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僵:寒冰射手竟是末世主播》 第1章 阴差阳错 他脑中记忆尚还停留在站立高台的暴君那恼羞成怒的面庞之上,僵尸们干枯的手爪和黄牙似乎仍然落在身上隐隐作痛。 但既然已经是“似乎”和“仍然”了,想必是有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他身下地面的触感不是粗糙的柏油马路,反而异常的光滑。他周围也相当安静,不存在半点那群低等不死者的哀嚎。 “呃,那个,您是叫克劳德…克劳德·佛罗尔是吗?” 些微有些颤抖的女音响起。 接待员小姐觉得自己上班第一天诸事不顺。 差点迟到这种事情就不必说了,传送门里掉下来一个浑身是血伤痕遍布的人又是什么鬼啊?传送门为什么不好好挑人啊喂?! 而且他看起来完全是未成年吧?!一直躺着没动不会真的死了吧?? 新手接待员暗暗给自己打了气又做了个深呼吸后,她才拿起随着人一起出现在接待台上的卡片问出声。 好在她这一问下去,人睁开了眼还坐起了身,看样子是暂时没事。 “那个…那个,事情是这样的,”接待员咽了口唾沫,上下嘴皮子一秃噜就把上岗培训的内容一股脑全背出来了: “您在您之前的世界中命数已尽,而传送门检测到您具有成为【跨界主播】的优势,所以被【跨界直播平台】选中。顾名思义,本平台穿梭于各个位面,让主播为观众们带去奇特的冒险,以观众的情绪作为修补剂和平台的驱动力,同时主播也大有福利在。当然,若是您不愿意您也可以就此拒绝然后返航。” 一本小册子被接待员给出。 “更详细的您可以看这里!” 克劳德浅愣片刻下意识摸上鼻梁,待到摸了个空他才站起身。视线随意扫过周围这似乎是单独一片的空间,他也没多犹豫就接过那册子看了起来,略显清冷的少年音轻道了句谢。 接待员见人细细看着册子才猛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件事,她慌慌张张摸索到桌子上一个按钮按下。 顿时,星星点点的白光浮现在克劳德周身,只一眨眼的时间,少年身上便焕然一新。伤口复原抹去血污,破损的衣物被修复露出污渍下的原色。 “这个算是被选中的福利,不管您接不接受这份工作,这次免费治愈都是可以接受的。” 快速地扫过一遍小册子,克劳德算是了然了所谓平台的运作方式。已经死亡的他也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不如趁着这次机会拓宽视野。 至于原来的世界…相信他的家人吧,相信他们会在他离去之后继续走下去。 接待员小姐惊喜于他的爽快,毕竟成功拉人入伙之后这就是她的业绩了。 “那么请您在这份合同上签字!” 于克劳德签字之时,不再那么紧张的接待员小姐转而絮絮叨叨和他唠起嗑: “介于您的年龄和对人类无害的干净过往,我们这边应该会给您安排到比较轻松的分区,例如【美食】或者【户外】,您可以好好享受这次旅途。” 说着话,接待员接过克劳德签完字的合同,边对他笑着边自抽屉中盲取出一张便签贴在合同上: “那么雇佣正式成立,欢迎您加入【跨界直播平台】。合同我会收好,请您先进入广场去抽取新手主播福利。” 少年闻言点头便向着接待员身侧的传送门走去,接待员小姐则笑眯眯地与他道别。 等人彻底走入广场,新上任的接待员便心情颇好的哼着小曲将合同扔进传输柜里。只是她没有留意到那张合同上贴的深灰色标签随着风飘荡了一下,其上显示出的字赫然是… 【分区:末日(穷凶极恶者的归宿)】 —— 在步入那传送门之后,只一阵白光闪过,克劳德面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由大理石铺就而成的广场上屹立着一枚散发柔和光辉的巨大光球,广场周围则是各式各样的传送通道,五彩的光交相辉映完全替代了照明将这整个地方照的透亮。 “哟,新来的?” 一只人立而起穿着类似游侠服饰的黑猫以爪顺了下唇边的胡须,“我是接了引导任务的,接下来由我带你走这一段路。” “麻烦您了。”克劳德点头,只是将目光落在黑猫身侧漂浮的圆球上,“您是主播?” 黑猫略一挑眉,“你倒是敏锐,还没见过直播器材吧?” “是没见过,但是原本的工作人员应当不会那么自由,各有明确分工才是正常的。” “嘿,好小子。我觉得我可以看好你了!”黑猫抖着耳朵一拍肉垫,“让我看看你是哪个分区的,叫什么?” “克劳德,克劳德·佛罗尔。” “嗯…”一道蓝光屏幕在黑猫面前展开,只不过从背面看去,除了一片蓝之外,确实是什么都看不见。 “你是…嘶……!” 猫咪原本轻松的语调戛然而止,随着一口冷气,克劳德可以明显看见黑猫那双祖母绿的眸子中,瞳孔猛的一缩成了一条竖线。 看起来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少年耷眼对他的反应不做评价。 “咳咳咳…那个,我们先走流程吧。” 黑猫原本慵懒的声线变得有些干巴巴的,而在克劳德暂时看不到的地方,一排弹幕滚过。 「坏了,末日分区的新人」 「坏了,看起来很聪明的末日分区新人」 「坏了,主播慌了」 「猫猫稳住,等这位开播相信末日区的朋友们会给出惯例的下马威的」 「猫猫稳住,别慌,他连你名字都不知道」 「快点走完流程咱们快走」 “呃,这样,你先去主系统那边领取新手主播福利吧,”黑猫伸出只爪子指指广场上的光球,“这部分包括直播设备和开局可以提供给你的特殊能力。” 于少年点头转身向光球走去的同时,一条来自主播的高亮弹幕在黑猫面前的直播间展开: 「黑猫(来自主播):引导完就溜,末日分区的,以后估计完全遇不上,润了润了」 不再去看弹幕投射的讨论,黑猫环抱着双爪等着那位新人抽取能力。 克劳德倒是看得出对方突如其来就改变的态度,想来是分区那边多少出了什么问题,至于是什么引得对方像是见鬼一样就有待考察了。 双手插兜,克劳德步到那硕大光球之前,一道光柱如约投射下来。 巨大的轮盘在克劳德脑海中浮现,随之而来的还有冰冷无感情的机械音。 【接下来为您抽取您的新手能力分类,请集中注意力停滞转盘。】 克劳德一眼扫过,其上能力分类五花八门,但他对此倒是无所谓,只是随心在其转动起来后定了个点停下转盘。 指针稳稳停在【召唤】一栏上。 【已根据您原生世界情况生成专属于您的召唤类能力,请自行查阅脑中能力须知了解使用方法。】 【接下来请选择您的直播系统载体,载体绑定后将不可损坏。】 对此克劳德倒是没有多犹豫,他抬臂屈指按上鼻梁。随着心意,一副金丝方框镜出现在少年面上,顺势就被指节扶正。 【载体已绑定,请尽快完成第一次直播,新人首秀完成后将为您开放个人空间与平台交流站。】 来自主系统的机械字体显现在镜片上,显然是载体绑定后系统随之转换了沟通方式。 白光散去,黑猫的声线适时响起。 “抽完了能力就可以进行第一次直播了,这次直播也被称之为新人首秀。新人首秀会决定你的个人空间质量和主播权限,而且一般来讲这次直播难度都不高。嗯…好好把握。” 甩着尾巴的游侠猫猫看起来有些纠结,但还是补上了最后一句: “祝你,好运。” 克劳德点首道过谢,少年便在黑猫最后给出的指引下步入现在唯一对他开放的通道。 第2章 坏了,骂错人了 【分区鉴别完毕…世界载入中…】 【语言同步已开启】 【新手保护已开启】 【直播无人机已启用】 【请尽快填写直播页面】 藤蔓植物攀附高楼点缀,干涸的暗色血迹随意泼洒在各处;废弃车辆横七竖八占据街道,玻璃碎裂变出一条通路;摇晃身影蹒跚移动,人言转为野兽般无意义的嘶吼…… 克劳德再度睁眼时所见的就是这一切。 淡蓝色的光幕将他与这个破败的世界隔离,只是五分钟的倒计时在无声催促他加快速度。 扫了一眼尚未开启的直播间页面,克劳德很快在系统生成的主播简介中找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分区:末日】 “末日”二字倒映于他被镜片遮掩的冰蓝色眼眸中,在克劳德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少年扬唇展笑。 虽然他此前一直在为家人寻个安生,但安稳平淡可并非他所习惯的日子。 尔虞我诈和战火纷飞才是他这十七年所经历的。 动作麻利填写好直播页面,克劳德顺手将冲锋衣下腰间冰蓝配色枪械握持在手。他观察着周围环境一边等待倒计时结束,一边看看能不能在这时迎来第一批观众。 平台将克劳德送到的位置说好也不算好,说差也不算非常差。 这是一处位于某个小区顶端的住户阳台,有着相当明显的长期未被打理的痕迹,植物丛生,杂物堆积。 说不算差呢,是因为这个地方足够高,视野相当宽阔,放眼望去足够看见一些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和部分公共设施。 而说不算好呢,自然是因为小区内的东西清理起来会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一个不小心被淹没撕碎可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 「我焯?末日分区的新人??」 「我去,看起来好年轻的主播」 「是末日分区的啊,可惜了这张脸」 在克劳德对周围的环境做评估之际,直播间的人数有了变动,零零散散十几个人进入了直播间。 「得嘞,兄弟们抄家伙,展示一下蓝星文化博大精深,惯例走起」 「诶嘿,末日分区的惯例马上就要来喽」 「走起,摇人去」 十几个人少去一半又很快激增,几十…几百…直到近千。 观众们弹幕不断但肉眼可见的没有多少善意,疑问和看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猫猫龙:这次的新人这么年轻?看了眼资料只有十七岁」 「啊呀,猫猫佬也来看欢迎仪式了,对捏,新人甚至是未成年呢」 「人差不多了吧?我们开始?」 「兄弟们走起!」 也就在弹幕发出开始信号的后一秒,淡蓝光幕的倒计时走到了最后。 无声无息间,光幕破碎又在克劳德镜片上重组为字体: 【任务列表已生成】 【任务一:生存】 【描述:在危机爆发的当下,活下去才是你的第一要务。你需要水,食物,武器与住所。】 【要求:存活十五天且不被感染】 【奖励:随时离开权限(基础奖励)】 【任务二:团队】 【描述:人多力量大,或者…1+1<2?试着融入一个团队怎么样?也许你会需要的】 【要求:融入\/组织\/领导一个大于三人的幸存者团队】 【奖励:评价提升,一个未知电台频道,一个核能随身听】 【任务三:待触发】 夹杂血腥与腐败气味的风拂面,温度与微生物天然加工的肉类臭味弥漫于此。光这第一个照面,想必就能令多数从未见过血的现代人呕出声来。 但克劳德只是皱眉,草草扫过一眼谩骂遍布,显然是所谓“欢迎仪式”已经开始的弹幕后,他选择不予理会。 暂时屏蔽了弹幕,少年猫着身子避开杂物自阳台未合拢的半碎玻璃门进入室内。 首先入眼的是正对阳台但稍下几级台阶的洗衣房兼卫生间,身旁左侧则是同样敞开的厨房门,往前下台阶右侧则是真正通往楼下的l型阶梯。 屋内东西横七竖八,也有类似老鼠蟑螂活动的痕迹,但目前还没发现更具有威胁性的存在。 克劳德再度瞧了眼弹幕,骂声依旧。 看来暂时是不用想从观众口中可以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了,目前能得知的大概只有这个世界的家伙们和他原生世界那群迟缓的青灰色尸体不会是一个概念。 听了会儿声,克劳德凝神进入厨房。一眼瞧见刀架,少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上前去挑着抽出了一把三角形的狭长菜刀。颠了颠刀具的分量,克劳德将其在手中转了一圈作为熟悉手感的热身。 边动作的同时,克劳德回忆起任务要求。 感染…也就是说是病毒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如果受伤看起来会是个大麻烦。 在克劳德思索间,被他屏蔽的弹幕自然是不断的。 「?草。他颠刀好熟练,不会之前是个拿刀杀人的吧」 「说这话之前,上面的兄弟你倒是看看他握在手里没松过的那把枪啊。虽然看起来像,但我可不觉得那会是玩具」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他啥都会一点?」 就在讨论夹杂“欢迎仪式”的弹幕刷屏之际,一位极为显眼的紫色用户猛地出现。 「管理员9273:麻烦各位停一下」 【——管理员开启了“全员禁言”——】 「管理员9273:这位主播不是因为道德或者穷凶极恶来到末日分区的,这是一个意外,是由于新职员的失误所致」 「管理员9273:主播的原定分区为【户外】,但新职员因为疏忽贴错了分区标签,这是平台方的失误,我们将与主播方进行协商」 「管理员9273:所以还请各位冷静」 【——管理员结束了“全员禁言”——】 弹幕寂静了片刻,紧接着就沸腾起来。 「等等等等…所以,你们把一个十七岁的未成年丢进可能死人的末日分区,然后你们告诉我这是一个意外??」 「…坏了,骂错人了」 「这,平台还不赶紧给换一个分区?」 「不管怎么说…先给主播道个歉,对不起刚才不分缘由就骂了主播」 「加一,很抱歉」 早在紫色弹幕出现的一瞬,克劳德就留意到了。事情的发展倒是不出他所料,工作人员造成的失误自然是由平台方出面解释,也只有平台方的解释观众才会相信。 “无碍。” 于是克劳德终是开口,清冷的少年音被刻意压低落在直播间里。 屏幕中的少年着一身靛蓝色的冲锋衣,正抬眸以那双冰蓝色仿若凝固冰川的眸子望向观众。 “严格来说这种情况对我造成不了什么困扰。” 他站得笔直,声音仍是放轻。 “那么既然秩序恢复正常了,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克劳德,克劳德·佛罗尔,今年十七,很高兴认识各位。” 「正太,卡哇!(?我在说什么」 「楼上的,你不对劲」 「不过确实,小云好看,或者可以叫俊秀?」 「小云是什么奇怪的爱称」 「回楼上,克劳德,cloud,云朵,所以,小云卡哇!」 「我承认我是颜狗」 「我也」 「猫猫龙:所以既然是误会,主播打算换分区么?」 「是哦,末日太危险了吧,小云要不要换个分区?」 「去户外那边就很不错」 「管理员9273:调换分区的话是可以的,但是主播还是必须先完成新人首秀,也就是离开当前世界我们才可以进行操作」 「我头一回觉得平台有点坑」 「失误在所难免,但是不能及时补偿就…」 「管理员9273:所以现在主播可以提出一点其他要求」 少年沉思片刻后出声:“如果我想升级我初始的能力呢?分区出错可不算是小事吧?” 「管理员9273:您的能力…是召唤分类下的原世界物品召唤?您想升级成什么样的呢?」 “把可召唤的范围提升到活物。” 克劳德眯眸望着手上腕表显示的卡通阳光图案与其下五十的数字如此道。 第3章 主播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不过稍顷,管理员方很快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系统字体再度于少年镜片上显现: 【检测到反馈与许可,能力已更新】 【名称:日光召唤】 【分类:召唤】 【描述:来自于主播原世界的附属能力,通过收集阳光单位可召唤原生世界所属活物或死物。于日光下沐浴每五分钟可得25单位阳光,夜晚不提供阳光,其余方式请自行探索。召唤活物为实体,死亡自然消散】 “有劳了。”将能力介绍收起,克劳德对屏幕颔首示意。而后少年也不再多做停留,自厨房走出,悄然往楼下去。 直播间的人数下了一波又很快上涨,依旧维持在千人左右。 「慕名前来瞧瞧末日分区唯一的好人主播(不是」 「加一,听说是意外,主播运气有够差的」 「话说主播这个世界是什么末日?」 「好像是…丧尸末日?」 「对,是丧尸末日」 「嘶,上来就很棘手啊」 「猫猫龙:丧尸最麻烦的就是数量和感染能力,在小区里开局有好处也有坏处」 「!来了,猫猫的分析」 「猫猫龙:好处是有物资,而且房间楼道本身就是天然的分隔区,局限了一次性需要面对的丧尸数量。并且作为初期庇护所也是不错的选择」 「猫猫龙:坏处就是原本人多,感染爆发之后数量也多,不及时脱离会造成被困孤岛的效果」 「猫猫一如既往的靠谱」 「确实,猫猫yyds」 在弹幕划过讨论之际,克劳德已然无声到了楼梯口。只不过,半掩的门后有步伐挪动和喘息造成的细微声响。 「靠,我听到声了,这么快就要遇上第一只了?」 「很危险啊」 「主播注意不要被咬到或者抓到,血液接触也要避免」 「对,最好是不要被碰到。直接用枪吧?」 少年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了解情况了,但他并没有像最后一条弹幕说的那样掏出枪,反而是一手握刀一手轻轻地将门推开。 很幸运,他的判断没有出错。木门被推开时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杂音,也就没有因此惊动那只蹒跚在其中的丧尸。 只一眼,克劳德就看见了杂乱客厅中徘徊的僵硬躯体。尽管背对着他,但镜头和克劳德本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具苍白的躯体上带着半凝固的伤口和耷拉的烂肉,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但手上和衣物上飞溅的血液却是无声说明了危险性。 克劳德没有着急动作,他的视线在屋内打了个来回,又侧耳听了听动静。 主播不急,观众倒是有点喘不过气。 「友情提示,屏幕前的你可以呼吸」 「草草草,吓得我大气不敢出」 小幅度的紧张情绪起伏落在克劳德这边则成了少许情绪值的入账,但少年不会因此分神。 只见他压低身体,放轻脚步,像只灵巧的、狩猎技巧娴熟的猫儿一般跟上了那只丧尸。 面目清秀的少年伸手按住丧尸的肩,接着发力迫使这怪物后仰,而后足有小臂一半长的纤细刀刃精准地找到了眼眶,刀尖扎入搅碎大脑。 虽说是少年,但克劳德也有一米七多的身高,因此这一串动作并未给他造成什么困扰。他只是神色自若地抽出刃上还带着艳红鲜血和粉白色的菜刀,同时接住尸体后退轻轻放下。 克劳德的动作是足够流畅了,全程没发出一点声响。吓得弹幕都停住了一瞬间,接着便是爆发: 「我操我操我操!我看到了什么??」 「啊?」 「我刚才还在想主播过去干什么,现在明白了,过去单杀丧尸」 「很喜欢蓝星观众的一句话:啊?」 「虽然但是,主播…不,云哥,你…」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这是一般人能有的心理素质吗??啊??」 克劳德眨了眨眼,看上去并不是很明白观众们的激动。少年冰蓝色的眼中硬是透露出一股子无辜来,似乎是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大惊小怪。 但少年没有多说,只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自己暂时不能说话。没花多少时间,克劳德小心翼翼地逛过一圈客厅便放松了下来,而后才开始回答弹幕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熟练?习惯了。”少年说这话的时候嗓音仍然压低了几分,边回答边在这间屋子里搜寻有用的东西。 「我跳预言家:什么,习惯什么,习惯杀丧尸?草,主播不会本来就是丧尸末日世界的人吧?」 克劳德没说话,只是给那条弹幕点了个赞。这下不用他说,大家就都明白了。 「预言家,刀他」 「刀了刀了」 「我跳预言家:草啊!!那种事情不要啊!!」 「这波啊,这波是专业对口」 也有观众看见克劳德没有那么谨慎了,不由得发弹幕提问: 「主播不担心有其他丧尸吗?」 “就这一只,”克劳德搭话的时候正在从尸体上摸出手机,“从门口的鞋架和生活痕迹来看,屋主一个人住。而且他应该是被咬了之后独自在房间里感染突变的。” 说着话,少年手上动作半点不慢,直接拿尸体完好的食指指纹解锁,顺手换了手机密码。 “…嗯,好消息。信号基站还没坏掉。” 克劳德半点不迟疑,借着还有的信号点开浏览器直接扫荡最近的新闻。镜头也跟着转动,一并将接连不断的新闻纳入其中。 这场末日发生于当地时间的十二天前,起初只是感冒高烧,而后变为丧尸爆发。本来小规模的爆发是影响不到社会秩序的,毕竟血肉怎么比得上枪械。 人类在对自己同类的残忍上向来值得称道。 上头很快采取了措施——划分隔离区并研究疫苗,但坏就坏在病毒有潜伏期。 有些早期感染者身上并没有症状,但他们同样也是感染源之一。这些无症状的感染者并不只是人类,还有动物。 受感染动物的范围远比受感染的人类要广,堪称是一传十十传百。而当潜伏期的病毒真正爆发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病毒面前,所有人都被一视同仁。无论是财阀也好,高官也好,普通百姓也好,还是穷困的流浪汉也好。 全都被病毒夺取了大脑,变为行尸走肉。 被命名为z病毒的渺小存在,只花了两周时间就击垮了人类文明。 几乎是所有的国家和政权都在一夜之间不复存在,这就像是一场自然对人类的报复一样。全球70%的人类都未能幸免,只剩下寥寥无几的2.4亿人分散在各个大洲为了自己求生。 可以说这就是一场全球性的灾难,而活下来的人目前只能全凭本事,没有人知道之后的世界会如何。 手机上最后推送的新闻正是关于全球政权的,发布新闻的也并非是什么官方人员,只是借着设备发了就发了。 一条条新闻看得蓝星众人颇为沉默,毕竟大家都知道直播之后是一个个真实的世界,难免会有些兔死狐悲。 「每次看到这类都让人好难过」 「确实,但末日分区不就是这样吗?每一个世界都是」 当然了,弹幕里不乏发“好死开香槟”的乐子人,缺乏同理心的人在哪里都是存在的,毕竟火不烧到自己是不痛的。 克劳德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开玩笑,他前世又没好到哪里去,而且他又不是人类,操心那么多不如想想怎么活下来。 看完新闻,少年马不停蹄地翻出地图软件,调取的自然是本市地图。 克劳德看地图看得很快,只花了十分钟的样子,弹幕还没记住什么就看见少年将手机息屏。 “电不多了,得省着点用。” 说着,克劳德从混乱的沙发中翻出充电器,迎着弹幕的问号插上插座开始给手机充电。 「还有电??」 「我靠,两周都还有电?」 手机亮起显示的正在充电中毫无疑问是最佳回答。 大概是知道他们在疑惑什么,少年起身一边翻找物资一边回答: “人类活动停止以后,大概两个月时间,网络信号会因为欠费断掉。而等到六个月,那就是供电欠费。楼宇供水会在一年左右停掉,同时供电和网络因为自然腐蚀出现问题。” “所以现在,”克劳德将翻出来的烧水壶拎到卫生间,“我们暂时还有水电可用。” 如他所言,虽然水龙头出的水一开始非常浑浊,但随着水流不断,很快就清澈了起来。 但少年似乎还是不太放心,将从客厅翻出来的木炭放了一块进去。同时自然地解释到: “木炭有吸附性,可以净化废水废气里的金属离子。但保险起见,我还是会把它们烧开。” 「坏了他真的好熟练,完全专业对口」 「万一呢,还不拿小本本记下来。jpg」 将水壶放到烧水器上后克劳德当即忙碌起来,他将屋内原主的一个双肩包拿了出来,并整理出了一些似乎用得到的物品。 这包括一根一指长的金属棍,一卷卫生纸,一卷胶带,两个户外水杯,两把蝴蝶刀,一盒火柴,屋主没来得及吃的四块压缩饼干,一包硬糖和几本书。 「其他东西我懂,但那个金属棍子和那几本书是干什么的?」 「猫猫龙:那根金属棍是镁棒,主播运气很不错啊」 「镁棒,我靠,是那个户外求生工具?」 “对,是户外专用打火石。运气不错,这可是好东西。”少年难得地笑了笑,面部表情明显柔和下来,“我哥以前随身带这个,虽然需要打火的时候不多。” “至于书…”克劳德举起那卷胶带,“我打算稍微做一下简单的防护,最起码不能直接的被抓咬到。” 「嗷,懂了。主播要做护甲吗?」 克劳德点头表示确实如此,在这功夫,水也烧开了。于是少年起身将一壶水装入两个水壶之后,收了电量稍微能看一点的手机,接着便背上包看起来是准备动身。 「主播不在房子里多留几天吗?直接出去会不会太莽撞了?」 「冲冲冲,怕什么,莽出去嘎嘎乱杀!」 「楼上的,会有生命危险的不是你随便莽是吧?」 「这话说的,没有节目效果谁看直播啊?」 弹幕争论起来的时候,克劳德正在用胶带往自己手臂上缠绕书本。 闻言他抬起头,几乎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镜头。 “等物资耗尽体力告罄的时候才想着行动,那是迟疑不定的懦夫,只会陷入越来越虚弱的恶性循环里。” “我还没有第一天就被困孤岛的打算,所以我必须趁着状态良好往下走。放心,我不会有事。” 少年微笑的时候露出了一边的虎牙,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除了理性还写满了独属于少年的自傲。 他从未想过自己失败的可能性,他也不可能失败。 第4章 主播竟是…… 在观众被少年恣意的美颜暴击的时候,克劳德已经到了门前。先是借着猫眼往外看,而后是手中的刀被收起转而换出了他那把枪械。 那把枪械整体由冰蓝色和银白色构成,枪口足有一个拳头那么大,黑洞洞的看不真切。虽说看着像是玩具枪,但谁都不会真的这么以为那是把玩具。 「好奇很久了,主播的枪看着不太像手枪,感觉像是什么能量炮」 「这一枪要是对我打,主播你得跪下来求我不要死」 「说起来之前不用枪是为什么?怕声响惊动其他丧尸吗?」 “这个?” 克劳德贴在门上听着外边的动静,此时看见弹幕,少年分神举了举手中枪械,随口答道。 “寒冰豌豆发射器,我的伴生武器。” 「谁家设计出的枪用来发豌豆啊!!谁家豌豆拳头那么大啊!!!」 「嘶…我怎么感觉,听着有点熟悉?」 「我跳预言家:寒冰豌豆,打僵尸……呃,冒昧问一下,主播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疯狂戴夫的人?」 「喂我说,不会吧……那边也能出人的吗??」 「啊?」 「事情不对劲起来了,主播到底是什么」 镜头中的少年眨了眨眼,在观众们隔着屏幕的复杂目光中点了点头。 “疯狂戴夫是我们屋主的邻居。” 这么说着的时候,克劳德眯了眯眼,情绪不算太好。 「我靠,邻居?」 「我靠,来真的啊?」 「我靠,大脑过载了」 「那边世界真的能出人啊???」 「打死破坏队形的楼上,所以,主播你是…?」 “…怪我没说全,”克劳德顿了顿,“再次认识一下,克劳德·佛罗尔,寒冰射手。” 「草啊!真的是啊!!!」 「活久见。jpg」 「那云哥熟悉丧尸那是一点都不奇怪啊!!」 「猫猫龙:应该还是有区别的,而且之前地上那个,看起来和我们通常认知里的也有区别。」 「猫猫龙:那个血的颜色…不太像是尸体,更像是活物。」 「啊?」 「很喜欢这代网友的一句话:啊?」 克劳德初步确定了周围没有太大的杂音,便直接拧开防盗门推门而出。 他没有将门关上,这类老式的防盗门关闭时会有相当巨大的噪音,那几乎是整整三个楼层都能听到的。 闪身出门后克劳德半步没停,目标相当明确地直奔楼下。少年动起来时只听得见衣角被风势带得猎猎作响,那脚步声却是几乎半点也听不见,只有偶尔几声轻巧落地。 他轻盈的好似一只猫。 克劳德当然不会犯什么重重落下脚步引来丧尸的错误,开玩笑,他在战火纷飞的乱世活了十七年,当然知道怎么在收敛自己脚步声的情况下快速行动。 但是显然这一切不会这么顺利。 楼梯是来回折返的,这毫无疑问。就在少年拐过转角之际,一只原本在拐角视觉盲区处静立不动丧尸猛地转头,显然是捕捉到了活物气息。 小区的楼梯不是什么非常宽敞的地方,两人并行都很勉强,因此那只丧尸正正好好堵在了必经之路上。 在弹幕被跳脸杀吓得飞起的时候,克劳德非常迅速地举起了枪,枪口正对丧尸的脑门。 少年几乎没有多少迟疑就径直扣下了扳机,枪口发出寒冷的幽蓝光线,而后出膛的赫然是被枪械加速的拳头大小的冰蓝豌豆。 在镜头中,那只丧尸的脑袋就像是某种遭受了重击的西瓜一般,炸开了。 红的白的几乎是瞬间飞溅了一墙,将四楼的墙面和门板糊得好像地狱绘卷。而寒气凝聚成肉眼可见的幽蓝冰霜,覆盖住了那具正在倒下的无头尸体。 「我草草草!炸了!!」 「丧尸:我裂开来」 「woc!我他妈快失去语言能力了我操!这是豌豆?啊??这他妈不是寒冰榴弹炮???」 「真的吗??这是那个175阳光的寒冰射手该有的威力???这得是寒冰加农炮吧??」 克劳德看起来也有点难以置信,但他没有多做停留,只是给手中枪械上弹后干脆利落地绕过尸体继续向下,直到一楼。 一路上倒是有不少被少年动静吸引来的丧尸,但知晓了豌豆威力的观众已经不紧张了,反而开始兴致勃勃地观察克劳德的动作。 只能说克劳德一看就是老手,一枪一个,枪枪爆头,专业对口。 「猫猫龙:其实没也那么强,看了一下,是一发一装弹,装弹时间在一秒左右,还是挺危险的。」 「猫猫龙:但是云哥枪法着实不错。」 「一秒?我记得●度百科上是1.4秒来着」 「都化人就没必要那么死板地看了吧,百科上还说普通僵尸耐久200+70,寒冰射手伤害一发20点,要克劳德打十四枪呢」 「十四枪,换成这边的已经成生肉冰沙了吧」 「yue!…楼上的,我在吃草莓冰沙,我恨你!」 弹幕的氛围相当轻松,但克劳德似乎并不那么觉得。少年用带着寒气的手掌抹了一下面上沾染到的少许鲜血,在楼道口站定了。 “情况不太好。”他皱着眉看着小区里零零散散的丧尸这么说道。 「猫猫龙:那些血,越看越像活人而不是丧尸啊。」 「草,不会吧?」 「这么说…确实啊,一路上没看见一个非常符合经典丧尸形象的,没有那种全身烂光了还在动的……」 「全是…只有感染伤口的……」 「woc,恐怖起来了」 “…血是热的,体温稍低,但确实是活物的温度。”少年冷着脸,一句话让弹幕井喷。 「猫猫龙: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所谓丧尸…或者应该叫感染者,都是还活着的人」 「……」 「全是活人啊……」 「啊?全是活人有什么吗?」 克劳德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看向镜头,只听见少年的声音清冷,说出的话则让屏幕前的多数人打了个寒战。 “杀死怪物和杀死同类需要做出的心理建设是不一样的。” 少年眼眸沉沉,回身看向楼梯上正缓缓蔓延下来的血。 “虽然看起来没有理智,但外表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血液还是温热的。这会给杀死他们的人更多的心理负担。毕竟严格来说,他们只是病人,而不是怪物。” 「主播不会要犯圣母吧?都杀了这么多了?」 「圣母在末日活不下去的,来看末日分区的也基本不是圣母」 「大伙攻击性别那么强,云哥不还没说完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克劳德转身走出楼道,正迎着午间有些灼热的阳光。 “这只是意味着在这种情况下能活下来的人,要么心理素质很好,要么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棍。” 「云哥是,后者还是前者」 「云哥的道德评级不低吧,毕竟原本是要分去户外的,怎么想都是前者」 「说得也是」 说着那番话,少年没有回答弹幕后续的问题,他只是举枪,一发洞穿了跟前丧尸的脑门。 「猫猫龙:云哥要换一栋楼吗?因为这栋楼杀了太多血味太重?」 “嗯,血腥味太浓了。我本来打算暂时在那边一楼休整的,但是那么浓的血味不可避免地会引来更多感染者。” 那只被洞穿头颅的丧尸倒下了,飞溅的血液吸引了其他的丧尸。而他们当然也看到了克劳德,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们的第一目标赫然是地上的尸体。 “不妙。” 少年念了这么一嘴。 没有任何耽搁,克劳德起步飞快,显然已经准备直接离开这里了。 他目标明确地直奔小区大门,途中只要是遇见成群的丧尸他就击倒一只,用那一只拖延住一群。 「这不是好事吗?」 有观众看不明白发出疑问。 还没等克劳德开口,弹幕大佬回答地更快。 「猫猫龙:不是好事,这代表那些感染者保留了基本的智力。他们懂得趋利避害。」 「猫猫龙:在随手可得的尸体和具有威胁性的主播之间,他们选择了尸体。」 「猫猫龙:这是一种很低级的本能,但已经足够危险了。可以预见如果这些家伙未来会成长的话,很多计谋都会对他们无效。」 「我靠,有脑子的丧尸」 「本来感染性就很恐怖了怎么还带智斗的」 「换我进去我第一天就死球(自豪)」 「第一天就死有什么好自豪的啊喂!」 弹幕显而易见地歪楼了,而克劳德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弹幕上了。 随着一声枪响,克劳德放缓了脚步。少年面色有些凝重地看向他原定要前往的方向,那是小区之外。 显然,那声枪响并非来自克劳德之手。他的枪不会发出那么响的动静,寒冰豌豆出膛的时候只会带起风声和寒气。 克劳德皱着眉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大量丧尸都被声音吸引,往他这边看来并很快锁定了他。 现在是不得不走了。 「这么快要就要遇上幸存者了吗?」 「大部分末日幸存者都不是什么善茬啊,希望云哥没事」 「确定是希望云哥没事吗,难道不该担心惹到云哥的人脑子会不会和丧尸一样炸开然后死球吗?」 「云哥一枪下去他得跪下来求别人不要死」 “这个世界的人比较脆。”克劳德在匀速奔跑的途中抽空答了一句,“也可能是世界差异,我们那边我杀一只普通不死族没那么简单。” “——最多也要三枪。” 「汝闻,人言否」 「有没有一种可能啊,云哥,我是说可能,真正不正常的是你的世界呢?」 「是这样,云哥,所有人类都这么脆,真的」 “但是戴夫他能单手拧断僵尸的脖子。” 少年在奔跑途中抽空的回复一下子给弹幕整不会了。 第5章 感谢车队送上的一个团灭 在弹幕沉浸在“居然有人能徒手拧断僵尸脖子”的震惊里的同时,克劳德从小区大门的限行杆下钻过,并无视了保安亭中张牙舞爪的保安,径直往之前枪响传来的地方跑去。 「保安大爷还挺敬业哈,这都还在亭子里」 枪响还在继续,等到克劳德远远地看见那边的人影的时候枪响也尚未停歇。 少年并未直接冲出去,他只是顿住脚步,直播平台的无人机随心而动,开启了隐身模式直接把镜头怼到了那一行人脸上。 那群人一共十几个,两辆车,看起来是个车队的样子。领头的是个面容粗犷的中年男性,队伍里没什么老幼妇孺,几乎全是男的。十几个人的手上多数拿着土制枪械,也有几个拿着的是制式手枪。 有个相当瘦弱的少年正埋在车前盖里检修车辆,在这个角度看不清晰。而他周围的人时不时催促上两句。 看起来是因为车辆临时抛锚而不得不开枪清理丧尸,毕竟这世道人命和子弹还是需要取舍的。 但凡事不能这么早下定论。 克劳德的目光看向后面那辆面包车的后方,直播镜头跟着他的心意挪了过去。 在看见镜头里的景象时,正在讨论这伙人究竟能不能信的弹幕止住了一瞬。 透过黑色的窗玻璃,可以看见车里捆着三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和两个同样好不到哪里去的男青年。 从那些外露肢体上的可怖痕迹来看,这五个人遭受了同样的命运。 而更令弹幕愤怒地则是车内的一箱肉制品,那肉看起来很新鲜,带着生命特有的粉色。如果不是有只断掉的人手耷在箱子外面,说不定这一箱子新鲜的肉还会很诱人。 「猫猫龙:从骨骼结构来看,这一箱子都是人肉。差不多一个人的肉量吧?」 「woc…猫猫佬你别说了」 「反胃了,yue……」 肉量这个词被冠以到人身上无疑是令人汗毛倒竖的,弹幕又是气愤又是担忧。 「这群都是畜生啊!」 「妈的,云哥能不能杀了他们啊?」 「支持正义爆杀!」 「楼上的,算了吧。虽然我也很生气,但是云哥一打十不太现实啊」 「何止是不现实,他们手上都有枪啊,一轮齐射云哥就得成筛子了吧……」 「云哥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能被发现」 「一对多完全不现实,被发现了可能车里就要多一个人了吧」 「草啊!云哥你别看了!快跑啊!!」 克劳德看起来并没有担心的样子,他只是抬眼打量了一圈周围。 周围正有丧尸不断地赶来,他找的这个位置目前来说倒是不算太差,主要的火力完全被那支车队吸引了。 在弹幕纷纷要求克劳德快跑的时候,少年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他借着建筑物的掩护,进入了一处离车队更近的绿化带灌木中。少年纤长的体型钻起绿化带毫不费劲,他的身影很快就被绿色植物完全遮掩。 「草,云哥别逞强啊!跑啊!」 「这种时候就别装英雄了啊!!」 「等等,云哥在干什么」 「那是,向日葵吗???」 正如弹幕所言,克劳德看了一眼手腕上以腕表形式展示的阳光收集器。 其上金黄色的卡通阳光图案下正正好好的标注着: 【阳光数:75】 于是少年手指点地,50阳光尽数注入绿化带下的泥土。 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株向日葵钻破土壤,伸展开枝叶和金黄的花瓣,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克劳德伸手薅了一把向日葵的花盘,眼中明显有那么几分怀念的情绪在。但现在不是什么叙旧的好时间,于是少年只是等。 等那金色的阳光从花盘上飞出,噗得一下,一个晶莹温润的光球就糊到了克劳德脸上。寒冰面上明显多出了几分无奈,他分明看见那株向日葵偷笑了。 「向日葵在笑吧?awsl!好可爱的fa」 「笑死了,问一句云哥,被阳光糊脸是什么感受」 「同好奇,同问」 少年移开了视线,装作没看见弹幕。显然,他不是很想理这群乐子人观众。 向日葵种下后七秒会产出一份中等阳光,在此之后则转变为稳定的二十四秒。远比克劳德自己晒太阳五分钟,却只得一份中等阳光来得快。 克劳德只等了十秒左右便收获了第二株向日葵,等不了几分钟,少年就得到了一整排共六株踩着同一首歌的不同拍子摇摆的向日葵。 也得亏是白天,不然阳光的光亮恐怕会引起那伙人的注意。 克劳德又蹲了两分钟等了五波阳光,待到阳光收集器上的数字明晃晃地变成了整整750,少年才终于肯挪位置。 目睹了全程的弹幕: 「我现在开始觉得对面真可怜了」 「感谢车队送出的两辆汽车!」 「感谢车队送出的一个团灭!」 「750阳光,虽然好像不算多,但也很恐怖了」 「好奇一下云哥打算怎么用这七百五十」 不得不说,车队停的环境着实不赖,视野开阔,除了建筑物之外没什么盲区。但路两边的绿化带,就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了。 克劳德现在的目标正是车队侧方的某处绿化带。由于丧尸来的四面八方,那自然,车队的十来个人——克劳德确认了一下,十二个人——都是围拢在车辆身边的,还有几个则是干脆站在车顶上。 可惜,千防万防防不到空中。 克劳德借着绿化带的掩护,一路种下了七棵卷心菜。 是的,卷心菜,带着豆豆眼,头上生着一根投掷勺样茎干的卷心菜。当然,全称是“卷心菜投手”。 看着很可爱,但那投掷勺里堪比半个人头大小的凝实卷心菜无疑在诉说着某种程度上的暴力。 「你们被铅球砸过吗?」 「你别说,你真别说,看着真像绿色的铅球」 「谢谢脚背已经开始痛了」 克劳德蹲在那七棵卷心菜边上,透过树丛和植物们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七棵卷心菜就好像接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齐齐精神起来。 七根投掷勺先是后仰,而后圆滚滚的卷心菜本体做出一个格外明显的发力动作,接着便只听到茎干抽打空气的破空音,“咻”得一声,那勺上的卷心菜已然不见了。 只隔了几秒,跟着响起的是七声清脆的、好似芹菜杆断裂的声音——是颈椎骨骨裂的声音。 几乎不分先后,七个拿着枪的男人让呈抛物线姿态扔下的卷心菜砸断了颈椎骨,菜叶飘零的同时也使得剩下的其他五人吓得肝胆俱裂。 那修车的少年当即不修车了,脚下一软就跌坐在地上,征征地看着眼前眼球暴凸的尸体。 在第二轮攻击到来之前,也就只有那车队领头的堪堪反应过来,一个猛子扎进了车后座并关上了门。 除了那个跌坐在地的少年之外的剩下三人无一幸免,通通暴毙于抛出的卷心菜下。 给投手们留下自由攻击丧尸的指令之后,克劳德压着身子从斜侧方靠近了仅剩下老大一人的车队。 坐在车内的时候,实际上是有不小的视觉死角的。克劳德此刻借助的,正是车中遮蔽造成的视觉死角。 而通过视觉死角靠近车辆之后,除非车内的人将头探出车外,否则是绝无可能看到紧贴着车辆的人的。 因此在那车队老大从敞开的车窗试探着往外看的时候,他最后看见的就只有握着古怪枪械的少年,和一抹闪耀的冰蓝。 「芜湖!云哥威武!」 「乐死了,人多又怎么样,和植物大军比人多?」 「给我十分钟,还你三排豌豆射手!」 「猫猫龙:投手选得很好,如果是射手这波可能打不出这么好的效果,看得出来云哥很顺手」 在弹幕狂欢的时候,克劳德正将那些人丢下的枪械规整到一起。一共是四把手枪和七把土制枪械,似乎其实这伙人也没有富裕到哪里去。 枪械对克劳德并不重要,他有自己的枪,完全不需要本土枪械。之所以收拾起这些枪械,则是为了剩下这六个人。 那地上跌坐的少年目睹了他杀人,此刻正一脸惊恐。克劳德也并不想多解释什么,只是走到他跟前,指了指面包车车厢: “开门。” 那看着比他小那么一两岁的少年被克劳德清冷的嗓音一喊,几乎是猛地打了个机灵,从地上窜了起来。 看起来他的动作从来没这样麻利过。 面包车车厢打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肉和某种不可言说的古怪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好悬没给克劳德熏个踉跄。寒冰皱了皱眉,眼里非常少见且直白地表达了嫌恶的情绪。 「看来真的很难闻」 「云哥表情都破功了,确实难闻」 「谁截个图?表情包发我一份!」 「克劳德嫌弃。jpg」 「楼上好人一生平安!」 「楼上的楼上好人一生平安!」 弹幕对于能收藏的表情包很是高兴,但克劳德的皱眉却是让在场的几人感到不安。哪怕寒冰只是个少年模样,但他身上溅射到的鲜血尚有余温。 再说了,车内的几人并不瞎,刚才车队的骚乱和现在的尸横遍野已然足够作为权力交替的信号。 就是不知道…新的主子会怎么对他们这些…… 还没等车里的人有什么表态动作,就看见那发色亮眼的少年扔了枪过来——是之前车队的人手上的枪。 克劳德不想给这群人当保姆。救人只能算是顺手,但送佛送到西给自己找几个拖油瓶这事他不干,给他们留下枪械和这辆车的物资对他来说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活下去吧。” 少年垂下眼,分明是逆着光,阳光落在他身上却好似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 车内几人一时间被一种惊喜和恍然充溢大脑,只觉得眩晕。而在那件冰蓝色的冲锋衣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前,其中一位女性喊出了声: “先生…!您叫什么名字?” 少年迎着阳光走在废墟般的道路上,脚下踏着血污和脏乱。他没有回头,只是遥遥扔下一个名字。 第6章 追随者 以半价回收了那些向日葵和卷心菜投手,克劳德正准备离开,急促的脚步声却让他回转过视线。 来人是之前那个被逼着修车的少年,他没有跟着已经重新洗牌过的车队上路,反而气喘吁吁地向着克劳德跑来。 “呼…请,请让我跟着您吧…!” 他背着一个似乎是单独分出来的物资小包,手上也分到了一把制式手枪。 “我很有用的!我会修车、做饭、放哨,我…我还知道周围的势力情况!” 克劳德目光一扫跟在少年身后的两只丧尸,扯了扯唇角: “那你会杀人吗?” “啊?” 少年显而易见怔住了,但克劳德没有多说,只是抬手,枪口正对着少年身后的丧尸膝盖处扣下扳机。 两颗豌豆带着刺骨的寒气从少年身侧擦过,骨骼碎裂,两声肉体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在他身后响起。 “转过去,杀了他们。” 清冷声线平稳地下达着这个命令,克劳德没有再看那僵住的少年,只是自顾自地翻出豆荚,上弹。 直到听见一声枪响,接着是另一声。克劳德才抬眼看向颤抖着手的少年,他的声线没有什么波动: “你很聪明,知道比起跟着那几人,还是跟着我的生存机会更大。” “而且你也很清楚需要有价值才能活下去,所以之前那群人没有太为难你。你会用枪,只是没有杀过丧尸…或者说,病人。但我不会保护一个只知道信息的拖油瓶,我是一个人,不是一群人。” “啊…”少年惨白着脸张了张口,一时语塞。 “叫什么名字?” “……温荀。” 温荀的话语有些踌躇,大概是还停留在后怕和震撼中。 克劳德走到那两具躯体前半蹲下来,实际上那两者明显是还活着,正在发出低微的呻吟。 以他的眼光来看,这是相当糟糕的两次射击。 克劳德一边抽出刀干脆利落地一刀一个彻底了结这两位的性命,一边也毫不犹豫地开口: “你会用枪,但不多。十米的固定靶打成这样…”克劳德停顿了一下,“比我家十二岁的幼弟都不如。” 「笑死了…云哥吓唬小孩呢」 「你不如我十二岁的弟弟。jpg」 「你好逊哦。jpg」 「这人真的要跟着云哥吗?感觉是拖油瓶哎」 「猫猫龙:其实他还挺聪明的,上来就表达了自己的价值,而且云哥让开枪真就开枪了。不算太差」 确实,克劳德也姑且认为名为温荀的少年尚可。毕竟任务二要求他拉起一只属于自己的队伍,但他不想手上只有拖油瓶——之前车内的那五个可怜人在他眼里就是属于这一范畴。 或者…也许他可以有其他的选择。 【阳光数:625】 在只有克劳德自己看得见的镜片界面上,整整一列植物都亮起了光泽。 “…那个,”温荀有些怯生生的声音将克劳德的想法打断,“哥啊,咱就是说,有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国家其实禁枪,所以大家都不怎么会用枪啊…?” 虽然脸色仍然不好看,但温荀似乎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他捏着手腕甚至有心情调侃一句克劳德: “哥你中文听着挺流利的,你不知道这个吗?” 禁枪,克劳德知道这个词汇。毕竟开始直播前的册子不是白看的,这个情况和蓝星那边的某个东方大国也很对应。 “我知道这边禁枪和我想表达你枪法烂没有冲突。”克劳德懒懒一掀眼皮,默认了温荀对于他不是本国人的猜测,“行了,闲话少说两句,跟我来。” 温荀被噎了一下,但到底还是跟上了克劳德的脚步。 「笑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禁枪,错了,我单纯想嘲讽你枪法稀烂」 「所以管云哥叫哥是什么优良传统吗?」 「隔着网线传染称呼是吧」 「你别说,对十七岁喊哥是多少需要一点脸皮的」 「而恰好当代网友都很没脸没皮」 「得了吧,云哥不说谁知道他才十七」 「不像十七,像二十七」 「我哥要是有云哥一半可靠就好了,狠狠羡慕一下…」 克劳德还不知道弹幕已经把他增龄了整整十岁,他现在正与温荀一起避开街道上游荡的尸群,同时从温荀口中了解末日的人们,和这座城市以及周边的势力分布情况。 虽然没有温荀,他花点时间也能打听到这些,不过总归还是省了力气。 据温荀所知,虽然只过了短短两周时间,但幸存者们已经有了分歧和派系区别。 早前,这座废弃的城市中最多的是独狼。而现在,大家都会为了活命的机会和更多的权力聚集在一起。 社会秩序的崩塌就意味着权力机关的重新洗牌,对于一些人来说就是天降的机会。 末日看似残酷,实则也是一些人出头的契机。 “目前的人大多分成两类,一类是依靠灾难前物资和种植尝试的幸存者。另一类就…会对同类下手,同伴不止是同伴,还是储备粮。” 温荀说到此处的时候打了个寒噤,脸色也相当难看,但克劳德没有分神安抚他。 寒冰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转头有些凝重地看向周围,那一眼明显是让他继续的意思。 “其实…这么久了,大家都知道的。那些丧尸不完全算是丧尸,只是失控的人类,也不一定需要爆头,只要造成致命伤害就行了。” 温荀面色有些纠结地这么说着。 “如果不是害怕病毒,可能那些尸体都会被吃掉吧……” 弹幕滚得相当欢快: 「你们到底在怕什么病毒我一时之间不是很看得透啊」 「朊病毒:嗨害嗨!」 「朊病毒:我将带头冲锋」 「丧尸病毒:小老弟你怎么回事。jpg」 「什么病毒笑话」 定了定神,温荀开始为克劳德介绍这座城市中的势力分布。 那些不接受人肉食物的派系被称为草食派,目前绝大多数都在城市中分为小聚落游荡,少则两人多则十几二十人,没有非常成型的聚集地。 目前人数最多的是个名叫张忆的前警察领导的三十多人的团队,据说他们清理了城市南边的一处住宅区,正聚集在那边计划着下一步。 “草食派多数都还算欢迎新成员加入,但审查很严格,毕竟一环掉链子可能让很多人死掉。但融入之后就可以放松一点,大家就是相互扶持的战友了。” 不知温荀是想到了什么,那双深褐色的眸子闪闪发亮,满是希翼。 克劳德对此的评价是,天真。 他见过太多了,他那边花园里会背后捅刀子的植物又不少见。 但…… 有着蓝色碎发的少年收了神色,将那复杂情绪遮掩在金丝眼镜之后,转而严肃地望向街角之间闪过的黑影,他到底是没有去打破他人的希望。 温荀的述说还在继续。 相较于草食派,会食人肉的肉食派就更加像是末日环境之下催生的恶之花,并且在鲜血与恶意的浇灌下,这朵花生得格外妖艳。 肉食派的幸存者内部是相当赤裸的弱肉强食,上下尊卑和阶级分层在群体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强者和疯子得到尊敬,弱者遭受欺凌,沦为奴隶甚至是食物。 而相对的,肉食派对外来人员的加入可谓是来者不拒,谁都可以加入其中,不过到底是作为团队成员还是食物加入就难说了。 而肉食派大多聚集成大团体,像之前那个车队实际上就是城中的团体派出的扫荡车队——负责扫荡物资和其他幸存者。 不太好看的杀了吃肉,好看的留下来作为……懂得都懂。 肉食派内部现在算不上有多团结,一切都刚开始,权力结构并不稳定,混乱才是肉食派的主旋律。 毕竟谁知道身边的队友是不是怀着吃了自己的心思,会不会在下一秒开枪杀了自己呢。 目前最大的肉食团体是由一个绰号名为“独眼鼠”的人领导的,他们盘踞在城市的东边位置,据说那边是老城区,人口不多。 除此之外比较有名声的是个在城市西南方由女性领导的团体。 比起独眼鼠的势力,这位绰号女狼王的女强人手底下更具备秩序,不会随意的在外面强迫幸存者入队或是将他们作为奴隶。但她本身也并不抗拒在危急关头同类相食,在传闻里倒是个颇具复杂色彩的人物。 至于城市外面的情况,从少量的消息反馈来看,可以说是很糟糕。 这座城市实际上是病毒爆发的中心,首例感染者就是在这座城市中出现的,因此这座城市也被封锁的最早。哪怕是秩序崩溃的两周后,那些封锁线的痕迹也仍然在这座城市的周围。 想要离开这座城市是相当困难的,来往的高速通路已经被拥挤的车辆残骸堵截,更别说那些封锁和哨卡并未撤走。 虽然已经不会有人在拦路,但是取而代之的当然是丧尸。 “不过哨卡那边可能会有武器,”温荀补充到,“我们现在的武器装备绝大多数都是从公安局拿的,还有一些懂点这方面的人自制的。情况太乱了,持有枪械的警官们也没活下来多少。” 听着这些话,克劳德倒是没什么很大的波澜。各自为战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很常见的事情,要不是有任务规定,他也不太想组队。 他是独狼,能靠近他身边的只有他的家人和被他认定的人。 温荀说得有点口渴,刚准备拧开矿泉水喝一口就发现身前人转过一个拐角,停了下来。 克劳德这么一停倒是让温荀紧张起来了,下意识的,少年抬头观察起周围。这一看却是让他发现,他们正在靠近城市的南边。 作为本地人,温荀知道城市的南方靠江,有着大片的绿化和一座地下商城,属于正在被开发的区域,人流量不多。 换算到现在也意味着丧尸数量不多。 但是…… 温荀看着转角过后视野中遍布墙面的惨白蛛网,和趴在道路正中那足有人高的硕大蜘蛛停止了思考。 他可能需要重新说明一下,是人形丧尸数量不多。 第7章 做出选择吧少年! 那只蜘蛛的节肢上倒刺狰狞,六条大长腿几乎将整条路截断,乌黑的甲壳上反射着令人作呕的彩色油光。 它头部下方的螯肢动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而那六只硕大的眼珠中闪烁着兽性的杀戮欲望,其间甚至还有那么几分人性化的戏谑。 蜘蛛臃肿的腹部上带着醒目的黄黑花纹,赫然是自然界最明了的毒性警告色之一。 「……?」 「?」 「怎么我一低头一抬头就撞怪了??」 「我操,好大的蜘蛛」 「我靠,蜘蛛恐惧症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退!退!退!」 「草草草!云哥你别愣啊!快跑啊!!!」 「我跳预言家:云哥之前完全没注意到情况吗!怎么撞到蜘蛛脸上的啊?总不能是有其他蜘蛛堵路吧??」 就在这句弹幕出现的后一秒,二人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爬动声响。节肢划过水泥地的声音刺耳又令人绝望,克劳德压根不用看就知道他那一路上看见的黑影来了。 好一个阳谋。 他不转头镜头还是要转过去的,于是众人也就得以见得二人身后半人大的另一只蜘蛛。 没有前方那只这么张扬,但也足够唬人。 「……」 「喂我说……」 「预言家兄…你要不要考虑闭个嘴?」 「我跳预言家:…我谢罪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感觉是一公一母啊…现在蜘蛛都成双成对的吗?」 「别太荒谬」 「换其他主播现在就该开始刷“好似喵开香槟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云哥你快跑啊啊啊啊啊!!!」 跑?估计是跑不掉了。 只消一眼,克劳德就能看见周围看似活路的岔路口正有极其纤细的丝线反射着阳光,莽撞地跑过去只会沦为盘中餐罢了。 身后与克劳德调整为背对背姿态的温荀正在颤抖,他为此感到恐惧。 “后悔跟上来了吗?” 克劳德将视线锁定到面前骇人的雌蛛上,问道。 “…这种时候你就别调侃我了吧,”温荀的声音有些抖,听得出来少年是在苦笑,“死了也是我的选择。” 克劳德闻言,反倒很是突兀地笑出了个气音。接着,他半点不迟疑地抬起枪口,对着那雌蛛扣下扳机的同时,腕表上阳光数骤减。 【阳光数:625-200】 【结余阳光:425】 一道青年身影从阳光勾勒成的召唤阵中跌出,险些和温荀撞个满怀。 “wtf??” 青年眉目张扬,皮夹克的衣角还沾着风,他一眼看见正对的雄蛛,脏话张口就来:“这他妈什么玩意?!” 话音还没落下,青年举起双管的短枪就是两发连射。 实心的豌豆从枪口飞出,带着破空声正中雄蛛头部。豌豆裹挟的动能硬生生让雄蛛直接趴到了地上,黑亮的甲壳被击打开裂,渗出恶心的粘稠体液。 也就在克劳德开枪的同时,匍匐在墙面上的雌蛛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六足发力,那堪比汽车大小的身躯竟是直接跃起,朝着克劳德扑下。 那抹格外亮眼的蓝色身影半点不慢,靛蓝色冲锋衣的衣角在空中划出弧度。 少年似只灵巧的小兽一般,一把拎起满脸写着“我操”的温荀的衣领,带着人完美避开雌蛛投射下的阴影。 说来复杂,但其实只不过短短几秒。 雌蛛砸在柏油马路上的重响和雄蛛尖锐的痛苦嘶鸣几乎重合在一起。 那张扬青年听得风声也本能地侧身往路边一让,这一转身就让他看见了另外一个半场。 “还他妈的有……” 一只这二字还没出口,那抹亮眼的冰蓝就先一步吸走了他的视线。青年湖绿色的眼眸中瞳孔狠狠一缩,嘴比脑快: “克劳德!” 正放下温荀的冷色系少年闻言,转头看向青年。在对方希翼与难以置信兼有的视线中,克劳德颔首: “我在,戴博。” “等解决完这里的麻烦再说,”克劳德装作没看见兄长之一陡然发红的眼眶,“拜托了。” 那张扬的青年狠狠别过头去,手上的枪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好了弹。 可怜那雄蛛站起来还没几秒,就被两发接着两发的豌豆劈头盖脸地砸碎了头颅。 伴侣死亡时发出的哀鸣很明显刺激到了雌蛛。在又一声尖锐的嘶鸣过后,雌蛛粗壮的节肢伸直,那肢体前端的弯钩带着破空之音向着名为戴博的青年狠狠刺下。 但克劳德打固定靶可就不会失手了。 寒冰豌豆裹着森冷的寒气在雌蛛的甲壳上击出闷响,攻击力不高,只是在雌蛛柔软的腹部上打出一个凹陷。 不过谁都没有期待这发的攻击力。 湛蓝的冰晶从雌蛛受击的腹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上其整个身躯。 那些蓝白色的冰霜使得周围温度骤降的同时,还让雌蛛的动作好似被按下了0.5倍速的慢动作视频一般。破空声消弭殆尽,只余下雌蛛滑稽可笑的动作。 克劳德知道戴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了解他。 青年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雌蛛瞄准的位置,看着那些冰霜蔓延,他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带着尖锐虎牙的肆意笑容。 跟着,身量修长的青年压低身子不退反进。他像只扑食的虎豹,在雌蛛慢下来的动作中敏捷地前进。 雌蛛钩状的节肢末端连那件皮夹克的衣角都未曾触及,黑洞洞的双管猎枪已经抵上了雌蛛的头颅。 “你好——” 青年扣下了扳机。 “再见。” 不比用牙碾碎巧克力榛果球难多少。蛛形纲的头部本就不大,抵近射击更是确保了雌蛛完完整整吃下这两发豌豆。 第一发,甲壳开裂,露出其下淡黄色的肉质和腥臭难闻的体液。 第二发,巨大的动能让豌豆挤开肉质,深入雌蛛的头部,将其中所有的东西都绞了个粉碎。 小汽车般的躯体倒在柏油马路上,双发射手侧头避开飞溅的体液,抽回枪械并甩去其上脏污。 习惯性退下废弹并重新装弹完成,他才抬眼看向雌蛛尸体之后正看着他的两个少年。 抛开现在满脸都写着“我是谁我在哪这里真的需要我吗”的温荀不谈,克劳德倒是很自然地上前来替青年理正有些凌乱的衣领。 “你看起来不知道说些什么,戴博。” “……你小子。” 青年的话出了个开头就被自己制止,他咬了咬牙,神色中同时带着恼火和欣喜,还有着那么点“就你会说!脑子好了不起啊!”的气愤。 蓝色系的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很熟练地开始给兄长顺毛: “等找到合适的落脚点我再慢慢说,长话短说就是目前我遇上了点麻烦,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还没等戴博再开口,克劳德抬起那双冰蓝色的眼,和兄长对视。 少年清冷的声音中带了点明知对面不会拒绝的自得: “我不必独自承担这一切,对吗?” “……你把话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等着,回头再和你小子算账!” 戴博咬着字音,几乎是把自己的不满展示在脸上。扔完话语,青年别过眼去转身就走。 “…戴博?” “怎、么、了?” “你走反了,那是我们来的路。” “……他妈的。” 第8章 车毁人亡,去见阎王 不同于路上有些沉默的三人,直播间弹幕现在是刷得飞起: 「我好天真,我单以为种植物就是云哥新手福利的极限了,我不知道他还能摇来大活人」 「…其实也很合理,毕竟都有云哥了那其他豌豆变个人也不算什么」 「是双发射手吧?感觉是」 「猫猫龙:从枪来看,是双发射手」 「好棒的相互配合」 「比起他是谁,我更好奇豌豆家辈分怎么说,而且这两人看着明显有故事」 「刚才:打完和你说。现在:到地方和你说」 「云哥他是懂语言艺术的」 「哎哟喂…我不必独自承担这一切,听听,听听」 「有人他是真摇,有苦力他是真抓」 也许是冥冥中的弹幕刷屏真的有用,与克劳德一道跟在双发身后的温荀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口: “这位是你家里人?” 温荀很聪明,这点克劳德看出来了。比如现在,他只问身份,而不问人是怎么出现的。半点都不越界,也丝毫不探究隐私。 要不怎么说聪明人多数活得久呢。 “是我哥,之一。” 搭话的时候克劳德正脚步轻快地跃过一处碎石,他的语气仍然平淡,却不难听出话语主人的好心情。 “虽然戴博有些时候不那么靠得住,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没问题的。” “克劳德!我听得到!” “就是说给你听的,戴博。” 在前方的青年肉眼可见地被噎了一下,半晌后扔过来一句: “你真是半点没变。” 「哎哟笑死了」 「克劳德:平等地让所有人说不出话」 「这是什么?观众?噎一下!这是什么?温荀?噎一下!这是什么?我哥?噎一下!」 正说着话,几人面前晃出只丧尸来,戴博却是没有拔枪的意思,看样子他是预备直直地迎上去。 克劳德的动作比他更快,举枪射击一气呵成,冰蓝豌豆从青年身侧擦过,抢在接触之前洞穿了丧尸的头颅。 没等戴博发问,克劳德便直接述说了关于丧尸的感染性。 一贯张扬的青年撇了撇嘴,他脚下没停,只是弯腰伸手在尸体上捞起一串钥匙,接着径直往停放在路边的一辆边三轮摩托车走去。 “我可不是冲着他去的,而且我知道你肯定会开枪。” 这话是戴博扶起那辆摩托车时扔给克劳德的,接着,双发长腿一迈跨坐上车,那枚钥匙还真就是摩托车的钥匙。 青年拍了拍车前盖,对着一前一后的两人颔首:“上车,这可比走路快多了。” 边三轮摩托车其实就是在正常两轮摩托车的基础上加装一个带轮子的边车,而谁来做这个边车却是有了点出乎意料的答案。 温荀本来以为这个位置毫无疑问是自己的,但克劳德却是拍了下他的肩膀,指了指戴博身后的主车后座。 “你的任务是顾好自己,毕竟你的射击技术我已经见识过了。” 温荀:谢谢大可不必强调这么多次。 温荀认命地坐上主车后座,刚发完要好好练习射击技术的毒誓就被戴博一个突然的起步差点颠下去。 发动机轰鸣是会引起丧尸注意没错,但戴博那是什么人,那是往死里拧油门都能在有着横七竖八东西的马路上飙车的人。 丧尸只能感觉到一阵风从脸上打过去,很快就连三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当下温荀也顾不得什么保持社交距离了,直接抱住青年的腰防止自己被甩飞,然后在呼啸的风声中颤颤巍巍地发问: “哥啊…!!你有驾照吗?!” “哈?”青年挑眉,一拧车把手让摩托划出一个颇为漂亮的弧线以避开道路杂物,“那种东西爷才不需要!” 温荀:? “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虽然说都末日了驾不驾照不重要,但是你这样开下去,车毁人亡,去见阎王的会是我们啊!!!” “习惯就好。”克劳德在高速中堪堪命中一只丧尸的身躯,眼见那冰霜和寒气飞快地被抛到身后随口搭话道。 “甭管会不会死,你就说快不快吧?” 戴博回以温荀的是更散漫的态度。话是这么说,青年还是稍稍放缓了车速,没有再行什么特技。 「车毁人亡,去见阎王,好押」 「可怜小孩,脸都吓白」 「温荀:这不是去避难所的车!放我下来!!」 「遇上这两兄弟是他这辈子的福气」 「甭管出不出人命,你就说快不快吧」 「车车,好快的车车」 「阎王:?什么逼东西闪过去了」 「闪现!摩托车!」 「闪现!避难所!」 「闪现!地府!」 「地府的,过分了」 弹幕滚得欢快,不过浑然不知自己被调侃的温荀本人并不觉得。尽管他也知道名为戴博的青年肯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什么差错…… 但害怕就是害怕啊! “我们去哪?” 戴博的突然发问更是让温荀的脸色一白,下意识的,他看了看周围的景色。 毫无疑问他们此刻已经身处城南江边,一边是带着店铺的街道而另一边则是在病毒影响下绿化疯长的江边公园。 说是公园,但是茂密的枝叶几乎已经遮盖了大部分地方,草丛能过膝,甚至蔓延到公园的人行道上。 “先直走,我说右转再转。”克劳德的声音依旧冷静,大概是这种程度还不能让他有所动容。 “你要去那座地下商城?” 温荀总算看出来了,他起初以为克劳德是准备来南边加入那群草食派的幸存者之中。 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克劳德提了提音量免得话语被风声盖过去: “南边的派系肯定是要拿下地下商城的,我看过城市的地图。城南的日用品店铺不多,南边的物品资源相对来说没那么充足。但那座商城补足了一切。” 温荀也没那么笨,被这么一点他便下意识地接了话头: “再加上城南最近聚集地有所动作的传闻…你怀疑商城附近会有打点的人?” “嗯,我们这个组合比起直接去聚集地等表现机会,不如人前表现。” 冷色系的少年大抵是想到了什么,勾唇露出个浅笑来,几乎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想加入和别人求着你加入是不一样的。” 克劳德的推测很对,还未等右转,三人便遥遥地听见了有些散乱的枪声。 握着车把的青年略一挑眉:“我猜那群人遇上麻烦了。” 确实是麻烦,而且麻烦大了。 作为城南的领导人,前警官张忆此刻有些后悔带队来此。 望着密密麻麻的尸海,青年警官深吸了一口气,他在失去军师的情况下好像有些过于激进和莽撞了。 城南聚集地之所以一直迟迟未能拿下地下商城,便是因为在这座城市早前实行封控的时候,这座商城是作为隔离区存在的。 因此在街道上因为居家隔离而显得丧尸不多的情况下,商城里的丧尸数量才能称得上一句“尸海”。 更为可怕的是,那尸群中有个异化体。庞大的基数和可以作为食物的其他丧尸催生出了这个异类,那个个体体内的病毒正在悄然向着更高一层的层级进化。 商城实际上有两个出入口,这点张忆是知道的,但他确实不曾料到那只异化体会指派一群丧尸从另一个出口蜂拥而来。 有点讽刺。张忆想。他们在商城门口让一群丧尸包了饺子。 这个时候意识到低估了敌方已经太迟了,连情报都传递不出去。 比起尸群,现在的商城尸潮更像是一群贪婪凶恶悍不畏死的鬣狗,全心全意只为了将他们吞吃入腹。 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入目所及的都是沾血的狰狞面孔,无数双染着猩红的手爪直勾勾地伸展预备抓住看似已经唾手可得的猎物。 幸好,他带出来的都是青壮年。可惜,他带出来的都是青壮年。 青壮年意味着他们能坚持更久,不过也许延迟死亡时间没有意义。 警官手中的枪没有抖动,但他能意识到身边人的手在抖。在所有人都背靠背围成一圈的时候,任何微小的迟疑或犹豫都会被身旁紧挨着的他人感知个一清二楚。 这当然不能怪任何人,人类对死亡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不是所有人都有舍身取义的勇气。 更何况,他们的死除了当做丧尸口粮之外毫无意义。 在这个时刻,面对着从后方包围来的尸群,张忆想的最多的却不是他等会儿会怎么死。 他在想,这一批青壮若是死了,城南的聚集地该怎么办。 是啊,他的聚集地不大,只有三十九人,只够末日前一个班级人数。而其中十七人是老幼妇孺。除开留守的六个人,剩下的十六个都在他身边了。 聚集地的每个人张忆都认识,从后勤到行动队,每一个人都是他亲自安排的职责。 他把他们从各自不同的境遇里拉出来,拉到身边来。然后想尽办法把所有人拧成一股绳,就只是为了在这个人吃人的末日里活下去。 他为什么这么努力地想要拯救谁呢?因为他是警察?不,都不是。 ——也许害人需要各种各样的理由,但是救人是不用的。想救就救了,没有什么理由。他愿意伸出援手只是因为他想,而不是其他人的恳求。 那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不知道他们死了以后聚集地的人还能撑多久,会不会直接陷入混乱。这次出来的人身上都没有携带什么物资,顶多只是武器。 所以其实,死掉一批人的话,聚集地里剩余的物资反倒能撑更久了。 张忆这么想着,手上依旧机械性地重复着开枪装弹的动作。 就在他已经有些麻木的时候,耳边却是忽得响起了除开枪响和丧尸低吼之外的声音。 那是…发动机的轰鸣声? 还没等他思考明白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插手,带着血污的边三轮摩托从拐角以一个巨大弧度的完美漂移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三道身影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闪亮登场,但当下最吸引眼球的还是边车上冷色系少年手中握持的设备。 那是…? 警官瞳孔微缩,良好的知识储备让他只一眼就认出了少年手中的玩意。 ——那是一台,火焰喷射器。 亮红漆身在蓝色调的少年手中突出一个反差,克劳德面色平静地将喷口搭上边车的车沿,对着尸群压下了节流阀手柄。 火,橘黄色的火,比午后阳光还要刺眼、还要灼热的火。 起先是衣物,而不过片刻,火舌便如毒辣的情人一般剥去衣物,带着无比的热情舔舐上肉体。 皮肤和毛发很快化为火焰的牺牲品,尸群伴随着痛苦的惨嚎纷纷停下前行的脚步,乱作一团。 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很快被动物油脂加热后的气味取代,再然后便是肉香味和焦糊味。 火焰炙烤尸群,带起油脂炸响的噼啪声,也同时在那十六个人眼里燃起一把火。 想要活下去。不能就此倒下的信念重燃起心火,张忆顶着热浪转头,几乎是对在场的所有人嘶吼出声: “所有人!转身,火力覆盖!” 那声音是如此的嘶哑,却如此的坚定有力,就像是伴着烈火的雷鸣一般,响彻在每一个人耳边。短短三句话中凝聚着人类最原始的、也是那最闪耀且最惊人的欲望。 ——求生欲。 枪响骤然密集起来,众人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热浪几乎直扑脊背。 只不消几秒钟,带着烤肉香味的热气就让任何一个人汗流浃背。衣衫被汗水浸湿而紧贴在身后,手心的潮湿逼的人不得不用加倍的力道握紧手中的枪械。 但没有人理会身后,所有人都将枪口转向了商城的大门。 没有顾虑,不再怜惜子弹,金属风暴撕开一片血肉烟花,子弹夹带的动能将任何受击者都噬咬出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他们身后是火,身前是好似源源不断的商城尸潮。 但是张忆清楚,他们身后是活下去的机会。只要撑过这一轮,只要商城的尸群不突破火力封锁。 他们就能活下去。 第9章 兄弟,团队,领袖 “哟,我们被信任了呢。” 说出这句轻松话语的是戴博,青年在克劳德的示意下开车突入之际是与尸群前行方向垂直的角度,对于克劳德手里武器的射程那是半点没有浪费。 【名称:烧死你不偿命3000——p-125型火焰喷射器】 【所属:死物—火焰灰烬植物道具】 【价值:125阳光\/次】 【描述:扣下扳机!只要一秒就能将直线距离25米宽1米范围内的所有东西通通化为灰烬!嘎嘎嘎嘎嘎!我踏马烧烧烧烧烧!!】 描述带着一股子浓烈的、灰烬植物特有的癫狂感,非常具有个株特色。 虽说是一次性用品,但好用是真的好用。火舌立竿见影地清理出了一片只余下骨灰的空白区域,而未曾熄灭的火焰还在尸群中蔓延,比不上之前的一秒清一片,但也够用。 克劳德扔下那把使用过后当场过热自毁的一次性用品时,戴博已经停下摩托解决了好几只漏网之鱼,就连温荀都抓紧了这个机会杀了两只练练枪法。 望着那火墙之后几乎是把背后交付过来的十几人,双发面上头回出现无比纠结的表情。 而还没等他纠结多久,手中就突然被塞了个圆滚滚的玩意儿。 冰冰的,凉凉的。 戴博定睛一看,嘴角抽搐: “你是打算把一次性…的东西都薅个遍吗?” “我有自知之明,要灭火降温还是这个来得快捷。”克劳德倒是自然得很。 【名称:冰冻手雷】 【所属:死物—寒冰菇道具】 【价值:75阳光\/枚】 【描述:拉开拉环,然后扔出去。不会更简单了。手雷不会在白天睡觉,但是菇类会。】 张忆只在枪声之中听见一声清亮的、好似冰块碎裂的脆响,接着便是寒气。 象征着水火不相容的蒙蒙白雾裹挟着凉意抚上他们的脊背,乍一下冷热交替让所有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度被把握得很好,炽热的火与严寒的冰恰好抵消,只余下了一片潮湿水汽。 商城之内,一双死寂的眼匿在暗中看向光亮中的人群。带着最深刻的怨毒与不甘,它的吼声传遍了整个尸群。 于是在人类的注视下,尸潮退去,只留下一地的残尸和血肉。 “…我们,活下来了?” 不知道是谁这么喃喃自语,结果因为现场的寂静被其他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就像是比赛开始时的第一枪,那句话后,劫后余生的喜悦开始在所有人之间传递,失态的大有人在。 人群欢呼着,相互拥抱着。更有甚者完全不顾地上的脏污,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 张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看着那三人迎着阳光从白雾中走出。 领头的是个身量修长的青年,右眼下有道交叉的十字疤,带着白色挑染的深色发尾不羁地炸起。他着了一身皮衣,左手拎着一把双管枪,右手则自然垂在身侧。 青年身后跟着的则是两个少年,稍前些的和青年有几分相似,也就是张忆方才看见手持火焰喷射器的那个。其眉目清秀且面容平静,任谁看了都多少要称赞一句好气质。 稍后些的那个此刻正因为空气中充斥着的肉香味而脸色惨白,看着居然诡异地有几分可怜。 张忆没有犹豫,迎了上去。 “感谢各位的出手相助。” 警官话音还没落,他身后十几双在血污中不掩狼狈但格外闪亮的眼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那种眼神克劳德很熟悉,只有被希望洗涤过的心灵才会有那种光芒。他们为了自己而活,也为了自己身后守护的人而活。 伸手浅推了一把有些不知所措的戴博,克劳德意思明显得很,是想他去接下话头和首功。 兄弟俩的眼神就在这个瞬间交汇。 戴博:是你让我去交涉的啊! 克劳德:请。 于是身着皮衣的青年几步上前,那双湖绿色的眼里带着审视: “救你们是举手之劳这话小爷是不会说的,因为我们付出的严格来说并不少。小爷有话直说。” 兄弟之间的视线交汇并未逃过张忆的目光,只这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个三人团体的核心究竟是谁。 但知道团队核心是谁也不意味着张忆能够忽视面前被推出来的青年,那是真正自以为是到极致的蠢货才会干的事情。 “实际上我们是来入伙的,”戴博抬了抬下巴,“你们要是人没了这伙还怎么入。” 这话说得还真是直接。张忆的眼神虚了一下,而后非常果断地伸出手: “作为聚集地的暂时性领袖,我在这里邀请三位加入我们。” 戴博这次没有去看克劳德,青年只是径直伸出手。 两只都带着薄茧的手掌相握即分,警官看见对面那人分明是笑了。 “够直接,爷喜欢。” 克劳德说让戴博去交涉那真就是让戴博去交涉了,推完双发之后他就压根没再分注意力关注这边,转而点出了一点温荀用枪需要改正的小习惯。 待到听得兄长的直球式交涉,克劳德才转回视线,正好瞧见二人相握又分开的手。 完全没有出乎意料,就是戴博的交涉确实需要练练。 「我怎么感觉云哥的眼神是:“你就是这样交涉的?”」 「双发看起来是一款直球大师」 「直球怎么了,就好这口!」 「请双发用直球打我谢谢」 「痞帅大狗谁不喜欢斯哈斯哈」 「楼上的,请不要妄想我的老婆」 「楼上的,你在放什么屁,那是我老婆!」 「?我一开屏就被裤子绊倒了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无意间瞥到弹幕的克劳德:? 他哥现在还是单身而且确实想谈恋爱这事情还是不要透露出去的好。少年面无表情地想。 他怕观众的热情他承受不住——当然,戴博又看不到弹幕,最后承担这些虎狼之词不还是他。 虽然过程有那么些坎坷,但好说好歹计划的第一步还是完成了。 当那十几个人多多少少恢复一些力气之后,张忆便招呼着众人踏上归程。 自然,克劳德三人也跟上了队伍。 起初大家多少还是有点生疏,克劳德感觉得到带着好奇与探究的视线。 但戴博是谁,他可是从小在街头混大的,和别人混熟这种事情不说手到擒来也是自然得水到渠成。 于是等看到戴博和队伍里好几人勾肩搭背一起嬉皮笑脸地吹牛打屁之际,克劳德就知道最起码不会有什么明显的排挤了。 聊天的话题总是多变的,因此当话题转到克劳德身上的时候,寒冰自己也半点不意外。 “我们?”双发挑了挑眉,“喏,那个小鬼。” 他指温荀:“克劳德捡来的。” 温荀:……。哽住。 “至于我和克劳德?我们是兄弟。” 被提到的克劳德只是礼貌地笑笑,没有要出去掌握社交主动权的样子。 兄弟,其实还挺明显的。张忆将视线在兄弟二人间转了个来回。除了发色不太像。 克劳德没有说话的意思,双发的话匣子反倒打开了: “这小子是个书呆子,只会一天到晚闷在大部头书里。而且他现在也没有小时候讨喜了!” 冷色系少年沉默了一下,平静地扔出一句:“你要我讲讲你小时候是怎么被大哥从街上拎回来的吗,戴博?” 双发的表情僵住了,他瞪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 “克劳德你…!” “还是你要我说其他的?那可就多了。” 戴博:…… 克劳德以对戴博单方面的暴击杀死了这次聊天。 张忆看得有些好笑,但这也让他无比清楚的意识到…… ——这是一对彼此了解、彼此信任的兄弟。 —— 城南的聚集地其实离地下商城并不远,这也是为什么张忆迫切地想将那个地方清理,毕竟谁都不能肯定那群丧尸会不会哪天就游荡过来。 一行人抵达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这是个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小型居住区,前后门都被门禁路障和故意堆积的车辆拦死。 张忆带人群到的便是前门,远远见到这一群狼狈的人,放哨的女性很快移开了路障将一群人放了进去,之后又急急忙忙地重新拦上路口。 居住区不大,除了南北门之外没有其他出入口,四周被建筑物以一种类似四合院的结构围拢。一共四栋五层高的楼,各自能从东西两面的楼梯上去。 小区最中央则是一片带着绿化的花园,但张忆并不放心那些植物,因此克劳德他们进来的时候能够注意到那些草皮和树已经被全部铲除作为燃料烧干净了。 留下的草木灰则作为了种植尝试的底肥。 居住区的空地上摆着不少容器,有露天的雨水收集器,也有用于净水的蒸馏器。 克劳德甚至在车位上看见了一辆油罐车——据说这是张忆冒着风险自己开回来的,里面还有大量的燃料可供使用。 “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对吧?”这个聚集地的领袖此刻正站在新入伙的三人身边,只不过青年没说两句就面露愁容,“……可惜,食物不太够了。” 克劳德摸着手腕上的阳光收集器,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小区中央的空地。 “嘛,总之,今晚请好好休息,”略颓废了片刻,前警官就收拾好了心情,“我们的人现在大多住在一二单元,男的一单元,女性们和老人孩子是二单元。” “基本上有战斗力的会住的比较底层一点,嗯……你们不介意三人一个屋吧?”张忆说着,递过来一把钥匙,“一单元三楼302。” “我猜没有人有意见。”戴博接过了钥匙。 温荀:啊对对对。 “那么请好好休息吧,晚饭会有人送来的。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行商议就是。” 第10章 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悲伤 大概是这几天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大了,温荀吃过晚饭就把自己砸进了收拾出来的床铺里,不一会儿就去和周公约会了。 等少年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彻底沉入梦乡,确认他真的睡着了,戴博才冷着脸走到这间被分配屋子的客厅里,而克劳德早就坐在沙发上等他了。 冷色系的少年动作轻缓地拆着用胶带绑在手上的书籍,却是暂时性地没给亲哥一个眼神。 “克劳德,”双发到底是耐性不佳,没等克劳德将拆下的书本安置好便直接开了话头,“你就没什么想要说的?” 看得出来一路忍到现在才问已经够为难他了,这话一问出口,那双湖绿色的眼里就像是打翻了情绪的调色盘,也顺势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都以为…大家都以为你死了。” “戴博。” 克劳德放好那两本书,伸手搭上了青年已是死死握拳的手,也同时抬起眼睛看过去。 “冷静。” “冷静?”清冷嗓音给出的这句话却是让兄长像被踩了尾巴的大犬一般跳了起来,戴博眼眶发红,“我怎么冷静?!你死在我面前你要我怎么冷静?!” “你是自己跳下去的啊……” 青年激昂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他死死地盯着弟弟,接着举起了手。 克劳德猝不及防地迎来了一个拥抱。 一个来自家里第三小的、向来表现的还不如他成熟的、情绪直白又带点小暴躁的、他哥的拥抱。 青年的怀抱带着并未散去的烟草味和淡薄的血味,除此之外便是来自体温的暖意。 兄长贴得很近,近到克劳德可以清晰地感知到戴博身上的颤抖,也近到让戴博可以明确眼前这人的存在。 青年可以感受到少年冷白的肌肤下血管的脉动,那是活生生的、属于生命的鲜活。 太好了。戴博想。这不是他的幻梦,他家第二小的弟弟不会变成泡影,就此消失。 “…戴博,”克劳德伸手抚着青年的脊背,“我在,我现在活得好好的。” 给兄长顺着毛的同时,少年虚虚望了一眼尚未来得及移走的直播无人机。 呵。 癫狂的弹幕流分明看见少年在青年看不见的角度里勾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几乎与早前双发那种张扬肆意像了个七成。 下一秒,镜头就被移到了温荀房间,进行了一个睡觉的播。 弹幕炸了。轻飘飘地扫了一眼飞起的情绪值,克劳德果断屏蔽了弹幕。 “现在能好好听我说了吗?哥?” “…以前你只管皮恩叫哥,别指望喊我一声哥就能糊弄过去!” 话是这么说,青年还是松开了那个拥抱,退开了一点距离,那双有点发红的眼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于是冷色系的少年叹了口气,几乎是用着最平静的声音述说了这一切: ——关于他的死,关于这个世界,关于直播平台。 嗯,手册上说不准对直播世界透露平台,但没说不准和召唤物透露。非常合理。 戴博的神色从咬牙切齿转为迷茫,再到后续变为一种清澈的愚蠢。 看起来完全是被信息量砸得有点懵,最后他只是问: “所以他们救了你,你给他们打工?” 总结的有点到位又不是那么到位,不愧是他。 “你可以这么认为,”克劳德颔首之后转了话题,“我的后手正常发挥作用了吗?” 他不提到这个还好,一提这一点,作为兄长的青年几乎是又要炸开了。那片湖绿中的恼火简直是快要溢出来了,戴博咬着牙,一字一句: “发挥作用了,效果非常好,好得不得了。好到全家只牺牲了你一个……” “看来计划很顺利。” 克劳德装作没听见青年哽住的尾音,也移开了视线不去和那双气愤的眼对视。 但他不对视不代表戴博不会,幼弟移开目光的一瞬间就被青年发觉了。 下一秒,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攥住了少年的衣领,带着痛心和愤怒的声线扔出的话语都是颤抖的: “你到底…他妈的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啊!” 啊,果然生气了。克劳德垂下眼帘,任由眼睑在那片冰蓝中投下一片阴影。 “克劳德……早前那个故作感性的浪漫主义混蛋和我说你有自毁倾向,我其实是不信的,但你自己构筑出来的狗屎事实由不得我不信。” 兄长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克劳德感觉得到握在衣领上的指节更紧了。 他听起来简直想打他一拳。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死了换我们活着很值?自顾自的牺牲…你他妈的!你他妈的有没有考虑过家里人的感受?!” 越说越激动了。克劳德往后稍了稍,不再避免和兄长对视。 “所以我说我讨厌你,我从始至终都讨厌你。讨厌你那种死板的、每天都全是心思的样子…你根本,你根本就不像是十七岁……” 那片湖绿中不知何时积攒了晶莹闪烁的泪水,但兄长没让眼泪落下来哪怕一滴。 “戴博。” 克劳德唤了他一声,冷白的手带着微凉的体温按上了他攥了衣领的手。少年的神色还是那般冷淡且平静,就好像兄长的情绪起伏根本影响不到他一样。 “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悲伤,”兄长听见幼弟近乎淡漠地这么说,“一条命换多条命,这是最优解。” 第11章 植物吃植物是否算是另一种同类相食 温荀一大早就感觉屋内气氛不对。 他看看好像无事发生的克劳德,又看看明显藏不住恼火情绪的戴博。 直觉和推断告诉他,昨晚他睡着以后肯定发生什么了,不然这兄弟俩的气氛不会僵硬——戴博单方面对克劳德散发冷气——成这样。 克劳德还有心情和他打招呼道早安,半点异样都看不出来。 但戴博嘛…… 青年每次迈步都格外风风火火的,衣角被他自己带起的风吹得猎猎作响。不管从表情还是格外大的动作幅度上,都非常明显地透露出了“爷很生气”这个讯息。 温荀缩了缩脖子,完全不打算凑到青年眼前去自讨没趣。 倒是克劳德先一步约上了他,美其名曰带他练练射击技术。 温荀:…… 你约就约吧我没意见,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当着你哥面说,他眼珠子都快冒火了啊啊啊啊啊啊!!! “眼珠子冒火”的戴博又不是聋,当然不可能没听见克劳德用正常音量在屋子里说的话。 青年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明摆着故意的幼弟,接着在下一秒摔门而去。 “……他怎么了?” 等到戴博离开,温荀才敢问出声。 “生我气呢,毕竟他讨厌我。” 克劳德边收拾东西边这么轻飘飘地回答道。 不止是温荀觉得摸不着头脑,弹幕也是: 「怎么一觉起来氛围变这样了?」 「感觉好像错过了一集,不确定,再看看」 「草啊他们昨晚到底说了什么!!!」 「急急急急急!三秒之内我要听到他们昨晚对话的录音!我是急急国王!」 「昨晚真的有人能分析出什么吗……」 「猫猫龙:也不是不能分析,从开头零散的对话也许可以部分确定云哥的死是自己选择的」 「猫猫龙:至于其他的,额……从睡姿来看温荀大概率缺乏安全感,而且睡觉不老实算不算?」 「草」 「猫猫佬用两条弹幕表示自己尽力了」 「怎么会有这种主播。jpg」 「怎么有人直播别人睡觉还有观众看」 克劳德看起来并不怎么想理会弹幕的样子,至于昨晚上的谈话更是不打算说半个字。 他只是带着一脸紧张的温荀出了门,找到了在聚集地内慰问情况的张忆。 “你哥刚才还来找过我。”前警官若有所思地看向两个没人陪同的小孩——张忆眼里未成年都算小孩。 “他跟着队伍出去了?” 克劳德那是半点都不意外,他了解戴博,远比戴博了解他更深。 “啊对,说自己是新来的,准备表现表现,就跟着收集物资的小队出去了——放心吧,目标区域不远,不会有什么事的,地下商场那边我暂时不打算派人去了。” 前警官对两个少年还是很有耐心的,虽然他知道所有事情不可能完全一帆风顺,但安抚未成年人这种事,当然要排除太坏的结果。 “那正好,”迎着张忆温和的笑容,冷色系少年神色平静点点头,“我有点事情想找您商量一下,稍等。” 温荀还在边上杵着当挂件呢,手上就突然被克劳德塞了一把枪。 正在发呆的瘦弱少年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更是有被吓到——手中的枪体结构流畅,蓝白二色的金属反着光,带出一种冰冷的、属于武器的无机质美感。 是克劳德的那把枪。 温荀见过克劳德用这把枪,他也知道这把闻所未闻的奇异枪械的威力有多大。他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他从来不问这枪究竟是什么,又或者是戴博还有那把火焰喷射器到底怎么来的。 他知道像是克劳德这种人肯定是有秘密的。 但现在…冷色系少年神色自若地将枪和弹夹都放在了他的掌心。 温荀一时间看不明白了,他不知道那双一直都是如此沉静的冰蓝色眼眸的主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拿去练习吧,等你打完这个弹夹我再来验收。”克劳德的话很轻。 温荀看了看等在一边的张忆,又将视线转回克劳德身上。最后他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握紧了那把枪,带着弹夹转身离开。 温荀明白克劳德是为了支开他好单独和聚集地的领袖谈些什么,但能将这把枪交给他也无疑是一种信任和认可的信号。这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他好奇心又没那么重,没有非要得寸进尺刨根问底不可。 “我还以为捡来的只是说辞,结果真的是吗?” 张忆摸着下巴目送温荀的背影离开二人的视线,克劳德倒是没什么很大的波动。 “他是个聪明人。” 分明年岁也不大的少年这么评价到,随后他转向前警官,开门见山: “我有办法解决聚集地的食物种类问题。” 城南聚集地的主食严格来说并不缺,毕竟这里在灾难发生前还是居住区,家家户户的米和油多多少少还是有的,但四十多个人总不能一直干吃大米饭。 所以问题就出现在食物种类上。 “嗯…嗯???”张忆本来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他还在思考着怎么拿下地下商城,直到他听见克劳德的话语。 一瞬间,张忆的视线就转了过去,前警官深吸了一口气: “你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开玩笑的,对吧?” “我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情。” 克劳德回话的时候表情仍旧平静,让人辨不真切他的想法,“请您跟我来。” 言毕,少年转身走向居住区的四单元。张忆拧着眉头,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 弹幕在二人走动的时候也半点没停: 「当着张忆的面把枪给温荀,云哥不是故意的我是不信的」 「玩心理战的心都脏」 「有心机好啊,末日没有心机怎么活」 「说起来我还以为云哥不怎么关注温荀只是让跟着呢,毕竟温驯的存在感着实有点低了」 「温荀确实乖,要不然怎么是温驯(温荀)呢」 「感觉是一箭三雕,支开温荀,刷一波温荀好感,向张忆展示自己没有武器不具备威胁性」 「所以跟上去也无妨了是吧」 「谁说张忆就一定不知道呢,他可是管了将近四十个人」 「猜猜谁看不出来博弈?you——(双手伸出)(指戴博)」 「楼上哈哈哈哈哈有画面了救救我」 「草,笑死我了,可劲儿欺负痞帅大狗是吧」 「戴博:不知道不清楚反正很生气」 虽然聊了没几句就歪了,但这群观众还真没说错。克劳德就是故意在张忆面前给出的配枪,目的也和弹幕里的内容相差无几。 四单元和其他几栋楼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唯一比较突出的可能就是四单元顶楼的阳台曾经种植过大片的绿植,看得出来这里的主人之前是个热爱种点什么的人。 但因为早前的清理,那些东西早就被张忆安排人清理掉了,现在留在阳台上的只有空余下泥土的花盆和大片的空花坛。 “你懂农业?” 看见克劳德带自己走上这个阳台,张忆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此。但种植是个长期的买卖,根本无法解决目前的燃眉之急。 “不,我不懂那个。” 冷色系少年摇了摇头,而后在青年费解的注视中走到那空置的花坛前,伸手轻轻点上泥土。 接着,在张忆逐渐呆滞的目光中,一株花盘茶色花瓣金黄的花儿破土而出,对着他睁开双眼,笑了起来。 “但是我懂这个。” 少年轻声说到,同时避免不了被另一个温润晶亮的圆糊脸。 「小向日葵我真的,我看一次爱一次」 「你们向日葵往云哥脸上砸阳光是什么家族优良传统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了给张忆看懵了」 「张忆:起猛了,看见花在对我笑,再睡会」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张忆:我们是丧尸末日对吧?」 「张忆:我举报人类进化不带我!」 「楼上的,但是云哥不算人类」 「那就是建国后不准成精!」 「呔!大胆豌豆妖!」 「啊啊啊啊笑死了弹幕都是什么人才」 「只这一下,画风就从丧尸末日跳到末世异能了」 「等等,植物吃植物算不算同类相食,刚才云哥是说来解决食物问题的吧?」 「草,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云哥呢,云哥救救,求求弹幕互动」 克劳德当然看见了弹幕上的问题,但是介于张忆在场,他没有开口解释,只是伸手拍了拍那株向日葵的花盘。 正笑着以某种节奏摇摆的向日葵眨眨眼,茎干上两片宽大的绿叶像是手掌一般遮了下花盘上的面孔,有些许金光自其中闪烁。 而后只见花儿摊开叶片,其上已然积攒了一小堆葵花籽——炒熟的那种。 克劳德接受了小向日葵好似邀功一般捧到他眼前的瓜子儿,并对着看愣了的张忆摊开手递过去一掌瓜子: “尝尝?” 张忆…张忆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信息量太大了砸得他有点懵。 反映在外的情况就是青年呆呆地看看花,再看看克劳德,最后愣愣地接过了瓜子。 别说,还挺好吃。小向日葵给的瓜子颗颗饱满,带着一种原生态特有的香味,甚至还是温热的。 「怎么看着有点好吃」 「坏了我也想嗑瓜子了」 「已经下单了,边看直播边嗑瓜子」 「我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别藏着掖着,让大伙儿听听」 「向日葵能产瓜子,那豌豆家是不是能产豌豆,我之前是不是看见过云哥摸出豆荚」 「草」 「草,你这么一说……」 「我也想起来了,云哥上弹的速度快是快,不太看得清,但是你这么一说其实,塞进去的就是豌豆吧!」 「不然还能是什么啊!寒冰射手别名雪花豌豆射手,不射豌豆还射什么!!」 「冰镇豌豆,可以当冰块使」 「格局打开,冰西瓜投手自带冰镇西瓜」 「我靠,冰镇西瓜,仙品!」 「这么一看其实食谱还挺丰富的:瓜子,豌豆,坚果,樱桃,土豆,辣椒,佛手瓜,卷心菜,玉米\/黄油,海带,杨桃,大蒜,咖啡豆,香蒲,南瓜,西瓜…」 「涵盖了蔬菜和水果」 「草,好丰富的食谱」 「有黄油,四舍五入奶制品也有了,就是比较看脸」 「还有海带,补碘的海带!」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那么问题来了,菌子…啊不是,蘑菇们能吃吗?」 「夜间植物好像大多没什么原形,感觉不太能吃」 「魅惑菇吃了会不会看见小人跳舞?」 「不确定,有点怪,再看一眼」 在弹幕飞起的时候克劳德没有闲着,他顶着张忆“啊?”的视线再次种下几株向日葵,而后依次便是卷心菜投手、玉米投手和西瓜投手。 没有植物拒绝克劳德的请求,于是很快,两个卷心菜,一堆玉米粒加一块黄油,以及一个西瓜就出现在了张忆面前。 「我举报云哥有私心,他不种豌豆!」 「啧啧啧,云哥的小心思」 克劳德假装没看见弹幕刷的什么,他只是看着张忆,语气有那么几分轻快: “您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张忆张了张口一时间竟有些语塞,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这些未免有点过于冲击世界观了。 “…你,有异能?” 最后,好歹也算是看过些小说的前警官有些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如果您想,您当然可以这么理解。” 克劳德抬起脸对他笑了笑,少年的语气依旧平和且礼貌。 “知道太多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好事,不是吗?您不需要明白这些是如何发生的,您只要知晓,我会对您伸出援手就是了。” 张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重视起面前这个年岁不大的少年。 早些时候,对方当着他面递出枪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绝不能将面前的人当做普通的未成年来对待了。 没有哪个普通的未成年会有眼前人这样深远的心思,这么想来,恐怕他兄长也是被安排的一环。 这样的人成为团队核心不是没有理由的。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于是张忆如此问道。 “我?大概是不愿意和那些会对同类下手的野兽混迹在一起,所以选择了目前风评较好的你们而已。” 冷色系少年答得平淡,那双眼中的情绪张忆看得分明——是对他口中野兽的不屑。 “如果您要我说得明白一点…” “大概是矮个子里挑高个儿吧。” —— 零零散散在四单元的天台种下不少植物之后克劳德便将这些植物全部交由张忆安排,而少年自己则是步调轻快地走下楼来,边走边趁着周围无人开始难得地和弹幕互动: “吃那些算不算同类相食?不算,那些只是附属产物,有时候我们相互送点东西也会选择这么送。不直接吃植株就不算。” “为什么不种豌豆?是,是私心。还有点其他的原因,但这个你们就没必要知道了。” “昨晚聊了什么?无可奉告。” “有没有可能喊其他人形植物过来…我目前没有这个考虑,这边的危险程度也并不低,传染性造成的后果没有人愿意承担。” “那为什么当时拉了戴博?我并非没有更合适的破局方法,我只是想…算了,没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上克劳德回答的有些欲言又止,还有些未完的话被他咽下,并未说出口。 有几条弹幕还想追问,但楼下突如其来的喧闹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少年面色一凝,步子逐渐大了起来。 他嗅到了空气中逐渐弥漫的血味。 第12章 和太奶的历史性会晤 等少年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楼道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扎人的血色。 是出去的队伍回来了。但十人小队只回来了四个人,还人人带伤。 血腥味浓得甚至引来了附近的丧尸,哨卡上的留守人员脸色凝重,直接开了枪。 聚集地里负责医疗的首先就抬走了两个,剩下两个身上的情况也不算太好。 重点是… 戴博不在这回来的四人里。 少年的神色当即冷了下来,他无表情地侧身让匆匆赶来的张忆上前。 “怎么回事?” 聚集地的领袖压下了议论纷纷的众人,直接地问道。 “…从老城区那边来的,”受伤较轻的一个咽了一口唾沫,似乎仍然心有余悸,“那只独眼耗子的外派车队,我们撞上了。” “对面人数太多了,火力比我们猛。…余子牺牲了,龙叔也是,白姐在他们对她动手之前…自尽了……” “是那个新来的,”伤员的目光在围观人群之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克劳德身上,“…那是你哥吧?是你哥帮我们撕开了包围圈,我们四个才有机会逃出来……” “他和剩下两个已经没法移动的人被俘虏了,大概是三具尸体加三个活人足够了,我们回来的时候没有被跟踪……” 刚挤进人群之中手腕略有些颤抖的温荀听到这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一只冷白的手掌伸到了眼前。 “枪。” 克劳德的目光没有看向任何人,他伸着手,视线却落在了聚集地之外。 温荀没有多犹豫,直接将那把枪拍上那只冷白的手掌。 冷色系少年收回了自己的配枪转身便往人群之外走去,直到聚集地领袖的身影挡在他面前。 “克劳德,冷静。”张忆眉头紧锁,但他还是出面阻拦了。 克劳德只是抬起眼和面前挡住去路的人对视,那双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冷静,保持镇静。”他开口,那声却像是死在寒冬,“这两句话我已经听厌了。” “你是领袖,你需要顾及整个聚集地。但我不是,我只是个担心哥哥的弟弟。” 言毕,少年起步突然,就这么从张忆身旁窜了过去。前警官阻拦的手堪堪擦着那靛蓝色的衣角而过,却只抓住了被抛下的风。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少年蹬上杂物,接着在墙面上一个侧跑起跳便跃过了门口的障碍,消失无踪了。 “……不继续拦他吗?”不知道谁问。 “拦不住的。”张忆叹道。 —— 他不该没想到这一点的。 克劳德想。 他不该没料到城东会派游猎队伍到那么近的地方来的,这是他的失误。 是和之前许许多多次失误一样,属于他的失误。 他很久没有感受到心脏跳动的如此剧烈了。 上一次还是当年家里最小的孩子出事的时候,那具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逐渐冰冷…… 那次也是,也是他没有料到那些野兽会做到那一步。 他不必独自承担这一切,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想让家里人来承担。也许他把戴博拉进来是个错误,毕竟那边早就归于正轨,大家也不需要疲于奔命了。 说到底还是他的贪心和幼稚。 少年的喘息声随着奔跑逐渐粗重,大概是下了某种决定,他伸手按上腕表,在其上轻轻一划: 【阳光数:50+100(召唤遣返)】 【结余阳光:150】 很好,遣返成功了。 看来没有遭受致命危险,大概只是受伤…没关系,阳光植物们会处理好的。 那双冰蓝色的眸中神色稍缓,却又很快凝固为一种可怖的平静。 就像是一座海面上的冰川,看似渺小,看似风平浪静,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海水之下的全貌。 根据对召唤物的位置反馈来看…啊,在那边吗? 少年像只嗅到猎物的狼一般盯住了那个方向,步子却是慢了下来。 让他送他们一份惊喜吧。 城市里向来是不缺绿化的,因此克劳德很快就寻到了一处位置合适的花坛。 起手仍然是向日葵,不同于早前那种扣扣搜搜,克劳德一种便种了整整两排。 金色阳光此起彼伏,将这处花坛照得通亮。少年也不说话,只是时不时伸手汇聚一下阳光。估计是察觉到他心情不好,这次的花儿们倒是没有往他脸上糊阳光。 阳光图标下的数字飞速增长,在其涨到一个额度之后克劳德动了起来。 指尖点地,接连破土而出的是玉米投手和双发射手。 克劳德首次召唤了非人形态的豌豆,而后紧跟着,高达250之数的阳光倾泻而下。 双发射手升级为机枪射手。 少年的神色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了那么点恍惚,但很快那点破绽就消失无踪。 第二株玉米投手,前面紧挨着第一株,阳光注入,金芒闪烁之后出现在原地的赫然是一台狰狞战车。 看似平平无奇的四轮木板车上躺着一根硕大的玉米,被玉米叶包裹的玉米颗粒饱满色泽金黄,很诱人,但那快要呼之欲出的爆裂感毫无疑问证明了危险度。 绿叶上睁开了一双猩红的眼。 这是一台玉米加农炮。 还不够。少年没说话,只是招手。 于是那双猩红的眼一眨,战车下的四轮动了起来,带动着沉重的身躯从花坛里碾了出来站到了路面上。 而那株机枪射手也将根系自土壤中带离,依靠茎干底下的叶片结构抵达了路面。 「我靠,动起来了」 「活物会动很合理,提前给那边的游猎队伍上香,阿门」 「一个人就是一只军队啊」 「而且是纪律严明的军队」 「云哥和植物们沟通好像根本不需要说话,只要一个眼神或者动作就够了?」 「但是他之前和戴博沟通不还是口述的吗?」 「是哦,我还以为是召唤物的心灵感应什么的,严格来说戴博也是召唤物吧?」 “是根系。”手上重复着机械性种植植物动作的少年冷不丁开口,“所有植物都会被智慧树联系在一起,只要有根系在,大家就能互通有无。” “这些孩子有直属于我的根系,所以我可以通过根系网络对每个个体直接下达命令。” 话语继续,克劳德手上动作倒是没停,他数着时间,精准地好似一台不知疲倦的机械。 “戴博的根系不在这里,他和这些孩子不一样。虽然原本我们的根系是连着的。” 「……呃,是和云哥之前世界的死亡有关吗?」 「楼上你有点冒昧了。jpg」 「嘶,果然一个完整世界没那么简单啊」 「完整到衍生出人物的世界怎么可能只有草坪后院屋顶」 “嗯。”克劳德没有否认,他的情绪没有什么起伏。 “被判定死亡,根系断裂自然就联系不到了。” 他自己的死好像和他没有关系一般,少年是用着一种格外淡漠的语气一笔带过述说的。 「对不起不过我有点理解双发的生气了。虽然不知道你们聊了什么,但是云哥你不会就是用这种态度去回应你哥的吧……」 「阿门」 「云哥你要不,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很担心云哥的精神状态」 “嗯?”冷色系的少年手上动作一顿,他从鼻间带出个意味不明只是明显是反问意味的气音来。 “我的心理没有问题。” 他这么肯定道。 “只是考虑的优先级不一样罢了。” 「猫猫龙:…完全是把自己放在最后位了啊」 「嘶…什么舍己为人」 「选择性舍己为人是吧」 「没看出来,还挺大义凛然」 寥寥几句弹幕出现在镜片上,克劳德只是伸手,扶正了一下面上金丝镜。 “不要试图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批判我的所作所为,这是徒劳的。除了会给你们带来优越感和自以为是为了我好之外,毫无用处。” “我不会和任何人在这方面进行辩论,这没有意义,最后的结果只会是谁也无法说服谁,”少年神色自若,口中话语却显得锐利,“这只是我的选择而已,你们当然可以不理解,但请不要叫嚣。” 弹幕空了一瞬,大概是屏幕对面的多数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克劳德并不在意,见到弹幕停了便自顾自地重新将注意力全数投入种植之中。 不多时,地面上便多出了两台玉米加农炮和十株机枪射手。 弹幕终于又动了起来,所有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及刚才那个剑拔弩张的话题。 「两台玉米加农炮,我好像看见了对面和我太奶会晤的历史性场面」 「看得出来云哥很生气」 「话说不是还有其他两个人吗,云哥打算救吗?」 「其他两个人…那他们是不是目睹了戴博大变活人」 「草啊大变活人」 “走一步看一步。”克劳德这么回答道。 说着话,克劳德的目光转向一处高楼。没有多犹豫,少年迈开步子,一路避开游荡的尸群直上楼顶。 在镜头之中,冷色系少年闯进顶楼天台,翻身跃上方形栏杆,正正好好蹲在其上。 接着,镜头抬升,从高楼俯瞰而下,完完整整地将那整个游猎车队囊括其中,一览无余。 从高处往下看,地面的物体小得惊人,像极了一场俯视角的临时战略游戏沙盘。 但无论是克劳德还是观众们都很清楚,这场游戏可不存在直播模式,血也绝不会是绿色。 第13章 荤素搭配,但是新概念版 克劳德的视力很好,之所以戴眼镜只是习惯使然外加被长姐带的。因此哪怕在这个高度,他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地面上活动的敌人。 若是将克劳德所处的大楼位置看作钟表的六点钟,那么车队正盘踞在横贯九点钟的方位的大型十字路口上。 从克劳德这个位置往九点钟车队所在地直去一路,堪称是毫无遮挡。十一点,八点和一点钟方位则是楼房建筑。 十字路口本就是交通枢纽,对方会选在那个位置停靠倒是不奇怪。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那支游猎队伍此刻正首尾相连,用车辆挡出了个临时营地。残余着血液的道路正中被升起一堆篝火,火上架着个铁锅,周边倒着几具赤条条的肉体,看样子是在准备午饭。 这自然引来弹幕的一波反胃: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们中午准备吃什么」 「眼前的排骨汤突然不香了」 「yue……」 「看不太清楚,幸好看不清楚」 冷色系少年半蹲在栏杆上望了一会那边,面色平静,却是冷不丁接了话头: “荤素搭配更健康。” 下一秒,镜头捕捉到一抹金黄从地面冲天而起。在众目睽睽之中,那枚炮弹坠下,跟着闪出的是爆炸独有的火光,而后才是冲击波和被耳廓捕捉到的炸响。 玉米炮弹在车队边缘炸开了。 弹幕整齐划一地寂静了一瞬: 「……」 「……云哥的幽默感挺特别」 「荤素搭配,这下真成荤素搭配了」 「新的地狱笑话,荤素搭配」 「人肉配玉米加农炮,这何尝不是一种荤素搭配」 「新概念荤素搭配是吧!!」 弹幕划过的同时,另一道火光窜起,被击中的那辆车毫无疑问在爆炸的高温中迎来了二次爆炸。 冲击波撕扯开人类脆弱的肉体,在地面上溅开一片艳红的涂料。地面上的“小人”被连着两次的爆炸冲散了一部分,一时间被这不知何处而来的袭击打得有点混乱。 克劳德暂时并未乘胜追击,他在等。 等到小人们像是突然有了组织,向一个方向聚拢而去的时候,少年目光一扫锁定其中一人的身影。 四颗豌豆带着破空之音穿过车辆残骸之上的火焰,摇身一变化为四颗硕大火球直直砸向人群。 但这显然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接连有豌豆穿过火焰转为火球,共同组成了格外密集的火力网。 少年冷眼看着地面上刚有点组织的小人再度化为一盘散沙,干什么的都有。 至于那个出头的领导者?当然是被火球扬了骨灰。 有人动作格外迅速,在其他人还在寻找敌手的时候直接拉开一辆车的车门,一脚油门就准备离开。 然后就迎头撞上了一枚从天而降的玉米炮弹。 克劳德算好了车辆行进的提前量,早了那么片刻就让第二台玉米加农炮预热发射,结果是非常喜剧性的——看起来就好像那辆车自己往炮弹上撞。 冰蓝眼眸倒映着第三、四道爆炸扬起的烟尘,克劳德浑不在意地移开视线,这种事还不需要他分出太多注意力。 在这个高度,他看不见血肉飞溅,听不到他人的哀嚎。 沙盘上的战争又怎么会影响得到场外的指挥,他所能看见的就只有柏油马路逐渐加深的色泽和爆炸冲起的绚丽火光。 如他所言,荤素搭配。 不成规模的武装力量无法抗衡常年与不死族作战的植物,连一颗豌豆都无法抵挡的血肉之躯又怎么在玉米加农炮下幸存,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游猎队伍连敌人究竟是谁,在什么方位都无法明晰,因而这次几乎算不上战斗的交火结果也是固定的。 当然,克劳德并未忘记他的主要目标是救下人质,他轰炸的时候有额外避开戴博最后的坐标反馈。 只是不清楚那两人是否还活着,或者说,看到了多少。 如果他们目睹了戴博消失…… 少年敛了神色看向被加农炮联合机枪犁过一片的十字路口,此地已经没有活物了。 —— 姜烨是在一阵热浪中醒来的。 首先感受到的是热,贴了车窗膜让外界的火光不那么显眼了,但姜烨还是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接着就是身上各处的疼痛感,这时记忆才渐渐回进脑中。 啊,他想起来了,他们被那群食肉的蛮子撞上了,他和另外两个人被俘虏了。 不知道其他四个人跑出去了没有…… 这么想着,眼球才堪堪被他调动,但还是看不真切。车内已经被火焰炙烤得有些发烫了,借着白日的光线,他看见地面上有一滩血迹和一个人。 后知后觉地闻见了血肉焦糊的气味,有些令人作呕。姜烨刚想站起来,却发现右腿兀得刺痛起来。 ……哦对,他的右腿中枪了,所以才没跑掉。然后,好像被抓起来没多久就晕过去了。 既然站不起来就不勉强了,他贴着有些发烫的车厢底板挪到尚还昏厥的那人身边。距离足够近了,他的大脑才迟钝地判断出眼前人的名字。 是那个叫白穆的小辈,好像才是大学生。伤得很重,远比他晕过去的时间要早。 那么…… 他的眼珠一抡,落到底板上已经有点凝固的那片血色上。 这么倒霉吗?姜烨想。 他记得那个名叫戴博的青年还有个弟弟在聚集地等他,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他是好样的。 出神了片刻,姜烨才意识到他不该想这么多的。他应该喊白穆起来,然后离开这里。 但也就在这时,车厢门被什么人打开了。 外界的气流争先恐后地涌入闷热的车内,让姜烨彻底清醒了过来。 年岁不大的少年就这么撞进他的眼里,少年逆光站着,身上被血和灰尘沾得看不出原色,只有那双眼看上去像是在暗处反着光,熠熠生辉。 少年飞快地在车厢中扫过一圈,明显眼神一暗,最后他把带着希翼的目光落到唯一清醒的姜烨身上。 “我哥呢?”他问。 姜烨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有时候什么都不说也是一种答案,姜烨分明看见那少年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地破碎,而后消失殆尽。 克劳德在门口扶着车门边滞了一会,才无表情地问道: “还能走吗?” “右腿中弹,这边还有个重伤昏迷不醒的……” 姜烨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 “…我很抱歉,说不定只是,只是失踪。我失去意识的时候他人还在…,白穆晕得比我还早……没有直接证据就有希望……” 少年闻言只是看了他一眼,那双眼里什么都没有,而后姜烨听见他说: “外面的人都死光了,我找过了。” 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他的喉咙。姜烨想。 “走不了的话,上来吧。” 随着少年话语出现的是一辆造型奇异的车辆,那轮子分明是四个玉米,构成木板的主体上也有大片面积被一根巨型玉米占据。 姜烨有点愣神,就只听见少年说: “…我是异能者。” 异能者……真的存在? 在少年帮衬下将白穆扶上车而后自己也坐上去的姜烨对此感到难以置信,但那辆车真的跟着少年动起来的时候又由不得他不信。 不同于三人一路上的沉默,弹幕简直快乐死了: 「奥●卡欠云哥一个小金人」 「这不比当代流量明星来得精彩」 「震惊!直播平台一主播演技竟爆杀一众小鲜肉!」 「他是真演,有血真往自己身上送啊」 「还敢说啊,不要命啦。jpg」 「这两人运气也是好,没见着大变活人」 「确实,晕得早反而捡回来一条命」 「要是不赶巧一点,啧啧啧」 「那不就成荤素搭配完的饭后甜点了」 「荤素搭配这梗过不去了是吧!」 「有十分甚至九分的营养\/喜」 「homo特有的九比十大。*喜」 「猫猫龙:所以云哥是要拿遣返戴博这件事打感情牌直接融入团队核心吗?其实抛开戴博受伤了不谈,这步棋不算差」 「克劳德(来自主播):原计划是打算各自抛出价值来融入团队的,戴博在这方面的自由发挥一向很好,而我作为“异能者”的价值也不会低」 「克劳德(来自主播):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戴博已经没事了。局面不能浪费,干脆拿来铺路」 「笑死了云哥要装悲伤不能说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意念弹幕的好处这不就来了。jpg」 「完全被物尽其用了」 路上没什么危险,有也被他来时清理掉了。醒着的那个伤员看起来无话可说,遂克劳德就看着弹幕聊天,权当消遣。 但是这场面看在姜烨眼里就变成了: 少年悲伤过度,双眼无神目光放空,一直盯着空处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真是美妙的误会。 克劳德当然注意到了边上伤员担忧又愧疚的视线,但他才不会试图去解释些什么。 于路无言,三人重新回到城南聚集区。 第14章 进化是可行的 张忆是被聚集地中再次响起的喧闹声引下来的,而在半路上,他遇上了那个据说是克劳德捡来的孩子。 “克劳德带着人回来了…!”温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喘了一大口气之后他又紧跟着说道,“没有戴博。” 他带着人回来了,但是其中没有他哥。 好极了。张忆想。他就不应该说什么不会出事的大话。 聚集地领袖木着脸下楼,到了小区底层。 小区底层是有几间车库的,其中有两间被改成了临时的医疗地。在这将近四十个人里面,只有一位曾经坐过急诊的医生和两位有护理经验的男女。 但是医生的用处实际上并不大,毕竟如果是被丧尸抓咬,那基本也就是宣告了这个人的死刑。 张忆过来的时候聚集地的许医生正一脸纠结,乍一见到张忆他好像见到了救星: “张哥,…白穆失血过多,伤口处理了但也不一定能救下来,我们的物资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尽力就好,其他两个呢?” 其他两个都沉默地坐着,姜烨好歹在张忆进来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克劳德那是半点注意力都没分出去。 “……” 许医生飞快地看了一眼呆坐在那边的少年,最后决定还是先拉姜烨来说: “姜烨右腿中弹,而且运气不算好,子弹卡进肉里了。…不出意外的话,按照现在的医疗环境,他这条腿算是废了。” 姜烨对这种宣判没什么表示,他看起来既不哀伤也不为此感到绝望。他只是抬头略有些迷茫地看向聚集地领袖,张忆适时伸手按了按他的肩: “好好养伤。” 等他安抚完姜烨,许医生就把人拉了过来,几乎是凑在他耳边低语:“那孩子身上除了点擦伤之外没有其他外伤,但…我不是心理医生,你知道吧?” 张忆顺着他的话看向目光放空的少年,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皱了皱眉——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觉得,那孩子不太像是会因为这件事失去心气的。 大概是聚集地领袖的目光实在是太明显了,少年面无表情地转过了目光,冷不丁开口: “您打算怎么应对城东的那群人?” 他在想这个? 张忆动了动指节,和那年岁不大的少年维持着对视。就在这个对视中,聚集地领袖意识到眼前这人正在等他表态。 “……” 前警官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触及了右手无名指又马上好像被火燎到一般松了手。 那里有个很明显的环状印痕。 是戒指才会留下的痕迹。 在这个瞬间,青年和少年的眼神出奇的一致。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冷色系少年露出了自回来后第一个格外浅显的笑,随后他道: “请跟我来,我有东西要给您看。” 又和医生交代了几句之后,张忆走出那简陋的医务室。 克劳德正站在外面的阳光下等他。 少年褪去了那件沾染血污和灰尘的冲锋衣,身上只着了件单薄的白色内衬。纯白的衬衫带着少年冷白的肤色,让他整个人好似在阳光下发着光。 见张忆跟出来了,克劳德转身却是向着外面走去,向着聚集地之外。 二人在沉默中越过路障,转过一个街角。 一台古怪的植物车辆映入张忆的眼中,前警官顿了顿脚步,已经有了点心理预期:“这是什么?” “玉米加农炮。” 很好,他的心理预期还不够。 “我以为你是个辅助异能?” 克劳德没说话,只是打了个响指。 指节相扣的清脆声响之后是陡然启动的加农炮,在张忆“我靠真的假的”的目光中,玉米炮弹冲天而起,一辆横陈在路面上废弃车辆被炸得四分五裂,只余下漆黑的金属框架在原地燃烧。 玉米,但是加农炮。碎发被风浪吹起,耳边还余着爆炸的残响,张忆觉得自己逐渐理解一切。 “这东西,你有多少?” “两台。”克劳德说着话,另一台玉米加农炮缓缓碾过路面出现在二人视野中。 “现在,他们是你的了。” 把这两台玉米加农炮的指挥权交给张忆是克劳德思考之后的结果。虽说是指挥权,但这些出自他的植物自然伤不到他,也就不会有反水的可能。 这些孩子可比多数人要靠谱得多。 毫无疑问,他是在肯定张忆做出的表态。复仇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在城南本就弱势的情况下去挑衅城东只是找死而已。 交接完指挥权之后克劳德半点不留恋转身就走,东西他给了,怎么用就是聚集地领袖的事情了。 「草,云哥走得好干脆」 「像是那什么,引完路确定完目标送新手装备的指引老爷爷」 「笑死了新手老爷爷」 「猫猫龙:云哥什么时候发现张忆和城东有仇的?」 「是哦,感觉云哥有引导张忆对城东那边的态度」 克劳德这时候正在往之前分配的屋子那边走,瞧见弹幕,趁着周围无人,他分了点神来回答: “引导是引导了,因为那个时候我和他的身份是一样的。而且他所带领的人被城东的伤害了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事实,我只是用了相同的身份向他提议。” “最后做出决定的还是他自己,他要是懦弱的人,自然会拒绝。” 话语到此,少年顿了顿。 “但我没看错人,他的性格里有韧性。” 说着话,克劳德推开门,同时自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随身听。 「?云哥哪来的随身听」 「猫猫龙:指指直播间任务列」 「草,我都快忘了末日分区主播有平台强制任务的」 「居然」 「等等原来这个任务刚完成吗??我还以为早就完成了」 「我也」 「猫猫龙:戴博应该是不算在任务指标里的,而且任务的要求是融入团队,估计是刚刚才完全得到认可吧」 「猫猫龙:话又说回来,先表明了自己的重要性,后面哥为了团队牺牲了,最后送了大杀器。这要是任务没完成那恐怕这群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笑死了,猫猫今天怎么有时间分析这么多」 「猫猫龙:社畜忙里偷闲一下怎么了」 「这是什么?忙里偷闲的猫猫佬!超了!」 「猫猫龙:?」 「猫猫龙:那麻烦你动作快一点,社畜哪有时间做这个,最多三分钟,我还要开会」 「草」 「他甚至不反抗」 「草,什么被生活磨平棱角的社畜」 「妈的,笑着笑着哭出来了」 克劳德没有理会弹幕的歪楼,只是看向随身听背面——那里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电台频道。 显然这东西不是给他听歌用的。 克劳德没怎么接触过这类东西,但是简单的调频还是会的。他分出一只手戴上耳机,另一边则将频率调到纸张对应的频道。 最开始只有电流音,但很快就多出了其他的动静。 衣料的摩擦声,什么东西从硬质平面上被拿起来的动静,麦克风被挪动造成的杂音,接着是一个男性的嗓音。 “2021年9月16日,病毒泄露的第十三天,天气看不到,但我猜应该是晴天。” 男人的嗓音听上去有点疲惫和自暴自弃,但他还是规规矩矩地念完了开头。克劳德自从听到病毒泄露几个字的时候就拉开了弹幕,直接开始借用弹幕记录。 “我还是要抱怨为什么这个鬼地方不修无障碍通道,是因为上头的人根本不会考虑聘用残疾人吗?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万一手底下的人残了——比如我——怎么办啊?” 残疾人?克劳德默默记下这个点。 “算了,记点好消息,好消息是三天前被感染体咬的伤口经过处理已经开始愈合了。除了初期的发热症状之外我肯定我没有丧失自我意识,已经可以确认我就是那个天生自带病毒抗体的幸运儿……哈,幸运儿。” 男人似乎是嘲讽般地笑了笑。 “上头那群人肯定想不到吧,为了追求…进化把自己带进深渊,结果这里的所有人无人幸免。真正进化成功的反倒是个马上要被你们辞退…啊不对。” 他停顿了一下。 “应该说,马上要被你们清理掉的无名小卒。谁让我看见了呢。” “生活中处处是巧合,要不是真的太戏剧性,我都快怀疑我是什么小说主角了。巧合,创作者惯用的最顺手的把戏,也是最好用的枪。” 物体移动的声音,液体晃动,吞咽声……大概是他喝了一口水。 “算了,还是少说点闲话吧,不然我能骂上三个小时资本家不得好死——当然现在除了浪费我自己的时间之外毫无用处。” 男人的声音突然格外清晰且无机质起来,那声音冰冷且不带一丝情感,就好像是在和谁汇报自己的研究一般。 “已经通过基地里剩余的感染者确认了感染者意识趋同于植物人的推测属实,而进行自体实验后我也已经证实了我个人体内确实存在对z的天然抗体。借助目前已知的血液研究分析,发现疫苗研究生产的操作是可以被执行且具备量产…或者说广泛推行的可能性。” 少年瞳孔些微一缩,手上动作没停。这段话被克劳德同步到直播间之后引起的反响堪称炸裂,但男人的“汇报”还在继续。 “补充,感染又自愈后的第三天,特殊个体——是的,我自己——的恢复能力大幅度上涨,常规外伤的恢复速度显着增快,体质也有明显增强但缺少测试条件。视力也有所回升,现如今已经不再需要眼镜辅助。” “相对应的情况是进食需求增多——合理怀疑为能量利用效率和消化已经提升,更多的能量被用于提升之后的机体。” 男人又停顿了片刻,接着赞叹道: “进化是可行的。” 就好像刚才这句感叹不是他说的一样,他毫无阻碍地继续叙述研究话题。 “初步预计明天正午,一号解药试验品就会被设施产出。我会进行一个大胆尝试,基地地下的零号病人尚还在冷冻休眠。如果事情顺利,零号病人应当能取回她感染前的人类意识,取代她目前已经有所理智但不多的母体意识。” “祝我好运,敬人类。” 话语结束,随着杂音,大抵是那边关闭了麦克风,耳机中就只剩下了杂音。 克劳德摘下耳机,将随身听收好后难得得深吸了一口气。 平台还真的给他出了个大难题,少年看着镜片上浮现出的字迹面无表情地想。 【关键情报已取得】 【任务信息已更新,祝您好运】 【任务三:曙光?】 【描述:是的,是的,你融入了一个团队,所以作为奖励,这是份大礼——哦,我是不是没有说过这个电台和随身听是怎么来的?感谢你的前辈吧。那么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你的选择是?】 【目标:在目标死亡前找到电台后的人,取得可量产的病毒解药,成为人类的曙光】 【奖励:评价大幅度提升】 【备注:老老实实待满15天然后离开,当然没有人会怪你的,你说是不是?只不过是一个世界毁灭了嘛,小事一件】 弹幕从刚才开始就没停歇过: 「我操,这人」 「这人好关键我靠」 「平台这次这么高端?居然是这种类似救世的任务??」 「但云哥这把不是新人首秀吗!!」 「是啊我靠,末日分区的救世任务会找上的难道不是那些个老油条吗!」 「但其实,不被救世的噱头吓到的话,这个任务好像,确实比起其他的要简单啊」 「解决问题的方法已经有了,问题是怎么找到这个解决问题的人,这波土着有够给力啊」 「我还记得隔壁医生也有个类似的末日世界,也是救世任务,但是当时解药可是医生自己研究的」 「楼上的,弹幕礼仪,不要提其他主播」 「猫猫龙:提炼一下信息」 「猫猫龙:首先,电台后面的人是研究出病毒的组织的前员工之一,目前好像残疾了。组织那边出了意外导致病毒泄露了,推测病毒来源应该是所谓的零号病人」 「猫猫龙:这位前员工对病毒有抗体,估计是那边唯一的活口。而他根据自己研究出了解药,目前正准备实验」 「猫猫龙:安全度过病毒可以提升身体素质,包括自愈能力、视力,除此之外有没有更多能力还未可知」 克劳德静静看着弹幕上的刷屏,在猫猫龙发完最后一条之后语气肯定地说道: “这个人就在这座城市。” 第15章 快说谢谢温荀 这话一出口,弹幕迅速反应过来: 「这座城市是最初出现感染者的地方,所以泄露和零号病人肯定不远?」 「是哦。这人就在城里,好家伙什么天赐良机」 「看来新人首秀的难度确实不太一样,但是也不好处理啊…」 「毕竟是一座城市的范围」 「看不见天气的话,八成是个地下设施吧?」 「情报还是太少了,想要在短期内找到这个人感觉不太现实」 「时间应该还有宽裕,但也有可能人家明天试验出问题了马上就死」 「草啊,不会这么背吧」 「不好说,万一呢。jpg」 「应该不太可能,毕竟任务备注不是说了等十五天吗,感觉至少十天左右的时间应该是有的?」 「不一定,这是现实,又不是情况固定的游戏,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 克劳德此时已经摸过了一张白纸,笔尖摩挲纸张的细微声响并不明显。 不多时,一份简洁的城市分区地图出现在他的手中。 少年沉静地看着白纸黑线,片刻后才开口:“地下空间的开辟不能在高层建筑的正下方,只有空旷的广场和低于三层的建筑比较合适。所以。” 他在城东方向画了个圈,又在城市最明显的几大广场上分别标出了位置。 “范围能缩小到这些地方,但我个人偏向于城东方向的老城区。越久远的年代资料就越不可考证,也就越有机会隐瞒和做手脚。” 「噢噢!只考虑这几个地方的话,十五天跑一跑也不是没有可能」 「确实,但城东那边的人可不这么觉得吧?」 「评价是不如全杀了,省事」 「草,有点凶残了」 「没什么必要的话还是不要这么莽撞比较好吧?」 望着弹幕,少年眼眸沉了沉,但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心软和多余的怜悯只会杀死自己,只有理性的薄凉和无情才是生存的利器。* 不过克劳德很清楚他不会真的做到那种绝地,家人和亲情作为维系他的绳索一向有效,让他不至于彻底迈进深渊。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伴随着的是温荀的喊话:“克劳德?开个门呗!饭点啦!” “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少年轻快的嗓音隔着门传入屋内,听起来却是有点故作活泼了。克劳德起身开门把人放了进来。 温荀比昨天刚追上来的时候要活泼些了,大抵是这边的氛围对他来说着实不错。那双褐眸里亮晶晶的,盛着希望,有了几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不过克劳德看得清楚,这活泼中有至少一半是温荀的表演成分。 他知不知道他真的很没表演天赋,堪比戴博的演技。克劳德垂着眼接过温荀递来的饭盒,道了句谢。 但是显然,这种表演是为了多多少少消掉一部分他这边表现出的消极情绪,多少带着的是关心,所以克劳德也不会情商突然消失地去点破温荀的活泼。 温荀送完饭之后目光却是被茶几上瘫着的简洁地图吸引,他带点征询意味看向克劳德:“你自己画的?” 见冷色系少年点头之后温荀才凑过去细看,这一看却是让他皱起眉。没等克劳德问些什么,温荀主动开口: “…这些你圈出来的地方大多都是艾维的地皮。” 克劳德抬了抬眼示意他继续说,温荀咂了咂嘴,看起来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这家企业是个合资企业,在城里各处都有地皮,据说当年这座城市兴建的时候这家创始人就来了。呃,你要是去本地药房看的话就能发现很多药品上都有他们的logo,艾维算是很有名气的医药相关企业了。” 弹幕在镜片上一溜排划过: 「很好,线索出现」 「温荀担心你因为缺少线索没办法完成任务,特意给你送来了线索,快说谢谢温荀」 「谢谢温荀」 「大企业,合资,占地皮,地下研究所,医药行业,buff这不就有了」 「好俗套的丧尸末日必备作死企业配置」 「俗套但经典,人类永远不缺少作死的心」 「人类不是在作死就是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 克劳德的动作稍微停顿,他放下饭盒看向温荀: “你不喜欢这家企业。” 清冷嗓音语气肯定,温荀稍微愣了愣最后答道:“……嗯,因为我爹以前在那边工作,但是被辞退了。这对他的打击很大,整天过得恍恍惚惚的,之后他过马路的时候就……” 未完的话语被温荀自己咽下,但克劳德还是听懂了那些并未出口的话语的含义。那双冰蓝色的眼望了过来,好像没有波动: “生存比死亡更需要勇气。” “啊,抱歉,我不是需要安慰…我就是有点触景生情……”温荀眨了眨眼,故作轻松地笑笑,“你要继续听吗?因为我老爹的缘故,我对艾维还是挺了解的。” 克劳德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不管预备做些什么事情,情报的收集总归还是最重要的。 随着温荀地述说,直播间众人和克劳德便对这家企业有了几分初步印象。 名为艾维的合资企业主攻医药行业,在这方面算得上一句世界龙头企业。其同时也自费研究对某些病症的特效药,在民间的风声颇有些两极分化的意味。 一方面,艾维家的特效药切实有效,能够通过药品监管局的检测,而且疗效着实不错。 另一方面,这些特效药的定价常年居高不下,甚至有些可以说是虚高都不为过。 因此艾维别名“富人的药店”。 概括一下可以说是,人人都说艾维在某方面的不是,但人人都想进艾维。 除此之外,艾维的员工福利和用人严格也是出了名的。在享受到那些丰富员工福利的同时,需要面临的是极其残酷且激烈的竞争。 “嗯…他们内部有个末尾淘汰制,我爹因为不赞同公司高层的部分理论所以被判为业绩不佳,然后辞退了。” 克劳德听得很安静,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实际上不消他说,弹幕都觉得这里面有阴谋。 「这是干什么,消灭意见不合的人统一企业,让人才帮他们实现进化吗?」 「医药企业自研发多多少少是需要能力的」 「意外出车祸,我看不见得是意外」 「感觉更像是和电台那位一样,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被清理掉了」 「啧啧,某些大公司、财阀、世家,都是差不多的毒瘤」 「人人都说不好,但是人人都想进」 「我怀疑所谓特效药都可能是主研究的副产物,高价卖出回收一下资金」 「可能性不低,奔着伟大的进化去的嘛」 「进化,多深奥的课题,在自然界需要上万年甚至百万年的进程,想要凭借人为科研来缩短这个漫长的时间……」 「不知道该说狂妄自大还是该说有决心」 「对比一下隔壁某个,这家公司那还真是失败得彻彻底底」 「…这家公司杀了多少人才研究成这样还真不好说,和那位对比有点都侮辱那位的能力了」 「呃,要是出现的是那位,这波恐怕艾维企业得跪下来奉为神明吧……」 「我跳预言家:我突然想到,主播之间是有遇上的可能性存在的吧……」 「我靠,预言家兄…你……」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云哥不会下一次直播就遇上那位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种事情不要啊!!!!」 弹幕一如既往地歪楼,克劳德并未打断他们的尖叫,只是略微留心了一下弹幕透露出来的意思。 其他主播吗?看起来会是难缠的家伙,不过现在更重要的还是瞩目当下。 克劳德的进食速度一向很快,他收起饭盒招呼讲述结束后就陷入沉默的温荀: “之前答应你的事情下午继续。” “诶?”瘦弱少年一愣,似乎是完全没想到克劳德居然还有心思顾及他。没等他问些什么,克劳德便起身前去用尚未断绝的水源清洗饭盒,完全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等到站到聚集地中的空地之际温荀还有点懵,克劳德卷了卷衬衫袖口,便伸手从地上挑起一根长棍——确切的说,那是一根木质的扫把柄——扔给温荀。 待到温荀手忙脚乱接住之后,克劳德开口: “为了预防一些意外情况,近身相关技巧你也还是练练的好。” 言毕,温荀就见那冷色系少年抬了抬下巴: “攻过来,不用留手。” 从小到大没打过架的好学生温荀陷入了沉思,他看看好像全身放松站在对面上身只穿了件白色衬衫的克劳德,又看看自己手上的棍子。 “你在犹豫什么?”对面那人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明显是在挑衅,“今天下午你要是能让我弄脏衣服都算我输。” 草,好狂。温荀眼角抽搐,紧了紧手中的棍子,然后相当突然地一棍子横抽了过去。 克劳德似乎是早有预料,堪堪退了两步,长棍破空带起的风卷起衣角,但未曾碰到克劳德本身。 跟着,那抹冰蓝色半点不慢,一个前冲便到温荀近前,劈手夺了长棍。 “太慢了,而且你没试着给自己留余力,架势太大,不紧着回防你是只准备出一次手?” 温荀耷拉眉眼:“我没打过架。” “现在学总比什么都不会要好,子弹总有用光的时候的。”克劳德将那根木棍扔回,格外平淡地说到。 “他说得对。”另一道声音从侧旁响起,身材高大挺拔的聚集地领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我们现在手上这批武器资源都是从警局的军备库翻来的,如果不是人和人之间的威胁实在太大,又或者是要处理商城那种情况的话,我们一般也不用枪。” 青年在二人身侧的台阶上坐下。 “有些东西你不用可以,但你不能没有。当时警局军械库的门还是我打开的,防爆叉和防爆盾的用处很大。” 说着话,他抬眼看了看温荀:“小温原本是高中生吗?” “不哦,”温荀笑了笑,“其实我十九了,大一。” “啧啧,你看着比克劳德嫩。” 张忆望了一眼正双手环胸听着他们交谈的冷色系少年,补充道,“而且瘦多了。” “呃…毕竟我大一了,而不是高三。” 温荀表情一垮:“前几天更是担惊受怕的,吃不好也睡不好,我怀疑之前抓到我的那个车队不吃我是因为我太瘦了。” “我体质一直……” 话语的尾音还荡在空中,那瘦弱的少年却是猛地扑出。 他和克劳德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被这个爆发拉近,没有用棍子,反而是握拳挥打。 但是在视线撞上的时候,温荀就知道这肯定是一次无功而返。 果不其然,比他小两岁的少年招架起来几乎毫不费力。被撩起的衣袖展示出随着发力硬朗起来的小臂,那修长的身量下赫然是不弱的力量。 再次被毫不留情地送出几步远之后,温荀笑得苦哈哈的,这时他才补完整句话。 “我体质一直不算好。” “用话语分心偷袭是个好选择,但其他人可不会听你废话这么久,丧尸更不会。” 克劳德抽回手,很是放松地双手插兜,这么点评道。 “克劳德你练过格斗?”前警官眼前一亮,“我记得你射击技术也很不错。” “没有系统性地学过格斗,只是练过一点野路子,防止被打还不了手。射击的话,只能算熟能生巧罢了。” 温荀:……被野路子打成这样还真是对不起。 忽略掉垮起个批脸的温荀,张忆点点头:“自己练的话已经很不错了。” 前警官没有说他看得出克劳德的底子实际上来自街头斗殴——有谁会教这么个孩子街头斗殴呢?想都不用想,那个张扬青年的面孔出现在张忆脑中。 他的斗殴技术是跟谁学的?克劳德几乎不用思考就能回忆起这些事情。 早前他跟着戴博学,学没有路数的街头斗殴,任何东西只要能作为武器就能上手作为进攻手段。 那段日子也是戴博唯一有机会名正言顺地揍他的时候,但双发从来不下什么重手,连嘲笑都只是反反复复那么几个词。 其他植物对上那个素来张扬的青年就讨不了什么好了,只能说戴博在“谁揍你你就揍回去”这条路上贯彻得非常彻底。 再后来,家里的大哥参军回来了。于是他就又跟着大哥学,学那么点成套的格斗术。不过用得最多的还是戴博的那套,毕竟大哥的格斗术只有两个目的,杀人或者擒拿。 但他其实并不擅长这个,要不然也不会至于沦落到在高台上和那只疯狗以伤换伤。 换成大哥或者戴博,那只疯狗大概屎都会被打出来吧? 克劳德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沾点低俗的想法逗得有点想笑,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看向对面的温荀: “体质确实不太好,你需要更注重技巧。” “克劳德,”坐在一旁的张忆唤了那冷色系少年一声,“小温让我来带吧,反正这里的那群人多数时候也是我带。” “怎么样?跟我学吗?”说着话,聚集地领袖转头看向温荀。 温荀没直接答应下来,只是对克劳德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也可以,我毕竟路子野。”冷色系少年颔首应许。 “那好,小温你到时候留意一下晚上集合的时间。”张忆露出个灿烂的笑来,而后半点不耽搁地转了话题。 “所以克劳德你现在有时间了吗?” “你打算找我商量城东那边的事情?”克劳德转回落在温荀身上的视线,和张忆对视,“但我只有十七。” “年轻好啊,年轻脑子好。我只是找你单独商议一下最近的情况,别紧张。” 聚集地领袖的语气格外轻快,二人视线交汇。 深深地望了张忆许久,克劳德最后点头: “好。” 实际上,无论是张忆还是克劳德都很清楚,这是一轮交锋。 末日的秩序崩塌决定了权力核心注定会发生变化。也许对有些人来说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而有些人则只是纯纯地想踩到他人头上去。 弹幕对此议论纷纷。 「嘶…感觉他们的氛围有点奇怪,这是能说的吗?」 「自信点楼上的,他们应该就是在相互试探」 「猫猫龙:云哥主动交出东西之后退回来教导温荀实际上是在让步,他在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张忆,他不会对聚集区的决策造成影响」 「猫猫龙:实际上云哥也是在变相提醒张忆,他聚集地领袖的地位不会被动摇,让他对自己放心。但是这种让步其实是建立在张忆在乎这份权势的基础上的,所以这同时也是一步试探——试探张忆会不会觉得云哥匿得好」 「……你们玩心眼子的(语塞)」 「感觉心眼子比得上安倍●三这话能说吗」 「草啊什么心眼子地狱笑话」 「猫猫龙:张忆的应对相当不错,或者说他这个人的性格很不错。他应该是意识到了云哥的意思,于是表示云哥没必要这么做——接手温荀,邀请议事。这几点都是信任的表现,而且他也并不在意云哥的年轻,只能说这人是真有领袖资质在的」 「没点智商是看不懂博弈的是吧,好崩溃」 「猫猫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你怎么这么熟练就能读懂暗语」 「猫猫龙:我是平平无奇的社畜,社会大染缸的一员,懂这些很合理」 「?你是平平无奇的社畜,那我是什么」 「感觉温荀有点惨,变成博弈工具了」 「也还好吧,毕竟云哥迟早要走的,与其自己养温荀然后突然消失,那还是交给土着们自己来更好」 「是啊,张忆已经答应下来了,估计不会反悔,感觉他是那种伟光正角色」 「确实,云哥试探了那么多次,张忆还是可以的」 「能力和责任这人都有,阳光大狗,爱一下」 「爱什么就对什么动物塑是传统是吗,怎么没人塑一下云哥?急急急急急急!」 「云哥……」 「云哥是少年狼(斩钉截铁)」 「哎哟,可以,很欣赏当代网友的动物塑能力」 弹幕歪楼几乎是惯例了,因而克劳德也并未分神去在意。温荀在看了看他们之后笑得了然,直言自己去和其他人聊一会,于是此处就只剩下了张忆和克劳德了。 “城东区流落出来这么多人的原因已经清楚了。” 青年取了只烟叼在嘴里,但似乎是顾及到边上还有个未成年,并未点燃。 “城东那边的丧尸在进化…变得比之前更敏捷,更凶狠,更……” 他顿了顿,才把那个词抛出来: “聪明。” 第16章 变故,犬群 “你应该知道吧,这座城市在危机彻底爆发之前处于封控隔离的状态,几乎所有人都在居家隔离,因此街道上的丧尸并不多。路上的交通堵塞也不严重。” 青年眉目间染上些许愁绪,但话语还在继续。 “毕竟丧尸也是肉体凡胎,碳基生物。而且我们发现病毒初期其实是对生物体有所削弱的,所以大部分丧尸都会被防盗门窗困在家里。零散游荡的几只构不成什么威胁。” 张忆的话没说完,克劳德抬起眼来看向今天晴朗的天空。 “有丧尸从楼道里或者说居住区出来了?它们已经不止是游荡,而是开始主动搜寻猎物了?” 少年清冷的嗓音述说着可怕的猜测,而更为可怕的自然是聚集地领袖肯定地点头。 “确实如此。”他应道。 这个消息着实令人吃惊。 「我操真的假的,这就开始进化迭代了?只会游荡的丧尸和主动出来猎杀的丧尸完全是两个概念啊!」 「嘶,该说不说,那家企业还挺成功的。你也没说到底要怎么实现人类进化,那我先变丧尸后进化也很合理对吧」 「但是浑浑噩噩过一回,吃了同类的肉进化出来的真的还能算是人吗?」 「怎么不算呢,有些清醒着的不还是照样吃,他们和丧尸有什么区别吗?」 「……草了,格局打开,这波是全人类的进化(并不)」 「好地狱,人心比丧尸可怕多了」 “消息来源可靠吗?”克劳德问道。 “用蔬菜从另一边买来的情报,大概率可靠,那位在城东安插了探子,”青年点点头,“目前只有城东出现了那种情况,所以那只耗子开始急了。”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克劳德语气肯定,“等大批量的人都过来事情就可能发展地很糟糕。” “你考虑过打攻防战吗?” 少年将视线望向只有两个出入口的聚集地,张忆也跟着转过目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聚集地领袖眼前一亮: “需要我在门前堆些泥土吗?” “不用,”克劳德答道,接着意味深长地补充,“有花盆。” 张忆一开始并不明白就各家各户的那几个花盆顶什么用,然后他就看着那个克劳德放出来的长眼睛“花盆”陷入了沉思。 这玩意儿是花盆?确实像是花盆但是哪家花盆长眼睛的啊??你手上那个异能的画风是不是太不对了点啊??? 克劳德移开视线没去看聚集地领袖越发诡异的目光,只是很快提起了其他的话题: “我要去一趟城东区看看。” “你要去城东?”这话一出张忆下意识皱眉,“为什么?那边现在很危险。” “我需要去看看那边发展成什么样了,再就是去找一个人。” “找谁?” “一个能研制出病毒解药的人。” —— 帮助张忆完成聚集地周边的布防又干脆直接在中央空地上种下植物之后,克劳德没有过多停留,只是携带了少许物资,便直接离开了聚居地。 单靠双脚的话恐怕他今天是走不到老城区,或许可以考虑随便“借”一辆自行车。虽然人类全速奔跑足以跟得上自行车,但单纯作为赶路工具的话,自行车还是足够省力的。 心中思量着,克劳德抬眼望向周围。 昔日本该繁华的街道此刻寂寥无人,只有那么些也许是偷偷溜出来逃离居家隔离,却没躲过病毒感染的丧尸在大街上徘徊。 三三两两的车辆横七竖八地倒在路上,车窗上沾了不知道是谁的血迹;各色店铺的招牌字体尚还鲜亮,但已经有了日后完全衰败的迹象;还余着些电量的招牌一闪一闪的,其上艾维制药的logo蜷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 盯着那logo看了片刻,冷色系少年移开视线,直直地走向路边倾倒的自行车。 车上锁了,但没有关系,砸断这种锁并不花多少力气。 车锁掉地的声音促使不远处几只徘徊着的丧尸回过头来,跟着入眼的是覆盖冰霜的豌豆。 没有理会接连响起的几声肉体倒地声,克劳德跨上自行车调转车头就往东北方向去。 城南到城东的路上能够很明显地看出变化:建筑物逐步变得低矮,道路也相对应得变窄。就好像一下子从热带雨林到了温带树林,钢筋水泥构筑的丛林变得有些稀疏,但明显更有生活气息。 不过此时这些建筑上到处都溅射了血迹,无名的半截尸体挂在窗沿上任由几只看不出品种的鸟雀啄食。艾维企业的logo出现的频率逐渐增多,看得出来城东区确实像是这家企业的大本营。 自行车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算得上杂音,虽说是赶路,但克劳德还是留了几分注意力在外。 也因此,当镜头中的少年突兀空出只手来握枪的时候,弹幕滞住了一瞬: 「什么情况,云哥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单手骑自行车,一种独门绝技」 「好像有脚步声?」 是脚步声,还不止一只。 爪垫摩擦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几道黑影从四通八达的侧路中窜出。 镜头适时地后转,将这四只远超大城市可养犬类体型范围的追击者纳入其中。 八只黄澄澄的、带着兽性和狩猎欲望的眼睛齐刷刷盯了过来,涎水从犬科特有的修长吻部中滴落,长舌躺在发黄的犬齿间露出嘴外。 随着四道粗重的喘息声,一场追逐拉开序幕。 也许它们原本是宠物犬,但点点血污已经从下颌沾到了爪上,灰尘和脏污盖去了毛皮应有的光亮。 只有那四双眼睛,带着看向猎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了过来。 毫无疑问,这几只已然是脱离了人类枷锁的恶犬和野兽。 「我操好大的狗,一般城市不让养大型犬吧??!」 「还能有什么原因,病毒感染导致体型增大了呗」 「狗这东西很麻烦的啊」 几只犬类身上看不出什么伤痕,只是打头追的那只看不出原色的棕犬脸颊好像被什么其他东西撕烂过。有那么几道抓痕贯穿了它的半脸,毛皮被撕扯开,皮肉耷拉着。 但不管这些家伙受过什么伤,克劳德都知道他现在绝对有麻烦了。 自行车没有大体型犬类跑得快,再加上犬科的狩猎习性,除非他打算一直骑下去看看能不能摆脱它们,否则这事恐怕无法善了。 尽管脚步声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就反应了过来,但他还是能听到那四只犬类逐渐逼近的奔跑节奏。 不能这么耗下去了。 克劳德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于是主动带着车往路边靠,少年足下猛地一蹬,再次给自行车提了一轮速后非常果断地松手,握着枪从自行车上跳下。 带着惯性,少年颇为狼狈地在地上滚去几圈卸了力道,起身也半点都不耽搁就直奔街边建筑物的墙面。 那抹冰蓝色身影的果决出乎了观众的预料,也出乎了四只狗的预料。 直到因为被借力而失去平衡的自行车翻倒,带出一声巨响还顺着之前的加速度在地面上擦出刺耳的金属音之后,四只恶犬才堪堪停下脚步转头直奔克劳德。 仓促之下的卸力并不能完全抵消粗糙路面和惯性带来的伤害,哪怕隔着衣物也已经磨破了皮,渗出些许猩红缀在沾染了灰尘的衣物上。 克劳德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一般,冲到墙边后没有丝毫迟疑,旋身靠墙抬手对着冲来的恶犬就是一枪。 于此同时,阳光扣除,一个生在花盆里的高坚果将克劳德左侧挡得严严实实。 接下来只需要看前方和右侧了。 前冲势头正盛的那只灰犬当头撞上冰蓝豌豆,被冲击力打得身子一歪,发出一声犬类受击时特有的尖锐哀嚎。 冰霜沾染灰犬毛发,顺利造成动作迟缓。 但此时另一只黄犬也已经跟上到前,张开犬牙交错的吻部噬咬而来。 【阳光数:450-75】 【结余:375】 一颗圆滚滚的冰凉物体被少年眼疾手快塞进黄犬口中,足以使水立刻冻结的寒气在犬群间炸开。 首当其冲的正是那只黄犬。 以脆弱的口腔直接接触这种低温无疑是致命的,原本粉色的口腔内壁飞速僵化为紫色。黄犬的那双眼睛只来得及转动一下,又顺着动作往前两步就倒地不动了。 克劳德对于这种温度适应良好,少年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开扑咬动作被寒气逼迫慢下来的花犬,跟着却是抽出了刀。 虽然他上弹很快,但这种时候无疑是来不及的。 那只形似首领的棕犬没有动,那对兽瞳冷冰冰地看了过来,而后它短促地吠叫了一声。 剩下两只冻伤的犬像是接到了指令,暂且退了。 三只犬的状态都还算完好,此刻六只眼睛隔着那具尸体虎视眈眈地盯着克劳德。 背靠着墙和高坚果,冷色系少年目无波澜地回望这三只犬,手上半点不耽搁地完成了装弹。 气氛凝滞。 少年只手握刀另手握枪挡在身前,犬群呈包围之势龇露犬齿发出阵阵低吼。 一个空纸盒被风吹动,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就在此刻,犬群动了。 花犬和灰犬自克劳德前方与侧方扑来,带着腥气的风随着两犬的动作同时卷起。在这个距离,克劳德甚至得以清晰地看见恶犬泛黄的牙。 腕表上阳光数额波动,没有理会侧边袭来的灰犬,克劳德看向直咬过来的花犬,冰蓝枪械被卡进花犬大张的口腔,接着扣下扳机。 豌豆可能打不穿皮毛和肉体的联合防御,对付口腔内柔软的组织却是毫不费力。 两声哀嚎响起得几乎不分先后,只不过一声像是堵在喉中,另一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显得格外尖锐。 少年微微侧目,正将被窝瓜压断脊椎的灰犬映入眼中,那灰犬躺在地上扭曲地挣扎着,整个腰腹几乎塌成一张饼,此刻往外吐着血,眼看是没气了。 克劳德一脚将面前身躯僵硬逐渐变为尸体的花犬踹开,另一张利齿交错的口却是在侧边突然扑进。 它一直缩在后面。 少年瞳孔骤缩,此刻抽枪回防却是已经来不太及了。棕犬的进攻时机卡得很好,正是克劳德余力用尽新力未生的时候。 情急之下,克劳德只得抬起持刀的手,刀尖直直刺向棕犬的口中。 那犬却是狡诈得紧,在这关头一扭头。 刀刃从棕犬嘴角划过,并入其脸上狰狞的伤口中带出大片深色的血液。 犬类尖锐的犬齿破开衣物聊胜于无的防护,刺入小臂肌肉中死死咬合。 红色几乎是瞬间就浸染了衣物,少年握刀的手松了,却不是吃痛,只是枪械被放下后接手了刀。 冰蓝色的眼和属于野兽的眼对视,下一秒,那刀刃横了过来,卡着肋骨的间隙,穿透肺部,刺入心脏。 那对黄色兽瞳中属于生命的光辉淡去,棕犬松了口,刀刃抽出,它的身躯伴随着渗透皮毛的血落到地上。 地上四只犬类都有着超出常规犬类的体型和攻击性,几乎不用思考,克劳德就知道它们肯定是病毒感染下的产物。 握着手中染血的刀,冷色系少年陷入沉默。他伸手撩起衣袖,冷白色肌肤上赫然是两排对称的齿印,此刻这些可见血肉的圆洞正不断地涌出鲜血。 第17章 原来戴博没得癔症 不用看克劳德就知道弹幕现在肯定炸得彻底了。 「我操我操我操我操我操我操我操我操」 「救……云哥你」 「啊啊啊啊啊完蛋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死狗为什么不要命都要咬云哥一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崩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变异时间是多久啊啊啊啊啊啊能不能来个人救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能赶在变异前找到疫苗吗能吗呃呃呃呃」 「…好麻,云哥不会失利在新人首秀吧」 「我突然恨为什么末日分区没有主播保护了,我靠连户外都有主播保护,为什么末日不能有」 「大概是因为末日分区的主播基本上都是死了活该的人吧……」 「麻了,只能希望云哥能找到那个人了」 「城东区也很大啊…好崩溃」 在弹幕崩溃的时候克劳德已经自我调整了过来,他沉默着取了水清洗了伤口,而后将伤处缠上绷带。 克劳德处理伤口的动作很熟练,但谁都知道重点不是伤口,是病毒。 “从之前的新闻报道来看,其实我还有两天左右的时间。”瞧了一眼癫狂的弹幕,冷色系少年开口安抚道,“毕竟症状还包括了高烧,再之后才是失控。” 弹幕更癫了: 「云哥你要顶着高烧去找人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烧,万一晕过去了岂不是……」 「猫猫龙:两天只是宽泛的时限…实际上可能是一天不到,虽然云哥身体底子应该不差,但我还是怀疑你顶着高烧找人随时有可能晕过去……」 「猫猫龙:运动会加快血液循环,病毒反倒可能感染得更快……」 「更崩溃了,平台能不能救救。管理员呢?你在看吗!!救救孩子!!」 「捏妈,我要去找管理员反应」 「猫猫龙:云哥,听一句劝,摇人吧」 「加一,云哥,听我们一句劝,摇人吧」 「为什么不摇人,能不能速速摇人啊啊啊啊啊啊」 「急急急急急急,云哥快摇人,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 少年移开了视线,没有对弹幕要求的摇人作出任何回应。在镜头之外,克劳德难得露出个苦笑。 他知道的,现在应该求助,但他不敢拿其他人赌。 万一呢?万一他们也受伤了呢? 他可以拿自己赌,用剩下的两天给自己拼一把,但他不能接受有熟悉的谁落到这个境地。 克劳德跨过地上的犬尸,重新找到了那辆倒地的自行车,索性车还能骑。 就在少年准备出发之际,弹幕区闪出一条带着管理员标识的金色弹幕: 「管理员0179:我是来对主播的能力做补充说明的」 「我草,真反应来了」 「管理员0179:您可以对平台放心,您通过能力召唤来的活物是不会被病毒感染的,世界意识不会允许这类事情的发生」 「管理员0179:您的能力是我方通过您本身余下的联系和世界意识达成沟通之后才得以升级的,而世界意识是不会允许重要人物缺席的,因此您召唤出的人物哪怕死亡,对其的影响也只是多出一段记忆」 「管理员0179:因为您的特殊性,故此对您透露这些条款,请对平台保持信心」 「我突然又对平台有爱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所以云哥可以摇人了吗!!!!」 「平台背书了不会有事,云哥你快摇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会有事,吗。 克劳德抬了抬视线,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只是脚下一蹬,抛下那四具犬尸继续往东边去。 夕阳的光辉洒在街道上,将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 实际上弹幕中的常客猫猫龙说得很对,继续前行了不到片刻,克劳德就能感知到手上的伤口发痛发热。 没过多久,头脑的昏沉和升高的体感温度相继袭来,克劳德堪堪用最后的力气握了刹车。 顾不得倒下的车辆,少年几个踉跄靠上路边的墙面,勉强抬手瞄准了正逐步靠近的几只游荡丧尸。 射击几乎从未失手的少年此刻却是马枪了,豌豆擦着丧尸的衣角划过,没伤着人家分毫。 弹幕都快急眼了,但好在克劳德还是赶在丧尸的手爪碰到他之前将那几只丧尸击毙了。 此刻,血色的夕阳消失在天边,天色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暗了下来。 克劳德无力地抬眼看了看天色,晃进一旁无人的店铺。那张脸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变得惨白,着实让人心惊。 【阳光数:150-25】 【结余阳光:125】 有着铂金发的少年自阳光构成的召唤阵中跌出,其身上格外宽大的衣物对绊倒他自己起了很好效果。 但他一句话没说,只是慢吞吞地起身,那双白多黑少的银灰眼在克劳德身上停留。 克劳德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原来戴博没得癔症。” —— 克劳德再睁眼的时候看见的是坐在沙发边上百无聊赖的铂金发青年,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先一步语气凉凉地说道: “医药费我会问豌豆家讨的,你也不用解释是什么情况了。” 说着话,青年在一旁放了克劳德金丝镜的茶几上点了点指节。 “我已经被你的…观众们,科普过了。” 克劳德缓缓眨了眨眼,这时他才注意到这间他仓促之下进入的服装店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简陋的临时避难所。 黑色不透光的衣服被挡在门口的玻璃上免得被注意到,店内升起了火堆,所有沙发和桌椅则被挪到了火源边上。 “…谢了,瑞托什。” 少年声音出口的时候还带着十成十的沙哑,对此,名为瑞托什的青年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后没什么感情地说道: “与其有时间感谢我,你不如考虑一下现在怎么办,克劳德。我没办法帮你退烧,充其量只能治好伤口然后帮你压到低烧。” 克劳德坐起身,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被青年塞了一盒热糊糊。 “刚好能喝,喝完再说。我看你是真把自己当神。” 少年垂下眼帘看看手中盒子里有点令人难以分辨的糊状食物,没多说什么,只是乖乖地喝了。 盒子里是热水加泡开的压缩饼干,还加了几块罐头里的牛肉。 “如果你还想要这条命,基于你喊了我的情况,我趋向于你还是想活下去的。” 瑞托什虚着眼,口中的话是半点也不留情:“你必须拿到那份解药,所以——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我只是个医生,你现在又是个病秧子——武力支援你最好喊谁过来你自己清楚。” “你该把皮恩弗·冈洛特喊过来。” 六个音节的名字被瑞托什咬得极重,克劳德只是沉默以对。 “克劳德,在某方面来说你真是个理智的懦夫,”青年的尾音带着倦怠,“你对有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恐惧到极致,哪怕有保证你也不敢信。” 少年似乎是专心致志地喝着糊糊,没有回应。 “那你看着就是,”瑞托什突然露出个笑来,“一次死亡的经历对我来说可是难得的记忆。” 克劳德心中一突,却见青年手中转着一把分外熟悉的冰蓝色枪械。 枪响,血色飞溅,跟着青年的身躯化为点点金光消散于空中,只留下那把枪掉落在地,砸出清脆的一响。 在克劳德的感知中,那阳光菇的图标灰了下去,一点一点地重新开始冷却。 少年盯着空处许久,直到那图标重新染上色彩。他意念一动,选定召唤。 第18章 你哥全知道你命不久矣了 铂金发少年自阳光中踏出,这下倒是稳稳落地了。 他俯身从地上捡起那把枪械,抬起那双白多黑少的银灰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克劳德:“拿来自我了断挺好用的,你说呢?” “考菲特知道你还是心存死志吗?” “他不知道,而且我也没想真死。但是你哥——四个哥——就在刚才,全都知道你命不久矣了,不用谢我。” 克劳德:…… 弹幕突然乐了起来: 「云哥体会到被别人噎的快乐了吗。jpg」 「阳光菇治寒冰射手,明明这俩八竿子打不着但是又很合理」 「楼上的,有没有可能就是,医生天克病人,而且这医生还把你不好好配合治疗的事情告诉关心你的家属」 「草啊,好精辟」 「所以其实瑞托什自杀一是证明不会真死,二是回去告云哥的状是吧」 「笑死了,说不定还顺便讨了医药费呢」 「阳光菇比云哥更信我们是我没想到的,但是想想这个逻辑又很合理」 「其实没必要怀疑的,毕竟平台真的很强大,完全不需要在这方面骗人」 「云哥可能还是有点当局者迷和关心则乱」 克劳德陷入了沉默,但瑞托什并不打算放过他。 少年态的阳光菇不再笑了,他恢复了那种平淡又疲惫的语气,配上那双死鱼眼怎么看怎么欠揍: “皮恩弗要你马上让他过来,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很生气。除非你打算让他的愤怒积压成更深层次的,不然我劝你现在就动手。” “……你好像在明摆着你治不了我所以让其他人来治我。” “你应得的。” 幼态阳光菇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话音未落却是皱眉,飞快地甩手往克劳德那边扔了个光芒微弱的金色光团。 阳光计数器跳动了一下,数值增了十五。 寒冰下意识望向铂金发少年的指尖——果不其然已经被烫红了。 克劳德垂下眼去看腕表上的阳光计数,顿了一会后他才抬起头,缓慢地眨了眨眼扔出一句:“阳光不够。” “你脑子已经烧坏了?数量不够你不会种?还是说你要指望我一个?别磨蹭,你现在的时间就是生命。” 大概是烦了,瑞托什话语里的攻击性明显上了个档次。冷色系少年移开视线,没有再去撞枪口的打算。 在店内角落那个被打翻的花盆洒出的泥土中,很快聚起了一片小小的金黄菌丛。比那片金黄更显眼的是接连出现的微小阳光,和随着时间推移早一步已经转换为成态的瑞托什举起的魔杖。 阳光植物能聚集阳光,这点毋庸置疑。但名为瑞托什的阳光菇讨厌阳光,发自内心的讨厌。 所以他只是举了举魔杖之后一挥,劈头盖脸地把阳光往克劳德身上砸,自己倒是离那个角落远远的。 多少沾点蓄意报复了。 克劳德顶着低烧也不太想反击,吃完东西就抱着背包半躺在沙发上,任由阳光糊脸,直到腕表上数字到了五百。 少年寒冰迟迟不动,但瑞托什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经手了多少阳光。青年阳光菇干脆不再往克劳德身上甩阳光,只是用那双在暗处微微发亮的银灰眼去盯克劳德。 克劳德:…… 行了行了他知道了,他就是单纯不太想让长辈亲眼看见他把自己整得这么狼狈而已。 本来相当老成理性的少年叹了口气,竟是硬生生带出了几分哀怨。 某个医生那是一点不惯着他:“你有事?没事还不动手?” 得了,还是动手吧,他大哥都不敢正面对上这种状态的瑞托什。 于是一株双发射手出现在角落已经成一大片的阳光菇菌丛中。 接着,那株双发射手消失无踪,一道矫健身影带着满身阳光撞进了这个显得略有逼仄的店铺。 迷彩冲锋衣的衣角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弧度,那人对于突然失重适应良好。军靴后跟踏上瓷砖地面敲出清脆一响,身形高大的青年稳稳落地。 还未出声,那双墨绿且深邃的眼就先扫了过来。 “呵,皮恩弗,看看你的好弟弟是怎么折腾自己的,”瑞托什抱着双臂,靠在墙角语调幽幽,“他可真能耐。” 皮恩弗一言未发,只是迈步走到了那沉默不语的少年身侧,半蹲下去看他。 “克劳德。”他喊。 克劳德知道自己不能再装死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类似做错事被家里长辈抓个正着的即视感了。 少年扬起那张苍白得无血色的脸,乍一下便滚进了长兄那双墨绿的眼里。 没对视多久,克劳德便移开了视线,整一个低眉顺眼,闷闷地喊了他一声: “……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皮恩弗听上去简直快气笑了,“我还以为你不想要我这个哥呢,毕竟我连你遇上麻烦让你想到喊我过来的资格都没有。” 没给克劳德说话的机会,长兄随手将身上那件带着体温的大衣披到少年身上,转头去看瑞托什: “今晚麻烦你了,可能你还得陪我跑一趟。” 阳光菇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别忘记医药费和出诊费,一切好说。” “回去给你,现在还是先解决他身上的问题再说。”说着话,皮恩弗又瞪了一眼克劳德。 少年寒冰抿着唇,因为身高和体型的差距,几乎整个人都被那件大衣盖住。克劳德非常明智地耷拉下眼皮,一句话没吭。 “现在的问题是,目标会在哪里。” 瑞托什晃了晃手中从这家服装店杂志架里抽出来的老版城市地图:“这地方的区域不算小,最起码比花园大多了,漫无目的地找只会浪费我们的时间。” “…往轻工业区走,找艾维制药的厂房。” 皮恩弗还没搭话,略带沙哑的少年音却是响了起来。 长兄顺着看过去,就见克劳德把自己裹在了大衣里,只露了个头在外面。他脸色是苍白的,但不知何时戴上眼镜之后的那双眼很亮。 “看来你是有自救计划的,只可惜不多。”瑞托什睁着一双死鱼眼,慢吞吞地拖着语调,“多少顾及一点自己。” “你们的生活已经平静下来了。”少年这么说道。 “那你知道平静祥和之后豌豆家最放心不下的是谁吗?最愧疚到不能自已的那个又是谁吗?” 青年阳光菇的视线随着话语先是落到克劳德身上,再是落到皮恩弗身上。两次视线的落点已经清晰地不需要任何解释了,但瑞托什还在说: “克劳德,我假设你长了嘴?你分明知道豌豆家缺了一块根本算不上平静,戴博回去之后整个家都因为关于你的消息欣喜若狂。” 阳光菇的银灰眼在抛开了无生气的死鱼眼状态之后,锐利起来分明像是双狼眼。此刻,那双眼正盯着兄弟二人。 “也许这件事不该我来说,但某个心怀愧疚的家伙绝对说不出口。你的计划和后手做得很不错,克劳德,这点谁都不能否认。但你要么就不要让豌豆家再见你,既然见过了就干脆一路走下去。” “哪有半路停下后悔了当做没发生过的好事的?你自己也有私心,不然你不会想着喊人过来。都开了头,为什么不继续?你的后顾之忧已经有人为你担保了,你还在墨迹什么,克劳德?” “在不危害到家人的情况下寻求家人的帮助对你来说是很丢脸的事情?你自己明明都知道你不必独自承担这一切,却在有了保证的情况下束手束脚?” “你之前在花园里的气势呢?再拿点出来看看?” 阳光菇很难得会说这么多话,他向来话少又嘴毒,对他来说这种话术纯属吃力不讨好。 但他还是说了,以皮恩弗同辈战友的身份。 “…可以了,瑞托什。” 皮恩弗自己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看着阳光菇还想开口,急忙抢了话,“当务之急还是救人,等他安全下来之后我自己找他谈。” 被扔了一大堆话的克劳德本人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他只是抬头重新去看长兄。 片刻后,少年略带沙哑的嗓音回荡在不大的店里: “抱歉,皮恩。” “谢了,瑞托什。” 阳光菇抬了抬眼皮,没搭话,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四个字:“别来烦我”。 皮恩弗此时已经暂时抛却了早前的愤怒情绪,他只是叹了口气后开口:“克劳德,把戴博和斯牧勒喊过来吧。” “好。”冷色系少年此时半句没反驳,也没犹豫,阳光扣除,这个不大的店铺内又多出了两道身影。 所有人一到这边的第一个反应都是: “克劳德!” 所以当戴博的声音和另一位重合的时候,双发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克劳德怎么还喊你啊斯牧勒。” 有着蜜色眼眸的卷发青年笑着眨了眨眼:“怎么?你是他哥你来得了,我也是他哥我就不行吗?倒是我唐突了。” 克劳德:…是他太久没见斯牧勒了?这人怎么变得这么……茶里茶气的。 皮恩弗:…… 在一旁当旁观者的瑞托什:看不懂你们豌豆家。 显然戴博也让斯牧勒这个态度气得不轻,双发握了拳,看起来很想一拳打到斯牧勒脸上去。 “…戴博,斯牧勒。”少年的声音很轻还带着沙哑意味,明显很是虚弱,却硬生生让那两个活宝动作顿住。 “不许打架。”他说。 那两人就像商量好一样,对视一眼之后异口同声:“不打架,我们怎么可能打架呢。” 大概只有他们本身知道这次对视的含义了。 “行了,别耍宝了。”大哥那是半点都不客气,平等地给两豌豆头上一人一个“兄长の正义铁拳”。 根本不看那边故作委屈的两人,皮恩弗自瑞托什手里取过那份纸质地图,在地面上摊开后开门见山: “我们需要尽快行动。” 皮恩弗几乎是用最简短的语言描述了当下的情况,几人都没什么异议,大哥将视线在几人间过了个来回后落到戴博身上: “戴博,你背克劳德。” “好嘞,交给我。”戴博半点不耽搁直接应下,克劳德半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已经完全被安排了个明白。 最后少年只是沉默,缩在那件大衣里趴到了戴博背上。 弹幕对此进行了一波狠狠嘲笑: 「还得是大哥治得住人」 「感觉看出了家庭地位」 「让你小子不听劝,这下好了吧。jpg」 「笑死了,话说阳光菇和机枪射手居然算是同辈吗」 「应该是都认识吧?这几人看着都挺熟的样子,毕竟和医生熟悉又不是什么坏事」 「其实我一开始以为云哥会喊向日葵」 「楼上的,向日葵在黑夜有削弱,晚上还得看阳光菇」 「等会,我突然想到,所以其实云哥一开始没喊人是在等黄昏过去吗?」 「好像说得通,阳光菇是夜间植物白天睡觉来着?」 「坏了,让他圆回来了」 在弹幕乱滚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出了那个临时据点,循着明显的地标建筑一路往老城区的轻工业区去。 沿途的丧尸在火力覆盖下构不成威胁,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一切恐惧源于火力不足”。 没有人对这些感染者留手,哪怕早就知道了这些严格来说算是病人也一样。所有人都是从那场无休止的战争中走来的,所有人很清楚这就是生存。他们能做的顶多也就只是一枪速战速决,结束这些感染者的痛苦。 克劳德将有些发昏的脑袋搭在那张扬青年宽阔的肩上,颇有些失神地看着周围的人。 直到一个咬字不算非常清晰,好似尾音都坠着某种难言诗意的声音滚到他耳畔: “在想什么呢?小克劳德?” 少年顺着声音看去,正巧看见有着蜜色眼眸的卷发青年格外利索又透着几分华丽地将手中双枪一转,收在腰侧枪袋之中。 斯牧勒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看过来,愣了片刻,那双好似盛着流淌蜂蜜一般的眼弯出了个格外好看的弧度: “你小时候自从开始学着‘冷静’之后就再也没人这么背过你。” 克劳德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这个哥什么都挺好,就是话多,话多还非常容易追忆往事。斯牧勒思维跳跃性又强,一旦打开话题要停下来简直难上加难。 但出乎预料的是,裂荚没有多说,只是笑着看了他一眼便停了话题。 倒是背着克劳德的双发接了话:“我那时候就和斯牧勒一起叹气,我俩都觉得你小子这个样子,以后铁定找不到女朋友!” 说着话,戴博冷笑了一声,空出只手抬臂拔枪,硬是抢在斯牧勒之前将一只侧边靠过来的丧尸爆头。 “你那时候的回答我还记得,”看着戴博明显是抢人头的动作,刚准备拔枪的斯牧勒顿了一下,天生的笑唇带出几分不知对谁的无奈,“你板着脸说,‘这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事情’。” 克劳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他看着金眼卷发的青年凑了过来,伸手却是动作轻缓地抚平了克劳德身上因为戴博方才举动皱起的衣角。 “嘛…别有什么心理负担,”斯牧勒抽回了手,话倒还在耳边,“你当然没有必要独自承担这一切。” “你说呢?咱家第二小的孩子?” 那双素来多情的眼睛笑着问,但却分明格外认真。 第19章 家人 皮恩弗和瑞托什站在前排,把后面的情况听了个清清楚楚。 “你们家真是…” 阳光菇慢悠悠地转头,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他又重新换回了那副懒散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将手中那根魔杖在指尖转出了花。 “没办法,我们家就这样。”皮恩弗提了提手中的四管机枪,笑了一声。 “别相互好心办坏事就行,”瑞托什说得冷淡,一双死鱼眼虚虚盯着空处,“他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瞒着你们一个人把所有事情安排好,顺带不顾一下自己死活又不是第一次了。” “昂,等之后我会和他谈谈的。他会听的。”长兄回头看了一眼后排的三人,带了那么几分释然,“总归是,回来就好。” “嘁,随你。反正是你家的小孩。”瑞托什挤出个气音,“下次我再看见他这种不顾自己死活的美,出诊费加倍。” 皮恩弗顿了一下,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换了个委婉语气:“那个,瑞托什啊,我们又不是不给钱,你看我手底下这一大家子…?” “哦,我也有家要养,”青年阳光菇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完全一副“无良庸医”样,“那小鬼又不遵医嘱,多出来的得是精神损失费。” 皮恩弗:…… 机枪的表情有了那么点一言难尽,瑞托什看了看他,扯出个皮笑肉不笑地表情来:“怎么?两个人的家就不是家了?我每天坐诊加上场指挥,你当我容易吗?” 青年阳光菇还带着那种假笑,那双银灰眼虚虚看了过来,手中魔杖却是在指间转了个圈,指向黑暗中的某个方向。 金色的日光如剑,划破黑夜中的不可见,将目标身上穿出个可怖的贯通口子。 那金光转瞬即逝,却是照亮了所有人的面庞。 “你为什么不反驳他下次不会再这么不顾及自己死活了?” 日光束出手,瑞托什收起有些烫手的魔杖之后才压了声,用着只让皮恩弗和自己听见的音量慢悠悠开口,“你第一时间想的是让我削减费用,皮恩。” “你看,你分明自己心底也清楚那小鬼的臭毛病没那么容易改,”青年阳光菇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的三人,“你要谈就真的好好谈,别三两句话就直接被他糊弄过去。” “…我会记着的。”皮恩弗也没了那副摆出来的轻松神态,相当正色地应下。 言毕,大哥提了嗓音喊了后头快变成专注聊天的斯牧勒一声。 裂荚应了声,转头对戴博背上窝着的克劳德眨眨眼,就抽出双枪上前来开路了。戴博本人没落后,直接跟了上来好让阵型变得更紧密些。 其实本来不该让戴博这个有生战力来背病号的,但瑞托什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背人的样子,斯牧勒比戴博打击面更广,于是皮恩弗思量着,这事情就落到了戴博身上。 那一贯张扬的青年一路上没说半句怨言,反倒是非常迅速地习惯了,甚至还能找机会空出手来开个枪,然后给大伙演个单手换弹的绝活。 “戴博。” 在行进过程中,克劳德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 “嗯哼?” “你晃得我头晕。” 戴博动作明显一僵,狠狠扯了扯嘴角,介于角度问题,他瞪不到克劳德于是转头就去瞪前边一脸看好戏表情的斯牧勒。 弹幕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看乐子的机会: 「笑死我了,帅是挺帅的,就是废人」 「别管晕不晕,你就说帅不帅吧」 「单手换弹确实是绝活,乐」 「如果动作幅度不那么大就更是绝活了,乐」 瞪是瞪了,但那顶着一头乱毛的张扬青年接下来还真就老老实实背人跟队,连手都不带动一下的,只是那双眼睛不住地往其他人身上瞟。 “戴博,你要是背不动了就说,”金眼卷发的青年忍无可忍,没好气地看了回去,“接替背一会克劳德这个力气我还是有的。” “哈?”双发带出个不屑的气音,“谁说我背不动的?就克劳德这个瘦杆子我会背不动他?” “那你在看什么?看我好看?” “去你m…!你个就会骗小姑娘的自恋狂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鬼话?” 很明显是硬生生咽下的脏话,因为克劳德揽着他脖子的手臂在那个瞬间紧了,戴博进行了一个紧急改口,才又感觉到少年将手臂放松了。 “哟,我能哄人家开心是我的本事,不像小戴博,你至今好像连话都没和小姑娘说上过几句呢?——啊呀,是不是刚想说脏话让小克劳德提醒了?活该——” 斯牧勒笑吟吟地,连尾音都带上了愉悦的笑意,那真是要多得瑟有多得瑟。 被点到名的克劳德:…… 他还是装死吧。 说起来其实他也很久没有看见过这两人斗起来了,这俩几乎算是从小相互呛嘴呛到大,一天不互怼个几次就浑身难受。 也有因为口角要打起来的时候,但最后都会在打起来之前被他制止,这差不多都快成家里的惯例了。 也不知道明明斯牧勒也算是个头脑清醒心细敏锐的人,怎么一和戴博碰到就干脆两个一起变成幼稚鬼。 克劳德愿意将其称之为—— 小学生吵架。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又成功地在克劳德那边降了辈分的兄弟俩拌嘴没停,动作上倒是配合得紧,大概都是嫌弃出来的默契也说不准。 黑夜中前行的未知数其实是相当大的,豌豆家一行人也没什么夜视的本领,基本上都依着那点洒下来的月光和靠听动静来发现那些威胁性。 唯一沾点夜视能力的夜间植物阳光菇是个辅助倒是有空也有能力观察周围,但瑞托什也并不能将每个靠近东西的点位都报上来。 更何况为了赶路,皮恩弗照着地图走的大路,情况几乎能说得上一句敌暗我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丧尸从街边或者巷子里窜出来,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随着越发深入东区,众人的表情都认真了起来。 城东的路况逐渐糟糕起来,地面开裂车辆东倒西歪,在外徘徊的感染者数量也不同于其他地方。 但很好理解,老城区生活的都是老人小孩居多,很多老年人和儿童并不会理解一些举措的施行,比如居家隔离封锁。 皮恩弗立如一颗挺拔的松柏,手上机枪被他握得很牢,一双墨绿的眼此刻锐利不减,正像只丛林中徘徊的、经验老辣的狼。 一米九二的身高足够他提早发现靠近的东西,但是相对应的,也更容易被其他东西看见。 戴博和斯牧勒此刻也没人耍宝。 素来肆意惯了的青年在这时反倒是主动进了大哥安排出的团队中央,半点没有对这个明显保护意味的队形露出什么不满。 那对蜜色眼眸中的笑意仍然流淌,握着双枪的卷发青年却是显得格外认真,手上动作也完全抛去了花哨华丽的多余弧度,变得和顶在最前的大哥一般干净利落起来。 就连看似满身反骨的瑞托什在这个时候都未曾抗拒皮恩弗的指挥,与其他几人共成三角之势,将背着克劳德的戴博圈在保护范围内。 克劳德看得出来戴博实际上很难受,他不是这种安于被庇护的性格,待在这种保护圈里对他来说是种折磨。除了大哥之外,任何自以为能庇护他的家伙都会被戴博狠狠刺回去。哪怕是面对大哥,青年也绝不会承认自己的弱势。 他总是那样肆无忌惮地展示自己的实力,毫无顾忌地告诉所有人,他就是很强。 但此刻的双发呈现出了一种不同于平时那样一点就炸的状态,他把人背得很稳,那双湖绿色的眼睛暗沉沉地看着周围情况,一刻也没松过神。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黑暗中只余下机枪沉稳的指挥声,以及青年阳光菇时不时借着夜视能力报出的丧尸位置。 也因此,少年又轻又沙哑的声音没有被众人错过。 “…附近有大体型掠食者。” 克劳德靠在戴博肩上,视线却是越过眼前这片夜色,锁定到了人行道绿化树树干上留下的狰狞爪痕上。 瑞托什眉头一挑,跟着往那个方向看过去,不用几秒,青年阳光菇格外肯定地说道: “猫科动物。” 另外三人一同露出有些迷茫的表情,从他们视野中看去,那个位置只是一片黑暗,距离不够近根本看不见那棵树。 皮恩弗下意识皱眉,抢着问克劳德:“克劳德你能看见?” “嗯,现在看得见了。”少年寒冰点点头,只是这么说道。 瑞托什看得见他理解,毕竟这家伙是夜晚的阳光植物,那双银灰色的死鱼眼不会个夜视都说不过去。 但是克劳德…… 在场的没有什么特别笨的人,哪怕是戴博对这种简单的推理都不成问题,因此所有人几乎是瞬间就脸色一变。 在一片沉默中,瑞托什叹了口气: “同化开始了,不是什么好消息。” 说不是什么好消息都算是青年阳光菇保守了,这哪里仅仅只是个不太好的消息,这简直是晴天霹雳。所有人都知道感染迟早会来,但是没有人想到会这么快。 想想吧,克劳德已经得到了他此前根本不需要的夜视能力,这显然意味着病毒已经在准备接管这具身体了,这个能力显然是为了当前的黑夜做的准备。 大半夜还在熬着看直播的观众们情绪也很复杂: 「该说不该说,艾维制药的实验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相当成功」 「因为同化的时候在夜晚,所以进化出了夜视能力是吧…也已经挺强的了,但是呃呃呃呃呃」 「我还是那句话……你也没说这个进化要怎么个进化法呀,那我先变个丧尸再进化也很合理吧,你看这效果多好,缺什么来什么」 「这福气不如还是直接给艾维企业参与其中的员工,反正我不要」 「难绷,怎么会这么快就开始了,不是说会有一两天吗」 「有没有可能就是,病毒它自己也在进化呢,进阶一下同化感染的速度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时间真的不多了……那份解药还难说能不能让感染者恢复意识呢…而且他们几个真的能看云哥变成那种样子咬人吗……」 「代入了一下情景,谢谢,人已经崩溃了」 「艾维你们……到底研究出来个什么东西……好崩溃」 「希望来得及吧……」 皮恩弗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大哥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挥手: “加速前进,我们走直线。” 话音未落,那杆四管机枪被皮恩弗提起,枪管旋转着发出嗡鸣,接连出膛的翠绿豌豆在夜空中滑出一道道几乎练成一片的绿影。 是能撕碎挡路一切的子弹风暴。 机枪浑然不觉飞溅到面上的温热鲜血,他眼里现在只剩下了此地到目的地的直线距离。 握持双枪的卷毛青年敛去了眼中常存的笑意,面无表情的模样竟是和克劳德如出一辙。也就这时候才看得出来他们确确实实是兄弟,是一家人。 守在侧后方的青年阳光菇死死盯着周围的街道中的阴影,那些藏匿在夜色掩护下的东西无法在他这双眼睛下发动偷袭。但此刻瑞托什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些杂兵身上,那双分外锐利的眼扫过街道中的每一个角落,极其有目的性地在搜寻着什么。 终于,那双白多黑少的银灰和暗处藏匿的溜圆碧色猫瞳对上。 找到你了。青年阳光菇从袖口滑出魔杖,魔杖杖尖正对那只黑暗中的掠食者。 从普通家猫一路成长至今的掠食者当然不会明白那根小木棍有什么威力,但这并不妨碍大猫炸起全身的毛发,从喉咙之中吐露出带着明显威胁意味的嘶声恐吓。 青年阳光菇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转头对着其他人扔出一句话来: “当心眼睛。” 话音未落,一道耀眼到刺目的金色光芒从那根不起眼的木棍中炸开,此时这道光芒已经不仅仅只是利剑了,更像是一台蓄势而发的大炮。 就好像有谁在这个黑暗的后半夜投射下了一轮正午的太阳,光束破空,带着阳光特有的灼热和光亮在大猫眼中无限放大。 那只掠食者确实想躲,但又怎么可能快得过阳光的速度?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猫叫,藏匿于阴影中的掠食者落荒而逃。而青年阳光菇则只是不动声色地抽回魔杖,顺便将多出道扎眼烧伤痕迹的手收进袖口。 迎着豌豆家的目光,瑞托什耸耸肩,语气随意: “在魔杖里攒了一路了。” 第20章 像你这样的植物是不懂的 青年阳光菇收手的动作皮恩弗不是没看见,机枪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瑞托什,便转头带着一行人继续闷头往前冲。 弹幕现在心情非常复杂: 「家人们谁懂大半夜关着灯被屏幕闪瞎的含金量」 「……我犯着困呢压根没听到瑞托什的提醒,感觉眼睛瞎掉了」 「有一说一直播间应该还给我们降低了亮度,否则我们现在就应该捂着眼睛惨叫而不是打字了」 「绝了,他怎么攒下来这个剂量的,图鉴不是说很讨厌阳光吗」 「可能是忍吧,我看见阳光菇手上的伤口了」 「什么伤口,他不会让咬了吧」 「看起来像是烧伤」 「草,烧伤」 「所以讨厌阳光是因为会被烫吗」 「阳光植物会被阳光烫伤,有点地狱了」 克劳德看到了弹幕的讨论,不过他没什么去揭人家老底的想法,因此也就不再留意。 “那东西可能还会过来,”瑞托什的声还是一样冷淡,就好像刚才那样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大事,“我不保证能逼退它多久,而且刚才的亮度恐怕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无所谓。” 大哥回话的语气很是平淡,那道一直冲在最前的身影连半点波动也无。 “只要那些幸存者聪明点就不会来惹我们,不够聪明的话就另说了。” 确实没有人敢惹这个团队,那光炸起的时候几乎是整个城东区都看得见。 虽说有建筑物的遮挡,但那被照亮的半边天最是做不了假,有着基本趋利避害本能的丧尸群都会对此暂避锋芒,更别论多少有点脑子的人类。 然而一行人还是被拦下了。 —— 亚伯是个白人,他是流窜到这座城市里的外来人口,因为身份问题一直藏匿在这座城市的老城区。 城东的老城区是这座城市快速发展过程中遗留下来的恶果:落后的基础设施、拥挤逼仄的街道、嘈杂且混乱的秩序。 它就好像这座鲜亮的城市里,从那些高楼大厦投射下来的阴影一样,没有人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明明都是同一座城市,这个地方却仿若一块和周围色调不一致的拼图,生生地在光鲜亮丽里卡进一片不黑不白的灰。 老城区错综复杂的结构布局和那些七扭八拐的巷子给像他这样的人提供了绝佳的藏身处,居住在此的又多是老年人和儿童,大家都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也就没有人会去捅破他的好事。 除去需要躲开本地警力的布局之外,亚伯的日子还算好过。他可以凭借一些特定的材料和设备制造出可用的枪械,也因此被城东区的各个地方势力奉为座上宾。 ——毕竟谁不想在私下火拼的时候,直接掏出个大宝贝让对面只拿着棒球棍折叠刀的人目瞪口呆呢。 对亚伯来说,这个地方的鱼龙混杂就成了他最好的护身符。 城市官方曾经也尝试过扶一把这个地方,但是他们却猛地发现,属于官方的手居然伸不进这片浑浊的灰里了。 也许是有人在这片灰色地带豢养了自己的势力不想让上方发现,可能是城东的发展早就与这座城市乃至这个世界脱轨,又或者只是一种习惯和驯化——城东早就是一种制度化的存在了,这里的混乱和无序已经被作为生活的一部分融入其中。 最后,无能为力的城市高层通过会议决定了要将轻工业区兴建在城东,算是一种不痛不痒的努力。 于是需要工厂和地皮的公司和企业出手了,他们用金钱简单粗暴地在城东区的灰色之中染上了属于他们颜色,带着利益关系闯入了这片老城区。 城东是欢迎的,工厂的新建为大量人口提供了就业机会和就业岗位,资金的注入更是让这片地方加速运转起来。 商人们也是满意的,大量的廉价劳动力和用金钱就足以摆平的一切事情让所有的计划都变得如此简单明了,更别论城东的人从来不问为什么。 结果城市官方就发现,他们更加插不上手了。 所以城东是被官方抛弃的阴暗面。 而现在,在末日来临,社会秩序崩塌之时,城东的人爆发出了惊人的、堪比蟑螂的生存能力。 绝大多数活下来的他们都是常规意义上的恶人和小人,现在脱去了法律和官方的压制,更是让人不得不赞同所谓“人性本恶”的论点。 亚伯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凭着自己制枪的手艺很快拉起了一支队伍,但他自己也知道手底下那群人对他也虎视眈眈。 所以他抢先动手了,比任何人都快,也比任何人都狠。只要露出那个苗头的人都会被他清算,他也就是在这次行动里失去了自己的左眼。 在这个地方不拼命往上的话,就只能被踩到底下罢了。 绰号为独眼鼠的男人非常清楚这一点。 他本人并不排斥这个绰号,因为这恰恰是他能力的体现。 振翅高飞的雄鹰有可能会被猎枪打下来,也有可能会死于某种天灾人祸。 但老鼠不会,老鼠顽强的生命力会给他们开出一条其他的路。 不过也有一种说法是,鼠目寸光。 亚伯确实犯了这个不幸的错误。 起初在他的手下来汇报那些丧尸的异动的时候,他并没有对此作出回应。然而很快,那些逐渐疯狂的猎食者就让他明白了他自己的错误所在。 于是紧急的迁徙就在突然中开始了。 亚伯放出去了大量快自成一派的团伙,一方面是减轻物资和行动负担,另一方面也存了把人扔出去探路和提前消耗的心思。 当然了,放出去人他就已经做好了这群白眼狼完全不回来的准备,所以放出去的队伍失联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家常便饭,根本不需要在意。 尽管一小批一小批的将人放了出去,他这里的大部队剩下的人数仍然还是相当可观。所以这支大部队的行径就变得格外缓慢,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完全撤出城东的范围。 因此当那第二轮太阳在后半夜升起的时候,不止是放哨站岗的人,其他人也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光芒,有几个稍微有点见识的怀疑那是闪光弹,但亚伯知道那肯定不是闪光弹。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造成这种情况肯定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货色。 无论是提前了解还是知道危险性肯定是有必要的。 亚伯当机立断派了人一起往那个方向去。 但是真正见到的时候亚伯还是感到了意外,从那个方向来的只有五个人。 五个生面孔,从来没在这边见过的生面孔,从方向来看是来自城东之外的地方的。 ……重点是。 亚伯把目光落到领头的那个人手上的那玩意上,瞳孔地震。 那是什么?加特林机枪?虽然是四管的不太常见,但是看样子完全是机枪吧?? 他不太觉得那玩意儿会是假货,更要命的是对方的脸色并不好看。不过相较来说,还是他们的一方人更多些,枪也更多些。 皮恩弗的脸色确实不好看,原因也只是这群人挡了路而已。 于是还没等对面开口,大哥沉着脸上前扔下话: “我们很急,请让开。” 对方人群中也让出个独眼的领头人来,那白人挂着笑,慢悠悠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皮恩弗一行人: “家里小孩生病了?加入我们的队伍怎么样?我们有药品,也有医生。” 亚伯对于这次拉拢其实是很有把握的,他看中了这群人的潜力。虽然对面武器更精良些,但是五个人怎么抵得过他们这么多?更别说这五个人里有一个病号和一个看着没什么战斗力的医生。 皮恩弗看出了对面的心思,顿时觉得有几分好笑。 那只独眼自以为是不着痕迹的打量,实际上却因为这个人脸上只有这一只眼睛,从而显得格外明显。 “真是抱歉,恐怕我们并不方便。普通的药品解决不了问题,请让开路。” 看出了对面的心思归看出,赶时间也是真的赶时间。 说着话,皮恩弗往上提了提机枪,调转了枪口所指向的位置,好方便如果对面有任何异动的话,第一时间开火。 “真的不考虑考虑?聚集起来才更容易活下去。”亚伯还是笑着,只是做了个手势,跟随着他的人也同步抬起枪口。 双方对峙着,气氛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亚伯的那只独眼在所有人身上飘来飘去,带着一种令人格外不适的打量。 穿着白大褂因此很容易被看出医务人员身份的青年阳光菇眯眼,从双发身旁擦肩而过,迈步挡下了对方投往克劳德身上的视线。 亚伯看见那个病号好像伸手拽了拽那个医生,似乎是做了个阻止的动作,但铂金发青年不为所动,脚步停都没停,径直走到了前排身姿笔挺握着机枪的那人身边。 “摊开点说,你要什么?物资?武器?” 瑞托什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谁的时候非常容易让人觉得不舒服,现在的亚伯就是这么感觉的,因而他皱了皱眉,语气也变得不是很好: “先生们这么不识相可就不太好了吧?我可是好心好意邀请各位加入我的团队呢?” “哦是吗?派人拦着我们的路,这就是你邀请入伙的态度?接下来是不是就是我们不同意然后开枪了?” 那医生模样的人倒是硬气得很,半点不见软的。 瑞托什的语气确实很糟糕,比对面还糟糕,还没等对面那人再说些什么,青年阳光菇往前迈了一步,然后解开了白大褂的扣子。 任何看得清楚的人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为全球变暖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亚伯也吓得后退了几步,然后赶忙让周围人放下枪。 原因无他,那件宽松的白大褂下边赫然是好几圈样式各异的手雷。虽说涂装奇怪了些,但是那质感决计不是假货。 妈的,他真傻,他为什么觉得能搞到机枪的人搞不到手雷。 瑞托什看着对面,勾起嘴角露出个带着几分癫狂的笑,他的语速陡然快了起来,隐隐有几分谁的影子: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了?怎么不继续邀请我们加入你们了?干嘛把枪放下呢?怕枪走火,然后轰的一声,把我们所有人都炸上天?” 青年阳光菇神色浮夸地伸手比划了个爆炸上天的手势,不仅成功地把对面吓得以为这人是个疯子,还顺便吓到了背着克劳德的戴博。 皮恩弗和斯牧勒的表情也一齐地变得有点微妙。 亚伯一看这还得了,那疯子的队友都觉得这人是个疯子,怕不是下一秒就能顶着枪林弹雨冲过来把所有人一起炸飞。 他最是惜命,这个风险他承担不起。 于是这场闹剧变得像是儿戏,一伙拦路的人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等到那一群人消失在夜色里之后,带头上路的皮恩弗才表情复杂地看向瑞托什: “…考菲特知道你学他发癫学得这么像吗?” “看多了就会了,他每天都这样,开朗到糜烂。” 瑞托什回话的时候已经重新恢复了那种要死不活的样子,正在把那一溜排各色爆炸物从身上拿下来装进包里。 “啊?你们?”戴博停止了思考,“这些东西哪来的?” 瑞托什懒得搭理双发,倒是斯牧勒看出来了,金眼卷发的青年笑眯眯地去搭戴博的肩:“为什么不问问你背上的病号呢?” 没等戴博问,克劳德就以那种很轻的声音解释了:“刚才伸手拽瑞托什的时候具现来的,毁灭菇,樱桃炸弹,寒冰菇道具,因为是死物,不太需要等。” “等等等等?所以你们什么时候商量好的要用这种方法逼退他们??” 戴博不懂,但大为震撼。 “我们没商量,”瑞托什抬了抬眼皮,大发慈悲地解释了,“克劳德不知道我上前去是干什么的,他只是召唤了那些东西,我也只是因为那些东西改掉了原本的想法,直接将计就计。” 这么说着,青年阳光菇淡淡地扫了一眼戴博,他把人从上看到下,然后补了一句: “像你这样的植物是不懂的。” 戴博:…… “好了,别刺激戴博了,赶路吧。”老大哥非常适时地出来当和事佬,招呼所有人加快进度。 第21章 运气,巧合,或者是必然 虽然众人行进的速度已经不算慢了,但真正抵达那厂区深处的时候远方的天边也已然破晓。 日光透过云层,将周围的天和云一并染成绚丽的玫瑰色。 然而这光是照不到城东轻工业区纵横交错的通路之中的,这里各处都是远比民房高大的厂房,同时遍布着用途不明的管道。高耸的烟囱像是城市的墓碑一般,沉默地竖立在厂房顶端或者是空地上。 进入这里和进入那些生活区是不一样的。 皮恩弗能明显感觉到这里的尸群活性更高,攻击欲望也明显更强。好在他们人多,对付起来不算什么难事。 再就是那些丧尸好像宁可对孱弱的同类下手也懒得招惹他们这一群人,导致这个地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同类相残的惨剧,鲜血和残肢飞溅得到处都是,还不间断地传来如同野兽般的嘶吼。 自从走到这边,瑞托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一行人循着地图和路标找到了艾维所属的厂房。 这是个相当大的厂区,铁质的伸缩门只开了一半,一道扎眼的暗红色血痕从那边一路延伸到厂房深处。 几个血手印按在窗玻璃上,再加上周围丧尸围绕的氛围音,不管是听起来还是看起来都格外有恐怖片的氛围。 此时背着克劳德的已经换成了皮恩弗,而实际上这也已经是第二次轮换了。熬了一整个后半夜外加行进,除了瑞托什外大家的状态都不算太好。 就连青年阳光菇也偶尔会打个哈欠出来,毕竟此时已经日出了,换成平时他早就麻溜地去睡觉了。 然而现在他们没有时间休息,遂皮恩弗只是抬眼扫了一眼其中情况就径直迈步踏入其中。 但大哥还没迈出去两步,趴在他背上的克劳德突兀抬头: “去左边第三个厂房,皮恩。” 冷色系少年好像突然有了精神,那双眼里难得一见地带出一种不像是他会有的急切情绪,直勾勾地盯着左边第三间厂房。 皮恩弗没问为什么,他闭了闭眼之后只是迈步。 “那边有什么?”问话的是尾音染着倦怠的瑞托什。 “有个存在——可能是母体——在那边的地下,我感觉得到。那个研究员应该也在那个方向。” 克劳德还是望着那个方向,直到金眼卷毛的青年笑吟吟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小克劳德——?”他凑过来喊。 “嗯?”克劳德顺势转移了目光,看上去似乎和平日里表情区别不大,他只是略带点疑惑地回望了斯牧勒。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之前,”裂荚那双蜜色的眼里又盛上了笑意,“小克劳德想不想知道一下关于你的继任者的事情?” 他的继任者…啊,是了,因为他确实是死亡了,屋主不会让寒冰射手的位置空着。新来的那家伙应该是加速催熟的……? 克劳德的注意力顺势被斯牧勒转移,少年的思维有些凝滞,只不过他自己未曾注意到这一点。 等想明白那是谁之后,克劳德缓慢地眨了眨眼,心不在焉地应道:“都可以。” 也许斯牧勒看出了克劳德的敷衍,又或者他未曾看出来,青年只是笑,而后以带着怀念的语气述说那段过往: “那时候没有人能走得出来,哪怕你曾经嘱咐过不要冷待那个孩子。瑞托什也说过那个新来的孩子需要我们…” 被提及的阳光菇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搭了话: “你们家也挺能耐的,那小鬼更能耐——如果不是明摆着寒冰射手的身份,我还以为他是个模仿者。” 模仿者……模仿什么?他吗?克劳德有些迟钝地思考着。 “啊…那段时间确实是我们忽略了他,如果他来得迟点会更好,但屋主好像等不了这点时间。” 斯牧勒叹息了一声,“那孩子和克劳德你不一样,他自卑又怯弱,还非常敏感。” “自卑怯弱个屁,温迪森那浑小子他娘的就是个白切黑,”双发忍不住了,进行了个插嘴的大动作,“他要是不疯,敢主动往那条疯狗手底下送自己?” “是吗?我怎么觉得那像是你们逼疯的?” 瑞托什话语幽幽,一种“我恨加班”的怨念都快溢出来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虽然也不完全是因为你们,呵,他的诞生就足够不幸了。” “那孩子只是,在不对的时间点做出了完全错误的决策,还喜欢想东想西,”皮恩弗目视前方,嘴上却是搭了话,“我们也给了他错误的讯息,导致他以为把自己活成克劳德的影子就能得到认可。” “我说真的,我讨厌所有寒冰。” 说这话的是戴博。 说话的时候他还顺便狠狠地瞪了一眼克劳德,换来的是少年寒冰一脸茫然的表情。 “是是是——你讨厌所有寒冰,你讨厌克劳德,”斯牧勒拖长了尾音,漫不经心地揭开了弟弟的黑历史,“当年不知道是谁红着眼睛拽着人家小孩衣领,口口声声说自己只认一株寒冰,让人家好好记住克劳德的名字。” “…你想讨打吗斯牧勒!!” “哟,小戴博恼羞成怒了——” “斯牧勒你…!” 双发恼怒的尾音被大哥举起的手势紧急打断,一行人非常迅速地调整队形并恢复静默。 趴在皮恩弗肩上的克劳德这才注意到,在他听着那些好像漫无目的的聊天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厂房。 厂房内是黑暗且空洞的,一台台用途不明的机械蹲伏在厂房内部的阴影中。勉强能看见的边缘墙面上带着大块方格状的花纹,看久了竟有点炫目。 干涸的血液和残缺的肢体胡乱地堆积在地上,通过服饰依稀能看出来这些尸体生前大概是工人之类的角色。 里面很安静,除了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之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皮恩弗大概是松了一口气,因此做出了个可以放松的信号。 克劳德此时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是转头往厂房深处看。 没等克劳德的视线凝固在同一个方向上太久,斯牧勒故技重施,挡了视线的同时开始和克劳德谈天说地。 原本克劳德的注意力并不会如此不集中,但他就是让斯牧勒的话语带偏了想法,等再回忆的时候,却想不起来自己要做什么或者为什么这么做了。 在镜头能看到而克劳德看不到的地方,剩下几人各自对视了一眼,皮恩弗步子一转就往少年寒冰方才看向的位置走。 「他们是不是故意在转移云哥的注意力啊」 「明显是啊,云哥整个人都不太对劲了」 「嘶…大家都不说出口,大家都心知肚明」 「其实,甚至也算好事,最起码能找到路,纯纯和时间赛跑」 克劳德此时已经很久没有看弹幕了。 他的思维好像生锈的齿轮一般缓慢地转动着,周围的一切都似乎被谁按下了加速键,向来自诩还算聪明的寒冰却发现自己无法跟上家里人的话语。 一些想法从他的思维间隙中出现,然而他无法伸手抓住它们,那些片段和本应说出口的话语就这样飞快地溜走了。 其他人絮絮叨叨,但克劳德只是沉默地望着空处,那双眼睛根本毫无聚焦。 在这种诡异的前行氛围中,瑞托什半句话没吭地离开了队伍。不过十余秒,青年阳光菇又走了回来,对着其他人晃了晃手上的卡片。 等一行人走到尽头,那边正有一台刷卡机,似乎是用于员工上下班打卡的。 瑞托什当即上前,将那张卡在机器侧方凹槽中刷过。并没有跳出什么打卡成功的提示,墙面上原本的一处方格状暗门在众人的注视中打开。 若是其不打开恐怕无人能看得出来那严丝合缝的方格花纹竟然是一扇门。 门后的空间四四方方,带着一种无机质的白色,冷色的人造灯光随着门的开启刺入外界的黑暗中。 “运气不错。” 瑞托什这么说着,抽出那张卡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迈步进入门后的空间之中。 其余几人紧随其后,在最后的斯牧勒也进入其中之后,那门关闭,跟着,门上的指示灯亮起。 所有人无一例外地感受到一种坠地感,显然,这是一间电梯,此刻他们正在往下。 指示灯层层变换,而随着越发靠近,克劳德表现得越发不像是他自己。 于是瑞托什出手了。 担任医务人员的青年阳光菇下手堪称快准狠,一个手刀干脆利落地打在少年后颈正确位置上。 那双毫无焦距的冰蓝色眼终于闭上了。 皮恩弗叹了口气,借着戴博的帮助将失去意识的少年从背换到抱。 一时间一行人谁也没再说话,不大的电梯里只余下指示灯一亮一灭的电子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叮”得一声,换了个方向的门再次打开了。 门后是一条同样明亮的走廊,只是那些白色的地砖和墙面上都沾染点缀了暗红色的血迹,走廊中段有三级似乎是意义不明的台阶。 不管这条走廊就是看上去的那样无害,还是有着什么其他的危险或者陷阱,皮恩弗都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于是机枪只是迈步,向前迈步。 幸运的是,什么都没发生。 走廊的尽头是一道看似平平无奇的门,瑞托什适时上前,刷卡。 伴随着清脆的电子音,门打开了。 然而还没等青年阳光菇看清门后是什么,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就已经抵上了瑞托什的胸口。 为什么枪口对上的是胸口呢? 在真正看到对面那人的时候,瑞托什就已经有了答案。 ——对面握枪的是个中年男人,一个穿着研究员服饰、双腿残缺,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 第22章 适格者 在这种沉默的对峙中,青年阳光菇首先有了动作。瑞托什缓缓地举起了双手,顺势后退了两步。 “别激动,我手上没有武器。” 中年男人的目光从瑞托什身上滑到所有人身上,那枪没有放下,只是握枪的手松了松。 “我还以为艾维的人找过来了,”他念叨着看向皮恩弗,“军方的人?” 没等皮恩弗回答,男人很快自顾自地摇头否定了:“不对,你们不会是军方的人。军方现在自顾不暇,没有可能找过来。” “你们怎么来的?”思考无果,男人干脆抬头直接问出声。 “有个东西可以告诉你答案,我现在把东西拿出来,别紧张,你完全可以在你觉得不对的任何时候开枪。” 言毕,瑞托什垂下眼顶着枪口伸手从口袋里往外取东西。由于提前告知的原因,男人倒是没有多紧张,遂也就是看着青年阳光菇拿那个物件。 通体银色背面贴着数字的随身听被瑞托什伸手展示在男人眼前。 男人的瞳孔肉眼可见地缩了一瞬,片刻后他收起枪,自己推着轮椅后退转向。 “…这东西被交给你们了啊。我知道了,跟我进来吧。” 虽然瑞托什并不知道这事情有什么关联,但这完全不妨碍青年阳光菇抽回手,面无表情好像知道一切一样地点点头迈开步子。 一般来讲,这叫扯着虎皮做大旗。 不过只要没有人知道他不懂这个谜语,这份伪装就无懈可击。 皮恩弗在后边和自家两个好弟弟对视了一眼,三人都各自从眼里看见了“还得是瑞托什”的意思。 一行人跟着那个自我介绍说是姓叶的博士一路进入设施的深处。 随着深入,肉眼可见的血迹和混乱反倒越来越少了,就好像这里还有所谓的秩序一般。 大概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叶博士主动开口:“这边还有电力供应,我们这地方是自供电,所以基地里的设施也还可以用,感染者都被我借用设施关起来了。清洁是扫地机器人做的。” “你们既然借着那东西找过来了,那肯定也是为了疫苗来的——你抱着的那个已经被咬了吧?” 男人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克劳德,语气肯定。 皮恩弗也没什么隐瞒的意思,点点头算是应下情况。 “多久了?”叶博士边领着众人拐过一条岔路边问。 “下午临近黄昏的时候被咬伤的,大概有十一二个小时了。”答话的是最清楚情况的瑞托什。 男人推着轮椅进入一间格外明亮的房间,这似乎是类似于手术室或者实验室的地方,摆放着好几台大型的设备。 “来,把人放到这来,我看看。”他指向房间中央那张矮床。 皮恩弗动作麻利地将人放好后就站在一旁没有挪动,倒是裂荚和双发俩兄弟对视一眼,停在了房间门口。 叶博士看了看各自分布的几个人,摇摇头,他坐着轮椅移到一台设备的显示器前,输入了一行指令。 “取个血。”他解释到。 房间中央上空停滞着的一根机械臂动了起来,带着机械咬合的声音挪到了克劳德身旁。 机械臂末端针尖探出,准确无误地扎入静脉,艳红色的血液顺着导管进入血样瓶中。不多时便积攒了半管血。 于是针头抽出,止血按压。 “哎那个…那个穿白大褂的,来搭把手。” 瑞托什抬了下眼皮,不是很情愿但到底还是动了起来。跟着那姓叶的博士的指挥,青年阳光菇将那管血样取下,放入另一边的机器内。 一行行参数出现在屏幕上,中年男人看了一会后便抬头,语气肯定: “人我能救。” 没有人说话,他们只是安静地将视线投到那人身上等待着。 “但是我有个条件,”叶博士倒是没有尴尬,顺着相当自然地说了出来,“我要你们帮我把解药带出去,从这里带到外界去。” “举手之劳。” 大哥几乎是在叶博士尾音未落的时候就接了话。 —— 克劳德清醒过来之后第一眼看见的是陌生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的消毒水味有点陌生却又很熟悉。 下意识的,少年寒冰联想到的是花园里由阳光植物值守的医务组。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布局完全不一样。 那么这里是…… 后颈有点疼,瑞托什下的手是不是太狠了点。 克劳德坐了起来,耳边同步响起了衣物滑落的声音,他低头一看,是相当熟悉的迷彩色大衣。 “克劳德……?你醒了?” 带着困顿和倦意的声线从侧边传来,少年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满脸疲惫的皮恩弗从床沿直起身。 “嗯,我醒了,”克劳德给出了肯定的答复,顺手就从床头拿起眼镜戴上,“现在还早,皮恩,你可以继续睡会。” 家里的长兄欣慰地笑了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话还没说完,那颗脑袋眼看着就要低下去了。 克劳德无奈地起身下床,干脆就把迷糊地马上要睡着的大哥扶到床上去。而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门外是一条带着门的走道,大概是类似于员工宿舍或者员工休息室一类的地方。 走道中的钟表时针在六七之间,配上直播间的时间显示——现在是早晨六点多。 克劳德找了条椅子坐下,开始和几条早起或者可能熬了一晚上的弹幕互动: “早,昨晚什么情况我大概也已经知道了。嗯,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现在什么感觉?现在感觉良好,实际上我觉得……” 克劳德有点欲言又止,就见少年起身随手从地上摸起一块可能来自花盆里的石头。 接着,那修长的指节发力,在镜头中,那一块石头生生被掰成了两块。 「…我有点困,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是现在想想,云哥你刚才背你老哥去床上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展现了吧??」 「我靠,机枪那个身材没点力气真的能拖动吗」 「这算什么,因祸得福变成新人类吗?」 「大为震撼,艾维企业你这可真是成功」 「确实成功,妈呀,那为什么那些丧尸没有变出特异能力」 「可能是时间不够吧,毕竟本质上来说病毒遵循的是入侵—寄生—繁衍这个套路,宿主甚至一开始是会被削弱的……」 「所以艾维真的研究成功了吗,好炸裂,被解药一杀变成共存了?」 「不能共存才奇怪吧,毕竟本质追求的是人类的进化,好怪」 「所以除了夜视力量变大之外还有什么变化吗?」 克劳德摇摇头刚想回话,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于是少年止住话头看向声响传来的地方。 叶博士仍然自己推着轮椅,他从远处缓缓移动了过来,直到距离更近了他才开始上下打量克劳德。 “挺难以置信的,”他带着一种惊叹的语调述说着,“你是适格者。” “也许您愿意解释一下?”冷色系少年并没有因为打量退却。 “这是个那群疯子早前提出的假设,他们认为有一种人天生能够和病毒进行共存,不会失去自己的意识,并且能够在病毒的帮助下更进一步。” 中年男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个颇有些嘲讽的笑容。 “但是那种人不会出现。不会失去意识就代表着天然拥有对病毒的抵抗,这种情况下病毒会被免疫系统攻击,无法做到共存,因此所谓的进化速度也会相当缓慢。” “那么如果进化速度快,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代表着你的免疫系统对病毒来说根本没有作用,到时候你的意识不可能存在。” 克劳德向来不是个笨人,因此他很快接了话题: “但您说我是适格者,是因为在解药的帮助下我能找回意识并且有所提升?” “不不不,孩子,”叶博士的话有些缓慢,他带着一种满意的神色看向克劳德,“解药还在生产线上,我给你注射的不是解决病毒的解药。我给你的,只是压制药物。” “原本这只是缓兵之计,好让你能撑到解药走出生产线为止。但你的情况比我预想得要好,你只需要压制。” 少年寒冰皱了皱眉,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直接说道:“那还是请您在解药出来之后帮我注射解药。” “嗯?为什么?让自己变得更强不好吗?”叶博士似乎是发自内心的疑惑。 “不太好,博士。”克劳德答得很果断,“真正的强大与否并不体现在能力上,而是内心。我对我自己有清晰的自我认知,所以我不需要这种…” 他顿了顿,才说出那个词: “进化。” 第23章 她有名字 叶姓的中年男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克劳德,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点头: “如你所愿。” 没有停留多久,叶博士补充道:“但是已经生效的变化不会被去除,所以你最好还是跟我来做个测试。” “我想我没有拒绝的理由,请您带路。” 冷色系少年颔首,上前去主动握住了轮椅的推手。轮椅上的男人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只是出声指了路。 在叶博士的指路下,克劳德推着他进入一间格外空旷的房间。 这个房间整体呈现矩形,几乎有半个操场大小,空间开阔地面光滑,单这样看似乎除了大之外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随着博士在场地边缘操控台上随机一番操作,整个房间便大变样: 伴随着机械开合声,高低不一的路障自原本平坦的地面升起,高墙隔断其他通路也遮蔽视线;部分地面凹陷注水变为阻碍前进的水池,房间两侧和顶端的墙面移动探出两排用途不明的发射器。 这个房间的变化看得弹幕叹为观止: 「蛙趣,高科技」 「不是,你们都有这个技术了干什么不好非得上赶着去研究那病毒吗」 「评价是不作不死」 「这地方不会是拿来适应进化程度的吧……」 「看着像」 果然,博士的话语应证了观众们的猜想。 “这是个测试间,不用顾及会损坏什么。用你最快的速度从房间这头跑到那头,墙上的发射器会发射出两种东西,蓝色飞盘打碎,红色球躲开。” 博士说这话的时候头也不抬,只是将面板上的某个拉杆拉到最上面。 等克劳德站到起始位置活动了下关节之后,男人才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提醒道: “我开的最高难度,祝你好运。” 话音未落,由电子提示音指示的倒数响起。 计时归零的同时,那抹冰蓝色身影就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在常规的直播镜头捕捉下甚至看不清面容,竟是快出了残影。 只见少年助跑后单脚蹬墙,伸手抓住墙面边缘,引体向上以此翻越墙面,敏捷轻盈地正像是一只猫。 他从高处下扑,越过障碍接地翻滚卸力后毫无耽搁起身继续前冲,跟着便是单手撑杆右腿抬跳越过障碍。 一串动作不仅连贯迅速流畅,还同时极具观赏性。 弹幕有几个懂行的倒是看出些门道来: 「是跑酷基础动作」 「他真的很适应这种复杂地形」 「草,云哥还会跑酷?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 「说起来速度真的快了好多,镜头不放慢都看不清楚」 「是啊,而且动作利索了不少,感觉好像反应也更快了」 「病毒短短半天时间养出了个六边形战士是吧」 「应该是和契合度有关……所以为什么寒冰射手会契合丧尸病毒」 「越想越怪」 比起弹幕,克劳德自己的感受则更加清楚。 在看见面前道路的下一秒,他的脑中就自动分析出了前行的多种方案,而他的身体甚至也不需要思考,顺着本能就自然地选择了脑中最省时省力的方案并加以执行。 发射器启动了,少量的蓝飞盘夹杂在大量的红球中伴随着破空之声袭来。 克劳德没有犹豫,连动作也未曾停滞。少年维持在奔跑状态下便抬手举枪,看似对着前方空处扣下扳机。 冰蓝豌豆出膛,一枚蓝色飞盘旋转着飞过却好像因为巧合一般撞上豌豆,二者在空中化为冰晶粉末和飞盘碎片。 克劳德没什么表情,只是侧身避让了一个撞破空气从后方袭来的红球,同时脚步不停。他伸手,正正好好接住了前进路上掉下的几枚飞盘碎片。 跟着少年足下步伐不变,躲避着红球的同时,只见他手腕抖动间一道道蓝色残影飞出,而每一次甩手就有一道飞盘碎裂声响起。 观众看得叹为观止,但对于现在的克劳德来说这件事情相当轻松。 他看得见物体飞行的轨迹,那些发射器将东西发射出来的画面在他眼中是放慢的;他听得见物体飞行的声音,听声辨位对他来说本就是必修课,而思维能力的上升让那些从视野盲区闯入的东西在他脑海中有了画面。 半个操场说长很长,但实际上也就只有两百米长。就算加上各种弯弯绕绕的障碍和必要的躲避,也没有花现在的克劳德多少时间。 当那道冰蓝色身影划过终点线之际,计时停止。电子音一板一眼地报出总时间,红色数字映在侧边的黑色屏幕上,足以让克劳德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成绩。 ——两百米障碍跑,加上击破飞盘和躲避球,他只花了二十七秒。期间十个飞盘全数击破,没有被红球击中一次。 广播中传来博士的问话: “你还有余力吗?有的话跑回来吧。” 说着话,房间地面震动,那些障碍通通被回收,不多时就又恢复成了那个平坦空旷的房间。 克劳德确实尚有余力。 于是少年转身,起步,这次甚至只花了不到十七秒就带着风回到了博士不远处。 叶博士看他的眼睛都在发光:“你绝对是病毒的最佳适格者,没有之一。任何人都比不上这种涨幅。” 克劳德抬了抬眼皮,没直接搭话,反倒是看向某个方向。兀得,少年很突兀地开口:“零号病人在那边吗?” “你能感觉到?”叶博士起先是疑问,而后跟着释然了,“是了,你不会感觉不到。毕竟你比她的适应性更好……嗯…我还是更希望你不要喊那个称呼,她有名字。” “她叫叶楠楠。” 说出这话的时候,中年人神色复杂,那一直挺着的脊背弯了下来。 他伸手掩面,声音很闷,显得痛苦又压抑:“我会救她的…我能救她的……” “您已经离成功很近了,”少年声音清冷,显得像是在陈述事实,“今天中午您就能验收成功,带她回来。” —— 中午时分,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伴随着气闸开启的喷气音,一管密封的浅蓝色的液体被机械臂递出。 叶博士伸手,从机械臂中接过那管有些绚丽的浅蓝色溶液。 男人的手在抖,但很快被他自己稳下。 “一起吗?来见证奇迹?”他声音有些恍惚地问。 刚起没多久的大哥搭着克劳德的肩,闻言他点点头,开口的则是少年寒冰: “我们会见证的。” 在博士的带领下,三人抵达基地内的另一台电梯,又是下行。 电梯门开启,入眼的是一条走廊。 像是重症精神病院一般的布置,狭长的走道两侧并排分布着铁门,铁门侧方一一贴着纸质标识。血腥味和药物散发的气味难以被消毒水盖下,一齐混合成了一股刺鼻又诡异的气味。 嗅觉现在比以往灵敏不少的克劳德好悬没被熏个踉跄,但叶博士本人就好像未曾闻到一般,门一开就格外急切地自己摇着手推轮往通道尽头的房间去。 皮恩弗和克劳德对视一眼,迈步跟上了。 这条走道简直像是某种罪证展示,两侧房间内关押的东西从畸形的白鼠、长了双头的实验兔、巨型化的丧尸比格犬到肌肉狰狞的灵长类,直到最后的,人类。 毫无疑问,所谓科研的成功脚下累积着累累白骨,不管自愿或者非自愿,那些死亡都是鲜血淋漓的。 走到的尽头是一扇远比两侧门更厚的金属大门,叶博士的轮椅此刻正停在门前。 透过金属门上的玻璃窗口,让克劳德得以窥见其内。 门内关着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黑发少女,看上去十来岁的样子。 冰霜覆盖在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不知是低温所致,还是对方的肤色本就是这样的苍白。与那张稚嫩的面庞远不符合的是对方超出常规的身体比例,少女维持在站姿,她的四肢纤长到有些吓人。 克劳德目测她几近和面前两米高的铁门相当。 更令人瞩目的则是少女背后伸展开的肉色翼肢,像是蝙蝠的翅膀,不过没有翼膜且更粗壮,更狰狞。 淡红的血管和青紫色神经攀附缠绕其上,而翼爪尖端锐利的角质层哪怕处于冷冻中也毫不掩饰它的锋锐,只看一眼都不会有人去怀疑那东西是不是能把人戳个对穿。 男人仰头,隔着一层玻璃去注视那冷冻中的少女。良久以后,他推动轮椅抵达金属大门侧边的操作面板。 面板对他这个残疾人来说有些高了,但他似乎记得非常清楚相对应的按钮在什么地方,一番操作之后,无机质的电子音提示: “请在凹槽中放入试剂。” 博士放入解药的手有些颤抖,但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去嘲笑他。他缓缓地将淡蓝色的炫目溶液嵌入面板的凹槽中,目送装置回推。 门后的机械臂伸展开来,加粗过的针筒执行着注射程序,淡蓝色的药液被完全地推进少女的背部,顺着血管蔓延到全身。 连续的机械提示音响起: “权限已确认,已获准操作许可。” “零号病人冷冻休眠解除中…” “束缚装置解锁完毕。” “释放指令已取得,舱门正在开启…” 他看起来简直是等了太久太久了,在这一步的时候,他的手终究没有抖。 金属大门伴随着齿轮转动的声响缓缓打开,裹挟着寒意的白雾从开启的门中争先恐后地涌出。跟着响起的是脚步声,只能模糊看见一个黑影的轮廓逐渐靠近。 一双竖瞳在雾蒙蒙的白色中睁开,落到了克劳德身上。 一种因为被挑衅而升起的愤怒情绪没由来的出现在克劳德的思维里,就好像是被能力低于自己的人踩到头上一般。 但冷色系少年只是和那人对视了一瞬,便移开了视线,没有被情绪左右。 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克劳德就知道这肯定不是自己会产生的情绪。 他很清楚,这种愤怒来自于他体内目前处于“共存”状态的病毒。克劳德从一开始就能感知到零号…不,他从一开始就能感知到叶楠楠的存在。 如果要找个恰当点的说法,恐怕只能是所谓的“一山不容二虎”。 因为他是目前最合适的适格者,所以他的优先级理应是最高的。其他的感染者都没有这个资格,但眼前这位少女本就是一切的起因,论位格来说还要在他之上,而他体内的病毒对此感到“不满”且“愤怒”,于是出现了这种催促他下杀手的局面。 克劳德压根懒得搭理这种情绪,他向来是个自控能力优秀的人,在他神智清醒的时候,只靠这种影响力绝无可能干扰他的决策。 叶楠楠也是只看了克劳德一眼便移开了目光避免对视,那双眼睛似乎是因为由暗转亮而收缩的,显得有几分尖锐。 “楠楠……”喊出声的是叶博士。 被亲人突然喊到的少女看起来有几分无措,那双猫眼里的瞳孔放大了。她身后的翅翼都因为紧张瑟缩了一下,只不过她自己并未注意到。 最后,她还是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声:“……老爸?” 只这一声就足够叶博士红了眼眶,他手忙脚乱地推着轮椅到少女跟前,那双手抬起到一半又放下,已经走过一半人生的男人此刻哽咽地像个孩子。 叶楠楠看出了父亲的窘迫,尽管这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不一样了,而她自己尚处在迷茫之中,她也还未曾适应自己现在的样子。 但少女还是蹲下,伸出双手拥抱了自己不知何时残疾的父亲。 第24章 间章 梦魇 皮恩弗目睹了这一切,无声叹息之后他搭着克劳德的肩膀往回走,给这对父女留出空间与时间。 然而大概是因为气氛能传染,等兄弟俩重新回到上一层之后,皮恩弗的情绪爆发来得突然又毫无征兆。 “……哥对不起你,是哥没有保护好你,”皮恩弗的开口也很突然,一路上一直未曾表露过情绪的长兄握在少年肩上的手紧了,“是哥没用…让家里沦落到要你去牺牲的地步……” 那平日温和沉稳的声线里满是痛苦和愧疚,幼弟的死亡俨然成了长兄每夜最深的梦魇。 —— 皮恩弗几近要被自责的浪潮淹没。 他参军时回家少,等到他常在家的时候克劳德那孩子就已经长成了现在这个冷静沉稳又理性的样子,能在他不在的时候顾好整个家并带大家里的老幺。 在他的记忆里,克劳德需要被照看或者依赖谁的时候少之又少。 少年寒冰总是习惯性地为家里所有人安排好一切事务,总是习惯性地让家里人依赖他。 他曾经也和克劳德说过作为幼弟的特权,他告诉那孩子说可以适当地放松一下,因为他回来了,所以克劳德完全可以试着依赖一下他。 少年寒冰表现得很别扭,他不习惯。但克劳德还是从开始故作成熟之后,头一回喊了他一声哥。 然而生活总是喜欢步步紧逼,总是喜欢在稍有点起色之后让一切都急转直下。 他们从前待的那座花园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地方,欺凌弱小为虎作伥比比皆是。 如果不是明令禁止直接杀害战友,恐怕不死族都不需要进攻,这个花园就会因为内讧而土崩瓦解。 花园内的争斗远比战场更像绞肉机。 当然了,不能直接杀不代表不能间接杀,有些植物会因为口角冲突就设计让“战友”死在战场上。而屋子的主人从来不管这些,对那个人来说下面的植物把人脑子打出狗脑子都和他无关。 他要看的从来都只有战绩,战绩良好那就照常,战绩不佳就找几株植物铲掉以此杀鸡儆猴。 天知道当皮恩弗听到克劳德的名字出现在处刑名单上的时候他是多想当场昏厥,但他不能。 谁都可以在这个时候晕过去,唯独他不能。 他是这个家最年长的人,他是这个家的支柱,他不能因此倒下。只要他不倒,家就不会散,家里人就不会心慌。 所以他看着家里第二小的孩子登上那只疯狗为了虐杀搭建的血色高台,看着狂热的堪比野兽的植物们在高台下簇拥着暴君,看着它们为每一次的杀戮和鲜血欢呼。 他看着克劳德带着尚未愈合的伤口在高台上反抗暴君的狂欢,看着克劳德头一次显露出那种理性的疯狂,看着克劳德和那条疯狗以伤换伤。 他看着少年寒冰最后不敌暴君,看着他起身跃入高台下、马路上青灰色的尸海,看着他安静地、不发出一点声音地离去。 他的情感在呐喊着让他冲上去,用枪打爆那条疯狗的狗头。 但他不能。 那时候家里因为老幺小豌豆的事情已经处在了风口浪尖上,如果这时候他再上去救下克劳德,所有视线就会集中过来——特别是那些同样死了成员的族群。它们不敢和暴君争锋,但是轮番上阵玩阴的也足够让一家子疲于奔命。 到了那时,他就会害死家里的所有人。 是啊,他自己也清楚,不表态不插手的本质就是抛弃了克劳德换了全家的安宁。 克劳德也清楚这一点。皮恩弗知道那孩子一向聪慧。少年寒冰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甚至安排了能保全一家人的后手。 所以皮恩弗能做的就只有在事情落定之后头一个冲过去,护下克劳德最后剩下的东西。 他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他对幼弟的死无能为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克劳德去死。 而直到他面对着家里第二小的孩子的墓碑时他才猛然发觉——他连克劳德究竟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痛苦和愧疚如影随形,如大手一般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发不出声。 但他不能倒下,他不能一直沉溺在过去。新来的成员需要他疏导和家里人的关系,家里的其他人需要他来安抚情绪,只有他稳定下来了,其余的豌豆们才能走出来。 皮恩弗会为了家人顶在最前面,他会是也必须是最先走出来的那个。 哪怕每个晚上他都会因为梦魇从睡梦中惊醒,哪怕克劳德的死已经成为了一道深可见骨逐渐糜烂的伤口。 生活越安定,他对克劳德的愧疚也越深。 他擅长压下这些对现在生活已经不必要的情绪,直到他真的再次看见那个理性的少年。 对克劳德现状的担忧挤掉了那份愧疚,然而皮恩弗等到确定幼弟平安了,这份积压的情感就如同爆发的海啸一般来势汹汹,完全无法预料。 —— 克劳德一开始是怔愣的,大哥这次的爆发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虽然皮恩弗的情绪异常早就被瑞托什早一步捅了出来,这一路上的沉默也足够让克劳德有所判断。但这种积压过度的情绪来得突然,多少让他有点猝不及防。 好在少年很快反应了过来,克劳德伸手轻轻抱住了长兄。在得到一个非常之紧的回抱后,克劳德凑在有些魔怔地念着对不起的皮恩弗耳边,低低唤了他一声: “哥。” 长兄好像从梦魇中突然回神一般,又像是溺水的人终于得以上了岸。 皮恩弗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哽咽闷闷地回应:“…嗯。” “你知道的,皮恩,我不会怪你。我也不希望你因此怪自己。” 克劳德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在这方面没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没有伸手不是你的错。家里更需要你。这是我的选择,而不是你的过错。” 说着话,少年难得狡黠地眨了眨眼:“再说了,哥…你这回救了我的命,我现在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过去更重要还是现在更重要?” 克劳德在诡辩,不止他自己知道这一点,皮恩弗也知道。 但这对皮恩弗来说出奇的有效,他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肯定。他做出的是正确的决定,他为此愧疚觉得这是过错,所以克劳德会肯定他,并告诉他这不是他的过错。 长兄很快平静了下来,他松开那个怀抱转而双手搭上克劳德的肩,又恢复了往日那种温和沉稳的语气,格外认真地嘱咐道: “答应我,克劳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你遇到了什么,只要你需要帮助,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你可以依赖我。” “我答应你,而且我一直明白这一点,哥。” 第25章 这不是寥寥几人能决定的 等皮恩弗调整好,底层的电梯也适时地升了上来。 身材纤长的少女推着残疾的中年男人,二人一起离开了那个无论对谁或者从哪方面来说都算得上是地狱的地方。 毫无疑问,叶博士的解药研究很成功。 哪怕现在的叶楠楠浑身上下都充溢着诡异的非人感,然而在解药的帮助下,她确实是摆脱了病毒的囚困,得以从原本的一片黑暗中恢复意识。 从少女的口中尚可得知她清醒时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年前,失去意识之前她所见的最后一幕是一双分外瑰丽的异色眼眸。 叶父听到这点的时候神色多出几分怪异,像是了然又像是有点难以置信。 “您知道什么?”克劳德并未错过男人古怪的神色。 “…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一个人有虹膜异色症,那双眼睛只要见过一次你就忘不了,”叶父有些迟疑,“但按他的水平,z病毒的开发绝不可能是现如今这样的残次品。而且,解药的初稿是他交给我的……除非他是故意的。” “您不清楚当初开发病毒的都有谁?” “不清楚,”叶博士摇摇头,“我当时因为楠楠的失踪心力交瘁,再加上我的权限不够接触这方面的事情,所以没有打听过。那些研究记录也没有署真名,只是打了代号上去。” “原来如此,那接下来您要准备启用这边的生产线量产解药吗?” “嗯,保守估计断掉其他地方的电源的话,这条生产线可以使用五年以上。”残疾的中年男人抬头看了看被天花板遮蔽的上方,“外面现在是不是已经很糟糕了?” 克劳德沉默了一会,用两个词形容道: “秩序崩塌,同类相食。” “两周时间就能发展到这个地步吗?”叶博士顿了一下,“……也可以理解,病毒的研发日志写了这东西一旦泄露就有可能带来末日。” 其实发展到这个地步恐怕也和之前的城市封控有关,很多物资都在漫长的封控消耗殆尽,而破开房门则会有被丧尸扑脸的风险。所以同类演变成食物几乎是一种必然的结果。 叶博士的话语还在继续。 “你们应该不是很清楚,实际上这东西的传播途径不止是体液……它也具备空气传播和水源传播的特征。到目前为止能不被感染的人其实已经初步通过了筛选,空气和水中的病毒现在不足以让他们感染了。” “但体液接触——比如被咬到或者被血溅到伤口都还是会造成感染。” 克劳德原本只是安静地听着,叶博士的目光却看了过来: “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你——这话我已经和楠楠说过了——严格来说那份解药只是灭杀了病毒的活性。注射了解药的人身上依然存在病毒,也依旧能感染其他人。” 克劳德没感到意外,毕竟之前叶楠楠也看向了他,那时候就已经说明了病毒的影响还在。 弹幕对此倒是有其他看法: 「等会,那是不是说云哥去之后的世界有概率让那个世界直接跳戏到丧尸末日啊草」 「草,应该不会吧,平台会制止这种事情的吧」 「不一定,是这样,我现在怀疑这个世界上一个来这边的主播是■■■,只有他会干这种事情」 「草,楼上的你被屏了——」 「楼上的楼上——」 「所以真的是那位拱火乐子人是吗,这事情好像他真能干出来」 「感觉可能性挺大的,特征很明显,那我就祈祷一下云哥下个世界别碰到那位吧。阿门」 「少女折寿中……」 「好奇一下,那位到底是谁能让你们这么紧张」 「同好奇」 「前面的是刚看末日分区不久吧?但凡在末日分区混久了不会不知道的。jpg」 「我们是在说末日区顶流扛把子,那位■■」 「看来不止名字,连称号都不让提,希望楼上没事」 「希望主播没事」 这是观众们第二次提到其他主播了,克劳德倒不会为此感到愤怒,他只是有点疑惑,并默默地记下这点观众们漏出来的情报。 短暂地交代完了一些说明,叶博士往轮椅上后靠身子,有些如释重负: “我今天下午就会重启生产线,最迟明天早上就要麻烦你们把第一批解药带出去……顺便,如果可以的话,带楠楠走吧。” “嗯嗯?老爸你不一起?” 一直站在一边充当雕塑的叶楠楠愣了一下,她身后那对翼肢末端非常直观地蜷缩了起来,显而易见的紧张。 “我?我也要有那个自知之明才是啊,楠楠。”叶父露出一抹苦笑,“而且这边需要人看护……” “那我跟你一起。” 没等叶博士说完,叶楠楠飞快地打断他的话语,跟着又放慢速度重复了一遍:“我跟你一起。” “我以为你会想看看外面……?” “不要你以为,老爸,我要我觉得。” 叶博士被自己女儿噎了一下,男人倒是很快释然。 “也好……那么就请你们把解药带出去吧,基地里还剩下几把药物注射枪。文明的重建是个漫长又艰辛的过程,总有人要去做的。” 克劳德点头算是应下这个请求。 —— 这座基地里的食物储备出乎意料得多,其中最多的则是冷冻肉类。至于这些肉是拿来做什么的,在众人得知基地内关押着的感染者数量的时候,也已经不言而喻了。 “我通常等肉熟了再喂,多少算点心理慰藉,是我的,也是他们醒来之后的。”在午饭间隙,叶博士这么说道。 严格来说在基地里的这群感染者是幸运的,毕竟叶博士清晰地知道他们具有康复的可能性,因而除了将这群人困起来之外没有做什么多余动作。 感染者们就连食物供给都被自己推着轮椅每天勤勤恳恳跑来跑去的叶博士包揽了,压根没饿着过,全都养得白白胖胖看不出什么感染者的样子。 真要对比一下,可能就是瘦骨嶙峋的流浪猫和家养的橘猪之间的差别。 所以在睡醒的豌豆家去帮忙投喂的时候,他们看见大多都是这样的感染者: 整体上看大家都是一位位魁梧男子\/女子,身形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履稳健,身躯壮硕的好像一堵墙似的。站着像一座石塔,跑起来犹如一阵狂风。* 对此,叶博士解释道:“因为多数人都想挣脱束缚,营养没中断过,也已经积累了两周能量了,所以就越长越……” “等他们醒过来没那种念头了应该会好一点……也许。” 他非常不确定地补充。 弹幕的画风更奇怪一点: 「我草,有肌肉的酷姐……斯哈斯哈斯哈斯哈斯哈」 「姐姐肌肉让我舔舔……」 「楼上的,口水收一下,滴我脸上了」 「上面的,裤子收一下,飞我脸上了」 「我一开屏就被裤子绊倒了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克劳德已经学会了无视弹幕时不时的发癫,顺便总结了规律——下次看见什么符合观众审美的人他就该开始屏蔽弹幕了,不然容易被裤子砸脸,还容易给自己多出一群嫂子带侄子甚至哥夫。 比如之前皮恩弗崩溃的时候克劳德就不想看也没时间看弹幕,后来手贱回翻记录看到的弹幕证明他是对的。 呵,视觉动物。 —— 比起外出人员那边的跌宕起伏,张忆作为聚集地领袖的权威正在受到挑战。 挑起矛盾的是那个死里逃生的大学生,矛盾的点本身也很冲突。 “为什么要我们对那些丧尸留手?你明知道这样会造成更多的人员损失?你就因为那个待了没两天的人留下的一句话让我们去冒险?” 白穆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但大学生就是挣扎着拦下了即将外出的队伍。 “张忆你说话啊?你不是警察吗?你难道不知道你所谓的留手会让外出的人风险加倍吗?” 即将带队出发的前警官叹了口气: “白穆,我早上说的是如果这件事在你能力范围内,那么尽可能留下那些感染者一命。而你自己都已经自身难保了,那就先不论手段,顾及好自己。” “我只是想说,万一真的有解药,有治愈的可能性…那他们就还有机会。” 伤未好全的青年仍然很激动,直接一把甩开了上来搀扶的许医生:“凭什么?凭什么要给他们机会?精神病杀人不算杀人?因为染病造成的杀人就可以被揭过吗?” “没有要揭过的意思……你别这么激动,我没有那个权力给谁定罪或者饶恕谁。” 张忆从队伍里走出,语气并不激烈,相反,带着些许无奈和理解。 “他们如果连再度醒过来的机会都没有了,那谈论他们是否有罪这件事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实际上因为有了那个可能,我们甚至需要反思我们之前是否算是……故意杀人。” “而这一连串相关的所有事,也并非你我或者其他人可以决定的,假设社会能够重建,这将是交由整个社会去探讨的问题。” “这会是一个社会性问题,不是寥寥几人就能够主观性决定的。没有人可以越过法律给他人定罪,白穆。你现在需要做的只是放下这些情绪,听从许医生的建议回去休养。” 大学生看起来仍然心有不甘,只不过他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也未曾发出,最后白穆咬着下唇跟上了基地内唯一的医生。 望着在医生搀扶下离开此处的大学生,张忆又叹了口气,他转过身面对即将外出的青壮年队伍,非常郑重地开口: “我再强调一遍,我提出的那个方案只是一个建议。我没有要求你们所有人都留手,我会试着这么做并不代表你们所有人都要这么做,在做其他事之前请一切以保障自己的安全为最高优先。我们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即将外出的团队成员面面相觑,而后才是零零散散的应答。 前警官的目光从青壮年们面上扫过,张忆很清楚肯定有人动摇了。 白穆只是被推出来的出头鸟,只是作为代表来试探他的态度。有人对他的决定感到不满,并且鼓动了其他人。 所以他早就说过他根本不适合当什么团队领袖,他太理想化,也缺乏冷血。换在有些人嘴里,恐怕他早就该被打上“圣母”的标签了。 谁会愿意去相信只认识一天的人离开前扔下的一句话呢? 但张忆信了。 他愿意去相信那个少年的那句话。 他愿意去相信那个能研制出解药的人真的存在。 他愿意去相信那位研究员带来的,那些病人能够康复、恢复理智的可能性。 他愿意去相信曾经的人类文明在遭遇过这种千疮百孔之后,仍然能够重新在废墟上站立起来。 在得知了那个可能性之后,张忆就一直坚信,无论是感染者还是现在的幸存者都不应该被个人主观审判。 总有一天,秩序和法律会重新帮助人类裁定这短短两周内发生的一切。 在当下的这种环境里,要选择恶很容易。但聚集地领袖无比清晰地知道: 恶是一条看上去便捷极了的死路, 恶是一个永无止境的圆环,恶是一条吞食尾部的乌洛波洛斯之蛇。 一旦迈进了这条路,人类只会越陷越深,并且永远进入恶的死循环之中,毫无活路。 所以张忆不作恶,也在尽力阻止他人作恶。 然而这座城市的其中一部分就是恶意聚集的泥潭,是被光鲜亮丽的本身抛弃的影子。 在带队行进的过程中,张忆抬头看向城东的方向。 在一切秩序都还正常的时候,张忆曾经不止一次的听警队里的前辈提到关于城东区的差劲。 “那地方人人都是滚刀肉,问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口风严实得简直像是什么事件里的关键人物。结果最后一查,嘿,你猜怎么着?” 那位前辈做了个浮夸的表情: “那人就是个目击到情况的无关人士,但是生生浪费了我们三天时间。妨碍公务。” 在大多数警局的老人口中,城东区都是十恶不赦的存在。 然而也有些经历比较多的持有不一样的态度: “你问城东啊?那地方…所有人都活成了被驯化的样子。不…不不不!我不是说被法律或者其他的什么驯化。那里的人是被生活和环境驯化的,不听不看不说是在那边生存的基本准则。” 而现在,他所希翼的曙光正在城东方向,不知道是会如日出般升起,还是坠入那片深不见底的泥潭。 第26章 麻烦 “克劳德?你在看什么?” “有个朋友好像遇上了点麻烦。” 驻足望向西南方的少年闻言收回视线回答道,城南聚集地留下的植物刚通过根系向他报告了那场发生在门口的冲突。 克劳德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在这种时候,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立场,谁是对的或者谁是错的本身就是一个很主观的臆断。又或者根本就没有人有错,只是立场不同,看到的也不一样。 张忆会遇到的情况没有超出克劳德的预计,虽然他本来以为张忆会先保持原状,而不是直接向幸存者们请求这件事。 不过也对,那位聚集地领袖本质上来说是个和他家大哥相似的人物——二人都有着强烈的责任心和被正确的道德观念培育出的正义感。 区别只是皮恩弗早就被无休止的战争驱使着改变,而前警官卷入混乱的时间还太短。 但不管怎么说,抱有希望总是好事。 从听到叶博士广播的那一刻,克劳德就知道这个世界变到这一步纯粹是人祸。 其中是否有世界外的推手这一点也并不清晰,从任务描述和那些零碎细节依稀能看见另一人——观众口中的末日分区第一人——的手笔。 直播平台绝对不会发布扰乱世界这样的任务,这点早在之前接待员发给的主播手册里有写,所以那些手笔有很大的概率是个人意愿。 再加上观众对那位的称呼,拱火乐子人…他大概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所以克劳德还是去找了正在启用生产线并设置参数的叶博士。 “博士,一整批的药都是明早完成吗?” “那倒不是,”男人误会了什么,“你要是着急的话先拿一份注射也完全可以,最早一支今晚就能出来,流水线作业还是很快的。” “完整一批的话,一共有一百二十支,我这边需要预留十支,我得给自己拉几个信得过的帮手。” “十支的话今晚能出来吗?”克劳德问道。 “嗯?能是能……你要自己先走?”叶博士下意识给出了肯定答复后才意识到问题。 “有个朋友遇到点麻烦,我越早赶到越好。” 少年清冷的话音还没落下,一道气恼的声音先一步插了进来: “你小子又想自己去哪里?!” 双发大步流星地迈了过来,他身后则跟着满脸不赞同的机枪和裂荚。 “…我没说要一个人去,”克劳德顶着两个兄长不赞同的视线缓慢地眨了眨眼,解释道,“我们有五个人,完全可以分批。” “呵,我们要是没过来你早就跑哪里去了都不知道!”戴博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怎么会?我在你眼里的形象已经变成那样了吗戴博?” 克劳德装作没看到镜片上整齐划一的“你形象不就是这样的吗”的弹幕,故作无辜地又眨了眨眼。 “好了戴博,”皮恩弗无奈出面拦了下快把白眼翻出天际的戴博,转头问克劳德,“你打算怎么分批走,克劳德?” “今晚我和瑞托什一起先带一部分解药出去,最开始的重点永远不会是数量,而是有没有。” 克劳德看样子早就想好了,皮恩弗问的时候他答得很快: “剩下的大部队我想交给你们,皮恩、戴博、斯牧勒。有些人知道解药之后可能会有别的心思,毕竟我们没法预料到所有人的想法。所以我希望你们三个来运送剩下的大部分,我和瑞托什只需要动作快就行了。” “你们带走这批解药以后,我会说服基地里的那些人走出来。”叶博士适时插了话,“往后的批次可以交给他们,万事总是开头难。” “这些解药肯定会对目前并不完善的秩序造成冲击……但总得有人去做的。” 毫无疑问,只要第一批解药被带出去,除开食物和物资之外的新的流通货币,就会自然而然地在幸存者之中产生。 哪怕叶博士的本意并非如此,也总有人会将解药的价位哄抬。也许只有等这东西大批量在幸存者之间流通了,这种情况才会得到缓解。 皮恩弗深深地看了一眼克劳德,摁住了想说些什么的戴博。 家里最年长的大哥只是道: “好,注意安全。” —— 张忆此次带队出来是惯例地和另一个聚集区进行情报交接。 城东派系被暴动的感染者从原本的居住地赶了出来,这势必会影响到整座城市的格局。 若是能友好相处还好说,但若是对方将他们视为猎物而非同类,那事情就将变得极为复杂。 西南方的团队没有固定的聚集地,甚至可以说他们的人不算多。 在名为苏澈的女性领导下,他们像是游荡的狼群,数量不多但行动高效且分工明确。 张忆在昨日恰好遇上过西南方团队的人,正是那位首领。 他们最近正在这附近游荡。 “外围的感染者也在暴动。” 两群人见面的第一时间,对面领头的女性就开门见山扔出来这么一句。 这算是免费的情报交流了,但之后如果他想再了解到一些什么的话就得付出物资。因此张忆没说话,只是默默上前到两群人中央的空地上放下装了物资的包裹。 对面有人验收了东西后对着领头女性点点头,苏澈才开口问: “你想知道什么?” “有城东那边的新消息吗?”张忆想都没想,问道。 “有。”那边答得很快。 两群人经过简单的情报交涉后,很快又相互分开。然而就在回去的路上,短短的一个小时时间,出了意外。 有个人被感染者咬伤了。 尽管张忆看见的及时,插手救人的速度也足够快,但那道血淋淋的口子还是出现了。 造成这道伤口的感染者被张忆挡在了栅栏后,时不时地还发出一声用着人类声带挤出的野兽嘶吼。 所有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默的有些诡异。张忆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从他身上滑到感染者身上,最后又落到那个伤者身上。 受伤的那个此刻在人群前方,面如死灰。 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张忆那样愿意去相信有什么解药的存在的,所以被咬到就是死刑宣判,就是丧钟的悲鸣。 张忆认识那个受伤的小伙子,他姓林,全名叫林煜。他在丧尸爆发之前是个自由职业者,业余爱好是打篮球,身体素质也不差。 林煜平时是个很热心的小伙子,但现在他的表情衬着黄昏的血色看起来有些狰狞。 张忆明白这是为什么。 知道自己要死了然后等待慢性死亡降临的那种感觉,和唰的一下就死了是不一样的。绝大部分自杀者在濒死的时候都会感到后悔。 人类对死亡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因为生物的本能就是生存。 死亡本身也许并不足以击垮谁的意志,然而等待死亡的过程却可以刺穿心防。 就像是绞刑架上勒紧的麻绳,距离视线越来愈远的水面;就像是有着苦涩冰凉口感的毒药,一点一点缠食生机的疾病;就像是火场中呛人的灼热废气,从高空坠落的剧烈失重感…… 等待死亡降临的过程远比死亡本身要痛苦,它是缓慢的,不可逆的。它是钝刀子割肉,却又在一切之前就会宣判那个必然的结果。 于是在这种沉默的重压下,在死亡的阴影里,受伤的青年爆发了,他站出了队伍,用着一种暴雨前的平静一般的语气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咬吗?张忆?” 不等聚集地领袖回答,林煜就几步向前,几乎是逼到张忆眼皮子底下: “因为你的…建议。” “因为你那个该死的、要我们对那群丧尸留手的建议!我以为我不会被咬,所以我留手了…如果我不这么干它根本没机会碰到我……!” 他把那只被咬伤的手臂递到聚集地领袖眼前,呈现出还没有被处理过的椭圆形伤口,红艳艳的血对比肤色显得格外扎眼,又带着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 张忆没来得及说话,林煜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你难道不觉得你自顾自很久了吗?之前地下商场那边也是,这次的建议也是…是啊,你确实让我们量力而行,但你都带头了,我们能不做吗?” 前警官张了张口,他难得有些迷茫地看向眼前带着尖锐攻击性的伤员,又望向那群视线看天看地反正就是不看这边的青壮年。 聚集地里也有其他人探出头看向这边的争执,但迟迟没有人说话。 许医生带着白穆站在人群后方,那位医者看过来的视线中带着了然和一种…张忆不太看得懂那是什么情绪,怜悯吗? 一瘸一拐的脚步带着拐棍柱地声打破了这种平静,聚集地的围观人群分散,从中走出来的是拄着拐杖的姜烨。 他截断的那条腿上还缠着渗血的纱布,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透着虚弱感,但那双眼睛却越过青壮年队伍,看了过来。 “张忆,”领袖被林煜含着怒意的声音喊回当下,“在你眼里是现在重要还是未来重要?你和我们讲未来的时候,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现在如果活不下去,那还有什么未来?” “…我并没有要求你们也这么做,我以为这两周下来足够你们明白我不会强制要求你们。” 张忆说的话有些干巴巴的,他抬眼看向整座聚集地,“我不是什么神仙皇帝,我只是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如果有那种可能就搭把手。” 他是想希望人类文明能有未来的,但是现在活不下去的人自然也就没有未来了。 林煜好像被张忆平淡的态度激怒了,他的语气一下子激烈了好几个度: “你别在这里和我讲什么大道理了!被咬的是我不是你!马上要死的是我不是你!你当然可以不顾大家死活的继续推行那个建议!因为你没有被咬过!” 林煜现在的情绪绝不是他能安抚下来的,聚集地的人也一样,张忆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只是闭了闭眼,没有再试图去和伤员讲他的想法。 张忆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独裁统治者,但聚集地的其他人好像并不那么认为。 不管挑起矛盾的人是谁,对方的目的确实算是达到了。甚至于只用了一个阳谋,而对方手里的那把刀——关于感染者的部分事宜——还是他张忆亲自递上去的。 林煜的受伤不一定是他那番话的原因,但是不是也可以是,没有人会管林煜受伤前脑子里到底是不是在想要留手的事情。 被死亡逼近的人最是需要一个情绪发泄口,因此不管是不是他的原因,最后会被指责的也肯定只会是他。 谁让他是聚集地的领袖呢,虽然他其实从未把自己放在领袖的位置上,他只是想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去。 而现在看来,他这个聚集地领袖的位置估计也保不齐了。 林煜仍在步步紧逼,甚至于变得有些歇斯底里。青年的眼中血丝遍布,看起来尤为骇人,他嘶哑着嗓音:“你之前说过有什么解药的对吧?我可以等!等你口中的那个解药出现…” 话音未完,林煜从腰侧举起一把匕首,将沾染感染者血污的刀尖对准了张忆。 “你割一刀陪我一起等怎么样?”他咧开嘴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你说的啊,有解药的,要不一起等到解药,要不一起变丧尸,你说是不是很公平?” “喂我说,”清亮的年轻声线插了进来,“林煜你别太过分了。” 温荀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差点把姜烨撞个踉跄,而少年只是白了那个残疾人一眼,半点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样子。 他边走边嘟囔: “有些人最好有点自知之明昂,要不是张哥把你们聚集起来,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阴暗地爬行都不知道呢!圣人都会犯错更何况张哥还不是圣人,能不能别光记坏不记好啊?” “而且我说真的,你计划那么多有没有考虑你想‘帮助’的那个人根本不需要这种帮助啊?大哥你能不能不要自我感动?” 少年说着话,从姜烨身边挤了过去,却是站到了张忆身边,然后转过头来看其余所有人: “觉得张哥对你们好是理所当然?干嘛,你们一定要吃到苦头才能念一下他的好?不满意?那你们现在还待着这里干什么?这个聚集地不是张哥找到的,张哥规划的吗?你们不满意怎么还不滚出去?” 林煜的表情还是很狰狞,却有点狰狞不下去了。那只举着匕首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温荀瞥了一眼大门附近几株摇晃地格外人畜无害的绿色植物,其中有一株好像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跟着不知名节奏摇晃的动作顿了几下,又很快恢复。 于是少年做出了个出乎预料的动作。 在众目睽睽之下,温荀从林煜手中夺过了匕首,用着那染着血污的刀尖在小臂上划了一道一个指节长的伤口。 “我陪你等。” 少年笑得温和,但不知为何让人看着有点背后发毛。 第27章 此地禁止随地大小变 “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 那个向来显得怯弱的少年歪头看向所有人,那把匕首被他扔到林煜脚下。 所有人都被惊到了,林煜首当其冲。 伤员的怒火好像突然被一盆冷水临头浇下,而这场闹剧也确实该在这种情况下画上休止符了。 张忆看起来完全是懵的,因此在温荀拉他走的时候,警官没有反应,只是跟着走。 温荀拉着张忆从林煜身边经过,少年抬起那只空余的带伤的手,动作格外轻佻地拍了拍林煜的肩。 “嘿,林哥你得记住啊,”他笑嘻嘻地对上林煜有些呆滞的目光,“我要是死了这笔账就算你头上哦?毕竟你不弄这档子事我也不会出来划自己,你说是不是?” 说完,温荀没给林煜回话的机会,拉着张忆走出自动分开的人群。 林煜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是,他也没让温荀划啊?? 那张忆就有强迫他们所有人都不能使用致命武力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温荀只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等二人的身影消失之后,聚集地唯一的医生叹了口气,用一种过来人特有的宽慰语气说道: “算啦…都散了吧……活不活得下去还难说呢,勾心斗角的,没意思呐。张警官够努力啦……” 他上前去晃了晃表情一片空白的林煜的肩:“走吧,林煜,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你得去隔离区待着啦…” 矛盾的发起者都走了,其他人自然没什么留在这里的必要。人群很快散去,只留下门口栽在花盆里的几株植物还在跟着节奏摇摆。 温荀拉着张忆一路上了四单元的楼顶——之前克劳德种下最开始一批植物的地方。 等到周围彻底没有其他人了,少年才长舒一口气:“…紧张死我了。” 温荀摸出条创可贴往手上那道不深的伤口上一贴,而后拍着胸口在那几株向日葵前坐下。他又伸手问金黄色的花儿讨了一把瓜子,看那熟练的动作,这人没少来这边开小灶。 张忆站在一旁沉默了很久,但他还是开口了:“你有把握……?” “你不会以为克劳德他什么都没和我说吧?”温荀头也不回地坐在那边嗑瓜子,带的声音都有点含糊不清的,“我们独处的时间可半点也不少。” “他今晚就会回来。”等咬完一颗瓜子之后,温荀才语气肯定地补充道。 “所以刚才…?” “嗯?你不知道吗?” 这下温荀有点诧异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孤零零站在那边,整个人不知道怎么看上去有几分可怜的聚集地领袖。 “好吧,你不知道也不奇怪,毕竟你经常在外面跑来跑去的。整天不是评估这边物资情况就是看看能不能搞到周边情报……啧,这么一看姜烨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温荀咂了咂嘴,起身往张忆手里塞了一把瓜子。 “那人也是真的能说,短短一天时间就能说动基地里的大部分人和他同仇敌忾,换成末日前那简直是妥妥的传销人才。要我说…哥你是真救了一群白眼狼啊,斗米恩升米仇的。” 张忆接了瓜子捧在手里,带着阳光暖意的葵花子散发着自然的甜味,他本人则是有点纠结地念了一遍温荀提到的那个名字。 “是姜烨…?” “是姜烨。”温荀非常肯定。少年嗑着瓜子,眼神却是清亮得很,“那家伙这一下被一条腿的截肢搞出点问题来了,也有可能是之前就摔到脑袋了。” 张忆知道姜烨末日前是做新媒体运营的,所以如果他想,以他的口才和思维能力确实可以在这种人心惶惶的大环境下做到动摇人心。 ……但是为什么? 许是张忆的疑惑和茫然太过明显,温荀虚着眼就开始说原因: “嗯…张哥你是不是和克劳德谈过话?还是当着姜烨的面说的?” 啊,他想起来了。张忆恍然。 他确实和克劳德在医务室里谈过关于对待城东聚集地的态度这回事情…… “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是张哥你可能被克劳德引导了。严格来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态度还是你自己的。但是姜烨看到的可能…不太一样。” 温荀有点纠结用词,少年又咬了一颗瓜子进嘴,有些含糊不清地继续说: “他看到的是你全程被克劳德牵着鼻子走做下了决定,你天然就矮了一头。” 张忆:? “你是说姜烨之所以引起大家的不满是打算换掉我让克劳德来领导聚集地…?!” 联系一下门口那会温荀的话,前警官脑子转过来了。张忆难以置信到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恐怕他真的就是那么想的,”温荀面色沉痛,带着一种对他人脑回路的担忧,“哪怕不是克劳德也可以是其他人,反正不能再是张哥你了。” “其实真的要换人我没意见。我自己也知道我不是什么非常合格的领袖,我只适合打头阵,”张忆有点窒息,“但他们完全可以和我说,而不是……” “而不是完全把错误归咎到你。”温荀叹了口气,总结道。 “我救人不图什么回报但是最起码…最起码……” 聚集地领袖说不出话来了。 温荀起身踮脚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还是用着那种格外沉痛的语气说道: “克劳德之前回来收拾外出物资的时候和我说要小心别人,我还以为他疑心病重。现在看来还是我太年轻了。” 要找一个人的缺点和错误真的格外容易 ,毕竟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神,就是因为会犯错。特别是在这种本身大家都惶恐不安的环境下,挑拨起对个人的不信任简直不要太轻松。 人心都是自私的,姜烨现在的要求也只是让大家看着,不要发声。他们只要装作没看到,不去插手就好了。 旁观一下又能损害到自己多少利益呢?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啧啧,其实也挺凑巧的,刚好就是今天有人被咬了。”温荀感叹道,“虽然姜烨可能觉得什么时候都可以,但越早爆发反倒是对哥你更有利。” 最后少年拍拍手总结到: “第一天是无视,第二天就能发展到伸手推你一把。墙倒众人推的事情又不少见,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其他人好的。人类的本性之一就是嫉妒他人比自己活得更好。” —— 等黄昏快要结束的时候,某些夜间植物终于打着哈欠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醒了。 青年阳光菇整一个处在一种睡不够困不死的状态,因此当少年寒冰找过来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浑身上下写满了“困得想死”四个大字的瑞托什。 几条弹幕滚过: 「所以今晚又要熬吗」 「瑞托什看起来想杀人」 「我困得也想杀人」 「把吵我睡觉的人全杀了!我他妈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很担心当代网友的精神状态」 「对加班社畜太不友好了啊喂!根本赶不上现场只能看回放啊啊啊啊」 听到脚步声,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进手臂里的瑞托什动了动。 他用着一种很缓慢的动作抬起头看向克劳德,那双白多黑少的死鱼眼里好像左边写着“有事说”,右边写着“没事滚”。 克劳德让这个足够怨气的眼神看的脚步顿了一下,瑞托什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语气平淡先开口了: “这么长时间一次转换都没有。” “大概是因为召唤物的身份,毕竟你现在是近似于出战状态存在的,”克劳德没多思考就知道阳光菇在讲什么,搭上了话,“算是好事。除去这次,你最近最长的睡眠时间是多久?” “……”这话把瑞托什问得愣了一下,阳光菇皱着眉思考了片刻才回答道,“差不多一个小时?反正一个白天断断续续也能睡过去,只不过不是连续睡眠。” 瑞托什基本上是睡不好一个囫囵觉的,这点所有人都清楚。 阳光菇家随地大小变的毛病随时都来,早前那个花园里瑞托什又是唯一一株阳光菇,没人教他怎么控制这种变化,又怎么应对自产的灼热阳光。 他讨厌阳光,那种炙热和滚烫的光芒理应不该属于夜间植物,但他别无选择。 青年阳光菇是自己一路摸着石头过河活到现在的。 起初他还小的时候,会因为来不及丢出阳光被烫伤烧伤。 等他成年了对阳光多少有点抗性了,就又要适应时不时抽风的转换期——变回十四岁这个尴尬的、会被阳光烧伤的年纪。 转换期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在睡觉,所以长久以往导致青年阳光菇的睡眠总是很浅,有一点风吹草动——通常这意味着他现在是少年态——瑞托什就会惊醒并下意识把阳光甩出去。 这种情况什么时候会稳定下来呢? ——上战场的时候。 上战场的时候有固定的规则,阳光菇从幼态长为成态。 瑞托什不能在战场上睡觉,尽管他自己是无所谓死不死的。 然而作为阳光植物,战场的最高指挥权在他手上,他要是睡着了其他植物怎么办? 虽然瑞托什也懒得管人家死不死的,但如果这种死亡是因为总指挥睡着了才造成的,总归有点荒谬了。 青年阳光菇自认为他还是有点道德在的。 这么一看…… “这大概是我目前为止睡得最好的一觉。” 得出这么个结论,瑞托什终于难得一见的没摆臭脸,他支起身子,抬手按压眉心。 “所以你找我什么事?” 克劳德把手里的饭盒递到瑞托什眼前,而后才开口: “准备麻烦你晚上和我跑一趟。” 青年阳光菇虚虚地看了一眼少年寒冰,接过饭盒:“你是会使唤人的。” 话是这么说,等到青年阳光菇吃完饭,他还是先一步去盯着生产线了。 克劳德重新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瑞托什隔着玻璃——里面是无菌环境的生产线——盯着淡蓝色的药液出神。 听到他的脚步声,青年阳光菇才回过头,而后指着边上的桌椅扔出一句:“到那边坐着去。” 克劳德:? 就算是克劳德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看见瑞托什戴上医用手套,神情专注地从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一套密封的注射器。 行吧,大概是被叶博士打发来给他注射解药了所以懒得多解释。 于是少年寒冰也不说话,老老实实坐下撩起袖子伸出手去等着。 名为瑞托什的医者是个很矛盾的人,在他眼里病人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尽管之前那个花园里多数植物都瞧不起阳光菇,实际上大概他自己也不怎么瞧得起自己。 那时候他的称呼简单明了又格外有侮辱性。 ——庸医。被治好的植物这么喊。 但克劳德可以从瑞托什那双总是很无神的眼中看到难得的认真,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瑞托什才会露出平静沉稳的神态。 一次注射不费什么功夫,冰凉的药液被针筒推入静脉,克劳德只是分了分神就看见瑞托什已经拔出针按下了棉花。 自己摁。青年阳光菇没说话,意思倒是很明显。 少年寒冰认命,他伸手摁住那个放得再迟点针孔可能都要愈合了的棉花团,耳边又传来瑞托什轻飘飘的话: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够十支了就走,你盯了有一会了吧?” “那我们现在就能走了。”青年阳光菇说着话,把之前用过的针筒往医疗废物箱扔。 —— 现在是晚上八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城南聚集地的氛围就像这暗沉沉的天色一样沉闷,就连往日会去找中央花坛里植物玩的小孩子都被监护人管束了起来,不让出房门。 就在这种氛围里,许医生扶着姜烨找到了独自坐在花坛边的张忆。 在半小时之前,林煜因为感染进入了高烧不退的状态,紧跟着没有多久,温荀也失去了意识被分开隔离了起来。 张忆坐在花坛边,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聚集地门口,一句话都没说。 姜烨示意许医生松手,靠着拐杖自己一瘸一拐地挪过最后十来步,到张忆身边,和他隔着一个身位坐下。 “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姜烨问。 张忆没理他,只是盯着门口那几株摇晃的植物。姜烨也不在意,转头和他看向同一个方向,自顾自地继续说: “你还记得白沫和白淼吗?” 白沫是白穆的大姐,死于外出搜集物资时的丧尸咬伤。白淼是白穆的二姐,死于之前那次和城东外派队伍的冲突。 “一开始白穆那孩子是很幸运的,你知道吗?他很幸运地在灾难发生的时候和姐姐在一起,三人也足够幸运首先遇上的是你。” 张忆保持沉默,反倒是姜烨叹了口气:“来打个赌吧。” “赌今晚林煜和温荀能不能活下来,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为什么觉得你可以拿他们的命打赌。”张忆终于搭话,只是视线仍然没动。 “我不可以,你也不可以。张忆。你敢说你之前的决策没有拿人命去赌?” 姜烨口中的话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攻击性。 “你一点都不适合做领袖。”他说。 “我不会否认你之前做得很好,但这样不够,张警官。” “……” 张忆沉默着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了姜烨一眼,但被注视的那个毫无察觉,继续说道: “如果今晚那两人死了,就麻烦你收回之前的话吧。都杀了那么多了,现在来搞这一出,何必呢?” 张忆一开始闭口不言,他沉默了良久,直到一抹亮眼的冰蓝色登上门口的障碍,一个翻身落了进来。 前警官在姜烨不理解的视线中笑了。 “他们今晚不会死。”聚集地领袖语气肯定。 第28章 曙光 克劳德仗着现在的身体素质一个蹬墙跳就从外边翻进了聚集区,而后少年顶着放哨的人震惊的视线转头给瑞托什放了梯子。 青年阳光菇爬上来的时候那张脸都是惨白的,整只菇脸上除了“好想死”和“你赶着投胎吗”之外没有其他表情。 他那个脸色,别说放哨的,就连因为看见克劳德从而起身赶过来的张忆都吓了一跳。 “这位没事吧?”张忆有点迟疑地问道。 “…应该没事吧。”克劳德移开了视线,有点心虚又不是很心虚。 “谢谢关心,我有事。”青年阳光菇把气喘匀了才扔出句半死不活的话来。 没再多说些什么,克劳德只是简单介绍了瑞托什之后便看向张忆: “温荀呢?他症状出现多久了?” “…是真的吗?” 张忆没问克劳德怎么知道的情况,他只是用那双眼睛定定地看向克劳德,又重复了一遍: “真的有解药吗?” 冷色系少年没说话,他从身后的包中取出一个密封的运输盒,输入密码后打开。 整整齐齐十支药剂安静地躺在海绵隔出的防碰撞区域里,在月下反射出炫目的蓝色光芒。 张忆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他的心脏跳动的如此快速,大量血液在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之下涌入大脑,为大脑带去氧气,为他带来加速思考的能力。 他没有去思考这是假药的可能性,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所以前警官让开了道路,在一旁面色空白的姜烨的注视下,领着收好密封箱的克劳德往隔离区那边赶。 许医生看了一眼姜烨,非常重地、几乎是故意让姜烨听到一般地叹了口气。 青年阳光菇从一站一坐的两人身前像是幽魂那样晃了过去,他浑身上下看起来怨气比鬼重,那双白多黑少的银灰眼从二人身上滑过。 一阵风吹过,带来一句轻飘飘的快要散在风里的话: “自以为是,难成大事。” —— 克劳德先找到的是温荀,而不是症状更重的林煜。 解药不分是谁都能发挥作用,但人有喜恶和远近亲疏。 冷色系少年和聚集地领袖隔着门等了片刻,青年阳光菇才像是鬼一样飘了过来。 瑞托什没好气地白了克劳德一眼,伸手从少年那边接过药物和注射器推门而入。 瑞托什给病床上的温荀调整了姿势,淡蓝色的药液通过针筒推入血管,注射很快完成。 瑞托什选的注射位置和之前不同,之前给克劳德注射的时候他选的是手臂,而此时给温荀注射解药,医者选的则是一个很特殊的位置: ——颈动脉。 颈动脉的主要作用是为大脑供血,保障大脑的血液供应。从这里注入的药液能够更快抵达大脑,进而阻止病毒进驻大脑或者更快杀死脑部的病毒。 得益于叶博士那边的研究资料,瑞托什知道了不少事情。 z病毒有个很有意思的前身,它是那帮科研疯子从狂犬病毒改良出来的迭代品。 狂犬病毒进入人体之后并不是像一般病毒那样,依照先攻下组织再进攻器官的套路进行的常规攻城略地。 它选择的策略是直取首级,也就是直接针对大脑进行斩首。 狂犬病毒的通路并不是血管这种容易被发觉的大路,它通常以小批量全副武装部队的形式,在神经簇之间以平均每小时3毫米的速度偷偷向着大脑前进。 在这个过程中,狂犬病毒会使出全身解数来躲避免疫系统的识别和追捕,沿途也不会对任何组织或者器官发动攻击——这进一步避免了它被发现的可能性。 而一旦抵达了中枢神经系统——包括大脑和脊髓——它就会露出獠牙发动攻击,疯狂地在神经丰富的大脑中繁殖扩张,直接闪击大脑,而通常这只需要一天时间。 接着狂犬病毒就会开始一边破坏,一边抢夺身体的指挥权。它会通过被击溃的大脑,反向借助相互连接的神经元去袭击其他非神经组织。 抵达中枢神经系统之前,也就是从感染到发病的这段时间,患者都会处在潜伏期——即没有任何症状,也不具备传染性。 潜伏期短则五天,长则一年,但超过一年的极其少见。 作为从狂犬病毒中诞生的新生代,z病毒同样也具备这些“优良传统”,只不过它更具备传染性,且发病远比自己的前辈更快。 当发热症状出现时,z病毒就已经以前辈狂犬病毒望尘莫及的速度杀进了脊髓,准备打一场对大脑的闪电战了。 瑞托什的评价是:“干什么不好要研究这东西。” z病毒都这么迅速了,与之配套的解药当然不能慢,只能更加迅速。 注射解药后不过十分钟,虽然烧还没完全退下去,但温荀已经能恢复意识了。 少年脸还是白的,看见床边守着的三个人的时候却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我不会有事的。”他说。 —— 本着先救一个是一个的想法,十支解药中匀出两支给了温荀和林煜,剩下的八支却不能这么随便了。 这八支解药放到现在茫茫的尸海中就是杯水车薪,只有用对了地方才能发挥出第一批解药真正的效果。 但是具体用到哪里又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了。 商讨过后,张忆打着手电带着紧急培训过怎么静脉注射的克劳德避开街道上游荡的丧尸,站到了警局门口。 说是警局,其实正式称谓是公安局。一个城市内的公安局通常按区域分布,公安局下属的派出所则是每个街道、乡镇各一所。 因此张忆带克劳德到的是城南分区的总公安局,下属的派出所则被他先行略过了。 城南公安局的大门被打开过,期间也没有多少感染者存留的痕迹。 张忆走进去的时候姿态居然有些放松,他非常轻车熟路地往一个方向拐了过去。克劳德在他的带领下路过空地,抵达一座楼前。 大门正上方“刑事犯罪侦查大队”几个方块字正正地端坐在那里,哪怕是在这种环境之下都充溢着一种肃穆。 弹幕俨然有被惊到: 「我靠,张忆是刑警?我一直以为他是治安警或者交警」 「妈呀我是说他怎么能这么有责任心又能给人安全感」 「有点意外又没那么意外」 「看到这几个字总觉得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张忆原先就是这边的警察?」 「看他这种熟悉的样子,八成就是了吧」 见弹幕有人好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于是克劳德开口问了:“你之前在这边工作?” “是啊,我之前在这边坐办公室。” 这栋楼的大门是锁着的,张忆一边带着点开玩笑性质回答一边取了钥匙拧开大门门锁,接着推门而入。 进入建筑物之后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张忆表情不变开口解释道:“如果真的有哪八个人清醒过来可以给我提供帮助,那我还是愿意相信曾经的队友。” 说着话,警官步伐不变径直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口。没有任何停顿,他伸手拉开门。 门内有个身着警服的感染者靠墙躺在里面,此刻听到开门声,他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过来。 是的,他只是看了过来,并从喉咙中发出了低吼。 至于为什么不扑过来?这恐怕就要问他身上的手铐脚镣同不同意了。 感染者的双手被缚在身后,口中绑着布条,双脚上也带着束缚。除了睁大眼睛发出低吼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这人和外界的感染者也有区别——瘦,非常瘦,瘦到原本应该合身的警服都变得有点宽大。 他低吼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看得出来是因为缺乏进食导致的虚弱。 克劳德好像明白张忆为什么要拿出聚集地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午餐肉罐头了。 张忆的脚步顿了一下,警官从地上捡起掉落的铭牌,用衣角擦去上边的血污和灰尘,重新放到了桌面上。 克劳德得以看见金色铭牌上黑色的字体: 市南区分公安局刑侦一队队长——陈晨。 “陈队是我亲手绑的,绑的时候他还难得地和我开玩笑。” 在克劳德拆开解药拿注射针的时候,张忆的声音有点飘忽。 随着淡蓝色药液注入,张忆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里每个被咬的人都做出了几乎差不多的选择,当时陈队和我说…” “他说手铐下次得多申请点,最起码要和大队的人数持平,不然都不够用。” 没有过多停留,注射完后二人就退出了这个办公室,争分夺秒地拉开下一扇门。 不管门内是谁,唯一不变的是他们都身穿警服,都瘦削又虚弱的被束缚在办公室内。 不消片刻,八支药液全部注射完毕。张忆和克劳德重新返回最开始的那个办公室,二人离开之际门没关,也因此门内正借着墙面从地上缓缓站起的青年得以看见赶来的张忆。 尽管那人看上去真的很狼狈,但那熟悉的、和往日如出一辙的眼神还是让张忆下意识脚步一顿,嘴比脑子更快: “陈队!” 于是那个虚弱的青年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称呼。 张忆加了速,几乎是用跑的摸到了办公桌上的手铐钥匙,飞快地帮陈晨解开了手铐。 陈晨取下嘴里的布条,试着活动了一下骨节,传出几声格外清脆的骨骼活动音,刑警队长笑了笑:“嘿,长时间摆着一个姿势,骨头生锈了。” 不多时,其他七个得益于解药从那无意识的深渊中爬出来的警官也一起聚集到陈晨的办公室,每人都被张忆塞了水和罐头。 陈晨有些感慨,带着点玩笑意味来了一句:“这下好了,咱们队凑齐了十分之一的人。” 张忆是循着陈队的办公室就近找的人,凑了个六男二女。 唯二的女性之一的法医宋悦白了陈晨一眼:“陈队,你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 陈晨笑了笑,没再多说。 等众人恢复得都差不多了,张忆才出面解释了具体情况,包括了目前局势和解药事宜,但他没说解药是克劳德从哪里取来的,他只说了解药目前完全可以稳定生产。 “吃人肉?” 队内的犯罪侧写师狠狠皱眉: “脱离了道德和法治就开始放飞自我了。如果是为了生存退无可退那还好说,但只是两周时间物资应该不至于紧缺到要靠人肉为生的地步——恐怕有一部分是为了满足猎奇心理和人上人的优越感。” 陈晨格外严肃地接过话头:“如果是说城东那边的话,那地方此前确实有相关产业在地下活动,现在只不过是给了他们明目张胆出头的机会罢了。”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稳定的解药供应的话,”法医宋悦分析道,“我的建议是先供应军警系统和医疗系统。” “是个好想法,”陈队赞同宋悦的分析,同时他看向张忆解释到,“倒不是说普通民众不重要,只是这个社会要重建需要的人才首当其冲绝对是维持秩序的体系,在之后是医疗和科研体系。” 陈晨对着张忆竖了个大拇指,肯定道: “等到社会恢复一定的秩序了,才能想办法救下所有人。一个人的力量是很薄弱的,你已经做得跟好了,张忆。” 克劳德安静地旁听着众人从谁应该先被解救谈到社会秩序如何重建,基于他未曾详细了解过这个国家或者这个世界的机构运行,少年选择保持沉默,不在这种知识面盲区上插嘴。 但听着听着,克劳德微勾唇角,无声地笑了一下。 这是群愿意努力,而且很可爱的人,张忆的选择唤醒他们的做法是对的。 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能比这群人更适合作为照亮这个黑暗无序世界的第一抹曙光,他应该是没机会看到属于这个世界的新生朝阳冉冉升起了,毕竟世界的重建和社会的重构都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他们很大概率要像是大海捞针一样从万千种可能性中选出一条最适合的前路,要走过一条满是荆棘的曲折之路,撞的头破血流,跌倒了就再爬起来,犯错了就再去尝试。 期间他们可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社会矛盾,比如杀死感染者的幸存者怎么处理,同类相食的幸存者怎么处理,在失去意识期间伤害过他人的怎么处理等等等等… 甚至于这条路只靠这一辈人跌跌撞撞地摸索可能都无法走完,需要很多辈人的接力赛来走。前辈会把努力的成果交由后辈,后辈接过交接棒继续埋头往前、向着胜利冲锋。 但克劳德知道他们会成功的。 这群瘦弱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在地、身上几乎没多少肉看起来和难民没什么两样的人,眼里有光。 他们对这个社会充满信心,也认为那些后续被从军警系统里唤醒的人会有这种信心。 楼塌了再建就是。 路很多慢慢试过去就是。 大海捞针去捞就是,只要不是水中捞月,那就会成功。 来自平台的系统字体从克劳德面上的金丝镜中显现: 【检测到世界节点诞生,此世界未来推演已通过平台认证】 【任务状态已更新】 【任务一:生存】(划去) 【任务二:已完成】 【任务三:已完成(划去)判定为超额完成】 【恭喜您,您改变了一个世界后末日的命运,人类文明不会因此断绝。尽管您不是最初的曙光,但是有人会记住您,没有人会否认您在其中的贡献】 【评价奖励将在回归后开始计算】 【您已获得随时离开权限,如果需要离开本世界,请默念“脱出世界”。跨界直播平台在此祝您生活愉快!】 少年的视线从此处九个人身上掠过,克劳德没有打算现在离开,那太突然也缺乏合理性。 这次任务严格来说他只起到了一个牵线搭桥的作用,本地人的给力程度超出了观众的想象。 弹幕在狂欢: 「我操我操我操,世界线推演这就过了??!」 「从末日拉回来的世界喜加一!」 「这把我宣布世界本地人牛逼!」 「叶博士牛逼!张忆牛逼!警官们牛逼!」 「云哥也很牛逼!!\/破音」 「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牛逼走天下」 「截图干嘛,愣着啊!!」 「大伙记得等段时间去户外或者旅游那边逛逛,说不定会有主播随机到这个世界之后的情况!!」 「上次末日分区的世界未来推演通过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吧…我靠上次是三年前??」 「是三年前,那位分区顶流救下来的一个世界,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是这样,我怀疑那位顶流不是没能力救,只是根本不想救」 世界线推演是平台针对末日分区的特殊举措,得益于平台超高的科技与算力,“预知未来”这个能力被科技具象化为一种可能性演算,用于观测末日分区的主播们对世界造成的影响力。 影响力当然是既有正面也有负面的。 如果主播导致世界走向更糟糕的未来会被平台警告,次数如果太多了平台就会直接取缔主播的资格,然后把这人遣返回原世界。 考虑到平台截人都是从世界不再需要这个人的时候开始截取的,被遣返回去的主播大多都会被世界本身边缘化。 对于那些之前本质上也算是个世界核心人物的主播们来说,就好像是主角被打去跑背景龙套一样憋屈又难受。 而影响力往好的方向走,并且能通过推演确认世界确实因主播改变了命运,这类行为是会受到平台嘉奖的。 毕竟这可是相当于拯救了世界。 克劳德方才就是完成了这一许久无人完成的壮举,也不怪观众们都激动成这样。 —— 张忆在当晚就领着其他几位警官回到了聚集地,像是一群营养不良的警官当然也有人不服气。 于是看着文静的陈晨一边笑着一边反手就把跳出来的那个壮汉擒拿,直接摁到了地上,这下聚集地里没人说话了。 “当年有多少人让陈队那张文职皮相骗到了我不说,再养两天估计骗人效果更好。” 另一人揽着张忆的肩膀笑嘻嘻地说以前,张忆则跟着他一起站在后方看陈晨表演。 聚集地的领头羊位置交接发生在无声之中,张忆知道自己不合适,所以没再等姜烨找什么借口,干脆利落地把原本是刑警大队队长的陈晨推了上去。 “怎么?你有意见?”陈晨当时用着那种瘦弱身板单手拎着一根棒球棍,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的姜烨:…… 他没意见,真没意见。姜烨退让。 不得不说,原刑警队队长这个身份对普通群众来说足够唬人,而能当上队长的陈晨也确实不是什么草包,所以城南聚集地只用了一个晚上就被陈队治得服服帖帖。 “他们心理服不服不重要,暂时性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你又不是红票子,当然做不到人见人爱——哦,现在红票子也是废纸一张,擦屁股都嫌太糙了。” 陈晨拍了拍张忆的肩。 “表面服气能勉强听指挥就够了,我又不需要他们干什么重要的事情——除了那个小子。” 陈晨说的是温荀。 刑警队长看见温荀的那种思维敏锐度之后,就好像看见什么宝贝一样两眼放光,直说这是个好苗子,得着重养养脑子别给张忆带歪了变得和他一样耿直。 张·带歪小孩·耿直·忆:…… 行吧,队长的骂你得受着。 实际上陈晨原本对克劳德也是这个态度,但少年寒冰又不可能在这边久留,待到秩序重建完再走。 得知他态度坚决地要走,某队长挽留无效后一边假惺惺抹泪一边知难而退,不再提什么要留他到身边好好培养之类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陈晨和克劳德一起等到了皮恩弗三人送来的整整一百一十支药剂。 接过那个密封箱的时候青年表情格外郑重,等确认完数目没有异样之后陈晨对着三人敬了个非常标准的军礼。 他本来是没有打算得到回礼的,却不料对面那个身材高大挺拔的领头人几乎是下意识回了一个军礼。 虽然动作有细微差别,但那种骨子里的庄重肃穆是不会变的。 看见敬礼下意识回礼的皮恩弗:…… 手比脑子快了。 尚且不论张忆和温荀看见戴博“死而复生”有多么震惊,之后克劳德和家里人又重新回了叶博士那边一趟,这次带上了张忆。 张忆得以了解关于解药的细节,而警官也将社会重构的计划告诉了坚守在岗位上的叶博士。 叶博士遂允诺解药不再随机分发,而是直接供应到陈晨那边的计划。 大批大批的军警人士借助解药从那黑暗的深渊从爬出,重新成为守护这个社会的一份子。 那微弱的一束光正在逐步扩大,所照亮的范围也在一天比一天广阔。 这个世界即将迎来属于他们的、新的未来。 (卷一·完) 第29章 卷一番外:一个世纪 【分区鉴别完毕…世界载入中…】 【世界历史资料已下放】 【景点推荐已提供】 【语言同步已开启】 【合理化登入已开启】 【直播无人机已启用】 【祝您旅途愉快!】 一只穿着类侠盗服饰的黑猫从无人的巷子里小步跑出,边跑边时不时喵两声,引得大街上注意到猫猫的来往众人直呼可爱。 然而喵言喵语换到直播间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意思了: “大家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我是你们的颜值旅游主播黑猫,你们也可以管我叫黑碳!新来的观众记得点点关注不迷路!” 说着话,猫猫跃上路边的花坛。 “这次随机到的世界有个很有意思的背景,它之前的分类是在末日那边的。但是有末日分区的主播帮它通过了世界线推演,所以就划出来了。” “因为时间流速不一样,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后末日时代,距离那场灾难一个世纪过去之后。” 隐形的无人机镜头随着黑猫的话语飞速拉升到空中,后台的智能助理适时配上了颇为恢宏的bgm。 映入所有人眼帘的是个繁华明亮、干净整洁的大都市。 高层楼宇林立,道路宽敞分工明确,来往车辆带着非常炫酷的流线型,除了地面道路外甚至还有空中的高层道路。 就在猫猫进行这个粗略介绍的时候,直播人数突然升了接近一千,给黑猫本猫都看愣了一下,等到弹幕刷起他才了然: 「终于让我找到了!进行一个呼朋唤友的大动作!」 「从末日分区来的,来看看世界后续」 「嘿嘿,见证人来喽!」 「哪怕被被窝吞噬,我也要用嘶哑的声音喊出:本世界人牛逼!」 「现在已经从之前发展成这样了?一个世纪,一百年时间差不多四代人吧?」 「四代人了啊…对我们来说只是几天时间,对他们来说已经一百年过去了」 「那是不是说根本没有熟悉的面孔在了,哎哟喂有点伤感」 「伤感什么,我们现在看到的就说明那一代人很成功啊!不要伤感!」 「被新来的勾起好奇心了,碳宝速速动起来!」 「碳宝快动爪子,我要马上看到第一个景点!」 “好好好——我马上动身!” 作为合格的旅游分区老牌主播,黑碳当然不会扫观众们的兴。 就见黑猫四爪一迈从花坛上跃下,一块带着科技感的银白色芯片从他那件衣物口袋中落下,以一种非常迅速的方式在他爪下展开飞起,正正好好把跳下来的猫猫接住。 黑碳蹲坐下来将尾巴往前爪那边一卷,飞行滑板自动朝着目的地飞去。 “趁着路上这段时间,给大家科普科普世界历史,小助理切个歌。” 伴随着直播间一首较为舒缓的轻音乐,黑碳乐呵呵开口: “末日那边来的新观众应该知道这边之前的情况,但是只看我这边的肯定了解不深,所以就请大家原谅一下我的废话啦。有其他信息也可以弹幕补充哦!” 黑碳的语气很欢快,而他拿出来的滑板在这个世界现在似乎也不算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 因此除了猫猫坐滑板这个场面让一些喜欢毛茸茸的人开始围观拍照之外,倒是没有引起什么骚乱。 “这个世界之前是个丧尸末日,对,就是你们认知中的那个丧尸末日。而且引起灾难的病毒具备很强的感染性,只花了两周时间就感染操控了这个世界百分之七十的人类。” “听起来很难以置信对吧?但是当年确实是这个情况。” 黑猫挥着爪子给直播间调出几张新闻截图,从日期来看是百年前的新闻无疑。 标红的感染人数上升报道看得没经历过末日分区洗礼的观众叹为观止,社会秩序的崩塌和政权接连失控消失对比现在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极具冲击力。 主播的介绍还在继续,未曾了解过这个世界的观众得以从话语和图片中,窥见这片繁华天地之前的衰败模样。而哪怕是曾经见识过末日样子的观众,也得到了一些新的情报。 “说到这里,咱们就不得不提一下z病毒和艾维企业的相爱相杀了。” 猫猫说这话的时候刚好抵达第一个景点,于是黑猫瞅准机会收了滑板,大摇大摆靠着卖萌蹭上人家小女生的门票,以此溜过门禁进了景点。 弹幕: 「碳宝的每日保留节目准时上演」 「保留节目1\/1get!」 「说颜值主播那真就是颜值主播」 「靠颜值吃软饭的主播是吧」 「笑死了这波还是双赢」 「小姑娘撸到了猫,碳宝蹭到了票,只有我们什么都没有」 「楼上真相了」 “你们懂什么,这叫合理利用自身优势。” 猫猫撇嘴抖了抖胡须,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拐进大门。 说是景点,这地方实则是一间厂房,一间立在楼宇之间显得格格不入的厂房。 要不是有标识和工作人员表明这是历史博物馆,恐怕说这地方马上就被拆迁掉也不会有人怀疑。 而哪怕有过翻新痕迹也掩盖不了整体的陈旧,和周围的建筑一对比这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上世纪的产物。 艾维企业被长久风吹日晒雨淋变得有些褪色后又重刷的标识,和突然激动起来的另一批弹幕证实了这就是百年前的产物: 「我靠这间厂房还留着…」 「被改建成历史博物馆了这是?妈呀好激动,真的见证历史了」 「等会,所以我们现在在的地方是城东区的一部分??这是之后大规模重建了吗?我完全没认出来我天」 「卧槽这是那个原来的城东??」 「什么叫沧海桑田时间飞逝啊。jpg」 「一百年啊一百年……」 「狠狠泪目了兄弟们」 「那接下来是不是能看见叶博士的雕像了?」 黑碳抬爪边跟着一批游客走上那个明显改建过的电梯,边继续之前的话语: “艾维研制z病毒的基础目的是个很虚无缥缈的目标,他们想让人类本身得到进化。” “这种目标怎么样我就不评价了,毕竟懂得都懂。总之,最后他们成功了一部分,在所谓的零号病人——也就是叶楠楠身上。” 黑猫话音刚落,电梯门打开,他一个小跳先窜了出去,免得被其他游客踩到尾巴造成不必要的直播事故。 电梯门后原本的长廊被扩建为大厅,一座纯白的大理石雕像组屹立在正中。 面目慈祥的老人靠坐在轮椅上,身后是扶着轮椅推手的身材纤长的女子。 雕刻师的手艺相当不错,老人看起来完全就是普通的老人,与之对比强烈的则是那名女子。 叶楠楠的身体比例在成年之后显得更加夸张,但又怎么看怎么顺眼。那对翅翼下方被金属支架支撑着,乖顺地蜷在一袭长裙的女子身后。 洁白的大理石材质放大了她身上的非人感,却又平白增添了神圣的气质。 “叶楠楠是当时最成功的实验体之一,当然了,她不是自愿参与实验的,她是艾维高层从人口贩卖的下线拐来的。” 黑碳捋着吻边的晶须,抬头看着那座对他现在为了适应世界的身高来说显得格外费劲,需要把脖子仰酸的雕像。 “z病毒在她体内完成了一次迭代,也就是那个时候,这种病毒才能被称之为z病毒。叶楠楠也就是这样成为了所谓的,母体。” 镜头对上雕像前的人物生平介绍,早就在直播前看过世界历史进程的黑猫信手拈来简略到: “后来人不知道当年正值青春的叶楠楠到底遭遇过什么惨无人道的对待,也有种说法是病毒的泄露可能是叶楠楠本人一手造成的。但这种说法没有根据。” “当年z病毒到底是怎么泄露的、为什么几乎是全球各地都在同时泄露——是的,后续查证证明病毒的发源地不止是这里——目前还是这个世界的一道未解之谜。” “叶博士早年独自研究解药的行为真的相当有魄力,最关键的是他还研究出来了。有些小道消息说这其中有其他人的推手,但是这种观点并不被主流史学家认可。” “后续被叶博士救下的叶楠楠成为了当时社会重构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环——武力威慑。” 黑猫起身从雕像两边刻意留下的那三级台阶小跑到后方,穿过一道门便是之前基地的主体建筑。后人大体没有对这边做什么改变,只是在走道两边加装了视频展览板和指示牌。 迎面的第一块视频展览板就清晰且直观地展示了什么叫“武力威慑”。 视频似乎是当时的一段监控记录,画质相对来说保存完好,黑碳适时补充: “当年解药的保密工作做得再好也阻止不了情报泄露,毕竟事情涉及很广泛,而这种诱惑太大了,可以说谁掌握了解药谁就是新世界的主宰。然后那些闯入这里的武装分子就撞上了叶楠楠。” 视频进度条抵达终点,短暂黑屏后整段监控开始从头播放: 一队武装分子突入基地,撞上守在通路口的叶楠楠。远比普通人类甚至其他感染者更快的反应速度,让少女在见到闯入者的第一时间就扣下了扳机。而等待闯入者开枪的时候,子弹永远慢叶楠楠一步。 一段视频毫无疑问地以一面倒的屠杀宣告结束。 “对当时计划的执行人来说,像是这种准备强行夺取解药生产线的行为完全不可饶恕,非常时期采用非常手段。也就是——全部击毙。” “而历史证明他们是对的。” 猫猫迈着优雅的猫步跟着指示走到解药生产线边上。 此时这条生产线自然是早就停用了,但是生产线上的机械臂按照每个步骤都被固定在一个角度,以便向后人正确的展示当时的情况。 “曾经有个既有野心又有天分的人,靠着极其简陋的设备研制出了相当劣质的解药复制品。成功率成迷还有不浅的副作用,然而就是这种解药,对整个计划都造成了不轻的影响,好在最后他们还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在生产线的旁边就展示出了这人的照片,看起来应该是抓拍的,背景则是个对末日分区的观众来说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这不城南的那个地下商城吗草」 「?不会这么巧吧?」 「是蜗居在地下商城里的那个?」 「……妈的,当丧尸的时候是个小尸王,恢复理智了就开始自制解药是吧」 「这叫什么事儿啊。jpg」 「这人有点东西」 黑猫圆溜溜的猫瞳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边上悄然展开的世界资料,咳嗽两声后肯定了末日分区观众们的猜测。 他没准备到这个人,总之悄悄看一眼资料先! 略过这个没有来得及变成直播事故的插曲,黑碳带着直播间众人继续往前走,边逛剩下的部分边补充细节: “叶博士在社会大体稳定下来之后,用手里的最高权限公开了艾维企业所有的研究成果,这大大加快了生物学和医学方面的科研进展。这个世界的生物发电技术目前是一绝。” “父女两个算是为了社会的稳定和技术进步贡献了一生。叶楠楠在病毒的影响下寿命很长,活到了百岁出头,终身未婚。” “后人们再去研究z病毒的时候发现,当时免疫了第一轮空气和水源传播的人虽然没有失去意识,但其实也有被病毒影响到,比如有些人的思维会更激进,再比如对肉食的需求大大增加——包括人肉。” 绕过一圈又补充了点小知识,猫猫躲开一个白人少年伸过来的魔爪,就从出口离开了这个改建的博物馆,重新召出滑板往下个目的地去。 路上他当然不会保持沉默:“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街上来往的不止是这个世界中的华人?” 镜头随便一扫,街道上来往的人中各色人种都有。 “这和现在的世界政权有关。” 黑猫将尾巴收在身后显得格外自信,一看就是提前做过功课。 “当时社会秩序最先恢复过来的国度就是这里,只有顾好了自己才能帮助他人。于是等国内都恢复差不多,这边就外派了队伍去其他国家境内运送解药。” “一些小国经历过那场灾难整个国家直接遭受毁灭性打击,就算是大国恢复过来也元气大伤。整个人类社会深刻地认识到国与国之间的局限性,” “那场灾难刺激了人类文明走向趋合同一,灾后,世界联邦政权建立,一直到现在。” 黑碳抬起爪子给直播间观众们展示街边的世界联邦政权徽章,和某些五大流氓主导的联合■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张照片被黑猫甩到屏幕上,那是个戴着一枚金边蓝底云朵挂坠、正站在发言台后面的、面容自信又严肃的男人。 “这是世界联邦政权委员会第一任主席温荀上任的时候的照片,他是原华国人,上任时正值壮年,四十岁。” 弹幕迎来一波爆炸: 「?!!」 「!!!!!」 「我操,温荀牛逼!!」 「好家伙,温荀你小子!」 「不声不响混了个权力巅峰!!」 「那谁是真没看错你啊!!」 「完全看不出来十九岁时候的那个样子了呜呜」 「宝成长,宝了不起」 「兄弟们看看那个挂坠看看那个挂坠,你们不觉得……」 「四舍五入另一位救世主也入镜了,泪目」 「好感慨,末日分区的兄弟们见证了历史」 黑猫看到了弹幕的讨论,遂他很自然地接了话头: “关于首位主席身上的这个挂坠,说法很多,有说这是他从他的老师之一,曙光九人组之一的张忆身上继承来的,也有说是曾经的友人赠予的。” “不过目前这边史学家的主流观点认为,这是那位友人给张忆先生,之后温主席再从张先生那边继承来的。” 黑猫说着话的同时抵达了下一个地点——一栋公安局的副楼,末日分区来的观众又是一波弹幕: 「我靠是这里,当时的场面我截图了!!!!」 「世界进程节点!!!」 「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 「就是在这里,那九个人讨论着未来,推演世界线啪得一下成功了呜呜」 这里也被后人改为了一处可以参观并铭记历史的景点,黑猫用了老办法混入其中,直接就往一个方向拐去。 是一条末日分区的观众们非常熟悉的路,是张忆当时走的路。 这条路通向陈晨的办公室。 办公室被禁止进入,红色的隔离带栏杆拦住了门口。但是办公室的门是打开的。 站在门口的位置,可以清晰的看见九座姿态各异的黄铜雕塑或坐或站地围成一圈,相互之间好像正在讨论些什么。 严格来说,这九座雕塑的八座并不算好看。似乎是为了还原史实的缘故,其中八座黄铜浇筑的雕塑都显得面黄肌瘦,衣物松垮。 但是每个人的神态都是那么的神采飞扬,哪怕只是雕塑,那种自信和对未来的期盼,都能够被所有看见作品的人所感受到。 在办公室的门口有作品的署名: 【曙光】 【——姜烨,铸于灾后十五年春】 第30章 找到你了,新人 克劳德走的时候没有搞什么神经兮兮的告别仪式,他只是给张忆送了个礼物说了一声,接着就走得干净利落。 至于召唤来的植物则在更早的时候就遣返了,期间省略掉皮恩弗三千字的絮叨,和他不得不当着家里人的面发誓保证自己遇上困难绝对绝对会喊人帮忙。 瑞托什那个看好戏的眼神他记住了,阳光菇会遭报应的,他发誓。 拜托,能同时兼任医疗人员和参谋的人哪有那么好找,这苦力他拉定了。 瑞托什你给我等着。jpg 略过这个小插曲,克劳德找了处高层建筑坐在天台栏杆上。少年最后俯瞰了一眼不远处忙碌起来的城南聚集区,便闭目。 【本次直播已结束】 【脱出指令已接受,正在离开本世界】 【正在回归平台…】 【检测到您本次直播为新人首秀,评价补正计算中】 少年的身影随着传送门的打开消失在原地,聚集区的几人似有所感,抬头却只看见了一片晴朗的天。 克劳德再次回神时,入眼的是一片柔和的白色空间,读过主播手册的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于是少年闭眼再睁眼,纯白的空间转为熟悉至极的房间布局,书桌书架沙发衣柜单人床,色调偏冷干净整洁,细微处藏着几片云朵装饰。 没着急看系统结算,克劳德转身把自己扔进沙发里。随手捞了个熟悉的白色抱枕抱着,少年就这么瘫了一会才凝神看起结算。 【任务完成度:150%】 【观众活跃度:较高】 【情绪能量收集情况:优】 【世界线推演:完美通过】 【本次直播综合评级:优秀】 【您以非常优秀的成绩完成了新人首秀直播,跨界直播平台的正常使用权限将对您开放】 【您现在可以启用平台商城交易网络了】 【公共区域已对您开放】 【世界资料库和直播预告已对您开放,您可随时查询】 【能量点已下发至个人账户】 【请做好七天后或提前开启下次直播的准备】 克劳德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来查看平台面板上多出的东西。 很多事情早前的主播手册里都有写,而大概是怕他们忘记,平台方还准备了一份电子版。 ——虽然可能也没有多少人会去看就是了,谁点同意条款的时候不是干脆拉到最下面直接打勾的? 主播的新人首秀实际上也算是平台的录取资格测试,能通过就代表正式被录用,所以首次直播之后,平台的权限就会对主播完全开放。 这其中包括了私人空间、公共场所、交易网络和一对一分配的智能助理。 毕竟平台找的都是离开了自己本世界的人,所以直播平台也同时负责所有主播的生存需求和精神需求,正常的社交当然也在允许的范围里。 克劳德草草扫了一眼更新之后的权限,就听到了门铃声。少年懒得起身,确认门外是分配来的智能助理之后,就扔了权限过去让它自己进门。 飞进门的是个篮球大小椭圆体的白色机器人,上三分之一处是黑色电子屏,此时屏上的蓝色led灯勾出了个笑脸,电子音跟着响起: “您好,我是您的生活智能助理012!一切生活琐事我都可以为您服务!” “顺带一提,您有一封平台邮件待查收!” 邮件?克劳德看向面板上的收件箱,确实有一封邮件在,但因为没有红点提示他之前未曾注意到。 吩咐助理订餐等它屁颠颠跑去端吃的之后,克劳德点开邮件速读了一遍。 是平台方管理员发来的邮件,有两位管理员问他明天方不方便在公共场所的一间咖啡厅见上一面,商讨关于分区的问题。 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正好他也有些想法需要和平台方面说一声。 将邮件回复完,少年在沙发上舒展了一下身体随手点开交易网络看看。 平台上生活物资的物价并不算太贵,最起码按照一周直播一次的周期来看,守着底线等平台下发工资也不至于饿死,顶多活的不那么享受。 而工资有结余的话,自然就能看看交易网络都有什么新奇玩意儿了。 交易网络上什么东西都有:吃个新奇的玩个新奇的、出行设备华丽服饰、各类高科技产品甚至小宠物看得人眼花缭乱。 克劳德对这些花里胡哨的倒是没那么感兴趣,他真正瞩目的是那些专用于户外的设备,比如一把多功能的高科技求生刀或者一件功能性更强的衣物。 ——平台当然没规定不准带外力进入直播。 —— 所谓的公共区域几乎和一座功能完善的城市没有区别,街道宽阔明亮,各式各样的生物行走在其间。 光是克劳德这一路上看到的就已经包括了长得像人的、长得不太像人的、和完全不是人的、陆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以及量子态的和机械生命。 只是绝大部分人都对冷色系少年退避三舍,克劳德也不在意这个,顶着一道注视自顾自找到了目的地。 回身看去的时候一无所获,少年抬起带着手环的手拉开咖啡店的玻璃门,服务员小姐表情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一下才恢复职业微笑:“您好,几位?” “有约。” 克劳德报出桌号,服务员如蒙大赦赶忙指引了方向。 那桌靠窗,坐了一男一女两人。男的一头白色短发,女性一头黑色长发,此时男方正笑着对他招手。 看来就是这两位了。 克劳德走过去坐下,男人伸手推过来一份甜品和一杯咖啡,示意他奶糖自己加后才开口: “上午好,我是之前给云哥你发邮件的那位,管理员编号0179,你可以喊我涂山宇。我身边这位是最早接手处理关于你的分区意外的那位,单名醒,管理员编号9273。” 名为醒的长发女性冷淡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换来涂山宇有些歉意的笑。 “请不要介意,她性子比较冷。我们这次来呢,是打算询问云哥你要不要换分区这件事情的。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们说,就当是普通聊天。” 涂山宇很自然地掌握了对话的主动权,另一位管理员似乎也习惯了他出面交涉,没有多做什么事情。 “末日分区的人均危险度很高?” 克劳德没有直接点到话题本身,少年看着窗外来往的人流若有所思地问。 “啊,是的。能被分去末日的,除了作为例外的你之外基本上都是天生的恶人,他们没有道德和愧疚感。所以为了防止意外,平台方面会要求在公共区域的末日分区主播戴上检测环。” 涂山宇解释到,青年涂着浅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虚点了一下少年手腕上的手环。 “但是之前还是出现过伤人的情况,所以绝大多数主播都会对末日分区的人退避三舍……毕竟手环很好认。” 说到这,涂山宇往后仰了仰身子,面露苦恼:“其实现在已经差不多发展到全平台的孤立了,这对部分有社交需求的主播来说不是很公平,但我们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末日分区主播怎么样并不在你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冷色系少年看了一眼手上的手环,抬头一针见血地指出,“毕竟只能算是废物利用,用好了皆大欢喜用不好也不会吃亏。” 涂山宇的瞳孔飞速收缩,有一瞬间几乎收束成一线,但很快青年眯着眼隔开视线,笑了出来。 “云哥很敏锐啊,不愧是云哥。所以你决定的怎么样?要调分区吗?” “不,不调。” 清冷的少年音很轻,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意思。 又与管理员商谈了片刻关于他本应得到的权益之后,克劳德告别二人走出咖啡厅。 少年指尖转着一枚小巧的钥匙,当着街上各异的目光解开了手上的手环。 不难听见倒吸冷气的声音,但克劳德完全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少年只是收好手环和钥匙,顶着一道有些强烈的视线迈开步子。 而等克劳德搜寻的时候,被注视的感觉已经消失,他只来得及看见一道背影。 那是个身穿白色长风衣的高挑男性身影,一条覆盖着黑白相间鳞片的粗壮长尾从风衣下摆伸出,跟着那人的步伐晃动着。 似乎是察觉到克劳德的注视,那人回头,与他目光相撞。 那是双见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的眼睛,恐怕世界上再瑰丽的宝石也抵不上那双异色的眼。 一边是海蓝,纯粹干净到见不着一丁点杂色的蓝。另一边是璨金,璀璨至极耀眼夺目好像带着神性的金。 两种带着神性的色泽中却充溢着一种深沉的、将要择人而噬的浓厚恶意。 只这一眼,克劳德就清晰地知道对方绝对想杀了他。 这其中没有为什么,只是兴趣所致,单纯地想杀了他。 目光的交汇仅有一个瞬间,男人回过头去继续走之前的路。他只是举起了一只手,遥遥对着克劳德挥了挥。 那只带着细碎鳞片的手腕上,赫然圈着正闪烁危险红光的检测手环。 找到你了,新人。他说。 找到你了,末日分区的顶流。克劳德目送他离开这条街道。 第31章 下马威 \\u003cheader\\u003e\\u003c\/header\\u003e\\u003carticle\\u003e\\u003cp idx\\u003d\\\"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u003e克劳德没有在平台久待,等到下个世界的资料下放,少年通读过一遍并准备了相应的物资之后,就直接招呼助理放出了直播预告。\\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u003e蓝星观众大为震撼,震惊于克劳德居然没换分区。\\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u003e一群眼巴巴等着开播,哪怕克劳德蹿去其他分区都觉得没问题的观众又高兴又担忧。\\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u003e高兴的是喜欢的主播能继续直播自己喜欢的内容,担忧的话自然就是担忧克劳德的生命安全。\\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u003e但不管怎么说,直播到底还是如约开始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u003e直播间一开,大批关注了主播的观众纷纷准时涌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u003e第一时间进入所有观众眼帘的是一片灰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u003e灰是灰茫茫的雪色,一眼望不到头的雪地泛着灰扑扑的色彩,沉闷而毫无生气。\\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u003e黄是暗沉沉的天空,那天空离得如此之近,有几个鼓包凸起几乎和压到人头上没有区别。放眼望去,除了昏黄还是昏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0\\\"\\u003e这片天地没有阳光,没有植被,没有生命,直到地平线尽头都只有一片空荡的雪地。\\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1\\\"\\u003e克劳德现在就站在这片雪地中,成为了昏暗镜头里唯一的一抹亮色。\\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2\\\"\\u003e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二氧化硫特有的刺鼻辛辣味,无孔不入的寒气在任何裸露的皮肤上狠狠扎下,冷意深入肌肉直达骨髓。\\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3\\\"\\u003e这种温度让少年寒冰都打了个寒噤,默不作声伸手把衣物裹严实了一点。\\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4\\\"\\u003e克劳德现在身上穿的还不是他常穿的打扮,他早前就有收到关于这个世界的情报,所以提前准备了御寒的衣物,毕竟从第二次直播开始,就没有新手保护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5\\\"\\u003e然而这个温度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6\\\"\\u003e严格来说,克劳德并不算很惧怕寒冷的那种类型,在那一大家子里,他的体温是比较低的。他本来也不觉得寒冷有什么特别可怕的,直到现在。\\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7\\\"\\u003e这种温度连他也不一定能承受,这个环境就是生命禁区。\\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8\\\"\\u003e拉上衣物的帽子防止热量从头顶流失太多,克劳德挥手对着镜头打了个招呼:\\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9\\\"\\u003e“晚上好,如你们所见,我没有调换分区。”\\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0\\\"\\u003e被震撼住的弹幕卡了许久,才有个熟面孔打破僵局:\\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1\\\"\\u003e「猫猫龙:云哥应该是和平台谈过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2\\\"\\u003e「猫猫龙:以及这个世界…火山冬天?」\\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3\\\"\\u003e“谈过了,分区不变,待遇调整到和其他分区一样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4\\\"\\u003e克劳德点了点头回答了弹幕,“是的,火山冬天。”\\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5\\\"\\u003e「嘶…难度会不会太高了一点」\\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6\\\"\\u003e「妈呀火山冬天…极寒永夜酸雨,什么地狱开局」\\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7\\\"\\u003e「猫猫龙:有点下马威了,给不知道的观众科普一下」\\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8\\\"\\u003e「猫猫龙:火山冬天指的是在火山爆发之后,成千上万吨的二氧化硫和火山灰被抛洒到大气层中,遮蔽阳光导致温度骤降从而形成的极寒气候」\\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9\\\"\\u003e「猫猫龙:二氧化硫反射部分太阳辐射,粉尘降低太阳射线的可见光波段。二者结合起来,最后导致传导到地面的热量不足以维持生物所需的能量,因此生物活动减少,气候骤变」\\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0\\\"\\u003e「猫猫龙:可能有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我给你们打个比方——一座超级火山爆发扔出的火山灰量可以类比成几千公里长,一公里宽高的所有泥土石头全部磨成干燥的粉尘,一点不差的全部打到大气上层」\\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1\\\"\\u003e「猫猫龙:如果爆发的火山足够多,足够大,爆发持续的时间足够久的话,这种气候变化会是全球性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2\\\"\\u003e「猫猫龙:温度骤降导致大量植物死亡,碳循环被打破,空气中的氧气浓度降低,二氧化碳浓度升高进而导致氧气变得稀薄。植物的死亡和低温也会影响到动物界,牵一发动全身」\\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3\\\"\\u003e「猫猫龙:而大气层中的二氧化硫也有概率通过化学反应变成硫酸,导致降下酸雨,极寒和酸化会更进一步导致土地在很长一段内寸草不生」\\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4\\\"\\u003e「所有环节环环相扣,但是进入环境越变越差的死循环」\\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5\\\"\\u003e「其实…对这颗星球本身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对生物和文明来说简直是毁灭性打击」\\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6\\\"\\u003e「真正的天灾啊……」\\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7\\\"\\u003e正如观众们所言,这次的世界遭遇的是真正的天灾,而非人祸。\\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8\\\"\\u003e克劳德已经感知到氧气稀薄带来的问题了,他稍微有点呼吸困难。少年寒冰本身不具备光合作用的能力,所以空气中这大量的二氧化碳对他来说屁用没有。\\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9\\\"\\u003e他现在理论上来说应该动起来,但是往哪个方向走是个问题。\\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0\\\"\\u003e户外常规判断方向的方法在这里完全不管作用,看不到太阳,周围也没有任何的参照物,只有一片灰茫茫的雪色。\\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1\\\"\\u003e但克劳德早有准备,少年虚着眼从包里摸出个指南针,这东西靠的是天地磁场本身,完全不搞什么花里胡哨,主打一个简单实用。\\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2\\\"\\u003e那么往哪边走呢?\\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3\\\"\\u003e克劳德难得不太有头绪,最后少年叹了口气,往南方迈开步子。\\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4\\\"\\u003e在前进过程中,克劳德从背包里抽出一根折叠手杖作为探路的工具。可能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但是作为雪地行进来说,这是必要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5\\\"\\u003e雪地的状态很难判断,谁也不知道一脚踩下去踩到的会是坚实的实雪,还是松软的足够把整个人迈进去的雪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6\\\"\\u003e更别论这一大片白色下方可能存在的、深不见底的冰川裂缝。\\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7\\\"\\u003e这是天然的深坑陷阱,一旦失足,轻则被绊骨折失去行动能力,重则跌入其中丢掉小命。\\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8\\\"\\u003e鉴于氧气的稀薄,克劳德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9\\\"\\u003e很难说他究竟走了多久,无论何时看向周围都是一样的黑暗,一样的无尽雪色。就连身后的足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着雪抹平,不留半点。\\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0\\\"\\u003e天地之间寂寥无声,克劳德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还有靴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1\\\"\\u003e这地方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活物。\\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2\\\"\\u003e长久的缄默不言和独自一人的孤单感是能够逼疯一个人的,再加上到底是还在直播,所以少年寒冰终究是开口和弹幕互动。\\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3\\\"\\u003e“温度很低,具体多少不太清楚,”因为氧气的缘故,他的话显得格外轻,“但能让我感觉到冷,应该是可以直接冻死人的地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4\\\"\\u003e“雪盲症不会有,太阳都没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5\\\"\\u003e镜头跟着话语上抬,只有一片灰黄色的云层黑压压地盖在头顶。大概是怕观众们不知道,克劳德直言:\\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6\\\"\\u003e“按照时间来看,现在是白天,正午。”\\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7\\\"\\u003e然而也许是嫌弃这个下马威不够,少年寒冰话音还没落下,天边突然划过一道亮紫色,将整片昏黄都照亮了一瞬间。\\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8\\\"\\u003e随之而来的沉闷雷声才姗姗来迟地抵达少年耳中。\\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article\\u003e\\u003cfooter\\u003e\\u003c\/footer\\u003e 第32章 酸雨 克劳德的脚步都难得顿了一下。 他应该注意到的,云层压低有鼓起一般来说都是暴雨的前兆,而一旦闪电与雷声起了头,要不了多久大雨就会降下。 就平常来说淋个雨或者下雪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换到现在这种情况,问题就大了去了。 火山爆发会释放出巨量的二氧化硫,二氧化硫和水作用生成亚硫酸,亚硫酸在空气中氧化为硫酸,然后随着降水或者降雪落下。 那时候淋到头上的可不止是雪水,是带有强腐蚀性的硫酸。 少年寒冰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因为冷热差异呼出的白雾随风飘散向一个方向,他当机立断地就改变了行进方向往风吹向的位置走。 “请各位帮我个忙,”克劳德看向镜头,“我等会会把镜头往那个方向放飞,如果那边有比较大的地势起伏,麻烦通过弹幕告诉我。” “拜托了。” 那双冰蓝色眼格外郑重地看过来的时候又有谁会拒绝,见到弹幕纷纷应下,克劳德心念一动,镜头随之拉升。 虽然更高的位置可以看见的视野更广阔,但克劳德并没有把镜头放得多高,原因也仅仅只是因为这片地方的天空都被尘埃遮蔽,可见度根本不高。 连他那双现在能勉强夜视的眼睛,在这种环境下都看得颇为困难。 没有取出手电筒只是因为克劳德不想视野被手电光圈束缚,有了光亮,视野就会被确定在光照范围之内,而他现在需要的是更大的视野范围。 连他都这样了,观众那边的情况可想而知。就算开了夜视模式,如果把镜头拉的太高的话,还是很容易什么都看不到。 弹幕的互动在这时候尤为重要,没有什么人捣乱,不懂得专业知识的人也只是安静地看着。 空旷且望不到头的一片平坦雪地看着就让人心生烦躁,一时之间弹幕栏是空的,只有比较懂行的几个人时不时发出寥寥几条弹幕,来提醒克劳德镜头高度的问题。 少年寒冰这个时候也不再说话了,他把所有的力气都节省了下来开始快步行进,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地形,恐怕接下来的时间他会很难熬过去。 一切的一切都沉寂下来,克劳德有一瞬间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和这片死寂的雪原融为一体。但很快他就把自己从那种无力感中抽离出来,继续坚定地迈开步子向前,只是向前。 极端环境不止会考验身躯,它同时也磨砺心灵。 天边的银紫色锁链仍然时不时照亮昏黄色天空的一角,然而就算这种亮度也只有昙花一现,马上就会被尘埃重新压入光无法照进也透不出来半点儿的云层之中。 现在的天地之间不再只有一片死寂了,一阵接一阵的雷声炸的人耳膜生疼,大肆宣告着将要到来的降水。 这降水却不是为了给这片早就饱经创伤的土地带来新生的。 恰恰相反,它的降下只是这个致命环境循环中的一部分,只会将有可能勉强夺得一线生机的生命再度扼杀。 一条来自直播间常客的弹幕突然打破这种压抑,出现在少年眼前: 「猫猫龙:十一点钟方向,有地势起伏和积雪堆积起来的斜坡,还有枯木的痕迹」 那双冰蓝色的眼陡然亮起,直播无人机被固定住位置缓缓下行,克劳德提了速度。 不管那处雪堆是否符合他所期待的标准,克劳德都已经别无选择了。 不知道是雨还是雪的降水马上就要来临。 风势逐渐强烈起来,方才还只能刮动雾气的风,现在已经能够带给他颇为强烈的推背感了。 周围的气压因为即将降雨变得更低,让原本就氧气稀薄呼吸困难的环境雪上加霜。 唯一的好消息是克劳德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逐渐适应这种缺氧的低温环境,随着行进,他意外地比之前轻松了一点。 艾维制药,你可真行。 在一片可见度相当低,周围看上去又都是一模一样的雪地中前进,最忌讳的就是迷失方向。 虽说克劳德手上有着指南针,但雷暴会产生电磁波冲击,有很大的概率会直接干扰到磁场,所以指南针这个时候实际上已经不太靠谱了。 克劳德选择了更简单粗暴的方法——他有直播无人机的定位,直接朝着定位一路狂奔就是了。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再思考或者顾虑更多了。 他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快赶到那边,并且确认那处地方的情况,如果情况符合他的预期可以投入使用,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而如果情况实在太糟糕的话,恐怕他就要做好洗硫酸澡的准备了。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克劳德没有说话,直播间的弹幕也停滞了。 直到那抹亮眼的冰蓝色身影重新出现在无人机的镜头中,观众们才松了一口气。 克劳德没有浪费时间,直接绕到了那处偏高的地势后方。 这是一座凸起的雪堆,周边还倒塌着不少枯木,再往远处看的话可以看见其他隐隐绰绰起伏的影子。 绕到背风面之后克劳德浅吸了口气,成败就看这个雪堆够不够结实了。 尽管远处还有其他的,但是时间已经不足以让他赶过去再开始加工了。 一直被他握在手中的那根探路杖此刻发挥了作用,少年试探着将末端在雪堆上试了试。 施加的力道并没有突破雪堆,这个地方冻结的时间已经太长了,雪晶体相互之间连接的非常紧密。而眼前这处雪堆的陡峭程度也完全可以接受,堆积起来的雪比克劳德本人还高出一大截,保守估计大概有两米左右。 从周围的环境来看,这里也不是雪崩区,最起码看环境来说,并没有曾经发生过雪崩的痕迹。一路上过来克劳德也用手杖试探过是否有裂缝存在,答案是积雪下面没有冰川裂缝的存在。 对克劳德来说这是个非常好的消息。 这意味着他不用再去寻找其他的地方,可以直接开始动工了。 是的,克劳德打算挖掘出一个雪洞。 没什么值得犹豫的,确定了此处条件符合,克劳德伸手按下手杖上一处按钮,手杖一端打开竟是弹出个铲头来。 他盯着平台交易网络很久了,怎么可能不准备点多功能工具。 在正式开挖之前,需要确保身上的衣物具有防水的功效。这点克劳德也早就考虑到了,冰冷的水会带走大量体温,防水是不得不做的。 挖雪洞是个同时具备技巧性和体力性的工作,在雪洞挖掘的过程中是有可能产生塌方的,所以最好挖掘的时候两人配合,挖掘完成的雪洞结构才会稳定下来。 但克劳德现在没有那个条件,所以少年寒冰只是趴着用非常迅速的动作挖掘身前的雪,并在之后用脚将多余的雪踢出去。 得益于他现在的体质,用铲子大体打出雪洞的雏形没有花费克劳德多少时间。 很快一条足够四肢着地爬行过去的通道就已经挖掘完成,洞口和洞壁都呈现出稳定的拱形结构,通道之后则是个完全高出通道的平台。 拱形结构不容易导致塌方,而高出通道的平台则可以保证温度和干燥,也不会被洞口的风吹到。 克劳德刚用铲子挖完大致的轮廓结构,外面就传来一声沉闷的炸响,跟着已经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少年寒冰深吸一口气,直接先一步将洞口用雪封闭免得酸雨砸进来。 直到现在克劳德才选择取出手电打开,在手电冷白色人造光照耀下,少年转而上手进行精修。 雪洞的顶端和周围有的任何尖锐突起都被克劳德用戴着手套的手抹平,一处角落被他有意修整地更低用于引水以尽可能避免滴水。 等到温度降低的时候,雪会更进一步的凝固,任何尖锐的凸起都有可能对人造成伤害,因此在开始的时候能避免这些就避免是最好的。 最后一步。 铲头收回,克劳德将手杖重新变成之前平平无奇的模样并稍微缩短。而后他找了个合适的斜上方角度,将雪洞的墙面用那根手杖捅穿。 这是在开通风孔,本来就氧气稀薄还不开通风孔那就不是在修避难所了,那是在给自己修白雪公主同款冰棺。 做完这一切之后,少年长舒一口气,在高出通道的平台上坐下。 哪怕有着厚厚的雪层隔离,克劳德还是能够听见外界哭嚎的风。不知道是雨还是雪的酸性降水现在已经轰然落下,接连不断地砸在凝固的雪上。 他的听力现在很好,在这种环境下都能够捕捉到那些雪水或凝固成冰或融化流淌的声音。 外界和这里,现在是两个世界。 外面的大自然正在宣扬它无情的伟力,任何敢于直面天威的生灵恐怕在这种摧残下,都只能灰溜溜地献上生命,一败涂地。 在外界的衬托下,这间小小的雪洞居然显得有些温馨。 手电筒被克劳德找了根绳子挂在了怼进墙壁的手杖上,四舍五入算是个吊灯,勉强能照亮整个空间。 冷色系少年则盘腿坐在高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弹幕聊着天,甚至有了那么几分悠闲。 克劳德在和观众们聊本次直播的任务。 平台给末日分区的主播下发任务,并将任务指标直接关联到主播的收入这一招不可谓不狠,几乎是明摆着告诉末日分区的主播: 想要活得更好点吗?积极做任务吧。 当然了,末日分区的主播怎么想根本不重要,说白了平台不在乎。毕竟这群人之所以被拉过来的本质,克劳德早在之前的交谈中已经看清楚了。 而大概是他个人的特殊性,虽然任务分配没有取消,这次的任务却显得格外…… 语意不详。 【任务列表已展开】 【任务:见证】 【描述:这个世界的文明已经走向了它的终焉,没有智慧生物能从这场浩劫中幸存。这颗星球正在经历一次生物大灭绝,这是一次对全球的洗牌,也许是星球本身不满意了,谁知道呢?】 【要求:去见证这个世界的曾经,去寻找文明过去存在的痕迹】 【奖励:您所能找到的、所能见证的一切】 【备注:在第三天早晨随时回归权限就将对您开放,请量力而行】 克劳德不好说平台方给这种任务是什么意思,但这也肯定了他这一路上所见到的死寂就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这是一次大规模生物灭绝事件,严格来说并不算常规的世界末日,这颗星球总有复苏的那一天。 然而对现存的生命来说这就是世界末日无疑。 世界就是这般残酷的,星球的变动影响不到星球本身的稳定,但对其上的生物来说,一点“小小”的变化就是灭顶之灾。 弹幕议论纷纷: 「之前没见过这种类型的任务」 「平台是特殊对待吗,这个任务直接相当于没有限制也没有奖励啊,待够两天多想走随时能走」 「但其实这个世界的难度说实话有点略高,而且开局就遇上酸雨多少有点下马威了」 「一个人走在这种地方容易疯掉的啊,压抑孤单很容易激起负面情绪」 「怕什么,云哥什么时候摇人?」 最后一条弹幕问出了个关键的问题。 克劳德低眉顺眼地抬了抬手上的腕表,那上面现在只有可怜巴巴的五十基础阳光。 “收集不到自然阳光,带谁过来是个问题。雪地也并不是能直接种下植物的地方,如果不召唤人形植物…恐怕只能凑出花盆+阳光菇的组合。” 克劳德往后扬了扬身子,语气有些无奈:“现在是白天,瑞托什大概是不用想了。向日葵家的孩子…说实在的,我怕她们冻死。” 弹幕顿住了一瞬才有人问: 「等会,能被云哥喊孩子的小向日葵是多小啊??」 “……” 少年寒冰难得地沉默了一下,艰难地吐出一个数字:“十三岁。” 弹幕陷入沉默: 「……」 「呃…嗯……」 「十三岁……」 「十三岁,刑啊,这可太刑了」 「这不是刑不刑的问题吧!!」 「十三岁那可真的还是小孩儿了,这种环境让小孩儿来是不是有点太为难人家了」 「我也觉得,好像有点强人所难了,向日葵没有大点的吗!」 “有是有,但那是双子,”少年寒冰无奈地摊了摊手,“阳光不够。” “其实还有个比较…不那么友善的办法,”克劳德移开视线缓慢地眨了眨眼,“瑞托什睡得没那么死…一喊再加上这个温度,他估计马上就会醒了。” 「草啊,正在睡觉的瑞托什头上突然出现一个惨字」 「瑞托什是什么大冤种」 「云哥你这算是蓄意报复了啊喂!」 「云哥说自己不是在报复我是不信的,一个字都不信」 「所以真的要喊瑞托什吗真的吗?」 「有冤种,我不说是谁」 少年寒冰垂下眼帘拉开身上外衣的拉链,同时手上腕表阳光数骤减。 一个身影出现在阳光组成的召唤阵中。 第33章 他已经长大啦 带着阳光出现的身影还没来得及跌倒在雪堆里,就提前一步被少年寒冰接住了。 那一头金棕色的及肩长发显然不是阳光菇应该拥有的,更别论少女清脆的嗓音传出一声惊呼。 看都不用看克劳德就知道弹幕肯定爆炸了: 「我操!小向日葵??!」 「云哥你…我…他……」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整理语言……」 「猫猫龙:中肯地说一句,向日葵确实比阳光菇有优势」 「优势是优势,小孩是小孩!」 「其实,也还好吧,云哥没那么没人性。jpg」 克劳德等她站稳并将外衣给一脸懵的小向日葵披上后,主动往边上退了退。 “抱歉这么唐突地喊你过来,芙维尔。” 小孩儿倒是没有太过惊慌,大大方方地紧了紧身上衣物并对着少年寒冰打了招呼: “我姐姐们之前还讨论过你什么时候会要我们家的人来帮忙呢,克劳德。” 克劳德倒是对此有所预料,他喊人帮忙这事情肯定会传开的。因而少年寒冰只是点点头,“过几分钟就送你回去,这边太冷了。” “呼…确实好冷,”芙维尔搓搓手看了一眼脱掉外衣的克劳德,“你这样不要紧吗?这种温度对你来说也过头了吧?” “还好,这边的温度已经比外面要高了,能接受。”克劳德顶着小向日葵狐疑的视线,面色不改回答道。 实际上他真的感觉还好。有可能是因为雪洞里的温度确实比外界高,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本身的原因。 总之他现在确实能适应这种温度,病毒适格者恐怖如斯。 “好吧。” 芙维尔没纠结这个,转移了话题。 他们俩不可能一直闷着不说话干等阳光,豌豆家和向日葵家的关系又不差,因此小向日葵很快找到了一个新的话题。 “皮特芬很想你,克劳德。” 听见幼弟的名字,少年寒冰抬了抬眼帘,“我是不是已经错过了他的十三岁生日?我早前还在念他。” “是啊,你忘啦?我和他同月生日,”小向日葵眨了眨那双褐色的圆眼,声音清脆又雀跃,“我今年十四,他就是已经十三啦!” 很好,他也记错了人家小姑娘的年龄。 “啧。”克劳德轻啧一声,有点懊恼,他对自己的死最不满的大概就是这点了。 “听说你家里的几个大人基本上都来过你身边了?”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估计小姑娘问一嘴也只是确认,遂克劳德点点头,口中下意识地追问: “皮特芬不高兴了?或者…生气了?” “不高兴是肯定的吧!家里人丢下自己什么的。”芙维尔提了音量,却是否认了后半句话,“没有,他没有生气。” 少年寒冰有那么点意外,小向日葵倒是非常老成地叹了口气,闭着眼故作深沉地开口:“他在你…走了以后就已经成长很多啦,本来就是能独当一面的豌豆了呢。” “你错过皮特芬的成长啦,他现在已经长大到不会发这种脾气的地步啦。虽然不高兴,但是他知道你不喊他过来肯定有你的原因。” “所以他让有可能被喊过来的我们带句话,他很想你。” 克劳德在这个瞬间滞住了。 其他人突然之间告诉他,他带在身边养了十二年的幼弟早就长大了,已经没有他想的那么幼稚了。 而他呢,他在皮特芬十二岁那年就从小孩的生命里缺席了,对那个最小的孩子的成长一无所知。 少年寒冰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他垂下眼帘盯着地上在灯光照亮下一片白茫茫的雪色,难得地有些茫然。 就在他失神的这个当口,一个温热晶莹的光球分毫不差——由此可见向日葵们到底是被谁带坏的——地糊到了他的脸上。 “你现在感伤什么呢!找个机会把皮特芬喊过来才对啊!” 小姑娘气势十足地挥了挥拳,显然刚才那个阳光绝对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了。有机会的话。” 克劳德知道人家是好意,也不至于因为这个阳光生气,或者是已经习惯了。少年寒冰很快收拾好情绪,转头嘱咐道: “现在这个地方还是太危险了,你回去之后如果方便的话帮我和大家说一声,关于这边是个极寒环境的事情。”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寒意和低温不能阻止芙维尔的活跃,阳光这东西本身有温度,这也是为什么克劳德并不担心小向日葵的短期停留。 而浓度过高的二氧化碳对能进行光合作用——缺失的阳光小姑娘能自产——的向日葵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所以克劳德喊的是让他变得有雇佣童工嫌疑的向日葵,而不是阳光菇。 克劳德没有和小姑娘聊很久,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腕表上已经有了足量的三百阳光。怕芙维尔冻着,数值刚一到三百,克劳德就果断地提出了告别。 “好哦,那再见!有需要帮忙的话再喊我哦!” 小向日葵挥挥手,消失在点点金色的细碎光点中。 三百的阳光,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具体要喊谁过来的话,还有待思考。 克劳德重新披上那件外衣,果不其然发现那件衣服甚至更暖和了。 只能说意料之中。少年寒冰轻声和弹幕解释了为什么是小向日葵。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喊谁过来?” 解释完后,克劳德看向镜头,弹幕开始齐齐出招: 「火炬树桩?太冷了把这位喊过来应该会好很多吧?」 「楼上的,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燃烧需要氧气,这种缺氧环境火炬树桩可能燃不起来啊,燃起来了也会马上变成耗氧大户吧」 「我草,说得在理,那还能喊谁」 「猫猫龙:其实目前算是有最开始的启动资金了,云哥可以先把花盆+向日葵的组合种起来?」 「是哦,可以先继续攒阳光了」 弹幕常驻科普选手猫猫龙说得很对,克劳德确实不打算现在停下攒阳光的脚步,更何况向日葵们还可以提供氧气。 但这个雪洞本身挖得不算太大,所以少年寒冰没种多少,只是连着花盆种了两株。 两株花儿依旧跟着节奏自然摇晃着,但在这种低温下显得有些萎靡不振。这很正常,哪怕有阳光支援,这边的温度也着实不算是什么适宜的生存温度。 克劳德侧耳听了听外边的动静,风还在裹着雨雪胡乱挥打,不是什么出去的好时候。 弹幕继续尝试出谋划策: 「猫猫龙:首先已知阳光植物有自产的阳光维持体温,所以晚上喊瑞托什过来继续积攒阳光应该是问题不大的,虽然他可能会有点冰火两重天」 「冰火两重天笑死了……」 「火焰类植物暂时不可以的话那是不是能喊寒冰系过来啊?」 「寒冰菇,冰西瓜投手?」 「不止…应该还有,另一株寒冰射手」 「我操?另一株寒冰射手?」 「之前大哥他们聊天的时候提到过好像,因为云哥不是那什么了吗,所以有一株新的寒冰补位吧好像?」 「嘶,感觉可以哎」 「反正暂时不缺阳光,云哥喊一个(起哄)」 「猫猫龙:其实我个人觉得这种黑暗无光环境喊夜间植物过来比较靠谱,云哥清楚夜间植物们的情况吗?」 克劳德本就注意着弹幕,因此答得很快:“我上夜间战场的机会不多,夜间植物大多不是很熟,最熟的也就是瑞托什,还是私交。” “不过瑞托什作为夜间总指挥,他认识的就多了。斯牧勒也认识不少夜间植物,毕竟他也经常晚上出去。” 「猫猫龙:评价是瑞托什难逃一劫」 「笑死了瑞托什难逃一劫,逃过白天没躲过晚上,什么劳碌命」 「瑞托什:得加钱(骂骂咧咧)」 「我还是那句话,有冤种,我不说是谁」 「所以云哥要喊其他寒冰过来吗?寒冰菇现在在睡觉,冰西瓜投手需要前置,都比较麻烦?」 「前后辈同框,爱看」 “也可以。”克劳德倒是很随便。 雪洞里不能睡觉,有个聊天的同伴也能打发时间,正好他也想看看自己的继任者是个什么样的人。 【阳光数:450-175】 【结余阳光:275】 意识选中那抹冰蓝色的卡片槽,克劳德却突然失神了一瞬间。 有什么超出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首先冲入鼻腔的是浓郁的血腥味。 那是一种浓郁到对面骨子里的血腥味,并不新鲜,反倒显得很陈旧。克劳德知道这是日积月累下来沉积出的、无法被常规手段洗去的、如影随形的血腥味。 只有踏着累累白骨和尸山血海走出来的家伙,才会有这种程度的血腥味。对面经手的人命不止几百,也不止几千,那是数以万计的杀戮才能堆叠出的血腥味。 他这次召唤出了什么样的人…? 那是道披着一件军绿色大衣的青年身影,似乎是察觉到注视,那人抬起那对冰蓝色的眸子看了过来。 格外尖锐的视线。 下一秒,那道身影带着腥风直扑克劳德面门。 ——出场人物介绍分割线—— 因为有宝子说不太分得清楚目前出场人物,所以在这边给大家列一下。 豌豆家(年龄从小到大): 皮特芬(仅出现名字),豌豆射手,十三岁,男,家中老幺。 克劳德·佛罗尔,寒冰射手,十七岁,男,家中老五。 温迪森(未出场,二代寒冰,提过名字所以也列一下),十七岁。 戴博·佛罗尔,双发射手,二十一岁,男,家中老四。性子直白但有点小别扭的暴躁老哥,从小街头混到大,曾经的街溜子,染发打架抽烟喝酒都沾点。 斯牧勒·佛罗尔,裂荚射手(现译名双向射手),二十四岁,男,家中老三。唯一明确是双子座的豌豆,思维跳跃性强喜欢回忆从前,带着点浪漫主义色彩,戴博口中的“感性浪漫主义混蛋”。 三线三胞胎(尚未出场),并列老二。 皮恩弗·冈洛特,机枪射手,三十二岁,男,家中老大。最年长的那个,也是家里支柱,参过军,带点军人作风。梦想是当一条晒太阳的咸鱼看小辈在后院打闹,讨厌打仗但是会义无反顾站在所有人最前方。 向日葵家: 芙维尔,小向日葵之一,十四岁,女,向日葵家最小的孩子。温和开朗喜欢唱歌的孩子,但已经是个成熟的医务人员了。 双子向日葵(双胞胎),未出场。 阳光菇: 瑞托什,阳光菇,二十七岁\/十四岁,男。阴暗厌世嘴毒的冤种社畜,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严重缺乏睡眠每天怨气比鬼重 ——————————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我在书圈放的图有几张好像显示不出来,我把出场人物按照介绍的顺序放这章讨论下面好了,大家注意查收。 (我作者说自己刷不出来,评价是6) 第34章 冬狼 那道身影裹挟着血腥味和杀意扑了过来。 雪洞内空间本就不大,等克劳德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青年扑倒在雪面上。那人毫不犹豫地用匕首抵上了他的咽喉。 锋锐冰冷的刀刃贴在肌肤上却是没有更进一步,当然不是对方留手,只是因为少年寒冰也在同时将黑洞洞的枪口怼上了对面的眉心。 他好像,给自己喊了个大麻烦来。 对方那张脸克劳德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自己。 ——一个更年长,更怀恶意的他自己。 在这种对峙中,少年寒冰虚着眼,带了那么点漫不经心的意味扔出话语: “…你要赌我能不能在被割喉的一瞬间扣下扳机吗?” 对方沉默着盯了克劳德片刻,才缓缓地将匕首挪开,只是没有放开压制的动作。克劳德也没有放下枪,二人维持着这种对峙动作。 那双同为冰蓝色的眼睛正用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视线打量着克劳德,像是正在考究猎物的狼,片刻后,他开口: “幸运儿。” 青年面无表情地扔出这个评价,声线和克劳德尚还有几分相似,但不细听几乎听不出来。那声音更成熟,更暗哑,远没有少年寒冰那么清亮。 在青年打量他的时候,克劳德也在审视对方。 只是一个照面,能分析的东西就有很多。 那人扑过来的时候握匕的手是右手,全程左手没用很大的力道。 但克劳德是左利手,所以对方左手大概率受过伤影响了发力,而且没有及时治疗,除非这人在惯用手方面和他不一样。 他身上除了浓郁到骨子里的血味之外还有烟味,不知道是为什么学会的抽烟。 接着,少年寒冰的视线被对方身上的军绿色大衣吸引。 那件衣物很眼熟,有点陈旧,但看起来被养护得很好,只是披在青年身上显得过长且过于宽大了…… 克劳德得出个悚然的结论:那是家里大哥的衣服。 他了解自己,他不可能杀皮恩,不管是什么经历,任何一个他都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所以…… 进一步的结论是,皮恩弗·冈洛特,家里的大哥,死了。 少年寒冰收缩的瞳孔被青年注意到了,他饶有兴趣地眯了眯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看来你猜到了,对克劳德来说很好猜,不是吗?” “克劳德”伸出左手解开大衣的扣子,衣袖随着动作起伏,能依稀看见几乎横贯手腕的狰狞伤口。他掀起一边的衣服,缝在大衣内侧的是五枚闪亮的、好似崭新的狗牌。 从最小的那个孩子到最年长的大哥,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五个名字都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是五座安静死寂的墓碑。 克劳德的表情破功了,之前被死亡威胁都没有露出惊恐神色的少年头一回眼中出现了惧意。 他不是恐惧眼前的另一个自己,他恐惧的是那五座墓碑。 于是青年不再维持那个压制动作了,他彻底放开了克劳德,坐到了一旁。青年手上的匕首被收起,大衣的扣子重新扣好,他又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来叼着,只是没有点燃。 雪洞里的气氛陷入一种无言的死寂,二人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弹幕从青年朝着克劳德扑过去的时候就没停过: 「我操这谁啊啊啊」 「怎么看着这么像…这么像是成年的云哥……」 「……我焯???」 「草草草那个狗牌…不是说他们那边生活已经安定了吗我操」 「猫猫龙:…好像是,把其他世界的云哥喊过来了?」 「平行世界论是吧」 「那边怎么,五个人全部…妈呀」 「好恐怖的平行世界……」 「你们怎么…一个全家里面死自己,一个除了自己死全家啊……」 克劳德愣了很久才从那种冲击中回过神来,少年听见自己用着极为沙哑干涩的声音问道:“……从谁开始的?” 青年寒冰咬着烟的滤嘴,听见问话抬了抬眼皮,反问道:“你难道看不出来?” 他看得出来,但他不敢去想。 狗牌是按顺序缝的。 戴博,斯牧勒,皮特芬,艾文,德卡,赛茵,皮恩弗。 烟的滤嘴被青年有些尖锐的犬齿咬得不成样子,那双同为冰蓝色的眼里透露出几分烦躁和狠意。 “运气真好。”他又重复了一遍,带着十足的杀意。 克劳德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一方面是在说他这边家人们都还活着,另一方面则是… 因为平台限制,“克劳德”不能对他下手。 是的,之所以少年寒冰那个时候没有慌乱,就是因为他知道对方不能真正地把匕首捅下来。 不然按照他的性格,恐怕在这种时候挨一枪换一刀都是值得的。 克劳德了解自己,哪怕那是另一个自己也一样。 从他看到狗牌的那个瞬间他就知道,对面根本早就不想活了,他开不开枪都没有意义。而如果动手能让他多少沾上点属于自己的狼狈,“克劳德”肯定会动手。 “你在嫉妒,克劳德。”少年寒冰收敛视线,直接指出这一点。 “别叫我那个名字,”青年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语气格外冷硬,“我为什么不能嫉妒?命运向来都是个狗娘养的东西。” “还是说你要来指责我?怎么,家人全都活着对你而言还不够幸运吗?你那双眼睛我一看就知道,你是被浸在希望里长大的。” 青年的视线很冷,不带半点温度,他抢在克劳德之前开口。 “让我猜猜,你想说什么?比如我杀了多少人?你肯定闻到了,血味,是不是?” 青年取下已经被他咬的毫无原样的烟,带着一种分外尖锐的攻击性继续话语: “所有人都死光了就不会再打仗了,我可是做了件彻头彻尾的好事。” 克劳德:…… 那确实是好事,就是手段极其残忍。 他不是没想过试着去阻止战争,但是思量过后他发现那毫无意义。只要双方都还存在,这场战争就不会停止。 对克劳德来说,想要阻止双方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得不偿失。他最后的选择是顾好自己的小家,家人维系着他不去踏上那条极端的路。 而眼前这人…… 他大概知道对方经历过什么了。 家人接连死去这件事本身就在破坏他的信念和道路,且最后有不知道谁毫不留情地踩碎了最后那一丁点信念,直接一把把青年推进了深渊。 那些野兽干得出来,落井下石向来就是他们擅长的。 克劳德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在之前那个花园里,接连失去成员的豌豆家会遭遇到什么样的针对。等到皮恩弗死亡,那针对肯定会从暗地里的小动作变成明目张胆的下手。 是啊,死亡的豌豆会有后继者。但是除了寒冰之外都是同一批豌豆,那谁该被排挤难道不是一目了然? 好一点的话是无视和萍水相逢。 往恶意一点想就可以是期待他去死,好换来他们真正的家庭成员。 眼前这另一个自己必定经历过信念破碎又重构的过程,他是从深渊里爬上来之后义无反顾地走向那条不归路的。 没有人会去阻止他了,同时作为维系和束缚的亲情消失的一干二净。 唯一的疑点是…… “瑞托什呢?”少年寒冰没有回应青年的质问,只是扔出自己的疑点。 “瑞托什…真是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你是想问他为什么不拦我?” 青年用着怀念的语气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我劝了劝他,劝他早点离开这个毫无希望的地狱,他照做了。我出院的隔天就听见了他自杀的消息,抢救无效,瑞托什做了个好梦。” 克劳德知道这人嘴里的“劝”是什么意思,他很擅长这个,只是一般来说不用。 话语做利刃,可攻心,杀人于无形。 而他恰好也知道瑞托什的心理防线会因为什么,或者在什么情况下崩溃。 好极了。克劳德木着脸,他现在不知道摆什么表情。毕竟换位思考一下的话,他大概,也会那么干。 恐怕他的道德评级这下真的需要打个问号了。 弹幕被信息量吓得有点麻: 「妈呀对面在说什么…我靠真的吗,杀到没法打仗了??」 「那得是多少人,我天」 「好凶残…云哥你小心点」 「……」 「瑞——托——什——!」 「好心狠手辣一男的……」 “…行了,把你那种尖锐的攻击性收一收,摆给谁看呢。我自己什么时候会这样我难道不清楚吗。” 克劳德深吸一口气,正对上对面有点错愕的一个挑眉: “怎么,你要我说出来吗?你好像比我大?多出来的这几年疏远人的手段就没什么长进吗?” 青年这下真的错愕了,但也只是一瞬,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你继续说”。他又重新摸出一根新的烟叼上,仍然未曾点燃。 “嫉妒是真的,想让我吃点苦头难堪一下是真的,但故意疏远透露出杀意,觉得没必要让带着希望的自己沾上血味也是真的。” 克劳德望了一眼对方叼着的烟,要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他就不会只叼不点了。现在雪洞里的氧气浓度还算可以,不至于连一根烟都负担不起。 “你不该仗着年龄小瞧你自己的。”少年寒冰陈述道。 青年完全没有被揭穿的难堪,只是缓缓地拍了拍手,随着清脆掌声落下的是一句自我介绍: “克劳德·冯·佛罗尔,你可以叫我冯,克劳德。” 外界呼啸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第35章 你是我,我也是你 弹幕差点被这个转折闪了腰: 「啊?」 「啊??」 「很喜欢当代网友的一句话:啊?」 「得,白担心了,还是自己懂自己」 「你是我我也是你,所以你为什么这般表现或者你在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但是世界不是不一样吗?哪怕是同一个人,不同的经历也能导致不一样的性格吧?云哥这么有把握?」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就是我们在乱叫的时候云哥已经把对面经历和心路历程推的七七八八了?」 「猫猫龙:云哥估计已经推出来了,毕竟变量就这么多,他还特意问了瑞托什」 「等会,我刚注意到,所以云哥的意思是哪怕全家人都不在了,只要瑞托什在,瑞托什也会阻止他干一些危险或者出格的事情?」 「瑞托什是什么绝世好朋友,感动花园十大人物(你)」 「非常好阳光菇,爱来自蓝星」 见克劳德自己有把握,弹幕自然而然就歪楼了。 “你猜的差不多了,不然你不会这么开口和我讲话。” 冯取下嘴里那根完好无损的烟以二指捻着,青年另只手则搭在膝盖上用手背支起下巴,就这么看了过来: “那么你呢,你要我用根本没有的条件猜吗?” “那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了。” 克劳德闭了闭眼,也没耽搁,三言两语叙述了情况。 冯在听到少年寒冰的死亡时才勉强抬了抬眼皮,扔出一句: “是克劳德能干出来的事情。” ——是他没机会做到的事情。 在场的两个都听得懂青年话语里隐含的意思,也因此少年寒冰只是望了冯一眼就继续将整个事情说完。 “嗯…所以你原本要找的是温迪森那个小鬼啊……” 冯的语调有那么点意味深长,光从话语克劳德就听得出来青年肯定见过温迪森。没等克劳德问出口,青年眯了眯眼先一步答道: “当年差点提早下去陪皮恩,那家最小的豌豆性子乖戾得很,被当死人报上去了。屋主根本懒得核查这种事情,然后就出现了难得一见的两株寒冰同代。” 冯的语调轻慢,话语间又满是嘲讽的意味,他根本没有一点对待同族该有的态度。 “你知道谁会被扫地出门的。他最开始的时候倒是想拉我一把…”大概是觉得有些好笑,青年垂下眼去,半点不掩饰讽意地笑了一声,“但那只小狗好像高估了他自己。” 那只小狗是个什么称呼… 克劳德缓缓地眨了眨眼,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冯一眼,没发表意见。 “撞了两次南墙差点给自己撞死了,接着就被他们家机枪射手拉回去教育,让他离我远点。” 冯说着话的同时瞥了克劳德一眼,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介意吗?” “不介意。”少年秒答。 青年于是重新叼上烟,另手翻出打火机,首次将烟燃起。 弹幕逐渐懵逼: 「啊?真就心灵相通啊?」 「一个没头没尾地问,另一个没头没尾地答,不愧是你们……」 「你们聪明人说话都这样?」 「楼上的,有没有一种可能,因为是自己所以这样说话」 「同一个人但是四肢都不协调喜欢各爬各的一些网友默默闭嘴」 就在青年点烟的时候,少年寒冰闭目听了片刻外边的动静。 “雨停了。”克劳德睁开眼肯定道。 冯叼着烟抬了抬眼皮,就这么望了少年寒冰一眼:“所以这不是你工作的第一个世界。” 克劳德方才只说了平台和这个世界,冯能推出这点倒是不意外。 跟着,青年慢悠悠补充道:“我还以为我真的手生到连十七岁的我自己都打不过的地步了呢。” 克劳德:…… 和自己讲话真累,真的。 他听得出来冯话里的潜台词——原来是你小子开挂了啊,那没事了。 不过确实,如果不是因为体质的加持,克劳德绝对跟不上冯的速度。 青年初见时扑杀过来的速度简直快得不像是名为克劳德·佛罗尔的寒冰能用出来的速度,大概这就是差距吧。 克劳德并不算特别擅于搏击和战斗的类型,他多数时间担任的是干扰项和辅助参谋角色。 冯不一样,那把匕首快被青年在手里玩出花来了,明显娴熟得很。如果不是因为平台阻止,恐怕克劳德刚才就得见血。 死是不会死的,伤肯定要伤到。 而且冯全程没有拔枪,那把和克劳德相似的、只是显得更陈旧的冰蓝色枪械安安静静地蜷缩在青年军绿色的大衣下。 少年寒冰有理由相信青年拔枪只会更快更准更狠。 不过…果然他还是很在意那条疯狗有没有死。 冯看出了克劳德的欲言又止,青年几乎没有多想,他只是吐出个气音来,用着那种低哑的烟嗓陈述事实: “铲子是被我折断的。” 伴随着衣物摩挲的声音,冯伸手上撩左手的衣袖。 裸露在外的是攀附着的一道狰狞伤口的冷白手腕,看着似乎是锐器割裂,但切口却半点也不整齐,反倒是坑坑洼洼的像是被狗啃过。 “一只手换他一条命。” 青年寒冰看着那道伤口,就这么突然地笑出了声。 还剩半支的烟因为青年这突如其来的笑掉落在雪中,燃起的烟头被雪自带的潮意吞没,很快没了生机。 冯的肩膀在颤抖,他低下头去以至于克劳德看不清他的神色。 少年寒冰只能听见他在笑,笑得不能自已。 这种癫狂没有持续多久,断断续续的压抑笑声没有多久就被冯自己压了回去,转为了一串咳嗽。 很快,青年深吸了口气调整了过来,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他同时放下左手的衣袖挡住了伤口。 “他真是个他妈的纯种傻逼。(he\\u0027s a real fucking idiot.)”冯最后说道。 弹幕被吓了一跳: 「喂这家伙是不是精神不太正常」 「害怕。jpg」 「可能是从之前环境换过来需要发泄?」 「克劳德(来自主播):情绪发泄,不用紧张」 克劳德没有被青年突然的发癫吓到,他甚至还有闲心发弹幕,顺便安抚一下瑟瑟发抖的两株向日葵。 他早就看出来冯需要情绪发泄了,青年轻飘飘的三言两语背后是怎样血淋淋的过往,克劳德在刚才也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恰好作为他自己,克劳德也知道怎么样才能引导自己发泄情绪。 而青年顺从了这种来自另一个自己的引导,因为自己知道自己什么样所以不需要半点掩饰,崩溃也好发泄也罢,他都可以展现出来。 但是。 少年寒冰敛去视线,什么也没说,只是从雪洞中的高台上起身站进低一层的通道里。 这人身上属于其他人的影子真多啊…… 下一秒,灯光晃动,一只带着厚实老茧的手掌就将之前固定在通风口中的折叠手杖递了过来。 几乎是克劳德刚起身冯就做出了反应,青年单手拿起手电照向被雪掩埋的洞口,另手则将手杖递到克劳德眼前。 冯在想什么克劳德一清二楚,克劳德的安排不需要述之于口冯自然知道下一步。 这是只有自己和自己才会有的默契。 少年寒冰接过手杖展开铲头,将通往外界的通道重新挖开。 外界的气温在降雨后变得更低了,可以预料的是接下来大概率还有一轮降温。 克劳德现在适应良好,体感只是觉得有点冷但还能接受。 倒是冯被寒气惊了一下。 需要注意的是,雪洞里因为空间小再加上陆陆续续五个活物待过其中还有三株向日葵的原因,已经比外面暖和太多了。 等到二人都站到外面的时候,冯下意识地紧了紧衣物看向这灰蒙蒙一片的雪原。大概是视野受限得太厉害,青年皱眉,几乎本能地神经紧绷起来。 这是一种对未知环境的戒备,无边的黑暗似乎带给了他新的压力。 一抹金光却忽然在青年身边亮起,冯循着光亮望去,发现克劳德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盏提灯。 一盏四四方方通体深棕色点缀着绿叶的提灯,灯罩里面不知为何散发出柔和的光。 浅金色的光温暖微弱却坚定地驱散了周围三十余米方形范围内的黑暗,少年寒冰伸手将提灯递到他面前。 “大概这会让你感觉好点。” 所以这人还有点黑暗恐惧症,又或者只是缺乏安全感的下意识戒备? 看着青年一言不发地接过提灯,克劳德收回手电筒暗自判断。 【名称:夜光提灯】 【所属:死物—路灯花道具】 【价值:25阳光\/盏】 【描述:一盏吸收黑暗放出光明的灯,能照亮7x5米去掉角范围内的一切。——我不说什么巫术魔法之类的东西,这是黑暗原力…我想我已经说得够多了。】 “这地方比花园干净。”好半晌,冯评价道。 弹幕: 「那确实干净,可不干净吗这地方根本没活物」 「另类干净是吧!」 「话说,那谁好像怕黑是我的错觉吗」 「感觉应该不是单纯怕黑吧?」 「猫猫龙:看着有种本能的戒备,可能是在类似的黑暗环境里遭遇过什么事情,具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往哪边走?”青年穿着那件军绿色大衣,提着灯站在雪地中问。 “你觉得一个文明破灭之后会留下最明显的东西是什么?”少年寒冰反问。 “建筑残骸。”冯想也没想就答道。 二人一同将视线转向面前远方起伏的山峦。 不,那不是山峦,在雪层之下有钢筋水泥构成的骨架。 那是一座城市的废墟。 —— 虽说看着近,但望山跑死马这话倒不是白说说的。 克劳德拄着手杖走在前边探路,冯提着灯跟在他后面。青年的脚步非常精准地踩入少年曾落足过的地方,分毫不差。 分明是两个人,却只踩出了一列脚印。 短时间内二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一个走一个跟。 弹幕的话题拐了回来: 「对不起可能有点冒昧但我还是想知道冯为什么要杀瑞托什……」 「云哥和瑞托什是朋友吧?毕竟刚才都那么说了,既然是同一个人,那冯和瑞托什应该也是朋友吧?」 「嘶,这么一想感觉瑞托什更惨了啊喂」 克劳德脚步不变,他知道为什么瑞托什会死。但这话不该由他直接来说,这也算是变相地揭开伤口。 遂少年寒冰只是头也不回地抛出话题:“我的观众们想知道为什么你要杀瑞托什,介意吗?” “嗯?”青年抬了抬眼皮,接了话头,“没什么好介意的。” “因为我还当他是朋友,所以我教唆他自杀。” 弹幕更懵逼了: 「不是?什么??」 「啊??一句话给我cpu干烧了」 「因为你是我朋友所以你自杀吧??」 「大脑.exe 未响应」 「云哥呢,云哥救一下啊!跟不上思维啊!!」 「我现在开始觉得云哥分到末日不是意外了(惊恐)」 冯说完这句就不再说话了,似乎他觉得这句话用作解释已经足够了。 对克劳德来说确实足够了,他已经能确定他那个想法是正确的了。 少年寒冰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带点无奈意味开口:“你下决定花了几天?” “从得到皮恩的死讯开始算的话,三天。”青年答得很散漫,但他还是回答了。 克劳德虚了虚眼,将镜头挪过来开始解释: “他花了三天重新找到一条能走的道路,重塑自己的信念,亲手斩断唯一存世的羁绊和可能有的退路。最后踏上那条无法回头的路。” “正因为是朋友,所以瑞托什必须死。” 弹幕: 「听懂了,什么狼灭…」 「因为瑞托什会劝阻自己,为了断绝退路所以亲自下场先杀瑞托什……」 「瑞托什身上突然被人写了个惨字,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真的只有身上吗,瑞托什难道不是全身上下都是惨字吗」 「惨,瑞托什,惨」 克劳德能理解冯,完全可以理解。 对他们这类人来说,别人当然可以肆无忌惮地踩碎他们的信念,将他们的价值观批的一无是处,把他们狠狠地踩进泥里——前提是那些人确定他们翻不了身。 但只要有任何再爬起来的机会,他们都会抓住的。 信念破碎了可以重塑,然而会重塑成什么样就难说了。道路断了可以再换一条,哪怕那条新路本身就是不归路。 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会清楚他们到底是多自傲多固执的人。 “…对那边的瑞托什来说应该是好事,”克劳德想了想还是给观众们进行一个补充说明,“如果他没有见过光明,那他还可以忍受黑暗,但问题是他见过了。” “他曾经见过光,亲手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的光。如果那人死了,瑞托什恐怕也根本就不想活,唯一继续活的原因应该是……” 少年寒冰带着未尽的话语回眸看向垂眼望着手中提灯的青年,冯同为冰蓝色的眼里反射着提灯的金光,像是细碎的星点。 此刻,冯抬起视线,两对相似的眼目光交汇。青年略带沙哑的声线很轻,几乎就要这么散在风里: “是为了照顾我。” ———————— 补发冯个人番外,书圈真的发不出去。阿门。 ———————— 题:骗子 皮恩弗·冈洛特是个骗子。彼时伤未痊愈的少年寒冰望着医务室惨白的天花板想。 如果皮恩不是骗子,那么他现在——这场战役结束的现在——就应该出现在他眼前,哪怕苦笑也好抱怨也好,他都会听的。 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听的。就像往常一样,就像兄弟俩一起走过来的这么多年一样。他会一直听下去的。 然而,皮恩弗·冈洛特是个骗子。 他目送皮恩离开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失败的可能性。 毕竟不止是他,皮恩也已经因为接连的战争奔波许久了,伤口治了又开裂,开裂了又重新缝上,新伤盖着旧伤,旧伤扯开新伤。 但是…但是皮恩和他说他会回来的啊?长兄分明和他说过他会回来的……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兄长疲惫的面容仍然在对他笑,尽管那时候那个笑容并不好看,但皮恩走出去的时候看起来仍然矫健。 “好好养伤,克劳德,等打完这场我来接你回家。”他说。 皮恩说要接他一起回家的…… 那你为什么没来呢?哥?你为什么没来?为什么要骗我?我一直相信着你会来的…… 皮恩弗·冈洛特是个骗子,他没有来。 到他病房里来的是一封早就写好的遗书和那件沾满血迹与尘土的军绿色大衣。 东西是瑞托什送来的。阳光菇大抵在路上被拦截过,身上渗着血淋淋的红,但东西还是完好无损的送来了。 ……有意义吗?真的有意义吗? 冯看着那封皮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写下,这几年断断续续补充的遗书发着呆。 他好像什么都没能做到,他一事无成。 现在就连皮恩都骗他。 …哥,你为什么不多骗几次呢?是因为次数多了就容易在他面前露馅是吗? 所以你只骗这一次? 皮恩弗·冈洛特是个骗子。冯想。 第36章 他们不熟,真的,千真万确 少年寒冰回过头去,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完全在预料之中,瑞托什就是这样的人。 这是双向斩断。 一方斩断束缚,一方斩断约定。 是约定没错,但是他和瑞托什的私交实际上没有好到那个地步,所以…… 这是那边的皮恩和瑞托什的约定。 想来那位长兄早就预料到了冯失控的可能性,于是委托了瑞托什帮衬青年一把,用一个约定拴住了两个人。 只能说大哥也从来都不是什么迟钝的人,然而那个皮恩还是低估了他的弟弟。 他以为光靠瑞托什就能维系住冯,显然,他错了。 那个时候的瑞托什估计比最开始还要糟糕吧,十八岁生日当天能送给自己一场死亡当做生日礼物的阳光菇本来就没有活下去的欲望。 是有个名叫考菲特的家伙义无反顾地伸出手去拉了他一把,把他从自我囚困的铁笼里拉了出来。 而瑞托什如果自杀…只能说明那个开朗且疯癫的青年恐怕已经先一步死亡了。 比绝望更残酷的是见过希望后再度迎接绝望。 克劳德暗自摇了摇头。 这其中必定还有更多人的死亡,再推理下去除了揭开伤疤之外也没什么意义。 毕竟光看狗牌顺序他就已经猜到了一切的导火索,剩下的细枝末节则完全不重要了。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人看,所以才叫悲剧。 思维不慢的同时少年寒冰手上动作也未停,探路杖刺入雪中却首次受到了阻碍。克劳德的脚步顿了一下,随意用雪地靴拨开雪层,入眼的是冻裂的柏油马路。 下意识的,少年抬起视线望向前方。 仍然是灰黄色的一片,有什么东西独自伫立在黑暗里。 克劳德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好像是半根…电线杆? 说好像是因为克劳德难得地不太确定,那东西孤零零的半根立在雪地里,明显从中间折断了,灰黑色杂乱地掺在一起构成了坑坑洼洼的表面。 而这充其量只算是个先锋。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更多的废墟映入二人眼帘。 也许这里原本是个小镇,更远处的城市山峦还显得遥遥无期,但城市延展出来的镇子却是已经到了。 被雪堆掩盖住的房屋有不少都在重压下坍塌了,只在雪中露出些许曾经的边角;横七竖八的交通工具胡乱摆放在原本可能是道路的雪中,看着就像是散落在地的儿童玩具。 手杖陡然入雪更深了些,克劳德顿住脚步探了两下,是有节奏的高低起伏。 他掀开雪面,果不其然,是铁轨。 不远处,一辆老旧的绿皮火车侧躺着沉睡在冰雪构成的坟墓里,铁皮锈蚀,然后剥落。车头没了原样,一节一节的车厢在这片昏暗中看不真切,像是堆积在雪地上的棺材。 一片死寂的寒冷,了无生气。 镇子入口处的招牌被腐蚀的锈迹斑斑,只能看见断断续续的“欢迎”一词。 克劳德保持着沉默,迈步走入这片安静的无名墓地。 灰白昏黄的色调几乎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时间和雨雪长久之下也把这整座镇子染成了这种色系。依稀能看出镇子上的建筑是木质的,但原本的暖棕色已经被酸雨彻底洗刷掉了。 间或能在雪地上瞥见一抹带着惨白的其他色泽——来自衣物纤维的鲜亮。毫无疑问,是尸体,被雪掩埋又被风重新挖掘出来的尸体。 “真挺干净的。” 冯有些意味不明的话从克劳德身后响起,少年寒冰于是回眸看他一眼,换回来青年一个无辜的眨眼: “我下手就没这么干净了,有什么问题吗?” “别去想。” 克劳德转回视线扔下这一句话,随机找了间结构还算完好的屋子推门而入。 青年没有直接跟上,他提着灯,目光则越过年少的自己,好像在隔着虚空看向谁的身影。 好半晌,冯迈开步子跟上克劳德的步伐。青年顺手带上屋子的门:“我要是有事情干就没有时间东想西想了,但我没有。” “那你就给自己找点事情,比如从一数到一千再数回来。” 克劳德头也不回,伸手数着冷却时间召出几盏花盆+路灯花的组合将整个屋子照亮。 这个时候就不用只召唤道具了,毕竟他进屋的原因看看冯缩在袖子里被冻红的手就明了了。 呵,他自己如出一辙的不服软和嘴犟。 等到克劳德稍微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屋子并种好几株向日葵再回头看的时候,却发现冯不知道什么时候倚靠着墙角闭上了眼。 青年闭着双目蹲坐在墙角,军绿色大衣的衣角服帖地躺在地面上,那盏提灯则被他安置在身边。 那双冰蓝色眼睛闭上之后无法看到任何锐利和攻击性,脖颈间若隐若现的染粉绷带反倒让这人显出几分脆弱感。 在冰天雪地睡着可是大忌,一旦失去意识就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克劳德下意识调转脚步准备把这人喊起来,刚走进青年周身三米,冯就睁开了一只眼。 青年睁开的那只眼里起先是本能的警惕戒备,而后在视线扫到克劳德的时候神色松了松,又很快闭上了眼。 “……刚数到七百五十一。”他慢吞吞地说。 克劳德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却又笑不出来,最后少年也只是隔了段距离在青年身边坐下,静静等待向日葵们稍微拉一下这屋子里的氧气浓度。 弹幕: 「云哥让数他还真的在数啊?」 「怎么有种诡异的乖巧,好怪,不确定,再看一眼」 「猫猫龙:他很茫然」 「茫然?因为没有事情做?」 「我跳预言家:我怎么感觉是事情全部做完了没有目标了所以茫然?俗称迷路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哟,预言家兄好久不见!又来验身份了?」 「我跟一票,预言家兄一猜一个准」 「猫猫龙:从之前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来看确实是,他完成了预期目标,然后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了」 弹幕翻滚在少年寒冰面上金丝镜的镜片中,克劳德没有发表意见,但是弹幕的分析是对的。 之所以这人哪怕被冻的不轻也没开口说什么,恐怕就是因为那个世界也已经没有活物在了吧。 冯暗示过两次了,他说这边更加干净。 能和一片死寂对比干净与否的,自然只有同为一片死寂的地方。 少年寒冰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估算了一下氧气浓度差不多之后起身,走到对面墙边的一排向日葵跟前蹲下。 克劳德也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角落里闭着眼睛的冯,几株向日葵相互看看彼此又眨了眨眼,犹犹豫豫地点点头。 花瓣散发出金光,几个温热晶莹的阳光团子在屋中划过几道优美的抛物线,直直砸向墙角蹲坐着的青年。 冯眼睛都没睁开,整个人却像是只炸毛的猫一样一个侧滚翻闪了过去。青年双手在地上一撑迅速起身的同时翻出匕首,这才睁开那双冰蓝色的眼回看之前的墙角。 入眼的是几个散落在地上的阳光光团,冯明显愣了一下,转头去看克劳德。 然后他就看见了脸上保持着礼貌微笑弧度的几株向日葵,和低头好像在研究腕表阳光数的克劳德。 怎么说呢。克劳德虚着眼在植物卡片界面无意识地翻翻找找。 冯比他想象的还有警惕心,那个躲避动作一看就知道完全刻在骨子里了。没有思考,全是本能。 眼前突然一暗,少年寒冰抬眼的时候正对上青年暗沉沉的视线。 “我想说很久了,”冯面无表情,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叼上了烟,“你空有身体素质不会用,有机会来练两手。” ……好经典的蓄意报复,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好。”但是克劳德没有反对。 开玩笑,免费教练不用白不用,就算知道是报复也不耽误他学点什么。 青年大概也是知道他不会拒绝,看着心情愉悦地眯了眯眼就重新坐回了之前的角落,把那几团阳光拾了便闭目。 果然他身上伤没好。见到这人起码还愿意治疗,克劳德才移开视线。 少年摸着手腕思考下一步该找谁来,这个氧气浓度的话…… 金光汇聚,黑皮橘发的青年在猝不及防之下跌了出来和大地母亲进行了个亲密接触。 “哎哎哎…??”橘毛青年倒是看起来没什么事情,他咋咋呼呼地很快起身伸手打了招呼:“嘿!克劳德!你怎么穿皮恩的衣服?” 克劳德刚准备打招呼的手顿了一下,少年看着橘毛青年的背影和人家面对着打招呼的冯陷入沉思。 ……他和火炬树桩不熟,真的,千真万确。 青年寒冰面不改色地抬了下眼皮,大发慈悲地伸手指了指火炬树桩身后。 “嗯?我身后怎么了吗?”顶着一头橘毛的青年傻笑了一下,猛回头一看,那双眼睛当场就瞪大了: “两两两…两个克劳德???” 他看看克劳德又看看冯,小小的眼睛里是大大的迷茫。 “…康布斯特,”克劳德按了按眉心,终于还是喊了那人一声,“是我。” 康布斯特,比戴博还没心眼的火炬树桩,以诚实正直重视友情出名的家伙。 然而就像刚才说的,他们不熟。 克劳德是家里唯一一株不会在战役里和火炬树桩接触的豌豆,原因显而易见——寒冰豌豆穿过火焰只会变成普通豌豆。 但是康布斯特和其他所有豌豆基本上都相处得很好,克劳德也就顺便认识并被火炬树桩单方面爱屋及乌了一下。 虽然他真的和这家伙不熟。 那么他现在该怎么和这人解释冯呢…… 算了,不解释了,想想需要解释多少就心累。 “芙维尔已经和你们说过了吗?” 克劳德飞快转移话题,果不其然康布斯特的注意力直接被转移,黑皮青年咧嘴笑出八颗大白牙: “讲过了!我听到冰河世纪的时候就知道你有可能要我帮忙,所以早就准备好了嘿嘿!” 真的吗,那你为什么刚才摔了个狗啃泥…… 看了看对方身上单薄的棕色夹克,少年寒冰对火炬树桩口中的“准备好了”持怀疑态度。 “总之,”克劳德决定先干正事,“请试试看能不能在这个环境里点起火?” “点火那肯定没问题啊!” 康布斯特非常自信地打了个响指。 两缕微弱到好像随时要熄灭的火苗从康布斯特的指尖飘了起来。 “啊??怎么点不着了?” 康布斯特不信邪,又打了个响指。 同样的两缕火苗飘起,但是很快熄灭只留下两道白烟。 康布斯特失去了自信,变成了灰白色。 克劳德:…… “嗤。”角落里的冯双手环胸嗤笑了一声。 少年寒冰幻视了一种失落到尾巴都耷拉下去的大狗,克劳德轻咳两声还是给火炬树桩解释了: “不是你的问题,能点出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这地方因为一些原因,氧气不是很够。” “噢噢——原来如此!”康布斯特马上恢复了精神,“虽然不是很懂克劳德你在说什么但是总之不是我的问题对吧!那就好!” “……你没觉得呼吸困难吗?” “啊…你这么一说的话,确实有点头晕胸闷喘不过气来诶……”康布斯特挠了挠头,“我还以为是我第一次来这边不适应呢!” “芙维尔没和你们说氧气的问题?” 少年寒冰皱了皱眉,小向日葵应该不会疏忽这个,所以…… “啊!因为当时小向日葵说的话太多了我没怎么记住…就,就记住了这边很冷很冷来着!但我寻思着我不怎么怕冷嘛!就这么准备了!” 很好,破案了。少年寒冰木着脸开始觉得自己的抉择有问题。 他知道火炬树桩是文盲,但他不知道他能这么文盲。 弹幕倒是看得很乐: 「笑死了什么笨蛋大狗」 「有一种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美」 「有一种清澈的愚蠢」 「云哥脸上写满了“累了,毁灭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哥:麻了,这什么人啊」 「所以相处不好是有原因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这难道不是天克?」 「真诚是最好的必杀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准备的很好,下次别准备了x」 「冯:看戏」 「看戏笑死了……感觉冯在偷着乐」 累了,毁灭吧。 他和火炬树桩冰火不合。克劳德面无表情地想。 ———————— 在南极的企鹅旁,有882个寒冰射手,609个冰西瓜投手和290个寒冰菇() 第37章 间章 决意 虽说克劳德被火炬树桩的耿直闹的有点心累,但好歹康布斯特的性格到底是不会讨人厌的那种类型,毕竟他还能坐下来好好听说明。 黑皮橘发的青年盘腿坐得端端正正,一双手很乖巧地搭在腿上,那双眼睛则看了过来,显得格外认真。 听不听得懂是一回事,认不认真就又是一回事了。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努力在理解了。 克劳德叹了口气,也不再强求对方能明白,因而少年寒冰最后只是说:“那简单一点,我说什么,你做什么,能做到?” “当然!”康布斯特不再愁眉苦脸了,年轻的火炬树桩答应得很快。 “好,这边的氧气还不是很够,我晚点再喊你过来。” 克劳德本来想给他写一份待办事项清单,却突然想起这人不识字。少年寒冰原本去翻纸笔的手顿了一下,自然地转到了扶正面上镜片的动作,改用最简单的话叙述了。 火炬树桩直到被送走都没看出什么异样,睁着单只眼的冯倒是在康布斯特离开后冷不丁地嘲笑出声: “他比那个老家伙更迟钝了。” 康布斯特是新代火炬树桩。 “单纯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克劳德摇了摇头,不打算和冯探讨这方面的事情。 “是吗?像皮特芬那样?” 青年却没有轻易揭过这个话题,他仍然蹲坐在墙角,坐姿没变,神情淡漠地往手腕上绕着绷带,只是头也不抬地又重复了一遍: “像皮特芬那样,嗯?” 克劳德的身影僵住了一瞬。少年寒冰转过头去看青年,那双冰蓝色的眼中没有情绪。 冯大概是察觉到目光,手上动作停了一下,也跟着抬头,毫不退让地与克劳德对视,步步紧逼: “皮特芬身上的问题你解决了?你就这么放心让他待在家里?” 青年单手将绷带打上结,身子后靠,避开了身边提灯的光,阴影吞噬了他半张面孔,只余下冯口中烟头上要灭不灭的暗红色光点还在坚持。 克劳德听见他说:“你真的不怕那个…混血儿,背叛你们?” “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少年寒冰盯住青年,面无表情地以问答问,“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你没做到的事情我做到了。” “不要觉得你没做到的事情我也做不到。”克劳德逐字逐句地扔下这句话后主动移开了视线,转身看着腕表上的阳光计数器出神。 “你真的做到了?”冯的声音没有起伏,但几乎是追着克劳德的话尾,紧咬不放,“戴博和斯牧勒的死因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适可而止。”克劳德回眸看了冯一眼。 闻言,冯自鼻腔间吐出个带着意味不明笑意的气音,青年前倾身子重新回到了提灯的光辉里。 “好啊。”他说。 于是青年寒冰真的就不说话了,那双眼睛又重新阖上,整个人半睡不睡地蜷在墙角。 克劳德沉默着借直播间的时间显示核对了一下时间点,发觉不知不觉间已然是黄昏了。 屋中的气氛陷入凝滞,除了中途给冯扔过去一管营养液被青年稳稳接住以外,克劳德没再和冯说任何一句话。 少年只是和青年隔了段距离靠墙坐下,难得的觉得有些疲惫。 在这种死一般的寂静里,克劳德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 倒是冯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青年耷拉着眼皮挪了挪身位。原本就不算远的距离被冯拉近,他伸出手去将少年低垂的脑袋挪到了自己肩上。 跟着,青年靠着墙面重新闭上眼。 —— 克劳德暂且不知道冯的动作,他觉得自己好像坠入了水中,意识在黑暗中带着失重感一路下沉。 再睁开眼的时候,克劳德看见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他的思维非常迅速地反应了过来: ——家里。 是的,家里。 这个夜晚克劳德很熟悉,他受了伤,却被阳光植物们挪回了家,变相地放弃了。 借着月光,他可以清晰地看见趴在由家具拼凑出的病床边睡得满是倦意的幼弟。皮特芬明显是守不住后半夜的,他太小,也太疲惫了。 身体自己动了起来,克劳德看着自己的视线偏移。 少年眯眼,哑着嗓子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句另一张床上的病友。 “我知道你醒着,”克劳德听见自己语气肯定,“瑞托什。” “嗯。”铂金色卷发微动了一下,原本缩在被窝中的幼态阳光菇探出头来。 “帮我个忙。” “好。” 和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一样简单又直接的交流,或者这原本就只是回忆的再放送。 不知何时恢复至青年姿态的阳光菇坐直了身子,他抽出用于汇聚阳光的魔杖,将压抑着金芒的杖尖点在少年寒冰递出的手上。 没有什么光芒,也没有什么声响。 二人于无声间完成了这一次的治疗,甚至于完全没有惊动向来谨慎的皮特芬。 半垂眼自我感受了一下伤势,克劳德以指尖轻击了下杖身。 瑞托什心领神会,停了阳光输送。没多问也没什么话语,阳光菇没精打采的缩了回去。 “多谢。” 边拆除着身上不必要的绷带,克劳德边轻声道了一句谢。眼见着被子动了动,便知道对方已经接受了道谢。 他无声下床自沉睡着的幼弟旁边经过,并伸手给其挪上床盖好被子。手中掂了掂属于皮特芬的枪,克劳德披着月光径自出门。 他记得这个晚上,这个他忙了一整晚的晚上。 往昔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梦境也适时跟上思维的脚步,加快了进度。 他看着自己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走到了家中侧门,在那方草丛中的小小墓石边生疏地拆下幼弟枪械上不属于花园的那一部分。 他将物件按下开关放置于地,淡蓝色光幕展开。 对面是一间实验室和一个人。 那人转动办公椅,好整以暇地望了过来: “晚上好,孩子。”那人笑着说,笑的时候露出了尖锐的鲨齿。 “你的条件。”克劳德双手插兜,硬是没落下半分气势。 “很好,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那人笑得很开心。 换个其他植物看到这幅画面,恐怕无论谁都要当场跳起来指着少年寒冰的鼻子骂“叛徒”。 但克劳德并不在意。 他有幸重温了一遍那日晚上的谈判。 对方含着恶意的每个字眼和话语陷阱都被克劳德一一挑明,少年寒冰不得不打起万分精神来应对每一次交锋和询问。 在天亮之前,他们达成了部分共识。 这就足够了。以对方的傲慢程度来看,食言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而他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克劳德拿起侧门边上几个毫不起眼的纸袋,结束了这次谈话。 少年视线中的景物从家中一转抵达屋主的房屋之后,后院战场之前。 枝叶萎靡的智慧树长势堪忧,孤零零地坐在焦黄一片的草坪上。 神色阴郁的智慧树化身在少年寒冰踏入此地的一瞬间就看了过来,那个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的瘦削白袍青年语气冰冷: “寒冰射手…你来干什么?打算提前断根系好早点去死?” “不,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克劳德不会被智慧树激怒,少年只是放下那几个不起眼的纸袋,而后抬眼看向目光死死锁定住纸袋的智慧树化身。 白袍青年目光灼热,几乎都快伸手来抢了。 克劳德听见他沙哑的嗓音:“你要什么,寒冰?” 于是少年寒冰笑了笑,送上那几个看似不起眼的纸袋,同时给出自己的条件。 “你知道我不会信任你,所以我要你发誓。”克劳德的声音很轻,然而智慧树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我答应了。” 很好,第二个。 他当天晚上找了多少人呢?克劳德几乎都快忘记了,但现在他回忆起来了。 他站在老迈的火炬树桩门前语气恳切地请求,他找上那株傲慢的毁灭菇连威逼带利诱;他寻求香蒲交换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条件,他敲响双生向日葵的门以皮特芬对小向日葵的善举挟恩图报…… 克劳德为了这个晚上谋划了很久很久,他知道他总有这么一天的。 卑鄙的做法,但他不会后悔。 在天光大亮的时候,克劳德重新回到了那座小小的石碑前。 这是当时给家里最小的孩子刻下的碑,碑上却因为他的固执和坚持迟迟没有刻下姓名——好像这座碑不彻底落成,就意味着那孩子只是失踪而没有宣告死亡。 克劳德跟着自己的记忆,看着那座小小的石碑出神。 记忆里最早寻到他的身影出现在视野的余光里,金眼卷发的青年担忧地看过来的时候,少年寒冰却是笑了。 “斯牧勒。”他喊自己的兄长。 “嗯哼?我在听。”裂荚的尾音一如往常坠着那种音调,这本身就是他的说话习惯。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他对着唯一一个将会知情的家里人全盘托出计划和所有的保障,大概一起喝过酒确实是会培养起一点别样的情谊的。 那双金色的眼原本是笑吟吟地半眯起来的,然而很快随着少年清冷的嗓音逐渐全睁。裂荚眼中常盛着的温和笑意半点也见不着了,青年带着一种悲哀看向少年寒冰: “克劳德?” 兄长的呼唤是带着疑问的,克劳德垂了垂眼:“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这样啊…” 卷发青年那双金色的眼在听到这个回答时看不出什么情绪,甚至间或闪过一抹无机质的冰冷。 没有多久,斯牧勒重新弯起眼眸:“我和小克劳德有新的秘密了呢——” 裂荚的语气重归轻快,搭上天生的笑唇看起来完全是马上接受了。 最后,克劳德是被戴博最先找到的。 几人全部聚集过来的时候,斯牧勒合着戴博一惊一乍,全然看不出不久之前他应下了克劳德的计划。 就在家里准备回去之前,那个浸染着乖戾语气的嗓音透过根系网络如约响起: “哟,好久没聊了呢,各、位。”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但克劳德知道自己那个时候什么表情都没有,该来的总会来。 早几天前的针对恐怕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啧啧,这一场打的有够惨烈呢。诸位的狼狈与痛苦,我就先笑纳啦!” “…他妈的,”戴博那时候没忍住骂出了声,“我早晚非得给那破铲子折了!” “冷静,戴博。你打不过他。” 戴博:……更气了!! “不过还是要感谢诸位的辛苦付出,毕竟,”透过根系传过来的话渗着深重漆黑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恶意,“只损失一辆割草机和几株微不足道的植物,总比战线被彻底攻破要好~” “那么为了庆祝各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请前往前院集合吧?” 话语本该到此结束的,但对方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用着极为恶劣的语气补充道: “啊,对了。一、个、也、不、能、缺、席、哦——?你们知道我在说谁,对不对?” 豌豆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戴博忍无可忍先炸了起来:“狗娘养的东西!” 皮恩弗伸手按住了快要跳起来的戴博,一边侧耳听着通讯一边满心忧虑地开口: “……克劳德,他是有备而来,你不能去。” “我知道,”克劳德轻轻点头,“——但是如果被特意点出来的我不去,其他植物会怎么想?” “那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戴博红了双眼,像只愤怒的狮子一样怒目圆睁,“如果他们敢说一个‘不’字,我就用我的枪……” “戴博。” 克劳德打断双发的话,声音冷静又克制:“那就是我该考虑的事情,戴博。你现在的表现简直…和铲子一模一样。” 发现自己找不出理由阻止,素来对这类情绪表达嗤之以鼻的双发头一回带着格外强烈的情绪喊出声: “可是你会死!” 鲜少的,斯牧勒没有嘲笑戴博,裂荚只是安静地看着双发爆出这种情绪。 “那我认。” 没有丝毫犹豫,克劳德很快做出了回答。 “生不如死也好,就此沉寂也罢,我都认。” 克劳德再次听见了自己的这段话,他能看见家里所有人呼吸一滞。安顿好皮特芬才姗姗来迟的三线姐弟表情明显一白,大概是完全没做好得到这个消息的准备。 没有人打断他,于是他继续:“我走之后……” “停下,克劳德!不要再说了!”皮恩弗终于忍不住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皮恩…不,哥,算是,让我最后任性一次。” 少年寒冰沉静地望向家中大哥,机枪张了张口却是没有再说出来半个字。 这下所有人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我死之后,屋主一定会种新的植物,虽然我并不喜欢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但…”克劳德扫过在场众人,“豌豆家不能没有寒冰。” “豌豆家还没到吗?”青年裹挟着恶意的嗓音在通讯中响起。 “那就走吧。”少年寒冰代替全家做出了回应,克劳德昂首,决然地向着前院走去。 第38章 间章 疯狗 几人匆匆而行,到达前院的时候,小声的议论才逐渐停止。 立于高台上的青年吹了声口哨: “好样的!我还以为你们豌豆家打算爽约呢——小废物,你不来可不行,这场好戏就没法开始喽!” “请。”克劳德淡然地颔首,就好像那句侮辱性话语不是喊他,而他只是来看戏的一样。 “那就来吧——狂欢!” 高台上的暴君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拖出早就备好的、长长的纸条——那是人类与他的走狗对植物下达的最后通牒。 一片骚乱。 被报上名字的植物们多是战役中的重伤员,他们被家族成员推搡着上了台阶,不安地望着下方逐渐染上疯狂的人群。 “最后一个名字…” 于全场死寂中,青年充满恶意的话语显得更为清晰。恶魔眯起眼,诡谲的轻笑出声,如同满足了破坏欲的孩童一般露出天真且残忍的笑容来: “克劳德·佛罗尔。” 克劳德于是推开人群,迎着暴君兴趣盎然的目光上前去。 台下部分人松了口气,而部分人的心则狠狠揪了起来。仅有十七岁的少年与台上其他植物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 一是年纪,二是神情。 台上的植物大多都是三四十岁的伤残者,他们神情惊恐,眼里是盖不下去的慌乱,身上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像是一群在屠户屠刀下瑟瑟发抖的待宰羔羊。 克劳德大抵是台上最平静的一个。 十七岁的少年神情冷淡至极,他双手插兜,身姿笔挺,目光正对上暴君投射而来的视线,没有丝毫避让。 “哟?很好,你还是和前几次一样有骨气,”青年自身侧抽过“刑具”——一把沾染斑驳的狰狞铁铲,“还记得这小甜心吧?希望你等会儿还能像前几次那样一声不吭——” 说着话,铲子舔了舔唇角,他的目光在台上并不整齐的队列内扫了几个来回。 毫无征兆的,他一步跃起径直一铲削在克劳德身侧那人的肩上。铲刃呼啸溅起血色,惨叫与讽言拉开残酷的序曲。 血腥味逐渐浓郁起来,尸群寻着食物的气息前来,却被搭建起来的行刑高台阻隔在花园之外的马路上。 令人作呕的血气与低阶不死族嘶哑的无意义吼叫交叠在一起,无不让在场的植物胸口发闷。 铲子以鞋跟狠狠碾过一株植物的腿,迫使其跪下后,将那浑身是血,几乎叫都叫不出来的可怜家伙一脚踹进了等候已久的尸群中。 台面上躺倒了横七竖八的一片尸体,脚踏在上面已经能够清晰地踩出水声。 是血水。 日头过半,宣告这场虐杀已持续了半日之久,台上仅余两人。 “久——等——了——” 青年兴奋至变调的嗓音与高台后尸群的咀嚼声夹杂在一起,他转过身来,面上挂着笑。 少年一如之前上台时那般平静,全然没有对铲子刻意展现于他面前的十余人的惨死起什么情绪波动——倒不如说,克劳德的注意力压根不在铲子身上。 他在看台下。 豌豆家和向日葵家拢在一起,正对他投以忧心的目光。 皮恩的双手死死摁住了戴博和三线中长姐艾文的肩,艾文则冷着脸环住了二姐赛茵,剩下的三弟德卡则不动声色地拦在斯牧勒身前。 双子低垂眉眼,其一挡住了小向日葵的视线。 阴暗角落里,穿着不合身病号服的幼态阳光菇看似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魔杖,棕发青年远远地守在他身旁。 以及,除了一部分之外,其余兽群聚在暴君身上,异常狂热的目光。 “你还敢分心——?” 与略带恼怒之意的话语同时袭来的是凝固了厚实血垢的铁铲。 克劳德双手仍插在上衣口袋里,但他的反应全然不慢。 少年精准地后退了一步,正好躲过划向他面庞的铲刃,掠过的劲风带起少年浅灰蓝色的发丝飞舞。 台下响起了几句幸灾乐祸的杂言。 ——之前不是没人尝试躲避,但都被打的更惨了,挣扎许久才得以解脱。 “呀?你终于学会躲啦?” 青年的话音带着说不出的讽刺意味和几分其特有的玩味,他紧跟上几步伸手便要去抓克劳斯的肩。 但克劳德比他更快。 少年低身一个前冲用手肘狠狠撞入青年怀里,听得铲子一声闷哼,冰蓝色枪械不知何时已经落于克劳德的手掌。 于众目之下,少年将散发寒气的枪口抵上青年脖颈,没有丝毫迟疑地扣下扳机,任由铲刃在侧脸带出道血痕。 冰蓝色豌豆夹带动能顺着铲子及时反应过来而扬起的脖颈曲线击上他下颚,脚步于沾血的高台上踉跄,暴君后退了几步。 寒气弥漫开来。 克劳德并未乘胜追击,相反,他后退了。 熟练的上弹举枪,少年将枪口指向对面低着头身上带着寒意的青年。 高台下一时陷入死寂,然后是逐渐响起的窃窃私语。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植物敢于向暴君作出明确、有效的反抗。 戴博在台下简直差点从皮恩弗手里跳起来,得亏斯牧勒眼疾手快重新将他按下。裂荚面上似乎是带着笑意,但那笑意明显深不及眼底。皮恩弗紧抿着唇,在忧虑之余终于稍稍多出一抹放松的神色。 三线姐弟中,赛茵和戴博的表情如出一辙,反倒是艾文和德卡对视一眼,面上表情依旧严肃。 小向日葵瞪大了双眼,露出了第一次认识少年寒冰的表情。 双子一人立在一边,仍旧神色不松地看向豌豆家的方向,两位长姐似乎在通过双胞胎之间的感应探讨着什么。 不见光的角落中,青年阳光菇以指腹摩挲着不知为何黯淡无光的魔杖,随手甩了个阳光到一旁。 “嗬…嗬……” 台上,铲子咧着嘴从嗓子里挤出声笑。他抬起头死死地盯住对面举枪的少年,森冷寒气自他下巴处蔓延并结出成白霜。 暴君扭过头,冲着台下一声怒吼: “安静!蠢货们!” 所有一切的讨论都在这一时刻被按下终止键,台下重归死寂。 挂着极为可怖的笑容,铲子喘着粗气转回视线。 “好好好,很好…你很有胆子,你比之前光挨打的时候有骨气多了……” 枪响与足音几乎同步。冰蓝与乌黑血色交织。两道身影于台上交错,金铁交击声中带起血色飞溅。 再度站定之时,少年左肩已然多了道不浅的伤口,鲜血涌现并染红了那件冷色的冲锋衣。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地重新迎上神态疯狂的青年。 还是,有点勉强。不管是过去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能非常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 一个恍神,冰蓝色枪械自少年手中脱手,于空中滑过道优美弧线落入尸群。克劳德颇为狼狈地退到了高台边缘,身后是饥饿的群尸,身前疯犬正逐步逼近。 “跑啊!小废物!怎么不跑了?!继续啊!” 与浑身遍布伤口的克劳德比起来,铲子也完全好不到哪里去。少年在交锋中似乎早就认定自己打不过青年,他所有的举动都是在以伤换伤。 精确的计算、卓而不群的理性以及眼中沾有的些许疯狂,让带着血色的克劳德看起来远比对面仅是病态疯癫的青年骇人的多。 “知道吗?” 少年第一次于台上开口,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台下听得一清二楚。 “宠物犬的寿命有限,迟早是要换新的。” “更何况,”克劳德平静地望着面色狰狞的青年,“你还是条疯狗。” 于青年带着暴怒的目光中,他望了眼台下,口中话语仍在继续。 “我一直深以为,”青年在逼近,但少年面无惧色,“像你这种以他人痛苦为乐的家伙。” “——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暴君抡起了铲子,但克劳德比他更快。 少年寒冰足下发力,仅仅只用了一个后跳便一步跃出高台。 他于半空中抬起手,对着台上面色扭曲的青年做了个极为标准的、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国际通用友好手势。 “我在地狱等你,失败者。” 那抹亮眼的冰蓝夹带着血色,于众目之下落入青灰色的尸海。 克劳德的视线也随之降低,直到被层层叠叠的不死族组成的青灰色城墙遮蔽,只余下一片黑暗。 第39章 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在这片黑暗中,有谁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 “克劳德。” 青年沙哑的嗓音没什么波澜,只是同样沉静地喊他,听上去简直和他自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克劳德于是睁开眼,正好看见蹲在他身侧的冯松开原本握住他手腕的手。 “下次做噩梦别搞得好像自己快死了一样,活得好好的犯什么傻。” 青年轻飘飘扔下这句话,从少年身旁站起活动了一下筋骨,带起几声清脆的骨节活动音。 梦境和现实的交接让克劳德尚还有些迷惘,遂他只是眨了眨眼,抬头看向冯的背影。 青年对视线格外敏感,在少年看过去的一瞬间便回了头: “怎么?被噩梦吓到腿软站不起来了?” “虽然但是,不要以己度人。” 克劳德虚了虚眼,这下倒是真的醒了。 少年寒冰一句话也没说,默默站起身瞧了眼时间——梦境虽长,但现实也只是过去两个小时左右。 得益于向日葵们孜孜不倦的产出,阳光计数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积攒了非常可观的数值,屋内的温度也暖和了不少。 除了睡过去这点不在他计划里之外一切都还算顺利,那么按理来说的下一步是…… 瑞托什难逃一劫。 克劳德叫阳光菇来不止是为了阳光,最好把某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摁住治一治伤。 虽然其实他也没资格说冯,名为克劳德的寒冰射手个体都不喜欢找医生好像是什么根本没有必要的优良传统。 至于为什么不选向日葵而是阳光菇,这就要涉及到瑞托什那张嘴的问题了。 呵,他们家除了负责管钱的三线姐弟之外,谁没被阳光菇劈头盖脸地骂过。 想归想,少年寒冰还是特意找了个不那么凌乱的位置,心念一动,选定召唤对象。 幼态阳光菇从金芒里走出来的时候手上抱了件厚实宽大的羽绒服,刚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放下医疗箱,披上衣服。 这才是正确的“做好准备”啊。 少年寒冰非常欣慰,换来阳光菇一个非常莫名其妙的“你那是什么眼神”的注视。 但瑞托什的视线没有在克劳德那边多留,几乎是对视完的后一秒,幼态阳光菇的目光就锁到了角落里的冯身上。 瑞托什那双白多黑少的死鱼眼僵硬地在克劳德和冯之间挪过了一个来回。虽然一句话没说,然而少年寒冰还是隐约看出了阳光菇的无语。 克劳德缓慢眨了眨眼,带着一种隐晦的幸灾乐祸言简意赅地向瑞托什介绍了冯。 冯抬了抬眼皮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青年寒冰顶着阳光菇的注视默不作声地往角落里缩了一下。 “呵……”瑞托什露出个格外温和、看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容,他也不说话,就盯着冯看。 青年寒冰一开始还和阳光菇对视,等到幼年态的阳光菇转到成态再无表情地迈开步子走过来的时候,冯的视线已经落到了地板上。 “手伸出来。”瑞托什的声音很冷,带着一种命令式的语气。 冯垂着眼帘慢吞吞地伸出左手,身上看不见什么锐利之色或者一点攻击性,整个人好像无害极了。 阳光菇那是半点不客气,直接扼住青年寒冰的小臂拽过那只手,拉起衣袖拆开冯刚缠上去没多久的绷带。 这第一眼看过去就给医生气笑了: “不想要这只手了就说,我给你剁了更省事。” 跟着,瑞托什面无表情地从伤口粗糙的处理手法批到绷带的包扎方式,给青年寒冰批了个一无是处,从医生的角度几乎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冯全程低眉顺眼地听着,硬是一句话都没反驳,只是偶尔眨眨眼。青年寒冰就这么突然之间收敛了所有的攻击性,乖得像只收了獠牙蹲坐在那边的犬。 少数留在这边的弹幕都看呆了: 「真的吗?真的有这么乖?」 「之前的态度不是跟吃了枪药似的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人家还会照顾曾经的自己呢」 「不是,你们这都看不出来吗?明显在装乖吧?」 「是装的吧,手都快放到匕首上去就差拿出来了」 「他明显不怎么信任瑞托什啊!」 「连和克劳德单独在场都没有真正放松下来的人怎么可能会信任瑞托什啊…他的朋友又不是这个瑞托什」 「那边的瑞托什早就死了啊……按照云哥的性子,另一个他又不可能分不清这种事情」 「说的在理……世界都不一样了」 弹幕的观察没有问题。 克劳德看得见冯身上紧绷的肌肉,毫无疑问进到危险距离的阳光菇已经完全激起了青年寒冰全身心的戒备。 冯表面看着乖顺,却随时有可能在下一秒暴起伤人。他的手维持在一个能够直接发力的状态游离在枪和匕首之间,身体保持的姿势看似放松却带着十足的防备。 这哪里是顺服的犬,分明是悬崖边的狼。 锐利的獠牙已然虚扣住了阳光菇的脖颈,只待其主最后发力将犬齿咬合锁死便能激起一朵血色,夺走一条生命。 克劳德看得出来的事情,敏锐度完全不差的瑞托什当然也看得出来。 然而瑞托什一个字也没提。 他就好像没发现冯的异样,一边说着话一边在狼呲露出来的獠牙边游走。对冯四肢上大小不一的伤口进行处理,大大方方地将足以致命的弱点展示在冯触手可及的地方。 冯随时都有将瑞托什当场杀死在这里的机会,但他最终没有动手。 克劳德坐在几株向日葵边上,手虚搭在腕表上,安静地看着那边冯单方面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 依照少年寒冰现在的神经反射速度,他百分百有把握在冯动手之前送走瑞托什,因此他才会示意瑞托什那样逼近一头悬崖边的狼。 而以他和阳光菇之间的默契,克劳德也并不需要将他的把握述之于口,只需要一个眼神,瑞托什自然能领会到少年寒冰的保证。 这点冯清不清楚呢?青年寒冰想来也是知道的。因此他未曾暴起,毕竟暴起也只会做无用功,不如压制住这种戒备。 无人开口,但三人心知肚明。 等到瑞托什处理完冯手上的一处旧伤,阳光菇将视线落在青年寒冰脖颈上。 那边也缠了绷带,明显是伤没好全。 但医生停手了,瑞托什没有试着得寸进尺去处理那处伤口。 脖颈是个极为敏感的地方,哪怕是没有什么知识的普通人对着脖颈下手都有概率造成死亡,更别论切实具备医学知识的阳光菇。 冯不可能同意的。 只是四肢不涉及躯体伤口的处理都能让青年寒冰神经紧绷,瑞托什要是真的枉然触碰,恐怕那狼原本控制住的、虚虚扣着的犬齿就会在本能影响下直接咬合,狠狠地撕下他一块肉来,用温热鲜红的血警告他适可而止。 阳光菇抽出魔杖,木质杖尖轻点上青年寒冰的手腕,金芒闪烁间将处理过的伤口治愈些许,以此宣告这次外出诊疗的结束。 而后紧跟着,瑞托什把视线转向在一旁好像看了很久戏的克劳德,幽幽扔下一句: “账单回头我寄到豌豆家,你没意见对吧?好,你没意见。” 还没来得及说话的克劳德缓缓眨了眨眼,刚想开口就又被瑞托什抢了话头:“你们寒冰都有毛病。” “不管哪一代都是,都有不弄伤自己就不舒服的破毛病。但是在寻医这点上温迪森比你好得多,你看看你,你自己都知道别人受伤了找我,你要是自己找的有这么积极就好了。” 克劳德:…… 弹幕: 「云哥你不会以为你能躲过去吧。jpg」 「笑死了,难逃一骂」 「该来的总会来的」 少年寒冰面无表情地缩了缩脖子,得到了冯扔过来的一个“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的眼神。 不过…… “温迪森怎么了?” 他终于有点闲心问问关于那位后辈的事情了,之前听家里人聊天的时候因为z病毒的存在,克劳德感觉脑子里有水流过。 “上次没怎么和你说清楚是因为你状态不好,”瑞托什将手上染血的陈旧绷带放进他带来的垃圾袋中,“你那个后辈,曾经为了得到认可去找过铲子。” 找…找谁? 克劳德抬了眼看向瑞托什,少年寒冰眼中难得地写上了茫然。 “对,就是去找铲子。” 瑞托什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讽刺又怜悯的语气,那双白多黑少的银灰眼里神色复杂:“他模仿着你的样子,却无法模仿你的性格,最后只能弄巧成拙。” “然后不出所料,他把自己逼进了绝路。——至于他为什么去找铲子…你猜铲子把他当谁?” 少年寒冰想都不用想就得出了答案: 以铲子的脑回路来说迁怒几乎是必然,而如果本身就是同种植物,相似的外貌和相近的气质就注定了他可以在外人那边成为发泄用的替代品。 是的,外人。 他的家里人不可能认错他,哪怕样貌再相似,气质再相近,温迪森也不可能是克劳德,也永远无法取代克劳德或者成为下一个克劳德。 克劳德脑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可悲,可悲于那后辈竟然会走上一条这样狭小的路,可悲那孩子竟会因为铲子的“认同”主动把自己送到他手上。 “他为了融入那个家曾经几近疯魔。” 瑞托什没等克劳德问,青年阳光菇冷着脸述说那段过往: “我一连四个晚上在值班的时候捡到他,开始是走着来的,然后是瘸着来的,最后…” “因为想活下去,所以拖着断掉的双腿爬过来的。” 冯好像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坐在提灯边上补充: “是呢,那小子很有求生欲,失去意识临死前迷迷糊糊向我求救来着呢。” 青年寒冰一句话引来了两道欲言又止的注视,冯很是无辜地略微侧头:“怎么了?温迪森又不是我杀的。” “我只是选择了袖手旁观,对他的痛苦充耳不闻,就像那座花园里的所有植物每时每刻做的那样,就像他们曾经看着我的时候那样。” 瑞托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双银灰眸暗了一瞬,阳光菇又很快移开视线不再去看冯,只是继续话语: “幸好,你家那几个都不算太笨,他们当时只是不知情。性格现在是已经掰过来了,毕竟新花园里的智慧树足够繁茂,有真正的家人在身边总会好很多。” “有时间的话见他一面吧,他是听着你的事迹成长的。” 阳光菇好像突然没了谈性,最后用着三言两语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克劳德点点头,他本来其实就打算见见那位后辈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喊来了冯。 倒是冯冷不丁地插话:“那是你第三个花园了吧?” 瑞托什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一瞬,阳光菇用那双白多黑少的银灰眼望了一眼克劳德。 管管这人。 “…我说适可而止,冯。” 少年寒冰终于从向日葵身边起身,重新回到青年寒冰所在的角落。克劳德在安全距离半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仍然蹲坐在角落冯持平。 两双同为冰蓝色的眼眸撞在一起。 其中一双没那么清亮,那双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冰海。只有它的主人想的时候,才会稍微浮起一两块可能的浮冰,算是显露出情绪。 另一双年轻点的则是通透的冰山,干净纯粹不带杂质,虽说多数时候也看不见什么情绪,但明显被希望浸的闪闪发亮。 克劳德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冯。 少年寒冰知道青年在想什么,他分得清谁是谁,自然也知道世界的差异。 能允许阳光菇处理伤口已经是青年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而那种距离也已经完完全全地激起了冯的自我保护。 青年寒冰控制住了自己下意识的攻击动作,直接的武力抵抗无法发挥出来,他便本能地开始使用语言武器——包括揭开他人的伤疤以此让外人远离自己。 这个对视持续了好半晌,结束于青年寒冰率先别开的视线。 “……我很抱歉,瑞托什。”最后,冯的话语像是雪片,相当轻地落在地上。 —————— 在南极的企鹅旁,有882个寒冰豌豆射手,609个冰西瓜投手和290个寒冰菇 (请把数字连起来,在某个南极软件中搜索) 第40章 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阳光菇盯了低眉顺眼的青年寒冰许久,半笑不笑地吐了个气音,扭头算是揭过了这件事。 冯没有感到抱歉,瑞托什看得出来。他道歉恐怕只是因为克劳德在意,所以他用出了这种示弱的社交手段。 克劳德重新在冯身边坐下,少年寒冰并指轻按眉心后扔出一句话:“睡会吧,你没必要那么做。” 冯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或者打不打算照做,青年只是面无表情地闭上眼,靠回墙角。 “所以?你找我来不止是为了让我出诊吧?”瑞托什转着魔杖放轻了音量,“那种伤口向日葵也能处理。” “顺便也想问问你对这种情况有没有建议,毕竟夜间植物你会更了解。”克劳德回话的声也并不大,只维持在了二人都能听清的范围内。 “不,我不了解。”阳光菇否认的那叫一个快,“全是工作,没有社交。” 话是这么说,瑞托什到底还是开始细数夜间植物们的情况: “寒冰菇可以,喷菇家族你要是想的话在这种黑暗环境也没问题,路灯花和胆小菇我不推荐,一个太闹一个太一惊一乍。不确定周围金属留下来多少,磁力菇可能会派上用场。” “我会告诉考菲特让他提前准备好咖啡因提取剂,也会提前和那几位说一声。” 瑞托什的语速很快,没等克劳德再说些什么他就已经安排好了几乎所有的事宜,那双银灰色眼里左边写着“满意了吗”,右边写着“快让我走”。 克劳德:…… “……好,谢了。” 那少年寒冰还能说什么呢,克劳德虚眼将手在腕表上一划,干脆利落地送走了阳光菇。 零散熬夜的弹幕看乐了: 「笑死了瑞托什全身上下写满了不想加班」 「瑞托什:快让我走!」 「总之是不可能多加一秒班」 「这破地方我一秒都不想多待。jpg」 等待这间屋子里重新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克劳德才感知到冯的戒备放下了。 少年寒冰垂下眼帘,任由那片冰蓝色染上些许暗色,他带着一种格外可怕的沉静冷不丁地开口:“斯牧勒是皮特芬杀的?” 青年眼睛都没睁一下,只是语气格外飘忽地接上对话:“那是他最小的弟弟啊…他怎么能对自己最小的弟弟出手呢,他下不去手……” 冯的尾音似乎有些发颤,但那声音太轻了,轻到就要这么散在屋内,听不真切。 他猜对了。虽然克劳德宁愿自己没猜对。 一时之间二人都陷入沉默,没有人再开口说些什么,直到青年头一次真正地闭上双眼。 冯真的睡着了。 虽然明显睡得并不安稳,青年眉头紧锁,不知是挣扎在过去的回忆中,还是想要抓住那曾经的幻影。 克劳德闭了闭眼,把身上那件外衣脱了下来盖到冯身上。 却不料这个举动激起了青年的反应,冯死死地抱住了那件大衣。少年寒冰下意识抬眼确认——没醒,那么…… “…哥,你骗我……” 青年口中吐出的是带着深重痛苦意味的梦呓,带着体温的衣物好像直接让他坠入了那曾经的过往。 他似乎干了件蠢事。少年寒冰深吸了一口气,干脆在青年身边坐下。 克劳德犹豫了很久,最终伸出手去——学着皮恩弗曾经做过的动作——将手掌轻轻地放在了冯的发顶。 青年的眉宇略微松开了。 —— 一夜无话。 克劳德再醒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发现那件外衣已经重新披回了他身上。 冯看起来是早就醒了,青年此刻正蹲在一株向日葵前,给那花吓得够呛,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没等克劳德反应过来,一排向日葵整整齐齐地亮起花瓣,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金光遮挡住了少年寒冰的全部视线。 被阳光从头砸到脚完全清醒过来的克劳德缓缓地眨了眨眼:“你这是报复。” “我就是在报复。”冯站起身,半点没不好意思,相当爽快地承认了下来。 “而且你的反应太慢了,”青年垂眼将视线落到少年身上,“如果来的不是阳光,你现在就已经失去抵抗能力了。” 冯看过来的时候口中话语意有所指,克劳德没花什么功夫就意识到——冯亲身经历过。 “…你多久没踏实睡上一觉了?” 少年寒冰的关注点却是不太一样,青年明显愣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回答道:“这不二十分钟前才睡过?” 行吧,那就是很长时间没怎么睡过了。自动翻译了对方话语的克劳德虚眼,起身披上外衣边收拾东西边轻轻抛下话: “晚上休息的时候不会有克劳德以外的人在。” 青年没回应,只是安静看着少年收拾好东西。 克劳德只收起了部分有可能用到的东西,那些向日葵和路灯花仍然留下了。 他目前暂时并不打算离开这个小镇,既然任务都是探索了,那不把这个小镇摸个彻底怎么能叫探索呢。 和早起的弹幕打过招呼之后,克劳德手腕上腕表阳光图标数字跳动,两道身影先后出现于屋中。 其一是同为冷色系的少年,落地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但好歹还是站稳了。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克劳德恍惚间好像看见了细碎的光点,其中亮晶晶的,满是憧憬。 “克劳德前辈…!” 他喊话的声音很清脆,好像因为催熟的发育问题,以至于并没度过变声期,还兼有一种小孩特有的、稚气未脱的童音中性感。 少年明显比克劳德矮一个头,看着也更瘦弱,身上的书卷气也更重些。 ……为什么好像隐约看见了摇着尾巴的幼犬呢。 克劳德觉得自己似乎完全理解了冯对温迪森的称呼。 克劳德被那双亮晶晶的狗狗眼看得有些愣,最后他也只是点点头,唤了后继者的名字: “温迪森。” 温迪森被喊到名字明显眼里一亮,虽然表情平淡且什么话也没说,但后辈在克劳德面前站得笔直,浑身上下好像写满了“绝对不会给前辈丢脸的”这种气势。 克劳德:…… 感觉对方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尾巴快晃出残影了是他的错觉吗……? 克劳德决定暂时移开视线,另一位青年样貌的夜间植物此时在地上躺了有段时间了。 转头一看,克劳德却发现冯已经走了过去,青年寒冰动作非常娴熟地从人家外套口袋里摸出吸入式喷雾,怼脸就喷。 然后赶在咖啡因喷雾生效之前离开了人家的视线范围,整一个深藏功与名。 温迪森的视线跟着克劳德转到青年寒冰身上,后辈明显愣了一下。然而二代寒冰眨了眨眼,什么也没问。 但那双眼睛几乎是已经把“前辈如果想说他肯定会告诉我的”这句话写到脸上了。 克劳德:…… 后辈太热情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不是说这家伙是腼腆又怯弱吗?还是家里人理解中的内向和他理解中的不太一样?瑞托什?在吗?确定这孩子性格掰回来还掰对了? 他可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 冯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青年寒冰环抱双臂靠在墙上,那双眼睛慢悠悠地在克劳德和温迪森身上转,一脸看好戏的神色。 在克劳德维持着面无表情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的时候,地面上顶着红灰相间发的夜间植物缓缓转醒。 磁力菇吸了口冷气,从冷硬的地板上爬起身子,夜间植物明显还带着不轻的困意,直到他自己拿出喷雾吸了两口醒醒神才有精神和克劳德打招呼。 “…瑞托什还真建议了你来找我啊……克劳德,”磁力菇耷拉着眼皮,话音有些不确定,“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我没什么把握来着。” 克劳德上下打量了那菇一眼——说着没把握,但是还是默默地去领了咖啡因喷雾并加厚了衣服,完全做好了被喊过来帮忙的准备。 “早上好,马格尼,有劳了。” 克劳德点点头打了招呼,紧跟着便转到了具体事项: “我需要你帮忙探查一下周围存在的金属,毕竟在这方面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比你做的更好了。” “……好,我试试。”磁力菇明显还是没什么自信,但马格尼到底是应下了请求。 磁力菇很快闭上双目,探出磁力感知周围存在的金属。 马格尼的视线全程不在周围,他只是默默地盯着脚底的地面,也因此温迪森和冯完全被磁力菇略过了。 二代寒冰倒是不在意这一点,又或者说他是已经习惯了。 温迪森用那种带着好奇的视线看向一旁的冯,而这种打量毫无疑问会被青年寒冰察觉到。 于是冯咧嘴笑了一声: “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温迪森:? 二代寒冰大为震撼,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中瞳孔都扩大了些许。 没看见多少恐惧的神色,那像是幼犬的少年反倒是伸手按上了蓝色夹克衫下的枪械,带着点戒备和不满与青年寒冰对视: “…是我有什么地方给您造成了困扰?那我很抱歉,但能不能请您收收您的……攻击性?” 青年寒冰没有回话。 冯露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双眼睛沉淀着不知名的情绪,锐利得吓人,直到把温迪森盯得有些头皮发麻才移开视线。 “开玩笑而已,别那么敏感。”他格外漫不经心地说。 克劳德看过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冯的目光,于是作为合格前辈的克劳德露出了不赞同的目光。 青年寒冰是在开玩笑,只是那个玩笑恶劣至极,而且看冯的意思,极有可能发展成真的。 克劳德本想说些什么,先一步响起来的却是二代寒冰的声音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也不具备令人发笑的潜力……前辈。” 温迪森的声音很轻,但态度非常坚决。 在喊到前辈这个称呼的时候,少年明显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毕竟这真的再明显不过了:“您不高兴的话,我不看就是。” 冯撇撇嘴,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移开了视线。 磁力菇就在这个话题结束之际睁开了眼睛,夜间植物纯黑的眼看向屋外的一个方向,马格尼开始述说: “这间屋子的外面有一扇通往地下的铁门,屋子的下方是个被开拓的空间,因为我感知到里面有金属框架存在。” “实际上不只是这间屋子,在我感知范围里的所有屋子下方好像都有相同的结构。我不太确定那是什么…我唯一能找到的相似存在大概只有…保险柜,或者笼子?” 笼子? 克劳德下意识有了些许不太好的联想,食物匮乏会造成的问题早在上个世界他就见识过了。 与上个世界不同,上个世界最起码还剩下些许末日前的物资。这个世界则更加残酷的多,如果人们没有找到在这种永夜极寒的情况下种植作物的方法,随着生物逐渐灭绝,恐怕他们能食用的东西也就只剩下了… 同类。 并不是暴力和征服欲的发泄,只是纯粹的为了生存而做出选择。 也许一开始,饥饿的人将手伸向的会是尸体——那些更早冻死或者饿死的人。 再后来,饥饿侵蚀了理智,那些手会伸向的就是更加孱弱的、尚还活着的同类——儿童、老人、妇孺。 同理心和善良在死亡的面前微不足道。 这个世界的走向是否真的如他推测的那样,恐怕还是需要克劳德去亲眼见证。 “辛苦了,马格尼,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感谢你的帮助。” 克劳德礼貌且疏离地道了谢,并送走了重新开始有点昏昏欲睡的磁力菇。 而后他转头看向谁也不搭理谁的冯和二代寒冰温迪森,隐约之间好像看见了什么分明的界限…… 这样的队伍真的能带得出去吗…… 克劳德眯了眯眼,有那么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但最后,克劳德还是推开了通往屋外的门。 青年寒冰披着那件军绿色大衣驻足,等到温迪森先迈开步子跟上克劳德之后才慢悠悠地坠在队伍最后面。 也许是因为他并不信任温迪森站在自己身后。 然而作为前辈的少年和青年一前一后,把较为安全的中间让给了后辈,竟是隐隐约约地有了那么几分保护的意味在。 幼犬是否能看出这种庇护意味尚不明确,他只是望着克劳德的背影,那双眼中全然是欣喜和信任。 番外:当你来到花园(1) 作为生长在红旗下的华国当代大学生,你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玩着手机随便一走,就走进了一个奇怪的街区。 这个街区整体看起来非常破败,杂物散落的到处都是…还莫名带着种哥特风的装饰,这话能说吗? 然后你就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看着格外眼熟,穿着棕色西装的青灰色僵尸追了三条街。 你用惨叫和事实证明,走路的时候不要玩手机。 你和僵尸之间的距离正在拉近。 僵尸不知道疲惫,而你已经是大学生了,错过了高中时候的智力体力巅峰期,跑个一百米就开始气喘吁吁累成狗。 僵尸看了都摇头,你觉得它好像在嘲讽你。 嘲讽归嘲讽,人僵尸确实有资格嘲讽,毕竟你好像马上就要落到人家手底下被啃了…… 在狼狈逃窜的同时,你的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在想:对方打开你的脑壳会不会很失望? 天哪,你和你的脑子可真是个大好人,你甚至还关心僵尸的用餐体验……所以为什么要关心僵尸的用餐体验啊!!! 在你跑过一个拐角之后,事情出现了转机:一位戴着铁锅的棕色胡子大叔出现在你的视线中,他穿着一件白色短t恤,露出的手臂上肌肉纠结。 你觉得他好像可以徒手拧断僵尸的脖子,但是长久以来接受的教育和本性还是让你下意识喊: “快、快跑!后面有僵…!” 你的喊声戛然而止,因为你真的看见他当着你的面用手臂拧断了僵尸的脖子。 你停下了跑步,看得目瞪狗呆,并下意识举起手机——是的,你当然没有在跑路过程中丢掉第二生命——拍了一张人家擦手的照片。 手机相机的咔嚓声和闪光灯吸引了那位棕色胡子大叔的注意力,他幅度夸张地挑了挑眉转过来看你: “我还以为这地方没人了呢,原来这地方还有人,来的正好,小家伙!哦呵呵呵呵…” 他非常爽朗地笑了起来,并一把揽过了你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就把你带着走。 你全程很乖地跟着,乖的不能再乖了,因为人家刚刚拧断僵尸脖子的手臂正搭在你肩上呢。 再说了,人家有这种武力也犯不着骗你……对吧? 你看着眼前这间破败的屋子陷入了沉思。 大概是看出了你的欲言又止或者沉默,大叔——在路上你已经得知他的名字叫做戴夫,是个很熟悉的名字,但你没多想,外国人名叫戴夫的海了去了——笑着用着他自认为很轻的力道拍了拍你的肩。 然后他笑呵呵地对着差点被拍到地上的你介绍起了这间屋子和这整个庞大的院子。 是的,除了破败的屋子之外,这间屋子还带了一个非常之庞大的院子——也许是因为外国地广人稀?你不太确定。 在你的目光被屋后那棵有些枝叶凋零的大树彻底吸引前,戴夫三言两语给你介绍了这个地方: “嗯嗯…如你所见,这是一座花园,看上去稍微有些旧有些破了,但这不是问题,它的基本设施是完好的!” “最重要的是,它刚失去了它的前主人,而正好我在郊区找到了你!好了,孩子,在这边生活的话你会需要这座花园的!” 花园…? 还没等你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戴夫就拉着你走进了那间屋子。 这间屋子给人的首要印象是脏和乱,各种东西乱七八糟的堆在这里,看着就令人不怎么舒服。 有个穿着冷色系衣物的少年正站在其中,听见脚步声才回过头来,那双锐利的冰蓝色眼眸先是看向戴夫,而后才看向作为附带品的你。 你觉得他好像不怎么…友善?或者说那双眼中明显带着考究的意味。 “喔!你刚好在这边啊,克劳德,我把新人给你们找来了!啧啧,上一个家伙也真是的…”戴夫一拍脑袋,嚷着话瓮声瓮气地开口,“能麻烦你收拾一下这边吗?我先带着人去唤醒新的铲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戴夫在说到铲子这个词语的时候,你看见那名为克劳德的少年面色冷了一瞬,那双眼睛里的寒意让你有些背后发毛。 但那个少年没有多说,他只是又看了你一眼之后点点头:“好。” 莫名的,你有一种如果所谓“唤醒新的铲子”这件事的结果很糟糕的话,那你可能会死的即视感。 戴夫领着你走向屋子侧方,这地方好像是个工具间,光是你能认出来的就有铲子、钉耙、喷壶、锤子、割草机…… 怎么好像越说越熟悉了,你有点摸不着头脑。 “过来,孩子,”戴夫招呼你走到那把铲子边上,“把手放上去。” 他指了指铲子边上的一本百科全书样式的绿色封皮书籍,那本书籍看上去有种诡异的、又旧又新的感觉。 你有些迟疑的伸出手,把手放到了那本书籍的封面上。 就在你的手触及到那本绿色书籍的一瞬间,你的视线好像突然从自己的身体里脱离,拔高了出去。 你看到了整座花园。 整座显得破败不堪,格外萧条的花园。你的视线依次看过前院的草坪,后院的池塘和屋顶,最后落到了屋子后方的树上。 树下坐着个身着白袍的瘦弱青年,他好像察觉到什么,抬头看向了你视线的方向。 你看不到任何半点友善在那双眼睛里,那双眼里只有阴狠。 “又来一个……” 你听见智慧树这么说。 是的,智慧树。在你碰到那本图鉴的一瞬间,你就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你在这个花园里看见了向日葵,令你非常熟悉的向日葵。虽然实际上你已经很久没有打开植物大战僵尸这款老游戏了,但是并不妨碍它老老实实的躺在你的电脑里。 而你现在好像,就站在这个世界里。 你没有试着过多的停留视线,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那本绿色的图鉴擦去了原本的灰暗,变得崭新,画风也从老旧的书籍直接转成了一块你常用——一般来说拿来做课堂笔记——的平板电脑。 你晃了晃手中拿起来相当轻薄的平板图鉴,将目光看向了面前笔直站着的灰发青年。原本挂在墙面上的铲子已经不知所踪,因此眼前人的身份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向您问好,屋主。”青年乖顺地低下头去,口中这么说到。 戴夫用手摸着自己棕色的胡子,那双眼睛在你和铲子之间过了个来回,然后很满意的点点头,像是在托付什么小孩一般用着他一贯的力道拍了拍你的肩: “好好教这孩子,我就先走了!有问题直接问他或者智慧树!” 他说完话递给你几个袋子,还没等你再说些什么,整个人已经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体型的速度溜了。 你只来得及听见随着他远去而越来越远的声音:“玉米饼玉米饼玉米饼玉米饼——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行吧,符合人设。 你低头看了看手中包装熟悉的袋子,铲子接了话:“是智慧树的肥料,按理来说,我们应该先去见见他。” “那就去看看吧。”你没什么所谓,很快下了决定,并将目光转向明显应该是认路的铲子。 灰发青年那双浅红色的眼睛亮了一下,没等你说些什么就非常自觉地带起了路。 你跟着铲子从作为工具间的侧屋回到了主屋,却出乎意料的发现屋子里已经变得相当整洁了。 冷色系少年此时因为听见脚步声将手上的杂物放下,那双眼睛就这么直直地望了过来。铲子下意识护在了你身前,但你对他摇了摇头,从灰发青年身后走了出去: “你好?谢谢你帮我收拾这里。” “您好,”少年面色冷淡地盯了你一会之后主动移开视线,他平静地自我介绍道:“克劳德·佛罗尔,寒冰射手。” 啊,寒冰射手。你的手下意识地翻了一下图鉴,然后意外的发现这座花园的植物图鉴居然还没全收集,有不少植物的图标还是灰色的。 你收回看向图鉴的视线,眨眨眼对克劳德笑了一下,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少年只是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记住。他看起来没有什么要和你多说话的意思,很快拎着收拾出来的无用杂物出去了。 “他对您有敌意,为什么不阻止他?” 刚才在你示意下安静待到现在的铲子不解地问,你拍了拍青年的肩:“但是克劳德很克制了,他们之前可能过得不太好。我又不是什么奴隶主,犯不着这样。” 铲子若有所思地答了一句明白了,那双红色的眼里不带一丝杂质,纯粹得很。 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你跟铲子二人就通过屋子的后门站到了智慧树下。近距离查看的时候,你才发现这棵树的粗细着实是相当惊人。 然而虽说大小惊人,树本身的状态却并不算好,枝叶凋零树皮干枯,就连周围的草地都是枯黄枯黄的,看不见什么生机。 在你跟着铲子踏入这片草地的一瞬间,树下靠坐的青年就看了过来。 那是相当死寂绝望的眼神,看的你相当心惊——从小快快乐乐没心没肺活到现在的你哪见过这种眼神。 智慧树没有说话,你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也就只是上前,将那几袋戴夫临走前救助给你的智慧树肥料递过去。 量不多,但是对智慧树来说似乎已经成了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你看着那个白袍青年扑了过来,死死抱住了那几包肥料。 你被吓得直接松开了手,而这恰好合了青年的意,他几乎是将肥料抢了过去,当着你的面就和高耸的智慧树融为了一体。 这看起来完全是饿惨了吧!前任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前任!! 已经从百科那边接受过屋主基本职责的你在内心咆哮,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地伸手接过了智慧树用树枝递来的一枚树叶。 不,那不完全是树叶,那是一枚芯片。 细小的根须从土壤中钻出,在你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缠绕上了你的手腕,智慧树透着一股子虚弱意味的嗓音响起: “芯片自己找个顺眼的东西贴上去,资料库已经对你开放了,自己看。” 说完那句话,那段根须悄然断开,剩下的部分在你手腕上留下了一个格外朴素的褐色手环。 看着那褐色的手环,你意识到对方根本就不想和你多说。 智慧树这关反而格外好过却又不太好过。你想。只靠肥料就能拿到身份认证的话,恐怕真正要取得他的信任这件事将会变得非常难。 这么想着,你叹了口气,将那枚树叶芯片贴到自己的手机上。 不知道是什么高科技的芯片很快融入了手机,只在手机外壳上留下了一个绿色的叶子符号。 打开手机的时候,你发现手机居然在充电,而且多出了一个应用软件。 这是什么太阳能充电的高科技吗?? 作为21世纪的先进青年,你好像不太看得懂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 你木着脸点开了那个树叶图标的软件,然后就发现这玩意儿好像是个聊天软件。 说是聊天软件也并不全对,因为除了可以发起聊天之外,这还包括了花园里全部人形植物的信息,齐全的很。 你也顺便从中得知了一件事…… 你迈开步子走向智慧树,并举起手上的根须手环。 智慧树的侧方开出一条崭新的通路,起先是黑暗的,后续映入你眼中的则是铺满了阳光的小型花园。 禅境花园,你几乎是瞬间反应了过来。 有位白发金眼的少女穿着纯白色的长裙坐在花园的台阶上,好像浑身上下都在日光下散发着光。此刻听见脚步声,她缓缓转过头,露出一张病态苍白的脸。 没花费什么功夫,你就在手机里把人对上了号。 金盏花。 那脆弱的花儿好像有些讶异来的是你,她从台阶上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提着裙摆向你打了个招呼。 你觉得也许只需要来一阵风,就能把眼前这株植物直接吹倒在地上。 哇靠,什么现实版林黛玉… 不过你想了想自己在手机上看到的近况描述,觉得倒也合理——这是一只笼中的金丝雀。 就在你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智慧树的声音重新在你耳中响起: “一大波僵尸正在进攻前院的路上。” 他语气平淡,大概只算得上是例行通知,但是你不得不对此重视起来。 你对着金盏花抱歉地笑了笑,然后很快重新退出了禅境花园。你并没有锁死花园的门,只是关上了。 你不知道这个做法对不对,毕竟暂时你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了。 等铲子带着你匆匆忙忙地跑到前院草坪的时候,一大群植物已经在备战区等候着了。而此刻见到你来,植物们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一种无视的态度纷纷让出了道路。 你又重新看到了那个少年样貌的寒冰射手,他正与一位金发少女——应该是向日葵,你判断到——商量着什么。 “您居然会来啊。” 克劳德的语气仍然那样礼貌又疏离,说着居然,但少年寒冰的视线明显没有在你身上。就连看着颇好相处的小向日葵也只是看了你一眼,并没有和你搭话。 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植物们很快自顾自地忙碌起来。他们动作格外有序,看起来是相当熟练应付这种情况——而且完全不需要你这个理论上应该担任指挥的人来指挥。 你眨了眨眼,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被孤立了。 回忆一下你这一路看到的,你好像接手了什么很棘手的东西啊!!!前任你到底在做什么啊前任?! 你觉得有点火大,并非常想给那个不知名的前任狠狠一拳。 番外:当你来到花园(2) 于第一只青灰色的僵尸走过马路踏上草坪之前,小向日葵已经主动地停了闲聊,接过了整场战役的指挥权。 在你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点多余,完全不需要站在这里的时候,这场防守战役正式开始了。 说是防守战役,情况却和游戏里方格化的战场不同。 你看见小向日葵站到了草坪后场正中的位置,一袋画着向日葵图案的种子包被金发少女异常娴熟地甩到身旁。 少女对着艳阳高照的天空伸展手臂,白皙的手掌却是在空无一物的空中托起了本该不存在实体的金色阳光。 小向日葵金色的长发同步散发出暖金色的光,她伸手摘下阳光注入土地——你猜那应该是五十的份额——一株原形向日葵破土而出,就在她身旁扬起脸,笑得灿烂。 说实话,比游戏中的节奏要快很多。 如果你贸然上去指挥,你可能还不一定反应的过来。 一阵风来,将少女指挥官金色的长发吹到身后,那双棕色的圆眼中神采全然不同于刚才的温和,反而显得坚决又果断。 第一只躯壳干瘪的棕色外套僵尸踏上草坪,少女清脆的嗓音喊出一个你陌生的名字:“皮特芬!出列迎敌。” 你试图回头从植物们之间找到那个被喊出名字的植物,但是还没等你完全回过头,一道身影就从你身边越了过去: 那是个披着棕色夹克衫的少年身影,他身姿矫健地从备战区落到草坪之上,几乎是站稳的第一秒,少年就抬臂举起手中灰绿色的枪械扣下扳机。 从那出膛的子弹来看,你确认了少年的身份——豌豆射手。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你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株豌豆射手是不是走得太前面了? 名为皮特芬的少年落点的位置是草坪的前场,距离正走过来的第一只不死族相当之近,近到算上中间的一次装弹,他只来得及开了两枪。 看着那只僵尸拖着断臂逼近少年,你下意识地为他紧张起来。 而令你诧异的是,全场除了你——暂时不太懂这方面的铲子也除外——之外…好像没有植物在为了皮特芬紧张…… 为什么?这个花园的氛围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还是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事情? 你的视线余光看见了一抹亮眼的冰蓝色,名为克劳德的寒冰射手个体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与你平齐的位置。 他安静地看着草坪上的少年。 …豌豆是一家的吧?你迟疑地回想起手机里的植物谱系。如果你没记错的话,确实是一家的。 那为什么连克劳德都不担心? 你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 在这个位置,你只看得见少年豌豆的背影。你看见他反倒收起了枪,正面迎上了那只僵尸。 而随着你的眼中映出少年豌豆射手用匕首摘下僵尸头颅的情景,有个画面在你的脑海中闪回。 你想起来了,豌豆射手的人形图鉴,是灰的。 一连串的事情说来复杂,但实际上发生得很快。第一只踏入草坪的僵尸被豌豆射手斩杀在草坪前场,直接给后方的阳光植物们争取了宝贵的积攒时间。 阳光被作为指挥官的金发少女聚集起来,在这个时候,她身边已经围拢了不少金黄色的向日葵。 “戴博!” 她喊出了第二个名字,洒出了第二类种子包,阳光注入,你能认得出来的双发射手破土而出,开始对不死族进行真正的、你所熟悉的火力压制。 被喊及名字的张扬青年拎着双管猎枪从备战区翻身而下,挡在了少女指挥官身前架起枪械对着涌来的不死族开火。 独自站在战线最前方的皮特芬也在此时后退,回到植物方逐渐组建完毕的战线之中。 少年侧脸上溅着乌黑的血,一言不发地退到戴博身边压低了身子。他翻出的匕首上已然沾了血浆,像是刚完成一场杀戮、正舔舐着獠牙的幼狮。 名为戴博的张扬青年抬手拍了下皮特芬的肩,好像扭头对着他说了几句赞赏的话。也就在这时,少年才显出几分少年该有的样子,欣然昂首受了夸奖。 也就在豌豆射手退回来的后十余秒,密密麻麻的青灰色尸海很快就扑满了你的视线。接连不断的有僵尸被密集的火力网断臂、击倒,然后被自己的同类踩在脚下碾成腐烂的肉泥。 腐烂的臭气和肉质被踩踏碾碎的腥味很快飘了起来,植物们对此熟视无睹。 这辈子没见过这种场面的你:……yue! 这他妈比游戏里刺激多了好吗?! 杀个鸡都手软会被鸡反杀的你哪见过这种场面…… 你在植物们意味不明的注视下狼狈离开,找了个厕所吐得昏天暗地。缓了许久之后你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走了出去。 自觉等在门外的铲子见你出来,那双清澈的红眸里透露出明显的担忧神色:“……您还好吗?” “不太好。”你闭了闭眼回话,而后紧跟着你问,“战役结束了吗?” “没有,”铲子答,灰发青年很快反应过来什么,讶异发问:“您还要去…?” 你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重新走向仍旧战火纷飞的前院。 在你一去一回的时候,前院的格局已经大变样了: 沉默寡言的坚果兄弟顶着防爆盾立在战线最前,像是风浪中的礁石一般伫立不动。原形坚果与高坚果的双层防线已经被完整搭建了起来,尽可能的阻挡着尸群簇拥着前行的脚步。 火炬树桩被向日葵指挥下场,黑皮橘发的青年指尖跃动着炙热火焰,在豌豆经过身旁时格外及时地为那绿色翠影附着上火焰的外衣。 大嘴花挥舞着看似小巧的副肢尾巴,那尾巴上的花骨朵却在逼近僵尸时突然增大,露出犬齿交错的血盆大口,再就是骨裂的脆响和咀嚼声。 尸群的密度不见减少,红发的双子灰烬植物每次被指挥着派出便是一阵欢呼。爆炸物被双子轮流抛向尸群最密集的地方,伴随着火光和炸响清理出一片不多时就又会被填满的空地。 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变得更糟糕了,你喉头微动第二次有点想吐,脚下却一步也没有再挪动。 有道视线落到了你身上,你循着目光看过去——是那株少年样貌的寒冰射手,他正在打量你。 在这个光亮度下,你突然注意到对方那双眼睛并非全是冰蓝色。 克劳德的右眼是银灰色的,只是之前在昏暗的屋内被他自身的冷色调盖了过去,才导致你没有看出来。 “…您还真是勇气可嘉。” 少年寒冰拖着慢悠悠的语调述说着这样的话,你不管怎么听都觉得他好像在嘲讽你。但下一秒,一只冷白色的手掌递到了你面前,手掌里赫然是一杯温水。 你愣住了。 你看看那杯水又看看目光望向战局的克劳德,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最终你还是接过了那杯水,乍一入口之后,你甚至发现这是杯咸度适中的盐水。 —— 战局在你完全不需要插手,或者说插不上手的情况下被小向日葵独自解决。尸群如潮水般来又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满地的尸骨和灰烬。 植物一方没有什么死亡,只是顶在最前面的高坚果受了不轻的伤,被小向日葵安排着紧急移入了医务组。 你看着躺在担架上远去的、全身被血色浸染的高坚果心情有些复杂。一翻图鉴,果然,如同你记忆中的那样,南瓜头保护罩的图鉴完全是灰色的。 “这是第四代坚果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皮特芬走过你边上的克劳德冷不丁出声,他面无表情地扔下这句平静到让你有些毛骨悚然的话。 接着,在身影完全消失之前,冷色系少年和他身旁不在图鉴上的豌豆射手一同回过头来,两双异色的眼眸看得你颇为发毛。 “您会种第五代坚果兄弟吗?”你听见克劳德问。 你张了张口,格外无力于这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 少年寒冰似乎也没打算等你回应他,很快带着皮特芬消失在你的视线中。 周围的植物来来往往,但是仍旧没有谁来理会你,就好像你是什么不存在的空气一样。 铲子护在你身边,那双红眸中带着担忧。灰发青年在失神的你面前晃了晃手掌,试探着问道:“屋主?…您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 休息一下也好。你看了看明显还是正午的天色想。你确实也需要时间来梳理这一切的情况。 于是你点了点头,让铲子带着你回到了理论上现在应该属于你的屋子。 房屋里好像又有谁来整理过,比之前少年寒冰离开时情况更好了一点,最起码看着令人舒服起来了。 其实你本来以为你需要自己做饭的,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铲子会做饭。灰发青年勤勤恳恳给你端菜的时候你都惊呆了,而且菜色挺丰盛,味道也很不错。 他居然会做饭!还很好吃!什么全能助理!! 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吃饭的,你顺利地发挥了属于国家一级保护废物的大学生的食欲,边狂暴炫饭边对铲子一顿猛夸。 你的彩虹屁把灰发青年闹了个大红脸,他移开目光喏喏地说了一句:“您喜欢就好…” 一顿午饭已经能够解决作为当代没心没肺大学生的你的内耗情绪了——换句话来说,就是你想通了: ——你到现在什么错都没犯,干什么要内耗自己!一切全都是傻逼前任的错! 给前任屋主一拳!两拳!!三拳!!! 在心理阴暗的鞭尸完前任屋主之后,你终于有心思坐下来开始询问一些基本情况了。 铲子对你几乎是有问必答,很快你就从灰发青年口中了解到了一些基本的情况补充。 这个世界的每一座花园都相当于是一条独立的战线,每一座花园都有属于自己的屋主和植物们。而花园实际上是双核心结构,植物们的总领袖智慧树和屋主是近似相辅相成的存在。 智慧树连系植物,屋主供养智慧树。 智慧树越繁盛,能够连系的植物就越多,花园就越强盛。屋主的安全也就相对的越有保障,可以称之为一个良性循环。 而智慧树需要屋主提供的也就是肥料。 智慧树的肥料配方实际上是公开的,但是很多花园没有那个实力或者能力去制作它,也因此唯一的选择就是去戴夫——很好,你现在知道他的全称是疯狂戴夫了——那里购买。 毕竟这种环境下做慈善简直完全不可能,人戴夫也要是活的。 而前任屋主嘛…… 看金盏花和智慧树的情况,这座花园完全不像是支付得起智慧树肥料所需金钱的样子啊!!! 再加上少年寒冰之前来补充的,已经更换了四代坚果这档子事…前任完全是在把花园往死里折腾吧?!! 智慧树连系植物更换根须或者是催生植物都是需要消耗其自身的…… 根本就入不敷出啊!难怪人家智慧树会是那种“他妈的根本活不下去一点”的样子啊!! 再加上前任还不参与指挥…哦他可能没能力指挥,那没事了。 你推断出这些东西之后感觉自己的表情都快裂开了,不过比你表情裂开更先一步发生的事情是被人敲响的房门。 你拜托了铲子去把门打开,并抓紧时间揉了揉自己的脸,好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无语。 跟着铲子进来的是五株植物,在你没有手动翻阅图鉴之前,五人就已经开始了自我介绍。 全身军装色调灰白,扛着一把陈旧铲子的老兵嘴上叼烟,斜眼看着你:“模仿者。” 身材高大挺拔、穿着军绿色大衣斜背一杆机枪的青年对你颔首:“皮恩弗·冈洛特,机枪射手。” 金色短发面戴眼镜看着儒雅的军装青年倚着墙面,他慢条斯理地轻推面上镜片:“亚伯特·奥德里奇,玉米加农炮。” 一袭冰蓝色长裙的女性面色冷淡,如铺的蓝色长发披散在她的脑后:“杰·加法尔,冰西瓜投手。” 粉发的少女竖起一对猫耳,依在冰西瓜投手身后对你笑得狡黠,那双溜圆的碧绿猫瞳中带着些许不怀好意:“克丽缇·娜,咱是猫尾草嗷!” 他们是这座残破花园里完全解锁的六株紫卡植物之五。 在他们报完名的一瞬间,你就意识到这五株紫卡植物来者不善。 番外:当你来到花园(3) 你带着一种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和五株植物面对面坐在屋子的客厅里,铲子依旧犹如护主的忠犬一般护卫在你的身边。 灰发青年在领植物们过来的时候对你使了个眼色——你看懂了,并趁着一群人过来之前瞄了一眼手机聊天框。 铲子说他拼死也会保护你,而拿命拼的话,他可以一换五。 嗯,不得不说,被这么一保证你确实觉得有底气了不少。 将已经盖好的手机放在腿上,你深吸了一口气,率先开口打破这片死寂: “我没有必要承担前任的错,这点你们明白吗?我不是前任,我不是他。” 几株植物相互之间看了一眼,名为亚伯特的玉米加农炮坐直了身子,带着一种有几分散漫的笑意透过面上的圆框眼镜看向你: “别紧张,您当然不会是前任屋主,毕竟那位已经失踪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们只是想知道,您对您的责任了解多少?” 金发青年的嗓音格外有磁性,透着一股不像是灰烬植物会有的优雅,那双绯眸分明是在笑的,却带着不轻的压迫感。 “指挥战役,照料智慧树,看顾植物们,理论上我该做这些。” 你想都没想,很快报出了屋主的职责。 “啊,很好。” 亚伯特笑眯眯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戴着纯白手套的手掌击打出的掌声并不清脆,反而显得沉闷且压抑,一下又一下像是直接击打在你心里。 “但是——” 话语转折,玉米加农炮个体睁开了那双绯色的眼,仗着身高俯视着你: “指挥战役我们自己就能做得很好,您刚才看到了,不是吗?照料智慧树这件事也已经有人选安排了,金盏花的状态会有所好转。至于看顾…” “亲爱的屋主,您觉得这座花园里有谁会需要您的看顾呢?” 他笑着问。 分明是温和沉稳的语调,嗓音也仍然那样低沉有磁性,话语之间却裹挟着锐利的尖刀,毫不留情地向你刺来。 真要命…… 你在不自觉间握紧了拳,在心底对前任进行了一个狠狠地咒骂。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并不需要我,那你们为什么不和戴夫说?戴夫是在帮你们找人吧?” 大概是由于紧张,你的语速很快,赶着说完这通话之后你才来得及换气,并抬起头和那人对视。 亚伯特的绯眸里平静得很,他的神色根本就不是你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能看透的。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是防盗窗。 “屋主失踪了,我们找个新的又有什么不对呢?” 金发绯眸的青年笑了笑,带着一种格外强烈的压迫感前倾身躯。他的一手搭在座椅扶手上,指节缓慢有节奏地敲击着硬质扶手。 你看了看周围的其他植物们:猫尾草俨然一副看好戏的神色,冰西瓜投手好像在研究地板的花纹,模仿者开始抽烟了,机枪射手则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 ……是商量好的吧,让玉米加农炮作为代表发言。 “请不要分心,亲爱的屋主。” 亚伯特伸手敲了敲桌面重新拉回你的注意力,这个时候他的语气反而缓和了:“不过我们既然让戴夫先生带来了您,就请您放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您完全可以当一个吉祥物,这没什么不好的。” “劳驾您,别插手不该插手的事情。” 好极了。你木着脸听青年说话,感觉自己像是什么正在被推翻的奴隶主。 说实话,玉米加农炮确实有压迫感,但是你已经觉得身边的铲子要因为对方对你的态度扑出去咬人了。于是在伸手拉住铲子的情况下,你反倒不紧张了。 “你对我不该插手的事情的定义是什么?” 你决定重新抢回话语的主动权: “我能否参与指挥这个事情我有分寸,最起码我目前肯定做不到,但是我可以学。至于剩下两样,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情吧?我要是参与对你们来说算插手?” “我并不打算什么事情都不管,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才会对屋主有这种防备,我也不打算过问。我只是觉得不管是谁,你们或者我,都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你看不清玉米加农炮的表情,金发绯眸的青年只是笑,倒是你这番话让其他植物们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你身上。 “但是我们赌不起第二次了。” 开口的是机枪射手,穿着军绿色大衣的青年用那双深邃的墨绿色眼睛看向你: “时间会证明一切,然而等结果出来需要太久,代价也太大了。” “我们现在无法信任您,暂时各退一步对谁都好。” 你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你们能负责的事情我不插手,但是智慧树我还是会去照料的。” 植物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相互之间对视了一眼。金发绯眸的青年露出个温和的笑来:“我拭目以待,劳驾您表现得起码能看一些。” 五株植物来得快去得也快,屋子里又只剩下了你和铲子。 好气,给前任一套组合连环拳!! 在把抱枕当前任一顿爆锤之后,你转头看向铲子:“我们这座花园的积蓄有多少?” 灰发青年眨眨眼,报出了个比你饭卡余额还低的数字。 你:…… 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很好,你觉得自己不得不用出下策了。你带着希翼看向铲子:“铲啊。” “我在,您有什么吩咐?” “你会做玉米饼吗?” 灰发青年在你希翼的目光中点了点头:“会的。” ——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现在会提着一袋玉米饼,在铲子的陪同下一起站到戴夫花园门口。 和戴夫交涉了好一会,你终于用玉米饼换来四袋智慧树肥料。然后你就在戴夫花园里植物们的好奇注视下落荒而逃。 你觉得自己在戴夫的花园里社死了。 想死,但是该死的另有其人。 幸好,现在理论上属于你的花园和戴夫的花园并不远,来回还算方便。 但是你也明白,用玉米饼交换肥料这件事肯定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戴夫那边会接受只是因为你的起步多少太难了,所以你才能厚着脸皮用玉米饼换到珍贵的肥料。 哦…也不排除人家也许真的很喜欢玉米饼。 回去的路上多多少少还是遇见了几只零散的僵尸,不过对于铲子来说,这三两只僵尸造不成什么困扰。 然而可能是成功换到肥料就已经用光了你的运气,在即将回到花园的最后一段破旧柏油马路上,游荡的僵尸突然多了起来。 铲子面色有了几分凝重的意味,灰发青年拉着你的手让你紧跟在他身侧,手上则已经从腰侧抽出了武器铁铲。 你知道他在担忧什么,虽然他能独自杀出去,但加上你这么个拖油瓶,恐怕就不能保证了。 要知道从戴夫看见你和铲子的诧异和他透露出的些许信息里来看的话,其他花园来交换东西最起码来的是一个有足够战力的小队啊! 谁和你一样可怜巴巴的身边只有铲子啊!! 前任吗?屁!前任根本不出来!! 尸群大抵是嗅到了你的气味,骚动起来,有不少已经开始嘶吼,迈开了步子准备向你扑来。 就在铲子准备杀进去之际,一道稚嫩的吼声突然炸在尸群里。 灰发青年瞳孔一缩,面色变得更难看了。 “高阶不死族。”你听到铲子说。 尸群如潮水般分开,走出来的身影却让你和铲子一起瞳孔地震。 那是个有着绿色短发,身着棕色夹克衫的少年。 ——是那株不在图鉴上的豌豆射手。 他走过来的时候依旧有僵尸伸出干枯的手爪朝他抓去,但很快就被少年扭头一声嘶吼吓得动也不动。 你看见他口中尖锐的牙,你看见他翠绿和银灰交织的眼,你看见他绿色发丝间带有死气的灰白色,你看见他苍白病态的皮肤。 在这个瞬间,你什么都明白了。 他是植物僵尸。 所以他不在图鉴上,所以向日葵派他出去的时候毫无间隔也并没有花费阳光,所以他站在战线最前方直接进入白刃战。 铲子的反应比你还大。 灰发青年几乎是差点跳起来,那双浅红色的眼里燃起怒火。急于护主的忠犬将武器握得死死地,在你没来得及拦住的情况下对着可能的叛徒呲露出犬齿: “叛徒。” 铲子口中的词汇让皮特芬走过来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就这么双手插兜在尸群中停下了,那双眼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紧跟着,你看见少年回身,用着生涩古怪的音调对着聚集起来的尸群咆哮怒吼。 虽然你听不懂他在吼些什么,但是从神态表情和语气来看,总感觉大概是…… “——全都滚开!” 尸群带着不成人言的断续嘶吼退去,只留下了那个单独的混血儿站在柏油马路中央。 少年样貌的豌豆射手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着一种和早前那株寒冰射手相似的视线回头看了你一眼,便自顾自往花园方向走。 “皮特芬!” 清朗的男音比身影更快抵达,机枪射手大步越出草坪赶到了少年身旁。 “大哥。”少年跑到青年身边应了声,并在之后紧接着的一个摸头中眯起了眼。 机枪射手抬起视线望向了制止住铲子说话的你,他的目光落到你怀里四袋智慧树肥料上的时候有了几分讶异。 但最后,名为皮恩弗的青年保持了沉默,只是稍微对你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就很快就领着家里最小的孩子离开了。 “…屋主,”灰发青年看上去有些委屈,他耷拉下眉眼,“您不能放任他们这样。” “……我知道,但不是时候。”你深吸了一口气,“放心,我会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的。” “会好起来的。”你对着铲子说,也是对着自己说。 智慧树在看到你抱着四袋足量——不同于之前戴夫接济时方便携带的小包——肥料来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你几乎只是眼睛一花就看见身着白袍的青年闪现到你面前。 他不说话,也没有伸手来抢,就这么看着你。 看得你感觉不把东西给他完全是一种罪恶,遂你败下阵来把东西递了过去。 青年很快收好四袋肥料,又重新出现在你面前:“如果屋主您想谈谈的话,我有时间。” “顺便,需要您知道的是,四袋省着点我可以维持现状一个月。” 啊?四袋一个月?? 你眨了眨眼,回忆起图鉴介绍智慧树的正常供应时间是三天左右一袋。 你感觉自己好像恍惚间看见了月末卡里没钱一天三餐馒头咸菜,白米饭蹭食堂免费汤的你自己…… 要不要这么心酸啊!这是已经节省习惯了所以省出什么不必要的经验来了吗!!那种事情不要啊!!! 不过好像按照原来那样子,他不习惯也没有什么办法……什么苦命人。 摇摇头驱散掉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你确实是有事情想要找智慧树了解一下。 比如这个花园的部分曾经。 叹了口气,你走到树荫笼罩的阴影下靠着树干坐下,仰头看着坐在不远处树根上将视线投过来的智慧树化身。 “金盏花已经被接走了?” “被向日葵家带回去调养了,”智慧树答的很快,似乎对于这方面他了如指掌,“目前状态稍微好了些,但不多。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把维系她的根系加粗。” “对你消耗大吗?会影响到其他植物吗?”你看向明显进入工作状态的智慧树。 “不会,请放心。虽然说有所亏空,但是如果只是加固原本的根系的话,目前的营养已经够了。” 智慧树化身虽然语气冷淡,但基本上对你也是有问必答。 你也因此得知一天的战役一般是2~3场左右,上午下午或者晚上,发生在前院后院或者屋顶。有时候只有两个时间段有,有时候三个时间段都有。 “高坚果的伤好了吗?”之所以没去看望那受伤的植物,是因为你已经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搞得有点疲惫了,但问还是该问一下的。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完全可以投入晚上的战斗。” 略微闲聊了几句之后,你很快选择进入主题:“未曾解锁的植物我要怎么解锁呢?” “如果是拥有种子包的植物,那么您只需要亲手将其种下即可,之后是决定催熟还是任由其自然成长都是您的选择。我会负责将根系联络起来。而如果没有,那恐怕您会先需要找到合适的种子包——一般来说,最方便的方法是求助戴夫。” 智慧树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完全没有对你可能要种植新植物提出意见,只是你看见青年分明握紧了拳。 “那么也就是说我以后还有的忙。” 你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觉得头疼。 没有南瓜保护罩的话,坚果兄弟的安全未免也太难保障了。 听见以后这个词,智慧树明显放松了一下。 “我可以问问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你听见自己用很轻的声音试探着问道。 智慧树化身似乎完全没想到你会问这个,青年挑了挑眉,头一回不再有问必答了。 “您可以自己去走走看看,反正您也正好需要熟悉花园。这座花园里到处都是曾经的痕迹,未曾治愈的伤口随着时间的流逝只会愈加糜烂。” “去看看吧。”他说。 番外:当你来到花园(4) 你听从了智慧树的建议,在这个下午迈开步子巡游整个花园。 虽然说破败了点,但花园实际上很大,最起码给予植物们相对应的居所还是能做到的。 幸好铲子认路,不然你迷路的可能性估计就要成为一种必然了。 你选择的第一站是向日葵家,顺便也去看看金盏花好些了没。 还有就是,向日葵作为最基础的阳光植物…应该不会太给你难堪吧……? 这个问题在你敲响向日葵家绘制着金黄色花朵的大门时得到了答案。 来开门的是你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向日葵,那金发少女明显愣了一下,才给你让开道路。 “没想到您会来呢…请进。” 不同于战场上的果决,少女现在的声线又轻又软,听着就让人怜爱。 “我是芙维尔,向日葵,”她边引着你进入屋中边自我介绍道,“您应该已经知道了,之前那边实在不是什么打招呼的好时机。” 向日葵家中多是偏浅色系黄白暖色调点缀以浅绿的装饰,看着养眼又舒心,屋中还带着一种浅淡的花香。 你的神经放松下来,跟着芙维尔走了没多久便抵达了客厅。 出乎你预料的是,那抹亮眼的冰蓝色身影也在这里。 “…所以是幽闭恐惧,抗拒社交,体虚吗?” “是啊,她整朵花已经完全和整座花园脱节了,话都不愿意和我们多说。” 你到来的时候双方的谈话正好以双子向日葵的叹息宣布告一段落,于是那三双眼睛就望向了你。 小向日葵对你眨了眨眼,很快蹿回她的姐姐们身后去了。双子姐妹则对视一眼,面容完全一致的两人一齐露出个温和的笑,由其中衣服上别着白色领结的先开口: “是您啊,也许我们应该更早一点去见您一面的,但是我们的表妹埃娃——您见过她,金盏花——的身体状况实在令人堪忧。” 绿色领结的那个几乎是无缝接了话:“所以我们不得不先行去照看她。现在认识您想必也不迟,我是克莱尔,这是我的双生姐妹克洛伊。” 你点点头表示没有关系。记下名字并和她们打过招呼后,你一时之间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询问金盏花的情况,从你所听到的只言片语来看,那花的情况可不算好。 “不如让屋主去试试。” 少年寒冰冷不丁的提议让你一怔,而其本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或许屋主这个身份现在对她来说…会格外管用,她至少会愿意说点什么。总比一直毫无进展要好,当然,我不保证她是不是会因此受刺激。” 好激进的提案。你暗自咋舌。 然而你看向双子的时候却发现,这两姐妹正在相当认真地考虑这个提议。 屋中短暂沉默了片刻,双子姐妹抬头看向你,两道女音重合:“您方便帮我们这个忙吗?” 你:…… 怎么说呢,你好像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而且反正你也想去看看,去就去。 于是你点点头,在双子的带领下来到了天台。 是的,天台。 从植物们之前的交谈里听得出来,金盏花似乎对狭小的环境心生恐惧,因此双子想办法将她暂时安置到了天台。 你推开天台的门,入眼的是一如之前那般的花。 有着白色如瀑长发的金眼少女蜷坐在椅子上,些许被阳光照射到的肌肤和发丝都好像在发着光,此刻听见开门声,她才恍惚地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来。 “屋主……?” 也不知道金盏花从你身上看到了什么,又或者是因为你当前的身份。名为埃娃的少女在看见你的第一秒,那双金色的眼中就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蜷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安静地看着你,然后无声流泪。 大颗大颗滚落的泪珠毫无疑问预示着情绪的崩盘,更恐怖的是金盏花只落泪,半点哽咽或者哭音也无。 你一时间顿住了脚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上前。然而不知道是双子中的谁将手放在你肩上轻却不容置疑地一推,明显是示意你上前去。 短暂迟疑了片刻,你叹了口气重新迈开步子。 随着你的靠近,名为埃娃的少女哭得更凶了。她嚅嗫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下一秒,那像只断翅鸟雀一般的白发少女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地向你扑了过来。 循着某种本能,你对马上要暴起的铲子比出个无碍的手势,展开双臂接住了金盏花。 少女的身高甚至比不过你,一扑过来之后脸几乎只到你的胸口。她整个人完全是轻飘飘的,好像全身上下只有皮和骨头,连你这种废物大学生都抱得起来。 你意识到她在颤抖,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带着哭腔的、哪怕在这个距离你不仔细听甚至都听不见的声音飘入你的耳畔: “…对不起,屋主,对不起……埃娃什么都做不好……埃娃不能上前线,不能做后勤,不能准时产出金币……” “呜……” 她似乎还想说更多,却像是突然被扼住了喉咙一般停了下来,只发出了一声近似于雏鸟悲鸣般的呜咽。 你觉得你胸口的衣服大概已经湿了。 你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深刻感觉自己来到这边叹气的次数与日俱增。你也不是什么很会安慰人的类型,最后也就只是摸了摸金盏花的头: “好啦,没关系的,慢慢来。来,深呼吸,别想那么多。你没有必要这样,很多事情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 羽毛鲜亮歌喉婉转的金丝雀会被折断羽翼关进看似金碧辉煌的笼中,被迫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向着来往的人展示歌曲。 时间久了,主人就会发现她只会唱那么两首歌。而究其原因的话,便是因为她早就失去了钻研歌曲的能力,只落得个啃老本的下场。 于是主人收回了所谓的关爱,而已经习惯性被驯化的金丝雀又怎么会明白这种缘由。 遂她开始惶恐不安,她开始试图表现得更好,她开始证明自己绝非一无是处。 但她被圈养太久了,她除了唱那几首歌之外,什么都不会。 金盏花的情绪崩溃显得混乱又克制。 说是混乱是因为白发少女根本不知道自己悲哀在何处,而说是克制则是因为她会自己扼住自己的喉咙以此制止自己发声。 你隐隐约约能猜到一点原因,大概是前任并不喜欢看到金盏花的情绪崩溃,久而久之这花儿就学会了自己控制。 扼住她喉咙的不是其他任何人,正是她自己,而她的手则是前任屋主牵过去的。 太离谱了。 你面无表情地将哭累了沉睡过去的金盏花交给等在一旁的双子,两姐妹连对你道谢的姿态都是一模一样的。 重新回到客厅的时候你发现那株寒冰射手还在那边,正在和小向日葵聊着其他的话题。 “…还没醒吗。”少年寒冰沉吟着又将视线转向了你,你回以他一个迷茫的注视。 “我们在说我哥哥哦。”芙维尔看出了你的茫然,主动开口解释到。 啊?哥哥??但是你怎么记得向日葵谱系下只有一株小向日葵啊??? 你更迷茫了,并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图鉴——你没记错,向日葵家的谱系里明明白白的只有双子和一株小向日葵。 “有些人类很善于高估自己,他想要第二株向日葵。第二株向日葵诞生了却又发现智慧树供养不起,所以他把这个难题交给了向日葵家自己。” 少年清冷的嗓音述说着过往的曾经:“是选择保下已经成长的弟弟,还是救下刚出生不久的妹妹。” 分明气温不低,你却觉得有点手脚冰冷,浑身发冷。 你看向垂着视线站在一旁的芙维尔,金发少女勉强抬起头对你笑了笑:“芙乐维…我的哥哥,自己去找智慧树断了根系,把机会留给了我。” “然后至今生命体征低微,徘徊在死亡边缘。” 克劳德慢悠悠地补充上结尾,你则面无表情地又在待办事项清单上狠狠加上一笔。 给前任狠狠一脚! 最后你还是没有选择去看那另一株小向日葵,芙维尔好像不太乐意让你接近他,再就是你怕你的心脏受不了,控制不住杀意。 “既然您要看看花园的话,我陪您一起走一段如何?” 在你提出告辞的时候,少年寒冰突然开口。虽然说是在询问你,但是看他已经站起身来的动作,显然,这更接近于一次通知。 灰发青年显得很不高兴,铲子的防备心在这一路上变得格外强。 他已经看出了你在这个花园中处于绝对的弱势,情况对你来说相当不利,因此护主的忠犬开始本能地对任何想要靠近你的人进行恐吓。 “请不用那么紧张,只是恰好顺路——您应该也是要去豌豆家看看的?” 冷色系少年抛出解释的话语格外轻巧,不足以说服铲子,不过对于说服你来说是够了。毕竟你也确实要去看看。 于是你点点头,接受了这个同行邀请。 豌豆家距离向日葵家不远,没几步路的功夫也就到了。 门口有个同为冷色系的身影在看见克劳德的时候眼睛一亮,扭头冲屋子里喊:“克劳德前辈回来了。” 等会儿?这谁?? 不管从样子还是音色或者打扮来看…这好像都是另一株寒冰射手…… 嘶…。你倒吸一口冷气,为全球变暖做出了巨大贡献并翻出了手机图鉴。 好极了,豌豆家的谱系下也只有一株寒冰射手,还是外靠的——并不是这一家子的直系,反而是隔代的豌豆。 而那株寒冰射手的名字叫,温迪森。 你在某种先入为主的思维误导下根本没细看图鉴上的寒冰个体到底是谁,只是草草翻了过去,毕竟名为克劳德的少年寒冰最先出现在你面前,而你因为这一连串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去留意图鉴上是不是他。 所以现在,两株豌豆和一株向日葵都不在图鉴上。 好样的,前任你可真行。 “温迪森。” 你看着克劳德颔首和那株寒冰打了招呼,等那人进屋之后便回头招呼你: “请进?” 少年弯起眉眼,笑得时候露出了犬齿,莫名给你一种不怀好意的即视感。 无所谓,铲子会出手。你摁住铲子的肩,面无表情地想。 怎么说呢,你的到来直接让整个家安静了一瞬。但应该是得到过通知的原因,机枪射手率先和你打了招呼: “下午好,屋主,欢迎拜访。” 皮恩弗的语气不亲近也不疏远,在他之后才是其他豌豆们陆陆续续——其中某些双发射手一看就很不情愿——的招呼。 你坐下却发现不知道说些什么,小豌豆和寒冰射手的情况根本不适合现在发问,那样除了会让气氛变得更僵之外毫无作用。 身材娇小的三线射手之一给你端上了一杯茶水,你道完谢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坐得笔挺的机枪射手: “介意和我说说前任屋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豌豆家的大哥还没发话,双发射手——你记得他叫戴博——先一步嚷了起来: “那人类他娘的就是个垃圾!要不是铲子保护,他早就…!” “戴博。” 双发射手的话音被克劳德毫不留情地打断,不在图鉴上的寒冰射手站在皮恩弗身旁,那双眼睛冷得吓人。 然而你还是看得出来,那种冷色并不是对这屋里的任何人。 如果不是铲子保护,他早就死了?你并不确定戴博那未完的话语是什么,但你总觉得意思也许大差不差,只是不知道具体的过程。 这个插曲过后,卷发金眼的裂荚射手笑吟吟地拉走了戴博,美名其曰要去和他商讨着准备一下晚上的战役。三线三胞胎也很快拿着一袋东西,不知道出门去干些什么了。 二代寒冰射手也在礼貌地道别之后转身上楼,豌豆家只余下机枪射手以及…两株完全不在图鉴上的豌豆。 寒冰射手克劳德和植物僵尸皮特芬。 说实话,那三双眼睛一起看过来的时候还是格外的具有压迫感的。 皮特芬和克劳德一左一右站在皮恩弗身旁,两小只没有说话,开口的是皮恩弗: “如果你要我来形容的话,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不仅自私,而且愚蠢。看不清形式,懒惰无能。原谅我用了这些不太好的词,但是他确实是这样一个人。” “听说这座花园曾经也繁盛过,在最开始他还愿意努力的时候。但是人是会变的,等我来的时候…情况就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说着话,豌豆家的长兄一手揽了一只的肩,对你笑了笑: “很奇怪对吧?他们都不在智慧树所连系的图鉴里,他们完全不在智慧树的了解范围内。” 你听见那可靠的大哥闭上眼叹了一口气:“咱家最小的两个孩子啊…都被花园逼死过。” 他的语调很轻,但是配上他身边那两位看起来如出一辙的表情和异色双眸让你不经有些发毛。 一道思维的火花飞速地在你脑中点亮: ——被智慧树确定死亡的植物当然不会有根系联络。 番外:当你来到花园(5) “看来您想到了,还不算太笨。” 那冷色系的少年表情平淡,用了个幅度很小的动作侧脸蹭了一下机枪射手突然加了力的手。另小只则干脆得多,皮特芬直接伸手去问突然紧张起来的大哥讨了个抱。 “所以,您要不要猜猜为什么呢?”他顶着皮恩弗不赞同的视线问你。 线索有限,根本猜不出来。你死目。 “猜不出来,总之是前任的锅。” 你自暴自弃地答道,这个回答却把已经顺利被机枪射手抱起来的小豌豆逗笑了。 皮特芬往豌豆家大哥怀里一靠,面上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少年轻声说道: “这么说也没错,白颜料只要混进去一点黑色就再也不会是原来的白色了。冷漠和暴力是会传染的,如果你不够狠,那自然有人比你更狠。” 分明是年岁不大的孩子,混血儿的眼里却看得格外通透:“不是所有家伙都想爬出地狱的,有些植物只会伸手把你拉下来,然后踩在你身上去拉其他更高的。” 下一秒,故作成熟的一小只就被皮恩弗揉了头。 在小孩抱怨着“大哥!你这样我会长不高…!到时候就要比芙维尔还矮了!”的背景音里,克劳德接了话头: “戴博的嘴太快了,我想您应该也已经猜到了。那我坦诚一点就是。” 少年寒冰轻推了一下面上金丝镜,咬字非常清晰:“——死亡是一次永恒的失踪。” 啊,所以确实是死了。你不怎么意外这个结果。 你对此的评价是—— 好死!开香槟! “他的死亡并不能治愈已经造成的伤痛,但是可以阻止未来更多可能的悲剧发生。” 说这话的是皮恩弗。 安抚好怀里张牙舞爪的幼弟后搭话的皮恩弗对着你笑了一下,机枪射手的笑容很浅,语气也没什么波澜,明显是礼貌多于高兴: “谋杀任何人都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然而我们不得不去做。” 铲子对于他突然得知的这件事情显得更加不安了,护在你身边的灰发青年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焦虑起来,类似步子挪动、握拳又松、视线扫射之类的小动作逐渐频繁。 忠犬不安于可能存在的威胁,谁知道他们能杀一个会不会杀第二个。 其实你反倒松了一口气,虽然这看起来像是个被双发嘴快捅出来的意外,但是豌豆家愿意直接表明这件事无疑也是一种部分友善的信号。 他们表现地足够坦诚,也变相是对你的警告和试探。 于是你扯了下整个人焦躁不安的铲子的衣袖,对着灰发青年看过来的那张又急又委屈的脸轻缓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事,”你听见自己说,“我会搞清楚这一切的。” 铲子对你无可奈何,最后灰发青年垂下眼去,重新安定下来守在了你身边。 而这一切都被对面的三株豌豆看在眼里。 皮恩弗的笑意大抵是真了几分,机枪射手将怀中的小孩放下,首次用着他对其他人那般温和沉稳的语气向你开口: “我们家对铲子的回忆都不算太好,这也和您的前任有关。您知道的,他不管事,基本上花园里的管理全部放权给了铲子。而且……” 皮恩弗说到此处顿了一下,露出了一抹苦笑:“他不觉得死几株植物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情,他只看重战役胜利与否。” “如果战役中表现不好被检举到铲子那边去,等待着我们的就是‘约谈’,”句尾的“约谈”一词被自然接话的少年寒冰咬得极重,少年表情淡漠地盯着地面,“辱骂,殴打,施虐。那条疯狗——上一代铲子,很擅长这个。” “哥。”皮特芬皱着眉伸手去拽克劳德的手。 “克劳德。”皮恩弗重新将手搭上少年寒冰的肩。 “我没事,”冷色系少年摇摇头,任由一大一小搭肩握手,“…只是想到了那个晚上。” 你留意到克劳德握着皮特芬的手紧了一瞬。 尽管你很想表示话不说完是一种谜语人行为,不过你也知道这个时候反复揭人家伤疤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种事情除非人家愿意跟你讲,否则还是不要去问的好。 “抱歉了,屋主,”皮恩弗站起身,终止了这个让所有人都不太高兴的话题,“我想我们暂时已经说得够多了,克劳德有点不舒服,改日再聊怎么样?” 虽然是询问,但是机枪射手的送客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你点点头,知道自己该见好就收了。 离开豌豆家的时候,你在门口和卷毛金眼的青年裂荚擦肩而过。 裂荚射手那双好似盛着蜂蜜的眼对你笑了一下,极为特殊的音调随着风滚入你的耳中: “八株豌豆出门去,最小的孩子呐、于战火中去向不明——” “七株豌豆出门去,理性的孩子呐、在高台上坠入尸群——” “六株豌豆出门去,归者几何——?” —— 离开豌豆家之后你其实有点茫然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花园里的植物着实是太多了,说是逛一圈但毫无目的绕圈未免也太蠢了。 就在你这么思考着的时候,有个脚步声响了起来,你回头看去——是皮特芬。 混血的豌豆射手好像只轻盈的猫一般跑跳到了你身边,少年无视了铲子如临大敌的神色,自顾自地开口: “我想了想,也许由我跟您一起走一段会好一点。啊,请放心,我不会失控的。” 那孩子非常熟练地背起手不让你看到他的尖爪,他说着话,仰起脸对铲子笑了笑:“嘿…别紧张,我没打算动手。再说了,我的动作没你快,不是吗?” “……你最好是。”灰发青年答完默不作声地往你身边贴了贴,一双眼睛对着小孩进行了一个视觉上的严防死守。 你莫名看的有些好笑。想了想,你还是问出口:“…你是叫,皮特芬对吧?你觉得我接下来去哪里比较好呢?” “嗯?征询我的意见?” 少年诧异地指了指自己,虽说有些意外,他却答得很快:“如果屋主您想看到一些…特别的东西,那请您让铲子藏起来跟着,我们一起去前院。” 特别的东西是什么东西…… 你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问号。 混血儿只是笑,完全不打算开口说明。于是你眨眨眼,看向满脸不赞同这个提案的铲子。 “我反对!”灰发青年态度坚决,“您会受伤的!” 你还没来得及搭话,皮特芬倒是先一步笑嘻嘻地问:“嗯哼?你难道保护不了屋主吗?” “我当然可以保护好屋主!”铲子炸毛了。 “那不就得了?你担心什么?” 好简单粗暴、直接有效的激将法! 不过你也猜得到,更主要的原因大概是铲子坳不过你,所以也就同意了。 等灰发青年在你周围隐藏起来之后,小孩儿带着你走向你上午去过一次的前院。 与作为战场的时候不同,前院草坪在不不打仗的时候,似乎被植物们作为了用来休息的公共场所。 也因此,隔着老远你就看到草坪上聚集了不少植物。而你看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你和皮特芬。 一时间连交流声都小了不少,似乎你的到来引起了什么不说话的连锁反应。 还没等你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有不知道谁的声音响了起来:“豌豆家这么快就投诚认主了?迫不及待地想去当屋主的狗?” 你不知道这是谁的发言,植物们聚集在一起又夹着窃窃私语,所以一时间不太好分辨声音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但这个声音却好像打开了在场所有植物杂七杂八的话匣子。 你听到有半点不掩饰恶意的: “要我说我们就根本没必要再找一个屋主,我看豌豆家是习惯有别人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拉尿久了,突然一下自由反而不适应。” 有为豌豆家说话踩一脚小豌豆的: “得了吧,说不定是那小…自己的注意呢,毕竟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突然对我们下手。——或者他想先吃掉屋主的脑子?” “嘿,你在委婉什么呢?直说那小杂种一肚子坏水不就好了?” 说什么的都有,一时之间前院草坪嘈杂的像是个菜市场。 然而植物们话语里的氛围远比菜市场抢菜的大妈更有攻击性,你有些怔愣,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种场景。 “看吧,这些东西很特别吧?” 皮特芬站在你身旁老成地背着手,小孩子完全没有因为被辱骂感到愤怒,似乎是已经习惯了,他在这方面成熟得不像是个孩子。 “铲子是不是不在啊?”突然有个声音问。 于是你感觉到人群的视线齐刷刷地聚集到了你的身上…与其说那是人群,倒不如说那像是一群随时准备对谁施加暴力的野兽。 “啊哦,来了捏。”小豌豆一边用着“糟糕了”的语气说着话,一边挡在了你身前。 混血儿对着逐渐站起身的植物们笑:“你们确定吗?紫卡们可是已经见过屋主了哦?” “轮得到你这个杂种管?紫卡们本来也无所谓的吧,反正人类死了就死了。” 大概是人数多的从众确实能壮胆,你已经分不出逐渐靠近过来的都有谁了。植物们也都很聪明,几乎没有人用自己本身武器的,木棍或者一块石头,甚至直接握拳。 皮特芬往你的方向退了退,你听见小孩用故作镇定的声音喊你:“铲子呢?他再不来我俩就都完蛋啦!” 不等你回答,一道灰发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出来。青年的衣角带起一阵风,铁铲铲刃划出破空声,在你和那群植物之间的地面上砍出一道分界线。 “你们再往前试试?” 忠犬咧嘴,露出犬吻中锐利的牙,预备对着任何敢于冒犯你的人狠狠咬下。 于是跃跃欲试的兽群停下了脚步,一群植物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就硬是没有一个敢上前的。不知道谁发出了一声倒彩,植物们又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你最好确保铲子一天24个小时都在你身边。” 有个绿色短发的青年用那双阴戾的红眸看了你一眼,边恶狠狠威胁你边收起手中纤长的刀具道。 彳亍,你算是看出来了,这帮植物都欺软怕硬得很。 “嗯哼,所以您看到了,这个花园的本质。”小孩似乎是稍稍松了口气,又重新挪了下脚步站出和你的安全距离,“这里的所有植物都没有什么善意,…我家里也一样哦。” 皮特芬笑着眨了眨眼:“您最好确保您只相信自己和铲子呢!” 小孩笑的时候很狡黠,你分不出他到底是在吓唬你还是说真的。 你叹了口气,然后听到了其他的脚步声。另一道穿着紫色皮衣的身影在闹剧结束后走了过来,通过对方搭在肩上的那根副肢尾巴,你可以看出她是大嘴花。 大嘴花有着一头鸢紫色的炸毛长发,非常草率的披散在肩上,她抹着灰绿色唇彩的唇间叼着一杆长长的烟枪。 见你看过来,她于是连着肩上的尾巴末端一起,对你露出一个满是尖牙的笑容。 并不张扬,反而全是礼貌和一种…商业笑容? “您好啊,屋主,”大嘴花取下烟枪在自己的尾巴末端磕了磕,用着一股浓郁的烟嗓说道,“要不要考虑来和我做一笔交易呢?我这儿、什么都有——” “像是雇佣我保护您,要买什么东西,又或者是您想要知道些什么事情,都可以哟?只要钱给够,一切好说。我做的是诚信买卖。” 呵呵,算盘很好,可惜你没钱。 “真是抱歉,我没钱,我一穷二白。”你木着脸回答道,“而且铲子会保护我的。” 一句话熟练且顺利地安抚住即将炸毛的铲子,你看向笑容不改的大嘴花,只听见她说: “没关系呢,我们这边可以给您提供贷款呢,年利息只要百分之五十,月还。” 你:…… 干什么!!你在那边躲过了大学生贷款,结果到这边躲不过高利贷是吗?! 他妈的,想都别想! 尽管被你拒绝了两次,大嘴花的脸上还是挂着那种商业性的笑容,她将烟枪搭到唇边浅吸了一口气,白色烟雾随着尼古丁的气味蔓延开来。 “没关系,您会需要我的,我是个合格的商人。” 看出来了,商人逐利,只要有钱什么都干。 “嘛,算是招揽回头客的手段,给您一条免费的情报好了——”大嘴花掩唇笑了一声,“有些植物贩子会流窜在各个花园之间,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试试看从他们手上捞一笔。” “不过呢,要留心这样的孩子。”她指了指皮特芬,“这个大小的孩子啊,一眨眼儿,就会失踪了。” “到时候会在哪里长大就说不准了呢,也许是其他花园,也许是不死族的领地。” 你隐隐约约能猜到大嘴花的那几段话中除了皮特芬之外还暗示了谁,但具体是谁你就不得而知了。 确定你真的没油水可榨之后,逐利而奔走的商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多停留。 不知不觉间,夕阳的余晖已经洒下,橘黄色的暖光充溢着整个世界,连绿色的草皮都被渲染成了赭色。 但不知为何,你看着那夕阳边上的紫红色云层心中略有不安。 明明处在那橘黄色圆盘的周边本该印上一层金红色光芒的云层,却呈现了一种诡异的紫红色,仿佛预兆了什么不祥的事情。 你摇了摇头,将纷乱的思绪赶出脑海。 虽说这是来到花园的第一天,但光是弄清楚前任留下的烂摊子就着实把你累得够呛,更别说其实还没弄清楚多少。 你打算再拜访一户就回屋去吃晚饭先,今天下午平安的话,说明晚上肯定会有一场战役,你还是到场看看并趁早习惯为好。 也顺便认识一下夜间的植物们。 于是你在小豌豆语气轻快的提议中迈步走向火炬树桩的住所。 皮特芬伸手敲了敲门,却无人回应。 “啊…康布斯特肯定又在后门那边睡着了。”小孩嘟囔着这么抱怨了一句,轻车熟路地带着你走向火树屋子的后门。 说是后门,其实是一小片独立于花园的院子。 黑皮橘发左脸有疤的青年如皮特芬所言,安安静静地睡在草地上。而在那草皮上则落着一座墓碑,这一天逛下来练就的神经敏感性让你直接看向墓碑上的刻字: “老康布斯特是个好人。” 好极了,这是第几个死掉的了? 皮特芬注意到你的视线,小声开口:“康布斯特是新一代火炬树桩,在我没出生的时候,负责战线的还是老康布斯特。” 也许是睡眠本就不深,火炬树桩在你们说话的间隙睁开了眼。 起初坐起来的时候,黑皮青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直到他看见你们。 就好像按下打火机的开关窜出火苗一样,名为康布斯特的火炬树桩瞬间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一只手撑在草地上,另一只手对着你们挥了挥: “晚上好啊!屋主!还有小皮特芬!” 非常热情,格外阳光,不太像是这个花园会有的植物,感觉光靠他的阳光就能烫死花园里绝大多数阴暗批。 阳光照射水沟.gif。 “你好,”你在他不远处坐下来,“介意我找你聊聊吗?” “不介意哦!”青年答得很快。 “你觉得这个花园里怎么样?” 听见你问这个问题,康布斯特从草坪上捡起一根草叶叼在嘴里,双手交叠在脑后又重新靠了回去。 “怎么说呢…”他有点含糊不清地接了话,“如果屋主你要我来评价的话,说实话,我不喜欢这个花园。” “这个花园像是泥巴地,动作越大只会陷得越深,对所有人都是。” 青年望着被夕阳渲染成金色的天空,连带着那双眼睛都反射出几缕灿金。他伸手打了个响指,一朵火苗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空中炸出绚烂的火花。 “嗯嗯…不过我愿意相信这里会好起来的!” 青年看着星点火光消散在空气中,突然扭头对你笑了起来。火炬树桩的笑容很灿烂,很纯粹: “要一起努力!” 番外:当你来到花园(6) 康布斯特表现出来的心态很好,这对你来说是个好事。 简单聊了几句之后,你便选择提出告别。 别说,和乐天阳光的人聊天是真的能让心情变好,太阳总是能温暖到身边人的,虽然有时可能会有点烫。 “您方便送我回家吗?”路上,小豌豆对你眨了眨眼,“我怕有人找我算账。” 你一下就懂了——人家小孩要的不是你,是你身边的铲子,你充其量只能算个铲子挂件。 武力值啊武力值…… 你摇摇头认命了,准备先把小孩送回家去。 还没等走近,远远的你就能看见暖色的灯光从屋子里透出来,烟火气和食物的香味作为家庭氛围的点缀让这个地方显得格外温馨。 家啊…… 你看着小孩步子轻快地三两步跑到门口,然后被等在门口的双发射手一把举了起来。 “嘿…!戴博!放我下来!” “开个玩笑,皮特芬,别生气嘛。” 兄弟打闹间的嬉笑话语被风带着传入你的耳畔,该不该说羡慕呢……驱散脑中无意义的想法,你转身正准备离开。 “屋主?” 有个清亮的声音喊住了你,少年似乎尚未度过变声期,声还兼着童音特有的中性感。 你回头,看见另一抹不太一样的冷色——是那株名为温迪森的二代寒冰射手。 他明显比他的前辈柔和不少。 此刻扶着门前栏杆的少年见你——确切的说是你身边的铲子——回头有些怯怯地缩了一下脖子,但他还是笑了笑: “您和铲子还没吃饭吧?要一起吗?” 经过这一天的大起大落,你下意识开始思考这是谁的意思——只是二代的他够资格代表整个豌豆家发出这种邀请? 很快你就有了答案: 另一道冷色系身影就站在窗前,那双眼里沉静又冷淡。他身旁穿着军绿色大衣的高大青年正一手搭在他肩上,也一同透过窗户看着你。 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表情,脑中的思维混乱纷杂,甚至蹦出了诸如“这该不会是个鸿门宴吧”的想法。 一旁的铲子察觉到了你的混乱,青年看了看你:“您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他的话音很轻,然而光是听着就格外可靠。 最后,你深吸一口气,对着有些忐忑等待回复的温迪森露出个笑来:“好啊。” 你在明显高兴起来的少年的带领下,和铲子一起踏入屋中蔓延出来的暖色灯光中。 说是留你吃晚饭真就是吃晚饭,饭桌上的气氛半点没有凝重的意味,也没有人提及前任相关话题。 哪怕戴博看着不太喜欢你也没对你怎么样,甚至那青年还会主动和你搭话,聊到后面他就半点反感都看不见了。 可能是怕你不习惯或者尴尬,这一大家子在饭桌上选的话题不多,但绝大多数又恰好是你或者铲子能接上几句的。 太贴心了,真的。你多少在心底狠狠感动住了。 饭后你没打算多留,只是道谢过这顿饭就准备离开,却被机枪射手喊住了: “晚上那场战役风会很大,雾会很浓,您注意保暖。” 说实话,有那么一个瞬间,精神紧张的你其实是想停下来问问他为什么突然对你这么友善,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但最后你没问出口。 倒是皮恩弗好像知道你想问什么,他笑了一下,说:“您看着和戴博差不多大。” ……靠。 你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长辈的慈爱光环笼罩了,而那株机枪射手正在散发某种名为“父爱”的圣光。 妈的,大家长恐怖如斯…… 你顶不住这种沉重的慈爱,落荒而逃。 —— 晚上的花园换了一批植物活动,绝大多数的白天植物都回去休息了,只有少数夜猫子还在乱晃。 你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抵达的后院。 有着铂金发的青年潦草地披着件白大褂,那双银灰色的死鱼眼里左边写着“烦死了”,右边写着“毁灭吧”。 他双手插兜扫过备战区的所有植物,颇为公事公办地点着人头数。 和图鉴对应一下的话,是名为瑞托什的阳光菇,也就是夜晚的总指挥。 这么想着,你还是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哦…是您啊。”瑞托什的语调被他自己拖得很长,莫名带着一种嘲讽的意味,但那双眼睛和那张脸却又不是这么说的。 然后下一秒,他就提出了一个让你猝不及防的提议: “您要试试看指挥夜场战役吗?” 这话一出,所有在场的植物都把视线看了过来,其中有几个的目光看起来像是只要你一点头接下,他们就会去杀了阳光菇或者杀了你。 你的眼睛瞪大了,你觉得自己回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我…我不懂这个啊?” 你玩过植物大战僵尸,但是你不懂植物大战僵尸。 “没关系的,屋主,”阳光菇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意味,“不就是死几个人吗?小问题。” 你:? 当你有疑问的时候,你不是对自己感到不解,你是觉得对方有问题。 “瑞托什!名为懒惰的害虫正在侵蚀你的理智!你应当速速驱逐掉它们!” 有个气愤的女音响了起来,你循着声音望去——是有着一头浅茶色长发,手中提着灯的女性。 她穿着一身好似法师长袍一样的棕色衣物,衣服上点缀着绿叶一样的饰品,她的头上则戴着尖尖的女巫帽。在她情绪激动的时候,那头棕色的长发亮起,散发出柔和的金色光芒。 是路灯花——这个不用看图鉴你都能认得出来。 “…开个玩笑,别那么激动,莱汀,”名为瑞托什的阳光菇翻了个极为明显的白眼,“就算真的要让屋主参与指挥,我也不会撒手不管的。” “但愿你的话能通过光元素的鉴定。”路灯花冷哼一声,退了回去。 “所以呢?”瑞托什那双银灰色的眼看向你,“要试试吗?为这里所有人的命运负责?” 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很有自知之明:“请帮我兜底,拜托了!” “放心吧,我有权不听从你的指挥。”青年阳光菇的声线带着尚未散去的懒意,“请吧。” 你咽了一口唾沫,看着阳光菇将种子包放到了你手里。 平板图鉴同时一亮,你在上面看到了格外熟悉的游戏界面。 ——说是游戏界面也并不准确,最起码游戏界面做不到在任何方位种植植物。 警报适时响起,灰白色的浓稠雾气滚滚袭来,覆盖了后院的前半片场地。 不等你指挥,幼态阳光菇稳稳地落到了后院草坪上。 你根本没有犹豫的时间,直接将并不共享冷却的阳光菇种子包定位到瑞托什身边,一株金黄色的阳光菇破开泥土钻出。 两份小额阳光被瑞托什挥舞魔杖收集起来,第一只棕色外套僵尸掩藏在浓雾中踏上草坪。 “光告诉我,它在那里——”路灯花站在你身旁,一脸高深莫测地指向浓雾中的某个方位。 来不及多犹豫,你猛地一回头,从备战区植物里找出睡莲和土豆雷的身影。 神色阴郁的平头青年一句话没说,稳稳地带着水上平台跃入后院泳池,水面平台瞬时展开,睡莲卡包点亮。 悠哉的黄发少年笑的时候露出了兔牙,他拎着工具箱慢悠悠地走到僵尸正对的地方开始安置地雷,土豆雷卡包点亮。 你争分夺秒地数着时间下睡莲和阳光菇。 路灯花没有骗你,不死族走出浓雾一脚踩上地雷,土豆雷轰然炸开,留下一片香喷喷的土豆泥拖延脚步,有着兔牙的少年又悠哉地晃回了备战区。 胆怯的少年神色惶恐不安,但你只能狠下心将其派遣出去。他踏上草坪的一瞬间就被瑞托什面无表情地拉到了身后,这下少年才有了举枪的勇气。胆小菇卡包点亮。 有着棕色短发的青年面色平静,他身上上尚还缠着绷带,但他自己好像毫无察觉一般提着防爆盾就顶上了最前方的战线。坚果卡包点亮。 名为莱汀的路灯花少女在你的示意下一卷法袍,像是有什么魔力拖起她一般,漂浮到了坚果少年的后方落地。 “光芒!听从我的引导!驱散我眼前的迷障令我得以窥见真实!”她手中提灯光芒大亮,浓稠的灰白色迷雾被柔和的金色光芒驱散。路灯花卡包点亮。 看起来相当壮实的青年挠头拎着一把喷枪跃下备战区挡在前排,孢子喷剂对蜂拥而来的尸群予以还击。大喷菇卡包点亮。 在这一片混乱中,你眼尖瞧见了某些个穿着红色橄榄球防具的家伙,于是你扭头看向备战区有着粉蓝渐变长发,穿着研究员服饰的女性。 她注意到你的视线,掩唇笑了一下,轻飘飘地落到那全副武装的不死族面前。 “来交个朋友吧~?” 带着迷幻色彩的药剂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被砸在不死族脸上,那块头硕大的僵尸就此改换阵营,扭头朝着僵尸阵营冲去。魅惑菇卡包点亮。 穿着厚实灰色大衣的黑发中年男人拎着铁铲下场,默默地在掘掉墓碑的同时顺手敲碎了几只不死族的脑袋,噬碑藤卡包点亮。 你看着逐渐完整规整起来的战线深吸一口气。 还算不赖,是不是? 但你知道这只是开始,按照白天尸群的规模来看,晚上进攻的数量也绝对不会少。 就在你这么严阵以待着的时候,尸群后方传来一声高昂的吼叫。 与常规普通僵尸只会嘶哑地喊着“脑子”一词不同,这道吼声更有目的性,且带着命令的语气。 在早些时候你听过类似的,只不过那时候是从皮特芬嘴里吼出来的。 ——高阶不死族。 混乱的如同潮水般的尸群很快随着命令停了下来,青灰色的尸海密密麻麻地聚集在草坪前方并未被照亮的雾气中,一片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你面色一凝,抬眼看向尸群后方,有几个身影披着灰白色的浓雾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领头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模样,戴着厚实的方框眼镜,穿大花裤衩踢着拖鞋,看着已经不剩几根头发了,手上则牢牢地握着一卷报纸。 与他平齐的两人一人顶着橘黄色的爆炸头,脸上的星星摇滚镜看着潮流十足。另一位穿着全套橄榄球员服饰的人则强壮得多,他怀里抱着头盔。 三位不死族抬起视线齐刷刷看向你,你在这一瞬间就出现了一种仿佛被掠食性动物盯上一样的毛骨悚然感。来自人类祖先的本能恐惧提醒你,这三位绝对是针对人类的猎手。 从他们各自的打扮来看,身份很好辨认。读报僵尸,舞王僵尸,橄榄球僵尸。 “看来传言是真的啊…”你看见读报僵尸饶有兴味地推了下眼镜,边从衣服中取出支笔来往报纸上写了什么东西边说道,“那人还真的给你们找了个新屋主来啊,瑞托什。” “原来你还没有在墓地里烂掉啊,纽斯佩。真可惜。”被喊到的阳光菇难得一见地站直了身子,瑞托什冷着脸火力全开,“别看你那破数独了,没脑子的东西是解不出来的。” “哈!” 读报僵尸头也不抬,只是泄出一声嘲笑,他又往报纸上填了个数字,继续用着那种嘶哑的嗓音开口:“希望你的指挥能力还配得上有脑子这个评价,我可不想等我打开你颅骨的时候只看见一团空气。” 好家伙,这是什么垃圾话环节。你默默地往后缩了一下,免得被火力殃及池鱼。 “呵呵,”阳光菇予以一声短笑作为回应,“你以为我是你吗?” 这回对面没有再呛回来了,三位高阶不死族重新回到浓雾之中,随之而来的是三声咆哮。 夜间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带着一股腐烂尸体特有的腥臭味直直地涌入你的鼻腔。潮水般的尸海寻着不死族的吼叫声,从原本的混乱变得逐渐有序。 普通僵尸被吼声聚集成几人一组,青灰色的海洋重新扑来,开始冲击夜间阵线。 你看见那作为指挥的阳光菇回头,首次提高了音量,语速极快地对你喊话: “走!再把这场战斗拿来练手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去喊皮恩弗和克劳德过来!” —— (在高阶不死族插手之前的九卡:阳光菇,睡莲,噬碑藤,大喷,胆小,路灯,魅惑,土豆雷,坚果) 番外:当你来到花园(7) 当下这个时候你也不好多犹豫什么,将所有种子包交由铲子递给瑞托什后你没有停留,直接干脆利落地离开了战线。 所幸豌豆家离得并不远,你一路小跑没花多长时间也就到了。 在你扶着人家门口栏杆平复呼吸的时候,有人打开了门。 那抹亮眼的冷色撞入你的视线之中,少年寒冰倚着门框用那双异色的眼睛看向你。他看起来和之前晚饭的时候没有区别,不知道是睡过了还是根本没睡。 “战役出问题了?”你听见他问。 你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匀,遂也只是点点头示意克劳德说的没错。 “果然…我知道了,我会去叫皮恩起来的。”少年寒冰颔首后又对你补上一句,“您能把克丽缇喊来吗?说到底后院算是她的主场。” 克丽缇…是那株猫尾草! 突然被当成跑腿快递员的你没有拒绝,毕竟多多少少你需要帮上点忙。于是告别了克劳德,你很快在铲子的带领下转向猫尾草的居所。 一间粉白色带水池的小屋子,屋内还亮着灯,大概名为克丽缇的猫尾草也没有入睡。 你上前去,只是敲了两下,门就开了。 粉白发色的少女看见是你,那双溜圆的碧绿猫瞳略微眯起,一对三角尖耳也竖了起来:“嗷?你来找咱是干什么的?” 你用着最简短的话语述说了关于后院战场的事情,然后就眼见猫尾草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一条竖线。 下一秒,一阵风从你身边窜了过去。 粉毛少女背着弓弩大踏步冲向后院战场,期间甚至四足跑了两步,很快就从你的视野里消失,在夜色中跑远了。 ……一个个都冲得好快。 那你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只能跟上去了。等你重新抵达后院的时候,潦草披上军大衣斜挎着机枪的皮恩弗和背着弓弩的克丽缇已经站到了备战区。 克劳德呢?你对于没看见那道冰蓝色的身影愣了一下,但很快你就没有时间将注意力放在这儿了。 在你去叫人的短短十来分钟之内,战线已经挡下了好几波冲击。 坚果身上棕色的衣物已经被血染浸染成了棕红色,整株植物几乎和泡在血里面没什么差别。然而青年面上仍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猛地一推手上厚重盾牌将几支凑近的僵尸小队逼退。 阳光菇身后胆怯的少年尖叫出声,他一边哭着一边疯狂地对着尸群扣下孢子发射器的扳机,将一惊一乍和处于恐惧状态下被逼迫出来的癫狂展现的淋漓尽致。 瑞托什那双银灰色的眼里现在闪着一种无机质的冷光,他一句废话也不见得多讲,只是抬手,深棕色的木质魔杖被青年阳光菇高举,金色阳光如约汇聚成收集器下的数字——已经积攒很多了。 阳光菇下指令的声音又快又冷,不过没有植物会因此抱怨的。他身边的阳光菇菌丛不知何时被替换为了具有战斗能力的家伙们,现在坚守岗位的也就只是他一株阳光菇。 紧跟着,数字跳动。瑞托什将一部分阳光抽离,魔杖如剑直接指向尸海。日光束带着耀眼的金色光芒刺穿夜色中的黑暗,也将一大片尸群化为草坪的肥料。 你的眼中倒映着那金色的光芒,整个人陷入了懵逼。 啊?你刚才看见了什么?那是阳光菇??真的吗??? 一百五十份额的阳光直接晋升成灰烬植物是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看瑞托什极快的收手动作和略微冒烟的魔杖来看,这也不是什么能够被频繁使用的能力。 黑发的中年墓碑吞噬者在你回来之前就自备战区消失,不知去往了何处,现在则是猫尾草替上了这个空缺。 粉发少女甩着尾巴急吼吼地从指挥官手上支走了高达二百二十五份额的阳光,一个猛子就扎入了水中扑上了睡莲搭建出的水上平台,并架好了弓弩。 于是那个神色阴郁,半句话也不说的平头青年就被替换了回来。 青年睡莲身上衣物还是湿漉漉的,紧贴着身子,从泳池爬上来的时候还在滴水。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克丽缇拉开弩箭,然后一发刺穿好几只棕色外套僵尸的头颅。 看了一会儿之后,睡莲转身默不作声地离开,将位置空给了赶来的高坚果。 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直到你听见皮恩弗喊了你一声:“屋主!” 机枪射手带着焦急意味的喊声把你从思维里拉了回来,你有些茫然地看向皮恩弗。他这个时候已经重新披好了军绿色大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戴正了士兵头盔。 “请您让铲子把坚果带回来…” 你顺着机枪射手的话语看向战线前方的坚果…… 青年仍然顶在战线的最前方,但整株植物已经摇摇欲坠。 在路灯花光芒照耀下你可以看见他所站立的地方,绿色的草地已然被血染成赭色。他那双眼睛几乎已经要闭上了,脸色也惨白如纸,但坚果还没有倒下。 而之所以他没有倒下恐怕还全是插入土地之中的盾牌的功劳,推开蜂拥上来的尸海的动作似乎全然成为了一种身体本能,只是他的动作早就不像刚开始那么有力了。 你深吸了一口气,唤到:“铲子。” 灰发青年得令跃下高台,高坚果没有半分停留,不发一言地紧随其后。铲子穿过植物阵线将已然失血过多的青年带回,坚果家的长兄则转头顶上兄弟的空位。 灰发青年几乎是背回来一个血人,向日葵家的担架来得格外及时,人刚刚换下来的一瞬间,三株向日葵的金发身影就抬着担架出现在了后方。 双子抬着担架,小向日葵守在一旁聚拢阳光维持坚果的生命体征,三株向日葵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匆匆忙忙地消失在了黑夜中。 哐当!一声巨响瞬间聚集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高坚果一声闷哼,侧肩死死抵住了他手中足有一人高的盾牌。而在高坚果的防御之外,不死族健硕的身影已经戴上了橄榄球头盔,显然就是他刚刚完成了一次冲撞。 “可惜,反应不赖。”不死族特有的嘶哑嗓音哪怕是在尸群中也显得格外清晰,他咧了咧嘴,后撤步重新隐入茫茫一片的尸海。这个动作正好帮他避开猫尾草一记弩箭,让他身前的泥人当了炮灰。 紧跟着,仿若比赛开始一般的尖锐哨音吹响,刺痛耳膜。青灰色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片灰红,红色的橄榄球员服饰在那青灰色之中异常扎眼,也顺利地让所有植物脸色一变。 半闭着眼睛的魅惑菇叹了一口气,一抖身上的研究员长袍,起身一扯衣领,露出衣物下整整齐齐一排色彩迷幻的药剂。 她跳入战场,格外灵活地在阵线之中穿梭起来,飘忽不定却又异常精准地砸下相对应的玻璃瓶。 到最后一瓶的时候,一只橄榄球队已经组装完毕。 女子又轻巧地重回了备战区,在路过指挥官的时候,她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药用完了呐…” 你也听到了这句话。 十余只橄榄球僵尸在这偌大的尸海中扔下去起不到半点作用,但若是转过头来应对植物们的阵线就会是一把锐利的尖刀。 对植物们来说,这药不得不用,而一旦用了之后怎么办就是另一回事了。 简单粗暴但有效的阳谋。 用光了所有药剂的魅惑菇果断退场,重新接替坚果和魅惑菇位置的转为了双发射手和…毁灭菇。 不知道被谁喊起来的戴博站在皮恩弗身边,在听到瑞托什指令时候半点都未曾犹豫,青年拎着双管猎枪跃下备战区,衣角在风势下猎猎作响。 黑发红眼的青年姗姗来迟,他看着凌乱的战线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分明像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却又在瑞托什喊到他的时候狂热地张开了所有的眼睛。 老实说,你被毁灭菇吓了一跳。 灰烬植物脸上的那双眼睛中没有眼白,只有猩红的眼珠嵌在一片黑暗之中。而他的脖颈上、在被衣领遮挡的肌肤之间,赫然横陈着另外一只如出一辙的眼。 “阿斯特!”阳光菇呼唤已经抵达备战区的灰烬植物。 于是名为阿斯特的毁灭菇咧嘴,他笑得时候露出了格外尖锐的犬齿。在一阵狂笑声里,毁灭菇跃下高台,从身上取下画着醒目黄黑标识的投掷物。 他用犬齿咬开拉环,准确无比地将那枚爆炸物扔进了瑞托什所要求的位置。 光是刺眼的,声是震耳的。 蘑菇状的烟尘云团在草坪上升起,爆炸产生的动能和热浪席卷尸群。爆炸中心的尸体已经被气化,除了在草坪上留下一个深坑之外什么都不剩了。 稍微靠外一点的位置好歹留下了黑色的骨灰,凌乱地散在草地上,颇像什么行为艺术产物。 青灰色的海洋好像一瞬间被人清空了一个角,灰烬植物的功效多少让你叹为观止。 然而毁灭菇的重置时间也完全不是盖的,青年蹲回了备战区,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底下的战况。 在你快要已经习惯这片枪火凌乱的声音之际,有音乐突然响了起来。 迪斯科灯球炫目的灯光穿透了不死族一方搭建的迷雾,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浑然不在意。他甚至故意让那灰白色的雾气散去了一部分,好让所有人都直接看见站在高台上的他。 “音乐!欢呼!” 舞王僵尸站在聚光灯之下高举起手臂,接连两个词汇被麦克风收入,再从音响中放大直直撞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伴随着他的一个响指,劲爆的摇滚乐在场上炸开:“ everybody嗨起来!谁会愿意来当我的舞伴?” 草皮的泥土松动,有其他什么存在被音乐唤醒。打扮同样俏皮潮流的伴舞僵尸加入这场狂欢,四只高阶伴舞应着舞王的召唤加入舞会。 更多的低阶不死族在音乐狂潮下继续汹涌袭来,似乎颇有节奏的摇滚乐在植物方的耳朵中却是炸得令植物头皮发麻。 你被音浪带的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得亏铲子眼疾手快,扶了你一把。 在铲子搀扶下再站起身来的时候,你已经感觉到了胸口发闷,超出限度的音量也完完全全的盖过了瑞托什发号施令的声音。 于是青年阳光菇皱着眉干脆不说话了,出于某种本能一般的直觉,你顿时意识到了他是在通过根系联系其他植物。 只能说算是干扰,对指挥造不成很大的影响,也许。 身旁的机枪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直了身子,你只感觉一阵风从你耳边擦过,皮恩弗扛着四管机枪跳了下去。 双发射手适时后撤,与长兄在交接之时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击掌。 兄弟二人交换位置,植物一方的火力再度升级。青翠掠影带着破空之音狠狠撞入尸海,将任何挡在前面的僵尸砸断骨骼,碾碎成泥。 直到那些豌豆撞上坚实的红灰色盔甲,橄榄球队再一次伴随着刺耳的摇滚乐出现在尸群中,一路横冲直撞。 戴博与匆匆赶来的磁力菇马格尼替换了位置。 磁力菇垂下眼帘落于草坪,而后你便见得青年高举手臂,金属制成的防具从不死族头上脱落…… 不,说是脱落并不准确,磁力菇在摘下那些防具的时候狠狠一挥手。尽管颈椎骨断裂的脆响被高亢的音乐声盖过,但纷纷倒下的十余具无头尸体是做不了假的。 做完这一轮之后,青年磁力菇大口喘息着,明显是脱了力。 于是一道身影从斜刺里窜了出来,豌豆打在坚硬盔甲上效果聊胜于无。不死族肩膀局部的尖锐盔甲直直对上了皮恩弗,他像只盛怒的公牛一般发动了冲撞。 机枪射手的反应半点不慢,尽管不知道对面是什么时候偷偷溜过了高坚果的防线,但皮恩弗横过机枪侧面的挡板,只是后退了几步便挡下了这次冲撞。 不死族在橄榄球头盔后边露出个尖锐的笑容,他毫不犹豫地发动了近身战攻势,成功的将植物方的高端火力截了下来。 不死族战线后方的舞王好像唱到了歌曲的高潮处,本就炸的人耳膜轰鸣的音乐又上了一个强度。 你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快被音乐轰得炸开了。 草坪后半场的阳光菇身子晃了一下,不知道是虚脱还是如何,但瑞托什没有挪动脚步,仍然用那双银灰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战线。 更多的低阶橄榄球僵尸趁着磁力菇休息的间隙涌入战场,间或还有因为报纸被毁而发狂红了眼睛的读报僵尸发出怒吼。 你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看向浓雾之中的后方,却正好撞上了名为纽斯佩的不死族那戏谑的目光。 他对着你露出了个残忍的笑容,漫不经心地用他手上的那只钢笔在自己脖子上虚虚一划。 番外:当你来到花园(8) 在这个对视的瞬间你如坠冰窟,寒意从尾椎骨攀附上脊椎一路蔓延至大脑,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说到底,你也就只是个在和平年代长大的普通大学生而已,还没来得及走入社会这个大染缸。 你根本没上过战场,又怎么可能这么赤裸裸地面对过别人的恶意和杀意…… 突然来到这么个陌生的地方,又被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方针对。说你不害怕是假的,说不为战争感到恐惧也是假的。 你恐惧又茫然,只有本能在尖叫着告诉你,如果露怯恐怕会有什么很糟糕的事情发生,哪怕你的身边有铲子也一样。 就像那群植物们说的,铲子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你二十四个小时。 护主的忠犬也会因为接连不断的事情而感到疲惫,而那群植物们给你的印象则更像是无孔不入的兽群。很难想象如果铲子松了神,你会遭遇到什么事情。 所以你强撑着到了现在。 折磨耳朵的摇滚乐仍然在继续。 场上,作为植物方顶尖火力的机枪射手被贴身的不死族死死咬住动作。二人缠斗在一起,身上已经各自都有了些许伤势,一时之间想来是分不出个上下。 橄榄球僵尸的目的很简单直接,他就是为了拦住作为尖端火力输出的皮恩弗。 如果能杀掉这株植物是最好,杀不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他能纠缠住这家伙,不让机枪射手腾出手去支援战线,他就是成功的。 机枪射手不可能不腾出手来应付他,甚至于皮恩弗还必须全神贯注。任何一个微小的错误,造成的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而一旦机枪射手被突破,他身后的植物们可没办法和橄榄球僵尸死磕。因此皮恩弗只得暂且放弃了火力支援,被迫进入近身缠斗的阶段。 高坚果顶着盾挡下了很多次低阶橄榄球僵尸和狂暴读报僵尸的冲击,在这一片混乱里,有血色透过青年身上的绷带渗出,四面八方袭来的青灰色手爪得空在青年身上划出新的血色。 但那沉默的盾牌只是坚定地挡在无边无际的浪潮之前,一步也未曾挪动。 猫尾草克丽缇站立在水面平台之上,那对猫耳绷得笔直。 她手中的弓弩拉开又松,红色的箭矢接连不断且精准的一连贯穿好几只无防具的僵尸头颅,让他们的身体很快在尸群脚下成为新的泥灰。 磁力菇不知道什么时候缓过了神,他再次抬起手臂,却是没有直接借助磁力和防具将僵尸的头颅拧下。仅仅只是将那些防具取了下来扔至一旁, 防具刚刚脱离僵尸头颅的下一秒,红色的箭矢划过一道掠影,准确无比地洞穿了僵尸的头颅。 尽管脸色很难看,磁力菇这次却没有脱力。 于是青年将目光转向正在与皮恩弗缠斗的高阶不死族,他双眼亮起蓝光,张开五指遥遥对准了那个方向。 虽说头盔没有被摘下来,但高阶不死族的动作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皮恩弗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机枪射手的反击来得迅猛又突然,一时之间竟隐约有压制的意思。 然而不同于皮恩弗的谨慎,不死族在发觉自己即将处于失利地位之后突然狂暴了起来。 他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上多出来的伤势,又或者是因为死者那迟钝的神经感觉不到疼痛。 橄榄球头盔后的面孔神色狰狞,不死族硬吃了皮恩弗一记重击。尖锐的利爪刺穿他自己手上的防护手套,在机枪射手身上落下鲜血淋漓的伤口。 皮恩弗并未后退或者被吓住,就算对方突然采用了完全不在乎损伤的打法。机枪射手也面色沉静,从未乱过阵脚地一一接招,只是伤口的出现仍然不可避免。 艳红的血在不知道何时沾染了那件军绿色的大衣,新鲜的血气又更近一步地刺激到了不死族的攻击欲望。 然而看似顺利的战局却让作为指挥官的瑞托什面色极为难看,青年阳光菇被胆小菇半搀扶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皮恩弗的方向。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哪怕现在看着顺利,一旦植物方失去高端火力太久,阵线的崩溃几乎是必然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深吸了一口气,拿出因为瑞托什的全屏指挥而震动不断的手机,用着平生最快的手速打出了一行字。 紧靠在你身边的灰发青年担忧地看了过来,但他什么都没多说,只是点点头。 下一秒,铲子如一头矫健的大犬一般跃下备战区,直直地冲向皮恩弗所在的战场。 锋锐的铲刃在灰发青年的手上宛若恶犬龇露的犬牙,带着森冷寒光,裹挟着被音乐声盖过的破空之音袭向满脸骇然的高阶不死族。 哈,铲子削头皮,小子! 你木着脸在心里自娱自乐了一下,同时感觉到有不少来自己方或敌方的惊讶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无所谓。你面无表情地想。铲子会出手。 “哇哦哇哦哇哦!看看我们看到了什么!观众们观众们!请看!” 舞王合着音乐节拍非常有节奏地往外蹦出词语,不死族嘶哑的话音被音响设备放大。那双眼睛瞪大了,他分明是一张僵硬的死人脸,这个时候的表情却格外浮夸。 迪斯科灯球随着舞王伸手指向你,灯光竟是硬生生地汇聚成了一盏聚光灯,刺目的光芒让你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灯光 做这个动作的同时,你的心哇凉哇凉的。 这什么公开处刑啊…!!! 想死,但该死的另有其人…… 舞王激昂的话音还在继续: “how wonderful!在这么多年的对战之后,我终于看到这座花园的铲子下场了——! that\\u0027s amazing!” 灯光的直射并未停息,你的眼前却突然一暗。重新看过去的时候,你才发现是有个身影挡在了你面前。 是那株名为阿斯特的毁灭菇。 灰烬植物用让你看得心惊胆战的动作上下抛接着手中涂抹了醒目黄黑二色的爆炸物。 从背后你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青年紧跟着做出的肢体动作让你一下子悟了: 阿斯特站在聚光灯下,青年伸出那双骨节修长的手,对着不死族一方竖起了个…因为光亮度,所以能被看得一清二楚的中指。 手机震动了一下,你下意识看过去——是毁灭菇的私聊: “庆幸吧,人类,你是我这边的。” 读报僵尸首次放下了报纸,转头嘶吼着呵斥了舞王一声。 舞王僵尸对于自己的行为被毁灭菇和纽斯佩插手看上去有些不满,但他很快挪开了聚光灯,继续他的演唱会。 然而比他更加不满的是植物们。 有什么比两军交战的时候把其中一方的领袖拉出来高亮示众更有侮辱性的呢? 铲子更是气得整个人都快炸开了。灰发青年的攻势兀自凶狠起来,武器铁铲的锋刃死死咬住橄榄球僵尸的动作。 忠犬对于主人被冒犯的回应,便是如狂风骤雨一般地撕咬。他开始不计后果地猛攻,将怒火倾泻至同为高阶不死族的橄榄球僵尸身上。 磁力菇的双眼亮起了蓝光,青年的目光凝固到了橄榄球僵尸身上,凝滞的磁力阻碍了高阶不死族的行动。 皮恩弗一言不发,只是不再如同之前那般谨慎行事,他开始将身上部分不算太严重的伤口忽略不计了。 机枪射手那双墨绿色的眼暗沉沉的,四管机枪被抡出势大力沉的一记重砸。灰发青年从旁扑出,狠狠地剜下一块不死族了无生机的凝固血肉。 橄榄球僵尸觉得自己有句fuck不知道该不该讲。 他就知道!舞王那个癫子唱歌一上头就什么都不管了!!他下次再和舞王打配合他就是**! 高阶不死族咬了咬牙,终于在机枪射手和铲子的双重逼迫下不甘地后撤,带着深可见骨的伤口退入尸海。 灰发青年面上溅着血,没有乘胜追击。他第一时间回过头来看你,见你没什么大碍之后才明显松了口气,转头带着血色杀入尸群。 皮恩弗在原地站定,身上被不死族的锐爪落下了扎眼的血痕,但机枪射手不为所动,只是重新架起四管机枪加入战线。 顶端火力归来,植物方的阵线再度稳固起来。 铲子更是如一把尖刀一般直直撕开了由不死族组成的浪潮,普通僵尸在灰发青年面前完全不是他的一合之敌,往往是碰都没碰到青年的衣角就被铁铲削飞了脑壳。 然而情况看似稳固,植物方却没有谁露出轻松的神色。 比起不知疲惫的不死族,植物方坚持不了太久的。如果僵尸们的数量削不到一个程度,高阶不死族铁了心不退兵…这场战役怕是熬不下去。 可以参战和伤没好全并不冲突,高坚果本就受伤未愈,再伤上加伤没有替补的话,顶不住只是时间问题。 而一旦高坚果失守,后方的植物们又怎么挡得住如海的尸潮,战线崩溃几乎是可以遇见的结果。 介于舞王在场,尸群的数量暂时是削减不下去了,但是植物们还有其他的选择…… 猫尾草那双猫瞳在夜色中睁得溜圆,她没有再瞄准普通僵尸。弓弩的弦被绷得笔直,带着寒光的红色箭矢被瞄向位于战场后方的高阶不死族。 箭矢掩藏在黑暗之中直直射向迷雾后方不死族的指挥者,被后者险之又险地侧身避开,箭尖只带走了一缕对方本就不多的头发。 猫尾草呲了呲牙,顶着读报僵尸嘲讽一般的笑容重新上好箭矢,转头带走一串低阶不死族。 克丽缇的狙击失利了,情况不妙。 战况依旧焦灼,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植物方情况并不算好。 猫尾草又发动过几次狙击,对面的指挥官却像是早有预料。纽斯佩不是拿普通不死族当了炮灰就是堪堪闪过,甚至还有空在指挥之余填他那张报纸上的数独。 高坚果的伤势已然不容乐观,克丽缇也明显急了,开始连续不断的发动针对读报的攻势。 红色箭矢接连破空直直地杀向高阶不死族,读报也不得不重视起这连续的攻击,开始将注意力集中转向前场,躲避明显奔着杀死他去的箭矢。 战场上仍旧纷乱,音乐、炮火和嘶吼混杂在一起,一切的一切都让你看得眼花缭乱。 也因此当不死族那边负责指挥的嘶吼停滞的时候,你足足慢了半拍才看向对面。 这一看,一抹亮眼的冰蓝色就撞入你的视线,当场让你瞳孔地震。 消失许久的冷色系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死族战线的后方,连着那混血儿一起挟持住了名为纽斯佩的高阶不死族。 皮特芬的匕首横在不死族的喉管前,克劳德的枪口正对着其的太阳穴。 两株豌豆身后,大嘴花漫不经心地并指推了一下面上墨镜拍去身上的尘土,土豆雷笑着露出兔牙甩掉了小铲上沾染的泥灰。 地道战!绝杀! 冷色系少年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听不见克劳德对纽斯佩说了什么。只看见高阶不死族表情扭曲,面色难看的像是刚吃了一口屎。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读报面色狰狞地吼出一道低音,尸群前行的动作停滞。 混迹在尸海中还准备带着伤伺机进攻的橄榄球僵尸诧异回头,高阶不死族满脸都是问号。舞王的演唱会这下是开不下去了,爆炸头青年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了演唱。 尸群打出了退兵的信号,低阶不死族可没有这么多复杂的思维,说退就退,很快离开草坪踏上马路,重新归入夜色。 高阶不死族们则向着纽斯佩的位置聚集,然而进行这次斩首计划的植物们可没有蠢货——皮特芬和克劳德下刀开枪的动作几乎同步,血色炸开的时候大嘴花拉开了冰蓝色的手雷。 刺骨的寒意和幽蓝的冰霜很快覆盖周边,不死族们的行动被强行按下慢动作,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四株植物逃进夜色。 土豆地雷炸开的声响彻底阻断了追击的道路,读报僵尸捂着脖颈上渗出乌黑鲜血的伤口回过神来。 纽斯佩恶狠狠地转头看了一眼身边两个队友——一个闷头往前冲满身是血,一个开唱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转身就走,明显是直接放弃了进攻。 赢了啊…居然赢了…… 在你还有点失神的时候,染了一身乌黑腥臭血液的铲子回到了你身边,但灰发青年没有贴过来,他只是隔了段距离站定,大概是怕血腥味熏到你。 皮恩弗赶上几步稳稳地接住了全程指挥调度在线的瑞托什,青年阳光菇整个人明显脱力了,面上带着一种用脑过度的苍白。 壮实的大喷菇上前同时接住了高坚果和他的盾牌,连人带盾一起扛了回来。 植物们谁都没有说话,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或者对胜利的激动。 他们只是沉默,并对此习以为常,两两搀扶着走向花园之内。 番外:当你来到花园(9) 说真的,你现在有点恍惚。 今晚是结束了,那明天呢?后天呢?以后的每个日日夜夜呢? 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此绝望,但有件事情是很明确的,你好像知道了为什么这座花园里的氛围是这个屌样。 皮恩弗将虚脱的幼态阳光菇交给匆匆赶来的棕发青年,而后机枪射手回过头来看向你: “屋主?” 你被这一声呼唤喊回了神,循声望去的时候你才发现其实机枪射手的状态也很狼狈。那件军绿色大衣浸了血,暗沉沉的。 里衣布料也间或有被锐爪撕扯开的痕迹,伤口和衣物因为血粘连在一起,有些又随着机枪射手的动作撕开。 看着就疼…… 但是皮恩弗自己好像对此毫无察觉,大概是你停在他身上的视线太久了,豌豆家的长兄对你露出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笑来: “不用担心,小伤。倒是您,还好吗?” 你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不太好,但你对着满身血味的一群植物们说不出这句话。 尽管你什么都没说,皮恩弗似乎仍然明白了。机枪射手笑了笑,在铲子警惕的目光中伸出只还算干净的手轻轻地按上了你的头。 “您今天做得很棒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机枪射手的语调被他放得很缓,语气也柔和得不像是在对屋主说话,反而更像是在安抚惊惶的小辈。 青年宽厚的掌心带着战场上残余下来的血味和硝烟的气息,但除此之外你能感觉到头顶来自他体温的暖意。 他用着很轻的力道在你头顶按揉了一下。 “去睡吧,很晚了。”你听见他说。 皮恩弗转头嘱咐铲子:“带屋主回去吧,我想这孩子也已经很累了,该休息了。” 灰发青年沉默地看了一会皮恩弗,点了头。 铲子首次没有询问你的意见,他小心翼翼地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伸手牵住了你的袖口,领着有点失神的你往屋子那边去。 你对于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到屋子,又是怎么睡着的或者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完全没有半点印象。 再睁开眼的时候,你仰躺着发了一会呆才坐起来。 不得不说,睡上一觉确实让你感觉好多了——睡觉是一款能完美逃避现实的活动…睡门! 可惜醒过来之后你还得面对现实。 再见到铲子的时候,灰发青年那身沾染血污的衣服已经换掉了,身上带着一点浅淡的香味…… 他洗了个澡? 对于你的注视,铲子那双红眸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有点心虚,青年移开了视线:“…早上好屋主,我去给您热早饭,顺便您可以换身衣服了?” 啊什么?你原来还有衣服可以换? 似乎是看出了你的疑惑,灰发青年缓缓地眨了眨眼,小声道:“我起得早,就出去了一趟给您换了点生活物资来着…” 青年的话语越说越小声,到最后要不是为了让你听见,恐怕你根本听不清。 “没花多少钱…我是不是太自作主张了?” 自作主张?哪里自作主张了!你昨天压根没时间去顾及自己怎么活,要不是这波铲子“自作主张”,你一大早起来还得为自己忙的不知道东南西北。 妈的,什么绝世全能助理。 生气是不可能生气的,完全生不起气,你决定先夸人一顿再说。 灰发青年完全受不住你从现代网络上学来的一手吹人彩虹屁,红了耳根丢下句话就匆忙跑去不知道忙些什么了。 总之,你还是先收拾一下自己好了。 你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顿时觉得清爽了不少,也因此你在吃完早饭之际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反应不大。 来的是亚伯特,也就是那株玉米加农炮。 金发红眸的青年走进屋中却难得一见的没有笑,然而他不笑看着反而更好亲近了,那种沉淀着的压迫感被完全收敛起来了。 “昨晚的战役我听闻了,”亚伯特没有像之前那样弯弯绕绕,他直接得在你看来有些诡异,“我为我之前对您的态度道歉,您做得不仅仅是能看…” 金发青年叹息一声,那双红眸里盛着些许毫无掩饰的悲哀:“您做得很好,比前一任好太多了。” 你居然觉得有点受宠若惊,要在这个花园里听到一句夸赞那可太难了。 “但是这对于这座花园是不够的,屋主。您…来得太迟了。” 然而玉米加农炮下一句话就急转直下,他那双眼又重归于那种你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平静。 “您不必承担前任的错,但是曾经的屋主留下的烂摊子交给的是您。而过去发生的多数事情就已经注定了,您需要花费难以想象的时间成本来融入这里。” 确实,你早就感受到了。这摊子是真的烂啊,破事一堆。 “您知道皮恩弗对您的评价吗?” 亚伯特又露出些许笑意,他放缓了语气:“皮恩弗说您是个善良的孩子。” 啊,果然是被当成小辈了…… “不过…”金发青年笑着看向你,那双绯眸里闪着一种你看不懂神色,“善良的孩子在这里是会死得很快的。” “我呢,更建议您先下手为强。” 亚伯特用着温和的语调说着令人脊背发寒的话语。 先下手为强…… 你愣愣地望了一眼身旁的铲子,你已经知道亚伯特在说些什么了。铲子的本质就是铲除植物…而不是杀不死族。 真正要杀不死族,恐怕还得看钉耙和锤子两兄弟…?或者小车三兄弟? 但就智慧树现在这个样子,能养活全植物就算不错了,更多的工具就别想了。 “当然,只是建议。皮恩弗想必不会高兴我和您说这些,所以我的话就到此为止了。” 金发绯眸的青年伸出戴着纯白手套的手,给你递过来了一袋东西。 亚麻色的袋子上印着黑色的美金符号,在亚伯特递过来的时候,里面装有的东西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你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是钱。 “嘛,其实这个地方也没有穷到揭不开锅,但是只靠金钱是救不了我们的。” 亚伯特弯起眼睛,用他那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这么说道: “虽然过程可能会很糟糕,但总比希望来的时候却给不了支援要好。” 啊,所以其实不是没钱,只是钱完全不在屋主手里是吧! 不让前任乱花钱,干的漂亮。 铲子替你接过了那袋子沉甸甸的钱,灰发青年小心翼翼地掂量了一下,那双眼睛跟着一亮,难得显出几分兴奋地对你点点头。 显然,是好消息。 “顺便,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金发青年笑着道,“打退过一次高阶不死族意味着两天的休息时间。” “不死族们召集兵力也需要时间,这两天只会有零散且不成规模的进攻。” 听到这种好消息你简直差点热泪盈眶。 坚果兄弟的伤肯定还没好,有两天的休息时间简直就是他们能活下来的保障…… 亚伯特没有在你这边多留,说完了事金发青年转身就走。 只是走前,玉米加农炮回首看向你,那双绯眸看不出情绪: “虽说小报告不是什么好习惯,但我还是想告诉您,豌豆家的长兄为您担保了。” “劳驾您,别让皮恩弗·冈洛特这个名字被踩入泥地、被人耻笑。” 啊…所以最先信任你的居然是那株机枪射手吗,明明嘴上说着“赌不起了”却还是为你做了担保啊。 你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等人走了以后转头就去问铲子:“有多少?” 灰发青年给你比了个数,你差点跳起来。 你这辈子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这么多钱!! 妈的,换算成数字就是将近六万美金……而智慧树肥料多少钱一袋?两千五? 这帮植物们是自己私底下偷偷攒了多久了啊!?到底是对前任有多失望才会完全一分都不给啊!!! 你觉得生活又有希望了。 不过这一笔目前来说短时间内是积攒不出来的巨款,你还是得想想看怎么花出去比较好。钱不花出去只能烂在手里这个道理你完全明白,更何况现在正是需要钱救急的时候。 首要的任务还是供养智慧树,看来你还是得去找智慧树问个明白——关于他需要多少肥料能维持花园的正常水平,和如果让他使劲吃他能吃多少能长多快。 你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这想法没问题,于是说出门就出门,让智慧树在第二天就第三次看到了你。 智慧树化身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你能看见他穿着的那件白袍表面正逐渐攀附上一点浅淡的绿色。 白袍青年甚至主动和你打了个招呼:“晨安,屋主。” 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你一秒钟都没有耽搁,直接上来就甩了一串连珠炮一样的问题: “你一天最多能消化多少肥料?如果我现在让你敞开了吃,你的能力能有多大提升?根系数量能上涨吗?” 智慧树明显被你这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青年足足愣了十来秒才反应过来你都问了些什么。 他的眼里明晃晃的写着“你在拿我耍开心吗”,但到底是没有拒绝回答你的问题: “一天最多消化四包,如果全数这样供应的话,大概只要三天,我的控制范围可以恢复到全盛时期,覆盖整个花园。根系网络能联络到的植物数量能到五十五——也就是比现在多九株。” 好极了,一共三乘四十二包肥料,而加上你之前提供的四包…也就是说,实际上你只需要花九包肥料共两万两千五百美金的钱,还能剩下三万来块供长期使用。 这波可以搞!直接梭哈! 匆匆给智慧树留下一句“等着”,你拉着铲子就直奔豌豆家。 ——实在是没什么植物能信,所以…… “啊?去给智慧树买肥料?花园里不是没钱吗?” 被你随机抓住的双发一脸懵逼,倒是一边的裂荚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现在有钱了!拜托了可以和我走一趟吗!!”你就差给这两株豌豆一人一鞠躬了。 不远处身上带着些许药味、依稀可见绷带缠绕的冷色系少年投过视线:“和屋主走一趟吧,戴博。” 克劳德很快移开目光,然而少年清冷的声线还是如约落下了:“哥已经做好决定了,那么…我支持。” 戴博呲了呲牙,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但最后那张扬的青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起身拎起了双管猎枪。斯牧勒眯起那双金色的眼,带着双枪紧跟其后。 “走吧。”两兄弟的声线重合在一起。 大概是昨天杀得太狠了,这次采购还算顺利,一路上没看见几只不死族。你带出去两位战力直接和铲子一起沦为了人形购物袋。 ——拜托九包肥料真的很重!上次那四包归你抱还是因为遇见怪堆得让铲子空出手!九包完全不是你能拿得动的好嘛! 理不直气也壮.jpg。 戴博看见你真的有钱的时候整株豌豆都傻了,脸上非常直白地写着“我靠你哪来的钱”。倒是斯牧勒好像并不怎么意外的样子,卷毛金眼的青年只是笑眯眯地嘲笑双发不够敏锐。 戴博:? “小爷没空关注这些事情!所以到底为什么会有钱!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好问题,你也想知道这么多钱亚伯特到底是怎么藏的。 可惜这注定是一个未解之谜,玉米加农炮显然不会回答你这个古怪的问题,你们的关系又没好到可以随便问问题的地步。 等你带着九包肥料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花园的时候,震惊这种情绪没有消失,它只是从戴博的脸上转移到了智慧树的脸上。 白袍青年的表情完全破功了,整一个吃惊的大动作。但很快他咳嗽两声,就调整好了表情,只是那双眼睛仍然时不时的飘向你…啊不,肥料的位置。 你总感觉智慧树化身的表情写着“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饭”。 你招呼苦力们把东西放下,然后对着智慧树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非常豪迈地大手一挥,示意他敞开了吃。 感觉事情好起来了,对吧? 番外:当你来到花园(10) 在得到保证之后,白袍青年转身投入树干之内。 有浅绿色的光辉从枝叶上一闪而过,你看见那干枯的树枝上点出绿色的嫩芽,看见那嫩芽生长成为一片片树叶。 代表着生机的绿色很快驱逐了那片枯黄,那些逐渐发黄显得格外病态的叶子都被智慧树抖落在地,很快融入土壤消失不见。 虽然只是面积不大的绿色,但是智慧树的状态明显比之前半死不活的样子要好太多了。树干都有了几分光泽,树下的根系肉眼可见地隆出地面,盘踞上草地。 就连周遭的草坪都重新有了几分苍色,你能感觉到身边跟着的两株豌豆突然精神一振。 青年再出现的时候身上所着的已经不单是白袍了——这时候你才意识到原来他那件衣物是点缀绿色树叶花纹样的白底长袍,而且看花纹数量其实…应该称之为绿袍才对。 所以全白到底是多虚弱啊!! 智慧树化身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那双眼中闪着不同于之前的神采。他闪身站到你面前,头一回端端正正地向你行了一礼。 “向您报告,金盏花的根系已经彻底稳固,生命力已通过根系给予,金盏花状态稳固。” 没有商量直接先手稳住了金盏花吗?倒是个好选择。 不过比起身体状况…那位的精神问题恐怕更严重一点,但是解决精神问题显然是个长期的计划。 你并不在意智慧树的先斩后奏,说到底你和花园相互之间也没什么上下之分。 你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清楚得很,当然不会去反对或者质疑在这方面明显阅历更高的智慧树的决定。 遂你也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智慧树眨眨眼,跟着抛出一句: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您就能见到第二株向日葵。我会尽早连上残余根系的。” 好家伙,感觉智慧树比你有计划这话能说吗,但是好像又很正常,毕竟人家名字都带智慧俩字,智商不高怎么样都说不过去吧? “对于接下来的情况,您有什么想法吗?您没想法的话听我说两句怎么样?” 看得出来智慧树想插手花园管理很久了只是一直完全没有机会,青年不等你说话就拿了一整份厚厚的计划书出来,啪的一下拍在了你前面。 这是什么?新华字典厚度但是五三大小的计划书?晕一下! 你没看两页就感觉自己好像晕字了。 虽然人家智慧树的字挺好看的吧…笔锋锐利字迹清晰,是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的英文花体……但是耐不住词多啊!!! 你低头看看计划书,又抬头看看不说话只是满脸非常隐晦地写着期待的智慧树,陷入了沉默。 装模作样地翻了片刻计划书之后,你对着智慧树竖起大拇指,看似什么都懂了其实什么都没懂地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嗯嗯…你做得很好,计划很周全,我需要带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先按你的想法来,我过几天再给你答复。” “噗…” 那身着长袍的智慧树化身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青年收了那种故作期待的眼神,带着点笑意点出你的意图:“您看不懂想去找外援就直说吧,没必要这么委婉。” 靠,恶作剧是吧!你小子! “顺便就是,您的外援我已经喊来了。” 在一旁的戴博比你更先喊出声:“皮恩!” 你回眸看去,豌豆家的长兄步履稳健踏入智慧树的地界,正对你露出个笑。 要不是透过机枪射手身上衣物起伏间依稀可见的白色绷带,那是半点都看不出什么受伤的样子。 玉米加农炮与机枪射手并排走在一起,金发青年军装的衣角被风带起,见你看过来抬手一挥算是打了招呼。 二人身后,仍然披着白大褂的双子向日葵姐妹步伐轻快、神态放松。猫尾草心不在焉地打了个呵欠,那双猫耳随着这个动作耷拉又竖起。 满脸冷淡的冰西瓜投手目不斜视地整理着自己的冰蓝色的发丝,看起来是完全不在意周围情况的样子。 灰白色调的模仿者叼着根烟,肩上扛着工兵铲,吊儿郎当地走在队伍最后方。 六株紫卡来齐了。 “哎呀哎呀,老头子我很久没听过来自智慧树的召集令喽——还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了呢,想不到啊,想不到。” 先开口的却是落在队伍后方的植物。 模仿者看起来年纪很大了,尽管他走路的时候背挺的笔直,步子也依然很稳,但他面上的皱纹做不了假,两边原本应当是黑色的鬓发也已经染上灰白。 岁月在这位军人身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那双眼睛分明是浑浊的,看过来的时候却带着一种饱经风霜的沧桑和通透感。 他对着你招招手:“来,娃儿,过来让老头子好好瞧瞧你。” 其他五株植物此刻已经围拢到了智慧树旁,智慧树化身对你笑了笑:“我们讨论完之后会发一份简报给您过目,当然,您要旁听会议也是可以的。” 旁听会议…好家伙,领导开会的即视感来了。 你有预感自己会听的昏昏欲睡,但是领导在会上睡过去这种事情怎么样也太过分了亿点吧!! 于是你摆了摆手转头就走向老兵那边,老人领着你向外走去,双发和裂荚也很快识趣地离开。 这智慧树旁就剩下了五株紫卡植物。 说实话,你并不关心他们谈了什么。他们愿意给予你信任,你当然也愿意试着信任他们。毕竟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目前的走向都是相当良好的。 在路上,模仿者首次向你介绍了他的名字——詹姆斯,一个听着格外大众化的名字,然而背后的含义却是替代者,倒是很符合他模仿者的身份。 单看外貌来估算,这株模仿者大概有六七十岁了。 一些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再加上老兵也并非什么难缠的老人,让你不由地对詹姆斯老爷子很是礼貌。 不同于之前的无视态度,老人的眉眼柔和下来,他边领着你在花园内转边轻声诉说着以前。 可能上了年纪的人都爱说之前的事情是一种通病,不过你恰好需要详细地了解一下这个花园的之前,所以你也就只是陪伴在老人身边听他述说。 “我是亲眼看着那个人类一点一点地改变的。”模仿者领着你走到花园的前院,这里一如往常,有着三三两两的植物聚集。 他伸出干瘦的手指,指了指草坪前场的一处草地。 “我记得很清楚,他当年就站在备战区,看着他的第一株坚果死亡,就在这个位置。” 你顺着他指向的位置看去,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样,身上缠绕着绷带的坚果兄弟此刻正坐在那里说笑。大抵是高坚果说了什么,他迎来了自家弟弟的一个白眼。 “看来智慧树加粗了他们的根系,让他们的伤好得比之前快了。” 詹姆斯没有被这个插曲打断叙述的节奏,他那双苍老又浑浊的眼睛看着你:“那天啊,他第一次见证了死亡。” “老实说,他吓得不轻。但是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力量,到第二次的时候,他依旧害怕。然而我看得出来…他的态度已经变了。” 有道阴狠的目光在你身上一扫而过。 你还没来得及发现是谁,老兵却像是只矫健的豹子一般扑了出去,灰白的衣衫下是具有爆发力的劲瘦肌肉,他把那株植物从人堆里拎了出来: “麦伦…你知道我们不处理你只是看在加法尔的面子上,对吧?” “…放我下来!老东西!” 你认出了对方,是之前说让你最好确保都二十四小时被铲子保护着的那株植物。介于现在的情况,你顶着对方愤怒的目光,颇为有恃无恐地掏出了手机。 啊,原来是西瓜投手。 “你最好别觉得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就能吸引加法尔的注意力,”灰白色调的老兵将绿发青年甩开,“她不管你是因为你已经令她失望透顶了!” 西瓜投手往后踉跄了几步,被另外一个沉默的青年接了个正着。 但名为麦伦的西瓜投手明显被激怒了,他挣脱开旁人的搀扶眼看就又要冲上来:“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活着!” “想活着所以推其他植物去死?更何况你那次可没被逼上绝路,你只是蓄意报复。” 詹姆斯半点面子都不给对方留,直接狠狠地扯开了他话语中的遮羞布:“还是因为打不过皮恩他们所以去报复豌豆家的小辈!” “你…!” “够了,麦伦。” 清冷的女音不带丝毫温度,就这么突然回荡在草坪上,明明声音很轻,却直接让西瓜投手的动作和话语都戛然而止。 着一身冰色长裙的冰西瓜投手不知何时缓缓踱步走了过来,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麦伦,直到青年狼狈地低下头去。 “……”你听见名为麦伦的西瓜投手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低着头转向你所在的方向,声音好像细若蚊蝇: “…对不起,屋主。” 之后,青年没再多说一句话,拧着脖子没有去看加法尔,只是头也不回地跑开了。留下之前搀扶他的那一位伸着手,格外无助地看着人跑走的背影。 “唉…你还是抽时间管管他吧,加法尔。” 詹姆斯叹了一口气,那有着冰蓝色长发的女子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着很平淡的目光扫了你一眼,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啧,这对姐弟哦……” 老兵摇摇头,没有再去管他们,转而继续了之前的话题。 “……他开始变得不在意植物的死亡,开始变得畏惧自己的死。他开始拒绝出现在战场上进行指挥,开始抗拒出门换取物资。” “于是他把这些事情全部放权给了铲子,而自己就缩在小小的屋子里,把自己用笼子保护了起来。” 你跟着灰白色调的老兵走过前院,穿过屋子来到后院。 有水花从泳池里飞溅起来,一条墨绿色的鱼尾在你面前一闪而过。 嗯?什么玩意儿闪过去了??? 你下意识地定睛一看——有着墨绿色长发面容中性的青年靠在泳池边上。 此刻见到你看过来,身上只草草披着一件袍子以至于能清晰看见肌肉线条、下半身则是一条尾鳍华丽的鱼尾的青年漫不经心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你木着脸移开视线,猜测他大概是缠绕海草。 老兵的述说还在继续:“可惜上一把铲子不是能自己辨明方向的雪橇犬,过度的权利,加上屋主的纵容直接造成了他的性格扭曲。” “相互影响之下,无论是谁都开始毫不在意植物们的死亡了。植物们可以是交易对象,可以是战场上的炮灰,却唯独不能是有自己想法的独立个体。” 大概是听到了你们在说些什么,缠绕海草一拍尾巴翻了个身。从靠在泳池边上变成趴在泳池边沿,那双眼尾上斜的眼睛就这么饶有兴趣地看了过来: “在给屋主讲故事吗?带我一个怎么样?虽然我待的时间还不算长~” 虽然是询问,但海草好像根本没有要得到许可的意思,紧跟着上一句的话音,他格外我行我素地开口: “屋主想不想知道豌豆家那边的八卦?当年传的可沸沸扬扬了!我在水里吃完了全程呢!” 你:? 什么玩意?豌豆家的八卦?? 你总觉得对面好像会吐出来什么很劲爆很不得了的东西,但是这八卦你听不得啊!! 先不说在背后八卦人家好不好,光是听对方这个戏谑的语气就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啊!! 然而看海草这个我行我素的样子,根本就是不管你拒不拒绝都会继续讲下去的吧!!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你转头看向詹姆斯:“老爷子,要不咱换个地方?” 老兵欣然点头同意,于是在海草“喂我话没说完呢!”的背景音里,你们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智慧树下。 詹姆斯摸着下巴上的胡渣有些欣慰:“开始好起来喽…不知道老头子有没有机会看到这座花园彻底繁盛起来的一天。” “肯定有的,”你站在智慧树下抬头看向树梢上那靠着树干坐下的智慧树化身,“我带您看。” ———————— 番外暂结,在这里扔一个全出场人物汇总。 豌豆家: 皮特芬,13,植物僵尸-豌豆射手(图鉴缺失) 克劳德,18,寒冰射手(图鉴缺失) 温迪森,17,寒冰射手 戴博,21,双发射手 斯牧勒,24,裂荚射手 艾文\/赛茵\/德卡,27,三线射手 皮恩弗,32,机枪射手 ———— 向日葵家: 芙维尔,14,向日葵(♀) 芙乐维,16(停止生长,实际28),向日葵(♂) 双子向日葵,克莱尔\/克洛伊,31 — 埃娃,20,金盏花 ——其他植物—— 夜间: 瑞托什,14\/27,阳光菇 伊诺克,16,胆小菇 伊凡,14,小喷菇 伊凡诺,25,大喷菇 莱汀,22,路灯花 阿斯特,27,毁灭菇 尼克斯,46,噬碑藤(墓碑吞噬者) —— 坚果家: 内特,20,坚果 内特洛,27,高坚果 —— 水生植物: 思利普,21,睡莲 克丽缇·娜,25,猫尾草 查伦,29,缠绕海草 —— 投手: 麦伦·加法尔,22,西瓜投手 杰·加法尔,30,冰西瓜投手 —— 其他: 伊芙琳·若耶雅,31,大嘴花 考菲特,28,咖啡豆 康布斯特,24,火炬树桩 亚伯特,34,玉米加农炮 詹姆斯,67,模仿者 第41章 洁癖是病,得治 在磁力菇马格尼点出周遭屋子都有很奇怪的地下空间,而里面不知道是有笼子还是什么金属造物之后,克劳德便决定出发一探究竟。 毕竟这次任务明明白白地写着探索,苟着一处地方算什么事情。 虽说这种环境恶劣的地方,安稳待三天直接走也不打紧,但那样的话这次直播毫无疑问就完全失去了意义,也并不符合克劳德的性格。 在这一片充斥着刺鼻硫磺味的昏黄中,面色沉静的冷色系少年拎着步行手杖走在最前,他的后辈温迪森因为温度缩了脖子,二代寒冰伸手紧了紧衣物紧跟他的脚步。 二人不远处,青年寒冰提着那盏微弱却坚定的驱散了黑暗的灯慢悠悠地坠在队尾。 有明确方位指示之后,那处已经被掩藏在雪堆中的入口还算好找。克劳德只是根据马格尼指出的方位大致探了探雪堆,就很快有了收获。 手杖一端刺入雪堆反馈出无法更深入的坚硬质感,敲击造成的空洞金属碰撞声被雪掩埋,三人只听得到些微声响从那个被手杖戳出的孔洞中挣扎着发出。 找到了。 克劳德没有多犹豫,手杖铲头弹出扫去堆积的冰雪,露出其下铅灰色金属门板死死锁住的入口。 沉重的金属门板斜扣在通道口的上方,原本应该存在的两道把手似乎是被锯断了,只残余了一点切面不平的根部在外。 这类地下空间的门通常都是往外拉的,而门把手如果被锯坏的话,一般来讲就意味着外界无法轻易进入。 但是这不是什么问题,克劳德面无表情地在温迪森看似隐晦实则对在场两位而言都很明显的好奇注视中,伸手召出了个东西。 【阳光数:2250-100】 【结余阳光:2150】 落到克劳德手是一枚灰红色的磁铁,尽管名为马格尼的磁力菇平时不用这个,却并不代表这东西不存在。 【名称:吸铁磁石】 【所属:死物\/磁力菇道具】 【价值:100阳光\/枚】 【描述:把灰的那一端磁铁对着你想要吸引过来的金属物质,等到磁铁散发出蓝光之后,就会对目标物质施加一个朝向磁铁所在位置的磁力…吸不过来那就是东西有牢固支撑。理论上来说什么东西都可以被吸引过来…理论上。】 【备注:请不要牵引或者无意中对准太大太重的东西,以防被重物撞飞或者砸伤……很疼,真的。】 看得出来,马格尼经验丰富。 克劳德移了移视线,将手中磁石转动。 灰色磁石从侧上方对准金属门板。他的手悬停了不过一两秒,磁石便散发出幽幽的蓝光。 看着让人完全无处下手的厚重金属门竟真的被那小小的磁石撬动,其中被克劳德瞄准的那半扇门带起一阵颇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向外打开了。 在这种环境的衬托下,那开启的半扇门中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既然一半已经打开了,那另一半只需要上手就可以了。 遂克劳德随手揣好磁石,用手杖拨开了另一半门。 等到通往地下的门扉全部打开,不知为何看上去竟给人一种欲要择人而噬的压迫感。 有很明显的潮气和暖意从通道口涌出,并且夹杂着一股过于浓郁的铁锈味和若有若无的臭味。狭长黑暗的甬道向下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瞧过去莫名有些像是某种生物的食道。 有浅金色的灯光靠了过来将这入口照亮。 是冯。青年寒冰默不作声地提着灯从温迪森身旁绕了过来,并非常平静地调整了提灯的光线。 金色的光芒汇聚起来照亮了入口和一部分通道,可以看见那厚实的金属门板反面全是斑斑的锈迹。 虽然道具介绍没说,但是路灯花的提灯是可以调整光芒照射方向的,比如将方形范围调整为只针对一个方向的直线距离。 既然他知道那冯知道好像也不奇怪,然而克劳德还是隐约地察觉到些许不对劲,遂克劳德向着冯投去视线。 青年寒冰只是看了他一眼又漫不经心地扫过温迪森,提前开口抢了话头:“下面温度高了一点,很潮湿。有尸体腐烂的气味。” 因为温迪森在场所以不想说?克劳德虚了虚眼别过目光不再去看冯,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打头的少年寒冰摸出手电摁下开关,冷色的人造光刺穿黑暗潮湿的通道。 入口附近的水渍已经因为外界的低温结冰了,克劳德往下走去的时候提醒了一句,然而温迪森大概是没有走过冰面,还是脚下一划险些整个人直接栽进去。 听到步伐节奏乱起来的克劳德下意识回头,正好看见冯用右手拎着温迪森的后衣领给人拽住了,场面看起来格外滑稽。 怯弱的幼犬闹了个大红脸,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却只换来青年寒冰语调微扬明显是嘲讽的一句:“要我教你怎么走路吗?” 温迪森:…… “还是不了,前辈,谢谢好意但是我自己会走。” 后辈怔愣了片刻才语气有些恍惚地回答,明显是陷入了什么回忆里,倒是给冯整不会了。青年寒冰撇了撇嘴顿感无趣,松了手移开视线。 在前方的克劳德目睹了这一切,少年寒冰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熟悉和…错乱感。冥冥中有什么预感告诉他,好像那句话本来应该是他说的。 但克劳德什么都没说,只是确认人没事之后转头继续走。 向下的通道其实不长,越往下走越是能感觉到潮湿与闷热——闷热是相对外界来说的,虽然温度似乎仍然不高。 不多时,一个格外开阔地下的空间出现在三株寒冰眼前。 克劳德用手电随意地扫了扫布局。尽管水迹不少,但是总体还是能看出来这是一个曾经用于生活的地下空间。 有用于储存物资的划分区域,有用于生活休息的划分区域,还有种植区。 没错,种植区。 地下的温度要比外界高,勉勉强强还在生物可以活跃的范围内,也因此这个区域开辟了一大片黑色的土壤。 克劳德走过去蹲下用手电照着那块土地,以手杖翻了两下潮湿肥沃的土壤。有不少细细丝状结构掩藏在泥土中,只可惜因为温度原因,状态看起来并不是太好。 是菌丝。 跟了一路的直播无人机给到镜头,克劳德不等有谁发问便开口,说给观众们听也说给另外两人听: “是菌类,光照不足的环境下唯一能大规模种植的东西。现在因为低温失去活性了,基本上全在休眠,长不出来。” “克劳德前辈,”温迪森站在冯手提灯光的范围里,后辈怯怯地喊了一声前辈并很快伸手指向地面上一处缺口,“是地暖。” 那处地方不知道是年久失修还是因为温差原因开裂了,混凝土的下方露出了蜿蜒曲折的管道,只不过现在全部浸透在水里。 “好像是水暖…不知道是因为缺失保养还是怎么样,这套系统好像在使用中失效了。” 温迪森的语气不是很肯定,不过透露出的信息量对克劳德和直播观众们来说是足够了。 “所以一开始的温度供给是依靠地暖,温度适宜可以生活,然后种植了可食用菌类来度过难关。” 看似准备良好,但为什么这群人还是没能活下来呢? 克劳德站起身,手电的冷光锁定到一个高瘦柜子上。 透过有些磨损的塑料表面可以看到内里的金属框架支撑——这就是马格尼所说的“笼子”了。现在看来这并不是个笼子,反而更像是用于保管某种资料的档案柜。 冷色的人造光照亮了柜子,自然也照亮了柜子旁边的尸体。 比起外界因为极寒原因而保持的栩栩如生的冰雕们,眼前这具处在潮湿偏冷环境下的尸体要更令人作呕。 大面积的尸斑遍布在这具尸体的表面,它的皮肤已经因为寒冷和潮湿的双重因素变了样子,有些地方被水浸得发白肿胀,有些地方则被冻得发紫发黑。 它的十根手指几乎已经全部被冻掉了,那几节手指不知道去了哪儿,只留下了手上紫红色的切面。 有不知道是水汽还是尸体本身脓水的东西在尸体表面渗漏,大概是因为气味并不流通的缘故,尸臭味并不明显,但是看着就足够反胃。 弹幕爆发出一轮尖叫,而克劳德准备靠近过去的动作停顿了。 说实话,克劳德不是很想靠近这具尸体。对他来说这种东西有点…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 他不是不能接触尸体,但是高度腐烂的不行。他以前世界的不死族都长得没这么磕掺,那群僵尸好歹只是干瘪。 就在克劳德面无表情地思考着给大嘴花喂这种程度的尸体算不算虐待植物的时候,有个身影越过他和跟着他停下来的温迪森走了上去。 穿着军绿色大衣的青年寒冰面不改色,手上顺手带走了克劳德手里的手杖。跟着,冯在身后两位未成年逐渐变得有点惊恐的注视中走到尸体旁边半蹲下,开始摸尸。 说是惊恐,其实是惊居多。克劳德他知道自己实际上稍微有点选择性洁癖,最起码现在的他真的接受不了这种程度的恶心暴击。 温迪森就是真的惊恐了,那双狗狗眼里满是大写的“这个前辈好恐怖”。原因无他,冯对尸体摸索的动作实在是太过熟练,很难想象这人到底经手过多少尸体。 很快,青年寒冰轻啧出声,用手杖从尸体的衣兜内挑出把钥匙。而后冯也不等克劳德什么反应,直接用那把湿漉漉的钥匙拧开了柜子的锁。 等青年寒冰开完锁,带着一本被密封保存的本子施施然回来的时候,克劳德看见冯的眼里明晃晃地写着“就这?”。 而后果不其然,青年寒冰下一秒就开口:“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了?洁癖是病,得治。” 克劳德:…… 看得出来这人现在已经没有洁癖了,但是克劳德一点都不想知道对方是怎么改掉洁癖这个点的。 他就是爱干净有什么错,目前来说当然没有错。 第42章 活着 大概是看出了克劳德的心思,冯嗤笑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用没接触过钥匙和尸体的左手递过了密封袋。 他没把戳过尸体的手杖还回来真是谢天谢地。 手杖送你了。克劳德在接过东西的时候用眼神给出了这样的意思,冯一挑眉显然是有些失笑。 最后,青年寒冰只是摇摇头,一言不发地站到了克劳德不远处。 克劳德将手电递给惊魂未定的温迪森示意后辈帮忙打个光后就拆开了密封袋,从中取出了那本被特意保存起来的本子。 本子很厚,纸张的材质相当不错。从首页的签名和前几页来看,这是某位高中生的文科笔记本。 然而这本笔记大概是被充公了,因为后续的字迹和本子主人的字迹完全不同——它从文科笔记本华丽转身成了一本物资记录和日记本。 从每批物资的数量足以看出写这本日记的定然不是什么普通人,甚至可以说算是位高权重的角色,大概率应该是这座小镇的镇长。 有些信息在日记的开头就很明朗: [太阳已经快要看不到了,这是开始准备集体迁居到地下的第一天。] [几周前,上级部门下达了关于火山爆发的警示,大家一开始都很不以为然,直到那座超级火山真的爆发。] [起先是第一座,伴随着一个城市的毁灭。之后则是由连锁反应的地震波带来的后续其他火山的喷发,这颗星球上好像突然多出了个流着脓血的巨大创口。如果有外星人在这时候路过的话,征服这颗星球肯定不会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显然,环境的变化并不是这么突然的过程,因此这个世界里的居民们尚且还能反应过来,并做出相对应的计划。 写下这本日记的人那时候大概还充满着希望。 [之所以开始写日记是为了记录时间的流逝,不确定我们带下来的钟表能准确多久,但是有记录的话应该会好追溯一点] [大家集体搬入地下时携带的物资应该足够一个月使用,按照上面的要求寻找了可食用菌类准备种植,每个庇护所也都有一位会检修地暖的技术人员。] [上边承诺说一个月会来送一次物资的,环境很艰苦,但是活下去应该不成问题。] 之后的几页是很平常的记录,包括物资怎么分配,相互之间的来往有无。 环境的变化开始在纸张上初具端倪,写下这些的记录者字迹中逐渐提及外出运送物资的来往人员的受伤。 [真是难以想象失去了太阳光照之后的气温竟然能够骤降到这个地步,一切都太突然了。地暖还在运作,但是外界的气温已经很低了。] [外出的人报告说外面开始下雪了,已经有在搬东西的途中被冻伤的人了,他们的肢体末端长了冻疮。] [频繁的来往,冷热交替也容易让人感冒。还是稍微减少一下互通的时间吧,目前通讯还可以使用,但估计用不久了。幸好带了收音机,官方的消息还能听到。] [希望物资能准时送来。] 已经有了受伤那么第一例死亡自然会紧随其后,那一页的笔记显得有些凌乱却又很快镇定了下来。 [我们把死于失温症的奥尔埋进了雪堆,他没撑过这次运输任务…] [我很遗憾,但我知道我不能深陷哀伤,我只能把负面情绪像是扔我那被冻掉的小拇指一样扔得远远的。] 手电筒的光辉照到了第一位死者的名字上,但克劳德没有多停留,只是草草扫过就翻页了。 这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一个月时间毫无阳光照射已经足够让气温降低到一个冰点。只要有外出的需要就会有人被冻死,这是毫无疑问的。 后续的字迹变得有些凌乱,从只言片语中来看是因为写日记的人的手指被冻掉了,握笔握的不是那么牢靠,因此字迹开始飘了。 不过看还是能看懂的。 随着一个月的时间期限越来越靠近,克劳德能从字里行间看见记录者的不安,他在不安的同时也期待着上级派来支援,越是期待就越是不安。 能明显看得出记录者的心已经乱了,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这是暗无天日的一个月。 虽然有人共同交流,然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死亡会逐步击垮所有人的精神防线。 而作为一个算是负责任的领导者,这位的精神压力可想而知就更大了。 尽管这位领导者身先士卒,但是接连不断的死亡还是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手电筒的光将白纸黑字上的内容和姓名照得清清楚楚。 [利亚和艾尔登昨天问我救援什么时候会来,像是之前告诉所有人的那样,我告诉他们支援很快就来。] [但是救援真的会来吗?我不敢告诉任何人物资其实已经快不够了,不管时间有没有到一个月,物资确实是不够了。] 领导者在用隐瞒的方式勉强控制住避难所内的人心,不过这种事情显而易见瞒不了太久。 ——很快,物资不够的信息就暴露了,并且迅速的在所有避难所之间传播开来。 暴乱毫不意外地发生了。 记录者的字迹变得慌乱又飘忽,他在这本小小的本子上抒发着自己的不安和难以置信,并在此时此刻将这种情绪透过纸张展示给在场的三株寒冰以及直播间所有观众。 [物资不够了。] [上帝啊…疯了,所有人都疯了……上层人民抛弃了我们,而我们抛弃了良知…] [他们把那些已经先一步离去的人的尸体挖了出来,从上面割下小块小块的碎肉……呕] [——————] 有很大一段的杂乱内容都被记录者暴力划去了,用力之大甚至于可以看见被笔尖戳破的纸张。 最后留在纸上的是这样两句话。 [肉质被冻得很硬…尝不到血腥味,像是在吃小块的硬纸板……] [stay alive……](英文短语,译:活下去) 密密麻麻的“活下去”带着格外用力甚至在背面印出痕迹的笔锋,和一股子癫狂的气质铺满了整面纸张。 弹幕一片唏嘘: 「开始了,经典雪天食物不足吃尸体」 「唉…我想起四十几年前那个新闻,一场空难,16个人定下的协议」 「啊,是那个吧,“如果我死了,你可以食用我的尸体”」 「这个我也有记忆…真的很惨烈,最后好像是活下来三个」 「如果只是死亡之后的尸体的话,我觉得可以接受,希望不要发展到那个地步…」 「阿门」 克劳德盯着那页写满了“活下去”的纸张动作略微停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少年寒冰抬起视线,正好撞入青年寒冰的眼里。 冯的眼中暗沉沉的,深不见底。 克劳德没有说话,只是移开目光扫了一眼温迪森,后辈的眼里亮晶晶的,此刻见到他看过来也就回望了他。 幼犬眨眨眼对克劳德露出个笑,完全看不出曾经遭受过排挤又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样子。 大概读气氛是一款所有寒冰的通用技能,幼犬偏中性的童音语气沉稳,温迪森听起来像是在述说事实: “在死亡的底色上,生命更具雕琢的美。”* “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去改变,只有活着才会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只有活着才能看到结果。” 幼犬眼神清亮,明显在这方面看得极为通透。 冯给克劳德甩了个眼神,克劳德读懂了——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小狗和我们不一样。 确实是不一样,人家温迪森是真想活。 对克劳德来说,如果他的死亡是最优解,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安排好一切然后奔赴死亡。 而冯……看得出来在他的目标完成之后他已经没什么想要活下去的欲望了,孤单和空虚即将淹没他。 克劳德叹了口气,对虽然不明显但是确实是眼巴巴看着他的温迪森点点头:“能活下去为什么不活呢。” 然后他就看见幼犬肉眼可见地为得到前辈认同高兴了起来。 完全不会藏情绪啊… 克劳德再回过头的时候,冯的视线已经不知道看向了何处。青年目光幽幽地望着黑暗深处,好像是通过那片黑暗看见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双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映出来。 什么极端…… 少年寒冰深吸一口气,低头翻开下一页。 后续的记录明显充斥着强烈的恨意和癫狂,领导者开始记恨上层人民的失约和不作为,他认为上层人民是打算彻底抛弃他们这些人。 记录者的字迹越来越乱,句子也越来越语序不清、语病频出,从中提取出信息的难度越发增大。 但克劳德还是得知了一些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本来以为这个地方的人们会从吃尸体发展到对老弱妇孺下手,然而这里的人们没有。 他们没有杀死任何一个现存的人。 尽管混乱,尽管怨恨上层,但是这些小镇居民似乎意外的团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逃避不了死亡,哪怕是最小气的吝啬鬼也会在最后慷慨起来。 [老杰克,老杰克,一毛不拔的老杰克,却在邀请我们用他的尸体开宴会…荒谬。老杰克来请客,什么客?一顿饱饭!] [活下去吧,活下去看看那群上层人民到底在做些什么…为什么不来救救我们这些可怜人?明明城市离得如此之近,不是吗?] 日记的最后几页已经完全无法阅读了,几乎全都是支离破碎的呓语和含糊不清的恨意,很难想象写下这种东西的人精神状态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克劳德合上本子,最后看了一眼那具半腐烂的尸体。 “走吧,去看看为什么。” 三人在黑暗角落中尸骸沉默的注视下,重新向着出入口走去。 温迪森个人番外:幼犬,弃犬,求生欲 (对不起,今天突然遭遇了精神攻击,正文实在是写不出来,大家看个7k字的角色番外凑合凑合吧……明天会补两章正文更新,真的很对不起,正在处理一点关于抄袭的事情。 呃呃呃评价是狗看了上吊,猫听了死掉。) 门铃被不知道什么人按响了。 “谁啊,这么个大清早……”斯牧勒带着尚未散去酒意的话语随着打开的门而硬生生被掐断。 “克劳德…!不对,不对…”刚刚经历过一场宿醉的金眼卷发的青年晃着头,踉踉跄跄地退了好几步,“不对…” “你不是克劳德……” 随着裂荚的后退,门外之人的身影映入这个家目前在的所有人眼帘。 “嗯,我不是他。” 门外少年与昔日的血亲有着极高的相似度,同样是十七岁,同样是冷色系的穿着,冷白的肤色。他有着和克劳德相似的面貌与气质,乃至于音色,除去稚嫩外都是一脉相承的清冷。 “初次见面…我是温迪森,新来的寒冰。” 名为温迪森而非克劳德的寒冰个体以手掌按在胸前,低头行了个礼。相较于克劳德,他身上的书卷气似乎更重了几分,甚至于还有那么点绅士在其中。 正如他所言,他并非克劳德。 少年在行完礼后便直起了身,他身穿的并不是如克劳德那般的冲锋衣,而是件带帽卫衣。并且他看起来比克劳都要矮,要瘦。 无言的沉默于屋中蔓延,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搭话。 少年抿了抿唇,右手不自觉地微握,看上去有些紧张。 而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紧张感在加剧。 “皮恩弗·冈洛特。”打破了无言沉默的是身着军绿色大衣的长兄,他垂着眼望向手中的书本,“机枪射手。” “斯牧勒·佛罗尔,”金眼卷发的青年低垂着眼皮没去看后继者,那双往日仿佛流淌着蜂蜜的眼中什么也没有,“裂荚射手。” “皮特芬。”坐在桌旁的绿发少年放下碗筷,仅仅吐了个名字。 “我不推荐你用那种目光看皮特芬,新来的。”裂荚稍有不快的话语让少年寒冰收回了落在小豌豆身上的视线。 “抱歉……”他轻声道。 “行了,进来吧,”豌豆家的长兄终于从书中抬头,“3楼第4间空房是你的了。” “好…。”温迪森没有对这种安排表现出异议,他进门,拎着包上了楼,乖顺得像是只幼犬。 新任寒冰的到来似乎并未引起多大反响——事实上,除去方才礼貌性的回答之外,没有人再多想关于他的事。大家都沉默着,没有人说话。 可怜的、被群体抛弃的小狗。 绿发少年叹了口气,准备上楼。皮恩弗这时候看上去似乎是想拦着的,但他没有动,只是隐晦地提醒: “…我可以用根系告诉他。” “算了,皮恩,让小家伙上去聊聊也好,”斯牧勒抱臂站在门口,哪怕身上仍然带着酒气,金眼卷发的青年依旧清醒,“第一天来,一个人孤立无援的,难免会紧张和无所适从。” “快去快回吧。”皮恩弗让步。 “嗯。” 小豌豆点了点头,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他伸手敲响了房门,无人应答。小孩于是试探性的推门,门没锁,被少年轻而易举地推开了。 ——温迪森还在里面,而且在看书。是和他的前辈一样的爱好。 大概是听到动静,他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看见是皮特芬便匆匆忙忙地将手中的书放在身侧,二代寒冰有些拘谨的站起身: “抱歉,我以为不会有人上来找我…” 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道歉。小孩心中有所思量,垂下眼去,轻声回答:“嗯,我很快就走。” “……去扫墓?”是试探且小心翼翼的语气。 “你知道的。” “…抱歉,我不是非要提及这件事,”幼犬怯弱的低下头去,皮特芬看不清他的神色,“略有耳闻,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见见这位前辈……” “大哥不会让你去。” “抱歉,是我太冒昧了……” “没关系,”小孩面色很淡,“别紧张,也别太拘谨。至于家族成员,你以后会慢慢认识的…别着急。” 最后一句话的字音被皮特芬咬得很重。 “我能理解。”后继者了然地点头,叹了口气后露出了个苦笑,“……不如说我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了。” “不,豌豆家不会拒绝任何一株寒冰射手,”小孩顺着楼下机枪的呼唤站起身,“——但也绝对不会没心没肺的马上接受除克劳德之外的其他一株寒冰。” 皮特芬在温迪森惊诧的目光中快步迈出房门,只留给后继者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皮特芬回到楼下,按照原定计划与大哥和斯牧勒一同出门去——去侧门,扫墓。 三线姐弟和戴博已经先一步在那边等待多时了。 草丛中立着一方小小的石碑。双发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叼着根草叶。三线姐弟统一双手交叠,垂下眼去看那碑。 与长兄和幼弟一道赶来的裂荚一个箭步上前,飞身上了树,只是这次,没有人会皱眉呼唤他的名字了。机枪射手缓步踱来,每一步都坚定而又沉重。 卷发金眼的青年靠在树杈上,清了清嗓,就这么突兀地泣号出声。简单一句话语被他拖得很长,音调也堪比哀歌。 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应和着伴奏,空旷的场地上一时之间只回荡着斯牧勒的歌。 等到裂荚收了声,皮恩弗凝望着石碑:“你从来都不过多要求,也不从主动索取,所以哥现在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临别之前,甚至还是由你准备了礼物。” “他一直是个好孩子。”斯牧勒的嗓音染上沙哑,过火的发泄并不能阻止述说。 “如果你希望我冷静,”戴博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就尽力…不,是一定。我一定会在行动之前好好思考的……” 三线中的长姐艾文和幼弟德卡一左一右地拍着哭得不能自已的赛茵的肩,除了哭声外,三姐弟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哥…”家中最小的孩子想上前,但那双腿跟灌了铅似的迈不开步子,短短一个字节足以听出颤音。 不知道是谁先动了起来,家中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靠近,一同紧紧地抱住了最小的孩子。 皮特芬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但来自家人的体温和不知谁落下的咸涩泪水提醒他,这并非是幻梦一场。 献花,鞠躬。机械性地完成这些动作后,一群人迎来的便是更为长久的静默。 一家人身侧的阴影由原先的张牙舞爪,到现在的龟缩到足下。晌午已至,但谁都没有提“回去”。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金眼卷发的青年哑着嗓子开口: “屋子里头还有人呐,先回去吧……” 话虽这么说,裂荚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却并未挪动一步: “…他早上已经见过我了,你们先走吧,我还想多待一会。” —— 小孩推门的时候,发现门没锁。 家中有着烟火气,独自一人待在家里的幼犬似乎做出了行动——一桌饭菜。 后继者正站在那张全家福面前,背影看上去有些孤寂,此刻听见动静,他便回过头来,那双眼睛不知道是烟熏的,还是…总之看上去眼角有些发红。 他对着最先推门的孩子扬起一个带有歉意的浅笑,跟着便看向小豌豆的身后,与前辈相似的清冽嗓音回荡在屋子里: “——欢迎回家。” 皮特芬分明察觉到身后几人呼吸一窒。 无人应答。此间世界仿佛以皮特芬推开的门为中心,硬生生被割裂成两半,门外是一方,那门内又是一方。 温迪森咬了咬下唇几次想要开口却又停下,最终他只是沉默着,目光中带了点希翼。小孩能够注意到,在感受到家中几人的视线时,他更为紧张了。 “……有心了。”出声的是艾文。 三姐弟绕过低垂下头的戴博和沉默不语的大哥站到了小豌豆身旁,长姐推了一下镜片,虽说是昂首看向温迪森,但气势却深深压了少年一头。 “艾文·赛茵·德卡,”三道声音完全同步,“三线射手。” 在温迪森用着又轻又细的声音示意自己知道了之后,三姐弟回眸望了一眼双发,领着小豌豆率先进屋。 机枪射手叼着未点燃的烟,他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双发的肩,先踏入了这个与以往不同的家。 “哈…” 戴博低着头耸动了下肩膀,从口中挤出一声低笑来。他咧嘴抬起眼望向明显十分紧张的新成员,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双发射手大步上前。 戴博入门的第一件事便是伸手提住了温迪森的衣领,在少年明显急促了刹那的呼吸中,他笑道: “放心,小爷答应他的,所以——爷不会动你。但爷希望你他妈的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新来的。” 他松开了手。 “戴博·佛罗尔,双发射手,”向来张扬的青年转身迈开步子,“记住你是因为什么而站在这里的,给小爷好好记住他的名字。” 言毕,戴博自顾自上楼,与房门闭合声同步传来的是青年一点也不领情的话语:“我不饿,你们吃吧。” “抱歉,”皮恩弗深深地叹了口气,“戴博他比较冲动。” “…嗯,我能理解,还有……对不起。” 于是幼犬垂着眼帘,在刚进门这天说了第五次道歉。 长兄原本是可以阻止双发的,只要他开下口出个声。但他没有。 午餐是在沉默中度过的,平时热闹的氛围全然不复,所有人都只是沉默着。 中途裂荚自侧门归来,而他甚至根本没过正门——要不是金眼卷发的青年和双发一同下了楼,恐怕无人知道他是何时回来的。 “我来吧,”皮恩弗拦住了正准备收拾餐具的温迪森,“你…去休息吧。” 少年闻言顺从地抽回了手,低低应了声之后告歉回了房。 —— 家中沉闷可怖的氛围,已持续了三周有余。 温迪森融入豌豆家的行动并不顺利,这三周以来其他豌豆总是有意无意的忽视他。除了最小的那个孩子有时会和他说上两句之外,他于这个家就好似一团空气。 哪怕是最年长的那个,和他的交流也仅限于礼貌性的回答。 三线中的长姐倒是有时会主动尝试和温迪森搭话,但也许是因为她的气场太强,对话往往进行不了几句,那怯弱的少年便是受惊的幼犬般落荒而逃。 久而久之,艾文也就放弃了。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下去之后,那少年在某天消失在了家里,且一连三天不见人影,就连参与的战役都是恰好和豌豆家任何一人错开的。 当然,没有人去寻找他,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继续过日子。 直到他回来。 那日,小豌豆和青年裂荚例行给血亲扫完墓,推门看见那抹冰蓝色身影时,二人不约而同地僵住了。 面色冷淡的少年于沙发上斜坐着,手中捧着本厚实书籍,此刻听见开门声,他抬头扫过眼二人后很自然地合上书,垂手整理了一下身上冲锋衣的衣摆。 “下午好,斯牧勒,皮特芬。” 音色和神态像了九成。 而少年寒冰面上所架的那副金丝镜更是无形中使他和克劳德的身影重叠,在镜片的遮掩下,他神色中唯一的破绽也被掩饰得极好。 皮特芬听得见身旁的斯牧勒倒吸了一口冷气。 金眼卷发的青年整个人完全僵住了,他的目光近乎凝固在屋内少年的身上。 而这种凝视却让温迪森破了功,他微握了下拳,刹那间气质便与克劳德不再几近相同了。 ——他的养气功夫到底比不上前辈。 斯牧勒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青年身上的痛心与怒火正深深地折磨着自己。 家中最小的孩子叹了口气,看向仅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少年:“你没必要这样。” “抱歉…”温迪森垂下眼,气势完全落了下去,“我只是……” 只是想被认同。 能明显看得出来,他在这个时候还完全不习惯戴眼镜,他看东西是从镜片上方望出去看的。同理,幼犬看样子也并不习惯较卫衣来说防护性更好,但也显得更具束缚的冲锋衣。 最年幼的孩子深吸了一口气:“别勉强自己……” “抱歉,我……”后继者语塞了。 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结束于二代寒冰的落荒而逃。 那日,机枪射手自战场上归来后,便以双发受伤过重为由将所有人从家中领走。几株豌豆逃到隔墙的向日葵家借宿。 “要我说…” “受伤过重”的双发抱着双臂磨牙:“小子是真没分寸。” “话不能这么说,戴博,”真受了点伤的皮恩弗正一脸无奈地任由双子给他绷带上系了个标志的蝴蝶结,“人家说到底,真的什么也没做错。” “错不在他,”斯牧勒坐在草地上,声音发闷,“是我们过不去这个坎。” 金眼卷发的青年拖长了尾音,把身子往后一仰,彻底躺在草坪上: “反正我是没法过去喽!” “一样,”双发难得一见地附和了裂荚,“谁心里都不好过。” “那孩子,”三线中的长姐艾文起了个头,三弟德卡无缝接话,“非常自卑。” “嗯,估计他更难受,但……”皮恩弗应声。 “你们一直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啊。” 双子向日葵其一用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完成了豌豆家大哥手上的包扎,另一株接话。 “迟早是要相处的。” “我们需要时间,”机枪射手叹了口气,继续之前未完的话语,“我希望他耐心足够。” “我看悬,”斯牧勒把头埋进了臂弯,“天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 —— 家中无人,显得格外冷寂。 十七岁的少年取上面下眼镜,将自己往床上一扔。 又做错了吗?明明只是需要一个认可。温迪森掩面,屋内荡起声长长的叹息。已经无计可施了,如果连走这条路都行不通的话,那就只有…… 名为疯狂的火焰吞噬了无奈、痛苦以及残存的理智。这世界上也许仅有一株植物了解温迪森看似冷静的外表下,隐藏着多么深的偏执和自我厌恶。 并非对别人怀有妒心,也无心取缔克劳德的位置,他想要的,从来只是家人。 温迪森只是觉得,一定是自己做的还不够。 ——一定是,还不够。 这短短一句话好似在蛊惑他一般,霎时,他的脑中只盘旋着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一定是,还不够。” 少年自床上坐起身,机械般的重复了一遍。迷雾被驱散,刹那间他明白了什么。 对,一定是这样,怪自己太过愚钝,直到现在才发现。 他垂下眼去认真思索了一番,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没有人回来。第一次,他为众人忽视他而大松了一口气。 幼犬昂着头颅,整个人沐浴在血色般的夕阳中,燃烧着的晚霞给他打上一层不祥的阴影。 直到第二日,屋内仍然是没有进门的迹象,看来那一家子昨晚是在那边留宿了。 没由来的,少年感到了一阵酸涩和委屈。 这次似乎真的过火了,向日葵家到底还是女性居多,单说是为了疗伤也不至于全员出动…… 他摇摇头,强打起精神收拾东西下楼出门。 冷色系的少年叹息着敲响了向日葵家的门。 “是我。…抱歉,”温迪森朝前来应门、一脸惊讶的小向日葵浅笑,“嗯…我…” 他突然有些不安地咬了咬牙:“…皮恩他们在这边吧……?我今天有场战役…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 不知道是不是小向日葵的错觉,面前的少年忽然露出一个凄然的笑来: “帮我带句话吧。” 等他抵达的时候,战役还没开始,但已经能嗅见空气中的焦灼与隐约的硝烟气息。青涩的后继者暗自握紧了枪,浑然没有意识到手心已经出了汗。 有些许窃窃私语顺着风飘来,但有些紧张的温迪森没有听见: “哎,那家伙是不是很眼熟?” “好像是…豌豆家的?” “新来的?” “听说直到现在也没人搭理呢。” “啧啧,那要不然我们…‘帮’他一把?豌豆家总不会不管伤员吧,嘿呀。” 一片混战。僵尸的咀嚼声、嘶吼声,植物们武器的嗡鸣声和不知道谁的哀嚎与惨叫响彻整片战场。尽管温迪森之前已经经历过几次规模不等的战役,但他再次看到这地狱般的景象,还是会忍不住眩晕。 战斗没有持续太久,便以尸群的突然退去而告终。温迪森收枪随着人流前往医务组进行惯例战后检查的时候,扫了一眼四周,发现他人无一不是疲惫之色。 于是少年想说的话便收回了肚子里。 ——明明有机会,为什么忽然之间撤退?就好像…好像只是来玩玩的,或者是…尸群的指挥者在关注着谁? “喂,新来的!” 少年抬头,这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怀揣着恶意的话语是在叫他。几个黑影将他团团围住,有人先伸手推搡了他一把: “听说你一直融入不进去那个家啊?啧啧啧,被排挤的滋味怎么样?恨他们吗?想不想报复回去?” “…不想,”少年垂下眼帘,语气很轻但格外坚定,“抱歉,我还有事,我该走了。” 然而兽群怎么可能放走到手的猎物呢,微小的抗议无济于事,只会激起暴民更为肆虐的心绪。 “怎么了?你不报复他们真觉得他们在乎你吗?” 有个声音在死死抱着怀中冲锋衣蹲下挨打的少年耳边教唆。 “你的求救他们根本不会听的!他们根本不会来!” 有谁扯下了他的眼镜,将其扔到地上踩碎。 “他们眼里呀…只有克劳德哦?” 钻心的疼痛。话语带来的心理折磨盖过了身体上的痛楚。幼犬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咬破了下唇,感受着咸涩的腥气蔓延开来,他握紧了拳。 ——随着枪响炸开的是寒气,少年披上衣服仓皇地逃跑了,没去管身后野兽们的惊叫。 温迪森阖上木门阻挡了探究的视线,他深吸了口气倚靠在门上,隔着镜片,他抬起头,与王座之上的暴君对上视线。 “你小子今天来的有点迟……”青年半眯着的眼眸睁开,他口中话语戛然而止。 似乎是刚经历过一场混乱,披着冷色冲锋衣的少年身上颇有些狼狈,些许血色在那片冷色中格外显眼。他倚在门上,面上金丝镜左边镜片已然碎裂。 手中枪械被握的很紧,少年压抑着痛哼挤出个字音:“抱歉…” 这一句低声的话语让铲子回过神来,他倒吸一口冷气:“嘶…你让我想起了点不好的事情啊……” 没等温迪森反应过来,青年自王位上起身,不过眨眼间便到了他面前。暴君咧开嘴角,一手扯起了少年的衣领,昔日那个将他威严狠狠踩在脚下的身影隐隐与面前怯弱的幼犬重合。 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好久不见啊…小、废、物!” 青年这话一出口,温迪森只觉得悚然。而同时,他内心居然还有了点那么不应该有的窃喜。 疼痛、血色以及句句刺入心底的咒骂,成了那日下午的主旋律。 被当垃圾一般扔出屋的少年无神地望向天空,天色不知何时已然昏黑,仅是云层间落下几缕挣扎而出的月光。 温迪森记不清自己在那个暴君手下挣扎了多久,只依稀觉着比前几次要久太多太多了。少年闭上双眼,他已经感觉不到伤口上的疼痛了,麻木成了唯一仅有的感受。 仰面瘫着休息了片刻,他尚还清醒的头脑明确告知自己——若是保持这样极有可能会死。 喘息着,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的少年用指尖抓住草根,极为勉强的翻了个身。 还不想死,还不想就这么结束。 几乎溢出脑海的求生欲让温迪森的思维异常清晰,他咬了咬牙,于无声中默算了从这边到医务组的距离。 能撑过去。少年神色淡漠的感受了一下双腿。 腿断了的话,就爬过去吧。 月光下,断了双腿的幼犬为了存活而向暗处唯一的光亮挣扎着爬去,血色在其身后拖得极长。 “砰!” 医务组的门被什么东西大力的撞了一下,这毫无征兆的声响把原本正盯着桌面发愣的青年吓了一跳——他瞳孔缩了一下。 身着白大褂的青年自座位上起身,未扣合的白袍下蓝白色病号服隐约有几抹血色。 桌上的职位牌在白色的人造光源下有些骇人,那名字不知被谁恶意地用红笔抹上了个大红叉,险些看不出其上本来的字迹,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个名字: “瑞托什。” 青年阳光菇拉开门。门外无人,但一抹血色扎入眼,紧跟一股浓郁血腥味冲入鼻腔。铂金发青年皱了皱眉,他的目光顺着那条血痕一路走来,直到足下。 ——那是浑身狼狈的少年。 十七岁有些发育不良的孩子双目紧闭,他死咬着下唇,胸口的起伏几近消失。 瑞托什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那只幼犬。 医生再站起身的时候,那片银灰色中明显有怒火闪过。 皮恩弗·冈洛特,你完蛋了。 第43章 要留下一些东西,才好让人知道我们曾经活过 三人重新走出来的时候,天色依旧是那般昏黄的,周围的所有物件都隐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克劳德已经习惯了这种环境。领队的少年没有多犹豫,回头对比了一下屋子和地下入口的方位便径直往第二间屋子相近的方位去。 手杖精准地刺入雪堆,又是一声金属碰撞音。 像是这类镇子一般建造的时候都有标准,更何况地下室是用于避难的,理应统一。而既然是统一建造的话,方向位置和排布总归大差不差。 很顺利的,克劳德扫开入口上的雪,见到了第二扇门。没有被回收的磁石二度派上用场,另一扇空洞的门被打开。 依旧是相似的地下空间,只是比上一个要更干净,没有水渍,没有尸体。 ——也没有钥匙。 克劳德将手电光打过整片空间却一无所获,直到他听见冯笑了一声。 青年寒冰摇着头,用之前在外边摸过一把雪层中间算是清洗过的手,从军绿色大衣口袋里翻出一枚曲别针和一把小巧的扁平螺丝刀。 克劳德懂了冯想干什么,但少年寒冰还是为此大为震撼: 他自己到底在学些什么东西…… 温迪森看看克劳德又看看冯,后辈面上首次出现了一抹疑惑之色。 冯手上动作很快,已经把回形针摆弄出大体直末端勾状的青年寒冰就好像料到了他们在想些什么一样。把提灯放在地上,他在锁孔前蹲下,边将螺丝刀对进锁眼试了试方向,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技多不压身,我学得很杂。反正学一手,万一要用到呢——哦,你别学,没必要。” 冯最后那句话是对温迪森说的。 他瞥了一眼温迪森,换回来后辈一个茫然无措的眼神,然而冯已经转回了视线,没理后辈的感受。 青年寒冰握着螺丝刀把手,像是转动钥匙一般将锁拧向正确的方向。而后他维持那手不动,用另一只手上的回形针尾端深入锁孔上方,转动试探找着什么。 冯的动作很熟练,回形针上挑伴随着以克劳德现在的听力能捕捉到的细微咔哒声,间断性五响,青年寒冰右手发力一扭,柜门开了。 “挺简单的,比花园里的锁简单。”冯收好工具站起身评价道。 所以这人还撬过花园里不知道谁的门锁,而且应该还不止一位。 克劳德明白冯说的没错,多学一点对他们这种人是没有坏处的。 只不过他原本以为他早该过了那段时期了,那段为了不给家里人拖后腿、为了能早点照顾家里从而疯狂学习充实自己的日子。 大概没什么人知道,克劳德其实不喜欢高强度的学习,他厌恶那种为了某些目的刻意去追求知识导致的疲惫感。 就好像看出了少年寒冰的心思,青年慢悠悠地眯起了眼,相当缓慢地将人上下扫视一圈。许久之后,青年将柜子中的物件伴随着一句话扔给克劳德: “你好像太松懈了。” 克劳德伸手稳稳接住冯扔过来的物件,细看却发现这又是一本记录本。 “剩下的柜子应该还有不少。”克劳德边再度拆开密封袋边答上话。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想教就教,他会学,而且练手的机会还有很多。 温迪森的表情看起来有那么点纠结,后继者看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劝说。 但最后他好像说服了自己,温迪森自顾自地微微点头不知道认可了什么道理。 幼犬没有出言表达意见,只是那双眼睛里格外直白地写着“前辈肯定是有原因才学这种事情的”。 尽管温迪森以为自己的眼神很隐晦,但同时留意到那种眼神的冯和克劳德还是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小狗还挺会想。 ——省了解释说服的力气了。 二人的视线交错而过,克劳德垂眼没去看弹幕的起哄,翻开手上新的记录本。 这本本子与上一本不太相同,上面的字迹稚嫩而青涩,语句组成也显得更具童真,甚至有不少错字。 看起来记录者的年纪并不大,兴许是个刚学会写字造句的孩童。 从本子的内容来看,大体是因为大人们都在忙,所以这本本子就被交由这个孩子打发时间。 成年人对小孩还是很照顾的,除去开头的自我介绍,记录的前半段全是属于孩童的幻想和期待。 这个孩子用稚嫩的笔迹写下了这个避难所中的大家,看得出来她的词汇量并不多,用词基本上很是简单,却透着一股鲜活灵动。 这个孩子很擅长用简单的词抓出一个人活灵活现的神态。 后面能看见部分语句有害怕紧张的意味,但又很快被小孩的父母安抚住。然而也许孩子看不出来,正在看记录的三个人倒是全然明白那只是善意的谎言和虚无的慰藉罢了。 这对孩童来说已经足够定心了,小孩子的世界总是这样非黑即白,更何况从字句看得出来记录者与父母的关系相当良好。 不过这种安慰并没有持续太久,成年人都扛不住的气温抵抗力更差的儿童又怎么可能抗住。尽管有地暖的存在,恶劣的环境和食物还是让小孩的身体不可避免地虚弱下去了。 起初出现在笔记上的词汇是不舒服,接着,那稚嫩的笔迹突然之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明显是成年人的字迹,从这位的叙述中可以明显看出小孩确实是生病了,而且不见好转。 之后会迎来什么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了。 这一页的字迹有些模糊颤抖,看着像是纸湿了又干过,大抵是写下这份记录的人在哭。 [她走了,我们的日子估计也过不长久了。镇长说物资不会来了,上面的人已经放弃我们了。] [最后一次街道联络的时候,镇长要我们在柜子里留下一点东西。这个柜子原本是用来放紧急资源的,但我把那些东西全部取出来了。我想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我要留下这本本子,如果你正在看这本笔记,那就说明我的行动是有意义的。] [镇长说,要留下一些东西才好让别人知道我们曾经活过…] [你好啊,陌生人,在你现在所站的土地上,有人曾经活过。如果你能看到这行字的话,就请带上我的祝福一起走吧,要活下去。] 这本记录到此结束,在场的三人看上去没什么波动,倒是有不少弹幕叹息着发言: 「哎哟喂…这世界的大环境氛围怎么看着还挺好的」 「确实…所以每个柜子里都是他们认为最该留下的东西吗?」 「有种开宝箱的即视感了」 「嘶,有点在意上层为什么没来救援了,镇子里的人挣扎成这样,他们真的完全无动于衷吗?」 「因为缺少资源所以放弃了?」 「不至于吧,这才刚开始一个月啊,国家不可能不储备物资吧」 「上层不正?但是上层不正的话底层也正不起来吧?」 「很迷惑,到底是被什么绊住了」 克劳德合上书本,将这本并不算厚实本子放入包内,和上一本放在一起。 没有多做停留,少年寒冰转身向外回返,后辈和提着灯的青年相继跟上。 从遇到第二个没有钥匙的柜子开始,冯就把撬锁一套往克劳德手里一塞,站在边上盯着克劳德实操。 什么?理论教学?那种难道不是路上提两句就能讲明白的事情? 弹幕: 「真就一个敢教一个敢学,一个敢说一个敢做」 「这两人,明明一句话都没有对我说,但是他们好像在骂我」 「楼上的,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就是差距」 「没关系,我是笨比我自豪」 「没关系,有人在现场挨骂」 「三个人一起走却像是两个世界,谁跟不上思路我不说」 「礼貌温迪森:你吗?(双关)」 「笑死了……谁跟不上思路?你吗?」 克劳德动手的时候幼犬就站在边上,一脸的若有所思,到底是谁没跟上思路恐怕真的有待商量。 冯一言不发地抱臂站着,完全没有打算出声指挥的意思。他好像对自己有这种自信,自信克劳德能凭借几句讲解直接完成上手实操。 而事实证明,克劳德真就能做到。 哪怕这第一次操作少年显得生疏了些,花的时间也远比冯长出一大截。但随着细微的咔嗒声,在镜头和其余二人的注视下,克劳德拧开柜门。 少年寒冰边拿出柜子内储存的闪着金光的东西,边回眸看了青年一眼。 冯笑了一声:“太慢了,还是说你指望我夸你一句?” 克劳德:…… 不,他没那个求夸奖的意思,只是简单表达一下学会了罢了。 少年寒冰虚了虚眼从温迪森手上接过手电筒,转而去看自己拿出来的东西。 方才就看见金光,这下被手电一照这东西就更晃眼了。 ——一块金砖。 …他说怎么拿到的东西这么沉呢。 在场的三人一同陷入沉默,就连弹幕一下子也被干沉默了。 「所以,为什么金砖是最珍贵的」 「这东西放在末日下真的有用吗」 「不是,这个地下室里的人在想什么啊??」 「等等,好像没那么简单」 确实没那么简单,克劳德将那块厚实的金砖翻了个面。手电光打在上面,赫然映出清晰镌刻的字眼: [如果你们能翻译出这段文字,作为已经不在这颗星球上的前代文明,我们将告知你们一个秘密——永生的秘密就藏在这颗星球卫星的背面。] 镜头映照清楚了这行字之后,有着即时翻译的直播间炸了: 「我操…」 「所以是黄金,所以才是黄金啊…」 「因为纯金的化学性质稳定,不会轻易变化…所以用黄金来做了信纸」 「虽然不知道沧海桑田这段信息能不能留下,但是还是留了」 「留下的那句话也很绝啊,我靠」 「不知道后续演化出来的物种对永生是什么看法,但是既然都已经发展到去寻找所谓的前代文明,那肯定会有好奇心,这句话,好绝」 「引导后续可能的文明不要龟缩在这颗星球上,引导他们走向星海…妈呀」 「不是,真的吗?小镇人民素质这么高??那高层到底怎么回事???」 最后一句弹幕问出了直播间那所有观众的心声。 克劳德盯着那串字眼看了很久,少年寒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兀地笑了一声。 跟着,他从包里取出一片折叠起来近乎无色透明的薄膜,将薄膜展开之后把那块金砖完全包裹起来,又重新放了回去。 弹幕上自然不乏识货的观众: 「我靠,平台自产的密封隔绝膜,云哥这是准备把金砖真的留下来啊」 「原来的那块金子不一定能撑过生物演化的自然进程,但是现在这块金子可以了」 「这星球理论上应该还有活物,我是不相信海底火山周围也一起冻住的,那地方肯定还是热的」 「对哦,虽然说是物种大灭绝,但是肯定有幸存者」 「那按照时间流速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能有机会有概率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任文明?」 「我去,真的吗?这么刺激?」 克劳德没有再留意弹幕,少年只是转身带队离开了这个空间。 在路上,怯弱的幼犬主动开口: “克劳德前辈,不如分头行动?那样收集起来应该更快一点。” 第44章 就说是克劳德教你的 温迪森的这个提议同时引来了冯和克劳德的双重注视,两人沉默了片刻,青年寒冰率先开口: “你确定你一个人没问题?” 克劳德没说话,却明显也是这个意思。 “啊…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我完全没问题。三个人分开才能把效率最大化吧?这个地方目前看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那幼犬虽然声音很轻,但不难看出温迪森想稍微证明一下自己的用处,少年带着孩童中性感的嗓音显得格外坚定: “我也能帮上忙的,不会拖后腿。” 青年寒冰不知道第几次垂眼盯住后辈,直到把那幼犬瞧得有些发毛才移开视线,冯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看向克劳德。 意思很明显,是在让克劳德做决定。 算是作为合格前辈的少年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温迪森,比起对上冯的视线,温迪森看起来更适应克劳德的打量。 于是幼犬站得笔直,浑身上下好像都写满了“我绝对不会拖后腿的”这样的字眼,气势倒是很够了。 多少也十七了…总能照顾自己的吧? 克劳德不太确定,毕竟虽说是接近同龄,但眼前这只后辈还是总给他一种会依赖长辈的幼崽的感觉。 也许是他太热情又太乖了,以至于克劳德都能忽略对方实际上是十七的事实。 又或许是催熟导致的原因,那张脸看起来实在是嫩且具有欺骗性,让克劳德下意识的就忽略了对方可能经历过的事情。 不过,他也确实需要考量一下这位后辈了。 因此克劳德没有拒绝温迪森的提议,他只是点了点头,伸手重新召唤出一盏提灯和一块磁石递给了温迪森。 “如果遇上没有钥匙,打不开的门就做个记号,之后让我或者冯来处理。” 克劳德最后这么嘱咐道。 然而他对面的后辈眨了眨眼转头看向冯,温迪森的语气不是很肯定,带着试探的意味却又语出惊人: “那个…冯前辈您还有多的工具吗?” 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空白雪地的冯闻言回头,青年寒冰一脸的果然如此:“回去要是其他人问,就说是克劳德教你的。” 克劳德:? 少年寒冰觉得好像有什么又黑又大的锅突然扣在了他头上,但是某种程度上来说冯又似乎没有说错。 弹幕从之前那种沉重的氛围里缓了过来,现在正在无情嘲笑: 「笑死了,温迪森你能不能学点好的」 「豌豆家:克劳德!你在教小孩什么东西啊!!」 「奇怪的新技能同时被两个人get了呢」 “…回去之后用不上了,所以皮恩他们不会知道的,”作为后辈的少年眨了眨那双狗狗眼,语气听上去无辜得很,“当然也不会拉前辈下水的。” “呵,难说。” 话是这么说,冯还是从军绿色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了第三套撬锁设备,同时顺利引来了克劳德的疑惑目光——他到底随身带多少东西? 青年寒冰可不管克劳德怎么想,给完东西挥了挥手就自顾自选了个方向先走一步:“这个方向归我。” 说罢,冯迈开步子消失在那一片昏黄中,只留给两个未成年一个提着灯渐行渐远的背影。 克劳德叹了口气,伸手拽住了正准备道别选个方向离开的温迪森。 被拉住的后辈迷茫地看了过来,停住了将要出口的话语。他的手是冰凉的,冻得有些发红。 果然这家伙也完全不说,都是什么一脉相承的臭毛病。 他猜到了,催熟的植物或多或少都可能出现些许生理上或者心理上的问题。最起码的体质是完全比不上自然生长的植物的,要弱太多了。 姑且作为前辈的克劳德面无表情地脱下外衣,也不等后继者搭话,就径直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披。 瘦小的幼犬无措地被一件尚还带着体温的衣物盖住了,温迪森瞳孔微缩,整个人看起来是完全怔住了。 在温迪森懵住的时候,克劳德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后辈的身高。 少年寒冰脸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暗自怀疑后辈到底有没有一米六,他觉得好像没有。 温迪森没有注意到克劳德伸手比划身高的小动作,幼犬在最初的怔愣后,整个人都陷入了肉眼可见的惊喜之中。 后辈那双狗狗眼里闪着喜悦的光彩,全然像是只为了能贴近亲近之人而感到高兴的幼犬,但温迪森还是下意识开口: “克劳德前辈这样不要紧吗…?” “没事,我体质好,”克劳德面不改色趁着人还没注意到的时候抽回了手,“比起我,我更怕你冻死。低温冻伤可不是什么好体验。” “…唔。” 温迪森眨了眨眼停顿了一下,他却是没有多矫情,少年伸手穿过袖口将那件外衣从披着改为穿着: “…其实我以为克劳德前辈可能会不太乐意看见我。” “不会,”克劳德否认,“我没有理由对你有什么敌意,因为你不可能取代我。” 温迪森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动作停顿了一下,幼犬突然在这一瞬间紧张了起来,但他听到他的前辈沉静且平淡地说: “你是温迪森,你不需要成为我的影子,你该是什么样的人应该是你自己决定的。” 不知道为什么,幼犬的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点。也许是被他手中提灯映出的反光,又或者是其他东西。 而紧跟着,温迪森露出了个笑容。 少年在那金色的暖光中露出了一个格外释然的笑,那双同为冰蓝色的眼睛现在是清亮的。 “前辈是不是觉得我那时候挺傻的?”他问。 “钻牛角尖地把路走窄了,”克劳德看向那个与他有些相似的少年,“幸好改过来了,不然我恐怕得教你怎么走路了。” “…那我要是没改过来的话,岂不是就能让克劳德前辈亲自教我?” 克劳德:? 为什么这人看起来居然有点跃跃欲试? “想都别想。” 克劳德面无表情地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这地方是他一秒钟都不想多待了。 而幼犬只是望着前辈看上去有些单薄的背影笑了笑,那双眼里闪烁着星点的光辉。 无人能听到幼犬心底的低语,他目送着克劳德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转头走向其他方向。 之所以一直表现的小心翼翼且不敢多说,只不过是因为怕引起反感。 哪怕他现在已经顺利地融入了那个家,哪怕在准备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他克劳德不会讨厌他。但他仍然对此感到颇为不安,往昔的记忆依然深深地锁在他的脑海中,并且仍然在影响他。 没有被前辈讨厌真是太好了。 幼犬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块落地,少年穿着身上那件带着余温的宽大外衣,周围的寒风好像被衣物阻隔在外,不再那么冷了。 温迪森就连走路的步伐都是轻快的,肉眼可见得有着好心情。 然后他就险些被湿滑的冰面绊倒。 借着夜视回过头,无意间看见这一幕的克劳德:…… 不是,这人真的靠得住吗? 第45章 帮忙 分头行动确实是提高行动效率的好方法,前提是分队的人足够敏锐不会错过信息。 在这点上克劳德并不担心,冯就不说了,自己总会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的。 而哪怕是看起来有待成长的温迪森,也不在克劳德担心的范围内——后继者同样是一株寒冰,这种相互之间的共性是不会改变的。 尽管三人分开的时候好像没有约定集合的地点,但当克劳德带着东西推开最早那间屋子的门的时候,不出意外地看见了靠着墙闭目养神的冯和在借着路灯花光亮整理东西的温迪森。 相互之间有默契是件轻松的事,这就是为什么克劳德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克劳德前辈,”温迪森抬头看了过来,手边的东西似乎已经被他整理好了,“我这边除去杂物一共找到四份文字资料,其中三份是无效资料,没有信息。” “唯一一份有用的提取之后也只有关于这个镇子上的居民没有完全打算坐以待毙这条信息。” 靠着墙的冯慢悠悠地睁开了一只眼,伸手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单薄的纸片。 “接上,镇上还有行动能力的青壮年集合在一起,带着雪橇队往市区去了。” 克劳德晃了晃手里的本子,接话:“队伍出发的地点是镇子的东北角,那边有通往市区的公路和铁路,也是原本市区方派送物资的路。” 至此,三人得到的信息顺利汇总。 有靠谱队友的分工效率就是很高,看得弹幕有点绷不住了: 「妈的,队友靠谱的时候是分工,队友不靠谱的时候那他妈是加工」 「可能有点冒昧了,但是云哥你能不能来和我合作小组作业,最好带上冯和温迪森一起,我急需三条大腿」 「呃啊小组作业……那是什么报复社会的产物……」 「楼上的楼上,你算盘珠子隔着屏幕崩我脸上了」 「你那是想合作小组作业吗?你那是想被带着飞,我都不好意思说你。jpg」 「可是有高效的佬带飞真的很爽诶…」 克劳德这个时候要回了大衣,正在盘算要不要给温迪森送回去吃午饭,换回来后辈一道无措的注视:“克劳德前辈…” 然而幼犬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双眼全睁的冯打断了: “他不是怕你吃不了苦,他是担心物资不够三个人用。他不是为了顾忌你,是为了大局。” “诶…这样吗?”后辈恍然大悟,“好,我不会拖后腿的…!前辈请放心。” “…回去记得备点厚衣服。”克劳德没反驳,只是默默地提醒了这么一句。 少年修长的指节划过腕表,召唤遣返。 等温迪森的身影消失,冯才慢悠悠地点出克劳德的心思:“有饭为什么不吃要跟着我们受苦呢。” 少年寒冰没有第一时间搭话,只是从包里翻出支小巧的营养液扔了过去,等青年伸手稳稳接住了,克劳德才接话: “当时采购物资的时候基本上考虑的是实用性和价格。” 弹幕有懂行的认出来了: 「商品百科在线咨询:像是好几个来自星际世界的主播联合发布上市的那款营养液,一支顶一天活动所需,不过没有饱腹感也没有味道,口感像是喝水」 「那款我记得不是有口味plus版吗?」 「商品百科在线咨询:口味plus版价格贵,而且成分区别不大,只是多了不同的增味剂,要考虑实用性的话还是得看基础款」 「不错,这很云哥」 冯不知道有没有在听,青年寒冰只是敷衍地点点头,将那管营养液一饮而尽。 大概是换冯来选物资他也会这么选,又或者是冯本人根本不在意这种事情。 “所以呢?”边把空了的包装扔进角落垃圾袋,青年寒冰边看过来,“支走他是为了什么?” 正在拆自己那份的克劳德闻言愣了一下,少年有些失笑地回头:“不,你想多了,我只是单纯地想让他回去吃饭罢了。” “不问?”冯垂下眼帘看向克劳德。 “不问。”克劳德的眼里干干净净,清亮得很。 于是青年撇了撇嘴转过头去找个空地坐下,反手摸出支烟来给自己点上了。 克劳德完成了进食的任务,边收拾垃圾边随口找话题。 “和谁学的,戴博吗?”总不能是皮恩。 “和皮恩学的。” 克劳德手上动作顿住了一下,少年寒冰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一言难尽:“…皮恩会同意你抽烟?” “不,他不会,”冯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青年沉默了好久后,取下烟将其捻在二指间才回答,“但默认不也是同意吗。” ……所以是皮恩走了以后学的吗? 行,这个话题该结束了。克劳德面无表情地收好垃圾,查看了一下屋中向日葵们的状态。 冯的视线跟着年少的自己一路走,那双眼睛沉沉的。看了片刻,他掐灭烟闭上眼,在不知不觉间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脖颈。 冯的脖颈上缠着绷带,些微渗着血的绷带。 这伤是怎么来的克劳德从没问过,冯也不说。哪怕是自己,也多少是需要隐私和距离感的。 因此蹲在向日葵前的克劳德被冯喊住的时候,少年寒冰实际上是有些惊讶的。而在克劳德回头看见青年伸手缓缓拆下脖颈上绷带之际,这种惊讶感达到了顶峰。 “你有买绷带吧,帮我个忙。” 冯闭着眼微微昂首露出纤长的脖颈,好像完全不知道他这个动作会给年少的自己带来多大的视觉冲击。 视觉冲击的来源是伤口。 怎么说呢,那是个咬伤,位于脖颈侧面的咬伤。 能看出来造成这道伤口的家伙定然是字面意思上的牙尖嘴利,伤口不深,没有伤到致命处,但是似乎是二人有过拉扯,横拉开了一大段距离的皮肉。 那伤口被相当草率地——克劳德严重怀疑是冯自己经手的——处理过,而现在看起来有少许要愈合的迹象,想必是因为早前的两次阳光。 青年寒冰微仰着头没有动作,也没催促什么,只是格外安静地坐在那边。 克劳德:…… 他现在把小向日葵喊过来进行一个紧急医术补习还来得及吗? 少年叹了口气,从包里翻出绷带上前去。 冯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青年寒冰就这么看着少年走近,看着少年突破安全距离。 他压下身体本能提起的戒备,他看着年少的自己在面前蹲下,格外认真又沉静地重新将伤口覆盖在绷带之下。 青年如冰海一般的眼里在这瞬间终于亮起一丝星火,他好像突然之间下了什么决定,只是这决定不为外人所知。 克劳德彼时正专注于包扎伤口的动作,没有留意到冯眼中的光辉,青年也并未打算让少年留意到此。 于是那抹星火般的光被封到冰面之下。 第46章 瑞托什得追着你骂 想要全心全意地信任另一个自己也并非是一件易事,毕竟还有一种东西叫做自我怀疑,更何况冯和克劳德的经历说得上是两个极端。 克劳德不知道冯想到了什么,他对青年寒冰的思维了解仅限于表层——通过他自己的思维代入反推来获知部分冯的想法,多数时候这很有效。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克劳德能完全掌握冯每时每刻在想些什么,那不是换位思考,那叫读心术。全然知道太不切实际。 因此克劳德并不知道冯在这短短的包扎时间内到底想明白了什么,他只是察觉到青年寒冰好像对他更放任…或者说纵容了。 克劳德处理完最后一个固定环节便松了手,起身后退两步任由冯自己试探性地动了动脖子, 然后他就听到青年寒冰半点不客气的点评:“瑞托什要是知道这是你包扎的,他得追着你骂。” 克劳德:…… “他要是知道这是你让我干的,你猜他先骂谁?”少年寒冰垂眼反话回去。 “先骂克劳德。”冯答得果断。 给观众们逗乐了: 「瑞托什:你们是真能耐啊」 「看看,同名的好处这不就来了」 「笑死了,云哥都无语了」 「不过其实就算瑞托什来了冯也不会让包扎的吧」 「确实啊,冯看起来除了自己谁都不信」 「猫猫龙:他放松了一点,戒备放了不少了,都敢让云哥包扎做试探了」 「猫猫龙:感觉像是脱敏疗法」 「自己给自己脱敏是吧,你们可真行」 他和这人没法好好说话了,真的。 克劳德虚了虚眼不太想理冯或者弹幕,转头望了一眼直播间显示的时间。 ——包扎没花多少时间,估摸着温迪森应该还没吃完饭,也就是说他还得和这人单独待一段时间。 还是想想这段时间怎么过吧,总不能两人相互呛嘴。这也太幼稚太像小孩吵架了,他拒绝。 克劳德垂眼去扫了一眼格外充裕的阳光资源和所有亮起光芒的植物卡包,少年的视线在豌豆家一溜五张卡上顿了顿。 他没喊任何一个家里人过来这一点实际上也值得说道,并不是说气温或者什么的问题。 而是冯。 他了解自己,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错认家里人,哪怕是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 所以除开温迪森之外的任何一株豌豆出现在这里除了会给冯带来刺激之外,没什么好处。 因此克劳德从一开始就没有在这里让他们遇上的打算,那种尴尬诡异的气氛想想就令他感到不适。 况且他真的不能保证冯的攻击性会不会转头对准自己的家里人——比如皮特芬,他更不能保证冯散发出敌意之后他能不能心平气和保持冷静地处理。 他没办法在事情直接危害到家里人的时候还那样冷静地思考,那对他来说不叫冷静,叫冷血。 有脚步声将克劳德的注意力从思绪中抽离,青年寒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走了过来。 克劳德投去疑惑的视线,换回冯一个挑眉,青年寒冰笑了一声:“来练两手?” 冷色系少年怔住了一下,克劳德再度确认一眼时间。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人怎么突然这么主动而且浑身上下带着一种挑事的即视感…… “伤不要紧?” 最后少年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而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克劳德也没怎么犹豫,放下手边东西站起身,正正看向放松站着的冯。 青年与少年的视线微一交错,就在这个瞬间,冷色外衣的衣角被移动带起的劲风吹得猎猎作响。 少年似只猎食的猫科动物一般突然爆发,几乎只是眨眼就窜到了冯面前。 没有上什么武器,只是纯粹的肉搏练习。 但光看架势恐怕要让人以为克劳德是奔着杀死冯去的——少年半点没留手,出手速度和力道都极快,一记横向肘击直奔青年太阳穴。 冯眼神都没动,也是抬手肘击相撞招架的同时另手搭肩,反应半点不慢。克劳德确实是缺乏这样的练习,因此很快就被冯扼住后颈压制不得不停止动作。 “知道吗?我其实看不清你的动作,”青年寒冰缓缓松开手让少年站起身,“但除去视线之外我还有听力。” “我不需要跟上你的动作,我只需要明白你在哪里。” 青年慢悠悠地对若有所思的年少自己勾了勾手指,完全是十成十的挑衅意味。 克劳德虚了下目光。 …好熟悉的动作。 弹幕乐了: 「此时话筒递给温荀」 「温荀: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笑死了什么限时返场,你们都喜欢这么教人是吧」 少年没有多犹豫,转头就再度扑了上去。 其实克劳德本以为冯会下手更狠些,伤不到根本,疼痛到底应该还是会有的。毕竟对方一开始的想法确确实实是想看他受伤的,提出切磋教学也必定怀了少许报复的心思在。 但出乎意料的是,冯没有那样做。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想通的,又是什么时候改变的主意。说是对练,还真的就只是对练而已,完全没有伺机报复——前提是那些嘲讽性质的话语不算的话。 冯下手格外有分寸,有分寸到不像是他在教克劳德怎么打架,然而青年口边的话语就完全不是这么说的: “这个位置,用力再重一点你的手就废了。” 莫名的,克劳德有种曾经被戴博教学的即视感,只是眼前人比那时候的戴博要经历过更多,也更知道怎么教学另一个自己。 在二人又一次交手之后,冯拍了拍衣物上的灰,突然开口: “有时候你该听听戴博的话,他有些时候说出来的东西真的很有道理。” “比如,谁打你,你就打回去。” 第47章 真是丰富多彩的生活 戴博…… 少年寒冰的动作顿了一下,克劳德活动着手腕没再上前。 嘴上说着讨厌克劳德的戴博不知道克劳德其实很羡慕他吧? 克劳德有段时间着实羡慕戴博的随心所欲,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他不能这么做。 他后来经常奉劝戴博冷静也只是因为他担心那笨蛋老哥情绪上头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或者被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当枪使。 然而戴博的直性子有时候确实能语出惊人,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话糙理不糙。 青年寒冰见他没再攻上来的打算便也就结束了这次热身——是的,只能算是热身——转而在少年不远处坐下: “我走的越远,我就越是发现戴博的话有道理。” 克劳德整理了一下衣物,跟着坐下,少年也不说话,就安静地听。 “有时候你用不到这么多考虑,因为野兽和暴民是不会穿上名叫智慧的衣服坐下来和你好好聊天的。” 冯重新点上那支未完的烟,青年寒冰将目光放空,语气平淡又漠然: “只有比那群野兽更像是野兽,它们才会畏惧你,然后才会听你的话。暴力只能用暴力来回应。” 克劳德明白这个道理,他早前所在的花园虽然不至于发展到冯那个地步,但想要对一部分植物说清楚某些事情却也难如登天。 如果那些暴民当真能冷静下来思考,恐怕那个晚上瑞托什也不至于和他当上病友。 然而冯说完这两句之后跟着补上了一道极轻极轻的话: “但你最好是不需要变成野兽,永远、永远都别有这个需要。” 少年扭头抬眼看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青年,克劳德仍旧看不明白冯现在的想法,但这并不妨碍少年沉静地开口: “克劳德不会是野兽,哪一个都不会是。” 他是不能完全明白冯的想法,但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这就够了。 “你没有必要对自己的选择耿耿于怀,”少年声音清冷,像是陈述事实,“这可一点都不像是克劳德。” 冯缓慢地眨了眨眼,很突然地笑了一声。青年取下那根烟来,转过脸与年少的自己对视。 “你知道谁会为这件事感到在意吗?” 皮恩,家里的大哥会在意。 “皮恩会在意。你要说我被哥带坏了也没问题,因为我确实在追着他的影子走。” 披着军绿色大衣的青年语调平静,他移开视线看向屋中被路灯花金光照亮的角落: “一开始他身上的光很亮,我能很清楚得知道我该跟着他往哪里走。但是渐渐的,那光黯淡下去了。直到突然有那么一天,我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我只是依稀记得,他之前好像是在那边的。所以我在这边摸索着,试着靠近他曾经走过的路。” “但你走偏了。”克劳德接上话。 “但我走偏了。”冯附和道。 话虽如此,青年寒冰却是头一回舒展了眉眼,那双眼睛中倒映着金光反射出的星点,亮晶晶的。 冯微扬嘴角,在暖光中露出了个格外浅的笑——不带任何讽刺意味、没有半点表演成分的、纯粹的笑。 青年似乎心情不错,低头重新叼起烟的时候好像额外多说了什么。 但那声音实在是太轻,轻到几乎只有被手上动作遮掩掉的口型,以至于听力比以往好太多的克劳德都没有听清,也看不见口型。 克劳德猜冯是故意的,表现出说了话却有意不让他听清。 不过无所谓,他也不是什么八卦爱好者,不至于事事刨根究底。 这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来说都没有必要。 克劳德依照直播间核对了时间后估计着应该差不了太多,便再度将温迪森喊回。 后辈这次落地的时候站得稳稳当当,身上所着的厚实衣物还带着从花园带来的暖意和烟火气。幼犬在金光里闪闪发亮,好像一下子就能驱散掉整个屋子的沉闷。 “克劳德前辈,冯前辈。” 后辈轻快的声音直接打破了屋中的沉默,除去克劳德点头之外,冯难得抬了下头,给予了被喊到该有的回应,倒是让温迪森有点受宠若惊。 在临出门前,克劳德望着外面茫茫的雪色,若有所思:“我有个想法。” 他一句话换来了两道目光的注视,但克劳德没有出言解释,反倒是问剩下两人:“你们会开雪橇车吗?” 说起来可能令人难以置信,但这座镇子的地理位置比市区要高。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能有一架雪橇,事情就会变得很轻松。 而镇子上的雪橇可以不用指望了,那么…… 当三人一齐站到镇子东北方的大空地上时,克劳德摸着手上腕表,首次尝试了点他之前碍于时间、阳光数和场地没来得及尝试的东西。 金色阳光此时汇聚出的物件远比植物们常规的道具武器大得多,凝聚起来的速度也慢得多,而且消耗不低。 克劳德虚眼瞧了瞧腕表上从四位数骤减到两位数的阳光,默默地将某个大胆想法划去。 待到阳光的金色暖光散去,出现在雪地上的赫然是一架四人雪橇车。 白边红漆亮眼得很,底下冰刀也格外锐利,一眼就看得出来原主人保养得相当好。 “那群不死族的审美还是这么糟糕。”冯看着车头和车尾两侧的大脑图案,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他们的审美从来没变过哦,前辈。”接话的是温迪森,“早几年流行写实大脑装饰,这几年流行简笔画大脑结构图案。” 冯诧异地看了一眼温迪森:“你怎么还去了解这方面的东西?” “啊…是和埃娃小姐聊天的时候她和我说的,说是什么,要走在时尚潮流和时代前沿?” “埃娃……” 克劳德此时绕着那雪橇车转了一圈算做检查,再转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冯最后喃语的名字。 青年寒冰眼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但速度太快了,没等克劳德分辨清楚那是什么,冯就重新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没问题?”冯望向克劳德,主动揭过了刚才的话题。 “嗯,完全可以用。” 克劳德扫了冯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点头表示雪橇没问题。 温迪森沉默着眨了眨眼,视线在二人间过了个来回,也就顺势换了话题:“所以…前辈们会用雪橇吗?” 克劳德凭着某种直觉用一种莫名的视线看向冯,青年寒冰察觉到注视,略一挑眉:“你不会觉得我什么都会吧?” 也是,他不可能什么都学。 就在克劳德准备移开视线的时候,冯带着一种格外玩味的语气开口:“嘛,我还真会。” 克劳德:? 不是,他自己到底在学些什么东西,撬锁先不说了,怎么开雪橇也学啊?! 真是丰富多彩的生活。 第48章 我那么大一个雪橇车呢? 克劳德已经懒得去槽冯说话大喘气的事情了,想也知道这人就是想逗他或者温迪森罢了。 和戴博一个样,幼稚得很,不过也没什么不好。 青年寒冰走到雪橇左侧用右手扶上雪橇,接着他转头对温迪森抬了抬下巴指指雪橇里面:“喏,你小子先上去。” 还没等后辈抗议些什么,冯的话更快一步堵上了他的嘴: “你太矮了,等会就上不去了。” 幼犬被青年格外直白的一句话刺得整个人都蔫了,温迪森边小声嘀咕着“还能长”边接过冯递来的提灯,拉开了门乖乖坐了进去。 克劳德没等冯开口,便极有默契地站到了雪橇的另一边。 他不懂怎么开雪橇,但他见过一次雪橇车小队。 完全不用言说,冯只是伸手扶上雪橇车的边缘,便在同时看到了克劳德与他的动作几乎同步。 二人在同一个瞬间起步,步调一致,甚至连用上的力道都相差无几。 雪橇下的冰刀划过雪面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温迪森一时之间只听得见风声和脚步声。明明推车前行的是两个人,却好像只有一道脚步声。 幼犬明悟了,是他跟不上这种配合,所以不太需要他。 在即将推行到下坡之际,青年对着另边保持同样步调的冷色系少年使了个眼神。 克劳德心领神会,也没矫情,他将手撑在雪橇车的侧面,脚下发力,一个翻越便落进了车内,正好是温迪森的后座。 就在将下坡的前一秒,军绿色大衣的衣角随着寒冷的风纷飞,冯落到了雪橇最前。 青年翻越的动作干净利落,要多潇洒有多潇洒,顺利引起弹幕一阵鬼哭狼嚎。 克劳德不太想去看弹幕上一片裤衩子乱飞的情景,因此少年只是将视线放远,望向远处昏黄中若隐若现的城市。 有了代步工具的话,想必这段行程并不会花费太长的时间。 说到这里就要提一提雪橇车僵尸小队的雪橇了,虽然克劳德是确认过地势高低才选择启用的雪橇,但实际上这东西只需要一个初始速度,就能扛着四只不死族在一片平坦只是加盖了冰面的草地上畅通无阻。 可能这就是不死族科技。 克劳德有听说过关于敌对阵营那位首领会时不时给下属们搞点发明创新之类的行为,估计这辆雪橇车也是那位的杰作吧。 不管怎么说,谢谢不死族的各位,车很好用。虽然可能不死族的各位并不需要这个道谢。 “前辈们真的很有默契。” 路上的沉默是由温迪森先行打破的,后辈端坐在最中间,完全吹不到一点风。幼犬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说克劳德看不到,但想来估计后辈的目光是敬佩的。 冯将手虚虚搭在方向盘上,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分出神先一步开口: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和他?” 青年的发丝被迎面而来的风裹挟着寒气吹起,在身后两人看不到而只会被镜头捕捉到的地方,那双冰蓝色的眼里难得一见的清澈。 “啊…确实,”温迪森缩了缩脖子,语气弱了下去,“很好猜,毕竟真的很明显。但如果是温迪森和温迪森大概做不到这种程度吧…总感觉是只有克劳德前辈才能做到的事情。”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冯说这话的时候那真是半点不客气,青年盯着路况,口中话语拐了个弯:“他要是做不到和我同调那他就不配是克劳德。” 在后面把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的克劳德:…… 该说什么好呢,真不愧是克劳德。 大概也就只有名为克劳德的存在会这么绝对——如果他们想不到一起那么其中一个就肯定不是克劳德。 冯的语气颇有一种莫名的讽刺意味,于是克劳德便突然意识到了: “模仿者?” 坐在最后的少年寒冰开口问道。 “新一代的模仿者,”冯咧嘴笑了一下,“拙劣的模仿,连不死族都能看出来的表演,还想嫁祸到我头上,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克劳德明显看见温迪森瑟缩了一下,遂姑且算个合格前辈的克劳德虚了虚眼,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又被冯抢了话: “别对号入座,小鬼。想继续埋在影子里一事无成那我也不拦你,但不论如何你都走到今天了,再去后悔以前的选择有意义吗?” 冯今天的话好像,格外得多。 克劳德垂下眼去没有搭话,只是听着幼犬重回那种怯弱一般地应了声,但这种情绪很快被温迪森自己抛却。 “前辈说得对,我应该向前看才是。” 后继者抬起视线的时候眼里亮晶晶的,很快就又恢复了那种良好的精神状态,显出一种十足的韧性。 家里把这孩子教得很好。克劳德这么感叹着,同时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所以你为什么要学开雪橇?” “好问题,你见过派寒冰射手去和高阶冰车僵尸一对一的吗?” 冯的语气满不在乎,但克劳德就是硬生生地听出了恨意。 “没见过吧?我见过,被派上去的就是我。” 冰车僵尸免疫冰冻效果。平日里克劳德别说见雪橇车小队了,连冰车僵尸都没怎么见过,毕竟完全同属性的家伙他上场根本毫无用处。 所以面对冰车僵尸派出寒冰射手去一对一…… 荒谬,荒谬到离奇。 “屋主终于不想活了?” “怎么能做出这种安排…?!” 克劳德问话的时候语调都是略有上扬的,足见他到底有多惊讶。温迪森的话语更是半点都不掩饰诧异,幼犬眼睛都瞪大了。 不管怎么想,向日葵家应该都做不出这种安排,除非那个人类亲自下场强行要求了指挥权。 “哈…” 冯笑了起来。 “他当然想活,只是满足一下不死族们的恶趣味罢了,能换他活下来的机会,他为什么不呢?” ——小剧场—— 一些克劳德:(捞一辆雪橇车来耍耍) 某无辜的高阶雪橇车小队:(逛街回来)(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目瞪口呆) 高阶冰车:准备准备要上了啊…不是?你们车呢?? 小队:我们不造啊!! 第49章 除非你想皮恩把你腿打折 雪橇行进过程中一时之间只余下了风声,温迪森的神色里带了那么几分切实的恐惧。 但很快就有只手按上了他的肩,后辈恍惚回神的时候才发现是坐在他后方的克劳德。 他的前辈神色沉静,似乎在想清楚了某些关键点之后不太觉得意外了。冯回过头看了一眼温迪森,青年移回视线之际便不再开口。 冯没说为什么被推出去的是他,但不消他说克劳德就知道为什么。 ——冯是多余的。 对于那个花园来说,他们不需要两株寒冰射手,这除了会拖累智慧树之外毫无益处。而对比已经成型的二代豌豆家,把上一代仅剩一个的冯“牺牲”掉显然更具性价比。 这个行为甚至是为了讨好不死族,真是,荒诞离奇又残忍。 冯没再继续说大概是怕震撼到这边温迪森幼小的心灵,毕竟这些信息量对克劳德来说已经足够推理了。 ——这不完全是他想学,说不定只是那死亡表演中的一部分。在死亡的压迫下,他自然会学得比所有人都快。 他可以奔赴死亡,但不能这么窝囊的死去,不能在目标完成之前就毫无作为的死去。 所以他会全力以赴地活下去,尊严也好道德也好,都是只有在活下来这个前提往后才会被考虑的东西。 克劳德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肩安抚了被吓到的幼犬,他便微微侧身去眺望远方的场景。 温迪森镇定得很快。后继者若有所思地望向前方青年的背影,许是或多或少也猜到了为什么冯不继续往下说。 毕竟有另一个克劳德,那温迪森也应当有概率存在。 见他镇定了,克劳德便将手抽回,再次暗自感叹家里把这孩子教得很好。 他看得出来,温迪森的性格已经被家里人掰正了不少了,之前那副样子不过是因为被提到以前所以下意识紧张罢了。 自从从他口中得到确认之后,幼犬就已经走出来了,现在会有的反应大概也只是因为被提到黑历史,而不是尚未摆脱阴影。 思维不慢的同时,克劳德在那一片昏暗的灰白中扫见了什么东西起伏的轮廓,和些许除去灰黄之外的色彩。 于是坐在末尾少年寒冰喊了目前正安安静静充当驾驶员的青年一声。 冯心领神会,青年只道出一句“坐稳”手上动作半点不慢,雪橇车在雪面上滑出一个巨大弧度,冰刀切出雪粒四溅飞舞带起些许刺耳的摩擦音。 等雪橇车完全停下,抛开差点被甩飞但被克劳德及时按回来的温迪森不谈,克劳德方才瞧见的起伏已经近在眼前。 “…冯前辈,您下次能不能说完话再行动,不要同时……?” 温迪森边从雪橇上边下来幽幽出声:“车上还有个跟不上两位前辈反应速度的我啊……” 克劳德别过脸去先走一步,刚拎起提灯准备下车的冯闻言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温迪森:“说明你还得多练练。” 言毕,青年寒冰理都不理低眉顺眼小声嘀咕着什么的温迪森,转头跟上克劳德的步伐。 幼犬回神,匆匆忙忙追了过去。 等三株寒冰到了近处,借着提灯的光亮才得以看得清晰,那不是什么地势起伏。 ——那是一座连绵的冰雪坟墓。 雪地摩托、雪橇、人和犬被冰雪连接在了一起构成了一个整体。 以雪橇为底座,拉着雪橇的犬队迈着僵硬的四肢倒在前边,依稀还能看出是人形状的冰雕或坐或站或躺的分布在雪橇上。雪地摩托也早就失去了前行的机会,被灰白色的雪牢牢封锁在原地。 这一队人面朝着城市的方向,却几乎已经完全被冰雪覆盖,再也无法迈动一步,化为了一座沉默的墓碑群。 “看来想去问个说法的人也没问到。” 冯瞧着这一大排冰雕,语气听上去并不是很在乎。而事实也正是如此,青年寒冰并不觉得这里的惨剧或者悲剧能让他有什么触动。 温迪森倒是比冯能共情得多,后辈垂下眼去没有再闹腾,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克劳德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转头示意二人跟上。 三人没有过多停留,坐上雪橇重新出发。 在这短暂的期间,前后辈的视线略微交错了一下,幼犬了然地点点头。 “所以…冯前辈和埃娃小姐有过接触吗?”温迪森第二次打破雪橇中沉默的氛围,主动挑起了这个方才被冯略过的话题。 青年寒冰沉默着,没有第一时间搭话。直到后辈觉得颇为不自在,准备转移话题的时候,才听到冯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话: “女友,算是。” 一句话不仅给直播间观众镇住了,也顺便给克劳德和温迪森一起镇住了。 克劳德看似面无表情,只可惜微微颤抖的瞳孔出卖了少年寒冰地震的内心。 温迪森整个人完全迷茫住了,后辈看看青年一如往常的背影,又转头看看身后克劳德僵住的动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缓缓吐出一个音节: “……啊?” 与他同步的是直播间内的观众们: 「啊?」 「啊?我听到了什么??」 「女友,啊??」 「不是,云哥你,你……」 「所以埃娃是谁,有没有解惑的,我靠我好懵」 「不是啊,没有人注意一下用词吗?完全没有任何指代,只有女友两个字,我操,还是现任吗??」 「我感觉我的大脑,它好像一瞬间死了」 「这人哪点看着像是会谈恋爱的样子啊??」 「我跳预言家:那个,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啊,我是说可能,不是爱情关系,只是纯粹利益关系呢……」 「嘶…所以埃娃是哪位?」 弹幕在镜片上翻滚,但克劳德已经无瑕去顾及弹幕了,少年僵着一张脸发问: “我没见过几次金盏花,她被屋主关得太死了。你…” 克劳德的问话欲言又止,一些从来没考虑过这类问题的未成年突然被告知了另一个自己实际上有女友…… 说实在的,有点吓人。 不是说接受不了自己未来有爱上谁的可能性,只是依照冯那个境况说要爱上谁未免也太荒谬。 所以这很大可能并非是爱,而是利用。 克劳德确实没见过几次金盏花。 就如他所言,在他没有被平台接走之前,那任屋主将金盏花锁得很死,禅境花园几乎完全成了圈养金丝雀的笼子,他能见到金盏花的次数屈指可数。 尽管如此,能产出资金的金盏花在花园中的地位和重要性仍然是无需言说的。 所以这段关系…… “别学,除非你想你那边的皮恩把你腿打折。” 冯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青年的姿态看起来也很放松,坐在后方的克劳德无法看见他的神色。 他只是听见青年用着极其平缓的声音说了一句话:“放心吧,我什么都没做。埃娃是个好姑娘。” 尽管克劳德无法看见,但直播镜头却将冯说这话的神色收入了其中。 青年的神态和他说这话的语气一样平静,平静且沉稳,只是那双眼里带着几分格外复杂的情绪。 歉意、愧疚、怜惜、祝福…… 唯独没有爱,没有一丝一毫的、能被称之为爱的情绪。 坐在最后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他看不见冯眼里的情绪,然而仅凭着对自己的了解,他就知道。 这段所谓的交往关系必定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她的精神被那个人类折磨得太过脆弱又太过敏感了,”冯的话很轻,“任何能走进她心里去的其他人都会成为她的精神支柱。” “所以与其让她彻底崩溃,不如各取所需——我需要她的能力,然后我会把她从精神崩溃的边缘拉回来。” 温迪森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幼犬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后继者只是喃喃出声: “…可埃娃小姐明明是很自信的?” “那是因为换了环境,等你再看到她的时候,想必向日葵们已经解决了她的问题。” 回话的是克劳德。 只有正常的花园才会培育出性格正常的植物,而像是他之前的那个……就格外不正常。 温迪森说埃娃是自信的,是的,这没错,她本来就该是这样的性格,然而前提是那金盏花没有遭受过长期的囚禁和精神施压。 外界环境是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的,这毫无疑问。 所以冯才有机会接近金盏花的内心。 “简单点说的话,理解为世界的差异吧。” 青年寒冰重新搭上了话:“我没那么好的运气和机会,死是没死,但我没办法阻止那些事情发生。” “我能做的我都做了,只可惜那狗屎的命运不眷顾我罢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冯笑了一声,一如既往的带着深深的讽刺意味。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克劳德的错觉,他好像在恍然之间听到一种非常深的疲惫。 不过就算知道这些也无事于补,克劳德知道冯不会接受其他任何一个人的所谓“怜悯”或者“心疼”。 在这一点上,他们俩是一样的,无论哪个克劳德,都不会乐意接受来自其他人高高在上的情绪施舍。 冯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背负着这些痛苦继续向前,痛苦不会从他身上转移到其他任何人身上,因为那就是只属于他的过去。 早前克劳德就明白,眼前的另一个自己是一匹行走于悬崖边的孤狼。 这匹悬崖边的狼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那些随着前进越来越多越来越陈旧的伤口,会被狼独自一个个翻开清理,然后掩埋,等待着下一个循环。 直到他登顶,最后从高崖上一跃而下。这趟旅程才会结束。 然而就在这趟旅程就要结束之前,克劳德插了一手,所以这匹伤痕累累的狼现在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少年寒冰其实没有把握劝住另一个自己,但这种事情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所以从开始的出错到现在,他从未提过要送冯回去之类的话。 就目前而言,克劳德清楚如果自己贸然提出什么,都只会让这匹狼重新回到那悬崖的顶端,重新获得一个一跃而下的机会。 他不否认他确实在通过蛛丝马迹探究冯的过往,他想从对方的伤口中找出些什么来,找出些好让这匹狼转向其他方向,而不是一跃而下的东西。 他知道越多,他就越能贴近冯的思维。但是他留意了分寸,他不会在这方面步步紧逼,那毫无意义。 虽说只是换位思考,但对于克劳德目前的思维敏锐度来说,确实是够了。 温迪森缩了下脖子:“抱歉,我不该挑起这个话题。” “你道什么歉,该道歉的另有其人,你说是吧,克劳德?” 冯的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什么问罪的意思但是就是显得很阴阳怪气。 克劳德:…… 推温迪森出去搭话确实是他的问题。 遂克劳德叹了口气:“抱歉,冯,还有温迪森。” “你知道你分明没必要这样,想问什么问就是了。” 青年寒冰留意着路况,语调平缓下来:“我不乐意说的谁问了也没用,我愿意说的你问了我自然会说。” 揭开过去的伤口是件相当残忍的事情,但是青年寒冰的语调平平,显然是确实不在意这类事情。又或者是他自己已经将伤口翻开了太多次,那些疼痛早就麻木了。 克劳德于是轻轻应了声,却没有再行询问的意思。 他反而语调一转,给二人讲起了关于上一个世界的经历。 冯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倒是温迪森听得很惊奇。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世界,对催熟成长尚还保留着些许稚心的后辈来说自然是相当新奇的东西。 令观众们意外的一点是,克劳德居然很擅长讲故事。 少年清冷的嗓音语调清晰,故事条理也很清楚。简简单单几句形容组合起来就足够扣人心弦,完全吸引住了幼犬的注意力。 一听就知道,这人以前肯定经常讲故事,经验非常丰富。 冯在看路中途回眸望了一眼身后的两只未成年,分明理论上是同岁,差距却着实不小。 上一个世界的故事走向尾声的同时,由残存的水泥钢筋和冰雪构筑成的建筑群已经近在眼前。 冯线埃娃番外:笼中雀与崖边狼(上) (写在最前的警示: 本篇番外涉及冯与金盏花埃娃的朋友兼恋人向描写。 明确为前期双方友情,中后期可能涉及埃娃对冯爱情向单箭头,对此感到不适可以酌情跳过) 白发金眸的少女坐在阳光房的正中,那如瀑的纯白长发和着身上洁白的裙一同散在地上,映着禅境花园中投射下来的阳光,像是一朵正在被迫盛开的、发着惨白光芒的花。 但面色苍白的少女对此毫无察觉,她双手合拢在胸前,双目紧闭似乎正等待或祈祷着什么。 许久之后,有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光从她合拢的手中闪烁,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少女摊开手掌,望着掌心中的一枚银币,她叹息出声。 “又是一枚银币……” 少女肉眼可见的失落,将那枚银币堆到了一旁的碟子中,而那碟子里已经积攒起了一小堆同样的银币。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是无意间触及了少女略有凌乱的长发,几缕洁白却毫无光泽显得干枯的发丝好像根本不是生长在她身上一般,就这么掉了下来散落到地上。 她看起来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遂也只是伸手将那些散落的发丝聚拢起来,轻轻地堆在一边的地面上——那里所堆砌起来的发丝比碟中银币的数量要多太多了。 少女重新闭上双目,将双手合拢。 然而这次,除了些许细碎的光辉之外,她手中空无一物。 她太疲惫了,但她自己许是察觉不到这一点。她只是再次尝试,然后又是一次尝试,直到她眼前一黑脑中一晕,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少女再次醒来的时候实际上是被脚步声惊醒的,她对这些实在是太敏感了,敏感到精神紧绷。 于是她坐起身,看向那理论上通往外界的黑暗。 她的脑中还残留着透支造成的刺痛感,就好像有人拿着铁锤,一下又一下地将一枚钢钉敲破她的颅骨、捅入她的大脑。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这没什么。 比起自己的情况,少女更在意的是现在正从那黑暗的甬道中走来的到底是谁。 会是屋主吗?她那双黯淡的金色眼眸中亮起希翼。 但是这次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从外界进来是个有着一头灰蓝色碎发、披着一件军绿色大衣的、身材高挑的青年。 是其他植物,不是屋主。 等等…其他植物…! 少女的眼中闪现出惊恐,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曾经所遭遇过的指责: “凭什么我们倒要上战场就你不用?” “你有什么用啊!产金币?你倒是产点出来看看啊?大家都快死了你还在那边磨磨蹭蹭的!” “花园缺钱总是有原因的喽!你管钱,那责任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出去过。 因为把她带回禅境花园的屋主告诉她: 她是不应该出去的,外面的植物们都很危险,都对她有恶意。她应该待在这里,做好自己的本份,只有这里对她来说才是安全的。 所以她就再也没出去过。 但是现在却有其他植物进来了。 对面的那人好像看出了她的恐惧,止住脚步,停在了通道口,没有再向前一步。 少女听到自己用颤抖的声音发问:“…你来这边干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 那人靠着通道口垂下眼帘,起初是沉默,而后青年望着地面,话语很轻: “抱歉,我以为里面没人。我只是,没什么地方可去,所以想来看看。” “……打扰了,我现在就走。” 青年略显暗哑的嗓音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几分失落,他那双眼里没什么攻击性,和之前她在其他植物眼里看到的情绪不太一样。 她不太确定那是什么情绪,只是觉得很熟悉,好像她自己也时常感觉到。 少女眼中驻留着青年孤单的、马上就要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她鬼使神差地开口:“…等一下。” “嗯?” 那人于是回过头来,明明是用一个字音在表达疑问,那双眼睛映着禅境花园内的阳光却好像闪着星点的希翼。 “……没地方去的话,在这边待一会吧,这里很安静。” 白发金眸的少女轻声说道。 青年留了下来。他姿态放松地坐在通道口附近,没有离她很近,却也没有太过疏远。 突然多出一个可聊天的存在对少女来说算是很新奇的体验,她基本上只和屋主聊过天。而在那位不再过来了之后,平日里的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默默地积攒金币银币,静静地等待屋主下次回忆起她的存在。 青年望着窗外的阳光,没有看她的方向,视线也完全没有落到她身上,他只是说:“克劳德·冯·佛罗尔。如果你觉得需要称呼的话,喊我冯就好。” “既然要暂时作伴的话,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不被注视对她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那注视着她的人眼中往往蕴含了太多的情绪,那些能够被她分辨出来的情绪足以压得她喘不过气。 “埃娃…我的名字。” 于是名为埃娃的金盏花和那个自称无处可去的青年交换了名字。 二人之间的聊天并不多,绝大多数时候,禅境花园里仍然处在一种安静的氛围中。这种安静的氛围令埃娃感到安心,她已经习惯了安静,太多吵闹对她来说才是难以适应的。 名为克劳德的青年很有作为客人的分寸,他的话并不多,也不会找什么令埃娃难堪的话题。 是一种格外令人安心的社交距离,和屋主的步步紧逼一点儿也不像。 确实不像,因为冯——他好像希望她这么喊他,而不是喊克劳德——居然会肯定她的努力。 埃娃已经很久没从其他人——虽然来看她的也就只有屋主罢了——口中得到过肯定了,多数时候她能听到的都是否定。 还不够。屋主曾经这样告诉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告诉她——你做得还不够,你做得还不够好。 “是吗?可我觉得你明明很努力了,”冯歪了歪头,不同于屋主说话总是带着很大的情绪起伏,他的话语很沉静且平淡,“可能这有点冒昧…但是,埃娃,你的身体状况很糟糕。” “我不是医生,而就连我都能看出来这一点。” 青年首次将视线转过来看着她。 埃娃起初瑟缩了一下,她害怕被注视。然而等她真正和冯对上视线的时候,她反倒不害怕了。 那双冰蓝色的眼里太干净了,干净到像是一片什么也没有的冰海。少女唯一能从中读出来的情绪,只有对她的担忧。 “在这种身体状况下…”冯望了一眼那一小碟银币,“你已经做到你能做到的极致了,你在透支你自己的生命。” 透支生命…… 埃娃有些恍惚,她确实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了,精神上和肉体上,无论是哪方面都是,她在一步步走向衰弱。 然而没有人在意这一点,包括她自己。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她的生命好像从来都不重要,也许她只是金钱的容器,因为她是金盏花。 屋主需要的不是她,而是那些金币和银币。只是那些金币和银币是从她的手上出现的,所以她才会感到被需要,所以她才这么努力。 但是屋主不来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她的问题。埃娃想。 她知道屋主很忙,每天都在为了战役奔波,所以她的努力还是不够,她没有办法产出足够的金钱来为屋主分忧,归根结底还是她的问题。 是她太没用了…… 埃娃没有回话,可对面坐着的冯就好像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一样,青年望着她,头一回露出了一个讽刺般的笑。 “埃娃,”他喊她,然后迎着她迷茫的注视开口,“屋主根本不忙。” ……不忙? 可屋主说自己很忙,他抽不出时间所以才不来陪她的。他说自己应对一天又一天的战役很累,希望她能为他分忧,好让他空出时间来看她。 真的有那么忙吗?少女脑中对于那张脸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他上次来是两个月前还是四个月前? 埃娃不知道冯说的是真是假,她只是觉得也许她应该等屋主下次来禅境花园的时候,找他问一问。 如果他还会来的话。 冯不知道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还是如何,青年叹了口气移开视线,他重新将语调放缓: “换个话题,要听我说说外面吗?” 外面?埃娃向着冯看了过去,在她的记忆中,这片小天地的外面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屋主告诉她大家都会讨厌她,因为她不用上前线,而只有他和这个地方才能保护她的安全。 所以她用不着了解外面,也不需要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她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这里就很安全。 但还是有人进来了,这里好像也没有那么安全。 “不过其实外面现在也没什么好的。” 见她不搭话,冯抬头望向花园上方灿烂的阳光:“以前还能过,现在外面太乱了。所以我给你讲讲以前吧。” 埃娃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而冯大概是把这当成了默认,于是青年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回荡在禅境花园里,他开始讲很久之前的外面。 冯很会讲故事,比屋主那总是干巴巴的词汇和颠来倒去的几句话更吸引人。 她从他的口中了解到了以前的花园,没有那么多混乱,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和背后捅刀,虽然艰难,但大家都很努力地为了生活。 这个关于以前花园的故事并不长,却足以让埃娃入神。直到青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才回神意识到:他要走了。 “现在的花园变了太多了。” 冯叹息着站起身,步子却是犹豫了一下。青年迟疑地望向她,问道:“你介意我再来吗?” 再来?他真的会再来吗?埃娃不敢肯定冯是不是在骗他,但她觉得如果他再来的话,她自己大概是会开心一点的。 遂白发金眸的少女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不介意他再来。 之后的日子证明冯没有食言,尽管间隔的时间不定,但埃娃总能在一周里稳定的看见冯三到四回。 青年会和她讲很多事情,包括外界的花园,包括植物们的敌人,包括花园里的植物们和智慧树。 “说起来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能进来其实是智慧树开的门,我和他约定好了,”青年说这话的时候对她眨了眨眼,“所以不用担心有谁会像我一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而随着时间推移,冯坐下的位置也逐渐从通道口转到阳光之下,直到白发金眸少女的身旁。 ——是埃娃要求的,她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屋主早在一开始就离得比冯近多了。 她和他应该算是朋友了。她想。朋友之间坐的稍微近一点也没什么。 “我们是朋友,对吗…?” 埃娃问出口的时候,冯明显愣了一下,而后那穿着军绿色大衣的青年笑着应到:“是啊,我们是朋友。” 一般来说,冯会在白天来,并顺手给埃娃带点什么——绝大多数都是吃的。 禅境花园的阳光太充足了,充足到这个地方不靠钟表就分不出白天黑夜,充足到埃娃实际上并不需要正常的进食,只靠光合作用就能维持生存。 但也只是维持生存罢了。 屋主一开始还考虑过定期给她带点食物,到后来他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就干脆忘了这码事情了,只是每次空手来,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和她强调她的职责。 埃娃其实也不在乎这些,对她来说,有吃的和没吃的差别不大。只是如果没有食物的话,她恢复的速度会更慢甚至赶不上损耗的速度而已。 冯对此投来了不赞同的视线。 从那之后,他改成了每天都来,并定时投喂。 因此当冯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出现在埃娃视线中的时候,少女再次感到了不安和被抛弃感。 他今天为什么没来…?是出了什么事了?还是说……他终于觉得她的无用拖累到他了?这段关系到此为止了?就和…就和屋主一样? 在埃娃彻底深入情绪的漩涡之前,有个声音一把拉住了她。 “埃娃。” 身着军绿色大衣的青年寒冰提着一盏光芒微弱的灯,出现在了通道口。 埃娃看不出冯和平日里有什么不一样,只是青年身上似乎带着新鲜的血腥味。 她想问的,但冯没有给她多说的机会,青年伸手到她眼前:“我想带你去看个东西,愿意和我来吗?” 这个行为直接打断了她原本正在进行的有关于冯身上异样的思考。 出去?埃娃下意识扭头看向那黑暗的、一眼望不到头、好似随时要择人而噬的通道口,曾经的恐惧和屋主的告诫似乎又一次席卷而来。 青年冷白色的手掌仍然伸在她面前,没有催促她作出决定,冯只是又像发誓一般地补了一句: “我会把你完好无损地带回来的,我保证。” 白发金眸的少女沉默了许久,最终抬起手臂,搭上了冯的右手。 借着冯的力道,埃娃站了起来,在他的带领下向外走去。 青年的手很是粗糙,埃娃能明显感知到上面厚实的老茧,间或还有些许愈合的伤口。 和她那双白净的手对比起来简直是两个极端。 金盏花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禅境花园,她对外面整座花园的记忆早就模糊,少数的了解也只是来自于冯的讲解。 因此她不知道冯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或者看些什么,她没有问,但握着冯的手却是在不知不觉间紧了。 青年好像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在赶路间隙回眸对她递过了一个安抚的眼神,无声地做了口型:“嘘,快到了。” 她跟着他走进了一间屋子,那间屋子的房门上画着金色的太阳花图案。给她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就好像她曾经应该属于这里。 她本来以为屋中会有人的,但是屋子里没有人。 冯带着她一路上了天台,在登上天台的第一眼,埃娃的视线就被天空所吸引了。 夜幕渲染着与阳光不同的色泽,或蓝或紫的深色作底,其上撒着银白色的闪烁星辰,连成一片璀璨的银河。 冯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埃娃的手,熄灭了那盏昏暗的灯,任由白发金眸的少女沉浸在由星辰构筑出的海洋中。 埃娃是第一次看见如此之多、如此之炫目的星星——这是在那座所谓安全的牢笼之中,她永远无法看见的景象。 广袤的星空给予人的震撼是不足以用言语来描述的,埃娃的眼中映着星光。 而就在少女出神之际,她听见旁边青年用着难得清亮的嗓音道: “这世界很大,生日快乐,埃娃。” 眼泪和情绪是如何决堤的少女已经全然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扑进的那个怀抱是温暖的,没有令人生厌的酒臭味,没有满口“你只有我可以依赖”的论调。 她只记得她带着哭腔喊他希望她喊的那个名字时,青年停顿了一下,而后道: “叫我克劳德吧。” 从那天开始,她的世界里某个身影就逐渐淡去了,对比之下,冯比那个人类要贴心太多了。 埃娃不是不明白冯有可能是抱着目的接近她的,但是金盏花已经不在乎这一点了。她只知道冯真的在乎她,并且会为此付出行动,这就够了。 纯粹一点不会怎么样的,她可以假装不知情。 但是冯很快找她坦白了。 那本来是个平常的下午。 青年坐在她身旁,抬头看向禅境花园中一如既往灿烂的阳光,就这么开口: “…我想我应该和你道歉的,埃娃。” “为什么道歉?”她诧异地看向他。 “因为我遇见你并非意外,我是故意来见你的,”冯看着她那双金色的眼,轻声地说道,“我骗了你。” 金盏花初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笑出了声,她笑着摇头:“没关系的,克劳德。” 然而少女紧跟着的话却是让青年愣住了。 “——如果克劳德能把一个谎言维持到我死的话,就算被骗,我也会心甘情愿的。” 那时冯眼里的神色复杂到埃娃读不懂,但青年最后叹息一声,什么也没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冯仍旧守时,每天都来,变着花样给埃娃带食物。 有时候青年身上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些血腥味,只是他自己从来不表现出来。 少女每每想问却总是被青年搪塞过去,久而久之埃娃也就明白了冯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伤口是如何来的。 埃娃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于是少女在冯离开之际提出了让他带走那些金银币堆中的一部分。 她的身体状况正在好转,精神也不像早前那么紧绷,因而产出金币的概率相对来说高了一些。 冯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会在每天离开的时候带走那些币堆中的一两枚金银币。 埃娃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彻底把屋主的身影从自己脑海中驱逐的,直到屋主膝下的恶犬找上门来。 铲子冲进来的时候正好撞上冯来探望她的时间,也因此暴君将二人的亲近纳入眼中。 “好啊…我是说最近怎么花园里的流通不对劲呢,原来是你个废物偷偷摸到这边来了!” 他说话的同时已经如恶犬一般扑出将冯制到了地上,冰蓝色的枪械被早有准备的铲子甩飞,一连在地上划出一串刺耳的摩擦声。铲子死死地扼住了青年寒冰的咽喉,完全没有给冯说任何一句话的机会。 灰发青年的红眸中涌动着最深沉的恶意,他举着冰冷的铲刃在冯的抵抗中贴上冯的侧脸,语气饱含杀意: “你知道金盏花的归属权是屋主吧?胆子不小啊?” 锋利的金属划破肌肤带出艳红的血,伴随着恶犬预备择人而噬的宣告:“第二代长得差不多了,你好像也没什么用了,要不然就今天怎么样?” 恶犬咧嘴笑得格外残忍: “我送你去和你那一家子团聚?” “等一下!” 埃娃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被从何而来的勇气支撑着发出这声尖叫的,但她确确实实发出了一声尖叫。 白发金眸的少女一声尖叫同时吸引住了僵持的两人,埃娃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一片混乱中捡起了冯的枪,用颤抖的手把枪口对上了自己的额头。 此刻,少女的嗓音格外尖锐刺耳: “你敢杀他我就敢开枪,这个花园绝对养不起第二株金盏花!” 那高高在上的暴君什么时候被这么忤逆过! 铲子眼中怒火升腾,但他最终松开了手,从冯身上站了起来。 “好好好…好得很,你们真是好得很…” 屋主的恶犬咬着牙,几乎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往外蹦,那双眼睛从捂着喉咙咳嗽着坐起来的冯身上转到仍然举着枪的埃娃身上。 埃娃的威胁是有效的,这个花园的的确确养不起第二株新的金盏花了。 而一旦失去了金盏花,恐怕屋主就没办法这么心安理得地继续坐在屋子里大事不管了。 “…如果我哪天看不到他,”埃娃的威胁仍在继续,“我就自杀在这里。” 恶犬的视线正好和半坐在地上的冯相交,青年寒冰那双冰蓝色的眼里竟全是对他的讽意。 铲子离开前最后骂了一声什么埃娃没听清,在那暴君离去的下一秒,白发金眸的少女便失去了继续站着的力气。 但她没有跌坐在地,冯赶进几步轻轻地扶住了她,有血从他面上滴落到少女洁白的长裙上。 “谢谢,埃娃。”她听见他说。 冯线埃娃番外:笼中雀与崖边狼(下) 埃娃的威胁是有效的。 冯仍然有每天都来的机会,只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好像更重了。 埃娃不知道他是否在外面遭遇过什么,问冯他也只是摇摇头,很快转移话题,似乎不想多谈自己身上的事情。 但冯在有一天送了她一件东西。 ——一把匕首。 坐在她身边的青年寒冰垂着眼帘将那把匕首递给她的时候,她是怔愣的。而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沉默着一手托起她的手,另一只手将匕首放入她的掌心。 “…克劳德?” “我在。” 冯轻轻地将她的手握拢,让她握住了那把匕首。冰凉的金属和冯温热的手交织为一种让她有些不安的触感,而后,青年抬起眼来,就这么看着她。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埃娃?” 他的声音很轻,却又明确无比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答应我,把它放在你身边…不管你可能用它来做什么,但确保它随时都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好吗?” 虽说是询问,那双冰蓝色的眼里却分明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只是不愿和她说。少女有些欲言又止。她想问出口,但长久以来她所接触到的教育和训诫都告诉她——她不应该问这些。 然而冯和屋主应该是不一样的,也许她可以问问的。 但最后,被思维牢笼组成的无形之手扼住喉咙,以至于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少女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点头,然后应下冯的请求。 倒是青年寒冰看出来了金盏花的欲言又止,她没问,他却开口了: “外面的情况最近越来越糟糕了。” 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和她一起合握住了那把匕首。 青年的指节修长有力,但这力并非是对着她使的,相反,他握住她的动作很轻,称得上是小心翼翼。 冯在帮她调整握住匕首的姿势,而与此同时,青年的话语缓缓道来: “不死族的攻势很紧,所以花园里的氛围一天比一天差劲了。所有人都怕死,都想要活着,哪怕是踩着其他人的机会活也无所谓。” 埃娃仍然像之前那样,安静地听着。 冯从来不在她面前掩饰花园有多糟糕,却也从来不是片面的只说坏处。他向来讲述的东西总是有好有坏,总是有两方面。而不是像屋主那样,只把外面渲染成一片黑,只有这个地方和他自己是白的。 但现在看来,屋主的话也不尽然。 冯在提及战役的时候从来没提过屋主的存在,埃娃问过,得到的回答和他们初见时几乎一个意思。 冯告诉她:屋主只会缩在自己的屋子里,从来不出门。 也许那个人类有必须待在屋子里的理由,她不敢肯定这一点,她总是下意识地觉得屋主不会有错。 然而有些微小的声音在她的心底呐喊——这就是他的错,是他懦弱无能。 只是那声音太小太细了,几乎轻到听不见。 这份怀疑也并不大,因为从始至终她所接受的概念就是如此。这些被屋主灌输下来的理念,在她心中已经生根发芽且根深蒂固。 想要改变她是很难的,她看得出来冯在努力,他告诉她外界的情况,他让她去思考、去学习,他教她怎么使用那把匕首。 这本该是一个循序渐进的改变过程,但意外总是比计划先行一步。 她记得很清楚,那日冯在告别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最后青年站在通道口看着她说: “我明天可能来不了了。” 埃娃觉得那一瞬间的自己是恐惧且不安的,她下意识联想到了那一次又一次的哄骗和每个日夜希望之后的绝望。 不过冯和屋主是不一样的,她应该知道这一点的。 遂少女只是定定地望着他,没有哭也没有情绪失控。 “…明天,我有场战役安排。” 冯明白她在等什么,于是他做了补充。 第二天的时候,冯的的确确没有来。 战役…多么相似的理由,也许今天只是个开始,他之后可能不会来了。少女坐在花园中想。 她总是这样,非常容易想多。 因为没什么人陪她说话,所以她就把更多的精力就都放在了想上。其他人任何的话语和行动都会被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拆解出来,然后反复地去想。 她曾经觉得她在这方面是愚笨的,因为屋主会否定她的想法,并且信誓坦坦地拍着胸脯告诉她:你不需要想这么多,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就好。 但是冯不这么认为。 冯对于她的思考是支持的,他鼓励她去想,但是不要只往一个方面想。 “任何事情和人都是多方面的,埃娃,”彼时青年坐在她身旁,语气沉静地开导她,“这个世界很复杂,所以你需要去思考,但不能是没有目的或者被引导着思考。” “想想你思考是为了知道什么,或者为了分析出什么——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不要带上其他人希望你想的。” 青年认真地告诉她:“你的想法应当是你自己的,而不是被他人所左右的。” 所以现在,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冯不是那样的人,她可以等。 是的,她当然可以等,没有人比她更擅长等待了。 于是第三天,冯仍然没有来。 这个时候,埃娃反倒平静下来了。经过独自两天的思考,她突然意识到冯在之前和她的交谈中提到的,关于她并非离开了谁就一无是处这件事情是对的。 每当金盏花向他诉说屋主曾经灌输给她的道理时,青年寒冰总是喜欢用一个反问来开头,然后对此提出反对意见。 她离开了屋主就一无是处,是吗?但她离开屋主这么多天都还好好的,禅境花园是花园的一部分,而不是屋主的私人地盘。 她已经独自待了很久很久了。 但等到第四天的时候,埃娃还是产生了恐惧。 冯之前没对她食过言,抛开那些惶恐和怀疑不谈,埃娃脑中有了个新的可能: 他是不是出事了? 她首次站在了通道口边上,望向那片她一直看不到底的黑暗。 如果和这个地方终日不落的阳光对比的话,这条通道确实显得黑暗又狭长。但她记得冯带她出去的时候,这段路分明不长。 这段路很短,短到她几乎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抵达了外面。 没关系的。 少女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牢牢握着那把青年递到她手里的匕首。 刚准备迈出步子之际,埃娃又退了回来,却并非退缩: ——少女伸手撩起自己几乎长到大腿的纯白发丝,定定地望了片刻之后,她抬起手,将那头长发用匕首的锋刃斩断。 那把匕首相当锐利,想必无论用在什么地方都会如这般好用。 雪白的发丝纷纷扬扬落地,埃娃理了理被一刀切至耳侧的短发,戴上外衣的兜帽,迈步走向那一片黑暗之中。 智慧树没有阻拦她,又或者是他根本就不在意屋主所谓“别让她出来”的嘱咐。阳奉阴违这一套在这个花园里再常见不过,因此通往外界的路对她畅通无阻。 外界花园此刻正是黄昏,那白袍棕发的青年高坐在树上对她投来视线,她也在同时抬起头,两双同为金色的眼眸映着血色的夕阳交汇。 智慧树本该渊博深邃的眼带着一种无机质的冰冷,比起通常智慧树那博物多闻的长者身份,他现在更像是被囚困在地的神明。 而在他如镜面一般的金色眼眸中,埃娃看见了自己——合该成为笼中金丝雀的小鸟打开了笼门,此刻正试探着向外迈出第一步。 “他居然成功了…” 那囚神面无表情地念出这段话,而后对她投来一道莫名的视线——好像是,怜悯。 但那眼神中所含的情绪实在闪过得太快了,几乎只是一眨眼,那双眼睛就又重归了冰冷。 “重伤卧床。” 智慧树化身没再看埃娃,只是冷冰冰地扔出这句话便重归闭目养神的状态。 不用任何多余的提醒,埃娃就明白这是在说冯的状态。 果然是受伤了…… 少女转头就迈开步子跑了起来,她跑过那天晚上他拉着她走过的路,穿过几株晚归的植物和他们诧异的眼神,撞开那些不知道来自何处的窃窃私语,直到站到那扇有着灿烂太阳花图案的门前。 埃娃扶着膝盖大口喘息着,发丝散落在她的耳边,少女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时候像是这般鲜活过。 她的心脏因为运动和紧张跳动得如此有力,她的身上因为奔跑传来了酸胀感,但她知道自己还有力气。 “金盏花?” 有谁认出了她,虽说语句是疑问的,但分明是肯定语气。 有个顶着一头墨绿色碎发的青年迈开步子走了过来,他身着一件迷彩色外衣,斜背着一杆四管机枪。 “你为什么在这里,”那青年格外高大,只是双手插兜往那边一站就几乎要盖住埃娃的整个视线,“按理来说,你不该在这里。” 埃娃调整好了呼吸,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那人——她认出来了,虽然没有见过外人,但好歹常识还是有的。 是机枪射手。而且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她的路。 “你要管我?”少女冷声发问,而后紧跟了一句,“你没资格管我。” 这点是真的,绝大多数的植物没有资格插手金盏花的生活。 她的地位在这座花园里实际上也是超然的,只是她早前被那几句恶语吓住了,又跟着被屋主哄住了,完全没有利用起来过。 在今天之前,她这辈子唯一一次用到自己的这种地位,甚至还是用来威胁铲子。 “我没有那个意思,很抱歉冒犯到了您。” 机枪射手垂下眉眼,一板一眼地回答,“但是我不想惹麻烦,如果屋主知道您不见了,我们都会有大麻烦的。” “我很快就回去,那个人类不必知道这件事。而如果你现在不让开,你马上就会有麻烦了。” 埃娃从未觉得自己的思路如此清晰过。 少女背着手将手在身后握拳,同时半步不退地看向那垂着眼帘却也一步未曾挪动的机枪射手。 “如果您不愿意合作,那我只能冒犯了。”穿着迷彩色大衣的青年语调是礼貌的,只是面色冷淡,动作也并不友好。 机枪伸出只手,看起来是准备强制带她回去。 金盏花就是在这个时候将背在身后的手举到前方的。 那是足以刺痛双目的阳光,金色的光芒从少女的手中直接炸开,在这黑夜中是如此的让人难以直视。 也许是觉得她毫无还手之力,机枪射手着实是松懈了,因此被这炫目的光芒炸了个正着。他下意识闭上了眼,手上还维持着来抓人的动作,却只捞到了一阵风。 金盏花是向日葵的表亲。 那些往昔的记忆已经模糊,她着实是想不起来曾经的过往了。不过这几天的思考还是足以让她找回一些其他的东西,虽说她聚集阳光的本领比不上向日葵们,但禅境花园中不分日夜,都有浓烈的阳光。 她只需要把它们存起来,然后再释放出来,这对她来说真的是太简单不过了——曾经没日没夜凝聚金币银币的过往糟糕透顶,强迫她锻炼出了这种能力。 但她能做到这个地步,只是因为她本来经过练习之后就会有这个能力,而并非是这所谓的苦难带给她的。 趁着那拦路之人失去视野,白发金眼的少女推开了向日葵家的门。 门本来没有锁,但在她迈入其中之后,金发棕眼的双子对她笑了笑,紧跟着将门上了锁。 没有等埃娃多说什么,双子姐妹叹了口气:“来找他的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芙维尔?”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中的一个扭头喊来了最小的孩子,“带她去吧。” 双子留在了门口,在埃娃道谢并跟上那小向日葵离开的时候,她听见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和些许争执。 但随着距离的拉远,那些话语很快就听不清了。 分明年岁不大的孩子带着路,有一种不属于十七岁这个年纪的沉稳: “我们家也不能留他太久,三天已经是极限了。如果你今晚没有来,那恐怕…” 小向日葵没有把话说完,她只是伸手推开一扇门。 埃娃第一眼望过去的时候就怔住了——她从未见过冯这个样子。 青年闭着眼靠在枕头堆起的软垫上,此刻听见脚步声,他下意识睁开眼望了过来,那双眼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虚弱。 层叠的绷带在青年身上宽大衣物的遮掩下若隐若现,间或带着血色。他挂着点滴,那张脸已然全是一种病态的苍白。 此刻看见埃娃,冯愣了一下,带着某种试探的意味喊她的名字:“…埃娃?” “我在。”她于是回应道。 “如果你还有阳光,可以给他治治,伤口已经处理过了,阳光甩下去不会让骨头生长错位的…前提是你真的有那个份额的阳光。” 芙维尔冷淡地开口说明,“我们的阳光份额分不出来,向日葵家已经尽力了。” “请尽快,我们拖不了太久。” 说完,那孩子转身就走,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给埃娃,就这么消失在了走廊里。 “…她们确实尽力了。” 冯叹了口气,倚在枕头上看向埃娃,突然苦笑了一声:“抱歉,埃娃,我不止一天没来。” 金盏花没说话,她只是走了过来,在青年身边坐下,伸手轻轻地覆上了冯没有扎针的手背。 于青年寒冰陡然复杂起来的视线中,她缓缓地在背面扣住了他的手背。 然后,有金色的暖光从二人相扣的手中涌现,少女那双金色的眼散发着微光。那是多么璀璨的金色,就像是午后的暖阳,温暖且闪亮。 门外有喧闹声传来,大概是双子向日葵和谁起了争执,而且没有拦下他们。 “等等…”冯感知着那种暖意,青年却激动了起来,他那双冰蓝色的眼中瞳孔突然放大了。 “停下!埃娃!”他喊她停下。 他在这个时候就意识到了。 但那少女只是静静地望了他一眼,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她是金盏花,不是向日葵。哪怕献出她所拥有的所有阳光,她都没有办法治好躺在这里的他。 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近了,冯是想抽开手的,但那白发金眼好像正在散发着光的少女用另一只手坚定地盖上了他的手。 “克劳德。” 埃娃的声音虚弱下去了,她的脸色好像回到了他们初见时候的那一天,那样的苍白,那样的脆弱。 但少女仍旧坚定不移地继续那堪称燃烧生命一般的行为。 不知不觉间,她靠到了他身上,那双金色的眼睛是明亮且清晰的,没有顾及他的阻拦,青年听见她用一种带着笑的语气和他搭话: “克劳德,其实我知道的。所以,我要你永远记住我。” 永远记住一个人是远比“我爱你”这一句话更深层次的情绪,说出这类誓言只代表着曾经坦诚过。 而永远记住她却更像是一种诅咒。 ——来自记忆和情绪的诅咒,她会徘徊在他的过去和回忆里,并深深地刻下属于自己的烙印。 像是这样有着鲜艳羽毛的鸟儿是不该被关在笼子里的,她本身就不属于这个地方。 所以她破开了笼子,向着太阳展翅高飞。最后在那金色的烈焰中化为阳光和清晨的一部分,抹去了世间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痕迹。 而一旦她离开了,这个地方的所有一切也就黯然失色了。 冯是看着埃娃离开的,那白发金眸的少女从未像现在这样耀眼过。她发着光,而那些光芒正在一点一点地脱离这个世界。 青年能感觉到少女的体重越来越轻,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她散成了光,在这个黄昏从地狱飞离。 等到外边的争吵与喧闹终于突破双子的阻碍来到这个房间时,此处已经空无一物。 冯刚一踏入智慧树的领域,就被满眼血丝的智慧树化身冲着脸上狠狠来了一拳。 青年寒冰没有躲,生生吃下了这一记。 “你杀了金盏花。” 白袍青年的神色分明是歇斯底里的,但是语气却是平淡至极,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极强的割裂感。 “不,我没有杀她,”冯否认道,“是这个世界杀死了她。” 说完,青年寒冰没有管智慧树在想些什么,径直走向了禅境花园。智慧树化身没有拦他,反倒是开了门。 于是青年得以畅通无阻地走到那阳光遍地自成一处的小世界中,在那阳光之中坐下。 在这一片寂静里,冯伸开曾经相握的手掌,将一枚湛蓝色的钻石送到灿烂的阳光下。 “晚安,好姑娘。下辈子不要来花园了。”他说。 他不爱她,他只是因为她维持了这段关系,但现在他会记住她的,用这一生。 第50章 冰封之城 面前的路况已经不再适合用雪橇前行了。 城市中的道路有不知道是什么的杂物堆积,有些建筑在酸雨和积雪的双重压迫下已经倾倒,散成一地的乱石和空荡的钢筋骨架。灰白的雪覆盖在这一切混乱的上方,就好像是一场无声的葬礼。 克劳德从雪橇上下来的时候顺手拉了一把温迪森,后继者在刚才戴上了外衣的帽子,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只毛茸茸的幼犬了。 拉他下来的时候莫名给了克劳德一种抱只小狗下来的即视感。 克劳德摇摇头驱散掉那种诡异的即视感,转头看向面前的建筑物群。 冯早前一步停了雪橇便下来了,青年寒冰此时单手揣兜,目光放空,明显注意力并不在这里。 但这并不妨碍他跟上克劳德的脚步。 克劳德看起来极有目的性,几乎是直奔着城市中心的方位去的,沿途的混乱情况被他一一收入眼。 被积雪压至倒塌的房屋,被酸雨侵蚀到发黑的坑洼墙面,看不出原色的锈蚀车辆横陈在路上。 街道上是拥堵的,车、行人、杂物混为一种分不清彼此的整体。 克劳德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劲起来,所有的尸体都保持着相似的动作,神态自若却被冰封住了。 车辆都明显是往外撤离的队形,如果将它们重新排列,依稀还可以看出原本的有序。车中的人死前甚至还在交谈,开车的父亲扭头安慰后方有些紧张的孩子,母亲也笑着维持了摆手的动作。 就好像是一条奔腾的河却被突然冻住,河中的每一条鱼、每一棵水草、甚至每一粒水滴都保持着被冻住前一秒的样子。 又或者是有谁像是在看视频一般按下了这座城市的暂停键,让整座城市都永远停留在了荒谬的静止之中,直到那播放键被重新按下。 但是显然,没有人再按下那个播放按钮,于是这座城市就在暂停中被冰雪掩埋、吞没,然后彻底成为这片死寂的一部分。 “…前辈,这个地方不太对劲。” 温迪森迟疑地将话说出口,幼犬看向四周的眼神逐渐戒备起来。 实际上不消他说,克劳德也明显感知到了那种诡异。 ——太奇怪了,这座城市的上一秒和下一秒似乎完全是两种画风,要说这是自然形成的,他完全不信。 冯好像终于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捡回了自己的思绪,青年皱着眉看向这座城市之中的景象,出言点到: “冰雪是之后覆盖上去的,但是在那之前,就有什么东西一瞬间造成了这种效果。” 而且效果很持久,一直到现在。 克劳德伸手召来了直播无人机,让镜头直接对上自己: “我想我还是需要一点帮助,帮我看看这座城市吧,各位。” 言毕,少年寒冰伸手将无人机放飞。 直播间的镜头随着无人机的行动飞速拉开,克劳德没有让无人机拉的很高,只是尽可能的扩了视野往远飞,更多的冰雪雕塑出现在直播间观众们的眼前。 起初是一条街道,接着是与这条街道相邻的街道,再之后是整个街区…城市的一小片区域…半座城市…… 更远些的地方都蒙在雾蒙蒙灰黄色之中,看不真切。 而随着镜头的移动,弹幕完全惊住了: 「…我靠,整座城市」 「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天灾了好吧」 「无人机飞到现在还没飞到头,这座城市原本很大很繁华吧」 「猫猫龙:截到地图了」 「猫猫龙:这种规模和布局,总感觉像是政治中心。再加上之前获得的信息,既然说高层人民都住在这边的话,很可能这边是这个国家的政治中心也说不定」 「啊?什么地图?哪有地图??」 「刚才有个公告展板一闪而过,不会是那个吧」 「猫猫什么手速…活体放大镜是吧」 「自然造不成这种情况吧,所以有什么外来力量对这个国家的政治中心进行了全方面打击?」 「所以这个世界还涉及外星人??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啊,不是外星人,是其他世界的人呢」 「嘶…不会吧?除了平台,哪家有这么熟悉的世界穿梭技术……等等」 「除了平台」 「……」 弹幕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或者是卡顿了一下,一时间竟没人说话,直到一个一看就是小号的账户幽幽发言。 「平台用户:哎呀?你们不知道吧,平台高层有分派系的哦——★哪里有智慧生物,哪里就有斗争呢」 「嘶—楼上的,你的说话风格怎么让我很眼熟…」 「好像那谁…等等?被封号了??」 「草,账号已注销,一句话就没了??」 「我去还真的,点进去一看马上没了」 「平台用户:嘿呀,追得真死,幸好早有准备~」 「?不是?这个直播间不会马上要被封吧?」 「草,什么秒封秒创建,等等平台允许秒封秒创建吗?」 「平台用户***:不允许的哟——」 「…嘶,大哥要不您先逃吧?咱别留在这直播间了成不?我真怕等会云哥直播间让封了」 「他甚至又换了一个号,他真的,我哭死」 「平台用户***:嗨呀,不用担心的啦,末日分区的直播普通管理员没权限封捏——怎么着也得■■那家伙亲自动手~★」 「以撒:这位用户您好,您的发言已经违反了《平台社区规范条例》,现依照条例对您进行处理。直播间的各位观众可以继续,无妨。」 「……?」 「?」 「不是,啊?刚刚那是??」 「妈呀我刚就在寻思他说的某某是不是这位,结果真炸出来了??」 「小小的直播间里竟卧虎藏龙」 「什么年度大戏…精彩」 弹幕在镜片上刷得飞起,克劳德凝望了一会那个名字后没多说什么,只是转头告知冯和温迪森: “整座城市都是这个情况。” 那个名字他见过,在平台的手册末尾署名上。 说着话,克劳德顺势点开某些弹幕猫猫发来的私聊,反手摸出纸笔垫着包对照着图片飞速勾勒出一张城市大致地图。 克劳德刚描完抬头就撞上温迪森亮晶晶的狗狗眼,虽然后辈没说话,但那双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前辈好厉害!”。 克劳德差不多已经适应了温迪森的眼神,遂少年也只是失笑一瞬就将整座城市的地图展示出来。 冯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青年语气莫名地接了一句:“真方便啊,完全不用惊动谁就能获得情报。” 确实,平台出品的无人机配合跟得上思路的观众们在这方面格外好用。 克劳德摇摇头没多说什么,只是以笔尖指给二人看:“市区中心,大概那边多少会有点东西。” “那么这段路,你打算怎么走?” 冯仍然有只手缩在外衣口袋里,不知是冷还是如何。青年提起手中的灯,将光线聚集为一处,照亮了他们前方的路。 他们前方瘫倒着一片高层建筑残骸,如果要绕路的话,想必会是件费时又费力的事情。 但是这片建筑残骸并不是完全封死的。 克劳德的目光落在那破碎的窗户上,里面完全不见光,黑洞洞的一片,却至少证明了那里面最起码还有空间,也就是说这片建筑残骸具有能被穿过的可能性。 克劳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会怎么走?” 冯吐了个气音,没回答,反倒问了一句:“多少阳光?” “七十五。” “还行,可以等。” 温迪森迷茫的视线在打哑谜的两位前辈身上转了一圈,直到他看见克劳德伸手触地,花盆和向日葵同时落在这灰白的雪色中。 冯耸了耸肩,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拽了一把温迪森凑到向日葵边上,顺便大发慈悲地开口解释: “凑一百阳光,直接冲进去那不叫走近路,那叫送命。” 幼犬恍然大悟,顺利跟上思维节奏:“萝卜伞?” “嗯哼。” 向日葵的花瓣亮起金光,那朵花的视线在远处的克劳德和近处一脸平静只是眼里好像带着杀意的冯身上转了一圈,干脆利落地就把一个阳光糊到了温迪森脸上。 幼犬被温暖的阳光砸到的时候是懵的,那双眼里写满了大大的迷茫。 冯别过脸去不知道是不是笑一般地挤出了个气音,青年慢条斯理地放下提灯,从懵逼的幼犬面上扫下那二十五份额的阳光,转头就往故意站远些的克劳德那边扔。 见到克劳德早有准备稳稳接了那份阳光,冯悠哉地开口:“你打算一直让我扔给你?还是你想让向日葵练投篮技术?” 克劳德:…… 他自己总是能精准点到他自己。 遂少年摇摇头,也没再刻意待远些,走回了冯和温迪森之间。 被三株寒冰包围的向日葵:! 虽然有一个扔不了,但是另外两个好像怎么扔都不会生气哎! 什么?让她往那个看谁都像是看狗的寒冰身上扔?她才不干!那家伙看起来简直像是一顿炫十个小孩的那种植物好吧! 被向日葵在根须通讯中强烈拒绝的克劳德:…… 于是最后,可怜的温迪森到阳光足够准备走的时候,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向日葵专挑他脸上糊阳光。 第51章 废墟 克劳德是等到阳光数到两百时才结束这次收集的。 这次的这朵花儿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他觉得有些过头了,虽然只是甩阳光而并非其他行为。 ——尽管如此克劳德还是在她第三次试图往温迪森那边糊阳光的时候制止了她,早前那几株向日葵只是打招呼,但这一株好像对这个行为有些乐此不疲了。 好在借由根系直接联系到他的这些植物没办法拒绝他的要求,那花儿有点不高兴,不过到底还是收回了动作。 有点奇怪,向日葵家的情况理论上衍生不出来这种性格恶劣的植株…除非这朵花并非衍生自他所熟悉的那个向日葵家。 克劳德思索着的同时手上动作没停,将向日葵与花盆的组合遣返,刚满二百的阳光数再度往上窜了一小节,跟着又回落。 一根浅绿色的金属杆带着细碎的阳光落到克劳德手中,少年垂眼查看的同时系统字体展开: 【名称:伞形排斥力场发生器】 【所属:死物—萝卜伞道具】 【价值:100阳光\/杆】 【描述:砰!哦,别误会,力场展开的时候不是这个音效,我只是喜欢这么喊。需要的话就按下按钮,这把伞会快速向上张开叶子——我的意思是排斥力场会产生,并识别出可能存在威胁的东西,然后把他们全部排斥出去!耶!】 克劳德将那根金属杆在手中掂了掂,转头毫不犹豫地就把东西递给了冯,换回青年寒冰一个半点没掩饰的白眼。 ——撑伞的时候找最高的撑。 白眼归白眼,冯把另只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到底是接过了伞…啊不,力场发生器。 青年重新拾起地上的提灯,转而成了带头的那个往倒塌的建筑群方向去。 窗口边缘的玻璃碎渣被冯用伞柄敲碎扫落在一边,其实那些碎片不太影响前行,稍微注意点的话对克劳德和温迪森都没什么影响,但青年寒冰在这方面总是意外细心。 克劳德很熟悉这种细致的处理习惯,却并非是从他自己身上熟悉,而是从那个着一身军绿色大衣的长兄身上。 “带线了吗?” 冯转头问克劳德,得到了年少的自己一个否认答复后,青年啧了一声,从自己口袋里——克劳德觉得那件大衣的内容肯定被冯扩过——翻出了一卷…线? 确实是一卷线,绕在线筒上大概一手能握,刚好能塞进口袋的程度,从那种光泽度来看,是鱼线。 在接过克劳德分发的口罩戴上后,冯拉了拉领口,提着光源先一步走了进去。 青年抬头望了一眼这片废墟,在那仅有提灯散发的暖光中,他举起了伞。 金属杆旋开伞骨,有绿色的光辉流转其上绕入骨架,伴随着“嗡”得一声轻响,翠绿色的半透明叶片层叠展开——完完全全就是一把伞。 冯提着灯转了一圈伞,没触发什么警示青年寒冰便转头示意另外两人过来。 伞的范围说大也算大,整体质量却很轻,青年提起来倒是很轻松。但克劳德和温迪森还是并未离冯太远,三人以冯为中心呈三角队形深入这片不可见光的废墟中。 有尘埃因为外来空气的流动在灯光的照射下打着旋儿飞舞,建筑残骸和其中的杂物堆砌在一起将整片废墟之中勾勒的像个迷宫。 本就昏暗的环境加上遮蔽就更显得伸手不见五指,也就是两盏提灯仍旧发挥稳定才没让三人完全陷入一片漆黑。 三人的行进速度并不快,克劳德能感觉到进入这种狭小却曲折、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环境里后,冯的精神显而易见紧绷起来了。 青年寒冰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留意着周围,那双与克劳德同为冰蓝色的眼里锐利至极,几乎就像是那独自徘徊时而张望四周、半刻也未曾松懈的狼。 尽管冯双手都握着东西,但克劳德丝毫不怀疑青年会在看见任何异常的同时,就把手上的东西用作武器扔出去或者打出去。 然而阻碍他们前进的更主要原因却并不是冯的状态。 青年寒冰虽说紧绷,但前行的速度半点不慢,冯翻越障碍的动作干脆利落,在选择岔道或者贴近缝隙时也完全毫不犹豫。 就好像他非常明确应该往哪边走,或者对那些可能存在的危险毫不在意。 克劳德沉了沉视线,暂且没说什么。 实际上拖慢他们前进速度的正是路线选择,穿越倒塌的建筑残骸并不如在外面行进那样看得直接清楚,方向感不强的人恐怕相当容易迷失在这片废墟组成的迷宫之中。 青年寒冰对此似乎经验丰富。 已经有直播间的观众——不说想必也知道是哪位——将他们所经过的大概房间和路线画了下来,并私发给了克劳德。 克劳德赫然发现冯所走的路线虽说有些弯绕,却大体还是一条笔直的路线——冯没有没有在这片黑暗和废墟中迷失,他的方向感和判断力相当之好,目标明确笔直向前。 而就算是如此,青年依旧谨慎。 早前取出来的那卷鱼线被冯给到了克劳德手上,少年寒冰只是怔了一瞬便明白了过来——引路绳。 线长,强度高,鱼线的用途可以很多,而不仅仅是用在钓鱼上。 因此如果现在回头的话,还能看见在三人身后捆缚着各种事物固定一路延伸到克劳德手中的闪烁银线。 冯好像什么都会,但这种看似无所不能的背后不能细想,略微仔细一想就足够让人头皮发麻了。 究竟是怎么样的环境才能逼迫一个人什么都学什么都会呢? 温迪森安静地走在克劳德和冯之间,前方的青年在领路,后方的前辈在标记路线,似乎幼犬只是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什么都没做。 但在冯又一次迅速决定着往一条岔路走去的时候,后继者那带着童音中性感的话语突然响了起来: “冯前辈,你走偏了。” 刚准备转向的冯和刚绕好一个标记点抬起视线准备说些什么的克劳德同时顿住,青年寒冰诧异地回头,而后释然: “你在记路。” 克劳德望了一眼金丝镜上来自猫猫龙那实时更新的路线图,将未出口的提醒收了回去。 “嗯。” 温迪森应声后并未多说,幼犬只是指了指另外的岔路示意该往那边后便闭口不言,看得出来他此刻正全神贯注的在记忆路线。 弹幕都被惊了一下: 「我还以为猫猫佬开软件高速实时更新路线图已经够牛了,结果这还有个人肉地图」 「哈喽?你们寒冰射手都身怀绝技?」 「为什么好像冯不怎么意外的样子,温迪森都这样是吧?」 「不是,要我说这个组合真的很离谱,一个啥都会一点,一个跟得上思路还敢学,一个要学也能学还是个人肉地图」 「是不是记忆力问题啊,我感觉论理解力和反应速度修勾比不上冯和克劳德,但是人家会看会记啊,之前撬锁那次不就是看着听着的」 「怎么已经开始喊修勾了,虽然温迪森确实很修勾」 「好家伙,记性好是吧」 「不止记性,看温迪森这个情况方向感也很好啊,方向感不好的人记路就好像那个傻逼看天书」 「楼上的,比喻的很好,下次不要再比喻了」 冯没有多犹豫也没有提出质疑,转头就向温迪森指出的方向走去,就好像他知道在这方面温迪森靠得住一样,半点反问都没有。 因为考虑到这座建筑本身就岌岌可危的缘故,三人在行进的过程中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但无论是谁都好像完全跟得上思路和动作。 温迪森有时候因为思考动作会慢上一拍,而不消下一秒克劳德就会伸手将跟丢了的后辈轻轻带过来。 幸运的是,那把伞终究没发挥出它的效果,没有二次坍塌对三株寒冰来说完完全全是个好消息。毕竟哪怕是有保护在,二次坍塌会造成的远不止这点麻烦。 通过天色很难确定这趟穿越究竟花了多少时间,但青年寒冰一脚踹飞那斜过来的门板打开一条通路的时候,他和温迪森明显松了一口气。 冯大概是因为黑暗环境,温迪森就纯粹是记路累的。 在克劳德割断鱼线收尾之际,冯也将那把伞收起。 青年顺手就勾下了口罩略闭着眼,拄着那根没了力场能量就完全像是金属杆子的保护伞深吸了口气: “我讨厌那种环境。” “看得出来,也许下次我们还是绕路更好。” 克劳德说着话将那少了一段的鱼线重新绕好递给冯,少年在青年寒冰伸手过来之际扫了一眼那手。 果不其然看见了指节上细微的划痕——线勒出来的痕迹,握着线发力的时候才会格外容易产生。 所以…这套东西其实是绞具…… 他还是别问得好。克劳德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转头去看了看温迪森的情况。 后辈皱眉揉着太阳穴,大概是这种程度的空间记忆对他来说也太过了。不过见到克劳德看过来,幼犬还是眨眨眼对前辈露出了个笑: “别的不说,我记忆力一向很好。” “记仇方面也很在行。”冯冷不丁插话。 温迪森愣了一下,而后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我只记外仇,真的。” 青年寒冰摇摇头,什么都没多说,只是将视线和克劳德一道移到面前城市的另一部分。 市区中心的距离已经不远了,街道上的景象与之前他们所看到的别无二致。 第52章 祝您直播愉快 虽说距离不远,但到底是还有段距离。 而末日的好处就是可以不用管交通法规,也不用看红绿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也因此三人逆着那被暂停的人流直直走向目的地。 克劳德没有开口找什么话题,只是根据直播间看了一眼时间,又瞧了瞧正按着太阳穴的温迪森。 ——时间是傍晚左右,虽说后辈是换了衣服来的,但这个气温一直待下去到底还是有些勉强他了。 也因此克劳德没什么犹豫,将目光在街面上扫过,径直锁定了一间侵蚀并不严重的低层店面。 “哎,克劳德前辈不打算直接过去吗?” “先休整,”克劳德回眸笑了一下,“因为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所以我打算等明早再去。” 因为不确定前方到底有什么,也不确定造成这种情况的东西是否还在,又或者会不会对他们造成影响,所以保险起见,等回归权限到手了再去。 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也并不急于这一时。 “那我帮忙收拾完再回去。” 温迪森这次倒是没对回去表现出什么抗拒情绪,幼犬只是语气轻快地提出要一起帮忙收拾落脚点。 这地方确实需要收拾,虽说城市静止了,但风和雨雪将这大门敞开的低层建筑——这是一间商铺——扫得一团糟,东西四散,还有不少灰尘。 所以最后镜头里呈现的画面就是三株寒冰一人负责一个方向,各自开始收拾整理,俗称搞卫生。 弹幕乐了: 「怎么你们搞卫生也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大概是家里大扫除的主力吧,乐」 「云哥不是有洁癖吗?洁癖会搞卫生难道不是基操?」 「合理,所以同理可得冯也会」 「那四舍五入温迪森会也很合理」 「同理可得和四舍五入是这么用的吗喂!」 「是这样,我家屋子还挺大的,我一个人卫生搞不完,云哥你能不能带着冯和温迪森一起来帮我搞卫生?」 「?楼上的你那是想搞卫生吗?你算盘珠子和裤衩子从屏幕里飞我脸上了!!」 「一进直播间就被算盘珠子崩了一脸」 抽空看了一眼弹幕的克劳德:…… 他还是别看了吧。克劳德面不改色地稍微下拉了一下面上金丝镜,难得地开始从镜片上边望出去。 正确分工合作的三人效率相当高,就在弹幕发癫的这一会儿,店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整洁能待了。 几株向日葵和路灯花也已就绪,温迪森大大方方地告了别之后屋中就又只剩下了克劳德们。 冯在那张也不怎么干净的沙发上靠下,浑然不在意这一点灰尘,克劳德倒是坐不下去,遂就只是找了板凳歇着。 最先开口打破这片沉默的居然是冯: “你知道埃德加对皮特芬的改造涉及什么吗?” 这句话就好像是一道惊雷,克劳德猛然抬首看向目光并不在他身上的冯。少年寒冰张了张口,沉默片刻之后还是接话: “肉体改造和…精神洗脑。” 克劳德记得皮特芬被长兄找回来的那个晚上,他记得很清楚。 那时小孩蜷缩着身体躺在病床上,他不知道皮特芬是什么时候醒的又听到了多少他们之间的谈话。小孩的呼吸实在是太微弱了,微弱到不像是个活物,反倒更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于是当皮特芬从床上暴起,张开不死族特有的利爪、露出植物绝对不会有的用于捕食的锐齿朝小向日葵扑去的时候,克劳德是愣住的。 小孩瞄准的是芙维尔的喉咙,根本就是奔着一击致命去的。 但最后那一口咬在了大哥手臂上,皮恩弗的反应向来不慢,及时拦住了皮特芬的动作。 幼弟那一口咬得很实,半点不带放松甚至足以称得上是全力以赴,当下第一时间就见了血。而如果克劳德没记错的话,那伤口在皮恩弗手上留了疤。 攻击失利的皮特芬在愣住之后很快松了口,重新缩了起来。 ——皮特芬没有被本能控制,他当时就是准备咬杀芙维尔。 小孩的目标很明确且很清晰,就好像是有人给他明确下达了指令一样。克劳德看得出来。 那么是谁给他下的指令几乎不言而喻。 “看来还不算一无所知…你是不是不知道皮特芬会称呼那家伙什么?” 冯的声音将克劳德的思绪打断,青年寒冰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了过来。 冯笑了笑,以一种平淡却格外残忍的话语述说出声:“我们家最小的孩子啊,称呼那个不死族领袖为,父亲。” 克劳德骤然收缩的瞳孔中映出冯无表情的面孔,青年近乎冷血地继续讲述: “我拿到过那份研究记录,关于皮特芬的研究记录。混种,植物僵尸,这些都不算什么。” 冯停顿了一下,坐正了身子:“皮特芬回来的时候和以前不一样了,是不是?那是因为他不记得以前了。” 没等克劳德搭话,冯就直接把话扔了出来。 青年寒冰难得一见地多出了几分焦躁和其余的情绪外露,以至于他不太想等回应,他只是想将这些事情说出来。 “他的记忆早就像是被打散的拼图一样四散成碎片了,他除了还记得家里人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而在拼图的基座上新落下的第一片拼图,是由那个脑积水的疯子自己亲手安上去的。” 也许连冯自己都未曾察觉,他说出这些话语的时候几乎是咬着牙。那目光凶恶到如果他口中那个“脑积水疯子”在他眼前,克劳德毫不怀疑他会马上扑上去付诸暴力。 少年垂了眼眸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只是目光沉沉地望向冰冷死寂的地面。 他知道冯的情绪是因为什么,有些事情无论在哪个世界想必都是共通的。 比如: ——皮特芬是被克劳德带大的。 自己养大的小孩先是在战场上失踪,找回来之后却变得陌生且充满攻击性,身上的痕迹无一不说明他所遭遇的对待绝对惨无人道,而那孩子却对着加害者喊…父亲。 克劳德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对于皮特芬的失踪,当时家中最不接受的就是他。说他幼稚也罢,说他固执也罢,甚至于说当时的他是疯魔的都无妨。 他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却像是疯了一般地参与各类反击战,以掘地三尺的态度打扫战场,然后转头就去参与下一场。 在智慧树表明根系断裂,差不多所有人都觉得皮特芬死亡的时候,他固执地拦下了家里人——他迟迟不肯在那方石碑上刻字,就好像不刻字那孩子就还不是确认死亡,只是失踪。 皮特芬是回来了,但皮特芬也没回来。 克劳德没有说话,冯抬手摁了摁眉心,继续:“所以当他的父亲呼唤他的时候,他去了。” 青年的尾音有些颤抖,但这些许波动却很快被他自己压下,冯对着年少的自己露出一个凄然的笑: “我没有摆脱铲子的纠缠,皮恩和艾文在参与反击战役,所以戴博和斯牧勒跟上去了。” “那个晚上,三株豌豆出门去,无人归。” 克劳德看起来很想让冯停下,但少年最后只是扶正了眼镜,没有出口让青年停止这种自揭伤口的行为。 冯收敛了那种扭曲的笑容,深深地望了一眼克劳德,用一种很轻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述说了三人的结局: “斯牧勒死于皮特芬,皮特芬自杀,戴博死于伽刚特尔。” 所以崩盘就是在这里开始的。 所以冯会对皮特芬有…那不能称之为恶意,更像是痛心和懊悔。 冯的述说没有到此为止,青年寒冰就好像突然之间下了这个决定——决定亲自撕开这从未愈合的、鲜血淋漓的伤口,将这一切全部展示给另一个年少的自己看。 ——看啊,事情是这么发生的,所以不要走上老路,不要让其他人有可乘之机,要把一切可能的苗头扼杀在最开始。 “艾文她们,你知道的,这三人中无论少了哪一个人,都会对他们本身造成不可磨灭的打击。” 冯不知道什么时候点起了烟,克劳德只是望了他一眼,没出言阻止。 三线姐弟从来都是一个整体,他们就是三角形的三个顶点,无论少了哪一个,这支铁三角小队都会分崩离析。 最先有可能出事的…是向来跳脱活泼的赛茵吗? 好像看出了克劳德的推测,冯咬着烟摇头否认:“不,是艾文。” …是长姐?是那个带大他的、向来强势果敢的长姐?怎么会? “艾文死于一次精心设计的阳谋,为了保下德卡和赛茵…你知道的,一个晚上失去了三株豌豆的豌豆家已经不足以威慑那群野兽了。” 是了,豌豆家之所以没遇上过什么格外恶劣的事件,归根结底是他们家人多,外人招惹事情之前到底是要好好掂量一下八株豌豆的含金量。 而如果艾文都着了道… 克劳德已经猜到了后续。 “铁三角不攻自破,德卡到底没有艾文那样敏锐,他死于谋杀。至于赛茵……” 冯的话顿住了,青年似乎是想苦笑又笑不出来,于是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 “她疯了。” ……那就只剩下皮恩和他了。 “皮恩是死在战场上的。”克劳德听见冯语气沉静地叙述。 “其实我至今都不知道皮恩的死是否有外力插手,”冯口中的烟嘴已经被青年锐利的犬齿咬得看不出原样,“那个时候是不是有谁插手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也许是有人看豌豆家势弱了却碍于皮恩的威慑力不敢光明正大动手,所以耍阴招,也许是战事真的就那么吃紧伤员反复往上派。” 冯摇摇头随手拿下烟摁灭,将烟头精准往垃圾袋那边一扔,青年又重新取出一支点燃叼上。 “等我从医务组被赶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完全不在乎这是意外还是有意了,我只知道有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完整听到关于豌豆家是怎么分崩离析的对于克劳德来说还是颇具冲击力的,少年寒冰按着眉心,片刻之后突然开口: “你说得对,我运气确实不赖。” 对比冯来说他当真是幸运的,后手和计划这种东西在安排下去的第一时间,就应当要做好完全失效或者派不上用场的准备。 哪怕克劳德也不会认为自己的后手就能完全发挥作用,或许有失效的,或许有无用的。 本来计划成功与否理论上来说和他已经无关了,但在机缘巧合之下他又能有机会确认成功与否了。 所以他才会在和戴博交谈的时候发问关于后手的事情,他那个时候就是在确认情况。 …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 克劳德回顾着自己的记忆,莫名觉得好像有些许细节有点违和,但他抓不住那些思绪。 他的计划成功是运气因素?他全靠运气? 眼见少年的眉宇莫名越皱越深,脸色也突然不太好看起来,青年挑眉凑了过去。 指节相交的清脆之音把克劳德从思维的死角拉了回来,冯半蹲在少年面前打了个响指:“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说你运气好只是在嫉妒你?” 青年略略歪头直接撞进年少的自己那双眼眸里,被冯那双同为冰蓝色的眼眸一激,克劳德回过神来,只听见冯的话: “你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觉得自己的计划成功是因为运气?” 青年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克劳德也同时感到不可思议。 ——为什么他会很自然地觉得他的计划成功是因为运气?他向来是不把运气这个因素算进计划安排之中的。 少年寒冰僵住脸,在他自己未曾察觉到的时候,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在他对面,青年寒冰的那双眼眸幽深起来,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出手,在克劳德僵住之际勾指拽住镜架拿下了少年面上那副金丝镜。 青年寒冰慢悠悠地取下自己那副眼镜,转而在少年的注视中戴上了克劳德自平台带来的那副眼镜。 系统字体在青年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 【检测到载体脱离,权限将重新确认】 【身份识别中…】 【识别完成】 【已确认为主播本人,权限完全开放】 【祝您直播愉快】 第53章 记得还债,我的孩子 系统字体映在青年寒冰的眸中,冯的面色没有波动,眼神也平静得很,甚至有闲情和弹幕们打了个招呼。 引起一波弹幕之后,青年勾指拽下眼镜重新将其递还给了少年。 “怎么?我把你吓愣住了?看来我应该写本故事书出来,你说是不是?” 看着仍有些恍神的克劳德,冯将语调放缓了,青年干脆伸手替少年戴上那副眼镜。 克劳德在冯说完话并做出这个动作之下才回过神来,少年松了松眉眼: “也许是我太紧张了,我确实会为你口中的…过去,感到不安和焦虑…” 说着话,少年看向滚动的弹幕。 纷纷扬扬几十条弹幕飘了过去唏嘘青年的残酷过往,没有熟悉的名字,好像没什么人觉得克劳德的表现反常。 ——毕竟再怎么冷静,突然被另一个自己把一段极端的经历扔到眼前来都会一下子懵掉的吧? 冯重新戴上眼镜和似乎缓过来了的克劳德对视一眼,青年再度往沙发上一靠,突出一个散漫。 冯仍旧用着他如平日里那般漫不经心的语调,他开口调侃克劳德:“你半夜不会被噩梦吓醒吧?” “我很少做噩梦,倒是你,半夜别一下子惊起来。”少年虚眼回应道。 之后的时间称得上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随着寥寥几句拌嘴,克劳德收拾了东西,二人最终挨在一处,背包置于冯手边,先后闭目养神。 镜头固定在了一个角度,几乎只看得见少年靠在青年肩上的背影。就算是背影,也有大半被沙发遮蔽住了。 观众们顿时悟了,休息时间到。 直播睡觉当然没什么看点,于是随着时间流逝一群观众们告别后纷纷离去,直播间热度飞速下滑,直到观看人数降为个位数。 然而但凡镜头飞近给个正脸,观众们就能发现那两双在暗中如出一辙的眼是睁着的。 如果观众们能看见二人在进行的动作,恐怕弹幕少不了尖叫。 冯握着匕首,缓慢且精准地在克劳德撩起衣袖的右小臂上开了一道一指长的口子。 艳红的血蘑菇从伤口冒出,然后自少年冷白色的手臂上滚落,染出一道分明的红,砸下点点深色的圆斑。 无论是出手的那个还是受伤挨刀的那个都没有表情,二人的神色都没有丝毫波动。 平台确实有限制被召唤者不能“进攻”召唤者,但如果召唤者并不认为这个行为是“进攻”呢? 伤害的判定是很主观的,医疗人员做手术也可以是一种伤害,所以想在这方面绕过平台其实很简单。 血腥味弥漫开来的时候克劳德仍然靠在冯的肩上,青年的动作也没有变化。 二人视线交汇了片刻,直到少年略微调整了姿态,冯才像是接收到什么信号一样,以相当微小的动作幅度翻出急救用品将那伤口贴上。 一本笔记本摊开在腿上,两只笔各自被握着。 从后方根本看不出什么,二人写字时动作幅度都很小,甚至那些落在本子上的句子也并不完整,一句话会在二人的默契之中简略为两三个词汇。 他们在避开镜头,但不完全避开。早前的交谈也并非闲扯,冯在提醒克劳德控制表情,并紧跟着提出了交流方式和时间。 本子上白纸黑字落着寥寥几个词,最先是由克劳德写下的“记忆断联”,而后是冯更为潦草几分的字迹“外力?”。 中间停了片刻,不知不觉本上落下几点猩红,再跟着的回复则是克劳德的陈述“痛觉正常”。 几乎是在少年移开笔尖的一瞬,青年就落了笔,带着些连笔的潦草单词被印到纸上“我无异常”,接着另一个词“针对,或无察觉”。 只针对他或者冯还没有察觉到吗…… 克劳德垂下眼帘动笔写下新的词“逻辑问题,编织很细,但不够”。 冯的动作顿了一下,他似乎是在回忆些什么。但直到青年重新动笔他都似乎没察觉出异常,于是最后落到纸上的话是“他们不懂克劳德”。 确实,不管对他造成记忆混淆的是谁,都能证明对方不懂克劳德。尽管克劳德到现在才意识到异常,但他确实意识到了。 ——从这一步开始,无论对方在计划什么,恐怕他们都要失望了。 冯的笔迹还未完,青年表情平静跟着又写下几个词汇“能过认证,平台承认我”。 克劳德略一挑眉,当即拆下手上腕表就这么递了过去,看着冯戴上。 青年寒冰表情不变,只是手上写下的字句多少又是一个惊雷: ——卡包亮了。 他能看到植物卡包,而且植物卡包亮了,这意味着什么二人之间压根不用言说。 青年和少年沉默着对视一眼,克劳德闭目重新顺着曾经的往事一步一步地回忆自己的过去。 他翻过自己的成长,跳过自己的学习,转到他的计划安排上——是的,那个晚上,他本应记得很清楚的那个晚上。 少年再度跟上曾经自己的脚步,自家中漫步到侧门的后院,他第三次看到了投影屏后的那个身影。 僵王的样貌让他人很难看出他是那个名为乔治·埃德加的不死族独裁者,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年轻却学识渊博的儒雅学者而非统治者。 但这个问题哪怕抛给随便一株植物,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告诉提问者: ——乔治·埃德加是个控制欲强烈的高傲独裁者,他无法忍受任何意见相驳或是权力逾越。 而作为不死族的领袖,他虽说很有教养却显得喜怒无常,全然有可能只因为情绪不佳便随意杀死手下的普通种——当然,不死族们并不在意普通僵尸的这种损失。 长久的征战已经足够植物们借着战争看清对面领袖的本质,虽说这位博士并不会长久的盯着一个花园——戴夫的除外。 他出现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但花园之间的情报也并非完全封锁,因而所有植物都对敌方阵营领袖有着不低的认知度。 克劳德还记得那个夜晚对应的白天。 那个白天对他来说着实是一段很糟糕的回忆,被敌方险些杀死就不谈了,更要命的是在开战前被铲子找上。 但凡铲子战前没来找他,他都不至于在那场战役中落到个重伤濒死。 ……不过。 克劳德在记忆中翻出了那双眼睛。 不死族的领袖有一双沉淀着智慧和知识的眼,那双眼是银色,却并非像是瑞托什那般的银灰色泽。相反,那双眼睛要更亮。 第一眼望过去的时候相当容易被那片夺人心魄的银灰迷了心智,陷入一瞬的恍惚,然后再挣扎出来。 那双眼中是流动的水银,炫目闪耀却带着剧毒和属于金属的冰冷质感。 那日是不死族领袖找上的他,而非他找上的博士。 在小鬼僵尸的利爪穿胸而过的时候,纸张被锐爪毫不留情地塞入他的伤口,其上华丽的英文花体被属于他的血浸染,很快就晕开。 但高阶小鬼伸爪时刻意放慢的那个瞬间,已经足够克劳德看清其上的字句了。 ——那是一场邀请。 不是所有花园都有资格进入僵王的眼的,最起码克劳德之前的那个花园没有。 它本身就残破不堪岌岌可危,根本犯不着那位独裁者亲自下场或者分给这座花园一个眼神。 所以能将博士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的东西,除开他那逃脱或者被放回的实验品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克劳德难道不明白博士盯着皮特芬,而他和敌对阵营的领袖打交道就是九死一生,无异于与虎谋皮吗? 他知道,但克劳德还是在那个晚上去见了博士。 ——待在这个花园里就是十死无生。 而那个晚上… 投影屏中的人依然笑着,不死族领袖的待人接物称得上一句礼貌,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看明白他本身定然极有教养。 然而隐藏在礼貌话语之后的赫然是布满尖刺的陷阱。乔治·埃德加没有半分礼让的意思,他更像是带着胸有成竹的自信——或者说他特有的高傲来的。 这次交谈克劳德本该是全神贯注的,但少年突然发现,他好像记不清博士的条件了。 不死族领袖提出的条件在他的记忆中被模糊了,他本来不该忘的,但他只记得话语的交锋了。那后半段真正交谈的时间反倒显得褪色陈旧,就像是一张遍布噪点模糊不清的老照片。 博士说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但他自己的话倒是清清楚楚。 “那么就换一个,我来便是,”他听见记忆中的自己冷笑着说,“我会比他更优秀的。” 对方发出了一声赞叹,然后交谈到此戛然而止。 冯没有打扰在梳理记忆的克劳德,却突兀听见肩上靠着的克劳德带出一声明显压抑着的痛哼。 青年投去视线的时候,正看见少年指尖颤抖,他睁开了眼,而那对冰蓝色的眼其中一只色调好像突兀的浅了。 冯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就变了,青年下意识的动作是在无声中将匕首抵上年少自己的喉咙。 克劳德注意到了冯的动作,但少年已经无暇顾及了。伴随着右眼的痛感,克劳德听得真切,是一段来自脑海更深层的、被掩埋起来记忆。 他听见博士饶有兴味的语调: “这笔交易里你欠我一次,记得还债,我的孩子。” 于是那张褪色的老照片突然再度鲜活起来,克劳德重新将那段交易的内容自朦胧的雾气中剥离了出来。 而于此同时……他想起来了。 他落入尸海后所见的并非是无边的黑暗,有人早就等候在那边——那只和他字面意思上掏心掏肺的小鬼僵尸。 他本不该死在尸群里。 那么…… 少年伸出一手,缓慢却坚定地将匕首的锋刃从自己脖颈上推开。 克劳德正对上冯戒备和杀意兼有的眼,手上却是转过了笔,笔尖几乎划破纸张,他在本子上写下最后一个词: “平台。” 第54章 镜头下,平台中 沉默的氛围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冯凝视着克劳德那只悄然褪色的右眼。而少年皱着眉,用有些颤抖的手在本子上写下一个新的短语。 青年的眼映着白纸黑字,片刻之后,冯挪开了匕首。有声叹息落在不大的屋中,青年再度动笔时写下的单词简单至极。 晚安。他写道。 克劳德怔了一瞬,思路在这个瞬间被打断,右眼的疼痛随之减弱。好半晌,少年回笔: 晚安。 半闭着眼的青年瞥见那个单词便干脆利落地合上了本子。 冯侧头望了一眼克劳德那双低垂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原色的眼,得到了少年抬起眼眸后一个难能显出几分迷茫的回望。 青年一句话也没再多说,只是伸手在今天第二次轻轻摘下了少年的眼镜,在克劳德的注视下,冯无声地道出一句话。 少年当然能看懂青年在说些什么,遂克劳德安静地看着冯将眼镜架在笔记本上,又将笔记本放至一旁。 做完这个动作,冯又看了克劳德一眼,不等少年做什么反应,青年就径直闭上了眼。 这回叹气的声音显得更清亮几分,克劳德终于还是闭上了眼。 屋中几株路灯花收敛了部分光亮,让整体环境昏暗下来却仍带着暖色。那副架在笔记本上的金丝镜面上,角落的在线人数一闪而过,从2转为0。 在这之后,有双冰蓝色的眼睛睁开了。 一夜无话。 早晨,直播间再度热闹起来,早起的观众们进入直播间的时候发现冯和克劳德似乎早就起了,二人正在扫开地上积攒出的一滩黑灰。 此刻见到弹幕打招呼,镜头中的克劳德有几分心不在焉地回了声。不知是不是昨晚真的做噩梦没睡好还是早晨刚起的缘故,他的声听上去有几分暗哑还带着点慵懒意味,但到底声线没变。 弹幕上闪出几句调侃: 「云哥不会真做噩梦了吧?怎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乐了,半夜被噩梦吓醒吗?」 「想象到了,一下子惊醒然后顺便把冯一起惊醒,谁也别睡哈哈哈哈哈」 「不过其实这种环境睡不好难道不是正常的吗?换我我也睡不好,离开床我怎么活!!」 「是床先动的手!我作证!」 「笑死了,话说云哥是不是拿到离开权限了?今天就是第三天了吧?」 无人机镜头下,克劳德没理会弹幕的调侃,而观众们对此也并不意外。 克劳德只是点点头回应到:“嗯,早上刚起就看见了,回归权限已经下放了。” 有熟悉的弹幕名称出现: 「猫猫龙:所以今天的目标是前往市中心一探究竟?」 「我跳预言家:总觉得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呢,我有……算了我闭嘴」 「嘶,预言家兄啊…」 「预言没出口就不算数(肯定」 「商品百科在线咨询:楼上的楼上的楼上,本人在这里向你推荐几款针对你的情况、能让你的问题有所改善的产品,首先是序列号xxxx的这款……然后是……接着是……」 「百科x 推销员?」 「百科君是不是广告位爆满啊?我在隔壁也经常看见他这样」 「我跳预言家:哦,谢谢,但是太长不看」 「商品百科在线咨询:?」 「?」 「?笑死我了……」 「对不起百科君,没想笑的但是真的很好笑哈哈哈哈哈」 「看来百科君是真人,这个问号让整个事情的好笑程度加倍了,乐」 弹幕歪楼的时候,镜头中的克劳德似乎是收拾好了,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伸手按上腕表,阳光数扣除之际,那亮眼的后辈再度于屋中显出身形。 “早上好,克劳德前辈,冯前辈…?” 温迪森在落地问好的时候语气可疑地顿了一下,而后紧跟着幼犬就收到了一个来自一旁身着军绿色大衣左手提着灯的青年寒冰的注视。 后继者于是眨眨眼,当机立断转移了这个他未完的话题:“今天要去市中心对吧?” “去那边看看,如果有什么异样的话随时离开。”克劳德半垂着眼回话,那双冰蓝色的眼里情绪完全被遮了个彻底。 温迪森了然,幼犬安静地看着前辈翻出手电打开,拎着手杖率先出门。 镜头下,三人的队形依旧,幼犬仍在队伍中央的位置,只是他这次没有和最前领队的那位离得太近,反而更贴近冯的位置。 弹幕有预感: 「客串一把预言家,温迪森会被冯嘴」 「笑死了,大家都很懂啊」 「危,温迪森,危」 于是观众们果不其然听到了青年寒冰悠然带着刺激意味的出言:“怎么?这个速度你跟不上他?要掉队这么远?” 幼犬打了个激灵,没说什么只是赶进几步拉了距离。 在前方领队的克劳德回眸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冯,得到了那穿着军绿色大衣身影回以的一个有几分恶劣的笑。 最前的寒冰看上去是有点无语,他扯了扯嘴角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转头点了温迪森一句“别掉队”,后辈应声后克劳德也没多停留,继续循着目标一路往前。 三人之间难得没起什么互动,只是专心地在凹凸不平有不少高低起伏的、遍布建筑残骸和车辆行人杂物的街道上行走。 镜头拉远映着一片死寂灰白的城市,显得这片天地更空旷且了无生机了。 残存坚持站立着的高层建筑仍然层叠遮蔽了城市后方的景象,只是原本各色的水泥墙面已经被雨雪侵蚀的不成样子。 酸雨将其表面的颜色剥去,只余下灰色的、被强制去掉伪装暴露在外的内里本质,和酸雨留下的、再难洗去的、如同孩童随手乱泼出的黑色涂鸦。 而越过这些高层建筑的阻隔,出现在三株寒冰眼前、出现在镜头中的景象却令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离开高层建筑物的遮挡之后,市区中心一览无余。 说是一览无余便是真正意义上的一览无余,因为此处只余下了一个硕大的坑洞。 ——一个边角圆润、周围呈现出冰晶质感的坑洞,就好像是被人挖去一大勺的冰淇淋球,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弧形状。 而这个圆弧并非只有这么一个面,那些高层建筑的背面同样是这个形状的一部分,只需稍微联系起来,就能很直观地看出这实际上是一个完整的球状空间。 那几栋高层建筑并未坍塌的缘由也找到了,与坑洞中同样的冰晶成分代替钢筋水泥承受住了重力的热情,没有向下坍塌。 比外界气温更胜一筹的寒气随着流动的风扑面而来,最前方的克劳德皱眉将温迪森往后拦了一下,没有选择贸然靠近那处异常坑洞。 什么,市区中心去哪了? 原本该伫立在这个地方的建筑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原地只留下了这个硕大的、堪比蓝星高中操场大小的球形坑洞。 那穿着军绿色大衣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越过街道上到处都是的建筑残骸,提着灯走到了与打头的少年平齐的位置。 镜头中,克劳德似乎心有所感,抬眼和站过来的冯对视了一眼。 那穿着军绿色大衣的身影半句话没说,只是越过克劳德,向前去了。 在他身后,克劳德一手虚虚搭在腕表上,同时无表情地拦下了有些紧张的温迪森。后辈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又很快在前辈的注视中败下阵来,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幼犬像是有了几分挫败感,他垂下眼帘无声地叹了口气,最后也只能看着那身影往里走去。 无人机跟上了那个单独的身影。 许是没觉得冷又或者压根没表现出来,他一路行至那坑洞边缘往里看去。 有什么东西在那冰层之下,只可惜环境太过昏暗,观众们眯着眼睛看了许久都未曾看清那是什么。 直到无人机飞近,弹幕爆出一阵惊呼: 「我操,星球生态改造套餐之一的……」 「嘶那东西叫什么来着,不对,真的有主播有积分买得起那一套东西吗???」 「楼上的,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平台积分可以转赠……」 「百科君呢,速来速来!急急急!」 「商品百科在线咨询:星球生态改造套餐,出自几个高科技星际文明和平台合作之手的星球改造设备,价格昂贵但实用性极强,几乎考虑到了一个能适应各自种族不同需求差异的宜居星球需要在意的方方面面」 「商品百科在线咨询:这是其中的气候改造设备,具体原理我复制了你们也看不懂,理解为可以作用于调节星球气温的超大型空调就行」 「嘶…真的吗?天灾?」 「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但是,」 「平台是不是该查一下主播们了…这个购买总有记录的吧?」 「是哦,这个数额的购买没有记录怎么想都不可能,所以……」 「猫猫龙:@以撒 快查查吧,平台都快成筛子了。」 「我靠,猫猫好狠」 「以撒:收到,我方会处理的,感谢反馈。」 「草,真喊出来了」 「嗯…不知道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楼上的,我号新,我来说:万一就是平台呢?」 「喂我说,你们别这么…人家才刚来过啊!!」 「我跳预言家:…呃,这个世界的超级火山真的是自然原因爆发的吗?」 「!!!」 「格局打开…」 冰蓝色的眼眸里映着弹幕,镜头中那穿着军绿色大衣的身影在克劳德的呼唤中踱步走回。冯看过来的时候神色有些莫名,但紧跟着克劳德的举动则更是让弹幕齐刷刷一停。 他伸手在腕表上一划。 【阳光数+175(召唤遣返)】 温迪森临消失前的眼里映着错愕,而离开此处的尚还不止他一个。 ——那道穿着军绿色大衣的身影一同消失在这片昏黄之中。 第55章 赴约,邀请 在镜头里,这个世界中只余下了克劳德一人,面对满屏弹幕发出的问号,他笑了一下: “别紧张,我只是觉得没什么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无论那火山爆发的根源是不是人为的,这次的事情都绝对不简单。已经不需要更进一步的探查了,那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所以…” 身量修长的寒冰射手双手插兜立足在这片雪色当中,漫不经心地对着镜头抬了下下巴。 在这个动作下,观众们能于镜头中清晰看见其白皙的脖颈。 “也许是时候该说再见了,各位。下次再会。” 言毕,不等观众反应,独身站在雪地里的他干脆利落地关了直播,闭目使用了回归权限。 【本次直播已结束】 【脱出指令已接收,正在离开本世界】 【正在回归平台…】 于传送门打开之前,他从口袋里翻出根烟来,而那叼烟点上的动作当真是娴熟无比。 ——克劳德·冯·佛罗尔怎么不算是克劳德呢? 冯叼着烟迈步走入那传送门之中。 —— 温迪森是带着错愕被遣返的,而当少年落在房间中的时候,另一抹军绿色同时撞进他的眼里。 幼犬睁大了双眼,下意识准备出声: “克劳德前辈……” 克劳德伸出一指抵在唇前对着后辈比了个噤声手势,于是温迪森的喊声戛然而止。 后继者表情复杂地看了看身披那件军绿色大衣的克劳德——要不是他足够敏锐且足够熟悉二者之间的区别,恐怕他也会被完全蒙蔽过去。 十七岁和二十岁的差别根本不大,身高、伤疤和面部细节都有办法伪装,宽大的衣物本就能很好地掩饰身材上的细微差别。 真要说的话,也只是克劳德并不能完全模拟出冯身上那种真正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气质。 但这几日下来冯的柔和表现让青年身上的气质也像是打上了一层暖色调滤镜,以至于这点能被只看了两次直播的几乎所有观众所忽略。 而冯能不能饰演克劳德? 这个问题就更像是在开玩笑——他怎么会不知道年少的自己是何种模样? 那也是他的曾经。 示意幼犬别声张之后,克劳德推开温迪森房间的窗户——三楼,窗外正好距离豌豆家院子里那棵不知道谁栽下的树不远。 温迪森愣了一下,用着很轻的声音发出疑问:“前辈?不去和皮恩他们见一面吗?” 已经半蹲上窗沿的克劳德回眸,少年背着窗外洒进的阳光笑了一下,无声地摇摇头。 有人敲响了温迪森的房门,伴随着疑问:“温迪森?你在里面?” 幼犬怔了一下,回头应声,于是那门外穿着军绿色大衣的长兄推门而入。 屋内开着窗,金色的阳光从窗口打在温迪森的半身上。刚刚进门的皮恩弗脚步顿了一下,机枪射手的目光锁到温迪森身上,大哥皱起眉打量他: “受伤了?我怎么闻到一股血味?” 温迪森:! “不是,我没有,我没受伤…” 幼犬着急的辩解和长兄一个带着“你继续编”意味的鼻音顺着打开的窗乘风落入少年寒冰的耳中,背靠着树干完全挡住了窗口视线的少年勾了勾唇角,自树上轻巧跃下。 屋中,皮恩弗似有所感地望了一眼窗外,但很快长兄便转回视线,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 “我带你去找克洛伊和克莱尔。” 完全解释无效的温迪森:…… 克劳德前辈!!救命!!! 克劳德这个时候当然不知道也听不见幼犬内心的悲鸣,少年寒冰已经顺着那熟悉又陌生——花园的结构都大差不差——的路来到了整座花园的外围。 得益于提升的身体素质,克劳德避开了几乎所有人,没让任何一株植物看见自己。 除了…… 少年停步,正对上闪身出现的棕发青年讶然的视线。 很好,他忘了这茬——全盛时期的智慧树完全可以对整座花园的情况了如指掌。 青年金色的眼眸定定地看了过来,大概是在回忆着什么,不过几秒,智慧树语气肯定地开口: “克劳德·佛罗尔,我记得你。” 少年望了一眼智慧树所着的那身纹路繁杂的白底绿纹长袍,只这一眼他就能知道眼下花园的情况有多好。 克劳德没有说话,智慧树的目光在他身上过了个来回,着重注意了那件军绿色大衣。 “…变化真大,不是吗?”青年叹了口气,他像是知道了什么一般退了两步,让开了通往花园之外的道路。 克劳德从他身旁经过,带起一阵风,扔下一句谢谢。 青年目送着他离开,似乎全然没有对他离开花园的这个举动有什么发表意见的想法。 然而少年提高过的听力还是敏锐地听到了来自智慧树看似自言自语的群体广播,那青年语气冰冷地通知: “全体注意,三级不死族威胁警戒。” 克劳德敛了神色踏上灰黑的柏油马路,以这条路为分界线,所有的一切都泾渭分明地割裂开来,包括天空。 一侧是点缀了几朵白云的湛蓝天空,金金色阳光洒落为所有东西都铺上一层金纱,整洁的房屋,绿色的草坪;另一侧则显得格外阴沉,人造光线将天空渲染成诡异的紫色调,衬得其中的所有东西都带着残破和异样感。 少年在踏过马路之际便不再迟疑也毫不停留,他决然地深入那片属于不死族的旧城。 随着克劳德的前进,少年寒冰右眼的色泽再度淡了下去,从那亮眼的冰蓝一点一点地转为浅蓝,直到最后褪去所有色彩,只余下冰冷炫目的银灰。 有青灰色的尸骸注意到了他,摇晃身躯低吼着对他伸出干枯的手爪。少年没有出声也没有拔枪,只是平淡地转过视线,用那只闪着银色的辉光右眼看了过去。 低阶不死族的动作先是僵住,而后像是冒犯到了什么不该惹的存在一般垂下头颅,带着恐惧退开了。 少年寒冰面前的路自此畅通无阻。 克劳德循着那并不清晰的记忆一路深入不死族所占领的城区,沿途低阶不死族纷纷避让。哪怕有高阶不死族偶然出现在行进路上,看见那只眼睛也是一惊,而后退开。 直到他遇上个不那么熟悉的熟人。 ——顶着一头黑色炸毛的少年穿着红色夹克和深蓝牛仔裤,脖子上用深蓝色丝带绑着一张卡套,此刻看见克劳德的身影,他撇撇嘴冷哼了一声移开视线。 “兰玛普。”克劳德驻足,从那不算清晰的记忆中翻出对方的姓名。 “嘁,真的还活着啊,也不知道博士看上你什么了…”名为兰玛普的小鬼僵尸边嘟囔着边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跟我来,博士在等你。” 他大概有意刁难克劳德,作为领路的人却走得很快很急,好在以克劳德现在的反应速度和身体素质完全跟得上,而他没掉队的结果就是小鬼看起来更不爽了。 不爽归不爽,兰玛普在实验室大门前停下的时候面色倒是肃然的,小鬼取下脖子上的id卡,刷卡开门: “进去吧。” 门后并不是黑暗的,反而亮堂得紧。 不同于不死族们近些年流行的装饰,这个地方作为一间实验室,或者说是一处基地,采用的全是简洁明了又对比鲜明的黑白色调。 白色的地板上用印刷体刻下了个纯黑色的z字母标记,纯色的大理石地面几乎可以印出人影。 冷色的人造光源将这个地方的一切都笼罩在其下,有什么线路顺着黑色的墙纹隐藏在墙面上,与整个实验室的氛围完全融为一体。 小鬼僵尸并未跟上来,也因此当大门关闭的时候,这个地方似乎只余下了克劳德一人。 少年抬起头的同时,铺满了整面墙的显示器屏幕亮起。 屏幕后方,不死族领袖好整以暇地十指相扣坐在办公椅上,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 “好久不见,我的孩子。” 克劳德只是颔首,并未搭话。而博士也并不为此感到恼怒,那外表儒雅的学者慢悠悠地挥手在屏幕上打出一份电子档案: ——《记忆档案07》。 那份档案的名称展示出来的同时,他开口:“真高兴我还能看见你这回清醒着来找我。” —— 冯闭眼再睁眼时看见的熟悉布局让叼着烟的青年失笑一瞬,他摇摇头没多说什么,只是转头去翻阅邮件。 而后青年果不其然在邮件箱中翻到了一封邀请邮件,一封邀请见面商谈,署名为“以撒”的邮件。 冯叼着烟干脆利落打出回复,对面几乎是秒回,看起来是一直在等待或者早就掐着点计划好了。回复中时间地点都标明的很清晰,甚至提出如果他有时间,可以直接见面详谈。 冯咬了咬烟嘴,没多耽搁什么,他等的就是这个,因此直接给予了一个肯定回复。 冰蓝色眼眸中倒映出简短回复,青年将烟掐灭,脱下那件用于极寒环境的外衣,只穿着他很久没穿过的搭配起身推门而出。 那公共区域的车水马龙引不起青年半点兴趣,冯半点眼神都没分给周遭,他只是目标明确地迈步走向约定地点。 有个身着白色长风衣的身影领着个黑礼服青年和他交错而过,二人尚在交谈,且手腕上都戴着手环,足以让街道上任何其他人都退避三舍。 那黑色身影压低了头顶高礼帽,从铁质面具后带出一句情感丰沛足以让任何听者都起鸡皮疙瘩的夸张话语:“呜啊…!你这也太伤我感情了吧!医生——” “真的吗——?可是我根本没有察觉到你的感情,这点程度的骗术想糊弄我是不够的呢~” 被称为医生的人漫不经心地勾着尾巴回着话,那双虹膜异色的眼却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冯。 冯头也不回,似乎毫无察觉对方扫过来的视线。 然而银白色的丝线在冯指间绷直,闪出个带着寒光的危险弧度,直到那如芒在背的被注视感消失,青年才漠然在行进同时将鱼线重新绕上手腕。 许是以撒的管理员身份真的很高,约见的地点不再同于上一次的街边咖啡厅,恰恰相反,他约了酒店包厢。 有个面色冷淡的白发少女等候在门口,见到冯后她眼中有数据流光闪过,大概是确认了身份,她只道了一句“请”便转身领路。 青年的目光在少女身后薄如蝉翼的半边机械翼上顿了一下,才迈步跟上。 少女领着冯抵达包厢门口,她伸手拉开门:“请,以撒先生在等您。” 包厢内传来一个温和的男音:“辛苦了,米兰,你可以去休息了。” 名为米兰的白发少女闻言毫不留恋,转身就走,突出一个打工人打工魂。 青年寒冰望了门口的位置一眼,敛了神色迈步进门。 以撒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平台管理层的压迫感,相反,他看起来更像是个温和的邻家大叔,一个普通的中年人。 他起身迎了一下走进来的冯,那双湖蓝色的眼睛中带着清浅的笑意,嗓音也是温和而缓慢的,几乎没有什么压迫感。 “欢迎,克劳德先生。” 他在名字和先生这个称谓之间停顿了一下,看起来似乎像是在特意强调名字。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以撒,跨界直播平台的六位在权管理员之一。平日里主要负责维护社区秩序、各项条约对接监督与追查违规用户。” 六位在权管理员。冯几乎是一瞬间就捕捉到了这个信息,跟着青年抬起眼看了对方一眼,意思明显的很: 继续。 以撒倒也并未生气,他依旧是那般温和,温和得像是设定好固定程序只会死板执行的机器。 “这次联系你是为了表彰你在编号i-421的世界中找出的人为痕迹,我方已经在追查方面有所进展。只可惜这方面并不在我的权限范围之内,因此如果克劳德先生需要实时跟进的话,我恐怕很难给予帮助。” 中年男人说着话的同时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那双温润的蓝色眼睛闪烁着数据流光。 “平台方决定予以下发的表彰是[闪耀之星]主播称号和足量的积分,这是经过其中三位管理员的商讨决定的——不包括我,我只负责通知。” 冯觉得有些好笑,青年前倾身子,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直勾勾的望了过去,他终于第一次开口说话: “要拿我当棋子,你们却只有这点诚意?” 以撒仍不紧不慢地敲着桌面。 “这是平台的决议,我无权更改。”他说。 第56章 像是前一次那样 冯盯着以撒那温和得好似假面一般的面孔看了很久,而以撒微笑的弧度未曾变过,他只是以指节轻敲着桌面: “克劳德先生,实际上这只是一个通知而非协商,你们或者我,我们,都无权更改平台方做出的决议。” 青年寒冰眯起眼,大抵是在思考。 但冯的注意力却并不完全在以撒身上,他的目光望向的是以撒身后的空处,好像越过以撒在看谁。 那看似实权在手的管理员仍是笑着,以撒终于停下了指节叩击桌面的动作,转而和冯对视。 就在这个对视之中,那双温和的蓝色眼睛中闪过属于数据的冰冷流光,不同于系统的字体闪在青年面上金丝镜中。 “诚意这种东西直接说出来未免太过直白,岔路口又是无论如何都会存在的,”以撒站起身,笑吟吟地送客,“那么,我的任务结束了,祝你好运。平台的表彰奖励会在三个工作日内送到。” 青年寒冰从他那双温和到有些虚假的蓝色眼睛中移开视线,冯本该问更多的,但最终青年一句话也没再说,只是起身,离开。 那管理员就这么目送冯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冯没有心情在外多待,径直回了那理论上来说分属主播的私人空间。往沙发上斜斜一靠,青年开始整理思绪。 这事情比他想象要更复杂,而且无论是他还是克劳德都避无可避。 之所以交换身份是因为克劳德需要回去确认那些被外力模糊掉的记忆,而冯反正无事可做,青年便干脆替年少的自己回归来看看这所谓的平台到底在谋划什么。 没有在那个世界多待不过是一次及时止损。说那人为痕迹是他们无意中发现的也好,总之这件事情定然不会简单,他不乐意被这么拉入局中,所以直接结束直播。 只可惜,还是太晚了。 冯啧了一声,下意识从口袋里翻出支烟来点上。青年半闭上眼,似是闭目养神。 他来晚了,他们也意识到的太晚了。 像是平台这种庞然大物想要拽谁入局当真太简单不过了,甚至冯可以肯定他的存在也会在平台的预料之中。 管理员在念名字那时的停顿非常刻意,显然不是人家没学会怎么断句。 这本身就是一种提醒——他们对这一切了若指掌。 至于拉人入局来做什么…挺可悲的,派系之争。也许建立之初所有人都是齐心的,但是只要是智慧生物就会有欲望。 六位管理员,私底下多少个群聊还不知道呢。 现在的局面尚还不清晰,但有一点冯算是知道了。 ——那位名叫以撒的管理员,看似拥有实权,实则完全不然。 虽然话说的好听,说是不在职权范围之内,但实际上是以撒根本没有那个权限。 他连追查上个世界所谓人为痕迹的事情都无法直接跟进——这人在一开始就介绍了他的职权范围包括追查违规用户,难道拐着平台漏洞毁灭世界不算违规? 想想都不可能。 摆明了说就是那件事背后有其他高层的影子,以撒对此无能为力,他甚至连参与商讨的资格都没有。 说不定再过段时间人为痕迹的事情就掩盖下去了,而那个世界可能只是众多牺牲品中的一个罢了。 除了切身的利益相关者,又有谁会在意信息海洋之中偶尔一点无关紧要的浪花。 这地方可没他们表现出来的这么干净。 还有以撒……那家伙也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主。 他要真老实本分就不至于一边表现出背后人的态度强硬,一边打摩斯密码。 是的,那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并不是什么提高压迫感或者如何的动作,那是一串摩斯电码。 只有一个单词,“提线木偶”。 冯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提线木偶,那么想必这个单词能指代的就是以撒自己——也就是说他身后也有人,而以撒想摆脱那只操控着他的手。 真是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是吗? 那位管理员在送客之前说的那句话也很有意思,诚意直接说出来就不算诚意了,所以…… 冯望着镜片上显示出的文字笑了一声。 【私人传送渠道权限已开通】 【空间门使用许可已获准,您现在可以在私人空间内打开空间门了】 【tips:虽然说没有权限,但是到底在下还是管理员^^。】 所以直接给他开了后门作为“诚意”,那这诚意确实够诚意的。 这人很敢赌,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甚至可以说他这个举动不亚于直接把冯拉上他的战船——好处是被硬塞了,谁会管这个好处是不是被硬塞的又或者受益人有没有用,别人只会看到冯得到了利益。 青年并指按着眉心颇有些头疼,他有预感,接下来会有一大堆麻烦事接踵而来。然而想着想着,青年却是笑出了声,那双向来晦暗的冰蓝色眼眸中闪出锐利之色。 悬崖边的狼被意外引到了一座新的山前,这座山很陡,通往山上的路也格外复杂,但那只崖边狼不会退缩,他只会永远抬头向山顶看。 毕竟山就在那里。 —— 少年寒冰的目光从角落抽离,他抬首看向被光渲染成淡紫色的天空。 克劳德迈步走出来的时候身上带着血味,那双眼睛已经重归了冰蓝色,只是其中好像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显得更像是灰蓝。 全然不顾一旁等待的小鬼面色陡然大变,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去望兰玛普,只是视线似乎并没有聚焦在小鬼身上。 克劳德无感情地开口,念道:“博士有令,备战。目标204号花园,夜间后院。” 有着黑色炸毛的少年皱着眉,分明从少年寒冰雾蒙蒙的眼中看见了惊人的杀意,兰玛普表情有些扭曲地呲了呲牙,问道:“指挥权怎么说?” “我全权指挥。” 少年寒冰仍旧是那般冷淡中带着杀气的神色,就好像他全然不知道他口中那个标号意味着什么一般迈步走了出去。 只留下小鬼在原地焦躁地来回踱步,最后兰玛普骂了一句脏话:“,又是204!这傻逼!还要重复多少次!又想再过一次时间吗!” “lmp。” 有个嗓音突然响了起来,小鬼僵尸的动作一顿。跟着,少年乖顺地低下头去,就连他炸起来的黑发好像都低伏下去了几分: “博士。” 他对着从暗处走出来的不死族领袖恭恭敬敬地喊到。 穿着一身研究服的男人伸手顺着小鬼的发顶按抚,动作几乎就像是在顺一只猫的背毛,他的声音很轻又显得格外柔和: “这次记录也回到了和之前完全一样的时间点,看来世界之外也并不会造成什么额外影响。那么…为了防止他犯错——” 僵王的尾音愉悦地上扬,凝着恶意贴近兰玛普的耳畔,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一般地命令道: “去吧,和第七次的时候一样,lmp。” “如您所愿。” 黑发少年领命,转头往克劳德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能感觉出来那株寒冰的身体素质相较之前有了提高,理论上有概率在他追上之前赶到集合点。 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克劳德走得不快也不急,若不是那双眼睛依旧和前几次状态一致外加有博士的保证,兰玛普恐怕都要怀疑这次的清洗没有生效。 不…不可能。小鬼僵尸摇摇头。埃德加博士不可能出错,那人刚才说备战204号花园的时候,眼中真切的杀意做不了假。 但清醒着的那家伙怎么可能对204号花园有杀意,他那群所谓的家人可都在那座花园。 算了。兰玛普想。他不需要管这么多,博士说什么他做什么就是。 于是在克劳德回眸望向兰玛普之际,不死族张开了利爪直直扑向眼中写着错愕的冷色系少年。 很顺利,和之前两次几乎一样的顺利。 少年寒冰反抗了,但是被他轻而易举地避开——不死族的利爪撕裂衣物,扯开肌肤勾入皮肉,锋利的爪尖延长从肋骨的缝隙之间刺破腹腔膜,绞进脏器。 他能看见、能感受到鲜血飞溅染上手爪和脸庞,而对方那双被遮蔽的冰蓝色眼眸中的惊诧和不解与前一次几乎一模一样。 是啊,就像是前一次一样。 兰玛普垂下眼帘,另一只手搭上克劳德的肩,借着反推的力道从克劳德鲜血淋漓的伤口中猛得抽出锐爪,带起血液和些许被爪尖勾下的皮肉。 他冷眼看着少年寒冰那双雾蒙蒙般的眼睛失却神采,那身躯在他这一推之下直挺挺地倒地砸出一声闷响。 黑发少年撇了撇嘴,伸出舌头扫了一下指尖的血液。兰玛普像是在感受什么一般眯了一会眼,才伸出那只干净的手预备把人拖回去。 边伸手,他边小声嘀咕:“…吃起来根本完全还是植物的味道,博士还真是偏爱你。” 然而小鬼僵尸的手还没碰到克劳德的衣角,浅蓝色的空间通道打开,就这么把那满身是血的人带离了。 “…切,又来啊。” 另一边,冯上下看了看满身是血却自己一个翻身坐起来好像根本没什么事的克劳德,青年挑了挑眉: “解释一下?” 第57章 我会帮你 克劳德坐起身后的第一件事是满目戒备地看向冯。 青年啧了一声,知道是出意外了。他咬了咬烟嘴上前去一手给带伤的少年寒冰摁住,另一手从克劳德身上那件军绿色大衣的口袋里翻出一根未拆封的小巧针剂。 果然没用。 青年寒冰面不改色将针剂拆封,像是摁住什么不肯打针的小动物一般,按住年少的自己扎了针。 随着无色透明的药液注入,克劳德逐渐安静下来。 那双眼睛里的雾气逐渐散去,少年眨了眨眼似乎是终于回过神来,他顶着满身的血色笑了一声,说的第一句话有些没头没尾: “我成功了。” 冯露出了然的神色,但紧跟着他毫不客气地起身把克劳德从地上拽了起来。看到少年寒冰表情扭曲了一瞬,青年才幽幽地开口: “哟?我还以为你不怕这种程度的痛呢,原来你还会痛啊?” 被一把从地上拽起来扯到伤口,没什么防备然后表情失控的克劳德:…… 好,计划是很成功。但避开话题没成功。那么问题来了,他要怎么应对好像生气了的他自己? 克劳德垂下那双重归通透的冰蓝色眼,少年语气是沉静的,终于出言解释:“要蒙蔽乔治·埃德加首先得蒙蔽自己,那位可没那么好骗。” 所以记忆被清洗是真的,对花园的杀意是真的,被突然袭击的错愕是真的,伤口也是真的。 但是他给自己留下的暗示也是存在的,而这种程度的伤口现在已经不足以杀死他了。 是的,这本质上就是一次冒险的计划。 冯的召唤之所以来的这么及时是因为这个时间点本就是他们二人的计划和约定之一,只不过有些话克劳德从未对冯提及而已。 比如他没打算在一开始就用上准备好的东西,那个晚上他们计划的可不止平台。 他又不是傻子,会因为那一句话就真觉得自己欠了埃德加什么东西。乔治·埃德加不可信,克劳德深切体会过这一点。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毫无防备地把自己送过去——他确实记不清发生过什么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做些额外的准备。 也许那位不死族领袖确实对世界之内的情况了如指掌,然而他的自傲终究还是让他低估了世界之外的力量。 人是没有办法理解超出自己理解范围内的东西的,这本身是所见决定的,却并不代表埃德加是个狭隘的人。 但哪怕对方估计预料不到这一点,克劳德仍不觉得贸然轻视那位不死族领袖会有什么好下场,因此少年寒冰做了万全的准备和更进一步的计划。 ——包括利用上他自己。 “……” 冯目光幽幽地盯了克劳德许久。 那两双冰蓝色的眼对视的时候,二人几乎都可以在对方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身影——年少的和年长的。 最终,青年叹了口气,率先移开视线,他从一旁翻出治疗用品: “得,算我欠你的,衣服脱了。” 克劳德眨眨眼,默不作声地移开目光照做,任冯过来帮他处理伤口。 ……嘶,下手真重。在青年动手的时候,少年暗自吸了口冷气。 看来冯真的很不满。 克劳德耐疼不代表他感受不到疼痛,忍耐力好归忍耐力好,痛归痛,完全是两码事。 虽然说早前瑞托什把冯的急救技术批评得一无是处,但克劳德现在却意识到那大概只是因为冯不想多花精力在处理伤口上。 想来也是。克劳德垂下眼帘。他了解自己,他知道如果自己想学且有必要学,那他就一定能做好。而如果他表现出在这方面并不精通,很有可能只是因为不想花费多余的精力。 草率的处理伤口对冯来说大概不算什么大事,他估计完全不在乎这个。 抛开有几处加重的动作不提,青年处理伤口的动作很娴熟,比起正儿八经的医生也没差到哪里去。真要批评的话,可能就是冯的路子野了点,手法没那么专业。 但是这种技术上的差距完全能被平台出品的医疗用品抹除,虽说他们怀疑平台,但平台出品的东西好用是真的。 冯替克劳德处理伤口的时候口中也并未闲着,三言两语用他们约定好的代词暗号简述了关于平台这边目前的已知情报,换回少年寒冰的一阵沉思。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无论哪边都不好处理。 冯停手的时候也刚好说完了话,克劳德还没开口,就先手被冯递了一管营养液——上个世界没用完的。 于是少年寒冰默默地把话收了回去,伸手接了东西老老实实地喝了。 “我不着急。” 冯说着不着急,还真就起身顺手拎起那件染血的军绿色大衣开始收拾东西。 直到将地上散乱的东西都整理好,把那件大衣送去清洗,青年才慢悠悠地重新坐下,他手中转着什么东西同时挪回视线去看低眉顺眼的少年: “好了,说吧。让我听听把自己弄成这样的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东西。” 克劳德沉默片刻才伸手点了点太阳穴: “…双方的手笔,都有参与,只是程度不同罢了。埃德加大概是在探查世界之外,而且现在他确实收获了第一手信息了。” “好极了,”冯带着一种讽刺意味幽幽到,“不止双方的棋盘和想要跳出棋盘外的棋子。” “目前并不确定那家伙到底从我这边都知道了什么,毕竟他的实验项目实验品没资格去看,能肯定的是这种循环大概已经很多次了。” 克劳德说出这话的时候表情冷淡,完全不像是在谈论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倒不如说他的注意力几乎都在“埃德加知道了什么”而非“埃德加对他做过什么”上。 冯抱着双臂没发表什么意见,青年只是神色莫名地看着那沉静的年少的自己。 “但是他想完全洗掉我的记忆和人格绝无可能。” 克劳德语气肯定:“我大概知道记忆断片会回到哪个时间点了,那段时间我确实在帮埃德加做事。” 也确实在帮着不死族攻打204号花园,而且是总指挥。 那时候的花园还并非是新花园,花园的编号通常是看智慧树决定的。而他们花园的智慧树没有换过,所以哪怕换了花园,那座花园也依然是204。 至于他为什么会对那个地方有杀意…毫不犹豫地扭头去进攻曾经所在之处,难道不是表忠心的好方法吗? 他那时候需要这份果决和这份来自博士的注意力,好在这个地方站稳脚跟,好谋划计划的下一步。 他本不该死在尸群,借铲子的手离开花园只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罢了。 克劳德认为自己有一部分是成功的,毕竟除开僵王本人和某个嫉妒炸了的小鬼不谈,无论哪只不死族看见他的右眼都要退避三舍。 那是博士放权的证明。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向手掌中物件的青年好像根本就不在意克劳德知道了什么,冯收起掌心那抹湛蓝,语气平淡地应了声。 冯转而发问:“你看得出来我在生气,是不是?” 克劳德一愣,被冯这个毫无征兆的话题转折打得有些措不及防,少年缓慢地眨了眨眼:“…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问是问了,冯却完全没有要等克劳德回话的意思,青年的语速快了几分,直接否认掉了少年尚未出口的话语: “不是因为你擅作主张不按照我们的约定来,那不重要,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判断和想法。” 被抢了话的克劳德少见地露出了些许茫然神色,少年眨眨眼看向冯,没说话。 “……” 冯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压抑愤怒还是如何,最后,青年带着些许自嘲的情绪开口: “我算是理解皮恩每次看见我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是什么想法了。” 克劳德猛得抬眼看向冯,正好撞入青年睁开的冰蓝色双眼中。 克劳德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他已经习惯了不把自己的安全考虑在内,已经习惯了算计的时候连自己一起算计。 非必要的情况下只要不死就算一场胜利,而在必要的情况下,他也可以毫不留恋的抛下自己的生命。 然而就在现在,他从更年长的自己口中听到了另一个不同的意见。 “克劳德·佛罗尔,我能不能请你稍微重视一下自己的生命呢?” 冯拖着怪模怪样的语调轻轻地开口,跟着,青年伸出手在愣神的少年头顶毫不犹豫地敲下一个爆栗。 “最开始见面的时候你说对了,我这几年确实没什么长进,但怎么说我也比你大了。” 冯垂着眼看向因为吃痛下意识缩了一下的克劳德:“那么,作为长辈关心一下小孩儿一点儿也不过分,你说是不是?” 突然被自己降了辈分当弟弟看的克劳德:…… 克劳德没话说,但是冯还有话没说。 青年那双眼睛仍然看着少年,克劳德听见他以一种很轻的话语说道: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但是你不必成为我。我知晓你的一切,你明白我的心境。我已经没有改变的机会,但是你,无论这是幸运还是别的什么,你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克劳德,带着希望,带着我的祝福,去越过我的曾经。我会帮你,让你从此走得比我更远。” 克劳德个人番外:失温 (抱歉,今天睡得不是很够,整个人很困,番外凑个更) “你们在干什么。”压抑着怒气的清冷音色不复往日那般平稳,他的语气冷得似是极地永冻的冰。 被兽群围困的小孩张开眼下意识望去,正看见克劳德迈开步子。但皮特芬只觉得脖颈上忽然一痛,鲜血涌出带走了意识,最后他只听到两声惊叫和一道充满恶意的辩解: “哎呀,手滑了。” 很难说当克劳德走出屋子后看见这一幕究竟是什么心情。 被围困住的向日葵、四肢发达的暴民、浓重的血腥味,以及…… 遍体鳞伤的皮特芬。 血色乍现,恶意的话语刺耳。 身体比尚未反应过来的大脑更快,没来得及考虑什么克劳德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自那群从看见他开始就格外惊讶的植物手中夺过皮特芬。 少年撕下内里衬衣的布料给那狰狞的伤口做了初步包扎,但仅算得上是聊胜于无。 克劳德在这个瞬间失去了往日里应有的冷静,他咬着下唇将幼弟搂在怀中,顶着那浓郁的血腥味抬头,目光凶狠得似是要择人而噬。 艳红的鲜血浸透了他的外衣,然而他并不在意,他只是仔细地看过了在场所有植物的面貌,口中无声念过些什么。 “…克劳德啊,那个,”有谁带着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嘲弄,又或者单纯只是狡辩的笑意开口,“我们只是想替你们教育一下这小家伙…哪知道他上来就咬人呢。” 咬人?克劳德的手紧了紧。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未免不要太好,皮特芬要是放开了咬人,在场的植物还能站着说话的不知道有几个。 “就是!” 嘈杂的应和声响起。 “而且他不是还偷了你的武器吗?” “还带坏向日葵家小孩!枪还在人家手里握着呢!” 自以为是。 真以为他看不出来他们就是针对着皮特芬去的?真当他不知道他们肯定是故意堵在这条路上的? 这条路可是去找屋主的必经之路。怕不是算好了时间想让他出来之后看到自己弟弟的尸体,然后为此感到无能的愤怒。 只可惜,他比他们更了解铲子,所以能更快脱身。 克劳德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只是起身,走到向日葵身前。 “他们在说谎!”少女脆生生的嗓音带了点哭腔,向日葵的金发闪烁着微光,暖金色的光芒聚拢着落在皮特芬身上。 少年寒冰的目光落在向日葵手中冰蓝枪械之上,似是明白了什么,他回身,清晰吐字:“拿好,跟上。” 没有什么迟疑,芙维尔因为受到惊吓而显得有些苍白的指尖握住了冲锋衣的衣角,小向日葵紧随着冷着脸的寒冰射手自兽群中穿过,无人阻拦。 “豌豆家会记住的。”少年没有回头,然而一字一顿的话语分明显得格外冰冷,且掷地有声。 一路无话。 离开那群暴民之后,克劳德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着。但逐渐收紧的手、抿得发白的唇、以及眉间从一开始便未曾平整过的沟壑,无不显示出主人的担心与焦虑。 此刻,他什么都听不见。 怀中人的生命仿若正随着时间与体温的流逝而一点一点的逝去,又随身侧不断闪烁着的暖金色光团而稍稍回升些许温度,之后则是更为寒冷的死寂。 他从不觉得寒冷有什么可怕之处,然而现在他却宁愿投身烈阳。 ……如果这个行为能让皮特芬的生命体征回升的话。 克劳德的耳旁只有呼呼的风声。没由来的,少年寒冰想起了家中那个第三小的兄长——戴博。虽然克劳德时常故作严厉地告诫他“冷静”,然而在内心深处的一个角落,他也曾羡慕过戴博的直爽率真和毫无遮拦。 很多时候,比如现在,他会想,如果他表现的像戴博一样,如果他表现的足够强硬,是不是那群人就会心生忌惮?是不是他们就不敢拐着法子来试探他的态度? 克劳德仍然没有停下他的脚步,然而生平第一次,少年寒冰的眼中出现了深切的无助和迷茫。 到医务组的路程如此漫长而遥远,克劳德觉得他好像要花一辈子去走完这段路。怀中人的生命体征依旧忽上忽下,就如同他此刻的心跳。 “找人?” 开门的是阳光菇,他精神萎靡,一头铂金色的短发杂乱,身上没有穿着那件值班时应该穿的白大褂。 医者的蓝白病号服上飞溅了不知是谁的鲜血,瑞托什见到克劳德以及他怀中的伤员也没有什么表示,仅是语气冷淡地指了指另外一边: “双子轮休,你家。” 望着被阳光菇闭合的门,克劳德深吸了一口气。 默不作声地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他转身,步子渐快,以至于小向日葵都略微有些跟不上。但那明事理的姑娘没抱怨任何一句话,只是沉默着跟上并准时供给阳光。 家中正是灯火通明之时。 家里的长兄正揽着裂荚的肩膀说着杂事,他们刚结束一场算是轻松的战役不久。 三线三胞胎和双子姐妹凑在一块儿谈着一些属于多胞胎的话题,只可惜双子的兴致明显不高有一搭没一搭的——芙维尔到现在还没回家,去找过了却没见人。 戴博擦拭着自己那把双管猎枪,似是随口向大哥提了一句: “我说,皮恩,克劳德被叫过去真的没事儿吗?说是那铁废物叫的,但是谁知道会不会对上的铲子。” “放心吧,戴博,克劳德最近又没出过什么差错,铲子没理由叫他。再说了,那孩子可比你稳重,不是吗?” 机枪射手倚在沙发上燃起一根烟,他的语调仍然温和,甚至带了那么点儿开玩笑的意味说道:“只要屋主足够聪明,就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顶多用那种老一套的话术说他两句。”有着蜜色双眸的卷发青年在一旁笑吟吟地补充,只是他那笑容究竟是不是真心的还有待商榷。 “切,你俩就会损我,”双发撇了撇嘴,把身子往后一仰,“也对,那小子就这样,还老喜欢反过来教育我。真是,长大了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然而话音刚落,门板被人狠推开,撞击在墙上砸出一声巨响。 冷色系的身影裹挟着夜色,克劳德几乎是奔到双子面前。 “救救他!” 刚被提起的克劳德喘着粗气半跪在地上,暗色沾染的衣物将他怀中那孩子的肤色衬得尤为苍白。 他抬起头用那对冰蓝色的眼眸望着双子,见双子姐妹还没反应过来,他便以带着央求之意的语调又重复了一次: “……请你们救救他。” 声如惊雷,将在场所有人炸醒。双子向日葵迅速反应过来自克劳德怀中接过伤员。 眼见着金芒闪烁,几乎消失的呼吸声又可以再次被捕捉,克劳德松了下神,却是眼前一黑头一晕险些倒下。若不是三线中的长姐艾文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他可能就要与桌角来个亲密接触了。 另一团稍暗些的阳光此刻落在了克劳德身上,小向日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旁,一路不停地产生阳光让小姑娘看起来很是疲惫和憔悴。 皮恩弗和斯牧勒面上的笑意已然消失,戴博站直了身子,青年手里已经拿上了枪却紧跟着在艾文的注视中不情不愿地放下。 家中的长兄起身,自三线姐弟手边接过克劳德将他拉起,随后扭头去示意了一下在场的豌豆们,意思很明显: ——出去说,不要打扰双子的治疗。 金光笼罩,身上的疲惫得到缓解,但心中的疲惫感似乎更为强烈了。 克劳德任由皮恩弗拉起自己,他只是回望了一眼在双子手中得到治疗的皮特芬,便无言跟上了所有人退出了主屋,将空间留给向日葵们。 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怎么回事,克劳德?”皮恩弗搭着克劳德的肩,嘴里那支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掐灭了,但长兄的眉头明显皱的更紧了。 “……哥。”克劳德低垂着眼帘盯着地面,半晌才无助地挤出来一个字音。 口中念着这个他自十二岁起为了表现成熟就未曾在喊出过口的称呼,少年抬起头,一向自持冷静理智的他此刻眼眶发红,那往日清冷的音色中带了点鼻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明白,皮恩…哥,这完全、完全没有逻辑……” 是难得一见的语无伦次。 戴博怔怔地望着家里的大哥安抚克劳德,指甲不知何时于掌心中嵌下红印。 除了克劳德刚出生那段时间之外,戴博第一次真正意识到,那个总是理性地告诉他要冷静,总是能很快又可靠地分析出一些他死也想不出结论的克劳德…… ——才只有十七岁。 除了皮特芬之外,克劳德就是最小的那个孩子了。而他的成熟总是容易让所有人,包括家里人都忽略这一点。 “说说你看到了什么,克劳德,别急,不用分析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皮恩弗侧过身子为坐在地上克劳德理了一下衣领,他握住了克劳德的手。 “克莱尔和克洛伊都在这里,皮特芬不会有事的,放松,克劳德。” 似乎是在证明机枪射手的话语,小向日葵从屋内跑了出来,小孩的脸色看上去很是苍白,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和口中的语气还是鲜活的: “向日葵家别的不说,处理伤员还是很在行的!已经脱离危险期啦,所以我就先出来了!” 克劳德的视线在通往屋中的那扇门上顿了一下,他又抬起头一一看过在场的所有人。深吸了一口气,少年寒冰的话语恢复了往日的平稳。 “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群人在对皮特芬施暴。一人拿着刀正对上他的脖子,”他顿了顿,眼前似乎是又溅起了那抹血色,“我当时喊话想警告,但被无视了。我眼睁睁看着刀刃划过了皮特芬的脖颈。” 克劳德扭过头,正对上家中大哥的眼,那片深邃的湖绿中有怒火在其中沸腾。 “对此,那人的解释是,‘手滑’。” 克劳德握着家中长兄的手紧了紧,但他很快得到了一个来自大哥的安抚。 “他们是真想杀了他,皮恩。” 金眼卷毛的青年不知何时走到了戴博身旁,裂荚抬手按上了双发的肩膀。戴博回头望过一眼斯牧勒,那向来张扬的青年咬着牙,但难得一见的没有第一时间爆发。 “之后又有人改口说是皮特芬先攻击的他们,说‘替我们教育’…” 少年寒冰垂着眼帘,语气重归沉静,只是那握着大哥的手不曾松开。 “我只看见了这么多。但皮特芬没出过手,他没出过手,最起码肯定没有下重手,那群人身上最多也只是轻伤。皮特芬没有反抗…基本没有……” 那孩子为什么不反抗呢?因为皮特芬是植物僵尸,一旦被颠倒黑白,闹出类似于小豌豆袭击其他植物这种传闻的话,他们家会有大麻烦。 那孩子是他带出来的,皮特芬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但这个问题皮特芬明明可以交给他来处理的,只是那种程度的舆论的话,他完全可以处理好的,那孩子根本没有必要顾虑这么多然后完全不反抗…… 皮恩弗虚着眼,烟的滤嘴被机枪射手难得的细微失态咬的不成样子。他看起来很平静,但空余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成了拳,那右臂上肌肉隆起似是盘龙。 “他妈的…”双发低骂了一声脏话,他咬紧牙关显然是气急了。 “替我们?”斯牧勒将那双蜂蜜色的眼睛完全睁开,那双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冰冷,“他们可不配。” “愚不可及,”艾文出言评价,“大概是觉得就算小皮特芬受伤了,我们也不会做出什么反应,毕竟那小家伙身份现在很特殊。” “……呵,试探。” 皮恩弗在克劳德松开手后站起身,机枪射手毫不掩饰地冷笑了一声,吸引到了家中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齐地看向家中长兄,一起地看向家里的顶梁柱。 “这爪子既然伸出来了,不给他们把爪子剁掉,岂不是显得我们很没诚意?” 机枪射手不是一直都这么温和的。 第58章 真是抱歉,我未成年 平台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有的地方,大概是因为大家都来自不同世界的原因,所以什么都有这个概念,就从职业方面扩展到了种族方面,又或者是两者皆占。 如果有需要的话,在这些形形色色的人流中可以得到不少消息,很多闲谈或者杂言甚至是八卦,都具有它的价值。 有交流就会有情报流通,而通过每个人各自的交际圈扩展出去,就又是相当大的一张情报网。 这就是为什么冯现在端着一杯鸡尾酒混迹在酒吧的人流里。 青年收起了往日里那种锐利的气质,冰蓝色眼眸映着酒吧柔和的灯显得分外多情,他眉眼弯弯语气温缓地和其他人——多数是被外貌吸引来的——搭话,就好像连话语的尾音都带着笑意。 怎么看怎么如鱼得水。 在角落捧着杯果汁坐着的克劳德深吸了一口气,别过脸去决定从现在开始假装不认识这人。 冯的脸皮厚度和他到底学了些什么还有待观察,而这个行为不管从哪方面看上去都很眼熟。 克劳德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果汁。 从谁身上看着眼熟呢?——斯牧勒,家里的三哥。 反正他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青年身边此刻已然自成了一个交际圈。 冯会笑着和每一个人搭话并对着他们或者她们又或者是它们举杯示意,他好像能接上任何一个话题,而且格外能体谅人,让别人的话语完全不落空。 久而久之,他身边的人就越来越多了,而冯看起来适应良好,他完全能控制住整个社交场面。交谈的主动权和话题的选择权一直在他手上,未曾变过。 克劳德对此的评价是:令人惊艳的交际手段,但他宁可不学这手段。 冯现在看起来简直像是只开屏的花孔雀。克劳德虚眼移开了视线。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克劳德想逃就逃得掉的,容貌的相似度就注定了他会引来一些凑不到冯身边去的人的目光。 比如现在坐到他身边的这个。 老套的搭讪技巧和意有所指的话语,搭配上频频往冯那边看的视线,完美诠释了对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克劳德身上。 而面对所谓请一杯酒的问话,少年寒冰虚着眼举了举手中的果汁。 “真是抱歉,”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未成年。” 克劳德不出所料地看见对面愣住了,然后是格外尴尬地话题转移: “呃,你一个未成年人自己来这地方?” 克劳德是不会替别人感到尴尬的,所以:“您不是看得出来吗?不然您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少年的语调轻飘飘的,他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指向不远处靠着吧台、被一群人众星拱月一般围在其中微笑着的冷色系青年。 冯似乎是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在人群中的青年表情不变往这边举杯示意了一下。 那前来搭讪的人面上表情更僵了,聊不了两句就很快尬笑着离开,堪称是落荒而逃。 克劳德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倒不如说拒绝这种无用的社交对他来说才是常态,他不会把精力分给这种基本派不上什么用处的外人。换句话说——他知道怎么社交,但他不想在这方面社交。 所以他为什么要跟过来?克劳德反思了一下自己,然后跟着就突然意识到他是被冯拉过来当挡箭牌的。 少年抬眼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青年寒冰,却正好看见人群散开。冯笑吟吟地和众人告别,没有管绝大多数人面上隐约出现的失望表情,径直往克劳德这边走了过来。 青年过来的时候身上混杂的酒气和香水味差点杀死克劳德的嗅觉,然而克劳德还是留意到了冯手中那杯酒压根没少下去一半——他根本没喝多少,倒不如说这一小半也是碰杯的时候技巧性倾出去的。 行,看来他自己的酒量这几年也没什么长进。 在克劳德的记忆中他只喝过一次酒,沾酒就醉这话不是白说的。当然了,毕竟他是未成年,家里人一般不会让他沾酒。 家里真正会常喝一点酒的,恐怕只有戴博和斯牧勒。…等等,他在离开花园前是不是把戴博的酒柜钥匙给了斯牧勒来着? 希望戴博没事。 克劳德垂眼把刚才的想法抛掉,转而跟上冯的脚步从这处地方离开,回了私人空间。 一回来,克劳德抬眼看看冯现在的情况,先开了口:“所以你除了加了十几个联系方式之外还知道了什么?” 青年面无表情地摆摆手拽下面上眼镜,什么情报都没说转头先冲进了浴室,只随着闭合的门扔下一句:“你自己看记事本,等会再说,我去洗个澡,我现在想吐。” 克劳德:? 他还以为冯闻不到那个糟糕的气味也真的彻底没什么洁癖了呢,原来在这等着。 任务式社交,也真亏冯能绷住。 克劳德是先打开的空气净化器再去拿的眼镜,也幸好平台设备几乎是无损不沾什么气味的,要不然他还真不敢现在就拿起来看。 调转到记事本的第一眼,分出各个文件夹的信息就让克劳德一愣。 分区主播圈子\/势力,部分知名主播半公开的资料,商城实用物资序列号一览…… 以及,情报贩子的联系方式。 这家伙是怎么做到一边掌握社交主动权一边不让任何人觉得不对劲,还能抽空条理清晰地记下这些东西的? 克劳德确实能在聊天间隙从对方话语里分析出信息,但那只涉及一种判断力和信息提取能力,很多事情他也还是需要事后复盘才能看的明白。 冯这哪是没什么长进,这能力涨幅未免不要太大。 浴室中的水声停了片刻,青年带着几分没精打采的话音透过门传出有些沉闷: “信息真假我还没来得及分辨,小道消息不能全信,之后还得再去找一趟那群情报贩子。” 克劳德了然,没等他回话,浴室重归喧闹的水声之中。 于是少年将注意力转回记事本,快速地将所有文档扫了一遍。 绝大多数的平台主播们都有类似社群的存在,是大平台之下的小团队——为了竞争更好的直播资源,包括更优质、有直播效果的世界,平台方的推送。 而就普遍的情况来说,这种内部竞争都是有利的。相互的良性竞争会推动主播们更加努力,也能为平台带来更大的流量,所以就平台来说,他们是并不会阻止这种社群结伴的行为的。 但是末日分区不是什么普遍的情况。 末日分区这边的势力已经不能叫做社群了,完完全全就是拉帮结派。 大概是恶人都会有这样的心理又或者是环境逼迫,末日分区的社群不单是社群,更是地位分明、远比其他分区更残酷的组织。 除去少部分坚持自己单打独斗的独狼或者干脆被末日分区也一起孤立的倒霉蛋之外,整个末日分区几乎只有一个声音。 克劳德的目光看向那份大概是和冯聊天的某个人提供的资料图片,这比一般的主播介绍页面更为详细还附带了照片,更像是私底下有谁收集起来的。 对方那双绚丽的金蓝双色眼眸哪怕只是透过照片都显得鲜活又夺目,能明显看出来这是一张偷拍。而毫无疑问,被拍的人早就注意到了偷拍者,但他根本不在意。 他只是带着那般轻挑的笑意,眉目间满是漫不经心,几乎是纵容偷拍者留下了这张照片。 末日分区只会有一个声音,以那分区之首,名为戴维斯·利菲尔的存在,以他的意志发出的声音。 这类具备统一混乱能力的人本身是可怕的,道德问题并不能否认他们个人的人格魅力。 而能够统一像是末日分区这种程度的混乱…也侧面说明了对方的实力和手段真的很强,或许他有背后支持者,但若是没有一定实力,单靠背后支持者也没什么用。 克劳德的视线从那份档案上扫过,将对方堪称耀眼的履历扫入眼中: 三年前新人首秀通过末日世界线推演成功救世,连任三年末日分区“最佳主播”、“领头羊”称号,以对第二第三堪称斩首的斩杀线优势连任三年分区第一流量,辅助管理员参与科研得到平台赠予的个人称号“杰出贡献者”,直播一百七十余次至今零失误,任务完成率百分之百…… 这是个天才。 克劳德回忆起对方当时看向他的视线,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但那双瑰丽的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也是个极端危险的疯子。 从第一个世界接触到的相关信息来看,这家伙定然也在谋划些什么,而且大概率已经进行了很久了。 克劳德不确定他在第一个世界的所作所为是否影响到了对方的布局,但这个可能性很大,否则无法解释对方为什么乍一见面就对他存在如此之强的杀意。 ——当然也有可能是对面压根没什么理由,只是单纯看见了他,然后想杀了他罢了。 有道身影带着湿润水汽在他身旁坐下,克劳德抬眼一扫,果不其然是冯。 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完换了身衣服,此刻大概是草率地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就出来了,整个人带着一种潦草感。 “要听我的分析吗?”青年懒散地往沙发上一靠,慢悠悠地开口。 克劳德没第一时间开口,只是从衣服口袋里拿了东西递过去。 “啊…谢了,”冯垂了眼接过了那抹亮眼的湛蓝色,将其重新收好。而后,他笑了一下,“她要是知道应该会生气的。” 青年神色不变地直接转移了话题: “那么,言归正传,我的建议是,我们现在就直接开始下一次直播——下个世界的资料已经到手上了吧?” 克劳德挑眉看了过去,没说话,少年明显在等一个解释。 “该知道的也差不多知道了,情报贩子那边为什么不考虑走线上交易呢?平台不会在乎这点小事的,或者说,他不会在乎的。” 青年笑了笑,语气沉静地分析道: “虽然直接开启下次直播有遇上其他主播的风险,但是从上个世界就可以看出来了,有些时候直播世界并不在平台的管控之中。” 冯说着话,虚点了一下克劳德面上金丝镜,那双冰蓝色眼眸中闪着微光,青年的声音带着散漫,却显出一种胸有成竹的笑意: “你觉得流窜在各个主播之间的观众们会知道多少情报?这也是相当有价值的获取点。” “你是在怀疑那不是偶然,但对我们来说那最好是偶然?” 克劳德同为冰蓝色的眼眸看了过去,二人对视一眼,冯肯定道: “偶然和必然都没有意义,这只看布局的人想不想。” 番外:当你来到花园(11) 说实话,简单回顾一下这几天所经历过的事情,你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华国大学生人均穿越者这个事情就不吐槽了,走着走着就穿了也不算什么格外稀奇的事情。 穿越不带系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好歹你还算是个正常人,不至于没了外挂直接一事无成——这不,你已经在地球online里连续登录二十多年,而且毫无开挂记录了嘛。 但是穿越进植物大战僵尸这种事情,多多少少是有点让人懵逼的。 你觉得自己好像稀里糊涂地就坐上了这个屋主的位置,带着空荡荡的钱包莫名其妙地接手了一堆烂摊子,不得不增长了一些此前完全没有经历过的见识——比如战争。 好在现在事情好起来了。 先是一场艰难的夜间战役被寒冰射手出奇制胜,然后你因为那晚的表现得到了豌豆家大哥的认可。于是资金支援和紫卡们的态度好转也就顺理成章地来了。 紫卡们和得到肥料状态好转的智慧树商量接下来花园的走向,而插不上话题的你则被模仿者带去花园大概转了一圈,也就在这行进的过程中,你得知了关于前任屋主的更具体的事情。 名为詹姆斯的模仿者说他是个胆小鬼,被对死亡的恐惧击穿了心神。 你从继任者的角度来看,觉得对面不管怎么样都绝对不是个合格的前任——哪家前任给后辈留一大堆的烂摊子啊? 植物们对那一位普遍只有负面评价不是没有原因的。 昨天是你来到这个花园的第二天,也是情况开始好转的时候。 不死族们的进攻节奏正如亚伯特所说的那样,被放缓了,以至于第二天的战役显得格外轻松,完完全全是个平安夜。 算来算去,这几天过得可真漫长。 这么感叹着,你从床上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穿好衣服转头动作懒散地拉开窗帘,让金色的阳光洒进整间屋子。 今天是你来到花园的第三天。 虽然花园里的麻烦多,但是也有好处。好处是你现在不用考虑小组作业和论文了,芜湖!让作业和论文见鬼去吧! 洗漱完走出门去的时候,你不出意外地看见一些全能铲子已经做好了早餐。 灰发青年规规矩矩地坐在餐桌旁织着什么——是昨天采购物资的时候买来的针线,而且,是的,他甚至还会织东西。 此刻听见你的脚步声,铲子才抬头,那双亦如之前那样干净纯粹的红眸被青年弯起,他笑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你打了招呼: “早上好,屋主,今天换了新的餐点,不知道您会不会喜欢?” 你不想承认这两天伙食全包、卫生也不用你插手的生活让你变得有点堕落,但是铲子完全把一切都搞定的很好,他甚至会变着花样给你做三餐哎!! 天哪,这是什么全能管家!你直接哭死好吗!! 你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要彻底堕落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铁废物。 等等…不行不行,那不就成前任了吗?靠,你绝对不要变成那样好吧! 你摇摇头,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扔掉,开始专心地解决早饭。 今天倒是没有谁在吃饭的时间过来打扰你,想来有所改观到底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能好好吃饭了!虽然植物们也没有卡着饭点来吧,一般都是饭后再来,但是不管怎么说都还是很奇怪啊! 吃完饭之后你暂且有些无所事事,本来打算随便到花园里逛几圈的,却在半路遇见了个有些意外的人。 有着鸢紫色半长卷发的大嘴花似笑非笑地拦在了你的必经之路上,她对你眨了眨眼示意你停一下。 “向您问好,屋主。” 女士沙哑的烟嗓轻柔地绕进你的耳畔,那抹了灰绿色唇膏的唇角扬起一个格外养眼的弧度,她用着词与词之间略微有些粘连的话语——别说,这种说话方式听上去别有一种韵味——打了招呼: “我想上次的分别对无论是谁来说都太过匆忙了,您瞧我,居然忘了介绍我的名字——伊芙琳,伊芙琳·若耶雅。” 那杆修长的女士烟枪被她指向自己轻轻地点了点。 优雅,实在是太优雅了!可惜你欣赏不来。你看见伊芙琳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你没钱,别来!之所以没有把话脱口而出,还是因为基本礼貌让你不要打断别人的话。 于是等大嘴花的自我介绍告一段落之后,你移开了目光,语气有些虚: “呃,很高兴认识你,伊芙琳。怎么说呢,我还是没什么钱可以用。” 大嘴花闻言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她搭在肩上的尾巴与她的笑容弧度完全一致,都些微露出了那尖锐白皙的犬齿。 “不用担心,屋主,”她仍用着那种传入你耳中会让你的耳朵感到一阵酥麻的语调笑言,“有人替您付过账了呢~” 嗯??你愣了一下。谁替你付的钱?付过什么了?? 也许是看出了你小小的眼睛中充满着大大的疑惑,伊芙琳耐心很好地为你解释: “有人出钱要我带您去周边逛一圈,最好是能接触一下那几个经常在我们花园周围游荡的商贩——当然了,是在保证您安全的前提下。” 草,谁这么好心,什么大善人。 说实话,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去看看周边的环境这一点你还是很心动的,越快了解情况对你来说就越有利。 铲子也没对此提出什么反对意见,灰发青年只是贴在你身边安安静静地站着,并在你看过去的时候乖巧地对你眨了眨眼。 ——您想去的话就去,我会保护好您的。你读懂了他那双清澈的红色眼眸里传递出这个意思。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走起! 得到了你的肯定答复之后,伊芙琳仍然保持着那种笑意,她转身,那条副肢长尾在空中滑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请您跟我来——” 你追着大嘴花话语的尾音跟上了她的脚步,伊芙琳对花园的结构相当轻车熟路,不知道是不是她在这儿待久了,还是单纯做生意需要每天到处乱跑的原因。 在大嘴花的带领下,你来到了后院这边。 “呀,是一声不吭就跑掉的屋主。” 有个带着几分熟悉的嗓音和你打了招呼,你看过去的时候果不其然发现缠绕海草在泳池中笑眯眯地对你挥了挥手。 那鱼尾青年兴致勃勃地游到了泳池边沿,就这么趴在泳池边上看着你们。 “屋主这是准备去哪儿?” 不等你回答些什么,伊芙琳吐了个烟圈赶在你开口之前接了话头:“带屋主去做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等等,屋主居然有钱找你做生意?”那鱼尾青年诧异地瞪大了绯色的双眸,你分明看见他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秘密。”伊芙琳笑吟吟且滴水不漏地回答道,而大嘴花在说话的同时脚步也未曾慢下来。 你是跟着她走的,也因此当伊芙琳说完秘密这个词之后,你才发现你们其实已经到了花园的边缘。 “什么秘密?等等,回来——!让我听听呗!我保证不会很快说出去的!” 在缠绕海草伸出尔康手这么哀嚎着的时候,你已经被大嘴花带出了花园。 后院的白色木质栅栏竖得有半人高,而伊芙琳轻车熟路地就打开了栅栏门——等等,后院栅栏门的钥匙为什么在她手上? 好像是知道你的疑问,大嘴花将那串钥匙在修长的指节上转了一圈,哼笑了一声。 “是复制品,用塑料倒膜复刻出来的,用不了太久就得换新的。” 不是啊?能做复制品的前提是拿到过正品吧?? 那有着鸢紫色半长发的女士眨了眨眼,带着笑意对你比了个噤声手势:“请别说出去哟~毕竟被前任可能存在的鬼魂半夜找上会很麻烦的嘛——” 花园之外依旧是那条你已经逐渐熟悉起来的柏油马路,不过这一次因为是被带着出来,所以你看到了更多其他的细节。 ——比如不同于花园的、马路对面那残破的城市。 说实话,那个地方你只在刚刚来的时候误打误撞误入过,而且很快就被戴夫捞了出来。但是从建筑风格和其中游荡的不死族来看,那边正是属于不死族的领地。 伊芙琳几乎没有过多犹豫,她似乎很熟悉这段路途,领着你就径直深入了不死族的领地。 说是深入,不过你看得出来实际上还是在边缘部分晃荡。大嘴花留意着墙上的喷漆和划痕然后决定究竟要往什么地方走,大概其中蕴含着你看不懂的信息。 伊芙琳将你那种清澈的愚蠢尽数扫入眼中,于是拿了钱办事儿的大嘴花尽职尽责地为你解释道: “是交易地点和驻扎地的暗号哦。” 不愧是做生意的,服务态度好评!你暗自给大嘴花竖了个大拇指。 伊芙琳没有细致解释那些暗号究竟各自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个完全可以理解,毕竟那是人家吃饭的活计,细节全交代出去了那大嘴花本身就没有竞争力了。 她领着你在这个废弃城市中弯弯绕绕了好几圈,绕到你几乎觉得自己快迷路了的时候,伊芙琳停了下来。 “到了,”她说,“不过这只是我一个熟人的铺子,他比较好接触一点,您应该也更能接受一点。” 你抬眼看去: ——这是一处夹在楼层之间的巷子,蓝色的陈旧塑料布被几根杆子竖起,作为天棚遮挡阳光和雨水。而巷子尽头的区域竖起了几块挡板,大概这就是作为门或者墙的存在了。 伊芙琳举着烟枪上前去,伸手按着某种固定的节奏轻轻敲响了挡板。 那作为门的挡板起先是戒备地开了一条缝,直到确认了外来者的身份才缓缓打开。 “伊芙琳?” 沙哑疲惫的男音一开始带着疑问,然而在开门者看见伊芙琳身后的你和铲子之后,那种疑问变成了惊讶。 “这是?” 那挡板之后显得很是昏暗,但是作为天棚的塑料布遮光并不彻底,因此在那种昏暗的蓝色中,你还是看清了对面的样貌。 对面是个看起来足有四五十的干瘦中年男人,他披着一件差不多洗到发白的浅绿色夹克,拄着拐杖还瘸了一条腿,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早上好,塞西尔,”伊芙琳笑吟吟地与他打了招呼,“这是我们花园的新屋主——我不是带来让你帮忙做掉屋主的,只是介绍一下。” 你明显看到名为塞西尔的男人那只空余的手有一瞬间搭在了腰侧,直到听见伊芙琳的后半句话,他才缓缓松开。 那边,在衣服的遮掩下,躺着一把老旧的浅绿色枪械,样式有点熟悉但不多,像是…… 皮特芬的枪?? 有什么想法好像一瞬间击穿了你的大脑,但是还没等你抓住这个思绪,伊芙琳便喊你进门。 你回过神来,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最近没什么收获,如果你们是因为物资来上门的,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塞西尔走的很慢,哪怕是在这个不大的、被围出来的简陋屋子中,他都走得很慢。 大概是注意到你的注视,男人笑了一下:“刚搬过来,还不熟悉布局。” 那双暗淡的绿色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你才意识到,他不止腿瘸,他还有很严重的视力缺陷。 这间简陋的棚屋里面空间并不大,但是东西大多排布的都很整齐,塞西尔给你、铲子和伊芙琳拉来了两把椅子,自己坐到了那张简陋的木板床上。 为什么不拉三条?当然是因为这个地方只有两把椅子。铲子倒是完全不介意站着,于是你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你有点怕你一屁股把这看起来相当脆弱的椅子坐塌。 “所以我们不是为了物资来的,塞西尔。” 伊芙琳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了那杆烟枪,现在那杆烟枪正被她的尾巴叼着——看起来是完全被当成置物架使用了。 “和我新上任的好好屋主说说植物贩子们吧~”大嘴花的语气相当轻快,“放心啦,屋主会付账的。” 塞西尔那双浑浊昏暗的绿色眼眸转了过来,大概是在用着并不良好的视力打量你和伊芙琳。好半晌,你听见那人叹了口气: “明明你自己可以讲清楚,伊芙琳。” 等等?伊芙琳如果自己可以讲清楚的话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而且没听错的话,等会是你给钱吧?? 你恍惚中觉得好像自己被坑了。 大嘴花只是笑,她意味不明地接道:“这是交易里的一部分。” —————— (看见有宝子说之后开个提问什么的,感觉可以。每章的章末讨论,或者在这一段的评论区留下你们的疑问吧,我会开个单章统一讲解不涉及剧透的设定问题) 番外:当你来到花园(12) 你觉得塞西尔那双浑浊的眼好像黯淡了一瞬,男人很轻地叹了第二口气:“我知道了。” 言毕,他转过视线看向你所在的位置,颇为公事公办地开口: “首先您需要知道的是,植物贩子是没有花园这个立场存在的——我们已经不属于任何花园,也不会再归附于花园了。” “比如我,”塞西尔拄着拐杖点了点地,语气平淡地指了指自己,“也许我应该对您做个介绍,塞西尔,豌豆射手,曾隶属于69号花园。” 啊,果然。你没有看错那把枪,对方确实是豌豆射手。 不过你在附近闲逛的时候没有看到过编号为69的花园,而这附近一带基本上都是百号以内的,最为醒目的就是戴夫门口的那个001号。 只有少数几座花园才是两三百号的,你猜那些花园大概是经过迭代,更换过智慧树什么的——比如你自己现在的这一座,204号。 至于69号…也许那座花园在更远的地方,但是也有可能已经经过迭代,彻底消失不见了。 塞西尔没有在意你的沉默和思考,只是继续说: “如果要找一个词来形容我们这群植物的话,大概就是老弱病残。或许是主动叛出花园、或者是智慧树被铲除导致断了根,运气比较好的自然植物就能活下来。” 他的语气没有多么热情,但是解说的倒是极为详细,似乎也根本不在意揭开自己的伤疤。 “但也就只是活下来罢了,残疾虚弱和短命会伴随我们这群野狗一辈子,”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笑了一下,带着自嘲打岔道,“您可能不信,严格来说我才活了三十五年。” 你愣了一下,颇为震惊地转过视线再去打量塞西尔——你真的觉得他看起来有四五十岁!居然才三十五吗?! “没有花园会要毫无战斗力的拖累,所以我们自寻出路,混迹在不死族的领地边缘,靠做交易谋生。” 塞西尔没有顾及你的打量,男人仍然像之前那样疲惫且平静: “这就是植物贩子,一群流窜在荒地里的野狗。当然了,就像每个群体该会有的那样。有像我这样——您可能会觉得这算是自夸——比较本分的,也有一些更加危险的。” 这么说,你抬头看向伊芙琳的方向,大嘴花留意到了你的注视,笑着对你眨了眨眼:“伊芙琳可不算是植物贩子哦,屋主。” 塞西尔没有再说话,只是垂着眼对你伸出手,意思明显得很: 给钱。 …真要你来给啊??!那种被坑了的预感好像更为强烈了。 你咽了口唾沫,颤抖地问了一句:“多少?” 男人大概是被你的反应逗得有点乐,塞西尔笑着摇了摇头:“一枚银币,承蒙惠顾。” 多少?一枚银币?他是来做慈善的?不对,这种东西应该算是常识吧,毕竟伊芙琳也知道? 嘶。你一时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在做慈善,但总之你还是眼神示意铲子掏钱。毕竟就一枚银币,总不能赖账。 塞西尔自铲子手中接过了那枚银币,道了句谢便转手将其扔进了不远处的陶罐中。伴随着清脆的碰撞声,男人看起来是打算送客的,但伊芙琳比他先一步开口: “最近的集市在什么地方?” 也许集市是个很特殊的地方,你明显看到塞西尔的动作一僵。他沉默了良久,好一会才重新接上话:“…去那边干什么?” 伊芙琳保持着笑容:“你知道最新的集市位置,是不是?这是交易的一部分,所以别问了,好吗,塞西尔?” 那双浑浊黯淡的绿色眼眸带着一种你看不懂的意味看了过来,而伊芙琳取下烟枪慢悠悠地在尾巴末端上轻轻一敲,面上仍然带着那种礼貌居多的笑意。 安静在这间陋居中弥漫,最后,那疲惫的男人妥协了,他垂下眼帘不再试着和伊芙琳对视,只是用着很轻的声音报出了一串地址。 “谢了,”大嘴花笑吟吟地弹出一枚金币,问也不问就直接将那抹金色精准地投入之前塞西尔存放银币的陶罐,“祝你生意兴隆,塞西尔。” 没等塞西尔再说些什么,伊芙琳拉着你迅速离开了那处简陋的屋子,而在彻底离开之前,你察觉到那屋中传来了一声叹息。 大嘴花似乎相当熟悉那个被念出来的地址,她熟门熟路地领着你在巷子中穿行,期间甚至还吃了点“零嘴儿”。 你拒绝去思考那条尾巴到底吃过什么东西。 然而在即将到达目的地之前,伊芙琳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你,她第一次用着一种格外郑重的语气和你说话: “等会儿进入集市之后,请您千万不要暴露出屋主的身份。您的身份一旦暴露出去,会引起集市中所有植物的敌意。” 她说着话,从那件皮衣下摆盖着的腰包中取出一个小盒:“会戴美瞳吗?” 你愣了一下,而后点点头。 盒子里是一副红色的美瞳,在你借着盒子自带的镜子将一副美瞳戴上之后,伊芙琳又递过来一个新的东西。 ——一个通体漆黑,只是上面涂着醒目黑黄标志的手雷。 这是毁灭菇的东西吧?! 你瞳孔地震,想接又不是很敢接,好在大嘴花还记得安抚受害者情绪:“请您放心,伪装用具不会炸的。尽可能的挂在腰间最显眼的位置吧。” 所以,是打算让你直接伪装成毁灭菇啊…… 你回想了一下看见过的阿斯特的状态,觉得自己可能模仿不来那个样子。 “不用去模仿阿斯特,只要没有人敢肯定您的身份就不会有问题。” 伊芙琳说着话,又取出三件折叠起来的黑色带帽长袍,其中两件分别递给了你和铲子。 等到你套好那件衣服,大嘴花早就将长袍披好,伸手将那黑色的兜帽下拉,借着帽檐投射下来的阴影遮住了上半张脸,就连那条一直在外的尾巴都缩进了长袍之中。 非常具有反派的气质,不过也能理解,毕竟需要遮掩身份。 你们三人就这么穿着一身黑袍走入了那所谓的集市之中。 说是集市,还真的就是贩卖物品的集市,几条街道和巷子被警戒线拉开,看不出来谁是谁,各自也遮掩了身份的植物商贩们占据街道两旁搭着铺子。 这里面几乎什么都有,光是你看见的就有好几把锈迹斑斑的铲子、几个水壶、份额不等的阳光、一些用途不明的药物和…… 你的视线在扫到末尾那个摊位上摆放着的商品之际瞳孔地震。 ——那是个不管从外表还是年纪来看,都只有七八岁左右的孩子。但是就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却被蒙眼束缚着打上了商品的标签摆放在摊位上。 末尾那个摊位的主人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将面孔展示在外。 男人一头金发被潦草地束扎成狼尾,他左半张脸上有一道格外狰狞的爪痕,一双眼睛明显瞎了一只,剩下那只则是绯色的。 陈旧且带着血迹的军装随意地被他放在一旁,男人一手转着刀,另手牵着绳,绳子另一端就是那个被作为商品的小孩。 ……你知道伊芙琳为什么要带你来集市了。 注意到你停留的脚步和不曾移动的视线,伊芙琳绕到你身侧,几乎是贴着你的耳朵轻声细语: “那才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去其他花园拐卖植物幼株,再到集市上售出。” 你咽了一口唾沫,说不清楚自己是恐惧还是怎样的心情,你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摊位的方向。而大嘴花大概是明白了你的心思,她笑了一下:“什么都不买似乎不太合适呢…” 在你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士轻轻拉起了你的手,就向着那个摊位走了过去。 于是那个摊主就把视线转了过来,那只独眼里面暗沉沉的,你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觉得恐怖。 铲子默不作声地贴到了你身旁,灰发青年伸手轻轻地拽了一下你的衣角,大概是在缓解你的紧张情绪。 “怎么卖?”伊芙琳指了指那个孩子,大嘴花此时换了个嗓音,比原先更沙哑更粗涩,听起来简直不像个女音。 那摊主眼皮都不抬:“忧郁菇幼株,六千。” 六千,对现在的你来说是一笔相当大的巨款了。 而如果你没记错的话,假设物价和游戏里那边一样,按照游戏里来说,忧郁菇的卡包应该是七千五。 这一千五的便宜并不值得。你很快得出了这个结论。但是你也并非是因为对方的身份才看过来的,直到对方介绍的时候你才明白这是忧郁菇…… 那是个孩子啊…是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孩…… “你出高了,”伊芙琳的声音很冷,杀价的力度相当之狠,“这小鬼得有七八岁了吧,年纪太大了。这个年纪早就记事了,而且看你对待他的样子,不好管教吧?” 摊主终于正眼看向你们一行人,而伊芙琳直接将价格砍下来一半: “接回去也得再培养,七八岁说不定根系都连上了,到时候断掉重连又得花一大笔精力。要我说,三千不能再多了。” “三千?” 那个男人危险地挑起眉,语气显得格外阴沉: “你看着也像是个懂行的,三千?你打发叫花子呢?我是不确定这小鬼连没连根系,但这是紫卡,我冒险给带出来了,怎么着也得赚个买命钱。” 然而到底是商人,总有可以交涉的余地,摊主还是降了价。 “你们怎么培养是你们的事情,不是我的,五千。” 大嘴花在这个价位并没有退让,你听着伊芙琳用堪称鸡蛋里挑骨头的话术成功让对面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那男人站起了身,手中尖锐的刀具闪着寒光:“不想做生意就别做,何必呢?” 你注意到地上的小孩被他起身的动作拽了一下,却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拉拽一般,没有动。 “哎呀,别生气——” 大嘴花的话被她自己拖长了语调,伊芙琳故作亲昵地揽着你的手,她像是在不经意间撩起了你的黑袍,那抹醒目的黄黑之色顿时暴露在对方眼中。 “你这么激动,万一我的伴儿比你更激动那就不太好了?你说是不是?” 伊芙琳是带着笑意将话说出口的,同时伴随着好像是在安抚你的动作。而大嘴花那笑意中存在的恶意和威胁语调不由得让对面的男人深深皱起眉,他格外忌惮地看了你一眼。 “…你还真敢玩,带灰烬植物凑这种热闹,”最终,男人退让了,“三千五,给钱你们就能带走他,然后立刻滚出我的视线。” 伊芙琳没有让你拿钱,大嘴花痛痛快快地递出了三颗钻石和十枚金币,接着便从对方手中接过了那孩子的牵引绳,带着你往集市外走去。 往外走的途中,你也见证了几起冲突,大概是价格没谈拢,有些客人和摊主爆发了争执,然后演变成战斗。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看似残疾的植物商贩并非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得落荒而逃的往往是那些挑衅的客人。 而大概是你们之前和那位摊主爆发过的争执有外人看见,倒是没什么人来找你们的麻烦。 伊芙琳在走出集市的时候格外多绕了好几圈的路,且途中频频确认身后是否有人跟着。在确定没有什么小尾巴之后,女士动作轻缓地摘下兜帽,看向那个有着灰紫色碎发的孩子。 那小孩蒙着眼睛,口中绑着布条也没法说话,只是全程跟着牵引绳的方向走,比你之前看见过菜市场门口卖的小土狗还乖。 “那么,您要怎么处理这孩子呢?” 你重新听见了伊芙琳那种缓慢柔和又带着黏连的语调。 怎么处理…… 据你所知,像是七八岁大小的孩子对家里都是会有概念的,更别提在这种战争环境下相对来说应该会更早熟的植物们。 带回自己的花园里养是不可能的,你的良心和判断力都没办法让你做出这种事情。 因此你在大嘴花的注视下替那孩子解开了蒙眼的布条和口中的布条,也将他脖子上的牵引绳去掉了。 那幼株先是眯起眼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而后才抬起头看向你——你觉得那大概是一种打算记住自己仇人之一的目光。 他没有跑,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你。 看来你得先开口了。 于是在对方突然诧异起来的目光中,你问:“还记得自己的花园序号吗?” 不知道是洒落下来的阳光还是怎的,那孩子眼中突然有了光亮,他狠狠地点了点头,用着有些颤抖的话回答了你: “…记得,77号。” 番外:当你来到花园(13) (#前排预警# 本篇番外含有一对配角官配cp,bl,深渊双向救赎组(我什么都写所以不是只搞男男),毒物咖啡豆x庸医阳光菇,接受不了的可以酌情跳过本章。 该cp向不会出现在正文中,正文内仅有暗示而不存在正面描写,可以放心。以及这一对确实是纯正的官配,作者本人下场板上钉钉的官配) 77号花园,你对此有所印象,好像距离你的花园所处位置并不算遥远,从你所在的花园看过去的话应该正好能够看见对方智慧树翠绿的树冠。 估计是一座相当繁盛的花园吧。 不过说实在的,你不太认路,恐怕如何带着这孩子找回去还是件麻烦事。 总之试试看数门牌好了…… 伊芙琳没有对你的计划表示反对,倒不如说大嘴花在这方面居然意外地非常纵容你,只不过女士敲着烟枪,幽幽地补了一句: “那三千五您可要记得还给伊芙琳。” …突然感觉心口被插了一刀呢。 你捂着胸口牵着小孩,默默地沿着马路数门牌号。 大概是因为刻意沿着花园那一侧的方向走,又或者是之前那几只高阶集结了太多附近的兵力,你们路上倒是没有遇上很大批的不死族。 数着数着,你看着眼前这座花园门口的204陷入沉思。 走回自家花园来了啊… 不过门口有两个出乎你预料之外的身影,那头铂金发和那双银灰眼再好认不过——是名为瑞托什的阳光菇。 瑞托什一反常态地出现在了白天的花园,而且脸上看不见什么困意。他身边跟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棕发青年,只是那件白大褂在青年身上与其说是穿着,倒不如说是草率地披着。 那手臂上挽着一把长柄伞的青年更先一步看见了你们,于是他弯下身子拍了拍瑞托什的肩示意了阳光菇你们的存在。 幼态阳光菇的目光先是落到你身上,再转到你牵着的那小孩身上。 你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眼神,那双银灰眼中夹带的情绪太过复杂、太过强烈,好像是某种感同身受,又重新兼有了对你的审视。 但是这只是刹那,因为他身旁的棕发青年相当突兀地弯腰,一把把还是幼态的阳光菇整只抱了起来。 你看到瑞托什的表情在被抱起来的瞬间空白了。 伊芙琳随着“哎呀?”的语调发出一声轻笑,大嘴花明显带着一种看好戏的意味退开了两步,那条长尾跟着她一齐露出个笑来。 少年阳光菇闭上了眼,声线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因为其他原因,隐约有些颤抖: “…放我下来,考菲特。” “不要——” 名为考菲特的棕发青年拒绝得很快,他拖长了尾音回话的同时伸出一手把阳光菇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你在这个间隙拿出手机对照了一眼,啊,是咖啡豆。 幼态阳光菇一开始看起来是想自己下来的,但二人对视之间似乎是因为拗不过咖啡豆,瑞托什很快就放弃挣扎,默不作声地趴着不动了。 于是开口的就变成了考菲特,棕发青年抱着阳光菇一边笑得灿烂一边对你们点点头: “午安呢屋主铲子伊芙琳还有这位小朋友——!抱歉呢小瑞托什可能有点不舒服所以原定的事情就让我来说好啦!你们肯定不介意的,是不是?是的我知道你们不介意的!” 完全没给你开口的机会啊喂!而且他的语速也太快了吧!!语速又快又口齿清楚完全不大舌头是怎么做到的啊!!? 考菲特笑的时候露出了锐利的犬齿,那双茶色的眼眸中也满着笑意。 但他的笑和你之前见过的大多数植物都不一样,没有什么善意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单纯在笑。就像是一杯桌上温度正好的咖啡,散发着咖啡特有的浅淡清苦味。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眼前这人的笑容好像有些过于开朗了。那杯清苦的咖啡之中似乎曾经混入过其他并不协调的元素,些许糜烂的残余还躺在杯底,散发着迷幻的气息。 “屋主是打算给花园增添植物了吗?这孩子要留在这里吗?或者说你打算让他留下来吗?如果这孩子要留下来的话晚上的战役就会很好过了呢。” 咖啡豆一连发出了三个问题,那双茶色的眼睛就这么看了过来,其中可能存在的其他神色完全被笑意挤掉了。 但你总觉得这好像是另一场评估。 伊芙琳站在不远处翻出指甲锉来漫不经心地磨着指甲尖,根本没有要插一句话的意思。 你闭了闭眼,追着自己的本心回答道:“抱歉啊,没有打算要把这孩子留下来的意思,我答应了这孩子要把他送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空气中好像静默了一瞬,然后那种诡异的气氛突然松懈了下来。 阳光菇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咖啡豆的肩上抬起头,在他的示意下,考菲特将他放了下来。转换为青年态的阳光菇那双银灰色的眸子静静地看了过来,其中翻涌的情绪仍然是那样的复杂。 考菲特许是注意到了瑞托什的心情,棕发青年眯起那双眼凑过去和铂金发的医者贴了贴面,而后被阳光菇半是不领情地推开他也不恼,只是笑: “别那么无情嘛小瑞托什——” 不是,你怎么觉得好像有一碗狗粮突然啪得一下拍在了你的面前?你狐疑地在那二人之间看了个来回。他们好像,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阳光菇没理会咖啡豆的话,却也没在一开始就避开那个贴面。瑞托什的面色稍有缓和,跟着,医者轻声开口:“几号?” 你愣了一顺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花园编号。 被你牵着的小孩儿眯着眼睛似乎是有了点困意,但听到这个问题他还是格外警觉地睁开眼看向你,在得到你一个点头之后脆生生地开口:“77号,先生。” “77,不远,就在附近。” 瑞托什抬头望了一眼天色,临近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又毒辣。 青年样貌的阳光菇几乎是下意识就皱起了眉,但那眉还未曾皱多久,咖啡豆笑吟吟地撑开了手中的伞递了过去。 瑞托什相当地自然从考菲特手中接过那把伞,纵容着棕发青年借机握了握他的手。阳光菇对此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转身迈开步子: “我认路,跟我来。” 医者走路带风,目标非常明确地就向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看得出来他确实很熟悉周边的情况。 沉默了很久的伊芙琳在你耳边扔下话语:“本来啊,这个花园没有阳光菇哦。” 大嘴花没有刻意削弱音量,走在前排的阳光菇和咖啡豆完完全全听得见,但瑞托什没有回头,几乎算是默许了伊芙琳的诉说。 那棕发青年倒是回过头来,那双茶色的眼仍是笑着,却与之前不太相似——他只侧过了半张脸,勾起唇角,笑的时候露出了尖锐的犬齿。 ——像是条嘶嘶吐信的毒蛇。 而那条毒蛇只是看了你一眼,便飞快转过头去乖顺地贴到了瑞托什身边。 二人没有离得很近,只是单纯地并排走着,就这样都能给人一种其他人根本无法插进他们之间的氛围。 好极了,你觉得你现在可以肯定他们肯定不止朋友关系。 当你们一行人站到77号花园门口并拉响了门铃的时候,有道穿着绿色长裙的身影先一步闪身出现——非常好认,是77号花园的智慧树化身。 是的,77号花园的智慧树化身是个女性形象,此刻看见那小孩,面目慈祥的她掩唇差点尖叫出声:“…我的天呐,我真的以为我们要失去你了……” 你松开了牵着小孩的手并轻轻地推了小孩一把,于是那小孩便没有再迟疑了,直接闷头冲进了智慧树敞开的怀抱里。 有脚步声纷纷响起,大概是这座花园里的植物们都被惊动了。 “找到了!那孩子找到了!” 你看见满脸疲惫同样是灰紫色发的男人匆匆从花园之外赶了回来,他身上背着一杆看起来就相当高科技的武器,鉴于你的知识水平,你不太认得出来那是什么类型的武器。 他一回来就优先喊了那孩子的名字,而后看着跑过去怯生生喊哥的幼株,你意识到那应该是这个花园的第一株忧郁菇。 没有等多少时间,这个花园的菇类家族很快就齐了——估计是全都没有睡觉,他们看起来都非常疲惫,但是成年植物们仍然第一时间围在了那小孩身旁。 陆陆续续有不少植物都赶了回来,你能认出来的不多,有很多植物和你那座花园中的样子差别也很大——比如,豌豆家但是长姐机枪射手? 你暗叹了一声酷,又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来的时候你看了过去——来者是个三人组,灰发红眸的男人,金发绯眸的军装中年女性,和一位看起来年纪不算小了的女士。 铲子,玉米加农炮和屋主?就这一眼,你就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 77号花园的屋主也一眼就看到了你,那位发丝间带着些许银白色的女士对你格外友好、又带着歉意地笑了一下。 她优先去关注了那只小忧郁菇的情况,才转过头和你搭话:“谢谢你们送这孩子回来,我们找了他快一周了。” 说着话,那位女士上下打量了你一番,她有些迟疑地发出疑问:“…我好像之前没见过你,孩子?你太年轻了,不像是这一片的人。” “呃…我之前确实不在这边。” 你挠了挠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搭话,而大概是因为这是屋主之间交流的缘故,带你来这边的两株植物和跟着你的一植物一铲子都没插话。 77号花园的屋主眉眼舒展了一下,那位女士格外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 “啊,我知道了,一切都刚刚起步,对吧?那么我想我可以给你提供一点儿帮助,作为你们把这孩子送回来的报酬。” 她的眼里闪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智慧,没等你说什么,那位女士朝你伸出了手:“来,孩子,让我看看你的图鉴。” 只是单纯看看图鉴的话不是什么大问题,也不会对植物们造成什么影响,因此你很快就把图鉴给了出去。 对方翻阅图鉴的速度很快,过完一遍之后,她了然:“我想我还是能够帮上忙的。” 说罢,她对着不远处的智慧树化身招了招手,没等你看清楚,那智慧树就从远处的人群中闪现到了屋主跟前。 77号花园的屋主对着智慧树耳语了些什么,那身着绿色长裙的女士优雅地点了点头,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等智慧树再度出现的时候面色稍微有些疲惫,但不多,而她手中已然多了两张光芒闪烁的卡包和一本手册。 其中一抹耀眼的紫色差点亮瞎你的眼。 屋主女士笑了笑,对着智慧树说了一声辛苦了便从智慧树的手中接过那两张卡包和手册,递给了你。 “请收下吧,这是对于善举的回应。”她笑着说。 ——那两张卡包分别是忧郁菇和南瓜保护罩,正是你格外紧缺的植物。而那本手册上“坚果包扎术”几个大字显眼得很。 你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也不是很难理解。 对比起你所在的204号花园来说,对方的花园真的太繁盛了,智慧树枝繁叶茂到能够开出二代植物——你能够看到有些植物明显不止一代的数量——甚至紫卡,还有余力分出种子包给你。 虽说做好事不求回报是个美好品德,但是既然对面肯定你的努力和付出,那你为什么要拒绝?而且这三样东西对你来说真的太重要了!你根本拒绝不了!! 这波真的可以说是满载而归,谁说好心没好报的来着? 在告别77号花园的屋主并踏上归途的时候,你的心情格外的好。 就连伊芙琳笑吟吟地提及那三千五的欠款的时候都没法阻止你的好心情,你甚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大手一挥,当场还钱。 ——然而最后你还是决定再拖一会儿。 大嘴花倒是并不在意这个,只是要你打下一张欠条注明日期,而她甚至没有算你的利息! 你现在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有没有被坑,但是总而言之,你觉得自己是赚了的。 咖啡豆和阳光菇似乎只是来查看伊芙琳带你——是的,在回来的路上你知道了出钱的是瑞托什——逛街的情况,回到花园之后便与你分开了,你猜夜间植物大概准备回去补觉了。 很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像瑞托什那种植物会选择出这笔冤枉钱,你总觉得你好像知道了什么却又很难抓住那种思绪。 直到在午饭后,咖啡豆一个人来找你。 棕发青年礼礼貌貌地敲了门,进屋的时候也是格外规矩的,看上去没有半点疯癫的样子——然而你却觉得他现在更像是一条收敛毒牙后垂着脑袋的蛇。 “下午好啊屋主还有铲子,”考菲特的语速仍然是那样又快又清晰,“我上门来没有什么很特别的事情啦,就是在小瑞托什的允许下打算跟屋主讲个故事而已。” 咖啡豆又笑了起来,笑得格外灿烂、格外开朗。 “小瑞托什要我告诉屋主,他是被拐卖到这个花园的,当然啦不是被前任买下来的,严格来说他是自己卖了自己呢。” 棕发青年的语调显得轻快又活泼,然而你总觉得萦绕在鼻尖的那股清苦咖啡味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糜烂。 咖啡豆这次说话的时候配上了肢体手势,而这个时候你才注意到,棕发青年的手臂是格外纤瘦的。 那件白大褂穿在他身上之所以呈现出一种潦草的效果,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太瘦了——瘦高得不像个正常人,能看到好转,但是也足够骇人了。 大概是注意到你在看些什么,咖啡豆一把撩起了宽松的衣袖——于是那条纤细的、苍白的、且布满针孔的手臂就这么扎入你的眼中。 “屋主?你的好奇心好像有点重哦?但是没关系我会原谅你的,我可以满足你的这份好奇心,毕竟我现在已经不再需要那东西了。” 你听见毒物嘶语,就像是一条为了宣示主权那般,盘绕在你耳边的毒蛇。 “我现在有了更好的~” 番外:当你来到花园(14) (预警同上章,含量稍少) —— 你现在知道那些糜烂的即视感和迷幻的气味究竟来自于何处了,那只苍白纤瘦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和咖啡豆口中的“更好的”无疑昭示了什么。 考菲特放下袖子时语气很温和,只是话语听上去并不那么温和地肯定了你的猜测: “像是屋主这么聪明的人肯定能够猜到,对不对?你应该猜到的,是的…是的,没错,我曾经是个药物成瘾者。” 棕发青年说这话的时候好像不是在说自己,那双茶色的眼眸里是清亮的,半点没有被过去的阴影所遮蔽。 “但是现在不是了。”他说。 “屋主你也许已经了解过这个花园的曾经是如何伤痕累累至今未能痊愈的,我得说那没错,这个地方就是烂到家了。如果用个文雅点的词汇,我会管这个地方叫深渊。” 棕发青年弯起那双茶色的眼眸,笑得格外灿烂。分明是在说那种黑暗的曾经,他却放松了下来,收敛了毒牙: “小瑞托什来到这个地方是他的不幸,像他那样的植物本不该属于这座无光的深渊。——然而我有时候会对此感到庆幸,也许这很卑劣,但…” 你听见咖啡豆喟叹出声:“没有错过他真是太好了。” 很好,是爱情故事。 一些母单二十多年的你掩面,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棕发青年望了你一眼,能够很明显得听到他的语气中带上了炫耀的意味: “小瑞托什啊虽然看起来不好相处,但实际上是个相当负责的家伙哦——他不会逃避属于他的责任,而在这一点上他就已经比这个地方的绝大多数植物要做的好了~” …已经完全变成夸赞然后炫耀恋人的语气了啊!! 刚吃过午饭的你觉得更撑了,好在咖啡豆到底还是注意到了话题的偏离,棕发青年勾指绕着自己的发尾将话语转了回来: “屋主大概不知道,小瑞托什之所以这么熟悉周边花园的编号,就是因为他曾经凭借着自己稀薄的记忆去找过那座他本来应该在的花园。” “…他没找到?”你抬眼看向考菲特。 咖啡豆大概是觉得你的问题有些好笑,笑得更开心了。 “找不找得到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亲爱的屋主?也许他找到了,又或者他没有找到。然而无论那座花园存不存在,他都已经无法离开这里了。” “嘛…好像不小心说太多了呢…”考菲特对你比出了个噤声的手势,“屋主听听就好了,就别往外传了。” 最后,他总结到: “——所以呢,我们是不太乐意在花园中看到其他花园的植物的。虽然这种行为确实能够直接有效的增强花园的实力,但是后果…恐怕没有人承担得起。” 被迫听了一耳朵爱情故事的你:…… 原来其实是来劝你不要通过买卖的手段养植物吗…… 不过阳光菇是被拐卖来的这一点确实是出乎你的意料之外,早前的时候大嘴花曾经提过皮特芬和另一个人,现在看来是瑞托什没错了。 咖啡豆在说完这些话之后格外爽快地离开了,完完全全是一副完成任务的姿态,而看他那种步伐轻快的样子,你觉得他大概也许应该是去找瑞托什了…… 等等,他现在这个点去找阳光菇,那瑞托什真的睡得着觉吗? 不过这事反正不归你管,呵,小情侣。 你目送考菲特离开,然后转头就在第三天第四次去找了智慧树。 青年大概此刻心情很好,靠坐在树下格外闲适地看着书,他身上那件绿袍的花纹已经初具雏形,浅淡的绿色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有金色的阳光从智慧树的树冠枝叶缝隙中穿过,在他身上和草地上落下大小不一的金色光斑,是格外平和的氛围。 “午安,屋主,”在你走上草坪的时候,他抬起头,温和地与你打了招呼,“今天也是新的一天呢。” “啊,午安。” 你的招呼显得有些匆忙,因为你并不是来专程打招呼的,在那双金色眼睛的注视下,你翻出了自77号花园得来的两张卡包和那本坚果包扎术。 那双平和的金色眼睛中泛起涟漪,智慧树化身从树下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已经站在了你面前。 “忧郁菇和南瓜罩…您做得很好,”你少见的从智慧树那边得到了一句夸赞,“坚果包扎术这本书的话,麻烦您给双子送过去吧。” 青年垂下那双金色的眼,从你手中接过了卡包,那一白一紫的色泽在他手中很快消失不见。 你的手机传出了叮的一声,看过去的时候,你发现那两株植物的图鉴从灰暗变为了彩色,只是谱系下暂时还没有谁存在。 “根据我的评估,现在花园的情况应当不是很紧急…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这次种植我想采取自然生长的方式而非催熟。” “多出两株植物的话,你负担得起吗?”你眨了眨眼问道。 其实你没有想这么快种下新的植物,但如果智慧树可以的话,这两株植物还是最好尽快落实。 “您别小看我。” 青年抬了抬下巴示意你去看远比之前好太多了的智慧树本体,虽然比不上77号花园那样繁盛,但也已经能算得上是枝繁叶茂的大树了。 “养得起,可以养,再加上他们真的很重要,您可以相信我的判断,屋主。” 既然智慧树说可以,那你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至于说催熟,应该没有那个必要吧? 你回顾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坚果包扎术已经到手的话,坚果兄弟的伤不会有什么大碍,不至于因为伤势过重而出问题。夜间战斗只要不碰上高阶不死族,忧郁菇暂时缺位也不会是什么很大的问题。 最终,在那双金色眼眸的注视下,你点了点头: “依照你的决定来。” 于是绿袍青年露出个笑来,应了声。 告别了状态好转不少的智慧树,你带着那本能救坚果兄弟命的书前往向日葵家。 在那金色阳光投射下来的地方,你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身影——是有着金色短发,褐色眼眸的少年。 那少年穿着一身格外宽松的衣物靠坐在轮椅上,虽然面色苍白,他却侧过头和推着轮椅的芙维尔说笑着什么。 兄妹二人之间面容的相似度让你用不着介绍就能明白他是谁,是芙维尔那个放弃了自己活路转而让小妹有机会活下去的哥哥。 啊,是了,智慧树说他会在恢复的第一时间就连上这株向日葵的根,算算时间的话,这花儿也确实该醒了。 你没有遮掩你的到来,因此兄妹二人很快就注意到了你,先后和你打了招呼。 “诶…坚果包扎术的话应该交给姐姐们才对吧,所以是要找姐姐们吗?”听闻你的来意后,芙维尔眨了眨眼,“她们刚出去来着…嗯,应该是在豌豆家!” “是在商量反击战的事情,”坐在轮椅上的哥哥好心地为你补充了细节,“不出意外的话,大家应该很快也会来找您的。” 几乎是在芙乐维说完这段话的下一秒,你的手机震动准时到来。 好家伙,确实是很快。 你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是皮恩弗发来的信息,老大哥先是问了有没有吃饭——不愧是大家长——之后才是邀约,问你方不方便现在过去一趟。 你方便的很,没什么不方便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告别了两株小向日葵,你转头就往隔墙的豌豆家走。 奇怪的是你一路上没见着什么植物,不知道都聚集在哪里。 而等你到达的时候你才知道有不少植物都聚集在了豌豆家门口,大家相互之间明显争论着什么事情,不过氛围还算正常,对这个花园来说尚且还在和平讨论的范围之内。 青年裂荚杵在门边,大概是特意在等你。此刻看见你抵达,那卷发金眼的青年对你招了招手,同时招呼着人群让开一条路。 植物们照做了,只是在你走过去的时候听到了不少话语。 有想让你阻止这场所谓的反击战的: “屋主能不能阻止这次反击战啊…这个破地方哪里还打得起反击战?” “反击战有没有我们都没什么差别吧,让屋主出面拒绝不就好了?反正屋主的用处也就是这点了。” 有借机嘲讽的: “关屋主什么事儿啊?他们不是从来都不参战吗?嘴一张一闭我们拼死拼活呗。” “错啦,是我们花园的屋主从来都不参战!其他花园的屋主都盯着呢,哪像我们,嘿,一群可怜虫……” “是说啊,我们这地方去参战,除了让别家花园笑话之外还能有什么战绩啊。” 也有支持开打的和反对开打的: “打呗,早死早超生,全打死了最好。” “屁,反击战又轮不到你头上你当然支持打。” 有话说了一半就被截断的: “什么嘛,反击战不是次次都归到豌豆…” “闭嘴吧你,真话可以少说两句。” 众植物嘈杂的声音并不轻,从中穿行而过的你虽然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但是话语的内容确实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不确定名为斯牧勒的裂荚射手有没有听到这些话,那金眼卷发的青年只是笑,只是睁着那双好似流淌着蜂蜜一样的眼睛在笑。 ——他在假笑,而且是一种格外敷衍、演都懒得演、明眼人只要一看就能看得出来的假笑。 不过你大概猜得出来,这个笑容并不是对你的。斯牧勒在你过来的时候让开了门,让你先行走了进去之后才跟上。 门板闭合的声音吸引了屋内众人的注意——你打眼看过去,豌豆家的屋子里有些热闹得吓人了。 除了豌豆家包括二代寒冰的九个人之外,坚果兄弟和三张紫卡植物以及模仿者也在其中。 名为亚伯特的玉米加农炮皱着眉双手环胸站在机枪射手对面,二人大概刚刚讨论过什么,而且讨论的结果对双方来说都不是很满意。 坚果兄弟沉默地待在客厅正中,高坚果揽着他弟弟的肩膀对此一言不发。 双子并排坐在一起,面上难得一见的严肃。猫尾草克丽缇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上的弓弩,只是那对耷拉下来的耳朵和缩成竖线的瞳孔完美昭示出她的心情并不好。 穿着灰白色军装的模仿者詹姆斯坐在窗边点起了一支烟,正和难得一见格外老实的戴博交代着些什么,换回那素来张扬青年的频频点头。 温迪森带着皮特芬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然而小孩反倒在拦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焦躁的二代寒冰。 克劳德站在皮恩弗身边,少年寒冰手中拿着一封信。 此刻见到你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朝你看了过来。 突然被所有人注视的你:…… 别这样啊,你好有压力啊!!! 你的内心在无声尖叫,然而早在一天之前你就已经学会了怎么面无表情地回应所有事情,于是你平淡地看了过去,开口: “所以有谁能给我解释一下情况吗?” 皮恩弗拍了一把克劳德的肩膀,少年寒冰心领神会走了过来。寒冰射手对你展示了一下手中显得格外精致的信封,而后才清晰地解释道: “是其他花园屋主发来的反击战联合申请,您上午的时候不在,再加上我们之前没有通知屋主的习惯,这类事情我们通常都是自己处理的。所以现在才让您知道,抱歉。” “…啊,讨论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来您有知情权和决定权,”皮恩弗慢了半拍补充道,“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处理……” 大概是注意到你眼中的迷茫神色,克劳德简略地出口解释: “反击战是花园一方对不死族进攻的回应,我们并非一直固守花园。定时清理到那些低阶不死族的聚集,防止高阶们能够纠集起大规模的兵力对我们来说有好处。” 这次接话的成了亚伯特,金发绯眸的军装青年活动着指节,他手上那双白手套被青年修长的手指勾勒出弧度。 “本来反击战按照我们的惯例,几株紫卡们探讨一下然后选点看得过去的人参与一下就算了。” 玉米加农炮原本还算平缓的语调急转直下,尽管面色平静,亚伯特那双绯眸里却闪着可怖的杀意: “但是有些植物就是管不住自己那张嘴啊…闹的人尽皆知,玩舆论战呢…” —————— (说一下吧,我有我的更新节奏所以多写番外或者完全不写都是不可能的。 目前的打算就是在每一卷的末尾夹几章番外用于调整写作节奏,也正好让我为下一卷的更新做准备,所以都不要催……) 番外:当你来到花园(15) 屋中因为亚伯特的杀意静住了一瞬,直到机枪射手迈步上前去一手重重拍在金发绯眸的青年肩上。 “亚伯特。” 皮恩弗的语气相当严肃,豌豆家的长兄看起来是格外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换回玉米加农炮一个显得压抑的对视。 这个对视持续了好半天,你看见金发绯眸的青年移开了目光,亚伯特深吸一口气,有些颓然地坐下了。 “我只是不想让情况重新糟糕下去,皮恩弗,”金发绯眸的青年低着头,一手按低了军帽的帽檐,将神色尽数遮挡在了阴影下,“…我受够这一切了。” 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双绯色眼眸里带着深切的、无法被他自己所掩饰的悲悯,而在那层悲悯之下,你似乎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疯狂。 “亚伯特·奥德里奇。” 苍老的声音喊了他的全名,你循声望去。这次出声的变成了那灰白色调的模仿者,老兵掐掉烟,回头看了过来,正好与转过视线的亚伯特对上视线。 詹姆斯没有皱眉,也没有微笑,只是很平淡地盯上亚伯特,说出话语的时候也很平静。 “你现在所想的不失为一种解决方法,亚伯特,但是我们还没到那个地步。” 大概是被众人的沉稳所影响,亚伯特在短暂沉默之后,很快回归了你所熟悉的那个样子——金发绯眸的青年干脆就坐了下来,那双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十指相扣,他的语气跟着平静下来。 “真到那个地步再下决断就已经来不及了,长官,”然而亚伯特没有放弃争辩,“这个地方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假设花园因为内斗重新陷入泥潭里…那我恐怕真的会选择杀了那对姐弟。” 金发绯眸的青年面不改色地说着杀戮的可能性,一时间几乎只有他的声音回荡在屋中: “杰不能指望其他植物替她管教麦伦,我不会帮她管,没有人会帮她管。” 他的语气陡然狠厉起来,面上却是不由自主地挂上了一副温和的笑容: “这次是舆论,那下次呢?如果她打算继续逃避,如果她真的管不好自己的亲弟弟,任由麦伦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我只会送他们一起去死。” 詹姆斯闭上了眼,重新拿起了烟。 皮恩弗重重地叹了口气,机枪射手再开口的时候却并非继续之前那个话题: “你真的该找时间休息一下了,亚伯特,把这个地方完全扛在肩上会逼疯你的…” “我早就疯了,皮恩弗,”亚伯特弯起那对绯色的眼眸,“我如果没疯就不应该尝试去多管闲事,我就该学学杰。话又说回来,这个地方有几个人是不疯的?” 玉米加农炮的目光从在场的所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到了你身上。 “——啊,是了,您还没疯。” 亚伯特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东西,他收敛起了面上所有的笑意,语气重新缓和了下来: “真是抱歉,让您听到了我这些失心疯的言论,请不要将那些话放在心上,是我失态了。” 你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应这句道歉,最后也就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总觉得花园里的大家精神状态都很令人堪忧,不过倒也正常吧…毕竟氛围长期都不算太好,又要面对战争和死亡的压力什么的。 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中,亚伯特反倒像没事人一样转头吩咐起了反击战的事宜: “不用管外面那些家伙的话,这次还是和之前一样?皮恩弗你觉得呢?豌豆家出战有问题吗?” “豌豆家没问题。”豌豆家的长兄对于这个话题的转移沉默了片刻,之后皮恩弗给出了肯定答案。 “好,那么向日葵家呢?可以跟队提供医疗资源吗?” 亚伯特将目光转向安静坐在沙发上的双子,那容貌几乎完全一致的两姐妹对视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内特和内特洛…你们的伤不太行,这次就别跟了。” 然而亚伯特的提议却被高坚果否决了,那身上尚还缠着绷带的高大棕发青年笑了笑:“我可以跟,让内特留下就行。总不能这次又让你们去靠别的花园的坚果。” 你默默地举了举手,轻轻咳了两声:“那什么,打扰一下,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们。” 你对高坚果那准备慷慨赴死的牺牲感氛围进行了一个打破,并终于在时隔这么久之后把那本坚果包扎术交了出去。 不知道是克洛伊还是克莱尔接过书,双子姐妹明显眼神一亮,很快就凑到一起小声讨论去了。 “啊…坚果包扎术,真难得,我居然还能在这个花园看到它,”詹姆斯靠在窗边有些感叹,“上次看见这本书还是在二三十年前。” 这个插曲并没有打断亚伯特的安排,确认了坚果包扎术的存在,他便没有再阻止内特洛参战。 被玉米加农炮的视线扫到的猫尾草还没等他开口就直接抢了话头,克丽缇耷拉着那对猫耳,少女明显闷闷不乐:“我不想去。” “思利普最近和麦伦走得很近,”猫耳少女身后的尾巴大幅度左右摇摆着,足以显出她的烦躁和不耐,“我得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我不去。” 金发绯眸的青年挑了挑眉,但最后亚伯特也只是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克丽缇的选择。 在玉米加农炮的主导和机枪射手的辅佐下,参与反击战的人数很快就定了下来——几乎都是从屋子里的人中选择的,他们好像极有默契的没有考虑在外面停留的植物们。 也许是不信任,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你不确定。 决定好了前往的人数,豌豆家的长兄抬眼看向你,迟疑了片刻他开口问道: “这场反击战在三天后,您要去吗?屋主?” 你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愣,不管是外面的窃窃私语,还是之前屋内克劳德的解释都表明,实际上来说屋主是会参与进反击战中的。 不过你猜这个参与应该也只是担任指挥或者屋主们凑在一起?总不能亲自上去和不死族打架吧? “只要不是让我上去送菜的话,我可以去哦。”你回答道。 对于你这个略显俏皮的回答,皮恩弗的眉眼松了松:“啊,请放心,毕竟保护您是我们的责任嘛。倒不至于沦落到要让您上去打架的地步。” 暂时没有人离开屋内,你猜他们大概是在等外面的植物们散去,然而比人群散去来得更早的是智慧树的警报。 智慧树平静的声线直接通知到了所有人:“有不死族进攻前兆,屋顶战场防守预备。” 亚伯特的神色明显空了一瞬,而后金发绯眸的青年一句话没说,转身就格外匆忙地离开了。 屋顶…居然真的会有从屋顶过来的不死族啊??! 你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以至于直到铲子领着你抵达了屋顶的备战区,灰发青年拍了拍你的肩你才回过神来。 屋顶战役自然是看不到豌豆家的身影,以低打高对于豌豆家的手炮来说确实格外劣势。所以出现在备战区的植物们你尚且没有什么印象,是之前在前后院很少见的投手类。 只不过那道冷色系身影意外地跟着你来了,你不知道为什么,但克劳德看起来懒得解释。 “下午好,屋主,”小向日葵芙维尔脆生生地与你打了招呼,并紧跟着向你发出了请求,“等会如果可以的话,能请您让铲子帮忙吗?屋顶的不死族密度其实还挺大的。” 让铲子帮忙你倒是没什么意见,倒不如说植物们不出现损失才是你想看到的。 另一位站在芙维尔身边的金发少女直到小向日葵和你打完招呼之后才反应过来,她睁大了那双翠绿的眼,看着有几分可爱: “啊,原来您是屋主…!艾瑞达还以为您是哪家没见过的植物呢…真对不起,艾瑞达平常不怎么关注这些。” 小向日葵格外善解人意地对你介绍起这个似乎有些迷糊的女孩子:“屋主,这是艾瑞达,艾瑞达·奥德里奇,玉米投手。” 兄妹啊…… 你回头看了一眼匆匆赶来之后又匆匆离去的玉米加农炮的背影,这一眼却正好对上了其他植物的视线。 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有意和你对视的西瓜投手默不作声地率先移开了目光,他没有上来挑衅,也没有做出什么其他出格的举动,只是安安静静的双手插兜待在备战区。 有个绿色短发的青年站在他身边,留意到你的视线之后对你苦笑了一下,但是并没有走过来打招呼的意思——从图鉴来看的话,是名为凯恩的卷心菜投手。 坚果兄弟一反常态地齐齐出现在了备战区,身上的绷带已经拆除了,看起来完全状态良好。 随着他们赶来的是双子向日葵,但双子姐妹并非是来参战的,克洛伊和克莱尔拉着小向日葵的手紧急说了些什么,得到少女指挥官一个记住了的肯定答复之后才松了口气。 有个一头红褐色短发蘑菇头眯眯眼的家伙蹲在备战区的角落里折腾着什么东西,要不是芙维尔转头喊了他的名字,恐怕你都留意不到他的存在。 等到那名叫贝瑞斯的青年转过来的时候,你马上意识到了——是花盆,但是植物。 “你可以开始了,贝瑞斯。”小向日葵指了指屋顶上凹凸不平的台面。 那眯眯眼青年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拎着他之前在角落里摆弄的东西就先下了备战区,这个时候你才注意到,他摆弄的是一整套用于安置平台的设备。 此刻那套设备在他手中显得格外得心应手,一个个用于站立的平台或者是用于种植植物的花盆,一个接一个地在屋顶上立了起来。 在名为贝瑞斯的花盆安置平台的时候,有两道身影匆匆来迟。 咖啡豆推了一把一脸困倦的磁力菇,瞬间把后者惊得一个激灵,留意到你的注视,名为玛格尼的磁力菇抬起眼,勉强对你笑了笑,然后转头就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考菲特对你摊了摊手:“咖啡喝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咖啡因效果结束之后疲惫感会更强呢。” 没有太多的时间给贝瑞斯安置平台,青年才刚刚安置了不过三排左右,刺耳的警报声便适时响起。 金发少女便又是一马当先的落到了战场上,向日葵种子包被准确地扔到花盆之中,金黄色的花儿破土而出,跟着有些遥远的大地的节奏摇摆起来。 最先被派上前的是卷心菜投手,青年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半个人头大小的卷心菜从他掌心出现,然后跟着被青年伸手抛起,划过一道优雅的抛物线准确无比地被砸到不死族头顶。 战斗一触即发的同时贝瑞斯也并没有停下手中安置平台的动作,倒不如说他安置平台的速度相当之快。 芙维尔看样子很熟悉屋顶战役的布置,小向日葵的指挥格外有条不紊,基础战线很快就有序地排布了起来。 于是备战区就暂时只剩下带着铲子的你,因为阳光暂时还没来得及上场的西瓜投手和高坚果,不需要本人上场的咖啡豆,以及一些纯粹是来观战的寒冰射手了。 不死族的数量比不上之前那个晚上那样多,却也比前一天的情况要严重,因此在你觉得战线不稳之际你便果断招呼铲子下去帮忙了。 克劳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你的身旁,你还是在关注战局之余,无意间视野撇到那抹冷色才留意到的。但少年寒冰没解释什么,于是你也就没有出声,转头继续关注战局。 有腔调怪异的呼啸声从天空传来,穿着红色标靶纸张的箭矢插到向日葵脚边,你一怔,下意识抬头看去。 入眼所及的是…… 传送门??? 确实是传送门,湛蓝的天空好像被人撕开了一道椭圆的口子。身上绑着蹦极带的不死族从其中飞跃而出,目标明确直接飞扑而下。 然而就在你抬头观望之际,有不知道谁伸手推了你一把。你一个失足便从备战区落了下去,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你觉得自己应该是直直撞向了飞扑而下原本对着向日葵的飞贼僵尸的利爪。 就在这个档口,你的视线余光看见备战区的四株植物神色不一: 少年寒冰伸出的手还未收回,就这么顿在了半空。西瓜投手的手还在身侧,他转头死死盯住了克劳德,似乎是说了什么,而换来的只是寒冰射手抽回手之后冰冷的注视。 站在寒冰射手与西瓜投手身后的两株植物不知道有没有看清细节,只是高坚果的表情明显失控了,难以置信和惊恐皆有。而咖啡豆没有笑了,那双茶色的眼里晦暗不明。 ——部分qa—— q:番外的屋主是不是主线中提到的屋主的未来?不是的话大概是什么时间线? a:主线中的屋主和番外的现任屋主“你”不是同一个,但是作为前任来讲,屋主的设定是一样的。 番外的时间线其实是独立于主线的,这个我曾经提到过,是克劳德没有被平台接走之后花园世界线的正常发展,然后在这个正常发展的过程中穿插进了你的穿越。 q:冯是另一条世界线或平行世界的吗?还是克劳德的未来?冯的具体故事是什么?为什么会那么多?豌豆家族还剩几个? a:冯来自于另一条世界线,并不是克劳德的未来。冯的故事要说的话很简单,只是单纯的复仇罢了,之后会出一个冯的个人番外。那条世界线一代豌豆家只剩冯一个了。 q:在冯的时间线,豌豆家到底死没死完? 克劳德去没去过冯的时间线? 僵王对新屋主是什么态度? a:如果你不把冯当豌豆的话,那一代豌豆家死光了(?)。克劳德没有去过冯的时间线,他只是根据冯的只言片语在推断冯的过往而已。僵王对屋主没什么态度,对他来说是谁当这个屋主都不重要,你会在意一座蚂蚁窝里的蚁后是谁吗?当然不会。 q:番外是这本豌豆射手和寒冰射手身上的事情解决,屋主终于自讨苦吃死掉以后这样he的新屋主救赎向番外吗?所以这篇文最后是he对吗? a:花园番外和主线没有关系,花园番外本质上来说是书友群的群友提供的思路,然后我觉得这个很有趣,临时草率的写了个大纲出来而已。 所以花园番外除了角色设定之外和正文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花园番外确实是全角色救赎向番外。这本书真正的番外其实是那些个人角色番外。 卡审章 别看 (因为番茄的傻逼操作把最新章节的更新放到了第2卷然后不显示书架中的更新,这一章内容是替换的正常更新,和本文无关,别看,直接略过去就行) (当天的更新是正常的,挪到了最新一卷里) 他老了。 站在上任教皇面前,曾经伴随其左右的羔羊无比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 身上与对面如出一辙的崭新白袍好像有点过于沉重了,连同身后众人像利剑一般的目光压得他喘不过气。 尽管那目光并不是射向他的。 黑发黑瞳的青年保持着面无表情,他只是手腕微动,将握剑的手紧了又紧。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中,抬臂举剑,发力刺下。 刻意磨打过的锋锐金属长剑刺穿肉体,将长者的左臂钉死在木质的十字架上。而前任教皇只是看着他,目光中充斥着平静与难言的温和,和此前所有人对他的评价一模一样。 左臂。右臂。左腿。右腿。 他机械性的完成了这套动作,将那位曾经备受人尊敬的长者钉死在十字架上。 他听到史官手中羽毛笔与羊皮纸摩擦的声响,毫无疑问,今天之后,伊里斯·法斯特的名字也会被钉死在人类历史的耻辱柱上,任何人提到他都不再会有曾经那样的尊敬,任何人都会吐上一口唾沫。 就好像这么唾弃一下人类的罪人,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实际性的改变一样。 耳边传来了长老团宣判罪行的朗读声。 他没有去看其他任何人,只是望着那位长者,望着他被浓稠的鲜血染红的白袍,望着滚落到他足下的鲜血,望着那不复年轻的苍老面庞。 而伊里斯也在看着他。 撞上那片蔚蓝,他知道长者投过来的是怎样的注视,他感觉的到。 长辈在忧虑他是否真的做好了准备去承担,去进行这注定孤身一人的旅途。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间段。 小黑山羊无论如何脱离或者挑战羊群的秩序,总有人为他兜底,直到他一步步长大。 到十五岁的时候,他已经很少犯错,他已经是那逐光之人身边对内部斗争的最为了解的人。 所以长辈适时的放了手,任他自己去跑。只是在他遇上那些难以发现的坑洞,又不小心失足时才气定神闲的拉上一把。 但是,那奔跑的地方是牧场,是教会之内。 直到那场变故突如其来,牧场的栏杆轰然倒塌,他才意识到外人远比自家人更为凶狠残暴。 于是他学会了独自舔舐伤口,耐心等待而隐忍不发。在他人露出破绽时,狠狠将他们自属于教会的领地里驱逐出去。 那么他的长辈呢? “…伊里斯·逐光弃万人性命于不顾,肆意专政,荒废领导十年之久,同时妄图谋害圣地古老之兽,导致难以计数的人类丧生……” 十年深陷梦境,对伊里斯那样的人来说是很难熬的吧。记忆里的长辈总是很跳脱又活跃,温和可靠原本不过是表象。所有人都要求长者那么做,然后长者做到了而已。 可能是长辈的通性,在他幼时的记忆里,完全没少被逗弄。 但是再见的时候,就和传闻中一样了。 他很少会把自己的理智降到界限之下,他不喜欢那种难以预料的情况。以至于直到事情发生四年之后,他才因为意外入梦,然后撞见了迷失在梦境中的长辈。 虽然他也疑惑过为何要闭门不出,近卫又是为何一步不让,但是真相远比所有的猜测都要残酷。 他还记得时隔多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那时白衣金发的青年撑手坐在石柱顶端,身旁围拢了不可名状的肉块蠕动。教皇微微抬头望着血色的天空,恰好同时,一缕白色光丝在青年头顶打了个转,飘向了他这边。于是青年转头也就看到了他。 “啊呀…好久不见,小家伙。” 是很轻快的语气,就好像背负着那个残酷秘密的不是他一样。 然而…,他那个时候就意识到长辈变了。 换做之前,长辈早该笑眯眯的过来揉乱他的黑发了。 盔甲碰撞之音将他拉回现实,全副武装的骑士在他身后单膝跪下,双手举起骑士长剑。 “请您定罪。”长老道。 “请您裁决。”骑士说。 “请您惩戒。”主教言。 他转过身,在寂静到压抑的氛围里接过那柄足以轻松杀死任何一位能力者的惩戒之剑。 持剑,他无言回望那位长者。 而后剑被手臂带动举起,在所有人的注目中,他上前去,长剑刺入伊里斯的心脏。他面无表情的转动手腕,将那颗早已跳动艰难的心脏搅碎。 现场于是爆发出欢呼,他和老者贴面。 心脏混沌不知感触,泪珠混入血液了无踪迹。 “道路仍长…”将死的老人在他耳边喃语,回光返照的迹象将那对浑浊许久的蔚蓝擦得比雨后的天空还亮。 他盯着那片蓝,一刻也不曾移开视线。 直到老人微不可察的勾动唇角,阖上双眸。 沾染血色的长剑拔出,新任的教皇转身面对人群。 手指在剑锋上抹过,滚热的新血混杂老旧的陈血一并留在其上。他将血色重重按在心口,高举长剑。 人群缓缓安静下来。 在这一片沉寂中,他昂首,高喊: “我将前行!” 剑上的血色晃进所有人的眼,难言的情绪激荡在此地。在巨兽的光辉下,人群呐喊: “我们将前行!” 道路仍长,我将前行。 第59章 缠绕海草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克劳德早前并不太明白仔细看过世界资料之后冯对他露出的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只是个海洋化的世界。 直到他被青年寒冰催促着踏入传送门的下一刻,失重感和空气中完全可以杀死他的古怪气味袭来,克劳德那一瞬间的表情是空白的。 少年寒冰爆发出了他这辈子最快的手速从背包里翻出气垫船先一步放下,才紧跟着掉到展开的气垫船中。 克劳德发誓他这辈子做过的所有动作都没这次伸手取东西的速度快,完全是肾上腺素飙升的结果。 他会游泳,所以不是因为害怕淹死,而是因为环境。 姗姗来迟的直播间镜头很好地展示出了这个世界那糟糕透顶的环境问题,橘黄色的气垫船周遭是翻涌的海水,但是这个世界的海并不是蓝色的。 很难说清楚那究竟是一种什么颜色,黄色杂着绿色、黑色的不知名液体在海面横流。明明是海水,上面却漂浮着大片大片的粘稠藻类,间或的空隙中也泛着令人恶心的斑斓油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刺激性气味。 整片天空也是阴沉沉的,层叠的乌云堆积在一起,看起来是随时将会下雨的样子,但这片天空却并非常规的黑,而是反射出一种莹绿色的光泽。 光是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周围的温度比起上一个世界来说更是两个极端,密闭的云层让这个地方的气压显得很低,但却格外闷热。 就像是炖了一大锅不知名的液体在一起,煮出了难以言喻的气味和色泽。 克劳德僵着脸从包里翻出用于过滤空气的便携式面具往脸上一盖,才转头面无表情地和镜头打了招呼。 弹幕都顿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妈呀这个世界…云哥你还好吗?」 「好脏我靠!光是看着就感觉身上黏糊糊的好像有蚂蚁在爬……」 「啊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我隔着屏幕都觉得不能呼吸了!!!」 「这个场面……化学老师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房管】?:哟,很顺利嘛,没掉进去」 「?这是什么?房管?看一下!」 「这直播间居然有房管了吗!但是好像之前没见过这位诶,不是熟悉的名字」 整个人僵在船上的克劳德:…… 他有洁癖,而且是在某种情况下来说很严重的洁癖。这个世界的环境完全是在他的忍耐极限上狠狠碾压…虽然说他不会因此崩溃吧,但是他现在想辞职。 “……我现在觉得我应该辞职,”少年寒冰面无表情地这么说道,“真的,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要辞职。” 当然了,这很明显是个玩笑话,于是除了引起弹幕的一波调侃之外倒是没造成什么大影响,倒不如说观众们对于新出现的房管关注度更高一些。 房管的身份不用怀疑,是的,冯没有跟着克劳德一起第一时间降临,而是作为幕后提供援助和随时准备接受召唤。 但是克劳德现在怀疑冯是故意不跟来的,因为这个糟糕的环境。 不过他不跟来也好,按照冯对自己伤口那个草率的处理态度,说不准身上还有伤没处理完…这种地方,万一混到个伤口感染可要了命了。 少年寒冰坐在气垫船上僵了片刻来让自己度过这个突然的视觉味觉心理三重冲击,最终克劳德还是认命地点开了任务列表。 【任务列表已展开】 【任务:源头】 【描述:如你所见,这个世界糟糕透顶,对吧?大量的污染和化学药品倾倒让这整片海洋都进入了富营养化的状态,说起来很不可置信,毕竟把覆盖了星球70%的海洋变成这个样子更像是一件难以想象的壮举。但本地人确实做到了,多了不起!】 【要求:去找找看这个世界所有污染的源头怎么样?一切的一切,开始的开始,多具有挑战性】 【奖励:回归权限,未知(仅主播可见:实验型次元时空锁)】 【个人备注(私密信息):敢赌吗?用更多落在你身上的目光去换那个世界永远不对外——哪怕平台——开放的可能性?^^】 克劳德的目光沉了一瞬,少年寒冰抬头看向远处阴云密布的天空,又跟着看向有所起伏的海面,克劳德正巧看见有什么生物在海水中翻滚,于是他状似随口地说了一句:“这海里不怎么平静,还有活物,而且暴风雨就要来了。” 天空的云层已经分辨不出究竟是不是要下雨了,因而观众们也不疑有他,只是纷纷提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啊?暴风雨要来了??那云哥你怎么办???」 「气垫船在海上撑不住暴风雨的吧!海浪起伏会把脏水全部打进船里的吧!!」 「危,云哥,危」 「救命感觉全身有虫子在爬……」 「【房管】?:能在这种环境里活下来的东西也挺了不起的,喊人吧,你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房管】?:按照平台惯例,投放地点应该不会离关键点太远」 「房管大人也是那种弹幕佬同款军师吗?」 「这个语气…不是,兄弟们,你们有没有觉得房管的语气有点熟悉?好有即视感啊……」 「这个直播间盛产让人语气熟悉的人是吗?上次有人这么说还是上次,不过你这么一说,确实……」 「让我先说!房管大人的语气好像冯啊!已经脑补出冯的声线这么讲话了啊!为什么有人弹幕自带语音啊?!」 「大胆一点兄弟们,为什么房管不能是冯?」 「【房管】?:好问题,为什么房管不能是冯,我现在就罢工,建议主播速速拉别的苦力来当房管」 「草,笑死我了!」 「新手能力是你这么用的?。jpg」 弹幕聊天聊着聊着自然而然地就歪了楼,聊天的话题偏了也就没有人再去提及房管的身份问题——毕竟另一个自己当自己的房管什么的,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克劳德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弹幕,扯了扯嘴角转头选中一张植物卡包。 【阳光数:50-25】 【结余阳光:25】 有着铂金色碎发的少年医者从阳光中迈步走出,明显很是困倦的瑞托什眯着眼睛盯了克劳德片刻,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你是真会挑时间。” 然后下一秒,幼态阳光菇就被空气中弥漫的刺激性气味惊了个激灵,当场是困也不困了,精神头也足了,就差连夜逃离了。 克劳德没说话,只是伸手递过去了过滤面罩,而后才语气幽幽地解释:“我如果拉芙维尔来这种地方,那我半夜都要坐起来一边念‘我真该死啊’一边给自己一巴掌。” “……”接过面罩学着克劳德样子戴好的阳光菇沉默了片刻,难得赞同了他,“你说得对,如果你真这么干,皮恩弗保不齐会打断你的腿。” “别说,我还挺想看的。”铂金发少年语气平淡但目光灼灼地补了一句。 被乐疯了的弹幕在眼镜上刷屏还能看到冯混入其中的克劳德:…… 皮恩会不会打断他的腿克劳德不知道,但他如果这么干,大哥知道了会生气是肯定的,拉小姑娘来这种地方也太…… 克劳德摇摇头驱散了脑中出现的喊着“我就是这么教你的?!”的大哥的画面,转头看向周围的情况: “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我能有什么建议?”瑞托什没好气地把阳光光团往克劳德身上砸,“谁会游泳喊谁不就是了?” “你确定?”克劳德扭头越过气垫船边沿看了一眼那糟糕的海水,语气不是很肯定。 “……我不确定,”阳光菇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后答道,“那个话唠大概会崩溃吧,不过反正死不了…总之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每天往泳池里拖的不死族还少吗…每次战后清理泳池都扫出来一大堆,我看他挺适应的。” 瑞托什成功说服了他自己,语气逐渐肯定了起来。 “当做把不死族碾碎扔进水里就行了,反正我还是那句话,死不了人。” 弹幕: 「怎么说呢,冤种先生的这个参谋当的,有一种不顾其他植物死活的美」 「会游泳的植物不多吧……猫尾草、睡莲、缠绕海草和水兵菇?」 「再结合上那一句每天往泳池里拖不死族……缠绕海草的身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惨字,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惨字和冤种潜质不会消失,它只会从阳光菇的身上转移到缠绕海草的身上」 「提前默哀一下,希望植物没事」 克劳德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等到瑞托什甩给他第二份阳光之后,少年寒冰将手搭上了腕表。 有道生着修长鱼尾的身影从阳光中跃出,格外优雅地扎进了水中,几乎没有溅起水花。 然后他在比一秒更短的时间内就冲出了水面,死死地抓住了气垫船的边缘疯狂扒拉起来。青年尖锐的指甲在气垫船表面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同时伴随着语速极快极其尖锐的话语: “克劳德·佛罗尔你这是谋杀!谋杀!!现在立刻马上让我上去我要杀了你!!谁让你这么喊我过来的谁教你把我放到这种水里的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们全杀了!!” 绿发红眼的缠绕海草生动形象地上演了什么叫做阴暗扭曲地爬行、尖叫、嘶吼、不分对象攻击。 弹幕: 「有点心疼,但是对不起…让我先笑一会儿」 「这么看来好像没出什么事…」 「不不不,出事了,缠绕海草和化学海洋反应之后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缠绕海草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我靠笑死我了…」 克劳德移开了视线,没敢直接和缠绕海草杀人般的目光对上。倒是瑞托什半点不紧张也没有丝毫心虚的样子,幼态阳光菇悠悠地开口: “往好处想,查伦,这地方是片海,比泳池大多了。” 名为查伦的缠绕海草的目光已经不只是杀人了,那简直是想要生吃了阳光菇。 章 内容替换中11 灵异都市(11) 叶锦玄和白穆的初次会面是堪称灾难的。 作为目前统筹大局的那个人,陈晨当下根本不可能离开基地,而柯济亭要赶回来也并没有那么快。 于是陪着少年出去的最佳人选就落在了魂体青年身上。 然后这两鬼就当着陈晨的面差点打起来,起因是白穆的一句担忧。 “带这孩子出去真的没问题吗?要不他给我指个方向我自己去吧?” 明明只算得上是平平无奇的一句担忧,但是少年却好像受到了被踩了尾巴的那种冒犯一样的,被这么一句话炸出了攻击性。 这次炸出的不止耳朵,还有尾巴。 在调查局的隔间里,犬耳少年做出了一串非常标准的进攻前兆动作: 那对三角状的犬耳起先直直的绷着,竖得笔直,接着又以非常快的速度折了下来。少年压低身子单手按地几乎是趴在地上,他弓起背将犬尾竖起,炸开了发尾本就散乱的黑发。 叶锦玄扯开嘴角以绝对不算友善的态度露出了犬齿,从喉中滚出来了一串充满威胁意味的低吼。 寒气突兀地出现在隔间里,但陈晨知道那不是寒气,因为局内安装的灵异氛围检测器正在发出刺耳的警报。 被少年这个姿态吓了一跳的白穆本能地展开了防卫,血丝从魂体的袖口钻出让本来就叫得尖利异常的警报器声音更上一个度,几乎要把陈晨的耳朵震聋。 眼镜青年面上有了那么几分无语,他在手机上按了几下解除了这次警报后一个箭步横插进两鬼之间: “你们想把这里拆了?” 白穆回神收回血丝,但犬耳少年看上去并不打算就此为止,那双银灰眼中的兽性燃烧着,显出一种格外强烈的敌意。 陈晨眯了下眼,按灭了原本亮着的手机,手机屏幕上署名顾知惜的已读消息一闪而过: “你知道狼群是怎么分清等级秩序的吗?” 于是眼镜青年在场中二人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动了起来。 陈晨本就处在二者中间的位置,他只需一个跨步便拦在叶锦玄正面。 在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少年瞳孔些微一缩,而后炸出一声犬吠。 叶锦玄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攻击。 黑犬从少年的皮囊中挣出,咧开纤长的嘴吻露出锐利似刀的牙对着调查局的领队扑去。 在白穆震惊的呼喊中,眼镜青年侧开一步让黑犬从身旁扑空。 紧跟着,陈晨修长的指节扼住黑犬颈后厚实的皮肉,青年跟上,借着叶锦玄自己的力道将黑犬往下一压,重重砸在地上。 眼镜青年面上无悲无喜,只是直接用自身体重和力道将这只几乎有成人大的犬牢牢压制在地上。 白穆这时才反应过来,血丝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就这么尴尬地顿在了半空,连带着他的话都透露出几分无措和小心翼翼:“…陈队?” 陈晨对白穆摇摇头,又猛地加大手上力道拧住挣动不止的黑犬。 爪掌在地上摩擦出声响,犬吠和癫狂扭头尝试撕咬导致的犬齿撞击声不绝于耳。 眼镜青年就这么冷着脸压制住了叶锦玄十分钟有余,他无表情地看着黑犬挣扎的幅度逐渐减弱,吠叫声也从起初的激昂变为示弱的呜咽。 最后,黑犬闭上眼,梗着被青年揪住的后颈翻出了肚皮。 “可以好好谈谈了?”陈晨在这么问,手上却是没等回应就松开了黑犬的后颈,站起了身。 躺在地上的黑犬融入灯光投射下的阴影,少年面目有些扭曲地按着自己的后颈从地上站直身体。 “…是他先看不起我的。”叶锦玄的声音听上去咬着牙,他的视线先是落在陈晨身上,又飞快地转到一脸懵逼的白穆身上。 “啊?”白穆发自内心地啊出了声,“不是,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但我比你强!你有什么资格不让我去!”少年盯白穆盯得更牢了,他似乎还准备龇牙却被一只手抢先按在了头顶。 叶锦玄的动作被生生打断,他从白穆身上移开视线,沉默着望向眼镜青年。 “强大不代表不需要被关心或者被担忧,这不是看轻你的实力,这只是单纯的关心和来自他人的好意。” 陈晨的声线被他自己放轻,这个刚才以强硬手段压制了叶锦玄的青年正在相当细致地和他解释白穆不存在恶意。 “我不需要关心,”少年皱了皱鼻子,表情冷淡,“关心之后又不是什么好事。” 眼镜青年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跟着白穆,辅助他。这是命令。”陈晨最后说到。 “……”少年抬起头,以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陈晨许久。 “我知道了。” …… 收拾好诊所的顾知惜躺在二楼的小沙发上,不远处的办公电脑传出“滴”的一声提示音。于是顾知惜伸了个懒腰,左滑掉了手机上和猫猫头的聊天框: “你知道狼群是怎么分清等级秩序的吗?” “陈晨,压制他的兽性,成为他心中地位上层的阿尔法狼。” 陈晨是打不过叶锦玄的,这是自然的。 无论是看门犬或是山中狼都不是人类能够抗衡的,但只是压制叶锦玄身上由兽性聚集而成的、具有实体也如正常犬类一般的黑犬对接受过训练的眼镜青年来说不是问题。 也因此顾知惜敢让陈晨在叶锦玄那边确立地位。 ——拜托,他可是费了老鼻子劲才在不过度ooc的情况下放水成功的! 至于白穆…他的评价是,踩雷小能手。 …… 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因为偷懒起皱的衣物,顾知惜下到一楼。 时间正好,门被敲响,在青年一句请进之后来人推门而入。 “燕小姐对吧?请坐,要喝点什么?茶或者饮料?” 名为燕宇琳的年轻女性穿着非常生活化的服饰,化了淡妆但掩盖不住乌青的黑眼圈,此刻见到顾知惜,那双弯眉颇为讶异地一挑。 不消她说,顾知惜就知道她在诧异他的年龄。 二十七岁对心理医师来说是个极为年轻的年纪,一般来说这个时候不是还在实习就是初出茅庐的菜鸟,甚至可能大学没毕业或者刚毕业没多久。 原本世界他二十七岁的时候确实还在导师的诊所里实习,而现在他又不完全是他,再加上二十七岁对他有着很特殊的意义,所以“顾知惜”是二十七岁的“天才”。 青年只是笑了笑,指引人到沙发上坐下并递上了杯热茶。 顾知惜顶着对方审视的目光坐到对面,慢悠悠地开口: “您该知道的,任何评价和口碑都不会是空穴来风。哪怕宣传了,没有真材实料也走不远。” “再说了,”青年眨了眨那双银灰色的眼眸,“燕姐只是需要一个诉说的渠道,只需要一个听你说话的人,不是吗?至于听你说话的人是谁,这实际上不重要。” 在顾知惜转换称呼和语气的时候,生疏感在空气里削减,燕宇琳被他说服了。 于是燕宇琳抿了口热茶作为故事的开端。 燕宇琳今年整30岁,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因此她从原本比较偏远的房产搬迁到公司附近,选择了一间公寓进行租住。 原本一切都还顺利,只是近两个月发生了异常——她开始在半夜里听到有人在隔壁的那间屋子里打电话,时不时还有脚步声和翻动东西的声音。 不知道那个男人的电话是打给谁的,但那个男人似乎总是在道歉,低声下气地道歉,而且一晚上能打好几个电话。 她咨询过房东关于这个事情,但是那个时候,房东一脸讶异的告诉燕宇琳: “那间屋子已经十多年没有人住了啊?” 起初她是并不相信这个说法的,但是那位房东也是个性子很倔的人。见她不信,当即立马翻出了钥匙,把门打开给燕宇琳看。 门乍一打开,一股室内长久封闭的阴湿霉味儿便扑鼻而来。地面上落了不少厚实的灰尘,此刻被开门带起的风在空中打旋。 屋里的家具都盖着厚厚的防尘布,房东摸了摸鼻梁嘀咕道: “这屋子之前出过事,租不出去了,也没那么好租,我就想着拿来干点其他的什么事儿。现在还没想好,这边也就还没收拾。” 燕宇琳是个受过9年制义务教育,上过大学信奉德先生和赛先生的知识份子,当然不相信什么神啊鬼啊之类的东西。 但是…… 女白领的目光向屋内的角落看去——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蜷缩着一个颜面苍白、脖颈上有一条深深勒痕、双眼暴突、舌头耷拉在嘴外的中年男人。 一部老式手机在那个男人的旁边,屏幕闪着雪花。 一旁话语并不停歇的房东对此浑然不觉,而那个男人,就这么突兀地转头,看向了燕宇琳。 第60章 缠绕海草第不知道多少次发出了尖叫 这是片海…瑞托什真的不是在火上浇油吗……根本就是在变着法子提醒海草这地方的脏水是用数以亿吨往上来计算的吧…… 克劳德虚了虚眼,终于低头看向面色扭曲看起来想生啃瑞托什的查伦,然后就得到了缠绕海草一个满是杀意的注视。 嗯…可以理解。克劳德的目光从查伦沾了油垢和不知名藻类的长发上飘开。换成他的话,他现在已经杀完人了…良心有点痛,但不多。 “…除开脏之外,有什么生理不适吗?”迟疑了片刻,克劳德还是问出声。 “呵呵呵呵……”那一头藻色长发尚在滴滴答答淌水的红眼青年阴暗地笑出声,他扒在气垫船边缘的动作堪比女鬼,“你还好意思问我?你怎么好意思问我的?还除开脏??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东西啊克劳德·佛罗尔??!” “…冷静点,查伦。脏都脏了,或者我现在送你回去也可以,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个水质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克劳德承认他不太敢和查伦对视。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什么叫脏都脏了?还送我回去??你知道现在我回泳池会造成什么后果吗???你把我放进这个水里就是在对我造成负面影响了!!!” 海草仍然格外激动,他虚虚趴在船沿大半个身子浸没在那难以描述的水中,就差冲上来拽着克劳德的衣领质问了。 一旁的阳光菇乐出了声:“还挺有活力,看起来是没什么事。” “泡水的不是你你当然没什么事!!!”查伦第不知道多少次发出了尖叫,“有本事你下…!” 藻发红眼青年的话语还没落,青年阳光菇已经脱下衣服站起身,一手扶着船边避开克劳德在的位置一个翻身跳进了那片海里。 于是查伦的话被堵住了。 瑞托什冒出水面后眯着眼冷笑了一声:“是我让克劳德叫你来的,而我跳也跳了,现在你可以好好配合了?” 原本只是因为崩溃而无理取闹却没想到对方来真的的查伦:…… 猝不及防看着瑞托什跳下去顺带给船里添了一层污水的克劳德:…… 弹幕: 「我靠他真跳啊??!」 「好狠一男的」 「我宣布要论狠的话还得看你瑞托什」 「瑞托什,一款新品种狼灭」 「对冯的爱意混合空气点燃就是爆炸!!:不愧是瑞托什」 「?楼上名片炸裂」 「楼上的姐妹,我现在觉得比瑞托什更狠的是你的名片」 「【房管】?:?」 「草,问号大人发问号,好喜感是怎么回事」 「【房管】?:不,只是没想到他也会有人喜欢罢了,别在意」 「对冯的爱意混合空气点燃就是爆炸!!:怎么没人喜欢!!我是冯的狗!!!」 「说得好!我和冯出门会记得牵上你的!」 「对冯的爱意混合空气点燃就是爆炸!!:?」 弹幕不出意外因为名片的原因跳转到了其他的话题,克劳德移开了视线决定暂时屏蔽弹幕里的“夺位之战”。 少年寒冰转而将目光投向在水中的两株植物,瑞托什没等他开口就先一步无感情地念了: “紧急情况可以跳下来,但是别待久。我能感觉到刺痛,这水有刺激性,泡久了会出事。也最好别让水进眼睛,会伤眼然后瞎掉。” 铂金发银灰眼的青年面不改色地泡在那堪称恐怖的脏水里随口点出危害性,换回查伦一个“妈的这家伙好恐怖”的注视。 缠绕海草终于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之前克劳德的问题: “水质很差…倒不如说这个地方的水已经不是水了。待久了我大概也会死,水里氧气浓度不高,因为这些…” 生着鱼尾的青年伸手撩起沾染上他发丝的黏糊绿色藻类,而放眼望去,在这片海域中这种藻类到处都是。就像是一块块顽固的皮癣,几乎完全侵占了正常的水域——虽然水域也不怎么正常就对了。 “水里的能见度很低,如果这个地方还有活物的话,最起码感知水中存在的东西依靠的不会是视力。” 说着话,查伦面色也跟着严肃起来,他皱着眉犹豫了片刻才接到: “我…下去看一眼。” 然后紧跟着是一串语速极快带着怨气的低语:“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做个全身体检我要把这笔账算在你们豌豆家头上我需要精神损失费……”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见查伦自顾自一个猛子扎下去的克劳德:…… 少年寒冰转过视线去和泡在水里的青年阳光菇对视了一眼:“能打折吗?” “得加钱。” 瑞托什无感情地说道,跟着,青年伸出一只手递到克劳德面前:“拉我上去。” 少年寒冰的表情明显凝固了一瞬,很难说克劳德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来做这个心理建设,但最后他还是对着泡在水中的瑞托什伸出了手。 弹幕: 「感觉云哥的表情已经快绷不住了」 「换我我也得绷不住」 「我靠,云哥这个心理强度已经够高了好吧,别说有洁癖,没有洁癖的我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 「太恐怖了」 正如弹幕所说,手上的黏腻感差点就让克劳德的表情失控了,但少年寒冰只是顿了一下,便坚定了动作将青年阳光菇拉了上来。 “如果不能解决,那就只能去适应,”这是瑞托什上来之后的第一句话,“人也好,环境也好,改变不了外界就改变自己。” 他是对的,克劳德知道这一点,然而明白归明白,这并不妨碍少年寒冰表情失控。 就像他可以克服心理上的厌恶伸手去拉瑞托什一样,任何事情他都可以做得很好,问题只是在于他想不想,或者愿不愿意这么做。 瑞托什就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阳光菇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别以为现在这样你就成长得够多了,你还有的学呢,未成年。” 唐突被喊未成年点出年龄的克劳德:…… 这话他还真没法反驳,瑞托什比他大了整整十岁,从经历上来看的话,甚至完全可以说阳光菇是皮恩弗那一辈的人。 别说他,哪怕是皮恩弗,瑞托什都照训不误。 分明很讨厌麻烦的事情却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出手或者出口帮衬,甚至已经说不上是报恩了,单纯就是出于情谊在伸出援手。 实际上瑞托什早前与他们家的交集并不算多,最开始的接触,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还是家里的长兄回家之后几句小声的抱怨。 “怎么有植物的求生意志这么低啊…”彼时还没现如今这么沉稳的机枪射手随口抱怨着,“自己往不死族嘴里送算个什么事情,真的是。” 当时他就在门边看书,闻言才抬起头去看家里难得一见的长兄,换回对方一个挑眉后歉意的笑:“啊,我是不是吵到你看书了?克劳德?” “没有,”十岁的克劳德放下手中的书摇摇头,“战役有什么问题吗?皮恩?” “啧,怎么说呢,碰上了个不太想活的指挥,还是只准备害死自己——哦,可能还要多加一个咖啡豆——的那种。” 机枪射手挠了挠头,走到克劳德身边坐下:“你应该没见过他,我之前也没怎么见过,可能斯牧勒会熟悉他一点?” “毕竟阳光菇嘛,夜间的指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白天上场了。” “在说瑞托什吗?”裂荚从门外探头,“我对他也没什么印象啦…他不怎么乐意和我们聊天,基本上不是指挥就是指挥的。全是工作,很无聊的诶。” “等等,”长兄看了看独自一个的斯牧勒,“戴博呢?” “哎呀…”那金眼卷发带着双枪的少年眯起眼,“我不知道哦哥——他说让我别告诉你他去解决一点私人恩怨什么的这种事情,我完全没听他说过呢。” “好啊!他又偷偷上街!你们在家好好待着!”皮恩弗撸起袖子蹦了起来,当场就大步迈了出去。 “…你是故意的,斯牧勒。”克劳德看了看皮恩弗风风火火的背影,又看了看乐得就差笑出声的斯牧勒。 “哎,别这么说嘛小克劳德!戴博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他本来也许没有危险,但是你让皮恩去了他可能就会有危险了。” 回忆的时间其实说来相当短暂,思绪被出水声打断,克劳德循声望去就看见查伦从水里冒出了头。 缠绕海草出水后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只来得及扔下一句“坐稳”,藻发红眼的青年转头搭上气垫船的边缘,那条尾鳍华丽的尾巴一甩就推着船游出了好大一段距离。 “…怎么了?” “你是不是惹到什么东西了?” 第一句话是克劳德问的,第二句话是瑞托什问的。 “啊啊我怎么知道那个地方是它们的巢穴啊水里那么黑水质那么浑浊鬼才看得清楚那边是它们的窝不要全部都追出来啊大哥你们没别的事情要干吗啊啊啊啊啊啊——” 克劳德和瑞托什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默。 “数量应该不少,”瑞托什不知何时翻出了魔杖往后方甩出一份阳光,“不然他不会慌成这样。” 就像是在回应青年阳光菇的话一般,本就不平静的浑浊水面突然波动了起来,波纹和涟漪荡开水面上粘稠的绿藻,显出其下因为阳光反着光的层叠鱼鳞。 “呜啊我错了还不行吗!!喂我说!瑞托什!克劳德!快想想办法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缠绕海草第不知道多少次发出了尖叫。 (浅浅过度一下。合十) 第61章 出水的瞬间,就完蛋啦! 不愧是查伦。 克劳德虚了虚眼,但少年寒冰还是直起上半身,再看去时,那许久未曾用上的冰蓝色枪械已然握持在手。 瑞托什动作轻缓地举起魔杖,杖端散发出柔和的金芒——是阳光,但是完全被用来照明了。 夹带着寒气的冰蓝色从藻发红眸的青年身侧擦过击打在水面上,闷热潮湿的环境中突兀地杂进一道冷意,白雾升腾,水体温度骤降明显让追逐者陷入迟疑。 野兽的本能就是规避未知的风险,生在这种湿热环境中的它们从未感受过寒冷,对它们来说寒冷就是一种未知,因此那鱼群的动作有一瞬慢了下去。 查伦不是什么蠢货,倒不如说常年和不死族打水路近战的缠绕海草在这方面敏锐得很,几乎是鱼群追逐动作刚慢下来的同时,青年舒展尾鳍猛一使力便带着船窜出去老远一段距离。 少年寒冰给青年阳光菇使了个眼色,接到眼神的瑞托什往查伦那边挪了一下:“你自己游得更快吧,别推了。” 生着鱼尾的青年猛猛摇头,查伦边侧头避让克劳德的第二发子弹边开口:“不行不行不行!虽然你们把我叫来这个地方真的很讨厌但是我是不会丢下你们别说了我会继续推的!!” “……” 瑞托什陷入沉默,但并不是感动的。 青年阳光菇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骂了一嘴:“船有发动机不用你推,松手,鱼脑子。” 说着话,瑞托什伸手摸索着按下船尾的一个按钮,船尾挡板打开,推进器在查伦呆愣的视线中紧跟着升起。 青年阳光菇面无表情地对着缠绕海草挥了挥手,然后一拉挂锁,推进器的扇叶飞速旋转了起来,连带着整艘船和那两个人一起加速飞快离开了查伦的视线。 弹幕: 「对不起但是…查伦你哈哈哈哈哈」 「虽然你们带我来了这么糟糕的地方,但是我不会丢下你们的哈哈哈哈哈好让人感动又好好笑是怎么回事啊哈哈哈哈!」 「别说,他人还怪好的勒」 「确实,他人还怪好的勒」 「配合上瑞托什那个“你在感动什么”的无语眼神更好笑了啊啊啊啊啊」 「什么长发阴暗笨蛋美人」 「这是什么?长发笨蛋美人?欺负一下!」 「?楼上的你思想很危险啊喂!」 「那什么,日傻子是犯法的」 「喂我说!人家也没傻到那个地步吧!」 查伦只觉得自己出水的瞬间,就完蛋了。 不过不需要推船的话,他的游泳速度确实相对来说比那鱼群快得多。 他好像很久都没敞开来游泳了…… 那个小小的泳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全部,他从这一头游到那一头几乎不用花半分钟。 除开至糟糕的水质和环境之外,其实放开了游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在水下游着游着一头创进别人巢穴里,有确实看不清的因素,也有他分了神的原因。 海草垂下那双红色的眼,用力一摆尾追上了那在视线中遥遥飘走的橘黄色气垫船。 等到摆脱那群被捅了窝的鱼类之后,克劳没有再行移动船只。 相反,少年寒冰的指节在腕表上划过,伴随着阳光的扣除,浅绿色的平台出现在他手上,然后被克劳德转手扔向水面,接着是展开。 【名称:水面平台】 【所属:死物—睡莲道具】 【价值:25阳光\/平方米】 【描述:用于漂浮在水面上的固定平台,因为有根系稳固的原因,所以并不用担心随波逐流的漂走——不过想走也是没有问题的。如果同时摆放多个的话,可以在水面上自动连接起来提供一大片可以用于活动的浮板…虽然不知道你拿这些要干什么,但是无所谓,我用来干什么别人也不知道】 带着荷叶纹路的方格平台在水面上溅起波浪,接着便很快稳固下来,只是随着海面的起伏而起伏。 克劳德没有就此停下,倒不如说他几乎是数着冷却时间一片片地开始铺设水上平台,直到这浑浊的海中出现一片亮眼的绿色。 “…这是要干什么?” 查伦趴到平台边缘抬起眼看向从气垫船上挪到平台上的二人,换回瑞托什一个摊手:“还能干什么,他学聪明了呗。不打无准备的仗。” 虽然看起来不合理,但是水上平台上确实是能够直接种植物——所以等查伦再看去的时候,克劳德已经种上了一排向日葵。 少年寒冰察觉到注视回看了过来:“确实,我大概需要准备一下。能麻烦你去这周围看一下周边的情况吗,查伦?” 藻发红眼的青年撇了撇嘴,他甩着尾巴在海中转了一圈,整个人配合上发丝上沾染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显得焉哒哒的: “可以是可以啦…但是这个水真的很脏哎,我越游越觉得窒息哎,感觉再多游几圈我就要被毒死掉了哎……” 克劳德:…… “回去找艾文报销体检费用…”最后,少年寒冰在面罩后深吸了一口气,“就说是,克劳德欠的。” “好嘞,就等你这句话!”海草立马精神了,当场是焉也不焉了,整个人都利索起来了,“等着!我现在就把方圆800米的情况给你看个一清二楚!” 克劳德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他沉默地看了一眼手上的东西和查伦远去的水花。 “算了,让他被毒死吧。”少年寒冰无感情地念到。 “怕什么,我们又不会真死,说不定他死回去还不用再洗澡呢,多省事,”瑞托什摆着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青年阳光菇紧跟着问起克劳德接下来的计划,“水生植物的数量到底有限,你有打算好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吗?” 克劳德这个时候已经在从背包中往外掏便携式帐篷了,少年寒冰手上忙活着将帐篷支起来,头也不回地答道: “先找幸存者聚集地,按照平台的惯例,幸存者聚集应该不会距离很远。说不定查伦这次出去就会有收获,如果没有的话,我就打算放开水上平台的稳固限制,剩下的就交给海浪好了。” “这次这么消极?”瑞托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正在处理那顶多功能帐篷的克劳德,“我以为你会更乐意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这种事情急不了,不是你说的吗,改变不了环境就改变自己。” 少年寒冰回话的时候是淡然的,只可惜他默不作声地避开海浪拍上来的污水这个动作,就显得他并不那么淡然。 青年阳光菇看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而打了个呵欠出来: “做完过渡了的话就送我回去吧,再不睡觉,今晚我起来的时候就有人要死了,我杀的。” …他到底是怎么用困倦怠惰的语气平静地说出这种杀人的话来的? 克劳德衔接好手上最后一个支点,便起身点点头,然而就在他手刚刚按上腕表的时候,瑞托什举起手:“等一下。” 顶着少年寒冰疑惑的视线,青年阳光菇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支不带针头的注射空筒,伸到海面边上吸了整整一管海水。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他直起身拍拍手: “好了,送我回去吧,隔个几天也许你可以把考菲特喊过来,说不定会给你点惊喜。” “你要带样回去分析?” “万一呢,”青年阳光菇虚着眼慢吞吞吐字,“没有人能保证有些事情一直在掌控之中的。” 等到查伦回来的时候,水上的翠绿色的平台已然扩大到了三十平方米。 两排向日葵的花瓣不时闪烁着金芒,可惜因为这个恶劣的环境让所有向日葵都显得有些焉哒哒的,看见海草从水中冒出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其中有一株有气无力地甩了个阳光到鱼尾青年脸上。 “回来了?有什么收获吗?” 克劳德放下第三十一块平台,转头看向从水中冒头的查伦。 “哇哦,你已经铺了这么多了?” 鱼尾青年先是感叹了一番效率才开口:“附近有人类聚集地,我看见他们乱扔的生活垃圾了,我没凑太近去看,感觉像是依托了原本存在的山峰建立起来的根据地。” “用的材料挺五花八门的,塑料木板都有,不过最多的还是塑料板,”他这么说着,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离得很远就能闻到垃圾焚烧的臭味,黑烟很浓,大概是除了往海里扔之外只有烧了吧。” 好极了,糟糕的环境和糟糕的环境保护意识…也有可能是觉得这种环境保不保护都无所谓了吧…… 克劳德虚了虚眼,就听查伦继续说: “我只远远看了一眼,感觉那边的人身体状态都不太好,有看到停泊的船只,还有可能是房子的外边插着鱼…不是这个地方的鱼真的还能吃吗?” 好问题。克劳德扭头看了一眼那难以描述的海水。反正他肯定不吃,这东西别想让他碰哪怕一下。 不过…因为环境差,所以人均身体素质完全下去了吗?倒是也合理,不如说这种环境不患病更加说不过去。 “你要是需要的话,回头我可以靠的再近点儿?”鱼尾青年支着侧脸靠在平台边上,“你要和他们接触吗?” 考瑞番外:于无光之渊中彼此相拥 (很对不起大家今天没有正文,出去旅游走了一下午的路,太久没有运动整个人都是麻的,现在头晕,感觉后颈血管胀开了,破碎的文字连不成画面,剧情在脑子里完全被眩晕感绞碎了。) (所以请大家吃个番外吧……) (#前排预警#全篇考瑞含量超标注意!!男男cp向注意!!!) —————— 是什么时候爱上那株总是没精打采,好像对一切都无所谓的阳光菇的呢? 考菲特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段感情最开始仅仅起于一个念头: ——像瑞托什这样耀眼的植物,不应当待在这里。 而这个念头的起源,则是来自于见证一次不成功的死亡。 那日的场景于他而言,就好似发生在几分钟前那般清晰。 铂金发的少年安静地阖眸仰躺在地面上,他十指相扣,双手搭在腹部,一把制式的手术刀准确无比地插入他的心脏。艳红色的液体自伤口渗出,沾染了少年身着的白大褂。 他的肤色因缺氧而变得比往日更为惨白,与深色的地面形成了强烈对比,而血液在少年胸前勾勒出的妖艳则成了他为自己献上的鲜花。 淡淡的血气充溢着不大的房间,将空气都染上稀薄的赤色。 少年给自己点了支白烛,写了张贺卡。 蜡烛是纯白的,光点升腾,连一丝杂色也无。贺卡上是少年难得一见的清秀字体,是他写给自己的、最真实的祝愿: ——生日快乐,来生幸福。瑞托什。 现场并无多少血腥,少年的神情放松且自然,甚至于带有清浅的笑意,他身着一件白袍,望上去全然是来参加一次弥撒那般 确实是弥撒。 不大的房间内充溢着的竟是一种难言的神圣感,如同信徒在聆听主的福音,少年怀着敬意,向死亡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那时推门而入的考菲特彻底被这种肃然的庄严与神圣、又同时伴有凄惨仪式感的场面震住了,竟哑口无言,半个词都说不出来。 但屋主不允许阳光菇——唯一的一株——去死。所以那天正好成年的阳光菇活了下来。 尽管瑞托什一句话也没说,但考菲特知道他心里是不甘的。 那年,瑞托什18岁,而他19岁。 或许连瑞托什自己都不知道,但他对待考菲特的态度,和其他人对待考菲特的态度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 在大多数植物眼中,考菲特是株比老鼠还令人生厌的咖啡豆。遭到厌恶或者唾骂几乎是他的常态,原因只是他与生俱来别无选择的体质。 那种诅咒——是的,他愿意将这称之为诅咒——从他出生开始就如同附骨之疽般和他紧密联系起来。 而原本不出意外的话,这种诅咒将会伴随着他一生。 药物成瘾者这个身份哪怕在这座花园中,都是足以令任何植物在路上遇见他之后骂一句晦气然后退避三舍的存在。 彼时年幼的考菲特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看他的眼神那样诡异,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和他说话,更不了解那些他离开了就会很痛苦的针剂会给他带来什么。 而等他搞清楚毒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他早已深陷其中,被那毒物带着、一路坠向癫狂糜烂的深渊。 考菲特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到歇斯底里,再到仇恨所有人,对这个世界宣泄情绪,直到最后,他终于平静下来。 回首看去的时候,咖啡豆赫然发现自己一直走在一条直直落向深渊底部的道路。 所以他开始学着坦然,学着稳定,学着克制。 考菲特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这座花园里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他——倒不如说这座花园里的绝大多数植物都自身难保,能够顾及好自己对植物们来说就已经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情了。 所以他必须帮他自己。 哪怕是落在他人眼中的苟延残喘,哪怕几乎被那毒逼得喘不过气接近疯狂,哪怕因为克制和自我约束被身体本能折磨到濒临崩溃…… 他也必须活下去。 原本想要从底下往上爬是很难的一件事,哪怕他的韧性再足够,他一个人恐怕也无法做到这件事。 于是瑞托什撞进了考菲特的眼中。 考菲特从来没有在阳光菇眼中看见过和其他植物看他时相似——带着厌恶和恐惧、就好像他是什么上街的老鼠一般——的目光。 瑞托什无论在什么时候看任何植物的目光都是一模一样的,那不太像是看植物的眼神,仿佛他面对的不是活物,而是与周围环境中的死物一样的存在。 ——那是毫不在意的、淡漠的视线。 当考菲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其实是惊喜的。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植物把他与其他植物一视同仁对待,第一次有植物认为他和其他植物没什么两样。 哪怕这种同等的待遇实际上也是一种忽视,但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进步了。 之后,他开始不满足于此。 原谅他的贪心,但他想让瑞托什对他的目光中出现别的其他的情绪,他想让自己成为瑞托什眼中特别的存在——就算这是飞蛾扑火又怎么样呢?他注定要去追寻那道光的。 说实在的,想拉一个自甘囚困在深渊的人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而当他自己同样是身处深渊,甚至于连自救都难的时候,这件事情的难度便成倍增长。 瑞托什把自己禁锢在自己黑暗的小笼子里,并拒绝任何多管闲事的家伙。他固执得几乎油盐不进,很多想接近他的植物最终都败下阵来。 考菲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只庆幸他脸皮厚,不会因为瑞托什几句无力的——在他看来——咒骂而放弃。 —— 对瑞托什来讲,考菲特着实是个很烦人的存在,就像一块牛皮糖,走到哪里粘到哪里。但糖是甜的。 事实上,有多少人能拒绝他人对自己的善意呢? 瑞托什原本是可以的。 他很自私,而且也不笨,只要他明白那些接近自己的植物是为了什么,他便可以毫无顾忌的拒绝那些心怀鬼胎者的靠近。 这其中不包括考菲特。 天知道这株咖啡豆是不是在某一天给自己打错了药,瑞托什花了四天时间来确认咖啡豆到底有什么目的——通常这只需要三个小时。 而最后得出的结论,甚至于一度让瑞托什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无意中吸入了考菲特的致幻剂。 ——他得出的结论是:考菲特是真的、全心全意在为他着想! 当时他盯了徘徊在他周围的咖啡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把人看得头皮发麻才移开视线。 算了。他想。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 说是再观察,但不知怎么的,他竟渐渐习惯了身后多出的小尾巴,有时候心情不错时还乐意默许考菲特一些过分的小举动。 从陌生到放下部分戒备的过程自然到他本人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然而真是如此?恐怕不见得。 夜班的医务组下来没什么人,彼时被安排的小向日葵也尚未开始值夜生涯,故空档的医务组仅有他们二人在。 他是来值班的,考菲特是来陪他的——虽然他不需要。 “在看什么呢?小瑞托什?” 毛茸茸的棕色脑袋带着并不清晰的烟草味与浓重的药味自他手边挪了过来,瑞托什懒懒一掀眼皮,没吱声,但手上却是挪了下位置,好方便考菲特查看。 咖啡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竟自他手臂下穿过,倚靠在他怀里看了起来。 太近了。不喜他人身体接触的阳光菇下意识皱了皱眉,但鼻尖的药香不知怎的竟有些令人安心。所以权衡过后,瑞托什默许了他的举动。 “药方?”咖啡豆赖了会儿后终于打起了精神,把注意力转到了青年阳光菇捏着的纸张上,“主要为了精神安定,等等…” 青年纤长的指尖顿在纸张上:“这剂药在这里会有冲突呢?” “嗯,是有冲突。” 阳光菇对考菲特能瞧出异样来并不感到惊奇,常年与各类毒物为伴的瘾君子在搭配药物上足以称为大师——他的药理学甚至比瑞托什好不少。 “嗯?还不止一处?”咖啡豆的目光在写满了药名的纸张上过了一个来回,“冲突都能被其他冲突点中和…主作用安神没变。这药方是给谁的,小瑞托什——?” “给你的,”医者表情没什么变化,或者说看不出什么表情,“我写的。” 咖啡豆闻言一愣,他自然明白向来怕麻烦的阳光菇不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事情,所以——那双茶色的眸微转,青年再度盯住药方,仅花了不过十余秒,考菲特便明白了瑞托什是何意。 他勾唇露出个粲然的笑,取过笔: “你不介意我改改吧~?” 医者无言,单是把纸摊到桌上,以行动表明了态度。 考菲特终于自阳光菇怀中起身,就见他扒拉过纸张,苍白无血色的指节握笔,神态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室内只余了笔尖在纸张上勾勒的沙沙声。 片刻后,咖啡豆停笔。 “我改好了哦——小瑞托什——” 阳光菇闻言抬眼,于桌上抽过纸张,一目十行地扫过一遍之后,他又细细看过一遍。最后,医者眯起那双银灰色的眸子:“你在耍我?” “不啊,这可是实话呢。” 考非特从来没有站得像现今这么直过,高瘦的青年垂下眼来,似是条收敛了尖牙低下脑袋的毒蛇。 就是在这时瑞托什才意识到,考菲特足足比他高出半个头。 “疯子…”他于是不自觉地骂出了声,“会看上我的你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是是是,我是个无药可救的白痴——” 毒物轻声嘶语着,而后于瑞托什猝不及防之下,将不知何时转为少年态的他束缚在怀里:“小瑞托什说得都—对—” 接着,考菲特凑到少年耳旁:“你问了,我回答你了。现在——公平起见,该你回答我了哦?” “我能否拥有这个机会呢?” “……随你,”铂金发少年皱着眉别过脸去,满眼都是嫌弃,却在自己都未曾注意的时候红了耳根,“反正要折腾的是你。” “好呢——亲爱的?” “别那样喊!” 这真是一个很简单的文字游戏。 瑞托什给考菲特的药方上,所有有冲突最后又形成完美闭环的药品首字母连成了一句话: “你到底想要什么?” 考菲特改完的药方解决了所有的冲突,修改过后的所有首字母连出来的是: “我想成为你心中特别的存在。” 很难说究竟是谁打动了谁,又或者这只是在黑暗深渊中相互吸引的发光灵魂罢了。 考菲特对着自甘囚困在深渊中的瑞托什伸出了手,把阳光菇自我封闭的小笼子打破了,并将那本不该属于深渊的光芒托举得更高、更高。 瑞托什就这么被那看似疯癫不知章法的毒物托着,一路登上了深渊的峭壁。 在考菲特的注视中,医者自己伸出手,坚定地攀上了深渊,彻底离开了那不存在光的地方。 最后,在咖啡豆茶色的眼中映照出来的,是阳光菇在深渊边缘对他伸出的手。 —— (小剧场补) 铂金发少年跨坐在棕发青年腿上,瑞托什眯起银灰色的眸,神色有些不善地拽住考菲特颈上工作牌的挂带。 深蓝丝带绷得笔直,咖啡豆却是浑然不在意,他仅是笑着,将身子往后仰了仰。 他的一手舒展,伸出了目前是幼态的阳光菇望尘莫及的距离。一只小巧的注射器在他指尖转着,其中液体透明、清澈。考菲特的衣袖因这动作有些起伏,苍白的,布满针孔的纤瘦手臂于衣袖下若隐若现。 “把东西给我。”眸中有些担忧之色的瑞托什皱着眉对上考菲特的视线,语调严肃。 “我不会用的啦~”考菲特笑着回话,而后又在瑞托什举起魔杖的动作中赶忙补救,“不过既然你要求了…亲我一口,我就给你,怎么样?” 他眯起那对茶色的桃花眼,笑得似只诡计将要得逞的狐狸。 于是,在冷色的人造光源下,幼态阳光菇扬起脸,目露嫌弃地在咖啡豆面上不轻不重落下一吻。却不料棕发青年使坏,侧了下脸。 遂,身躯相贴,气息缠绵,灵魂交融。 良久,唇分。 考菲特安适地勾唇,将针剂递给怀中正企图用目光杀死他的瑞托什。迎着少年略带恼意的目光,青年启唇悠悠落语: “我早就不用这东西啦,因为。” “——我有了更好的。” 第62章 我仍会记得您带来的胜利 “接触是迟早的事情,但是不是现在,”克劳德伸手把一根钩索扔给查伦,指了指正预备随波逐流马上就要去远航的气垫船,“帮我个忙,谢了。” 鱼尾青年稳稳接了钩索,搭上那橘黄色皮划艇给它带了回来勾上浮台。这件事倒是没出什么乱子,只是查伦回来的时候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逐渐把水上平台搭成一个浮船坞大小的少年寒冰看了一眼查伦,“有事你就说,我不会读心术。” “这,是片海对吧?”鱼尾青年趴在平台边缘垂了眼帘,“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别喊狄伦那孩子…这对他来说太残酷了。” 狄伦…… 克劳德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个名字究竟代指的是谁,他和夜间植物相处不多,印象也不算特别深。不过大海这个关键词还是帮助他迅速找到了目标——名为狄伦的水兵菇。 “那孩子一直想见一次大海,”鱼尾青年趴在平台边缘回望这一片漂浮着藻类和垃圾、散发着难以描述气味的海洋,“如果让他看见这片海,未免也太残酷了些。” “在你印象里我是这种植物?” 海草得到了少年寒冰一个挑眉回应,克劳德放下手中平台走到查伦身前蹲下和他对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远比这个世界都干净得多。 鱼尾青年一时有些发怔,他在回过神的同时笑了起来:“我和你没怎么接触过,正是因为不了解你,我才会提出那种请求。” “——如果了解你我早就直接要求你别喊狄伦来了。”查伦语气格外理所当然地补充。 这人完全正经不过五分钟。 克劳德虚了虚眼睛起身回望目前平台的规模——由莲叶拼接起来的浮台占据了相当大的一片海域,上面已经支起了一座帐篷,种下了两排向日葵。 差不多了。克劳德伸手轻点了两下面上眼镜框,将一条早已编辑好的信息发出。接着,少年寒冰转头望向查伦:“我送你回去?” “嗯嗯?你不需要我去探查更多信息了?”海草前倾身子,几乎把大半个身体重量都压在了睡莲浮台上,浮台没有因此有什么起伏,依旧相当稳固。 “不了,我有其他的…人选,”克劳德摇摇头,跟着在查伦狐疑的目光中无奈保证,“不是那孩子,你也不认识。” “…真的?”查伦仍然满脸怀疑之色,但眼见克劳德已经面无表情地将手搭上了腕表,鱼尾青年当机立断飞速开口,“你别骗我我警告你\/我会回去看狄伦在不在的\/你要是骗我偷偷带他过来\/下次看见你我就把你摁进水里…!” 青年消失的时候甚至话语的尾音都完完整整地落了地。 手上动作没查伦嘴快还是让他把话说完的克劳德:…… 少年寒冰转头看了一眼在平台之外起伏的、反射着五彩斑斓的黑的海面。 好,这人还是别来了。克劳德平静地把再次召唤查伦这件事情直接划入黑名单。 弹幕对此有些疑惑: 「哎?还有比海草更合适的吗?水生植物不算很多吧?」 「海草,水兵菇,睡莲和猫尾草,睡莲和猫尾草怎么看都不算是游得快的家伙吧,海草刚刚送走…」 「刚刚说想要看海的那个孩子是水兵菇吧?海草刚刚送走,云哥你还答应了人家不找水兵菇过来的?」 少年寒冰面对镜头背手站着,看上去乖巧得紧:“但我没说要找的是植物。” 在弹幕打出一片问号的时候,克劳德转身走到平台边缘不远处,紧跟着,有道众人格外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平台边缘。 来人一身打扮显得格外违和——分明带着潜水面罩和呼吸器,肩上却带着明黄色的泳圈,身上穿着的是白色短袖衬衫,红色泳裤之下踩着的却是脚蹼。 那肤色苍白的青年一头碎发尚还滴着水,他起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伸手取下呼吸器,露出的是属于不死族的锐齿。 “啊…真难得……” 潜水面罩被他上推到额头,不死族带着血丝的眼球中倒映出那冰蓝间一抹无瑕的银灰,于是他低下头去: “很高兴再次看见您的身影,代理。” 背对着镜头的少年寒冰漫不经心地颔首,克劳德几乎是用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来回应这次招呼: “看来你的记忆足够好,莫林。” 交谈的双方没有人觉得不对,弹幕看得一片懵逼: 「啊?」 「啊??」 「那位是…草,不会吧!」 「酷,植物都拟人了僵尸也拟人一下很合理对吧」 「所以这是潜水僵尸是吗?」 「等等等等?让我捋一下??潜水僵尸管云哥叫什么??」 「嘶,代理,什么的代理?」 「什么,你们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是主播为什么能召唤僵尸吗???」 「一看楼上就是最近才追的直播,云哥的能力范围可是“原生世界的死物+活物”,所以招个僵尸什么的很合理啦」 「所以为什么僵尸对云哥是这个态度…嘶……」 「嘶…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账号新我先说!植物僵尸?」 「我靠?真的吗??植物僵尸???云哥对其他植物的态度不是很正常的吗!!」 「而且植物僵尸为什么会有高地位啊!」 「猫猫龙:某种程度上来说,居然挺合理的…虽然理论上好像跨了阵营,但是塑造个体的向来都是经历而非阵营」 「猫猫龙:地位更高是因为结合了双方优点,在生命层次上更高?不确定,信息太少了」 「猫猫佬限时返场!」 「等,所以……植物僵尸是怎么诞生的,僵王吗?」 「楼上的,大胆一点,怎么不能是戴夫呢,这是植物和僵尸走向植僵和平的一大步(doge)」 「草,走向统一大和平是吧!好好好,你们这么玩是吧!」 「僵王和戴夫把酒言欢是吧!」 「戳啦!博士带领不死族从邪恶的植物们手上拯救大兵戴夫嘛!」 「草啊,陈年植僵梗,泪目了」 在弹幕讨论的时候,名为莫林的潜水僵尸慢悠悠地回话:“承蒙您的夸奖,代理,我至今仍会记得博士的吩咐,以及您带来过的胜利。” “不过……”他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周遭,“啊…真是糟糕的环境,最不挑剔的不死族都不会乐意把自己扔在这里——哦,那些低阶除外,他们不在意这个。” 莫林的语调带着倦怠和疲惫的意味,眼神却又一次看向了克劳德:“那么,您的意思是?” “这附近有个人类聚集点,去帮我探明聚集点的规模大小、组成和是否具有武装力量。” 克劳德以命令的口吻将事情吩咐下去的时候神态相当自然,就好像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那般。而高阶不死族也未曾对此表示出抗议或者反对的情绪,就仿佛这一切完全是对的一样。 但是实际现在场上的情况哪怕让花园里的任何一株植物来看的话,谁都会说上一句荒谬——植物和不死族面对面站着,植物一方甚至在命令不死族。 在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莫林整只僵尸都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亢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好像所有怠惰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语气也不再那么懒散。 换个更合适的方式来形容的话,恐怕他的工作热情和工作态度会卷死其他在场的所有同行。 “如您所愿。” 不死族青年重新下拉潜水面罩,带上呼吸器之后一个仰身就从平台上翻了下去。溅起的水花并不大,几乎完美的融入了海面波浪的起伏之中,那道苍白的身影就这么消失在了浑浊的海水中,再也没浮上来过。 克劳德于是转回视线,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被他弯起。 站在这片脏污的天地之中显得格外亮眼的冷色系少年半侧身,他对着镜头笑了一下,紧跟着眨了眨眼:“我想有那么一点小秘密应该是不过分的,对吗?” 正在花式推理的弹幕当即进行了一个停顿的大动作: 「对对对!当然可以!」 「我天呢,云哥是一款特别特别萌的……」 「你们这群人不要被颜值迷惑啊!」 「别惦记克劳德了,你见过一次克劳德就这辈子忘不了了,这对你的精神和身体都有损害,所以别惦记…我操!克劳德!」 「请克劳德放弃无谓的抵抗和挣扎,速速和我结婚(喇叭)请克劳德放弃无谓的挣扎和抵抗,速速和我结婚(喇叭)」 「很喜欢当代网友的一款精神状态:发疯」 「这是什么?克劳德?当场求婚!」 「喂我说你们醒醒!人家才十七!!」 「没关系我可以等云哥成年(叼玫瑰)(被刺扎嘴)(滋啦血)(忍痛)(忍不住了)(遗憾离场)」 本质上是想转移弹幕话题,实际上也成功了但现在并不怎么高兴的克劳德:…… 他真傻,真的。他单以为他熟悉这群观众们了,却没想到他们也熟悉他了所以完全开始放飞自我了。 很担心当代网友的精神状态。 克劳德默默地从弹幕上移开视线,决定已读不回。 是时候走下一步了。 少年寒冰伸手按上腕表,有个身着军绿色大衣的身影自阳光中走出。 青年寒冰漫不经心地先拉下了看起来早就准备好的过滤面罩才有了其他动作,他举了举手上的包: “东西都在这,你自己整理。” “行,谢了。” —————— (旅游x 磨难?。我想回家写更新…呃呃呃呃……) (对了…提前预告就是明天的更新是有可能请假的……我真的不确定我有没有力气写东西…虽然明天玩过之后就坐三个小时车回去了) 第63章 我会给他们一个不得不来的理由 克劳德接过了冯递来的包,拉开拉链打眼一扫确认东西都在之后,少年寒冰抬头看向往平台中央挪的青年: “帮我一起?” “嗯哼。” 青年应的很快,冯抬手正正接住克劳德扔过来的物件。跟着,二人就在镜头下忙碌起来。 弹幕从一开始“这是在做什么”转为“啊??”直到最后的“我靠”。 此时镜头中的海面平台已然不止是海面平台了,两株寒冰看起来是早有计划的样子,直接借用了来自直播平台的资源将这座浮台搭成了海面堡垒。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升级的两排双子向日葵在被隔出的区块中摇摆着花盘,看起来最起码双子向日葵的化学抗性要高一些。 弹幕常驻的商品百科适时登场: 「商品百科在线咨询:酷,墙体是来自几个对建筑需求颇高又擅长基建的世界联合出品的建材,特点是可折叠压缩便于携带,展开后成品轻便牢固支持随意定制」 「商品百科在线咨询:天顶虽然是透明圆弧但是特意选的防腐蚀材质,没记错的话这款产品是出自eo-403世界的特有材料,稳定性极佳,专门防止化学侵蚀」 「商品百科在线咨询:那几个机械臂应该是定制的,看到logo了,商城有一家专做这个,商家出品很快提供一次性储物,效果也好,就是贵」 「抓住关键词,就是贵」 「这一套东西怎么看都不便宜好吧!」 「你们都不看页面吗,云哥主页那个个人荣誉已经闪到我了,有足够的钱也正常吧?」 正如弹幕百科所言,克劳德和冯分工各自负责一边,很快就将原本只有睡莲铺底的浮台搭上了墙面和天顶。四根机械臂带着机械结构特有的流线型和金属的冷色涂装立在四角,看上去倒是莫名增添了一股肃杀的气氛。 在这些东西附加上去后睡莲平台依旧稳固得很,倒不如说这一整片浮台的漂浮完全没有受到其上承载东西的影响。 「我天呢,这次准备的这么充分??」 「已经完全是直接对照世界情况来了啊」 「所以云哥这次打算用这种…呃怎么说,碾压式的方式出场吗?」 「酷,已经完全放弃平级交流了吗?」 「不过,我有个问题,冯是怎么拿到平台的东西?」 「好问题,我记得上一次直播的末尾云哥把冯直接遣返了吧?」 「嘶,我怎么有种好像错过了一集的感觉」 「怪,这俩有事瞒着大家伙(指指点点)」 冯没有在这边多待,几乎是送完东西帮完忙就示意克劳德送他回去。 克劳德将青年通过某些特供通道遣返,少年拍去手上大概是不存在的浮灰,瞧见这几句弹幕才抬眼解释: “冯吗?来帮我忙的而已。” 这句解释显得像是什么废话,但克劳德转移话题也很快: “至于说这个世界…因为很麻烦。” 冷色系的少年半耷拉着眼,难能地露出几分讥讽和漫不经心的意味,有冷淡的笑意被他带出,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遮挡在镜片之后看不清深浅: “与其我去追寻这个答案,不如让知道这个答案的人来追寻我。” 说着话,克劳德漫步走到浮台之内,这个地方已经被分隔好了区域,摆上了置物架。少年修长白净的指节搭上置物架下几个空荡荡的透明容器,阳光扣除,有纯粹干净的水出现在那透明容器中。 “我会给他们一个不得不来的理由。” 镜头中,少年寒冰低垂着眼看向那一容器的纯净水,轻缓地说道。 没等弹幕惊叹什么,克劳德伸手搭过另一个容器将其装满,而后转头向外走去。 无人机镜头紧随其后,而有个身影已经在外等他了。 名为莫林的高阶不死族并未登上浮台,他仍浸没在他口中“最没要求的不死族都不会待”的海水中。 有些许漂浮垃圾沾染在他的碎发上,但潜水僵尸本人并不在意这一点,此刻见到克劳德迈步走出,莫林取下那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的呼吸器,开口: “我已经去过周围一趟了,代理。” 潜水僵尸的恭敬感未曾变过,他甚至没有登上浮台的打算,不死族青年只是无感情地叙述: “那处聚集地排布杂乱,难守易攻。活着的人类一共三百七十九人,包括不到二十个幼崽,多数都属于亚健康状态,杀死他们不会花费什么力气。武装力量只有百余人,不成规模,多数持枪,但那些东西因为缺乏保养已经完全可以被淘汰了。” 克劳德抱臂听着莫林的陈述,面上没有什么波动,少年只是轻轻颔首示意他继续。 “没有对周边的防护措施,人员管理松散,我目睹过三次争执。他们的出行船只只有三艘,不具备火力装备。” 说到这里的时候,不死族青年停顿了一下:“如果您需要,或许我一个人就能杀光里面的所有人类。” 说这话的时候,青年口中的锐齿展露无疑。 “我不需要。” 背对着镜头,少年寒冰垂下那双不知何时转为异色的眼,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了过去,他语气冷淡:“别做多余的事情。” “…当然,一切以您的意志为准。” 不死族青年就差将头埋进那脏污的海水中了,然而下一秒,少年寒冰的话就让莫林颇为错愕地抬起了头。 “给我个准话,我分给你多少人才够你探查清楚整个世界?” 很难形容那双血丝遍布的眼中出现在错愕之后的情绪是狂喜还是亢奋,探查出整个世界的情况分明是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亮,名为莫林的潜水僵尸却几乎整只不死族都在因为喜悦而颤抖。 “海豚们…!代理!这个任务我需要那些海豚不带骑士!至于数量…不死族不会累,五百…不不不,两百只,两百只就够了!请放心交给我!” 不死族青年亢奋得格外不正常,他说话的时候语速变快了不少,并且几乎差点配上肢体手势。但最后莫林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只是那带着颤抖的话语很明显表现出了他的激动。 克劳德对此见怪不怪了,少年寒冰只是点点头:“我不对你做什么时间要求,定期给我一份海图就好。” “愿意为您效劳,代理!” 莫林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仍然是狂热且亢奋的,他看克劳德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上级存在。 弹幕自然不会错过话题: 「酷,但是我好像看见了被领导训话的我,这就不酷了」 「所以其实还是很在意到底是什么的代理,总不能是…僵王代理吧?云哥权限这么大?」 「嘶…看潜水僵尸这个态度,像啊,很像啊」 「好怪,不确定,再看一眼」 克劳德暂时没有理会弹幕,少年伸手搭上腕表。 随着那四位数的阳光飞速下降,有着灰蓝色流线型身躯的海洋哺乳类从空中显出身形,一只接一只地跃入水中,几乎没有溅起任何的水花。 五只…十只…五十只…百只…… 直到最后一只远比同类大出一圈的独目海豚僵尸跃入水中,克劳德才慢悠悠地挪开手掌,此时阳光计数器尚还余两百七十五。 密密麻麻的灰色海豚群悬停在海中,那独目的海豚浮出水面,咧开锯齿交错的吻部。它头顶的气孔开合着,起先是有些尖锐的、仿佛人类婴儿哭声一般的咽音,之后才是可以被辨明的话语: “看看这是谁…莫林,又被安排了什么事情呢嘻嘻?” 那海豚自带笑唇,说出来的话却阴阳怪气得很:“哟,这不是我们那代理总指挥呢?今个儿怎么把我们喊来了?不过没喊我那蠢货搭档倒是件好事。” 它嬉笑着拍动尾鳍挺起身子,让大半个身子立在水外,几乎和站在浮台上的克劳德平齐。 莫林看上去有几分欲言又止,但最后不死族青年把自己埋进了海水中,只余了双眼露在外面,没有出声。 克劳德没有搭话,少年寒冰背手站在浮台上看向那挤着一只眼的独目海豚,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什么情绪都没有外露。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克劳德不会对此次挑衅做出回应之际,少年寒冰抬手,通体漆黑上画着醒目黄色警告标识的爆炸物已然被拉开了拉环,接着是掷出。 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紫色蘑菇云在海面上突兀地炸开,海水连带着几只海豚僵尸被爆炸所产生的气浪掀飞,狠狠砸在浮台上。 海面突兀地空出了一块,海水倒灌,接着燃起的是橘黄色的火焰——是的,海面上漂浮的油垢足以让这个地方成为一片字面意义上的“火海”。 克劳德面无表情地抖去手中替他挡下海浪的叶子伞上的海水,而后少年撑着伞,迈开步子走到浮台边缘,顺路踹下去几只在台面上扑腾的海豚僵尸。 克劳德在浮台边缘蹲下,无感情地看向带着大面积炸裂伤堪堪浮上水面的独目海豚。 少年寒冰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左眼,那只银色的右目映着海面升腾的火光,其中带着一种可怖的平静。就好像他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非是扔下了一个危险的爆炸物。 “看来你还比不上你口中的蠢货,最起码他不会在这种时候妄图挑衅我。” 不死族的代理总指挥语调轻慢地说,换回海面上那残余一口气的独目海豚僵尸一个恐惧的目光。 —— 双子向日葵一代图鉴:这是一个疯狂的夜晚,禁忌的科学技术让双子向日葵来到这个世界。电闪雷鸣,狂风怒吼,一切都在表示着这个世界对她的抗拒,但是这无济于事,双子向日葵仍然活着! 潜水僵尸一代图鉴:僵尸不呼吸,他们不需要空气,那么为什么潜水僵尸还需要一套噱头的潜水装置来潜水呢?答案:同行的压力。 海豚骑士僵尸一代图鉴:那海豚其实也是个僵尸。 第64章 按下的快门(请假补更) 安格斯多次问过爷爷,这个世界的曾经是怎么样的,那身体虚弱的老人总是会翻出那本老旧的相册,然后面露慈祥地告诉他: “以前啊,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海洋也是蓝的。海面也没有这么高…还能看到土地和绿色的草坪。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是应该去上学的…” 老人从来不吝啬于向出生成长在这个糟糕世界中的孩子讲述那瑰丽的过往,他总是很有耐心,哪怕在咳嗽,也会慢慢地给安格斯讲完这个小孩已经听了很多遍的故事。 安格斯于是知道了: 以前的环境是好的,空气中没有臭味,鱼肉吃起来也不是酸的,海水是蓝色的,海洋里也不会有这么多垃圾。 那个时候的人们是健康的,不会因为环境里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而生病,也不会这么虚弱。 “那为什么环境会变成现在这样呢?”当时小小的安格斯拿着他爷爷的相机这么问。 他的爷爷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手上翻书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了。那位在他记忆中一直显得很慈祥的老人露出了一抹苦笑,最后爷爷对着安格斯摇了摇头。 老人带着愧疚对他说:“不,孩子,不要去问这个问题。” 安格斯愣了愣,一句为什么还未出口,就被老人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打断了。 在这天之后,独自一人抱着那本老相册、任由相机挂在脖子上的安格斯看着海面陷入迷茫: 为什么环境会变成现在这样?爷爷又为什么不让他问呢? “安格斯!” 有人喊了他的名字,于是他回过头去看,发现是几个同辈的人。 这个地方的孩子并不算多,因为大家都不是很健康。听爷爷说有很多小孩没有扛过刚开始的那几个月,就这么死掉了。 如果世界还像以前那样,也许他们应该是同学?安格斯这么想着,转头回应了呼唤。 那一群孩子中最大的那个——如果安格斯没记错的话,是叫做利亚——招呼孩子们聚集起来,然后语气神秘地把所有人围成一圈: “听我说听我说!最近这个地方来了个很厉害的人!大人们说他有很大一艘船!而且他那边什么都有!” “啊!是最近那个商人对吧!”另一个叫威斯汀的孩子搭上了话,“我爸爸跟着队伍去找过他!我们最近喝的甜水就是从他那边换来的!” 甜水,孩子们是这么叫那些干干净净的水的。安格斯也被分过一口,但是家里没有大人到底还是会弱势的,所以他之后就没再分到过了。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也听爷爷说到过,安格斯真的很难想象那些干净的、看上去清澈透明,尝起来有点甜滋滋的水和现在的水是同一种东西。 现在的水喝起来是酸臭的。 当然了,海里的水是不能直接喝的。这一点就连安格斯这样的小孩子都知道。海水取上来之后先要过滤,然后烧开蒸馏,再把水蒸气引出来。 水里会带一点淡淡的黄绿色,但是这件事情根本没办法避免,不喝就得死,喝了也容易拉肚子。 不过这种方法取水很慢,所以每户人家每天能分到的水也很有限。 “哎…你们说我们能不能去找那个人换点东西?”利亚的话打断了安格斯的思考,一群孩子中最年长的那个眼睛亮晶晶的,“既然大人们可以的话,那我们去也没有关系的吧?” “可是我们没有东西是人家能看上的吧?” 孩子们中有个想的比较远的嘀咕出声:“大人们有些时候都换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而且我们要怎么过去,利亚你知道人家在什么地方吗?” “这个我知道!那人的船现在就停在我们聚集地不远的地方!可以看得到的!” 维斯汀高高地举起了手,得到了一群孩子的欢呼。 结果怎么过去这个问题完全被忽略掉了啊… 安格斯和那个名叫克里尔希,喜欢事事往前看的孩子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不过其实安格斯也想去那边看看,所以当另一个孩子找来大人陪同的时候,他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被找来的那个大人面露无奈之色,但终究还是耐不住聚集地内一群孩子们的眼神攻势: “好好好…我带你们去,但是你们记得听话,别惹人家生气。” 并不算格外整齐的应答声响起,属于孩子们的保证让这件事显得不那么具有说服力,却又带着一种预料之中的纯真。 于是一艘小船从聚集地的码头边缘出发。 对于孩子们想去找那人的事情,聚集地显得并不是那么紧张,对他们来说那位最近游荡在附近的商人倒不是什么特别难以亲近的存在,虽然冷淡了些,但是对待人的态度最起码是正常的。 可以说这个聚集地里的人都很有自己是弱者的认知,并没有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也有人这么想过,毕竟那位商人只有一个人,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距离年长的人打消。 “你们是傻吗?” 那位瘦弱的老人抖着胡须,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 “人家难道不明白财不外露的道理吗?但是人家还敢拿出来,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人家根本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收收你们那些没有用处的小心思!” “惹了人家死人是小事,万一之后人家不乐意再来了呢?!” 这一段骂就好像那当头一棒,当场就给那些脑子不清醒的人敲清醒了。 这之后这个聚集地和那人的往来,就逐渐变成了正常的商业往来。 “叔!给我们讲讲呗!那位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利亚缠着那位大人给孩子们讲故事,安格斯也竖了耳朵准备听一听。 “啊…那位啊,怎么说呢……说实话,我觉得他可能和你们这群孩子差不多大,不算很难相处?” “哎?”孩子们之中最年长的利亚惊讶出声,“也就是说和我跟安格斯差不多大?安格斯你今年是不是十六来着?” “啊…”突然被喊到的安格斯愣了一下,然后回应道,“嗯,是的。” 所以他们一直在夸耀的居然是同龄人吗?少年抱着相册陷入沉思,没有再去关注周围的情况。 直到船停岸,脚踏上那浅绿色底板,他才回过神来。 被浅金色柔和灯光照亮的海上基地映入少年的眼中,他又重新愣住了。 这哪里是一艘船该有的规模! 这个地方几乎有他们聚集地的一半大小,而且远比他们的聚集地干净整洁,也要明亮得多。 有脚步声响起,安格斯下意识抬头看去,却无意间撞入那片干净的冰蓝色中。 在这个瞬间,他好像突然明白了曾经作为摄影师的爷爷告诉他的冰海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在某种未知情绪的感染下,那少年举起手上老旧却仍然保养完好的相机,聚焦,然后按下快门。 咔嚓。 突然响起的快门声让所有人都怔住了,也包括那片冰海的主人。 相机镜头很好的记录下了这一幕: 那冷色系的少年一手卷着一张纸,一手提着灯迈步过来,来的不算合适却又恰到好处的海风撩起他浅色的发丝,正好露出其下那对冰蓝色的眼,此刻那双眼带着些许意外感正对镜头。 “啊,真是对不起!”大人先是愣住,然后很快按下了安格斯的头,“这孩子没有恶意…只是他爷爷之前是自然摄影师所以可能下意识就…很对不起!” 那片冰海的主人似乎是笑了一声,因为被按下头所以看不见情况的安格斯听见他说: “无妨,今天来想换什么?” 啊…声音听上去也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这群人的声音因为常年喝那些海水,听上去普遍干涩沙哑,几乎听不出是孩子的声音了。 对方的身高也比他们这一群人高出许多。 眼前这人干净的不像是这个世界走出来的人。终于被大人放过脑袋的安格斯抬起头,呆呆地想。也许他真的不是。 带领孩子们过来的大人带着歉意用几句话交代了来此的原因,那冰蓝色的少年却是没有露出任何的不耐之色,只是轻轻点头,表现出了倾听的意思。 再之后,安格斯听见他说: “你们来的时间还算巧,再过几天的话,我可能就不在这里了。我不会完全停留在一个地方,所以最近,如果有想要交易的东西,还请抓紧时间。” 那人的耐心似乎很好,一一问过了所有孩子,也没有因为有些人的调皮而感到恼火。 直到轮到安格斯。 安格斯看见那片冰海重新望了过来,那身量修长的少年在他面前半蹲下和他平视: “那么,你想换什么呢?你又能用什么来交换呢?” 安格斯深吸了一口气,哪怕这空气中充斥着异样的臭味和刺鼻感,这个动作也能缓解他的紧张情绪。 少年干瘦的双手将怀中的那本相册递了出去: “您看这实在不像是这儿的人…所以您能不能告诉我,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像这本书里一样的景色呢?” 第65章 去记录它,然后见证它 安格斯看见对面那半蹲下的冷色系少年眼帘微垂,而后将提灯和纸张放在了地面,伸出双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相册。 那本陈旧的相册被冷色系少年翻开,泛黄又因为潮湿有些许起皱的卡页上,密封着一张张曾经被相机所定格下来的记忆。 从金黄的沙漠到碧绿的草原,从看似荒芜的荒漠到生机勃勃的雨林;从两极无瑕的冰川到赤道蔚蓝的大海,从山巅之上的云浪到海沟之下的幽光。 从最微小纤弱的生命到这颗星球上最庞大的巨兽,从破土挣扎而出的新芽到扎根大地的参天大树;从万里无云的蓝天到午后雨过天晴的彩虹,从正午金黄的烈阳到夜晚浩瀚无垠的银河绕月。 被封在陈旧相册中的一切与这整个世界的如今都形成了鲜明对比,那些老旧的曾经反而更具鲜活的色彩,本该鲜艳的现在却只有一片泥沼。 “这是你爷爷拍的?” 安格斯听见那捧着相册的冷色系少年这么问,于是他狠狠地点点头:“是!是我爷爷拍的!我爷爷以前是摄影师,他说摄影师就是用相机记录世间的人。” “老人家说的没错,”那人把相册递还给了安格斯,“跟我来,我给你们看个东西。” 他重新捡起地上的灯笼和纸张,转头向着这座海上堡垒之内走去。 安格斯一行人跟在他身后,大人显得有些紧张,因为之前他们的交易并不涉及到屋内,他也是第一次跟着进去。 但实际上这段路途并没有多远,在安格斯的概念中,好像他们走了没几步就到了。 这是一处有些空旷的大厅,大厅中间挂着一卷庞大的图画。安格斯没有见到过像是这样的画,这和那本相册中的所有照片都不一样。 大片大片的蓝色中只有少数一些淡黄色被标记出来,线条很冷硬,并不像是照片那样或绚丽或柔和。 那人走到这幅图前,枪手上那卷纸张摊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安格斯才注意到,原来那卷纸张其实也是这幅图的一部分。 有什么台面打开了,那卷纸张被放入其中然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光线打在那幅庞大的画上,将那卷纸张上的情况复刻了下来。 于是那张庞大的画又多出了一个角,然而看起来那幅画仍然缺了很多个角的样子。 “这是地图…或者现在应该叫海图,”冷色系少年放下手中的提灯,“这个世界很大,就连我目前也没有看完全貌。” 那片冰海又重新转了过来,他动作很轻地点了点镜架,安格斯听见对方清亮的声音沉静地说: “你的问题我现在不能给你答案,所以我不会对此收取任何费用,那本相册仍然还是你的。而作为补偿,我会给你一个建议。” 他走了过来,然后重新在挂着相机的少年面前蹲下,冷白修长的指节轻轻搭上安格斯胸前那台饱经沧桑的相机。 “从现在开始去记录这个世界怎么样?无论是美好还是丑恶,无论是洁净还是肮脏,去记录它,然后见证它。”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距离安格斯是如此之近,近到安格斯甚至爷爷曾经拍过的、那雪白澄澈的极地就近在眼前。 于是那带着相机的少年狠狠点头: “好…!我听您的!” 在或是满足了好奇心或是重新陷入新一轮思考的孩子们纷纷上船之后,那唯一的大人停下了脚步。 男人看上去是有些迟疑,但最后他还是苦笑着道了谢: “…真的很谢谢您不嫌这些孩子们烦,也许我答应带他们过来,到底是纵容了些。但是……” 男人的叹息随着海浪的喧嚣声落入那看不清深浅的海水中: “这是我们欠下一辈人的。” 咔嚓。有快门声响起。 —— 克劳德目送着那艘小船远去,少年寒冰悠然走回屋内,同时回应了弹幕的问题: “嗯,不在这边多留了,这边没有什么太多的有效信息。” 说着话,少年拾起桌上翠绿长杆随手一点那大地图——显然,这是一台扫描投影设备——上某处海面之上的地点。 那地方显然不是什么小型的聚集地,也许之前是片高原或者一片山脉,但是无论如何,大片在海面之上的陆地在这个时候显然是无比珍贵的。 能占据其上的势力要么是官方的,要么就是具有强大火力的集团。 但是克劳德并不在意,他之所以最开始选择这个聚集地,也就是为了给自己发展的时间罢了。 ——要论火力,当真有人比得过发展之后的他? 少年寒冰的目光落到浮台四方的几个隔间中,大概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其中有几双猩红的眼眸就这么望了过来。 “我准备去找几个大点的聚集地看看,”克劳德神态自若地开口,“毕竟只有人员交流密集了,情报流通才会更快捷。” 弹幕也有观众担忧,但很快这种忧虑就被其他人打破: 「一看就知道楼上这几天没怎么追直播,你们以为云哥这几天就只是和别人唠嗑交易吗?不不不,大错特错!」 「他妈的,云哥阳光收集根本就没停过!我们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种了多少株猫尾草多少台玉米加农炮!!」 「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玉米快递,使命必达!」 「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有点想看有人来作死,我是乐子人我爱看」 「爱看+1」 「乐了,大伙儿都这么玩是吧?」 克劳德看得有些好笑,少年寒冰摇摇头:“没有意外的话,还是不要多生事端比较好,但是如果有意外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笑出声: “那谁出意外还真的不一定。” 克劳德如约在这边又留了两天左右,甚至放宽了一些交易标准,任由聚集地用一些甚至算不上珍贵的东西换走了不少纯净水和植物副产物。 他并不在意这个,说到底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几乎是无成本——纯净水来源于他曾经的世界,花园那边的供水系统是正常的,当然,水也在召唤范围之内。 他需要的永远只是那些流通的情报,所以帮一把或者不帮对他来说是无所谓的,但是对聚集地的人来说,有了这些东西多少能改变点什么。 至于能改变什么,谁知道呢? 克劳德将视线从纸张上那有些潦草狂放的笔迹上移开,少年寒冰合上手中的杂书站起身,边回应弹幕的调侃边往外走。 「乐,这本书好像在平台很出名啊,我在好几个主播那边看见过了」 「是文学名着吧,能跨世界传播不得不说也是很厉害了」 「所以云哥这次甚至带了书过来,已经完全是在度假了吧!」 「?楼上的,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谁度假在这种地方度假啊!!真要度假多少找个好点的环境吧喂!!!」 「垃圾海度假,奇怪的品味」 克劳德顺着弹幕举了举手中合上的书:“这本书吗?冯顺手带过来的,闲着也是闲着,看书打发时间。” 说着话,少年寒冰迈步走到外面。 在同一个瞬间,原本稳固在一个位置的睡莲浮台一齐解开固定,而后浮台底板下安装的引擎启动带动螺旋桨,整座由睡莲拼接起来的浮台破开海浪,就这么往那个固定的目标方向移动了起来。 守在旁边海水中的一只海豚僵尸仰头尖锐鸣叫了一声,伴随着嘴吻开合的咔嗒声,人耳不可听闻的声波顺着脏污的海水向着更远方传播而去。 而在更远方的聚集地港口上,少年的眼眸望着渐行渐远的海上基地,接着,少年那只干瘦的手掌抬起挂在胸前的相机,坚定地按下了快门。 相机将那座海上平台永远凝固在镜头里,也许之后还会沉淀在更多人的记忆之中。 但未来会如何谁又说得清楚呢? 最起码彼时年少的安格斯不清楚,他只是记下了那片冰海的主人蹲下郑重与他说的那几句话语,然后决定去做罢了。 —— 克劳德前往高地的海上旅程并不算顺利,阴云密布时不时降下雨水的天空和看起来都是一样肮脏的大海,这种恶劣的环境导致辨认方向成为了一个很困难的问题。 不过还有什么比生前就是海洋居民的海洋哺乳动物更擅长辨认海中方向的呢?那群海豚僵尸虽然已经换了个身份,但曾经的老本领到底是还没有丢掉。 人耳能捕捉的声波频率相当有限,但是海豚不同,他们独特的交流方式可以让他们在大海中隔着很远的距离就进行通讯,作为向导的话,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可靠。 所以给克劳德带来麻烦的并不是寻路,而是这片海洋中的其他存在。 ——海盗。 是的,很难想象在这种社会环境下居然还有海盗的存在。但是人性的恶意不会因为环境的恶劣就变好,相反会更糟糕也说不定。 他们打劫路过的渔船,从那些远航出来寻找鱼群的船只上抢走他们的生存物资,又或者顺藤摸瓜地找到人群聚集地,干上一票。 不过这些人对克劳德来说,终究只是麻烦,远不至于到造成什么困境的地步。 比如现在。 ———————— (今天还有一章七夕小情侣特辑番外,会稍微迟一点发,等不及的宝子们可以明天看) 七夕小情侣特辑之考瑞组 (写在前面:因为七夕所以写了一点小情侣特辑!书友群的投票结果是考瑞!ps:另一个选项是不知道算不算情侣的冯埃) (本篇与正文无关注意!现代pa注意!无逻辑无脑甜注意!笔者本人没有约会经历,所以完全写不来小情侣是怎么约会的!瞎鸡巴乱写请注意!) 瑞托什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怀里抱了个人,但当时大脑尚还迷糊的他并没有在意这一点,只当是考菲特的睡姿又不老实了。 直到瑞托什窝在枕头里又打了个呵欠,睁开眼睛之后,他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已知考菲特是棕发,那么现在他怀里抱着的这个格外眼熟的铂金色发的人是谁? 瑞托什向来不是个有问题会憋着的人,于是他伸手去干脆利落地就把怀中人弄醒了。 “唔…小瑞托什?” 他怀里的那人睁开了那对银灰色的双眼,用着瑞托什格外熟悉的、略微带着沙哑的、他自己的嗓音喊了他的名字。 这句话一喊出口一睁开眼,对方明显也愣住了。 瑞托什从自己那双银灰色的眼里看见了现如今的他自己——不出意外,是顶着考菲特面孔的他。 顶着瑞托什壳子的考菲特迷茫地眨了眨眼,显然一边处在刚醒的困倦中,一边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蠢。医者格外嫌弃地想。用他那张脸做出来就更蠢了。 “别愣着了,起来看看。” 考菲特那向来轻佻带笑的声线硬生生的让瑞托什用出一股子冷硬的气质,那双多情的茶色桃花眼因为半垂的眼帘带着些许不耐——简而言之就是与平日里的考菲特大相径庭。 略过期间一些例如穿错衣服拿错手机之类的小插曲,最后,各自换完衣服的二人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今天是情人节哎,小瑞托什…” 瑞托什那向来倦怠的嗓音让考菲特用出一种猫咪伸懒腰一般的撒娇意味,这让对面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的棕发青年白了他一眼。 “你确定要这个样子出去?” 比起顶着瑞托什壳子的考菲特,顶着考菲特壳子的瑞托什反倒意外地没什么违和感,他光是坐在那儿就有咖啡的清苦味扑面而来。 “可是今天是情人节哎…小瑞托什你假都请了哎?平时医院那边那么忙,再找时间都不一定有机会哎?” 那双白多黑少的银灰眼硬是让考菲特用出了暗藏期待的狗狗眼效果,瑞托什有点不忍直视: “别用我的脸做出那种表情…” “好——” 下一秒,那铂金发的青年就这么扑了上来,瑞托什猝不及防之下让考菲特扑了个满怀。就在瑞托什僵住之际,他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用着不熟悉的语调在他耳边低声: “可是小瑞托什昨天明明答应我了今天要一起过节的…” 好极了,被这么一提醒他想起来了。瑞托什面无表情地想。他昨天也是这么被软磨硬泡着答应了今天陪他过节,然后用掉了今年的假期。 那还能怎么办呢?出门就出门吧。 瑞托什终究还是没拗过考菲特,被连拉带拽地带出了门。 出门的时候,棕发青年顺手捞上了伞。今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天气,蓝天点缀着几朵白云,但是对于瑞托什这种紫外线过敏人来说就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了。 不过今天打开伞的时候,瑞托什才意识到他好像不需要给自己撑伞。 于是棕发青年手上动作一顿,转头就把伞递到了一旁眯着眼举着手臂的铂金发青年身旁,伞面投下的阴影正好完完全全将考菲特挡在其中。 “原来不能晒太阳是这种感觉…”考菲特眨了眨那双银灰色的眼,语气又重新欢快起来,“小瑞托什真是辛苦了呢!” 说着话的时候,他已经格外自然地揽上了瑞托什的手臂,完全没有半点不适应的样子。 瑞托什:…… 算了,平常好像也是这家伙揽过来的。那双茶色的眼被瑞托什半耷拉着,他似乎是有点无奈,但最后到底是纵容了。 在节日出来约会是考菲特的主意,也因此他早早地就打点好了一切,只不过现在去接洽这些事情的反倒变成了瑞托什。 顶着棕发青年壳子的瑞托什叹了口气,顺便瞪了一眼那边低眉顺眼的考菲特,最终还是从现在身份信息完全对不上的爱人那边接手了今日的行程安排。 然而说话间,瑞托什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这件大衣的口袋,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已经走到前排的考菲特。 说是约会,实际上也就是瑞托什任着考菲特带他玩。 他平时很忙碌,没有多余的时间分给自己的生活,因此对很多东西就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只是愿意陪爱人一起罢了。 对他们双方来说,只要是花费在对方身上的时间,就都是有意义的。 所以交接完门票车票问题,瑞托什就任着考菲特走在前带路。 考菲特的心态几乎是对什么都算是很有兴趣的那一款,在瑞托什没有反对意见的情况下他好像乐意拉着瑞托什把什么东西都尝试一遍。 于是他们手牵手走过公园流水的桥上去看溪流中摆着尾巴的金色锦鲤,他们贴靠着握着同一把糖画勺在纸上留下一幅并不算好看的、歪歪扭扭的画。 他们一起走进那平常并不会去的喧闹游乐园,一起等待那长长的队伍轮到自己。 考菲特会在过山车上尖叫出声,换回瑞托什一个无奈的眼神,接着二人再一起笑嘻嘻——单指考菲特——地走下来。 走进鬼屋的时候,角色反倒对调了。 很难想象瑞托什这样的人会被突如其来的跳脸杀吓到,但是棕发青年就是面无表情地被吓了一跳。 瑞托什不自觉地后仰了身躯然后握紧了前方铂金发青年的手,引的考菲特弯起了那对银灰色的眼,笑得完全不像那张脸原本的主人,反倒似只诡计得逞的狐狸。 从鬼屋出来之后简单吃了个午饭,他们就找了一处僻静的咖啡厅坐下,准备消磨这个阳光灿烂且热烈的下午。 ——直到电影开场。 两杯可乐和一桶超大份的爆米花是考菲特提议要的,顶着瑞托什壳子的青年眯着眼睛笑,而这是以前绝对不会出现在铂金发青年面上的表情。 电影具体讲了什么对瑞托什来说并不重要,留在他记忆里的或许只会有那发光的屏幕。但那黑暗中时不时有意或无意相触碰的指尖,考菲特看过来的视线和原本属于他自己的那双银灰色眼睛中的笑意却是格外清晰。 电影散场的时候考菲特愣了很久,瑞托什本来以为他在回顾剧情,一些注意力并不在电影剧情上的棕发青年悄悄移开了视线,却不料听见身边人问了一句: “小瑞托什你还记得电影讲了什么吗?” “你刚才看了什么?” 瑞托什听的有些好笑,但他自己也没记住电影究竟讲了些什么,就听见考菲特说: “我刚才在看你…或者按照现在这种情况的话,应该说看我?” “平常没看够吗?不看电影那你买电影票是用来干什么的。” 说是这么说,棕发青年却是移开了目光。瑞托什随手拨弄了一下那比他自己本身长得多的棕色软发,在不经意间让发丝遮住了耳垂。 考菲特笑了起来,就好像他知道瑞托什在干什么,但最后他没有戳破。 走进订好的餐厅包间的时候正好是晚餐时间,考菲特倒是没有采用烛光晚餐之类的形式,似乎只是打算简简单单地吃个晚餐。 然而顶着铂金发青年壳子的考菲特在晚餐的进行途中突然不安了起来,他下意识伸手摸了口袋,但是似乎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然后才恍然间意识到,他们二人交换了身体,也同时换穿了衣物。 所以…… 原本属于瑞托什的那双银灰色的眼睛抬起来的时候,正巧对上原本考菲特的那双茶色眼。 他的爱人将他的慌乱尽收眼底,瑞托什却是在这个时候笑了起来。 棕发青年此时的笑不同于往日正主,那双茶色的眼中流淌的也并不是属于咖啡的清苦气味,反而带着一种不同于考菲特的侵略性。 如果说考菲特面对瑞托什的时候,那时候眼睛像是多情又狡黠的狐狸,此刻那对茶色的眼在瑞托什的映射下却分明像只贪心的狼。 瑞托什漫步到考菲特面前,跟着,有些眼熟的盒子被棕发青年从口袋中翻出,他带着笑,缓缓地在错愕的恋人面前单膝跪下。 透明的钻石在包厢内的暖色灯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带着其后那双茶色的眼幻了人的视线。 瑞托什的语调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乎变得和考菲特一模一样,听上去让考菲特自己都有种错乱感: “既然一切都反过来了,那么,这件事也交给我来好了。” 他那向来不善于情感表达的爱人此刻用着他的面孔,他的声音,对他倾诉了情感: “在这段感情中,好像你总是主动的那一方,我看得出来,你因为你爱我而自豪。而事实上,你也做得足够好。” “有时候他们相互表达爱意会选择用‘喜欢’之类的字眼,但我觉得那是不够的,”他听见自己那熟悉的音调顿了一下,“所以…” “我爱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瑞托什难得一见的情感倾诉。 似乎是留意到他的错愕,那顶着考菲特壳子的青年笑得更灿烂了。瑞托什走上前去,替怔住的考菲特戴上了戒指。 他几乎是凑在他耳边,以至于那有些滚烫的耳垂能够清晰的被感知到: “我想…表达爱意并不是一件会让我羞于启齿的事情,于是你听到了。” “啊,是的,我听到了,”考菲特于是跟着笑出声,“我听到了你说你爱我。” “我也爱你,小瑞托什。” ——完—— 一些额外小剧场之: 临睡前还没换回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呢。jpg 好了,不说了,再说过不了审了,拉灯! 赶在今天结束前写出来了呢!祝大家七夕快乐!没有对象的也快乐! (比如我,我没有对象也很快乐) 第66章 神经刀 曾经的船只尚还能够使用,但也已经因为这个环境而大大加速了设备老化的进程,出来打家劫舍的人能把船开起来就不错了,更别谈保养。 所以当那几艘老旧船只出现在睡莲浮台周围之际,镜头中的少年寒冰不见多少紧张情绪。 那些船也只是在周围游弋,虽然打出了旗号但却是没敢直接攻上来,犹豫许久之后,有个领头的出来问话: “你做什么的?” 克劳德没改说辞,仍是那一套所谓的情报优先物品也可来换物资的交易论调。 看得出来那领头的陷入了迟疑,毫无疑问,能摆出交易姿态的同时说明了两个问题——其一,对方有富余物资,其二,对方的火力估计并非他们可以抵抗的。 领头的看起来有自己的估量,哪怕克劳德只是一个人也完全没被小觑,这群人反倒带了十成十的警惕态度。 在弹幕一片“啧啧,可惜”之中,这架到底是没打起来,聚集地人口中蛮横的海盗此时此刻老老实实地做起了交易,当真是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火力威慑。 那最庞大的船只贴靠了过来,领头的海盗带了人下来,那双眼睛在浮台四周的机械臂上逗留片刻,他第一句话是:“您会修船吗?” “这里能修,你打算用什么交换?” 这是个聪明人,没有只顾最明显的利益。 克劳德当然能修船。 要知道任何设备都是需要定期保养检修的,更别论长期浸泡在这种海水中的船只。然而要找个能检修保养船只的位置在现如今的情况下实属不易,珍贵的陆地就先不说了,像是浮船坞之类的设施都肯定不会被民间掌握。 所以克劳德准备的时候当然没有错过这方面,除开纯净水之外,能够提供船只维修也会是一种相当重要的话语权,那四条机械臂就是用途于此的。 “我们有情报。我的意思是,您想知道什么?我们哥几个的来往范围很大,这周边的情况我们都清楚,几个居住地每个多少人,我们都知道。” 那领头的一直在观察周围,克劳德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对此做出什么表示。 少年寒冰转身向内走去,几乎是有恃无恐地露出了看似毫无防备的背面: “把要修的船停到预留的港口,进来说。” 越是聪明的人就越会多想,不出所料,那领头的不会出手,甚至跟上的时候刻意保持了距离。 等到众人分坐两侧,克劳德打开机械臂预制的程序,少年寒冰才慢悠悠地开口: “去过陆地上吗?” 领头的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他从那容器中干净纯净的水上移开视线,给出了个弹幕预料之外的答案: “那您可问对人了,我就是原本的陆地人之一。” 克劳德的表情没有波动,只是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陆地上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好说,反正人均可用空间更少了,所以陆地上能待的人也更少了。政治集团在这个时候已经不管用了,也许有那么几个国家还顾人。但绝大多数已经管不住了。” 领头的表情有点复杂: “谁拳头大谁说话才有用,因为这个世界变成现如今这个样子本身就是那些集团的错。所以政治或者法律现在早就失效了,毕竟总有些家伙不愿意听好听的话,劝不住还一意孤行。” 镜头中那领头的海盗还在述说,少年寒冰对此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安静地听着。 于是身着军绿色大衣的青年将视线从这块屏幕上移开,斜靠在沙发上的冯随手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把目光转向另一处直播间。 画面中,那有着炫目异色双眸的青年将黑白相间的长尾勾出一个弧度,似是有所察觉一般望向镜头,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弹幕一片癫狂纷纷嚎叫着,但冯却莫名有种诡异的直觉。 ——他知道他在看。 这个回望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因为有双目赤红的不知名兽类从侧方扑向了那看似毫无察觉的棕发青年。 弹幕没有因为这个画面慌乱,作为老一批的观众,他们都清楚镜头下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强。 鳞片摩擦空气划出破空之音,青年头也不回,那条纤长的黑白色鳞尾狠狠抽打在扑来兽类的柔软腹部,带出那兽一声受伤的呜咽,又跟着让它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到飞回去。 而后,白色风衣的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那双原本属于人类的白皙手掌上有细密的白鳞浮现,尖锐的弯钩状利爪自指甲演变而来。 只一眨眼,白鳞染血,利爪破开那兽柔软的腹部,就这么将其在半空贯穿。落地的时候,那袭击者已然没了声息。青年面无波澜,只是嘴角微扬把那手抽回。 冰冷鳞片与不知名兽类体内组织摩擦的黏腻声响通过他刻意贴近在身的无人机被收音,清晰地传到了冯的耳中。 青年寒冰下意识皱了皱眉,但看向弹幕之际却发现这种行为似乎全然只是对方的基操。 名为戴维斯的分区顶流把爪从那伤口上一抽,手中却不是空着的,血肉模糊的活物连着不知道是神经还是触须的东西在他同样鲜红一片的手中挣扎。 镜头可以很清楚的捕捉到那是个多足的活物,纤细的、不知道是何物的细线连接这地面上那兽的伤口,随着活物的挣扎而抖动着。 于是棕发青年饶有兴味地将手一抬,有肉体撕扯的声音传出,那活物连着的细线被这么一拽,便有好大一团不知道是内脏还是血管亦或者是神经的粘稠组织从撕开的伤口里被整个扯出,血液跟着不要钱似的往外涌出,糊了满地。 弹幕在尖叫着寻找房管打用于r18g的滤镜,而直播间的房管大概是对于处理这种事情相当熟练了,在几秒钟之内就为那团血肉模糊的不明物质加上了即时捕捉的滤镜。 还是个卡通滤镜,看上去莫名多了种讽刺幽默感。 棕发青年身上那件白风衣已然染了血,斑点赤色几乎成为了这件衣物上最为醒目的点缀。 随着他举起手来仔细端详手中的活物,有血从那件风衣衣袖上滑落,留下一道浅红色的蜿蜒装饰。 弹幕道出了真相: 「这次的第一染居然是袖子带散点,可恶赌输了。阿门」 「每次医生直播完衣服都染的别具特色,阿门」 「在用血染衣服这件事情上你戴维斯医生是专业的,阿门」 「比起染衣服,我更在意医生的副作用神经刀什么时候开始,这把超神还是超鬼?我赌超神!」 「楼上的你看了这么多次直播还不知道吗!医生虽然被副作用拖累导致像是神经刀,但他妈的人家可是次次超神的神经刀好吧!」 「赌什么,有什么好赌的,上次那个不信邪硬是要赌医生神经刀超鬼的已经还不起债,沦落到要去贷款的地步了好吧!!」 「笑死,但凡看久一点的观众都不会上你们上开赌的当。开盘?骗骗新人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戴维斯这个时候似乎是已经看明白了那活物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东西,棕发青年抽空瞥了一眼弹幕。 望着那些讨论,戴维斯那双异色眸弯成了瑰丽的新月,一边随手握拳将那只多足生物碾成肉泥,一边松手的同时笑吟吟搭话: “嗯哼?这次你们不赌了?万一我这个世界就着了道了呢?” 那小生物的尸体掉落在地上的血泊中,而棕发青年已经漫不经心地迈步远去,甚至还有闲心抽出一张手帕,擦掉鳞片上温热的血。 “是寄生生物呢——” 镜头中的青年语调轻快地这么说着,却是在路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突兀停下了脚步。 那条黑白色的长尾像是痉挛般地抽搐起来,胡乱抽打在地上的动作堪比一条垂死挣扎的蛇。 有血从棕发青年的嘴角滴落在地上砸出浅坑,细密的鳞片很快覆上青年的眼角,眨眼间覆盖上那双异色双眸的已然不止是眼皮,还有瞬膜…… 异化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几乎没过半分钟戴维斯就重新站起了身。末日顶流随手抹去嘴边的血看起来完完全全是习以为常了,他甚至带着笑看向镜头: “这次短上不少,是不是?” 有许多感叹的弹幕映入屏幕外冯冰蓝色的眼中: 「医生这个副作用完全是定时炸弹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失控什么的」 「所以医生才是神经刀啊」 「好像本质是因为基因问题?但医生到现在没因为这个出事吧?」 「不不不,之前出事过的,差点就让人家杀了,但是反杀成功」 「反杀成功怎么能算出事。jpg」 「去,那次我记得挺清楚的,那群人离成功可真近啊,差一点,差一点咱就能开香槟塔了」 「草,还惦记你那香槟塔呢!」 身着军绿色大衣的青年盘腿看着弹幕,双腿上不知何时摊开了一本异界的文学名着,但冯却不是来读书的。 青年寒冰握着笔,在书籍的纸页上写下潦草字迹,然后又看着那些字迹慢慢消失。 在最后,冯补上了一个问号。 ———————— 神经刀:足球术语,专门用来代指发挥特别不稳定的球员,此处挪用。 (不怎么看足球只是觉得词很合适,所以拿来用一下,有问题请指正但别骂) 超神超鬼:发挥特别好或发挥特别烂,同上挪用。 皮特芬个人番外:开始的开始 (挂个请假条,状态真的很差,勉强写了一点番外,凑合看吧。无所谓了,我现在就是一种老子就烂的状态) (前排提示,全文第一人称预警,可以接受就往下看,不可以接受点叉退出别看。完了) 是一个令大部分植物的心生焦躁的雨天。 普通僵尸没有脑子,从头到尾能吐字清楚的也就只有“脑子”这个单词。除了这个他们就没有别的追求,因而也不会对周遭环境的变化做出什么反应。 无欲无求,批量廉价。就像是伟大的父亲随手捏出来的泥人一样,都是易耗品。所以对于他们,我并无多大感想。 雨天。夜晚。雷声。 尽管已经不再惧怕这样的环境,我还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雨天,我讨厌雨天。 它从来不会好好地听完植物哪怕任何一个音节,也从不管你是否需要,就自作主张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像一些自说自话的人一样。虽然我并不讨厌他们就是了。 雨还是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隔着马路,浓雾中只透出了对面模糊的轮廓,隐约还能听见松土的声音。而这些掉下来的水珠——人们给它取了个优雅的名字,叫做“甘霖”——刺穿了迷雾,又淡去,化为雾的一部分了。能见度很低,放眼望去,皆是拨不开驱不散的纯白。 几分钟过后,我也准备踏上征程。对面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啃食声——看样子第一批泥人已经到达战场了。难办,植物们有高坚果。 我的枪里已经填满子弹,谨慎起见,甚至另装了一个弹夹——这没什么,小心点总归不是坏事。 父亲究竟为何执意要在这样的天气发动战役,我无从得知,也不想深究。对于父亲的指令不问缘由,唯有绝对服从。 出发了,有很多双干枯的手爪穿过云雾向我伸来——这群蠢货,敌我都不分。拔枪,发射,击倒,一串动作一气呵成,为了应对视觉盲区,听声辨位是射手的必修课。 射手…射手…… 父亲的指令不容违抗。我一面走一面开枪,却深深地陷入了回忆的泥沼。 再次醒来之后,曾经的记忆已经化为破碎的镜子。除了那些熟悉的身影之外,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每一片碎裂的镜子上都好像刻着我自己,又好像倒映着其他人。 大哥…我最亲爱的、最尊敬的兄长……还有我的其他兄弟姐妹们,大家都还好吗?我无从得知他们的讯息,只是惋惜却庆幸,庆幸每一次战役中都见不到熟悉的身影。 我突然警觉——其实很久之前就感觉到了,只不过现在,就于此时此刻此地此景,一下子想起来了而已——自己真是个异类。 不伦不类,植物不像植物,僵尸不像僵尸,惶惶不可终日。这样的自己,真令人心生厌恶啊。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不能再走神了…! 虽然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这么做,但我很感激。是父亲给予我重生的机会,所以…… 我举起了枪,面对着呼号的风,哭喊的雨。 左前方有股寒气割裂空气,正尖锐地向我刺来,尚未来得及思索那是什么,略一偏头,闪过了,身后的泥人当了炮灰。 唰——。青翠色掠影擦耳而过。有些热,我后知后觉地才感到了痛。 我握紧了枪,一个分外熟悉的清冽嗓音响了起来。 “——皮特芬?” 浓雾为他开路,雨水见状绕道。他替我拨散了云雾,带来了光明,再难看讨厌的云似乎都成了他轻渺的外披肩。 一瞬失神,刹那永恒。我怔愣,但嘴比脑子反应更快,那个称呼脱口而出: “大哥!” “嗳。” 他笑着回应我了,一如那些记忆碎片中的样子。不过很快,他又摆出那副严肃的表情来站到了我身旁。 “小心,这些不死族总是没完没了。” 我没有第一时间搭话,手中的枪管在发热。顿了片刻,我才轻轻点头应下,嘴角却是在不知觉中扬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嗯,我知道。来的路上已经解决掉好几只了。” “这种事情应该让我来的…”大哥显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好像是在不经意间就转移了话题,“你回来就好…” 他突然顿住:“你刚刚说…来的路上?” “对,来的路上。”我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语气肯定了他。 我是从哪儿来的呢?答案是废城——属于不死族们的、被炫目的紫色灯光和哥特式建筑以及无处不在的大脑装饰渲染的阴森可怖的不死族领地。 大哥终于抬起头来,先是直视我的眼睛,而后顺着他的目光,我和他一起看向我来时隐没在浓雾里的那片死寂。 相顾无言,我默不作声地退了一步。 他好像终于才发现我身上的异样一般——但我记忆中的大哥不会如此迟钝——看着我开口: “皮特芬?” 他又喊了我的名字,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声称呼,却让我在不自觉间握紧了手,我下意识地想再度后退,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却生生将我拽了回来。 “过来,让哥好好看看你。” 我总觉得他端详我的时间,好像有几个世纪那么久,但大哥还是开口了: “嗯…” 一个简短的鼻音却让我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我又是期盼又是恐惧,正面和负面两种情绪在我脑海中交杂,被糅合成格外复杂的心境。 我不知道大哥现在会怎么看我,我不知道他会怎么看这个不伦不类的我。而等待良久之后,我得到了一个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的答案: “瘦了。” …诶? “你瘦了。”大哥斩钉截铁地说,并且顺手捏了捏我的脸。 他这个动作却又让我下意识的后退…伤疤,狰狞的缝合痕迹……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家里人看到的东西。 但我到底是比不过大哥的反应。 他伸手轻轻撩起我的衣袖,不知道何时开始渗血的伤口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那只我曾经熟悉的宽厚手掌似乎想要触碰,又在半途停住了。 最后,那只宽厚的手掌转而覆上了我的发顶——是一如记忆中的暖意。 然而我却感到有些窒息。 我是带着任务和命令来的,现在却被绊住了脚步。 撕裂般的生疼。我觉得自己好像要生生被扯成两半,一半是植物,一半是不死族。从身上伤口渗出的血液带走了温度,有一瞬间我都以为我会变成真的尸体。 ……真要那样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我解脱了。 就在这种恍惚中,我落入一个温暖怀抱,最后听见的话语是—— “不怕了,哥在。” 意识昏沉着陷入黑暗,疼痛与寒冷似乎已然远去,于寂静中不知过了多久,期间总能瞧见转瞬即逝的金色光芒,耳旁又隐隐传来了人声。 我动了动指尖,鼻尖嗅到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气味让我知道了自己身处何方。 被带回花园了…… “皮特芬的状况很不好,先生们。” 有些听不真切的女音传入耳中,但分明是熟悉的音色,像是曾经儿时的玩伴,却又远比那稚嫩的少女更果决利落。 残缺的记忆能够判断出是属于向日葵的音色,但是玩伴的姓名却在记忆的漫长回廊中被遗忘,落上了厚厚的灰尘,再也扫不开了。 外面吵闹了一阵,然后又很快安静下来。 “更具体一点?”是大哥的嗓音。 “全身性的组织替换和身体改造…”少女迟疑了片刻,还是继续说完了那对家里人来说相当残酷的真相,“是死亡学知识的手笔,他现在算是半只不死族。” “你是说皮特芬他…!?” 另一道激动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三哥——双发射手,很符合那些记忆片段中他的样子。 他的话语未完,便被另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让芙维尔说完,戴博。” “实际上,先生们。这种精通死亡学的人很少见,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最坏的可能性就是…” “乔治·埃德加。”那道清冷沉静的音色几乎是无缝接上了向日葵的话,直接报上了名字,指向性毫无疑问。 就在这个称呼之后,我睁开双眼。右眼似乎被绷带遮住了,没去动遮挡了视野的布条,仅以左目望着依稀曾见过的天花板。 父亲…… 外面的讨论仍在继续,但我已经没有心情继续听下去了。 “这次战役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我的孩子,”我仍清楚地记得那时父亲背对着我,语调很温和,“去杀死一株向日葵,然后把样本带给我。” 毫无疑问,是不容置疑也无需明白的指令。 “明白,博士。”旧时的答复与现如今出口的喃语重合。 我起身下床,随手扯下身上碍事的绷带。伸手去摸枪,却不出意料的摸了个空,我对此倒是不意外。我低头扫过一眼身上,是新换的病号服,那么就意味着匕首也不在。 没关系。我抿了抿唇,展开骨节分明的手爪,属于不死族的锐爪在医务室的冷光下闪着锐利的寒芒。虽然不想如此,但我还有爪牙。 我推门而出,迎面而来的是刺目的阳光。 没有在意我出门而停止的讨论,我眯起眼抬头看向天空——不死族的领地见不到这么耀眼的太阳,那边永远只有一片雾蒙蒙的紫色。 思绪分转间,我避开了迎上来的大哥,足下发力连带出泥点,我一个箭步扑向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向日葵。 迎着所有在场者的目光,我咧开嘴展开手爪,露出属于不死族的尖牙与利爪。 ……痛。 心脏的位置传来了钝痛,胸口在发闷,满眼都是炫目的金光。我早已看不清目标,却仍然固执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向着那个方向扑去。 口中尖牙刺穿了什么,手爪抓到了实体并深入,我自然而然的感知到了划破皮肤深入肌肉的触感。 温热的血液涌入口腔,在我现如今的味觉里尝起来,居然带着甜。湿润的液体浸染了我的指尖,又顺着指节弯曲的弧度往下滴落。 咬中了……? 可入耳的那声闷哼分明是清冽的男音。 大哥?! 瞳孔放大,口中腥甜的血味儿与指尖温热在刹那间变得如烙铁般,灼得我生疼。心脏的钝痛不知何时转为刺痛,于是我一时怔愣。 “皮特芬。” 毫无征兆被喊到的名字像是尖锥一般径直刺入我的脑海,将其搅得一片混沌。我呜咽一声颤抖着松开了口,放开了手。 视线微动,仍然在渗血的狰狞咬痕扎入我的眼,我踉跄着后退,脚下一时不稳便狠摔在了地上。 我低下头干脆就在地上蜷缩起来,完全失去了抬头直视众人或者哪怕开口说一句话的勇气。 皮特芬个人番外:梦 (最近几天可能都是这种更新,请见谅。没办法,我就是个很玻璃心的人,我会因为一点事情耿耿于怀一天。 在这边说一下,之后就不标了,有关于皮特芬的番外都是第一人称的。 连续硬写66天还是太勉强了,明天打卡活动就结束到66天的赛道了,我可能要暂时休息几天。也有可能硬撑着自己到99天,谁知道呢。) 很难说这一刹那究竟发生了什么,向日葵最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惊叫。 之后的杂乱我无心分辨,我仅仅是抱膝蜷缩成一团,安静地等待着宣判。 一只不同于大哥肤色的冷白手掌递到我眼前,见我不搭理,他便握上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我拉起。 我猝不及防地抬头,正撞入一片纯粹的冰蓝色。 “哥…” 喊人的时候我是迟疑的,但对方的回应来的又快又沉静,仅是听着回应我就莫名有种安心感。 “嗯。” 一身冷色系打扮的寒冰射手抽回了手,重新将手掌放回他那件蓝色冲锋衣的口袋。那记忆中性子张扬的双发射手一手揽住寒冰的肩,将几乎大半个身子靠在了他身上,他在…… 对我笑? “哟,小孩,好久不见。” 戴博很平常的问候把我从错愕里拉了回来,紧跟着另一道尾音黏连的话语也适时响起。 “戴博,你再压下去小克劳德就真的长不高了哦?” 一句话停住了两个人的动作,戴博打了个哈哈把手从克劳德身上抽开。 有着卷发金眼的兄长大概很是满意他那句话的效果,裂荚射手笑吟吟地看了过来:“好久不见呢,小皮特芬——” “诶,我说你们三个,倒是给我留个位置啊,艾文她们在忙你们都能给这地方堵得严严实实的。” 包扎完伤口的大哥自几人中间挤了进来,芙乐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我察觉到儿时玩伴大概是瞪了我一眼。 反倒是大哥,他像是全然不在意方才发生过什么。 所有人都在对我笑,那种温和包容的笑。 心下忽生一股暖意,泪水不知何时湿润了我的眼眶,视线中几道身影逐渐模糊并变得极为遥不可及。在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一句: “欢迎回家。” 然而就像是不死族的童话故事一样,童话的结尾往往是悲剧的开端。 那次袭击过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大哥一直在躲避我,其他植物包括家族成员们,看我的眼光也逐渐怪异了起来。 又或者只是我单纯太敏感了,我难以确定情况,仅仅是觉得心中惴惴不安,无法安定。 我醒来之际,正值夜半。因为我的身体原因,大家一致要求我在医务组多待几天,因此入眼的是这几天逐渐熟悉起来的医务组天花板。 我对血肉的渴望没有像一般僵尸那般强烈,但这并不代表着我什么都不需要,活着如同死了。 永生,一个可怕又充满诱惑的词。 披上外衣,我从床上起身走到门旁,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条仅够自己能过的缝隙,然后蹑手蹑脚地穿过月光流动铺成的长廊。 我正打算倒些水的时候,视线余光却发现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 值班医生的休息室?也不奇怪,大人们肩上的职责总是让他们有很多事情,经常加班到很晚。 希望他们今日能早些下班。这样祈祷过后,我迈开步子正要走。 “不行!” 那声在我的耳朵里太过嘹亮,感觉就好像连房子都震了三震。 而屋子的主人照样鼾声如雷——也是,植物细微的呼救,又有谁能听见呢? “冷静,戴博,你声音太响了。” “冷静?!”反问过后是一声冷笑和气音,“克劳德,你别现在摆出这副样子!当初也不知道谁连着三个礼拜吃不下东西!——不行,就是不行!这不是羊入虎口吗?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克劳德…”是大哥的嗓音,带了无奈和央求的意味,“再考虑考虑吧…你远比我更清楚,皮特芬是个好孩子……” 那屋中寂静了半晌,一时间没有出现任何声音,直到大哥又是一声叹息。 “一定得这样吗?” “抱歉,皮恩。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但我们别无选择。” 大哥沉默了。 “我们都早就过了看童话书的年龄了,”那熟悉的清冷嗓音还在继续,“只要有爱就能解决一切这种概念,是只有童话…不,是只有乌托邦里才能实现的幻梦。” “诸位,”严肃沉静的嗓音此刻将我的心紧紧攥住,我全身的血液仿佛也停止了流动,取而代之的是侵入四肢百骸的寒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愿意,谁也未曾预料,但我们还是要面对现实,不是吗?” 屋中响起了微弱的抗议和苍白无力的辩驳,细碎的窃窃私语声四下渐起,我仿佛看见那领着我长大的兄长,一脸漠然伫立不动的样子。 “我的建议是——” 在那个瞬间,我睁大了眼,眼中率先出现的情绪是不可置信。心脏好像快被绞碎了,我一时间分不清生存和死亡的界限。接着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这种心情,叫“绝望”。 然而我有什么可绝望的呢,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不是吗? 毕竟刚刚回归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也许我就不该奢望这些。说到底,我只不过是一个不敢轻易放弃过去的胆小鬼罢了…… “遣返,他的存在对大多数植物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不要再为他辩解了,皮恩,别忘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我早该预料到的,克劳德他一向是这样冷静且理性。 只是…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哭呢?我为什么会为此感到悲伤呢? “…皮特芬?你怎么…”身后传来了儿时玩伴的声音。 她没有来得及再说出下一个词语,鲜血溅了我满身。我走出了花园,身后拖着向日葵的尸体,地面行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手上好像还残留着至亲的血液,我大口喘气,如同岸边搁浅的鱼一样艰难地呼吸着,从光怪陆离的梦魇中惊醒。 身侧传来不死族特有的嘶吼,我看向窗外时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想来也是,没有几只不死族会有机会进花园半步。 那么…是谁在嘶吼呢? 我竖起耳朵细细地聆听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我自己。 穿上外衣,坐起身,我的喉咙干渴得快要冒烟,然而我自己却不想动,兴许是那梦魇太过深刻。 我发呆了不过须臾,喉咙还在抗议。 显然,这种身体需求并不是我自己想阻止就能阻止的。 那就…去吧,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只要将动作都与梦境完全相反就可以了吧? 于是我大力推开门,匆匆而行,避开了月光。却终是没有忍住,我在那灯火通明的休息室前驻足。 心中警铃大作,我的大脑不断发送着快走的信号,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似的迈不动步子。 再听一会儿吧。我心想。一会儿就好。 “不行!” 我愣住了。 一切似乎都像是梦中发生的那样,莫非我现在仍然处于梦里?我撩开衣袖伸出爪子,狠狠地挠了自己一下。 半凝固的暗红色血液伴随着尖锐的疼痛感提醒了我,这是现实,而非任何虚幻的梦境。 耳旁的声音仍然在继续,我不敢也不愿意去听。 “皮特芬?”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名为芙维尔的向日葵。分明是温和的嗓音,却被女孩自己生生压下,明显带着赌气的意味。 在杂乱的思绪和恍惚中,也许是我的错觉,她来得远比梦中早的多,此刻的屋内仍是戴博气愤的叫嚷。 我于是回过身去,正看见一抹暖心的金色。 少女的手中拢着一捧阳光,手腕上则挎着一只木质篮子。此刻见我转头,女孩撇了撇嘴最后还是解释道: “你这大半夜的,有点吓人。喏,我来给里头那几位送点吃的,他们大部分最近几天都没怎么休息,不死族的进攻太紧了,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 “嗯…我出来喝水……”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就只是干巴巴地挤出这样一句话。 屋中的话语因为我和她的交谈逐渐分辨不清了,想要再集中精神的时候,金发少女却伸手递过了那个篮子。 “那正好,饮水处为了方便这群总是加班的主力,早挪到休息室里去了。你顺路帮个忙吧,反正也是你家里人。我明天还有轮班…” 说到这里,芙维尔又瞪了我一眼,仍然在赌气一般,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辛苦了。” 我顺着少女示意的方向望去,正是那灯火透明的所在。我恍神间下意识正想拒绝,但刚准备开口的时候,那花儿早窜的没影了。 我咽了口唾沫又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手中的阳光正持续散发着温暖,粗略一看便能发觉份额不小,篮中的食物还是热的,甚至于比我的体温高出不少。 “我们必须如此,别无他法。” 没有了向日葵的“阻挡”,又似乎是为了强调而不自觉提高了音量的原因,那道我分外熟悉的清冷音色再次传入我的耳中: “迟则生变,皮恩。” 该死的…不要再说了…… 比往日锐利许多的犬齿不知道什么时候咬破了下唇,我尝到了来自于我自己的血味,味道不怎么样。 我低下头去,迈开步子。 “我知道了…”大哥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那就明天吧,到时候让艾文……” 我面无表情地推开了门。 于是屋内的讨论戛然而止,大哥止住了话头并下意识将手中烟头掐灭,戴博先是一愣,而后差点跳起来。 克劳德倒是冷静如常,就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我根本不清楚眼前带大我的兄长究竟在想些什么。 目光扫过一圈众人后,我挪开视线,不再去和任何人对视。颤抖着手将阳光和食物放好,我像只木偶般挪向饮水机。 一只冷白手掌比我快了那么一步将接好水的纸杯递了过来,我一时沉默,不知该不该接。 “听到了多少?”他的声音仍然那样沉静又冷淡,我听见他问。 我没有答话,也没有抬头看他,仅是板着张脸闷闷出声:“我明天自己走。” 心中发闷,我几乎喘不过气,牙齿“咯咯”打着架,若不是强制控制住表情,怕不是我早已哭出声来。 ——但眼泪无用。 “走?走什么走?!”戴博的声音再次高了一个度,把我心中的那种沉闷感都震掉了不少,“谁他妈要赶你走?!老子先给他脑壳开开!” 不是你们……不对! 我猛地抬头,正好对上克劳德那对冰蓝色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分辨不出情绪,于是我便果断地转过头去看向大哥,却看见他也是满目诧异。 “不是,你这孩子都听到了些什么啊…”家中的长兄有些哭笑不得,“别瞎想啊。” 我眨了眨眼,呆呆地接过克劳德再次递来的水杯。喝了几口解决口渴问题,而后我捧着水杯稍有些委屈之意地回话: “……做了不好的梦。” 说是委屈,但我心底到底是松了口气。 “看来是没听全,”那冷色系打扮的兄长了然地点了点头,“你来说吧,皮恩,他早晚要知道的。” “哎,好。”大哥冲我招招手,“来哥这边坐,皮特芬。” 我本想坐在大哥旁边的,但家中的长兄一个伸手直接把我抱了起来,抱到了大腿上。在我愣神间,大哥一手揉着我的头一边放缓了声音: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在考虑是否应该把你派上战场,最近战事紧张,人手有些吃紧……” “你漏了一点,皮恩,”那道清冷的嗓音接话,“有些人对皮特芬所谓吃白饭的行为不满了。” 头顶带来暖意的大手一顿,大哥的音色带了点苦涩:“啊,是的…他们对我们家的拼死拼活很感激,但却不允许我们家里的孩子得到庇护……” “他娘的,豌豆家的人好像就活该上战场!”双发射手锤了下桌子。 “只要有心,想要煽动某些人群总是很容易的,”克劳德扶着镜片接过话头,“所以这是唯一能让你留下的方法了,皮特芬。” 安静听完来龙去脉,我安下心的同时倒是并不意外:“只是这样的话,完全没问题。” 杀不死族而已,只要…… 未完的思绪被大哥点在脑门的指尖打断:“那么明天去后院吧,和艾文他们一场,也好有个照应。” 说着话,家里的长兄转头招呼其他人:“来先吃饭,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在家中几位兄长的随口谈天中,我又不知何时在大哥怀中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好眠。 皮特芬个人番外:混血儿 身下是柔软的触感。 我醒来于离开的那个房间,虚掩的门被体贴地关好,被褥上夹杂着些许淡淡的烟草气息。 坐起身来的时候,那件带有淡淡烟草气息的衣服就这样滑落,于是我才注意到身上披了件不知道是谁的外套。 天色不是很好,灰暗且弥漫着朦胧的雾气,判断不出究竟是什么时候,希望不会错过战役。坦白说来,这样的天气让我一瞬间失神,还以为自己在马路对面的魔窟里。 嗯,魔窟,大哥是这样称呼不死族领地的。 直到现在,我仍然有种处于睡梦中的不真实感,回归是如此出乎意料的平淡和顺利,我将这归功于大哥、我的哥哥姐姐们对我的包容和爱护。 不过现在可能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知会有怎样的一场战役在前方迎接我。并且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这是我回归后的第1场保卫战。 为了大哥,为了家里人的荣誉,我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 “快点儿,快点儿!他在哪儿呢?我们可爱的、可爱的小皮特芬?他在哪儿呢?他长高了吗?他长高了吗?记得之前还是个小豆丁,他长高了吗?” 比本人更先一步出现的是活泼欢快的嗓音,戴着眼镜的长姐推门而入对我点点头,而跟在她身后跳进来的那一位才是声音的主人。 “抱歉,皮特芬,可能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你休息了。” 艾文相对来说就沉静得多,很好地诠释了带大我的克劳德究竟是谁带大的。 “啊,没事的,我…”我的话音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位姐姐先一步打断了。 “皮特芬!” 和我身高差不多的姐姐几乎是跳到了我面前,紧跟着我的脸上就多了柔软的触感——她伸手捏了捏我的脸: “咦,瘦了好多…还憔悴了不少!真是的…一看就吃了不少苦,走走走!姐带你打不死族撒气去!” 我对这位姐姐的关心心怀感激,却又满是无奈。不过好在在场到底还是有能治得住她的人——长姐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赛茵,于是后者吐了吐舌头很快安静下来。 艾文伸手替我正了正衣领,又替我将头发撩到耳后。长姐的手在左边稍微停顿一下后才放下,跟着递过来的是有几日不见的我的配枪。 “拿好。” 消失了一段时间的旧物重归手中,我除了惊讶更多的是不真实感。我微微颤抖着手接过——枪管已经冷却,但显然受到了他人的悉心保养,整体比原来更为光亮。 在恍惚之中,我想起自己从前总是好动,哥哥姐姐们上战场我有时候也硬要吵着去凑热闹。 对比如今,我就仿佛站在历史的洪流之外,观看一部与我同名的人去努力一生的黑白默片。 “皮特芬。”带着提醒和担忧意味的嗓音将我拉回现实,抬头看去的时候正好撞入长姐翠绿色的眼眸。 于是我回过神来。 ——是啊,想那么多干什么?我现在又回来了,我又回家了。 “抱歉,”我将枪和匕首按照原先习惯的方式安置好,“我准备好了。” 两位姐姐了然地点点头,先后走在前。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哥哥——德卡,是三线姐弟中最小的那个——反倒示意我先走。 我眨眨眼接受了这个好意,跟上了两位姐姐的步伐。 顶着刺耳警报声抵达的时候,我得到了许多注视。有些人的目光未免太过扎眼,但我早就学会了无视这些——不死族领地里当然也有这种情况。 而且相对于植物们,那群高阶僵尸要更直接的多,我甚至清楚的知道他们在私底下管我叫什么。 当然了,不是什么好听的称呼。 ——杂种。 然而到底还是有些友善的目光,芙维尔对于我的到来表现出了些许诧异。但儿时的玩伴大概是还在生气,只是哼了一声便扭过头去,看起来并没有理我的打算。 很快,随着芙维尔一马当先落地,没有硝烟的战役在这方小小的天地展开。 我屏息凝神,手中举起的枪没有颤抖。目前来的是些普通僵尸,这倒不必担心,比我平日里也没少打他们。 我担心的是更后面的重头戏——那些有可能心血来潮或者被…派遣过来的高阶不死族。 虽然那些家伙充其量只能算是父亲手底下的杂兵,但是对这座花园来说,已经足够具备威胁性了。 战事仍然紧张激烈的进行着,正当我准备再度扣下板机之际…… “皮特芬!” 伴随着两道异口同声的惊叫,我脚下本该稳固的睡莲突然晃动起来,晃动的水面本就让人难以站稳,我一个踉跄便落入水中。 带着几分苦涩的活水抓住时机浸没了我的口鼻,我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没有下意识挣扎。 冷静。我对自己说。我屏住呼吸,然后上浮。 老实说,我的游泳技术并不算好,只能落个勉强能在水中扑腾的地步,至于想要抽空回应那些不死族就根本没有机会了。 而当我探出头的时候,我看见有只带着救生圈的泥人伸出手爪朝着我本该守住的向日葵抓去。 有着金色长发的少女面色仍然是坚毅的,她没有试着用日光束反击,只是侧身尝试避开这一记爪击。 睡莲上的活动空间本就不大,她当然没有做到避开这一下。 不死族的利爪撕开皮肤几乎不会花什么力气,艳红的血在那白嫩的肌肤上格外扎眼。 我久违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热血上头,就在那一个瞬间,所有的想法和任何的顾虑都被我抛之脑后,身体的反应远比思考更快。 于是伴随着一声嘶吼,我从水中扑出,把芙维尔面前的那只低阶杂碎压制,然后扯下它刚才伸向芙维尔的手爪,最后拧下它的脑袋。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双手上已然沾满了腥臭凝固的暗红色血液,我仍然挡在儿时玩伴身前。 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花园中的植物们投射向我的所有目光无一例外,都是恐惧的。 我扯了扯嘴角,一句话也没说。 有道嗓音从备战区先一步响了起来: “看什么看?再不回神僵尸都快啃到你们的脑子了。” 我听得出来,这是因为阳光数额问题尚还处于备战区的长姐。艾文的声音很冷,冷到让所有被提醒的植物都在同一时间惊醒过来。 然而这个提醒到底还是迟了些,在战线尚未完全搭建好的时候,任何的疏忽都足以决出生死。 幸运的是被攻破的那一路上没有什么高阶的植物,不幸的是有一辆小推车轰鸣着冲了出去。 我听到不远处有株植物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对他没有什么印象,只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卷心菜投手。 因为我的缺席导致普通种的豌豆射手现在已经不能种植了,而这么看的话,向日葵们应该是选择用等价的卷心菜投手——也许玉米投手也会——来替换这个位置。 “…损失小推车啊,还不知道怎么怪我们呢。”在叹气之后,我听见他这么说。 索性接下来的战斗没有出什么意外,屋子的主人又一次幸免于难。 回去的时候,作为半只不死族的我都感到了一种难言的疲惫。 ——我们救他一次两次甚至千百次,可谁又来救我们呢?植物们对他而言,真的不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吗? 一整天,我的脑海中始终都是那抹血色和那些目光。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你看,之前医务组那次冲突不就是对着向日葵去的吗?要不是豌豆家大哥拦着会怎么样还不好说,今天这次指不定就是为了挽回印象分当英雄呢!” “拦着有什么用?机枪射手不是也伤了吗?” “亲哥也下得了手啊,啧啧啧…” “别说亲哥了,今天场上那样子传出来谁敢说他还是植物啊?完完全全就是彻头彻尾的僵尸!” 用着普通音量谈论的悄悄话被比曾经敏锐许多的听觉捕捉到,我深吸一口气,闭上那只在黑夜中也足以清晰视物的银灰色眼。 战事结束之后,我没有回休息室也没有回家,而是趁着收拾战局的混乱,独自离开了。 花园很大,总有那么几处不为人知的隐秘地点可以让我躲。 我当然明白在战役中失利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展现出那种样子会给我带来怎样的麻烦,而同样我也清楚这次失利本质上是因谁而起。 ——那株普通睡莲。 普通植物们不会拒绝高阶植物的请求,他们虽然有自己的判断,但是那种判断更像是五六岁的孩子,非常容易哄骗。 我不知道那株睡莲背后站了谁,对方的行为毫无疑问,本质上来说是有可能让我当时守着的那条战线失利的。 呵…宁愿放弃那条战线,也要让我出糗,还真是高看我。 错不会被怪在那株睡莲身上,因为他只是一株睡莲。只要找不到睡莲背后的那个人,这件事情的错误就只会在我身上。 是我落入水中,然后引发了接下来的一系列事件。 ———————— (受不了了,哥们儿真的要在66天的赛道停了,99天的赛道不适合没有存稿的人去激流勇进。 我需要休息几天调整一下状态,然后在这边放一个通知,就是花园番外已经正式确认单独开出一本书了。 书名就叫《植僵:当你来到花园》,我会从明天开始把这本书里的番外用两章一天的频率挪过去,挪动的时候也会做一些修改补充,之后就看这本花园能不能签约吧 虽然但是,这大概算是我抄我自己,更搞笑的是如果有人举报,我估计会收到说我这本书抄另一本书的邮件。 不过对我来说倒是没什么影响,但是如果那本书就被举报了的话,那可能你们就没得看了(目移) (8.30补:是的没错下架了,下架过一次,重新点我主页再找吧,名字没变,这次签约签上了) 第67章 应对 戴维斯好像根本不在意弹幕是什么态度又或者外人是什么看法,棕发青年慢悠悠地从那初始降落地的丛林中走出。 格外繁茂的草木枝叶摩擦在那条长尾光滑的鳞片上带出细微的声响,但那条尾巴的主人似乎不打算理会这些杂音可能招来什么,只是自顾自往外走。 在这座静谧的丛林之中,这类杂音就显得突兀且刺耳,再加之棕发青年身上沾染的血腥味,就好像是在黑暗的丛林中突然放下一盏灯,醒目且高亮。 也因此不时的便有长相可怖完全不像是自然进化出来的兽类,带着一种不知死活的美感朝着戴维斯扑来。 结果自然不必言说,被镜头识别为需要打码然后覆盖上卡通滤镜的不在少数。 戴维斯走出丛林的时候,阳光迎面打在棕发青年身上,将那双瑰丽的异色双眸中的瞳孔逼成一条竖线,也让他身后长尾上的黑白色鳞片显得仿佛在发光。 瞳孔收缩不过一瞬间的事情,戴维斯垂下眼去,直播间的镜头随之转向他的视线所在方向。 不出意外,是人类聚集地。 “啊呀,平台从来不吝啬于此呢。” 戴维斯的话语尾音被他自己刻意上扬,完完全全透露出了一股子饶有兴趣的意味,就好像他看见的并非是人类集聚地,而是某次游戏中可有可无的一个剧情点。 “半定点投放需要的准备可不少,不过这话也就说给你们听听了,”青年边迈开步子边随口继续话语,“平台投放可不是完全随机的,如果世界还有原住民存在,几乎可以确定会被投放到聚集地附近呢——” 戴维斯这边的弹幕相当配合地开始追问,似乎这种互动已然成为了青年和观众们的日常互动。 冯于是被迫听了一耳朵针对平台的阴谋论,诡异的是就算如此,末日顶流的直播间也依旧好端端地待在屏幕上,没有被封。 弹幕中出现了个熟悉的名字: 「【房管】猫猫龙:医生又在说阴谋论?」 「是活的猫猫佬!抓一下!」 “嗯哼~又在说阴谋论,”戴维斯大概是第一时间就留意到了房管那醒目的标识,也因此青年抬起眼对着镜头露出个笑来,“毕竟我这种小人物随便猜猜也不会有人在意的,你说是不是?我对平台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呢——” 说罢这话,戴维斯不等弹幕反应,直直地走向了那聚集地的门口。 说是聚集地,不如说是堡垒更为合适:厚实的城墙和隔离带将这个地方保护得严严实实,城墙上和门口则守着明显有战斗力的青壮年,人们手上或是冷兵器或是枪械。 戴维斯这么光明正大地过去自然会被守门的人拦下,那拦住戴维斯的中年男人脖颈上带着金属枷锁,挪动的时候传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他的面容有些扭曲,青筋暴起在外时不时的跳动着,眼球也在异样地抖动着,看起来不太像个正常人。男人一句话也没说,枪口直勾勾地就对了过来,然后才是开口: “…被寄生者?” 那声音嘶哑得不太像是人类的声线,反倒更接近某种兽类的嘶吼,要不是直播间自动配了翻译字幕,恐怕观众没几个能听得清的。 镜头对准了中年男人浑浊且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得放大,这一聚焦就让所有观众都吓了一跳——男人的眼眶里、眼球之后赫然蠕动着一只肉色的虫子。 显然,这次镜头聚焦是戴维斯示意的,青年哪怕被枪口对着都没什么波动,只是笑眯眯地举起双手: “不是哦,我可不乐意被那恶心玩意儿钻到身体里去。” 尽管是个表达手中没有武器这种信号的示弱动作,却因为戴维斯手上和身上的血迹显出了一种其他的意思——看着不像是示弱,反倒像是在炫耀武力。 而戴维斯半点不掩饰的厌恶态度仅仅只凭这一句话就成功激怒了那个长相狰狞的中年男人,在其他守卫仓皇的制止声还兼有“他失控了”的喊声中,男人扣动了扳机。 棕发青年不退反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在枪响中逼近了那个男人。子弹出膛的速度戴维斯自然赶不上,但是他远比那男人转动手腕的速度要快。 子弹从青年的棕发旁擦过,动能和气浪撩开发丝在戴维斯侧脸上带起一抹他本人毫不在意的血色。两人间的距离并不算远,几乎就在下一个瞬间,棕发青年就已然逼近到了男人身侧,那只覆盖着淡色鳞片的手就握上了枪身。 然后枪口被戴维斯笑吟吟地以一种对方不可抗衡的力量掰向上方,炸耳的枪响和子弹被迫倾斜向天空,直到击锤打空宣告那枪中彻底没有子弹。 戴维斯没有动,于是先一步再次发动进攻的就又成了那个中年男人。 这下响起的变成了清脆如芹菜杆断裂的骨裂声和血肉被撕扯开的声音,尸体倒地,血腥味就这么突兀地蔓延开来。 戴维斯顶着那群守门人惊恐的视线和对准他的枪口,漫不经心地将一根利爪戳进男人眼眶,从其中勾出了那条触须纷张的寄生虫和…男人的眼球。 “哦么,顺手了,但这东西我可不需要。” 那双异色的眼眸微眯,戴维斯侧手让那颗眼球从掌心滚落,砸在地上的血泊里。而后染血的棕发青年站直身躯,握着那只不断挣扎扭动的寄生物笑吟吟地看向戒备和恐惧皆有的其余人。 “别那么紧张,是他先动手的,我这只算的上自我防卫,你们说是不是?” 戴维斯说着这话,同时故作无害地歪了歪头,他侧脸上那道擦伤尚还残余着血液,伤口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愈合。 棕发青年说这话可完全不是什么友善的表现,他看起来根本不在乎那群人的枪口,只是摊开手:“对我开枪的话,你们都~会死哦?要试试看吗——?” 那守卫队伍里有人将手从一个遥控器上挪开,几个人面面相觑片刻,似乎是领头的发了话: “…很感谢您制止住了他的失控。” “哎呀,不用谢呢,举手之劳,”戴维斯手上那只寄生物还在蠕动,而青年对此浑然不在意,“那么,你们打算怎么感谢我呢?” 多数弹幕没有对那人的死表现出什么波动,看起来大家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观众了: 「酷,医生稳定发挥,我杀了你们的人你们还得感谢我」 「医生今天寄了吗:其实我想看他们对医生开枪」 「得了吧,他们又不傻,就医生展现出来的这个武力值,交恶明显不是什么好选择啊」 「医生今天寄了吗:虽然但是,我真的想看」 「笑死,想看医生开杀是吧?」 「医生今天寄了吗:也想看医生开杀中途副作用发作开寄捏(对手指)」 「太酷了,双向乐子人,我跟一票」 冯的目光幽幽落在戴维斯面上愈合的伤口处,青年寒冰盯了片刻才移开视线,转头落笔。 而此时另一边的屏幕中,从海盗们口中得知情报后继续前行的冷色系少年也正巧遇上了阻拦他的人。 比起之前海盗们大猫小猫两三只的船队,眼前这支船队规模更大,也显得更为正式。哪怕所有船都隐没在这绿色一片的海洋中,只看船只上的灯具也足以一眼就能知道对方绝对不是什么杂牌军。 有船笛声透过能见度并不乐观的海上传来,两声短促的只持续一秒,中间夹着一声足有五秒左右的较长笛声。 克劳德于是关了发动机停下前行,走上那现在可以称之为甲板的浮台,少年在浮台边缘望了一眼水中叼着物件的海豚僵尸便将注意力转回。 他没有在这个地方安装什么大功率的发声设备,因此回以笛声这件事情是不用考虑了,不过他可以采用其他方式,比如…… 浮台上用于照明的路灯花植株随着少年寒冰的心念有节奏地开关起来,路灯花的金色光芒颇具穿透性,乍一熄灭再亮起传递的灯光讯号也并不逊色于声音的传播效率。 弹幕有懂行的看出来了: 「是声号和灯语啊,对面这个短长短,没记错的话…是要求减速停船吧?」 「酷,那理论上船舶通讯反而在这个世界更重要了?不过这个环境不适合打旗语吧?」 「旗语哪怕我们现在也只是更常用于礼仪问题了,符合环境所以对面打了声号」 「其实灯语对面也打了,你们看对面船上,有航行灯常亮的,但是咱不是专业的,咱也认不出来对面航行灯代表什么意思xd」 「总之看起来对面是成组织派系的人」 「确实,估计是几大势力之一?」 克劳德之前不懂船舶通讯相关的知识,但自从了解到这个世界海洋化之后他不用别人说就自己去补了相关的知识面。所以那声号他确实听得懂,回以的灯语也是按照规定节奏走的。 心意相通的植株可比手头开关的手控灯灵活多了且不容易出错,因此也就不用担心对方会错意。 至于为什么不同世界这类东西通用…就姑且当做语言发展有共通性罢,毕竟全平行宇宙都在说英文\/中文什么的难道不是基操吗? 见克劳德这边依言停下还回了灯语,那支船队隔了片刻又打起船笛,这次的节奏是长短长——我方希望与你联络。 冷色系少年几乎毫不犹豫地示意路灯花们打出明确的回应灯语,半点迟疑都不存。 说实话,克劳德并不担心对方有什么阴谋或者计策。对已经凭借这几天时间积蓄了力量的少年寒冰来说,任何小心思在他面前都毫无意义。 是啊,那支船队上确实有热武器,但手操比得上他一个念头的速度吗?显然是比不上的。 于是有小船破开海面波浪向着浮台预留的码头驶来,克劳德拎着提灯迎了上去。 那艘分出的船只没有停靠,发动机的声响还是可以被清晰地捕捉到。上面坐着的几人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就这么在船上和克劳德搭起话。 那几人的脊背挺得笔直,态度板正,领队的那个声音也相当洪亮: “前方船只,你已逼近中部联盟的陆地领土,请说明你的来意递交登陆申请或返航,否则我方有权采取更进一步的驱逐手段。” 联盟这种称呼可不是什么团体都能用上的,所以…… 克劳德抬眼去打量船上那几人:着装统一的各色人种,精神面貌也颇为良好,再加上这种成组织的行为模式… 看起来他撞大运了,遇上个国家联盟。 克劳德的说辞没有更改,得知他提供的交易之后那几人对视了一眼,领头的出来做主:“介意让我们看看商品吗?” 少年寒冰对此颇为无所谓,只是伸手摸出一瓶瓶装水往那船只方向扔了过去,待对方稳稳接住,不出所料,惊讶的成了对方。 领队的那人看着那瓶中干净清澈的水,又打开嗅闻发现没有异味,他的面色严肃了起来。 “请您稍等,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需要上报才能决定是否接受您的通行。” —————— 换个屁,不换了,花园也不重新开书了,开不起来,真的会死光。我尽量稳一下这一本的更新频率吧,被番茄搞得特别心力交瘁,一点也写不动了。 假设哪一天要是说我这本书抄花园的话,那我没法子了,那我只能转生切书换一本写了。 冯个人番外(2):去想清楚 (花园救不活了,重新塞回这本书里了,将就看吧各位。不要问我番外1去哪了,问就是翻一下目录。被番茄整崩溃了) —— 就在他失神之际,有人毫不客气地拽过了他的手,冯下意识看去的时候才发现是瑞托什。在混乱中失去了一只眼睛的医者拉过冯的一只手,动作麻利地给他挂上了点滴。 冯愣愣地抬起视线去看输液架上点滴的标签,白纸黑字入眼,是能代替正常饮食的营养液。 “别想着拔针,你拔一次我扎一次。” 瑞托什的声音很冷,从中几乎听不出什么关心之意。说完这句话,铂金发的医者就带着满身血色和疲倦离开了。 …所以呢?他还能做什么呢? 冯怀中抱着那件染血的军绿色大衣,就这么无力地靠在枕头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中这下是彻彻底底失却了神采,只余下一片虚无和茫然。 复仇?但没有目标、并不明确的复仇毫无意义。虽然他其实能猜到大概是谁,但是……他真的还有能力对他们复仇吗?那些人的面庞一一在他眼前闪过,就好像在嘲笑他的失败。他已经失败很多次了,他谁都没能救下来。 去死?然而瑞托什堵死了他绝食的路,当然,他还有其他的选择,但是冯毫不怀疑瑞托什同样会堵死那些路,甚至于是他做一样,他堵一样。 活着?他活着还能干什么呢?他活着的意义本就是为了家里人,亲情才是维系着他的链条。而在家中血亲一个接一个死去的当下,他还有什么理由一个人苟活着呢? 冯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正在坠入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渊,并且马上就要溺死在那深重的、如同淤泥一般的恶意中。 “克劳德。”有人喊他的名字。 冯有些麻木地抬起头,正正撞入一片昏暗的血色里。 那双眼眸中的绯色似乎已经蔓延到了眼白之中,让眼白呈现出一种淡红色,但是冯细看的时候才发现…那是细密的血丝。 男人一头金发看起来已然有很长时间没有打理,凌乱且因为血污黏连在一起,干枯得像是一堆散乱的稻草。他似乎是刚从战场上赶过来,身上的军装残余着灰尘,尚还带着血腥味和灰烬植物爆炸之后特有的硝烟味。 冯迟钝地盯了对方片刻才从凝滞的思维中翻出对方的身份:亚伯特·奥德里奇,玉米加农炮。 认出来了,但他不想开口,遂冯也就只是这么看着亚伯特,等待对方先行说些什么或者什么也不说。 起初蔓延在病房中的是长久的沉默,亚伯特伸手——冯于是便下意识地留意到,他那双手上带着狰狞的伤口——无言地摘下那顶军帽。 男人开口,但只说了一句话。 “活下去。” 他那有些沙哑的嗓音这么说着,而冯分明听见他咬着牙,像是只被逼入绝境且压抑着怒火的、失去了身旁所有同行者的、伤痕累累的雄狮。 亚伯特的手被他自己递了过来,目标是冯怀中的那件大衣。冯几乎是本能地拽紧了,不想让对方靠近,于是男人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而把手递到了冯眼前。 躺在粗糙开裂的掌心中的物件是银灰色的狗牌,上面那熟悉的名字又带给冯一阵眩晕和不真实感。 “我不碰,你自己来就是…” 冯知道亚伯特在说什么,因为像是这样的事情,他和皮恩干过六次…只是他没想过第七次会由他来做…… 于是青年寒冰有些恍惚地接过那仍残余着体温的狗牌,麻木地翻开那件军绿色大衣。就在这件大衣胸口的位置,缝着六枚银白色的狗牌。而现在,第七座坟墓也将伫立其上了。 亚伯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男人只是交付完那枚狗牌便匆匆离开,他推门而出不过下一秒,铂金发的医者便去而复返。 二人的身影交错而过,也同样有两句话交错而过: “你的决定是在送死,奥德里奇。” “最起码我会让这次的死有点价值,我要追上去,然后告诉他…他死得有多窝囊。” 冯的注意力没有在门外,也就无从知晓这两句话中究竟有什么东西被一带而过。 青年寒冰垂着眼,安安静静地看着那枚狗牌出神,直到瑞托什在他的床边坐下: “怎么?迷茫了?觉得自己活着没有意义了?还是觉得自己已经成废物了?如果你这么想,那我恐怕你真的成了废物一个,克劳德。” 冯那双仿佛蒙了一层浓雾的冰蓝色眼眸缓缓地看向瑞托什,屋中的冷色人造光源打在那对眼眸里非但没有给其增添一丝光,反倒更像是彻底打碎了那片冰蓝。 “嗯。”冯听到自己从喉中挤出干涩沙哑的气音,他以这个音节算作对瑞托什的回应。 “如果你之后就打算这么活,那我真为皮恩弗的死感到不值,克劳德。” 铂金发青年张开那一直紧闭的右目,用那空洞的眼窝和左边银灰色的独目一齐望了过来。 “他的死救下来一个毫无勇气,宁愿以死亡去逃避现实的懦夫。但哪怕你是个懦夫,皮恩弗都不会后悔用他的命换你的命。”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回望过去的时候充斥着一种本不该出现在克劳德身上的破碎感,瑞托什的话语好像根本没有在冯脑中留下一点痕迹,青年寒冰只是麻木地看着瑞托什。 懦夫?他是懦夫吗?他不知道。但无所谓的…懦夫也好,废物也罢,如今确实是和他相配的词汇。冯想。 他不会对此反驳些什么,皮恩救下他确实不值,如果他们换个位置,他会心甘情愿把活下来的机会让给皮恩。 大概是从他那双眼睛里看出了什么,瑞托什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语调放缓了: “抱歉,我话太重了。” 铂金发青年一时之间没有继续说话,他只是伸手递过一个小巧的针线包。 冯愣了很久才有了动作,似乎是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一样。他接过针线包,翻开那件大衣,动作非常缓慢又显得格外生疏地将狗牌后方预留的皮革和大衣的布料缝制在一起。 他的手在颤抖,但落下去的每一针仍就精准,那些不精准的针脚在有偏离苗头的时候就全数被青年寒冰扎到了自己手上。 等到那枚银色的狗牌和其他六枚并列之际,青年的指尖已经染上了斑斑血迹,然而冯对这种疼痛浑然不觉。他凝视着那七座墓碑,又一次陷入对自我的怀疑和思维的泥沼中。 直到有人握住他的手。 是瑞托什。青年阳光菇垂着银灰色的独目,握住了他那只往外渗血的手。说是握住并不准确,瑞托什只是将手盖在了他的手上,然后稍微弯了弯指节。 有黯淡的金色光芒从瑞托什的掌心散发出来,那点量甚至于不到幼态阳光菇平日所产的最小份阳光。 不过这个量用在治好那些针孔上却是恰到好处,冯感受到了那种暖意,指尖有点发痒,不出意外的话那些他刚制造出来的伤口是已经愈合了。 “我知道我现在和你说话就是白费力气,我说着累你听着烦,可惜受人之托,我还是得说。” 瑞托什的语调有些轻飘飘的,一如他往常那样。然而谁都知道事情从很久之前就不一样了…从他身边那个总是笑着的棕发青年死掉开始,就不一样了。 冯关于那人是如何死掉的这件事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就像是蒙了一层雾那般看不真切。 因为各种原因死掉的熟悉面孔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他已经麻木了,多到甚至于听到谁的死讯已经是一项仿佛每日的进食那般的惯例。 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对家人的死讯无动于衷。 “我也不说什么我明白我理解之类的废话,你那双眼睛我一看就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的,这件事情只能让你自己走出来。” 瑞托什将视线转到病房窗外那一片血色的黄昏之中,医者那只独目映着夕阳,此刻展现出一种根本不属于他的灼热。尽管冯的注意力并不完全在瑞托什身上,但他还是看到了那片燃烧火光下的冰冷。 “好好想想,慢慢来,把你自己想明白,想个清楚想个透彻。每个人都会犯错,但是只有蠢货才会执着着那些错误,不往前看。”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瑞托什于是将视线转回,那张疲惫且面无表情的脸直视着他,逐字逐句: “我会给你时间让你去想,所以在你想明白之前,活下去,克劳德。我会等着你想好,之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有意见,寻死也好其他选择也罢。只要你确定你想好了,我会让你去做。” 想吗…?可是他现在实在不想再去想了。他平日的想法已经够多了,他现在只觉得疲惫。 睡一下吧…一下就好。冯望了一眼瑞托什,最终闭上了双眼。在他的意识被那梦魇卷走之前,他分明听到瑞托什传来一声叹息。 在朦胧纷乱的梦境中有衣物摩挲的声音传来,大概是瑞托什取走了那件军绿色大衣。 当你来到花园(16):交代 失重感和失衡感包围着你,飞贼那青灰色的手爪在你眼中缓慢放大,一切都好像慢了下来,你甚至觉得这可能是死亡回放一般的慢动作。 但你被接住了,没有因此丧命于飞贼的爪下。 接住你的是看起来柔柔弱弱人畜无害的小向日葵,少女指挥官的金发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只是一个跨步紧接转圈卸力她便牢牢地抓住了你的手,将你护在了身旁。 少女纤长白净的指节遮住了你的眼,你只感觉到眼前金光一闪,等到芙维尔松开遮住你眼的那手之际,飞贼僵尸已然成为一具焦尸,了无生机地躺在屋顶。 “您没事吧?”小向日葵一撩耳边发丝,神色担忧地问你。 “……啊,没事。”你此刻尤有些惊魂未定,最起码你猜你的脸色肯定不好看,因为铲子先炸了。 “滚开!” 灰发青年几乎是在你跌落的下一秒就推搡开其他植物,火急火燎地从前排往回赶。 植物们的防线没有被不死族撕开,倒是差点让往回冲的铲子撕开,但铲子根本不在乎植物们在想什么,他只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奔到你面前。 铲子急切地赶到你近前却又因为身上沾染的鲜血生生地刹住了自己的脚步,没靠的太近,只是带着焦急上下看着你。 灰发青年手上用于战斗的铲刃尚还沾着不死族乌黑的血,那双澄澈的红眸里满是对你的担忧:“您没事吧…?!” 你甚至能从铲子的话语尾音中听出些许颤抖,而后大概是确认了你没有受伤,灰发青年带着怒气将一双红眸扫向备战区高台上的四株植物们。 你首次在那双红眸中看见了格外强烈的杀意和恶意。 从这个角度看不清备战区植物们的表情,只是他们似乎起了争执——西瓜投手看起来很激动。 芙维尔这时候没有发表什么评价,金发少女在你站稳后便抽回了手,她只是小声地建议到: “您还是回备战区去吧,或者…回花园里去,这里交给我就好,战役不会有事的。” 你点点头,脑中尚还在思考坠下之前看到的那个画面。 是克劳德推的?还是麦伦推的?前者理论上没有动机但是也不一定,后者倒是曾经说过要杀你但看起来则是完全没有伸手… 或者是嫁祸? 你对此没有头绪。 铲子的眼神现在凶狠得有些吓人,连那半长灰发的发尾都炸了开来,完完全全就是一副被踩到底线的样子。 但暂时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所以在铲子扶你回到备战区,灰发青年转头拎着铲刃预备质问谁的时候,你拽住了他。顶着青年愕然回看的视线,你用着一种你自己都有些平静到出乎预料的声音说道: “先带我回屋去。” 这场战役的后续你没有再继续关注,你只是让铲子带着你回到了屋中,然后站在镜子前洗了一把脸。冰冷的净水扑打在面上,除了醒神也顺利安抚住了你剧烈跳动着的心脏。 关于你被推下去这件事情,你需要植物们给你一个交代。就此揭过这件事是不可能的,你不至于烂好人到别人想害你都可以容忍的程度。不在战役上发难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战役打输了对谁都不好,所以你会等到战役胜利之后。 稍微缓过来喝了两口水,你面无表情地翻出手机给智慧树发去讯息。让他通知几株植物过来,也包括备战区那四位,只不过这几位是在战役结束之后。 等你要找的两株植物之一带着疑惑的情绪进门之际,他身旁还跟了个不速之客——也就是并不在你邀请名单上的人。 金发绯眸的青年双手插兜就这么跟在机枪射手身后走了进来,反倒是被邀请的另一位落在了最后。杰·加法尔几乎算得上是姗姗来迟,那张脸上表情生硬得很。 你没有先开口说什么也没有邀请他们坐下,只是靠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向这三人。 “啊…请原谅我自作主地跟上来,只是我恰好在和皮恩讨论一些杂事。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屋主?” 亚伯特的心情原本应该很好,你没有让他们坐下他也不恼。金发青年那双绯眸微睁,率先开了口。 有人接话打断了你的注视,于是你抬起视线看着在场的三株植物,用着一种格外平淡的语调回话打破了亚伯特的好心情: “我刚才去陪同战役的时候,有人把我从备战区推了下去,而当时有这个机会推我的只有两个人。” 顶着金发绯眸青年突然收敛的笑意,你缓缓念出那两株植物的名字: “克劳德和麦伦。” 这么说着的时候,你的目光将在场三株植物的所有反应都扫入眼中——皮恩弗显然是惊讶了,而另一旁的冰西瓜投手则默不作声地握紧了拳。至于亚伯特…玉米加农炮那双绯眸暗沉沉的,一瞬间就失却了所有的笑意和轻松。 “不是麦伦,不会是他。” 杰面无表情地看向皮恩弗,换回豌豆家长兄一个挑眉,皮恩弗的尾音都诧异到上扬了:“那你是想说是克劳德干了这件事情吗,杰?” “我不知道,但麦伦不会干这件事。”淡蓝色长发的女子抿唇,你能留意到她在不知不觉间咬了下唇,握拳的指节也逐渐变得有些发白,明显是用力过度了。 她看起来很紧张,不知道是因为你将她喊了过来,还是因为麦伦成为了嫌疑人。但在事情不明朗的现在,她表现的这么紧张焦虑只会让你对麦伦的怀疑加深。 换句话说,她好像有点焦虑过头了。 “不是,杰…”皮恩弗都有些无奈了,“在只给出了两个可能性的情况下,你否定了麦伦,那不就是在说这件事情是克劳德做的吗……” 这么说着,皮恩弗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你:“介意说说详细情况吗?屋主?我们需要知道更多的细节才好对此下定论。” 这倒没什么不好说的,你凭着自己的记忆将当时的场面描述了出来,顺利让皮恩弗皱起眉陷入思考。 说起来,豌豆家长兄到现在还没直接地表示过克劳德不会做这种事。他只是反问否认了杰所肯定的,不过维护的态度倒是也很明显。 也正常,毕竟都是自家的弟弟。 “等战役结束问问几个当事人。” 这次开口的成了抱臂站立在一旁的亚伯特,金发绯眸的青年这下是笑不出来了。倒不如说你甚至隐约能看见他额头青筋暴起,亚伯特的咬字也很重,明显是在压抑着怒气。 “我通知过了,等战役结束他们就会过来的。”你靠在椅子上这么说,“我只是想知道,如果真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亚伯特扭头,跟着你将视线转向杰和皮恩弗。 杰的表情绷得很死,那张脸上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生气,她似乎快要晕过去了。 于是望了一眼杰后,先开口的还是成了皮恩弗:“如果真的是克劳德…抱歉,但是请允许我为他找个理由。” 皮恩弗有些疲惫地合上了双眼,他的声音很轻,但到底还是清晰的: “克劳德曾经脱离过花园一段时间,而那个时候他在…埃德加手下为他服务。” 你感觉自己眼睛都瞪大了。 等等等等?他为谁服务?埃德加是你想到的那个埃德加吗?这个世界也没有另一个叫埃德加的了吧? 大概是知道你陷入了懵逼,皮恩弗苦笑了一下:“是的,就是您猜的那个,不死族的领袖,乔治·埃德加博士。” 好极了,所以现在你的花园里有一株植物僵尸和一株曾经为僵王服务过的寒冰射手。 你木着脸拽住了铲子的衣角,进行一个提前按住炸毛忠犬的大动作免得他直接冲出去质问人家,然后点点头示意皮恩弗继续说。 “克劳德回来的时候曾说过他解决了埃德加留在他身上的后手,但是…”机枪射手叹了口气有些欲言又止,“倒不是说我不信任他,只是万一……而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种会导致他做出那件事的可能。” “如果真是因为如此…”皮恩弗垂下眼帘,“我想请您再给他一次机会,那绝对不会是他的本意…豌豆家会看好他的,我保证。” 豌豆家的长兄此刻声音低迷,那足有一米九二的青年站得笔直,却是对着你低下头去,话语里带着一点细听便能分辨出来的恳求。 ……这能叫你怎么办呢,其实比起克劳德,你更怀疑的是麦伦。 而还没等你视线转过去呢,杰的脸色更差了,她肤色本就偏,这下看上去更是全无血色。冰瓜投手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她又是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只是颤抖着指节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这人感觉比当事人都要紧张了。你看着她,莫名有了一种看到重度社恐不得不站到舞台上,然后面对着所有观众的即视感。 你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有再尝试逼迫她说些什么。 “那就等他们过来吧。” —————— 一点碎碎念。 被番茄整的有点心力交瘁了,这本书可能大概率不会继续主写了,因为数据太差了,我是全职作者,这个数据活不下去一点。当然也不排除是我自己作的,总之稳定更新应该是没了,随缘吧。 大家有缘再见,我去转生小号写宝可梦去了哈哈(。) 当你来到花园(17):他想要的 在沉默的等待中时间好像过得很快,你不觉得屋中这个氛围是正常的,但是你也不打算阻止这个氛围。 门被推开的时候最先冲进来的是麦伦,西瓜投手的表情看起来有那么几分狰狞,之后才依次是考菲特、内特洛和克劳德。 “我没推屋主!” 麦伦那双浅红的眼眸染着恼怒,他几乎是一进来就开了口:“本来就有冲突的情况下我还动手,我是嫌自己身上嫌疑不够大?” 还没等屋中其他人说些什么,西瓜投手伸手径直一指落在队伍最后进门的冷色系少年:“是他!是克劳德推的!我发誓我看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但确实是他推的!” 少年寒冰迈步进门的动作顿了一下,克劳德那双异色的眼就这么平淡地看了过来,他的声音仍旧沉静,与指控方的恼怒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吗?我推的?”少年寒冰这么反问。 “你不要在这里装傻!”麦伦的语气又快又急,他把目光投到另外两人身上,“内特洛、呃,考菲特…你们也看到了,是他推的,就是他推的!是不是?” 高坚果抿了抿唇,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反倒是考菲特先有了反应。 咖啡豆抬起那双茶色的眸子,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视线看了过来,而后你们便见得棕发青年半眯起眼,尾音染着某种愉悦的笑意开口:“啊,是啊,我看到了哦——” 在西瓜投手些许希翼的视线中,考菲特笑吟吟地伸手一指麦伦:“我看见你把屋主推下去了。” “你…!瞎说对你有什么好处吗考菲特?!他当时推屋主下去就是在害死我们所有人!!” 麦伦看起来分外错愕,整个屋中都听得见他的话音。另一道平和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却是无异于给他宣判了死刑。 “是麦伦推的。”高坚果面无表情地这么说。 麦伦怔住了,于是再度开口地就成了克劳德:“尝试诬陷我并不是什么好选择,麦伦。” “去你妈的诬陷!你干的蠢事为什么要我来承担!你难道不知道你当时那个动作就是在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西瓜投手被少年寒冰一句话激得怒不可遏,怒气在那双浅红色眼眸中翻滚、沸腾,他几乎就要上前去伸手拎起克劳德的衣领了,但有人先他一步倒下了。 他的姐姐脸色白如金纸,就这么在你的面前倒了下去。 “喂!杰!” 皮恩弗眼疾手快把人接住了,女子冰蓝色的长发披散开来,几乎就像是一张摇摇欲坠的纸片。 “…该死。”麦伦的怒火被一盆冷水淋头浇下,西瓜投手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他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心情再行争论了。 亚伯特那双绯眸中神色晦暗不明,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但金发青年开口的时候便是毫无疑问的判决之时: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麦伦?” “说?”伴随着高昂的语调,西瓜投手猛地抬起头来,他伸手指了指屋中除开你之外的人,从克劳德一路指过内特洛、考菲特和皮恩弗,最后落到亚伯特身上。 接着,他放下手突然笑出声来:“哈哈…我有什么好说的呢?人证…哈,人证都在这里,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奥德里奇?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必要再解释这一切呢?” 说着话,麦伦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你,那双浅色的眼睛闪着细碎的星点,不知是光线原因还是…像他那样的人会哭吗?你不知道。 但是下一秒,西瓜投手突然动了起来,带着情绪的浪潮,青年暴起,猛地向你扑了过来。 然而这注定是失败的进攻。 早就被刺激过一次的护主忠犬怎么可能允许你受到二次威胁,灰发青年的反击远比在场任何植物的反应要快。血色就这么突然在空气中炸开,西瓜投手被铲子抵着脖颈毫不留情地砸在墙面上,灰犬呲牙:“你在找死…” 有血从麦伦发丝间顺着肌肤流下,但西瓜投手好像浑然不在意,他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在铲子身上。他看着场上的其他植物们,咳嗽了两声,笑得几乎癫狂: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对不对?克劳德·佛罗尔!这就是你想要的!” 现在场上的情况反倒有些让你看不懂了,被喊到名字的少年寒冰只是对麦伦回以冷淡的视线,而后他转过头看向你。 “屋主,”少年清亮的嗓音让你回过神来,他的语调仍旧像之前那般平淡冷静,“麦伦·加法尔的精神状态不适合继续参与战役了,再加上他的危险性…我建议暂时将他控制起来。” 克劳德的话语很自然,就好像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会发生,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他最终会说出这段话。 你有种莫名被算计了的感觉,但是西瓜投手的癫狂神色也着实让你感到不安,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你点点头:“那就让他冷静一段时间吧,能麻烦你把杰送去医务组吗,皮恩弗?” 豌豆家的长兄点点头,略带担忧地看了一眼你们所有人,率先搀着病号出门去了。咖啡豆和高坚果相互对视一眼,也在你的示意下退出门。 于是屋中的植物就只剩下了被铲子制住而低头沉默不语的西瓜投手,倚在门边的少年寒冰,和皱着眉的玉米加农炮。 “…带麦伦走吧,亚伯特,”你的声音有点超出你自己预料之外的冷静,有个预感和想法在你脑中放大,因此你说话的时候是看着那冷色系的少年说出口的,“我们暂时损失不起谁,让他好好的…冷静一下。” 冷静的字音被你咬的很重,铲子在接到你的示意后松开了手,只是灰发青年仍旧死死地盯着麦伦,就好像随时准备着咬断他的喉咙。 亚伯特一手按上麦伦的肩,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带着像是死了一般的西瓜投手离开了屋中。而金发绯眸的青年在离开前回眸看了你们一眼,无表情地带上了门。 现在屋中只剩下你、随时准备暴起的铲子,以及那株不在图鉴上的寒冰射手了。 “…我低估您了。” 少年寒冰先开口,扔出来的是这么一句话。而后你看着他缓缓地将冰蓝色枪械从腰间抽出放到地上,期间枪口一直对着他自己,未曾偏移过。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克劳德慢慢站起身,双手无害地半举在身侧: “确实是我推的您,屋主。” 你听到他语气沉静地承认了你的猜想。 —— (一点久违的更新。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