德妃的父亲,秦王楚王的外祖父。礼部侍郎苏同,则是东宫侧妃苏妙人的父亲,是太子的人。 掌院学士徐祜就是因了这二人才被挤掉的,现在要换上这两位的人? 估计皇上都觉得膈应。 再来就是有些勉强的吏户两部。 原户部侍郎刘启现已升任户部尚书,那是刘贵妃的父亲,是晋王的外祖父。难道要便宜了晋王? 太子和秦王又如何肯。 晋王的同胞姐姐大公主,嫁入定国公府,定国公戍卫京畿,太子和秦王是无论如何不肯晋王再多沾一些好处的。 御书房内,刚提了这个人选,就有无数人反对,否了一位,又提了一位,又被人七嘴八舌地说不合适。 赵广渊垂手静静站在那里,一副习惯良好的样子,任他们吵个不休。 至正帝不时瞥他一眼,见他不发一言,不插手不反驳,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的样子,心想,就真的像外头传的那样,除了做生意赚钱,越王没别的喜好? 但殿中吵闹太过,他也没空去细想赵广渊的行为。 听了一会,脑子嗡嗡的,好像这个说的有道理,那个说的也有道理,便皱着眉头挥手,“今日便议到此吧,容后再议。” 至正帝一出声,众人便住了嘴,拱手应是,躬身退了出来。 出了御书房,内阁几位大臣围住越王不让走,越王方才当着皇上的面,说内阁之人没有地方施政经验,这是赤果果的嫌弃,围着越王要个说法。 局限性在哪,弊端在哪? “几位都是皇上倚赖的重臣,劳苦功高,本王并无指摘之处。事实上,本王是属意让占阁老兼任掌院学士一职的。” 占檀樟一听,浑身舒坦,不由地挺了挺腰背。 “只是……若储达没有当上兵部尚书,这个掌院学士定是占阁老的。” 占檀樟一听,想到这其中的关键,一口气又散了。 按越王这么一说,是有点不合适。撇到一旁的吴王,见吴王朝他拱了拱手,占檀樟心情又舒服了些。 不说旁人,只皇上想到他和吴王的关系,只怕这个位置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蒋项一路憋着,和赵广渊走出宫门,左右看了看,才问他:“王爷有属意的人选?” 赵广渊点了点头,但宫门口人多眼杂,也没做解释,只给了他一个眼神,便径直翻身上马,走了。 回到府内,同一众幕僚属官议事,被问起,赵广渊才说出展廷的名字。 众人皆是一愣,“展廷?” 那个差点成了越王侧妃的展姑娘的父亲?越王这是,想补偿他家? 好些人心里这样想,意味不明地看向赵广渊。赵广渊好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样,冷冷地扫过去,众人面上的惊疑也就散了。 蒋文涛想着展廷的情况,出声道:“六部中也没几个合适的了,要不是太子的人,要不是秦王的人,”要论与自家王爷的关系,倒还真是这个展廷,沾点关系。 “王爷是想借机施恩展廷,拉拢他?”把展廷变成自己人? 见越王点头,众人又热切讨论起来,扒拉起展廷的祖宗十八代。 “王爷,展廷之妻,似乎是沈皇后族人,当初也是因为这个,沈皇后才看中他家女儿,把展青珂指给王爷当侧妃。” 沈皇后怕是早早就把展廷一家划拉到太子那边了。 “如今人选僵持不下,推荐的人选各方都不满意,太子和秦王是不会让彼此的人上位的。太子那边,若论亲疏,更想让苏同兼任,暂时还没想到要用展廷。” “可秦王一想到展廷与太子的关系,估计也不会让展廷得了这个位置。” “所以展廷不能由太子那边举荐。” 呃,这是什么意思?王爷是想亲自举荐展廷? 散会后,蒋文涛有些忧心,“王爷,即便你推荐展廷,皇上也准了,但展廷不一定会投到咱们这边。”能起多大作用,不好说。 依展廷之妻与沈皇后的关系,只怕还是亲太子更多一些。 到时候王爷没得白忙活一场。 赵广渊点头,他心中自是明白。 “现在朝中该站位的早就站好位了,余下的像段御使这样的孤臣,也是拉拢不了的。不管展廷亲谁更多一些,若本王举荐,他最后得了这位位置,哪怕肯念着本王一星半点,也是好的。” 蒋文涛听得心中难受,若不是那些人无良,王爷何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因王爷无嗣,坦荡无忧地来接近王爷,也是因为王爷无嗣,又不看好王爷,不肯交付真心。 从议事堂回到后院,赵广渊便把今日朝议的事与林照夏说了,还说了他和幕僚们的决定。 “你是想我下帖子邀展姑娘来府里做客,通过她的嘴,向她父亲递话?” “知我者,爱妻也。由你接近展姑娘,也少些是非。” 林照夏点头表示明白,她的夫人外交又要好好发挥一回作用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越王妃的暗示 展青珂接到越王府的帖子,略略愣神,再三确认,还以为是越王府送错了帖子。 得知是越王妃命身边的婆子亲自送来的,还等她回帖,那必是没可能送错的。展青珂亲自回了帖子,道定会依约而至。婆子这才拿着回帖走了。 展青珂禀明母亲关于越王妃的邀请,母女二人俱都猜不到越王妃的用意,按理越王妃该避嫌才是,怎会想起请青珂上门一叙? 母女二人不敢怠慢,展夫人亲自备了礼物,隔日亲自送展青珂出门。 一早林照夏在二进院门口亲自迎接展青珂。 “劳动王妃,是小女的不是。”展青珂行礼。 “这话就见外了。”林照夏上前搀住她,笑脸盈盈,“都知道我是外省进京的,在京中也没几个相熟的,早就想请你上门来玩了,又怕你事多脱不开身。” 展青珂面上烧了烧,去年她确实还挺忙的,跟着家中长辈四处参加宴会,越王退了她的亲事后,为恐外人说嘴,家里便着急给她相看人家。 两人坐定,林照夏便说起去年在皇后千秋宴上展青珂为赵广渊所做之事,特特感谢了她一番。 虽说当时赵广渊已识破孙侧妃之计,但展青珂听得她们密谋,不仅不惧东宫势力,还寻上赵广渊想从旁提醒,就冲这个,这个人情他们夫妻就会记着。 “王妃言重了,小女并没有做什么。没有小女,越王也不会出事。” “话虽如此,但你有这份心意,就极为难得。” 展青珂垂首默了默。 去年宫中递话到家里,说想把她说给越王当侧妃,她是点了头的。她还记得年少时在京城见到的七皇子的样子,想起他在皇陵受了十年苦,心里对他便有些心疼。 虽说后来越王退了亲事,但她并不怨怪他,她是盼着他越来越好的。 当时在宫中听到有人要加害他,才会不顾一切,想去提醒他。 “些许小事,王妃不必放在心上,换做别人,也会善意提醒的。” 见她不揽功劳,林照夏对她印象更好了些。“听说你的婚事定了?” “是,定了京兆尹章家次子,大婚定在今年秋日,到时候若王妃得闲,还请上门喝杯喜酒。” “那我在这里给你道声恭喜了,这杯喜酒定是要上门讨的。听我家王爷说,章景川学问扎实,已取得举子功名,今年春闱必能金榜题名。你父母亲眼光不错。将来夫妻和顺,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展青珂面上有些羞赧,低着头,“那就借王妃吉言了。” 想到外头人都羡慕越王妃,说她家中无官无爵还能高嫁入皇家,对这位民间王妃羡慕不己。但展青珂想到她今后膝下荒凉,心里又不由起了些同情。 见这位民间来的王妃明朗大方,便也去了些生疏,与她攀谈起来…… 林照夏与展青珂聊东聊西,聊京圈八卦,让展青珂以为越王妃就只是单纯地约她来道声谢并叙话的。 两人说了一会话,又在王府花园四处逛了逛,后又留在府上用了中饭,直到展青珂要告辞,林照夏才状若无意地说起前些日子关于徐祜的八卦。 “不知展姑娘有没有听说,前翰林院掌院学士徐大人被皇上贬官一事?” 展青珂点头,这么大的事,如何能没有听说,哪怕她年后没怎么出门,这事在内宅的角角落落也传遍了。 关于徐大人的特殊偏好,让人不耻的同时,各家内宅的老少爷们也都被家中长辈借机敲打了一遍。 若家中谁有这样的爱好,不等别人发现,家中先打折了他们的腿,把他们逐出家门。也省得丢人现眼,连累家小。 林照夏不由得叹气,“按说以徐大人的身价,想要什么女人寻不着,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现在被贬了官,这个职位便空了出来,不日就有人要填补上去了。” 展青珂没听出林照夏的暗示,“是啊,徐大人也是……太不讲究了。还远不到致仕的年纪,却早早就把位置腾出来了。” “是啊,听说为了这个位置,朝中都要抢破头了。” 展青珂愣了愣,越王妃,似乎在和她起朝中之事?越王妃在暗示什么吗? 出门前,她和母亲祖母,还在猜越王妃请她上门的用意,她来了这半天,好像就是越王妃为了感激她,请她上门说说话而已。 这大半天也都只是闲谈,怎么忽然说起朝中的事来? “我原是不懂朝堂上的事的,”林照夏笑笑。 又颇难为情的样子,“展姑娘也知道我家王爷离京太久,这些年人变得有些少言寡语,也不爱与人闲谈,心里藏了话,就爱回来与我絮叨。我便听他说了些。” “是王爷爱重王妃。” 林照夏点头,“王爷对我确实挺好。” 展青珂见她笑得甜蜜,不由得也为她感到高兴。 “展姑娘以后定也会夫妻和合,恩爱不相疑的。” 展青珂羞红了脸。 林照夏见之笑了笑,“我家王爷平时什么话都爱向我吐,我听他念叨说你父亲最适合兼任这个位置,我也不知他为什么这么笃定。今日我见着展姑娘,也信我家王爷说的了。能把展姑娘教养得这么好,展大人为官也可见一斑。” 展青珂听得愣住,越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越王是想举荐父亲兼任翰林院掌院学士一职吗? “王妃谬赞了。这几日我在家中也听得家人议论此事,但从未听父亲说起过自己,毕竟前面待选之人不少。” 林照夏笑笑,“是有不少,但听我家王爷那意思,朝中争吵不休,好像举荐的人选都不太合适。” 至于是怎么不合适,林照夏没有向她解释。 闺阁之中的展青珂或许想不到他们为何会不合适,但浸淫官场多年的展父不会不清楚。 “我也不懂朝堂这些事,我听说你母亲与皇后有些亲戚关系,按理走走东宫的门路,让太子举荐你父担任此职最为合适,但我家王爷好像说太子更属意苏侧妃之父,礼部侍郎苏同苏大人。” 展青珂心中惊疑不定。 所以太子不肯举荐父亲,越王却认为父亲合适,又不好与父亲接触,才让王妃暗中提醒自己,通过自己转告父亲? 可越王妃好像只是刚好聊到京城八卦,顺便说了一嘴? 展青珂有些摸不准,越王妃是特意向她暗示,还是话赶话刚好说到了。 林照夏没有给她发问的时间,只道:“嗐,咱们后宅女人,管朝堂那些事做甚。我们会仙楼又上新节目了,展姑娘要不赏脸陪我一同去看看新节目?” 展青珂从她嘴里听了这么大的事,哪里还有心情去看什么新节目。 “今日得王妃款待,小女感激不尽,想起下午家中还有客人要来,便先家去了,等客人走后,若王妃不嫌小女呱噪,小女再来陪王妃说话。” “不嫌弃不嫌弃,你能来陪我说话,我高兴着呢。” 亲自送展青珂到二门,又让人送她出府。 展青珂进了家门,便一迭声让人去找展父,见下人去寻人了,脚步匆匆又去见展母。 展母听她诉说了一遍与越王妃交谈的内容,也是愣在那里。“越王妃不会是找你上门,特特暗示这个事吧?” “那为什么不是越王找人去见父亲,要通过女儿来传达?” “你傻啊,越王要是让人找了你父亲,被人看到,该说越王结党营私了。” “可王妃好像没那意思,似乎就真的只是说到徐大人的事情,顺便说了一嘴。” “哪有什么顺便,越王妃找谁说话不好,偏偏找你?还偏偏跟你说起掌院学士人选的事。” “那越王妃是什么意思,既然越王看好父亲,那便由越王直接举荐便是,还说到母亲与皇后的亲戚关系?” 展夫人也摸不准这里面的门道,“这事还得说与你父亲听,咱们女人不懂这里面的道道。” 等母女二人把展廷寻来,说了此事,展廷也是直接愣住。不敢想这泼天的富贵会砸到自己头上。 “越王看好我,觉得我适合兼任掌院学士?”那是不是将来他也有望入主内阁? 为官者,谁不想入内阁! 展廷一颗心砰砰直跳。就算翰林院没有合适的人选,兼任之人也轮不到他吧。 展廷把全部有可能兼任的人选一一列了出来,一一分析,又一一划去,到最后,还真就他最合适。 看着纸上被划得只剩自己的名字,展廷两手激动地发起颤。 “老爷,越王妃为什么特特提醒我跟皇后娘娘的亲戚关系?” 展廷已是把个中缘由理顺了,对展夫人解惑道:“太子和秦王斗法,他们举荐的人选,对方一定会想方设法按下去,别的王公大臣,也各有各的利益牵扯。” 还真就越王,当下最让皇上放心。由他举荐之人,没准皇上最放心用。 若由越王举荐,再加上夫人与皇后同族的关系,求太子帮着敲敲边鼓,这事便成了一半。不不,不止一半! 这泼天富贵没准真能落到他头上! “备轿!” 第一百七十章 话本子 不说展廷如何暗中奔走,只知又一日的朝会上,翰林院掌院学士一职拖而不决之后,终于有人在朝会上点了他的名字。 对这一位置的人选,众臣纷纷建言。只是都未能令至正帝满意。 有人便提到了吏部侍郎展廷。 为什么不是吏部尚书兼任?一是吏部尚书年纪不小了,没干几年就要致仕了。二是吏部为六部之首,掌管大齐文武官吏铨选、爵勋、考课之政,吏部尚书权力之大自不用分说,再兼一个翰林院掌院学士,这是想上天? 有人提到展廷,众人不由分说,纷纷看向越王站的位置。 毕竟展廷,差一点就成了越王的岳父。 连至正帝也看向越王。 赵广渊略做思索,朝上座拱手,“儿臣也觉得由展大人来兼任这个位置,最为合适。” 一旁的秦王悠悠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举贤不避亲。” “我与展大人有何亲?”赵广渊目光迎向他。 秦王不说话,楚王却是笑道:“差点就成了亲家。这还不亲?若真成了,在这大殿上,翁婿携手,兴许还能谱一曲翁婿佳话。” 老七举荐展廷,这是生怕亲事做不成,展大人会给他使绊子,急着描补呢。 秦王楚王把待选人选早已经过了一遍,展廷自然在列。 展廷的祖宗八代,亲朋旧友,他手中的关系网,自然是早早被秦王楚王摸清了的。他们二人举荐的人选,被皇上否了,自然也不想这个跟太子有些许关系的吏部侍郎白得了这个位置。 自然是找出各种理由推说展廷不合适。 反正你说我的人不合适,你太子的人即便合适,也不能。 太子虽说举贤不避亲,推举了苏同,但苏同被秦王楚王揪了辫子,剩的这个展廷,太子是一定要拱他上位的。 展廷除了有越王举荐,有太子敲边鼓,他还有未来亲家京兆尹章钦呢。章钦执掌京都政务,是京都最大的地方官,在朝中也是有些人脉的。 章钦的人也帮着展廷说话。 至正帝在待选人中择了一圈,现在听到这么多人为展廷说话,目光又看向越王。 老七自返京后,对他不冷不热的,对朝政亦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平时问他意见,都是那话‘皇上圣明,自有裁夺’,一切漠不关心的样子。 今日倒是难得开口。 思及老七与展廷的关系,差一点他就成了展廷的女婿,这是心存愧疚,所以为展廷说情? 至正帝思忖了一番,拍板:“既是越王举荐,帝便准了。即日起,翰林院掌院学士一职由展廷兼任。” “谢皇上隆恩!” 展廷忙着谢恩,话语中都听得出他激动的颤音。引一众大臣羡慕妒忌。 赵广渊则抬头扫了至正帝一眼。明明不是他先开口说到展廷的,现在他却特特点出是自己举荐的展廷。 这是想干什么?让展廷记住自己的举荐之恩? 展廷还真记着越王的举荐之恩了。隔日,展青珂再次登门拜访,这次带了满满一车的厚礼。 “这是做什么?”林照夏笑道,“是听外头人说越王穷,你来帮我们充盈府库来的?” “让王妃见笑了。越王肯举荐父亲,父亲及我们全家都不知如何表达感激之意。略备些薄礼,还望王爷王妃笑纳。还请莫要推辞,不然父亲不知该如何做了。” “好好,笑纳笑纳。”林照夏笑着让下人收了这一车厚礼。 若他们不收下这一车东西,展廷估计还真不知如何做了,没得在背后乱猜忖赵广渊的用意,诚惶诚恐的,还坏了赵广渊的大事。 翰林学士是皇上的亲信侍臣,说他们是文臣,但因执行草拟皇帝发出的诏诰檄文等指令,所以偶尔还会与兵部尚书等武将一起参议军政大事。虽说是个穷翰林,但属实是个清贵衙门。 而入了翰林,等于一只脚进了内阁。 内阁参政议政,常常凌驾在六部之上,可以说大齐一众官员,就没有人不想入内阁的。 若无赵广渊暗示,举荐,展廷还真当选不上这个位置。所以林照夏收下他这一车的厚礼,真的一点都不亏心。 “听说王妃在收一些话本子,小女亦试着写了一些,不说把它们排演出来,若它们能博王妃一笑,亦是小女的荣幸了。” “哦?可有带来?”林照夏有些意外,不知她是特意讨好,还是真的喜欢话本子。 “正巧带了几本,想请王妃指点一二。” 展青珂把带来的包袱递给林照夏。 现在越王妃在外收本子,好的本子,还会请家里养的戏班子把它们排演出来,在报幕的时候,和对外宣传的时候,都会贴上创作者的名字,这是一种大大的殊荣。 闺阁女子,出门的机会不多,从小读的书习的字常常自觉无甚大用,可自从看了一出“私奔记”之后,众女便觉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现在这出“私奔记”几乎被京城所有的人家都请到内宅演了一遍,创作者是王妃和司农司的一名官员妻子。 现在那名叫周仪君的官员之妻,广被大家所识。 一个七品官眷,本来都没机会参加贵人们所办的花会,可自年中到现在的一些宴会上,展青珂常常能见到周氏的影子。 展青珂受到鼓舞,她也想像周仪君一样,让世人记住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出嫁前被叫做展姑娘,出嫁后被叫展氏。 她出身富贵,卖话本子的钱,话本子被采中用做排演得的钱,及演出所得的钱,她亦不在意。但她想,若有一部她自己创作的本子,能通过演出,让大家记住她的名字,死了亦无憾了。 五本装裱仔细的线装薄子,在内页清晰地写着创作者的大名,林照夏略翻了翻,就被故事所吸引。 豪门富贾内宅发生的故事,她写起来,自没有展青珂这种身处其间的人更有体会,故事更具饱满性及真实性。 林照夏有幸嫁给一个疼她爱她,且内宅干净的男人,她想带着她的演出团队,在富贵人家内宅成为座上宾,演出的故事就得精彩。 内宅妻妾争夫,兄弟阋墙,嫡庶争产,贵女择婿这些精彩的故事,排演了放到内宅,少不了看客。但她创作出来,就不如身处其中的展青珂这等贵女创作出来的精彩。 林照夏略翻了几本,本本精彩,看得她欲罢不能。 差点都忘了还有一个客人在那里。艰难地从话本中抽身,讪笑道:“展姑娘写的故事太精彩了,我看得都迷了。” 展青珂笑得羞涩,“都是一些不成熟的拙作,我还担心王妃不喜欢。害怕自己班门弄斧。” “喜欢太喜欢了。我看得都忘了还有你在场了。这怎是班门弄斧呢,我自知自己的短板,我娘家人口简单,现在王府中也清静,没那么多乌糟事,生活太平淡了,写的故事就少了曲折,没有可看性。” 她哪里有展青珂这样的生活环境。 展青珂不仅自家是个大族,她母家也是个大族,身边的亲朋好友也都是这样的官宦富贵人家,写给这些人家看的节目,由身处这样环境的人写出来,才能引人共鸣。 “我在外收本子,一本是二两银子,若故事能排演能搬上舞台,自又是另一番价钱。展姑娘是想一次性卖断,还是想分成?” 一次性卖断?分成? 展青珂只知她在外收本子,但如何付费,并不知晓。 “还请王妃为小女解惑。” “你若卖断,我一次性付你五十两的版本费用,故事排演出来,卖座于否,就于你无关了。若选分成,只先付二两银子的润笔费,等排演结束,根据利润分你一成银子。” 一成银子?是多少? “就比如私奔记,我们的剧团被请到各家演出,一场就是一百两,若同一家加场,只收八折。所有演出人员、乐队及杂役人员,除每月有固定的工钱外,每一场他们也能分费用的两成,而本子提供者,能分剔除费用后利润的一成。” 那是多少? 对于从小不缺衣不少食,生活富足,未曾涉及过庶务的展青珂来说,她算不出来什么销售收入,和费用扣除后的利润。 “依我们现在演出场次较多的情况来算,你一场能分五两左右,演出多,你拿的分成也就越多。新戏刚排演,拿的多,后面看的人少了,新本子出了,演出就少了,分得的钱也就少。” 按私奔记算,现在每天至少能演四五场,最少的也有上午下午两场。一个月至少能有一二百两银子。 “一二百两银子?我每月的月钱只有二十两!” 虽然月钱只有二十两,但富贵人家得宠的闺秀,也不是指着月银花销的。但这钱也不少了。尤其给林照夏提供本子的很多闺秀,还是家中不得宠的庶女。 即便写的本子没有排演的价值,印出来放到书肆,若有人买,也有一笔银子可以收。比只能呆在后宅,没日没夜的做针线活强。 “谢谢王妃!”展青珂诚心诚意地道谢。 越王妃还说她的这几个本子都有被改编排演的价值!展青珂似乎能看到她展青珂的名字被广为人知的样子了,胸中莫名升起一股骄傲。 “那这几本话本,就交给王妃了,我不卖断,就收分成吧。” 林照夏点头,“好,等我看完,后续有情况随时跟你沟通。” 虽然不卖断,但有些事也要提前沟通,“跟你说一下,本子我有绝对的改编权,当然若改得令你不满意,你可能提出意见。” 创作者有时候只凭一腔热血,但若要排演出来,站到人前表演,就要考虑很多因素,比如政治因素,市场反映,演员因素,经济原因,卖座与否等等都要考虑。 林照夏与制作人和投资人吵了无数次架后,现在又自己扮演这个角色,心态也慢慢转变。 话本子可以私藏在内室,藏在枕头下,躲在被窝里看,但排演给大众看,又是另一番情景。 “我都听王妃的!” 展青珂之后,越来越多的内宅女子向林照夏提供话本子。 曾经被斥无才便是德,被说女子读书无用的后宅女子,现在似乎找到了用武之地。 名扬千古什么的,也不是很在乎,但若有机会能在京城扬扬名,提高一下身价,还是令不少闺阁女子趋之若笃的。 至于一二两银子卖话本子的钱,她们也瞧不上眼。 那话本子偷摸着让下人带到越王府,偷塞给看门的小厮,塞的银钱都不止一二两。 白府一个偏院。 大门咯吱一声响,焦急等在屋里的白知柳慌忙探出头去看,见是丫头银红回来,面上一喜,迎了上去。 “给了吗?” 银红连连点头,抱着大大的包裹,小心翼翼把大门关紧。大白天的,主仆二人像是做贼一样,关了大门又偷摸着回了屋子。 被银红抱得死紧的包裹咚地一声,砸在桌上。 银红终于松了一口气,“六小姐,那两本话本,我都塞给越王府的门房了。不知是不是被越王妃交待过,他们收下后,当场还给了小的四两银子。” 两手一摊,“那四两银子,我按小姐的吩咐又跑到书肆去买本子,都给花光了,还贴了二十两。” 银红说完直咂舌。 二十四两啊,那是小姐五个月的月钱! 她和六小姐没日没夜地做帕子,做绣活,一个月也攒不到二三两银子。今天一天,她就花去六小姐大半的积蓄,她心也疼肉也疼,疼得不能呼吸。 以后六小姐要用钱,只能偷偷当首饰了。 白知柳浑不在意,只盯着她带来的话本,急切地翻看起来。 还不忘安慰肉疼的银红,“你傻啊,你家小姐我卖两本话本,就是咱们做两月绣活赚的。而且我写两本话本子,用了半月都不到,而且还不辛苦。” 可是做绣活,做得她眼睛都快瞎了。 若是她能靠写话本子,攒下银子,谁她猫的还做绣活!而且若越王妃慧眼识珠,她的话本子若能被排演,能到各家去演出,她就会有更多银子了! 而且她说亲也能说到更好的人家。 她是白府不受宠的庶女,不像她五姐姐,身为嫡女,被越王退了亲事,也还是被上门求娶的人蹭破了门坎。她就不同了,缩在后宅,谁知道她! 到时候,她被嫡母随意打发了,哭都哭不出来。 只能为自己筹谋了。 若不能谋一门好亲,攒些银子也是好的。 拍了拍银红带来的包裹,“这都是越王妃送去书肆卖的本子?都是卖得最好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玉屏记 白府丫环银红带回好几本话本子,六小姐白知柳迫不及待翻看了起来。 边看边问是不是最新最叫卖的话本。 “肯定是最新最好卖的。奴婢问过伙计了,说这几本买的人最多,都加印好几次了。” 银红也不认识字,从越王府卖了六小姐的话本子后,一溜烟就跑去书肆了。她也不知道哪些卖得好,问过掌柜和伙计,还犹自不信,又蹲守在店里,亲眼看那几本书,果真是买的人最多,才跟着买了回来。 紧赶慢赶地跑回来,生怕被府里的人看见。好在一路盘查的人都没有。 银红见六小姐看得认真,坐到边上狠灌了一大杯凉茶,尔后才大大吁出一口气,这一路提着心哦,就怕被传到夫人那边去,害六小姐被骂。 见六小姐看得津津有味,歇过气问道:“小姐,你说越王府的看门小厮是不是也认识字啊?奴婢只是问他们说想找王妃卖话本该找谁,他们就叫奴婢拿给他们了,就略翻了翻,也不知是不是装样,就把银子给奴婢了。” 想起那看门的小厮快速地翻着小姐的书页,大抵是看不懂的吧,估摸是看写了多少页,值不值二两银子。 “可就是写了那么多页,真的有费那么多墨,可要是内容是胡乱写一通的呢?越王妃也不怕被人骗银子。” 听说越王府现在不穷了,可也架不住这么耗啊。听说每天来卖话本的人多的很。二两银子足够一家人在京城花用一月了。 白知柳目光未从书册上移开,只是笑骂道:“你是不是傻。你能想到,人家越王妃想不到?” “可是那看门的小厮就是没仔细看啊,就算认字,里面写的什么都没看清吧,就当着奴婢的面,飞快地翻了翻。” 就抖了两抖就给银子了。这银子也是好挣。 “你没报名号家门?” “报了。” “那就是了。” 就什么是?银行看向六小姐,六小姐这回从书册中拨冗看了她一眼,一副她是傻子,还不肯解释,让她自己想的样子。 银红想了又想,“小姐,你是说奴婢报了家门,所以他们痛快给了银子,所以不怕咱们骗他们?可是也有虚报的吧,就没有骗钱的?” “可能也有,那也极少。谁敢上越王府明晃晃地行骗,不怕被捉住打板子啊。而且骗子还得识字会书写。就没听说识文断字的文化人,跑去骗银子的。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写的内容不怎么样,越王妃白花二两银子买了回去。” 但那也不是骗,顶多是内容不匹配二两银子。 但这也是越王妃被人称颂之处。花了二两银子,买了文人的尊严。对于一些寒门学子来说,二两银子省着花,够他们一两月在京城的开销了。 而且卖本子的人,也多是不看那二两银子,而是盼着写的本子能被越王妃看中,能被排演出来,给普罗大众看到。 所以都报了家门,留了名姓和地址。 银红一想便明白了。 “这个王妃,奴婢喜欢。” 银红走后,越王府看门的两个小厮翻看起那两本话本。 张梁对莫南说道:“这两本话本我觉得写得挺好的,我觉得王妃应该会喜欢,没白花四两银子。” 莫南点头,“若排演出来,大家应该会爱看。” 见张梁还在入迷地看话本,莫南目光如炬在门口扫了一圈,不忘他的本职工作。 但看门的工作太无聊了,又与张梁闲聊起来,“我现在总算知道咱们王爷为什么连看门小厮都要找会识字的了。” 不识字,连话本都看不明白,这要是被人骗了,多花了银子,王妃不心疼,他们自己都心疼。 “那当然要会识字啊,咱们王府,天天有人送帖子来,书信帖子要是不会看,怎么收递?如何登记访客?” 莫南看了他一眼,说得好像有些道理。但没听说家家门房都是识字的。 原本他自觉认了一些字,被卖到王府,自以为可以捞到一个好位置,结果主管说他还算机灵,又打发他来看大门了。 让他失落了好久。 不过现在嘛,莫南摸了摸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笑了起来。 自王妃收话本后,每天跑来卖话本的人一波又一波,他和张梁收的好处不少。这一天收的好处,能抵他们两三个月的月钱。 啧啧。 看门好啊。他喜欢看门。 那边张梁已经翻看完了两本话本子,一看时间,“王妃说一个时辰送一趟话本子,我送话本子去了,你先一个人留在这里,别走开。” “好,有我守着,你放心去吧。” 上门卖话本子的人太多,林照夏便规定门房一个时辰送一趟话本,别一收到话本就急轰轰往内院递,这一趟趟跑的,没得把腿跑细。 书房内,林照夏披着一张薄毯,歪在软榻上,津津有味地看起话本。 在她面前的矮几上,摞了两大摞话本,一叠矮一些,是她翻看过的,一叠高些的,还等着她翻看。 赵广渊进来,在软榻上挨着她坐了,也拿起一本翻看,看了两页,又放下了。 林照夏瞥他一眼,“不好看?” 赵广渊抿了抿嘴,不知道好不好看,只是满纸的家长里短,内宅争斗,他看了头疼。 林照夏还等着他帮忙挑选好本子呢,每天送来百多本话本,她一个人得看到什么时候去了,每天不干别的事,就光看话本算了。 “也有写志怪奇谈的,写迷案追踪朝堂风云的也有,你帮我看看嘛,我看得眼晕。”不都是才子佳人,后宅争斗。 林照夏撂下话本,倾身过去抓着他的胳膊晃了又晃,“帮我看看嘛,我眼睛疼。”整个人偎到他怀里。 赵广渊听她说眼睛疼,曲起食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望向她的眼睛。 那眼睛黑黝黝的,黑眼珠子多,眼白少,像嵌在河床上的两颗黑宝石,一眼望过去,好像能把人吸进去。 赵广渊在她眼睛上亲了亲,尔后搓热了两掌,轻轻地盖在她在眼睛上。 林照夏舒服地喟叹,“再来。” 再来了好几次,赵广渊也半点不嫌烦,极富耐心地任她驱使。 年一过,夫妻俩俱都忙碌了起来。 雪水化冻,皇庄上的冬麦,这一冬过去,是否还活着,今夏能否有收成,赵广渊极为关心,每天都泡在司农司里,皇庄那边也是三天两头地往那边跑。 司农司从司农卿往下,到杂役,人人的心情和越王一样,也是一得空就往皇庄跑。 人人不得闲。 赵广渊少数得闲的时间,也没去旁的地,就窝在府上,不是视查王府的修缮进度,就是陪着爱妻筛选话本子。有时候也会去排练现场,给些意见。 林照夏原本只是想给会仙楼引些客流,才排演节目的。 原本会仙楼一开张,就请了歌舞伎在舞台上弹唱跳舞,可到了后来,演得多了,大家也看腻了,她又请了民间百戏,换了花样上台表演。 请百戏杂耍说书口技等民间艺人,也不过是为了照顾不喜欢看歌舞的其他客人,避免会仙楼食客减少。后来整着整着,就拉了剧团排演起节目来。 也是因为来会仙楼的小孩多,最早是想做一个警示小孩被拐的节目,这才有了“小石头历险记”,没想到竟获得空前成功。 京城各家有小孩的,稍有些银钱的,家里孩子多的,还把他们的剧团请到家里演出,这一天天的,演出就没断过。 林照夏为了保持活力和热度,又排演了富贵人家小姐被骗私奔的故事。 结果这出“私奔记”更得内宅贵女们的喜欢。她这才起兴收话本,结果那话本就收了半个库房。 她光是天天看话本都看不赢。 也不知是不是满京城的贵女都给她写本子了。 这收的话本子多了,林照夏便正儿八经把这件事当成正经生意来做了。 给剧团也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越府戏社”。原本也只是临时拉凑来的班子,现在从班头到各角色演员,到杂役到鼓乐,到妆造,到制景,到道具,等等,都有专人负责了。 男女老少各年龄层的演员都有。而且还不止一套演员班子。 不再像之前一人演多个角色了。 原本赵广渊是心疼林照夏放弃现代的生活和工作留在大齐陪他,好不容易她有了一个喜欢干的事,也就纵着她,只当打发时间,省得她想念现代。 没想二月三月戏社带来的收入不比他在京城铺子的收益低。 现在戏社已经有百多号人了,正经是个大戏班子了。 林照夏又从现代那边购置了很多道具,布景,还有很多乐器,曲子,等等,哪怕有戏班子跟风模仿,也学不来。戏社的节目排得多了,请他们去表演的人越发多了,收入也直线飙升。 “为夫得快些让他们把王府修缮好了,不然你这么多人,都没地方排练了。” “你说过给我留几处院子的,还说要给我搭戏台。” 这么多人,总得有地方近便住,还得有排练的地方,而且现在的越王府先前是先晋王府,因地方大,园子多,四时景色不同,很多达官显贵还特特借园子去办宴会。 林照夏想着把王府修缮好了,她自己整一个戏园子出来,天天都有固定时间表演的节目也为断,各种剧目都有,来看戏的人收入场费,收茶水费,加上打赏,这钱就不少赚了。 若有人要包场,要借园子,又是一笔收入。 就让外头的人以为她和赵广渊不务正事,沉迷歌舞逸乐无度好了。也方便赵广渊行事。 “放心,为夫答应你的事,何时未办到过。院子给你留好了。戏台也给你搭一个全京城最好的。” “我夫君最好了,我最喜欢你了!”林照夏踮起脚圈住他的脖子,献上一吻,得赵广渊热切回应。 把一旁正在排练的大伙都看呆了,回过神来羞得无处藏。 王爷王妃感情真好,太让人羡慕了。年青男女对未来的另一半也开始憧憬起来。 白府后宅。 白知柳得知她写的话本子被越王妃采纳,已经定下要排演了,连名字都想好了,叫“玉屏记”,派人来问她的意见。白知柳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 “不卖断,就要分成。名字王妃起得好,就叫玉屏记!内容她改得我没有意见,都听越王妃的!” 白知柳激动地话都说不圆乎了。 她才试着写的两本话本,其中一部就要被王妃排演出来了,太让人激动了! 她写的是某家后宅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庶女,在家里过得不如意,被嫡母嫡姐各种打压,最后却以德报怨,把自个亲娘留下的一扇价值连城的双面绣玉屏送给嫡姐当嫁妆,后面又数次救家人于危难,最后感动了嫡姐嫡母,为她找到一门好亲事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林照夏收到不少,而且没什么突出亮点。 无非是一个后宅庶女,想通过扬名,盼着得到家人重视,能得一门好亲事,好高嫁出去。 要说亮点,唯一的亮点就是作者是白家六姑娘,是差点成了越王侧妃的白若兰的庶妹。 都说越王为了补偿展家,举荐了展廷兼任了翰林院掌院学士,那另一位差点成了侧妃的白家,就什么都没捞着? 林照夏揉合数本话本,把同质化的内宅故事揉捏在一个故事里,对白六小姐的话本重新做了改编。主要角色从庶女变成嫡母,以嫡母的视觉来展开故事。 这位嫡母原本对家中的庶子女是报着敌意漠视的态度,可后来一位小庶女不记前嫌把一扇双面绣玉屏给自己亲女做了嫁妆,只为了嫡姐在未来婆婆面前能讨得了好。 这位嫡母重新审视这些庶子女,因才施教,把他们各自都培养成才,还个个都嫁娶如意,这些庶子女最后都成了家族的助力,她家在京城也成了首屈一指的大族。 这样的视角这样的故事才符合贵人们的心意,相信不少贵夫人会乐意把她们戏社的这出“玉屏记”请回家去演出的。 谁不盼着家庭和睦,被外人高看一眼呢。 掌家的夫人最喜欢看这些掩饰太平的戏目。 排演了半个月,这出“玉屏记”果然火遍京城。 第一百七十二章 寻人 戏台上,扮演小庶女的演员,被嫡母命人打了躲在角落哭着抹眼泪。耳听丫环们议论,嫡姐议亲不顺,被退亲后再议的这门高亲,被对方评头论足,丫环们暗中猜测此亲不成。 原本听说嫡姐议亲不成,小庶女心里正高兴。 可听说那议亲家中长辈喜欢双面绣,小庶女思前想后,说服了自己,不计前嫌向嫡母献上双面绣玉屏…… 台上嫡母与庶女抱头痛哭,为先前对庶女的不慈悔不当初,台下贵夫人贵女们也都泪眼婆娑,个个执帕按眼角,直赞庶女大义,那赏银流水一样往台上扔。 白知柳看着台上白哗哗的赏银,神情略略得意,往嫡母那边看了一眼,结果白家夫人也正朝她看来,白知柳被吓了一跳,慌得低下了头。 宴席结束,众人告辞,白家夫人携众女众媳亲自送客人到二门处,“听说你家若兰婚事定了?” “定了,等吉日定下,定请众位来喝杯喜酒。” “一定来一定来。” 今天白府的招待很周到,又有新出的戏看,听说新出的戏要排好久的队。没想白府的面子这么大,新戏才上,就能请到家中演出。 “听说你家六小姐还未议亲,你看我家哥儿怎么样?” “我家两位哥儿也还未议亲……” 白家白六小姐白若柳的婚事,水涨船高。连带着排在后头几位未说亲的庶女都有无数人登门求娶。 林照夏收到的话本子更多了。 赵广渊忙得无瑕分身,林照夏便捉了锦绣和映月来帮她看话本。她们二人先粗粗过一遍,故事精彩的才递到林照夏面前。 “王妃,那出玉屏记怎的这么多人请回家里演出啊。奴婢觉得也就一般。” 不是说演员演得不好,事实上演员唱念作打极为精彩,哭戏那是说来就来,跟安了闸子一样收放自如,哭得那叫一个感天动地,演员场场都能得无数赏银。 可锦绣觉得故事一般。 她从宫里出来,从小听说富人圈中的腌臜事,后宅嫡庶和睦的哪有几家。哪家不是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有那价值连城的玉屏,凭什么不计前嫌给打压自己的嫡母嫡姐啊。 哪有这样的故事。 林照夏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一旁抱着话本不肯放的映月,“映月你来说,为什么这么多人家请这出戏?” 映月放下话本想了想,“这是不是王妃说的理想和现实?” 有些不确定地解释:“理想和现实总归是不一样的,如果白六小姐写的是庶女在家中一直遭到打压,郁郁不得志,暗讽嫡母黑心,尔后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的故事,估计这样的戏没人会请,于白六小姐的名声也会不好。” 林照夏点头,对绵绣说道:“你看,人家映月就看明白了,你就没看懂。怪不得好多人到我跟前求娶映月,问你的人却寥寥。” 锦绣又羞又气,跺了跺脚,“奴婢没想嫁。奴婢就想呆在王府里,赖在王妃身边。嫁到外头有什么好!” 是那些人没眼光,哼。 映月也羞红了脸,心里又透着甜。 想起前些日子,荷衣来看自己,那一脸的憔悴,对嫁人又有些害怕。与林照夏和锦绣说起荷衣,颇为感慨,“荷衣现在过得似乎不怎么好。” 锦绣哼了一声,“那也是她自找的。” 本来在王府呆得好好的,王爷很是厚待她们,若留在王府,将来不会没好日子过,可荷衣却偏偏听家中蛊惑,要给王爷当侍妾,才被王爷打发出府。 荷衣的家人就指着她谋富贵,荷衣回家后,又被家里送到一个官员家里当续弦去了。 那男人的儿女都快比荷衣大了。继子女根本不听她的话,她那婆母也怕她虐待孙子女,中馈根本就没交给她。 在夫家不受重视,娘家人还经常上门要好处,过得能好到哪里去。 映月有些庆幸当初没听家里的话,没往王爷跟前凑,不然现在哪里还能呆在王府里。她现在出去,因为是王府出来的,谁不给她一两分面子。 王爷王妃待人亲厚,从不打骂她们,她们年底和平时得的赏银也不少,现在她过得比一般官家小姐还自在。 林照夏也唏嘘了几句,其实荷衣她是很喜欢的,荷衣的手艺极好,当初在网上挂她们做婚服的视频,有很多人喊荷衣老婆,她长相出众,绣活出众,网上有很多粉丝。 “所以你看荷衣这样,若想以后日子过得好,只能捧着家中的婆母和继子女,若跟他们对着干,估计日子好不到哪去。这就是为什么玉屏记被很多富贵人家请去演出的原因。” 哪怕家里面烂了,也要在外人面前粉饰太平,做出家庭和睦的表象去迷惑别人。 这出妻妾嫡庶和睦的戏但凡有一家不请去演出,外人都要猜忖她家中是否不和。 家中不和,当官的男人在外行走都要被人看不起,说后院不修,儿女们的亲事都说不到好的。 请去演出不说,还得跟着抛厚厚的赏银。 有时候现实是现实,理想是理想。现实绝大多数人不想正视,只想看到理想中的样子。 林照夏的越府戏社火了,大火特火,京城老少妇孺皆知。 京城百姓以前要不是看民间百戏,看各种杂耍,有条件的就看戏,看咿咿呀呀各种戏。只是那些戏,又没有字幕,不是谁都能听懂看懂的。 即便有字幕,在文盲率七八成的大齐,也不一定有人能看懂。 为了达到广而告之的宣传效果,林照夏便经常在京城人多的地方当众表演新戏和节目,免费请大家看戏。 越府戏社的戏和百姓们认知中的戏不一样。有时候也会有唱词,但它有对白,有情景,有故事,有情绪有表演,是个人都能看懂。 越府戏社说的是发生在身边的戏,比如“小石头历险记”“贵女私奔记”这些带有警示效果的戏,看了让大伙开了眼界又长了见识。 回去后还能教训家中小儿防止被拐,若被拐又如何自救,还能教女儿莫要贪小便宜贪男人颜色贪小恩小惠,就抛家舍业跟男人私奔去过苦日子。 又有很多老百姓爱看的家庭伦理戏,又有讲志怪讲官兵捉小偷,还有破案的戏,京城百姓看得是津津有味,极大地丰富了他们的闲瑕生活。 越王开会仙楼赚钱后,大手笔地修缮王府,不仅府里有四时美景,各种园子百花争奇斗艳,还开了一个大大的戏园子。 每天早中晚都有戏可以看,新戏普票一人才五十文,老戏就更便宜了。前排的贵宾票百姓们舍不得,但普票一人才五十文,攒一天半两天的工钱就有了。还能在王府的园子里看景,真是太值了。 开在越王府里的越府戏社,场场暴满。 有时候因包场的达官显贵太多,普通百姓不得入,还差点打架。 戏社暴火,配套的其余东西也跟着水涨船高。先是戏本子收到手软,根本看不赢。仿佛一夜之间京城所有识文断字的人都开始写起话本子来。 司农司杜知书的夫人周氏,周氏周仪君只因跟林照夏说了一个家乡贵女私奔,十年后家人再找去,已成半疯在街上乞讨的故事,引林照夏落了一回泪,二人便共创了一部私奔记,被搬上舞台之后,周氏生意都不做了,现在热衷写话本子了。 虽然她帮着林照夏管理丽人坊得的分红不少,但她更享受走在街上听到大伙念叨私奔记如何如何,带给她的成就感。 连带着司农司很多官员的家眷,都跟着写起话本子来。 除了话本子,听说越王妃还在收各种曲子,各种舞蹈,很多乐坊的乐师舞女也都找上门来。要卖艺,卖曲子卖舞蹈。 钱不钱的是一回事,是在越王妃这里得到了从来未得到的尊重。 越王妃把他们称做乐师,舞师,不是嘴上说说的,而是从心底里对他们的尊重。 他们原来身处底层,被各家请到各种台面上演出,呼来唤去,把他们当成一个使唤工具,他们在贵人们的眼里,就只是一个娱人的下层人,倡忧从来都被富人们看不起。 可越王妃却把他们当座上客。 无数的乐师舞师伎人前仆后继,创作热情高涨,希望能得到越王妃看重,更希望能留在越府戏社里工作。 大齐至正二十三年,这一年新出的曲子舞蹈不断,支支精彩,名垂青史。 连听说越府戏社在招各种演员,都有无数的人送人进来。 “王妃,北苑那边来了一个女子,说咱们拐了她的弟弟,哭着喊着不肯走,说是要见王妃。” “咱们拐了她的弟弟?”这是怎么说的。 林照夏才要听缘由,又有一小厮匆匆跑了来,呼哧带喘,“王妃,北苑那边围了不少人,说咱们强买良民!” 也不知是他们的戏社遭人妒忌了,还是被有心人策动,本来管事正好声安抚那名女子,结果就围来一堆人,说越王和王妃为了赚钱,不顾良民意愿,强卖强卖。 前不久才有一个大官因强令良民为妾,被撸了官,越王又来模仿? 一堆人围在北苑那边说要帮着讨要说法。 林照夏听得眉头皱起。 越府戏社自年后以来,如异军突起,确实打了许多人一个措手不及,可能也动了许多人的利益。遭人妒忌是肯定的。 带着人匆匆往北苑那边去。 “现在不是演出时间,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奴才也正纳闷呢,先是那名女子上门要人,本来好声好气的,管事的出来询问情况,本来都好好的,只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人出来,说戏社里一两百号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人呢,说咱们都是从各处强买来的,那名女子一听便激动起来,想冲进北苑找人,与咱们的人在门口便起了冲突。” “王妃,这肯定是有人见咱们好了,上门找事来了。” 锦绣跟在一旁,很是忿恨,她家王妃搞这个戏社,帮了多少人,流水一样的钱撒出去,外人只知赚了不少钱,就是没看到王妃花出去多少。 那满满当当一个库房的话本,一本就是二两银子,这得多少二两银子才堆得起来。还有那些乐师的曲子,一支就是五十两一百两,还有社戏那么多人的工钱和花销,一月就好几百两上千两银子。 “王妃,今天王爷不在,要不我去叫方大统领带几个人过去?” 林照夏脚步顿了顿,“不是说那名女子一个人来的?”继续往前走,“人家只是来找亲人的,别兴师动众。” “是。” 主仆几人匆匆赶到北苑,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来找事的女人听不到,只听到里头她的说话声传出来。 “怎么这么多人?” “禀王妃,原本北苑外头因着咱们戏社开园,外头就经常有小商小贩做生意,兜售各种物品和吃食,住附近的居民,很多人也常常过来看热闹,不演出时戏社的人也会到外头买东西,这些小商小贩见有生意做,就一直没走。” 林照夏点头,朝人群走过去。 “让一让让一让,我们王妃到了!”前头开路的小厮把一条路蹚了出来。 原本围观的人见越王妃到了,也自动自发让出一条道。 很多人没有见过林照夏,这会好奇地盯着她打量。 “你是何人?来此又找何人?”林照夏问那名看她看得愣住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回神,忙垂首答话,“见过越王妃。小女叫温红杏,昌平人,一月前后娘趁我生病,卖了我弟弟,我打听到是卖给来我们村收货的人,又找到那人的家里,得了消息又找来京城,得知我弟是被卖到戏社来了,这才找了来。” 昌平?去附近村子收货的?“那人可是叫林敬安?” 温红杏连连点头,“是叫林敬安!他常到我们村收货,经常给我们派活,我听说他家在皇陵,便找了去,他家人告知我他在京城,小女便又找了来。” 那林敬安说是给王府做事的,王妃也知道这个人,那弟弟必是在这里的!温红杏松了一口气。 林照夏听她能说出林敬安的名字,想着必不会有假了,目光看向一旁的戏社管事。 那管事却回道:“我们戏社没有叫温有梁的孩子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强买强卖 越府戏社在京城火了之后,需要的演员也多了起来。尤其是小演员尤其缺。 从事这项被富贵人家称之为“贱业”的人,大多是家里穷的吃不上饭,不得不走上娱人这条路。穷得吃不上饭了,更不可能送孩子去读书。 小演员们跟他们说戏,看不懂戏本,这还不是太大问题,但为人得机灵,得听得懂戏,懂看眼色。 但大多数贫穷家庭出来的孩子,连门都出得少,见识少了,见人便不敢抬眼看,不敢与观众对视,神情怯怯,常常低着头,脸上表情也不够丰富,情绪不够丰满。 找一个像莫小北这样的小演员万里都挑不出一两个。小锅子培养了这么久,也才稍稍好了些,见人不忤了。 林照夏便吩咐底下的人,在外头看到有合适的孩子,可以请回来。林敬安也得了这个吩咐。只是他是否带回人,林照夏还不清楚。 现在听戏社管事说,没有温有梁这个人,便觉得温红杏是不是弄错了。 “不会弄错的!我打听过了,我弟弟就是被送到这里来了!他家里也是这么说的!”温红杏神情激动,找了大半个月才找到京城,现在说弟弟不在这里,她如何甘心。 围观群众便有人高喊:“这位姑娘的弟弟可是良民,越王再有权有势,也不能做强买强卖的事!” “就是就是,不能强买强卖!” 也有不那么激烈的,“如果是误会,把人还回去便是,这么捂着算怎么回事。” “胡说八道!我们哪里捂着了!” 管事见有人污蔑王妃,还置疑王爷的名声,很是生气,“不过是一个孩子,咱们还指着他发财不成!有必要捂着?” 又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全戏社指着一个孩子过活不成,真真可笑。 “要有这个人早给送出来了,免费在这门口给你们演大戏吗?温姑娘要是不信,可以进去找,我们不会拦着,大伙也可以跟着一起去。” 围观群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自围观群众中有人被煽动,林照夏便不说话了,只站在那里看着。 见动静稍歇,眼神示意身边跟着的小厮,一会盯住那几个发声的,跟过去看看是谁的人。 温红杏见管事的这么一说,两腿直发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京城来,身上最后的铜钱也花完了,这要上哪去找弟弟。两腿软顿在地,眼泪便滚了下来。 林照夏见她风尘仆仆,鞋子都破得不成样了,一心寻弟孤身上京,现在又瘫在地上无声悲哭,心里便有些难受,温声劝道:“温姑娘,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跟我们说说你弟弟长什么样,我们府里有擅丹青的先生,帮你画了画像,我再请些人帮你去寻寻看。” 又想起她说的,是林敬安买的她弟弟,“要不你且先到府里坐坐,我帮你去找林敬安问一问。” 温红杏无助地抬眼看向林照夏,听到她说起林敬安,眼里又起了希望,对,林敬安!是林敬安买了弟弟,他一定知道弟弟在哪里! “我去寻过了,他家人说他不在京城!” “你别着急,他许是到别处办差去了,你要不先在府中安顿下来,等他回来再问问看。” 温红杏正犹豫,她不想这么无助地枯等,怕晚了一天,弟弟就不知卖到哪里去了。正踌躇,就听到一个声音:“姐姐?” 两个伙计带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走了过来。 “有梁!”“姐姐!” 姐弟二人抱头痛哭,“姐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管事的见这女子的弟弟真的在他们戏社,不想王爷王妃被人污了名声,便上前问缘由,“你不是叫小豆子吗,怎么叫有梁了?” 前些天是说外头送了一个小子过来,但是谁送的,管事没问。外头买进戏社的人,都会先放在相熟的牙人那边帮着教几天规矩,也在外头先住着看看身上有没有别的毛病,请医问药过后才会送进戏社。 故尔大家都不知情。 “是林大叔帮我改的名字,说我既然跟家里没关系了,就不能用以前的名字了。” “你姐姐说你是咱们强买来的,你给大伙说说,没得冤枉了我们王爷王妃。” 温红杏垂了头,不敢看管事和林照夏。 温有梁急得摆手,“不是的,是我自愿的。我伯母说姐姐生病了,家里没钱给她看病,我才自愿卖给林大叔的。” 又抬头问他姐姐,“姐姐,你病好了吗,大伯母给你看病了吗?” 温红杏又哭了,眼泪扑扑地掉,边掉边点头,拉着弟弟的手,“好了,都好了,跟姐姐回家!” 温有梁却犹豫了。 姐弟二人僵持了起来。 林照夏有些疑惑,“不是说被后娘卖了吗,怎么又是伯母了?” 对啊,这女子自说自话,说假话骗人!围观群众纷纷盯向温红杏。温红杏见大家误会,急得说不出话来。 温有梁又急得摆手,“大伯母是姐姐的后娘,不是我的后娘!我爹娘不在了,我跟着大伯大伯母过活。” 所以大伯母才嫌弃他是拖油瓶,他知道的。 大伯母说姐姐病了,家里没银子给她看病,那个家里,只有姐姐待他好,他想给姐姐看病,所以才同意卖给林大叔的。 众人听了一阵唏嘘。 林照夏看着这个口齿伶俐,还不惧人的孩子,总算知道林敬安为什么会把他买下了。这份机灵劲,有眼色还懂事,不输莫小北。 围观群众听完也都唏嘘不已。爹娘都死了,大伯自己都顾不上自己,后大伯母跟他又没有感情,可不把他当吃白饭的吗。 “我就说越王和王妃不是那种人,哪有强买强卖的事。” “就是就是,这孩子到了戏社,比留在那个家里强多了。我听说演小石头那个孩子,他家原来住在北街棚户那边,听说现在都到西城门那边买房子了。” “我也听说了,他爹娘逢人就夸自家孩子如何优秀,引得一条街的人都恨不得把自个孩子送了来。” 便有机灵的人问林照夏,“王妃娘娘,你们戏社还要小演员吗,我家也有七八岁大的孩子。” 立刻就有数人响应,林照夏瞬间就被热心的群众给围了。 误会解除,方才煽动群众情绪的几个人欲从人群中悄悄溜走,林照夏使了一个眼色,便有小厮偷偷跟了上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有你相陪 众人回到王府北苑戏社。 林照夏又问了一番情况,那个叫温有梁的孩子的确懂事又伶俐,还为姐姐在门口闹了一场向林照夏道不是。 “姐姐都是担心我,以为我是被大伯母偷偷卖了的。” “可是你的确是被你伯母卖了啊。你伯母怕是真的嫌弃你了,才不愿把你养在家里。”林照夏逗他。 姐弟二人听了面色都有些黯然。 温红杏羞愧地咬着下唇,她答应过叔叔婶婶,会好好照顾有梁弟弟的,可是现在他却被后娘卖了。 姐姐还在暗自伤心,做弟弟的却懂事的为家里描补了起来,“我爹娘只给大伯留了二亩薄地,不够养我长大,我不怪他们。我自己能挣钱养活自己。” 林大叔说,若在戏社里表现得好,不仅有工钱拿,客人还会打赏,到时他全都攒起来。 “姐姐,你别难过,我这些天在京城吃得饱饱的,比在家吃得还好!到时候等我攒了钱,就给你备嫁妆,不让大伯母把你随便打发了。” 温红杏一听,嚎啕大哭,“我答应过叔叔婶婶要照顾好你,怎能把你卖了!” 卖了就是别人的奴才,打骂变卖不由己,她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叔婶。 温有梁也跟着抹眼泪,许是想到死去的爹娘,那眼泪越抹越多。引得一旁的人也跟着掉眼泪。 戏社管事抹了一把眼泪,看向林照夏。 想劝王妃要不还是算了,把卖身契还他们得了。这孩子爹娘都不在了,是家里的独丁,要承嗣的,也不好卖给别人。这孩子虽然挺招人喜欢的,但看他堂姐哭成那个样子,不好夺人骨肉。 林照夏看懂了他的眼神,可她想的跟管事想的却不一样。 这孩子的大伯母明显是嫌弃他不想再养着他了,这次放他还乡,谁知下次又什么时候被卖了。 这孩子这么懂事,若下次他伯母再跟他说,嫁姐姐没银子,要拿他去换姐姐嫁户好人家,估计还得屁颠屁颠再自卖一次。 这么机灵的孩子,落到别人手里,还不知是何等样子。 林照夏把情况跟众人分析了一遍,不仅大家听了点头,就是姐弟二人也极为认同。很有可能有梁回了家还会被卖。 要不是红杏已到出嫁的年龄,可以换一笔彩礼,又有她外祖一家从旁看着,没准也早被后娘卖了。 “姐姐,要不你也别回家了,我们都呆在京城,这样就可以在一起了!” 还煞有其事地问林照夏,戏社要不要他姐姐。 林照夏笑道:“你姐姐快要出嫁了吧,我这里可没有好女婿给她选。”说完,忽然顿了顿,脑中一个念头飞快闪过。 温红杏则羞红了脸。 良久才低声道:“我可以卖身,可以不嫁人,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弟弟不能卖身,我不能对不起我叔叔婶婶。” 林照夏想了想,与管事的对视一眼,“那我把他的卖身契还你们。若还愿意留在我们戏社,可以签十年用工契约。” 温有梁一听可以留下来,高兴坏了。 他这些天住在牙人那边,一边学规矩,一边听人说了好些关于越府戏社的事,他也好想看戏,他想进戏社! 他能自己养活自己的。 林照夏吩咐管事去办这个事,又让人安排温红杏在戏社住下来,让她亲眼看着他弟弟在这边做的活,若还是不喜欢,可以把人领回去。 姐弟二人便随着管事下去安顿了。 半个时辰后,跟踪的小厮回来禀报,说是跟着人到了秦王府后街的一处矮院,那矮院里住的都是秦王府的下人,具体是谁吩咐的还不清楚。 林照夏点头表示知道了,让锦绣给了二两赏银就让他下去了。 小厮能跟踪到那里不被发现已是极限,让他去做暗卫打探的活,他们也做不来。 等晚间赵广渊回来,林照夏便跟他说了此事,赵广渊便命暗卫去查。 “秦王妃有一个亲戚在京城经营着一家戏园子,秦王在里面也有干股,估计是觉得咱们戏社阻了他家的生意。” 林照夏有些担心,现在外头都有人拿莫虚有的事来攻击赵广渊了,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他的大事。 “别皱着眉头,不好看。” 赵广渊动作轻柔地抚着她的眉间,“只有庸才不被人妒忌。别担心为夫,外头估计巴不得我耽于享乐呢。别人做的都是大事,只有越王陷于小门小道,小情小爱里,那位也许会跟着训几句,但对我却放心。” 赵广渊嘴角讥讽。 林照夏有些心疼,恨不得劝他跟她回现代算了,可她开不了口。 “是不是很累?”要示弱要装样,还要处处提防。 赵广渊把她的柔荑轻轻捏在掌心里,牵到唇边落下轻轻一吻,“你在为夫身边,为夫就不累。” “嗯,我会陪着你。” 几日后,有莫小北和小锅子作伴,在戏社又吃得好住得好穿得暖,每天做的事也都是令人快活的,还能看别的哥哥姐姐们排戏,有戏看有热闹看,温有梁每天都过得精彩无比,很快就融入了戏社。 见管事的迟迟不给他签用工契,还着急地到管事面前去催,生怕要被赶回家。 他不想回那个家,爹娘不在了,大伯母不是好的,大伯也顾不上他,姐姐……姐姐很快也要嫁出门子了,那个家没什么留恋的了。 他想留在京城,留在戏社,他想攒钱,他自己能养活自己的,他不是吃闲饭的。 “管事伯伯,是不是王妃没看上我?”温有梁急得都快哭了。 管事挺喜欢这个孩子的,不仅伶俐,长相还清秀,扮起女孩子,雌雄莫辩,是戏社最需要的人才。 “王妃说让你适应几天,也让你姐姐看看你要做的事,若不满意,可以给你们盘缠送你们还乡。” “满意满意的!我姐姐也满意的!”被大家叫做小豆子的温有梁连连点头,生怕管事的误会,还拉了姐姐来证明。 听说温红杏已放心留弟弟在戏社,林照夏想到一事,便命人唤了她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说亲 林照夏听锦绣等人说着温红杏这些日子在戏社的表现。 她并不是戏社招来的人,见她担心弟弟,林照夏也有心留下小豆子,便留她陪住了几天。 听戏社的人和管事说她这些天在戏社也没闲着,忙上忙下,帮着做各种杂活,手脚麻利又勤快,眼里是个有活的。 管事见之心喜,还劝林照夏留下她。 林照夏让人观察了她几天,见她的确是个好的,心里便冒出一个想法。 等温红杏进来,锦绣等人便不说话了,齐齐盯着她打量。 温红杏有些害怕,低垂着头不敢看人。 锦绣便笑道:“王妃,瞧您把人家姑娘都吓着了。”走过去搀着她坐下,“放轻松别紧张,咱们叫了你来,就是随便聊聊家常,你就当在自家一样。” 听着眼前的丫环打趣王妃,温红杏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真像别人说的那样,越王妃待下人亲厚,伺候的人才敢跟她这样开玩笑。 她被扶着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只敢稍稍坐了半边屁股。 这个叫锦绣的丫环让她放轻松跟在家里一样,可这怎么能跟家里一样,这里是王府,是皇上儿子的住所,她以前想都不敢想能进到这样富贵的地方。 像天宫里神仙住的一样。 哪里是凡人能进来的。 见她拘谨,林照夏便与她寒暄了几句,问她对京城感觉怎么样,在王府住着可还好,有没有人对她不敬等等。 温红杏便轻松了几分,“管事和大家对我都很照顾,我看了弟弟要做的活,大家都很用心教他,还教他认字,弟弟要是在家里,他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读书认字,”起身,朝林照夏郑重地道谢。 在越府戏社,她看到的唱戏人,和她以前听说的都不一样。 这里没有班头打骂,还教各种安身立命的本事,要是在寻常戏班子里,像弟弟这样小的孩子,得跟着打杂好多年,还不一定摸得到入门的门槛。 见弟弟要过这样的日子,温红杏放心了。不舍得离开弟弟,还问林照夏还要不要人,她想留下来。 林照夏盯着她看了几息,问她,“你先前说可以签卖身契?你不愿你弟弟契卖身契,你自己却愿意?” 温红杏愣了愣,若不卖身就有好日子过谁又想卖身呢。 “后娘生了两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家里不缺我一个,就是回了家也很快要出门子了。”也不知后娘为了收彩礼,要把她嫁到何处。 还不如留在王府,还可以和弟弟在一处。 戏社不缺做杂活的人,但温红杏这个人,林照夏却看中了。 “你家里可有给你说人家了?” 温红杏羞红了脸,也不说话,只摇了摇头。只要能留下,她可以不嫁人的。 林照夏看向她,这温红杏只因当初答应了叔婶要替他们看顾年幼的堂弟,没出过远门的她,孤身一人就敢四处打听,并找上京城,有勇气也有情义。 连签卖身契都肯,嫁给陵户,应该也会肯的吧。 “听说你找上林敬安在皇陵的家里了?是他大侄子林和顺把他在京城的地址告诉你的?” 温红杏被问得一愣,想起长陵村那个叫林和顺的男人,脸红了红,他见自己脚上的鞋都磨破了,还给自己拿了一双新鞋,又借给自己二两银子。 也不怕自己还不上。 “是,他说林敬安是他二叔,听说他二叔买了我弟弟,便把地址写给我了。”他写的字好好看,没想到他一个陵户还认识字。 温红杏摸了摸腰间的暗袋,那里原本藏着二两银子的,可现在被她花尽了,只留着他写的字。 林照夏觉得问出来挺冒昧的,但又觉得这个温红杏挺适合她大侄子的。 她想让和顺娶一名民籍女子,将来她是想给林家更籍的,但和顺一个陵户想娶一名民籍女子,不好找。 “本来这事要去找你爹说的,但你家那个情况,还是罢了,我是想替和顺问一问你,可愿意嫁给他?他虽是一名陵户,但识文断字,为人端正,是个掌家好男人。虽碍于身份不得自由,生下的孩子也只能是陵户,但林家是户好人家,日子也过得不差,不会有婆婆蹉磨儿媳的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一番话,炸得温红杏晕晕忽忽的。 越王妃给皇陵那边的陵户说媒? 这是怎么认识的? 嫁给林和顺? 她没有看不起陵户,事实上陵户们有禄田,有俸禄,听说时不时还有恩赏,又不用服劳役,也不用交赋税,他们很多庄户人家还想变成陵户呢。 温红杏脑子里又浮现了林和顺的影子,自己一身狼狈寻过去,他半点不嫌弃,给自己倒来水喝,又送了鞋子,还借给自己银子…… 温红杏头一次出门,头一次遇上待她这么好的人,一时又羞红了脸。 她垂着头,一时看不出情绪,林照夏也摸不准她的意思,给锦绣和映月递了个眼色。 二人立刻就懂,“哎呀,王妃,您怎么说这么羞人的话,瞧把红杏姑娘都说得不好意思了。我们陪她到外头走走。” 扶起红杏往外走了。 也不知二人对红杏说了什么,又是如何蛊惑的,那二人在皇陵呆了那么长时间,与和顺的母亲和妹妹一起在绣房呆过,自然是了解她们为人的,林家的人她俩也熟悉,一通说合,就把红杏说得千肯万肯了。 林照夏听说后很是高兴,让人把住在王府后院的马氏和林敬宁找了来,说了此事。 二人听说是说给和顺的,特特与红杏接触了,了解后对着林照夏连连点头,恨不得立马替和顺应下。 “我和你三哥都觉得这姑娘不错,人品脾性都极好,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和顺和大哥大嫂一定会喜欢的,爹娘也会喜欢的!”还是四妹有眼光。 “要不我带红杏姑娘回陵村给家里人瞧瞧?” 林照夏想了想,“我三哥估计走不开,你一人回去我也不放心。你去二哥那边看看他回京没有,和二哥一起回去,若是家里满意,就跟二哥去温家走一趟,把这事办了。” 马氏连连点头,去林敬安家找人去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追星 林照夏在温红杏走后,担心小豆子思亲,准备去北苑看看那个孩子,顺道过去看看大伙排练新戏的情况。 听说那个孩子穿上女孩衣裙,被班头一通打扮,妥妥就是一个小娘子,谁都没认出来,扮相允男允女,可招戏社大伙的喜欢了。 刚走出院子,就看见长至抱着一个包袱略躬着腰小跑着过去,两个小厮也各拎着一个包袱跟在后面,边跟着跑边叮嘱他跑慢些,别摔了。 林照夏刚想叫住儿子,结果他一溜烟跑到拐角处,转眼不见了身影。 愣了愣,扭头看锦绣和映月,“刚刚过去那个是小公子吧?” 锦绣和映月捂嘴笑,“是呢,小公子跑得也太快了,奴婢正想叫住他呢。” 林照夏摇头失笑,这孩子鬼鬼祟祟的,还跑得飞快,也不知做什么去。“咱们也跟着去看看。” 锦绣映月应是,主仆三人便追了去。 北苑,几处院子都有人在排练,乐师舞女在屋里吹拉弹唱,跳飞天舞演各种特技的演员在空地上做各种力量练习,演打斗角色的武行演员,在一旁练拳脚功夫翻跟斗,戏台上剧务则在忙碌布置舞台…… 戏台下,几个孩子躲在角落里,头凑头在扒拉包袱。 “哇,这么多!” “我喜欢这个!这个我也喜欢!” “这些太精致了,咱们能收吗,要不要先禀过管事的再拿?管事的会不会骂我们?” 几个孩子停下扒拉的动作,齐齐看向长至。 小公子带这么多礼物来,说是小戏迷们送的,可是他们能收吗,小公子不会专门来坑他们的吧?他们怕挨管事和班头的骂。 长至腾出一只手拍拍胸脯,“放心吧,这些都能收,是和我关系好的朋友送的。那些和我关系一般的人送的,我没要。” 见莫小北、小锅子都不敢要,亲自下手帮他们分,“这是你的,这个给你……小北你不是喜欢鲁班锁吗,这是蒋府小少爷送的,他特地让我带来给你的。” 见一旁小豆子露出羡慕的眼神,也从包袱里找了一样送给他,“这个给你。” “我,我不能要,这是送给小锅子和小北的。”小豆子推辞着。 莫小北和小锅子又双双推回给他,“送给我们的东西太多了,这个给你,你看看还喜欢什么,自己拿,我们都送给你。以后你也会有的。” 两人大方的很。 这些都是他们的小戏迷送的,送了各种各样的礼物给他们,听说他们从小没玩过什么玩具,很多人特地找了他们玩过的玩具送给他们。 贵人家的公子少爷玩的东西,都是很精致的,比外面卖的好太多了。 莫小北和小锅子演的“小石头历险记”在京城大火特火后,他俩被广为人知,走到路上都被人追着搭讪。 在富贵人家里演出,还经常能收到各种礼物,管事的带他们谢过之后,便都会把礼物分给他们。 有时候走到路上他们还被人塞各种礼物。 莫小北和小锅子体会到一种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感觉自己成名人了。知名了之后,被人追捧的感觉让他们有些飘飘然,走到外头,不自觉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小锅子也变得更为自信了。 “你们拿吧,我会跟管事的说的。这几天不排你们的戏,你们每天都呆在北苑排练,没出门,他们想送你们礼物都找不到人。” 就都偷偷塞给他,让他转达了。 长至佯装生气的样子,“我现在到外头做客,他们谈的都是你们,给我塞各种东西,我以为是送给我的,结果却不是,哼。” 莫小北和小锅子便上前去哄他,对他谢了又谢。长至本来就没生气,几个孩子转眼又嘻笑成一团。 “听说北苑门口好多人都等在那里,就为了见你们一面,你们要去见见你们的小戏迷吗?” 小锅子和莫小北眼睛一亮,几人兜着礼物,手拉手就往外走,“刚才芙蓉姐姐出去了,喜欢芙蓉姐姐的人太多了,我们在里面都听到有人在门口喊织女的声音。” 太可怕了,听说芙蓉姐姐现在都不敢出门了。要出门都得王府的侍卫跟在后面才行,戏迷们真是太热情了。 林照夏还未听清几个孩子在嘀咕什么,转眼又看到他们手拉手跑了。 “小公子又跑去哪!” “定是跑到门口去了。”映月笑道。 “听说现在戏迷们热情地很,天天堵在门口,就为了见他们一面。演织女的芙蓉以前很喜欢逛街的,现在都不敢出门了。听说莫小北家里常常有人过去送礼物,他爹娘还说要搬家呢。时刻都有人去,都不能正常做事了,门都不敢开。” 林照夏笑了起来,这真是痛并快乐着。就跟后世的追星一样,甚至比后世的追星更甚,太疯狂了。 主要还是大齐没什么娱乐节目,但凡多那么几种,也不至于这样。 “王妃,我们还去门口吗?” “我们也去看看热闹吧。听说现在北苑门口都快成购物街了,原本只是零星几家在卖吃食,现在卖什么的都有,从早到晚都热热闹闹的。” 林照夏眉头皱了皱,“那得跟管事的说一声,门口别太乱了,到时节目演出了,堵路上致客人车马不能过,客人搞不好掉头走了。” 锦绣应是,去找管事的了。 林照夏略站了站,见长至没回来,也没再等。儿子难得起了玩心,她就不去凑热闹了,没得害几个孩子拘谨。长至被他爹和蒋先生拘得太紧,正好让他松散松散。 便转身回了内院。 而皇陵林家,林秋山等人见了温红杏之后,果然很是满意,和顺也害羞地点头。两个孩子都愿意,接下来,便要到女方家议亲了。 只是林敬平王氏等人是陵户的身份,不能随意离开,得去陵丞那边申请,而且一户只得一人离开。 王氏便申请外出,跟着马氏和林敬安去往温家。 等温红杏接了外祖父母,和王氏等人到温家时,温家后母还以为她是带外祖父母回来声讨她私卖有梁一事,结果听说是给她议亲,又是议的陵户,又拿起乔来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说亲波折 王氏难得跟陵丞开了申请,可以外出给儿子说亲,对温家红杏姑娘挺喜欢的,兴冲冲领着小叔子和弟妹到了温家,结果却惹了一肚子气。 温父瞧着老实巴交,但温红杏这个后娘,瞧着就是没见识还贪心不足之人。 是个厉害的,温父都要看她脸色。 温红杏见后娘卖了叔叔家唯一的儿子不说,自己的婚事也拿来当筹码,又气又恨,“你们不同意,我也是要嫁的!爹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反正你也有后娘生的那几个,多我一个不多。” 温父有些呐呐,“这是说的什么说,这是说的什么话。”想骂两句,见着人多,又骂不出口。 温红杏外祖父母,对林家很是满意,生怕把人吓跑了,忍着气劝起这个拎不清的女婿。 他们想着外孙女在温家过得一天不如一天,还不如早早嫁出去,而且他们瞧着这林家是个实在殷实的人家,不是那等爱蹉磨人的家里。 “咱家是民籍,没听说良民不当,跑去当奴才的!”温母翻来覆去还是这句话。 瞧着马氏王氏不过区区一陵户,穿戴都比他们好,心里酸得厉害。明明和她们差不多年纪,可自己瞧着就是要老上十岁不止。心里酸水直往外冒。 瞧对方上门求娶,忍不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跟你说不清!”温红杏外祖母不愿搭理温母。 瞧着是为红杏打算,可明眼人谁看不出她是想趁机讹一笔呢。当她和红杏有什么母女感情不成。 只对温父说道:“当奴才也要看给谁当,给皇家当奴才,多少人想当还当不成呢。要是皇陵那边要人,我一家立马连夜打包了去。” 地里刨食,一年到头能落下多少? 一家人填肚子都填不饱。家里的孙子孙女,就是因为穷,到现在也没说上亲事。 再遇上不好的年景,还得抛家舍业到外头逃荒,到处乞食才能活着。多少人羡慕那些陵户吃喝不愁,又有皇帝老爷给那些陵户撑腰,根本没人敢惹他们。 这俩蠢才还敢看不起他们。 最早给大齐守陵的,那都是皇家自己的族人,或是家里的奴才,也不是谁想当都能当上的。 温红杏外祖很是看不起女婿后娶的这个女人,连点眼色都不会看。这个王氏和马氏两妯娌穿戴比一般小地主家还强,两妯娌瞧着和和睦睦的,这样的人自己品性好是一回事,家里也必是有开明的长辈镇宅,都不知得要多大的福气才能嫁进去。 人家还瞧不上咱们呢。 果然温母那边还在拿乔,王氏却已经起身。 王氏觉得嫁娶不单是两个小儿女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红杏她挺喜欢,但对于她这糟心的家庭,便有些不想招惹。 凭她后娘贪得无厌的样子,将来相处起来,没得又是一地鸡毛,还是算了。 “既然这样,那咱们两家便是没有缘分,就此做罢吧,我家和顺亲事也不愁,年前年后已经有无数人打听了,我们是不愁的。” 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温红杏外祖父母这一看,急了,忙上前拉人。 温母也没想到这陵户还挺硬气,竟说走就走,买卖买卖,不得讨价还价?真是没规矩。 见对方已经快要走出大门,忙给温父使眼色,让他去拦人。 温父正要去拦,被又羞又恼的温红杏一把拉住,“你还想做什么,你还想做什么!”带着哭腔。 这还是亲爹吗,把女儿的脸扔地上踩,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说着说着就大声哭了出去。 弄得温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无措地站在那里。 王氏和马氏及林敬安已经是走出大门,温家外祖父母撵了一路,一直到村口,又哭又求。 说女儿死的早,家里穷,也顾不上这个外孙女,留她在温家受后娘蹉磨,真真心痛得不行。现在外孙女自己给自己招来亲事,又被那后娘搅和了。 两个老人捶胸拍大腿,哭嚎个不住,直哭对不住死去的女儿。 王氏马氏心软,听两位垂垂老矣的两位老人,连路都走不大动,还赶着来给外孙女撑腰,看他们这样,心里也难受。 王氏叹了一口气,“红杏那孩子我们是喜欢的,我家和顺也看中了她,这是他们的缘份,只是她这个家……” 这个后娘,还有后娘生的那三个儿女,没几年就要嫁娶,温父瞧着又不是个能立得住的人,将来万一这个后娘跑家里时不时打秋风,弄点事出来,也是烦得很。 且自家和四妹那边也担着大秘密,是不敢给外人知道的。 王氏便有些犹豫,方才听着红杏失落痛苦的哭声,听在耳朵里直叫人难过,可又不想沾惹这样的麻烦。 红杏外祖母瞧着有戏,便急着说道:“我跟你们保证,红杏这孩子是真真儿的好孩子,就是生生被家里耽误了,要不是为了她那个堂弟,我家早早就给她说亲让她嫁出去了。” 红杏外祖母拉着王氏不让走。 她外祖父便对着王氏说道:“我瞧着你也是疼孩子的人,若家里有余力,您多给点彩礼,我跟我那女婿去说,让他保证断了跟你家的联系,保证以后不去打扰红杏,除非红杏自己回来。” “这如何能保证,客人要上门,我们还能拦不成。” “你们陵区出入不是要盘查吗,只跟守关卡的人打声招呼,不让他们去找你们就是。那女人就是爱财,你们,你们拿五两吧,我家再跟人借五两,凑十两给她,让她保证以后不去打扰红杏。” 王氏,马氏,林敬安听着都愣住了。 她家出五两? 剩五两他们家跟外头去借? 见两位老人很是郑重地朝他们保证,一定会借来五两银,王氏三人又是感动又是感慨。 王氏想了想,下了决心,“这五两不用您家出,我家给二十两,再给一副银头面,以后您这家亲戚我们也认,红杏要跟您家走动,我们便给她备礼,让她大大方方上门与你们走动。但这温家就算了。” 两位老人激动地擦起眼泪,“哎哎,二十两好,二十两好!我这就去跟他们说!” 转身就往村里走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冬麦熟了 没过几天,林照夏就得了消息。 马氏从皇陵回来,特特来告知林照夏…… “婚事成了,给了二十两银子并一副银头面。那家许诺不来打扰咱家。定亲那天,爹亲自去的,说皇陵那边规矩大,外人轻易不给进,若是得罪了上头,咱家也保不住他们。红杏那爹便吓得连连保证不会去找我们。” “只给了二十两?” 马氏点头,“爹原本吩咐给三十两的,说和顺是家里的长孙……”把温家外祖父母那一番话说给林照夏听。 林照夏听了很是感慨,“乡人多是纯朴之人。” “可不是。只偏偏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后娘,贪得无厌。”要不是温家有这样一个后娘,爹娘大哥大嫂不会不让红杏跟娘家走动。 “那我也给和顺添些东西。” “不用不用,没得白白便宜了温家。等他们成了亲,你再以长辈的身份赐他们礼物就是。日子是爹让陵监帮忙算的,定在九月初,说仲秋之后,天气也凉了,正好办喜事。” 林照夏点头表示知晓,“那等他们成亲,我再送他们礼物。” 和顺的亲事定了,林照夏心里也放下了一桩心事,但是想着二哥家的兰贞,头又疼了起来。 马氏也跟着头疼,“这兰贞被二嫂和她老娘养得看不清自个身份,镇日尽做嫁入高门的美梦。二哥在家被爹娘训斥了一顿,说他们若管不好兰贞,就让她家去。还让他和二嫂别毁了兰贞。” “还有和泽……”说起和泽那个侄子,马氏也是时刻想一吐而快。 那孩子也十二岁了,自小就送去读书,可瞧着读书上头并没有什么天赋,可二房一家人就是看不清,还在做着科举登科的美梦。 “二嫂说和泽是之前没遇到一个好先生,说他现在进了京城课业已经长进多了。” 马氏不想说侄子的坏话,可她瞧着和泽那孩子有些眼高手低,没才子那命,却有着才子们的通病,成天一副清高以为腹中才高八斗谁谁都看不起的样子。 还说想让王妃帮着找一位名师,可名师再好,自己本身得先是那块料才行,朽木交到文曲星手里,文曲星也教不出来啊。 林照夏默默听着马氏吐槽,她喜欢听她说这些家长里短。 听马氏说这些家里家外的事,她才觉得自己在这里是真实的,是与他们有密切关联的,而不是回过头来看,这只是她的南珂一梦。 见林照夏喜欢听,马氏也不歇嘴地把这些天的事说给她听。 林照夏想着年前年后她一直避着不见兰贞和二嫂李氏,将来二哥要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没得会怨怪她。兰贞的事她不想插手,可是和泽…… 既然二哥和李氏都觉得和泽之前连童生都未曾考过,是因为没遇上名师,那就给他找一位,若真不是那块料,到时也好劝他们早做打算。 “我认识城郊青山书院一位老先生,学识极为不错,若二哥愿意,我可以给他写一封拜帖,让他带和泽去青山书院就读,若能得那位老先生青眼相看,对和泽也是一个机遇。” “行,那我让你三哥跑一趟。” 见她应下,又想起三房与长至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和乐,这两个孩子还是同吃马氏的奶长大的,从小感情亲厚,林照夏念着马氏的情,平时对和乐也颇多照顾。 “和乐这边等他先在私塾学一两年,到时候我再为他安排。” 马氏直摆手,“王妃不必为和乐费心,他去年也才开始上的蒙学,给他找名师,没得浪费。而且长至也经常辅导他功课,我看长至教他教得像模像样,很有小夫子的派头,和乐也喜欢跟着长至学习。” 林照夏笑了笑,她这位三嫂是个聪明人,与她亲近又保持距离,从不给她添乱,林照夏也愿意给她行多一些便利。 “那行,长至在的时候,便让和乐过来前院和长至一起学习。” 马氏高兴地应下。 隔天,林敬宁休沐,拿着青山书院唐时迁的名帖亲自去找他二哥。 林敬安听说是王妃特特为和泽求来的,说因为他买小豆子买得好,又为和顺的事奔走,故尔给的恩典。 林敬安也没多想为什么他为自个侄子的事奔走,王妃会特特谢他,只以为是看在长至的面子上。 也没多想。 见着名帖也没多做犹豫,不顾李氏和岳父母的暗示,他知道他们都想让王妃给和泽在京中找一位名师,林敬安未理他们的暗示,亲自持着名帖带着和泽就去了青山书院。 林和泽虽然更想在京城读书,这京郊的书院离家远,平时就只能住在书院里了,都不能回家,心里抗拒。 但对上自个亲爹,和泽还是挺忤他的,不甘不愿地跟了来。 唐时迁听说是越王妃的请托,便考校了林和泽一番。 虽然对他的学问不算很满意,也没有达到收他为弟子的标准,但还是替青山书院收下了他,至于能不能收为弟子,得看林和泽的表现。 但有越王妃的请托,唐时迁还是打算平时多关照多指点一些的。 见儿子被青山书院收下,林敬安松了一口气,直接就把儿子留在书院里了。林和泽看着父亲离去的背景,差点飙出泪花来。 日子很快滑过去,转眼就到了五月。 种在皇庄里的冬麦黄了。 早在麦子越冬后返青,司农司一众官员就日以继夜,守在麦地里了。 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它,看着它孕穗、抽穗、开花、灌桨,再到麦黄,看着它随风翻起层层麦浪,那心情也跟着忽上忽下,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冬麦种成了! 收了冬麦紧着种下越王说的玉米或是大豆,京城这边也能做到一地两熟了! 催着越王赶紧进宫禀报这个好消息。 隔天赵广渊便进了宫,“禀皇上,皇庄的冬麦熟了,不日就要收割,是直接交由司农司操作,还是另外委派他人去监收?” 至正帝都快忘了这一回事了。 “你秋日跟朕要了皇庄说要实验什么一地两熟,套种轮种什么的,这,真成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收获 赵广渊进宫禀报皇庄上的冬麦熟了,事实上他想向皇上要一个全权处置权。 去年秋日种下冬麦,好在年景好,顺风顺水地挨到收获期,但接下来还有好多事要做。他不想盯着此事的人太多。 至正帝经过一冬,已经忘记了这个事。好在粮食为国之根本,民之根本,至正帝听赵广渊说完很是重视。 “都熟了?”去年冬天那雪下得可不小,开春了还时不时落几场雪,就没受冻?都挺过来了? 赵广渊淡淡瞥他一眼,忽然就不想说话了,只点了一下头。 至正帝对他冷淡的态度已习以为常,激动地坐直了,“那你去年说的,想实验一年两熟,可是能成了?” “京城这边的天时,估计做不到一年两熟。冬麦收了之后,我准备种一季大豆,或是别的,明年开春化雪后,打算种春小麦,收了春小麦,估计赶不上种别的粮食,如此,只能两年三熟。” 至正帝看着这个说到地里的庄稼,娓娓道来的儿子,似乎这样的事已经做过百次千次,谈起来,无半点生涩。 若不是亲身经历,全程参与,不会这么熟稔。 那十年里,他是真的在亲自种庄稼。 至正帝有些恍惚,儿时的广渊,年少时的广渊,打马游街,开朗肆意,绝不是如今暮气沉沉,板正严肃的样子。 那时的他,稻子和麦子都分不清吧。 哪像现在这般,像个经年老庄稼人,侃侃而谈。 至正帝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叫心疼的情绪,冲得他看眼前这个人都模糊了起来。“很辛苦吧,”渊儿。 赵广渊身子一震,定定地看向他。没有说话。 袖中的拳头已是攥紧。 “从去年秋日开田撒种,到如今麦黄,将近半年盼它长成,如何不辛苦。”垂首收回目光。 不欲多呆,“禀皇上,因后续还要种一茬粮食,儿臣希望京郊几处皇庄,一应事宜仍交由司农司负责管理。至于冬麦收割,也不宜大肆声张。” 至正帝对儿子的那股心疼,还未完全消逝,赵广渊所提之事,对他也未有任何影响,便大方地准了他的奏。 想着这个儿子进宫,不是朝会,就是有事要禀,从不像其余儿女那样,特特进宫来看他。 便想着与他说几句家常,他母后不在了,做父皇的关心儿子几句,也是在情在理,正想开口…… 赵广渊已拱手告辞,“皇庄和司农司事务繁多,儿臣告辞。” 不等至正帝回应,转身大步流星走了。 至正帝气得想大骂几声,可人都走得没影了,也只能坐在龙椅上生闷气。 结果气快要消的时候,秦王进宫了。 “听说老七刚来看过父皇?他人呢?回去了?”秦王装着不知情的样子,在御书房里还左右瞥了一眼。 至正帝刚要消散的那股闷气,又升了起来。“他哪里是来看朕。朕可请不动他!” 秦王一颗心紧了紧,父皇这口气……也不知老七怎么就入了父皇的眼。 笑道:“估计是回去帮王妃看话本去了。听说越王妃现在什么事都没干,就光看话本了,一本二两银,也亏得会仙楼赚了些钱,不然这话本都收不起。” 至正帝悠悠地看了他一眼,“你一众兄弟,可无几人有你的财气。这又不知何时才能还上典当行的银子了。方才朕都忘记赏他了。” 秦王后槽牙咬了咬。 面上却笑着:“父皇也不用巴巴提醒儿臣,一会儿臣回去,就亲自去库房给老四挑几件礼物去,贺他皇庄的冬麦长成。” 说到冬麦,至正帝也笑了,“那你确实该好好替朕赏他。” “是,儿臣遵旨。” 秦王笑着答应,像寻常百姓家一样与皇帝聊着家常,一副兄弟友爱的样子。 “去年七弟刚回京,父皇担心他辛苦,才让他去司农司享清闲,哪知七弟是个闲不住的,倒真的一头扎在地里。” 笑着夸了几句。 “只是皇庄干系重大,日前儿臣见到宗正,他还向儿臣打听来着。儿臣想着,宗正的忧虑也不无道理,皇庄供应着宫中用度,宗室?米也出自皇庄,还有太庙那边一应用度,无一不出自皇庄,七弟未经过这些事,若有万一,儿臣担心宗正和宗室那边怪责他。” 至正帝神色未明地看着他。 等他说完,宗正帝已是翻起手边的奏折,“宗正有什么想法?” “宗正那边恐七弟未经事,误了宫中用度,没得最后还要让父皇为这些小事操心,便想着派人去那边协理,也好替父皇分忧。” 至正帝只嗯了声,“朕知道了。” 秦王等了半天,都没等来第二句,见皇上已没有说话的兴趣,只好叮嘱他注意龙体,“那儿臣先告退了,顺道去秀华宫看看母妃。” “去吧。” 秦王从御书房告退。 至正帝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落在奏折上。 五月十六日,皇庄上的冬小麦收割。 特特挑了一个吉时,待赵广渊一说“开镰”,皇庄上的庄仆佃户,和请来的附近村民,齐齐动了起来。 刚开始,那镰刀还舞得慢,没一会功夫,就舞出了残影。除了工钱,越王说了,活做得多,做得好,还有赏钱。 乖乖,没听说收个庄稼还有赏钱的。 听说越王大方的很,司农司那些官员不怕苦不怕累,人人争着抢着下地,听说越王隔三差王的给赏,又是各种吃食,又是布料银子什么的。 今天终于轮到他们了! 皇庄附近的村民,看着这沉甸甸的麦穗,那是笑得合不拢嘴。 恨不得这目之所及的麦子全是自家的。他们地里的麦子还长得没小腿高,这越王秋冬天带人种出来的麦子,才五月就收割了! 现在才五月中,收了麦子不可能让地里荒着吧? 越王必是还有下一步动作,定是还要种别的粮食。 大伙手下动作飞快,恨不得在田梗上巡查的越王能看到他们的努力,盼着给越王留个好印象,也好向他打听打听地里的安排。 这要是一年能收两茬庄稼,那简直,简直,简直太让人高兴了!等攒了银钱,他们也携家带口去会仙楼好生吃上一顿! 第一百八十章 越王的打算 用了五日,京城附近几处皇庄,冬小麦就全部收上来,并晒干收仓了。 至于亩产多少,司农司对外捂得严实。但参与收割晾晒的庄仆佃户和附近的农户,大致都能算得出来。 那麦穗沉得呦,喜人的很。这亩产不上四百斤,他们把皇庄吃了。 听说麦子才收仓,越王就拉来好几车东西,分赏给皇庄的管事和庄仆们,大伙笑得眼睛都没了,可见产量令越王极为满意。 他们这些帮忙的农户,也得了不少赏钱,连猪肉都得了好几刀。 才收了麦子,大伙又提了各种东西,在各村村长的带领下,找到皇庄上的管事。 “您看我们这都是实在的邻居,平时只要你们有事,喊一声,我们全村都能来得一个不剩,这样好的事,可别漏了我们这近邻呐。” “好说好说。”皇庄管事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 “那管事您给我们说说,越王下一步是如何打算的?我们好跟着学。不说吃肉,能跟着喝些汤汤水水也好啊。大伙日子都不容易。” 谁能想到一个富贵圈中的皇子皇孙,种个地都能比他们这些经年老手强啊。 他们还得跟着王爷学种地,这上哪里说理去。 皇庄管事被哄得高兴,也体恤农人的不易,只是不该说的不好透露,“收了麦子,地里肯定不能让它荒着,至于要种什么,越王那边没说。” 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急什么。“再急你们也不能把地里的青苗拔了跟着种。” “司农司的大人们说了,这是越王头一年试验,不好大张旗鼓。越王本就是为天下农人做的试验,想让大伙多收几茬庄稼,日子也能好过一些。试验成了,肯定是让大伙跟着学的。” 一时话落,听得大伙激动万分。仿佛已看到家里粮食满仓,一天吃五顿还剩不少粮的日子。 越王高义! 越王为天下农人亲自表率! 越王心系百姓! 赵广渊还在司农司和一众官员做记录写奏折,对他的各种赞誉就传开了去。 奏折还没递到宫里,宫里的赏赐就来了。 来了两大车,一半是特特指明给越王的。赵广渊没要,给司农司一众官员都分了下去。 司农司卿姚大人没要银子,多要了几匹宫缎,喜得见牙不见眼,他又可以给女儿多攒几匹宫缎做嫁妆了。 唐望之这回也不再迁让了,也跟着分了好几匹宫缎,又分得不少银子。 京城居大不易,跟在青山书院可不一样。买一套小院子就差点掏空家里的积蓄。而且这是他该得的,皇庄上的麦子,他可没少出力。 杜知书抱着几匹缎子,手肘捅了捅他,“晚上去喝一杯?” 唐望之现在与他这位上官也混熟了,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寒门出身,平素很能聊得来。 “不去。你现在是不缺银子了,我还缺呢。” “我请客,不要你掏钱。” “那也不去。回去我得给我那话本子润润色,再好生改一改,不好让王妃失望的。” 林照夏想做一部给学子看的节目,到时候让越府戏社到各大书院去演出,一为鼓励,二为拉扰。便找上了唐望之。 唐望之写了几个版本,林照夏都不怎么满意。先前忙着麦子的事,一直没空修改,现在终于能松口气,决定好好搞搞创作。 “那你忙。还是王妃的事要紧。”杜知书夫妻都得了越王妃的恩惠,自然时刻着紧越王妃的事。 现在不止唐望之忙着写话本子,夫人也是一有空就琢磨话本,恨不得再打造一部暴款,好做“私奔记”第二。杜知书想着自家夫人那废寝忘食的样子,不由得摇头失笑。 “那你可得着紧些,可能也歇不了几日,咱们就得到皇陵那边轮值了。”又叮嘱唐望之。 唐望之点头,“记着呢。” 皇庄上的冬麦收仓之后,赵广渊在家歇了两日。对林照夏抱怨亩产还是没达到他的要求。 “你不能跟现代那边比。那边都是科技狠活,这边你下的功夫再足,也达不到现代那边的肥力。” 要林照夏说,亩产四百五十斤,已是极为不错的产量了。 “那可是皇庄才有的产量。” 赵广渊倚在软榻上眉头未松。若在民间推广,没有皇庄上那么精细的打理,亩产四百五十斤是绝对达不到的。 庄户人家多养上一些家禽,都担心它们聚成一堆,会有病害,田里哪里能攒到什么肥力。 “你不能那么想,”林照夏见他眉头未展,趴到他身上安慰,“你想啊,京城这边地界,现在还是一年一熟,若能达到两年三熟,是不是多收了一季庄稼?” 见她整个人都趴到了自己身上,赵广渊低头看了她一眼,两手环上了她的腰。 林照夏犹自未觉,还在安慰他,“而且依你的打算,明年种春小麦,等秋收后,就又能种冬小麦了。就便是试验成了。往京城再南边,就能试验一年两熟了,不是天下农人都受益?” 手交叠在他的胸口,下巴杵在手上,“再往北些,赶不上种二茬庄稼,但要是能种一些短时的蔬菜,是不是也能卖些钱?咱们会仙楼再大的量也不会拒收……” 话还未说完,下巴就被赵广渊挑了起来,嘴巴也被堵住了。 林照夏推他,推不动,下手拍他,嘴里零星漏出话,“嗯,白天……” 人已经被赵广渊打横抱起,“她们不敢进来。”眼睛盯着她,眼里心里只剩下她。 歇过两日,与林照夏也混闹了两日。赵广渊心满意足去司农司当差。 “皇陵那边来信,说瓜苗已尽数开花,早熟的瓜苗花都谢了,果子都结出来了。”赵广渊向司农司一众官员说着陵瓜的种植情况。 “今年是皇上下旨,皇陵地里头一年种西瓜,此事重大,不容有失。” 众人纷纷应是。 “陵户今春未种植春小麦,等西瓜收获,要匀出部分冬麦种子送往皇陵。我知有许多人求到你们面前,想求购一些冬麦种,但这些麦种,本王还有安排,若有人私下里交易,别怪本王翻脸!” 第一百八十一章 计划与安排 赵广渊在司农司连敲带打,恐吓了众同僚一通。 众人纷纷应是,不敢有异。赵广渊对此很满意。 现如今司农司都拢在他手里,包括司农卿姚勇毅姚大人,都违他的命是从。赵广渊知道也不过是白敲打一通。司农司这十来个人什么人品脾性,他算是了解。 有他震着,不敢有旁的心思。 收的冬麦种虽多,但无他发话,他们不敢擅做主张。 就连隔壁工部,工部尚书自从他给了好些生财的活计之后,有事他又肯帮着在皇上面前兜着,现在工部有事,尚书大人也是拔脚就往司农司寻他的。 下衙后赵广渊回到府里,与林照夏说起后日准备去皇陵看陵瓜长势的事。 林照夏犹豫片刻,“明日你跟皇上申请出京,能不能顺便帮我也申请了?” 赵广渊一愣,“你想去皇陵?” “嗯。”林照夏点头,“我想回去看看他们,这都大半年没见了。行吗?正好你也过去,又要好几天不在,我顺便陪你啊,一路给你解闷?” “戏社的事你不管了?还有会仙楼。” “有掌柜和管事嘛,都是能人,我离开几天没事。” 赵广渊定定地看她,他知道如今她离开现代那熟悉的环境,为了自己留在京城,平时瞧着游刃有余,应付自如的样子,可他知道她更想念那边的生活。 周日夫妻俩送长至回去上学,她总要赖在那边的床上不肯起。 她跟张敛秋,跟这个朋友那个朋友,打电话通视频,肉眼可见的开心。 赵广渊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紧紧的,头俯在她的肩上,闭了闭眼。如果去了皇陵,时空门再出现什么问题,他要如何承受! “你在家里等我好不好?” 林照夏默了默。 “要不我不去皇陵了,在家里陪你?” 林照夏听着他细声与自己打商量,叹了一口气,抚了抚他的背脊,笑得温柔,“好,我在家等你。” 赵广渊更紧地抱住了她,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会快点的,会再快点。等他压在心里的事了了,他就一直一直陪在她身边,随她高兴去哪便去哪。 隔日赵广渊向至正帝申请出京,至正帝知他要去皇陵视查陵瓜,二话不说就准了。 出了宫赵广渊就命人装了好几车的种子去到司农司。 “这是我让人从海外寻回来的新粮种,叫玉米,种大穗大产量大,待皇庄那边收拾好,就种下此粮。种植方法,我已记在簿上。” 把小本子递给姚大人,“仍跟种冬麦一样,皇庄管事庄仆都得听咱们的,一切按咱们的要求去做,谁有异议只管拿下。” 赵广渊给的玉米种子,都是寻来的早熟品种,三个月左右可收获。 若在下霜前能收了玉米,即可试验成功两年三熟。明年再看看地里的情况,或可换了小麦或玉米,再种上大豆棉花等物。 司农司都知道越王的熊心壮志,知道此事重大,连宫里都惦记此事,自不敢轻忽,姚大人亲自把这个叫玉米的新粮种推去库里储存。 隔日,赵广渊带着彭宋两位主事去往皇陵。 在皇陵安顿好后,赵广渊先在地里巡查了一番,见各处都无异常,便让人叫来林秋山。 林秋山见到他很是高兴,虽然明面上不能唤一声女婿,但心里知道这是自家人。“长至和溪儿都好吧?” 赵广渊淡淡地笑笑,“都好。听说我要来,还闹着要跟来。只是我们现在出京得皇上恩准,也不是提脚就能走的。” “明白。我们都明白的。知道他们过得好就够了,不必惦记要回来看我们。敬宁也常常稍信回来说那边的情况。我得替三儿一家向王爷道声谢,多亏了王爷暗中照顾他们。” “都是一家人。敬宁办事很得我心。” 林秋山与有荣蔫地笑了笑,“那孩子没什么大能力,但胜在听话。” 两人聊了几句家常,气氛倒也温馨。 赵广渊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一个人,遇上林照夏后,才感受到小家带给他的温暖。现在又多了林秋山一家。 他努力试着以寻常人的身份和语气与林秋山说着家常,从中体会到被长辈亲人惦记的温暖。 “听说和顺订了亲,夏儿给他准备了一些礼物。本来想在九月他成亲前再让人带回来的,知我过来,倒是着急让我先带来了。” “这孩子,”林秋山嘴上抱怨着,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托王爷的福,如今家里日子过得好了,什么都不缺。” “知你们不缺,这也是我和夏儿的一片心意。” “哎,哎!”林秋山高兴地接过包袱。 等林秋山把东西带了回去,晚间吃饭时,耿氏和王氏又拎了三个沉甸甸的食盒过来。 “都是家里做的家常菜,都是你爱吃的,这几日住在这边,想吃什么就托人到家里说一声,家里给你备着。” 见她们把彭宋两位主事的饭食都准备了,赵广渊只道林家周到又客气。 但心里很是享受这一份寻常又不普通的温情。 隔日,叮嘱了彭宋两位主事一声,赵广渊悄悄地从皇陵离开,去往昌平山中。 孙闾早得了信他要来,带着几个心腹等在山脚下。 “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赵广渊上前扶起这位老将。 两人钻入山中秘道,往山中营地而去。“王爷可是要用人?” “暂时不用,也不动。” “是。山中这些兵马随时等王爷召唤。个个以一当十,不负王爷所托。” “你辛苦了。把他们交到你手,我放心。” 孙闾心中熨贴,“不辛苦。比起以前的日子,已不知轻松多少。” 二人在山中营地转了转,看着这万余兵马在山谷里操练,旌旗猎猎,操练声震天,看得赵广渊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拉他们出去秀一下肌肉。 山风吹起赵广渊的衣袍,沙沙作响,他长身屹立在山间,盯着山谷间操练的兵马,久久未动。 站成了一尊石像。 “王爷可是不满意?” “不,我很满意。” 孙闾心中得意,可不是他吹,短短几年,从无到有,操练出这一支精兵,还得是他这样的老资历才能震得住。 “本王想托你一事。” “王爷尽请吩咐。” “你去西北吧。” “去西北?”他从西北退隐,现在又要去西北?“明着还是暗里?” “暗里。最多半年,不管那边情况如何,你都要回到这里。”遂跟他说起因由…… 惹得孙闾听完,劈头盖脸就骂,“路夜那就是个蠢的,有国公爷的虎符在,还召不齐一万轻骑!” 要是他,早早把人收在手中了。蠢货! “属下领命,即刻动身去西北。” “嗯。”赵广渊点头,“辛苦老将军跑一趟了,那边虽有虎符在手,但路夜没有领兵的经验,即便最后人能召集到,想把他们训练成昔日的模样,怕也不容易。” “属下明白,属下即刻动身。” “不必急着赶路,身体要紧。” 孙闾把胸膛拍得啪啪响,“属下还能提刀上马,杀他个二十年!” 二人说定,赵广渊随即召集山中诸将,做了一番安排和调动,次日送走孙闾,又在山谷里呆了两日,这才回了皇陵。 回了皇陵听到彭宋两位主事,说林秋山家和附近几家的瓜,都结了小瓜,便与他二人一起去了瓜地。 “再有二十日,就能摘了!” 林秋山小心翼翼地拨开瓜蔓,把一个比拇指略大些的小瓜捧在手心里给赵广渊看。 赵广渊看了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别人瓜田里的瓜花才谢,林家瓜田的瓜就已经结了,许是种了一年,有了经验,地也被养得熟的原因。 勉励了几句,“很好,需得小心看顾,这头一批送进宫的瓜就从你家瓜地里摘。” 林秋山喜不自胜,连忙应是,“小的定会好生照料!夜里也会安排家人守着。” 彭宋两位主事在一旁,都羡慕林家这份福气。 谁让他家会种瓜呢,种的瓜就是比别人的早熟,到时得的第一批瓜,从他家摘了送进宫,送到皇上的案桌上,皇上吃了高兴,还能没赏? 这瓜上市早一天和晚一天,那价格能一样? 等别人的瓜上市,他家的瓜早赚足了银子。这运气。这也是人家的本事,羡慕不来。 旁边围着看热闹的陵户,见越王夸林家瓜种得好,纷纷来取经,也邀越王到他们瓜地里看一眼,没准越王一个高兴,也定下他们的瓜第一批摘,那福气不就来了吗。 越王本不打算让林家太打眼,也不想让人看出他厚待林家,便应下,挨个到各家的瓜地里查看情况。 京城越王府。 赵广渊不在,林照夏和长至也没什么心情出门,都窝在府里,要不就是到戏社看大伙排练。 “今天莫小北和小锅子排新戏了,小豆子都给安排了一个角色,要不要去看?” “要!”冬雪小宝叫得最欢,一蹦老高。 这俩姐弟平时最喜欢到戏社看热闹了。两人眼里还有活,跑来跑去的给戏团帮些小忙,嘴巴又甜,大伙都喜欢他们。 还把他俩当成观众,让他们提意见,惹得这两姐弟,每天天不亮就要往戏社跑。 倒是和乐自觉大了,进了京又去读了书,整个人都变得稳重懂事了起来。但小时候和长至上山捡柴,下河摸鱼一起混闹的事也没忘,和长至在一起,也恢复几分小儿性子。 几个人兴冲冲就要往戏社那边去。 结果斜刺里兰贞跑了来,一把拽住长至,“我和长至有话说,你们先去吧。” 见三个堂弟妹杵着不动,兰贞虎了脸,“还不快去!” 和乐冬雪虽然认这是堂姐,但小宝与这个堂姐相处机会不多,这个堂姐跟他们又不是一家的,为什么要听她的。 哼了声,跑过去拽住长至的手,站在他的腿边,挑衅地看向兰贞。 这个最小的堂弟被家里骄宠,连越王妃也喜欢他,兰贞还真不敢大声对他吼,怕把他弄哭了,坏自己的事。 正要放下身段去哄,长至就晃起小宝的手,“你们先去,哥哥一会再来找你们好不好?” “什么时候?”小宝与长至说话,还是看着兰贞。他信长至哥哥,却不信这个兰贞姐姐。 “就说几句话!”半贞声音都大了起来。 “我不能听?” “不能!” 哼,不能就不能。 “长至哥哥,我们就在那里,”小手指着,“就在那里等你。”松开长至的手就跑开了,小短腿跑到他指着的地方,站那里等长至。 这里不远不近,听不到他们说话,也能看到长至哥哥。 兰贞哼了声,不打算跟几个小屁孩计较,见三人走远,“长至你帮我送一封信可不可以?” 长至下意识想点头,又顿住,“送给谁?” “送给齐亲王府的小郡王。”从袖里掏出一封信,“你不是给蒋长史当了弟子吗,小郡王是他小舅子,托他送封信很容易吧。” 要不是现在小郡王不怎么上越王府来了,她在外头堵他也堵不到,何至于让人帮着送信。 “你为什么要给小郡王送信?有什么口信,我一定帮你带。”小郡王他也熟的,都不用师傅帮着送信,他也能找到小郡王的。 兰贞有些不耐烦,“当然是有事才要送信啊。你现在被养在富贵人家,也知道登门做客得有拜帖,这送口信也一样,哪有送封信来得正式。” 长至还是坚持问她为什么要给小郡王送信,他虽小,也知道男女私相授受是不对的。 而且兰贞姐姐是亲人,他不想她被人指指点点。 兰贞哄了几句,见他不接,生起气来,“你从小被我们家收养,让你帮我送一封信你都要拒绝?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林家的吗?” 长至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世,林家不是不相干的人家,是自己的外祖家,他当然是想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的。 可是……长至还是觉得这个事不对。 干脆背起手,“我要先问问我姑姑,我姑姑如果答应,我就亲自帮你送。” 第一百八十二章 当了小妾 长至坚持要问过亲娘,才肯帮林兰贞送信,被兰贞连骂了几句白眼狼,扭头恨恨地跑了。 长至有些内疚,追到王府下人住的地方。见她并没有从三舅舅家离开,松了一口气。 等见到林照夏,饭厅只有母子二人时,长至张了张嘴,想了想,又闭上了。 他知道兰贞表姐这么做是不对的,齐亲王府的门槛太高,二舅舅家还够不上。 就像他,明明是爹娘的亲生儿子,就因为不能公布他的身份,哪怕住在王府,外头人还是看不起他。 连带着娘都被人瞧不起。 说娘带了个拖油瓶,想把越王府变成林家的。 哼,这本来就是他的家。他姓林,更姓赵,这王府就是他自家的。 林照夏见儿子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有事跟娘说?” 长至一阵紧张,往外探了探头,见丫环们都不在外头伺候,小声提醒,“娘,你是姑母!” 林照夏笑了笑,“好好好,是姑母。” 给儿子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肉,“有话跟,姑母说?” 长至看了看她,这个称呼他还是不习惯。什么时候他才能光明正大叫娘啊。 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想娘因兰贞姐姐的事生气,“没事。就是想问问我姑父什么时候回来。” “想他了?” 长至点头,“想了。” “我也想他了。” 长至抿着嘴笑了笑,娘真不害臊。 但他喜欢这样的娘。爹娘当着他的面经常亲亲热热的,他喜欢这样的爹娘。娘说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表达出来,不表达对方就不知道。 长至喜欢娘,喜欢爹,他想要一家人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隔天长至特特去了王府后院的三舅舅家,没见到兰贞姐姐。表弟妹围上来找他玩,他便忘了兰贞找他送信的事。 但林兰贞却没忘。 打听到赵卓阳会出现的地方,又去守着了。 晴雨阁门口,兰贞被看门的两个小厮推退了几步,气得跺脚:“你们让我进去,我要进去找人!” “这不是姑娘你来的地方。” “你们狗眼看人低!我是,我是越王府的人!越王妃是我的姑姑!” 越王妃是长至的姑姑,她跟着叫一声姑姑也没错。 门口一辆马车停下,楚王被人扶了下来。往争吵处撇了一眼。 两个小厮听说她是越王妃的侄女,有些迟疑。 “姑娘你要找谁,我让人进去问问看,让对方出来接你?”两个小厮说话客气了许多。 林兰贞见他们说话客气起来,胆子也壮了几分,倒也知道羞,并没有把要进去找赵卓阳的事大咧咧地当众嚷嚷出来。 “你管我进去找谁。且放我进去,自然就知道我找谁了。得罪了我,也不怕越王怪罪你们!” 楚王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低声吩咐了一句,人就进去了。 “这是晴雨阁,姑娘没有邀请是不能进去的。”两个小厮虽然担心得罪越王,但职责所在,还是把人拦着。 楚王的随侍走了过来,跟其中一个小厮耳语了一句,那人一激灵,“是是。”朝兰贞道,“姑娘跟这位贵客进去吧。” 林兰贞看向那人,只以为他是好心。朝那人谢了又谢,跟在后面进去。 晴雨阁做的是夜晚的生意,但白天同样开门迎客。 兰贞跟着进去,眼睛都不够看了,只觉得这酒楼装修得比会仙楼还要奢华,四处飘着纱幔,触手一摸,滑溜溜的,一看就价格不菲。 中间有一个好大的舞台,有舞女在翩翩起舞,丝竹声声入耳,看得迷了,还差点撞到柱子上。 那人回头看她。 见自己的囧样被人看到,兰贞脸上烧了烧,“多谢这位公子领小女进来,您不必领着了,我自己寻人去。” “我不是什么公子,是我家主子的吩咐,姑娘请随我来。” 林兰贞顿了顿,又想着别人好心领她进来,是该前去道一声谢的。遂继续跟在那人后面。 雅间里,楚王叫了几个小菜,也没叫人伺候,正自斟自饮。 “王爷,人带来了。” 楚王手一挥,那人便退了出去,门也带上了。 林兰贞一听这位是王爷,脚有点发软。不知这是哪位王爷,为什么要让人领她进来,又为什么要见她。 “您是王爷?” 这么年轻的王爷?跟越王一样年轻,长得还龙章凤姿的。自觉盯着人看得太久,又慌得垂下了头。 楚王倒没计较,问了她的名姓,“越王妃是你姑姑?” 林兰贞咬了咬唇,“越王妃那个侄子,曾经在我们家养了五年,他生母当年流落到我们家,生下他就去世了,我祖父母认他当了外孙。” “那你倒也能跟着那小子叫一声姑姑。” 林兰贞松了一口气。 “那你也是陵户?怎的在京城?还住在越王府?” “小女不是陵户!” 林兰贞一点都不想跟陵户这个词沾上,急忙解释,“小女的父亲早年就更为民籍了。小女也不住在王府,是住在王府下人住的后院。小女的三叔是越王的府兵。” 楚王眉头皱了皱,“你祖父母是陵户,你父亲却更了籍?你三叔还成了越王的府兵?” 皇陵的陵户是世袭的,生下来的子子孙孙都只会成为陵户。可这一家,一个儿子更了民籍,一个儿子似乎也更了籍? “小女的三叔不是民籍,是军籍。原先在奉先军中做事,后来越王分了食邑,三叔听说为越王办事得力,后来越王回了京,才把三叔要进京。” 楚王眉头皱得更深。 “你三叔为越王办了何事?”一个陵户成了军户,最后还离开守陵的奉先军,进了京?到王府当了府兵? 林兰贞听他这么一说,便不打算继续说了,“小女不知。” 楚王倚靠到椅背上,一只腿翘到另一只脚上,袍子一抖,盖了上去,定定地看着林兰贞。 龙子龙孙的威仪尽显,林兰贞吓得细毛汗都冒了出来。 “你来晴雨阁寻的何人?也许本王能帮上你呢。” 林兰贞抬头看他,这一刻又觉得楚王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带些羞意,“小女想找齐亲王府的小郡王。” “赵卓阳?” 见林兰贞点头,楚王便懂了。 赵卓阳是他的堂弟,虽不是齐亲王叔的长子,但因是嫡子,父皇又只剩了这一个兄弟,便特别给了恩宠,封了赵卓阳为郡王。 这个堂弟还未大婚,被林兰贞这种女人喜欢很正常。 心下了然,弹了弹袍角,“一会本王亲自带你去寻他。” 林兰贞大喜过望,连声道谢。暗道这个王爷是个大大的好人。 楚王看她这个样子,嘴角勾了勾,试着引导道:“当年越王封了食邑,派了一些人过去打理,可能是你三叔事情办得出色,所以如今才重用了他。” 不然一个守皇陵的奉先军,哪有什么机会走到京城来。 林兰贞是偷听到三叔那几年被派到越州的,也知道轻重,但现在听楚王的口气,好像三叔被派去越州并不是什么秘密。 便点头,“是,越王那时候被贬到皇陵,可能也是无人可用,才近便地看中了我三叔吧。” 楚王状若无意地点头,“姑娘说的是。越王在皇陵哪有什么人可以用。” 心里却起了疑。 他原先并未注意到越王妃那位侄子养在什么样的人家里,只知是养在一户陵户家中。 现在这家陵户,几个儿子,一个更了民籍,一个改为军户,又由军户进了京进到王府做事? 而且几年前这个军户,就被老七派到食邑做事了? 老七早就认识这户人家,还是因缘际会无意中认识的?还在皇陵找到了自己的王妃,又把王妃的内侄当成亲儿子在养? 楚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姑娘,一个身份如此低下的姑娘,竟敢于光天化日之下来寻意中人了,还是齐亲王府的郡王。 不知是无知还是无畏。 楚王看着她,片刻后,两掌一拍,刚才领兰贞进来的随侍就进来了,“王爷?” “让人再上几个菜,再烫一壶酒来。本王遇到越王妃的侄女了,自该请她喝上一杯。”朝那名随侍打了个眼色。 那人愣了愣,很快明白,应了声是,躬身退下了。 “王爷,小女怎敢与王爷同桌共饮。” “卓阳是本王的堂弟,你来寻他,怎就不能与本王喝一杯了?你是越王妃的侄女,越王又是本王的亲兄弟,咱们哪里论起来,都是亲戚。本王见着自家亲戚,还不能请她喝一杯水酒了?” 楚王手往下压了压,“别紧张,坐坐。随意些。卓阳估计正与人谈事,一会咱们喝过,本王便亲自领你去寻他。” 林兰贞听他这么一说,便也松了几分紧绷,坐了下来。 听楚王一直说和她是亲戚,林兰贞腿也不打颤了,说话也随意了几分。 “……越王妃经常会请我三婶进府里说话解闷,小女便经常陪在身边,与越王妃是经常能见着面的……” “……我父亲也在为越王做事,是南北杂货行的管事……” “南北杂货行是越王的?”楚王直了直腰。 林兰贞被他忽然的严肃吓了一跳,“可,可能是吧……小女也不是很清楚。” 见她不说话了,楚王笑了起来。 “瞧本王,把你吓着了吧。越王有几个产业有什么稀奇,本王手里也不少产业。早先听说他穷,本王还给他准备了不少银子,生怕他因为穷失了皇家体面。” “来来,喝了这一杯,本王便带你去寻卓阳。” 亲自给林兰贞倒了一杯酒。看她饮下,目光闪了闪。 不一会,林兰贞就人事不醒了。 楚王俯视着她,长得,还行吧,比府里那些单纯。最重要的是,她是越王妃的亲戚,知道的事还不少。 “来人。” 那名随侍推门进来。 “准备一间清悠的雅室,别让人来打扰。” 那随侍飞快地看了林兰贞一眼,“是。”转身出去。 很快又进来,扛起林兰贞走了。 随后楚王也跟着走了。 等林照夏收到消息的时候,林兰贞已经被楚王一顶青布小轿抬进了楚王府。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马氏急得不行,兰贞住在她家,结果却成了楚王的小妾,这叫她,叫她们三房怎么跟家里交待。 “爹娘会以为是小宝他爹贪慕权贵,把兰贞送到楚王府上!”马氏急得快哭了。 “你三哥已经去找你二哥了!你二哥一定会怪他的!” 马氏又慌又急,“和泽从小就被他送去念书,你二哥是盼着和泽考科举的,现在他又去了青山书院跟着唐先生读书,眼看着就可以科举,改换门楣了,唯一的姐姐却成了别人的妾……” 话都说不圆乎了。 “三嫂你先冷静一下。” 林照夏安慰她,她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吃惊不小。 她知道兰贞自从几年前见过小郡王一面,就对他念念不忘,常来前院也是想着能偶遇他。结果,这怎么就成了楚王的屋里人了? “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三嫂你打听了吗?二嫂那边怎么说?” 说到李氏,马氏呸了声,“她能怎么说,我看她高兴得很!无媒无聘的,楚王府就打发了一个婆子,抬了一顶小轿来,她和亲家母看着楚王府抬来的东西,眼睛都绿了,欢欢喜喜就送兰贞上了轿。” 忆起在二房看到的那对母女的嘴脸,马氏就忍不住想吐槽。 不说为女儿说一门户对门当的亲事,就只盼着一朝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以为从此高攀上了皇家,自个也能跟着抖起来了。巴巴地就把兰贞送了去。 生怕晚了一时半刻,对方会后悔似的。 马氏真是看不上那对母女俩的嘴脸。还对着她摆起楚王亲家的嘴脸了。呸。 他们林家哪里用得着去攀附别人,四妹四妹夫就是他们家的倚仗! “就是不知二哥会怎么想。先前孩他爹去找他说过兰贞的事,他也跟我们一样的想法,还让你三哥留意府兵侍卫中的青年才俊。” 林照夏没想到兰贞竟会入了楚王府。听马氏说完,忙让人去打听。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是一路人 等赵广渊赶回京,林照夏已经把事情打听清楚了。 事情已出,且李氏已收下楚王府的聘金,并把林兰贞送入楚王府,事情已是不可挽回。 赵广渊命人把林敬安叫入府。 林敬安诚惶诚恐。 他也不明白怎么才出门一趟,女儿就已入了楚王府当上侍妾了。这几年他在京城谋生,早已明白自己与贵人间的差距,从未想过要去攀附权贵。 等他回到京城的家中,见妻子和岳母兴高采烈向他诉说种种,人就蒙了。 急着去楚王府见了女儿一面,结果女儿变得他已经认不出了。打扮富贵,举手投足再也看不出昔日在家中的娇憨模样。 她们都适应良好,并引以为荣,只有他,好像局外人。 “你女儿知道多少?”赵广渊冷冷地问道。 林敬安俯地,头也不敢抬。“她跟楚王说了,南北杂货行是王爷的。” 赵广渊危险地眯了眯眼,“南北杂货行是本王的?” 林敬安身躯一震,头伏得更低。 “本王因为感激在皇陵时,林家对本王的关照,又见你与岳家生了嫌隙,这才托人给你在京城找了活计。难道不是这样?” “是,是这样,是兰贞记错了。” “之前你妻、你岳母找上王府,求见曹厝,给他送衣裳鞋袜,只是感激他在本王面前帮你说了好话,后又因长至的关系,王妃偶尔也会见她们,仅此而已。” “是是,若不是王爷王妃开恩,小民一家哪有机会登门。”林敬安一头汗冒了出来。 “所以,你一家在外都能用本王的名义行事了?” 林敬安吓得头磕在地砖上,“求王爷恕罪!小人会叮嘱兰贞,让她不要乱说话的。” 赵广渊定定地看着他,好在当初没有把夏儿与林家的关系说与他听,不然…… 不然他不介意让夏儿与林家切割清楚。 盘问了一番,又敲打了林敬安一通,这才放他走了。 南北杂货行现在是赵广渊最重要的信息收集来源,断不会让人把它和自己联系到一块。 林敬安走后,赵广渊又去与幕僚们议事,顾不上歇息,连番布置下去。还特特让林敬宁秘密回去皇陵,让他与家里人通一下气。 现在不是公开长至身份,和夏儿身世的时候。 这些年他一直低调,好多事也不是浮出水面的时候。 亥初,林照夏服侍赵广渊吃饭,给他夹菜,“吃些清淡的,你一路赶回来,饭都顾不上吃。”观他脸色,已好了不少,“没事吧?” 见妻子担忧,赵广渊笑笑,“没事。不必担心。” 当初所有的产业都不在他名下,也是备着有这么一天。首尾他已扫干净,不怕楚王查。他生疑归生疑,料他查不出一二来。 “真没事?” “真没事。就是被那俩兄弟盯上,行事不太方便。”也会有些麻烦。 林照夏叹气,“好在当初瞒着二哥那边是对的。”二哥人还是不错的,就是他那岳父母,还有二嫂李氏,这真不是一路人。 “我没想到好说歹说也没打消兰贞的念头,她不仅去堵小郡王,还被楚王设计了。” “那母女跟林家人不是一路人。”赵广渊淡淡地下了结论。连带着现在对林敬安他也不准备重用了。 他女儿进了楚王府,将来自然要为林兰贞筹谋。哪怕将来知道夏儿是他妹妹,也抵不过血脉骨肉。从林兰贞进楚王府开始,他就不打算让夏儿认这个二哥了。 林敬宁回皇陵后,马氏边焦急地等他回来,边一天两三趟上王府前院找林照夏。 “也不知爹娘知道了这事,会怎么说。我那天去见二嫂,她高兴得很,还说兰贞将来会在楚王面前帮着说情,给家里除了陵籍,说家里只会感激她的。” 林兰贞想在楚王府站住脚,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娘家人的身份拔高,会帮着求情,给家里除陵籍也有可能。 就是二哥只怕都要被楚王那边另行安排了。 林照夏默了默。她的身份注定是不能公开的,将来只能用长至来施恩林家。 若是林家觉得与兰贞更亲一层,她也乐见其成。只是她一家三口注定与楚王是不能和谐共处的。 见林照夏不说话,马氏有些忐忑。 “四妹,兰贞不会在楚王面前乱说话坏了王爷的事吧?”连连保证,“我和你三哥是站在你们这边的,不管将来兰贞如何,我们都只站在你这边。” 马氏生怕林照夏因为兰贞而疏远了她一家,连连保证。 哪怕四妹与自家的关系永远不能公开,孩他爹永远只能是越王府的府兵,他们一家也甘心如饴。而不想去要一个楚王侍妾亲戚的身份。 “四妹你放心,不该说的话,我们不会说的。孩子那边也永远都不会说。”就是梦里也不会说。 林照夏笑着点头,“我信三哥三嫂。” 有些亲缘薄,有些亲缘厚,是薄是厚,将来她都会欣然接受。 马氏听她这么一说,忽地就松了一口气。二嫂和兰贞与他们一家本来就不亲,将来是好是坏,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不想巴上去。 四妹才是孩子们最亲的姑姑。 皇陵,长陵林家。 听林敬宁说了兰贞的事,林秋山暴跳如雷。 “你二哥呢!他连自个女儿都管不好!怎么不把他带回来!我为他求更籍,是为了让他把女儿送去给人当妾的?” 他女婿被贬皇陵十年,少不了那些人在后面打压,老二却把兰贞送去楚王府! 见老父亲气得不轻,林敬宁急忙安抚,“二哥并不知道这事。而且这次是王爷让我秘密回来的。兰贞怕是跟楚王透露了不少,王爷怕我被人盯着,才让我秘密回来的。” 耿氏也是又气又恨,老二媳妇眼高手低,这些年瞧不上自家,逢年过节都不见人影回来,没想到为了让兰贞嫁入高门,连送她去给人当侍妾都愿意了。 “老三前些年去越州,本来就是瞒着老二一家的,没想到还是被兰贞知道了。只怕要坏了王爷的事。” 林秋山听老妻这么一说,更是忧虑。 王爷过得不好,他女儿外孙自然也不会好。“跟你二哥说,以后他一家别回皇陵了!他家是他家,咱们是咱们!” 第一百八十四章 查无所获 林秋山生气二房把孙女送去做妾,连二儿子都不想认了。 心里担忧兰贞入了楚王府,会说一些对越王和女儿不利的事,恨不得亲自上京把二房大骂一顿。碍于身份,又不能出皇陵,只能来回叮嘱林敬宁。 林敬宁得了越王的嘱托,听到看到父母家人的态度,心里松了口气。 又秘密回了京城。 等赵广渊听到林敬宁回禀了一遍,也未多说,只道“知晓了”就让他走了。 如今他的布局倒在次要,是夏儿。夏儿的身份要是暴露,他那好父皇是不会放过夏儿的。 楚王着人细查赵广渊在皇陵的十年,只是陵丞赵长乐,本来就不打算参与京中这些皇子的争斗,对于别人的刺探,并没有多说,还有意帮着赵广渊遮掩。 而另一个关键人物,奉先军把总魏德光总已经是赵广渊的人,故而楚王派去的也没查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连赵广渊去越州那段时间,皇陵都有替身在。 “林兰贞说他爹是给越王做事的,可我的人查到南北杂货行是在蒋氏族亲名下。”楚王有些奇怪,他觉得林兰贞不会骗他,她还不至于连自家父亲在谁手下做事都不知道。 秦王心里也生疑,现在查到的资料,老七名下只有一间会仙楼。 “你不是把你那个侍妾的父亲叫到府里问过话了吗?”秦王问他。 楚王点头,“问过了,他说先前在皇陵,是因老七在皇陵种地,找了他家老父亲指点,对林家才记了恩,托人在京城给附他找了事做。” 秦王听了没有说话,他觉得老七有多少产业不要紧,但他要是在皇陵的时候,并不如外面传的那样生不如死,而是暗地里悄悄布局,那就不得不防。 南北杂货行,虽开在北市,但出货量每月流水让人妒忌。听说里面的好多货都是他们自己的作坊出的,吸引了外地进京的客商频频到那里拿货。 如果真是老七的产业,那老七就不可能只有这一处生财的铺子。 而且这间铺子早在老七还在皇陵的时候就开了。那老七在皇陵是谁在帮他,他背后还有多少势力。这不得不防。 “哥,我总觉得吕国公一定给老七留下了后手。”楚王心里坚定不己,“哥你还记得不,就去年太子和我们还在找吕国公手里的那枚虎符。” 秦王愣了愣。 思虑了一番,“函谷关掌兵虎符,吕国公一死,也就没什么大用了。至于他手里的一万轻骑……” “会不会也有虎符?还落到老七手里了?”楚王急着问道。 秦王摇头,“老七这些年没出过皇陵,而且当年那些人死的死,退的退,留下的那些,也有人盯着。” 兵士再勇武善战,若没个善领兵的将领,不仅收服训练不了,还不能令他们归心。不足为惧。 即便落在老七手里,只要老七被困在京城,换个人领导,那些人都不会轻易认主。 俩兄弟遂把此事撇开。 又说起越王妃和养在越王府的林姓小子。 “我让人查了,皇陵那边都说没见过越王妃。可老七说他和越王妃是在皇陵认识的。这个人就好像忽然冒出来一样。而且哥,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林姓的小子长得有点像老七?” 秦王愣了愣。 越王妃怎么和老七认识的他不关心。努力想起越王妃那个侄子的长相…… “和老七长得不像。像越王妃。而且那小子有十一岁了,除非他是老七在京城与人有染怀上的。” 老七年少时在京城洁身自好,先皇后看他看得严,他又不喜欢接近女子,没听说那时候他在京城与哪位女人有染。至于在皇陵与人有牵扯,更不可能。 老七出京赴皇陵那天,他就中了毒酒了。 “而且你不是查到那姓林的小子,他生母就埋在皇陵那边山上吗。”那小子怎么可能是越王妃生的。 而且瞧着老七为了越王妃不惜抗旨,若为他生了儿子的女人死了,他不可能有这样的举动。 楚王听了秦王的分析,感觉脑子成了一堆桨糊。 本来抽丝剥茧,这些天将将有些头绪,被他三哥这么一分析,又推翻了他心里的猜测。 这也是他觉得矛盾重重的地方。 若老七真的无嗣,自然不该把精力放到他身上。可若他有嗣,而且在数年前就已开始布局,在皇陵那些年就是为了迷惑别人,那就太可怕了。 可能他们哥俩要把精力从太子那边转回来放到老七身上了。 楚王觉得他看不透老七,总觉得老七没那么简单。“林兰贞还说他三叔好几年前就被老七派到越州去了。但我问过林敬安,他说他弟弟是被派过去管理庄子的。” 秦王点头,“老七在越州确实有庄子,当年他封得越州为食邑,又收到父皇的赏赐,变卖了一些东西让人拿到越州买了庄子,这事我们的人已回禀过。” 老七当年被贬去皇陵,他手里已无人可用,要派人去买庄子,管理庄子,找个会种地的军户,也合情合理。 只是楚王还是觉得奇怪,一家子陵户,生了三个儿子,一个更了籍,一个改为军户,还都跟老七有关系。养在家里的小子都跟那家陵户有关系。 这里面会不会有别的事情? “你能注意到这些细微之处,足见你谨慎。”秦王很欣慰,只是他觉得老七不足为惧,“还是要多留意太子那边,现在太子把我们的人撸了大半,咱们若放任于此,朝中怕是无多少人可用。” “皇兄放心,太子那边咱们的人都盯着。” 当年先太子当了十几年的储君,父皇还不是说杀就杀,更何况是赵广涣。就是坐上那把椅子,都有可能被撸下来,更何况一个储君。 虽然秦王劝说不该把更多精力放在赵广渊身上,但楚王心中生疑,觉得老七被害得这么惨,他回京了,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仍是让人盯着他。 且派人去南北杂货行,让掌柜把林敬安的活计停了,把他要到了自家铺子里。 林敬安并不愿意。 虽然被要到楚王的铺子里,还当上了二掌柜,还因为他女儿入了楚王府,连掌柜的都恭恭敬敬地听他的。可林敬安并不愿意。 楚王那边还特特替他考虑了,把他放在布庄,虽然过去他也是跟衣裳鞋袜这些布料打交道,但做的活完全不一样。 现在他每天只能杵在店里,又因为他特殊的身份,没人敢把活派给他做,他每天在店里都闲得发慌,无所事事。 虽然现在他月钱高了,可他在南北杂货铺领的月钱那只是明面上的。 他走村窜巷,收各种货品,派各种活计,一进一出,能分得好大一部分。而且还能接到不少私活,这些年攒的钱才能在京城买得起房子。 他也习惯了这种走村窜巷的工作。 虽然辛苦一点,但钱挣得多,人又充实,还能听到村里街巷的各种故事。 现在每天闲得他只能数蚂蚁玩。 林兰贞对父亲这种心情很是不理解。“爹,你莫不是苦日子没过够?现在有清闲日子过,每月钱还拿不少,你倒浑身不舒坦了?” 真是平凡低贱的人养不出富贵气来? “爹,你女儿现在是皇家的人了,将来等生了儿子,我就有位份了。正妃我不敢想,但只要孩子有出息,侧妃是有可能的。而且王爷说了,只要生下儿子,就提我当庶妃。” 林兰贞脸上都是甜蜜的笑意。 她已经忘了,每天跑越王府前院,偷偷给下人塞银子打听小郡王的行踪,派人到小郡王可能去过的每个地方蹲守的日子了。 现在的她,沉浸在楚王给编织的甜蜜织网中,不能自拔。 只盼着家里人能挣点气,让她能被王爷后院的那些女人看得起。 “爹,你若还走街串巷的,别人还不定如何笑话我!王爷说了,若你做得好,将来他的产业都交给你去管。让你去管,不比交给那些下人更让人放心?王爷说了我们才是他同气连枝的自己人。” 林敬安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儿,她嘴巴一张一合的,一句话里要提好几次王爷。 “兰贞,你在王府里被人欺负了?” “没有,有王爷护着我呢!”有些人看不起她的身份又如何,给她脸色看又如何,她都是王爷的人了。而且现在连王妃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爹你放心,我过得很好。等我生下儿子会更好的。” 林敬安看着这个已经褪去少女模样的女儿,见她说着王爷如何如何对她好,心里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一个小老百姓,再不满意女儿给人当妾又如何,他敢跟皇子皇孙对上?是能求着他把女儿还给他,还是求着他不要让女儿当妾室? 而且瞧着兰贞一副幸福的模样,估计很是满意现在的生活。 林敬安心里一阵惆怅。 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也是捧在掌心里疼的,如今看着她攀附高门,和那么多人去争一个男人,他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咱们身份低,比不上别人,你别掐尖要强,安安份份过自己的日子就好,别奢望太多……” 被林兰贞打断,“爹!”什么叫别奢望太多,同是王爷的女人,谁比谁差了。而且她不争,更要被别人欺负死。过段时间连王爷都不一定记得住她。 塞给林敬安一个包袱,就催他回去,“这些是王爷和王妃赏的,爹你拿回去。给弟弟找名师好好教他,将来他好了,也是我的倚仗。” 林敬安不想要,林兰贞却硬要给。林敬安推却不掉,只好抱着它出了府。 给看门的小厮又塞了一两银子,被他笑出四颗大牙送出门。 站在角门处,林敬安回首望着这高高的院墙,不由地嗟叹,又莫可奈何。 而楚王为了从林兰贞嘴里多套出信息出来,自林兰贞入府,就连着多日歇在她房中,还交待楚王妃多看顾她一些,让林兰贞有种错觉,她甚得楚王看重的样子。 后院的女人见她得宠,连番得赏,又妒又恨,但楚王对她还正新鲜,又有楚王妃护着,后院的女人一时半会还拿她没有办法。 而楚王在派人查了赵广渊一番之后,见没查出什么,又不甘心,还把关于这些疑惑都捅到太子那边去了。 一是想借太子的手去查一查赵广渊。二是想让太子忙活起来,分散太子的精力,也好让他和秦王这边能松口气,好做些布局。 太子那边果然派人去查了。 毕竟有嗣的越王和无嗣的越王,潜在的威胁是不一样的。 南北杂货行从掌柜到底下的伙计,都被人盘问套问了一遍。只是也没问出什么东西。 毕竟除了掌柜和几个心腹,没人知道这是越王的产业。越王回京之后,除了有一回路过他们店,进去看了一眼,再没见越王去过。 伙计都说,就没见掌柜往越王府那边去过。 这日在御书房,聊完朝堂的事,太子还状若无意地问起赵广渊,说他在东盛典当行借来的银子有没有还清,若银子不凑手,可以借给他一些。 还开玩笑地求皇上多赏他一些产业。 赵广渊瞥了太子一眼,“多谢太子好意。钱未还清,若是会仙楼一直生意红火,想必要不了一两年,就能还上了。” “听说你们府上的戏社天天都有不少场戏演出,还场场爆满,该是不缺才是。为兄怎么听说你还有别处的产业?” “我别处有没有产业,太子能不知道?当年我带去皇陵的为数不多银钱都被宫人抢去了,那些年手里没银子,饭都吃不上了,何谈产业。” 一番话让人想起他在皇陵被宫人欺凌的日子。 连皇上都皱着眉看向太子。 赵广渊收获了一波同情。可他只当看不见。只道,“戏社赚没赚钱,赚多少钱,那都是王妃的嫁妆,是她的私产,我堂堂一个王爷,总不能向她伸手要养家银。” “你说是吧,太子?” 第一百八十五章 隐忧 赵广渊经营的会仙楼和戏社,两处产业满京城老少妇孺皆知,红红火火,惹人眼红。 两处产业还惹得满朝文武大臣频频光顾,赵广渊想做点什么,那真的是易如反掌,如何不让人羡慕妒忌。 太子本来想给赵广渊上点眼药,在皇上心里种下一颗防备的种子,结果赵广渊四两拨千斤,还让皇上想起那十年是如何亏待这个儿子的。 责备地看了太子一眼,对赵广渊温声道:“越王试验两年三熟有所成,朕理该有赏。” 太子及楚王等人,挤着笑着附和,“当赏。” 皇上扫了几个儿子一眼,目光落在赵广渊身上,见他竟没有推辞,有些意外。想必是气着了。 “既如此,便把报恩寺附近那座皇庄赐给越王吧。” 太子及楚王等人一愣。 报恩寺附近那座皇庄虽然不算很大,连着山头和林子,总共也不过一千二百亩,但那里离报恩寺近,京城达官贵人,就是东宫和各王爷府,每年去报恩寺上香,都会到那座皇庄借住。 因为常被贵人借住,皇庄修得极好,四时有不同的景致可看,里面的院落也修得奢华。 现在把他赐给越王? 太子有些不满,但不好再多言,以免惹皇上对他不满。 他眼里应该是星辰大海,是社稷民生,而不是这些小恩小惠。太子隐隐有些后悔,着了楚王的道,现在不止没给越王上眼药,还让皇上更心疼他了。 楚王是个直肠子,立刻出声,“父皇不妥!” 那皇庄赐给老七,他们还如何借住,赏玩?冬日跑马的地方都少了一处。 赵广渊斜眼看他,“皇庄赐给本王,本王还能小气到闭庄赶人?” 不管赵广渊如何说,楚王就是不愿意。见皇上没有收回的意思,又建议换一座皇庄赏赐。 赵广渊却已经在谢恩了,“皇兄就葬在报恩寺附近,每每思及年少时与皇兄在一起的辰光,儿臣常泪湿衣襟,谢皇上体恤,儿臣自觉离皇兄更近了些。” 两三句话哽咽着说完,已引得至正帝思忆起长子,目光略略呆愣在那里。 太子瞥了赵广渊一眼,又向上快速地扫了皇上一眼,拳头攥起。 父皇年纪大了,不像以前那么弑杀。现在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先太子,都能坦然相对了。再不像过去那样,一提起先太子或与之相关的人和事,就跟触了他的逆鳞一样。 父皇变得心软了。 养在越王府的那个小子,不会真的是老七的私生子吧?太子又看了赵广渊一眼,垂下眸中所思。 长陵村,林家。 林敬平到父母屋中与他们耳语,“四妹那个坟那边,又来了一波人!” 耿氏一听急得在屋里转圈,“老头子,他们会不会把坟掘开啊?” 当初长至的生母忽然不见了,家里对陵区这边说不清她的去向,只好谎称人没了,给她办了个衣冠冢。 里面可没有尸骨。 林秋山瞥她一眼,“你冷静些。你一急,孩子们不是更急?” 耿氏哪能不急。她女儿好不容易死而复生,又得嫁良人,好日子才刚刚开始,而且女儿与自家是一体的,女儿外孙出了事,家里人也一个都不会落下。 耿氏挨着林秋山坐下,“他们不会真的掘坟吧?” 林秋山恨恨道,“掘什么坟!当咱们林家都是死人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家里又没犯事,凭什么掘坟! 一边安慰老妻和儿子儿媳,说是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一边心里也惴惴不安。 小老百姓哪里斗得过权贵。 “爹,先前有两波人来打探过长至的生母,还问她的长相。若是和王妃一对,会不会给王妃带来麻烦啊?”王氏心里也有些不安。 当年四妹在陵村的那一年里,有不少人是见过她的。 林秋山沉默着没有说话。 耿氏有些心惊,“不,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把两人联系到一块吧?而且这都十一年了,也记不清了吧。” 而且她家溪儿与当年才到家里时,变化还挺大的。 林秋山见几人急成一团,低声喝斥道,“慌什么,能有什么事!王妃现在就是来了皇陵,站到他们面前,他们还能把她和当初生下长至的人联想到一起?” 当年溪儿因失了记忆,不爱说话,不爱出门,整个人都怯怯的,哪像现在这样明朗大方。 就自己家人,都没法把溪儿和十一年前的样子联系到一起,更何况外人。 只是话虽如此,林秋山还是不敢去赌人性。毕竟当年越王也没犯什么事,就被贬到皇陵来了。 还一贬就是十年。 要是宫里知道溪儿是当年献祭填龙脉的童女,溪儿估计还得再死一次。 “这事得让王爷那边知道。” “爹放心,我这就去传信!”林敬安转身就出去了。 连夜通过赵广渊留在皇陵的人手,把消息递了出去。只是赵广渊留下的人也早在第一时间,皇陵有异动的时候,就把消息传回京了。 赵广渊连着数日,都有收到皇陵那边传来的消息。 回信没让皇陵那边做什么,只让人继续盯着。 林照夏端坐在镜子前,细看镜中的自己。眼前的镜子是大齐作坊里生产出来的玻璃镜,工艺已和现代不相上下。清晰度不是铜镜可比拟的。 一边端详一边问站在她身后的男人,“这些年,我没怎么变吧?” “没变,还是如我初见那般,清丽动人。” 林照夏嗔笑着侧身捶了他一拳。又扭头坐了回去,看着镜中的自己。 “既然没那么大变化,这万一请个丹青高手,把长陵那边见过长至生母的人,按他们描述的样子画出来,再与我一对,可不就是一个人?” 赵广渊扶着她肩膀的手一紧。 林照夏见镜中的他眼睛眯了眯,想必他也没想过会有人请丹青好手画长至生母画像这个可能。 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我们对外说长至是我的侄子,所以他长得肖姑姑。可没道理他的生母长得和姑姑也肖似吧?” 要是当初说长至是她的外甥,长至的生母是她的亲姐妹,还好一些。 “你和长至一个姓。”当初也是想到是一个姓,才让人在外头弄了一个林姓人家出来。 就没想到会有如今这一出。 第一百八十六章 被绑架 林照夏日日担心有人拿着画出来的长至“生母”画像来跟她比对,门都不肯出了。 戏社那边都不爱去了。 赵广渊也担心对方会突发其想,去皇陵找人询问长至生母长相,私下也做了一番布置。 皇陵那边魏德光交待下去,凡进出皇陵的人都盘查得尤其仔细。 陵户的亲戚想进村探亲,被守在关卡处的奉先军各种盘问。 不只进来的人要盘问,陵村的人原本不上值的时候,还能去镇上走一走的,现在出趟皇陵,要提申请不说,也同样被各种盘问。 去镇上做甚?哦,买东西。买什么东西?去哪家铺子?大致呆多长时间?诸如此类。 现在的皇陵,在外头走动的人都少了。 但凡有生面孔,都被奉先军各种盯梢。 魏德光还对外说是探听到消息,说是有团伙打算来盗陵,结果奉先军各支队伍如临大敌,巡逻得那叫一个仔细。 楚王和太子派去的人,别说掘坟了,到陵村里找人刺探都有奉先军的兵丁跟着。 只好灰溜溜回了京城,对外都不敢声张。 就怕给宫里知道了,让皇上起了疑心,害楚王和太子要吃挂落。 赵广渊得到消息,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松劲,又加派人手盯着太子和楚王的动向。 这日又值周末,长至与蒋家、鲁王家几个孩子约好,要去会仙楼吃午饭,看新节目“海贼王”。 听说不仅有各种飞来飞去的特技,还有各种爆炸的场面,舞台上还弄了一艘船过去,官兵和海贼们在船上打斗,可热闹了! 要不是长至有林照夏特地留的雅间,他们这几个孩子排半月一月的队都不一定能看得上。 几人约好,到了时间,长至便兴冲冲地出了门。 几个孩子到时,会仙楼早已坐了个满满当当,门口都围了好多听热闹听响动的百姓。各家的下人仆从也没走,把候座的长椅都坐满了,进不去,能近便地听个响也是不错的。 听说看了海贼王节目的人,震撼地又回来看第二遍第三遍。连着几天看十数遍的人都有。 酒楼预定的雅间得定到一个月之后了。 现在会仙楼学聪明了,预定得押银子,不押个百八十两的,不给预定。预定了人不来,导致会仙楼雅间空置的情况,可不想再上演一遍。 长至先到的,也没进去,在门口等平烁等人。 平烨平烁先来的,蒋家的几个孩子后到。几个好朋友再一次见面,乐得抱在一块。接到人,几个孩子便兴冲冲直奔五楼林照夏的专享雅间。 “真好啊,幸好皇叔皇婶还有专享的雅间,不然就算我爹是王爷,长煜哥哥姑父是东家,也预定不到。” 就算他是会仙楼的小东家也不一定能预定到位置。还是皇婶婶最好了。 小平烁说完兴奋地昂着脑袋,大迈步在五楼雅间前的长廊上踱步。 看着一楼大堂满当当的人,还有对面各楼层走廊那满满的人头,心里满满的兴奋,趴在栏杆上望着舞台,“什么时候才开始啊?” 平烨很是稳重,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生怕他掉下去。 “你别趴在那里,万一给掉下去了。” 长至也走在他一边,帮忙护着,让他别靠太近,让他别急,“咱们先吃点东西,一会就开始了。” 几人便点了东西来吃。 点完东西,又跑到五楼传菜房看传菜,看着各种菜肴从一楼由滑轮拉上来,几个孩子哪怕看了无数次,还是兴奋地上手去亲自操作。 笑嘻嘻争着抢着要拉传菜绳。 等菜上齐了,才笑笑闹闹地坐回雅间吃东西。 结果才吃到一半,舞台的鼓乐就响了,平烁立刻就扔了筷子跑了出去。余下的孩子也纷纷跟着出了雅间,凑到栏杆前等开场。 海贼王的开场是几个海贼从别的船上飞上商船抢劫,扮演海贼的演员会从各个楼层,顺着吊绳飞到舞台上。 几个孩子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绑着绳索的各个方向,看演员会先从哪个方向飞下去。 正看着,有人拍了拍长至的肩膀,“小少爷,掌柜寻你。” 长至一听是蒋掌柜找他,忙跟大伙说了一声,便跟着伙计下楼。 到了一楼,伙计说大门口人太多,演出要开始了,怕外头的人冲进来,大门便关上了,掌柜的在后门那里等他。长至便又跟他到了后门。 结果才出了后门,口鼻处就被捂上一块帕子,长至才想叫,就晕了过去。 等醒来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上,口中也被塞了毛巾。 长至在现代也是看了不少电视电影的,立刻就知道自己被人绑架了,心里才起了慌,又努力试着冷静了下来。 扭头去看四周…… 一间不大的房子,空荡荡的,也没什么摆设,看不出这是什么样的人家。 地板上铺的黄泥,只是夯平了,并没有铺石板,想来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也可能是大户人家给下人住的房间。但想到王府后院三舅舅他们住的房间,地板上也是铺设石板的。 长至便想这莫不是出了京? 他被人带出京了?爹娘会不会找不到他!心里起了些害怕。 又力压着这股害怕,尝试着分析一番。是谁会绑自己呢?他一周在京城出现也没一两天,没与人发生过矛盾。 那一定是跟爹爹不对付的人绑的了,是谁呢?为什么要绑自己?是要威胁爹娘吗? 正乱糟糟想着,一个罩了一身黑的人就进来了。 长至目光跟随着他,直到他落座。 那人见长至已醒,还不哭不闹,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不由得暗赞了声。果然是谁养的像谁。 这孩子颇有点越王冷静自持的影子。 那人也不开口,靠着椅背,直勾勾盯着长至,想看他害怕,唔唔挣扎求饶的样子。 结果他失望了,长至没挣扎,没求饶,椅子都没动半分。 同样直勾勾地回看向他。 那人又忍不住想拍手叫好。这孩子只凭这份胆识,将来必是个人物。 手一抬,做了个手势,外头立刻有人进来,把长至嘴里塞的布条给取下了。取下来也没走,负着手站在一旁看着长至。 长至看了看来人,又看向靠在椅背上的罩着脸的男人,“你是谁?” 第一百八十七章 盘问 长至看着面前两个蒙着脸的黑衣人,努力尝试着让自己别那么害怕。 爹说过,遇到事,害怕也无用,得冷静地分析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这两个人都罩着脸,定是被怕人认出来。 他们怕被爹报复! 那一定不是死士那种无牵无挂之人。 长至略松了口气,“你们是谁?” 坐长至对面的男人,还是头一次审讯这么小的孩子,感觉有些下不去手。 “你觉得我们是谁?” “我不知道。”长至很老实地答道,“在京城,我没跟谁结仇。那你一定是跟我姑父不对付了。” 男人挑了挑眉,暗赞这孩子除了冷静,还聪明。 “可我听说你先前跟楚王妃娘家的侄子还起过争扎,他一家现在回了老家,难道不是因为你?” 男人试探着问道。 楚王有猜过是谁向太子捅了消息,把徐祜给搞下去了,还让太子得了益。展廷也算是上了太子的船。 长至张大了嘴巴,一副诧异的样子,“我又没记仇。而且徐意没对我做什么啊。” 徐意的祖父是因为德行不修才让皇上撤了他的职,怎么把他跟自己和爹联系上了。而且徐意虽然看不起自己,但自己和他又没什么仇,不过是起过几句争执。 黑衣男人不知眼前这个孩子是真不知内情,还是这孩子会装。 但想着朝堂上的事,只怕越王也不会跟他多说。 “越王,是你姑父?” 长至点头,“是啊,我姑父对我可好了!你有姑父吗?” 男人一愣。他有姑父吗?他哪里有姑父。 “越王真是你姑父?可我怎么听说越王其实是你的父亲?”黑衣男人说完紧紧盯着长至的表情,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长至心里一紧。 他们抓自己是逼问自己和爹的关系? “姑父是我爹?真的?!”长至歪了歪头,“可我姑姑说,我爹在我娘走后不久,也不在了啊。” 黑衣男人紧盯着长至的脸,看他一脸的疑惑,半点不作伪,心想要么是太子在捕风捉影,要么是这孩子自己也不知情。 见男人不说话,长至垂首嘀咕起来,“要是姑父姑母是我爹娘就好了。” 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让冷心冷情的男人看着都于心不忍。一个盼着有爹疼有娘爱的孩子,再正常不过了。 黑衣男人忽然觉得从这个盼有爹疼有娘爱的孩子下手,不免有失风度。 太子派出去的人在皇陵那边看到了这孩子生母的坟,每年长陵村的林家还会给她上坟。而且这孩子已经十一岁了,绝不可能是越王在离京前所生。 而且越王与埋在皇陵山脚下孤坟里的那名女子,也从无交集。 “你十一岁了?”黑衣男人问长至。 长至点头,“是啊,我已经过了十一岁生辰了。” 说完不由又松了口气,爹当年派人做他户籍的时候,给他添大了一岁,不然现在还要更麻烦。 黑衣男人细细观察着长至脸上的变化,越发欣赏这个孩子。外头都传越王要把这孩子当成嗣子,他几次在会仙楼都有见到越王对这孩子的维护。 那种真心实意地呵护,若不是真的父子,就只能说是爱屋及乌。 为越王妃抗旨不娶,为免外人说越王妃带了一个拖油瓶,还真就把王妃带来的孩子当成嗣子在养。还让他拜了蒋探花当师傅。 哪怕这孩子将来没能成为越王嗣子,有蒋探花悉心教导,将来也少不了一番成就。 黑衣男人看着眼前目光真挚的孩子,忽然就不想对他使手段了。 他的十八般审讯手段用在这个孩子身上,属实有点残忍。 暗忖太子和一众幕僚太过小心。 不说精力多放在楚王秦王身上,哪怕盯着晋王魏王吴王也比盯着越王强啊。想着越王被贬皇陵十年,从一个元后嫡子落到那样的地步,黑衣男人对越王又起了几分同情。 似乎察觉到黑衣人不似那种大凶大恶之人,长至觉得他这条小命可能无虞了,他应该还是能再见到爹娘的。 心里轻松了几分,与对面的男人聊起天来,“叔叔你有孩子吗?” 男人一愣。这孩子不仅不害怕,还跟他聊起家常了? “你觉得我有没有孩子?” “叔叔你罩着脸,我看不清。” “那为什么是叔叔,而不是伯伯?” “因为叔叔你说话的声音听着很年轻。” 黑衣男人又挑了挑眉,面罩下嘴角勾了勾。又靠向椅背,也与长至聊起家常。 他不想用手段逼供,现在这孩子又正好失了戒心,也许寻常的聊天,更能套问出一些内情。 长至见他对自己家很有兴趣的样子,问自己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爹娘又是如何相处的,和他又是如何相处的,问他在皇陵的事,问他娘又是怎么遇上爹的……还问他“家乡”的事,问他“亲身爹娘”的事…… 长至没有在对方一连串的问询中失了方向,“我姑父……”“我姑母……”如何如何,信口拈来,一句破绽也没有。 在长至和黑衣男人一问一答中,赵广渊也已收到长至失踪的消息。 从司农司直奔会仙楼。 蒋离在他的目光逼视下两腿直发软,“那名伙计小的已派人去找了。”蒋离恨不得千刀万剐了那名伙计。 在会仙楼当伙计,比别处当管事挣的还多。虽然客人多了些,应付的事情杂了些,每天没个歇的时候,但上六天就给一天假,平时得的赏银和赏赐拿到手软。 到底是为什么会被别人策动,自甘毁掉自己! 蒋离想不明白。而且不仅工作会丢,王爷难道能放过他? 别人给的好处,那么大,大过自己的生命? 赵广渊知道不能迁怒蒋离,但现在他恨不得把蒋离凌迟了! 事虽是伙计做的,但蒋离没看出来伙计的异样,没把人管好,就是他的失职。 蒋离如泡在冰水里,整个人都僵了,脚软得站不住。 “王爷!”方二一脸焦急地跑进来,“人都派出去了,各城门那边也都派了人手严加盘查。” 赵广渊指尖掐进肉里,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现在只想毁天灭地。 “加派人手在城里找!” “是!”方二应了声,又看向赵广渊,“王爷是觉得少爷人还在城里?” 赵广渊现在看谁都想凌迟一遍,冷冷地看着方二,“我觉得!我觉得少爷现在还好好呆在府里!” 方二浑身一凛,听出他的悲愤之意,涌上一抹心疼。 他现在已经无比确定小少爷就是小世子了,王爷可能只有这一个儿子了,那些该死的还捉了世子! 他想把他们千刀万剐! “属下这就加派人手!”就要闪身出去,又被赵广渊叫住。 给了蒋离一个眼神,蒋离一愣,便告退出去了。 出来后眼里差点喷火。该死的贼人,害得王爷都不信任他了。恨不得亲自跑去捉住那名伙计问个究竟。 又恐王爷要寻他,急得在酒楼里转圈。 蒋离出去后,赵广渊吩咐方二,“让人盯着太子和秦王楚王那边,一有异动,立马来报。” “王爷是怀疑他们?” 不是怀疑,赵广渊现在就是认定这两方做的。 且认为太子嫌疑最大。 秦王自负,当年下在酒里的毒多半与这两兄弟脱不开干系,皇陵那边又有长至“生母”的坟,他们自认为找到证据,不会执着地认为长至是自己儿子。 只有太子。 太子是从皇兄手中继承这个储君之位的,当年形势所逼,皇上狠起来,连亲儿子都杀,连襁褓中的皇孙都没放过,朝臣们吓得不敢说话,对皇上的决定不敢有任何异议。 赵广涣等于白捡了一个储君之位。 他坐得不安稳。 有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怀疑长至是自己的亲儿子,急于铲除这个后患,好坐稳他的储君之位,是一定的。 “启动南北杂货行的人手。” “是!” 南北杂货行这些年因为给京城百姓提供了各种信息,当了一个媒介的作用,笼络了各式各样的人。有时候越是让人看不起的底层,越是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很快,京城百姓便发现往城门方向的道路排起长龙,等走近一看,城门口除了守城门的兵丁,还有好些人在盘查进出人口。 京城各街道也是风声鹤唳,平时在街巷里闲聊的人都转身回家紧闭院门。 一波又一波急促的脚步声在巷子里传开。不时还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南北杂货行那边很快传来消息,说是南街那边一座民宅有动静。赵广渊一听立刻起身,打算亲自前往。 才出了会仙楼,侍卫来报,说是王妃正往会仙楼这边来。 赵广渊脚步顿住,眼里的焦急一闪而过,一抹痛意袭上他。“去回禀王妃,就说本王说的,让她回府等消息。” 说完打马往南街疾驰。 南街一处民宅,黑衣男人也得了手下传来的消息。 看向长至,“看来你姑父也不是外头传的那样孤立无援。” 再落魄,身份摆在那里,比谁都高贵的身份,不可能一点倚仗都没有。 “小子,你很好,越王若选你当嗣子,我头一个支持。”黑衣男人一点都不隐藏自己对长至的欣赏。 说完就要走出去,“叔叔,”长至叫住他,头一回扭了扭身子,带着椅子都晃动了起来。 黑衣男人扭头看了他一眼,“就不给你解绑了,你姑父很快就到了。”说完和立在屋里的男人很快走了出去。 长至只听到扑扑两声,很轻,不知是不是那些人会飞檐走壁,跳墙走了。 人走了,可他还绑在椅子上呢。 长至想站起来,可两只脚被绑在椅子腿上,一起身整个人往前扑,一张脸立刻朝下整个扑在地板上。 长至想站起来,没成功,只尝试着把脸转了个方向,带着椅子才在蠕动,就听到院门砰的一声,似乎被人踢开了。 心里起了希望,是爹来了吗? 挣扎着想看过去,很快一双大腿就到了近前,他连人带椅被人扶了起来。 长至抬头看去,嘴巴瘪了瘪,眼泪就下来了。 爹! 儿子一脸的委屈,让赵广渊整颗心都狠狠地揪起。 他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如果仅有的这个儿子出了事,他一定会杀进宫里,屠尽该屠之人。 两个侍卫跟着进来,见小少爷被五花大绑,忙上前帮着解绑。很快长至就被解开了。 赵广渊小心地拂去儿子脸上的尘土,“没事吧?”眼里蕴藏着风暴,看向长至的眼神又无比的宠溺和温柔。 长至摇了摇头,才一自由,就扑到赵广渊的怀里。 听着儿子哽咽的声音,赵广渊一颗心碎了几瓣。抚着儿子小小的背脊,动作越发轻柔。 两个侍卫很快出去了,在院子里四下翻查。 赵广渊上下细看儿子,见儿子身上没受伤,狠狠松了一口气,有点失而复得的惊喜。 依赵广涣的疑心,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的。 潜在的隐患不会让它留着。没想到长至还好好的。 “他们罩着脸,儿看不清他们的长相。”长至招手示意赵广渊低下头,与他耳语,“他问我,你是不是我爹。”没问娘是不是他的娘。 可能是外祖父立了坟的缘故。 赵广渊听得眼睛眯了眯,他就知道对方绑架长至定是想盘问这个。 绑一个孩子,邢讯逼供,亏得赵广涣做得出来。 这一刻赵广渊觉得这些日子只针对秦王楚王,让太子得了益,竟是错了。 看来太子那边已经开始怀疑长至的身份了。或许他不是怀疑,只是对一切潜在的威胁不肯放过。 “有爹在,没人伤得了你。” 那些人没伤了长至,只是盘问,也许是他来得及时,也许他们还另有目的。 但赵广渊想,他对太子的策略要变一变了。 原本他以为太子想拉拢他,觉得可以先放一放,先把秦王的爪牙打掉,让秦王去对付太子,这样他便不显山不露水。 但现在要变一变了。 “王爷,屋里没别的东西,这只是一处废宅。”很快侍卫就搜查完毕,进来禀报。 赵广渊点头表示知道,“派人盯着各出入口没有?” “有。也已经派人往左邻右舍打听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反绑架 赵广渊亲自带着长至回了府里。 在那处宅子得不到有效信息,命人盯着各处,赵广渊便带着儿子回到府里。他知道再晚些,夏儿该着急了。 林照夏果真在府里急得坐立不安。想像着长至被人绑架,受到鞭打拷问,或许人已经……一颗心犹如在火里烧一般。 听下人说,王爷和少爷回府了,急步跑出来相迎。 长至见着娘,瘪了瘪嘴,冲了过去,紧紧抱住她的腰,埋首在她的肩头。唤着只有母子俩才能听到的称呼,“娘。”差点见不着娘了。 林照夏抚着儿子的背,看着这个快长得和她一样高的儿子,眼里泛起一阵酸意。 上下查看,见儿子各处完好,崩紧的一颗心瞬时就松了下来,拉着儿子回了院子,连赵广渊都没看一眼。 赵广渊脚步顿了顿。 夏儿一定是埋怨他了。儿子若是留在现代,不会出这样的事。 打了一个手势,一个黑影飘到他的面前。 赵广渊冷声吩咐:“把跟着少爷的两个暗卫遣回暗卫营,给少爷另换两个。另外加派两个暗卫转为明路,平时跟在少爷身边。” 两明两暗,若是再出这样的事,他把整个暗卫营都重新打造回炉一遍。 “是。”那影卫应了声,见再无吩咐,又闪身离开。 赵广渊这才往内院的方向走去。 主院内室,挥退了伺候的丫环,林照夏又拉着儿子打量了一遍。见他除了手脚处有青紫的勒痕外,再无别的伤口,放下心来。 “真没有被拷打?” 那些人费尽心思,还策动了会仙楼的伙计,就为了捉长至去审问,竟没伤他? 长至摇头,安慰着仍是一脸担忧害怕的娘亲,“娘你坐。儿子没事。” 把事情细说了一遍,“儿子瞧着那人不像大奸大恶之人。他就是跟儿子聊家常。” “那我儿没有透露什么吧?”就是这种让人不设防的聊家常,才最易让人放松警惕。没准儿子已经被套了话。 “娘放心吧。儿子警觉着呢。他问儿子,越王是不是儿的亲爹,问儿平时与爹娘相处的情形,还有在皇陵的事,儿子早早被爹叮嘱过,做梦说梦话都不会说漏嘴的。” 长至有些小得意,略略抬着头,脸蛋被娘捧在手里,他左边歪一歪,在娘的手心里蹭一蹭,右边再歪一歪,再蹭一蹭。 心里好不快活。 他的娘才不是被埋在坟里呢,他的爹也没死。都在他的身边呢。 真好。 赵广渊站在门口,听着儿子撒娇似的跟他母亲诉说着事情经过,还不忘说自己有多聪明,如何答得滴水不漏,赵广渊嘴角勾了勾。 看着儿子飞扬的侧脸,一颗心涨得满满的。 屋里的两个人是他今生挚爱,少了一个,他都活不成了。 没有出声,没有打扰屋里母子二人的甜蜜互动,赵广渊转身离开。 走到院子门口,见曹厝和蒋文涛小跑着往这边来,脚步缓下。 等二人到了近前,见他们神情焦急,安抚出声,“无事,只是捉去审问了一番。我们的人去得及时,他没受苦。” 蒋文涛吁出一口长气。 有无子嗣对王爷来说太重要了。一个没有子嗣的继位者,满朝文武都不会支持他。 一旁的曹厝扶着膝盖大喘气,恨恨地骂开了,“哪个龟儿子敢绑架咱们少爷!等捉住他,老奴定要把他生吃了!” “王爷,有无查出是谁做的?”蒋文涛问道。 赵广渊摇头,“我们到时,已是人走屋空。”但存在过就会有痕迹,而且目标并不大。相信很快就能查到了。 “人没撤回来吧?” “还在外面。” 说完见曹厝也跟上他,叮嘱了一句,“在主院外头守着,让他们母子说说话。” “是是。”曹厝急忙应下。听说世子不见了,王妃着急上火,腿软得都站不住。现在世子虽然回来了,但世子还小,一定害怕极了。 他要在外头守着,不让人打扰他们。 赵广渊和蒋文涛去了议事厅,召来属官和幕僚议事…… 蒋府,蒋项和蒋旭阳父子二人本是在书房说事,结果听说小世子不见了,蒋项惊得打翻了磨好的一砚台的墨,染了一桌子。 盘问了几个孙子一番,也没问出是谁绑走了小世子。 几个孩子说长煜哥哥是被酒楼的伙计叫下楼的,他们忙着看节目,都没有跟过去。蒋项父子听了越发着急。生怕小世子出事。 万一小世子有个不测,对王爷来说太过残忍。 “为什么绑架小世子?”小世子懂事听话,又极会隐忍,就没见他跟谁红过脸。 与自家的几个孙子女一块玩,也是很有兄长的风范,又极富耐心。 是谁要绑架他?还是说有人猜出了小世子的身份? “父亲,会不会是越王府那边漏消息了?”不然怎会有人把小世子和王爷联系上。 “应该不会。王府知道此事的人只有一个曹厝,他是恨不得为王爷死的人。”王爷一家三口更不会说漏嘴。 听说越王那边已经得了消息,已派人去找了。父子二人便没有登门,只在府里焦急地等消息。 结果很快就有消息传来,说是小世子找回来了。父子二人皆大松了一口气。这才上了马车往越王府而去。 而鲁王听到自家两个儿子哭得一脸鼻涕一脸泪的,说长煜哥哥被人捉去了,求他去救长煜哥哥,也是惊在那里。 鲁王心里惊疑未定,他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若长煜只是外州府普通百姓家的小子,进了越王府,对别人也无甚威胁,谁会绑走他? 鲁王派了几波人出去帮忙,打听消息。直到听到越王把人救回来的消息。 刚松了口气,又听说蒋项两父子去越王府了。鲁王心里更确定了。 也急忙换了外出衣裳,上了马车。 赵广渊与一众幕僚议完事,听说蒋项父子来了,便去见了他们。 “小世子没事吧?”父子二人神情焦急。 听说没事,也没受什么伤,放下大半的心。 “好在王爷去的及时,万一没问到他们想问的,没准会对世子严刑拷打。可能还会为了某些目的,做实了那些人的猜测,会把世子灭……” “父亲!”蒋文涛打断蒋项的话。 蒋项也意识到说错话了。忙咬了咬舌根,看向一旁的越王。“王爷,我……” “先生说的在理。那些人若是太子秦王等人的爪牙,为了替太子等人扫清路障,没事也会造一些事端出来。” 对长至灭口,向上汇报事情属实,做实了他和长至的父子关系,让太子对他下手,扫清了他这个潜在威胁,是那些人惯常会用的手段。 有时候事实并不一定是事实,但上位者只相信看到的事实。 “王爷,知道是谁做的吗?” “目前还未确定。” 话虽如此,但赵广渊坚信,谁得益便是谁做的。他的存在,威胁到谁,谁便嫌疑最大。 蒋项父子三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对视一眼,眼睛里的情绪,都清晰可辩。 父子三人走后,鲁王才登门。 也是关心地询问了一番。“蒋项来了?” 赵广渊点头。 鲁王见他崩着脸,定定地看着他,一时也没有说话。 良久,“长煜……”刚起了个头,鲁王没有说下去。 赵广渊看懂了他眸中的情绪。没有正面回答他,只道,“那孩子虽然不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但有了他,我才觉得生命完整了。” 心里的猜测被证实,鲁王惊得差点打翻手边的茶盏。 老七眼里的情愫不似作伪。鲁王定定地看他,长煜十一岁了,虽然不知道这年龄是真是假,孩子又是如何来的,但这孩子应是老七唯一的子嗣了。 鲁王目光又落到面前的茶盏上,略略定了定神。 老七信任他! 这个信任让鲁王心里酸酸的胀胀的。 鲁王努力缓了又缓心里的震惊,才又抬头看他,“母后定是极为欣慰的。”喉头有些哽咽。 赵广渊听他说起母后,眼里的痛意一闪而过。 他让母后和皇兄等得太久了。 鲁王见他这样,把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过去的伤疤看来还是被老七烙在心的最底处,不愿让人去碰触。 “为兄很高兴。”鲁王是真的高兴。曾经以为老七真的绝嗣了,他有想过要过继一个儿子给老七,母后不能没有孙嗣承继香火。 “在为兄心里,只有你最适合那个位置。” “皇兄最适合。”皇兄仁心仁德,视民如子,他若坐上那个位置,大齐至少还会辉煌百年。 “是,皇兄最适合。”鲁王点头表示赞同,“但他已经不在了,只有你能承继他的遗志。” 不管是身为赵室子孙的觉悟,还是出于私心,鲁王都觉得老七最适合那个位置。 虽然他一个患有腿疾的王爷,碍不着谁,谁继位都不会视他为敌,但他最盼着老七坐在那个位置上。 这一刻鲁王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越发想帮赵广渊得到那个位置。 想到老七并不是孤立无援,他能瞒住长煜的身份,想必已经筹划了多年。 忍不住激动地站了起来,“兄愿全力助你!要人还是要钱,你只要与为兄支一声,为兄无有不应的!” 两三步走到赵广渊身边,“你皇嫂娘家,颇有些人脉,钱财更是不缺,只要你开口,兄便让他们来找你!兄手里的人都愿为你驱使!” 赵广渊朝他拱了拱手,“我信任皇兄,才把这等攸关性命大事诉与皇兄知,在今天之前,我还想着要徐徐进行,不可急躁,毕竟都等了那么多年了。” 可今天他们盯上了长煜。赵广渊想着要变一变了。 鲁王激动地点头,“为兄都听你的,你要为兄怎么做,为兄都会帮你。” 赵广渊点头,与鲁王悄声商议了起来…… 他现在确实需要鲁王的帮助。他才回京不足一年,京中的人脉关系,与他建的还不够牢固。远不是浸,淫在京城,又不被人设防的鲁王可比。 也许他可以借助鲁王来达到一些目的。 让鲁王挡在前面,走在明处。 与鲁王一番商议,鲁王便从越王府离开,回去紧锣密鼓地布置了。 而才入夜,赵广渊就得了消息,说人找到了。 赵广渊安顿好妻儿,连夜从府里翻墙而出。 红袖阁雅间,燕惊蜇正与几个朋友话别。 “燕兄,这时辰还早,莫不是家里的母老虎要咬人了?” 轰堂大笑。 燕惊蜇不以为耻,笑道,“可不是,咬起来可吓人了。” 坚持要走,几人留他不住,只好目送他出门。 燕惊蜇的小厮已经驾着马车候在红袖阁门口。见他出来,扶着他便上了车,车帘放下,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燕惊蜇靠在车壁上,头痛地揉了揉额头。想起白天在太子面前回事的情形…… “……那孩子见属下与他聊起家常,对属下也失了戒心,属下观察下来,那孩子不似说谎。这么小的孩子,心思还没有那么缜密。” 当时太子听了有些遗憾,越王去的太快了。 按太子的意思,问完话,就该早早把人解决了。不管那孩子是不是越王的骨肉。 于太子而言,少了一个潜在威胁,对大家都好。 燕惊蜇揉了揉额头,他还做不到对那么小的孩子用刑。 太子行的是大道,按他的意思,该笼络拉拢越王,让越王为太子所用的。他不信越王手里一点倚仗都没有。 既然现在越王对外宣称,断了子嗣,就该施恩于他,许以重利,把越王手中的底牌拿到手里才是。 如此也可助太子一臂之力。 而不是怀疑他利用他。燕惊蜇觉得此举只会把越王越推越远,甚至让越王走到太子的对立面。若他与秦王联手,于太子将大大不利。 燕惊蜇又想起那个孩子。 那孩子若不是心思单纯,易轻信他人,就是心沉如海,心思慎密。不管哪样,只他于危乱中,不惊不惧,还能侃侃而谈,燕惊蜇就觉得这孩子非常人。 燕惊蜇在太子面前掩饰了对那孩子的欣赏。 他是不希望太子把注意力放在那孩子身上的。若他有个万一,燕惊蜇觉得有些可惜。 正想着,忽然觉得今天回家的路似乎长了些。 敲了敲车壁,问心腹小厮,“怎这么久?” 就见车前壁帘子拉开,一张冷肃的直直朝他看了过来。 “越王?” 第一百八十九章 放了他 一样的黑屋子,一样的一审一问。只是位置换了过来,他成了被五花大绑的那一个。 燕惊蜇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苦笑。 今日落到越王手里,只怕落不了好。 想着方才越王的人能悄无声息接近他的马车,落地无声,一点动静他都没听到,他现在不由得有些后怕。看着这样的越王,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越王身边竟有如此高手。且不到一天,越王就锁定了他,并直直找到他。 越王比他想像的藏得要深。 这样的越王,若与太子对上,一定是太子强有力的对手。 “得了太子的令?”赵广渊冷冷出声。 燕惊蜇苦笑,若上头没有指令,他们怎会对一个孩子出手。他们跟着太子,行的该是济世救民的大道,而不是那些肮脏下作的小道。 “越王也可以看成是我们私下里想为太子清除障碍。” “私下里清除障碍?”赵广渊嗤笑,该感谢他们把自己视为威胁吗,“就那么笃定,他是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人?” “太子是储君。”只能是他。 “十一年前他还不是。” 燕惊蜇心头一惊。十一年前,坐在储君之位上的是眼前这位的同胞兄长。越王的意思?是说储君会变? “太子无大错。” 太子在外经营的形象极好,仁德爱民,对兄弟手足亦是不错,若太子登位,不会像现在这样,只余齐亲王一个。皇上对他应是满意的。 不然他们这些人也不会倾全力相助。 “我兄长之前有大错?”赵广渊目光冰冷。 燕惊蜇低头,没有说话。 先太子从小就被当成储君在培养,无数大儒恨不得当他的先生,指导他国策国政。 他曾经也遗憾没能走到先太子面前。 无数人告诉先太子,那个位置就是他的,只待时机一到,他就可以坐上去,睥睨天下,指点江山。 说先太子谋反,燕惊蜇是不信的。 那个位置本来就是他的。他已经是万万人之上了。 越王的话如一把冰刀,扎进燕惊蜇的心,他原本心里屹立的那座高山,忽地出现了裂缝,他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储君换过人了,太子也只是储君。先太子又有什么错呢? 当了十几年的储君,最后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骨肉血脉都未曾流下一个。 说到血脉,燕惊蜇抬头看向越王。越王眼里藏着风暴,一副恨不得活剐了他的样子。燕惊蜇不由又想起那个孩子…… 想起那个孩子的眼睛,他又看向越王的眼睛…… 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 赵广渊没有理会他的情绪变化,状若聊天般问他,“听说你是太子的智囊,这些年为太子出过不少好主意?师从云静山燕归云?” 长至说燕惊蜇只跟他聊天,赵广渊也打算好好与他聊上一聊。 越王能找到他,燕惊蜇就没想过他还有什么秘密。“不错,我师从云静山燕归云。” “燕归云教你行的是大道,你却绑了我府上的孩子?” 燕惊蜇垂头,“身不由己罢了。” “身不由己?我家那孩子安全无虞回到府上,你是如何跟太子交待的?是我的人去的太及时?”赵广渊一脸嘲讽。 燕惊蜇没有说话。 他确实是这么回的。他收到的指令是斩草除根,他不会承认他心有不忍。 “既已落到越王手里,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绝无怨言?”赵广渊看他,面上不似作伪,一副冷静的样子,似乎做好了任杀任剐的准备。 “我听说你是在惊蜇之日被你师傅捡到的,他视你如亲子,倾囊相授,视你为传人。还为你主持了婚事,听说你妻子也是你师傅帮着找的,还有你两个儿子,你师傅似乎也挺喜欢的。” 燕惊蜇一脸震惊,“燕王?” 这一刻燕惊蜇脸上的镇定不见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稚子无辜,求燕王饶他们一命!” 燕惊蜇挣扎了起来,椅子与地板磨擦出刺耳的声响。 他从小被亲生父母丢弃在山脚,被师傅捡到,带上山抚养,没人知道他多渴望一个完整的家。 “稚子无辜,你跟本王说稚子无辜?”赵广渊声音扬了起来。 差一点,就差一点,长至就被他们斩草除根了。 一抹绝望涌上燕惊蜇的心头,冲得他眼睛发酸发涩。“越王要杀要剐,燕某绝无二话,只求越王,求您饶他们一命!”目光哀求。 直近四更,赵广渊才回到府里。 刚一上床,才挨着林照夏,林照夏就醒了。但背着身,没有理会。 赵广渊听着她清浅的呼吸,知道她醒了,挪了挪,更紧地贴近了她。一臂伸展,略抬了抬,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臂上,一手揽在她的腰上。 “还生气?” 林照夏默了默,半晌翻身过来,躺到他的怀里,又在他腰间软肉上使劲掐了掐。 那点力道对赵广渊来说不足为道,他连龇牙都没有。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不会有下次了。”长至是她身上的肉,亦是他的命。 “捉到人了?” “嗯。” “怎么处理的?” “放了。” “放了?”林照夏略略从他怀里挣了挣,看他,“怎的把人放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放了亦是没放,“我派了两个暗卫盯着他妻儿。只要他有异动,他妻儿就会殒命。” “你把他策反了?” 赵广渊没答。燕惊蜇师从云静山燕归云,无数人想拜到燕归云名下,只是他藏得隐秘,遍寻无果。没想到才出世一个燕惊蜇,就投到太子手下。 这样的人会不会倒戈,还得看他坚持的大道会不会崩塌。 “哪有什么牢固的关系,关键看筹码够不够。”林照夏认为没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只看背叛的筹码足不足。 “太子许他太理寺卿之位。” “你不能许他?” “我倒也可以许他。太子只许他大理寺卿,大理寺、邢部、都察院,我任他挑。”燕惊蜇是有大才之人。若能拉扰,是他之幸。 “你不是拿他妻儿威胁他?” “这个在他眼里是小道,他和他师傅奉行的是大道。” 大道是什么,是仁世爱民,民为本,国为轻。所以他放了他。 只是,他皇兄曾经也曾被视为最合适的登位人选。而赵广涣又能坐多久呢? 第一百九十章 擅权 次日,赵广渊正常上朝。 面上如常,但心里却想着如何利用燕惊蜇这条线。燕惊蜇有才华,有能力,还坚持自己的道,是个可用之人。 所以最后他放了他。 燕惊蜇不忍伤了长至,他亦不忍伤了他。 不只是不想打草惊蛇。 燕惊蜇是个聪明人,他会知道自己的意思。燕惊蜇想辅佐明君,而太子就一定是那个明君?他在燕惊蜇面前,没有隐藏自己的实力。 他看得出来,燕惊蜇心里坚持的信念,出现了裂缝。 如果太子最后不能登大位,他要行的大道,坚持辅佐明君的信念就不会存在。燕惊蜇不会把自己变成乱臣贼子。 正想着如何让燕惊蜇为己所用,就听到有御使在弹劾自己…… “禀皇上,越王烂用权力,命府中侍卫封住京中九门,至各城门口排成长龙,百姓出入困难,依《齐律》,已构成擅权之罪。” 《齐律》自立朝近三百年来,对王公及文武大臣擅权弄权,处罚是极重的。只是哪个达官贵人,不利用点自己的权力呢,科举入仕当官,不就是想为自己为家人谋点私利? 从来没人跳出来说谁擅权过。 满堂大臣一听,齐齐愣住。 赵广渊回身,直视着占御使的位置,“本王就是擅权了,当如何?” 占御使一听越王认了,立刻发挥自己那三寸之舌,诉说着前朝,前前朝,哪个哪个例子,说是有前例,因有官员擅权,被绞的例子…… 赵广渊气笑了,“本王这好不容易从皇陵回京,又要被绞了?皇陵都不用守了,直接埋在那边陪我皇祖父去了呗?” 众人听他玩笑似的话,只觉听着一阵心酸。觉得占御使有点过了。 蒋项直接跳了起来,指着占御使就开骂:“半月前,你妻女路过一片风景极佳之处,不顾百姓意愿,强行驱离,要绞,先绞你妻女!” “还有你,”指着另一位官员,“你每每出街,都让家丁前后开路,驱离群众,当绞!还有你……还有你……” 蒋项指了一圈官员,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太子和秦王的人。 不是说擅权吗,来啊,谁没一二擅权过。 秦王看着蒋项和占御使对骂,嘴角勾了勾。往太子和越王那边看了一眼,太子从此别想拉拢老七了。老七不恨上他就不错了。 昨天的事他也收到了消息,这是把人绑架了,得不到有效消息,恼羞成怒,暗示占御使给老七上眼药呗? 与楚王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狗咬狗的戏,他爱看。 满堂吵得嗡嗡的,拉下水的官员越来越多。众官员生怕被皇上惦记,被点的人纷纷自辩,大殿里吵成一团。 吵得至正帝头疼,厉声喝止住了。 目光往大殿中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占御使身上,落在蒋项身上,落在越王身上。 蒋项还是那样,一如既往地站老七。生怕别人不知他和老七亲厚一样。而占御使,成了太子的人? 昨天越王弄的动静太大,几乎在城里掀地毯似的找人,至正帝不可能不知道。 越王不能有自己的子嗣,把那林姓小子当成嗣子在培养,对他的呵护,至正帝是看在眼里的。人不见了,他都跟着着急,不说越王了。 只是该骂的还是要骂,“越王擅用权力,封京城九门,致百姓出行困难,当罚。” 越王再怎么说都是他的骨血,他本就身份贵重,整个大齐都是他们赵室的,越王行使一点皇子的权力怎么了。 还闹不到严重的地步。 占御使列举前朝谁谁的例子,说擅权之人当绞如何如何。至正帝觉得有过了,越王这事跟那些人就不是一回事。 但既然事因越王而起,当殿又揭起各官员都有擅权之事,不敲打不行。 “越王烂用权力,罚半年俸?,以儆效尤。” “儿臣尊旨。”赵广渊拱手谢恩。完了淡淡撇了太子一眼。 太子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至正帝在上首看到,往几个儿子身上都扫了一圈,忽地想起什么,又说道:“再有几日,就是先帝的冥辰了……” 每年先帝的冥辰,皇上不是亲去太庙拜祭,就是托太子前去祭祀,一听皇上提起这个话头,太子正了正脸色,直了直身板。 哪知至正帝只从他身上扫过,目光落到晋王身上,“去年晋王生病,没有跟去太庙拜祭,今年罚他补回来吧。就由晋王主祭吧。” 一旁的晋王以为听错了,“啊?”愣愣地看向上首的至正帝。 太子双拳在袖中攥紧。他才是储君,哪怕不论地位,他在诸兄弟中也居长,可现在父皇却让晋王主祭,让他跟在晋王后面听他指挥? 秦王楚王则是眉头皱了皱。 而赵广渊则不动声色。在皇陵的那十年,他祭过先帝无数次,太庙他都不想去,谁主祭于他又有何分别。 越王府,林照夏在花厅与马氏闲聊。 昨天听说长至不见了,马氏急得大哭,长至那孩子吃她的奶长大的,与和乐一起被她当成双生子在抚养,听说他不见了,心像缺了一块。 林敬宁思及长至小时候与和乐争爹娘,抱着他的大腿叫爹,挤在他和马氏中间睡,也与王府的侍卫们一起在城里掀地毯似的找。 听说长至找了回来,又被留在院里读书,不见人,马氏长舒了一口气,“这几日别让长至出门了。好好在府里跟先生读书。” 昨天可把她吓死了。 “爹娘要知道,怕是要着急上火。” 林照夏点了点头,娘家人对长至的疼爱她都看在眼里。想起爹娘兄嫂的身份,就是想来看长至一眼,也走不出来。心里便有些遗憾。 想着将来定要给他们求个恩旨,为他们更籍,将来也好一家骨肉团圆。 “为什么会捉长至呢?”马氏眉头皱得死紧。长至的身份被他们瞒得紧,二房那边都不知道。 “不会是二房那边透露的吧?二哥现在到楚王的布庄做掌柜去了,出入楚王府的次数也变多了。” 这个二哥,怕是跟他们这些家人走得远了。 马氏无比庆幸爹娘做下瞒着二房的决定,不然现在长至就危险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选择 林照夏与马氏聊着家常,说着二房近段时间的变化。 听说二房的李氏与她老娘现在频频进出大户人家,参加各种宴席,笑了笑,只道,“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林照夏自来了大齐,也是频频参加各种推不开拒不掉的宴席,脸都笑僵了,天天端着,走个路都有人打量,令她疲惫不堪。 有时间她就愿意呆在府里,没事就歪着。 对李氏一门心思攀附权贵,奉承阿谀看不惯,但也表示理解。 每个人都有权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二哥回去了一趟,给家里带了好些东西,爹娘没收。骂他把兰贞送去做妾,二哥在家都没呆足一天,又回来了。” 林照夏静静地听着,心里庆幸这一世的父母三观正常,没有为了攀附权贵就折了腰。 “二哥也来看我们了,还说要给孩他爹换个工作。说兰贞求了楚王,楚王答应她,可以把孩他爹安排在禁军中,说他擅射,准备把他安排在弓军中。” 马氏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林照夏的脸色,怕她生气。 急忙补充道,“我们没应。” 虽说安排在禁军,也承诺很快就会有品级,可他们没应。 林照夏笑笑,“二哥是不是骂你们了?” “倒也不是骂我们,就是说孩他爹死脑筋。”马氏笑笑。 说当个府兵,再被越王器重,能成什么事?进了禁军,将来有了武职,靠着楚王再慢慢往上升,在军中又有立功机会,将来成了武将,子孙后代就不是世代都摆不脱的军户了。 “没想到兰贞嫁了人,倒会处处考虑了。”林照夏笑笑,这孩子已经学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施恩身边的人,为己所用了。 看来深宅后院确实能让一个人快速成长起来。 马氏也有些感慨,“她之前住我家,一门心思都是情情爱爱,现在都会处处打算了。” 另一边,散了朝,太子回到东宫,与幕僚议事。 说到皇上让晋王主祭先帝冥辰一事,一众幕僚皆有些忿忿。 “秦王楚王现在行事低调,别的王爷皆不如二王,怎的晋王又被皇上抬了起来?” “皇上这是想做什么?”抬晋王与太子搞平衡? 有幕僚见说到皇上,选择闭口不言。也有些人见太子没有出声制止,也没有收嘴,又分析起晋王和他手中的势力。 如今储君早立,哪怕心里有想法的,也都回避太子的锋芒。晋王瞧着没有那根筋,但奈不住他得宠,他母妃刘贵妃也得宠,他同胞亲姐大公主也得皇上看重。 晋王哪怕不想要,他身边的人若想得到更多,也只会把他往那个位置那边推。 晋王排行十三,在十六个皇子中排行靠后,给先帝主持祭祀,本该由嫡由长主祭,现在储君已立,越王都排不上号,怎就轮到晋王了? “可如今就轮到他了。”不满?不满跟皇上说啊。 众幕僚嘴上抱怨,替太子叫屈,可哪敢跟皇上叫板。 太子见大家只抱怨,没有提出解决之法,有些失望,看向燕惊蜇。 “燕卿如何看?” 燕惊蜇还没从昨晚被越王找上门的惊悚里走出来,今早出门与妻儿话别,问他们想不想云静山,结果一个暗卫出现在妻儿身后,还对着他往脖子上横了横。 燕惊蜇给吓尿了。 越王竟派暗卫跟在妻儿身边! 他心里想的还没说出口,都没说要把妻儿送回云静山,只问他们想不想云静山,结果那人就忽然现身,给他往脖子上比了手势。 他一点都不怀疑,只要他敢把妻儿送出京,越王一定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他知道了越王最大的秘密,这件事他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越王是笃定他会把妻儿看得比那个秘密更重。 越王是想要那个位置吗? 他困守皇陵十年,布局这么多年,除了想为兄长外祖平反,还想着改天换地吧。 越王说储君会变,十一年前就变过人。 燕惊蜇心里的信念开始崩塌。看着太子,本来笃定他能坐上那个位置,现在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燕卿?” “啊?啊,太子需要属下做什么?” 太子眉头皱了皱,“燕卿昨夜没睡好?” 燕惊蜇急忙敛神,“是,属下没把事情办好,心里记挂,有负太子所托。”起身朝太子鞠了鞠。 太子见他是为了昨日之事,笑得大度,“无妨,你也不是全然无所获。”就是越王去的快了些。 提起昨日之事,幕僚又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太子,越王不可小觑。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就精准地找到人,也许越王手里有我们不知道的力量。” 他们除了防秦王楚王,除了盯着晋王,现在又要开始防越王了。 太子登大宝这条路,走得并不顺畅。 太子点头,他对老七一直心存忌惮。老七从小就极讲义气,见过他的人都赞他有情有义,回了京他不可能不给先太子和他外祖一家翻案。 可老七手里到底有哪些倚仗,他到现在也没摸清。 这次只是浅浅试探,已探出老七手里有能人。也算是个收获。 “幸好越王无嗣,不然还要更麻烦。”凭越王的身份,振臂一呼,相信会有许多拥趸。 太子点头,心里也是庆幸不己。“那对兄弟倒是为孤做了件好事。” 燕惊蜇听完垂了垂头。 越王不是无嗣!哪怕他不如太子子嗣丰盈,可就那唯一的根苗,也被越王培养得极为出色。越王一个儿子就顶别家十个。 越王不容小觑!可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一是为了妻儿的安全,二是为了他心里的道。 下山之初,他就跟师傅说要辅佐明君,可眼前这位若成不了明君呢?若太子登不上大宝,他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向谁宣扬云静山的大道? 越王府,赵广渊从司农司下衙回家。 见饭桌前只有妻子在等他,儿子不见人影,还略略有些不习惯。 “先让长至在那边呆几天吧,让他缓缓。” 赵广渊心里认同妻子的决定,但嘴上还是说道:“他大了,这些小风小浪若是承受不住,将来更大的风浪又如何承受?” 林照夏不赞成地瞪了他一眼。 赵广渊便没继续说。儿子出事他也心疼。看着一桌的菜,只道,“用膳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另有安排 林照夏和赵广渊用完膳,在府里闲逛消食。说起今天马氏过来说的话。 赵广渊静静地听着,等听到楚王准备把林敬宁要到禁军,还是安排在弓军时,脚步顿了顿。 林照夏与他在一起日久,也算了解他,“你有想法?” 赵广渊伸臂揽住她,带着她一起缓步闲逛,只道:“我先想想。” 林照夏便不问了。 又与他说起会仙楼的事,“现在天气热了,会仙楼又换了菜样,咱们的凉菜极受观迎。各种冰饮冰碗甜水也是被人趋之若笃。好些食客都盼着咱们能在外头另开一间卖冰饮的铺子。” 还有会仙楼送食客的餐后水果,各种各样的水果,令会仙楼日日爆满。 同行羡慕得眼睛发红,可又拿这么一间背后有大倚仗的酒楼没办法。 没办法,谁让会仙楼后台硬呢。太子和秦王都避越王锋芒,谁也不想撞上去。 红意红火,换谁心里都开心。 赵广渊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过几日皇陵那边的头一茬陵瓜就能运进京了,到时候我们放在酒楼里卖,生意还能更添一层。” “头一茬西瓜能放酒楼里卖?宫里能同意?” “宫里也不能拿西瓜当饭吃。而且这头一批陵瓜是林家出的,比别家能早十天半月,我截留一部分,到时放到楼里卖。” “头一批反宫里有安排吧?” “是有安排,分赐给王公大臣估计要不少,但陵瓜不够,咱们庄子上的瓜也能抵上。” 他们用陵瓜的瓜苗,在自家庄子上也种了许多,相信口味也差不了多少。 而且自家庄子上的瓜也比寻常瓜早上市十天半月,也能抢赚一批钱。 林照夏笑着看他,“看来让你去司农司,倒让咱家大大得益了。这私利谋得,咱府库又能多填上几分。” “府库早填满了,前院后院又多开了两间库房,本王可不会让王妃没银子花。” 林照夏笑着瞪他一眼,“可你往越州往昌平山里送的,那银子也是十几车十几车的送。”赚的多花的也多。 “要不王妃给本王救济一点?王妃的戏社,还有丽人坊,挣的可不少。” 林照夏大笑,“休想。你不是说那是我的嫁妆吗,那都是我的,将来是我儿子的。” “你是也是我的,儿子的也是我的。” “厚脸皮。” 夫妻俩说说笑笑地回了院子。 因着林照夏的话,赵广渊想了一夜,隔天下朝,未去司农司,径直回了府里,让人叫来林敬宁。 “王爷有事吩咐?” 林敬宁对这位妹夫极为佩服,想着他身边没多少亲近之人可用,恨不得为他肝脑涂地。 赵广渊点头,“林敬安找你了?你想去禁军?” 林敬宁愣了愣,急忙摇头,“属下在府中呆的挺好,不想动。” 开玩笑,别人不知道他和王爷王妃的关系,他自己还能不知道? 虽只是小小一个府兵,但王爷王妃对他信任着呢,他可是自己人。 而且住在王府后院舒坦得很,有王妃关照,邻里和睦,孩他娘有人说话逗趣,还能经常带着孩子上前院与四妹和长至说话聊家常。一家人住的不知多安心。 住的好吃得好,王爷王妃赏赐也多,孩子们更是住的开心,眼界都跟着开阔了不少。家里啥啥不缺。两个儿子将来在功课上也能近便得到王府先生的指点,这日子再好不过了。 而楚王是什么人,他又不是不知道。 “二房是二房,我家是我家。”林敬宁急忙表明态度。 赵广渊点头,他并不怀疑林敬宁的忠心。夏儿这个三哥是站在她那边的,与只看眼前一分利的林敬安不同。 “你去禁军吧,就到弓军中。” “啊?”林敬宁有些错愕。 兰贞在楚王后院立足不易,才想到自己这个三叔,想利用自己,也好给自己添一层金。若是力所能及的,他这个三叔也不介意帮一帮兰贞。 但楚王和越王不对付他还是知道的。而他是站越王这边的。 “王爷让属下投到楚王那边?” “是。”赵广渊点头。 “禁军中,不论骑军、步军、弓军,我亦有人手。只是一来,你若拒绝楚王,不免让他生疑,毕竟外人看来,你与林氏的关系更近一层。二来,楚王把你安排过去,便是视你为自己人,少不了安排你事做。” 将来也许有更紧要更隐秘的事,要安排林敬宁去做。 禁军中他是有人,但不及林敬宁与自己的关系更近。紧要关头,他更信任林敬宁。 林敬宁听他分析,瞬间就懂了。 心里不免有些澎湃起来,若将来王爷起事,他能在这当中起到关键作用,从龙之功是不是也有自己的一份? 那些依附太子,依附秦王的,谁不是想要一份从龙之功呢。 “我听王爷的吩咐!” 赵广渊很是欣慰,“好,知道你不会负本王所托。本王能托负的人不多,林家、你妹妹你外甥与你都是一体的。” 林敬宁心中激动,“是,属下清楚。多谢王爷信任!” 当天林敬宁就给他二哥去了信。 林敬安特特跑来见他,“你这么想就对了。”对三弟的决定很是欣慰。“我这也不止是为了兰贞,更多是为了你,为了咱们家。” 与林敬宁推心置腹了起来…… “咱兄弟俩现在都在京城了,我家靠着兰贞,日子也好过了,你也不差。只爹娘和大哥在皇陵,咱一家骨肉便不能团圆。” “……我虽更了籍,但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你入了军中,以后立功的机会多的是,又有楚王看顾,没人贪你功劳。将来有了品级,咱家就彻底能改换门庭了。” 林敬宁没有说话,但笑着点头附和。 最后,还请求道:“二哥,你知道的,我在越王府当个府兵,攒的银子并不多,现在要去往军中,就不好住在越王府后院了……” 林敬安想起兰贞的叮嘱,立刻答应安排。 “你放心,兰贞都给你安排好了。楚王府后院也有给下人住的院子,她会让管事给你留一套管事们住的独门独户小院,和乐也可以向楚王府的先生请教学问。” 这正中林敬宁下怀。 他正愁如何与楚王那边联系更紧密一点呢。 “那就多谢兰贞了。” 过了两日,林敬宁一家就搬到了楚王府后院,住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召见 林敬宁一家才刚安顿好,林兰贞便使了婆子把马氏叫过去说话。 马氏跟着婆子到了林兰贞住的院子,婆子进去通报。 见婆子出来,马氏忙迎了上去,正笑着,就听婆子说道,“林姨娘尚有些事处理,让你稍等片刻。” “不妨事不妨事。”马氏连面色都未变,仍是笑着,很是客气。 婆子见她识趣,点了点头。想着这林姨娘的三婶怕是跟他们一家关系一般,不然也不会才见面就拿捏她。 但婆子没有说话。 在深宅内院生活的下人,早已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林姨娘现在受宠,何苦得罪她。便引着马氏到了一旁的茶水间,让伺候茶水的丫环给她沏茶吃。 婆子走后,小丫环打量马氏,“你是林姨娘的亲戚?” “是呢。她是我夫家侄女。” “怪不得你们一家能住到后面的独院。” “这都是托了林姨娘的福。”马氏一脸感激。 丫环没说什么,只随手给她沏了碗茶。 暗想也不知能住多久。毕竟姨娘的亲戚也不是什么正经亲戚。正经亲戚那都是从大门进来,没有从偏门进来的道理。 只是现在王妃娘家被遣回原籍了,王妃夹着尾巴过日子,后院的女人便都抖起来了,争宠手段层出不穷。林姨娘新进府,估计还得新鲜一段时间。 面上便带了笑,“太太请喝茶。这是凉茶,正解渴。是茶房从会仙楼学来的,您喝喝看。” 会仙楼学来的? 马氏看向茶碗,里面粉粉的水里卧着好些碎水果块,还有各种豆子,瞧着五颜六色的还挺好看。 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喝!” 原来是会仙楼的凉碗呢!她小姑子的酒楼!马氏心里有股骄傲升腾而起。 小丫环见她夸好喝,很是高兴,“那您多喝几口。这凉碗我们用冰沁着,贵人要用,我们随时都能端上去,保证凉爽沁人。” “那还得是你们王府富贵,我家那几个顽童,天热想吃块冰,到外头买我可舍不得。” 小丫环虽然只是末等丫环,连进院子服侍都不能,但也没缺了冰吃。听这么一说,还是觉得自己比林姨娘这位亲戚日子过得舒坦的。 也真心实意地与马氏攀谈起来。 马氏也不知兰贞那边什么时候会唤她,想着小姑子让她多留意楚王府的事,但明里暗里,套问起来…… 二人直说了小半个时辰,那边林兰贞才让人来唤马氏。 马氏心里不舒服,想着这个侄女果然身份不同了,把自己一个长辈晾了这么些时间。 但面上笑着与小丫头告辞,“你泡的凉碗好喝的紧,要不是肚子装不下,我还想灌几碗。下回我若进来,给你带礼物来。” 小丫环叫春红,听了心里高兴,“好啊,下回你来,我再给你泡凉碗吃。” 马氏没想到才初进楚王府内院,就与一个不起眼的小丫环攀上了交情。 等见到林兰贞,见她衣着华贵,端坐上首,见她进来,也没有开口的意思,马氏心里更是不快。 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见过林姨娘。”福了福。 林兰贞这才笑着叫起。“三婶不必客气。” 也没上前去扶,等马氏起身,才道,“坐吧。”指着下首的椅子,马氏便走过去坐下。 “三叔三婶都安顿好了吧?” “安顿好了。你三叔已经去禁军报道了。知道我来,还托我请你跟王爷道一声谢。若不是王爷和姨娘关照,他哪有机会进禁军。我们一家也住不上独门小院。” “三叔三婶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 听见马氏说感激她,林兰贞心里还是挺得意的。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林家现在可不就是靠她才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不然还得给人当奴才。 “呆在禁军,虽然日常操练辛苦,也可能会有战事,还会有性命之危,但立功机会多,只要立了军功,就能有武职。有了武职,咱家的门第也就彻底不一样了。” “可不是。要不你三叔这些天夜夜在我耳边念叨,说你对他有大恩呢。要不是你给他这个机会,他一辈子都只能当个小小的府卫。” 马氏面上笑着,“若真有一天,你三叔能当上武官了,这里头可都是你的功劳。” 那当然是她的功劳。不然还能是谁的? 林兰贞眉眼得意,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放下,又道:“放心吧,只要三叔自己争气,有我帮着在王爷面前说话,少不了三叔的前程。到时三叔得了好,我也跟着受益。” “是是。你三叔也是跟我这么说的。” 马氏也不知兰贞找她是不是就是炫耀这些的,无论她说什么都笑着应和。 说了林敬宁的事,林兰贞又说起和乐,“和泽现在跟着王府的一位幕僚读书,和乐要不要一起过来学?” 马氏一愣,急忙推脱,“和乐脑子笨,才将将启蒙,哪里能跟得上和泽的进度,没得耽误了他。我知你是好意,但要是他拖累了和泽,让先生恼了他,没得害了和泽。” 林兰贞一听,想着和乐这个堂弟,确实是十岁进了京才正经念书的,跟从小念书的和泽比不了。 若为了拉扰三房,拖累了和泽,倒是得不偿失。 “那便罢了。”不再说弟弟堂弟读书的事,问了一句,“现在和乐还常去越王府找长至吗?” 马氏一愣,笑道,“没有,原本是因为我们住在王府后院,到前院近便,他和长至从小也玩得好,便去得勤了些。现在我们不住那边了,和乐天天赶着去私塾都没功夫,哪有时间去越王府。” “和乐和长至玩得好,他要去便去吧,三婶拦他做什么。” 马氏也不知她让和乐与长至接触有什么目的,只道,“是,孩子们自己的事,由他们去。我哪拦得住他。” 林兰贞见她如此说笑了笑,又问她,“三婶还记得长至的生母吗?我听说她和越王妃长得像?那会我还太小,竟是不记得她了。” 马氏心里紧了紧,“嗐,长至的娘都死了十一年了,我也不太记得她的长相了。” 又回忆道,“长至长得和他娘倒不像,估计是长得像他爹。他和越王妃这位姑母倒有几分像,估计是随了他爹。” 林兰贞若有所思。 “她真的埋在皇陵那边的山脚下了吗?我听我爹说,她死的时候我爹都不知道,是后面埋了她有一段时间,我爹才知道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无懈可击的理由 马氏不由地看向眼前这个侄女。 她很早就知道这个侄女与他们这些陵户家的闺女不一样,心高气傲。现在才入楚王府不足一月,更是变得认不出了。 马氏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敛了情绪,笑着说道,“你们一家住在镇上,逢年过节也不一定能回来一趟,家里有了事,托人稍信给你们,你们也忙顾不上回。那会长至生母不在了,我记得爹娘是托人给你们说过的,只是你爹那会没回来。” 后来棺木还是大哥请了假亲自去镇上办的。 林兰贞一听,便没再多说。 他们家一年里确实极少回陵村。 马氏看她的表情也知她在想什么,对这个侄女又失望了几分。 只是该说的还是要说,省得她多想,给四妹惹来麻烦。“长至年年都被爹娘领着去拜祭他娘,这些你们该是知道的。” “可林家不在昌平,现在长至的姑姑找到了他,为什么不把她迁回自家墓园?” 马氏心里嗤笑,进了楚王的后院,也被染上富贵人家的多疑病了。 “哪家墓园的风水有皇陵好?”马氏说完还一副羡慕的表情,“我们从陵村出来,将来估计也没法埋在那边了。你三叔颇为遗憾呢。” 林兰贞心里不屑,埋在皇陵那地方,还不是世代都是陵户?难道后辈子孙还能成龙成凤不成? 不对,她现在不就入了王府了? 她将来的儿女不就也流着皇家血脉了? 林兰贞眼睛一亮,难道真是先人埋得好? 林兰贞不确定了。要不让祖父祖母在皇陵给爹留一块地方? 马氏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这个侄女不知又在琢磨什么了,对方已经是富贵人了,跟她们也不一样了,管不了,由着她去吧。 林兰贞又套问了马氏一些话,只是马氏为人警觉,又得了林照夏的叮嘱,自然不会让林兰贞问出什么别的来。 马氏回了家,等林敬宁下差回家,便与他说起今日之事。 夫妻二人均摇了摇头,林敬宁道,“由她去吧。我们和她不是一路人。以后二房……也少接触些吧。” 马氏点头,“这些事我想着还是要和四妹说一声。” 林敬宁点头,“是要提醒一下她。看来楚王对王爷防备得紧。” 夫妻二人都觉得现在从越王府出来了,不好再跟林照夏那边多走动,生怕林兰贞盯着她们的动静。 便写了信,让和乐次日从私塾回来,再带去王府。 林敬宁夫妻说着话的同时,林兰贞也让人请来了楚王。 楚王府后院拦截楚王的人太多,几乎是楚王才回府,后院的女人就使出百般手段利用各种理由截人了。 现在楚王妃因娘家失势,在楚王府很是低调,对后院一众女人,也没多管。这段时间几乎可能说是楚王府女人们雨露均沾的蜜月时间。 只是谁承的春露更多一些,得看各自的手段了。 林兰贞长相只算清秀,家势更是拿不出手,但她就是把人截到了。 只因她派去的人向楚王回话,说是有越王府的消息。 楚王便弯都没拐,径直就去了林兰贞的院子。后院一众女人,把后槽牙都差点咬碎。默默记下这一笔。 楚王到了林兰贞院子,林兰贞早已笃定楚王听了信一定会来的,早早让人备下了楚王爱吃的菜式,服侍的那叫一个周到。 楚王虽纳她入门别有目的,但也贪她年轻娇软的身子。未曾开垦过的土地,向来最惹人向往。 二人饭毕,林兰贞说起今日召来马氏,与她套问的一些话。 “那里面是真的埋着林长煜的生母。我问说怎么不迁坟回故乡,王爷猜我三婶是怎么回的?” 楚王不爱女人故弄玄虚。但为了得到自己想得到的消息,也不介意装一装,把林兰贞拉到腿上坐了,对她上下其手,“如何回的?” 林兰贞享受着成熟男人在自己身上到处点火,给自己引起的震颤,喘息着回道:“我三婶说,谁家坟地的风水有皇陵更好呢!” 楚王手下一顿。 倒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他曾想过那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人,若有人,按时人叶落归根的想法,哪个人,特别是女人,愿意孤苦伶丁埋葬在异地他乡呢。 没想到竟是这个理由。 便也释然了。普通老百姓对皇室有种天然的敬畏,皇陵的风水确实没哪家的坟地比之更好了。 被林兰贞的娇喘给击得无法更多思考,决定把此事撇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次日,下晌和乐从私塾出来,径直去了越王府,他登门的时候,没想到竟见到长至。 兄弟二人好几日未见,分外想念。 “哎,我还是想住在你家后院。” 住越王府后院,他能常常到前院找长至玩,王妃姑姑也常常邀他和弟弟妹妹到王府的园子里玩,还让人做好吃的糕饼点心给他们吃。 还常常请他们在王府里吃饭,他们在越王府里玩得可开心了。 而且越王府有戏社,他们常常能看到最新排的戏,还不要钱。 他和冬雪、小宝,最喜欢到戏社看戏了。 现在搬到楚王府后院,爹娘都不肯让他们在外多走一步。他们都知道楚王府和越王府是不同的,出了错会被人打板子。 弟弟妹妹每天被关在院子里,已经闹了好几次,要回越王府住了。 哎。 长至见他难过,于心不忍,“要不,我去求我姑父和姑姑,让你们重新搬回来?” 和乐摇了摇头,他长大了,有些事他已经懂了。他问过爹娘,爹娘也跟他说了一些,他都懂的。 “不了,爹说我们住到那边是为了帮你姑姑姑父。说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又能住到一起了。” 长至明显也问过爹娘,三舅舅一家为什么搬走的事。 他比和乐知道的还要多,爹还把计划告诉了他,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那你想回来就回来,我给你收拾一个院子,留给你们住。你休沐就带冬雪和小宝过来玩,我带你们去戏社看戏,去逛园子。” 和乐眼睛一亮,很快又萎顿下去,“十天才休沐一日呢。” 哪里像以前,天天都可以跑前院来玩。 “我真羡慕你,你的先生怎么那么好,五天就能休两日呢。”太羡慕了。 他要是对私塾先生说能不能读五天书就休两日,先生怕是要把他撵出私塾。 这个长至没法跟他解释。 只道:“我虽然五天就能休沐两日,但我休沐也是有别的课业的。” 他比和乐更苦更累,他除了在现代要上五天学,周末在这边还要跟着蒋先生上课。他哪有休沐日。 不过再过不久,他就会放暑假了,他上学就要毕业了,有两个月时间他可以好好呆在爹娘身边了! 再多的课业他也不怕! 又过了两日,皇陵的第一批陵瓜送进京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陵瓜丰收 第一批陵瓜送进京,直接由司农司两位主事护送着进了宫里。 至正帝见之大喜。 已是五月末,这会宫里早已用上了冰盆。两车瓜才送进宫,至正帝就命人切了,皮薄肉厚,沙瓤清甜,籽还少。抿一口进嘴里,浑身都舒坦起来。 犹如置身沁凉的冰室之中。 “赏!” 各种赏赐便赐了下去。出头一茬瓜的林家被赏了百两银,又赏了二十匹缎子。司农司也未落下。 一车绸子由刘起领着几个宫人押着送到司农司。 赵广渊随意选了两匹,其余的由着下面的人分了。 “皇上当场就切了,赞不绝口。还赏了奴才一牙,奴才吃的那叫一个满足……”刘起也不知自己怎的,就愿意往越王面前走动。 他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往越王面前走得得勤了起来。 “皇上赏给各宫娘娘一人两颗,其余娘娘一颗半颗的,没人落下。东宫、齐亲王府,各大长公主们府上也都赐了。其余王爷公主也都各赐了三两颗。” “这头一批瓜,得的并不多。这各家一颗两颗的只怕不够大家塞牙缝。”赵广渊道。 刘起笑着点头,“可不是。只两车瓜,皇上能兼顾着分赐下去,已是隆恩。听说再有几天,就又会送一批进宫,各大臣略等等也会有的。” 赵广渊点头,“是。林家的瓜是头一批熟的,再有几天,皇陵那边地里的瓜都会陆续成熟,到时我让人给刘公公也多留几颗。” “那敢情好!” 刘起大喜,“我就说这趟出来准有好处。这大热天的其他人都不爱往宫外跑。”就他领了这个差。 “多谢刘公公想着本王。” 刘起听着心里舒坦。他之前为太子为秦王做事,给那二人透的消息不少,却没一个像越王这般把他当个人看。 走近一步,悄声道:“听说很多大臣往楚王府讨瓜去了。听说这头一批瓜是出自楚王侍妾的家里,不少人给那位林姨娘送礼去了。” 赵广渊愣了愣。 刘起有些替越王不值,“都知道陵瓜是在王爷的主持下种出来的,林家那边也是得了王爷的关照,要巴结也是该来巴结王爷才是。” 怎么好处都成了楚王的了。 赵广渊默默给刘起塞了一个荷包,给他道了声辛苦,感谢他给自己透了这个消息。 本来他还想着,才送了两车瓜进宫,皇上分赐下去,各家得的估计不多,他截的那一车放到会仙楼里卖有些不妥当。 可现在听得刘起这么一说,什么妥当不妥当的,他和林家的功劳都成了楚王的了,就因为楚王纳了林家的孙女? 那他把头一茬瓜放会仙楼里卖,也不用顾忌谁了。 刘起走后,当下他就命人把那一车瓜推去了会仙楼。 正当大伙跑楚王府巴结托关系,想排在前头得到陵瓜的时候,结果会仙楼开始卖瓜了。 东宫和齐亲王府也才赐了三粒,各大臣还望瓜止渴呢,结果会仙楼公然开卖了? 这时节,京城各家比着赛着举办各种宴度,谁家宴席上要是能出现西瓜,那是极有面子的事。 毕竟外头大伙都没有,而自家却有,那就妥妥的有实力有背景。 结果这才提了礼物跑楚王府,会仙楼就开卖了? 还卖的是陵瓜,头一茬陵瓜! 众人纷纷遣了下人去买。 虽然说再有十天半月,市面上就有大量的陵瓜卖了,可等到那会,人人家里都能吃得上瓜了,他们再来攀着比着还有什么意思? 结果才跑了去,却齐齐傻眼了。 也不是说卖得多贵,京城富贵人家哪个是缺钱的主? 当然,贵也确实是小贵,一颗瓜一两金!要不是家里不缺银子,恨不得拿瓜皮拍越王脑门上。 都钻钱眼里了! 卖的不是贵,是只针对在店内消费的食客售卖。且还得是当天消费到一定金额的食客。 人家会仙楼回得好,这头一批瓜,会仙楼也才得了一车,当然是价高者得。 无言以对。 被派来买瓜的下人们,哪里能是在会仙楼消费得起的主。又纷纷跑回府中禀报去了。 结果没等各家家主考虑,会仙楼的一车瓜已是卖空了。听说提前预定的名单都记了两本。 越王府内,林照夏和长至数着银子,母子二人笑得见牙不见眼。赵广渊在一旁看着他们,嘴角勾着就没放下来过。 “一车总共一百个瓜,再怎么数也不会多出来银子。”一百两金,这母子俩都数了好几遍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林照夏没理他,“数银子的乐趣你不懂。” 长至在一旁煞有其事的点头,“数银子让人快乐。” 赵广渊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数银子的儿子,想起那野史里写的,那个叫吕长煜的最后掘了皇陵的事,嘴角又压了下来。 起身,“跟爹走。” 长至愣怔,“去哪儿?”愣愣地跟着起身。 “你不是爱数银子吗,爹带你去库房数。” 啊? 母子二人呆呆地对视一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来了这一出。库房里的银子,看账本就行了啊,有账房们数,用得着儿子去数? 儿子也不是想数银子,只是和她一样享受赚钱的乐趣。 “你认真的?”林照夏问他。 赵广渊点头,“他也大了,该懂些庶务了。”别一副没见识的样子,将来真的走上被祖宗和后代唾骂的路。 长至一脸懵地跟着亲爹去库房数银子去了。 林照夏默默地看着他俩,也没再出声。对于儿子的教育,赵广渊做决定时她一般不会插手。 数了头一茬瓜赚得的银子,很快第二茬瓜也进京了。 头一茬陵瓜食客们吃着好,预定的人太多,赵广渊命人从他的庄子上摘了几车。同是陵瓜的瓜苗,但味道比不上皇陵产的瓜。 故而赵广渊也派人跟食客们做了说明,又少收了两成银子。 如此,预定不减反增。 一直到皇陵第二茬瓜,第三茬瓜陆续送进京,瓜价才降了下来。最后,京城百姓花二十文一斤,也能买到陵瓜了。 就算如此,收益仍是喜人。赵陵丞还特特跑进京,向至正帝禀报皇陵地里的收益情况。 说是种粮食远不如种陵瓜收益感人。请求明年继续大规模栽种。 陵瓜给会仙楼带来的收益还在持续,另一边的燕惊蜇却给赵广渊带来了一个消息。 第一百九十六章 重要的消息 赵广渊也没想到他放了燕惊蜇,他很快就反哺回来了。 他确实看中了燕惊蜇,爱惜他的人才,想为己所用。燕惊蜇也确实没让他失望,很快就给他带来了一个重要消息。 “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思索毕生追求的道究竟是什么。是因为先有人,才有了要奉行的道,还是因为先有了道,才去选择要施行的人。” 赵广渊没有表情地看他,对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没有打断。 只在他思考时,问他:“你应该考科举,将来做学问,或者争取入内阁。” 而不是给太子出谋划策,只为了太子许诺的大理寺卿之位。 燕惊蜇苦笑,“云静山从不以科举入仕。也不认为坚持自己的道一定要通过科举。” “你觉得你考不过?” 考不过?燕惊蜇愣了愣。 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从会走路就跟着师父做学问,他不认为自己考不过。只不过师父从来没让他去参加过科举。 “就算将来太子登基,兑现他的承诺,你凭从龙之功得来的大理寺卿之位,也会受到各种诟病。” 大齐在任重要官员,没有哪一个是不通过科举入仕的。 见燕惊蜇垂头,赵广渊又道:“原本你云静山之人,只打算在幕后施为,可你既然想要大理寺卿之位,你立身得正。别人的承诺一时不会变,但保不住时时能不变。” “包括我向你承诺的,邢部、大理寺、都察院任你选的承诺。” 过了一会,燕惊蜇才拱手,“燕某多谢王爷指点。我会考虑。” 他不喜欢研究学问,也不喜欢研究八股。他从小就喜欢邢讯,脑子里也常有新奇的想法。 但越王说的在理,别人的承诺一时不会变,但保不住时时能不变。 “燕某今日来,是有一事要告之越王。” 去年夏,沿州厉州一带受灾,今年入春始,皇上就把各地兴修水利一事交托给太子。太子从户部领了八百万两银子,交由底下的人到各地兴修水利,筑坝建堤。 如今户部要派官员下到各地去验收,太子才得到消息,底下的人因克扣工程款,不惜偷工减料,且有一大半工程尚未完工。 “且事我并不知晓。直到日前才得知,当初那八百万两,太子挪了一半另做他用。余下的四百万两才分给各地修水利。结果……” “结果底下人有样学样,层层克扣,真正落到工程上的可能十之一都不到?”可能连二十之一都没有。 赵广渊嘴角讥讽。 燕惊蜇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良久,在赵广渊的逼视下,才面色难堪道:“东官属官,太子府的幕僚,建议从下面各层的官员中,让他们想办法补足银两,但又恐动静太大,被朝廷知晓。” “所以呢,太子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燕惊蜇抿了抿嘴。 “说话!” 等不到他的回复,赵广渊厉喝了一声。 燕惊蜇被震得差点从座上跌下。 他愣愣地看向越王,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越王。眼里是他看不懂的风暴,面上威压逼人,那气势比太子更甚。 这一刻,让他恍惚,仿佛越王不是坐在秘室的高背椅上,而是坐在正大光明牌匾下的龙座上。 “太子确实,有这个打算。”燕惊蜇艰难地开口。 户部拨了八百万两银子给太子,跟吃了户部尚书的肉喝他的血一样。如何能不重视。 如今户部派去的官员马上就要出发到各地验收,太子担心消息被皇上和秦王那边知晓,想着先瞒过一时,返工也好,收买户部官员也罢,决定等户部监察的官员回京之后,再向各处官员收齐克扣的银子。 “那太子克扣的四百万两如何算!” 燕惊蜇头低了低。 “太子想着到时查抄一些官员的家,也就有了。” 太子的决定让燕惊蜇越发怀疑自己坚持的道是否正确。 赵广渊嗤笑一声,“他自己吞了四百万两,一文不打算出,还想抄底下人的?” 底下的人既敢克扣,只怕也不是全然无倚仗。估计存着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灭的想法。 法不责众,太子带头贪,底下的人便觉得太子不敢拿他们怎样,毕竟太子也怕大伙合起来一起咬他。打鼠也怕伤了玉瓶。 “那四百万两,太子让人以别的名目做了账。” “是不是做的账连皇上都会赞他大义那种?” 燕惊蜇又抿了抿嘴。 他今天抿嘴都成了习惯。有些话他自己说给自己听都觉得难堪,更何况是越王。 “所以太子把自己撇干净了?也不怕底下的人反水了?还能以保住那些贪墨官员的官位为由,只让他们出一笔银子即可?” 真是好打算。 “就不怕今夏各地受灾,大坝决堤?” “因为修了水利,建了大坝,各处百姓反而更放心依着大坝居住,若是决堤,属实不敢想。故燕某才决定把此事透与王爷知晓。” 他想赌一赌越王的待民之心。 若越王视民如子,不忍坝下百姓受粗制烂造工程倾覆的危险,决意管一管此事,那他就继续坚持他心中的道,再重新择主。 “此事多少人知道?” “知道此事的皆是太子的心腹。” “那太子还挺看重你。” 燕惊蜇垂首。此事中,太子视民以轻,让他对太子有了些许不满。 赵广渊沉默了半晌,“回去后,你继续做太子的心腹幕僚,旁的不需你操心。太子多疑,保不准会让人盯着你,你有事只管召你妻儿身边的暗卫,他们会传信于本王。” 燕惊蜇差点忘了家里还有两个暗卫。 主要是那两人藏的地方他找不到,平时也不出现,他差点忘了他们的存在。 “是。”燕惊蜇也不想因为见越王,被太子清算了。他这些年除了苦劳,功劳亦是不小。 燕惊蜇走后,赵广渊一个人在屋里想了许久。 此事若是逢天时地利,也许是个绝佳的扳倒赵广涣的机会。 当年皇兄出事,让赵广涣白捡了一个储君之位。若他有能力有德行,便也罢了,他给皇兄和外祖翻案之后,自会和妻儿回到别处过他们的小日子。 可如今看来,赵广涣不仅短视、虚伪,他还视百姓的性命为儿戏。属实不能忍。 第一百九十七章 请见 赵广渊与心腹幕僚商议了一夜,完毕后,又把蒋项和鲁王他叫了来,三人密谈至赵广渊和蒋项要去上朝才罢了。 散朝后,赵广渊没离宫,而是去了御书房。 听人禀报,越王请见,至正帝还愣了愣。 等他进来,瞥他一眼,见他眼底全是黑青,有些错愕。“昨夜没睡好?” “是。”赵广渊倒也直言不讳。 至正帝觉得有点奇了。每回散朝,他头都不回,宫里都不愿多呆上片刻,他不召见也不会进宫,一副万事不愿多理的样子。 前些日子,楚王争他陵瓜的功劳,他都没吭一声,今天却特特来请见,还一脸疲惫。 “缺银子了?” “不缺。你另一个儿子可能缺得狠了。” 嗯?“谁?” 赵广渊没有回答,“听说三日后,户部会派遣官员至各地验收水利工程,请父皇恩准儿臣做为主监查官。” 主监查官? 至正帝定定地看他,脑子里却快速地翻起与此次相关的人事…… 太子去年向户部要了八百万两银子!主事的也是太子一系的官员! 眉头皱了皱,“太子缺银子了?” 赵广渊没有回答。太子缺不缺银子的,与他无关,也不该由他来多嘴。他这父皇多疑,没得让他认为自己盯着太子。 至正帝见他抿嘴不说话,琢磨片刻,问他:“你查出什么了?为何要跟了去?” 这儿子不是一门心思只想着多赚些银子,好早日还了东盛典当行的欠债吗。心思开始放在朝政上了?太子惹到他了? 又想起收到的密报,前些日子,他府里的那个林姓小子失踪确是太子所为。 也就明白了。心里也就去了一些猜疑。 “朕会派人跟了去。” “谁?” 至正帝没想过这事,一时也回答不上。只说会好好挑选主监查官人选。 赵广渊看向他,“十一年前,百官弹骇我皇兄救灾不力,监守自盗,至赈灾银失窃,手底下官员还念墨,又使灾民伤亡无数,我皇兄因此命殒。” 至正帝听他谈及旧事,听得呆住。 赵广渊嘴角讥讽,“我想知道,如果旧事从来,你当如何?” 旧事从来?“你是说太子贪墨?贪的还是水利工程的银子?”至正帝眉头皱得死紧。 “我只问你又当如何?” 至正帝很是烦躁。十一年前,他已经损失了一名优秀的储君,现在又要失去另一位了? 他年纪大了,再不复当年的雄心壮志,也经受不住动荡了。 只想到他死时,史官能在史书上,给他留个好的评价。他连废两个储君,不是储君的问题,后人只会说他择人的眼光不行。 至正帝头疼地揉了揉额头,那这事他更不能让老七当主监查官了。 但他会派人秘密前往调查。 “当年,朕并没有真的想废了你皇兄,甚至要他的命……” “可他却还是死了。连他家中的几个孩子都未能幸免于难。” 赵广渊陷入回忆,“我记得当年的炙儿你很是喜欢,常把他带在身边,可他还是死在火场里。” 至正帝目露伤怀之色,老七这是在骂他连炙儿都护不住。 “不仅是炙儿,连我抢出来的炎儿,还在襁褓中的炎儿,送进宫,妄想得你的庇护,可最后也死了。” 至正帝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最后,又闭上了。 他能说什么,炙儿他护不住,炎儿他也没能护住。 这些年他时常想起那两个孩子,他不是不难过的。都说他想斩草除根,可他还不至于连两个孩子都对付不了。斩什么草除什么根,那也是留着他血脉的孙儿。 赵广渊没有理会他的情绪,又兀自说道:“当年压倒我皇兄的,除了一家人死绝了,他心灰意冷不想活了,还有就是灾区百姓确实因他底下官员疏忽,死伤无数。他深感愧疚。” 那样的愧疚日夜琢磨着他,他是那样一个仁心仁术之人,视民如子,以至愧不能受。 赵广渊眼中泛酸,低头眨去泪意。 至正帝看了心里也不好受。 但有些事他不能承认,一承认,史官和后人就会说他无能。 “那你更该与太子亲厚一些,将来,朕会留遗旨给他,让他为你皇兄平反昭雪。” 这件事只能由下一任皇帝来做,他不能自打自己的脸。 赵广渊心里冷哼,敛去心头的酸意。 “我皇兄爱民如子,是不可能会看着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我禀承他的遗志,想为他做这件事。” 看向至正帝,“还是你想看着大坝决堤,无数百姓葬身于无情流水?无数家庭破碎,上京乞讨?” 上京乞讨?至正帝打了个哆嗦。 思虑半晌,也不知是想到过去的旧事,还是看到赵广渊噙着泪的坚持,最后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还请皇上对外就说是我犯了错,你贬我到皇陵思过。我并不打算跟户部官员一起。” 至正帝一听,立刻就准了。暗地里更好。他也不想老七查到什么,到时候回京城搅风搅雨,到时让他为难。 见他准了,赵广渊又道:“还请皇上给儿臣一个便宜行事的秘旨。” 至正帝眉头皱了起来。 赵广渊直视着他,辩称道:“皇上是觉得凭我如今的地位,能指挥得动太子手下的官员?还是说太子手底下的官员能听我的?还是说太子见我要查他,能给我敞开大门,予我方便?” 至正帝一想,说得很是在理,便给了他一道秘旨。 得了秘旨,赵广渊揣进怀里,头也不回地就出了宫。 他不用担心消息会泄露,他那好父皇比他还想瞒着此事。 得了秘旨,赵广渊见过一众幕僚,又去见了鲁王,与他亮了亮手中的秘旨,鲁王拿过看了一眼,放下心来。 “你多带些人,且要秘密行事。万一给太子知道……”只怕太子要斩草除根。“我手里还有一些人,都予你使唤。单家在各地也有商铺,你可寻他们帮助。” 赵广渊点头,“皇兄放心,我会小心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路遇 赵广渊与鲁王密谈良久,自鲁王愿意倾全力助他之后,对他帮助颇多。 鲁王自身有疾,没人会把他当成威胁,他能不显山不露水不引人注意地帮着赵广渊做一些事情。 赵广渊也确实需要一位皇室中人在暗地里帮他。 齐亲王虽说也站他,也愿意给他提供帮助,但齐亲王做为皇上那辈唯一活着的亲王,他自有自己的处世之道。不愿意拿一家子性命去赌,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齐亲王地位摆在那里,他做得再多,将来也不可能给他一个一字并肩王或是让他摄政什么的。 封无可封。 鲁王给了赵广渊一百万银子,赵广渊虽说不缺钱,但还是把它收下了。 这是信任,是托付,也是另一种方式的投诚。 不收鲁王还不放心。 “我也想为百姓做点事。”鲁王说道。 赵广渊点点头,收下。 与鲁王密谈许久,赵广渊又去见了蒋项。 此次赵广渊出京,危险重重。是机遇更是巨大的挑战。 太子为了巩固地位,与秦王分庭抗礼,暗地里拉拢各地官员,许他们各种好处,助长了各地官员的贪欲。 此次八百万两兴修水利款,太子扣了一半,余下四百万两,再被这些驻虫一抠扣,还能余下多少? 要真是查到些什么,蒋项已经可以预见那些人为了保住官声性命,会不惜铤而走险。 到时越王危矣。 “要不,王爷还是别去了。另交待心腹一路暗访?” 越王蜇伏十年,眼看黑夜就要过去,可若是陷入更危险的境地,蒋项无法想像。 “先生放心,我会做好万全准备。” 蒋项心里打鼓,七上八下的。王爷准备得再足,他还是担心有个万一。 “此事必须我本人去。”为了拿到太子的把柄,为下一步做准备是一回事,最重要的,他想攒点名声。 这十年,他还是离开百姓,离开朝堂太久了。 蒋项劝他不住,只好叮嘱来叮嘱去,想让两个儿子跟着,也好有个照应,可又无离京的理由。只得提着一颗心。 赵广渊与蒋项秘谈后,又与心腹幕僚属官等人布置了一番,才把他要离京的事告之妻儿。 林照夏知他这两日有事,也没去吵他。但没想到,一听就听到他要出京的消息。 “我想跟你去。” 赵广渊一愣,思考着这种可能性。 “你被送到皇陵思过,我做为你妻子,难道不应该陪同?” 是该同甘共苦。他也想她陪伴左右。可是…… 终还是摇了摇头。 “你现在是王妃,整个王府我还要交托给你。而且长至马上要放暑假了,他升初中,你要回去帮着处理一些事情,府里和外头的好些事也离不开你。” 林照夏不满意地瞪他,“可我想跟你在一起,咱把长至也带上。” “不行。”赵广渊拒绝,“长至还有课业。” 林照夏顿时就不想理他了。 赵广渊又低声去哄,“我除了担心你的安危,也怕离了府里,时空门再出现问题。”不是怕林照夏回不去,是怕林照夏回去了,再也不能回来。 他害怕。 比他担心此行会出现意外还害怕。 抱着林照夏,在她耳边低语:“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没有你。” 林照夏长叹一声,紧紧回抱住他。“我也是,不能没有你。” “放心,我会小心。有你和儿子在府里等我,我会早日回来。” 隔日,赵广渊在朝会上被至正帝痛骂,还不听蒋项等官员劝说,执意要把他送去皇陵思过。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赵广渊已经拂袖而去。 等散朝后,又听说越王已经出京赴皇陵了。 听到蒋项大骂皇上,说他不念骨肉亲情,心眼跟针尖一样。太子和秦王只觉得有点莫名。 但细思,又没发现问题。 “越王冲撞了皇上?”是如何冲撞的?“打听清楚了吗?刘起那边怎么说?”太子问心腹。 不止太子向皇上身边的近侍打听出了何事,就连秦王和晋王等人也都纷纷打听。 刘起和皇上身边的近侍,连守皇上寝宫的宫女侍卫那里都被塞了不少银票。 可得来的消息,也不知真假,只说是越王进了两次御书房,每次出来脸都是黑的。 楚王听到赵广渊已经出京往皇陵去了,那叫一个开心,“皇兄在担心什么,他有心思不假,难道父皇还能配合他演戏?” 自老七回来后,父皇对他的态度让人琢磨不透,说对他不好嘛,也常有赏赐,说对他好吧,又把他扔去司农司种地,平时也不见召他进宫。 秦王若有所思。 他已经确定老七手里有人,他回京是带有目的的,且目的极为明确。老七这会去皇陵可能这里有什么事,可父皇会配合他演戏? 还是说父皇交待给老七什么事情? 楚王不以为意。“父皇能交待老七什么事。别看他父子二人相处着还行,可老七对父皇心里有怨,有恨,父皇呢,对老七也防着呢。” 会交待什么重要的事给老七。 父皇那么多儿子。 “再说了,不是说他去皇陵了吗,打发人去皇陵瞧一瞧,那又不是多难的事。” 等兄弟二人和太子派了人去皇陵打探时,就发现赵广渊又穿着一身朴素的短打,下地种菜去了。 众人也就把此事撇了开去。 而赵广渊的替身正在皇陵种菜的同时,赵广渊己带着人奔赴各地查看堤坝的情况了。 而户部的官员还未出京。 这日,赵广渊一行人,到了洛城。 此时已是六月初十,地里的水稻正在灌浆。中午艳阳正烈,几个农人正坐在一颗大树的树荫下躲阴凉。 一老汉抬了抬头,眯缝着眼睛往天上看了看,低下头咧着嘴笑笑,“这太阳好,要是落几场雨,地里的庄稼可吃不住。怕是要减产。” 一人附和,“可不是。今年年景好,地里也不缺水,今年家里能多落下几斤粮。” 一家老小能多吃几顿,能填饱肚子,比什么都强。 几人正聊着地里的庄稼,全然未发觉一行人正在接近。 赵广渊一行人,行至此处,因这些日子都是在马上吃的干粮,便决定到林子里看看有没有活物,打上几只也能祭一祭牙口。 结果才从林子里出来,就听到几个农人正在躲阴凉聊天。 “老丈。”赵广渊走了过去。 几位农人见着他们一行人,虽一脸风,尘,但气势穿着显见富贵,又个个牵着高头大马,不由地蹲身捡起锄头铲子等各种农具抱在怀里,“你们是什么人?” “老丈别害怕。”赵广渊安抚领头的一个老汉。 “我等是府城来的,路过此地,本想进林子打些猎物,充充饥,结果也不知是天太热还是咱们此地猎物太少,竟是一只野鸡都没打着。” 见他和善,几个庄稼人怀里抱着的农具都松了松,但仍是不放手。 领头老汉笑道:“咱这林子哪有什么野物,要有,也被村子里那些小子寻摸去了。” 本来听着几个农人正说着挖沟渠建大坝的事,有心想问几句,又见他们谨慎,赵广渊便摸了摸肚子,“我等行到此处,干粮已用尽,正不知何处去买。不知村里能不能卖我们一些吃食?” 几个庄稼人齐齐看向领头的老汉。 赵广渊也看出这位老汉隐有领头人的样子,“莫非老丈是里正,还是村长?” “他是我们村的村长。” “幸会幸会。” 那个叫刘大川的村长,摆了摆手,“都是村里人看得起。” 又打量了赵广渊一行人一眼,眼前十来个人,瞧着都不文弱,怕都是练家子,万一是坏人,倒给村子惹了麻烦。 赵广渊给身边的张志使了个眼色,张志便从怀里掏出荷包,走向那几人,一人手里塞了一角银子,瞧着都有好几钱的样子,村长手里的略重了些。 几个庄稼人极少有机会见到银子,摸着手里的银角子都有些激动,齐齐看向村长。 刘大川捏了捏手里的银子,面色略略挣扎。 “刘村长,我等都不是坏人,就是饿狠了,人累马疲,想找个地方买些吃食,再歇上一歇再赶路。” 赵广渊又说,“我等的马匹可以由着村长找人带去看管,喂它们一些水和草料,到时与饭钱一并计算。” 把马扣给村里? 这么一说,又见他们一行人确无恶意,刘大川便点了点头,把锄头扛到肩头,“那你们跟我来吧。” 另外几个庄稼汉一听,也忙跟了上去。 村里不常来外人,一来就来了这么多,还大方得人人都给了赏,地里刨一月也得不到这么些啊。而且要是一会帮着做饭喂马,没准还有赏钱。 个个去了警惕,只想从这群贵人身上再赚几个钱。 赵广渊一行人跟着进了村道,一路静悄悄的,没人走动。可能是大暑天,都在躲清凉。等进了村口,才看到一颗大树下坐着一群乘凉的老人小孩。 见着这么一行人,惊得齐齐站了起来。 一些老人还把年幼的孩子搂在怀里。 “村长?” “无事。”刘大川挥了挥手,“过路的,到我们村歇歇脚。”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又齐齐打量赵广渊一行人。 刘大川又说道:“谁家里有肉的,送些来我家,这些贵人会出银子买,若菜地里有可以吃的菜,也拔些来。” 众人一听,眼睛大亮,顾不上打量人了,“我家有肉!”“我家也有,地里也有菜!” “鸡蛋要不要?” “要!”张志咧着嘴,“我们这一行人吃得多,一路饿瘦了,大婶大娘们要是家里有,都送到村长家,我们会出钱买。” 话一落,就见几个老太健步如飞,急急往家里跑。跑不动的就推着身边的孙子孙女,让他们跑家去拿菜拿肉拿鸡蛋。 “别走。”刘大川又喊了声,“谁家里有多余的人,来几个人帮着喂一喂贵人这些马。” 跟着刘大川的几个庄稼汉便人人上前去牵了一匹。银子想赚,但多的不敢牵。怕马脾气不好,搞不定。 结果还有几匹马没人认领。 年纪小的孩子目光艳羡地盯着这十几匹高头大马看,不敢靠近。村里牛都少见,何况这么些毛皮蹭亮的马。只有年纪稍大些的,应声:“我来喂我来喂!” 怕这些马不服管,赵广渊留下两个人照看马匹,余的都跟去了村长家。 刘大川家里的女人已经听说他带人回来了,正站在门口看。 “快给贵人做饭去。” “还请婶子帮着收拾些饭菜出来,能饱腹就好。”赵广渊刚说完,张志便极有眼色地走过去,往村长妻子手里塞了一个荷包。 摸一摸,掂一掂,起码得有四五两。 村长妻子脸上扬了大大的笑,“这就给贵人做去。”拉了几个儿媳往厨房跑,又让人去倒茶水。 很快,村里送肉送菜送鸡蛋的也来了。 村长妻子带着几个女人,在厨房里一通忙碌,很快就整治了一桌子菜出来。 “乡下手艺,贵人莫嫌弃。”刘大川招呼着。 张志摸着肚子,“好香!”朝村长妻子竖了竖大拇指,“闻着就香,一会我得吃三大碗。” 旁边一人踢了他一脚,“好像主子亏待了你一样。”瞧这出息。 他们都是从昌平山里被调出来的,跟着主子一路南下。府里的人主子不好用,怕被人认出来,便从山里把他们调了出来。除了他们这十二个人跟在明面上,暗地里还有一支队伍跟着主子。 一路虽辛苦,但主子并没有苛待他们。来之前就给了他们每人一百两银子了。 村长妻子听着笑得开心,“乡下手艺,上不了台面。”这些贵人瞧着是见过大世面的,只盼不嫌弃就好。 结果众人闻着饭香,埋头一顿猛刨,热食进肚,吃得那叫一个满足。村子妻子瞧着这才放了心。 赵广渊又让张志给了她二两银子,做为辛苦钱。 “这怎么好意思。”笑眯眯收了。 给的人大气,收得人开心,于是赵广渊等人与她们闲聊时,那是半点没瞒着,让赵广渊也得到了不少信息。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夜查 洛城挽花县狭水村,位于大齐西南。 因上游有一条大河昌梁江,水流丰沛,但流经挽花县狭水村时,因地形受制,水流变小,最宽处也只半人身形的小溪流,水量不足,固名狭水村。 每年村里都要长途跋涉往上游跨县去引水。打一季粮下来,地里的活没多苦,挑水却把人挑得精瘦。 可今春,县里却征起徭役,三丁抽二,去挖渠引水。 “县里说是去年哪个地方受了灾,好几个州的人都外出逃荒去了,说是死了好些人。所以才开春,地里正要开田,县里就派衙役过来抽丁了。” 村长刘大川的妻子,与一群贵客聊着家常。 见客人都爱听,越说越起劲。 “三丁抽二,去了不少人。我们村男丁几乎都走光了。” 赵广渊的心腹幕僚魏佐便问道:“那是好事啊,朝廷出银子给你们修水利,修堤坝引水,那你们就不用远赴上游去引水了。” “是好事。所以我男人也去了,家里成年男丁都去坝上了。男人们在外头干了足足三个月,回来瘦成人干,但大伙心里也是甜的。” 刘大川微笑地点头,赞成妻子说的话。 他家本来只要出两丁就行,他是村长,又是免役,但最后家里四个男人都去了坝上。 “村里跟我家一样,成年男丁几乎都去了。这是造福后代的大事,又是朝廷给出的钱,咱们不过是多出一把子力气,又不是要人命的活。” 村长女人听了点头。家里男丁都去挖渠修坝,累得不成人样,她也心疼,但早些引上游的水进村,地里的粮食便有水灌溉,也能多打些粮食。 挖渠修坝虽辛苦,但每年长途跋涉去挑水引水也是个苦活。还年年都要看上游乡绅的脸色,架都要打好几场。 见村长和村长妻子,一个劲地夸朝廷夸县衙为民做了回大大的好事,赵广渊心里也极欣慰。 农人朴素的愿望不过是能多打些粮食,家里能多吃几口饱饭。朝廷官府若真心为民,百姓又如何不感激。 魏佐看了赵广渊一眼,又套问了对方一些修渠建坝的细节,诸如用了多少人,都用的什么材料,每日的工时用料,诸如此类。 有些村长知道,有些他不清楚。 便说带赵广渊一行到堤坝那边看看。 赵广渊欣然应允。 一行人便出了门,也没骑马,一路走了去。好在离得不远,大夏天的坝上也没人,故而一行人并不引人注意。 一行人站在大坝处,看着已有数米宽的大河,河里泛起层层涟漪,阳光下闪着刺目的白光。 村长摸着下巴眯着眼笑,比划着,“原先村里的小河最宽处还没一人的身量,但现在你们看……” 手臂挥着,“原本那水还没小肚子高,现在最深处得没到胸口。这都是我们全村人一锄头一铲子挖出来的!”颇为骄傲的样子。 赵广渊点头,光听着心里也跟着激荡。就现在这一河的河水,足够狭水村用了。再多开上百顷千顷的地也足够浇灌。 往上游走,看着面前的大坝,“听说昌梁江水流丰沛,若遇汛期,怕是上游的水要倾泄而下。” “所以才建了这道坝。” 刘大川指着面前的大坝,“原本上游的昌化县,年年发大水,一到汛期,各村都不敢留人,收拾了包袱携家带口就住到高处。” “不敢留人?” “可不是。一旦大水涌过来,附近村子十之八九都要被淹。”他们狭水村虽说年年河水不够灌溉,但也因为地形受制,大水过不来,倒把大水拦在了上游。 赵广渊看着面前的堤坝若有所思。 又回身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狭水村和附近的村庄,回头,目光又落在面前的堤坝上。 一行人参观完大坝参观完村里的河,又回了村子。 因天色渐晚,赵广渊便说要在村子里住一宿,烦请村长安排几个住处。 因为这一行贵客银钱给的痛快,村长家住不下那么多人,余下的人很快便被有多余空屋的村民刮分干净。 夜里,等刘大川一家人都睡熟后,赵广渊和一众随从,起了身,不约而同聚到村口。 “去坝上看看。” “是。” 一行人又趁着漏夜,飞纵到大坝那边查看。 张志按住要飞身过去的赵广渊,“主子,你呆在岸上,属下上去看看。”足尖一点,立刻飞纵而去。 扑扑又跟了几道身影过去。 狭水村扩宽了河道,把上游的河水引了进来,又沿着河流一直往上游的昌梁江处,各村各县建了数道大坝,汛期一来,会根据水量的情况,对河水进行泄洪和拦截。 这实实在在是朝廷为民做的大大的实事。 可赵广渊自得了消息,太子私吞了四百万两水利款,各县又层层克扣,心里便起了担忧。 想着白天村长和村长妻子不住嘴地夸赞朝廷夸赞官府为民做了大大的好事,心里更是忧虚重重。 朝堂争斗不该以民做为筹码。不该视百姓的性命为儿戏。 若这堤坝真的偷了工减了料,等汛期一来,这么宽的河道,那汹涌的河水能淹没多少村子?能带走多少无辜的性命? 在河岸边站成了一道石雕。 “主子,虽是暑天,但夜里河水寒凉,莫让水气冲了。”魏佐赵广渊离河边走些。 赵广渊没动。 魏佐便走近一步,帮他从侧边略略挡了些夜风和水气,“主子,你是担心这堤坝有问题?” 赵广渊这才点了点头,“四百万两银子,分到各处,本来就没多少。再一抠扣,落到坝上又能有多少。” 魏佐便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安慰道:“众目睽睽呢,估计也不敢做得太过。毕竟人命关天。” 魏佐是觉得各地县衙会从别的名目里省银子,但用到堤坝上的材料,怕是不敢做得太过。毕竟挖渠建坝的百姓也不是全然无知的,估计也怕被人举报。 赵广渊并未被安慰道。 又等了一会,张志等前去查看的几人,又飞身回来,“回主子,我等查看了,并无异样。” 第二百章 窥见 除了张志,其他飞身去查看的几人都回禀查无异样。 赵广渊沿着河堤查看了一会,也未查出异常。工程已完工,堤坝已筑起,是否偷工减料,还得了解内情的人方能知晓。 只听狭水村村民的陈述,这是集他们一村劳力,并沿岸各村青壮,耗时足足三月才完工的工程。 嘴里都是好话。 “也许洛城县令是个知民爱民的,并无秘报上所说的那样沆瀣一气。” 张志等人还是认为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官员爱惜自己羽毛的。只要是注重官声,就不会做得太过。 “可层层克扣下来,落至各处,像狭水村这么大的工程,怕是不够。总不能掏县衙的银子或是县令自掏腰包吧。”魏佐等人却是心存疑惑。 赵广渊没有说话,在河边站了许久,沿途查看,直至夜风吹熄了火把,才在众人的劝说下回到村里。 天破晓时,他一个人又起身去了大坝,纵身到坝上细细查看。 流水潺潺,通过坝下的孔洞,流向更远方,偶有激起的水花,拍打着堤坝,又落到河面上,转瞬不见。 在刘大川家吃过早饭,带着刘大川妻子给准备的干粮,赵广渊一行人准备告辞。 刘大川让他大儿子刘丰水,领着一行人去牵马。 临走,赵广渊让人给刘丰水塞了一个荷包,“你们县里有一家商行,叫永昌号,若有事情,诸如关于堤坝的,可上那里寻我。我姓蒋。” 刘丰水愣愣地被塞了一个荷包,想拒绝,对方却是直接塞进他怀里。 他不认为自家和这群贵人还有什么交集。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再说关于堤坝的? 关于堤坝自己为什么要去找他们?不该去找县衙吗? 愣愣地看着那群贵人骑着大马跑远了。 回到家里,跟自个亲爹说起此事,刘大川听得愣了愣。让儿子拿了荷包来看,倒在手里,沉甸甸的,足有十两!这一看,又傻眼了。 昨日贵人给的饭钱已是富余,今早一顿简单的农家早饭,还给了三两银子。现在又给了十两? “爹,这是什么意思?”刘丰水挠头,“而且为什么说关于堤坝的事,可以去县里的商行找他们?” 刘丰水三岁的儿子正仰着脑袋听他爹和爷爷说话,见爷爷掏了银子看,扒拉着爹的手,“爹抱我抱我,我也要看银子!” 刘丰水扒拉开儿子,“去去,我和你爷爷正说事呢。” 刘大川看了孙子一眼,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让儿媳把他抱走了。 他妻子在一旁忽然说了句,“孩他爹,你说那些贵人,会不会是戏文里说的八府巡按?从京里下来巡查的?就是来查各地的堤坝营造情况的?” 刘大川和几个儿子听得一愣。 京里的大官? “爹!”刘丰水有些激动,“爹,我觉得领头那个贵人一脸威严,爹你不还说他一脸贵气吗,没准真是京里来的大官!” 刘大川妻子说出了心里的疑惑,被儿子这么一说,一拍大腿,“一定是!我就说那群贵人不简单。有钱的生意人我看过不少,可没有一个有那个贵人身上那气势!” 就是大伙说的官腔。只有县令大人才有的官腔! 那贵人一定是当官的! 比他们县的县令还有气势!一定是京里来的大官。 “对啊爹,估计还是不小的官!我看那十几个人都听领头那贵人的。他还说他姓蒋,那些人一定是蒋大人的仆从!” 刘大川想了一会,打断众人叽叽喳喳的猜测。 “好了,既然他们隐瞒身份,咱们便只当不知道。对外也瞒着些。谁来问都只说一群生意人路过,来歇脚的。别给家里惹麻烦。” “是爹。” 而赵广渊一行人,出了狭水村,直到无人处,才勒马慢了下来。 “主子,我们是往各地的县衙去打探,还是沿着河道一路打探?” 沿着河道一路打探,怕还是会碰到狭水村这样的情况,很多内情百姓不了解,工程若是完工,也瞧不出什么。还得深入到各地县衙去打探。 若是能弄到各地县衙筑堤修坝的账本就好了。 张志跃跃欲试,“主子,夜里我去县衙探一探,看能不能找到账簿。” 赵广渊不置可否。 思虑了一番,“先等暗地里的那只队伍从永昌号那边打探回的消息。”但他们时间紧,任务重,几手准备也是必须的。 故而也没否定张志等人提的意见。 一行人商议了一番,继续隐着身份沿河道打探。又向当地百姓打探各地县衙,县令主薄等官员的情况…… 不出几日,各种消息便传到赵广渊处,账本也拿到了好几处。 翻起来,并未查出异样。 “这洛城县令瞧着倒是个好官呢。这上面记载州府划拨至县衙四十五万两银子,这上面竟记得清清楚楚,用在何处,用了几两,分毫不差,余下的十五两银子都写着用到修县衙下水道去了。” “洛城县共修了三处堤坝吧,这么一算,每一处用了十五万两。” 十五万两? “十五万两修狭水村那么大一个工程,是不是不太够啊?” 狭水村段得有五十里长,坝宽两丈有余,高一丈余,只花了十五万两? “这都是征的徭役。附近二十几个村子,各村青壮成年男性劳力几乎倾巢而出,这要是算工钱,那得多少?附近还有一座石山,石块估计也是免费的。” “那要是按你这么算,十五万两都多了?” “我没有这么说。修那么大一座坝,用的也不只是石料。”这账薄上都记着呢,各项采购,花费几何,花在何处,账做得平得不能再平了。 赵广渊听着属下们的议论,心里思忖,修这么大一座堤坝,银子富余有富余的修法,不富余有富余的修法。 十五万两?够还是不够? 只是洛城一个县就划拨了四十五万两,西南诸县估计加起来就有四五百万两。另还有东南四县。 太子是把扣下的四百万两都算在这各处县衙里了吗? 不然如何自圆其说? 翻着手边几本账簿,“让人连夜抄一份,这些便赶紧送回去。抄好后,请永昌行的账房先生帮着看一看有没有什么问题。还有这上面写的材料来源,砖料坊那边都让人暗地去查访一下。” “是。” “另外,传信各处,让他们想办法拿到余下各县修坝筑堤的账薄。” “是。” 又查了几日,赵广渊已从各处账薄上算出八百万两的去处。太子这是把贪下来的四百万两平摊到各处水利工程款上了。 “可是这也不对啊。原本属下以为那四百万两,太子另作他用,不会放到这水利款项上。可现在算起来,这八百万俩分毫不差。” 等于是说各处的堤坝虚报了一倍的银子。 就算账能做得平,一两的石料报二两,“可州府划扒到各县的银子,那是有目共睹的,总不能收了十万两,记了二十万两在账上吧?” 再说,从知府到各县县令到主薄,到各衙役,全都是太子的人?全帮着一起瞒? 还有各采购处,全都帮着瞒材料的价格? 不然如何做到的? “主子,是不是还得派人去砖石等各材料坊拿到他们与县衙交易的账簿?” 州府下拨到县衙的银子,非知情人经手人想瞒着也容易,至于各处作坊,价格报得虚高,与各县其他作坊价格不一致也有说辞,县令只说用的好料,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且用了十万方石料,还是用了二十万方石料,非经手人,不能窥知其中一二。 赵广渊点头,“让人各处找一找,能拿到最好。另外让人从各县衙知情人那里再打探打探。” “是。” 赵广渊吩咐了一番,又想着这些天听到的消息,又道:“除了洛城两县堤坝已修筑完毕,别处竟是还未修完,咱们明日启程去临兆。” 众人皆应是。 隔日天破晓,一行人从客栈离开,前往临兆。 临兆同样位于西南,与洛城相邻。每年丰水期,有几县也常受到洪水的侵袭。大坝是年年修年年整,年年征徭役也都是送到坝上。 这日一行人才从官道拐进一条山路,正在半山坡上烤着打来的猎物,歇脚吃午食。 就听见林间传来动静。 “我去看看!”张志把手里的肉塞进嘴里,又把切肉的匕首塞给身边的人,纵身就往山林里打探去了。 山林里,一中年汉子正慌不择路地往林子里钻,身后跟着几个打手,正慢慢逼近。 不一会,一人飞跃而来,在前头挡住汉子的去路。 “跑啊,你跑啊,我看你还能往哪跑。” 气他令自己追了一路,快追断气,上前狠狠地朝那汉子踢了一脚,把那人踢倒在地。又上前一脚踩到他的背上。 “你倒是骨头硬,不怕我们大人宰了你的家人!”朝他伸手,“交出来!” “交什么,我不知你说什么。”那汉子也硬气。 “哟嗬,你这是装傻,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真不要你一家老小的性命了?”抽出身上的佩刀,就要往他身上捅,“看你嘴硬还是我的刀硬!” 第二百零一章 事情真相 那汉子见刀锋逼近,闪着令人心悸的白光,想着今日怕是要葬身于此,心有不甘地闭上眼。 提刀之人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装聋作哑,原本只是吓唬作势,现在倒真是恨恨地使出几分力气要去捅他。 眼见那刀尖就要扎进肉里,只听叮的一声,有重物击打在刀身上。 “谁!” “你小爷我!”张志足尖点在枝杈上飞纵而来,一脚把那人连刀一起踢飞,又上前去扶倒地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见获救有望,忙闪身躲在张志身后。 几个打手七手八脚把提刀的同伙扶了起来,几人对着张志怒目相向,“你是何人?敢插手我们老爷的事!” 张志眉头皱了皱。他们和主子一行人,自京城来到此处,隐藏行踪,处处低调,并不想掺合到别人的纠纷里面。不管谁对谁错,都不想引人注目。 扭头看了那汉子一眼。 那中年汉子似乎察觉到张志不愿多管闲事,急得都快哭了,双手合掌对着张志连连哀求。 张志一时又心软,“有事找官府,私下用刑只怕是不妥。” “我们就是……”那人话还未说完,被同伙一扯,话又吞了回去。 对着张志打量一眼,虽对他方才那一脚有些忌惮,但见他只有一人,又凶狠地说道:“劝你闲事少管。”说着几人便对着张志和那人围了上来。 张志也摆了架势,“我也不想管闲事。只是刚好看见了。” 见张志好话歹话听不进去,一副管定闲事的样子,提刀男子磨了磨牙,手一扬,“上!” 几人便朝张志扑了过来。 “小心!”中年汉子急得提醒。张志把他往旁边一拨,迎了上去。双方很快就打到一起。 结果林子里又飞身来了两人。原是赵广渊见张志去得太久,又命两人前来查看。 张志见之大喜,“快来帮忙!” 来的两人也没空细问,见对方五六人战张志一人,便也加入了进去。凭张志的功夫对方不是他的对手,但自己人被围,见了便不能袖手旁观。 很快,那几人就被张志三人压着打。 “你们等着!”那几人摞下话,又恨恨地瞪了一眼那中年汉子,便飞也地逃了。 “我们等着。”张志对着几人的背影回了一句,也没去追。带着那个中年汉子回到赵广渊身边。 “多谢诸命救命之恩。” 赵广渊淡淡地点了点头,见他没有说因何缘故被人追杀,便也没问。本就萍水相逢,正要挥手让他离开。 结果,那人倒是犹豫了。 一直拿眼神来回地打量赵广渊,张志等人,目光又落在那十几匹高头大马身上。 赵广渊也不说话,任他打量,也不逐他。张志说追他的人可能是官府的人,这人也不知是什么人,竟被官府的人追杀。 怕是惹的事不小。 那人犹豫着,两手捏了松,松了又捏紧,目光纠结。 赵广渊煞有兴致地看着他,结果,没让赵广渊失望,那人果真如他所料,开口求他了。 那人扑通一声跪在赵广渊面前,“求贵人救命!” “你惹的似乎是官府的人。”赵广渊淡淡开口。 那人一惊,他还未开口,这位贵人就知道他惹到了官府的人? 果然,他看人的目光没错!这些人就是他的贵人!而且眼前这人提到官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要么他有倚仗,要么他本身就位高权重! “求贵人救命!”那人这回实实在在地给赵广渊磕了一个头,很响的那种。 “小人叫柳时遇,临兆渚头县人……” 渚头县人柳时遇,家中开着一间砖窑,规模中等,生意不好不差,但因还兼做采石生意,开春后接到县衙的一笔大订单,县里挖渠修坝,直接把他家的砖石都给订了。 这还不够,全家人拉上亲家,拉上亲戚,又找了数十个工人,日夜不停地烧官府要的砖石料。 虽说给的价格极低,也只赚一家人的饭钱。但因是利国利民,造福后世子孙的大事,家中老父母下令,说不赚钱都要干,于是一家人干劲十足。 结果,前几天他被县衙里召了去,让他签什么东西,他撇了一眼,看着上面的账有些奇怪,便问了句这是不是记错了?他家没有提供这么多砖石料,而且价格也不是这个。 哪知对方还瞪了他一眼,说他看错了。 他一肚子狐疑地回了家,隔日,衙门里又来人了,说要借他家的账本去和衙门那边对对账。 他便留了一个心眼,只说账本不在身边,说被家人带去石山那边了。 结果还没等他琢磨出这里面的事,石山那边盯着采石的老父亲和兄弟,就被县衙里捉了去。等他去县衙询问情况,塞了很多银两,才被人给了暗示。 他这才得知县里做的账和他家的账不一样,现在被他看出来了,便要拿他家的账薄。 他无法,只好回家去拿,结果,县衙不放人不说,这回连妻儿都被抓了去。 “小的诅咒发誓家中已无账本,可他们还是不信。” “怕是要灭口吧?”张志说了句。 柳时遇浑身一抖。 赵广渊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魏佐与他对视一眼,也是面色凝重。 “你的意思是说,一块普通的红砖,你原本卖八文一块,县衙只给你三文,他们账上却记的是二十五文?” 柳时遇点头,“乡里乡亲的生意,我家平时卖八文一块,已是极薄的利润,三文,还赚不到料钱,工人的工钱我们都是要自己贴的。而且这里面数目极大。” 柳时遇隐隐觉得这里面事情不对。但没等他想明白,衙门已派人捉走了他的家人,逼他交出账薄。 等他交了账薄,衙门却又不肯放人,非说自己还私藏了一份,非要逼自己交出来。 魏佐张志等人都听明白了,暗中对视一眼,不管这人有没有私藏,县衙都笃定他私藏了一份,这才追他到城外。 追他若能拿到私藏的账薄自是好事,拿不到正好私下里解决了他。 也好灭口,死无对证。 至于他那些家人,只怕跟他一样,只怕也活不成了。 赵广渊想到这,对张志使了个眼色,“去把那些人截下来。” 张志一愣,很快明白,“是。”点了三四个人,随着他一块去了。 柳时遇一看,又对着赵广渊砰砰磕头,“多谢贵人,多谢贵人!”不知是喜还是悲,眼泪都崩了出来。 赵广渊定定地看他,“所以,你私藏的那一份账薄,被你藏在何处?”往他胸口的方向扫了一眼。 柳时遇一愣,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贵人已是笃定他有私藏了。倒也没瞒,“我把它藏在隐秘之处。” “除了你无人知晓?” 柳时遇点头。 “那你死,也就白死了。”赵广渊又冷冷说了句,“你的家人也白死了。” 想到被关在县衙的家人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柳时遇心如刀割,真真淌下泪来。 “我家因小有钱财,以钱抵了徭役,又想着这是于国于民皆有利之事,也想为县里乡里做点好事。自开春以来,没日没夜,全家人奔波不停,家中那几口窑也没歇过火,一分钱没赚只赔吆喝,不曾想,还……” 不曾想,吃力还不讨好。 不止如此,现在当官的却还要他的命,要他一家人的命。 在场众人听着他的悲泣,感同身受,皆摇头叹息。若今日他们未能遇上他,这人这一刻只怕已是喝过孟婆汤,转世投胎去了。 “你把这里面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于我,详细着些,且还有哪家跟你是一样的情况,县里向他们采购了哪些东西,又分别是什么价格,一一禀告于我。” 柳时遇看了赵广渊一眼,有些事不知该不该说。 原本他只是觉得这些贵人瞧着是有本事的,愿舍些钱财让他们帮着营救自己的家人,便也向他们说了部分事实。可现在要把别人也牵扯进来吗? 柳时遇有些犹豫。 “我们原本可以不管这些,是你求上了我们。”赵广渊语气淡淡。 “是这样没错。只是,别家与县衙是什么情况,我并不知。且同在一个县里,今后还要相处。若贵人能助我家人脱困,我愿舍全部家财赠予贵人。” 柳时遇不想因自家的事牵扯到别人,拖别人下水,他还做不到。而且别人也许已经跟县衙那边谈妥了。 魏佐与赵广渊对视一眼,觉得这人品性还算不错,自己的事是自己的事,不愿牵连无辜。 赵广渊见魏佐眼神请示,便轻轻点了点头。 魏佐便走到一只马身边,从它身上取下一个包袱拿了过来,在柳时遇面前打开,露出里面一个匣子,等把匣子缓缓打开,里面一卷明黄黄的卷轴露了出来。 上面的龙纹清晰可辨。 柳时遇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匣子里的明黄才露出来,他眼睛就瞪直了,呆呆地看着,那眼珠子差点瞪突出来。 待回神,立马就朝着那卷明黄跪了下去,头也不敢抬。 魏佐啪地一声又把匣子盖上。 “现在你知道你遇上什么天大的贵人了没有?我敢说,除了我家主子,没人敢救你一家。哪怕你幸有命在,上京告御状,也没人为你做主。” 除了我家主子。 “是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贵人救小的一家!” 原本只是想舍了全部身家,想求这些有本事的贵人,暗地里把自家人救出来,然后一家人远走高飞。结果竟遇上这么贵的贵人。 县衙又如何,这位贵人身揣圣旨! 是皇上派来的天使! “你跟我说说你们县征徭役的情况,又向哪些商户定了材料,定了多少,分别价格几何。” “是,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柳时遇的诉说中,赵广渊总算知道分拨下来的水利工程款,各县衙是如何做平的了。 虚报价格,虚记数量。三文一块的红砖记二十五文,十万方记三十万方记四十万方。怎会做不平账。 不说太子扣了四百万,不说各州府各县衙层层克扣,这账做完呈上去,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且各作坊还连同县衙一起做假账。 户部那些蠢货又如何能查得出来。 “主子,光有柳家的账本还不够,得拿到渚头县衙的账薄才行。” 赵广渊点头,“今夜把柳家人救出来,同时要拿到账薄。” “会不会打草惊蛇?” “他们也不敢大肆嚷嚷。”账本连夜抄好送回去。安排柳家人去隐秘之处,县衙也只当是柳时遇让江湖人连夜把人救走了。 至于县衙会不会采取什么措施…… “你能找到其他作坊主做证吗?” 柳时遇思索,其他作坊主没听说有家人被捉到县衙的,估计不敢跟县衙对抗上。“有,有一家可以。其余人,我可以私下帮着联系试着说服。” “好。那晚上我们去救你的家人,我再让人带你去别家抄账薄。”赵广渊一捶定音。 不一会张志回来,说已把那几个人控制住了。 赵广渊便吩咐起身,“即刻前往渚头县。” 夜里,外头万籁寂静,一间民宅后门飞出数条身影。 一整个晚上,这民宅都来来往往,灯火未熄。 赵广渊看着抱头痛哭的柳家人,“我连夜安排人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柳时遇我留着还有用,不日他就会与你们会合。” 柳时遇的妻子抱着一双儿女,跟着公婆身边,目光担忧。柳爹战战兢兢,“你们是什么人?我们不能和遇儿一起走吗,我家遇儿会不会有危险?” “我们是京城来的,是皇上的人,你们放心,很快你们一家就会团圆了。”魏佐在旁解释。 柳家人狠狠吃了一惊,柳氏直接哭了出来,“爹娘,我们有救了!” “莫哭了,一会弄出动静来。我们这就送你们离开。”魏佐说着又把柳时遇的家书递给他们。 这下柳家人再无反抗,也给柳时遇留了家书,便跟着赵广渊安排的人离开。 直到天破晓,柳时遇才带着数份抄来的账簿回到民宅,可这时,门也被敲响了。 第二百零二章 人证 “开门!开门!” 民宅的大门被敲得震天响。 魏佐拉着赵广渊,“主子,您和柳坊主先避一避。”赵广渊点头,领着柳时遇到了后院。 “谁啊?”张志见主子避让后,装做一脸惺松地打开房门。 他一脸的疲惫,一晚上几乎没睡,倒也不用装。 这副样子落在几个衙役眼里,立刻就对着他上下打量了起来。“从哪里来的?来此地做什么?昨晚干什么去了?”凶神恶煞的样子。 “你们是?” “没长眼睛啊?” 张志擦了擦眼睛,“哦哦,见过几位大人。小的没睡醒,请大人见谅。” 几个衙役推开他,小跑着进入院内,三四个人随即冲入各处查看了起来,领头一人则继续盘问张志。 “我等就是来此地做点小生意的。听说这边水路发达,不管北上还是南下,都极便利,便想着盘买些东西做些买卖。” “昨晚做什么去了?” “昨晚?”张志做势想了想,“没做什么啊,我等来了此地,日头都黑了,又一路奔波,赁了房,填了个肚饱就歇了。” 那人打量他,见他一脸疲惫,这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的样子,有些不相信,“昨晚没出去?” “黑灯瞎火的出去做什么,我们就是一路累狠了。” 说完眼睛忽地一亮,“听说渚头县有几处夜里的好去处,我等这才刚到贵地,还未了解,大人可否与我等细细分说?” 一副色字上头的样子,凑近那衙役,还往他怀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那衙役往胸口按了按,对他的识趣很是满意。“你们多住几日就知晓了。”并不打算与他说起那些风月之事。 时机不对。他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闲聊打趣的。 对张志一伙去了些怀疑,只以为真是来此地做生意的。看在银子的份上,刚想叫上同伙去下一家,结果一个衙役跑了来,“头,后院有十数匹马!” 十数匹马? 如今马匹也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有钱人也多是骡马,骡子,牛,忽然见着后院拴着十数匹毛色溜滑的好马,对这院里一行人的身份便产生了怀疑。 “大人大人,”张志追了上去。 十几匹马拴在后院畜牲栏里,地方太小,马呆得不舒服,又见着这么多陌生人,很有脾气地朝那几个衙役喷口水。 “你们的路引呢?”方才盘问张志的衙役一脸严肃。 “在这里在这里。”魏佐已经把路引拿了过来。 “我们北边来的,我们主家是单家,单家您知道的吧,就是鲁王的岳家。府城有一家永昌号,您知道吧,就是咱家自己的生意。” 那衙役愣了愣,永昌号?“真是单家,鲁王的岳家?” “可不就是单家。渚头县没有咱家的商号,原先听说年年发大水,城里都要被淹,家主就没在渚头县开铺。这不听说今年又是挖渠又是修坝的,我们便来看看能不能开铺,二来也盘买些东西运回去。” 见领头那衙役还有些狐疑,魏佐叫张志,“去,把少东家写的信拿出来。” 张志一愣,“啊?啊,这就去。” 才挪脚就被那衙役叫住,“既是永昌号单家的,那便算了。” “是是,多谢大人体谅。”又掏了一个荷包塞过去,“一大清早,众位兄弟辛苦了,就当是我们家主请大伙喝茶的。” 那人掂了掂荷包也没客气,收了下来。这些大商户,指缝里随便漏一点,比他们的俸?还多。手一挥就要带人走。 魏佐给张志使了个眼色,张志便上前去送,边送边套话,“几位兄弟怎么一大清早出来当差?” “别提了,昨晚有贼人进了县衙偷了些东西……” “还有这事?那是得好生查一查。若有需要我们的,只管吩咐,我们永昌号也愿尽一份力。” 领头那衙役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最后一丝怀疑也去了。 张志把门关上,呸了一声,“咱们县衙都几进几出了,现在才发现东西不见了。” 不止几个大活人,账薄都被拿出来,又还回去了。县衙到现在才出动人出来找。 “当谁都跟你一样啊。”还拿王府的府卫跟县衙的差役相提并论不成。 “主子呢?” 刚才那几个衙役连院里的水井都伸了竹竿进去捅,王爷也不知躲哪去了。 刚想叫,赵广渊就提着柳时遇从外边院墙翻了进来。 柳时遇被提溜着飞来飞去,脚落了地,还觉得发软,看了赵广渊,越发觉得这个贵人神秘莫测。高手,真正的高手。也难怪皇上会派他来查这事。 没点本事,哪敢管这些事,就算查清真相,有没有命回到京城都两说。 被衙役搅了一顿,众人也睡不着了,聚到一起商量起对策…… “咱们要不要现在出城?柳家人从县衙被救,搜城是一定的,咱们不知几时才走得脱,要不要趁现在出城?” “现在出城不正是告诉他们咱们有嫌疑吗,到时打草惊蛇,县衙派人一路追我们,我们只顾玩命跑,什么事都别干了。” 柳时遇在一旁听着,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在他家人都被送出城了,不然还不知往哪里藏。 可一想几十年的基业,只怕是要毁了,心又抽疼起来。 现在连家也回不去了。只觉哪哪都疼了起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着对策,生怕渚头县令狗急跳墙。 “倒也不怕他们跳墙,就是要他们乱起来,乱起来,才有可能收集到更多证据。”只凭手里的这些东西还远远不够。 “那主子的意思是,咱们先暂时留在此处?” 赵广渊点头,“咱们还得找找县衙里经手的官员。” “从州府到县衙,都跟着在做假账,从上到下都烂了,沆瀣一气,互相包庇,只怕也问不出什么,还打草惊了蛇。” 赵广渊也知道州县互相包庇,但还是想再找找一些更有力的证据。 扭头问柳时遇:“之前负责跟你家谈采办的是谁?或是你觉得县衙里有哪些人可以做证的?” 柳时遇听到贵人问询,脑子立刻就开转了起来。 他现在生意也不能做了,自家人能不能活着都两说,只能扒紧眼前这个贵人的大腿,盼着能还他一个公道,起码能帮着保下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盼着能立点功,朝廷能记着他的微末功劳,将来好东山再起。 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都掏个干净…… “县衙工房有一个典吏,叫尤光祖,秀才出身,在县衙里兢兢业业干了十几年了,只是一逢五年考任,就被人顶职,现在他顶头那个还是县丞的族亲。别人小的不知道,但这个尤光祖要是许他以好处,怕是真的能问出一二来。” 尤光祖没什么考运,考到秀才,似乎这一生的好运都用光了。进了县衙当了个典吏,典吏是没品的,但五年一考,若是工作能力都出众,还是可以晋为从九品官职的。 时下读书人,莫不盼着科举入仕,升官发财,光耀门楣。 对于尤光祖来说,入流和未入流,有品和没品那是大大不同的。 若能一跃成了有官职之人,家中门楣都不同了,以后家中子嗣也有了更多的可能和希望。 只是两次考核,临了都被人顶替。也不是他成绩不好,也不是他能力不出众,是他上头没人,上一次被人顶替职位,五年后又被县丞的族亲顶掉职位。 想都知道尤光祖内心是何等滋味。 魏佐等人听得又是嗟叹又是感慨世事无常,两任考期十年过去了,尤光祖今年快奔四十了,人生还有几个十年? “主子,若咱们许他官职,想必能从他嘴里挖出点什么!” “可知县许笏有倚仗,县丞又是地头蛇,若尤光祖想着家人族人,不欲与他们对上呢?” “对啊,要是迫于咱们的威势,一时应了咱们,转头又把消息透了出去呢?” 魏佐看向赵广渊,“主子,不怕他反水。咱们可以像对待燕惊蜇一样对他。若此事他办得好,咱们许他正九品主薄一职,若是他真有本事,主子你把他弄到京城也成啊,司农司那边不是要扩招?” 不怕他不心动。 柳时遇在一旁听得一颗心怦怦跳。 这是多贵的贵人啊?说许人官职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还能把人弄到京城去当官! 我的个乖乖,他越发想紧紧抱住这位贵人的大腿了!到时候事情办得好,他也求着贵人带他到京城去,他留在此地也害怕被打击被报复啊。 赵广渊思虑了一番,点头同意。 县衙那边因为被人悄无声息地劫走了人,县令许笏出动衙役和各大小官员在城里翻找,赵广渊很轻松就让人把正在找人的尤光祖请到了住所。 “你们是什么人?” 赵广渊没有回答他,只坐在上首细细打量他。很清瘦的一个中年汉子,眉间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被人捉来,倒也镇定,眼神清正,倒不似奸滑之辈。 魏佐见王爷不开口,便道,“你们要找的人,是被我们救走的。” “啊?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救走柳家不说,还捉了他? 捉他做甚? “县衙为什么捉柳家的人,为什么又会派人追杀柳时遇,你该是知晓的吧?有四个衙役一夜未归,你们光是派人找柳家人,就没人想起他们?” 尤光祖一惊,一大早县令大人把他们叫了过来,只说柳家人不见了,倒没说去找柳时遇的人也未回来。 来回打量赵广渊和魏佐。心里惴测他们是什么人,怎么这么隐秘的事他们竟也知道。 “听说临兆府拨了渚头县衙七十五万两银子,做为挖渠建坝之用,你身为工房其中一位典吏,不可能不知晓这里面的银钱往来。” 赵广渊淡淡出声。 尤光祖默了默,他不过一个不入流的工房典吏,工房典吏也不止他一人,他人小职微,哪怕他觉得不合理的,他能还有说话余地不成。 “都是大人怎么吩咐,我们便怎么做。贵人要是想了解这些,自该去问我们大人,去州府问知府知州大人。” 问他,又能问出什么呢。 “我自会去问他们,在问他们之前,也想听听你这工房典吏是如何说的。” 尤光祖抬头看他,“你又是什么人?凭何问我这些。” 赵广渊也没跟他废话,让魏佐给他看了秘旨,同样是匣子一翻,露了明黄黄的写着圣旨字样的卷轴,未曾展开给他看。 只是即便这样,也把尤光祖吓了个不轻。二话不说扑通就跪了。 “现在你知道我是何人了吧。” “是小的有眼无珠,不识贵人真身!”尤光祖头也不敢抬。 他当然听说了户部会派人来查看工程完工情况,许大人也做了一番布署,可户部和工部的人不是说才出京不久,这就到了渚头县了? “户部是户部,他们可没有皇上的秘旨。” “是。”尤光祖头伏得不能再低。冷汗冒了出来,皇上竟明着派了两部的人,暗地里又派了持秘旨的大官? “听说你两次考评,都被人顶了位置,只要此事你交待得好,我自会在皇上面前帮你说话,不说让你成为入流的官吏,就是你想进京,我自也有办法安排。” 尤光祖立刻觉得有一股泼天的富贵哐当砸到自己头上。 激动的四肢都打起颤。 “是,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京城,户部和工部的官员出京后,太子和一众幕僚属官议事。 “送走了?” 东宫长史点头,“是,都送走了。下官还按太子吩咐,给了几位大人厚厚的程仪。几位大人都说,等回了京再向太子道谢。” “谢倒是不用,办好差事就成。” “太子放心,都是聪明人。” 在长史和在座众位的眼里,户部和工部这几位大人明晃晃地出京,各州县就算有纰漏,也早早就把事情抹平了,太子都不必又是去请酒又是送程仪的。 太子是大齐储君,将来的皇帝。这事是太子主办,他们没那么无趣,敢触太子的霉头。 第二百零三章 风暴欲来 太子与一众幕僚议事,见燕惊蜇不向之前那么活跃发言,有些奇怪。 “燕卿怎么不说话?” 燕惊蜇似乎才回神,颇有些不好意思,“太子恕罪,属下失神了。” 太子看他,“昨晚没睡够?” 众人皆笑,笑声挪揶。 “我听红袖阁的人说,燕先生可是许久未去了,怕不是家中夫人看得紧?”众人又笑。 “燕先生,女人可不能惯。” 这下连太子都笑了起来。 燕惊蜇脸色微红,自从越王让暗卫跟着他妻儿之后,他夜里连上床都轻了,说话都要贴着妻子的耳朵说才行,害他娘子以为他真的在外头养小的了。 “是属下这段时间漏夜秉烛读书,精神有些许不济。”朝太子拱了拱手,请他见谅。 “哦?”太子有些惊讶,“燕卿这是打算走科举?” 东宫的幕僚多是科举不第或仕途不顺之人,太子自认没有亏待了这些人。将来他登基,不管有没有功名,自也有这些人的一份富贵。 而且燕惊蜇从云静山出来的,一身才华,先前他也劝他去考科举,可燕惊蜇说志不在此。 太子便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法改变了?“燕卿这是?怎的忽然变了想法?” “太子身边能人不少,燕某自觉要学的还很多,为恐将来不能更好地报效太子,故而想多读点书。” 太子听了心中快慰,夸他,“燕卿有大志。” 颇为豪气,“燕卿既有此志,孤自当鼎力支持。你只管用心去读书,不管得中与否,孤先前许你之事,仍旧做数。” 燕惊蜇起身道谢,心中有些许愧疚。 自觉自己成了两面人,背弃了自己的初衷。想到过去那些年聆听师傅教诲,总想着择一明主将来好跟着做出一番为国为民的大事来,可如今自己…… 这是在做什么。 心头有些堵得慌。 垂头默坐在那里。忽又听众幕僚说起临兆洛城等地的修坝建堤情况…… “年年修坝年年遇大水,太子放心,当地百姓早已学会了如何对付大水,地里粮食有损避免不了,少些人员伤亡,便是大善了。” 听一众幕僚轻飘飘地说起大水淹田毁屋之事,就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燕惊蜇心里又忽然不是滋味。 高高在上之人,哪里体会过百姓生活的不易。在他们眼里,只有利益。 也庆幸大齐这些年无内乱,对外也无大战,国库还算丰盈,不然凭户部尚书那抠门样,哪肯拨八百万两银子下去。如今被太子扣了一半,下面各级官府又层层克扣,落到实处,也不知那坝那堤,会修成什么样。 燕惊蜇想到此,心肠又硬了起来。 他没忘了他下山的初衷,他自以为择了明主,可若不是,他改弦易辙,师傅,是能理解他的吧。 回到家,燕惊蜇写了封密信,给看守妻儿的暗卫递了过去。 见暗卫忽地出现,又忽地离开,燕惊蜇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与越王传信是简便了,可这被人时时盯着的滋味也不好受啊。 想跟越王说他不会做不起越王的事,他,他们一家都不会跑路的,想到越王还未信任自己,一颗心又不由得惆怅起来。 而在渚头县的赵广渊,还未体会到燕惊蜇的这些心里变化。 这些日子收集证据也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八百万两水利工程款,是确实没有拨下来。各州县层层克扣,互相包庇,做假账,偷工减料,证据十足。 要追究起来,只怕要牵扯一堆官员。 只是这事虽是太子主办,太子知不知情,钱又落没落到太子腰包,有这些还不够。 太子完全可以说是底下人承办,他毫不知情,一推干净。还会说他只是被底下人蒙蔽,亦或是被人陷害,以一个受害人身份,拖别人下水。 到时互相扯皮,太子排除异己,只怕还于他有利。倒让自己助了他一程。 “主子,我们还得派人去查那四百万两银子的下落。” “这如何查,怕是早被抹平做干净了。” “怎么不能查?户部放了条子,往下拨八百万两银子,那是有目共睹的,银子由谁划拨,谁经手,又由谁押运,送至何处,这中间层层关卡,做得再干净,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无。” “现在的情况就是,户部拨了银子,州府有收到银子,也往各县划拨了,账目也清楚,拨了五十万两账上也记着花了五十万两!” “屁!什么拨了五十万两也花了五十万两!渚头县说是拨下来七十五万两,可三文的砖料却记了二十五文!渚头县有没有收到三四成银子都两说。” 一里的河堤,若要用五百块砖,按现在拿到的账本情况,要么数目虚报,要么以次充好。 不发大水,自然是你好我好,若遇大水,只怕不堪一击。 现在已明显察觉到问题所在,但无法验证,多数工程已完工或大部分已完工。总不能撬开看看内里的情况。 “主子,那现在要怎么办?咱拿着秘旨一层层地审,还是先暗地里查扣下银子的去向?” 赵广渊敲着桌子没有说话。 堤坝的修建不止有砖料石料,还有木料草料土料,还有石灰糯米麻绳等各种东西,现在依他们拿到的资料,砖石料木料用比较小,多是草料土料用的多。 已实证各地修坝以次充好。拿下州府各级官员是小事,每年科举之后在京候官的仕子数不胜数,换些许官员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的目的不在于此。 太子,他想趁此机会弄掉太子,才是他此行的最大目的。 当年他皇兄,被弹骇纵容手底下人贪墨,救灾不力,不堪为君,以至身陷囹圄。这滋味,他也想让赵广涣尝一尝。 “传信,让他们加紧查太子扣下银钱的下落。” “是。” 众幕僚应完,又问,“那咱们这边是不是要先拿问渚头县令许笏?毕竟这些天动静再隐秘,只怕许笏也察觉到一二了。” 许笏确实感到了一丝不寻常。 关在县衙里的柳家人被人救走不说,他派出去追拿柳时遇的几个衙役到现在也没见人影,谨慎惯了的许笏便知道可能出事了。 匆匆写了一封密信,让人送去临兆知府处。 第二百零四章 出了纰漏 许笏写给临兆知府的信件,被赵广渊派人截了下来。 没客气,当即就拆开来看了。 “主子?” 赵广渊看完信把它递给一旁的魏佐。魏佐看完,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这信可做为证据了。”没想到临兆知府果真跟下面县令沆瀣一气,互相包庇勾结。 想想也是,这么大数额,若不暗中勾结包庇,谁都兜不住。 “主子,这信上说钱被上头拿了,出了事,还请知府大人帮着向上说合。这上头说的便是太子吧?” 想必太子一系是知道钱数不足,被太子另挪他用的。 “这未免也太胆大妄为了吧!” 赵广渊嗤笑,“胆大妄为?是以为不日太子就要登基,把这天下都当成太子的了。”所以才层层包庇。 自以为天下都是太子的,只以为是左手过右手,互相帮着隐瞒,上行下效。殊不知,坐不上皇位的太子多了去了。比如他皇兄。 他皇兄在民间中的声望岂是赵广涣能比的。可也不过是旧日黄花。能不能坐稳那个位置仅凭上位者的一句话罢了。 赵广涣想坐上那个位置还早着呢。 “主子,是不是模仿一封信送去临兆府?”不然许笏得不到回信,只怕真的会狗急跳墙。还以为知府大人会放弃他,为保命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一旁的张志等人却不同意,“既要模仿,不若仿着知府大人的口气回他一封便是。”废那些工夫做甚。 赵广渊眼睛一亮。点头同意。 于是,众人又去找临兆知府的笔迹去了。 赵广渊带在身边的都是能人,很快一封连临兆知府自己都分不清笔迹的信便写好了。 信中不仅安抚许笏,还让许笏把县衙关于修坝建堤的具体账薄呈给知府一份。 许笏不知慌得没了主意还是什么,没多思考,立刻就把县衙的几处私密账薄包好,让心腹亲自送去临兆。 那心腹歇在客栈的时候,几处私账就被赵广渊派人收走了。内里的东西都给换了。那心腹丝毫未觉。见了知府老爷,献上包袱。 知府大人见着里面的东西,不过是渚头县的土产,不算太贵重,便让人收下。见着信中问询堤坝情况,问户部工部官员出京的情况,知府大人看在礼物的份上,很有心情地回了一封信。 说了些情况,又安抚了他几句。 许笏的心腹得了回信,便转身回渚头县了。结果半道上,信又被赵广渊派人换掉了。 许笏只看到心腹拿回一封信,信上也只寥寥几句话,眉头一皱,召他来问话,“大人就只给了你一封信?” 那人不明所以,“是啊,只道让大人放心。小的都没多留,隔天一早就回了。” “大人看到账本没召你去问话?” 那人摇头,“没有啊。”知府大人只让管家带他去安顿,便没再说什么了。后来也没再见过他。只让师爷拿了回信给他。 许笏心里咯登一下,又盘问了许多细节,这才让他走了。 当天晚上,心神不宁的许笏又亲自吩咐了师爷几句,隔天一早,那师爷就往临兆方向去了。 赵广渊派去的人一跟盯着他,想故计重施,在客栈里,打算摸到他携带的东西,结果,人给跟丢了。一直跟到知府门上,都未再见到那位师爷。 便急忙来报赵广渊。 魏佐一拍大腿,“坏了!主子,定是那许笏有所察觉了!” 赵广渊也心知不好。“那账本里没有什么暗示?” “暗示?”众人便又急忙翻看起账簿来。“主子,这里夹了一张纸条!” 赵广渊急忙接了过来,那纸条极小的字迹,请求知府派人帮着查找柳家人的下落! 结果知府的回信,丝毫未提起此事。 魏佐一阵懊恼,忙跪下请罪,“主子,都怪属下,未曾验看仔细。” 哪里想到许笏那厮会谨慎至此,都派心腹去送信了,还写了那么小的纸条夹在账薄当中,他们拿到证据只觉欢喜,哪想里面会有夹带呢。 众人皆一脸懊恼。 赵广渊也觉得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这会只怕许笏的师爷已经到了知府门上。与他商议对策了。 果然,临兆知府卫筌听了许笏师爷的话,大吃一惊。 “账簿?什么账簿?你们老爷给我送了账簿来?修坝建堤的账簿?知府拨银的记录?” 那师爷连连点头,“正是。还是之前我们老爷收到大人的信,这才让人送来的。” “胡说!”卫筌怒斥道,他什么时候去信要账簿了! 这种事捂着藏着都来不及,他要什么账簿,枕着好睡觉吗?“你们老爷送来的是账薄?不是送的渚头县的土产?” 啊?“没有啊。”土产?各年节送的土产还少?这当口送土产? 两厢一对,便知坏事了。 卫筌急得团团转,许笏还说是得了他的信,才送来的账薄,他的信?他的信! 不知哪里来的贼人,诓骗许笏要了账薄,还以他的口气写了信!难道是户部和工部还有一队人马隐在暗处? 卫筌只觉得两腿软得站不稳。 此事处理不好,只怕这辈子官是做到头了。他为官这么多年,自来小心谨慎,自是知道出了事,上头只会让下头的人背锅,少有主动担责的。 现在只怕是要帮着太子兜着些,才好盼着太子帮着他说说情了。 户部拨了二百万两给到临兆府,可他实际才收到六十八万两。现在单一个渚头县就说收到七十五万两,余下的一百三十二万两哪去了? 是他私吞了吗?还是让上头的人承认私吞了银子? 上头怎么会认。只会让他们下面的人背锅! 他倾家荡产都赔不出这么多银子。 卫筌一脸死灰。 而赵广渊知道这当中出了纰漏,连夜与一众幕僚想办法,把暗中的人都叫了出来一起想办法。 众人一致决定,先把许笏争取过来,保他性命,让他反口咬住太子,赵广渊再亲自去一趟临兆,试着说服知府卫筌。 出了这么大的事,卫筌的官是当不了了,不想被砍头,只能配合赵广渊。 结果没等赵广渊这边有动作,便得了消息,说是渚头县大坝塌方,水淹进城了! 第二百零五章 大水无情 刘大川睡得正香,今年村里修了堤坝,解决了地里的灌溉问题,不用长途跋涉到邻县去求水了,也不用担心儿孙们会跟上游的村人打架。 刘大川睡着了,嘴角都带着笑。 梦里,地里粮食丰产,一家人起早贪黑连打了半个月,地里的粮食还没打完。 家里屋里屋外,外头村道上都晒满了粮食,收都收不完,粮仓都装不下。他妻子苗氏带着几个儿媳天天煮大白米饭,孙子孙女们嚷嚷,“换个样吧,换个样吧”。 都吃腻了。 天天碗堆冒尖的吃,不说孙儿,他都腻了。 刘大川嗤嗤地笑了起来。 正笑着,身子晃了晃。起了恼意,手一挥,“换个样吧,换个样吧”。不行拿新粮到县里换些面粉回来做些新鲜吃食也成啊。 老是白米饭,白米饭,就不能换个样? “死老头子,出事了,还不快起来!” 做啥美梦!笑成一脸的傻样。刘大川的妻子见他又是笑又是说梦话的,也顾不上问,只死命地拍他。 把刘大川一下子拍醒了。 “爹,娘!你们快起来,水淹进村了!” 水淹进村了! 刘大川彻底醒了,“怎么会水淹了?”修了那么大的河堤,河坝那修得那么高,河面修得那样阔,怎会漫水? 还淹到村里来。 顾不上穿衣,鞋子都来不及套,三两下翻身下地就往外跑。 结果院门才一打开,外头的水就涌了进来,又凶又急,立刻就把整个农家院铺满了,漫上脚面,又漫上脚踝,不大一会,就没了小肚子。 “爹?” “叫啥爹,叫啥爹!还不快把孩子们抱出去!”刘大川大吼着。 对几个儿子吼完,见家中几个女人乱得没了分寸,还在抱粮食抱铺盖,气得又大吼:“放下,都放下!收拾些紧要的小东西,人先出去,快出去!” 才吼着,就听见村里已是哭闹成一片。 放眼一望,到处是星星点点的烛火。不一会,外头喧哗声更甚,哭爹喊娘声,呼儿唤女声,还夹杂着各种牲畜的叫声,尖锐凄厉。 在这样的夜里,叫得人尤其心慌。 刘大川顾不上多想,推着家中老小就往外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管不了了,再晚人都要没了。 “爹?”刘丰水慌得没了主意。才出院子,水已经漫到了大腿。 还越涌越急,越涌越急。 “你快走!带着他们往高处走!” “爹,那你呢?” “爹是村长,爹还得到村里看看。” “爹!”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眼下他们一家就连路都走不了了,一家老小没了爹这个主心骨,心里慌。 还顾得上旁人! “老头子?”“爷爷!” “走,快走!不行就往树上爬,往高里爬!”刘大川推了大儿子一把,转身淌着水就往村里走。 “爹!”刘丰水在背后叫他,刘大川头也没回,只背对着儿子挥了挥手。淌水淌得艰难,慢慢远去了。 刘丰水见老父亲踉跄了一下,想着去扶一把,三岁的儿子又在前面吓得哇哇叫爹。 “走!”刘丰水抹了一把泪,从妻子手中接过儿子。和一家老小,往高处走。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只有村民手中的火把零星照出来的亮光,一团一团的慢慢地移动。 不时有东西撞上来,飘过来,又从眼前流淌过去。 一家人手拉手,不敢松,水渐渐就漫到了胸口。 “儿啊,往树上爬,快往树上爬!”苗氏喊着。 于是一家人又在黑暗里找大树……好不容易寻着一颗,那顶上已是趴满了人。耳边都是鬼哭狼嚎声,听得人心碎。 “爹,我怕,哇……”三岁的儿子哭得刘丰水差点没淌下泪来。 “别怕别怕,爹在呢。”刘丰水极力安慰着儿子和妻子,好不容易寻着一颗大树,你托着我我托着你,一家人齐齐往树上爬。 把妻儿母亲,及弟妹们都托上树后,最后一个才是刘丰水。 “儿啊,到这来。”苗氏让了让身边的位置,伸手想拉刘丰水上树。 旁边一个村民飘过来,双手托着一个幼儿,“丰水!丰水快帮我一把,把我儿子托上去!” 黑漆漆的水流里,一对父子不知从哪飘了过来,那父亲极力地往上举着比刘丰水三岁儿子还小的孩子。苗氏心有不忍,催着大儿,“丰水,快,快接一把。” 又往下伸了一只手去够那孩子。 刘丰水跳进水里,接过那小儿,往她母亲方向举,苗氏一只手去够,没够着,又伏下身子往下探了探,结果,人就掉下去了。 击起好大一片水花。 “娘!”“娘!” 刘丰水忙把那孩子抛给树上的弟弟,又急忙去捞他娘,那村人也去帮着去捞,结果两人越捞越远,越捞越远。 刘丰水在一个树冠上趴了一夜。 直愣愣地看着越涌越高的水,眼睛里一片死寂。拂晓的晨光里,村子成了一片汪洋,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的水,这么深的水。 村子里他家的屋顶建得最高,最好认,可这会他家的屋顶只有一个小尖尖了。 娘没捞到,妻儿、弟妹这会也不知还在不在那棵树上,那棵树比他现在趴的这棵树还低。 刘丰水想着想着,眼睛里就淌下泪来。 身边不时飘过一些东西,各种东西,或是鸡鸭猪羊,或是屋里的各种家什,或者,是人。 刘丰水原本还会不时扭头看一眼,后来看都不想看了,眼睛直愣愣,不去看。心越来越凉,越来越凉。 “丰水,丰水!” 很熟悉的声音。刘丰水一愣,急忙扭身去找声音处,果然是爹! “爹!爹!”刘丰水激动地大喊,整个身子都往外探了出去。 刘大川两手正趴拉在一块烂木头上,只露出个脑袋,随着水流一晃一晃的,那水不时淌进他的嘴里,他拼命仰着脖子,不时往外噗噗两声,直到看见了树尖尖上的大儿子。 “丰水,丰水!” “爹!爹!爹!”刘丰水急得要划过去。 “你趴着,别动!”儿子不会水,那树离没顶还有一段距离,比他安全。他划过去。 刘大种拼命地扑通两条腿,一点点往儿子那边靠近。 “爹!”刘丰水小心翼翼地向他爹伸手,伸手去够,想让他爹省点力气。 终于够到了!父子二人的手被紧紧地攥到了一起。 “爹,你顺着这树枝慢慢爬过来。”刘丰水手松了松。 这一晚上看见的几乎都是死物,死人,难得看见一个大活人,还是自己的亲爹,刘丰水心中的激动溢于言表。 刘大川比大儿子还要激动。 这一个晚上,他寻不到他的家人,不知他们是生是死,心如死灰,这会看见了儿子,好像是看到了希望。 好似看到了一家子团圆的情景。 刘大川一手按着那根烂木头,一手拽着那树梢,一点一点往刘大川那边挪。 一点一点淌过去,往下拽一分,刘丰水趴着的那树枝就往水里倾斜一点点,每拽一分,就倾斜一点点。 刘大川便不动了。 深深地望向儿子,眼眼里是刘丰水看不懂的情绪。 “爹,你快过来啊!”刘丰水伸手去够父亲的手。 刘大川朝儿子笑笑,往怀里掏呀掏,掏出一个荷包,上面有金色的纹路,在这个晨光微露的清晨,似是一点点金色的阳光,照见了父子俩的眼里。 “这是贵人给的,里面有十两银子。”刘大川把荷包往儿子那边伸,脚在水里扑通,想更靠近儿子一些。 刘丰水两腿夹着树枝,一手紧抱枝干,一手往父亲那方向够,终于把荷包拿到手里。 “儿啊,你记得的吧,那贵人说,若是有事,堤坝上有事,就去县里的永昌号寻他,他说他姓蒋。丰水啊,你记得的吧?” “爹,儿记得!” “记得就好。”刘大川又趴回那烂树根上。刚才那阵扑通,他力气好像用尽了,他得好好缓一缓。 “那贵人一定是看出了问题,才那样叮嘱。”刘大川再次痛恨他什么都瞧不出来,还在贵人面前为官府说了好多好话,说了好多。 他好恨。 地里粮食还没收呢,那渠那坝还没用几天呢。 刘大川心里好一阵遗憾。 以前没水愁,现在水多了更愁。看着面前村子成了一片汪洋,自己家的屋子连屋顶都要看不见了,刘大川眼泪淌进了肚里。 絮絮叨叨地跟刘丰水说着好些话,说修坝的事,说村里的事,说家里的事…… “你娘做事麻利是麻利,但她做事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还老爱忘事,你以后得多提醒你娘……” 刘丰水想起娘掉下树,他伸手去捞,娘却越飘越远。他不敢看爹。 如今爹又说了这么多,刘丰水心里越来越慌。“爹? 刘大川却没察觉他的异样,向交待遗言一样,又絮叨了好些。刘丰水止住他,“爹,儿害怕,你快上来,我们一起!” 刘大川看着儿子已经半个身子没在水里,朝他笑了笑,松开了拽着的那枝树梢。刘丰水被弹了弹,身子往上露了一些。 刘大川便笑了。一阵浪头打来,刘大川被卷着往外飘去。 “爹!” 刘丰水急得大喊,又看见一个浪头打来,他爹脑袋被拍到水里,再也看不见了。 “爹!” 第二百零六章 狗急跳墙 渚头县大坝决堤了!在众人熟睡的深夜里,水很快漫进城里。 赵广渊被叫醒,惊坐片刻,没缓过神来。 “贼子!”张志等人大骂,“许笏这个该挨千刀万剐的,竟让人去掘堤!” 该诛他九族! 赵广渊已经冲出房门,披衣往外走,“把人都调来!”夜风卷着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冷得让人害怕。 渚头县衙很快就被赵广渊带人占了。县衙里灯火通明,县丞主薄等人急急赶来,在大堂里齐齐跪下,瑟瑟发抖。 “许笏人呢?” “下官不知。” 一块惊堂木砸到县丞面前。把县丞都快吓尿了。“越王饶命!” 饶命?赵广渊现在只想撕了这群人泄愤。 看着县衙里只有一半的人,余下的不知是被许笏带走了还是没得到消息。 也顾不上让人去找他们,“速去疏散城里的百姓!鸣锣敲鼓,让百姓速速撤离。打开县城四门,派衙役去城门处引导百姓有序离开!” “是。” “老幼病弱走不动的,让他们上城墙!” “是。” 一迭声吩咐下去。县丞主薄衙役等人都忙碌了起来,赵广渊的人也忙得脚不沾地。 “王爷,许笏和他的家小都不在县衙。” “只怕是连夜离开了。” 县衙后院没搜出什么重要的东西,县衙里很多重要的文件也被许笏带走了。 赵广渊只恨自己大意了。 如今也顾不上让人去找许笏,但赵广渊猜想许笏只怕是往临兆府衙去寻求卫筌的庇护了。本就为了脱罪,若无故离了任职地,无罪也成了有罪。 只赵广渊没想到,许笏竟胆大如此,为了逃脱罪责,竟是让人毁了大坝。 不惜淹了大坝,也要试图淹掉所有的证据。 不顾周边各村百姓的安危,及一城百姓的安危,竟做下此等事来! “王爷,有城门丁招待,说是昨晚才入夜就有数十人拿着县衙开的条子出去,后又有数量马车出城,都是拿的县衙开的条子。城门丁没见着人,不知里面是不是许笏。” 定是许笏那厮。赵广渊磨了磨牙,“派人沿车辙去寻!” “是!” 许笏,他一定要捉拿在手里! 等赵广渊出了县衙,大水已经漫进城里,到处都是水,已经没到膝盖处。等他上了城墙,看见城门口挤挤挨挨,全是出城的人,又拖又拉又拽的,哭喊成一片。 赵广渊只恨自己大意了。 没想到许笏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见城门口,有百姓手里的东西掉了,又弯下腰去捞,后面的人急忙往前涌,把他挤到水里,往前扑倒了一片,击起水花阵阵。 立时城门处哭喊声一片。 赵广渊只觉心痛难当,“让人喊话,东西都不要了,速速往北门后山跑,大水过后官府会有补偿!” 张志等人听了,立刻朝城墙下喊:“东西不要了,速速往北门后山跑,只有人活着才有希望,官府会有补偿的,快跑!” 百姓一听,往城墙上看去,结果见县里官员衙役都站在城墙上,又挤着推着想往城墙上跑。 “往后山跑!城墙挤不下这么多人!水坝都冲了,城墙万一也被冲垮了呢!” 一番话又止住了百姓的脚步,“城墙会垮!”百姓只听到这句话,于是纷纷往城外后山方向跑。 好在渚头县修得高,大水最深处只有大腿高。 一夜过去,整个渚头县除了城墙上的老幼病弱,已是空无一人。 城里各条街巷到处都是水,已看不出哪是哪,水里浮着各种东西,狭小的巷子处,那水把东西涌得堵住了,不见水花,只有各种各样的家伙事。 城墙上的百姓看着这一幕,哭着歇不过气来。 “王爷……”县衙主薄等人也知道事情大条了,腿抖得站不住。 赵广渊冷冷地撇了他们一眼,“若想活命,速速组织人去城里查看无有生还者,派人疏通道路。再分出人手,去邻近各村查看情况,将功赎罪!” “是是,下官这就去。”踉跄着爬下城墙。 “王爷?”魏佐看着城里这一片汪洋,心沉到谷底。不想许笏为了脱罪竟不惜掘堤毁坝,淹田淹地淹人。 也不知会死伤多少,怕是王爷都要跟着吃挂落。朝中怕是要弹骇王爷行事偏激,才至许笏狗急跳墙。 “眼下顾不上那许多。让人去后山组织青壮,速速到邻近各村救人。” 赵广渊带来的人手都动了起来。城里运货的独轮车,马车的车板,家具店的木头,都被拆了做舟,张志等人划着就往各村子去了。 城墙上有些百姓也听了吩咐,去往各店各铺子抢救能用的物事,粮食,布匹,柴炭,药材,吃食等物,齐齐往县衙搬。 这些都是日后活命的根本。 也没人敢抢,有赵广渊和衙役们盯着呢。而且现在百姓都没了主意,自家里都不知能不能生火住人,有官府愿意管他们,也乐得听官府的指挥。 听说县令和他的家人跑了,百姓们一边抢救各种物事,一边骂县令。 渚头县的水一直到第三天才退了,因为淹得不算深,第二天白天,躲到后山的百姓就陆续回了。县衙外头支起数十个大锅,给百姓们生火造饭。 县衙果真管饭!当官的说话算话。百姓们的心安了。 渚头县终是没乱起来。 而且极为有序地组织救人和自救。很多青壮跟着赵广渊的人去往邻近各村救人,往渚头县带回一波又一波的百姓。 “让人传信,让永昌号那边速速往渚头县送各种物资过来。” “派人去查,户部和工部的官员到了何处,急信让他们到渚头县来。” “许笏在临兆府衙?把他和卫筌拿下,就地看管!待本王处理好本地事宜,再拿他二人回京问罪!” 直至第三天后,渚头县及附近各村的伤亡情况才报了上来。 虽说损失惨重,但听说伤亡不足百人,赵广渊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个数字比往年各州县报上来的大水淹村死的人少多了。 正要缓口气,累了几天,总共没歇上两三个时辰,正要缓口气,结果挽花县永昌号掌柜运物资来的时候,带来一人。 刘丰水见着贵人,如落水之人见着浮木,哭得嘶心裂肺:“家没了,死了,都死了!” 第二百零七章 威胁 刘丰水也不知在树上趴了多久,整个人饿得差点薅秃了树上的叶子。 从他身边飘过的各种物事,他不想看都不行。哪怕闭上眼,也能听到各种物什飘过身边的声响。 很多时候,那些人就卡在他面前的枝杈上……他就这样跟那些人共度了好久好久。 直到水退了些,赵丰水才抓着一根浮木,在水里捞自己的家人…… “死了,都死了……” 刘丰水见着赵广渊,哭得止不住。 想起三岁的儿子,那泡得发胀的小肚子……心如刀绞。他曾跟父亲说过,今年地里的粮食得了丰收,一定要让家里的孩子吃到撑,吃到肚儿圆。 结果看到小儿子那发胀的肚子,刘丰水想,还不如饿着呢。 “修什么渠,建什么坝,还不如像之前一样……”刘丰水哭得脸上都糊了鼻涕,眼泪在死灰的脸上纵横。 众人不免都跟着掉泪。赵广渊背过身去,不忍看。 “着人安顿好他。”吩咐了句,拔脚就走开了。耳边还嗡嗡响着刘丰水压抑的哭声。 赵广渊走到县衙外,抬头看这一片灰蒙蒙的天,不知哪来的浓浓的乌云,密实实地盖着,让人心头越发压抑,堵得人心头难受。 “若是,我们早些拿住许笏,是不是不会有这些事了?” 魏佐和张志一左一右错后一步陪着。听了这话,心头难受,“王爷千万别这么想,是许笏那厮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让王爷数日来,愧疚自责,张志想生撕了他! 二人言语安慰,赵广渊仍旧不能开怀。他以为渚头县不足百人伤亡,已是大幸,不想挽花县,狭水村……全村只活了刘丰水一个。 “着有经验的看看,是不是要落雨了。” “是。” 魏佐和张志,抬头看了看天空,一脸担忧。这水还未全退,若是落雨,沿河百姓如何生活。 “王爷,你去哪?” 见王爷没答,只点了十来个人手,二人也没多问,也忙跟了上去。 渚头县大坝处,县丞正组织全县里正,各村村长,各村青壮,填了沙袋,卷了芦席,去堵孔闸。青壮们泡在水里,手上不停,呼喝声震天,正沿岸打着木桩。 “王爷。” “不必管我。”赵广渊挥了挥手,挥退了县丞,凑近了大坝去看,看着被人掘开的大堤,被人拔了的孔闸,心里恨意翻涌。 “那是京里来的贵人?” “听说是位王爷?” “是,好像叫什么越王……” 填沙袋,各种忙活的百姓,看着带着仆从视查大坝的贵人,议论纷纷。赵广渊听在耳朵里,只做没听见。这会他不知以何面目见这些百姓。 “王爷,求王爷做主啊!” 一老汉拖着一双孙子女过来,扑通就跪倒在赵广渊面前,“家里人都死了,只剩我这拖累的,和这一双孙儿了,活不成了,求王爷给个活路吧。” 推着身前一双年幼的孙子女,“为奴为婢,给一口饱饭就成。” 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和老汉一样衣裳褴褛,脚上连双草鞋都没有。一脸害怕地一左一右扒拉着唯一的亲人,生怕这唯一的亲人再把他们弃了。 村里的里正和村长走过来,生怕他得罪了贵人,强硬地想拉起他,结果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那老汉扑腾着,就是不愿起。 拍着面前略泥泞的地,哭嚎着,“不能不管我们啊,都死了,全死了。地里的粮也给淹了,要讨饭去了,讨饭都走不动道了,可怜我的孙孙……” 哭得在场的人无不心酸,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远远近近地看着。 赵广渊背着手,攥成拳,心头越发地堵。 “不会不管你们的。不会让你们去讨饭的。”魏佐上前安慰。王爷仁慈,除了上工的青壮,附近的村人都可以来坝上吃两顿饭。 县里也设了粥铺。 那老汉不听,“新修的坝啊,才挖的渠,怎么就塌了呢,怎么就承不住水呢。官府不是征了三个月的徭役吗,说是朝廷出了多少多少银子,怎么就成了夺命渠呢……” “禁声!”里正和村长急忙去拉他,想让他住嘴。 可那老汉不听,还是兀自说着,拍着大腿,哭他的儿子,哭他的家人,祖孙三人抱在一起哭,哭得越发凄惨,让人见之不忍。 赵广渊跳上一处高台,扬声道:“出了纰漏,这事谁都不想看到。朝廷本是一心为民,如今出了事,自会负责到底……” “朝廷!” 一年轻汉子扔下手里的锄头,愤愤道:“这渠这坝不是朝廷修的吗,修的坝不结实,承不住水,都是糊弄我们百姓的!朝廷要是负责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一番话激得正做活的百姓都纷纷丢下手里的工具,还往赵广渊这边靠近想要个说法。 “安静安静!”张志等人忙挡在赵广渊前面,拔剑试图挡住拥上来的人潮。 “收了剑!”赵广渊喝了句。见张志等人收了刀剑,赵广渊厉目一扫,“朝廷不负责,本王负责!” 在场的百姓忽然安静了下来。 赵广渊又道:“本王代朝廷向你们承诺,等这处孔闸堵了,水退了,每户可到渚头县领五两抚恤银,家中有亡故的,一人可领十两。即日起,每人一天可领二斤粮,直至地里补种收粮。今年免征地税粮税,房屋有破损的另补五两银帮助重建。” 全场静了一瞬,又忽然暴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谢谢越王,谢越王活命之恩!” 此起彼伏的道谢声,冲得赵广渊眼睛发涩发酸。 交待了几句,便不欲多呆。 转身欲走,见那老汉也拖着两个孙子女去帮忙,帮着扯麻袋,装沙土,便叮嘱魏佐道:“着人看顾着些。” “明白。” 众人齐心合力,次日渚头县的孔闸就堵住了。现正修被水冲垮的大堤。 户部和工部的官员紧赶慢赶地也到了。随即而来的还有临兆的知府卫筌和渚头县的知县许笏。 “请王爷恕罪,知府大人正好传唤下官到府衙议事,得知县里的情况,下官本打算连夜赶回来,可被水拦住了,恕下官来迟了。” 众人见他推脱罪责,颠倒乾坤,很是不忿。 “许县令,卫知府传唤你议事,把你的家小也一并传唤过去了?” “啊?怎会。是老家父亲病重,下官又走不开,便托了妻子带着孩子们到老家看望去了。这会也不知父亲如何了,不能亲身侍俸,枉为人子。” 许笏捏着袖管,在眼角按着,似乎是想到做为孝子不能服侍病中老父,感到愧疚了。 赵广渊冷冷地看着他装腔作势。 许笏是不是觉得他着人去拔了孔闸,毁了大堤,把人藏了,又不是亲身去做的事,他就拿他没办法了? 冷冷地扫了一眼卫筌和许笏,也不想这会拿他们,只让他们去处理政务,便不想再多说二话了。又点了两名侍卫跟着他们。 卫筌和许笏再不满,看着他吃人的眼神,也不敢反抗,乖乖去做事去了。 如今临兆府的渚头县大坝被毁,水冲到洛城的挽花县,两州及各县都脱不开责任。做为临兆知府和渚头县令,事务还多着呢。如何安抚治下百姓,如何善后,事情繁琐,赵广渊也不想便宜了这两个劳力。 且暂时让他们松快几天。 户部和工部的官员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越王。听到越王传信让他们速来渚头县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消息弄错了。 越王不是犯错又被贬到皇陵思过去了? 怎就到了渚头县? 一路都半信半疑,直到见着人,还见到了越王手拿的秘旨,这才知道原来皇上还另外安排了一手。 几位官员战战兢兢,跟着越王翻看这几天记录的种种情况,又跟去看坝上的情况。 户部的官员在查账,工部的官员在堤坝上来回地走,“今年新修的堤坝,为什么承不住水?” “这堤怎的修得如此单薄?填的这些草袋,如何结实!”工部官员破口大骂。 又去量坡度,又去测水量,又去看孔闸,“这孔闸拦不住水?承水能力这么差?” 召了青壮来问,今春被征徭役时,做的什么活,用的什么材料,请的谁看过堤坝…… 听说没请什么会水利的老手,都是听的衙役们的安排,又听说砖石料用的少,草料木料用得多,更是破口大骂。 工部因为跟司农司隔壁,今年又得了赵广渊诸多好处,倒是更向着赵广渊一些。工部的官员一边骂,一边听赵广渊的安排,到处记录各种数据。 比在衙门里翻账查账,查得战战兢兢的户部官员好多了。 户部想倚仗太子,也得太子在这里才是。而工部的官员这会还能抱一抱越王的大腿。凡事有越王兜着,他们自然放开了查。 且这一路被户部的官员拖着,每到一处就被各地县衙好生招待,吃吃喝喝,一路游山玩水,这会心里多少也存着愧疚,在外头堤坝上忙着都未回县里,与百姓们同吃同睡。 让赵广渊见了多少心里有了些安慰。 渚头县在上游,孔闸被堵了之后,大堤的修补也不用赵广渊盯着了。水退了些,他就带了人和工部户部的人一起,去了挽花县。 再回到狭水村,刘丰水还是没回过神来,站在零乱的村口,哭得人都站不住。 赵广渊望着已成废墟的狭水村,想着数日前他还到这里借过宿,在村口见着老人小孩在大树下乘凉聊家常,村里的孩子还争相给他们放马…… 如今,只余下刘丰水一个人了。 众人心情都很沉重。 挽花县县令领着一众官吏上来拜见,头也不敢抬。他知道自己这一遭是脱不开罪了,他是帮着上头瞒报,用料也不瓷实,可他从没想过要治下百姓的命啊。 还是狭水村一村人的命。 这些天他都闭不上眼,只能没日没夜地领着人到狭水村帮着疏通水道,堵水,盼着能减些罪责,至少能免了家里人的罪。 “王爷。” 赵广渊冷冷地看他,“你的罪,容后自会跟你算。现在先安顿好辖区百姓,帮助他们恢复生活生产。若再有伤亡,至百姓活命不成,到外地逃荒,本王诛你九族!” 挽花县令腿软得站不住,“下官领命。” 跟着越王身边,艰难地开口,“衙门里所有的银子都贴出来了,现在,现在……” 赵广渊冷冷地看他,“不需你操心,本王已着人运银子过来了。” “是,是,下官替治下百姓,多谢越王体恤。”朝廷收到消息没那么快,而且这事是太子负责的,怕是还有的拉扯。这些银子只能是出自越王的私房银子。 挽花县令看着越王的背影,看着他站在高台上安抚百姓,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他好好的官不当,为什么要那么早站队呢。现在想再转投越王,怕是也没有机会了。又是好一阵惆怅。 而远在京城的东宫。太子赵广涣这会已收到秘报。 许笏第一时间命人打开孔闸,命人掘了堤之后,就把人送到京城太子那边寻求庇护了,还把此事一五一十地告之给太子。 太子这才知道老七并没有在皇陵,而是跑到渚头县去了。 还拿到了各州县的账薄。 太子惊得半晌没回神。 一众幕僚只觉此事不好,“太子,这事要早做决断。万一越王向皇上那边呈上账薄,只怕……”只怕太子得不了好。 当年先太子因救灾不力,至灾民大量伤亡,与现在何其相似。 “是啊,太子,得早些做决断。” 赵广涣心里忽然起了乱,没想到父皇一方面让他去负责此事,一方面完工又安排老七去查。这是不信任他? 而且老七竟不在皇陵!可皇陵那边禀报明明老七有在的。 皇陵那个是老七的替身?是替身! 那老七那十年里,是否在皇陵?还是都用的替身?父皇知不知道?还是根本就是父皇安排的? 赵广涣心里越发地乱了。 “太子!太子,这时候可千万不能乱了分寸。”幕僚们纷纷出主意,“所幸现在越王不在京城,咱们要做什么也来得及!” 不管越王启用替身是越王的主意还是皇上的主意,越王都是太子最大的威胁! 得让太子铲除了这个威胁! 第二百零八章 半夜火起 赵广涣没想到老七竟玩了一手金蝉脱壳,瞒过了所有人。 “派人去皇陵拿了老七那个替身,再把这个消息透给秦王那边。” 老七不仅瞒了他,也把秦王耍得团团转,相信这个消息秦王楚王那俩兄弟定也极有兴趣。 “太子,还是渚头县那边更为紧要。”幕僚提醒太子别本末倒置,越王那个替身是要解决,但其真身更为重要。 “孤自是知道。”渚头县那边的事要解决,但老七耍了他,这事也不能放过。留着那个替身,还不知老七要拿他做出什么事来。 “可查出越王身边有多少人?” “不足二十。”幕僚答道,虽多是好手,但一半是文人墨客,“只不知暗里准备了多少。” “派人去查。从暗卫营拨二十个人去渚头县。” “太子,二十个人只怕不够。” 太子自诩自家暗卫营可以一当十,但想着老七骗了所有人,也听从幕僚的建议,“暗地里再派二十好手暗中接应。” “是。” 赵广涣吩咐这一切的时候,没避着燕惊蜇,燕惊蜇急得不行,但面上半丝不敢露。 好不容易挨到回了家,想到太子发出指令已经大半天过去了,更是心急如焚。才进了自家院子,就召来越王留下的暗卫,“速去通知你们主子,太子派了四十个暗卫赶去渚头县了!” 两个暗卫大吃一惊,东宫的暗卫!四十个! 虽然不肯认怂,但越王手里的暗卫营是从吕国公手里传下来的,而东宫的暗卫是皇家暗卫,两家也没正式对上过,不知各自深浅。 现在太子派了四十个暗卫去截杀主子!主子在明,太子的人在暗。 暗十二催着暗十一,“你去通知主子!并留在主子身边支应。我去传信营里,让营里多派些人手过去!” “可是这里?”总不能两人都不在。 燕惊蜇急得不行,现在监视他一家比越王的命更重要?立刻举手发誓,“自我应下越王,就已经是越王的人了,必不会起反心!” 两个暗卫还在犹豫,燕惊蜇又补了句,“假若你们主子有个万一,我便带一家子回云静山去。” 不会留在赵广涣身边。 他心里的信念已经动摇,不管将来如何,他都不会留在太子身边。 两个暗卫对视一眼,点头,就要各自分头行动,燕惊蜇又叫住了暗十二,“太子那边估计不会留渚头来的人,你们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人救下来,到时候这便是铁证。” 暗十二点头,飞纵了出去。 而东宫,正如燕惊蜇所料,赵广涣下了一系列命令之后,开始想起渚头县令许笏送来的几个人。 “人呢?” “安置在客院。”那人应完,看向赵广涣,“太子,人不能留。” 太子点头,“去处置了吧。” “是。”那人应声而去。 太子原地站了站,磨了磨牙,觉得老七给他惹了诸多麻烦,心里起了些烦躁。 又叫了一心腹幕僚进来,“那四百万两怕是藏不住了,即刻送往九边军中。如何分配你们看着办。” 又一脸严肃道:“不许克扣,务必每一两银子都用到实处。” 这些银子不能出半点纰漏。 幕僚一边应是,一边头疼,“四百万两咱们已经用了,如今库房怕是一下子挪不出这么多现银。” 赵广涣想发火,又忍住了。“去凑!务必三天内把银子送出京。”堂堂一个东宫,凑不出四百万两银子!岂不让人笑话。 幕僚不敢再说,急忙应是,出去了。 客院,几个从渚头县来的汉子,聚在房内吃酒玩骰子,划拳斗酒,好不欢乐。桌上撒着酒迹,玩得兴起,也没人顾得上去擦,桌上摆满了各种就酒的吃食。 “黑子,怎么不下注?想什么呢?” 那个叫黑子的,扔下手里的几粒银角子,“你们玩吧,我酒吃多了,出去醒醒酒。” “这是输怕了吧。”众人起哄,“太子不是说会给我们赏赐吗,放心,最晚明天你装钱的袋子只怕都装不下银子了。” 黑子心烦,“你们玩吧,我出去吹吹风。” “算了算了,随他去吧。”几人便没管他,兀自又玩了起来。 黑子走出屋外,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不真实,黑沉沉地压得人心头喘不上来气。 想着那夜,依着大人的吩咐,去新建的大坝上拔了孔闸,掘了大堤,看着那汹涌的河水倾泄而下,哗哗的流水声每夜都搅得黑子睡不着觉。 每每一闭眼,就是哗啦啦哗啦啦的流水声,倾泄而下的河水,似乎要把他吞没。 “艹!”黑子骂了声,不知是骂自己还是骂谁。 把脚下拦路的石子狠狠地踢向前方,发泄着心中的情绪。 夜风把他裹挟着,越发让他觉得心烦意乱。一股尿意袭来,黑子又咒了声,抓着裤裆两把,踢踢踏踏的走到墙角处。 对着墙角迫不及待掏出小鸟,稀里哗啦起来。 直到扑扑几声响,特别沉闷的声响,惊到了黑子。他暗暗骂了声,扭头去看…… 就见一抹血花忽然飞溅到窗棂上,又急又猛,好像就要溅到黑子的脸上来,他下意识地闭眼。 又睁眼,窗棂上那弧形的血迹慢慢地垂下几条,看呆了黑子。 他尿到半途,忽地就吓回去了,愣愣地站在那里,傻了一样。直到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口鼻,才惊得扑腾起来。 暗十二有些懊恼,来晚了。 等屋里的黑衣人飞纵而出,暗十二才夹着黑子跃墙而去,临走还往那间屋子放了一把火。 太子等人闻迅而来,看着熊熊烧起的屋子,眉头紧皱。 “查点清楚了?都在里面?” “外头的守卫说没谁出去过。” 隐在身后的一个暗卫,有些疑惑,那屋里似乎只有五个人。可现在守卫说没谁出去过。也许本来就是五个人。也许另一个人已经被解决了。 遂未放在心上。 太子点头,“派人救火,跟宫里回话,下人玩骰子,不慎打翻了灯烛,烧了屋子。” “是。”各处声音立刻扬了起来,“快,取水来!” 第二百零九章 风起 太子把皇陵那个是赵广渊替身的消息透给秦王那边。 秦王得到消息,愣神半晌。楚王恨得咬牙,当即就派人去了皇陵。 结果去晚了,皇陵行宫里已经没人了。 楚王恨恨,“还是皇兄的判断是对的,老七果然不简单。”秦王也没想到皇陵那个人竟是假的。而且这事明显父皇是知道的。 父皇竟配合老七做了一场戏,瞒过了所有人。那之前的十年,老七又在哪?父皇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老七还瞒着众人多少?他还有多少底细没被掀出来? “这个老七,看来不简单啊。”瞒过了多少人!“皇兄,我们现在不能留着老七了。” 一个太子对付起来已是吃力,再加一个老七,楚王不敢想。只觉棘手。 秦王倒是觉得有股尘埃落定的感觉。“派人去打探,老七一定是得了什么消息。”不然太子不会动作频频。又是东宫失火,又是派人出京。 他的人已查出太子命人送银子出京了,只是做何用处,现在还未知晓。他已经派人盯着了。 楚王点头表示明白,“那太子要对老七动手,我们要不要助他一把?” 秦王思忖片刻,“不必,咱们暗中看着就是。” 没准这会是最好的时机,看着他二人斗得两败俱伤,正好他不废吹灰之力就得到自己想要的。 楚王自是也想明白了,忙吩咐人去准备。 兄弟俩一边派人去渚头县,一边派人密实地盯着太子那边的动静。 昌平山中,孙闾前后见着了越王的替身和那个侥幸活着的黑子。 见黑子一副萎靡不振,任打任杀的样子,孙闾气得上前狠揣了他几脚,“若不是留你还有用,我现在就恨不得杀你个痛快!” 他们为军为将者,在战场上奋力杀敌,只为了大齐百姓能有个安稳的日子过,结果这群天杀的,竟是毁了大坝,泄洪淹田淹人! 他已得秘报,说有一个村子竟是几乎死绝,更是恨不得对黑子千刀万剐。 “给他带上脚镣,送到军中训练!” 往死了练!等王爷回来,问了口供,再把他送到战场上杀敌,若能杀得一二贼子,也算不白废米粮了。 黑子自看了同行的伙伴被太子的人砍杀,已是吓破了胆。又被暗十二捉了,原以为活不成了,自是问什么答什么,把做过的事都抖了个干净。 也是想着死了不用背负那么多愧疚去投胎。结果等问完口供,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又被送到山里来。 跟着兵士们训练了几天,整个人又活了过来,每天积极干饭,积极跟着训练。 像换了个人。 孙闾命人盯着他几天,见他并不想逃跑,又想着他到了山中也出不去,遂不再惦记他,只叮嘱赵广渊那个替身,让他速往渚头县去。 “你多带些人,在暗中支应。若有万一,你现身吸引对方的注意,好让王爷喘口气。” 那替身本来想躲到山中来的,听得孙闾一番吩咐,点头应下,带了数十个好手,连夜赶去渚头县。 渚头县这边,赵广渊还未收到京城来的消息。 每天都忙着安抚受灾百姓,忙着调拨各项物资,忙着抑制物价。永昌号的物资从各地源源不断运送过来,每天进出渚头县城门运送物资的马车排成长龙。 百姓们见到了,惶惶的心也跟着安定了下来。 还帮着维持秩序,帮着清理水淹过的县城……很快渚头县就跟水淹前一个样了,甚至比水淹之前还要太平和谐。 “你们哪里来的啊?啊,挽花县来的?” 听说是挽花县来的,热心的群众忙把人领到粥摊,“你们先喝几口热粥缓一缓,放心吧,我们这里有越王坐镇,不会让你们出去讨饭的。” 风尘仆仆来的几个百姓,连喝边点头,“就是知道这边有越王坐镇,我们才赶的远路来的。” 赵广渊恰巧在城门口,听到此话,扭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魏佐会意,忙小步凑了过去,“老乡,挽花县也发了公告,每人每天都可领二斤粮,还发抚恤银,屋子塌的,还发银子帮着修补,怎的老远跑渚头县来?” 那老汉放下粥碗,“是这样没错,但我们现在不敢相信官府说的话了。我们只认越王。听说朝廷都没管我们,都是越王自己贴银子发给我们,我们信他!听说越王在这里,我们就来了。” 老汉从怀里掏出自家的户册,“这是我家的户册,我在挽花县那边不领粮食,在这边能领的吧?” 一脸的希翼看着魏佐。 魏佐心里一阵难受,扭头看向自家主子。 赵广渊心里也堵得厉害,一场大水,把新修的堤坝冲毁了,老百姓现在连官府都不相信了。贴在县衙外头的公文也没人相信了。 只听说他在渚头县,就千里迢迢携家带口跑了来。 冲魏佐点了点头,魏佐便安慰他,“放心吧,有我们王爷在,饿不着你们,不会看着你们去要饭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相信越王呢。” 赵广渊仰头眨去眼里的酸意。 叫过在一边忙得不愿歇一时半刻的刘丰水,“别太累了,就在城门口看着,若有挽花县来的老乡,就帮着安抚关照一二,安排他们近便住下,再看看哪里有活,安排他们做,跟外头那些人一样,一天两顿,一日二十文。” “是。”刘丰水低头应了,见他没有别的吩咐,转头又去忙了,并没有听他的,就在城门口站着,而是在城门口各种忙碌。 刘丰水每天都让自己忙得飞起,忙起来,就会忘了失去家人的痛,累了倒头就睡,睡着了也就不想了。 直到一天忙完,赵广渊问魏佐,“给皇上的奏折送出去了吧?” 魏佐点头,“王爷放心,八百里加急送去的。估计这会应该到皇上手里了。”说完又有些担心,“属下担心太子那边已经收到了消息。” 每天与许笏和卫筌一起共事,看他们无畏无惧的样子,只怕是有倚仗,应是太子许了他们什么。 而且此次许笏为了毁掉证据,不惜派人拔了孔闸,帮太子解决了一个大患,怕是太子会保下他。 “王爷,近日渚头事务已近尾声,许笏和卫筌您是打算如何处理的?” 结果没等赵广渊做出反应,许笏和卫筌就死在了房里。 第二百一十章 盘查 赵广渊站在许笏的床头,面无表情地看他。 许笏双眼圆瞪,横尸床上。脖子处被齐整地切了一刀,刀口齐整,血都未溅到别处去。床上没有挣扎的痕迹。 想必是半夜在睡梦中被人杀了,连挣扎都不曾。 和卫筌的死法一模一样。 “王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赵广渊静静地盯着他,看不出情绪。怎么会没有痕迹,这幔帐,这绵被上定有留下指纹,只是这里不是夏儿的时代,没有数据库收集指纹信息。 在大齐,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户册长什么样,一辈子连落个名姓都没有。 “王爷,这手法干净利落,半点不拖泥带水,显见非一般人。” “是东宫的暗卫。”赵广渊说了一句这晚上的第一句话。 “东宫的暗卫?”魏佐和张志吃了一惊。 东宫的暗卫?太子那么快就收到消息,且派了东宫的暗卫来?“王爷,你这么笃定?” 赵广渊点头,转身出去。“着人安置他们。” 走到外头,看着已晨光微露的天空,心头沉甸甸的。当年东宫的暗卫也曾被捏在皇兄手里,就是他身边也有两个皇祖父派来的暗卫。 东宫暗卫与皇家暗卫同出一系,杀人的手法,他很清楚。 “王爷,昨晚你那边有动静了?”东宫派了暗卫来,不可能只暗杀许笏和卫筌,只怕也盯上了王爷。 赵广渊摇头,许是还没来得及。又或许他身边的人够多。 “把咱们拿到的东西秘密送进京。” “王爷是怕?” 赵广渊点头,“太子已经出手了。咱们这群人估计都被盯上了。”太子估计想让他跟许笏和卫筌一样,再也回不了京。 “是。属下这便去安排。只是咱们这边,要不要再从各处调些人手?” “咱们带的人足够。” “可太子既已出手,只怕不达目的不罢休,咱们不可轻敌。” 许久,赵广渊点头,“让昌平那边再调一支人手过来。” 张志点头下去安排。 这日起,赵广渊身边跟着的人更多了,暗里也多了好些人手。就连魏佐张志等人出行,身边都跟着三四个人。 没几日,渚头县已恢复到水淹前的状态。城里并不见乱起来。反而比往日还好上几分。 至于被水冲毁的堤坝,赵广渊命县衙出了公告,召集青壮修堤建坝,许的条件是一日三餐,一日五十文钱,来应征者络绎不绝。 工部户部和赵广渊分别写了奏折回京,只是朝廷的尿性大伙都懂,估计朝中还有的掰扯。等不及朝中派银,如今各县衙又拿不出银子,全是赵广渊自掏腰包贴着。 一边抚民一边修堤建坝。 又发动了当地的富户、乡绅、商家,捐粮捐物捐银子,在堤坝边上立起牌坊,上书各捐赠者名字,行义举之人越发多了起来。 到处都能听到百姓颂赞越王的声音。赵广渊在两城几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另一边的洛城挽花县跟渚头县是一样的行动,银钱给到位,人手也不缺,破损的堤坝很快就修补得差不多了,之前偷工减料修得单薄的大堤,都被扒了重修。 而赵广渊虽呆在渚头县的时间更多,但在许笏和卫筌死的那天,就让人把洛城知府和挽花县知县都保护了起来。 二人得知许笏和卫筌死了,腿肚子抖得半天都停不下来。 赵广渊还未拿问他们,他们自己就把一些隐秘事给抖了个干净。 二人虽未是太子的心腹,但此事拨下来的工程款他们也是得了明示暗示做了假账的,用了什么材料用了几许,如何不知。 两人积极配合着越王抚民补漏,只盼越王能保下他们的小命。夜里遭了几次暗杀,洛城知府和挽花县令更是抱紧越王大腿。 而赵广渊自己也迎来了数次暗杀,且一次比一次凶狠。 东宫派来的暗卫一波接一波,许是知道越王身边有好手,每回都是十几二十个人同时出手。第一天艰难把二十个暗卫斩杀殆尽,只隔了一天,第二波又来了更多的暗卫。 赵广渊这边也死伤十数人。 “王爷,要不我们且避一避?”死了十几个暗卫,魏佐张志等人心情沉痛。 “现在还不能走。”附近各州县都知道他拿了皇上的秘旨来,天天都有各处官员跑来见他,向他汇报辖内情况,他还走不开。 而且他还要等圣旨回复。 宫中,至正帝已经收到赵广渊的秘报。得知新修的堤坝被人为毁坏,大为震惊。 还不待他下旨拿人,京中各处消息又传到他耳朵里。 老七请旨秘密出京视查各处水利新修情况,他是知道的。也知道老七以被他贬回皇陵思过为借口出京。可他未曾细想,老七竟在皇陵安排了一个替身! 是这次为了瞒住太子才安排的?还是此前就一直有这个人在? 此前在皇陵的人到底是不是老七? 至正帝也开始和太子秦王等人一样,开始细思起这其中的细节。 帝王心本就多疑,此事被太子等人揭出来,至正帝撂下赵广渊的秘报,开始查问他之前十年在皇陵的情况。 陵丞赵长乐,行宫陵卫、奉先军各处首领,全被他一一召进京查问。 赵长乐身为赵姓宗室,他不站哪一个皇子,但这些年也是看着越王在皇陵过的是什么日子的,不自觉有些偏向他。 “那些年,臣隔三差五就要去与越王商议皇陵祭祀一事,越王虽少言寡语,但每次都有回应。若真是替身,那臣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魏德光也被召进宫,“臣奉命守皇陵各处入口,这些年从未疏忽渎职,下臣从未见过越王私下出过皇陵。” 连行宫伺候的内侍宫女都被人盘问,当年欺辱看不起赵广渊的很多宫人,如今好些还活着,“当年越王存着死志,根本就……”就不需要人假扮啊。 还有行宫的黄大厨,厨娘及各帮厨,越王是假的?当年越王亲自去厨房学做饭,还下地种菜,是假的?那也假得太真了。 至正帝还在京盘查越王的底细,而赵广渊那边已是历经数次生死。 第二百一十一章 危局 “王爷,您没事吧?”张志拖着淌着血的胳膊凑到赵广渊身边问道。 “无碍。”赵广渊往手臂上瞧了一眼,并未在意。 但主子受了伤,还是把张志等人吓了个半死,急忙扶着他靠着树坐下,七手八脚地给他包扎。 那血顺着赵广渊的小臂流到他的腕上,流到他的掌背上,他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王爷,你忍着点。”一侍卫说完,卷起他的衣袖,往他狰狞的刀口上迅速撒了一把止血药粉,又给他消毒,绑纱布。 众人见那血很快止住,都暗自称奇。 也不知王爷是从哪里找来的好药。止血效果这么好。要不是有这么些好药,怕是还要死好些人。 见包扎好,赵广渊只是随意地擦掉手背上的血迹,仿佛这些小伤已习以为常。 叮嘱众人各自包扎。“别管我,无碍。”瞥了正包扎的一众侍卫,“药只管用,别省。我已去信王妃,让她命人送来了。” 张志一边龇牙咧嘴地包扎,一边嘀咕:“让蒋长史去准备就是了,何苦让王妃担心。” 赵广渊瞥他一眼,没说话。蒋文涛自然可以弄到大齐最好的药,只是哪有夏儿弄来的药效好。 只是药再好,也救不了死去弟兄的性命。 想到这一趟又死了十一个人,赵广渊只觉心头沉痛无比。 “王爷?” 赵广渊闭了闭眼,敛去眸中的情绪,这些他一定会跟太子细算! “太子的人死的比咱们的还多。”张志试图宽慰他。 “是啊,太子低估了咱们的实力。”众人见王爷眉头不展,也纷纷出言劝慰。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虽然他们都做了万全的准备,但太子的攻势越发凶猛,一波比一波不要命,一波比一波来的人更多。 太子是存了心不想他们回京。 而王爷更顾惜身边弟兄的性命,所以前几次在东宫暗卫不要命地攻势下,他们这边死伤惨重。 王爷,大概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吧,王爷不想他们这边死人。 “王爷,咱们的人并不比他们弱,且他们适合单打独斗,咱们的人更适合携同作战,比他们更具优势。” 在王爷的一番布署后,他们这边用军中的战术,对东宫暗卫进行打散,合围,效果显着。 东宫的暗卫虽然如杀不死的蟑螂,来了一波又一波,但他们的人手也陆续到了。 太子估计没那么多人可调了。 再调估计就要让秦王那边捡漏了。 赵广渊听着大伙的劝慰没说什么,待大家包扎好,现场又处理完,只吩咐了句:“回渚头县。” 挽花县事务已了,再回渚头县安顿几天,哪怕皇上不来旨意,赵广渊也决意回京了。 而京中,针对洛城和临兆两地新修大坝淹田淹民一事,朝堂上正激烈讨论。都说越王行事冲动,逼死了临兆知府和渚头县令,才至大水淹田淹民。 至正帝听着众臣议论,没有反应。 在这当中,还不忘把林照夏召进宫问话。 林照夏早收到赵广渊那边的密信,已经安排长至回了现代,哪怕他已经放了暑假,也没再让他过来。赵广渊和她都同样担心太子会对长至有一些不利的举动。 她从现代购得了一些药,已让人秘密送出京。正吩咐府中低调,连她都不愿出门走动了。这当口,皇上就召她进宫了。 “臣媳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见过太子殿下。”没想到太子也在。 皇上没有说话,太子却笑着叫她平身,“听说临光洛城那边出了事,老七在那边忙得脱不开身,劳累你要留在京中帮他打理府中诸多事务。” “太子言重了,府中外务自有长史和管事他们,府内中馈自是我份内之事,谈不上劳累。且夫妻一体,他不在,我自要多担着些。” “越王妃贤惠。”太子夸了句,扭头看向皇上。 至正帝嗯了声。似乎是肯定了太子的话。 “这几日,朝中都在议论越王处事不当,致临兆洛城两地百姓遭了难,他不在京城,你且在府中好生帮着处理内务,外面应酬来往,少去为妙。” 林照夏眉头皱了皱,这意思让她别出门了呗? 临兆洛城两地为何会水淹,难道不是太子的手下想掩盖证据,才拔了孔闸掘了大堤?怎么看着皇上没发难太子,反倒把事推到她男人身上了? 让他男人背锅? “越王妃,父皇跟你说话呢。”太子提醒。 林照夏急忙回话,“是,臣媳领命。”细胳膊拧不过大腿,又在别人的地盘,林照夏很是乖顺。 皇上又问了几句,问她和赵广渊如何认识的,何年何月何地一类的话,林照夏知道皇上在查问赵广渊替身一事,回答得很是谨慎小心。 皇上和太子听不出什么异样来。 皇上又叮嘱了几句,林照夏也都一一应下。 临走,太子忽然向皇上请求,“老七不在京城,母后常念叨越王妃辛苦,正好她今日进宫,便请太医给她请请平安脉吧,也省得母后担心。” 林照夏心里一个咯登。 太子这是想做什么?问了她一堆问题,发现听不出想听的,又想给她请脉? 给她请脉! 林照夏天灵盖一激,整个人汗毛直竖。太子要给她请太医把脉! 赵广渊常有太医给他请脉,他被伤了身体,生不出孩子,这是每一个太医都下过的结论。可她不是啊!她是生过长至的! 林照夏身上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撸都撸不下去。要遭! 不管她怎么解释,只怕都落不着好。皇上的儿子不能有子嗣,可娶的女人要是嫁过人,生育过,这是大罪。她今天怕是出不了皇宫吧! 万一她说是给越王生的,那更要糟。 “回皇上,臣媳身体并未有恙。若需请脉,臣媳回府后,自会请太医过府。” “越王妃无需有负担,就是父皇母后体恤你,担心越王不在京城,无人照顾你,担心你的身子罢了。不必讳疾忌医。若有不妥,正好请太医帮着调理一二。” “不必了吧,越王不在,我在宫里请脉也多有不便,还是回府再请太医便当一些。” 太子笑了起来,“父皇,越王妃是怕老七责怪呢。” “越王妃担心的也有道理,”至正帝看了她一眼,吩咐在外候着的刘起,“去请太医来给越王妃请平安脉,把越王妃领到旁边屋子,一会太医诊完,回朕一声。” “是。”刘起应声,“越王妃请随小的来。” 林照夏愣住。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明 “越王妃,请吧。”刘起言笑晏晏,意味深长。 林照夏脚上如灌了铅,半分都挪不动。 御书房里,太子和皇上正看着她,她不能露半点怯。 “谢皇上体恤。”状若轻松,小步跟着刘起出去。心里却犹如雷鸣。思索着若这遭不能出宫,或是不能平安活下来,长至会如何,赵广渊又会如何。 他已经死过一次。那年他倒在自己的住处,若不是有那样的奇遇,必死无疑。 他本来就不想活了。 好幸遇到自己。他经常在二人温柔缱绻之后,对自己耳语,说自己是他的光,温暖了他枯井一般的内心。若是自己不在了…… 他该如何继续生活…… 林照夏丝毫不怀疑这时代太医的水平。 有无生育过,普通的大夫都能把出脉来。更何况是太医院的太医。 怎么办? 林照夏扭头看了刘起一眼。想着有没有可能让刘起帮一把。 “越王妃小心脚下。”刘起未看她,只提醒道。 “已经让人去叫太医了,还特特请的是太医院的院使。周院使医术精湛,这些年也只负责给皇上看病,外头等闲还请不到他。” 林照夏直念小命休矣。 太医院院使,掌太医院,平时只负责给皇上看病,这必定是皇上最为信任之人。她想做点小动作都难了。 怎么办?林照夏心里犹如火在烧。 “刘公公,我能不能先去趟景阳宫。”林照夏怂了。景阳宫是她最开始来到大齐的地方,也许她能从那里死遁呢?教皇上找不着她。 她在现代那边窝着,等着赵广渊成事,再把她接回来? 刘起有些奇怪地看她,“越王妃是想去祭一下先皇后?” 去年越王也去景阳宫祭过先皇后,还在那里呆了很长时间。不过这个时间,不年不节的,又不是先皇后的生诞冥诞。 “一会周院使来了,给王妃看过,若王妃还想去,奴才便陪着王妃走一趟。” 林照夏一阵哀嚎。看来死遁是行不通了。环顾一周,这宫里宫外,十步一岗,到处是禁军内卫,她又不会飞天遁地术。 要完。 刘起看了她一眼,又说了句,“越王妃只管安心,不过是请个平安脉,奴才瞧着王妃身子好着呢,一定能平安等到越王回京。” 林照夏扭头看了他一眼。 见他朝自己笑着,林照夏也朝他挤了一个笑。 一颗心惶惶不安,想着一会如何自辩。古时二嫁当上皇后的也不止一个,她不过是嫁给一个无嗣的王爷当王妃,生产过就生产过呗,能怎样。 杀了她?对外什么说词?顶多关着她吧。 自己安慰自己要镇定。心里却度秒如年。 周茂安很快就到了。皇上传唤,他不敢怠慢。“见过越王妃。” “周院使免礼。”林照夏笑着叫起,心里鼓打得却越发急。看了他一眼,又去看刘起,想着有没有可能把刘起支开,私下里交待周茂安一句半句。 结果刘起站成一颗松,还跟周茂安说着皇上的吩咐。 林照夏便只好在嘴里滚着说词,为一会自辩做准备。 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寻了把椅子坐下,把支着的手腕伸向周茂安。周茂安道了罪,拈起三指就点在林照夏的脉博处。 “越王妃莫紧张。”闭着眼睛的周茂安许是察觉她心跳得太快,安抚地说了一句。 林照夏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都要挨刀。倒是强自冷静了下来。 不稍一会,周茂安收回手指。 刘起看了林照夏一眼,又看向周茂安,“怎样?” 周茂安不说话。 刘起状若担忧地说了句,“越王现在外济危扶困,若是越王妃出了事,只怕要担心坏了。” 周茂安抬了抬眼皮,看了刘起一眼,又看向林照夏。 林照夏也正抿着嘴,定定地看他。睛睛里有一抹请求,盼着周院使能看见。 周院使飞快地扫了她一眼,脚步已是往外走,“越王妃身康体健,无需忧怀。只是有些心火,回去后记得多喝些下火降燥的养生茶汤。” 林照夏一颗心忽地被吊到半空,想放下,又不能,砰砰跳个不停。“多谢周院使,这些天收到越王的消息,有些着急上火了。” 说完,便琢磨着周茂安这话的意思。 是瞧不出她的脉像,还是没把话对她说?要留着去跟皇上回禀? 周茂安进御书回禀了,林照夏如伸着脖子等着刀落,捏着拳候在外头。 御书房内,周茂安把跟林照夏说的话,又跟至正帝说了一遍。听说越王妃只是心火上旺,并无别的问题,至正帝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未显露出来。 只笑着说道:“那就有劳周院使了,七弟在外替父皇办差,越王妃担忧他,若身体有恙,七弟回来,要怪孤了。烦请周院使开药帮着调理一二。” “是。应该的。”周茂安应了后,就告辞出来。 也没与林照夏多话,只说等配好药会让家中下人送去给她。 林照夏一颗大石落下,朝他福了一礼。“王妃折煞下官了。”便告辞走了。 林照夏领了皇上的赏赐正要走,太子出来,“我送送越王妃。” 林照夏不好拒绝,与他同行。 太子与她拉着家常,要她别忧心赵广渊,说皇上下了旨,他不日就会回京了。又说她这段时间身体有恙,府中事务太多,“你的内侄长煜,怕是照顾不到,不若孤接他到东宫来,与孤的几个儿子一起读书吧。” 林照夏吃了一惊。 到底太子还是怀疑上了长至吗? 不知周院使为什么帮她隐瞒,难道太子心里还是生疑,认为长至是赵广渊的亲子? “多谢太子好意。我那侄儿生性愚笨,拜了蒋长史为师,还常常令蒋长史头疼,若去了东宫,只怕要拖累几位公子。” “无妨。孤是听说长煜懂事,想着蒋文涛事务烦多,才想着接他到东宫,也好让我家那几个顽童看看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一个外省地没见过世面的,哪里敢跟太子家的几位公子一起读书。没得把几位公子带坏了。” 林照夏婉拒,一路上就没松口。 太子似乎是没法,也不能跟个女人计较,或是冲入越王府把人带走,便只说道:“那等七弟回来,孤再与七弟说罢。总归是为了孩子。” “多谢太子。” 林照夏上了马车,脸上的笑便落了下来。 完球,太子这是露出獠牙了。盯着赵广渊不说,还盯上长至了。 这做事也太谨慎了。今日拒绝,万一太子不放弃呢。 哪怕种种迹象表示长至跟她跟赵广渊没关系,可瞧着太子这模样,还是一副宁可错杀,不容错过的样子。 回了府,与蒋文涛一说,蒋文涛也急了。 以为王妃进趟宫,是被叫去问越王情况的,这怎的又是把脉又是要接世子去东宫? 而且周茂安的态度他一时也猜不透。周茂安为什么要帮王妃? “要不臣把世子送出京?送到蒋氏族地?”先藏起来?“或是把世子送到鲁王府,跟鲁王家两个小公子一起读书?” 鲁王现在上了王爷这艘船,万般维护,这会王爷不在,有鲁王庇护,由他对上太子,或可保小世子一时。 “若东宫把鲁王家的两个孩子和长煜一起接走呢?”林照夏觉得把长至送到哪里都不安全。 “还是呆在府里,在咱们眼皮底下最安全。” 没有哪个地方比现代那边更安全。 蒋文涛点头,“那这段时间王妃别让世子出门了。就在咱们府上,多派一些暗卫暗中保护他。” 好在王爷安排在世子身边的暗卫足够,府里侍卫也足,只要小世子不出府,安全无虞。 只是太子现在不仅盯着王爷了,还盯上小世子了,让蒋文涛起了浓浓的危机感。而且似乎皇上也对王爷起了变化。 竟让人对王妃把脉?今日要不是周茂安,怕是王妃出不了宫了。 蒋文涛决定回去与父亲商议一番,再想想对策,还有怎么帮王爷扭转朝中对他的不利言论。 明明王爷在外头是做利国利民之事,怎么锅都给王爷扣上了? 而且王爷那边也不知平安与否。 被林照夏和蒋文涛惦记着的赵广渊,正一路乔装改扮,急驰在回京的路上。 自见了赶过去的替身,赵广渊便决定由替身在明处,他在暗处,兵分两路回京。替身那边安排了三倍于他的的人手,他只带了少许人,轻车简从,从暗处离开。 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见刘丰水正骑在马上咬牙坚持,想了想便吩咐道:“勒马,休整片刻。” 吁……众人纷纷勒马,翻身跃下。 刘丰水两脚如灌了铅,抱着马身略显生涩地从马上翻下,脚步踉跄了下,差点没站稳。 “没事吧?”赵广渊走过去询问。 刘丰水两腿磨得生疼,但一路咬牙不吭声,摇头,“王爷放心,小的无事。”没想到当初那个到家里借宿的贵人,竟是王爷! “能挺得住吧?”张志等人也围了过来。他们都是行伍之人,和才刚学会骑马的刘丰水不同。 “能挺得住。” “好样的。”张志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对他刮目相看。一个没受过训的农家子,竟是没落下过队伍。 “先吃点东西再赶路。”赵广渊说了声,寻了一块避阴地坐下。 张志递给刘丰水一块夹了肉的干饼。刘丰水谢过,接了过来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你何必受这个苦,留在挽花县我们王爷还能不安排好你?” “我要上京给王爷做证。” “王爷手上的证据足够多。” 刘丰水默了默,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京城没有亲人。” “啊?”张志没听懂。 赵广渊却听懂了。挽花县有他死去的家人,他留在挽花县只会徒增伤心。赵广渊叹了一口气,就像当初的他,他也曾在夏儿那里,忘记了伤痛。 一只信鸽扑腾腾地飞了过来,张志起身擒住,“王爷,京城来的信!” 第二百一十三章 意外与安排 信是林照夏写来的。 二指宽巴掌长的纸条,却写了数件事。足以让赵广渊对京中之事尽数了解。 张志和魏佐远远瞟了一眼,纸条上字迹密密麻麻,也不知王妃用的何样的墨和笔,竟写了这么多内容。那字比头虱都大不了多少。 “王爷?” 见赵广渊看毕,魏佐忙上前询问。“王妃急件,可是京中出了事?” 赵广渊点头,紧紧捏着手里的纸条,团啊团成一小疙瘩,又揉吧揉吧把它揉碎,扬向空中。 瞳孔缩了缩,太子竟是鼓动皇上召了夏儿入宫!还让周茂安给她请平安脉! 若不是周茂安,夏儿现在恐怕已经入大理寺受审了。 赵广涣!竖子! 赵广渊恨恨地咬了咬牙根。还好周茂安隐瞒了夏儿生育过的事实,不然只怕此事难了。 周茂安! 当年周茂安没有救回炎儿,若这次因他害了长至,害了夏儿,他会把周茂安全族押到母后陵前谢罪! 赵广涣!赵广涣竟然还想接长至去东宫!是想囚了长至,来逼迫他? 休想! 见王爷收到信件面色严肃,魏佐只当京中出了大事,正要吩咐大家启程,赵广渊就叫住了他,“不急着回京。” 嗯? 魏佐等人不甚明白,却配合着赵广渊的行动。 王府里,林照夏收到赵广渊的秘信,说要推后回京一事。同时也知道了周院使为何会帮着隐瞒了。 蒋文涛也没想到周茂安竟选择帮着维护王爷,听了缘由也颇为感慨。“我父亲正想着让鲁王召了周院使去请脉,顺便打探一二,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鲁王是想着召了周院使去请脉,再敲打他一二的。未想周院使欠着越王的人情,已主动还了这一个人情。 几人都有些感慨。 而周茂安同时收到越王府和鲁王府的谢礼,周茂安的妻子程氏有些不解,问了他。 周茂安犹豫着与老妻说了此事。 他与老妻相濡以沫多年,夫妻一体,这等大事也没想着瞒妻子,只是说完,还不忘叮嘱她一声,事关重大,除夫妻二人,莫要再对外人说起。 程氏听完愣证了好半晌,回神过来才嗔怪道:“这等掉脑袋的事,我能没有分寸!” 见她明白,周茂安一颗心放下。又盯着桌上的谢礼发呆。 尤其是鲁王的那一份。 原以为心疼越王的境遇,心疼他一人在京不易,才帮着隐瞒,却没想到鲁王早就站到了越王那边。 也是,鲁王自小就和先皇后母子三人交好,自小得先皇后庇护,这个时候他选择越王,也算是情理之中。 鲁王小时候因腿疾,周茂安也是常进宫给他看诊的,鲁王的为人品性周茂安算是看在眼里的。 这二人走到一起…… 那边程氏回过神来,问他,“老爷是为了还当年那个人情?” 当年……周茂安想起当年之事,又是一阵恍惚。 当年越王从东宫大火里抱出襁褓中的先太子幼子,把他送进宫交给先皇后抚养。结果那会太子入狱,先皇后因忧心先太子,没料让奸人得了逞,没几天,襁褓中的孩子就奄奄一息了。 越王把他找进宫医治,结果…… “当年如果听了越王的话,用猛药,也许那个孩子是能救回来的。” 可他顾忌着那孩子太小,怕用猛药会伤了那孩子的脑子。在皇室,身体有疾的孩子是没有出息的,更何况脑子有疾。 程氏叹了一口气,比起脑子有疾,越王当时只想给先太子留条根吧。 “如今再看,越王也没了子嗣,先皇后一脉算是断绝了。越王不过是想给太子留条根而已。” 说到留条根,夫妻二人均愣了愣,不可置信地齐齐望向对方。 “越王妃生育过?”为谁生育过? 周茂安对于老妻的质问,眼睛也瞪圆了。 他身为太医院院使,能把不出越王妃生育过吗!可当时他惦记着欠了越王一条命,这人情得还。未曾细想这里面的关窍。 越王再怎么不得宠,先皇后未曾被废,他的嫡皇子身份也未被剥夺。他会娶一个为别人生育过的女人吗? 当然越王不能有子嗣,若是对越王妃情根深种,也未有不可,只是……周茂安这会由不得自己细想起来。 程氏却说了一句,“我与越王妃见过数次,那是个大方明朗的女子,她与时下的女子不一样。规矩礼数她不甚在意的样子,也不是那种会攀附权贵的女子。” 所以,若越王妃为别人生育过子嗣,会屈从于越王? 程氏也跟周茂安一样,心里扑通扑通打起鼓来。 “老爷?” 周茂安压住心里胡乱的思绪,冷静下来。“我就是一个太医,能做什么。”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不会撸了他的官职,谁能保证不生病? 他没必要去站队。 “老爷,我喜欢越王。”程氏想起先皇后,那真真是一个母仪天下,堪为天下表率的贤后。 “先皇后可怜。”程氏又说了一句。先皇后她不该寂寂无名。 “我能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周茂安念叨着。 次日,一夜未怎么睡的周茂安拎着医箱去了鲁王府。对外只说是鲁王的腿疾犯了。 自小鲁王的腿就是周茂安看的,这些年也一直是他给鲁王请平安脉。 鲁王对他忽然登门有些意外,虽然的确想请他过府敲打他一番,但也有所顾忌。怕太子的人多想。没想到周茂安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过府。 周茂安依例给鲁王看了腿疾…… 其实这些年鲁王的腿疾已经不再犯了。阴雨天也不会酸疼了。但外人并不知。 “王爷的腿没有问题,日常别劳累着这条腿便是。旁的,也无需多虑。” “旁的,无需多虑?” “是,旁的无需多虑。”周茂安笃定地说道,“就跟王爷这条腿一样,会好的。” 鲁王扬了扬嘴角,“周院使说的在理,本王就是爱多思多虑,以至常起心火。如今听了周院使的话,本王就宽心多了。” “是,王爷只管宽心。” “好,本王宽心。多谢周院使了。前两日你给越王妃开了消火降燥的药,我听说挺管用的,我代我七弟向你道一声谢。” “王爷言重了。小的份内之事。”周茂安松了一口气,未做多留,很快就告辞走了。 出来时,周茂安神情轻松。 他这番也算是向鲁王和越王投诚了。虽然他一个太医,也掺合不进去朝堂那些事,但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院使当的好好的,也不想被人给换了。 而另一边,秦王意外地收到了赵广渊的秘信。 “老七?老七还活着呢?”楚王调侃了一句他命大。 瞟了一眼秦王手上的纸条,嘀咕着太子没用。“派了这么多人去,还让老七活着,看来东宫的暗卫也不怎么样。” 想着赵广渊竟然有这样的实力,瞒住了所有人,楚王心里不由得有些憋火。 就想看他和太子斗得两败俱伤,也让他皇兄捡捡漏。 瞥了秦王一眼,“老七说什么了?” 秦王没有说话,只默默把手中的纸条递给楚王。 楚王接了过来,飞快扫完,炸了,“老七未免也太狂妄了!” 竟想利用皇兄,把太子追杀他的消息,由着皇兄捅到皇上和朝臣面前!还狂妄至极地许诺,将来可留皇兄一命。 呸!他自己都快死了,还肖想那个位置,允诺以后留皇兄一命呢! 呸!狂妄!狂妄至极! “我就看他如何被太子的人杀死!到时客死异乡,比先太子还不如!”先太子虽没葬在皇陵,但在京城也落葬了一处风水好地。 赵广渊?“我看他到时还不知死在哪里,死的尸骨无存!” 太子可不会一方面派人去杀他,一方面还替他收尸。 楚王骂了半天,见他三皇兄神情不动,有些奇怪,“皇兄?”不会真的在考虑老七的话吧? “于我们也没有损失。” “怎没有损失!” 楚王觉得他皇兄脑子是不是坏了,还是老七太厉害,一张纸条就给他皇兄洗脑了。“你把他被太子暗杀的消息透出去,就不怕太子朝我们俩反扑?” “而且这事父皇难道不知道?”可父皇若是知道,还放任太子的人在外头追杀他,那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父皇不在乎老七的性命! 他不愿意朝堂有异动!父皇不想换太子! “皇兄,我们不能帮他!这会就是要看着他们狗咬狗,才有我们的机会!” “老七说他已查出当年那坛加了料的酒是你送的,若咱们帮他,他将来会留你一条命。” 楚王恨得咆哮,“我不用他留我一命!他自己都活不成了,还留我一命!”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秦王默默地看着生气跺脚的楚王,没有说话。 “皇兄,你不会真的被他说服了吧?”楚王有些着急。既然老七知道当初是他们害他无嗣,将来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他们双方注定不能站在一条船上。 “老七说得不无道理。”秦王徐徐说道。 “如今我们和他,与经营十数年的太子比起来,还是有些不够看。且父皇态度坚决,为免朝堂震动,不会换太子。” 他们两方都会成为太子的踏脚石。 太子扫清了老七这个障碍,下一个就轮到他和老四了。别的兄弟更不堪太子一击。太子大局在握,于他和老七都不利。 “将来他成事,他允诺留你我一命,我们成事,本王亦承诺,留他一命。” “皇兄!” 楚王即便再是不满,秦王也是心意已决。他觉得老七说得对,这时候先联合起来把太子这座大山撬掉,以后如何,再各凭本事。 有太子杵在前头,他们谁也别想成事。 次日的朝会,不约而同的,各位王爷齐齐去了集英殿。朝中大臣也诡异地无一人请假。集英殿站了个满满当当。 司殿太监唱诺:“皇上临朝!” 众人皆拜。 至正帝往大殿中扫了一眼,前排除了年幼的十六皇子,连未及冠的十四、十五皇子都来了。至正帝诧异地挑了挑眉。再往殿中扫了一眼,文武百官分列左右,也是来了个齐齐整整。 至正帝一下子就激灵了,磕睡都没了,坐在龙椅上腰挺得板正,连扶手都不靠了。 “有事启奏,无本退朝!”司殿太监再次高高唱诺。 “儿臣有本启奏。”秦王出列。 “奏来。” “是。儿臣昨日收到越王求救信,说他回京途中,已遇到十数波追杀,招招都是杀招。说有人阻止他回京,还说已秘信回京,请求父皇派人手支援,可一直未能等来消息。无奈才向儿臣求救。” “竟有这事?” 至正帝不由得又坐直了些,往蒋项那边看了一眼,不出意料,蒋项已经跳了起来。 “越王在外遭杀手追杀?还遭了十数波人追杀?为何老臣没收到消息?秦王,这是真的吗?越王还活着吗?” 蒋项连声追问,又气又急,竟是要涕泪而下了。 “可怜的越王,十年被贬守皇陵,好不容易回京,被打发到司农司种地不说,现在好不容易领了差事去办差,结果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当着大殿众臣的面委屈地哭诉了起来,“定是觉得老臣一介文臣,没有能力帮到他,求救无门,才求上秦王。求皇上救救越王啊……” 竟是对着至正帝磕起头来。 被蒋项这么一搅,至正帝原本还在权衡,心绪一下子就给他搅到九重天外去了,给他闹得头疼,喝斥道:“蒋项,这是集项殿,你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蒋项没理他,兀自哭诉着,又是可怜越王,又是可怜前皇后,给赵室生了两位皇子,将来却无孙嗣传承,现在唯一的儿子也活不成了。 至正帝听他哭先皇后,嘴里喝斥的话顿了顿。 他当然也收到了越王被人暗杀的消息。太子以为东宫的暗卫就是属于他的了,就全权听他的指挥,却没想到东宫的暗卫,一举一动全在他的掌控中。 当然除了东宫的暗卫,太子还私下派了别处的人手。但至正帝都早早拿到了消息。 一来,他确实如楚王秦王所料,并不想换太子。二来,他也想看看越王手里有多少实力。背后是不是有吕国公留下的人手。 当年他把吕国公全族杀尽,可他仍是觉得吕家掌军中数十年,不可能一点底牌都未留下。 且又得知老七手里竟还有一个替身,让他大为震惊,也想知道那十年,老七人在哪里。是不是瞒了他做了什么事。 第二百一十四章 无人可靠 集英殿里,蒋项一番哭诉,让众臣听之不忍。 想起越王的身份,再想想他这些年的不易,哪怕政见不同,众臣都选择缄默。而秦王一系,对秦王在殿上为越王说话,众臣虽闹不清因由,但更不会跳起来让秦王不快。 太子见殿上形势偏向老七,心里有些不满。 原本他并不把老七当成自己登基路上的绊脚石,相反他还想拉拢利用他。 原先哪怕老七哪头都不站,表现出来的意思也明确告诉他,老七不会站到自己这边。太子还是最大程度的示好,并不想把他推向秦王那边。 可老七竟用替身瞒过所有人,亲自出京到各州县查看此次水利工程的完工情况! 太子便知道,老七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直到这会,太子才明白,皇陵的那十年,老七是在蜇伏,他是在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原来老七回京不只是想为先太子和吕国公一家平反。 他露出了他的野心。 这股野心他瞒得极好,回京这一年多竟丝毫未露。 原来老七是想改天换地! 赵广涣当了十二年的太子,早已明白权力的重要。怎肯拱手相让。哪怕他能让,他手下的人,那些幕僚属官,那些选择依附他的文武官员,怎肯甘休? 追随太子,不就是想要一份从龙之功吗? 怎肯相让。 “秦王,大齐立朝已近三百年,四野升平,你说话还需谨慎,莫引起群臣不安。”太子徐徐开口。 一个领了秘旨出京办差的亲王,回京途中一路被人追杀,此事在大殿上大肆议论,放大,会引起文武百官惶恐不安。 秦王悠悠看向太子,“太子不是向来标榜孝悌仁爱重手足吗,怎么,听见七皇弟在外遭遇不测,竟是当没听到?” “孤并末当没听见。七弟不好孤自然忧心。只是集英殿是议论朝政的地方,不该制造恐慌。” 秦王冷笑,还不待说话,蒋项已经跳了起来。 “太子,越王此事不是一人一家之小事。他是领了皇上的秘旨到各地巡查水利工程去的,在巡视中,已死了两位朝廷大员,现在回京途中,又遭遇暗杀,这是小事?” “是啊,这若是小事,那什么是大事?”楚王也看向太子,悠悠出口。 他虽不赞同秦王的决定,但能让太子吃瘪,他心里也高兴得很。 魏王吴王等王爷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他们也是零星收到一些消息,今日一个不落全都来上朝了,但他们都只听说了一星半点,内里情况如何并未知晓。 虽各自可能政见不同,但越王也是同胞手足,若有人不能容他,在他到外头领差事时,就想暗杀他,让他客死异乡,众位王爷也觉得唇亡齿寒。 “父皇,七弟既有难,还请父皇派人接应七弟。”鲁王开口请求。 “请父皇派人接应七弟\/七皇兄!”晋王等人也纷纷开口请求。 越王若平安回京,太子只怕不会很乐意看到。可若是父皇漠视,放任太子施为,众位王爷也会感到唇揭齿寒,毛将焉附的悲凉。 前排一众王爷齐刷刷跪地请求,齐亲王蒋项等与赵广渊交好的也都跪了下来,其余大半部分大臣也跟着跪下,太子一系的官员你看你,我看看我,觉得站着挺突兀的,腿也软了下去。 至正帝在大殿中扫了一圈,目光落到不甘不愿屈了膝盖的太子身上。 “平身吧。” 至正帝叫起,“先前不知便罢,现既是越王求救,朕自该接应。且越王这次是领了朕的秘旨去办的差,不管差事办得如何,自该等他回京再论。” 蒋项不满,“禀皇上,洛城临兆两地决堤,且不论内情如何,但越王奏疏上所言,挽花县渚头县等地重修大坝,安民抚民,已花费二百余万两,除了本地富户乡绅捐资,越王也自垫了百万两。这笔银子是不是该划拨下去了?” 这都多久了,户部还卡着银子不放。让蒋项极为不满。 越王的每一钱银子,那都是有用处的!不该替朝廷垫资。 户部尚书刘启,听蒋项说完,眉头皱得那叫一个深。他虽掌着户部,但皇上不开口,他能划拨银子?而且先前太子要去了八百万两,他还肉疼着呢。 如今这八百万两不干正事,堤坝没修好,又要花钱,户部又不是金山银山。 且……刘启往晋王的位置看了一眼。他也不是没有私心的。 皇上拖得越久,他越是乐见其成。太子和越王斗法,搞不好就会轮到他外孙晋王捡漏了。 秦王?秦王之前已被太子打压,大伤元气。刘启现在可没把秦王放在眼里。 且秦王可比晋王大了好多岁,皇上春秋鼎盛,等他想传位时,秦王都多大年纪了! 他外孙晋王就刚刚好。各朝皇帝爱幼子不是说说的。 至正帝还未说话,太子便说道:“蒋大人莫要着急,于民生一事,父皇自来上心,不会不管。洛城临兆两地百姓是大齐子民,是父皇子民,怎能放任个人垫资抚民,那父皇成什么了。” “太子你别挑拨离间!”蒋项跳了起来,很是不满。 太子这是说越王僭越,把两地百姓当成自己的子民了?不然为何大方地垫资?让皇上对越王起忌心? 其心可诛!越王做好事还做错了? “蒋大人,这是在朝议大殿上,还请你注意些体统。” “太子,你跟我说体统!你负责的今夏各地兴修水利一事,出了这么大的漏子,你不想着如何补救,还由着众人说越王行事不当,由着外头传言说是越王逼死了渚头县令和临兆知府,纵着他们家眷上疏喊冤……” “蒋大人,慎言!”齐亲王出声打断他的话。 “我慎什么言!”对于老亲家的维护,蒋项未领情。 “外头流言纷纷,越王还未回京交差,就给他定了罪。现在更是派人暗杀他,誓要让他回不了京,这是想连人带证据都毁了呢!” 气愤难当,“别打量我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是不是打算跟当初先太子一样,做成个畏罪自杀的结果!” “蒋项!”至正帝厉喝。 蒋项不甘地闭了嘴。 先太子,在皇上心里还是如一根硬刺,狠狠地扎着,由不得别人提起他。他可怜的学生,现在满朝文武,还有几个记得他呢。 蒋项心里一阵悲凉。 至正帝见蒋项被他唱住,还是一副倔驴样,站那里喘着粗气,又是气又是恨。 恨不得立时就让他挂冠而去,遣他还乡,免得杵在那里戳他的心肝。 可这人明示暗示,都跟瞎子聋子一样,就是把着不肯走。 “大齐百姓是朕的百姓,是朕的子民,朕能放任不管?就你蒋项能耐!越王在途,万事不明,还需等他回京,尚能知其中内情,岂可凭一张嘴胡说?” “越王搞不好都回不来了!” 众大臣只觉得蒋项够胆!在至正帝盛怒的时候,还敢顶嘴。偷偷抬眼往他的方向和龙座上扫了一眼,暗戳戳给他竖大拇指。 有胆! 至正帝对他这个刺头也是气得胸闷气堵。 “我自会派人接应越王回京!” 至正帝说完,朝政都不想再议了,给了司殿太监一个眼神,那太监就唱道:“退朝!” 好嘛,没有八卦看了,直接退朝了。 但蒋项却暗自松了一口气,有皇上这句话,想必太子不会再继续派人追杀越王了。只要越王回了京,一切都有杀望。 他并不担心越王的能力,心里笃定越王能平安回京,但太子既已存了心要他的命,攻势只会越发凌厉,越王那边死伤不少人,蒋项不是不担心的。 如今有皇上这句话,亦可让越王少生些波折。 出了宫,齐亲王忍不住说他,“你也太冒失了。若是惹怒了皇上,不说贬你职,只让你解职在家,朝中谁帮越王盯着?” 蒋项悠悠地看了齐亲王一眼。 齐亲王淡淡瞥他一眼,“你别指望我。我不吭声不动作就是帮老七了。” 蒋项如何不知道。但他对于皇上的冷漠还是感到心寒。“若不是今日殿上这一遭,只怕皇上还只当不知情吧。” 由着两个儿子互相残杀。 不由得替越王感到心冷。皇上是真的不在意越王的生死。 抬眼又见几个王爷三三两两走在一处,悠悠叹了一口气,皇上儿子多啊,而且除了十六皇子,个个都长大成人了,少越王一个不少。 齐亲王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晋王魏王等人。也是暗自长叹一声。 老七指望不上他那个父皇,还得靠他自己。 又过了两日,赵广渊的替身找到了他。两方人马凑到一块,说起这些日子各自的遭遇。听着又损了多少多少人,赵广渊目光越发晦暗。 “这两日未再遇到追杀。”替身安抚道。 “王爷,秦王那边定是帮着说话了。”京城的回信还未收到,但两边都没有了追杀,想来皇上已经知道他们这边的情形了。 “想来太子也不敢做得太过。” “秦王既已答应合作,那下一步呢?” 下一步?下一步自然是一起把赵广涣拉下来。储君之位他本就是捡来的。至于谁能坐上去,自然是各凭本事。秦王若觉得他有能力,就亮亮看。 他也不惧。 “回京!”赵广渊吩咐了一声。 两方人马合在一起,转暗为明,大咧咧穿城而过,但一路未做多停留,又过了六日,八月十三,仲秋前两日,赵广渊一行人回到京城。 此时的京城被仲秋氛围渲染得更添几分繁华。让赵广渊一行人不由得有些恍惚,有股恍如隔世之感。 那些被追杀,闭着眼不停砍杀的日子,似乎在昨日,又似乎在梦里。 很多次他们都以为回不到京城了。 赵广渊没有进京复旨,而是径直回了王府。 宫里,自赵广渊入城,至正帝就收到了消息,左等右等不见他进宫复旨,想摔奏折,又忍了。许是想到自己做的也有些不够地道,便召来刘起,让他带了些赏赐之物,前去看望。 “本王无碍。多亏母后和皇兄在天上保佑。待本王歇得一日,明日便进宫复旨。” 刘起到的时候,林照夏正剥净了赵广渊的上身,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刘起到的时候,二人也未遮掩,让刘起看到了他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 新伤旧伤,纵横交错,可见一路多凶险。让刘起目不忍视。 外头都说越王为脱罪,才捏造被人追杀一事,想博取皇上的同情,减轻些罪责。说两地死了那么多人,都是因为越王去了才造成的。 还因为越王,死了一个县令和一个知府。人家家眷都上疏喊冤了。 刘起只觉得外头那些人是在胡说八道。说得有板有眼,好像亲历一样。 “还请越王多多保重。明日若是不能进宫复旨,奴才便与皇上回禀一声。” “不必。明日本王会进宫。” “是。那奴才告退。”正要走,赵广渊又叫住了他,亲自给了他一个厚厚的荷包。“先前王妃进宫,多亏刘公公关照。” 刘起收得有愧,他并没有做什么。“越王言重了,奴才并未做什么。”荷包还是收了下来。 刘起虽敏锐地察觉太子召来太医给越王妃诊脉,有些许不妥,让人暗示了周茂安一句两句,让他帮着隐瞒一二。但林照夏具体是什么情况,周茂安又还了越王一个什么人情,刘起并未知道。 赵广渊也并不对他言明。刘起是聪明人,聪明人喜欢左右逢源,他偏向自己,但也不敢反抗太子。太子和秦王的请托他也没落下过。 但偶尔能帮着一二,也值得赵广渊记他一份人情。 刘起走后,林照夏看着他身上的新伤旧伤很是心疼。要是一家人在她那边,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文明社会,哪有这样视人命为儿戏的。 她这些天担心地吃睡不香。 赵广渊把衣裳拉上,拉着她坐在大腿上,紧紧抱着她,汲着她的发香体香,只觉得一颗惶惶不安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我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留下她一人,再也回不到她的世界,这个世界没了他,她该如何过活。 光是一想,就让他心痛如绞。 第二百一十五章 自辩 赵广渊回京的这一个晚上,睡得极为香甜。 娇妻在畔,耳鬓厮磨,外头的厮杀都远去一般,只剩温情脉脉。 宫里的至正帝却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 刘起从越王府回来,回复所见所闻,听说越王身上新伤旧伤十余处,刀口甚深,至正帝一个晚上便没睡着。 他的这些皇子皇女,以前在宫里手指划破了皮,都要传太医,广渊身上却新伤旧伤十余处,数度生死。 至正帝本想召来太子痛骂一顿。 虽身为储君,合该有点魄力,就该使点手段维护自己的地位,若软弱无能,至正帝还会看不起他,思量这个储君是否够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可那人是广渊啊。是太子的手足。 再想起先皇后,如今只余这一个血脉,至正帝心里忽地起了几分愧疚。 想着要不补偿一下广渊,给他皇兄封个谥号?迁葬皇陵? 可又想若是给先太子赐谥号,那就得推翻之前对先太子的指控,连着吕国公的案子都要发还大理寺重审……至正帝的一颗心又硬了起来。 江山巩固,自来就要用尸山血海去填的。 赵广渊睡了一个好觉,凌晨起来时,林照夏还在睡,抱着她就要回大齐。长至倚在门口,委屈地看他。 赵广渊把妻子放回床上,揽了儿子到客厅,“你现在上初中了,学业为重。多学些这边的知识,对你将来没坏处。” “儿什么时候能回王府?” “会让你回去的。”赵广渊抚着儿子的脑袋,有股失而复得的欣喜。差点见不着儿子了。 “现在盯着我们一家三口的人变多了,你留在这边,爹和娘才放心。” 长至懂事地点头,“那爹你和娘要好好的。”他不想成为没爹没娘的孩子。 “好,爹答应你。” 长至看着爹娘消失在客厅里,怅然若失。他好想一夜就长大啊,好回去帮衬爹爹。 离京近两个月的越王再次上朝,集英殿一众大臣的目光都投到他身上。 太子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他知道老七回京,这一番怕是要跟他撕破脸,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能杀了他,让他好生生的回了京,太子心里有些许遗憾。 不知他如何出招,昨日与幕僚商议了一夜应对之策。 但不管老七如何举证,他只不认就是。他这个储君父皇还不想动。父皇不想动他,便是他最大的本钱。 太子不由地挺了挺身板,还朝赵广渊笑了笑,“七弟回来了?这一趟辛苦了。” 赵广渊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旁边晋王等人过来与他打招呼,他虽脸上冷着,但不时点头或是附合两句。独独对太子不假辞色。 群臣看在眼里,目光频闪。 至正帝临朝,没一位大臣启奏,今天的大戏在越王身上,没人那么没眼色。 赵广渊不负众望,第一个参奏,回禀此次办差经过,过程如何,结果如何……“洛城临兆两地大堤虽偷工减料,但汛期未至,不至于毁坝决堤,实是人为。” 原本已听到些许风声的一众大臣,窃窃私语起来。 至正帝在上座看到,并不制止。 赵广渊继续回禀两地的受灾情况…… “挽花县的狭水村,先前儿臣路过,在那里借宿,于坝上看过,大堤虽修得单薄,但大坝并几处孔闸修得尚算牢固,汛期若遇大水,只要处理得当,并不会淹到下游,可狭水村却因人为原因,全村一夜之间被淹,只活了一人。” 听说一个村的人都没了,殿中嗡声四起。 “……大水过后,儿臣组织当地青壮抢救,并狭水村在内,共计五百一十四人死亡……” “……两处大堤重修重建,并抚民安民,共计花费两百二十八万七千六百五十四两。其中一百万两为儿臣自垫,余者皆由两地富户乡绅捐资……” “……各地县衙与州府勾连,谎报瞒报账目,贪墨工程款,亏空极大,渚头县令许笏,为掩盖罪证,不惜让人漏夜拔掉孔闸,至死伤无数,事后逃到临兆知府卫筌处,事后儿臣本欲拿下二人,因两地正重修重建安民抚民,故未动手,结果二人夜里被人杀死在屋内……” 虽然已经知道这个结果,且工部户部官员回来,也上疏经过,但至正帝还是感到心惊。 而集英殿内一众大臣,听到一个知县一个知府被人杀死在自己房内,也是不由得脖子上一紧。 心里好一阵唏嘘。 好些人往太子站立的位置隐晦地看了一眼,又极快地收回目光。 “啧啧啧,这许笏卫筌死的也太冤了些,父皇还没定罪呢,死不死还另说呢,怎就自己往刀口上撞了。啧啧。”楚王一脸可惜。往太子的方向大咧咧看去。 太子本就心虚,被楚王这副明晃晃的眼神盯着极为不舒服。 “楚王,你这么看孤,是何意?” “何意太子还不清楚?真要本王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说出来?” “楚王是认定许笏和卫筌是孤的手笔?” “那不很明显吗。” “没凭没据的事,楚王还是谨慎些,小心祸从口出。” “祸从口出?怎么,太子也想让人半夜摸到我屋里,给我一刀?” 太子哼了声,没再跟他争辩。 只对赵广渊说道:“越王既说他二人是被人所杀,那必是拿了证据的,若有,且把证据呈上来便是。总不能只凭越王一家之言。毕竟这些天孤收到的消息也不少。” “太子收到什么消息?”赵广渊闲闲问道。 见太子不答,兀自说道:“是说本王监管不力,先拿了渚头县的小吏和坊主做了假证,逼迫许笏认罪,又派人杀了他,想把罪证都安在许笏和卫筌身上?或者消息还说本王打算以此来嫁祸太子?” 太子没有说话,太子的附庸却出来应和,说是此次兴修水利是太子监办,出了事,首当太子担责,所以嫁祸太子打压太子也是情有可缘。 “理由呢?”蒋项跳了出来,“越王为何无故要嫁祸太子!” “理由众所周知。” “众所周知?”蒋项气愤地看着那名大臣,“为何我不知!” “那是蒋大人孤陋寡闻。” “我孤陋寡闻?”说他孤陋寡闻!蒋项气得就要上前去撕了那名大臣。 眼见殿中就要开打了,至正帝才喝止住了双方,“成何体统!” 第二百一十六章 堂辩 至正帝一声厉喝,集英殿中不由得肃静下来。 蒋项虽仍气鼓鼓的,但面对皇上的威压也不敢放肆。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得笔直,不肯失了气势。 至正帝冷冷地扫了一眼蒋项和太子一系那官员,又扫了一眼太子和赵广渊,淡淡出声:“越王,凡事得讲证据,不可只凭臆断。” 赵广渊深知皇上对太子的维护,也并不感到失望,只道:“从两地带回来的相关人证物证,现已候在殿外,请皇上下旨宣他们进殿。” 一众大臣听了,目光不由地瞥了瞥殿门处。 越王整了这一出,今日怕是要分个你胜我负了。众臣脸上表情各异。提前站了位的不由得暗暗提了心,没有站位的,生恐殃及池鱼。 太子袖中的拳头不由得捏了捏。 虽有皇上旨意,派人前去接应越王,他不得己收回各处人手,但一直有派人暗中盯着,并未见越王带着相关的证人回京。 怎的才一个晚上,证人便都候在殿外了? 秦王淡淡地瞥了太子一眼,嘴角起了一个讥讽的弧度。不管父皇如何维护太子,这回定要剥他一层皮!必要时他不介意帮老七一把。 至正帝被越王架在火上,不得不传唤人证物证。 “传人证。” “传人证!” 人证传上来时,一应账薄等物证也上呈到至正帝手里。 先进殿的是挽花县令孟安和洛城知府奚范遥。 挽花县在渚头县的下游,上游大坝被拔了孔闸,大水倾泄而下,淹了挽花县辖下的狭水村,至一村人惨死,挽花县是苦主。 孟安进来时,两腿直打颤。当年只有殿试时,他面见过天颜,也只那一回,后来就一直在外当官,如今再见天颜,一点都不觉得荣幸,只想死上一死。 偷偷往越王的方向看了一眼,见越王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心里直叫苦。 他知道这个官是当不成了,也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他。但越王说能保他一命,孟安心里又起了一丝希翼。 和洛城知府奚范遥齐齐跪在正殿当中,“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至正帝没搭理两人,翻着赵广渊呈上去的账薄,越翻脸色越黑。户部拨给临兆二百万两白银,结果实际才收到六十八万两!渚头县应拨七十五万两,实拨二十万两! 三文钱的青砖账薄上却记着二十五文!一应物料皆是报了虚账! 现在临兆知府卫筌,渚头县令许笏,人已经没了,可洛城知府和挽花县令还在。这两处的账目与临兆和渚头县情况一致! 一本账簿重重砸在孟安和奚范遥的脑袋上。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两人抖得如秋风中落叶,头磕得砰砰响,大殿中众臣听着,吓得呼吸都浅了。 “拖出去,于午门斩首示众!”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孟安和奚范遥都吓尿了,拼命磕头求饶,又求上越王,“越王救命啊!” 再心里有准备的人,在即将赴死这一刻都会感到极大的恐惧,这一刻才觉得活着的美好。能活着,没人想死。 “皇上,事情尚未查明,还不好定罪。” 至正帝恼得不行,“越王,这不是你呈上来的罪证?” “是儿臣所呈,只是此事牵连甚广,卫筌许笏已死,还需留着孟奚两位,还有诸多事宜未及问出。” 太子两拳捏了捏。 皇上瞳孔也缩了缩。他知道是牵连甚广,本想盛怒之下快刀斩破麻,可老七似乎不想他这么简单就处置了。往太子方向瞥了一眼,脸上失望之色尽显。 “你在为他二人说话?”至正帝语气清冷。 “并未。他二人欺上瞒下,枉顾辖内百姓性命,已不堪为官,只是在明知拨款不足的情况下,却能积极从各处筹措款项,心里还是有百姓的。洛城辖内大堤和大坝并无太大工程上的问题,此事工部巡视官员可作证。” 这也是当初他在狭水村未查到问题,疏忽了的原因。 狭水村大堤虽修得单薄,但承水还是足够,且大坝用料也瓷实。后他在调查中发现,洛城知府从各坊主,富户乡绅那里强要来不少银子填上,于工程用料上比临兆府渚头县要精心许多。 工部巡视官员听到越王点名,忙站出来作证。 至正帝气消了些许。 只是看着这些账目,想着户部拨银八百万两,结果只一半分拨到各地,各地再一扣,真正用到水利上的也不过五成,心里的那股邪火烧得就止不住。 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太子,心里无比的失望。但他不能动太子。此时不仅不能追究太子的过错,反而要帮着巩固他的地位。 孟安、奚范遥倾诉完事实,洛城县的情况已明晰。 但渚头县令许笏被人杀了,没了证人,好在赵广渊早早拿了渚头县工房典吏尤光祖,并有渚头县坊主柳时遇及各坊主的账薄等口供资料,又有渚头县主簿县丞等人的口供,另有临兆知州等人的口供,关于被贪墨一事,已是证据确凿。 “带下去,交由大理寺细审。” 孟安,奚范遥等人很快就被押了下去。 这事已是板上订钉,翻不了案,太子忙出来认罪。 “因先前军中之事,儿臣忧心九边不稳动摇军心,故扣下四百万两银子送往九边军营安抚将士,又命各府用府库银子先行垫上工程款,等儿臣再从别处调拨四百万两银子填上,未想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请父皇责罚。” 并把关于那四百万两银子去处的账薄,呈给至正帝。 至正帝忍着气耐着性子翻了一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太子忧心朝廷,但行事欠失妥当。” 赵广渊面无表情地听着,秦王楚王则狠狠地皱起眉头。 “父皇,太子贪墨工程款,又纵容底下官员欺上瞒下,从上到下渎职贪墨,至百姓亡故五六百人,伤者近千人!这只怕不是行事欠妥吧。” 轻轻一句就揭过去了? 话才落,太子一系官员已有数人出来顶罪,说此事与太子无关,太子也是日前才知此事,“太子不必为我等顶罪,实是我等辜负了皇恩,我等愧对百姓,愧对皇上。” 磕头谢罪。 “起来,此事与你们无关,此事乃孤督办,出了纰漏孤难辞其咎,不必为孤说情。” “太子心慈,是我等领了太子的差,未能把差事办好,该以死谢罪。” 君臣惺惺相惜,太子的罪便被人认了过去。 “嗬,我今天可算是长了见识,渚头县令许笏为了毁掉证据,派人拔了孔闸,水淹百姓,至数百平民死亡,这事就只是一个督办不严?” 合着太子什么罪都没有? “楚王慎言,许笏已死,并无人证明是他派人拔了孔闸。” “你们这意思是说本王胡说八道咯?人死了,就胡乱给他安罪名?” 楚王气乐了,见太子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恨不得上手撕了他。 转向赵广渊,“越王,人家瞧不起你呢。说你捏造证据,要不来点实质的,怕你就要落一个监办不严,逼两名朝廷大员身死,还把脏水泼太子身上的人了。” 啧啧。虽然老七落不着好,他看着开心,可让太子得意,他更是不爽。 太子也看向赵广渊。 昨晚与幕僚商议一晚上,应对赵广渊的指控准备了各种方案。包括认罪由谁顶罪。昨晚他们分析过了,这些罪不足以动摇太子的根本。许笏送来的人已经全死了,死无对证。 赵广渊轻飘飘回视太子。 他知道太子会有对策,也没想过一朝能把太子彻底掀翻,但动摇太子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他自认还是能做到的。 “传证人。” 皇上一愣,这还有证人? 结果不等司殿太监传人,外头候着的人,已经在听到越王的话后,把人带进来了。 黑子才踏进大殿,抖得比孟安奚范遥还厉害。那两人毕竟是见过天颜的,黑子一个混混,哪里见过皇帝,哪里进过宫,哪里到过这样的地方。 话都说不清楚了。磕磕绊绊说了半天,才让至正帝知道了他的身份。 太子见他进来,两眼一眯,恨恨地咬了咬牙。怎地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见他话说不明白,赵广渊把事情说了一遍…… “许笏为脱罪,试图掩盖证据,派人拔了渚头县大坝的孔闸,派的就是包括黑子在内的六人。事后,许笏把人送到太子手上,不想当晚那五人就被杀了,他因到外头上茅厕才躲过一劫。” 又对着黑子,“皇上问话,你从实招来,不得有一丝隐瞒。” “是,是……”黑子便磕磕绊绊说起许笏如何让人找上他,那晚他们又是如何行动的,事后如何到了太子府上,那五人又是如何没的…… 说着又想起那晚窗棂上飞溅的血花,不由得又狠打了一个哆嗦。 集英殿中沉默的可怕。 直到黑子最后一个字落下,太子一系的官员便跳起来反驳,对黑子所言并不肯认,只说越王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人污陷太子,自以为许笏已死,他的上官卫筌也死了,便死无对证了。 一个黑子,推得一干二净,也极容易。 但赵广渊又哪里只有这些。 他当天晚上就得知是许笏派人动的手,自然是早早拿到了证据,派人把相关人员的口供,并许笏与卫筌的书信往来,并与东宫的书信往来一并呈上。 至正帝翻着这些信件,脸沉如水。 看着信件上并无太子的字迹,也并未提到太子,稍稍松了一口气。 扬着手里的信,“太子,你手底下竟出了这样的人,与底下官员沆瀣一气,欺上瞒下,你如何对得起朕!你太令朕失望了!” “父皇恕罪,是儿臣督下不严,让父皇失望了。” 蒋项不满,“皇上……” “蒋卿不必劝朕,朕现在对太子失望透顶。拟旨,太子驭下不严,至渚头挽花县两地百姓重大伤亡,罚三年俸?,禁足三月,一并事务不得插手。余者,令大理寺严审!” “儿臣领旨,儿臣谨尊父皇令,禁足东宫反省己过。” “退朝!”至正帝没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起身大步走了。 集英殿中,众臣面面相觑,半天没反应过来,这么大的事,就这样,轻飘飘揭过了? “什么揭过,皇上不是让大理寺审理一干人等吗,东宫估计要推出来不少人……”顶罪。 楚王秦王也是半天没反应过来,太子在父皇心里地位这么稳固? 愣愣地站在那里,看太子被人前呼后拥,牙根紧咬,恨不得扑不上去咬下太子一块肉来。这么好的机会,老七怎么没把太子拉下来?未免太无用了。 嗯,老七呢? 赵广渊已是面色表情出了大殿。 见内卫要来捉黑子,忙喊了押黑子进宫的两个手下,“跟着黑子,别让他死了。问完口供,把人仍旧带回府。” “是。” “孟安奚范遥那边也让人盯着。”他俩还罪不至死。 “明白。” 蒋项陪着赵广渊往宫门外走,看了看落后他几步与别的官员攀谈的齐亲王,骂了一声老狐狸,明明说好要帮着越王说几句话的,这回太子就是不撸下来,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结果齐亲王一句话都没说,气死他了。 这个亲家他不想要了! 赵广渊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瞥了一眼,继续往前走,并不在意。身边不时有好些官员向他点头致意,释放交好的信号,赵广渊淡淡点头,一一记下。 他早知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他那好父皇不止舍不得动太子,也压下了他此番的功劳。连带着工部和户部诸位官员的苦劳都压下了,并无任何表示。 “先生记得提醒我,要向工部户部那几位大人表达一下感谢。他们在那边帮了我不少忙。” “啊?啊,是。回去我就叮嘱文涛,让他准备厚礼。” “嗯。” 蒋项紧走两步,“殿下,你,不生气啊?” “不值当生气。”只是对比十一年前众臣对他皇兄的指控,对比他皇兄的结局,赵广渊心里还是有些情绪翻涌。 但这么多年过去,他已能掩饰得极好了。 此番也不是没有收获,赵广涣的根基已经动了。且来日方长。 第二百一十七章 暗中的好处 工部户部几位官员收到越王的厚礼,无不感慨唏嘘,经了这一遭,心里那杆称,慢慢也就偏向了越王。 朝中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又似乎起了些什么变化。 约蒋项喝酒的人变多了。蒋夫人领着两个儿媳妇也是频频出入各家宴席。 蒋文涛跟赵广渊说起此事,两人心里也是起了些波动,“王爷,这回也算是助了王爷一把,背后议论太子无德的倒是多了起来。” 许多骑墙派开始接近交好接近越王,很多官员开始重新评估越王。 赵广渊自是感受到了这番变化,“咱们应该庆幸,大多数官员,还是一心为国为民的。不皆是那种利益驱使之人。” “是,这是大齐之幸。” 太子手下为了掩盖证据,不惜水淹百姓,至数百平民无辜身逝,两名维护太子的朝廷大员还被太子杀了灭口。 虽然此事有太子的人出来认罪顶罪,太子撇清一切,但为官者,谁都不是糊涂人。 “王爷,要不要悄悄给那些人透露王爷有世子一事?属下看有些人还是看好王爷的,只是碍于王爷身后无嗣可承,心中有所顾虑。” 若为储君,无嗣是硬伤,少嗣在选择储君时都不占优势,更何况无嗣。 回回朝堂都会因接任人选的问题,历来都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若王爷有继承人,蒋文涛觉得一切都会不一样。 这也是王爷回京一年多,没什么有份量的大臣接近王爷的原因。 赵广渊如何不知。宣布他有继承人,或许会收到许多大臣的投诚,想博一番从龙之功的,也会自动聚拢到他身边。如此,他不会缺人手。 但,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摇了摇头,“时机未到。” 蒋文涛点头。“属下听王爷的。” 那日朝议之后,赵广渊与属官幕僚频频议事,大伙都替越王感到委屈。 越王此次出京,在外经营的名声甚好,于大水之中,安民抚民,又及时运送各项物资,又自垫银子发放抚恤银,帮助百姓恢复生活生产,避免了一场动乱,在当地人人称颂。 无人不知京都有一个越王。 随便换一个人,估计都不会有这么好的结果。估计两地非乱起来不可。 但皇上为了稳住朝堂,维护太子的地位,不只压下越王的功劳,对太子所犯的错,也只是罚俸禁足而已。 让越王府一众慕僚属官很是气愤。 赵广渊倒是安抚道:“倒也不是坏事,起码知道皇上维护太子之心之坚,咱们还需从长计议。” 赵广渊没说,他得到消息,皇上把太子叫进宫骂了足足一个时辰,相信太子在他心里的地位也不是那么牢固。大石一旦松动,就好撬得多了。 且太子今次所犯之错,比之他皇兄那年极为类似,可他皇兄什么结局,赵广涣又是什么结局。 皇上不可能不比较一番。 群臣不可能不比较一番。对他皇兄的同情自会转移一部分好感惠及到他,这对赵广渊来说是件好事。 且当年他皇兄,可没有叫人去暗杀亲王,没有对朝廷大员动手,也没有吩咐人扣下一半的银子。群臣眼睛还是雪亮的。 众臣不好直接登越王的门,但有鲁王和蒋项从中搓合,赵广渊私下也与一些大臣见了面,暗中也拉拢了不少人。 其中工部尚书就因底下几个巡视官员得了越王庇护,领着几个官员到隔壁司农司谢了越王一番。 算是选择站到越王的阵营。 六部尚书中也只有工部尚书时淼身家还算干净,后面没有太子和秦王等人利益勾连,如今算是便宜了赵广渊。六部他算是拿下一部。 别的,在京官员没有明确站位于他,但各城,临兆洛城两府,不管谁人接任,都不会动摇越王在两地百姓心中的地位。 除去这两城,又有厉州沿州两地百姓因他于灾后赁地种菜,开作坊解决民生助就业,这两地也算是无人不知越王。两地又有知府李茂盯着,对这两州的掌控,赵广渊自认也已抓在手中。 另又有他的食邑越州,也是固若金汤,如今他已有五州在手。 赵广渊摊开舆图,与一众慕僚对着图纸细看。 他和太子和秦王不一样,那两位只把目光盯在京城,只盯着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他不一样。 赵广渊目光在舆图上扫了一圈,他的目标是整个大齐。 诸城慢慢渗透,一个一个拿下,对京城形成合围之势。哪怕京城久攻不下,换哪一个地方不能当京城! 别人是先占了京城,再迫使别处城池向中央投城,他则先拿住外围城池,再对京城形成合围,迫使它成为孤岛。农村包围城市。 在现代他蹲那么久的图书馆不是白蹲的。 一众慕僚听着越王的计划,无不兴奋激动。 “还是想办法推举几位咱们的人去洛城临兆两地任职。此次怕是要撸下许多人手,咱们正好趁此安插人手。” 且皇上压下越王的功劳,只要越王推举,皇上怕是不会拒绝。 与一众慕僚商议了几天,从投诚来的官员那里,挑出与他们有关联的亲眷族眷,拿到名单,赵广渊进了宫。 至正帝看到他,还有些许不自在。 想着若是放任太子施为,这个儿子只怕此时已不能好好站在他面前了。 想起刘起说的,他身上新伤旧伤十余处,不由得问道:“身上的伤势可好些了?” 赵广渊隐下嘴角的讥讽,“结痂了。” 父子二人一阵沉默。 至正帝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他是一国之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廷,为了江山永固,他不需要向谁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你垫的那一百万两银子,我听说你没到户部领?” “是,儿臣亲眼见到大水过后,两地百姓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那银子,我叮嘱户部直接划拨到两地县衙了,用于修路修桥,并一些民生工程的改善。若多修一两所学堂,将来学子们学有所成,也会选择报效朝廷。” 至正帝欣慰地点头。 不由得有些恍惚,当年先太子,也是积极在各地推行县学,幻想着人人有书可读,盼着国富民强。 第二百一十八章 安排与动摇 赵广渊没有与至正帝说家常的意思,对至正帝偶尔表露出来的一丝半点温情也只当看不见。 父子之情在他这里十一年前就没有了。 “这是两个名单,我希望渚头,挽花两县由他们任当地父母官。”赵广渊递上手里的名单。 至正帝对京外官不了解,也不认识几个人,看着名单上的两人,也没什么感觉,“你手下的人?” “儿臣被关皇陵十年,哪有认识什么人。” 隐下嘴角的讥讽,“这两县儿臣曾亲历过百姓遭了水淹,对官府极度不信任,若是派两个不作为或只会搜刮的官员上任,怕是会起乱子。” 至正帝盯着手中的两个名单看了看,又看了赵广渊一眼,“两地的知府人选呢?” 赵广渊眸中讥讽更甚,“这是户部的职责。” 拱了拱手,转身欲走,又顿住。 “太子几次三番想要了黑子去,儿臣没有同意。黑子罪不可恕,但儿臣也不想他窝窝囊囊死了。自有他赎罪的地方。还有,王妃的内侄,儿臣还养得活,亦会安排好他,就不劳太子费心了,还请皇上转告太子一声。” 不等至正帝回复,大步就离了御书房。 至正帝看着他的背影,略略失神。 看了看手中两个名单,召了刘起来,让他拿去户部安排。 想着太子确实做得太过,便又让他去东宫把越王方才的话转告太子一声。 刘起心时直叫苦。这差事他不想领啊。皇命又拒绝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户部得了皇上的吩咐,立刻就给名单上的两人发了任职文书。 户部尚书刘启又想着此番能撸掉太子的人手,本想安排两个亲信去担任洛城、临兆两地知府,后又想着这会也不好太显着晋王了。 想着外孙与越王交好,若是越王能把太子撸下来,对他外孙亦有极大的好处,也愿意把这等好事让给越王。 也是让越王在前方帮着挡一挡。晋王继续蜇伏就好。 于是私下里让人去接触暗示蒋文涛。 很快越王府暗地里看中的人手,便被尚书大人的一番私心,还是安排过去了。 如此两州尽在赵广渊之手。 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若刘启不示好,他也会把他的人手塞到那两地。 因面上瞧不出派去两地任职的人与越王的关系,倒没引起多大的关注。如此这步棋便让赵广渊顺利地走了下来。 没两天,黑子便从大理寺监牢出来了。跪在越王面前,还恍如隔世。 他自知罪孽深重,那天在东宫没死成,已是侥幸,被越王的人捉到,送回京城虽越王说只要他老实交待,会保他一命,但在大理寺受尽了鞭打和折磨,他以为出不来了。 没想越王应诺,真的捞他出来了。 “小的罪该万死!以后小的这条命就是越王的了。” “你的确罪该万死,你这条命本王亦不稀罕。此番你事情交待得好,本王应诺留你一命,给你两个选择,” “全听越王安排!”能活着谁想死啊。 “一,送你进暗卫营,以后世上没有你这号人。二,仍送你去昌平山中,将来送你去函谷关,上阵杀敌是你最后的归宿。虽能活在青天白日下,但黑子已死。” “小的愿去函谷关!”有没有黑子这号人,他并不介意。反正他也不想叫这个名了。自己都为做过的事感到羞耻。 在昌平山中呆了多日,他身心都受到极大的震撼。别人干的是保家卫国积德的事,他干的全是丧良心,让祖宗蒙羞的事。 “算你良心未泯。”张志上前踢了他一脚,把他提走了。 没想黑子后来在昌平山中积极跟着操练,不要命一般,频得孙闾赏识。后被送去函谷关,还成为新帝最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此为后话。 关于黑子的审理大理寺已把案牍送到皇上面前。皇上既然要对外瞒住此事,为太子开脱,那越王要一个人,也没谁敢来跟他争。 太子虽想提走黑子,彻底抹除此事,但奈何赵广渊不同意。 拿着黑子,太子才有所忌惮。 黑子的事解决后,赵广渊又安顿其余的证人。 刘丰水被安排在了王府的庄子中。皇上赏赐过赵广渊几个庄子,他正缺人管理,如今又在庄上试验三年两熟,正该派个稳妥的人盯着。 刘丰水一家人全没了,他心如止水,跟着回京,如今能依附的也只有赵广渊一人。 本想留他在府里,但他不喜欢热闹的京城,去了一趟庄子,就决定留在那边了。 而渚头县的尤光祖,当地县衙工房一个无品的杂吏,赵广渊把他安排在工部,虽也是一个无品的杂吏,但尤光祖感激涕零,当个京城的杂吏和下面小县的杂吏,那能一样? 任令才下,便亲自到越王府谢了一番,立时写了家书回家,让家小进京投奔他来了。后来也为新朝做出了诸多贡献。研究出不少好东西出来。 至于砖窑坊主柳时遇,一家人都跟着进了京,现在一家人紧紧抱住越王的大腿不肯放,赶都赶不走。 赵广渊苦恼如何安置他,林照夏便建议让他仍旧开砖窑。她很喜欢白瓷,京郊附近盛产一种白泥,又称高岭土的,林照夏便让他家人去研究烧白瓷。 柳时遇便高高兴兴领了令,去开窑研究去了。 又过了几日,临兆洛城两地大坝决堤一事,已审理告毕。孟安和奚范遥因有赵广渊说情,得以何全性命。二人临出京前,前往越王府告别。 没想到竟有了意外的收获。 “凭你二人所犯之事,不管回洛城还是返乡,只怕都要受人唾弃。但本王知道你二人尚有几分良知,这些年尚算有些政绩。本王调过你们当年科举的试卷,你二人文采极好,本王有意在京开设一间新兴学堂,不分男女均可入学,教授学识也与当今不同,不知二位可有意愿留下帮忙?” 孟安,奚范遥被撸了官,洛城是呆不下去了,故乡也几乎是回不去了。正懊恼旧日所为,不知身落何方,结果越王就伸来橄榄枝? 几乎不带犹豫,磕头谢恩,“小的愿追随越王,谨听越王吩咐!” 越广渊点头,“甚好,那你二位且先在客院休整几日,后续本王会安排。” “是。小的领命!”心里的激动感恩溢于言表。 越王禀公无私,又不烂杀,知人善用,这样的越王,值得他们追随! 而赵广渊对孟安和奚范遥的安排,也很快传入京中各大臣的耳中。再对比太子为一己私利暗杀临兆另两位官员,一众大臣心中自有一杆称。 曾经认为赵广涣乃天命所归的大臣,开始动摇起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越王的声望 太子赵广涣自然察觉到朝堂的变化,亲近越王的朝臣变得多了起来。奈何他在禁足。 太子的幕僚便替他频繁拉拢示好朝臣。 一国储君,没人敢得罪。且太子的地位尚算牢固,皇上又并未动废储之心,哪怕心存有异的朝臣也不敢大咧咧地公开站越王。 赵广渊并未做什么,也并未阻拦别人对他的投诚和接近。 太子被禁足,越王又露出獠牙,在京城越王的声望渐涨。皇后坐不住了,召了几次林照夏进宫。 晾着她,打压她,明里暗里给她难堪。林照夏都只当看不见。 召她进宫,她也从未拒绝,晾她,她就研究花草研究凤藻宫的建筑,从未觉得无聊。明里暗里夹枪带棒的话,她便只做听不懂。 不是说她外省小地方来的吗,她没否认啊,规矩礼仪她是不如京中世家之女,她认啊,又不是不认。 教训她,她就听着,还嗯嗯啊啊地应和,说皇后教训得对。直把皇后气得够呛。 召她进宫她去的很积极,想让她带长至一并去,对不起,长至课业忙。 皇后说若是担心耽误了课业,东宫的先生学识渊博,正好送去东宫与几位公子一起学习。林照夏就会明着说,先前长至被绑架过,越王担心他的安危,不让他出门。 皇后还能说什么。 上次的绑架是谁做的,皇后能不知道? 如此,太子和皇后似乎对越王这对夫妻没了辙。赵广渊也趁着皇上压他的功劳,心存一丝半点愧疚的时候,积极布置。 很快赵广渊的人手便已渗透到了各州县。 一张无形的网越织越大。 京中的异动,至正帝也不是没有耳闻。 但一来他无废太子之心,二来自认为老七无嗣只怕影响有限,三来……至正帝也有私心,就是想看看老七能走到哪一步。 或许心里对他手里有没有吕国公留下的后手,还耿耿于怀。 心里扎的那根刺,这么多年就没拔出来过。 亦或是想用老七来做磨历太子的刀。这些年太子在与秦王的博弈中,确实成长了不少,做为一个储君有他想看到的样子了,但还远远不够。 于是,对于京中盛传的客星越发璀璨的传闻,至正帝也并没有制止。 “客星耀眼,掩盖主星光芒,这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至正帝站在御书房门口,望着星空,忽然问了一句。 刘起跟在旁边伺候,也跟着仰了一晚上的脖子,这时候脖子都是僵的,他哪里能看出什么来。此时听了这么一句问,吓得一个哆嗦,“奴才,奴才不知。” 至正帝也不知听到没有,仍是仰望着繁星闪烁的天空,目光闪烁。 太子却不如至正帝那么淡定,当即就把钦天监官员请过去了,“听说客星光芒大盛,已遮盖住主星光芒,不知是何征兆,是吉是凶?” 钦天监监正已听说了这个传闻。这几日也频频夜观星相,生恐皇上会召他进宫去问询。 哪知皇上未召他,太子倒召了他去。 斟酌着说道:“回太子殿下,客星璀璨,主星幽暗,并不能简单判定吉凶,客星耀眼,但一闪而逝,主星并未被吞噬,且主星位置并未偏移。” 又说客星亦可称将星,许是因为先前太子派人往九边送银抚军,至将星突然闪耀,这都是太子的功劳。 太子仰着繁星闪烁的星空,没有被安慰到。 秦王楚王听到传闻,也想找钦天监问话,但又担心传到父皇耳朵里。只好按捺住。但听到这样的传闻,俩兄弟都很开心。 赵广渊自然也是听到这样的传闻。而且客星耀眼这样的话,他不是第一次听说了。 时下人相信天相,相信天命,但他更笃定一切都要靠人力所为。 但他对越来越多的官员向他示好,投靠,也并不拒绝。 客星光芒盖过主星的传闻之后,朝中又有人提议给先太子封谥号,迁葬皇陵。想向越王示好的官员还向至正帝上了奏折。 此次太子临管水利兴修,出现重大伤亡,皇上轻轻撇过,而当年先太子却因此没了性命。 这么一对比,越来越多的人为先太子叫起屈。想到先太子一家惨死,而太子赵广涣只被罚了俸禄禁了足,对先太子越发同情。 请求皇上给先太子正名,赐谥号,迁葬皇陵的呼声越发高涨。 赵广渊,以及他手底下的人,并未主导此事,却没想到,似乎一夜之间,这事就群情沸腾了。给至正帝上的奏疏堆了满满一龙案。 但如投石入海一般,此事沸腾了一阵后,忽然就没了声音。好像被人生生掐了脖子,叫人发不出声来一样。 赵广渊不鼓动也并未拒绝,他也想看看皇上的态度。 没想到果如他所料,忽然就没结果无声无息了,连坊间同情的声音都不见了。赵广渊便知道,此事还是提不得。 当年他皇兄的事里,还牵扯着他外祖的事,为他皇兄正名,就不能不提到他外祖一家。他那好父皇是不会认的。 孤傲如他,不会承认他的错误。不会让后世传他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赵广渊虽有些遗憾水花没溅起来,但并未觉得有多失落。意料之中的事。 时间很快滑入九月。 最后一茬的陵瓜卖完了,最后存的陵瓜,在仲秋宫宴中也用尽了,会仙楼的餐后水果也不见了西瓜的影子。天气凉了。 “今年陵瓜丰收,收益盖过几个皇庄,听说皇上已让陵村那边明年接着种了,还要多预留一些地来种。” 林照夏翻着账本,数着西瓜赚得的银子,心里很是满意。 地里种经济作物,永远比粮食作物卖得的钱多,庄户人家想赚得更多的钱,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如今大齐主粮少,又看天吃饭,饿肚子的时候,总不能只吃西瓜这些卖钱的经济作物。 “会留够陵区粮食所需的地。” “那就好。”林照夏点头,守陵人不少,陵区每月大祭小祭用粮也不少,若地里的粮食不够吃,要等别处运送,总让人心慌。 “你记什么呢?”瞥了一旁的赵广渊一眼,这人今天没去司农司,一直和她呆在书房算账。 “算银子呢。” “你缺银子用?” 本就随口一问,没想他还郑重点头了。真缺银子了?“我想送一批银子到西北。” “西北?函谷关那边啊?” 赵广渊点头,“也不只函谷关。” 函谷关附近几座城池,他早有规划,用钱供养,对函谷关形成合围,以后不管谁掌函谷关三十万大军,若周边运粮不过去,对函谷关供应不及时,函谷关便是座孤岛。 三十万大军也只能看他的脸色。 这几年有他的供养,已大见成效。 林照夏凑过去看了一眼,“需要这么多东西?” “嗯。听说去年函谷关外异族,遭了大风雪,牲畜死伤不少。去年只是小股敌军进犯,我担心对方若今年不能恢复元气,怕是还要来抢。” 关外民族,以畜牧为主,看天吃饭。东西没了就入关来抢。若缺了衣食,苦熬不过,今年秋冬只怕边境会起战事。 “那你多运一些银子过去吧。不能苦了守边的将士。” 林照夏在账本上划了划,“咱今年光卖瓜就赚了三十万两。过段时间卖种粮还能有二三十万两。你要不都拿去吧。” 赵广渊只觉心里滚过一股温热的暖流,伸手在她细嫩的下巴处捏了捏,“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林照夏略略仰着下巴,“看来是上辈子攒了太多功德今世才遇上我。” “嗯,上辈子拼命攒功德就是为了遇见今世的你。” 夫妇二人正温情缱绻,就有下人来报,马氏来了。林照夏忙叫人请她进来。 “见过越王,越王妃。” “三嫂快免礼,这没有外人。” 马氏笑盈盈地起身,见座上的越王朝她微笑点头,便没有那么拘束了。“敬宁说楚王现在很看重他,他已是弓军中的百夫长了。” “哦?三哥手下都有百名士兵了?” 马氏高兴地点头,“是呢,你三哥现在已是八品的武职了!” 林照夏听说她三哥已经是有武职的人了,很是高兴。扭头一看赵广渊一副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你早知道了?” 赵广渊点头,林敬宁的事他都知道。且他能当上这个百夫长,也不是楚王的功劳。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赵广渊起身,“你们聊吧。我去前院。”这段时间忙得很,便把此事忘了,他也觉得没有告知她的必要。 赵广渊走后,姑嫂两个才热切地聊了起来。 马氏自丈夫有了武职之后,也不再住在王府后院了,而是在南街那边租了一个小院子,一家人倒也够住。 “先前住楚王府后院,兰贞倒记不得我们。没想我们搬走后,倒是隔三差五让人召我进府说话。” 马氏撇了撇嘴。这侄女从头到尾变得她都不认识了。 林照夏便问起兰贞的情况,“啊,她有身孕了?” 马氏点头,“所以现在隔三差五就要召了我去,二嫂和她那娘对我都不满了。” 因她身怀有孕,楚王妃体谅她,所以她请娘家人频繁入王府,也没人说她。 李氏和她老娘是恨不得长在王府里,可兰贞不知道是觉得她们俩给她丢人了,还是觉得有一个有身份的亲戚撑身,更能让人高看,频繁召了马氏去。 马氏也不想去,搞得她像兰贞家里的婆子一样,随叫随到。 对着林照夏就是一顿吐槽。 林照夏微笑地听着,“她那样一个身份进去,被人看低是一定的。好不容易家里出了一个有身份的人,自然是想抬高身价的。” 马氏跟着感慨了几句,“想想她也不容易。若是她当初听我们的,找个门当户对的,有我们庇护着她,日子过得要舒心得多。” 如今楚王府后院那么多女人,一月都不定能见着楚王一面。 而且楚王的子嗣也不少。盼着母凭子贵只怕是行不通。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每个人都有追求她向往的生活的权力。林照夏不会评价林兰贞的选择。她觉得日子过得好便好。 “和顺初八成亲,我打算明天带着几个孩子回去。你三哥请不到假,就不回去了。” “和乐也回去啊?” “嗯,我想着你三哥不回去,他是我们三房的长子,他大哥成亲,他也得回去壮壮声势。反正他缺的课业长至会帮他补。” 说到长至,马氏就觉得两个孩子从小养在一起,都吃她的奶长大,怎么长至越养越优秀,和乐课业上只是平平? 不愧是皇家的血脉。比不上。 林照夏听她吐槽和乐,忍不住笑,“和乐才念了一年多的书,你就恨不得他金榜高中一样,拔苗助长也不是你这样的。” 马氏嘿嘿笑了笑,“我也不求他多有出息,只是有时候看长至跟他讲功课,讲一遍他不懂,要讲两三遍,我就恨不得拍他脑瓜子。怎么长至这么聪明,他就木鱼一样。” “慢慢来,你别急。和乐已经很勤勉了。而且他习武上有天赋,王爷看了都说要给他请专门的武师教他。” 马氏眼睛亮了起来,“真的?那我送他王府跟着师傅学武功?” 她就愿意儿子跟长至在一起。撇去长至的身份不说,长至也是她从小养到大的,她就愿意看着两个孩子亲如兄弟一样。 “三嫂你别急,先让他把该读的书读了,早晚跟三哥练一练,再隔三差五到王府跟着师傅学几手,也尽够了。别的,再等两年,再安排。” 马氏心里欢喜的很,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嫂子都懂的!” 和顺成亲,林照夏不能回去,便把准备好的礼物让马氏拿了回去。马氏拿了礼物,避着人回去了。 而林兰贞那边也准备了一些礼物让她爹林敬安带了回去。听说她娘不跟着回,又生了一回气。 晚上楚王回来,听说林姨娘生了一场气,肚子有些不好,想了想拐道便去了她的院子。 他的儿子不少,不少林姨娘这一胎,但对于林姨娘肚子里的这个,楚王有些安排。 林兰贞并不知道这些,听说他来,欢欢喜喜地迎到院门口。 第二百二十章 打算 楚王的到来让林兰贞喜不自胜。 本来就没尝过爱情的甜,把楚王给的一星半点的好,当成了全部,少女的一颗心全部倾注到楚王身上,日日盼着他来。 述了几句温情的话后,林兰贞抓过楚王的手抚在又长大不少的肚皮上,“王爷,我找太医把过脉了,说是儿子。” 楚王顺势抚了几下,点头,“儿子好。生个儿子,你在王府也有个倚仗。” 楚王多情,但对于为他孕育子嗣的女人,也乐得给一份承诺。 而且林姨娘肚子里这胎,他早从太医那里听过,是个男胎无疑,所以才有了一些想法。 但这个想法……看了林兰贞一眼,要不要现在告诉她? 斟酌片刻,还是张口道,“你家跟越王府尚有些渊源,越王妃那个侄子……”想到太子把那个孩子认成老七生的,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举动,楚王嘴角牵了牵。 他下的毒他自是知道药效。 “越王妃那个侄子把你们林家当自家,越王妃也看重你家,如今越王和我们也算亲近,本王和三哥子嗣旺盛,看着他无嗣承欢膝下,自是伤怀。” “越王不能过继长至吗?” 林兰贞曾经也把长至当自家兄弟看待过,觉得若是越王过继了长至,将来长至继承了越王府,那她林家算是有了一门正经的高门亲戚了。 对于他们母子来说,将来也有极大的好处。 “那孩子毕竟是外姓人。父皇和宗室不会同意的。” 林兰贞叹了一口气,心里觉得有些可惜。 “那王爷……”进王府这么久,林兰贞也褪去了昔日的纯真,学会了察颜观色。王爷好久没来了,今天来必是有事要交待。 楚王闻言又看向她的肚子,“如今越王和我们兄弟因着共同的利益,算是走到一起了,本王想着可以更亲近些。” “如何更亲近些?王爷有什么事需要婢妾做的,只管吩咐便是。” 林兰贞觉得楚王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越王府与她家的关系。 是不是想提高她的身份,再提携她家,想让她家跟越王府那边走动起来?毕竟林家收养长至母子的恩情是抹不去的。 “你这么懂事,本王甚感欣慰。”楚王摸了摸她的脸,“当初本王第一眼就看中你了,所以才会在看了你第一眼就想把你拐进府来。” “王爷。”林兰贞只觉一阵甜蜜。谁不爱听这些情话呢。“婢妾也是,第一眼就非王爷不嫁了。第一眼就认定王爷了。” “本王都知道。今天外头送来两套头饰,我给王妃留了一套,一套明天让人送来给你。” “谢王爷!” 两套头饰,王爷送了王妃一套,一套给她!王爷果然看重她!这一刻林兰贞恨不得为楚王赴汤蹈火。 楚王又夸了她几句,直夸得林兰贞更加晕晕忽忽。楚王见势这才说道,“本王打算把你肚子里的这个,过继给越王,当成他的嗣子。” “啊,这?王爷!”林兰贞有些吃惊,楚王要夺了她腹中这个儿子! “王爷方才不是还说,等婢妾生了儿子,这个孩子就会成为婢妾的倚仗吗?” 在王府,十天半月她都轮不到见楚王一面,好不容易有了这一胎,王爷把他过继出去,那她将来在王府岂里不是孤苦无依? 她不答应! 楚王是个没甚耐心之人。过往只有他对别人下指令的份,别人只能乖乖听令,没人敢置疑他。眉头皱了皱。 但想着他还有自己的打算,也不想林兰贞坏了他的打算。 故而耐着性子解释起来,“他不是一般的王爵,他是越亲王,身上是亲王爵。即便你能生下儿子,你儿子能继承到王爵?” 别说他的楚王爵,那是他嫡子的。他也不只一个嫡子。就算将来三哥登基,他的儿子能多分封几个,但他的儿子众多,郡王公候伯都不一定能轮到林兰贞肚中这个。 “分不到爵位,就只能多分些财产。虽然本王喜欢你,喜欢你肚中的孩子,但他一个庶子,又能分多少?” 楚王徐徐善诱。 林兰贞渐渐冷静下来。 “那过继出去,他就不是婢妾的儿子了。”还是有些委屈。 “你生了他,不管他被过继给谁,你都是他的生母,我是他的生父,这点皇室玉牒上谁都抹不去。等他将来继承了越王府,连带着你后面生的儿女都跟着受益。” 林兰贞眼睛一亮。对啊,她还年轻,她还能生!她能怀上这一个男胎,就不能怀第二个第三个了? 将来大儿子继承了亲王府,将来哪怕她的其他儿女,做为庶子女分不到多少财产,可傍着亲大哥,还过不上好日子?毕竟血浓于水。 而且她一点都不担心将来儿子不认她。 儿子在越王府独户能支,还需要楚王府这些亲兄弟姐妹的帮衬! “王爷,我答应了!” “这才对。乖。”楚王很是欣慰。没费多少口舌就把林姨娘说服了。果然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能省好多力气。 “你现在身子重了,晨昏定省就免了,我会跟王妃那边说。你小心养着腹中的胎儿便是。缺什么要什么只管派人去找王妃。” “多谢王爷!” “嗯。此事别大肆嚷嚷,但私底下你可以和越王府那边多往来,也好更亲近亲近。” “是。婢妾都听王爷的!” 这个想法楚王只跟心腹幕僚商议过,并未知会秦王那边。与林兰贞说定后,隔日,楚王就找到秦王说了此事。 秦王乍一听,有些错愕。“你怎会有这种想法?” 老七跟他们兄弟并不是一条心,只怕是不会同意。虽说现在为了对付太子,双方算是捆绑到一起,但就他了解的老七,只怕不会想着过继他们俩的子嗣。 “老七在父王面前也并未流露出过继的想法。”秦王说道。 “如果他不想越王这个王爵流落他人之手,就会答应过继的。只是现在他年岁正当,还未深想身后之事。且还未找到合适的人选罢了。” 只要老七想过继,依父皇的想法,是不会让他过继旁支的。只会从他们这些兄弟中过继一个。 “他与鲁王倒是走得近,可鲁王也只两个儿子,且鲁王后院清净,被鲁王妃把持得,无第二个为他孕育子嗣的人,想过继怕是鲁王妃也舍不得。” 至于其他兄弟,楚王也分析过,只怕都不适合。 “他现在急于想撸掉太子,好为他皇兄平反,凭一己之力只怕做不到。”还需得找外援。 他和秦王在京城经营这么多年,尚且斗不过太子,更何况才回京一年多的老七。哪怕他有后手,也不是太子的对手。 “如今我们需要他,他也需要我们,我把一个子嗣送给他,也不说是继承他王爵的,只说等出生后就送给他养,从小养大的,多少也能生出些情份,将来他要立世子,只随他评估。” 哪怕不立他的儿子,那也是十数年之后的事,现在只说现在事。 秦王被他说得微微动心。 四弟这个儿子,不单单流着他的骨血,还流着林家的血。而皇陵林家,对越王府有恩。若算这个,只怕越王妃不会拒绝。 秦王脑海里过了过老七家这个王妃的形象……行为举止与时下女子不同,行事偏舒朗大气,是个知恩图报的。 兴许能同意也不定。 与幕僚一商议,大家皆是眼前一亮。直叹是个亲近拉拢越王的好主意。 越王府。 林照夏再一次见到了她那个二嫂。 这一次她还是和她那个老娘一起来的,同来的还有她那二哥林敬安。 看着改头换面,穿戴一身新,尽显富贵姿态的母女俩,林照夏差点没认出来。再看一眼二哥林敬安,也是一身绸,打扮得像个地主富贵人家的老爷。 李氏母女与先前见到她卑躬屈膝不同,已是一副心遂我意,志得意满之色。似乎觉得与林照夏这个平民王妃能平起平坐了,说话举动越发自然起来。 林照夏并不在意他们的行事变化,言语上的不敬也并不计较。 许是念着都是一家人,也许是对这些规矩礼数也并不放在心上。 不过,等她听完他们的来意,还是狠吃了一惊。 “这是楚王的意思?” 李氏笑着点头,“要不是楚王的意思,我们哪里敢拿王府的子嗣开玩笑。” 老李氏也附合,“就是就是。好好一个王爷的亲儿子,要被过继到别房,王爷心里到底是不舍得的,但想着兄弟手足,楚王府子嗣众多,也不舍得你和越王将来膝下空空。” 林照夏眉头皱了皱。 越王没有子嗣,这么多人操心呢? 看向林敬安,“兰贞是什么意思?她也舍得?” 林敬安对着林照夏还是有些局促拘谨,屁股都不太敢沾全椅子,一直垂着头,现在听到林照夏问话,也不敢看她,只是点头道,“王爷跟兰贞商量过的,兰贞也同意的。” 老李氏笑着说道,“兰贞还年轻,她能怀上一胎,便能怀第二胎第三胎,将来不缺儿子。倒是王妃你,虽把侄子养在身边,但他一个外姓子,也继承不了王府,当不成你和越王的儿子。将来你无人养老,看着这偌大的王府拱手送给别人,心里只怕不好受。” 李氏点头赞成她老娘的话。 “可不是这个话。咱们女人,生儿育女,无非就是想着将来老了有靠,挣下的家产能保全下来?你过继谁都是过继,与其被皇上指定一个,不如自己先好好挑一个。” “是这话。王妃,你和林家什么关系,和兰贞什么关系,过继了兰贞的儿子,将来有楚王府的兄弟姐妹扶持,这孩子将来一定能把王府支棱起来的,连带着长至都有了依靠。” 李氏母女还在喋喋不休地劝说她,林照夏错愕过后,只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话。 那两人一副为她打算的样子,给她分析过继兰贞的儿子的种种好处,若有外人在,那听着绝对是处处有道理,那安排无一处不妥当。 林照夏都差点信了。 “兰贞在王府也不容易,楚王事多,她想见楚王一面并不容易。就盼着咱们这些亲人帮衬。如今你在越王府也是独木难支,听说皇后都召你进宫好几次了,只怕在皇后那里你也不好过。正好和兰贞守望相助,互相帮衬,彼此大家都好。” “是啊,没有子嗣,哪怕你贵为王妃,在皇室也是个罪人,将来你们没人祭扫,难道还忍心让先皇后也无人祭扫?” 林照夏愣愣地看着她们,连皇后召她多次都打听到了? 连先皇后都搬了出来,这是怕赵广渊不答应?为他们设想这么周到了? 见她错愕,李氏只当她初听这事,心里没反应过来,倒是体恤道,“这事也不急,你慢慢想,兰贞那边也还有几个月才生。” “是啊,咱们是想着,让你先做好准备,兰贞腹中的儿子一落地,就抱来王府,你们从小养在身边,那感情才深是不是。” 好半晌林照夏才出声道,“这事太大,我得和王爷那边商量商量。” 李氏母女觉得既然越王能为她抗旨,拒绝了京城那么些名门闺秀,那必是爱惨了她的,她说话还能不顶用? 想再说些劝人的话,被林敬安拦住。“对对,这事太大,你得和王爷商量着来。咱们就是提个建议,能不能行的,也不要紧……” 怎么不要紧!李氏瞪了不会说话的丈夫一眼。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不会说话就别说。 “王爷过继谁都是要过继,咱家跟你知根知底,兰贞是什么品性你也是知道的,不比过继旁人要强?” 过继了旁人,她外孙能继承亲王府?就算兰贞嫁入楚王府,可楚王儿子那么多,女儿那么多,谁知道将来是什么情况。 这个孩子当然是过继到越王府划算。 就算不养在身边又怎样。将来还能不认亲生爹娘? 李氏算计得很明白,心里想着一定要把此事做成。如果有需要,到时候请楚王说个情,把皇陵的公婆接到京来,帮着劝说一二。 毕竟王妃娘家唯一的子嗣是他们林家养大的。 若不是林家养大了长至,他们林家现在早被宗族吃绝户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虚以委蛇 林照夏好声好气把林敬安和李氏母女送走了。 人走后,她半晌没回过神。 她和赵广渊年华正盛,可现在就有无数人盯着他们身后的王府了。这真是叫有王位要继承。 盯着它的人估计也不止楚王一人。 待赵广渊回来,听完也是愣了愣。楚王盯着他的王爵了?林姨娘肚中的孩子? 这可真是想得周到。 “赵广涵怕是忘了曾经对本王做过的事了。”先是让他绝嗣,现在又忧心起他的身后事了。 “你现在不是还需要他们兄弟吗?不好撕破脸吧。” 现在算是彼此双方达成默契,一致对付太子,双方算是暂时休战止戈。可这事要是处理晃好,怕是要生些麻烦。 “是需要他们兄弟分散太子的注意力。”但也不代表他就要答应楚王的要求。 “那你要如何处理?” “待我想想。”虚以委蛇他也不是做不出来。一切都只是为了达成目的。 隔日与幕僚议事,说起此事,幕僚皆沉默。面面相觑后,魏佐试着开口道:“属下觉得此举也并非不可。” 王爷若想登上大位,少不了继承人。既然都要过继,那早早择定,落生就抱回养在膝下,那情分自是不一样。比过继别的王爷长成的嗣子要强得多。 “且如今还不适宜与楚王秦王翻脸。” “是啊是啊,咱们暂时先应了楚王的要求,反正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王爷春秋鼎盛,承嗣人选那是将来的事了,说句不好听的,将来就是王爷反悔,也没人敢置喙。” 那时候王爷早已大权在握。 想换继承人还不是王爷一句话? 众幕僚七嘴八舌,都劝赵广渊应下此事。蒋文涛和方二身为唯二的知情人,偷偷打量越王的脸色。 王爷有亲生骨肉,可现在苦于无法公开,还得被逼着应承楚王的要求。 王爷心里苦啊。 赵广渊沉默着,不置可否,只听幕僚们分析着这个中的好处。 过了一会,才制止议论得越发热切的众人,“此事本王会斟酌。”便转移话题,“此前关于太子把四百万两银子送至九边一事,可有消息传回了?” 蒋文涛正色道:“已陆续有消息传回,太子那边的确让人把四百万两银子分送至九边。账目无误。” “账目无误?那太子此番怕是掏了不少钱出来。” 毕竟先前之所以扣下水利款,就是缺银子了,都挪用至各处了,一朝被王爷发觉,又只好硬生生凑了四百万两银子出来。 “现在依附太子的人还是很多,太子想凑四百万两也不是难事。” 众人沉默。 赵广渊也默了默。太子这个储君当了快十二年了,地位稳固,追随者众,想撬动也非一朝一夕之功。 但赵广渊觉得他等得太久了,有些许急燥。 “太子那边还是要盯着,先前那四百万两去了何处,还得派人查出来。” “是。” 迎宾楼雅间。 楚王正和几个心腹幕僚吃酒。想起林姨娘那边说的,越王妃似乎对过继她的儿子挺心动的,楚王便觉得有些志得意满。 这段时间他隐隐有些直觉,觉得赵广渊不如面上瞧的这么简单。有好几次在梦里,他都梦见赵广渊高高坐在集英殿的龙座上,与一殿的文武大臣开着朝会。 那模样比他父皇还要威严。 好几次他都被自己的梦吓醒了。 他也不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兄长威风。可三皇兄与太子斗了这么多年,丝毫未有寸进。反倒是老七这出京了一趟,不只在洛城临兆两地名声大振,在京城都得了众臣的另眼相待。 让楚王越发有危机感。 此时三皇兄决定与老七合作,属实是明智之举。先把太子弄下去,不管将来便宜了三皇兄,还是便宜了老七,他都能左右逢圆吧。 先前不好说,但现在嘛,若是老七答应过继他的儿子,将来老七王爵还不是他儿子的? 那将来,若老七能更进一步,他岂不是太上皇?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反正左右无论如何,都少不了他的好处。 “王爷?王爷?”怎么王爷吃着酒就自顾自笑了起来。 楚王急忙回神,“喝酒喝酒,今日本王高兴,需痛饮三百杯!” “好,我等陪王爷喝个尽兴,不醉不归!” 门外敲了三声,“进来。” 雅间的门开了,众人停下手里的酒杯,望向门口…… “越王,请。”掌柜的引着赵广渊站在门口。 “越王?”众人有些愣怔。 “你找我?”楚王回过神。 赵广渊扫了一眼,冲他点了点头。雅间里其余众人知机,朝越王拱了拱手,急急退了出去。房门被掌柜的关上。 屋内只有楚王和赵广渊二人。 “何事?” 赵广渊定定看了他一眼,“你想过继侍妾的儿子给我?” 楚王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愣神之后也没掩饰,点头,“你看不上?” “我堂堂享万户食邑的亲王,要过继一个庶子?” 楚王忽地松了一口气,“你要看不上,我另有嫡子,可供你选。” “你凭什么认为我就得从你府里挑?” “难不成你想从三皇兄府里挑?三皇兄就两个嫡子,不说三皇兄的意见,只怕三皇嫂也不愿意。”为什么不愿意,这还要解释? 三皇嫂在太子妃面前都是仰着脑袋的,她的嫡子只怕不愿意过继出来。 为了大业,三皇兄倒应该不会拒绝,但是,“我以为越王妃更喜欢亲近林家。” 赵广渊拉过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是亲近林家,但亲近是一回事,过继这等大事,她还不会自做主张。” “所以,你不同意?” 赵广渊没有说话。 楚王有些着急,他越想越觉得把一个儿子过继给老七,是极正确的决定,百利无一害,越发想促成此事。老七今日来…… 既来此找他,怕不是单纯地为了拒绝他吧。 若只是想拒绝他,不理会,或派个人支会一声便是。 楚王心里又起了些希翼。“我知道你们喜欢养在府里那个林姓小子,但他是外姓子,父皇和宗室不会同意你过继他。若你过继我府上的儿子,我可以应承你,他只继承你的王爵,你和王妃挣下的家产,我们不要,你们爱给谁给谁。” 赵广渊挑了挑眉。 被楚王看到,又添了一层喜。 “你如果不信的话,我可以立字为凭。” 赵广渊仰头喝下一杯,又顾自倒了一杯,不接他的话。 楚王猜不到他的意思,只看着他。 “当年,”赵广渊开口,“当年都以为我身子不好,我不能有嗣,是在行宫被那起子宫人糟践的,那会我生无可变,日夜泡在酒缸里,宫人从不相劝,还纵着我喝得烂醉……” 楚王两手紧紧捏了捏。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赵广渊只做看不见。 “但我知道不是。宫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加害皇嗣。” 楚王有些心虚,“许是时日太久,你记不清了。我问过太医,太医说你的身子就是被酒浸坏了。” “是吗。” “可不是。不过也不要紧,百年之后谁都会是一捧黄土,承嗣承宗的是亲骨肉还是嗣骨肉,又有何区别。” “说的也是。说人有轮回,我是不信的。一旦身死,尘归尘,土归土。” “对对对,你这样想就对了。人都死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赵广渊连喝了几杯,似乎有些醉意,看着楚王,“之前对四哥有诸多误解,不想现在再看,竟觉得四哥挺会开解人的。” 楚王面上笑意更胜,“之前的误会就让它过去吧,之后咱们兄弟还是要多亲近亲近。我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跟我三哥玩了。” “是吗?” “可不是。你怕是不记得了,我可是记得清楚。”随后便说起小时候的几件事,兄弟二人共忆往昔,好像过去的手情之情再现一般。 “来,我敬四哥一杯。我回京这些日子,大家虽敬着我,但我知道他们都看不起我,暗地里说我不配为男人,连个子嗣都生不出来。四哥,我这心里苦啊。一个男人,被人说不行,我恨不得死了算了!” “懂,四哥都懂。”这一刻,楚王很是同情这位兄弟,感同身受,一个男人,暗地里被人说不行,不能让女人生儿育女,那是多大的伤害。 非常体恤地扶着他,生怕他醉了掉到地上。 “还是四哥你好。来,我们继续喝!” 兄弟二人推杯换盏,很快就都有了醉意。 赵广渊似乎终于遇上一个能说悄悄话的人,越喝越起劲,一个劲地劝酒,很快二人就喝趴在桌上。 掌柜的忙让服伺两位王爷的下人来把他二人各扶上马车。 楚王脚下虚浮着,已是不知年月,只嘴里“喝喝”地嚷嚷。赵广渊也没比他好多少,出了迎宾楼差点就躺在门口了,两个侍卫扶半天扶不起来。 掌柜的看着直摇头。 等马车驰离迎宾楼,装醉的赵广渊便坐直了身子,眼里哪里还有那个喝高的不知人事的样子。 “王爷?”曹厝凑过去悄声问道。 赵广渊扭头看了他一眼,“怎是你来接本王?”堂堂一个内院大总管,竟跑来亲自接他。 “奴才担心王爷。”怕他被楚王哄了去。 “不必担心。再来十个楚王,都未必能把我唱趴下。”那些年,他几乎是泡在酒缸里的,早已千杯不醉。 曹厝松了口气,“那王爷与楚王说清楚此事了?” 赵广渊嘴角讥讽,“他自以为瞒得好,以为当年的事抹干净了,还妄想过继他的儿子给本王,”嗤笑一声,“白日做梦。” 曹是厝知道他心有成算,彻底放下心来。 而隔日,楚王从宿醉中醒来,心情却大好。还跑到秦王面前自吹自擂了一番,“老七答应了!” “真的答应了?” 楚王高兴地点头,忽然想到自己两头下注,有些对不住同胞兄长,但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撇开,“老七说等孩子落生就抱过去交由越王妃亲自扶养。” 秦王有些错愕,老七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有点不太像老七做事的风格。而且,他真不知道,老四当年对他做的事? “皇兄,你在担心什么。现在对于老七来说,为先太子和他外祖一家平反,才是他最想做的事。他卧薪尝胆十年,在皇陵受宫人迫害,还不是就为了这一天?” 过继一个儿子罢了,过继谁不是过继? 两相权衡,就是他,也会选择与他们兄弟合作。“现在把太子撸下去,是他最想做的事。”太子弄不下去,先太子就永远永远在京郊外当个孤魂野鬼。 秦王似乎也想起此事,点了点头。 “老七能熬下来,估计就为了给先太子和他外祖平反。”想了想,“若本王能坐下那个位子,自是满足他的愿意,为他们平反昭雪,还他们一个公道。” 楚王点头,“所以啊,老七是聪明人,他自己斗不过太子,自然是想拉拢我们一起联手。” 秦王最后一丝疑虑也没有了。“那老七可需要我们做什么?” 楚王想了想昨天的情形,只记得他说到被人暗地里嘲讽的伤心样子了,“昨天我们喝多了,没提到。” 秦王叹了口气,“老七也不容易。既选择与我们联手,自是应该同气连枝,你派人联系他,他想了解什么,只要我们知道的,都会告知他,暗地里他想做什么,也派人协助他。” “是。”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有秦王楚王提供的一些便利,让赵广渊得到了更多的消息。虽然他也有他的渠道,但秦王楚王毕竟在京经营多年,各处渗透的更多。 且德妃在宫中还算受宠,又有德妃在宫里支应,又有德妃娘家一族在外帮衬,比赵广渊单打独斗好多了。 这般日子滑入十月。 十月初五,西北函谷关忽然八百里加急传来战报,关外异族囤兵四十万,战事一触即发,函谷关不过三十万兵力,八百里加急,请求支援。 第二百二十二章 谁是最佳人选 如一滴水掉进油锅,西北来的战报,在京城很快就炸了起来。 大齐已经十数年对内对外无战争了。九边虽时常有外敌滋扰,但那都是小规模的战斗,都不会往至正帝龙案上递奏折的那种战争。 九边的将帅只把那些小规模战争当做练兵。 大齐立国已近三百年,对周边小国来说,大齐属实是个惹不起的大国,少有不要命地跑来挑衅的。 但这回不同了。 关外异族因去岁受灾,一年了都没缓过来,缺衣少食的,便在函谷关囤集兵力四十万,想入关来抢了。 对方兵力多,守将方胜闭关未战,亲自上了奏疏,八百里加急,请求支援。 收到战报之后的次日朝会,集英殿中再次挤满了王公和文武大臣。 至正帝肃着脸,一言不发。殿中众人也是大气不敢喘。 怎会料到太平了这么多年,竟再起战事呢。 囤兵四十万!竟比函谷关还多了十万兵力!函谷关一旦被击破,大齐西北国门失守,关外铁骑冲杀进来,一马平川会直逼京城。 后果不堪设想。 见众臣不说话,至正帝问道:“西北来的战报,想必你们都知道了,便都说一说吧,如何应对。” 殿中嗡声四起。 “方胜还是太年轻了。若是吕……还在,怎会千里迢迢派人进京求救。送进京的只有捷报。” 有大臣开始怀念起当年数代人镇守函谷关的吕家来。 有大臣点头附和,“方胜还是缺少经验。” 户部尚书刘启和晋王默不吭声。若真算起来,方胜还是刘氏族眷,几年前函谷关换将,还是他们力荐方胜担任函谷关守将的。 太子想了想,觉得身为储君,这会有必要刷一刷存在感,“父皇,函谷关兵力不足,不若从别处调集兵力支援。” “从何处调集?” 呃?太子思索起来…… 当年方胜把关度换掉,而关度是在吕国公出事之后的接任人选,后来被调至雁门关。那关度是他的人。若关度领兵击退敌人,将再无人质疑和动摇他储君的地位。 “可调雁门关兵力。” 赵广渊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太子还是那样,凡事只考虑自己的利益。 调雁门关兵力? 众臣和至正帝思索起来,秦王不同意,“雁门关离函谷关甚远,怕是支应不及。可从邻近的大散关和陇关调拨兵力。” “不可!”太子不同意了。 “此次西戎和蕃厥合作,各囤兵二十万在函谷关外,怎知他们不会派兵再从大散关和陇关寻求突破?” 太子看向秦王,“若他们分兵另两关,另两关尚且自顾不瑕,如何再支援函谷关?” 众臣一愣,是哦,只说函谷关外西戎和蕃厥囤兵四十万,万一他们还联手了别人,分兵他处呢? 万一大散关和陇关派兵支援,敌人趁那两关兵力空虚,声东声西,一举突破呢? 楚王看不得太子把他三哥问住,跳起来反驳,“西戎和蕃厥能集结四十万兵力,已属不易,怕是倾了全部。还分兵各处?若真有那么多兵力,集中至函谷关外,一举攻破不是更好?” 太子很看不上他那副有勇无谋的样子,“西戎或蕃厥,他们要囤集这么多兵力是不容易,如今这四十万还是两国联手了,但你只知他两国联手,怎知他们未再多联手几家?” 还多联手几家,当打仗是开玩笑过家家呢! 楚王想反驳太子,但被秦王看来一眼,便只好把话吞了回去。 但一细想,往年,要么西戎要么蕃厥,两国单打独斗,你这个月滋扰,换我就下个月,这回怎么联手了? 这两国能联手,或许还真如太子所说,还联手了别国? 楚王便不作声了。 最后觉得从各边关调拨兵力风险太大,至正帝和众臣商议下来,便决定从京郊大营调拨二十万兵力前去支援。 只是,由谁领兵呢? 至正帝在集英殿里扫了一圈,文臣站一边,武将站一边,扫了一圈下来,眉头越皱越紧,竟无一将令他满意。 众武官被至正帝的目光扫到,如芒在背。 武将不是都凭军功加官进爵吗,怎么没人请战了? 赵广渊站在前排,余光看到上首的至正帝那黑青的脸色,只觉得讽刺至极。 当年他那好父皇非嫡非长,全靠身后有个好妻族。吕家守边百余年,数代人苦守函谷关,在大齐几任皇帝心中那都是极忠心的存在。 皇祖父也是看中了他身后的吕家,才力排众议,把他立为储君。 结果呢,对于扶持他上位的吕家,他是怎么回报的呢。卸磨杀驴,兔死狗烹,吕家最终还是落得一个阖族被灭的下场。 那之后,与外祖父齐名的武将,隐退的隐退,交兵权的交兵权,大齐朝上已找不到几个能克敌制胜的将军了。 还掌兵的将军,多是没有太多战争经验的新一代。这些年新旧将军得不到很好的接棒,断档得厉害。太平日子又过久了,早已失了血性和斗志。 赵广渊敛下眸中的讥诮,没有出声。 “无人请战吗!”至正帝厉喝。 随即便有十数人出来请战,可至正帝都不满意。 太子看了一眼这些请战的武将,也是皱起眉头。这些将领身在大齐京城,太平日子过久了,身上早已没了那股克敌的威势。 且都身份不够。 从京城领二十万兵力前往西北支援,一定要是一个身份足够的人,才能既领好这支队伍,指哪打哪,又同时能号令函谷关三十万大军。 这些人,身份不够。 定国公展矶出列,“臣展矶请令。” 展矶? 众人目光都投了过去。 定国公展矶,是至正帝的心腹,也是大公主的公爹,掌京畿九营,年轻时,也曾在战场浴血拼杀,国公这个爵位,虽是继承于他的老父亲,但定国公自己也是有累累军功在身的。 而且这身份,也足够。 至正帝刚想点头,又想着戍卫京畿的重任他交给了定国公,定国公一走,京城的安危交给谁? 扫了一眼站在前头的几个儿子,目光落在太子,秦王,最后落在越王身上。 定国公不能离京! 再议。 又议了半天,至正帝总是因这啊那的,不满意。众臣苦了脸,从天不亮就排队等着上朝,这会都正午了,还不放人。皇上不饿,他们饿啊。 前胸贴后背了。 心里直叫苦。 至正帝也饿,这一早上心力交瘁。“此乃头等大事,还望众卿尽快商议出合适的领兵人选。退朝。” “退朝!” 司殿太监一声唱,众臣如听天籁。“恭送皇上!”别提多雀跃。 出了大殿,众臣早已没了聚在一起说小话的兴趣,脚步匆匆就出了宫。蒋项左右看了看,接近越王,“王爷?” 赵广渊朝他轻轻点了点头,“本王想领兵。”避嫌一样,提脚就上了马车,走了。 蒋项愣了愣。齐亲王走过来,手臂撞了撞他,“说了什么?” 蒋项看他,想着如果王爷是这个意思,那还需要齐亲王助力,立刻就挤了笑脸拉住齐亲王,“走走,先去吃饭,饿得我头晕眼花。” “放开我,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齐亲王不满,可到底还是跟他走了。 回到府里,赵广渊召了幕僚,说了他心中的打算。众人错愕后,有同意有不同意。 “这会正是关键时期,王爷合该留在京城才是。” “我赞同王爷领兵!只要此次击退西戎和蕃厥,对王爷将大大有利!” 赵广渊点头,“我正是这个打算。函谷关那边这些年咱们渗透得还算可以,那边有咱们的人,本王也一直想去彻底收复外祖父给我留的后手。这次是个绝佳的机会。” 而且此前皇上轻轻揭过太子的过错,他已试探出皇上的态度,他想得遂心愿,还需另僻蹊径。而此次机会,正好。 众人听他分析,精神大振。 “那咱们得寻些帮助,不能由王爷自已提领兵的要求!” 若由王爷提出来,不止皇上,太子那边估计也会多想,必要阻拦的。 而按皇上的意思,京中众将,已无拿出得出手的将领,都不如守边的将领善战。 那就肯定要选一个身份和份量够的,起监军作用,可以融合函谷关三十万兵力和前去支援的二十万兵力的人。 但凡这个人身份不够,两边人马,必是东风压西风,在战场上,为争功,你不听我的,我不听你的,是为大忌。 定了此事,接下来众人便开始商议如何策动各方,让他们保举,最终让越王可以领兵。 散会后,赵广渊拍了拍蒋文涛的肩膀,“你岳父那边,还需你出马。我怕先生不能说服于他。” 蒋文涛点头,“下官明白。下午我就带德阳回王府陪他们吃饭。岳父疼德阳,让德阳去求他。” 赵广渊笑了起来,“德阳要是缠起人来,齐王叔确实招架不住。你跟德阳说,此事若成,我欠她一个人情,将来有什么需要我这个堂兄做的,只管开口。” “好。那我代德阳领下了。” 蒋文涛走后,赵广渊站在原地想了想,又分别派了数人出去。 燕宅,燕惊蜇也正在书房想着领兵人选,忽地就被猛地闪现在面前的暗卫吓了一大跳。心脏扑通扑通跳。 因为暗卫都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很多时候他都忘了他们家还有越王派来的暗卫。 缓了缓,才起身,“是越王有事交待?” 暗卫点头,也不说话,只交给他一张小纸条。人忽地又不见了。燕惊蜇愣了半晌,才去看手中的纸条…… 越王想领兵? 而另一边楚王也被赵广渊约了出来。 “你想让三皇兄领兵?” “正是。”赵广渊煞有其事地点头,“三皇兄比起太子,还缺了声望。此次,便是他最好的机会。” “你怎么不去?” “你想看我死在战场上?”赵广渊斜睨着他,“你那侍妾还有数月才生吧,就这么盼着继承我的王府了?” 楚王一噎。觉得自己真是猪头脑子,赵广渊如何能出京,如何肯出京。 他好不容易才从皇陵那里回到京城,苦熬十年就盼着撸倒太子,替他皇兄和外祖一家平反,他能主动去送死? 心愿未遂,怕是打死他都不会想要离京。 那三皇兄离京合适吗? 若是胜了,那真如老七所说,这个军功谁都压不住,父皇那里也会重新权衡太子和三皇兄谁最合适那个位置。 不过,要是有个万一,三皇兄在那边出了事呢? 那就留下我一个人了? 楚王心里砰砰跳起来。重新审视了自己一番。那个位置谁不想要呢。可他自己是否有那个能力与太子和老七一博呢? 很快就撇开脑中的想法。斜了赵广渊一眼,“三皇兄出京,不会正好合你心意吧?” 摇头,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三皇兄还是留在京城更好。京城安全。” “在函谷关能有什么危险?他是监军,又不需要出兵迎战。事态不对,还不会跑?” 跑? 跑也不是不行。万一关隘都破了,还能不跑?有那么多人护着呢,能出什么事。“行,一会我就去找三皇兄。” 结果,秦王一听,并不同意。 还不由得多想了一些。 现在父皇的这些儿子,最有实力的不过是太子,他和老七。他一出京,留老四在京城是绝计斗不过太子和不知深浅又隐忍十年的老七的。 而且战场之事,瞬息万变,万一他出了事,不说别的,只说伤了手伤了脚,那离那个位置也就无缘了。 而且就算在战场上不出事,万一那两方暗中动点手脚呢? 他还能回到京城吗? 这一刻,秦王不由得就多想了些。 本来力推秦王应下此事的楚王,一听他三哥分析,也觉得不合适了。“难道老七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就是想让三哥离京?” 好叫他捡着机会? “那不如推举老七算了!” 推举老七?秦王眼睛一亮。与楚王再对视一眼,合适!还真就老七合适! 把老七支出京城,他兄弟二人趁太子分心,专注对付太子。若老七在那边有个万一,那正好。若不幸给老七捡着军功,那他回不回得来,还不是他们说了算吗? “那还得安排我们的人手在军中!” 秦王点头,那是一定的。“此事交给你去安排。” “三皇兄放心。我一定把此事办妥!” 而太子那边,做为最信任的幕僚,当燕惊蜇把推举越王领兵的种种好处分析于太子的时候,太子也是连连夸赞。 “还是燕卿深得孤的心意。” 上次不能杀了老七,这次一定可以。 老七再有人手,能有他在军中的人手多? 这一回,必让他去得,回不得! 第二百二十三章 得遂所愿 至正帝召了内阁及六部重臣商议领兵人选。太子,齐亲王也在。 本以为还要拖几日,不想却绝大多数人都力荐越王领兵! 至正帝一时没反应过来。 “越王领兵?” 才问完,蒋项就跳了起来,“越王不能领兵!” “越王如何不能领兵?”太子问道。 蒋项一副被太子算计了的样子,气得脸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当着至正帝的面,指着太子就骂了起来,“越王碍着谁了!还是京中没人了!他好不容易从皇陵出来,回京不足两年,是不是都见不得他过太平日子!” 手指着,在御书房里点了一圈,恨不得对着每一个举荐的人都上去踹两脚。 “若越王在战场上出了半点差错,太子,你对得住贞顺皇后?你就这么盼着他去死?” 直挺挺站在太子面前,那飞沫差点喷到太子脸上。 太子有些心虚,略略往后仰着,只让蒋项在皇上面前注意体统,并不敢回嘴。 “我要注意什么体统!你们都要把越王送到战场上送死了,我要什么体统!”一副好像越王已遭不测,看不到半点希翼的样子。 就差在御书房的地砖上滚上一遍了。 齐亲王看得直搓牙花子,这蒋狐狸,戏做得太足了。他都差点信了。 定国公垂首,想着他次子和大公主先后找过他,也向他力荐越王。本来他是没想到越王这个人选的,可他夫妇二人竟觉得唯越王的身份最适合领兵。 定国公想了想,太子不能出京,别的王爷只怕太子也不放心让他们去,而别的将领,只怕份量都不够,压不住函谷关三十万大军。 还真就越王合适。 吕国公虽去世十余年,但吕家在函谷关的余威还在,若是越王领兵,那边必会给越王几分脸面。而战场上,最忌将帅不能一心。 可当他提了越王后,现在看着蒋项一副越王要去送死的表情,心里又有些内疚。 是啊,越王才过了一年多太平日子,贞顺皇后只余这一条血脉了,若越王在西北出了事,将如何向贞顺皇后交代。 蒋项还在怒骂,“先太子如今还在郊外当个孤魂野鬼,接下来是要看着越王客死异乡吗?” 吼得定国公心神一颤,忙朝上座拱手,“皇上,臣收回方才的话,臣请命领兵!” “臣亦收回方才的话。”除太子外,齐亲王等人也都附合道。 至正帝本来听着众臣力荐越王,帝心之疑心顿起。 怎的这么多人举荐越王?是越王有什么目的?太子目的很明确,怕是不想越王再有机会回京,可广渊为什么想领兵呢? 至正帝不由就多想了些。 觉得这些人力荐越王,只怕是越王在后面做了工作。心里就有些不愿意。 结果,还不等他开口,蒋项又哭又闹的,定国公和齐国王等人又收回了方才的话,至正帝又不淡定了。 广渊还是想留在京城的吧。 毕竟他还是想为他皇兄平反的。这一年多,他去郊外祭过先太子多次,至正帝不是不知道。 至正帝不置可否,由着重臣又举荐别人,并不作声。 瞥了太子一眼,太子抿着嘴站在那里,再不参与。再看蒋项,听着别人再议他人,眉目舒展,一副舒心的样子。 至正帝不由得暗哼了声。 一下午没有个定论。至正帝只好宣布散会。 太子出了御书房,看着蒋项朝众位大臣道谢,言笑晏晏的样子,只觉得无比刺目。赵广渊他是一定要支他出京的。等他出了京,也永远别想回来了。 他已经做了十二年的储君,早已视那个位置为己物。不容他人染指。 等太子再被至正帝召到御书房时,问太子的想法,太子直言不讳,“儿臣还是推举越王领兵。” 至正帝看着他不说话。 半晌才问他:“为何?” “他身份足够。且越王之心父皇不会不知,他的心愿只怕父皇不会满足。那他能做的只有奋力一博。父皇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几个儿子互相残杀吗?” 至正帝一愣,他没想到太子装都不装一下,直咧咧地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这一刻他倒是对太子另眼相待起来,觉得太子身上有了几分为君者的气魄。 又见太子朝他跪下,“父皇若是不满意儿臣当这个储君,只管下旨废了儿臣,不拘选秦王还是越王,儿臣绝无怨言。” 太子直言让越王出京,是为了江山社稷。而他心中也笃定皇上不会废了他,但说完还是忍不住紧张得双拳紧握。 父皇太过骄傲,是绝不会承认十二年前的过错的,只要父皇在位,绝不会给先太子和吕家平反,那越王就不会有机会。至于秦王,母家外威太盛,只要父皇不糊涂是不会选秦王楚王的。 若是要选他俩,十一年前就选了。 那会德妃可比他母后地位更高。可这些年,父皇扶了他母亲坐上后位,又封了刘妃为贵妃,德妃还是德妃,可见并没有把那俩兄弟放在继任人选名单里。 赵广涣当了十余年储君,自认还是能琢磨出几分皇上的心意的。 果然,一听几个儿子要互相残杀,至正帝不由就想起他继位那会血流成河的场景。最后杀得只剩他和齐亲王。 太子走后,至正帝一个人呆在御书房良久。 直至满殿都点了灯烛,亮如白昼。 至正帝这才信步走到外头,又仰头看起满天繁星的夜空。主星仍旧在位,客星也仍旧耀眼。 “刘起,你说,该不该让越王领兵?” 刘起目光闪烁,“奴才就盼着过些安生日子,能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将来皇上驾鹤西去,奴才也定要跟了去。” 至正帝看着星空没有说话。 谁不想过安生日子呢。他也想。 十余年过去,有时候做梦他还楚到吕国公提着长枪来找他,披着一身的血衣,直直入他梦来。 越王府,林照夏正和赵广渊在屋里说话。 忽然方二那边让人传了一张纸条来,赵广渊接过看完,很快便就着烛火烧了。 “怎么了?” “成了。” “成了?”林照夏有些吃惊,今日下午不是还久议不决吗。“谁传的信?” “刘起。” 哦,那便真是成了。林照夏跟着松了一口气。 赵广渊揽着她往内室带,“你先睡,我去跟幕僚们议事。” “这么晚了?” “这事重要。皇上估计明早就会下旨了。你别等我。乖。”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见她点头,这才转身走了。 赵广渊与幕僚们议了一晚上,直到三更时分,才回了主院,见林照夏睡得正香,给她掖了掖被子,收拾了一番,又赶着去上朝了。 果然这日的朝会上,至正帝当堂下旨,封越王为“征西大元帅”,命他领二十万兵马即日前往函谷关支援。 赵广渊直直看着至正帝,这一刻,他有心愿得遂的志得意满,也有对这个父亲的深深失望。 他不在意他的生死! 这个认知,在这一刻,直往他心头涌,有些痛意袭上心头。 两股情绪直冲得他无法做出反应。 “越王,接旨吧。” 赵广渊回神,看着司殿太监递到手边的圣旨,一把抓了过来,狠狠地捏在手里,又定定地看了上座的至正帝一眼,猛地把头上的朝冠解了下来,狠狠掼到地上,尔后拂袖而去。 那朝冠被摔得支离破碎,摔得满殿的大臣不敢吱声。 摔得蒋项痛哭流涕,也跟着出了拂袖大殿。 太子见到司殿太监手中空空的木托盘,敛下眸中的喜色。越王,果然是不愿意领兵的,他想留在京城! 他偏不如他的意。 秦王楚王俩兄弟对视一眼,齐齐扭头看了太子一眼,又偷偷往上座看了一眼,也敛去眼中的复杂情绪。 看来太子比他们想像的更得父皇的心意。 但这更激起了俩兄弟心中的斗志。 很快,越王不满意皇上的旨意,不愿领兵的消息,不胫而走。 太子和一众幕僚还以为越王会受到京城百姓和文人墨客的口诛笔伐,却没想到,满京城都是对越王的同情。 会仙楼又人满为患。 受过越王恩惠的文人,听说过越王遭遇的百姓,对越王同情的官员,纷纷前往会仙楼。朴实的百姓,想着越王不得志,便想着为他做点什么。 能做什么呢?就是多消费,让他多赚点钱。 不止会仙楼爆满,连越府戏社都挤爆了人。约戏的单子直排到数月之后。 林照夏看着满满的预约单,瞠目结舌。 越府戏社的戏好看,是很火,但这几乎家家都请了戏吧? 看了赵广渊一眼,那始作俑者还一副无事人的样子,还冲她挑了挑眉。林照夏都看乐了。 挪了过去,抖着簿子,“你看看,等这些戏都应约前去演出,只怕咱们的库房又要多开几间,不开怕是没地方装银子了。” “咱府里大,空院子也多,到时随你挑。爱用哪间当库房就用哪间。” “你还挺得意。几位大将军都去京外大营点兵了,你这大元帅就窝在屋里不出门?” “我出什么门。那圣旨直接塞给本王,问过本王的意思了吗。” “你不愿意,当时你别拿圣旨啊。” “不拿万一换人了呢。” “你还挺奸。” 赵广渊又得意地挑了挑眉。 他当时得遂心愿是一回事,但心里也的确不舒服。那一刻,似乎他心里对他仅存的那点亲情,也彻底没有了。 另一边太子听说越王闭门不出,也不去京郊大营点兵,只窝在府里摆烂,一副畏战的样子,对于能摆了越王一道,心里感到很是畅快。 与幕僚们议起事来,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燕惊蜇在一旁看到,默不作声。心里的天平越发偏向越王。越王果然心思深沉,这份隐忍非一般人能比。 “燕卿这段时间都极少发言了。”太子笑着说道。 “让太子失望了。秋闱将近,属下心里很是忧心。” 太子了然地笑笑,“不必忧心。凭燕卿能力,秋闱和明年春闱还不是手到擒来。” “借太子吉言。” 而秦王楚王也收到消息,同时亦在暗中布置。 太子安排了哪些后手,燕惊蜇很快就传给了赵广渊,至于秦王楚王…… “让三哥随军?”看着趁天黑跑来的马氏,林照夏有些吃惊。 马氏点头,“楚王似乎安插了不少人手到军中,步兵骑兵弓兵都做了安排。特特找了你三哥去,对他嘱咐了一番,让他先得到王爷的信任,趁机接近他,成为他的亲兵,再伺机动手。” “伺机动手?” “对,伺机动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吩咐下面的人都不要取王爷性命。” 不要取越王性命?林照夏似乎不懂,又似乎有些懂了。 “此事我知道了,三嫂回去跟三哥说,让他只管安心做自己的事,别漏了马脚。我会让王爷召他到身边的,三嫂别担心三哥安危。” 马氏听完就松了一口气。 她不像孩子爹那么盼着挣军功,出人头地,她只盼着他能平安回来。 马氏走后,林照夏与赵广渊说了马氏来的用意,“为什么不取你性命?取你性命,不比留着你更为有利?” 赵广渊心里越发悲凉,紧紧抱着林照夏,想汲取一丝温暖。 “对太子来说,取我性命于他有利,而秦王只想让我跟鲁王一样,没了争位的资本。留着我,好让我分散太子的注意,让我去牵制太子,这样于他二人更为有利。” 林照夏被他箍得难受,轻轻挣了挣,没挣开,又见他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也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到时候想你了怎么办。出京前,你得补偿我。” 赵广渊有些意外,从她肩窝处抬头看她。 林照夏只作不满地看他,“你不想?还是不行?还是想攒着力气?” 嘶,什么父子之义,什么手足之情,这一刻尽皆被赵广渊抛诸脑后。他不行?他不想?他想攒着力气? 一把把林照夏打横抱起,大步就往内室去了。 补偿她,狠狠地补偿她! 九月二十二日,辰正,京郊大营,二十万兵马点集完毕。 太子奉至正帝的令,前来做征伐前的训话。一番话说得众将士热血沸腾,“不驱胡虏,誓不回还!” “驱胡虏,驱胡虏!” 声震九天。 太子很是满意造的势,扭头看了一圈,见赵广渊懒洋洋倚在一旁的树上。便走了过去,当着众将的面,一副手足交好兄弟情深的样子,对他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力邀他讲两句,“七皇弟不对众将士说两句?” 赵广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不带任何表情地撇开。攀住方二牵来的汗血宝马,大长腿就跨了上去,那披风被他掀起一个极漂亮的弧度。 潇洒又威势十足。 “出发。” “出发!”二十万大军立时就动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是怎样的越王 函谷关,守将方胜领着众将登上城墙。 一射之外,敌军将领正一马当先,身边跟着数十步卒,正对着城墙开骂。 函谷关城墙上的守兵,听着对方用蹩脚的大齐话,骂他们羞辱他们,恨得牙根紧咬。没找到懂西戎和蕃厥话的人,只好用大齐话回敬。 回敬得那叫一个难听,听得方胜等人眉头紧皱。 结果自以为骂得舒坦了,哪知对方压根没听懂。还是从早到晚不歇嘴地骂阵。 一性急的将领,骂了句狗日的,对着方胜拱手,“元帅,让末将领着一队人马前去会会他们吧!” 一旁的其余众将均被激起血性,纷纷请战,“末将请战!” “末将请战!” 他娘的,不杀他个七进七出,不捅他个对穿,绝不回城! 方胜皱眉扫了众将一眼,“就你们能!就你们听着难听,本帅听着就好受?” “那就让末将领一队人马会一会他们吧。没得让他们以为咱们畏战!”去他娘的畏战,他能一路冲杀进他们的驻营地! 见他骂得不像话,一旁的江环轻轻拉了他一把。 孟彦被江环一拉,猛地挣开,“拉我做甚,让我去干他娘的!” 方胜撇了他俩一眼,看着孟彦,“杀敌不能光逞勇。四十万敌军就囤在三十里外,你有必胜把握?” “没有必胜把握就不打了吗?” “没有必胜把握就不能打!函谷关一破,你知道大齐面临的会是什么吗?函谷关后面还有数万万百姓,这责任谁来担?” 众人沉默。 函谷关一破,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在场的都懂。这责任谁都担不了。 虽然函谷关也囤兵不少,足有三十万,但西戎和蕃厥这回联手,于关外囤集了四十万兵力,比他们多了十万。且对方有一半是骑兵,函谷关骑兵十万都不到。 这些年,京城送来的军费常有不足,马匹本就训养不易,加之大齐这么多年没有大战,如今函谷关能凑齐五六万良马就不错了。 “咱们的任务是守好函谷关,等待朝廷支援。” 函谷关占据了天险,敌军想破也非易事。只要他们守住,大齐就能守住。 听着城外敌军仍在骂阵,“娘的!”孟彦又骂了一句。 方胜却只是交待了城墙守将几句,便准备下城墙。 一将军跟上去问他,“元帅,京城可有消息了?前日收到回复不是说要从京郊大营拨二十万兵力前来支援吗,可知由谁带兵?” 京郊大营混入了不少勋贵重臣家的子弟,都是送进去渡金的,也不知来的二十万兵力战力如何。 众人都忧着心。 也不知带兵的是谁。要是来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还喜欢争权的,连元帅也得听他的,那到时候只怕五十万还干不过对方四十万。 众人都竖起耳朵。结果方胜只摇了摇头,“还没消息传回。” “朝廷是干什么的,救兵如救火,这都多少天了!” “闭嘴!”方胜喝斥道,“朝廷也是你能非议的?”这孟彦,打仗勇猛是勇猛,就是这一张嘴,常不说人话,让人头疼。 孟彦嘟囔了一句,方胜没听清,站他旁边的江环听到了,碰了碰他的手臂,孟彦也就闭了嘴。 众将随着方胜到帅账议事,议完,江环和路夜出来,二人对视一眼,默默走到一个避人处。 如今路夜已是从五品的游骑将军了。只比江环低了半级。 有时候江环也挺想不通,这路夜来得比他晚了几年,怎的一下子就窜这么高的职位了,他从一个小兵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熬到五品的定远将军。 果然不愧对是吕国公一手带出来的,比他这半路从军的就是强得多。 “我已经收到消息,王爷亲自领兵。” “真的?”越王领兵!“你没骗我?” 路夜白他一眼,这事是能开玩笑的? 江环高兴地搓起手,王爷要来了!王爷领兵!真是太好了!“不知道王爷出发了没有?”他已经好几年没见到越王了。 “消息发出来已有几日,王爷怕是已经在路上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下函谷关有救了。”又问路夜,“那一万骑兵,你想怎么安排?” “等王爷来了,听他安排。” 江环点头。王爷一定能有办法让那一万骑兵过了明路的。 他是越王啊。想当年,他在皇陵见到越王,原本以为他会像外头传的那样,萎靡不振,结果不愧是贞顺皇后养出来的尊贵的嫡皇子。 那气势震得他到现在还忘不了。这些年姜寰怀揣着复兴家族的重任,化名江环,按着越王的吩咐一步步走到如今。 并不容易。 他盼着越王也能一步步得遂所愿。他姜氏一族终有一日会再恢复往日的荣光! 越王领兵,真是太好了! 二人走后,孟彦从大树后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他刚才听到了什么?他听错了吧。 中午放饭,在伙头兵那里打了饭,江环抱着饭盆走到一处,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孟彦挪了过来。 在他身边蹲下,“今日这肉烧得不错,好吃。”从江环饭盆里夹了一块。 明明都是一样的饭菜,可似乎别人碗里的格外香一样。 江环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往后挪了一步,蹲得离他远了些。 孟彦也跟着凑过去,一个要远离他,一个硬要凑过去。二人离队伍越来越远。 孟彦扫了周遭一眼,又从江环碗里夹了一块肉,“上午你和路将军说的话我听见了。” 江环一愣,不经意地往路夜的方向看了一眼。路夜也正朝他看来。二人心照不宣地又撇开目光。 这路夜真是,不愧是干暗卫出来的。 江环不由得心中佩服。固作一脸惊慌四处打量了一番,“我什么都没说。” “嗤,我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了?” “听到你和路将军说此次朝廷派了越王领兵。”见江环一脸错愕,凑过去悄声道,“原来你俩是越王的人啊。” 孟彦想了一上午没想明白,不是都传越王被贬到皇陵十年吗,怎的手能伸这么长?果然京城的贵人,没一个简单的。 见孟彦识破,江环也没否认,“你既已知道,想去告密?” 孟彦撇了他一眼,“我有那闲功夫,还不如上阵多杀几个西戎人。” 江环一边松气,一边不由自主地又往路夜那边看了一眼。越发佩服。 “那你以后离我们远点,别让你遭了祸。” “我怕个球!咱这是函谷关,又不是京城。京城怎样,关我鸟事。”说完见江环又蹲得远了些,不由得有些生气。 平日里大家兄弟长兄弟短的,怎的现在就一副要分道扬镳的样子? 孟彦心里很不舒服。不然他也做越王的人好了。毕竟兄弟难得。 觉得自己这想法还挺聪明的,又凑过去,凑近乎,“我其实挺佩服越王的。要换了任何一个人,这会怕是都挺不过来了。” 他在家乡还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呢。要不是他现在离家远了,儿女只怕还要多。他身体棒棒的,他婆娘也比别人能下崽。 可惜越王身子却坏了。身为男人,他懂这种感受。要是他,没准早挺不过来了。 京城的贵人真不简单。孟彦再一次发出感慨。 江环一看他那样,就知道他想多了。很是无语。结果孟彦以为他要走,生怕以后这个兄弟真的远离他了,忙拉住他,“饭还没吃完呢。” 江环按路夜的吩咐,想把他争取到越王这边,便顺势又蹲了下来。 孟彦像是表忠心一样,“越王我虽然没见过,但吕国公谁不知道啊。当年我还给他牵过马呢。他还指点过我武艺呢!”只可惜,死得太早了。 路夜看了对面二人一眼,心中定了定。不再关注那二人,目光在周遭搜索起来。 函谷关自国公爷和几位少爷去后,早已换了几拨将领,如今安插了各处的人手。王爷想完全收服函谷关,怕是不容易。 还是要争取至少一半的将领到王爷这边来。 往西北的官道上,二十万大军正有条不紊地向前挪动。 前头骑军中,骑在马上的赵广渊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众将除了与他商议军务,等闲不往他身边凑。 大伙都知道越王不想领兵,他甚至不想离京。可硬生生被人设计接了这道圣旨。 想着越王的遭遇,又想着他膝下无子,众人又不由得对他抱了一丝同情。 让越王在京城荣养不行吗,非要把他往西北战场上送。对他未免太残酷了些。 又行了一个时辰,全军原地休整。 伙头军埋锅造饭。 赵广渊随即下以,方二和张志一左一右地跟在他身边。 “王爷,把饼掰了,夹肉吃,没那么噎。”方二给他递了一份夹好肉的饼,赵广渊接了过来。 赵广渊咬了一口,才问道:“越州那边有消息传回吗?” 方二点头,“有,我哥亲自领着人出来,按王爷的意思前往宁武关。” 张志也接口,“昌平那边孙老将军也挑了一万人马,也已经出发前往宁武关。” 宁武关守将邵良,和孙闾一样,原是吕国公的左膀右臂,后来孙闾辞官还乡,邵良被调至宁武关。 此次领兵支援函谷关正中赵广渊下怀,他势必要借此机会把函谷关三十万大军收拢在手中的。 而他在越州布置多年,那边已经发展了十万兵力。加上昌平山中囤了两万人马,如今他手里已有十二万精锐。 只是如何让他们过得明目,赵广渊也与一众心腹幕僚商议过。 让他们到函谷关显然不合适,那便让他们装成山匪海匪,让他们请往宁武关进行招安,再安排孙闾出来领这支人马,再慢慢把他们调至自己身边。 “传令,让他们别太心急,莫太早到达宁武关,一切等本王安排。” “是。” 这次除了从越州和昌平调了三万精锐出来,赵广渊身边也跟了一千精锐,充做他的亲兵。 除了自愿跟他到战场争军功的侍卫和府兵,余者都是借着保护越王的名义,从昌平调来的。 “王爷,一千亲兵只怕不够,要不要再安排?” “才离京数日,不好太引人注目。后续再看。可有函谷关消息传来?” 刚问完,就见定国公长子展骞拿着一封密报走了过来,“王爷,函谷关军报。” 张志上前接过,递给越王。 赵广渊展开细看……“王爷,如何了?” “无事。与对方战了几场,互有胜负。” “已经开打了?”众人皆吃惊。 “并未。只是小规模的试战。” 方胜还是聪明的,并没有命大军出城迎战。毕竟兵力不及对方,且函谷关后有朝廷支援,又不存在围城的情况,且百姓又以撤走,尽可放心大胆地坚守。 而该焦急的应是敌军。 他们本来就是受了灾,缺衣少食才率兵来抢,再多围些日子,只怕他们自己就要断粮了。 “就怕他们突袭。” 赵广渊点头,突袭是一定的。毕竟对方耗不起。一定会仗着兵力比我方更足,会发起总攻。 “只要方胜守住,坚持到我们支援,函谷关就能守住。” 赵广渊说完,又召来几个将领,“命斥猴前去打探,并前往大散关,陇关打探敌军有无分兵至这两处。致信两关守将,勿必守好两关,给函谷关争取时间。” 几位将领还愣着,赵广渊已是数道命令下去,“再致信平罗、化隆、乐都、古西四城知县,并他们准备好粮草,勿务保函谷关不断粮。” “是。”“是。” 众人应声而去。等他们忙完,回想起方才那一幕,再回头看向越王,都有股不真实的感觉。 这还是那个在集英殿摔冠而去,又在府里闭门不出,未踏进京郊大营点兵,连领兵的众位将军都没见去见过面,一路板着脸一副不情愿的越王?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人? 越王方才发出各项指令,自带威严,不容他人置喙,像极了掌兵多年的老将。越王那些年不是在皇陵念经,而是去战场历练了十年? 而且越王似乎对西北的情况极熟,对函谷关附近的守关情况也极为了解。 这真是他们认识的越王? 展骞不由得往越王的方向又望了一眼,又扫了一眼不远不近围在越王身边的侍卫和那一千亲兵,见他们对越王一副惟命是从的样子,心中不由想起出京前他父亲对他说的话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越王救场 函谷关,孟彦的将军帐内,孟彦赤果着半边身子,由着军医给自己包扎。 江环在一旁看着他血糊了半边身子,衣服被褪下都像是在拉扯,见孟彦龇牙咧嘴,忙对军医道,“轻点轻点。” “已经很轻了。”军医白了他一眼,孟将军还没怎么样,这江将军倒替他疼上了。又没伤他身上。 孟彦忍着疼,往自己身上撇了一眼,嘶嘶两声,“给个痛快。” 军医看他一眼,猛地一扯,那连着皮的半边衣裳彻底被褪了下来。 “嗷!”孟彦弹了起来,把军医弹了个踉跄。 江环一看那血流得凶,忙上前按住他。 伙同军医快手快脚地给他包扎上了。 军医有些佩服他,叮嘱道,“孟将军这几日就在帐内休息吧。便于伤口恢复。” “这点小伤算个球,老子还能杀他几个来回。” 军医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出去了。江环按住他,生怕他真的跑进去了。“好歹留些机会给我们,我们也想挣些军功。” 再不多挣些军功,路夜要爬到他头上了。 而且孟彦这个急脾气比他还高了两级。江环表示不服。现在终于有场大战了,他势必要多攒些军功,好恢复祖上荣光。 说到打战,孟彦冷静下来,与江环分析着敌情,“这次西戎和蕃厥来势汹汹,那架势不破函谷怕是不会收兵。攻势一次比一次猛,这样下去,只怕要顶不住。” “朝廷的援兵已经在路上了。” 孟彦看他一眼,“我知道你是越王的人,你信任他。可他领的京郊大营的兵马。” 不是孟彦看不起京郊大营的兵,主要是那些人在京城享福惯了,没感受过战场的残酷,而且中间太多勋贵子弟,大多数人都没有上战场的经验,说是二十万,真正能打的,有一半都算是强的。 江环跟着沉默。 他也不太相信京郊大营的兵。要他说,宁愿从附近守军中各调一些,哪怕人数不足,战力也比那些精贵子弟强。 最后还是说了句,“我想信越王。” 越王之心跟他一样,不打无准备之仗。他们二人都蜇伏太久,太想成功了。而且这么大的事,关乎江山社稷,相信越王心中会有一杆称,过去的恩怨会暂时放到一边。 这场仗对越王尤其重要。 “你就那么看好他?” “我唯他可信。” 唯他可信?这是什么说辞? 可江环却不再说了。 凌晨,天刚刚蒙蒙亮,函谷关战鼓忽然响起,且越来越急,越来越密。 “敌袭,敌袭!” 各军帐里忽地冲出密密麻麻的人群,以极快的速度列好阵型。这些日子众将士合衣而睡,武器也多是抱在怀里,战鼓一响,已是列阵完毕。 “杀,杀!”杀声震天。 江环与路夜整理好各自的队伍,便带着他们去往城墙下。第一波跃墙而来的敌军很快就被斩于刀下。更多的敌军一波又一波地攀上城墙,更多的敌军则密密麻麻往函谷关冲了过来。 密密麻麻的箭射向敌军,倒了一批,又冲上来一批。城墙上的士兵一波又一波地倒下,一波又一波的将士补了上去。 战况极为激烈。 抬着巨木的敌军一下又一下地砸着函谷关大门,那咚咚声响在每一个大齐将士的耳中。 “守住,守住!” 方胜在城墙上砍了一个又一个攀上来的敌军,手都抬不起来了,只机械地挥着。 “元帅,这样不行,让属下带一支队伍杀出去吧!” 不能被动地守着,敌人比他们人多,现在已经冲到城下了,只怕抵挡不了多久。 “不行,大门一开,敌军也会趁势进来。”到时一样抵挡不住。 “属下不从城门出去,从城墙上吊下去。” “住嘴!”从城墙上下去,外头的敌军只会把他们射成筛子。即便有他们护着,下面的敌军众多,也只是去送死的份。 他不能看着自己手下的将士前去送死。 “元帅,属下心甘情愿。” “元帅,属下亦心甘情愿!” 路夜看着请战的将士在元帅面前跪了一半,扭头看向城墙下越聚越多的敌军,他也想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去冲杀一阵,至少能减缓敌军进攻的速度,先把砸城门的敌军解决了,至少能让我军这边缓一口气。 但有他这个身手的只怕没几个人,没人掩护他,只怕他身手再好,也敌不过敌方的千军万马。 接过城墙上一个弓兵的弓箭,很快就瞄准敌军中的一个将领,弓拉满弦,猛一松手,那箭咻地离弦而去…… 中了! “路将军威武!”“威武威武!” 城墙上我方军心大震,方胜和众位将军也朝路夜看了过来,均受到极大的鼓舞。而敌军将领倒地,敌了起来。 以为对方会撤兵,不想攻势更猛。 这是打算背水一战了。 西戎和蕃厥也知道拖得时间越久,对他们越不利,所以才趁着天不亮,众人都在休息,发起总攻。 “元帅,不好了,城门快守不住了!” “挡住,给我挡住!” 函谷关大门一破,后果不堪设想。就算他们没有战死,只怕也活不成了。有什么样的结果,方胜最为清楚。他,会是第二个吕国公,他们方家会是第二个吕家。 与吕家还不同,他们方家会遗臭万万年。 “守住!” 城门还是被洞开一条缝,已有敌军挤了进来。 “杀!”拖着伤体的孟彦拖着他的大刀,一路冲到城门下,见人就砍,砍瓜切菜一样。很快他就被数十个敌军围住了,身上也被砍了几刀。 一把大刀冲他头上砍来的时候,孟彦闭了闭眼,这样的死法,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结果,他只听到叮的一声响,砍在他头上的大刀似乎被人格开了,没落到他脑袋上。 没等他看明白,猛地被人一把拉开。等他再细看,围在他面前的几十个敌军,已经在他面前倒了一大半。 再细看,一个身穿玄色衣裳骑在枣红色大马上犹如天仙一样的人,正举着一柄长枪在他面前横扫一片,连刺带挑又劈,眨眼间数十个敌人就死在那人的脚下。 没等孟彦细看那天仙长什么模样,却见那人骑着马已从洞开半条缝的城门飞掠了出来,他才跟上两步,就差点被身边数十匹壮马踩死。 眨眼间,已是数十数百数千骑兵从半开的城门飞掠了出去。 孟彦正愣怔着,就听一声高呼:“援兵到了,援兵到了!” 众人如听天籁,转眼间士气大涨,“关城门,关城门!”洞开的城门立刻就被关上。 先进来的敌军已被头一批援军斩杀于城门内。 众人忙往城墙上跑,孟彦也往城墙上跑,跑到半途就听元帅似乎吃了大力丸一样,高喊着:“弓箭手准备,为他们提供掩护!提供掩护!” 孟彦一下子就冲上城墙上,往下一探头,底下拼杀得正激烈,他的眼中只有那名天仙一样的人。 拉着江环,“那人是谁?” 江环没有回答他,见路夜已经往城墙下一跃而下,挣脱开孟彦也往下一跳。 孟彦手里一空,急忙往下看去,就见路夜和江环已是冲到那人身边,像左右护法一样,对着敌军就是一阵砍。 孟彦忽然就懂了,“那是越王?”问一旁的方胜。 方胜愣愣地点头。他其实也没见过越王,但他知道他是。 “越王,是越王来了!”“掩护,掩护!” 一句越王来了,城墙上的众将士跟打了鸡血一样,砍杀更为有力,助威声震天,弓箭手的准头都好像吃了外挂一样,那叫一射一个准。 很快,又陆续有援军赶到,方胜命人开了城门,也带了一支队伍,冲了出去。 双方的拼杀直战到日上中天,以对方鸣锣收兵结束了这场鏖战。 越王赵广渊一战成名。 方胜的帅帐内,赵广渊正由着军医给他包扎伤口。这一场战极为不容易。他战得艰难。 虽手上功夫不弱,但毕竟没有过对敌经验,一开始还生涩得很,砍的人多了,渐渐才熟练了。只是身上也被砍了许多刀。 方胜带着一众将军站在帐中,众人一边看军医给越王包扎,一边偷偷打量他。 这就是越王啊。 怎么跟传闻中的不一样? 这杀敌的手段比他们这些人还干脆利落,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越王那些年在皇陵都是泡在酒缸里的?而且不是说他的身体被酒浸坏了? 众人忍不住目光偷偷往下移,结果越王只淡淡朝他们一撇,那自带威严的注视,直令他们打了个哆嗦。 这该死的皇家血脉。 压制得他们死死的。 这该死的传闻。他们原本听到越王领兵,还嗤之以鼻呢。究竟是谁在瞎传!出来,一定不把你们打死了! 军医也被他的威势吓得身子僵硬,“越王,好,好了。” “多谢。辛苦了。” “不不不,不辛苦。”军医心中震惊,竟是这样的越王! 他喜欢这样的越王。 松了一口气告退了。 “函谷关守将方胜,率众将见过越王。” “参见越王。” “免礼。” 众将一一报上名号,京城来的将军也报上名号,众人一一见过。 但京城将军来的只有一部分。赵广渊因收到函谷关战报,率先领了一队先锋军快马支援,大部队还在后面,还需数日方能抵达。 报过名号,过了一个眼熟。函谷关众将以为越王会进行战事总结与动员,结果,“都去吃饭吧,下午咱们再商议对敌之策。” “是。”方胜替众将应了下来。战了一上午,从天不亮就崩着,大伙也累狠了,多多少少身上也挂了彩。 众人便出了帅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起来。 “没想到越王是这样的。我当时还误会他了。”没想到这么神勇!当时越王带数千将士在城外与十数万敌军对战,只那份勇气就让大伙震撼。 众人纷纷点头。听到是越王领兵,谁心里没点想法。 来了一个王爷,京城的王爷哪一个上过战场,只怕是来捡功劳的。盼着他不添乱就是了。 对二十万京兵也没抱多大希望,结果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越王。 年轻,善战! 是函谷关之幸。 孟彦最后一个出帅帐的,就为了多看越王一眼。出了帅帐,紧紧跟在路夜和江环身边,耳听着众人对越王的赞誉,嘴也跟着咧老大。 捅了捅两位兄弟,忽然说了声,“好兄弟。”他这俩好兄弟上午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身姿,真是太飒了!那身手看呆了他。 江环撇他一眼,“别,孟将军还是我们的顶头上官呢。” “哪有什么顶头上官,咱们就是兄弟,过命的兄弟。”过不了多久,这俩就得排在他头上了。跟着越王哪里会吃亏。 越王上午在城门口还救过他呢,要不是越王,他现在都凉了。 孟彦决定,从此以后他也是越王的人了。 不顾路江二人的反对,非挤在他们中间,一同去打饭去了。 帅帐内,赵广渊又把衣裳穿上了,方二和张志,凑上前细看,上手摸了摸,“王爷,你这衣裳有什么玄机?” 外裳都被砍烂了,可这胸膛却一点伤没有。只有两只胳膊伤痕累累。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什么金丝软甲?” 方二拍开张志的手,“你瞎呀,这是金丝?这分明是黑的,黑的没看到!” “黑丝软甲?” 方二翻了翻白眼,这哪里看出是黑丝了。这分明是黑色的夹袄。不过这夹袄定是有什么玄机,帮着王爷挡住了数十刀。不然只怕王爷这会已经不能好好坐在这里了。 赵广渊也没瞒着他们,点头,“是可以帮着抵挡外力的甲衣。”说什么防弹衣只怕他们听不懂。 又摸了摸腰间的小闸子,那里面还有一只仓。是夏儿求着张敛秋的爸爸弄来给他防身的。 这防弹衣属实是个好东西,只是这仓,他希望没有用到的一天。 张志方二稀罕地摸够了赵广渊身上的防弹衣,才说起正事,“王爷,方才进来的那些将军,你有数没有,哪些是太子的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情况不妙 函谷关为大齐西北第一雄关,囤兵三十万,由元帅方胜率十二位将军统领。 十二位将军赵广渊早已对他们的身家背景调查过,分别是谁的人大致心里也清楚。太子的人有三位,秦王的人有两位。余下者并没有清晰的站位。 如今大敌当前,相信众人当下只想一心对敌。只是该提防的还是要提防。 跟方二、张志,吩析了一番,二人一一记下。 午饭过后,众将齐聚帅帐。 方胜先是说了一番打扫战场的情况,对赵广渊汇报了一番战损情况。“我方战死两千六百四十八人,敌军估计在五千数之上。” 这还多亏了越王这支奇兵,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西戎以为突袭成功,没想冲进城门的全成了炮灰。而外头的敌军一看城门被攻破,带着兴奋没有章法的往前冲,被越王带人一拦,很快就被打得四下溃散。 没怎么防备,就被斩于马下。 方胜边汇报边看向越王,对这样沉静冷静,还一身本领的越王,更添了几分欣赏。 不愧是吕国公一手教出来的。 众将听着元帅向越王汇报上午的战况,也都在观察越王。 如果说上午城外那一战,让大伙对越王刮目相看,但那也只能说越王身手好,并不代表他真的会打仗。 可现在听着他与元帅分析着战况,如何补充军备军需,阵亡将士功劳如何记,抚恤银如何安排,奏折如何写,后面的仗如何打,如何布置…… 众人心中惊讶不已。这真是养在富贵院里的贵人? 越王真是头一次上战场? 赵广渊淡淡扫了一眼神情各异的众将,把他们的神色收入眼中。大抵也知道他们心中都在想什么。 他算是第一次上这种大型的对战现场,但对敌却不是第一次。 在越州那些日子,他率兵与海匪海盗们对战过无数次,与众将分析敌情,如何部署兵力等等,他可不是头一次参与战事。在昌平山中,孙闾手把手教他如何排兵布阵,赵广渊算是他的得意弟子。 路夜、江环见着这样的越王,只觉得与有荣焉。连着身边的孟彦都不由得挺了挺身板,一脸的骄傲。 赵广渊目光扫到,“孟将军身上的伤可好些了?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功劳薄上,方元帅记得给孟将军多记上一笔。” 又开玩笑道:“还是要先好好调养,不急着上阵拼杀。留些军功给别的将军挣,别一人挣完了。” 众将扭头看向一脸不好意思的孟彦,对他揶揄地笑,纷纷打趣他。“要不是越王及时赶到,方元帅过几日怕是要把抚恤银发到你家里了。” “去去。你家发抚恤银我家都不会发!” 众将都笑。一时之间,原本严肃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众人对越王又有了一份新的认识。越王也不是那么不能接近的。众将心里不由得皆松了一口气。 他们在军营,除了打仗,操练,平时就是爱聚在一起开各种玩笑,要是来了一个无趣的生人勿近的顶头上官,每天过得战战兢兢,也不是个事。 “王爷,新来的京兵如何安排?是否补充进各将军营下?” 方胜说完,各将军都看向越王。自西戎围城,他们各自营下都有伤亡,都想着从别处补充些兵力。 赵广渊摇头,“十二位将军仍各领自己的人马。统计一下各自手下校尉,营指挥的伤亡情况,由方元帅看着整编。京营来的兵马,他们有各自的将军率领。” 这些人中也有一大半是来捞功劳的,且战罢仍是要回京的,不好充入当地驻军营中。 “是。”众人应下。 会议结束,众人散罢,方胜留下,与越王深入地说了一番战况,及函谷关驻军的情况…… “什么?函谷关只有二十五驻军!骑军也只有三万?” 赵广渊大吃一惊。函谷关自来一直囤重兵三十万,并号称有十万骑军。当年这些是他外祖亲口跟他说的。他知道十几年过去,情况会有些不同,但不知竟出入这么大? “几年前关度去雁门关的时候,带走了两万战马,同时带走了两万士卒。这些年也有老兵伤兵,退伍的亦是不少,臣曾多次上疏要求朝廷补充兵力,兵部回说函谷关这些人马已是足够。” 方胜叹了一口气,兵部估计是觉得这些年并无大仗,养了这么多人马,年年要耗不少军费,在给朝廷省银子呢。 “为何本王在京从未听说过这些情况?” 函谷关三十万军马只余二十五万,对外却并不宣布,难道朝廷还按三十万将士发着军晌? 而且关度抽走两万士卒至雁门关,还带走两万战马,为何也是没有报?雁门关多出的兵力和战马是谁在养着? 方胜垂了眸子,“雁门关跟函谷关并无二致,这些年退下的兵马亦是不少。”再不肯多说。 赵广渊却听懂了。 雁门关二十万驻军,只怕余下的兵力早已不足二十万。西北边境线上有十三个重要的关隘,囤兵共一百万。函谷关是第一雄关,囤兵最多,足有三十万。 但这些年并无大战,年老退伍的将士估计不少,各处并未补充兵力,这些守将也并未往兵部上报减损人数,年年还在吃空晌。 又或许是报了,兵部有人把这些情况压下了,并未对外声张。 雁门关估计仍按二十万的将士在申领军费,而关度带走的这两万士卒和战马只怕刚好补充了减损的兵力。 那背后是谁,在纵着关度? 关度是太子的人,那纵容他的人会是太子吗? 当下这些也不是清算的时候,现在有更重要的情况! “所以函谷关现在只有二十五万兵力?只有三万骑兵?那整个西北防线呢,八十万?九十万?” 方胜不敢看他,“如今函谷关已不足二十万兵力。自开战以来,已损了两万有余。”至于整个西北防线,那定是不足百万兵力的。 赵广渊拍案站了起来。 所以函谷关现在是拿不足二十五万兵马在跟西戎四十万大军在拼杀?且对方一半还是骑军! 第二百二十七章 越王的心思 赵广渊在帅帐焦急地踱起步。 所以函谷关现在只有二十二万余兵力,骑军不足三万!整个西北防线号称囤兵百万,结果这些年兵力减损就未曾有过补充! 兵部是干什么吃的!朝廷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 赵广渊气得差点暴走。 这些年太平日子过久了,朝廷从内到外都麻痹了。 西戎蕃厥围城不足一月,已战损两万有余,还是以守关为主,未有大型对战的情况下。这战力不免让人忧心。 且西北各防线均有减员,不知其他各处是什么情况,若某处兵员缺口太大,防守薄弱,敌军强攻,只怕大齐危矣。 “可有刺探敌军情况,就三十里外这四十万兵马?后防线可有增援?其他守关可有去信了解情况?各处有无敌军突进的情况?” 一连串的追问让方胜不得不收起情绪,“目前斥猴刺探来的情报,只有联军这四十万兵马,并未查探到后面还有增兵。别处亦无动静。” 赵广渊不由得松了口气。 函谷关是西北防线中第一雄关,囤兵最重,若此处防守不力,别处只怕更加抵挡不住。 二人又商讨了一番作战部署,方胜这才擦着汗出去了。 外头各将军看到,纷纷围上来问情况。 方胜却不欲多讲。 本以为跟越王沟通作战情况会很容易简单,毕竟是养在富贵圈中的王爷,哪怕十年被贬,也在皇陵行宫有吃有喝有人伺候。比他们这些在西北边境喝风吃土的强多了。 能跟他交流探讨多深的作战情况。 本以为越王不甚懂这里面的情况,很容易对付,结果被越王问得他直冒冷汗。 方胜严重怀疑当年越王年少时定是跟着吕国公上过战场的。 “越王让人搭帅帐,去,找人来。”方胜心累,不打算多说,指使各将军去找人。 越王今天才来,一是忙着对敌顾不上,二是没想他会来得那么快,“征西大元帅”的帅帐还没搭呢。现在用的帅帐还是他的。 众人一听忙去帮忙。 结果见王爷身边的张志指挥着众人,把那帅帐越搭越大,显见已经比方元帅的帅帐都大出一倍了,还在还外扩。 众将眉头紧蹙。 “京城来的贵人果然跟咱们不一样。” 本以为上午一战,大伙对素未谋面的越王刮目相看,没想这下午,就奢靡起来。 这么一说,有好些个人那不满就直接表现在了脸上。 方元帅率他们对敌近一月,平时跟他们在函谷关同甘共苦,那帅帐还没这一半大呢。怎么这京城的富贵王爷,还什么苦没吃,就先享受起来。 直接吩咐底下士兵动手,连帮忙也不想了。甩袖而去。 方胜想喊住他们,却不想那些人还替方胜表不平,想拉着他一起走。方胜倒是没跟着走,留下了。 一旁的魏佐冷静地看着这一幕,把甩袖而去的那些人一一记下。 魏佐是赵广渊众多心腹幕僚中最得力之一,难得的是他在军事上也极有涉猎,这回赵广渊找不到合适的军师,便把他带着一起来了。 展骞看着走掉了几位将军,目光扫了扫,京城随之过来的几位将军,第一批随越王当先锋军过来的将军倒是一个没走。 展骞不由得心中安慰。 这几个将军他算是比较了解,跟他一样,都是京中勋贵家中子弟。祖上跟展家一样,都是以军功封的爵。但这些年下来,算是在京城荣养了。 十二年前,吕国公那事之后,更多以武起家的勋贵都低调过起日子。也有些家中已转武为文。 这次支援函谷关,有想法的勋贵,又把家中子弟支过来了。 一来当然是保家卫国的血性还没熄,二是这些年大伙日子都不好过。朝廷重文轻武,很多人在京中早已没了实职,越发边缘化。就盼着这次能立几分功劳,恢复些许祖上荣光。 但对于越王领兵,大伙心中并不看好。 一是越王那样的身份,又没上过战场,二是越王自己表现出来的抗拒,出京前未去大营点兵点将,路上也没见他找过众将军做过什么部署。 越王说要带一支先锋军急行到函谷关,也没多少人响应。 结果,没想到越王就让他们刮目相看。 展骞想,跟他一起充进第一批先锋军的几位将军,想法定是跟他一样的。对越王的看法有了极大的改观。甚至已经臣服起来。 他又想起了出京前他父亲说过的话…… “据为父观察,越王此人不简单……咱家不需要媚上,不需要站队,你此行只需做好自己便是,旁的不需要理会。但若越王需要帮助,适时可以帮他一把……” 见张志正抬着一根圆木,忙上前搭了把手。 张志扭头见是他,笑着道谢:“多谢展世子。” “应该的。早些搭好,也不耽误王爷休息。今日王爷还受了伤。” 一个帅帐搭起来并不费功夫,半个时辰就搭好了。只是内里的装饰,按越王的要求,做起来又花了些功夫。 帅帐搭好,赵广渊也搬回了他的专属帅帐。 当天晚饭,他自掏腰包,请全关将士好吃了一顿。羊都杀了数百只,整个军营飘的全是肉香味。 “越王,越王,越王!” 众将士吃饭时盛着满满的肉,吃得那叫一个香。一早上大战带来的紧张感立时就散得远了。整个大营到处都是高喊越王的声音。 有几位将军凑到一起,一边吃着喷香的肉,一边觉得越王这股声望涨得有些过份。 “现在大战未歇,也太奢靡浪费了。现在不该是部署动员如何对敌吗?” 有将军摇头,上午越王表现确实神勇,但这一来搭的帅帐比方元帅大一倍不说,还讲究起享受,“不是好的兆头。” “要不要跟太子那边请示再派个监军过来?” 一旁的路夜把这一幕收在眼中。他干暗卫出身,耳聪目明,听力天生比别人好,那一番话自然是听在耳朵里。 蹲他旁边的江环只发觉对面那几人怕是没说好话,但听不清内容。而挨着他的孟彦,只顾大口吃肉,并未发觉这一幕。虽胳膊受伤,但不影响他吃肉的速度。 “香,真他娘的香!” 为什么守关元帅不是越王呢。把方元帅调到他处,让越王留在函谷关就好了,没准能天天吃肉。 天天吃肉不现实,一月像这样吃个两三回也成啊。 都说越王会搂钱,才回京不到两年,搂的钱就已经是别人花几辈子都花不完的了。越王要是能留在函谷关就好了,他跟着越王能经常吃肉。 真香。 函谷关大营的帅帐里,赵广渊度过了他上战场的第一夜。 隔天,天不亮整个大营里已经是极为热闹了。各处都听到呼喝的操练声。 赵广渊也跟着方胜到操练台看将士们操练。 见大家操练认真,昨天起的对战力不足的忧心,略略去了些。 赵广渊在高台上对将士们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不想战时流血牺牲,需得提上十二分精神!把每一次对敌都当成最后一次来对待!把函谷关守住,我们身后的家园才能守住!是想立军功衣锦还乡,还是让兵部给你家下阵亡文书?” “立军功!立军功!” “衣锦还乡!”“衣锦还乡!” 声震九天!阵阵立誓声直击众人内心,函谷关大营这一刻热血沸腾。 方胜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激动地发颤。扭头看了一旁的越王,眸中的欣赏几乎快溢出来。 早上操练之后,众将随着方胜至越王的帅帐商议作战部署。 结果他们到的时候发现,他们手下的校尉也都来了。 平时方元帅与众将商议作战部署,只叫了十二位将军参加,商议完再由将军对着底下的校尉和营指挥等低阶士官传达。怎么今天校尉都来了? 本来以为越王的帅帐搭得大,结果这些校尉一来,这帅帐还显得拥挤了。 “见过方元帅,众位将军!” 数十位校尉声音洪亮,精气神十足。细听还能听到他们话语中的兴奋与激动。 越王邀他们来商议作战部署呢!越王重视他们!昨天对越王的崇拜又多添上了一分。 “坐吧。” 赵广渊淡淡扫了一眼进来的十二位函谷关各级将军。包括路夜和江环。 帅座两旁安置了两排椅子,但只有二十把。十二位将军坐下,再坐下京城来的几位将军,还余了四把。另有四位将军带着后续部队还在路上。 而数十位校尉便只能站到各自将军的身后。 好在帅帐搭得大,都能挤得下。 路夜按着自己从五品游骑将军的品级坐在江环下首一位,扫了一眼对面的校尉。又往上首的越王看了一眼,眸露欣赏。 这些将军里,有半数是其他势力的人,想拉拢他们怕是不易。王爷估计已经放弃,改为拉拢他们手下的校尉了。 函谷关各将军按品阶不同,各领五千到两万人左右,校尉则领三营至五营的兵力,一营为五百人。 把一些肯效忠的校尉拉拢好,再架空那些有异心的将军,王爷大事可成。 江环一早上看着这么多校尉,也是愣了半晌,不过很快他就猜出王爷的用意了。对王爷此举很是赞同。 而方胜更早地猜到了越王的用意。他并无其他想法。只是担心人数太多,怕这中间有人泄露布防消息,只怕就要坏事。 赵广渊自然有预防这点。重要的事情自然只会跟少数信任的人透露。 “今天是本帅第一次正式召集你们,与众位共同商议作战部署。函谷关的情况你们比本帅更清楚,昨日本帅才知道函谷关兵力只有二十五万!骑兵只有三万!” 坐在椅子上的将军一听,面色各异。 京城来的四位将军是愣在那里。不是号称有囤兵三十万?骑兵竟只有三万?而函谷关众将有些则面色如常,有些则去看京城来的那几位脸色。 怎么函谷关只有二十五万兵力,京城竟是不知? 众人面色各异。 赵广渊扫了一眼底下的众将,目光重点落在其他势力那几位身上。 看来京城早已知道情况。只是瞒了宫中那一位。 或许宫中那一位也知道,只是觉得二十五万和三十万并无差,才未对外公布。 赵广渊敛下心中思绪,“各将军手下兵员不足,昨日本帅与方元帅商议是不补足兵员,京兵由京城来的将军带领,但昨晚本帅又细想了一遍,京将京兵毕竟作战经验不足,还是把他们充入各将军名下,由一主一副两位将军率领方为合理。至于如何安排,还需各位献言献策。” 一主一副也能相互牵制。便于他应对。 底下嗡声四起。 谁不想补充兵员,难道他们想当光杆将军? 无充足兵力,立功机会都比别人少了。这会也不嫌弃京兵娇贵了,纷纷与京将靠起近乎。 各校尉也热情地参与讨论,并献言献策。有些好主意,赵广渊也都接受了下来。并予以夸赞,各校尉更是心中骄傲。 京兵未至,最后从哪支队伍补充,众将军如何配合,也未最后定下,此事便需再议。 接下来,赵广渊又命人掀开摆在帅帐中间一块布,露出一方大大的沙盘。众将惊叫着围了上去。 沙盘他们谁没见过,可这样逼真的沙盘他们哪有见过。 也不知什么材料制的,活灵活现,把函谷关内外的地势都做了出来,山河树木道路村落,连敌军囤兵的位置,周围什么情况,都一一标明,做得极为逼真。 “这里是敌军安营扎寨的地方,囤兵四十万,战损与我方几乎一致,但他们骑兵几近一半,每日消耗的粮草是个惊天数字。对方已围城近一月,带来的粮草只怕消耗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攻势只会更加猛烈。如何对敌,还请各位勇献良策。” 众将围着沙盘看了一圈,惊叹过后,发现昨日是误会越王了。 越王修这么大的帅帐不是为了自己享受。 若不修这么大,他们这么多人,恐怕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而且这么大一个沙盘又如何安置? 对着越王有些羞愧。而头一次被邀来商议作战分析的校尉们,更是想在越王面前好好表现,纷纷争着开口…… 效果显着。 连他们的上官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些人之前在他们面前也不是这么能说会道啊,现在说起战术战略头头是道? 小看你们了。还是越王会带人。对越王的欣赏又添了一分。 而当天夜里,才议完如何对敌,大营就遭了敌军夜袭。 第二百二十八章 以牙还牙 夜半,当号角在大营吹响的时候,整个大营都动了起来。 有敌袭!还是夜袭! 各帐不敢点灯,也不知来的敌军有多少,怕亮灯反而暴露了。趁号角吹响整个大营的时候,众将士摸着黑严阵以待。 很快,趁着敌人摸不准状况,把一队准备烧粮草的敌军给捉住了。 谁也没想到昨天上午才鏖战了一场,以为要休整几日,没想这西戎和蕃厥夜里就偷摸过来了。 众人恨恨地踢着被围在中间的十数个敌人。这一身黑,挺能耐啊,偷摸来夜袭了。 赵广渊冷冷地看着,也没有阻止,问一旁的方胜,“派人去城墙那边看过了吗?” 方胜点头,“看过了。已增添了兵力。” “怎会出这样的纰漏!” 方胜有点不敢看他,“这会正是最困顿的时候,敌人又是从视野盲区偷跑过来,用飞钩登的城墙,一时不查……” 赵广渊冷冷地撇了他一眼。 在场的将军校尉看着这样的越王,吓得大气不敢喘,没人敢为元帅说一句好话。 赵广渊扫了方胜一眼,方胜爱军,视众将士如同袍,但有时候未免心肠太软。 “今夜城墙守卫将士,但凡还活着的,待天明受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王爷,这惩戒会不会太……”过了。 毕竟谁也没料到敌军会这么鸡贼,才大战了一场,夜里就搞夜袭,还是在人最困的时辰。 但在越王冷冷的目光注视下,方胜又吞回了要说的话。 见他知趣,赵广渊收回目光,又说了一句,“今夜阵亡的守城士兵,抚恤银加倍。” “是。”方胜松了一口气。在场的众位将军和校尉也松了一口气。 有赏有罚,挺好的。今后怕是没人敢再懈怠了。 待众人把十来个敌军押下去之后,赵广渊扫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将军和众位校尉,“今夜对于我军来说,是个教训。这告诉我们,敌军不达目的必不会罢休,攻势只会越发猛烈,我等不可一日一时松懈!需时刻警戒!随时准备战斗。” “是!” 赵广渊很满意,又道:“朝廷要我等函谷关众将勿必把西北大门守住,但只守不攻反而让敌军以为我等畏战。本王问你们,可畏战?” “不畏战!” “杀,杀,杀!” “去他娘的畏战!老子现在就带人去烧了他们的大营!”孟彦叫得最凶。 在场众人也都群情沸腾,他们流了多少血,挣了多少军功才换来今天的职位,何时畏战过! 当赵广渊说要带一支队伍前去夜袭,以牙还牙时,众将纷纷请战。 赵广渊扫了一圈,点了路夜、江环、展骞、并两位年轻的校尉。又从他的亲兵里挑了十来位,伙同方胜挑出来的一支队伍,共三十五人左右。 没有被选中的人还有些遗憾。 见越王要亲自去,方胜吓得拉住他,但赵广渊说他想亲自走这一趟。众将没拦住,只好眼睁睁看着他带着队伍走了。 方胜忧心忡忡,越王要是出了事,他要如何向皇上交待。 有人觉得越王出风头,一个征西大元帅亲自去搞夜袭,未免有些不理智,而更多人则对越王越发欣赏。这才是他们想要的将领。 魏佐在一旁把这些看在眼里。他心中也担着心,但越王既然亲自去,估计是有些底气的。且王爷方才挑的那两个校尉,挑得好啊。 分别是站队太子的两位将军的手下。若他们立了军功,把他们立起来,再架空有异心的那几位,王爷收复函谷关军心会更容易些。 路夜和江环也看出王爷挑人的用心了。一路默默地跟在越王左右。 几十人趁夜跃下城墙,寻小路绕到敌军大营后面。 猫在一处低洼里,不动了。 展骞有些不解,“王爷,今夜对方搞夜袭,怕是戒备正严,咱们能冲进去吗?” 已是深秋,夜风吹得人骨头直发冷。周遭静得可怕。 展骞这一问,众人全都竖起耳朵等越王的回答。 “对方戒备是一定的,但未必会料到我们也会搞夜袭。”会以为大齐这边正忙着捉人防守呢,不会想到这么快就会反击。 “这次咱们的主要目的,是寻到对方的粮仓,烧了他们的粮草,让他们乱起来,给咱们这边的突袭制造条件。同时也让他们尝一尝以牙还牙的滋味。” 众人纷纷点头,围着越王听他的作战安排。 很快,赵广渊就挑了路夜,及两位身手好的校尉,并自己的十来位亲兵,这些人身手好,轻身功夫好,他会亲自带他们冲进去烧粮草。 而另一队,赵广渊往林敬宁的方向看了一眼,“你们的准头好,由江将军,展将军带着你们掩护我们。” “是。” 黑暗中,林敬宁冲越王点了点头,紧紧握着手里的弓,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很快,一行人就匍匐着接近敌方大营。很快又分了两个方向猫着。 赵广渊做了个手势,林敬宁等人便起身朝对方守将放火箭。顿时,敌军大营就乱了起来。 赵广渊趁乱带着路夜等人从防守薄弱处翻进敌军大营。 因为对方搞夜袭,估计是为了应付各种状况,所以各处都留着烛火,伙房那边锅也架着,赵广渊等人很容易就摸到了那边,并寻到敌军的存粮处。 众人一身黑,凭着一身的轻身功夫,很快就在对方的存粮处,和马房点了火。 很快,敌人便发现,不止前营那边有敌人突袭,后营也起了各处火光。 黑暗中,也不知来了多少人,只以为大齐大军来袭,一边忙着应战,一边忙着救火,各种喧哗声四起。 “路夜呢?”没见到路夜,赵广渊有些着急。 “说是又发现一处粮仓,他去点火了。”江环应道。 “胡闹,不是说只制造混乱,适可而止吗!”赵广渊喝道。万一回去不及,展骞等人怕是抵挡不住,要成炮灰。 想支应他,又怕耽误事,正琢磨着,路夜就闪身回来了。“属下知错。”但那个粮仓更大,不烧,他不甘心。 这会也不是和他治气的时候,“走!”赵广渊一声令下,众人便趁乱跑了。 此时,天际将明未明,方胜在城墙上看到敌军大营火光四起,心下激动,“开城门,迎战!” 各路准备突袭的将军,听到元帅一声令下,带着手下的队伍,猛地就冲了出去。“杀,杀!” 第二百二十九章 如何安排 赵广渊见大齐那边冲杀声震天,对着两队人马说了声,“走!”众人便以极快地速度撤了回去。 西戎兵正忙着到处救火,不曾想大齐的军队已经冲杀到面前。 急忙整队迎战。 双方很快就战到一起。 回到城墙上的赵广渊和方胜在观看战况。 他们这边派出二十万大军,连着三万骑军全部派出去了,几乎倾巢而出。 虽全军出击,但人数只有对方一半,这一战,还是占了个先机,仗着敌军反应不及,准备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见西戎蕃厥联军被齐军压着打,方胜和几位受伤的将军看得热血上头,一扫多日被对方骂战,龟缩不出,只以防守为主的憋屈作战方式。 “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那群龟孙!” 众人叫嚣着,算是狠出了一口气。 犹以孟彦骂得最凶。他受了伤,这次出城主动攻击的人里并没有他,更觉憋屈,现在只想好生骂上对方一回,很是解气的样子。 赵广渊看了他一眼,虽觉骂得难听,但已听路夜说了他的情况,对他这番真性情倒挺欣赏。 这孟彦作战勇猛,不畏战不怕战,是条汉子。将来可大用。 收回目光,对着方胜说道:“鸣金收兵!” “啊?”孟彦等人不解地看他。 方胜已是会意,忙对着鼓兵吼了声:“擂鼓!撤退!” 细密的鼓点猛地在城墙上响起。 “元帅,为什么不趁热打铁把对方彻底击退!” “你们说为什么。” 赵广渊不答反问,站在城墙垛口处,看着正潮水一般往城墙这边撤军的齐军,“弓箭手准备,掩护我军撤退!” “弓箭手掩护!”方胜也高声吼了一句。 孟彦几位将军看着回过神来正追着我军打的联军,急出一身汗,“射!射!掩护,掩护!” 回到城墙上的林敬宁还没从半夜搞偷袭的兴奋中缓过神,这会见敌军追来,顾不上多想,急忙搭弓瞄准,往敌军队伍里放箭。 他准头好,几乎箭箭都有射落对方的骑军。 引得方胜都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西戎蕃厥联军本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就回过神了,见对方人数不足,正高兴可以扭转颓势,结果对方收兵了! 这怎么行! 立刻哗哗叫着追了上去。结果被大齐弓军一射,人仰马翻,前面一阻,后面队形大乱,眼睁睁看着齐军越退越远。 气得也命弓箭手射了一波。 怎奈齐军在城墙上据了高点,有了掩护,伤亡并不大,倒是他们这边,进了对方射程之内,反而伤亡惨重。 只好命大军后撤,退出对方的射程范围。 再看,大齐军已全部撤回城墙内,气得几欲吐血。 而大齐这边打了个大胜仗,导致军心沸腾,城墙上众将士已是对着西戎联军呼喝胜利起来。更气得对方骑在马上大骂齐兵奸诈。 站在那里骂战,想再打一波。 现在西戎联军才刚刚提气,准备大战一场,齐军就撤退了,憋的那股气还未散呢。 上不上下不下,正难受,就想压着齐军狠揍他们一顿。这会他们才反应过来,大齐这边援军还未到呢,不然不会才出动这点兵马。 只是不管对方如何骂战,赵广渊都没有再理会了。 在城墙上看了一番对方青筋爆炸地骂战,很快就没了兴趣,下了城墙。 方胜已听说赵广渊带着夜袭人马干的烧粮草的经过,对着前去夜袭的众人狠夸了一番。对着准头极好的林敬宁还起了爱才之心。 “他可是我从京城带来的,元帅可别跟我抢。”赵广渊开玩笑道。 走到林敬宁面前,一副不熟的样子夸了他几句,又道:“即日起调到我的亲兵营。” 林敬宁一脸激动,方胜笑着推他,“王爷这是起了爱才之心,还不快谢过王爷。” “多谢王爷,属下一定多杀几个敌兵!” 众人羡慕地看他。 林敬宁开启了他攒军功之路。 对夜袭的众人勉励完,赵广渊和方胜又至校场对着得胜回来的大军勉励了几句,因这一番突袭的很成功,众将士心里都狠出了一口气,对越王更加信服。 都是他指挥得当,战略战术用得好,才有这场大胜! 解气,太解气了! 赵广渊的声望再次哗哗猛涨。 方二张志二人更是热血沸腾。他二人这还是头一次上阵杀敌,虽背地里操练了无数次,但真正地上过战场还是头一遭。 只这一遭就燃起二人心中的血性和斗志,他们更喜欢在战场上杀敌的这种热血感。 “那你二人跟着多操练多学习,多攒些功劳,本王为你们请功,将来也让你们领兵。” “是,多谢王爷!”他们要领兵,将来为越王掌兵! 众将做了一番战后总结,一致觉得援兵到来之前不可轻易出兵了。现在对方已经掌握了他们的情况,而且对方有备而来,当下还是以守关为主。 “他们估计也骂不了多久,毕竟粮草被烧了一部分,也会选择停战。” 多亏了王爷带人夜袭,让他们得以缓几天,等援兵到来。 众将再看越王,原先觉得他搞夜袭偷烧对方粮草,有些小人行径,还亲自带队,有些爱出风头了,可现在再看,这粮草烧得好啊。换了任何一个人,怕是都无法做到全身而退。 越王真是,艺高,人胆大! 京城知道越王是这样的越王吗? 太子知道吗,秦王知道吗? 午饭后,赵广渊正在帅帐研究沙盘,方胜捧着一副盔甲进来,赵广渊看了他一眼,上前接过。 “这是?” 方胜目光怀念,“这是当年你四舅舅送给我的盔甲。这些年我一直把他好好地收着。”吕少将军去世后,他一次都没再穿过。 四舅舅的? 赵广渊走过去,手抚在盔甲上,想起风光霁月的四舅舅,眼神怀念又悲痛…… 四舅舅是外祖父母最小的孩子,只比皇兄大了五岁。少时他们三人常在一起玩,把外祖家霍霍得不行,后来外祖母嫌他爱惹祸,早早就把他送到了边关。 可母后想着她四个兄弟都在边关,后来便把四舅舅叫了回来。可后来,四舅舅成了亲之后,四舅母才有了身孕他又偷偷跑回了函谷关。 结果这一去,再也没回来。 “当年,我在战场上迷了路,两万人马被敌军包围差点全军覆没,是你四舅舅带兵出现,救了我们。” 当年少将军出现的那一幕,方胜永远都忘不了,那会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吕四将军如神兵神将般降落到他面前。 “若不是他,我坟头的草长得比他还高。” 一句话说得二人齐齐沉默。 半晌,方胜才收敛了情绪,“我大抵也猜出几分王爷的心思,别的末将不想参与,边境守将只效忠皇上,誓死扞卫大齐国土。但为吕家平反之心,末将与王爷无二致。” 见越王看他,方胜朝他拱了拱手,“在这一事上,若有末将能做的,王爷敬请吩咐。旁的……王爷放心,只要王爷在函谷关一天,末将保证全军都听王爷的。” 赵广渊上前虚扶了扶,“这便很好了。” 边关守将家小都在京城,不敢生反叛之心。在事情未明朗之前,不会轻易站队。 但方胜受恩于四舅舅,对他抱着一份好感,并允诺全关将士听他调遣,这便极好了。 二人对望,颇有一分惺惺相惜的意思。 “我虽少时得外祖父和舅父们多番指点,但于战事军务上,算是门外汉,还需方元帅多加指点。” “王爷言重了。只这两天的表现,王爷就令末将刮目相看。王爷青出于蓝胜于蓝,将来必会让你外祖父含笑九泉。” 从此方胜倒真的把赵广渊当成后辈子侄,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带兵,让赵广渊受益菲浅。 方胜走后,赵广渊把四舅舅的盔甲穿在身上,只觉得哪哪都合适,银白色的盔甲穿在身上,犹如深秋之时罩着一层霞光,看着冰冷,实则里面温热。 一股怅然忽地涌上心头。过去似乎已经远去了的故人,似乎又重新一一站在他的面前…… 赵广渊眸色越发坚定。 等他小心脱下盔甲把他挂在自己的方桌前,魏佐等人进来。 看到自然又是问了一番,得知是吕家四将军的,众人皆是一阵沉默。 “何事?”赵广渊出声。 “回王爷,截到几封发往京城的信。” 赵广渊伸手接过,拆开看了看,是太子和秦王的人向他们汇报这边情况的密信。重点把越王的表现提了。 魏佐一边等着越王看信,一边暗自庆幸,还是王爷想得深远,早在未出发前,就想到要控制函谷关发往京城通信的渠道了。 虽然他们才到函谷关,但这一路已截获多封密信。让王爷掌握了不少信息。 “往兵部的文书照发,这几封,”抖了抖那几封私信,“扣下。” “是。”魏佐应下,又问,“一直没有收到信,会不会引起那边怀疑,要不要模仿口气回一封?” 这种事,他们在跟着王爷到西南视查水利工程的时候已经做过了,再做起来自然驾轻就熟。模仿笔迹嘛,这事,他们熟,也有人手。 “先不用。过段时间再看。”相信这两天的战报方胜会如实向兵部汇报的。 会上呈到龙案上。 战事这么密集,那些人哪有空给太子和秦王写信。“盯着京城那边的来信。” “是,王爷放心。” 隔天,听说敌军后撤三十里,众将都在猜测敌军是不是退缩了,选择退兵了。结果下午斥猴就来报,有小股敌军正向大散关和陇关移动。 “大散关和陇关?” “他们既已知道咱们援兵未至,不该集中兵力强攻咱们吗,还分兵?”这是什么操作? “咱们兵力虽比他们少了将近一半,但咱们易守难攻,只怕他们在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声东击西?” 赵广渊也有些摸不准敌军的战术,“大散关和拢关有多少守兵?” “大散关八万,拢关五万。”方胜应道。 “怎的才这点人!” “大散关和拢关在函谷关左右,自来就有函谷关挡在前头。”函谷关已囤重兵三十万,不可能再重兵囤至另两关。 “命人往两关示警,并询问防守情况。”函谷关囤兵不足三十万,那两关不知这些年又减员了多少。 “王爷,若两关向我们求援,那我们可会分兵?” 若那两关受到攻击,不救是不行的。可一旦分兵,万一敌军再后撤强攻函谷关……函谷关危矣。 “王爷?”才打了一场胜仗,还来不及高兴,这忽然箭又悬在头上。 众将又提起心。 都烧了他们的粮草了,还这么坚挺。不由都恨得牙痒痒。 “速速派人去查看援军到哪里了!让他们急行军速至函谷关!另加派城墙守卫兵力!” “是!” 函谷关大营气氛又紧张了起来。 众将走后,魏佐忽然向赵广渊提议,“王爷,您之前不是没下定决心怎么安排咱们那些人吗?” 赵广渊一愣。很快便明白魏佐的意思。 他分别从越州,昌平调了三万精锐,以防在收拢函谷关的过程中出现什么变故,本想着让他们以匪兵的身份让他们去宁武关邵良处,让邵良先招安了他们,再以函谷关战时需要补充兵力为由,大大方方送来给他,如此便过了明路。 结果到了函谷关,才发现函谷关这些年早已没有三十万兵力,只有二十五万。 他有在考虑要不要直接让那三万人充入函谷关。 这些年函谷关也一直领着三十万兵马的粮晌。 可函谷关如今并不归心,他还未掌控函谷关,全军上下并不是他说了算。 “王爷,此时是个机会,让他们分兵两处,直接到大散关和陇关支应。相信两关守将看到他们愿意出城对敌,会同意收编他们的。到时王爷再以函谷关兵力不足,把他们要来。” 赵广渊想了想,觉得此举甚好,又与心腹等人商议过后,便命他们去传信。 “让方大直接到函谷关来。另分兵二处,让他们至大散关和拢关支援。” “是。” 结果,路夜又忽地提醒赵广渊,“王爷,那另一支一万骑兵,如何安排?” 第二百三十章 救还是不救 赵广渊抚摸着路夜还回来的虎符,久久没有说话。 当年外祖父手里有一支奇兵,个个以一当十,无往不利,令敌胆寒。连宫中都惦记。 结果外祖父一死,当年那支奇兵死的死,伤的伤,退的退,或被收偏的被收编,连冒头都不敢了。路夜拿着虎符,也只联系到当年的三四成旧人。 好在当年为防新老交替,这些人都有带徒弟带子侄的习惯,再组一支奇兵并不难。只是在函谷关众目睽睽下把别人的手下收拢过来,怕是不容易。 现在函谷关不过三万骑兵,他如果把人都挑了出来,各位将军恐怕要不满。 到时难免要起军变。 时局未定,这枚虎符还不能亮出来。 又隔两日,果然收到大散关和拢关的求援信。西戎联军已逼至两关城下,时势危急。 至少还有两日,京城援军才到函谷关,赵广渊一面命众将士守门不出,一面派人去通知越州昌平两股精锐分兵两关支援。 “王爷,要不要分兵,支援两关?” 方胜一面担忧着函谷关会被敌人破城,一面忧心隔壁两处。万一那两处顶不住,早晚会冲击到函谷关。 “斥猴有没有回报敌军分兵多少攻打两关?” “据报各分兵十万。” “王爷,另两关人数不足,只怕抵挡不住!”众将纷纷请求支援,毕竟唇亡齿寒。 “是啊王爷,咱们得支援他们。不然另两关一破,前后夹击咱们这里也守不住!” “敌军现在只有二十万兵力,咱们两处只要各分兵五万支援,余下兵力只要指挥得当,或可与敌一战!” “咱们骑兵不如他们,且至少还要留五千至一万兵力守城,人数远不如对方。万一咱们出兵支援,敌军又后撤另两关兵力集中攻打函谷关呢?到时候函谷关危矣。” 有部分将军不同意。还是选择闭关守城。 怕对方对另两关只是佯攻。 只怕是诱使他们出城支援,到时候另两处猛一撤兵回来,到时四十万联军对上他们十五万兵马,只怕齐军要被敌军压着打。 众将争得一时没了主意。 像孟彦这种是支持分兵支援的。函谷关自然要守,可另两关也是同袍,同气连枝。如果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敌人碾压着打,心理上过不去这个关。 当初他们被围时,也向各处求援,也得到各方的回应。 现在他们要是见死不救,这样对自己的同胞,未免过于冷血。 见赵广渊没有动静,孟彦等人急了,“王爷,末将请求领一万兵力支援大散关。” “末将愿领一万兵力支援拢关!” 见赵广渊仍是不吭声,众将不免在心里嘀咕越王冷血。 贵人只想着他自己的安全,怕函谷关失守要背责任,只想闭关守城,却枉顾其他关隘士兵的性命。 不禁有些心寒。 “方元帅,请您下令吧。我们函谷关众将都听方元帅的安排。”这下,连越王这个征西大元帅都不放在眼里了。直接越过他,向方胜请示。 但方胜知道他虽是函谷关元帅,可他向京城请求支援,等于是把战时指挥权交出去了。皇上又封了越王为“征西大元帅”,他和函谷关众将士就得听从越王指挥了。 不由得看向越王。 赵广渊回了他一个眼神,又冷冷地在扫了众将一眼。仍旧是默不作声。 众将不免心急。孟彦就差点跳了起来。 好在江环相信越王,及时地接住了他。不然就他这样,哪怕忠心,将来王爷也不会重用他。 直到外头有亲兵来报,“禀王爷,大散关和拢关忽然来了两支队伍,说是这些年在山上过安稳日子,听说有敌军攻城,所以自愿下山支援。” 啊?还有这事? “是山匪?” “说是这些年没干过违法犯罪的事。说是他们的父辈祖辈好多年前都当过兵。” 众人忽地沉默。 越王一到函谷关,被遗忘十多年的吕国公一家又被大家重新记起。吕氏数代人坚守函谷关,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函谷关将士,大多数都曾被号称吕家军。 当年吕氏一门被灭,函谷关隐退了几近一半的将士。 现在函谷关被围,这些人心忧故土,禀持大义出来支援,让在场众人无不感动。 “是函谷关士兵的后人?”方胜颇为感慨地问道。 “不清楚。只说是山上下来的。” 赵广渊适时开口,“追究那些已无意义。只要心怀大义,胸藏家国,就是我大齐好儿朗。” 众人纷纷点头。人家放弃大好日子,出去替他们当炮灰,他们还坐在这里对人家评头论足吗?那还是个人? 赵广渊扫了一圈众将的脸色,对传令兵说道:“通知两关守将,把他们招安至两关。只要他们愿意,从此就是我大齐正规西北守军将士!” “是!”传令兵得令而去。 众将心情激动。也不知这群人的战力如何,听说人数达三万多人,两关怕是能拖延些时间了。 正想着,就听越王已下起命令,“众将听令,速速整军,随本帅出城迎战!” “是!”众将无不兴奋出声。 赵广渊知道,虽然越州,昌平来的三万人,虽多数没上过战场,但这些年私底下的训练从未停止过。 用的训练方法都是他从夏儿那边学来的,那是凝聚了数千年的好东西,训练手法,训练强度,比大齐军队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再加上他这些年赚的钱,都给越州、昌平两军配最精良的武器了,相信来的这三万精锐,必能拖住西戎联军。 只要拖住他们,他这边再率军出战,敌军那边回援不及,必能大胜。先把他们狠打一波,等到援军到来,再集中火力攻打,必能彻底把他们打退。 西戎联军还在城外骂战,还在想着是不是齐军已经分兵另两关支援了,估计是不敢出城迎战的,由开始骂得凶,到现在越骂气越弱,反正骂得再狠齐军也不敢出战。 结果,以为齐军不敢应战,不想城门竟开了。 齐军流水一样冲了出来,喊杀声震天,当头还是流水一样的骑兵! “列队,列队!迎战迎战!”西戎领将急得大喊。 可话才落,一波细密的箭雨已经射到面前。 “保护将军!”“掩护,掩护!”联军立刻乱了阵脚。 赵广渊身先士卒,率领二十五万齐军已是冲到敌军面前。 第二百三十一章 以后会好的 赵广渊率军占了个先机。 以为能大胜,没想到敌军很快反应过来,列队反击,反应并不弱。 敌军虽分兵攻打大散关和拢关,且被两边拖住回援不及,虽人数不足,但因骑兵多,两边倒打了个骑鼓相当。 但因越王亲自领兵,且齐军出兵前倍受鼓舞,士气高涨,很快就把敌军打得直倒退。 很快就到了锣金收兵的地步。 赵广渊率军追击了一段,便下令停战回城。 “王爷,为何不乘胜追击?” 方二和张志一左一右在越王身侧,江环也在,便替他答道,“王爷是怕对方回援?” “是,也不是。”赵广渊答道。 一是怕对方回援,二是对方骑兵多,速度比齐军快,若追上去,怕对方骑兵回头追打,反而于己方不利。 众将很快便想明白了。 想着虽不能乘胜而追,但实实在在是场胜利。自王爷来了后,他们已胜了几场,实在大快人心。 于是兴奋收兵。 而敌人联军这边败了后,也传令攻打另两关的士兵撤回。敌军听说那边败了,士气一下子泄了,被昌平,越州两股“匪兵”追着打。 大散关拢关才迎来首场战事,便是大胜,两关士气沸腾。 因得了越王吩咐,两关守将想着现在战时搞不好还要到处征兵,以补足兵力,现在有人自愿来投,管他是山匪还是土匪还是海贼,只要是大齐人,又自愿投兵,那必须接受啊。 而且做战还这么勇猛,又自带武器盔甲,还都是骑兵!人家自带精良装备,两关什么都不做,就得了这一支精锐。只有欢欣鼓舞的份。 两关守将立刻就把两支精锐编入军中。 结果,没等他们高兴太久,因函谷关战事胶着,越王又以要补充兵力为由,把两支精锐要了过去。 当然这是之后的事。现在且先说函谷关这边。 众将士得胜回城,城墙上皆是庆贺胜利的声音,“胜,胜,胜!”“越王,越王,越王!”刀箭相击声,欢庆胜利声,不绝于耳。 越王这个征西大元帅,几乎得了全军将士的拥戴。 赵广渊骑在马上,对着这些欢呼声,仍是一脸淡淡,未见得意之色,但跟着他身侧的方二和张志,则热血沸腾。 心中那股血性被激得更胜。他们喜欢与敌人在战场上拼杀的那种感觉,享受这种得胜后被人尊崇的成就感。 “王爷!” 赵广渊撇了方二一眼,不用他说话,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么大一个块头,不从军也的确有些屈才。 “等你哥来,你跟他换一下,你留下,他回京当大司马。” “嗯!”方二兴奋地直点头,他要替王爷掌兵! 结果几人才回到帅帐,就见方大正在帅帐等着几人。故人相见,欣喜之情不可言表。 “王爷!”方大神情激动。 “你来了。”赵广渊微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是有几年没见了。 “大哥!”等方大跟王爷见过礼,方二上前就是一个熊抱。两兄弟数年未面,自然份外想念。 “带了多少人过来?对外如何说的?” “带了一千人过来。方元帅听说我是王爷的人,并未多问。” 赵广渊点头。方胜虽不敢明着站着他身后,但处处给他行方便,这份恩义,他得记住。 “王爷,既然方元帅给咱们大行方便,要不要再从两地多调些人马过来?”方大提议道,正好把隐在身后的人放到明处。 但一旁的魏佐却不同意,“不可。王爷,属下还是建议多留几手。到时只要把方胜挟持住,咱们有三万余精锐在身边,进可攻退可守,到时再亮出虎符,函谷关几乎可尽落咱们手。越州昌平那边还是留做后手。” 魏佐还是担心战事胶着时间过长,京城生起变故。 到时就算函谷关数十万大军在手,别处无人于王爷亦是不利。 路夜江环等人亦是同意魏佐所说。“咱们还是多做几手准备。” 赵广渊亦是这个想法。众人很快便达成一致。 随后方胜便领着众将前来帅帐分析这场战事。 因打的时候不算长,齐军这边阵亡六千余人,“西戎联军初初被咱们压着打,阵亡人数估计得是咱们的数倍。咱们还是吃亏在骑兵太少,不然一鼓作气追击,只怕能打得他们退兵求和。” “对。可惜了。”众将无不扼腕叹息,他们的骑兵太少了。 一是当年关度带走一部分骑兵,二是这些年朝廷拨下来的军晌越来越少,养马也是个极费银子的事,骑军也是越来越少。 “这次咱们缴获了他们数千战马,到时候好好养起来,给咱们的马配种,定能养得出上等的好马来!” 众人纷纷同意。 又分析了一番战况才散了。赵广渊却把孙峪留了下来。 见王爷终于召见他了,孙峪激动得不行。这些天只和别人一样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他。 “末将参见王爷。” “不必如此。”赵广渊上前扶起他。二人不禁都有些感慨。 孙峪是孙闾长子,孙闾乃当年吕国公的得力部下,当年吕国公一家被灭门之后,孙闾并两个儿子虽仍在函谷关,但十数年一直被边缘化,未获重用。 后来孙闾辞官到了赵广渊身边,留下孙峪一人在函谷关。 而赵广渊到了函谷关,其实一直有想单独见他,但一为避嫌,二也是这些日子战况激烈,也没顾上。 “王爷神勇,一如当年的吕国公。末将……”心下甚慰。孙峪忽地有些哽咽起来。 赵广渊看着他也是一阵感慨。“这些年,苦了你了。” “末将不苦。当年吕国公一直叮嘱我们要守好函谷关,末将一日未忘。” 孙峪缓了缓,“这些年自方元帅来了之后,末将也能领兵了,算是没埋没了这一身本领。” 赵广渊点头,他怎会不知当年外祖手下那些人的艰难。 留在军中的,这么多年一直未得重用,未有升迁。退伍还乡的,也并不见得过得多好。 “以后会好的。” “是,以后会好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防备 函谷关的消息频频传回京城,形势一片向好。朝堂上一扫多日阴郁的气氛,变得几分松快起来。 “没想到越王竟是个会领兵的。大善。”朝会上,得知函谷关又打了一场胜仗,文武百官对越王不吝夸赞。 果然不愧是吕家的外孙。 “还是皇上会用人。”“对对,还是皇上慧眼识珠。” “皇上圣明!”反应过来的众臣,对圣明的君主夸口不断。盖过方才夸赞越王的声音。 蒋项撇了撇嘴,暗骂一群墙头草。“皇上圣明”也高声跟着附和。 至正帝在上座看到他这个样子,只觉得牙酸。这蒋项表面功夫倒是做得好。生怕越王成了众矢之的。 目光再看向太子,果然太子面露不虞。再瞥一眼秦王,秦王也沉着脸。 至正帝只觉得有意思。 对众臣微笑着开口道:“越王指挥得当,已取得数场胜利。是我大齐之幸。当赏。” “当赏。”“当赏。”众臣纷纷附和。 “禀父皇,函谷关众将士亦当记一功。” “太子说得对,函谷关上下一心,守住西北大门,保我大齐河山,待大战结束,自当分功放赏。” “皇上圣明!” 太子又道:“禀父皇,函谷关现在已囤兵五十万,远超任何一个关隘。为防重蹈十数年前覆辙,是否该派监军前往?” 重蹈十数年前覆辙? 十数年前什么情况? 反应慢的还面面相觑,反应快的蒋项已经跳了起来,“太子慎言!现在战事未歇,若因太子之言而令函谷关有什么变故,这个责任不知太子能不能担?” “蒋大人此言差矣。” 太子的附臣跳出来反驳,“十数年前,吕氏一族拥兵自重,至西北三十万大军只知有吕家,不知赵室。现在函谷关拥兵五十万,按制是该派一二监军前往,此为规矩。” “你跟我谈规矩!”蒋项差点奔到那位大臣面前。 “当初西戎联军围攻函谷关,满朝找不到一个能领兵支援的,越王明明才回京不久,想过几年安生日子,结果,你们把他支去函谷关,让他以血肉之躯在前头给你们顶着!现在形势趋缓,你们又来作妖!就可着越王一人欺负是不是?” 骂得不肯歇,“监军?派谁当监军?太子还是秦王?亦是晋王吴王魏王!”目光在众位王爷身上扫了一圈,无人敢应。 “怎么,看不得函谷关上下一心,一致对敌?函谷关战事还未歇呢,西戎能联合蕃厥,焉知不能联合他部?要是嫌好日子过腻了,可以去前线上阵杀敌,而不是在这里搞阴谋诡计!” 那大臣被蒋项当着众臣的面一顿骂,气得脸红脖子粗,“蒋大人慎言。谁搞阴谋诡计!” “你,就是你搞阴谋诡计!我看你就是西戎派来的奸细!” “你胡说!” 这样的罪名可没人敢领。 “我是不是胡说孙大人自己证明便是。”扭头转向至正帝,“皇上,孙大人说为证明他不是奸细,愿意上函谷关上阵杀敌。” “你!”那孙大人差点吐血三升。急忙向至正帝请罪,他不是奸细也不是这个意思。 要是至正帝当了真,真的让他去西北上阵杀敌,他焉有命回? 至正帝看了一场热闹,也没制止。直到孙大人向他求情,才笑着叫起,“蒋大人跟你说笑呢,你还当真了。” 又斥了蒋项一句,让他向孙大人道歉。 蒋项遥遥朝孙大人拱了拱手,眼睛都没朝他撇过去。 那人只好把这股气憋着。还能跟这浑不吝的蒋项打起来不成。 经了蒋项这一闹,哪怕想附和太子建议的大臣也不敢开口了,就怕蒋项怼他们,送他们上战场去。 不过回头想想,太子未免也太心急了。再提防越王,手段多着很,何至于在战事未歇,才有几场小捷报就这般心急地去收割成果? 对太子的看法又起了些许变化。以前的滤镜似乎碎了些。 这日的朝会很快就结束了,至正帝也把太子的提议压了下来。 回到御书房,至正帝不由又想起太子的话。 当年他就是担心吕国公拥兵自重,寻些为由把他下狱的,如今太子重提旧事,不能说他心眼小。 太子身为储君,事事想在前,做为大齐的继位者,对于身边有这么一个大患,他会提防,想着分老七的权,无可厚非。 只是……这会自己若派了监军去,老七估计真的会撂开手不干了。 到时函谷关将士不能同心,西戎趁势强攻,到时函谷关真的要危险了。到时从哪里派援兵?西戎已分兵进攻过大散关和陇关,焉知不会再攻其他的关隘? 大齐太平数十年,若再起烽烟,他是大齐的罪人。 至正帝心思定了定。 “广渊?何时学会领兵的?”至正帝自言自语起来。难道真是因为身上流着吕家的血? 太子在皇上那里没得到自己想要的,转眼就去了凤藻宫。 也不知与皇后说了什么,当天傍晚,林照夏就见到凤藻宫来人。说是皇后娘娘召她明天进宫说话。 当天朝会上的事,蒋文涛已经跟林照夏说起过。她心里想着,大抵是太子跟皇后那边说了些什么,才导致皇后召见她。 估计是想敲打她一番。倒也猜中了几成。 又想起方胜一家老小都在京城,自战事一起,方府就频受多方关照,太子更是频频派人上门嘘寒问暖。 明着是关心和照顾前方上阵杀敌的守将家小,暗里,其实也是一种监视。 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如今函谷关已有五十万兵马,万一守将叛变,大齐将起战火。宫里不会不防。 而她估计也和方家一样,被宫里盯着了。 好在越王府的主子现在也只她一个。东宫和各王府一直下贴子让长至出去赴宴,可林照夏以他学业重,都给推拒了。 放话出去,长至还没从被绑架的心理阴影中走出来,许多人家见此也并没有强求。至于东宫,总不能过府来绑走长至。 “王妃,明日皇后估计会有一番刁难,您看要不要让我母亲陪您进宫一趟?”蒋文涛一脸担心,想着妻子是郡主,不若让她做陪亦是可以。 林照夏笑笑,婉拒了,“皇后没邀你母亲,与你母亲同去,只怕不好。总不能次次邀请我次次都让人陪着去。无妨,我能应付得来。” 隔日一早,林照夏被下人叫起。 因着要进宫,下人给她换上了王妃大妆。林照夏虽说安慰蒋文涛,说她一人能应付得来,但心里还是揣揣。 这可不是现代,这是皇权至上的时代,可要你生,可要你死。 临出门前,忽然心里起了些异样,回头往内室方向看了看…… 第二百三十三章 由暗转明 林照夏走近内室。 从床上暗阁里拿出那串手串,托在手里细看,黑黝黝带着一丝白冷光,透着一股檀木特有的香气,淡淡的,极让人心静的香气。 是当时她和赵广渊大婚时,致远大师送来的贺礼。 也不知内里暗藏什么玄机,自收到后,他们一家三口回去现代的时空门,出现在了王府他们主院的内室里。 赵广渊一直想问个究竟,只是对致远大师始终有着心结,故而连看都不想看了,把它扔在暗阁里。 林照夏想了想,把它套在了手上。 松松垮垮的,手一垂就往下掉。索性就握在手里。不时盘一盘。到上马车时,林照夏的心已被盘得冷静了下来。 进了宫,照旧没有人候着她。凤藻宫也没有安排轿撵来接她。 林照夏都习惯了。皇后连现在连面子情都不肯做了。 大齐皇宫很是不小,从宫门口腿着去凤藻宫,属实是个费腿费鞋的力气活。 林照夏走到半途,不干了。对小内侍说道:“我许久未进宫,正该先去给皇上请请安的。” 小内侍一时没了法子,又不好拦,只好苦着脸陪她往御书房去了。 刘起听说她来,很是热情地迎了出来。 “难得在宫里见到越王妃。”越王府这两位主子,等闲不往宫里来。 见到林照夏,面露喜色,很有几分见之心喜的样子,“越王妃瞧着有几分憔悴了,还是要顾着身子啊,莫让越王回来看着心疼。” 林照夏转着手里的佛珠,“我日夜悬着心,夜夜都梦见他在战场上一身血,满身的血洞,哪里睡得着。” “呸呸呸,王妃快快收回方才的话!” 刘起自己帮着呸了几下,“王爷好着呢,这都打了好几场胜仗了,连皇上都夸王爷有领军天赋。” 林照夏一脸的忧愁,“他有什么天赋,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罢了。就是怕万一出了事,留我一人在京城孤苦,不得不拼命罢了。” “王爷王妃这般真情,令人感动。” 刘起感慨了几句,见她手上不停,盘着一串佛珠,之前未曾见过。怕是正担心越王呢。 这般心里又是一番感慨,安慰起她,“王妃放心吧,函谷关现有兵力足足五十万呢,比西戎联军还多了十万,王妃莫要忧虑。再不济,还不能跑?” 至正帝听说林照夏来,正等在屋里,结果等了半天,没见人来。 一派人去打探,说是刘起正和王妃叙话,怒了,跟一个内侍能说什么话!“让她进来!” 内侍忙急急去传。 林照夏朝刘起道了声歉急忙入内。“儿媳林氏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至正帝心气还未顺,自来只有别人等他,这俩夫妻,个比个难伺候,竟让他等! 没好气,“进宫做什么来了?” “回皇上,皇后昨日派人传话,说找臣妇进宫说说话。” 皇后找她说话,怎的拐到他这来了?想着皇后定是刁难她了,若派了轿撵去接,能拐到他这来? 怕是来借势来了。看了林照夏一眼,想着这也是一个不肯吃亏的主。暗哼了一声。 结果见她手里正转着一串佛珠,瞧着很是不凡的样子,怕是正经找大师求来的。 之前没瞧见,现在开始盘佛珠了,不难想像这是为何。 忽地就叹了口气,心里也没那么气了。 “他在那边好着呢,你好好的把王府上下顾好,别让他操心就是对他最好的了。” “是。儿媳谨记。定会把王府照料好。” 至正帝看出了她的心思,也知她没话跟自己说,便让内侍用自己的龙撵把越王妃送到了凤藻宫。 皇后等了半天,没等到人,结果一打听,人先给皇上请安去了。自觉被怠慢了,很是憋了一股气。结果又听说是皇上用龙撵把她送了来,又堵了一口气。 恨恨地暗骂了几句。 索性也不见她了,连太子的吩咐都忘了,只让心腹宫娥去叮嘱了两句,便打发她出宫去了。 既有龙撵坐,谁还腿着走啊。有权利不用是傻蛋。 林照夏又支使着内侍把她抬到了宫门口。下了龙撵,回头再看一眼这大红色的宫墙,只觉得这一趟进宫颇有些莫明其妙。 皇后定是有目的才召见她的。今天不过是她走累不肯多走,才借了一回皇上的势,皇后竟连她的面都不想见了。 林照夏想,除非赵广渊不再打胜仗,不然她今后进宫的日子只怕还多着很。 结果不久之后,真就给她说着了。而且还差点陷在宫里面。 只这是后话,容后再禀。且先说函谷关这边。 双方暂且休战。 赵广渊果然借着函谷关战事胶着,去信陇关和大散关守将,让他们把“招安”的三万精锐遣送到函谷关来。 为免众将多联想,把原本由方大率领的三万精锐直接交到孙峪手上。 孙峪一下子由被置边缘化,虽为将但地位连低阶校尉都比不上的憋屈将军,一下子统领近四万人。成了全军众将的羡慕对象。 函谷关最低等校尉都能领兵三营至五营兵力,可孙峪一个久经沙场经验十足的将军也只领了一营的兵力,这还是方胜统领函谷关才为他争取来的权利。 结果越王一来,孙峪一下子直接跃居众将军之上。 有人想到孙峪的身份,想到孙家与吕家,吕家与越王的渊源,很快便明了越王为何这般安排。对此表示了理解。 觉得越王念旧,记恩记情。自然也更想亲近越王,想着将来也能得越王重视。 但也有一些人表示了不满。 “孙峪已数年未领过这么多人,各营都有减损兵员,为何独独给孙峪补充了兵力?” 对越王给孙峪补充这么多人,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也对孙峪能不能统领这么多人,表示了质疑。 且越王似乎没有从函谷关提拔校尉进去,而是从那三万人里直接提了好几位校尉,这更让众将军不满。 方胜瞧着这支忽然出现的兵马,个个武器盔甲精良,还人人骑着最好的战马,个个精气神十足,瞧着不像是久居山上的绿林。 心里隐隐有些怀疑,但这股怀疑他并不敢表露出来。 见众将不满,还替越王说话,“陇关、大散关被围,他们毅然决然下山抗敌,牺牲了不少人。个个对敌神勇,凭军功,他们本应有赏有升。至于由谁统领,这是统帅的决定,不容置喙。” 话虽如此说,但众将并未被说服。 赵广渊冷冷扫了众将一眼,“明日,校场比武,谁胜了孙峪,谁统领这支队伍!”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这些年委屈了 次日,校场比武。 除各处防守的将士之外,能来的都来了。 这段时间大家神经都紧崩着,敌军围城未退,众人片刻不敢松懈。今日越王宣布将军校尉武官级别比武,众士卒一为自家上官鼓劲,二为放松看个热闹。 校场上早上操练过后,众将士都未散去,乌压压等着看热闹。 辰正,赵广渊和方胜到了校场高台上。 往下撇了一眼,各营已列队完毕,从越州昌平来的三万精锐站成几个方块,在各支队伍中,尤为显眼。 孙峪站在队伍前已是整装待发,赵广渊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暗自点头。 而孙峪见越王朝他看来,也朝越王点头示意。他已准备好了,必不会辜负了越王的厚爱。 方胜请越王说话。 赵广渊先是对着众将士勉励了一番,肯定了大伙这段时间的战果,尔后才说道:“今日比武,止在切磋,若发现不足,需努力精进。大敌当前,本帅希望你们能放下无关紧要的情绪,先一同对敌。活着,才能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死了,什么都不是!” “活着,活着!”众人高举手中的武器,振臂高呼。 赵广渊满意地扫了一眼,手往下压了压,方胜见状便宣布比试开始。 孙峪先上前挑武器。 走到兵器架前,在一杆长枪前站定。眼前这杆枪,长一丈三尺,径一寸五分,重八斤,是普通士兵常用武器。 孙峪用手在兵器架上一拍,那枪被拍的直接往上窜,孙峪出脚又在下端补踢了一脚,使那枪整个窜出兵器架,尔后腾空而起把长枪稳稳地接在手里。 “好,好!” 越州、昌平三万精锐纷纷为主将叫好,声大如洪。引得各营侧目。 越王既让孙将军率领他们,那他们便是孙将军手下的兵。一荣既荣,一损既损。 孙峪他们可能不了解,但越州来的士卒哪个不认识他兄弟孙泽?昌平来的,哪一个不知道他父亲孙闾? 这是一个三代人镇守函谷关的武将之家,杀敌无数,立功无数。越王把他们放在孙将军手下,必是极看重他的。今日他们要为自家将军站台。 “孙将军,孙将军,孙将军!” 各营士兵纷纷看向他们。这山上下来的绿林,都是这个样子的吗?他们认识孙将军吗,了解他吗,就为他摇旗呐喊? 这群绿林! 不能输给这帮绿林! “喻将军,喻将军!”“刘将军,刘将军!”“雷将军,雷将军!”声响震天,一营盖过一营。 这…… 各将军和高台上的方胜目瞪口呆。 大伙平时也不这样啊。 果然王爷说得对,函谷关需要充入一些新鲜血液。没准这三万绿林军充入函谷关大军中,能带来不一样的士气。 方胜隐隐有了些期待。 比试开始。第一个上来与孙峪比试的喻辛,是正五品宁远将军,掌两万兵力。调来函谷关十年。 太子的人。赵广渊撇了他一眼,已把喻辛的生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坐在高台上,目光落在喻辛身上。 喻辛挑武器,同样是长枪。 互相冲对方抱了抱拳,架势拉开,比试开始。 喻辛先把长枪一压,先发制人,朝孙峪就猛刺了过来。孙峪长枪一横,叮的一声,格开。喻辛枪杆一收,变化动作,以极快速度冲孙峪又是一扫…… 忽地尤如一阵厉风刮过。 孙峪衣袍随之一扬,丝毫不敢怠慢,两手猛地变化姿势,一上一下,长枪一竖,又是一挡…… 随即,二人很快就战到一起,只听极刺目的叮叮声,那长枪被他二人舞得密不透风。 长枪,惯来是大齐将士使用较多的武器。用途多变,招式灵活。战场上在长距离攻击时能占据极大优势,是对付骑兵等重装队伍的利器。 可利用距离优势来克制短兵器。 既可用于防守,又可用于缓缓推进,可攻可守。是将士们惯常用的武器之一。 像孙峪和喻辛拿的长枪,还只是一丈三尺,重八斤的普通士兵使用之武器。像孙峪自己使用的长枪长一丈八尺,重数十斤。做为将军,常冲锋在前,枪扫一片,轻了短了都不行,达不到镇敌效果。 孙峪和喻辛都擅长用长枪,二人的武器长度重量都不一样,为保公平,都是用的士兵用的普通兵器。 但丝毫不影响他们发挥。直战了几十个回合,难分胜负。 周遭将士看得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一个细节。赵广渊亦是看得入神。 喻辛作战神勇,常有奇招,克敌制胜上很有自己一套。只是可惜早早入了太子的阵营。 且这些日子,观他举动,再从截获的他寄予太子的密信上来看,此人对太子忠心不二,不会投诚于自己。 赵广渊不由得暗叫一声可惜。 目光改落在孙峪身上。孙峪耐心十足,性情稳定,为人极能隐忍。这些年受到诸多不公的待遇,能坚持到现在,属实是他意志坚韧。 只要一直保持,不松劲,喻辛必败。 果然,在又战了数十回合之后,喻辛动作便有些急躁,被孙峪越打出错越多,到最后已是被压着打,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孙峪寻了他一个漏洞,后退一步蓄力,待他举枪劈来,再横枪一挡…… 直把喻辛逼退了好几步。再趁他脚下不稳,举枪猛地朝他刺来,枪尖直逼他喉咙处…… 停住。 喻辛双目下垂,看向逼视到自己喉尖的枪头,目光一滞,面色一恼。 用手一拨,把抵到他喉咙的枪头拨开,再把手上的长枪用力一掷,摔到场中时,扬起一圈尘埃。 周遭先是一静。 判官宣布“孙将军胜!”底下呼喝声猛地四起,“孙将军威武!”“威武,威武,威武!” 校场上,三万“绿林”军叫的最是兴奋。 赵广渊嘴角扬了扬。 待方胜看来,又恢复一副冷静自若的样子。 “孙峪这些年,委屈他了。”方胜有些感慨。 “明珠即便蒙尘,他仍是明珠。”今后他必不会叫他再受委屈。 “是。王爷说得对。希望这三万山上下来的好汉,能在孙将军手里恢复几分吕家军的神彩。” 声音轻得只有赵广渊听见。 二人对视一眼,目光很快又撇开。 颇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 第二百三十五章 出了纰漏 今日函谷关领兵级武将大比拼,在越王面前,人人都尽了全力,亮出了自己的水平,展示了自己的优势和长处。 让赵广渊对函谷关领兵的武将,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为帅者,需知人善任,且人尽其才。赵广渊知道自己不是来函谷关走过场的,他意在函谷关! 函谷关三十万大军,必须捏在自己手中。一是为旧人,二是为自己。 今日演武场上,孙峪连战四位向他挑战的将军,无一败绩。赵广渊当场宣布三万越州昌平精锐归他统领,三万士卒齐声高呼孙将军,上下归心。 路夜看得热血沸腾。 这支三万精锐,一定会比吕国公留下的那一万奇兵还要出色!且士气足,忠心不二!王爷有这支骑兵,假以时日,定能出奇制胜! 比武结束后,赵广渊和方胜商量了一番,对各营进行了整编,合并的合并,补充兵力的补充兵力。虽有少部分人表示了不满,但对于军令,还不敢不从。 但当天,军中就有数封密信寄了出去。 但一一被赵广渊截获。 修修改改,或是直接扣缴,神不知鬼不觉。 同时他也收到了京城传来的数封密信。 林照夏信中与他说了朝中及京中的一些传闻,皆是有关于他的。自他走后,她频频让人在外头收集各种消息。 信中还说她频频被皇后召见,回回坐冷板凳。 但她让他别担心,她会借势,借皇上的势。虽皇后并不收敛,但她并不怵。而随着京中传的越来越盛对越王的称颂,皇后和太子的脸也是越来越黑。 林照夏信中叮嘱他在外要多加小心。太子怕是不会让他太好受。 赵广渊反复看着她的来信,心里涨得满满的。 他终于体会什么叫家书抵万金,什么叫一日不见卿,思之如狂了。 这个傻瓜,还忧心他的安危,不知他最是忧心留在京城的她呀。 在大齐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自己却把她一个人留在了京城。他的心自离开始也空了一半。 他忧心她。最忧心她呀。 屏退左右,一个人在帅帐内给她回信,扬扬洒洒写了一张又一张,不一会就摞了好些。 回头看一眼,不由得就笑了。 果然是日日思卿不见卿,思及卿,那思念喷涌若滔滔长江水。 而自那日函谷关比武之后,军中越发尊崇越王这位征西大元帅。对他一系列整编重组换将改变操练名目等等举措并无多大异议,欣然就接受了。 只是喻辛等太子和秦王的人,见越王呼声渐高,心里的不快也越积越多。 尤其是手底下的校尉也是越王长越王短了,连他们这些将军都不太放在眼里了。这让喻辛等人极为不舒服。 只是在经过越王做了一系列的整修之后,军中不见乱,反而越发向好。 在面对西戎联军越发猛烈的攻势时,越王指挥的战事,几乎胜多败少,越王亲自领兵出战的战事,也是场场皆胜。 连方胜现在都习惯作战前先听一听越王的意见。 因双方对战越发频密,喻辛等人只好把那股不满强压了下来。 齐军越打士气越高涨,反观西戎则越打越没信心,越现疲态。 帅帐内,众将在议论新一轮的战事。 “对方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本就缺粮,倾两国之力供四十万大军支撑到现在,只怕已是极限。再打怕是两国国库要空了。” “对。即便咱们不出战,只守城,拖也能拖死他们。敌军再拖些日子,只怕他们的皇廷就得派人来让他们收兵了。” 众人皆笑了起来,“那得多憋屈啊。” 兴冲冲的来,以为两国联军能以多胜少,对齐军进行辗压,继尔夺城,齐国城池的物资尽供他们享用,结果这才多久,就被打得快无还手之力了。 “我吃不着肉,上马都无力,敌军若断粮,只怕能把战马都杀来吃了。”孟彦想着对方没饭吃的样子,直替对方肚饿。 “听说已经杀了不少马匹了。” “那真是可惜。他们没粮咱们有啊,让他们拿战马来换!” 方胜听完看了赵广渊一眼。 让对方拿战马来换粮食是个不错的主意。现在函谷关,即便补充了三万“绿林”军,得到三万匹战马,但骑兵数量仍是远远不足。 赵广渊只默默听着众将议论,并不作声。 “咱们只守城,虽能令对方粮食断绝不战而退。但胜之不武。”有人不同意。 “对对对,咱们现在兵力比对方多,虽骑军不如对方,但咱们最起码吃得饱啊。王爷就没让咱们饿着打仗。” “王爷,虽对方挂了休战牌,但咱们不能等他们补足粮草,打铁需趁热。” 有人不同意,“对方挂休战牌,咱们冲过去打,怕是有失君子之道。”要被周遭各国取笑,反失了道义。 “跟要来夺咱们城池的敌军讲君子之道,讲得清吗!”是谁先不讲君子之道,跑来掠夺!战场上讲什么道义,只拼谁拳头硬。 持不同意见的众将吵了起来。 纷纷看向越王,“王爷?” 赵广渊扫了一圈,这才开口:“即刻给对方下战书,三日后战场上见。”快两月了,他想她了。 “是!”众将无不兴奋。 当天战书下了之后,以为对方会避战,等粮草补足,没想对方竟接了战书。 “这是粮草给续上了?还是有援兵了?”接战书接得这么痛快? “派人去探!” 结果还没探出个结果,函谷关这边,军粮却只够支应两日了。 赵广渊脸色冷得吓人,“运粮车每日未断,为何军中粮草只够支应两日?” “这些天运来的粮草数目均有不足……”军需官垂着脑袋不敢看越王。 “每日数目均有不足,为何现在才来报!” “运粮官本来说昨日会补足的,因数目从无出错,下官体谅对方筹粮不易,就心软没有上报,没想昨日却并未补全数目,而今日运粮官竟是没来了。” 他才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方胜极为光火,“怎会出这样的纰漏!”忙命人去查问情况。 只是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近五十万大军每日所需粮草是个极庞大的数字。现在是战时,运粮车每天进出,浩浩荡荡从没有断过。 数百辆运粮车,少了几车,多了几车,外人并未看得出来。 每天只见运粮车浩浩荡荡,以为后方保障到位,函谷关的粮草一直都是充足的。结果竟未曾料想这里面竟是数目不对。 如今才下了战书,说是三日后对战,结果他们这边粮草只够支应两天? 那对战那日,战士们要饿着肚子上战场? 第二百三十六章 反转 函谷关大营,当天拉了许多人去打军棍,?叫声连连。 大战在即,不知出了什么事,竟有这么多人受罚戒。好几个人没扛住受刑,当场人就没了,众将士无不胆战心惊。 整个大营气氛紧张,将士们议论纷纷。 “没死在战场上,竟死在自己人的军棍下。” “这死法,也太……”窝囊。 留着这些人的命多杀几个西戎人不好嘛,为什么战前这样打杀。什么大罪不能在战后处置? 很多人觉得越王手段太过狠厉。 这些日子大伙日夜悬心,不知能不能在敌军手上活下来,过一日算一日,可这些人却这样死了。再加上有心人煽动,众将士不由得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心凉感。 “胡说什么呢!如果不是他们犯了错,好好的,越王为什么打罚他们?”听到众将士私下议论,路过的孟彦喝斥了几句。 “什么了不得的过错,非要在战前处置?这些日子的军功不能抵他们的过?” “你在教越王做事?” “我不是在教越王做事,是说可以能功抵过,且没必要在战前处置,这样弄得人心慌慌,反失了士气。” 战前就失了士气,还能期待打胜仗吗。 “越王身为征西大元帅,不比你们会权衡利弊?肯定是他们该打杀,功劳无法抵他们的过错才有如此的处罚,你们是要包庇他们?” 函谷关大营的将士们觉得不应该在辛苦打了这么久的仗之后,这样无情地打杀人,明明刚才还好好的人,一眨眼就天人永隔。 而从京郊大营来的众将士却完全被越王收服,慕强是男人的本性,他们愿意被这样有勇有谋,且能力出众不畏战的越王领导。 见不得别人在后面说越王不好的话。 于是两帮人很快就争吵了起来。 吵得厉害,两帮人还打了起来。 “孟彦,你是哪边的?”见孟彦站在京郊那群不知人间疾苦的贵人那边,原函谷关的将士们不答应了。 “我觉得他们说得对。你们能想到的事,越王能想不到?能留着他们多杀几个敌人,越王为什么这会打杀他们?必是他们该杀。我站越王!” 函谷关这边的将士气得上来撕打他,京郊来的不愿意了,“孟将军现在是我们阵营的!” 两帮人又打在一起。 方胜和赵广渊远远地看着这场闹剧。 方胜急得不行,要叫人去拉开他们,赵广渊却不同意。“让他们打。”既然还有精力,且让他们发泄去。不然个个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打了几场胜仗就分不出东西了。 而且越乱越能看出些什么。 不然赵广渊他还以为函谷关真的上下一条心呢。 方胜拗不过越王,见两帮人也没下死手,气得骂了几句,也撒手不管了。 “王爷,军粮短缺明显是有人设计,咱们现在只罚戒了军需处经手的人,背后之人还未查清。卑职觉得会不会是西戎的人?” “西戎接下战书那么痛快,必是知晓了些内情。但要说他们插手地方官府军粮的供应,他们的手还没那么长。” 通敌卖国,这种抄家灭族的大罪,地方官员和军中之人,怕是没那么大的胆量勾连敌军。 “卑职也觉得不太可能。那到底是谁断了军粮的供应?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呢?” 赵广渊嘴角讥讽地牵了牵。 断了军粮供应,又没完全断绝,只数量不足罢了,又不会真的饿死人,这罪责也好开脱。至于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不想函谷关打一场大胜仗罢了。 亦或是不想他赵广渊有一场大胜罢了。 这样的手段,只有京中那些蝇营狗苟的人才会使出。 见越王不说话,方胜瞥了他一眼,思忖了一番,很快也想到了个中的关窍,不由地暗叹了一口气。 京中那些人为了打压越王,不惜拿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做为赌注和筹码,实在是令他们这些天天命悬一线的人感到心寒。 要是京中不派越王来,是不是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可越王……方胜又实在找不出越王的一二不是来。 这些日子的共处,越王表现出来的军事及领军上的惊人天赋,以及他本人艺高胆大,不畏战,有勇有谋,京中诸多皇子,只怕找不出第二个。 越王是最合适的领兵人选。 若是这样的越王能继承大统,他方胜愿意替他坚守函谷关,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可大齐已经有储君了。 方胜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敛了敛神,“王爷,现在平罗、化隆等地官府说是储粮不足,已向当地大户征缴,卑职担心收效不大,且担心引起人心恐慌。” 自古行军打仗,各种军需消耗巨大,最怕后方粮草不济。多少场战事都是因粮草供应不足,而撤的兵。 好在大齐这些年太平日久,国库并未因连年征战,导致军粮供应不上。国家强大,补给才会充足,若百姓负担重,军粮供应不上,只怕要被西戎压着打。 只是,三日后要与敌对战,不知能否补齐军粮缺口。 军粮有缺,赵广渊并未对外宣布,所以只有小部分人知道。打杀了相关的人,才会引起大家私下对他的不满。但他并未想做解释。 若众将士得知军粮不足,担心饿着肚子打仗,只怕要人心溃散,未开打,士气先泄了。 “我已派人前往平桥,兴邑、扶风、留坪四县运粮了。” “啊?”方胜一愣,王爷让人去别的城池运粮了?函谷关大营的军粮不是都由最近的平罗、化隆等四县负责的吗?平桥、兴邑等地远了些吧,“能来得及?” 赵广渊没有解释,只道:“不会让众将士们饿肚子的。” 方胜有些狐疑地看他。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又见他没有解释,也知趣的没有多问。 但不防碍方胜焦急地让人时不时去军需处打探消息。 结果次日,源源不断的军粮就送到大营,还又赶来了数百头牲畜,当天晚上,函谷关众将士又狠吃了一顿肉。对越王不满的声音都少了些。 晚上,路夜进来禀报:“已控制了平罗、化隆四县,他们已交待,确是京城给他们传的命令。” 第二百三十七章 胜与囚 路夜带来的消息,赵广渊早有预料。 他虚晃一枪,让太子以为他不想领兵不想到函谷关,发现被骗后,太子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对他打击报复,不想让他活着回京,是必然的。 而秦王……秦王虽也视他如敌,但有太子挡在前面,秦王更想看着他和太子鹬蚌相争,而从中渔利。 秦王同样想除了他,但秦王现在还不想让他死。 这事只能是太子那方所为。 “王爷,咱们一控制平罗、化隆四县,京中必会收到消息,现在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这些年王爷的势力涉透到涵谷关附近诸城,但平罗、化隆、乐都、古西四城是离函谷关最近的四县,也是为函谷关提供粮草及各项军需的供应地。这几个地方王爷并未完全掌握。 如今这四县听了京中的吩咐,在粮草供应上卡了王爷的脖子,想逼王爷挂休战牌。估计是想逼皇上换元帅或派监军来。 太子不想王爷赢得太轻松。 而王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去四县围了县衙,逼迫他们如常供应粮草,并且趁机控制了四城。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虽比他预想的更早地控制了四城,但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通过控制函谷关附近诸县,进而达到掌控函谷关的目的。 函谷关三十万兵马他是一定要拿在手里的,而从京中带来的二十万兵马,他也不会拱手让给旁人。 这次京中让他出京,正好助了他一把。 再退一步,函谷关他不能完全控制,但把周围诸县控制住,切断粮草及各项军需的供应,函谷关一样会落入他的手里。 而他拥有五十万大军在手,大事便成了一半。 函谷关属实是个好地方,控西北大门,进可攻退可守。退一万步说,出了函谷关,西北大片无人之地,亦可做为他的后路。 “通知京城,让蒋项上疏,平罗、化隆四城知县,战时延误粮草供应,按罪当斩,本王怀疑他们有通敌之嫌,遣人送他们回京受审,请吏部派新的知县来。若延误战机,吏部尚书首责!” “是!” 让蒋大人运作一番,派来的新知县必是王爷的拥趸,这四县便可落入王爷之手。再加上平桥、兴邑四城早已落入王爷之手,函谷关之谋算是成了一半。 次日,函谷关大开城门,依约两军交战。仍是征西大元帅亲自领兵出战。 随后跟着的众将皆是越王的拥趸,士气高涨,一路喊杀声不绝,冲入敌方阵营。 城墙上战鼓齐鸣,弓箭手万箭齐发,箭雨阵阵飞入西戎蕃厥联军阵中。双方蓄势了三日,战况尤其激烈,打得难解难分。 西戎联军以为大齐这边粮草不足,出战的必不会很多人,军粮不足,只会紧着供应一部分人,结果这一见,竟是倾巢而出吗? 而且大齐都城来的那个王爷又亲自领兵出战了,大齐军士气高涨得可怕。 西戎联军本是因国内受灾,起了掠夺之心,围了近两月,带来的粮草早就支应不足,两国国力空虚,支援的粮草也是远远不足,都到了杀战马充军粮的地步了,自然是带着最后一博倾全军之力来战的。 双方在战场上杀得难解难分。 最后西戎联军被精通各时代战术的越王,领着大齐众将士给打得节节败退,无奈鸣金收兵。 大齐又胜了一场。 西戎还被不讲武德的越王领兵追出数十里,伤亡惨重。 函谷关军心沸腾!到处是呼喊越王的声浪。 帅帐内,各将军欢欣鼓舞,喜不自胜,“西戎又挂出免战牌。这贼子,开始不挺嚣张的吗,这才多久,就给我们打怕了。” “估计元气大伤,这回真的要退兵回国了。” “哪能让他们那么好走。当我们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定要把他们打得百年内提起大齐就发抖才好!” “是啊,王爷,还得趁热打铁,打到他们找我们谈判,和解,赔偿才行。” 众将以为越王会像之前一样,求稳,结果这回越王竟点头了,同意趁热打铁,把西戎彻底打回老家去。 众将便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而京城在收到大捷战报,和蒋项依越王指示上疏请求更换平罗、化隆四城知县的时候,函谷关已经又打了数场,西戎已准备派人到函谷关求和了。 但京城此时还未知晓此事。 但太子一方已分析出西戎必败,想到这场大功劳必要给越王捞走了,太子心中窝火。 在朝会上对蒋项暗中提的知县人选,全给否了。用了吏部尚书和侍郎展廷拟的人选,殊不知,这二人手中的人选才是蒋项真正要给越王选的。 正中下怀。 蒋项恨恨地骂了太子一番,当着众臣的面,说太子因私误国。太子辩说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暗示不想十数年前的事再次重演。 至正帝冷眼看着没有说话。最后同意了吏部拟的名单。 但太子心中并不开怀。想着函谷关不久就要结束战事,越王一回京,呼声怕是更高。届时将成为他最大的威胁。绝不能让他活着回京。 于是林照夏再一次被召进宫。 这次跟以往每一次都不同。皇后以越王被西戎多次暗杀,为保护他的家眷为由,把林照夏强留在宫中。 实则是软禁了起来。 皇后和太子想着,就算杀越王不成,让他活着回京了,有越王妃在手,越王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早已看出来了,越王妃是越王的软肋。 把林照夏捏在手里,不怕越王不就范。 得知林照夏当天没有回府,蒋文涛便知道出大事了。急忙回去与家人商议了一番,蒋项听闻也是慌得不行,越王妃对越王的重要性,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忙让蒋夫人带着儿媳德阳郡主进宫,请见越王妃,想带她出宫。 结果,这二人连林照夏的面都未见到,就被皇后打发出宫了。 蒋项又去请见至正帝。 至正帝早得知太子和皇后的动作,并未阻止。 越王在函谷关的一番表现让他刮目相看,如果太子未立,凭越王的身份也许是个合适的储君人选。但储君之位已立十二年,至正帝不想再经历一番废储另立的风波。 于是蒋项也没见到至正帝。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失踪 广华阁,林照夏问伺候的宫人,要见随她入宫的锦绣。 宫娥回说,皇后娘娘吩咐锦绣另有要务,现在由她们来伺候越王妃。态度很是恭敬,问林照夏渴了还是饿了,或是有什么需要,一副唯她命是从的样子,但就是不让她见锦绣。 林照夏定定地看了对方一眼,又说要去给皇上请安。 那宫娥又说,她们会去请旨,至于皇上要不要见她,要等宣召。又说皇上近日政务繁忙,不一定能召见她。 林照夏忍了又忍,把对方打发了。 在广华阁内转了一圈又一圈。 广华阁布置得奢华又贵气,样样不缺,但这不是越王府,不是她的家。 她被软禁了,连皇上都默许了皇后的动作。 林照夏有些慌。 她回不去王府,也见不到皇后,更见不到皇上。广华阁内外有数个宫娥和太监,她需要什么都会给她拿来,要吃要喝无不周到,哪怕她要去御花园赏景,也有一堆宫人跟着伺候。 就是出不了宫。见不到想见的人。 函谷关一定是大局将定,太子和皇后这才以保护她的名义,把她囚在宫中。怕赵广渊有什么不利的动作。 被召进宫的第一晚,林照夏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打了数个暗号,护在她身边的两个暗卫也没有出现,她便知道,这深宫内苑他们怕是进不来。 怎么办? 看来太子和皇后是想拿她威胁广渊。而皇上担心朝堂震动,默许了这种行为。 她不能成为广渊的软肋。 她知道他有多想替胞兄平反,替吕氏一门翻案。这是十余年来,他唯一想做的。深埋于内心深处,从末忘却。 哪怕他与自己和长至在一起,一副开怀的样子,可她知道,他背负着沉重的负担,有未了的心愿。夜里即便躺在床上,也是要很久才能入睡。 她不能成为东宫和皇后拿捏他的把柄。 林照夏侧耳听了听,没有动静。宫人已被她遣到外间了,内室唯她一人。望着手腕上的黑檀木佛珠,林照夏眼中满满的希望。 她被皇后召进宫,若是她在宫里不见了,那皇后和太子难辞其咎,要受到无数人口诛笔伐。 对广渊来说是件好事。 她的消失会成全他。 结果她操作了半天,佛珠没有半点反应。身边空气里也未起任何波动。 一个时辰后,林照夏放弃了。一脸失望。 这时空门,到底是如何出现的,她和广渊都没摸到规矩。 见走不了,林照夏有些懊恼,又有几分庆幸。这万一走了,再也回不来,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她舍不得他。留他一人在这,或是留她一人在那边,两人的心都像枯槁。 林照夏躺回床上,金丝银线宫缎制成的锦被,她躺在其中,却久久未眠。 辗转反侧,摸着手上的黑檀佛珠,她终是做了决定。 次日,用过早饭,林照夏说能不能请德阳郡主进宫陪她说说话。 宫人愣了愣,昨天蒋夫人和德阳郡主进宫要见越王妃,皇后那边却未来通报,越王妃也并不知这个消息。 宫娥垂着头恭敬回道:“奴婢这就去禀报。” 结果这一禀报,人并没有回来。 林照夏便知道,她在临行前,想做的最后交待也不成了。当然,如果一切不顺利的话,她和德阳她们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我呆着闷,陪我到景阳宫转转吧。” 景阳宫?宫人有些不解地看她。虽皇后娘娘并未限制越王妃在宫里的行动,可去景阳宫?一个废宫有什么好看的? “要不奴婢陪王妃到御花园看看花吧?虽天冷了,但御花园的暖房里仍有好看的花。还有从外头那间专门卖奇宠的铺子买来的多色玫瑰都开着花呢。” 林照夏难得地笑了笑。那间店是广渊开的,秋冬日卖的最好的花,也是吕善长和敛秋去挑的,她带回大齐都城的。 想到这段日子赚了不少钱,林照夏心情好了不少。 “越王曾在景阳宫祭拜过他的母后,现在他在战场上,我忧心他的安危,也想拜托贞顺皇后保佑他。” 宫人没话说了,想着只要越王妃不哭着闹着要出宫,皇后娘娘说过都要满足她。便应了是,还体贴地让人准备了祭拜用的香烛祭品。 一行人便去往景阳宫。 林照夏手盘着佛珠,一走边一边祈祷,一定要成功。 她从景阳宫来,定是能从景阳宫回去的。她不能囚在宫中,不能成为东宫和皇后拿捏他的工具。 她从来就不是工具。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 景阳宫是废宫,还被传里面有鬼,破破烂烂的,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修缮。宫人到了门口,都不敢往里进。 劝着林照夏在门口祭拜就行。 林照夏没同意,“你们要是害怕,便在外头等我吧。” 几个宫人面面相觑,最后鼓足勇气陪她走了进去。入眼处,皆是齐膝高的荒草,听着响动,草丛里藏着的虫鼠蚁蛇到处乱窜。 几个宫女惊叫声连连。 林照夏也害怕,但未停下脚步。“你们就在门口等我吧。” “王妃,要不还是算了吧。”宫人想跟着上前,又没有勇气。结结巴巴想劝她别进去。 林照夏没听他们的,接过提篮径直往景阳宫的大殿去了。 大殿内还是一年多前她看到的模样,比那还显破败些。可林照夏却目光灼灼,望着有些熟悉的大殿,满是希翼。 从提篮里拿出祭品,一一摆上,又点了香烛。 对着香烛跪了下来,“若您天上有灵,请保佑广渊平平安安,达成所愿。保佑我可以离开这里,让广渊心无旁骛去做他想做的事。” 眼睛闭着还在喃喃祈告,周边起了些风,卷起地上的纸灰,打着旋,林照夏察觉到身边的异样,猛地睁开了眼睛…… 半个时辰过去,不见越王妃出来,几个宫人探头往里唤了几声,“越王妃?越王妃?”许久未见有人回应。 几个宫人心里一咯登,不顾心中的害怕,齐齐跑了进去,可哪里还有越王妃的身影。 地上只有未燃尽的香烛还在留着烛泪。 越王妃不见了! 越王妃一个大活人,竟然在废宫里不见了! 皇后大为震惊,急召太子进宫。消息瞒不住,稍晚些,皇上也知道了昨日才被请进宫的七儿媳,竟在景阳宫不见了人影。 大批的宫廷内卫把景阳宫团团围住,在里面翻了个底朝天,地砖都撬了几层,没有地道!屋顶也没有攀爬的踩踏的痕迹。 一个大活人,进了景阳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至正帝把随侍的宫人盘问了数遍,都说越王妃的的确确是进了景阳宫正殿,未去别的地方。 至正帝盘问完皇后和太子接着再盘问,怀疑他们中有越王的人,悄悄放了越王妃,让她被人从别的地方带走了。 可各个宫门都盘问了一遍,并无越王妃出入。 “难道还藏在宫中某个地方?” 整个皇宫,连刘贵妃,德妃等人的宫殿都搜了一遍。还是没见到人。宫中所有人都惊动了。消息没有瞒住。 刘贵妃只知皇后把人召进宫了,并未送出去,结果人不见了。“真的不见了?”和皇后一样,怀疑宫里有越王的人,悄悄把人藏起来了。 见皇后带人在各宫搜查,只觉得痛快。“看她如何向越王和天下人交待。” 德妃同样觉得痛快,立刻就把这个消息传到了宫外,秦王和楚王立刻就收到了这个消息,只觉得太子下了一招昏棋。 兄弟俩都觉得机会来了,“把消息透出去,特别是递到蒋项府上。” 楚王补充了一句,“再把消息传到会仙楼,传到藏书阁那边。” 越王还在函谷关与西戎人浴血拼杀,太子和皇后却囚了他的王妃,结果人在宫里不见了。 “就说可能人已经不在了。”楚王看热闹不嫌事大,补充了一句。 下人听命立刻就把消息传遍了京城。 满京城哗然。 等太子正觉得他母后大肆搜查不妥,想捂住消息时,没想满京城已经传遍,还传说太子为了抢越王的功劳,为了拿捏越王,把越王妃害死了。 东宫被无数受过越王恩惠的仕子围了要说法,要见越王妃。 次日朝会上,蒋项等大臣也向皇上要说法,请见越王妃。 至正帝一个头两个大。昨日把整个皇宫都翻了,都没找到越王妃,盘问了各处出入口,伺候的人,把宫里各处的暗桩都清了好几处,也没找到越王妃的身影。 至正帝和皇后太子一样,一想到整个皇宫被越王安插了人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救走了,就只有满满的不安。 越王什么时候在宫里布置的?贬至皇陵的那十年,他真的在那里吗? 越王所图这么大吗? 至正帝一想到不久之后朝堂可能又要掀起腥风血雨,又是惊又是惧又是头疼。 对蒋项的哭诉要人,烦得不行,喝斥了他几句,并强硬地要众臣推举出监军人选来,他要派监军前往函谷关,并另择一位征西总兵过去接手五十万大军。 蒋项见众臣已在推举人选,只觉得心寒。 眼见越王带兵马上就要打得敌军求和了,现在又要派监军和总兵过去收缴战果。 那越王算什么。 还有越王妃,他们到底把越王妃藏到哪了,是死还是活着?这消息要不要传给越王?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华国,海市一中门口。 林照夏已经改换了一身装束,安安静静地站在学校大门口。四处望了望,这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不由得让人恍惚。 没想到真的成功了。她回来了。她从景阳宫离开了。 当回到自家客厅时,她忍不住一阵狂喜。太子和皇后再也不能拿她威胁广渊了,他能心无挂碍做他想做的事了。 可没等她高兴,她又试过无数次,却再也不能回到王府他们的内室了。 她从宫里离开了,可她,却找不到回去见他的路了。 长至和同学相携走出学校大门,左右望了望,没见到往常来接他的保姆阿姨。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有些不敢置信地走了过去,“娘?” 林照夏收回情绪,抬眼望了过去,“儿子!” “娘!”又长大不少的长至快速扑上来抱住了她。“娘,你怎么白天来了?” “娘白天来,你不高兴?” “高兴!”他好想爹和娘。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才能在一起。 “今天晚饭我们在外面吃,儿子想吃什么?娘都陪你吃。” 长至开心地牵着林照夏的手,高兴地晃了起来,边走边晃,眼里心里都是满足。娘来接他放学了!自他上中学后,娘来接他总共也没几次。 “吃什么都好。”只要和娘在一起。要是爹也在就更好了。 “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不然爹去了函谷关,娘这些天忙得飞起,经常晚上都不一定能来看他,现在怎会大白天过来。 儿子太聪慧也不好。林照夏望了儿子一眼,笑了笑,“是出了点事。”倒没想着瞒他…… 而另一边,蒋家父子找了一天,也没找到王妃的下落。一个大活人,在宫里不见了。而跟着王妃的暗卫,也说人没有从宫里出来。 父子三人无计可施,考虑了一天,也不打算瞒着越王,把王妃在宫里失踪的消息,连夜传了过去。 函谷关,已把西戎联军打得节节败退,已是胜利在望的赵广渊正和路夜江环等人商议下一步动作。 “王爷这几次遭暗杀,怕是不止西戎的手笔。” “那是自然。虽杀手都是西戎人,但我军大营无人接应,只怕他们也办不到。” 只可惜都没问出有用信息,那些杀手被捉到,就吞药自尽了。就算卸了下巴还活着的,也是硬骨头,没拷问出有用信息。 “王爷,对方求和,现在军中有人同意休战,有人不同意,您怎么想的?” 赵广渊怎么想的? 他自然不想这么轻易接了对方的降书,这么轻易地放他们离开。只是,他不想在函谷关消耗太长时间。他还有别的更想做的事。 还未等他出声,外头传令兵就送进来一封加密信件。结果等他看完,立刻掀案而起。 夏儿不见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从与不从 “王爷!”路夜打马紧追,奈何王爷那马是极品汗血宝马,他和江环在后头紧追,还是差了一射的距离。 才一扬声,前头宝马扬起的飞灰就往嘴里灌。 路夜扭头噗噗几声,勒马紧追,面色焦急。 怎的王妃好好的,怎就在宫里不见了呢?定是太子和皇后那母子俩把人藏起来了。说不准王妃已经…… 不不不,王妃一定会没事的。 “王爷!”路夜和江环奋马直追。他们明白王爷的心情,王妃不见了,王爷怕是心神俱碎,不能思考。 可现在函谷关正是关键,王爷这一走,岂不把战果拱手让别人捡了? 几十万大军不要了? 再一听,后头又有马蹄声响,路夜边打马边往后看,见是展骞和孟彦带人跟了来,心下越发焦急。孟彦已投到他们这边,但是展骞是定国公世子,他不会轻易站队。 万一王爷战时脱离函谷关被展骞密告京城,只怕不好挽回。 给江环使了一个眼色,江环看懂,勒马欲回身拦住展骞,好让路夜往前截住王爷。 路夜急打马往前跑了一段,就见越王的马速慢了下来,到最后停在那里。急忙上前,“王爷,不可冲动。此时王爷还不能离开函谷关。王妃一事,先派人回京打探再做打算。” 路夜觉得此时王爷在函谷关是个极好的机会,只要运作得当,函谷关三十万大军并京城二十万援军尽可捏在手中。 五十万大军在手,大事已成一半。 此时离开函谷关实属不妥。 跑了一路,赵广渊已经冷静了下来。蒋项秘信中说夏儿在宫中不见了。他一急,只以为夏儿遭了不测,心急之下,打马就想往京城赶。 可跑了这一路,他乱遭遭的脑子忽地精明了些许。 夏儿是在废宫景阳宫不见的! 景阳宫,是一年前夏儿来时地方。 夏儿被皇后召进宫,皇后再如何囚她,皇上还在,必不敢亏待于她,是不会把她安排在景阳宫的。那只能是夏儿自己去的景阳宫。 若是夏儿自己去的景阳宫,就必不会是皇后和太子的人下的手。 那么夏儿的失踪只能是她自己一手策划的。 夏儿必是回去那边家里了。她此时和长至在一起! 赵广渊想到此,一颗心咚咚跳了起来。从大悲中忽地大喜,心里的情绪冲得他差点坐不住。座下宝马感受着他的情绪,扬着前蹄有些狂燥地嘶鸣。 路夜上前帮忙牵住。“王爷?”王爷是想到什么了? “传信,让暗卫去主院内室床上暗阁找找那串黑檀佛珠还在不在!” 啊?路夜有些不明所以。但并不质疑,“是,属下这就传信。” 虽几乎确定夏儿是从景阳宫回到现代了,可赵广渊还是担心她被太子和皇后藏起来了。若有一丝一毫这样的可能,他都承受不住。 若他们内室暗阁里的那串佛珠不在,那赵广渊便能确定夏儿是真的回去了。 “即刻去传信!”赵广渊一刻都等不及。 “是。”路夜松开马的缰绳,跑到避人处传信去了。 等展骞等人赶到,只见密林里飞出一只鸽子,扑腾着很快就飞得看不见了。展骞目光闪了闪,面上并不作声。定是京城出了什么事了,才至越王不顾一切,抛下函谷关五十万大军,单人单骑往京城跑。 “王爷。”拦不住展骞,江环有些抱歉地看了越王一眼。 赵广渊扫了一眼后面跟上来的亲卫,还有打马在亲了前头的林敬宁,朝他使了一个眼色,林敬宁点头,手一挥,众亲卫往后撤了一射之地。 展骞回头扫了一眼,见只有他和孟彦,江环,还有前方回来的路夜,也知这是越王有话要说了。不由得心里一紧。 “王爷,是不是京城出什么事了?”展骞先问出口。 赵广渊没答,反而定定地看他,“展世子为何会跟着打马来寻本王?” 越王一副陌生的语气让展骞有些不适。“末将担忧王爷安危。且我等随王爷出京救援,二十万大军还等着王爷带我等平安回京,且此时战事未歇,函谷关不能没了主帅。” 这些天与展骞出生入死,对展骞的为人,以及他的行事,赵广渊极为欣赏。 这是个人才。若能笼络在帐下,于他将如虎添翼。 并未瞒他,“京中是出了些事情。太子和皇后囚了我妻于宫中,本王收到秘报,我妻在宫中忽然失踪,本王忧心她的安危,急着想回京确认。” 展骞大吃一惊。越王妃不见了?在宫中失踪了? 太子对越王的忌惮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张着嘴一时不知如何出声。愣愣半晌,“可函谷关……” “函谷关战事未歇,本王做为征西大元帅,这时候离去,等于告诉西戎,大齐阵前无主帅领兵,军心溃散,等于是把到手的胜利拱手让给西戎。” 展骞急忙点头,“是,正是。函谷关此时还离不得王爷。” “那我妻又将如何?本王领兵一路跋涉至函谷关,数度历生死,眼看就在胜利凯旋,结果太子和皇后囚了我妻,逼我就范?防着本王?这是怕本王造反吗?” 轰地一声,造反二字在展骞和一旁的孟彦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如同雷击。 吓得他们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越王就这样大咧咧说了出来? “王爷慎言。”展骞心里有些慌,有些后悔追来了。他家两代定国公,传于他,还会是定国公,他展家三世公爵,没必要掺合进争储这样的事体中。 他欣赏越王,也愿意在方便的时候给予他最大的帮助,可这样的事,临来时,父亲耳提面命,不得掺和进争储一事中。 心里不由得有些生起太子的气,函谷关还没宣告战事结束呢,太子这未免也太心急了。 而且越王就算掌控了函谷关,于争储一事,他要做的还很多,京中就一点办法都没有?有必要这会囚了越王心爱的女人? 展骞心海翻起层层波,一旁的孟彦听到这样惊人的话,已是很快敛了心神,反应过来,跃下马,单膝跪地冲着越王抱拳,“末将愿追随越王,愿效犬马之劳!” 赵广渊目光从展骞身上收回,跳下马,亲自扶起孟彦,“有孟将军相助,本王如添一翼。心下甚慰。” 孟彦如伯牙遇子期,立刻咧着大嘴就笑了。“但凡王爷用得着在下,尽管吩咐!”狠拍了几下胸脯,“我孟彦别的没有,命有一条!” 那什么太子,他没见过。但只这么一听,竟把越王妃召进宫中囚禁,还失踪了,他孟彦就对这样的储君失望。 身为堂堂七尺男儿,有事说事,说不过就打一架,怎的能拿女人当筹码呢! 这是小人行径! 他孟彦看不起这样的储君。他觉得越王就挺好的。人家身份还高,还是元后嫡子呢!就是一身贵气!越王要是造反,他愿意追随! 反正刚才大逆不道的话他也听见了,他没有上告,那他也是同谋。 对,反正都一样。不管如何,他已经都是越王同党了。从此以后,他就跟着越王了!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站在越王身边。 路夜和江环看他那一副还很骄傲的样子,会心一笑。王爷得此悍将,实乃幸事。 而展骞听到孟彦的投诚,越发紧张。越王会不会逼他现在表态? 那又该如何应对? 展骞下了马,无意识地摸着马腹上的毛发,心里有些慌乱。越王妃不见了,越王只怕是彻底跟太子撕破脸了,不知父亲可有传信给他,叮嘱他如何做。 越王已收到京城的消息,只怕父亲的信也已经路上了。 可现在他要如何应对? 赵广渊再次看向展骞,“本王也不瞒你,本王从皇陵回京,确是带有目的。但并非想坐上那个位置。我只要我胞兄和吕氏一族能够翻案平反,足矣。” 赵广渊半真半假说着他的计划。 “但现在看来,太子已视我为最大威胁。本王遭的这数次暗杀,只怕也有京中的手笔。如今我妻又失踪了,我是争也得争,不争也得争了。” “王爷……” “你展家掌京畿九营,戍卫京城,权柄不小。此次你又做为副帅随我西征,临行前,皇上和定国公定是百般嘱咐你,但本王今日想告诉你,你回京可以,但二十万大军得留下。” “王爷,万万不可啊!如此一来,王爷便是跟天下人为敌了!”谋逆,是诛九族的事!越王还不致于走到这一步。 “臣立刻传信回去,让父亲帮着寻找王妃下落。让父亲帮着周旋先太子和吕氏一门平反之事,越王实不可冲动啊!”展骞苦口婆心地劝说。 他实是同情越王的遭遇,不忍他才从泥沼中脱身,又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展家姻亲故旧尚有些,我会去信父亲帮着从中说和,联合京中大臣上疏为先太子和吕氏一门翻案,越王莫要冲动!” “现在不是本王冲动,是太子先对本王下手了。他容不下本王。连本王的妻子他们都容不下。本王已是箭在弦上了。” 说到此时,赵广渊已明白夏儿的苦心。 她不愿成为太子和皇后拿捏他的把柄,想以失踪来成全他。 赵广渊心中又急又痛。不敢确定夏儿是不是安全回到现代了,还是真遭不测。可恨现在连个音信也无,也不能回京确认。既然夏儿给他创造了机会,他不能不利用。 一行人回到函谷关大营,众将知越王回来,对于他忽然奔出大营,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方胜得知急忙赶到帅帐询问因由。江环也把原因告诉了他。 方胜听完也愣在那里。 越王妃在宫里失踪?太子是不是太心急了?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庆幸他未在京城,在函谷关虽频有战事,生死不定,但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 这边方胜还在越王帅帐,回到自己军帐的展骞打发了前来询问的京城诸将,正要磨墨写家书,结果帐前就来了四个越王的亲兵,接管了他的警卫。 几人争执间,把展骞吸引了出来,一看这架势,便知道越王派人来盯着他了。 很快,他便知道,不止他,京城来的诸将,都被越王派人盯着了,连书信都不许寄了。而函谷关有些将军和校尉,也被囚禁了起来。 一打听,全是太子和秦王的人。 越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架势,掌控了整个函谷关大营。把别人的钉子,不愿听从他命令的将士,关的关,整编的整编,函谷关大营翻了天。 一时间,人心慌慌。 方胜见大势已去,颇为无力,“王爷,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跟朝廷和整个大齐对抗。 就算手中有五十万大军,以函谷关拒为天险,可朝廷数百万大军,岂是越王能抵挡的? “反也是死,不反也是死,方元帅认为本王当如何?” “也许是误会……” “方元帅说是误会,是不是认为那些西戎人嘴硬,本王审不出,就是误会了?不怕告诉元帅,京中的来信本王截获了多封,已证实是太子手笔。太子不想本王活着回京。且在来函谷关之前,太子已数度暗杀本王了。” 方胜做为函谷关守将,函谷关三十万大军本应听命于他,可因西戎挑起战事,京中派了越王这位征西大元帅,如今他要听命于越王,越王掌了函谷关大营的帅印,全军都要听他一人的号令。 可他方胜一家子都在京城! 他投诚越王,他方家九族都要灭门了! “和展骞一样,本王放你们回京。其他有品级的武将,若想离开,本王亦不拦着。” “王爷,您莫要冲动,此事需从长计议。而且若众将都离开,函谷关怕是无人领兵!”现在战事未歇,各营没了领兵的将军,如何与西戎开战? 方胜心如火焚,一忧战事,二忧他的处境。 越王这一架,他不知何去何从。投诚越王不是,离开函谷关回京亦不是。边关守将自来只有战死,没有临阵脱逃的。而且他这一回京,皇上会如何处置他? 他还能领兵吗? 方胜这边还在纠结着,而函谷关大营,被暂时关起来的几位将军已是带着手下的士卒闹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章 越王中毒 赵广渊一动作,喻辛和雷相荣等投靠太子和秦王的将领便闹了起来。 底下的士卒弄不清情况,只知跟着自己的上官行事。一时之间,眼看一场兵变在即。 但赵广渊早已料到此等情况,以雷霆手段把人都关了,连同他们手下有品阶的校尉和各营指挥都一并关了起来。先人一步,说喻辛等人在战时通敌卖国。 此消息一出,原本还在闹的士卒纷纷歇了。 这么大的罪名他们可担不住。 跟着各自的上官闹事,搞不好也要被冠上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全家脑袋都不够砍的。 眼见没闹得起来,喻辛等人并不甘心。 想着越王竟控制了整个函谷关,其心已是昭然若揭,想秘信京城,但十二时辰都有人看守,别说寄信了,连相熟的人都没见着一个。 与喻辛、雷相荣等人同样品阶的各将军各校尉,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纷纷挤向方胜的帅帐。 方胜无奈,略微透露了些越王的处境。 结果,还没等他内疚,以为这些将军会集体反对越王,哪知听了因由,这些将军竟齐齐到越王的帅帐表忠心去了。 “我等愿追随王爷,誓死效忠,永不背弃!” “誓死效忠,永不背弃!” 征西大元帅的帅帐前哗啦啦跪了一地,方胜和展骞目瞪口呆。京城来的众将,面面相觑,怎的旦夕之间,天地就变了? 这些日子被越王人格魅力折服的众将,很快也跟着跪地表起忠心,个别犹犹豫豫看看方胜,再看看展骞,一时无法思考。 这事大了,远不是他们自己能决定的。 他们在京城都是有家族家小牵累的。 赵广渊站在帅帐前,淡淡注视着这一切。而他身后的张志、路夜和魏佐等人却是心情激动。王爷做到了!他做到了!函谷关五十万大军尽归王爷之手! 王爷终于往前迈进了一步! 等声音停歇,赵广渊扫了一圈,见函谷关众将皆跪地愿意效忠于他,只展骞和方胜及个别武将突兀地站在那里,也并不在意,做了个虚扶的手势,示意大家起身。 “京中怕是不想本王活着回去了。你等愿追随本王,本王感念在心,愿对青天起誓,绝不辜负众位一片赤诚,今后本王愿与众位祸福与共,荣辱共担!” “祸福与共,荣辱共担!” 如惊天一般的响雷重重敲打在方胜和展骞的心头,看着又往下跪了好几位,最后只余他们二位,二人的心头更是纠结成麻团一般。 效忠不是,不效忠亦不是。 这一刻,二人的内心如烈火炽烤。 展骞看着京城一起来的众将已是起誓效忠,闭了闭眼,终是下了决定,腿跟着软了下去。罢了罢了,越王有备而来,十年卧薪尝胆,只怕是有几分胜算。 他决定赌了。 不追随越王,若他胜了,展家只怕要被清算。若他败了……若越王败了,便让父亲逐自己出族,他一力承担后果便是。 赵广渊扫了他一眼,定定地看了他几息,已有几分猜出他的想法,并不觉得他此举奸滑,反而越加欣赏。 亲自上前扶起他,“展世子之心,本王清楚。函谷关战事未歇,本王还盼着展世子能相助本王,早熄战火,免百姓生灵涂炭。” 对着众武官亦是说了此话,盼着大家一条心,勇力杀敌,早熄战火。 众将齐齐应是。 又齐聚帅帐,商议下一步战事。一致决定分兵十万精锐,并五万骑兵,声东击西,前往西戎和蕃厥腹地,杀他一波。再由余下兵力前后合围,把西戎联军彻底击挎。 “秘令宁武关邵良,让他出兵五万精锐,从东翼突袭。陇关、大散关各出兵两万,从南北两翼协同。” “是!” “我军从正面迎敌,出兵十万突袭,二十万压后形成伞形包抄。” “是!” 众将领命齐出帅帐准备。 方胜留了下来。方才商议战事,越王并没有因为他没有表态,就撇下他,还把他当主帅与他一起商议战事,并对他委以重任。方胜心情复杂。 “属下愿追随明主,只是……” 赵广渊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本王知道你的顾虑。你与本王不同。本王已经没什么不能失去的了,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而你不同。” 这样体恤下属的越王,让方胜忍不住想屈膝誓死追随。只是想到京城一家老小,及老家的方氏一族,方胜内心焦灼。 “本王知此事对你不住,哪怕你不选择本王,只怕京中对你亦不会重用。”今后坐冷板凳是必然的。“本王向你道个不是。” 朝方胜拱了拱手。 方胜慌得上前扶住。目光与之对视,只这一眼,方胜就下了决心,膝盖弯了下来,“属下愿追随明主,上至碧落下至黄泉,永不反悔。” 赵广渊牵了牵嘴角,颇为感动,“得方元帅相助,本王心中感激,千言万语,难表其一。” “王爷言重。” 得了方胜的准话,赵广渊直到这会,才说出他准备的下一步动作,“本王这就命人把你在京的家人转移。” 一是为了方胜家人的安危,二是为了去他后顾之忧,能心无旁骛地指挥这一场大战。 “王爷!” “你不需忧心,只需关注本战,余的本王会替你安排。” “谢王爷!”得了此话,方胜忽地轻松了许多。压在他心头的巨石一下子就去了。“属下这就去布置。” 函谷关大战在即。 一众武将表了忠心之后,隔日的演武场,赵广渊又亮出从外祖父吕国公那里得到的虎符,在军中的旧人,纷纷对着虎符表忠心,愿誓死跟随。 余者见各自的将军也是齐呼越王,表示愿誓死效忠,亦是齐呼表忠心。 自此,一手帅印,一手虎符,函谷关五十万大军尽归赵广渊之手。 吕国公留下的一万奇兵,亦是重新整编,交由孙峪直接统领。至此孙峪手中已有五万骑兵,两天特训之后,直接带着这五万骑兵做为前锋军奔出函谷关,突袭西戎蕃厥腹地。 尔后,又得了宁武关,陇关,大散关守将同意打配合攻打的秘信之后,赵广渊集结兵马,准备亲自领兵,与西戎联军狠狠一战。 敌军前有派人来说和,挂出免战牌,后又出尔反尔,积极备战,赵广渊可不惯着他们,准备给他们一个痛击,彻底把他们打败,让他们两国派使臣来议和才罢休。 而京城在一番商议之后,终于选出监军和征西总兵人选,准备派往函谷关。结果就接到函谷关大捷的军报,及西戎请求议和的奏疏。 至正帝和太子等人直到拿到议和文书才发现,函谷关的军报已是多日未收到了。 察问兵部,被告知函谷关并无军报传回。 太子再查秘密通信渠道,才发现喻辛等人原来隔三差五就给他通报信息的,现在已是大半个月未收到了。 站在东宫大殿门口,冬日凛冽的风拂面吹来,太子觉得一阵冷意。 事情不对了。 没等他派人去查,结果下人又来禀报,“方氏一家已闭门多日,未见出入了。” 结果等太子急忙派人去查看,被守门的家丁说,家主因族中有事,已是启程回乡了。 “许是年节将近,方老夫人带着一家人回乡过年去了。”手下如是安慰。 太子却眉头紧皱,这才十二月初,这么着急回乡过年?而且也不是昨日今日回的,是早些日子就回去了。连方胜在国子监念书的两个儿子都齐齐回乡了? 明年春闱不考了? “方家以武传家,估计是不准备考春闱了。” 可不管别人怎么说,太子就是觉得这里面有他不知道的事。心里有些慌,忙让人去各处查探。 等赵广渊收到蒋府被围消息的时候,人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还没逼问出来吗?王爷中的是何毒?”路夜揪着一位亲兵的领子,吼了起来。素日极冷静的人,现在已是青筋直跳,慌得没了分寸。 魏佐看着躺在床上,一脸黑青的越王,也是心里一阵紧似一阵。 明明越王穿的盔甲挡住了对方的刀箭,可手臂上却中了一箭,原以为不是要害,并不在意,王爷还一直带兵把对方又追出数十里才撤兵。 结果回来途中就倒下了。 “捉来的西戎左将军说此毒无解。而且他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毒。只知战前主帅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说越王必败。” “可恨!” 路夜和江环等人又恨恨骂了几句。 “军医那边还没研制出解药吗?” “军医用药扼制住了毒素蔓延,但如何解他也不知。已经派人往各处寻神医了。”若是找不到解药,只怕王爷要不好了。 展骞走出帅帐,看着又落雪的天,白茫茫一片,如同他的心。 京中来的几位将军,拉着他到一处避人处,“展世子,王爷会好的吧?” 展骞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那我们怎么办?” 本来下定决心追随越王,不管是为他这个人,还是为以后的从龙之功,都把自己这条命和全家全族的命系在越王身上了。 可现在越王却中了毒箭。 越王这该死的多舛命运。 眼看着胜利在望,对方已休战请国都派使臣来我朝议和了。越王控五十万大军在手,潜龙即将飞天,可怎么就倒下了。 那他们怎么办? 展骞哪里知道怎么办。 他秘信京城,向父亲说了他的决定,可到现在他还没收到父亲的手书。不知是没收到,还是父亲如他希望的那样,放弃他了,把他这一房逐出族了。 越王如果救不回来,他之前向越王效忠的话,是不是就成了笑话? 那他永远回不了京城,只怕是真的要“战死”在西北了。 有几个将军犹豫起来,“这时候反水是不是还来得及?” 只要他们带兵把越王拿下,所有的过错就能两清了吧?对京中说他们遭越王胁迫,或是说只是假意迎合,一切都只是为了不影响军心,想大胜西戎,才不得不做的妥协? 有些人后悔了,“越王无子,就算皇子迫于无奈易储,可越王无嗣,只怕最后也难登大宝啊。”他们想的太简单了。 这时候倒戈还来得及的吧。 展骞叹了一口气,“战事未歇,只怕京中就算有所耳闻,也会把消息捂着,待解决了西戎再另行清算。” “是这样没错,那之后呢?” 之后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如果越王活着,自然照旧,若越王没了,到时候,到时候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他们自然是各归各位。 就盼着京城没收到这边的消息,或是他们最后能自圆其说。 展骞望了一眼雪中的帅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越王这命,是真不好。怎就中了毒箭呢。 等展骞等人走后,孟彦从大雪覆盖的阴影处走了出来。望着几人的背影,又是恨又是气。这群京城来的墙头草。越王才不会有事! 曾经那么难他都挺过来了,这回他也一定能挺过来。 走回帅帐,把方才所见与魏佐,路夜、江环等人说了一遍。众人一阵沉默。 魏佐叹了一口气:“京中来的将领,家小都在京,活在皇上和太子的眼皮底下。各家都身居高位,有所顾虑实乃人之常情。” 就是对他们来说,若越王有事,他们这些人也不知何去何从。 魏佐难过地往床上看了一眼,结果正对上越王的眼睛。 “王爷,您醒了?”大喜过望。 众人一看,皆是激动地扑到床边。 赵广渊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费力地抬了抬,一一扫过床榻旁的众人,“我睡了多久了?” “王爷已经晕睡了三日了。” 三日了?他睡了三日了。往胳膊上摸了摸,左臂上无知无觉,抬一抬都没有力气。赵广渊闭了闭眼,心里一片死灰。“外头如何了?” “我军大胜,西戎又挂免战牌。” “孙峪那边有消息吗?” “有消息传回。说是已抵达两国腹地附近,正囤兵五十里外。” “好。传信他们,寻找机会突袭,直到对方求和的信下到本帅的帅帐。” “是。” 路夜扑了床边,死死地看着他,“王爷,您还好吧?可有哪里不适?” 第二百四十一章 奇迹再现 只短短说了几句话,赵广渊便觉得有些力竭。已不能很顺畅的呼吸,胸口处像堵了一道墙。 “军医如何说?”说出口的话,几欲不可闻。 路夜心中一痛,“军医已用药压制。现在已命人去寻解药了。” “这药怕是无解吧。” 众人一阵沉默。 “本王还有多少时日?” “王爷!”众人听他这般说,几欲掉下泪来。 “王爷倒下后,方元帅又组织了一场进攻,属下带人冲进敌军大营,活捉对方左将军,据他所说,并不知此毒何物,据说没有解药。对方元帅已后撤,属下无能,并未能活捉此人。” 赵广渊眨眨眼睛,表示知晓。“此药可压制多少时日?” “一月。”路夜说得有些艰难,“军医说一月之内未能找到解药,只怕肾脏会慢慢枯竭,最后……” 赵广渊闭了闭眼,脑中闪现过夏儿和长至的身影,他伸了伸手,人影一晃,不见了。 他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若还在京城,也许可以去皇陵想想办法,或是找找致远那个秃驴问问看。可现在,他怕是连床都下不了了。 方胜等人得知越王苏醒,纷纷前来探望,军医也齐齐被捉了来会诊,结果并不如人意。 方胜心中一痛。越王是难得的将星,经天纬地之能,若能登大宝,必是天下百姓之福,可如今这般……只叹造化弄人。 展骞站在方胜错后一步,看着越王默不作声,神情也是又悲又痛。 赵广渊扫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 只对方胜说道:“议和文书,本王想亲自来签。” 方胜先是一愣,后明白过来。既是越王临行所愿,他必要满足于他,“是,卑职这就去与众将商议。” 征西大元帅的帅帐,又哗啦啦走了个干净。 魏佐帮他掖了掖被子,轻声问他,“王爷要如何安排?” “传信孙闾,若本王挺不过去,让他带着人前往越州。越州那边这些年经营得好,足够安置他们。再传信蒋项,若太子容不下他,也带着家小和族人前往越州。至于京中,交待蒋文涛,让他全权处理。” 魏佐听得鼻子泛酸,“那王爷这些年筹划的事呢?” “天不佑我,”赵广渊长叹一声,“人一死,尘归尘,土归土,我怕是不能为胞兄和吕家做些什么了。” “要不要让路夜接管函谷关,势逼京城,提条件,让皇上为先太子和吕家翻案?” 赵广渊摇头,“路夜掌控不了函谷关。” 会有一些人跟着他,但力量太小,对京城造成不了威胁。而且何必为了他们这些已死之人,丧了性命。 “路夜一心想为吕国公翻案,他会愿意的。” “本王不愿。” “王爷……”魏佐还想再劝,他觉得越王这些年积蓄的一切已然足够,不说改天换地,至少能分一半江山,以此为条件,为免生灵涂炭,也许宫里能同意达成王爷所愿呢。 “何必牵连无辜。”而且他死了,这一切也看不到了。虽然遗憾,但天意如此。 两眼泛酸,狠狠闭了闭。 这些年支撑他活下来的,心中唯一想达成的心愿,怎奈天不佑他。最后的最后,他连夏儿和长至也看不到了。他们万一找他呢? 该上哪里找他。 赵广渊脸上的悲恸令魏佐不忍再看,急步出了帅帐,脸上立刻滑下泪来。略略仰头,迎着寒风一吹,整个人都木了。 苍茫茫天地间,为越王悲恸,也为自己,不知该何去何从。 因越王心中所愿,哪怕是连落了好几场雪,方胜也积极备战,亲自指挥队伍,前后夹击,直打得敌军溃散而逃。 而孙峪收到消息,心中又急又痛,恨意填胸下,带着十几万精锐,冲入敌国腹地,直把对方打得连连溃逃。 没几日,两国求和的文书就下到了赵广渊的帅帐,同时也派使臣去了大齐都城。 历经两个多月的大战,终于在十二月十五日宣告结束。 “可算结束了。不然这一个年都过不好了。” “再打下去,有没有命过年都说不准呢。” “还是两个元帅指挥有方。咱们这个年怕是少不了肉吃了。听说各位将军拟的赔偿文书里,马牛羊就有数十万只。” 众人皆笑,仿佛看到无数牛羊马到了函谷关,挤挤挨挨无地可站,只好今天宰几百只,明天宰几百只的画面了。 西戎蕃厥的求和文书下到帅帐,众人商议着议和一事。 想到赵广渊怕是支撑不了多久,方胜想越过朝廷,先拟赔偿文书,让西戎蕃厥两国派使臣来函谷关与越王签定止战文书。 不然等朝廷那边接下求和文书,再与众臣商议派谁人前来边关议和,怕是明年开春这事还不能解决。 止战文书至少要签五十年的,凭此大功,越王再提为先太子和吕氏一族翻案,皇上为堵天下悠悠之口,只怕是会同意的。 展骞等京城来的众将听到此,无不答应。 如此一来,他们既有军功在身,又不用背负乱臣贼子的名声。属实是最好的结局了。 “末将即刻秘信我父亲,让他联合京中一众大臣,请求皇上允准由函谷关来运作此议和一事。” 展骞话落,众将亦纷纷出声,称愿去信家中,让家中上疏皇上,力成此事。 赵广渊淡淡点头。许是觉得时日无多,也不在意众将摇摆的态度了。 隐隐也盼着能凭此功劳,最后这遗愿能令他那好父皇念在母后与他俩兄弟一二亲情的份上,能给他胞兄和吕氏一门平反昭雪。 哪怕留下旨意,让继任者再平反,也行啊。 只是他活着的时候,怕是看不到了。 夜里,赵广渊翻身坐起,缓步走到桌案前,缓缓坐下。从床上走到桌案前,仿佛已用尽了他全部的心力。 坐下略缓了缓,平定了一番气息,才拿起案上的议和文书看了一眼,又拿过一旁已拟定的赔偿文书,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又摊开信笺,提笔想给夏儿留封信,万一他死了,夏儿又来找他了呢。 他胸中有千言万语,想与她诉说。 他想她了,他有无数的话想与她说。 此爱隔山海,隔了一千年的时空,他们相遇了,像是做了一场美梦。就这一刻,他还觉得像是在梦中。他快要死了,他再也见不着她了。 梦要碎了…… 噗地一声,嘴里喷出的血立刻染红了桌案上的信笺。赵广渊慌得用手去擦,却越擦涂得越多,又急又痛,一下子倒在桌案上…… 已是岁末,长至这几日就要期末考试,林照夏念他读书辛苦,正在家里为他准备营养餐。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墙上的相片,那上面浅浅笑着的赵广渊,让她想哭。他一定在到处找她了。她尝试了无数办法,还是不能去到大齐。 不能与他相聚。 她和吕善长去了无数寺庙,找了无数高僧,人家都只当她精神上出了问题。 最后她只好暂时放弃。 也许等他打完仗,回到皇陵,就有办法回到她身边了。林照夏安慰着自己,也安慰着墙上全家福里的男人。 “也许我们很快就会再见到了……” 咚的一声,吓了林照夏一跳,定睛去看,“广渊!” 赵广渊嘴角带血,人事不知地出现在客厅里。 “广渊!” “夏儿……”他又梦到她了,真好。能在死前,再见她一面,真好。 救护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手术室外林照夏等了四个多小时,才有医生出来通知她,病人已脱离危险。如听天籁,林照夏喜极而泣,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被一旁的吕善长和长至急忙扶住。 二人亦是一脸激动。活着,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广渊两度濒临生死,都有老天庇护,谢四方诸神,谢吕家列祖列宗保佑!”吕长善忍不住对着四方诸神谢了又谢。 林照夏听了愣了愣。 两度濒临生死?还真是。十二年前他也是中毒快死了,突兀地出现在她新租来的小院里,现在又是中毒出现在自家客厅里。难道是,每次他面临生死,才会触发时空门吗? 函谷关大营,众人找越王,都快找疯了。 帅帐桌案上,那喷在纸上的血迹触目惊心。仿佛在告诉众人越王已遭不测。 “会不会是暗梢把越王带走了?” “不可能,越王帅帐附近围得跟铁桶一样,暗梢插不进手。” 那越王人呢? “会不会是越王自己出去了?或是暗卫把越王带走了?找到神医了?带越王去治病去了?” “不可能。”帅帐外越王的亲兵站了好几层,就没见越王出过帅帐。 可越王就是不见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赵广渊于晚间在海市的三甲医院悠悠醒来。见床边趴着的林照夏,难以置信地看了又看,最后笑着落下泪来。 林照夏把他的手拿起来覆在脸上,“你摸一摸,是热的。”哽咽地说不成话。 长至也把脸贴到他脸上,“爹,是热的。爹你没死!” 嗯,是热的。爱妻脸上的温度,还有儿子脸上的温度,都真真切切地提醒他,这不是梦,他还活着。他又活了,他又见到了他的妻儿! 含泪把妻儿搂在怀里,冲着站在他床边的吕长善笑了起来。 真好。老天厚待他。 “爹,你痛不痛?你饿不饿,渴不渴?你想不想上厕所?”长至不错眼地看着他,生怕一眨眼,爹又不见了。 “有点痛。但爹看到你们,就不痛了。” 见他情况尚好,几人问了他一番情况,知他在战场上中了毒箭,一阵心疼。“还好你有这般奇遇,不然这会怕是早已毒发了。”吕长善忍不住庆幸。 赵广渊心有余悸地点头。找不到解药,他的生命很快就要终止。是他想给夏儿留几句话,一时情绪激动,才激起体内的毒素提前发作。 所幸,老天眷顾。 长至在医院陪到很晚,想着明天他要上学,要考试,这才千不甘万不愿地随吕善长回去了。 “这孩子,怕是恨不得陪你睡在医院里了。”林照夏看着长至一步三回头的背影,笑着对赵广渊说道。 赵广渊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已看不到儿子的身影,嘴角牵了牵。 目光眷恋地落在林照夏脸上,朝她伸了伸手。 林照夏上前紧紧握住,眼睛忽地有点热,埋头在他掌上,依恋地蹭了蹭,见他抬起受伤的手要为她拭泪,扭头躲过,埋首在他肩头。 赵广渊听她抽噎声,眼睛仰着,望向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也是落下泪来。 隔天,张敛秋闻讯和张爸爸张妈妈一起来到医院。 张家夫妻二人见过赵广渊很多次,可这一回,见着他,嘴里嘘寒问暖着,眼睛却是直勾勾地打量他,像是看着一个新认识的人。 “好好好,还活着就好。哎哟,真是太不容易了!”张爸直接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直勾勾地看向赵广渊。 赵广渊看了旁边的张敛秋一眼,张敛秋摸了摸鼻子,躲闪着他的眼神。 林照夏也歪头看她,张敛秋无法,招认了。 “上回你跟我爸要木仓,要防弹衣,我被逼问,就跟他说了一些,然后昨日你老公又这样出现,半夜三更善长把孩子扔下往医院跑,我妈跟我打电话抱怨,又见我急急从横店跑回来,我就,招了。” 张爸见女儿说完,忙举手向赵广渊保证,“你放心,我和她妈妈把照夏当自己女儿看,你就跟我们女婿是一样的,我们不会跟外人说你的事。” 张妈在一旁也是连连点头。 她只生了敛秋一个女儿,这些年见她和照夏要好,也是把林照夏当成干女儿来看。如今见着这样的奇事,心中虽好奇,但也心疼他俩的不易。 犹其是现在听说他差点就死了,更是急急跑来医院探望。 “你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就跟叔叔阿姨说,但凡我们做得到的,一定给你弄来。”张妈很是心疼地对他说道。 赵广渊朝张爸张妈笑着点头,“好。也多亏了叔叔帮我找来的东西,若不是有它护着心脏,我怕是当场就不在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越王的儿子 已是腊月二十三,小年。 一早,林照夏买完早餐回到医院病房。 许是病人都出院回家准备过年了,四人间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安静。林照夏走到门前站定,望向里面,见赵广渊正盯着天花板出神,眼神间略显落寞,心里便起了些异样。 她本想留下他的,可她现在不好开口了。 “站那里做什么,为夫饿了。” 听他说饿了,林照夏这才拎着早餐笑着朝他走了过去。刚想把病床摇高一点,结果他自己已经坐起。 “别逞强。” “没逞强。”拉着她的手坐在床沿,“我想出院了。” 林照夏默了默,“你担心那边会起乱子?” “嗯,我筹谋了这么久,不能把五十万大军拱手让给别人。我担心监军和总兵快到函谷关了。我不能让他们接手兵权。” “我若让你留下来呢?” 数次被人暗害,他还能活着,属实命大。但再来一次,不知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她无法接受没他的日子。 赵广渊闭了闭眼,额头抵着她的,“你不会。”她不会开口让他留下。 “谁说我不会。” “你不忍我难过。” “那你忍心我难过?” 赵广渊用力把她拥进怀里。“不忍心。你皱一下眉头,我心都跟着疼。” 两人默默地抱着,谁也没有说话。 良久,林照夏才出声,“你笃定能回去?” “今天出院,我们回家且试一试。”赵广渊手背着,去摸她手腕上的黑色佛珠。 林照夏松开了他,把那串佛珠递到他的面前。“也许是偶然呢?” “总要试一试。” 林照夏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她担心他遇险,忧心他的安危,但更不忍他心愿未遂,这一辈子都难过伤怀。 在医院住了几天,腊月二十三这日下午,赵广渊出院了。林照夏拿了好些药,开车接他回家。 回到家里,望着这熟悉的一切,赵广渊只觉全身都放松了。直到这刻,他才体会那句,“家是港湾”的含义。 若是可以,他想一直一直呆在这里,不去管那些纷扰,与夏儿在这个屋里,两人三餐四季,直到生命的尽头。 摸着黑色的佛珠,感受着空气中的异样,赵广渊便知道,他能回去! 不由得面露惊喜。 林照夏却按住了他,“长至一会放学,他今天放假,你等他回来再走,不然他要哭鼻子。” 赵广渊笑了起来,“这孩子,都多大了,还哭。” “才十一岁,有多大。” 十一岁,也不算小了。但赵广渊没胆说话,怕夏儿反驳他。 晚上,林照夏做了一桌子菜,都是赵广渊爱吃的。和吕善长一家三口,两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一顿。 饭后,张敛秋给赵广渊看她带来的东西,有各种武器,短枪,长枪,及各种暗器,最新款防弹防刺衣,还有许多药,“也不知我爸从哪弄来的,这几天,我妈说他忙得不见人影,原来是去搜罗这些东西去了。” “好东西。”赵广渊一一上手摸了摸,忍不住赞叹现代科技的进步,“这些药更是好东西,替我谢谢叔叔。” “咱们谁跟谁啊。我主要是怕我姐们守寡……” “胡说什么呢!”吕善长忍不住打断她,瞪她。 “呸呸呸,你贵人命重,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和我姐们白头到老,一起活到两百岁。” 众人又笑,说她胡说,还两百岁,就没见过活这么长的人,又没仙丹。 “等下次我回来,给叔叔带字画。” 张敛秋一拍大腿,“那我爸不得乐疯了!” 她爸现在没事就逮着吕善长写字作画,刚开始还到处炫耀,现在看多了,又看不上自家女婿的作品了。怕是眼光给养起来了。 众人说说笑笑,知他要走,叮嘱了他很多话。 吕善长和林照夏一样,想劝赵广渊别回去了,但忍了忍也是没开口。他自己在这边获得了新生,也盼着这表弟能从过去的伤痛中走出去,开始新的生活。 “不要逞强,若不行,就回来。” “嗯。”赵广渊朝他浅笑着点头。 直到很晚,送他们一家三口下楼时,林照夏拉过张敛秋,交待她,“家里和店里你帮我照看着些。” “当然会帮你看啊。” 之前这姐们不在,她的家里,店里,还有长至,不都是她帮着照看的?还有工作,那些电话都是她帮着接的,她都快成了林照夏的助理了。 张敛秋说完,忽地反应过来,“你想跟他一块过去?” 见林照夏点头,张敛秋低声骂了句,“你疯了!多危险啊!”至少等赵广渊把事情做成再去吧。现在去岂不当了活靶? “我想陪着他。” 张敛秋定定地看她,见她眼神坚定,“你决定了?长至呢?长至留下吧?我们帮你照顾他!”生怕一家三口都被嘎了,张敛秋极力劝说把长至留下。 “我想带着长至。他既是这样的身份,是好是坏,都该接受这样的命运。” 看了一眼和齐儿玩得高兴的长至,林照夏把目光收回,“他陪着他爹,也至少让他爹觉得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疯了,这一家人疯了。 张敛秋想暴走,但也知道她姐们主意正,下了决心,只怕已经改不了了。 最后忍不住抱了抱她,“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我们说好的,要一起环游世界的,要一起变老,一起养老的。” “好。我一定回来。”林照夏紧紧回抱她。 另一边的吕善长不知这两姐妹怎么说着话就抱到一起了,还是一副离别在即的样子,就在一个小区里,隔着几栋楼,至于吗。 赵广渊却已经看出了林照夏的想法。 夜里,夫妻二人躺在床上说话,“你是不是想跟着我一起过去?” “可以吗?我和长至跟着你一起过去,我们想陪着你。将来若是有事,我们一家三口都在一起,一起承担,祸福与共。我不想你孤伶伶的一个人。” 听到她确切的回答,赵广渊只觉得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状的情愫。冲得他眼睛发酸,发胀。 这就是他爱的妻啊。是他跨越了一千年,爱上的妻。 哪怕这边千好万好,还是想陪着他,与他去他的世界,就怕他孤单。 “那我们一起过去。我们一家人从此以后都在一起,永不分别。”他紧紧地抱着她,像抱着整个世界。 次日,早早扒着爹娘房门的长至,生怕爹一早在他未醒的时候悄悄离去,一晚上都没怎么睡,早早爬起来守在爹娘的房门口。 结果得知爹娘要带他去大齐,差点没高兴疯。 “儿这就去收拾东西!” 函谷关大营,路夜等人寻了好几天,满大营找遍,就是没找到越王的身影。 在城里也翻地毯似的找,也一无所获。整个大营里,传着越王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已悄悄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的传言。 方胜喝斥了几句,大营里没人再议论了。但背地里都说越王已经不在了。 但路夜江环等人知道,越王不会没有任何交待,就这样离开的。 几人不停歇的寻找。虽说大伙都说越王不在了,可路夜他们更相信越王是悄悄出去寻医问药去了。 他一手打造了越州,手下近十万兵马,现在又把函谷关五十万大军收在手中,不可能没任何交待就去了。 “年节近了,京城怕是不会派议和使臣来了。估计得过完年了。” 大雪封天,路不好走。 “使臣不会来,但该来的人怕是不会少。”京中怎会放任越王掌控函谷关。战事停了,越王该卸任回京了。 见江环眉间笼上轻愁,孟彦有些不忍,“越王一定会回来的。”说起安慰的话。 只是二人都知道,这么多天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越王怕真是遭了不测了。不是他自己走的,便是被人撸走了。 无知无觉,在数层亲卫的眼皮底下,把人撸走,可见对方的实力。孟彦忍不住替越王担起心。 “走吧,我们吃早饭去。你这每天天不亮就跑来瞧一眼,奇迹也不会发生。下午我们就要撤回城里了,早吃完,我们早回城。” 二人便相携着去了伙房。 结果二人才走,征西大元帅帅帐里就平地出现三个人。 “哇,这就是爹的帅帐啊!真大!”真威风!好奇宝宝长至四处窜着打量他爹的帅帐,这里看一眼,那里摸一摸,“这个沙盘做得好逼真!” 林照夏听到儿子的话,撇过去一眼,笑道,“看来你爹从现代那边学去不少东西。” 赵广渊笑笑,可不是学去很多东西吗。不然他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人,对着身经百战的众将侃侃而谈,说出的战略战术让人信服,可不是他天赋异禀。 那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两个亲卫听见帅帐里有动静,都以为听错了,对视一眼,“刚才有人进去了?” “没有啊。江将军和孟将军不是走了?” 两人往帅帐里探了探头。厚厚的帘子隔绝了风雪,也隔绝了他们的视线。 细听又没有声音了。二人正以为出现幻觉了,没想里面又有说话声传来。二人对视一眼,齐齐掀帘跑了进去…… 傻眼了。 大元帅?越王? 这是真的人吧?擦了擦眼睛,真是人!还有两个!女人!小孩!军营里怎会有女人和小孩! 昨晚没睡醒!他们在梦里! 见他二人傻愣愣的表情,赵广渊只觉得没眼看,妻子和儿子第一次来,没得还以为他手下的亲兵就这个水平呢。 “傻了?没看见本帅?” 啊?凌霄和房铁齐齐上前,还大胆地摸上赵广渊的手臂,热的,活的! 赵广渊只恨不得踹他们一脚,“能不能守好帅帐?不能就换人来。” 二人扑通就跪了,带着哭腔,“大元帅,王爷!” 长至看着可乐,和林照夏对视一眼,笑了起来,二人又齐齐去看长至,赵广渊见他二人激动,缓声道:“这是小公子。那位是王妃。” 二人又扑通去跪,林照夏忙令长至去扶。“王爷这几天到外头养伤去了,辛苦你们了。” 乖乖,这就是王妃啊!王妃长得真好看,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看的!王妃还这么和气,轻声细语地跟他们说话! 慌了手脚,“不辛苦不辛苦!”听着王妃的话,再看着活着的健康的越王,二人差点飙出泪来。 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跑,去摇人去了。 不一会,帅帐内就挤满了人。 “王爷!” “元帅!” 赵广渊坐在首座,两边站在他的妻,他的儿。 他扫一眼这满帐的将军和武官,眼神温和,“让你们担心了。王妃忧心本王,派人前来探望,惊见本王昏厥,便把本王带走救治,未来得及与众位说一声,是本王不是。” 原来是这样,众人齐齐松了口气,“王爷没事就好。” “是啊是啊,没事就好。” 方胜一脸惊喜,“王爷这是没事了?” “是。本王无碍了,让元帅担心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几日王爷不在,卑职这心里如同火烧油煎一般。” 不止是方胜,火烧油煎的还有路夜魏佐等人。此时见着完好无损的王爷出现在面前,那份惊喜,无以言表。差点扑到地上给天老爷磕一个。 “见过王妃,见过小公子!”多亏了王妃,派人救下王爷,从此他们对王妃同样肝胆相照。 “见过王妃,见过小公子。”众将纷纷行礼。 “众位无需多礼。我听王爷说这两个多月,你们数度出生入死,为保大齐江山社稷,不顾个人安危,我实感佩在心。大齐百姓若没有你等在边关守着,与敌对战,哪有太平日子过。” 林照夏的一番话,说得众将心头熨贴。看她站在越王身旁,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双。 之前都传王妃在宫里不见了,原来是出来找王爷来了。 王妃真乃女中丈夫。 众将炙热的目光让林照夏有些站不住,又见赵广渊要和众将议事,就想带长至避到外头,结果被赵广渊叫住了。 “本王的儿子,文韬武略自不能疏忽。既已至函谷关,这些便都要学起来了。”让长至呆在他身边听事。 结果长至高兴了,方胜和众将齐齐愣住了。 这不是王妃娘家兄长的儿子?满京城都知道越王府里养了一个林姓小子,还传闻王爷打算过继他,结果,王爷说什么,这是小世子? 第二百四十三章 什么好处 赵广渊话落,林照夏愣在那里。 她和长至陪他回来,但没想公开长至的身份。现在函谷关虽掌控在他手里,但几十万大军,并不是一条心。这样真的好吗? 见她望向自己,一脸的担忧,赵广渊心里刚刚为自己起的那一丝冲动懊恼,忽地就散了。 遇见她之后的日子,已经是捡来的。不管将来如何他都欣然接受。 他不想再藏着掖着,这就是他的妻他的儿,与他祸福与共,生死相依,没什么不能示人的。 朝林照夏笑着点了点头,看林照夏转身出了帅帐,这才把目光收回。 众人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越王妃,又看向一向冷静严肃,寡言少笑的越王竟对王妃笑得那样温柔,不由得都有些看呆了。 长至扫了一圈帐内的众位将军,抿着嘴,脸上带着兴奋。见有人直直盯着他,便看了过去,就对上魏佐直勾勾炽热的眼神,先是愣了愣,尔后微笑地朝他点头。 魏佐激动的难以自抑。 这不是王妃的侄儿,竟是越王的亲子!越王有嗣! 越王有嗣! 天知道他们跟随越王的这些人,有多遗憾越王没个儿子。 想着辛苦筹谋一场,将来这一切还要再拱手于人,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瞬息绽放,再换主他们这群人命运如何,尚未可知。 可现在王爷却说,这是他的儿子! “属下见过世子!”那声音激动地都打着颤。 众人反应过来,齐齐离座,“末将\/属下,见过世子。” 长至有些紧张,头一回经历这样的场面,忙看向一旁的父亲。见父亲朝他投来鼓励的眼神,又生出些勇气,更站直了些。 走下帅案台阶,朝众人拱手,“小子林长煜见过诸位将军,诸位大人。小子不省事,还望各位长辈多多提点。” 林长煜?不是王爷亲子?是王爷过继了他? 赵广渊扫了一圈众人的神色,并不解释。“议事吧。” 众人落座,在越王和世子的脸上打量了一番,把心中的情绪收起,开始议事…… 林照夏刚走出帅帐,林敬宁已经是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看到她安好地站在面前,神情激动,张了张口,又换了语气,“见过王妃,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林照夏余光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亲卫兵,朝林敬宁笑着点头,“我无事,让你们大家担心了。你还好吧,听说受了几次伤?” “属下无碍,都是小伤。之前听说王妃在宫里失踪,我……我们王爷急得不行,恨不得回城寻你去了。” “我没事,都好着呢。”兄妹二人对视,千言万语都在相互担忧的眼神里了。 “我和林校尉四下走走,你们就留在这吧。” 两个亲卫应是,避开了。 林照夏由林敬宁领着在大营里转了一圈,兄妹二人诉说着别后各自的情况…… “之前王爷着急上火,我劝过他,说你没准回去那边了。但王爷没得到确切的消息,又过不去,着急得吃睡不好。”林敬宁听她说完松了口气。 “我之前想来寻他,也是过不来。” 林敬宁不由得就觉得他们这样太有风险了,万一哪天再也见不到了呢。但开口让四妹留下来,又做不到。妻子说那边像天宫,仙人才过那样的生活。 他怎能要求四妹留在这边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一个上午过去,赵广渊才与众将议好事情。和长至出来寻她。见她披着大氅正站在城墙上看着白茫茫的旷野,也不在想什么,朝她走了过去。 长至则走到一旁向林敬宁打招呼,还没出声,林敬宁就止了他的称呼,“属下见过小世子。” 好小子,又长大了不少,越发养得好了,颇像个有担当的小大人了。 长至张了张嘴,懂事地也没再叫舅舅,左右看了看,城墙上十步一岗,到处是守卫的士卒,便只悄声问候了几声。 见外甥好奇,林敬宁便带着他在城墙上四下逛了起来,向他做着各种介绍。 赵广渊走近林照夏,把她沁凉的手捂在掌心里替她细细地搓了起来。“站了多久了,手这么凉。” “在海市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在大齐京城也没见过这样的雪景。” “是不是很壮观?” 林照夏点头,“是很壮观。也很苍凉。前面就是战场吧?” “是。”白茫茫大雪覆盖下,全是战士们的鲜血。有大齐将士的,也有西戎蕃厥兵的。 望着四下苍茫的旷野,林照夏似乎看到双方将士正在激烈拼杀…… 冷冰器时代,那冰冷的利刃刺到身体里,一刺一扬血喷涌而出,而人还未当场就死了,而是在经历最痛苦的煎熬,在最痛苦的绝望里死去。 想着十数万人在她面前的这片旷野里绝望地死去,林照夏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回身扎到赵广渊怀里,狠狠地闭上眼睛。 赵广渊紧紧地抱着她,拍抚着她。有些心疼。她该留在那边的,留在那盛世太平的时代里。“都结束了,西戎向我军求和了。” 不会再打仗了。 “退兵了吗?” “后撤一百里外了。要签了议和文书他们才会回国。” “那要过了年吧?” “这几日就会签。” 林照夏抬头看他,“你真的决定了,撇开京城?西戎能同意?” “他们会同意的。不同意就打到他们同意。”孙峪带着十几万精锐还在两国腹地呢。 下午,林照夏跟着赵广渊等人回函谷城。 战事已歇,如今双方正在议和,除守卫的将士,余者都退回函谷城。函谷城里有方胜等人的帅府和府邸,和部分家小。 赵广渊在函谷城没有府邸,但函谷城有吕氏一族的府邸。 这些年虽换了几任守将,但吕氏的祖宅一直用于存粮,并无人居住。赵广渊到函谷关的时候就命人打扫了,现在正好居住。 吕氏一族数代人近百年守卫函谷关,府邸修得极大,虽不像京城的宅子那样雕梁画栋,但也有一份独属于西北的粗犷大气。 赵广渊带着妻儿在宅子里逛了一圈,回到主院。 有些感慨,“年少时,听几个舅舅说过这里,总想着有一天也能来这里看一看,没想到真有一天来这里住下了。” 只是人事已非,这里再寻不到旧人的影踪。 “这么大的宅子,怎的函谷关守将不住这里,还另修府邸?”林照夏见他伤感,转移话题。 “怕不吉利吧。” 林照夏愣了愣,也是,吕氏一族阖族都被抄斩了,但凡想官途享通的,怕是都不敢住进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也没再说那些旧事,只问长至在帅帐内听了一上午的感受。 长至一看娘终于问他了,憋了一上午的话终于忍不住,兴奋地往外吐。他虽然半听懂半不懂,可是好有趣!他喜欢听爹爹讲这些! “娘,我以后都跟着爹吧?” 林照夏忍不住笑,“这真是上阵父子兵了。你爹同意就行。” 赵广渊颇为骄傲地看着儿子,这儿子成长得让他刮目相看,这孩了类他,无畏无惧,还颇聪慧,一点就透。既带了他来,当然想好好培养他。 “莫叫苦就行。” “谢谢爹!儿不会叫苦的!” 跑过去抱着他爹的胳膊依恋地蹭了蹭,又往外跑,“儿子去找路将军,让他教导儿子马术!” 一溜烟跑了。 魏佐只来得及与他打了个招呼,转身就没看到小世子的身影了,笑眯眯地看着他跑远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噙着笑走进花厅。 “见过王爷,王妃。” “免礼。都安顿好了吧?” “是,都安顿好了,咱们的人都住进来了。各处府卫,门卫也都安排妥当,婆子小厮丫环现在还不足数,小的已让人去找牙人了。” 说到牙人,林照夏想起被她留在宫里的锦绣,“也不知宫里会不会为难她。” “为难是一定的。不过蒋文涛已接她回府。我已秘信,让蒋文涛安排一些人过来这边。” “怕是不好出城吧。宫里只怕盯王府盯得紧。”魏佐有些担心。 “无碍,文涛会安排好。” “王爷,喻辛等人咱们虽找人看着,但难保他们有秘密渠道传信京城。且函谷关人多眼杂,怕是消息捂不住。” “本王也没打算捂住。西戎求和,使臣都派往京城了,让京效大营二十万大军回京的旨意怕是都在路上了。只要人没回去,京城就会有动作。” “那……” “我已命人沿路打探京城使者的行踪了,先把他们困在路上,等我们把这边的事办好,再放了他们。喻辛等人也一样。” “喻辛等人拒不投诚,要不要把他们……” “不必。本王不想落个烂杀无辜的罪名。” “是。是属下狭隘了。” 安顿好后,赵广渊首先招了一众心腹议事,又召了方胜和展骞等众将。 展骞等京中来的武官,这会见越王把妻儿都接到身边,也没再瞒着世子的身份,又未见京城来的大军回京,已是知道越王怕是要有大动作。 想着之前宣誓效忠,又见越王中毒,起了悔意,可这会见着胸有成竹的王爷,和聪慧机敏的世子,这会又不由生又出一丝希翼来。 方胜先前万般纠结,结果王爷把他的家人接走了,去了他的后顾之忧,他又担心越王没个继承人,只是昙花一瞬,结果王爷宣布那林姓小子就是世子,方胜这会也是再没什么顾虑了。 先太子去后,眼前这位才是血统纯正的皇家嫡系血脉。 也全心全意配合着越王的行动来。 又隔两日,收到赵广渊文书的西戎蕃厥两国使臣和两军元帅齐聚征西元帅府,共议止战事宜。 征西大元帅府的议事厅内,敌我双方分坐两边,气氛严肃。 “不等贵国的使臣了吗?” “我等皆是大齐使臣。”魏佐替越王出声。 等对方通事翻译完,西戎大元帅洛牙桑看向越王。他早知这位是大齐国君的儿子,还是位嫡子,身份贵重。也不知为什么不好好呆在京城享福,竟跑到前线战场来受罪。 还亲自带兵上阵。与他对阵数次,不敌。他这才命人回国拿了毒药,射中他。以为他定命丧九泉,没想竟还活着。 “没想你还活着。” 不是说没有解药,一击毙命吗。洛牙桑有些懊恼,不然他一死,群龙无首,他们可以直接攻破函谷关大门。 时也,命也。 “托你的福。” 两人你来我往的“问候”了几句,这才进入正题。 “我洛牙桑乃西戎大王子。明年接任王位。本王说的话比派往你们大齐都城的使臣更为有用。只不知你越王,说的话管不管用。你们大齐都城皇上还在呢,而且还有一位太子呢。” 赵广渊笑笑,“皇上是还在位,国中也有太子。但本王能定你们生死。” 一句话把对方干懵了。愣在那里。 洛牙桑恨得牙根痒痒。他信心十足集结了三十万大军,又说服蕃厥派兵十万,四十万联军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打到最后,联军已损了十几万人! 也不知这越王哪来的万般手段,和那些武器。 而且现在两国腹地还被齐军给围了。 若再不议和,怕是两国的国都都难保。两国国都中的兵力不仅严重不足,还缺粮。 要命的缺粮! 要不是缺粮,他们也不会秋日来攻打函谷关这座雄关。到底是谁说函谷关没了吕国公,已是一盘散沙的!回国后,他要把妄言的人捉来砍了! 现在越王意思是说,若是他不答应议和,那大齐军会再与他们二十五万大军继续打!且围都城腹地的齐军也会有动作! 虽齐军此番也损失不少人,但他们后面有源源不断的援兵! 洛牙桑又气又恨,无奈接受议和,但又不甘心。 想着军师说的话,越王有反意,让他拖着,等齐国内乱。 便说道,“若本王不同意呢?” 赵广渊没说话,只笑了笑,孟彦生气地吼道:“不同意就打啊!还议什么和!”到时打到他们国都,还怕他们不投降? 西戎和蕃厥两国的将军和使臣,又气又恼,还没一点办法。 蕃厥的元帅那木措担心洛牙桑反悔,忙给了他一个眼神。 西戎议不议和,他们不管,但他们蕃厥是要议和的。国内无粮,国库无银,再打下去,没准要亡国。他们比西戎可小太多了,架不住大齐的报复。 见对方生气又无奈的样子,赵广渊也没想拖时间,忽然说了一句:“与本王议和,本王能给你们大齐国君给不到的好处。” “什么好处?”两国使臣和众将听完极有兴趣的向前倾着身子。 第二百四十四章 和议 赵广渊的话让西戎和蕃厥都极感兴趣。连在座的大齐众将都感兴趣的很。 越王这里能给什么好处,是大齐国君给不了的? “议和后,本王将在函谷关外建一互市,可允西戎和番厥及西域各国前来与齐商交易。” 互市?越王可做主开放互市? 西戎和番厥使臣是不敢置信,而齐将们则半信半疑,越王能说服皇上开互市? 函谷关乃大齐西北第一雄关,自建国始,囤兵于此,为大齐守西北国门。若是打算开互市,何至于年年岁岁重兵把守? 自齐朝开国太祖开始,大齐与西域各国就摩擦不断,大仗三五年就有,小仗年年有打。 这能开放互市? 西戎大王子洛牙桑不相信大齐能开放互市,“越王莫不是在消遣我们?” “你不用怀疑本王的诚意。函谷关,由本王做主。若议和,本王自会允你两国商人进入互市交易,若不议和,发放的互市文书则没有西戎和蕃厥的份。” 蕃厥使臣着急地望向洛牙桑。不能没有蕃厥啊!年年他们都要偷偷摸摸向各国商人交换物资,花出去的银两可不少。 且大齐国力强盛,此番已见一二,大齐有越王这位虎将,堪称吕国公第二,至少越王在世,他们都不敢轻易来犯,若互市撇下他们,怎生是好。 洛牙桑望向赵广渊,心里百般权衡。 不知该不该相信对方说的话。 “你们西戎不远千里来围我函谷关,倾全国之力,现在国中只怕要断粮了吧?总不能每天杀一头牲畜度日。杀完怎么办呢,打算就此亡国了?” 西戎高度依赖养殖业,国内物资短缺,再加上百姓赖以生存的产业灭亡,怕真的要亡国了。 “我大齐国土辽阔,牛羊马欠缺,你等可至互市以牲畜与我齐商进行交易所需米粮,布匹,棉花,盐茶,瓷器等物。” 赵广渊在现代不是白去图书馆的,小时候他兄长跟着太傅学国策,他在一旁学习别的。去了现代,被烟波浩渺的图书所震撼和折服,扎入其中无法自拔。 那是经过数千年经验的总结,浓缩出来的精华。他小时候没学过的知识,在现代的图书馆和各种媒体上得到了补充。 大齐为免战乱,闭关锁国,在他看来,开放互市,利大于弊。 开放互市,能沟通大齐与边强各部族和各国家,除了推动经济,还可以进行文化交流和涉透,是政治与经济的双重需要。 西戎可联合蕃厥,为什么大齐不可以? 这些部族和小国,当大齐发挥他大国的作用时,自然会前来依附,到时成为大齐的附属国,自不是他国可以随意联合和发起战争的。 而且若他把此事做成了,于他亦有大大的好处。 一是他需要大量的资金,二是他需要这样的名望和功绩。 西戎和蕃厥使臣听完神情激动,齐齐望向洛牙桑。 洛牙桑做为明年接任的国君,自然也想做一番史无前列的功绩。 他此番打了败仗,回国之后,还不知会有什么变故。没准他那些兄弟联合他身体不好的父王,把他换了也说不定。 若他能与大齐的越王签下议和文书,免国内遭受战火,又为百姓谋来福利,解了国内和百姓缺粮的危机,那时谁还敢置疑他接任,给他登位制造障碍? “越王能说动齐皇,鼓动齐商前来与我们交易?” “不用说动别人,光本王的商队,你们就吃不下。商人谋利,到时互市繁荣,商人会不请自来,到时只怕你们没什么东西可供交易的。” 洛牙桑很生气,这明摆了说他们国内物资贫乏嘛。 但他又反驳不了。的确是贫乏,不然他们也不会出兵来打了。本想能攻下函谷关,占下函谷城及周边诸城,结果,被齐军打得只剩二十五大军。 真真气人。 很不甘心,咬了咬牙,“那,这赔偿文书,是不是,可以免了?” 赵广渊不说话了,只微笑地看他。 孟彦等人跳了起来,“你们想屁吃呢!我军伤亡那么多,不赔偿,抚恤银准备让我们自己掏啊?还有一百万匹良马,一百万只牛,二百万只羊,一只都不能少!” “这也太多了!”洛牙桑不同意。 他们本就国力积弱,又遇大灾,才集中兵力来抢,国库哪里能拿出那么多银子。 赵广渊给魏佐等军师使了个眼色。 魏佐明白,伙同众位军师跟对方算起帐来…… 先说大齐一年商税能收多少,带动多少经济,若开互市,他们两国虽不能和大齐比,但也不差了。只要收商人商税,一年就不少钱。 而且能带动国内产业,没两年就能缓过来了。 听说一年能有这么多商税,洛牙桑和那木措都很意动。 魏佐又为他算了一笔帐,“我军伤亡八万余人,按我军阵亡抚恤,骑兵七十两,步兵五十两,若有立功再加十六两,且军官职级还会更多。另有伤残抚恤。光是这些就有近千万两银子。” 另两个多月的粮草,及各项军费,武器损耗,要他们两千万两,已经是越王想速战速决,做的退让了。 不然怕吓到他们。到时更要拖延期限。 “方才与你等算过了,这二千万两,你们最多两年就能从商税上补齐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一下子拿出二千万两白银,国库怕是没有。而且这么多牛羊马,哪里拿得出。 因双方没有谈拢,最后散了会,容后再议。 西戎和蕃厥使臣走后,议事厅里方胜和众将都留了下来。 方胜既已打算跟随越王,对他的决定并无异议。只是展骞今天全程被吓到了,他没想到越王竟能想得这么深远,且做到这一步,开放互市! 大齐立国近三百年,也有大臣提过开放互市,可从来没人做到过。 若越王能做过,可谓是开天僻地的大功劳。实实在在的大功绩!展骞都能想到,这事给大齐将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看着侃侃而谈的越王,只觉得他的形象越发高大起来。 也许,越王真的能坐稳储君之位,将来荣登大宝! “王爷,咱们这些赔偿条件,只怕西戎和蕃厥做不到。”方胜有些忧虑。而且今天议和文书也没签,万一把对方吓到了,撕毁议和文书呢? 怕是又要起战端。 赵广渊并不在意。“本王就没想过今天一天能谈成。议和议和嘛,自来就是你来我往,我皇祖父时,与北辽议和,来回不也花了三个多月?” “三个多月?” 路夜担忧地看了越王一眼,三个多月只怕来不及。 他们派去阻拦监军和总兵的人,拦得了一时,只怕拦不了多久。且京城那边,听到这边动静,只怕很快就要有动作。 且西戎使臣也很快就会接到他们大王子在这边与越王议和之事,到时自会离京,京城便会派别人过来插手了。 此事还需速议速决。 “放心。孙峪还带兵围着他们的腹地呢。到时咱们前夹后击,除非他们国内愿意放弃这二十五万大军。” 不然洛牙桑带着这二十五大军,赵广渊必让他们永远留在函谷关。 “正是,议和议和,主要是议嘛,这些赔偿条款,当然有商量的余地。”魏佐等人说道。就跟做买卖议价一样,不得你来我往,数个回合啊。 如此经过数个回合的商议,终于拟定赔偿条款。 两千万两银子不变,想到他们两国实在拿不出,先行支付五百万两,后每年称臣纳贡五十万两,直至还完。 赵广渊想得深远,虽每年缴纳的银子少,拖的期限长,剩的这一千五百万两,两国要还三十年,那至少三十年里,轻易都不会有战事,免了百姓生灵涂炭。 另马匹改为三十万匹,牛,羊各五十万只,也是先行支付三成,后改为每年定额纳贡。 此次议和文书的签署,称为《函谷关和议》,并注明赔偿和纳贡只向越王负责。 方胜在按下手印之后,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最后的说明对越王大大有利。起码若京城那边想要西戎和蕃厥的称臣纳项,就不能害了越王的性命,至少越王能活着。 虽然他不认为能主导这一切的越王最后会失败,但能有此保障,亦是让人松了口气。 “等赔偿物资到函谷关,本王便允你们回国,并去信孙峪让他带兵撤回。在见到赔偿银之后,本王会召集工匠,于函谷关外五十里处建集盖铺,你等回国后,便可向国内宣传此事。” “另,因感念你们国内百姓受灾,生活不易,本王已调来粮食一百万石,并布匹棉花茶盐等物,你等若需要可拿银子购买。本王折你等两成利。” 洛牙桑还以为听错了。 此事不仅得到完美解决,赔偿款还能分期不说,越王还为他们调来各项物资,还少收他们两成银子?那岂不能解了国内的燃眉之急了? 大喜过望,拉着越王的手不肯放,连连点头,用这几天才学会的汉语,“要要要”地说个不停。 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展骞等京城来的武官,这会看向越王,又多了一层了解。 先前只以为越王开了一个会仙楼,赚足了京城百姓的银子,后又开了一个越府戏剧,丰富了京城百姓的闲瑕生活,以为银子赚得不少,但比起百年世家的底蕴还是差了些。 哪想越王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有这样的实力了! 如今的越王,已是不能小觑。没准他们跟着越王,真能有一番想都想不到的际遇呢。 这一刻,和议文书的签下,及见识了越王的气魄和实力之后,众将是真心拜服了。 真心拜服的还有洛牙桑等人。这个年,洛牙桑等人是在函谷关过的。 他们回不了国,一要等国内的赔偿物资到来,二要等越王的物资运来,他们好把这些运回国。 好在函谷关虽身处西北,但过年的气氛一点都不比京城少。也让西戎和蕃厥来的使臣真正感受到了东方大国的底蕴。幅员辽阔,物阜民丰,此等盛景,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 也许明年开了互市,他们也能期盼一下,能有一二大齐的盛景。 直到正月底,西戎和蕃厥的各项赔偿才陆续送到函谷关。 “越王,你这个朋友,我算是交定了。”洛牙桑握着越王的手,一副折服的样子。 “本王回去就要继任国君了,国事繁忙,不然还可以经常来函谷关与越王把酒言欢。希望越王能荣登大宝,好再续我们的友谊,将来我们两国也真正成为兄弟之邦!” “借大王子吉语。本王若是无处可去,到时去投奔大王,万望大王莫要嫌弃。” “哈哈哈,怎会。本王欢迎你的到来。到时扫榻相迎。若你有需要,来信告知,要人要物还是要兵,本王无不答应。” 他洛牙桑交了越王这个朋友,朋友有难,他当然要帮衬。 大齐国君是谁,太子又是谁,他统统不认,他就认谁了越王。 “有君这一句话,本王死而无憾了。”赵广渊向他表示感谢。 二人互致两国最高礼仪,认下这个生死之交。 直到把洛牙桑送出城,长长的运送物资的队伍再也看不见,赵广渊这才带着众将回城。 “小世子,刚才大王子送了你什么礼物,神神秘秘的。”孟彦忍不住好奇。 众人也都看向长至。 长至摊开手掌,一方玉印静静地躺在他手里。赵广渊拿起来一看,“是洛牙桑的私印啊。” 长至点头,“他说认我为干儿子,将来有难就去投奔他。要人要兵都可以。” 众将神情一震,看来越王和世子这是与西戎结盟了啊。背靠西戎,只怕京中和皇上也不敢随意处置越王了。众将不由得腰杆又挺了挺。 刀悬在脖子上,谁不想多一层保障。 函谷关号称西北第一雄关,进可西出,征伐西域诸国,争雄天下,退可据关自守,或东出直指京城。 大善。 众将眼神都热切了起来。 “王爷,如今已出正月,只怕拦在路上的人拦不住了。得到秘报,京中又派了大军前来,只怕在路上了。”方胜有些忧心。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反应 年前京城派了监军和总兵至函谷关,岂料半路上让赵广渊派人拦了。 制造了种种障碍。 可能对方以为是大雪封路不得行,才耽误在半路,可现在年已经过完了,怕是怎么也能查觉出些许不对来了。 且西戎和蕃厥的使臣虽说接着洛牙桑的令,在京城假意盘桓,但如今也已动身回国了。京城不会没有动作。 战事已歇,京郊大营出来的二十万大军,虽损了三四万人,但余下的该回京去了。兵部的文书,越王压了许多时日,以议和之事未完成,扣着人不放,现在只怕没有理由了。 方胜的话,众将听在耳朵里,都看向越王,想知道他下一步如何安排。 赵广渊心里倒是笃定,“诸位若有意要离开的,本王决不阻拦。” 现在战事已歇,武将他可以放他们离开,需要的将才他可以慢慢培养,此事凭军功可以升上来好些人,但士卒他不会放。 众将一愣,齐齐表忠心,“末将愿与王爷共进退!” 连展骞和一众京城来的武将都表达了态度。让赵广渊很满意。 “既如此,诸位与本王移驾议事厅,咱们商议一下抚恤金发放及军功封赏等事宜。” 五百万两赔偿款,并几十万只牛羊马都要安置,他还有许多事要做,没空想太多。 到了议事厅,诸将一一落座,想着诸项赔偿物资已是到了很大一部分,众人无不心喜。“这些东西真的不用送去京城吗?” “不用。” “京中会不会派人来讨要?” “自然是会的。但本王有安排。” 众人便不再说话。反正天塌下来有越王顶着呢。 “伤亡抚恤按朝廷旧例,另本王这里想加一条,阵亡将士家中,若有年迈父母及幼小孩子,每户每月再发六斗粮,直至孩子十六岁可以自立。” 众人一愣,反应过来,齐齐替阵亡将士道谢,“多谢越王善举!” 他们手底下谁没有阵亡士卒?家中顶梁柱没了,天塌了。虽说发了抚恤银,但银子若无规划,总有花完的时候。每月六斗粮,虽不多,但起码饿不死了。 熬一熬,总能把日子过下去。 越王此举,只怕要有更多士卒归心。解决了他们的身后事,以后只怕能在战场上拼尽全力。 果然此举一出,函谷关士气沸腾,到处都是称颂越王的声音。之后跟着越王,函谷关大军成为大齐最坚不可摧的一支军队。 此为后话。 且说商议此次抚恤银的发放。既然把赔偿款扣下,只怕兵部是不会再出银子了。只是…… 魏佐听了越王的安排,眉头紧皱,本来五百万两银子就不太够用,现在八万多阵亡将士家中,只怕十之八九都是有父母妻儿的,每月再多添一笔,这哪里够。 “银子怕是不够。” “银子之事不必忧心。还有这几十万的牲畜,等卖了就能换到钱了。且开了互市,商人商队齐聚函谷关,这各种关税商税,亦能覆盖。” 这互市还没建呢,效果如何尚未可知,王爷今日就想把明日的钱花了。 魏佐只想抚额。 赵广渊看出他的困顿,扔给他一块黑牌子,“这是本王在四海钱庄的令牌,若银子有缺,可凭牌去取。” 魏佐慌忙接住,只觉千金重,“怎能要王爷的私银?” 众将也是不同意,纷纷表示会帮着出银子,并宣传互市一事,都说要致信家人或联系相熟的商人,让他们带着物资和银子来换牲畜。 抚恤银怎能由王爷来出呢。 阵亡的那些将士也有他们手底下的人。 只有路夜知道,四海钱庄是王爷的私产,越王这些年把四海钱庄开遍大齐,富可敌国。 区区几百万上千万两银子,不在话下。 只是在座的众将不知道,见越王如此大气,心系手下的将士,越发乐意跟随。 议完事,赵广渊留下心腹说话。 “如今西北四塞,已尽数效忠本王,西北大门无忧。宁武关,陇关,大散关,加上函谷关,本王手中已有七十余万大军。已不惧朝廷。” “恭贺王爷!”众心腹喜不自胜。 赵广渊用手压了压,“千里长征,这才走了第一步。凭函谷关退敌之功,并开互市之绩,本王可上书试探皇上为先太子和吕家翻案。若皇上不允,咱们再议下一步动作。” “是。” 无论如何越王现在有了七十万大军在手,还有昌平和越州十万兵马,再加上函谷城,并函谷关周边八城尽在越王之手,进可攻退可守。 “之前平罗、化隆、乐都、古西四县因延误粮草,已上疏朝廷换知县,怕是不久就要上任了,不知来的是谁。” “来的只会是本王的人。如果不是,本王也能换了他。”上任之人只能是他的人。蒋项的秘信他已收到,来的人都是他安排的投诚于他的人。 “这四城离函谷关最近,先前一直做为物资供应地,今后互市一开,商人商队只怕仍会选择这四地做为中转,本王打算派兵驻守,一为保护,二为与衙门互相辖制。” “并平桥、兴邑、扶风、留坪四县,虽本王早几年前就开始运作,但仍是需要派兵驻守。此四地虽是次级补充县,但因京城或东边来人来兵会先到达这四县,这四县做为东守关隘,兵力还需增派。” “是。”众心腹纷纷应和,“派驻兵一事,交由何人主办?” 赵广渊想了想,“交由方胜主办。” “方胜是否可全然相信?不然交由江将军或路将军?” “不必,他们级别不够。”调动兵马仍需守将下令。“用人不疑,疑者不用。我相信方胜。” “是。” 又提到此次军功,“只怕兵部不会受理。” “不会,只要朝廷不打算与本王撕破脸,就会按功封赏。即便不受理,本王给他们受封赐赏便是。” 只不知朝廷肯不肯让这么多人现在成为他的人了。 众人应是。都上了越王的船了,什么时候封赏倒不重要了。可能心中盼的是更大的封赏。 众人又议开放互市一事…… 隔天函谷城就招幕了数百工匠,前往函谷关外五十里处开山僻路、建集盖铺子。 赵广渊也传信手下,让自己的商队前来函谷关,并命人知会相识的商人前往函谷关交易。 几十万匹牲畜,每天的粮草也是个颇大的数目,这些天函谷城原本出外避战的百姓都回来了,人人都有事干,且人手还不够,又紧急从近四城远四城调集数千百姓过来喂养牲畜。 函谷城从未有过的热闹。 四面八方的百姓,过了年正闲得慌,听说函谷城要人,包吃住,每天还给五十文的工钱!听说有许多牛,开春可买回家做耕牛使,得到消息,那是携家带口了来。 每天在城门口排队进城的人能排出十里外去。 林照夏带着府内不多的丫环忙着这些庶务,忙得飞起。把府兵都捉来干活了,人手还是不够。 “想锦绣她们了啊,这西北怎么找几个能识字会算帐的丫头和账房这么难呢?” 忍不住跟赵广渊抱怨。 赵广渊每天忙着外头的军务也是分身乏术,但每天还是会按时回到家中,听妻子的唠叨。 “过几日就好了。我的人已在路上了。锦绣她们也在路上了。” 林照夏倚在他怀里,闭着眼睛享受他轻柔的按摩,“你真的决定了,不回京城了?” “不回了。我已上书要求皇上为我胞兄和外祖父一家平反。等着看他的态度。” “皇上不会同意的。” “不会同意正好,我就在西北,当个西北王。” “下一步呢?” “下一步等京城反应。”才决定如何走。 林照夏叹了口气,任重且远啊。“你出门时,多带些侍卫,别给人算计了。你要出了事,我和儿子怎么办?” “我会小心的。儿子身边也放了不少人,都不错眼地看着他。” 提到儿子,赵广渊眼神一亮,“没想到我儿如此聪慧,一点就通,现在已能跟着我办些庶务了,方胜、路夜和江环等人也抢着指点他,夸他有天赋。” 林照夏笑了笑,“也多亏你在他小的时候就打磨他。有了基础,学起来就不难了。” 想起前几天回到现代帮长至办休学,林照夏也不知道留儿子在这边是好是坏。瞧着他跟屁虫一样跟着他爹,还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 也不知是好是坏。 知她心思,赵广渊安慰道:“你莫要替他忧心,他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只盼着他平安就好。” 聪慧也好,愚顿也罢,都是他们的儿子。只盼他平安喜乐就好。人的一辈子,其实不长。 函谷关这边消息捂得再严,消息也传回了京城,同时越王的奏疏也递到了皇上的龙案上。 听说越王私自与西戎和蕃厥签了议和文书,并把赔偿的物资私自吞下了,满京城哗然。 “越王是不是太狂妄了?竟然越过朝廷,越过皇上,私下签了议和文书?”还侵吞了赔偿银?越王是要干嘛? “是不是以为打了胜仗,就天下无敌了,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目无君上,此乃大罪。 莫不是要反? 太子得知此消息,把屋里的摆设都砸了一遍,连挂在梁上的幔帐也未能幸免。 “这么大的消息,为何没人传信孤王?” 可恨他还陪着西戎和蕃厥的使臣在京城商讨议和条款。领着他们吃吃喝喝,四下赏玩!太子现在有一种被人耍了的羞耻感,恨得他想提刀杀人。 众慕僚吓得不敢出声,越王这么大的动作,胆大包天啊,这是明着要反了啊! 秦王府,秦王楚王半晌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和西戎两国使臣吃吃喝喝,陪他们赏月观花,他们兄弟亦是想从中分一杯羹。 议和三十年也好五十年百年也罢,史书上定要留下他们一笔,不惜和太子假意修好。结果一觉醒来,两国使臣悄悄走了个干净。 然后再得到消息,老七那个狗东西竟在函谷关与两国签了议和文书? 还说是什么《函谷关和议》! 签了不说,还派人抄录了一份送进宫!如此目中无人! 赔偿的银子和各项物资,比他们先前商议的还要多,众臣听说无不满意。可这结果,文书上说了,此事由越王主理,也只认越王。 几个意思?越王要不在了,这文书就撕毁,不认呗? 秦王想到太子看到这份文书时,那脸上的黑青和狰狞之色,只觉得解气。解完气又觉得被老七耍了,一口气堵在胸口。 还有父皇,怕是在他们走后,能把御书房砸了。蒋项那个狗东西,现在只怕称病在家闭门不出了。 “皇兄,老七这是公然要反?” “他暗里要反,可明里却不是。你没见他把议和文书送到父皇案上了?态度恭敬不说,与对方议的赔偿比我们议的还多。谁能说他个不是。” “可他把赔偿银和其他东西扣下了。” “那五百万两银子只怕不够发放阵亡抚恤的。若是父皇不吱声,只怕老七要自己垫呢。” “可老七还把京郊大营二十万兵马扣下了。” “如今只有十六七万了。而且他虽扣下,但他说要反了吗?” “这还不叫反?”这都不叫反,那要叫什么!楚王只觉得了解的老七还不够。只知他藏了实力,没想到现在竟做到这一步! “他不过是向父皇讨一个翻案旨意罢了。他奏疏上也说了,想以战功和开放互利的利国利民之举,讨要一个翻案的旨意。谁又能不赞他一声高义呢。” 老七此举着实奸滑。朝臣反对过后,想到这其中的好处,估计也会闭嘴。毕竟谁签不是签呢。 反正战事停了。还大胜。于他们又有什么坏处? 且做了大齐立朝三百年没人做到的事,开了互市。干净利落,一锤定音! “且他不会反父皇,反的只是太子。怕是要逼迫父皇易储。” 楚王听得眉头直皱,被这一连串的消息击得回不过神来。 老七不会反父皇,会反太子? 太子之前派了数波人暗杀他,是不想他再活着回到京城。老七也不是蠢的,太子和他只能活一个,自然是想易储的。 只是…… 虽然他们兄弟也想把太子从储君之位上撸下来,可如果老七坐上了那个位置,他们还能赶得他下来吗?他们还有机会吗? 现在看来,老七比太子还难对付。 而且那个林姓小子,竟真是老七的亲儿子! 太子的怀疑是对的。 这令他们兄弟感到无比震惊。他们下的药没用?老七这个儿子是什么时候生的?不是十三岁了?是在去皇陵之前生的? 满京城都在议论越王私签议和一事。 百姓对谁签了议和文书没多大感觉,反正知道不打仗了,边境又太平了,敌人还赔了他们数都数不完的银子和各种牲畜给他们。要不是路太远,他们都想去买几头牛回来耕地。 百姓听到消息只感到欢喜的。 倒是满朝文武大臣,震惊不己。 越王有嗣! 原先还可惜他若争储,却无子嗣这最基本的竟争条件,可现在传回来,越王有子嗣! 这消息对于那些私底下已经站队越王的大臣,高兴坏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未决 蒋项闭门,称病未出。直至消息在京中传得差不多了,这才重新上朝。 联合了已倒戈越王的大臣,在朝中为越王说好话。 集英殿里,至正帝看着站在下首的蒋项,眼神中都带着刀,恨不得把蒋项凌迟了。 蒋项又如何不知。但也不想再低调。 如今越王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迈出来了,即便是他死了,也不会影响到越王,越王不会有什么损失。不怕皇上打压他。 “皇上,先前越王治水,救助百姓之恩,大功后亦未封赏。如今领兵击退西戎联军,保我大齐五十年太平,再加上开放西北互市之功,合该论功行赏。西北开放互市,利国利民,今后国力将愈发强盛,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已站队越王的大臣,齐齐歌颂,“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满大殿的恭贺声,余下没有应和的大臣,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反应。偷偷抬眼看一下龙座上的皇上,见他脸沉得能滴下水来,众大臣又齐齐垂下脑袋。 心里懊悔,合该学蒋项那个老东西,称病几日的。 太子见身边几位兄弟亦是应和道贺,恨得不行。越王忤逆犯上,今后如何尚且未知,现在都赶来巴结,是不是太早了些。 他才是储君!是下一任的君皇! 给他的人使了眼色,朝上便出现了反驳的声音。 “禀皇上,大齐圣祖皇帝开朝立国,当年攻打西戎,尸山血海,历历在目。实不该忘记西戎的狡诈狠毒。且此次听说越王还被西戎用毒暗杀,差点救不回来,实不知越王为何会对他们行此便利。” “正是。西戎及西域诸国自来反复无常。吕国公时期……”呸,说错话了。 看了皇上一眼,见他脸色铁青,吓得一哆嗦。 急忙改口,“二十几年前,我朝与西戎也签署过止战协议,可这才过了多久,战事又起,可见西戎诸国不可信。开放互市不可取。” 有人出声,众大臣纷纷应和。 “越王此举确实不够谨慎。西戎受灾,国力空虚,正该一鼓作气,拿下西戎。怎的还对他们开放互市?喂饱了他们,让他们再对我国边境起战火吗?” “正是,越王此举大大不妥……” “互市不可开啊……” “请皇上务必要阻止越王,不可开放互市!” 蒋项听了气得半死。“你们能!之前点将前去函谷关,个个跟缩头乌龟似的,没人想去,现在越王带兵打了胜仗,你们却在这说风凉话,是不是以为赢的很轻松?” 还一鼓作气,带兵攻打西戎国都!当西戎人是草人纸人啊? “西戎一大半以上都是骑兵,大齐步军居多,两条腿能跑得过他们四条腿?进入对方腹地,迷了路,被人围歼,怕不是要全军覆没!你们这些文臣,家中没有子侄在军中,才能说出这些屁话,这些不知所谓之语。且问问那边的武将,看他们又如何说!” 大殿上,文臣站一边,武臣站一边。泾渭分明。 这些年大齐刀枪入库,太平日子过久了,武将被文臣死死压了一头,同样品级的,见着文臣也跟矮了一个头似的。没仗打,大家都赋闲在家,溜鱼逗鸟,不比掌握实权的文臣风光。 因着西戎进犯,他们才重新抖擞起来,于大殿上有了用武之地。每天皇上都要在朝堂中问战事进展,听听他们的意见。 去年整个秋冬天他们这些武臣很是风光。连文臣都礼敬他们。 现在越王带兵击退西戎联军,让他们深感敬佩,自然是要为越王说几句好话的。 定国公出列,“禀皇上,西戎虽反复无常,但此次签了议和文书,又欠了我朝银子,怕是未来三十年内,都不敢撕毁协议的。至于方才有大人说趁热打铁,带兵攻打西戎国都,实不可取。” 西戎立朝比大齐少不了几年,这么多年下来,自也有他的生存之道。 “草原腹地,草茂地博,无物可辩,极易迷路。我军多为步兵,若长时间被困,后方补给不力,极易让对方围歼。草原骑兵出奇制胜,突袭一波,来的快去的也快,我军多有不及。” 所以当年吕国公那支万骑奇兵,才令敌人胆寒。 想到现在落到越王手里,定国公不知是该道幸还是不幸。越王之心,已是昭然若揭,若皇上不能处理好储君一事,只怕朝中又要再起争端。 就像当年至正帝登基时一样,血流成河。 定国公实不想再经历一次。想到儿子的秘信,头又疼了起来。 儿子怕是已认准越王了。于他们展家而言,进可攻退可守,不算坏事。不管谁人最后当政,都不至于到全家被抄没的地步。 总能留下一脉。 只是这样摇摆,怕是皇上不喜。定国公不由得抬头看了皇上一眼,见皇上也直直朝他望来,忙低下头,暗叹一口气。 所以骞儿这个世子,他要换人吗,要把他除族? 定国公心里纠结万分。骞儿做为世子,自小就被他父亲和他悉心培养,若有损失,展家痛失一员优秀继承人,这结果是他和展家不能承受的。 也不知太子会使出何等手段。怕是不会坐以待毙。 头疼,着实头疼。 正如赵广渊所预料的那样,朝中对互市是开还是不开,一直没议论出个结果。好在他以雷霆手段,促成了和议,不然地里麦子都种了,只怕朝中还商议不出个结果来。 对朝中众臣的尿性,赵广渊清楚得很。 既已一力促成和议一事,那开放互市自也不会听京城的。 等数百工匠把路修好,集子还未完全建起来,函谷城就被四面八方闻迅而来的商人挤爆了。函谷城客栈,脚店,民居齐齐爆满。 函谷城位于西北边境,从未设想过会有那么人来投亲、做生意,或是跑来西北看风光。城内的旅店、客栈本就不多,才过了正月,就爆满了。 无数富户乡绅嗅到了商机,纷纷来函谷城买铺开店,建客栈。无铺可买就买地自己盖,城内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结果近四城远四城的富户商家也闻迅而来,函谷城从未有过的热闹。 大街上人满为患。 “王妃,终于见着你了!” 绣绣、映月、卫嬷嬷,孔嬷嬷等人终于来到函谷城。“城门口排了好长的队,奴婢说是越王府的人,也不好使,前头都动弹不得。” 太可怕了,来的时候做好了准备,以为这里黄沙遍天,荒无人烟,结果,一路全是人。到了城门口更甚,人挤人,人挨人,京城几个城门口,都没有过这么多人。 对于他们的到来,林照夏高兴得很。可算有帮手了。她快忙翻了。 “宫里没为难你们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 越王何意 听王妃问宫中有没有为难她们,锦绣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宫中怎会没有回难她? 王妃忽然在宫中失踪,随王妃进宫的她便成了重点审问对象。鞭刑拷打,轮番审问,锦绣差点以为自己活不过来。 那些天的黑暗日子她想起来,还忍不住打哆嗦。 锦绣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有点不愿再回首的样子,“都过去了。好在奴婢坚持到蒋长史把奴婢接了出来。也再次见到王妃。” 再见到王妃真是太开心了! 没人知道那些天她是怎么过来的。 林照夏听了很是抱歉,关于她如何失踪的,这个中缘由还不能跟她们讲。只道,“你受苦了,以后开开心心地过。想自赎,想嫁人,想做什么都跟我说,无不答应的。” “那奴婢还因祸得福了。”锦绣笑得开心,“奴婢不想赎身,就想跟着王妃。”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愿意跟着王妃。 林照夏听了很是欣慰。除了锦绣,王府中的仆从也被皇后和太子使人连番审问,要赎身的都已经放出去了,如今还愿意千里迢迢到西北来的,都是自愿留下的。 叙了一番别情,林照夏厚赏了她们一番,道:“你们来了可太好了,我都快忙翻了。这边倒也有人牙子,只是托她们找几个能写会算的,极其困难。我真是太想你们了。” 卫嬷嬷锦绣等人听了都很是高兴,王妃需要她们,王妃信重她们! 这一路的疲乏立刻就消散了,恨不得立刻就投身到庶务府务中去。 因锦绣等人的到来,征西大元帅府变得井井有条了起来。连先前来了许多日,被安置在客院的总兵和监军大人,都被人伺候得周到起来。 “越王还是不见我们?” “王爷忙着开互市,与众人商议关税商税等诸多事宜,分身乏术。但王爷交待,让两位大人安心住着,需要什么奴才随时吩咐。另外方元帅这两日有闲瑕,你们或可去找方元帅。” 监军和总兵,不知越王是真的忙,还是避而不见他们。来了这些日,他们连越王的面都没见到。 才进城,不等他们挑住处,就被越王的人接到大元帅府来了。 接来便接来,还道与越王住的近便,哪知这么多天,竟连越王一面都未见着。 京中皇上和太子交待的事要如何处置?二人光想就头疼欲裂。 与仆从说道:“我二人既是来了,不知可否安排车马,派人领我们到关外看看互市修建的情况?” “大人有需要,小的愿服其劳,这便给两位大人安排。” 很快一行人就出了府。 坐在车里,监军和总兵二人掀开车帘看向人声鼎沸的函谷城…… 街道虽破旧,但干净整洁,井井有条,且人气十足。二人心中颇为纳罕,原本以为西北荒凉,少有人烟,结果这街上到处都是人! 放眼望去,各铺子迎来送往,铺子掌柜和伙计们站在铺子门口招揽客人,个个笑成一朵花。 照此经营下去,函谷城必会成为西北第一城。 二人深知他们此趟算是白来一遭了。战事已休,无仗可打,要监军何用?越王扣着京郊大营十数万兵马不还,要这个总兵何用? 连方胜这些天也只露了一面,就没与他们说过几句话。 他们能指望方胜听他们的? 但凡他们有点动作,只怕越王必不甘休,到时只怕他们要长眠西北了。 怎么办?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的情绪已是挂在脸上。“还是让皇上和太子头疼去吧。”他们索性不管了。 管不了了。 随他们而来的五千兵马,现在已经被越王扣下了,估计是收编到函谷关大军中了。真正是有来无回,肉包子打狗。 他们都成了光杆司令,还能指望别人听他们的令?细胳膊拧不过大腿,罢了罢了。抛开心中烦恼,正经看起有别于京城的西北风景来。 出了函谷关,马车笃笃不停。 一路都是车队,各式马车牛车驴车,延绵不绝。 二人惊得不轻,“不是说集市还未建好吗,这些人难道是要继续西行,去往西域?” 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两人一肚子的疑问。结果给旁边讨价还价声吸引…… “三两!” “五两!” “五两不行!我还得运回关内,一路粮草都要吃去不少,而且还不知水土服不服,你这西域的牛,没准吃不了我们大齐的草料。路上再病了死了,我损失大了。” “你可真会讲价,三两?三两我还不如杀了卖肉!” “西戎赔了几十万匹牲畜,你杀了卖肉,卖给谁?这些天函谷城百姓家中户户飘肉香,吃都吃腻了。你卖肉?臭了都卖不掉!要不是马上开春,地里要耕作,我才不会大老远跑一趟来贩牛。” “罢了罢了,四两,最低四两。越王有交待,若是买回去当耕牛的,让我们价格优惠些。越王心系百姓,我们也愿意出一份力。就四两,再低卖不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价还价,很快就成交了一单生意。 监军和总兵二人看呆了。“那是西戎赔过来的牛?” 陪同的侍从点头,“正是,因为中原地里马上要开化,都缺耕牛,牛卖得特别好。”羊卖得也好,这些天他们天天跟着吃羊肉。 “不是越王让军中的人卖?怎的让商人拿去卖了?” “军中有几个会做买卖的?两位大人也瞧见了,这等口才,军中那些马夫可学不会。几十万匹牛羊,一天光吃草料就是巨大的数字。军中众将士什么都不用干了,光为牲畜寻草料去了。” 他们宁可上战场打仗,也再不肯割草料铲大粪了。 还是王妃出的主意好。总包给各处商人,再由各处商人带到各处进行分销。 如此一来,事情少了,士兵们也不用到处寻草料了,也不用担心牲畜病了或是死了,还要挨上官的军棍,反正买定离手,他们不管了。 “那不是要少收许多银子?” “是少卖不少银子,可这里面好处多啊。”商人口袋鼓了,才会越发想到互市上做买卖,而百姓们得到实惠了,才会念着越王的好。 反正这里的好处他们想不到,还得王妃来。他们最佩服王妃了。 “这些草原牛能耕田?”总兵和监军二人有些疑惑,毛发这么长,都拖地了,能犁田? “管它能不能。反正都是牛。买了回去拉车拉货也好啊。再不济杀了也能卖肉。四两这么大一只牛,上哪寻去?” “也是。”二人只觉得这侍从说得有点道理。 转头又看到另一边,几个外族人正比手划脚,抄着不熟练的齐语在跟齐商讨价还价。 集市上到处都是这样的画面,眼前还未建好的集市上,各处客商正在简陋的摊位上做着买卖,一片繁忙的景象。 二人若有所思。也许这个互市真能开? 第二百四十八章 计谋深远 互市到底能不能开,别人不知道,京城的大臣和百姓不知道,但函谷城,平罗、化隆等近四城远四城,商人和百姓那是源源不断地往函谷关而来。 商人运了各种物资来做生意,百姓则是到这边找活干。 现在地里还没解冻,庄户人家大多赋闲在家,听说来函谷城给那些商家搬搬抬抬,一月也能有一两银子! 这就跟地里忽然长了银子一样,谁不想捡? 函谷城四个城门,增派的守城士卒,那是增派了一回又一回,排队的人还是排出十里外去。 春日凛冽的风吹着,可守城士卒光验看各项物资已是浑身冒汗,恨不得向越王提议把城门弄得再宽一些。 函谷城及周边城池的商人对互市驱之若笃。更远一些的商人听到消息,亦是备足了货物,闻迅而来。 蜂拥而至的不止是大齐的商人,西戎蕃厥等西域诸国的商人得了消息,亦是闻迅而来。 他们国内物资本就匮乏,仰大齐地大物博久矣,之前大齐的绸缎瓷器茶叶等物只有国内的富户贵人通过各种渠道少量地弄来,以拥有为荣。现在听说大齐开放互市,西域诸国商人皆闻风而动。 但当初赵广渊对西戎大王子说的许他以好处,绝不止是开放互市。 西域诸国有许多小国像西戎这样,高度倚赖畜牧业的,在每年春天,雪未化,青黄不接之时,不只是牲畜吃不饱饿瘦,他们国中的百姓亦是在苦熬日子。所以之前很多战事,在秋天和春天进犯大齐,无非是为了抢物资罢了。 赵广渊结合华夏历史,给西戎制定了一项利于西戎休养生息的好政策。 “先贷后偿?” 征西大元帅府,总兵和监军二人问出心中疑问。 他二人在关外集市上转了几日,已是隐隐认同越王的做法,认为越王以雷霆手段开放互市,实乃利国利民利他之善举。 大善。 可这什么“先贷后偿”,他们还是初次听说。 何为先贷后偿? “反谓先贷后偿,就是西戎等国在青黄不接时,可用手中的牲畜做为抵押,向我国商户借贷粮草,或是银子,帮助其度过饥荒。”方胜向二人解释。 比如需要草料十石,折价五两银,可先用价值五两的牲畜做为抵押向齐商支借。先行支付二分利,等饥荒过去,再来还银子,取回牲畜。 两个不通庶务的武将仍是听得一头雾水。 “那咱们岂不是亏了?不仅借给他们银子,还帮他们养牲畜?他们不得乐疯?”越王这么做的意义又是什么? 损失齐商的利益,喂肥西戎等国? 一旁的侍从已经在悄悄翻白眼。 “嘶!元帅府的侍从都看不起京城来的大人了?看来你懂,那你说说。” 那侍从看了方胜一眼,方胜笑着点了点头,那侍从便一副对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叭叭一顿输出…… “咱们又不是白给他们养牲畜。他们给利钱啊!那利钱就相当于工钱,有了工钱怎能算是白白给他们养牲畜!而且也不怕他们不还银子,那牲畜还值银子呢,卖了不就能换成银子了?” 收的利钱归商户,商户又向官府缴纳税银。官府有了收入,商户也得了利。岂不两厢便利? 再时候商户自己养不了那么多牲畜,不还得找百姓来养?到时赋闲的百姓有了活计,有了工钱,岂不是三方得利? 嘶!听着有点道理啊。 “那西戎那边又得什么好处了?” 侍从又想翻白眼了。京城这些大人,官大势大,但就是不怎么通庶务。还是早早回京吧,多呆在函谷城一天,侍从都担心他们不小心被人骗了。 现在城里到处是商人,他们这些下人时常外出,听得生意经多了,感觉自己都是半个生意人了。 “你快说说啊,说得好,本大人有赏。” “是。”虽然王爷和王妃平时给的赏钱不少,但谁嫌钱少? “回两位大人的话,西戎当然有好处啊。两位大人想,大雪封天,他们若是草料备得不足,牲畜是不是不仅要饿瘦,搞不好还得饿死?那损失是不是就大了?” 二人齐齐点头。 还不算太呆。侍从继续…… “一头牲畜值好几两银子,一般的良马也得四五十两,马的二分利就是一两银,花上少少的一两银,就能保住五十两,还有人帮你养,不用你操心,省心省事,这事换成两位大人,乐意不乐意?” 那必须乐意啊! 总兵和监军很快便想明白。直拍大腿赞越王心思巧妙! 这果然是两方便利的大大善举! 不说西域诸国,只说大齐这边。到时只怕函谷城附近诸城,百姓们再也不缺活计了!假以时日,西北百姓的日子绝不比京城百姓差! 而商人肥了腰包,函谷城也因收各种关税商税,很快就要富起来了。而幕后操纵这一切的越王,岂不是要富可敌国? 嘶! 监军和总兵一颗心扑通扑通跳,越王谋划这么大?计谋如此深远? 如此善举,西域诸国只怕和西戎一样,把越王当座上宾吧。将来都和越王结了盟,京中……太子还有什么优势? 方胜瞧着他们脸上神色变化,目光闪了闪,不作声。 当初听懂了越王的先贷后偿法,他和众将一样,对越王惊叹折服。 越王想做的并不只是为先太子和吕氏翻案,他计谋深远,还忧国忧民。若互市一直开下去,十年三十年五十年百年,方胜几乎可以想像,大齐将会是怎样强盛的存在。 虽然也帮了西域诸国,助他们休养生息,可他们并不是铁板一块,各小国各自为政,想联合起来对付大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么多盟友不会所有的小国都会反叛大齐。只要联合一二,进可攻退可守。 而且在西域诸国休养生息时,大齐也在悄悄壮大自己。 且方胜已隐约知道越王还想开海!没准在不久之后,大齐真正的成为称霸一方的东方大国。闭关可自守,出关可进取,真正的国富民强。 到这会,方胜已经彻底被越王所折服。 当天稍晚一些,方胜拿着截住的监军和总兵秘密发往京城的信件来找越王,“不知王爷要如何处置他们?” 第二百四十九章 皇恩 信件递到赵广渊面前,他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小心拆开。 如今函谷关正是关键时候,不容出半丝差错。几乎进入函谷城的各方眼线,都在赵广渊的监控之下。 看完,赵广渊把信件递回方胜,方胜快速地扫了一眼,得到越王指示,走到外屋,递给心腹,交待原样封好。 “两位大人信中说得中肯,对咱们并无不利,但毕竟是领了皇命而来,在这边呆久了,不是很妥当。军中众将都看着呢。” 赵广渊点头,是不能继续留下他们。 年前本是领了皇命过来收割战果,并压制他的,如今战事已歇,西戎和蕃厥大军亦已回国,留下监军何用?至于总兵,赵广渊可不会把几十万大军交到他的手上。 “明日本王会一会他们。” “是要劝他们回京城?” 赵广渊点头。 “那他们带来的五千兵马是否要还给他们?” “都到了本王手里,便是本王的了。”而且让江环和孟彦训练了这些天,已是当成函谷关的兵马了。“过几日对练,挑一些好的,给他们升职,余者编入各营。” 又顿了顿,“展骞和京城诸将就不用了。” “王爷这是还防着他们?” “倒也不是。这五千兵马亦是京城来的,扎堆易惹事端,亦不方便管束。编入函谷关将军们的手下,可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是。属下明日便交待下去。” 隔日,赵广渊会见监军和总兵。 监军管润,内庭总管,算是至正帝心腹中的心腹。总兵厉道轩,正三品将军,原定国公手下,与展骞等人也是知之甚深。在见不到越王的日子里,与展骞等京城来的诸将也都把酒言欢,深入了解过。 经过展骞等人明里暗里的说合,以及他二人在函谷关,函谷城,及关外互市的所见所闻,对越王的观感复杂难辩。 在来时,只觉越王有本事,做为一个十余年淡出朝堂的皇子,越王的表现让人刮目相看。他二人想着哪怕接过越王手中的权利,也必要对越王恭敬有加。 结果半道上,被越王制造各种障碍,拦在半路不得前行。不得不在客栈过了一个年。苦熬等年都过完了,结果好不容易才进到函谷城,手下五千兵马就被越王强行要走了。 心中的怨念越积越深。只觉得越王嚣张至极,目下无人,连皇命都不放在眼里。 可在函谷城呆了这些天,看到的听到的,又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奴才还记得贞顺皇后的样子,待我们这些奴才极富耐心,从不打骂,每每见到她,脸上都是笑,让人如沐春风。” 管润回忆着贞顺皇后的样子,打算与越王靠靠近乎。 这大西北离京城千里万里远,越王就算把他抹脖子了,都没人敢伸手捞他。还是小命要紧。 管润在宫中伺候贵人,对赵室皇族,是又敬又怕。努力回忆着越王小时候的样子,却发现记忆已经模糊了。 想着越王从皇陵回来所做的,管润想,多提提贞顺皇后和先太子,没准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越王再狠厉,可俗话说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赵广渊目光撇向他,见他正对着自己笑,面色缓了缓,“我母后待人至诚,宫里宫外无有不夸。怎奈好人不长命。” 想到母后以那样的死法离开人世,赵广渊心中一痛,眉头皱了皱。 管润看了一眼,心情复杂。 若是贞顺皇后还在世,储君之位怎会旁落。时也命也。 厉道轩静静地听着,他对贞顺皇后不熟悉,对越王也不熟悉。越王年少在京城之时,他还未有资格能接触到越王这般尊贵的皇子。 “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安置我二人?” 赵广渊目光看向厉道轩。 “厉大人以为如何?” 厉道轩默了默,尔后朝他拱手,“这几日末将在函谷城四处走动,也算略有了解,王爷所做之事,令人感佩。若未有皇命在身,末将愿追随越王,成就一番霸业。” 几句话引得管润和赵广渊都看向他。 “怎奈皇命在身,万望王爷海涵。” 管润想了想,也起身朝越王行了一礼。先礼后兵,这总没错吧。 赵广渊看看厉道轩,又看一眼管润。这管润深谙生存之道,先是提起母后,盼他念情,保其平安,尔后再提到皇命的无可奈何。 而厉道轩…… “想必来时,皇上,太子,亦或是定国公都对你有所交待。若是战事未了,本王便留下你在函谷关带兵,本王则带亲卫回京。可今时不同往日,本王的处境你该清楚。” 越王的处境嘛…… 倒也知道一二。听说先前被人数次暗杀,差点救不回来。京中怕是有人不想他活着回去的。 先前是不知真假,但展世子却不会骗他。 厉道轩叹了口气,“王爷处境艰难,末将领会。只是你我二人各有使命,盼王爷体恤。” 赵广渊点头,“如今战事已了,你二人再在函谷关已是无用。念你二人职责在身,在京中亦有要务,还是回京为宜。” 二人默了默,这结果已有预料。很快应下,“是,我们听王爷安排。” 对于二人的识趣,赵广渊很满意,“至于五千兵马,本王便扣下了。” “王爷,这不妥……” 五千兵马带不回去,不只兵部,就连皇上都要降罪于他们。 赵广渊却抬手止住他的话。“妥不妥的,自有本王担当。你二人回去后,如实禀报便可。只说是本王的意思。” 扣下五千兵马,赵广渊早有说辞。 “便算是本王向皇上讨的封赏。本王上次治水,加上此次止战议和,所立之功,提这要求并不算过份。” “且本王并不自用,你二人看过互市的情况,这五千兵马算是皇上派来保互市平安的吧。互市地点虽选在三不管地带,但为避免冲突,也为体现我上国风范,有此些兵马守护,不管齐商亦是外域商人,便更能安心在此做生意了。届时本王会宣扬皇上的体恤爱民之恩。” “这……” 话都给越王说完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厉道轩与管润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百五十章 末将感到心喜 最终,厉道轩和管润还是走了。 带着五千兵马一路浩浩荡荡风光而来,结果,离去时,只带了亲卫和仆从。走得那叫一个凄凉。 厉道轩这个行武之人索性连马都不骑了,缩到马车里,眼不见为净。 嫌丢人。 二人离去,对函谷城对赵广渊并未有任何影响。反而是函谷关众将越发折服于越王的这种雷霆手段和能力。 厉道轩走时,京城诸将悄悄找展骞问了,他们要怎么办,何时能回京城? 就一直呆在函谷关了?京中的家小怎么办? “怎么办?身为将,领兵出征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只当战事胶着,无法回去罢了。”还能怎么办。 现在越王态度明朗,只京中和皇上态度不明,他们身为人臣,还能反抗不成。 如今函谷关离京数千里远,京中和皇上鞭长莫及,他们除了听从越王,还能如何?只希望京中的家小不会受到太大委屈。 想到家中来的密信,父亲的态度比之前软化,对越王不再排斥。展骞不知这是该喜还是该忧。 京中来的五千人马得知厉将军回京,很快就接受了自己被抛弃并留在函谷关的命运。自投身从戎,似乎已有太多身不由己。很快就接受了现实。 而且越王看起来,更有大将风范。 也许结果不会更差呢。 因五千兵马重新编入各营,函谷关和京郊大营的兵马也重新做了整编。京郊大营还归展骞等人领导,函谷关士卒仍隶属函谷关众将。二者并未整合到一起。 展骞对于这种变化,心里有些惊喜。 看来越王是想在未来某一日,仍带京郊大营的兵马回京!他有朝一日会随越王回京! 那时候,很多事情便会不一样了吧。 他能等,他一定能等到那天! 整编结束,孙峪也带着十数万兵马回来了。这是他执行过的最轻松的一次任务。 虽长途跋涉,但只是围城,并未损失一兵一卒,且所带粮草充足,几乎每天都有热食吃,且不时就能吃上肉,一路未受什么苦。 “末将参见王爷,幸不辱命!” 赵广渊亲自扶起他,“一路奔袭,孙将军辛苦了。” “末将不辛苦。” 君臣二人谈起军务,轻松愉悦,相谈甚欢。 “末将回城途中,遇到西域诸国长长的商队,有来有往,见着我军的队伍,还停下来打招呼,再不见之前见之就躲的样子了。末将心里不胜感慨。” 赵广渊笑着点头,“若百姓的日子能选择,谁又愿意在战火纷飞中度过呢。” “是。听说签了五十年和议。一路上西域商人以为末将不知和议情况,还耐心地向末将解说,还抱怨五十年的时间太短。” “五十年尽够了。一为警示二为自勉。将来如何,还要靠两国国君和人民维系。” 若大家日子都过得好,谁又想挑起战火呢。 “是。王爷计谋深远,末将感佩在心。一路上,末将见西域的马队驼队背负的货物极多,想必在互市都换到心仪的货品。再过不久,那里定会成为最热闹的城池。” 听到这个,赵广渊摇头失笑。 “王妃已经命人在那里建客栈和酒肆饭馆了。还天天跟我抱怨人手不够用,让我把京城的人都找过来,还说要把戏社也搬过来。说是要教番人学咱们的文化。” 林照夏听函谷城的下人说话都要勉力听才能听懂,去了互市,回来就跟赵广渊抱怨,鸡同鸭讲,抱怨译者太少。 说是要进行文化渗透,就要先引起番人学习的兴趣,戏社就是最大的媒介。 说要让戏社在那里唱戏,表演节目。 赵广渊直说她心大。 孙峪听了也笑,“末将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听说王妃的戏社火遍全京城,京城家家户户都请戏社到家里表演,末将听了着实羡慕。若是戏社能搬到这西北来,末将定在闲瑕之余沏一壶茶,就几个下酒菜,美美地看上一天。” 赵广渊从来就不舍得拒绝林照夏。听她抱怨,直心疼苦了她跟着到西北吃苦。 无有不答应的。 已经去信京城。唤人手过来。 “末将才回城,就听诸位兄弟夸赞世子,末将心中激动。忍不住在来见王爷之前,去偷偷瞧了眼世子,果真如大家所说,小小年纪已经长得英武不凡,听说于武艺和军事上一点就通,众将心中欢喜。忍不住替王爷高兴!” 孙峪忍不住哽咽起来。 王爷的隐忍如同他当年一般,在函谷关不被守将重视,屡次三番贬到无关紧要的位置上,连伙夫和马夫他都当过。 他与王爷感同身受。 见他提起儿子,赵广渊嘴角牵了牵。本以为儿子过惯了现代的好日子,留在函谷关会有诸多不适,还担心他叫苦,结果儿子成长得让他吃惊。 他似乎从未去过任何地方,就像生于此长于此一样。适应能力好得出奇。 而且乐在其中。 赵广渊心中大感宽慰。 招来一名亲卫,“去把世子叫来见见孙将军。” “是。”亲卫应声而去。 不一会长至就到了花厅。“父亲。”又对着孙峪拱手,“小子林长煜见过孙将军。听说孙将军枪法极好,不知小子可有幸见识一番?” 落落大方,让人见之心喜。 也许每一位追随者,都盼着小主子能青出于蓝胜于蓝吧。最起码别长歪了。 眼见小世子如此出众,孙峪心中越发开心。为他自己,也为在昌平的父亲,为在越州的兄弟。他们一家没跟错人。 “末将见过小世子。能得小世子的赏识,是末将的荣幸。” 迫不及待地领着长至出去了。 招呼都不打一声,赵广渊忍不住摇头失笑。 大齐都城,东宫。 议事厅里,一众幕僚正襟危坐。见首座的太子面沉如水,更是不敢出声。 太子近期越发暴躁,阴情不定。连路过的侍女都要被他踹一脚出气,东宫人人自危,生怕太子的怒火忽然就烧到自己身上,避之唯恐不及。 燕惊蜇抬头飞快地扫了一眼黑青着脸色的太子,又快速地低下头去。 “管润和厉道轩已经进宫了?” “是。听说厉大人都未回府,直接进的宫。” 厉道轩和管润领着五千兵马风光而去,如今光杆一个回来。带去的五千兵马竟拱手让给越王了。让人所料不及。 如今越王拒不还京,远在函谷城,太子和皇上只怕鞭长莫及。当初放越王出京,如放虎归山。 太子走的这一步棋,终是下错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求废储 管润和厉道轩自西北回京,直接进宫面圣。 至正帝听二人说着这过去种种,阴沉着脸没有出声。 “互市……不是,关外三不管地带,有西域商人带着牲畜毛皮及各种物品来寻人交易,亦有我大齐商人在那边与对方交换物资,往来不绝。” 厉道轩悄摸松了口气。如今朝中互市是否开放未有定论,他要说那是互市,等于是认可了越王的决定。 搞不好要触皇上逆鳞。 垂着头又道:“臣二人往那小集市看过,倒也不失热闹,那处离函谷关有五十里远。他们要进关也不容易,查得严,并要交入城费,所以西域来的外商都在集市那边。” 至正帝脸色莫名,“越王就没在集市那边有什么动作?越王妃不是也去了?就没在那边再建一个会仙楼,客栈饭馆?估计能不少挣钱。” 厉道轩听不出至正帝话中的内涵。有时候语气平淡,但是能杀人于无形。 偷偷看了管润一眼,结果管润眼观鼻,鼻观心,就没给他半个眼色。 只好硬着头皮道:“微臣离开之时,未见越王妃有什么动作。微臣二人住大元帅府,倒是听说那府里空置许久,下人仆从欠缺,越王妃事事亲为,忙得脚不沾地,怕是顾不上吧。” 至正帝哼了一声。 明明从宫里失踪的人,竟出现在数千里之外的西北!到现在他都没弄明白,守备森严的皇宫,老七的人手是如何渗透进来的? 得知越王妃出现在西北,他又让人把宫里各处清查了一遍,如今各处暗桩都已拔除,相信再召那林氏进宫,她插翅也难飞。 至正帝觉得被一名女子耍了,心里堵得慌,这些日子一直郁郁。而且听说养在王府中那名林姓小子,竟是老七的亲儿子! 至正帝只觉得被这夫妻俩狠狠耍了。恨得不行。 想到当初老七领着那孩子给他请过安,他竟是没看出来那是老七的儿子,心中更是生气,气老七连他都敢耍。 恨不得把这夫妻俩凌迟。 想到先前还为贞顺皇后未有子嗣传承,心中觉得对她不住,觉得有些亏待那两个孩子,没想到这两个儿子和他们的母后一样让人生气。 叫林长煜是吧,姓林是吧,那就一直姓林好了! 见至正帝脸色忽然变得铁青,厉道轩更是不敢说话了。 管润想了想,温声道:“皇上,不管互市开是不开,那五千兵马都留在集市,有他们看着,那里乱不起来。知道是我皇派去保护我朝商人和百姓的,皇上的大恩只会传遍四野。番人也不敢乱起来,只会越发畏惧我朝的威仪。” 厉道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果然这厮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就是会揣度皇上的心意。 瞧这话说的,皇上的脸色都好了许多。 厉道轩心中佩服。越发不想多话,只示意管润多讲。 至正帝盘问了他二人一番,细细察问,未漏任何一个细节。二人哪怕一路风尘,疲乏不己,还是强打起精神应对。就怕惹得皇上动怒,朝他们脖子上咔嚓来一下。 直到出了御书房,二人还是惊魂未定,这就完了?五千兵马未带回,皇上没降他们的罪? 怎么这么令人不相信呢。 太子匆匆进宫,见他二人已是从御书房出来,还一副安好的样子,脸色越发暗沉。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越王扣下京郊大营十数万兵马不让回京不说,连厉道轩带去的五千兵马都扣下了,二人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父皇也这样轻轻放过了? “见过太子。” 太子眯着眼看向他们,“父皇准你们出宫了?回府歇息?” 厉道轩还没反应过来,管润便答道:“我二人未能完成皇命,自感有罪,皇上大恩,让我二人回去休息,我二人便回府中静候皇上旨意。” 太子被咽了咽。欲问他二人西北的情况,刘起便出来宣他了。“听说太子来了,皇上叫您呢。” “太子快去吧,莫让皇上久等了。”管润笑眯眯说了句。 太子深深看了二人一眼,愤愤甩袖而去。 厉道轩朝管润竖了竖大拇指。管润不动声色。 太子不过是储君,而他是皇上的心腹。若皇上驾崩,他能不能活着还两说,没必要看谁脸色。 且太子还不一定能坐上那个位置呢。“走吧。” 太子在御书房门口,整整行装,脸上也换上一副悲凄的神色,进到御书房,扑通就跪倒在皇上面前,“父皇,请父皇废了儿臣吧。” 竟是挤出几滴泪来。 至正帝一惊,“出了何事?太子这是何故?” “父皇,”太子哽咽。 “现在不止朝中大臣,就是京中百姓都传是不是越王要当太子了。越王立了大功,手中又掌几十万兵马,这是不把儿臣放在眼里了。有这样的猛虎在侧,儿臣还如何能安睡?不若父皇废了儿子,让越王当这个太子吧。” 太子一副伤心的模样,“越王有勇有谋,与西戎签了五十年和约,保我大齐西北边境太平,此功利在千秋。百姓们四处歌颂,儿臣自感不如,自请辞去储君之位。” 至正帝定定地看着他,眼色复杂。 太子是继后刘氏所出,刘氏当初在刘家并不受重视,见识和能力与元后相比多有不如。且刘氏一族与世家名门的吕氏一族也不能比。 这生出来的儿子……自是也有所不如。 当年……当年广淙五岁就得封皇太孙了,极得先帝喜欢,从小把他带在身边细心教导,从开蒙始就学习如何当一位优秀的继任者了。 而广渊亦是不遑多让。时常让先帝感叹既生瑜何生亮。 倒是广涣,自出生就是庶子,与大位与缘,教的学的也只是泛泛。 原本以为他虽比那俩兄弟不如,但能守成便好,且孝顺,但如今看来,广涣身上还是缺了为君为皇者的一些气势。 至正帝叹了口气,到底是出身和见识限制了。 听到至正帝久久不说话,还听到他低低一声喟叹,太子袖管内的双手紧紧捏成拳。一抹不甘袭上心头,越发想对赵广渊狠狠地报复。 第二百五十二章 遭到重创 至正帝哪怕心中对太子和赵广渊起了比较,觉得太子稍逊赵广渊一筹,但也没想过要废储。 他登基之初尸山血海,中途因对吕氏等世家大族清洗,导致先太子自裁身死,众臣对他颇有意见,现在年老了,只求太平稳当。 看向太子,也知他不是真心求自己废储。人没有权力之前不会奢想权力,但有了权力后,就不会轻易想放手。 他是如此,太子亦是如此。 “太子,我知广渊这些时日的行事,你感到了威胁,但朕未曾想过要废储。” 太子听了,心中一松。 至正帝看他一眼,果然如此,太子并不想丢掉储君之位。安抚道:“你好好当你的太子。有朕在,没人能越过你。至于广渊……” 提到老七这个儿子,至正帝只觉一阵头疼。 知他有所求,但不知胆子这么大。竟然扣下京郊十数万的兵马,并把函谷关兵马捏到手中。 “父皇,”太子唯恐至正帝心软。 “父皇,赵广渊手中掌控近五十万兵马,如今已无人可辖制。儿臣请求父皇对宁武关、大散关、拢关,更换守将。不然等西北四塞尽归越王之手,只怕儿臣这个储君将来只会是个傀儡。到时大齐只怕要分崩离析。” 至正帝如何会让大齐在自己手里分崩离析。 等他百年之后,如何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将来他都不配享太庙祭祀。 思考着太子的主意。 太子见状又继续说道,“宁武关守将邵良,是当年吕国公的左膀右臂,只怕已倒向越王。且函谷关的孙峪是前吕国公另一位得力手下孙闾的长子。儿臣得知,越王把函谷关骑兵均交于他统领。儿臣现在感到惶恐,越王怕是在多年前就在布置了。” 至正帝听了一愣。 这盘棋老七在多年前已经下了? 想想太子说的这一切,至正帝只觉得心惊。若是老七多年前已经在布局,那现在的老七,也许他们知道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西北另三塞守将,朕会与众臣商议。” 太子有些不满,他要的不是商议,而是干脆利落,一锤定音,即刻换将。 至正帝眉头皱了皱,“太子,边关防守关乎国之存亡,换将不是儿戏,这里面干系重大。不比别处卫营。你可知?” 至正帝语气里,有着对下任国君的殷切教诲与提醒。太子哪怕不甘,亦不敢反驳。“是儿臣肤浅了。” 太子想对宁武关及西北另两塞进行换将,未得到准确回复,心中堵着气。 只要是听到关于越王的消息,或是看到关于越王的物事,都恨不得毁了。 蒋离很快发现,会仙楼变得门可罗雀。 过去给他们会仙楼提供肉菜等各种物资的商家也避之他们不及。原本求着与会仙楼做生意,结果现在人都找不到。 排再新的节目,也少有人来看了。 跑过去跟蒋长史说了情况,蒋长史只叫他低调。听说王府戏社也是好久没收到戏约了。不只没收到邀请,连戏社每日上午下午场的现场演出,都没人来看了。 莫小北、小锅子、小豆子三人坐在戏社大门的台阶上,手撑着下巴看着没有一个人的街巷出神。 原本戏社门外,车马不绝,很多小贩都自发来此做生意,每日不少赚钱。很多买不起戏票的百姓,也都来到此处,就站在院墙外听声听曲,戏社门外每天都热闹非常。 可现在戏社门外一天都见不着一个人影。 “以前老嫌这里人多,闹轰轰的。可我现在好怀念那时候呀。” 小锅子连连点头。他也好怀念那时候,人多热闹。那时候领了月钱,还出门找小贩买各种好吃的,都不用到大街上去。可现在一个小贩都看不到了。 小豆子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我还想攒钱在北街那边买一处房子呢……” 话没说完,两个好朋友齐齐看向他。 “干嘛?” “都不知道你志向这么大。”还想买房子。虽说是要在北街买,可这是京城啊! “我想想不行嘛!”他就不能有志向?小豆子瞪着两个好友。 “而且要是还像之前那样,咱们班头接戏接到手软,咱们一天演好几场,天天都有戏,没过几年我就能攒到买房子的钱了!你们都有家,有地方住,我堂姐嫁人之后,我都没地方去了。” 两人一听,又同情上了。 纷纷安慰,“你怎会没地方去,你跟戏社签了合约,戏社不会让你没地方住的。而且王爷王妃人好着呢,怎会让咱们无处可去。” “可王妃不见了。而且咱们戏社现在都没人请戏。王妃要是亏了钱,没准就不要咱们了。” “不会。”莫小北斩钉截铁,“我听说王妃是被王爷接到西北了!而且王妃才不会不要咱们!” “真的吗?” 小锅子也连连点头,“真的。王妃不会不要我们的!”王妃那么好的人,才不会不要他们。 “而且我悄悄跟你们说哦,我听班头和管事说王妃叫他们带人到西北去,说要演戏给番人看呢!” “真的?!” “你什么时候听说的?” 小锅子比莫小北和小豆子要内向,平时不喜欢凑热闹,不爱往人堆里扎。 又感激班头和管事给了他这样好的生活,从不打骂他,让他现在过得比在原来的戏班里的要好上一百倍!所以平时都帮着班头和管事做一些小事跑跑腿,嘴严不爱惹事,班头和管事很喜欢他,平时说话也不避着他。 小锅子连连点头,“真的,我偷听到的。我只告诉你们哦,你们可别说出去。” 见两人齐齐点头,这才放心。又问道:“我想跟着去西北,你们呢?” 小豆子立刻响应,他堂姐嫁人了,还是嫁给皇陵的陵户,人身不得自由。他没家可回了,王府就是他的家!莫小北则有些犹豫,他的家人都在京城呢。他舍不得他的家人。 王爷王妃不回京城了吗? 越王府的两处产业齐齐遭到重创。所幸暗里的产业未受到影响。 藏书阁那边太子亦是想插手,只不知为何人不见减,反而更多了。每天各地慕名进京的学子,都在藏书阁门口排起长龙。 越王府属官和下人,因两位主子都不在,大多数都闭门不出。出去也都很低调,就怕惹了谁的眼。 而闭门不出的还有马氏。 但这日,马氏被楚王的侍妾林兰贞叫过去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气恨 林兰贞属实没想到,她那个干表弟,爷奶收养的那个孩子,竟是越王的亲生儿子! 楚王跑来质问她的时候,她愣是没回过神。 那个从小养在皇陵,见她就躲,被和泽打不敢还手的干表弟怎么会是越王的亲儿子? 那时候越王可还在皇陵呢。再如何落魄能比在陵村的爷奶家差?长至养在皇陵行宫不比养在林家强? 林半贞没想明白。 更想不明白的是,现在都传越王妃是长至的亲生母亲,可当年生长至的女人明明死在皇陵了,就埋在陵村那边的山上,怎么可能越王妃是长至的生母呢。 林兰贞想不通。 先是叫来她爹娘,问了一通。李氏和林敬安也说不明白。 只说当年那女子生下长至未满一个月就死了,死讯都让人带到镇上。只是那会他们一家都忙,兰贞的外祖父母觉得晦气,便没让林敬安回去送葬。 一个干妹妹罢了。有什么好送的。 结果现在楚王告诉她,长至的生母是越王妃? 林兰贞是不信的。便找人叫来马氏。 马氏已收到自家男人的信件。越王府有自己的通信渠道,孩他爹的信每次都夹在其中准时送到她手里。对于西北发生的事情,马氏都已经知道了。 现在忽然被侄女传唤,大抵也猜到一二。也不能不去,便硬着头皮从王府的偏门进到她的院子。 林兰贞早产生下一名女儿,楚王妃倒是挺厚待她,给她重新安排了院子,住得比过去舒服多了。并不以她生了女儿就看不上她。 但林兰贞却觉得正因为她生了女儿的缘故。要是生了儿子,只怕能不能平安降生都不一定,更遑论给她换更宽敞的院子了。 “见过夫人。夫人刚诞下孩子不久,合该好生保养,这春风料峭,莫冻着了。” 林兰贞坐在院中软榻上,见马氏到来并未起身。听她说话看向她,“三婶你现在说话也文绉绉的了。看来到了京城人就是变得不一样了。” 听她阴阳怪气的话,马氏并不在意。只是笑了笑,“不知夫人叫我来有何事吩咐?” 林兰贞哼了声,起身往屋里走。马氏抬腿跟上。 到了屋内,林兰贞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下,并未招呼马氏。马氏看旁边有椅子,也不客气,走过去坐下。 被林兰贞又审度了一眼,暗想这三婶果真变得不一样了。 原本来王府,见到自己还毕恭毕敬的,现在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莫不是以为三叔立了功,又跟了越王,她也跟着成了官夫人,就看不起当侍妾的自己了? 马氏并不知她的心里活动,按情份,她是兰贞的婶娘,是长辈,还不配落个座?坐下后,问了两句孩子的事,拉了两句家常。 林兰贞没什么耐心,也不愿跟她多叙旧情。“三婶,长至是越王妃的亲儿子?长至的娘不是死了吗,不是葬在陵村了?” “这个中缘由我也不清楚。至于王妃是长至的生母还是嫡母,我在京城,也并不知西北那边的情况。” “你不知?三叔没给你来信?” “你三叔有给我家书,只是凭他的身份哪里能接近王爷王妃,王爷王妃的事他哪里知道。” “三叔怎会不知。当年你和我三叔待长至就跟自己亲生儿子没两样,与和乐养在一起长在一起,现在他成了越王的儿子,难道越王能亏待了三叔?” 三叔怕是早就成了越王的人了。可恨还跟她做戏。 早知道长至是越王的儿子,她何必给人当侍妾。就不信越王不记恩。想到错失齐亲王府小世子,林兰贞心里还是隐隐地不甘。 而三叔三婶如果早知道这事,却不帮自己,着实是可恨! 去年自己住到他们家,就在越王府后院,三婶不肯帮着引见越王妃,连帮着她说一句好话都不肯。 想到楚王跑来骂她,说她坏了事,瞒着他如此重要的事,很生气他又是提拔又是重用林敬宁。当时林敬宁走时他还吩咐了一堆,让他接近越王,有机会就对越王动手…… 结果一想到林敬宁没准一转头就把话跟越王说了,楚王心里就怄得慌。 对着林兰贞骂了一宿。 林兰贞委屈得不行,如何解释都没用。害得楚王还怀疑她是不是越王派来的暗桩。 现在的林兰贞看着马氏,也是恨得不行。三房一家人全都是奸滑不念骨肉亲情的。竟然对他们二房瞒了这么大的事。 “我让我爹去接小宝与和雪了,和乐那边我也派人去学堂接了,三叔不在,你们孤儿寡母的生活在外头不安全。我让人在王府下人院那边收拾了一个院子,三婶你就带着堂弟堂妹搬过去吧。” 马氏大吃一惊! 林兰贞这是要做什么?是她的意思还是楚王的意思? “不用了,我们住在自己的家里更自在。而且我们又不是楚王府的下人,住在王府下人院像什么话!再说你三叔现在是七品校尉了,他有官职在身,我们是官眷。住到楚王府不合适。” 林兰贞没想到这才多久,她三婶这个多年生活在陵村的妇人,已经变得像个官家太太了。说话有言有据,还反驳起她来了。 “既然三婶不愿意,那我让我爹在王府附近买个院子安置你们吧。” “不用了,”马氏断然拒绝,“我们住原来的地方挺好的。不打算搬家。”径直起身就走。 林兰贞忙叫人去拦。 马氏回身冷冷地看她,“我可是七品官眷,如果我去找楚王妃分辩,再让人到外头传楚王府私扣官眷,不知这个罪名,你可担当得起?” 林兰贞愣住了。 趁着她愣神,马氏大步流星走了。 雇了马车急急往家跑,见两个儿女果然不见了,差点腿软站不住。下人说他们被孩子二叔接走了,马氏急得不行。 一边想去找林敬安要孩子,一边又担心林兰贞派人去学堂接走和乐。不知该如何是好。 急得直哭。 曹厝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 “这是怎么了,您别着急,慢慢说,我们王府有的是人手。” 马氏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曹厝听了很是生气。 小世子把林敬宁一家当亲人,小世子又是从小吃马氏的奶长大的,可恶的林兰贞,不过是楚王的侍妾,竟敢绑他们越王府的人! 而且就是楚王吩咐的也不好使。 立刻叫来王府的侍卫,亲自领着马氏带着侍卫去要人。 好在林敬安在没得到林兰贞准确指示的时候,只把两个孩子接到自家,并未带到他处,很快就在他家找到了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二伯接他们来玩。虽然二伯家没什么好玩的,但长辈的话他们还是要听的。 见娘哭了,小宝还跑来安慰,“娘,我们没跑到别的地方。我们乖。” “娘,我会看着弟弟的。”十岁的和雪已经长成小姑娘了,很懂事地牵着弟弟的手,也安慰起她娘。 林敬安看着越王府的内院大总管曹公公亲自过来要人,心里有些害怕。 他只是按女儿的吩咐想把侄儿侄女接到更安全的地方,听说现在越王府的人都不太敢出门。他也担心两个孩子的安危。不知劝三弟离越王远一点,三弟会不会听他的。 林敬安也弄不明白,怎么冷不丁的长至就成了越王的亲儿子了? “曹公公,您怎么来了?” 曹厝冷眼看他,“过去我觉得你脑子活泛,人还算老实,可看看你现在办的叫什么事!” 我办的什么事? 林敬安有些不解。 曹厝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怕这蠢货还什么都不知,被他那个好女儿诓骗着呢。 “他二伯,借一步说话。”马氏出声道。 林敬安点头,与马氏避到一处。“他二伯,长至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林敬安点头,要早知道长至的身份,他或许就不会送女儿到楚王府当妾了。凭收养长至的恩情,女儿还嫁不到一户好人家吗? 而且有越王府庇护,这关系可能比搭上楚王府还好。楚王后院女人那么多,侍妾的娘家人都不算是亲戚。到现在他还只是王府铺子里的一名二掌柜。 再看看三弟,现在已经在越王身边当上七品校尉了。 林敬安心里有些复杂。 “他二伯,兰贞想帮着楚王拿捏我们一家,如若你也帮着兰贞,那我们三房以后和你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日子,各不打扰。” “这,这是怎么说的!” 一家子骨肉,怎的说出这样的话来。林敬安吃了一惊。“兰贞只是担心你们的安危,才想着给你们换个地方。现在到处都传越王要反……” “他二伯!” 林敬安急忙噤声。改为小声道:“听说现在越王府的人都很是低调,兰贞也是担心有人拿长至和你们的关系做文章,怕你们住着不安全。” “我们安全的很。他二伯不必为我们担心。帮我告诉兰贞,既然嫁做人妇,就好生过日子。但也别想着为了迎合夫家,就丢了娘家的亲戚。” 这,这是怎么说的?林敬安想问个明白,马氏却已转身走了。 和才进门的李氏和她父母遇上,马氏也只是点了点头,大步走了。 李氏看着马氏带着越王府的曹公公和侍卫上门,忙问了一番,听完情况,眼睛闪了闪。 林敬安一看她的神色,便知道她了解个中情况。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李氏不耐烦,“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招呼娘家父母便走了。 林敬安看着妻子和岳父母竟然无视他,心里只觉得堵得慌。 而马氏这边,一家人当天就被曹厝安排在了王府客院。还派人把在学堂的和乐接到了王府。 “娘,我们为什么要住在王府?” 和乐一下学就被接来王府还有些懵。他们现在有自己的家了呀,不用再住在王府了。而且长至和王妃姑姑也不在,他们住进来干嘛。 马氏思虑半晌,做了决定,“过几日,曹公公要打发一批人去西北,娘准备带着你们去找你爹。” “真的吗?”和雪和小宝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他们好想爹。爹去年过年都没回来,爹都走了好久了。而且那边有长至哥哥!他们要去! “娘,为什么忽然要去找爹?那儿子不去学堂了吗?” 和雪白了哥哥一眼,“越王身边有那么多厉害的人,随便指点你一番就足够了。而且你还能跟着长至哥哥一起学,比你自己学强多了。” 虽然是事实,但说得他好像比长至差很多似的。明明他比长至还要大一个月!死丫头。和乐瞪了和雪一眼。 马氏笑笑,“你妹妹说得对,咱们到了西北,你的学业你爹会安排的。” “娘,咱们为什么要忽然去西北?爹不回来了吗?”和乐又问了一遍。 马氏便把今天的事,和他们爹信中说的事跟几个孩子都说了。和乐他们一听,当天晚上就收拾起行李。 西北,函谷城。 太子向皇上要求换西北另三塞守将的消息,也传到了赵广渊手上。 “看来果然如王爷所料,京中对邵将军他们动手了。”魏佐、路夜、江环等人都有一种悬在头上的刀终于落下来的感觉。 “王爷,这事要谨慎处理。处理不好,恐怕咱们真的成反兵了。”就目前而言,王爷和他们并不想背这样的名声。 赵广渊点头,此时还没到反的时候。 他反太子遇到的阻碍能解决,但反朝廷反他父皇,阻力不小。怕是满臣文武都不答应。到时血流成河,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致信邵良,和大散关、拢关两位元帅,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也请他们放心,本王会处理好这事。” “是。” 众人又商议了些别的事,直到散会,赵广渊看了一圈,“世子呢?”才惊觉儿子不在。 原本只要他与众心腹议事,长至都会站到他身边旁听,今天竟发现长至不在。 魏佐笑了起来,“世子怕是在校场。” 这段时间,众将军争着要给世子当师傅,连方胜也跟着抢要教世子兵法。听说世子现在每天学的东西极多,睡得比王爷还晚。 校场上,长至收了长枪,朝孙峪抱了抱拳,“多谢孙伯伯细心教导。小子觉得比前几日大有长进。” 孙峪走过来摸了摸他湿漉漉的脑袋,“也是你聪慧,若是旁人,只怕在这么短时间还领悟不到我孙家枪的精要。” “还是孙伯伯对小子有耐心,倾囊相授。小心感佩在心。” 孙峪听着心中舒坦。 这么聪慧的世子,还如此谦逊好学,让人忍不住喜欢。 孙峪走后,林敬宁忙走上来,给长至擦汗。 “三舅舅,长至自己来。” “别动。”按住长至,给他擦汗,“三舅舅今天没事,在旁边看你跟孙将军学枪法,看得高兴。” 长至就跟他自己的儿子一样,儿子不在身边,把外甥当儿子,也聊以告慰思妻思儿之心。 想起小时候的长至,抱着他不肯撒手,与和乐争着抢爹,林敬宁还觉得那场景近在眼前。 一转眼,长至就长到他肩头了。 “王爷那边收到京城的秘信,说是王府会再送一批人来函谷城。到时你舅娘与和乐他们都会一起来。” 长至又惊又喜:“真的?舅舅不骗我?” 第二百五十四 不请自来 林照夏才忙完回到屋里,和赵广渊没说上几句话呢,长渊就一路喊着小跑了过来。 “娘,爹!” 林照夏摇头失笑,“这孩子,怕不是又到处找你我了,这脚步声没半点你的沉稳。”瞪了赵广渊一眼,“方才让你在花厅,你非回院子。” 这吕家的旧宅,一点都不小。现在虽只收拾出一部分,但走起来也累人的很。让儿子好找。 林照夏算是知道为什么古代的宅子,都要备软轿了。 “娘,爹!”人未到,声先至。 身影才出现在门口,一脚跨过门坎,长至先撇了爹一眼,见爹瞪着他,脚步又慢下来,“爹,娘。” “嗯。”赵广渊应了声。 林照夏瞪他,“他难得在我们面前松快松快。”周岁还未到十二岁的孩子,倒是处处要求严格。 “刚才是谁说他不如我半分沉稳的?” 林照夏一噎。 长至看娘吃瘪,嘿嘿笑了笑,挤起来跟娘坐在一张椅子上,抱着他娘的胳膊,“娘,我听舅舅说,舅娘与和乐和雪他们都会来西北吗?” “对啊。你舅舅跟你说了?” 长至点头,“这是真的?”长至很是惊喜。 “是真的。如今京中都知道你和你爹的关系,你舅娘他们留在京城只怕日子不好过。你舅舅没完成楚王交待的任务,只怕楚王会为难你舅娘他们。” 原来是这样。“那还是接他们到西北来好一些。这里虽不比京城,但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最重要。” “对,只是函谷城没什么好的书院,你舅舅怕是要头疼了。”看了长至一眼,问一旁的赵广渊,“长至的先生你看得如何了?” 赵广渊看了一眼亲密挨在一起的母子俩,心里觉得妻儿在畔,异常的满足,又觉得长至都多大了还粘着母亲,想说他又怕夏儿不满,忍了又忍。 “这回遣来的人中,会有长至的先生。蒋项亲自挑的。” “这就好。长至现在那边休学了,这函谷城又没好先生,我生怕耽误了他。”天天舞枪弄棍的,也不是办法。将来莫不是要当守城的将军不成? 结果京城的先生还未到达,忽然有人亲自上门自荐,要当长至的师傅。 赵广渊很是重视,亲自接见,结果见到一仙风道骨精神矍铄的老人,愣了愣,这么大年纪?“您是?” “老夫姓姬,名长风。” 姬长风?没听说过。“听说您自荐来给犬子当先生?” 那老者打量了长至一眼,心下满意。拈了拈胡须,浅笑道:“是。不知越王肯不肯成全。” 长至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仙风道骨的老先生,就像他在现代看的电视剧里那种山中隐居的仙尊,活了很多年很多年的那一种。眼睛里全是好奇。 这老先生,是不是也好几百岁了? “哈哈哈……”那老者哈哈大笑。 长至这才惊觉自己竟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脸上顿实一囧。 老者看向长至,“这小子甚得老夫的心。老夫可没有好几百岁,今年老夫只八十八。” 八十八?满头白发,白须飘飘,确实有点像八十八了。但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双目有神采,一点都不像八十八高龄的老人。 赵广渊也暗暗称奇。眼前这人只怕不简单。 “老先生,肯受累教授犬子,是他之幸。晚辈无有不应的。” 姬长风拈着胡须打量赵广渊,听得他这一番话,只觉满意。眼前这个越王,在他面前以晚辈自称,言语恭敬谦和,父子俩都是人杰。 心中满意。这才又道出另一层身份。 “老夫乃云静山燕归云的师兄。我有个师侄叫燕惊蜇,听说现在身在曹营心在汉了。”已经是越王的人了。 赵广渊心中一惊,“您是云静山燕老前辈的师兄?” 云静山一直被传得神秘,听说里面有未出世大儒,几十年前,他皇祖父还想为皇兄求里面的大儒教授为君之道,一直未得回音。 没想到后来出了一个燕惊蜇,投了太子。才让人得到些许云静山的消息。 赵广渊做为赵室嫡皇子,他皇祖父又是求过云静山的,他对云静山比外人还多一些了解。没想到竟来了燕归云的师兄? “百多年前,云静山确实盛极一时,只是后来没落了。当时先皇想为先太子求名师指点,正巧那会我师傅离世,我伤痛之下离开云静山,四处云游,而我师弟是不愿入尘世的。收的弟子亦不成气候,倒是让先皇抱憾了。” 不过听说越王还是先皇最喜欢的皇孙。若能教导他的儿子,也算了了云静山一桩心事。 “长至,给你师傅行礼!”听得这番因由,赵广渊哪有不答应的。 “是。”长至也很乖觉,立刻就起身朝姬长风深深一拜。“师傅在上,请受小子一拜。” “且先让我儿认下师徒名份,等晚辈择了吉日再行正式的拜师礼。” “无妨。老夫不注重那些繁文缛节。且老夫师侄还在太子身边效力,为他着想,不好肆意张扬。” 好在世人只听过云静山,至于他姬长风,这些年闲云野鹤,倒是没什么名声在外。 只要不说他来自云静山,对惊蜇师侄倒是没多大影响。 “是。是晚辈失虑了。”忙叫人重新沏茶准备茶果点心,又让人通知林照夏叫她准备院子。 林照夏听到消息,又惊又喜。 儿子能得未出世大儒亲自上门教授学问,这是求都求不来的。 忙亲自领着人去布置了,考虑到姬老先生已经是八十八岁高龄了,怕是喜静,便安排了一处安静且雅致的院落,又亲自挑了几个年纪小又机灵的小厮过去伺候。 而大厅里,姬长风已是考校过长至一轮功课。 点头:“能看得出来,王爷对世子很用心。世子学问扎实,且不骄不躁,很有大家风范。除此之外,还保有一颗赤子之心,尤其难得。” 姬长风对这个弟子很是满意。 又道:“听说蒋大人从京城给世子找了先生过来,老夫便想,书本上的学问且让京城来的先生去教,老夫只教世子一些旁的。” 这大齐的天下,只怕会是眼前这对父子的。越王因为先前有先太子珠玉在前,并末学过一些为君为皇之道,虽对世子用心,但能教导的只怕有限。 赵广渊听了无有不应的,“是。现在您是长至的先生,一切都听您的。以后犬子就劳您费心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父子同堂 姬长风自到了函谷城之后,长至便一心跟着他读书。 赵广渊旁听了一两堂课,被深深吸引,于是父子二人便齐齐跟着姬长风读书。 看着座下父子二人同样的表情,略略仰着下巴眼神灼灼地望着自己,姬长风只觉又是好笑,又是欣慰。 原本想着用心教控授小世子,没想到越王反而比自个儿子流露出更强的求知渴望。对越王的遭遇表示深深同情,对越王也越发尽心。 “你二人认为何为君何为民?君与民何如?” 赵广渊默了默,尔后拱拱手,“回先生的话,弟子认为君应以人为本以民为本,而民应畏君敬君更应爱国护家。先贤孟子曾言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姬长风不置可否,目光又看向长至。 鼓励地朝他微笑。 长至想了想,他也不太懂这君啊民的,但他喜欢看历史类的书籍,电影电视剧拍的各种历史片他都爱看,五千年王朝兴哀史他也囫囵地了解过。 “回先生,弟子曾看过这样一句话,说民可载舟亦可覆舟,弟子觉得很有道理。” 姬长风拈着胡须朝长至微笑着点头。 惹得赵广渊扭头看了儿子一眼。 怎的他说的先生半分反应没有,儿子说的和他别无二致,先生就一副儒子可教的表情。 姬长风要知道他的内心变化,搞不好得呸一句,你多大,长至多大! “先贤说的没错,民最贵君为轻,二者之间有江山社稷相连。君失了江山则不堪为君,民没了社稷,则无家无粮,无可依傍。” 父子齐齐点头。 姬长风又道:“这些都没错,但我今天要告诉你们,君不轻。君不仅不轻还应有统率万民的贵气。君轻民壮就如同主弱臣强。” 父子二人齐齐一愣。 “先前王爷带兵击退西戎与蕃厥数十万联军,若大齐君主懦弱,毫无为君之气,指挥不动臣民,当何如?” 何如?那必是被西戎联军的铁骑踏破函谷关,直逼京城,到时家河破碎,民不聊生。 赵广渊忽然疑惑了,君为轻还是不轻? 姬长风笑笑,“君既轻又不轻,民既贵又不贵……” 姬长风的到来,打开了赵广渊父子二人从未领悟过的世界。而越王父子也给了姬长风持续的惊喜。 姬长风没有想到,越王父子,竟聪慧至此,一点就通,一通则百通。他跟他二人讲的为君为民为国之道,在别人看来,可能有些离比叛道,或是别人一时不能理解的。 但没想到,越王父子二人不仅一点就通,还时常能举一反三,引经据典,以史为鉴,提了很多新鲜的想法。让他大感意外。也让他大开眼界。 姬长风不由得感慨,大齐传世十八代,十九代定会落到这父子二人手里。也许大齐将会步入一个更辉煌的时代。 若这父子二人不能继位,京城得派人早早把这父子二人灭了,不然将会是继任者最大的威胁。 师徒三人渐入佳境,姬长风的博闻强识,让赵广渊父子受益非浅。而他父子二人因在现代看过诸多史册史料,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视野和见识也不是现在的人可以比拟的。 姬长风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与这父子二人长谈。 只是赵广渊事务不少,常分不开身。只有长至耐心十足地跟着姬长风,像块海绵一样吸收着姬长风这么多年的积累。 等蒋项找来的先生到达函谷城,听说了姬长风这一会前辈,也是如饥似渴跟着长至旁听。 这位蒋项找来的先生,叫孔泽儒,曾经给先太子当过几年的先生,后来因妻子去世,伤痛之余从东宫请辞回了家乡。也因为此,避免了因先太子一事被至正帝清算。 这位孔先生,与姬长风天马行空,更注重实务不同,他给长至制定了诸多系统的课业。 孔泽儒和蒋项一样,为先太子早逝,引以为憾。现在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越王和长至身上。教导长至的学识,全是按当年东宫储君的课业来制定的。 做为储君,要学习国政,了解国家律法,政治体制,君主的职责和权力,如何掌握民意,如何制定政策,还要学习军事,财政,文化,外交诸多学识。 先前蒋项虽有制定这些课业,但还未来得及更深入地教授。 如今两位先生,一内一外,全方位系统地教导长至,常至他无瑕分身。要不是赵广渊觉得儿子有一副好的体魄更为重要,且身在边关,又有这样便利的条件,拉着他一半的时间跟着方胜等众将学习军务和刀枪剑戟,只怕长至要被两位先生按在书房不得出。 “儿子这是不是太辛苦了?”林照夏现在通常一天也见不着儿子几面。 除了晚饭一家三口是定要在一处吃的之外,原先早餐午餐也几乎在一起吃,结果现在,明知儿子在宅子里也见不着一面,晚餐儿子也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你之前嫌他一天到晚就往军营里跑,学问都落下了,现在儿子醉心学问,你又嫌他。” “我哪里是嫌他,我是担心他太辛苦了。好歹劳逸结合啊,这怕不是要念成书呆子!” “怎会。他一半时间还是泡在军营的。”怎就会成为书呆子。且姬长风那人是坐不住的,常带着长至往外跑,美其名曰体察民风民情,“我看儿子越发有样了,在他身上,我似乎看到了皇兄的样子……” 赵广渊眼神放空,一副怀念的样子。 林照夏默了默。儿子的变化他当然看在眼里,她也会儿子感到骄傲。但就是担心他小小年纪,日程安排太满,他承受不住。 赵广渊收回思绪,安慰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就这一个宝贝儿子,我舍得毁了他?” 林照夏有些心疼地看了他一眼。古代男人无不想着子嗣繁茂,家族兴旺,这男人往常嘴上不说,怕是心里还是介怀的。 “我得到消息,还有两日,马氏带着几个孩子就和王府的人一起到了,到时长至可以和他表兄弟们松快几日。” 马氏等人还未到函谷关的时候,至正帝已先一步得到赵广渊请了名师教导长至的消息。 孔泽儒他知道,当年还是他亲自去请他教授先太子的。至于姬长风,至正帝不认识。但他派人秘密查探之后,大吃一惊。还没等他缓过神,还有更让他吃惊的事在等着他。 第二百五十六章 蒋项身死 养在越王府的林姓小子忽然成了越王的亲子,成了他的孙儿。至正帝一直没缓过神来。 暗叹老七把他瞒得紧,也懊恼自己当时没看出来这对父子的关系。 从越王扣下京郊大营兵马不得回京之后,至正帝派了无数暗探密切关注函谷关的动静。大元帅府来了先生的事他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姬长风他不认识。便派人去查了。 太子查了许久,没查到姬长风的身份信息。太子身边的燕惊蜇惊讶于自己的师伯竟然亲自跑去教授越王世子了,为了自己的小命,在太子面前更是不会吱声。 云静山虽盛名在外,但内里如何外人也难窥一二。但至正帝身为帝王自有他了解的渠道。 都以为燕惊蜇的师父燕归云才是云静山的继任者,却没想到其实姬长风才是。 只是姬长风闲云野鹤惯了,极少呆在山中。 至正帝没想到云静山的主人竟亲自跑去教导那个孩子去了。心里复杂难辩。 原本这些日子冷眼看着越王所做的,他忍不住拿太子来跟越王比较,越比较越觉得太子虽当了十多年的储君,但比之越王还是差了些。 太子差在年少时一直当庶子放养,成家立业年纪也还是一名没什么机会的庶子。谁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储君之位会落到他的身上。出身见识都不够。 至正帝便想着从太子的一众儿子中择一位当皇太孙,从小当储君来教导。就像当年他父皇立先太子为皇太孙,请诸位名师教授先太子一样。 没等他确定人选,就得到教授长至的先生是姬长风的消息。 至正帝再一次走到御书房之外,望着明月朗朗的星空出神。星幕下繁星点点,主星和客星遥遥对立,主星未曾消逝,而客星似乎又亮了一些。 “刘起,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刘起跟着仰脖子看向星空。对于至正帝没头没脑的话先是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哪敢回答。 “皇上,您这是打趣奴才呢,奴才哪会看星相。哪懂什么天意不天意。奴才就知道把皇上伺候好,让皇上舒心顺意,便是奴才最大的福报了。” 至正帝没得到回答并没有生气。 这群近身的侍从,每一个都顺着他。大多数时候他用着觉得极顺手,但有时候又觉得天下之大,连个能说真心话的人都找不到。 不知是不是每一个做为帝王者的悲哀。 回到御书房,看到龙案上,他写着数位将领的名字,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西北三塞换将一事。至正帝盯着桌上的名单出神。 西北边关四塞,一塞已落越王手里,另三塞只怕也不保。那三塞的兵力加起来也没有越王手里兵力多。 牵一发而动全身。 也许越王就是等着京城的动作呢? 至正帝没敢轻易去赌。 太平日子过久了,谁都不想风云动荡。十多年前他杀了不少人,那场风波还未远去。若他执政晚年再起腥风血雨,后世史书不知如何记载他。 他放老七出京,终是错了。如今已经压制不住他了。 想到太子几次三番明示暗示他要换将,至正帝有些烦躁。再想起他召来定国公等武官问过换将一事,众臣都劝他谨慎,言之西北总要有人去守。更是烦躁。 至于交给越王还是交给旁人更好,众臣一致禁声。 认为这是身为帝王该考虑的事。 但都默契地劝至正帝,别把越王逼急了。逼急了,会有什么后果,众人不敢保证。 至正帝暗恨众臣奸滑。 但又莫可奈何。不说众臣,只说他,也没了年青继位时的锐气。 不等至正帝做出决定,便收到越王的秘信。夹在兵部呈上来的奏疏里。 至正帝翻开看完,脸都铁青了。 越王竟敢威胁他! 这老七,着实可恨!竟说太子几次三番派人刺杀他,自己却视而不见,说是感到心寒。还说捏着京城十几万大军也是为了自身安全。 而把西北另外三塞捏在手里,也是因为先前西戎联军攻打西北,四塞同气连枝,互为支援,如今战事方平,为免再起战火,四塞联合成一处,只是为了更好地防御西北。 身为闲散亲王,沾手兵权不说,现在竟然把占有西北四塞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至正帝气得把桌案上的奏折都扫落在地。 老七竟还威胁他,若对西北四塞换将,他将以渭水为界,派兵攻打渭水以南地区,划江而治。 竖子,大胆! 至正帝早知这个儿子生了不轨之心,但没想到胆子这么大,竟为了西北四塞,扬言要划渭水而分治!简直是胆大妄为!目无君上,目无祖宗礼法! 至正帝暴躁地在御书房转起圈圈,越转火气越大。恨不得立刻派人去函谷城把赵广渊这个逆子捉来砍了! 可恶!可恨! “赵广渊!”恨得直磨牙。 在一旁伺候的刘起大气都不敢喘。龟缩在那里恨不得能有什么法术让他立马消失不见。看着一地零乱的奏折也不敢去收拾。 悄悄看一眼皇上,见他正暴躁地转圈,边转边骂,心中又起了好奇。也不知越王如何惹怒皇上了。 这些天皇上虽生气,但没有一天是像现在这样的。更多时候是在沉思。可现在这样就好像越王要是在跟前,能立刻把他绑了打板子甚至抹脖子都有可能。 刘起越发缩得像个无影人。 不知他称病几天,换管大总管来伺候皇上行不行。 稍晚些时候,太子也得到了消息。还得知越王的秘信是夹在兵部的公文里面呈上去的,立刻就亲自去了一趟兵部。 当天,从兵部到宫里,但凡接手兵部公文的,无不被太子盘问。 当天奏事处两个太监被太子找了名目拖出去仗毙了。至正帝得知这个消息,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对太子的行为表示任何说辞。 但蒋项得知奏事处两个太监无辜身死,还是派人给他们敛了尸,并且让人把他们运到一处风景极好之处安葬了。并没有任他们曝光乱葬岗。 太子得知,讥笑了几下,隔天就把蒋项叫过去了。 谁都不知道太子和蒋项说了什么,但隔天的朝会上,蒋项告病没有上朝。 众臣都以为又是越王惹了皇上生气,蒋项故态重荫,躲避皇上的怒火呢。但没想到当天晚上就传出蒋项重病的消息。 其实当天从东宫出来,蒋项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并不是因为这次大意把越王的秘信夹在兵部公文之内呈给皇上。而是因为越王这段时间的行事,让太子积了怒火,无处发泄。对于自己这个坚定地站在越王身边的内阁阁臣,太子早就想除了自己了。 此次除了自己,亦是杀鸡儆猴,想用自己的死,告诉其他投靠越王的大臣,若执迷不悔,下场如他。 “父亲!”蒋旭阳和蒋文涛跪在蒋项床前,哭得不能自抑。 “我儿莫哭,仔细听为父交待……” 此时的蒋项已如油枯灯尽,费力地从喉管里试图说出最清晰的交待。 那日在东宫被逼着喝下毒药,哪怕回府用了越王给的神药压制,也只不过拖了一时,府中派人各处都寻不到解药。蒋项便知,无力回天了。 “父亲!” “我儿……” “儿子在!儿子听着呢,父亲您说……” 蒋项看着两个儿子,目光流恋。两个儿子跪在床前泪流不止,而扶着他,让他倚靠的老妻,只怕也是泪湿衣襟,那泪不时滴在他的发缝里,烫疼了他。 “太子怕是不会放过咱家了,为父死后,旭阳便向皇上请辞,带着一家人扶棺回乡。文涛联系越王在京的暗卫,让他们护你们一程……等为父下葬,你们便跟着越王的人去西北……” “父亲!父亲,你不会有事的!” 蒋文涛哭嘚嗓子嘶哑,紧紧抓着父亲的手,生怕下一刻父亲就驾鹤西去。“父亲,你要挺住啊,儿已飞鸽传书越王,他一定会有办法的!父亲你定要挺住!” 越王中了西戎的毒箭,也是无药可解,可后来越王好了,父亲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是啊,父亲,你定要挺住啊!” 蒋旭阳没想到父亲忍辱负重,这些年被无数人讥讽,说他被至正帝那么痛恨,可还是依恋权势,不肯放手,不肯请辞。 无数人误解父亲。可蒋旭阳知道父亲不是依恋权势,他只是想求一个公道。 想替枉死的人求一个公道。 眼看目前越王形势一片大好,父亲盼了这么多年的公道,眼看也马上就要得遂所愿,怎就在这关头坚持不住了呢。 “父亲……”蒋旭阳只觉得天道不公。 蒋项又如何不恨。 他苦苦坚守了这么多年,眼看阴霾散尽,就要迎来朗朗乾坤,怎就熬不住了呢。他还有好多事没做呢。他还有好多事没向越王交待呢…… 还有小世子,他想等世子还朝,亲自教授世子的。就像多年前,他教授先太子那样。 两行浊泪顺着蒋项的眼角淌了下来。 不甘啊。 蒋项死了。蒋府大门口挂出白幡。满京城哗然。 曾经无数人骂蒋项没有骨气,明知碍了皇上的眼,也不肯请辞,还是戳在朝堂上,扎皇上的心。无数人背地里说蒋项贪慕权势。 可这会他忽然死了,众人又没反应过来了。 那么傲气的人,不惧人言,任何时候都如青松一般,未曾见他对谁弯过腰,为了先太子和越王,能当堂反驳皇上的人,却,永远倒下了? 得了什么病? 去得这么突然? 很快蒋项在死前两日去过东宫的消息,立刻传了出去。出东宫的次日,蒋项就告病没有上朝,再隔日,就死了。 众臣禁声了,再不敢妄言。 至正帝把太子叫到御书房,不等他站稳行礼,连番奏折就掷到他的脸上。 “蒋项乃正二品内阁阁臣,你竟敢对朝臣动手了!” 太子不避不闪,任由奏折掷到他的脸上。 他也没想过这事能瞒过父皇。至于外头,他也没想瞒。 赵广渊不是自诩功高,又是治水有功,又是领兵退敌有功,又是签了《函谷关和议》,又是开了互市,利国利民被万人称颂吗?他就让那些墙头草看看,跟着越王,越王到底能不能护得住他们! 蒋项做为赵广渊手下第一得力大将,都能被他杀了,其他身份地位不如蒋项的大臣,就自信不是第二个蒋项? 他就看看赵广渊成了孤家寡人,手下无人可用,会是怎样的众叛亲离。 先让他如登天梯,高高在上,再让他狠狠从云端摔下,到时自己再把他狠狠踩到泥里! 太子想到此,恨不得仰天大笑几声。这些天胸中憋的浊气,好似一扫而空。 至正帝看着此时还嘴角挂笑的太子,只觉不认识他了。 这还是那个孝顺听话,待兄弟姐妹仁爱宽厚的太子? 许是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太子朝至正帝跪下了,自辩道:“禀父皇,儿臣也并非想要蒋项的性命,不过是想威胁恐吓他一番。哪想他真的饮下那杯毒酒。” 至正帝只觉此话荒唐。“蒋项是朝廷重臣,是朕的臣子,还不是你的!你究竟为何给他准备了毒酒!” 太子没有抬头,“蒋项私自把外面的信件夹带在公文之中,贿赂威胁奏事处太监,把皇宫当成自家后院,不把父皇放在眼里,胆大妄为,目无君上。儿臣不过是想替父皇训诫一二。” 至正帝看着这样的太子,只觉一阵无力。 变了,越王变了,太子也变了。 蒋项身亡的消息,让满京城哗然,让无数人措手不及。 曹厝得知消息,大哭了一场。想起越王在皇陵时,人人避之不及,只有蒋项不惧人言,处处关照。抹了眼泪,亲自领着越王府的下人,到蒋府帮着处理他的后事。 赵广渊曾秘信曹厝,让他到西北,但曹厝执意留下来帮越王打理王府。如今越王和王妃不在,曹厝又亲自领着仆从到蒋府帮忙,在前堂后院帮着招待、理事。 让那些投向越王的大臣,心里感到一丝安慰。 而齐亲王和王妃也亲自领着下人去帮忙。 待晚间,吊唁的宾客走后,三方坐在花厅,只觉一阵恍惚。几日前与他们言笑晏晏的人,现在却已经不在了。 不由一阵唏嘘。 齐亲王看着憔悴不堪的女婿,软言安慰了几句,又问他如何打算。蒋文涛便说依着父亲遗言,会阖家扶棺回乡。 齐亲王点头,“那到时,我派王府侍卫护送你们。” 曹厝替蒋文涛婉拒,“蒋大人因我家王爷而死,他的后事自有我们王府一力操办。且我已收到越王传书……” 第二百五十七章 越王出招 西北大元帅府,议事厅,气氛凝重。 众人对蒋项的突然离世没反应过来,齐齐未回神过来。 蒋大人才多大年纪?起码还能在朝二十年,就这样死了。当年先太子一事,他被牵连,那样难都熬过来了,现在却倒下了。 没有蒋大人在京城支应,越王如同失了一臂。只怕处处不便。 看看上首的越王,见他神情悲痛,身着素衣,腰间扎着白色麻布,而他身旁的世子,双目红肿,身着麻衣,一身孝,竟是以子侄的身份为蒋大人戴孝。 众人无不动容。 越王为君,蒋项为臣,但越王却把他当至亲,为他守孝。让他们更坚定了跟随越王之心。 “王爷,太子这是公然挑衅了,连蒋大人都遭了毒手,只怕京中投向咱们的大人,都难保不被太子刁难。王爷,可有良策?” 魏佐问出大家想问的。 蒋项正二品大员,已遭太子毒手。余者只怕都抵不过太子的为难。 展骞与京城来的众将心中担忧不己。他们不比函谷关众将,家小都不在京城,没什么牵绊,也不比方胜。方家家小已被越王从京中接走了,而他们的家人大多还在京城。 魏佐扫了展骞等人一眼,知道他们心中的纠结。也能想像京中其他投向越王的大臣,在蒋项死后的纠结。 继续站越王,前途未卜,而且怕是要遭太子报复。站太子,太子此番轻易要了朝廷二品大员的性命,而皇上还半分责罚都没有,让人心寒。 怎么选,都是两难。 赵广渊左手紧紧拽着的拳头都未曾展开过。从收到蒋项中毒,他大惊失色,心急如焚。恨自己不在京城,不然可以把蒋项带到现代医治。急得无济可施时,隔天一早又收到飞鸽传书,蒋项死了。 只觉心神俱裂。 蒋先生亦师亦父。当年他胞兄被冤,只有蒋项四下奔走,不惜性命顶撞皇上。而他身陷囹圄,也只有蒋项不畏人言,不惧被皇上打压之险,处处关照他。 那些年至暗的时刻里,只有蒋项像一道光,照亮了他心如死灰的内心。 他有想过,等他得遂所愿,必要给蒋项至高无上的尊荣。可他却死了。 “路统领,吩咐京城暗卫营,务必保蒋家平安还乡。孙峪传书你父亲,让他派一千好手,驻扎蒋氏一族族居地,保蒋氏族人平安。” “是!”路夜,孙峪齐齐应声。 而展骞等人听完齐齐扭头看向越王,心中震惊不已。 一是他为蒋家竟做到了这一步,还派人保卫蒋氏族人。二震惊于越王怕是还有不少他们不知道的后手。 孙峪之父孙闾当年是函谷关仅次于是吕国公的大将,可后来他辞官回乡了,一直未有他的消息。竟是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帮越王带兵吗? 张志扫了展骞等京城来的武将一眼,不由得挺了挺身板。看来他们还不知道王爷的底细。自己这些人才是王爷心腹中的心腹。 可一想他们留在京城最重要的最得力的人惨遭太子毒手,又不由地身子垮了下来。 为他们痛失一员得力大将伤怀。 “除此之外,我还有几件事要与你们商议。”赵广渊再次开口。 “王爷请讲。”众人神情恭敬。 “原先本王不想背负叛军之名,想缓缓为之,可如今太子已公然引战了,本王若不做点什么,京城投靠本王的大臣,只当本王懦弱,不堪追随。” “末将\/属下誓死追随王爷。请您吩咐!” 赵广渊与众人商议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当天,“征西大元帅府”正式换匾额为“越王府”。战事已了,现在没有征西大元帅,只有越王。此举就是让西北百姓明了,越王才是西北的王。 接着又派将领到近四城次四城抚军,并向当地百姓宣布由越王府接管当地治安。明里保护百姓,暗里告诉世人,这八城军务政务皆由越王府接管。 再以淮水为界,派将领各领五千士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各县开设卫营,驻扎当地,接管当地军务。若有不服,欢迎各地县衙那一二百衙役来挑战。 越王有钱有人,且速度极快,在各地县衙及各州州府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迅速出兵在西北各大城池安营扎寨,设立卫营。 有官员惶恐之下上疏京城,奏报越王动作,直言越王要反。 信件一一落入赵广渊之手。 在京城收到消息之前,已在渭水以南各大城池设立卫营,安排驻军,震慑当地官府。 太子鸠杀蒋项的消息,已传了出来。各官员只怕心里都有一杆称。 面对越王如此强硬态度,大多数选择了妥协,还与当地驻军将领把酒言欢,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说有他们帮忙保护当地百姓,睡觉都能睡安稳了。 也有少部分官员不满越王的逆臣之心,向附近边关守将求救。 赵广渊没有阻拦他们的求救信。 也是想借机看一看,各边关守将的态度。 如赵广渊所料,各边关守将以无君命为由,并不敢出兵。 其实哪怕有皇命,各边关守将手中的士兵数量也不如越王多。真对战,不说打不打得赢,只说伤亡的都是大齐自己人。众将心里也是会衡量的。哪怕是皇命,也得斟酌一二。 而且越王还不只在各地驻军。 灵宝县,鲍夏与乡人还在商量要不要去函谷关寻活计。听说那边很缺人,又是建新城,又是囤田,又是各地商人涌过去建铺开市,听说去的人都能找到活干。 只是函谷城离他们灵宝县还是有些距离的,中间隔了好几个县呢。路上坐马车都要十天半月,花费不少。 鲍夏现在拿不出车马费。 不由有些挫败。 乡人也跟着叹气,他也想去,但也拿不出路费。两人蹲在城门口趴活,齐齐叹息。结果远远见城门口有人拿了什么告示来贴,引得一堆人围了过去。 乡人撞了撞鲍夏,示意他看去。 鲍夏袖着手,踮着脚直起上半身,脑袋伸长往城门口看去。“是不是有主家找人干活?” “走,看看去!” 二人挤了过去,就见贴告示的是一名身着戎装的士兵,正在那里重复念着告示上的内容…… 鲍夏越听眼睛越亮。 越王在招府兵! 越王他知道啊!自越王带兵把西戎人赶出去,打了胜仗不说,还逼得西戎签了五十年不得进犯的合约,又逼得西戎和蕃厥赔了那么多银子,还有无数的牛马羊,越王在他心中的形象就跟战神一般。 茶肆酒馆里不仅说越王打战的故事,还说他被贬守陵的故事。鲍夏越发想接近了解越王。 如今越王在招府兵!而且他的条件都适合! “我,我,我报名!”不加思索,鲍夏踮着脚就举手。生怕负责登记的士卒看不到他。 乡人被他吓了一跳,拉住他。“你疯了。当兵是要打仗的!” 打仗是要死人的!以前他们这边征兵,他们都恨不得躲到山里去,现在鲍夏还主动去当兵? “说是府兵,但也是充到卫营去的!”乡人又劝。 他们已经听说越王在各地都派了驻军,设立了卫营,但又不是以朝廷的名义,而是以越王府的名义,对外只说要保护越王府在当地的产业。 但谁不知道越王的野心啊。万一到时遭了池鱼之殃,命都没有了。 但鲍夏却认准了越王。越王是嫡皇子,越王要是想争储,不是没机会的。 而且此次征府兵,鲍夏觉得就是为他设计的。 四肢健全,身康体健,35岁之下。包吃住,每月有五百文到一两的晌银,立军功有银子,若伤亡,有抚恤金,所有子女还帮着抚养至十岁,将来还允一男接任其父的位置。 这简直就是为鲍夏量身定做的。 他父母早亡,从小跟着叔父过活,叔母瞧不上他,处处打压他,等他娶妻生子,叔母还以过去的养育之恩,把他们一家当牛马。 若他成了越王的兵,有越王的名头,哪怕妻儿留在家乡,叔母他们也会收敛,不会欺辱太过。到时候若他在营中立功了,还可以找机会把妻儿接出来! 想明白后,鲍夏凭长年在外打零工的健硕体魄挤开围观的人群,第一个挤到登记桌前报了名。 有鲍夏带头,很多人也跟着报了名。 如此,灵宝县的征兵工作很快就完成了。和灵宝县一样,西北各大城池的征兵工作也很快便完成了。 顺利得让人咂舌。 “王爷,按您吩咐,各县征士卒五千人,已充入卫营,现已开始训练。” 统管各地卫营征兵的方胜,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但又觉无比充足。过去他也统领函谷关数十万兵马,但没有一刻这么卖力且尽心地工作过,且从工作中获得这么大的满足感过。 他和众将为王爷此举敬佩不己。 如今各地均设卫营,均有越王的驻军,但此举只怕要引起百姓恐慌,王爷又突发其想,在各地征百姓入伍。 原本他们以为此举不会很顺利。毕竟百姓几乎人人畏战。 结果让他们大吃一惊,各地青壮报名入伍之心之盛让他们无法想像,报名人数之多也超乎他们想像。如今卫营不仅有越王的兵,也有各地青壮充入的新兵。 如此百姓自发自愿入伍,维护支持越王之力只会越发坚定。 越王只以一招就增添数十万兵力,如今手下兵力已近百万。就算京城想讨伐越王,也得惦量惦量了。越王如今不仅兵力增加,民望也已达到顶峰。 至少在西北,确实做到只知越王不知皇上了。 “七七已过,蒋家已经扶棺回乡了吧?”谈完事,赵广渊忽地说了一句。 “怕是已经在路上了。”方胜点了点头,目光垂下,为王爷痛失这样的贤臣良将深感痛心。 京郊。 十数辆马车缓慢前进。中间一辆马车黑布遮得严实,旁边十数匹骑在马上的侍卫正护着黑布马车缓缓向前。 蒋旭阳掀开车帘,望着前面载着父亲棺椁的马车,目露哀伤。蒋文涛在旁见了,想劝又开不了口,这些日子他也没从父亲离世中缓过神来。 “父亲出京,各大臣府上都派人送了程礼,皇上也派刘起相送至十里亭,只有东宫从父亲去世就无任何反应。” 蒋旭阳听完放下车帘,目光愤恨。但多年的涵养又让他隐忍住了。 只道,“此仇你我二人万不能望,我蒋氏一下亦不能忘。” 蒋文涛点了点头,此仇他不会忘的。他必要辅佐越王,把太子狠狠地踩到脚底下! 兄弟二人正商议着此行如何能太太平平回到家乡,然后如何能躲过太子的耳目一家人平安赴西北投奔越王。就听到外头有刀剑相击声。 兄弟二人急忙掀帘一看,一群黑衣人正冲着父亲的棺木飞掠而来,与一旁越王府的侍卫很快就斗在一起。 “父亲!” “保护母亲!” 兄弟二人跳下车,一边派人去保护家中女眷和孩子,一边跑去护住父亲的灵车。一面抓起武器抵抗。 因着赵广渊早有吩咐,曹厝此次派出保护的人极多,虽一路明面上的侍卫没多少,但暗里的暗卫却不少。哪怕蒋家这边人多车多,也能护得个密不透风。 用时大半个时辰,把黑衣人一一斩杀。 蒋文涛见母亲扑到父亲棺木上痛哭,恨得双目充血,拨开黑衣人面罩,见皆是死士,气不过,用刀又每人身上补了一刀,发泄怒火。 越王府侍卫帮着收拾了黑衣人的尸体。侍卫统领又与蒋氏兄弟商量:“出京时,曹总管说若一路有危险,我们可向昌平求救,我想向孙将军要二百人一路护送。” 蒋文涛是知道越王在昌平山中囤有兵马的,立刻点头,“好,一路的花销由我蒋府承担。” “长史大人言重了。越王吩咐我们,一路要护送你们平安回乡,我们的一路花销,包括蒋府的,均由我们越王府承担。” 蒋文涛也没跟他客气,点头,由着他给昌平传信了。 而蒋旭阳面对一地狼藉,想着如今才刚出京城地界,太子就忍不住动手了,这不仅是挑衅越王,对亡故的父亲发泄不满,也是警告京中的一众大臣。 可蒋旭阳却不打算让太子如意,立刻让人把他们才出京就遭到刺杀的消息传回京城。 第二百五十八章 舆情 京城,遥言四起。 说太子为排除异己,灭杀朝廷二品大臣,又对其灵车泄愤,派死士对其家眷进行追杀。还说太子拟了一个名单,会对上面没有依附他的大臣进行清算。 京城人人自危。连普通百姓都在议论太子失德背德,滥杀无辜。 说太子不配为君的声音,甚嚣尘上。 舆论越演越烈,经慕僚劝说,东宫终于一改强硬态度,说这是有人污蔑太子,想动摇太子的储君之位。还暗指是越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乱传不利消息。 东营放出话,说蒋项乃国之柜梁,对他的离世,太子痛心不己,还亲自到已关门闭户的蒋府门前祭拜,哭诉身为储君不能亲送其还乡,痛哭流涕,哭晕在蒋府门前。 太子此番表现很有效,京城议论太子不堪为君的消息渐渐少了,至少明面上没有百姓议论了。 东宫在外引导舆论,百姓们也觉得误会了太子。太子还未登基呢,皇上还在位呢,他怎会众目睽瞪下鸠杀朝廷重臣?而臣还派人追杀其家眷,破坏他的灵车,这还是人吗? 太子怎会做这样的事。 百姓们细想,也对,太子又不蠢,怎会做这样的事。立刻觉得冤枉了太子。又听了东宫放出的关于越王的各种消息后,立刻跟着骂越王是个乱臣贼子起来。 战事都没了,还扣着在京的士卒不让回来,东宫找了一些士兵的家眷,说越王要带他们造反,到时若朝廷派兵镇压,只怕全家九族都要被抄斩。 连埋在地里的先人都要被挖起来鞭尸,百姓们害怕不己,纷纷跑到越王府门前声讨,要求越王放他们的亲人回京。 一辆马车停在越王府不远的地方。 越王府门口,围了好些人,或站或群坐,皆是群情激愤的士兵家眷。一边哭一边是往越王府大门上扔各种脏污的东西。 骂越王害人,想害他们全家九族,害他们的先人在地底下不安,他们不想做乱臣贼子,请求越王放他们的亲人回家…… 而越王府大门紧闭,连个人出来劝解的都没有。 楚王掀帘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东宫这一波厉害啊,现在就算越王想回京只怕也回不成了。而一旁的秦王则眉头紧皱。 “皇兄,这回是太子赢了?” 秦王眉头皱得死紧。冷眼看着一群被煽动的蠢民,被东宫利用的彻底,只觉心惊。 太子不仅杀蒋项出了一口恶气,震慑了蠢蠢欲动想投靠越王的大臣,还扭转舆论,以受害人的身份,得到百姓同情不说,还让百姓把矛头指向越王,说他有不轨之心。 “就看父王如何判了。” 楚王有些不满,“太子滥杀二品朝臣,不把父皇放在眼里,父皇却对太子没半点责罚,看来太子地位稳固。”不由有些泄气。 到了这会,秦王也知道皇上维护太子之心了。但要他什么都不做,只怕等来的是太子对他更无情的报复,等到太子登基,他兄弟二人只怕尸骨全无。 与秦王想法一般,赵王魏王吴王晋王等亲王,冷眼看着太子此番行事,也是心惊不己,纷纷思考后路。而鲁王则在积极地联系朝臣,希望他们哪怕不投靠越王,至少也不要与越王为敌。 如今蒋项死了,他就是老七在京城的耳目。 而原先已投靠越王的朝臣,因着蒋项之死,不仅没有倒向太子,反而更加坚定了跟着越王之心,太子所为寒了众臣的心,在太子身上,他们越发看不到一个明君形象。 倒是有些还在摇摆的,立刻倒戈太子。 他们不如蒋项骨头硬,还有一大家子的身家性命呢。 太子此番自导自演,杀了人,还把舆论引向越王。京中到处传着很多不利于越王的消息。 齐亲王痛失蒋项这位亲家,伤心没了喝酒的酒友,又得到消息,太子派人追杀其家眷,还对蒋项的棺椁不敬,愤恨不己,在朝会上当着众位大臣的面痛斥太子,说他失德背德,有失储君风范。 齐亲王一贯都是以不理朝事,闲散宗室的形象示人,还是头一次当众这么痛骂太子。 引得众臣侧目。 虽然现在京城传出太子是被冤枉的,蒋项是自己病重,那天正巧从东宫回去就发病了,还暗指蒋项是得了越王指示,在临行前特意去东宫,就为了污蔑太子。连他的家眷扶棺回乡在路上遭袭,都说是蒋府仇家和越王仇家所为,却把脏水泼到太子身上。 对太子不公。 此番言论能骗得过愚昧的百姓,但是骗不过满朝大臣。 众人心知肚明。但冷眼看着皇上对太子的态度,众臣没人收说话。没想到不管事的齐亲王却跳了出来。 看来是为了亲家讨个说法了。 太子被骂,有些委屈,“齐王叔说是孤派人追杀蒋家人,这无凭无据的,怎可跟那群愚民一样指鹿为马?至于说孤派人唆使京郊大营士卒家眷上越王府闹事,至他们闭门不敢出,这更是没有道理。孤就算对越王再不满,也不至于拿他府中几个下人出气。” 做极了一副被人冤枉的委屈样子。 齐亲王满脸痛心,太子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太子,人在做天在看。你此番就是在逼反越王。若有一日大齐因此起了内乱,不知太子可承担得起这责任!” “王叔言重了。孤不知王叔听了何人蛊惑,竟说是孤所为。孤还没有那么蠢。孤知道齐王叔痛失蒋项这位亲家,一时哀痛,口不择言,孤不会计较。满朝都知道越王待蒋项如师如父,齐王叔是蒋项亲家,为越王说话,孤能理解,不会放在心上。” “你!”竖子!竟敢阴阳怪气,暗指他投向越王! 还当着皇上的面说越王待蒋项如师如父? 齐亲王不用往龙座上看去,都知道现在皇上的脸是铁青的。太子真是好样的,做了事不认不说,还玩了一手嫁祸,转移舆论风向的手段。 好,好得很。 本王就看他能不能笑到最后。 朝中有打算有蒋项和越王说话的大臣,一看齐亲王在太子面前都吃了瘪,但聪明地抿紧了嘴。 至正帝铁青着脸,想着太子说的话,知道越王待蒋项亲厚,要一个臣子也配堂堂嫡皇子视他如父?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目光落在齐亲王身上。 齐亲王投向了越王?他看好越王继位? 至正帝的目光在齐亲王身上停留了许久,又落到太子身上。见太子一副无事人的样子,皱了皱眉。 京城近日发生的事就没有哪一件瞒得过至正帝的。他冷眼看着太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对太子的变化有些心惊。果然任何人沾上权力,就甩都甩不掉了。更不愿有人来沾染半分。 想到近日收到密报,关于越王在西北做的一切,他有心想管,但又怕国内起战乱。冷眼看着老七已囤兵近百万,且目前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地增加中,至正帝越发头疼。 点名定国公,“点一队人马,护送蒋项平安还乡。” 他不能什么都不做,让众臣寒了心。 定国公拱手,“臣领旨。”悄悄松了口气。若皇上对太子暗杀蒋家家眷一事冷眼旁观,他一颗忠君之心,只怕也要改弦易张了。 吩咐完定国公,至正帝又派人去劝退越王府门口的士卒家眷,只说是朝廷的意思,怕西戎有反复,留他们在西北防御,再到亲王府门口闹事,一律关到京兆府。 围坐在越王府闹事的人这才散了。 这年头,百姓畏官畏皇权,没人敢拿项上人头去和朝廷对抗。 至正帝在朝堂上为了维护太子的形象,只说他行事不谨慎,罚他禁足三日。但私下在御书房,却把太子骂了一个多时辰,才放他离开。 而众位大臣看到皇上维护太子,行事更是低调,就怕碍了太子的眼,和蒋项一样被叫到东宫。 等闲门都不轻易出了。 但越王府的下人,却围着曹厝,准备趁现在外头的人散了,离开王府去西北投奔越王。 “曹总管,咱们怎么办?外头的人虽然退了,但难保以后再有这类事。如今京城人人畏于太子的权势,不敢为咱们王府说话,到时只怕太子要杀了咱们祭旗。” 王府的下人,曹厝已经遣散了一批,有少部分去了西北,前些日子随戏社的人又去了一批,另外一些安排到齐亲王府和鲁王府上了。剩下的则是王府各处紧要的人,是不能遣散的。 “咱们都走了,王府就空了,王爷各处产业也无人打理了。” 其实暗中的产业都交待了妥贴的人,戏社也关门了,会仙楼托给了鲁王。但明着的还有各处庄子,还有庄子的庄仆。而且王府还有属官侍卫府卫,都是不能走的。 曹厝更是不能走,万一他一走,各处与王府的来往,谁出面?万一皇上生气撤了越王的封号呢。 知道大伙害怕,现在连门也不敢出,怕被太子的人捉了去。还是安慰了大伙一番,“放心吧,王爷留了暗卫给咱们。若是出门采买办事的,暗里都有暗卫保护。” 而且他们也走不掉,现在太子和宫中正派人盯着王府呢。 “众位如果害怕,要赎身的,可以到我这里拿回卖身契。王爷交待,任你们去留,且不敢你们的卖身银。” 众人又是感动又是纠结。 留在越王府,怕被太子清算。离开越王府,没了越王府的庇护,万一遭了毒手,向谁求救?最后权衡了一番,又留在了王府。 越王府从此在京中关门闭户,甚是低调,跟隐形了一样。 京城的消息源源不断传回函谷城。 听说死了的蒋项和蒋家人被太子为难,众将更坚定了追随越王之心。且看着越王在西北所做的这一切,众人心中都起了期盼。 做起事来,越发用心。 姬长风和孔泽儒,教授起长至,更是恨不得倾囊相授。孔泽儒开始教导长至《帝王圣训》《帝范》《治政要览》等储君要学的知识,还教起帝王心术…… 而姬长风则带着长风到外头体察民风民情,让他观政参政,给他列一大堆书单,各种杂书,让他务必是博览群书。 而赵广渊则开始带着他到各县巡视,让他参与一些政事的实习。 长至渐渐体现出他聪慧机敏,谦逊宽和的一面,世子允文允武,让所有接触到他的人,无不惊喜。越发尊崇赵广渊父子。父子二人的名望越来越大。 赵广渊看着跟着两位师父才学短短时日,气质就大大不一样的儿子,心中骄傲。 儿子不像他生在京城富贵窝中,带了天生的高人一等的贵气,他生在百姓家中,长在百姓家中,与百姓更贴近,更能同情和理解百姓,又在现代养了几年,盛世太平的国度滋养了他,他更知道如何治理,如何平衡百姓与国家的关系。 儿子将来定会强于他。 让他每夜在枕畔与林照夏耳言,言语里都是骄傲。 林照夏笑他,“你白日里对儿子板着一张脸,害儿子以为自己做得不对,越发谨慎小心,生怕让你不高兴。结果晚上就换了个样子?” “那我不能让儿子太骄傲啊。他要学的还很多。” 但儿子成长的速度让他惊诧,让他欣慰不己。是他的种! “你也不要对他要求太严了,他现在比你还忙,我有时候一天都见不着儿子的面。和乐小宝想找他玩,都找不到他的人。” “他长大了,不是疯玩的年纪了。” “他也没多大,你别让他崩得太紧。适时地夸一夸他,不然他一直以为做得不好,怕你不满,每天精神都高度紧张,不停地学这学那,就怕辜负了你的期望。” “嗯。我看着呢。” 而赵广渊防得再严,太子的手也终是伸到了西北。这天,两个侍卫抱着长至匆匆跑回府,一路淌着血吓坏了众人。 而赵广渊防得再严,太子的手也终是伸到了西北。这天,两个侍卫抱着长至匆匆跑回府,一路淌着血吓坏了众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 出击 听说儿子受伤,在城内正在找铺子的林照夏吓得脚软站不住,匆匆回了府。 长至的院子门口,站了重重侍卫。见到她齐齐行礼,“王妃。” 林照夏只抬了抬手,没甚心情,大步往院里进。 听到动静,林敬宁跑了出来,“你别急,未伤到要害,已经止了血。” 林照夏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朝床边走近。“娘。”见她回来,长至红了眼眶,支着上半身,伸手朝他娘去够。 马氏忙让开位置,让林照夏在床沿坐了下来。 林照夏捉着儿子的手,见他情况尚好,一颗惶惶不安的心这才定了下来。 “没事吧,疼不疼?” 摸了摸他缠着崩带的手臂,再打量他身上,身上许是穿了防刺衣,未有损伤,只有左边一条腿被往上卷了裤管,大腿膝盖往上缠着绷带。 “疼。” 听儿子叫疼,委屈地向她撒娇,林照夏一阵心疼,眼眶都红了。 长至见了,又安慰起她,“刚开始疼,现在不怎么疼了。儿子还斩杀了一名死士呢!”一副骄傲的样子。 林照夏有些惊讶,儿子虽不是生在太平年景的现代,但在长陵村被外祖父母和舅舅们护得好,又被她接到现代那边生活了好多年,别说杀人了,连血都不怎么见过。 现在不仅勇于跟坏人抵抗受了伤,还杀了害自己的人? “我儿真棒!对待敌人就要这样,快准狠,给他喘息机会,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嗯!”长至重重点头,拉着娘的手不放,娘在他就安心多了。那会受伤,你好害怕,好怕见不到爹娘了。 安抚了他一番,林照夏才问起情况…… 长至便说是跟着姬先生从互市那边回来,在靠近函谷城的时候被黑衣人追杀的。 黑衣人来的多,保护他们的侍卫死了四个,暗卫也损了一个,余下三个暗卫皆受重伤,其中两个还伤势严重。 “但好在黑衣人都死了,儿子只是手臂和大腿上受了伤,当时虽流了好多血,但未刺中要害。” 林照夏听着,那心如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好在儿子好好地还在眼前,不然她岂不要哭死。 “一路就这样淌着血回来了?没做救治?” “有包扎。进了城,受伤的侍卫和暗卫就被抬到城内医馆了,但姬先生坚持要送儿子回府。” 林照夏点头,姬先生可能是怕长至在外头受到二次伤害。身边的暗卫和侍卫都受了伤,在外头到底不如王府安全。再者府内也有府医,她带来的药止血消炎效果更好。 “姬先生怎样了?” “先生没大碍,对方的目标不是他,只是被人推倒,擦破了皮,舅舅已让人送他回院子休息了。” 林照夏看向林敬宁和马氏,朝他们点了点头。 吩咐道:“林大人一会亲自去一趟医馆,帮着看看受伤的侍卫,若能移动,就接回王府休养。今天陪世子出门的侍从马夫,都给他们厚赏。另外,马夫人带着锦绣替我去看看姬先生,给他送些好药过去。” 夫妻二人连连点头,“王妃放心吧,我们这就去。” 夫妻二人便出了门,叮嘱三个儿女让他们留下来陪长至说话解闷。 林照夏便与和乐、冬雪、小宝陪长至说起话来。见长至和三个表兄弟姐妹聊得开心,确实没大碍,林照夏这才放了心。 而在函谷关大营正骑在马上看士兵训练的赵广渊,听到儿子遇刺,差点从马上跌了下来。立刻扭转马头,朝城里飞奔。 这一招狠啊,朝他儿子动手! 现在都知道他有儿子了,还仅有这一个儿子,就敢朝他儿子下手!这是想彻底断了他的指望! 他决不允许! 等急急进到儿子的院子,老远听到儿子的声音,一颗提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手搭在门框上缓了缓神。 门口的侍卫忙过来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两名暗卫伤得重,无法挪动还在医馆,咱们军医也去了,用了缝合术,缝合了伤口,王妃也让人送了药,命是保住了。” 赵广渊面色沉重地点头,暗卫培养极其不易,此番损了一员,还重伤两员。随长至出行的明里有六名侍卫,包括马夫都是有功夫在身的,数一数二的高手,等闲人近不了他们的身,但却一下子却死了五人。 可知对方是做足了准备。 “好好安葬,厚恤家属。受伤者给假半月,厚赏一年俸?。让管事的去看看他们缺什么需要什么,派人好生侍候。另外,让路夜来见我。” “是。” 这才朝长至的屋子走近。 长至已经听到他的脚步声了,这会正倚在床架上,看向门口。见他出现,目光孺慕地看向他,“爹。” 赵广渊走过去,见妻子给他挪了地方,便顺势挨着她坐到了床沿。 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看了看他露在外头绑着白布的伤口,仔细地看了看,这才夸了句:“我儿做得很好。听说还杀了一名暗卫?” 面对娘时,长至很骄傲,想得到娘的夸耀,可在爹面前,却不敢夸口,“是被咱们的暗卫先伤了,才让儿子捡了漏。” 赵广渊很欣慰,儿子的身手大有长进,但没有实战经验,与身经百战,爱取人性命的暗卫对战,没有一点胜算。儿子认清自己的实力,不居功,让他感到欣慰。 “我儿今天不怯战不畏战,做得好。为父很高兴。” 长至这才露了大大的笑脸。还看了他娘一眼,一脸等娘夸赞的表情。 林照夏忍不住笑。这些天看着儿子变得像个小大人了,结果内里还是一副要父母认可的孩子样。 见屋内有林敬宁的三个孩子陪着他,赵广渊朝几个孩子点了点头,对和乐说道:“戏社那边来了几个孩子,你去找他们来给你表弟表演节目看,免得他躺着闷了。” 和乐还是很怵他的,但又很崇拜他,正要答应,一旁的小宝就跳了起来,“我知道小锅子小豆子他们住在哪里,我去叫!” 撒腿就跑了。和乐忙朝赵广渊打了声招呼,也跟着一起去了。 “小豆子的姐姐不是嫁给和顺哥哥了吗,娘,我们该叫小豆子什么?” 长至一句话把林照夏问愣了。 和雪在一旁捂嘴笑,“将来等和顺哥哥的孩子出生,我们可以跟侄儿叫他小舅子。但现在可以依着嫂子的辈分叫。他比我们小,我们就叫弟弟。但他比小宝大,小宝该叫他哥哥,但小宝不愿意。” 赵广渊听了愣了愣,这才想起了小豆子和林家还有这一番渊源,“以后戏社那边几个孩子,派人多照顾一些。” 林照夏点头。这些天一直忙,戏社那边到了函谷城,她只见了班头和管事一面,还未来得及安排他们。 赵广渊与儿子说了几句,见他安好,便起身,“爹去与人议事,我儿好生养伤。晚饭时,爹再回来。” 长至点头,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爹走了。 长至的院子外,路夜已等在那里。“回王爷,已经查出来了,是皇家暗卫。” 赵广渊恨恨地眯了眯眼睛,皇家暗卫!总不能是皇上派人来杀他儿子的吧。要杀也是杀他。行这等龌蹉手段,专朝妇孺弱势之人动手,非虚伪的太子不做他人。 目前皇家暗卫,也只有皇上和太子手里有。皇后都指挥不动。 “来的人只有这些了?” “目前还在调查。属下派人在城里搜查了一番,寻到几处暗桩,正派人监控中。” “函谷城现在是我们的大本营,务必保证它的安全。再着人细细查看,挖出所有暗桩。函谷关大营那边也要细细查看,本王不希望有人渗透到军中。另外,加派人手至函谷城各城门,严格查验出入人员。” “是,属下明白。” 议事厅内,众将与一众心腹坐了个满堂。 对于世子受伤,又听闻是东宫所为,众人皆气愤不已。 “怎能对一个孩子下手!有种面对面来战啊,行这等下作手段!”孟彦很是看不上朝妇孺老幼下手的行径。 之前听说太子还让人去追杀蒋家家眷,破坏蒋大人的灵车,更是让人不耻。 这样的太子若是将来由他继任皇位,他孟彦就辞官回乡种地去! 展骞等从京城来的京中武将,自诩对太子很了解,结果观太子这段时间的行事,让他们跌破眼珠子。 “王爷,咱们做了这么多,皇上虽忌惮,却并无责罚太子之心,看来太子地位稳固。但太子与我等已不能共容于天下。” 最后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落入下风,想不被太子清算,只能更强于太子,逼得皇上不得不做出选择。 方胜继续说道:“咱们虽然已有百万兵力,但比起朝廷来说,还不足以抗衡,末将觉得王爷在各城设卫营,派驻军与当地县衙同管地方政务,实为明智之举。仍需向南方诸城推行此策。” 众将听完有附和的,有沉思的,有不同意的。 “咱们于当地设卫营,征募兵力,虽对外说是保护当地产业,但朝廷不会继续这么放任。属下担心若朝廷集力攻打,咱们顾此失彼,反而不好收场。” “属下亦有此虑,且摊子布置得太大,花销颇巨,只怕军费难以支应。” 众将纷纷点头。 现在他们名下有百万大军,每月的军费就不少银子,各地再征募兵力,又许不低的晌银,光晌银一月就数千两银子,这些现在还不能要求从各地县衙税赋中拨款。 若真让当地县衙出钱,只怕当地县衙要联合朝廷反抗。到时真正把王爷当反兵了。 听说王爷在京城就一个戏社和会仙楼是赚钱的,先前赚得再多,也不够支应越来越庞大的军费。 赵广渊静静地听着众人的分析,没有说话。 就算核心心腹也不知他究竟有多少银子。他和林照夏私下里算过他们各产业每年赚的银子,以及现在的存银,好在越州那边发现了银矿,数量庞大,目前花销尚能支应。 不然也得和《吕家天下》中的吕长煜一般,去挖皇陵盗宝支应了。 “不必忧心,目前尚能支应。” 众人一听,无不心惊。越王这么富有的吗?百万大军靠他一个人养着,还说能支应?越王究竟暗地里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产业? 听到越王笃定的语气,众人便放心了。接下来便讨论在哪座城池募兵。 “只是,咱们若持续募兵,只怕朝廷不会干看着,太子也不会无动于衷的。”做为储君,怎能眼睁睁看着越王做大。都派人暗杀世子了。 “无妨,马上太子就顾不上咱们了。” 如赵广渊所料,很快太子就顾不上西北了。因为他的封地昌州被越王的人接管了。 大齐所有的皇子,成年后有了封号之后,都会赐食邑。而只有储君赐的是封地。 食邑只享食禄,但封地却是对这个地区有实际的管控权。封地上的人口和土地都归封主,封地上官员的任免,征兵等一切政务都由封主说了算,而封主只需每年向朝廷缴贡即可。 太子的封地在昌州,地大物博,真正的鱼米之乡。太子凭此封地,在诸多兄弟中也有了更大的底气。 但没想到,千防万防,越王派兵偷了家。 太子暴跳如雷,“五万兵马靠近,就一点没有察觉?附近各城也都没有示警?就由着他们大摇大摆地穿城跃巷,把昌州拿下了?” 一众慕僚齐齐低头,不敢看太子青筋暴露的狰狞之色。 对越王此番动作也是震惊不已。 他们设在函谷城的暗桩被越王一一拨除,他们退出了函谷城,但在附近州县布置了更多耳目,可谓是全方位盯着越王的动向,却不妨越王却声东击西,把太子的封地剿了。 五万兵马?并不见越王有派兵出动的迹象,这些兵马从何而来? 越王在别的地方还囤有兵力?个个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惶恐。越王背后还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实力? 第二百六十章 开荒囤田 听到太子的封地被偷了,楚王哈哈大笑,多日的郁郁之气一扫而空。 “赵广涣怕是做梦都没想到吧,只顾着派人盯西北,却没想到自己的封地被人偷了。” 哈哈哈,真是痛快。 秦王也觉得痛快。这些时日看着自己与太子的差距,如隔着一道天堑,让他感到挫败。可现在却发现太子也不是铜墙一块,封地都能给越王偷了。 简直不要太痛快! “五万兵马就把昌州拿下了。且昌州没有任何察觉不说,周边诸城对于这么大的兵力动向,未有任何示警,看来昌州里应外合,里面有越王的人,且昌州与周边诸城暗中勾结了。” 有内鬼是一定的了。 “那肯定是有内鬼。昌州可是先太子的封地。” 也不知父皇怎么想的,也不给赵广涣换一处封地。 赵广涣也以为将来登上皇位是十拿九稳,为了示好父皇,竟仍由父皇派人管理昌州,这么多年竟是对昌州不闻不问。 估计是担心步入先太子后尘。想对父皇表示他不像先太子那样有实力雄厚的母族,又有封地上的钱财和人手,想向父皇表达他只有一颗全然依附之心。 赵广涣的示弱这么多年也的确是取悦了父皇。处处说他孝悌仁厚。 本以为有父皇的支持会顺风顺水,结果没想到现在被人里应外合,昌州变成赵广渊的了。 派人杀老七的儿子,没杀成,反被老七狠狠报复。 哈哈,真是痛快! 越王派兵接管昌州的消息传回京城,又是满京城哗然。可这回大臣们却齐齐沉默,不像过去那样,到皇上面前痛斥越王的不轨之心了。 安静地装聋作哑,仿佛没收到消息一般。 越王一步一步展示出他的实力,让满朝文武大臣感到震惊,也不由得在心里权衡,与这样的越王对上,于他们是否有利。 也不只是越王实力强悍吓到了众臣,也有太子鸠杀蒋项,让众臣心寒的缘故。 不管他们与蒋项是否政见一致,但同朝为官,同为大齐官员,为国为民之心是一致的。太子却为排除异己,私下处置正二品官员,让人心寒。 隔日的朝堂上,只有太子一系的官员跳出来痛斥越王目法纲纪,目无君上的行为。并无多少大臣附议。 太子很是失望,散朝后,又去御书房哭诉。 但至正帝也正头疼着,无心安抚太子,只无关痛痒地劝了两句,就让太子告退了。太子极其不满,不说接下来的行动,只说至正帝,在御书房头疼欲裂。 当天下午就叫了定国公、齐亲王、六部尚书及内阁诸官员议事。 众臣这回发言更加谨慎。哪怕大伙知道越王此举不妥,但要说他造反,又不是。 越王手中捏着那么多兵马,还只是圈在西北,并无异动。在西北各城征募兵员,对外还只说是给自家产业准备的。 也没说王爷不能有自己的产业,不能有自己的下人。 越王用自己的钱养自己的人,没人能说他这么做不对。且越王此次派兵攻占昌州也是事出有因。 谁让太子伸手对付他唯一的儿子呢。是个人都要暴跳如雷,狠狠出手报复一番的。越王有此血性倒叫人欣赏。 “说话!”至正帝怒喝一声。问诸官关于越王要如何处置,没一个人说话。 至正帝越发烦躁得想杀人。 现在的越王不是他想如何处置就能如何处置的了。至正帝已经投鼠忌器了。一个处理不好,大齐内乱将起,若让周边诸国寻得战机,派兵攻打,大齐将腹背受敌,分崩离析。 且派兵对付越王,至正帝并无十成战胜的把握。 是何时起,让广渊这个逆子一步步做大了呢? 御书房里除至正帝外,身份最尊贵的莫过于齐亲王,但他不想开口。 自从在朝会上为蒋项说了几句话,太子和皇上都怀疑他已倒向越王。他何必管他们父子那摊破事。每天闲着观鱼溜鱼不好吗? 而在场其余大臣,虽都是至正帝的心腹,但至正帝总不会长生不死,继位者到底是谁,现在他们也看不清楚了。越王表现出来的实力越来越强,而反观太子,行事越发让人失望。 人总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回皇上,”见皇上又要发怒,定国公顶着压力开口,“越王攻占昌州,并未伤及无辜,且与当地州府也并无激烈对战,并无差役身亡,也并未干涉州府处理政事……” “可他接管了州府库房,并派人接管了昌州六大粮仓!他把昌州当成他自己的了!” 至正帝想到这就怒不可遏。真真是胆大妄为!目中无父无君! 定国公便不想说话了。万一多说,皇上还以为他在为越王说话。毕竟他的嫡长子现在越王手上。 他现在外头见着太子,太子都当他是个透明人。他现在还能好好呆在朝堂上,还能掌管京畿九营,负责京城安防,还多亏了他这些年忠心不二,皇上还对他有几分信任。 他都能想到,若皇上出了意外,他和他的家人,只怕要被太子狠狠清算。 礼部尚书蓝弘辉看了一眼旁边的兵部尚书,见他垂眼不说话,暗恨他狡猾。 先前不过是因兵部公文里夹着越王的秘信,兵部被太子怒斥了一番,储达不过是被罚了一年俸?,现在就装聋作哑了。 蓝弘辉也不想开口,但见皇上目光正落在他身上,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回皇上,越王此举也是事出有因。若派人安抚,再遣太医前去给越王世子问诊,再好生劝慰,越王定会撤兵的……” “哪来的越王世子!”至正帝喝斥道。 不是说姓林吗,就一辈子姓林吧! 至正帝气归气,气完也多少能理解越王这么做的原因。 越王从小就重情重义,当初先皇后和先太子身故,他都不想活了。现在好不容易有颗沧海遗珠,待之如珠似宝,太子派人暗杀他,不生气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但没想到老七胆子这么大,竟敢派兵接管了昌州。 是还念着昌州是他胞兄的封地,自己赐给广涣,他心中不满? 太子和皇后到他面前哭诉好几回,让他严罚越王,哭得他心烦。怒斥了太子一番。太子强辩,说暗杀越王儿子不是他所为。可自己要派人去清点太子手上的暗卫时,太子又不同意了,哭着说自己不信任他,要辞去储君之位。 他没想过要废储。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至正帝头疼欲裂。 他知道老七为什么要占着兵力,为什么要针对太子,又为什么不围攻京城。他想在自己在任时,为他胞兄和吕家翻案。 可自己是决不会答应他的。 不答应他,又不好派兵与他对抗,怕把他逼急了,国内将起内乱。 至正帝很是头疼,再一扫底下的官员…… 六部尚书中,礼部蓝弘辉是德妃之父,秦王楚王外祖,兵部储达是宜妃之父,是吴王外祖,而户部尚书垂垂老矣,侍郎刘启继位呼声最高。 而刘启又是刘贵妃之父。晋王之外祖。 至正帝的头又疼了。都能想到将来太子继位时风起云涌,也不知太子能不能治得住他们。 扫一圈发现这里面还真没有越王的人。至正帝又没那么生气了。 老七当年被他贬到皇陵,跌落谷底,无人可依靠,母族也无人了,结果愣是凭一己之力,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至正帝忽然有些明白当年先皇为什么会这么看重这个孩子了。 京城会如何处置越王,消息还未传回,倒是函谷城众将得知越王派人攻占了昌州,全军振奋。 孟彦等人还跑到越王面前埋怨,说是没派他们带兵,没让他们参与。 “函谷城现在处处都是钉子,函谷关大军只要一动,京城立刻就能收到消息。”哪敢用函谷关的兵。 众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但没参与到其中,多少有些遗憾。 赵广渊安慰道:“先前函谷关大胜,给你们请功的折子京中至今还在压着。但本王这里给你们记着,将来必不会亏待你们。另外各城卫营招募兵力,都交由你们处置,亦是本王对你们的信任。” “多谢王爷信任。属下万死不辞!” 王爷把各城招募兵力的事分配给他们,募兵、军需、带兵,等一切事务都交给他们去做,这是对他们的信任。 原先他们只在战时负责带兵,非战时,其实都是闲差,无实务的。现在越王把各卫营交给他们打理,卫营里的一切事务都由各将军说了算,他们掌握一城军务,和那些掌地方政务的文臣一样的权利。 这让他们感到被重视的信任感,个个拼了命都想早些募完兵,并训练出一支强兵出来,将来在大比武时他们带的兵能脱颖而出,能得到越王的重用。 个个都卷得很。现在谁敢说越王半个不是,他们都能带兵攻到京城去。 “有些城池募兵已结束,现在非战时,除了练兵,还有囤田的重任。”赵广渊向各卫营指挥使交待囤田一事。 现在朝中已对函谷关大军中止了粮晌的发放,各城池卫营更不会发放粮晌,他不能一直用私库供应,这不是长久之计,需得让各卫营自给自足。 “之前西戎赔的牛马,已按需分到各处,再者你们招募来的兵力,有极大部分先前都是庄户人家,对如何耕作必是熟捻的。将来各卫营的田产,除了按比例上缴之外,余者变卖得的银子也由你们自行支配。” 众将一听眼睛一亮,那岂不是谁囤的田多,谁地里的产出就多,谁就越富? 银子多,代表什么,没人不懂。 个个摩拳擦掌,打算回去就要大干一场。而那些没轮上到各卫营当指挥使,或是没选择到各卫营去的将领,开始后悔了。 纷纷表示要竞选下一个卫营的指挥使。 西北各卫营开始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搞起大开发来。 各地县衙本是冷眼旁观越王在他们的地盘招兵买马,又是设卫营,又是设指挥使,来分他们的权。虽心里不满,但面上还笑着给他们行各种方便。 难道能反抗不成? 越王多少兵马,他们县衙又多少人? 以为百姓畏战,他们招不到人,等着看热闹。结果没几天就招满了。把县令县丞他们都搞懵了。他们是呆县衙久了,外头变化都这么太了? 又以为卫营住得苦吃得苦训练苦,会有无数人逃跑,结果卫营那边还给他们建起砖头的营房来。 那营房据说比村里村长家的房子还好,一般富户家的还比不上。还经常有肉吃,发的衣裳都是新的,很多人一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训练也一点都不苦,很多人说比种地轻松多了。 导致无数人堵着卫营大门,要加入他们。 以为这样就没了,定是天天不停地操练,有无数人熬不住要退出,结果,卫营里的士兵又扛着锄头出来开荒了,不仅有牛有马帮着犁地,还有无数的家眷自发跑来帮他们开荒。 把各县的百姓都卷起来,纷纷出门开荒。 荒地开出来前三年不征粮税,但开出来后得去官府记名,交买地的钱,这地才算是你的。结果让各地县衙没想到的是,光收这少少的买地钱,各地县衙的库房就满了。 消息传回京城,让至正帝想派兵去收缴昌州的动作又缓了下来。 西北一直穷,为什么穷,因为百姓手里没几亩地。有地的也贫瘠的很,一年到头,也收不了一石粮食。 结果越王一去,那些荒地都被人争着开荒了? 可是就算开了荒,西北的地也不比别处,地里能产出粮食? “越王说了,地里之所以不产粮食,是没找到适合西北的种子。等咱们开了荒,越王就会送咱们种子!适合咱们西北地里丰产的种子!” 百姓们是盲目的,原先没人这么做过,哪怕有人这么说也不愿意相信。可现在越王的人都在开荒,一副恨不得把所有的荒地都开出来的样子。要是地里没有合适的种子,他们会这么干? 有那闲时间,睡大头觉不好? 时下的百姓没见过什么世面,大多盲目又盲从,只晓得没有好处别人不会这么做,于是纷纷跟着做。 于是西北便进入风风火火搞大开发的阵仗中。 把至正帝和京城众臣都吓了一跳。若越王手中真有合适西北土地的种子,那真是利国利民之举啊,那将来国库一年能多收多少税粮税银? 百姓们能吃饱不是每代国君想做的事吗? 至正帝把已经发出的军令又收了回来。想看看越王能做到哪一步。 结果至太子越发不满。 太子满不满意,赵广渊不知道,让人把昌州府库里的银子往函谷城运,把六个粮仓的粮食往西北运,美其名曰之前与西戎对战,很多将士立了军功未有封赏,很多阵亡将士的抚恤金也没发,这些是给他们的。 至正帝能说什么?收到奏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昌州府官不必理会,也不必抵抗。 结果至正帝的暧昧态度,让无数人以为至正帝更看中越王,背后都议论皇上是不是要易储,让太子越发感到不安。 第二百六十一章 寻活不易 函谷城,越王府。 一家三口正在吃午膳。林照夏给儿子碗里夹了一块他爱吃的排骨,“吃慢些,今天你爹难得有空陪我们娘俩用膳,咱们让他多陪陪咱们。” 长至抿着嘴微笑地看向一旁的爹,这样的日子真好。 希望以后每一天的饭桌上都有爹娘相伴。 赵广渊看儿子已伤愈,也很开心,给儿子也夹了一块肉,又给林照夏夹了一筷子菜,自己也夹了一筷子吃,“这是什么,吃着挺青爽。” 红白相间,颜色也好看。 林照夏看了一眼,笑了起来,“这是泡瓜皮。” “泡瓜皮?”父子二人齐齐看向那盘红白相间的菜,脸上的惊讶神色一模一样。 林照夏看着不由得发笑,都说长至长得不像赵广渊,但父子二人其实细看还是有些像的,特别是有时候不经意的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点头,“嗯,就是陵瓜的瓜皮腌的。” “娘,这是陵瓜的瓜皮啊?”长至很是惊讶,又夹了一口,“好吃!定是娘教他们做的!” “对,娘跟你外祖母说瓜皮也可以吃,教给他们做法。皇陵附近并昌平周遭便都传开了。” 时下物资并不像后世那样丰富,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多一样免费的菜式可食,又能饱腹又能给家里省一笔开支,何乐而不为。也是去年陵瓜丰收,饭桌上才多得了这一道菜。 “你慢些吃,家里还有。你三舅娘拿了好些来。” 又对赵广渊说:“我听说泡瓜皮和沿州的干菜,在互市那边卖得极好。” 赵广渊点头,互市那边的情况隔三差五都会向他汇报。什么卖得好,什么卖得不好,他都了解,再加上他自己的商队也在那边做生意,账本他也是常看的。 沿州那边的作坊一直开着,干菜生意一直在做,本来灾情缓过来后,干菜生意不那么好做了,但没想到运到互市这边,竟出奇地好卖。 西域诸国,很多都不擅长耕作,肉是常吃的,但蔬菜极缺。没想到不起眼的干菜竟在互市得了追捧。 更引得函谷城周边诸城百姓开荒热情加剧,哪怕越王拿不出适合西北地里种植的种子,他们长长短短种些菜,在互市那边也能卖些钱啊。 开荒热情高涨。 说到种子,林照夏问他,“你想拿出什么种子?” 之前他在京城司农司当差,是想拿出一二高产种子的,但那会不想太高调,一切都在徐徐为之。拿给陵村林家的种子也让他们轻易不要示人。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西北现在是他说了算。 “西北这边的土壤极适合棉花种植,我准备让各卫营拿出一半的地来种棉花。” “只让卫营来种?不分给百姓?” 赵广渊摇头,“先让卫营试种。先解决战士们的冬衣冬被。百姓那边先种土豆这类可致温饱的粮食,比棉花更适合。” 百姓先解决温饱,才有力气发展经济。 同时也是为避免棉花种子流出。他得先顾着手下的百万将士。 西北土地开化之后,大多数百姓除了自家的田亩,每户也已开垦出数亩荒地,都盼着越王承诺的种子了。 因为西戎赔了牛,西北各县辖下各个村子几乎都有了牛犁田,而且官府还有牛出租,地里的开垦效率提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卫营那边效率更高一些,因为不止有牛,还有军中淘汰下来的劣马。 谁说马不能犁田的,给那些不能再上战场的劣马套上笼头,一样犁地。马比不上老牛的耐力,但速度不慢。提出要租马匹犁地的百姓,在县衙和卫营门口排成长龙。 西北风风火火搞大开发,搞经济建设,让至正帝压下想收拾越王之心。 也给了赵广渊更多的喘息时间。 向来边境地区都是地广人稀,为避免战争之苦,百姓们纷纷往中原迁徙。但自越王与西戎签了五十年和议,越来越多的人又回流往西北寻求活计。 此次函谷关大战,淘汰了许多马匹,赵广渊都分配给各卫营,或是卖给西北百姓,这些劣马上不了战场,用来犁田拉车也是极好的。 除了淘汰诸多马区,还有许多伤兵残兵老兵也退了伍。有相当一部分人选择留在西北。 赵广渊得知情况后,想了许多法子安顿他们。或是派往各卫营作些轻省活计的,或是派往各城池作守城兵的,或是让他们管理军田的。 还有相当一部分人选择了自食其力。或租或买军中淘汰下来的军马,用来拉货拉人。在各城池间接送商户或是乡民,也不少赚钱。 平桥县,昌大拉着两个儿子抱着包袱正蹲在城墙一个角落。 “饿了吧。”从包袱里掏了一个干饼出来,掰成两半递给两个儿子。一边还四下望了望,生怕有人来抢。 这是他第一次带两个儿子出门,儿子要是出了事,他家娘子能把他撕了。 其实昌大也没来过西北,在家时听说西北这边现在遍地都是活计,他便心动了。他家仅有两亩薄田,娘子带着两个女儿就能干好。 不用那么多人在家守着。 原本每年开春后,他都是跟着乡人到外头打零工,贴补家用,同时也是给家里省一口粮食。但以前多是往南走,西北这边倒是第一次来。 “爹,你也吃。”两个儿子都各掰了一块饼子递给昌大。 昌大摇头,“爹不饿,你们吃。” 见俩个儿子还伸着手要他吃,又推了回去,“你们多吃点,吃了长力气,才好让主家看中。” 大儿子才十四岁,小儿子才十三岁不到。两个儿子瘦条条的,也不知主家能不能看得中。 但家里这两年越发难了,两个儿子渐渐大了,两个女儿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家里屋子漏雨都没钱修,昌大愁得吃睡不好。总不能再这样赤贫下去。 听说西北这边因为有了越王,又是开互市又是垦荒种地的,听说每天天不亮排队等进城的商队就排成长龙,各村也需要会种地的老手。 他别的不会,种地他熟啊。两个儿子也都是从小就下地的。所以这次他没有跟村里人往南走,而是带着两个儿子往西北碰碰运气。 昌大看两个儿子吃得香,舔了舔嘴唇,摸了摸包袱里所剩不多的干饼,站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越王的深意 昌大四处望了望,忽地见城门口处起了一阵骚动,很多人齐齐跑了过去,昌大也顾不上多想,拉着两个儿子也跟着跑了过去。 有活了,一定是主家来派活了! 结果跑到跟前,见大伙围着一辆马车,正对着马夫问东问西。 昌大的小儿子见那人是只独眼龙,一只眼睛像被什么利器弄瞎了,且一脸的凶相,吓得捏紧了他爹的衣角,躲到昌大身后。 昌大也有些害怕,想往后退。 一旁有人便有些好心地向他父子解释,“别怕,这是函谷关退下的伤兵。立了功的。” 昌大和两个儿子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函谷关大捷,和西戎签了五十年和议,互不侵犯不说,还赔了大齐无数的银子和牲畜,他们敬佩保家卫国的将士。 “这位大哥,那这是做什么,大家都围着他?” “你是外乡来的吧?” 昌大点头。那人也见过很多像昌大这样来找活的外乡人,便好心地向他介绍起来…… 越王在战后,在函谷关之外开设了互市,有无数的商人从各处跑来做生意,今年开春西北各城又开了荒,不管百姓还是西北军中,都在囤田。 不管是商铺还是地里,西北各城到处缺人,见各城之间来往不便,越王就组了一只车队,派人往各城拉人,送去需要人的城池做活。 除了这些军汉,也有许多私人的马车牛车在拉活。但外地来寻活的人更愿意等这种军汉拉的车。人生地不熟的,坐这些军汉的车更安全些,不怕被骗。 所以一见车子出现,就有人围了上去。 昌大眼睛一亮,看那个独眼的军汉都觉得他慈眉善目了起来,“那这趟车是拉人到哪里的?” “每个城池都有这样的军汉拉的车,往返两城之间,每隔一个时辰一趟,申时之后就没有了,这车是往前面的平罗城去的。不过这些军汉的车比寻常的车要贵一些。” “多谢这位大哥。”昌大听完也拉着两个儿子挤了过去。 听说到前面的平罗城要五十文一个人,昌大的大儿子舍不得钱。他们三个人就是一百五十文呢!他爹在外头打零工,一月也就几百文工钱。 拉住他爹,“爹,要不我们坐那些牛车吧,能省好些铜板。” 那些只要三十文一人。 小儿子也跟着点头。他爹连饼子都舍不得吃,现在一下子要出一百五十文,也跟着有些肉疼。 昌大却劝起两个儿子:“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安全最重要。” 说完示意儿子去看…… 别的车夫也在拉活,但没有军中淘换下来的马,用的都是驴或牛,哪有马的速度快。再说拉车的是军汉,必是有些武艺在身上的,一路谁敢来动他? 不怕西北军报复啊? “省小钱才能有大钱。”昌大教育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点头,最后别人还在讨价还价的时候,昌大领着两个儿子买了三个位置。 很快车子就坐满了,笃笃开动。用了两个半时辰,拉着他们便到达平罗城。 到了平罗城,父子三人又听人议论,说是最靠近函谷城的化隆县,那里正种着一种高产种子,是越王提供的,地里缺人的很,连卫营那边也缺人,工钱也给得高。 昌大咬咬牙,又领着两个儿子坐上了往前面城池去的马车。 一路辗转,路上把带来的盘缠几乎全部用尽,终于到了化隆县。父子三人怕找不到活,生活无济,为了省几个铜板,连干粮都不肯多吃一口。 好在父子三人是幸运的。 刚到化隆城,就被来找小工的一个富户带走了,把父子三人都要了。工钱还开出了高价,昌大一月一两,他两个儿子都给了七百文的高价! 父子三人很是惊喜,只是给这么高的工钱生怕被骗,还有些犹豫。 那人就道:“你问问城门的守门兵,他们都知道我是哪村哪户的,我敢骗你们,我不要命了?要是敢骗了你们这些辛苦来找活的外乡人,越王也饶不了我啊。” 身边的人便帮着做证。说是越王给了他们一种粮食种子,说最适合西北的土地,说种出来能收七八石,现在家家户户领到种子,都恨不得大干一场。 一亩地能收七八石!那家里岂不是要建粮仓才能放得下这么多粮食? 本来大伙还半信半疑,可越王又说吃不完的粮食西北军都按高价回收。这下还有什么疑惑,西北百万雄兵,缺什么?缺粮啊! 越王能拿粮食这样的事骗他们? 现在他们都恨爹妈少生了几只手,地里的活没人干啊,家里人还是太少了。每天都有无数人到城门口等着寻小工。都出了高价来抢人。 都不用讨价还价,昌大父子三人一出现就被人看中了。 而昌大,也因为自己的决定受益终生。他辗转几个城池,跑到离函谷城最近的化隆县,花尽了带来的铜板。 现在不仅找到工钱高的活了,而且也因他做的这个决定,将来一家人都跟着受益。 后来主家的活做不完,还缺人,昌大又回乡把妻女接了过来。一家五口给主家种地,包吃住,一月还能存下四五两工钱! 后来地种完后,他们还在城里找到了其他的活。等到地里粮食丰收,他们又帮着给庄户人家收粮食,到冬天落雪之前,一家人已经存了二十几两银子! 从没有过的巨款。 到冬天时,听说因为西北地广人稀,越王鼓励来此地做活的人留下来,若落户,男丁一人分五亩良田,并一人分两分宅基地,这些都不要钱。白送。 若留下来,昌大和两个儿子一下子就有了十五亩地,比家乡两亩薄田可好太多了!女儿也能找户有田亩的人家,过上能吃饱饭的日子。 昌大没有丝毫犹豫就留在西北。尔后用了几年时间就成了当地的富户。而像昌大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当然这是后话。 西北开始春耕之后,赵广渊拿出了土豆种子,给离函谷城最近的四城试种,也让卫营一半军田种土豆,一半军田种棉花。 又在函谷城周边买了一大块地准备种西瓜。 开始函谷城的县令听说越王要买地,亲自拿着鱼鳞册来王府让越王圈地。函谷城周边大部分都是混着石子的沙地,除了一些杂草,自来就种不了粮食。 没想到越王还偏偏看上了这种地。见没人买,还一举圈了一大块,十来顷,还非要付钱。 整个西北都是越王的,县令哪敢收钱。但赵广渊不肯,说这是他的私田,用钱买才是正常交易。 函谷城县令邬康安苦了脸。 函谷城是边境城池,不比中原那些城池,都是文官做主,函谷城向来都是军中将领做主,他这个县令一直以来就是摆设。 守着这么个破地方,人口年年锐减,地里的粮食也不能多打一斗,无寸进功劳,这么多年就没有挪过窝。 好不容易以为能拍上越王的马屁,抱一抱大腿,结果越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没给他半点亲近的机会。 心里直叫苦。 赵广渊扫了他一眼,说道:“本王准备在地里种西瓜,邬县令要不要跟着买些地也种西瓜?本王提供种子。” 赵广渊现在回不去京城,也不知会在函谷城呆多久,便想着要跟这些文官打好交道。 将来函谷关若有军事,函谷城首当其冲,是军中的后勤供应大本营。要给大军提供各项军需,军中和当地县衙搞好关系,很是必要。 邬县令一听要种西瓜,便以为是京城盛传的陵瓜。陵瓜也是越王种出来的,越王有种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这是西北!不是中原腹地。 而且越王圈的地又是石子又是沙质土,根本种不出粮食,种那种精贵的西瓜更是痴人说梦。 但区区一个县令能反驳打击西北王? 他还没这胆量。 “多谢越王厚赐。那下官也跟着买些地,到时还指望越王派人多多指点。”硬头头皮应下。 “好说。” 邬县令便笑着出去了。只是出门后就苦了脸。 回到县衙,想了又想,有难不能自己一个人受。得找些人来一起分担这份越王给的“甜蜜”负担。 想到这些日子,因为函谷关那边开了互市,很多中原的商户都来求他,想让他在城里和互市那边给行个方便,也有很多本地的富户也来求他,邬县令想了想,便派人找了这些人来。 大伙坐下后,邬县令便开门见山,说越王在函谷城外圈了一大块地要种陵瓜。为了感谢大家共建互市,为西北经济繁荣做了贡献,越王准备给大伙赐陵瓜种子,要发财大家一起发。 众商户来的时候,心里就有准备,怕不是县令要捉着他们巧设名目,要掏他们的银子。 现在一听,果然是叫他们掏银子。 谁不知道函谷城附近的土地是什么情况啊。年前年后西戎赔过来的牛羊马牵到那边都饿瘦了,吃不着草。那样的地里能种什么粮食? 还种陵瓜!天还没黑呢,就做梦。 那种陵瓜,走南闯北千里迢迢来到西北的商人自是吃过的,皮薄肉厚,沙甜多汁,吃一口想两口。若能在西北也能吃到,嘶…… 不不,天还没黑。可这是西北! 就那混了石子的沙土地,能种陵瓜?抢银子就抢银子,说什么一起发财。嘁。 只是县令都把他们叫来了,他们能拒绝?而且是越王出种子,那必是越王的主意,他们能拒绝县令,还能拒绝越王不成? 传到越王耳朵里,他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大人,我买五百亩。”反正西北的地便宜,那样的地也不过一亩一两银子。当做给西北做贡献了。 “我买一千亩。”破财消灾了。 “我买二千亩!”只盼着邬县令和王爷看在他这么诚心的份上,在互市那边给他家商号行些方便。 现在所有的商户都从互市那边尝到甜头了。函谷关往西,西域周边几十个国家,听说这边开了互市,狭谷里只能过一人的小路都生生被踏平能走马车了。 他们从中原运来的茶叶,瓷器,绸缎及各种货物,都不用讨价还价,就销售一空。 都不知道原来西域国家这么富有。 巨大的商机,泼天的富贵,都在前面等着他们。 现在若哪家大商大贾还没派人来西北做过生意的,那地位很快就要被人挤下去了。 他们运来的货物好销,购买了西域的香料、宝石、牲畜、各种毛皮及制品、漆器等各种器皿往中原及京城贩卖,同样赚得盘满钵满。 现在谁不想来分一杯羹?敢得罪当地官府?敢得罪越王? 邬县令没想到,只不过因为自己不想独自品尝种不出粮食的苦,才把商户人找了来,没想到函谷城附近的石子地就几乎全给卖出去了! 这下邬县令有些害怕了。 这么大的事越王不可能不知道。到时种了瓜,周边都是跟着种瓜的邻居,而且一下子要准备这么多种子,也不可能不跟越王说一声。 邬县令又捧着账本带着鱼鳞册跑越王府去了。 赵广渊带着长至接见了他。 其实他已经收到了消息,而且可以说是他有意怂勇邬县令这么干的。 瓜肯定是能种出来的,也不愁卖不掉,但以他的身份还不好专美这件事,怕是要被诟病与民争利。 便由着邬县令操作。正合他的意。 但又不能把这种情绪表示出来,不然以后邬县令都会自作主张了。见着他,便板着脸坐着那里。 邬县令吓得不敢抬头,一个劲地请罪。 倒是一旁的长至温声安慰道:“邬县令此举促进了西北的经济,丰盈了衙门库房,我父王是欣喜的。邬县令治政有功。” 邬县令很是惶恐,“世子抬爱了。下官自作主张,卖了这么多地,恐,恐王爷拿不出这么多种子,坏了王爷的事。要不下官再把那些地收回?” 赵广渊没有说话。长至笑道,“买卖已成,哪有反悔的道理。那将来谁还愿意与函谷城官府打交道。” “是,世子说的是,是下官少虑了。” 到这时,赵广渊才开口:“下次莫要自作主张,不然本王定要重重罚你。一下子要准备这么多种子,你给本王造成了极大的不便。” 邬县令扑通跪下,急忙请罪:“是下官未与王爷商量,差点耽误王爷的大事。下官有罪,请王爷责罚!” “起吧。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多谢王爷!”想擦额头的细汗,又不敢。 赵广渊没看他,随意地翻了翻他带来的鱼鳞册,这些混着石子的沙土地几乎被外地商户和本地商户刮分了,但商人重利,将来若此地有重大的利益,只怕要与当地百姓起冲突,只怕不利于当地管理。 想了想,便道:“余下的土地本王替函谷关将领买下来了。到时分给之前大战有功的将士。” “王爷英名。” 邬县令想了想,见剩下的地有些少,便提出从自己的地里分出一百亩出来。 赵广渊也没跟他客气,坦然地接受了。 殊不知这个举动,让邬县令将来肠子都悔青了,被自家夫人差点拧烂了两只耳朵。 第二百六十三章 越王的瓜地 赵广渊一边往外掏种子,一边在互市那边设了摊位,专收西域各国的种子。 虽然现代那边种子品种更多,更有很多改过基因的高产种子,但他拿出各类种子总要有个出处。 听说是越王的铺子,很多人感激于他开了互市,止了干戈,几乎西域来的每一个商人,都会给他带各种种子来,没见过的花花草草也不少。 还真让林照夏见到了很多在现代都闻所未闻的植物和种子。 兴致冲冲地命人拿去种,小心苛护。 当各处军田里的棉花种子,土豆种子都下过种之后,赵广渊在函谷城周边买下的地里,也让人种下了西瓜种子。 被分到田亩的将领们自是信任越王的,兴冲冲地派了亲兵亲自去照看,到越王的下仆那边很是用心地学习如何栽种打理。 白来的田亩,不要白不要。且这是越王给的恩典,当然要细心看护。不说赚银子,一亩能收获一二十个瓜,好歹也能把炎热的夏天熬过去啊。 西北的夏天能热死个人。 好些西北的将领都只听过陵瓜,没吃过呢。听说在夏天吃一口比吃冰块还凉爽,那必须种啊。 管那地贫不贫瘠,用点心,不求多长,长一二十个也行啊,能让他们开开眼就成。 将领们派了亲兵和下仆亲自去种,很是用心。而邬县令是不敢不用心,怕越王揪他小辫子。 而商户们则直接就是看不上了。 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并在互市开铺做起生意的,能被邬县令当成座上宾的,哪个不是家大业大? 函谷城周边的石子地,他们不是不知道。要是好地,早被城里的富户瓜分了,能轮得到他们? 只当是把掏银子破财消灾了。 反正他们每到一个城池做生意,当地官府,总会找各种名目让他们认捐银子。他们对这一套都熟了。 所以越王命人给他们拿来了瓜种,笑盈盈谢过之后也没多在意。随手就交给下人去处理了。 下人也都是逢高踩低的。主子不重视的事,他们能有多重视? 越王打仗是厉害,可种地,那么尊贵的王爷,他会吗? 哪怕被贬到皇陵也有无数下人伺候。 于是下人们再层层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于是,在越王的瓜地一片绿意盈盈的时候,各商户的瓜地里,还是稀拉拉一片,连一根粗壮一点的瓜苗也没看见。 自家主子问起,还美其名曰,“咱们那地都是石头子,好一些的地都让越王挑去了,且越王手底下都是人,把大军拉过去,不说一两层石子,就是地下十八层都是石子也能给它们撅起来。” 他们比不了。下力气也不会有收成。 别看越王的地里现在一片绿意,但能不能结瓜崽还两说呢。 于是商户们便不管了。反正买地也没几个钱。倒是邬县令本着抱大腿的原则,时不时派人去请教如何打理。 他的地和越王的地一样,都是混着石子的地,本来忧心忡忡,怕种不活。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县令,在函谷城有兵权的将军和元帅们手下讨生活,哪敢贪银子。日子过得比中原腹地及江南的官员苦多了。 若地里能有些出息,岂不美? 一是想地里能有些出息,二是想抱越王大腿,比商户们更重视那片瓜地。 但又是石子地,怕付出精力,却没有收成。 哪知越王家的管事告诉他,“这些瓜种就适合这种地,地里有石子也不用清出来,西北日夜温差大,白日水分蒸发快,有石子盖在上面还能帮助存水,能减少地下水分的蒸发。” 县令家请的是种地好手,听了却是一脸懵圈。大家都是种地的,怎么越王家的人说的话,他们就是听不懂呢? 但并不影响邬县令家的下人跟着学。 所以越王家的瓜地一片绿意盎然的时候,邬县令家的瓜地长势也不错。 赵广渊在西北囤田种地,建卫营招募兵力的时候,京城也是暗流汹涌。 函谷城虽被赵广渊护得跟铁桶一样,清除了城里所有的暗桩,但至正帝的耳目无处不在。赵广渊哪怕知道,也装不知道,反正你不动,我便不动。 西北风风火火囤田开荒种地,各种消息传到至正帝的龙案上。 与心腹数次讨论如何处置越王,但众心腹一致认为越王此举利国利民,若出兵阻止,只怕西北百姓会不乐意。 土地和粮食是百姓们赖以裹腹和生存的基础,谁动了它们,没准会引起百姓激烈反抗。 你至正帝上任以来,对西北百姓从未关心过,至西北人口年年锐减。好不容易等来一个越王,眼看就要教他们吃饱饭,你京城就各种动作? 怕不是要起内乱。 历史以来,不断有农民起义,原因是什么,不就是当政的不管百姓死活,只贪图享乐,让百姓们食不裹腹? 大齐的立国太祖当时也不过是地里刨食的,为什么带兵反抗,建立大齐?大齐的国君能不知道? “若是西北百姓能吃饱饭,于我大齐于皇上,这是大大的功绩啊。” 众臣力劝。 为国之君,有功绩没功绩那是大大不一样的。史书上记载的篇幅都不一样。没功绩的只不过是寥寥一笔带过。 虽每一任国君的画像都挂在太庙享后世子孙供奉,可有功绩的有道明君和碌碌无为的昏君,那待遇也是大大不同。 至正帝很明白这一点。谁不想被后世称为有道明君呢。 所以一直到赵广渊地里的西瓜都长成拳头大了,至正帝仍没想出对付越王的法子。 但太子却等不及。 让赵广渊一步步做大,他的储君之位只会更危险一分。 且不止赵广渊,秦王晋王吴王等人都悄悄在他们各自的食邑布置,当他这些兄弟手里都有了钱和兵马之后,他将腹背受敌。 太子想杀鸡敬敬猴。 至正帝不是不知道这些,但他选择了沉默。 他想看看广渊能做到哪一步,也想看看太子能不能任胜这个位置。 老七现在不肯跨雷池一步,是他忌惮着自己这个父皇。而太子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太子选择隐忍,同样是忌惮自己。 至正帝自认为有自己坐镇,两个儿子乱不起来。 但太子已经数次偷偷派人前往昌州,想把自己的封地收回。 但没有成功。 昌州先是先太子的封地,哪怕十余年易主,但当年先太子在自己的封地努力了十余年,不可能一点人脉后手都没有,不可能无一人念着先太子。 而赵广涣虽在先太子去后,继任了储君之位,但庶子上位,担心步先太子后尘,这些年一直把昌州交由皇上的人打理,自己不肯沾手半分。 给了赵广渊与昌州里应外合的机会。 现在赵广渊又囤了五万兵马在昌州,太子哪怕再不甘,一时也寻不到突破口。 太子虽想狠狠打击报复越王,但一投鼠忌器,二手里也没有大规模的兵马。三是皇上态度不明,太子现在只不过是储君,还不是皇帝。也不敢有太大动作惹怒了皇上。 昌州要不回来,太子目光便转向越州。 但越州从知府到各县知县早已是越王的人。且越州有兵! “越州有兵?有近十万兵马?消息确实吗?不是说都是一些海盗海匪?”太子很是吃惊。 “具体有多少兵马属下未探实。但按各县兵力分配,只怕不少于十万。且装配精良,不是普通民壮,也绝非寻常海盗海匪和绿林。他们纪律严明,令行禁止,与我们的人交过手,是军中训练出来的士卒不会有错。” 第二百六十四章 何为幸福感 越州竟有了超过十万的兵马!再一次刷新了太子的认知。 也让秦王等想一力效仿越王的人震惊不已。 他们才开始在各自的食邑布局,越王在越州就有了十万的兵马了? 他们想在各自的食邑拉拢些人手,几百上千的人还担心当地官府报告给皇上,小心又谨慎,越王什么时候竟囤了这么多兵? 至正帝也是吃惊不已。 在越王不肯松手函谷关和京郊大营的兵权之后,至正帝就派人去查了他的底细了。结果越州那边风平浪静,并没有兵马活动的痕迹。 昌州那五万兵马,似乎也是从天而降一般。 “展爱卿,你说,越王的兵囤在哪里?何时开始囤兵的?他又从哪里弄来的养兵银子?” 定国公展矶现在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 他家世子现在越王身边,哪怕他自辩是越王不肯放人,恐怕太子和皇上也不会信。现在是多做多错,少说少错。在朝堂上,等闲他是不会开口的。 但奈何皇上非要召见他。 “回皇上,微臣确实是从越王带兵函谷关才开始关注越王的,先前臣对越王并不了解。” 他哪里知道越王何时囤的兵。 展矶现在对越王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被贬皇陵,人身不得自由,那么难的情况下,明明已经是一盘死局,都硬生生被他踏出一条生路来。 咸鱼都能翻身,困龙升渊,那也没什么奇怪的。 只是,他不能表达出对越王的欣赏,“越州靠海,周边小岛无数,兴许兵力囤在岛上。” 在皇上面前他也不能太愚太蠢,不然德不配位,被拉下来给人顶替了位置,哭都没地方哭。到时没权没势,一家人只怕会成为太子案板上的肉,任宰任割了。 被太子清算事小,让皇上对他起了疑心,失了皇上的信任,事大。 对展矶的回答,皇上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越州不是没有各方的耳目,但十万兵力也不是小数,不可能一点痕迹没有,只可能隐迹于海上。 “展爱卿觉得若是朕派兵攻打越州周边小岛,就以清剿海匪的名义,爱卿觉得如何?” 至正帝看着他,半试探地问道。 展矶吃了一惊,但面上不露。平静地分析道:“我朝禁海已有百年,目前只怕没有大型船只。且我朝士兵擅海战的估计不多。” 见至正帝沉吟不言,想了想,补充道:“越王回京那段时间,就在皇上眼皮底下,怕是想做点什么也无法做到,只能是在皇陵的时候开始布置了。那么,至少已有五年以上的布局,只怕越王所囤兵力训练多时,已极擅海战,至少不会在海上迷路。” 目前有哪个地方的兵力擅海战,能派出去清剿越州兵?展矶想不到。 “且若要派兵,至少得让船厂制造大型海船,这亦非一朝一夕之功。” 至正帝眉头越拧越紧。 非一朝一夕之功?那老七是何时开始布局的?十万兵马,得囤多少条战船?得耗多少银两? 从何而来? 是吕家给他留的后手? 是吕家囤的财富? 至正帝很快又否认了这个想法。吕氏一族被他杀得一个都不剩了,当年吕国公各处家财都收缴进国库了,当年吕皇后信任他,吕国公亦是信任他,对他并不隐瞒,他对吕氏的家财还是比较清楚的。 且老七当年在皇陵,头几年他是有派人盯着的,并不见吕氏一族与他联系。当年吕国公死的时候,最后一面老七都未见着。 当年那样的情景,又四处都有他的耳目,他敢肯定,吕氏并未给老七留什么后手。 那老七的钱财是从哪里弄来的? 难道是林氏的家财? 可林氏在当地虽是富户,但也只是一般。他派出去调查的人不会有误。那么会是什么家族暗中以钱财相交,老七许他什么利益? 至正帝脑子里闪过许多旧人,先太子,吕家,先皇后,甚至先太子妃一族都被拉出来想了一遍。 展矶见至正帝半晌不说话,更是不敢多言。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 许久,“展爱卿,你说,朕该对越王如何?对付他,不易,放任他,又只会助长他的气焰,等他壮大,只怕要酿成大祸。” “臣不敢妄言。” “许你无罪。” “是。多谢皇上。” 展矶想了又想,组织好语言才道:“臣尚记得先帝在世时,颇喜欢先皇后这对嫡子,时常带在身边。对众臣夸赞他们聪慧……” 至正帝陷入回忆…… “那会微臣经常跟在先父身边觐见先皇,常听先皇称赞先太子宽和仁厚,夸越王重情重义。” 展矶想起年少时的两个孩子,叹了口气,“越王如今囤兵西北,并未有往京城僭越的意思。越王重情重义,顾着西北百姓,亦不想先生战火。皇上何必急于做决定?” 至正帝愣了愣,“不必急于做决定?” “正是。臣听说西北现在正各处囤田,百姓开荒热情高涨,且加上西北互市,商人往来不绝,只怕西北会迎来最繁盛的一个时期。皇上不妨等等看呢,若今年越王的政令于西北是好的,西北百姓人人吃得饱饭,生活富足,税赋增加至国库充盈,也将大大震慑西域诸国。于皇上于我大齐都有莫大的好处。” 不必急于一时。 至正帝沉默半晌,忽地问他,“爱卿似乎更看好越王?” 展矶吓了一跳,急忙跪下辩道:“臣展氏一族累世精忠为国,臣展矶忠君敬君,无一日敢忘。臣目中只有皇上。方才肺腑所言,亦是为国为君为民,并无一丝一毫私心!” 至正帝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才道:“爱卿快快平身。朕还不知你忠君爱国之心吗。” “谢皇上。”展矶吓出一身汗。再不敢妄言。 至正帝又问了几句,听他不闲不淡的回话,也知吓到了他,便挥退了他。 展矶走出御书房有一段距离,见着太子,忙行礼,“臣展矶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斜了展矶一眼,“展大人从御书房出来?” “是。皇上召见微臣。” 太子嗯了一声,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展大人与父皇都议了哪些国事啊。” “皇上问微臣关于京畿布防一事。” 太子眉头皱了皱,知他不肯说实话,但又奈何他不得。展矶掌京畿九营兵权,拱卫皇宫内城外城及京城安危,将来他还用得着他。 宫里到处是皇上的耳目,也不好与大臣攀交情,挤着笑送走了他。 本想继续往御书房走,向父皇哭诉一番,说赵广渊在越州囤兵一事。但见着展矶他又改了主意。此事父皇没准已经知道了。还召来展矶商议。 父皇应当是知道他派兵进犯越州一事,还打败了。但父皇并未召见他。 太子心里恨恨。赵广渊私自招兵买马,意图不轨,可父皇却半点表示都无,纵容赵广渊一步步做大。太子感到一阵阵寒心。 果然母后说得对,靠人不如靠己。父皇也靠不上,父皇并非只有他一个儿子。 想了想,转道去了凤藻宫。 沈皇后见他来,挥退了宫娥。拉着他近前坐了。沈皇后自收到越王的各种消息,就坐立不安,起了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本以为她儿这个储君当得稳,自己被晋升为继后,在宫里,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下,风光无限。等将来她儿子登基,她会是皇太后,到时候会是万万人之上。 以后大齐代代国君,都会流着她沈氏的血脉。 可生生冒出来个赵广渊!一步一步威胁到了她母子二人的地位。这如何能忍。 “当初就该斩草除根,不该让他活着!” 沈皇后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当时以为只毁了他的身体,让他无嗣,已是高枕无忧,结果把他按在泥里,他从泥沼里爬了起来不说,还冒出来一个亲生儿子! 这如何能忍! “当时就不该让他出京!”就该让他困在京城,处处派人盯着,他就算想做什么也不能。在京里他的手也没那么长! 太子被她说得越发烦躁。不该放他出京也放他出京了,现在是尾大不掉了。 “母后,你快帮儿臣想想,还有哪些人可用。沈氏那边的人到了越州,根本不堪一击。且人太少了。” 皇后有些自责,“都怪母后。帮不上你大忙。沈氏都是一帮文人,哪怕有些势力也是有限。我儿之前不是笼络了一帮军中将领吗,可有致信他们?” 太子很是烦躁,“他们暗地里使一些手段尚可,但如何敢大规模出兵。那跟反叛有何区别。” 胆子再大,也不敢冒杀头灭族的风险。 “我儿莫急,让母后想想。现在赵广渊不在京城,又不在皇上身边,他没我儿有优势。且来日方才,我儿万莫乱了阵脚。” 母子俩都有些后悔,当初刚刚晋位,为了取悦皇上,向皇上示好,放弃了一部分权力,放弃了昌州。不然也可像赵广渊一样在昌州布置,昌州地大物博,囤几十万兵马不成问题。 到时进可攻退可守。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不,不晚。他们在京城,皇宫在京城,文武百官也在京城,而赵广渊在西北。 等着瞧,来日方才。 来日长不长,林照夏不知道。只知道她忙翻了。 戏社的人到了西北后,她对着他们布置了一番,决定把大齐文化对周边西域诸国进行推广。每天都跟班头和管事商议排什么节目,什么样的戏才吸人眼球。 同时互市那边她修了铺子,修了戏楼,茶肆,也要盯着。这里不是京城,西北民风彪悍,且西域各国比之大齐更是不同。经常能看到随着西域商队来的胡女,袒胸露点,堵了交通。 京城婉约的那一套就不能照搬到西北来。 戏目要改,戏楼要改,戏楼里的吃食,点心茶水统统都要改。还有酒肆脚店客栈也统统跟京城不同。 西域来的商人,大多以马或骆驼为交通工具,开的脚店和客栈至少要有很大的牲口房,除了给客人准备吃食,还要给马和骆驼准备草料。 互市那边先是以极快的速度建成了两条主街,各商铺林立,卖茶叶的卖瓷器的卖布料绸缎的卖药材的卖吃食的……现在卖首饰的也有了。 两条主街不够,又扩了两条辅街,申请铺子的商人太多,辅街也变成了主街,又继续外扩。 开始是交易各种必需品,都是大齐和西域紧需的物件,结果来往的商人太多,停留的时间渐渐变长,于是香汤店、修发店、客栈、茶肆、酒馆、戏楼,都建了起来,且客人还极多,各铺子客人络绎不绝。 每日出关进关的商人和百姓连绵不绝。 最高的一天光收关税就收了数万两银子。可见进关出关的商人之巨。 互市越修越大,开始只有简易的活动摊位,结果建了永久的砖石铺子,来往商人多了,又有各处商人长住短住的宅子修了起来,除了商户要住,就是小工和伙计,及来此寻活计的百姓也要有住处。 结果就是互市越修越大,都快修到函谷关来了。 互市大了,事情就多。林照夏最先在互市那边建了铺子和宅子,先各商家一步,结果不仅满足了赵广渊手下商队所用,建的铺子宅子卖给别的客商,还大赚了一笔。 人多了之后,互市那边热闹非常,就是来这边种草,四处割草料卖钱的百姓都不少赚钱。 互市一个角落,几个孩子头碰头蹲在一起数铜板…… “我今天卖了五十二文的草料钱!”五十二文!他爹和兄长在外头打零工,一天也只有十几文钱! “我也有四十五文!” “我有六十五!” “你怎么这么多?” “那黄头发凹眼睛的西戎人给了我一把赏钱。”年纪小的孩子赚得最多,说着话嘴都咧到耳根。 “那我明天也带我弟弟妹妹来!”谁家没个弟弟妹妹啊。没想到年纪小的孩子更招客人喜欢,没准也能多攒点赏钱。 “你不怕你弟弟妹妹给人拐走啊?” “我才不怕。关口是越王派的兵把守,才不会让人拐走我们大齐百姓!” “越王真好,开了这样的互市,让咱们这些小孩也能挣到钱。”割草有什么难的,他一天就能割上百斤。 “对,我娘也说越王是好人。让我们开荒地,还给了我们种子,说是能多收好多的粮食,能让我们吃饱!我娘说就算新种子不能多打粮食,今天家里的地多了,粮食也比去年多,我们都能吃饱饭!” 几个孩子纷纷点头,他们也能吃饱饭了! “你们的钱都交给交家里吗?”一孩子又问。 几个孩子纷纷点头,肯定给家里啊。 “我想留几枚。我听说王妃的戏楼明日就要开张了,我想去看戏。我还从来没看过戏呢!” 几个孩子眼睛都跟着亮了。他们也没看过戏。纷纷伸手往钱袋里掏想截留几个铜板。 一个大点的孩子便提议:“我知道哪里有长得好的草料,我们再去割一茬吧,多卖一些就又有钱了。” “好,我们现在就去!” 长至和姬长风从一块大石后露出头来,“先生,这就是您说的,物阜民丰,国家安定,百姓才有的幸福感吗?” 第二百六十五章 又当如何 长至自遇刺后并没有选择呆在王府里或是不出函谷城,反而更频繁地跟着姬长风往外跑。 还学会了简单的西戎话。在互市那边都能帮着大齐的商人和百姓做一些简单的翻译了,这让他兴趣高涨。 姬长风很欣慰于长至的认知。 这个孩子从小长在百姓家里,身上没有贵族世家身上那股自带的优越感,情感上更贴近百姓,更能体会百姓的不易,这将是百姓之福。 “何谓幸福,何为满足,每个人追求的都不一样。看待同一事物,角度不一样,至结果便不一样。你需多看多思多想,将来也能从不同的角度去判断,尔后做出决策。” 姬长风还是那样,随时随地向长至教授。 “先生,那不同的人看待问题的角度不一样,需求不一样,那如何平衡各方的利益?” 姬长风看了长至一眼,心里的赞赏更甚。 这是他唯一的弟子,最满意的弟子,他恨不得把毕生所学皆传授于他。 “所谓利益,是满足自身或他人的欲,欲或是金钱,或是地位,或是物质,或是别的什么,端看所需所求是何物。把人心看透,便会明白自己或是对方需要什么。” 把人心看透?如何把人心看透?长至歪头看向姬长风。 姬长风笑而不答,只道,“这需要你自己去悟。” 师徒二人看着几个孩子背着篓子蹦跳着走远,目光温和。 眼前这群孩子所需的利益,不过是多挣几个铜板,让自己或家里吃饱饭,有余钱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或看一场戏,便觉满足。 孩童如此,世间所有百姓莫不如是。 至于官宦、世家贵族、仕子、商贾、工匠、他们所求何物,他们想要的利益是什么,这要长至自己去了解。这孩子肯思肯想,常发现寻常人发现不到的视角,让姬长风很是欣慰。 他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点姬长风很坚信。 师徒二人便这么你教我学,你问我答,走遍西北的山山水水,村村落落,长至接触的东西越来越多,眼界也越来越开阔。 隔天,越府戏社在互市热热闹闹地开张了。 没有在戏楼,而是选择在互市一处空旷的野地上。现场搭了一个半米高的小高台,高台三面也并未围上围幕,而只是在后面拉了幕布,隔了前台和后台。 后台也只是用麻布围出一块私密区域供演员换装而己。 即便如此简陋,得了消息赶来的人,还是把戏台周边围了里里外外好几层。 得了父母允准,揣了铜板过来想看戏的孩子,一听不是在戏楼,而在露天唱戏,那叫一个激动,把铜板收了,见着缝就往里钻。 他们得钻到最前头去,这要在外头,除了看到大人的腚还能看到啥? 戏社开张,好几天前就在宣传了,大家都在盼着。很多临近想返程的商户,便多留了一两天。关内的商户多是慕名留下来,都听闻过京城越府戏社的名头。 而关外的商人,则完全是带着猎奇之心留下来的。 听不听得懂,都不在意了。反正等看完,回国后,也能跟乡邻吹嘘一阵了。 结果咚咚锵的大齐乐音一起,戏幕一拉开,第一幕就是西域国打扮的几个演员跑到台上,把那些个高肤白,高鼻深目的西域人深深吸引住了,倍感亲切。 在大齐的戏台子上竟表演他们国家的戏吗? 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而大齐的百姓看到演员做的不是他们大齐的打扮,也是个个好奇不己,猎奇心起,目光也是紧紧盯着台上。 这是一出默剧,演员好看,布景好看,演员穿的衣服也好看,动作表演都好看,但就是不说一句台词。不管是大齐没读过书的人,还是听不懂大齐话的胡人,都看得懂。 演出剧目叫《胡女的家》。 一个胡女,因家里穷被继母拉到人市去卖,一商队见她貌美,又擅弹唱,便把她买下,打算把她带到大齐去卖个高价。胡女偷听到消息,觉得大齐人都凶悍得很,还会吃人,路上逃跑数次,都被抓回,一路挨打着到了大齐。 到了大齐,胡商让她在集市上跳舞,想吸引人好卖个高价。结果给一个庄户家的老婆子看见了,用全部积蓄把她买回去当儿媳妇。 老人的儿子不同意,不肯洞房。胡女也看不上她名义上的丈夫。两个年轻人,互相嫌弃,谁也看不上谁。 文化不同,语言不同,两个年轻人闹出很多笑话。但这家人的善良也让胡女渐渐感到了家的温暖。但胡女心里还是想回故国,纠结过后便偷跑,被她那丈夫和婆母发现,做了干粮一跟追着去送她。 最后感动了胡女,最终选择留下来和大齐的夫君一起生活。夫妻二人,你学我的话,我学你的话,你挑水我浇菜,互相磨合中互生情愫。大齐的丈夫和家人让胡女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而胡女也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帮着这个家致富,最后俩人还有了爱的结晶,日子也越过越好。 林照夏亲自写的剧目,亲自挑的演员,亲自盯着排的戏。 她生活在一个多民族的国度,各民族互相团结和谐共处,到了大齐,如今止战开了互市,不管将来如何,目前她还是想让大齐和西域各国和平相处的。 这里面当然有她的私心。 如今为了吸引关外诸国商人到大齐做生意,关税赵广渊都比之前朝少了一半。他想繁荣西北经济,亦有他的政治考量。别的她帮不了他,便从细处着手。 没想到这一个戏目,获得空前的成功。 演出结束,所有的人都拍起掌来,齐夸好看,夸耀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演员都谢场七八次了,看戏的人还久久未散。 之所以好看,除了各国商人和百姓都看得懂,还因为写的内容。除了内容,中间还有各种打斗环节,还有各种冲突,让人感动流泪的,让人开怀大笑的,戏引人入胜。 精彩无比。 里八层外八层的百姓把手掌都拍红了。大白天的,顶着初夏的娇阳,愣是把一出一个多时辰的戏看完了。 “明天还有吗,明天我还来!” 不管小孩老人,还是商户,逮着戏团的人问明天还演不演。明明要赶路的商人都卸了行李准备多住几天。 还美其名曰,多留几日,也许遇上更好的货物呢? 互市那边更加人满为患。找不到住宿的客人,都跑到周边的村子借宿去了,或是直接入关到函谷城住了。 “王妃,您是没瞧见,大家伙那叫一个热情,咱们的演员被堵在台上,都下不了台!”恨不得继续再演几场。 听着管事的回报,林照夏松了一颗心。“大伙觉得好看就好。”也算不负她这些天的辛苦。 “是觉得太好看了!这要是放在戏楼里演,一天光收票价就不少收。王妃,咱真的不在戏楼里演?” 这得少挣多少啊。管事的心肝肉都疼。本以为西北不如京城,怕是没多少人看。且互市那个地方,鱼龙混杂,一半的人不懂大齐话,能看懂什么戏? 以为来看戏的会是人员寥寥。结果,围得那叫一个乌泱泱。一眼看过去,全是人海。 太吓人了。 “说好半个月,在外头演出就要演足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新戏先在戏楼演三天,后面每天一场在外头免费演出。” 戏还是要在戏楼演的。任何时候都有阶级之分,贵宾客户的服务要做好,先把有钱人服务好了,他们才肯掏银子。但服务贵宾市场,普罗大众的市场,却也不容忽视。 先把互市有戏看,有好戏看的名声做出来。传播得更远,如此也好吸引更多的商人到互市来做贸易。 把西北互市真正做成西北的名片。 不止吸引胡商,还要吸引更多的大齐商贾。将来不管朝廷给不给西北军发放晌粮,若关税和商税能覆盖西北军花销,这于赵广渊来说,将是大大有利。 一出《胡女的家》让大齐和胡人更加亲近。来往更为密切。 每天出关入关的人络绎不绝。互市热闹非常。 “王爷,上月的关税和商税超百万两。若是按前朝百之二的关税,我们收取的税赋会比现在更多。” 众人在议事厅议事,听说上月互市那边收到这么多税赋,众人无不欢喜。孟彦忍不住提议若按前朝关税税比,那西北军的供给,就不用发愁了。 王爷不止关税降了一半,就是商税也收得极低。这得多收多少银子啊。 “你们如何看?”赵广渊问道。 众人沉思。 方胜想了想,道:“末将觉得王爷此举甚好,不需更改。因关税商税收得低,各处商人才纷至沓来,才有了如今互市那边繁盛之景。” “税率提了,难道他们便不做生意了?” “自然也是会继续做生意。但羊毛出在羊身上,我们向商人收取的税率高,商人卖与百姓的货价就贵,最终还是百姓承担了所有。” 相信王爷制定这样的税率已经充分考虑到百姓。 方胜觉得越王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志存高远。自古以来,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方胜很是赞成王爷许小利于民,回馈于民,将来才能得民之拥护。 在座的也都不是蠢人,都听懂了方胜未尽之语。 “王爷英名。”齐齐称颂。 赵广渊见众人明白,点了点头。难得西北众位将领不像京城那些老顽固,为一个问题争个面红耳赤。这让他感到轻松不少。 “王爷,咱们只一个月就收到如此多的税赋,若京城派人来收缴,咱们又当如何?” 第二百六十六章 遗言 越王府议事厅,众将听说一月关税商税如此之多,无不欢欣鼓舞。 各卫营招募的人手越多,花销越大,他们还不能真的截各城官衙府库中的税粮去贴补卫营各项开支。京城估计正等着揪他们的错处,名正言顺地派大军讨伐。 也不知王爷的私库能支应到几时,众人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 但现在听说互市能收上来如此多的税赋无不欢喜。 众将议论纷纷,出言献策。 有些将领见自止战后,朝廷对他们一副放任的态度,便有些膨胀了,“管他谁来收,敢朝互市税赋伸手,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若按前朝来说,他们也是囤兵百万的一方诸侯了,谁敢进犯? 京城也得退避三舍。 方胜皱了皱眉头,“咱们如今虽有百万兵马,但若京城集结各方兵力来讨伐,于咱们大大不利。” 虽说依附越王,投诚越王,但方胜心里,还是不想被冠上一个叛臣贼子的名声。 胜了改朝换代自是好说,若败了呢? 他身死不要紧,可一家家小呢?方氏一族的族人呢?他不能不考虑一二。 明明有更好的路可以走,没必要硬碰硬。只要悄悄蓄力,暗中发展壮大,等力量大到京城也忌惮的时候,一切也将水道渠成。 方胜扫了一圈,知道在座很多人也同他一样的想法,大家并不都是单身一人,都有家小家族牵累。看了王爷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运气好,遇上一个明主,越王是个听劝,肯纳谏的人。不是那种冲动不管不顾的。 是他方胜之幸,也是众将之幸。 见大伙齐齐看向自己,赵广渊开口:“方元帅说得极是。咱们如今不适合与朝廷硬碰硬。如今朝中互市开是不开,还未有定论,皇上估计也在观望。京城百官多数人未亲身到过西北,未了解实情,但我们试行至今,其中利远远大于弊,故尔互市于本王来说,定是要持续开下去的。” “王爷说的极是,属下赞同王爷此议。”众人纷纷附议。 互市带来的极大好处众人是看在眼里的。不能因为怕边关起战事,就关闭双方往来贸易通道。 自大齐立朝以来,各边关虽严密防守,但大战小战不断,且民间私自出关与外族通商者并不少。 “本王会上疏皇上,呈明此间利弊,若西北大军及各城卫营晌粮均由朝廷供给,那互市税赋及管理本王便交由朝廷处置。” 众人纷纷应是。 西北百万大军一月所需不少,若朝廷能解决,把互市交给朝廷也未尝不可。反正互市在西北,就算交还朝廷,对函谷城来说,从中获取的利益亦不少。 如今的函谷城虽比不上京城繁盛,但长此以往,定会成为西北第一大城。 与众将沟通一如既往地顺利。在武将心中,向来以实力说话,慕强是武人的天性,几乎是一边倒地顺从越王,对他提出的意见少有反驳。 赵广渊与他们议事,感到轻松和愉悦。 不像京城有那么多文臣老臣因派系不同,政见不同,一个问题来回拉扯,一个简单的问题议完又议,几个月未有结论。 在西北,一切都是他说了算。武将比文臣简单,言出必行,令行禁止,军人的天职是服从。 让赵广渊觉得在西北一切都顺利得让人不敢置信。 但随着各处卫营扩张,事情变多,渐渐觉得力有不逮。武将听令服从,但几乎没几个人能帮着管理庶务的,于政务几乎一窍不通。让他颇感头疼。 直到蒋家的到来。 “参见越王。” 蒋旭阳在安葬完自家父亲后,带着一家老小,并自愿追随的蒋氏族人并路上收的青年才俊,在暗卫和昌平军的一路护送下,终于抵达函谷城。 “不必多礼。”看着风尘仆仆,神情憔悴的蒋家兄弟,赵广渊一阵沉痛。 林照夏搀住蒋夫人,“夫人一路劳累了!辛苦您了。还有嫂子和德阳郡主,你们一路辛苦了。快快随我入府休息。” “多谢王妃。” 双方再见,眼圈皆泛了红。 思及在京城的过往,两家亲如一家,如今蒋家掌舵人已驾鹤西去,让人怅然心伤。 长至也上前一一拜见,见长至还为蒋项戴着孝,蒋夫人眼泪又滚了下来,“世子有心了,不枉他相护一场。” “蒋夫人不必忧伤,先生的仇我与父亲会替他报的!” “好好。他若有知,必是含笑九泉了。”蒋夫人看着又长大不少的长至,欣慰不己,由他扶着入了府。 越王府里,林照夏早早就为他们一家收拾了几处院子,供他们休息,在函谷城里也买下一幢很大的宅子,买了好些下人,派人把府邸收拾了,做为他们在西北的家。 想到赵广渊还有事与他兄弟二人商议,便把人接来王府休整几日。 “先生,可有什么交待?”书房内,赵广渊一脸沉痛和兄弟二人对坐,“当时是怎样的情形……” “当时……”再忆起当时父亲临死时的情形,兄弟二人不由得又红了眼眶。 当时收到赵广渊的秘信,蒋项是想亲自去呈给皇上的,但太子把他盯得紧,他亦怕太子先一步得到消息,坏了赵广渊的布置,便把秘信夹在兵部的公文里。 结果这事还是给太子知道了。 太子便借此为由把蒋项叫到东宫。先是威逼了一通,说蒋项擅动公文,手伸到宫中,已是大罪,按律当贬官或重罚。威逼恐吓蒋项若想保住官位,需改弦易辙,投向太子。 蒋项不从。宁愿贬官也不愿投诚太子,也不愿透露关于越王的消息。 太子恼羞成怒,说他且要留着蒋项的命,让蒋项看看是他笑到最后,还是赵广渊。临行命人端来水酒,还不容蒋项拒绝。 蒋项明知酒里被下了药,但不喝太子不肯放他走。蒋项当时想的是,酒里虽下了药,但太子估计不敢要他的性命,毕竟他被请入东宫,好些人是知道的。 把酒饮后,出了东宫,在马车上就催吐了,可还是低估了太子的狠心。 “当天夜里,父亲就不行了。我兄弟二人寻遍了京中名医,给父亲喂了各种药,还是不行……” 赵广渊静静地听着,两手紧紧攥起,臂上青筋跳了又跳。 极力强忍着。 再听蒋氏兄弟二人说起蒋项离世细节,还是痛不可遏。太子这是明目张胆,杀蒋项来挫他的锐气,打算断了他在京城的信息来源,断他臂膀。 “父亲,父亲让我们转告王爷,莫妄动。暗中蓄力为要,让太子先动。王爷要做的就是等着就行,等太子容不下王爷,先动手,王爷占了大义,予以还击,到时一切水到渠来。” 赵广渊闭了闭眼,哀思眨去,眸中更加坚定,“本王已等了十余年,不介意再多等几年。先生的话,本王要听。先生的教诲,于本王如醍醐灌顶。” 兄弟二人很是欣慰。 蒋文涛看向一旁低头擦泪的世子,“父亲还遗憾不能多教诲世子几年,临行前还念着世子,让我们兄弟多多看顾。” 长至起身,朝蒋文涛和蒋旭阳行了一个深礼,“不能亲至先生坟前致哀,弟子愧受先生教诲一场。先生死得冤,弟子定会为他报仇!尔后谨记先生之言,秉承先生遗志,做个于国于民有功之人。” “世子快快请起。”蒋文涛兄弟上前扶起长至。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对着赵广渊夸赞,“世子长大不少。变得我们都认不出了。来的路上,我们就听说世子跟着云静山的姬先生在做学问,聪敏好学常得先生夸赞,人人都说世子成长得快,这一看,果然如此。” 听得别人夸自己儿子,赵广渊目光温和。“他还稚嫩,为人处事想得不够深入。” 儿子从小不曾吃过苦,又在夏儿那个太平的国度被熏陶,看一切事物都是美好的,阴暗面接触得少,所以赵广渊这段时间也纵着他,让他跟着姬长风四处走走看看。 “慢慢来,世子现在已经让我们刮目相看了。” “今后还请两位先生多多指教。”长至又鞠了一礼。 “好好。”蒋氏兄弟笑着应下。 蒋家兄弟到了函谷城之后,赵广渊轻松许多。 蒋文涛仍担着越王府的长史,更多的工作是对内。而蒋旭阳,因辞了官,赵广渊干脆成立了一个互市监,让蒋旭阳担任互市监的监正,让他全权负责互市那边的事务。 互市监在大齐之前有这个衙门,但大齐立朝以来未开放过互市,故尔未设此部。现在赵广渊依着前朝,重新开设互市监,命蒋旭阳担任监正一职。 又让他自行挑选监丞等人。 蒋旭阳这次从故乡出发,知赵广渊缺人才,故尔从族中带了不少青壮学子,并带来不少姻亲故旧家中的青年才俊。一路也有不少家族偷偷携族中青年才俊来投,蒋旭阳都帮赵广渊收了下来。 很快,大齐朝第一个互市监就成立了。 除了监正,还有监丞、录事各一人,监府两人,监史、价人各四人,并掌固八人。互市那边越加规范。 而这一切赵广渊也并未瞒着至正帝,由他亲手写的奏疏很快便递到至正帝的桌案上。 第二百六十七章 心疼坏了 至正帝收到赵广渊的奏疏,还是有些高兴的,证明这个儿子眼里还是有他这个父皇的。 并非外面盛传的紧握军权不放,目中无父无君。 等看完奏疏内容,至正帝沉默了。 朝中对于是否开放互市,至今仍无定论。 一些老臣认为大齐立朝以来紧闭国门,从未开过互市,才有了这么多年安宁的日子。边关虽偶有战事,但中原腹地,及京城并未受到影响。 若互市一开,等于边境国门大开,到时觊觎大齐的外族大举进犯,大齐将危矣。 有些大臣还认为越王未乘胜追击,是越王怀有私心。 说越王就该趁着西戎蕃厥战败,国库空虚,百姓无粮难以为济之时,彻底把他们驱逐得更远才是。说越王大开边境,开互市,给了胡人喘息的机会。 担心他们卷土重来。 朝中赞成的,不赞成的,吵得不可开交。至正帝便也把此事压了下来。 如今看到老七竟把前朝的互市监照搬过来了,至正帝愣了许久。 隔天,在朝堂上公布了此消息。 先前盛赞越王此举利民利国的大臣,暗中赞叹不己。而先前一直持反对意见的大臣,却炸开了窝,嗡声四起。 太子眉头皱了皱。他虽然也认为开放互市,于国家经济有利,但此举是赵广渊提议的,算是他的功劳,太子便不想赞同此举。 给一个大臣递了个眼色,那人便出列反对,“皇上,此举大大不妥啊。西域胡人最是反复,到时随商队渗透入函谷关,西北第一雄关守不住,将危及江山和百姓。” 赞同开互市的大臣反驳道:“函谷关乃西北第一雄关,如今越王囤兵百万,如何抵挡不住胡人进犯?” 当越王是纸糊的吗?当大齐军队是纸糊的吗? 先前听说互市一月收到的关税就超百万两银子,又是谁叫嚣要去把此税银收缴国库的? 都是一群只看到利益的家伙。什么风险都不想担,就想着别人能把银子自己抬进国库? “胡人生性狡诈,擅使毒,先前越王还差点中招,若是他们入关投毒,函谷关只怕不保。” 到时莫说百万雄师了,再多些只怕也没用。 “越王受了一次挫,难不成还会让他发生第二次?” 朝上激烈争论,太子听着众臣一口一个越王,只觉无比刺耳。 一旁的魏王瞥见太子的神色,想了想,向上座拱手,“父皇,蒋旭阳蒋文涛兄弟目前还在丁忧吧?如今继续担任朝中职务,是否不妥?” 蒋家兄弟二人并未上疏吏部,皇上也并末允许他们夺情,赵广渊这是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 一旁的齐亲王听魏王说他女婿,不干了。 “他兄弟二人是在丁忧没错,但他们只是帮着越王处理一些事务罢了,他们可有领朝廷的俸禄?” 他女婿吏部都没进,俸禄都未领,算什么领朝廷职务!只不过帮衬越王处理一些杂务罢了,需要什么夺情?哪有什么不妥! 想到太子鸠杀蒋项,害蒋家回乡,他和王妃忍痛与爱女分离,如今天各一方,也不知何年何月才复相见。临走女儿都有身孕了,害他们夫妻都看不到外孙出生。 齐亲王一想心中就不爽,堵着气呢。 现在还听人说他女婿。管他什么魏王还是太子,说他女婿就是不行! 方才帮腔太子的人也都哑了。齐齐想到蒋项的死,未再出声。 太子恨恨地咬了咬牙。 至正帝瞥了太子一眼,视线很快移开。“西北互市且先让越王试行一段时间,若真见成效,便继续施行。若真有不妥,关闭便是。大齐虽未开放过互市,但也并非不可尝试。” “是。皇上英明。” 至正帝都拍板了,众臣哪敢再反驳,纷纷应是。 而对于至正帝来说,除了想看看越王能做到哪一步,亦是想着若真的于国于民有益,那也是他在朝时的功绩。 如今互市才开放没几月,税赋的收取是否可持续,还有待观察。且如今互市税赋并未能覆盖西北军的晌粮军需,不用国库出银养兵,至正帝乐得让赵广渊去尝试。 且用赵广渊试刀,试得至正帝很满意。 太子都成长了不少,变得让他刮目相看了。 至正帝自以为一切皆在掌控,但对于太子来说,这便是父皇偏向老七的又一铁证。太子越发焦躁,他不能眼睁睁放任赵广渊那厮一步步做大。 不然他将无容身之地。 西北,赵广渊很快收到消息。至正帝默许了互市监的设立,等于是赞许了互市的开放。 虽说至正帝和京中的态度并不会影响到赵广渊,他不会因此就关了互市。但帝王有态度和没态度对民间对百姓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听说了朝中和至正帝的态度之后,各处的商贾越发争先恐后往西北来。 路上连绵不绝的商队。驮着大量的各种货物,齐聚西北。西北日渐繁荣。 “郡主呢?”林照夏到的时候,花厅里只有蒋老夫人和蒋大夫人在。 现在蒋家仍是住在王府。也不能说是住在王府,王府隔了西路的院子做为蒋府。两家开了小门互通。如此方便蒋家兄弟二人与赵广渊议事。 而原本林照夏给他们买的蒋府,便借给了蒋氏族人和各家的青年才俊住了。 “快,坐到我身边来。”蒋老夫人热情地邀请林照夏。 蒋项的离世,让蒋老夫人悲痛欲绝,但有儿子媳妇,孙子孙女的陪伴,总算是从伤痛中走了出来。如今德阳腹中的孩子渐大,也渐渐把伤痛埋在了心里。 但从她做出决定想留在王府居住,林照夏便知道她心里的坎还是没过去。想着住得离王府近些,子孙的安全能得到保障。 林照夏每天忙完府务,便会抽出时间陪她说说话。 “又给郡主腹中的孩子做衣裳呢?”林照夏翻看着蒋老夫人手上的针线活,“做得真好,这针线做得真细。” 一旁的蒋大夫人一副吃醋的模样,“我怀博业他们的时候,母亲都没这么上心。” 蒋夫人嗔怪道:“我怎么不上心。我给博业博远知妩准备的还少啊。嫌少,你跟旭阳再生一个看我经不经心。” “母亲,当着王妃的面说什么呢。”把文氏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你们婆媳喜乐融融的,我啊,想做小孩衣服都没机会呢。” 婆媳二人想到越王的身子,怕是不能再给世子添弟弟妹妹,又齐齐安慰起林照夏来,“别人生十个,都抵不过小世子一个。你就偷着乐吧。” 林照夏便装着得意的表情,一副我儿世间第一好的样子,逗乐了婆媳俩。 几人笑了一阵,蒋夫人才对文氏说道:“你也莫怪我偏心,你生博业他们的时候,家里是什么情形,现在是什么情形。那会你娘家也都在京城。你看德阳,如今和齐亲王他们也不知何时才会再见。且德阳,你看她是个能静下心做针线活的样子?” 林照夏和文氏便想到德阳挺着一个大肚子天天往戏社跑,还亲自写剧本,接过林照夏手手里的活,帮着管理戏社,天天往互市跑,比蒋文涛还忙,不由都乐了起来。 “这西北处处不如京城,也是无聊得紧。德阳估计是憋坏了。” “我倒觉得这西北比京城好,清静,没那么多遭心事。”文氏说了句。 她是真心觉得西北不错,在西北应酬少了,不用在别人面前堆笑假笑应付,丈夫应酬也少了,现在她和男人孩子们的相处时间变多了。 她很是享受这样淡而温馨的日子。 蒋夫人点头应和,若是老爷还在,定也会喜欢西北这样清静的日子。没有朝堂那么多尔虞我诈,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多好。 把情绪咽了咽,笑着对林照夏说道:“你也不担心德阳把你的戏社搅黄了。” “怎会。郡主从小就看戏,见识眼界比我强多了。她提出的整改意见,我是自佩不如的,如今好不容易把戏社甩给她,您可千万别又让她丢给我。我可不接的。” 婆媳二人都笑了起来。也都明白林照夏的好意。 “那便随她去吧。有点事做,也省得她想父母家人。就是要劳烦王爷王妃多安排些人跟着她,莫让人冲撞了她。” “您放心吧。明里暗里都有人跟着呢。” 林照夏忙的时候,也会让马氏和军中将领的一些家眷来陪蒋氏婆媳说话逗趣。 西北的女人虽不如京城贵妇们体态雍容,擅长各种才艺庶务,但真诚不造作,蒋氏婆媳倒很是与她们聊得来。 见母亲和妻子渐渐融入西北,蒋旭阳蒋文涛兄弟亦是放心不少。 便也渐渐把伤痛深埋,帮着赵广渊打理起各处事务来。 自蒋氏兄弟二人到了西北,并带了好些青年才俊到达西北之后,逐渐也有许多家族派了青年才俊来投越王。 这是一个好的信号。 于赵广渊来说,越多人依附,越多的世家贵族认可自己,他所筹谋的事便少了诸多阻碍。很是欢迎各才俊们的到来。 在蒋家兄弟帮着筛选之后,推荐到赵广渊面前的人,他考察之后,都会留用,并把他们安排在合适的岗位。 越王知人善用的名声渐渐更远地传开了去。 当赵广渊的四海钱庄开在互市,对胡国的“先借后偿”开始实施的时候,第一批长在石头地的西瓜熟了。 摘第一批瓜的时候,瓜地四周围满了闻迅赶来的人。 把四周的田埂踩得都没了落脚的地方。 要不是一大片都是越王和西北将领们的瓜地,来围观的人恨不得跑到瓜地里站了。 乖乖,西北出奇迹了,这没人要的地方,愣是让越王种出精贵的西瓜来了。这要放在过去,谁信?越王的人是神仙点化的吧? 西北也能种出西瓜了! 好多人一辈子别说吃过,听都没听过! 好些西域来的胡商也早早挤在田梗上,舔着嘴唇。他们西域也有寒瓜啊,但等闲人吃不到。多是贵族们分了。而且他们西域的寒瓜没有这么大。 这一个瓜不得二三十斤? 站在田梗上翘首以盼,不知越王能不能卖他们几粒,赶着送回他们的国都,不知能不能与贵族攀上关系,卖个好价。 姬长风走南闯北也没吃过西瓜。他们云静山在北边大山中,常年气温舒适,哪怕是夏天也没多热,不长这东西。出来闯荡,在各地也没见过有西瓜。倒是听过陵瓜,但京城那地方复杂,姬长风这些年特意避着京城,就没往那边去过,便也没吃过鼎鼎大名的陵瓜。 如今听说越王长在石头地里的西瓜可以摘了,一早就兴冲冲带着长至这个弟子到了瓜地中。 瓜地里热闹非常,蒋旭阳家的三个孩子,林敬宁家的三个孩子,邬县令家的嫡子女庶子女,还有众将军校尉家的子女,叽叽喳喳地吵翻了天。 “我家瓜地里的瓜才大!” “我家的最大!不信一会比一比!” “你家大的没熟。” “怎没熟!世子教我如何分辩我都会了,我刚才都敲过了,熟了好些,我爹说今天至少可以摘两车!” “我家可以摘三车!我爹说随便我吃!” 蒋旭阳家的小女儿知妩拉着长至问这个熟了没有,那个熟了没有。又自己一一挨个敲,抱着一个大瓜不肯走,硬要摘下带走,“祖母,这个,要这个!妩儿抱不动。” 那瓜都比知妩的小腿长,绿幽幽的,长圆形,瓜纹粗重且清晰。瞧上去得有二十好几斤。 蒋老夫人被林照夏邀请,兴冲冲跟着去了瓜地。在京城陵瓜她吃过,越王府没少往蒋府送,她家不缺瓜吃。但还是头一次自己到瓜地选瓜挑瓜。 很是感兴趣。“是吗,阿妩选的定是不错。让祖母来看看。” 祖孙二人蹲在地上又是摸又是敲的,无比认真。 另一边无比认真的还有邬县令一家。邬县令夫人听说越王妃和德阳郡主都去了瓜地,也收拾了一番带着孩子们去了自家瓜地。 结果去了才知道,他家王爷怕石头地长不出西瓜,还大方地自家的瓜地送出去一百亩! 看着一颗颗圆溜溜的西瓜躺在瓜地里,无比喜人的样子,再畅想一下若是多了一百亩,得多收多少西瓜,得在互市那边多卖多少银子啊。 瞧瞧瓜地四周,站满了高鼻深目的胡人,邬县令夫人心疼得直抽抽。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丰收喜人 函谷城周边的瓜地围满了看瓜的百姓。有大齐人,有胡人。 林照夏也不吝啬,当即就命人挑了一些熟瓜现场切了,一牙一牙分给来看热闹的人。 切瓜的刀才碰到瓜身,“呲”地一声就裂了,一抹红从瓜缝里窜了出来,等完全打开,红得透亮,像泛着红光的宝石。 光看着,周遭就口水吸溜声一片。 等吃进嘴里,鲜嫩多汁,脆甜如蜜,比蜜吃着清爽解渴。那汁水滑入喉管里,只觉方才冒了烟的嗓子都给润得透透的。 好瓜! 原来这就是西瓜啊!好吃!这一牙都不够塞牙缝。这大热天,恨不得抱着一个瓜就啃,这么大一个瓜,他们能吃下! 那些胡人吃了一牙哪里够。原来大齐物阜民丰是真真的啊,这西瓜比他们的寒瓜还好上百倍千倍! 他们供给皇室和贵族吃的寒瓜,没这么红,没这么甜,还全都是黑色的瓜仔,吃一口要吐两口。大齐的瓜又沙又甜! 买,要买! “越王爷,越王妃,我们要买瓜!”操着不太熟练的大齐话,就朝赵广渊和林照夏围了过去。 “别挤别挤,都有都有!”管事和侍卫吓得一身汗。 这热情顶不住啊。 生怕王爷王妃出了事。那边德阳郡主也被蒋老夫人和蒋大夫人拉得远远的,就怕她被人冲撞了。 “你可悠着些吧,多少看顾着些肚子里的孩子。” 这都要生了,还不肯安生呆在府里。文氏也是佩服这个弟妹,这大热天呆在府里,有丫环婆子伺候不好吗,还有王妃送过去的冰,凉丝丝的在府里呆着等着不行? 能少了她吃的? “哎呀,大嫂,你不懂。呆在府里有什么好的,这瓜田多热闹啊。”这不比呆在府里强? 反正她就爱往外跑。原本呆在京城,吃着陵瓜也没亲自选过瓜摘过瓜。再说那时候也没见过这么多长得各种模样的西域人,她能在互市那边看一天。 现在西域的话她都会了不少。这西北比京城有趣多了。 蒋老夫人扯着她的胳膊哭笑不得。就怕一个不错眼,这小儿媳就跑人堆里去了。 “好好好,你要看热闹,就远远的看,莫伤着肚里的孩子了。” 婆母的话还是要听的,“知道了母亲。” 见林照夏那边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很是羡慕,“你们说王妃怎么那么多赚钱的法子?互市建的宅子铺子,卖了不少钱,开的客栈酒肆那叫一个门庭若市,还有戏社,光一天收票价就收不少。现在又有这大几顷的瓜地,啧啧啧,财神爷住他们家了吧。” 一番话说得蒋老夫人和文氏都笑了起来。 “你这是羡慕这么多人跟着王爷也有瓜地也能卖瓜吧。” “那当然,只恨咱们来得晚了,要不然,文涛忙得脚不沾地,今天这样热闹的日子都没空来瞧,怎么着按功劳也能分一块瓜地。”看那些将领的家眷,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还有大哥,现在忙着互市那边,几天都不着家了,怎么也得分一块瓜地。” 文氏笑着附和,“对对对,他俩兄弟怎么着都得分一块瓜田。不说卖钱,就是自家吃也成啊。看那几个孩子,这大热天的也不嫌热,钻瓜地挑瓜头都不抬。” 三人看向不远处瓜地,几个猫着腰在敲瓜的孩子,不由又笑了。 邬县令夫人也笑,笑得嘴都僵了。 她家是第二个跟着越王买地的,老爷先前买了不少,忙着拍越王大腿,也不敢不经心伺候,才有了如今瓜地的丰收。她看过了,除了越王的地,就数她家瓜地里的瓜长得最好! 那些西北军的将领,虽说照顾得也精心,但一群武人,哪有自家下人照顾得精心。 这不,一堆胡人围着她家下订单,老爷都快招架不住了。 县令夫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这大腿抱得好啊,自家这一片瓜地,能搞多少瓜啊!这一个瓜她方才让下人称了,最大的一个有三十几斤,最小的也都十几二十斤。 乖乖,一斤一百文?一两银子?那得卖多少银子啊! 不能算不能算,不然失态了对老爷名声不好。 再想想老爷假大方送出去一百亩,那心又疼得滴起血来!疼啊,跟钝刀拉肉一样。狠狠剜了老爷一眼,就说这等庶务不能老爷们来,老爷们懂什么。 “您说您要定多少?一千个?好好好,价钱好说。”县令夫人笑成了一朵花。 而各大商人却笑不出来了。苦着一张脸。 他们哪里知道这种石头地能种出西瓜啊。这石头地,遍地都是石子,大风吹来,土都不见扬,能种出那等精贵的西瓜? 当初被县令拉着到县衙说要买地,都以为是县衙和越王巧借名目要让他们掏银子,结果真的是越王看他们为西北繁荣了经济,照顾他们才邀他们来买地啊。 现在看着越王和邬县令那瓜地,那一颗颗圆滚滚的西瓜,还有最后一批分给将领们边边角角的地里,也都长了那么好的西瓜,满地满地的瓜,这产量,惊人啊。 悔啊。肠子都悔青了。 现在才知道越王不是要他们的银子,而是真的回馈他们,可他们没有珍惜。 如果早知道,如果时间能重来……还做啥生意啊,苦哈哈的,南货北卖,辛苦得不行也没赚几个钱,比这瓜地赚得多? 好些商人差点哭晕在瓜地。 瓜地上热热闹闹,跟着越王种瓜的西北军将领们,那笑声几里外都能听到。 他们在西北喝风吃土,哪里吃过这等精贵东西,现在他们自己的瓜地里长出了西瓜,任吃,自家的孩子抱着西瓜在瓜地里啃当饭吃都吃得起,吃,吃完了地里还有! 这一茬吃完还有下一茬,最后一茬吃完还有明年,还有后年。 很多看热闹的已经在想西北哪里还有这样的土地了,不少人暗戳戳地准备到县衙买地了。 第一茬西瓜熟的不多,但赵广渊八顷瓜地里,也摘了好几十车。 一斤一百文,一个瓜就二三两银子,这几十车,除了留下自家吃的和送人的,余下的在瓜地都给卖了出去。 而各将领和邬县令家的也跟越王一个价,也几乎都卖了出去。没熟的都给订了出去。 而那些商人含泪在稀拉拉的瓜秧里找顽强生长的瓜…… 第二百六十九章 民情与名望 函谷城石头地里的西瓜出名了。 瓜地里才新鲜采摘下的第一茬瓜,就被各地商人和富户乡绅给瓜分了。名声立刻传遍整个西北。 原本因边境互市的兴起,而至函谷城周边城池也跟着热闹起来,稍远一些的城池,也因有了往返的便利马车,而至越来越多的富余劳力到函谷城周边城池寻找活计。 石头地里的西瓜一摘,那名声立刻传开了去。 第一茬瓜卖价并不低,一百文一斤,可谓是天价。但哪里都不缺富户,哪里也不缺想尝鲜的人。 瓜地里摘的第一批瓜数量不少,但全部都给卖了出去。 没抢到的人还抢着订了下一批瓜。地里的瓜根本不愁卖。还被人抱怨瓜长得太少不够分。 这让一众有瓜田的将领欣喜不己。 函谷关大军以守关为要,这些年攻城掠地几乎没有,所以也别肖想什么战利品之类的,西北将士都过得穷。结果因着越王赏赐了几亩瓜地,腰包就都鼓起来了。 一亩地产瓜数千斤,能卖好几百到上千两银子?几亩瓜田一年能卖好几千两银子? 孟彦看着到手的五百两银子,有些恍惚。 “八车瓜就卖了这么多银子?” 家里的管事笑眯眯地点头,“可不是嘛老爷。我种了那么多年地,苦哈哈一年到头,能落下几两银子就谢天谢地了。这还是老爷您大方,让人送了好几车瓜给手下的兄弟,不然咱们还能卖得更多!” 才第一茬瓜就卖了这么多。这次越王按功分田,分给老爷十亩瓜田,十亩瓜都卖出去,怕是能得上万两银子! 当然,如果老爷手不那么松的话。 但开口让老爷不要送,管事也开不了口。老爷手下的兵都是跟着老爷出生入死过的,老爷有义气,手下的兵才能拥护他。 “老爷,您看咱光这十亩瓜田一年就有这么些收益,现在西北又安稳了,要不要把家里的夫人公子小姐接来?” 孟彦家里往上数十几代都是地里刨食的,也不知是不是祖坟冒青烟了,才出了孟彦这么一个将军。 当年要不是家里孩子多吃不饱,孟彦也不会偷偷跑出来当兵。只为了给家里省口粮食。 娶的妻子也是祖祖辈辈地里刨食的,哪怕后来孟彦当了将军,俸?寄回家,家里日子过得好了,起了大宅,但一家人还是在地里刨食。 孟彦乃正四品忠武将军,月俸八十两,并米八十斛,这要是家里人口少的,能过得很不错了。 但奈何这些年大齐重文轻武,边关的粮晌,也总是发不到足数。能发个八成就算是朝廷开恩了。孟彦自己再留一点,余下能寄回家里五十两,一大家子都靠他养活,也就空有一个将军府的名头。 家里这些年便仍一直靠种地过活。 结果,越王才分了他十亩瓜地,他才卖头一茬瓜,就得了五百两银子? 家里这些年买的地,一年能落下一百两不? “接!把夫人公子小姐都接来!再跟我老爹老娘说,看我哪个兄弟肯过来西北帮我打理田产的,也一并接来!” 孟彦算是想明白了。跟着越王准没错啊,越王有生财的法子! 不然他拿什么养西北百万大军! 现在越王就分了一个瓜田,大伙就腰包鼓了起来,再看看先前越王让卫营那边又是种这种那的,那什么土豆,什么棉花,一定也能生财! 他得把他兄弟侄子叫过来,在西北也买上一大块地,跟着越王种地! 将来谁再跟他说种地不能发家,他跟谁急! 而且家里的崽子好些年他都没见过了,他想孩子了。家信里老说几个崽子没有天赋,念书不成。原本孟彦也觉得自家没有读书的种子。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不是孩子的问题,是孩子没遇上好的先生啊。 瞧林敬宁家的两个小子,现在跟着世子的两位先生当旁听生,听说那功课都一日千里。 他家孩子不是没有天赋,是没有遇上好的先生! 接,必须把几个崽子接来。 但来了西北,也不能跟着他喝风吃沙,得有产业。家里没人懂做生意,但地里刨食,刨了那么多年,还刨不过别人吗? 孟彦揣着五百两银子兴冲冲地出了府,他要去买地! 邬县令现在是痛并快乐着。衙门里别的事务没有,但每天都有无数人来找他买地!他也烦啊,个个都不能得罪。现在是犄角旮旯的地都被人买去了。 要是以往,谁看上那些地啊。白送都没人要。 结果现在是抢着要。水涨船高。 他要是黑心点,把那地的价格提一提,县衙库房估计得多建几个才装得下银箱。 但他不敢。 他算是看出来了,越王想发展西北! 西北地广人稀,函谷城这边又靠近边境,人口更是没多少。结果现在随着越王各种政令的颁布,现在函谷城里人满为患,客栈脚店都没有空的。 他能想像不久的将来,西北人口一定会暴增。 这是为官者的政绩!越王给的这泼天富贵,他得接住,万不能得罪越王!邬县令摸了摸被夫人拧得发青的耳垂,送走一波又一波的前来买地的大户。 刚想歇,见孟将军流星大步地朝他走来,邬县令直想逃。 “邬县令,你躲什么!我能吃了你?” “没有的事。就是忽然想到有政务要处理,没看见孟将军。”挤了笑,“孟将军可是贵客,有事找下官?” 孟彦把一包银子拍在桌案上,“我来买地。” 就知道。 邬县令又是喜又是忧,“不知将军想买哪里的地?现在好一点的地都被人买去了,只剩一些劣地了,我怕孟将军瞧不上。” “种地我比你熟。且拿鱼鳞册来。” 孟彦是四品武将,邬康安不过七品,得罪不起。立刻命人拿来鱼鳞册。 结果孟彦一翻,果然原先挺多的地,都被人买了。“就剩这些了?” “可不是。孟将军不知,现在不只本地百姓商贾买地,外来的富户都要买地。这些天,赵将军陆将军陈将军他们都来买地。” 孟彦一愣,他还来晚了? 孟彦细细比对鱼鳞册上的土地,他庄户人家出身,好地劣地,能种什么庄稼,地里能打多少粮,门清,对现有的这些地,不太满意。 “就没别的地了?你没骗我?别不会是不想卖我吧?” “哎哟,我的孟将军,我有十个胆也不敢骗您啊。那地价都是一样的,我卖谁不是卖?确实是您来得晚了,好地都让人挑走了。” 见孟彦不高兴,想了想,便给他支招,“您看啊,函谷城周边的地都给人挑了,但附近周城估计还有不少地,您不如让人到附近去买?” 到别的城去买? 孟彦有些不乐意。离函谷城太远的地,他不想要。他把家人接来,会安置在函谷城的将军府,若地买得太远,如何照应? 见他犹豫,邬康安加了把火,“我听说化隆县县令给越王去信,说西北的地价这些年定的便宜,建议王爷比着中原等处的地价,重新定价呢。” 可千万别犹豫,现在买地的人多,万一地价提了,一是买地的成本高了,二是怕别处的好地也给人挑走了。 呃?孟彦听完愣了愣。 琢磨了一番,朝邬康安拱手,“多谢邬县令相告,那我让人别处买去。”抓过银子,起身匆匆走了。 越王府书房,赵广渊在翻看各处书信。林照夏在一旁翻看账本。 林照夏不时叉起盘子里的小块西瓜喂到赵广渊嘴里,赵广渊也没看,歪头准确地接住,吃得津津有味。 “石头地的西瓜好还是陵瓜好吃?” 赵广渊顿住,细想了想,“陵瓜好吃。陵瓜果肉更细腻一些。但甜度……两者差不多。” 林照夏笑了起来,点头认同他说的话。“蒋夫人她们也说陵瓜更细腻,但说起甜度,德阳却说石头地的瓜更甜。” “估计是这边白天更热,所以德阳觉得瓜更甜些。”估计是西北处处不如京城,更觉得这西瓜珍贵。 林照夏点头,“这边日照时间更长,瓜就显得甜一些。” 说完又笑了起来,“今早邬县令夫人来,带了好些礼物,特特感谢你提携邬县令,说家里多了这些瓜地,进项比哪一年都多。还给我送了一匣子西域的宝石,我说不要,她还以为我看不上。” “你一个王妃,什么礼收不得。” 赵广渊不以为然。再说,不过是一匣子西域宝石,估计也是别人送邬康安的。比之他跟着自己买的那几顷瓜地,不算什么。 “无功不受?,一匣子宝石呢。”林照夏还是不习惯收别人的厚礼,觉得心里有负担。 又说起邬夫人跟她说的玩笑话,“说是邬县令原本苦于地多卖不出去,现在又觉得地太少不够卖,说每天都有人找邬县令买地。听说军中很多将领也跑去找他买地。” 赵广渊点头,这事他已经知晓。 孟彦等人去买地的事他也听说了。现在几乎军中所有的将领都跟着买地了,就是方胜也让家人买了不少。 “等地里的棉花和土豆收了,也有足够的种子分给大家,到时西北的地就不会像之前那样大片大片的荒芜了。” “那各地县衙光卖地就能收不少钱。怕是今年的税赋都能收不少。京城只怕不会无动于衷。” 若这些税赋并互市的关税商税超过养兵的银子,京城一定会有动作。 “倒也无妨,我本未打算扣着这些税银。”到时朝廷给军中发了粮晌,亦会重提封赏军功一事。 林照夏翻着账本,“咱们的银子还能支应。”不想他因银子要跟京中妥协。 “我知道。”但朝中不会放任这种情况持续太久,不然朝廷的兵,真成了他越王府的私兵了。太子也不会干看着。 先生说莫妄动,让太子先动。他深以为然。只是如何才能让太子动呢? 第一茬西瓜并没有多少,都给富户和商贾们瓜分了,街市上极少看到有卖。等第二茬西瓜大量上市的时候,街市上也有卖瓜的了。 自开春,西北因互市的兴起,至商业异常繁荣,各地来西北开铺开作坊的络绎不绝。因西域诸国喜欢大齐的瓷器,窑口都开了十几处。各地又在越王的倡导下,起了囤田热,到处都缺人开荒种地。 活计不缺,工钱就不缺。腰包鼓了,百姓们也愿意花些钱吃一牙这精贵的西瓜了。 大热天的,解暑最好的就是这西瓜了。什么酸梅汤,绿豆饮都不如这西瓜。那是吃一牙想一牙。 街市上卖西瓜的摊子,卖得异常红火。 每天慕名而来的比比皆是。 尝到了卖瓜的甜头,西北军兴起了买地种地的热潮。 加上之前买瓜地又不细心照顾肠子都悔青了的那群商贾,西北各处买地热情高涨,也至越发多的人来此地寻活计。 赵广渊不仅用西戎赔偿的马匹和牛,还有军中退下的老马在各城池之间拉人拉货,还在各城之间建起数十个驿站和脚店,明面上是供来往客商歇脚,但暗地里,却做收集信息和发布消息之用。 各地有什么政令,或是何处有活计找小工,都会放在驿站发布。附近的百姓已经养成跑驿站看政令寻活计的习惯。 而随着各地卫营招募兵力的增加,这些士卒与家中通信往来,也会送到驿站,再由驿站中的老兵分送到各镇各村子。 于是各地的百姓也通过驿站来与各地的家人传送家书。 先前像鲍夏这种带着儿子出来寻活计,妻女留在家乡的,有了这个驿站,觉得异常方便,不仅通过驿站与家人通信往来,发了月钱也会通过驿站送回故乡。而家乡的亲人也会通过驿站给在外做活的家人送包裹送家乡特产。 驿站的通信服务越发做得大。 因送信的都是西北军中退下的伤兵残兵老兵,且这么久从未出现丢信失窃的情况,渐渐的各城的商人也托驿站送货。 驿站的生意越发做得大,每天穿着西北军兵员服的送人拉货的队伍穿梭在各城各镇各村落之间。 生活上的便利,以及西北到处有活计能活人性命,又有越王的百万雄兵把守,安全上有了保障,越发引得许多人往西北来。 越王在民间的名望大涨。 时间过隙,转眼,地里的土豆可以收获了。 第二百七十章 贵与贱 西北是没有土豆的。甚至整个大齐都没有土豆。越王来了西北之后,西北百姓第一次知道了土豆这种作物。 一开始,越王府拿出种子,说此物是马铃薯,众人只觉得拗口。也误会了。 大齐几种常见粮,稻麦粟黍菽。说马铃薯,百姓便以为是黍的一种。越王府为避免百姓误会,便对外说是土豆。 结果百姓听说结的果是长在地里的,又把它叫地豆。更觉亲切,于是叫开。 现在地豆它可以挖了。 地豆的开挖先从各城卫营开始。越王府通知下到卫营,卫营军需处便开始准备,就近采买各种箩筐麻袋,各种采收农具。采收那天,一早的实训结束,卫营指挥使便领着众士卒下了地。 而收到消息的家眷也携家带口早早到卫营来帮忙。 卫营的军田满满登登全是人。 地豆啊,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且它长在地里,不掏一掏,不知道在地里长势如何。从上到下都悬着心。 除了赶来帮忙的家眷,也有借口帮衬,赶来看热闹的村人。 因为种子太少,西北并不是各城都有种。 听说产量极高,各村各镇都等着看结果,准备订种子。 “开挖。” 卫营指挥使一声令下,地里都动了起来。 “好大!”一串地豆被士兵从藤上揪了出来,藤上结结实实长了十来个地豆。大大小小,挤挤挨挨在一处。大的有成人拳头两个大,小的也有三四指。 大的揪下在手里掂一掂,“这一个得有两三斤!” 小的,“也有半两一两!” 这一串就够一家人吃一顿了! “地里还有!”一串藤上没揪完,地里还落了两三个。心急的孩子忙下手去掏,掏出两三个,抓在手里举高给大人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快挖,没准还有更大的!” 挖地豆的热情高涨。地里不时听到这里一句,“我这个大。”那边紧着传来,“我这个更大,怕是有三斤!” 卫营指挥使笑得见牙不见眼。才挖了一分地不到,就堆成一小山。这要是挖完,还怕土兵们吃不饱饭吗? 还嫌大伙挖得太慢,把裤腿卷吧卷吧也跟着下了地。 越王府这边,赵广渊也带着长至到了函谷城外军田。 父子俩对土豆并不陌生。俩人都爱吃土豆,长至更是喜欢,平时最喜欢吃薯片薯条,要不是林照夏拘着,能把薯片薯条当饭吃。 父子俩也跟着士兵们下地挖土豆,被各处不时哇哇称奇的声音感染,越挖越起劲。 到中午,函谷城军田里,各处都堆起大大小小的地豆山。 派人拿去称一称…… “王爷,这一亩竟有十五石!” “竟有十五石?”围在周围等着看产量的方胜等将领,一脸的不敢置信。 十五石!竟有十五石!十五石是什么概念,就是皇庄里,精心呵护的皇田,一亩上田产粮也不到四石! 他们方才都跟着挖,已是大至估算这产量只怕不会少,没想到竟有十五石! 赵广渊皱了皱眉头。这产量他并不是很满意。 一石一百二十斤,十五石,也不过是一千八百斤。在夏儿那边,一亩高产土豆,能达上万斤。就算不施农药,不撒化肥的有机土豆,亩产也有两千斤以上。 函谷城军田,今年因牲畜多,肥料充足,第一季种,伺候得极为精心,却只有十五石。 在各卫营,肥料不如函谷城,只怕没有十五石。而百姓们更是无处收集肥料,只靠家畜农家肥,只怕产量更低。 “王爷是对产量不满意?”方胜见越王没有说话,簇着眉,凑近问了句。 长至看了父亲一眼,笑着回方胜道,“我爹只怕是不满意的。函谷城军田今年伺候的很精心,施肥只多不少。原本我们以为会有二十石的。” 二十石! 众将张大了嘴巴。十五石他们都惊为天人了,王爷还肖想二十石! 众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许是第一年种,可能不熟悉,没准下一季种产量会更高呢。”方胜笑呵呵地安慰。 除非有科技狠活,不然只怕是难。长至笑了笑,看向父亲。 赵广渊回神,扫了众将一眼,“这产量虽不如本王预期,不过比之别的,亦是大大有余。” 众将纷纷点头,连一旁伺候军田的士卒都跟着偷偷松了口气。就这产量,他们都等着王爷厚赏了,结果王爷竟然不满意。 “你们伺候军田有功,一会到军需处领赏。”赵广渊扫了负责军田的几个士兵一眼。 “多谢王爷!” 众将见越王脸上表情轻松起来,也跟着拍起马屁,夸越王不知何处找来的种子,竟如此高产,夸口不断,“咱们这些大老粗也没吃过这等好东西,不知是什么味道。” 赵广渊想了想,命军中伙夫,“一会抬几筐到伙房,做几道菜,让大伙尝尝。” “是。” 中午的饭食,众将跟着越王在营房用的。 越王府的厨子教军营的伙夫做了二十几道土豆做的菜。桌上摆了个满满当当,主菜皆为土豆,名副其实的土豆宴。有荦有素,有羹有汤,蒸煮炖炒煎烤炸凉拌,每一样都是大伙未曾见过的。 油汪汪,量还大。且土豆既是蔬菜又是主食,那是绝对的管饱。 众将吃得又是新鲜又是满足。 “这地豆炖肉,好吃。还不腻。” “这地豆炒的菜也好吃。” “这炸地豆丸也挺好吃。沾着糖桨,还拉丝呢,我家孩子一定喜欢。” 每人都有喜欢的菜,但无一例外,这地豆得了众人的接纳,极为喜欢。“这做军粮携带还方便,野外休整,扔一两颗到火堆里煨一煨,略等等,扒拉出来就能吃。不费事。” “只不知好不好保存。” “保存得好,能放半年以上。” 半年以上?那极好!“又能当主粮,又能当菜蔬,还能当零食!以后咱们军田要多多地种!” “方才世子说,这磨成粉,还能做成粉面呢,能保存更久。” “那必须多多种植。还得叮嘱各卫营不能多吃了,得留足下季种子。” “先前王爷说了,各军田只留够种子,余下要拿出来卖与百姓。” 见赵广渊点头,有些将领便问,作价几何? 赵广渊便又与众将商议土豆的价格来。 吃完饭,近水楼台的将领们生怕土豆被订完了,忙到军需处,给自家田里也订了种子。 军田的地豆开挖,亩产也传了出去,一亩竟有十五石!惊掉了西北百姓的下巴。百姓们纷纷围到有种植地豆的田里。等着看百姓们开挖的情况。 百姓们的热情把函谷城及周边诸城种土豆的百姓们吓到了。 生怕被抢。有些还成立了巡逻队,还请了镖局的人到田里帮忙守着,有些村子还偷偷打了火把夜里开挖。 挖了半个月,当初领了土豆种子,不管是军田还是百姓们的田,都挖完了。亩产也都统计了出来。 除函谷城和一些卫营,亩产达到十五石之外,卫营均产在十四石,百姓们因地里肥力不足,最高的亩产也才十四石,平均也就十三石左右。 不过相比于西北其余庄稼二三石的亩产来说,已是天量。 各处喜气洋洋。 各处还冒出了帮忙挖土豆的小工,偷偷在衣服里藏土豆种子的事。本来揪着要打一顿的,结果做活的小工哭哭啼啼说着羡慕的话,说是自家地薄,收的庄稼交了税,都不够一家人吃的。才跑到当小工。 众人听了又恨不起来。这只怕是最让人下不去手去打骂的小偷了。 赵广渊听说后,便命人到各村收土豆,除了各家留足种子之外,都回购了回来。 很快收上来的土豆便由公交马车送到各处驿站,再由驿站送到各城去售卖,西北各地百姓,可凭户册地契进行购买,一斤种子十文。 “十文会不会太贵了?” 一亩地需二百到三百斤土豆种,一斤十文,那就是一亩地得花二两到三两买种子的钱。林照夏有些担忧百姓拿不出买种子的钱。 赵广渊歪头咬住林照夏递到手边的西瓜,“还有西瓜?地里的西瓜不是收完了?” “你体质怕热,我让人在地窖存了一些。” 想到夏天他火炉一样的身子,林照夏就有些嫌弃。挨着她,就像身边挨了一颗火球,想推开他,他还不肯,非要腻着她。 赵广渊看她一眼,也是想到此,笑了笑。这里不像华国,那边有空调。这边屋里虽摆了冰盆,但持续时间不够,夜里自己挨着她,她总是躲得远远。 “笑什么,问你呢,这价格方元帅他们都同意?” 赵广渊点头,“大伙一起商议出来的。” 今年各军田收的土豆较多,至今兵部也未拨下西北军粮晌,各卫营还打算靠着这一波卖土豆,攒出些军费来。 至于百姓那边,“一亩收十三石,一亩地便能卖银十三两。哪怕到钱庄借银都会买。” 这笔买卖,哪怕是不识数的农人也是会算的。 “这是第一茬,各处关注的人多,不只西北百姓盯着,大齐商贾也盯着,互市那边西域各国的商人在采收的时候就派人盯着了。卖的便宜了,倒给别人做了嫁衣。” “所以你卖了两种价格?” 赵广渊点头。西北百姓凭户册地契一斤十文,而商人及外地百姓,一斤则卖十五文。 “你这样做,只怕要吸引更多外地百姓迁户到西北来。就不怕各地官府上书弹骇你?” “我岂会怕。留不住百姓,那是他们无能。” 林照夏的猜测是对的,此番因土豆一事,西北百姓光种土豆就发了家,引得无数人眼红。外地来寻活的百姓,已是起意迁户西北。 没有哪一个人喜欢背井离乡,百姓们更是喜欢安稳。但西北能吃饱饭,又有越王大军保护百姓,生活富足,安稳,是百姓毕生所望。 不只种土豆的百姓富了起来,各卫营更是凭着这一波卖土豆,库房里的银箱堆得越发的多了起来。 按正军一员授田十二亩算,卫营五千兵,至少要囤田六十顷。今年地里一半种棉一半种地豆,地豆亩产十四石,除留足种子,及吃掉一些之外,各卫营至少卖土豆得银能有三四万两。 能支应三四个月的军需开支。 “要知道土豆能如此高产,能卖这么多银子,当初全部军田种植土豆,岂不能自给自足了?” 各指挥使给越王上的信件中,无不可惜种得少了。 但赵广渊笑而不回。地里种的棉花还没收呢。 怎知棉花不能卖上高价。 收了土豆后,各处又盯了军田里的棉花,看得比眼珠子还精心。 收了土豆后,各处除了盯着棉花田,还盯着越王府。 而越王府似乎脚步慢了下来。越王带着世子天天跑函谷关练兵,见不到他。而越王妃似乎也不爱出门了。 林照夏不是不爱出门了,她是事情越发多了,天天有人来向她禀事,脱不开身。 互市渐兴之后,各处商贾都在西北开起作坊。因西域商人喜欢大齐的瓷器,各处的瓷器都往西北运来。但路上又常有损耗,而使很多人便在西北建起瓷窑。 林照夏和赵广渊手里没有烧窑的人,但忽然想到一个人。 当时赵广渊南下视查水利工程,在渚头县认识一个烧砖窑的作坊主柳时遇。因帮了他,后来他一家也随着赵广渊到了京城。 互市兴起后,各处都要建宅子建铺子,赵广渊便想到了他,命他到了西北。柳时遇便在函谷城外建起砖窑,烧起砖瓦来。 整天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排队买砖瓦的都排到了一个月之后。 除了砖窑,越王府还从青州把制酱的工人喊了些来,在函谷城里开起酱坊。又从沿州叫了一些人来开了干菜坊。 如今酱坊和干菜坊已经对外出售了。 西域来的商人对酱坊出的酱料很是喜欢,而干菜坊出的各种菜干,和泡菜咸菜脱水菜,更是喜欢得紧。他们一路风尘仆仆,往返的路上,吃的都是干粮肉干,哪有什么菜吃。对于可以用水一泡就能吃到的菜,那是一麻袋一麻袋的买。 各处生意红火,忙得林照夏是团团转。 除此之外,林照夏要的另一批人也到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定价几何 函谷城靠近北城门一处宅子。林照夏和文氏带着下人来看设备调适进度。 “见过王妃,见过蒋大夫人。” “不必多礼。” 林照夏笑盈盈和众人打着招呼。问她们到西北可还适应,安顿得如何,听大家都说好,放下心来。 “妹妹,这就是你请来的织娘?” 林照夏点头,“她们擅长编织各种布料,只不过棉花她们没见过,估计要好生熟悉一段时间。” “听说王妃找人来西北织新的布料,大伙都很有兴趣,争着要来。哪怕不熟悉,但咱们接触过桑麻锦帛丝,想着应该也是一通百通的,到时候大家群策群力,必是要把王妃交待的事办好的。” 旁边跟着的一位织娘笑着说道。 文氏看了她一眼。林照夏便为双方引见,“这位是米娘子,原在厉州那边管着一家织坊,管事找到她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应了来西北,还把她女儿带来了。” 旁边的米小娘子怯生生也跟着叫人。 “以后关于织坊的一切事务我都交由文夫人管理,米娘子做为织坊管事,有事便只管找文夫人。” “是。” 众人应下,文氏便拉过米娘子攀谈起来。林照夏也接着跟她们逛起织坊。 现在捻线机,摇纱机,织布机等都已打制完毕,现正调试阶段,只等棉花采收就可以上机子织成棉布了。 大伙都没见过棉花,光听林照夏讲也只是一知半解,林照夏便说过几日采收,大伙一起下棉田体验一番摘棉花的乐趣。让这些织娘亲身体验一番,才更便于把这种新的布料织出来。 除了棉布,林照夏也眼馋西域商人带来的毛毯毛毡等物,到时候跟西域商人或者牧民买下各种皮毛,制成皮子毛线,送到中原也能为百姓多添一样御寒之物。 地里的棉田长成白花花一片的时候,各城便在城门口的墙上及各驿站张贴了招采花工的信息。 男女不限,年十二岁至五十岁,身康体健,包一日三餐,按十斤五文的价格,多劳多得。有车接送到各军田。 轰,各城再一次沸腾。 采花工?虽不知采摘什么花,但十斤五文,他们一天还不能摘百八十斤花?地里的活都是做惯的,采花的活虽精细一点,但谁还不会采花。采花还不轻松?比拉犁刨坑还难? 就算摘得少,工钱拿得少,但冲着一日三顿饭也要去啊。而且不只是招青壮,十二岁的半大娃子,和五十岁左右的老人都可以去! 招工的信息一贴,驿站和各城门口应征者人满为患。 公共马车拉着一车又一车的采花工,往函谷城及各城池卫营跑,都跑出了残影。地上的车辙子都跑出了深沟。 林照夏听说后,忽地想起那些年西北没有大型棉花采摘机械靠人工的年代,邻近各省超十万采花工乘着绿皮火车赶赴新疆采棉花的场景。 采两个月棉花,能抵家乡打半年的工,那队伍浩浩荡荡,绿皮火车上坐满了人。 和现在何其相似。 卫营的军汉也不少,但棉田多,采花的活精细,且要赶着花期,林照夏便和赵广渊商量了,从各地招采花工到各卫营帮着摘棉花。 洛满仓一家这次是全家出动。 年初村里人都往西北找活的时候,洛满仓想着西北那边不安稳,年前还在打仗呢,谁知道那些外族人什么时候又卷土重来。便不肯往西北那边去。 结果村里人外出打工的都往家里寄银子的时候,他家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村里人开始起屋子的时候,他家差点跑外面乞食。村长好心,便跟他说了此次卫营招采花工的消息。 洛满仓家里除了老爹老娘,还有他和婆娘,又和婆娘生了四个孩子。除了两个最小的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其余人都符合招工条件。 想着家里都快断顿了,洛满仓大手一挥,决定全家人一起去应征。两个应征不上的孩子还能帮着家里人干些家务,洗洗衣裳之类的。 于是一家人便坐上公共马车前往扶风县。 扶风县卫营外早就搭起简易的棚子,安顿这些采棉工。做为他们晚上的歇息地。 到了营地,听卫营管事的说了注意事项,众人便在营地休息了。隔天一早,营地外架起数十个大锅,咕咚咕咚往外冒着热气,香气飘出十里外。 洛满仓和家人拿着碗排队。先得了半碗汤水,再换一处,又得了半碗面条,再换一处,卫营的伙夫往他的碗里又勺了满满一勺咸菜,那大碗就满满登登了,那汤水差点溢出来。 “爹,是骨头汤!”洛满仓的大儿子吸溜了一口汤,就惊喜地叫了起来。 他的爷奶,娘,姐姐也跟着迫不及待喝了一口,眼睛大亮,“真是骨头汤!我都喝出了肉味。”这满满一碗骨头汤面,那面条得有三两以上。还有这浇头,油汪汪的。 才刚破晓,他们就被锣声催醒,以为要饿着肚子下地,结果每人就来了这么一大碗面! 洛满仓的婆娘,有些不舍得吃,“要不我把这些留一半给三郎和四妹?”两个孩子没能征上,还不知一会能不能找到吃的。 见爹娘也一副不舍得,准备给孙子女留一口的样子,洛满仓斥道,“军爷能让咱们把两个孩子留在营地,就是格外开恩了,你别坏了规矩,一会再让人撵了咱们。” 洛满仓的婆娘严氏这才罢了。见周遭都是吸溜大口吃面的声音,也跟着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一家人吃得异常满足。 吃完便跟着大伙下了棉田。 洛家三郎和洛四妹等整个营地空了,这才从营地里跑了出来,先是左右张望了下,见果真没人了,嗅着空气中的面香,拼命压住咕咕叫唤的肚子。 见那些伙夫正在收拾餐具灶台,便跑过去帮忙…… 洛满仓一家跟着卫营的士兵下到棉田,听完规矩便跟着动手摘花了。 “这是棉花?咋从来没见过?”一开始众人还盯着手里的花打量,白乎乎像雪一样,捏起来软绵绵轻飘飘的,在手里掂了掂,没有一点感觉。 “听说是越王妃从西域商人那边买的种子,说这花能纺成线,织成布。” 大伙都听说了这棉花是像那些桑麻一样,能做成布料的东西,都很是好奇。 研究了一会,才听周边的人说了一句,“多劳多得呢。谁摘得多,谁工钱就多。”醒过神来,手脚都变得麻利起来。 两手齐齐开动,摘下一朵就往身前的布兜里装。装了半袋就拼命压了压,压到装不下了,就往筐里倒,倒了满满当当一筐,就抬过去过称,得了士兵给的一根筹子,又跑回棉田里继续摘。 到中午吃饭时,洛满仓一家把手里的筹子拿起来算了算,这一上午,两个半时辰,一家六口人共摘了一百八十斤。平均一人便是摘了三十斤。 十斤五文钱,这一上午,便得了90文! 一家人喜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下午再摘这么多,岂不是一天能有将近两百文的收入?摘十天能有二两银子? 喜得差点蹦出来。 结果听到旁边人也在算,竟有麻利的女工一个人摘了五十斤!还有人摘三十五斤,四十斤的! 这下严氏婆媳坐不住了。同为女人,她们干活在村子里论麻利也是出了名的,没道理现在摘个花,摘不过旁人。 多摘一些岂不是能多得一些钱? 洛满仓的娘坐不住了,喊了儿媳和两个孙子女,又踢了瘫坐在地上的洛满仓父子,“走,打饭去,一会吃饱好有力气干活,早吃完好早点下田,也好多摘几斤。” 和她这样想法的不在少数,铁锅前顿时就围满了来打饭的人。 “排队,排好队!敢插队,不排队者不得吃饭!”维持秩序的士兵刚喊了一嗓子,面前的采花工就自动自发排起队来。 中午是干饭,两菜一汤。一个菜里还有肉。大伙都很是惊喜。他们在家一月两月也吃不上一回肉。 打完饭,三三两两坐在地上,吃得喷香。 卫营的管事虽对众人说歇半个时辰再下地,但大伙都急于下地挣银子,没几个人听的。吃完饭放下碗,呼啦啦又下了地。 下午估计都被刺激到了,动手摘棉那叫一个麻利,结果棉花里带的杂质太多,被过称的士兵拒收。 只好拿了回去,把棉花里的杂质挑了,达到要求才拿去过称。 如此,想求快,又要求质量,倒是动作慢了下来。 但经过一上午的熟悉,总体的速度都提了上来。到下午收工,洛满仓一家摘的斤数比上午多了四十斤。这一天六口人总共干了五个时辰,共摘棉四百斤。 能换铜板二百文。平均一人一天的工钱就是五十文! 五十文!“他爹,比你以往到城里扛包赚得多多了!”以前洛满仓到城里扛包,一天下来,也就十几二十文。现在一天竟能挣五十文! 且年迈的爹娘和两个半大的孩子也能挣这么多! 一家人都很是惊喜。“爹,我觉得明天我还能摘得更多!”洛满仓的大女儿信心满满。 “对对,娘觉得明天也能摘得更多。今天下午咱们求快,结果返工好几次,耽误了,现在咱们熟悉了,明天咱们一家摘得只多不少。” “是啊,听说能摘半个月呢。而且听说摘完了,还要人剥棉籽,还有别的活。到时咱们一家仍留在这边做活,也好多挣些钱,好给青杏说一门亲事。” 洛满仓的大女儿青杏都快十五岁了,因家里穷,弟妹又多,无人问津。 “好,那咱们好好表现,争取让管事的留下咱们。” 下午的饭,都以为不如中午,毕竟下午还要做活。结果下午的饭一点都不比中午差,是干拌面,满满一勺浇头,有肉有油水。 几个人都想偷偷给家里两个小的留几口,结果两个孩子跑来告诉他们,军营里的伙夫见他们两个勤快,把他们叫去跑腿,没工钱,但是有饭吃。 把一家人都高兴坏了。越发感激。从此以后越发用心摘棉。 扶风县卫营的棉花只摘了十五天就结束了。 因花期还没过,召来的人并没有遣散。剥棉籽也需要人干活。这回是按棉籽的重量来算钱了。没有摘棉花辛苦,工钱也没有那么高。 但一天也有二三十文左右。先前洛满仓一家摘棉花,已经攒下了六两多银子。半个月能攒下这么多钱,一家人嘴都合不拢。 和洛满仓一样,应征来的采花工,都恨不得天天能跑地里摘棉花,巴不得棉花能长一茬又一茬。 棉花摘完,剥棉籽,棉籽剥完清杂质,梳棉等工作,洛满仓全家又干了一个月的活。全家人又挣了六七两银子。一个半月一家人已是攒了十三两银子! 在过去想都不敢想。 街上人满为患,挣了银子的人,开始逛起西北的集市来。西北各城异常热闹。 而这些采花人也在布铺里看到了他们采摘的棉花变成的棉布,摆在了铺子里。上手摸一摸,很是松软,掌柜的说做成衣裳很是透气舒服,用棉花做成的棉被更是保暖耐寒。 每个人都蠢蠢欲动。 上去问价,染成各种颜色的棉布要贵一些,而纯白布也要60文一尺。比一尺二十文的麻布贵了好几倍。不由咂舌。 “棉花今年是第一年收获,整个大齐,京城那边都没有。只有咱们西北有。稀罕,今年贵点也正常。等明后年多了,价格就下来了。” 那要不等明后年多了再买?采花工还是舍不得买这么精贵的布料。 “这样的皮棉多少钱?”皮棉是由采花工亲自摘的棉花,剥的籽,若是做成棉被能御寒,大伙都想要一条这样的棉被。 “这样的皮棉一百二十文一斤。做一床被子用六七斤就够了。” 六七斤?那家里至少要做好几床,算一算又有些肉疼。 采花工觉得价格太贵,但蒋夫人她们却觉得林照夏定的价太便宜了,劝着林照夏再提提价,把林照夏堵在书房。 第二百七十二章 民意如何 关于皮棉和棉布的订价,林照夏是与赵广渊反复商议过的。 如今大齐布料有麻布,有丝织物,诸如绢、纱、绮、绫、罗、锦、缎、缂丝等,统称丝绸。还有一些特殊布料,诸如竹衣草衣这种,而棉织物还没有。 棉织物的定价应该介乎丝绸和麻料之间。 麻布便宜,一尺二十文,一丈有十尺,一匹布大约是三丈。而一匹布大约能做成人两身衣裳。如此,一身麻衣,至少要三钱银子。 而棉花今年才首次在西北出现,卖便宜了,有点吃亏,卖贵了,失了林照夏和赵广渊的初衷。 “今年棉花,主要要军田种植,投放到铺子,并不多。”林照夏向蒋夫人等人解释。 她们认为出了一种新兴的布料,正该是物以稀为贵的时候,且卖上高价,才有更多的利益。 但今年赵广渊只在军田种植,有他的考量。 “至今还未收到朝廷拨给西北军的粮晌,今冬将士们怕是难熬。王爷的意思,是用大部分的棉花制成棉衣,棉被,发放给西北军御寒,少量投放到市场。” 送到铺子里的一些棉布,棉被皮棉等,也只是为了普及棉花这种作物,做的一个宣传。 明年想在西北大量种植棉花,必是要让众人了解到其好处,才会跟风种植。 “那我看西域商人也有买到咱们的棉被和棉布的。”这么便宜卖给外人,太便宜他们了。文氏觉得价钱卖得低了。 林照夏笑笑,“我们也是挑人的。针对西域商人中的缴税大户,才有资格限量地买。别人也没这个机会。” 包括大齐的商人也是。不是谁都能买得到的。毕竟大部分皮棉都留着给西北军做棉袄和棉被了。 “西北百姓想买,也是凭户册限量买。” “那就好,按一尺六十文卖,太吃亏了。”一床棉被六七斤皮棉,一斤皮棉不过一百二十文,做一床棉被才不到一两银子。文氏觉得价格卖得低了。 林照夏与她们算了一笔账,她和赵广渊把棉花推出来的初衷,主要是为了普通百姓都能有衣穿,有御寒之物。 并不想定价太高。今年是第一年种植,将来种得多了,价格还能再下来一些。 比麻布多个一两倍就好。 如今白棉布一尺六十文,做一身衣裳将近要一两银子。而皮棉的价格一斤是一百二十文,一斤棉能织六尺布,如果手巧的织娘买了皮棉回去自己捻线上机自己织,成本会便宜不少。 而林照夏也鼓励西北的织娘从作坊买皮棉回去捻线纺纱织布。 西北百万将士,靠她的作坊,想在冬日把棉袄和棉被发下去,是做不到的。 “咱们把招工的信息张贴出去了,招各种女工,和弹棉工,嫂子帮我盯一下。争取冬日能把棉袄和棉被给将士们发下去。” 文氏一听正色起来,“妹妹放心。嫂子记着这事呢。先前的采花工听说又有活了,都没回乡,巴不得有源源不断的活计。今年怕是有不少人拖家带口留在西北。” 德阳在一旁听了,眼睛都亮了,“那可好。那咱们西北各城,可要热闹了。客栈脚店怕是要暴满。戏社那边我还得盯着多排几部新戏。不然秋冬日没有乐趣。” 说完也不管作坊那些事了,抬腿就走了。 文氏在后面让她注意着孩子,她也只是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马上都要生的人了,还不肯安心呆在府上。” 众人便笑了起来。林照夏也笑,“随她去吧,不做点事,她要嚷嚷无聊了。” 棉花收上来后,织纺里织机日夜不停地转,唧唧复唧唧,那声音就没断过。管事米娘子,几乎除了睡觉,几乎是泡在作坊里了。 新的叫做“棉”的布料被织出来,米娘子和一众织娘,激动地直打颤。 将来提到棉布,她们这些人能永垂青史。 在这日林照夏视查织坊的时候,兴冲冲地拿了一匹棉布过来,“王妃你看,这布越织越好了。” 林照夏拿过来一看,平滑细腻,没有摸到疙瘩的线头。原本大伙没接触过棉线,织的时候把握不好,常常断线,松紧不一,粗细不匀。 “不愧对经年老手,织出来的布都能当贡布了。当赏。”当即表示,作坊里所有的织娘赏一月工钱,余下工种也赏半月工钱。 大伙高兴地跑来道谢。说笑了一阵才散了。 见米娘子一副沉浸其中,似要织出更好棉布的架势,林照夏便对其开导道:“除了研究如何织出更好的棉布,也可以想想别的布料,比如把棉和麻混在一起,织成棉麻料,又或者把棉和绸混在一起,织成棉绸料,把各种布料的优点放大,专取各布料的优点,或许能织出更好的布料呢。” 还有别的布料? 混合布料?把棉和麻混织,棉和绸混织? “小的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不同的料子还能混在一起?” “当然可以。比如麻衣,虽然透气耐磨,得老百姓喜欢,但它弹性和垂感差,还容易皱,舒适度不够。而棉料虽然穿着舒适,但它易缩水变形,如果能结合麻料挺括的这种优点,织成一种叫棉麻的布料,是不是能避免棉料和麻料的缺点?” 林照夏的话,不止米粮子听愣了,在场的织娘也都听愣了。 她们从来没听过不同的料子,能混在一起织的。 还能织出新的布料?真的能成? 可听王妃的话,好有道理啊。 “还有丝绸,虽然优点很多,穿着显贵气,但不结实不耐穿啊,若能和棉线混在一起织成棉绸料,那又会是什么样的?用的丝少了,是不是更多人都能买得起了?” 事实上,林照夏本人是很喜欢棉绸这种料子的。柔软贴身,透气性好,吸汗后能快干,垂感也不错,舒适度比纯棉和纯绸做成的衣服更舒适。 她就很喜欢穿棉绸料做的睡衣。不像纯棉料,缩水爱皱,哪怕是新衣服,也皱的见不得人。 如今棉布有了,她也有意地向这些织娘传达可以把种种布料混织的概念,打开他们的思路。将来没准能靠越王府的作坊,卖布能大大充盈府库呢。 原本她以为她和赵广渊赚的钱躺着用几辈子都用不完。结果百万西北军要吃要喝,这些天钱庄都跑来说快没钱了。 她又为了钱愁上了。 林照夏有意无意地透露,让米粮子等人好似打开了一扇门,她们的固有的世界似乎被打破了。 原来不同材料的织物,也能混织啊。 “王妃,小的这就去试试!”米娘子眼睛亮得惊人。 其余织娘也跃跃欲试。 林照夏很是高兴,还承诺道:“若你们织出新的布料,我这里有厚赏。定不会亏待你们!” 众人听了越发兴奋。转身就跑进了织房,米粮子一马当先,跑得没了影子,倒把林照夏撂下了。 让她哭笑不得,她还有事和米粮子商量呢。 本来打算让她帮着招一些织娘,帮忙看人筛人的,结果跑了个没影。 于是接下来林照夏又带着府里两个嬷嬷和锦绣等人并文氏,忙得脚不沾地。听说各城招女工,不会也没关系,包培训,包教包会,不仅采花工都留了下来,越来越多的人跑来应征。 各城留下的人多了,本地的百姓也忙了个脚不沾地,这些出来寻活的人肯定要租房子住啊,这个时候不粉刷房子,置办些家伙事,招些租客挣些钱,什么时候挣? 本地房东忙翻了,泥瓦匠,木匠,各种匠人也忙得脚打后脑勺,整个西北各处忙忙碌碌,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各种消息陆续传到京城。 把要下旨要越王回京的至正帝,都让旨意收了回来。 太子到他面前哭诉多次,朝臣也进言过多次,言说若无易储之心,便不能由着越王做大,至正帝想了想,便决定下旨让越王回京,并趁此卸了他手中的兵权。 本来打算,若越王无反意,必是不敢抗旨的,那他一定会带着家眷回京。 若他不接旨,自然有不接旨的对策。至正帝已密信邻近西北各处兵营守将,若越王有异动,派兵去西北围城。 结果就收到西北地里产粮十五石的消息。 “地豆?什么东西?” 把司农司的司正少卿都叫来细细盘问一遍,也都没听过这种作物。越王在京城就没试种过这些东西。 越王只搞了个三年两熟。 可怎么出了京,就拿出此等高产得吓人的作物了?听说还有许多听都没听过的各种菜蔬,连西域的商人入了关,都跟着沾了便宜,吃得满嘴流油,舍不得出关。 至正帝摩挲着收回的圣旨,拿不定主意。 越王在西北种出了如此高产之物,活了西北无数百姓,亩产十五石!哪怕百姓田地再少,有此等作物,也可一家人活命了。再有军田里又种出了可御寒的叫棉花的东西…… 西北百姓马上就要吃得饱饭,有衣穿暖,越王的名望越发高涨。他这时候传旨越王回京,西北民意会不会沸腾? 民以食为天,断民的天,就如断商人的财路一般。到时候若有异动…… 至正帝犹豫了。 想着过几日便是冬至,便想着等去太庙祭完祖再说。 第二百七十三章 谁是客谁是主 西北的消息京城各路人马都收到了。太子颇为庆幸,说动皇上下了召越王回京的圣旨。 结果等了几日,不见礼部传旨的官员出京。 往宫中打点,很快就得了消息,说是皇上把圣旨收回了。 太子呆愣住了。在东宫书房一个人坐了许久。最后召集幕僚议事,布署了一番。 终是下了决心。 这次议事,没有召燕惊蜇。 燕惊蜇心里直打鼓,不知道太子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想着师伯的身份外头应是不知的,太子怕是也不知越王世子的先生出自云静山。 本来想往西北传些消息,但最近几次重要密会都没叫上他,燕惊蜇不由悄悄提起心。关注起东宫的动静。 而至正帝那边也频频叫上文武重臣至御书房议事。回回议事的主题都离不开西北,离不开越王。 越王做的越多,京中众臣越发沉默。 原先只当越王有野心,有逆臣的野望。但随着高产粮的出现,随着棉花的出现,背后议论的大臣渐渐沉默了。 大齐需要什么样的储君呢?什么样的人堪当大齐明主呢? 一些不曾站队的大臣,心也渐渐偏了。 再是政见不同,有小心思,还是盼着大齐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江山永固的。 转眼便是冬至。 冬至祭祖、谒陵。从太子到秦王到晋王到各王爷,谁都不想领谒陵这份差使。 太子是想到皇陵就能联想到某人,他现在对某人是深恶痛绝,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而秦王等人则是不想在这时候离京。 反倒是太庙祭祖,人人争相要去。 至正帝无法,只好命宗室派人前去皇陵祭扫,太庙祭祖则由至正帝亲率一众皇子皇孙前去。 队伍浩浩荡荡,天不亮就出发,皇驾延绵十数里。 太常寺、神宫监诸官员和太监早早在太庙迎驾。赵刚也率一众弟子前来相迎。 太庙供奉着大齐开国太祖在内等十七代帝后,及一些早夭的太子神像。并一些于国家社稷有功的功臣。 一众繁文缛节之后,至正帝的目光落在先帝旁边的位置。 先帝神像旁边空了一个神位,那是将来他的神位。而空着的神位旁边挂了他的元后贞顺皇后吕氏的画像。 吕氏面容恬淡,端庄大方,嘴边一丝浅笑,似乎在看他。 至正帝不由有些恍惚。 至正帝恍惚的时间有些久,后面跟着跪的太子等人不敢出声。太子抬头顺着至正帝的目光看去,也落在贞顺皇后的画像上。 而贞顺皇后旁边本应该挂先太子的画像。但赵广涣想,只要他在,先太子只怕永远挂不上去。 而另一边将来也只能挂他的画像,赵广渊之流,是不配供奉在太庙的。 至正帝看着贞顺皇后的画像,忽然有些话想对她说了。示意内侍,内侍便把太子等人都叫了出去。 硕大的大殿里,便只余至正帝一人。 “你等很久了吧?”至正帝半晌忽然出声,对着贞顺皇后的画像有些出神。“你想广淙了吧,我也想他了……” 记起先太子的种种,至正帝隐隐有些后悔。 他没想到先太子会自裁。当年他只是想囚着他的,甚至要不要废他的储君之位他也没下定决心。他并没有想要他的命的。 他是杀了很多人,甚至下令诛了吕氏全族。可先太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的嫡长子,他没有想过要他的命。 “广涣比起广淙多有不如,若广淙还在……”至正帝有些说不下去,想到至今还被他遗忘葬在京郊的儿子,一抹愧色浮上心头。 “等朕百年,会命人给他迁葬皇陵,让他就近陪着你,不让你有思儿之苦……我知你最器重广淙,朕又何尝不是……” 只是当时有许多莫可奈何。 至正帝絮絮叨叨着说着这些天憋在心里的话…… “广渊瞧着比广淙做得还好。你养的两个儿子,都很好。只是广淙从未让朕操心过,广渊……他让朕头疼……自他回京,他从未喊过朕一声父皇……他是恨朕的吧,他心里怨朕……” 大殿外,太子目光深沉,站在大殿台阶下阴沉着一张脸。 袖管中的拳头已是紧紧攥起。 他不知父皇留在里面说了些什么,但父皇方才看贞顺皇后的画像看得出神,怕是想起先太子和越王了。 所以,念着与元后的夫妻之情,对试图搅乱朝刚,有不轨之心的赵广渊,打算网开一面吗? 还是干脆想易储? 当年自己不过是一个不得宠妃子的庶子,从来没想过那个位置,可硬生生把自己抬到储君之位。现在他好不容易坐稳,谁想让他再下来,他都不会让。 也不会同意! 目光恨恨地眯了眯。 一旁的秦王等人,见他一副生人莫近的表情,连与他攀谈之心都没有。现在一众兄弟不过都是面子情,里子如何,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太子排除异己的手段让人害怕,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是下一个越王。 一众皇子皇孙没能等到至正帝出来,反而是刘起公公匆匆把赵刚叫进了大殿。众人目光不由得闪了闪。 赵刚是谁,是赵氏宗亲,是大祭司,掌太庙和皇陵的祭祀,擅占卜观星。这会皇上叫赵刚进内说话? 秦王目光隐晦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袖中的拳头捏得越发紧了。 “臣赵刚叩见皇上。” “免礼,且靠近些。” “是。” 等赵刚靠近,至正帝又好一会没说话。赵刚也未开口,静静地等着。 过了一会,至正帝目光才从贞顺皇后画像上移回,“上回朕问过你,主星暗淡,客星耀眼,是吉是凶,你言说客星乃辅星,现在你还是坚持这种说法吗?” 赵刚默了默,“臣若说客星乃天命所归,最终光芒会盖过主星,殿下又将做何?” 至正帝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赵刚垂着头,他并未瞧见他脸上的神色。 “若客星陨落,主星是不是仍光耀东方?” “何为主星,何为客星?光芒耀眼,星海中难掩其灼灼光华,星移斗转,客星也可以变成主星。” “放肆!”至正帝声音压低,但不失严厉。 赵刚拱手,“臣不过是据实说罢了,并不敢欺瞒。”且客星身边有诸颗辅星相助,客星转主星只是时间问题。 至正帝沉默,长久地沉默。 过了一会,“先前你说过大齐传至朕这一代,会多生波折,处理不好,恐江河断流。如今如何?” 江河断流,龙脉消散,这不是至正帝想看到的。 他并不想有任何改变。 不想在他手里有任何改变。 “臣多次占卜,卜相已变,大齐江山永固。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至正帝有些意外地看他。卜相变了?大齐江山永固? 至正帝从大殿出来,在太庙并未盘桓多久,很快便起驾回皇城。太子等人亦是陪同离开。 临走前,太子特意看了赵刚数眼,奈何赵刚却并未与他眼神交汇。太子一颗心沉入谷底。 回到京城后,更加积极地布置了起来。 而赵刚在太子派人前来找他的时候,已先一步避去了致远大师的修禅处。 二人又悄悄去了敬德太子的墓前。 香烛祭品摆好,二人齐齐看着直直往上的烟雾,“为何要到敬德太子的墓地来?”赵刚问道。 致远默了默,“再不来,以后就见不到了。” “你要死了?” 致远没说话,对他的语气似乎司空见惯。 不是他要死了,而是埋在这里的敬德太子,将来就不在这里了。他有了更好的去处。不会像现在这样做个不能葬入皇陵的孤魂野鬼。 将来他不会再感到孤单。 但这些致远并没有对赵刚说。 但赵刚知道应是有了些变故,致远才跑来拜祭敬德太子。不然他一个六根清净,绝情绝爱的秃驴,哪怕是敬德太子的后人,也不会跑来拜祭红尘中的旧人。 “你也观了星相吧?”赵刚问他。 致远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二人又默了默,“希望这回不会再生变故了。”当年因他二人之故,让先太子引来杀身之祸,二人至今还深觉愧疚。 “你是想到先太子也和敬德太子一样,不能葬入皇陵,都在野外孤单飘零,不好去祭拜先太子,才领我来上这来的?” 两位太子一样的无辜早逝。但敬德太子运气好,有先帝给他恢复了名誉,又追封了谥号,派了守墓人,而先太子,至今提起来仍是一个忌讳。 赵刚不由得长叹一声。 抬头望望灰云压顶的天空,只盼朗朗乾坤早日到来,好去了他心中这一份债。 这一切远在西北的赵广渊并不知情。但有些消息还是收到了。包括至正帝收回召他回京的圣旨,包括至正帝在太庙召了赵刚,并与他谈了半个时辰的事。 “命人盯着东宫。若有异动,及时来报。” 赵广渊也开始做一些安排。 早些时候便听到风声,皇上有意召他回京,他便做了一番准备。当前回京是不可能回京的,但他又不能抗旨,便做了一些安排。结果不想皇上又改了主意。 至于赵刚,对皇上说了什么,赵广渊猜不到。但赵刚示好之心,赵广渊是清楚的。 若真是对皇上说了有利于自己的话,还是要防着太子狗急跳墙。 第二百七十四章 风起 到冬至时,西北已经落了好几场雪。 德阳郡主也生了一个女儿,喜得蒋文涛门都不肯出了,抱着他的掌珠不肯撒手。外头落雪纷纷,生怕把他闺女冻着了,回回心疼得直哆嗦,“苦了我女儿了,怎生在这时节。” 恨不得把屋子下面挖空,在下面填满火堆。 害得德阳郡主大冬天的竟是冒出一身汗,见他来就气得赶他。 而京城齐亲王府给取小名为“小北北”的外孙女,送的贺礼也到了。随贺礼还给赵广渊带来了京城及各路的消息。 赵广渊又忙得不见人影。 整个西北背地里暗流涌动,明面上却生机勃发。 土豆一亩十几石高产的热度并未消散,几乎西北所有百姓,但凡家里有田土的,都到各县驿站或是县衙买土豆种子。而原先跟着种的部分百姓,留足了土豆种后,光卖土豆就得了不少银子。 家里一下子就富裕了起来。 分给辖下百姓种子后,又卖给大齐商人不少,越王府还自留了不少。每日在函谷城大街上做各种土豆吃食,在各大食肆饭馆也上新土豆做的菜。 每天银子不少赚。 又因着限量,越是吃不到,越是让人趋之若笃。百姓手里买来的种子后来还被商人们炒出了高价。也有些见钱眼开的百姓偷着卖出去不少。 赵广渊派人拦了几次,偷偷交易的情况才少了。 土豆的热情还未消散,棉花又收了。 函谷城的布铺里,上了一种叫棉布的布料。还有半成品的皮棉和花绒。荷包鼓了一些的百姓,也愿意与这种新布料来个亲密接触。 等买了棉布回去做了衣裳,越发觉出棉布的好。填了棉花的被子,大冬天的再没起过夜。 函谷城县衙的棉籽又一次卖疯了。 因着今年的棉花只在军田里种植,剥下来的棉籽都集中收了起来。棉籽也像土豆一样,由函谷城县衙分配至各城。 同样要求各城百姓凭户册地契按量购买。 今年棉田一亩地产棉在三百斤左右,一亩能收40斤左右的棉籽。今年军田足有八千顷地是种了棉花的。如此光卖棉花和棉籽,明年百万大军的粮晌也挣出来了。 实在是可喜可贺。 整个西北军吃得饱穿得暖,训练也是越训越有劲头。不到一年,西北军面貌焕然一新,不说个个以一当十,但号称百万雄师那是名副其实。 由原吕家军的一万精骑,已扩充至十万精锐骑兵。训练场上的呼喝声,令己方士兵都胆寒。 “满仓!” 函谷城大街一处少人的街巷,洛满仓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忙停住脚步回头。 “村长!” “哎。是我。”两人见面分外亲热。“我问了好些人,听说你住在这里,便寻了来。原本你不是到了扶风县吗,怎地跑函谷城来了?” 原本村人都不太愿意往西北来寻活计,因这边离边境较近。哪怕后来越王打退了番兵,乡亲们也只敢在离函谷城远一些的城池找活。 “扶风卫营那边的活结束了,听说函谷城这边的织坊要人,我们便过来了。这边离互市近,也是想到互市那边见见世面。” 一家人都去过互市,可算是见大大的世面。 那高鼻深目的外番人,个个高大威猛,头发还各种颜色,讲着各种他们听不懂的话。实在是新奇的很。 要往常,见着这些人他们都要吓得远远地躲,但现在见他们与大齐商人和百姓,在比手划脚的做生意,感觉番人都可亲了不少。 村长没想到满仓还带着家小到互市那边开眼界了,他才来几天,还没去过那边呢。 问了洛满仓几句,越发想在回家前去那边涨涨见识。“那些番人,连咱们村里家家都会腌的咸菜都高价买,早知道我就带几坛来了。” 咸菜谁还不会腌。 听洛满仓说一坛咸菜都卖出半两银子,悔得村长肠子都青了。 再看满仓,原本被生活压弯了的腰,竟是挺直了。眼里也有光了。“今年怕是挣了不少吧。现在还往函谷城来,过年是不想回村了?” 洛满仓嘿嘿笑着挠头,“也没挣多少,倒是把明年一大家子的花销挣出来了,也给几个孩子攒了些说亲的钱。” “那看来是没少赚。” 村长看了一眼洛满仓背的大背篓,“这是去了棉籽的皮棉?背回家是要做什么?” 洛满仓看了一眼被他压得结结实实的篓子,眼里都是笑,“是皮棉。从王妃的铺子领了这些皮棉回家,我带着我爹和大小子把它弹熟,孩他娘她们剥绒,捻线,做好了再送去王妃的铺子。” 村长点头,他一家也是听说了函谷城这边布铺招工,招人给将士们做衣服被子,才送了家里的女眷过来的。 但他家并没有像洛满仓这样,全家出动,现在冬至都过了,还一副眼里都是活不打算回家的样子。 “越王和王妃真的活了西北无数百姓。”估计现在整座城都没人是闲着的,怕不是在弹棉花,捻棉线,就是在做将士们的衣服被子。 洛满仓连连点头,很是赞同村长的话。 他没过越王和王妃,但他们教西北百姓种出了那样高产的土豆,又种出棉花这样可以做成保暖衣物的东西,简直是天上派下来的神仙。 他们全家都跟着受益。现在一家人领活回来做,八个人平均一天就能挣三钱银子!一个月他们能存上七八两银子! 过去哪里敢想。 今年他们一家商量了,不准备回家过年了。等明年开了春,路上好走了,再带着买来的土豆种回家,明年一家人就再也不会挨饿了。 像洛满仓这样被布铺招来的小工很多。大多数人都是领了活拿回家去做。 棉花收上来,从剥棉籽去杂质开始,到制成棉布,制成棉衣棉被棉袄,需要十几道工序,在如今纯靠手工的时代,需要大量的工人。 而米娘子等织娘,从繁琐的小活里面解放出来,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研究新布料的纺织上,日以继夜地研究试错。 终是在林照夏的指点下,织出了棉麻,棉绸这两种混织布料。 连德阳郡主,蒋夫人和文氏等人都惊动了。 对棉绸这种新布料爱不释手。才新织成的几匹还不待摆上货柜,就被几人刮分了。德阳送往齐亲王府的年礼里还送了一匹棉绸。 齐亲王妃收到后,亦是惊叹连连,把它送到染纺染了色,命人裁成衣裳,才穿出来,就在京城引起轰动。 林照夏得到消息,对明年卖布徒增了许多信心。 而棉麻也得到米娘子等人的喜欢。因织出了新的布料,米娘子等人都得了厚赏,越发引得织坊的织娘和伙计们摩拳擦掌,想一展才华。 织坊织出来的布料渐渐越堆越多,请人做的棉被棉袄也陆续发放到各军营。 将士们收到厚衣,齐呼越王长泰长安,岁岁年年。 赵广渊在百姓和西北军中的名望越发牢不可破。 进入十二月,西北各处的雪越落越大,通往西北的部分道路被雪封了路,各地前往西北寻找活计的百姓,便都留在了西北各处。 而京城,雪虽然落得没有西北大,但也不小。街上走动的人都少了。 腊月二十,京城各衙门封印。忙了一年的朝臣们终于松了口气,纷纷脱下官袍,自在地寻亲访友,或赋闲在家赏梅赏雪。 “太子找我喝酒?在迎宾楼?”定国公有些疑惑地问来传信的小厮,莫不是听错了。 太子自来知道他是皇上的心腹,等闲不与他亲近,怕惹得皇上的猜忌,昨天才封印,今天召他喝酒?“还请了谁?” “小的不知。太子身边的近侍亲自上门送的帖子,小的便没问那些。” 定国公又问了几句,才挥退了他。想了想,便换了外出衣裳赴会。 雅间里,太子已等候多时。 “微臣见过太子。” “定国公不必多礼,坐吧。” 定国公来的路上还想东想西的,这会倒是什么也不想了。神情在在地在太子对面坐下。 环顾一圈,发觉现在的迎宾楼也学了会仙楼的风雅,在楼里各处及雅间内都挂上本朝名儒或才俊的字画了,倒是给迎宾楼添了些人气。 风头也不独让会仙楼领了。当然也可能是越王夫妇不在京城的缘故,底下的人怕是没有用心经营。 “倒不知定国公对字画也有兴趣。孤回去便让人在库房找一找,寻几幅好画送到府上。” “臣惶恐。臣不过一界粗人,哪懂这些。不过是瞧个热闹罢了。臣就是觉得这几幅画颜色挺好看。外头堆了雪,白茫茫一片,这画作红红绿绿的,瞧着就让人高兴。” 太子往墙上瞥了一眼,对画作上颜色艳丽,用色大胆的富贵名花皱了皱眉。 嫌太俗气了。 这迎宾楼鉴画的水平到底不如东宫一众幕僚。 “先前宴会上,太子妃听说尊夫人思念世子,还建议她去信让世子回来过年,不知展世子可在路上了?” 定国公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妃曾建言夫人给骞儿写信,让他回京?太子现在问这个是何意? “犬子如今身在西北,怕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吗?凭定国公与父皇的关系,哪有什么身不由己。端看想不想让他回来罢了。” 定国公一颗心紧了紧。 太子又道:“前几日孤才见着世子夫人和两个孩子。展骞去西北快一年多了吧,若是在那边有了佳人伺候,不思回京,怕世子夫人要伤神了。” 太子这是何意?在暗示骞儿有异心? “骞儿夫妻是打小养起来的情份,连他娘要往他屋里塞人,他都能生几天气,”定国公笑笑,“我还是了解我的儿子,他没那个胆。” “没那个胆?”太子笑笑。 往定国公腰间看了一眼,又瞥开。“来来,陪孤喝一杯。这冬日天寒,唯这酒能让人热起来。”执起酒壶要亲自给定国公倒酒。 “臣惶恐。”定国公推辞着,怎敢让太子给自己斟酒。接过酒壶便给太子倒起酒来。 见太子饮下,也跟着喝尽杯中酒。 宫中,至正帝看着空空的桌案,有些不适。才想到朝廷封印了,各衙门除非有紧急军政要务,怕是不会再上折子。 闲下来,至正帝忽地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直到刘起进来,“禀皇上,皇后宫里的姑姑前来传话,说是皇后念着您这一年的辛苦,特备了薄酒准备了您素日爱吃的菜肴,想请您去坐坐呢。” 至正帝愣了愣。皇后请他? 本不想动。今年太子和皇后在他面前哭诉过多回,请求责罚越王,召他回京。结果他一直没有表态。他怕见着皇后。 只是再一想,今年因着越王一事,令皇后和太子受了诸多委屈,心里也有愧。 起身,“摆驾。” “摆驾!”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变故生 白色的积雪落在凤藻宫红色的宫墙上,红白交印,竟是异常的和谐。 因着至正帝的到来,凤藻宫内多了许多人气。大殿内笑声都多了。 “这凤藻宫啊,许久没这么热闹了。”皇后很是感慨地说道。因着皇上的到来,刘贵妃,德妃,良妃,宜妃等人纷纷借口来看望。 至正帝念着许久未至凤藻宫看皇后,并未与众妃多言,待她们请安完便挥退了她们。 即便如此,还是过去了好一阵子。 皇后面上没有丝毫抱怨,只嗔道:“皇上您看,妹妹们太热情,饭菜都凉了。” “无妨,朕今夜宿在凤藻宫。菜热一热,待朕与皇后慢慢用便是。” 皇后身边一众近侍及宫娥,听说皇上今夜要宿在凤藻宫,面上都露出惊喜,快手快脚下去准备了。皇后眼睛也是亮了亮,但很快又掩去。 “那便让他们先把饭菜热一热。”皇后拿起桌上的酒壶,“臣妾与皇上先喝几杯水酒暖一暖身子,这酒是一直温着的。” 至正帝点头,看着面前的酒杯被皇后斟满,看着她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指,又抬头去看皇后的脸…… 哪怕保养得宜,皇后脸上还是多了些岁月的痕迹。 皇后有些羞意,一只手抚上脸颊,“皇上为何这般看臣妾?臣妾跟新入宫的妹妹不能比了。”语气中有几许哀怨。 “皇后有皇后的好。” 沈皇后一听,露出少女般的娇羞,“皇上还是这般会哄人。”目光落在皇上面前的酒杯上,闪了闪。 也不劝酒,自顾自与皇上说起话来…… “那年臣妾初入王府,心里又是害怕又是高兴,您待臣妾那样温柔,臣妾一颗心都落在了您身上……” 回忆着过往,皇后脸上都是甜甜的笑意。 仰头喝尽杯中酒,继续回忆,“那会您有正妃,有侧妃,臣妾不敢争宠。虽盼着日日与您相见,可还是恪守本分,只盼着每天远远地见上您一面就好……” 回忆里都是甜蜜和辛酸,听得至正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想着这些时日有些亏欠了皇后,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温和。 见皇后一杯一杯地喝酒,也不劝自己,想着皇后的体贴,心里越发受用。也不说话,只安静地听着,也跟着拿起酒杯喝尽了杯中酒。 皇后见状又给他斟满了一杯。 也不看他,嘴里仍是说着那些让人回不去的过往。 至正帝陪着她喝,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到桌上被内侍宫娥摆满了饭菜,两人已是有些微熏。至正帝看皇后的眼神都有些恍惚起来。 “……您当着满殿朝臣的面,册封臣妾为皇后,亲自把金印和宝册递到臣妾手里时,臣妾是真高兴啊,臣妾当时就想,哪怕将来您要臣妾赴死,臣妾也是愿意的……” 至正帝听着,恍惚那年的光景就在眼前一般。 “胡说,朕怎会让你赴死。” 看着宛如少女般娇羞的皇后,忆起年少的岁月,至正帝伸手把皇后的柔胰握在手里。 皇后看着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眼里泛起一丝酸意。 目光穿过重重殿门,深宫内苑重重宫墙似乎就在眼前。这宫墙锁住了她,也困住了她。 皇后眼神忽然变得坚定。 “皇上,臣妾再陪您喝点。”夹了几筷子菜放到皇上的碗碟里,“这道水晶肴肉,您最爱吃了,臣妾时常命厨房准备着,好备您来食用。” 至正帝拍拍皇后的手,“皇后有心了。” 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至正帝揉了揉有些刺痛的脑袋,凤藻宫今日的洒似乎烈了些。 看着倒俯在桌上的皇上,沈皇后站起身来,冷冷地,至高而下地看着至正帝。眼神复杂难辩。 良久,才冲着外头喊了声:“来人!” 迎宾楼雅间里,不胜酒力的定国公同样倒在圆桌上。 太子冷冷地看着他,伸手向暗袋里掏出一粒黑丸子丢到嘴里,就着一口温水咽下。 朝定国公走去,往他腰间一摸,把那枚指挥京畿九营的兵符拽了下来,揣进怀里。 “来人。” 听说定国公被太子请进东宫,商量要务,听说会等一些重要的公文,今晚要宿在东宫外院,定国公夫人并没有多想。 还体贴地命人送去定国公的换洗衣物。又给了传信的小厮厚赏。 宫里,听说皇上宿在了凤藻宫,刘贵妃等人也没有多想。 只是有些沉不住气的妃子,暗中抱怨了几句。说衙门这才刚封印,皇上难得歇歇,都不让人缓一两天。 这一晚,知情的人没有多想,不知情的人更不会多想。 结果腊月二十二一早起来,天就变了。 宫中各处,包括皇宫各处宫门的禁卫军,全给换了。换上京畿九营的兵马。连京城九个城门的城门兵,和京城各处布防都换了。京郊大营也是一夜之间换了将领。 京城各处换防换将,来得又急又猛,又因衙门封印,竟是无人发觉。 会仙楼里,鲁王照旧带着两个儿子去吃早餐。 他小儿子还是会仙楼的股东呢,不能因为七弟夫妇不在,就让人觉得没人坐镇。用他儿子的话来说,他这个父亲得帮着站站台,不然儿子年终的分红都少了。 还言词凿凿,说若是会仙楼被迎宾楼等酒楼打垮,他七皇叔回来会说他经营无方,说不定还要收回他的股份的。 于是鲁王只要有空,都会带儿子来会仙楼吃饭。也向世人表明,会仙楼也是有人撑腰的。 “今天真是奇了,这落雪天,宫门口竟是排了长队,我还当城里有什么新鲜热闹事,结果一看,竟是城门口盘查得紧,耽误了入城时间。” 这马上要过年,不会出什么事吧? “对,我也排了小半个时辰。那些挑担进城的都被翻检半天,马车底下车板都未放过检查。我说我来会仙楼吃早餐,结果那城门兵还盘问了我一柱香时间。” 几人正在议论今早进城耽误了时间,鲁王听在耳朵里,有些错愕。 城门口严查?出了什么事? “好像城门兵换了,我日日从朝阳门进城,结果发现今天守在那里的都是生面孔,一个个板着脸,好似别人欠他银子似的。” “各衙门都封印了,城门兵还冒着风雪守城门,可不就对你冷脸嘛。” 几人又是笑又是抱怨,并不当一回事。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鲁王眉头皱了皱。衙门封印,城门兵在这个时候换人? 第二百七十六章 出大事了 鲁王把小儿子扔在会仙楼,带着下人匆匆赶往各城门口看究竟。 结果这一瞧,吓了一跳。这都日头高起了,城门口还排着长队,城门兵在严查入城出城的百姓和商贾。 鲁王让下人上前询问,说是城里起了案子,凶手杀人越货,现正藏在城内,恐有帮手,故对入城出城者严查。 “原来是这样。那是要严查的。这马上就年关了,身边藏个杀人越货的凶手,咱们老百姓吃睡都不好。” 原本排队久了忍不住抱怨的百姓听说了城门兵这番说辞,立马就和颜悦色表示理解了。 还向城门兵道了辛苦。塞各种吃食。 下人得了回答,也是面色轻松回来禀告鲁王。 鲁王面色冷静地把掀着车帘的手放下,遮住了外头的一切。心里却打起鼓。出事了! 直觉告诉鲁王,出事了。 马车又在街上转了一圈,路过京兆府,见府衙大门口守卫的衙役站得笔直。鲁王越发觉得直觉没错。 往年封印后,各衙门都是有值守官员和差役的。像京兆府这种,更是不缺值守差役。但都封印了,差役有必要大冷天的站在外头,还带着武器? 往年不都躲在门房和值班房? 这样子倒向是怕人来向京兆府传递信息一般。马车又转向定国公府。结果听门房说定国公昨日便宿到东宫去了,至今未归。 鲁王门都没进,转身就走。“走,去齐亲王府!” 齐亲王府,齐亲王歪在软榻上听曲,旁边大鱼缸里七八条金宝银宝游得慢吞吞,不知是不是冻着了。 “自越府戏社跑了一半人到西北后,现在都没排新的节目了。”齐亲王忍不住抱怨。害他大冬天的,闲得发慌。 一旁正收拾德阳郡主年礼的齐王妃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就是没有越府戏社的戏,你还少了乐子了?” 说到越王戏社,“听说德阳接手戏社了,还让她排了好几部新戏出来,西北和西域商人倒是有眼福了。” 夫妻俩只有这么一个掌珠,从小养在富贵窝里的,现在跑到大西北那种地方去,夫妻俩天天惦记着,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把太子拎出来骂了无数遍。 要不是他害了蒋项,德阳也不会去西北。 “王爷,鲁王来了。” 鲁王来了?齐亲王愣了愣,齐王妃倒是笑了起来,“怕是也无聊得紧了。”现在鲁王这个皇侄与自家王爷走得近,王妃乐见其成。 “王叔!”鲁王脚步匆匆进来,连礼数都忘了,“王叔,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别急慢慢说。”齐王妃开口。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脑门都冒了汗。 “王婶也在啊?” “合着你才看到我啊!” “王婶恕罪,侄儿心里发慌,没看清王婶。” 见他神色不似作伪,齐亲王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出了何事?” 鲁王便把事情说了一遍,齐亲王听完惊得弹了起来。齐王妃也惊得把手上的年礼滑落到地上。 “定国公昨夜宿在东宫?现在还未回府?” “是。侄儿觉得事情不对。又命人去往宫门看了,还未有消息传回。” 齐亲王搓着手,来回踱步。齐王妃吓得站不住,又扶着桌子坐下。 才想说些什么,就见鲁王的小厮匆匆跑进来,“王爷,宫门口的禁卫军也换了!穿的是京郊大营的兵服!” 齐亲王眼睛都瞪圆了,惊得退后两步,跌到座上。齐王妃反而弹跳起来,一张嘴张得合都合不上。 “王叔!”鲁王急得回头去看齐亲王,手脚开始发软。 出事了!出大事了! “定国公定是被扣在东宫了。”京郊大营的士卒无召是不得进皇城的。 太子在下一盘大棋! 改天换地的大棋! “那父皇?” 齐亲王背着手踱步,越踱越快,脚步越发零乱。宫里定也出事了。 “王叔,父皇会不会已经……”鲁王慌得上前捉住齐亲王的手臂。面色焦急。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齐亲王脚步顿住,皇上……皇上应是和定国公一样,着了太子的道了。但是…… “现在宫里没有消息传出……” 没有消息传出,便是好消息。太子估计还不敢做出弑父弑君的事来。起码没那么快。 齐亲王招来下人,“分别派人前往太子妃娘家,承恩公沈家去看看情况!” 鲁王回神,是啊,把这两家都忘了。也叫来小厮,“去秦王楚王等王府也看看情况。” “再去厉道轩等武将的家中看看。” 派出去的人很快回来,“太子妃娘家,承恩公刘家,均紧闭大门。小的沿着两家府邸转了一圈,大门偏门皆紧闭,无人出入。” “厉府门房说厉将军在京郊大营未归。” “秦王楚王晋王等府上,并无异样。” 鲁王和齐亲王越听面色越沉重,看来太子妃和皇后娘家都早早收到消息了。而秦王等人则和他们一样,被蒙在鼓里。 “王叔,现在怎么办?” 齐亲王招呼他往外走,“你和我进宫一趟。” “还能进去?” “总要试一试。”试一试才能确定他心中所想。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齐王妃,“紧闭府门,任何人不得外出。命侍卫和府兵做好警戒!” 齐王妃连连点头,想起身去布置,两腿又软得她站不住。只好对外喊人:“来人,快来人!” 齐亲王和鲁王驾着马车很快便到了宫门口,才下马车,未待走近,就被持长枪的士兵拦下,听说他二人要进宫,“两位王爷可有皇上旨意?” 皇上旨意?“并无。” “那二位请回吧。我等接到命令,无召无旨不得入内。” 无召无旨不得入内? 齐亲王一副生了大气的样子,“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本王是哪个!旁边这位又是哪个!本王和鲁王想进宫看看皇上,还要旨意和宣召?这大齐的宫门本王想进就进!” “两位王爷莫为难小的。小的不过是依令行事罢了。” 宫里进不去,硬闯更是不成。齐亲王和鲁王对视一眼,没了法子。 而鲁王和齐亲王的动静很快便传到太子耳中。“去,让人把鲁王和齐亲王请回府。” 未等太子的人到达宫门口,齐亲王和鲁王已经调头回府,结果还没等靠近王府大门,就看到十数个身着京郊大营的兵丁,已是和王府的看门小厮起了冲突。 齐亲王面色立马就变了。推着鲁王,“你快快回府。”本想再多交待几句,结果那些兵丁发现他们的马车,已是朝他二人走来。 齐亲王果断跳下马车,让自家马车载着鲁王快快回府,朝走近他的兵丁走了过去。 鲁王面沉如水,让马车跑得飞快,结果到了府门口,一队卫兵已在鲁王府门口严阵以待。 完了,太子必是发现他们的动静了。他的王府和齐亲王府,被太子封了。 等西北的赵广渊收到信鸽,已是腊月二十七了。 议事厅内,一众将领与幕僚正襟危坐,气氛凝重。 好半晌,展骞艰难地开口,“王爷,太子是不是反了?” 赵广渊摩挲着内庭总管管润传给他的消息,太子宴请定国公,下药迷了他,夺了他的兵符,扣在东宫不放。而皇上又在皇后的宫里发了病,至今晕迷不醒。 见越王点头,展骞往蒋旭阳蒋文涛那边看去,尔后痛苦地闭了闭眼。 当初蒋项蒋大人,就是被召到东宫,尔后不到两天就暴毙身亡。父亲,只怕要步蒋项后尘了。 也不知母亲和妻儿他们会如何。 展骞一颗心犹如在火里烧,烧得他坐不住,又莫可奈何。 众将看他这样,亦不知如何安慰。定国公得皇上看重,是心腹臣子,把卫戍京畿九营的重任交给他,太子想夺宫,首先要做的就是抢下他的兵权。 “你二弟是昭华大公主的驸马,也许事情没那么糟。”蒋旭阳安慰道。 众将纷纷跟着点头,是啊是啊,他家还尚了大公主呢。怎么着都要顾着大公主的面子。 展骞却并未安慰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太子连皇父皇君都能囚,不同胞的兄弟姐妹又能排在什么位置。 众人又一阵沉默。 “王爷,消息说京郊大营的兵马也参与了,京郊大营的兵符并不在定国公手中,这……” “京郊大营应是倒向太子了。”赵广渊出声。 展骞等从京郊大营出来的将领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京畿九营和京郊大营向来只听皇上的命令,兵权在皇上手里。可现在,这二者齐齐被太子拿下了。 孟彦等西北将领扫了这群京城出来的将领,张了张嘴,想说他们都能留在越王身边,京郊大营改弦易辙,投到太子帐下,又有什么奇怪的。 但这话却不太好听。便又把这话吞了回去。 赵广渊扫了他一眼,大抵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扫了一眼京郊大营出来的几位将军,观他们这一年多的表现,是可信可用之人,赵广渊用着他们也算顺手。 “太子原本掌兵部,与各处卫营联系密切,京城的情况咱们大抵知道了,目前应防着太子调兵围困西北。” 赵广渊才说完,众将不由得纷纷坐直了。“请越王吩咐!” 一番布署后,众将纷纷领命,脚步匆匆出了议事厅。 方胜留了下来。“王爷,若是太子掌控了京城,只怕除西北外,其余各路兵马都会听令于新皇,咱们一百万将士怕是不足以应付。” 赵广渊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赵广涣还当不了新皇。” “可咱们鞭长莫及啊。” “本王心里有数。你们跟了本王一场,本王不会让你们陷入乱臣贼子的污名里去。” 即便越王这么说,方胜还是忧心忡忡。离开时,眉头都未展。 蒋旭阳蒋文涛及一众幕僚继续与越王议事。 “王爷方才说皇上应是无碍,太子难道不想杀了皇上,自己登基吗?” “如此,便是得位不正,文臣武将怕是不会信服他。”虽握着京畿九营和京郊大营的兵马,但外地的兵马会不会听他的令,太子不敢赌。 “太子应是对外宣称皇上病重,打算逼皇上写下传位诏书,正月初一大朝,估计太子就会对外宣称皇上病重,命他监国的消息。” 第二百七十七章 化干戈 赵广渊所料不错,太子正是想借着正月初一的大朝,对外宣布他的计划。 “殿下,您觉得明天的大朝,那些大臣们都会到吗?” 计划得很完美。但幕僚们还是担心明天的大朝会有很多大臣缺席。 太子这几日志得意满,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瞥了一眼摆在他面前的圣旨,嘴角扬了扬,“明日若谁未到场,正好趁机拿下。” 有幕僚忧心忡忡,有些幕僚只觉从龙之功近在眼前,马屁拍得异常响,“太子殿下圣明。明日正好看看谁跟咱们是一边的。” 极好的排除异己机会。太子手下能人辈出,空的职位正好由他们的人填上。 秦王府,难得的几位王爷摒弃前嫌齐聚一堂。 秦王扫了一圈,小十六未封王,年幼还在宫中,老七在西北。鲁王府被封出不来,魏王和卫王则是太子党。很好,剩下该来的都来了。 “晋王,你可有法子进宫?” 晋王神情萎顿,摇了摇头,“我试过多次,都未能入宫。我担心我母妃,不知她如何了。” 晋王母妃是刘贵妃,地位仅次皇后。受宠程度则在皇后之上。若太子和皇后要找人发难,他母妃首当其冲。 秦王看了他一眼,这老十三自己是个肆意洒脱的,估计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但由不得刘贵妃要推他上去。但现在太子走到这一步,接下来要处理的,头一个便是自己,第二个便会觉得晋王碍眼。 他和晋王是太子头一批要铲除的对象。 “大公主那边,有没有定国公的消息?” 晋王又摇头。 秦王目光又转向两位特特请来的四公主和五公主。两位都是惠妃的女儿,惠妃无子,把小十六养在膝下。而四公主五公主嫁的都是武将家。 四公主昭娴嫁镇南将军次子,镇南将军在京郊大营领事。五公主嫁定北侯次子,定北侯是定国公手下,同为皇上心腹,掌京畿九营中的神机营。 “四妹五妹家中如何说?” 两位公主神情憔悴,同样担心宫中的父皇母妃。但比起晋王又略好些。毕竟惠妃无亲子,养了一个十六殿下,还未封王,对太子并不会有什么威胁。 昭娴公主回道:“公爹自去京郊大营后,至今未归。家里猜测应是被扣在那边了。”家里只猜测他被太子扣下,并未敢猜测更坏的结果。 没有消息有时候就是个好消息吧。 五公主昭静也说道:“公爹也没消息传回。家中甚至不知他在哪里。”定北侯方晟掌京畿卫营,而京畿九营的兵符已全数落到太子手里。 京郊大营的将领不从太子的,多数会被太子扣在京郊大营,那卫戍京畿的将领只怕凶多吉少,连个下落都没有。 “定北候也是被太子叫去赴会的?” “并不是。公爹是接到信,匆匆离府的,离府后就失踪了。” 定北侯方晟失踪了,是被太子的人叫走了,还是什么情况?没人知道。 “三皇兄,如今要怎么办?” 秦王排行三,只排在先太子和现太子赵广涣之下,这里的王爷公主数他年岁最长。一众六神无主的王爷公主此时把目光都投到秦王身上。 秦王有些懊恼。今年以来他一直有派人盯着东宫那边的动静,年关将至,眼见无甚情况,便放松了些。没想这就出事了。 “如今能确定太子确是起了反意。但按他目前只封了齐亲王府和鲁王府,可以看出他还是有所顾忌。父皇安全应是无虞。” 众人皆松了口气。 “贤妃娘家是武将世家,太子应是通过魏王早早策划谋夺京中的兵权。”而卫王也一直在兵部领事,如今倒向太子,怕是给太子提供了很多便利。 太子倒是会笼络人,把魏王和卫王早早拉到自己的阵营。 众人一时无计可施。太子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三皇兄,明天的大朝会咱们还去不去?” 去,被太子胁迫是一定的了。不去,也免不了要被太子清算。 如同鲁王一样。现在鲁王府四周都站满了京郊大营的兵丁,知他与越王亲厚,防他防得紧密。 明天的大朝会,去还是不去,不止秦王等人在琢磨,一众文武大臣也在琢磨。 不少直臣孤臣已是在家中把太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斥他目中无父无君,骂他比当初骂越王还厉害。 越王手捏西北兵权不肯放,被众臣也骂惨了。但越王也算师出有名,一是被“硬架”到西北,二是太子频频派人暗杀,也是为了保命才做的无奈之举。 再说越王虽握着兵权,可并未进京反叛啊。 现在太子囚了皇上,已构成事实上的反叛了。 而且今年一年越王做的事,大伙都有耳闻,对越王爱军爱民之心,背地里还是认可的。可现在太子这般目中无父无君之举,还是令众臣感到失望。 至正二十七年正月初一,是大齐一年一度的大朝会。 相比平时的常规朝会,这一日的大朝会不议政,是一种礼节性的庆贺新春朝会。 本来这一天,只要在京的官员都会进宫参加大朝会,至原本的议政大殿站不开这些人,每年的大朝会都是在外头露天举行。 结果太子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到来时,发现人数比往年少了十成三不止。 牙根紧紧咬了咬。 “太子,今日乃正旦大朝会,为何不见父皇临朝?”秦王首先发难。 昨日他们一众兄弟姐妹商议了,今日的朝会还是要进宫,虽说进宫可能有危险,搞不好会有去无回,但唯有进宫才能有机会见着父皇一面。 是生是死,总要看个究竟。 “是啊是啊,为何不见父皇?”晋王等人也连声发问。 太子冷冷扫了秦王及众位王爷一眼,“身为人子,父皇身子欠安,还要父皇拖着病体临朝问政吗?这是为人子女的孝道?” “父皇身体欠安,为何我们请见父皇,不给我们见?” “都说了父皇身体欠安,难道让你们再去打拢了父皇静养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御医呢,本王要问御医,父皇到底生了何病!” “御医现正在研究父皇病案,怕是没空见你们。” “你!”赵广涣这厮竟把御医也囚了。 一众王爷闹轰轰还待再说,一队御林军已持着长枪跑过来,制止了他们的喧哗。秦王等人忿恨地看着太子,恨不得啖下他一口肉来。 太子怕生变故,手一扬,“宣旨吧。” 身后的太监便把手中的圣旨展开,开始念了起来……旨意是皇上下的,说他身体欠安,命太子监国。 “这是假的!太子矫诏圣旨!”父皇不会下这样的旨意。若命太子监国,怎连个辅臣都没有指定? 且封印前他们都见过皇上,皇上身体并无异样,皇上有整个御医院帮着调理身子,他的身子比寻常人都要康健。 有两个御使叫得尤其大声,说太子这是假传圣旨,他们要求见皇上。 太子一副被他们吵到的样子,立刻命卫兵把他们叉了出去。 还有几个大臣也嚷嚷着要见皇上,太子直接命人上前掌嘴,说他们太吵了,掌完嘴同样被叉了出去。 掌嘴的大臣,秦王定睛一看,皆是亲近蒋项的大臣,亲蒋项必是站越王一系,太子当众掌重臣的嘴,如此无视朝廷纲纪,如此下大臣面子,怕是在公报私仇了。 惨叫声连连,几位被掌嘴的大臣牙齿都被打掉了,和着血水淌了一脸淌了一前襟。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人人面露惊恐。 原来太子仁厚亲民的形象,只是假象吗?一朝得势,当众打击报复,排除异己? 这还没完,太子满意地扫了一圈,再次下令,“司殿监一会去统计一下,今日谁没到的,罚俸一年,并卸职在家听宣。何时起复待父皇病好再议。” 满殿文武大臣一面庆幸自己今日上朝了,一面又惊恐于太子的手段。 噤若寒蝉,再也无人敢质疑。 楚王还想再说些什么,被秦王死死拉住。太子目光瞥到,“楚王似乎还有话要说?” 一脸的亲和,嘴角扬起的笑意,与方才下令掌嘴的样子判若两人。 “并无。”楚王从牙关里挤出两个字,极想把他这副伪善的假脸撕下来。 “孤还以为楚王是想去看看父皇呢?” “我能去看父皇?”楚王眼里迸出一丝亮光。 “不能。父皇要静养,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太子冷冷拒绝。 楚王眼里的亮光一下子被浇灭了。袖管中的拳头紧紧攥了又攥。 晋王见楚王吃瘪,不甘心问了一句,“我想去看我母妃。” “刘贵妃在照顾父皇,怕是分不开身。十三弟的孝心,我会向两位传达。” 晋王生起的希翼也熄灭了。 秦王不再说话。出了宫门,面色凝重,回望厚厚的宫门,宫门里宫苑幽深,像是一头吞噬人的巨兽。再看朝臣,无不是垂头搭脸,一副望不见前路的茫然。 文臣抿紧嘴,一副惶恐的样子。武将上朝的则只有寥寥几人,出了宫门就骑在门上匆匆离去了。 而另一些武将去哪里了,已不言而喻。 太子在逼他们站队。 退后一步,死局。往前一步,更是不知将来是生是死。 自己死不要紧,恐怕还要搭上一家子和整个家族。此刻武将心里无一人不煎熬。 晋王等人又齐齐回到秦王府。 这个时候,过去的恩恩怨怨似乎已经消散,如今大家都绑在一条绳上,是奋起还是一起沉沦,总要有个章程。 估计再过不久,太子就要派说客来逼他们表态了。 “三皇兄,见不到父皇,我们要怎么办?” 最年幼的蜀王未经多少事,此刻最显无助,眼神惶惶不安。 “你怕什么,你又碍不着太子什么,又不像鲁王那般亲越王,太子还能把你宰了?”楚王烦躁地开口。 最该担忧的是他和三皇兄。不管他们如何选择,太子估计都不会放过他们兄弟。 蜀王悄悄松了口气,而平时与鲁王越王比较亲近的荆王、梁王则提起心。 赵王平时与秦王走得近,这时看了秦王一眼,“三皇兄,现在太子没有封我们的王府,要不你出京去吧。”在外头躲一段时间。 秦王不置可否。 楚王皱眉,“你以为赵广涣没封我们的府门,是好心?背地里都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地看着。只要我们一出城,怕是正好给了太子一个杀我们的理由。” 正好把自己送到太子的刀口了。 “那怎么办?”太子估计现在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诛杀他们兄弟,但找错处,惩戒过去与他做对的秦王楚王,那是一定的。 秦王楚王比他们更危险。 “要不联系七皇兄看看?”晋王眼睛亮亮的提议。 众人一致叫好。 连楚王眼睛都亮了亮,之前老七还和他们兄弟合作,打算一起对付太子呢。虽然林敬宁是他派去暗算老七的,但不是证明林敬宁于越王府有恩吗,老七又没死。 而且他又没想让老七死。只不过想让他不良于行罢了。 比起要他命的太子,当然是他们兄弟才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皇兄你看呢?” 老七手里有兵权,哪怕京城的越王府已不留什么人,但相信老七在京城还有后手。 “太子那边估计有无数眼线盯着越王府。”话虽如此,但秦王还是觉得晋王的提议很好。 如果说谁最不想让赵广涣登基,一定是老七。 “我安排一下。” 函谷城,腊月二十七赵广渊才收到京城太子逼宫的消息,正月初一又收到密报,说有几路大军正往西北而来。 “命各处警戒,紧闭城门,守住渭水,不许他们过江!” “现在河水上冻,就算没船,只怕他们从冰上还是可以渡河。”众将有些焦急。怎的就刚好在这时候要围西北。 而且就算把太子的人拦在渭水南岸,面对朝廷大军,他们也只是守城罢了。到时候太子已经在京城登基,对于他们来说,一个乱臣贼子的污名跑不了。 到时只怕军心要浮动。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知后手 太子以皇上病重,恐大齐出现内乱为由,派出几路人马出兵西北。与赵广渊的西北军对峙在渭水两岸。 “王爷,他们在渭水南岸扎营了,目前没有看出从冰面渡河的打算!” 派出的斥候半个时辰通报一次情况,没见对方有准备冰面渡河工具。数位将军围在赵广渊身边,等着他的指示。 “王爷,我们如何应对?” “让人盯着河对岸情况。若大军渡河,弓箭手立即射杀。” 方胜有些摸不清对方的套路,“王爷,对方只来了五万兵马,于我们大大不如。这是没有攻城的打算,还是有别的动作?莫不是等后续援兵?” “赵广涣估计没有拿到皇上的另一半虎符。怕是调动不了各路大军。”如今的马前卒不过是投诚赵广涣的几位将军私下行为罢了。 目的主要是围困西北军,不让西北军前往都城勤王。 “这么说,皇上还活着?” 赵广渊抿嘴没有说话。京城没有消息传回,皇上应是还活着。如今京城消息滞后,怕是越王府和京城的关系都被太子盯梢了。 方胜等诸将猜不透太子的用意。既然囚了皇上,又留着皇上性命,就不怕多生变故? 还是以为皇上在他手里,一切都尽在掌握? 又当又立? 赵广渊也觉得赵广涣有些又当又立。既已起反心,又怕担了恶名。既已走到这一步,何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皇上暴毙,直接登基为帝? 怕担了弑君弑父的千古骂名? “王爷,他们围困咱们,咱们总不能干看着啊。”就有点憋屈。 众将觉得什么都不做有些憋屈,但赵广渊却不让先动。 现在是谁先动手谁不利。西北军一旦动手,便落了个乱臣贼子的名声,太子就有了派援兵攻打的理由。而西北军虽对他们的围困没太大影响,西北诸城,及各卫营粮食备得足,并不怕对方围困。 但时间长了,来往的商户不能进出,久了只怕要人心浮动。要起暴乱。 西北如今靠着互市,盘活商业经济,若受影响,只怕要好久才能缓得过来。而一旦互市那边的西域商人得了大齐内乱的消息,只怕会龟缩回去,到时外商不进来,整个西北经济都会受到很大影响。 “王爷,您是不是有后招?”展骞担心京城的家人,恨不能飞身回去。这些日子过得水深火热。 就怕一觉醒来,得到消息,展家没了。 越王神情淡淡,朝廷大军围城,也不见焦急,让展骞心里起了希翼。 “本王说过,不会让你们成为乱臣贼子。” 众将一听,个个复又精神抖擞起来。环顾一圈,王爷身边少了几个人。方大不见了!方二呢,方二也不见了! 王爷有后招! 京城,这些天遭到太子清算的大臣不计其数,罚俸的罚俸,卸职的卸职。京城各家各户紧闭府门,人人自危。大齐二十七年这个新春,大街上少有人走动,犹如一座死城。 偶尔见着一个人,也是脚步匆匆,身后像是有狗撵一样。 秦王的人通过会仙楼的采办辗转找到曹厝,但从曹厝那里并未得到有用的信息。 “曹总管说,越王府的采买现在都不能出入了,都是由会仙楼那边送吃用。而且有兵丁跟着。他们与越王也联系不上,消息送不出去。” 楚王晋王等人听了不免有些失望。秦王没说什么,但觉得赵广渊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 在皇陵蜇伏十年,做了那么多,不可能一朝翻身又眼睁睁让太子把自己踩到脚下。 老七怕是防着他们走漏消息,不肯告知一二。 “去跟曹总管说,若越王府有需要,本王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结果秦王府这次没能见到越王府的人。太子的人察觉到秦王府的动静,为免二者勾结,直接让人拦了回去。 而凤藻宫里,刘贵妃同样无计可施。冷眼看着皇后与周院使在说皇上的病情。 周茂安头也不敢抬,“禀皇后娘娘,皇上,皇上如今晕迷未醒,病情来势汹汹,微臣,微臣才疏学浅,未能令皇上苏醒,心中有愧。但好在皇上身休各项机能,并未有损伤,想必再静养几日,定能化险为夷。” 周茂安说着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的话。 皇后则用帕子在眼角按了按,“皇上忽然倒下,本宫的天都塌了。外头群狼环伺,没了皇上,本宫不知如何是好。” 周茂安头埋得更低了些。 皇后自顾自说了两句,见周茂安没有接茬,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止了话头。 “太医院是一致觉得皇上要静养?” 啊?“啊,是是,皇上要静养。” 太医院还能如何说。他这个太医院院使被关在宫里,这个年都没回家过,他又能说什么。 “那本宫知道了,会谨尊医嘱,不让人来打扰皇上静养的。” 周茂安倒退着出去了,还没来得及抹额头上的细汗,就有两个侍卫来陪他回太医院了。 如今整个太医院都被搬到宫里来了,不只他这个院使不能出宫,其余人等亦不能出宫与家人团聚。若皇上有了差池,周茂安已经能预料到自己项上人头怕是不保。 太医院总要有人去祭旗。 闭了闭眼,心里一阵荒凉。 送走周院使,皇后回到内室,先是往床上看了皇上一眼,这才对上刘贵妃冷冷盯向她的视线。 “刘贵妃何故这么看本宫?” “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本宫能有什么报应。”沈皇后笑意盈盈。 瞥了刘贵妃一眼,先前保养比她得宜,比她显年轻更美貌,得尽皇上宠爱。可如今又怎样,不还是被自己囚在凤藻宫? 连她的锦华宫都回不去。 皇后光想想心中就畅快。屋内没人,也不愿做样子,“皇上最喜欢妹妹伺候,妹妹便替本宫在此好好照料皇上吧。” 说完施施然出去了。 刘贵妃恨恨地看着她离去的背景,恨不得往她背上戳出一个洞来。回头看到躺在床上消瘦不少,无知无觉的皇上,不知不觉又淌下泪来。 “皇上,您快醒来吧,快醒来看看吧。再晚些,怕是见不到臣妾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谁的人 东宫偏院,绿绣提着食盒前往地牢送饭。 门口侍卫见到,脸上堆了笑,“今日怎么是绿绣姑娘送饭?” 绿绣笑着说道:“苏庶妃见太子辛苦,也想着出一份力。如今各处都忙不开,我平时除了伺候苏娘娘,也没别的事,便帮着走这一遭。” “绿绣姑娘辛苦了。” 两个侍卫在绿绣面容姣好的脸上扫了一眼,脸上立刻就堆起红云。不知道向太子求一求,能不能把东宫的侍女指给她们。当然若是绿绣就更好。 “给我们吧,地牢阴暗潮湿,你一个女子,不好下去,在上面等着就是。”说着其中一个侍卫就要去接绿绣手里的食盒。 绿绣笑着避开,“只两个菜,能有多重,我拿下去就上来,不耽误功夫。倒是你们,万一外头有事,留下一人只怕支应不开。” 说着解下腰间的荷包给他二人递了过去,“来时大厨房给娘娘做的元宝糖,我抓了一把,给你们吃吧,你们守在这里也辛苦了。风吹日晒的。” 一脸的心疼。 “不辛苦不辛苦。”两人有些受宠若惊。对着那个荷包争抢了起来。 绿绣扑哧笑了两声,脚步轻盈下到地牢。 地牢里,定国公蜷缩在地上,头埋在膝上,看不清神色。 “吃饭了。”绿绣对着牢里喊了一声,飞快地往牢口方向看了看,快步走到牢门边。 “定国公,定国公!” 定国公没反应。 绿绣有些焦急,也不知他们是不是对定国公用刑了,她时间不多。“定国公,越王府有话交待你。” 说完,又大声说了句:“让你吃你就吃,吃完了我还要收拾回去呢!” 牢门口的两个侍卫听到她的话,笑了笑,分着荷包里的元宝糖。 牢里,绿绣的话已经传到定国公耳中,惊诧地抬头看她,但身形并不动。 绿绣急了,忙从怀里掏出代表曹厝身份的玉牌,举到定国公面前,同时声音扬起,“你快过来吃,我还要赶着回去呢!” 边举玉牌给定国公看,边焦急地观察牢门口的动静。 定国公一个箭步窜到牢门口,一手抓着精钢做的牢门,一手拿起玉牌看了看,“曹厝让你来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 绿绣点头,“说是越王的令,”又把外头的情形快速地跟定国公说了一遍,“越王想要您一封手书。” 定国公立刻就明白了。 现在他的兵符被太子夺了,京畿九营已落入太子手中,越王想调动大军怕是不易,若能拿到他的手书,知他的境遇,他的部下不仅不会再受太子胁迫,而且他敢断定会有相当一部分人会听令越王。 见定国公找了一圈,没找到笔墨,绿绣忙把藏在食盒底部的纸笔掏出来递给他。 定国公刚要写,厉目又扫向绿绣,“你是东宫的人?” 害怕这是个圈套。也许是太子想拿到他的手书,正好借此为由处理他呢? 绿绣又往牢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往定国公更凑近了些,“我虽伺候苏庶妃,但我欠了越王一个人情。” 当时赵广渊才回京头一次参加宫宴,孙妙人想玉成好事,借苏庶妃的人手设计了赵广渊。赵广渊为留绿绣这个眼线,并未追究她的过错。 不然绿绣如今早已被仗毙在宫里。 定国公听到缘由,不再多想,立刻写了一封手书,交给绿绣,又快速地把食盒里的饭菜倒了,剩个光盘还了回去。 绿绣把手书揣进怀里,快手快脚收起食盒,扬声:“今时不同往日,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定国公呢?不吃?不吃就等着饿死吧!你怕是没几日好活了!” 哼了一声,气啾啾回到牢口。 “怎么,定国公不吃?” “绿绣姐姐别生气了,为那种人不值得。” “气死我了。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公爷呢。不吃便不吃,我只当喂了狗!”袖子一甩,忿忿地走了。 一个侍卫气不过,跑到牢房,看到倒在地上的饭食,觉得定国公糟蹋了绿绣的一番心意,又恨恨地上前踢了他两脚。 而绿绣,走了一段路,见左右无人,忙把食盒里的笔墨连同那块曹厝给的玉牌一起投到东宫的湖里。 听着咚的一声,没一会连水花都没了,提着的心这才放了放。 稍晚些,曹厝就拿到了定国公的手书。 方二看着辗转拿到手的手书,递给路夜,“你拿着它联系定国公的人,能联系多少是多少。不能帮上忙,起码让他们别跟着太子的人对付咱们。” 路夜接过,看了一眼,揣进怀里。 “咱们年前就往京城赶了,如今西北的情况听说不太好,朝廷几路大军围城,王爷怕是离不开。” 王爷要是不能亲至京城坐镇,只怕也无济无事。 现在能对上太子的,分量最重的人莫过于王爷了。若是王爷在京,只要他振臂一呼,怕是有无数大臣响应。 “王爷运筹帷幄,非常人能比。”王爷既然能看出端倪,早早派他们离开西北,必是有信心把控全局。 “咱们分头行动。” 方二自己准备前往京郊大营,而让路夜潜入各位将军府中。路夜暗卫出身,轻身功夫比他好。 二人分头行动,而另一边,早早被叫走,外前盛传失踪生死不见人,怀疑被太子扣下的定北侯方晟,此刻正在昌平山中和孙闾集结兵马,商议进京勤王一事。 方晟看着昌平山中呼喝声四起,各种装备比朝廷正路军还精良的所谓“民壮”,即便看了这么多天,脑袋还是发懵没回过神。 看了一眼站在身边,据说已退伍还乡的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孙闾,“你们在这昌平山路已经好几年了?” 昌平离京城快马不过一天路程,越王囤兵昌平山中,就在皇上和太子的眼皮底下? 孙闾瞥了他一眼,“不然呢。不囤兵,现在不只没有越王,连你我都不一定还有性命在。” 方晟不敢再说,怕被这位老将军暴狗头。 他虽说掌着九营中的神机营,但京城太平日子过久了,哪里能跟浴血沙场,真正身经百战的老将军比。 这身气势看着他都腿软。 再看这山中这些“民壮”,这训练方法、训练时长、训练强度,比朝廷正规军还要强上数倍不止。 方晟哪敢有异议。 “只是,”兵强是强,个个以一当十,真正的精锐之师,只是,“这人数有些少吧?”不过两万,能抵什么用。 京城囤兵四十万。但先前派出二十万做为援兵支援西北,但现在京郊大营并京畿九营,尚有二十万兵马。 两万对二十万? 方晟摸了摸项上脑袋,一脸凄苦。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非要打打杀杀。 第二百八十章 夜袭 定北侯方晟刚刚说完昌平山中“民壮”有点少,就被孙闾剜了一眼。 他实在是看不上京城这些所谓的将军。个个凭着祖上的蒙荫,爬上掌兵的位置,就没真正大战的经验。真正拉到前线边关做战,怕是要两股颤颤。 “你方才不是还说我手底下这些兵,个个以一当十?” 方晟瞪圆了眼珠子,这怎么还当真了?以一当十,两万人还真的能当二十万人用了? 越王手底下的人都这么自信的? 看他那副样子,孙闾忍俊不禁。又板了脸,“合着你方才是逗我呢,拍老夫马屁?” 方晟急忙拱手,“是小侄的错。小侄向老将军陪个不是。您体谅体谅,小侄忧心在京的家小,怕是不日就要灭门了。” 说完差点哭出来。 孙闾哼了声,这赵室的皇子皇孙动不动就要灭人满门,着实是让人看不上。 “行啦,放心,越王心里有数。” 越王心里有数,他没数啊。但听着这么说,方晟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又听孙闾正色道:“京中那边有动作了,定国公还活着,我们拿到了他的手书,如今他不在,你帮着联系他的手下,莫真的都投到太子门下,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晟听说定国公没死,心里一颗石头落地。但仍心有余悸,“若是,若是皇上……” 若是皇上驾崩,太子做为储君登基,那就是正统,他们这些人反而成了乱臣贼子。这时候定国公手下有多少人愿意投到越王这边帮着勤王,方晟也没有把握。 孙闾气得踢了他一脚,“皇上可还没死呢!”在这畏手畏脚,思前想后。 就是皇上死了,也不能让太子登基。 “你都已经被逼上梁山了,现在转投太子也无济于事,我转头就向太子揭发你上昌平山与我密谋一事。” “孙将军,孙老将军,”方晟一揖到底,这个时候了就别拿他开心了。他忧心旧日同僚,忧心在京的家人,熬得眼圈都乌了。 “你手底下的神机营,是京畿九营的神兵利器,哪怕能说服的人只有三四成,于越王来说也是一大助力,将来功劳薄上少不了你的功劳。”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 方二路夜孙闾等人悄悄布置的同时,赵广渊也换乘不换人地赶路。 西北往京城的路上很多地方积雪未化,行进艰难。一行人又避人耳目,专捡小路走,更是险之又险。 “殿下,您歇一歇吧。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张志等人一路劝说。 赵广渊摇头,“还是要快些进京。马上就要开印了,我怕太子会有动作。”他心里还是怕赵广涣铤而走险,一不做二不休让皇上暴毙。 等赵广涣登基,他这边没了勤王的理由,到时要与朝廷正统大军对战,就避免不了大的伤亡。 都是大齐的将士,自己人打自己人,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是,全速前进!” 至正二十七年,京城没有一丝过年的气氛。每年正月十五闹花灯,京城总是人满为患,连下脚都难。往年这一天商家的生意比平常几个月卖得都多。 结果这一年的元宵佳节,静悄悄,冷清清,直接像是被人特意遗忘了一样。 街上行人寥寥,各商铺更是门可罗雀。 正月二十,衙门开印。这一天始,大齐各衙门又正常办差了。 天不亮,众臣便齐齐往宫门口走,哪怕遇见,也不再像往常那样交流,连点头都不曾,给对方瞥一个眼神,就算是心中意会了。 同僚间不敢交流,不敢多语。气氛诡异。拂晓前的黑夜里,四周黑洞洞的,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今天的朝会,又少了三成的人。 皇上没来,仍是太子以监国的身份举行了这个朝会。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司殿太监声音又清又亮在大殿中回响。 一般在这个时候,各文武大臣就会争相启奏了,结果,一须臾过后,一盏茶之后,大殿内异样的平静。 针掉落到地上,都能听见响。 太子恨恨地捏紧了拳头,松开,又捏紧。 今日朝会不比正旦的大朝会,今日是开印后的第一个朝会,他还没过足参政议政做决策的瘾,虽然未坐在龙座上,只是在龙座下首设了一监国位置,但比起之前只能站在下首,现在上面俯看满殿朝臣的感觉,只一眼已让他心中激动沸腾。 结果这群人连个机会都没给他?都哑巴了? 许是察觉到太子的情绪,太子的拥趸们纷纷启奏,“禀太子……” 禀太子禀太子! 赵广涣对这个称呼一点都不满意! 听着启奏的大臣都在说一些鸡毛蒜皮无关紧要,或是拍他马屁的事,赵广涣终于怒了,“这样的事还来问孤!要你们何用!若不能处理,早早卸职把位置腾出来!” 太子的话含沙射影。 除了一些当众斥他无父无君的御史,被他解了职,其余少数几个亲越王党,也被他找了理由罚俸解职了。 只不过,朝中还有一大半没有表态,未向他投诚。 太子这话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太子痛斥了一通,也不见底下的人像往常一样,一脸惶恐地跪请“皇上息怒”,太子顿时就一副戏子给瞎子演戏的感觉。 当即朝会都不想继续了,愤愤甩袖而去。 “退朝!” 众大臣未做停留,鱼贯而出。很快就走了个干净。 皇后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大殿上发生的事。一面摇头一面使人去叫太子。 “成大事者处事要果决,手段要狠辣,你犹犹豫豫,优柔寡断,何时能成事?” 对皇上不忍,对一众大臣怀柔,实不像做大事的样子。“太子,你拖的时间太久了。若是做不了决定,就让母后来帮你。” “母后你别插手!”太子制止。 母后提议让皇上暴毙,赵广涣不同意,觉得像现在这样就好。太监说皇上的身子越来越坏,终有一日会熬不住在睡楚中离世。 既如此,又何苦多此一举,他不想留个弑父弑君的骂名。 父皇一旦驾崩,他登基水到渠成,任谁都没法置疑他。 皇后眉头紧拧,她知道身为帝王,都有两面,或有无数面,既要功绩又想要名望,太子的决定也不能说他错,但皇后心里却一直不安。 “那你把定国公先处理了,莫让人捉着把柄。” “定国公我留着还有用。且孤对外宣称,定国公次日离开东宫了。”至于去哪,不关他的事。 皇后胸膛起伏,恨铁不成钢,“留着他有何用!你不要因小失大!” “母后,你不懂前堂的事不要妄议。留着定国公性命,京畿九营行事才有顾忌,若是得知定国公死在孤手里,母后你猜他们会如何反扑我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皇后恨恨地甩袖,有心不管,但如今母子俩已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同生共死的关系,谁都走不脱。 “你就不怕赵广渊进京勤王?” “赵广渊勤王?”太子笑了笑,“那也得他能走出西北。” 西北军被他困在渨水北岸,他还巴不得赵广渊动起来,进京勤王呢。正好以乱臣贼子之名诛之杀之。 被太子宣称困在渭水北岸的越王赵广渊,在正月二十这一日下午,抵达京郊。 与埋伏在郊外的十万大军汇合。 “越王!” “越王!” 众将士见到他,眼睛都亮了起来。 方晟看着骑在神骏上的越王,只觉得这一刻的越王尤如天神一般。 赵广渊下马,召了众将于京郊密林议事。 “十万兵马都在这里了?” 孙闾拱手,“昌平两万人马听越王号令!” 方大:“昌州五万人马听越王号令!” 孙泽:“越州两万人马听越王号令!” 魏德光:“奉先军一万陵卫听越王号令!” 方晟眼珠子瞪圆了一次又一次。皇陵的奉先军都来了! 每一座皇陵按制有五百陵卫,太祖的皇陵置陵卫一千,并整个陵区及附近守卫的陵卫,奉先军加起来不过一万有余,如今来了一万?! 太祖皇帝他们会不会从陵墓里跳出来骂这群不孝子孙? 越王被贬到皇陵那十年,皇上不是惩罚他,是让他去皇陵招兵买马,是去练兵的吧? 方晟麻了。 目光再次崇拜地看向越王。原本还忧心昌平山中两万青壮不够,结果,这才几天,就凑齐了十万兵马! 而且这么多兵马调动,沿途一点动静都没有?京城没收到半点消息! 不知该说越王运筹帷幄于股掌,还是说太子的人不行。 赵广渊目光扫到方晟,朝他点了点头,“神机营那边,可愿听令于你?” 方晟没想一下子被越王点名,还愣了愣。而且越王不仅知道他,对他似乎了如指掌的样子。 又惊又喜,不敢怠慢,“回越王,神机营愿听令于微臣。臣率神机营愿为越王效犬马之劳。” 赵广渊上前亲自扶起他,“甚好。今夜呆在本王身边,听本王命令。” “是!”方晟身子挺得板直,声音应得又响又亮。 议完事,赵广渊命众将士养精蓄锐,饱食歇息。自己也趁隙休整。连日来跋山涉水,闷头赶路,疲惫至极。 至日落,赵广渊起身,看了看天色,没有动弹。戌时中,做了个手势。大军悄悄集结。亥时初,招来张志几人,叮嘱了一番。 张志等人领命,各带一支队伍,急奔京城各城门而去。 子时中,张志那边传回消息,京城九个城门,已被控制。 得到消息,赵广渊命大军集结。夜袭京郊大营。 京城如今囤兵二十万,有十五万大军驻扎在京郊大营。十万对上十五万似乎没多少胜算。 但京郊大营人心浮动,并不是所有的将领都臣服于太子。 卫戍京城的将领多是世家子弟,祖上大多有过从龙之功,被至正帝信重才掌京畿兵权,太子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兵权,但这些人并不都臣服于太子。 先前被扣压的将领有一半以上。至少这些人并不向太子。 而被太子临时提拔起来的将领并不能掌控手下的兵马。当方二等人潜入京郊大营说服被太子解职扣压的将军的时候,内乱就已起。 所以当越王夜袭京郊大营的时候,没怎么费力,京郊大营就被包了饺子。 再有内应,很快臣服于太子的将领就束手就擒了。 而张志等人控制了京城九门,连半点消息都没传回京城。 被扣押关在牢中一月有余的镇南将军等人,纷纷跪倒在越王面前,愿意效犬马之劳。 “我等愿听越王号令。” “愿听越王号令!” 这一夜,赵广渊收复京郊大营十五万兵马。不费一兵一卒。 寅末,太子被内侍叫醒,该上朝了。 赵广涣眯着眼睛任由内侍摆弄,一面恨这不是人干的事,一面不免又有些沾沾自喜。真是甜蜜的负担。 结果刚穿戴齐整,要往大殿上朝听政,有内侍狗撵一样跑来,“太子,太子,不好了!” 赵广涣眉头紧皱,“孤好得很!”一大清早的,找什么晦气。 “太子,太子,大殿那边一个大臣都没有!” 一个大臣都没有? 太子愣了愣,扭头看一旁的内侍,看错时间了?还是,“孤昨天让众卿家今早不用上朝?” 那内侍也有些发懵,愣愣地摇头,“并无。” 太子回神过来踢了传话的那名内侍一脚,“打听清楚没有,为何无人上朝?是皇后那边封了宫门?” 眼睛一瞪,难道他母后对父皇做了什么? 父皇驾崩了? 不好! 领着一众内侍就往凤藻宫而去。 结果到了半路,又有前去打探消息的内侍喘着粗气跑过来,“太子,京畿九营的兵马正往宫城而来!” 什么?“他们要做什么?要造反!” 刚吼完,想起什么,“定国公呢,去看看定国公还在不在牢里!” 吩咐完,也不去凤藻宫了,脚步匆匆往前殿那边去。 还没到前殿,地牢那边就传来消息,“定国公不见了!” 定国公不见了?“定国公为何会不见!” 都是死人啊,看个人都看不明白!“何时不见的,查问各处,定国公从哪里离开的,谁救的人!”定还在东宫! 京畿九营的人往宫门而来?是来讨要定国公的? 定国公这是想做什么?要讨公道,还是造反? 第二百八十一章 终章 西北的雪未化,料峭春寒,出门还是要穿着大氅,空气中一股清冷的气息。 “娘,你冷不冷?” 林照夏笑着摇头,给长至紧了紧大氅的领子。 “娘,儿子不冷。”长至说着还拿起林照夏的手捂在掌中,搓了搓。 林照夏笑得甜蜜,一转眼,儿子就长成大小伙了,都能替他爹给自己取暖了。长成一副孝顺体贴人的性子。 “也不知你爹怎样了,顺不顺利。” “指定顺利。我爹早有打算,布置了这么久,不会有错。恐怕我爹这会已经到京城了。”没准京城已经攻下了。长至一脸的兴奋。 “你倒是对你爹有信心。” 长至仰了仰脑袋,歪头笑着,一副小得意的样子,他当然对爹有信心。 林照夏摸了摸他的脑袋,笑了笑。听见脚步声,往长至身后看了看,越王“赵广渊”正朝她们母子走来,笑着迎上去,“王爷辛苦了。” “赵广渊”笑了笑,“不辛苦,”伸手揽过长至,“儿子,咱们回府。” 长至看着自己爹这个替身,越看越觉得惊奇,除了他和娘,怕是少有人能分辩出来。这比现代的化妆术整容术还厉害。 三人从城墙上下来,往临时帅府而去。从后面看,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三口。 渭水南岸的大军遥遥看见,越王夫妇和他们的世子,都在城墙上,越王夫妇感情真好,在这种时候,越王妃还陪着越王在前线呢。 见他们一家三口都在,更是放心了。 守着渭水也并不跃雷池一步,朝廷没下进攻的命令,他们就不会往前一步。而且就他们自己来说,也不想与西北军对上。 都是自己人,打什么打。 而且西北军先前与西戎蕃厥打得激烈,能活下来的个个都是真英雄真汉子,他们佩服的紧,也绝不承认打不赢西北军。 都是同胞,没开打的必要。 对,就是没必要。 渭水两岸和谐的很。而京城却翻了天。 宫里,听说定国公被救走了,太子大发雷霆。若定国公被送出宫,联系到京畿九营的部下,围了宫城,那他所做的一切岂不功亏一篑? 忙命人整个东宫和皇宫搜人。 一面又命禁卫军赶到宫门口戍卫。 正要赶到前殿宫门那边查看情况,各种消息又传了过来……“太子,不好了,京郊大营昨夜遭袭!越王亲自带领十万大军把京郊大营夺了!” “太子不好了,越王亲自率军冲着宫门来了!” 太子以为听错了,“越王?赵广渊?他带兵夜袭京郊大营?”他不是在西北?还有他哪里来的十万大军? 旁边侍候的内侍宫女已是惊恐得两股颤颤,越王带兵要冲进宫了! “太子,怎么办,越王带军正往宫城而来。您快快做决定吧!”传令的将军拼死跑进宫里报信,再晚点,只怕是要掉脑袋的大事,而太子还在发懵。 太子回神,急忙吩咐:“快快,紧闭宫门!命弓箭手准备,只要靠近,立刻射杀!” “是。” 那人刚走,宫门外已经喊杀声震天。 围在太子身边的宫人,差点吓尿了。腿一软就想跪。 东宫的幕僚闻讯而来,神情焦急,“殿下,快去把皇上带来!只要皇上在咱们手里,咱们就有机会反击。” 到时候直接拿了皇上的传位圣旨,太子就是正统,越王若敢进一步,就是谋逆,当诛之。 其余从众,若继续追随越王,还得看项上脑袋牢不牢靠,阖家阖族是不是不怕被砍。 “对对对,你们守着,孤去找父皇!”务必要拿到传位圣旨。他不能败,也不敢败! 只能是赵广渊死! 幕僚看着太子匆匆离去的背影,神情复杂。 早就劝太子下手要快,要果决,若年前就让皇上暴毙,现在太子已经登基了,开年第一天朝会那会,就已经议完年号了。 如今,怕是晚了。 都以为越王被困在渭水北岸,结果外头越王带兵来了。 时也命也。 幕僚眼中的光暗了下去。但不肯认输,如今一切还有救,皇上还在,大局还未定。一众幕僚一脸希翼地看着后宫的方向。 “太子,皇上不见了!” 太子才走到半路,凤藻宫的内侍连奔带跑来报。 “什么?什么叫皇上不见了!皇上不是在凤藻宫吗?母后呢?刘贵妃呢?刘贵妃也不见了?” “刘贵妃也不见了!” 而他们连皇上和刘贵妃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 凤藻宫人人自危。 父皇?父皇不见了?父皇为什么会不见?父皇是苏醒了吗?凤藻宫戒备森严,谁把父皇救走的?父皇若是醒了,自己还怎么在传位圣旨上盖大印? 不不,不能慌。 父皇一定是不在了。不在了才不见了。 这一刻的太子,希望皇上已经驾崩了。只有驾崩的人才会不见了。 正乱糟糟的不能思考,又听皇后殿的宫女哭着跑来,“殿下,娘娘,娘娘她崩了!” 皇后自知大势已去,三尺白绫了结了自己,给自己留了个体面。倒是吓坏了伺候的宫人。 “娘娘!”周遭哭着跪倒一片。 太子脑袋嗡嗡的,母后她,崩了?母后,不要他了? 宫城外,禁卫军守着皇宫重重宫门,严阵以待,而赵广渊率军一路未遇太大阻碍,直奔最后一道宫门丹凤门。 “越王奉旨进京勤王,尔等莫要反抗,快快束手就擒!” 张志手持一卷圣旨,高高举着,骑在神骏上一路扬声喊着直冲各道宫门,最后站在丹凤宫门口。 禁卫军面面相觑。 不是说越王谋逆,趁着皇上病重,想进京造反,见之就射杀吗?怎么拿着皇上的圣旨进京勤王了? 勤什么王?皇上不是病重,还命太子监国吗?勤王?难道皇上是被太子…… “尔等还不速速放下武嚣,是活够了吗?还是想担个谋逆的罪名?或是想被诛九族?”方二熊一样站在越王身边,吼得震天响。 诛九族? 禁卫军不禁一凛,他们不仅要死,还要被诛九族? 有人害怕想丢了武器,可有人却盯着越王等人不放。不知那人拿的圣旨是真是假。若真让谋逆的越王闯了宫,太子怕是饶不了他们。 到那时,他们也是活不成的。 赵广渊不想杀他们,不想硬闯,双方在宫门口对峙,彼此的弓箭手都向对方瞄准。 “还不速速放下武器!真的想被诛九族?!”一道微弱的声音从宫门内传了出来。 禁卫军头领回头,“定国公?” 怎这副模样?像个活死人。谁下的手,打得这么惨? “太子谋逆,幽禁皇上,还请越王进宫勤王,以正朝纲。”定国公被燕惊蜇及管润搀着,膝盖一弯就要朝越王跪下。 赵广渊上前扶住了他,“定国公受苦了。” “不辛苦,终于等到越王了。”定国公双目含泪,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又还阳了。 “父亲!”展骞含泪上前紧紧地搀住定国公,定国公虚弱地靠在儿子身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子囚了皇上,囚了掌京畿九营兵权的定国公。皇上假借晕迷不醒,暗地里向越王下旨要他进京勤王。 “哐叮”一阵武器砸地砖的声音。禁卫军看明白了局势,纷纷缴械投降。 奉天殿,太子高坐龙椅之上,与站在殿中的赵广渊直直对视。 “孤奉皇上之命监国,越王带兵闯宫,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太子还不清楚?”赵广渊瞥了一眼太子身下的位置,“那不是监国太子该坐的位置。” “孤为大齐储君,这个位置早晚是孤的。” “大齐储君?”赵广渊笑了笑,“在你之前,我同胞兄长也是大齐储君。” 他到最后也没坐上那个位置。 “那是他无福。” “他是无福。”赵广渊点头,似乎表示认可,“但他去的体面。” “你在诅咒孤?!” 太子气得弹了起来。“孤不会向赵广淙那样死得窝囊!孤受命于天,将来会万岁万万岁!” “还万万岁,你怕是死到临头了。”说完,赵广渊就在殿中坐了下来。 这些天连日赶路,一天都睡不到一个时辰,累得他都老了。 夏儿该嫌弃他了。 刚坐下来,殿中清冷的地砖激得他灵台一震,视线往地砖上瞥了一眼,这地方秋冬天铺个地毯应该能阻些寒气。 太子见他还闲适地把奉天殿当自个家内室了,气得胸膛起伏。 说自己死到临头?真真是放肆。谁死还不一定呢。 “赵广渊,你怕是早就谋划了这一切吧,你就是乱臣贼子!令祖宗蒙羞。你怕是早就等着有朝一日能到这奉天殿来,能坐上这个位置了吧?” 可惜了,自己不会让他得逞的。 赵广渊疲惫地用手撑着额头,手肘支在盘起的大腿上,并不想与他争辩谁更令祖宗蒙羞。“那是你。我从未想到要坐上那个位置。” 没遇到夏儿前,他只想打马游街,肆意快活。遇到夏儿之后,他只想与夏儿三餐四季,一起走遍他未曾看过的山山水水,和各种奇迹。 夏儿不喜欢困在一个地方,他亦不喜欢。 可他的说辞,太子不相信。 没有一个人不肖想他屁股下这个位置。秦王怕是盼得眼睛都绿了。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不在乎。一开始我只是想为我兄长讨个公道,他一个人孤伶伶呆在京郊,我看着心疼。除此,我不过是想让父皇和将来的你,给吕家翻案平反罢了。” 太子愣了愣。 看着这样的越王,心里思索着他话中有几分真实性。这样的越王,让他不由一阵恍惚,十余年前的越王,似乎在这一刻在他脑子里闪现…… “你以前确实是个肆意洒脱的性子。” 不止赵广渊,连他和秦王等人都不曾有过别的想法。因为赵广淙太优秀了,先帝还在世时,就册封他为皇太孙了。他们底下的兄弟没有机会。 那时候的他和秦王等兄弟,兄友弟恭,和和乐乐,经过奉天殿,都不会多看一眼。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既如此,孤可以满足你。待孤登基,会追封大皇兄,给他赐谥号,并迁葬皇陵,四时八节少不他的祭祀。还有吕家,孤会为他们平反翻案。可以追封他为忠义王,你还可以择一位继承人,传承吕家香火。” 赵广渊眼睛都没睁开,牵着嘴角笑了笑。 赵广涣恨不得杀他而后快,如今却在跟自己谈条件。外头围了那么多自己的手下,赵广涣是怕了吗? “你怕了?” “放肆!”他怎会怕。 赵广渊并不在意,“若先前你不曾派人追杀我,没准我就同意了。” 办完这两桩大事,了了他的心愿,他就会和夏儿去到她那边,开开心心地过他们的小日子。 他想念他们家里的空调了,想念那种咻地一下就能飞出国,去域邦看一看的飞机了。还想各种各样的水果和美食。 太子听完赵广渊的话,听出他的几分真意。老七也许真的没看上他身下的这个位置。不由得有些后悔,他当初为什么要对老七赶尽杀绝呢。 “只要你愿意,孤许你一字并肩王,并划渭水以北的疆域予你。昌州和越州也赐予你做为你的封地。” 只要不跟他争这个位置就行。 “晚了。”赵广渊睁开眼睛定定看他,“就是我同意,皇上估计也不会同意。” 往大殿门口瞥了一眼,也不知他那个好父皇在那里听了多久。自己再不出声,怕是他还能再晕迷一回。 父皇?太子惊恐地站起,看向大殿门口。 “逆子!”不止药迷他,盼着他早死好夺位,还把大齐疆域割得四分五裂。赵室没有这样的不肖子孙! “来人,传朕旨意,太子图谋不轨,革除储君之位,押往大理寺待审!” 奉天殿外,浓浓乌云散去,春日暖阳洒遍大地。 数日后,经太医院诊治,至正帝再次临朝听政。连下几道政令…… 皇后暴毙,准葬皇陵,但百官及命妇不入宫哭灵,且葬礼不予大办,不葬入至正帝与贞顺皇后的神宫。 太子行为不端,意图谋逆,赐死。太子一众子女及妃妾贬为庶人。 卫王、魏王与太子图谋,一并贬为庶人,魏王送至皇陵守陵,卫王送至太庙。 先太子赵广淙追封“昭敬仁皇帝”,迁葬皇陵。即刻起为昭敬仁皇帝修建神宫。 追封先吕国公为“定平王”,谥号曰“忠武”。许越王世子林长煜过继一子承吕家香火。 改越王世子林长煜为赵长煜,记入皇家玉牒,并册封其为皇太孙。 又对进京勤王的众将及个人进行封赏。 至正二十七年腊月初一,至正帝在朝会上再下旨意…… 对一众文武大臣言明自己身子这一年并未养好,不堪为国分忧,禅位越王。命越王来年正旦于奉天殿登基,同时又定下诸位辅政大臣,又令其余大臣用心辅佐新帝,共创盛世。 翻过年,正旦大朝会,在京文武大臣齐聚奉天殿,庆贺新帝登基。 赵广渊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下,皇袍加身,宣布成为大齐第十九位皇帝,年号开平。并册封林照夏为皇后,赐皇后金册金宝。封赵长煜为太子。 并逐一封赏有功之臣。 后世记载,开平元年正旦世祖登基,开创开平盛世,此后二百余年,大齐国力强盛,物阜民丰,四夷宾服,万邦来潮。 第二百八十二章 番外一 海市,碧云豪庭小区。 听见门口的响动,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的赵广渊扭头去看…… “我回来了。”林照夏推开门,笑盈盈地看他。 见她拎一堆东西,赵广渊忙起身去迎,“怎么拎这么多东西,你该叫我下去的。”伸手接了过来。 林照夏不让他走,整个人靠在他身上,“累。”嘟囔着,又举起手给他看,“拎得手疼。” 见她两手心被袋子勒得发红。赵广渊一阵心疼。“你该叫我的。我下到地库两三分钟都不到。” 说完用身子推着她进屋。放下东西就去揉她的手。 两人歪在沙发上好一阵腻歪。“跟制片人谈得顺利吗?” “顺利。过两天就可以选角了。” 想起制片人提的要求,林照夏笑了起来。 从赵广渊的怀里起身,笑着看他,“制片人跟‘万岁无疆’的导演是好友,看过你出演的片段,说如果你能出演凤帝的角色,预算可以再加两千万。” 《万岁无疆》那部戏不是林照夏写的,但林嫣然在里面当第一女主。当时饰演皇帝的演员因戏约冲突辞演,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演员,林嫣然就向导演推荐了赵广渊。 加上那部戏请了林照夏做顾问,林照夏却不过,便说动赵广渊去救场。 结果从来没演过戏的赵广渊,其演技让整个剧组惊为天人。说他就是皇帝本帝。编剧还临时加写了好几场大戏。 林照夏笑倒在赵广渊怀里,“赵导也说你是皇帝本帝呢。” “朕难道不是?” 哈哈哈……“是是是,你是。”林照夏乐不可支。“赵导还说片酬可以商量。一切要求都可以提。” “不去。” 上次那部戏被人各种摆弄,让赵广渊浑身不舒坦。加上他是友情出演,戏份不多,在片场憋了许多气。 想他堂堂大齐皇帝,九五之尊,凭什么要在片场受各种鸟气。他拍一条就过,跟他对戏的演员往往要ng十好几条,开平帝恼了。 恨不得命人拖他们下去打板子。 林照夏忍不住笑,“是你气场太强。光瞥人家一眼,跟你对戏的演员两腿直打摆子。连导演都恨不得朝你跪拜。” 皇帝本帝。这气场,一般人hold不住。对戏的演员接不住戏,ng无数次。 他被各种要求,重拍,被人各种摆弄,很是恼火。 “片酬很丰厚哦。”林照夏一脸蛊惑。 “不去。朕缺钱?”开平帝一脸傲娇,立场坚定。 林照夏笑着起身,“对对,吾皇不缺钱,国库都溢出来了。”起身去洗手。 赵广渊跟着起身。 洗好手,两人去收拾林照夏带回来的东西。 林照夏递给他一个盒子,“我见到嫣然了,她送你的。说要不是上次你去帮忙,那部戏没那么早开拍,她也接不到现在这部戏。” 林嫣然现在虽不是娱乐圈一线,那也是妥妥的二线女星。再不是之前到处求人要资源的小透明了。现在都是剧本送到她面前让她选。 小富婆一个。看盒子就知道礼物档次很高。 赵广渊哼了声,他可不是看林嫣然的面子。打开盒子,见是两块名贵的瑞表,还是一对的。挑了挑眉,拿出来细看,“这还是定制的?” “是吗,我看看,”林照夏接过来一看,果然,男表女表上面都嵌了赵广渊和林照夏的名字缩写,闪得人眼瞎。这牌子,国际顶级豪奢,小七位数都不止。 “她倒是知道你的喜好。你喜欢?” 赵广渊难得地露出几分欣喜的表情,点了点头。上面有他和夏儿的名字,他很喜欢。 林照夏笑了笑,嫣然的这份礼物算是送到赵广渊的心坎里了。 虽说现在都用手机看时间,但林照夏出门还是喜欢戴手表,赵广渊也是。特别是回大齐,有时候睡觉都不摘。 上一块表,被蒋文涛抢了,他后来又买了几块,但还是心心念念原来那块。 两人坐回沙发上,“我们有半个月没回大齐了吧,长至也不知会不会跳脚。你也是,把一堆政务都丢给他,也不怕他处理不来。” “怎会处理不来,我给他安排了那么多辅政大臣,还不够他用的?我皇祖父八岁就登基了,他如今都十八岁了。” 不小了。要不是夏儿反对,长至也不同意,他都想直接禅位给儿子了。他和夏儿环游世界不香吗? 忙什么政务。头疼。 “一转眼长至都十八岁了。”林照夏有些感慨,好像那个小小的孩子掉在她出租屋的天井里,还是昨日一般。 时间过得好快。如今都已经是开平四年了。 大齐宫城,御书房。 长至翻着如山的奏折,头也不抬,手上的朱砂圈圈点点。一旁的曹厝看着心疼,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呦,这都九点半了,都快亥中了。 “殿下,您该歇息了。明日还要早朝呢。” “嗯,就好。”头也不抬。 结果这一应完,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曹厝频频抬手看表,想着明日寅初太子就要起床,卯时就要上朝听政,从这里到寝殿还有一段路,仅仅能睡两个时辰。 上前按住折子,“殿下,您该回寝宫了。” “好好好,这就回。” 批完这一个奏折,放到一旁,伸了伸懒腰,“哎哎,麻了麻了!”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哪里哪里,哪里麻了?”曹厝急忙上前。 “对,对,就是那里。” 好半晌长至舒服地喟叹,“要没有您在身边,我该怎么办呦。我那无良的爹娘,丢下我跑了,不管我的死活。” 曹厝被太子说得心里舒坦,笑盈盈扶着他往外走,“皇上和皇后娘娘是在锻炼殿下呢。那句话怎么说?能者多劳。您可不能辜负他们的苦心。” 长至哼了声。 曹厝差点笑出声。也知太子殿下不是真跟皇上皇后生气,这是想他们了呢。 看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成长成如今这般睿智英明,仁厚宽和的样子,曹厝打心眼里高兴。 哪怕皇上赐他宅子让他荣养,他也不愿意出宫,就想就近帮皇上看着这个孩子。 这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眼珠子,也是他曹厝的眼珠子。 次日朝会,开平帝仍未出现,还是太子监国。 一众文武大臣司空见惯,他们也更愿意对上太子这张温和宽厚的脸,皇上爱板着脸,严肃寡言,且目光如炬,深沉如一潭幽井,让人害怕。 “禀太子殿下,昨日永州知府上奏,说永州的官道已全部打通,到此,我大齐所有官道已实现连通,恭贺皇上,恭贺太子殿下。” 内阁首辅吏部尚书蒋旭阳启奏道。 “恭贺皇上,恭贺太子殿下。”大殿中众臣恭贺声此起彼伏。 长至露了笑。 他父皇登基之后,就说要想富先修路,把华国的水泥配方都搞了来,开始修建官道,连接各州府。如今西北的军报传到京城,比原来缩短一半以上时间。 从函谷关传送八百里加急军报,三天就到京城了。 事实上,按大齐的快马,一天换骑换人的跑,最快也就能跑五百里。如今修了官道连接各州府,官道又都是铺的水泥路,通往各地的时间大大缩短。 百姓也愿意出门了,原本同一个州府的,邻县有什么土产,时人都不知。如今越州的土产隔上几天就能出现在京城,京城的百姓几乎都能吃到来自越州的海产。 路修好了,方便了来往的商旅,大齐商贸往来异常活跃繁荣。 “禀太子,”工部尚书时淼启奏,“造船司那边说江南船坊载五万人的大船已经下水测试,前几日越州水师孙泽将军上书说要战船去越港训练水师,不知何时让他们启程?” 兵部尚书孙峪出列,“回禀太子,既然大型战船已下水测试,微臣会派人前去验收,若船只合格便让他们护送至越港。臣定嘱咐越港水师,为皇上和太子训练出一只悍不可催的水上之师来。” “甚好。那此事孤便交由工部和兵部一同协理,务必让船只顺利抵达越港。” “是,微臣领旨。” 赵广渊登基后,除了开放边关互市,还开了海禁,至海上商路异常繁荣。也至各地造船坊如雨后春笋般崛起。会造船的能工巧匠供不应求。 大齐在沿海名个城池开了对外港口,每日各港口海舶鳞集、商贾咸聚,农贾杂半,走洋如适市。 原本沿海各城池因适耕的田地太少,百姓过得苦,纷纷往内陆迁移。但这开了海禁,又纷纷回迁。 “朝夕皆海供,酬酢皆夷产”。 沿海百姓那日子过得让京城达官贵族都羡慕。京城人想买海外国家来的夷产,都得等上许久。而沿海城池的百姓就跟吃饭喝水那么容易,唾手可得。 听说那日子富得流油,羡煞旁人。 有太子临朝的朝会,那朝会开得异常和谐,气氛那是异常融洽。看着太子这张年轻俊逸,宽和仁厚的脸,那叫一个舒服,跟老丈人看自个女婿一般。 比对着爱板着脸,猜不透心思的开平帝好太多了。 有天平帝上朝的朝会,众大臣恨不得一会看一下手表,一会看一下手表,而太子临朝的朝会,只恨不得能多呆一会。 听太子说话,如和风细雨扑面,就是舒服。 随后商部和农部又各自启奏…… 开平帝登基后,除六部外又增设商部和农部。帝强调经济与农业乃一国之根本,国家富足民力强盛才是一个国家最好的状态。 如今两部已是大齐不可或缺的存在。 两部奏完,户部又启奏,说是各地粮仓储粮已达十成,新粮新收,陈粮该如何处置……如今各地高产粮层出不穷,各县粮仓都满得溢出来。 礼部又接着说各地开了多少县学、村学,女学的入读率又如何如何,各地请奏观澜藏书馆开分馆…… 大殿里众臣启奏的声音不歇息地响起,长至极为耐心地听着,不时给些意见。 直到日头高升,这日的朝会才散了。 众臣走出大殿,纷纷往各自的手上看了一眼,呦,这都快十二点了。今日朝议又多了半个小时。 众臣齐齐抬手看表的样子,让鲁王世子赵平烨见之忍俊不禁。 这叫手表的东西先是被蒋文涛大人从皇上那里抢了后,各位大臣艳羡得眼睛都绿了。 太子哥哥见状便给每个有从龙之功,或是有重大立功表现的大臣都送了一块。 后来谁政绩佳,谁表现好也送一块。导至想要手表的大臣,无不兢兢业业,卷得不行,就盼着自己的表现能被太子看到,赏赐一块手表。 这外夷的叫手表的东西,看时间真的太方便了。现在有手表的大臣,都卡着点上朝上衙,再没有误过事。 后来太子哥哥就热衷送大臣各种夷产了。 不仅喜欢送手表,还送各种没见过的物事。比如那叫打火机的,取火那叫一个方便,拿到的都很高兴,到处显摆。 还有给年纪大的老臣,送那种叫老花镜的东西。 结果工部尚书等老大人戴上后惊为天人,腰板都直了,直拍着胸脯,对太子哥哥说他们还能再为大齐鞠躬尽瘁二十年! 对一些年轻的大臣,则赏赐他们各种从未见过的吃食水果等,又或是各种化妆品,各种香露洗浴用品,说是让他们回家讨老娘亲和夫人的欢心。 太子哥哥太会笼络朝臣了。 这还不止。又在八部衙门办公的公署旁边另置了一间屋舍,置了各种叫什么名的设备,专门为大臣们照全身或半身照。 画像那叫一个清晰,像活人印上去一样。 震惊朝野。 个个抢着排队要拍。 拿到画像后就把那叫相片的东西挂在自家内室欣赏,或是放到自家密室珍藏。 说是要等百年后,让子孙拿出来挂到自家祠堂里供后人瞻仰。乖乖,这玩意比大齐技艺最好的画师,画得还要逼真。 不是众臣吐槽,他们拍的这画像,比太庙里挂的大齐历代帝后的画相不知要好多少倍。 于是这个太子给众臣送福利的屋舍天天被挤得水泄不通。 时时刻刻都有大臣翘班排队。 还到太子面前为家人哭求,也要带家人也来拍一张。 特别是那些武将的家里。这一离家戍边就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有这么一个叫相片的东西,把他挂在家里,时时看一眼,也能聊表一下思念啊。 于是凡要离京外任的臣子无不排队来拍一张的。 就是刑部,和大理寺卿燕惊蜇燕大人,都来求太子把这个用到通辑画像上。说是有了这个,哪个嫌犯藏得住? 藏到犄角旮旯的地方,只要有人都能给他认出来。 不只在京官员排队要照相,就是外任的官员都时时盼着回京述职,就为了能去拍一张相片传世。 大齐传世至今,就从来没有哪一位太子能得众位大臣这般喜欢的。 “长烨,在发什么愣?” 担任商部尚书的鲁王,本想叫上儿子一起出宫的,结果儿子却盯着一群大臣在发愣? “父王。”赵平烨回神,“父王先出宫吧,儿子还要去御书房找太子哥哥。” “你要去找太子?”鲁王想了想,“那为父跟你一起去吧,正好我也有事要回禀太子。” 等父子二人到了御书房,才发现唐王也在。 “见过五皇兄。”唐王赵广济起身向鲁王打招呼。 “见过十六皇叔。”赵平烨也向唐王行礼。 “皇伯和平烨有事找我?”长至见父子二人同来,忙问道。 唐王手一摆,“事一会再说,皇兄和平烨快来尝尝我让御厨房新做的吃食,快来吃!可好吃了。” 几人便坐在一起品尝美食。 “不错。”鲁王夸了句,“你王府已经修好了,还不打算挪窝?就是舍不得宫里的御厨房吧?” 赵广济哼了声,“我还小呢!我皇帝哥哥都说不着急搬,让我留在宫里陪我皇侄,五皇兄你急什么。” 七皇兄登基后,把那些有子的太妃都送到儿子家养老了,无子的太妃也送到行宫荣养了,如今宫里冷冷清清,七皇兄和皇嫂又经常不在,偌大的宫城只有他皇侄一人,他不得留下来陪他啊。 “我哪里是着急,是怕你耽误太子看奏折。” 鲁王瞥一眼龙案上堆得山高的奏折,心疼太子这个皇侄。 开平帝不开后宫,独宠皇后一人,领着皇后不知哪里逍遥去了,丢一堆政务给太子,也不怕累着他。 “皇伯找我有事?” 鲁王点头,“是要和太子商量商部的事。” 现在的商部除了接手商业上的事,还兼管市舶司和边关互市。又专管赵室宗族在各地的产业,并负责经营皇帝在各地的私产。 可以说这个部门是皇帝的钱袋子,一众官员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赵广渊自坐上那个位置,自然也是盼着大齐江山永固的。 在现代研究了各国各朝的历史,纵观历史上很多皇帝,不少受朝臣掣肘,想做什么事,都有朝臣推三阻四,因钱财一事受朝臣压制不得自由的事几乎每一任皇帝都有经历。 为什么欧国和小日子的皇室能传承至今,而华国却朝代更迭频繁? 他和长至这些年一直没停止过研究。 别的体制什么的先不管,做为皇帝,首先得在钱财上不受臣子掣肘。后世子孙要用点钱还要看户部的脸色,这点赵广渊不能忍。 于是他当越王时的私产,便交由鲁王进行运营,做为皇帝的私库。 在他之前的皇族日子过得如何,他管不了太多,但他的后世子孙,必不能因为钱财的事过得落迫。故又命鲁王经营赵室族产。让他务必像一些世家大族那样,为保家族不灭,置一些产业用做帮扶后世子孙。 “前面在各县建女学一事,因朝臣反对,是由皇上皇后的私库垫付的各项兴学款,如今礼部和户部那边说是要支付这笔银子。臣请太子的意思,是接收还是仍把女学当成皇后的功绩?” “我母后不在乎这些功名。既然礼部有意把各地女学并入当地县衙统一管理,那便交由礼部吧。到时拿条子去户部领银子,再充入我父皇母后的私库。” “是。臣领旨。” 议完事,鲁王要走,见儿子还坐在那里不动,眼神示意他。 赵平烨坐着不动,“我找太子哥哥还有事呢。” 长至笑问,“何事?” “今日下午国子监那边组织了蹴鞠比赛,平烁叫我喊你一定要去看,还说让你当裁判。博业博远,几位皇叔家的儿子,太子哥哥的几位表弟,还有孙峪大人家的两个小子,定国公家的世孙,还有众武将家中的小子,几天前就嚷嚷着要一较高下了。臣弟怕那些练武的小子没轻没重,故请太子哥哥前去坐镇。” 长至笑了起来,“这帮小子精力旺盛,看来得给他们找些事做,不然这一身力气无处安放。” “他们还说打赢的那一队可以到照相馆去拍照。还能和太子哥哥合影。” 长至愣了愣,“这是谁说的?” 鲁王笑了起来,“怕是平烁起的哄。” 平烁这小子。长至笑了笑,“行吧,那我下午就去一趟。正好我也要去我外祖家吃晚饭,稍晚些我便出宫。” 下午长至出宫,先到国子监看了蹴鞠比赛,给一群精力旺盛的小子颁了奖,又许诺今日参赛者都可以到外宫的照相馆去照一张全身相。 一众小子听完欢天喜地,围着他不让走,差点让他误了饭食。 西街忠义侯府,长至才下马,就被早早等着门口的林家人迎了进去。 “外祖母,外祖父。” “哎哎,我的乖孙孙,快让外祖母看看!”耿氏和林秋山争先恐后,把长至拉到近前细瞧,“怎么又瘦了,是宫里的饭不好吃吗?还是政务太多了?” 又忍不住埋怨,“你那爹娘也是,你还小,怎么就什么都不管,把全部的活都丢给你。” “娘。”林敬宁忙出声喝止。虽然是实在的亲戚,但这么说皇帝皇后实为大大的不敬。 “没事的三舅舅,这不是宫里,是咱自己家。” “好好,是舅舅着相了。”林敬宁一脸欣慰地看着这个从小当儿子养的外甥,看他成长成如今顶天立地的模样,心中无比快慰。 一旁的林敬安也带着一家人坐在一旁,陪着笑。 看着眼前这一切,让他觉得有些恍惚。 哪里想到家里收养的外甥转眼就成了太子呢。还有一家子原本是世世代代摆不脱的陵户身份,转眼就更为民籍了! 还封侯了! 眼前这两位分明是自己亲爹娘,却衣着光鲜,一副富贵人家老爷太太的模样,哪里还是四年前在皇陵擦着祭器,种着松柏的陵户? 这怎么就成侯爷侯夫人了? 而他的大哥也得了六品闲差,月月领着不菲的俸?,还有他这三弟,转眼就成五品将军了!还赐了将军府! 而他呢,他一家以为抱了楚王大腿,可以吃香喝辣,做人上人。结果楚王被贬为庶人了。离京了。 连秦王虽然还挂着王爷的名头,但什么实差都没落着,给不了楚王一家什么帮衬。 早知道这大外甥能成为太子,他还用去抱楚王大腿? 林敬安悔得肠子都青了。 而一旁的李氏更是盯着王氏和马氏两位妯娌,露出一脸的艳羡。 她那处处不如她的大嫂,转眼却成了侯世子夫人!以为世世代代都要成为军户的弟媳马氏,转眼却成了将军夫人!在自己的将军府里当上了女主人。 这哪里说理去。 她一家虽舔着脸搬回侯府,可丈夫不如人,儿女不如人,李氏只觉得自己活得委屈。 心中不甘,朝长至挤了笑,“大外甥啊……” 话才落,被林敬宁厉目一扫,又见自家男人也是一脸不赞同,李氏忙吞了吞口水,改了话头,“太子殿下。” 心里嘀咕,方才不是还说这不是宫里吗,叫大外甥难道不对? 但形势比人强,李氏也不敢提出异议。 又道:“太子殿下,您那嫁到楚王府的表姐,前几天来信说两个孩子病了,祖地那边没有好的大夫,说是想带着孩子回京,让我……”求一求您。 “李氏!” 李氏话未说完就被耿氏打断。 兰贞已经是嫁出门子了,一切该与夫家同步调,哪能因自家与长至的关系,就想找后门!当初兰贞给楚王做妾,家里并不同意,是李氏贪慕权贵,非把自家女儿送进去。 如今怨得了谁! 长至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道:“二舅母该知道四叔为什么会被我父皇送到祖地。当年他给我父皇下药,害我父皇伤了身子,我父皇不过是把他送到祖地,让他对着祖宗忏悔过错,并不狠处罚他,一概人身自由也并不为难他。且当年王府的财物也许他带走了,他一家在祖地并不难过。” “就是就是。”众人附和,赵广涵一家在祖地好着呢。要他们说,皇上当年对他还是太仁慈了。 要不是他,长至也会有许多兄弟姐妹帮衬。 见大家理解,长至又道:“且我若开了这个口子,那庶人赵广涣的家人,是不是也可以送进京?” 李氏愣了愣。 “她湖涂了,乖孙你别跟她计较。”林秋山也没看李氏,只淡淡扫了二儿子一眼,林敬安便紧紧拉着李氏,怕她再次开口说让人不高兴的话。 空气一度凝滞。 “这是夏至吗,快抱来我看看。”见奶娘抱着大表哥林和顺的儿子在一旁,长至忙对着那孩子伸手。 那孩子去年夏至出生,生得和长至一个日子,得了长至送了好几波礼物。 林和顺便接过儿子把他递到长至怀里,大家便一起逗起小不点来,气氛才再次融洽起来。 在林家吃完饭,长至才回到宫中。到了宫中,才知爹娘回来了。 “爹,娘!”见到爹娘喜不自胜,马上就猴了过去,“你们总算回来了,这次一定要呆久一点,儿子快累死了。” “说什么胡话。”死不死的,一会太监宫女听了得跪一地。 林照夏心疼地抱了抱黏在身上的儿子。 赵广渊想斥责他不成体统,都多大的人了,还猴着自个的娘。但想到儿子连日的辛苦,又把话吞了回去。 林照夏瞥了他一眼,只觉得好笑。这心里疼脸上却端着,两副面孔这是。 更抱紧了儿子一些,“你爹让人把奏折都搬到书房了,今夜估计要帮你减些负担。” “真的?那太好了,谢谢爹!爹你好歹多帮儿子几天,儿子也想松快松快。”今天看蹴鞠看得精彩,他也想下场去踢了。 林照夏揉着他的脑门,给他按摩,温声问他:“去你外祖家吃饭了?你外祖父母好不好?可说了什么?” “都挺好的。都问候爹娘呢。嗯……还问爹娘怎么还不给儿子择妃,估计是有谁到他们面前嘀咕了。” 赵广渊和林照夏一愣,赵广渊眉头一皱,“朝臣们逼你了?” “天天提。” 长至倒也没恼,还挺体谅众臣的苦心,毕竟父皇母后只他一个儿子,独苗苗,自己又这么勤政,生怕自己早衰。再说自己也十八了,在大齐成婚都晚了。大臣们都急了。 林照夏与赵广渊对视一眼,问长至,“你怎么想的?” “儿子想晚两年再说,现在政务还在熟悉,儿子分不开身。而且儿子想找个合心合意的。也不想要那么多女人,就像父皇和母后这样就行。” “可有中意的?” “没有。” “那你先自己找一找,若有中意的就定下。先定下,晚两年大婚也成。” “嗯。”偎在母亲身边,和父母亲聊着家常,长至舒服地闭起眼睛。 隔天,一众大臣神清气爽,一派轻松地上朝。 太子没来时还交头接耳,说着会仙楼又出了什么新菜,王府戏社又出了什么新戏,外夷馆又来了什么外夷的好物,林林总总,愉悦地攀谈。 结果见到开平帝在司殿太监的引路下进到大殿时,眼珠子都瞪圆了,吓得如同耗子见了猫,光速各就各位,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想去擦脑门上的白毛汗。 开平帝的气场太强了。害怕。 刚坐定,赵广渊往下扫了一圈,开口:“北边月氏国上了国书,恳请我大齐像对待西域诸国一般,许他们也可以先贷后偿,以帮助月氏度过每年的青黄不接。众卿如何看?” 一众大臣还未从开平帝临朝的惊恐中缓过来,就被砸了这么一个问题。脑子飞速转动,就怕被开平帝点名。 “禀皇上,”户部尚书李茂出列。 “我朝自与西域签下五十年议和文书,又许他们先贷后偿,帮助国民度过每年的青黄不接,这几年来,西北互市商税关税屡创新高,足可以养两支西北军。如今咱们从经济上对西域诸国进行控制,使他们依赖咱们,遇到难事,第一时间便想到咱们这个宗主国,连解决内乱都请求咱们派兵帮忙平乱。臣认为对月氏可以效仿。” 如今西北富,江南富,沿海城池富,中原百姓的日子也过得富足,独北边因无天险,一马平川,恐关外异族大举犯边,互市并未开放。故百姓的生活不如其他地方。 李茂话落,众臣纷纷建言献策。 魏德光、已改回原名姜寰的江环、方胜、方大、孙闾等武将也纷纷建言。 赵广渊听完瞥了长至一眼,有心让儿子表现。 长至接收到父亲眼神,便问兵部:“北方边关大营众将士的装备可有更换?先前让工部研制新的兵器,如今可有成果了?” 爹从现代那边找了许多配方,提升治铁,练制兵器的水平,不知如今兵部那边进行得如何了。 若兵强马壮,武器精良,并不惧北边关外异族。 兵部尚书,工部尚书又急忙出列…… “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两者缺一不可。即便对外无仗可打,我大齐众将士亦不可懈怠平时的操练。大齐若要江山永固,文武两条腿要一起走。辅以经济,农业,教育,以及各项举措,各部协同,缺一不同。” “是,皇上圣明。”众臣手持笏板,向皇座拱手。 赵广渊扫了一眼,众臣毕恭毕敬,黑压压站成一片。“开创我大齐盛世,还要靠诸位爱卿与朕与太子携手共创。” 众臣皆伏地跪拜,“臣等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过四年,长至大婚。赵广渊禅位,长至登基,国号“永平”。 大齐的盛世才刚刚开始。 第二百八十三章 番外二 朕叫赵广渊,是大齐第十九代皇帝。 年号“开平”。保常顺天之后,开万世之太平。朕喜欢这个年号。 至正十九年,朕登基为帝,如今已经是开平九年了,朕已经当了九年皇帝了。 如今才初秋,朕就觉得有点冷了。御花园里百花争艳,芳香四溢,可朕却看得腻了。 这御花园朕都懒得逛了,出了御书房,本想换换脑子,结果总会在宫中各处邂逅一众嫔妃和皇子皇女。 朕有点烦,也觉得有点累。 朕不想笑,不想应付他们。这些年朕笑得少了,自她失踪后,朕好像都不会笑了。 朕避着人,走到挽夏湖边,定定地站在湖边看这无波无澜的湖面。 无波无澜的尤如朕那颗沉寂多年的心。 朕的心不会跳了。 这是挽夏湖,是朕登基后让人在宫里挖的。挽夏挽夏,朕想留住她,可惜她丢下朕离开了。 这挖出来的湖到底不如外头的湖,连些微澜都没了。朕不想看了,徒惹伤心。 朕又再次移步。离开挽夏湖,穿过御花园,再走上两盏茶的时辰,就能回到御书房了。朕还是回御书房吧。清静。 “见过刘贵妃。” “太子,你该称母妃的。”一宫娥在旁纠正。 “我有母妃,且父皇并未把我养在刘贵妃膝下。” “贵妃娘娘乃后宫之主,不日就会入主凤藻宫。外头都知道皇上留的金册金宝是给咱们娘娘的。” “那便等贵妃娘娘入主凤藻宫之后,孤再叫吧。” “掌嘴,怎能跟太子这般说话。就是本宫和贤王见着太子,都要行礼,你们这些奴才,狗眼看人低,有今日没明日的,今日以为高高在上,明日不定就落到泥里了,也敢随意放肆。” “是,娘娘教训的是。还请太子殿下原谅小的失礼。” 一行人施施然走了。香风渐行渐远。 太子抿着嘴低头倔强地站在那里,不大的一个人,脸上还稚嫩,此时却像一只被抛弃的无处藏身的小狗崽。身影瘦条条,孤伶伶的,让朕看了一阵抽疼。 “煜儿。” 太子惊得扭头看朕,收敛了神色,朝朕走了过来,客气又有礼,“父皇。” 朕定定地看他,叹了口气,伸手去摸他的脑袋,温声道:“先前你娘在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叫爹的吗,怎不肯叫了?” 在这重重宫苑里,朕无比怀念先前一家三口在西北过的普通人家的日子。 见煜儿不出声,朕暗叹一声。 “别人的话我儿莫要在意,你是朕的嫡长子,是朕亲封的太子,谁都越不过你去。” 煜儿轻轻点头,但瞧着并未开怀。 朕揽过他稚嫩的肩膀,“走吧,陪父皇到御书房坐坐,也帮父皇分担一二。” 见煜儿脚步顿了顿,有些迟疑,朕不由又叹了一口气。这深宫内苑里,没娘护着的孩子,过得战战兢兢,连朕的话他都不敢信了。 “有爹在。” 见煜儿抬头看了朕一眼,这才跟着朕走了,朕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当年要不是你娘,爹没那么快回京,也没那么快登基。有你娘才有如今我们父子俩的一切。爹说过爹的一切都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你娘不在,你还有爹呢。” “爹!”煜儿哽咽地叫朕,一脸孺慕。那一声“爹”叫得朕心里直发酸。 “哎,好儿子。” 看着煜儿与夏儿长相酷似的脸,朕又想起她了。朕一想她,心里就疼…… 至正十二年,朕被关在废宫景阳宫,那会有小太监过来递话,说母后连葬礼都无,匆匆下葬,想着母后没了,太子哥哥也没了,外祖一家也没了,朕万念俱灰。 正求死,她来了。 朕没看到她,却能听到她说话。 她劝朕要活着,不要轻生。她与朕说她是从后世而来,知后世之事,说一切还有希望,说朕会有一个挚爱的妻子和一个聪慧可心的儿子。 朕从来没遇上过这么惊奇的事。 她为了让朕相信她,跟朕说了好多密事,说都是后世的朕亲口说给她听的。 朕信了。按朕的性子,若不是最亲密的人,那些事不会宣之于口。 听了她的话,朕联系了外祖父留下的暗卫,又先一步知晓楚王他们在送别酒里下了药,朕提前做了防范。刚到皇陵那一夜,朕又救回晕迷在长陵红门外的她。 朕与她春风一度,有了煜儿。 朕与她在皇祖父的神宫前拜了天地。尔后朕便安排了替身留在皇陵,带着他们母子远赴西北。 朕改头换面,潜入西北军中,只用了两年,就收复了外祖父的旧部,尔后又用了一年,掌控了整个西北军。 又过了两年,至正十七年,朕终于强到让父皇和朝臣无法忽视,废储,封朕为皇太子。 朕携妻带儿回到京城。 夏儿被封为太子妃。除了太子妃,父皇也给朕安排了两个侧妃,四个庶妃。还有很多贵女自荐枕席。 夏儿闷闷不乐。我知她不开心,但那会我储君之位不稳,还得靠着京中世家勋贵和有权柄的大臣们的支持。 但我极尽可能地给她最好的一切。 可她在东宫还是日渐憔悴。如一朵娇花慢慢变得枯萎,没了生气。 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封太子后,次年冬至,父皇命我去皇陵谒陵,我想让夏儿出门散散心,遂带了她和煜儿同去了皇陵。 没想这是朕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谒完陵,夏儿忽然跟我说:“大宝,我想起以前的事了。我的记忆恢复了。” 还不等我高兴,她含泪捧着我的脸,“我要走了。小宝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他,别让他难过。我不求他将来怎样,只求他开心快乐就好。” 随后她就失踪了。 我疯狂地在皇陵找她,到处找她,恨不得把地皮都掀起来。可她就像一阵风,吹过后连半点痕迹也未留下。 这些年,若不是煜儿还陪在朕的身边,朕都怀疑她是否有来过。 她可真是狠心啊,说走就走了。 那会煜儿不过六岁。 就忍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吃人的后宫。朕虽能护着煜儿,但没娘的孩子,在群狼环伺下过得多不容易,她不知道吗。 怎么忍心的。不要煜儿,也不要朕。 朕夜里常常会从梦中惊醒,常常会想起那些年我们在西北过的日子,简单又快乐,只有我们一家三口。没有多余的女人。 只要她回来,朕什么都会答应她,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又过了三年,开平十二年,煜儿十八岁了。朕为他精心挑选了一位太子妃并两位侧妃,亲自为他主持了大婚,并开始让他临朝听政。 这一年的冬至,朕再一次到皇陵谒陵。 谒完陵,朕觉得累了,在行宫的寝殿内眯了眯。 等朕下一瞬睁开眼睛,似乎到了另一个世界。是当年在景阳宫,在皇陵,她跟朕描述过的后世。 朕一脸惶恐地站在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从。 那黑壳子白壳子各种壳子从朕的面前咻地一下跑过去,又咻地一下跑过来,朕一步都不敢动。 直到看见一个背影,“夏儿!” 朕大声地叫着她,穿过重重人墙,朝那背影疾奔而去。 黑壳子白壳子红壳子各种壳子在朕的耳边发出刺耳的鸣声,可朕却觉得无比悦耳。朕笑了,这么多年,朕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