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A请自重,小玫瑰他不想复合》 第1章 绑架犯先生 落地窗对着淡水湖,只拉了一层半透的白纱,厚重的天鹅绒在角落垂下,任月光落在书本和床头上。 卧室里熄了灯,夏夜的沉默中,没有车流的声响,只有一轻一重,两个人的呼吸。 omega陷在柔软的布料里,盖着一条薄毯子,侧身背对着落地窗。 西沉的下弦月浸着凉意,在床单打上一抹淡淡的霜白。 钟泊低垂着眼帘,密长的睫毛缓慢扇动,像是半空落下的蒲公英,小小的,很轻盈。 分明没有困意,却如月光一样,安静得出奇。 在他的背后,躺着一个成年的alpha。 对方像是怕热,没盖毯子,修长有力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隔着一层布料,放松而随意。 身上沉甸甸的,但他没有乱动。或者说,他根本动弹不得。 因为此刻,看似安宁的卧室内,正无声刮着一场信息素风暴。 床单、枕头、毯子,都沾染上了alpha的气味,甚至连omega本人也不例外。室内的新风系统,似乎没有派上任何用场。 雄性信息素扩散至房间的每一寸,过于浓烈,近乎令人无法喘息。 高阶的alpha信息素压倒一切,足以让任何一位omega的身子软成一滩春水。 在这场战争中,他轻而易举地败下阵来,全身的临时罢工就是最好的证明。 钟泊不发一语。 他的身体因麻痹而松弛,像一个布偶,软绵绵地倒在床上,等待着后边男人的摆弄。 白净的颈根处,略长的黑发被年轻男人撩过一缕,缠绕在食指关节,用拇指轻压着,逐渐染上不一样的温度。 细微的扯动,从发根传递到向下的肌肤。惹得体内,如被羽毛抚弄一般,发痒发热。 omega因子在细胞中疯狂叫嚣,不断渴求尖牙的刺入与占有。 恍惚间,钟泊生出错觉,感到自己是一尾沙滩上的鱼,在阳光的炙烤下,临近死亡。 他需要alpha,需要对方的信息素,好让自己被海水包裹,获得新生。 过去有许多人,在见到omega的第一眼就为之沉沦,认为他是一捧山间不化的积雪,清冷到不染一丝尘埃。 如今他安静而迷乱地躺在床上,呼吸破碎,浑身战栗,做着不堪的幻想。 仅仅,是因为被碰了头发。 他的冷静、他的矜持,就宣告作废,甚至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omega无助地抓紧床单,露在毯子外的小腿,轻轻磨蹭了一下布料,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这副样子如果被那些追求者见到,他们绝对会大呼上当,将omega打上放荡的标签,并在心底尽情凌辱,以发泄不快。 因为让omega如此失态的,不是他的合法丈夫,也不是他的甜蜜情人,而是一个陌生的、卑劣的绑架犯。 现在是他度过的第四个夜晚,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七月三号。 钟泊安静地在床上装睡,不尖叫也不逃跑,只求背后的男人可以像之前那样,什么都不做,让他平安地熬过这一夜。 在高浓度信息素的包裹下,他不敢发出一丝呻吟,生怕激起alpha刻在基因中的兽性,让对方不管不顾地扑上来。 omega的躁动不安被年轻男人看着眼里。 他放弃玩弄对方的发丝,转而坏心眼地凑近,张口让微凉的犬牙贴在其高温的后颈,成功感受到对方猝然屏息。 “是睡不着吗?” alpha明知故问,夹着鼻息的声音沙哑低沉,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好听,但是危险。 如同传说中雾区礁石上的海妖之歌,引诱着船只偏离航道,沉没大海。 钟泊本应充耳不闻,奈何牙齿贴在后颈的感觉过于真实,令他难以忽视,甚至由此不自觉地生出一种会被捕食的错觉。 而他的身后,正栖息着一只野兽。 原始的本能让他恐慌。面对天生强壮的alpha,omega显然处在劣势,是被鱼肉的一方。 他想,自己应该顺从这个男人吗? 为了求生,答案显而易见。 这里是一座孤岛,偌大的现代风格洋房里,除去他们两个,只剩三个保镖、一个佣人。 向西是淡水湖和森林,向东是白色的沙滩与一望无际的大海。无论从窗外如何眺望,周围都不见人烟。 同时,由于手机被没收,他与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等待警方介入,似乎成了唯一获救的可能。在这之前,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激怒这个绑架犯。 所以一连五日,他都没对男人恶语相向,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甚至默认了对方与他躺在一张床上的越界行为。 钟泊听到年轻男人的话后,沉默两秒,抿成一线的唇终于张开,含糊不清地说:“只是天气有点热,吵到你了吗?” 小心翼翼的态度,让alpha感到有趣。 他低笑一声,从床上坐起。 目光扫过被omega裹得紧紧的毛绒毯子,他说:“其实我也觉得热,你应该早点说的。” 话音一落,也没打招呼,他就越过omega的上半身,去拿放在另一侧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 alpha翻身时,宽阔的肩背几乎完全挡住了钟泊。 紧张的omega看着他睡衣半敞的胸口压上来,不由把脸往枕头里埋。蓬松的枕头如同棉花般柔软,包容地藏匿起omega三分之二的脸庞。 床的一半因alpha重心转移而有了些微下陷,钟泊抓住床沿下的木质边缘,防止身体滑入对方怀中。 他余光扫向床头柜,正好看见年轻男人从袖口露出的一截小臂,线条利落流畅,肌肉饱满紧实,透出一股子alpha特有的强悍。 空调显示屏上的温度下降三度,数字变为了二十三。 不到一分钟,室内温度下降,钟泊在收获几丝清醒的同时,突如其来的冷气渗入毛毯,让他不由自主地缩成一团。 所有omega对于温度的变化都相当敏感,怕冷怕热成了日常,钟泊也无法摆脱这样的体质。二十三度,对他而言是有些低了。 先前的室内温度是他亲手调的,恰好落在他的舒适范围内,可现在,一个小小的谎言破坏了一切。 如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没胆子与绑架犯讨价还价,只得当作惩罚,尽力蜷缩在薄薄的毯子里,渴求着一点点的温暖。 身后一阵窸窣的声音,似乎是alpha拿起床头柜上的矿泉水灌了几口,之后又重新躺下,没心没肺地换了个姿势,打算就这样入睡。 钟泊感知到对方没再贴过来,心想这样也好,闭上眼休息。 这几天,他几乎没有一次睡好过,困倦得不行,与身后这个总是呼呼大睡的歹徒截然相反。 可笑的,对方绑架他的理由正是—— “你的omega信息素可以治好我的失眠症。” 这个alpha言之凿凿,声称两人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9%,是为自己治疗失眠,万里挑一的不二人选。 荒谬。太过荒谬。 钟泊听到这个理由时,呆了好一会儿,甚至忘记了害怕与反抗。 作为生物医学类的硕士毕业生,他可以百分百确定,信息素匹配度只是用来哄骗未成年omega的伪科学,就像星座运势一样,毫无理论依据。这一点,在他小学的时候就知道。 更何况,对方还扯到了他的信息素。 凡是钟泊周围的人都知道,他的腺体因少年期的一场事故而出了问题,不完全发育导致信息素分泌受阻,气味淡到几乎闻不出。 即便对上天生会受到omega信息素吸引的alpha,将他错认为beta的也大有人在。让他释放信息素,去安抚一个alpha入睡,更是天方夜谭。 当时的钟泊有点茫然,或许是眼前的alpha过于年轻,让他一时间几乎分不清,自己是遇上了一个绑架犯,还是一个任性妄为的熊孩子。 是真是假,他无从得知。 唯一明确的,就是对方态度温和,尚未展露出狰狞的一面。但愿这份暴风雨前的宁静,永远不要被打破。 …… 钟泊半梦半醒间,听到了雨打在落地窗上的声音。不轻不重,刚好吵到他的耳朵,让他从混沌中抽离,费力掀开了眼帘。 夜色昏沉依旧,只是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雨占领了世界,如丝如针,落入他的梦里。 omega窝在毯子底下,瑟瑟发抖。 双手、双脚都是凉的,还有点麻,可能是蜷缩太久的缘故。不动的时候,身子像是覆上了一层冰霜,有点僵硬。 钟泊不适地舒展肢体,怕惊醒枕边人,所以动作放得很轻。 倏地,他被alpha整个抱入怀中。隔着一层毛毯,偏高的体温传递到omega微凉的身体上,肆无忌惮地温暖起他的四肢。 钟泊猝不及防,正犹豫要不要挣脱,对方却率先开口,语气里全是委屈—— “好冷,给我抱抱。” 比起之前,alpha的声音软下不少,懒洋洋的,透着一丝困意。他抱着omega,像挂在树上的树袋熊,牢牢的,黏住了一般。 于是,钟泊放弃了推开对方。 他没有提议关空调,而是扯出压在身下的一部分毯子,轻轻一抛,盖在了两人的身上。 alpha用鼻尖蹭过后颈,动作如大型猫科动物,亲昵地与omega依偎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低低的,似梦中呓语:“是玫瑰的淡香,有雨水的气味,我很喜欢。” 炽热的鼻息,让omega后颈的肌肤,激起一片战栗,如同被太阳烫伤的花瓣。 窗外的月亮,被小山般的乌云遮盖,卧室陷入无光的泥沼,一片黯然。 铺天盖地的信息素中,alpha第二次露出牙尖,抵在白净的后颈处,像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一样,喃喃自语—— “为什么你的老公,不标记你呢……” 第2章 无家可归 钟泊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成了一具尸体。 黑色的种子落在他的躯干上,生根发芽,在血肉的滋养下,开出一片苍白的罂粟花。 …… 清晨时分,钟泊在床上睁开双眼,另一侧已没了人影。 他没有意外,也不忙着逃走。 几日来,他大致了解到岛上的情况,知道大门外有带枪的保镖看守。 同时,他也摸清了alpha的作息规律,发现对方有早上外出跑步的习惯。 ——听上去像一个热爱生活和健身的良好市民,不是吗? 钟泊坐起来,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在心里淡淡讽刺。 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以后,他想起各种电影里类似的情节。对方会殴打他、侵犯他,甚至杀了他,而他一如待宰的羔羊,无力反抗。 幸运的是,以上想象均未发生。 不止如此,这个绑架犯也没有给他套上绳索、铁链,更没有强行注射松弛剂。 大抵,是觉得omega容易控制吧。 窗户半开着,夏日的风涌入室内,把沉闷的空气,连同昨夜留下的信息素,一并吹淡。 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关了,后半夜的降雨压下高温,让凉爽一直持续到早上。 天空是铅灰色的,日光被云层封锁,似乎又要落下一场小雨。 钟泊检查过身体,发现没有异样后,看了一眼手表——八点十分,也就是说,他只睡了五个小时。 他有些疲乏,但没有再度躺下。 钟泊从小没有赖床的习惯,更何况,他刚做了一场噩梦。 下雨的夜晚,他时不时会受到梦的纠缠。内心脆弱到这种地步,连他本人都感到有点好笑。 揉成一团的毯子上,余留着alpha的信息素,散去了浓郁的压迫感,变得好闻起来。 不得不承认,这有效地安抚了omega低落的心情,让他全身放松。 他并不为之羞耻,甚至对这个意外的发现,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开心。 要不是被困住,他可能会通过暗网,订购一支相似的alpha信息素浓缩香水,借以舒缓自己的生理要求,平稳度过发情期。 不论它是否来自于一个罪犯。 这个想法似一束光,突如其来,打在他的心上,照亮了一方小角。 无法贴切描述,非要形容的话,就像—— 他站在悬崖边,本想纵身一跃,没入拍打峭壁的浪花,却在这时,忽然闻见了花香。记起尚未打理好的庭园,于是他把目光移开,不再看向深渊。 欲望,没错。 也可以说,是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这个alpha的信息素,勾起了他对美好事物的想象,让他生出一种渴望。 二十六年的人生中,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alpha能如此吸引他,当然,只是在信息素方面。 父亲亡故、家里排挤、丈夫提出离婚…… 在一系列的打击下,生活变得暗无天日。原以为自己不会再喜欢上什么了,余生也会在一潭死水中度过,而事实却不尽如是。 人是轻佻的生物,大部分都是,禁不起花花世界的诱惑,他也不能免俗。过去的淡泊无欲只是表象,没了牵绊的今天,他放任自己的下滑,渴求纵情一把。 日子总要继续。 alpha像一阵狂风,卷着他脱离了日常的轨迹。如果他是一支玫瑰,那么随风摇曳,不过是顺应自然。 他一边想着,一边去卫生间梳洗打理。 这时,门外响起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钟泊心知是女佣,换了衣服后让她进来。要知道,绑架犯先生可没有那么礼貌。 红卷发的beta小姑娘一身黑白女仆装,推着餐车进入卧室。 她以一腔法式口音的英语开启问候:“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 明丽的笑容与上扬的声线,昭示着这是一位热情洋溢的法国女孩。 她走到窗边的原木桌边,把早餐一一摆放整齐。一些羊角面包、草莓塔、培根煎蛋,以及一杯鲜果汁。 “对了,还有清粥,马上就煮好了!对你的胃应该有好处!” 女孩脸上有点小雀斑,年纪可能才二十出头,正散发出令人向往的活力。 钟泊表示了感谢,同时告诉她,自己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不必如此费心。 她再次露出笑容,叫他不必在意,是老板亲自吩咐的,让自己多留心一点。 看omega向餐桌走近,脸上的气色比第一天要好上不少,她不由安心许多。 女佣还记得,初次见到钟泊时的场景—— omega躺在客房的床上,面无血色,双目紧闭。与他一同从私人飞机里运来的,还有一名医生,以及一整套的医疗设备。 滴答。滴答。 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空气中,透明的高吊瓶冒泡不止。 他的手无力地垂着,指节纤长而骨感,白腻的肌肤下,淡青的脉络一览无余。 药水沿着针尖导入血管,让体内的温度一点一点剥离。他闭着眼,不适地动了动手指,重复地呢喃,冷。 经过一夜的挂水,他仍处在昏迷当中。 omega看上去脆弱而无助,呼吸时轻时急,似乎被困在一场不愉快的梦里。 alpha专注地守着他,面上看不出任何心思。 医生说,他是酒精中毒,在医院洗了胃,经过监测,已经没有太大危险。 omega很少见,人口在全球占比不到百分之七,集中在大城市,有些人终其一生也见不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钟泊,是女佣少数贴近过的omega之一,在照料的同时,她也观察着对方。 第二天醒后,他没有外出,只会时不时发呆。 omega被包裹在纯白的房间内,安静地看着天花板,目光空洞,如同从出生起就待在这里。 女佣忽然想起一本书上的句子—— 他的心碎了,仿佛一枚裂开的茧。破茧而出的不是蝴蝶,而是灰色的飞蛾。它落在他的灵魂表面,不再飞起。 可他明明那么漂亮。 女佣宁愿用一只蝴蝶,而不是灰色飞蛾来比喻他。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那儿残留着针孔,让这份美丽染上了少许的病态。 直到这时,女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没有闻见过这位omega的信息素。 空气里只有消毒水的味道,这并不正常。 要不是听到医生的谈话,她恐怕都不知道这是一位omega。 不由的,她有点儿担心对方。 在过去,女佣其实对omega们没有多少好感。 作为一个beta,她闻得见o信息素的气味,但不会像a那样产生保护欲,更不会被吸引。 她第一个认识的omega,是自己那个娇生惯养的小表弟。 初中开始,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奶糖味,惹得一堆小alpha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女佣当时拔完蛀牙,不喜欢太甜腻的味道。 表弟有一次来玩的时候,她便让他把信息素收起来,省的每件家具都沾上奶糖味儿。 表弟为此又哭又闹,还说,没有o会把信息素藏起来,他要告诉父母,说她欺负自己! 她以为对方在发脾气,也毛了,再没理过他。 直到后来,她拥有了一台自己的电脑,才在网上发现了问题所在。 其实绝大多数o都不会控制信息素。 有些是不屑做,有些是懒得做,更多的则是不明白怎么做。 beta们占了社会人口的百分之八十,在公立学校的生理课上,老师们只会着重讲与b相关的知识,对于ao则是轻轻几句话带过,草草提及了他们与b的不同。 而alpha们呢,他们是社会的精英,大多数位于上层,在公开场合收敛信息素,展现出体面与风度,已成为他们人生中的必修课。 哪怕某个alpha出身在普通家庭,上不起同类云集的私立贵族学校,他的父母也会告诉他,学会控制信息素,是作为一个alpha的基本涵养,不要让其他人看不起。 但似乎不会有人这样教导omega。 在成长过程中,不论是老师、父母还是周围的人,都不会批评一个随便释放信息素的o,就像对他们有着无尽的包容。 这样的区别对待,一度让她觉得不公平。 表弟就是被大人们宠爱惯了,才会因为一个温和的请求,而对她大小声,他小时候明明很乖,现在却这么无理取闹。 她想,一定是omega太稀少了,所以整个社会都把他们捧成掌上明珠,太偏心了。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某一天,她听说表弟订婚了,对方是个比他大十岁的alpha。周围人都很开心,说省了一笔大学的费用。 表弟才十七岁,正在上高二,他的家里并不缺钱,甚至可以说相当富裕。 于是她想起来,omega还有一个不同,他们的法定结婚年龄是十八岁,刚好卡在高中毕业的年纪。 在考上大学后,鬼使神差地,她选了一门性别研究的选修课。 教授在讲课时说,omega不被要求控制信息素,是因为社会希望他们展现美丽,并以此为生。 他们的稀有,让自己成了现代社会中的奢侈品,体态外貌、信息素、生育力,是他们的核心竞争力。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对omega多了一点理解,觉得向他们展现出友善与包容并不是一件坏事。 每次早餐时间,女佣会与钟泊闲聊上两三句,发现他是个谈吐温和的人之后,问起了对方信息素的问题。 钟泊平静的面孔上,看不出一丝被冒犯的不快。他放下玻璃杯,耐心向她作出解答。 “不要紧,只是小的时候贪玩,弄伤了腺体,长大后发育不良,所以信息素特别淡。” 女佣不由看了一眼他的后颈,那儿光滑平整,看不出什么旧伤疤。 听他说得云淡风轻,她也没多问,开始为他打气。 “现在的医疗技术那么发达,老板一定会治好你的,放心吧!” 对此,omega一笑而过,并不表态。 实际上,他并不想被治好,而在这一点上,很少有人能与他产生共鸣。 …… 目前为止,钟泊只与女佣、绑架犯两人有过交谈。 经过观察,钟泊发现这个小姑娘正把他当成一位客人,仿佛他只是受朋友之邀,到岛上来疗养的。 “为什么我就不能是被你老板绑来的?” 他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试探对方的反应。 “陆先生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女佣以为这是omega的小小幽默,轻易地被逗笑了,同时,她夸起自己的老板来。 “他可是我们mit的优等毕业生,金融业界的传奇,底下一堆迷弟迷妹呢!” 钟泊有点意外。 这个绑架犯……是和自己一个学校的。 “这么说,他还是你的学长?” 女佣点头,同时表示自己目前大三,趁着放假,来打几个月零工。 学长的公司全球一年只招六个应届生,几乎是内定,所以她现在来套下近乎,还可以体验一番小岛风光。 “谁都知道,学历和人品不挂钩。”他切开培根,不动声色地说。 “我可不信你,如果真的是人质,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想跑?” 钟泊的手一顿,没作声。 女佣见他沉默,以为揭穿了他,于是轻快地哼起小曲,收拾旧衣服,离开房间。 适时太阳拨开云层,让一束阳光透过玻璃与绿植,洒进宽敞的室内。 白色原木桌和精美的餐点上,落了千年木的叶状剪影,柔和的光斑下,整个世界都是清亮的。 钟泊独自留在房中,银质餐刀反着光,映出他冷然的眉眼。把刀具递到他手上,绑架犯先生似乎过于粗心了些。 还是说,这个alpha对他,太过有把握? 空气中,信息素已若有若无,仿佛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梦。 ——看上去不想逃跑么? 钟泊眼帘低垂,女佣的话回荡在耳边,让他有点出神。隔了好久,他摸向口袋,里头空空的,没有香烟。 ——或许。 ——但也只是因为,自己无家可归。 第3章 他的来电 外面是躁动不止的蝉鸣,室内则如浸于玻璃罩中,沉淀出令人烦心的静默。 钟泊望向天空与海洋的交汇线,目光随着一排排白色海鸥而游曳,可心思却在别的地方,一个不能叫做家的地方。 记忆中的房子里,已经没有他的家人了,独剩下几只吵闹的布谷鸟。 鸟儿是不会报警的,只会张着大大的喙,等着分家产而已。 至于,他名义上的丈夫—— 钟泊的目光掠过左手的无名指,那儿有一圈淡淡的压痕,戒指却不见踪迹。 像是被小偷摸走了。 再过不久,这圈印子也会消失的吧,如同夏日的泡沫一样。 回想起丈夫递上的一纸协议,他胃口全无,放下餐刀。并非心有所恋,他只是没想到,率先提出的,会是对方。 吃到七分饱后,钟泊踏出卧房,打算到三楼走廊的开放式阳台上吹吹海风。 没有人限制他在这里四处走动,但在孤岛之上,他能去的地方并不多。 不远处,码头停着小型摩托艇和白色帆船,自知之明让他不去妄想,能只身乘风破浪,回到大陆。他可不想上演一出奇幻漂流,然后被拍成电影。 阳台设计成了户外咖啡角。方寸小天地,被日光涂抹得灿烂而明丽,让人想一边欣赏海景,一边坐在吧台边喝上一杯。 钟泊走上露台,这才发现舒适的空间里,有一个让他不那么舒适的人,陆予盛。 alpha站在高低错落的植物角后方,让他没有第一眼就看见。 “你难道没有闻见我的气味吗?” 见omega后退一步,陆予盛不但没有阻止,反而调侃起来,以略带玩味的语调,暗示起这一场欲拒还迎。 他面向钟泊,悠闲地靠上白色铁艺围栏,手肘往后搭着,一只手拿起半空的矿泉水瓶,样子随性而散漫。 夹杂着海盐味与水汽的风掠过,拂动alpha亚麻金的碎发。每一根发丝都像被阳光亲吻过,正流动着迷人的色泽。 “这栋房子里,每一处都有你的信息素。” 钟泊淡淡瞥了他一眼,“自恋的绑架犯先生。” “没办法啊,我一看见你就会失控。” 陆予盛气定神闲地说着。 “倒是你,那么冷淡,昨晚可不是这样的。那时,我记得你身子可软了……” alpha拖着暧昧的尾音,故意靠近。 他今早穿了一身松散的白色t恤衫,躯体匀称挺拔,衣料下的肌肉更是引人遐想。 钟泊后退着,被他逼到吧台处,只好顺势坐下。omega的本能让自己对着他投降,无法做出有力的反击。 ——昨晚,这个alpha差一点咬上了自己的后颈。钟泊回忆着,同时感觉腺体开始发烫。 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 他无法理解,审视起站在眼前的alpha,想要明确对方到底哪一点吸引自己。 陆予盛看上去刚晨跑结束,额角下挂着透明的汗珠,沿着帅气绝伦的面部轮廓,从侧颈一路滑至分明的锁骨,最后没入领口,形成了淡淡的印渍。 再往下,脑海深处不期然浮现出对方健硕的块状胸肌,昨夜alpha的睡衣半敞,胸口险些贴上他的脸颊。 非常遗憾,这些还不足以令他脸红心跳。见过各色花样型男的他,对alpha的肉体有了抗性,并不会过分垂涎。 但是,空气中的信息素…… 独属于雄性alpha的浓烈气息,褪去了昨夜的压迫感,闻起来像是燃烧的白麝香与欧鼠尾草,自然清新中带着一丝胡椒薄荷的辛辣。 蓬勃的朝气四溢,仿佛是冬季雪地上铺洒的金色阳光,温暖舒适,甚至有些灼热。 刹那之间,深埋的悸动被唤醒,如一道细微的电流,在他的心脏游走。 这是钟泊绝对无法忽略的气味,独一无二到,让他觉得自己能喜欢一辈子。 奇怪的念头出现,钟泊被吓了一跳。 一辈子,婚姻也应该是一辈子。至少在宣誓的时候,他是这么承诺的。 钟泊下意识看向自己左手的无名指,那儿的印子似乎比刚才更浅了一些。 “我的婚戒,是你拿走的吗?” 他斟酌一下,开口问。自己在医院还见过它,不出意外,应该是落到了绑架者的手里。 陆予盛目色一暗,表情依旧漫不经心,语气却染上了隐约的嘲弄:“怎么,你还需要它?” 钟泊如实点头,解释了一下:“这是专门定制的,如果弄丢了,重做会花上一段时间。” 倒不是他有多珍惜这个戒指,只是他的丈夫是知名企业家,陪对方出席公开活动时,他必须戴上婚戒,免得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去酒吧的时候,他时常把戒指摘下来,同样的,他的丈夫在约情人时,也会这样。 陆予盛没料到,他居然还想重做一枚,磨了下后槽牙,耐着性子说:“你们已经离了。” 钟泊并不意外,这个alpha神通广大,能绑架自己,会知道协议书的事也正常。 “一张合同上的签名不代表什么,在法律层面上,我和他还是伴侣。”他平静地进行解释,对自己的婚姻没有发表任何主张。 就算去登记机关申请离婚,还有长达三个月的冷静期,中间会有相关工作人员上门谈话,程序相当繁琐,单单一张纸不能结束两人之间的关系。 陆予盛收起不悦的神色,俯身支在吧台的玻璃面,把没有危机意识的omega困于双臂之间,那一片由他构造出的小小阴影下—— “那可怎么办,我现在更希望,你能叫我‘老公’。” 两人之间暗流涌动,信息素如风暴袭来,压得omega无法呼吸。 钟泊不由后仰,腰抵上台沿,再一次感到自己是只猎物,而困住他的陆予盛,则是即将撕碎自己的野兽。 就一般的社会认知而言,omega离不开alpha的保护,生如菟丝花的他们必须依附于强者。 但对于alpha来说,omega的存在也很重要。他们可以平复alpha的焦躁不安,唤起其温柔的一面,是类似于镇静剂一类的存在。 钟泊一直认为omega是社会为高阶alpha特供的“奶嘴乐”,也为自己的第二性别不满过,可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这一类麻醉品对陆予盛同样有效。 于是,他第一次释放出安抚信息素。 为平息alpha的怒火,哪怕收效甚微,他还是进行了本能的尝试。 如果对方真如自己声称的那样,喜欢他的气味的话,应该不至于察觉不到吧? 钟泊不安地注视着alpha的反应。他安慰自己没成功也不要紧,反正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当一个不合格的omega了。 陆予盛肉眼可见地怔了一瞬,随后有点不敢相信一般,凑近钟泊的脖子,细细嗅着。 像在确认什么似的。 风铃晃动,发出清脆的碰响,宛如夜莺在枝头吟唱。omega无法乱动,他盯着风铃,强迫自己注意力集中,以无视对方过火的举动。 汗毛竖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他听到心房的律动,扑通扑通,如同单调的鼓点。 良久,alpha才抬起头,放过了他。 “你是不是也经常这样安慰他?” 陆予盛侧开脸,声音变得有几分沙哑,听上去闷闷不乐。 “没有。” 钟泊下意识回答,他宁可去安抚一百个陌生的a,也不会对自己的丈夫这么干。 陆予盛与其目光交错,omega冷澈如山谷泉水的瞳仁中,没有半分谎言的虚饰,如同方才提的只是一个路人。 他决定相信这番话,完全环住钟泊,再次埋进对方的颈窝,像只用气味标记主人的狗狗,反复蹭来蹭去,就差一条摇晃的大尾巴。 最后,他停止动作,释放出一丝求偶信息素。 “晚上也这么做的话,我就放过你。” 距离过近的声音,伴着炽热的呼吸,落在钟泊的心坎上,痒痒的、麻麻的,很勾人。 omega耳根发热,心也发软,不再试图推开他。只要不被标记,一切都好说。 这个拥抱没有持续太久,突兀而短促的音符终止了两人的亲密,也一击刺破了omega脑内的肥皂泡泡。 他熟悉这个声音,是丈夫的来电铃声! 顺着声音,视线落在陆予盛的裤子口袋,于是他脱口而出:“是我的手机?” 陆予盛不满地低咒一声,起身向后退几步。 他抓出手机,抬起手臂,故意在半空扬了扬,像在用零食逗弄小猫小狗:“想接吗?” 钟泊深吸一口气,这绝对是个不称职的绑架犯,太无理取闹了。 他想不通,如果治疗失眠症不是个借口,陆予盛就不会向人质一方索要赎金,更没理由把他的手机随身带着。 反之,如果是为了钱,那么这家伙的态度也太随便,太不敬业了一点。像在玩一场游戏。 一望无际的天空下,陆予盛冲他露出一个饱满、令人目眩的笑容,年轻的外表像一轮初升的太阳,夺走了他全部的目光。 “想。” 钟泊心神晃了一下,跟着站起身,上前作势要拿回手机。 陆予盛也似乎玩够了,主动递上去,但在交付的那一刻,拇指划过绿色键,接通了电话。 “……” 尚未等人反应过来,陆予盛忽然一只脚跨进omega的双腿之间,搂过他的腰,堵住那张半开的嘴。 钟泊的手指一颤。汹涌的信息素,如水母的触须,麻痹了他的五官。 手机砸在地上,一声重响后,滑开半米。隐约的说话声从脚边传来,被风吹散,叫人听不真切。 接吻的间隙,陆予盛抵着omega的额头,坏笑着问—— “你猜,他过几秒会挂断?” 钟泊无法说出答案,他的唇再次被alpha压上,喉咙深处,只能发出几声呜咽。 “不……” 陆予盛托着他的后脑勺,不让他挣脱。 钟泊的手条件反射地抵在对方胸口,逐渐失了力气,无所适从地抓住衣衫的布料。 浪花拍着沙岸,风吹过棕榈叶,周围的白噪音盖住耳朵,让他忘却了一切。 明明不是法式深吻,却维持了三分钟。 手机的屏幕不知何时已经熄了,黑黑的,像一块没用的砖。 第4章 虚伪童话 即使在海边,夏日依旧让人燥热难耐。 两人分开的时候,钟泊闻见了对方身上淡淡的汗味,与信息素混在一起,不算难闻。 他抬起衬衫袖口,草草抹了下嘴,而后第一时间弯腰,拾起地上的手机。 陆予盛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拦,眼中却覆上一层阴影,如凌晨四点半的天空,刚刚亮起,又让人觉着压抑。 号码回拨过去,隔了半分钟,那边才接起。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另一端,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不耐烦。 “自作主张跑出医院。不会以为这样,我就不和你离婚了吧?” 钟泊顾不上丈夫的冷言冷语。 “席铭,我被人绑架了,你……” 他的话像是一桶汽油,浇在了丈夫冒着火星子的心上:“行了!自导自演有意思吗?” 钟泊心一沉,直觉对方是误会了,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席铭冷嗤一声:“还装?有实时监控都拍到了,你自己跑出的医院!下次要装,也装得高明一点!” 闻言,钟泊反射性看向陆予盛,只见对方无害地眨了眨眼,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有所明悟,急于反驳:“那些是伪造的!他们一定有黑客和技术人员,医院也有人串通,我现在是在一座孤岛上……” “然后呢。 “付出那么高的成本,却没人索要赎金?再没脑子的绑架犯,也不会看上一个没法生育的omega。” “……” “闹够了就回来,用这种手段引起我的注意,呵,你是想让多少人看笑话。 “你父亲死了,一堆的烂摊子,我还有工作要处理,没工夫陪你玩小把戏。” 最后,从另一边传来的,是重重的叹息。 席铭不再多言,挂掉了电话。 钟泊抓着手机,太过用力,指节已泛出青白。 下一秒,他打开通讯录,想联系其他人,在食指向下划动的时候,却忽然顿住。 因为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消失的六天以来,没有一个熟人的来电。 也是,他的社交圈子本就不大,公司的工作基本是挂名的闲职,同事们也习惯于发邮件,几天不回复更是常态。 何况,父亲去世后,估计底下早有人按捺不住,打算联合起来,把他踢出公司。 研究所那边,也几乎交给了助手打理,除非涉及大项目,不然不会联系。 唯一亲近的,是个从小一起长大的beta朋友,听说最近交了新女友,自从来医院探望过一次后,再无联络。 至于其他家人…… 外祖父母年事已高,正在环游世界,他总不至于打给他们,让两位老人担惊受怕。 比起联系通讯录里的亲友,打110报警显然是更为明智、有效的选择。 而在此之前,他居然天真地以为,席铭会替他报案。 钟泊没有期待过丈夫的温情,但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要为对方的iq而忧虑。 好吧,可能还有自以为是。 正当他打算自己报案时,手机被夺走了。 陆予盛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跟前,晃了下手机,悠哉地说:“我只允许过你接电话吧?不乖可是有惩罚的……” 钟泊下意识后退一步,肩头绷直。他不敢和一个高大的alpha起争执,只得姑且忍下。万一对方撕下和善的面具、露出獠牙,自己绝对无力反抗,会吃大亏。 反正今天是拿不到手机了,不如示弱。 他面上平静,在脑海中寻找话题,以打破现下紧张的两人世界:“你不去冲个澡吗?跑完一身的汗臭。” 说出这句话前,他已经想好了对方会出现的反应。可能会离开,可能会生气,可能冷下脸,也可能会反过来调戏自己…… 然而,这些猜想都出错了。 陆予盛愣了一秒,不自然地后退,脸上有些泛红,像是在约会中的高中生,因为被喜欢的人批评了衣着打扮,所以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 钟泊不敢相信,他居然还从对方的眼中见到了一闪而过的受伤。 他开始迷惑,这句话有那么伤人吗? …… 最后,陆予盛真的乖乖去冲澡了。 沿大理石梯而下,步入一楼正厅,钟泊心想,其他方面也那么听话就好了。 客厅采用现代北欧风设计,没有过多装饰。空间明亮开阔,令人仿佛置身于自然天地。 他坐上橘色的布艺沙发,打量起左右。 四壁是轻盈的米色调,金属与高端木材混搭,粗犷中不失温度。 工业风的深灰水泥地面,与渐层的编织地毯一起,相互映衬,给人耳目一新的艺术体验。 钟泊看了一会儿,心想,居家软装可以反应主人的审美,乃至一部分性格。 如果这房子是陆予盛自己的,那么他的性子应该更偏向直接,而不是拐弯抹角。 过去,他住在丈夫名下的别墅里,见到的全是黑白灰和金属元素,高级而冰冷,一如席铭本人的商业精英形象。 当时他住了一年仍不习惯,想出去,住到自己名下的房子内,席家人碍于面子不肯,于是他花钱请人重新布局,惹得某人发了一大通火。 直到现在,钟泊还是不明白,席铭两三个月才来一次,花的也是自己的钱,对方有什么可生气的。 装修是这样,工作是这样,考博也是这样。 他好像总是可以踩到丈夫的雷区,惹对方拉下脸来,对他讥讽几句。 要不是父亲,他本会继续学业,哪儿会沦落到与一个alpha两看生厌的地步。 自然而然地,他想到两人最近的一次会面。 那天,钟泊胃很难受,食道亦是如此,而他很清楚原因。 父亲意外身亡,他不去葬礼哀悼,反而深夜饮酒,最终倒在卧室,被送往医院。 祸不单行。 他在病床上苏醒,丈夫扔下一纸离婚协议,留下自己和律师大眼瞪小眼。 他没心思挽留,将每项条款逐一细看,发现赔偿还可以,直接签了字。 最近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不到一周,坏事接踵而至,让他的人生彻底没入泥沼。 朋友得到消息,杀到他所在的病房。 许然放下一篮子新鲜水果,口中还骂骂咧咧:“我就知道,姓席的都不是好东西!” 钟泊无言,拿出篮子里的水果刀与雪梨,一圈一圈地削。末了,他随手将去皮的果子递给对方,似乎想让其消消气。 许然想也没想,忿忿地咬下,汁水溢出,尝了个满口清香。这时他才反应过来:“给我吃干吗,专门带给你的!” 钟泊不答,慢条斯理地抽出纸巾,擦拭起刀刃:“真的要离,也挺好。” 当伴侣的父亲意外身亡,席铭的反应不是安慰,不是陪伴,而是第一时间提出离婚。 这样无情而唐突的决定,对于大多数omega而言,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 可钟泊看上去无比平静,以至于让当时在场的律师怀疑,他早做足心理准备,只等丈夫向自己摊牌。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时的钟泊,甚至没有向席铭过问原因,因为他明白,离婚是迟早的事—— 父亲亡故,而其余的钟家人,并不待见自己。 本就是一桩生意,如今因利益走向终结,再正常不过。 试想,没有好处,谁会愿意和一个几乎不可能生育的omega结婚? 许然见朋友看得开,也没再提席铭的事。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回钟家?” 他把果核扔进垃圾桶,一边拿纸擦着沾到果汁的嘴角,一边有些迟疑地说,“你家里不就只有……” 许然收住了话,因为他知道,钟泊不喜欢提起自己的家人。 钟夫人死后,钟老爷把情妇接进了家门,而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私生子。 正是这个原因,钟泊才会在大学时期赶着修满学分,提前毕业,出国读研。 许然一度以为,这段不堪的往事,会让钟泊放弃回国。 在他们往来通讯中,钟泊也表示硕士毕业后打算边工作边考博,不想回到钟家。 但他万万没想到,一场车祸会毁了这一切。钟厉把儿子强行带回,火速安排相亲。 与席家的联姻,就是由钟厉所一手促成。 好在祸福相依,席铭出于各种原因,对钟泊嫌弃至极,因而并没有进行标记。 倒也省得去医院洗标记了,听说这种手术比较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损坏腺体,引发身体机能重度紊乱,对omega的伤害是永久性的。 听人提起钟家,钟泊轻轻牵动唇角,挽出一朵冷淡而讥讽的笑花。 “为了遗产,他们巴不得我死。” 他似是厌倦地闭了闭眼—— 这些人甚至连葬礼的日子都没有通知他。 而他更是个胆小鬼。 即使知道时间,也不曾到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男人墓前,献上一束白花。 许然坐在病床前,看着苍白憔悴的友人,感叹道—— “你现在真有点像灰姑娘,还是被王子抛弃后的。不过没关系,哥今后罩你!” 钟泊习惯了他的奇怪比喻,没放在心上,但仔细一品,又好像没什么问题。 如今家里只剩下一个以钟太太自居的女人,以及两个半途冒出来的手足。 这些人鸠占鹊巢,夺去他儿时居住的地方。 讽刺的是,就算赶走他们,自己所能得到的,也仅是一个名为“家”的空壳。 毫无意义,又太过廉价。 如此一想,他还真有点像灰姑娘,孤苦伶仃,还要受继母的迫害。 但有一点,朋友搞错了。 那就是席铭,从来都不是他的王子。 第5章 安抚 钟泊是被红发女佣叫醒的,他费力睁开双眼,见外头天还亮着。 他头脑有些昏沉,从沙发上坐起来后,看了一眼手表,发现自己睡了三十分钟不到。 原本在想过去的事,没想到半途发困,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归根结底,是昨晚没睡好。 女佣小姐拿着吸尘器,认真地告诉他:“你这样会感冒的,回卧室睡比较好。” 钟泊连说自己没事,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倏地灵光一现。 也许,他可以借女佣小姐的手机报案。 但没过一秒,他打消了这个的念头。他可以找借口要到手机,但没办法让这个女孩对陆予盛保密。有勇气到一个孤岛上打工,可见她对自己的学长有多么信任。 无奈之下,钟泊决定先找情报,开口寻问这个岛的位置。 女佣停下清洁工作,样子有点犯难。她知道的不多,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这儿是南太平洋的一个私人岛屿,靠近巴拿马,叫纳沃尔岛,不过是个人命名。小岛上有淡水与各类设施,还在开发建设阶段,不对游客开放。 钟泊听后,心乱如麻,自己居然在这么远的海岛上!不仅离开了境内,还相隔万里,跑到了拉丁美洲的邻海。 遇上这种情况,就算报了警,在国内可以立案吗?他不清楚,就算立案,这边也可以随时转移,等警方找到,不知要花多长时间。 成功率太低。 钟泊有些失力,晕乎乎的,靠在沙发背上。 “你的脸色不怎么好,还是去休息吧,”女佣担心地说,“午餐我做了威灵顿牛排,到点会喊你的。” 钟泊无言片刻,接受了她的好意,步子沉重地返回卧室。 关上房间门。 他倒在床尾,用手背盖上眼睛,挡住阳光。 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随波逐流,或许是最好的答案。 没过多久,他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空气中,alpha信息素飘过,如羽毛一般,落了人满身。太过好闻,以至于有几分梦幻。 与身下床单的气味相同,不必去看,他也知道来的人是谁。可他并不想动。 陆予盛坐在床角,目光扫过一旁的钟泊。 omega仰面躺在床上,手背盖过双目,胸口平稳起伏,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的发丝压乱了,在阳光下流淌着夜色,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触碰,去抚摸。 于是陆予盛这么做了。他顺从内心,用指节划过对方略长的发,不出所料地感受到了柔软,以及如水的凉意。 他开口:“安妮说你不舒服,让我过来看看。” 钟泊没打算装睡,他挪开手背,目光却没有投向alpha,而是空空的,盯着天花板。 “你想要得到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很明确对方要的不是钱。他手上的现金不多,股份和不动产却是一大把,如果可以,他很乐意卖掉它们,用一笔巨款换取自由。 他相信陆予盛做过调查,也知道他名下的资产,可问题是,对方对这些只字未提,仿佛并不感兴趣。 钟泊自顾自地说着:“你不是一个为钱烦恼的人,大部分alpha都能在社会上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这座岛,不管是租的还是买的,都能证明你的财力不凡。” 同时,这人似乎也没有暴力倾向,不像是以犯罪为乐趣的反社会人士。虽不能百分百保证,但至少目前为止,对方还没有朝自己动过拳脚。 陆予盛无所谓地笑了:“我的回答和第一天一样,不会改变。我想让你治好我,只是这样。” “omega信息素确实可以安抚alpha,但你也发现了,我的腺体有问题。” 钟泊试图心平气和地与对方聊天,“与我类似香型的omega不是没有,你可以找到更合适的。我也认识不少医学专家,如果你需要的话……” 陆予盛少见地打断话题:“不会有别人。” 当钟泊为之感到异样时,他目光混沌一秒,再次笃定申明:“我说过,你和我的匹配度很高,所以不会有其他选项。” 陆予盛话落,跨过钟泊的身体,让双膝压在其两侧。他的躯干笔直,只是垂下眼,以居高临下的架势,释放出信息素:“你没有同样的感觉吗,钟先生?” 浓烈的费洛蒙分外调皮地在鼻尖浮动、跳跃,让钟泊心悸之余,不由有意识地侧头,藏起自己的表情。 陆予盛把手伸向他的脸,虎口贴着下颌,迫使他面对自己—— “我已经洗过澡了,你还是只能闻见汗味吗?来吧,告诉我,你喜欢我的信息素。” 作为一个omega,被alpha桎梏在床上,他感到了久违的不甘与无力。 上一次遇上这种事,还是在丈夫醉酒后的夜晚。他把对方赶出了别墅,随之而来的,是长达数月的冷战。 那么,这一回呢? 钟泊在内心深处,隐约觉得,没有推开对方的必要。 眼前的alpha比他的丈夫有自控力,信息素中没有一丝压迫的成分。对方做出这种举动,不是为了羞辱,更像是一种……调情。 于是,钟泊的睫毛一抖,目光由下而上,再无法从alpha的身上移开。 他跪在床上,裤子的布料紧贴大腿,勾勒出一段修长结实的曲线,向上沿伸到了腰部。 t恤下摆卷起,漂亮的人鱼线与马甲线并存,其中肌肉分明,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更不必说他小麦色的肌肤、黄金倒三角的身材,以及混血儿的深刻五官…… 面对几乎骑在自己身上的alpha,比起反感与不安,钟泊更多感受到的是心痒,犹如有只小猫在挠着他—— 这个男人全方位地展现出了alpha的性感,不趁着年轻,跑去当模特大捞一笔,实在太可惜了。 至于对方的问题…… 当然了,怎么可能有omega不喜欢这样的信息素?除非他嗅觉失灵。 但是,钟泊不准备就此投降,也不乐意半真半假地说出一系列肉麻话。 他没有对陌生人如此示好的习惯,出于某种自尊心,他甚至有点想嘲笑对方,说alpha的信息素像鲱鱼罐头一样,闻上去糟糕透顶。 可惜,想象终究抵不过现实。 钟泊明白,自己没有道理如此刺激一个alpha,所以他选择了含糊其辞,以免矛盾进一步的升级。 面对上方俯视自己的人,他温驯地垂下睫毛,手指不知所措地攀上对方的腕间,小心地让其松开。 他犹豫开口:“我不是很能分清alpha的信息素味,也不怎么受影响,从小就是这样……” 这句话有一半是真的。 少年成长期,后颈腺体的不完全发育,钝化了他的本能,让他难以像同类那样,受到alpha的吸引与支配。 然而,这并不代表钟泊是个嗅觉迟钝的omega,恰恰相反,他完全可以闻出alpha信息素中的气味,甚至从里面判断出对方的年龄、身体状态、心情好坏乃至更多的东西。 在这一点上,他和其他omega别无二致,甚至更为敏锐。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腺体坏了,像早上那样放出安抚信息素,还是第一次。” 他似乎有点不安,“我……让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陆予盛没有说话。 眼前的omega像个积雪堆出的人偶,乖软而可怜的样子,仿佛随时会融化成一汪清水,这足以唤起任何一个alpha的保护欲,即便是演戏,也让人发不出火。 他深知钟泊的内心,没有外表那么柔软,但这一刻,他还是松开了对方的下颌,在俯身的同时,把头埋进对方的颈窝。 “你太狡猾了。” 陆予盛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不满,却没有攻击性,“我当真了,你要负责。” 大灰狼化为了牧羊犬。 钟泊不适应地转头,目光不自觉沿着对方的背部线条,一路向下探去,同时晕晕地想—— 尾椎那儿,似乎少了一条晃动的大尾巴。 不对。 钟泊在心底大呼不妙,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绑架犯的形象这么人畜无害了? 几次三番,差点咬上自己的腺体,对方分明是一头会随时扑上来的饿狼! 颜值和人品是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 他心虚一秒,还是决意推开这个家伙。 自己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尤其对方还是一个alpha,一个危险的犯罪分子! 于是钟泊抬手,拍了一下陆予盛的肩。 等了数秒,没见反应。 “……” 他扯了下对方后颈的发尾,依旧没有收到回应。 “……” 无奈之下,他抓住陆予盛的肩,用力往外一推。 面对面后,钟泊才发现这家伙歪着头,合着双眼,已然一副睡着的样子。 “……” 钟泊无言以对。 不一会儿,他平静下来。听对方的呼吸声,均匀平稳,又浅又长,不像是在装睡。 这个时候,他的神经得以松弛,反而不再那么抗拒对方。 很少有omega会想离开一个吸引自己,又不具备攻击性的alpha。 他不得不承认,陆予盛的出现,唤起了自己一部分已经被遗忘的omega本能。 积年累月的冷落下,这种本能正如庭园里的杂草,仅仅一滴雨水、一缕阳光都能让它肆意疯长。 钟泊不喜欢这样的本能,可他明白,高压之下必有反弹,对需求一味地忽略,终会适得其反。这也是私人医生告诉他的话。 原本半年一次的发情期已经完全消失,每次体检后,私人医生都会发出劝诫,让他多加注意。要知道,正常omega的发情周期,是每个月一次。 对此,他也只得一笑置之。 毕业回国后,他与席铭在两方家长的安排下,步入礼堂。本就是一桩生意,婚前没有感情,先婚后爱更是扯淡。 丈夫的情人中总有新面孔,而他,也乐于和陌生人约会聊天,但从始至终,没有发展出更亲密的关系,无论在精神还是肉体上。 并非对这段关系有所期待,也不是道德高尚,他只是不想承担风险而已。 作为omega,在婚外和另一个alpha玩耍,不管是长期,还是一夜情,都有相当大的风险。 绯闻、骚扰、勒索、强行标记…… 光是想一想,就足以让他发热的身子冷却下来。 在这个社会上,绯闻是alpha的标配,是成功人士的风流雅事,绝不会受到过分的批判。 相反的,omega如果沾染上绯闻,只会落得一个万人唾骂的名头,它像一种标签,有时甚至会比伴侣标记更加长久。 但是,管他呢。 此刻,钟泊一边为alpha释放安抚信息素,一边无声地想—— 反正他已经被绑架了。 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也无可厚非吧? 第6章 冒犯 钟泊有了些困意,半梦半醒间,他再一次想起了自己的糟心丈夫。 想起他不屑的冷笑,想起他口吻中的轻蔑,以及两人之间,曾经历过的几度冷战。 …… 三月未见,席铭带着情人来到别墅,拉拉扯扯间,直奔主卧。 正巧钟泊才从研究所回来,身心俱疲,没有任何准备地,他打开了卧室的门。 只见丈夫脱了上衣,半醉半醒,情人一丝不挂,依偎在他胸口,满目春色。 已然是云雨之后的光景。 钟泊靠上门框,接受了这出荒唐戏码,漠然地心想,这张床是不能要了。 他本打算退出去,找客房凑合一宿,不料情人因他的出现受惊,扯起嗓子尖叫了一声。 结果可想而知。 席铭清醒过来,打开灯,视线聚焦到他身上,冷冷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半夜和情人跑过来胡闹,还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卧室门口,喝了几瓶啊,醉成这样。 还是说,他的床是磁石,有吸引力? 钟泊止不住想笑,只当司机送错了地址,一场乌龙。 于是他说:“反正不是来捉奸的。” 不知为何,席铭脸色一变,像被刺激到了。他从床上猛地弹起,大步流星走向钟泊,拽着胳膊,把人扔到床中央。 情人再度尖叫,拖着被子闪躲,不小心滚到了地板上,然后缩到衣柜边。 “你发什么疯?” 钟泊惊呼出口,条件反射地坐起来,但被强行压回。手心碰到床单上的一滩东西,意识到是什么东西后,他也黑了脸。 “你清高?也不看看和他们有什么两样!” 席铭一手卡着他的脖子,一边释放出骇人的压迫信息素,让他喘不上气。 “要不是看在钟厉的面子上,谁会愿意给你一个名分?” 浓重的酒味扑在钟泊的脸上,熏得他直犯恶心。 他一下子意识到,席铭在外面喝了不少酒。 喝醉了,就能发疯么? 酒不是致幻剂,不会让人失控,顶多是昏沉犯困。钟泊也有喝酒一直到吐的经历,心里再明白不过。 这人不过是借着酒的名义,撒泼耍横。 白天的席铭,总是一派高冷严肃的精英做派,不找点借口,怕是拉不下脸来,像市井无赖一般,冲着自己的伴侣大吼大叫,乃至动起手来的。 钟泊没有第一时间去掰开扼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对上一个alpha,显然这是无用功。 另外,他很清楚,利益至上的席铭,不会也不敢把自己真的弄死。 不然那么多的合同,可都要沦为废纸。 所以,面对一个失控的alpha丈夫,omega应该怎么做? 应该低头认错,以平息对方的怒火? 还是应该哭出声来,以乞求对方的爱怜? 不不,对方只会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甚至,他会误以为自己有权利对处于弱势一方的omega做任何事。 可想而知,随之而来的,是不平等的加剧。 合法契约关系的烟雾弹下,伟大的alpha光环会盖住omega的哭喊,直至一方死亡。 他可不想当那样的omega。 “面子?” 钟泊直视着alpha发红的双目,轻轻牵动唇角,挽出白霜般冰凉的弧度。 “席铭,这种鬼话,拿去哄你的小情人就好,何必拿来骗自己?席家拿我父亲的面子换了多少钱,你心里总该有个数。” 闻言,席铭的眼中沾上几分犀利与嘲弄:“今时不同往日,我再不会为了那点蝇头小利,任你们摆弄!” “说什么摆弄,你是洋娃娃吗?结婚的时候,有人拿枪抵在你头上吗?” 钟泊扑哧笑出声,清冷的面容多出些许灵动,犹如只在夜间降临的妖。 他不顾卡在脖子上的手,转而捂住腹部,仿佛笑疼了胃:“同样是联姻,我可没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席铭,你和两年前一样,半点长进都没有。” 下一刻,冷杉味信息素在卧室中炸裂,宛如海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其中毫不掩饰的攻击性,让旁边与之温存过的情人,都忍不住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奈何,没有金主的吩咐,这位小情人并不敢贸然离去。 alpha的信息素对下位者而言,总是充满着威压。 遇上一个暴怒的alpha,生理本能会让omega不由自主地选择臣服与避让,甚至可能还会被迫释放出讨好的信息素,以乞求原谅。 偏偏不巧的是,钟泊体质特殊,对alpha的信息素抗性拉满,自然没有任何反应。 “我是无所谓,但这里不止我们两个,在你的情人面前,留点风度怎么样?” 钟泊躺在靠枕上,姿态放松,仿佛他没有被桎梏,而是在黄金沙滩上做着日光浴。 “还是说,你的老师没告诉过你,对omega做出这种举动是很没教养的事?” 此话一出,alpha的信息素陡然冷成冰渣,凡是吸进一口,都冻得人肺叶生疼。 躲到角落里的情人,顿时吓得汗毛立起。 心惊胆战的同时,他也完全明白了自己这位金主大人出轨的原因—— 很少有alpha会喜欢这种类型的omega,通常他们的威严不容受到任何人的挑战。 显然,钟泊在明知故犯。 美丽而带刺,让人难以采摘,无怪他的丈夫会如此厌恶。 “是吗,那我就让你看看,我有多没教养!” 这一番话,是真的激怒了席铭。 他掐住钟泊脖子的手一下施起狠劲儿,手背青筋条条凸起,看着没有半点手软的意思。 钟泊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几乎透不过气来,被挤压的喉咙间,只能发出几缕哽咽。 但他没有求饶。 但他还没有求饶! 席铭感到一丝挫败,但这点儿情绪,不出片刻化为了疯狂的怒火。 这怒火熊熊燃起,不可压制,只能发泄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他的心底,已有一个狰狞的声音在回荡—— 征服他!击溃他! 让这个小小的omega知道,谁才是主人,谁才是奴隶! 席铭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他的手指越收越紧,仿佛是想捏碎身下人的喉咙。 与此同时,alpha把对方向上提起,头猛地凑近omega的脖子,獠牙毕露,宛如一只要行凶的恶鬼—— 不似标记,更像是撕咬!羞辱!惩戒! 正在旁观的情人害怕不已,不由闭上了眼睛。 同为omega的他自然清楚,alpha可以仅凭牙尖的信息素注入让omega无力反抗,乃至生不如死! 一如公猫会长出倒刺,这是为了顺利交配,衍化出的一项能力!作为人类,有的alpha甚至会把这种能力,用于单纯的折磨之中! 不论席铭的目的是否为标记,接下来发生的,都将是一场暴行! 救命! 他不过是来偷个情,可不想卷入谋杀案中,惹得一身腥! 也许很快,他就会听见床上的那个omega发出呻吟、哭嚎与尖叫。 于是,情人反射性地抬手,捂住耳朵,打算当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报警是不可能的。 打死他,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且不论席铭有多少权势,单这两人是合法伴侣一条,就没人会乐意多管闲事,警察也一样。 “哐当——” 正当他下定决心充耳不闻时,耳边响起一记沉闷的撞击声,吓得人险些原地跳起。 随后,是稀里哗啦的,玻璃掉落一地的声响。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心跳一下子飞快,鼓起勇气,朝着床的方向看去,顿时为自己之所见,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这时床上的两人,不再是上下位置,反而都半坐起来,且分开了一截距离。 钟泊正对席铭,上半身向后仰着,只手撑在背面。咳完几声后,他大口喘息,以弥补肺中氧气的稀缺。 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低头,反是目光幽昧,直勾勾地盯着席铭。 而他另一只手里,正拿着一个染血的酒瓶! 酒瓶从中间完全碎裂,露出一圈不规则的玻璃残片,似恶犬交错的利齿,等待着人血的沁润。 钟泊握住瓶口,任残余的酒水从五指开始,顺着手腕、小臂,集聚到关节,然后一滴一滴落在白色床单上,开出绯色的花。 看样子,他是在危险之际,抄起床头柜上的红酒瓶,对着席铭的头狠砸了一记! 而在此之后,钟泊并没有慌乱地放下凶器。 他把瓶子碎裂的一端对准席铭,抵上了丈夫的脖颈! 席铭一动也不能动,鲜血从头上伤口流入眼角,洗去了他一开始的疯狂。 心脏剧烈跳动,额头渗满冷汗。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从醉酒中清醒! “好痛啊。” 钟泊握着酒瓶的手没有松,转而歪了一下头,露出脖子靠后的一侧。 那处有两个小血洞,在omega白皙的肌肤上,如雪地玫瑰,分外惹眼。 哈! 席铭面上乌云密布,内心没有任何歉意,不过是咬出了点血,这个omega在发什么疯? 比起刚才的冲动,对方砸了自己才是胆大包天!真是个欠收拾的!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不屑再一次充斥于席铭的心间,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夺下酒瓶,把自己受到的耻辱,原样奉还! 方才的气急败坏是自己的失态,但那也是因为自己喝多了点!这绝不是钟泊反复挑衅自己的正当理由! 别再提什么omega柔弱,需要呵护一类的屁话了!至少这个姓钟的不配!瞧瞧,眼前的这个疯子,哪有半点儿温柔可爱的样子? 席铭正欲出手夺过酒瓶,然而他稍有动作,就看见omega眼底的笑意,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密集的刺痛。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喉结处的皮肤冒出,慢慢往下流淌,痒痒的,带着疼。 他的脑子突兀地轰鸣一声,止住了动作。 “啊啊啊——” 情人见状,惊恐万分,自己尖叫起来。 疯了!疯了! 这两人都疯了!会闹出人命的! “我想,alpha的脖子,也不是铁打的吧?” 即使做出了伤人的举动,钟泊依旧没有歇斯底里,清亮的眼眸中有的,唯有淡淡的调侃。 “你看起来还不是很清醒啊。需要我提醒你,还有几毫米,你的颈动脉就会被割裂吗,我亲爱的‘丈夫’?” 即便当今是文明社会,不少alpha依旧觉得,omega是自己可以用暴力征服的对象。 这样的劣根性埋在alpha的内心深处,有时甚至连他们本人都难以察觉。 席铭就是这样的典型,在酒精的干扰褪去后,他面对反抗自己的omega,第一选择仍旧是……武力压制。 钟泊可不想惯着他。 不知道这段婚姻还要延续多久,要是让这个alpha产生了能以暴力征服自己的错觉,那自己以后的日子绝对会更不好过。 直到这一刻—— 没错,纵使早已清醒,但一直到这个时候,席铭才回忆起,自己是一个商界大亨,是个衣冠齐楚的体面人,和一个omega动粗,过于掉价了。 不就是一个钟家少爷吗? 呵,早晚都要换,下一个会更乖! 席铭如此一想,终于完全退开,但压迫性的信息素却没有一并收敛,反而愈发凶暴。 “你不会放肆太久的。” 他阴沉着脸,不再看omega一眼,在拎起地上的衣物,抖完后,跨出了房门。 之后他掏出手机,让司机把车子开来,停在一楼的大门外。 卧室内,情人还瘫坐在衣柜边,直到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发动引擎的声响,才后知后觉自己被落下了。 他想爬起来,却发现alpha的压迫信息素仍影响着自己,身体发软无力,腿也直打颤。 鼻子一酸,他不由感到委屈极了,眼角也跟着泛起泪花。自己居然就这么,像换过的衣服一样,被扔在了这里! 什么臭男人! 这大半夜的,难道要他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omega走回去? 床铺上,钟泊平复心绪后,不顾身上凌乱的衣物,迈过一地的玻璃渣。 他正准备洗个澡,随后到客房休息,余光却瞥见了还扯着被子,在偷偷抹泪的omega少年。 “你没有家吗,需要我送你去派出所?” 经历了一场闹剧,钟泊无心搭理对方,实际上,他本就没有什么泛滥的同理心,故而下了逐客令。 omega少年一听派出所三个字,立时紧张起来,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哭得更加光明正大。 哭了约莫一分钟,他眼神上瞟,发现钟泊没有动容,又大着胆子问—— “你可以,开车送我回家吗?” “……” “我、我住的地方太远了。” “……” 钟泊当然不可能那么体贴,亲自开车送丈夫的小情人回家。不过,思忖一小会儿后,他还是决定留对方在这里借宿一晚。 这样是为了规避风险。 omega孤身一人在外总是容易被拐走,尤其现在还是凌晨两点。 万一对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作为已知的、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估计会被请去警局喝一下午的茶。 另外,考虑到这人和自己的丈夫偷情,恐怕一出事,自己就会被当做谋划情杀的疑犯。 如果更进一步,闹到网络上…… 会是个大麻烦。 “你放心,我绝不会乱碰你们家的东西的!” omega少年在谢过钟泊后,如此承诺道。 钟泊没有理会对方,直接离开了卧室。 老实说,他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个。 原因之一是,他从不把重要的东西放在显而易见的地方。原因之二嘛…… 这座小别墅里,存在着上百个监控摄像头。 光是刚才的主卧,就足有六个之多。 基本上,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而他的丈夫,席铭,则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情。 钟泊走在幽暗的走廊间,没有开灯,他已习惯如此,让无声的黑暗,模糊一切。 第7章 发酵 又一次,被黑暗吞没。 钟泊从梦中醒来,看见了一双陌生的眼睛。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你居然不叫醒我,午餐都错过了!” 某个同样睡过头的alpha率先开口。 分明是抱怨的语气,声音却有些沙哑,带着几分慵懒与困倦,听起来很是性感。 正如其本人一般。 钟泊放松下来,但没有多余的心思,他留意到外边的天色,于是看向腕间的手表。 五点一刻。 他的脑子里有些乱,自己怎么也跟着睡着了,这是失眠多日后的反弹? 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像是还在等待回复,于是他简单地分辩了一句。 “安妮之前说,到点会来叫我们……” 而实际上,红发女佣并没有过来叫醒二人。 为此,他略作思考,补充说,“可能,她看见我们躺在一起,有点儿误会。 ” 陆予盛打了个哈欠,手肘支在身后的床上,漫不经心问:“什么误会?” 心想他明知故问,钟泊只答:“你知道的,之前,我只是在安慰你。” 陆予盛没有生气,只是低垂眼帘,似笑非笑。 “什么样的关系,能让一个omega,去安抚一个已经睡着的alpha?” 钟泊为之一默,这个问题就有点麻烦了。 在很多情况下,omega都会去安抚alpha。 但凡是alpha情绪不稳定,在一旁的omega都可以这样做,无论是同学、朋友还是家人。 即使于omega而言,这个alpha只是陌生人。 比方说,在发现一个陌生alpha特别暴躁的时候,为了不让对方伤害自己或其他人,出于害怕心理,omega也会释放出对应的信息素。 成不成功可以另说。 但是。 这样的假设,显然无法回答陆予盛的问题。 因为那时的他,已经睡着,是基本无害的。 对一个睡着的alpha释放安抚信息素,的确过于亲密了些。一般而言,只有亲子,或者伴侣会这么干。 钟泊天马行空地想,如果说“因为我把你当儿子”,会不会被打? 哈,开玩笑,他还不想作死。 相对的,他选择了一个十分无趣的回答。 “当然是……绑架犯与人质的关系。 “你也说过,要我治好你。 “看来在睡梦中,你也能感觉到我的信息素,这个实验是成功的。你应该开心才对。” “哈哈哈。” 陆予盛低头,放肆地大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明亮之中让omega感到一丝森然。 就是这一口漂亮的牙,在之前数个夜晚,伴着热气,险些刺入了自己的后颈。 “你的这张嘴,可真硬。” 陆予盛伸出手,用带着薄茧子的指腹,摩挲起omega的下唇,一直到变得些微湿润,他也没有停下,“偏偏,我还很喜欢。这可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举动,似乎让钟泊有点儿害怕,他瑟缩一下,眼神闪烁起来。 陆予盛一双勾人的眸子印出omega变得温顺的模样,于是手指开始下滑,从下颌,到颈项…… 最后,停留在了后颈处。 这一层薄软的肌肤之下,omega的腺体,还没有被任何人所占据。光是想想,他就觉得不可思议。 另一边,过火的碰触,让钟泊战栗。 这种感觉,私密而复杂,宛如一团暗流,将他裹挟其中,沉沦至泥沙堆积的乐土。 从前的他,以为自己是个钝感十足的omega,一直到遇上陆予盛,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也许,不是自己冷感。 也许,只是那些人,无法将自己点燃。 “你总是这样,不肯回话。我再问一遍,为什么他不标记你?” 这是一个有些冒犯的问题。 陌生人本没有资格,这样子对他提问。 奇怪的是,下一刹那,钟泊就听到了答案,像有一个幽灵,在替自己说话—— 因为他没法像你一样,让我变得那么温顺。 这个回答犹如一道苍白的闪电,于钟泊内心的一方荒原,轰然降下,随之而来的巨响,让他当场发懵,怔怔不知所措。 什么? 不。不可能。绝对是哪里出了错。 他承认这个alpha吸引自己,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渴求被对方驯服。 只要逃出孤岛,回到日常生活,这种感觉必定荡然无存。没错,肯定是一场错觉。 “因为我不让!” 钟泊马上回答,“我和他,随时会离婚。” 方才一闪而过的想法,委实过于荒唐。 为了掩饰,他回应得又急又快,反而有一种欲盖弥彰之感。 ——可疑。 陆予盛把omega的反应尽收眼底,凉凉开口:“什么时候,我才能从你的嘴里,听到一句真话?” 钟泊无言,他没有撒谎。 只不过,隐去了一些细节。无关痛痒。 同时,他也听出对方的话中,夹着一丝嘲弄。 其实,不管也可以。无视就好。 但偏偏,他正心绪不宁,像是散开的毛线团,而线的另一端,正是这个alpha。 有点火大。 无端地,他的内心升起了一簇小火苗。 “你想听一句真话?” 钟泊反问。 陆予盛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钟泊要明知故问,但他还没顾得上说话,钟泊就主动贴近了他。 自上海岛以来,omega从未有过这样的举动。这一副样子如此罕见,以至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疑心对方在玩什么诡计。 “今天早上,你吻我的时候,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陆予盛自然不可能知道。 此外,他本以为对方会耻于提起这件事儿。看来……并非如此。 说着,钟泊把手抬高,越过alpha的宽肩,懒洋洋地搭在了上面。 omega不松不紧地圈住alpha的脖子,露出与一贯气质不相符的、甜美的笑。 微弯的双目,盛满了落日的暖光,殊丽的脸蛋,看上去像云朵、一样,清甜又可口。 “……” 正当陆予盛以为,他会罕见地说出什么好话之时,omega轻轻侧头,在他的耳边呼出湿热的水汽—— “你的吻技,只有小学生水平。” 很明显,omega是在挑衅。 陆予盛为这句话,不可置信地愣了一秒,而后他便明白了,除去显而易见的挑衅,omega的话语中,还隐藏着别的意味。 “是吗?” alpha挑眉,薄唇轻启—— “听上去,你是想亲自来教我。” 钟泊没有说话,他审视起眼前帅到犯规的alpha,手臂收紧,然后自然而然地,用行动代替了言语。 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omega的唇贴上alpha时,他可以清晰无比地看到,对方的眸子里流淌正着玩味。 空气中没有一点求偶信息素的气味,陆予盛似乎是不想让钟泊受此影响,刻意有所收敛。 直到两人唇齿相抵,陆予盛才托住omega的后腰,发起进攻。 他一施力,轻松地将钟泊抬起,让其跨坐到自己的大腿之上。而后,他牢牢地钳住omega的腰身,以防对方半途逃走。 这个吻远比之前的热烈。 但钟泊只觉得,对方像是只大狗狗,正在对自己胡闹一般地乱啃乱咬,没什么技巧,反倒有点儿可爱。 两人相拥在一起,alpha紧紧圈住了他,以至于他不得不贴上对方的胸口,聆听他们逐渐合二为一的心率。 隔着两层布料,钟泊依旧可以感受到对方匀称坚实的胸肌,其下盘强壮有力,足以稳稳地托住一个成年omega的体重。 即使不专门去看,钟泊也可以想象得出,这个alpha有着如大理石雕像一般,漂亮、无瑕的躯体—— 每一处线条,都被打磨得淋漓尽致,宛如出自上帝之手,充斥着生命最原始的张力与美感,让人心驰神往,甘愿沉沦。 omega的身子逐渐放松,十指深入对方蓬松的发丝。他几乎融化在这个怀抱里。 “感觉如何?” 当他们分开时,alpha热烈地注视他,骄傲的眼神,使omega无法出言嘲讽。 ——你努力了,也只达到这种水平? 如果对象换作其他人,钟泊或许会这样说。 他无心给别人留面子。 但是,面对陆予盛,他不由地错开了眼。 他违心说:“还行。” 陆予盛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旋即,他又得意洋洋地扯了下omega的脸颊。 “知道你在口是心非了,下次不准。” 钟泊无语。不说谎,难不成要气哭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 可惜,陆予盛一双会放电的眼睛,让他把骂人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钟泊耳根一热,很是唾弃自己。 陆予盛仿佛知道他在懊恼什么,眨了下眼。 “你知道的,我们还可以等晚上。” 钟泊一呆。什么晚上? 转眼,陆予盛已干脆利落地下了床,理好衣领。 换上鞋后,他拉起omega的手腕,神情自若,脸上尽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愉快。 “现在,请先与我共进晚餐吧,钟先生。” 第8章 他挽着别人 钟泊享受完一份黑松露芝士意面后,又用了一些海胆薯泥与鲑鱼刺身。 不得不说,红发女佣很有做饭的天赋。 当原切西冷牛排、炖兔肉,以及奶油焗南瓜汤,被一齐端上来的时候,他放下刀叉,遗憾地表示,自己已经吃不下了。 红发女佣站在一边,对他半开玩笑。 “你相不相信,我一个人就能把这些都解决?不过说真的,你该多吃一点,胖一点多可爱!” 钟泊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么说自己的。 陆予盛还在切牛排,听到她的话,也同意了这一点,然后他无视omega的阻止,把切好的牛排,推给了对方。 “……” 因为不愿浪费,钟泊生气地再次拿起叉子。 最后的甜点,香草冰激凌球上桌后,红发女佣离开了餐厅,她看上去有点匆忙。 钟泊问:“她手里还有其他工作?” 陆予盛否认,表示自己可不是万恶的资本家。 事实上,她正在准备cpa证书的考核,需要复习时间,所以比较忙碌。 吧台边的电视开着,播放着国内的新闻,钟泊没心思去看,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与陆予盛是一所大学的,只不过自己当时是研究生,而陆予盛,似乎只比自己年纪小一点点。 巧合? 这个念头闪过,钟泊决心问一下。 “安妮说,你是在mit毕业的?” 划开汁水横流的牛排,陆予盛打趣他—— “怎么了,你是觉得,我这位绑架犯,不配拥有高学历?” 钟泊腹诽,依普世理性而言,确实不配。 陆予盛的态度看上去很随意,钟泊于是接着问:“所以,你其实也算我学弟?” “如果你要这么想,我也无所谓。” “你和我一样,是出国留学吗?” “我从小在波士顿长大,不过有一阵子,倒是去东方旅游过,和父母一起。” “那……你是哪个系的,我们以前在大学里见过吗?” 钟泊隐约记得,自己读研时期,一般待在工学院,学的是冷门的生物医学工程,在放假期间,会去导师的私人研究机构实习。 “经济学系。” 陆予盛的手一顿,补充道,“说不定,我们真的在大学见过,你觉得呢?” “嗯……可能吧。” 他模棱两可地回答,神色寡淡。 他们在不同的学院,性格还完全不一样。 即使见过,擦肩而过的可能更大。 钟泊放下叉子,何必纠结以前,依自己现在的处境,不想看见这家伙都难。 没再关注过对面人的反应,他侧头看起电视屏幕上的国内新闻。 是几起沿海城市发生的omega失踪案。 让钟泊心里不是滋味的是,上面的内容完全没有提到自己,而是六位高中在读的少年少女。 其中一个omega少年似乎有点眼熟,但他并没有更多印象,也许是错觉。 陆予盛见他有些出神,说道—— “你的那位老公,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要找你的意思,更别说报警。” 钟泊反击:“不好意思,我记性很好,早上的电话还没忘。用不着你的‘好心’提醒。” alpha放下刀叉,没再开口。 于是,钟泊目光又回到电视屏幕上,可心里还乱乱的,无法集中注意力。 理性告诉他,陆予盛不可能把自己一辈子困在岛上,可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回去呢? 无关爱情、亲情,或友情。 即使无家可归,他也不愿一直住在这儿。 自由。他默然地想。 至少,他应该拥有自由。 不知什么时候,失踪案的报道结束,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大型拍卖宴会的跟踪直播。 而电视的画面中,宴会的举办场地,让钟泊感到有几分眼熟。 之后,几乎是立刻,他就反应过来,那里什么地方—— 亓都西区,白露国际大厦。 环球金融中心的高层……没记错的话,地点是在101层。 敞亮喧闹的正厅、成堆的记者、尽情演奏中的古典乐团,无不预示着拍卖会的即将开幕。 大约一个月前,席夫人提起过这个活动,并拿出了两张预约的入场券。 她说,想让他与席铭一起参加。 不过,随着之后发生的一系列灾难,这件事儿完全被他抛到了脑后。 原来,就是今天吗。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考虑到12个小时的时差,日子是吻合的。 …… 出示过昂贵的入场券后,上百位名流汇集一厅,闪亮登场。 “咔嚓、咔嚓——” 数名记者亦受邀而至,摄像机的快门声在场馆不时响起,如工蜂在振翅。 离主办方的开场白还有一段时间,客人们顾自吃喝谈笑起来。他们中的大多数不参与竞拍,只是来露张脸,扩张下社交圈子的。 “快,是席总!过来、快拍!” 有位记者守在门口,兴奋低呼道。 迟来的人,正是席铭。 作为互联网巨头——万优国际的ceo,他在外界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和自己的妹妹,席思乐一同走过来。 omega女孩紧紧地挽着他的左手臂,像是不习惯出席人多的场合。 席铭一进门,几位生意上常往来的伙伴就上前寒暄起来,他礼貌地微笑着,应对自如。 优雅的举止与不凡的谈吐,令这位alpha大放异彩,俨然是商业骄子的模样。 有人打趣地问他,怎么来得这么晚。 席铭低头,看向身边的女孩,同时在外人面前,适时地进行了一番介绍。 “谁都不知道女孩子打扮起来,究竟得花多长时间。” 听见他调侃自己,席思乐不服气,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哥哥!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我还想给别人留下个好印象呢!” 周围人哈哈大笑,同时也打量起她。 omega女孩栗色的长发有点卷翘,被淡色晕彩的珍珠串束起,挽成了优美的形态。 裸感的清纯妆容,配上价值不菲的星光鱼尾裙,看得出确实好好打扮了一番。 席铭一边笑一边安抚她。 而后,几人围在一起谈起生意。完全听不懂的女孩,一直乖巧地立在哥哥的身侧,一切看上去十分融洽。 …… 隔着一道屏幕,钟泊远远看着。 相较之前,他的眼神完全变了,如光线照射不到的深海,晦暗不明。 席铭。席思乐。 果然,自己落下的那一张入场券,会来到她的手里。 看着兄妹两人的互动,一股亲密感扑面而来,让钟泊生出一种错觉—— 自己是个在他们中间横插一脚的小三。 这样的想法,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心底,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但就算是小三,那也是被迫当的。 因为在结婚前,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自己的未来伴侣和小姑子是这种关系。 父亲没有,席铭没有,席家人更没有。 住进夫家,他得到的不是席铭的陪伴,而是席思乐流了一地的眼泪。 新婚当夜,床边空无一人。丈夫抛下他,去抚慰自己伤心的妹妹。 哈,真是个负责任的好哥哥。 也是直到那天,他才得知,席思乐是席夫人抱养来的女儿,和席铭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而这对名义上的兄妹,早在年少时就互生情愫,心心相印。 钟泊的心本就冷,再失望也不会裂开。 离婚是不至于,但他打算立刻搬出去住,省得看这对兄妹整天腻歪。 但是,他被席夫人拦住了。 当时,她握住他的手,苦口婆心说—— “之前我们不提,是怕你生气。” “你不要往心里去,他还年轻,早晚会回归家庭。思乐也是,总会嫁人的。” “alpha都会犯错,你爸是过来人,他不说,也是为你好……” 席夫人言辞恳切,语重心长,还大谈起自己的过去,到动情处,几度抹起泪来。 那一刻,她看起来温柔、忧伤且彷徨,一如烟雨画中,那个打着伞,满面清愁的姑娘。 四十六的岁数,可当真不容易。 钟泊一边听她说话,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自己与席铭,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双方家长的安排下。 席铭的态度高冷,似乎将自己包裹在一层坚壳之中,不让任何人接近。 有些人天生不善言辞。而和他交流过后,钟泊十分确定,这个alpha不属于前者。 席铭时不时提出邀约,让他与自己一起去西餐厅吃饭。但他们分明没什么话可谈。 这算是约会吗? 钟泊不明白,但父亲叫自己一定要去。 于是很自然的,他明白了父亲的心意,没过多久,他们订婚了。 朋友许然与席铭打过几次照面,对这个alpha没有一丝好感。 “你干吗想不开,找个这样的?” “什么叫这样的?” “太冷漠了,尤其是对你!” 钟泊淡淡道:“你以前也这样说过我。” 许然反驳:“不一样好吧!比起你,他身上还有一股子傲气。你懂的,就是那种……眼高于顶的感觉。” 钟泊付之一笑,不做评价。 他当然懂,因为自己的父亲,骨子里也是这种类型。 冷漠。高傲。精于算计。控制欲强。 钟厉也坦言过,把他交给席家,是因为席铭和自己很像。 显然,他的父亲,是欣赏席铭的。 而席铭,在私下谈论起钟厉时,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敬意。 这是一件怪事,却又如此普遍,以至于在表面上合情合理。 有些alpha并不看中omega本身。 他们的目光更多朝向对象背后的家庭,落在omega的alpha父亲或长辈身上。 因为他们明白,能给一个alpha带来至高利益的,只有另一个alpha。 ——所以。 面对婚姻大事,两人在做决定的时候,默契地跳过了钟泊,只是一味开出各自的价码。 好在,钟泊确实不在乎。 作为在钟家长大的孩子,他从小见得太多,早已不以为意。 若非如此,看着这两人“情投意合”的样子,他会建议他们干脆原地结婚。 aa,多刺激啊。 说不定还能气死那个没有名分的“钟太太”,一举两得。 思绪收回,钟泊看着还在扮苦情戏女主的席夫人,终于反思起了自己的处境。 当时的他只是单纯觉得,父亲和席铭,在性格方面十分相似。 没想到的是,在对另一半的忠诚度上,这两人也是如出一辙,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钟泊无不讽刺地想,也许这就是一个怪圈,自己一生都逃不出去。 原本,他是想与席铭好好相处的。 相敬如宾,对他而言不是一件坏事。 即使他和席铭,像两块点不着的冰,没有半点火花与热度,他也愿意待在席家,安分守己地过日子。 毕竟,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他给席铭面子,相对的,席铭给他尊重。 没有爱,但日子久了,说不定会有陪伴、关切,与扶持。 但现实,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父亲出轨,出得心安理得,结局是母亲的死。 丈夫出轨,出得心安理得,没有人死,却让他儿时的阴影,再度浮现。 他由衷感谢这两人,让自己改变了这么多。 以至于,当他在接受一个陌生alpha的勾引时,心里没有一丁点负担。 第9章 自远方的挑衅 电视上,画面镜头转向大厅的正前方。 台上的主持人宣布拍卖会正式开始,地点在右边的厅堂。 席铭与妹妹一同进入拍卖的场地,态度亲昵,旁若无人。在场宾客以为他们兄妹情深,全然不知二人真正的关系。 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们的背影,钟泊忽然在想,这两个人能甜蜜多久? 他知道,席铭私下里的情妇,远不止席思乐一个。当法律意义上的配偶之位空出,下一任能顶上这头衔的,未必会是这位漂亮可人的omega妹妹。 正当钟泊心思扑在二人身上,倏地—— 他的视线被人挡住。 不知何时,陆予盛走到了他的面前。 只见他很有风度地躬身,而后伸手,仿佛在请他跳一支舞—— “我能有幸,让你陪我一起,参加这场拍卖会吗?” 钟泊一时不明白他在玩什么花样。 他们可是在一座岛上,就算立刻坐上飞机,也赶不上参加。 alpha眼底跃动着一种自信而狡黠的光芒,像个淘气的孩子,正在计划着一出恶作剧。 盯了他三秒,钟泊忽而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个坏主意。” 钟泊如此回复,似乎无动于衷。 但下一刻,他把手放入陆予盛的掌心,“所以,我只答应你这一次。” …… 这是席思乐第一次出现在重大公开场合。 顺着红地毯,他们走进拍卖厅。 长长的遮光帘,让阳光无法渗入分毫。 淡金的灯光倾泻而下,上百位名流入场,端起酒杯,举止从容,像在玩一个高雅的游戏。 西装革履,珠宝华服,众人低声交际,来回走动,宛如一卷流动的油画。 omega女孩十分享受这儿的氛围。 人们谈着、笑着,时而提及事业,时而说起财产,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已拥有了世间的一切。 然而,自己二十五岁,才参与过一次。 这样一思考,她不免有些难受。 如果,钟泊没有住院…… 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挽住哥哥的手,来到这儿了吧? 意识到这点,她放下杯子。胃部隐隐作痛,像有只无形的手,正在搅弄一般。 席铭注意到,问她怎么了。 席思乐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心情影响了信息素。 原本清新的橙花味,染上不少的酸涩,闻上去都不那么甜了。 她连忙说没事,过了一小会儿,又轻声说了一句抱歉。 席铭习以为常,安慰说:“学不会也有好处,让我不必费心去猜。” 席思乐脸一红,低头嗔道:“老是哄我开心,不理你了!” 是的。 她学不会控制信息素。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因为,有什么必要呢? 自己的信息素很好闻,上学的时候,alpha们都这么说。 她心中雀跃不已,并以此为傲。 即使偶尔,会引起一些尴尬,她也不以为意。 因为alpha们会第一时间凑上来,为她解围,逗她开心,捧得她如一朵娇花。 如果学会了控制,那么肯定会有人出来多管闲事,挑刺一样让她收敛气味,以防干扰到其他什么人。 可是。 她想,如果没有信息素,alpha们怎样才能第一时间发现,她想要什么呢? 当她口渴的时候,不用说话,就有人递上矿泉水。哥哥也一样,发现她失落的时候,会马上放下工作,耐心问她发生了什么。 多好。 被重视的感觉,是言语难以描绘的愉悦。 作为一个omega,她天生需要被关心、被照料、被爱护。没有信息素,他人的回应就会时不时迟到,她讨厌这一点。 没人应该忽视她,忽视一个渴望被爱的omega女孩,是的,没人有权这样做。 如果学会后,会有人对她要求这、要求那,那么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学习。 所以,她放弃了努力。 只要坦然地说,自己不会控制就好。 有人要刁难,就抹点眼泪,反正怎么看,自己都会是被欺负的一方。 再说—— 有哥哥喜欢她的信息素,这就够了。 光是这一点,她就把其他omega,把钟泊比了下去。 话说回来,钟泊有信息素吗,她似乎从来没闻见过。对方也不至于天天打阻隔剂。 一个没有信息素的omega? 天呐,也太失败了吧,这样的omega,有存在的必要吗? 难怪,也难怪,哥哥会那么嫌弃他! 席思乐的心情大好,信息素散开,闻上去愈发甜美。她沉醉其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有不少异样目光投向了自己。 这时,中央的灯光熄灭,一时间,厅内鸦雀无声。 几束灯光打到前台,拍卖师踏上台阶,介绍完本次拍卖的情况与参加条件后,竞拍正式开始了。 起初的几件拍品,是一些字画与瓷器,席思乐觉得沉闷,兴致不高。 相对的,席铭也一直没有出价。 他这次来,是为展现自己作为成功企业家的形象,所以少说也得拍个价值上亿的。 拍卖会持续进行了两个小时。 席思乐犯困,把头靠上哥哥的肩,小眯了一会儿。 “下一件展出的,是一枚罕见的南非钻石。” 冷不丁听见拍卖师的介绍,天性钟爱珠宝的她,完全没了睡意,马上往台上瞟去。 没想到,只是一督,它就俘获了她的芳心。 盯着荧幕上放大的投影,omega女孩沉迷不已,仿佛正在看一个梦幻的童话故事。 “原石为深金色,打磨后,裸石足有314.67克拉,呈水滴形,名为‘天外流光’。上个世纪末,在佳士得艺术拍卖行上,以天价……” 没有等拍卖师说完,她就下意识地看了席铭一眼。 这一眼,包含了许多东西。 期待。渴望。以及,志在必得。 受到omega女孩的热切注视,席铭心领神会,投去宠溺的目光后,示意加入竞拍。 今天的拍卖,采用的规则是密封式。 也就是投标人把出价记录写在纸上,密封后集中在一起,出价最高者,会赢得拍品。 该钻石的起拍价是4500万。 席铭拿起桌上的钢笔,在纸上落下一串数字,将竞价提到7000万后,交给了一边的侍者。 不久,拍卖师的台子上,堆满了密封的信件。 信件被一封一封拆开,直到一封不剩后,拍卖师一锤定音。 “112号拍品已成交……” 席铭脸上,划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低头整理衣服,已准备起身,接受其他竞价者的掌声与喝彩。 席思乐幸福无比,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骄傲。哥哥从没给钟泊买过任何昂贵礼物,连唯一的一辆法拉利,也是席夫人让出来的。 但他对自己不同。 她想要7000万的钻石,他也绝不吝啬。 可下一秒,拍卖师的发言,打破了她的幻想—— “本轮中标人为l先生,以2030万刀,约1亿4千万的价格,竞拍成功。” 两人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 在场众人不由议论纷纷。这一轮中,共同参与竞价的商业人士,也是一头雾水。 见席总对112号拍品有意,这些人不敢扫他的兴,故意把价格出得很低,只徘徊在5000万附近。 所以。 在他们看来,席总这轮中标,已十拿九稳。 甚至,早已有人在肚子里打好了草稿,只等着结果一公布,就上去恭维几句,留个好印象。 可,结局出人意料。 这个l先生是谁? 竟如此胆大包天!得罪了席总,还想不想在一线城市混下去了! 他们环顾四周,试图把人找出来。 拍卖师见众人交头接耳,为保持拍卖会的公开与透明,再一次进行了补充说明。 “这位l先生是通过全球直播,线上出价,所以不在现场。相关规则在开场时已经提及,规定时间内,场外出价是被主办方允许的。” 怎么会有这种事? 坐在第一排的omega女孩同样惊讶。 她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考虑到哥哥的面子,她只得把浓浓的失落压下,不去想这颗美丽的宝石。 “其实,我听说钻石容易贬值……” 席思乐试图宽慰哥哥,可越说越委屈。 她心里清楚。 容易贬值的,都是一些小克拉的碎钻,像今天这样,高达300多克拉的,估计全世界都罕见,是妥妥的收藏品,价值连城。 到底是无缘吗。 她的信息素变得苦涩,让席铭有点不快。 席铭本对这种omega喜欢的小玩意儿兴趣不大,如果能让思乐开心,他不介意买下。 不过,没买到也无所谓。 根本不痛不痒。 真正叫他不悦的,是有人压过了他的风头。 1亿4千万。比他多出了一倍。 哼,可真舍得花钱。 估计是个宝石收藏家,要不然,就是个被omega哄得晕头转向的alpha。 人傻钱多!这种石头,让自己多加价一百万,都是亏损! 席铭冷着脸,端起一杯香槟,告诉自己这是小场面,犯不着动气。 他早浏览过拍品信息页,明白压轴的那件,才是一条真正的大鱼。耐心即可。 字画、古玩、珠宝…… 各品类逐一结束后,进入到了厂房、土地、住宅,这些不动产的竞拍环节。 席思乐只看了一眼,又开始打哈欠。 邻边的席铭与之相反,他面色沉稳,双腿交叠,如蛰伏已久的猎手,等候着心目中猎物的出现。 没有过多久,时机便到了。 “接下来竞拍的,是本市经济开发区的一处土地使用权,共计130亩。大家想必都听说了最近的事,关于恒度建设……” 席铭所等的,就是这个。 近两年,国内第三大房地产集团恒度建设,负债累累,到了破产的边缘。 公司名下一系列资产进入清算、重组阶段,这片开发区土地的使用权,自然会被吐出,在相关部门的协调下,进入拍卖流程。 席氏集团——万优国际,主要布局互联网、金融、医疗领域,但多元发展总是有利的。 拿下这片土地的使用权,是步入房地产业的开端,也是他野心的一环。 130亩,每亩平均至少1500万。 换句话说,这场投资,接近20亿。 席铭以深长的目光扫视一圈,满意地笑了。他明白这里除了自己,没人有能力吃下这个大项目。 于是,他大笔一挥,直接写下了20亿。 没有过多加价,因为他会是唯一的竞拍者! 规定的时间已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拍卖师的讲台。 “本轮的中标人是……” 席铭气定神闲,只觉有一道光束打在了身上,他放下香槟,轻扬下颌,仿若正聆听一首为自己而写的赞歌。 “是l先生!恭喜!” 第10章 失败者 “l先生以40亿的价格,竞拍成功!” 不一会儿,拍卖师开始介绍最后一件拍品,而场下的众人,仍一片死寂。 alpha强大的压迫信息素宛如一场可怕的寒潮,压得人低下头颅,瑟瑟发抖。 每个人心底都清楚,席总这一回是真的发怒了!他们当中也有不少的alpha,但在对方高阶信息素的威压下,愣是一动也不敢动。 “哥哥……” 作为omega,席思乐几乎被逼得喘不上气。 她怯生生地唤了他一声,但让她害怕的是,自己没得到任何回应。 这一刻,女孩本能地感觉到,alpha过去对她展现的温情,像是阳光下的一滴水,眨眼的工夫,便可蒸发殆尽。 不,不会的!哥哥一定是太生气了,过几天就好了!她这样安慰自己,双手却抖个不停。 席铭没有应付她的心情。 愤怒。焦躁。丢脸。无所适从。 这些负面的情绪,如滔天洪水,泛滥成灾,且一发不可收拾。 又是多出一倍的价格! 很好!看来之前的一次,不是巧合! 从小到大,家境优渥、成绩顶尖的alpha第一次被人这样羞辱!在崇拜他的omega女孩面前、在他的商业伙伴面前、在无数新闻记者面前,让他颜面尽失、丑态百出! 更可恶的是,这是一场全球直播! 席铭无法当面叫停拍摄,这会显得他毫无气量,如今之计,只能装作不在乎! 他花了三十秒让自己冷静下来,收敛起压迫信息素,点了一根烟。 席思乐在一边看着,眼泪掉了下来,太过猝不及防,连她一时都说不上原因。 为什么哭? 半晌,她才明白过来。他知道自己讨厌烟味,以前,从不会在她的面前开抽。 席铭没正眼看她,但知道她在哭。 他没有往日哄人的心思,只觉得她的表现丢人。这种情况下,钟泊不温不火的讽刺,都比哭来得好上不少。 所以,他选择了视若无睹。 omega们都爱哭,遇见一丁点事儿,眼泪就掉个不停。既然她想哭,就让她哭个够吧。 现在唯一重要的,是扭转自己的处境。 于是必然的,席铭盯上了最后一件拍品。 这是一套海景房,平平淡淡,没什么意思,他已经有了很多这样的房子,甚至记不清具体的套数。 1000万的起拍价。 甚至让他觉得有点不入流。 换作平时,这种房子绝不会入他的眼,但今天是个例外,一个令他……疯狂的例外。 他没有一点犹豫,在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半点退路。 要么赢,要么输。战争已经打响。 如果什么都不做,就是投降举白旗,他绝不原谅往后退步的自己!绝不能让自己一辈子,都活在这个人的阴影之下! 扑通。扑通。 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扑通。扑通。 拍卖师拿起了纸,开始宣读结果—— “最后一轮,中标人是l先生! “他的出价是……2亿!竞拍成功!鼓掌!” 全场鸦雀无声。 空气如同凝固,所有人都冻在了冰里。 席思乐花容失色,不由捂住了嘴。 方才她在哥哥身边,亲眼看见他写下数字,不多不少,正好1亿! …… 海岛别墅内,钟泊坐在卧室的床尾,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画面,陷入微思。 ——这场博弈,是席铭输了。 不知alpha是怎么办到的,他电脑上的直播镜头一直对准着拍卖会的第一排,也就是席铭他们所在的位置。 电子屏幕后,席氏ceo面色铁青,仿佛遭遇了一生当中的奇耻大辱。他的omega妹妹在一旁无声垂泪,压根不敢搭话。 这样的场面,钟泊只在自己的梦里见过。 陆予盛,这个把自己弄到孤岛上的绑架犯,用23亿巨款,轻而易举地让他的梦化为了现实。 “没想到,你猜的挺准。” 陆予盛对着omega,吹了一声口哨。 席铭先后一共竞拍三次。 陆予盛故意使坏,让钟泊猜对方的出价,之后自己再以两倍的金额,对之进行打压。 而每一次,钟泊猜的都是对的。 “凑巧而已。” 钟泊的回复不咸不淡,似乎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你不必太当真。” 陆予盛并不满意,他像个赢得比赛后,渴望嘉奖的孩子,向omega进行追问。 “怎么样,看他出丑,你开心吗?” “……” “回答我。” 陆予盛从背后抱住omega,把他放在自己腿上,有点儿闷闷不乐。两人维持这个姿势,直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半个小时。 alpha的额头靠上omega的后颈,每一次呼吸,都让热气上扑,引发一片战栗。 钟泊的心绪如同潮汐,随之几度起伏。 像受到了引力一般。 背后的alpha是一头年轻的狮子。 如此骄傲,充满了胜负欲。这场战斗中,他放纵地攻击,把另一个alpha踹下神坛,仿佛自己才是山巅之上的主宰,俯视世界的主角。 鲜花、灯光、掌声…… 光鲜亮丽的一切,都被他纳入手中。 一如天空中的太阳,任人追逐,却从未有人到过终点,与之并肩。这样的alpha,如何不令人生出向往。 “开心。” 像为证明这句话是真的,钟泊上扬唇角。 陆予盛歪过头去注视他,却发现omega的眼底,没有他想要的神采。 “你在骗我。” alpha惩罚性地张口,在omega的肩上咬了一下,隔着一层薄薄的白衬衣,不太痛,反而有点麻,有点痒。 omega任他胡来,也不闪躲。反正自己岛上的衣服都由对方提供,脏了坏了也不心疼。 “他众星捧月,没受过什么挫折,如今这种反应我也是头一次见,谢谢。” 盯着丈夫气急败坏的样子,钟泊莞尔。 这听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受到另一半冷暴力与出轨二重打击的omega所应当说出的话。 钟泊的反应,更像在看一个实验对象,在发现其与平日不同的一面时,展现出了更多的……兴趣。 “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个?” 陆予盛明白了。 钟泊并不想复仇,或者说,他在伤害对方时,没有怀抱复仇的想法。 对于这个不合格的老公,他似乎处于一种看乐子的心态。对方的狼狈,不会让他快意,反而会萌生出一种探究欲。 如同一只猫遇上老鼠,它会捕捉、玩弄、撕咬对方,其行为背后不是爱,而是兴趣。 但是。 alpha想,产生兴趣,正是爱情的开端。 “让我花钱,给你看老公的另一面,嗯?” alpha危险地笑了,捏着omega的下颌,强迫他转过头与自己对视,在年轻气盛的脸上,有种与生俱来的霸道,让人不敢违抗。 “你已经了解过他了,是不是也该抽点时间,来了解一下我?” 陆予盛的手指受紧,让omega有些难受,但他没有甩开对方的手,也没有打算回避问话。 “你花钱,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 钟泊语气有条不紊,似乎已洞悉alpha内心真正的想法,“因为……你要得到我。” 陆予盛一怔。 这时的omega,仿佛一汪窥不见底的深潭,他已囚住对方,而自己的心,却泡在水中,缓慢下沉。 算了。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装了。 没道理自己一个alpha,比omega还要矜持,他可不是小绵羊。 “你说的没错。” 如品尝花瓣一般,alpha咬上钟泊的下唇,手从下摆,滑入他的衬衣。 同一时刻,信息素释放。 omega身子软下,不由地向后倒去,如依人的鸟儿那样,无声宣告臣服。 “我现在,正准备得到你。” 发烧一般,浑身无力。 ——只有这个男人。钟泊闭上眼想。 被圈在alpha怀中,混乱不堪。 ——只有这个男人的信息素,能让自己如此失态。以至于,没有一丝拒绝的余力。 alpha附在他耳边,细碎低语,如哼着一首夜曲。 “我想念你之前每个晚上的样子。 “现在,让我们马上开始吧,好吗?” 第11章 玫瑰与枪 没有月亮的夜晚,适合干一些坏事。 眼前年轻的男人是如此意气风发,以至于omega都要怀疑,这四个字本就是为他量身定制。 七月夏日的躁动,在两人身上流淌,习习凉风,也吹不散彼此眼中,跃动的火光。 omega如默许一般,向后仰倒。 身子撞入柔软的白鹅绒床垫,又被弹簧支撑着弹起,伴着错乱的呼吸,最终半陷在了床单里。 身下丝质的布料如流水,自然舒适,沾着一抹微凉,托着omega流向一个奇幻而瑰丽的夜色梦乡。 这当然是一场梦,钟泊想。 不然他怎么会鬼迷心窍,同意一个陌生的alpha这样贴近自己?就好像他们已亲密无间,契合无比了一样。 其实,倒也不必想得这么浪漫。 不过是动了欲念,任其摆布,仅此而已。 钟泊侧首,露出一截白净的颈项,看上去如天鹅一般优雅。他的右脸贴着床单,几缕发丝顺势滑下,表情叫人看不真切。 扣子解开,衣衫褪下。男人的动作,像在拆一件包装完好的礼盒,而里面放着的,自己期待已久的宝物。 男人从容不迫中,带着如火的侵占性,掠夺了omega的一切感官,徒留一片战栗。 钟泊神色,逐渐迷失。 随着力度的加大,象牙白的肌肤染上丽色,似花瓣被压出了汁水,冶艳中,似任人予夺。 但他的反应,似乎并不大。 陆予盛托起omega的下颌,发现他眸子半垂,一脸的百无聊赖,甚至刚刚,有可能在走神。 仿佛没有灵魂。 只是一味在感官中沉沦。 “钟泊。” 忽而被叫了名字,omega从混沌中清醒。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问—— “结束了吗?” 陆予盛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但下一刻,他似乎已经想到,自己该如何惩罚这个不专心的家伙。 没有拖泥带水,他直接走下了床。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钟泊无所适从,他扯过毯子,茫然地看着alpha的背影,觉得他是在找什么东西。 “陆予盛?” omega唤了一声,没有回应。 他有点不解,这种时刻,对方下床是要找什么?不管是什么用的到的,床头柜里都有,伸一下手就能摸到…… 不出10秒,他看见alpha站在白墙边,从一天堂鸟挂画后的暗格中,取出一件东西。 卧室的灯光已下调至昏暗,他不太看得清楚,但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直到alpha回头,向床的方向越走越近,他才吸了一口冷气,发现对方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把军用手枪——西格绍尔 p320。 黑洞似的枪口对准了omega,陆予盛扣着扳机,笑意未深入眼底。 钟泊心房一紧,他要杀了自己?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身体的余热消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猝然降下的不安。 可是,现在能做什么呢? 他像一片落叶掉入了湍流,受着无常命运的冲刷,无力自救。在迫近的死亡面前,理性失去了作用。 “放心,我没开保险。” 僵住的omega,让陆予盛心情舒畅。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坐到床边,然后在omega不解的注视下,解开保险,拉动套筒,让子弹上膛。 然后,陆予盛说:“来,握住它。” 他把这支枪交给了钟泊。 手上沉甸甸的分量,让omega迷惑。 他对真枪并不陌生,不时还会去射击馆玩,但,为什么alpha要把它交给一个人质? 这不合常理。 他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陆予盛唇角的弧度扩大,他捧住omega的脸,给了对方一个看似爽朗无害的笑—— “玩个游戏怎么样?接下来,如果我让你不满意了,你就开我一枪,反之同理。看在你是个人质的份上,由你先开始。” 玩笑一般的语气背后,钟泊听出了疯狂。 上膛的枪有多危险,他再清楚不过。 加上枪支可能存在品质隐患,他没法对安全做出任何的保证。 “我们,有必要这样吗?” 钟泊不确定地问,为什么非动刀动枪不可? “因为我和你不一样。” alpha与他对视,平日不羁的眼中,已乌云沉积,风雨欲来,“因为我……是认真的。” 钟泊下意识看了一眼手里的枪。 alpha表白一样的话,听上去有种令人窒息的空洞,他无法共情,甚至嗅到了一丝危险。 钟泊的一切反应,尽收于alpha的眼底。 他没有进一步逼迫,而是倾身贴近,再度咬上omega的唇,尖头的犬牙,反复轻磨—— “你会明白的,我保证。” 钟泊不出声,他没有回应,在与之亲热时,也没松开手,把枪扔到一边。 两人一起滚到床上,ao两种信息素在空气中纠缠不分,越发浓郁。 钟泊的鼻子几乎失灵,他分辨不出具体的气味,只是抽象地觉得,这个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散发着阳光与海洋的味道。 两人仿佛正在黄金沙滩上打闹、翻滚,身上暖洋洋的,很舒适。 汗水滴落,手枪上有了水渍,有点难以握住。他不得不集中注意力,以防误扣扳机。 这样的场景,让他不期然记起,自己在卧室枕头下也放了一把格洛克17。 当失控的丈夫向自己扑来,他几乎已见到了这样的画面—— 枪口吐出火星,一声巨响后,子弹划破空气,命中对方心脏。 一切归于寂静。 鲜血漫出,沿着床单,一道道涌向地板。 对方的尸体,连同自己,泡在一片温热中,如沐浴在绯月之下。 …… 可现在,omega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他在床上拿着枪,不是为了阻止一个alpha的攻击,而是在接受一项惩罚。因为一时的分神,对方就让他的心一直吊着,无法投入。 这个讨人厌的混蛋。 恍惚之际,钟泊抚上alpha的脸庞,可很快,他又像被灼烧一般,一下子把手抽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两人交织的信息素闻上去再也不像花朵、阳光与海洋,而是像被打翻在真丝地毯上的葡萄酒,充斥着猗靡、奢败的气息,让人沉沦其中,难以自拔。 信息素的作用下,他们在不断坠落。 omega的身子松松垮垮,像是一枝快凋零的玫瑰,但凡晃一下,便会落下大片大片的花瓣,香气也越发浓烈。 “……” 钟泊抬手,环住alpha的颈项,让冰凉的枪套贴上男人的后颈,坏心道—— “与其花那么多钱, “不如像这样,多来几次……” 于是,没有意外地,风暴袭来。 钟泊闭上眼,觉得自己仿佛是一片云,在狂风暴雨中七零八落,知觉也不复存在。 …… 次日清早。 alpha都是体力上的怪物…… 睡过头的钟泊如是想。看一眼手表,现在已经快到9点,自小学以来,他第一次这么晚才自然醒。 大约在7点左右,陆予盛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洗漱打理。末了,还邀他一起外出晨跑。 “你当我是铁打的?” 昏沉的omega咕哝一句,把毯子蒙在头上。要不是被对方吵醒,他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所以你的体质才会这么差……” 陆予盛如此感叹,但没把他硬生生拖出被窝。 在他看来,即使作为一个omega,钟泊的身体状况也谈不上良好。当然,这与对方的精神状态有一定关系。 他不去谈论omega在父亲去世后几近自残的行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忘记。 陆予盛在床边坐下,隔着毯子吻了一下钟泊的头,并放出一些安抚信息素。 “不要再做噩梦了,好吗?” 缩成一团的omega没有给出回应。 也许是太累,又睡着了。 如果他听到,大概率会反驳,像个小刺猬。 陆予盛一边这样想,一边拎起冲锋衣,无声关上了卧室的木门。 在alpha信息素的安抚下,omega多睡了两个小时。现在,他从床上坐起,伸了个懒腰,而后,自然地摸上自己的后颈。 没有咬痕,没有标记。 钟泊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 他正打算在心底夸一下alpha的自控力,却在低头之际,发现自己领口以下,全是不可描述的红色痕迹…… 这家伙,上辈子是一条狗吗? 大热天的,钟泊不得已在衣帽间挑来拣去,耗时十来分钟,选出了一件浅色的立领长衫。 大牌设计,样式不错,就是料子厚了些。 要不是有中央空调,他绝对会中暑。 钟泊把干净的衣物扔到床上,自己简单冲了个澡,用吹风机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门。 应该是红发女佣。 “不好意思,稍等一会儿。” 他换上衣服,开窗透气,还收拾了一下房间。 见手枪还扔在地上,他又一次感叹起这个业余的alpha绑架犯,把它放回了挂画后面。 做完一切,他打开房门。 红发女佣冲他打了招呼,扬起笑容,把小餐车推入。早餐摆上后,她一如往常,抱走昨天两人的衣服和床单,准备清洗。 钟泊咬着拉丝面包,明知道床单上没留下什么,仍是面上一热。也不知道这儿的隔音效果如何,昨晚自己的声音…… 红发女佣手脚利落,不一会儿铺好了新床单。这时,她发现钟泊一反常态,只顾埋头啃面包,便觉得omega们可真害羞。 “其实,我爸妈的床单也是我帮着洗的,他们感情可好了,三天两头在外面装情侣……” 红发女佣说笑着,想让他放松点,却发现他的脸更红了,于是忙不迭地摆手。 “不用紧张,我已经发现你和老板是一对了,喔,还有下面的几个保镖,他们也这么猜。” 钟泊来不及反驳,又听她开口—— “对了,差点忘了,刚才老板在楼下,让我把这个给你。我先下去了,你慢点吃。” 从她手中,一个手机递了过来。 钟泊不用检查,就知道这是自己的手机。谢过之后,他拿回手机,内心全是不解。 陆予盛这家伙,又在玩什么游戏? 他没有拿回手机的欣喜,反而在想对方这一举动的用意。会是一出试探吗? 光猜测下去,是不会有答案的。 他打开锁屏,看了一眼后,惊诧不已。 99个未接来电? 从昨晚开始,到凌晨五点,几乎没断过! 第12章 二次来电 这个时间点,多数人已打卡下班。 落地窗外,灯火通明。 席铭一个人坐在独立办公室,没有开灯。脚下的影子长长一道,黑洞洞的,像小怪兽的藏身之地。 他背对办公桌,已经坐了三个小时。 摩天大楼的轮廓,一点点为夜色吞没,而他在等的消息,一直没有出现。 之前拍卖会上失利,他第一时间让国内各大媒体销声,同时派人调查l先生的真实身份。 还没有出什么结果,席夫人就打来电话,询问今天上午拍卖会一事。 他面色一滞,佯装云淡风轻。 席夫人猜出儿子心情不好,也没多问,关切几句后,把话头绕到了钟家。 钟厉一手创立的时印集团,是全球top 10的制药企业,也是国内的行业龙头。 他的意外过世,让不少人看到了机遇。 她交代了很多,最后,柔声相劝。 “他一个omega,父母双亡,再有钱又有什么用,到底还是要顺从老公的。你说点好话,再买点东西,他肯定服软了……” 席夫人不知道钟泊消失的事,让他多抽空去医院看看,省得对方一时想不开。 “这个节骨眼儿上,可不能出差错。” 通话结束。 席铭靠上旋转椅背,支起头,陷入沉思。 母亲温言软语,话里的意思却十分清楚,在得到钟家的遗产之前,钟泊不能有差池。 离婚,自然也不行。 钟厉是个狠角色,他活着的时候,自己没法离婚,死了,恐怕也得拖个一两年。 母亲所言,字字在理。 但,那又如何? 他只知,今非昔比。 席氏集团如日中天,他已有足够的资本,可以不去理会,那个死人留下的一切。 五年来,忍气吞声,他为自己不值,更不愿自降身份,沦为秃鹰,以腐肉为食。 席铭目光沉沉,拉开案下的柜门。 有一份协议书,正躺在里面。 如同千里之外的蝶子,扇几下翅膀,就能在社会上引发一场龙卷风。 他止住思绪,开始审阅桌上的工作文件。 公司高层交上来的下半年企划案,还有诸多不足,得一一批复。 他不愿,在钟氏的影子下,度过一生。 无论家人如何反对,这个婚,他离定了。 …… “姓席的,你给我出来!” “这位先生,请不要乱闯!有话好好说!” “席铭!有种别当藏头乌龟!” “别,再这样,我们要叫保安了!” …… 他伏案工作了一会儿,听见外面吵闹,于是叫来在外的秘书,询问情况。 秘书小姐是个新人,怕席总生气,汇报时声音小小的:“是一位许先生,他吵着要见您,但没有预约,在外面和员工闹了起来。” “对方是beta吗?” “好像是的。” “见他带了同伴吗?” “没有,是一个人。” “行了,放他进来。让保安在门口候着。” 秘书小姐依言退下。 席铭在问完后,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当对方冲进办公室,果然如他所料。 来的,正是钟泊的那个朋友,许然。 他和许氏有过一两次商业合作,心知许父老成持重,没想到儿子却毛毛躁躁,不知礼数。 这幅样子,绝不是来谈公事的。 “你这个混账!把小泊怎么样了?” 许然一见席铭,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指控,“小心我告诉警……媒体!” 他今早和老妈一起看新闻,发现这个棺材脸和一个娇滴滴的omega手挽手,参加了一场拍卖会。 原本是因为老爸也会去参加,他才勉为其难地看了一下新闻,没想到正巧撞上这一幕。 当即,他想都没想,就给钟泊打去了电话。 第一通,没人接。 他考虑到对方可能在休息,调了静音,于是等到中午,打了第二通,还是没人接。 一直到下午,他打了五次都没人回应。 发现不对劲后,他向公司请了半天假,跑到之前去过的那家医院,却意外发现,钟泊不在病房。询问前台,也没有出院记录。 他又去了钟泊的别墅、家族企业、研究所,里面的人都说,近几日没见过钟泊。 查看社交软件,最后一条发布的内容,是一本书的读后感,时间停留在两周前。 许然终于急了,抱着一丝希望,开始疯狂给钟泊打电话。 可惜,这些电话都没有接通。 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人间蒸发了? 思来想去,最有可能的,是遗产之争。 钟厉的情妇与私生子们,都不是什么好鸟。 许然去找了他们,分开挨个问,但发现对方只是幸灾乐祸,对其他一无所知。 于是,他来到了席铭面前。 记得有个专家说,伴侣一方出事,有八成的可能是另一半所为。他担心不已,生怕好友已遇上不测。 “怎么,他玩失踪,也没通知你一声?” 莫名被兴师问罪,席铭十分不耐,他理了一下袖口,“还是说,你们串通好了,一起来演戏的?” 闻言,许然愣了一下。 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后,他气笑了。 “你有病吧,小泊才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发现了钟泊的消失,但完全不当一回事!即使准备一拍两散,也不至于这么冷血吧,人渣! 生气归生气,许然又觉得,他没在撒谎。 “真的不是你?” “我很忙,没功夫陪你玩推理。” 席铭不屑一哂,对他下了逐客令。 许然一直紧盯着他,发现他的脸上没有半点心虚。怎么会这样? 可,如果不是席铭,那会是谁干的? 不期然地,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大脑,许然想到了之前新闻上的omega失踪案。 “他……一定是被人贩子拐了。” 许然低头,呢喃自语。 “不行,我必须报警!对,报警!” 席铭一听,神色更为不豫,他命令秘书小姐拦下对方,冷冷发问。 “你要闹得人尽皆知?万优国际的股价会下跌多少?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许然红了眼。 一周前,钟泊还躺在病房里,安静得像失了灵魂。他心里难过不止。 这场婚姻,为小泊带来了什么? 作为朋友,他只恨自己没用,当初没有劝动小泊,让这个渣滓白白害了他。 于是,他大吼一句—— “艹你大爷的股价,跌穿地心去吧!” 说罢,就气冲冲往门口走。 见他要离开,秘书小姐一脸焦急。 “站住!” 办公桌后,席铭放出alpha压迫信息素,无声的威严与肃杀,成功让beta步伐一顿。 “我现在打给他,你听着!” 席铭拿上手机,拨打号码的同时,打开免提。 昨天,他才给钟泊打过电话,人好端端的,能出什么事?反倒是对方,家里烂摊子多,还住了医院,现在又玩失踪,净给他添堵! 这个omega,真的知道怎么当好一个alpha的伴侣吗,啧,完全不及格! 电话的背景音乐,响了足足二十秒。 而后,随着一声提示音,电话接通了。 对面有风的杂音,但没人开口说话。 席铭没心思拖时间。 他冷着眸子,问得直截了当。 “你在哪儿,还没玩够?” 对面一阵窸窣。 接着,是布料的沙沙微响。手机发出不轻不重的碰撞声,似乎是被人放到了桌面上。 之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又是这样。 他眉头一皱,回忆起上上通电话,不明白对方在搞什么花样。想引起自己的注意,手段也太低劣了一些。 “不说话,是想让我挂电话?” “呵。” 那一头,传来长长的、低沉的笑声。 听上去是个陌生男人。 他的态度,从容不迫中,还带着几分调侃。 谁? 席铭瞳孔一缩,意识到不对。 这是钟泊的手机号,自己并没有打错。换而言之,对方现在身边有个男人。 席铭本就冷酷的脸上,覆上一层冰霜。 他怎么敢? 电话的另一边,陌生男人开口了,声线充满磁性,尾音上扬,似乎在哄着小猫上钩—— “亲爱的,他要挂了,你出点声吧?” “不要!陆予盛!” 第二句,显然是钟泊在说话。 不知为何,他听上去很慌张,往日清晰的吐字不复,染上了不明所以的混乱。 “小泊!是你吗?你还好吗?” 许然听了,眼睛一亮,来不及多想,立即冲到办公桌前,凑近了手机。 “我……没事。许然,你怎么在……” “我发现你不见了,到处找!你真吓死我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呼吸不稳的话语,戛然而止。 对面的音调忽而拔高,然后又是一片沉寂。 这时,许然也听出了不对。 他发现好友的声音沙哑不少,语句时断时续,像是运动才结束,喘不上气一样。 许然还在困惑,角落里的秘书小姐却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红了脸。见状,他也反应过来。 难道…… 席铭听得忍无可忍,冷厉的面孔再也挂不住,他一把抓起手机,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其压碎。 “钟泊!你还要脸吗? “我们还没正式离婚!你竟敢……和外面的野男人搞上!下贱胚子!” 电话另一边,传来陌生男人不满的抱怨,可仔细听,又有一种上位者的从容与无谓—— “什么野男人,甜心,为我说句话好吗?” “住手……” “来吧,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 男人故意咬着字音,听上去更为浓稠、喑哑,仿佛一勺糖浆,每一滴都可以拉出甜丝。 “快一点说,宝贝。我等不及了。” “啊……放我下去!” “你也不想让我生气,对吧?” 话落,对面发出更多声响,是桌子与地面的摩擦。 “不、嗯……啊!老公……” “乖,多说几遍,我爱听。” “啊,老公……停下……不要了……” …… alpha信息素终于爆发。室内像点了一颗炸弹,火药味四起,让人只想落荒而逃。 压抑几秒后,席铭再度开口,发音冷硬而锐利,身体似乎也一起发出了咆哮—— “说,你到底是谁!” 他的血液,正沸腾不止。 心里有个声音,持续发出尖啸。绝对,要让这个alpha付出代价!生不如死的代价! “我?” 对面的男人再次笑了,带着针对性的不屑,停顿一秒后,他漫不经心地接下去—— “上午,你不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说清楚!” “我是l先生,也是你丈夫的……绑匪。” 第13章 夏日早点 海上岛屿,白色别墅,二楼卧室。 雨后的上午,天空由铅灰变成了柔和的淡蓝,阳光从云缝中透出,洒在大地上,像是在为一卷暗淡的油画上色。 omega躺在白色橡木的早餐桌上,身体舒展,小腿失力垂下,未及地面。 他上半身只一件白衬衫,领带、下装、鞋袜,全部在扔在地上,乱作了一团。 桌子一边,是明净的落地窗。 上窗开启,夏风夹着海盐味,掠过每一片叶子,也吹离了丰茂的草丛,水珠滚落,湿润的空气中,泛起草木的清香。 浮云一般的光斑,在omega身上游弋,柔化了边缘,让人融于一片暖色调,看着松散,而美好。 他斜过头,看向天空,有些失神。 不远处有一片淡水湖,映入他的眸底,漾起了点点水光。此刻,他样子恬静,带着疲倦,眼尾还有点儿红,像是哭过。 年轻的alpha坐在椅子上,托起他的脚踝,耐心地为之套上新的袜子。omega像人偶一样,任其摆弄,没有一丝反抗。 结束之后,如同为奖励他的乖巧,alpha俯过身,在其泛红的膝盖上,烙下一吻。 “我要杀了你。” 半晌。钟泊终于回神。 他挡上双眼,对alpha说出一句狠话。 可惜,他的嗓子哑了,呼吸也尚未平复,吐字更是无力,听不出半点杀伤性。 方才的胡闹,着实过了火。 陆予盛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外屏幕碎了,留下蛛网一般的裂纹,是omega不小心失手的结果,不过也有自己的错。 钟泊坐起,把纷乱的发丝拂开,往后面撩。 他身上的衬衫半敞,松得一拉就掉,面前的alpha却穿戴齐整,人模人样,让他不爽。 “我们还没结婚,谋杀我,不划算。” 陆予盛递上一杯温水。 钟泊没接话,他端着水杯,又拿起手机,在对方眼前晃了一下。 “我会赔一部新的,你……” omega低头抿一口水,放下杯子后,认真对上陆予盛的视线,他想说的可不是这个。 “看见没,下一次再玩昨晚那一出,你的脑门就是这个下场。” 他弯起唇角,手指比枪,对准alpha的前额,一贯冷淡的脸上,添上几分狡黠,像在玩一场小游戏。 这是对昨晚的反击。 陆予盛原以为他会对刚才的事生气,但看起来并没有,至少表面上没有。 当时自己跑完步上楼,正巧听见席铭打来的电话,一时兴起,就把omega抱上桌,由着自个儿的性子,乱来了一通。 昨天晚上他昏过去了,压根没有尽兴。本想克制一点,结果却成了这样…… 他的目光落在omega的大腿上。白皙的肌肤上,满布了牙印与吮痕,新的旧的交错在一起,都是自己的杰作。 当时对方呼吸急促,一边捂住嘴,一边抓着他,不知是想推开,还是拉得更近。 哦,接吻的时候,倒是拒绝得很明显。 陆予盛舔过自己的后槽牙,果然有点味道,对方一脸的嫌弃,叫人无奈又好笑。 察觉到alpha的视线,钟泊不自觉地拉了拉衬衫的下摆,但他马上意识到上衣太短,什么都遮不住。 不能待下去了,他可受不了再来一次。 “我去冲个澡。” 钟泊从桌上跳下,脚尖点地的一刹,膝盖一软,险些无力地跪下。 陆予盛反应迅速,他一把捞过人,顺势往自己身上揽。当钟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他的腿上了。 他凑在omega颈边,促狭地眨了下眼:“急什么,生怕我把你吃了?” “没错,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 钟泊示意了一下他环在自己腰际的手。 “正好,我跑完出了点汗,还是一起吧。” 陆予盛不但没松手,反而将omega一把抱起,还向上抛了一下,似乎在估计他的体重。 慌乱中,钟泊搂住他的肩。 “不行!这不合适!” “为什么?” “浴室,昨天我就是在那儿晕倒的。”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陆予盛状似无辜,语气也轻描淡写,像是对方记错,在冤枉他一样。 钟泊见反对无效,开始挣扎,可alpha的臂弯太稳,甚至纹丝不动,让他很没面子。 陆予盛不理会这些,抱着人,迈开长腿,走入浴室。 扒上衣时,发现还他不安分,陆予盛一口咬上他的后颈,留了圈牙印,于是omega终于偃旗息鼓,不闹腾了。 …… 白雾上升,钟泊泡在温热的水里,手里拿着精油皂,一边洗,一边无声反思。 这是今天洗的第二遍。间隔不到1小时。 长此以往,他会垮掉。 昨晚,是个错误。作为omega,也许真的不该主动。折腾成这样,就是对自己的惩罚。 钟泊摸了下自己后颈的印子。 没有信息素的注入,但仍在发烫,似乎在对着alpha,渴求更多。 但是。 钟泊不想被任何人标记。 他可以和一个陌生alpha上床,也可以一口一个“老公”,因为没有损失,他就无所谓。 可标记不同。 o被标记后,无法再接受另一个a。 一旦缺失对应的a类信息素,长期下去,o真的会死。对此,医院也无能为力。 除非,洗去标记。 这不是一个小手术,一般而言,上限为三次。 再多,只能放弃腺体。 而这么做的omega,即便手术成功,也没几年可活,完完全全,是死路一条。 所以。 脑子没坏的omega,会偏向于有自控力的alpha,之后才是人品、权力、金钱与外形。 选情人是这样,选老公更是。 钟泊的目光一转,隔着水蒸气,绕到了一旁的alpha身上。 对方正在淋浴,自己不得已,进了浴缸。 “我的身材,让你满意吗?” 捕捉到omega的视线,陆予盛勾唇,撩起额前的湿发,大大方方地,冲他展示起来。 花洒下,alpha的身体雄浑、健硕,而挺拔。 宽肩窄腰,肌理紧实。 白色泡沫消退,他浑身上下,张扬出一种,源于骨子里的野性,让人心房扑颤。 “……” 确实很有冲击力。 钟泊如是想着,不住地开始羡慕。 假设自己也是alpha,会达到这样的水准吗?他略作思索,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他不是热爱运动的类型。 家里的跑步机已拉到仓库吃灰,健身卡也不知扔在哪个角落,佣人没发现,估计是当成废品,进入了垃圾桶。 钟泊并不觉得可惜,由于基因,omega注定无法拥有alpha那样壮实的体格。 换句话说,他天生不是上面的料。 钟泊坐在温水里,忆起昨夜的荒唐。而后,他目光若有所思地,在alpha的身上打转。 半晌。 他低下头,小声咕哝—— “陆予盛,你过来。” omega耳尖隐于乌发,泛起酡红。肩头浮着一层水光,如贝中珍珠。 天质自然,不可方物。 中心处,一圈圈水纹,在平面浅浅晕开,让omega看上去像一尾人鱼,被养在了浴缸里。 “过来。” 重复一句,他嗓音温软,听着很舒服。 陆予盛心头发痒,可眸光一闪,又觉得omega在打坏主意。他唇边噙笑,没顺对方的意。 “又不怕我了?” 钟泊扒着浴缸的边缘,正面迎向他。 “我只是…… “想奖励你而已。” omega歪头莞尔,吐字夹着鼻息,无端的,引人想入菲菲,“所以,过来好吗?” 不是央求,而是勾引。 陆予盛闻言,眸色渐深,坦然迈步上前。 “哗啦——” 水流漫出,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钟泊从浴缸里起身,自下往上,环住alpha宽厚的背,如雏鸟一般,依偎在其胸口。 陆予盛勾住他,与之对视时,眼神灼人,仿佛在看一只猎物,自投罗网。 “关于什么的奖励,嗯?” 钟泊用指尖,沿着alpha的侧腹,一寸寸向下滑动:“当然是……让我满意的奖励。” 话落,他推开怀抱,而后—— 陆予盛见了,兀地一惊,凸起的喉结,不住上下滚动。 出于本能,他想托住omega的后脑勺。但是,停在半空的手,终化为拳,支在了浴缸边。 他还是,不想让这个人难受。 没过一会儿,alpha阖眼,低喘出声。 如一头受伤凶兽,卧在地上,让人不敢接近,又为之心悸不已。 “钟泊……” 不由地,陆予盛唤出omega的名字。 逐步沦于失神之中,他喊了一遍,又一遍。 再一次回落,他张开眼,目光投向下方的人儿,不住屏息。 omega双目闭合,收着下颌。 颈项、喉结、锁骨…… 曲线优美,宛如一件艺术品。 雾气冉冉。 omega的睫毛上,缀了露滴。 轻轻一扇,水珠滚落。 这一刹,不见哭泣时的支离破碎,有的只是积雪逝去、化为涓流的恬然与纯美。 很快,alpha的视线,模糊一刻。 “……” 结束时,钟泊缩了一下,继而后退。 他一边喘气,舌尖扫过唇角,又舔了下牙齿,似乎感觉并不良好。 抬头,见alpha呼吸紊乱,他微微一笑,从浴缸中立起,再度贴上去。 钟泊垂眸,捧住陆予盛的面庞,与对方额头相抵。而后,在他英挺的鼻梁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随即,是第二个、第三个…… 眼尾、脸颊、嘴角。 最后,对准alpha饱满的唇,吻上去。 不料。 仅1毫米时,陆予盛一退,拉开了距离。 第14章 不洗牙,坏孩子 “怎么了,亲一口都不乐意?” 钟泊并不意外,反而笑盈盈地,出语调侃。 这是之前,陆予盛对他做过的事,不过现在,可轮到他了。 “有的人,不会连自己的味道,都恶心吧?” omega捉弄人的目光,让陆予盛一噎,不过须臾,他沉下眸子,灿然一笑。 钟泊不解,反应慢了一拍,回过神时,发现alpha已抄起他的膝弯,将自己抱在半空。 “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陆予盛又安然无恙地,把他横向放入浴缸。钟泊一头雾水,正要说话—— “咳!” 猝不及防,半个头没入水中,他呛了一口。 alpha压住他的头顶,半蹲在浴缸边,唇角弧度扩大,像在观赏一只落水的小猫。 “你这个混……” omega正要骂出脏字,奈何alpha又一次施力,把人鼻子以下的部位,按入了水里。 “唔——” “乖。” 陆予盛另一只手伸进水中,拇指撬开omega的唇齿,接下来探入的,是食指与中指。 “谁家的小朋友,连刷牙都不会。” alpha语调戏谑,尾音勾着笑意,贴耳听,有些许磨人。 带着薄茧的指腹,刮过omega的舌面,如沙砾一般,触感分明。他捏着不放,还往外扯了一下,如同恶作剧。 钟泊不满,却难以反抗。 他张着口,任由对方手指侵入。洗澡水没什么味道,喉间的不适平复后,他逐渐适应,样子也变得温驯了些。 alpha不再压制他,只手抚过他的头顶,轻拍了两下,像在顺毛。 “真是个坏孩子,让我来帮你。” 陆予盛哄着omega,说话间,发梢上的小水珠滴落,顺着棱角分明的面庞滑下,积在性感的锁骨处,分外勾人。 钟泊为美色折服,气消了大半。 陆予盛的手指划过牙齿、内壁,做着清洗,他动作不算温柔,还不时拨弄几下舌尖,换来omega不悦的轻咬。 花了约三分钟,钟泊下颌吃力发酸,开始不高兴地瞪人,陆予盛才放过对方。 “其实,昨天晚上,我也是这样帮你洗的,只不过现在,换成了上面……” 陆予盛坏笑,饶有兴致地坐在边缘,欣赏起omega涨红的脸蛋,同时想起了煮熟的虾子。 “陆予盛!闭嘴!” 钟泊不甘,溅了alpha一身水花,见对方还笑,甚至更肆无忌惮,不由磨了下牙。 他正准备骂人,却不想—— 被弯下身的alpha,一下子吻住。 时间变慢,如同丝线,被无限拉长。 耳边是花洒的流水声,打在瓷砖上,像圆润的珍珠,乱撒一地。 隐约有谁的心跳,混入其中。 时轻时重,似黑白琴键,叩起了节拍。 两人用了好几分钟,感受彼此口中的味道。 但怎么尝,都只有水的微涩,与甘冽。 身下的水温变凉,他们相互分开。 钟泊才发觉,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抵在了对方的胸口。没有任何刻意,这个吻,像自然发生的。 他低下头,只觉得不可思议。 陆予盛把omega从水里抱出,自己在腰间,系上一条浴巾。然后扯过一张吸水的白色浴毯,把omega裹在里面,抱出浴室。 仿佛,他真的是一尾人鱼。 钟泊没有挣扎,靠在alpha的怀中,感觉暖洋洋的,舒适到有点儿犯困。 …… 陆予盛把人放到床上。 身下是柔软的垫子,背后是蓬松的靠枕,有一瞬间,omega想直接睡下,奈何头发湿漉,水会沾上新床单。 陆予盛找来吹风机,坐到他身后。 热风吹散发丝,洗发水的味道在空气中浮动,是淡淡的,沙地马鞭草的香气。 “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玫瑰。” 忽地,钟泊开口。 这不是自恋,玫瑰味的omega并不罕见。 陆予盛一开始找上他,用的也是这个借口。当然,钟泊没有全然相信,不过谎言之中,总该掺点儿真心话。 而且,这个alpha确实喜欢在他的脖子边,闻来闻去,尤其是在入睡时分。 钟泊一度不解。有什么可闻的? 他的信息素太淡了,有时甚至会完全消失。医生检测后表示,浓度不足正常水平的5%。 就连自己本人,也是偶尔才能闻见一次。 而且,真心不算好闻。 他的信息素,并非完全的花香,而是带上了雨水、泥土的味道,不甜,也不清新。 至于玫瑰味。 他只在几次药物治疗中,从自己的提取液里,真正闻见过,平日根本没有。 医生安慰过他,说这年头,爱闻汗臭味的alpha都有,肯定会有人喜欢你的信息素。再说,全世界ao比例约2:1,omega根本不用担心没人要。 钟泊并不附和。 omega总是alpha的最优选择,但自己不是。儿时失去生育能力的他,再有钱,也只是别人眼中的花瓶。 不,不对。 omega本来就是花瓶。 而他,是花瓶中的劣等品。 “我只是钟意你,和气味无关。” 陆予盛在omega身后,把他头发吹到半干。 接着,alpha放下吹风机,将人揽入怀中。 他下巴抵在对方的肩上,样子十分亲昵,简直把omega当成了大号毛绒熊布偶。 钟泊一默,被他抱着,心情略有下滑。 这样的甜言蜜语,他在搭讪者口中听得不少,无非是看上了他的外貌,见色起意。 不少omega都有外貌焦虑,但钟泊没有。 他清楚,自己的颜值很能打。 许多陌生的追求者,就是冲这一点来的。 之前,他还信以为真,认为这个alpha与众不同,喜欢上了自己的信息素。 哼,果然是骗人的。 这家伙一定只是馋自己身子。 什么高匹配度,小孩子才信这鬼话。医院可没这个检测项目,洗标记的倒是一堆。 “怎么了,泡太久,不舒服吗?” 突然,陆予盛发觉不对,开口发问。 “……” 闻言,钟泊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只是心情不好,也没说什么,为什么陆予盛这样问?又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电光火石间,钟泊不由想到—— 莫非,是自己的信息素? 因为心情差,所以气味也变了? 对,有可能。 这个alpha,对自己的信息素有反应。 进一步想,其中包含的信息,即心情、需求与状态,对方也可以闻出来。 这本是abo社会中的常识。 钟泊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不是因为迟钝,而是过去,在面对他时,没有任何alpha可以做到这一点。 这些alpha只会挫败一笑,说—— 钟泊,你真难懂。 每当此时,他只是回以微笑,说,那你可能也不适合beta,毕竟beta没有信息素。 这句话,即是恭维,也是讽刺。 按全球人口计算,有一半以上的alpha会与beta结合。对此,社会上流行的观点是,找beta的alpha都是loser,只能捡剩下的。 这个观点影响下,许多alpha也认为,占有一个omega,就等于击败了近一半的同类,是成功人士的有力佐证。 所以,听见钟泊的言论,alpha们只是应和。 天生热衷于争斗的他们,碍于面子,即便存在等级之分,也不会承认自己比其他人差劲。 “没事,有点困。” 钟泊停止思绪,回头亲了下身后人的面颊。 陆予盛一呆,把人转过来,抱着omega的头,目光热切地,连亲了好几口。 “够了!” 直到omega大喊停下,他才一弯唇,松开手。 钟泊生气,扯上浴毯,狠狠抹脸。 刚洗完,又粘上口水,真的受不了。 下次不准他亲了。陆予盛马上抗议,还抱住omega的身子,一个劲儿晃悠。 钟泊表示,卖萌可耻,必须禁止! 玩闹一阵,omega真的累了,倒在枕头上。 他的目光,落在alpha身上,久久没有收回。 坦白说,遇上可以感知到自己信息素的人,让他有点儿茫然,也有点儿开心。 哪怕,对方只是嗅觉灵敏。 对omega来讲,已算是小小的奇迹。 “睡了。” “真的?” “嗯,好困。” omega的声音很低,近乎呢喃,像夏天吹出的泡泡,轻轻的,牵动着梦的一端。 “待会儿午餐,我过来喊你。” “好。” 陆予盛坐在一边,为他拉上毯子,没急着离去。 他感觉到,omega还需要自己。 钟泊在床上侧着,靠在alpha身边,闻到对方身上的、淡淡的安抚信息素,安然阖眼。 前言无声收回—— 陆予盛,还是有点儿不同的。 至少,于他而言。 这个alpha,胜过了其一切同类。 第15章 冰冷的太阳 今天下午,有私人飞机运来物资。 陆予盛把手机还给钟泊,还换了一块屏幕玻璃。本来alpha想买个新的,但omega以转资料不方便为由,严词拒绝了他。 钟泊打开地图软件,定位后放大、再放大,发现这儿真是个南太平洋上的岛屿,还没标注,不知道是什么国家的领土。 他有点儿泄气。 想离开,只有看alpha的心情。或者…… 钟泊的目光,顺着大路,落到远处的飞机环形跑道上,不出一秒,又收回了视线。 床头柜上,有当月的《自然》周刊。 他抽出一本,翻了几页。 这是他平日打发时间的读物,但父亲死后,他十分消沉,有段日子没读了。 这时,陆予盛不打招呼,推门而入。 “会议结束了?” 其实,陆予盛在孤岛上,也没完全闲下来。 在楼下,钟泊时常见alpha挂着无线耳机,与人商谈合作,或下达指令。 刚才,陆予盛在三楼的工作区开线上会议。 他们正计划并购一家亚特兰大的芯片公司。 财务顾问、律师、评估人员在会上分析汇报目标公司的资产状况,钟泊认为自己不方便听,去沙滩上吹了会儿海风,回卧室了。 见陆予盛回来,他扫了一眼手机屏上的时间。 这会议一开,就是四个小时。 陆予盛松开领结,把领带扔床上,神色微怠。 “没呢,方案有漏洞,已经打回去重做了。晚上八点,我们再开会审核一遍。” 钟泊说:“听上去,当你的员工很辛苦。” 要知道,现在已经五点了。 陆予盛听见他不心疼自己,反而为出岔子的管理层说话,登时不乐意了。 “担风险的人是我,他们月入百万,每年还有派息,压力大很正常。况且,我们正打算开拓东亚板块,市场竞争大,太良心可是会被淘汰的。” 陆予盛口中振振有词,一副压榨员工理直气壮的样子,可他身上飘来的alpha信息素里,写的分明都是——快来哄我! 钟泊当然不可能视而不见。 外企在国内水土不服,哪怕有政策补贴,落败退出也不罕见。有野心,自然得付出代价,想分到东亚市场的红利,可不容易。 “你可得注意成本。” 钟泊下意识提了一句。 大流感在全球肆虐两年多,至今虽已结束,但宏观经济上出现了大通胀,复苏举步维艰。 这时企业贸然进入新市场,风险太大。 想起前几天,陆予盛在拍卖会上的大手大脚,omega一阵心烦。 这人难道不会把钱花在刀刃上?这几年,破产的上市企业,可是多如牛毛。 想归想,钟泊还是给了alpha一个拥抱,以安抚这只不高兴的大狗狗。 他换来的,是更用力的回抱。 alpha向上一举,让omega双脚离地,就这么抱着人转了一大圈,差点把对方转晕。 陆予盛一口亲在他的脸上,兀自展颜。 “知道了,亲爱的。” “我不是在担心你……” 钟泊一边抬起袖口,蹭脸颊,一边没底气地解释着,“只是习……” 他说到一半,又把话吞回去。 确实是一种习惯。 五年来,在席铭身边的习惯。 席铭正式成为万优国际ceo的时间不长,才五年半。当年,席全民作为集团董事长,遭遇同行暗害,只留下一对母子相依为命。 没有人服气一个omega中年妇女接任董事长之位,即便席夫人继承老公遗产后,成为了集团最大的股东。至于席铭,他太年轻。 席氏母子面对群狼环伺,自然不敌。 正在这时,时印集团创始人钟厉入场,携天量资金,为席氏母子站台,保住了席家未亡人在万优国际的地位。 不止如此,钟厉还调动资源,与警方合作,查出了谋杀席全民的主犯。 只是。 这样的付出,是需要回报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何况钟厉是个商人。 局势明朗后,在席氏母子的默许下,集团各部门发生了大换血。近一半的高层人员被裁,而代替他们的,是时印集团的骨干。 日积月累,万优国际上到董事会及管理层,下到分公司中小职员,都有钟家的人。 至此,时印与万优国际,高度绑定。 席铭虽是ceo,但在集团的话语权,远不及自己的父亲席全民。公司未来发展方向、大型项目的开发案,完全捏在钟厉手里,由他主导。 只是这样,还不够。 因为钟厉的最终目的,是与席家达成联姻。 他要求席铭,与自己不能生育的omega儿子结婚,甚至还要求席家,在婚前无偿让渡5%的股份给自己的儿子,不可稀释。 席铭心里有人,想拒绝,可席夫人答应了。 席夫人安慰他,反正是开放婚姻,不打紧,未来要孩子,从情人那儿抱一个就行。 大不了,两人先去国外待一年,等情人有了孩子,再抱过来,对外宣称是钟泊生的,这样体面些。情人那儿,多给点钱就是。 直到这时,席铭才发现,母亲总是为钟厉说话,提起对方时,眼神会亮起,语气也饱含爱意,仿佛,早已忘记了死去不久的丈夫。 原来如此。 慕强是人的天性,而omega尤盛。 席铭妥协了,他咽下不甘,与钟泊结婚。 钟泊在婚后,才得知以上前因后果。他去质问父亲,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现状。 出于持有股份的缘故,钟泊关心起万优国际,也关注着丈夫的事业表现,还主动缓和过丈夫与自己父亲之间的关系。 共同利益之下,钟泊与丈夫的关系少了点冲突,多了些冷静。近两年,绝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在谈论生意,万优国际布局医疗业时,钟泊也帮丈夫引荐人才,分析行内现状,避开了不少坑。 见股价不断上涨,他十分满意。 五年下来,钟泊养成了习惯。 只要有人谈起生意,即使不关乎自身利益,他也会下意识考量风险与得失。 当然,他没有忘记,某个晚上,丈夫像个疯子一样,咬了自己的后颈。 所以,见对方公然出丑,他忍不住想笑。 如果丈夫在这儿,他甚至会当面笑话对方,绝不给这人留一点面子。 “你在想别人。” 陆予盛见omega欲言又止,从对方淡淡的,带着雨水气息的信息素中,下了判断。 他不喜欢这样的气味,太过潮湿,完全盖住了玫瑰的花香,甚至,他还从中嗅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攻击欲。 普遍而言,omega们的气味是不可能掺杂攻击性的,他们信息素的唯一用处,就是引诱alpha靠近。 可陆予盛知道,钟泊是个信息素功能紊乱的omega,出于这一点,他没有深究,只是隐约感觉,钟泊必然受过伤害,才会出现异常。 而伤害他的人,不言而喻,正是席铭。 陆予盛的脸上,温和不再,眼底划过一抹幽然,原本明亮的眸子,也暗下几分,像无光的深海,无端叫人不安。 “对不起,我一时想起了过去……” 钟泊一怔,见alpha不悦,不觉开始解释。 亲近了半月有余,omega仍不敢惹毛他。更何况,为这种小事,不划算。 “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陆予盛抚上omega的脸颊,神色如常,仿佛方才吃醋的人不是他一样。 见状,钟泊心里一松,以为话题已过,可接下来alpha的话,让他的心再次吊起。 “对了,你想过,要席家的遗产吗?” alpha的语气云淡风轻,听起来如同路过便利店时,对omega的随口一问。 钟泊一时无话,觉得对方可能口误了。过世的人是自己的父亲,alpha想说的,应该是钟家才对。 开会太累,有点儿糊涂了吗? 但显然,他想错了。 “我记得,叫万优国际,对吧?” alpha轻声一笑,过于夺目的神采,一如天上的浮云,自由散漫,却高不可及。 “……” 钟泊的心律,漏了一拍。 他终于明白,alpha没有口误,而是在问自己,要不要让丈夫消失。 七月夏,落日的阳光,很温暖。 alpha笑容开朗,可钟泊只觉,周身冷意上涌,冻人刺骨,如跌入冰川之中。 冷。好冷。 他无力上浮,唯有下沉,至无边黑暗处。 没得到回应,alpha也不生气。 他低头,对着omega的额角,落下一吻。 动作轻如羽毛,仿佛怕吓到他的omega。 “没关系,你不必现在回复。 “不过,答应我,你会认真考虑的,好吗。” 钟泊不敢乱动,他立在原地,一时忘了呼吸。 最后,在alpha的目光下,他不安地点了点头。而后,他目送对方离开房间。 陆予盛走了。 听见远去的脚步声,认定他不会折返后,钟泊如脱力一般,倒在了床尾。 他把杂志放在脸上,挡住夕阳的暖光。 这个alpha,表面上像太阳一样。 可投下的光,却是冷的。沐浴其中,只会令人害怕,乃至死亡。 陆予盛……那么有钱,还要当个绑架犯。 更出格的事,也可能干得出。 钟泊不再想起丈夫,他开始回忆这半个月,与alpha相处的一点一滴。 “疯子。” omega轻吐一句,不再评价。 第16章 他不是我的alpha 钟泊关了灯,换上睡衣,早早躺下。 这半个月以来,陆予盛像个不知餍足的野兽,要了他一次又一次。 偏偏,他还抗拒不了对方的alpha信息素,只能软下身子。 离谱的是,有些姿势,还是现学的。 陆予盛不知从什么网站上,下了一堆小视频,各种地区、语言的都有,不重口,花样却多,还不好意思,非要拉着自己一起观赏。 结果可想而知。 alpha老是看到一半,就把omega按在沙发上,乱摸乱咬,根本等不到片尾。 omega骂他大色鬼,他反咬一口,说你也乐在其中,气得omega抄起抱枕,不停扔他。 两人打起枕头仗,你来我往,都不服输,不过最后,总是以气喘吁吁,滚成一团收尾。 今天不一样。 陆予盛在开线上会议,估计会到很晚。 钟泊打开空调,扯过毛茸茸的毯子,准备安心睡个好觉。不用闹腾,真好。 毯子上有alpha的气味。自然的白麝香,混着欧鼠尾草,如羊绒轻抚皮肤,让omega舒适无比,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 昏昏沉沉的,钟泊揉眼,发出模糊的鼻音。 他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睡衣。 动作十分急躁,将他从梦里一把拽了出来。 钟泊困意退却,转了个身,变为仰躺。 卧室的双层帘子都拉上了,没有一丝光透过,可见还是半夜,或者凌晨四点前。 手表的指针是夜光的。 他扫了一眼,才午夜12点不到。本以为可以一觉到天亮,陆予盛可真会折磨人。 “几点了,你不睡吗?” 钟泊没胆子说脏话,只有旁敲侧击一句。 “开完会,应该累了吧。” 身边的人没有回话,反而更过分地,扯起钟泊的睡裤,像是不耐烦一样,两三下,就拉到了膝盖的位置。 钟泊下身一凉,毯子不见了,现在自己下面,只剩一条黑色的四角内裤。 显然,对方是要干他。 钟泊没挣扎,但有那么一点儿不开心。 陆予盛从来没有那么粗鲁过。 难道是会议开砸,生气了? 正当对方的手,勾到omega的内裤边时,钟泊身子一僵,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之前窗户的帘子,只拉了一层白纱,可他一醒来,第二层的帘子,也拉上了。 四周黑成一片,没有光亮。 陆予盛没有让房间变全黑的习惯。 “……” 电光火石之间,钟泊坐起,抓住了身上人的手,阻止对方进一步行动。 同一时间,他也发现了更多的细节。 他没有闻见alpha的信息素。 人体第一时间放出的信息素,与毛毯上的残留,在新鲜度上,是有一定差别的。钟泊天生嗅觉灵敏,可以很好地区分这二者。 没有alpha信息素,本身并不可疑。陆予盛控制力强,完全可以做到让人闻不出来。 奇怪的是,钟泊还闻见了另一种味道。 当身上人靠近,一股淡淡的药香,被他的鼻子捕获。独特的气味,让他一瞬间,明白了其出自何物—— iv型a类阻隔贴。 可在72小时内,阻止alpha信息素的发散。 这是时印子公司,万联生物,旗下的产品,十年以来,在全球广受好评,几乎没有竞品。 钟泊的sr研究所,因为计划开发新品,专门分析过这东西,他对它十分熟悉。 但,这里是陆予盛的房子。 他没必要贴上这玩意儿,而且平日里,钟泊也从没见对方用过。 换而言之…… 这个对自己乱来的alpha,不是陆予盛! 钟泊心房一颤,几乎惊叫出声。汗毛立起,浑身上下有如血液逆行,不适到了顶点。 谁? 究竟是谁? 摸进了他的房间,意图非礼他! 茫茫黑暗中,一切都是未知。 无光的房间,变得尤为可怕。它如鬼怪一般,将omega大口吞没,并夺去视觉。没有希望,没有出路,任何一点逃生的可能,都已扑灭。 钟泊坐着,指尖冰凉,不敢乱动。 有如一动,自己就会沾上恶鬼,而后,被拖入无尽深渊。 “……” 歹徒因为omega的抗拒,明显一顿。 但没过半秒,再次有了动作。他避开下面,扯起omega上半身的睡衣。因为款式问题,无法一把脱下,只能逐一解开扣子。 冷静。冷静。冷静。 钟泊让自己先不要慌。 这个歹徒的行为,似乎还有其他目的。 没错,如果只是单纯的见色起意,自己早就被侵犯了。这个人完全可以带上工具,绑住自己的手脚,给自己戴上眼罩。只要这样,就可以无所顾忌地,狠狠发泄一番。 而绝不是像现在,扯着自己的睡衣扣子,分明心急,还装出一副无比耐心的样子。 钟泊灵光一现。莫非,他在演戏。 深夜潜入,想必是做足准备的。 黑暗环境下,不止自己看不见,对方也一样。 于歹徒而言,给自己上眼罩,再打开灯,既可藏匿身份,办起事儿来也更加方便。 可他没有这样做。 相反。 歹徒选择了低效的、在黑暗中动手的方案。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这个人,希望自己认错,把他当作陆予盛。 所以直到现在,他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在行为上,也还不算太粗暴。 这样伪装,是为了事后好脱身吗? 钟泊不得而知。 但他清楚,自己可以利用这一点。 打是打不过的,alpha的平均肌肉力量,是omega的三倍,贸然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为了安然脱困,只能试一把演技了。 这时,歹徒已解开omega的扣子,将睡衣一把扯落。他一手压在对方光滑的肩上,一手制住其左腕,防止人脱逃。 如牛的呼气,喷在omega的颈窝。 没有亲吻,只有啃咬。 每一口,都疼得吓人,似泄恨一般。 钟泊十分恶心,胃里一阵阵的,如江水翻涌。 对比之下,他才明白,陆予盛对自己有多么体谅。对方留下了诸多痕迹,但没有哪一回,让他这么受罪过。 “啊,轻点……” omega忍耐着,咬牙配合,发出一些呻吟。 当歹徒又一次,摸向下面时,omega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对方继续。 “讨厌,陆总,你急什么?” 钟泊一手搭上歹徒的肩,把身子向上贴去,长长的调子,伴着一丝娇气。 歹徒恼了,裤子已半脱,没心思耗时间。 他直接用力一推,把人摔回床上,还拧了一下omega的大腿,以示不快。 半秒后,唯一的内裤,也被扒下。 钟泊心中一紧,没有放弃—— “不行!你上次答应过我,要用道具的!” 他不依不饶,挽上歹徒的手臂,甜甜地笑。 “今天终于到货了,我真等不及了!” 歹徒听了,停下动作,似乎有一点迟疑。 “哼,你不答应,我就大叫!让下面的人都听见!反正我不知羞,到时候,丢脸的可是你!” 见其不回应,omega生气,不由嗔怪。 歹徒一惊,巴不得马上捂了他的嘴。但下一秒,omega的声音,软下不少。 “喜欢sm的事,你也不想,被人发现吧?” omega一半挑逗,一半威胁,还在歹徒的胸口处,隔着衣料,用食指勾起了爱心—— “大坏蛋,昨天还那么自信,说要满足我呢,今天就食言了?我可不饶你。” “……” 听omega话说到这份上,歹徒退让了。他松开手,坐到一边,不再压着身下人。 见状,钟泊给了歹徒一个熊抱。 “太好了!就在对面的柜子里,我去拿!你在床上等着,不许自己一个人玩哦?” 其后,他迫不及待地,爬下了床。 成功了。 钟泊光着脚丫,踩在木质地板上。 凉凉的质地,让他生出几分不真实之感。 这几秒的自由,来之不易。 明白这一点的他,深吸了一口气。 接下来,只要到达对面,顺利拿到枪。到时候,一切都会安然无恙。 钟泊的心脏,因紧张,怦然不止。 他握了下泛红的左腕,稍定心神,向着黑暗的另一端,一步步走去。 呼吸不由慢下,变得绵长而小心。 他生怕有什么意外,让背后可怕的歹徒,不顾一切扑上来,把自己生吞活剥。 然而。 天不遂人愿。 没走出几步,他的手臂,被猛然一拽! 歹徒的咆哮,在耳边炸开,如满天炮火,轰然齐发,一下击碎了omega心里的防线—— “妈的!你居然有胆子骗我!” 第17章 妒火 啪—— 重重的一记耳光,如旋风般,扇在omega的脸上,发出一声尖锐的脆音。 手臂被人牢牢拽着,似锁上了囚犯的铁铐。 记忆里,只有母亲,这样打过他。 还未有所反抗,又是一发猛拳,击中了omega的肚子。胃酸上涌,差一点,就让他把晚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 “啊——” 明白omega已无力挣扎,歹徒提起他的脖子,把人拖行着,再一次甩到床上。 “唔,咳咳……” 钟泊的全身,都在床上抽搐。 alpha的一拳,似用了十成的力道,让他不由怀疑,自己的内脏已经出血。 钟泊一边捂住喉咙,不停干咳,一边弯起背部,把自己缩成一团,似乎这样,就可以稍许抵消身上可怕的疼痛。 他没有求饶,因为歹徒不会放过他。 大声呼救,也不一定有用,陆予盛在三楼,安妮在一楼,都不太可能听到。 而且,歹徒已经不装了,一旦自己呼救,他会第一时间,捂住自己的嘴巴。 钟泊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同时紧了紧拳,如果歹徒再次扑上来…… “妈的!该死!居然搞砸了!” 不知为何,歹徒没有马上再次袭击钟泊。 他低声咒骂着,因为计划失利,而气急败坏。 自己应该想到的! 在omega第一次按住他的手时,他就该有所怀疑!更别说,这个婊子一直想下床! 可偏偏,直到对方真下床时,他才察觉到异样。不管是找道具也好,玩道具也好,omega第一件要做的事,都应该是去开灯! 摸黑走路,显然不合理! 唯一的理由,就是对方猜到,自己会出手阻止。 再说,omega讲了一堆话,自己不吭声,明摆着有蹊跷,可对方似乎毫不介意,甚至十分默契地,对此只字不提…… 绝对是早已发现了端倪,怕打草惊蛇。 幸亏自己及时反应过来。这个婊子下床,估计是为了开门逃跑。 干! 歹徒拎起裤子,烦躁不已,不住暗骂。 一开始的计划,已经打乱。 再上这个婊子,他自己都犯恶心! 为今之计,只能开启b计划,灭掉活口。 不论哪个计划,结束之后,他都会开上直升飞机,逃往中东,或东南亚。 又是一声,啪—— 灯开了。 omega浑身一颤,被光线晃到,他不适地眯起双眼,反射性看向歹徒的所在。 接着,钟泊吃了一惊。 怎么会是他? 眼前的alpha,穿着黑色紧身衣裤,把肌肉勾勒得无比分明。他的头发后梳,还扎了个小辫,长相俊逸,左眼角下的泪痣,为其添上了一抹妖异。 这个人是—— 陆予盛的保镖,叶宇凡! 钟泊之前在楼下门口,见过对方巡逻。 alpha身材高瘦,体态矫健,宛如一头在草原上散步的猎豹,优美而利落。 因为是三个保镖中,唯一的亚洲面孔,所以钟泊记住了这人,觉得以后可能会说上话儿。 万万没想到。 两人的初次对话,会是在这种场合下。 “怎么,惊讶吗?” 叶宇凡冷笑,一双暗色的眸子里,满是厌恶,“今晚,你本不该见着我的脸。要不是我一时大意,呵……” 见到歹徒的真面目,钟泊反而定了心。 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总是最唬人。 于他而言,暗黑中无声的恶鬼,远比灯光下的暴徒,来得可怕。 “为什么?你不是陆予盛的……” 他不再发抖,忍着疼支起身子,开始提问。 啪—— 叶宇凡不等他说完,扬手又是一记耳光,把人甩回床上。 钟泊无力抗衡,本能地呜咽了一下。 盯着omega红肿的脸,与未着寸缕的身子,他古怪地笑了:“为什么?因为你下贱!” 钟泊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但这样的指摘,他并不陌生,甚至相当熟悉。 有的alpha与他没见过几面,就擅自把他想象成一尘不染、清纯可人的模样。 本来,刻板印象人人都有,他也无所谓。 可但凡有蛛丝马迹,这堆人就开始捕风捉影,大骂他表里不一,要求自证清白。 钟泊不理,他们更加理直气壮,不断以言语贬低,骚扰造谣,甚至大胆要求开房。 遭拒后,他们往往会落下一句—— 都这么贱了,还不给人玩,呸! 在钟泊报警后,他们怂了,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没皮没脸道—— 开个玩笑而已,谁让他长得漂亮。 因为喜欢,才想逗他玩儿的,没别的意思! …… 钟泊不明白,自己清不清纯,和这群人有什么关系。正如现在,他也不明白,自己下不下贱,关叶宇凡什么屁事。 这人是他的父母,还是他的老公? 哪怕他在夜场上班,也不该平白挨一顿打。 钟泊问:“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叶宇凡见他反应平平,似乎什么都没做过的样子,心中怒意更甚,脱口而出—— “还觉得自己无辜?以为到了这里,就没人知道你的真面目?” 接着,面色不善的alpha,冷哼一声,开始细数omega的罪状。 “你有个富有的父亲,给了你数不清的财产,可你呢,连他的葬礼,都没参加吧?” 看来,叶宇凡查过自己。 钟泊没有一丝愧疚,也不喜欢有人提起自己的父亲。他面向alpha,神色淡淡,语气中有些许的讽刺。 “听上去,你比我更想当他的儿子。怎么,你没有自己的爸爸吗?” 这句话,刺中了叶宇凡,让他脸色大变。 自己的出身不好,所以只能卖命,给人当保镖。他父亲好赌,败光了大半家产,也不肯在儿子成年后,为之掏一分钱。 更可气的是,对方还老发消息,催自己一次性支付四十年的养老费,不然法庭上见。 与钟泊的父亲一比,简直天壤之别! 叶宇凡内心恨意四起,不禁再次出手。 啪!啪! 他的大手抓过omega的头发,把人拽上来,给对方来了左右两记耳光。 alpha用了全部力气,把omega的头打得歪向一边,唇角也流出了不少血迹。 “下贱胚子!还敢还嘴!” 叶宇凡把omega拖到床的边缘,狠狠一推。 “咚——” 钟泊从床边坠落,头和脖子朝下,撞在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而后出于惯性,身子猛滚了一圈半。 停下时,他匍伏在地,无法站起。全身各处关节,似被车子碾过,疼得鲜明。 不息的痛感,滔滔而来,如洪水泛滥。 冷汗冒出,从额角滑下。 omega吸着凉气,咬牙不肯出声。 他从小不喜欢示弱,尤其是在一个讨厌的alpha面前。这毫无意义,只会让对方洋洋自得。力量比不过,何必让面子也一道丢尽。 “你要说的,只有这个吗?” 钟泊费力地发问,表情仍是一脸无谓。他想从对方的话中,套出更多信息。 “哈,别急啊,还有呢。” 叶宇凡抬起战术靴,一脚踩上omega的后腰,睨着对方浑圆的屁股,笑得淫猥。 “听说,你有了老公,还在外面鬼混。唉,这里得脏成什么样啊?” “……” 钟泊的脸,无力地贴在冰冷的地面,身子被alpha踩在脚下,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已。 但,他没有停下思考。 人惯于粉饰自我,宣之于口的话语,不一定是真相。从叶宇凡的话里,omega捕捉到了另一层含义—— 这个alpha,其实不怎么愿意艹自己。 哈哈,可笑的是,几分钟前,他还压在自己的身上,欲行不轨。若对方所言非虚,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钟泊问:“你,嫌我脏?” 叶宇凡大笑,认为他蠢得可以,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你们omega,有一个干净的吗?打出生起,就是alpha的泻火工具,生完孩子就可以换了,和充气娃娃一个样!” 钟泊又问:“你之前,不是想要我吗?” “哈,哈哈……” 叶宇凡像听见天大的笑话,收回了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 说完,他笑意冷却,目露凶光,对着omega的肚子,猛踹了一下,又一下! 叶宇凡一边动脚,嘴上一边念念有词。 “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觉得全世界的alpha都会看上你?不知羞耻!” 踢人的动作,愈发使劲儿,一次比一次狠。见omega无力反抗,alpha更加兴奋—— “有这么好的父亲和丈夫,还不知足!被打也是活该!哈!服不服!” “……” omega护着肚子,全身蜷缩。强烈的冲击,让他干呕不止,口水外溢。 大脑一片空白。 狂风一般的殴打,令他迷失一刻,觉得自己像只没了壳的蜗牛,任人伤害。 ——没有人会为自己挡风遮雨。 这一点,钟泊打小就明白,他不期待任何人,不哭也不叫。 过了好一会儿,叶宇凡才终于尽兴。 这时,omega已伤痕遍布,连某个alpha咬下的红印子,也被一同盖住。见状,他通身舒泰,宛如做了个疗养spa。 叶宇凡一抬靴子,用鞋尖把omega的下巴勾起,视线自上扫下,无比轻蔑,如看虫豸一般。 “告诉你吧,你这样的货色,碰一下都让我无比恶心!要不是孩子生得勤,omega早就被这个社会淘汰了!” 钟泊无法反驳,因为胃部痉挛,他发出了痛苦的呜咽,额头的发丝也被汗水打湿。 叶宇凡仍在笑,他把手伸入自己的外衣内侧,摸到一把凶器,觉得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不料。 omega在稍许平复后,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扶着墙体,看上去只一个动作,便已耗光了全部的气力。 他稳住身子,呼出一口气。 而后,他抬起头,与歹徒面面相对。 “哟,还能站起来,了不起。” 叶宇凡没有阻止,反而把手从衣内抽回。他嘲弄地勾唇,同时也想听听,这个omega在临死前,还有什么要说的。 跪地求饶,还是花钱买命? 不好意思,他都不会同意。今晚,这个贱货死定了! “我明白了。” omega抹去嘴角的水光,神色淡漠。 叶宇凡不是因为好色,才袭击他的,说他下贱,也只是借口,虽然对方确实这样想。 钟泊乌黑的眼里,没有一丝杂质—— “你是,因为陆予盛才想侵犯我的,对吧?” “什……” “我本来在想,你这样做,究竟是出于恨屋及乌,还是妒忌不甘。不过,你一口一个下贱,让我马上明白过来了。” 钟泊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怜悯。 “毕竟,你的样子,就和弃妇一样。” 第18章 开枪的人 才听一句,叶宇凡的脸色,就绷不住了。 “哈,什么东西?放你md狗屁!”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没了方才的倨傲,指着omega的鼻子开骂,脏话一句接一句。 骂人时,叶宇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似被踩了尾巴的蛇,露出毒牙,张口就欲咬人。 “有胆子,你再说一遍!给你脸了是吧?敢意淫到老子头上,臭婊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气极反笑,紧实的手臂,青筋暴起,似乎随时要跳起来,再给omega来一顿打。 在叶宇凡眼中,omega不过是如同虫子一样,可以肆意玩弄、践踏的存在!现在居然敢当面顶嘴,简直是没挨够打,一身的贱骨头! “……” 钟泊盯着他,心中的疑惑云,逐渐散去。 果然。 他以往的经历里,只有两种人,会当面骂他下贱。一种是想上他的人,因为得不到,所以在嘴上贬低,心里意淫。另一种,是看上他丈夫的人,因为没法上位,所以妒火中烧,出口成脏。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坐井观天,在认知上狭隘了,但alpha的反应告诉他,自己没有猜错—— 叶宇凡,看上了陆予盛。 意识到这一点后,钟泊的思考更为清明。 他回忆之前叶宇凡的行为,发现几乎都有了相对应的理由,荒唐又好笑—— 作为一个alpha,叶宇凡自视甚高,不愿在明面上与omega争宠。他暗中调查,深入挖掘,果如他所愿,发现了钟泊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些调查,叶宇凡大半是没告知陆予盛的。 他能查到的东西,陆予盛也可以查到,甚至,陆予盛知道的,可能远比他更多。 所以。 怎样才能让陆予盛清醒过来,厌弃这个omega呢?叶宇凡给出了答案—— 当面向他证明,这人有多么的下贱。 为了达成目的,叶宇凡潜入钟泊的房间,装成陆予盛,意图侵犯对方。 之所以要装,是因为omega可能反抗,万一留下捆绑、殴打的痕迹,反而会让对方看起来无辜又可怜,与原本的目的相悖。 这个计划如果顺利—— 陆予盛会发现omega与外人苟合,而后者不知真相,自然百口莫辩,甚至,他无论说什么,都会被alpha认为是掩饰。 可惜,叶宇凡没有想到。 omega在黑暗中,识破了他的伪装。 …… 以上只是钟泊个人的推测,有诸多漏洞。迫于眼下危机尚未存,他无法更深入地忖度。 不过。 叶宇凡对陆予盛的小心思,倒是一览无余。 如此气急败坏的反应,大抵就是网络上所说的……破防吧。 钟泊若有所思地,看了叶宇凡一眼。 只见他面色铁青,眼中杀意升腾,完全失去了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反而如临大敌。 “原本,我是想大发慈悲,给你一个痛快的。” 他阴沉地说着,从衣内掏出一把手枪,为了展示一般,当着omega的面扬了扬。 捷克cz83半自动手枪,装上了消音器,看来是专门为灭口准备的。 “但是现在……” 叶宇凡把枪收回,狞笑一声,两个拳头轮次松动骨节,听着咯咯作响,无比瘆人。 “因为你太不识相,我改变主意了!” 言外之意,他打算把钟泊活活殴打至死! 话落的一瞬,凌厉的拳风,如疾电一般,冲着omega砸下,显然,叶宇凡是想先毁了他漂亮的脸蛋,省得看着火大。 不想。 钟泊一个闪身,轻巧躲开了。 叶宇凡一惊,本以为是单方面的施虐,万万没想,对方还有余力躲开攻击! 拳头落空,出于惯性,他身子向前一倾,不由自主迈出了一小步。 叶宇凡稳住身子,怒气冲天。 他双目猩红,恨不得把omega当场活剐! 为追寻omega的身影,他猛地回头,本以为对方会向门口跑去,却见到了奇怪的一幕。 omega没有逃,而是绕到了自己的身后。 什么意思? 叶宇凡瞳孔一颤,无法理解。 难不成,一个小小的omega,还打算袭击他这个alpha不成?哈,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叶宇凡大笑一声,认为对方可笑透顶。 两人距离很近,他再次出手,这一击,必中! “……” 灯光下,alpha的手僵直着,停在半空。 奇怪,有哪儿不对。 自己的手,怎么动不了了? 第一时间,叶宇凡发觉了异常。不出半秒,他又骇然惊觉,不止是手,自己的整个身体,都陷入了一种麻痹状态! 怎么回事? 顷刻间,叶宇凡方寸大乱。自己仿佛成了一具尸体,全身没入水泥之中,硬化固结,没有丝毫知觉。 奈何,意识又是清醒的。 他在之前,从未遇见过这样吊诡的情况。 “幸亏你开了灯,不然,我可就扎不准了。” omega莞尔一笑,眸光流转,似乎对叶宇凡的情况了如指掌,所以并不诧异。 “你做了什么!” 叶宇凡心中的不安扩大,他想厉声质问,可惜的是,声带和舌头同时罢工,他顶多发出一些不满的哼哼,但表情依旧高傲十足。 钟泊明白对方要说的,没立即回复。 他一改先前的狼狈之态,换上鞋,悠哉地从衣柜里,挑出一件长风衣,遮住了满是伤痕的身子。 钟泊系着衣带,回到叶宇凡面前。 这时的叶宇凡,已维持不了站姿,半跪到了地上,唯一能动的眼珠子,随着omega靠近而向上转动,从俯视,变为了仰视。 “研究所的一款新药剂,还在研发阶段,它的副作用,会让人麻痹120秒以上,除了大脑。” 钟泊蹲下,慢条斯理地为对方解释。 叶宇凡错愕一刹,这时才后知后觉,想起方才omega绕到他身后时,有什么异物刺入了后颈,不过感觉不痛,加上他怒火攻心,暂时忽略了这个异常。 原来,刺入自己腺体的,是麻醉针? 为了观赏omega被打后,痛哭流涕的可怜样,叶宇凡故意开了灯。没想到,这一举动,反而让对方有机可乘。该死! 叶宇凡为这个失误后悔不已,早知道应该在黑暗中一枪干掉omega才对!这时,另一个困惑,倏地涌上叶宇凡的心头—— 对方是怎么拿到药剂针的? 之前omega几乎全程被自己压在床上,没什么可疑的动作,下床后也不过三、四秒的工夫,压根没机会拿到什么凶器。 难道,药剂针本来就在omega身上? 可是,自己不是已经把对方扒光了吗?就算藏在睡衣里,他一时半会儿没有发现,之后也没见omega专门去翻过那堆衣物…… 叶宇凡的目光在钟泊身上来回打量,对方已经套上了一件米色的风衣,除此之外,全身只剩下一块稍大的圆盘手表,看不出牌子,也没标logo,似乎是私人订制。 莫非…… 叶宇凡心脏一颤,隐约有了答案。原来对方一直带在身上,只是在床上被制住了一只手腕,无法拿到,所以才急着下床! 之后,omega装作一副无力反抗的样子,任打任骂,估计是为了让自己放松戒备,好找到一个最佳的反扑时机。 md狗屎,还是个心机婊! 叶宇凡回神,发现omega已把手伸进了自己衣服内,不费吹灰之力,掏出了自己的手枪。 见状,他心中咯噔一下,终于急了。 鬓角不住冒汗,他想马上夺回手枪,但可气的是,手脚有如被打入木头里的钉子,死死嵌在原地,半分动弹不得。 120秒怎么这么漫长? 还没到时间吗!还是说,自己又被骗了? 钟泊没马上退开,而是把alpha全身搜了一遍,确定没有第二把枪之后,才起身。 “放心,我没有骗你,麻痹只是暂时的。” omega看着叶宇凡饱含杀意的目光,如有读心术般,回答了他心里的疑问。 “不过,你想杀我,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早在叶宇凡开灯的那一刻,钟泊就知道,这个alpha对自己起了杀心。作为一个歹徒,敢坦然露脸,已是一种明确的暗示。 omega话落,叶宇凡看见对方一步步退到门边。他心存侥幸,如果这时omega去喊人,自己还有机会逃脱。 停机区离这里不远,身体一旦恢复,他可以直接从二楼跳下,奔向直升飞机。 然而。 钟泊接下来的动作,浇了他一头冷水。 叶宇凡看见对方身子靠上墙,卸下了消音器,扔向一边。看样子,omega是要利用巨大的枪声,直接把其他人引到主卧。 叶宇凡的心,瞬息沉入海底。 检查弹匣后,钟泊打开保险,让子弹上膛。 十米开外,他单手持枪,将纯黑的枪口,对准了叶宇凡。 第19章 把衣服脱下 “砰——” 白色别墅内,一声巨大的枪响,惊动了所有人。原本在外各自巡夜的两名保镖,立时进入紧急状态,二人汇合后,一齐冲入房内。 三楼办公区内,陆予盛开完线上会议,正在打电话,蓦地听见一声枪响,登时放下手机。 听声辨位,应该是来自二楼,主卧的方向。 陆予盛神色一紧,来不及细想,拉开抽屉拿起一把手枪,离开座椅,往楼下冲去。 “陆先生!” 抵达一楼客厅的两名保镖一仰头,隔着玻璃栏杆,见着了二层走廊上的老板,马上喊了一声,而后持枪向他所在的地方赶去。 “出什么事了……” 红发女佣也被惊醒,她推开一楼房间的门,慌张地左顾右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眼尖的保镖注意到了她,他从楼梯上往下探身,大声让她躲回房间,从里面把门锁好,以防万一。 红发女佣无措地照办,回了房间。 陆予盛顾不得关心其他人,径直全力奔向omega所处的卧房。他的心脏不安地快速跳动着,生怕房间内的人出什么意外。 “碰——” 房门被一脚踹开,木屑四溅,巨响让整个卧室都在颤抖。 一道高大的身影闯入,在刹那间到达omega的眼前,把他环在怀里,紧紧的,几乎密不透风。 “陆予盛,我喘不上气……” 钟泊没见着对方的脸,但扑面而来的信息素告诉他,这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alpha。 他闷在对方的胸口,用没拿枪的手,轻捶了下alpha开阔的肩背,似乎真的有点儿难受,“你先……把我放开……” 陆予盛听了,只得先放开omega,他扫了一眼对方手中的枪,又见叶宇凡趴在几米外,正痛苦地抖动着身子,企图站起来。 叶宇凡的裤子上有个烧焦的洞,周围被血色浸润,黑得更加明显,像沾了地沟里的污水。 omega一枪击中了他的膝盖,染血的子弹落在地上,看样子是穿过了骨头和神经,以至于人无法站立。 这时,两名保镖冲入房内,见到现场状况,不由惊诧,但他们没有开口发问,只是围在叶宇凡边上,武力控制住了他。 一个陌生alpha闯入omega的房间,是想干什么?陆予盛不动声色,偏过视线,见床铺乱作一团。 omega的睡衣、睡裤,甚至是内裤,都扔在了床上,答案不言自明。 陆予盛的心情,霍然下沉。 凌厉而可怕的alpha信息素,如一枚深水炸弹,在沉默中爆开,叫人胆战心惊。 “打。” 他没多看叶宇凡一眼,吩咐了保镖后,弯腰把omega打横抱起,中途不发一言。 “是,陆先生!” 可怕的威压下,人的感官被一齐调动,危机感有如黑色的潮水,在心中起伏拍打。 其余的alpha们无力抵抗,只觉自己如同一个无助的婴儿,在这场迫近的暴风雨中,哇哇大哭、冷颤不止。 这是s级alpha才拥有的压迫信息素。 不止令人战意尽失,还会如实质的刀刃一般,让对方品尝到切身的痛苦。 “……” 两名一黑一白的alpha保镖对视一眼,知道老板是真的发火了,也没胆子多嘴,依令开始对地上的前同事发起殴打。 不过。 高阶信息素的干扰下,他们手脚发软,像吞了药饵的虫子,连平日里三成的狠劲儿,都无法发挥。 没过一阵,两人就在心中叫苦不迭,琢磨着要不要打一针a类抗性剂。 “哼——” 叶宇凡护着膝盖,人被踩在地上,面对接二连三落下的拳头,开始还会闷哼几声,之后装死一样,再没了动静。 …… 进入套房内的小隔间,陆予盛把钟泊放上布艺沙发,在他背后塞了个软枕头。 omega红肿的双颊、破裂的唇角,与脖子上见血的齿印,让陆予盛面色沉重。 这些伤,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陆予盛深吸一口气,摸了下omega的头顶,兀自走到墙边。 按下雾化开关后,玻璃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遮住了视线,让外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omega的目光一直粘着他,似乎是受了惊吓,害怕alpha离开一样。 他的眼神,伴着丝丝的不安与眷恋,整个人仿如一只担心主人抛下自己的宠物。 可当alpha回身看过去,omega又低下头,像在回避什么,不敢与之对视。 这样反常,让alpha不忍心问发生了什么。 他认为自己没有保护好对方,也不想对其造成二次伤害,所以闭口不提。 陆予盛坐上沙发,把omega抱在怀里,动作小心而轻柔,像是对待一件脆弱的艺术品,生怕一用力,对方就碎了。 他闻见omega的信息素,湿漉漉的,满是雨水的气味,不由想起了阴沉沉的天空。 “没事了,不要害怕。” 陆予盛抱着omega,轻轻晃着,像在哄一个宝宝入睡。同时,他放出大量的alpha安抚信息素,让其如同蓬松的云朵一般,填满整个小隔间。 “嗯。” 在温暖的怀抱中,钟泊的身子从紧绷到放松,他不自觉地回抱年轻的alpha,感觉一切都回到了之前。 那么的舒适,仿佛自己还窝在沾满对方信息素的毯子里,安然睡着。 “你开会到好晚。” 良久,钟泊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像在埋怨,又像在撒娇,只是语气淡淡的,似湖泊一般平和无波。 alpha觉得,这样的话,就算没有方才的一出意外,钟泊也会这样说—— 他的omega,会蜷在柔软的被子里,不时看一下手表,半梦半醒地等他回房间休息。 上床之后,omega会抱怨一句,然后窝进他的怀里,一起相拥而眠,直到天亮。 本该是这样的。 可是。 有一个肮脏的alpha,毁了这一切。 他的omega,等到的不是拥抱、爱抚,而是暴力、猥亵,与羞辱。 陆予盛想到这儿,心口发堵,几欲把叶宇凡千刀万剐,但在此之前,他得暂且忍耐,先确认钟泊身上的伤口,看需不需要医治。 这才是最重要的。 “让我看看,可以吗?” 陆予盛的手,停在钟泊风衣的衣带上。 omega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然后,他抿着唇,点了点头。 衣带解开,陆予盛目光昏沉,如他所料,钟泊的外衣里面,什么都没穿。 陆予盛把风衣小心拉下,让它松松地散在沙发上,钟泊的身子因而一览无余。 omega白皙的身体上,红紫斑驳,各处关节都有伤痕,尤其是平坦的腹部,深红一片,显然受到了多次击打。 累累伤痕,让陆予盛的思绪千回百转,同时死死握拳,至骨节泛白。 也不知内脏和骨骼怎么样,有没有受损。 陆予盛的目光下移,见omega如同羊羔脂的大腿内侧,也有一道深红的掐痕,眼神不由愈发戾深可怖,像要吃人一般。 钟泊见了,仿佛有点儿不适,拉过风衣遮挡双腿,好像不想让他再看下去。 “等我一会儿,医生马上到。” 陆予盛并不勉强,展开风衣,为他耐心套上,而后系好衣带,“我会解决这件事的,什么都别担心,好吗?” 他的嗓音又沉又哑,似乎在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绪,可当他与omega对上视线,眼神一变,又是一如既往的炽烈与坦诚,仿若天上的火焰。 年轻的alpha如此耀眼,令一切都显得暗淡无光。清早的明媚与正午的炙热,在他一人身上交织,让天边的浮云都为之倾倒。 钟泊眸光如水,轻漾着凉凉的心绪,无声注视着alpha。他半张了口,似乎想说什么。 但下一秒。 他睫毛一颤,避开了alpha如炬的目光。 “嗯。” 钟泊低头,声音从鼻间发出,十分含糊,仿佛是不想再听见这些糟心事。 陆予盛于是不再说话。 他在omega撞红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站起身,向隔间外走去。 合上门的一刻,他面上残存的温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骇人的冷血与狠戾。 陆予盛一步一步,向地上半死不活的叶宇凡走去,如同步入人间的恶鬼,叫人悚然。 第20章 发癫 凌晨一点,主卧。 钟泊半倚在隔间的米色沙发上,听着外面叶宇凡如同杀猪一样的叫声,打了个哈欠。 他原本睡得好好的,哪知有个不长眼的,硬是把他弄醒,还下狠手痛揍了一顿。 如今到了满是安抚气息的小窝,困意再次袭来,他哈欠不断,连眼角也泛起水光。 陆予盛的信息素太有干扰力,让omega脑中仅有的一丁点儿危机感,也跑了个干净。 他晃了晃头,刚才说有医生会来,还是等会儿再睡吧。 钟泊起身走到一处壁柜前,从冰箱内拿出牛奶与白糖,启动嵌入式咖啡机。 陆予盛早上时不时会要一杯咖啡,所以里面还有近一半的蓝山咖啡豆。自己喝过一次,风味浓郁,有水果的甘甜。 钟泊从保温抽屉中拿了杯碟,为自己调了一杯奶沫厚厚的卡布奇诺。把白糖包装纸扔了后,他回到沙发,等待桌上的饮品变得温凉。 现在他的身上,已经没那么疼了,腹部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内部应该并不严重。 他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端起卡布奇诺,试了下温度后,喝了一大口,以压下口腔中的异味。 胃酸与血气被冲洗,唇齿间只留下咖啡久久不散的浓香。因为口中有划伤,所以他喝了两三口,就把杯子放回碟中,不再去碰。 钟泊身上还有叶宇凡留下的鞋印,想去卫浴简单冲洗一下,但外面还没完事儿,似乎不是很方便。 不如在这儿用湿毛巾擦一下? 正在他有些纠结的时候,外面的声音,忽地消失了。结束了? 钟泊抬头看向玻璃墙,白白的,什么也看不清。于是他走到边上,打开雾化开关。 转眼之间,墙体化为透明。 他再次看去,只见陆予盛从怀中掏出一把枪,正对着叶宇凡的额头! …… “还能有什么原因?” 叶宇凡完全瘫在地上,由于四肢俱折,每动一下,对他而言,都是非人的折磨。 他双唇发白,衣服被汗水打湿,呼吸也时断时续,看得出十分痛苦。 即便这样,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夹杂着一抹倔强,他不肯求饶,反而口吻轻蔑—— “你那个骚货,我不过是替你试试而已!至于吗,这么紧张?” 叶宇凡扬着头,吃力地向上看着。 汗珠滚入眼中,咸得发疼,可他还死死盯着男人的面孔,舍不得错开一秒。 以往,陆予盛总是高高在上的。 即使看上去平易近人,总挂着阳光爽朗的笑,众人也都清楚,这个alpha站在金字塔的顶端,无人可以企及。 可是,这样一位成功而迷人的alpha,却被一个低贱、肮脏、淫乱的omega吸引,还不由分说,把人抢到了一座海岛上,日夜守着,如同对待宝藏一样。 叶宇凡无法理解,也不愿理解,他只想疯狂地大笑,再把那个omega打到大小便失禁。 现下,他无视抵在头上的枪口,冲顶级alpha咧嘴一笑,牙齿通红,满口是血。 “一脸出来卖的相,也不知道被人玩过多少回! “咳,哈哈,人家老公都不要!也就你,跟傻子似的,还宝贝这破鞋呢!你……” “住口!” alpha出言呵斥,英挺而立体的面庞,透着森冷,仿佛冰封的火山,下一秒就会喷发,“他是我的omega,你,不配谈论。” 叶宇凡见状,神色佻达,干哑着嗓子,瓮声瓮气道:“不信?我都试过了!也不怎么样啊,你怎么还五迷三道的?” 他死猪不怕开水烫,任凭陆予盛的信息素,如剔骨的刀子一般,在身周肆虐。 怕什么!反正烂命一条! 早在钟泊开枪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晚。所以,他不打算说出真相,只一个劲儿地往钟泊身上泼脏水。 呵,没成功又怎么样? 这种话骂着骂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见效了。没见过哪个alpha心这么大,会对这种事儿毫不在乎的。 那个omega就算解释,也会越描越黑。 啧,早知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他就该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先强了再说!还有时间,就弄出个永久标记!哈哈,虽说自己嫌恶心吧,但能恶心一把对方,也足够乐呵的。 “叶宇凡,你在找死。” 陆予盛看穿了叶宇凡,知道对方疯狗一样咬上来,无非是想激怒自己,求个痛快。 他本就不打算放过叶宇凡,只是想知道,对方伤害钟泊,是否有其他人在指使。 叶宇凡作为职业保镖,跟了自己两年,平日爱插科打诨,也没见他对其他omega有过如此见不得人的歹念。 钟泊信息素这么淡,还没到发情期,不可能是这方面的影响。 回想当初,要不是因为叶宇凡有一张亚洲面孔,他觉得omega见了可能会安心点,本不会让对方跟着一起来。 毕竟,所有保镖中论资排历,比叶宇凡出色的大有人在。如今,这人居然借此机会,捅了自己一刀—— 色欲熏心,还是挟私报复? 不,现在再想原因,已经迟了。 “怎么,舍不得让我死呀?” 叶宇凡没皮没脸,还油腔滑调,“还是想让我加入你们,一起快活?” 陆予盛闻言,冷笑一声,把手枪收回。不是因为改变了心意,而是他不愿让叶宇凡的血,污了这个房间。 方才拔枪,只是为了让叶宇凡在死亡胁迫下供出实情。不过见这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他明白,再继续打下去,也敲不开对方的嘴,只会浪费时间。 陆予盛打算从其他方面调查,至于叶宇凡本人,他已经不想再见到对方的脸了。 受眼神示意后,两个保镖架着叶宇凡,把人像沙袋一样拖向门外。 叶宇凡脑子一蒙,企图挣扎,但毫无作用。 他心有不甘,还以为会死在心爱的alpha手里呢,没想到,最后关头,是让保镖动手。 算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自己的这条命,是陆予盛夺走的。对方不是个杀人狂,有了这一次,以后一定忘不了自己,挺好。 叶宇凡心满意足,弯起唇,这一定会是一份难忘的回忆,不是吗? 不料,一切尚未结束—— “等一下!” 钟泊本在一边默不作声,见他们要带走叶宇凡,忽地出言阻止。 第21章 一出戏 omega跑出来,抱住了陆予盛的窄腰。 如依人的小绵羊一般,把头垂在男人性感的锁骨处,轻轻地,左右来回蹭着。 陆予盛收紧手,把他搂在怀里,低首温和道:“怎么跑出来了?” 钟泊仰头,盯着alpha的眸子,小声问:“叶宇凡……你要对他做什么?” 陆予盛闻着omega的信息素,安抚地说:“放心,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钟泊追问:“什么意思?” 陆予盛觉得omega应该已经听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但他还是补了一句—— “这里是一座孤岛。” 没有政府、警察,法律边界也延伸不到,人往海里一扔,就什么也捞不到了。 陆予盛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明早的天气。对于上位者而言,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 叶宇凡听后,完全认命了,死在他心爱的alpha手里,也是一种归宿。 他闭上眼,准备让人拖走,迎接自己的命运。 这时。 耳边传来一声轻嗤。分明夹着冷意,调子却温温柔柔,惹人心痒。是钟泊。 “放过他吧。” 叶宇凡无法相信,皱起了眉。什么意思,这个omega,在为自己求情? 不过是个玩物,还真把自个儿当一回事了! 在叶宇凡看来,陆予盛杀他,是因为受到背叛、觉得难堪,而不是真心在乎一个人尽可夫的omega。 太可笑了,陆予盛多骄傲啊,养的小情人被手下玩了,怎么肯轻易罢手。 叶宇凡吐出一口血痰,从嗓子眼儿里,发出咯咯的笑,像是自暴自弃,又像在嘲笑omega的不自量力。 “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钟泊说着,勾过alpha的脖子,目光掠过他宽阔的肩,看向叶宇凡,表情若有所思。 “我也不喜欢,有人为我手上沾血。” 闻言,叶宇凡冷冷发笑,觉得omega的话虚伪透顶,做作极了。 自己先是意图侵犯,然后又拳脚相加,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巴不得自己死才对,装什么圣母人设。 忽地,他听见omega又悠悠开口—— “其实,我觉得,叶宇凡也挺可怜的……” 叶宇凡错愕一刹。什么可怜?难不成,这个人要把自己暗恋陆予盛的事,当面抖出来? “喂!” 他慌了神,与omega对视,却见对方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不过,是个可怜的恋爱脑而已。” 钟泊的眼神,仿佛在这样说着。 如此居高临下的注视,让叶宇凡感觉自己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的,没有一丝隐私可言。 他被这个omega踩在了脚底。 叶宇凡面上忽冷忽热,浑身发抖,只觉上千只蚂蚁钻进了皮里,咬得自己体无完肤。 “不行。” 陆予盛一口拒绝,语气生冷,仿佛不容置喙。 alpha的反应,在叶宇凡的预料之内,但他并没有为之得意。 现在,让他最为紧张的是,omega会不会把自己的心意,透露给陆予盛。 一旦陆予盛知道了,他必然无地自容。 叶宇凡明白,陆予盛不会喜欢自己。 自己不过是个b级的alpha,陆予盛这样的人,怎么会看得上? 他宁可让这份暗恋,永远不见天日。 叶宇凡想到这儿,鼻尖发酸,眼底也浮现出一抹红。 “你,不愿意满足我吗?” 钟泊对这样的回绝,并不开心。 他捧住alpha的脸,让对方的视线只能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我还想,再奖励你一次呢。” omega的吐息,伴着蓝山咖啡的香气。他半张的唇,马上就要印在alpha的薄唇上。 可还差一厘米时,他歪过头,看了一眼叶宇凡,而后改变目标,贴上了alpha的侧颈。 与omega腺体的位置不同,alpha的腺体一般不在后颈,而在更左侧的地方。 叶宇凡瞳孔紧缩,他看着这一幕,血液几乎逆流而上,直冲大脑。 他,他怎么敢! omega没有在亲吻,而是又咬又啃,动作粗鲁,仿佛是想标记alpha一样。 荒谬,太荒谬了。 虽说alpha不可能被标记,可腺体依旧是他们十分脆弱的一部分。 作为绝对的掌控者,alpha们不会轻易让其他人碰到脖子上的腺体,即便对象是自己的伴侣! 从叶宇凡的角度,只能看见陆予盛的背面。 他不知道,现在的陆予盛,是什么表情。 这一刻,他真的希望,alpha只是被吓到了,待反应过来之后,对方会马上踹开这个胆大包天的omega,最好,可以一脚踢死。 可惜,他注定会失望。 一秒、两秒、三秒…… 叶宇凡内心饱受折磨,他面如死灰,等了足足半分钟,仍没见陆予盛推开omega。 陆予盛的手,扶在对方的肩上,食指不自在地刮了下风衣布料,再没了其他动作。 甚至,叶宇凡眼尖地发现,陆予盛的耳尖,浮上了一点点的红。 “……” 一时之间,他头重脚轻,耳边也嗡嗡作响,像有无数的苍蝇,正围着自己乱飞。 这一刻,叶宇凡打心底里怕了。 因为他意识到,陆予盛可能真的喜欢这个omega,而不是单纯的,被美色迷住了心神。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omega分明那么低贱!不过仗着能生孩子,就被alpha们宠成这样?这不公平! 叶宇凡回忆过去,怨气横生,兀自在心中歇斯底里,尖叫乱吼,发泄着积压已久的不满。 不知又过去几秒。 终于,钟泊松开了alpha的颈项。而在他咬的地方,有一圈明显的印子。 红色的齿痕,如一把刀子,扎入叶宇凡的眼中,刺得心口生疼。比起这个,骨折的痛苦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叶宇凡血气上涌,喉咙一哽,往地上吐出一大片血迹。胃部也开始痉挛,让他呕得无法呼吸,几乎直不起脖子。 “陆予盛,放过他吧。” 叶宇凡听见omega以绵软的语气,对陆予盛重复了一遍。他对着地面,急促地大口喘气,当把头再抬起来的时候,只见—— omega开心地亲了一下陆予盛的脸颊,似乎是对方同意了,要饶过自己一命。 其后,陆予盛转过身,让一名保镖过去。 没了一侧支撑的叶宇凡,如烂泥一般,又瘫在了地板上,任由自己的鲜血与呕吐物,缓缓浸透衣裤,染上刺鼻的恶臭。 陆予盛对着一边的保镖,低声吩咐了几句,不过不管是什么,叶宇凡都无心再听。 很快,保镖走回叶宇凡身边,扯着他折了的手臂,再次把他架起来,准备往门外拖。 这时。 “慢着,我想和他说句话。” 钟泊开口,又一次拦下了他们。 陆予盛拉住他的手,神色不满,好像不想让omega靠近这个疯子。 “很快就好,没事的。” 钟泊回握住alpha,轻轻摇了摇,示意他不用担心。 陆予盛拿对方没办法,任由他去了。 当钟泊靠近,叶宇凡已失去全部气力,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生机,苍白而麻木。 “伤心什么,你的好日子,才开始呢。” 叶宇凡听不懂钟泊的话,也不想懂,他垂着头,完全不理会omega所言。 钟泊不恼,他小心躲开地上的污秽,无视叶宇凡的恶臭,把头凑近,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你相不相信,我会魔法?” 叶宇凡皱眉,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故弄玄虚。 但是。 随着omega的唇一张一合,他逐渐睁大双眼,惶惑之下,冲对方厉声咆哮。 “什么?把话说……唔!” 边上的两名保镖,并没听到二人的对话。 见叶宇凡情绪不对,他们其中一人捂住他的嘴巴,以免有血和唾沫星子,喷上钟泊的脸。 他们不想老板再发火,没发现同事的异常,已是犯错,指不定之后薪水都没了。 ——你会明白的。 钟泊十分平和,无声注视着叶宇凡发疯,清亮的眸子里,是捉摸不透的笑意。 叶宇凡眼中全是血丝。 他死死瞪着omega,不顾身上剧痛,疯狂挣扎起来,似乎想扑上前去,狠狠咬对方几口。 “唔!唔唔!” 两名保镖面无表情,牢牢控制着他,见钟泊不再说话,遂用蛮力把人架出了房间。 “唔!唔……” 叶宇凡的声音,随几人的脚步,渐渐远去。 终于,卧室回归安宁,只剩下平日的两人。 陆予盛来到omega身边,问:“你对他说了什么?声音这么小,我不能知道?” 钟泊收回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盖住眼中的神采,他靠上alpha,淡淡答—— “没什么,一些垃圾话而已。” 第22章 医生 叶宇凡离开后,钟泊终于有了空,他抱着一堆衣物,去卫浴清洗身子。 他拿着小花洒,用温水简单冲了一下,有伤口的地方,也小心处理了血渍与污垢。 十分钟后。 钟泊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从浴室走出来,这时,他发现门口多了两个陌生的青年。 一个beta,一个alpha。 陆予盛正与他们交谈,看样子三人之间,应该十分熟络。 一番介绍后,钟泊得知,beta是陆予盛的私人助理,叫乔宣。而另一边的alpha,则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医生,叫莫尤川。 两人实际也在海岛上,不过住的有点远,在丛林对面,钟泊并不知情。 几句话下来,钟泊才知道,陆予盛带来了二十多号人,包括大厨、营养师、护工…… 光是保镖,就有十个。 只是,因为想让钟泊安心休养,安排在了其他的住所,车程大约不到二十分钟。 此外,这座岛尚在开发中,海岸另一端有土木公司人员正在动工,有上千人。 换句话说,这儿算不上一座孤岛。 作为个人名下的资产,陆予盛计划把它打造成海上景点,在未来对外开放。 “不,我可以自己走……” 钟泊对两人好奇,还想问点什么,陆予盛不耐烦了,直接把人抱起来,往楼上去。 乔宣只看着,没有跟上去。 主卧内一片狼藉,叫了清洁人员后,乔宣支会一声,独自下楼。 他之前接了电话,负责把医生带来。既然这儿没自己的事,就打算回车上等着。老板不可能让医生在这里过夜,诊疗结束后,自己还得开车把人送回住地。 “哇!” 三人来到四楼,这里一整层的医疗设备,让第一次来的莫尤川,大吃一惊。 他在北美,和合伙人有一间独立诊所,这楼里的一堆设备,可比诊所里的先进多了,让他是光看着,就十分眼红。 “有钱人,比不过,比不过。” 莫尤川在心里长吁短叹,但为了面子,还是装得若无其事,老神在在。 钟泊反应平平,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岛上醒来时,就是在四楼的一处白色房间,里面有消毒水的气味,和医院差不多。 不过,自从换到二楼,他再没上来过。 “开始吧,为他做个全身检查。” 陆予盛的话,让莫尤川回了神。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莫尤川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他是陆予盛的熟人,一周前被对方叫过来的。听说,是这儿的医学专家临时有事,才找了自己来顶替。 莫尤川的目光,落到了病人身上。 在来的路上,乔宣作为助理,大致讲过一遍这边发生的情况,好让他心里有个数。 老板养的小情人,被手下夜袭了…… 嗯,听上还去挺狗血的。也不知道那个胆儿肥的手下会有什么下场。 莫尤川打量起omega,忽而觉得,这位冷淡的美人儿,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不是你该看的。” 陆予盛不高兴了,出于强烈的占有欲,他完全不想让另一个alpha,盯着自己的omega看,朋友也不行。 所以他才叫莫尤川与助理一起,住在其他的地方,没事不要跑过来。 更何况,对方也算不上朋友。 “行行行,你的,你的。” 莫尤川随口一说,把自己的包放桌上,找出工具,一屁股坐上软凳子,无辜道—— “不过衣服,总要脱的吧? “不然,我怎么确定他的伤势?” 钟泊想了下,说:“做个ct扫描就行,外伤不深,不用缝合,我可以自己处理。” 病人都这么说了,莫尤川自然不反对。 而且做ct也快,十分钟就能出结果,现在都凌晨几点了,他可困得要死。 流程一切顺利,没过多久,报告就到了莫尤川的手上。他认真看了拍的片子,半分钟后,得出结论。 “骨头没事,内脏有轻伤。” 陆予盛闻言,眼底连一丝温度也没了。 莫尤川察觉到alpha的信息素,抖了一下,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正色补充道—— “你们放心,这种程度,保守卧床一段时间,等待自愈即可。不会有大问题的。” 钟泊点头,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没有意外。 出于职业习惯,莫尤川问:“对了,我没闻到你的信息素,是打了对应的抑制剂吗?” 钟泊否认,表示自己有信息素紊乱症,是儿时落下的毛病,不影响平时生活。 “要不要抽个血,化验一下?这种情况,大概率是可以治疗的,吃药就行。” 莫尤川好心建议道。 “谢谢,不过我不需要。” 钟泊神色漠然,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以前去医院,也有不知情的医生会这样问,但他不喜欢谈论这个,总是避而不谈。 陆予盛见钟泊抵触,什么也没说。 他对莫尤川道:“没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 说完,他对医生扔了一张支票,算是酬劳。 “太好了!” 莫尤川求之不得,留下碘伏喷雾、一次性无菌贴,叮嘱几句后,给了omega一张名片。 “有不舒服,可以打我电话。” 钟泊收下了,陆予盛不太开心,但没反对。 莫尤川拿着支票,提包走人,十分利索。 正常人都看得出来,陆予盛今天心情不好,这很正常,他不介意,钱到位就成。 “这一趟,也算没白来。” 他下了楼,摸出支票,看着上面的数字。 陆老板出手大方,单次支付的薪水十分可观,比自己诊所的月收入都多,让他心里美美的,困意也消了大半。 莫尤川走出大门,坐上乔宣的车。 车子启动时,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现。 “啊!” 乔宣透过后视镜,奇怪地扫了医生一眼。 “怎么了?落下东西了?” “我说为什么眼熟呢,三个月前在学术研讨会上,放过这个omega的照片和论文!他不是sr研究所的……呃,所长?副所长?” 莫尤川摸着下巴,回想起相关的一些信息。 sr研究所,原属于时印集团,独立后与国内科学院合作,是全球性的药物研发平台。 同时,也是国内法定的alpha测评机构。 研究所为成年alpha提供五项等级考核,证书会归入个人档案,影响找工作、评职称、落户、留学、考编。 “哎,我也好想有个厉害的老爸……” 莫尤川小时候在国内,常听长辈们谈起钟厉。钟泊一个omega能爬这么高,绝对和自己家里人的支持,脱不开关系。 “钟先生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乔宣打开车灯,行驶在小道上,两边的树影婆娑,在暗沉的天色中,有些张牙舞爪。 “那算了,我还盼着老爸长命百岁呢。” 莫尤川干笑两声,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儿晦气,忽然,他又想到了其他东西。 “不对,我记得这个omega有老公啊,之前还上过国内的热搜,叫席什么来着,你老板怎么把人拐来了?” 莫尤川觉得不太对劲,热爱八卦的他,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八点档狗血大戏。 乔宣盯着前方的路,不再回复。 作为一个助理,他不对老板的私生活,抱有任何主观上的看法,自然也不会多嘴。 这时,莫尤川的手机一亮,弹出一条消息。 ——谢谢。 陌生的号码,让他下意识想到了钟泊。 莫尤川打开手机,盯着短信,若有所思。 第23章 审视 二楼的主卧,陆予盛不想让omega住了。 他把人带到了三楼空着的套房,正好在自己办公室的隔壁,他偶尔也会在这里午休。 钟泊坐在床边,放下手机,没急着上药,反而独自琢磨起,今天叶宇凡的事。 陆予盛开会的事,不是机密,去送夜宵的安妮也知道,叶宇凡会知道不足为奇。 但,他是怎么判断出,会议结束的时间的? 如果陆予盛不巧提前回卧室,他岂不是会被抓个正着? 入户的小偷还知道要踩点呢,叶宇凡就这么莽,因为妒火中烧,什么都不顾了? 叶宇凡之前一心求死,是因为被抓了,无路可退。但,实施计划之前,总得动动脑子,排除下潜在风险吧? 忽然,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叶宇凡有同党。 这个同党,可以在陆予盛开完会议后,用手机发送消息,通知叶宇凡。 顺着这个思路想,最可疑的,就是两个保镖了。毕竟叶宇凡与他们住在邻近的一栋房子里,朝夕相处。 而且,保镖会巡逻,只要晚上蹲在外面,透过窗户玻璃,看三楼办公区的灯亮不亮,就知道会议有没有开完了。 唯一的问题是,其他的保镖,没有理由帮叶宇凡干这种事。又不是盗窃可以分赃款,还会危及生命,何必呢? 难道,叶宇凡找了借口,只说帮个小忙,没告知真正的目的?可这样的拜托,本身也很可疑,哪怕是同事,也没理由答应。 贿赂? 还是说,对方有把柄在叶宇凡手里? 钟泊叹了一口气,脑子里一团乱麻,只希望是自己多心。毕竟,叶宇凡的行为,也不像个正常人。 说不定,他是打算五分钟完事…… 之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恶心,能下得去手,可真是难为他了,呵呵。 …… 房间另一边,陆予盛拉开玻璃门,从阳台出来。他方才在打电话,回房间后,见钟泊收着腿,坐在床上抱成一团,仿佛在想什么。 omega才经历一次可怕的袭击,眼中却没有湿意。睫毛轻轻扑簌,安静到有些疏离。 可是。 他抱着双腿、下颌抵在膝盖上的样子,又透出几分生病时的脆弱,单薄得令人心疼。 陆予盛收了手机,迈开长腿,向床边走去。 omega信息素中,雨水的气味,没有减淡一丝一毫。alpha忽而想起,好像只有抱着对方时,好闻的玫瑰花香,才会被勾出。 就像…… 进入沾了露水的花园,天高云淡,空气轻盈,白色的阳光,也着上丝丝凉意。 让alpha心旷神怡,迷荡不已。 陆予盛见了,只想快些把omega拥入怀中,尽情占有,让对方染上自己的味道。 其后,他也顺应心意,这样做了。 长长注视着怀里,温驯可人的omega,他一时无话。对方腿上什么也没穿,白皙泛红的膝上,伤口外露在空气中,让他不由沉下眸光。 “刚才在想什么,怎么不处理伤口?” alpha不顾反对,脱了omega的上衣,为之上药、敷贴,分明不是严重的伤,他的动作还是十分小心温柔,生怕弄疼了对方。 钟泊一直盯着他,直到无菌贴把伤口都盖上,才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叶宇凡有同伙。 陆予盛点了下头:“他们三个其实关系不好,不过,既然你不放心,我会把人换掉,让他们姑且离开小岛。可以吗?” “嗯。” 钟泊想了想,也没什么可说的,同意了。 陆予盛见omega放松了一些,再次把人搂紧,骨节分明的五指,穿过其乌黑的发丝,不断流连。 钟泊在alpha温暖的怀里,闻着他喜爱的信息素,不觉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 omega把双腿也搭过去,光洁的脚背,刮蹭起alpha的小腿。 “陆予盛……” 凌晨三点,喝了咖啡的omega,还不想睡下。 钟泊轻道一声,看向陆予盛的颈项。 alpha腺体上面一圈扎眼的咬痕,让他莫名的口干舌燥,体温上升。 他攀在对方胸口,头埋入其颈窝,果不其然,闻见了一股浅淡的血腥气。 混在alpha信息素里,钟泊不仅不讨厌,反而有点兴奋,他伸出舌尖,舔舐起来。 口感不好,却分外诱人。 同时,钟泊不安分的手,扯起男人的衣物。 陆予盛为了开会,穿着手工的白色衬衣,领口打了条丝质领带,上面别有浅金的钻石领夹。一眼看上去,衣冠齐楚,矜贵得体,还透了点儿禁欲之感。 可现在,他靠在床头,托着omega的臀,任对方胡闹,样子十足的悠闲与慵懒,像饮了不少酒一般。 “我睡不着,帮帮我,好吗。” 钟泊直起身,跨过对方的腰,跪坐其上。 他的目光一寸寸下移,似乎蠢蠢欲动。 alpha身材完美,胸口如同宽阔的山脉,上面的肌肉饱满坚实,让衬衫完全绷紧,仿佛随时会崩开扣子。 单层的布料下,是裹不住的性感与张力。 他像一头迷人的狮子,让人不由渴望臣服于身下,抛去理性,盲目地辗转、嘶吟。 omega俯身,解下alpha的领带,而后是一颗又一颗的扣子,他的目光不加掩饰,淬着火星,让空气与信息素也一起,躁动不已。 没一会儿,陆予盛已和他一样,衣不蔽体。 平坦的腹肌,一下子展露在omega眼前。 线条流畅,没有一丝的赘余与松弛,让他忍不住想起,alpha在上面时,那疯狂的节奏和力量感,肆意妄为,又充满掌控欲。 钟泊的手,从alpha滚动的喉结,一路滑到了下腹,他没有迟疑,正要继续往下—— 突然。 陆予盛冷不丁地,捉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了,你不要?” 钟泊抬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阻止。 明明,已经有反应了…… “不急,先来说一下我们的事吧。” 陆予盛无视omega的困惑,一个利落的翻身,把人压到了自己身下,同时,他单手抓住对方的双只手腕,高举过头顶。 “干什么?别……” 然后,alpha用黑丝领带,把omega的双手,一块儿绑在了床头的栏杆上。 钟泊见阻止不了,只能妥协。 空气中,温和的安抚信息素,倏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alpha的压迫信息素。 烫得像火,烈得似酒。 omega的身子瞬间麻了,松松散成一滩沙子,眼角也泛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陆予盛……” 钟泊唤着对方的名字,声音里带了一丝乞求。他不喜欢这样,屈服于omega的本能,让他无力又不安,还有几分焦躁。 “说吧,为什么骗我。” alpha审视的目光,如一条皮革制成的软鞭,蹭过omega的身体,引发阵阵战栗。 钟泊轻摇着头,仿佛在说,我不明白。 陆予盛在上方轻睨着omega,一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似乎已洞悉一切—— “叶宇凡,没有碰过你吧。 “可你怎么装得,像被他侵犯了一样?” 第24章 热吻 果然,被发现了。 钟泊听了,先是大脑一空,之后这个念头在其中一闪而过,像一抹白色幽灵。 “装?” 他小声呢喃着,重复了这一字眼,面上的神色迷茫,仿佛听不明白alpha话里的意思。 陆予盛见状,面无表情,沉声道—— “你总在回避,叶宇凡说他碰过你,你分明听见了,也不反驳。直到刚才,你一句解释的都没有。不是故意,是什么?” “……” “现在这么热情,一副完全忘了之前发生过什么的样子。钟泊,如果他真的碰了你,你不该是这种反应,我说错了吗。” “你……当时又没问。” 钟泊垂下眼帘,声线平稳,分外无辜。 但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开始不说,是因为想观察下陆予盛的反应。 这些日子以来,陆予盛对自己还不错,但这只是在平时。看一个人真正的品性,得在方方面面,而叶宇凡这事儿,正好给了自己一次探究的机会。 钟泊一般不主动去试探别人,他知道人心经不起考验,同样也经不起消磨。 可叶宇凡都把机会送上门了,不利用一下,多对不起人家。借此,他也正好看看,陆予盛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至于事后不说,完全是因为没有必要。 陆予盛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因为叶宇凡的侵犯而发生改变,而钟泊本人,并不热衷于自证清白。 房间里又没有监控,难道自己上下嘴一碰,就可以把这份怀疑,洗得干干净净? 不可能的事。 这种无用功,钟泊不高兴去做。 只要陆予盛一如既往,不威胁到自己的安危就好。至于alpha的心情如何,难不难受,生不生气,完全不在钟泊的考虑范围之内。 除非,陆予盛因为自己脏了,要打骂,甚至杀了自己,他才会去解释,一切视情况而定。 对钟泊而言,只要在岛上一天,无论上过多少次床,他们之间,仍是绑匪与人质的关系,不会有本质上的改变。 …… 当然,以上的这些想法,他是不乐意让陆予盛知道的。 “我太害怕了,一时也忘了。” 钟泊说着,缓缓眨了下眼睛,“你生气了吗?” 陆予盛松开了他的下颌,但审视的目光,依旧如同一道白炽灯的光线,打在钟泊的脸上。 这套说辞,并不是说不通。 omega不擅长应对压力与危险,一旦受到过度惊吓,陷入短暂失忆并不罕见,更何况,只是忘了一两句该说的话。 可放在钟泊身上,总有点儿不对劲。 如果他真的这么害怕,方才还有心思去想叶宇凡的作案的细节? 还有心思和自己亲热? 原本陆予盛是不打算问的,他担心让钟泊再次回忆起今晚发生的可怕经历。 但对方的种种反应,让陆予盛明白,钟泊并没有落下严重的心理阴影。 ——也是,他还大度地为叶宇凡求情呢。 陆予盛无不讽刺地想。 即使那个畜生是侵犯未遂,他还是想把对方弄死,或者割了。 “你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陆予盛叹息一声,伏下身,如依恋一般,把头埋入钟泊的颈窝,轻轻吸气。 omega的脖子上,他人粗暴的咬痕清晰可见,让他心神不宁,胃中绞痛。 陆予盛无法想象,他的玫瑰,是如何用四根小小的花刺,抗住一头野兽的咀嚼的。 “你不说实话,是在生我的气吗?” 他的声音,深沉中带着疲倦,仿佛是流动的夏夜,起了一层雾气,让人不由迷失。 钟泊听出了其中的压抑,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为什么生气?” 陆予盛不认为他没有想过这一点:“是我把你带到了岛上。不然,你不会遇上这种事。” “……” 钟泊一怔,他有点惊讶,陆予盛这人平时看着那么自信,居然还会反思自己的行为。 虽然,完全看不出对方有放了他的意思。 “你先把我松开,手有点疼。” 陆予盛沉默片刻,单手解开了钟泊的束缚。 下一秒,钟泊就推开了陆予盛,但他没有下床的打算,反而按着alpha的肩,把对方转了个面,压在床上。 随后,他再一次跨坐到了陆予盛的腰上。 “其实,我满喜欢这个的。” 钟泊吻了一下黑色领带,把它系在了alpha的双手上,打了个不松不紧的结。 “亲爱的,别说扫兴话了。 “既然不打算放过我,不如好好享受吧。” 话落,钟泊弯过身,捧着alpha英气而惑人的脸,吻了上去,“明天记得刷牙。” 陆予盛全程没有反抗。 他盯着近在咫尺的omega,目光逐渐热切,最终闭了眼,专注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唇齿之间,似有两个火苗在碰撞、交织着。 不断升温的感觉,让他们呼吸凌乱,直到目眩,也仍不愿意结束。 钟泊吻过陆予盛的下颌,一路向下。 alpha壮实的手腕,不断拉扯,不知何时,已经被黑色的丝质领带,勒出了血痕。 这一刻,陆予盛迫切地渴望挣开桎梏,主宰一切。 “钟泊,松开我。” “慢点,别急。” 钟泊安慰着他,但温柔而轻佻的语气,只能起到反效果。 汗珠冒出,陆予盛盯着钟泊的一举一动,哪怕一秒,都无法移开视线。 他们不定的喘息,让空气如同一锅沸水,浑浊冒泡,令人汗如雨下。 “钟泊。” 陆予盛心浮气躁,再一次叫出omega的名字,已经比之前急切了更多。 钟泊咬住黑色领带,解开结,可动作慢条斯理的,勾得人心颤。 “喂!” 转眼之间,天旋地转。 钟泊被失控的alpha扑倒了,撞在床上,有点儿晕乎乎的。 他一睁眼,就看见了对方近在咫尺的脸,认真的样子,帅到会放电一样。 两人目光交错,没有更多言语,再度交换了一个亲密的吻。 唇齿相依间,钟泊含糊地说—— “你不是想确认,我有没有被人碰吗? “那就快……来为我检查吧。” 听到这句话,alpha不由眸色转深—— “好啊,你可别半途求饶。” 说完,他咬了一口钟泊的下唇,把人抱在身上,肆意妄为。 “陆予盛,快点。” 没过一会儿,钟泊不由出声催促。 陆予盛不做理会,轻笑一声,带着戏谑。 “不是你说,要慢点的吗?” “可是……天都快亮了。” 身下的床单,充满了两人的气息和余温。 “没事,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 陆予盛一边低语,一边吻过omega膝盖上的药贴,笑容狡黠,又夺目。 “让你染上我的气味,绰绰有余。” 第25章 失足的开端 叶宇凡是个对o没有反应的a。 他不记得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知道某一天,刚和狐朋狗友走出夜店,就有个风尘气十足的omega找上他,还抛了个媚眼。 叶宇凡自认外貌出色,也时常有人贴上来,但那些人都是beta,他提不起兴趣。受固有观念影响,他一直认为只有omega才配得上自己。 作为一个保镖,叶宇凡换过不少任老板,大多是有头有脸的alpha,而他们身边,总是有各式各样的omega。他由此认定,一个优秀的alpha,必然要找个omega。 对方要漂亮、纯洁、体贴、顾家,考虑到自己没什么积蓄,所以这个omega还必须懂得省吃俭用,不乱花钱才行。 过去,某个同行听完了他的择偶标准,憋了两下,之后放声大笑—— “你一个上大专的,还没几个钱,哪个omega不长眼,瞧得上你?” 叶宇凡当然不服气,社会上80%的人都是beta,而他可是个alpha! 即便一时没钱去做评级,但他自认为在c级以上,加上年轻,绝对是未来可期。 比起一生碌碌无为的beta,不知道要优秀多少倍,前途一片光明。 同行听了叶宇凡的争辩,笑得更欢,甚至弯下了腰。他语重心长,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说道—— “你小子,小说看多了吧?还信‘莫欺少年穷’那套!omega那么少,是社会稀缺资源,好多alpha都娶不到,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个beta凑合!还有一些高级会场,上万块买一夜,最低消费十万起步,但人都带不出来,你可省省吧!” 叶宇凡啐了一口,全当作耳旁风,日后再没理过这个同行。对方三十二了,绝对是眼红自己年轻,想让他失去斗志! 眼下,夜店门边,正有个omega正对自己搔首弄姿。叶宇凡无比得意,看,他还是很有魅力的! 当晚,在一堆朋友的起哄下,他打了出租车,和omega开房了。 旅店灯光下,叶宇凡进一步看清了omega脸上的细节。 女人看上去三十过半,打了厚厚的粉底。她的眼下浮肿,有点儿黑眼圈,但浓妆艳抹下,颜值还算可以。 叶宇凡在心里给她打了个七分,并不满意,但好歹是个omega,桂花信息素也很甜。 女人步子虚浮,一进客房,就把拎包一放,坐到双人大床上,掏出了安全措施,似乎早已迫不及待。 叶宇凡是第一次,但他不慌。 alpha呀,有点阅历才能吹嘘,自己那些朋友档次低,估计omega的手都没摸过,有够可怜的。 今晚回去,可得好好和他们分享下经验。 “你叫什么,几岁啊,还没结婚?” 叶宇凡不知道怎么和omega聊天,随口了几句,之后又有点小尴尬。 女人不正面回答,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没发现什么值钱货,于是叹气,报了个价。 “半小时2千,看你年轻,打八折。” “什么?” 叶宇凡一听,脸色刷地拉下。 他还以为是自己长得帅,才吸引了这个omega呢,没想到是个出来卖的! 更可气的是,对方半老徐娘,开价还挺贵!切,真没自知之明! 见叶宇凡不发话,女人抚着大腿,向上提起一侧洋红色裙角,用更多的信息素,在他的鼻尖上,反复挑逗。与之相反的是,她的面色,已显出几分不耐。 “我看你这样子,没碰过omega吧?行不行,给句话,别误了时间。” 叶宇凡心一横,几个朋友都看见了,总不能临时反悔,多掉面子。 况且半个小时也够了,就当尝个新鲜。下次再找年轻漂亮的,谈个恋爱,好好爽一把。 叶宇凡下定了决心—— “老子钱多着呢,把我伺候好了,有的你赚!” 他二话不说,脱了衣服,打算大干一场。 女人见这架势,不再漫不经心,踢开高跟鞋,边拉下衣链,边发出银铃一般的笑。 然而。 活色生香的画面,并没有在床上出现。 从前戏开始,已过了十五分钟,叶宇凡的下面,什么反应也没有。 女人拧起细眉,搓了一会儿,低语道:“这个年纪,不该啊……” 叶宇凡脸上半冷半热,玩了几下女人丰腴的身子,十分钟后,还是一样没反应。 奇怪,怎么回事,难道是太累了? 他难以置信,平时自己弄的时候,也不会这样啊! “哎,倒霉。” 忽地,女人一翻身,下了床,拾起自个儿的裙子和黑丝袜,开始往身上套。 叶宇凡气恼,死死盯着她光洁的背,提声问:“你干什么去?还没结束呢!喂!” 女人头也不回,拉上侧身的衣链,小声嘀咕:“切,浪费老娘时间!还以为年轻alpha能猛一点,结果连六十岁的老头子都不如!” 叶宇凡面子挂不住,猛地一扯她胳膊,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出来卖的,要不是看你人老珠黄,我能是这种反应?” 女人回头,冲他翻了个白眼,表情夸张,脸上的粉也掉了些许:“这位小哥,我也是身经百战了,行不行,我看不出来?看不上我,还巴巴地跑来开房,可别又当又立了你!” 叶宇凡听了,立时脾气上来,反手就是一记耳光,绝不忍让—— “啪!” 女人被打得头晕眼花,待反应过来,她捂起脸,扯着嗓子一通尖叫。 “救命呀!杀人啦!啊啊啊!” 她一边喊,还一边往门外跑,连拎包都顾不上拿了,样子十分惊慌。 叶宇凡忍无可忍,跳下床飞扑过去,抓着女人的长发往回拖。待把人甩到床上,又是啪啪连着几记耳光。 他一把掐住女人的细长的脖子,恶狠狠问:“还叫不叫?啊?叫不叫!” 女人惊恐万状,哭花了眼妆,像小白兔一样,摇着头,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呸!” 叶宇凡一口唾沫吐在她脸上,难得的好兴致,全被这臭女人败光了! 但他也不想把事儿闹大,于是放开女人,穿了衣服,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至于开房费,当然是算在这个不识好歹的娘们儿头上,他可不想当冤大头,花钱买气受。 叶宇凡走出客房,到了电梯口,突然脚步一顿,想到了什么。 对,有必要再威胁一下这个女的!省得她嘴欠,把今晚的事儿到处乱说! 于是,叶宇凡折返,临了客房门口,听见女人在和人打电话,一抽一抽的,语气哀怨。 “大哥,你可得为我报仇,今天碰上个晦气东西!” 什么?屁大点事,还报仇? 叶宇凡怒气上头,又听了一会儿。 女人还在哭诉,没完没了,声音小了些。 “名字没问,不过长得挺有特点,我之前见过几次,嗯,经常出入你的那间夜店……” 闻言,叶宇凡呼吸一乱,心凉半截。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omega,和夜店老板有关系!听自家雇主说,对方是市里有名的黑社会头目,这片区的地头蛇! 可恶! 他怎么就一不小心,招惹到了这样的人物? 幸好,他之前没自报家门,把名字告诉这女人。但是,恐怕也瞒不了多长时间…… 一旦落入地头蛇的手里,他保不齐会断手断脚,甚至,连小命都难保。 怎么办? 现在回出租屋收拾东西,连夜逃走? 不不不,对方一定会通过人脉,把自己给找出来的! 工作换一个就是了,可命不能丢! 叶宇凡立在门口,逼迫自己冷静,几秒后,他转过头,再一次看向了客房内。 已经没声了,估计是打完了电话。 从这个角度,他什么都看不到,但可以想象,里面只有一个女性omega正在补妆,或收拾东西。 ——手无缚鸡之力。 适才,扇了对方几个耳光,他手心里还沾着点粉,腻腻的,有点发痒。 叶宇凡看着自己的手,宽厚有力,是属于成年alpha的手,可以轻易把一个omega打得哭花了脸,也可以无视反抗,直接掐上对方的脖子。 没准,不到三分钟就可以完事。 叶宇凡恍然,是啊,不是只有这个女人知道自己的长相吗。朋友那边,打个招呼,让他们识相闭口就行。 多简单的一件事,还烦个什么劲儿? 明白了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叶宇凡再次走入客房,把门反锁了起来。 第26章 陌生短信 东南亚。一家破旧诊所。 叶宇凡全身冷汗,从剧痛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了结着蛛网的天花板。 没想到,他还会梦见那个死在自己手上的老女人,真是晦气。 要不是她,叶宇凡觉得自己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当初,他以为一切都没事了,要不了几个月,这事儿就会石沉海底。 但没过几天,他就听一同事八卦,说女人的干哥哥在逐一核查夜店的客户名单,好像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犯找到。 更要命的是,还惊动了警方。 女人的尸体藏在床底,是在第二天中午被清洁工发现的。清洁工被吓坏了,当即向经理报告,还报了警。 这家旅店很老旧,地方也偏,叶宇凡去过两次,知道监控完全就是个摆设,开房的时候甚至没有登记,他随口报了个假名。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敢对女人动手。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时上头,行动上漏洞百出。 该死,平日光给一些大老板打工,与普通人的生活脱节,他居然忘了还有警方这一茬。 这次完全是他的私事,一旦查出,老板肯定不会罩着自己。 何况,他有一种预感,自己早晚会暴露。蹲局子,还是剁手剁脚? 叶宇凡可不想二选其一。 他当机立断,托了关系,抛下年迈的父亲,跑到国外,成功出逃。 几年下来,他混了个外籍,干起老本行,还过得风生水起。 他有了点钱,包装起自己,也泡到了几个年轻omega。可让人恼恨的是,他发现自己在床上,对这些乖软、甜美、娇小的omega提不起一丝兴致。 有个omega甚至还为此主动提及分手,叶宇凡忿忿不平—— 没有性生活就要分手?不懂柏拉图吗!果然是个骚货! 他出手教训了对方一通,不过最后还是大人有大量,把人放走了。 一些朋友见叶宇凡长得不错,身边又不时更换omega,纷纷调侃他是花花公子,笑着问什么样的omega才能让他定下心来。 “定什么心?omega都是花瓶,总要老的,时不时换一个才行。” 叶宇凡吹起牛,面对兄弟们的各种羡慕,心里很是舒坦。 但在私底下,他明白,omega是不行的,再多再漂亮也不行。 没有任务的夜,叶宇凡只有靠aa的片子,闻着其他alpha的香水,才能打发一下欲望。可怜的他,都24岁了,还是个处男。 叶宇凡难受极了,他还没谈过恋爱,就要这样自给自足一辈子了吗? 啧,都怪当初那个老女人! 给他留下了太多心理阴影,不然自己怎么会搞成这样? 正当叶宇凡咬牙切齿,自怨自艾时,一个闪闪发光的alpha,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了。 派对上,他第一次见到对方,就完全呆住,酒保让他买单,都没听见。 那个alpha是全场的焦点,众星捧月,比台上的灯光更为夺目,仿佛从电影里走出的主角,只看一眼,都会惊艳不已。 回神以后,叶宇凡惊觉,自己的心脏狂跳,已坠入了爱河。 怎么可以有人这么完美? 呼吸之间,就夺取了他全部思绪,让他在数不清的夜晚,牵肠挂肚,喘息难眠。 一番打探下,他知道了对方的中文名—— 陆予盛。 作为一个浪漫主义,他对其一见钟情,并坚定地认为,对方是上天为了补偿,赐给自己的梦中情人。 陆予盛的公司太有名,他在网上就查到了。 经过层层选拔,以及适时的贿赂,他成为了对方的保镖。为此,他散尽了家财,变得一穷二白,但他相信,一切是值得的。 万一,陆予盛喜欢上了他…… 那,他岂不是又有钱了? 哪个omega,能像陆予盛一样有钱? 两年来,他不时可以见上陆予盛一面,也偶尔搭上过几句话。 叶宇凡为之深陷,白天被其目光扫了一下,都可以脑补一堆,乐上大半日。 下班聚会,有同事八卦说,陆予盛身边也有alpha追求者,一身的名牌,似乎来头不小。 叶宇凡酸了,立马反驳道,老板自己就是顶级alpha,还有钱,找另一个alpha做什么?又不能生,最多玩玩! 话虽这么说,可同时,他的心里,生出一丝隐秘的期待—— 自己长得不赖,说不定有一天,也能成为陆予盛的情人,被其包养。 叶宇凡不期待自己可以成为陆予盛正儿八经的爱人,同样是alpha,他只是个b级,面对一个s级的,当然会羞于追求。 两年了,陆予盛的光芒,让他万分憧憬,也让他逐渐自卑。 还好,对方身边没人,自己可以就这么悄悄陪着,走到天荒地老。 叶宇凡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可惜,再美的梦,也有破碎的一天。 叶宇凡发现,有omega占据了陆予盛的目光,还是个已婚、遭丈夫嫌的! 海岛上,他见这人不冷不热,陆予盛还百依百顺,一口牙都要咬碎。 恶心! 这个omega,哪里配得上! 叶宇凡忍气吞声,觉得自己活像个小寡妇,天天盼着陆予盛这渣男浪子回头。 可他千盼万盼,等来的不是陆予盛对omega的厌弃,而是一则陌生短信。 上面说,勾引或杀了钟泊,可以让他得到一笔巨款。 上面还说,会先付一千万美元,作为定金,成功后,还有九千万的尾款。 叶宇凡查不到来源,但确实十分缺钱。 他的工资很高,可直到现在,房子的首付还差一大半呢。他想住在心上人的附近,奈何那片区寸土寸金,实在太贵了,根本是遥遥无期。 收到短信后,叶宇凡思量再三,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发去了自己的银行卡号。 结果不出两小时,一千万美元就打到了自己的账上,提到其他卡上,也完全没问题。 是真的。 一定有人和自己一样,讨厌那个omega。 叶宇凡不清楚手机对面的人是谁,但他明白,他俩是同一战线的。 冥冥之中,叶宇凡只想大笑,这不是瞌睡送枕头,巧了吗! 不久后的一天,他从安妮口中听说,陆予盛今天可能会在三楼开线上会议到很晚,还点了一份夜宵。于是,他决定行动了。 手机那头的人,知道他的计划后,说会拖住陆予盛,如果陆予盛那边结束,会通知他。 什么意思? 为什么这个人能知道这些? 第27章 落水狗 叶宇凡顾不得多想,细节不重要!当前最要紧的,是把钟泊的事解决! 他的计划是,装成陆予盛的样子,摸黑把钟泊骗上床。 为此,他还专门吃了药,掐着生效的时间点,溜进对方的卧室。 如果顺利,叶宇凡是打算弄个永久标记的。 这样一来,连omega的裸照都省得拍了,毕竟是个人都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叶宇凡暗爽不已,现在的他,已经可以想象出,陆予盛到时的脸色了。 一定会很好看吧,可惜,自己是没机会见了。 因为他已经做足打算,预备成功后,当夜开直升飞机逃往其他地区。 发短信的人可是答应了足足一亿美元啊!即便没有尾款,一千万也够挥霍了! 有了这笔钱,他可以重新换个身份,再也不用给人卖命! 叶宇凡还计划去整个容,完全改头换面,等过一段时间,风波平息后,把自己包装一番,再度回到陆予盛的身边。 没人会认出他! 到了那个时候,他不再是卑微的保镖,而是一个可以和陆予盛平等交流、谈天说地的优质alpha! “明明一切都那么完美,一切都很好…… “为什么,为什么,功亏一篑……” 叶宇凡在病床上,双目放空,对着天花板不停念叨。 计划失败后,他膝盖中枪,四肢骨折,被其他保镖用直升机拉着,扔到了东南亚的边境。 没有手机,没有身份证件,只剩下个皮夹,里面有几十张钞票。 叶宇凡当时在昏迷中,被一对好心母女发现,送到了附近的一家小诊所里。 到今天,已经过了一个月。 身上还是很痛,不过植入了钢板、钉子,现在已经可以下地了。 除了骨折,叶宇凡的身体,还有一处不对劲的地方,发作之时,无比折磨。 每当入夜,一股如火的灼热,就会在体内游走,几乎要将皮肤、肌肉、骨头、内脏,全部化为一泡血水。 让他痛不欲生,难以入眠。 叶宇凡某日实在不适,几乎熬不下去了,于是大呼小叫,把医生喊来,告知了情况。 诊所里只有一个医生老伯,看起来脏兮兮的,不洗澡,也没什么本事。听了情况,也只会干笑,给了点消炎药、止痛药,屁用没有! 叶宇凡没法子,唯有吃了药,兀自咬牙,忍过长夜。 幸好,这股子灼痛,只维持了一周。 之后,叶宇凡逐渐好转,也有了心思,规划起日后。 再过两周,伤好一点,就离开吧!这个破地方,饭是馊的,洗澡也没热水,难受死了! “唉!” 叶宇凡哀叹一声。他打算换个大医院,把身体养好了,一切再从长计议。 对了,得先去买个手机,再去银行兑钱!一千万美元啊,该怎么花呢? 叶宇凡正畅想未来,不知不觉,到了吃药的时间。 正常来说,打点滴更高效,但这个破诊所,什么都缺,病人也多,输了三天液后,给他换了口服药。 唯一好的地方,就是他有个小破单间,不用被其他的病人打扰。 医生端着水和药,来到叶宇凡的面前。 “来吧,止痛的,吃了好过点。” 叶宇凡习惯性把药片一吞,大口往喉咙里灌水,然后随口一问—— “医生,你中文怎么这么好?” 近一个月来,他一直有点儿迷惑,现在计划走了,正好把话问出口。 这个医生看着跟土包子似的,但好像会三、四种不同的语言,还挺稀奇的。 医生嘿嘿一笑,露出掉得没几颗的黑牙,皱纹也更深了,如沟壑一般。 “为了和人做生意啊!” “生意?你还有副业?是什么呀?” 叶宇凡来了点兴致,同时又觉得合理。 这片鬼地方,穷得要死,还老是交火,一点也不太平,有副业很正常。 还有,见了自己膝盖上的枪伤,这医生什么也没问,估计有点来头。 医生见病人好奇,笑得更快活,嘴角都要咧到耳边—— “当然……是贩卖你们这种omega啊!” 叶宇凡一懵,什么鬼? 他不是没见过人贩子,对拐卖omega也一点意见也没有。 可是,什么叫,你们这种omega? 难不成自己长得太好看,被认错了? 太可笑了吧! “什么omega!老子是alpha!” 医生摇了摇头,咂了一下嘴后,两眼放光,又“嘿嘿”个不停—— “不就是喷了alpha香水吗,老一套!都闻到你身上的omega味儿了,还装!” “放、放你娘的屁!没鼻子是吧!我……” 叶宇凡不明白这医生发什么失心疯! 他正要支起身子,冲对方破口大骂,就兀地一阵眩晕,身子发软,完全使不上力气。 不好! 难道,是刚才的药? 医生把叶宇凡的反应收入眼底,笑容古怪,口中还在得意地念叨。 “要不是看你骨折了,早和上一批一起去了!一个omega长这么壮,倒是罕见,好在脸蛋儿漂亮,有人好这一口,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叶宇凡无法反驳。 他脑子昏沉,视野所及,正在不断缩小、变暗,直至一片漆黑。 终于,他一头栽了下去。 倒下之前,他的耳边,响起了某个omega话语,如幽灵一般,忽远忽近—— “你相不相信,我会魔法? “一种,让人失去alpha身份的……魔法。” 第28章 潮落 钟泊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成了一具尸体。 黑色的种子落在他的躯干上,生根发芽,在血肉的滋养下,开出一片苍白的罂粟花。 记忆里,有人扇了他一耳光,说,这不是罂粟,是观赏用的花,叫虞美人。 …… 钟泊兀地坐起,从梦中惊醒。 凌晨五点,他看了一眼窗外,暗沉沉的,似乎是半夜下过了雨。 叶宇凡一事,已经过了一个月。 淤青不见了,但有关过去的梦,反而变多。 钟泊无声抿唇。 白天清醒的时候,也没觉得自己有这么脆弱。一到下雨的晚上,就成了这副样子,烦。 他目光向下,偏了十寸,正好看见alpha睁着眼,迷糊间,冲自己眨了一下。 钟泊一窒,调节过心绪,下意识问:“你不去晨跑吗?” 很明显,陆予盛也才醒。他一头乱发,神色倦倦,像没打理好皮毛的狗狗。 他摸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瞄一眼时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五点出去跑步了?” 说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沾上了点水光,不自觉往omega的身边蹭了下—— “你啊,醒得也太早了吧,过来再睡会儿。” 钟泊看着与困意抗争的陆予盛,不觉染上少许笑意,心情略有缓和。 每个清晨,见alpha躺在自己身边,那一半青涩一半成熟的睡颜,都会让他生出一种,这人比自己小五、六岁的错觉。 实际上,陆予盛二十五岁,只比自己小一点。 而当alpha睁开眼睛,把目光投向自己,就像灰色世界加上了一束光,令他心神为之一振。 只能说,这个alpha太合他的胃口了。 钟泊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不睡了,我去泡杯咖啡,就在隔壁。” 钟泊做了噩梦,无法继续入睡。 幸好,近一个月来,陆予盛为了让omega养伤,几乎没怎么碰过他,也算克制。 不然,他可没精力早起。 闻言,陆予盛晃了下脑袋,似乎想把瞌睡虫赶跑:“行,我陪你,我也起床……” 话没说完,一个哈欠又打断了他的话。 陆予盛皱眉,赌气一般,撩了头发,晃的幅度更大,像是想把水甩干的宠物。 钟泊觉得可爱,笑意更盛,他走到床尾,抱过一只大泰迪熊布偶,当着alpha的面,在它的头顶,落下一吻。 “有它陪就行,你睡吧。” 这个布偶足有半人高,系着格纹丝带,是上周飞机运送过来的。 之前那一条毯子脏了,所以陆予盛买了这个礼物,作为代替。 这一产品是专为omega们设计的,采用了特殊的填充物与布料。 不止手感极佳,还能长久吸附alpha的求偶信息素,防止其与空气发生化合反应,达成伴侣气味的完美还原。 钟泊怀里的这个,比公司官方注明的尺寸要大一号,是专门叫人定制的。 布偶上面沾满了陆予盛的信息素,是他怕自己偶尔不在,用来安抚omega心情的。 但是。 陆予盛看着omega亲吻小熊,顿然间,如一桶凉水浇下,睡意全无。 他磨了下后槽牙,怎么似乎本末倒置了,钟泊好像更喜欢这个玩具,而不是自己。 陆予盛有点儿后悔买它了,连布偶上的豆豆眼,都好像有了那么一丝挑衅的意味。 alpha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伸出手把小熊夺过,扔到了一旁的藤椅上。 “一起去海边吹风吧,等我十分钟。” 见对方执意,钟泊自然不反对。 老实说在岛上,除了看杂志、刷手机,根本无事可干。 …… 凌晨五点,两人牵着手,漫步在白色沙滩。 西边是一轮淡白的下弦月,东边天海交汇处,云层已有了浅金的日光。 钟泊很少为了游玩而外出,现在到了海岛上,什么都不用想,犹如进入了一个陌生的梦境,一点都不真实。 站在海边,入眼茫茫无尽,铅灰的天际下,暗色的水波,在跳跃、闪动。 陆予盛的背影,映上晨色,带了点儿雾气,分明很近,又有几分朦胧,不甚明朗。 当钟泊叫他的名字时,他回过头,眼底是浅浅的欢喜,毫不隐藏,肆意而张扬。 钟泊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叫他,本能地张了口,想说点什么。 但话到唇边,就变成了一句:“我们做吧。” 直白,而且粗暴。 “我就知道,你只馋我身子!” 陆予盛把脚下的贝壳踢开,闷闷不乐。 钟泊无语,这明明是自己的台词。 没记错的话,绑架自己的,是他才对。 “怎么会。” ——我还馋你的信息素呢。 钟泊把alpha抱住,摸着他的发丝,习惯性地,开始安抚对方。分明只比自己小一岁,居然这么爱撒娇。 本来,撒娇也没什么不好。 可钟泊知道,自己如不马上安抚,这个小混蛋会扑上来,变得张牙舞爪。 “你亲它,都不亲我。” 陆予盛狭长的眸子垂下,目光在omega的脸上游弋,仿佛在寻找他出轨的证据。 这样胡搅蛮缠,钟泊还能说什么呢? 他唇边噙笑,什么也不说,压着alpha宽阔的肩,踮了脚,伴着微凉的海风,在对方饱满的额头上,用力亲了一口。 陆予盛并不满意,表示omega亲小熊的时间更长一点,对自己太敷衍了。 钟泊不乐意了,骂alpha胡说八道。 下一秒,却弯着唇角,又一次从额头开始,吻上alpha的眉心、眼尾、鼻梁、与脸庞。 钟泊抱着alpha,闻着海盐味的风,与迷人的信息素一起,混合交织,他柔软的唇,久久停在对方的唇边,没有动作。 耳边是节奏性的海浪声,脚下是白色的浪花,拍击着海岸线,带着细沙,在滩上布了一层泡沫,脆弱易碎,一如这个夏季。 白色沙滩上,清浅的一层水光,倒映出了天空浮云,与两个拥吻中的人影,在阳光的作用下,又逐渐干涸,没入泥沙。 陆予盛把omega举起,一手托臀,一手环腰,让对方的双腿,圈上自己的腰部,然后走了十几步,把人放到了干燥的沙子上。 钟泊完全躺下,身体放松,看着alpha的面庞时,觉得对方的眸色,与东方日轮升起处,是如此相仿。 清浅的海水,泛着碧色,打湿了他右边的手腕,凉凉的,很惬意。 当陆予盛压在他身上,不断落下亲吻时,他听见了大海的叹息,在天空徜徉。 风夹杂着omega的呜咽,把一层一层思绪,推向更远。他瞳孔失焦,连alpha帅气绝伦的脸,都看不清了。 沙子从手指之间流过。 没过多久,一切都失控了。 如一个溺水的人,不断下沉,又不时上浮,直至放弃挣扎,完全沦陷。 如此直接,如此强烈。 几乎要让他在几秒之内,化为灰烬。 白色的海鸥,一只、两只,落到沙滩上,开始寻觅食物,或休息玩闹,看着十分悠闲。 天亮了。 当钟泊不再失神,想要起身时,alpha却把头垂在他的脖间,梦呓一般,呢喃——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什么都想不起来……” 第29章 钻石是她的 “你刚才……说了什么?” omega面上的红潮退去,神色是平时一贯的平淡如水,无论如何看,都没有一丝起伏。 陆予盛注视着他,忽而一笑,略过了话题。 “我饿了,回去吃早点吧。” 钟泊没反对,在alpha的拉动下,站起了身。他拍了拍衣上粘着的沙子,却发现,连头发里也掺了不少。 回去得洗头了。 正当这样想着,钟泊听见了一串手机的铃声,它来自alpha的裤子口袋。 这个点,是谁? 钟泊下意识觉得有一丝离奇。 不,片刻之后,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陆予盛公司的业务广,考虑到各个地区的时差,这个点打来,也不奇怪。 之前,还有凌晨三、四点打过来的电话。 估计是在谈生意上的事吧。 陆予盛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显示,拒掉电话,塞回了口袋里。 嗯? 钟泊见了,不由疑惑,问了他一下—— “你不接吗?” 陆予盛匆匆回了一句,是骚扰电话。 话一落,他拉过钟泊的手腕,往白色别墅的方向走去,一边还说,安妮应该起床了。 钟泊与他并排走,随口应和着。 其实,钟泊还想多待一会儿,清醒一下,不过身上粘乎乎的,还是先回去冲个澡吧。 红发女佣果然已经醒了。 她一出房门,就撞上两人回来。 见他们今天起得特别早,她忙着清理一番,去厨房弄起了早点。 开放式餐厅内。 钟泊勺起一口牛肉蛋花粥,看alpha吃着培根芝士蛋饼,桌前还有炸土豆、香肠、面包,热量完全超标,不禁思考起对方的体脂率。 以及…… 日后会变成中年胖大叔的可能。 据此,钟泊生出一个疑问。 陆予盛的私人营养师,是个摆设吗? 心里这么想着,钟泊也不会把话问出口,因为太失礼了。他和这个alpha,还没有亲密无间到,能讨论这种事情。 就像方才,电铃响起,钟泊分明看见手机上显示出一个英文名——faye,不是陌生来电,他还是什么都没问。 钟泊认为,人与人之间,应该有边界感。 即使肉体上,相互契合,如鱼得水,心却不该如此,因为是自讨苦吃。 钟泊吃得慢,量却少,陆予盛吃的多,而且快,所以两人几乎同时结束了用餐。 陆予盛还有工作,所以端着咖啡,去了三楼办公区。临走前,他还念叨着omega应该多吃点,至少吃东西会让人心情变好。 好吧。 钟泊往口中塞了一小块炸土豆—— 这个alpha,似乎并不明白什么叫边界感。 淋了浴,又吃饱了的omega,在房子里无事可做,他拿上纸盒,装起剩下的炸土豆,前往沙滩,去喂海鸥。 “……” 钟泊坐在白沙上,看几只白羽红喙的鸟儿在三米开外,围着纸盒乱啄,姿态野蛮,完全没有广场上鸽子的温顺。 没一会儿,盒子就空了,还啄得稀烂。 钟泊忽而有点庆幸,自己没有用手去喂。 以后这种事,还是不要干为好。 …… 他在海边待了一上午,中途朋友打了过来,听语气,似乎有一点小烦恼。 许然是个吃穿不愁的beta少爷。 父亲事业有成,母亲平安喜乐,几个月前,他还交了新女友,似乎不该有什么烦心事。 钟泊有点意外。 许然:“你去度假,快三个月了吧,什么时候回来?过得开心吗?” 钟泊:“说不准。你呢,和女朋友还好吗?” 许然:“也说不准,她警察,超忙的!你说,她会不会忙着忙着,就和我淡了啊……” 钟泊:“问我干吗,我懂个鬼的恋爱!不过,亓都治安好,没什么大案子吧,她在忙什么?” 许然:“你没看热搜?就是omega失踪案啊!她加班好几天了,之前你失联,我还以为你也出事了!急死我了,差点报警!” 钟泊:“让你担心了,抱歉。” 许然:“哎,你人没事就好!对了,你和小雅还没见过吧,下次一起吃个饭!”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天,这是许然第四次打过来,听着熟人的声音,钟泊安定了不少,对着大海微笑。 许然:“我知道,你没有家人了,可生活总要向前看,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钟泊:“不许肉麻,我挂了。” 许然:“等一下,还有事!你爸那两个私生的,之前找我问东问西,好像想打听你在哪里!” 钟泊:“我知道。” 许然:“啊?” 钟泊:“如果要继承遗产,必须全部已知的继承人到场,除非我声明放弃。他们估计是找我找疯了,才来问的你。” 许然:“他们会不会绕过你,做一些手脚?比如,贿赂办事员,找人当你代理什么的。” 钟泊:“不至于,席家的人也在觊觎,都不是吃素的。让他们斗一会儿吧。大不了,我找个律师团,上法庭去告。” 两人又聊了一小会儿,直到红发女佣走过来,通知他午饭好了,才结束通话。 做手脚吗…… 钟泊走了几步,拾起地上破烂的纸盒—— 老实说,他巴不得那两只小布谷鸟失去耐心,干出些坏事呢。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把他们踢出局了。 …… 午餐时间,陆予盛没有从三楼下来。 女佣说,叫了一次,但老板还在忙,反正他作息也不规律,让钟泊先吃。 钟泊没有异议,现在才十一点,他打算吃完后,再去叫一下alpha,看看对方在忙什么。 约十五分钟后,钟泊到了三楼,进入办公区。 这里比主卧要大上一倍,没什么家具和摆件,完全是工业风,空间甚至有点空旷。 钟泊第一眼没寻到alpha,绕了两圈后,在阳台上的吊椅上找到了他。 陆予盛倚在三个鹿角印花枕上,歪着头,一派孩子气地睡着了,很疲倦的样子。 枕头压了脸颊,这副睡相,钟泊十分怀疑alpha过一会儿会流出口水,沾湿一大片。 但是。 钟泊还是决定先让对方睡一阵。 因为他意识到,alpha会这么累,可能是自己的锅。五点把人吵醒,又是去海边,又是工作的,会发困也正常。 钟泊拉过一张木纹小凳,坐到阳台上,看了alpha半晌,只觉对方像融化在了阳光里,轮廓有点模糊,却让人暖洋洋的。 兀地,一串电铃,打破了此时的安逸。 钟泊见alpha没有醒的迹象,就循着声音,离开了阳台。 陆予盛的手机,放在了黑色石质的长案上,正发出不大不小的铃声。 钟泊上去一看,显示的是上午的人名—— faye。 是个女名,有仙女的意思。 这人的电话,是不是多了点? 钟泊不想把alpha吵醒,本想把手机调成静音状态,等对方自己挂。 但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早上alpha拒接过一次,为图省事,干脆也拒接了。 没想到,他才放下手机,不到三秒,又有人打进来,还是这个faye。 钟泊叹气,手指一划,接了电话。 万一是急事,就不妥了。 把手机贴到耳边,一个悦耳的女音传来。 她英语十分流利,但钟泊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阿拉伯口音—— “我收到你的生日礼物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钻石!这么大一颗,还是金色!好漂亮!” “……” “哼,终于知道对我好点了!这不会也是你的求婚礼物吧?不行不行,我要戒指,还要你亲手给我戴上!” “……” “怎么不说话啊,之前我在派对上,以为你不给我过生日了,才喝多了点,大半夜打给你,说了一堆疯话,你生气了?” “……” “喂,alex,你说话呀!再这样,我要发火了!之前还挂我电话,工作忙也不能这样吧!” 第30章 他有女友 夏日的蝉鸣,此起彼伏,与手机另一头的人声混合,充满了烟火的气息,也让这一场陆离的梦,变得真切起来。 耳边太嘈杂,钟泊已经听不清对面在说什么了,大约是些抱怨,掺着点儿高傲,又语气亲密,叫人一听便知,她与陆予盛关系匪浅。 陆予盛有女朋友,甚至可能订婚了。 这一行黑字,在omega空白的脑中,一闪而过。心上涌起一层细密的感觉,但不知道如何形容。 “不好意思,他在休息,请过一会儿再打吧。” 说完,他挂了电话。 钟泊注视着黑下的屏幕,发了会儿呆。 陆予盛有女友,很合理。 对方是顶级alpha,年轻帅气,事业有成。 所以一点儿也不奇怪。真正奇怪的,是自己。 钟泊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地,认为陆予盛是单身,还没有过任何疑虑。 虽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个alpha有恋人,安妮也不知情的样子,但…… 钟泊在心里叹息,这太不应该了。 钻石的事也是一样。 回想当初,陆予盛为了气自己的丈夫,而一掷千金,他下意识以为,拍下的那金钻,是alpha本人打算收藏,或送给自己的。 但没想到,alpha送给了第三个人。 不,钟泊深吸一口气,或许自己,才是那个第三者。和进入席家时一样,阴霾再现。 omega从海风习习的梦中清醒。 回到现实,才发现自己的盲目,如此荒唐。 钟泊太想,太想忘却国内的一切了。 以至于上了海岛后,只要alpha不对自己粗暴,他就能自主适应,甚至,对外美化成一场出国度假。 当然,还有陆予盛。 在钟泊的心理作用下,这个事实上的绑架犯,有了另一重浪漫的身份——带自己逃离过去的英雄,只是方式强势了点。 可惜,世界不是唯心的。 这一刻,自己构造出的梦,终于碎了。 不是生气alpha有所隐瞒,也不是同情那个女友,而是他发现,自己卷入了一场复杂关系,于是这个梦,不再简单、纯粹了。 钟泊唇边上勾,带了一点点的苦。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换一个说法,就是自我驯服。人果然是擅长自我驯服的生物,自己也是一样。 真是愚蠢。 钟泊拿着手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没人再打过来,于是放回了原处。 他正欲下楼,去门口透透气,改变一下心情。 可这时。 他的余光,忽地从一堆办公文件下,扫到了一张照片的边角。 这是…… 钟泊立在原地,目光不解—— 照片上,露出的半张脸,和自己很像。 什么情况? 那人半对镜头,距离很近,不像偷拍。 而钟泊的印象里,不记得自己有过这种照片。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钟泊开始思考—— 这不会是陆予盛的什么白月光,见自己长得像,绑了自己来当个替身吧。 什么三流小说剧情…… 也只有许然,才会半夜抹泪看完,还一个劲儿给自己安利。 钟泊念及这一可能,两眼一黑,把照片从下面抽了出来,仔细查看—— 这是一张合照,地点很明显,是mit大学图书馆门口的草坪,分外年轻的alpha搂着omega的肩,对着镜头比手势。 alpha唇角上扬,笑容灿烂。omega侧头看向他,眼神宁和,样子恬淡。二人的脚边,还有一只灰色兔子,似乎正巧路过。 “……” 钟泊无措地看着,瞳孔微缩。 因为他终于发现,这里面的omega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读研究生时的自己! 滴答。滴答。 偌大空间中,他仿佛听见了秒钟转动的声音,与自己的心脏一样,不安地律动着。 怎么会。 不对劲,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钟泊注视着手中的照片,企图找出一丝破绽,可三分钟过去,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照片很自然,不像是人工合成的。 可,他不记得在大学里见过陆予盛,更不记得拍过这么一张照片。 钟泊屏息静气,刹那间,想起了早上陆予盛在海边,问出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你什么都想不起来。 当时他不明所以,见陆予盛岔开话题,就没有追问。现在见了这张合照,困惑又一次浮上心头,让他不得安宁。 隐约间,一个大胆的猜想,跃入脑中,让他的心跳,兀然错了一拍。 难道,陆予盛…… 就是那个,自己大学时交往的男友? 第31章 失忆与前任 钟泊回到卧室,坐在沙发上,看着不远处的淡水湖,迎着日光,陷入久远的回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读研究生的期间,交过一个alpha男朋友。 但这份记忆,在五年前的一场车祸后,已十分模糊,让他有点儿分不清真假。 钟泊记得,自己当时在一张病床上醒来,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钟厉。 应该,是医院或校方联系的吧,他不清楚。 钟泊当初出国,就是为了躲开钟厉,所以即使两年未见,他也没什么想和对方说的。 钟厉说,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钟泊不悦,他一周前已经拿到了学位证,但还打算继续学业,以自己实习赚的钱,完全可以支付学费与生活费,所以没理会钟厉。 钟厉说,你妈死了那么多年,也不爱你,你何苦为了她,和我怄气。 钟泊听了,只觉伤疤被揭,止不住冷笑。 他说—— 趁我上大学住宿,把那个女人和两个私生子接过来,不就是让我滚的意思吗?你有那么多房子,他们就一定要住在这一套?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别把我妈拉出来说事! 钟厉说,今天我不是来谈这个的。 钟泊见他回避,也无话可说,叫钟厉滚回国内,不要再多管自己的事。 钟厉却笑了,反问,我走了,你一个omega靠什么活?靠你那个不着调的男朋友吗? 钟泊这时才确定,自己真的谈了个男友。 他环顾左右,想找手机,想通过通讯录或社交软件,确定对方是谁。 奈何,他一无所获,手机不见了。 钟厉见状说,干什么,想联系他?都分手了,还瞎想个什么劲!走,别给我丢脸! 钟泊脑中一鸣,才确认了有个男朋友,就莫名其妙地分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皱眉,看着父亲冷厉而威严的脸,心里不快的同时,信了七分。 自己才苏醒,失忆的事,连医生都不知情,钟厉没道理用这种假话,来骗自己回国。 至于为什么,钟厉会知道自己的隐私…… 钟泊并不奇怪。 他的父亲,是个铁打的控制狂。 国内上初中时,连班上一个小alpha在后桌拽过自己头发的事,钟厉都一清二楚,甚至还给对方换了个班级。从这种小事中,他的控制欲,就可窥见一斑。 如今看来,哪怕自己在国外,也不能躲过钟厉的耳目,让钟泊心口闷得慌。 钟泊没有妥协,他执意不肯回去,在医院待了三周。期间,除了钟厉来过几次,再没有其他人看望。 至此,他已信了分手的事实,只是心上空空的,像丢了什么东西。 可以下床后,他补办了手机号码,登上社交软件,发现一片空白。 钟泊迷芒不已,他不记得自己发过什么内容,但总不至于,两个学年下来,什么都没有吧? 他回了学校,但发现自己记忆中,仅存的那几个朋友,也因为毕业,找不到人了。 钟泊在校园逛了一圈,坐上长椅,茫然若失。 有一位白发老教授认识他,过来闲谈了几句。对方走后,钟泊对着一片水域,坐到了日落。 他记得自己住在校外,但奇怪的是,地址也想不起来了。毕业后,他退房了吗? 应该退了吧。 苏醒后,他发现自己的一个拉箱也在医院,里面有一些衣物、日用品和证书,轮子坏了,还破了一角。 似乎,当时正准备离开的样子。 钟泊思索一会儿,觉得头很疼,不愿再想。 既然分了,不去回忆可能更好。 晚上,他回医院,办理了出院手续。 钟厉的车停在医院门口,要带他去机场。 钟泊当然不乐意,但这时,钟厉开出了让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 海岛上,钟泊从回忆里抽离。 五年过去,他偶尔,也会想起这个未知的男友,好奇对方什么样子。 但每次回忆,都像隔了一层起水雾的玻璃,看不清任何东西。 钟泊猜测过,对方大概是个beta。 因为在自己的印象里,alpha是不安定而充满攻击性的。还和父亲一样,容易出轨。 作为一个无法安抚a的o,他会下意识疏远这类人,防止发展出长期关系。 而婚后,钟泊看淡了很多,也无所谓了。 如果…… 陆予盛真的是自己的前任,那么双方是怎么开始交往的,见色起意? 钟泊出国前,以为自己会单身下去。以当时的状态,谈个正经恋爱,是天方夜谭。 听安妮说,陆予盛在大学很受欢迎,肯定也有更好的选择。 钟泊觉得,和当时的自己交往,绝对不会是一段令人开心、愉快的经历。 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法想象。 “……” 这个时候,有一双温热的手,从沙发背的后上方落下,环住了omega的肩颈。 陆予盛不知何时进入了卧室,从后面接近,还把下颌,抵在了他的发顶。 钟泊身子一僵,收回思绪。 陆予盛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突兀,又漫不经心—— “你是不是,接了打给我的电话?” 第32章 合谋 钟泊大方承认了,记录也在,没什么可瞒的,同样,他也没什么想问的。 在海岛上,自己没有提问的资本。万一惹alpha不快,就不好了。前任什么的,都是过去,专心对付眼下吧。 “斐依,她打过来,和你说什么了吗?” 陆予盛的下巴,蹭了一下omega的头,压下来沉甸甸的,与钟泊的心情一样。 “没什么,只谢了你给她的生日礼物。” 钟泊握了他的手,随口问道—— “午饭吃过了吗?我看你在睡,就没叫你。” 陆予盛闻着omega的信息素,雨水与玫瑰的气味交织,没什么异常,便不再提电话的事。 “没,等你喂。” 钟泊闻言,回过身,抬手捏了一下alpha的鼻子,微笑着评价:“坏习惯。” 看着alpha先是不满,而后卸下伪装,也笑起来,这一刻,钟泊觉得,自己真的很擅长做戏。 不论是小时候,扮演一个有用的孩子,还是长大后,与丈夫扮演一对恩爱的伴侣,都不用太费心。可能,是他根本没有心。 不过,他开始有点想念,他的空房子了。 …… 到了晚上,两人还是照样,在床上滚作一团。 套子是苹果味儿的,不过钟泊还是喜欢上上次的香草型,不甜,又比较温和。 做到一半,套子用完,alpha把最后一个打了结,扔到地上。 中途有个小插曲。 alpha压到了omega的肚子,后者叫停,说好疼。 于是,第二天,上午。 莫尤川医生悠哉地开车过来,为钟泊检查,顺带看看之前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一番检查与问诊后,莫尤川说,钟泊基本没问题了,突然肚子疼,可能只是肠胃不好,饮食上有点小问题。 莫尤川知道大部分omega的胃比较脆弱,与自己这样耐造的alpha截然不同,于是写了些适合omega的食物,附上忌口,交给陆予盛,让钟泊多调理一下。 正当莫尤川以为没什么事了的时候,钟泊叫住他,问起了关于信息素紊乱的话题。 莫尤川比较惊讶。 自从上一次,想起钟泊的身份,他上网搜了一些资料,知道这个omega确实是sr研究所的所长。 那么,对abo第二性别的一些问题,他应该比自己研究得更深入才对,怎么还问起了这个? 难不成,是个挂名,不干实事的? 还是说,他只会理论上的东西,写论文在行,在实践上一言难尽?不至于吧,除非,论文也是找人代写的…… 嗯,有钱人的世界,还真不好说。 莫尤川还是尽心为钟泊说明,讲了半个钟头,钟泊反应平平,可一直认真听着,显得十分有耐心。 中途,钟泊问了两三个问题,莫尤川喝了几口枸杞茶,接着扯了一个小时。 大夏天的,开了冷气,莫尤川还是讲得热出了汗,陆予盛不乐意听什么理论,告戒地看了他一眼,离开客厅,忙工作去了。 “所以,你还想问什么?” 莫尤川见陆予盛上楼,问出了这个问题。 作为一个聪明人,他已经意识到,钟泊是想支开陆予盛,单独和自己面对面交流了。 现在的客厅里,只有他和omega两个人。 “没了。” 钟泊神态自若,答得干脆。 “那我可以走了?” 莫尤川挑眉,却没从沙发起身。他料定,这个omega还有话要说。 “对了,莫医生,你和陆予盛……是好朋友吗?我看你们,好像很熟的样子。” 钟泊语气轻松,很是从容,仿佛认为莫尤川一定会回答。 “算不上,我其实是他爸的主治医生,他爸腿不好,换了几家医院,最后是我治好的。” 莫尤川说起这段经历,神情自然,毕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爸信任我,后来有什么小病,也只找我。他私下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不管有什么预约,每次优先他爸。” “私下?” “他和他爸,关系一般。” 莫尤川想起了过去所见,“父子沟通少,不过也正常,许多家庭都这样。” 钟泊听后,深以为然。不是什么家庭,都像许然他们家,那么开明和气的。 小时候,他和许然是邻居,实在受不了待在家里,就会跑去许家躲着。 许然的母亲从来不赶他,还给他烤小松饼。 许然的父亲也很好,从不会对外说,钟泊其实在自己家。 最让钟泊向往的是,他们家只有三个人,彼此都很爱对方,也懂得珍惜与尊重。与自己的家,完全不一样。 “那就可以了。” 钟泊对着莫尤川,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什么?” 莫尤川有点糊涂,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在国外多年,听不懂中文了? “你不是他的朋友,那说不定,我们就可以成为朋友了。” 钟泊低头,喝了一口绿茶,“听说,莫医生年内有回国发展的打算?” 莫尤川一愣,放下了手中的保温杯。 这个omega怎么会知道? 他成年后,父母离异,母亲回了国内。最近她总发消息,说自己哮喘加重,希望儿子可以回去陪她。 老爸那儿有弟弟陪着,他不担心,所以确实有回国的打算,而且,也的确定在了年底。 可,这件事,他只告诉过家里几个人!陆予盛又不知道,钟泊是怎么知道的? 莫尤川脸色不好看,短短几秒内,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对方调查过自己,找了黑客,看过自己手机或电脑上发的信息。 有钱人的手段多,他再明白不过。 之前有个富二代beta小少爷瞧上了他,天天堵在他的私人诊所,把病人都吓跑了,他好言相劝无果,只得报警。 那个小少爷因而被父母责骂,因爱生恨,花大价雇了个omega假装看病,然后诬陷自己非礼omega,还上了新闻。 警察查不出他犯了罪,omega也撤案了,但网上骂声一片,说自己一个alpha,一定是威胁了受害人,才让对方撤案的。 beta小少爷完美隐身,可他的诊所,差点开不下去,简直像一坨屎,莫名其妙就沾上了他。 要不是陆父信任他,让儿子帮忙,他真的百口莫辩。后来,那个beta小少爷公开道了歉,网上的人才纷纷改口,把事情淡化。 beta家交了一大笔罚款,那个小少爷也没什么事,改了名字,还是过得好好的。 莫尤川家境一般,开诊所的钱,是全家挤出来的,当然,合伙人也出了六成。 所以他有自知之明,明白自个儿经不起有钱人的折腾,能不沾,就不沾。 面对这个钟泊,也是一样。 “我只是个医生,不管你想说什么,都爱莫能助。”莫尤川收拾东西,盖上保温杯,打算离开。 “不,你帮得上。” 钟泊微笑,言之凿凿,还报了个地址。 莫尤川听见后,手上的动作停了,那是他母亲在国内的住址。这人想干什么? 他心中一凛,觉得自己一脚踏入了沼泽,卡在危险的边缘,他立刻道—— “你想干什么?我可以现在把陆予盛叫下来,我不相信这是他的授意!” 钟泊投去淡淡的一瞥,没有慌乱。 “这对你的母亲没有好处。 “你说过,和陆予盛不算朋友。他可以一时心善,帮你一把,但不可能帮一辈子。” 钟泊说起这种话,面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威胁别人,像呼吸喝水一样简单。 莫尤川一下子就意识到,对于这种事,这个omega轻车熟路,做过不止一次。 而且,陆予盛这么宝贝对方,自己就算告诉了他,又能有什么用。钟泊在国内,是有人力、财力的。真想伤害他母亲,阻止得了一次,阻止不了第二次、第三次。 报警?对这种人,真的有用? 过去的经历,让他由衷持怀疑态度。 他不能去赌。 莫尤川阴沉着脸,把东西放回桌子上。 他想,先听一下对方的要求,再说吧。杀人放火的事,他绝对不干。 “放心吧,莫医生,我也不是什么坏人。” 钟泊给他倒了一杯茶,浅碧色的茶水,在小瓷杯中,轻荡着涟漪—— “我只是想托你,帮一个很小、很小的忙。 “这其实,也是在帮陆予盛。” 第33章 夏日的尾声 莫尤川开车回到岛上的住所。 他听了钟泊的一番话,才知道,对方居然是陆予盛从一家医院,强行绑到岛上的。 虽说,这是钟泊的一面之词,十分可疑,但之前,他也出于好奇,问过助理乔宣—— 为什么这两人会在一座海岛上,一待就是两个月?钟泊的丈夫知道吗? 乔宣让他少管闲事,把嘴闭上。 莫尤川当时心里就犯嘀咕,钟泊的丈夫是个冤大头?被人绿了也没有什么反应? 他没有查到国内有关钟泊失踪的报道,嗯,或许钟泊是自愿的,他丈夫也是知情的…… 这样一想,莫尤川豁然开朗,有钱人玩的真花。在这儿,陆予盛才是自己的金主,他自然不会对外乱说,省得惹祸上身。 可是今天,钟泊竟然说,他是被绑架的! 莫尤川纳闷了。 自己之前的猜想,原来是错的? 如果是真的,他一个清清白白的医生,这样搞下去,会不会成为从犯? 这样一想,莫尤川的眉,几乎缠在了一起。 从感性上讲,钟泊拿他家人做威胁,他巴不得这个omega一直被关在岛上,没收手机,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再没了作妖的可能。 可幻想总归是幻想,莫尤川还是比较实际的人,知道这个想法不可能成真。手机有定位,钟泊失联太久,一旦立案成功,上了新闻,钟泊这身份,说不定会引起广泛关注…… “靠!” 莫尤川心烦意乱,自己怎么老卷进这种事情,他只是想过上平淡的日子,当个普通人而已。 再说,陆父对自己有恩,他可不希望陆予盛这个混小子无法无天,让自己老爸为难。 不论陆予盛有什么通天手段,于法于理于情,都不该干这种勾当。 这时,他耳边响起了钟泊的话—— 把事情闹大,对大家都不好。我只是,想回到国内而已。 “……” 莫尤川看着手中无色无味的ghb麻醉剂,苦笑了一下,希望如此吧。 …… 日轮西沉,入夜。 卧室中,一番折腾后的两人,汗涔涔地抱在一起,让乱糟糟的喘息,逐渐平息。 陆予盛从背后把omega圈在自己的怀里,滚烫的胸口贴着omega的背,让彼此的心跳在错乱中,逐步合二为一。 “我不喜欢你和别人说那么长时间的话。” 陆予盛的唇,离钟泊的后颈不到1cm,说话时的热气,呼在omega的肌肤上,引发一片战栗—— “我会吃醋的。” 说着,还没等钟泊辩解,alpha就张口咬了上去,坚硬的牙尖让肌肤凹陷,仿佛下一秒,就会划破浅层,深深刺入。 陆予盛有力的双手,紧箍omega的腰,让其如被捕获的猎物一般,动弹不得。 “嗯……” 惩罚性的举动,换来的不是omega的求饶,而是新一轮的喘息。 …… 钟泊恢复后,转了个面,看向天花板。 陆予盛的头压在omega的胸口,侧着脸,神色餍足,仿佛吃饱了的顶级掠食者。 钟泊一只手抚着alpha的发丝,问:“你不希望,莫医生治好我的信息素失调吗?” 陆予盛沉默不语。 他心里是有几分矛盾的。 一方面,他不想其他alpha也能闻见钟泊的信息素,可另一方面,他又想可以把钟泊的信息素,闻得再清楚些。 钟泊的信息素太淡了,即使是天生嗅觉极佳的自己,与对方同处一室,但凡离得远了点,也会无法闻见。 信息素中的情绪,则更为隐蔽。 陆予盛遇见过不少omega,可从没有哪一个,像钟泊似的,心思那么难猜。 他的信息素,仿佛只是一款淡香水,好闻,却不包含任何信息。 最后,陆予盛闷闷说道:“你高兴就好。” 这种事,还是尊重本人意愿为好。 难得omega回心转意,想要治疗,他没理由阻止。如果治愈,说不定对方的体质,也能有所改善。 身体好了,心情也会好转,他希望omega可以开心一点,不要再出现酒精中毒,这种几乎自杀的行为了。 两人躺了一会儿,钟泊说口渴,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他折回去,坐在床边,喝了两三口,把杯子递给了alpha。 陆予盛出了一身的汗,现在干了,口还渴着,于是自然接过,把剩下一半的水,一饮而尽。 两人睡到天亮,几乎是同时醒的。 让陆予盛意外的是,钟泊这个不爱运动的懒鬼,居然破天荒的,要和他一起晨跑。 “你可别跑到一半,要我把你背回来。” 陆予盛心里高兴,嘴上还是调侃了一句。 今天是八月三十一号。 夏末的尾声,清晨的日光,在海风吹拂下,也有了一丝让人爽快的凉意。 钟泊换上了大一号的运动装,穿鞋子的时候,却发现尺寸正好。 他扭头看向alpha,发现对方正好看向天空,似乎在观赏鸟类,可惜,耳尖还是染上了一点红。 想必,陆予盛是期待着两个人一起晨跑的,否则,也不会准备omega不穿的运动鞋。 “走了吗。” 钟泊意识到这点,什么也没有说,提醒对方自己准备好了,可以出发。 …… 黎明时分,两人进入森林,在满是松软落叶的小径上,一前一后地奔跑,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 “再跑快点!你要跟不上我了。” alpha不时回头,年轻脸上,扬着夺目的笑,他催促着omega,跟上自己的速度。 “小混蛋。” 钟泊在心里骂上一句,没废话,加快了步子。 沿途的树木挺拔而茂密,阳光透过枝杈洒下,犹如淡金的瀑布,洗涤着大地。 太阳逐渐升起,将整个森林照亮,万物彷如在光中游动,生机盎然。 正如跑在前头的alpha,朝气蓬勃。 “是你体力太好了。” omega跑到了他的身边,如此抱怨。 雾气弥漫,空气清新而湿润,轻风拂过,带着草木与花香。钟泊任林间空气灌入肺叶,感受到一种生命的跳动。 “不许找借口。” 陆予盛嘴上这么说,不过已经慢下了不少。 这时,他们已经在林间跑了半个小时,绕过了一座湖泊,来到了野花烂漫的平坦草地。 “休息一下吧。” 陆予盛见omega已双颊通红,一边好心提议,一边冲人家坏笑,仿佛在说,我赢了。 钟泊从alpha手中接过矿泉水瓶,睫毛被汗水打湿,完全没力气多说一句话。 喝完,他低着头,平复剧烈的心跳。小腿发酸,他没有多想,直接坐到了草地上。 或许,他真的不该与一个alpha比耐力。 “你不怕有虫?” 陆予盛拉了他一下,没拽起来,只好和omega一起坐下。 “无所谓。” 钟泊太累,一沾地就走不动了,心脏还痛痛的,管什么虫子不虫子。 alpha拿过空了的水瓶,放回背包,又随手弹走了上面一只绿色的小蚂蚱。 两人一时没有交谈,却不觉局促。 花朵色彩缤纷,为空旷的荒野,披上一层美丽的外衣。天上太阳高挂,照亮了草地上的露珠,投下灵透的光影。 alpha张开双臂,任清爽的海风,鼓动运动衫的衣领,他看着天空,仿佛一只等待飞翔的鹰。 “我想,给你拍张照片。” 钟泊忽然间,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陆予盛为此得意洋洋,笑容中满是夏天的味道,比任何omega见过的明星,都要上镜。 “干脆一点,承认被我迷倒了怎么样?” “自恋狂。” 钟泊笑了一下,在疯长的野草遮掩下,把alpha按倒在花丛中,让两人的唇交叠在一起。 一时间,天旋地转。 身下的草和泥土很软,omega的唇也是。 正当陆予盛目眩着,打算把手压上对方的后脑勺时,一切戛然而止。 这个吻只维持了五秒。短得不可思议。 钟泊先一步站了起来。 他拍着身上的草屑与尘土,脸上没有半点暧昧:“休息够了,我们一起跑回去吧。” 陆予盛的唇上,还残留着一丝温热,他十分扫兴,却也没辙,反正不急于一时。 alpha站起了身,拍去沙石,若无其事道:“怎么,又不拍照片了?” 钟泊方才也只是随口一说,没走心。 见alpha问起,他思忖一刻,轻轻道—— “不了,还是回忆比较好。” 第34章 omega的忧郁、自白与消失 钟泊认为,陆予盛是喜欢自己的。 他的眼神、他的行为、他的信息素,毫无保留地诉说着这一点。时至今日,钟泊也终于为这份喜欢,找到了原因。 自己是陆予盛的前任。 大学时期的遗憾,想要在功成名就之后找回,听上去似乎很合理。搞不好,自己还是陆予盛的初恋,自带白月光buff。 这时,新的疑问出现。 既然是挽回遗憾,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追求,而是把人拐到海岛上,偷偷摸摸的? 陆予盛知道自己快离婚了,等几个月,过了冷静期,再展开行动,不是更好? 钟泊不由想到了一则希腊神话,欧罗巴。 宙斯为了躲过妻子的耳目,化身公牛,把情人带到了一片新的大陆上,私自藏起。 正好,陆予盛同宙斯一样,有个可能已订婚的女友,不是吗? 钟泊在网上查过,确实发现了类似的花边新闻,只不过,当事人没有表态。 不过,前天的一通电话,证明了网上的绯闻不是空穴来风。陆予盛现在的行为,几乎可以被定义为——偷情。 原来,不是挽回,而是一时兴起的重温。 岛上的生活,不止是自己用来逃开现实的梦,对于陆予盛而言,亦是一场旧梦。 如同一款游戏,早已通关扔到一边,但无聊时,还会捡起来,再玩一下。 喜欢是真的,消遣也是真的。 自己即便是白月光…… 在alpha眼中,大抵也是个早已经过气的、见不得人的货色,无法活在阳光下。 梦醒时分,两人会回到各自的位置。交叉线一样,相遇后,便再次分离。 “……” 午夜已过,钟泊注视着床的另一边,正沉沉睡去的alpha,无声叹息。 偷情。不论怎么想,都很糟心。 更致命的是,自己还是被动的那一方。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这个小混蛋的信息素,在岛上过得也还算顺心,钟泊是不会饶过他的。 只是几滴ghb,太便宜他了。 钟泊下了床,换上衣服与鞋,而在过程中,alpha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 他要走了。 不再陪alpha玩金屋藏娇的游戏。 什么前任,什么现任,什么白月光,什么朱砂痣,他没有任何心思,一探究竟。 纠缠不休,不清不楚。 钟泊心生厌倦,连一夜情,都更为纯粹。 成年人的恋爱,杂质太多,反而令人火大。 有这么一个任性妄为、不知分寸的前任,钟泊这一次,只能自认倒霉。要怪,也只怪过去的自己,太年轻,上赶着去吃恋爱的苦。 夜色中,钟泊关上卧室的门。 他没有犹豫,到达一楼。 看了一眼手表,他掐着点,算准巡夜交接的时间,走出了大门。 没过二十分钟,他就借着月光,抵达了飞机跑道,而在那儿,停着两架武装直升机,型号不同,配有火力,不是国内的货。 来接钟泊的人,是他在sr研究所的助手,谭见,在进入研究所之前,曾经是一名雇佣兵,在中东地区十分活跃。 关于钟泊被绑架一事,谭见一开始是从许然口中得知的,他自认失职,无比忧心。 谭见忙于自己负责的工作,不常联络上司,知道许然在四处寻找所长后,他立刻用手机的gps定位,知道了对方的位置—— 南太平洋的某一点上。 第一次确定位置的时候,谭见怀疑自己看错了,重新试了一次后,发现结果无误。 这是境外势力,还是一种障眼法? 谭见无法断定,他认为钟泊不会不吭一声,平白无故跑到海上的不毛之地。 所以,被绑架的可能性更大。 可是,手机的定位点,就一定是本人所在的位置吗?正常情况下,匪徒一定会把人质的手机处理掉的吧。 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联系下钟泊的丈夫,看看有没有人要求赎金。 结果是没有,还被席铭冷言冷语了一番。 谭见不止是钟泊的助手,也是钟厉派给儿子的保镖。他忍这个席铭已经很久了,要不是钟泊拦着,他一定会把对方揍个半死。 没有人要求赎金,谭见去了钟泊之前的医院,仍是一无所获。 他一时半儿也不知从何处着手,抱着侥幸的心态,给钟泊的手机打电话,哪怕是绑匪接的也好。 再不行,就只能报警,但可能涉及跨国犯罪,不知道会花多少时间。 打到第三通的时候,有人接了,是钟泊的声音。 谭见大喜过望,忙问他出了什么事。 钟泊说,自己确实被一个alpha带到了境外,目前在一座海岛上。 说话时,钟泊听上去十分疲倦,嗓子也很哑,明显不正常。 谭见的心跌到谷底。 他知道自家所长是个极其漂亮的omega。虽然自己没什么想法,但不代表其他alpha同样没有。 歹徒没有要赎金,那很有可能,就是冲着美色去的。万一真是这样,那…… 这时,钟泊发了一个定位,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他看了一眼,发现与之前手机的定位,相差无几。 钟泊说,如果有需要,会通知他来接自己回去的,先不要着急。 谭见完全不明白了,为什么要等? 钟泊没有进一步解释,谭见只好焦心地等了一个多月,期间不时打电话过去,以确定人的安全。 直到昨天,他终于收到了短信,钟泊让他接自己回国,午夜抵达,动静要小。 他立刻着手准备,叫上过去的几个弟兄,发了枪械,通过人脉,还借了配备空对地导弹的武装直升机。 钟泊说过,没有太大的危险,但谭见觉得,多做点准备,总是好的。 靠近一点时,谭见终于见到了所长。 钟泊没入夜色,一身纯黑的长风衣,面容冷白,如今晚的月光一般,冷感而殊丽。 他是omega中的高个子,甚至比成年beta的平均身高,还高出3公分。 加上腿长,身材匀称,比例完美,几乎是个行走的衣架子,回头率十分之高。 谭见正要叫他,却见对方抱着什么东西。 这是—— 一只大型的……熊布偶? …… 陆予盛做了一个梦。 在一座迷宫里,荆棘丛生,四处开着野蔷薇。 他的omega不见了,他必须寻找对方。 穿过大大小小的门,沿着藤蔓墙,他在迷宫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通过一股若有若无的玫瑰信息素,他站在了一堵奇怪的木门前。他十分确定,自己的omega就在门对面。 木门需要一把钥匙,而他手里就有一把,可惜,他试了两次,都没有把门打开。无奈之下,他喝下药水,变小通过了钥匙孔,到达了门的另一面。 他心心念念的omega,果然在那里。 omega穿着兔子装,拿出一块怀表,仔细地看着时间,他一脸遗憾,说着时间到了,然而往远处奔去。 无论alpha怎么喊他,都像听不见一样。 见omega的身影快要消失,陆予盛顾不得多想,也追着对方,在走廊狂奔。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瘦弱的omega,居然可以跑得这么快,像一阵龙卷风,把周围的巧克力、糖果、蛋糕,撞得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陆予盛咬了咬牙,不得不迈开步子,全力冲刺。一路上,他看见omega走走停停,看着怀表,在念叨什么。可即使这样,两个人的距离,还是越拉越远,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他追啊追,看见omega变成了远处的一个小黑点,再一眨眼,就完全消失不见了。 他停下脚步,询问了毛毛虫、柴郡猫、三月兔,甚至一路找到了王宫,见到了坏脾气的红心女王,但omega依旧没有踪迹,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陆予盛漫无目的地走着,到了天黑,意外掉进了一个兔子洞。在洞的中央,有一个大茶壶,里面飘来了omega的信息素。 他吃下了洞里的蘑菇,变小后,跳入了茶壶。 终于,他又一次找到了omega! omega身边有一只巨大的布偶熊,目光凶恶,举着大刀,显然,它是个无耻的歹徒! 布偶熊见到alpha,露出了真面目,它把omega抱了起来,打算趁着夜色,马上逃跑。 它一定是最后一关的boss! 陆予盛不再迟疑,他拿出了全村最好的剑,冲着巨大的布偶,一顿乱挥。 里面软软的,填的是棉花,alpha不够尽兴,又掏出了m134迷你机枪,火力全开,开始狂轰滥炸,一时之间,火花四溅。 “突突突突——” 密集的子弹,呼啸而过,周围昏天黑地,土地残破不堪,烟尘上扬。 他好像忘了点什么,但已经不重要了。 扫射的声音,弹壳落地的声音,与alpha哈哈大笑的声音,混在一起,逐渐变得更大,更响,更清晰…… “咚!咚咚!” 不对,这是……敲门声! “老板,都中午了,你们不吃饭吗?” 陆予盛兀地从梦中被吵醒,门口是安妮在喊自己。他抓起手机,扫过屏幕上的时间,11点32,这么晚才醒,真的怪了。 alpha摸着乱乱的头发,习惯性看向床的另一边,却发现,那儿空空荡荡的,没了人。 他瞳孔一缩,呆了一会儿,有些发怔—— 钟泊……真的不见了。 第35章 直升机上的助手 入境前,谭见与几个雇佣兵分开,换了普通的直升机。他现在坐在驾驶席,而钟泊则在他的副座,抱着那个大号的熊布偶。 “我都不知道,你还有飞行执照。” “一成年我就去考的,不难,就是有点破费。” 狭窄的机舱内,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空气因为玩偶的原因,充斥着某个alpha的信息素,这让谭见的脑中,冒出种种联想。 钟泊,到底经历了什么? 谭见原本是个a级的alpha,在前线被敌人一枪打裂了腺体,长时间拖着没治,送往医院时,已经没了半条命。 当时,医院设备条件不够,他为了尽快手术,只能转院,小地方做不了,大城市又价格昂贵,朋友们也上有老下有小,攒不出多少借给他。 东拼西凑,有了100万,却被告知,早错过了可以手术的状态,而合适的腺体,已经给了一位迪拜的大老板。 万般无奈,谭见为了保命,选择不再拖延,打算放弃自己的腺体,可问题又来了。 这在国内司空见惯,放在当地,却涉及了一些宗教与规条,导致无法进行。 而他现在的身份,是回不了国的。更别说,他的身体,已经受不起折腾了。 上天堵上了一道门,又把窗也封死了。 他死心了,给奶奶写了份遗书,托人寄回国内,治疗费也还给了大家,剩下的钱,全留给奶奶,他父母早亡,是她老人家一手养大的。 奶奶还算富足,可惜他少时叛逆,不听人劝,非要跑出国去当雇佣兵,捞快钱,结果,却是一条不归路。 正当谭见绝望之际,一个深沉而威严的中年alpha出现了,如同上天派来的神明,把他从水火之中拯救了出来。 中年男人有自己的医疗团队,与院方、当地部门商谈后,为他实施了摘除手术,成功留下了他一命。 而这个男人,就是时印的创始人,钟厉。 他原本是出国与人谈大单子的,在参观当地医疗体系时,发现了谭见,挽救了其生命。 谭见从此死心塌地,跟在了这位老板的身边,也是多亏对方,他才能光明正大地回国。 不久,钟厉把他,派到了自己的儿子钟泊身边,进行保护。谭见一开始有点儿失落,不过后来,他明白了钟厉的用意。 自己是一个失去腺体的alpha,不会受omega的信息素吸引,也没有易感期,状态稳定可控,与其他alpha不同。 同时,他一直服用时印的调节药物,身体各项水准并没有退化到beta的平均水平,反而在自己的坚持锻炼下,比原来更出色。 这样一想,确实没人比自己,更适合当钟泊的保镖。钟厉非常关心这个儿子,谭见也释然了,认为是自己获得了钟厉的信任,才会分到这一任务。 钟厉是个知名度奇高的大人物,一度登顶过国内的富豪榜,有个omega儿子,确实让人担心他的安危。 想必,对钟泊心怀不轨的人,是多如牛毛。 谭见认为,保险起见,自己要一步不离盯着钟泊,以防万一。就这样,他精神紧绷,跟了钟泊三天。 之后,钟泊找上了他,说自己不是囚犯,不需要上个洗手间,都有人在外面守着。 谭见一本正经的外表下,心中无比窘迫。 他平时爱只和军火泡在一块儿,上了阵就是杀杀杀,根本不知道如何与omega相处。 钟泊是他第一个结识的omega,他只能把对方想象成一块肉骨头,放在碗里,日夜盯着看而已。 至于呵护,那本该是席铭的事,不过那个alpha一直高高在上的样子,家世又比不上钟泊,让人十分费解。 钟厉为什么要让儿子和对方结婚? 他不明白,或许,这个alpha有什么过人之处吧!虽然……他格局不大,完全没看出来。 对于谭见保护人的方式,钟泊略有不适,但没责怪的意思,同时,他还给了谭见一项新任务,去研究所提供身体数据。 失去腺体的alpha较少见,志愿者中更少,谭见作为一个活例子,正好可以在这方面做一点贡献。他十分乐意,反正数据自己也能看,就当是体检了,也省得去医院花钱。 钟泊在研究所工作,谭见每天也跟着,一来二去,完全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不时也和研究员们聊上几句。 再后来,钟泊把一些文件交给他处理,开始很简单,只是些信息上的核对,后来涉及到一些专业知识,他不得不去查资料、档案,以及请教其他人员。 谭见发现,钟泊故意用其他工作,刮分了他的时间,让他没办法一直围着自己转。 但偏偏,他是喜欢钟泊分配的工作的,让他多了不少知识,有一种要长出脑子的感觉。 两年后,他成了研究所的实习员工,又过了一年,他被破格录取,成为了助理研究员。 谭见一个人拿钟厉、钟泊发的两份薪水,有点心虚。同时,面对研究所里一堆的硕士、博士,他压力山大,乃至年纪轻轻,有了头发一抓一大把的毛病。 焦虑间,他几乎窥见了自己的命运,一头地中海发型,正闪着光,冲他招手。 钟泊见了报告页夹着的几根头发,好心给他推荐了一个植发医生,说席夫人也做过,效果不错。谭见思绪万千,一番挣扎后,默默收下了这位医生的名片。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喜欢这份工作的。 钟厉是他的恩人,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而钟泊,也是他的恩人,给了他一份体面的工作,让他可以过上普通人的安定生活。 有了研究所的工作,他才敢堂堂正正地回老家,探望自己年迈的奶奶,面对其他亲人的追问,也有了一份底气。 “为什么在岛上这么久,你明明可以早一点出来。对方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出于关切,谭见还是忍不住问了。 “……” 钟泊叹了一口气,把小半张脸,埋进了蓬松的布偶里。omega神色淡淡,与可爱的举动反差太大,甚至有几分格格不入。 “他是为了怀旧,我是见色起意。 “原本还想过了发情期再离开,毕竟只剩下一个多月。不过,我临时改主意了。” 第36章 死猫 谭见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样的人,能让钟泊起色心?布偶上的信息素,就是这个人的吗? 谭见失去腺体后,对信息素的感知,几乎已经停留在单纯的味道上了,比beta还要差一大截。 他只是隐约可以辨别,布偶上的信息素是一个alpha留下的,至于高不高级,年纪多少,强不强悍,完全嗅不出来。 而所谓的辨别,也只是通过其味道甜不甜来区分的,准确度不高。大部分omega都有偏甜的气味,但alpha也有奶油蛋糕味的,所以他真说不准。 不过,会用这种手段把钟泊带走的,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东西。 谭见的脑海中,闪过不少新闻上失联omega的相关报导。 这一次有惊无险,那下一次呢? 谭见深吸一口气,觉得有必要给钟泊多科普下安全知识,免得他一不小心,又掉进泥坑里。 “对了,你有空,帮我调查个人。” 钟泊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这是之前在叶宇凡住的一个房间里发现的,“这人叫叶宇凡,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换过名字,不过是个b级alpha,应该在国内待过,现在是外籍。” 他说完,顿了一下,补充道:“他袭击过我,但失败了。” “什么,他怎么敢!” 谭见先是惊愕,而后怒火攻心。可顾及到钟泊的心情,他只能闭上嘴,点头应下。 钟泊看着窗口掠过的浮云,平静道:“你也不用太费心,研究所的记录库里没有就算了,我猜,过不了多久,他会来找我的。” 谭见不解,同时心提了起来:“为什么?” 钟泊收回目光,挽起一个幽微的笑:“jpx9065,我用在他身上了。现在的我对他来说,是唯一的一根稻草。” 谭见睁大双目,他知道这个编号。 这是sr研究所尚在研发中的一款药物,提取自enigma,有让人麻痹的副作用。 而其主要的效果,是让a转化为o,目前只有绝症病人试用过,毕竟正常的alpha,是不会想不开去做这一项实验的。 谭见一开始,对这一项目十分不理解。 作为曾经的alpha,心里发毛是一回事,认为其无法公开,没有市场又是另一回事。 谁会想要这种药? 第二性别认知障碍的alpha,还是一些想玩alpha的大人物? 谭见越往深了想,越觉得不适。 钟泊却说,jpx9065只是一款副产品。 提出这个项目,恰好就是一批位高权重的alpha,为此,他们还投入了巨资。 他们对enigma充满恐惧,所以真正想开发的,其实是阻止alpha被咬后o化的药物。 jpx9065在整个流程中,只是起到反向的测试作用,几乎不可能在市场上流通。 谭见又问:“目前,我们还没研发出对应的解药吧?如果叶宇凡真的找来了,你想怎么办?” 钟泊但笑不语。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为这只小白鼠,找一个饲养盒子啊。 …… 两人在下午抵达亓都,乘坐出租车,先去了研究所一趟。确定一切安好后,他们才回到钟泊之前的住所。 出于安全上的考虑,谭见坚持与他一起,直到叶宇凡出现,再另作安排。 钟泊没有异议,决定让对方和自己住一段时间。 这里是席家的住宅之一,钟泊重新装修过,席铭也不怎么来,他可以自行做主。 至于席铭怎么想,他完全不在乎。 钟泊走过屋前的草坪,正打算输入密码,稍仔细一看,忽而惊讶地发现,门把手上,有撬开的划痕。 怎么一回事?有人闯过空门? 谭见上前一看,觉得不对,与其对视一眼,问:“你这房子里,是不是还有个佣人?” 钟泊点头,说:“本来有个年纪大的beta阿姨,不过三个月前,她家里老父亲出事,递了辞呈。我正因为我爸去世伤心,也没心思去雇个新的佣人。现在,房子应该是空的。” 谭见又问:“会不会是席铭?” 钟泊摇头:“我没换过密码,他没必要让人撬门。” 谭见想了一下,抽出之前准备的格斗刀:“先进去看看,说不定只是小毛贼。” 钟泊一边说好,一边在心里纳闷。 这片社区治安良好,以前没听说过有什么人失窃,怎么才不在两个月,就遇上了这种事? 大门打开,两人步入玄关,还没进客厅,就闻见了一股刺鼻的气息。 如同垃圾成山的回收站,让人一进就反胃。 是冰箱出问题,食物烂掉了吗? 钟泊受不了,他转过身,把才关上的大门打开来换气,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 谭见忍耐力高,先一步进入大厅,不可思议地环视了一圈,眉宇不觉皱起。 “所长,你看!” 钟泊听他的语气有异,顾不上恶臭,快步走近,见到了吓人的一幕—— 五、六具猫儿的干尸吊在客厅的半空,毛发清一色的纯黑,浑浊的眼向下凹陷,一齐朝向玄关,似乎在欢迎主人的回归。 夏日才过,天气闷热,室内还有点儿返潮。 猫尸上生了白蛆,烂得不成样子,还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可怕的腐臭,也不知在这里闷了多久。 “……” 钟泊有少许不适,打开客厅另一边的玻璃门,走了出去。 他对人的尸体不怎么怕,更不用说猫的,现在的不适,只是因为客厅太臭。 钟泊在这儿吹了一会儿风,觉得胃里好受了点,于是逐一思考起可能的犯人。 谭见在房子上下晃了一圈,没发现外人,才回到后院,来到钟泊的身边,忿忿不平。 “哪个王八干的好事!被我抓到,一定好好教训一顿!” “别急,让我先查一下。” 钟泊想到了什么,他打开手机,调出监控。 他坐在后院的长椅上,一段段查看,花了一个半小时,终于有了收获。 时间是一周前,凌晨三点多。 有两个人穿着灰蓝的工作服,鬼鬼祟祟地摸进房子,掏出蛇皮袋里的死猫,开始布置。 他们头上都有鸭舌帽,戴着黑色的口罩,看不清具体的长相。 钟泊按着屏幕划,放大了他们的面部,盯上几秒后,确认这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但他们的行为,应该是某种恐吓,不像陌生人会干的事。难道…… “有人花钱,雇了他们?” 钟泊思忖中,呢喃出声。 谭见在一边看着,他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 他一脸正色,再一次发出了灵魂拷问—— “会不会,是席铭找人干的?” “……” 钟泊迷惑,你对席铭的意见到底有多大啊。 第37章 离婚通知 “不太可能。” 钟泊略作思量,摇了摇头,单独保存下这个视频作为证据,“这是他的房子,他没必要这么做,而且也不符合他的作风。” 话虽如此,但万一真是席铭…… 不不不,那他得喝多少斤假酒啊。 还是先忽略这个可能吧。 坦白说,他不太想承认与自己结婚五年的丈夫,是这样一个low货。 这一定会让他眼前一黑。 钟泊想到丈夫,顺手给对方发了一条已回国的消息,然后,拨打了110。 房子里有死猫的事,还是交给警方处理吧。 正好要办离婚,又出了这码事,他打算今晚搬走,随便找个合适的地方,先住着。 “出去吃,还是点外卖?” 谭见看天色已晚,问了钟泊的意见。他有点饿了,觉得最好出去吃,不然对着一屋子死猫,哪会有胃口。 “接警员说,很快就会有人来,我还是等一等吧,你随意,不用管我。” 钟泊盯着手机,现在看上去没什么食欲。 但他们两个,从凌晨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谭见担心他一会儿饿着,还是点了两份外卖。之后,他陪着钟泊,开始检查屋子里有没有少东西。 约莫十五分钟后。 大门口出现了汽车停靠的声音,以及一阵脚步声。似乎是有人进入了玄关。 谭见觉得不是警方,就是外卖员,直接下楼,要去看看情况。 没想到,他才到一楼,就迎面撞上了一位臭着脸的西装男人,身后还跟着个秘书。 定睛一看,正是钟泊的丈夫,席铭! …… 夏末的蝉鸣,像一把烈阳下的琴弦,高亢而刺耳。这声音如同热浪,扑面而来,振动空气,故意讨人厌一般。 谭见一看见他,脸色便拉了下来。 眼前的席铭,穿着正式的西装,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乱,给人一种严肃果决之感。 他瞥一眼四周,理所当然的样子,像一位国王,正在巡视自己的领土。 “这里……怎么成了这样?” 打破沉默的,是秘书小姐。 席铭见了客厅里的死猫,没有马上表态,反而他后面的秘书小姐,捂住了嘴,已是花容失色。这儿在办什么迷信仪式吗? 空气中的臭味散去不少,但她还是不自觉地,往敞开的门口靠了靠,渴求着新鲜空气。 “你来了。” 钟泊这时也下了楼,面对席铭的出现,没有太过意外,而是打量了一下对方。 许久未见,席铭的脸上,没有半分舒展的笑,只有冷冷的寒意,在唇角若隐若现,像在嘲弄着钟泊,这个消失了快两个月的名义伴侣。 “终于舍得回来了,你外面的野男人,就是他吗?眼光可真不怎么样啊。要不是我还要脸,你们早登上新闻头条了!” 席铭出言讽刺,看了看谭见,视线回到钟泊的身上,目光犀利无比,仿佛是想把这两个狗男男扒光了,扔到大街上示众一样。 “还专门跑去国外偷人,呵,以后绑架这种让人笑掉大牙的玩笑,少开!” 谭见率先有了反应,他上前一步,高大壮实的身体挡在两人之间,遮住了席铭投向钟泊的目光。他心直口快道—— “你有绿帽癖吧?看谁都像奸夫!我和所长之间清清白白,他之前也确实是被……” “谭见,你不要说话。” 钟泊打断他,海岛上发生的事,他不想再节外生枝。一是丢脸,二是心烦。 谭见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乖乖闭上嘴,只是一双眼睛,还恶狠狠地瞪着席铭,巴不得对方立刻消失。自己可还记得失联后,席铭在电话那头的阴阳怪气呢! 钟泊绕开谭见,与席铭面面而视,眸子里波澜不惊,语气里也满是陌生人间的客套。 “谭见真的只是我的助手,不过之前的事,我得向你道歉,确实有点失控。我今天才回来,看见这里出了一点情况,已经报警了。” 这样的疏离,是他与席铭一贯的相处模式。 席铭见对方和往常一样,也不再说什么。 婚前,他和钟泊父亲签的合同上,已清楚标明了这会是一段开放式婚姻。 钟厉在他们婚后才告知儿子真相,这让他一度十分费解,不过也不影响什么。 开放式更好,自己也更自由,更轻松。 至于钟泊那边…… 脏了就脏了,一个摆设而已,不碰就行。 但这一次不同。 钟泊那个情夫,在拍卖会上公然让他丢脸,让他压了一肚子火。 所以他一见钟泊的脸,就忍不住开骂。 席铭又看了一眼死猫,凉凉道:“你是真的很招人厌,不要哪天,被仇人弄死才好。我可不想被扯进去。” “我今晚离开,走之前会找人清理客厅的,你不必担心,案件也是,我会跟进。” 钟泊面对席铭话语中的不善,依旧十分礼貌,让后者几乎怀疑,这是一个假人。 五年了,钟泊什么德性,席铭还不知道。 不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就是一开口各种讽刺,让人总提不起劲儿来。 原本,如果他服软一点,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给他点好脸色看…… 只是—— 月前,钟泊在电话里对着野男人,一口一个老公,声音放荡,狠狠恶心了席铭一把。 哼,到底是个omega! 遇上个花钱大手大脚的alpha,就背着丈夫发浪,不自爱的东西! 谁都知道,除了自己这个冤大头,没有alpha会和一个无法生育的omega结婚。 他还不知安分守己,指望着那个野男人娶他吗,做梦! 正巧,他们要离婚了,之后一段时间,可以让这个omega好好认清现实,明白除了自己,没人会要他! 席铭如此想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我来,是要通知你,明天去登记离婚。” 第38章 搬家 “好,你定时间。” 钟泊神色自若,答复得言简意赅。 对他来说,这次与席铭离婚,是既定事项。虽然不明白,对方在意味深长个什么劲儿,不过他也没什么可反驳的。 秘书小姐在一边,完全插不上话。 她小心打量着钟泊,知道这位就是那一通示威电话的主角之一,确实生得漂亮,让人过目不忘,有四处点火作妖的资本。 唉,这些豪门大家太乱了,狗血一堆,还是少接近为好。 席铭在这个鬼地方无意久留,正打算与秘书离开,突然发现又有人进来,穿着制服,应该是钟泊叫来的警察。 “请问,报警的人是……” 来的是一男一女,都是beta,他们见大门没关,还以为有什么意外,直接进来了。 席铭无心理会,越过他们,扬长而去。 秘书小姐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追了出去。 钟泊迎上去,让几人坐下谈。 谭见去给他们泡咖啡,他原本是个只懂求生和刀枪的粗人,这些年在研究所,学会不少新技能,泡咖啡就是其中一项。 研究所的茶水与咖啡豆是免费的,没有这些,他一到下午就昏昏欲睡,难受得很。 钟泊在沙发上,对着两位警官,简单地说了一下来龙去脉,还把拍下的监控视频,发了过去。 “这么说,钟先生之前在外度假?房子里没人,您丈夫不住这里吗?” 一位警官如此问道。 “我们关系不是特别亲密,他一般和自己的母亲住在一起。不过他算个公众人物,这件事还希望你们可以保密。” 钟泊提到这一点时,没有多少避讳。 两位警官刚见了席铭一面,确实感觉这对夫夫比较冷漠,尤其是席铭,作为一个alpha,遇上这种事情,居然不陪在omega的身边,样子很不负责。 谭见端来了两杯泡好的咖啡,放到茶几上,然后坐一边旁听。 另一位警官说了谢谢,然后问:“这位是?” 谭见回答:“我是钟先生在研究所的助手,正好他度完假,我去接他回来。” 两位警官又问钟泊,近期有没有惹过什么人,或者,有没有什么怀疑的对象。 钟泊想了一下,笑道:“可疑的人太多,我一时反而选不出来,有头绪了的话,会通知你们二位的。” 两位警官在来之前,已经知道了席、钟两家的大体情况,想毕竟他们家大业大,树敌多也不奇怪,于是没有深入过问。 年轻警官看了钟泊发的视频,喝着咖啡,随口一问:“这房子里没住老人、小孩,也没养什么宠物,钟先生装监控是为了……” “之前请了个干家务的阿姨,不过已经离职了。”钟泊平淡地补充,“我不是很放心外人,但工作忙,没时间亲自打理。” 两位警官又询问了这个阿姨的信息,有无失窃,最后没什么可问的了,停止了交流。 他们留下现场的照片,采集证据,又做了笔录,说这种情况可以立案侦查。 “局长说,自己和你父亲是校友,对他的离世也很难受,放心,我们会追查到底的。” 到了门口,中年警官如此宽慰道。 钟泊之前知道这事,也在一次饭局上见过市公安局的这位长官,不过是小时候的事了,记不太清。他道了谢,再没说什么。 谭见与两人出门,目送他们上车离开。 “过来帮个忙。” 回客厅后,钟泊给他手机上发了一张图纸。 上面有这个房子里,所有针孔摄像头的安装位置,谭见乍一眼看去,有上百个之多。 “这些拆下来,每个房间留几个就行。” 钟泊交代完,打算去楼上收拾行李,离开这栋房子。他可不想在这儿过夜。 “所长,你装这么多监控,连浴室里都有,不只是为了盯着佣人吧?” 谭见怎么想,都觉得不至于。 钟泊弯了下眼睛,笑意盈盈—— “当然是为了抓席铭出轨、家暴的证据,他有几个情人,养在哪里,我都一清二楚。” …… 当钟泊拖着一个拉杆箱,走出席铭的宅子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 拆除那么多监控,还是很费时间的。 更别说,中间还吃了个晚饭。 轻轻的夜风迎面而来,伴着湿润的味道,如水一般,凉爽而宁静,让人清醒不少。 钟泊站在欧式门牌边,回看这栋三层高的小别墅,一时恍如隔世。 五年。 在父亲的主导下,他与席铭结婚,已经过了整整五年。 钟泊说不清,是觉得太长,还是太短。 期间,他和席铭,来来回回拟定过二十多份离婚协议。 有些是席铭提出的,有些是钟泊提出的。 然而,每一份的结局,都是被扔进碎纸机里。 因为他们心知肚明,只要钟厉还在,两人就离不了。 这些协议的背后,本质上,是两人在进行利益上的博弈,并不是真的打算离婚。 钟泊在万优国际拥有股权,在时印则拥有的更多。作为时印的外部董事,他还接管了sr研究所。 目前研究所已经独立,但有些关系盘根错节,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斩断的。 母公司与子公司之间,尚可能有摩擦,更何况,万优国际与时印,一开始本就是两个独立的集团。 而钟泊与父亲关系再不好,也比席铭这个外人,要强上不少。 所以,与对方在利益上有冲突,是必然的。 不过好在,他与丈夫,利益一致的情况更多,时不时还能相互合作,也算安稳。 在一个环境里泡久了,难免会成为温水中的青蛙,钟泊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偶尔居然还觉得不错。 无视一些评头论足,至少他是自由的。 趁还年轻,酒吧里的帅气小哥哥、小姐姐,想撩几个都可以,他喜欢这种感觉,而席铭也只是口头讽刺,不会真的阻止。 没错。 有契约精神,是席铭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如果他能少点大alpha主义情结,不发表傻x言论的话,在钟泊心里的形象,还能再拔高一个度。 不过。 随着钟厉的离世,这场本就名存实亡的婚姻,终于快走到尽头。 那份离婚协议书,也有了用武之地。 “不是我先提,有点可惜。” 钟泊这样想着,看见打着车灯的奔驰,徐徐驶来,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是sr研究所的公用车。 谭见从车库把它开过来,下车后,看着钟泊手上唯一的一箱行李,打开后备箱。 他问:“只有这一个?” 钟泊说:“衣服、电脑和书,其他可以再买。” 反正房子里,也没更多值得带走的了。 至于,席夫人送的二手法拉利。 还是让它在车库里吃灰吧,他一次都没开过,也不缺那点儿钱。 第39章 小enigma 天色太晚,钟泊打算回研究所凑合一夜,到第二天,再找另外的住所。 他名下有不少房产,只不过席家人偏要让他住在他们的房子里,好像这样才不丢人。 钟泊无法理解。这是什么脑回路? 住在席家的房子里,就能改变他们是靠钟厉,才东山再起的事实吗? 自欺欺人而已。 好面子这一点,席家人是一脉相承。 四十分钟的车程后,两人回到了研究所。 sr研究所临近象川大学,占地辽阔,近上百公顷,有大面积的绿化风景区,堪比亓都的中央公园。 采用极简主义设计风格,注重空间开放感,中央屹立着三座主楼,以及十七座副楼。 包括了科学实验楼、图书信息楼、生物工程楼、样品库、温室、员工宿舍与其他配套设施,职员上千名,学术气息浓厚。 入夜,园区内有点点亮光,如星空闪烁。 钟泊两人的车,停在了一座主楼下。 谭见下车,把拉杆箱从车上放下,道了声晚安,然后开向员工宿舍。他平时住在那儿。 “你也是,好好休息。” 钟泊说完,进入研究所的主楼。 他坐电梯,直接上了顶层。 这里是一片居住区,布置舒适,日用品齐全,再往上,还有一个巨大的天顶花园。 钟泊偶尔加班,会睡在这儿,其他人没有通行证,所以无法进入。 “唉。” 钟泊出了电梯,听见嘈杂声,不由叹气。 如果不是园区在动工改造,太吵闹,他想自己可以在这儿住上一段日子。 可惜,他睡得太浅,待在研究所,注定无法入眠。今晚,估计得来点安眠药了。 “爸爸?爸爸!” 蓦地,一个软软的少年音,在他背后响起。 钟泊站在走廊上,先是一惊,而后放松下来,因为他已经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佑佑。” 钟泊转过身去,果不其然,见到了心中勾绘的少年,于是自然而然地,面上浮现出了温和的笑。 “你怎么跑来上面了,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过了十点一定要睡觉。坏孩子才喜欢熬夜,不可以做坏孩子,知道吗?” 面前的少年,不过11岁的年纪,眉眼尚未长开,脸庞也小小的,有些奶气,样子一派天真无邪。 “可是,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爸爸了……” 听见钟泊的劝告,少年低下了头,但没有走开。过了一会儿,他眨了眨眼,仰起小脸,目光粘在钟泊的身上,依依不舍似的。 “我一直乖乖的,就是、想你了。” 他经常在房间的窗边待着,时不时往下面看,期待着爸爸可以回来。 今天下午听人说,所长回来过一次,但很快离开了。当时,研究员姐姐在陪他做体检,所以两人没见着。 幸好,晚上这次,他没有错过。 钟泊闻言,蹲下身,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这个孩子,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不可查地,轻轻叹息。 这个少年的名字,叫封佑允。 是钟泊几年前在孤儿院,收养的孩子。 时印注重社会风评,经常做公益活动,也会成立一些非营利机构,涉及环保、救灾、文化艺术、儿童福利等各个方面。 那家孤儿院,也是在时印资助下成立的。 钟泊与院长有过几次谈话,知道对方是个心地善良,甚至有些纯真的老人家。 有一次,院长打电话来,说遇上了一个有点问题的孩子,希望钟泊可以过来看看。 钟泊当时很奇怪,自己又不是儿童专家,没接触过几个小孩子,能处理什么问题? 他只能猜测这个孩子生病了,需要一大笔开销,所以院长才会求助于自己。 不管如何,看在两人有几分交情的情况下,钟泊还是打算去孤儿院瞧一瞧。 抵达后,院长与他到了办公室谈话。 从对方口中得知,上个周末,院方带孩子们去做体检,发现一个新来的小孩,基因上有点异常,所以把钟泊找了过来。 钟泊心里纳闷,这种事情,不该找医生吗。 但当他接过报告,扫了一眼上面的数据,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个体检出的数据,很接近alpha,但有几项关键的测验结果,分析数值明显偏差过大。 这是……enigma的参数。 钟泊看向院长,发现对方朝自己点了点头,显然,这就是他把自己叫到孤儿院的原因。 白发苍苍的院长,开口道—— “钟先生,我希望,您可以收养这个孩子。” 第40章 他的黑历史 “钟先生,我知道这么说,可能很唐突。但enigma们的处境,您应当是了解的。” 院长下垂的眼睛,没有浑浊,反而如镜子一般,清晰明净,让人知道他是认真的。 “我知道。” 钟泊简单地说了一句,没有更多表态。 enigma,单词的原意是,难解之谜。 在现代社会,这种第二性别十分罕见,有专家说,这是在alpha基础上,基因变异的产物。 enigma的信息素等级一般高于alpha,身体素质也更为优越,理论上,是绝对的强者。 但,也仅仅是论及个体方面。 enigma的出生率不及千万分之一,数量上的稀少,注定了这个群体在社会上处于弱势地位,无法获得话语权。 现代社会,位于管理高层的是一群alpha精英,偶尔有beta,也是碍于其人数众多,用来装门面的,起不到决定作用。 排除异己,这是人类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处在权力中心的alpha们,自然深谙其道。 更何况,enigma还有一个令alpha们厌恶至极的能力,标记alpha,准确一点说,是可以标记abo所有的人群,除了同类。 被标记的alpha,会出现omega的特征,但不完全,至少成年后的人的骨架,不会发生改变,受孕则必须看情况。 钟泊以前与一些专家谈论过enigma,而作为alpha的他们,都不怎么喜欢这个话题。 目前,学术界的主流观点是—— enigma是alpha的一种基因变异产物,天生有缺陷,看似强大,实则极不稳定,暴力倾向高,多为反社会人格。 虽然,钟泊在深入研究后,没有发现类似的科学依据,但许多学者对这一观点深信不疑。 甚至,十年前,上面出了一项法规。 enigma身份一经确认,必须向当地派出所登记。所在社区有义务进行监视、监管,定期走访,进行心理评估、药物管理,与危机干预。 如有不配合者,会送往行为矫正机构。 这样的待遇,似乎enigma们不是合法公民,而是有潜在危险性的,精神病患者。 钟泊不同情enigma,每个性别都有各自的困境。只是,他看那些alpha费心打压enigma的样子,有点想笑。 狩猎者一下子沦为猎物,真是有趣。 “那您也一定可以想象得到,如果这孩子被不知情的人领养,一旦暴露身份,会有多大的麻烦。” 院长苦笑,看着钟泊,补充说,“但如果院方实话实说,不会有正常人愿意领养他,甚至还有可能,会对外四处宣扬。” “刘院长,您的顾虑,我已经明白了。” 钟泊如此回答,陷入了沉思。 这个孤儿院,基本上是时印的资产,虽然不怎么营利,但出现个不稳定的因素,他不可能忽略不管,放任其成为定时炸弹。 至于,领养…… 把一个小enigma交给不知情的家庭,的确不妥。最坏的后果,不是退回孤儿院,而是对方故意弃养,找借口送到一些奇怪的机构。 提起奇怪的机构—— 钟泊不由想起,自己研究所的冷冻库里,还存着好几具enigma的人体标本。 这是某些alpha投资方,为加快项目研发,无偿捐献的,算十分慷慨了。 钟泊问及来源,对方有些敷衍,只说不会惹麻烦,是行为矫正机构出来的,无人认领。 “我想,我可以领养这个孩子。” 沉默一会儿,钟泊同意了院长的提议。 他不认为自己会是个合格的家长,之所以答应,也有私心,活体e的资料太少了。 但物质方面…… 让一个小孩衣食无忧,完全不是问题,泡钞票浴里,养一辈子都行。 “太感谢您了!这是他的资料!” 院长一边递上档案,一边介绍,“我们的看护人员与社工都说,他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我也和他聊过,确实如此。” 钟泊接过后,一页一页翻看,客套话谁都会说,他没有完全相信。 小时候,不少长辈也说过自己乖巧,但一般omega都会被这么夸奖,对于钟泊而言,这个词有点儿刺耳,他不喜欢。 忽然,院长想到什么,有点迟疑地问—— “不知道席先生那边……” 已婚人士领养小孩,通常要伴侣共同提交申请,除非处在分居、丧偶状态。 “他的想法不重要。” 钟泊差一点把这话说出口,但到了嘴边,还是委婉了一些:“我会让他同意的。” 毕竟,他的丈夫,还欠自己一个人情。 …… 席铭在外,情人众多,其中有个小情人,和一个学长有了暧昧,举棋不定。 纸包不住火,席铭发现了什么,给了对方一笔钱,提出中断关系。 席铭对自己没有洁癖,但对别人有。 一众情人之中,如有和第三者来往的,一律不要。发现不是第一次的,也不要。 打发完人,以为一切都可以结束。 但,这一回,可喜可贺,他翻车了。 小情人死活不分手,偷偷地跑到了万优国际总部大厦的天台,发信息给席铭要个说法,不然跳下去,两人下辈子见。 席铭不胜其烦,觉得对方只是在吓唬自己,采取了冷处理,派出保安人员,还让发现的员工不要声张,回工位上专心工作,不然扣工资。 不料,保安个个都怂,怕出人命,过了一个小时,双方还僵持不下,没个结果。 小情人见席铭不来,联系了记者。 记者劝不动,叫来了民警。 民警劝不动,叫来了消防员。 大厦下还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他们叽叽喳喳,交头接耳,不知道什么情况。 当时,钟泊与父亲也在万优国际。 钟厉在休息室否决了三份合同,钟泊在一边劝父亲,对席氏和善一点,不要故意找茬。 劝到一半,有个omega少年上天台的消息,就传过来了。这公司里有太多钟厉的耳目,想不知道,都是不可能的事。 钟厉说:“你丈夫挺好的,我不应该挑他的毛病。”这是借钟泊之前的话,在讽刺儿子。 钟泊说:“对,我应该现在离婚,让你和他在一起。反正他是你挑的,好、男、人。” 没说几句,钟泊披了沙发上的外套,戴着防风的口罩,打算上天台看看。 上去后,他发现,席铭还是不在。 看样子,是打算放任不管。 虽然冷酷,但从集团与个人形象出发,符合了席氏的最大利益,一旦被人当面拍到,传得风风雨雨,股价要完。 天台上风大,哭声也大。 小情人坐在护栏上,眼泪哗哗的,一个劲儿地念,他怎么还没有来!他不要我了!呜呜呜! 消防员与民警不明所以,只是猜测失恋。 大概,是这个大厦的某个职员? 他们劝了半天,劝不到点子上,又不能直接上去拽人,太危险了。 钟泊低下头,在网上搜了会儿如何劝失恋omega不要轻生,才看了两个帖子,就被一名眼尖的消防员伯伯抓到,问—— 你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他对象? 钟泊身上没什么信息素,身材较高,被当成beta是常有的事儿。 此情此景,他突然很想诚实地回一句—— 我是他对象的对象。 但现场混乱,他咽了回去,顶着压力,点了下头。因为,有什么办法呢? 现实点讲,席铭的脸面,也是他的脸面,他习惯于为对方收拾烂摊子,不差这一回。 于是,钟泊被推了上去。 小情人见到一个陌生人,以为是什么劝说的专家,大喊,你走开,不要靠近我! 钟泊说,席总让我来的。 他压低了前两个字的声音,不过借着口型,小情人立刻意识到,对方指的是谁。 小情人说,你是谁,他的助理?他为什么不自己来!我要见他,现在!立刻!马上! 钟泊说,不,我是他的新欢。 小情人不哭了,张了张嘴,发出一个音—— 啊? 第41章 不给看 一开始的错愕,很快平息。 卫小彦又气又恼,他找席铭,对方却派了另一个情人过来,这是存心羞辱吗? 他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席铭的唯一,但自己对于对方的心,是认真的! 学长只是不小心亲了他一下,他也只是一时惊慌,没有推开而已!哪知道,会有人拍下照片,还流到了席铭那儿,生出了这么多误会! 气死人了! 卫小彦对这个beta,没有好气,他瞪着眼,凶凶地问:“你来干什么!” 钟泊弯了下眼,似笑非笑:“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要你吗?” 卫小彦立马说:“这是个误会!我和学长什么都没有,叫他出来!不然我跳下去,听见没!” 钟泊说:“他知道是个误会。” 卫小彦大惊:“不可能!你骗人!” 钟泊无奈:“他只是找个借口,赶你走罢了。” 卫小彦脸色苍白:“滚!你骗人!” 钟泊不走:“他这样的人,换情人很快的,像换衣服一样,你在他身边,没听说过吗?” 卫小彦当然听说过,但他不信。 他觉得自己很特别,可以让席铭收心,改邪归正,甚至离婚,给自己一个名分。 为什么不呢? 他才十八岁,花一样的年纪,那么年轻,还那么漂亮,有好多alpha追。那个男人没有理由不爱上自己。没有理由! 卫小彦就这样,把心里的话,咆哮了出来。 在一边的消防员与民警,早就开始迷惑了,现在见omega情绪不对,想拉开钟泊。 但钟泊坚定地摇头,没有退下。 因为他已经明白,对方不是真的想轻生了。 从钟泊的距离,可以看见卫小彦脸上的一些细节。他上了一个轻薄自然的妆,有遮瑕、散粉、睫毛膏,与唇蜜。 显然,他精心打扮,是为了与席铭和好,而不是美美地去死。毕竟跳下去后,嘴不是嘴,鼻子也不是鼻子,样子会惨不忍睹。 他是个爱美的omega,并且根据对话,他对自己的长相,引以为傲。 那就好办了。 钟泊问:“你知道,为什么在你之后,他找上了我吗?” 卫小彦不屑:“图个新鲜!” 钟泊摇头:“不止这样,他还说,我比你漂亮多了。那么多情人里,我是他最满意的一个。跟你说,我都26岁了,被这么一夸,还挺不好意思的。” 卫小彦一听,嘴都气歪了。 他终于明白,这个新欢,是来找他炫耀的! 26岁?不是都人老珠黄了吗? 真不要脸!落井下石就罢了,还说什么比自己漂亮,戴着个口罩,什么大话都敢说! 钟泊见他如此生气,并不意外。 这个社会,对于omega最大的要求,一是生育力,二是美貌。不少omega都有容貌焦虑,自卑的自卑,自傲的自傲,而能以平常心对待的,极少。 作为仅有的竞争力之一,omega对外貌上的攀比习以为常,甚至,有点儿兴致勃勃。 卫小彦同样如此。 这一刻,他盯着眼前的高个子beta,在想对方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奇怪的是,这样理性的思考,被一股情绪冲得溃不成军。他知道,这是攀比欲。 beta的生育力,不如omega。 beta个子高,不如自己,娇小可人。 尤其,这个beta都26岁了!太老了! 这样一看,优势全在自己,席铭没理由不理自己,选择这个beta,除非眼瞎。 可是,美貌呢? 卫小彦看着对方的口罩,咬着指甲,陷入一个牛角尖里。这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席铭说,最喜欢…… 他突然真的很想看看这个beta的脸。 对方不可能比自己漂亮! 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比自己好看那么一点点,他也可以做个参考,去整形医院微调! 到时候,赢的还是自己! “把你的脸,给我看看!” 卫小彦颐指气使,冲钟泊命令道。 钟泊摇了摇头,拒绝得很明显。 卫小彦大喜,认为他一定是心虚!刚才说的一切,都是在吹牛! 哼,这样一来,自己更有必要看看他的真面目了!什么丑八怪,还敢来自己面前吹嘘,只会自取其辱! 这时,卫小彦意识到,钟泊离自己很近。 刚才说话时,两人明明还有点距离的。 奇怪,对方是什么时候靠近的?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一闪而过。 但很快,就消失了。 卫小彦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摘下对方的口罩,看看这家伙是一副什么尊容。 这个距离,一伸手就可以够到口罩,那就直接扯下来吧!卫小彦如此想道。 于是,他也伸出手,这么做了。 然而,就在卫小彦快要勾到口罩的上边缘之际,钟泊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让对方扑了个空。 如同故意戏耍人一般,这让卫小彦无比恼火。他暗自咬牙,手停在半空中,不甘心地伸出去了第二次、第三次。 身体的重心,也不知不觉,开始向栏杆内倾斜。最后,他一时冲动,把一条腿跨了回来。 就在这一刹—— 场上的一位消防员当机立断,冲上前去,抓牢卫小彦的身体,一鼓作气,把人从栏杆上拖了下来! “啊!放开!把我放开!” 回到安全地带,卫小彦的第一反应是挣扎撒泼,又有一位民警把他按住,半晌,他累了,自知抵抗不过,放弃挣扎。 天台那么高,刚刚,他不过是靠一腔孤勇才在边缘待了那么久,现在忽然安全了,他膝盖发软,腿也直打颤。 “呜呜呜!” 肩上的其他人的力道一松,他直接趴在了天台的地板上,抽泣起来,良久抬不起头。 见一切尘埃落定,保安回去汇报情况。 之前的消防员伯伯,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走到钟泊面前,拍了拍他的肩—— “小伙子,原来你不是他的对象啊!” 卫小彦本哭得死去活来,一听这话,猛地一仰头,看向方才挑衅自己的beta口罩男。 他们在说什么,对象? 谁的对象?席铭的?可自己怕席铭形象受损,分明没把他的名字说出来呀!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钟泊叹了口气,难以对消防员深入解释。 “抱歉,刚才撒了谎。” 看着这一幕,卫小彦隐约有了头绪。难道,这个beta之前谎称是自己的对象?目的是为了接近自己,把自己骗下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卫小彦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趴在地上,大声问。他的腿麻了,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钟泊见他一副寻根究底的样子,只好蹲下身子,压低了声音:“我不席铭的情人,和你说的那些话,也是假的。你不用多想。” 卫小彦哽咽一声,心里残存的怒火,被浇得熄灭了。他试探地问:“你是为了救我,才出现的吗?” 钟泊点头,认为理所当然。 但凡有眼睛的正常人,都看得出来吧。 “那……” 卫小彦顿了一下,有点结巴,“你现在可以,给我……看看你的脸吗……” 话落,他的眼神,有点躲闪。 也是直到现在,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想看这人长相的原因,还有一个。 因为那双眼睛,真的很好看。 如明净的湖泊,映着无垢的天空,凉凉的,泛着光,让人很容易平复心情,安定下来。 是个beta太可惜了。 尤其,当对方说不是席铭的情人,与自己少了一层竞争关系之后,这一感觉,愈发膨胀。 甚至,让卫小彦有点莫名的羞怯。 不过,他的想法,显然遭到了钟泊的误解。 钟泊听了这个要求,十分无语。 都说不是席铭的情人了,还要比美? 这家伙年纪不大,攀比心却是真的强。 钟泊于是笑了,食指勾在黑色口罩的上边,略拉开了一点,看着对方期待的样子,问—— “想看?” “嗯。” 卫小彦郑重地点头,“真的想看。” 现在的他,无端地,有一丝紧张。和约网友见面时的感觉,大差不差。 如果是一张帅脸,就好了。 卫小彦这么想着,把之前自己在心里的各种咒骂,忘了个一干二净。 可下一秒—— 钟泊又把手放下,眼里流转着狡黠。 “我偏不。” 第42章 小小的约定 “……” 卫小彦脑子一懵,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这个beta耍了,羞恼万分。可还没骂点什么,他就看见对方站起身,似乎打算走了。 “你不许跑!我……” 他下意识想追上去,但这时,他看见门后出现了两道身影,十分眼熟。 是自己的父母! 他们怎么过来了? 还没等卫小彦想明白,父母就冲上来,一人给了他一个大耳光,破口大骂,难听的话说了一堆,还按着他的头,给大家道歉。 清官难断家务事,消防员与民警见家长来了,批评教育了一番,收工离开天台。 记者拍了几个画面,忽然接到上司电话,说这个事不能上新闻,只能作罢,悻悻而归。 最后,卫小彦还是没有看见beta的脸。 卫家父母收到了一笔巨款,带儿子去了另一个城市生活,把他看得牢牢的。 时隔许久,卫小彦依旧会想起那个beta口罩男,骗了自己两次,真是诡计多端。 没见着长相也没关系,卫小彦已经擅自脑补出了一张大帅哥的脸。每次回忆,这张脸,都会完善出更多的细节。 卫小彦记得,那天风很大,他上了天台,有一个从漫画中走出的beta帅哥,戴着黑色口罩,把自己从危险的栏杆上抱了下来。 那个人,是拯救自己于水火的英雄。 说不定,不是beta,而是alpha,只不过收起了信息素,自己误会了而已。 至于其他的—— 自己为什么会上天台,为什么会要死要活,为什么会被父母打,他已经有点儿记不清了。 可能…… 是有人妒忌他漂亮,伤害了他吧。 …… 天台事件一结束,保安就对秘书汇报了情况,秘书见卫小彦父母带儿子离开大厦,才回总裁办公室,进行报告。 席铭听完,并没有松一口气,事后还有不少问题急待处理,更要命的是—— 钟厉现下,也在自己的办公室内。 他四十多的年纪,穿着高定西装,每一寸都无比贴合,体现着不俗的品味与内涵。 “这件事,是我的过失。” 席铭沉默一阵,在可怕的压力下,率先低头。 “我不批评你。” 钟厉坐在单人沙发上,举手投足间,展示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像岁月结出的果实,老练,且足以掌控全局,“毕竟,你的上限与下限,都在我的预想之中。” 席铭光从语气里,听不出对方的喜怒。 他手心出了汗,不发一言,聆听其训诫。 “不过,席铭啊。” 钟厉话锋一转,令人心颤—— “我让儿子和你结婚, “不是为了让他,给你擦屁股的。” 话毕,还没等对方回应,钟厉一扬手,啪地一声,把三份合同扔在了地上。 这是万优国际的项目合同,已经口头定下了,怕钟厉不满意,又分别改了三版。 不过看样子,他一份都没签。 “这个项目,已经决定公开竞标了。你们万优国际,不必参加。” 钟厉起身,扣上西装扣子,踩过合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席铭一个人,面色铁青。 之后的一段日子。 因为卫小彦一事,席铭对钟泊的态度,小心了不少。一方面,钟泊把人从天台劝了下来,另一方面,他担心钟泊把这个作为把柄,威胁于他。 毕竟,此事虽然没上新闻,却有好事者在大厦下,或者大厦对面,录下了视频,发到网上,带起了一波节奏。 目前,网民们都在好奇,视频主人公是为了什么大闹万优国际的,居然还到了要自寻短见的地步。 有人猜测这个主人公是omega,极有可能是被万优国际的一个在职员工抛弃,才这么想不开。一时间,八卦满天飞。 万一钟泊不高兴,趁这时在网上弄出个爆料,估计会成为席铭一生的黑历史。 所以一周后,当钟泊犯起神经病,在他的面前,拿出一份收养文件时,他签了字。 一个养子而已,让钟泊自己照顾去吧。 他总归会有亲生儿子的,到时,也需要钟泊的承认,就当做是一种交换好了。 …… 于是,钟泊顺利地收养了小enigma。 封佑允,这是对方原本的名字,钟泊觉得没有必要改名,等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就让其自力更生,回到身生父母那儿也行。 面对佑佑有些落寞的神情,他知道自己疏忽了对方。但他不知道如何陪伴一个小孩子,他的父母也是这样。 钟泊讨厌手足无措的感觉,回忆了一下钟厉的养小孩方式,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作为补偿,我明天去买,好不好?” 金钱买不到爱。 但矛盾的是,人们会用金钱丈量爱的深浅。 如果花钱能让这孩子开心,钟泊反而轻松。 佑佑眼中的光芒暗淡几分。 他确实有想要的东西,但爸爸不会答应。 他想像电视里的孩子们那样,正常上学,想交同龄朋友,但是爸爸说,他的情况特殊,只有到了可以自由控制信息素的年纪,才可以。 目前,只能找私人教师,一对一上课。 可现在,他连信息素都还没有,等自由控制,至少还有四、五年。 研究所的大家都很温柔,但一直在这里,也有点无聊。大家工作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理他,他也看不懂他们在做些什么,帮不上忙。 佑佑忽然想到了什么。 “爸爸有空,可以带我去游乐园玩吗?” 时间啊…… 钟泊见他问得小心翼翼,没有拒绝。 旷了近三个月的工,他手上有一堆事要处理,但他觉得,陪孩子玩耍,也是自己的工作之一,不应该推卸。 “这个月底之前,我会空出时间的。” 钟泊又问了一句,“你确定,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玩具?零食?新衣服?” 佑佑欢呼一声,眼里满是欢喜,他摇了摇头,说自己什么都不缺,谭见哥哥会买给自己。 钟泊无奈,不懂为什么谭见比自己大三岁,还能被叫成哥哥,辈分都乱了。 再说,那家伙也不是娃娃脸。 佑佑开心地在爸爸脸上亲了一下,快速说了声晚安,就打算跑回楼下自己的卧室。 钟泊站起身,觉得蹲太久,腰都酸了。 中途,佑佑忽然回过头,有点犹豫地问—— “爸爸,我是不是,要有另一个后妈了?” 第43章 不眠夜 钟泊一怔。 莫非有人告诉佑佑,自己要离婚了? 谁那么爱管闲事,他一定要扣对方奖金。 “哪个人和你说的?” 钟泊问他,同时,没有把心烦表现在脸上。 谁知,佑佑摇了摇头,说:“没人说,是爸爸身上,有陌生alpha的味道,而且很冲。” 钟泊猝不及防,被一个小孩子指出问题,脸红了一下,有点尴尬。 他才想起,自己出了海岛以来,没洗过一次澡,衣服也没时间换。而且,离开之前,还和某个前任在床上滚了很久。 这只是为了让对方放松戒备,喝下那杯掺了药的水而已,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 他发誓! 钟泊立刻说:“没有。” 半秒后,他又补充道—— “不管我身边有谁,和你关系都不大,不要乱想了,快点去睡觉。” 佑佑观察了一下爸爸的表情,但他只是个小孩子,分辨不出真假,只能失望地应了一声。 “喔。我去睡了,爸爸做个好梦。” 他接着走,独自按下了电梯门按钮。 坐上电梯,他默默地想,是真的就好了。 他已经十一岁了,在网上知道了很多事情。 包括自己必须对外人隐瞒enigma的身份,也包括作为omega的爸爸,应该有个体贴的alpha伴侣。 这个alpha伴侣,绝不该是当初和爸爸一起办手续的那个人,他只见过对方一次,就在出孤儿院的那一天,对方看上去凶凶的,似乎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爸爸。 像故事书里的恶毒后妈。 虽然,对方同意了领养,可能是个好人,但他还是希望,可以出现一个白马王子一样的alpha,和爸爸一起回研究所。 …… 钟泊拿着通行卡,进入了居住区。 安置好行李后,他因为在意佑佑的话,决定先洗个澡,虽然已经很晚了,但他怕吵,估计今晚,很难入眠。 翻出干净衣物,他脱下旧的,拿起来闻了一下。确实有一点点alpha的气味,但也不至于太冲,甚至可以说成是路过不小心沾上的。 否则,出于谨慎,下午那两位警官,肯定会问上一句的。 “肯定是佑佑鼻子太灵了。” 钟泊一边想,一边花二十分钟冲了一下。 他平时洗澡,一般是偏向淋浴的。 这样高效且干净,比较省心。 不过在海岛上,陆予盛老是进来一起洗,害得他只能进浴缸泡着。 “不对。” 钟泊兀地锁眉,怎么又想起那家伙了。 明明分开才不到二十四小时。 而且,除了好闻的信息素,自己应该没什么可追忆的。好吧,他承认,对方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身材不错,活儿也很…… 钟泊关了花洒,觉得浴室里太热,闷得慌。 他擦干身子,换上宽松的睡衣,走出了这个让自己心烦意乱的地方。 拉了下帘子后,两边的帘子自动合上,把沉沉的夜色挡在窗外,叫月亮无从窥伺。 钟泊吹干头发,扑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看了会儿洁白的天花板,侧过头,小山般的毛绒布偶熊进入视野,它靠在床头,系着格纹丝巾,似乎温暖而有安全感。 但钟泊知道,单纯的布偶不会带来安全感,真正的源头,是附着在上面的alpha信息素。 只靠气味区分alpha的等级,并不靠谱,所以才有了官方的水平测试,统一标准,以纸上的数值与考核打分为准。 但陆予盛的味道,与其他alpha的区别过大,让人一闻就知道,他是s级别的。 研究所的记录库显示,近十年来,国内只出现过五个s级的alpha。 而钟泊从记事起,也就见过两个,一个是自己的父亲,钟厉,另一个就是陆予盛。 “所以…… “我喜欢那家伙的信息素,是情有可原的。” 钟泊心安理得,把布偶熊拖进怀里,手脚并用地搂着,任好闻的信息素,萦绕在身上,安抚自己一整天的疲惫。 对s级alpha,可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人就不要了,信息素得留下。 他盘算着—— 明天可以收集一份气味样品,去找个专业的alpha信息素调香大师,把陆予盛的气味复刻出来,弄成浓缩香水。 对了,之前可以先在实验室,找仪器分析下成分构成,可能对调香更有帮助。 钟泊想着想着,心情也愉快起来。 他环住布偶的手紧了紧,失败也没有关系,至少一个月后的发情期,有它在就够了。 自己不需要一个真正的alpha。 成年至今,他所度过的八年,一直如此。 实在不行,还有抑制剂。 私人医生说,近两年自己的内分泌愈发乱了,再不干预,可能出现一些并发症,导致急性状况,必须马上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 但他无心根治。 钟泊认可自己omega的身份,但让他放下一切戒备,去依赖一个alpha…… 他只会回答,不。 钟泊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他厌烦omega的脆弱,但同时,他也认为alpha很糟糕,他不想成为他们。 可能…… 是在母亲一直说omega差劲、alpha优秀的时候吧。这样一想,自己还有点儿小叛逆。 钟泊闭上眼,盖好毯子,思绪万千。 但没过一会儿,他发现自己的脑中,充斥起一些光怪陆离的片段。 显然,这是即将进入梦乡的征兆。 真稀奇。 他才从岛上逃离,见着了一屋子死猫,加上外面那么吵,他还以为,自己会失眠呢。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睡意。耳边的嘈杂,也逐渐远离,变得模糊无比。 闻着缠绕在鼻尖,那一股令人放松的alpha信息素,他很快意识到,这究竟是谁的功劳。 晚安,小熊先生。 钟泊在心里默念,三秒后,安然入眠。 …… 钟泊做了一个梦。 因为内容荒诞,所以他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梦。梦里,有他喜欢的信息素的主人。 不过,对方正在追杀自己。 以及,把自己抱在怀里的巨大布偶熊先生。 周围黑黑的,应该是晚上,但奇怪的是,他可以清楚地看见alpha在干什么。 alpha追到他们的面前,掏出了一把破剑,二话不说,就是一顿乱挥。 幸好,温柔的熊先生,用软乎乎的身体,挡住了alpha的攻击,保护了自己。 但是,凶恶的alpha没有停止攻势。 他又掏出了一把机枪,对着他们的方向,狂气全开地一阵扫射,还发出了恼人的大笑。 “突突突突——” “哈哈哈哈——” 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格外吵闹,让omega生气地想打人,最好一拳打飞到外太空。 不对。 这是梦,一个梦而已。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吵? “唔……” 一束清晨的光,打到钟泊的脸上。 他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睛。床头柜上,手机震动着,发出了吵闹的铃声。 这是他昨天晚上定的闹钟。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一看时间,八点整。 哎,差点忘了正事。 今天早上他与丈夫约了,要去登记离婚的。 第44章 结束 研究所园区正门,一台今年出迈巴赫s级轿车停在这儿,里面的alpha外表冷硬,如深夜的寒风,叫人不敢亲近。 席铭抽着烟,白雾后目色迷离。 他正在等钟泊过来,一起办理离婚手续。 没过多久,omega出现在大门口。 “你迟到了三分钟。” 席铭发动引擎,不动声色道。 钟泊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说了一句抱歉。 很快,他又问:“你只戴个墨镜?” 为了掩人耳目,自己好歹戴上了遮阳帽、口罩,与无框眼镜,毕竟,他们两个在亓都,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钟泊可不想登上热搜。 席铭按灭烟头,戴上墨镜:“可以走了吗。” 好吧。 钟泊想,对方并不高兴理会自己。 “我这边资料带齐了,出发吧。” 车开了半个小时,一路上,竟没什么人。 显然,有人做了路线上的清理工作。 登记机关的大厅内,空空荡荡,除了工作人员,就只有他们两个。 以及,等候已久的律师团队。 似乎还挺正式的。 钟泊漫不经心地想,自己第一次离婚,没带律师过来,会不会有点掉档次? 不过这次的财产划分,与两个月前协议书上的一样,没有变动,很公平。 席铭还写了会支付赡养费。 当然,法律规定离婚后,a必须给o支付这笔费用,所以席铭这样做,大概率只是为了避免纠纷而已。 钟泊认为,在不趁人之危这方面,席铭做得一向到位,自己没必要多花一笔律师费。 所以,他没联系自己这边的律师。 而事实证明,钟泊判断无误,一切顺利。 工作人员告诉他们,三个月后,冷静期一过,再来确认一下就可以了,记得双方都要到场。 一番道谢后,钟泊与席铭回到了车内。 白天的停车场,没开灯,还是有点黑。 席铭从口袋拿出打火机,又点了一根烟。 蓝色的火焰,摇曳着,点亮他的侧脸一瞬,但很快,一齐没入了黑暗。 钟泊说:“给我来一根。” 席铭听后,扔了打火机与烟盒过去。 许多人认为,omega不会抽烟,或者,抽烟的omega都是坏的,染上了一些不良风气。 钟泊就是一个有抽烟习惯的omega。 五年来,席铭已见怪不怪。 钟泊不止抽烟,抽得还很凶,席铭不禁怀疑,他的肺已经黑了,和他的心一样黑。 五年前,席铭其实是不抽烟的。 但钟泊抽,当着席铭的面抽,弄得周围烟雾缭绕,仿佛是在故意气他,让他吸不喜欢的二手烟、三手烟。 更让人火大的是,每次席思乐一来,钟泊就不抽了,直接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按,还主动开窗通风,仿佛很有修养一样。 这让席铭更加确定,钟泊是在针对自己。 解决办法也很简单。 席铭也开始抽烟,习惯之后,几乎忽略了那些味道,而且让他意外的是,大股东们见了,居然十分欣慰,还相互说—— 这毛头小子,终于有点大人样了。 于是,席铭的烟,再也没断过。 他并不认为抽烟,与长大有必然联系,也更想以工作上的成就,获得外界的肯定。 但是,他同样不想被大股东们看不起,还是因为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 所以在抽烟这件事上,席铭是被钟泊带坏的。至于钟泊是被谁带坏的,他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老实说,五年来,钟泊影响了自己很多,不止抽烟这一件事情。现在终于离婚,他反而有了心思,追忆起过去的点滴。 结婚第一年,席铭不情不愿,怨气横生。 钟厉挽救了席氏,但也控制了他们。自己的那些叔叔、伯伯、婶子,都不得不对其点头哈腰,唯唯诺诺。母亲也是,像个坠入爱河的少妇,让他心里有气,又不能当面发出来。 席铭觉得,自己这个年轻的ceo,在钟厉面前,活像是一条狗,总也抬不起头。这种怨气,不能冲着母亲发泄,也不能冲着妹妹发泄,只能宣泄在了钟泊身上。 作为父子,钟泊与钟厉,至少有五成相像。 尤其是两人的眼睛,都是一种目无下尘的样子,所以,即便钟泊什么都不说,只是单纯站在自己面前,席铭也会油然生出一种,对方正在讽刺自己的错觉。 而且,钟泊确实喜欢口头讽刺他。一开口,就能把人气个半死。 两人相互言语攻击,已经是每次见面,必定会发生的事情。除非遇上公开场合。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五年。 哪怕他们的关系在共同利益下,已有所缓和,但攻讦彼此,好像已成为了一种习惯。 席铭年少时,期待过爱情。 他希望找一个像母亲一样,温柔体贴,楚楚动人的omega,作为自己一生的伴侣。 可一个名为钟厉的男人,摧毁了一切。 不止塞给了他一段冰冷的婚姻,还打破了他对于母亲的美好印象。 年少时,对于爱情的向往,已然成了一个笑话。加上如今,他喜欢过的那个omega已经嫁给别人,他心无所系,流连于众多情人之间,不停麻痹着自己。 对了,钟泊好像也有情人,还是个大款。 席铭至今还记得那通电话,即使不爱钟泊,作为一个alpha,这样被人挑衅,他依旧怒火攻心。还说什么绑匪,哈,分明是一种情趣y,真当他看不出来吗! 不过之后,他冷静了一下,又觉得对方十分不成熟,这种举动,十七八岁的小鬼才干得出来,幼稚极了,自己不该和对方一般见识。 钟泊在外面有多轻佻,他不想管,别出了问题,被人玩了,跑到自己跟前哭就行。 不。 或许真的出了事,对方才能长点记性,知道一个omega在外面,会有多危险。 总而言之,他们两个人的婚姻,一点都不幸福。钟厉肯定知道这一点,他看上去又是在乎钟泊这个儿子的,但奇怪的是,他从没提过让他们离婚,甚至,似乎半点这种念头都没有。 难道,这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吗? 钟厉,究竟在想什么? 这个疑问,一直盘旋在席铭的脑子里,现在他和钟泊离婚了,他终于可以平心静气地问出来—— “当年钟厉…… “到底为什么让你和我结婚?” 第45章 掌控欲 钟泊把烟卷叼起,在沉思中点燃,吸入得优雅连贯。白雾从他唇边逸散,如蒸发的云。 淡淡的焦香,在车内漫开,向窗外溢出。 当第三个烟圈吐出时,钟泊的手夹着烟,往窗外抖了一下。他没有正面回答席铭,而是说:“你呢,是怎么想的?” 席铭抽完烟,把烟蒂压灭。 “利益,只是为了利益。我一开始,是这样想的。但后来,见识了他的手段,我明白,即便不联姻,他也有本事吃下万优国际。” 钟泊没有反驳,因为他起初的想法,与席铭一模一样。他也以为,钟厉是为了巨大的利益,把自己卖给席家的。 直到,他知道了那一份开放式婚姻协议的存在,才否认了自己一开始的判断。 钟泊提及这件事,无奈地笑了一下。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装不知道。” 席铭习惯性地讽刺了他,不过,在钟泊投来冷漠的一瞥后,他识相改口。 “行了,知道你不清楚了。结婚第二天,钟厉就因为我向你透露了这份协议,把我骂了一顿。不知道抽什么疯。” 钟泊说:“那天,我去找他,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可他说,反正我也不在乎。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和他的相处方式,也就只比和你的,好上那么一点点。” 他一直觉得,父亲和席铭有不少相似点,不止性格,连与自己的相处方式,都是一样的叫人心累。 难道,这是自己的问题吗? 是自己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 “哼,你的性格,确实没几个人受得了。” 席铭一个没忍住,又出言讥讽了一句。 钟泊:“……” 席铭话落,也觉得现在说这个,不太合适。 他见钟泊沉默,试图挽回话题—— “我听说,身体上的缺陷,会导致性格缺陷,你不止应该去生育科,也应该找个心理医生。” 钟泊:“……” 他深吸了一口烟,压下想打人的冲动。 刚才,他不应该怀疑自己的。 至少,和席铭关系不好,绝不是自己的锅! 收到钟泊无比冰凉的视线,席铭闭上了口。 钟泊把烟灭了,从盒子里抽出第二根。 打火后,他接着说:“当时,我不满意他的说法,因为一听就是糊弄人的,所以,我威胁了他。” 席铭一哂:“威胁,威胁什么,离婚?当时无论是钟厉还是我,都不可能同意。不会,你是要以命相逼吧?” 除了这个,席铭不认为钟泊手里有什么把柄,可以让钟厉松口。 “是以命相逼。” 钟泊坦然点头。 正在席铭张了张口,欲发表高见时—— 钟泊注视着席铭,眼眸含笑,补充一句。 “我当时威胁他,如果不说,就把你捅死。” 席铭:“……” 他背后出了点冷汗,想起某个夜晚,钟泊把尖利危险的碎酒瓶子,抵在他脖子上的样子。 钟泊这个疯子! 他是真的可能干出这种事! 钟泊吐着烟,表情模糊在雾里:“所以,他说出了原因,我才知道,他这么做,是出于控制欲。” “什么意思?” 席铭忽略一闪而过的忐忑,这样问道。 “我爸是时印的创始人,我是他唯一名正言顺的孩子,还是个omega,所以从我出生起,就一直有人暗示他,希望联姻。” 席铭没有意外,这样的事,他听过不少。 “听说最远的一个,还是在中东。” 钟泊低头笑了下,“可是我爸,只希望我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根本不乐意让我去远的地方。单身omega太遭人馋,而如果一定要找亲家,他只会在亓都本地找。” 席铭问:“他怎么不直接找个入赘的?” 钟泊摇头:“一个没能力的alpha才会选择入赘,而那样的人、那样的婚姻,阻止不了觊觎我的人,我爸想要个门当户对,可以护住我的alpha,或者说,家族。” 席铭明白了:“所以才是我。” 席氏的根基在亓都,他父亲在世时,万优国际已经在业界领先,有龙头之势。 而席全民过世后,席氏本家母子地位不保,钟厉这时介入,正好可以把席氏,这个他选定的亲家,牢牢握在手心。 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利益。 钟厉是为了不让莫名其妙的人出现,把儿子从自己的手里夺走。说穿了,是私欲。 对钟厉而言,席氏是一层壳。 只要外表看上去足够坚不可摧,可以断了居心不良之人的心思就行,即使是纸糊的,也无所谓。 不如说,纸糊的,反而更加容易控制。 至于钟泊在这段婚姻里,幸不幸福,开不开心,钟厉不在乎,因为他只想满足自己的掌控欲,并不真正关心儿子的感受。 难怪,开放式也可以。 说不定,钟厉觉得开放式还更好,因为他只需要儿子有个名义上的丈夫。这样还可以在想要的时候,随时让儿子离开席氏,无牵无挂。 “世界上确实有这样的父母。” 席铭想清楚一切后,如此评价。 正如席铭自己的母亲,在答应这门婚事时,也无视了儿子的心情。 只不过,他认为母亲还是爱自己的,而钟泊这个父亲,则更加极端、偏执。 忽然,席铭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同意和我结婚?” “不是因为你是个优质alpha,天生高贵,人人都该围着你转吗?席铭,问出这种问题,可真不像你,你应该自信一点!” 钟泊想到过去,席铭的各种迷惑发言,不禁调侃了一下对方。 席铭僵了片刻,似乎有点尴尬。 半晌,他黑着脸,说:“我是认真在问你。” 钟泊抽上第三根烟,发现盒子空了,于是把打火机还回,甩出一句—— “他说把sr研究所送给我,随便我折腾。本来,我考博也是为了科研,能省点时间再好不过。” 当然,钟厉还给了他一些其他东西。 只不过,没必要说给席铭听,说了对方也不明白,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这种地步。 终于。 席铭对这段婚姻的疑问,全部结束。 他对钟泊,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什么时候复婚?” 第46章 过家家 婚姻的本质是什么?是依据法律、基于爱情、相互扶持、共同生活的契约。 可这场婚姻,对钟泊、对席铭而言,就是儿时玩的过家家而已。连过世的钟厉,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钟厉死后,再没人阻止他们分开了。 但神奇的是,无论是钟泊,还是席铭,都没有要结束这场过家家的打算,即使现在办了离婚,对他们而言,也只是中止,而非终止。 席铭之所以要离婚,原因钟泊已经猜到了。 他这个名义上的丈夫,是个心高气傲、不成熟,却正直、负责的人。 五年来的打压,让席铭一直活在钟厉的阴影下,他迫切地渴望独当一面,抛下当初,钟厉所施舍的一切。 而这时,钟厉意外去世,没有遗嘱。 也就是说,钟泊即将继承的三分之一遗产,会成为婚后共同财产,与席铭共有。 席铭知道,如果钟厉定下了遗嘱,一定会在上面标明,把自己排除在外。 现在的情况,对他而言,无异于多了一笔天降之财。大部分人遇上这种事,都会喜出望外的吧? 可他没有窃喜,也拒绝接受。 一旦接受了,他的高傲将不复存在,他会成为另一个人,一个小偷、一只秃鹫,而不是席铭,不是原本的自己。 钟泊了解席铭的性格,但没有想到的是,对方会这么绝决。席家的人,包括席夫人,可是都眼巴巴地盯着这笔资产呢。 席铭这个举动,几乎是违背了整个家族的人。不过,钟泊并不觉得感动,毕竟席铭这么做,是为了保持本心,而不是为了他。 ——倒也省事了。 钟泊低眉敛目,漠然地想着。 他知道父亲的死讯后,难过了一段时间,但过了不久,也考虑到了遗产的问题。 咨询过律师后,他确定了如果是已婚状态,没有遗嘱,这些遗产会和丈夫平分。 多令人头疼。 钟泊当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对他而言,席铭是个可以合作的外人,本来就只能继承三分之一,再把遗产分一半,他会疯的,绝对会疯。 所以,他也是希望离婚的。 为了这个,他还把过去一直在收集的、有关丈夫的负面资料,好好分类整合了一番。 当然,不止席铭。 还包括他周围,所有姓席的人。做事,就得做到极致,不是吗? 他知道,席铭不想要遗产。 但万一呢? 万一自己看走了眼,万一席铭为了家族妥协,万一席夫人以死相逼…… 保险起见,他不能忽略这些可能性。 当席铭来到医院,在他的病床前提出离婚时,他意外之余,其实是有点高兴的。 因为可以省心了。 但同时,又有几分遗憾。 他喜欢占据主动权,对那些资料没派上用场,总有点儿可惜。不过,也有可能是暂时派不上用场,谁知道呢。 三个月的冷静期,还挺长的。 “我们什么时候复婚?” 当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钟泊确定了,席铭对于自己的想法,是有一定了解的。 席铭一定知道,自己是不想与他分享遗产,当初才会那么干脆利落地,接受了离婚协议。 钟泊笑了。 经历了五年,二十多份离婚协议,他们两个人之间,多少还是有点默契的。 复婚。 如果三个月冷静期后,他们顺利离婚,那么复婚,自然也在钟泊的考虑之内。 仔细想想,除了遗产这事儿,他没有任何理由,与席铭离婚。 父亲当年让他结婚,有点儿强迫的成分,但五年以来,他已经接受了父亲的想法,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确实需要一个名义上的丈夫。 记得在上学期间,周围会投来不少视线。 善意的,恶意的,各种混杂一气。 有些alpha知道他的出身,就故意接近他,讨好恭维、故作高深、不停偶遇…… 语言进展慢,就试着动手动脚,妄图拉近关系。再不行,就试着旁门左道,路上跟踪,水杯下药。 某次在学校厕所的隔间,钟泊听见有两个omega男同学在议论自己。 同学甲:“听说了吗,有人在钟泊饮料里下药!是不是有点夸张?” 同学乙:“怎么又是他?好烦,不想听见和他有关的事了,我们班草老念他……” 同学甲:“是啊,老是他,唉。” 同学乙:“再有人下药,能成功就好了!怀孕嫁人去吧!不想看见他!” 钟泊困在隔间,有点发冷,上课时才出来。 之后一段时间,他在学校见alpha就躲,形成了条件反射。 但久而久之,流传出了他更喜欢beta的谣言,一些beta也开始跃跃欲试,各种堵他,让他十分困扰。 不过,这些人一般只会在他面前两三次,之后就消失了,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学生时代的困扰,在结婚后,基本消失了。 大部分识相的人,知道他已婚后,收起了心思。而有些脸皮厚的,一旦有留下证据,就会被他送进警局。 钟泊面对骚扰,逐渐游刃有余,甚至有心情和一些高档酒吧的客人们谈笑了。 结婚之后,反而自由了许多。 这是钟泊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加上席铭不喜欢他,五年都不喜欢他,可见以后也不会,被标记的风险不高。期间,失控过一次,但之后都是嘴上逞能,没对他的私生活横加干涉过,有契约精神,还不想要遗产。 这就足够了。 已经达到了钟泊心中丈夫的合格线。 综合来看,他没道理不想着复婚。至于浪漫啊,爱情啊,都是不切实际的东西,体验一把就行,被这些东西套住,才是真的不自由。 如此想着,钟泊回复了席铭—— “算上冷静期,六个月以后吧。” 席铭不解:“多出的三个月,你要干什么?” 钟泊思忖一秒,得出了答案。 “大概,是祈祷吧。” 席铭不知道,钟泊还会干这种没意义的事。 “祈祷什么?” 钟泊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祈祷…… 两只小布谷鸟,人间蒸发。 第47章 书与花束(上) 没过几天,钟泊从研究所离开,搬入新居。 新的住所,是水杉公馆的高层。这是钟泊名下的房产之一,当时因为环境好,离研究所也近,只有十来分钟的车程,所以他买下了这一层公寓。 装修完后,它一直空着,如今终于有了点人的气息。 钟泊住在二十六层,共分了两户,正好与谭见一人一户,只隔一条过道。 安置完日用品与电器,与物业联系后,一切搞定。 入住时,钟泊才记起,自己当初找设计师,定下了北欧风的方案。 大片大片的白,与自然木材的色调,让他不由想起了海岛上,两间住过的主卧。 提起这个,钟泊看了一眼手机。 它在一半镜面一半石纹的三角小茶几上,屏黑黑的,没有动静。 离开海岛后,已经过了一周左右。 陆予盛并没有打电话过来。 虽说以前也没打过,但那个alpha,绝对知道他的手机号。 钟泊十分肯定这一点。 自己擅自离开,对方不打电话过来,理由可能只有一个。 陆予盛也明白了,旧梦不可长久,终会有醒的一天。 把这一场梦,埋葬在夏日的末尾,才是合适的结局。 钟泊这几天在想,他和陆予盛之间,有爱吗? 在岛上的时候,他一门心思扑在出逃上,根本没时间,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现在,茶几上的红茶冒着白雾,他坐在布艺沙发上,闻着令人放松的茶香,终于有了闲心,去弄清这个问题。 不到一周的时间,他已经想起对方,至少十次了。 梦里也出现过两三次,而且都是以大坏蛋的形象登场,让他在早上醒来后,哭笑不得。 不过,那人的确是个混球。 端起杯子,不期然间,alpha招摇的脸,晃悠悠地,浮现在茶汤上。 钟泊无言,为了让其消失,喝下一大口。 杯中的红茶,色泽乌润,香气纯正,是他钟爱的品种,也是个知名的老牌子。 可这一次,他只尝出了涩,并没有回甘。 放下茶杯时,杯子与碟,发出了轻快的声响。他忽而记起一段话—— 只有未遂的爱,才会浪漫。 钟泊少年时期,就在纸上见过这段话,似乎出自一部电影。 片名已经忘了,但对于这句,他记忆犹新,还作为摘抄,发布在了社交账号上。 许然不明白:“为什么,你不相信爱情?” 钟泊否认。 有些人见他一直不谈恋爱,性子又冷淡,也会这样猜。 “是不是被坏alpha伤害过呀?好可怜!” 他们围在一起,背着钟泊,嘻嘻哈哈地议论。 要不是许然无意中听见,他还不知道,别人居然是这样想自己的。 这些人的脑子里仿佛有个小剧场,上演着一出出子虚乌有的戏码,令人发笑。 只是,他们都想错了。 年少的钟泊,并没有和任何alpha交往过,也没有受过伤害。 他也不是不相信爱情。 相反,他向往爱情,并发自内心地认为,它美好、绚丽,令人目眩。 是清晨六点的吻,入夜睡前的一声晚安。 只不过。 他要的、渴求的,是未遂的爱。 这样的爱情,像永生花,不够新鲜,却永远浪漫,难以凋谢。 正如自己与陆予盛,没有结果,却可以有一份好的回忆。 所以,即使喜欢,分开也是最好的答案。 钟泊不记得,这样的观点,是何时诞生的。 可能,是母亲泡在浴水池,血漫了一地的时候吧。 他不再回忆,打开放在腿上的书本,从夹了书签的地方,一页页阅读起来。 …… 下午两点,在市西的商业区,一展厅中心,会举办作家签售会。 主办方是业内有名的未名出版社,有八位实体小说作家出席,他们的作品都是当下最热门的,占了全网平台小说销量的六成,成绩顶尖。 钟泊早早来到了展厅,只见人山人海,氛围热烈。 半年前,他迷上一本名为《窥伺》的推理小说。 可惜只出了一、二部,听说作者赚了大钱,打算弃坑,他当时十分遗憾。 不过前天,他在网上发现了这名作者的新动态,说第三部已经完成,会在亓都下午的签售会上发布。 而这一部,也会是这个故事的终结。 钟泊为之雀跃,一时有了种失而复得之感。 通过工作人员的指引,他戴着口罩,提前付款后,排起长长的队伍。 队伍并不有序,前后有人三三两两,在闲谈日常,或讨论书中内容、发表个人观点。 钟泊看前头还有不少人,安心埋头刷起了手机。 看完要点新闻,又被几个萌宠帖子吸引,看见卖萌或犯蠢的小猫小狗,会心一笑。 钟泊不养宠物,只是单纯觉得,小动物们无忧无虑的样子,格外可爱。 其实,在他六岁的时候,二叔送给过他一只爬宠。 是一只白化的蓝舌石龙子,样子丑丑的,但他一直很喜欢,养在透明的箱子里,精心照顾,偶尔还会到花园里,抓虫子给它吃。 但后来,母亲把它扔了。 她说,在土里抓虫子,真不像话,像个野孩子。 小钟泊挨着训,并不伤心。 他很机灵,知道母亲不可能亲自扔,所以晚一点的时候,他找到了女仆问话。 女仆说,是自己扔的,扔在了附近河的下游,在桥洞旁边。 于是他央求老管家,偷偷带自己过去。 到了地方,他和管家一起找,一直找到下午,才在草丛里发现了它。 小钟泊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许家。 许然去了补习班,但许母在,她知道了前因后果,说可以代养。 再后来,钟泊一直能在许家见到它。 许然也嫌弃它,但照顾得很好,养了十一年,寿终正寝的时候,还哭了一场。 “借过,让一让。” 正排队时,有个omega女孩拎着书袋子,从钟泊面前挤过。 一股橙花的香气,钻入他的鼻子,酸酸甜甜的,让他怔忡一秒。 还没来得及回神,他的手,就已经拉住了对方。 “你干什么!放开我!” omega女孩吓了一跳,以为遇上坏人,正要尖叫。 但不出片刻,她认出了对方—— “钟泊?” 被人叫了名字,钟泊也反应过来。 他看清女孩的长相,清纯的妆容,一头泛卷栗色的长发,是席思乐。 第48章 书与花束(中) 席思乐的信息素,与钟泊的母亲夏朵相仿,都是橙花型。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母亲的气味,要更甜一些。 钟泊方才正好想起母亲,忽然闻见橙花味儿,才一时失神,拉住了对方。 “你松开,拉我干吗?” 席思乐不开心了,一把拍开钟泊的手。她讨厌钟泊,才不想让他抓着自己。 “不好意思。” 钟泊无奈地道了歉,为掩盖失态,换上了轻松的口吻,“你来买书的?” 他的目光投向omega手里的书袋子。 袋子是半透明的,花里胡哨的封面上,隐约可见一些字—— 霸总、冷酷、跪下。 因为袋子上有展厅的logo,所以看不太全。 不过书腰封上的宣传语,倒是十分清晰,可以一眼看见—— 小浣喵の虐心大作!夺命!爱与欲的禁忌纠缠,将走向何方? 钟泊收回目光,不作任何评价:“祝你看书愉快。” 席思乐慌了,忙把书袋子抱在怀里,捂得严严实实。 她红着脸,低下头不发一语。 然后,活像一只脱兔,她灵活地挤开人群,一溜烟跑出了大门。 钟泊目送她的背影,在心中叹息。 他知道席思乐讨厌自己。 但他不讨厌对方,或者说,他没办法讨厌。 每一回见到这个omega女孩,他总能想起自己的母亲,夏朵。 不止是信息素相似,连一些行为举止也像,真是不可思议。 在钟泊的印象里,夏朵永远年轻,哪怕有了孩子,仍是少女感十足。 恋爱小说、漫画、乙游。 焦糖奶茶、甜筒、苏打汽水。 还有,兔子布偶、拼贴手账,换装手游。 夏朵超爱这些,她周围的同学也一样。 她的妆化不好,需要造型师,高跟鞋也穿不好,走路会晃。 在公开场合时,她总是很紧张,生怕别人笑话,所以干脆摆烂,半路出逃。 看见帅哥alpha时,眼里还会冒星星。 这些大部分,钟泊没有亲眼见过,不过都记录在了母亲的日记里。 是她没结婚时的样子,是学生时代的夏朵。 外祖父母宠爱她,只有这一个女儿,当她是掌上明珠,捧在手心怕丢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她是个omega,不谙世事,天真漂亮,alpha们小心呵护,不停追求。父亲也在其列。 所以。 她一直是个少女,是个小公主,婚后一样,生了孩子也一样。她自己就是个孩子,怎么会有能力,照顾另一个孩子呢。 儿时,钟泊不记得夏朵照顾过自己,都是女仆与管家在照顾。至于父亲,则像个陌生人。 从年幼起,钟泊就在想—— 自己的妈妈夏朵,需要万千宠爱,永远都是一位公主。 而不是他的母亲。 她亲口说,不想成为他的母亲。 正因如此,钟泊讨厌看恋爱小说,里面好多的主角,都和他母亲很像。 席思乐也有母亲的影子,但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像小说,不去看就行。 钟泊以为,自己会讨厌席思乐。 可是每次见她,他只觉心口被小水母扎了一下,麻麻的,有点儿疼。 ……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 钟泊排完了队,站在签字台前,上面堆着的,是做工精美的新书。 他终于见到了写出自己喜爱作品的作者,笔名,花匠。 钟泊在网上,见过花匠的照片,不过现在是面对面,所以看得更清楚些。 花匠年纪四十出头,长相斯文,架着金丝边眼镜,看上去是个有条理的中年男性beta。 他皮肤白净,很显年轻,要不是网上写他四十二了,钟泊会以为他才三十多岁。 花匠的个人信息页上,形象照非常好看。 可惜。 如果说,照片上的长相有九分的话,现实就只能打七分。 果然,网上的形象照,都是美颜过的,不太靠谱。 不过钟泊关注的是文字,至于作者如何,好不好看,他并不上心。 “走好。” 花匠面含微笑,目送上一位读者离去,拿出另一本新书后,抬头看见了钟泊。 他的视线,与钟泊交错,手上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停了半拍。 钟泊发现了。 只是,他们两个人素不相识,也许花匠只是觉得,有人大热天戴口罩,很怪吧。 他没有太过留意。 花匠之后反应如常,低头在书上签名,写得行云流水,字迹十分漂亮。 写下最后一笔时,花匠说—— “我很高兴,你能喜欢我写的书。” 钟泊觉得,这句话似乎和对前面几个读者说的,不太一样。 不过也没什么毛病。 总说一样的台词,肯定会让人感到敷衍,不时换一换才正常。 他没有多想,接过签名书,谢过之后,转身离开了签字台。 接下来,钟泊在展厅又随心逛了一段时间,买了三、四本简介合胃口的书。 一直到天色变暗,才准备离去。 出了正门,就是市区有名的商业大道,街上车水马龙,店铺林立,一派繁华。 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六点十五分,到了吃饭的点。 钟泊不是个擅长做饭的人,所以决定不回家,先解决了温饱再说。 九月六点的天空,并不阴暗,而是一种舒适的蓝。 落日向西下坠,沉入大厦的背面,打上一道道影子,边边角角,也更为分明。 远方蓝白与浅金交汇,无比绚烂。 钟泊走在川流不息的街道,在四面八方的喧闹中,有些形单影只。 他一般出门都习惯开车,但今天忽然想起,父亲死后,他只在研究所与住宅两点一线往返,除开海岛上的时光,几乎已经有五个月,没去过其他的地方了。 于是,钟泊想借着买书的机会,外出散散步。 黄昏时分,天气已经凉上不少。 手机响了,谭见打了电话,问要不要他也过来。 钟泊报了个平安,说是在大街上,人多,没什么问题,让他忙自己的事。 然后,挂了电话。 谭见因为叶宇凡的事,一直比较担心钟泊。 他知道对方打算外出,本想结伴一起,但研究所临时有事,得优先处理。 走了约莫十五分钟,他有些疲倦,推开了一家意式小馆的正门。 内部以黑色与木色为主,简约时尚,又不失格调。 钟泊坐到窗边,浏览完菜单,点了米兰式烩小牛膝,搭配了香草酱,与一份玉米粥。 服务员小姐热情介绍,说这家的店的甜点很有名,不少网红都赞不绝口。 钟泊不太爱吃甜点,不过盛情难却,又点了一份抹茶马卡龙。 他要求打包,因为谭见这个外表强悍的alpha,意料之外的很喜欢甜品。 听说,上餐一般还要等近二十分钟。 钟泊从袋子里拿出了《窥伺》的第三部,打算先看上几页。 毕竟是自己期待已久的续作,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他注视着红黑色的封面,在感叹设计者审美的同时,留意到了上面的签名。 裴文折。 钟泊有点意外。这是,花匠的真名? 第49章 书与花束(下) 钟泊不知道花匠的真名。 网上没有写,而且—— 他分明记得,先前在展厅,有几个拿着新书的人路过,他们封面上的名字,是笔名花匠。 难不成,这个作家的签名,是随机的? 或者…… 钟泊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但没想出个所以然。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钟泊。” 俄而,有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坐到了钟泊的对面。 对方的声线沉着不惊,质感如红酒一般醇厚,让人不知不觉,感到舒适与亲和。 钟泊抬头,见了来人,深感意外。但他马上反应过来,面带微笑—— “学长,真巧。” 对面的男人,是个有着红酒味信息素的高级alpha,名为方司沉。 比钟泊大三岁,是他在国内大学时代的学长。 他是十六上的象川大学,所以和方司沉只差一届。 两人在不同的系,但因为都在文学社团,而对方又是部长,所以相互认识。 当初,社团里还传过他们两个人的绯闻。 但方司沉是因为看他年纪小,又是个爱生病的omega,才会多照顾一点。 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暧昧。 一晃眼,过了好几年,他们都各自结婚,期间没有联系过一次。 “好久不见,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钟泊打量起方司沉身上,深灰色的西装三件套,与红宝石袖扣。 不论怎么看,这个男人出现在会员制的一流西餐厅里,才更为合理。 作为罗尼伊私的董事长,钟泊以为方司沉会是个大忙人。没想到,居然和自己一样,有闲心来路边的小馆。 罗尼伊私,如今是东亚超一线的奢侈品牌。 顶级品质的代表,上流身份的象征。 涉足时装、皮包、珠宝、手表、名酒……已然成为了社会时尚的风向标。 对了。 钟泊记得,自己的婚戒,也是席夫人请罗尼伊私的一位设计师定制的。 现在被一个讨厌鬼拿走,还得托他们再做一枚。 “为我的女儿来的。” 方司沉开口解释,“她们看了网红的vlog,吵着要吃这家的甜点。” 钟泊点头,学长是个有名的人,他在网上知道了对方有一对女儿。 今年,大概五、六岁吧。 这时,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服务员小姐拿着打包精美的纸盒,来到了他们的桌边。 “这是方先生您打包的,三份树莓白巧克力慕斯,请收好。” 这时,钟泊注意到,服务员小姐知道方司沉的姓。 “看来,学长你是这里的老顾客。” “之前来过两回。当时还是和……” 话说到一半,方司沉卡住了,没有继续。 他沉稳的脸上,划过一丝忧郁,似乎回忆起了往事。 钟泊见状,立刻说:“抱歉,是不是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 他记得,半年前,在网上看见过一条方司沉离异的消息。 后来,席夫人说起过这事儿,他才知道不是谣言,是真的。 对方之前,应该是和那个omega前夫一起来的吧。 ao离婚,在社会上不是很常见。 钟泊过去对方司沉的印象良好,夫夫两人似乎也是和平分开,没闹出什么大的风波。 为此,他不作深入探究。 方司沉摇头,没有不悦之色,他善解人意道:“不,这是我的私事,让你见笑了。” 接下来,两人开始闲谈。 有大学时候的事,也有婚后与工作上的一些变化。 过程中,钟泊自然地提及了自己遗失的婚戒。 他想请方司沉帮个小忙,联系下设计者。 因为当时是席夫人定制的,他并不清楚具体是哪一位。 方司沉没有问戒指丢失的原因,也没问他为什么不找席夫人,直接答应了下来。 “谢谢学长。” 钟泊大学时,就认为方司沉是个十分有修养的人,情商高,与他相处很是放松。 他谢过对方,又聊起了其他话题。 这时。 服务员小姐端上了钟泊点的菜肴。 “那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聊,祝你用餐愉快。” “慢走,开车小心。” 方司沉无意打扰更多,交换联系方式后,他带着点心离开。 钟泊看他上了车,才把目光投到桌上的餐点,细细享用。 …… 回到居所,已经是八点半了。 钟泊还在公交车上的时候,谭见又给他打了个电话, 可以说,这家伙是钟泊见过的alpha里,最爱操心的一个。 钟泊坐上电梯回到二十六层,电梯一开门,就见到了谭见。 对方靠在走廊拐角,穿着带有sr研究所标志的白大褂,身材健硕,面容硬朗。 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alpha。 只不过,经历手术,缺失了腺体的他,已经没有信息素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也不会被任何信息素干扰,状态十分稳定。 钟泊打了个招呼,顺带问了一句:“研究所那边,已经没问题了吗?” 谭见点头,与钟泊往门口走去:“是药品管理局的一次抽查,没发现什么问题。” “那就好。” 说起药品,钟泊忽然又想起,“你的药,有按时在吃吗?” 谭见的情况特殊,需要专门的调节药物,以保证身体各项机能不退化。 可这家伙是个喜欢偷懒的,在研究所不再采取他的数据后,隔三差五就会忘记吃药。 “在吃,我还订了闹钟,你不用担心!” 谭见连忙说,他可不想再因为这种小事,被所长批评一顿了。 钟泊有点怀疑。 他正想对助手再次申明一下调节药物的必要性,走到门口的时候,目光却定住了。 花束? 只见一捧鲜花,用奶油色的英文编织袋收着,立在门边的柜子台面上。 里面只有一个品种。 花是半透明的白,中间有一圈淡黄的蕊,双层瓣,茎细长无叶,十分漂亮。 “……” “这个花,我一下班就看见了,不知道谁送的。不过,应该不是给我的。” 谭见正说着,却发现这时,所长的脸色,有点不对劲儿。 不,应该说,是相当不对劲。 谭见问:“怎么了?” 钟泊无言,仿佛没有听见对方的问题。 他手指微僵,兀自抱起花束,目光沉寂。 里面的花,他认识。 是白色的冰岛虞美人。 与他梦中的花,几乎一模一样。 “这花,有什么不对吗?” 谭见十分不安,下意识问了一句。 “……” 钟泊依旧没有回答。 他面上苍白,站在灰暗的走廊上,一动不动,如纸偶一般。 怀里的花束,很冷。 像一块冰砖,又像冷冻库中,失温的尸体。 花束的布袋上,还挂了一张明信片。 卡片的正面,是全黑,如零点的夜。 钟泊木然摘下,翻到背面。 那儿有一行银色的手写花体字,i miss you。 第50章 水杉公园之约 钟泊一夜没合眼,一直在处理工作。 虽说,堆积了两个月的工作,但其中,并没有急到必须通宵处理的。 而且,作为所长,底下人员充足,完全可以下放给干事得力的人。 坦白讲,他也经常这么干,所以平日一周的工作时长,满打满算只有八个小时。 时印那边,也只是个闲职的董事,偶尔去投个票,发表下讲话就行,没什么大事。 所以,他熬夜,本质上不是为了工作。 而是,不想入睡。 收到花束的那一刻,钟泊知道,自己晚上一定会做梦。 还是噩梦。 他不敢入睡,连喝了好几杯浓茶,生怕一不小心睡过去,就会回到儿时。 回到,母亲自杀的那一天。 钟泊不知道是谁在恶作剧,也不知道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寄了白色虞美人给自己。 但,显然,这个人对他的过去,相当熟悉。 收到花的当夜,他找了物业,可那边却说,监控坏了一周,正在修理。 实在没辙,钟泊只能拜托谭见去查。 问问这栋公寓的人,或者周围的居民,希望可以有一些线索。 时至今日,把人的旧伤疤这样挖出,这个人,钟泊无法原谅。 他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到。绝对。 …… 天色蒙蒙亮之时,钟泊依旧不愿上床。 他合上文件夹,看着一束发白的晨光,从帘子中间透出,从床尾一点一点,漫至床头。 手表的秒针在转动,滴答,滴答。 每响一次,他的心脏,就会抽痛一下。 陆予盛为什么要找他治疗失眠呢?会失眠的人,分明他是自己。 那个家伙,每晚不是做,就是呼呼大睡,根本没心没肺。 终于,他呼出一口气。 房间里太安静了,他不想再待下去。 钟泊来到客厅,捧起装着花束的布袋,去了楼下。 然后,一松手,把它扔进了社区的垃圾箱。 接着,他前往车库,开车离开了水杉公馆。 …… 水杉公馆,得名于附近的国家湿地公园,那儿有一大片水杉林。 进入水杉林,仿佛步入了另一个世界,安宁而祥和。 挺拔的水杉高耸入云,树冠向天空延伸,密集的橙灰色枝叶,如瀑布一般垂坠。 满是浮叶的湖泊,一眼望不到边。 淹没了水杉的根部,在游人船桨的滑动下,轻轻荡着细碎的波光。 林内一片清净,只有晨风拂过树梢后,柔和的叶子沙沙声。 木头构建的直桥上,钟泊坐于长椅,阅读着昨天新买的推理小说。 斑驳的光影,透过枝叶打在纸页上,让文字一半明一半暗。 早上公园人少,钟泊带了口罩,却没有戴在脸上。 他低着头,一味沉浸在小说内容中,一时忘却了昨天的事。 木桥上偶尔走过几个游人,他并不留意,似乎无视了周匝的一切。 “现在打扰你,是不是不太好。” 兀地,一片投影落下,挡住了清亮的阳光。 钟泊闻言抬头,眯起眼,看向对方—— 方司沉。 接连两天遇上,真是巧合。 “不好意思,我看书有点出神,没注意到你。” 钟泊笑了笑,挪到一边,让对方坐下说话。 其实,他说了谎。 几分钟前,钟泊已经闻见了淡淡的酒香。 是他已知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只不过,他正沉浸在小说里,发了懒,不高兴理人而已。 既然对方主动搭话,那也没办法,只得回应。 钟泊合上书,发问时,带了点儿俏皮。 “学长好巧,这一回,你总不是来买点心的吧?” 身边的男人高大匀称,穿着浅色的衬衫,衣领松开了两个扣子。 原本对折、搭在手上的西服,现下安放在了长椅的一侧,叠得无比整齐。 果然是成功人士。 即便在公园,这个男人浑身上下,依旧散发出一种知性、优雅、沉稳的气息。 令人不知不觉,为其吸引。 钟泊想,如果自己是个才踏出校园的少年,恐怕是要晕头转向的。 “一个人来散步而已。你呢,也是来散心的?” 方司沉侧过头,眉骨与鼻梁间,落了一道光影分割线,看上去棱角分明,尤为深邃。 钟泊捏着书脊,对他扬了扬:“不够明显吗?” omega浸在清亮的阳光中,冷淡的气质,被冲刷不少,眉眼也多了几分柔和。 整个人纯净明媚,带着点儿书卷气,叫人移不开眼。 方司沉没有感到冒犯,顺着他的话,笑道:“看来,是我多此一问了。” “没有,没有,我喜欢和学长说话。” 钟泊否认,不过其中有一半是客套。 方司沉是个让人放松的alpha,但钟泊出于习惯,说话仍是小心。 大学时代,也是一样。 他们在社团,谈各自喜爱的文学家,谈历史,谈哲学,但很少把话引向自身。 如果天色太晚,方司沉会送他回宿舍,即使并不顺路。 钟泊买了绝版书籍,也会第一时间问对方想不想要,打算作为礼物送出去。 两人知道对方的爱好,但对于其过往的经历,却一概不知,一概不问。 他们相处很自然、融洽,却不交心。 也正因为这样,离开了象川大学后,两个人之间没了联系,再无交集。 与之重逢,钟泊的内心,并没有多少波动。 方司沉莫名注视了他一会儿,似乎想要透过他的表情,洞悉其内心。 但很快,他就收回目光,语气闲适—— “对了,之前替你设计婚戒的人,我已经找到了。” 钟泊神色一亮,再次谢过,询问对方的联系方式。 方司沉却说:“不必麻烦,我和他说了这件事,已经联系厂方重做了。” 钟泊眨了下眼睛,问:“那……做完后,我直接问你要?” 方司沉点头,说:“我会通知你的,不用了几天,应该就可以完成。” 钟泊心里一松,问对方要支付方式。 方司沉没提钱,但他不想白拿一枚戒指。 他隐约记得,加上设计费,这对戒指花了席夫人三百万。 方司沉笑了,声音低沉而柔和,如春风扑面,令人忍不住想要与之亲近。 “举手之劳而已,反正是重做,花不了多少费用。” “可是,这样不太好。” 钟泊心里当然清楚,而且,方司沉也不缺那点儿钱。 但拿人手短,他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改天,我请学长吃饭?” 钟泊歪过头,盯着对方的反应,语气中有些试探。 “这倒不用。” 方司沉先是拒绝,温润的目光,却锁定了他—— “不过,我确实有个小忙,想请你帮一下。 “这周日晚上,有一场舞会,我正好缺个伴,你意下如何?” 第51章 假面舞会 面对方司沉的邀约,钟泊硬着头皮应下了。 过去,钟泊从不参加舞会。 换了其他人,他绝对不答应,但方司沉不一样。 不止戒指这件小事,对方在学生时代对自己也颇为关照,如果不答应,未免太没人情味。 而且,方司沉说,这是一场假面舞会,可以匿名。 思忖几秒后,钟泊答应了他。 与丈夫登记离婚一事,没有对外公开。可以的话,两个人都不愿公开,省得招致非议。 不过,既然是假面舞会,又可以匿名,他就安心了。 钟泊答应后,方司沉见快上午十点了,邀他一起去吃午饭。 其实,钟泊早餐也没吃,经对方一说,居然真有点儿饿了。 “地方你选,不过必须我请客,不然免谈。” 钟泊弯着眸子,神态自若。 嘴上这么说,但他已经站起了身,把书收回包里,准备与方司沉共进午餐了。 “那这一次,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方司沉没有推辞,拿起西服外套,折在臂弯间,与钟泊行于木桥之上,边走边聊。 “我正巧知道,在西区的商业广场,有一间新开的米其林星级餐厅。” “好像听过,杜卡斯是吧,试营业一个月上过亓都的美食周刊,风评相当不错。” “我也没去过,希望不会让你的钱包白白遭殃。” 钟泊闻言,不由笑了,真心实意地说—— “怎么会,和学长一起去吃饭,我从来没有失望过。” …… 周日,夜。郊外,比约酒店。 比约酒店六十多年前是一座庄园,换了几任主人,如今改建为一家湖上的城堡酒店。 白墙与巨大的石块交织,仿佛是古老的艺术杰作,伴着浓郁的他乡情调,屹立于风光如画的山水间。除去吃喝、住宿,平时还为客人提供水上泛舟、高尔夫、垂钓、打猎等各类休闲项目,也有不少人把这儿作为疗养度假之地。 钟泊小时候与管家、女仆在这儿住过三个月,没有父母的打扰,是他为数不多无忧无虑的时光。如今酒店修葺过几次,但外观与之前还是一个样,没有太大的改变。 晚上六点,钟泊坐着方司沉的车,准时抵达。 接待人员拉开车后座的门,方司沉先下车,然后把手伸向钟泊,颇有风度。 方司沉今晚穿了一套象牙白色的礼服,如一位优雅的绅士。 深色的宝石领结,与金边的羽毛饰品,在丝滑的面料上,衬托出一股迷人、高贵的气息。 钟泊轻轻一笑,把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搭在了对方的手上。 即使打扮奢华,这个男人看上去依旧温文尔雅,亲切又令人安心。 相较之下,钟泊的衣着,固然昂贵、体面,却低调得多。 除开一条银丝条纹领带,与其上的钻石领夹,基本是一身黑。 “记得你说,自己不爱出席这种场合,所以我本为你准备了一套衣服。” 方司沉打量了钟泊一下,适度地收回目光,“不过,现在也很好,很合适你。” 钟泊与之并行,随口道:“这么说,我错过了一次,可以了解你品味的机会。” 方司沉闻言,若有所指:“我的品味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没变。我想,你是知道的。” 钟泊步履一顿,抽回手,不以为意道:“也许,可时间久了,有点记不清。” 方司沉说:“没关系,我会提醒你的。” 这一刻,钟泊无可避免地,听懂了对方的弦外之音。 他睁大了双眼,侧首向一旁的方司沉看去,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目光含笑。 一时之间,钟泊有一些恍惚。 他不在乎和帅气的alpha调情,但这个人,是方司沉啊。 钟泊似乎又回到了校园,回到了两人共度的那些时光。 本该是轻松而愉快的,但…… 在某个下着雨的夜晚,一切都变了。 钟泊想,谁都可以。但方司沉,唯独这个alpha,他必须避开。 于是,他移开目光,没有做出回复。 方司沉也没有说话。 他已预料到了钟泊的反应,不觉失望,反而看着对方低垂的眸子,笑意更浓。 …… 典雅的大厅门扉开启,步入其中,仿佛回到了文艺复兴时期。 高高的彩绘穹顶,与四处可见的油画、浮雕,如同历史落下的尘埃,散发着细碎的光晕。 夜色向拢,大厅纷繁的灯光,从剔透的水晶吊灯投下,如星空般闪耀。 恢弘而美丽,让人沉浸不已,无法抽离。 厅内开阔且喧闹,光鲜亮丽的宾客,盛满食物的长桌、楼上正尽情演奏的古典乐团,无不预示着一场盛大宴会的召开。 这场舞会,本质上是一出慈善义捐。 人们身着华服,盛装打扮,包括服务人员与特约记者在内,无一不戴着一张假面。 舞会尾声,司仪会公布捐款前三的宾客,并让他们上台亮相,发表感言。 钟泊只是陪方司沉来的,不打算捐款,更别说捐多了,还有曝光身份的风险。 入场后,有三个戴了亮片羽毛面罩的女士,径直走近方司沉二人。 一开始,钟泊还以为是方司沉的朋友,或者商业伙伴。 但听几人谈了几句,没想到,居然是关系好的亲戚。 她们拎着大牌包包,虽在和方司沉闲谈,三束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打在了钟泊的脸上。 目光之强烈,仿佛是想穿透面具,看看他究竟长什么模样。 钟泊压力山大,不过没一会儿,方司沉便向她们三个,介绍起了他。 “我身边这一位是……” 方司沉正欲简单介绍,忽而就被打断。 “我知道!你老同学嘛!” 发话的女士,听声音、看体态,应该是个中年妇人,还是个阔太太。 中年女士抿着红唇,笑得暧昧:“先前还想给你介绍个舞伴呢,结果你说有了,我怎么着也得来瞧瞧!哎呀,真没想到,是他呀!我还见过你们以前社团的合照呢!” 钟泊被盯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社团合照?有这回事吗?哪怕有,戴着面具一眼就认出来,眼睛也太尖了吧! 这位女士,感觉很不好惹的样子…… “姑母,您误会了,我和他只是几天前,偶然碰上的。” 方司沉无奈向她解释,毕竟从语气听来,她似乎认为他们早在一起了。 “什么偶然,一定是命运指引!堂哥,你要好好把握!” 中年女士身后的一位小姐,大大方方挤开了母亲,热切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你知道,我研究塔罗牌好几年了,看你近来身边没人,就偷偷给你占卜了一下!结果,哈哈,是恋人正位!老哥,你要走桃花运了知道不!” 这位小姐性子活泼,一口气讲到一半,还没结束。 她张着口,正欲继续发表长篇大论,可被中年女士瞪了一眼。 中年女士似乎嫌女儿烦人,说着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了,随后一把将女儿拽走。 另一位女士不怎么发话,也与她们一起离开了。 方司沉说:“抱歉,让你见笑了。” 钟泊摇了摇头,正要表示自己没放心上,耳边忽而传来一阵骚动。 循声望向门口,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僵住了—— 陆予盛?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国内? 第52章 国王or混蛋 虽然隔了不少人,虽然对方上了假面,虽然只是远远一瞥。 但,钟泊可以百分百肯定—— 那个出现在大厅门口,姗姗来迟的人,正是陆予盛。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方司沉见钟泊神色有点异样,关切地问。 其实,早在水杉公园相遇时,他就注意到,对方的眼底有一层淡淡的黑眼圈。 似乎是有心事,一夜没合眼。 钟泊听见方司沉的问话,回了神,把目光转向别处。 陆予盛…… 记得对方好像在岛上说过,要到东亚发展,之前也拍下了亓都的一片地。 对方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钟泊不想见到这人,于是顺着方司沉的说辞,点了下头。 “昨天晚上熬夜看小说,现在有点累。我去休息室一会儿,放心,不会耽搁太久的。” 方司沉开口要陪他一起去,可钟泊不想麻烦对方,婉言拒绝了。 告别方司沉,钟泊问了侍者,朝对面的休息室走去,中途还要了一杯琥珀色的白兰地。 另一边,陆予盛与一位女伴沿着长地毯,进入会场。 记者们早得到了风声,跟着一路狂拍。 现场有不少上流社会的人物,但都是亓都的旧人,没有神秘感,不急着拍。 这位可不一样。国内外的媒体,都鲜有报道。 而且,在场众人与这位一比,几乎要黯然失色,沦为陪衬。 首次出现在国内的公开场合,绝对是个可以上头条的大新闻! 记者们闻风而动,围在那儿一刻不停地按着快门。 有不少客人也先后上前,有的在好奇观望,有的不顾体面,挤进人群。 一时间,全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而站在中央的未知来宾,无疑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像个国王一样。 钟泊在心里叹息,他不去参与骚乱,只想远远躲开。 “啊!” 这时,有一个冒失的新人伸长脖子,抬高相机,想尽力拍到一张。 但可惜的是,他没注意脚下,踩到别人后一个踉跄,朝后方跌去。 于是,灾难性的一幕发生了。 钟泊正经过地毯,猝不及防看见一台脱手的相机从天而降,即将正中脑门。 并且现在,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电光火石之间,钟泊心里,只蹦出了一句话。 ——陆予盛你个灾星,碰上你,准没好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钟泊的视线一晃。 腰被人兀地环住,沉稳的力道,将他猛然带离了原地。 高脚水晶杯坠落,白兰地淡金的酒水流了一地,缓慢地把地毯边缘染成暗调的红。 相机贴着耳际略过,在某个好心人的帮助下,他堪堪躲过了这场无妄之灾。 钟泊低着头稳住脚步,本想向救了自己的人道声谢,却在闻见对方信息素的一刹那,石化一般,僵住了一动不动。 年轻的男人身上充盈着alpha的浓烈气息。 白麝香与欧鼠尾草的香气,如烧起来了一般,带着辛冽与灼热,在两人的周围肆意舒张,徘徊不去。 熟悉的信息素,让并不久远的记忆开始复苏,如暴风袭来,令他难以呼吸。 这是钟泊绝对不会忘记的气味。 即便不抬头,他也能够知晓,此刻,抱着自己的男人究竟是谁。 恍惚间,周围旁人的惊呼和私语,如潮水退去,叫人听不真切。 他轻睨着两人脚下交叠依偎在一起的黑色剪影,一时彷如回到了两人分别的夏末。 “你找了其他alpha来照顾你吗,真坏啊。” 年轻男人在他耳边压低声线,磁性的嗓音,听得人心头一颤。 分别半个月,对方还是一样,无所顾忌。 钟泊有点晕,他不明白,陆予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偏这么巧,还与自己碰上了,仿佛是命运的一出诡计。 危机过后,alpha坚实有力的臂弯没有撤去,反而一直环绕于omega的腰际。 让两人维持着近在咫尺的距离。 他沉下心,抬眼间尽是疏离:“多谢,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 陆予盛仿佛没有听懂他的意思,挑眉问:“为什么?” 钟泊有点冒火,半个月不见,这个人是越发混蛋了。没看见旁边的一排记者么? 他没有直说,反而淡淡讽刺:“alpha大人,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很呛人吗?” 这句口是心非的话,钟泊在海岛上时就想说,没曾想,用在了今天。 两个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围观的人们,并没有听到他们究竟在私语些什么。 只是,众人能够隐约感觉到,二者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 面对这样的讽刺,陆予盛并没有生气。 松开他的同时,alpha后退了两步,露出一个饱满的笑容,大大方方地向他伸出手—— “多日不见,你说起话来,还是那么刻薄。” 在一堆镜头前,omega自然不会甩对方面子。 钟泊牵动唇角,优雅地脱下被沾湿的手套,握上前男友宽厚有力的手掌。 “你也一样,说出的话总是叫人火大。我很庆幸,你还没被人揍死,陆予盛。” 在场众人明目张胆地打量着这个优质的alpha,这样的信息素,显然是s级别的。 听到他的名字之后,不少omega更是脸红心跳,投来如蛛丝一般粘稠的目光。 哪怕,这个alpha戴着面具,看不清真容。 有什么办法呢? 陆予盛,这个名字对于某些人,尤其是单身人士而言,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作为世界知名的顶级上市金融公司—— b.c.g集团的联合创始人兼ceo,他年轻、强势、野心勃勃,二十五岁已荣登全球富豪榜,身价千亿美元,是海内外众多omega的梦中情人。 乃至,梦遗对象。 在场众人中,显然有许多听说过这个名字的人,一时间,他们交头接耳起来。 钟泊是故意说出这个名字的。 为了让陆予盛顾及名声,别在这儿做出什么过火的事。 见目的达成,钟泊背过身,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方司沉那边,只能发消息道歉了,既然被陆予盛发现,他已经不想久留。 不想,没走出几步,alpha的一句话,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 “钟泊,你的戒指还在我那儿,不想要了吗?” 记者们先是一怔,而后,他们意识到了另一位主角的身份,闪光灯随之疯狂亮起。 第53章 危机制造者 钟泊有些不敢置信,他转身,怔怔地盯着陆予盛,仿佛在看一个天外生物。 omega睁大的眼瞳,如镜面一般,映出了alpha肆意妄为的身影。 alpha淹没在无数闪光灯中,如迫近的星,亮得刺目,让他下意识闭了下眼。 半秒后,钟泊再度将目光投向alpha。 陆予盛一只手举着,修长有力的指间,夹着一枚银戒,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钟泊见了,呼吸一窒—— 这正是自己与席铭的婚戒!当初在海岛上被没收的那一枚! 一时之间,钟泊似被人打了一闷棍,头晕目眩。 陆予盛绝对是故意的! 钟泊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会因为自己的逃离,这样报复自己。 已婚omega的婚戒,在另一个alpha手上。 没有人会相信这两个人之间什么都没有。 不止如此,他们会开始八卦,传出漫天的绯闻,将之当成下午茶的谈资,津津乐道。 人言可畏,钟泊再清楚不过。 几个月、几年,甚至过了几十年,有心人都会从网上翻出来,当成中伤他的武器。 而陆予盛,他会从中隐身,什么事都没有。 因为他是个成功的alpha,令人艳羡。而自己是个成功的omega,令人厌恶。 想到这儿,钟泊觉得自己的心脏,有如被一条吐着芯子的小蛇咬了一口,隐隐作疼。 他很想说,戒指是陆予盛偷的。 事实也恰是如此。可无论真假,这句话一出,就证实了自己与对方关系匪浅,毫无益处。 闪光灯下,他孑然而立,像一道孤独的影子,成为众矢之的,并且无处容身。 ——拜陆予盛所赐。 钟泊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起初的惊愕、难堪、无措一并消退,取而代之的,竟是一股无名之火。 他太想打人了。 但为了仅有的一点体面,必须不动声色。 “这莫非是……” 长地毯的两边,举着相机的记者们见了这枚戒指,不由心生迷惑。 他们一开始不明白戒指的含义。 只是单纯觉得,站在中央的两个人,氛围有点暧昧。 而且。 两人一个是在金字塔顶层的s级alpha,金融界的传奇,另一个是sr医学研究所的omega所长,前任首富之子。外加一个单身一个已婚,当中绝对有猛料! 当陆予盛把戒指拿出时,记者们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深挖。 记者中的一人,凭借敏锐的直觉,开始在网上搜索。 结果这一查,还真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陆予盛手中的这一枚戒指,正是席氏夫夫的婚戒! 网上有不少席氏夫夫露面的公开合照,而他们的无名指上,戴着与之一模一样的婚戒! 另外,网上还有一篇帖子。 上面说,席氏夫夫的婚戒,是罗尼伊私设计的私人定制款,并不在市面售卖。 结合现在的状况,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陆予盛、钟泊,这两个人,绝对在搞婚外恋! 记者们相互对视,窃窃私语,似乎在商议什么,想搞个大新闻出来。 围观的上流人士中,部分与时印、万优国际走的近的,也发现了一点端倪。 但他们为了形象,安安分分的,并不声张。 当然,也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为钟泊解围。 这位omega所长性子冷淡,鲜少有人与之深交,更别说这样的时刻。 搞不好,连自己也会栽进去,得不偿失。 众人心思迥异,目光却不约而同投向钟泊,或者说,是omega的无名指—— 没有婚戒! 一个已婚omega的无名指上,居然空空如也! 果不其然,是个放荡的货色!爬那么高,也是靠父亲和丈夫吧!身在福中不知福! 说不定,连硕士学位也是买的!往深了查,或许还能查出更多! 出轨,学术造假,借势上位,非法交易…… 短短几秒工夫,在场的许多人,已经联想到了不少东西,而且愈发往下流的方向延伸。 钟泊经历得多,已经猜到别人会有什么想法了,但此刻,他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 报社那边,给点压力就好,或者挨个砸钱,大不了全买下来。 但凡识相点,也不会敢把消息和照片流出去,同时得罪时印、万优国际两边。 至于亓都这些上流人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扒自己的隐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果消息外流,他知道谁最有可能多舌,以后再对付也行。 如果最后,还是不幸曝光在了网上…… 也没事,他不是网红,不靠名气赚钱,心态放平些,不会太影响日常生活。 再退一步,父亲不在了,婚也离了,自己真受不了,完全可以抛下一切出国,继续学业。 现在,唯一的问题…… 钟泊抬眼,冷冷的目光,扫向正前方—— 出在陆予盛的身上。 陆予盛站在人群的中央,是众人的焦点,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们的视线。 这个人是那么无所顾忌,甚至可以说,是玩世不恭。 偏偏,他有这个资本。把其他人当作玩物,俯视一切的资本。 “你不过来拿吗?” 陆予盛语气玩味,黑色描金的假面,犹如一个神秘的符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alpha颀长挺拔,穿着暗色的修身礼服,从头至尾包裹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气质。 仿佛是入夜剧场中的一抹幽影,站在光与暗交织的舞台上,令人不由自主地渴望靠近,摘下他的面具,一探真容。 他的气息让人倾倒沉沦,他的话语让人无法抗拒。 钟泊盯着这样的alpha,面容苍白,目光清冷而锐利,仿佛一道冰凉如水的月光。 他不知道陆予盛要玩什么花样,但落荒而逃,不是他的风格。 于是,他如alpha所愿,向对方走了过去。 见状,alpha的笑意更盛,狭长的眸子沾着促狭,像一只黑色的狐狸。 他倾过身,凑近了钟泊的耳边,语气轻佻—— “真失望啊,我还以为你会哭鼻子呢。” 钟泊闻言,心头的无名之火烧得更烈,反而笑了。 他唇沿轻启,勾勒出一丝冷冽的线条,弧度适中,恰到好处地反映了此时心中的讽刺。 “让你扫兴了?我可不会为此道歉。” 说完,钟泊不再看对方一眼。 他伸出手,正想把自己的婚戒拿走,离开会场,不料—— “啊,不好意思,戒指拿错了。” 陆予盛一下子把戒指收回,弄得omega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alpha面上有点惊讶,似乎真的搞错了。 但很快,他在口袋里找出了一个蓝丝绒的小方盒。 打开盒子,往地毯上一扔。此刻,alpha的手上,赫然出现了另一枚戒指! 第54章 红地毯上的求婚 钟泊当场呆住,过了半拍,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胃疼。 难道…… 围观的众人也完全惊呆,甚至有的拿出了手机,准备拍下点什么作记录。 古典乐团停止演奏,乐曲悠长的尾音消失,现场一片悄然。 有几位宾客已经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幕。 陆予盛退后一步,在长长的红地毯上,单膝跪地,帅气而优雅。 仰视着面前的omega青年,alpha目光坚定而深情,又带着一点儿恶作剧的调皮。 他样子无比庄重,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正处于教堂中的肃穆,仪式感十足。 “亲爱的,你怎么能忘了我们的戒指呢。” 陆予盛的声音纯净低沉,如一座教堂的钟声,撞在钟泊的心房。 浑厚的音色,在omega全身上下回响,令他心房扑颤,悸动不止。 钟泊一时有点茫然,从没有人向他求过婚。 和席铭,他们是直接办了证,再开婚礼的。 婚礼上,司仪开着无聊的玩笑,宾客或吃吃喝喝,或走动恭维。而他,全程挂着假笑。 心中毫无波动,像个提线木偶。 甚至,过了五年,他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不愿改变。 古典乐团更换曲目,音乐再次出现。 优雅的小提琴、深沉的大提琴,共汇出迷人的旋律。 管风琴的恢弘,为调子染上了一份庄严之感。 弦乐四重奏开启,音符如雪花般纷飞。 曼妙的乐章,在整个大厅悠然回荡,犹如一首永不停息的诗,正唱颂着亘古的爱情。 屁个爱情! 最初的愕然,在音乐声中消退。 钟泊回过神来,冷笑僵在脸上,暗自咬牙。 什么忘了戒指,这个alpha说得轻巧,他分明是在逼婚! 他深吸气,对上陆予盛的双眼。 果然,对方的目光中充斥着狡猾,仿佛计谋得逞了一样。 真是恶劣,令人大动肝火。 奈何,此刻的他,进退维谷,头也一阵阵地发晕。 钟泊是想拒绝的。 如果没有其他人的话,不止拒绝,还要把这个alpha狠狠骂一顿。 但,如果真的没旁人了,自己之后估计会被对方压住,干到声嘶力竭吧? 钟泊一想到这种可能,头更加的晕眩。 拒绝。 他该怎么拒绝? 如今闹成这样,自己与陆予盛有牵扯已经坐实。 如果不答应,那这件事的性质,只能定义为见不得光的偷情。 其他人只想吃瓜,不会管他有没有离婚,更何况,目前他还在冷静期。 令人烦心的,还在后头。 今天过后,他不得不把自己已经离婚的消息,告知给媒体。 以免,进一步卷入出轨的舆论风波。 是的,进一步,因为他绝对会被卷入。只不过公开离婚后,网上会少一些谩骂而已。 太可笑了。 他以前还笑话过席铭,说对方情人太多。 指不定哪一天,就会遇上另一个卫小彦,然后阴沟里翻船,深陷泥潭。 没想到,先翻船的人,会是自己。 哈,陆予盛可真是战斗力惊人,一个人顶过了那边的一大票情人。 至于,现在。 面对alpha看似求婚的行为,钟泊僵持着,没有明确表态。 不答应是名不正言不顺,答应了也没好到哪儿去。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 在舆论上,他会从高攀大人物的无耻omega,变成大人物争夺的俏佳人。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怪。 如果公开离婚,又爆出了与陆予盛的牵扯…… 那么网民们只会觉得他被丈夫抛弃,又被一个大人物给玩了,是个二流货色。 人人都会去践踏、意淫、羞辱,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可以,并且有资格这么做。 反之,如果接受了陆予盛的求婚,网民们会骂他水性杨花,但不会太过火。 因为作为一个omega,他找到了一个更强大的保护伞。 网民们会鄙夷,会对他进行道德审判。 但同时,也会承认他是个有手段的人,背后有靠山,不会轻易招惹。 他们生怕为自己的言论,付出一丝一毫的代价。 事到如今,应该如何选择,钟泊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 这时,陆予盛仍然单膝跪着,他注视着钟泊的神色,牵起了对方的左手。 钟泊没有反应,但从另一种角度看,这已经是一种默许。 陆予盛由衷地笑了。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赢了。 不论是因为恰到好处的时机,s级alpha的身份,还是因为他多得令人反胃的金钱。 又或是社会地位、权势、外型,与其他……登不上台面的优势。 总而言之,他赢了。 钟泊是他的omega,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对方再次逃掉。 “让我为你戴上吧,亲爱的。” 陆予盛一手托着钟泊左手,一手拿起钻戒。 然后,他郑重其事地,将戒指套上omega骨感分明的中指。 戒环圆润的弧度,与omega手指的曲线,完美贴合,不大不小。 宛如命中注定,它应该戴在这个人的手上,昼夜不离。 接着,alpha低下头,如巡礼者一般,在那一枚新戒指上,虔诚地烙下一吻。 他没有说话,温柔的动作中,却似乎刻印着沉甸甸的誓言。 刹那之间,时间仿佛停止了,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钟泊缓慢地眨着眼,在alpha抬起头时,目光与之交汇、纠缠。 其中,延续着一种强烈的心绪。 只可惜,陆予盛看得出来,omega的这种情绪,并不友善。 看来,他的omega相当不满。可以说,是油盐不进,十分固执。 alpha无所谓地笑着—— 没关系,时间还长。对钟泊,他是势在必得。 而后,他牵着钟泊的手,站了起来,坦然地面向众人。 仿佛在无声宣告着,对这个omega的所有权。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不对,钟泊不是结婚了吗!这是在干吗,公开出轨?” 第55章 作怪 这一道声音,莫名的耳熟,出自一个年轻女性。 在场众人一下子看过去,有的还在点头,似乎十分认可她的发言。 其实,他们早就心存疑虑,只是面对陆予盛,没人有胆子挑明。 这位可是几乎足以碾压在场所有人的重磅人物,不是他们可以开罪得起的。 钟泊也依着声音望去,其实,他对这一位的身份,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这位女性身段苗条且娇小,橙红色的长裙礼服,如一朵绽放的火花,在一堆淡色调打扮的人群中,十分亮眼,显得青春而时尚。 ——只是个beta。 意识到这一点,部分上流人士已经投去了一枚白眼,不高兴再听。 在他们这些alpha或omega看来,beta没什么话语权。 能入场,估计是比较有钱,或者走了后门。反正,她是没有资格,同陆予盛叫板的。 钟泊看着她,目光从闪动金橙色星光的假面,一直到达耳际。 她的左耳上,有一枚矿石耳钉,款式独特,流光溢彩,让他尤为眼熟。 不,确切点说,这耳钉,其实是钟泊的东西。全世界只此一枚。 之所以在她那儿,完全是因为,这东西被对方抢走了。 钟泊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对方的名字—— 钟菲。 与自己同样的姓氏,显然,不是没有瓜葛的陌生人。 她正是父亲钟厉的私生子之一,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一个不折不扣的beta。 几个月未见,钟泊几乎忘了她的长相。 坦白说,他们关系很差。 要不是此刻,她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他还以为,她已经死了呢。 以钟菲的个性,即便有一天,她悄无声息地死了,他也不会感到任何的意外。 不过现在,他不想与之在明面上发生冲突。 钟泊环视一圈,面对着记者,淡淡答道:“我与席铭,已经离婚了。” 反正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有没有过冷静期,也是要专人去查才能知道的。 当然,这件事,陆予盛也调查到了。 见钟泊主动坦白,alpha高兴地环住了对方的腰,但当目光扫向钟菲时,声音却没有一丝的温度,似乎对她的不当发言,很是不悦—— “这位小姐,你满意了吗。” 离婚? 钟厉的儿子,和席氏ceo离婚了? 记者们听见另一个爆炸性发言,俱是一惊,但紧随而来的,是心累与麻木。 知道了,又怎么样。 陆予盛求婚时,他们已经默契地放下了相机。 因为,根本不能拍。 涉及到一些大人物,如果是捕风捉影的负面消息,还可以曝光,骗骗流量。 但如果是真的,那搞不好,饭碗就丢了,还可能有血光之灾。 获悉这些消息,老记者一般都会三缄其口,别说上新闻了,平时开个玩笑也不行。 想要这种流量,去娱乐圈挖才是正途,反正里头真真假假,圈外人谁都不懂。 钟菲听后,亦是惊讶万分,面具差点都掉下。 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一消息! 甚至,她的情报,还停留在钟泊消失过一段时间,目前已经回国上。 钟泊什么时候,与席铭谈了离婚? 又是什么时候,勾搭上了一个多金的s级alpha? 对于这些,她一律没数! 可恨! 这个与自己半生不熟的哥哥,回国了不去公证遗产,反而在搞什么情情爱爱! omega果然都是一些裹了小脑的玩意儿!离开alpha就活不成! 钟泊自己恶心又可悲就算了,还害得她也一直继承不了遗产! 到底是哪个智障通过的法案,规定没有立遗嘱的情况下,公证一定要法定继承人全部当场才行!咨询律师的时候,可把她给整吐了! 尤其是那些大厅的办事人员,个个死脑筋,让他们通融一下都不行! 钟菲曾经灵机一动,见钟泊消失,想托人伪造一份死亡证明。 可大哥知情后,立刻拦了下来,说钟泊早晚会出现,不能落人把柄。 她无比心急,劝大哥花点儿钱,贿赂一下办事人员,可连这种小事,他也不干。 哼,真是个胆小鬼! 还只会窝里横!见她骂人,就一气之下,把她赶出了钟家的大房子! 害得她现在,只能住在个不到八十平方米的小破出租屋里,自力更生。 幸好,现在她找了个靠谱的男友,可以替她付房租。不然可就愁死了! 大哥、钟泊都不差钱,所以不心急,但自己不一样。 钟厉只培养作为alpha的大哥,对她并不上心,妈妈也是个贱货,很少给她零花钱。 自己分明也是前任首富的孩子,是千金大小姐,怎么就混成这副德性?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钟菲越想,越不甘心,于是她出口讥讽道—— “离婚?呵,怕是没过多久吧?钟泊,你可真会勾搭alpha! “马上又找了个新的,可真是无缝衔接呐!二婚都没人嫌弃!好手段!” 钟泊无话可说,对方说中了一半,确实很扎心。 虽然他很想反驳,陆予盛才不是新的,是旧的!是自己的前任! 现在晚上和自己相伴的,也是小熊先生,不是这个讨厌的alpha! 但他不想过多解释,也无意日后与陆予盛进一步发展,所以暂且按捺不表。 多说多错,越描越黑。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钟菲见钟泊闭嘴,以为自己掀了对方的老脸,让他无地自容。 她自鸣得意,心中欢喜,撩了下耳钉边的发丝,又转而面向了几位特约记者。 “拍啊,你们怎么不拍?这可是个天大的丑闻!曝光他们!” 可万万没想到。 这些记者听了,不仅不拍,还纷纷把相机绕到了身后,退了几步。 他们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已摆烂,勿care。 钟菲先是不明所以,随后见他们一脸紧张,很快反应过来。 又是些怕事的!胆小鬼!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钟泊和他那个情人,还能把他们杀了不成! 一群没有职业素养的家伙! 钟菲心中恼恨,又盯上了钟泊。 她正要再接再厉,在公开场合,大肆奚落他一番—— “哎,你的婚戒都在奸夫那儿,想必,早就和人家私通了吧?” 这句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第56章 麻烦解决者 起初,钟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是个beta,并且嗅觉迟钝,当她兀自叫嚣,却发现周围一片安静。 原本一些零碎的议论声,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扫视四周,发现人们都眼神闪躲。 有的omega甚至把半个身子藏到了自己alpha的背后,仿佛在恐惧着什么, 而他们的alpha,样子也不好,后撤了几步,似乎随时准备落跑。 然后。 没过几秒,钟菲明白了原因。 她也闻见了那一股信息素,并几乎在同一时刻,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这出于一种原始的、埋在基因深处的恐惧。 身体违背了大脑,在她试图抗拒前,已宣告了投降。 这股信息素,很明显,是针对她的。 大庭广众之下,钟菲狼狈万状。 原本得意的表情,陡然一转,没了之前的气焰。 她的手肘撑在大理石地面,身子颤抖着,嘴巴半张,像一只滑稽的猴子,断断续续,发出了让人听不懂的咕哝。 显然,这种信息素,已经严重干扰了她的神志。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太恐怖了! 见到这一幕,众人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惹到s级alpha! 不然到时,像小丑一样丢脸的人,可能就会是自己!今天发生的事,必须守口如瓶! 陆予盛立在中央,一手搂住钟泊,目光轻扫了一下在场的众人。 光线在他冷漠的瞳孔中凝固,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无法入他的眼。 分明是云淡风轻的一眼,却让人的脊椎,如滴了冰水一般,阵阵发寒。 钟泊在他怀里,已经有点不安了,omega轻声道—— “别太过火,她是我妹妹。” 陆予盛自然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他一顿,听omega的话,收敛了信息素。 之后,看钟泊的神色,alpha发现对方并不紧张这个妹妹,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陆予盛的态度,便又无所谓了起来。 钟泊注视着坐地上、半晌无法回神的钟菲,眼神不明。 他阻止陆予盛,当然不是出于关切。 今天的麻烦事儿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沾上一件。 而且。 高阶alpha的信息素,会对人造成实质的伤害,严重的可以破坏神志,引发精神失常。 这种情况,足以入刑。 陆予盛才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向他求了婚。 自己也违心接受了。 他可不想要一个有犯罪记录的未婚夫。 这时—— “各位,关于钟先生的戒指,我必须澄清一下。” 人群中,走出一位身着白色礼服的男子,他风度翩翩,器宇轩昂,似一位优雅贵族。 随着这个alpha走向中央台阶,他也摘下了自己的假面。 众人定睛一看,正是罗尼伊私的董事长,方司沉! 他在台上站定后,面上挂起平淡的笑容,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了第三枚戒指。 那是…… 与钟泊的婚戒,一模一样的戒指! 所有人都乱了,议论之声,再次响起。 为什么会有两枚! 当初这对戒指,不是定制的吗? 一枚在陆予盛那儿,是钟泊的。那么,方司沉手里的,难道是…… 众人今天连续听到了不少惊人的消息,已经开始大胆揣测—— 莫非,方司沉与席铭,也有一腿? 席氏夫夫各自找情人,难不成,是开放式的关系? 厅内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不过声音比起之前,小上了许多。 “咳,我与席先生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我期待未来与他的商业合作。” 方司沉听见了下面人的议论,无言了一秒,而后继续解释。 “当初席先生他们的婚戒,是我们罗尼伊私设计的定制款。不过近期,有些客人表示特别喜欢这个设计,希望我们可以量产。 “目前,席先生已经同意了,而我手上的这一枚,就是样品。这次我让钟先生来,也是为了商讨后续事宜。” 这个解释,听上去比较合理。 众人接受了,但,陆予盛手上的那一枚…… 方司沉了解他们心中的疑惑,目光带着淡淡的笑意,掠过钟泊的脸。 “至于这位陆先生,他在知道钟先生离婚后,便想展开追求。 “他想要一枚世上最美的戒指,向钟先生求婚,所以他找到我们,借走了另一份样品。为的是做个参考,把之前的戒指,给比下去。” 骗子。 陆予盛面色不善,眯起了眸子,盯着台上的方司沉。 他之前一进大厅,就通过空气中若有若无的omega信息素,发现了钟泊。 见对方在与这个红酒味信息素的alpha说话,态度自然亲和,就将之当成了情敌。 这绝对不是捕风捉影。 他十分确定,方司沉看向钟泊的眼神,并不一般。 现在,这人公然扯谎,他应该反驳的。 但…… 钟泊好像很在意名声,而方司沉是在为他解围。 陆予盛思忖一秒,没有揭穿对方,免得钟泊生气。 “钟先生是我们公司的客人,也是我的大学校友。我对他的近况十分了解,实在不愿意看他受人误解。 “不过,陆先生这样的行为,也确实有点儿招人误会,望大家体谅。” 方司沉在相关的业界,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且国内的背景极深,人脉广阔。 现场有不少上流人士,过去挖空了心思,也想讨好他。 故而,如今见他这样说,自然一味赞同。 于是在明面上,钟泊的出轨嫌疑,已经被洗清了。 大家默认他与陆予盛是离异后认识的,不再深究细节,纷纷鼓起了掌。 甚至还有人说起了恭喜。 接着,他们各自散开,结束了这场围观。 钟泊从方才就一直绷着的脸,也终于放松了点。 这场由陆予盛制造的大危机,被方司沉化解了一半。 当方司沉走下台阶,钟泊无视了陆予盛的臭脸,上前向对方道谢与致歉。 方司沉的笑容和煦,一如既往:“可以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谢谢!” 陆予盛一把搂过钟泊的肩,张扬道,“我们结婚的时候,会给你寄请柬的。” 方司沉无视了他,只看向钟泊一人,无比专注—— “下次遇上麻烦,来找我吧。” 第57章 相遇,绝非偶然 钟泊不知,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 他总觉得,方司沉在说,陆予盛是个麻烦。 不然,对方怎么好像很确定,他还会有麻烦的样子? 钟泊在心里吐槽—— 虽然,这家伙确实是。 顶着陆予盛的目光,他无法说出真心话,只得一笑而过。 方司沉没有久留,说临时多出了些事务,需要处理,先走一步。 “再见……对不起。” 钟泊心中不安,自己本来是陪方司沉来的,结果半路杀出个陆予盛。 他担心方司沉是因为这个走的,有些窘迫,但又无法挽回,只得再次道歉。 “其实,你也不必那么小心翼翼。” 最后,方司沉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与其他人打了招呼,离开酒店。 钟泊站在原地,似乎在想什么,但在面具的遮掩下,叫人难以揣度。 陆予盛注视着钟泊,他不喜欢自己的omega去想另一个alpha,正想开口与之说点什么时,一道尖叫响起,打破了大厅才恢复不久的和平氛围。 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陆予盛本不想掺和,但他忽而发现,钟泊已经走向了发生骚乱的地方。 人群三三两两围在那边,他们的中间,有一个倒地不起的女性。 穿着一身明艳如火的橙红长裙,正是钟泊同父异母的妹妹,钟菲。 不知何故,钟菲晕倒了。 而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男人,正扶着她的肩,神情沉重。 “大家不要慌!钟菲最近身体不适,我是她的男朋友,也是医生,会送她去医院的!” 钟泊没在看钟菲,而是看向了这个年轻男人。 他这个妹妹身体差,他是知道的,但没有想到,她还交了个医生男友。 奇怪的是,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钟泊一时想不起来,只得先放弃回忆。 这时,酒店的经理出面,带着一位安保人员,与这个医生男友一起,把钟菲抬出大厅。 应该,是去医院了吧。 见不是什么大事,众人再度散开,在厅内谈笑风生。 陆予盛也终于逮住了钟泊。 现在不会有人打扰他们了,因为任谁都不敢,往这边多看一眼。 “……” 钟泊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从刚才一直到现在,他们两个,都没有好好地说上过一句话。 陆予盛总是以意外的方式,闯入他的生活,打乱他的轨迹。 他之前明明已经决定,把和陆予盛在岛上的经历,当作一段美好回忆。 然后与席铭离婚,再复婚。过着一如既往,平淡如水的日子。 可这个人,却又突如其来地出现,让他的计划变成一盘散沙。 太过分了。 以至于钟泊一时间,不知该怒骂,还是该逃离。 此刻,陆予盛握住了他的手腕。 钟泊的注意力都在那儿,仿佛可以感受到,那片肌肤下,血液正在流动。 “你知道,我为什么到这个酒店来吗?” 没想到,陆予盛第一句说的,会是这个。 钟泊还以为,对方会质问自己,为什么要从岛上逃走。结果不是。 他如实地摇了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忽然,他想起了这场舞会,本质是一出慈善义捐。 陆予盛可能是想通过大额捐款,在国内来个惊艳亮相? “为了社交?” 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实际上,这也是大多数宾客,来到这儿的目的。 总不可能,陆予盛未卜先知,或者与方司沉串通,事先知道了他会来这里吧? 陆予盛没有否认,但又说,这只是次要目的。 “你从岛上出逃后,我就在想,自己还是太不了解你了。” alpha笑了一下,“所以,我决定,去找你之前,再好好了解一下。” 钟泊开始有点儿迷惑,认为他答非所问,但没过几秒,他就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 “你来这里是因为……我?” 见omega已经想通,陆予盛也不再打哑谜—— “这里是你生活过的地方,不是吗?” “可只有三个月。” 钟泊又不知该说什么了。该说这个alpha太执着,还是太变态? “但你过得很开心,不是吗?” “嗯……” “顺带一提,我今天早上,已经把这里买下来了。” 钟泊一听,不由呆住:“买?” 陆予盛见omega惊讶,刮了下对方的鼻子,笑得自若。 “没错。不过,舞会倒是与我无关,有人一个月前就订下了。” 他只是趁着晚上,过来签合同的工夫,顺便到舞会瞧上一眼而已。 没想到,这么巧,遇上了钟泊。 “你又乱花钱?” 陆予盛一阵无语。他还以为,钟泊知道后,会激动又开心,扑过来抱住自己呢。 没想到,关注点是这个吗。 “我来国内发展,本就得有个住的地方,找个你也觉得舒服的,不好吗?” 钟泊正觉刚才失言,陆予盛的钱,自己操什么心? 说不定,和上次的金色钻石一样,他是想让女友住进这里…… 等等。女友? 想到这个词,钟泊忽而僵住,心情一落千丈。 他之前被陆予盛一气,把这一茬忘了。 不,分明是陆予盛的问题。他的各种表现,那么若无其事,完全像个单身人士。 十分钟前,还在向自己求婚,更堂而皇之地,把一枚戒指套到了自己的中指上。 简直不可理喻!陆予盛还记得,自己有个女友吗? 还是说,准备像某些人士学习,国内一个,国外也一个? 不行。 钟泊下定决心,绝不能再被这个alpha哄得晕头转向。 于是,他压下起伏的心绪,恢复了之前冷漠的样子。 同时,他对上alpha的视线,开口淡淡讽刺道—— “舒不舒服,关我什么事。还是去问你的女朋友吧!” 谁知,陆予盛听后,不仅不心虚,反而目光一亮,如闪烁的星火。 他恍然大悟,得意道:“你在吃醋!哈,我早该想到的!” 钟泊大窘,立刻否认:“我没有!” “不,你有!” “没有!” “你就是有!” “我没有!” “我说你有,你就是有!” “没有!滚!” 钟泊与alpha争执了几句,气出了脏话。 他半张着嘴,本能地还想骂人,可忽而却眼前一糊—— 陆予盛低下头,吻住了他。 第58章 他的邀请 大厅内,有人的余光不小心扫过这两人,但很快又识趣移开了。 记者们放下相机,等待着舞会的开场,不再关注其他。他们知道什么能拍,什么不能拍。 “放开我,唔——” 唇边一阵温热,钟泊一愣,试图挣扎。 他余火未消,不希望这个alpha,用一个草草的吻,来敷衍一切。 当然了,钟泊也不喜欢对方突然亲他,更没有道理喜欢。 可是,当omega的手半握成拳,抵在alpha宽阔的肩头,他注意到了那枚钻戒。 钟泊不是珠宝首饰方面的专家,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的、最棒的设计。 深彩钻石折射出惊人的光芒,每个切面都犹如嵌了星星,绽放出夺目的火焰。 精巧的组合与完美的工艺,优雅地勾勒出了每个细节,个性化的同时,透出一种奢华的高贵,令人惊艳感十足。 比之前的婚戒,要好上太多,不知是哪个设计师的作品。 可惜,他只会戴这一次。 直到分开,钟泊还是没有推开陆予盛。 反正他们两个人已经亲过很多次了,多一次也无所谓。 做戏,得做全套。 陆予盛舔过唇角,放开钟泊,说—— “上岛之前,我和斐依已经分手了。不过那天不巧是愚人节,她以为我在开玩笑。 “至于送她生日礼物,算是一种赔罪吧。毕竟,我和她还是朋友,另外今天她也来了。” 说罢,他环顾一圈,没有发现斐依的影子。 陆予盛没辙,又说:“可能已经走了,下次我介绍给你认识。” 钟泊半信半疑,没有轻易表态。 那个女孩,听口音不是国内的,会跟着陆予盛一起来,哪怕已经分手也有点儿怪。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他没有弄明白。不过,等以后再说吧。 陆予盛见omega不为所动,又调侃道:“怎么了,还不高兴?你不会……是在为了那颗金钻,耿耿于怀吧?” “怎么可能。” 钟泊否认,起初是有点惊讶。 但那是陆予盛花钱买的东西,他爱给谁给谁,与自己无关。 “你对钻石又没兴趣……” 陆予盛观察着钟泊的反应,灵光一现,“啊,你想要我给你的研究所,捐几栋大楼吗?” “大可不必。” “对了,还记得我在拍卖会上,拍下的那块地吗?” 钟泊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这儿来了。陆予盛的思维,未免也太跳跃了一点。 “你不觉得,那块地离你的研究所,很近吗?” 陆予盛似乎话里有话。 钟泊开始仔细回忆。没错,不算远,隔了一片郊区与商业街。 “其实,我打算把它周围土地的开发权也买下来,为你的研究所,好好扩建一下。” “什……” 陆予盛的计划,让钟泊哑口无言。 老实说,这很诱人。 如果是单纯的商业投资,他万分欢迎,并且会郑重权衡,以促进合作的达成。 但显然,陆予盛的目的,并不单纯。 这个男人、这个alpha,早已织出了一张大网,打算将自己捕获。 看样子,对于自己,他是野心勃勃、志在必得。 可惜。 钟泊一贯只想征服别人,拒绝被别人征服。面对s级alpha,也不例外。 于是,他微微一笑,正欲谢绝—— 可这时,陆予盛伸出食指,压住了omega花瓣似的唇。 “嘘,不用说话,现在,是跳舞的时间。” 说罢,在钟泊的注视下,陆予盛再度走到了大厅的中央。 全场安静,人们举着酒杯,停止讨论,等待这个alpha发表讲话。 如此自然,仿佛,他生来就该在那个位置。 在众人的上方,让众人仰视。 “各位,很抱歉因为我的私事,推迟了舞会。现在,让我们马上开始吧!” 沐浴在无数的目光之中,陆予盛宛如太阳,光芒万丈。 底下有人发出了欢呼,酒店经理到台上找了司仪,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司仪会意,拿着话筒,简单附和了一句,示意工作人员准备。 十秒过后,厅内的灯光,暗了下来。 古典乐团更换了一首曲目,舒缓的调子响起,是俄国的《天鹅湖》。 音符奏起的一刻,人们双足轻盈,结伴踏入舞池,伴着优美的旋律,旋转、踏步。 星光洒满了舞池,周围点缀着花朵与藤蔓,入场的一对对宾客,如仙境中跳跃的精灵。 中途,也有人去募捐台前,捐款签名。 见舞会进入了正常流程,钟泊松了口气,他不想因为自己和陆予盛,搞砸整个活动。 此刻的他,只想找个舒适角落,享受一杯加入冰块的香槟。 但是,天不遂人愿。 钟泊被人拉进了舞池,而这个唐突的家伙,毫无疑问,正是陆予盛。 他无比头疼,压低声音:“我不会跳舞。” 是的,钟泊不热衷于社交,之前基本不出席任何舞会。 陆予盛知道这一点,但还是笑着,评价了一句“好菜。” 钟泊万分火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耗着,浪费时间。 他答应了陪方司沉,可没答应陆予盛。 于是,omega冷下脸,打算走了。 他刚一转身,手腕却被人捉住。牢牢的,压根甩不开。 无奈,钟泊只得回过身,尽力瞪着对方,以表达不满。 舞池中心,灯光之下,陆予盛轻笑一声,躬身伸手,对omega正式发出邀请。 钟泊面对着他,看着他的假面,以及合上眼后长长的睫毛,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没错,他想起了一些,是确实发生过的事。 某个仲夏之夜的学生舞会上,这个alpha也是这样,贸然地向自己发出了邀约。 当时的陆予盛,还是一年级的新生,穿着不合身的西装,一头毛发乱翘。 看上去过分随意,且不知分寸。 他应该拒绝的,可那对炽烈的眸子,却在他心底放了一把火,令他无从拒绝,甚至浑身发烫。 那时的他,是怎么回答的? “很明显,这是个坏主意。 “所以,我只会答应你这一次。” 第59章 胃里蝴蝶 钟泊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的手,交给了陆予盛。 没有手套,他的指尖,触到了alpha的掌心,一时间,仿佛被注入了夏日的热度。 可夏天已经过去,现在是秋天了。 钟泊想到这儿,心里又咸又涩,像吞了一口海水。 直到出现这些回忆片段,他才真正确信,过去自己与陆予盛,有一段缘分。 但,已经过去了。 在钟泊的认知里,破了的镜子,不可能恢复原样。 他不爱拼拼补补,也不擅长。 如果当初是认真的,又怎么会轻易放手。 钟泊看向陆予盛,而陆予盛已经托着他的背,与他在舞池迈步、旋转。 “放轻松点,除了我,没人在看你。” 陆予盛的步伐坚定而自信,钟泊的手被他握着,也不再僵硬。 他完全被alpha领着,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身体可以如此轻盈。 足下的大理石地板,一时之间,有如镜面般平滑。他在上面自在起舞,只有舒畅与一点眩晕,完全没有当牵线木偶的不适感。 他们的身体时而贴合,时而分开,像两片相互依偎的羽毛,在气流中忽近忽远。 不知不觉,钟泊生出一种错觉,这个舞池只为他们两人而存在。 余音萦绕,身姿蹁跹。 每个步子都伴着未知的心跳,他们眼中只有对方,昏暗的光线中,仿佛身临星空。 “这是第二次,你答应了我。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我是你的特例?” 宛如一场默契的告白。 深色假面下,alpha狭长的眸子危险而迷人,如黑暗中跃动的火焰,可以在不经意间,勾走人的灵魂。而他的嗓音,低沉蛊惑,如一首神秘的夜曲,同样令人深陷。 钟泊看着他,缓慢眨眼,似乎进入了一种时光倒错。 胃里有如上百只蝴蝶同时振翅,苦味上涌至喉间,连带着舌尖都是萦绕不去的涩意。 果然,自己是喜欢过这个alpha的。 否则,不可能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是因为你太胡闹了。” 这一刻,他还是选择,假装什么都没有记起。 因为这样比较轻松。陆予盛呢,对这个人来说,如此纠缠不休,不会累吗? 他不明白。 换了自己,是绝对不会回头,去追前任的。 “是吗,那你可得小心了。” 陆予盛没有失落,反而无所谓地笑了笑,目光坚定依旧,“因为往后,我会更胡闹的。” 钟泊想,这就是回答。 似乎,陆予盛是不会嫌累了,暂时。 这样想着,omega的唇边,倏地挽起一丝微笑。 那么在复婚之前,先陪他玩玩吧。 …… 舞会结束后,司仪公布了募捐金额排行前三的人士姓名,请三位上台发言。 他们在台上摘下面具,接受着众人的掌声与喝彩。 钟泊一眼看去,都是亓都上流社会的老熟人,没什么悬念。 四十分钟后,三人漫长的演讲结束。司仪知道时间晚了,没有再拖,简明扼要地总结了一番,假面舞会活动正式落下帷幕。 这或许是比约酒店最后的一次活动。 因为之后,陆予盛就打算重新修葺,把它从一家酒店,变回一座庄园。 即便在此之后,它重新变回了酒店,名字也应该不会再是“比约”了。 散会后,人们心满意足,陆续离开。 方司沉走了,钟泊一开始是坐他车子来的,又喝了酒,所以现在让陆予盛送自己回公寓。 其实,谭见扮成安保,混入了会场,但钟泊不准备坐对方的车,所以没提这事。 “我还以为,你不肯坐我的车。” 陆予盛见钟泊坐上了自己的副驾,插入钥匙,发动引擎。 然后,他倾过身,为omega扣上安全带。 这时两人的脸,靠得很近。钟泊几乎可以感觉到alpha的呼吸,轻轻扫过自己的脖子。 钟泊盯着他,唇边浮现一抹笑—— “是吗,那你或许误会了。 “我可不是那种,会拒绝alpha主动献上殷勤的omega。” 他的笑容里,透着一种幽微的恶意,阴险又美丽。 陆予盛注视了他两秒,忽然说:“你现在,简直像个恶毒的王后。” 钟泊有点迷茫,无法理解这人奇妙的脑回路。 不过一看时间,已经临近午夜十二点了,他不想再耽误时间。 “好的,我的王子殿下,快开车吧。” 钟泊顺着alpha的话说,不过态度有点敷衍。 陆予盛为omega转好的态度而开心,但转念一想,自己不成对方儿子了? 真要比喻,也该是个国王吧? 他这么想着,但知道钟泊的心思不在这儿,争了也没用。 omega时常敷衍他,跟哄小孩似的。 陆予盛心有不满,却不再多言,他打开了车灯,行驶上路。 半路,他问起了omega与方司沉的关系。 车上欢快的流行音乐,也盖不住alpha一股子的醋意。 “坦白从宽,我已经说了斐依的事,你也要说。” 钟泊坐在人家的车上,自然老实回答。 不然,alpha一生气,开到某个荒郊野外,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我们是国内的大学校友,过去一个社团的,兴趣相近,所以比较投机。” 至于他今天发现,方司沉可能对自己有点意思,就不特地说了。 钟泊觉得,自己与对方没那个可能。 “你们是一直有联系?” 听见“投机”两个字,陆予盛更不高兴了。 “没有,出了校园,没再联系过。我也是前几天,才碰巧遇见他的。” 陆予盛问:“为什么不联系,不是说投机吗?” 钟泊没想到alpha会深究,眼中不期然划过一抹乌云。 “我不像你,是个社交达人。对不那么深交的朋友,不联系很正常。” 收到这样的回答,陆予盛没有再问。 他确定,方司沉是喜欢钟泊的。 而且,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之间,有秘密。 没过多久,钟泊说的住址就到了。 陆予盛知道他住在水杉公馆,他让乔宣调查过,只不过,这里比他想象中的要小一点。 他在国外有很多套公寓房,比这儿的档次高出太多。 钟泊听了他的评价,故意拉长音调—— “是吗,真可惜。我本来还想,留你住上一晚呢。” 第60章 把他当玩具 陆予盛乖乖收回了不合时宜的评价。 两个人一进电梯,就开始拉拉扯扯。 正值深夜,里面没有其他人,但碍于监控,他们只是背过身,抱在一起吻了十几秒。 一直到二十六楼,电梯开门,两人才分开。 陆予盛把omega抱着,举了起来,一路跌跌撞撞,经过昏暗的走廊,来到了门口。 钟泊被alpha抵在门板上,一边接吻,一边反手胡乱地输入开门密码。 因为见不见加手抖,他按错了两次,最后没办法,只能先把陆予盛从身上推开。 可才转身面向门扉,又被alpha从身后抱住,白净的脖子被对方乱啃乱咬,粗重的喘息打在皮肤上,泛起一片战栗。 当门终于开启,两人进入玄关,合上门的那一刻,他们彼此对视,仿佛在确认什么。 两人的视线在纠缠之中,碰撞出了明亮的火星子,溅在满是信息素的空气中,仿佛下一秒便会化为滔天的烈火,在荒原上疯狂蔓延。 当钟泊再一次被alpha抵在门上时,他知道,自己暂时是回不到床上了。 …… 第二天早上。 清晨的光束降下,照到钟泊的眼皮上,他困倦地睁开双目。 室内一片清明,他才想起,昨天晚上没拉窗帘。 应该说,是没空拉。 钟泊挣扎着从柔软的大床上坐起,陆予盛睡在自己的身边,没有醒的迹象。 他撩开额前有点儿遮挡视线的发丝,环顾一圈,发现满屋狼藉。 尤其是玄关,堆满了两人的衣服。 两人的战场,从一开始的玄关,到客厅的组合沙发,然后是单人高的穿衣镜前,最后才是大床。一直玩到了凌晨,因为太累,连浴室都没有去,直接睡下了。 真的荒唐。 钟泊的目光,从陆予盛那张年轻无害,又帅到无可挑剔的脸上掠过,忧郁地只想叹气。 现在可不是在海岛上,没有人可以逼迫他了。 结果,他还是头脑发热,选择和这个alpha滚成一团。 明明不久前,他才决定,把陆予盛埋在记忆的深处,尽量不去想对方。 可当对方一出现,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自己又被这家伙的糖衣炮弹攻下,给哄上了床。 虽然…… 是自己主动的,但归根结底,问题出在陆予盛身上! 钟泊身子疲乏,头也隐约作痛,他扶了下额,不期然又看见了那枚钻戒。 洁净纯白的晨光下,它折射出惊艳的火彩,如昨夜alpha的眸子一般炽盛。 “……” 钟泊可不想被这东西套住,他直接摘下,扔进了床底。 而在他低头的一瞬,发现了同样被扔在地上的小熊布偶。 小熊先生歪着身子,倒在原木地板上,样子孤零零的,十分可怜。 钟泊立刻伸长手,把它捞了起来。拍去灰尘,心想,这绝对是陆予盛干的好事! 这些日子,他一直和小熊布偶睡在一起,即使被alpha弄得再神魂颠倒,也不可能一时失手,把它无情地扔到地上。 幸好自己平时爱干净,哪怕没有佣人,也会自己定期打扫,所以地板上并不脏。 钟泊把小熊布偶抱在怀里,看向陆予盛的眼神,愈发不满。 “唔……早安。” 陆予盛一醒过来,就看见钟泊抱着那个讨厌的布偶,幽幽地盯着自己。 虽然可爱,但明显在生气。 陆予盛不明所以。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怎么睡上一夜,omega反而生气了? 总不至于,是嫌自己技术不够好吧? 他记得昨天晚上,omega可是又哭又叫,眼尾和鼻尖都红得不成样子。 不可能是因为这个……难不成,对方喜欢用上玩具? 正在陆予盛胡乱猜测,并且逐渐离谱,脑中一堆马赛克时,钟泊出声拉回了他。 “现在,你可以走了。如果要用浴室,请自便。” omega的口吻冷淡,并且下了床,去玄关那儿弯下腰,一件件拾起脏衣服。 见这副穿了裤子不认人的态度,陆予盛不由想到,真是omega心海底针,让人费解。 “钟泊,你不会,是把我当成自动玩具了吧?” 陆予盛支在床上,凉凉地笑。 alpha性感、强悍的身体上,还残留着不少omega的抓痕,让人脸红心跳。 钟泊已经拿上了新的干净衣物,准备去冲个澡。 听到对方的话,他浅浅笑着,折返至双人床,在alpha年轻气盛的脸蛋上,印下了一个附有玫瑰香气的吻。omega的指甲划过其下唇,目光轻佻。 “不可以吗?” 钟泊反问,表情无辜,像一只挠坏了沙发,还一派天真的猫。 “叮铃铃——” 陆予盛的手机响了。 他没去理会手机,而是危险地注视着钟泊。 让人怀疑下一刻,他就会把omega扑倒,压在床上狠狠惩罚一番。 钟泊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你助理的电话,不接吗?” 不是工作上的重大问题,乔宣一般不会打扰陆予盛,他是个有能力又知道分寸的人。 陆予盛没法办,暂时放过了磨人的omega,拿起手机,划向通话键。 钟泊对陆予盛的工作没什么好奇心,他不再多待,带着衣物走入了浴室。 洗到一半的时候,他听见了门开合的声音。 十五分钟后,当钟泊换好衣服,踏出浴室,家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主卧里空空荡荡的,只有alpha余留一室的信息素气味,以及一张床头柜上的便签纸。 陆予盛在临走前,给钟泊留了言—— “作为玩具,我可是很贵的。 “sweetie,你想好用什么支付了吗?” 钟泊微微一笑,把这张纸条,轻轻放进了抽屉。 命运已经为每份礼物标注好了价格。 他看向窗外开始泛黄的秋叶,默默地想,真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是很贵的。 …… 陆予盛走后,谭见按了钟泊的门铃。 钟泊这时正在厨房,与一份煎蛋斗智斗勇,听见铃声,先看了一眼门口新装的监控,见是自己的助手,才把门打开,让对方进来。 谭见本来有事要说,结果一进屋,闻见一股油烟味,于是径直进了开放式的厨房。 一看平底锅,果不其然,两个煎蛋成了焦色,还黏在底部,铲不出来。 “……” 谭见已见怪不怪,不发表任何意见。 他清洗一遍后,打开冰箱,为钟泊做了一份培根蛋卷。 钟泊心虚地站在一边,全程观看,不时夸上两句。 完成后,钟泊坐在餐桌上,一边享用早餐,一边问谭见什么事。 谭见在水槽处清洗完厨具,来到吧台,说:“放猫尸的主谋,已经有眉目了。” “谁?” “钟菲。” 第61章 该账号已封禁 钟菲在舞会上昏倒后,被送去了附近的三甲医院。 医生为她做了个基础检查,除了血压低,没发现什么异样。 钟菲第二天早上醒了过来,听医生说只是低血压,于是拿了药,中午出院。 她的男友宋之江,十分后悔带她去了舞会,害她生气昏倒,故而主动垫付了医药费。 把她送回平日居住的出租屋后,他叮嘱她多注意身体,正常作息,不要熬夜。 两人只交往了半年,还没发展到同居的地步。 宋之江因为是外科主任医生,早晚都忙,所以安顿好钟菲后,就先回去工作了。 钟菲见他如此忙碌,连照顾女友的工夫都没有,心中暗骂他没用。 没时间就算了,钱也不多,平时就给她买买水果点心,付个房租,真寒碜。 唉,宋之江怎么不是个富二代呢? 连alpha都不是,和自己一样,只是个普通的beta。 要不是看在他有一份体面的工作,长得好看,做事认真负责,她才不会答应对方的追求。 等自己继承了爸爸的遗产,变成大富婆,就换个男友吧。 反正对方的肾也不怎么好的样子,每次上床,总是推三阻四。 还找借口说,是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不希望她剧烈运动。 哈,她的身体怎么样,她自己最清楚。不就是因为作息紊乱,有点低血压吗? 之前去医院检查了两次,没发现什么大毛病。 她也上网查了,头晕、疲倦、乏力、注意力不集中,与自己的症状吻合,不是严重的病。 只要调理得当,注意饮食作息,没有大事的。 宋之江仗着自己是医生,净会唬人,他可连自己的不举都对付不了呢! 想到这儿,钟菲发出了一声嗤笑。 幸亏自己还有其他的好哥哥,不然大好青春,可得浪费在这个肾虚的beta身上! 想到青春二字,钟菲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得了低血压,平时也没什么,就是可惜了自己的素颜。 钟菲打开手机摄像,调节成自拍模式,看见了自个儿加了柔光的脸蛋。 哎! 本是个美人胚子,居然因为生病,气色变这么差! 父母生得极好,所以自己也沾了光,素颜完全可以打上七分。化了妆,更是可以把娱乐圈里一大波的女明星比下去!不过,钟菲平日不爱化妆,只对染发和一些首饰比较积极。 可惜,如今她生病,面色苍白,只得化妆掩盖。 上个月没化妆,发了一张自拍在朋友圈,立马被人嘲笑说像个快死的人,真是晦气! 她才二十五好不好,什么死不死的,说谁呢! 钟菲当时立刻删了这一条自拍,可惜删得太快,她忘了看留言评论的人究竟是谁,不然一定搞死那个家伙! 她躺在出租屋的单人床上,脑中虚构出了这么一个人,幻想着如何对付对方。 先人肉出具体信息,然后挖点黑料,发到对方的亲友群、工作群…… 没有黑料也不要紧,可以伪造嘛。这种事,谁说得清真假呢? 想着想着,钟菲脑海中的那个人,容貌忽然清晰了起来,变成了她的omega哥哥,钟泊的脸。 对了,钟泊怎么样了? 舞会已经过去了一整天,有关那家伙出轨的爆料,也应该在网上出现了吧? 即使那些记者是窝囊废,可参与舞会的上流人士里,也有看钟泊不顺眼的。 说不定,已经偷偷打通人脉,把消息散布到网上去了。 万一,登上了热搜…… 钟菲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便喜不自胜,甚至因为太高兴,而忽觉一阵心悸。 又是低血压,不管不管,先看看再说! 热搜……没有。 好吧,钟菲丧气地想,万优国际是互联网巨头,不可能让这种消息上热搜或头条的。 钟泊也真是找了个好老公,不对,已经是前夫了。那么不守本分,活该被甩,席铭遇上这种事,应该也很头疼吧!真可怜,还得为这个烂屁股的omega收拾烂摊子! 钟菲想到席铭,一张英俊而高冷的脸浮现在脑海,让她心神一荡。 爸爸为什么,非要让钟泊嫁给席铭呢,联姻的话,自己不可以吗? 真是偏心,对自己的婚事,钟厉就不闻不问! 钟菲愈发痛恨她的omega哥哥。 要不是有这个柔弱不能自理的第二性别,钟厉肯定不会那么关心钟泊。作为beta的自己,比不上优秀的alpha大哥,也没有omega二哥的柔弱,夹在中间,只有被爸爸忽视的份。 钟菲咬着牙,手指在屏幕上急速输入关键词,试图搜出有关钟泊出轨的任何消息。 可她连续翻了十五分钟,也没有类似的帖子或文章。 只有一些自媒体的小号,隐晦地八卦,说席氏夫夫可能已经离婚了。 更离奇的是,当她把钟泊与出轨、外遇、金主等词并列输入搜索框后,没有任何关联词条,点击搜索后,页面更是一片空白。 难怪没有热度,因为根本搜不到!有人屏蔽了对钟泊不利的信息! 一定是席铭!他是公众人物,不希望形象受损! 钟菲咽不下这口气,钟泊和那个奸夫当众让自己出洋相,他们两个见不得人的反而可以全身而退,这不公平! 一股异常的热情与义愤填膺,驱使着她,必须做点什么。 于是,她登上自己的小号,一口气编辑了七个相关的帖子,点击发布。 很好,发出去了,她还加了许多热标签,相信到了晚上,会有人看的。 她做完这些,又习惯性看了一眼自己的私信。 红点上写着“99+”,是一堆网民因为她过去的一些评论,而在疯狂骂她。 钟菲十分不屑,一群loser闲着没事干,还来喷人,没工作的吗!小学没毕业是吧! 她立刻一条条点开,开始与这些人互喷。绝不惯着这帮人! 等钟菲回完了所有的消息,她靠着床头的背都僵了。 她伸了一个懒腰,发现不知不觉,窗外已经一片橙红。已经下午六点多了。 于是,她决定点个外卖,用宋之江的信用卡付款。 不过,在退出社交软件之前,她还是抱着期待的心,回去看了一眼自己发的那些帖子。 搞不好,已经有人回复了呢。 ——咦?怎么点不开? 钟菲烦躁地用手指狂点,并没有任何用效果。 也许是网络不好,卡住了。 这样想着,她先退出软件,又重新登了一次。 奇怪的是,她无法登陆。同时,页面上方还有一条醒目的红字。 ——该账号已永久封禁。 钟菲脑子一鸣,过了三秒后,她尖叫着把手机砸在对面的墙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第62章 酒吧 这里是亓都中心商业区排名前三的一所酒吧,名为午夜飞行。 开设在写字楼的顶层,营业时间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有包厢可供过夜。 这所私人酒吧以复古轻奢为主题,只采用会员预约制,不同于别处的繁华喧嚣,独有的风情与格调,令上流社会的客人们流连忘返。 钟泊受许然的邀请,为对方的某位朋友庆祝生日。 许然说,自己的女朋友张雅也会来,正好一起介绍。 昏暗的灯光下,感官沉沦,迷醉的调子在耳边低诉,让欲望在心谷肆意流淌。 台面中央有星星点点的烛火,而边缘,摆放着一杯店内的招牌鸡尾酒,黑色幽默。 钟泊拈起马提尼杯,略过薄唇,浅浅地品一口,任辛冽在舌齿间自由漫延。 他很久没光顾过酒吧,眼下对这种隐秘而轻松的交际氛围十分享受。 这一桌共有五人,自己、许然、张雅、谭见,以及生日的主角,向恬。 向恬是许然父亲公司里的实习生,与许然关系很好,兴趣也相近,所以成了好朋友。 许父为了打磨儿子,让许然从基层的财务干起,向恬也是一个部门的,工作日两人时常见面,许然无意得知今天是向恬的生日,所以带他来酒吧庆祝。 向恬在陌生城市没什么朋友,自然一口答应。 钟泊与向恬不熟,在路上买了花束与纸杯蛋糕,作为礼物送给这位生日主角。 至于张雅,他知道对方是公安局长的女儿,工作卖力,经常加班,又是许然的女友,所以送了她一大袋黑色象牙咖啡作见面礼,不算昂贵,却已是咖啡中的极品。 过生日的向恬情绪高涨,不到午夜十二点,就已在礼物堆中酩酊大醉。 不止如此,他还大声嚷着,要去包厢点歌献唱,玩个通宵。 许然无奈,把他拉了回了座位,明天是工作日,可不能这么放肆。 “他怎么了?” 钟泊可以察觉,向恬的状态有点不对,像是为了掩饰失落,装作开怀。可毕竟只见过一面,他不好妄加关心,于是没有揭穿对方。 许然说:“这家伙失恋了。都过去半年了,还没缓过来,窝囊。” 原来是恋爱问题。 钟泊见他说得轻松,打趣道:“之前也不知道是谁,在电话里和我抱怨,说女朋友太忙,生怕……” 许然一默,脸红着转移话题:“你们还要吃什么,点点点!我买单!” 张雅看出端倪,扯过了许然的耳朵:“你胆子肥了,敢和朋友抱怨我?” 许然忙说:“不敢,不敢,我就是怕你工作辛苦,真的!” 钟泊为好友解围:“是这样,他说很担心你。” 张雅闻言,轻哼一声,这才放过了许然。 她看向钟泊,忽地想起一件事,对他说:“你家之前那事儿……我同事已经把调查进度和你说过一遍了吧?” 钟泊知道,她说的是房子里被人吊死猫的事,回道:“对。” 这件事交给了谭见对接,两天前,负责案子的人员说,已经找到监控视频里的两人了。 他们属于本区的一家灭虫公司,该公司没有经营资质,只有七个成员。 主要业务是杀虫灭鼠,如果有订单,也会扑杀一些流浪的小猫小狗。 房子里的六具猫尸,大概也是这么来的。 这两个人显然不是主谋,只是接了单子。根据口供,下单的人是乔装打扮后来的,交的现金,他们也没留联系方式,所以不清楚下单的客人是谁。 他们公司的地方偏,也没监控,所以截止目前,还没有更多的消息。 当时谭见听后,觉得奇怪。 说乔装打扮了不知道长相,这勉强可以接受,但没留联系方式,怎么想都不对。 那两个人说,这个客人出了八千块。 可八千块,就足以让他们冒着受拘留的风险,干这种非法入侵宅子的勾当? 弄不好,连他们的公司也会受到牵连,毕竟是无证经营。 出于不解,谭见深入探究,把这两个人的背景、经历都挖了出来。 乍看之下,非常普通,就是两个高中没毕业的青年,当了无业游民一段时间,然后进入了灭虫公司,一呆就是好几个年头。 但是,谭见发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他们的高中,和钟菲是同一所。 对一下时间,他们还是与钟菲一届的。 谭见作为一个保镖,为了戒备可能存在的隐患,把与钟泊存在利益冲突的人,基本都调查过了一遍,钟菲也包括在其中。 发现这一巧合后,他警觉了起来。 他知道,钟菲过去性格叛逆,学习垫底,经常与校内的不良少年少女团体混在一块儿。 抽烟喝酒、打架斗殴、欺负同学,这些都是常有的事。 在记录里,钟菲还曾经给一个老师家里,送去过一盒死老鼠。原因是看对方说教的样子不爽,想吓吓对方的家人。 联想到最近发生在钟泊别墅里的事,谭见对其表示高度怀疑。 随着进一步的调查,他发现,这两个人和钟菲,过去还是死党,关系不错。 于是,他告诉了钟泊。哪怕只是个误会,小心一点,也没错。 钟泊在得知主谋可能是钟菲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让谭见告知警方。 眼下,面对张雅的询问,他也没打算多说,只是随意地应付了几句。 张雅见钟泊一脸不太关心这案子的样子,有点纳闷。 正常人不应该很生气,很害怕吗?她从同事那儿看见现场照片时,还有点毛骨悚然呢。 张雅想了想,还是说:“因为你爸的关系,我老爸还挺关心这事的。这样吧,你加下我方便联系,以后想到了什么线索,也可以直接和我沟通。” 钟泊没有异议,加了对方的电话与社交账号。 “不是,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线索?” 许然在一旁摸不着头脑,他完全没听懂这两人在说些什么。 “抱歉,之前怕你担心,我没有提。” 钟泊没有隐瞒好友的意思,把事情对许然解释了一遍。 许然惊呆,拍案而起:“谁这么阴损!啊……会不会,是席铭干的?” 张雅在一边附和:“对对对,我也怀疑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爱甩脸色!” 钟泊扶额,谭见听了,也莫名有点小尴尬。 席铭,这家伙是有多招人厌啊…… 第63章 渣男现身 看样子,张雅是听了同事的描述,知道席铭在受调查时很不配合。 指不定,以前许然也对张雅吐槽过席铭这个人。 不管怎么样,钟泊知道不是席铭干的,也不希望警方把调查的重心,放在席铭身上。 万一查出其他鸡零狗碎的事,自己也面上无光。 钟泊为席铭说好话:“我和他已经登记离婚了,是和平分手,他也愿意支付一笔可观的赡养费,所以我不认为是他干的。” 许然大喜,开始在手机上点一堆吃的喝的。 “离得好!你早该离了!现在有对象吗?我给你介绍,一定介绍到你满意为止!” 张雅哂笑,用竹签插起拼盘中的炸鸡块,沾了芥末粉,塞进他喋喋不休的嘴里。 “要介绍也轮不到你!我老爸总念叨,要是钟泊没结婚,早就催自己侄子,就是我堂哥去追了,就算是现在,盼着他离婚的也不少好吧。” 钟泊感到一阵压力。 这就是被人知道离婚的坏处,没了席铭这个挡箭牌,他又要被不少人瞄准了。 谭见知道所长在担心什么,但不好开口,默默给他倒了一杯威士忌。 “哇,你知道我最讨厌芥末了!” “哈哈,让你少说点废话,不好吗?” 对面的许然与女友开始打情骂俏,过生日的向恬也醉眼迷蒙,不停傻笑。 钟泊后靠在布艺沙发上,侧头看向落地窗外的夜景。 只见高楼大厦,灯火长明,如银河倾泻人间。 热闹,繁华,川流不息。 这就是亓都,无数人憧憬的一线城市,纸醉金迷的不夜之城。 钟泊下意识摸进口袋,才发现自己没有带烟,正想向许然借,却见朋友在和女友接吻。 旁若无人。 他失笑,看一眼手表,时间零点三十二分。 是该回去睡下了。 他正想这么提议,忽地,向恬如大梦初醒一般,瞪大了双眼,从沙发上猛地立起。 台面被撞了一下,杯子间发出一阵轻微响动,开始倾斜。 要不是谭见眼疾眼快,扶住杯子,半杯酒水已经洒到了钟泊的风衣上。 “出什么事了吗?” 钟泊看向恬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出声发问。 许然与张雅也停止了亲昵,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这异常行为背后的意义。 “宋之江……” 向恬直勾勾地盯着酒吧的一处角落,发出了如呼吸一般微弱的呓语。 钟泊在这一刻,准确捕捉到了对方的呢喃。 他眸色转深,顺着向恬的目光望去,正好看见对方口中的人。 宋之江。 以及,坐在其身边的钟菲。 才过了两天,钟泊居然又在舞会之外的地方,瞧见了这两人。 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钟泊在舞会之后,因为总觉得钟菲的男友眼熟,所以让谭见做了调查。 没想到,谭见因为戒备钟菲,一直对其动向有所了解,包括她这个半年前新交的男友。 在谭见说出这人的名字时,钟泊瞬间回想起了,自己究竟在哪儿见过宋之江。 是时印名下的一所私家医院。 宋之江二十三岁博士毕业,二十九岁成为了主任医师,兼任研究组组长,年轻有为。 当时的院长,特意把他从其他医院挖过来,为此还炫耀了一番。 后来,钟泊也无意中读到过宋之江在医学核心期刊上发表的论文。 很有深度,是个有想法的年轻人。 这个beta的长相好看,眼神温柔,照片一度被发到网上,红了一段时间。 不过宋之江打算专心于医学领域,不打算转为网红,所以没过多久,就在网上销声匿迹。 对于这样优秀的人,钟泊怎么也没有料到,对方会成为钟菲的男朋友。 钟菲的劣迹斑斑,他可是深有体会。 钟泊的目光转回向恬脸上,见他仍痴痴呆呆地看向另一边,不知与宋之江又有什么牵扯。 有意思。 钟泊来了点兴致,问向恬:“宋之江,是你什么人吗?” “他是……” 向恬喝得太醉,说话磕磕巴巴,“他是……我男朋友。” 话刚一落,他就看见宋之江笑着,擦拭钟菲沾上食物残渣的唇角,然后—— 吻了上去。 向恬见着这一幅画面,脑子都要炸开。 他失去了理智,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宛如一阵旋风。 许然见势不妙,想把向恬拖回来,但反而被钟泊拉住。 钟泊微笑着,对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妹妹也在那儿,不希望许然过去。 钟菲是认识许然的,说不定也会发现自己。接下来,对方肯定会过来找事。 张雅若有所思,又见许然为难,说让我去吧,如果向恬发疯,就把他强拽回来。 钟泊不再反对。实际上,怕钟菲过来找麻烦,是一个借口。 他只是想知道,那三个人是什么关系而已。 另一边,向恬已经冲到了宋之江他们一桌。 “宋之江你……已经不要我了吗?” 向恬红着眼眶,委屈得像是要哭出来。 钟菲没见过向恬,皱着眉头,喊道:“你谁啊,过来发什么疯!” 宋之江像没听见向恬的问话,转而安慰钟菲—— “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而已,你别管了,让我来处理吧。” 向恬心中刺痛,不死心地问:“你当初和我分手,是因为她吗?” 钟菲可算听明白了,原来是个被自己男友抛弃的小弃妇呀,还当什么玩意儿呢。 她二话不说,推了宋之江一把:“去,把话给我说清楚,别来烦老娘!” 宋之江没办法,起身理了下衣服:“都过去好几个月了,为什么还要缠着我?” “我、我不明白……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吗?” 向恬的泪水在眼眶打转,他不敢看宋之江的眼睛,低着头,卑微到了尘埃里。 宋之江不答,反问:“我也不明白,你这个样子,是嫌分手费不够吗?” 向恬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他没有想到,曾交往一年、亲密无间的男朋友,现在会如此绝情。 甚至,拿钱来羞辱自己。 钟菲闻见向恬身上浓重的酒味,笑嘻嘻道:“你喝醉了吧,我来帮你醒醒酒?” 说罢,她拿起一杯烈酒,倒扣着,把向恬从头浇到了尾。 第64章 信息素与宝石 酒吧的事情,最后是张雅摆平的。 她先是上前劝阻,见钟菲不依不饶,还要求向恬报上名字与住址,于是直接出示了公安证件。钟菲见状,气焰立时小了许多,加上宋之江的劝慰,选择了罢手。 许然认识酒吧的老板,出了这种事,他找上老板,让对方把钟菲加入顾客黑名单。 老板是个干脆的人,目睹了一切,也不喜欢钟菲这样的客人,加上许然是vip客户,答应对方下次不会让她进店。再说,钟菲原本就不是会员,而是宋之江带进来的。 这让钟泊想到,假面舞会那一次,可能也是宋之江带她进入会场的。 钟菲虽说是钟厉的法定继承人之一,但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前,那些上流社会的人是不会自降身份,上赶着去讨好对方的。更何况,私生子的名号,总是不光彩。 钟泊看着钟菲一脸扫兴地走出酒吧,而宋之江在一旁扶着她的背,神色温柔,俨然一副二十四孝好男友的样子,不由加深了兴趣。 天上不会掉馅饼。 即便宋之江真是个表里不一的渣男,也应该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目标。 如果是真爱,那可真叫钟泊大跌眼镜。他不太相信这种可能。 所以—— 是冲着钟菲可能继承的那一笔遗产去的吗,还是说,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钟泊看了谭见一眼,谭见会意,打算对宋之江做个深入的调查。 许然用信用卡结完账单,对钟泊他们说了再见,下次联系。 之后,他拎起东西,与张雅一起连哄带骗,将哭成泪人的向恬扶下电梯,塞进跑车后座。 向恬住在许氏公司的员工宿舍,许然正好把他送回去。 钟泊后脚走出酒吧,因为喝了酒,所以让谭见开车回到水杉公馆。 …… 次日早上,谭见买了早餐给钟泊后,就去研究所工作了。 钟泊以为今天不会有访客,没想到,大约十点左右的时候,自己的一位学妹登门了。 “对不起,连这种事都没办到……” 艾可坐在沙发上,看着钟泊端来的茶水,样子忐忑不安。 她比钟泊小了三届,但年纪却相差不大,毕业后加入大公司打拼,成为了国内首屈一指的调香师,斩获了许多相关奖项,设计的香水也在近两年十分火爆。 出于钟泊在大学对自己多有照拂的原因,艾可一直想有机会能回报对方,请过几次饭,一来二去,钟泊也成了艾可的客户之一。 不止支持了她独立后自创品牌,还找到了不少有价无市的香料,免费送予她。 艾可一直没什么可回报的,正巧前段时间,钟泊找到她,说想根据一份alpha信息素样品,调配出气味相似的香水。这可是她的专业领域! 于是她分析成分后,自信满满,说一周可以搞定。 接着,就开始了没日没夜的调配,可直到今天,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成功。 艾可从包里拿出一堆失败的小样品,憋红了脸。 “我也向一些业内前辈求助了,可他们也说……做不出来。” 钟泊打开小瓶的盖子,连续闻了几个,确实不像陆予盛的信息素气味,顶多只有五成相似。明明是相同的成分,怎么会调不出来呢? 令人费解。 见钟泊面上有些失落,艾可越发紧张,愧疚地几乎哭出来:“学长……” 钟泊听见她的声音,换上了轻松的表情:“是我考虑不周,要是s级的信息素那么容易复刻出来,也不会那么罕见了。这件事就告一段落吧。” 艾可抓着手心,低着头,似乎还是很不安。 “我以前就想说,你啊,明明是个alpha,怎么那么不自信?” 钟泊与她聊起了其他的话题,“我冰箱里还有牛油果可可慕斯,助手硬要我尝尝,反正我也吃不下,分你一些吧。” 艾可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喜欢甜品,学长是知道的。 钟泊才把甜点放到小茶几上,就听见了门铃声。 门外有人在喊—— “钟先生在家吗?有您的快递!” 通过监控,钟泊看见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的男子,在门口徘徊。 钟泊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快递,让对方把东西放门口。对方照做了,身影消失在监控里。 他隔了几秒,打开门,取回快递。 东西很轻,寄件人是匿名。 钟泊下意识想到之前在门口放白色虞美人的家伙,脸色沉了几分。 “怎么了,学长?是对方寄错了吗?” 艾可作为调香师,嗅觉十分出色。通过钟泊的信息素变化,她发现他变得不太开心。 “这不是我买的东西,不知道谁寄的。” 钟泊低声呢喃,去里间找了工具,没花多少工夫,就拆开了包裹。 泡沫纸包着一个透明的小盒子,里面放着塑料袋,夹着一枚鸽血红宝石。 分量很足,钟泊只在某个国家女王的权杖上,见过这么大的红宝石。 不,他对珠宝没有太大的分辨力,说不定这只是一块染色玻璃。 “哇,这也太漂亮了吧!” 艾可见了,立刻发出惊呼。她自己也是个珠宝爱好者,见到这个,完全是双眼放光。 “学长,你的alpha对你真大方!好好呀,如果我有这个,一定马上就去向自己喜欢的omega求婚了!” 艾可十分羡慕,她想起自己娇生惯养的omega小男友,又想起买完房后,自己少得可怜的银行存款,不禁自卑了起来。 同样是alpha,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钟泊一头雾水:“什么我的alpha?” 艾可凑近透明小盒子,闻了闻:“没错呀,上面就是你要的那个s级alpha信息素。” 钟泊一愣,陆予盛? 他也凑近闻了一下,奈何信息素太微弱,若有似无,让他难以确定。 不过,艾可的判断,应该不会有误。 用一般快递寄这么昂贵的宝石,确实是陆予盛的风格。也不怕丢了,真是败家。 钟泊收下了它,打算下次见面,向陆予盛问个清楚。 可没想到,翌日他又收到了快递。六天后,他对着一桌子的宝石发呆。 第一天,鸽血红宝石。 第二天,艳彩蓝钻石。 第三天,全白钻石戒。 第四天,七彩黑欧泊。 第五天,宝石祖母绿。 第六天,硅硼镁铝矿。 钟泊小心地拿起那一枚完全由钻石雕琢的戒指,头晕了一晕。 固然璀璨夺目,但这和灰姑娘的水晶鞋一样,又脆又厚重。 现实中根本没有人会去穿戴,连一点儿装饰性都没有,只配被收进陈列室。 第七天早上,门铃又响了。 钟泊以为又是那个快递员,这一次,他一定要拒收! 但当他打开门,发现正是陆予盛本人。 alpha捧着一束玫瑰,似乎要来一场浪漫的表白。 钟泊正想问点什么,倏地发现了不对。他手里的,不是真正的鲜花! 花骨朵是深色的红钻石,花托与茎叶是纯净的千足金,一共二十四支。 “……” 钟泊抽了一口凉气,差点被气晕。 陆予盛有这个闲钱,还不如给sr研究所出资,多捐几栋大楼! 第65章 圈住他 钟泊怀中捧着异常沉重的花束,把它和那堆宝石一起,塞进了保险柜。 他让陆予盛有空把这些东西都拿走,可以的话,最好是今天。 陆予盛看着omega利落地合上保险柜的门,把宝石们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地方。 alpha的目光,变得委屈巴巴。 活像是没犯错误,却被坏主人踹了一脚的金毛大狗狗。 他知道钟泊对宝石兴趣不大,但之前送了斐依金色钻石,他的omega好像吃醋了。 现在送了对方一堆,他想着,这下总不会再生气了吧? 谁知道,omega并不买账,居然还让他拿走…… 钟泊被alpha看得受不了,主动搂住了陆予盛的脖子,唇贴在他的侧颈—— “这么想讨好我,怎么不多给我一点信息素呢?” 他的语气暧昧,手不安分地往下探去,柔得像一条无骨的蛇。 钟泊是真的想要这个人的信息素。 当闻到其他alpha的信息素时,钟泊心中总是十分烦躁,甚至还会生出一种攻击欲。 席铭知道钟泊的情况,嘲笑他是alpha的心,omega的命。 钟泊知道这种异常,是自己儿时落下病根,本以为没办法解决了,可命运却让他遇上了陆予盛。他完全不排斥这个alpha的信息素,放在从前,这是他怎么也不会想象得到的。 即使治标不治本,他也渴望得到对方充足的信息素,好挨过痛苦的发情期。 平时的话,自己激素紊乱的问题,说不定也能缓和一些。 既然让艾可调香的计划失败了,那么只能再从陆予盛身上下手。 “这可不行。” 陆予盛捉住了omega的手,他愿意给对方花很多钱,但信息素不同。 他完全看穿了钟泊的心思,明白对方真正想要的,是自己的信息素提取液。 从大学时代起,他就发现,钟泊反感其他alpha的信息素,反而对自己的特别依赖。 一开始,陆予盛还以为钟泊是因为喜欢自己,出于心理因素影响,才会这样。 他还像个傻子一样,为此兴奋得失眠了。 但随着与之交往的深入,他发现,这完全是生理性的,与喜不喜欢无关。 甚至他都有一点儿怀疑,钟泊当时只是冲着自己的信息素,才来亲近自己的。 加上月前,omega逃出岛屿的时候,只带上小熊布偶,反而落下了他,这让陆予盛愈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钟泊是个冷酷无情的omega,只想要他的信息素,不想要他。 “如果给了你信息素,你恐怕,连门都不会让我进了吧?” 陆予盛轻笑一声,虎口卡住了钟泊优美的颈项,并缓慢移动,摩挲起后颈的皮肤。 透过一层薄而白皙的肌肤,他可以感受到下面血管中的红色液体,正在无声流淌。 钟泊汗毛直立,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种可能发生的危险。 被顶级alpha捕获的危险。 “不过,假设你让我标记你……” 陆予盛的吐息近在咫尺,热得omega的耳尖泛起酡红。 燃烧的白麝香与欧鼠尾草的气味,在空气中散开,好闻到如同勾引一般。 钟泊的头无力地垂在alpha的肩上,无意间让那片肌肤,完全露在了对方的视线之下。 omega知道情况不妙,但信息素的作用下,他失去了抵抗的气力。 “你已经得到我了,不是吗?” 钟泊试图用温软的语言,让陆予盛把注意力从自己的后颈处移开。 “得到?” 陆予盛语气玩味,咬着这个字眼,又带着鼻音地哼笑起来,“真的?” omega柔软的唇,贴上alpha线条分明的下颌—— “当然是真的。我只和你一个人上过床,你几天前还给我套上了戒指,不是吗。” 与此同时,omega释放出安抚信息素,企图让alpha冷静下来。 可他不知道的是,现在的陆予盛,冷静得不能再冷静。 alpha牵起钟泊的左手,大拇指摩挲起对方的中指,让omega的心蓦地一沉。 没错,那枚钻戒,已经被他扔进床底了。 现在他的手指上,空空如也,完全没有戒指的踪迹。 “既然,你不愿意戴……” 陆予盛眯起了眸子,“那我只好,亲口给你咬上一圈了。” “陆予盛……不……” 钟泊像是受了惊吓的鸟儿,僵直着,无法扑棱起翅膀。 “呜——” omega颤抖着身子,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接受alpha的信息素。 更要命的是,陆予盛这个色鬼,已经开始用手扒他的衣服了。 “……” 钟泊闭上眼,让积蓄的泪水落下,看上去也无比可怜。 如此无力,如羔羊一般的omega,结局当然是被大灰狼alpha 叼到窝里,这样那样,美美饱食了一顿。 …… 次日中午。sr研究所。 天气炎热,钟泊还是穿上了高领。拜陆予盛所赐,他的后颈贴上了创可贴。 有鼻子特别灵的研究员,发现今天所长身上环绕着一股高阶alpha信息素的味道。 这可是个大新闻! 他们都知道,所长与他的丈夫席铭貌合神离,五年下来从没沾上过对方的信息素。 更何况,最近网上还传出了两个人离婚的消息! 应该没有哪个不怕死的alpha,敢未经同意,就袭击他们所长吧? 难道,所长有了新欢? 这一天,各个部门都沉浸在八卦的欢快当中,连带着工作进度都慢了不少。 “所长,你……没事吧?” 今天谭见一早出门了,因为知道钟泊会来研究所,所以买了两份早餐在办公室里等着。 没想到,钟泊中午才过来,而那两份早餐,都进了谭见的肚子。 谭见闻到钟泊身上的alpha气味,脑子里立刻拉响了警报—— 这个气味,是假面舞会当天,对所长公然求婚的那个alpha留下的! 他事后还听所长说,对方正是海岛上的绑匪! 钟泊受够了别人的一惊一乍,他摆摆手,给自己磨了一杯咖啡。 “没事,只是临时的,顶多留三个月。” 说完,他端着杯碟,回到办公桌前,开始处理文件。 谭见看所长若无其事的样子,只好按捺。 他站在一旁,汇报起之前的调查进度:“宋之江的事,已经查清楚了。我很确定他对钟菲,别有企图。” 钟泊头也不抬:“什么企图?” 谭见拉下办公室的百叶窗帘,压低声音—— “我有理由怀疑,宋之江是想杀了她。” 第66章 萌宠博主 某个出租屋内。 钟菲的桌前,放着一台银色的笔记本电脑。此刻,beta少女指甲染成星光粉,一双手正放在键盘上,起起落落,以惊人的速度敲击着按键。 她不是一个上班族,而是一名自媒体博主。 一开始,钟菲只是喜欢在网上晒晒自己的美照,积累一定粉丝后,接一些小厂的广告。 以衣服、包包、护肤品为主。 可惜,粉丝的数量到一定峰值,就不再涨了,一直维持在二十多万左右。 后来机缘巧合,她拍了一条流浪猫乞食的视频,发到网上后,意外爆火,一夜涨粉五千。 钟菲发这条视频,原本是为了塑造自己人美心善的形象,没想到点开评论区一看,网友的关注点都在猫上,什么好可怜啊,有没有吃饱啊,希望博主带去绝育啊…… 她当时对着屏幕,直接就翻了个大白眼。 什么鬼,这种脏兮兮的小动物,比人还受欢迎是吧? 下面还有不少评论,说是希望可以持续关注这只猫猫。 钟菲为了涨更多粉,立马发了一条动态—— 谢谢大家的关心,已经领养了这只小可怜,打算过段时间送去绝育! 评论区下支持声一片。 钟菲当天联系了自己的高中死党,听说他们加入了一家灭虫公司,平时也会对付些流浪猫狗,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晚上的时候,他们抓住了这只猫。 这猫脏得要死,一看就有跳蚤,钟菲一点也不想碰,拍了两张照,又付了点跑腿费,让同学送去宠物店清洗。 前前后后,花了足足七百块! 猫被送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一个烦人的消息。这是只母猫,肚子很大,依宠物店员工的经验,再过两周就可能生产。 钟菲没怎么理会,拍了猫被洗干净的照片,发到网上,不到半小时又是一堆点赞。 有人说,这猫漂亮,可能是品种猫生下的串串。 还有人眼尖,发现猫肚子大了,说期待早日看见小猫,期待母子平安。 钟菲针对一些热门的评论,发了条动态作为回复,并说很快可以见到萌萌的小奶猫了。 她把母猫关到阳台,睡上一夜后,发现自己又涨了三千粉丝。 从此,钟菲转型,走上了一条萌宠博主的道路。 至今,已经有十一个月了。 她平时发发小猫与自己的美照,抄一些相关的知识科普。 与此同时,为了营造自己的爱心人设,她经常租借宠物猫,伪装成流浪的,摆拍一些投食、绝育、看病的照片,编造一些感人、心酸的经历,分享到网络上。 于是人气水涨船高,已经到了五十万粉。 经常有一些生产宠物用品的商家会找她合作,比之前的那些小牌子衣服、包包、护肤品要赚得多,钟菲庆幸自己有眼光,找了条可以小赚一笔的路子。 当然,当一个萌宠博主,还是有许多烦心事的。 比方说,有人评论她打过广告的猫罐头品牌,里面有劣质成分,幼猫吃了会拉稀,搞不好还会脱水而死。 钟菲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厂方的事吗,在她评论区留什么言?找存在感?还是其他同行看自己眼红,想来搞事?她当机立断,雇了水军,把对方骂得销号了。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有人质疑她一天到晚发自己的美照。 又比如,有人说她的那些知识科普都是网上一搜就有的。 再比如,有人不断地问,一开始的母猫怎么样了,小奶猫们还好吗。 钟菲不胜其烦,不明白怎么老是有人来找事。 发点自己的照片怎么了?难道要把猫狗当成自己的娃,天天记录吗? 谁呀,吃饱了没事干!对待父母估计都没那么有孝心,活该被畜生差遣! 还有知识科普,她就是照搬的,怎么了呢?别人发的不也是抄的,干吗针对她?有病! 至于,当初那一窝母猫和小奶猫…… 它们是你们谁的祖宗吗,这么关心! 钟菲当时为了人气,养了一阵子。 母猫本身在生病,生了七只,钟菲几乎不管不顾,所以死了五只。 后来拍照,有人问怎么只有两只小的,钟菲说送给邻居了。 记得第五只小猫死的时候,母猫在阳台疯狂挠门,嚎得歇斯底里。 钟菲那一晚睡得正香甜,猝不及防,被一声又一声的猫叫吵醒。 她心中怒火更甚,养了一个月,不知道报恩就算了,还这样鬼叫!吵到自己不说,隔天邻居大妈肯定上门来闹事! 反正最近她已经在陆续拍其他的宠物了,这只没了,也不会有多少损失! 于是,她怒气冲冲,一把拉开阳台的门,打算把母猫与两只小猫一起扔下楼。 哪知这畜生,一见她出现在阳台,就一跃而起,在她的手臂上生生划出了一大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钟菲的理智之弦在这一刻断开。 她暴跳如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抓住了母猫的后颈,本来想拉开窗户扔下去,但一只手实在难以推动,加上猫还在不断挣扎,发出如女鬼般的嚎叫,估计很快就要脱手,于是,她改变了主意。 钟菲脚步一转,拎着猫,走向了杂物间。 在那里,有一台已经废弃的微波炉。 之前钟菲的某个甲方送了一台新的给她,所以这台旧的就没了用处。 钟菲无视挣扎,把母猫塞进了微波炉。 通上电后,转动计时旋钮,狭小的黑色方盒中,亮起了橙红色的暖光。 猫叫凄厉异常,如泣如诉,几欲划破人的耳膜。 无论之前的猫叫让她有多么恼怒,这一刻,听到更为尖利的惨叫,她只觉得美妙。 堵在心中的那口气烟消云散,她看了一眼在桌子上震颤的黑色方盒,向两只小猫走去。 窝里有一只死的,和两只活的。 钟菲找了手套,把死的扔到楼下,然后掏出手机,给两只小奶猫找角度,拍了张照。 然后,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对着镜头,把自己甜甜的笑容也一起拍了进去。 美化处理后,p上颜文字与爱心,钟菲打开社交账号,编辑文字,发布帖子—— “大半夜还要来喂羊奶,好辛苦! “不过好在,已经有好心人来领养啦,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大家都过来,和两只小奶猫说拜拜吧!去了新家,一定要乖乖的哦?” 即便是深夜,凌晨一点多,评论依旧一条条冒了出来。 网友们十分开心,纷纷说,希望两只小猫咪去了新家后,可以平平安安,幸福一辈子。 在网上不停涌现的祝福语中,钟菲放下手机,把两只小猫也带进了杂物间。 这时,杂物间里安静得诡异,母猫的叫声,已经消失了。 第67章 恶行 “萌宠博主?” 钟泊在研究所的办公室,听了谭见的陈述,有些不明白。 他知道钟菲这几年在做自媒体,甚至已经成了一个小网红,不时在网上带货。 可宋之江要和钟菲交往,关她的职业什么事? “我和黑客一起查到,宋之江曾经在网上,付费咨询过律师。” 谭见在一边坐下,“他问的是,网络暴力导致人死亡,是否构成犯罪。” “你是说……”钟泊隐约猜到了些什么,钟菲在网上的脾气可不怎样。 “我也有怀疑,所以查了宋之江周边的人。结果……” 谭见的表情,变得有一些严肃:“有了惊人的发现。宋之江的妹妹,还有他的母亲,分别在九个月与半年前,前后去世了。死因,都是投湖。因为有遗书,所以被判定为自杀。” 钟泊闻言,目光幽邃了起来。 “接着说。” “网上的律师,在回复网络暴力者可能获刑三到十年后,宋之江就没再问了。黑客破解了宋之江妹妹与母亲的社交账号,发现两个人在自杀前期,都和钟菲有过私信。” 说着,谭见把打印出的资料,交给了钟泊。 纸上是钟菲在一些论坛下的发言,以及与江家妹妹、母亲的对话记录。 最前面的,是一篇发布在omega互助论坛上的帖子。 帖主声称,自己是一名护士,加班后深夜回家,遭到了一个beta大叔的跟踪、偷拍。自己是单亲家庭,平时家里只有自己与妈妈两个人,但透过门口的监控,已经连续三天发现那个大叔在她家的门口徘徊了,所以非常害怕,希望大家给点建议。 评论区下,有人说好可怕,有人提出了实在的建议,也有人羡慕帖主可以找到工作。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质疑的声音,怀疑帖主在钓鱼,或者水帖。 不过戾气不重,毕竟这个论坛的用户大多数是omega,对这类话题容易感同身受。 忽地,钟泊在29楼,看见了一个不和谐的论调,出自粉红菲菲兔—— “大半夜一个人回家,是想勾引哪个alpha吧?beta又不怎么受omega的信息素影响,一定是你穿得太骚,不然谁会理你呀!都不知道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的吗?” 这一条留言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下面有些人针对它,回复了上千条消息。 有赞同的,也有指责的,还有些当理中客的,各方混战成一团,一直到后来,许多人开启了问候对方家人的喷子模式。 这让帖子的评论区,变得一片乌烟瘴气。 不过最后,这条留言还是收获了九百多个点赞。 “这个网名叫粉红菲菲兔的,后来查实,是钟菲开的小号。” 谭见补充说明,“她有许多小号,不过这个目前已经被封号了。” 钟泊问:“这个帖子的发布者,难道是宋之江的妹妹?” 谭见肯定了他的猜想:“宋之江的妹妹宋夕,在父母离婚之后跟了母亲,而她的哥哥则在父亲那边,一直时有往来。宋夕在发帖之后不久,真的遭到了某个中年beta的袭击,不过只算未遂,对方判了一年半。” 钟泊问:“她寻死,是为了这个?” 谭见斟酌一下言辞,说:“是,也不是。宋夕是个社恐,身边也没有朋友,遇上这种事,一开始出于害怕,没有报案,直到被宋母发现异常。幸好当时有监控,才抓住了犯人。” “然后呢?” “宋夕一直没有从阴影中走出,于是她去求助了一个萌宠博主,也就是钟菲。宋夕养了一只小猫,又在钟菲的帖子里发现了不少科普,就关注了她。宋夕经常留言评论,给钟菲点赞,偶尔还会私信问照料小猫的方法。 “时间一长,宋夕可能把钟菲当成了可靠的朋友,会去找她倾诉一些心事。” 钟泊听到这里,已经对事件的走向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钟菲不过是为了红,宋夕却当对方是个有爱心的知心姐姐。 甚至很可能,宋夕只有这一个“朋友”。 真是一场悲剧,因为据钟泊所知,钟菲是极其厌恶omega的。 宋夕一旦坦白…… 钟泊把资料翻到第三页,果不其然,钟菲开骂了—— “原来是你,你就是那个矫情的omega!拜托,关那些beta什么事?你们omega不都是一群出来卖的货色吗?怎么,alpha可以随便上,beta不可以?假清高! “真的服了,怎么老有人碰瓷beta!我们beta一生都本本分分的,被alpha轻视还不够,连你一个区区的omega,也想来泼一盆脏水是吧!” 钟菲洋洋洒洒骂了二十几条消息,但只是这样,好像还不解气。 她把之前宋夕发给自己的生活照,p成了黑白色,还加上了一条长长的红色舌头,发给了宋夕。 这张照片不是最过分的。 她又通过网上新闻,找出了打码的犯人,p了个裸体,叠在宋夕的照片上。明显是从奇怪网站上找其他照片,拼接出来的。 “钟菲做的不止如此。” 谭见继续说,“宋夕过去找钟菲买过宠物粮,用的是真实地址。钟菲开小号,把这个地址公布到了网上,还发了断章取义的聊天截图,让网友以为那个beta犯人是被诬陷的。” 钟泊把资料翻到最后几页,发现除了钟菲,还有一大批网友也在骂宋夕。 还有些极端人士,去宋夕家门口鬼画符、扔鸡蛋、撒尿。 这些年,因为受到网络暴力而选择结束生命的新闻屡见不鲜,一个胆小、社恐的omega遇上这种事,选择走上绝路,并不稀奇。 “那她的母亲呢,也和钟菲有关?” “她母亲在宋夕离世后,登上了宋夕的社交软件,发现了这件事。原本希望钟菲道歉,但不仅没成功,反而被羞辱了一番。钟菲还撺掇了那个beta犯人的家属,上门闹事。宋母报了警,可就算这样,也只能让那些家属在派出所被拘留几日。” 谭见有些唏嘘,“宋母是一所高中的教师,因为这件事,她工作也不去了。最后,在同一个湖里……” 第68章 古金币与病娇 “她们的遗书里,没有揭发钟菲吗?” 钟泊的资料上,并没有相关内容。 他有些不解,以为至少在最后关头,这对母女会发出控诉。 “没有,只有一些自己不堪重负、愧对了家人的话。我猜,宋之江也是在整理遗物,登上宋夕的社交账号后,才明白了前因后果。” 研究所的办公室里,两人静默了十几秒。 如果宋之江真的了解了一切,正常的做法,应该是去报案。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与向恬分手,马上与钟菲交往。 想必,是明白即使报了案,也不会重判吧。 入狱三到十年,换两条生命。这样的代价,在宋之江心里,或许太轻了。 不,对任何受害者的亲人而言,都太轻了。 “如果钟菲知道,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男友,实际上是来寻仇的,会不会彻夜失眠呢?” 钟泊对此兴致盎然,但很可惜,他是不会说的。 打扰复仇者的怒火……他可不是这么无趣,又令人扫兴的家伙。 不过,与对方见上一面,还是有必要的。 钟泊讨厌超出自己掌控的东西,这样的人,有陆予盛一个就够了。 于是,他微微一笑,抬头对谭见吩咐说—— “替我约一下宋之江吧,找个他有空,我也有空的日子。” …… 第二天早上,钟泊在厨房忙活,他正在与一份煎蛋斗争。 没错,再一次。 这次十分幸运,只有蛋白的边缘焦了一些,加了点芝麻油,闻着还挺香。 这时,门铃响了。 钟泊放下盘子与筷子,去查看门口的监控。 喔,是那个强行给自己做了临时标记的大混蛋。 钟泊打开门,看见这个alpha在门口闪闪发光,再带什么宝石花过来,真是谢天谢地。 只是拿了个手提箱。应该是些文件?钟泊没多留意,并不关心。 陆予盛才进门,闻见一阵食物的香气。 “好香,你在学做饭吗,真难得。” 显然,陆予盛在大学期间,对钟泊下不了厨房这一点,是有所了解的。 当alpha看见摆在餐桌上的煎蛋,他眼睛一亮,拿起筷子夹着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等——这是我的早餐!” 钟泊十分不满,瞪起了这个强盗,他胃口小,所以只做了这一份。 不过,见陆予盛可以熟练地用筷子,他还是小小惊讶了一下。 听说对方的父亲是华人,或许是有教过吧。反正之前在海岛上时,他没见过对方用筷子。 陆予盛嚼了两下:“油放多了,为什么不加芝士,我喜欢芝士。” 钟泊头一次听说煎蛋还要加芝士,加上对方意见多,更不爽了。 “找你私人大厨提要求去!” “小气鬼。” 陆予盛吃完,捏了下omega的鼻尖,“我今天,可是专门来给你送礼物的。” “礼物?” 钟泊登时警觉,想起保险柜里堆着东西,一阵头疼,“不会又是什么宝石吧?” “当然不是!今天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陆予盛笑得无比灿烂,似乎十分自信。他把手提箱放在桌上,输入了密码,配上一脸意的神情,仿佛是一个在炫耀自己宝藏的大海盗。 钟泊原本还在生气,见他这个样子,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心。 之前陆予盛送的宝石,可都是寄的普通快递,似乎丢了也不心疼。 这一次,居然用上了手提箱,还上了密码。真叫人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宝物。 箱子一打开,里面是满眼的金色。 犹如沉淀着金灿灿的美梦,是令人心驰神往的色泽。 这是连钟泊也会惊叹的东西,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仿佛是在参观博物馆的小孩子。 箱子里的,是一套形状不规则的手工古金币,共十二枚。 正面刻着狮子与太阳,背面则是不知名的国王头像。 看样子年代久远,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土的文物,想必是价值连城的。 “这是古罗马早期生产的一批金币,可能是世界上最早的金币之一。” 陆予盛看着omega的表情,骄傲地说,“两年前我在伦敦拍卖行遇上了这套金币,当时就猜你会喜欢,拍下这个可不容易。” 钟泊欣赏完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确实几乎爱上了这套金币,但这不是自己应该拥有的。 钟泊和钟菲不一样,不会轻易相信天上掉男友这种事。 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前任,只要一天不恢复记忆,他就一天无法踏实,总觉得足下轻飘飘的,随时可能会跌下云端。 最后,面对陆予盛万分期待的眼神,omega只好在对方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说:“谢谢,我很喜欢。不过我的保险箱已经放不下了,你还是先收回去吧,放银行也行。” 陆予盛顺势拥住omega,坏笑说:“你没必要不好意思,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 忽地,他又强调了一下:“当然,我的信息素,暂时除外。” 钟泊没好气地轻捶了他一记,说:“我真不知道,当初你是怎么追到我的!” “喔,所以你承认自己知道,你和我交往过了?” 陆予盛在岛上的时候,发现办公区文件下的那张大学合照被人动过。 不过当时omega没有主动坦白或发问,陆予盛觉得强迫没意思,所以干脆也装作不知道。 钟泊不说话,还十分可疑地侧过了头,不去看alpha的眼睛。 陆予盛环住omega的手紧了一紧:“不过我得纠正你一点,当初可是你主动追的我。” “怎么可能?” 钟泊惊讶地忘了生气与尴尬。 他自认不是个会主动追求别人的omega,尤其对于陆予盛这样,一看就是人群焦点的alpha,以自己的性格,对其绝对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更遑论追求。 钟泊宛如听见了天方夜谭。 他毫不客气地说:“你在做梦吧?” “这可不是我瞎编的,交往期间,你对我可热情了。” 陆予盛先是一脸无辜,继而意味深长道—— “硬要说的话,你当时…… “就像个病娇一样,真让人怀念呐。” 第69章 儿子?谁的 钟泊认为,如果不是自己的耳朵有毛病,就是陆予盛的脑子发生了异变。 病娇? 这家伙是动漫、小说看多了吗? 陆予盛知道这个词,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更别提形容在他的身上。 “胡说八道,你少说瞎话糊弄我!” 钟泊如此评价,连多一秒的惊讶,都不屑于表露在面上。 陆予盛见对方不信,直接把omega用双臂举了起来,轻松得像对待一个洋娃娃。 “不如……我们多做几次,正好帮你回忆回忆,怎么样?” alpha的眉毛轻微上扬,笑得自信而恶劣。 “等一下!” 他抬起脚,就往吧台的方向走,步子稳健而有节奏,完全无视了omega的挣扎。 “我们好像没有在这个地方做过吧?这次试试这里?” 很快,陆予盛把omega放在了吧台的边缘,双臂支撑在两侧,完全困住了对方。 “陆予盛,停下!你是公狗吗,到处找地方标记!” 正当他要往下压,顺便解开omega的衣服时,钟泊用力抓住了他不安分的手,阻止了对方进一步的动作。 钟泊看上去态度坚决,并非之前的半推半就、欲拒还迎。 “你刚才明明说,喜欢我的礼物……” 陆予盛不依不饶,开始控诉omega的无情。之前还很开心,忽然又变脸了,真不明白。 alpha把头埋进钟泊的颈窝,嗅着omega的信息素,试图再次确认对方的心情。 嗯,是玫瑰和雨水的气味,香香的,是自己喜欢的味道。 没有害怕或不安。既然如此,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陆予盛的鼻尖轻蹭了下创可贴,而后用牙齿与舌,又咬又舔地,把它撕了下来。 白净的皮肤上,微微泛红,还有两个扎眼的小孔,没再流血,已经结痂了。 是自己的杰作。 陆予盛欣赏一秒,吻了那儿一下,然后,接着扒omega的上衣。 “不,不行!我说真的!今天中午有事!” 钟泊奋力扑腾,企图把压在身上的alpha推开。奈何脖子被alpha亲了一下后,有点发热,温度从中心蔓延到全身,惹得四肢绵软,一点都使不上劲儿。 omega的身体,仿佛认出了这是标记自己的alpha,不断渴求着被占有更多。 直到脖子上的标记从临时,改为永久。 钟泊头一次感觉到这么强烈的生理本能,哪怕是个临时的,也深受其影响。 太可怕了。绝对不能再继续。 这个样子,说不定做到一半,自己就会胡言乱语地恳求对方,进行彻底标记。 钟泊拒绝这样危险的行为,当然,他今天本来就和别人有约。 “什么事?不会,是要和其他alpha约会吧?” 陆予盛听后,眯了眯眸子,笑容危险。 似乎omega的回答稍有不顺心,他就会不管不顾地扑过来,好好惩罚对方一番。 “当然不是!顶着这个临时标记,哪有alpha敢和我约会!” 钟泊出口反驳。 昨天晚上,他又去了一次高级酒吧。 以往总是会有一些alpha跃跃欲试,试图与自己搭讪,但那一天完全没有。 店内有几个脸熟的客人见到他,甚至还上前,愁眉苦脸地说了一句“恭喜。” 可见,陆予盛这个标记的威慑力有多么强大。 那么多的alpha中,居然愣是一个有胆子的人都没有。 要不是钟泊对自己的外表还挺有信心的,他都以为是自己没有吸引力了呢。 “不能改天吗?” 陆予盛对钟泊的这个回答还算满意。 但如果没有重要的事,他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这只即将入口的羔羊。 此刻的omega倒在吧台的大理石面板上,发丝微乱,眼神蒙上了一层迷离的雾气。 白皙的颈项如天鹅一般优美,仿佛艺术家用玉石雕刻而成,轻抚之时,带来无比的柔软与温润。细致的肌肤上,透出淡淡的光彩,与殊丽的面容相互映衬,令人痴狂。 没错,令人痴狂。 陆予盛见过不少alpha对他的omega蠢蠢欲动,每当目睹这样的场景,他只想让他们从世界上消失,或者是把他的omega锁在家里,不让任何人看到。 这也是他当初,选择把钟泊带到海岛上的原因之一。 可惜,他的omega是一只向往自由的鸟儿,很快就厌倦了岛屿生活,所以不得已,他也只好一起跟过来了。不过相信总有一天,omega会被自己拐回家的。 “当然不行。” 钟泊在心里默默地想,自己可不想像钟厉一样,当个会失约的爸爸。 现在已经快接近月底了,他的小enigma一直在发消息问,什么时候可以带自己去游乐园玩。出于各种原因,钟泊时常会忽视对方,但这一次他不想这样。 既然收养了对方,还是应该负起责任的。 听说有不少原生家庭有问题的孩子,在长大后,依旧摆脱不了心里的阴霾。 钟泊深以为然,因为自己就是这样。 佑佑已经被父母遗弃过一次了,他不希望对方长大后,继续受到这方面的困扰。 “为什么?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alpha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钟泊有点头疼,他忘了,现在压在自己身上的,也是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大孩子。 不,是幼稚鬼。 “和我儿子一起去游乐园,怎么样,你要一起去吗?” 钟泊无奈道。当然,他只是随口一问。 陆予盛那么忙的人,每次过来水杉公馆,除了做还是做,送礼物也是为了做。 连花心思,玩个暧昧的工夫,几乎都没有。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有闲情逸致,去逛游乐园的吧?更何况,还是陪一个不认识的小孩。 “你……有儿子?和谁的?” 陆予盛听到这个消息,似乎惊呆了。 他十分失礼地看了一眼omega的肚子。那里平平的,不像有过孩子的样子。 钟泊见alpha这副反应,有点乐,坏心眼地反问道:“怎么,不行吗?” 按理来说,陆予盛在绑架他之前,以及回国后,都是对他做过调查的。 连他在比约酒店住过一段日子这种事都能知道,没理由不清楚他还有个养子。 不过佑佑几乎一直在研究所里,上课也是请私教…… 可能,陆予盛是真没发现对方的存在。 “当然是我一个人的。” 离婚后,钟泊会成为佑佑的唯一监护人。 陆予盛表情微妙,几秒后,他咬牙切齿—— “去,我也一起去!” 他一定要看看,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孩子,是什么妖魔鬼怪! 第70章 游乐园 上午十点,亓都知名乐园门口。 晴天的阳光,洒在游乐园内,里面人声鼎沸,氛围一片欢快。 在欢声笑语中,游客们穿得五彩缤纷,三三两两地,踏入了这个令人期待的场所。 大家似乎都十分愉快,面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但不包括钟泊身边的两位。 陆予盛与自己面前的小enigma,正在大眼瞪小眼。 谭见原本想一起来的,不过见陆予盛也在,只好作罢,让钟泊有事随时联系。 “这就是你儿子?” 陆予盛看着这位11、12岁的少年,显然,从年纪上看,这不可能是钟泊亲生的崽子。 所以,这又是一场过家家。和五年前,与席铭的联姻一样。 陆予盛想不通,钟泊要这么多假的家人,是为了什么。 正正常常地,与所爱之人共筑家庭,难道不好吗? “为什么这个叔叔也要跟着一起来?” 佑佑一脸天真地问,“谭见哥哥呢?” 话虽如此,但通过陆予盛,以及钟泊身上缠绕的alpha信息素,他很快做出了一个准确的判断—— 对方与自己的爸爸有一腿。 说来也矛盾,他不喜欢席铭,希望有个alpha可以顶替对方。 但当一个陌生人出现在爸爸身边,要分享爸爸时,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不适。 连大门口的霓虹灯招牌,都不那么让人开心了。 钟泊无视了陆予盛的废话发问,低下头对佑佑说:“谭见还有工作,这位叔叔比较闲,让他来陪我们一起玩吧。” “好——” 佑佑仰着小脸,拖长了音调。心里想的却是,反正拒绝也没用。 不能让爸爸为难。 三人一起在检票口排队,大约等了十分钟,顺利进入了游乐园。 佑佑没过一会儿,就忘记了这个小小的烦恼,拉着钟泊的手,左顾右盼。 陆予盛不知什么时候,牵上了omega的另一只手。钟泊没有甩开对方。 游乐园中,充满了孩子们的欢笑声,和家长们的交谈声。也有不少年轻的情侣手拉手,一边拍照,一边走过一排排仿古的小店铺,样子十分惬意。 钟泊没吃早饭,去路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一盒卖相不错的豆腐花。 一回头,发现佑佑手里有一根大大的白色,估计是陆予盛买的。 佑佑正处在换牙期,钟泊有点担心他吃太多糖,不利于牙齿生长。 不过难得来一次,扫兴的话,还是明天再说吧。 钟泊微笑着,向两人的方向走去。 三人走走停停,中途佑佑要了一个正红色的恐龙气球,线的一端缠在他的手腕上,另一端与气球一起,飘在半空。 没过多久,佑佑发现了不远处的小火车,欢快地跑过去了。 “你慢点,小心摔。” 钟泊在他身后喊,果然做家长的,会有操不完的心。 等走到了地方,发现是儿童专用设施,钟泊买了票,看佑佑与孩子们排起了长队。 他手里拿着佑佑塞过来的气球,嫌碍事,又塞给了陆予盛。 两个人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不时注意着佑佑的动向,以防意外发生。 陆予盛双手抓着气球,不时按压又松开,像没有玩过的小孩子一样。 钟泊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玩过气球,反正自己小时候是没有的。 过去他唯一一次来这样的地方,还是因为母亲想逛逛城区新开的迪士尼乐园。 他只记得那个地方很梦幻,但怕母亲不高兴,他什么纪念品都没要求买。 “为什么收养他?” 陆予盛盯着不远处在地上咕咕咕的白鸽,开口问道。 在alpha看来,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他不认为钟泊会单纯看对方可爱或可怜,就收养过来。 坦白说,他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这孩子名下有什么巨额遗产,或特殊的背景。 在陆予盛的认知中,钟泊不是一个爱心泛滥的人。 “因为我有能力这么做。” 钟泊并不打算把佑佑是enigma的事透露给更多人,这只会招来风险。 “是吗,你觉得好就行。” 陆予盛没再问,他明白这不是真正的原因,深究未免有些多管闲事。 他知道,钟泊不擅长应付亲密关系。对亲人是这样,对爱人也是这样。 偶尔见个面,调个情还行,稳定发展,很可能会变得一团糟。 记得大学时代,钟泊说过,自己并不幸福,也没有能力给别人带来幸福。 这番话对于一向乐观自信的陆予盛而言,太丧了。 他只想把世上更多美好的东西,统统堆到这个omega面前,大声告诉对方,你值得。 至少在他心中,钟泊永远值得。 没过多久,佑佑尽兴而归,拉着钟泊的手,指着另一个方向的海盗船,跃跃欲试。 钟泊无奈,与他一起过去了。 不过掏钱买票可以,坐就免了,他容易头晕。 “你看着,让我上。” 陆予盛笑话了他,与兴高采烈的佑佑,一起玩去了。 钟泊一个人在围栏外,看着海盗船左摇右摆,忽高忽低,上面的大人与小孩爆发出阵阵尖叫,不由笑了笑,打算去一边的烧烤小摊子买点烤串,等会儿分给这两个人。 正当他在摊子前,盯着果木炭上滋滋作响的羊肉串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勾去了他的注意力—— “钟泊,好巧。这是第三次偶遇了吧?” “学长?还有……你女儿?真巧。” 再一次与方司沉不期而遇,钟泊只感叹亓都太小,哪儿都能碰上熟人。 游乐园中的方司沉,脱下了平日一贯的西装,换上了宽松的休闲套装。 颜色淡雅,给人一种亲和与舒适感。 在他的身后,是两个年幼的女儿,容貌相似,只有五、六岁的年纪。 这时,一个长相柔美,穿棉质卫衣的青年跑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矿泉水瓶,蹲在一个女孩边上,拍了拍她红色小裙子上的泥,态度亲昵。 “怎么这么不小心,云云你不是最喜欢这条裙子了吗?” “爸爸,对不起……” 这时,青年好像才注意到钟泊,看了看方司沉,犹豫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是云云和丫丫的爸爸,请问您是……” 第71章 摩天轮上的亲亲 经过方司沉的介绍,钟泊得知这个青年是对方的前夫,叫唐雨。 他是一个牡丹花香味的omega,离婚后一直是单身。 因为一双女儿粘他,吵着要见爸爸,所以四人久违地一起来到了游乐园。 “我叫钟泊,和方司沉过去是大学同学。” 钟泊拿过烧烤纸袋,看了一眼海盗船的方向,说,“我和儿子一起来的。” 唐雨的惊讶之色溢于言表:“您有孩子?” 半拍后,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夸张,他补充道:“我是觉得您看上去很年轻……” 钟泊有点奇怪。再年轻,自己都二十六了,有个小孩不很正常? omega结婚本就早,十八岁成家的比比皆是。 而且这个唐雨,看上去也只比自己大一、两岁的样子,孩子都能跑能跳了…… 钟泊没有深究,说:“是领养的。” “原来如此……钟先生真是有爱心。” 唐雨笑着应和,但钟泊还是发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快11点了,我们马上要去餐厅吃饭,一起吗?” 方司沉大大方方地发出了邀请,唐雨没有提出异议,只是维持着笑容。 “爸爸,疼……” 云云委屈地叫了出来,她试图把手从唐雨那儿抽回。 唐雨才注意到自己牵得太紧,忙低头向云云道歉,小声哄了几句。 “不了,陆予盛也在,我还不想看他臭着一张脸,不然会没胃口的。” 钟泊本不打算加入,只好拿陆予盛当借口。 他们一家老小去聚餐,自己这个外人也去,岂不是会很尴尬? 方司沉没有失落,仿佛也只是出于客套,随口一提。 他也看了一眼海盗船的方向,见陆予盛与佑佑正好结束,温和道:“那下次吧!” 钟泊想到之前舞会上的幺蛾子,带着歉意,礼貌应下:“好啊,一言为定。” 唐雨说:“祝你们玩得开心。” 之后方司沉不再多言,与几人离开了。 云云和丫丫在兴奋地乱跑,唐雨独自低着头,分明身边就是家人,背影却有一丝落寞。 …… “什么一言为定呀——” 陆予盛优哉地走过来,眯起眼,看了看还没走远的那四人。 “你又背着我,和你的学长在说什么悄悄话?” “没什么悄悄话,只是碰巧遇见,说下次要一起吃饭而已。” 钟泊没有隐瞒,把包烤串的棕色纸袋交给佑佑和陆予盛,一人一份。 佑佑脸上的兴奋还未褪去,他咬了一大口羊肉串,嚼得津津有味。 陆予盛当着小孩子的面,没再说什么,尝了一块手里的烤串。分明是外焦里嫩、肉汁浓郁,可alpha却只咬了两下,然后像吞苍蝇一样,直接咽下去了。 “……” 陆予盛什么也没说,把剩下的给了佑佑,然后迫不及待地去小卖部买饮料了。 钟泊好笑地盯着对方的背影,看他方才完全垮下去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吃不惯这东西。 又或者,是不吃羊肉? “这个叔叔好奇怪。” 佑佑难以理解,他拿着alpha强行塞过来的纸袋,没几下就把剩下的几串都吃光了。 还有一串,被对方咬过一口,佑佑不高兴碰。 他想,电视上的情侣吃东西,都是你一口我一口的,老恶心了。 于是,他把这一串给了钟泊,觉得爸爸应该不会嫌弃。 钟泊接过,然后,他当着佑佑的面—— 把羊肉串扔进了不可回收垃圾箱。 佑佑可爱的小脑瓜里,满是问号:说好的不能浪费食物的呢? 陆予盛回来后,三人一起去吃了午饭。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几乎是佑佑想去哪儿玩,钟泊就陪到哪儿。 除了一个五十米高的跳楼机,因为看上去太危险而被否决,剩下的旋转木马、鬼屋、水上乐园……游乐场的各个项目,几乎被玩了个遍。 不过钟泊一般只是在一边旁观,真正陪佑佑一起玩的是陆予盛。 到了入夜时分,他们三人坐上摩天轮。 巨大的摩天轮高高耸立,宛如一座城堡,闪耀着五彩的灯光。 车厢升起,慢悠悠地载着三人,饱览乐园的全景。随着它的旋转,一切仿佛进入了一个奇幻的世界。 佑佑跪在坐垫上,趴在窗边,好奇地往下看。 夜色中的游乐园,更加多彩,音乐与欢呼声交织在一起,似乎比白天更加热闹。 灯光点亮了整个园区,也映衬出人们一张张的笑颜。 “爸爸快看!有烟火!” 烟火在空中盛开,绽放出下落的流光,宛如铁树银花,万点星辰。 佑佑在一声声的巨响中,抬头仰望着烟火,明净的眼中,是藏不住的向往和喜悦。 钟泊坐在佑佑的正对面,看着这个雀跃的孩子,只是安静地微笑。 摩天轮的车厢,即将升到顶点,这时,佑佑回过了头。 一大一小两人的目光撞上,佑佑的眼神闪了一下,小脸上似乎也有了些挣扎。 注意到异样,钟泊下意识以为这孩子是临时想去洗手间,或者是还想买什么玩具。 谁知,对方的下一句话,直接让他惊呆,错愕了好几秒。 佑佑犹豫着说:“爸爸,你和叔叔……不接吻吗?” “什么?” 钟泊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 又或许,是自己理解有误。这孩子在说什么? 佑佑支支吾吾:“我看电视里,情侣在摩天轮上都会亲亲的!你们已经陪了我一天了,应该有一点自己的时间……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说完,他马上转过了身子,面朝窗外,假装在看风景。 “……” 钟泊一整个无语住,哪对不要脸的情侣,会在小孩子在场的情况下接吻啊? 他回头要告诉谭见,让佑佑少看脑残的恋爱剧。多看点新闻才是正途。 正当他这么想着,要给助手发条消息时,陆予盛兀地捉住了他的手,让手机落回了坐垫。 “你……” 陆予盛勾住omega的脸,冲对方眨了下眼,眸子里闪动着狡猾的光。 然后,在拉近的一刹那,飞快地亲了钟泊一下子。 烟火在高空中炸开,照亮了整个天际,一时宛如白昼。 ——这个小混蛋。 焰火在alpha的眼中闪烁,明灭不定,似宇宙中的微小星辰。 窗外绽放的,分明是浅金色的烟花,可omega的脸,却在火光中变红了。 第72章 上了车 钟泊不喜欢在狭小的空间中活动,但此刻,他不得不做出让步,忍耐这一切。 十五分钟前,他们把佑佑送回了研究所,当时佑佑已经累得在车上睡着了,是谭见下来,把这孩子背回的房间。至少这一次,佑佑不会再吵着让谭见哥哥在床边读故事书了。 接着,陆予盛开车送钟泊回公寓。 现下,两人已经在水杉公馆的地下车库了。 他们没有下车,而是在轿车的后座上,滚成了一团。 似乎急得连坐电梯的几分钟,都等不下去。 地下车库一片幽暗,车内却开了灯,暖光打在两人的身上,空间私密而柔和。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两人抱在一起,亲吻的节奏如骤雨打在水面,热烈而急切。 钟泊的手蜷曲在alpha的背后,感觉这个alpha气势汹汹,像一场无法抵挡的风暴。 omega如同一叶小舟,被其卷入,无力脱逃。 这是第几次了? 接受对方荒唐的索求,仿佛没有止尽。 大半夜的,有些人家已经熄灯了,他却要被按在后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床上。 不,哪怕回到床上,指不定也不能安生。 钟泊的内心泛起哀叹,在一片泪水打湿的视线中,被alpha举起。 现在的omega,简直像骑在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上,颠得不行。 ——真是一匹坏马。 钟泊生气地想着。但没过几分钟,他的思维开始涣散,连思考的力气也被抽离。 第二天一早。 钟泊醒来,花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大床上。 身边没有alpha,只有略微下陷的床单痕迹,提醒他对方曾在这儿睡过一夜。 房门的钥匙摆在床头柜上,应该是陆予盛从他衣服里搜出来的。 钟泊盯着另一半的床单,心想—— 走了也好,省得自己花力气把人轰出去。 现在他与陆予盛的关系,除了大学时交往过一阵,大概就是所谓的“炮友”了吧? 虽说钟泊可以感觉到,陆予盛想要更多,不过现在这种距离,对自己而言才是舒适的。 如果对方提出进一步交往,他一定会拒绝。 钟泊应付不来那种关系,当初与陆予盛分手,就是最好的佐证。 现在,反正也是陆予盛单方面缠上来的…… 自己目前的情况,应该说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嗯,听上去有一点点渣,放到网上,估计会收到骂声一片。 不过管他呢,钟泊从不认为自己高尚。 如果有人这么夸他,钟泊的第一反应,甚至会是对方在反讽自己。 五年来,为了坐稳sr研究所所长的位子,他的手已经很脏了。 ao之间的这点纠葛,也只是毛毛雨而已。 要不是陆予盛比较特殊,是个有钱有势的s级alpha,换作其他人,他根本懒得去想。 渣就渣了,只要代价可以接受,无所谓的。 顺便,今天得把谭见叫来,把保险柜里的宝石和花束放进银行,好好保管。 省得到时候一拍两散,东西又不小心丢失了,两人还要为这个纠缠不清,变成一笔烂账。 网上就有这样的奇葩案例,还是好几个。 一对情侣分手后,其中一方把交往期间所有的开销都列了出来,提出账单aa平分支付。 连打了一次出租车、开了一次房的费用,都一五一十记在纸上,令人叹为观止。 虽说平摊费用是正常的,但计较到这种程度,这对情侣之间,恐怕也只剩下一个名头了。 难怪会分手。 “说起来,我和陆予盛甚至还不是情侣……” 钟泊这么一想,忽然觉得,拉个表格做账单,很有必要。 只是一想到至今为止,陆予盛为自己做出的种种花销,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不不不。 那些都是陆予盛为了得到自己才干的,是对方的一厢情愿!强买强卖! 真要算,也只能是投资,没了就没了,绝没有让自己承担一半的道理…… 正在钟泊内心交战之际,一边的手机亮起,传来了一阵铃声。 席铭! 钟泊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发了一秒的呆。 总觉得,已经好久没见到这个名字了,但两人才一个月没见。 钟泊滑向接听键,很快,电话另一头传来的耳熟的声音。 “听说,你在一场慈善舞会上,被那个alpha求婚了?” 席铭的语气,并不困扰,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他知道钟泊会和别人调情,但绝不会想要发展出这种不可控的事态。 “现在,像洋娃娃一样任人摆布的那个,是谁呀?我真后悔自己没在现场,不能看见你脸上精彩的表情,哈。” 席铭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有点刺耳,听上去像sr研究所隔壁的噪音。 钟泊全程面无表情,在对方说完后,深吸一口气。 “席铭,你是打游戏的小学生吗?” 一言不合就开喷,还爱翻旧账,说对方是洋娃娃这事,至少已经过去四年半了。 这是有多小心眼,真受不了。alpha都是一群幼稚鬼吗? 还好,谭见很正常,学长也……应该是正常的吧? 钟泊不太确定,对于方司沉,他一向觉得难以捉摸,也无意深入了解。 “还有,你现在才知道这个事,是不是消息太闭塞了?” 他对于席铭这么晚才来电话,有些意外。 “哼,舞会当天我就知道了。方司沉过来找我,商量有关婚戒量产的事。” 席铭没有好气,口吻冰冷,“他还说,网上可能会出现一些疯言疯语,让我早做准备。钟泊,你的情人可真不少,还这么体贴,好本事。” “我和学长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别说些有的没的。” 钟泊可不希望席铭在方司沉面前乱说,立刻澄清了与对方的关系。 “对对对,卫小彦当初也是这么说的。” “……” 钟泊的拳头硬了。 现在找人把席铭打一顿,还来得及拯救对方塞满废料的脑子吗? 第73章 席夫人登门 “你打这个电话,就是专程来讽刺我一顿的?” 钟泊不耐烦了,“如果没其他事,我先挂了。” 席铭终于进入了正题:“网上相关的消息已经清得差不多了,但我妈有自己的圈子,她已经知道离婚的事了,近期可能会去找你,估计就这一两天。” “这样啊,我知道了。” 钟泊自出了舞会那一档子事,就没指望可以瞒多久,现在席夫人已经知道了,那几乎代表着,席家的所有亲戚都会知道,烦心事也会接踵而来。 “我妈身子弱,如果来找你,记得说话客气点。” 席铭居然是在担心这个吗? 钟泊揉了揉太阳穴,说:“行了,我有分寸。” 他这时才明白,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的原因,原来是被席夫人和其他亲属绊住了,加上还要处理网络上的事,这些日子应该是分身乏术。 结束通话后,钟泊把手机往床上一扔,下去洗漱。 当他穿戴整齐,走进餐厅时,惊讶地发现桌上居然摆着一盘煎蛋。 一旁的桌面上,还有一张便利贴—— 快尝尝我的大作吧,小气鬼。 纸条的背面,还画上了一个笑脸,分明只有几笔,看上去却热情洋溢。 钟泊本想把这张纸条扔进垃圾桶,但脚步一转,还是把它收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正当他打算试一下陆予盛那盘卖相一般的煎蛋时,门铃响了。 钟泊查看监控,只看了一眼,心情就变差劲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此刻站在门外的,正是席铭的母亲,席夫人。 席夫人原本姓田,因为以自己的丈夫为傲,甚至后来直接改了个姓。 而她本人,也比较符合社会上对于omega的刻板印象。 四十多岁的年纪,依旧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尤其当席铭在她面前,更是三天两头来个头疼脑热,恨不得一直卧病在床,让儿子照看着,日日嘘寒问暖。 席夫人的心几乎都挂在这个alpha儿子身上,席全民去世后,作为一个omega寡妇,她变成了这样,钟泊倒不是不能理解,谁让她只有席铭一个依靠呢。 噢,对了,席夫人中途,还迷恋过钟厉一阵子。 钟泊五年来,时不时听她谈及钟厉,从她口中可以听出一丝坠入爱河的娇羞。 席铭发现以后,大受打击,估计心都碎了吧。 钟泊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万人迷,碰上这种情况,还觉得挺搞笑的。 “我来找你的原因,想必你也清楚吧?” 席夫人进入玄关后,扫视了一圈,发现地方不大,便说,“窝在这里,真是让你受委屈了。我劝过席铭,可他脾气倔,就是不听话,唉,alpha们总是这样。” 钟泊听她这样说,并没有多少意外。 席夫人知道儿子嫌弃他,席铭估计也说过,离婚是自己一个人的提议。 所以,席夫人登门的目的,不是来骂他,而是劝他多服软,去讨好席铭的。 “请来客厅坐坐吧,喝茶吗?” 纵使不开心,钟泊的态度还是比较礼貌。 席夫人没有搭理他,而是在房内四处走动,仿佛在审视自己的屋子。 这时,她进入餐厅,在长桌前停下了脚步。 “也不是我有意要说你……你啊,就是当少爷惯了,十指不沾阳春水。 “瞧瞧,连一份简单的煎蛋,都做得不像样。” 席夫人细看了一下这份早餐,嫌弃地拧起了细长的眉。 “这加的是什么?芝士?席铭可最怕腻了,你这样,怎么抓得住他的胃?” 钟泊无措地跟着对方进入餐厅,听见她的点评,嘴角一抽。 他觉得自己做的菜,还不如陆予盛呢。 要是席夫人看见之前那团粘在锅里,怎么都铲不来的东西,估计会被气晕吧? 钟泊默不作声,也没解释这不是自己做的。因为这样一来,只会更麻烦。 话说回来。 席夫人虽然也是被富养出来的omega,但经常下厨给儿子做饭,味道还是不错的。 她过去也以自己为例,经常教导钟泊,要给席铭做好吃的。 这样夫夫之间才能够和睦、长久。 甚至为此,她还专门写了一本菜谱交给钟泊,上面记录的全是席铭爱吃的菜。 钟泊从来没有听过席夫人的话。 至于那本菜谱,他送给席思乐了。让这位春心萌动的少女努力去吧,除了万优国际的股票,他不想为席家操心任何事。 席夫人接着,又检查了一下房间各处的卫生情况。 发现钟泊确实有在打扫,就没再发话。 看着对方在这里不停检查的样子,钟泊哭笑不得,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以为她是来替自己儿子捉奸的呢。 “……” 想到这儿,钟泊心里一惊。 他嗅了下,发现空气中除了一点油烟气,没有多余的味道。 幸好,陆予盛走得早,房内装了新风系统,窗户也是半开的。 要不然,席夫人闻见陌生alpha残留的信息素,还不知道要怎么数落自己。 钟泊有与席铭复婚的打算,所以不准备与席夫人撕破脸皮。 “孩子,你是明白我的。我一直支持你和席铭,巴望着你们生活幸福,平安喜乐。” 席夫人回过身来,柔和的脸上,泛着一抹忧郁。 “离婚的事,你千万别怪他。那孩子还年轻,在集团一直被你父亲压着,心里有气。一时冲动,才会提出离婚,你要谅解他。” 钟泊不住地点头,一副十分认同的样子。 “我不会怪他的。” 钟泊表现得十分大度。这次离婚,他本就求之不得,怎么会怪席铭呢? 反而,如果席铭不答应离婚,他会把对方往死里整的。 “我知道,你一向识大体。” 席夫人拿出一条白色手帕,抹了抹突如其来的泪花。 她听了钟泊的话,神色欣慰起来,而后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我已经让朋友托人打听过了,你们俩个还在冷静期。只要你一直不去确认离婚,申请会自动撤销,你还是我们席家的人。” 说罢,她执着地看着钟泊,似乎想从他那儿,得到一个千真万确的保证。 钟泊是不介意说谎的。如果一个口头保证,就能让席夫人安生一段日子,那再好不过。 于是,他动了动嘴,打算说出席夫人此刻,最想听到的话—— “放心吧,我是不会去的……” 可话说到一半,就被一个忽然冒出来的人给打断了。 “不行!我不同意!他们两个必须离婚!” 第74章 跟来的小尾巴 出现在钟泊与席夫人面前的,正是席思乐。 席夫人也许没有打算久留,门没有关严实,只是虚掩着。席思乐打的,偷偷跟在席夫人的车子后面,找到了钟泊的住址,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妈,他们本来就不和,何必强行凑到一起呢?” 席思乐哀怨地看着自己的养母,神色凄凄。 几天前,她半夜下楼找水喝,无意之中听见了母亲与哥哥的争执。 席思乐这才知道,哥哥与钟泊已经登记离婚了。 对她而言,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她躲在拐角处,捂着嘴,感觉喜悦的泪水在两个眼眶中旋转。她真害怕自己一时克制不住,直接哭出声来。 席思乐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已经太久太久了。 久到她曾经以为,自己只配一辈子待在阴暗的角落中,看哥哥与钟泊站在台上,接受众人的祝福。就像,他们婚礼那天一样。 席思乐从学生时代,就幻想着自己可以与一位英俊的alpha步入婚礼的殿堂。 自己穿着轻盈而洁白的婚纱,戴着蕾丝长手套,把手交给对方,读出一段永恒的誓言。 不知从多少岁开始,她幻想中的alpha,在现实中有了实体的对应。 她意识到,对方正是自己没有血缘的哥哥,席铭。 少女的心思总是复杂而难猜,如极光一般,千变万化。 是受到了当时,某一部大火韩剧的影响吗? 她说不上来,但总觉得席铭越长越好看,每当与之对视时,自己都会脸红心跳,害羞地把头扭过去。住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对,难免春心泛滥。 可是,面对这样的自己,席铭好像并没有同样的心情。 席思乐曾经固执地认为,哥哥与恋爱小说中的男主一样,只是高冷了点,口是心非了点,实际上,绝对也是对她动心的。不表现出来,可能只是碍于一层名义上的兄妹关系。 但,另一个omega的到来,粉碎了她天真的幻想。 对方是一位年长的omega女性,具体名字不清楚,席思乐只知道,她姓白。 她样貌柔美,脾气温和,穿着一件洁白的长裙,宛如坠入人间的天使。 每当她坐在钢琴前,弹奏曲子时,身上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圣光,美得让人无法心生歹念。 没错,这个女人正是养父雇来的钢琴老师。 在周末的时候,她会来到家里,给席铭与自己上课。 席思乐无法形容席铭看向对方时的眼神,但她可以敏锐地察觉到,哥哥恋爱了。 不过应该是单恋吧。 毕竟白老师,比席铭大了八岁,已经成年,开始在社会上找工作了。 即便如此,席思乐依旧感到痛苦。 没想到,她心爱的哥哥,居然把初恋这么美好的感情,给了另一个人。 而不是自己。 每一次白老师来到家里,席思乐都会紧紧盯着她的动向,以防她与哥哥背着自己,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拉袖子、偷偷牵手,或者拥抱什么的。 这已经是她可以想象的极限了。 亲吻……不!那实在太过了! 席思乐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胃里便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而席铭看白老师的目光,愈发炙热。 不过万幸的是,这样的日子,很快迎来了转折—— 一天傍晚,上完了钢琴课,白老师被父亲叫到了四楼,说是要谈谈工资的事。 那时,席思乐的第一反应,就是父亲要开除她。 这并不是她在胡思乱想。 她天天观察着白老师,感觉最近对方总是心不在焉,曲子都弹错了好几个音。 会不会是在外面有恋人了呢? 因为恋爱而心神不宁,这是席思乐经常在小说中见到描写。 同时她也这样盼望着,有恋人了的话,对方与哥哥就更加不可能了吧? 不管如何,席思乐决定还是先去四楼看看,至于作业,只能留到周日写了。 这绝不是在给拖延写作业找借口! 父亲总是很严肃,席思乐有点敬畏他,所以上楼时,她像猫儿一样踮起了脚尖,轻手轻脚的,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 上了四楼,离父亲经常在的书房,只有十几步。 席思乐小心地走过去,见房门紧闭,于是把耳朵贴了上去—— “先生,我考虑了很久,实在不能再继续了。” “说这些,你不觉得太晚了吗……呵呵,都不知道尝过多少遍了。” “不,这样……不好。” “装什么装!你一个omega,要不是我好心收留,能有这么好的工作?” “可是,不,还是不行——” “少废话,把衣服脱了!过来趴下,别逼我动粗!” 年纪不大的席思乐,怎么也没想到,一贯正经的父亲,嘴里会冒出那么多的污言秽语。 什么贱人,什么欠打,什么卖身…… 太可怕了。 席思乐听得四肢冰凉,隐约察觉到,他们正在做一些苟且之事。 她非常害怕,只想去找哥哥。 可当她回到房间,抵住门,心扑通扑通跳的时候,才想起来—— 哥哥和母亲去开家长会了,今天一整个下午都不在家。 难怪,父亲会那么正大光明地,在家里干这种事。 听他们的对话,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大概是在外面干这种下流勾当的吧。 当天夜里,席思乐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踏实。 她想告诉哥哥,但又担心哥哥不相信,以为自己在乱说。 但是…… 白老师不能再留在这个家里了。 于是第二天,她找到机会,偷偷把自己听到的,告诉给了母亲。 没过多久,白老师被开除了。 哥哥很伤心,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试图挽留,但母亲训斥了他。 席思乐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她天真地想,过不了多久,哥哥就会忘记对方吧? 甚至,为了引起哥哥对自己的注意,她学着白老师的样子,留起了长发,穿上了白裙子。 这个方法奏效了。 哥哥对自己更加关心,也不再阻止她做一些暧昧的举动。 席思乐暗自欢喜,认为假以时日,哥哥一定会爱上自己。 她年轻、漂亮,信息素也好闻。一个omega拥有这些就足够了。 更何况,她是真心喜欢哥哥的。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 这时,钟泊出现了。 把让她无比自豪的一切,一并摔了个稀烂。 第75章 争执 年轻漂亮的脸蛋是不够的。 好闻的信息素也是不够的。 甚至是真心、泪水、乞求…… 她的一切,在金钱面前,统统不堪一击。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令人绝望的事呢? 哥哥婚礼的那一晚,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 意料之外的是,哥哥居然抛下了钟泊,来安慰她。 所以,哥哥也是有点儿在意自己的吧? 虽然他们之间,连一个吻都不曾有过。 但光是哥哥的这一举动,就能让她已经变成死灰的心,再度复燃。 联姻。 哥哥亲口说,与钟泊的婚事,不过是因利益而生的联姻。 于是她抱着希望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今天。 是的。 哥哥终于决定离婚了。 席思乐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等下去,所以当席夫人让钟泊拒绝离婚时,她冲了出来。 她知道,这样母亲会讨厌自己。 但现在的她已如扑火的飞蛾,顾不得这么多了。 “思乐!不要任性!” 席夫人眉眼忧愁,训斥女儿的语气却十分严厉,“真不像话!瞧瞧你现在,哪儿有半点我们席家孩子的样子!” “妈,不管怎么样,我今天都要说!钟泊和哥哥早该离了!” 席思乐见母亲的样子,畏缩了一下,但很快目光再度坚定。 “你明明知道的!哥哥不喜欢他!你们只是为了钟家的遗产……” “啪——” 席夫人一贯以柔和的面目示人,如今听女儿如此不懂事,面具骤然出现了一丝裂纹。 她气急败坏,没有犹豫,抬手就给了席思乐一耳光。 “你瞎说什么?滚出去!再胡言乱语,这个家你也不用回了!” 席思乐被母亲一下子打懵了。从小到大,没有人打过她。 等回过味儿来,她已经泪流满面,抽泣个不停。 “妈……” 席思乐哽咽着,说话断断续续,“你早就……早……不想要我了,是吗?” 小时候,席思乐一直以为自己是家里的小公主,是父母和哥哥的掌上明珠。 一次家长会结束,老师与母亲闲聊,没注意到她从洗手间回来,就说起了抱养的事。 八岁的她,背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听见两人的谈话,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没办法接受真相,哭着跑远了。 当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有很多人找她,但只有哥哥在一个干涸的水井边发现了她,还赶跑了不停冲她吠叫的大黄狗,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回了家。 母亲和父亲在那一晚,也对她坦白了真相。 席家本来会有一个omega的小女儿,但是不到半岁夭折了。母亲当时深受打击,郁郁寡欢,在父亲的建议下,托了熟人找到了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收为养女,当作慰藉。 而那个孩子,就是她。 母亲当时说,会把当成亲女儿看待,让她不要难过。 席思乐一直记得这句话,也是这么相信的。 但随着她长大,周边越来越多的人,说她既不像席夫人,也不像席全民。 父亲对她本就不太上心,母亲的态度也一天天冷淡。 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母亲已经淡忘了那个夭折的女儿吧。 她这个替代品对母亲而言,也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思乐,你最近不太清醒,还是回去好好反省吧!” 席夫人心情烦闷,不想再和这个便宜女儿扯东扯西。 她承认,看着席思乐逐渐长大,她愈发认识到对方不是自己真正的女儿,故而宠爱不再。 感情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可这些年,席家不曾亏待过这孩子半分。 就连老公去世,她和儿子最困难的时候,她也没想过把席思乐推出去,找个大户联姻。 席思乐已经二十五了,毕业后一直待在席家,不找夫家,也不找工作。 这些席夫人都看在眼里,从来不说什么。 席家收养了她,就不缺她这一口饭。更别说,席铭总是给她零花钱。 但。 思乐这孩子想与席铭结婚,未免有些痴人说梦了。 席夫人当然知道女儿的心思,但她放任着,不想管。席铭是个有分寸的人,该知道和谁结婚能带来利益,而这个谁,永远都不可能是席思乐。 席思乐自己都要席家养着呢,席铭和她结婚,有什么好处? “我……不……走……” “行,你现在不走,那就别当我女儿!” 席夫人自认对席思乐已仁至义尽,说出了丑话。 在钟泊面前,她也没法多骂,只得冷冷剜了一眼这个不孝女,希望她识相闭嘴。 席思乐自知失爱于母亲,脸上血色尽失,但她没有认命。 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后,她一扭头,面向了钟泊。 席思乐素来讨厌钟泊,没有任何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对方抢走了她心爱的哥哥。 她已经失去了父亲,母亲也形同陌路。 只有席铭,只有哥哥,她还可以依偎。 天知道她多么渴望,可以名正言顺地钻入他的怀中,撒娇打闹,获取家人一般的温暖。 小时候她也是这么干的。 可如今的她已经长大了,而可以与哥哥亲密无间的人,也变成了钟泊。 “钟、泊……” 席思乐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没有了过去直白的厌恶。 毕竟是有求于对方,她眼神闪烁,双手藏在背后,不安地勾住了白色裙摆的褶皱。 “你可以放手吗?算我……求你……” “思乐!” 还没等钟泊有所回应,席夫人便提高音量,气愤地尖叫了一声。 这副模样,与刚进门时,那位柔弱不能自理的妇人,简直判若两人。 ——她终于大声说了一次话。 钟泊思绪万千,过去席夫人总是温言软语,自己稍有反驳,便会垂泪。 搞得好像自己是个恶婿,在欺负长辈似的。 席铭总会一边倒向这位好妈妈,哪怕席夫人的话根本站不住脚。 眼下的场景,倒挺有意思。 不知道席铭如果看见,母亲和妹妹这样争执,会偏向哪一边? 席思乐没见过母亲这样发火,但她已下定决心不去理会。 她再次面向钟泊,企图恳请对方放手。 但这时,席夫人已经忍无可忍,扯住了女儿的胳膊,想把她强行拽走。 “不!我不走!” 面对母亲的紧逼,席思乐看向在场的第三人,钟泊。 可令她失望的是,钟泊并不打算阻止,反而一份吃瓜看戏的样子。 情急之下,她飞身扑向钟泊,然后扶着对方的身体,兀自跪了下来。 席思乐一半哽咽一半悲鸣—— “钟泊!求求你了!我真的不能失去哥哥!” 第76章 求你别吐 席夫人气得双肩颤动,脸色极其难看。 钟泊弯下腰,把席思乐扶了起来,动作不急不缓,甚至堪称温柔。 席思乐怀揣着一丝希冀,抬头看向钟泊,而后者对她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可下一秒,他说出的话,却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尾浇下,让她凉彻心扉—— “思乐,听你妈妈的话,回去吧。” 席思乐不可置信地看着钟泊,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 她一向讨厌钟泊,但与此同时,她也知道对方不讨厌自己。 在过去的五年里,钟泊对她一直很礼貌,偶尔还会主动关心,嘘寒问暖。 为此,她私下里有一点儿得意。 看,她多有魅力!连情敌都会忍不住过来关心自己! 席思乐是一个不谙世事的omega女孩,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喜欢自己,围着自己转。 哪怕是她讨厌的钟泊,也不例外。 她允许自己自由地讨厌别人,却天真地盼望着,对方会喜欢她。 但这一刻,钟泊的表现告诉席思乐,是她自作多情了。 若非如此,怎么她都下跪了,卑微成了这样,钟泊还不愿意满足她呢? “你!” 席思乐一瞬间,怒火攻心,“席铭都不要你,你还死缠烂打干什么?” “思乐!你闹够了吗?” 席夫人非常后悔没带仆人过来,没法把这丫头架出去。 万一,钟泊一时被她气到,真要离婚…… 那,钟家的遗产,岂不是得平白无故地飞走?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思乐会……” “没事的,您先回去吧。我的心意没变,就让我来劝思乐好了。” 席夫人听他这样说,略微宽心。 她拉起钟泊的手,轻轻拍了拍—— “真的辛苦你了,以后我也会多说说席铭,让他好好珍惜你。” 钟泊一阵恶寒,他维持着清浅的笑容,只是那份笑意,完全没有触及眼底。 “哪里,思乐也是我的家人,劝她回头是我应尽的责任。” 席夫人十分受用,如果能让这个不孝女收收心思,也是美事一桩。 等以后钟泊没价值了,离了婚,再找联姻对象,也轮不到这个小妮子。 于是她满意地笑了,最后瞪了女儿一眼,离开了钟泊的居所。 刚才的话,席思乐在一边听得一清二楚。 母亲走后,她怒气依旧,甚至更加肆无忌惮。 尤其,当听见钟泊说要劝自己回头时,她觉得对方真是高高在上极了。 多年以来,自己对哥哥的爱,怎么可能仅凭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轻易打消? 因为他是哥哥法律意义上的伴侣,就可以这么随便地,去践踏她的爱情吗? 席思乐一向胆小,过去从不敢与钟泊正面起冲突。 但今天,她已经破罐破摔了,再丢人也无所谓。 “你,究竟想说什么?” 席思乐气鼓鼓地盯着钟泊,她可不会被这样傲慢的家伙打败! “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和席铭离婚呢?” 钟泊抛出了一个,在她听来匪夷所思的问题。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你耳聋吗?” 席思乐没好气地回答。为什么要明知故问?席家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哥哥! “我和席铭结婚五年,也不影响你喜欢他呀。” “什……” “席思乐,我和席铭的联姻,不会让你失去哥哥。 “同样的,我和他离婚,也不会让你得到他。盼望着我们离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钟泊如同垂怜一般,用指关节的背面,轻轻抚过omega女孩的脸颊。 “你当真不明白?” 这是席夫人打过的地方。 已经红肿了起来,并不可怜,反而有点滑稽。 席思乐的指尖在身后发颤,但很快,她摇了摇头,倔强地挺直脊背—— “只要离婚,哥哥会娶我的! “他和你只有利益关系,你也没被标记!为什么非要占着茅坑不拉屎呢?” 钟泊叹息:“退一步说,就算你们结婚了,又能怎么样?” 席思乐一脸理所当然:“会幸福!这样我和哥哥,就可以永远永远在一起了!” 钟泊看着席思乐,只觉得完全无法理解。 不止是她,他的母亲夏朵也是一样。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omega,都认为结了婚就会幸福呢? 王子与公主的结局,是结婚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但现实不是童话。 不是结了婚,一切就会万事大吉。 婚姻不是一个象征幸福的终点,而是柴米油盐的开端。 “所以你觉得,席铭在外面有那么多的情人,是因为没有和你结婚?” 钟泊无奈之下,又将一个问题抛给了她。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是否定的。 席铭会找席思乐以外的情人,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对自己这个妹妹,没有始终如一的爱情。 席思乐再盲目,也不至于会想不通这个逻辑。 “不,他和那些人,只是逢场作戏……” 她脸色一白,执拗地说,“我才是他心里的第一位……” 钟泊无话可说。 为什么,席思乐看不明白呢? 还是说,她其实是明白的。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选择了执着地,把对幸福的追求,挂在席铭这棵歪脖子树上。 钟泊实在没辙,又不想让席思乐继续纠缠自己,只好下了一记猛药。 他解锁手机,翻出了一段监控录像,展示给席思乐。 画面活色生香,而主角…… 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好哥哥,以及其包养的某一位小情人。 “不……” 席思乐浑身发抖。 她盯着屏幕,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叫床声,胃里一阵翻涌。 在席思乐的心目中,爱情应该是纯洁,不容污垢的。 哥哥没有与钟泊上过床,更没有标记他,故而她一直以为,他对其他情人也是如此。 “为什么……哥哥……” 席铭不碰自己,席思乐安心保持着纯洁,她还傻傻地以为,哥哥也一样。 之所以不做那种事,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结婚。 结婚之后再干那种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钟泊劝道:“所以你该明白了吧,席铭他不过是在哄你……” 席思乐觉得呼吸困难,胃和食道也一抽一抽的。 她完全没听清钟泊在说什么,也没心情听。 终于,某一个瞬间,她一弯腰,在小情人高昂的尖叫中—— 吐了一地。 “……” 钟泊呆住,看着地板上一片狼藉,他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所犯下的过错。 谁来,谁来抢救一下他的地板…… 第77章 骚扰短信 席思乐在钟泊的公寓,哭了一个多小时,消耗了他三大包抽纸。 直到视力都似乎有些退步了,她才收了声,说要离开。 正好钟点工已经把地板清理干净,谭见看这里没什么事了,主动提出可以开车把她送回。 这儿离席家的大宅,隔了两片区,还是比较远的。 加上最近有新闻报道—— 一个高中omega男孩在深夜聚会结束后,说要打车回家,结果至今下落不明。 虽说,现在还是上午,但席思乐作为一个omega女孩,又不会收敛信息素…… 还是小心点为好。 于是,在钟泊的同意下,谭见开车载着席思乐,往席家的方向赶。 席思乐哭累了,上车没多久,就在后座位歪着头,睡了过去。 谭见透过后视镜,见到这女孩毫无戒备心的样子,庆幸没有让她上陌生的出租车。 不是说出租车一定危险,但凡事就怕有个万一。 到了席家,仆人发现自家的小姐坐在一个没见过的高大青年的车上,还睡了过去,眼皮红肿,不由盘问了几句。听说是钟泊的助手,只是送小姐回来的,便没再多问。 这时,席思乐被吵醒,发现已经到了家门口,忐忑不安地下了车。 她耳边萦绕着母亲无情的话,心中慌乱,不敢踏入正门一步。 忽地,大门打开了。 “思乐。” 原本应该去集团工作的席铭,出现在她的眼前。 席思乐见到自己心爱的哥哥,只觉胃里一阵抽痛。 在她眼里,哥哥还是老样子,那么英俊,那么迷人,只是少了一层光。 席思乐心中百感交集,而当席铭呼唤她的名字时—— 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扑进了对方的怀里,却心动不再。 这一刻,席思乐明白,席铭还是她的哥哥,但已经不是白马王子了。 …… 临近中午,钟泊想外出去餐厅吃饭。 当他准备妥当,拿着车钥匙,正欲关门时,忽感一阵绵软无力。 这种感觉,钟泊再熟悉不过。 他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今天的日期,九月一号。 果不其然,omega半年一次的发情期,就快到了。 钟泊目色一沉,退回公寓,忽而没了外出吃饭的心情。 成年后,他的发情期基本上是半年一次,集中在三月与九月。 可今年三月,他准备了一抽屉的抑制剂,发情期却没有如约而至。 到四月份时,钟泊叫来了私人医生。 医生经过检查后,告诉钟泊,他的身体状况十分不理想,如果继续使用各类药剂,发情期很有可能会消失不见。 消失。 钟泊想,这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吗? 每一次发情,因为无法接受任何alpha的信息素,他都过得十分痛苦。 而这样的情况,基本上会持续大约一周。 所以,他只能用药。 抑制发情的药物,并不温和,还有副作用。 注入后,omega会大脑空白,精神恍惚,无法工作。 一周间,他需要早晚各打一次抑制剂,总计十四支左右。 这同样令人感到折磨。 结束后,他两边手肘内侧全是针孔,只能贴上大块的药贴,穿长袖出门。 挂水的效果会好很多,但不方便,吃药见效又慢,所以,钟泊还是选择打针。 总而言之。 如果发情期消失了,钟泊会高兴地直接去环球旅行,以庆祝自己的解放。 “这不是什么好事,而是身体发出的一种预警。” 私人医生如此告诫他,“你身体里有太多残留的药物,它们无法代谢,只会日积月累。” 钟泊苦笑,他当然知道,作为一个omega,发情期消失不正常。 但现在,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不是吗? “还是来了……” 根据自己现在的身体感觉,钟泊推测,最晚不过一周,发情期就会来袭。 今年三月的消失,大抵不过是昙花一现。 幸好,为了以防万一,冰箱里至少预备了两种药,一种推迟,一种抑制。 “唉,烦人……” 钟泊回到餐厅,想找点速冻食物,随便应付过去,不期然又看到了那份煎蛋。 出于好奇,他热完一锅馄饨后,也尝了一口煎蛋。 嗯,还行。 毕竟只是普通的鸡蛋加芝士,撒了点葱花,味道也不可能有多离谱。 钟泊不情不愿地承认,陆予盛比自己做的好上那么一点点。 不能再多了! 吃完简单的一餐后,钟泊依旧有点儿无力。 他回到卧室,躺在床上,试图睡个午觉。 可天不随人愿。 钟泊才在床上躺了不到十分钟,就感受到,体内深处有一股躁动。 因为不是发情期,所以还没有特别难受。 有没有搞错。 昨天晚上,甚至可能一直到今天凌晨,他不是都在和alpha干那档子事吗? 怎么才过了一个上午…… 钟泊觉得氧气不足,呼吸加重,脸也已经红透了。 他伸手抱过小熊布偶,把头埋进柔软的布料里,贪婪地汲取着alpha的信息素。 钟泊的手,紧紧搂着小熊布偶,双腿也搭了上去,夹在两侧。 “嗯……” 闻着熟悉的气味,钟泊感到无比的舒适,神经也松弛下来。 仿佛被alpha抱在怀里,一起回到了阳光充裕的沙滩上。 “陆予盛……” omega开始轻喘,由衷地向幻想中的alpha,渴求更多。 而在omega的脑海中,在那片火辣辣的黄金沙滩上—— alpha已经用强壮的臂弯,热烈地拥住了自己。 “……” 可惜的是,此刻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钟泊并没有因此而沮丧,至少现在,他身处在一个绝对安全、绝对私密的地方。 有了陆予盛的信息素,他一个人也可以玩得很尽兴。 他可以肆无忌惮,而没有任何被alpha发现、被alpha标记的风险。 简直不能再棒了,不是吗。 完事后,他从失神中恢复,把脸埋进了蓬松的软枕里。 omega默默地想,要是发情期也能那么方便地对付掉,不知道该有多好。 这时,手机发出了一声提示音。 钟泊不高兴抬头,疲倦地用手胡乱摸过去,抓住了手机。 而后,他才转了个身,把姿势改为侧躺。 “谁呀,真会挑时间。” 这么想着,钟泊点开了短信。 没有料到。 上面的内容,让他在一瞬之间,寒意上涌—— “小玫瑰,把那个布偶扔了吧。 “下一次,绝对会让你可爱的小嘴,为我发出尖叫的。” 第78章 排查 几乎是反射性地,钟泊看向了窗户。 帘子是拉上的,应该没有从外部偷看的可能性。 钟泊没有放松警惕,短信来自未知号码,他又屏息读了一遍。 里面至少包含两个信息。第一,对方知道他的信息素气味,第二,知道他有个布偶。 另外,最让他惶惑的,就是这个“下一次”。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平时,钟泊必然以为对方在故弄玄虚。 但偏偏,刚才的他,是在…… 莫非。 对方是知道他干了什么,才会这么恰到好处地,发了这条短信…… 卡在这个点,不是碰巧,而是蓄意为之。 换而言之,有人在偷窥自己。 钟泊汗毛直立,先前的满足与困倦,因为这个念头的出现,荡然无存。 不能放过这个可能性。 哪怕是杯弓蛇影,最后证明这只是一条单纯的骚扰短信,他也不能放下戒备。 钟泊定定地看着帘子,完全遮光,没有留一丝缝隙。 不可能是外面。 那……只有从里面了。 卧室里开了灯,明明那么亮,钟泊一时之间,却觉得这里藏了无数只眼睛。 它们的视线,如同蛛丝一般,结成了一张大网,把omega裹了起来。 从头到尾,无处可躲。 没错,这套公寓房里,也是有监控的。 是钟泊自己安的。 可会不会,有其他人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装了别的监控? 又或者,对方有黑客技术,篡改了房里的监控系统? 此时此刻,钟泊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两个可能。 …… 半个小时后,谭见带着三位黑客来到了公寓。 几人带着专业设备,开始严密的排查、检测,一直忙到了晚上。 他们发现这里既没有多出新的监控设备,系统也不存在被黑的迹象,一切正常。 一位黑客建议,如果真的担心,可以把所有监控都卸下来。 钟泊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拒绝。 次日。他又细细检查了一遍,同时请了一位新的黑客,结论仍是一样。 房子里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可疑。 谭见看钟泊如此紧张,问:“害怕的话,为什么不拆下监控?” 钟泊摇了摇头:“万一对方的目的,就是让我因为害怕,而放弃监控呢?” 他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以后我小心点就是了,至少在浴室里没监控。” 看来,以后是不能把陆予盛,带进卧室了。 出格的事,也一律不能做。 在弄清楚真相之前,哪怕对方在虚张声势,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钟泊发现谭见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一直憋着。 “怎么了?” 谭见不是一个擅长隐藏心事的人,钟泊示意他有话快说。 “会不会是……陆予盛干的?” “……” 钟泊满头问号,“我还以为,你会怀疑席铭呢。” 谭见小小尴尬了一下,立刻否认。 他对席铭有过一定的调查,知道对方的性格,嗯,一部分性格。 席铭讨厌钟泊,如果是打击报复,那么的确有可能。 但是,发这种露骨的骚扰短信,完全不是对方的风格。 这人和钟泊,都做了五年合法夫夫了,真要干点什么,用得着发这种下三滥的东西? 谭见不相信是席铭干的,而发短信的人,又显然对钟泊的近况有所了解…… 这样一来,陆予盛便有点可疑了。 谭见不了解陆予盛,加上绑架一事,因此觉得还是保持谨慎为上。 钟泊听了谭见的一通分析,笑道:“所以,你是觉得我没眼光,找了个下三滥的床伴?” 他和陆予盛能做的都做了,至于发这样的短信吗? 如果真的是对方,那目的是什么?调情,还是吓唬他? 仔细看短信的内容,也不像啊。 他在床上,都不知为陆予盛尖叫过多少回了。 谭见依旧严肃,说出自己的分析—— “说不定,他是想让你因为害怕,而依赖他。” “嗯……” 钟泊沉吟,虽然不太相信,还是决定听一听,“接着说。” “你是一个独立的omega,他用金钱和肉体约束不了你,就想从其他方面入手。” 即便说着大胆的台词,谭见还是摆着一张扑克脸。 “比方说,让你先陷入危难,然后从天而降,扮成一个英雄,去拯救你。大部分alpha都希望有个可以崇拜自己的omega,他也可能就是为了这个,才这么做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可能是想让你觉得,一个omega独居很危险,从而彻底投入他的怀抱。” 钟泊知道,确实有人喜欢玩这种英雄救美的诡计,好抱得美人归。 但放在陆予盛的身上,有点说不通啊。 回想当初,陆予盛在假面舞会上,向他求婚的时候,明明是一个劲儿地把他往火坑里推,哪儿来的英雄救美。但凡那个混蛋有这样的心思,都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没有退路。 要不是后来学长帮自己说话,他早就社死了。 虽然现在,他也已经无限接近于社死,但学长的发言,好歹给他挽留了一点颜面。 总体上说,钟泊觉得,这种阴暗的角色,与陆予盛的形象毫不相干。 自己去做这一类坏事的概率,都比陆予盛要来得高。 钟泊和善地走过去,拍了拍助手的肩:“想得很好,下次不许再想了。” 谭见看所长不信,也不失望。他会继续跟进这件事的,陆予盛那边,自然也会警惕。 “对了,关于之前,屋里死猫的事……” “已经按你的意思,撤案了。我对警员说,这边找到了主谋,打算私下和解。” 钟泊点了下头,没有深入问。 他不乐意让人知道自己与钟菲有过冲突,尤其是警方。 “还有,” 谭见补充道—— “宋之江那边给了回复,说同意见面,这几天都有空。” 第79章 咖啡馆的会面 三天后,在一家咖啡馆的二楼包厢,钟泊与宋之江见面了。 两人过去只在时印名下的私立医院有过一面之缘。 如今时隔几年,宋之江对于钟泊的印象,仍没有太大的改变。 当初,宋之江在院长办公室见到对方,觉得对方在现实中的形象,与网上照片截然不同。 温和有余,却没有半点omega独有的柔软。 抛开外在长相不谈,钟泊面色冷白,裹在黑色的长风衣里,笼罩着一层如雾气般的静穆。 尤其是他的双眼,黑沉沉一片,让宋之江有些不适。 说难听点—— 如果不是知道对方的身份,宋之江几乎要以为这个omega是个法医,或在殡仪馆从事工作。简而言之,就是少了些活力与生气。 “钟先生,听你的助手说,你想要见我。” 宋之江谈吐有礼,“现在,可以说一下原因了吗?” 这时,有一名店员敲门,进来后,端上了两杯加冰的蓝山咖啡。 宋之江没有点东西,所以,应该是钟泊请的。 钟泊说:“这是我过去一位员工开的店,随便尝尝,不花钱。” “谢谢。” 宋之江没有推拒,继续问:“钟先生找我,是公事,还是私事?” 钟泊笑了笑,说:“没必要分那么清楚。不过硬要说的话,应该是私事吧?” 他看着宋之江,不知是否是太主观,总觉得这人与当年医院里的天才医生,不太一样了。 这种不一样,与时光无关,与气质无关。 宋之江看上去,还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但一个人脸上的气色与细节,却骗不了人。 即便行动上伪装得再到位,身体却是诚实的,难受、疲倦、悲伤,都会反映在脸上。 这也是为什么一个人既不哭泣,也不倾诉,别人还能发现其与往日不同的原因。 此刻,宋之江就给了钟泊一种,十分疲累的感觉。 “我听院长说,你最近工作表现不佳,还因为误判,延误了一个患者的病情。” 钟泊在这次会面前,做了更为细致的调查,“就连论文,也变得乏善可陈了。宋医生,我今天看你的气色不太好,是生活上遇见什么事了吗?” 宋之江不明白,之前还说是私事,怎么又问起了自己的工作。 而且,听对方一副很了解情况的样子—— 如果只是院长在交谈中,随口提及了一两句,应该不至于说那么仔细。 反倒……像是经过了专门的调查。 “钟先生,就算你是时印的董事,负责我工作考核的人,也不是你吧?” 宋之江不想拐弯抹角,认为对方的目的,一定不是关心他工作状态那么简单。 “如果有话,还请直言。” 钟泊并不着急,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咖啡。 有点苦,尚可入口,比不上岛上的,但300元一杯还算合理。 当放下杯子,他终于进入了正题:“我知道,你在和我妹妹钟菲交往。” 宋之江眼皮一跳,没有追问对方是如何得知的,而是说:“我和菲菲交往不久,还没有正式登门拜访她的家人,如果冒犯了你,非常抱歉。” 钟泊弯起眼眸,说:“哪里来的冒犯?舞会那天,你也在场吧?既然都看到了,就该知道,我和钟菲关系其实不好。” 宋之江迟疑地问:“那你找我来……” 钟泊没等对方说完,便话锋一转:“关系不好是一回事,但她到底是我的家人,一旦发现她身边出现可疑的人物……” 他犀利的目光,投向宋之江,好似包罗了千言万语。 可疑? 宋之江握住杯子的手,已经冻得发僵。 “钟先生,我猜,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和菲菲是真心相爱,没有告知她的家人,只是因为我的工作太忙,这是我的疏忽,我向你道歉。” 他的发言也算合理,但钟泊不可能被糊弄过去。 “真心相爱?那在舞会上,钟菲当众出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护住她呀?” 钟泊一哂,正当宋之江急于解释时,又拿出了一支录音笔。 “你是怎么爱她的,我是不懂。不过嘛,她的想法,宋医生可以听一听。” 什么意思? 宋之江完全不明白钟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照对方的意思,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里面是一段不太清晰的录音,听嘈杂的背景音,地点似乎在一处酒吧。 两秒后,音频中先是传来一次酒杯相碰的脆响,而后是一个醉醺醺的女性的声音。 “林哥,还是你好……呵呵,这么贵的酒,随我点。” “小菲,你不是交了个什么医生男朋友吗,他不给你花钱?哎呦,太抠门吧!” “给医院打工能有几个钱?也就给我付付房租!哪像林哥你,做烟草生意,可赚了吧?” “嗐,今年行情不好,也就有个几千万吧。去里面吗,我搞了点好东西,能让你爽翻天!” “去什么去,上次你趁我迷糊,还搞我呢!别招人厌,烦!” “一起去玩玩吧,你不是想要那个限量版的包吗,哥给你买!” “行吧,反正我男友也是个虚的,便宜你了!我先警告你,可不许事后耍赖啊!” “才几个钱呀,我俩中学就认识了,还能赖这账……” 两人的对话越来越远,录音就此播放结束。 宋之江诡异地沉默着,他已经认出了这个女声,正属于自己的女友钟菲。 但是。 他没有爆发,没有颤抖,更没有拍案离席。 宋之江在等待,等钟泊说出真正的目的。 如此大费周折,又是调查,又是录音,到底想要做什么? 钟泊观察着宋之江的脸色,发现对方虽然面上难看,但没有愤怒。 正常人发现恋人背叛,私生活还如此混乱,伤心之余,肯定会怒发冲冠,跑去对质吧? 但宋之江没有。 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为此纠结的神色。 甚至,钟泊发现,对方这时的全部注意力,仍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没有任何回忆与钟菲过往的表现。 太反常了。 仿佛钟菲这个给他戴绿帽子的女友,是个虚构出来的人物一样。 哪怕和自己只是表面夫夫的席铭,知道类似事情时,都因为丢面子而气得不行呢。 宋之江…… 这人不仅不爱钟菲,甚至也不会因为被绿,而自尊心受挫。 可见,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男女关系上。 钟泊目光流转,还是决定进一步试探对方。 “你也听见了,宋医生。你口中的真心相爱,并不牢靠。” 他云淡风轻地笑起来,与宋之江对视—— “如果你不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那么,我希望你们可以分手。” 第80章 什么计划 宋之江听后,目光转冷,声音平和不再。 “钟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菲菲是两个独立的成年人,插手我们的私事,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吗?” 钟泊身子向后,靠上木质椅背,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让人难以回绝的强硬。 “宋医生,钟菲虽说只是个私生女,但她只要还一天姓钟,我就不可能不去管她。” 他优雅地拉开小奶盒的密封纸,把牛奶倒入冰咖啡中,轻轻搅拌—— “你在半年前,光速与前任分手,然后找上了钟菲。我怀疑,你是盯上了她的身份。加上现在,她马上会继承到一笔巨额遗产,你就更舍不得放手了,不是吗?” “这些,都只不过是你的推论!” 宋之江语气激烈起来,“我清清白白,所得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当医生挣来的!连菲菲的房租,也是我一直在付!她现在有多少财产,将来会有多少财产,我根本想都没有想过!” “哦?” 钟泊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反应,“不是为了钱?那总不可能,是为了爱吧?” 宋之江进退两难,硬着头皮说:“我……不管她怎么想,至少我是真心爱她的。” ——还嘴硬。 钟泊有点儿无奈:“行吧,那你说说看,看上她哪儿了?” “她……” 宋之江刚张开口,就卡壳了。 他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被人强行追着要求说明喜欢钟菲的原因。 原本他准备说,钟菲年轻漂亮,性子活泼烂漫,正好与自己互补。 但有了方才的音频,这个理由怎么看也站不住脚。 与私生活混乱相比,这些优点似乎已经不值一提了。正经人谁会选钟菲做对象啊…… 为了财产,反倒成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不然,声称自己早知道钟菲的德性,而自己就是犯贱,偏偏很好这一口? 会不会太牵强了点…… 见宋之江半晌说不出话,钟泊忽地有些理解对方。 接受采访的时候,也时常有人问他,喜欢席铭哪一点。 幸亏钟泊事先有准备,不然可能还真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他最经常的回复是——席铭顾家,有责任心。 只不过这个家,指的是对方的母亲席夫人与妹妹席思乐,与自己没半毛钱关系就是了。 “说不出来?那就和她分手吧!” 钟泊眨了下眼睛,“这可不是我口头说说。你知道的,我很有钱。权嘛,我的研究所正在与科学院及军方合作,大人物也是认识不少的。再不济,买几个明星送钟菲床上去,吹吹枕边风,你觉得到时候,钟菲还会要你吗?和你不同,我这个妹妹,可不是非你不可啊!” 宋之江才听到一半,背上已冷汗密布。 到最后,他面如死灰,若旁人不知内情,还以为他有多痴情呢。 钟泊脸上笑盈盈的,看着对方的反应,犹如一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钟先生,我、我真的不能和菲菲分手……” 宋之江无计可施,只得放低姿态,语气几近于乞求。 “真的!你想要什么吗?或者,有什么事,我可以为你去做?只要你不拆散我们!” 直到现在,宋之江依旧看上去深情款款,似乎无法对钟菲放手。 但,他脑中所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无法接近钟菲,获取对方的信任,他该怎么完成复仇? 难道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就这样白白地死了,连加害者的一句道歉都无法得到? 不,他要的不是道歉。他要对方的命! 宋之江恳切地看着钟泊,再度说道:“我是真的,真的不能没有她!” 这不是无用功。 他觉得,如果钟泊真认为自己可疑,想让钟菲与自己分手,早就直接行动了。 像对方这样可以轻易拿捏别人的家伙,如果不是别有所图,怎么会肯花时间,与自己来一次深入对话。 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通知?呵,那可真是好心。 很抱歉,宋之江不会相信。 因为早在见钟泊第一面的时候,他就有一种直觉—— 这个omega绝非善类。 钟泊面对他的请求,有些许沉默。 他打量着宋之江,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似乎确认了什么,再次微笑。 “可以。” 宋之江见钟泊不再打哑谜,松了一口气。 “谢谢,太感谢了!那么……请问您有什么事,是想让我去做的吗?” 他的口吻,比一开始更加恭敬,生怕对方反悔。 只要力所能及,他都会去做。 为了报仇,他已经决心舍弃掉很多东西。 安稳的生活,亲密的恋人,甚至是近二十年的学医梦想。 钟泊佯装思考,又喝了一口咖啡,过了几秒,徐徐道—— “那就请宋医生,把你的计划全部告诉我吧。” 宋之江闻言,才放松下来的身体,再度开始紧绷。 包厢内明明打着空调,他却可以感觉到,身上的汗水已经浸透了里侧的衣衫。 计划。 为什么要说这两个字? 宋之江知道,钟泊调查了自己,那么对方究竟调查到了什么地步? 钟泊说,怀疑自己觊觎钟菲的那笔遗产,所以自己的家境,对方大概率查过。 那母亲与妹妹的事呢?对方也知道了吗?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宋之江强装镇定,反问道:“钟先生是在说什么计划?和医院有关吗?” 钟泊没有多费口舌,直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订好的纸,放到宋之江的面前。 这正是之前谭见给他看的、有关宋氏母女与钟菲过去的资料。 看着宋之江一页页翻阅文件,钟泊用勺子轻轻晃动咖啡,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当然是……你复仇的计划。” 第81章 为了遗产 当两人结束对话,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钟泊从咖啡馆的二楼下来,留宋之江一个人在包厢沉思。 这段时间,谭见点了杯芭菲,一直坐在一楼的圆桌后,等待对方。 他戴着一个无线耳机,而连着的窃听器,则在钟泊身上。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宋之江是可能会走极端的人,如果知道秘密被钟泊发觉,说不定会动手伤人。 见了钟泊的身影,谭见起身出门,去把停在附近的车开过来。 没过一会儿,两人都坐回了车上。 “你都听见了?” 钟泊坐在副驾,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问谭见。 “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去见宋之江,这很危险。” 谭见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注视前方的道路。 钟泊回答:“我不是带着你给的窃听器吗?不会有事的。” 谭见依旧皱着眉,只是一个窃听器而已,并不能保证钟泊的安全。 万一宋之江私藏了利器,哪怕自己听见动静后立刻冲上二楼,也已经晚了。 谭见沉默一会儿,说:“我过去还以为,你不在意钟菲,也不想理会她的死活。” 自从跟着钟泊,五年来,他发现对方去见钟菲的次数,屈指可数。 两人关系不好,一般是钟菲主动挑衅,而钟泊冷漠应对。 这让谭见觉得,钟泊是完全不在乎对方的。 都说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遗忘。 钟泊可能是把对方当成一团垃圾,扫进了记忆的角落,平时完全不会想起。 但今天,他与宋之江的对话,彻底推翻了谭见过去的猜测。 “你错了,我在意她。” 钟泊利落地反驳了谭见,放在以前,这十分少见。 “我和宋之江一样,对她在意得不行。” 说着,他微微一笑,“但我不可以表现出来,从前是为了我爸,现在是为了我自己。” “因为……她是钟厉先生的私生女?” 谭见知道,钟泊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一些感情可能在心底藏得很深。 所以,他只能从最显而易见的表层去推断。 “算是吧。” 钟泊简单回答一句,补充道,“你看我耳朵上,是不是有一个浅浅的疤?” 谭见抽空看了一眼,确实有。 因为实在太浅,几乎是一个小点,所以谭见过去没有太留意,还误以为是耳洞。 “钟菲十几岁的时候,和同伴把我堵在一家废弃工厂,先是打了一顿,然后……” 钟泊回忆起过去,不由微笑起来,“用生锈的钉子,刺穿了我的耳朵。” 那时自己十五,钟菲十四,正值少年时期,是心灵脆弱而幽昧的年纪。 回去之后,他没有包扎,而是捂住流血的耳朵,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父亲。 “其实,我不应该对我爸说的。” 因为母亲的死,他与父亲的关系变得疏远而怪异,时常冷战。 但当时,他很少受到别人如此直接的暴力对待,无措之下,还是去找了父亲。 然而—— 父亲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说,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儿错? 也正因为这样的包庇…… “钟菲没有受到任何责罚,连一顿骂都没有挨。” 后来,管家为他上药,还送到医院,打了破伤风针。 身上踢打出的淤青,没过多久就好了。 但奇怪的是,耳朵上的伤流血化脓,反反复复的,持续了一整个暑假。 “父亲去世后,我见过她一面。她看上去一点也不伤心,还说晚上要去蹦迪。” 钟泊一直在微笑,但谭见知道,这绝不是释怀的表现。 “你知道吗,其实她应该难过的。” 因为父亲不在了,那就意味着…… 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伤害她,以及她的大哥了。 为什么算上钟昊天?当然,是为了遗产呀。 和钟菲只想要自己的那份不同。 一想到钟厉的遗产,要分给这两个外人,钟泊就想发疯。 不是因为有多少钱,而是,那些本该是自己的东西。 是他的父亲,他的家,他的财产,其他人……其他所有人,都不配。 …… 吃过午饭后,因为临近发情期而产生的不适感,再度来袭。 钟泊躺在床上,闭目小憩,同时心里想着,这段时间就不要外出了。 万不得已,非要外出,也必须带上抑制剂。 此刻,钟泊虽有点燥热,但出了骚扰短信一事,他不敢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只能强迫自己入睡。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他迷迷糊糊的,预感到自己正要进入梦乡。 俄而,一阵急促的电铃,赶跑了他的瞌睡虫。 钟泊之前忘记调静音,被这么猛地一吓,顷刻间掀开双眼,坐了起来。 他气急败坏抓过手机,按下通话键,原来是席铭打来兴师问罪的。 说是自从席思乐从他那儿回来,对自己的态度变了,还时不时躲着自己。 席铭问:“说!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md白痴! 钟泊被吵醒后,本就不快,一听说还因为这种小事,顿时脾气上来了。 “不就是展示了下你的光辉战绩?呵,你还挺会装,她居然一直以为你是个处。” 当时的席思乐,在吐完后,一边哭一边诉苦。 让钟泊听了,不由一脸“老人地铁手机”的表情,着实迷惑。 “就这么想在她面前抹黑我?你这是蓄意报复!” “把你做过的事展示出来,这叫抹黑?这叫报复?” 不知是否是因为临近发情期,钟泊变得十分暴躁,“席铭,别搞得自己跟朵白莲花一样,你不吊着她,她能受这样的打击?” 钟泊一直知道,席思乐对这个哥哥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展示视频,就是为了让席思乐明白,她不是席铭的唯一,也约束不了对方去外边浪。 但钟泊没想到,两人不仅没有生米煮成熟饭,甚至连一个吻都没有。 席思乐过于纯情,不仅没有这种阅历,连相关的片子也没看过,因此大受打击。 她沉浸在哥哥已经“脏”了的事实当中,无法自拔。 并且,钟泊还得知,席思乐在席铭结婚那天,因为已经打算放弃,所以哭得稀里哗啦。 原本可以解脱的。 但席铭那个渣,当天抛下了名义上的伴侣,反而去温柔安抚她。 席思乐觉得,这很像某个偶像剧里的剧情,所以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钟泊左思右想,席铭这不就是一边在搞暧昧,一边给人发妹妹卡的渣男吗? 说对方是中央空调,那都是好听的。 席铭闻言,罕见地没有立刻回嘴。 沉默良久后,他开始诉说,语气是少有的沉重。 “思乐一直是我的家人,我真的把她当妹妹。可她喜欢我,我也没办法,而且她很依恋我,还专门去模仿了昔儿的打扮……我只是不舍得拒绝她,让她难过。” “嘟——” 钟泊没等对方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再听这两个人又臭又长的情爱纠葛,他就是小狗! 第82章 湖边烛光 翌日,天色渐暗。 钟泊正坐在沙发上,打算发短信给谭见,让对方下班后给自己买一份晚饭。 好巧不巧,这时陆予盛冒了出来,不由分说把omega拉上了车。 “你再这样,我都可以告你绑架了!” 钟泊坐在一台布加迪限量级超跑上,对陆予盛唐突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想着,对方上次开的车,好像是科尼赛克吧。 来国内这才多少日子啊,这么招摇,不怕拉仇恨吗? 钟泊平日里开的车都很低调,市场价绝不超过三十万,颜色与车型都中规中矩。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他很注重这点,所以几乎不会主动去炫富,免得有人眼红生出事端。 但…… 陆予盛毕竟是个s级alpha,天天这么高调,反而符合对方的形象。 钟泊想了想,觉得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还是不去评价为好。 “亲爱的,你早就可以告我了,不用等下一次。” 陆予盛开着车,若有所指地说道。 钟泊知道,对方指的是上次把自己绑架到海岛上的事。 “当时我只是顾及名声,这次可不一定!” 他给予反击,同时经对方那么一提,又在心里暗暗觉得不妙。 被绑票后逃走,非但不去起诉,还又一次和绑匪滚上了床单。这是什么行为? 钟泊有点小慌张。 不会他自以为清醒,可实际上,还是中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毒吧? 要命。这个alpha可真要命。 正当钟泊忧心忡忡,盘算着要不要抽空,找个心理医生咨询一下之际,发现车已经开进了一条林荫大道,看周围的风景,这里应该是公园之类的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儿?” 都快七点了,不去吃晚饭,来公园散心? 陆予盛脑子抽了什么风,干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快到了,你等会儿就会知道的。” 钟泊想,很好,看来他们的目的地,就是这座公园没跑了。 没过多久,车停在了湖边。 陆予盛下车,十分绅士地绕到另一边,给钟泊拉开车门。 他的手覆在车门的边角,像是在防止omega出来太急,而无意撞到。 钟泊才下车,没走几步,就明白了alpha在这个时间点,带自己来到这儿的用意。 在不远处的湖边,摆放着一张高档的长餐桌。 雪白的桌布上,铺着精美的食物,以及银色的餐具。高脚杯旁,还放了两瓶红酒。 “你还会做这种事?” 钟泊表示惊讶,在他看来,陆予盛的浪漫细胞和象牙一样稀少。 在假面舞会过后,两人共处的时光,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至于游乐园那次,纯属意外。 陆予盛对omega的直言不讳表示抗议。 其后,他话锋一转,神色暧昧—— “你这是在暗示我,对你更用心一点吗?” “我饿了,快吃吧。” 钟泊面对这样的调情,只是敷衍了一句。 他可不希望陆予盛对自己更加上心,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了。 如果真像普通的情侣那样,吃饭逛街看电影,他反而会觉得浪费时间。 两人面对面落座,陆予盛没再多话,示意一边的侍者可以开始了。 侍者低眉顺目,开启酒瓶,为两人倒酒。 玫红的酒水在玻璃杯中摇晃,迷人的芬芳,让人光是闻着,就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长桌的中央,点着一排低低的白蜡烛,烛光摇曳,映照在湖面上,犹如星星点点。 太阳西落,湖边的灯塔亮起,所以并不会太暗。 钟泊拿起刀叉的时候,发现侍者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不见了踪影。 温柔的晚风掠过,波浪轻拍岸边,发出了悠扬的水声,听着让人无比惬意。 湖边的烛光晚餐,对钟泊来说,算得上是个新奇的体验。 电视里见得多,但从没有人会为他这么做。 “你给了我很多第一次。” 钟泊在进餐时,忽然有感而发。 真要讲起来…… 绑到海岛上也好,假面舞会上求婚也好。亦或是送宝石花束与古金币,在摩天轮上亲吻。 之前都没有人会对他这样做。哪怕以后分开,一定也会留下很多回忆吧。 陆予盛给予回应:“以后,会有更多的。” 钟泊只是笑笑,没有多说。 以后啊,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开头美好,后来却一地鸡毛,相看两生厌。这种事情,可太多了。 不去相信别人的承诺,才是最好的。 更何况,一方眼中的承诺,指不定只是另一方的信口一说。 遇上这种情况,该有多尴尬。 “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我就不会让你,再露出这种表情。” 分明是在夜里,陆予盛的目光,却亮得惊人。 钟泊不明白,对方说表情…… 自己方才是什么表情?不就和平时一样吗? 他下意识看向一侧湖水中的人影,太暗了,还在晃,什么都看不清。 陆予盛又在瞎说八道,天色这么暗,能看清楚什么表情。 于是,他无视了这个词,反问:“在一起?我们现在,不就是在一起吗?” 钟泊发问时,没有抬起目光。 他不再看湖水,而是观察起地上的各色花朵,看它们竞相绽放,散发出淡淡的芳香。 唯独,不去看alpha的眼睛。 仿佛这样,他就能在对方牢笼一般的注视下,把自己藏起来。 “钟泊,你看着我,听我说。” 陆予盛并没有在开玩笑,似乎十分认真—— “只是上床,这不叫在一起。 “我想和你正式交往,然后,结婚。” 第83章 扭曲 ——结婚。 钟泊困惑地眨了下眼睛,刚刚……他是不是听见了一个很荒唐的词。 “你在说什么?” 他小声地呢喃,像在问对方,又像是在问自己。 “你已经听见了。” 陆予盛平静地陈述着,目光坚定如磐石,似乎不可动摇。 他看着omega有点儿慌乱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口。 “好,既然你要问,我就再说一遍。只是这一次,你不能再装作没听清了。” 话落,陆予盛离开席位,来到omega的身边。 他不容否决地牵过了钟泊的手,蹲下仰视着omega。 alpha的神情庄重,视线专注,一如在红地毯上求婚时那般,令人头晕目眩。 只不过今夜,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要你,钟泊,和我结婚吧。” 陆予盛的声线无比平和,仿佛是经过深思熟虑,而非一时冲动才这样做的。 在这番平和的表象之下,omega可以感受到一种深沉的情愫。 如厚重冰层下的海水一般,汹涌不息。 一旦卷入,自己便会似一片薄冰,倾覆其中,融化消解,失去原本的样子。 “……” 钟泊有些发怔,他不觉得感动,只觉得可怕。 和陆予盛结婚,一起生活,共建家庭…… 或许,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未来,可钟泊并不想要。 他见过父母的婚姻,自己也经历过一次,并不是多么美好的体验。 自己那一段就算了,反正是开放式,不幸福,也称不上悲惨。 非要形容,就是冰冷而自由,钟泊已经习惯了。 但他的父母,钟厉和夏朵不是这样,他们有的是一段真实的婚姻。 钟泊至今都认为,自己的父母一开始是相爱的。 夏朵不必多说,她的心情都写在日记里,包括对钟厉的爱与崇拜,更是一览无余。 至于钟厉,当时的他已年轻有为,事业蒸蒸日上,是国内一众豪门心目中联姻的首选。 他本可以像席氏那样,攀个高枝,日后过得定然更加顺风顺水,未来一片坦途。 但他没有,而是选择了家境一般的夏朵。 夏朵的父母都是数学家,算高知家庭,但没有大富大贵,只能保证有房有车,衣食无忧。 这样的家境,相较于钟家,顶多是不会拖后腿的程度吧。 即便如此,钟厉还是选择了她,甚至是主动追求。 于是没过多久,十八岁的夏朵就沦陷了,她放弃大学,与之结婚了。 钟泊想,如果不是真心喜欢,钟厉怎会去追求夏朵呢? 当初多少人都觉得,钟厉的行为是自降身份,而夏朵是小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所以,哪怕钟厉没有亲口说过,钟泊也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曾经相爱过的。 可惜,人心易变,再美好的东西,也会有腻味的一天。 钟厉与夏朵的婚姻以悲剧收场,如兰因絮果,令人唏嘘。 而作为他们的儿子,钟泊没有见过幸福,对于婚姻,更是毫无期待。 并且,钟厉也是这样教导他的—— “作为一个omega,你不该期待丈夫,也不该期待婚姻。” 那一天,钟泊得知了父亲与席铭签下的开放式婚姻协议,所以跑去质问对方。 ——为什么故意不说? 钟厉明明知道,就算一开始说了,自己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对。 “因为我想让你失望。” 当时的钟厉,如此回答,“对婚姻失望,对其他alpha失望。” 钟泊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一个父亲,对omega儿子说出这样的话。 仿佛,这个人不希望自己通过婚姻,获得幸福一样。 “有些omega总以为结了婚,一切都会变好,麻烦也会迎刃而解。” 钟厉进一步作出解释,“钟泊,作为我的孩子,你不应该对这些心存幻想。” 听到这里,钟泊终于弄清了一部分真相。 说起来,也真够矛盾的。 他的父亲,一边对他充满控制欲,而在另一边,又希望他可以独立。 至于协议…… 那份开放式协议的真正用意,不是为了保障自己的自由,而是为了保障席铭的自由。 什么样的自由?当然是正大光明,出轨的自由。 钟泊一开始还没想明白—— 钟家给了席氏那么多钱,席铭是怎么敢在结婚当晚,抛下自己去安抚妹妹的。 原来,都是因为这份协议。一切都是钟厉默许的。 如果没有这份协议,席铭哪怕出轨,也偷偷摸摸、忐忑不安,生怕惹恼钟厉吧? 可有了这份协议后,席铭便再无顾及,只要不上新闻就行。 完完全全,肆无忌惮。 钟厉,他的好父亲,是清楚知道他对出轨这件事,抱有心理阴影的。 而钟厉为了让他失望,不仅把他推给了一个没有感情的丈夫,甚至变相鼓励对方出轨。 简直像是精神病发作,没吃药一样。 而面对这一切的钟泊…… 哪怕不爱席铭,对,哪怕不爱,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 看见对方那么频繁地出轨,把婚姻当成一层遮羞布,也会怀疑起婚姻的可靠性。 怀疑一旦开始,信任也不复存在。 对婚姻的期待,自然也一样。 ——真是值得称赞的教育。 钟泊无不讽刺地想,他的父亲成功了。 席铭的行为,让他彻底明白,婚姻只是法律契约,没有任何神圣性。 可是,父亲一开始,为什么要隐瞒协议的存在呢? 难不成,对方是觉得,他对席铭心存幻想,所以要先给予希望,然后再打破吗? 这样可以失望得更彻底一点? 多可笑啊。 钟泊说:“我从来没有期待过席铭。” 钟厉听后,却满不在乎地笑了:“不,你有。” 他的目光如此深邃,仿佛看穿了儿子的内心。 “你期待自己结婚后,生活就会改变,你可以忘记过去,忘记你的母亲,甚至摆脱我,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钟泊被他正中软肋,脸色苍白,抿着唇,没有反驳。 “你这么天真,我怎么能让你如愿?” 钟厉阒黑的双目,宛如一道深渊,“钟泊,收起妄想。现在的你,是摆脱不了我的。” 于是,钟泊没再说话。 他浑噩地想,原来,是自己理解错了。 父亲并不希望自己独立,他所希望的,是孤立。 对方在通过制造不信任感,让自己与周围人隔绝,从而无法依赖其他人。 为的,是更好地控制自己。 这就是所谓的父爱吗? 钟泊不知道,也不想问。如果问及对方这样做的原因,估计也只能得到一句—— 这是为了你好。 母亲死后,父亲就对自己很严厉,看得也严,更关键的是,嘴里没什么好话。 钟泊也时常在心里,骂对方是个控制狂。 可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让他深刻地意识到,对方的控制欲已经几近扭曲。 并且,长期在这样的训诫,或者说洗脑下—— 钟泊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扭曲了。 于是,面对陆予盛的示爱,他平淡如水地,说出了这么一句。 “我们就这样,保持着情人关系,不好吗?” 第84章 omega不想负责 omega这样说着,表情上没有任何的心虚与歉意。 空气中,原本与地上的花香一样淡然的alpha信息素,骤然变得浓烈。 缠绕在omega的周身,染上了隐约的压迫感,似乎在暗示着alpha的不快。 陆予盛的眼神变了,温度在一寸寸冷却。 他挺直身躯,用玩味的语气,品味着omega方才说的那个字眼:“情人?” 钟泊不喜欢周围的信息素,但还是回应了对方。 “你才二十五岁不是吗,为什么要那么急地,做出决定呢?” 他觉得,陆予盛是个强势而专断的人,从求婚一事就可见一斑。 与其向对方说明自己的排斥,还不如从对方的角度出发,反而好令人接受一些。 他补充道:“作为一个alpha,三十岁结婚,都不会太晚。” 陆予盛不屑地笑了,因为他听了这套说辞,知道omega又在敷衍自己。 从来都是敷衍,真心话一句不说。 陆予盛讨厌这样,换了其他人,他绝不会想见对方第二面。 偏偏,这个人是钟泊,是他早就认定的omega。 他必须忍耐,必须强压下内心的怒火,否则,会吓跑对方的。 “钟泊,你是不是忘了我在岛上说过的话?” 陆予盛站起身,神情冷漠,眼神却无比热烈,“我说过,我是认真的。” 他的右手抚上钟泊因为夜风而微凉的脸庞,掌心的温度,烫得让omega瑟缩了一下。 “你根本不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 钟泊当然不知道,因为他失忆了。就算没失忆,五年前,他们也已经分手了。 等待。这个词真奇怪。 如果陆予盛过去对自己是认真的,又怎么会分手,又怎么会需要等待? 经过相处,钟泊发现,除非涉及原则问题,自己很容易对这个alpha妥协。 假设当初陆予盛不愿分手,只要态度强硬些,他们应该就不会分开了吧? 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 他已经失忆,已经与另一个人结婚,甚至现在,也在等待着与对方复婚。 钟泊忽地有点心塞,与其等待…… 陆予盛当初为什么不回国找自己? 为什么不赶在自己结婚之前,把自己抢走呢? ——等待什么的,根本毫无意义啊。 父母让他明白,爱情美好而易逝。 席铭让他明白,婚姻只与财产有关,除此之外,保护不了任何东西。 这个alpha却在他经历这一切后,突然冒出来,说一直在等自己,还要和自己结婚? 钟泊只觉得荒唐,想笑。 出于某种不明的情绪作祟,他的态度更加冷淡—— “我从没有让你等我,如果有,很抱歉,我已经忘记了。” 话落的一刹那,信息素冷至冰点,omega裹在其中,如覆寒霜。 陆予盛抽回了手,俯视着钟泊,心想,这就是自己等了五年,换来的回答。 一句冷冰冰的,“抱歉”。 多么冷酷无情,像极了当初在大学,对方提出分手的样子。 不,不仅仅是那一天,钟泊一直都是这样。 明明当初,是对方主动的。交往之后,omega却变得忽冷忽热,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一直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心喜欢自己。 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也是这样。 一个alpha当成他这个样子,会不会很失败,一定挫爆了吧?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放手。 他不想再像一只得了分离焦虑症的狗狗,为钟泊不在身边,而彻夜难眠。 陆予盛在国外,见过了太多网上钟泊与席铭的亲密合照。 有婚礼当天的,有蜜月旅行的,有生日宴的,还有更多的一些公开场合。 铺天盖地,如雪花纷飞,让他几欲窒息。 为什么才分手不久,这个omega就可以挽着其他alpha的手,步入礼堂呢? 为什么照片上的alpha可以站在他身边,自己就要盯着屏幕,一直熬到凌晨呢? 陆予盛无法理解,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度过余生。 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钟泊结婚了。 自己不应该再执着,他必须放过对方,也放过自己。 于是,他故意不去想钟泊,不去想大学里的点点滴滴。 第五年的时候,他的努力有了点效果,就连在梦里,对方也只是偶尔才会出现。 他觉得自己看淡了,所以听从朋友的建议,在巡视分公司期间,和斐依交往过一阵。 斐依当时是分公司签下的名模,有广告代言需要拍摄。 更巧的是,他们过去参加过同一个飞行俱乐部,有共同的爱好。 两人门当户对,约过几次会后,朋友们都在起哄,网上闹出了很多小道绯闻。 最离谱的,是八卦自己已经和斐依偷偷订婚,或者结婚了。 父亲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打来了视频通话,当着两个人的面说,希望他们稳定下来。 一夕间,仿佛所有人都觉得,是斐依改变了陆予盛的冷淡,是个特例,两人一定会结婚。 但只有陆予盛明白,这次交往,是一个对新生活的尝试。 而且,这个尝试失败了。 于是他提出分手,回到总部所在的城市,切断了与对方的联系。 再后来,没过多久,一个投行的友人在闲谈中,提及了钟家。 钟家的海外资产,有大半交由友人的上级打理,所以对他们家的情况也略知一二。 友人说,钟厉意外去世了,没有留下遗嘱,也不知道遗产会怎么分。 对方的消息灵通,陆予盛隔了足足两天,才在推特上发现了相关新闻。 陆予盛关注着这件事,同时派乔宣回国,进一步打探消息。 当得知,钟泊因酒精中毒,几乎危及生命时,他做出了决定。 他要把对方,从这场商业联姻中,解救出来。 同时,让这个无情的omega,再一次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第85章 为什么他可以,我不行 “你有这样拒绝过席铭吗?” 陆予盛毫不退却,在一片凛冽的信息素中,唇角微扬。 “告诉我,为什么他可以和你结婚,而我不行?” 说着,他勾起omega的下颌,手指轻划过对方的肌肤,带着一股占有欲的气息。 “是你觉得,我还不够有钱,嗯?” 钟泊可以感觉到alpha身上所散发出的强大压力,无法拒绝对方的亲近。 他不由地有些紧张,明白如果不好好回答这个问题,可能今天都不会好过了。 “我与席铭之间,只有一个名分。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 钟泊不喜欢被人强迫着仰头,在回答时,喉咙也有几分干涩。 “我知道,你们只是联姻。” 陆予盛的指背向下滑动,落到了omega的喉结。 感受着对方轻轻的颤抖,他从中获得了某种满足。alpha是天生的上位者,喜欢命令与控制他人,而他之前对钟泊,好像有耐心过头了。 不然,这个omega怎么胆敢几次三番,这样拒绝自己。 甚至,还从自己身边逃走了两回。 “我们也可以这样,至于感情,可以以后培养。” 陆予盛闻见omega雨水般的信息素,感受了对方内心的波动。 据此,他察觉出,其中包含着一些拒绝的意味,令人不悦。 陆予盛不为所动,说:“怎么,你不同意?” 钟泊当然可以察觉到alpha的不快。 同时,周围那一股极具压迫感的信息素,正在逐步消磨、击溃他的决心。 之前在众人面前,公开求婚还不够。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这个alpha居然还要强迫他答应…… 真是妄想。 钟泊从小就因为母亲的关系,对alpha产生了抵触情绪。 陆予盛只不过是信息素好闻了点,仗着自己喜欢,就可以这样随意欺负自己吗? 因为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压迫,钟泊开始有点恼火了。 他讨厌alpha命令自己,真是蹬鼻子上脸! “我为什么要同意?” 钟泊奋力甩开alpha的桎梏,从餐椅上下来,直直地立在对方的面前。 “我和你之间,不过是上了几次床的关系。” 他无畏地正视着陆予盛,一字一句。 “之前答应你,只是因为有太多人在看着。和你结婚,不好意思,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陆予盛定定地看着omega,正色道:“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钟泊皱眉,不明所以:“……” “同样是联姻,为什么他可以,我不行。” 事到如今,陆予盛的语气几乎已经是笃定。 看omega决绝的态度,他知道,对方不是在口是心非。 可是为什么?他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联姻? 钟泊在心中否定,在现在的他看来,与席铭的那种方式,才是真正的联姻。 至于陆予盛,对方或许可以给自己更多的财产,但自由…… 钟泊明白,唯独这个,陆予盛绝对不会给自己。 他早就发现了,陆予盛喜欢自己,甚至是有些偏执。 把这种感情,说成是爱也可以,反正钟泊不是很懂,随便怎么定义都无所谓。 但,这绝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根本不想获得一个alpha的爱,为什么对方一定要强塞给自己? 老实说,钟泊不太相信当初在大学期间,是自己先主动追的陆予盛。 爱情很动人,很美好,但他觉得,它早晚会变成一道枷锁,勒得双方喘不上气。 可以在美好尚存之际,及时停止才是最好的。或者,从一开始就拒绝。 研究生时期的自己,应该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才对。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招惹上陆予盛这个大麻烦…… 钟泊百思不得其解。 但不管如何,过去的烂摊子,现在的自己总要收拾干净。 先前由于种种原因,他对陆予盛妥协了数次,这一次,绝对不能再继续下去。 钟泊在心中提醒自己,他想要的是一段简单的床笫之欢,而不是拉拉扯扯、剪不断理还乱的旧情。 之前他因为舍不得陆予盛的信息素,对于对方越界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不行了。 陆予盛又一次提到了结婚,还说什么先婚后爱。 太离谱了。 钟泊谨记着一句老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现在,或许正是时候。对,他不能再回避这个复杂的问题了。 钟泊表情坦诚,语气严肃:“因为席铭是我选中的丈夫,你不是。对我而言,他是一个合格的人选,我不想再冒其他风险。” 陆予盛没有打断钟泊的话,听完后,略带讽刺道:“合格?哪怕他出轨、滥交,轻视你,对你冷暴力,你还是觉得,他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他十分怀疑,omega的脑子被门夹了。 又或者,是一群智障人士,把他的omega给洗脑了。 怎么会有人觉得,这样的伴侣,是合格的? 钟泊衣食无忧,与席铭没有小孩。 与某些离开伴侣就失去经济来源,或者因舍不得小孩而选择忍让的人,并不相同。 换而言之,钟泊是从打心底认为,席铭作为丈夫,没什么大毛病。 omega真心认可了对方。 光是想到这一点,陆予盛就倍感折磨,无法容忍。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认为,钟泊被迫结婚,并在这一段婚姻当中,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但原来不是这样。 不止如此,他的omega居然还认可了另一个alpha,成为自己的合法伴侣。 陆予盛的脸色变幻莫测,明亮的眸子里,覆盖上一层厚重的阴影。 他向omega再一次发出确认:“所以,你觉得他很好?” 钟泊看着alpha的眼睛,没有犹豫,简单明了地给予了回复。 “没错。” 在他的语气中,没有任何的内疚,冷漠得像一块石头。 于钟泊的角度看,陆予盛本就是自己找上来的,遭到拒绝,也实属正常。 更重要的是,他讨厌被alpha命令,被alpha强迫。 他又不是木偶,为什么需要上方有一个提线人呢? 为了让陆予盛进一步死心,钟泊说出了另一个真相—— “如果不是为了处理遗产,我和席铭,不会离婚。 “等处理完毕后……” 他对上陆予盛的视线,轻轻地,露出一个幽眇的笑,“我就和他复婚。” 第86章 失控 夜色笼罩的湖岸,钟泊与陆予盛立在晚风中,长桌上的白色烛光,早已被吹熄。 omega的眸子恬然,浮着不远处灯塔的光,与粼粼的湖水一样,看着幽静无比。 他似乎不在乎alpha会作何反应,拉过椅子,兀自走了两步后,驻足停下。 钟泊面朝对岸,眺望起远方的万家灯火,任其压迫性的信息素,在身后肆虐咆哮。 冷漠的模样,仿佛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没过几秒,像是为了打破沉默,他忽然又转过身,笑意盈盈地看着alpha。 “对了。” 好像是忽然想到什么,omega的眼神一亮,口气变得轻松。 “席铭不是有很多情人吗?我们也可以这么做。” 钟泊无视陆予盛的表情,自顾自地说着,兴致盎然,仿佛很高兴想到了这个主意。 “这样一来,就算我和他复婚,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 “陆予盛,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毕竟……” 他直勾勾地注视着alpha,笑意却未及眼底,目光空洞而扎人—— “你在我还没有正式离婚的时候,就和我上床了呀。” 没有及时收到回应,钟泊不在乎。 他继续说着,在湿润的落叶上,小幅度地踱着步子,仿佛正在唱一出独角戏。 “反正你是个alpha,有钱有势,没人敢说你。 “担风险的人主要是我。无论怎么看,你都是……不会亏的。” 最后,钟泊看向自己水中的倒影,低垂着视线,轻轻问了一句。 “怎么样,你……愿意吗?” 陆予盛一字不落地听完,心想—— 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玫瑰花。 美丽,带刺,扎起人来疼得要命。 好像谁说过,爱一个人,就像给了对方一把刀。 而omega所说的每一个字,都锋利无比,深深刺入他的心脏。 “我不愿意。” 陆予盛听见自己的回答,喑哑至极。 如同一道荒原上的风。 钟泊得到了意料之内的回复,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既然你不同意,那就这样吧,我们到此为止。” omega理所当然地说着,表情没入夜色,似蒙上了一层灰。 “谢谢你今天准备的晚餐。你之前送的东西,我会让人还给你的。再见。” 钟泊说完这些,平静地转过身,掏出手机。 他打算给谭见打个电话,让对方开车,接自己回公寓。 总不能再坐陆予盛的车,不然多尴尬。 正当钟泊点开通讯录时,手腕被人捉住了。 “我没有让你走。” 陆予盛没有控制力度,平直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有些令人害怕。 钟泊忽视心中的不安,回头笑道:“怎么,还打算来一发分手炮?” 自己把话说成这样,陆予盛若还要挽留,未免有些自轻自贱了。 实际上,刚才的那番话,钟泊说得半是真心,半是假意。 席铭有众多情人,自己也不打算立牌坊,会去找看得顺眼的人搭讪。 他不打算和那些人发生关系,但由于一些不可抗力,陆予盛成了一个例外。 一个让他惊喜,又让他惊吓的……例外。 如果陆予盛肯委屈一点,接受他有个名义丈夫的事实,并和他在一起的话,那就太棒了。 钟泊表示万分欢迎,甚至愿意与之发展出一段长期的、偏向稳定的关系。 陆予盛可以在私底下占有他,而他,也能顺利度过发情期。 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 一个名分而已,有什么可争的? 钟泊一点都不向往婚姻。 与席铭复婚,也只是为了在保有自由的同时,规避一些风险而已。 但偏偏,陆予盛在意这个,好像还特别在意。 钟泊由衷感到可惜。 但他明白,成年人之间的交往,从来都是相互筛选,而非相互改变。 改变总是令人不适。 没有人能在不使用暴力的情况下,强迫另一个人改变,除非他们自己乐意。 所以,钟泊也不会缠着陆予盛,无礼地要求对方为自己改变。 真可惜啊,难得找到一个自己不排斥的alpha,居然就要这么错过了。 从海岛上逃离后,他晚上抱着小熊布偶,时常在想—— 要是陆予盛也像一个布偶一样,可以随意摆弄就就好了。 那会可爱得多。 对方不会命令他,不会提出奇怪的要求,不会说些烦人的话。 高兴的时候,他可以抱抱对方,不高兴的时候,可以把对方晾在角落。 一周不理,一个月不理,对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很方便。 这样的陆予盛,应该也不会对他说“爱”了吧? 那样更好,反正他不需要。只会觉得困扰。 钟泊知道这样的想法,十分任性,还挺渣,所以他也只是想想。 有一说一,席铭对自己情人的态度,应该也是如此吧? 希望对方予取予求,安安分分,不会造成任何困扰。 钟泊在这一点上,与席铭有点可以共鸣。 虽然,偶尔会因为对方惹出乱子,出言讥讽,但并不打心眼里认为有什么问题。 甚至,钟泊有一种预感。 如果自己不是omega,而是alpha,做的会比席铭更出格。 现在不乱来,不过是因为作为一个omega,要承担的风险太大了而已。 当然,如果自己是alpha,就更没有结婚的理由了,一个人完全可以过得很舒坦。 正当钟泊胡思乱想之际—— 陆予盛已经不由分说,把他抱起来了。 这家伙要干什么? 钟泊感到猝不及防,慌乱间,开始挣扎。 “干什么,你放开我!别乱来!” 但正如过去的每一次挣扎一样,这是徒劳的。 钟泊无法挣开alpha坚实的臂弯,在叫喊声中,被后者放上了晚餐桌。 伴随着omega无用的反抗—— 残余的精美食物,与白色的瓷盘、纯银的餐具一起,摔落在草地上。 发出零零散散的声音。 陆予盛把omega压在洁白的桌布上。 看对方一边气红了脸,一边又有点害怕的样子,语气轻佻,却没有一丝温度。 仿佛,此刻的钟泊,只是他掌下的玩物。 “分手炮啊,不是你说的吗?” 第87章 支离破碎 “我只是随口说说!” 钟泊惊慌失措,被强硬地按在长桌上,如同一道正准备让野兽享用的佳肴。 此刻,静谧的湖边,只有他和陆予盛两个人。 当钟泊的背部,靠上冰凉的桌面时,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因不安而强力扑动的心跳。 扑通。扑通。 “不是认真的,你不用当真!” 钟泊看着陆予盛,不敢眨眼,他重复着自己之前的话,试图进行辩解。 出于害怕,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却仍然在坚持拒绝对方。 “把我放下!陆予盛!” 陆予盛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钟泊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他不介意和对方上床,但这里几乎是荒郊野外。 而且自己才提出分开,他担心,陆予盛会做出更过火的事。 “随口说说?那你要复婚,也是随口说说?” 陆予盛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钟泊,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 见omega骤然沉默,alpha笑了,他缓缓开口—— “无所谓了,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不会让它成真的。绝对。” 其后,陆予盛单手压住钟泊的双手腕,俯身在对方的额头,轻柔落下一吻。 与之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开始在粗暴地撕扯对方的衣裤了。 “待会儿可能有点疼,你得忍一下。” 陆予盛在omega的耳边呼气,嗓音低沉而温柔,“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毕竟……” 他抬起上半身,笑意加深,目光落在omega的脸上,态度居高临下。 “你的发情期快到了,你很需要我,不是吗? “会不会就是今晚呢?如果没收手机,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一定很危险吧?” 闻言,原本还在企图挣扎的钟泊,刹那间全身僵硬。 这是威胁,十分有效的威胁。 果然,陆予盛已经通过omega信息素,判断出自己的发情期将至了吗? 居然拿这种事来威胁自己,有够恶劣的。 钟泊此刻非常后悔。 他不该为了让陆予盛死心,就把自己打算与席铭复婚的消息,如实告知对方的。 至少刚才不应该,时机完全错误。 在这种地方,就算自己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听见。 归根结底,还是过去自己太相信陆予盛自控力的错。 都快入夜了,还贸贸然任由对方拉上车,独自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钟泊在心中痛斥自己,强忍着内心的恐惧,用理智来思考。 反抗已经没有用了,现在的陆予盛,像发了失心疯一样,根本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随着衣物被一件件扔到草地上,钟泊四肢发冷,彻底明白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 他知道,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 放弃抵抗,好好安抚对方,说不定还能让其冷静下来。 “不挣扎了吗?” 陆予盛见omega已经放弃抵抗,不再说话,满意地抚上对方的脸颊。 “钟泊,是不是只有我对你粗暴一点,你才会变乖?” omega闭上眼睛,仿若未闻。 他任由对方褪下自己所有的衣服,像一个残暴的领主,在上方尽情肆虐。 钟泊是不想叫的,但alpha的信息素来势汹汹,麻痹了他的大脑。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来吧,别害羞,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alpha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在轻轻哄着omega,为对方在迷茫中指引方向。 钟泊内心矛盾交加,但受到alpha的抚慰,他感到不再紧张。 哪怕他知道,在alpha温柔话语的背后,潜藏着危险,可出于本能,他依旧眷恋对方。 他身上有这个alpha的临时标记,加上信息素的干扰,他已经逐渐忘记了一切。 这一刻。 钟泊忘记了身处什么地方,忘记了自己的不情愿,甚至忘记了复婚的念头。 他哽了一下,本能地发出呜咽,终于投降。 两人的汗水交织在一起,omega的发丝被打湿,黏在发烫的额头,很不舒服。 但这时,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微凉的夜风,吹拂着omega的身体,很快把汗水吹干。 可这样的温度,对于燥热中的omega而言,太凉了。 钟泊主动拥抱alpha,贴上对方炽热的肌肤,以获取更多温暖。 他的身子沉沉的,几乎把所有的体重,搭在了对方的身上。 陆予盛似乎十分享受,轻松地把omega托起,让其依偎在自己怀中。 钟泊感到自己的眼眶很热,闭上眼时,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睫毛滑落,滴在alpha的领子上,留下了深色的水印。 此时,他发现自己是如此被动,几乎沦为了一个软绵绵的傀儡。 “我……我不想……” 又一次,他试图拒绝,但在alpha的信息素影响下,他的话语变得含糊不清。 面对一个强大的alpha,钟泊觉得无处可逃,仿佛被困在了一片风暴的中心。 终于,他迷失在自己的脆弱里,小声哭了出来。 陆予盛低头吻去他的泪水,却仍紧紧拥着对方,束缚着自己的omega。 像一个孩子对待自己心爱的玩偶,始终不肯放手。 omega瘫软在alpha怀中,但对方还没结束。 钟泊失力,再次倒向长桌,融入一片洁白。 他的眼神已失去焦点,狼狈至极,宛如一只被肢解的蝴蝶。 陆予盛把头埋进对方的颈窝,嗓音很轻,宛如梦呓—— “你是我的,钟泊,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抢走。 “再也不会。” 话落,钟泊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睁大双眼,企图阻止。 “不行——” 但一切已经太晚了。 钟泊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似乎有人在尖叫。啊,是自己的声音。 忍耐。忍耐? 这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忍耐。 alpha信息素注入的同时,他抄起了一把桌上的银色餐刀—— 没有任何迟疑,一刀,插入了alpha的脖子。 第88章 跟踪狂竟是我自己? 温热的液体,顺着两人的脖子淌下,浸染了衣物。 一滴,两滴,落在桌面。 他们依旧抱在一起,没有分离,如一对濒死相依的天鹅。 最后映入钟泊眼帘的,是洁白桌布上绽放的玫瑰,妖冶动人,红得惊心。 …… 钟泊不知自己在黑暗中待了多久。 但当他有了意识时,他发现自己回到了波士顿,他的大学校园里。 此刻,他在一个狂欢趴上,寻觅着某个alpha的身影。 这个alpha,正是才入一年级的新生,陆予盛。 而在这里,人们更习惯叫对方的英文昵称,alex。 为什么要找对方? 钟泊不知道,但有一个陌生的记忆告诉自己,这个人对他很重要。 并且,当他们第一次在学院路上撞见,擦肩而过时,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等等。 钟泊一时之间,没有搞清其中的逻辑。 第一次在大学附近见到,就觉得很重要? 中间是不是跳过了什么? 哪怕是一见钟情,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认为对方很重要吧? 不容他多想,身体就自己动了起来。 钟泊一开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那个方向走,但很快,他就看见了陆予盛。 或者说,是一个更为年轻的陆予盛。 陆予盛的周围,有不少亮眼的俊男美女,他们坐在长条的组合沙发上,嬉笑打闹。 看来才开学不到一周,陆予盛就交到了一群朋友。 ——真是可恨。 这个念头划过钟泊的脑海,把他吓了一跳。 陆予盛看上去就是个社交能力很牛的家伙,有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为什么要觉得可恨? 钟泊晃了晃脑袋,试图把奇怪的想法,统统排除在外。 忽然,他看见一个脸上印着星星油彩的女孩起身,对着陆予盛的脸颊,亲了一口。 一桌人开始起哄,有个高大的男孩一脸不服气,灌了自己一杯鸡尾酒。 几人又开始围在一起谈论着什么,周匝洋溢着欢快的氛围,笑声不绝于耳。 他们应该……是在玩什么游戏吧? 隔的距离有点远,钟泊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得出来,陆予盛是几人的中心。 有好几个人在说完话后,会下意识看向陆予盛,似乎在征求对方的看法或同意。 仿佛在这堆青少年中,陆予盛是个公认的领袖,他完全征服了他们的心。 钟泊不由感到羡慕。 他想起自己刚刚成为sr研究所的所长时,底下质疑声一片。 光是与各个部门磨合,就耗尽了他气力,更别提推进科研工作。 原本的助理,经常有事瞒着不报,高层开会不叫他,资料只给无关紧要的。 研究所原本的几个负责人,似乎打算把他当个摆设,直接架空。 如果他当初有陆予盛那样的社交能力,说不定,就可以和那些人好好相处。 也不必搞得焦头烂额,闹到最后,把反对派们都开除了。 当时流失了不少骨干,真的可惜。 但也没办法,谁让他们那么有主见,不肯听他的话呢?只有请他们自立门户了。 突然—— 为什么陆予盛身边总是有那么多的人?为什么他不能看看我? 一个不和谐的念头,再次蹦入钟泊的大脑。 不是,怎么搞得? 这真是自己的脑子吗?为什么会混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钟泊不禁皱眉,这时,他又想起了来这个派对的目的。 自己要找陆予盛。 为什么要找对方?找到了之后呢,他要干什么? 没人回答他。 无论他如何苦思冥想,也没有得到答案。 这时,陆予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往钟泊所在的角落扫了一眼。 钟泊一惊,立刻假装若无其事,混入舞池中摆动的人群。 等过了好几秒,发现对方没有再看过来,他才长舒一口气。 不对。 自己为什么要躲? 这个时候的陆予盛,与自己不过一面之缘,根本没有可能记得自己。 加上自己不过是往对方那儿看了一会儿,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 钟泊觉得有哪儿不对,兀地,他发现自己现在正戴着一个黑色的口罩。 头顶上,也有一个黑色的鸭舌帽,还压得很低。 打扮成这样,来找只有一面之缘的陆予盛,对方一看过来,还得躲开。 “……” 钟泊心中涌起一股古怪的感觉。 难不成,找对方只是个好听的说法。自己在做的,其实是跟踪监视? 救命。他现在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作为一个omega,哪怕乔装打扮,来到这种混乱的地方,也是有风险的。 不惜冒着风险,也要跑过来监视陆予盛,是为了什么啊? 钟泊一阵头晕。 他出国留学,为的是摆脱原生家庭,同时干出一番事业才对。 有这个闲工夫,应该在宿舍里埋头学习,而不是跑到一个派对上,监视什么破alpha! 学习学傻了吗?专门来找刺激? 钟泊对自己无语,只想赶快回到学校宿舍。但奇怪的是,身体不听使唤。 他来到吧台,点了一杯无酒精饮料,然后…… 转过头,继续监视陆予盛。 “……” 钟泊的内心,有亿点点崩溃。 为什么自己的眼睛一定要往那个方向瞟?别瞟了行不行? 陆予盛是黑洞吗!那么吸引人? 太丢脸了。 omega一般都很矜持,都要alpha追的,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好像只要陆予盛冲他笑一笑,他就立刻会扑上去一样。 一见钟情也没有这样的吧?离谱! 正当钟泊一边生气一边沮丧,拉下口罩,把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时,有人过来搭话了。 “嘿,你是beta,还是omega?” 对方是个染着一头紫发、嘴里叼烟的青少年beta,年纪似乎和钟泊差不多。 “一起去玩玩怎么样?” beta指了指舞池,似乎是想要个舞伴。 说着,他还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透明的小密封袋。 “我这里有好东西!便宜你了!” 钟泊没有兴趣,拉上口罩,回了一个单词,拒绝了对方。 可能是他拒绝得不够明显,也可能是对方有点嗨,青少年beta发出不满的嘟囔,直接抓着钟泊的帽檐,把他的帽子抢了过来。 “装什么神秘啊!看你一个人没伴,好心才来请你的!没素质!” 青少年beta用手指顶着帽子,转了起来。 “现在,乖乖给我道个歉,我就把帽子还给你,怎么样?” 果然,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不是自己该待的。 钟泊遇见这种事,并不乐意争执,一个帽子而已,没了就没了。 正当他准备直接离开时,青少年beta一个闪身,堵在了他面前。 “你跑什么呀,不会是害怕了吧?哈哈,来,学小狗叫一声!汪!汪!” 第89章 英雄救美 钟泊的手插在口袋里。 他来这种地方,当然不会毫无准备。 其实此刻,一把小型的手枪,正躺在他的口袋中,被捂得温热。 但大庭广众之下,为了这种小事拔枪示警,似乎有些小题大做。 青少年beta见他没反应,以为他怂了,对着他的肩膀推搡了一下,继续挑衅。 “现在知道错了?你叫啊,叫啊!窝囊废!让你学狗叫,啊——” 对方正在兴头上,推了一下后,见钟泊没有与自己动手,更加嚣张,似乎打算再推几下。 但,出乎意料的,事情并没有向着糟糕的一端发展。 青少年beta的手腕被桎梏住,有人拽着他的后衣领,一脚令其摔倒在地。 部分围观的客人们唯恐天下不乱地开始起哄,他们发出嘘声或是口哨声,少部分的omega完全躲到安全的位置,睁着好奇的双眼,试图理解发生了什么。 “欺负omega可不是一个正常人该做的,趁我还没有彻底生气之前……” 一身休闲装的年轻alpha收敛唇角的弧度—— “滚。” 钟泊在一旁见到这一幕,不禁瞳孔放大。陆予盛?对方认出自己了? 否则,怎么会知道他是个omega? 不,也不一定…… 陆予盛可能只是一时被这边的骚乱吸引,又正巧闻见自己这个当事人,有omega的信息素,才决定帮上一把。 玫瑰香型的信息素不罕见,说不定,对方只是单纯的乐于助人,并没有认出自己。 而且在此之前,他们只见过一面,搞不好…… 钟泊察觉到,他心里的沮丧正在无端加重—— 别说认出来了,对方或许压根不记得有自己这么个人。 “啊,痛痛痛!你tm谁啊!多管闲事!” 青少年beta仰面倒在地上,撞到了后脑勺,发出吃痛不已的惊呼。 “蠢货!爱装英雄是吧!看我不……” 他调整姿势,翻坐起来,正打算大打出手,和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家伙拼个你死我活。 岂料,一闻见对方扩散开的alpha信息素,他就如卡壳一般,说不出狠话了。 “对……对不起,我……” 半拍后,他像一条落水狗那样,全身剧烈抖动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歉。 可还没说完,青少年beta就在恐惧的驱赶下,半爬着冲入人群,火速逃离了这里。 钟泊看着这个欺软怕硬的家伙落荒而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点搞笑。 ——他又救了我,他真好。 这时,一个甜蜜的声音在他内心响起,软软糯糯的,像发了情的小猫。 钟泊一阵恶寒,又开始了,自己是怎么回事? 双重人格?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双重人格? 而且,正常来讲,有这种心理问题的人,是不会意识到另一个人格的存在的。 奇怪。 还是说,自己是被一个迷恋上陆予盛的变态给附身了? 不不不,这也太魔幻了…… 钟泊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心烦意乱,不由扶住了额头。 “你没事吧,还好吗?” 陆予盛解决事端后,拾起地上的鸭舌帽,拍了拍灰,还给对方。 他靠近omega,看上去谨慎而友善。 “没事,刚才……谢谢你。” 钟泊下意识露出微笑,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还戴着口罩,对方看不见。 “哇,真的是你?我就觉得,你的信息素闻上去有点熟悉。” 陆予盛双眼一亮,年轻得过分的脸上,神采飞扬。 与方才攻击青少年beta的样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你还记得我?” 钟泊有点惊讶,“我们两个,好像才只见过一面。” 陆予盛思考片刻,说:“确实,不过我好像经常可以在附近看见你,所以下意识就记住了。也挺巧的。” 此言一出,钟泊马上想起了更多事。更多……自己做过的奇怪事。 他有点小尴尬,心想—— 这不是废话吗?我之前都不知道跟踪你,跟踪多少回了。 ——陆予盛发现了吗? 钟泊纠结着,如果对方知道,这不是巧合,而是跟踪,一定会吓一大跳的吧? 绝对会很尴尬。光是想想那个场景,他就无地自容。 不过现在陆予盛看上去反应很自然,应该没有在怀疑…… “也对。反正我们是一个学校的。” 钟泊佯装镇定,不想被陆予盛发现任何端倪,又问调酒师要了一杯果汁。 “你是一个人出来玩的吗?” 陆予盛似乎没有立刻离开的打算,他坐上高脚椅,与钟泊闲聊。 “嗯,一个人。” 钟泊祈祷对方不要深入过问,以防露出马脚,“你呢?” “朋友邀请我来的,说是请客。” 陆予盛说着,朝自己朋友那一桌挥了下手,笑容灿烂。 “他们还准备去包厢k歌,难得碰上,你要一起来吗?” 这时,调酒师送上果汁。 钟泊付了钱,握住加了冰块的杯子:“不会打扰你们吗?” “当然不会!人越多越热闹!实际上,我和他们中的一半都不太熟。” 陆予盛似乎兴致勃勃,一双眸子闪闪发光,让人难以拒绝。 不。他当然得拒绝。 绝对不能再这么荒唐下去了,得快点回宿舍。 钟泊下定了决心,可当他刚要开口拒绝,身体再一次违背了他的意志。 “好啊,如果我唱得不好,你可得给我圆场。” 陆予盛眨了眨眼,热情地说:“ok,包在我身上,不会让你冷场的!” 于是,就这样,钟泊被陆予盛拉进包厢,和一堆陌生青少年疯玩了一晚上。 钟泊与三个不同的人合唱,中途还有各种小游戏,这令他精疲力尽,倒在沙发上不肯动。 凌晨一点半。 大家要散伙时,有两个omega挽住了陆予盛,争着让他到自己家去过夜。 在场还没走的几人开始起哄,说陆予盛艳福不浅,干脆都带回去得了。 钟泊在一边沉默围观,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想让这两个黏人精……消失。 阴暗的想法再度浮现,但钟泊已经对此麻木,不会大惊小怪了。 陆予盛拒绝两个omega,对他们说了抱歉,然后面向钟泊—— “太晚了,你又是一个人来的,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钟泊有点惊讶,心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但出于矜持,还是只说了一声“谢谢”。 这里离钟泊的宿舍很近,步行就可以到。 两人走了大约十五分钟,就来到了宿舍的楼下。 钟泊在分别之际,再一次对陆予盛道谢。 见对方打算离开,他不知怎的,无论如何也无法转身上楼。 “你……要上来坐坐吗?我住在两边的同学,今晚都不在。” 第90章 干坏事的omega 钟泊说完,看向陆予盛,不想错过对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可惜,在沉沉的夜色下,他只注意到对方微微睁大了双眼,其余细节一概不知。 令人窒息的三秒沉默过后,陆予盛给予了回复。 “好啊,我还挺想看看,研究所宿舍是什么样的呢。” ——他答应了,说不定对我也有点兴趣。太好了,终于可以两人独处了。 钟泊麻木地听着内心对白,麻木地踏上楼梯,麻木地与陆予盛走入单人宿舍。 毁灭吧,他只是个看客,什么都不想管了。 宿舍的单人房不大,却是五脏俱全,物件摆放得整整齐齐,打扫得也很干净。 “这里看上去,比我的房间好多了!也可能是我房间太乱了……” 钟泊一打开灯,就听见陆予盛如此评价。 他微微一笑,随手把黑色口罩、鸭舌帽放到书桌上,脱下外套,搭上椅背。 “想喝点什么吗?茶,牛奶,可乐,咖啡?” “可乐就好!这么晚喝咖啡,我绝对会睡不着的。” “明天不是休息日吗,你还有其他活动?” “没,只是不习惯熬夜。” 陆予盛说完,好奇地打量起整个房间,没有任何拘谨。 钟泊注视着灯光下的alpha,觉得对方年轻帅气,如太阳般耀眼。 加上罕见的s级的信息素,难怪有那么多人,都喜欢围着他转,跟小行星似的。 ——不过,他马上就会是我的了。 等等。 钟泊不太理解这个想法,什么叫马上? 陆予盛大晚上答应上自己宿舍,很可能是一种暗示。 但这顶多只能说明,对方不反对与自己发生点什么。 用“得到”这个词,是不是太过了? 而且,陆予盛现在看上去好像真的只是在参观,根本没有其他心思。 钟泊还没搞清楚,抬脚就往小厨房走。 那里有一个小冰柜,是钟泊买的个人物品,不过偶尔也有住在左右的同学会借用,放个饮料、冰淇淋、蛋糕什么的。 他打开冰柜的门,从最深处,抽出了一瓶罐装可乐。 钟泊这时注意到一个细节。 冰柜里一共有三罐可乐,可自己偏偏选了被盒装冰淇淋挡住的,最后面的那一个。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没想到这么早就用上了,真好。 什么意思? 突如其来的一句心灵独白,让钟泊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罐可乐里,莫非…… 不不,我不可能干这种事。这不纯纯的变态吗?会被抓走的好不好! 钟泊看着自己把可乐递给了陆予盛,然后聊起了电影的话题。 为什么突然聊起电影? 钟泊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房间的书架上,除了书籍与资料外,还有不少光碟。 看名字,都是些电影。 奇怪的是,这些电影都不符合自己的喜好。 更像是……陆予盛的胃口。 钟泊记得,自己在海岛上的时候,陪陆予盛看电影,对方就喜欢这些动作大片。 不论是过去,还是将来,钟泊非常确定,自己不喜欢这类影片。 所以—— 这是早有预谋?自己早就想把陆予盛,请来自己的宿舍? 为此,还专门调查了对方的喜好? 钟泊晕了晕,觉得此刻发生的事,无比的光怪陆离,像是一场内容很抽象的电影。 完全没有真实感。 电影中的“自己”,与真实的自己,除了身份一样,其他完全不同。 钟泊承认,他是损失了一部分出国留学的记忆,但总不至于,连人格都换了一个吧? 自己与陆予盛聊得很投机,甚至两人还坐在沙发上,用投影仪放起了影片。 完全忘了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 钟泊知道,这完全是出于刻意的迎合。 若非如此,谁高兴去八卦某个动作大片男主演的私生活啊?反正那个人不是他! 电影看到一半,陆予盛打起了哈欠。 “奇怪,刚才我还很精神的……” 屏幕上正上演着一起大爆炸,接着是主角与反派的追车大戏。 本应是十分刺激的剧情,陆予盛却越来越困,上下眼皮都要粘上了。 钟泊看陆予盛这样,善解人意地开口建议:“不如,你在我这儿对付一夜吧?” “可你是omega,我不能……” “没事,我去隔壁,我和那个同学关系很好,打个招呼就行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如梦魇本身一般,引着alpha步入沉睡。 “……” 陆予盛没有回应。他已经头一歪,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钟泊注视着alpha的睡颜,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当中。 ——不会让你一直睡的。除了安眠药,可乐里还有其他东西。 ——一些……可以让你舒服的东西。 把陆予盛拖上床的时候,钟泊的目光瞥到了衣柜边上的一面穿衣镜。 里面映出的,是比现在,年轻了不少的自己。 钟泊这时,终于获得了一丝清明。 对啊,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是梦。荒唐成这样,当然是梦。 一直到现在,钟泊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明明有与某个棺材脸alpha结婚五年的记忆,有父亲去世的记忆,有被陆予盛绑架到海岛上的记忆,却因为一个梦,脑子完全混乱了。 没错,梦是没有逻辑的,梦里的自己,也毫无逻辑可言。 刚才他,居然还傻傻地在分析自己是不是人格分裂,是不是被其他人附身了,太可笑了。 几乎在一瞬间,钟泊轻松起来。 他轻松地看着,看自己扒下陆予盛的衣服,然后脱下自己的。 omega的信息素,香香的,充盈了整个小房间。 接着,在alpha紧闭双眼时,他开始抚摸、亲吻…… 最后。 最后…… “啊啊啊啊——” 钟泊在医院的病床上,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来。 他被梦里的自己,给吓醒了。 第91章 病房 在梦中尖叫着醒来,并不尴尬。 尴尬的是,这时床边居然还守着两个人。 一个是钟泊工作上的助手,谭见。另一个是钟泊一直以来的私人医生,楚启年。 钟泊坐在白色病床上,与两人面面相觑,还来不及窘迫,谭见就开口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难以压抑的怒火—— “医院的人通知了我,我叫来了楚医生。是陆予盛干的对不对!他强迫了你?” 钟泊听见对方的话,刹那间,关于昏迷前的记忆涌上心头。 他不可置信地摸上自己的后颈,那里覆上了一层药贴,凉凉的,按下去会痛。 钟泊看向楚医生,以眼神询问对方。 楚启年面色沉重,他知道钟泊十分反感被alpha标记,何况还是永久性的。 他沉默半晌,才告知了钟泊,对方目前的身体情况。 “你已经被永久标记了。如果你是被迫的,我建议你报警。” “……” 永久标记。 这四个字,像一把冰锥,狠狠地扎进了钟泊的心坎。 钟泊的面色一下子更为苍白,上午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也没有为其带来一丝的回暖。 “不用报警。” 他不发一言,过了好久,才用干涩的声音作出回复。 这种事,就算报警,判个五年是顶多了。更不必说,陆予盛有钱,肯定可以缓刑。 与一个alpha如此纠缠,会有怎么样的风险,钟泊其实心里有数。 “为什么?海岛那一次,你就不报警,现在出了这种事……” 谭见无法理解,并且火气正盛,“如果你是怕让更多人知道,就让我去。” ——他绝对要一枪崩了那个小崽子! 钟泊皱眉,他有预感到,如果不阻止,谭见会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冲动。做好本职工作就行,别添乱。” 谭见握紧了拳,骨节处隐隐泛白。 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正打算再说什么,却被钟泊打断。 “你先出去,我有事问楚医生。不许做多余的事,听见没?” 谭见深深看了钟泊一眼,见对方神情严肃,只好抿着唇,暂时离开病房。 “我去给你买点吃的,马上回来。” 说完,他拿上外套,走了。出门时,也没忘记把门关上。 楚启年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反应比谭见平和得多。 他三十五岁的年纪,当医生也快八年了,遇上过各种形形色色的病人,见过不少龌蹉事。 有关强行标记omega,也不止碰见过钟泊这一个例子。 坦白说,钟泊的反应,比他见过任何发生这种事的omega,都要平静。 当了对方的私人医生这么久,楚启年知道对方是个有主见的人,不需要被人推着走。 所以,他也不劝对方去报警,而是等待着钟泊主动发问。 “我上个月才体检过,楚医生,你是见过我的报告的。” 钟泊拿过自己放在一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日期显示,发现自己只昏了一夜。 现在,是隔天的中午十一点。 “所以,根据你的判断,我适合做洗去标记的手术吗?” 他的话说得有条不紊,除了脸色苍白如纸,看不出任何悲伤或害怕的模样。 楚启年出于谨慎,问:“我刚到的时候,闻见了标记你的那个alpha的信息素。闻上去很高级,对方难道是……” 钟泊明白他要问什么,直截了当地说:“s级。” alpha等级越高,对omega的影响力就越大,标记也越难以洗去。 钟泊是知道这些的,但他难以容忍自己被一个alpha标记。 与对方是不是陆予盛无关,他只是厌恶自己有一天会离不开另一个人。 “这样的话,手术成功率就更低了。” 楚启年虽然有点不忍心,但出于义务,还是告知了对方真相。 “你知道的,洗标记手术本来就有风险,有百分之八的失败概率,死在手术台上的omega,国内每年就有好几十个,而且还不是医院方面的问题。” “……” “尤其你在小时候,还动过一场更严重的手术。” “……” “我直说吧,手术有一半失败的概率,而且只能做一次。也就是说,哪怕这一次侥幸成功了,下一次,如果你又……” 楚启年没能说出那个短句,叹息一声,“就只有摘除手术了。” 钟泊闻言,心情落到谷底。 “对了,我早上有想到,你可能会咨询这方面的事,所以带了些资料,你当个参考吧。” 说着,楚启年从公文包中拿出厚厚一沓文件,交给了钟泊。 上面不止有一些理论性的知识,还有许多现实中的案例,当然,更多的是负面例子。 钟泊仔细阅读,读到纸页下方的几行文字时,浓密的睫毛低垂,遮住了三分之二的眸子。 让人看不出其中蛰伏的半点情绪。 他一边看,一边问:“如果我坚持动手术,现在可以吗?” 楚启年知道对方心急,但遗憾地摇了摇头,说:“你现在不是临近发情期了吗?干扰因素太多,假设你真的想赌一赌,也不该选在近期。这几乎……是在找死。” “我知道了,这段日子,我会好好休息的。” 钟泊无奈,只得如此回复。 楚启年听他这样说,并没有安心—— 钟泊才被强行标记,又要面临发情期,想必是极其艰难的。 没被标记还好,可以用抑制剂强行压下,但被标记了…… 抑制剂的作用,恐怕会大打折扣。 那个s级alpha,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才会这么对待钟泊。 估计,是恶念多一些吧…… 楚启年长期照看着钟泊,知道对方的过去,心里也十分不好过。 但面对这种事,他也无能为力。 见钟泊没什么想问的了,他写了几个药物的名字,让对方按时服用。 这些药可以缓解一些不适,效果不大,但总比抑制剂安全温和。 在发情期之前服用,还是可以的。 “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及时打电话。” 楚启年才出门口,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如果需要心理医生,我也可以为你介绍。” 钟泊无法拒绝,谢过对方的好意,然后道了声再见。 私人医生走后,他没有忍耐不适,又躺回了床上。 看着空白的天花板,他回忆昨夜的情形,想起了桌布上滴落的血迹—— 对了,陆予盛,他怎么样了…… 第92章 变态or病娇 钟泊任自己的脸,陷在消毒水味的枕头里,闭上了眼。 他记得在对方咬下的那一刻,自己做了什么。 但他不担心自己会成为一个过失杀人犯。 当时他的脑子,没有因为恐惧或生气,而变得一团乱麻,下手是有分寸的。 钟泊记得,他有避开颈动脉,并且餐刀不是很锋利,刺不了太深。 陆予盛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过那一刀,即便做了紧急处理,也够对方受的。 那家伙没有出现在这里,估计在处理伤势?有可能…… 对此,钟泊毫不愧疚。做出这种事,陆予盛活该! 他只可惜—— 下手太晚,没能阻止永久标记。 钟泊无比心塞,只得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手术会顺利进行,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下午再办理出院手续。 身体受了太多刺激,现在还是很疲乏,钟泊才闭眼不到五分钟,就感觉有点儿困了。 半梦半醒间,他又梦见了研究生时期的自己。 他好像看见—— 自己与陆予盛睡了一夜后,次日在学生宿舍醒来,开始垂泪。 陆予盛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手足无措地安慰自己,并承诺会对自己负责。 然后…… 他们两个人就光速交往,成为了一对大学情侣。 搞得周围的同学,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劲儿地八卦。 “不是,这也太……” 钟泊说着梦话,猛地睁开双眼,再一次被吓醒。 几秒后,他彻底清醒,看了一下手表,发现自己才睡了不到十分钟。 怎么回事? 这梦还是个连续剧? 钟泊一边在感觉到离谱的同时,一边也有一种隐约的不安。 因为从这个梦里,他可以感受到一丝真实感。 该不会,梦里的场景,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吧? 这个念头一出,他马上觉得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真的? 怎么可能是真的? 如果自己确实干过这种事,岂不是代表,研究生时期的自己,是个变态? 没可能啊,他根本不是这样的性格! 钟泊承认,自己是干过不少坏事,但为了得到一个alpha,这么不顾廉耻,简直…… 简直让他气得想回到过去,把那个自己暴打一顿。 “当初可是你主动追的我。” 不期然地,陆予盛的话语,在他脑内悠悠响起。 仿佛是从遥远的记忆中回荡而来,极具真实感,让钟泊无力辩驳。 对了,当时的陆予盛,是怎么评价自己的? 好像,还是一个特别离谱的词……病娇。 病娇?病娇! 钟泊回想起来后,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石化。 跟踪、下药、暗中调查、厌恶对方的社交圈…… 早已逝去的回忆,突然开始攻击他。 不! 钟泊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脆弱的床板,发出了吱呀的动静。 他不是,他没有! 钟泊晃着脑袋,沦陷在自我的否定与挣扎中,放弃了睡眠。 “所长,中午了,你先吃一点?” 谭见外出而归,提着一盒豚骨拉面进入病房,发现钟泊正竖起枕头,背靠在上面。 对方拿着手机,神情认真,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不知在看什么。 “所长?” 谭见把拉面递过去,看钟泊没有反应,试探着喊了一声。 钟泊这时才把目光投向谭见,表情诡异,问:“你看我,像是病娇吗?” 谭见懵了。 “病娇?” 他还以为,所长正在烦永久标记的事,没想到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其他地方了吗? 还有,病娇是什么东西?网络新词? 嗯,从字面意义看,应该是病弱,又娇气的意思吧…… 所长身体确实不好,但绝对不娇气! 想到这儿,谭见在钟泊期待的目光下,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像。” 得到令人满意的答复,钟泊终于安心了一点点。 看吧,果然是陆予盛在瞎说八道!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一定是那家伙的用词太怪了,才害得自己虚构出了这样一个梦! ——虚惊一场。 钟泊下床,把拉面盒子端到靠墙的小桌上,掰开一次性木筷子,开始吃起来。 谭见坐在小凳上,看所长没有太大的悲痛,能吃能喝,也微微放心了些。 钟厉先生去世了,他对自己的恩情,自己再无法回报。 只有钟泊还在。谭见在心底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对方,杜绝不轨之徒的伤害! 钟泊没吃几口,就发现助手一直严肃地盯着自己看,跟守运钞车似的。 他觉得吧,谭见敬业是好事,但似乎没什么个人生活。 于是,钟泊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有对象了吗?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谭见面色一僵,微窘,木讷道:“还没,我不急。” 其实,这只是借口。 坦白说,他有自知之明,哪个omega会看上一个没了腺体的alpha? 甚至,钟泊是他唯一近距离接触过的omega,是他的保护目标兼上司。 单身那么多年,他连一个omega的手都没牵过。 退一步,就算真的有某个omega眼瞎看上了自己,自己也没办法标记对方。 至于beta,他接触过不少,但其中就没一个对自己有好感的。 唉,想一想,还挺可悲的。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有变成光棍的心理准备了。 一辈子待在研究所也很好。前提是,钟泊不会出事…… 想到这儿,谭见再次把目光转向了钟泊,仿佛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一辈子的事业。 钟泊压力山大,试探着问:“你谈过对象吗?” 谭见尴尬一瞬,他告诉自己,要坦诚,没什么可隐瞒的。 于是他说:“没有……” 但很快,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有点儿魅力的,他补充道—— “不过,以前有个变态追过我。” 钟泊一惊,现在的他,对这两个字比较敏感:“变态?” 谭见点头,回忆起了自己过去作为雇佣兵,在沙漠执行任务时的经历。 “就是那种,表面上友好亲和,但会在背地里调查你的资料,监视你、跟踪你,拼命制造偶遇,灌你酒喝,搞不好还会下药的人。” 他皱起眉头,一脸厌恶,总结道,“是真的恶心,我见一次揍一次。” “……” “所长,所长?你怎么了?” “……” 钟泊呆了片刻,回过神时,筷子已经掉到了地上。 第93章 伤害 下午的时候,钟泊办理了出院手续。 吃过晚饭,席铭打来了电话,说明天有个新闻发布会。 一方面,是庆祝万优国际名下的一个子公司上市。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向媒体说明一下他们两个人的婚姻状况。 目前网上有关他们两个人的离婚消息已经传开。 如果只是网民在八卦,倒还没什么。 但有些与万优国际有合作的资方,也打了退堂鼓。 他们知道万优国际几乎是与时印绑定的,生怕集团内部会出乱子,影响生意。 钟泊与席铭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对外隐瞒离婚的事。 当初陆予盛在舞会上公开求婚,钟泊以为这事瞒不住了,进退两难之下,只得干脆公开。 但事后,他发现由于方司沉及时通知了席铭,加上记者会审时度势,不仅陆予盛的求婚没流传开来,自己与席铭离婚一事,也只有一些不入流的媒体在报道,没有实锤。 反正他和席铭还会复婚,不如直接瞒下来,省得有些人兴风作浪。 至于当初在舞会上,听见他亲口说出已经离婚的那些上流人士…… 让席铭做东,轮流请他们吃饭就是了。 现在是人情社会,讲究的是面子与秩序。 面对席铭,他们多少会客气些,有些更是巴结还来不及,不可能会为了这撕破脸皮的。 “对了,我今天听一个熟人说,你住进了医院?” 席铭在另一边,原本想挂电话了,忽然想起这件事。 “你什么毛病,行不行?可千万别在发布会上,给我出洋相。” 听对方一如既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钟泊却一反常态,没有回击。 他沉默一秒,如实相告:“我被人标记了,不过你放心,过段时间,我就去洗。” 还没等席铭有所回应,钟泊立刻说:“发布会可以正常举行,我会到场。” 接着,他不管另一边有什么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 钟泊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手机,直到它熄了屏,黑得像外面的夜。 刚才,他的声音平和如往常一样。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坦白的那一刹,他的心,狠狠地紧缩了一下。 白天,谭见在,楚医生在,他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把情绪积压在心底。 钟泊从小习惯了这样,不去展露脆弱,仿佛二十四小时都能以坚强的面目示人。 小时候,是为了不让母亲失望,母亲死后,是怕父亲的冷言冷语。 一直装到长大,连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可哭的,没什么可抱怨的,骗过了自己。 席铭与他相处五年,大概也觉得他很坚强,很冷静,不会遇上什么危险吧? 所以在陆予盛绑架他后,居然白痴一样地,觉得那只是他和情夫的自导自演。 真孤独啊,没有人了解他,他也不愿意让别人了解。 受了伤,留下了伤口,却无人问津。 或许是因为现在一个人,窝在房间,才会有这么多的感想。 方才,席铭打电话过来,喋喋不休地说着发布会,而他在想什么呢? 即将到来的手术。 他习惯了受到伤害,却总是无法做到麻木。 他还是害怕,怕疼,怕失败,怕死在手术台上。 但这些心情,无法对任何人述说,除了让别人担心以外,没有任何帮助。 而且,正如席铭有发布会要筹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为了配合对方,让合作方安心,明天自己也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笑脸迎人。 人的悲欢本就不相通,明白这个道理的他,还是觉得孤独。 所以才会不等席铭回话,就挂断手机。因为他心中发酸,怕哽咽出声。 如果叫席铭听见了,一定又会冷嘲热讽吧? 就像过去,父亲对待自己的方式一样。只有伤害。 钟泊想到这个词,下意识抱过了小熊布偶。 闻着它身上的信息素,头疼都似乎缓解了不少。 ——还是你好。 不会动,不会说话,更不会伤害他。 钟泊想,不像陆予盛,口口声声说要结婚,实际却在伤害他。 说到底,果然还是因为陆予盛功成名就后,忘不了过去的遗憾,想要得到自己吧? 是纯粹的出于私欲。真讨厌呐。 心仿佛裂开了一道小口子,隐隐作痛。 为什么陆予盛要这样伤害他呢? 他也不想伤害对方的,但对方的举动,无异于把脖子伸向了他的刀尖。 他只是,想拒绝而已。 难道因为自己是个omega,所以就没有拒绝的权利吗? 他想不明白这一点,但当刀没入对方的皮肤时,那家伙总该知道,玫瑰是有刺的了吧? “说不定,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须臾,钟泊似想起什么,唇边挽出一丝苦笑。 他还是无法忘记白天那个梦。 如果真的像陆予盛所言,是自己主动追的对方,还用了不光彩的方式,那么现在受到的伤害,也只是一种报应。 钟泊不想再回忆,一回忆就痛。 就当是那样好了。他妥协了,为了不去回忆,怎样都好。 报应也好,至少比平白无故受到伤害,更容易让他接受。 钟泊闭上眼,听见帘子外,有雨滴落在窗户上。 随后,雷声传来。闷闷的,不如雨水声清晰。 雨水淅淅沥沥地击打着玻璃,很快变得急促,仿佛在叩问着他的心。 咚咚咚。咚咚咚。 ——又下雨了。 下雨的日子,钟泊是会噩梦的。 但现在的他,真的很累。 全身都因为标记与临近的发情期而泛疼,他不想再睁开眼睛了。 明天还有发布会呢。 钟泊这么想着,昏昏沉沉地,陷入了噩梦里。 他没有注意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有人匿名,给他发送了一条短信。 如果打开锁屏查看的话,就会发现上面写着以下内容—— “小玫瑰,真令人失望。 “你怎么能被人标记呢?你和你的母亲一样下贱!” 第94章 发布会 钟泊第二天一早,才吃完面包早餐,就注意到了这条骚扰短信。 显然,和上一次是同一个人。 如果不找出对方,这种现象可能会持续下去。 钟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比起第一次,他这回少了点害怕,多了些烦躁。 而且,对方好像还认识自己的母亲。 怎么回事?难道……是夏朵过去的仰慕者? 电光火石之间,钟泊想起了放在自己门口的那束白色虞美人,联想到了母亲的死。 莫非,这个放花的人,同样也是发送骚扰短信的人? 钟泊心里沉甸甸的,可比起这个,手术的事更让他担心。 于是,他敲响对面的门,把谭见叫出来,将这件事说了一遍。 谭见本在为了这两件事而操心,听说可能是一个人所为,目标便缩小了。 会提起所长的母亲…… 想必对方的年纪,至少在四十岁以上了吧? 谭见一想到,某个脑满肠肥、油腻秃顶的中年男子……呃,也可能是女子…… 反正只要一想这种人对着钟泊意淫,就觉得早饭、午饭、晚饭都要吐出来。 钟泊没多注意谭见精彩纷呈的脸色,他下午要去参加新闻发布会,还有不少事要准备。 “你先去查吧,和上次一样,知道我被标记的人应该不多。” 谭见点头,他正准备去医院一趟,说不定是那儿的人泄露的。 …… 下午时刻,谭见从医院无功而返,他没有调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加上推测过那个发短信的变态,至少是个中年人,所以陆予盛的嫌疑也可以排除。 谭见开车送钟泊去新闻发布会,一路上眉头都是锁死的。 他之前在纸上列出了所有的可疑人物,连楚医生都算上了,但经过仔细排查,又一一否定。现在完全没有头绪。 钟泊安慰对方,慢慢来,说不定时间久了,对方会自己冒出来。 谭见一听,更加心神不宁。 自己冒出来? 那岂不是说,对方还有亲自去找钟泊的可能? 一个叶宇凡已经够让人心烦的了,现在还得加上个神秘的变态! 谭见越想越不放心,说:“所长,对方既然已经知道你公寓的住址了,要不然,你搬回研究所吧?那里进出严,监控也多。隔壁也快施工结束了,就在这周末。” 钟泊认为他说的有道理,说:“那就后天吧。” 前提是自己没正好进入发情期。 钟泊一边想着,一边看了下时间,离到会场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他觉得时间正好,于是拿出一支密封的抑制剂,拆开包装,提前打上。 虽然没到发情期,但为了防止万一,他还是得做保险措施。 免得在公开场合丢脸。 他脖子上也贴了omega信息素阻隔贴,穿上高领,正好盖住咬痕。 应该万无一失了吧? 半个小时后,谭见将车驶入地下停车库。 席铭带着保镖,提前在这里等钟泊。 两人汇合后,席铭先是打量了下钟泊的气色,发现还算正常后,目光停留在他的高领上。 “你真的可以?没有问题?” 几人进入电梯后,席铭忍不住发问。 钟泊神色坦然:“已经打过抑制剂了,不会在发布会上失态的。” 席铭不高兴了,黑着脸说:“谁问你这个?” 他知道钟泊和自己一样在乎颜面,之前从没在公开场合上失过态。 所以,他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对方的身体状况。 或许听上去有些荒唐,他是在乎钟泊的。 当然,比不上他对母亲、妹妹的感情,但钟泊作为他的另一半五年,他早就把对方视为了席家的一份子,是需要负起责任的对象。 正因为如此,他才一直没有真正考虑过和其他人结婚。 这也算是给死去的钟厉一个交代吧。 钟厉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但不可否认的是,没有钟厉,他就不可能重掌万优国际。 说来也好笑,钟泊没被标记前,他压根没有想过这么多。 但就在昨天,还是前天?钟泊被一个alpha标记了。 席铭隐约可以察觉到,这不是出于钟泊本人的意志。 就当年钟泊那个疯样儿,靠近他脖子跟要了他的命一样,能自愿被标记可真是活见鬼了。 再说,如果不是强迫,钟泊为什么又要那么坚定地和自己复婚? 至于没有报警,可能是碍于颜面吧…… 也许是出于某种大alpha情结,发现一个熟识的omega被强行标记,这本能地牵动了他的神经。 钟泊虽然表现得不像个omega,但这种时期,对方会不会罕见地需要一些照顾呢? 席铭在这样的考虑之下,说:“如果你有事需要我帮忙,可以说出来,不必怕麻烦。” 钟泊惊讶,问:“你怎么知道的?我正想让你和那些上流人士说说,别把舞会上的事说出去呢。你也想到了?变聪明了呀。” 席铭见对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还有心思调侃自己,瞬间又冷下脸。 果然,担心是多余的。 电梯到达顶层,席铭抛下一句“知道了”,然后跨出电梯门,迎接记者的闪光灯。 钟泊无奈,席铭还是那么喜怒形于色,五年了都没变。 不擅长关心别人也是。当然,钟泊也不擅长被别人关心,所以敷衍了对方。 钟泊慢一步跨出电梯,为了证明自己与席铭没有感情破裂,他还想挽住对方的胳膊。 但就在他打算这么做的时候,一个记者的问话,打断了他—— “请问席总,b.c.g集团创始人陆先生今日也下榻了这家酒店,您特地选在这里举办发布会,是与对方达成了什么合作关系吗?” 钟泊心中一沉,面对镜头,脸上礼貌性的笑容险些也挂不住了。 陆予盛入住了这家酒店?还正好选在了今天? 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巧合。 不管陆予盛是什么目的,如果对方也要参加发布会…… 绝对会是一场灾难。 “没有合作,只是凑巧。” 记者们的背后,响起了一道令钟泊无比耳熟的声音。 而声音的主人,正是此刻他最不想见到的人,陆予盛。 对方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任一位女伴挽着手臂,向这边迈步而来。 “我才知道,万优国际会在这里有一场发布会。” 陆予盛走入记者之中,记者们纷纷退避,识相地让出了一条道。 他走到两人面前,视线落在席铭身上,目不斜视—— “我正好有空,也想留下观摩一会儿,席总,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第95章 搅局者 钟泊的手紧握成拳,婚戒套在他的无名指上,硌得他生疼。 这枚新婚戒,是方司沉在舞会后寄来的。 即便目睹了陆予盛的求婚,他似乎依旧认为,这枚“无用”的戒指某天会派上用场。 所以在问过钟泊的地址后,对方如约把它寄到了公寓。 可谓十分贴心。 现在,钟泊面对陆予盛,面对这个强行标记自己的罪魁祸首,心中跌宕起伏。 这家伙怎么好意思要求参加发布会? 陆予盛没有看钟泊,而钟泊也不高兴看他。 钟泊的目光,落在对方的女伴身上。 真凑巧,这位女士他并不陌生。 她正是网络上与陆予盛一直在闹绯闻的名模,斐依,同样也是上届世界小姐赛的冠军。 并且,这位世界小姐的背景复杂而神秘。 有传言说,她是中东某位石油大亨的女儿,与王室交情匪浅。 斐依一身个性化的正红礼裙,画了个亮眼的浓妆,唇如烈火,又染了一头大胆的银色波浪长卷发,虽然此刻盘了起来,但仍旧十分夺人眼球。 她身段匀称,曲线挺拔优美,整个人看着时尚而自信,有一种自然大方的魅力。 一米七五的个子,配上高跟鞋,比在场多数人都要高。 她是个高阶alpha,气场强势,可挽着陆予盛时,却敛着下颚,凭白多了一抹娇媚。 两人同时出现,姿势亲密,看上去无比和谐,宛如天生一对。 钟泊看着斐依,忽而想起,陆予盛在舞会上说过,现在他们两个人只是朋友。 朋友? 朋友会挽着手,一起来酒店? 陆予盛入住了这里,斐依呢,也住在这里?他们俩,不会是住一间房的那种朋友吧? 钟泊原本不想在意。 但一想到对方前天晚上才强行标记了自己,今天又当着他的面,与前女友藕断丝连,顿时血压拉满,心慌又生气。 说不定,席夫人说得不错,对alpha来说,左拥右抱是一种常态。 戒指冷硬,钟泊的手攥得很疼,甚至骨骼都有些被勒到。 他不以为意,巴不得手里的是一把刀,割得再疼些,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假的。都是假的。 现在的过分介意,不过是被标记后omega的一种本能,占有alpha的本能。 钟泊讨厌被本能控制,他安慰自己,等做完手术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于是,他的目光在斐依身上停留一秒后错开,面对镜头,再度拾起了脸上的微笑。 席铭被这样一问,模糊地猜测,对方就是那个标记钟泊的alpha。 同样,对方的名字,也让他迅速联想到……过去的一通挑衅电话。 席铭之前多多少少听说过陆予盛的事迹,网上也能查到,但从没真正见过。 原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alpha,就是钟泊的“绑匪”。 席铭心中不悦至极,alpha们喜欢相互攀比,出于这种意识,他本能地挑剔起对方。 一看就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家伙,长在国外的,大抵上都这副德性。 唐突无礼,狂妄不知收敛,除了外表,真不知道钟泊看上这人哪一点。 但现在是公开场合,席铭不可能把私人恩怨放到台面上,所以给予了肯定的回复。 “请陆先生自便。” 席铭的态度冷淡,记者们察觉到了,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这两个人,难道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与席铭的态度相反,陆予盛神态悠闲,语气自若—— “多谢,等会儿我会带个熟人过来捧场,相信你们的发布会,一定会很精彩。”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与女伴离开,仿佛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钟泊。 席铭觉得这人很自说自话,心里愈发厌恶起来。 其后,他无视记者的追问,与钟泊、保镖来到休息室,等待发布会的正式开场。 …… 发布会在三点开始,地点在酒店顶层的一间大会议厅。 主持人宣布发布会正式开始,并逐一介绍公司情况,以及出席嘉宾。 子公司的一位高层领导发表开幕致辞,谈起公司上市的意义、成果和未来发展规划。 接下来上台的是各高管的团队。 他们就核心业务、技术创新、竞争优势、财务报告等方面进行了充分的演讲。 大约进行了两个小时后,负责人与嘉宾、媒体进入问答环节。 重点讲的是关于上市和公司发展的问题,主持人语言幽默,氛围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冗长的流程接近尾声,最后,席铭作为母公司ceo,与钟泊一起上台,发表结束致辞。 话落,台下的记者争相提问。 他们轮流发言,先是问了几个关于公司的常规问题。 然后,必然而然地,话题转到了席铭的私生活上。 “席总,网上有谣言称,您和钟泊先生感情不睦,已经私下离婚了,这是真实的吗?” 显然,比起子公司上市,记者们对这种八卦更为有兴趣。 这个问题一出,不止一众记者,连原本已经在席间昏昏欲睡的嘉宾,都抬起头,把目光投向了台上的二人,似乎十分期待他们的回复。 普通网友或许更关注娱乐圈一些,但此刻在场的,除了记者,都是商业人士,对圈子内的动向很是敏感。 钟厉去世后,时印一直由其弟弟钟臣主事,表面安稳,似乎没有更大的事件发生。 但如果,席铭与钟泊离婚一事是真,这是不是说明,万优国际要与时印脱钩了? 这绝对会是个圈内的大新闻! 众人屏息以待,而他们即将得到的回答,是席铭与钟泊商量好的。 没必要把离婚一事放到台面上讲,侧面回应就好。 再有追问,就直接说“没有离婚。” 事实上,这也不算说谎。离婚冷静期还没过呢,他们确实没有正式离婚。 席铭面对底下在座所有人,开始说之前准备好的台词—— “感谢各位对我生活上的关心,实际上,我和钟泊……” 他的话讲到一半,会议厅的门,忽然被重重打开了。 像是为吸引众人的瞩目一般,门扉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仿佛是被用力踹开一般。 陆予盛领着一位白衣女子,站在门口台阶的最高层。 他笑容明亮恣肆,扬着下颌,高声对台上的两人发出问候,样子若无其事—— “抱歉,来晚了。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第96章 复婚大失败 又来了。 陆予盛的出席,本来就是一种打扰。 钟泊早就知道,对方会来发布会搅局,可没想到是在最后一刻出现。 应该夸对方变得有耐心了吗? 钟泊神色不变,心却在不安地跳动。 陆予盛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他早知道席铭与自己要在今天,向媒体回应离婚传言吗? 还是说,只是碰巧? 钟泊在台上,紧张地盯着高处的alpha。 生怕他冲到台上,像舞会那天一样,做出一些令人难堪的事。 不过今天保安是他们的人,如果陆予盛真的敢那样,一定会被拽出会场。 虽然这样想着,但钟泊并没有因此而安心。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注视着陆予盛的一举一动,手心也冒出了些许汗水。 钟泊很久都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了。 明明是对方要干坏事,自己却反而像一个罪人,站在被告席上,等待着法官的宣判。 不,至少这一次不同。 席铭还在他身边,他不是一个人在面对。 钟泊正要劝自己宽心些,这时,陆予盛有了动作。 alpha一身正装,与白衣女子沿地毯而下,在众人的注视礼下,安坐于后排空位处。 然后,再没了行动。 那一副悠闲懒散的样子,仿佛真的只是观摩,而不是来搞破坏的。 怎么回事? 钟泊与alpha遥遥对望,发现自己有点弄不懂对方了。 陆予盛如此正常的举动,令他措手不及。 难道……真的只是碰巧遇见? 陆予盛今天入住酒店,是碰巧;在顶层撞上他和席铭,也是碰巧? 该不会,陆予盛只是在这儿和他的女伴……还是两个女伴,甜蜜地开房吧? 开什么狗屎玩笑。 钟泊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一想到一切都可能是他在自作多情…… 深不见底的内心,便升起一簇冰冷的火焰。 坐在后排的陆予盛,见钟泊在台上神色不豫,如临大敌,狭长的眸子不由眯起。 他将视线定格在omega的脸上,轻轻笑了,犹如在欣赏一场困兽之斗。 这样的神态,旋即为钟泊捕捉。 他在笑什么?为什么一副在看好戏的样子? 钟泊不解,但他知道,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容自己慢慢思考了。 他转头看向席铭,示意对方不要再分散注意力,赶快回答记者的问题。 然而,席铭这时正低着头,盯着手机,没注意到他。 钟泊觉得奇怪,这种场合,看什么手机? 他轻声唤了一句:“席铭,你快点……” 可惜的是,席铭仍沉浸在个人世界里,对钟泊的叫声置若罔闻。 “……” 难道,是什么重要的事? 钟泊忍住心中突如其来的忐忑,歪下头,看见了席铭手机上的东西。 那是一条短信,顶上一串号码,没有标注,表示不是熟人。 而短信的内容,只有简单的一行话—— “你长大了,我们开始吧。” 钟泊不明所以,只是觉得,这条短信应该对席铭很重要。 不然,席铭不会在台上失态那么长时间。 距离方才记者提问,这都超过三分钟了吧? 记者还站着,一脸迷惑,等席铭对提问做出回答呢! 钟泊心中焦虑,做出了一个决定,席铭不回答,就由自己回答! 作为一个omega丈夫,钟泊一般十分得体,在公开场合从不与席铭争风头。 但这次不一样。 他有一种预感,再拖下去,一切都会乱套的。 于是,钟泊上前一步拿过主持人的话筒,举到嘴边,打算发言。 但就在这一刻,席铭单手按了下他的肩,从他的手中抽走了话筒。 “……” 钟泊一惊,随即稍稍定神。 既然席铭已经恢复了正常,那还是让他发言比较稳妥。 席铭深深看了钟泊一眼,眼中翻涌着一种未知的情绪,让钟泊的心再次吊起。 下一秒,他开口了。 对着嘉宾、对着记者、对着陆予盛,他说—— “我和钟泊,我们,已经离婚了。” 这一瞬间,一股寒意从钟泊的脚底徐徐升起,攀上脊髓,扼住了他的呼吸。 他听见胸口的心跳,逐渐沉寂、微弱,却一下下地牵扯着自己。 席铭……在说什么? 他好像,有点没听懂…… 席铭没有看钟泊,而是对着台下众人补充道—— “虽然我们已经离婚,但私生活与事业是两码事,我们都分得很开,不会影响到万优国际与时印的商业合作,请大家放心。” 钟泊站在台上,看底下都是黑压压的一片,模糊得不行。 席铭分明在他的身边,一伸手就可以够到,他却觉得对方很遥远。 远到,连对方说的话,都听不清了。 一时之间,天昏地暗。 有个记者敏锐地察觉到,钟泊的状态不对。 莫非,其中有隐情?还是说,离婚是席铭单方面做出的决定? 记者立刻站了起来,在人群中向钟泊发问—— “钟泊先生,您对离婚这件事,是怎么看的呢?和您的丈夫……前夫,有什么不一样的观点吗?你们是和平分手的吗?” 一连串尖锐的发问,让钟泊头更晕了。 他苍白着脸色,即便极力维持镇定,声音中依旧存在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他已经忘了。他只记得,自己在说了一大段场面话后,快步走入了后台。 众人怎么想,这时的钟泊,已经不在乎了。 他只知道,如果再不离开,哪怕只是晚了一步,他的理智、他的伪装,都会在台上崩坏。 席铭!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这些日子以来,钟泊积压的各种混乱、无措、不堪,都化为了无声的尖叫,在心间回响。 谭见原本在后台,一边看着现场监控,一边适当休息。 碰上这种突发状况,他第一时间跑向钟泊,可看着对方无助的模样,竟不知如何宽慰。 他就知道,那个姓席的,不是好货! 谭见又急又气,打算今天找个机会,叫上人,把席铭痛揍一顿! 忽地,钟泊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谭见。” “所长?你……” 钟泊捂了一把脸,再抬头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去帮我调查一下,一个叫白昔儿的人。 “她是个omega,嫁给了一个富老头,今年……应该三十五岁了。” 想起刚才陆予盛身边的人,他的唇边,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度。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个女人,就是席铭当年的钢琴老师,也是对方的白月光。 ——陆予盛。 ——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第97章 白月光(上) 发布会结束后,钟泊黑着脸,把席铭拉进休息室。 席铭似乎并不情愿,他想去找那个女人,奈何理智告诉他,自己还欠钟泊一个解释。 “说吧,怎么回事?席总,你这一次的出尔反尔,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钟泊靠在窗台边,冷冷发笑。 他没有看对方,而是透过玻璃,把目光投到楼下。 从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酒店正门。 侍者恭敬地拉开大门,陆予盛与斐依走出,说说笑笑,上了同一辆车。 看上去无比洒脱。 搅黄了他的复婚计划,然后拍拍灰尘走人,陆予盛现在应该很爽快吧? 钟泊毫不怀疑这是一次报复。 他打开窗子,松开领结,让风呼啸着灌入,好吹散一些心头冰冷的怒火。 席铭坐上沙发,静默半晌,再开口时,声音微哑—— “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淡忘了,可当她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知道,我还是忘不了。现在忘不了,以后……可能也忘不了。” “白昔儿。” 钟泊转过身,面向席铭,背部靠上墙壁。 他从嘴里挤出这三个字,见席铭没有否认,才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陆予盛适才领过来的那个女人,就是席铭过去早早嫁人的白月光。 钟泊在婚后一年,无意中知晓了这个女人的存在。 一开始是席夫人说漏嘴,第二次则是他在席铭的办公室书架上,发现了对方的照片。 钟泊至今还记得那张照片的内容—— 一位年长的柔美女性一身白裙,长发及腰,坐在三角钢琴前,搂着一对十几岁的兄妹,面对着镜头,笑得恬淡。在阳光下,她蒙着淡淡的光晕,宛如一枚温润的白珍珠。 他对席铭的风流史没兴趣。 但当时的他,正在收集对方的把柄,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还是私下调查了白昔儿。 资料上显示,白昔儿大学毕业不久,因为是个omega,找工作四处碰壁。 她音乐专业出身,后被席铭的父亲,席全民聘用,当了两个孩子的钢琴老师。 当年钟泊看到这里,便觉玩味。 一个才出社会的omega应届生。 家境不好,没工作经验,没专业奖项,更不是重点大学毕业,居然能被席家聘用? 席家当时已经跻身豪门,成为他们家的钢琴老师,可以得到的,可不止高薪那么简单。 结交上层圈子,拓展人脉,积累资源…… 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得不到的差事,偏偏不歪不倚,落到了白昔儿头上? 莫非,白昔儿是席全民失散多年的私生女? 钟泊一边觉得这个念头好笑,一边深入调查了下去。 他发现,白昔儿是家道中落,并且在成为钢琴老师之前,几乎走上了绝路。 父母在她大三时出了车祸,母亲当场死亡,父亲进了icu,需要费用昂贵的医疗护理。 亲戚们贪婪成性,欺负她是个单身的omega女学生,联手瓜分了她的家产。 白昔儿面临毕业,一边要照顾父亲,一边要找律师、打官司,过得无比心酸。 最后,在一位负责任的律师帮助下,她赢了官司。 但这似乎没什么用。 亲戚们将白家的财产挥霍的挥霍,转移的转移,一问就是撒泼打滚,咬定没有。 有些亲戚还仗着家里人多,霸占了白家的几处房子。 白昔儿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奈何手续办下来,对方已经偷偷转卖了房子,离乡跑路。 至今没有下落。 白昔儿无力负担医药费,正要山穷水尽之时,遇上了席全民。 然后,她成为了席家的钢琴老师,日常开支与父亲的医药费也有了着落。 得知这一情况的钟泊,在一瞬间想—— 难道席全民是个大善人,因为可怜白昔儿,才雇佣了她? 但考虑到白昔儿是个漂亮、年轻、涉世未深的omega大学生,这件事其实还有另一个另外一个可能,一个更为现实的可能。 席全民见异思迁,借用聘请钢琴老师的名义,包养了白昔儿。 这样的考虑,当然不是因为钟泊内心阴暗,而是在他的圈子里,实属常见。 家教、保姆、护工…… 出于追求刺激,有几个钱的大老板,不再满足于在外面养小三,在家里也想养一个。 这群人社交圈如果有所重叠,还会互相交流,分享心得。 惹得原本比较老实的,也心痒难耐,为了合群,打算试一下,尝尝鲜。 席全民是这样的人吗? 钟泊说不好,他与席铭结婚时,对方已经去世了。 但他与席全民,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收到国内象川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钟厉为庆祝他考上重点大学,举办过一次宴会。 说是为了他而举办的,但来的人他几乎都不认识。 不是政商界的重要人士,就是各行各业的顶尖人才,而那些人,都是冲着钟厉来的。 钟泊觉得无聊至极,幸好,许然和他的父母也来了。 晚餐过后,他和许然两个,跑到了后面的大花园闲逛。 这时,他们听到了一个弱弱的女声,语气透着焦急—— “先生,请别这样!” 钟泊步伐一顿,他听出来了,这是自己家的女仆。 那一边,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争执。 于是,他和许然一起快步向声音的源头而去。 拐过一座大喷泉,映入眼帘的,是女仆与一个中年男人。 “叫那么大声干什么!让别人听了,还以为我在非礼你!” 中年男人身材中等,一身青色的西装,系了白色领结,看上去一丝不苟。 见有人往这儿来,他板起一张脸,口吻严厉,“现在的年轻小姑娘,真不像话!撞一下就尖叫,我堂堂一个大老板,还能占你一个下人的便宜不成!” 说罢,他偏过头,见是两个少年,神情放松了些。 中年男人认出了他们是谁家的孩子,和蔼地打了声招呼,顺便祝贺钟泊考上大学。 钟泊也说了点客套话,许然则一言不发。 “下回注意点!小心我和钟先生说起这件事,把你开除!” 中年男人应付完两个少年,又对惊惧中的女仆放了句狠话,才满意地离开花园。 钟泊走到女仆面前,没有问发生了什么,而是让她提前回去休息,说自己会和管家沟通,不会有事的。 事后,钟泊才从钟厉口中得知,这个中年男人叫席全民,是万优国际的董事长。 席全民过来,一方面是为了谈合作,另一方面是想试探一下钟厉,看看他们两家有没有联姻的可能。实际上,出席宴会的人当中,有不少也是抱了这样的心思。 几年后,钟泊出国留学,在国外收到许然的消息,说是席全民死了。 钟泊有点意外,同时他这才发现,许然一直记着这件事。 可能也是受这事儿的影响,许然在见席铭第一面时,对其印象就很差劲。 据说,席全民是被人谋杀的。 虽然有点对不起席铭,但考虑到女仆对自己过去的照顾,他还是在心里说了一句—— 死得好。 第98章 白月光(中) 白昔儿成为席家的钢琴老师后,每周末去上课,持续了一年左右。 六月的某一天,她突然被解雇了。 根据资料显示,是席夫人出面做的,席全民没有说什么,只有席铭在挽留。 毕竟只是事后调查,很多东西只能靠猜测。 钟泊想,如果当时白昔儿是被包养的,席夫人知情吗? 想必一开始是不知情的。 席夫人娘家情况不说大富大贵,也是小有名气的。 而席夫人虽说外表柔弱,一心依赖丈夫,但实际上性子强势,没道理容忍这种事。 她忽然开除白昔儿,可能是已经发现自己的丈夫与对方有染了吧? 席夫人并不迟钝,至于为什么在最初不阻止这个年轻美丽的omega进门…… 只能说,在不触碰原则的情况下,omega绝大部分是会依顺alpha的。 席夫人如果阻止,又没有好的借口,只会落得一个善妒、小性的名声,形象尽毁。 这样一来,本就有异心的席全民,正好可以顺理成章地冷落妻子,没有人会横加指责。 对现在的钟泊来讲,席夫人的想法其实无关紧要,关键在于席铭。 席铭知道,他喜欢的这个白月光,可能与他的父亲有一腿吗? 哪怕只有一丝的怀疑? 钟泊想了一下,觉得应该是没有怀疑过的。 席铭当时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情窦初开。 席全民作为父亲,又是他从小的榜样,没道理会进行这种龌龊的揣测。 不然,席铭不会挂念白昔儿这么多年,也不会时常怀念起他父亲席全民。 今天之前,席铭每次在钟泊面前提起白昔儿,纠结的都是对方结婚了,嫁了个富老头,年纪都可以当她爷爷了云云,完全没提过她与他的父亲之间有什么腌臜破事。 对啊,白昔儿都结婚了,她怎么会来找席铭? 难道,她离婚了? 既然来了,莫非当初她与席铭就有暧昧?而不是席铭单方面的年少暗恋? 关于白昔儿被赶出席家后的事,钟泊没有深入调查,也没有一直跟进,只知道她嫁人了。 毕竟在那之后,她就与席铭断了联系,他认为没有继续调查的必要。 至于后一个问题,资料上没写,他也不知道席铭当初,有没有在和白昔儿交往。 钟泊本以为,白昔儿是个席铭生命中的路人,无足轻重。 所以,他一直没去理会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但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是一颗埋藏已久的地雷,还被陆予盛挖了出来。 ——够能找事的。 钟泊看席铭坐在沙发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没有同情,只有烦躁。 “你忘不了她,然后呢?你有考虑过其他事吗?” “我会给你补偿。” 钟泊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好啊,连补偿都说出口了。 看来为了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白月光,席铭是铁了心,不和自己复婚了。 这就是真爱的威力吗? 钟泊一想到这两个字,就觉得讽刺。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识过有真心相爱的人呢。 外祖父母痴迷数学,结婚不过是因为互为同事,知根知底,婚后日子平淡如水。 父母更不必说,开头美好,结局惨烈,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周围的一圈人,离婚的离婚,出轨的出轨,没有一对恩爱的。 许然已经换过好几任了,钟泊当然希望好友可以稳定下来,但他和张雅交往不久,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总而言之,这事荒唐得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白昔儿已经结婚了!你该不会忘了吧?” 钟泊没有死心,即便席铭方才已经公然宣布了他们离婚的消息,但白昔儿是个不稳定因素,席铭可能只是一时被情绪冲昏头脑,冷静后应该就会恢复理性。 看席铭皱眉,钟泊再接再厉—— “席铭,你有那么多情人,他们都比不上一个白昔儿吗?你愿意放弃他们,甚至放下尊严,去当白昔儿在外面的情夫?” 席铭握紧双拳,眼眶泛红:“她嫁给那种人,一定是被迫的,她有苦衷。” 钟泊见对方顾左右而言他,还为自说自话地白昔儿找理由,差点被气笑。 他没了耐心,说辞也直接起来。 “好,你说她嫁人有苦衷,那么她当初进席家,会不会一样有苦衷?”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席铭感觉钟泊话里有话,但绝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此刻一颗心吊在白昔儿身上,下意识开始排斥。 钟泊说:“钱。她有个出车祸的父亲,很需要钱。” 席铭不明白,这明明是件正常的事,有什么可拿出来搬弄的:“那又怎么样?” “你还不明白?她当你家钢琴教师,一周只工作两天,加起来不到六小时,哪怕席家薪水高,又能高到哪里去?一个月两万顶多了,够她支付治疗费?更别说,她还欠了一屁股债!” 钟泊说了一长串,看席铭还是没发现重点,忍不住反问—— “可你记得,她除了教你们钢琴,还有其他工作吗?” 他让人调查后的资料显示,白昔儿当时只有这一份工作,其余时间大部分都在医院。 席铭面色一变,也发觉了不对。 他记得白昔儿过去对自己半开玩笑地说过,没了这份工作,她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言下之意,应该是没有其他工作的。 白昔儿的经济收入,全出自席家。 既然如此,那么一大笔的治疗费用,是从哪儿来的? 正当他沉思之际,钟泊的话语,再一次幽幽传来—— “你知道,当初你母亲,为什么不顾你的强烈反对,执意要开除她吗?” 第99章 白月光(下) 钟泊的话,犹如当头一棒,让席铭头痛欲裂。 他已经有点明白,钟泊在怀疑什么了,但他不愿去细想。 在自己的记忆中,美好了那么多年的人儿,居然会和自己的父亲有染? 她分明是自己心中唯一的色彩,是纯白无垢的天使,温柔亲和的大姐姐,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卑劣而下流的事? 席铭一时如同被针刺到,反应激烈:“你有证据吗?没有就不要污蔑她!不就是想复婚吗?钟泊,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瞧不起!”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都是一些不着调子的猜测,有什么根据? 席铭永远记得白昔儿当年的模样。 她平时穿白衬衫,加上棉质的a字高腰长裙,发丝如瀑,顺滑而柔软。 虽然家境不好,但她的身上,没有沾染一点社会人士的俗气与拜金,是个爱好音乐、阅读,文艺气息十足的女孩子。 比起年长的白昔儿,当时的席思乐幼稚而淘气,还会抓蚂蚱,根本不像个omega女孩。 非要比较的话,席铭想,或许自己母亲在年轻时候,就是白昔儿那样的。 美丽、优雅、纯洁、温柔。 这是席铭心目中,另一半的完美形象。 至于现在的法定伴侣,钟泊—— 席铭觉得,对方除了外表,和上面哪一样都不沾边。 钟泊的心灵十分不美丽,优雅也只在公共场合,浮于表面,私底下还会抽烟喝酒说脏话。 完全没有一个omega该有的样子。 结婚五年,他受够了对方的冷嘲热讽、轻视鄙夷。 反正钟泊不缺钱,还复什么婚? 也许,现在是时候放下所谓的责任心,去追求自己真正的幸福了。 席铭想到白昔儿方才发来的短信,心中一暖,一种久违的感动,扩散至全身。 ——“你长大了,我们开始吧。” 原来,她还记得。 当时席铭年纪尚小,在一个下课的傍晚,黄昏斜照,他面对暗恋了近一年的钢琴老师,终于没有忍住内心的躁动,向对方倾述了心声。 说完后,他几乎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而理所当然的,白昔儿在知道少年的心意后,拒绝了他。 那个时候,白昔儿抚摸着他的头顶,眸子里堆积着云朵般的柔软。 她合上钢琴,轻轻回应说:“你还没长大,见过的人太少。十年后,如果你的心意没变的话,我们再开始吧。” 十年。席铭一直记着这个时间。 面对白昔儿的拒绝,他没有气馁,甚至心中隐约腾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 时间在当时还是少年的他心中,根本不是问题。 再过十年,他早可以接管父亲的公司,干出一番大事业了。 到时候,他会是个英俊、多金、成功的alpha,是众人羡慕的对象。 白昔儿也会一改印象,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男人看待。 他们两个会顺理成章地交往、结婚,生出可爱的儿女,席铭的内心如此期待着。 但是,大部分梦想,都是用来打碎的。 白昔儿被解雇后,不到两年,就嫁给了一个富翁。 听说对方是做汽车生意的,已经年过六旬,膝下有五个中年子女,以及不少孙儿。 席铭完全不敢置信。 他当时还觉得,说不定是个同名同姓的omega,绝不会是他心爱的钢琴老师。 直到母亲以极度鄙夷的口吻,在饭桌上谈起这件事,他才恍然惊觉,这是真的。 白昔儿……骗了他。 什么十年,不过是对方婉拒自己的借口! 他居然这么傻,满心欢喜地等着她,等到最后,等来的居然是她和富老头结婚的消息! 席铭又气又怨,恨不得冲到对方跟前,当面问个清楚! 但情绪过后,回想起往日的温馨快乐,回想起白昔儿温柔的神情,他的心里只剩下悲伤。 白昔儿不欠自己什么,会嫁给那种糟老头,估计是有苦衷的吧? 只是,她已经结了婚,从今以后,与他再无瓜葛。 没有料到的是,多年以后的今天,白昔儿居然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席铭心潮起伏,不能自已。 她是有苦衷的!听到钟泊提起她的父亲,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年少的自己,太过无力,什么都做不了,只得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沦为他人妇。 可今时不同往日。 他已经成为了人人仰望的总裁,他们可以有一个不同的结局! 与兴奋的席铭不同,钟泊此刻,正满腔怒火。 “污蔑?席铭,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别总用你的老二思考?” 钟泊真心认为这是一个陷阱,哪怕不是为了复婚,他也会这样提醒席铭。 可惜,一片好心喂了驴肝肺。 “如果我想,你明天就能在新闻上,看到她浮在江上的尸体。” 钟泊目色沉沉,表情冷漠,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你敢!” 席铭听了,当场拍案而起,他面上闪过一道狠戾,目光阴鹜,直直逼视着钟泊。 铺天盖地的alpha信息素,如狂沙般肆虐咆哮,熏得人睁不开眼。 “钟泊,做了这种事,你以为我会饶过你吗!” “我当然敢。” 钟泊面不改色,看着席铭发疯的样子,忽而一笑,“只可惜,为了和你复婚,不值得。” 话落,他掏出手机,在席铭面前扬了一下。 “既然你那么相信白昔儿,那么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席铭脸色阴沉,死死盯着他,一言不发。 “你妈现在,大概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这时打过去,问起当年辞退白昔儿的原因,你猜,她会说什么?” 说完,没等席铭回复,钟泊就翻开通讯录,点开了席夫人的联系方式。 手机背景音响了五秒,然后“嘟”地一声,接通了。 对面是席夫人的声音,这个时间点,对方应该已经在准备晚餐了。 席夫人接到钟泊电话,有点惊讶,毕竟五年来,他打她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隐约感觉到,这是件大事,于是在询问对方时,语气也正式了起来。 钟泊开了免提,直奔主题—— “夫人,当年您开除白昔儿,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第100章 恋爱脑,他的一生之敌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几秒。 席夫人声音干巴巴的,听上去不是很想回答:“都是些旧事,问这个干什么?” 钟泊的直觉告诉自己,这背后定有隐情,否则席夫人不会是这个态度。 “今天,白昔儿来找席铭……” “什么?那个贱人!当年勾引我老公还不够,还敢来勾引我儿子?” 席夫人似乎被按下了某个开关,优雅与柔弱不复,开始破口大骂。 “钟泊,你听我的,绝不能让那个狐狸精和席铭搅合在一起! “她老公刚死,没分到遗产,现在来找席铭,呵呵,一定是冲着钱来的!” 钟泊还没来得及回复,席铭就率先开口—— “妈。” “席铭啊……你也在?” 席夫人的气势一下弱了不少,她恢复了和风细雨的说话方式,试图解释。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那是……那是……” “妈,是钟泊事先和你沟通过,让你这么说的吧?” 席铭已经冷静下来,神色坦然,声线平稳,仿佛认定了这就是真相。 可是,在钟泊眼中,这个人反而是陷入了另一种疯狂。 自以为正确,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知道,你反对我和钟泊离婚,但你不该联合他,一起来欺骗我。” “不是,你听我说,那个白昔儿她真的是……” 席铭打断了她,嗓音深沉,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决绝—— “她会是你的儿媳妇……我的妻子。” “席铭!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一根死脑筋!” 席夫人急了,她是知道儿子对白昔儿的心思的。 正因如此,她才愈发厌恶那个女人。 席铭如果为了白昔儿,执意要和钟泊离婚,那钟家的遗产,岂不是打水漂了? 不!钱还是小事! 最重要的是,如果那个女人真的进门了,她该如何自处? 这简直就像是把她作为妻子、作为人母的尊严,扔在地上,任那个女人狠狠踩踏! 她绝不会同意的! “你还认我这个妈吗?席铭,为了那个女人,你就这样伤我的心?” 席夫人哽咽了,听上去脆弱无比,似乎随时都要晕倒。 以往,席铭很吃这一套,绝对会服软,向母亲低头认错。 但这一次,他没有。 不止没有,他平淡地还说出了一句,让席夫人害怕的话—— “你当初把我卖给钟厉的时候,好像也没有把我当成儿子,不是吗?” “席铭……” 说完,他毫不留情地挂断了桌上的手机,没有给席夫人任何辩解的余地。 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五年的话。 席铭内心一阵轻松,他已经决定了,不再听从母亲的话,也不会与钟泊复婚。 管他什么孝顺、什么责任!他要获得自由,去追求幸福的自由! 既然白昔儿的老公死了,那一切都没问题了。 想到这儿,席铭完全不生气了。 钟泊的诋毁也好,母亲的阻挠也好,他根本没必要在乎。 是的,他们不值得。 随着这一念头的出现,席铭的心态豁然开朗,比起之前,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如同释怀了一切,看向钟泊,先是对发布会上自己的食言,表示了抱歉。 然后,他说—— “我要去找她了,看开点,换个人当你丈夫吧。” 说罢,席铭走出休息室。那一道背影如此坚决,仿佛天崩地裂都不会回头。 钟泊怔怔地看着,好像不认识对方了一样。 他没有阻止席铭离开,而是坐在了单人沙发上,生气的同时,也一头雾水。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钟泊回想着刚才席铭的反应,由衷地担心起了对方的精神状态。 选择性忽视掉所有不想看的,只接受自己构造出的幻觉。 说他诋毁白昔儿,说他和席夫人串通,甚至还违逆了一直顺从着的母亲。 一个人要经历什么,才能像席铭一样闭目塞听,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钟泊想不通,他唯一明白的,就是席铭已经不再适合当自己的丈夫了。 过去,因为利益,他与席铭绑在一起,相互合作。 钟泊认为,就算性格不怎样,席铭到底是个理智的人,知道怎么做可以达到利益最大化。 席铭有很多情人,但不会为他们放弃理智,动摇事业。钟泊欣赏这一点。 许多人觉得,只有利益的关系,太过冰冷。 钟泊却不以为然。 起于利益的婚姻,会因利益冲突而走向失败。 同理,一段感情开启的婚姻,也会因感情的淡去而成为坟地。 如果同样会消逝,讨论是冰冷是火热,又有什么价值呢? 对钟泊而言,比起看不见摸不着的感情,还是数字化的利益,更让他安心。 他也不喜欢有人向他索取爱,哪怕那个人出身名门,满身勋章,富得流油。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陆予盛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钟泊深信一点,金钱是被铸造的自由,而爱是自由的反面。 所以,不爱才是自由。 正因如此,他不得不放弃席铭了。 白昔儿的出现,让席铭不再理智,沦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不,也许席铭一开始就是个恋爱至上的人,只是钟泊没有发现而已。 钟泊从小就讨厌恋爱脑,甚至在不知道这个词汇前,就开始讨厌了。 他的母亲就是这样,心里只有恋爱,只有浪漫,最后撒手人寰,对十一岁的他不管不顾。 席思乐也是这样,因为一个得不到的男人,无视他的善意,给他添了不少堵。 现在好了,又冒出个席铭。真不愧是一家子。 他为失去一个合作伙伴而遗憾,为对方不听人话而气恼。 而在这些情绪背后,更本质的是失望。 席铭因为爱情,行为混乱,已经超出了钟泊可以用利益左右的阶段。 换句话说,他无法引导、控制席铭了。 哪怕威逼利诱,成功复婚,婚后生活估计也会令他糟心无比。 算了,席铭……他不要了。 与白昔儿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即便最后闹得席家鸡飞狗跳,他也不管了,都是席铭那个蠢货自找的! 第101章 接电话的不是他 入夜,回家不久后,钟泊收到了谭见发来的资料。 白昔儿的老公上个月猝死,白昔儿本人因为没与之领结婚证,所以一分遗产都没拿到。 不光如此,她老公的几个子女都不承认这个年轻继母,把她赶出了房子。 现在的白昔儿,独自住在出租屋内,不得不变卖之前的金银首饰与名牌衣服,节衣缩食,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被beta房东大叔骚扰过,处境极差。 钟泊在客厅,给自己泡了一杯黑咖啡。 坐回沙发,他读完资料,并且理清了思路。 席夫人电话里说的没有错,白昔儿成为了一个落魄寡妇。 无力谋生,才会找上席铭。 陆予盛掺和在其中,起到了牵线搭桥的作用。 如果白昔儿只是单纯为了钱,那钟泊没什么可在意的。 能攀上席铭这个万优国际大总裁,也算对方的本事。 如今席铭对他而言,已经是个外人,他不想多管闲事。 再说,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恋爱脑,何必自讨苦吃。 忽然,手机响了。 钟泊一看来电显示,发现是席铭。 之前看对方一副迫不及待去找白昔儿的样子,他还以为这人此时正在享受温柔乡呢。 居然还有心思给自己打电话? 钟泊心里还有气,他接通电话,给了对方一个冰凉而简短的开头。 “有事快说。” “下午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说。” “发布会上,不止昔儿给我发了短信。还有一个陌生号码。” “……” “我猜是陆予盛,他给我发了一段视频,你看看吧。” 说完,席铭挂断电话。 才过一会儿,他就传来了一个视频文件。 这个封面,难道—— 钟泊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他灌了自己一大口黑咖啡,然后点开视频。 没过几秒,他另一只端着杯子的手,便开始微微颤抖。 ——“让我为你戴上吧,亲爱的。” 画面中,陆予盛正托着钟泊左手,为其套上钻戒。 没有错,这正是假面舞会当天,他和陆予盛的视频! 光一个求婚就很炸裂了,后面还有他们两个人在舞池的片段! 视频经过剪辑与调整,但钟泊还是从一些角度,判断出这是酒店监控的画面。 当时钟泊发现记者都不敢拍,所以放下了半颗心,可万万没想到,还有酒店监控! 也是。 整个酒店都被陆予盛买下来了,得到这段视频,自然不在话下。 如果、如果对方把视频发到网上,买通平台大力传播的话…… 钟泊眼前一阵阵发暗。 陆予盛,那家伙绝对有胆子干出这种事! 先是绑架自己,然后公开求婚、强行标记,到现在,居然还拆散了他和席铭! 那家伙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焦虑之际,钟泊觉得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任陆予盛胡来。 他一口喝光咖啡,咬了咬牙,终于决定给陆予盛打个电话。 “这是没办法的事。” 钟泊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下划通讯录,寻找陆予盛的联系方式。 海岛上的时候,陆予盛就把自己的号码塞进了他的手机通讯录,还改了个不要脸的备注,世界第一亲亲老公。 钟泊当着他的面,不方便发表意见。 回国后的第二天,他就把对方的号码翻出来,换了个备注名。 世界第一幼稚鬼。 钟泊找到后,盯了这串字两秒,决定把它改成“世界第一大混球”。 他的手指停在这个号码上,犹豫半拍,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想想也有点讽刺。 自己给陆予盛打的第一通电话,居然会是因为这种事。 在被强行标记之后,不止没得到一声对不起,还不得不给对方主动打电话。 真见鬼。 钟泊一边在心中咒骂,一边等待对方接听电话。 忽然,电话接通了。 “陆予盛,你到底想干什么?” 出于情绪不稳,他一开口就是质问。 “你好?”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轻柔的少年音。 钟泊一愣,问:“这不是陆予盛的号码吗?” “对,是这样。” 少年肯定了钟泊的话,“不过陆先生可能有点忙。” 钟泊还是有点困惑,对方听上去太年轻了,也不像是陆予盛的助理,乔宣。 于是,他又问:“你是?” “啊,不好意思,我叫蓝宁,是斐依小姐的经纪人。 “刚才,陆先生在和斐依小姐吃夜宵,现在……” 少年的话顿了顿,说,“他们两个在洗手间,已经超过十五分钟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 钟泊说完,快速挂断了电话。 他在沙发上呆坐着,看着只剩下一点咖啡渣的空杯子,目光空洞。 陆予盛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自己却在做什么? 在吃夜宵,在享乐,在洗手间和前女友…… 钟泊心口发窒,没有往下想。 陆予盛这算什么?耍人玩?为了报复自己的拒绝,所以才做了这么多?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心里也乱。 此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陆予盛是怎么想的。 钟泊紧握着手机,矛盾无比。 一时希望对方可以给自己一个解释,一时又希望对方从此消失,不要再在他的面前出现。 他独自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毕业后,他出了车祸,失去了有关陆予盛的一切记忆。 为寻找答案,他去了校园,却一无所获,只得对着一片湖水,从中午枯坐到日落。 那个时候,他是希望对方找到自己的。 哪怕不记得对方的名字、长相,他也希望对方可以从天而降,硬气地把自己带走。 他不想回到父亲身边。 也知道一旦回国,过去的噩梦会再度缠上自己,从此形影不离。 可是那个人没有出现。 不止没有出现,还在五年后,把他已经习惯了的生活,摔了个粉碎。 钟泊不知道自己坐了几个小时,只觉得现在四肢发冷。 好像连体内的血液,都停止了流淌。 他看了下手表,发现已经九点十五分了。 迫近的发情期,让他身体疲乏,一点儿都使不上劲。 先睡吧,不要再想了。 钟泊这样安慰自己,他收拾起杯碟,打算把它们放回厨房的洗碗机,就上床睡觉。 至于洗澡,明天早上吧。现在的他,实在没力气干这个。 钟泊拿起杯碟,往厨房的方向走。 不想,还没走几步,他就头重脚轻,步子虚浮,如同踩在了棉花上。 钟泊才意识到不妙,身子便迅速麻痹,失去了知觉。 “啊——” 他一个踉跄,重心失衡,跌在了客厅中央的大地毯上。 空的杯子、碟子一齐滚落,砸在地上,发出了令人心惊的碎裂声。 钟泊却顾不上这些,因为他已经意识到—— 自己的发情期,开始了。 第102章 地毯上的omega 钟泊的发情阶段,与其他omega的并不一样。 如果说,其他omega的发情期是奖励机制,那么钟泊的,就是惩罚机制。 比起欢愉,更多的是痛楚。 起初的麻痹感退去,与热潮共同升起的,是破坏性的疼痛。 “疼。” 钟泊蜷缩在地毯上,冷汗如雨,不由嗫嚅。 明明白天,他已经打过一针抑制剂,可此刻却好像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就是s级alpha标记的威力吗? 钟泊的指甲嵌入地毯的绒毛,触感又硬又刺,完全比不上睡觉用的毯子。 他却只是一味用力抓着,至骨节泛白,青筋凸显,希冀可以稍稍分散些体内的灼痛。 从青春期第一次经历发情期,钟泊就意识到,自己与其他人不同。 这种事于他,是地狱一般的折磨。 折磨到,连爬到茶几边,拿起手机打给楚医生的力气都没有。 至于冰箱里的抑制剂与药品,则更远了。 ——为什么会这么痛? 钟泊在心底叫喊,但其实,他很清楚问题的症结所在。 小时候的那次手术,让他落下了难以治愈的病根。 信息素紊乱也好,不能生育也好,包括发情期成倍的痛苦,都是当时导致的。 可偏偏,那时的自己,不动手术就会死。 ——死。 听上去多么轻松的一个词。 在反复的折磨中,他想,如果十一岁那年的手术失败了该多好。 这样的话,自己就不必受这种罪了。 不用面对父亲的冷言冷语,不用与同父异母的手足争遗产,也不会遇见陆予盛。 一切难过的事,都不必发生。 ——难过。 钟泊在不断被撕扯的意识中,扪心反问自己。 为什么是难过? 不应该是生气才对吗?陆予盛那家伙,有什么资格让他难过? 不过是个为所欲为的混账前任而已。 不过是自己遗忘的初恋而已。 有什么好难过的。 钟泊压抑着口中破碎的呜咽,回忆起白天的愤怒。 没错,自己对那家伙,应该只有愤怒而已。 愤怒对方找来了席铭的白月光,害得他的丈夫像失了智一样,无视利害得失,投入爱河。 当时的席铭,多奋不顾身,多决绝啊。 在情况尚未明朗之时,就为白昔儿拒绝了所有人,哪怕是他的母亲,他也愿意与之为敌。 说起来,自己也应该是陆予盛的白月光吧? 没有由来地,钟泊就是如此肯定,哪怕他还没有恢复记忆。 同样是别人心目中的白月光,同样是久别重逢,差别可真大啊。 席铭为白昔儿如痴如狂,甚至可以力排众议,甘愿放弃一片森林。 陆予盛呢…… 哦,那个强行标记了自己的alpha,还在和前女友卿卿我我。 “……” 钟泊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在气什么。 他在嫉妒白昔儿。 因为同样是初恋,席铭可以为白昔儿那么拼,而陆予盛,却在和其他人玩暧昧。 真好笑。 他那么讨厌恋爱脑,可在潜意识里,却希望着陆予盛也可以是个恋爱脑。 这样,会不会太双标了一点点…… 钟泊的意识停留在这儿,而他本人则在发情期的折磨中,昏了过去。 …… 朦朦胧胧间,好像有谁的脚步声。 一道好闻的alpha信息素缠了上来,是燃烧的白麝香与欧鼠尾草。 带着阳光与海洋的味道,浓浓地包围着他,轻易缓解了身上的疼痛。 然后,有人从地毯上抱起了他。 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样。 不久,钟泊感觉自己被放入了一处安稳的角落,安稳得如同摇篮一般。 身上是有如夏日的热度,身下是柔软的布料,似蓬松的云朵一般,共同轻轻裹住了他。 在alpha信息素的安抚下,钟泊逐渐放松,汗水也干了,不再黏糊。 渐渐地,omega的感知,如同一片羽毛般,向下坠落。 从温暖的、美好的纯白世界,坠入一片迷人的花海。 那是……白色的虞美人,不,是白色的罂粟花。 钟泊任它们黑色的种子,落在他的躯干上,生根发芽。 他变回了一具尸体,看见血泊中,有人站了起来,扇了他一耳光。 那个人说,这不是罂粟,是观赏用的花,叫虞美人。 钟泊揉着眼睛,揉了很久,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容—— 是自己的母亲,夏朵。 于是钟泊接着下坠,坠入儿时的噩梦中。 …… “你是个小alpha就好了。” 六岁,或者是更早之前,钟泊就听见母亲这样念叨了。 夏朵很年轻,偶尔会在阳光充裕的下午,用指尖轻戳儿子稚嫩的脸蛋,玩得不亦乐乎。 与调皮的举动不符的是,她的口吻中,总有一抹半开玩笑似的忧郁。 钟泊太小,听不出来。 但他觉得,母亲既然这么说了,那么alpha应该是个好东西。 钟泊喜欢母亲,他觉得母亲很漂亮,很有活力,像个大姐姐一样。 夏朵打扮得一身缤纷,喝下午茶时,还会躲在太阳伞下,给他投喂零食。 她看他的眼神,没有慈爱,却充满了对新生命的好奇。 仿佛,钟泊是邻居家误闯进来的小孩。 这并不奇怪。 钟泊从小是由月嫂、女仆们、老管家带着长大的。 他没有喝过一口母乳,对母亲的喜欢,也是一种小孩子式的,浅层的喜欢。 与对女仆姐姐的喜欢,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母亲这个称谓,对年幼的钟泊而言,只是个称呼或代号。 他喜欢她,远远地看着她,其中不包含一丝眷恋与依赖。 钟泊曾经天真地以为,这就是正常的母子关系。 直到同一个幼儿园的许然问—— “为什么你妈妈,从来不接你回家?” 第103章 母亲的房间 钟泊觉得,许然这话问得莫名其妙。 “有其他人来接我啊。” 有管家、有佣人、有保镖,母亲根本没有来的必要。 许然还是奇怪,说:“我都没怎么见过你妈妈,上次亲子活动,她也不来。” 说完,他歪了歪小脑袋,问:“她是身体不好,生病了吗?” 钟泊不明白为什么许然执着于这个话题。 确实,班上亲子活动的时候,同学们的父亲或母亲会来参加,但也不是全部吧? 也有那么一两个,和他一样,让不是家长的其他大人代为参加的。 “妈妈没有生病。” “那,她在干什么?很忙吗?” 钟泊有些生气了,他一脚踢开地上的小石子,砸中了路边的野花。 “你好烦。” 为什么许然问的是他的母亲,而不是父亲呢? 钟泊想,如果问的是父亲,他就可以用对方工作繁忙来解释了。 而母亲,她每天宅在家里,看上去很闲,所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来。 “父母和其他人一样吧,有那么重要吗?” 钟泊低着头,不耐烦地说着。 可刚说完,他就想起幼儿园才开学的时候,有一堆同学会哭着喊爸爸妈妈。 为什么要哭,又为什么要喊爸爸妈妈? 是因为来到一个陌生环境,很害怕吗? 可明明喊爸爸妈妈也没用啊,钟泊跑太快跌倒的时候,喊的都是管家和女仆。 父亲很少回家,母亲就算看见他哭,顶多也只会让女仆来哄他。 母亲讨厌他哭,每次他一哭,母亲就会走远,留他一个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被家里的其他人发现,边摸边安慰着,抱回房间。 许然不说话了。 钟泊很高兴他闭了嘴,但当他抬头看向对方,想换个开心的话题时,却愣住了。 因为他发现,许然正在以一种十分惊诧的眼神,呆呆地看着他。 仿佛他是个外星人。 钟泊这时,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本能地跑开了。 接下来的几周,他都没有再理过许然。 钟泊也不知道自己在耿耿于怀什么,但他已经隐隐发觉,自己和其他小孩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是因为父母吗? 他太迷惑了,怎么也想不明白,所以问起了管家。 管家什么都不告诉他,只是说,作为钟家的小少爷,你只要开心就好。 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 钟泊还是觉得奇怪,终于他问起了自己的幼儿园老师。 幼儿园老师给他讲了一些故事,最后说:“没有妈妈不爱自己孩子的,可能你需要表现好一点,多爱妈妈一点,这样她就会对你好了。” 钟泊乖乖点头,他相信了老师的话。 不过,对他好是什么意思? 难道在老师的眼里,他妈妈之前对他其实不好吗? 放学的时候,许然来找他和好,并且邀请他去自己家玩。 钟泊已经忘了之前在气什么,和管家沟通后,答应了许然。 毕竟许然家离他家很近,几乎可以说是邻居,走几分钟就到了。 大家知根知底,不会有什么危险。 于是他们又和好了。 那天钟泊第一次去许然家,比自己家小,但却多了什么说不上来的东西。 他惊讶地发现,许父许母的感情极好,是那种心照不宣的关系。 他们对许然这个beta独子也很关心。 儿子一回家,许母就摆上小饼干,问起许然在幼儿园的情况。 许父则笑着说不急,先让儿子把钟泊介绍给他们。 同时,他欢迎了钟泊,并说儿子经常在家提起自己这个朋友。 钟泊还小,但他已经可以大致分清,大人们是不是在说客套话。 而许父,看上去是真的在乎儿子的想法。 他和颜悦色地与钟泊说话,没有因为许然擅自做主带同学回家,而展露一丝不快。 吃晚饭时,所有人都围在桌边,一边吃一边聊。 钟泊意外于许父许母会在家里和儿子待这么久,还其乐融融地一起吃饭。 除了幼儿园的午餐,他都是窝在自己房间里吃饭的。 “多吃点儿蔬菜,别光吃肉,对消化不好。” 许母给许然加菜,这时还不忘问钟泊饭菜合不合胃口,要不然自己再多抄几个。 “不用,好吃。” 钟泊简单地回答,却发现话一出,大家都在看自己。 许然有点慌张,小声叫了他的名字,问:“你不舒服吗……” 钟泊呆了一秒,才发现有什么划过脸颊,滴落在了热腾腾的白米饭里。 也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少了什么。 眼前一桌子的饭菜,在吊灯下散发着微光,可口的香味蔓延,温暖了整个餐厅。 原来别人的家,是这个样子的。 钟泊想,如果没有来过就好了。这样就没有对比,胸口也不会憋闷,不会疼。 “眼睛进沙子了,有点疼。” 面对许然担忧的表情,钟泊撒了个蹩脚的谎。 回到家后,钟泊自己泡了澡,换上卡通睡衣,打算睡觉。 明天是周末,可以玩上一整天,可他却沉浸在许然家的氛围里,怎么也睡不着。 许然的家,让他想起了课本上所描绘的家人。 相亲相爱……上面好像用了这个形容词。 当时钟泊在看的时候就不太理解,但他知道,有些书像大人们的话一样,可能是假的。 所以,他一直没有当一回事,也没有试图去理解。 原来,书上说的是对的。不正常的,是自己的家庭。 钟泊想啊想,一直到12点,也没有睡着。 想起自己从不参加亲子活动的母亲,他突如其来地,很想问问对方原因。 他终于知道母亲不爱他了,可老师说,世界上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 所以,他还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于是钟泊翻身下床,穿了拖鞋,拿起抽屉里的小手电筒,打算去母亲房里问一问。 这个点,母亲应该还没休息吧? 有一次凌晨一点,钟泊去厨房找冰淇淋吃,发现三楼母亲房间的门缝里,还透着光亮。 虽然也可以明天去,但钟泊觉得,不问个清楚,他今晚是睡不着的。 抱着这样的决心,他来到三楼。 母亲的门缝里,还是亮的,她果然没有睡着。 钟泊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正鼓励自己要拿出勇气。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里面的母亲,发出了奇怪的呻吟。 “你又这样……偷溜进来……” “宝宝,你不喜欢吗?” “啊,喜欢,可万一……” 这么晚了,里面还有人吗? 钟泊有点奇怪,因为怕打扰他们,所以他放弃了,想着明天再来。 奈何,他松开门把手时,把手回弹,发出了“砰”地一声。 这动静很轻微,在死寂的走廊上,却有些刺耳。 “谁!你、你没锁门?” 钟泊听见了母亲小小的尖叫,嘶哑中浸透着恐惧。 里面似乎乱作了一团。 糟糕,一定是他把母亲给吓到了。 钟泊有点内疚,于是打开门,走进房间,打算向母亲道歉。 刚一进门,年幼的他,就看见了只穿内衣的母亲,以及…… 一个躺在母亲床上,光着身子的陌生男人。 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长相,房间里的灯,突然就灭了。 母亲站在开关边上,背对窗户,用手扶着墙。 月光带着寒意,勾勒出她苗条的身体轮廓,却无法照亮其正面。 而她的脸,深深陷在阴翳中,漆黑一片。 第104章 不爱 “妈妈,你在和这个叔叔……” 六岁的钟泊,并不知道母亲在做什么。他原本是想道歉的。 他想说,你在和这个叔叔聊天吗,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的,我回去睡了。 可是,母亲在黑暗中对他扬起了手。 “啪——” 一个耳光,结结实实甩在了钟泊的小脸上。 过于突然,钟泊毫无防备,直接被打歪了头。 惯性下,他身子向后摔倒,屁股撞在地上,连骨头好似也发出了一声闷响。 “妈妈?” 钟泊懵懵的,他的左脸麻了,接着,上面泛起一片刀刮似的痛。 他双手还撑在身后,因为地板的摩擦,掌心和手肘的皮肤都被磨破,出了点血。 这是夏朵第一次打他。 也是他第一次被人扇耳光。 年幼的钟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母亲为什么要打他。 他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甚至忘了委屈,忘了哭。 “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 夏朵看了看儿子,又看了下自己的发疼的右手,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她二话不说,扑到钟泊身前,半跪着抱住了他。 “妈妈不是故意的,原谅妈妈,好不好?” 夏朵慌张地说着,捧着钟泊的脸,似乎是想借着月光,看清他伤得怎么样。 而在发现儿子的左脸有些发肿,可能会留下淤青时,她更加得害怕与无措。 钟泊被这么一哄,又呆住了。 他记得,夏朵以前,从来没在他面前自称过妈妈。 钟泊心中委屈,正欲大哭,可忽然,有好多好多眼泪,砸在了他的小脸上。 夏朵哭了。 钟泊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从她的omega信息素中,他闻见了恐惧、无助,以及更多复杂的、不知名的情绪。 为什么被打的人是自己,母亲反而哭了呢? 钟泊无法理解现状,他的泪意与委屈,被夏朵的泪水包裹,生生憋了回去。 夏朵还在道歉,一个劲儿地重复,仿佛着魔了一般。 “原谅我吧,不要怪妈妈,我是一时冲动…… “你爸爸,他也……他也在外面有人,我只是一时……” 她紧紧拥着他,泣不成声,抽抽搭搭。 仿佛比起钟泊,她才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钟泊模糊地想,原来他的母亲不是什么大姐姐,而是个和自己一样的小孩。 他不知道对方犯了什么错,但老师说,作为子女,应该爱自己的父母。 尤其是负责生育的一方,老师说,十月怀胎才能诞下一个小生命,所以子女要懂得感恩。 钟泊认为老师的话没错,生小孩听上去很辛苦。 所以,他忽略了才被母亲扇了一耳光的事实,决心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去包容对方。 于是,钟泊说:“没关系,不太疼。” 闻言,夏朵欣喜地抬头,略微松开了儿子。 她说:“那为了妈妈,可以不把这件事,告诉给爸爸吗?” 夏朵的omega信息素中,出现了一丝希冀与乞求。 她认真地看着儿子,目光中尽是期盼。 仿佛只要在他脸上看出一点儿拒绝,她都会当场死去。 钟泊以前,从未被母亲这样哀求。 不对爸爸说而已,这只是一件小事。如果能让母亲满足,他很乐意守口如瓶。 钟泊发誓:“我不告诉爸爸。” 夏朵双眸一亮,如获大赦:“妈妈打了你,你也不要告诉爸爸,好不好?” 钟泊不解,刚才他答应的,不就是这件事吗? 但在母亲的注视下,他还是点了点头:“我会说,是自己摔的。” 夏朵终于长舒一口气,恐惧烟消云散,宛如从地狱,又爬回了温暖的人间。 她站起身,犹豫了下,还是扶起钟泊,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 “你是我的好孩子,现在,快回去睡吧。以后不准不敲门,随便进我的房间。” 钟泊顺从地点了下头,临走前,他下意识往床上看了一眼。 那个男人躺在那儿,自始至终不置一词,却存在感极强。 黑暗中,钟泊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借着月光,隐约看见那对微亮的眼睛。 似笑非笑,仿若夹藏着无尽的恶意。 钟泊本能地讨厌起了母亲的这个“朋友”,但在母亲的催促下,他不得不赶快离开。 原本,他来到这里,是想问问为什么母亲不爱他的。 但此刻,他的左脸红肿,一碰就疼。 钟泊不想问母亲了,他已经笃定母亲不会爱他,再追问下去,也没有意义。 并且,那一记耳光,让他回想起了半年前,曾发生过的一件小事。 那天,幼儿园提前放学,忘了通知家长,钟泊与许然记得路,幼稚地决定一起跑回家去。 天空下着细雨,钟泊回家后,当晚就发烧了。 女仆发现这件事,先是告诉夏朵,然后喂了他退烧药。 但三个小时过去,温度不但没降,反而升高了。 钟泊迷迷糊糊的,看见母亲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似乎是来探望他病情的,但又不太像,因为当时她嘴里念叨的,全是钟厉。 “他怎么还不回家……又和那个狐狸精在一起吗…… “生你有什么用,留不住他,还只会发烧……” 钟泊这才想起,母亲今天早上,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之前说好会回来一起吃晚饭的,但父亲到现在还不见人影,难怪母亲会那么焦虑。 女仆见钟泊体温上升,说:“不行了,夫人,我们把小少爷送医院吧!” 夏朵一听,控制不住脾气,开始发火。 “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钟厉不管,全要我来!要送也是他去送!” 说完,她开始给钟厉打电话,一次不接,就打第二次、第三次…… 女仆换着钟泊头上的湿毛巾,内心焦急万分,却无可奈何。 看来夫人是铁了心,要把钟先生从外面叫回来。 打到第七次时,电话接通了。 夏朵陡然熄了火,用一腔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向钟厉求助。 她说,钟泊发烧了,她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钟厉让管家马上把儿子送去医院,同时说,自己很快就到。 最后,当钟泊被送到医院时,已经发烧到了四十度。 可能是烧得太厉害吧,钟泊恢复后,就把这件事给忘在了脑后。 第105章 白色虞美人 钟泊十岁,上小学四年级时,母亲爱上了一种花,白色虞美人。 后花园的白漆木质围栏里,原本有一大片卡罗拉红月季。 夏朵在三月让下人拔去它们,改为了她的白色虞美人。 钟泊注视着这些红色的花朵,看它们被刨出根须,拔离土壤,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娇艳的花瓣缺了水,花苞也垂下头,变得软塌塌的,十分可怜。 这是夏朵过去最喜欢的花,但她变心了,所以它们没有了容身之所。 钟泊觉得难过,但他救不了它们。 在这个家里,他没有爱,更没有话语权。 土壤中撒下了黑色的细小种子,它们生根发芽,到了六月开出一片烂漫的白花。 钟泊在六月底结束期末考试,迎来了长长的暑假。 他喜欢在花园里玩耍,时不时也会去看看母亲的白色虞美人。 钟泊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突然喜欢上这种花。 它们看上去单薄而纤细,风一吹,估计就能折掉好几朵。 而且听说这个品种只能活一、两年,生命短暂而脆弱,他喜欢更坚韧一点的花。 钟泊暑假前十天已经完成了所有作业,所以他现在闲得慌,又观察起这些虞美人来。 它们长得和罂粟真像,远远看去,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钟泊知道它们不一样,老师在安全宣传课上,专门讲过二者的区别。 虞美人全株糙毛,分枝多,花小,叶子薄。 罂粟全株光滑,有白粉,分枝少,花大,叶厚实。 老师说,总有人分不清两种花的区别,把虞美人当成罂粟,贸然报警,闹了不少笑话。 想到这儿,钟泊担心起来。 万一有人来做客,也把这片虞美人认错了可怎么办? 钟泊趴在白色围栏上,杞人忧天地盯着这些花儿,忽然,他的目光凝固了。 咦,没有毛? 为什么叶子和茎上,没有糙毛? 钟泊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看错了,弯下身子伸手去摸。 结果,他不仅没摸到糙毛,还沾了点儿粉。 钟泊盯着手指看了几秒,摘下一朵花,带着它跑出花园,去找自己的母亲。 ——这压根不是虞美人! 钟泊没有敲门,进了母亲的房间。 这几年,父亲对母亲的态度,愈发冷淡,几乎可以说,是到了忽视的地步。 母亲身体也愈发不好,她窝在房间,有时一整天都不会踏出房门半步。 所以,钟泊没问别人,直接就来到了这儿。 这时的夏朵,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团东西出神。 “妈妈。” 钟泊的声音出现,她猛地回神,把手里的东西扔进了桌子下的垃圾桶。 但钟泊已经看到了,那是一团深棕色的头发。 台面上有一把白牛角梳,上面也缠着几根长发,估计母亲手上的那团,是梳子上扯下的。 钟泊下意识看了看母亲的头顶,记忆里浓密的一头秀发,现在似乎已经稀薄了不少。 母亲也掉头发吗? 钟泊还以为,家里只有老管家有这个烦恼。 其实这些年,除了头发,母亲还有其他地方变了不少。 夏朵白里透红的脸颊,变得灰黄,毫无血色。 神采奕奕的眼睛,也没了生机,下方还出现了不明显的黑眼圈。 夏朵的身材本就苗条,但现在,只能用干瘪来形容。 加上日益暴躁的脾气……让钟泊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本的母亲青春靓丽,活泼好动,像个不会老去的少女。 但现在,她看上去憔悴无比,整天不是去花园看她的虞美人,就是闷在房间里头。 她究竟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钟泊上周表示了担心,希望女仆把家庭医生叫来,给母亲看看身体情况。 但母亲知道后,大发脾气,还拿东西砸他,骂他擅作主张,是想造反吗? 钟泊只好收起心思。 现在的母亲,根本控制不了脾气,像个炸药包,一点就炸。 他隐约觉得,这件事和父亲、还有那个出现在母亲床上的男人有关。 但父亲不管母亲,上个月吵了架,他就出国谈生意去了,根本不回家。 至于那个男人,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他和母亲之间还有没有来往。 钟泊十岁了,比起六岁,又知道了不少东西。 他终于明白那一夜,母亲为什么要扇自己耳光,因为她太害怕了。 她害怕出轨被发现,打了他之后,又害怕父亲发现他脸上有伤,深究起来。 为什么母亲要这么害怕呢? 明明先出轨的人是父亲,他光明正大,她却躲躲藏藏。 钟泊某一次听见父母吵架,知道了父亲出轨的事。 不止如此,他还听说,父亲在外面有两个私生子。 他记得母亲当时大声质问,问是不是因为她生育困难,唯一的儿子又是omega,所以父亲才出轨的。 父亲不理她,一边接听电话,一边摔门而去。 钟泊在事后,一度担心父母会离婚,所以悄悄问了女仆。 女仆则宽慰他,ao之间很少离婚,总是一方离不开另一方,让他不要多想。 后来,钟泊发现女仆是对的。 无论母亲多生气,多频繁地咒骂父亲,她也从未提过离婚。 母亲是离不开父亲的。 发现这一点后,钟泊安心了。 他习惯了父母之间的争执与冷战,但他无法接受有一天他们会分开。 在他的班上,有几个单亲家庭的同学。 其他同学老是笑话这几个同学,说他们是父亲或母亲不要的小孩。 他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 虽然父母好像真的不怎么想要他,但他不想让同学们知道。 “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随便进我房间!” 夏朵看见钟泊,气不打一处来,“你有什么事,不会找管家?” 钟泊闻言,拿出藏在背后的那朵白花。 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发现,又收到了母亲的责骂。 “谁让你摘的!这是我养的花,你这手怎么这么贱?” 钟泊没有因为母亲的话而退却,他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不是虞美人,是罂粟。 夏朵一听这两个字,仿佛被刺激了似得,厉声开骂。 “这是我网上买的种子,是观赏用的花,叫虞美人!什么罂粟,网上能买到罂粟? “你在学校学了个新词,就迫不及待来显摆了是吧?动动你的小脑子!” 钟泊被这么歇斯底里地一吼,也有点蒙圈。 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于是他扔了白花,掏出叔叔送的手机,开始在网上查资料。 没过十秒,他就眼睛一亮,在百科上发现了有关这两种植物的区别科普。 这下子,母亲总该相信了吧? “妈妈你看,你在花园里种的,真的是……” 钟泊递过手机,没想到的是,夏朵根本不听。 她一把抓过手机,猛地往房门外一摔,然后指着外面,红着眼眶吼道—— “滚!滚出去!滚出房间!滚出这个家!我没有你这种儿子!” 第106章 忽冷忽热 钟泊看着母亲暴怒,静默半晌,终于不再争辩,低着头走出了房间。 他迈出门槛,才弯腰拾起破碎的手机,就听见母亲倒地的闷哼。 钟泊立即回头,惊愕地发现母亲正蜷缩在地板上,身子不停抽搐。 “我、我去找人!” 他本能地往房间里走了两步,半拍后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去喊管家他们帮忙! 母亲一定是生了病。很严重的病。 正当他慌张地转身时,母亲枯枝一般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不许去!” 夏朵的嘴唇在哆嗦,但面对儿子,态度依旧强硬。 “可是你病了!我得让人去找医生!” 钟泊这一次不再妥协。 他拒绝了母亲,并蹲下身,试图掰开母亲颤抖的手。 “不、我不许!你这个不听话的,想气死我吗!你想我死是不是!” 夏朵尖叫出声,幽怨地瞪着儿子,仿佛想用视线让其消失。 “我想救你!” 钟泊也不由自主地拔高声音。 母亲真是任性,生了病,为什么不找医生呢? 终于,他掰开了母亲的手,迈开腿,打算立刻冲出去。 可就在这时,母亲哭了。 母亲像当年出轨被发现一样,当着他的面哭了。 “不要……被人知道……我会死的。 “求求你,妈妈求你……不要去……” 夏朵的omega信息素中,充斥着一股异样的情绪。 悲伤、痛苦、无助、恐惧…… 以及绝望。 是的,绝望。 那个晚上,六岁的钟泊还不知道这股情绪的名字。 但是现在的他知道了,因为课本上出现过。 老师说,绝望就是断绝一切希望的意思。 只有经历无数失败与痛苦的人,才会有这种感觉。 绝望的人,不再期待明天,所以很容易走向极端,去伤害自己,或者伤害他人。 “可是……” “没事的……妈妈不会有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夏朵脸色苍白极了,却还要强挤出笑容,安慰儿子。 钟泊内心挣扎着。 他不知道妈妈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妈妈说,如果叫了人,她就会死。 于是,他又一次妥协了。 他不想让妈妈绝望,更不想让她死。 钟泊点头的刹那,夏朵眼中蓄满的泪水坠下,她哭着松了口气。 他看着母亲的眼泪,只觉得它们源源不断,把自己也包裹其中。 心里很憋闷,好像溺水一般,但他没有哭。 因为母亲在哭,所以他无法哭。 最后,钟泊没有去叫人,但他还是不安地守在母亲身边,生怕有个意外。 为了防止女仆突然进来,他锁上了门。 夏朵躺在地板上,不停地哆嗦着,边哭边呻唤。 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像海藻一样黏在前额,她的双唇也白得吓人。 “没事的,没事的,那个人只是一时生气,药会有的…… “会挺过来的,我会没事的……” 夏朵的意识模糊了,她嘴里还在低喃,不知道是在安慰儿子,还是在安慰自己。 钟泊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煎熬地看着。 恍惚间,他觉得地上好像有上千万只蚂蚁,在一起撕咬着他的母亲。 他非常想让母亲躺到床或沙发上去,可惜力气太小,无能为力。 所以,他抱来了一张大大的毯子,盖在了母亲身上。 至少,钟泊想让她温暖一点。 他坐在地板上,隔着毯子,轻轻拍母亲的背。 记得五、六岁的时候,每次女仆哄他睡觉,都会这样一边哼着曲子,一边拍他的背。 过了多久呢,夏朵逐渐睡着了。 再次醒来,她发现已经到了黄昏。 儿子在身边,虽然陪着自己,但小脸上全是倦意。 “有人进过我的房间吗?” 这是夏朵清醒后,问的第一句话。 钟泊回答:“我锁了门,女仆姐姐想进来打扫,我说妈妈在睡觉,让她晚上来。” 夏朵由衷笑了,掐了掐儿子的脸颊,说:“你是个好孩子。” 从钟泊出生以来,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这个omega儿子还是有用的。 钟泊睁大眼睛,他第一次看见母亲真心对自己微笑,还夸了自己。 不知怎的,他很确定之前母亲的笑容都是假的,只有这次是真的。 钟泊有点开心,他觉得,这可能是个好的开始。 原来母亲是可以被打动的。幼儿园的老师说的没错。 钟泊为这个发现而兴奋,他在心底发誓,要再接再厉。 他的母亲看上去,需要关心、需要照顾、需要爱。 而自己,应该去努力满足她。 在这之后,钟泊没再提虞美人的事,而是对母亲殷勤了起来。 他每天早上去问候,代替女仆给母亲送一日三餐,每隔三天,还去花园剪下一束鲜花,插在母亲房间的花瓶里。 母亲对他笑的次数多了,似乎很满意。 不过同时,她说某句话的次数,也变多了。 “好孩子,如果你是alpha,就更好了。” 钟泊不甘心,他班上就有几个小alpha,很淘气,也不听老师讲课,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比不上他们。他生着闷气,对母亲说了自己的想法。 夏朵抚摸着他的头,叹息着微笑:“长大你就明白了。omega是要去别人家的,alpha不一样,始终是自家人。” 钟泊皱了下眉,犹豫着说:“那我长大了,要像alpha一样,不去别人家。” 夏朵刮了下他的鼻子,笑他傻。 钟泊鼓起腮帮,不高兴地说:“我才不傻!我不去别人家,我可以照顾妈妈一辈子!” 夏朵听了,呆了呆,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又恢复了昔日少女般的神采。 “那约好了,小钟泊要像alpha一样,保护妈妈一辈子哦?” 钟泊用力点了点头,勾住了母亲的小拇指。 夏朵又一次笑了。 她的笑容伴着泪花,但这一次,钟泊在omega信息素中没有闻见绝望。 时间飞逝,来到了八月末。 钟泊与母亲的感情,愈发好了,相处也更加融洽。 他们一起分享零食、一起追剧、一起网购。 每次新裙子、新帽子到了,她会问他好不好看,要不要换个颜色。 上个周末,夏朵还亲自下厨,给他烤过水果蛋挞。 虽然味道一言难尽,但钟泊还是很开心,母亲恢复了活力,对他的态度也变好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原本……钟泊是这么想的。 直到有一天,母亲兴奋地抱住他,说有希望了。 钟泊不解,什么希望? 母亲笑着,从包包里拿出一盒药剂针—— “知道吗,你可以转化成alpha了!看,开不开心?” 第107章 当个乖孩子 普通人在十二至十五岁时,会进入第一次第二性别分化。 alpha与omega会出现信息素,当然一些罕见的情况下,beta也会有信息素,不过基本上很淡,无法让人一下子闻出来。 第一次分化的结果,是可以通过基因测序提前知晓的,只有千分之一的误差。 所以,在钟泊出生一天后,夏朵就被告知,她的儿子会成为一个omega。 夏朵十分失落。 医生告诉她,她是不易怀孕的体质,钟泊是她婚后第三年才有的孩子。 那么努力得来的孩子,甚至以后可能只有这一个,她还为此挨了一刀,居然…… 只是个omega。 哪怕是beta她也认了,可为什么偏偏,是最没用的第二性别? ao结婚,omega孩子出生的概率不到百分之二十,怎么就中了呢? 夏朵独自坐在病床上,拿着报告单,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她自己也是omega,所以再清楚不过,同样作为omega的儿子,长大后是要嫁到其他人家里,围着一个alpha伴侣转的。他注定是个外人,是别人家的东西。 而钟厉需要的,是个alpha继承人。 让她害怕的是,外面那个情妇,已经给钟厉生了一个小alpha。 以后,说不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夏朵一想到这儿,就发起抖来。 可自己呢,还能生吗? 她不确定。 并且才生完一个孩子的她,一想到要继续生,就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像此刻,她的肚子没有被缝合,还在流着血。 她不想生了,很疼,但如果有可能,她还是得生。 她觉得,生出一个alpha,才能挽回钟厉,才能不被抛弃。 夏朵生产结束后醒来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孩子。 后来,她听护士偷偷讨论,说孩子被钟厉送去做了亲子鉴定。 ——亲子鉴定。 听见这四个字,夏朵几乎晕过去。 他、他怎么能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是,她确实在钟厉出差期间,和一个beta私会过,但那顶多算一时鬼迷心窍。 她在最后关头,还是拒绝了对方的深入。 自己的身子还是干净的,这不是出轨! 钟厉却不听她的解释,对她迅速冷淡下来,还在外面找了夜场小姐! 要不是当时查出了怀孕,她几乎都要怀疑,他们会离婚。 夏朵还爱着钟厉,一想到可能离婚,每天战战兢兢,步履薄冰。 万幸,这时她怀孕了,肚子里的孩子,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钟厉或许是看她怀孕,态度缓和下来。 他恢复了昔日的一些柔情,留在家里的时间,也变长了。 夏朵以为他们可以借着这个孩子重归于好,所以满心感恩上天赐的这个机遇。 但好景不长,她养胎五个月时,听说了一个噩耗。 钟厉的那个夜场小姐怀孕了,还生了个alpha男孩。 他说,只碰过对方一次。偏偏这一次,就中了。 夏朵如坠地狱,她恨钟厉出轨,恨他素未谋面的情妇,恨那个新生的小alpha。 她以自杀为要挟,要求钟厉发誓,不再去见外面的情妇与孩子。 他答应了,然后—— 摔门而去。 一夕之间,好像一切都碎了,回不去了。 但她还爱着钟厉,不愿离婚,所以只能咬牙,把怨气往肚子里吞。 于是,期待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小alpha,就成了她日思夜想的事。 夏朵想,自己得把那个情妇比下去,用这个孩子,把对方的孩子比下去。 可当她十月生产,苏醒后不久,连这点念想也被打碎了。 儿子是omega,不是alpha。 夏朵一时之间万念俱灰,她出院后,把孩子交给月嫂,一眼都不想看见对方。 月嫂问,要不要母乳喂养,夏朵本能地感到一阵恶心,把房间的东西摔了一地。 她身上的刀伤还没愈合,更别说一堆的后遗症,有人却还问她要不要奶孩子? 把她当成了什么?有人关心过她的感受吗? 夏朵气急,把月嫂轰出了房门。 孩子生下来六个月了,钟厉只回家过一次。 而那一次,他也不是来看她,而是来看孩子好不好的。 夏朵如愿以偿,没有离婚,却过得浑浑噩噩,如陷泥沼。 丈夫长期不在,当初与之暧昧的beta再次找上她,而这一次,她没能抗住诱惑。 钟厉能在外面找情人,连私生子都搞出来了,凭什么她就不能? 夏朵赌气着,沦陷在beta情人的柔情蜜意中,再次品尝到了学生时代爱情的美好。 在爱情的滋润下,她觉得自己容光焕发,年轻了好几岁,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当然,钟厉还是她的最爱。 只是这种爱化为了心上的一根刺,但凡拨动一下,就让她痛得无法呼吸。 于是必然地,夏朵选择了逃避。 就像无视儿子一样,她也无视了对钟厉的感情。 beta情人说,你真美,像白色虞美人一样。 夏朵羞涩,心潮起伏。结婚后,已经没人用鲜花来比喻她了。 beta情人说,我真想看你站在那些花儿里,露出笑容的样子。 夏朵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心动万分,于是马上决定,把她花园的月季换成虞美人。 钟厉对花花草草没兴趣,但情人和她一样喜欢花,还会泡花茶给她。 花茶香气芬芳,止痛宁神,夏朵很喜欢,没过多久,就离不开了。 但奇怪的是,分明是一样的配料,她自己泡的,却总不如情人泡的好。 后来情人才说,为了让她开心、放松,花茶里加了一味中药,是天然成分,很温和。 夏朵问是什么,情人却讳莫如深,说你有一天会知道的。 她假装生气,说对方故作神秘,但当情人把她抱在怀里时,她又开始意乱情迷。 直到后来,她发现自己完全离不开情人的花茶时,已经太晚了。 夏朵质问对方,但对方直接压住了她,让她哭泣尖叫,直到说不出话来。 那天之后,情人的态度完全变了。 不再甜言蜜语,但凡她有一点不依,就直接断药,任她战栗。 他说,我这么做,是为了不失去你。 夏朵愈发憔悴,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可她无法拒绝对方。 所以,她选择了相信。 相信对方是因为爱情,才这么做的。 某一天,十岁的儿子发现了她犯病的样子。 钟泊悉心在一旁守着,让她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夏朵觉得儿子长大了,懂事了,如果是个alpha,就更好了。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不依附可能与自己离婚的丈夫,余生都有了着落。 她一直念叨着,被情人听了去。 他笑着说:“那把你儿子,变成alpha不就好了。” 没过多久,情人带来了一盒药剂针,包装上没有任何标识。 他说,钟泊还不到十二岁,没有开始第一次分化,所以一切都来得及。 他说,我在国外有关系,这药是进口的,世界医疗组织已经认可了,绝对有用。 夏朵在他的劝说下,相信了。 她想,对方已经坑过自己一次了,为了不失去自己,不可能再坑第二次。 因此,夏朵收下针剂,在钟泊有些害怕的眼神下,露出安抚的笑容。 她对儿子说:“你会当个乖孩子的,对吗?” 第108章 打针 十岁的钟泊,对abo的事懵懵懂懂。 他第一次听说,omega可以变成alpha,还是靠打针的方式。 但,既然母亲这样说了,应该就是可以的吧? 钟泊没有怀疑母亲的话,可他不喜欢打针,看着盒子里的针管,就觉得害怕。 “你会当个乖孩子的,对吗?” 夏朵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但钟泊还是从她的信息素中,嗅出了异样。 母亲很紧张,她害怕被拒绝,害怕到了极点。 钟泊再一次看去,这一次,他看出了她笑容中的勉强与忐忑。 当个乖孩子……吗。 钟泊安静地注视着母亲。 这一刻,他觉得与其说母亲是在哄自己,不如说是在向自己求救。 她在说,救救我。 钟泊知道,母亲想要个alpha儿子,想要得不得了。 甚至,母亲曾经说过,就因为他是个omega,所以父亲才会出轨。 因为父亲也想要一个alpha儿子,而自己不是。 母亲为此与父亲不和,郁郁寡欢,愈发苍白,还生了奇怪的病。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钟泊想,如果我变成alpha,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父母会和好,母亲也不会再病下去。 他可以……救母亲吗? 钟泊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做到,但他确实想救母亲。 所以,他愿意成为一个乖孩子,去满足母亲的要求,她的一切要求。 于是,钟泊在夏朵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这种药不需要静脉注射,只要打进皮下就可以。 即便如此,夏朵拿着针管的手,依旧在发抖,还在儿子的上臂反复戳了好几下。 钟泊一开始提心吊胆,但进行到中途,只想尽快完事。 母亲一定不适合当护士。 他这么想着,表示可以自己来打。 钟泊接过针管后,没过两秒,透明的药水就全注入了体内。 夏朵如获大赦,她揉了一把儿子的头顶,下午奖励了他一大盒香草冰淇淋。 从那一天起,钟泊开始给自己打针。 药盒放在母亲房间,一共二十支,每周一次,不到半年就可以打完。 目前,钟泊已经打了四支。 虽然觉得身体有排斥反应,但在母亲的鼓励下,他决心坚持下去。 看见儿子这么懂事,夏朵愈发开心。 她一边与儿子更加亲昵,一边期待着药见效的那一天。 真不敢相信,她过去做梦也想要一个alpha儿子,现在居然要成真了! 夏朵心情愈加舒畅,钟泊也为此高兴。 他一点也不觉得alpha有什么好,但既然母亲想要,他很乐意满足她。 “对了,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爸爸哦。” 夏朵这么嘱咐着,“我们要等成功后,给他一个惊喜!” “知道了。” 钟泊这样回答。实际上,他也没法告诉父亲。 钟厉已经好久没回家了,钟泊没他的号码,也不能打电话给他。 钟泊天真地想,爸爸如果回来,知道我和妈妈关系变好了,会不会高兴呢? 真希望父亲早点回家。 否则,他就要连对方的脸,都快记不清楚了。 钟泊一直盼着父亲回家,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让父亲回来的,居然会是那种事。 …… 钟泊永远记得那一天。 他与母亲,以及许然、许母,四个人一起去森林公园玩。 在此之前,他从没和母亲一起外出过,所以非常开心,和许然玩得很疯。 等回到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但与往常不一样的是,有一群警察围在他们家的周边,经过盘问,还把母亲带走了。 钟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后来他一直拼命追问女仆,才得知有人匿名举报他们家在种植罂粟。 这还没完,经过全面搜查,警方还在母亲的房里,查出了违禁药品。 女仆安慰他,说管家已经通知了钟先生,他父亲会马上从国外赶回来的。 钟泊愣愣的,他一下明白这全是自己的错。 他不应该怕母亲责骂,就把虞美人的事完全抛在了脑后。 母亲或许不知情,但他很确定,花园里的那片,就是罂粟。 如果提前拔了它们,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至于违禁药品…… 钟泊完全没有头绪。 他茫然地想,母亲看上去那么憔悴,难道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吃了那些药吗? 可安全讲座上,老师明明说,那是不能碰的东西。 一旦碰了…… 家就会支离破碎的。 钟泊想到这个词,心慌不已。 晚餐时,他食不下咽,到了要入睡的点,母亲还是没有回来。 他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母亲也是受害者。 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无辜的,而警察叔叔要抓的是坏人。 对,坏人。 母亲不会平白无故吃那种东西,一定是有坏人把它卖给了她。 钟泊思绪万千,一直想到了凌晨三点。 这时,他听见了楼下的动静,好像是父亲的声音。 父亲回来了! 钟泊马上跳下床,拖鞋也没来得及穿,直接跑出了房门。 趴在栏杆上往一楼看去,他惊喜地发现,不止父亲回来了,母亲也在! 一定是父亲去了警察局,把母亲接回来了! 钟泊一颗心终于落地,他想下去看看,但大厅里一片静默,父亲的神情很严肃。 他有点胆怯,觉得自己不该这时下去。 明天吧,明天再去看看母亲。 钟泊回到卧室,爬上床,这样想着。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母亲,已经没有明天了。 第109章 争吵 外面下雨了,声音很嘈杂。 夏天的雨总是这样,伴着雷声,突如其来,狠狠撞击着大地。 钟泊一个人躺在床上,本想睡下,此刻却因外面的雨声,心神不宁。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父母在大声说话。 声音是从三楼传来的,似乎又是在吵架。 每次父亲回来,他们好像总会吵架。 钟泊本该习惯了,但他隐约有一种感觉,这一回特别严重。 左右无法安心的他,还是决定偷偷上去瞄一眼。 钟泊穿上拖鞋,放轻脚步,顺楼梯而上,来到三楼。 听声音远近,他们应该是在父亲的办公室。 门看上去是虚掩着的,还没等钟泊靠近,他就听见了母亲的哭声。 陆陆续续的,还有一些话,传进了他的耳朵。 什么坦白,什么情夫,还有……母亲的高声叫嚷。 “你、你怎么知道……” 尖叫过后,母亲的声音一下子小了很多,听上去毫无底气。 钟厉没有回答。 办公室内沉寂几秒,而后窗外轰隆一声,炸开一道惊雷。 母亲的声音再度响起,与刚才不同,充满了不可理喻的狂乱。 “是钟泊,是他告诉你的,对不对?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一定是他!” 夏朵越想,越觉得愤怒。 她的儿子,她宠爱的儿子,居然在背后给了她一刀! 早知今日,当初她就不该生下他! “够了!” 钟厉听不去了,他对夏朵失望透顶。 年轻时的他,很爱夏朵,哪怕发现对方在婚后与人私会,也忍了下来,没有提出离婚。 无论夏朵做了什么,只要对方不主动提起,他都没想过离婚,包括现在。 可是她呢,不仅还在包庇那个情夫,居然还把自己的过错,推给一个孩子! 钟厉曾经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可以保护夏朵,也可以包容她的一切。 但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不再年轻气盛。 钟厉明显可以感觉到,自己对夏朵的爱已经淡去,但他仍做不到放手。 他无法像对待一个垃圾一样,把夏朵扔掉。 所以他选择不去见她,让她在空空的大房子里,继续做时印集团的董事长夫人。 光鲜亮丽,舒舒服服。 可是,这个董事长夫人,回报了他什么呢? 不止与情人私通,居然还嗑药,甚至在后花园种罂粟! 他可以把夏朵从局里保出来,可时印呢。 作为国内一流的药企,在公众知道这件事后,会受到多大的负面影响? 短短一个晚上,就有上百个合作方的电话打到了秘书这儿,要求见自己一面。 钟厉焦头烂额,但他无法马上做出回应,因为他还必须先去找关系,把夏朵捞出来。 更让他怒上心头的是,夏朵还拼死不肯供出那个给她药的人! “明天你准备一下,去戒毒所吧。” 钟厉知道自己不能再纵容夏朵了,面上的态度冷漠而强硬。 或许只有夏朵身体恢复正常,她才能冷静下来,与自己好好谈谈。 “什么……” 夏朵的心坠入谷底,她怀疑自己听错了,钟厉怎么可以这么绝情? 她本以为,对方会给自己最高的惩罚,就是锁在房间里,关个一年半载不见人而已。 “我不去!那是什么地方?你想让我死吗?” 夏朵因恐惧而瑟瑟发抖,她向钟厉扑去,发了失心疯似地抓他、挠他。 她一边打,还一边声泪俱下地控诉着:“你还记得自己当初说过什么吗?你说你爱我,会保护我,不让我受委屈,你这个骗子!混账!负心汉!” 钟厉沉着脸,控制住她的双手,用力推开了她。 夏朵猝不及防,一下子跌在了地板上,她不敢置信,钟厉居然对她动了手! “如果你不去,我们就离婚。” 钟厉没有去扶她,而是说出了一句让她寒心彻骨的话。 “你……你早就想和我离婚了,是不是……” 夏朵面如死灰,她呆坐在冰冷的地上,眼神空洞,像个坏掉的洋娃娃。 钟厉没有再多说一句,更没有看她,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才跨出门,他就目光一扫,看见了躲在外面偷听的儿子。 钟泊没料到父亲会突然走出来,周围也没有掩体,于是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我……” 他不安地背过手,试图解释点什么,眼神还往房内看。 钟厉没心思多做理会,反手合上办公室的门,阻隔了他向内投去的视线。 之后,钟厉冷冷道:“回去睡觉。” 这完全是命令的语气,气势逼人,不容抗拒。 钟泊在父亲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害怕地退了一小步,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听从。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下楼,回到房间,倒在了床上。 凌晨五点,雨越下越大。 钟泊还没合眼,在手机上查资料。 天亮以后,他的妈妈,好像就要去另一个地方了。 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妈妈很害怕,也不舍得她去受苦。 可是,他查了网上资料,发现染上这个,是一定要戒的。 而且,父亲有人脉,应该不会让母亲在里面太难受…… 与母亲的伤心不同,钟泊听他们吵完架,反而安心了不少。 父亲虽然生气,但提离婚只是一种威胁,没有要与母亲一刀两断的样子。 等母亲回来后,没了身体上的毛病,一切都能恢复原样。 对父亲的公司可能不太好,但对母亲而言,实际上是一件好事。 钟泊在网上见到了一些人的照片,他们无法戒断,几乎没了人样,太可怕了。 他可不希望母亲也变成那样。 钟泊一直想着,想了很久,终于有了困意。 他看了一眼床头上的闹钟,发现已经早上六点,自己熬了个通宵。 不行,得快点睡了。 钟泊才闭了会儿眼,又忽而睁开。 因为他倏地想到,现在是暑假,如果就这样睡过去,说不定到下午都起不来。 母亲要走了,他现在得去见她一面,省得到时候错过机会。 她和父亲才吵完,应该不那么容易睡着。 钟泊打定主意,蹑手蹑足来到母亲房间,发现门没有关。 于是他先试着叫了一声—— “妈妈?” 夏朵没有回应。莫非是哭累了,已经睡下了? 钟泊犹豫一下,本不想打扰,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母亲是个比较敏感的人,不会才吵完,就呼呼大睡。 钟泊把门缝拉大,发现灯还开着。 因为雨势变小,天已经蒙蒙亮了,所以不太明显。 “妈妈……” 他又轻轻唤了一声,还是没回应。 钟泊小心地走进房间,惊讶地发现,室内空无一人。 难道,母亲还在三楼的办公室,一直没下来? 钟泊正要抬脚跑出去,这时,他听见了什么动静,脚步一顿。 那是很轻的、流水的声音。 循着声音,钟泊停在了卧室配套的卫浴间门外。 脚下湿湿的,是水漫了出来。 钟泊盯着地板上的水,没有出声。 此刻,盘旋在他脑中的,只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洗澡水……是浅红色的…… 第110章 黑色的太阳 从下雨的那一天起,钟泊就在想,他是救不了母亲的。 因为自己的出生,对母亲而言,本就是一种绝望。 外面湿哒哒的,年幼的钟泊脚下,也是湿哒哒的。 他拉开浴室的门—— 一瞬间,堆积的水如红潮一般,漫过了他印着卡通画的鞋顶。 浴室里没开灯,百叶窗帘拉了一半,灰色的光洒入,把空间分割成了两半。 母亲陷于暗色调中,沉睡在了浴缸里。 红色的血水如泥浆一般,吞掉了她大半个身子,并且还在不断往外溢出。 源源不断的红,被反复稀释,又被反复加深。 而在这样的拉锯中,某个如花般的生命,渐渐消散,似一缕白雾。 钟泊挪动步子,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入那片暗色中的。 红潮还在倾泻,一波又一波。 钟泊白色的袜子完全湿了,他却浑然不觉。 母亲在那儿一动不动,明明周围那么红,她本人却一点血色都没有。 那么苍白,像极了她所爱的白色虞美人。 钟泊无法再注视母亲,他想,自己应该去找大人的。 说不定、说不定母亲还有救。 可是,钟泊像是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自欺欺人。 母亲没有呼吸,瞳孔涣散,还流了那么多血…… 好多的血。 钟泊低着头,全身僵直着,不敢再看。 他懵懵的,大脑一片空白,也没有哭。 为什么他不哭呢。 是妈妈把泪水,替他流干了吗? 钟泊不知道,他只是无措地发着呆,视线集中在浴缸外的一角。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那儿有一只蚂蚁,缩在干燥的一小片地板上。 红潮一波又一波,不断打过去。 终于,把那仅存的一小片地方,也吞没了。 他怔怔地,盯着那只蚂蚁出神。 蚂蚁无力挣扎,被淹没在血泊里,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了。 父亲、管家、女仆……他们都来了。 他才发现,在叫着的人,是自己。原来自己才是那只蚂蚁。 钟泊的身子晃了下,昏倒了。 失去意识前,他看见窗外的雨停了,太阳升起,投下了黑色的阳光。 钟泊眼前也黑黑的一片,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 昏倒后的次日,钟泊在卧室床上醒来。 父亲什么都没有表示,吩咐他好好休息后,就转身离开了。 钟泊什么都没有问。 他记得发生的一切,他已经知道了母亲的结局。 女仆为他熬了香喷喷的白粥,试图像小时候一样,用勺子喂给他喝。 他说自己等一会儿会喝,让她先放着,去忙其他事。 女仆面带忧伤,看了他良久,还是走出了房间。 临走前,她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夫人的葬礼五天后举办。 “知道了,谢谢。” 钟泊说着,同时很惊讶在这种时候,自己还有心思说敬语。 母亲走了,自己永远地失去了她。 可清醒意识到了这一点的自己,居然没有哭泣,也没有失控。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自己不爱母亲吗? 钟泊不知道,夏朵是自己的母亲,很辛苦很辛苦生下了自己的母亲。 可当他扪心自问,自己是否爱对方的时候,他只能回答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爱她,也不知道她是否爱自己。 听上去还挺荒唐的。 但他确实不知道,可能以后,也没机会知道了。 一开始肯定是不爱的,钟泊很清楚这一点。 夏朵想要个alpha儿子,而自己的出生,掐灭了她的期望。 所以他们两个才会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却形同陌路。 可是后来,他已经听老师的话,尽力对母亲好了。 他是真心想报答母亲,想要满足对方的心愿,才会去百般讨好对方。 母亲……有过一丝动容吗? 哪怕没有,但他觉得,他们已经可以正常相处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在逐渐发生变化。 时间一久,说不定一切都会不同。 可他等不得那一天了,他等到的,是她的葬礼。 五天后,母亲就要深眠于地下。 俄而,钟泊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有点不敢确定。 他慌乱地寻找,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没电关机了,于是他翻箱倒柜找起充电线。 等手机终于亮起,钟泊确认了今天的日期。 从今天开始,再推五天,是他的十一岁生日。 “为什么……” 父亲把母亲的葬礼,定在了他的生日。 钟泊看着手机上的数字,觉得无比刺眼。 这是……一种讽刺吗。 讽刺自己不该出生,讽刺自己害死了母亲。 父亲,是这样想的吗? 钟泊知道,自己是个不受期待的孩子。 母亲是讨厌自己的,但他不知道,父亲也讨厌自己。 他还以为,父亲仅仅是冷漠,把他当成了空气。 原来是这样啊。 父母都讨厌他,希望他没有出生过。 钟泊眼神飘忽,看向了窗外。 暴雨已经停了,太阳出来了,今天是个大晴天。 但为什么,他眼前的一切都变色了。太阳是黑色的,和母亲死的那天一样。 如果。 如果太阳是黑色的,为什么还要升起呢。 五天后,钟泊参加了葬礼。 当天晚上,他潜入母亲的房间,翻出了那盒药剂针。 打了第一次针后,他上网查了,根本就没什么omega转alpha的药。 这一定是什么三无药剂,是谁用来骗母亲的。 母亲真傻啊,他也很傻。 但现在,它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钟泊一口气把剩下的十六针药剂都打了。 倒在地毯上的那一刻,他只希望明天的太阳,不再升起。 第111章 又吃醋 钟泊的睫毛微颤,他知道自己被困在了过去的梦里,现在应该醒来。 十一岁的他上了手术台,最后被成功救回。 落下一堆病根,但他还活着。 即便只是出于一种生的惯性,他也应该好好活着,活在当下。 于是,钟泊凭借个人意志,睁开了双目。 映入眼帘的,是一团乱乱的毛发,在晨曦下闪闪发光,很扎眼。 毫无疑问,这属于某个令人火大的alpha。 “啊——你,你怎么在我床上!这是私闯民宅!” 陆予盛抱着钟泊,脑袋埋在omega的颈窝,像是已经睡了一宿。 “从我身上滚下去!” “好吵……” 被其吵醒后,alpha略略抬起身,睡眼惺忪地扫了大惊小怪的omega一眼。 然后,像是没睡饱一样,他滚到床的另一边,接着埋头大睡。 ——这个混账! 钟泊见对方无法无天,顿时血压飙升,睡意全无。 意识到自己在发情期,他先是检查了下身体,很好,没被对方做什么。 但一码归一码,他可没有允许这个alpha堂而皇之睡在自己的床上!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他家当公共厕所吗? “起来!快点!” 钟泊生气地抄起抱枕,开始捶他的头。 砸了一下,没反应。钟泊可不打算手软,又重重砸了第二下、第三下。 正准备砸第四下时,陆予盛烦不胜烦,倏地回身捉住了omega的手腕。 旋即,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把对方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这么有精神,不如……我们来做吧?” 陆予盛打量了下omega的状态,压住对方大腿的膝盖,不要脸地往上蹭了蹭。 钟泊双手都被alpha桎梏着,加上发情期,压根使不上劲儿。 他只能瞪着对方,但自知毫无威慑力。 “你来这儿干什么?” “干你。” 陆予盛想了下,然后说了个不好笑的黄色笑话。 钟泊更加不悦,提高了声音:“陆予盛!” alpha听他语气严肃,挑眉反问:“不是你打电话让我来的吗?” 钟泊噎了一下,是那通电话?陆予盛看了通话记录? “我当时有点忙,后来打回去,你又不接,就直接过来了。” 陆予盛表情无辜,仿佛自己的一切行为都有理有据。 “你的信息素我在门外就闻见了,敲门也不应,总不至于,你要让我在外面站一晚上吧。” 话说到一半,他把鼻子凑到omega的后颈,语气暧昧而危险—— “我会疯掉的,宝贝,你也不希望我发疯,对吗。” alpha呼出的热气,让钟泊全身战栗,甚至差一点出发丢人的喘息。 同时omega发现,自己的玫瑰信息素正前所未有的浓郁,传递着一种勾引的信号。 该死,钟泊恨透了omega的本能。尤其在被标记之后,他对陆予盛更加硬不起来。 这么浓的信息素,可想而知,脖子上的阻隔贴已经不见了。 不止如此,那处皮肤还有点疼,像是出现了新的伤口。 “你又咬了我?” 钟泊无法动弹,只好出言质问。 陆予盛在信息素的勾引下,开始亲吻omega的脖子与锁骨。 他模糊地说:“昨晚我不咬你,可就只能干你了。” “你!” 钟泊气得不行,但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 昨天他几乎痛晕过去,如果陆予盛不做点什么,自己今天恐怕还躺在地上。 现下抑制剂已经无效,发情期的自己,是离不开陆予盛的。 他对此深恶痛绝。 除此之外,心中还有一股无名之火,似积蓄多时。 所以当alpha对准他的唇,企图亲上来时,omega歪头躲开了。 陆予盛不满,他也歪过头,再次试图亲亲。 这一回,omega没有躲。 但是,他猛地一撞,给了alpha一记头槌! “唔,痛,你干吗——” 陆予盛猝不及防,挨了这一下,立刻退开,同时眼冒金星。 钟泊也抽了一口冷气,但他顾不上疼痛,马上甩开陆予盛的束缚。 同时,他扑向对方,张开嘴,咬上了对方的侧颈。 那是……alpha的腺体所在。 “嘶——” 钟泊下口又准又狠。 陆予盛再次吃痛,无法推开,只好扶着omega的背,一起倒在了床上。 这一下子,alpha脖子边上的刀伤缝合口,又渗出了点儿血。 “你家暴我!” 钟泊才松口,就听见alpha哼哼着控诉自己。 “我昨天为了给你安抚信息素,一晚上都没睡!你还打我!” 陆予盛口吻委屈,活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加上肩上的纱布,更显可怜巴巴。 可惜,钟泊受够了对方的这一套,所以效果为零。 谁让这个alpha强行标记他的!只插一刀都是他心软,大发慈悲! “你昨天不是很忙吗?又是捣乱发布会,又是陪前女友吃宵夜的,还来我家? “可真是个时间管理大师啊!今天还要去陪谁?别耽搁了,快走不送!” 陆予盛安静地听omega发脾气,结束后,居然浅浅笑了。 “你又吃醋了。” alpha的声音里,还见鬼地透着一种甜蜜。 “……” 钟泊闻言,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为什么总是这样? 他的脾气、他的怒意,发泄在对方身上,像火遇上了水,半点都燃不起来。 就在钟泊懊恼之际,陆予盛完全抱住了身上的omega,还把下颌抵在了他肩上。 “知道吗,只有你吃醋的时候,我才觉得你是有一点儿喜欢我的。” 好闻的alpha气息包裹了钟泊,让他无力推开对方。 “可有时我又想,这代表不了什么。 “子女会因为父母偏心吃醋,朋友会因为谁和谁更亲近而吃醋,有的主人甚至会因为小猫小狗讨好陌生人而吃醋。所以,我还是不知道,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陆予盛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仿佛从遥远的彼端而来。 这让钟泊回忆起昨晚,有人为他一直哼着的摇篮曲。 而那个时候,自己在梦中浑浑噩噩,正为了母亲小声哭泣。 “……” 钟泊一时陷入仿徨。 昨晚……自己哭了? 他眨了下眼,发现黏黏答答的,是泪水干涸后的触感。 原来不是错觉。 他真的哭了,还在陆予盛怀里。 怎么会这样?太丢脸了…… 不,先等一下。 钟泊品了品陆予盛的话,蓦地皱起眉头,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所以……你该不会想说,这就是你和你前女友,两个人勾勾搭搭的原因吧?” 第112章 洗澡了吗 陆予盛再度一脸委屈:“你和席铭,你们都在我面前晃五年了……” 钟泊一听,突然很想当场把这家伙掐死。 “你是小学生吗?用这种方式气我?” 他给了alpha一枚冷眼,“那通电话呢,也是你指使蓝宁接的?” 陆予盛不在乎自己是否被骂,而是眼睛一亮:“你很在意?” 钟泊当然不会承认,他扯开陆予盛的手,躺到床的另一边,不咸不淡道—— “你爱说不说。” 说完,还翻了个身,背对着alpha。 余光一瞥,他又发现自己的小熊布偶被扔到了地板上。 孤零零的,比身后某个混账alpha惹人怜爱得多。 ——真是个小气鬼,连一只布偶的醋都吃。 钟泊腹诽,他没有多想,伸手一捞,把小熊布偶抱进了怀里。 同一时刻,陆予盛也从背后抱紧了omega,他晃了晃对方,没有收到回应。 没办法,他吻了下omega的耳后,开始说起昨天的事。 “我发现斐依误会我说分手是开玩笑后,找机会和她聊了一下。她骂我应该早点当面说,白白浪费她的时间。不过她说,还是想亲眼看一看,让我恋恋不忘的人是什么样,所以也跟着来到了国内。” “她是专门来看我的?” “顺便旅个游。” 陆予盛接着说,“舞会那天,我向你求婚时,她也看见了,不过之后她瞧上个漂亮妹妹,就在酒店上层开房了,没工夫过来理我们。” “她……爱好挺广泛。” 钟泊一顿,提起开房两个字,他就想起发布会前夕,陆予盛与斐依挽着手的画面。 “发布会那天,你不会也在和她……” omega狐疑起来,既然斐依那么奔放,和陆予盛这个前男友玩一玩,也不会介意吧? “怎么可能。” 陆予盛通过钟泊的信息素,立刻判断出对方没说完的内容。 “而且我甩了她,她气得半死,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答应在你面前装亲密,已经是极限了,不可能更进一步。” 钟泊不置可否,他不了解斐依,也不清楚对方是怎么想的。 如果真那么生气,不应该老死不相往来吗,还是朋友又是这么一回事? “她为什么答应?” 钟泊如是问道。 他完全没发现自己此刻的表现,像个在检查男友是否劈腿的神经质omega。 “我承诺她不收管理费,投资亏了我兜底。” 陆予盛坦然回复,“她名下有一堆资产,是我们集团的高层在打理。” 钟泊轻而易举接受了这个说法。这么优厚的条件,连自己也无法拒绝。 投资本就有盈亏风险,由公司兜底,那是稳赚不赔。 如果一个金融公司负责人给出这样的承诺,他会直接怀疑这是个骗局。 但偏偏,给出承诺的是陆予盛。 作为世界顶尖投行的联合创始人,既然开了金口,那就一定不会食言。 钟泊笑了笑,意味不明:“你真大方。” “也不全是。” 陆予盛适时补充道,“我正在争夺中东国家主权基金的投资,她父亲是个有力的说客。” 哦,原来是利益交易。 并且这句话,还坐实了斐依中东石油大亨女儿的背景。 与王室交情匪浅的传闻,估计也是真的。 钟泊没有打算放弃追问—— “你和她一起吃宵夜,在洗手间待了十五分钟,也是假的喽?” 陆予盛一怔:“蓝宁说的?” 钟泊瞧他没马上反驳,便知确有其事:“你心虚了?” “那时还不算太晚,和朋友吃个宵夜很正常,而且她经纪人,还有乔宣也在。” 陆予盛说话时,无端地有些心不在焉。 “我们去的一家小餐厅,说有当地特色美食,斐依来旅游的,嚷着要尝尝。” “然后呢?你们尝着尝着,尝到洗手间了?” 钟泊死扯着这个话题,语带玩味。 “你还不承认自己在吃醋!” “别扯开话题!” 陆予盛被钟泊一训,又乖乖地接着交待。 “斐依爱喝酒,但她酒品奇差,还喜欢耍酒疯。那晚她吃了不少东西,兔头、猪脚、螺蛳粉……我们都结账要走了,她突然想爬上桌子,我在旁边拽她,结果……” 说到这儿,陆予盛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她突然低下头,吐了我一身。” “……” 钟泊对此深有感触,不由共情。 想当初,席思乐也是这样,猝不及防吐了他一地。 简直不堪回首,要不是叫了钟点工,他是真的会绝望。 “后来我们去了餐厅的公共洗手间,留蓝宁一个人在外看管东西。 “我忘了拿手机,在洗手台一边处理脏衣服,一边等乔宣回酒店拿新的过来。斐依进到厕所隔间,去接着吐了。” 陆予盛怕钟泊不信,直接报了餐厅的名字。 “那家小餐厅很火爆,洗手间挤了一堆人,还特脏,在里面不可能发生什么的。不信,你可以问他们老板调监控。” alpha回忆结束,把头靠在omega单薄的背上,闷闷道:“你之前说我不等你离婚,就和你乱搞在一起,所以我本来想过了冷静期,再正大光明去找你。” “嗯。” 钟泊想,抛开行为不论,至少这个想法是好的,对陆予盛而言,已经算是一种进步。 “可是你又主动给我打了电话。” “……” 他当时只是想骂alpha一顿,别搞得像他在故意撩拨好不好。 “给你打回去,你还不接。” “……” 钟泊无言以对,因为发情期的关系,他都要痛晕了,哪有力气去关注电话。 这不是欲擒故纵! “我担心你有意外,查了定位,就飞奔过来了。” “……” 他不想去计较定位的事,反正对方神通广大,随便吧。 “不过你家的门也太脆弱了,我还没踹几下,它就坏了。” “……” 很好,又是一笔开支。 钟泊在心底叹息,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的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背后的alpha。 他拍开陆予盛不安分的手,思考起目前两个人的关系。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你是从餐厅直接跑过来的?” “对啊,怎么了?” “斐依吐了你一身,你只换了件衣服?” “……” 钟泊恍然,难怪除了信息素,他还在房间里,隐约闻见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 原来是…… 他大惊失色,猛地坐了起来。 然后,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他一把将陆予盛推下了床。 “你臭死了!还在这儿躺着,不赶快滚去洗澡?” 陆予盛坐在地上,委屈巴巴—— 呜呜呜,他的omega果然不爱他。 第113章 同居 被人吐了一身,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床上。 这个混账玩意儿,都没有一点自觉的吗? 钟泊没有洁癖,但嗅觉敏锐的他,委实受不了这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陆予盛无言以对,在他谴责的目光下,乖乖滚进了浴室。 很快,里面传出花洒的喷水声。 “床单、枕套、毯子都得换了……” 钟泊下了床,把旧的床上用品一收,扔进阳台的洗衣篓子里,然后换了一套干净的。 其后,他从衣帽间内,拿出了一套衣物。 这是之前陆予盛某次上门,落下的脏衣服。 钟泊不想任由其发臭,给他洗好晒干后,就一直放在衣橱里,差点给忘了。 没想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你衣服也换下,我拿出来了,出来穿吧。” 钟泊把干净衣物放在床上,对浴室里的人喊了一声。 至于旧的,他才不高兴再为alpha洗一回衣服,这次一定要提醒对方把它带走。 “知道了。” 收到陆予盛的回应后,钟泊坐回了床上。 他打电话给谭见,告诉对方自己发情期到了,暂时没精力搬家。 谭见昨天去其他市调查白昔儿的事,目前刚下车站。 听到所长的这个消息,连忙问需不需要自己做什么,要不要通知楚医生。 五年来,钟泊发情时一般在研究所度过。 谭见知道,所长这个时期比其他omega更为痛苦,所以并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公寓里。 “暂时不用,陆予盛也在……” 钟泊对其实话实说,但话到一半,又觉得有点儿尴尬,遂戛然而止。 “他?那个畜生!他怎么还有脸敢来缠着你!” 谭见一听,立时火冒三丈。 自己不过走了一个晚上,那家伙便趁虚而入,还碰上了所长的发情期,真会算计! “我马上赶回去,最多一小时就到,看我不揍死他。” 谭见开始在路边打车,不出五秒就拦下一辆。 本想省点钱坐大巴回去的,没想到陆予盛来了,他必须快点赶回去! “嗯、总之你先别急,我这段时间……很需要他。” “所长你清醒一点!你忘了他之前对你干过什么了吗?” 谭见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但他认为陆予盛不是好人,还是再三提醒。 钟厉先生把儿子托付给他,如今已然去世。 故此,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对方,不能让白菜被猪拱了! 哪怕是只金猪! “你放心吧,我有分寸。先挂了,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 钟泊说不下去了,只好挂断。 他当然没忘记陆予盛干的好事。 让自己沦落到发情期不能用抑制剂,只能靠其安抚,他是恨得咬牙切齿。 但一码归一码,为了安稳度过这一周,他不得不委屈一下,和对方亲热。 海岛那会儿,他就想过让陆予盛帮自己度过发情期。 奈何对方身边人多,像叶宇凡那种,还会发疯扑上来。 加上有被标记的风险,他实在犯不着。 可现在,他已经被标记了。风险消失,陆予盛还上赶着贴过来,他没有不用的道理。 为了让利益最大化,脾气可以先收一收。 “你在和谁打电话,方司沉?席铭?” 陆予盛拉开浴室的门,从里面走出。 他身上未着寸缕,腰间围着一条浴巾,松松垮垮的,好像拉一下就会掉落。 炽烈的荷尔蒙气息,被水冲刷过后,没减退分毫,反更加汹涌恣意,几欲溢出画面。 钟泊看着对方走到床边,心想,反正和这么性感的alpha做,自己也不吃亏。 他语气轻松道:“我研究所的助手,他说……想揍你一顿。” 陆予盛头发擦得半干,一条腿压在床沿,俯下身,用双臂支在omega的两侧。 轻而易举地,困住了对方。 “宝贝,你在下属面前,有为我说好话吗?” 钟泊陷在对方落下的阴影中,姿势不得已由坐变为了半躺。 他单手扶着alpha强壮的上臂,促狭地眨了下眼,故意道—— “说什么好话?你有值得夸的地方吗?” 陆予盛不满地哼了一下。 “我的优点,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好吧?” “自恋狂。” 钟泊笑着评价一句。 他当然知道陆予盛有这个资本,但做人不该低调点吗? 不过,这种自信与坦荡,他倒也不是不喜欢。 钟泊眯了下眼,手不安分地在alpha肌肉分明的腹上摸索。 然后,勾上了对方缠在腰间的浴巾。 “不如,就先让我试一试你的活儿吧?” 他略仰起身,主动吻上alpha英挺的面庞,“努力一点,我才好夸夸你。” omega的吐息温热,惑人的样子,一如伊甸园中勾人吃下禁果的蛇。 “我怎么敢让我的omega失望呢?” 陆予盛目光暗昧,他轻睨着钟泊,喉结滚动。 视线交错的一瞬,alpha咬上了对方的唇。 品尝着玫瑰般甜美汁水的同时,alpha危险低语—— “放心吧,我会让你在床上,好几天都沾不了地的。” …… 一场交战结束,alpha却还抱着omega,不肯松手。 钟泊受不了,抬起光着的脚,在对方后腰上踹了一下子。 “又打人……你真暴力。” “少废话!把我放开。” 钟泊如愿后,翻了个身,仰面看着天花板,陆予盛则在他身边躺着。 获得足够的alpha信息素后,他的身体因满足而疲倦,而这样的生活,得持续七天。 不,今天应该没事了,准确点说,是还剩六天。 钟泊不知道何时痛苦会再度来袭,但他这几日,是离不开旁边这个alpha了。 想着想着,他又换了个姿势,侧躺着,与alpha面面相视。 “你要走了吗?” 钟泊嘴上这样问,语气中却有一丝不安定。 有好多次,陆予盛与他做完就走掉了,搞得omega觉得对方只是想单纯爽一把。 直到湖边的那个夜晚,陆予盛向他求婚……不,是逼婚了。 钟泊直到那一天才真正确信,除了一夜欢愉,对方还想要更多。 陆予盛反问:“有在这种时期,离开自己伴侣的alpha吗?” 居然还以伴侣自居…… 钟泊无话,看来陆予盛这家伙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走了。 吵不起来,还赶不走。 真让人苦恼。偏偏,自己又是想要的。 钟泊安静地注视着alpha,忽而微微笑起—— “陆予盛,我们同居吧。” 第114章 omega的药(上) 钟泊没想到,这些天,自己真一直待在了床上。 他下午趁着还有力气,就放上折叠桌,打开笔记本电脑,半坐半躺地处理工作。 入夜到第二天早上,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和陆予盛干下流事。 结束后钟泊脑子晕晕的,什么都没心思做,只好趴在alpha怀里睡觉。 至于清洁工作?当然是后者负责。 早餐一般是陆予盛做的,多半是吐司、芝士、奶酪、三文鱼、培根、土豆…… 香气喷喷,同时也热量爆表。 钟泊抗议了不止一次,可alpha拒绝改成清淡的。 不仅如此,他还诡辩声称,是omega太瘦了,抱着像一堆骨头,一点儿也不舒服。 他只不过是想让钟泊长点肉而已,是为了对方好。 ——借口! 分明是陆予盛自己想吃! 钟泊记得很清楚,在海岛上,对方也超爱这些食物,和自己有毛个关系! 幸好,陆予盛也需要办公,没空折腾午餐与晚餐。 两人分开点的外卖,各吃各的,钟泊才没让自己肚子里积一堆油。 除了早餐,陆予盛也会干点家务。 不过,仅限于吸尘器扫地、扔垃圾与晾衣服。 他们换下的衣物大多扔进了洗衣机里,不行的就叫乔宣过来送到干洗店。 总之,虽然有点小吵闹,日子过得还算和谐。 对此,钟泊深感意外。 在提出同居之前,他觉得陆予盛唯一的用处,就是安抚自己的发情期。 他不期待陆予盛可以照顾自己,更不指望对方做家务。 海岛上时,他们两个也基本处在一种同居状态,但有安妮在,他们什么都不用做。 现在可不一样。 公寓太小,找佣人挤得慌,所以生活上零碎的琐事,都要亲自动手。 “你不会以为,我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吧?” 陆予盛发现omega很惊讶,于是轻轻掐了下对方的脸。 “我可没这么说。” 钟泊拍开alpha的手,反过来扯起他的脸颊,嗯,挺厚的。 “我又不是富二代,我爸妈一个是工程师一个是政客,家里顶多算中产,基本不请佣人。创业成功后,我满世界跑,身边有保镖,有助理,佣人倒没有。” 陆予盛坐在床边,补充道,“我一般一个人住,偶尔回去看看父母。” “可安妮,你不是雇佣她了吗?” “安妮?她不算佣人,是我请过来,专门照顾你的。” 陆予盛如此评价说—— “她对omega很有同理心,擅长逗人开心,厨艺也棒,是个不错的学妹。” “所以你后来,给人家实习机会了吗?” “噢,那是两码事。我只答应过她,会支付一笔丰厚的工资。” 钟泊笑道:“你可真不留情面。” 陆予盛不以为然:“该拒绝的时候就得拒绝,被人情裹挟,不是件好事。” 钟泊合上笔记本电脑,收起了折叠桌:“我有时候得向你学学。” “你终于意识到我的优点了?” 陆予盛似乎有些得意,冲omega眨了下眼睛,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钟泊拍了拍他的脸,遗憾表示:“我只是觉得,自己有时得学会多拒绝一下你。” 这一刻,陆予盛真心觉得,自己看上了一个坏坏的omega。 其实早在大学时期,他就知道钟泊什么德性。 那一夜,他上了钟泊的研究生宿舍,明明在看动作大片,忽然却觉得特别困。 然后,没过几分钟,他就没了意识。 第二天一早,陆予盛震惊地发现,自己与钟泊光着身子,睡在了一起。 钟泊不停哭,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陆予盛有点慌了,经过好一阵安慰,对方才一边哽咽,一边说明了情况。 大体上,就是自己酒后乱性,强迫了钟泊。 钟泊作为omega,无力反抗,只能半推半就,被迫承受。 见对方白皙的身子上全身咬痕,床单上也留下了自己犯罪的证据,陆予盛大脑宕机了。 怎么会这样? 老实说,他对钟泊一见钟情,深夜上对方宿舍,就是为了拉近关系。 错过了这一次邀请,天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 可不曾想,居然会是这种展开…… 陆予盛意外之余,顺水推舟,提出了负责。 钟泊当时左思右想,犹豫了好一会儿,也小声同意了。 于是两人光速成为了大学情侣,决定一起搬出去住,过二人世界。 但有一说一,陆予盛不认为自己是个喝了点酒,就无法把持的alpha。 所以那一天,趁钟泊没留意,他用一张抽纸,采集了一点垃圾桶里的可乐样本。 这是他昨夜,在这里唯一入口的东西。 他也不想怀疑钟泊,但对方之前老是偷偷跟着他,像个跟踪狂一样。 要不是自己也乐在其中,他早把人举报到警局,或者校方了。 哪里还会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陆予盛把可乐样本送到了某个化学系同学那里。 没几天,实验室的同学得出了结论,这就是普通可乐。 陆予盛预想落空,但没多问,和钟泊照常交往。 直到半年以后,钟泊才在一次醉酒中,坦露了真相。 那一晚的可乐里,确实有安眠与催情成分,但陆予盛睡得太死,所以什么都没发生。 那些咬痕,是钟泊事先准备的一些玩具造成的。 床单上的污渍,的确是陆予盛的,只不过,那是通过微弱电击搞出来的。 至于下了药的可乐…… 钟泊早猜到陆予盛会起疑,当天晚上就处理掉了。 第二天放在垃圾桶里的那个,是倒了一半的普通可乐,专门留给陆予盛采样用的。 陆予盛回忆过去,不禁笑了笑。 学生时代的钟泊花了那么多心思,却因为酒后胡言乱语,把自己的罪行给交待了。 这叫什么?又坏又笨? 钟泊坐在床上,不知道陆予盛在笑什么,他正纳闷,一股熟悉的燥热再次袭击了他。 “想什么呢,快来抱抱我。” 这个时候的omega,画风一转,变得尤为粘人。 他用双手,主动缠上了alpha的脖颈,媚眼如丝,很是勾魂。 陆予盛当然不会拒绝。 从第一次开始,他就没有拒绝过钟泊的靠近,一次都没有。 第115章 omega的药(下) 今天,是与陆予盛同居的第九天。 钟泊的发情期已经在三天前结束,他的状态完全恢复,可以去研究所工作了。 陆予盛本以为时间一到,omega就会无情地开口赶人。 没想到的是,一连三日,钟泊对此只字不提,如常生活,仿佛忘了这件事。 并且,在晚上依旧特别粘人,还订了服装,与alpha玩起了一些cosy新花样。 上一次是王子与恶毒继父,上上次是狱警与囚徒…… 当然,无论扮演什么角色,到最后两人的衣服都会消失,光着身子在床上不停乱滚。 陆予盛想,莫非钟泊嘴上不说,心里却已经接受了自己,只是碍于面子,才绝口不提? 又或者,是自己误会了。 当时钟泊说的同居,不是指临时一周,而是长期的? 不论如何,陆予盛想,这都是一个好的开端。 可惜公寓太小了,等比约酒店装修结束,他一定要找个借口,让omega住进庄园。 其实,他是想一步到位,把对方拐回自己老家的。 钟泊父母不在了,又离了婚,基本上已经无牵无挂,处理完遗产,大可以离开国内。 他也知道,钟泊有出国读博,继续学业的想法。 至于sr研究所,它是全球性的药物研发平台,在北美买片基地,开个分部就行。 最好把总部也迁过来,在东亚设立其他负责人,这样就不必坐飞机两边来回跑了。 如果钟泊同意,资金可以全由自己出。 但陆予盛明白,即使这样,被拒绝的概率还是很高。 “唉。” 陆予盛枕着手臂,在床上叹息。 他的omega总是很麻烦,让人苦恼,但这也正是乐趣所在。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陆予盛才醒来不久,而床的另一边没有omega的身影。 往常八点左右,他会爬起来给omega做早饭。 不过今天钟泊醒得早,让他多睡一会儿,说自己让谭见买了食材,打算这次亲自下厨。 陆予盛没有拒绝,但对钟泊的厨艺不抱太大希望。 记得大学时,钟泊某个学期一直都在关注美食节目,还兴冲冲买了一个多功能烤箱。 他辛辛苦苦,烤了一堆水果派、肉派,但没一个可以入口的,只好全塞进冰箱。 本着不打击对方的想法,陆予盛花了三天时间,终于解决了它们。 钟泊当时十分感动,抱着他脖子,连亲了好几口。 可代价却是惨烈的,陆予盛私下发誓,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任何派了。 此刻,陆予盛在床上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不睡了,去厨房看看。 虽然自己也不怎么会做饭,但防止对方出现一些低级错误,还是绰绰有余的。 十分钟后,陆予盛简单洗漱完毕,进入餐厅。 “我正好做完,你坐下吃吧。” 钟泊一边端上盘子,一边招呼alpha过来。 陆予盛有点惊讶,没想到对方动作还挺快。 原木色的长餐桌上,摆放着羊角可颂、煎蛋、培根虾滑卷与奶油蘑菇浓汤。 算不上多,但作为早餐,已经足够了。 他的目光打量着omega,问:“你不会是作弊了吧?” 毕竟,钟泊起床到现在,可才过了不到四十分钟。 算上洗漱时间,这顿早餐做下来,最多花费对方二十来分钟。 “猜对了。” 钟泊没有任何心虚地表示,“除了煎蛋和虾滑卷,其他都是谭见买的速食。” “真的?” 陆予盛不死心地问,“虾滑卷也是你做的?不是买的?” 盘子上的虾滑卷卖相极好,内陷看着q弹嫩滑,裹了双层芝士,最外面还有一层撒了欧芹碎的培根。陆予盛用筷子夹了一个,嗯,外焦里嫩,一口爆浆…… 咸得惊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类似中药的味道。 好吧,陆予盛认错,他不该怀疑omega说谎的。 没有哪家速食商品会这么难吃,除非他们以让顾客不再回头为宗旨。 “你放了什么调味料……” 陆予盛嚼到一半,受不了了,想直接吞咽,结果噎了一下,话语戛然而止。 钟泊见状,好心地给他盛上浓汤。 陆予盛没用勺子,端起来一口喝完,皱眉:“咸。” 按理来说,速食商品的口味都是调配好的,顶多加点水,热一下就行。 可这个奶油蘑菇浓汤,怎么还是好咸? “你不是不喜欢清淡的吗?” 钟泊坐在对面的位子上,微笑着调侃,还顺手给他递上了一杯白开水。 陆予盛接过后一饮而尽,正想埋怨对方时,一抬眼,却说不出话了。 清晨之际,omega单手托腮,对他恬淡地笑着,宛如一幅描绘天堂的画卷。 光晕轻拂,恍若一层浅金的头纱,轻柔地落下,笼住对方全身,朦胧而美好。 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是alpha所爱的,玫瑰的味道。 而omega轻轻上扬的唇,似春日绽放的花朵,柔软饱满,让人无法抗拒地想要亲近。 陆予盛忽而意识到,这是五年来,自己心心念念,期待已久的场景。 入夜,他和钟泊相拥而眠,第二天一早,两人坐在餐桌前,相视而笑。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聊着天,也很开心。 钟泊发现了陆予盛盯着自己在晃神,他保持着微笑,引导般发问—— “你不吻我吗?” 好吧,陆予盛心想,该上的时候还是得上。 至少现在omega是直白的,没有故作冷淡,也没有口是心非。 陆予盛没有绕过桌子,而是俯过身,托着对方的下巴,直接吻了下去。 钟泊十分配合地昂着头,闭眼时仍在微笑。 陆予盛轻易撬开对方的贝齿,本以为会尝到早餐的味道,没想到却是凉凉的薄荷味。 哦,卫浴里的牙膏就是这个味儿。 陆予盛一边深入,一边胡思乱想。 难怪这顿早餐这么糟糕,原来钟泊在出锅前,压根没自己试吃过。 这人一直都这样吗? 等会儿他得提一下这件事,否则想要omega的厨艺有所进步,恐怕是遥遥无期了。 “……” 吻着吻着,陆予盛有点儿头晕。 奇怪,他又不是小学生,接个吻还缺氧…… 不对。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陆予盛与omega分开,看着对方眼中盈盈的笑意,头更晕了。 “你在早餐里,到底放了什么……” 他双手撑在餐桌上,晃着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混乱中,他想到,难怪奶油浓汤也那么咸,是为了掩盖一些别的味道吧。 ——以后绝对不能让omega再做饭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alpha眼前一片雪花,像坏掉的老式电视机。 钟泊绕了过来,在陆予盛昏迷的前一刻,抱住对方,没有让其倒地。 他扫开餐盘,扶着alpha趴在桌子上。 钟泊轻轻抚过对方的头顶,动作温柔,同时他感叹道—— “三次下药,次次中招,你一点戒心都没有的吗……” 第116章 镜花水月 陆予盛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猛地一睁眼,摸向口袋,却发现手机不在。 餐厅内空空的,钟泊也不在。 手机铃声从卧室传来,陆予盛走进去一看,发现它正和一枚钻戒一起,被塞进了床底。 这是舞会那一天,他给钟泊的戒指,可对方后来一天都没戴过。 原来是在床底…… 把他的手机,和钻戒一起放在这儿,是为了让他自行发现吗? 是为了告诉他,结婚是不可能的? ——毫无意义的反抗。 陆予盛想,钟泊已经被自己标记了,只能接受自己一个alpha,结婚是早晚的事。 就像一块含在口中,半融化的巧克力,被吞下的命运已然注定。 而且,他们同居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不是吗? 只差一道法律手续,不到十分钟就可以完成,然后…… 他们会继续幸福地生活下去,像童话书中所描绘的故事一样。 到今天为止,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有十年了吧? 长久以来,陆予盛一直在想,要把这朵雨中的玫瑰,移栽进自己的温室。 他会悉心照料,给它适宜的温度、新鲜的空气、甘美的泉水与肥沃的土壤。 更重要的是,他会为它遮风避雨,绝不任其在暴雨中腐烂凋亡。 如此一来,它那可怜的、小小的刺,就再也派不上用场了吧? 陆予盛已经被这些刺扎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他是心甘情愿,但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可以拔下它们。 这一定,是自己才能做到的事。陆予盛对此深信不疑。 现在是九点四十七分。 手机铃声还在坚持不懈地响着,来电显示上,写着乔宣的名字。 应该是工作上的事吧? 陆予盛不怎么着急地按下接听键,悠哉的样子,一如发现钟泊在早餐里放了药的时候。 实际上,钟泊每次给自己下药,他都不怎么担心。 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反正他的omega不会真的伤害他,强行标记的时候,对方甚至舍不得划开他的动脉。 过去给他下药的目的,不是为了接近,就是为了逃离。 前一个目的十分可爱,而后一个…… 钟泊可以逃出海岛,回到国内,但又有什么用? 他有权有势,愿意为他做事的人前赴后继,不论钟泊在哪儿,他都可以找到对方。 游刃有余,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说,钟泊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这次也是一样。 钟厉不在,席铭是个蠢货,那就让他来保护钟泊,不受害虫们的侵害吧。 “老板,你终于接了!” 乔宣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打了四个电话,陆予盛都不接,放在过去,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刚才有点忙,有急事吗。” 陆予盛摸了下鼻子,他不想说自己是被omega药倒了,这听上去满丢人的。 “也算不上,之前老板你让我调查钟先生的助手,我已经把情报整理好了。” “嗯,发我邮箱。” 原来是这件事。 陆予盛在发现钟泊从海岛上逃离后,就注意到了谭见这个人。 他不喜欢有人围着他的omega转,所以席铭也好,方司沉也好,甚至连对方这个工作上的助手,他都会一五一十,命人调查清楚。 之前同居的那几天,谭见时不时来敲门,查看情况。 生怕他把钟泊给吞了,烦人得很。 更讨厌的是,谭见其实就住在这层公寓的对门。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同居? 陆予盛生气了,向钟泊抗议,反而被对方面无表情地怼了。 “幼不幼稚?再这样,你和他一块儿住对面去吧,反正这也算同居。” “可是——” “我都没计较你和前女友之间的拉拉扯扯,你还好意思抱怨这个?” “……” 陆予盛无话可说,只得熄火。 但他还是很生气,所以…… 第二天早上,他给钟泊炸了一堆鸡块,偷撒了点儿榴莲冻干粉与芥末粉。 钟泊只咬了一口,就打电话给谭见,让对方替自己买早餐。 陆予盛更气了,但他能怎么办? 在钟泊不悦的注视下,他一个人把那堆炸鸡块全吃了。好吧,确实很难吃。 生活不易,面对一个凶巴巴的omega,他不敢发脾气,只好哄一哄把日子接着过下去。 “没别的事了吗,我先挂了。” 陆予盛不想多聊,他现在还要去找玩失踪的omega呢,没工夫理会其他。 “老板,等一下!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说。” “谭见最近几天,在联系一些国内外的专业医疗团队。” “然后?” 钟泊的一些研究项目,与医疗本就密不可分,找专家合作交流很正常。 “他找的是有关abo方面的权威专家,还有外科手术团队,听说在洗标记方面,成功率极高。昨天晚上那些人的飞机已经抵达亓都了,我担心…… “不管什么样,总之我先通知你一声。” 陆予盛听了一半,已心中一凛。 “钟泊不见了,你快去查亓都所有的大医院,时印名下的重点查!” “收到!” 电话被挂断。 ——原来……不是单纯的恶作剧。 事到如今,陆予盛终于明白,钟泊为什么下药。 他是为了拖住自己,为了不让自己干扰他去洗标记! 九天以来的同居时光,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钟泊表现得温顺可人,只是为了度过发情期。 而之所以在发情结束后,没有立刻赶人,则是为了麻痹自己,确保万无一失! ——钟泊,你真是一块石头。 ——捂不暖,也敲不烂。 陆予盛几乎要疯了。自己比席铭差在哪里,让钟泊铁了心要离开他! 是钱不够吗?是权不够吗?还是他对他不够好? 这究竟是为什么! 愤怒与不甘,如洪水决堤般倾泻,几欲在一瞬之间将他的世界毁灭。 与其一并击中心脏的,还有深深的无力,与恐惧感。 因为陆予盛兀地想起,上海岛之前,有专家给钟泊做过全面检查。 他们说,这个omega身体很脆弱,经不起折腾。 而洗标记,并不是一个小手术…… 第117章 打架 乔宣通过那些abo医疗专家的入住酒店位置,很快锁定了一家医院。 ——象川大学附属医院。 表面隶属于大学,但钟厉是该大学的荣誉校长,并且医院由时印全资建设。 而钟泊本人,则是医院董事会中的一员,与院长交情不错。 当陆予盛开车赶到象川大学附属医院时,钟泊已经穿着病号服,被推入手术室。 谭见焦急地在手术室外左右踱步,楚医生安静地坐在长椅上,面色深沉。 蓦地,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陆予盛在乔宣的指引下,快步前来。 s级alpha信息素的压迫感,让一路上的病患、医护人员纷纷退避,不敢直视。 谭见一个回头,看到陆予盛兀地出现在医院,便握紧了拳头。 对方看上去来势汹汹,但还没等谭见阻拦,他就似一阵疾风般,冲到了手术室门口。 “陆予盛!你来干什么!还嫌害所长害得不够?” 谭见生怕他捣乱,阻挠手术进行,立刻一个转身,挡在了手术室门外。 陆予盛没搭理他,看了看门上方的红灯,明白手术已经开始。 “砰——” 如发泄一般,他一拳砸在了右边的白墙上。 一声巨响后,瓷砖出现了蛛丝状的裂纹,他的手背也染上点点殷红。 俄而,陆予盛视野的余光,扫到了一身白大褂的楚启年。 他认出了对方,这是钟泊的私人医生,在资料上出现过。 陆予盛面向楚医生,寒声质问:“你是钟泊的私人医生,他在做这个决定之前,一定和你商量过吧?” 这其实是多此一问。 不然,这个人也不会出现在医院。 “是又什么样。” 楚启年反应平平,声线毫无起伏。 通过谭见的反应,以及陆予盛的信息素,他已经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s级alpha少之又少,举世罕见,而强行标记钟泊的alpha,正好是s级。 换而言之,这个人就是害得钟泊不得不洗标记的罪魁祸首。 他自然不想给对方好脸色看。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复,陆予盛大步流星上前。 他提着对方的外衣领子,把人从椅子上硬拽起来—— “你不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吗!出了事故怎么办?” “我知道。他小时候做手术,差点死在手术室里的事,我也知道。” 楚启年在可怕的alpha信息素风暴下,依旧维持着冷静,仿佛不近人情。 陆予盛不再废话,迅猛的一拳,砸在对方的脸上。 “唔!” 楚启年头被打歪,狼狈地摔回长椅,闷哼一声。 他一直是个斯文人,不善拳脚,即便被打了一拳,也没有立刻反击。 “陆予盛!” 谭见气急,二话不说,也冲上来给了对方一拳。 作为一名前雇佣兵,他受过专业训练,出击又快又狠。 一拳不够解恨,接着是第二拳、第三拳。 谭见没了腺体,不受s级alpha信息素的压制,动作流畅而精准。 加上他早就想教训这小畜生一顿,现在没了钟泊阻拦,打起架来是毫无顾忌。 不远处的医护人员发现有人在斗殴,不觉低呼一声,忙跑去找保安制止。 陆予盛没想与谭见纠缠,在挨了一拳重击后,一味躲闪。 奈何谭见像一匹野狼,接连不断伺机猛扑,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陆予盛只得反击。 两人的动作充斥着破坏力,犹如飓风横扫,耳边呼啸之声乍起,似有毁灭一切的架势。 “老板!你们别打,别打了!” 乔宣在一边干着急。 他不怎么会打架,看着二人如野兽一般互殴,不敢上前。 很明显,这两人都在发泄心中的不快与焦急。 现在冲到他们之间,只有被当成沙包的份。 “够了!钟泊还在里面动手术!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 楚启年心中烦躁,发出一声怒斥,“想干扰里面主刀的医生吗!” 两人一惊,不约而同手上一顿,不过谭见没收住力,陆予盛又挨了一击。 他后背砸在墙上,没再反击,而是直接靠着,再没了动静。 “md,狗屎玩意儿。” 谭见背过身去咒骂,没继续打架,也没再看陆予盛一眼,仿佛是嫌对方晦气。 几名保安晚一步赶来,乔宣见状立刻上前打圆场,说只是一点小矛盾,现在没事了。 医院一名负责人跟在保安后面,严肃批评了这样的行为。 他本想让这几个闹事的离开,但闻见s级alpha信息素后,害怕惹出更多乱子。 于是,他只得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郑重告诫几人不要有下一次。 乔宣满口应允,送走了对方与保安人员。 “为什么同意他去动手术。” 陆予盛沉寂一会儿,低低问道,“你是存心想让他死吗?” 他问的是楚医生。 可谭见一听,火蹭蹭蹭地往上直窜—— “陆予盛,你还有脸问这个!没有你,所长能变成这样? “我告诉你,如果他今天有个万一,我就让你陪葬!” 乔宣听不下去了,他一直在陆予盛身边,明白后者的感情,所以开始为其辩解。 “老板是很爱钟先生的!但是钟先生……” 从他的角度看,想和老板在一起的人多如牛毛,甚至都可以绕地球赤道好几圈。 可钟泊先生总是不领情。 不领情可以,倒是干脆拒绝啊,但对方也没那么做。 反而若即若离,忽冷忽热,一边不肯与之结婚,一边又腻腻歪歪。 简直是在吊着他家老板。渣omega一个! “爱?爱他就能强迫他?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当自个儿是皇帝老子么?” 谭见摩拳擦掌,已经打算把陆予盛叫到外面,接着揍了。 这时,有人上前,按住了谭见。 楚医生理好被扯乱的白大褂,漠然答复—— “我不知道钟泊会不会死在里面。 “我只知道,当时如果告诉他做不了手术,那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陆予盛的唇抿成一线,他隐约明白对方的意思,故而沉默不语。 楚医生看向手术室,截至目前,钟泊已经进去三个小时了。 “那孩子因为过去的经历,很害怕做手术。” “……” “他还半开玩笑说,当时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手术台上。” 楚医生冰凉地说,“拜你所赐,这个玩笑,似乎快要成真了。” 第118章 标记没了 钟泊在病床上苏醒时,谭见与楚医生都在他身边。 “所长,你感觉怎么样?” 谭见迫不及待地发问,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还好。” 麻醉的药效还未退去,钟泊茫然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应该问什么。 “手术……” “手术很成功,你还需要输液三天,观察后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楚医生自然而然地接过话,随即开始叮嘱些恢复事项。 谭见打开手机录音,把这些要点记录下来,省得过会儿忘记。 钟泊坐起,一边听着,一边抬起没有打滞留针的右手,摸了摸后颈。 那儿有一层厚厚的纱布。 洗标记手术不止针对腺体,omega的侧腹也开了一刀,目前已经缝合。 应该很丑吧,可能还会留疤? 钟泊想着,但因为谭见与楚医生还在,所以没有马上查看。 蓦地,他的目光扫到了病房门口外的一道身影。 那个alpha立得笔挺,无言注视着病房内的一切,看上去骄傲而脆弱。 他止步不前,仿佛处于阳光和暴风雨的交界地,神色呈现出一种独有的复杂与深邃。 “陆予盛……” 钟泊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神情淡漠,仿佛心无芥蒂。 谭见捏紧了拳,立刻道:“我去帮你赶走他!” “等等。” 钟泊叫住谭见,说,“让他进来吧,你们可以先出去。” “什么?可是他——” 谭见还想说什么劝劝所长,楚医生拉住了他。 楚启年观察着钟泊的反应,而后者只专心看向不远处的陆予盛,淡淡微笑。 似心无旁骛,又似…… “我们先出去吧。” 楚启年不想掺和年轻人的事,拉了下谭见后,自己走出了病房。 谭见看钟泊态度坚决,满是不解,内心挣扎一番,还是选择了顺从。 “行,我就坐在外面!如果陆予盛敢乱来,你叫一声,我冲进来弄死他!” 说罢,他走向门口,与陆予盛擦肩而过时,还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以示警告。 陆予盛进入病房,关上了门。 终于,现在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适时中午,钟泊背靠床头坐着,苍白的面色在阳光下有了一丝回暖。 当陆予盛走到床边,他注意对方脸上的伤口,开口询问。 “谭见打的?” 钟泊双唇泛白,眼神却依旧柔和,宛如早上在餐桌对面时的模样。 这副口吻轻松、直白而浅显。 似乎对于才做完洗标记手术的他而言,陆予盛不是那个伤害了自己的alpha,而是个寻常的友人,是可以相互闲谈的对象。 ——怎么可能。 ——这个人可是冒死洗去了自己留下的标记。 ——现在又怎么可能心无芥蒂,毫无怨怼? 陆予盛没有回复钟泊无关痛痒的问话,而是忽而回忆起了海岛上发生的某件事。 那时omega被叶宇凡袭击,他没有抽泣,也没有失控,而是轻轻说了一句—— “你开会到好晚。” 语气如湖泊一般,平和无波。 仿佛omega天生不擅长表达情绪,而他心中是怎么想的,谁都不知道。 啊,对了。 不止是在海岛上,大学时期的omega也是如此。 喜怒不形于色,也极少以语言表达,所以当时的自己,才会觉得对方难以捉摸。 与语言、表情相反,omega在行为上无比积极。 无论是大学时代的跟踪、下药,还是现在的洗标记,他总能令自己大吃一惊。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宁可死在手术台上,也不愿和我在一起,是这样吗?” 陆予盛开口发问,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喉咙发紧,嗓音中有几分哽咽。 不用镜子也知道,现在他的表情一定很受伤。 钟泊注视着对方,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大学时代的他,是个被阳光洗礼得意气风发的少年。 步入社会的他,是个站在金字塔尖、光芒万丈的成功人士。 他是s级alpha,是冷血的上位者,是顶级掠食家,天生应该被众人仰视。 可现在呢—— 这个alpha站在病床边,敛去一身杀伐之气,神色受伤,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钟泊指尖微动,他垂下目光,不动声色隐去眸中涌动的情愫。 面对alpha的问话,他久久没有回答。 仿佛,是一种默认。 “钟泊……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吗?” 陆予盛的嗓音,听上去沙哑而压抑,如荒野上裹着寂寥的风。 病房内无比安静,仿佛可以听见空气中,尘埃漂浮、摩擦的声音。 这是大四,钟泊提分手时,他没有勇气问出的话。 五年来一直闷在心底,成为了一种偏执,甚至是一种表面上看不出来的病。 当初在大学,明明是钟泊主动的。 对方不择手段地接近他,让他以为,这个omega爱惨了自己。 可实际不是这样。 两人交往后,钟泊便开始忽冷忽热。 仿佛新鲜劲儿已经过去。 仿佛自己是只他猎物中的一个,是他的百分之一。 陆予盛找大学同学求教,而对方则说—— “你肯定是被人家玩弄了! “omega一般很依顺alpha的!超级粘人! “像钟泊这样主动出击,又不给标记的,绝对只是玩玩而已!” 陆予盛半信半疑,而在钟泊毕业之际提出分手时,他的怀疑成真了。 因为钟泊给的分手理由,是冷冰冰的两个字:“腻了。” 想想也是,如果不是腻了,怎么会没有任何争吵,就提出分手。 大学时是这样,现在呢,也是这样。 哪怕omega已经失忆,他们还是走上了过去的老路。 陆予盛不想放弃,所以明知不对,他仍强行标记了对方。 即便如此,依旧无法挽留。 omega不顾身体,选择了洗去标记,这无异于以死相逼。 不论钟泊走到哪儿,陆予盛都可以找到他、捉住他,把他强行圈在自己身侧。 可有一个地方,连陆予盛也无法到达—— 它的名字,是死亡。 得知omega要去动手术的那一刻,陆予盛平生第一次感到恐惧。 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摇摇欲坠。 他坐在手术室外,煎熬地等待,闭上双眼,周围一片死寂。 仿佛坠入了黑夜。 黑暗铺天盖地,对他发出阵阵讥笑,又如此漫长,仿佛永远不会终结。 是啊,太阳不会升起了。 即便钟泊平安度过手术,陆予盛也明白,他们两个……不会再有未来。 第119章 接着同居? 钟泊安静地坐在病床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旋即,他唇边勾起一道弧度,恰到好处,让人分不清是开心还是讥讽。 “不需要? “陆予盛,瞧我现在这副鬼样子,你这话说得可真轻松。” 钟泊扬了下手上的针与胶布,无视alpha的反应,自顾自说下去。 “我不愿意被alpha标记,你是知道的,可你为了占有我,还是这么做了。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那种被人哄一哄,就乖乖妥协的omega吧?” 陆予盛闭了闭眼,深沉而艰涩地开口:“我会给你我的一切。” 钟泊注视着alpha,又像没在注视,他的目光穿透对方,沉思着不知何事。 良久,他缓缓说道—— “可在此之前,你已经夺走了我的一切。” omega一旦被永久标记,注定会从属于那个施加标记的alpha。 alpha可以标记多个omega,可omega却只能接受一个alpha。 在不洗标记的情况下,如果和另一个alpha上床,omega会痛苦无比。 如果不幸再度受到标记,这个omega大概率会走向死亡,而alpha屁事没有。 这样的生理机制,不公平到了极点。 荒唐的是,有那么的多人,却觉得标记浪漫,是ao爱情的象征。 难道就没人想过,有些alpha会无视omega的意愿,强行进行标记吗? ——就像陆予盛对他做的那样。 人们很少考虑这个问题,他们看见被标记的omega,只会说—— 这个omega有alpha宠着,真好,太让人羡慕了。 他们只看到alpha的强大,却忽略了ao之间的不平等。 这么厉害的alpha,可以保护弱小的omega,也一定可以两拳下去,把omega打得哭不出声吧? 席铭这么试过,叶宇凡则直接上手了。 而陆予盛…… 披上一层爱情的糖衣,说着甜言蜜语,却把他害得最深。 “不对不对,打是亲骂是爱,这个omega一定不听话,呜呜,alpha真可怜。” 如果类似的经历发到网上,就会冒出一大片这样的论调。 钟泊每每见了,只想冷笑。 强者不止本身有话语权,周围还会冒出一众拥趸,替他们说话。 仿佛如此,这群人也能提升一个档次,获得肆意评价、辱骂、践踏他者的权力。 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强弱之差下,omega们被支配着,失去了个体的自主权。 而失去自主权,就等同于失去了一切。 钟泊不愿陷入这样的泥沼,他想要自由,所以冒死也得洗去标记。 “陆予盛,我讨厌被任何人标记,如果你再咬一次,我只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哪怕……真的会死。” 正常omega一生只能洗三次标记。而他因为身体差,风险比其他人要高得多。 这次成功,已是侥幸,赌的是二分之一的概率。 如果还有下一次手术,他绝对会死在手术台上,这点毫无疑问。 陆予盛了然,同时他听完omega的话,眼底倏地掠过一道光芒。 对方说“再咬一次”。 换而言之……就是这一次原谅了他? 陆予盛不敢置信,定定地看着omega,而对方则回以宽容的微笑。 “所以,你不能再这么对我了,知道吗。” 钟泊的语气平缓而温柔,仿佛是一个在耐心教导幼儿的老师。 玫瑰微弱的香气弥漫在房间里,安抚着alpha起起落落的心神。 omega在正午阳光下微笑着,发丝镀了层金色,像一个降临凡间的天使。 “好。” 仿佛溺水之人浮出水面,没有任何迟疑,陆予盛上前抱住了他。 为了不压到伤口,尽量保持着小心翼翼。 “真的?” “我不会再强迫你,我发誓。” 当钟泊一只手攀上alpha的肩膀,他可以察觉到对方的轻微颤抖。 alpha许下承诺的那一刻,在其看不见的地方,他微不可查地加深了笑意。 为什么不表现地大度一点,原谅对方呢? 湖边那一夜,陆予盛的失控,原本就是他不断诱导、刺激下的产物。 若非如此,他大可以用手表中的jpx9065针剂,给对方来一下子。 最好再一不做二不休,之后拿起桌子上的餐刀,划开对方的喉咙。 钟泊不想当杀人犯,但当危险真正来临,他一个omega还能怎么做? 打晕对方? 陆予盛有权有势,光是打晕,可摆脱不了对方的纠缠。 钟泊想,陆予盛应该庆幸的,庆幸自己喜欢他的信息素,也不反感他的靠近。 不然,哪会像现在那样,只是不痛不痒地扎一刀,表达下不满就完事了呢? 也正是因为喜欢、想要,他才乐意放任陆予盛,伤害了自己这一次。 这并非委曲求全,而为了获得更多。 钟泊想圈住这个alpha,留对方在自己身边当情人,同时他也贪心地渴求自由。 所谓自由,具体一点,就是让陆予盛放弃标记、放弃结婚。 钟泊要对方守着他,护着他,像对待国王的宝藏,可以看可以摸,却无法真正占有。 他要对方如同一匹羊圈外的狼,永远保持饥饿,围着羔羊打转。 为此,冒一些风险,也是值得的吧? 因为这相当于让陆予盛放下颜面,放下一个alpha的应有权利。 虽说这种权利,在钟泊看来很不公平就是了。 好在这次赌博,没有太大的生命危险,哪怕手术失败,也只是无法洗去标记而已。 请了国内外最权威的专家与手术团队,他已经将失败的可能,降至最低。 万一的万一,真的无法洗去标记…… 钟泊恶趣味地想—— 那只能以一些不人道的方式,帮这只大狗狗拔去牙齿和利爪了。 如果陆予盛真心爱他,应该是不会介意的吧? 毕竟爱情,可是很伟大的。 伟大到,甚至可以无视双方对彼此的伤害、羞辱与践踏,不是吗? 钟泊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托起alpha骨感分明的下颌,令其微微抬头。 “下次我做早餐的时候,你要吃光哦?” “好。” 陆予盛忘了之前下过的决心,一味顺着omega的话。 哪怕里面放了奇怪的药,为了和omega共同生活下去,他还是打算吃掉它们。 钟泊满意了,他轻轻蹭起alpha的鼻尖,像是兽与兽之间在表达亲昵。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映照出两人拉长交叠的影子。 钟泊一只手抬起,轻轻抚摸着alpha柔软的金色发丝,似乎在感受太阳的温度。 两人依偎良久后,他开口道—— “陆予盛,出院以后,我们接着同居吧。” 第120章 最大风险 钟泊在医院住了五天。 期间,谭见每次来探视,都能看见床头的花瓶中插着一束玫瑰。 花瓣十分新鲜,像是每天都会更换。 不用说,是陆予盛弄的。 这个alpha在手术当天住进了钟泊的单人病房。 钟泊床边,由此多出了一张新的单人床。 谭见完全不明白所长的想法,看见这两个人相处一室,他非常不放心。 钟泊发现了他的敌意,于是把两人叫到跟前,让他们正式相互介绍了一番。 同时,他让他们就之前在手术室门外打架一事,向对方道歉。 “是他先打我的!” 陆予盛恶人先告状,眨着狗狗眼,样子极其无辜。 谭见特想一口吐在对方脸上:“是你先打的楚医生!” 钟泊躺在白色病床上,一听这话,立刻皱眉。 他面色不豫,问:“你还对楚医生动手了?” 陆予盛发现钟泊生气,猝然哑火,飞快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 钟泊叹息一声,当场给楚医生打了视频电话,扯过陆予盛让其认错。 这一回陆予盛十分识相,表现良好,钟泊结束通话后,满意地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陆予盛当即扑入omega怀中,无赖地要求更多抚摸。 谭见:“……”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天天都要来医院看这两人发狗粮! 向钟泊报告完研究所的一些重要事务后,谭见果断溜了。 既然所长和陆予盛已经和好,他作为一个外人,就没有理由在那儿指手画脚。 而且他趁陆予盛不在时,偷偷给所长送了一支电击笔,电晕一头野牛都完全不是问题! 相信所长一定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对,没错! …… 谭见离开后,二人又玩闹一阵。 钟泊从前天开始,就不必打点滴了,但为安全起见,还是准备留院观察几日。 陆予盛把自己的单人床与钟泊的拼起,变成了一张双人大床。 两个人现在白天可以并肩躺在一块儿。 但每到入夜,为了不误压到钟泊的伤口,陆予盛又会把床移开,两人分开入睡。 “为什么你不想让任何人标记?” 阳光灿烂的午后,两人面对面躺着,陆予盛忽而问出了这句话。 他的语气很平和,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现在只是想知道原因。 钟泊并不反感,他俏皮地说:“你调查过我,不如你来猜猜?” 陆予盛拉着omega的手,没有多加思考,便试探着问:“因为你的父母?” 钟泊眸色转深,他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半拍后露出微笑,反问—— “为什么这么想?” “你父母就是ao结合,而且结局并不好。” “没错。 “我爸的爱日渐冷却,我妈也移情别恋,标记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钟泊神色坦然,自认没什么可回避的。 他目光飘忽,一边向alpha讲述过去,一边陷入深思。 “并且,把自己交给另一个人,并不可靠。” 十一岁的那场手术后,钟泊依旧一直在想,当时怎么样才能救母亲。 是不是他还不够努力?是不是他不该瞒着父亲? 最后,看了母亲的日记,他才明白过来。 母亲的悲剧,本质上与周围具体的人无关。 自己救不了她,旁人也救不了她。 唯一可以救她的,是她自己。 夏朵比其他omega不幸,不幸在丈夫出轨,还有了私生子。 夏朵比其他omega幸运,幸运在丈夫有钱不抠门,所以她有一大笔积蓄。 她这么有钱,明明可以干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少女时期的夏朵,有许许多多,除了爱情以外的梦想。 比如开一家甜品店,比如成为珠宝设计师,比如当个知名女演员。 哪怕不去上班、创业,发展一些长期爱好,报个兴趣班,也可以让生活充实起来。 可夏朵没有。 钟厉不在,她在大房子里无所事事,像只断了线的风筝。 爱情成了她人生的全部。 而当童话破碎,爱情远去,她投入了情夫的怀抱。 沉浸在新一轮的爱情中,无法自拔。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那么幸运,她遇见的不是白马王子,而是一条毒蛇。 夏朵心灰意冷,只能将目光转向自己过去不闻不问的omega儿子。 小时候的钟泊,知道自己在父母眼中是没用的。 所以他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努力学习,承担了部分家务,甚至还说出了那句—— “我会保护妈妈一辈子。” 现在回忆起来,钟泊只想苦笑。 多不长脑子的一句话。 他当时只有十岁,是个在上小学的omega。 外面还有个alpha大哥,所以未来公司与大部分的家产,估计都轮不到他。 保护,哈,何谈保护。 连作为alpha丈夫、曾信誓旦旦许下诺言的钟厉,都保护不了她一辈子呢。 偏偏夏朵信了,不,她不得不信。 因为她已经绝望,也不懂自救,才会把那么小的儿子当成救命稻草,要求他保护她。 可区区一根稻草,怎么承担得起一个大人的重量呢。 于是她死死拽着它,一起不断下沉。 时至今日,钟泊早已明白,夏朵不爱他,她爱她的爱情,她爱的是自己。 而他,小心讨好,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用。 所以他也不爱她,爱的是自己。 母不爱子,子不爱母,多么可笑。 夏朵作为母亲,唯一教会他的,就是不要执迷于爱情。 抹去自我,把人生托付给其他人,太过危险,也太过荒唐。 “……” 至此,陆予盛完全明白了钟泊的想法。 他已经明白,他的情敌不是席铭,也不是任何一个alpha。 他要击败的,是钟泊所认定的正确生活,是对方的过去,以及借由过去固化的价值观念。 玫瑰的刺长在omega自己身上,理所当然的,也只能由自己拔下。 “我不强迫你,这一点我说到做到。” 陆予盛提醒钟泊,“但成年omega一直不被标记,生理上会很难受。” 钟泊并不反驳,而是陈述了另一个事实:“被标记后,如果发情时伴侣不在,omega会更加痛苦,极端情况下,甚至可能会活活痛死。” 好吧,看样子,他现在也没法用语言进行劝说了。 陆予盛没有灰心,在一切明了之后,他反而有心思与omega开起了玩笑。 “你一定是个相当保守的投资者,因为你不乐意去冒一丝丝的风险。” 钟泊不以为然,他无视抗议,捏住了alpha的鼻子—— “绑架犯先生,我必须提醒你一下,你就是我最大的风险。” 第121章 一人份的心满意足 没过多久,钟泊出院,回到了水杉公馆。 经过这件事,他没有意外地发现,陆予盛变乖了许多。 alpha开始学着做中式早餐,不再抱怨公寓太小,也没再提起过假想中的情敌们。 早上晨跑结束,他会在厨房忙碌,等omega睡醒,就可以看见桌子上丰盛的一餐。 白天正常工作、开会,与omega亲热,给予充分的信息素。 晚上为了让omega早日恢复,他主动睡到客厅沙发上,有时还会抱对方去浴室洗澡。 多亏这家伙这么懂事,钟泊日子过得很舒坦,目前已经可以下地走动,甚至上班工作了。 有一回钟泊从研究所回来,楼下的爷爷奶奶们还问起过陆予盛。 “那个金发帅小伙,是不是住你那一层呀?” 简短的交流过后,钟泊才发现,陆予盛经常在晨跑时停下与人聊天。 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已经与社区上百人打过招呼,甚至闲谈过好几回了。 钟泊这一栋楼的人,都知道他的存在,甚至还八卦过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简直是社交恐怖分子,让钟泊羡慕得要死。 “等你完全好了以后,也和我一起晨跑吧。” 餐桌上,谈及相关话题时,陆予盛自然地对omega建议道。 “嗯……我会考虑的。” 钟泊的答复模棱两可。 对于一个办了健身卡,一年却没去过几回的人来说,天天晨跑是很考验耐力的一件事。 他不怎么有信心坚持下去,所以不会轻易作出承诺。 陆予盛并不勉强,用完早餐后,还主动收拾碗碟,放进了洗碗机。 钟泊看着对方忙前忙后,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种满足感。 看,他的alpha多么听话。 没有抱怨,没有耍赖,甚至没有在他不愿意亲热时,胡搅蛮缠过一次。 正如他曾经希望过的那样,像他可爱的小熊布偶一样。 现在的alpha不会命令他,不会提出奇怪的要求,更不会说些烦人的话。 高兴的时候,他可以与对方亲热,不高兴的时候,也可以直接当成空气。 钟泊的梦想,通过一次洗标记手术成真了。 简直不能再完美。 钟泊心满意足,同时他也完全明白,这是自己单方面的满足。 如果说,陆予盛过去是一头狮子,那么他现在依旧是一头狮子,只不过被关在了笼子里。 而钟泊,则是它的训养员。 狮子向钟泊示爱,而钟泊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它。 没道理好好的人不当,去当一头雌狮吧?多掉价啊。 狮子强悍,有咬人的风险,他才不想被它咬住,骑在身上呢。 作为训养员,他要做的只是拿牢鞭子与糖果,直至其被完全驯化而已。 至于狮子是怎么想的,难不难受、压不压抑,他一点也不在乎。 钟泊是个缺乏同理心的人,他对陆予盛的爱难以共情,只想着如何利益最大化。 更糟糕的是,他还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受不了不稳定因素。 所以,钟泊选择把这个任性妄为的s级alpha圈养在身边。 拥有他、占有他、驯服他,让他如骑士般保护自己,献上一切的爱与忠诚。 陆予盛会有厌倦当骑士的一天吗? 谁知道呢。钟泊对此毫不关心。 如果陆予盛厌倦了这样的他,那么相对于钟泊而言,也是一种解放。 因为这意味着,他终于可以从这场莫名其妙的爱情游戏中脱身,获得自由了。 …… 说起爱情游戏,钟泊最近遇上了一件令他大为无语的事。 许久不联络的席铭,唐突地给他打了个电话。 席铭:“钟泊,我们复婚吧。” 钟泊:“有病?要我帮你挂个急诊?” 当然,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在说完这句话后,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席铭这人脑子怎么长的? 怎么会在暴露自己恋爱脑身份后,还觉得他会想要复婚? 当时在发布会上,不是还很决绝吗?一朵奇葩! 莫非…… 是白昔儿、席夫人或者席思乐,这三个女人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钟泊并不在乎席铭,但对他家的八卦,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兴趣的。 于是他把电话拨了回去。 钟泊:“你和白昔儿怎么回事?先说来听听。” 生活太单调,他想找些乐子调剂一下。绝对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他发誓! 席铭:“她不是处女。” 钟泊:“哈?你有大病?” 席铭这人有洁癖与处子情节,钟泊是知道的。 但白昔儿都嫁过人了,不是处女不很正常吗?不如说,她是处女才奇怪吧? 一时之间,钟泊只觉天雷滚滚,无语至极。 席铭:“咳,不是,我是说,白昔儿骗了我。” 钟泊:“什么意思,她骗你她还是处?” 席铭:“嗯。” 钟泊:“然后你相信了?” 席铭:“嗯。” 钟泊:“傻b。” 席铭:“我和你结婚五年,不也没碰过你么?” 钟泊:“……” 好吧,好像还蛮有说服力的。 席铭进一步解释:“白昔儿说,她嫁的那个老头不举,只喜欢虐待她,但没有上过床。她身上还有很多伤疤,有刀割的,有烟头烫的……所以我心软了,说不介意,我原谅她。” 钟泊:“原谅什么?” 席铭:“原谅她当年没守住承诺。” 钟泊:“呃,所以你还是不信她曾经和你父亲……” 席铭:“你别污蔑她,她已经解释过这件事了。” 钟泊:“行,你说。” 席铭:“她当时找了omega联合基金会,受到了高额医疗补贴,工资完全够用。” 钟泊:“你又信了。” 他过去与omega联合基金会打过交道,对方组织就是个摆设,空有名气,集资用的。 席铭:“总之她不是处……咳,她骗了我。我对她的爱,好像没自以为的那么强烈了。” 钟泊:“哦。” 席铭:“所以我们还复婚吗?” 钟泊:“滚。” 他果断再次挂断了电话。 生怕晚一秒钟,都会拉低自己的智商。 时光飞逝,转眼三个月的冷静期到头了,钟泊不得已又给席铭打去了电话。 奇怪的是,他打了四次,都无法接通。 没办法,钟泊只好先打给席思乐,问问情况。 “你哥哥在吗,我找他去登记离婚。” “哥、哥哥他……他……” 电话那头,女孩的声音沙哑哽咽,像是哭了许久。 钟泊意识到不对,马上追问:“席铭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席思乐停顿好几秒,才终于说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 “他被白昔儿捅了十几刀,现在在重症监护室……” 钟泊呆住,才过了两个多月,席家都发生了些什么啊? 第122章 离谱的爱 次日中午,钟泊再次接到席思乐电话,说席铭已经度过危险期,转入高级护理病房。 席夫人守了一夜,现下席铭已经苏醒,白昔儿被拘留在派出所,等待立案调查。 钟泊不明白席思乐为什么这么积极向自己汇报情况。 难不成是因为讨厌白昔儿,相较之下,反而觉得他不错了? 不论如何,钟泊下午还是去医院走了一趟,陆予盛开车送他。 “你是故意的吗?” 病房内,席铭看见钟泊手捧一束白色菊花,前来探望。 由于不间断输入止痛药物,他的痛感大大削弱,甚至还有力气说话。 “我早提醒过你,白昔儿居心叵测。既然你不听,我过来看看笑话很奇怪吗?” 钟泊把代表葬礼与纪念的白色菊花插入花瓶,神色中没有一丝担忧。 席铭没有生气,哼笑一声:“真冷血。” 钟泊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绷带:“你热血,血都洒一地了吧?” 席思乐守在门外,识相地没有打扰他们谈话。 同样识相的还有陆予盛,他中午只吃了半份披萨,现在去医院附近买小吃了。 钟泊坐上病床前的椅子,问:“你和白昔儿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席铭陷入回忆,眼中没了往昔的光彩,像一头斗败的公牛。 “那天在书房和你通完电话,我妈进来了。她对白昔儿私下做了调查。 “资料上显示,她不止私生活混乱,还洗过两次标记。 “原本她在我记忆里,完美得不能再完美。可真正在一起后,我才发现一切都是我的幻想。”席铭苦笑,“再后来,我找她对质,她一时激动,捅了我十三刀。” 钟泊沉默着,不发表任何看法。 席铭沉浸在回忆中,自顾自地说下去,神色怅惘。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变成这样。如果她从一开始就坦白,我可能不会对她那么失望。” “……” 钟泊了解了前因后果,也不想多说。 席铭的表现,再一次让他意识到了人心易变,以及,爱情有多么地不堪一击。 “行了,既然你没事,我就该走了。真可惜啊,不能继承掉你的遗产。” 钟泊凉凉地开着玩笑,打算离开这个病房。 “等一下。我还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 “我妈想告白昔儿,但我希望和解。她不会听我的,所以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钟泊脚步一滞,面色古怪地回头。 而席铭也正看着他,目光执着,一如发布会的时候。 “什么意思?和解?白昔儿可没那么多赔偿金支付给你。” “不要赔偿,我希望你可以把她从警局带出来。” 钟泊不可思议地盯着席铭:“理由?你不是这么宽容大度的人吧?” 席铭恍惚一笑:“可能是因为我还是放不下她吧。” 钟泊不解:“我还以为你对她很失望,已经不爱她了。” 席铭失血过多面色苍白,此刻坐在病床上,却显得格外宁静,仿佛心中没有任何怨恨。 “我是很失望,可我一听说她会坐牢,就忍不住担心。 “现在我想通了,不论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希望她幸福,哪怕她并不爱我。” 钟泊十分费解,盯着席铭的样子,好像不认识对方了一样。 他再三试着确认—— “所以她捅了你这么多刀,你还是爱她?” “……对。” “即便在你眼里,她已经残花败柳,还是个骗子?” “对。” “你是在立深情人设吗?” “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钟泊深吸一口气,他想好好讽刺席铭一顿,告诉对方这有多么荒唐,多么可笑。 可话到嘴边,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猛然间,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钟厉对夏朵的爱与日俱减,可在她犯错之时,他只想让她改正,从没打算撇清关系。 爱情确实存在过,在他的父母之间,在席铭与白昔儿之间。 不管是否褪色,不管是否不对等。 “我会帮你的。” 是因为席铭像他的父亲,还是因为五年来,他们间多多少少有点情谊? 钟泊不知道,但他还是没法放着不管。 “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问吧。” “等你恢复以后,还想和白昔儿在一起吗?” 席铭闻言,沉默许久。 钟泊叹息,有时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他明白了席铭的心意,于是说—— “我会把之前自己调查到的、所有白昔儿的资料都发给你,包括她与你父亲的那部分。 “如果你真的爱她,就该正视她过去的一切,而不是擅自美化,自欺欺人。 “她接近你,不管是为了钱,为了向过去复仇,还是因为喜欢你,你都不该回避。” 席铭怔怔的,回了句:“谢谢。” “还有,” 钟泊不耐地抛去一枚冷眼,“不是每个omega都像我一样幸运,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你在指责白昔儿变了的时候,或许应该反思下自己,是不是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说罢,不等席铭回应,他就直接走出了病房。 钟泊没与白昔儿交流过,但他了解席铭,了解对方的幼稚、高傲、自我中心。 正如大多数alpha一样。 这样的人,绝不会体会到一个普通omega有多么难以支配自己的人生。 可他又是爱她的,连钟泊也无法否定他的爱,真是莫大的讽刺。 “怎么样,哥哥回心转意了吗?” 席思乐在病房外昏昏欲睡,看见钟泊出来,抖了一个激灵。 她因为担心席铭,已经几天没合眼了。 “什么回心转意?” “就是放弃白昔儿,和你复婚啊!我得不到哥哥,也不能让那个坏女人得到!” 席思乐理所当然地说着,“这不也是你的希望吗?” 钟泊:“你是有多迟钝?” 席思乐:“啊?” 钟泊扶额,他这才确信,席思乐之前找他,是觉得他可以赶走白昔儿。 看样子,比起他,席思乐更讨厌白昔儿一点。 钟泊叹息,如实告知:“我已经不想和你哥哥复婚了。” “什么?等一下——” 钟泊才不与她胡搅蛮缠,径直向楼梯口而去。 正巧陆予盛拿着奶茶与章鱼丸子走过来,省得他打电话叫人了。 当两人走出医院大门,钟泊兀地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阳光下,陆予盛的面庞干净而清澈,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 钟泊盯着对方的眼睛,问:“你是不是早就猜到,白昔儿会干这种事?” 他想起来了,白昔儿是陆予盛牵线,送到席铭身边的。 而且,当他告知陆予盛,席铭被捅了十几刀时…… 陆予盛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仿佛,白昔儿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第123章 小白花的复仇 两人上车后,陆予盛没有急着发动引擎。 “还记得我在岛上问过你,想不想让席铭消失的事吗?” alpha笑了笑,“当时我可没有在开玩笑。” 钟泊自然不会忘记,但—— “也记得自己说过,不喜欢有人为我手上沾血。” “怎么会是为了你呢?” 陆予盛手指轻击方向盘,语带促狭,“我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要得到你。” 这是钟泊过去说过的话,现在反倒被alpha借用,拿来堵自己的嘴了。 omega生起闷气。隔了好几秒,他决定略过这个,直接进入正题。 “白昔儿到底是什么情况?” “复仇,她想对所有人复仇。” 钟泊一惊,但又觉得合情合理。 白昔儿的过去太惨,会出现报复心态无可厚非。 可她打算报复的对象…… “你当初一心想复婚,我实在没辙,只好对席铭下手。” “这么说,你对我还是手下留情了?强行标记我之后,你还想做什么?绑架?囚禁?” 钟泊没有好气,实际上陆予盛在一开始已经对他做过这些了。 再来一次,他真心受不了。 陆予盛察觉omega情绪不对,开始委委屈屈:“玩cosy时,你明明也喜欢这些的,起反应比平时快多了……” 钟泊老脸一红:“闭嘴,那是两码事!完全不一样!” 陆予盛把omega的样子尽收眼底,目光也变得意味深长。 “亲爱的,我又在网上订了类似的,就是你杂志上的那种……” 钟泊一听,脸更红了。 但现在不是浮想联翩的时候。 “别扯东扯西,然后呢,快点接着说!” “好吧。” 陆予盛决定以后再聊这些,“我一开始想搞垮万优国际,席铭没钱了,你肯定落跑。” “不行!” 钟泊马上表示反对。 自己持有万优国际股权不说,时印与其深度合作,必然受到牵连。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 陆予盛贴心道,“所以我换了个方向,调查起席铭的那些情人。” 钟泊一阵头疼。 他有一种直觉,发布会上如果白昔儿不出现,席铭其他情人就会顶替她来闹场。 反正陆予盛是铁了心要搞破坏。 “本来我没怎么留意过白昔儿,但她那个老公突然暴毙,引起了我的注意。 “当时有传言说,那个老头是死在了白昔儿的床上。 “好奇之下,我深入调查,发现对方的死与白昔儿有关的可能性很大。” 钟泊安静听着,并不感到意外。 白昔儿的老公是个有名的老变态,占有了不少omega,并且都是以威逼利诱的方式。 这样的人,有多少人盼着他死,被谋害了也不足为奇。 “后来,她被赶出家门,住进了一个小破出租屋,时常受到房东的骚扰。 “你猜,那个房东现在怎么样了?” 钟泊对这个房东倒没怎么关注过,示意他接着说。 “那个房东,现在已经失踪超过两个月了。” “你是怀疑……” 钟泊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弱柳扶风的omega女性会这么猛,一连干掉两个人。 不,加上席铭……已经算是有三个了…… “可……她和席铭有什么仇?要这么对他?” “席铭是席全民的儿子,所有席家人的支柱,这还不够吗?” 陆予盛似笑非笑,似乎觉得omega的话有些天真。 在他的讲述中,钟泊逐渐了解了一些过去不知道的真相。 白昔儿为父卖身,成为席全民的情人,可对方并没有一次性给她一大笔钱。 甚至,除了一个月2万的工资,席全民没有给白昔儿任何多余的费用。 至于白昔儿父亲那边,席全民当时正好与该医院有合作,让院方对其给予补贴。 所以白昔儿的工资,其实恰好够支付医药费与日常支出,没有更多油水可占。 “这也太惨了。” 钟泊只知席全民道貌岸然,是个好色的伪君子,但没想到对方这么抠门。 以白昔儿这样的美貌,哪怕去夜场推销酒水,或者开个擦边直播间,估计都不止这个价。 “她本就心有不甘,在找其他工作,被席夫人赶走后,又变得身无分文。” 陆予盛的话,并无矛盾。 当今社会,omega想找一份有保障的正经工作,难如登天。 白昔儿怕是有心无力吧。 “其实,她本来可以有一份新工作的。 “当时有家小有名气的直播工作室答应聘用她,但在席夫人的施压下,他们反悔了。” 钟泊想,如果真是席夫人干的,那么白昔儿估计恨极了她。 “席全民呢,之后他没再找过白昔儿吗?” “没有,席全民本就不缺情妇,席夫人又联合自己娘家闹事,他干脆放弃了白昔儿。” 陆予盛补充道,“当然,医院方面的补贴也断了。” 钟泊兀自沉默半晌。他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资料上显示,白昔儿被赶出席家后没几个月,她父亲就去世了。 当时的他看见这段,猜测白昔儿突然断了经济来源,所以不肯再花钱给这个父亲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而白昔儿的父亲在医院一直没有苏醒,半死不活。 她守着父亲已经一年之久,开销巨大,哪怕放弃治疗也无可厚非。 钟泊原本是这样想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白昔儿是真的没有钱了,席全民半点多余的钱都没给过她。 说难听点,但凡换个金主,白昔儿都不至于过得这么狼狈。 可当时的她,已经泥足深陷,很难再找到更好的出路了吧? 难怪她会恨席家,甚至想报复他们所有人。 对于一个满心仇恨、孤苦无依的人而言,要她保持平和保持理性,不恨屋及乌,多少有点强人所难。 更何况儿子是席夫人的心头肉,她报复不了已经死去的席全民,只好拿席铭开刀。 正巧这个傻子年少爱慕过她,会自投罗网。 在白昔儿看来,席铭估计是个绝佳的猎物吧? 居然一连捅了对方十三刀,可见其恨意之深。 钟泊盯着alpha,淡淡道:“你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明知白昔儿打算复仇,甚至会闹出人命,却还是把她送到了席铭身边。 “说什么呢,我明明做了一件好事。” 陆予盛理直气壮,“我帮白昔儿找到了当年欺负她的亲戚,追回了钱款,还不够好吗?” “这是两码事!席铭差点死了,白昔儿可能也会坐牢……” “席铭喜欢白昔儿,不会让她坐牢的。” “你可真有信心。” 钟泊无法多加反驳。 因为席铭那个蠢蛋,确实在真相未明的情况下打算和解了事。 “不是我有信心,而是他们的确相爱。” “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钟泊认为陆予盛的话匪夷所思。 相爱?席铭也许爱白昔儿,但对方完全没道理喜欢席铭啊? “白昔儿捅了席铭十几刀,可他还好端端活着。 “难不成你觉得,这是上天降下的奇迹吗?” 第124章 坏东西 “……” 钟泊思忖片刻,居然觉得alpha说的还挺有道理? 如果富翁老头的死、房东的失踪都与白昔儿有关,那么她绝对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小白兔。 十三刀下去,席铭当时大概率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了吧? 这样的情况下,刀刀都没有命中要害…… 只能说明,白昔儿没有真想杀他。 其实仔细想想,这个节骨眼上,白昔儿那么明目张胆地动手也很奇怪。 如果要报复席家,她应该接着扮柔弱、卖可怜,千方百计让席铭娶了自己之后再动手。 只要不被发现,白昔儿就可以继承席铭全部财产,把席夫人扫地出门。 席夫人虽说是万优国际董事长,但没了儿子这个最大依仗,她必然独木难支。 过不了多久,肯定会被董事会的一群豺狼虎豹逼着下台。 如此一来,席家旁系在集团的地位,也会岌岌可危。 多完美的复仇计划! 白昔儿要做的只是隐忍,为过去的欺骗找个合理借口。 席铭放不下她,以他的盲目,大概只是愤懑一时。很快他又会自我催眠,重新接纳她。 是的,这货就是那么反复无常,钟泊完全受够了他这副鬼德性。 但令人无法理解的是,白昔儿没有这么做。 相反,她选择了最粗暴无脑的方式,直接砍人,弄得自己也进了公安局。 哇,这是什么操作,席铭可还没死呢! 咳,当然,他不是真希望席铭有个三长两短,只是吐槽下白昔儿的行为。 难不成,真如席铭所言,她是一时情绪上头,冲动之下才这么干的? 她一开始并没有弄死席铭的打算? 钟泊脑子里浮现出种种可能,但都没有证据,因此无法下定论。 不管如何,席铭大难不死是事实,白昔儿没下死手也是事实。 至于原因…… 有可能像陆予盛猜的那样,是因为她有点儿喜欢席铭。 也有可能是她良心发现,及时悬崖勒马。 还有一种可能…… 钟泊止住思绪,现在还是不要妄下猜测为好。 这两人的恩怨纠葛怎么样都无所谓,与自己无关,让他真正心烦的是陆予盛的搅局。 “你就没想过,白昔儿一心复仇,真的杀了席铭吗?” 钟泊发出质问。 陆予盛总不至于一开始就认定白昔儿爱席铭吧?他又不会读心术! “死了正好,谁让他和你结婚的。” 陆予盛无动于衷,还用竹签往omega嘴里塞了个章鱼小丸子。 alpha的笑意不达眼底,仿佛这才是他最先设想的剧本。 是啊,陆予盛早就说过,想让席铭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后者如果被白昔儿杀死,这家伙估计也是乐见其成的。 呵,借刀杀人,可真有他的。 “白昔儿呢,席铭死了,一旦败露,她至少会坐几十年的牢。” 席夫人不会放她,绝对会倾尽一切要求重判,最后甚至很有可能搞成死刑。 “她是个成年人,如果选择复仇,就该想到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陆予盛口吻中透出冰一般的冷漠,“我帮过她,但不会为她的一生负责。” 钟泊吞下食物,再次感叹道:“你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陆予盛递上菠萝奶茶,适时纠正:“我这叫尊重他人命运。”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钟泊无心争论,插入吸管,才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菠萝?我讨厌菠萝。” “下次换成草莓?” “不要。” “百香果?” “不要。” “椰肉?” “恶……滚。” 陆予盛一连说了十几种口味,都被否决,连带着他本人也一起被嫌弃了。 alpha含泪表示,omega好难伺候,前几天还说过喜欢的水果,今天突然又不喜欢了。 钟泊好笑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根本不喜欢喝奶茶?” 陆予盛呆住:“啊?可游乐园那天,你也喝了。” 钟泊莞尔:“能喝和喜欢喝是两回事。就像我们在一起,与‘我喜欢你’,也是两回事。” 陆予盛:qaq。 呜呜呜,他的omega果然又生气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 没过几天,钟泊带着律师,去了白昔儿被拘留的地方。 钟泊作为席铭的法定伴侣,出示了和解协议书,而席铭本人已经在上面签字了。 一系列手续完成后,白昔儿被顺利释放。 席夫人闻风而来,怒斥钟泊,但被能言善辩的律师挡了回去,她只得悻悻而归。 白昔儿被陆予盛帮助后,讨回父母的积蓄,有了自己的房产,所以不愁没有落脚的地方。 钟泊一处理完这破事,就打算马上走人,但白昔儿温言挽留了他。 她说,为了表示感谢,想请钟泊去附近喝一杯咖啡。 坦白说,钟泊在拘留所看白昔儿言行自若,没有半点狼狈,也对其生出了一丝兴趣。 大白天的,又是在警局附近,她应该不会那么丧心病狂,给自己也来十几刀吧? 好奇心战胜了仅有的一丝忐忑,钟泊同意了对方的邀请。 两人进入一家咖啡馆的包厢,在窗边坐下。 白昔儿拿起菜单,问了钟泊的喜好,然后点了两杯咖啡。 期间,钟泊一直不动声色地在观察对方。 白昔儿谈吐平和有礼,神态自然大方,没有半点拘束。 甚至,仪态还非常优雅。 注视着对方明净动人的面庞,钟泊忽然有点理解席铭—— 这样的白昔儿就像一枚落在污泥里的珍珠,它温润美丽,哪怕脏了也有人愿意弯腰拾起。 不止席铭,只要见过她一面,大概很多人都会这么想。 “钟先生,我之前一直想向您道歉。” 白昔儿眼神温柔,微微低头的样子,有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羞涩。 “我不太明白。为了什么?” “为我抢走了您的丈夫。发布会上我看得出来,您很局促。” 钟泊一时不知如何回复。 如果面对的是别人,他一定会觉得那家伙是在挑衅。 白昔儿的发言,乍一听无比绿茶,但她看上去又很真诚。 emmm,或许……这就是精髓? 钟泊搞不懂这个,只有听她接着说下去。 “但我并不会后悔,因为那个alpha根本配不上您。” 看着白昔儿坚定的眼神,钟泊内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what? 第125章 淤泥中的珍珠 咖啡馆内,钟泊双手捧着冒白气的热咖啡,安静地听白昔儿讲述过往。 白昔儿出生在十八线的小县城内,父母是养殖户,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在当地小镇上已算是比较有钱的人家。夫妻婚后五年,只得了白昔儿这么一个孩子,自然宝贝异常。 最初的十几年,白昔儿过得顺心如意,衣食无忧,每年都有新衣服、新玩具。 十三岁第一次分化后,她得知自己是个omega,这引来了周围不少异样的目光。 父母还是一如既往宠爱她,并告诉她omega比较稀有,大家只是比较好奇,没有恶意。 可白昔儿隐约觉得不是这样。 常去池边钓鱼的大叔总笑话她,说她有福气,还读什么破书,快找一户城里有钱的人家,订亲去吧,omega可是抢手货! 班上有几个调皮的同学,老爱不停嗅她,然后故意大声嚷嚷——真的有香味,大家快来闻!是栀子花耶!就连上课时,他们也会回头窃笑。久而久之,她在班上被孤立,连平时要好的同学也不来找她玩了。 白昔儿憋屈了好几年,她想离开这个镇子,所以努力学习。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考上了一线城市的大学,虽说不是重点名校,但父母还是高兴坏了。 他们不顾周围人的说三道四,供女儿上了大学,每个月还会打二千生活费,让她安心学习,有困难及时和家里说,千万别一个人扛。 白昔儿十分感动,随着阅历增加,她愈发感受到父母的开明与对自己的关爱。 同寝室有个女生就说过—— 自己舅舅家生了个omega男孩,没几天就被卖掉了。他们得了钱,换了大房子,还请亲戚们去参观呢,连她父母都觉得正常,真是太可怕了。 白昔儿闻言,不由一阵后怕。 比起同情,她更加庆幸自己生在好人家,不用遭那些罪。 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老天终究没有放过她。 命运变化无常,面对她的这一丝庆幸,发出了狰狞的讥笑。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粉碎了她的家庭。 只留下了还在读大学的她,以及一个苏醒无望的父亲。 亲戚卷钱跑了,白昔儿为医药费四处借钱,债台高筑。 她想打工筹钱,奈何屡屡碰壁。 因为只有一些国企或正规单位才被批准录用omega,否则公司会面临罚款。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种对omega的保护,但对走投无路的她而言,只是一种雪上加霜。 白昔儿没办法,只好一边考证,一边在网上的公益平台筹资。 她在平台上填写资料,通过了审核,但底下有一堆评论说omega干吗来抢资源。 仿佛这些人认定,身为omega的她是不可能缺钱的,只要动动手指头,就会有alpha贴上来,心甘情愿当冤大头,替她出治疗费。 这种情况下,她收到的捐款也寥寥无几。 另一边,工作的事也黄了。 她考到了职业证书,通过了公司笔试,但在最后关头却被告知—— omega要自备信息素阻隔贴或相关药物,才能够入职。 原因是omega们的信息素会干扰到alpha正常办公,甚至引发一些恶性事件。 白昔儿死心了。 omega在社会上人口不到7%,对应的信息素阻隔贴不是大众日常用品,产量不高,市面上只有两家大企业在卖,而且价格贵得离谱。 一片500元,效果只能维持24小时,为了工作去买这种东西,根本入不敷出。 难怪她经常在omega论坛上看见抱怨找工作难的帖子。 本以为是那些人不够努力,殊不知实际是自己太过天真,所有的出路已被堵死。 最后,白昔儿抱着仅存的一丝希望来到本地的omega联合基金会。 听说这是个大型非营利组织,旨在为有困难的omega提供资金补贴。 白昔儿填好资料,递交上去,等了一周、一个月都没有收到任何官方回复。 她的全部努力,有如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片浪花。 那段日子里,唯一不同寻常的就是收到了一个陌生alpha的讯息。 对方自称是个大老板,想要聘请她去当自己两个孩子的钢琴教师,并开出了高薪资。 不止如此,对方还声称可以和医院打招呼,减免她父亲一部分的医疗费。 起初白昔儿是惊恐的,她不知道自己的信息是怎么泄露给这个陌生人的。 但当时她没有选择,只好约了个人多的餐厅,在白天与对方见面。 直到这时,对方才亮明身份,坦白自己是万优国际的董事长,出于善心,想帮帮她。 白昔儿不是懵懂少女,知道对方不怀好意,没有立刻答应。 她回到出租屋后,到omega论坛匿名发帖,底下清一色回复对方肯定是想包养你。 白昔儿无助至极,这时忽然看到一条与众不同的回复—— “我和你一样,去那个基金会申请补贴后没多久,就被一个陌生alpha找上了。他们绝对是在打着帮助omega的旗号,贩卖求助者信息!跟拉皮条的没两样!” 至此,白昔儿如梦初醒。 原来是这样。 原来,omega在这世上无法自身创造价值,只有被当成资源,四处叫卖的份。 白昔儿心灰意冷,无计可施下,走上了一条不断向下的道路。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过上一天舒坦日子。 一年后,奸情败露,她被席夫人羞辱,被席全民舍弃,父亲也离她而去。 白昔儿心中有恨,恨不得把所有姓席的都剁了,拖出去喂狗。 可她有心无力,只能窝在出租屋里,浑浑噩噩,虚度光阴。 偶然出去买菜的一天,她发现小区附近有一家音乐培训机构,正在招收钢琴老师。 甚至在海报上还注明了任何有相关的经验的都可以来面试。 白昔儿本没抱多少希望,但她眼见钱包一天天瘪下去,只好决心去试一试。 令她诧异的是,这家机构居然真的可以聘用omega。 不但如此,人事甚至还说,他们对omega有补贴,会免费发放信息素阻隔贴。 “可……阻隔贴不是很贵吗?” 白昔儿难以置信,甚至开始怀疑这里是什么诈骗组织。 打着招收omega的幌子,实际上是拉去拐卖,或从事一些不法业务的。 “你说的是旧款吧?一年前,万联生物公司推出了一款新品,价格一下子就下来了。” 人事见她一脸惊愕,于是上网搜索出药品信息,把手机递了过去。 白昔儿半信半疑,定睛一看,才发现真是这样。 新款iii型,三百多一盒,内有八片。时效长达72小时。 “因为这个价格亲民,所以今年omega求职者比往年多多了。” “……” “我女儿也是omega,她也在用,说上学时贴上这个,一些同学就不一直盯着她了。” “……” “研发人据说也是个omega,还和我女儿年纪差不多大,唉,真是别人家的孩子!” “……” “诶,你、怎么哭了 ……” 白昔儿呆呆地听着,等回过神来,已泪流不止。 第126章 幻梦 没过几天,白昔儿接到培训机构的通知,说自己被录取了。 这是她第一份正经工作,一连干了好几天,脑子依旧懵懵的,没有实感。 在经历这么多之后,她居然真的找到了一份工作。 每天踏踏实实的,再也不必担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曝光。 白昔儿被天真烂漫的孩子们包围,每日与他们说说笑笑。 他们的笑声编织成了柔软的云朵,环绕着她,让她全身轻飘飘的,有如在云端漫步。 其他同事也很和蔼,其中还有一个omega女孩,负责教大提琴与小提琴。 她们一见如故,彼此有不少话题,甚至下班后还会聊到深夜。 梦一般的日子,美好到令人落泪。 白昔儿知道,这一切都多亏了自己的勇敢尝试,以及那个研发出新式阻隔贴的人。 闲暇之余,她在网上搜索过这个研发人员的信息。 让她惊讶的是,对方不止是个omega,居然还是大一的在读生,今年才十五岁。 接着往下拉介绍时,她又发现,这孩子还是国内首富的独生子。 “钟泊……” 白昔儿看着对方的照片,心中五味杂陈。 感激、羡慕、懊悔、悲伤、怨恨…… 这些复杂的心绪搅合在一起,令她久久不能平静。 白昔儿感激于对方的研发成果,改变了她的生活。 羡慕于同为omega,他能创造这样惊人的价值,不像自己之前只能以皮肉为生。 懊悔于自己为什么没有再等一等,就这样放弃了希望,任席全民玩弄。 悲伤于如今她外表光鲜,内里已经烂透,纯真不复。 怨恨于对方为什么不早一点研发出这东西,这样她当初也不至于走上一条错误的路。 各种念头一闪而过,白昔儿被自己最后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怨恨…… 多么蛮不讲理的情绪。 明明是钟泊改变了她人生的轨迹,让她看见了一线光明。 她却还要埋怨他,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是因为觉得对方这样的出身,必然养尊处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吗? 是因为觉得对方同为omega,却不必经历自己这样的苦楚吗? 这一刻,白昔儿双眼发酸,趴在桌上止不住地恸哭。 多卑劣啊……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每次被席全民玷污,她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冲洗身子。 仿佛这样,她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纯白无暇的自己。 可实际上,她已经脏了,从身体到心灵,都脏了…… 白昔儿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掉在手机上,同时模糊了钟泊的照片。 仿佛钟泊本人,也被她的悲伤浸透了。 ——不!不可以!只有这个人,这个人不应该悲伤! 白昔儿心中泛起一阵异样的情绪,她不顾脸上的泪水,用袖子一遍遍地擦拭起手机屏幕。 这是一个多优秀的omega啊! 优越的出身!完美的父亲!漂亮的学历!过人的成就! 简直是白昔儿梦想之中,自己的样子。 如果这样的人都无法摆脱omega生而带来的镣铐…… 那么她,以及底层千千万万的同类,就更不可能了吧? 所以,钟泊应该获得幸福与自由。 白昔儿在泪眼婆娑中,一边擦着钟泊的照片,一边露出微笑。 是的,至少他应该幸福。 自己已经脏了,当培训机构老师也只是一时安稳,没有未来可言。 但钟泊不同。 他有那么好的条件,一定可以走出一条不同的路。 白昔儿明白自己无法成为钟泊,但她可以默默注视着他,为他祈祷。 祈祷这个omega代替自己,获得应有的幸福。 就这样,白昔儿上班之余,把大部分空余时间都花在了关注钟泊的动态上。 另一个omega同事取笑她,说她这个样子,简直就像粉丝追星一样。 白昔儿无法反驳。 她过去从来没追过明星,但钟泊的一切都是那么地吸引她,让她难以自持。 上班很快乐,关注钟泊也很快乐,加在一起,就是双倍的快乐。 这种生活,白昔儿维持了近两年,她无比确信,这就是幸福。 多好啊,这个人不仅给她带来了工作机会,还让她体会到了久违的幸福。 由此,白昔儿愈发沉沦,她几乎爱上了这个比自己小九岁的男孩。 然而—— 命运似乎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白昔儿偶然间,被一个富豪老头盯上,被百般纠缠。 她多次拒绝,对方竟放出狠话,说要让她工作的这个机构倒闭。 看着朝夕相处的同事与孩子们,白昔儿妥协了。 她再一次掉入魔窟,承受变态般的折辱,而唯一支持她活下的动力,就是看着钟泊。 把钟泊的幸福当作自己的幸福,听上去很可悲,但这切实地支撑着她,不要放弃。 ——要活下去。 得知钟泊考上国外知名大学时,白昔儿带着一身的伤,蜷缩在满是血污的床上。 她无声微笑,由衷为对方感到高兴,身上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那天,她兴奋得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再然后,她在网上发现了一篇毒害丈夫的推理小说。 白昔儿本来是不喜欢推理小说的,但钟泊爱看,所以她也跟着看。 她从小说中获得灵感,天天下厨,为那个糟老头做一些食材相克的饭菜。 对方没有察觉,以为是纵欲过度,身体每况愈下。 过了几年后,他终于猝死在了她的床上。 那一刻,白昔儿不觉害怕,只觉兴奋与解脱。 看呐,钟泊又帮了她一次! 没过多久,她被老头的子女赶出家门,住回了出租屋。 白昔儿这次没有沮丧,她如获新生,还一口气解决了骚扰自己的房东大叔。 这位房东大叔平时爱家暴自己的老婆,所以没了以后,房东太太并没有多伤心。 不止如此,对方还为她打起了掩护,对外谎称丈夫是去东南亚挣钱了,目前音信全无。 警方只当他被境外势力拐走,将其列为了失踪人员。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白昔儿生活拮据,但并不灰心,她一边找工作,一边继续关注着钟泊。 这几年,钟泊硕士毕业回国,成为时印董事,接管sr研究所,获得许多药物专利,甚至还开发出了全球大流感的疫苗,可谓走上了人生巅峰。 钟厉之死固然令人难过,但好在钟泊很坚强,挺了过来。 一切都在往好处发展。 白昔儿本该心满意足,但有件事一直令她如鲠在喉。 那就是—— 钟泊的丈夫,是当年席全民的儿子,席铭。 第127章 狂热粉丝 “席铭……其实他也没有做什么太坏的事……” 钟泊一边听着白昔儿的讲述,一边感到压力山大。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一个陌生omega女性所钦慕。 “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生长在那种家庭,很难保证不被影响。” 白昔儿提起对方,温柔的神情划过一瞬寒意。 “他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母亲是什么样的人,还不够清楚吗?可他依旧会仰慕父亲,怜惜母亲,这代表什么,钟先生应该深有体会吧?” 确实。钟泊不禁回想起过去。 每次有矛盾,席铭总会不分青红皂白地为席夫人说话。 那种态度,仿佛在说“我妈或许有不对的地方,但你就没有哪怕1%的错?” 但凡换个暴脾气的,席铭的狗头都得被打爆。 可…… 现在是白昔儿在席铭身边,面对这个白月光,席铭总不至于还这么气人吧? 电光火石间,陆予盛的相爱论,浮现在钟泊的脑海。 于是他不由问—— “他很久以前,好像对你表白过,你没有一丝心动吗?” 算下时间,应该过去十年了。 白昔儿在发布会上的那条短信,证明她并没有忘却这件事。 “心动?” 白昔儿不置可否,笑着反问。 “钟先生,您会对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少年心动吗?他当时不过是个孩子,无法对其言行负责,喜欢什么都爱大声嚷嚷,我只觉得幼稚。 “而且,一想到他是谁的儿子,我胃里就一阵恶心。” 好狠! 钟泊真想把这一段录下来,放给席铭听,好好欣赏下对方精彩的脸色。 那一定令人身心愉快。 不一会儿,钟泊又问—— “那这段时间,你和席铭,还有陆予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昔儿方才讲的都是自己的过往,而他真正好奇的,是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对方和陆予盛有什么私下交易,又为什么要捅席铭? 钟泊想,相爱论已经破产,剩下的……应该只有复仇一种可能了吧? 白昔儿不知道钟泊的猜测,顺着他的话,接着讲下去。 她邀请对方的目的,也正是为了这个,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向钟泊说清来龙去脉。 “遇上陆先生之前,我一直在为您与席铭的事耿耿于怀。” 席铭。为什么,为什么钟泊偏偏选了这个人? 白昔儿一想到后者在席家可能的遭遇,就觉得全身爬满了虱子,坐卧不安。 每次只有看见他们两人出席公开场合时,满脸幸福的微笑,她才能有所平复。 但也只是稍稍。 ——钟泊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席铭他不配! 陆予盛找上白昔儿后,她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当时的陆予盛,先是挑明了富翁老头的猝死、房东大叔的消失可能与她有关,然后追问她,想不想向席家复仇。 白昔儿见自己的秘密被人戳破,先是惊慌失措,而后干脆破罐破摔。 她反问对方:“你想让我向他们复仇?原因呢,风险这么大的事,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陆予盛是s级alpha,白昔儿知道这话可能激怒对方,但她还是这么说了。 因为在经历这么多以后,她已不想为了一时的苟且,而向alpha屈服。 否则她只会更加厌恶自己。 令人惊讶的是,陆予盛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样子十分坦诚地对她说出了原因。 他是钟泊的前任,还喜欢着钟泊,所以想要拆散对方与席铭。 为了证明,他还展示了一部分国外大学时期两个人的合照。 白昔儿心中顿感一喜,冥冥之中她有一种预感,这会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同时,她也记起了陆予盛。 钟泊出国读研后,开了个新社交账号,她一直关注着。 而这个面熟的金发混血alpha,就曾以照片的形式,出现在钟泊的账号上过。 虽然只有一回,但钟泊很少把其他人的照片放上去,所以当时她就猜对方谈恋爱了。 白昔儿还为此开心过一小段日子,可惜后来钟泊回国,快速成婚,打破了她的幻想。 到现在,都有五年了吧…… 白昔儿把这份期待埋在心底,也几乎忘记了那个alpha的长相。 没想到,今天居然见到了真人。更令人激动的是,他说他要夺回钟泊。 莫非,这就是别人口中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至于陆予盛口中的复仇—— 坦白说,她对席家仍有怨恨。 但五、六年前,席全民被谋杀后,她觉得这是老天有眼,因此失去了复仇之心。 关键是,她现在对自己的生活还算满足,不想这份宁静被仇恨打破。 可,如果涉及钟泊,一切又不一样了。 钟泊的幸福,对她而言太重要了。 如果席铭对他不好,她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拆散他们。 哪怕成为被人唾弃的第三者,甚至,是一个杀人犯。 啊,不对,这两种身份,她之前已经是了。再来一次,也无所谓吧? 心里这样想着,白昔儿嘴上却没有立刻答应对方。 她还想多试探一下,于是违心说:“可他们两个看起来很恩爱,你不应该这么自私。” 陆予盛否定了她的说法,并出示了席铭出轨、冷暴力的证据。 其中最令白昔儿愤怒的,是席铭有个情人要跳楼,他不管不顾,反而是钟泊冒着风险,把对方救了回来。 拍摄者离得较远,而画面中钟泊戴着口罩,看得不是特别清楚。 但她关注对方这么多年,所以一眼就看穿了这样简单的乔装。 席铭!这人长大后果然和他父亲一个样!爱出轨,又没有担当! 白昔儿脸色阴沉,心中恨得咬牙切齿。 这一刻,她决定了,她要向拆散这两个人!不能让钟泊和自己当年一样,在席家受委屈! 白昔儿说:“我可以按你说的做,但你也得付出点诚意吧?” 这话的本意,是希望陆予盛在她勾引席铭时,提供一些支持。 比方说,提供资金让她买些大牌的衣服、包包、首饰,省得看上去太过寒酸。 又比方说,提供些席家人的黑料,让她以备不时之需。 陆予盛一口答应,而他做的,远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多,甚至到了慷慨的地步。 他不止提供了资金、黑料,还找到了当年卷款跑路的亲戚,帮她追回了钱款。 最令她愕然的是,那帮亲戚在被教训一通后,纷纷都跪在了她面前,不停磕着响头。 这就是有权势的好处吗? 白昔儿不知是高兴还是震撼,头都有些发晕。 时过境迁,她的眼眶再次湿润,由衷觉得这一辈子已了无遗憾。 ——当然前提条件是,钟泊摆脱了席铭这坨shit。 第128章 假意与真心 钟泊迟疑地说—— “所以,你接近席铭的真实目的,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钱……” 而是……为了他? 合着当时在发布会上,她让他几乎下不来台,还是为了他着想? 钟泊的内心十分复杂,几乎有点儿崩溃。 他有千言万语想要表达,此刻都化为了一个内涵丰富的字:艹。 白昔儿些许骄傲地昂起下巴,毫不犹豫:“是的。” 钟泊:“……” 老实说,他并不感激这样的行为,反而觉得困扰。 但他又不想打击这个重获新生的姑娘,所以只能把吐槽默默咽下。 钟泊接着问:“如果你不想复仇,为什么又要捅他呢?” 白昔儿轻蹙细眉,眸子暗下,一如梅雨时节的天空,没有多少光亮,反而尽是压抑。 她思考半晌,给出答复:“那天,他来质问我为什么骗他,还要撒那么拙劣的谎。” 钟泊无言地想,其实我也想知道。 “我知道他从小洁癖,如果知道我的遭遇,说不定会立刻反悔找您复合,所以我一直在拖延时间。我想,这段时间足够您冷静下来,明白席铭不是一个好对象了。” 白昔儿说着,不知不觉,面色阴沉下来,“而我猜的也确实没错。他知道我不是处子后,给您打了一通求复合的电话,当时我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觉得他真不是个东西。” 钟泊闻言,有些欲言又止。 老实说,以他对席铭的了解,那通求复合电话未必是真心实意的。 也有可能是半开玩笑性质的倾诉与抱怨。 席铭固然有处子情节,但他更在意的应该是被欺骗。 那家伙虽然缺点一大堆,可大体还算是个负责任的人,他很维护家人。 对于白昔儿,应该也不想轻易舍弃,否则他就会直接拿钱赶人,而不是选择当面对质。 不过目前也只是猜测,还是等以后再问问席铭本人吧。 唉。 钟泊原本打定主意不会再掺和席家的破事了,但白昔儿好像又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 这让他心累不已。 这份孽缘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陆予盛可真会给他找事! “席铭质问我的时候,我也干脆不想装了。我说我恨透了席家,找他就是冲着钱来的。我当时很激动,他想用alpha信息素控制住我,可我最讨厌有alpha这么对我,所以我掏出了一直藏在身上的折叠刀……” 白昔儿说到这里,开始的平和不复,指尖居然微微颤抖起来。 “我没想杀他的,但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瘫坐在办公桌脚边,周围全是血。” “……” 看样子,席铭说的没错,白昔儿确实是一时激动。 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对席家积怨已深,故而情绪上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他当时还有意识,让我不要害怕,先叫救护车。” 白昔儿沉浸在回忆中,喉咙发紧,声音变干变细,“我……我不知道……” 钟泊握住她的手,试图安抚对方:“他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会没事的。他还原谅了你,没有意外的话,你是不用坐牢的,放松一点吧。” 他注视着白昔儿,忽然在想—— 这样的慌张,是因为她差点杀了一个不想杀的人,还是…… 因为她对席铭,多多少少有一丝不一样的感情呢? 须臾间,钟泊又想到了之前被否定的相爱论。 白昔儿可以轻易地说出十年前自己对席铭并没有动心,那么现在呢? 现在的白昔儿,喜欢现在的席铭吗? 钟泊觉得自己真是为他们席家的事操碎了心,因为此刻,他正打算试探下白昔儿的心意。 “说起来,有件好笑的事。” “什么?” 白昔儿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钟泊的那只手,脸微微红了,继而快速恢复了平静。 “陆予盛说,你之所以捅了席铭十三刀还没弄死他,是因为你喜欢他,手下留情了。” “什——这怎么可能!” 白昔儿一惊,不小心打翻了还剩下三分之一的咖啡杯。 简直像被戳中心事的青春期少女。 钟泊适时抽回手,端详着对方陡然涨红的脸颊,心中已有了一些数。 白昔儿自知失态,她没去碰咖啡杯,而是急于掩饰。 “陆先生一定是误会了!我之前可能对拆散你们太积极了,所以……” 钟泊微微一笑,没有强迫她立刻承认:“知道了,就当作是这样吧。” “……” 白昔儿见他不信,大为窘迫,完全没了一开始的淡定与从容。 “顺带说一句。” “什、什么?” “我更喜欢你现在的表情。” 钟泊端起杯子,低垂眼帘,优雅地喝起自己的黑咖啡。真是……太甜了。 方才白昔儿提及过往,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幸福而宁静。 宛如油画中修女的微笑,千篇一律,刻意而虚伪。 可那明明是如此悲伤的回忆,为什么要强装无所谓呢? 就好像过去……以及现在的自己一样。 钟泊可不想见到另一个自己,那会很讨人厌的。 “我不明白……” “白小姐,你希望我幸福是吗?” “是的。” “那就试着让自己开心一点,多看看其他事物吧。” 钟泊真心建议道。 白昔儿说,只要他获得幸福就够了,只要这样,她也会幸福。 钟泊才不相信。 这样的幸福,或许真的给予过白昔儿一定的力量吧,但它过于虚无缥缈,与幻梦无异。 在此之前,钟泊的人生与她的人生,并无实际交集。 他不想要一个粉丝,她也不该自暴自弃,把获得幸福的权利外包给一个陌生人。 所以,白昔儿应该多看看外面的一切,去勇敢追寻自己的幸福。 “好的!” 白昔儿毫不犹豫答应了。 只是她的目光依旧粘着钟泊,那副神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痴迷的。 钟泊:“……” 好吧,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他也不喜欢对别人说教,嗯,就先这样吧。 最后,钟泊开车送了白昔儿一程。 在车上,因为担心席夫人可能叫人来找麻烦,所以他特意叮嘱了对方要小心。 待回到水杉公馆,钟泊无视扑上来欢迎自己的某只大狗狗,给席铭打去了电话。 钟泊:“给我万优国际5%的股份,告诉你一件好事。” 席铭:“神经病。” 钟泊:“关于白昔儿的。” 席铭:“先说来听听。” 钟泊:“其实,她没有那么恨你,而且……” 几天后,钟泊看着寄到自己手上的股份转让合同,心想,恋爱脑还是有点用的。 第129章 超市偶遇 待席铭可以走动后,钟泊与他按之前的计划,下午去办理了正式的离婚登记。 陆予盛偏要一块儿去,于是三人一辆车,他和席铭坐在后排,由钟泊来开车。 考虑到席铭身上还缠着绷带,伤口尚未痊愈,钟泊把车开得很平稳。 席铭的秘书另开了一辆车,跟在他们后面。 后排的两个alpha相互看不顺眼,没聊几句就开启了争吵模式。 “没有我,你压根见不到白昔儿,你是不是该好好感谢我一番?” “哈,我还怀疑她动手伤人,是受你教唆的呢!没起诉你就不错了!” “凭你,能动得了我?” “行不行,大可试一试。至少把你驱逐出境,还是没问题的!” ——两个幼稚鬼。 钟泊无心加入,默默把车载音乐换成摇滚风格,并且音量调到了最大。 抵达办事大厅,办理完手续时,工作人员还一脸遗憾,一边操作电脑,一边念叨。 “你们还年轻,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非要离婚的?唉,还是ao,多可惜啊。” 这话一出,方才还一直在大厅无所事事瞎晃悠的陆予盛,马上警觉地冲了过来。 他一把揽过钟泊,对工作人员露出一个闪瞎人眼的24k纯正笑容。 “可惜什么,他还有我呢。” 说着,陆予盛侧过头,坏笑着注视起omega的眼睛,“我都等不及喊他‘老公’了。” 钟泊没有反驳,只是面无表情地在底下踩了alpha一脚。 工作人员大受震撼。 他看看席铭,发现后者面上冷漠,似毫不关心,不由感叹:现在的小年轻玩得真花! …… 离婚证到手后,席铭坐上秘书的车,回医院接着躺尸。 钟泊坐上自己车的副驾,对着这本红色的证件感怀了三秒。 随后,他当即决定要回家做一顿大餐,以庆祝自己重获自由。 “什么,你今天要亲自做午餐?” 陆予盛正开着车,原本哼着小曲神清气爽,一听钟泊要下厨,瞬间慌了。 “去餐厅不行吗,听说市中心新开了家法式餐厅,好评特别多……” 钟泊看向alpha,笑意凉凉的,不达眼底。 陆予盛摸了摸鼻子,识相改口:“那等会儿回家,我们一起做吧。” 钟泊顺心了,“嗯”了一声。 忽然,他想起冰箱里的食材不够,于是说:“先去趟超市。” 十分钟后,两人抵达一家连锁商场,停好车后,直奔位于四楼的食材购物区。 钟泊几乎没来过这种地方。 以前买食材都是由佣人或助手负责,因此现在他看着周围,觉得还挺新奇。 逛了一大圈,两人的购物车里已经塞满了食物。 牛肉、虾仁、三文鱼、鳕鱼、黄油、栗子、土豆、番茄…… 钟泊数了下里面的东西,觉得再买些速冻食品,就可以去结账了。 万一料理失败…… 就拿预制菜凑合一下吧,好的,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这时,背后响起一道诧异的声音,钟泊并不是特别耳熟—— “钟先生?好巧。” “你是……” 钟泊回头,看见一个面容温良的青年omega,穿着商场的制服,像是正在理货。 “我是司沉……啊,是方先生的前夫,在游乐园时我们见过面。” 经过这一提醒,钟泊似乎有些想起来了:“唐先生是吗,不好意思,我记性有些差。” 唐雨摆了摆手,说:“没什么,本来就是我突然向您打招呼……您一个人来买东西?” “不是,有人和我一起。” 钟泊才说完,就看见陆予盛抱了一大堆零食往这边走来。 “亲爱的,你在和谁说话?我才走开一会儿,你这样我会吃醋的。” 陆予盛开着玩笑,他在拐进这边货架间时,已经闻出这个陌生的商场员工是omega。 钟泊没心思理会这样的玩笑,向双方简单介绍了一下彼此。 上次在游乐园,两人刚好错过,所以应该还不认识。 “这位是……钟先生的弟弟?” 唐雨有点犹豫,还是好奇地问了。 “什么弟弟,” 陆予盛佯装生气,问道,“我们不像一对吗?” 钟泊轻咳一声,握紧了购物车的推杆,但并没有反驳。 唐雨连忙摇头:“抱歉抱歉,你们很登对。因为陆先生看上去很年轻,所以我误会了。” 闻言钟泊不由纳闷,自己只比陆予盛大一岁啊。 说对方很年轻,换而言之,就是自己很显老?也没有搞错? 陆予盛被人夸赞,终于满意了,随口问:“你在这里工作?方司沉没给你赡养费?” 唐雨一听,表情僵在脸上,张了张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 钟泊不悦,皱眉说:“你探听人家隐私干什么?别这么没礼貌。” 说罢,他向唐雨说了声抱歉,扯着陆予盛去前台结账了。 离开购物中心,把食材与零食塞进后备箱后,两人上了车。 钟泊坐上副驾,问:“刚才你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 唐雨那反应,明显是一副被戳中伤心事的样子。 “确实很奇怪啊,方司沉一个集团董事长,他前夫居然在超市打工。你不好奇吗?” “一点都不。”钟泊可不想多管闲事。 “是吗?”陆予盛若有所指,“唐雨就不一样了,我觉得他对你挺好奇的。”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我和他这次不过偶然撞见,打了个招呼而已。” “不是看,是嗅出来的。白昔儿对席铭有感情这事儿,我也是这样发现的。” 钟泊无法反驳,高阶alpha确实可以仅通过信息素判断出很多东西。 他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但应该比不过陆予盛。 “这很正常吧,说不定唐雨天性就容易对陌生人感到好奇。” “不止好奇,” 陆予盛扫了钟泊一眼,调侃意味十足,“他对你还充满了敌意。” 钟泊沉默片刻,一口咬定:“你又乱说。” 陆予盛轻笑起来:“你的信息素告诉我,你在撒谎,而且……你知道唐雨为什么讨厌你。” 钟泊猝不及防被人揭穿,先是一懵,继而有些生气。 “你——” “好了,骗你的,我如果这个都嗅得出来,早把你攻略得死心塌地了。” “陆予盛!你是不是欠收拾!” “别拿抱枕,轻点,我要开车了——” 第130章 难吃,但贵 从购物中心回去的当晚,两人在厨房忙活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折腾出一顿大餐。 尽管卖相一般,完全比不过餐厅料理,不过配上路易十三黑珍干邑,远远超出了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均价,不好吃,但主打一个字,贵。 “车子买那么便宜的,酒倒是舍得花钱。” 陆予盛握着几乎空掉的黑水晶瓶身,给自己倒了最后半杯酒,“你工资都花这上面了?” “怎么可能,这才多少钱。” 两人的酒量都很好,钟泊打开嵌入式酒柜,又开了一樽宝石瓶身的苏格兰迪瓦伏特加。 “真的?” 陆予盛一边切牛排,一边打量起对方的酒柜。 之前没留意,现在透过玻璃柜门,他发现里塞了不下十二支酒,而且品种五花八门。 有亨利四世白兰地、麦卡伦m威士忌、罗曼尼·康帝干红、意大利柠檬利口酒…… 陆予盛平时不怎么饮酒,对这些的具体价格心里没有个大概的数。 不过单看奢华的瓶身,是个人都知道它们贵极了。 “一瓶200万刀顶多了,我这一柜子加起来,也没有上千,哪比得上你买车的开销。” 钟泊下厨时兴致勃勃,此刻坐下来,面对自己做的一桌子菜却没多少胃口,只一个劲儿地在灌酒。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的手艺太糟糕了,他吃不下去。 “你少喝点,一会儿别全吐了。” 陆予盛思及过去钟泊酒精中毒一事,最近又刚经历手术,“身上的伤口还没恢复吧?” 钟泊动作一顿,他这时才想起喝酒的确不利于恢复:“你说的对,我一时开心给忘了。” 从前他一度以为失去了婚姻的保护伞,自己会很不习惯、很不安,但如今尘埃落定,他反而一阵轻松。 父亲的去世也一样,纵然令他痛苦,可没了对方,他更加自由,不再束手束脚。 这自由漫无目的,但也让他愈发独立自主,不失为一桩好事。 钟泊把才倒的一杯让给陆予盛,盖好伏特加,吃起了唯一还行的菜,蓝鳍金枪鱼刺身。 因为鱼肉切好,摆上点装饰就行,小碗中的酱料是现成的,不必费心调制。 钟泊做饭不行,刀工却很好,摆盘也很有艺术感,所以这道菜看着还不错。 在厨房时,陆予盛吐槽说这叫“金玉其外”,并问及了他为什么只有切菜切肉这么利索,其他步骤完全是手忙脚乱,还要对着菜谱用量杯。 钟泊回答:“这没什么,我做病理解剖时也一样利索。” 陆予盛:“……” 看着钟泊不停地处理肉类,手法娴熟,alpha突然没了胃口。 他兀地记起强行标记的那一晚—— 自己被餐刀刺中,后来去找医生。对方一边消毒一边说你太幸运了,伤口离动脉只差几毫米,不然可就危险了。 难怪…… 现在想想,两人和好后,钟泊完全没问过他伤得怎么样,显然是心里有数的。 在当时的情况下,还能维持一定的理性,omega是真的很害怕吗? 餐桌上,陆予盛再次想起了这个问题。 其实事情已经发生,再想这些意义不大,但他还是忍不住会去想。 陆予盛没打算过强行做永久标记,他一般很尊重omega们,更何况面对的是自己的心上人。 但钟泊那晚一直在气他。 似乎铁了心要撕破表面上的和平,一句拖延时间的软话也不肯说,毫无转圜余地。 所以他也疯了,钟泊成为了他的例外,是他唯一一个伤害过的omega。 可那样的情形下,如果他不做点什么,放任钟泊离开,两个人就真的再无交集了吧? 还不如现在。 “吃好了吗,一起去洗碗?” 钟泊饱了,见陆予盛没再动叉子,于是这样寻问。 “不用,我来,你先去洗澡吧。” 陆予盛起身收拾,钟泊没有异议,回房间了。 拿起餐刀时,陆予盛又想,钟泊当时固然抗拒,但应该没有特别恐惧。 这并非自我安慰的臆测。 要知道,恐惧大多来源于未知与无力。 而钟泊喜欢未雨绸缪,在生活中对大多数事物一贯表现地很淡定,很少惊慌失措。 如此淡定的表象之下,潜藏着一种生长在骨子里的控制欲。陆予盛已经看破了这一点。 加上作为一个omega,名义上的丈夫又不算彬彬有礼…… 钟泊不可能没有预想过被强行标记的情况。 有预想,自然也会有相应的计划。 事实上,钟泊一过发情期就去洗标记,如此果断迅速,显然早就有所考量。 换句话说,钟泊在被标记时,甚至标记前,已经有了应对的准备。 这样的准备,会不会不止针对席铭,或某个陌生的alpha罪犯,也针对自己呢? 如果钟泊真的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那么答案就是肯定的。 陆予盛忽而为这个想法感到好笑。 钟泊爱不爱自己还尚待考证呢,这个omega对自己有戒心是必然的。 基于这一前提,再回想起那天晚上钟泊的种种言行,就很值得玩味了。 如果钟泊想要安全,想要顺利回家,那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应该虚与委蛇、暂时服软,以此拖延时间。实际上,他确实很擅长敷衍人不是吗。 或者声泪俱下、佯装可怜,讲一段虚伪的故事,引起自己的不忍与心软。 而非一直出言刺激。如果他想要平平安安,这种举动只会显得很蠢。 极端情况下,他甚至可以拿着餐刀,以自杀相威胁…… 噢,餐刀。 被咬的一刹那,钟泊立刻摸到了餐刀。 之所以能那么快、那么精准,是因为他被压在桌上弄得七荤八素时,早就知道餐刀具体在什么位置,也早就想到可以用这个作为利器了吧? 可偏偏在最后一刻,他才拿起它。 而到了这个时候,它唯一可以起到的作用,也只有发泄不满了。 是啊,即便害怕与反感,omega也从没有真心实意拒绝过这一次标记。 不拒绝不是因为爱,而是…… 因为贪婪。 考虑到钟泊之后的举动,这个答案一目了然。 如果爱,他不会去洗标记。如果不贪婪,他不会还和自己在一起。 钟泊要让自己在这次之后认清现实,放弃幻想,乖乖任其予取予求,不奢求任何结果。 他想把自己拴住,用一根吊在嘴边却永远啃不到的狗骨头。 真是可爱,陆予盛想,没有这份贪心,omega不会轻易咬住自己的鱼钩。 看样子,他们两个都想当猎人,也都沦为了彼此的猎物。 那么,最后谁才能更胜一筹呢? 陆予盛十分期待答案揭晓的那一天。 第131章 生气了,要哄哄 “所以呢,你真的没给他付赡养费?喔……是你的风格。” 陆予盛收拾完毕,回到房间时,听见钟泊在与人打电话,口吻轻松而愉悦。 待走出拐角,他发现omega穿着单衣正坐在床边,边握手机边翻找干净衣物。 显然,对方是正准备洗澡之际,临时接到了这通电话。 “好啊,那就这个周末吧,我中午没事。嗯,嗯……不过这次得让我请客。” 钟泊没注意到进来的alpha。他低头与另一边的人说话,眸子间浮动着笑意,宛如秋日黄昏时分的湖泊,映着暖色的水光。 陆予盛径自走过去坐到他身边,识相地没有出声打扰。 “好,到时候见……不,不必来接,我自己可以过去。” 两三句过后,钟泊结束了通话。 “谁啊,方司沉?” 陆予盛勾着浅笑,样子散漫不羁,但语气不甚友善。 听见“赡养费”三个字,他想起白天在购物中心当营业员的唐雨,进而联想到了方司沉。 “嗯,他说唐雨给他打过电话,提及了今天的偶遇。” “那他专门打过来干什么?” “因为他突然想起,我们之间约过一次饭,一直还没兑现。” “哼,真积极。” “还有,关于白天说的赡养费的事。” 钟泊起身拿起衣物,“他说是唐雨自己拒绝了。” “怎么会?” 陆予盛看对方不像是个经济宽裕的,普通omega工作又不稳定,没道理拒绝赡养费。 “不清楚。不过方司沉说专门开了个账户汇钱,把账号密码都发给唐雨了,用不用是唐雨自己的事。” 钟泊虽不明白为什么下午问及这事时,唐雨的反应很异常,但他相信方司沉的说法,毕竟对方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说谎。 “你这是在为他解释吗?” 陆予盛实际上并不上心唐雨的事,但钟泊对方司沉若有似无的偏袒,让他有点不爽。 “这不就是你白天问的?我想起来对他随口一提,正好他也没隐瞒的意思。” 钟泊准备走入浴室,听见身后陆予盛又低低地说:“你要和他一起去吃饭。” 这个陈述句中,包含着显而易见的委屈。 钟泊脚步一滞,没有强行出言制止,算是陆予盛的进步吧? 为此,他眉目间染上几分柔软,折返回床边,奖励般地在alpha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而后,再次拨通了刚刚的电话。 钟泊略有歉意地问方司沉,可不可以把陆予盛也一起带去。 方司沉轻笑,似心无芥蒂:“你请客,当然是你做主。我没有任何异议。” 于是钟泊道了一声谢,挂断电话的同时,轻轻在陆予盛金毛上敲了一下。 “看,人家多大度,我们顶多算旧识。” 陆予盛扬眉,似乎不以为然,他意味深长地说—— “方司沉可不见得也这么想。其实我觉得,唐雨的长相和你有些相似……” “行了——” 钟泊目光微沉,不耐地打断了alpha的话,“他和我像?不如你去找他?” 说罢,他不再理会对方,兀自进了浴室。 乍然冷下的态度,仿佛alpha的言辞冒犯到了他,所以他立马生气了。 陆予盛孤零零坐着,忽而笑了,他后仰倒向床面,眼神变得宁静而晦暗。 半小时后,钟泊冒着水汽从浴室走出。 他发现陆予盛已经换了睡衣,背朝另一侧躺着,似乎打算早早入睡。 自觉方才口气有些重,于是omega叹息一声爬上床,把额头贴上对方宽厚的背部。 他小声问:“你在生气吗?” 陆予盛闭着双眼,并不回答:“……” 钟泊又问:“睡了?” 陆予盛依旧置若罔闻,没有一点动静:“……” 知道对方在装睡,钟泊向上攀附,热气呼在alpha的侧颈,微湿了肌肤。 正当陆予盛以为,omega要亲自己脖子时,耳边轻轻响起了一声:“晚安。” 什么? 还没等他做出更多反应,对方就把灯一关,拉起被子往另一边躺去,半点没挨着他。 陆予盛:“……” 没了? 就这样没了?他期待的亲亲抱抱呢? 陆予盛在黑暗中睁开双眼,望着窗外的天空,像一条死不瞑目的鱼。 这样僵持不下五分钟后,他受不了了。 不行! 他决意要把omega扯进自己的怀里。明明在一张床上,分开睡算什么? 于是他猛然一翻身,下一秒却发现,对方正含笑盯着自己。 月色点亮omega皎然的面庞,投下一片清冷的光,而他的眼底,流淌着如水的温柔。 仿佛早就料定alpha会回头。 陆予盛心口陡然一悸,心跳加快半拍。 或许是错觉,他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一种与众不同。 没有一句废话,陆予盛把omega连被子一起卷到怀里,裹得严严实实,几乎密不透风。 “我想抱着你睡。” “嗯。” “晚上你不在我身边,我真的会失眠。” “嗯。” “把你绑架到海岛上,只是想让你暂时远离烦心的一切。如果你生气了,我很抱歉。” “不用。” 钟泊莞尔,平和地给予回复。 其后,他把手伸出被窝,搂住alpha的脖子,让对方与自己额头相靠。 钟泊合上双目,像在安抚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不过这一次,是以共犯的身份。 “是你的话,我很乐意。 “就让它成为我们之间一次小小的cosy吧,你觉得怎么样?” …… 周日中午,钟泊与陆予盛提前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家休闲餐厅,看似冷清,实际是全预约制的,最低消费过万。 由于是钟泊指定的地点,离水杉公馆较近,所以两人是步行前往,就当活动身体。 不过刚从社区出来,钟泊就有些后悔了,他们应该开车的。 倒不是嫌累,而是身边的这位alpha太过惹眼,堪比行走的荷尔蒙,回头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搞得钟泊有种莫名的羞耻。 之前在游乐园也是这样。 但当时他的注意力多半在佑佑身上,所以选择性忽视了这一点。 老实说,如果单单是路人回头瞥一眼就算了。 钟泊长相出挑,自己一个人也经历过这种事,而且不少。 但,为什么他们要偷偷笑?还笑得一脸暧昧,甚至夸张到了要捂住嘴的地步? 是控制不了面部神经吗? 钟泊冷不丁看向身旁的alpha,恨不得给后者戴个头套。 可惜alpha毫无自觉,反而轻快地给omega来了一个更为闪亮的露齿笑。 “怎么了,甜心?” 两边路人见状,纷纷走不动道了,有几个还掏出手机,对着这边一通乱拍。 钟泊:“……” 艹,这家伙是不知道自己长得很帅吗? 第132章 午餐之约 休闲餐厅内,两人落座还没十分钟,方司沉的车就从落地窗外驶过。 与钟泊一样,方司沉在外低调,坐的车很普通,是乍一看绝对不到五十万的类型。 陆予盛一眼就看见了车上的方司沉:“你和他居然开一样牌子的车。” 钟泊浏览着菜单,漫不经心地回应alpha:“是吗,从学生时代起,我们两个的爱好就有很多类似的地方,这不奇怪。所以才会加入同一个社团,彼此有不少共同话题。” 陆予盛不甘寂寞地补充说:“大学时期,我和你也有许多共同话题!” “这不一样。” 钟泊唇角弯起若有似无的弧度,目光从菜单上抽回,“那个时候,我是为了迎合你。” 虽然失忆的他,已经完全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干这种蠢事。 陆予盛闻言,先是有几分挫败,旋即又话锋一转,眸色微深地问——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一点点而已,很模糊。” 钟泊如实回答,“我过去好像对你做过奇怪的事,但我想不起原因了。” 陆予盛垂下视线,眸子有一刹那的失焦。 正午阳光洒在他的睫毛上,金光流转、粲然无比,唯独抹不去下方那大片大片的阴影。 “嗯。” 他应了一声,眼神很暗,嗓音也哑。 不知为何,钟泊的目光被这样的alpha牢牢锁住,无法移开。 他不由自主地说:“你之前很少提及我们的过去,其实我不排斥听你说起那些事。说不定,还可以帮我想起更多。” 陆予盛睫毛一颤,回应得有几分敷衍:“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我们就这样也很好。” 回避的态度,让钟泊意识到—— 陆予盛之所以闭口不提以前,不是因为没有恰当的时机,而是因为他也在矛盾。 这不难理解。 当时他们分手,想必留下了许多伤心的回忆。 如今失忆,或许是命运的安排,给了他们再次在一起的机会。 “没错,我们现在也很好。” 钟泊不想破坏当下的和平,于是轻易释然了。 为什么要纠结一段遗失的过去呢,如果对现在不造成负面影响,那就没有深究的必要。 不一会儿,方司沉停好车,出现在两人面前。 餐桌是圆的,三面环着布艺沙发,陆予盛与钟泊正好面对面坐着。 他打了声招呼,自觉坐到一侧的单人沙发上,与两人保持适度的距离。 “今天我把这里包下了,你看看想点些什么。” 出于礼貌,钟泊把菜单递给方司沉,“快十二点了,我先点了几道前菜,你别介意。” 方司沉显然不会为这般小事斤斤计较,他一边接过菜单一边说:“你还是这么客气。” 陆予盛背靠沙发,态度悠闲又轻慢:“对待外人,自然得客套些。” 钟泊一个头两个大,仗着白色桌布的遮掩,暗中踹了陆予盛一脚,让他少说话。 对于面前alpha的无礼与出格,方司沉在舞会上就见识过,因此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他手指轻轻翻动菜单,神情专注,甚至没有多看陆予盛一眼。 “如此说来,陆先生对我的态度,可不像是在对待一个外人。” 说罢,他向服务生示意,点完后又把菜单交还给钟泊。 陆予盛勾唇,透出一股子桀骜不驯:“因为我和钟泊不一样,说话比较直接。” 两人的目光在餐桌上交汇,充斥着无声的压迫感,似乎让空气的温度都下降不少。 方司沉从容一笑,若有所指:“看得出来,你们确实很不一样。” 钟泊点完后,把菜单递给陆予盛,对方没接。 “亲爱的,你为我点吧,反正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好。” 钟泊表面上没有异议,私下又踹了这个alpha一脚。 等上菜期间,为了防止陆予盛说奇怪的话,钟泊与方司沉聊起了先前婚戒量产的事。 “这款设计不错。底下的人汇报,推出不到一个月,有好几个区的实体店都脱销了。” “那也是你们设计师的功劳。” “我本来还想说,当初定的合同支付给你与席先生的可能太少,需不需再给一些分成。” “哈哈,那会很麻烦的。” 钟泊轻松回绝,“而且东西一开始是席夫人定的,和他们商量就好,不必把我算进去。” 闲谈间,方司沉全程风度极佳,显得含蓄又有教养。 完全符合人们对于上流人士的刻板印象。 而且经历大学时光的相处,钟泊明白,方司沉并不是在做样子。 他不像席铭,在社交场合上一副面孔,私底下又是另一副面孔。 除了离异这一通俗意义上的丑闻,对方可以说就像一个完美的圆,找不到任何缺口。 不。 对于周边不少人来讲,方司沉当年的匆匆结婚才是缺憾,现在离了婚反而更好。 方司沉与唐雨,正如当初的钟厉与夏朵,门不当户不对,一直为人所诟病。 跨阶层的结合固然浪漫,但现实往往会打脸,叫人唏嘘不已。 当然了,这不是说他们两人没有复婚的可能性,毕竟感情的事谁都说不准。 之后,两人避无可避地又谈及了大学时的话题。 钟泊其实不太乐意提及这个。 因为之前陆予盛已经为此表现出不快了,而他们聊的内容,还是陆予盛听了会打哈欠的那种,这个alpha指不定回头又要生气,麻烦得很。 但为了不冷场,钟泊还是顺着方司沉的话说了一小会儿。 很快,前菜上桌。 方司沉扫了眼菜色,似乎不经意地说:“你居然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钟泊从中听出了一丝促狭。 于是他马上回想起自己在舞会前,为拒绝方司沉,撒谎说过不记得对方的喜好了。 现在被猝不及防地拆穿,钟泊委实有些心虚,但他立时做出了相应的回复。 “有什么办法,谁让你我二人的口味太像了。” “听到你这么说,我很荣幸。” 他们对话时,陆予盛坐在一边,并不插话。 可他气场沉沉,狭长犀利的眸子间,浮上了一层薄冷的冰汽,如同海上的大雾,潜藏着令人迷途丧亡的危险。 钟泊心间一颤,明白alpha已经在生气了。 第133章 纯白桌布下 “我们开吃吧。” 钟泊对另外两人说着,而后旁若无人地拿起了筷子。 陆予盛生气了,但又能怎么样呢? 钟泊想,自己总不能背着这家伙,偷偷和方司沉见面吧?那家伙肯定会更生气的。 反正都要生气,钟泊选了个程度比较轻的。 至于为陆予盛的那点儿占有欲,拒绝与其他alpha的正常交际…… 不好意思,这完全不在钟泊的考虑范围之内。 “对了,我看了那场发布会,你和席先生真的离婚了?” 面对方司沉的问话,钟泊一叹:“是啊,拜某人所赐,连复婚都不可能了。” “听上去不像是件坏事。” 方司沉知道,对方与席铭不过是利益结合。 并且,席铭在外有众多情人的事,上流圈子内的不少人都是心照不宣的。 “确实。” 钟泊肯定道,“我现在才发现,恢复自由之身也没那么糟糕。” 这时,陆予盛看向方司沉,唐突插话—— “我记得,方先生今年也离婚了吧。有什么原因吗?” 钟泊不乐于听这个话题,轻斥:“别问人家隐私!” 陆予盛一脸无辜:“他不是也问你了?” “咳,不,没什么的。” 方司沉不觉冒犯,面上泰然自若,“这事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周围人也都知道。” 钟泊却表示:“千万别纵容他,他已经够没礼貌的了,在这样下去,简直无法无天。” 说罢,还不高兴地横了alpha一眼。 方司沉微微一笑,还是说出了原因:“婚前,我和唐雨约定好了会是开放式关系,他一开始答应,但婚后……他说受不了我去找其他人,所以我们就分开了。” 简洁明了的一句话,却令人浮想联翩。 钟泊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坦白说,开放式关系不算罕见,但他不明白为什么方司沉与唐雨之间会是这种模式。 如果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大家族联姻,倒是很好理解。 就像他与席铭。 可唐雨不是豪门出身,方司沉作为强势的一方,如果不愿专一,完全有能力瞒着对方出轨不是吗?甚至正大光明出轨,唐雨也不一定有抗议的资格。 所以,事先约定开放式关系,对方司沉而言几乎没有好处。 比方说席铭,如果不是钟厉要求,他一定不会主动提议开放式关系。 出于alpha的自尊心,他允许自己野花遍地,但伴侣也在外乱搞的话,他绝对会暴怒。 这很正常,人的本性都是双标的,方司沉这么公平,反而令钟泊诧异。 是因为真的开明,生活理念不同,还是…… “开放式?你们都有两个孩子了,还提这个?” 相较之下,陆予盛的反应截然不同。 他轻蔑地笑了,唇角的弧度伴着一丝嘲弄,眼神中似乎也裹着刀子。 向一个omega提出开放式关系,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压榨? 被标记过、有孩子的omega在外能有什么艳遇,单单上一次床都有可能没了小命。 因此,方司沉的话在陆予盛听来,更像是一层冠冕堂皇的遮羞布。 面对如此质疑,方司沉回复得有条不紊—— “陆先生可能误会了,云云和丫丫,其实是我大哥的孩子。六年前我大哥出了车祸,嫂子难产,所以我收养了她们。这不是光彩的事,所以没有对外公开。” 钟泊有点意外,这件事,他倒是头一次听说。 网上偶尔会有方司沉一家四口的照片,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们是对方的亲骨肉。 而且游乐园那天,唐雨一开口就说自己是两个孩子的爸爸,让人无法往其他方面想。 当然,就算唐雨不强调,也没人会怀疑。 因为网上不存在半点捕风捉影的痕迹,一般网民、一般媒体,哪敢八卦方家的事呢? 方司沉接着说道—— “更何况,我从来没标记过唐雨,结婚也是你情我愿,我不认为自己对不起他。相反,是他骗了我,他说他可以接受,但事实并非如此。 “当年他同意,似乎是认为只要结了婚,婚后一味对我好,我就会慢慢改变……” 方司沉分明在微笑,眼底却充斥着非比寻常的薄凉,“但这怎么可能呢?” 钟泊不发一语,但深以为然。 改变一个人很难,尤其是妄想用单方面的爱来改变。 毕竟三观、性格、习惯,陪伴一个人的时间,远比爱情要来得长久。 奈何—— 道理许多人都懂,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却永远做不到如此清醒。 就比如……陆予盛与他。 他们两个都在试着改变彼此,某种意义上是相互折磨,也是逆天而行。 真是不理智啊。 但钟泊想,如果有一天他们都变理性了,在一起也是索然无味,不如分开。 “听上去,你一点也不爱唐雨。” 陆予盛凉凉说着,面上似乎饶有兴致,“那我有点好奇了,你当初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总不至于是为了利益吧,唐雨还在打工呢,看上去可不像是个隐形的富豪。 alpha没有为方才的误会表示一丝歉意,他口气不善,携着显而易见的冰冷。 方司沉笑意不减半分,仿佛没发现对方的咄咄逼人:“他有一项优点,让我很欣赏。” 说是欣赏,但那漫不经心的神色,让人十分怀疑他正在谈论的是一件商品,而非自己的前任伴侣。 哈。优点,还是卖点? 陆予盛讽刺地想着,同时终于直击核心,问出了他真正在意的东西。 “你欣赏的,不会碰巧就是唐雨那张——” 突然,如卡壳一般,alpha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原本想问方司沉,是不是因为唐雨长得像钟泊,才和对方结婚的。 但话到一半,他不得不停止。 陆予盛兀地看向钟泊。 而钟泊神色如常,淡淡说道:“菜都要凉了,你们不要光顾着说话,快点吃啊。” alpha仍没有动筷,但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直勾勾地盯着omega。 因为此刻,钟泊的一只皮鞋已经不偏不倚,踩中了他身下的某一点。 “怎么了,你不饿?” 钟泊上半身优雅地支在餐桌边沿,白色桌布下的皮鞋却一点点施压,力度几近粗鲁。 “……” 见alpha没立刻回应,他用瓷勺轻点盘子,仿佛在为alpha的任性苦恼—— “有些菜还是专门给你点的。陆予盛,你再不吃,我下次不带你来了。” 第134章 替身? 休闲餐厅内,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三人顺利结束一餐,除了陆予盛全程眉宇微皱、有些许脸红外,再无任何异常。 方司沉注意到了这一点,问他怎么了,不舒服吗。 “也许是他长坐在阳光底下,太晒了吧。” 钟泊替alpha进行了回答。 而后,他询问方司沉,“学长,时间不早,都一点半了,今天我们就先这样?” 言下之意,是该结账走人了。 陆予盛第一个站起身,仿佛一刻都坐不下去了。 方司沉没再过多注意陆予盛,也没贸然起身,而是正色对钟泊说:“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陆予盛不爽:“方司沉,他是我的,你别找事。” 钟泊无视空气中的火药味,从皮夹里抽出一张信用卡,塞给alpha。 “你先去结账,我等会儿出来。” omega眼神坚定,仿佛陆予盛再不走,他就会扬长而去。 “十分钟,” 陆予盛磨了下后槽牙,居高临下睨着方司沉,告诫意味十足,“不能再久。” “行了,你快去吧,让服务生先别过来收拾。” 钟泊打发走这个爱吃醋的家伙,重新坐回沙发。 没了定时炸弹,他神情轻松不少。 “抱歉,他今天有点失礼。” “在我面前,你永远不必道歉,何况是为了其他人。” 方司沉温和地回复,忽而提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你在戒烟吗?” “什么?” “你在大学时,烟抽得很凶,今天倒一根没抽。” “学长,我会分场合的,舞会那天也没碰过一根好吧。” 钟泊无奈地解释,“不过陆予盛讨厌我抽烟,看见就会直接抢走,所以我得躲着点他。” 方司沉不觉轻笑:“听上去他还不错,没有被你带歪。” 大学那会儿,社团里有些成员见钟泊抽烟,觉得挺酷,也开始学着抽。 后来室内明令禁止吸烟,大家才消停,至于最终有没有戒掉,方司沉就不清楚了。 经他这么一说,钟泊也想起了这件事。 他试图反驳:“你怎么说得我好像害人不浅一样。” 认为酷就去抽,上了社会大概率也会被同化,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而且他抽烟完全是因为压力大,又没故意炫耀或给旁人递烟,这也能怪他? “我没有这个意思。” “真的?” “假的。” “……” 钟泊一噎,感觉自己遭到了深深的欺骗。 “不开玩笑了,” 方司沉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认真说,“其实我这次找你,是想确认你过得怎么样。” 钟泊轻轻“嗯”了一声,等对方把话说完。 “如我所料,陆予盛是个大麻烦。” 方司沉一抬眸,略有深意的目光在钟泊颈间凝结,惹得后者一惊。 钟泊以为是药贴不小心露出来了,下意识去摸,却发现衣领盖得严严的,不可能被看见。 方司沉见他这般摸样,兀自补充道:“我听说你动手术的事了。” “……” 钟泊双唇翕动,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洗标记对一个omega而言是件悲惨的事,但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我不认为真的有人可以强迫你,所以这大概率是你自找的。” “……” 好吧,看样子,方司沉也没打算同情他。 “加上今天下来,我大致了解到了你的心意,你还挺喜欢这个麻烦的,不是吗?” 看钟泊没有反驳,方司沉微微一笑,“其实,刚才他在餐桌上想问什么,我是知道的。” “……” “你不让他问,是因为答案我们都心知肚明。” 钟泊低着头仿若未闻,而方司沉丝毫不介意,依旧坦然地注视着他—— “我确实是因为唐雨长得像你,才和他结婚的。” 他的嗓音低醇,附着些微的暖意,悠悠荡至耳际,如大提琴般温柔,令人心安。 明知这一答案,听方司沉亲口说出,钟泊仍是心中一颤。 其实几年前,第一次在网上见到方司沉与唐雨的合照时,他已经有了隐晦的猜测。 钟泊知道方司沉喜欢自己,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喜欢。 大四时,他曾收到过对方的表白,但那会儿他满脑子只有出国留学,所以拒绝了。 时过境迁,钟泊不愿打开尘封的记忆盒子,一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的长相很合我心意,我也曾经以为,这是我喜欢你的最大原因。” 方司沉无所谓地解释着,“很肤浅对不对?但我就是这样的人,不乐意花时间了解别人的内在,所以我和唐雨试了试,当然在外面还有其他人,其他和你长得也有几分相像的人。” 原来不止是唐雨一个。 钟泊在短暂的意外过后,快速恢复了平静。 他摇头,否定了方司沉的问句:“不会,我不觉得这是肤浅。” 半拍后,他补充道:“如果陆予盛是个丑男,我早跑掉了。” 人与人的第一印象基本都是看脸,其次是衣着打扮,而后才是谈吐。 想真正了解某人的内在,恐怕得积年累月,还要细致入微的观察。 像方司沉这样的人,时间比金子都值钱,一个人得有多大的魅力,才能让他花工夫去深入了解?钟泊无法想象,自己身边好像也没这样的人。 至于方司沉说,喜欢自己的外貌…… 钟泊不觉冒犯,也不觉欢喜,这顶多是一种方司沉主观上的审美,是对方个人的事。 “这就是另一个我喜欢你的地方了,你和我很像,不止是在兴趣爱好方面。” “我们确实合得来,但这不代表我们适合谈恋爱。” 这句话钟泊说得直白,这不是他第一次拒绝方司沉。 除了大学时期的那一次表白,钟泊回国后,钟厉在给他物色联姻对象时,也曾半开玩笑地提过方司沉。 当时钟厉说:“听说你们在大学相处得很好,不如考虑下他?” 那会儿方司沉还没结婚,钟泊却拒绝得直截了当:“不要。谁都行,他不可以。” 他态度坚决,但一直没说原因。 钟厉似乎也向方家征询了态度,而那边给出的回复是,不必勉强。 “你一直在回避我,是因为那天的事吗?” 方司沉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钟泊全身紧绷,如一张拉满弦的弓。 第135章 秘密 随着这句话,钟泊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大一时的某个雨夜。 当时的他,沉浸在一种黑暗的情绪中,从化学实验室里偷走了一件危险的标本。 雨幕遮天,又接近凌晨,他以为没人会看见。 但万万没想到,才出实验室、锁上门,一回头他就看见—— 方司沉在对面大楼,面朝这边,似乎目睹了全程。 钟泊一时心跳如雷,四肢冰凉,似乎漫天雨水的湿气都渗进了体内,寒得他打了个哆嗦。 怎么办?对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钟泊惊慌一瞬,几近六神无主,但很快,他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 没关系。 现在天黑,下了雨,大楼之间至少隔着十米远。 方司沉不一定看清了他是谁,也不可能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实验室。 何况,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穿着黑色雨衣,戴了口罩,哪怕是家里人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钟泊压低头,告诫自己要冷静,正常一点大大方方地离开。 如果不幸真被认出,日后遭到盘问,拿自己有东西落在实验室为借口就好。 实验室内没监控,他也尽力躲开了大楼与街道上的摄像头,所以没人有证据可以指控他。 为了今夜,他甚至以专心学习为由,在上个学期末单独住到了校外,以防室友发现端倪。 都到了这一步,绝不能自乱阵脚! 于是,钟泊顶着在幻想中、如铁荆棘一般扎人的目光,离开了实验大楼。 之后一路畅通,趁着十二点学校后门关闭之前,钟泊走出这里,回到了校外的出租房。 这一晚过后,钟泊一直密切关注着有关化学实验室的一切消息。 由于这件标本并不贵重,收在储存室的柜子里,上课对外展示的机会很少,所以他估计被发现丢失至少也会在一周之后。 而实际上,情况远比他预想得好,失窃是在半个月后的例行检查中发现的。 知晓的人主要是校内的部分老师,而钟泊则是通过一位作为化学老师助手的学长得知的。 顺带一提,钟泊得到实验室钥匙,也多亏了这位学长。 他过去以学习上有问题为由,一直与该学长套近乎,并找到了私自拷贝钥匙的时机。 标本失窃一事没有引起多大的风浪,一些流言蜚语也很快平息,被人遗忘在了角落里。 钟泊计划达成,唯一令他耿耿于怀的,就是方司沉这一纰漏。 作为钟家的孩子,他早听说方家的二少爷与自己在同一所大学,也见过对方的照片。 方司沉有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钟泊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那么方司沉呢? 那一晚,他究竟有没有认出自己? 他知道实验室失窃的事吗?他有没有把这件事,与自己那天的半夜出现联系在一起? 钟泊十分忐忑,每每想到有被识破的可能,他就如坐针毡。 这不是杞人忧天。 他们两人虽没有正式见过面,但外面经常有疯言疯语—— 说作为年纪相差不大的a与o,又都是大家族出身,未来联姻的可能很大。 所以,方司沉很有可能也见过自己的照片。 在这样的不安之下,他主动加入了方司沉所在的文学社团,亲近对方,试探对方的口风。 没错,什么兴趣爱好、什么共同话题,都是假的。 他不是个喜欢参加集体活动的人,也不喜欢亲近陌生alpha,加入社团不过是个幌子。 当然,真实相处之后,钟泊发现两人的爱好确实相近,说话时根本不用担心无聊或尴尬。 并且方司沉是个外表温和,十分有涵养的alpha,不是多嘴多舌的类型。 可惜,这没有令钟泊放宽心,他依旧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 加入社团不久,在某次对话中钟泊得知,方司沉在上大学前就知道他的存在,并且也见过他的照片,说是印象深刻。其他社团成员开始起哄,只有钟泊本人心里凉凉的。 完全没有半分旖旎。 甚至,神经紧张的他,怀疑方司沉话里有话,在敲打自己。 其后大学三年,钟泊几次三番试探方司沉,可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结果。 这让钟泊愈发肯定,方司沉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才会刻意避而不谈。 对方没有告发自己,可能是不想多事。 一来他本性不爱管闲事,二来没必要为一桩无关痛痒的小事坏了与钟家的和睦。 钟泊迟迟没有得到答案,如百爪挠心,最后只能如此猜测,以安抚焦虑的自己。 他私存了一笔钱,已经在为出国读研做准备,等时间一到,就离开国内,打算十年八年都不再回来,也断了这份担惊受怕。 没想到,就在大四学期末,方司沉向他表白了。 钟泊没有任何惊喜,只觉惊吓。 方司沉是知道他大一干了什么的,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一点。如果贸然拒绝,对方会不会恼羞成怒,用这件事来威胁自己? 方司沉表面温和有礼,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钟泊委实不敢轻易去赌。 这不单单是一起偷窃,钟泊不敢让它与自己幽暗的一面,曝露于阳光下。 于是他选择了拖延。 钟泊没有立即回复方司沉,而是拖延了一个月之久。 期间,他一直在想用什么样的借口拒绝,或者干脆不拒绝,直接出国。 听上去很可耻,但钟泊当时认为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只有逃跑。 然而,还没等他付诸行动,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信息——不必勉强。 简单的四个字,让钟泊如获大赦。 在之后往来的信息中,方司沉看上去情绪稳定,没有过多的失望与生气。 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消失,钟泊安心告别对方,出国读研了。 当他回国后,钟厉因为联姻一事,再次提起了方司沉。 出于戒备、不安、内疚……多重心理压力下,他明确拒绝了这项提议。 方司沉对他很体贴,但钟泊已经形成了习惯,一想起这个人就紧张不安,下意识想要回避,偶尔还会胃痛,所以完全不想与对方有更多的牵扯。 “那天?” 餐厅内,钟泊讷讷重复一遍,仿佛不知道方司沉在说什么。 方司沉看着对方变差的脸色,没有刻意解释,而是直接给出了近十年来,他一直想知道,却从没有得到过的答案—— “我知道那个晚上,在实验室门口的人是你。” 第136章 这是被调戏了? 钟泊目色一凛,唇抿成一线,压得有些许发白。 宛如在水中泡久了的花骨朵,失去了最初的颜色,无端让人觉得脆弱。 “当初你同意和席铭联姻,而不考虑我,也是因为这个吧?” 方司沉直视钟泊,说中了对方的心事,“因为你怕我,怕我旧事重提,拿这个来要挟你?” “是。” 这一次,钟泊没有回避。 既然方司沉打算现在把这层窗户纸捅破,那他也没什么可再掩饰的了。 钟泊知道方司沉亲和文雅、内敛自持,相处近三年下来,他没发现对方有任何的缺点。 但越是完美,越是危险。 钟泊总觉得方司沉戴着一张面具,而自己之所以看不穿,是因为对方太高明。 正如方司沉有情人一事,如果不是他主动说起,钟泊不可能知道。网上没有任何关于方家的八卦,上流人士的圈子里也不会有任何相关讨论。 因为他们都知道,方司沉不止有钱,一线奢侈品牌董事长也只是一个表面上的身份。 方家一脉延续百年,势力盘根错节,横跨政商文三界,在国内是真正的权势熏天。 与这样的人结婚,无异于跳入牢笼之中。 他会时刻提心吊胆,不仅要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下,更可怕的是,还无法逃脱。 席铭就不同,他不知道自己的过去,而且缺点一目了然。 换而言之,钟泊不想要一个无法掌控的丈夫,方司沉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即便方司沉再三说,他喜欢他。 这改变不了什么。钟泊不觉得仅凭那一点点儿喜欢,自己就可以有恃无恐。 多年来没有联系,可见方司沉对他的喜欢是浅尝辄止的,并没有多深。 对方去找替身,更是印证了钟泊的猜想。 当然他乐见其成,所以很反感陆予盛一个劲儿地试着捅破这层窗户纸。 钟泊巴不得方司沉去找别人,好离自己远一点。 陆予盛这么刺激对方,万一勾起人家的胜负心和占有欲怎么办? 这个大蠢货,是想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钟泊。” 方司沉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反而先是向其道了歉。 “我很抱歉,第一次是以那种方式与你见面的,我想过去一定给你造成了很多困扰。” 钟泊哑口无言,他知道方司沉什么都没做错,应该说,对方什么都没做,只是恰好出现在了那个地方罢了。犯错的人是自己,自己过于敏感,甚至到了有点儿神经质的地步。 “不,你不用道歉……” “其实,当时我可以模糊地感觉到,你加入文学社是因为我。” “……” 钟泊被戳穿,出于心虚,又把嘴闭上了。 “你几乎不加入成员们的讨论,每次只有我也在时才参加活动,目的性很强不是吗?有几个学妹都开始向我暗示,你正在追我,要我赶紧把握机会。” 回忆起过去,方司沉面带微笑,似乎是觉得很有意思。 钟泊有点尴尬,但他当时就知道可能会被旁人误会,甚至为了方便接近方司沉,还有意没有向其他人解释,所以对这番话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我一开始也误会了。但后来我发现,每回你在我身边,信息素都传递着一股紧张,远远超过了正常的害羞,我才怀疑你有其他目的。 “再后来,我听说了化学实验室丢失标本的事,我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刻意接近我。” “对不起。我那时很害怕。” 方司沉缓缓摇头:“我得向你道第二次歉,我觉得你作为钟家的孩子,为了这种小事而紧张兮兮的样子很好玩,所以起初故意假装不知道。” “啊?” 钟泊蒙住,方司沉也有这么恶劣的一面。 “再后来,我们关系好一些了,我认为提起这个会破坏我们之间的和平,而且我觉得时间一长,你会慢慢释怀,所以三年间都没把话说开。” 方司沉说到这儿,苦笑了一下,“但我应该早点说的,不然在我告白的时候,你不会那么惊慌。也就在那一天,我意识到你一直没有忘记实验室的事。” 钟泊斟酌着说:“这是我的问题,和你没关系。” “不,是我没有好好去了解过你。” 方司沉坚定道,“你明面上说要考虑,但我看得出你想拒绝,又有所忌惮,不敢太直接。之后一个月里,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行窃是不光彩,但那只是一个标本而已,钟厉为象川大学捐了几座楼,哪怕查到是你,校方也只会息事宁人。” 话说到这里,钟泊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出国后,我为此耿耿于怀,所以进行了一些调查。然后……我才明白,你那么紧张是有原因的,因为那件标本——” 钟泊听对方几乎说到重点,立刻抬眸,紧缩的瞳孔暴露出他过度的不安。 方司沉安抚道:“放心吧,我不会说的。今天的谈话也是,或许你不知道,其实这家餐厅在我名下,所以我保证,不会外泄半个字。” 钟泊迟疑半晌,肩膀微松,似乎想要信任对方的话。 方司沉见状,目光中浮现温柔之色,如落日般和煦—— “钟泊,如果你做了坏事,我会替你藏起来。就当成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好吗?” “嗯。” 钟泊沉默良久,轻轻应下。 他低垂目光,觉得自己像个受到责备的孩子,不敢正视对方。 方司沉终于满意了,他起身绕过桌子,轻按着钟泊的肩,道:“既然我知道了你的秘密,那么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 钟泊不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而是有些好奇地抬头看向对方。 方司沉俯下身,低声道:“其实,我大哥和嫂子的死,不是意外。” 钟泊微微瞪大双眼,又听对方哼笑:“所以我才说,我和你真的很像,不是吗?” 看着方司沉促狭的笑容,钟泊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没有过多震惊,更没有一丝害怕。 相反,直到这时,他的心情才有如剥开乌云那般,放了晴。 “好了,十分钟到了,你那位小男友估计快杀过来了。” 方司沉理了一下西服,看上去正准备离开,钟泊自然而然地也站了起来。 他们相互告别,这时方司沉好似想到了什么,最后含笑叮嘱一句—— “对了,你如果总那么用力,会把他玩坏的。” “……” 钟泊呆了0.1秒,反应过来对方在指什么后,双脸登时通红,仿若熟掉虾子。 “学长,你、你就不能假装没发现吗!” 第137章 搬离公寓 陆予盛在柜台结完账后,完全坐不下来。 他为分散注意力,斜靠在墙边,玩起了手机自带的方块小游戏。 可他玩得很不专心,时不时就会停下,去看看手机时间。 shit! 当他第五次看完时间,返回游戏界面后,屏幕上出现了红色的“game over”的字样。 陆予盛越发不耐烦,直接点开了第二局,他平生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 另一边,因为今天包场,餐厅只有他们一桌客人,所以服务生们都很清闲。 他们聚在一块儿,悄悄打量这个混血的alpha,帅绝人寰的长相让他们纷纷猜测,这是哪位明星或模特,陪同某位大老板一起来吃饭的。 “会不会是被金主包养的……看他一身名牌。” “人家是alpha,不可能吧。” “可他为什么一个人出来,其他两个在里面谈事?” “嘘!你们疯了吗!里面那个穿西装的,好像是我们老板的顶头上司,别随便议论!” “哇,你不早说!差点饭碗不保!” 服务员们各自沉默一阵,有几个胆小的回厨房了,剩下两个还在犯花痴,相互咬耳朵。 “唔……可他真的好帅!身材也……我看一眼就好紧张。” “我也,想去搭讪耶,但他万一真是大老板的……” “可以拍张照片就好了,感觉可以舔一辈子呜呜呜~” “啊,你不有老公吗?他会生气的吧?” “不许提那个丑货,想想就来气!等姐有钱了,立刻离婚,小鲜肉要多少有多少!” …… 因为心神不宁,陆予盛连输了三把。 愈发烦躁的他,干脆退出游戏,开始死死盯着锁屏上四个数字加一个冒号看。 当第九分钟到来,他终于等不下去了,快步向用餐区走去。 正巧,方司沉也结束谈话,向出口走来。 陆予盛本不想再看见这张令他火大的脸,但视线一投,落在圆桌边的钟泊身上时,他生生止住了步伐。 因为此刻,钟泊的脸写满了窘迫,红得像要冒烟。 陆予盛拽住欲与之擦肩而过的方司沉,口吻不善地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不喜欢钟泊因为别人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非常不喜欢。 方司沉从喉间溢出一声低笑,穿透金丝边镜片的目光中,带着微不可察的戏弄。 “没什么,只是叫他下次别对你那么用力。” “……” 什么? 陆予盛一下子哑火,开始在风中凌乱。 …… “他发现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沉浸在一种奇异的羞耻感中,无法自拔。 “都是你的错。” “明明是你先动的手……呃,脚。” “就是你的错。” “钟泊,你要讲讲道理。” “不,是你的错!” 钟泊面上余热未消,一抬眼却发现陆予盛在笑。 他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你硬要追问,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钟泊不高兴地瞪着alpha,似乎在说,不给我个合理解释,你就完蛋了! 陆予盛收敛笑意,清了下嗓子:“我以为,他是你的初恋。” 闻言,钟泊满头问号。 “你在说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由于情绪起伏过大,他说话完全没了往日的委婉。 收到了omega的死亡凝视,陆予盛开始解释起来。 “你们过去在大学很合拍也很要好,多年来刻意不联系,听上去和交往失败了一样。” “陆先生,你想象可真丰富。” “不止这个,你似乎还一直在回避他和唐雨的话题。” “我只是想离方司沉远一点而已,别想些有的没的。” “为什么?你又不讨厌他。” “你干坏事被班主任逮住,还会想亲近对方吗?走路都得绕着好吧。” 陆予盛若有所思地问:“你干了什么坏事?” 钟泊不答,反而笑盈盈说:“今晚还是我来下厨。” 意识到自己蹦上雷区,陆予盛顿时有气无力:“好……我也一起帮忙。” …… 一顿并不成功的晚餐后,两人又点了培根披萨,窝在沙发上腻歪地看着电影。 他们看的是今年新出的《头号玩家2》,一部标准的娱乐爽片。 陆予盛抱着omega,一边咬披萨片,一边在解释一些对方不懂的游戏梗。 钟泊看主角光环加身,一路打怪升级,不时还泡个辣妞,已经有些无聊了。 要不是有酷炫狂拽的特效在,他真的会打哈欠。 但陆予盛似乎看得兴致勃勃,钟泊不想让对方扫兴,所以还是在认真地看。 突然,他想,自己以前好像也经常这样? 于是钟泊问:“我们交往的时候,经常一起看电影吗?” 陆予盛不假思索:“是啊,我挑片子,然后一起看。基本上每周都是。” 果然。 钟泊有些无奈,过去自己是有多想迎合这个alpha啊。 居然可以那么频繁地陪他看电影,一周浪费两个小时。该不该说一句年轻真好? 钟泊中途拿来了冰淇淋,吃着东西确保自己保持清醒。 终于电影放完,两人抱在一起亲热了一会儿。 因为钟泊身体没完全恢复,所以他们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 但当不情不愿分开时,两人衣服和皮肤都沾上了融化的奶油,沙发也不幸被波及。 又是一片狼藉。 陆予盛看完电影余兴未消,才换上干净衣服,又拿起ps5打起了射击游戏。 钟泊没打扰他,兀自蹲着,收拾起茶几上的垃圾。 “对了,这两天我打算整理一下,搬到研究所去。” 陆予盛因为这句话,不慎按错一个键,被精英怪一锤子打出残血。 他不由懊恼了一下,头也不抬地问:“为什么搬家?我才刚适应这个公寓。” 钟泊提起垃圾袋,似乎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情愿,有点儿忍俊不禁。 “之前你不是嫌这里小吗?研究所大多了,我工作也方便。” “好,明天我帮你一起收拾。” 陆予盛没多说什么,他正忙着挽救游戏主角的血条,所以头也没抬。 钟泊叮嘱他先去洗澡,然后自己下楼去倒垃圾。 走过昏暗的走廊,钟泊无可避免地,再一次想起了过去的骚扰短信。 虽然和陆予盛同居后,对方就再没发来过一条短信,但他仍十分介意。 为了证实对方能否看见公寓内的情况,发情期间,他故意在卧室与陆予盛滚了床单。 结果一个月来,他没有收到任何相关视频——用以威胁自己。 看来对方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不是吗? 第138章 遇见黑子 前些日子,钟菲和男友宋之江去巴黎玩了一圈。 宋之江因为医院发了奖金,打算和她一起来一趟双人旅游。 原本提议的是去东南亚,但钟菲不肯,说那种地方又脏又乱,有什么好的,不如去欧洲。 于是他们改去了巴黎,买了一堆化妆品、鞋、女装和包包。 抛开有些景点在闹大罢工去不了,钟菲玩得还是很开心的。 经过这么一回,她觉得宋之江顺眼多了,嘴上便少了许多抱怨。 除此之外,钟菲这一趟还有一个额外收获—— 他们在巴黎偶遇了一位故人,是钟菲的大学室友,叫凌天。 她们关系一般,毕业后没再联系,今时一见,凌天的变化竟大得惊人。 首先是第二性别。 凌天过去是beta,现下一股子alpha味。 钟菲原以为对方傍上了一个alpha,天天亲热才气味那么明显,但她想错了。 凌天坦言,自己是做了手术,移植腺体后,变成了一个alpha。 其次是性格。 凌天过去性格自卑,唯唯诺诺,但现在却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不仅落落大方,谈吐风趣,居然还敢当面阴阳钟菲这个前室友了! 要知道,凌天以前可都不敢与钟菲对视,一说话就会害怕到结巴。 最后是职业。 凌天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还开了自己的店,目前小有名气,有不少忠实顾客。 而这,也一度是钟菲大学时的梦想。 那一天在法式小吃店门口,他们三人坐在户外太阳伞下,聊了足足一小时。 一开始,是钟菲在炫耀自己的网红生活与医生男友。 当时的她,满心以为凌天会羡慕嫉妒恨,可现实给了她沉重的一耳光。 凌天容光焕发,侃侃说起自己的近况,于是钟菲僵硬地干笑着,渐渐不开口了。 为了不冷场,宋之江接过话头。没想到,却意外地与对方越聊越投机。 作为医生,他谈起了现在流行的beta转alpha手术。 目前有许多成功案例,凌天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得知凌天一系列的改变,宋之江夸她很勇敢,做出了这样的尝试。 毕竟这个手术还是有风险的。 凌天没有谦虚,而是昂着下巴骄矜道—— “我只是遵从了本心,我认为自己生来就该是个alpha!” 对方的从容与自信扎疼了钟菲的眼,于是在假笑着挥别对方后,她直接回了旅馆。 本来晚上还有去剧院的计划,但现在的她,突然没什么兴致了。 凌天好像也住这个区,估计对这家剧院的戏,已经看腻味了吧? 对方习以为常的事物,自己却兴冲冲地跑去观看,会不会显得太掉价了? 在这种不平衡的心理作用下,钟菲闷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与男友坐飞机回到了国内。 “你们看我这个包,可是在巴黎抢到的限量版!” 回国后头两天,钟菲参加线下网红聚会,收获了许多艳羡的目光。 她洋洋得意,把之前遇见凌天的那一丝不快,全都补偿了回来。 凌天算什么东西!过去就是专门替人写作业、打饭、跑腿的料! 钟菲在心中不住辱骂。 她幻想自己回到大学时代,扯住对方头发,把那个窝囊废打到了跪地求饶才解气。 又是半个月过去,钟菲花天酒地一番,恢复了往常的生活。 一天中午,她在某论坛的小号收到了一条回复—— “这么为beta叫屈,你自己就是beta吧?哈哈,用屁股在说话呢。” 钟菲本来心情不错,见了这条回复,立刻毛了。 她最反感有人拿自己的beta身份开玩笑! 母亲如果不是beta,她说不定就可以上位,成为名正言顺的钟太太。 而自己也不用成为人人鄙夷的私生女! 自己如果不是beta,就可以被她仰慕的父亲高看一眼,获得更多宠爱与资产! 钟菲想都没想,立刻用尖酸刻薄的句子骂了回去。 不想,没过一会儿,她又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哟,还急眼了,平时过得有多悲惨啊,在这里找存在感。” 这还不算完,钟菲打字的间隙,又有好几个小号私信她,用各种辞藻侮辱,全是脏话。 其中最令她怒火攻心的,就是对面咬死了自己是个beta,在社会最底层。 这一看就是刚才那人的小号!举报!统统举报! 钟菲看着信封符号上不断弹出的小红点,气得不行,肺都快炸了。 这个网名“黑色幽默”的家伙是犯了狂犬病吗!见人就咬? 她开始坚持声称自己是个alpha,背景强大,还放狠话让对方出门小心一点。 “你上面有人?哈哈,谁呀,不会是你老祖宗吧?笑死。” 钟菲见对方不信,情绪上头之时,打出了席铭的名字。 她没结识过任何上流人士,唯一知道的、在国内享有知名度的就是钟泊的这位前夫。 “他?我去,国内几个人不知道他啊,你在瞎扯蛋吧?装!你就硬装!” 对方显然不信,还发了一个嘲讽的表情包。 钟菲无力反驳,席铭上过热搜,几乎人人都知道他是万优国际的老总。 而她又不清楚席铭的私生活,自然无法透露更多内幕,让别人信以为真。 突然,她灵光一现,席铭曝光度太高,找些神秘一点的大佬不就好了吗? 钟菲左思右想,绞尽脑汁,还真被她想出了几个人名。 “我交际广着呢,方司沉知道吧,罗尼伊私董事长!我是他学妹!” 对方没马上回应,输入了半天,最后却只打出了一个“?”。 钟菲自鸣得意,又接着报人名。 “还有陆予盛!这位是全球顶尖投行的创始人,最近到国内了,听说过没?” 她打完这一串字,死死盯着对话框,看对面有什么反应。 这两个人名,是上次在假面舞会上听说的,因为都和钟泊有关,所以她记了下来。 事后在网上一查,居然真的都是大人物,可把她给气坏了。 凭什么钟泊可以结识那么多有钱有势的alpha!她就得住在这个破出租屋里? 该死!等她继承了父亲的遗产…… 这一次,对方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正当她认为这人害怕了的时候,眼前又有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你说的这两个人,我都认识。可他们周围,没你这种beta朋友啊? “小可怜,在网上搜的吧?不然,你报个他们的私人号码?” 钟菲不敢置信,讷讷盯着屏幕,几秒后终于失控了。 她疯狂一般地捶起键盘,发出巨大的噪音—— “啊!啊啊啊啊!去死!去死!去死!” 第139章 攀比心 水杉公馆,二十六层。 陆予盛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就与钟泊住到研究所去。 谭见收到消息,也过来帮忙,因为与陆予盛相互看不顺眼,所以他们谁都没理谁。 忙碌一阵后,公寓房内变得空旷不少。东西都装进了大纸箱里,等会儿就运上货车。 钟泊只在一开始收拾了些必要的日常用品与电子设备,其后就坐在封好的大纸箱上,拿着手机一直看,不时还打着字,像在和什么人聊天。 “你在笑什么呢,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陆予盛对钟泊不干活的行为佯装不满,他这边已经忙出一头汗了。 同时出于好奇,他把头凑过去,看了下钟泊的手机屏幕。 钟泊刚才确实在和人聊天,奇怪的是,对面发过来的是一大段意义不明的乱码。 w5#^\\u0026gjhj*!@kd^%<(8_+lpsd^\\u0026*…… 占了大半个界面,所以陆予盛没看见钟泊与对方说了什么。 他唯一能注意到的,就是钟泊的网名,黑色幽默。 “怎么说呢。” 钟泊的眼角微弯,上扬的语气中隐匿着一丝狡黠—— “我突然觉得,偶尔当一回网络喷子也挺好玩的。” …… 出租屋内,钟菲大喊大叫、歇斯底里,显然被对面的网络喷子气得不轻。 宋之江今天休假,正好来女友家下厨,被里间的动静惊到,立刻跑去查看情况。 “啪!” 他一进门,就看见钟菲满目凶色,恶狠狠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宋之江关切地问了几句,钟菲嫌烦,一言不发地坐着,脸上阴沉得像要下雨。 “别生气啊,气坏了身子,说不定又要昏倒了。” 他温言安抚,似乎很关心女友的身体,“饭我已经做好了,快过来吃吧。” 钟菲本来没胃口,但想起自己的低血压,饮食如果不规律肯定要恶化,所以还是应下。 宋之江厨艺极好,钟菲吃到一半气也消了,决定拉黑那个狗屎玩意,不再和自己过不去。 beta怎么了,beta才是社会上的大多数! 钟菲自我安慰,正当心境趋于平和之际,男友居然又提起了一个令她厌恶的名字—— 凌天。 钟菲眉毛几乎拧成了“川”字:“好好的,你提她干什么?” 宋之江解释,凌天不知怎么加上了他的社交账号,最近一直在咨询术后恢复的事宜。 闻言,钟菲脑内立马拉响了警报。 那个贱女人,还打算挖自己的墙角? 对!一定是这样! 过去自己对她不好,现在她长本事了,铁定想一雪前耻,报复回来! 宋之江好似没有察觉女友的心思,还在一板一眼说着医学上的事。 “其实凌小姐术后已经三年,情况一直很稳定,也用不着药物辅助,与正常alpha无异。她没有必要这么小心翼翼,平时注意作息规律就好。” 钟菲心中冷哼,不装得紧张一点,能来钓你?呆子! 宋之江目前没往其他地方想,但一直受凌天暗示,保不齐哪天就劈腿了! 钟菲越想越不妥,让宋之江直接把凌天的账号给自己。 “毕业后我一不小心把她给删了,你发下账号,我想和她叙叙旧。” “好。” 宋之江没有多想,把凌天的账号名给钟菲发了过去。 当夜,钟菲躺在床上,反复刷着凌天的朋友圈。 好友只能显示一个月的信息。 可凌天拍的每一张照片都那么真实与精致,让她眼红着看了足足三个小时。 直到抢购某某优惠商品的闹铃响了,钟菲才猛然清醒。 她打开网购平台,顺利抢到了自己心仪的商品,但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凌天一定不会像她一样落魄,买个东西都要等打折吧? 钟菲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冒着酸水,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同样是私生子,作为alpha的大哥就受到了万般优待。 他一成年就可以到时印实习,手握股权。 而她呢,什么也没有。 甚至,被赶出钟家大房子时,因为大哥放出了威吓的信息素,所以她一个屁都不敢放,就这么灰溜溜地跑了,被迫住进又破又老旧的出租屋。 alpha……呵,alpha。 真是天之骄子,一出生就在罗马。 凌天现在变得那么自信,甚至敢公然来勾搭宋之江,也是因为变成了alpha。 最让她生气的是,凌天成为了服装设计师,还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品牌。 这曾经是钟菲的梦想。 她过去在大学宿舍滔滔不绝地规划着自己的未来,服装设计师就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 岂料,实现这一梦想的不是自己,而是五个室友中最让她瞧不上的凌天。 仿佛是命运弄人一般。 可为什么?凭什么! 巨大的落差感,让钟菲死死扯住自己的头发。 她恨不得马上冲到巴黎,把那个趾高气昂的女人撕成碎片! 突然,对方朋友圈更新了一条动态—— 那是大学时期,钟菲等六人毕业时的宿舍合照。 上方还配了一条文案。 “感谢当初的勇气,让我重获新生。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过得比对方好。比心~” 钟菲指尖一颤,放大了合照。 上面有个大大的粉红色爱心特效,圈住了所有人,却唯独把钟菲的脸挡住了一半。 这让她像个被排除在外的小丑,显得滑稽极了。 钟菲想,自己才加上凌天的好友,对方就发了这条动态,明显是有意而为之。 没错! 凌天是故意让她看见的! 她在向自己挑衅!她在报复自己! 钟菲浑身发抖,恶心得胃里翻江倒海。同时她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故意的…… 凌天选了服装设计师这一职业,也是故意的。 对方这么做是为了炫耀!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压她一头! 而更令钟菲不甘的是,凌天做到了。 那个女人,在各方面都碾压了她,就差踩在她脸上旋转跳跃了! 钟菲脑瓜突突突地作痛,胸闷气短,肚子也难受极了。 酸意上涌时,她忍不住跑到卫浴间,对着马桶呕吐起来,吐得几乎直不起腰。 等到吐得差不多了,她扶住马桶,伸长手按下冲水按钮。 奈何马桶似乎被堵住,连按几下后,脏水都向上漫到边缘了,还没冲下去。 钟菲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 不想一时却感到天旋地转,心律失常,眼前阵阵发黑。 糟了,又是低血压。 情急之下,钟菲拨通了宋之江的电话。 “快点过来,我……” 可还没来得及说完,她就失力松开手机,一下子栽了下去。 等到宋之江进入房间,他看见钟菲半个脑袋泡在马桶里,已经失去了意识。 第140章 剧本外的死法 时印集团大厦。某办公室。 “什么?钟菲死了?” 钟昊天接到公安电话时,正左拥右抱,与omega们玩喝酒游戏。 收到这个消息后,他大吃一惊,立刻让私人秘书去公安机关了解情况。 下午三点,张秘书回到公司,证实了这一消息。 钟昊天命令omega们退下,留张秘书一人汇报详情。 “说吧,怎么回事。” “钟小姐昨日晚上,被马桶里的水呛死了。” 钟昊天差点一口酒喷出来:“啊哈哈哈哈,不是,你认真的?笑死我了!” 张秘书有点懵,怎么亲妹妹死了,副总经理还这么高兴呢? 他尽职尽责地解释:“警方说,法医进行了尸检。钟小姐是因为在厕所突发昏厥,头不慎压入马桶水面下,窒息而亡。” “突发昏厥?” “是的,据说是因为低血压,加上一时情绪激动。” 张秘书推了下眼镜,言简意赅地描述起事件经过—— “钟小姐有低血压病史,近期也忽然晕倒过。根据网上记录,当天上午她一直在与一些人对骂,可能心情不佳。晚上她的男友接到电话,赶去时发现她已经没了意识,送医后抢救无效,于凌晨一点多离开了人世。 “警方说也通知了你们的母亲沈女士,目前已经在安排火化了。” 钟昊天听完,愣是乐得没合上嘴。 钟菲那个粗鲁的丫头,他一点也不喜欢,还会和他分遗产,死了倒也干净。 她的死法是有点离谱,但离谱中还透着一丝合理。 钟昊天一直知道她身体不好,尤其近三年,脸色苍白得跟死人一样,看着就晦气。 母亲沈如曼有低血压,想来钟菲的病是遗传,加上她作息混乱,病得重些不稀奇。 钟昊天曾经恶毒地想,要是她因为这个病猝死就好了,新闻上就有这样的案例。 没曾想,这个幻想在今天居然成真了! 虽说多多少少有些偏离,但钟菲死了,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 因为这意味着,他可以分到的遗产又多了不少! 钟昊天眯了眯眼,心里盘算着,要是自己那个omega弟弟也…… 不,打住。 短时间内,如果钟厉的两个继承人都暴毙了,他肯定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不如先安心完成遗产公证,至于钟泊,可以日后从长计议。 一个离了婚的omega而已,即便拥有那么庞大的资产,又能守到几时呢? …… 得知钟菲意外身亡,在房东的允许下,钟泊来到了她生前的出租屋。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 秋日上午,晴。无人居住的小屋内,此刻安静得空灵。 阳光洒在破旧的木地板上,尘埃无声浮动,仿佛某些安详的微生物在空气中漂泊。 钟泊坐在一张写字桌前,环视着周匝的一切,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桌子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叠时尚杂志,几瓶护肤品与夹着自拍照的相框。 前方还立着一面不大不小的化妆镜,上面有斑驳的污渍,可见主人平日并不爱擦拭它。 钟泊可以想象,钟菲平时就是在这儿撰写图文、娱乐冲浪,以及梳妆打扮的。 出于强迫症,他发现笔记本的边上还残留着一点点薯片碎屑。 噢,她或许还很爱在这里吃零食? 钟泊坐在对方曾经的位子上,一边享受阳光,一边悠闲地想着。 有谁能料到一天之前,钟菲还好端端活着,在与某个网友激情对喷呢? 就连一心渴望至她于死地的宋之江,估计也没料到这样的展开吧。 当初在咖啡馆,宋之江说出了自己两个不同的计划。 一是获取钟菲信任后,借口旅游,把她带到东南亚某地。 那儿混乱而缺乏管制,人丢了警方也不好找,死活都得看运气,下黑手很方便。 二是引诱钟菲同意beta转alpha的手术,而后制造一起医疗事故。 经过相处,宋之江知道她对自己的beta身份耿耿于怀,若有足够的刺激,要让她上钩并不难。钟菲不擅长思考,容易情绪化,冲动行事是常有的事。 前些日子,宋之江的东南亚之行落空,转而实施起第二个方案。 凌天正是宋之江请来的演员。 她作为钟菲的前室友,大学时一直受到对方霸凌,早就想出一口恶气。 当然,她不清楚宋之江的真实意图,只是单纯想气气钟菲而已。 凌天作为临时演员,生活在巴黎是假的,alpha身份是假的,职业也是假的。 她依旧是个beta,散发出持久的alpha信息素,不过是服用了sr研究所的特殊药剂。 至于性格上的改变…… 凌天大学时自卑,不过是因为缺钱。现在努力工作赚了不少,自然逐渐开朗起来。 宋之江利用钟菲的攀比心,持续刺激对方,甚至还计划伪造凌天的朋友圈。 钟泊觉得有点意思,用宋之江向凌天要到的一些素材,建设了这个社交账号,还在钟菲加好友不久,发了一条阴阳怪气的动态。 结果…… 钟菲当晚死在了厕所,死在剧本之外。 宋之江两个计划就此落空,但目的却达成了。 他现在应该很激动吧?既没有弄脏自己的手,又为母亲和妹妹报了仇。 简直像老天有眼,因为垂怜他,而对钟菲降下了惩罚。 钟泊唇角勾起,轻轻笑了。 不,这才不是什么上天的惩罚。 宋之江不知道,钟泊却一清二楚,甚至这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在得知钟菲死讯的那一刻,他并没有感到多少惊讶。 因为对钟泊而言,钟菲什么时候死都不奇怪。 “十年啊,这个结局拖了这么长时间,我都快没耐心了。” 钟泊如此想着,拉开了写字桌下的抽屉。 这里是钟菲最有可能放首饰的地方,而如他所料,里面正躺着一个不大的丝绒盒。 盒子里,放着不少珠宝首饰。金的、银的,绝大多数一看就很廉价。 唯独一件十分特殊,款式精美,反射着迷人的华光,堪比天然黑欧泊。 钟泊拾起它,放在指间轻轻把玩。 这正是过去钟菲从他手中抢走的矿石耳钉,全世界只此一枚。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同样也是作为哥哥的钟泊,送给她的一份礼物。 第141章 生日会上的挑衅 钟泊记得十五岁时,与父亲一起去参加过钟菲的十四岁生日宴会。 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在此之前,父亲也从来没为他办过任何一次生日宴。 十一岁手术成功后,钟泊在病床上质问钟厉,意外得知父亲其实并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与母亲葬礼日期重合,不过是个残酷的巧合。 钟泊在那一刻,为此由衷庆幸过—— 父亲从未记得过自己的生日。 至少,比自己之前设想的要好上那么一点点,不是吗? 可是。 十五岁的钟泊,失去了这份庆幸。 因为钟厉说,明天准备参加钟菲十四岁的生日宴。 钟泊呆滞片刻,想,难不成在那两个孩子面前,钟厉是个好父亲吗? 不然为什么他要为钟菲庆生,却从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钟泊难以为此刻自己的心情命名,但强烈要求钟厉把自己也带过去。 钟厉皱眉,拒绝得干脆。 可钟泊执拗地说:“我想见见他们。” 最终,他们父子二人还是一起出现在了那个“家”里。 沈如曼牵着钟菲,热烈地迎了上来。 她没注意到钟泊,只是全心全意看着钟厉,仿佛这个男人是她的王。 钟泊僵着脸,打量了对方几眼。 沈如曼与钟厉谈笑半晌,似乎才发现钟泊这个小尾巴,于是亲切地向他问好。 他知道这个妇人是谁,所以挤不出一丝笑。 沈如曼并不介意,她把钟菲推到前面,向他介绍。 “这是菲菲,你还没见过她吧,她是你妹妹。来,菲菲,向哥哥打个招呼。” 比起满面堆笑的沈如曼,钟菲显然更为幼稚,不知如何掩饰内心的厌恶。 在母亲的明示下,她戴着纸王冠,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情不愿道:“你好。” 两个大人都在看他们。 钟泊安静地注视了这个女孩几秒,说:“生日快乐,钟菲,你的耳环很漂亮。” 钟菲被夸得莫名其妙,沈如曼却是一愣,下意识看向钟厉,目光有些小心翼翼。 果不其然,钟厉的面色已经沉下去了。 他原本没多关注钟菲,经这么一提才发现,自己女儿打扮得像小太妹一样。 耳朵上两枚藏银狐面耳环,指甲染成黑色,刘海做了一缕紫色挑染。 不光如此,她还穿着非主流样式的超短裙,完全没有中学生的样。 钟厉不由眉心紧蹙,信息素也骤然冷下不少。 因为看见这副打扮,他联想到了更多—— 钟菲在学校里成绩垫底,老师还打电话隐晦地说,她在和一些校外不良团体鬼混。 沈如曼十分敏锐,不等钟厉开口,就装腔作势骂了女儿几句。 钟菲性子叛逆,正想回嘴,对上钟厉严肃冷冽的目光,一下子又憋了回去。 之后的饭桌上,没有半点欢声笑语,沈如曼虽在缓和气氛,但收效甚微。 甚至,钟厉在中途接了个商务电话,还没等生日蛋糕端上来,就和钟泊匆匆离去了。 黑色轿车上,司机专心驾驶,钟厉与儿子坐在后排。 突然,钟厉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你开心了?” 钟泊知道这是在问自己,但他没有回答。 一路上,他看着窗外的风景疾速倒退,目光里空空如也。 …… “做坏事是会有报应的。” 被按在地上时,钟泊如是想道。 距离上次钟菲生日,过了三个月,期间钟泊结束高考,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正值暑假,许然时常来找他玩。 那一天他们准备去本市的水族馆,钟泊嫌保镖太惹眼,把他们打发走了。 正午时分,他们结束游玩,许然要去酒店和亲戚吃饭,于是先走一步。 钟泊自己打车回家,临时想到今天是低年级的回校日。 他想去感谢老师过去的教导,所以在回家前,先去了一趟学校。 等从学校出来时,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钟泊如感怀一般,在熟悉的街道上走了一阵。 路过一个巷口时,他停下掏出手机,打算让家里的佣人开车接自己回去。 不料,意外在这时发生了。 “谁!” 有人在身后靠近,钟泊发觉不对,还来不及逃跑,后脑勺便猛地挨了一棍子。 再度醒来时,钟泊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废弃的工厂内。 他无力地躺在地上,双手被反绑了起来。 钟菲拎着实木棒球棍,和两个有纹身的beta少年一起,站在他的前方。 见他一醒,钟菲就抬起脚,对着他的下巴狠狠踢了一脚。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落到我手上吧?” 她穿着钉鞋,只用了一脚,就把钟泊的嘴踹出了鲜血。 “阿风说在高中附近看见了你,我开始还不信。” “钟菲,你这么做……” 没等钟泊把话说完,钟菲又抬着腿,对着他的脸踩了好几脚。 若非钉底上是一排排凸起的塑料,他的脸一定会多出好几个血窟窿。 “说啊,你在我生日那天,不是很能说吗?” 钟菲稚嫩的小脸已然扭曲,回忆起生日当天的情景,她的神色仿佛是受到了奇耻大辱。 “爸爸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求了妈妈那么久,她才肯打电话把爸爸叫来,可是你…… “你把一切都毁了!啊啊啊我恨你!去死!去死!” 说着,她在钟泊的脸上重重跺了起来。 钟泊挣扎着调节姿势,防止眼睛受伤,同时嘴里也因为冲击,漫出了一股血腥味。 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听着对方发狂。 “你们也上啊,过来一起打!” 没一会儿,钟菲用上了实木棒球棍,并且催促起同伴。 两个beta少年摩拳擦掌,正欲上前一起教训钟泊,却兀地听对方大嚷—— “上一个骚扰我的人,父母工作都没了,他自己也被送进了少管所!” 这…… 俩少年一听,顿时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再上前半步。 他们知道钟菲和钟泊的爸爸是谁,那个人他们是万万惹不起的。 钟菲打了就打了,估计只是被骂一顿的事,他们可不一样。 他们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平时抽抽烟打打架没什么,可打了首富的儿子…… 说不定会付出家破人亡的代价。 钟菲见同伴犯怂,暗骂废物,她手起棍落,打了数十下,虎口都震麻了。 钟泊还是蜷缩成一团,不吭一声,让她很是扫兴。 忽地,她注意到工厂的地上有根生锈的长铁钉,眼睛乍然一亮。 钟菲“咣当”一声甩开球棒,拾起铁钉,慢悠悠地蹲了下来。 “钟泊,你上次不是说,我的耳环很漂亮吗?” “……” “让我来为你打个耳洞吧?这样你也可以戴耳环了。” 话落,钟菲眼神示意两个同伴过来,按住钟泊。 她兀自兴奋地笑着,扯住他的左耳。 下一秒,她用手中生锈的钉子,猛地贯穿了他的耳垂! 第142章 废弃工厂 废弃工厂内光线昏暗,仿佛阳光无法抵达的深海,幽邃到时间都变得模糊不清。 钟泊一个人被留在这里,其他三人早已没了踪影。 临走前,钟菲说这里其实是个冰淇淋加工厂,某些弃置的设备还能运作。 话落,她便打开某个制冷设施,与同伴哼着小曲走出工厂,关上了咯吱作响的大铁门。 接着,外面传来链条摩擦的声响,像是在上锁。 钟泊无力阻止,因为此刻他浑身疼痛不止,双手还被反绑着。 钟菲还会回来吗? 他不知道,但如果对方不回来,自己会被关多久?家里的人能找到自己吗? “与其指望敌人大发慈悲,还不如自己想想办法。” 钟泊打断无用的思考,被缚的双手开始挣扎。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成功摆脱了绳子的拘束。 这并不困难。 作为一个推理爱好者,他研究过各种绳结,并与女仆玩过绑匪与人质的游戏。 而且,钟菲他们三个人在打结上并不专业。 丢开绳子,钟泊忍着痛,拔出耳垂中的长铁钉,并从地上爬起。 他无暇顾及正在流血的伤口,第一时间寻找起了自己的手机。 周围转了一圈,他最后在一个废水池里发现了它,屏幕上满是裂纹,显然被人摔过。 钟泊找到两个金属长条,把手机夹了出来,奈何无论怎么试都没有反应,已经坏透了。 他放弃手机走向大铁门,推门的时候从空隙中看见了粗大的铁链。 门从外部被铁链拴得死死的,成年人都不可能突破,他只得放弃尝试。 钟泊泄气之余四处环视,试图寻找离开的办法。 废弃工厂内杂物满地,污水横流,有荒草生长在地板缝隙中,宣告着生命的顽强。 褪色的墙壁裂纹斑驳,涂鸦和划痕密布,昭示着岁月的流逝。 再往上,天花板已经破裂,残存的钢铁骨架弯曲,似乎随时有垮塌的风险。 钟泊发现前后门都是锁死的,唯一可能的出口,就是上方的一个小天窗。 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户玻璃,洒在肮脏的地上,成为废墟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可它太小了。 钟泊明白以自己身体的大小,不可能通过。 此刻,他彻底死心,意识到自己是被困在这个工厂内了。 “啊……啊嚏!” 突然,钟泊打了个喷嚏,全身一阵哆嗦。 分明是盛夏,工厂内却冷得不像话。 对了,是钟菲打开的那个制冷设施!必须先把它关掉! 钟泊快步走到那台庞大的机器前,回忆钟菲的操作往下拉动闸刀开关。 但拉到一半时,它像被什么卡住一般,无论如何也拉不到底。 钟泊在设备边上,吹得半个身子都快冻麻了,依旧没有把它成功关闭。 机器仍在运转,它轰鸣着、咆哮着。 伴着内在部件的摩擦声,如野兽一般,让刺耳的噪音在工厂每个角落回荡。 钟泊绕到它的后方,试图找到电源,奈何那儿积满了污水,贸然插拔有触电的危险。 这是什么运气? 钟泊无功而返,远离了制冷设施。 阴暗的废弃工厂内,时间毫无意义地流逝着。 此时的钟泊,已经通过堆积装杂物的大箱子,高高坐到了小天窗边上。 他抱着双膝,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像个被遗弃在纸盒的小动物。 只有在这里,他才可以从外面借到一丝暖意。 天色渐沉,微光映在他半边脸上,形成一抹浅金的光斑。 这束光线如此暗淡,却是他生命中的一线希望,点亮了他疲惫的双目。 往下看去,周匝黑沉沉的。 工厂内古怪而可怕的轰鸣还在继续,庞大机器投下的阴影背后,像有一群幽灵在嘶吼。 冷。好冷。 钟泊发抖着,极力环抱住自己,却仍抵不住侵袭的冷气。 最冷的是脚,其次是腿,而后是胳膊。 耳朵也很冷,上面的血迹,应该已经冻干了吧? 钟泊没有去摸,因为这样一动又会失去不少温度。 底下又黑又冷,像个停尸间,待在上面也没好到哪儿去,因为太阳快落山了。 阳光照到的范围在一点点缩小,他不得已小幅挪动,让自己贴近窗口的矮栏杆。 透过天窗可以看见外界,周围是荒凉的平地,远处有几根电线杆与空荡荡的田野。 显然,这里是无人的郊外,附近没有人烟。 刚开始钟泊的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他大声呼救,希望有人可以听见。 他一直一直喊,可直到嗓子哑了,都没收到任何回应。 同样,家里的人也没有来,他们或许在找他,但绝对不知道他被带到了这个废弃工厂。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终于消失在远方的山峦。 钟泊垂着头,身子逐渐麻痹,失去了对温度的感知。 “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的头脑无比迟钝,思考时像生锈的齿轮。 但仅有的一丝理性告诉他,如果出不去,晚上他就会被冻死在这里。 ——死。 这个词突兀地浮现在脑中,可他已经连恐惧的力气都没有了。 现在的钟泊很累也很困,他把头埋在胳膊间,闭上眼只想眯一会儿。 哪怕没有下一次,哪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嘿——你在那里干什么?” 耳边乍然响起一道少年感十足的声音,清脆而洪亮,像是有人在附近。 “……” 钟泊睁开双目,却没抬头回望。 这是临死前的幻觉么? 不像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声音,中文发音还很烂,好怪。 钟泊迷惑地想着,又闭上了眼。他脑子昏昏沉沉的,现在只想接着睡。 “喂——喂——” 再一次,钟泊听见了那个奇怪的声音。 锲而不舍地叫着自己,非常吵。 钟泊受不了了,出于本能他抬起头,向着声音的源头向下望去—— 只见废弃工厂灰白的墙下,停着一辆天蓝色的自行车。 而自行车的旁边,立着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混血小孩。 对方见钟泊有了反应,还看向自己,于是兴冲冲地向他挥起了手。 一刻钟后。 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孩在大门口的杂草丛中发现钥匙,抽走了门把上带锁的铁链。 接着,他推开沉重的大门,拯救了废弃工厂中的钟泊。 第143章 战利品 钟泊拿着矿石耳钉,从钟菲的出租屋回到sr研究所。 他找出一些工具,把矿石从中分离,而后小心地封存在铅盒中,送入私人储藏室。 十年前,如果没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孩,他一定会冻死在无人的冰淇淋工厂。 那一夜,他带着一身伤回家,把发生的事告诉钟厉。 他以为至少钟厉会担心自己,对钟菲责罚一番,可他想错了。 钟厉说:“这是你自己惹出来的,凡事在做之前,都该掂量下后果。” 钟厉还说:“别这样看着我,难道你就那么无辜,没有一丁点儿错?” 钟泊万万没想到,自己九死一生后,还要被这般奚落。 他没有哭闹,因为钟厉的话是有道理的。 但作为一个孩子,他从中感受不到零星半点的关怀。 从来都是这样,只有贬低,只有挖苦,没有一句好话。 没错,他是在生日宴上表现出了敌意,但论及过错…… 呵,又有谁比得上他生下两个私生子的好父亲呢? 没有外面的情妇与两个孩子,母亲说不定也不会…… 悲伤的记忆涌上心头,压抑的愤怒在不停累积。 那一刻,钟泊终于失望,他明白父亲不会认错,也不会庇护自己。 可以保护他的、可以为他复仇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 ——既然你不出手,那就让我亲自来。 钟泊离开父亲房间时,默默做出这个决定。 同时,一股冰冷而曼妙的恨意升起,如吐着芯子的毒蛇,长久盘踞在了他的心脏。 这种情绪如此鲜明,以至于他面上不显,梦中却都是钟菲的死状。 半年后,他实施计划,从化学实验室的样本间偷走了一件矿石标本。 他在图纸上勾勒设计,请一位手艺人把矿石重新打磨,用白金镶嵌,制成一枚耳钉。 成品效果惊艳,但这只是中间的一小步。 其后,钟泊到钟菲的学校,以道歉为由,把对方约了出来。 钟菲是一个人来的,她的两个同伴不知为何没有出现。 但吃一堑长一智,钟泊没有掉以轻心,为防备上次的情况,他带上了小型电击棒。 “爸爸说过我了,我意识到这些事,都是我不好。” 两人来到学校附近的河边,一前一后站在石子铺就的羊肠小道上。 天边的晚霞红得像火,电线杆上的麻雀正吵个不停。 “少惺惺作态!你向爸爸打小报告了吧?” 钟菲完全不接受,她恶狠狠盯着钟泊,“不然阿风和麻子也不会被退学!” 哦,难怪这么生气,原来是小团体解散了啊。 钟泊并不意外,钟厉对外人一般不会心慈手软。但钟菲…… 看她一副毫不歉疚,又盛气凌人的样子,钟厉估计都没舍得训斥这个女儿一下吧? “我不知道……这回我是真心来说对不起的。” 钟泊敷衍着道歉,心中却在冷笑。 他微不可察地侧过头,刻意展示起自己左耳上的矿石耳钉。 夕阳下,被打磨过的矿石火彩夺目,一下子勾住了钟菲的视线—— “哟,伤一好,就开始臭美了?不愧是omega啊。” 钟泊退后半步,不自然地说,“这是……爸爸上次送我的生日礼物,不算臭美。” 一听这话,钟菲脸上讥讽的表情凝固,转而化为了深深的妒恨。 上一回她生日,钟厉因为她戴了个耳环就冷脸,现在反而给钟泊送了个漂亮的耳钉? 钟菲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哪怕只见过两面,这一点钟泊依旧心知肚明。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补充道:“而且这个只花了五万多,一点也不贵。” 钟菲瞪大双眼,胃里冒起酸水。 要知道,她全身的衣服鞋子加在一块儿,也超不过三千。 “对了,上回爸爸中途走掉,他后来给你补生日礼物了吗?” 钟泊若无其事地发问。 反观钟菲,她似乎被刺激到一般,脸色肉眼可见地臭了下去。 钟泊似乎没有发现一般,继续说道—— “为了补偿你,他一定买了很贵的礼物吧?” “够了!” 钟菲终于按捺不住,目露狠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扯下了那枚耳钉。 “你要道歉,总得来点赔礼吧!” “嘶——你干什么?” 钟泊吃痛,捂住耳朵,一边还作势去抢。 “这是我的东西!快还回来!这个不行,我很喜欢它!” 钟菲耳钉到手,重重推了钟泊一把,让其猝不及防跌坐在地。 “哈哈,活该!这是我的了!叫你到处炫耀!蠢蛋!” 她洋洋得意地扮了个鬼脸,趁钟泊没爬起来,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当时的钟菲,一定很开心吧? 但如果她跑的时候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钟泊坐在满是碎石子的地上,正低头微笑。 因为至此,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 那枚耳钉上的矿石,不是普通的宝石,而是含有危险放射性的天然矿物。 因为辐射剂量低,所以短期上手不会有事,一般仪器也检测不出来。 但它穿透性强,其放射性元素会富集在人的体内,无法代谢排出,亦不可能自然分解。 所以,长期佩戴对人的危害极大,甚至有致命的风险。 按照钟泊的设想,钟菲再过个五六年身子便会孱弱不堪,出现一系列的并发症。 她会患上绝症,而且以一般医院里的设备,很难排查出真正的原因。 或许钟菲运气好,动了手术成功治愈,但她绝对会再度复发。 只要这枚耳钉还在,钟菲的结局,就是在医院的病房中被病痛一点点折磨至死。 而在这段日子里,钟泊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 他可以什么都不用做,悠闲地照常生活,等大学一毕业,直接飞往国外留学。 钟泊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内疚。 因为这枚耳钉,包括未来其引发的折磨,都是钟菲自己抢来的。 当然,要让这个计划最终成功还有一个大前提—— 那就是钟菲不会扔掉,或者卖掉这枚耳钉。 钟泊完全不担心这一点。 因为他发现钟菲十分渴望钟厉的关注,并且对他这个哥哥充满了敌意。 换而言之,这枚耳钉对她来说,是个值得骄傲的战利品。 钟菲不会丢弃它的。 正如在她死后,钟泊也没有销毁矿石一样。 因为对他而言,除了罪证,这同样是一件战利品——值得收藏。 第144章 那个夏日,与他初见 当然,这个剧本实际反映到现实,并没有钟泊设想中的那么完美。 不知是因为钟菲身子骨太棒,还是因为她不经常佩戴这枚耳钉…… 十年下来,她只得了一个听上去危害不大的低血压。 而且据钟泊所知,她的母亲沈如曼就有低血压。 所以说不定这病只是一种遗传,不是矿石在起作用。 不过钟菲的身体日益变差,面如金纸,时而会昏过去倒是事实。 钟泊拿到过她近几年的体检报告单,以那种身体状况,哪天猝死都有可能。 所以他耐心等待着,直到……半路杀出个宋之江。 宋之江是年轻有为的医学博士生,他成为钟菲的男友,让钟泊不得不警戒起来。 原本他担心对方看穿钟菲身体差的根源,但一经了解,事实令他啼笑皆非。 宋之江是为复仇而来,他想杀她的愿望,甚至比钟泊更加强烈。 对此,钟泊求之不得。 为什么不呢? 借宋之江的手,自己便可隔岸观火,更加安全。 更何况,等了十年,他恨意未消,耐心却快耗尽了。 宋之江比他心急,有了对方的加入,想必自己可以提前看见钟菲的结局。 事实也正如钟泊所想,钟菲死了,死得很快,就在昨天深夜。 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剧本末出了点岔子。 钟菲在昏迷中,因马桶水阻塞呼吸,窒息而亡。 听上去似乎没受什么罪,只比猝死难受了那么一点点,尤其当时对方还是无意识的状态。 这个结尾仓促到令人瞠目结舌,钟泊只觉得扫兴。 钟菲一定到最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吧? 没有恐惧,更没有忏悔。 “唉。” 钟泊叹息一声,把手中的铅盒塞入一整面保险柜中的一个,而后合上金属柜门。 还好,作为大哥的钟昊天还在。下一次可不能再这样草草结束了。 …… “你在叹什么气呀。” 背后忽而响起的声音,让钟泊吓了一大跳。 好在他马上辨识出,这是自己alpha的声音。 钟泊无奈:“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陆予盛才入住研究所不到半天,所以钟泊趁自己刚才外出,让佑佑带他四处逛一圈。 园区很大,有不少新来的工作人员都会迷路,钟泊希望他可以先熟悉一下。 佑佑一大早得知他们住回研究所,十分兴奋,很干脆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这里我差不多都参观过一遍了,顺便还吃了顿免费的员工餐。 “对了,打饭阿姨对我超热情,像过去在大学里一样!” 陆予盛冲omega眨了下眼,“另外你儿子下午有课,我闻见你信息素,就过来找你了。” “狗鼻子。” 钟泊微笑着评价一句,转过身正准备为alpha的适应良好而给对方一个拥抱。 可突然间,他僵在了原地。 “怎么了,我脸上有涂鸦吗?” 陆予盛见omega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脸瞧,有些好笑。 “不会你现在才意识到,我帅得惊天地泣鬼神,所以被我给迷住了吧?” 钟泊没有理会这个自恋的玩笑。 他呆呆地看着alpha的脸,仿佛突然间不认识对方了一样。 “你……” 钟泊憋了半天,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这一回,轮到陆予盛蒙圈了。 “不是吧,你又要和我玩失忆游戏?刚才还好好的……”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此时omega已经倾过身,忽然用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两人凑得很近,几乎让陆予盛误以为他们要接吻。 然而钟泊只是细细地打量着他,眼神中透着混乱与一丝不可思议。 电光火石之间,陆予盛意识到了什么。 他问:“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钟泊被他说中,犹豫着,微微点头。 而后他松开alpha,抿着唇发问——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那个废弃工厂?” 是的,方才钟泊回头一看见陆予盛的脸,便意识到有些不对。 准确点说,是无端地感到熟悉。 直到陆予盛与记忆中那个混血少年的脸相互重合,他才下了定论。 他和陆予盛早在十年前就见过。 不止如此,陆予盛还误打误撞,救过他的命。 “是啊,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吗?” 陆予盛理所当然地问。 得到确切回复后,钟泊瞳孔一颤。 果然,他们的初见不是在国外大学,而是在那个郊外的废弃工厂。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钟泊脑子还是晕乎乎的。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失去了读研时有关陆予盛的记忆,没想到连十年前的也一并丢失了。 仿佛是受了什么打击,想将这个alpha在自己生命中的痕迹完全抹除似的。 “探险啊。” 陆予盛轻快地说着,“我听说那个工厂在闹鬼,所以想去一探究竟。” 钟泊仍是不解:“我记得,你是在国外长大的。” “当时我父母在闹离婚,为了让双方冷静下来,我爸带我来到了这里度假。” 陆予盛在回忆时,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微锁眉宇。 “我猜如果真的离婚,我爸会在这里定居。 “不过当年我们只住了一个多月,后来出了点小麻烦,就又回去了。” 钟泊点点头,表示理解。 没过一会儿,他又说:“去闹鬼工厂探险,你小时候胆子可真大。” 要知道长大后的陆予盛可怂爆了。 连看个三流恐怖片都要死死搂住钟泊,生怕周围突然钻出个鬼怪来。 陆予盛知道omega在调侃自己,摸了摸鼻子,开始解释。 “因为当时太无聊了,周围年纪差不多的小孩都不和我玩,还说我长得奇怪。” 钟泊小小心疼了一下:“是他们有眼无珠。” 陆予盛眼睛一亮,接着诉苦:“他们还笑话我的中文口音!” 钟泊无动于衷:“喔,这一点倒没说错。” 陆予盛开始委屈巴巴—— 呜呜呜,为什么他的omega那么无情,都不肯为自己多说说话! 可没想到,下一秒钟泊就搂过他的脖颈,轻轻吻了下他的鼻梁。 “谢谢,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很高兴救我的那个人是你。” omega的声音听上去很柔软,像一片小雪花,融化在了他的心上。 温温凉凉的,一如陆予盛低下头时,所品尝到的那份触感。 第145章 他的体温 是夜,研究所顶层居住区。 两人在新铺好的大床上玩耍亲热,累了便直接躺下。 在alpha紧实强悍、安全感满满的臂弯中,钟泊久久注视着对方的面容。 不知不觉间,他回想起了更多过去忽略掉的细节。 十年前,废弃工厂大门打开的那一刻—— 他重见天日,跌跌撞撞,向门口奔去。 可一不小心重心失衡,扑向了混血少年。 钟泊的身子太冷,僵硬发麻,动作也无比迟缓,难以协调。 撞入混血少年怀中时,他无法第一时间退开。但没过一秒,他就不想再动了。 因为很温暖。他下意识抱住了对方。 这个陌生少年身上散发着夏天的热度,让他舍不得松手,像在冬日遇见了壁炉。 钟泊被这份温度烫到,战栗一阵,而后全身松弛。 “你怎么了?还好吗?”少年问。 “好冷,给我抱下。”钟泊呢喃。 两人都没有再动,他们在工厂门口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依偎了许久。 体温不停攀升,钟泊感觉自己抱住了一大束阳光,温暖而舒适。 混血少年低头盯着正全身冒冷气的钟泊,发现了他耳边的伤口与苍白的唇色。 衣服也脏脏的,沾了不少灰尘与泥土,还留着几个鞋印,明显是被人欺负了。 混血少年抱着对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忽而,他闻见了一缕玫瑰的芬芳,淡淡的,飘散在晚间的微风中,令人心旌摇曳。 这是个omega! 出于alpha天生的保护欲,他问:“你想要一点我的信息素吗?” 换了平时,钟泊肯定会拒绝。 自从十一岁的那场手术后,他就对alpha信息素十分反感。 医生说,这是生理性的,因为他注入了大量劣质o转a的三无药剂。 手术虽然成功了,但部分药剂还残余在人体中,无法彻底清除,对他会有长期的影响。 但现在,面对这个救了自己的少年,钟泊无法表达出一丝一毫的拒绝。 于是他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混血少年露出明亮的笑容,放出安抚信息素。 呼吸之间,钟泊被这个笑容晃了眼,下意识垂下头,将自己的脸藏起。 很快,他闻见了少年的信息素。 令人惊奇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它们。 于是钟泊闭上眼,鼻子埋在混血少年柔软的衣料中,任自己被这股气息包裹、笼罩。 alpha少年的信息素很好闻。 混合着清爽皂角、些微汗水、可口雪糕,以及太阳下草木的味道。 仿佛一本夏天日记,写满了无忧无虑与自在奔跑的时光。 如果…… 如果他死了,以后就闻不见这么好闻的信息素了吧? 钟泊想着,忽地鼻尖一酸。 正当他几近绝望,准备放弃之时,上天居然让他遇上了一件美好的事。 美好到,让他舍不得去死。 像一场恶作剧。 钟泊贴着少年的衣服,平和地感受对方的体温。 加上alpha信息素的包围,他轻飘飘的,仿佛枕在了一大片云朵上。 神经一下子放松。 突如其来的安心感,让他再也抵不住困意,无声睡了过去。 “那个……你叫什么?” “……” “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 混血少年多次尝试沟通无果,稍稍把人推开,才看清omega睡着了。 荒郊野外,又是傍晚,太不合适了。他打算把对方叫醒。 但当发现对方眼尾泛红,睫毛上挂着露珠时,他改变了心意。 混血少年将omega抱回自己怀里,轻轻抚着对方的后脑勺,持久释放安抚信息素。 希望这朵虚弱的玫瑰早点恢复活力。他不喜欢对方的眼泪。 钟泊睡得很浅,十五分钟后一阵冷风呜咽着刮过,把他弄醒了。 “我……” 一眼看见混血少年的脸,他花费了好几秒才逐渐清醒,认知到现在的处境。 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抓着对方的衣角,埋脸的位置还洇出了深色水渍,钟泊乍然脸红。 他的身体已经回暖,此刻因为窘迫,甚至还有种火烧火燎的感觉。 “对不起。” 钟泊飞速弹开,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以及被关在这儿的原因。 混血少年终于费力站起,迫不及待地舒展身体,活动起自己的关节。 等钟泊说完,他才开始简单介绍自己,并问了个之前就想知道的事。 “所以,这个工厂没在闹鬼?” “啊?” 钟泊一头雾水。待少年一番解释,他才明白对方今天是来探险的。 了解到这儿只是个普通工厂后,混血少年有些失落,同时提议要把钟泊送回家。 接收到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善意,钟泊的脸不觉又热了起来。 好在天色渐暗,为他遮掩了一些。 夜风轻拂,带来一丝凉意,混血少年握住自行车把手,载着钟泊穿梭在乡间小道。 两边是漫着水反光的田野,中间的泥土路坑坑洼洼,令骑行有些颠簸。 钟泊在自行车的后座,搂住对方的腰,心中涌动着几分紧张与莫名的依恋。 夏日的夜并不安静,树上蝉声高亢,丛间虫鸣螽跃,与车轮石子的摩擦声交织并行。 老式的街灯亮起,看着头顶漫天繁星,钟泊不由生出了两人正一同在郊外游玩的错觉。 他用手指捕捉着夜风,同时倚上少年的背,听到了对方和自己一样的心跳节拍。 扑通。扑通。逐渐加快。 钟泊面上余温未退,如缺氧一般,他深深呼吸。 此刻的他,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让这场夜色中的骑行,晚一点结束。 …… 钟泊在床上回忆良久,思绪逐渐散开。 思及连月来,与陆予盛相处的点点滴滴,他蓦然发现—— 自己十年前对陆予盛说的第一句话,又被对方在海岛上还了回来。 像是某种宿命的轮回。 同时这让他明白,陆予盛一直记着十年前的事,甚至是他当时无心说过的话。 “那么久远的事,你居然还记得。” 与alpha侧着身子面对面时,钟泊呢喃。 “我当然记得,那种吓人的事我头一回碰上。” 陆予盛有点得意。 钟泊迷惑地眨眼:“你说什么?” 他们两个是在跨频道聊天吗?不然自己怎么一个字都没听懂? 接下来陆予盛的话,彻底戳破了omega脑内的梦幻泡泡。 “你当时吓坏我了,那么苍白,还一脸血。 “被抱住时,我差点以为自己被可怕的幽灵缠上了。” “……” 一时间,钟泊的表情变化万千。 如潮水一般,纷乱的情绪拍打在心上,起起伏伏,最终化为了宣之于口的不满—— “陆予盛!你是不是对浪漫过敏?” 第146章 重逢,在大学 “对你来说,那原来是件浪漫的事啊……” 陆予盛薄唇上扬,他撑起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omega,眼神专注而炽热。 灯光下,alpha的身体曲线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如古希腊雕塑一般完美,令人心驰神往。 omega被他盯得面上燥热,却无法移开目光。 因为钟泊发现今时不同往日,陆予盛不再是那个模样漂亮的少年,他已经长大了。 成了一个事业有成、如太阳般耀眼的男人,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人心跳不止,目眩神迷。 像是上帝的杰作。 钟泊的目光描摹着alpha变得成熟立体的五官,眷恋般地徘徊不息。 他靠在枕头上,心甘情愿地让陆予盛处于上方,仰视着这个男人时,他最终意识到—— 自己果然是喜欢对方的。 不止是喜欢信息素,也不止是喜欢外貌。 难怪,研究生时期的自己,不惜代价、不择手段也想得到这个alpha。 早在陆予盛为他推开废弃工厂的大门之时,他就满心满眼,全都是对方了吧? 回想起过去的钟泊,渐渐也感受到了当初自己的那份执着。 “对我来说,确实是。” 这一次,钟泊没有口是心非,而是十分坦然地做出了回复。 陆予盛与他目光交汇,纠缠不清之际,面上的表情也不再如一开始的漫不经心。 “你果然……是因为我救了你,当初才想和我交往的。” 钟泊没有注意到alpha眼中的光一转而逝,似风中的烛火,摇曳一下后逐渐暗淡。 他为对方的话思忖片刻,而后进行了肯定。 “当时没有你,我已经死了。” 虽然钟泊觉得,还有些事自己没想起来,不过陆予盛对那时的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陆予盛轻哼一声,翻身躺了下去,似乎在表达不满—— “英雄救美,这么老套的剧本你也喜欢。” “很常见不是吗?你爱看的那些电影里全是这种桥段。” 钟泊不明白alpha在不高兴什么,有点被冒犯的他,生气地掐起了对方的脸颊。 这明明是一段非常珍贵的回忆。 或许……对当年的陆予盛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对年少时被暴雨所困,活在父母阴影下的钟泊来说,却是命运给他的奇迹。 那个暑假,从废弃工厂出来后,因为没什么朋友,陆予盛又找过钟泊好几回。 alpha少年总站在钟家房子的围墙外,钟泊去露台时,稍微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他。 他们一起在郊外玩耍,在森林探险,在草地奔跑,在溪边抓青蛙。 陆予盛趁父亲不在,偷偷带他回家,看了纸盒中受伤的小麻雀。 钟泊礼尚往来,领着对方溜进自家马场,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教会他如何骑马。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 他们认识了不到一周,陆予盛就告诉钟泊,他要与父亲回国了。 离开的前一天,钟泊又一次拥抱了这个alpha少年。他小声说,没关系,我会去找你。 之后,陆予盛走了,钟泊也上了大学。 对方的离去,并没有令钟泊太过伤心。 他以其为憧憬,更加坚定了抛开一切,出国留学的想法。 可以说,陆予盛就是那个给他勇气,令他舍弃过去的人。 为了重新见到对方,也为了有一段全新的人生,钟泊无视父亲的意愿,独身前往异国他乡。哪怕钟厉放狠话说,会让大哥钟昊天取代他的一切,钟泊亦没有回头。 或是命中注定,在mit入学不到半个月,钟泊再度遇见了那个改变他人生轨迹的男孩。 原本厌烦alpha的他,在见到陆予盛的第一时间,心中立刻被欢喜所占据。 这是他心心念念了四年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欢喜? 比起四年前,这个alpha变高了,五官也更为分明,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你好,打扰一下,请问……” 陆予盛主动靠近时,钟泊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太过紧张,而鼓噪不已的心跳。 但是。 当时的陆予盛,只是因为不熟悉校园而在向他问路而已。 没说几句,对方就与朋友匆匆离开了。 钟泊僵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才反应过来。 陆予盛没有认出自己。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他的心上,也让他过热的头脑重新归于平静。 是啊,这才是正常反应。 一周相处的时间太短,分别四年的时间太长,陆予盛不记得才是正常的。 有谁会记得一个在异国只有几面之缘的玩伴呢?何况他身边已经有了新的朋友。 还没有到深秋,钟泊便在冷风中一阵战栗。 他无地自容,为自己长久以来的一厢情愿而感到好笑。 陆予盛打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在他的生命中占了极大的分量,他希望对方填满自己,成为自己的全部。但对方应该不会抱有同样的心情吧? 毕竟,陆予盛当年只是因为周围的同龄人都不和自己玩,才来找他的。 那个年纪的alpha一般只喜欢和alpha玩,不会和omega聚在一块儿。 钟泊为此失眠了好几个晚上。 但他不是在伤心失意,而是忙着制定计划。 钟泊生平第一次那么想要得到一个人,强烈的渴望,让他不容许自己轻易放弃。 ——陆予盛。 他势必要让这个alpha,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 钟泊掐着alpha的脸颊,只是没几下他就眸光一闪,冲着对方的唇吻了下去。 陆予盛顺势抱住omega,与其慵懒地接吻,他眯着眼,像一头享受美餐的狮子。 呼吸交错间,钟泊问:“你是什么时候想起这件事的?” 陆予盛不太确定omega指的是什么,他扬眉示意对方说清楚些。 钟泊一边咬着他的下唇,一边抚摸他开阔的胸膛:“就是十年前,我和你见过的事。” “没有什么想起。” 陆予盛抓住omega不安分的手,将其压在心口:“我一直都没忘过。” “什么?可——” 钟泊不觉皱眉,“我们在大学里第一次见面时,你根本没记起我。” “如果是这样,我为什么要向你搭讪?” 陆予盛笑得狡黠,“开学都半个月了,又不是才报到,我怎么可能还会迷路?” 钟泊怔忪,有些不敢置信。 “不过,大学两年你一直没提过这件事。” 陆予盛说,“我不太确定你记不记得,所以就没有专门提起。” “……” “钟泊?你怎么哭……” “闭嘴。” 钟泊眨眼时,有泪水顺势滑落。 他凶巴巴打断alpha的话,用抱枕给了对方迎面一击。 “陆予盛,你果然是个讨厌鬼!” 第147章 画风突变 陆予盛近来烦心地发现,钟泊在得知自己曾在十年前救过他后,开始画风突变。 过去的钟泊像一只优雅又高傲的猫,它会竖起毛茸茸的尾巴,在你身边轻蹭,旁若无人。 你若不知好歹上手去摸,就会挨上一爪子,弄得鲜血淋漓。 但现在,这只猫儿变得温顺可人,任揉任抱,似一条软乎乎的大毛毯。 哪怕你有心调戏,对它耍恶作剧,它也只会喵喵地叫两声,丝毫不生闷气。 它走哪儿跟哪儿,一天到晚围着你转圈,仿佛对你依恋至极。 陆予盛不是个抖m,发现omega主动收起尖刺,自然高兴。 但钟泊这种状态,他其实不是头一回见。 大学交往的前期,钟泊也是这样,看上去内敛又害羞,千依百顺,愿意迎合他的一切。 可钟泊真的是出于爱,而不是其他偏执的情结才这样的吗? 陆予盛对此表示十分怀疑。 回想当初,钟泊与他交往不到一年,就开始忽冷忽热。 到了最后,两人甚至一周连一句话也没有。 巨大的反差,让他患得患失,心中浮现起各种猜疑。 陆予盛试图沟通,但钟泊对他只是一味敷衍。 长时间的无效交流,让他不快更甚,干脆破罐破摔,态度也冷却下来。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某一天钟泊在说他们并不合适时,他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可能吧。” 陆予盛记得自己当时如此回答。 而那一刻钟泊面上的表情,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冷漠与麻木。 其后他离开了他们合租的房子,与外面的同学在俱乐部彻夜狂欢。 因为他实在不想回到那个令自己窒息的地方,也不愿看见钟泊那张没有半分笑意的脸。 第二天中午,他宿醉回家,发现钟泊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钟泊用一种极其平淡、如同白开水一样的语调,对他说出了分手。 这不是商议,反而像是在陈述一件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是的,好几个月来,他们不愿看对方一眼,完全没有了一对情侣该有的样子。 陆予盛听到“分手”二字,心中只有冷冰冰的木然,他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 “大学毕业后分开不是很正常吗,反正我们也不合适。” 钟泊盖上行李箱,快速拉上拉链,干脆利落的一声“呲”,仿佛在说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两年,也该腻了。” 说完最后一句,钟泊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 陆予盛在沉默中听见一记关门声,隔绝一切嘈杂,而后房子归于死寂。 他没有去追,因为在潜意识里,他已经预想到了这种事的发生。 分手后,陆予盛照常生活,一边继续学习一边忙于创业。 除开中间发生过一次车祸,一切都得心应手,没过多久,他就过上了令人艳羡的日子。 但是,哪怕让自己再忙碌,钟泊还是偶尔会跑来他的脑中捣乱。 像个阴魂不散的幽灵。 突然出现,又快速离开,浑身上下透着阴沉与古怪,信息素中也满是雨水的味道。 陆予盛觉得,这个比喻再恰当不过。 是因为被幽灵干扰了吗,害得他也被人吐槽不爱笑了。 “你在发呆吗,眉毛都快打结了。” 早餐桌上,钟泊为他端上了今天的早餐,顺势还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快点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陆予盛回神,看着中央冒热气的蟹黄小笼包,与自己那份用番茄酱画了爱心的煎蛋,感觉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你就没做过什么好吃的好不好。 ” “是吗。” 他故意吐槽一句,却见omega不仅没生气,眸子里反而盛满了爱意。 这让他想起了幼儿园时期,会接自己上下学的老妈。 不过,陆予盛的妈妈在他上小学后就变得严厉,温情也只是偶尔。 “那尝尝小笼包吧,这是我早上买的,还有豆浆。” 钟泊说着,给他倒了一杯递过去,目光全程温柔而纵容,“小心烫。” 陆予盛先是一阵不适,而后更加烦躁了,并且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过去与钟泊分开的五年里,他一心认为对方忽然变冷淡,是因为不爱他。 钟泊从一开始就抱着玩玩的态度,得手后变得不再上心也很正常。 但是,再次与对方接触,陆予盛察觉到,自己过去的想法可能是错的。 首先是标记问题。 钟泊不愿让他标记,是因为从小养成了不能把自己托付给另一个人的观念。对方甚至不愿意让任何一个alpha标记自己,这并非流连花丛的借口,他以前误会了这一点。 其次是态度问题。 陆予盛觉得钟泊对两人的交往并不认真,但现在看来,这也是个误会。 钟泊失忆,再度想起自己救过他后,态度发生了180……不,至少是90度的转变。 这令陆予盛明白,当年误打误撞的举动,在钟泊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换而言之,钟泊费尽心机追求他,是源自于被救助后的感动与一种他难以理解的依恋。 且不论这种感情是不是爱,但至少钟泊当时是认真的。 陆予盛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此刻,他的心情亦有几分沉重。 因为即便钟泊在认真地交往、努力地迎合,他们五年前还是分手了。 这是不是说明,摘下滤镜,真实相处下来,钟泊对他失望了? 这个猜测令陆予盛心脏陡然一紧。 之前他就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除非钟泊主动,不然他很少提及过去。 是的,他害怕了。 怕钟泊想起一切后,对他再一次失望。 而现在的钟泊,正以一种近乎夸张的温柔态度在对待他,这无疑是走上了大学时的老路。 要明白,对一个人的期望越大,发现与想象不符之际,失望也就越大。 钟泊也许爱过他,但不知不觉中,他把这份爱弄丢了。 这种可能性,比他从未得到过对方的爱,还要令他心痛。 “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钟泊的注意力全在alpha身上,所以他没一会儿就捕捉到了对方的反常。 实际上,在提及十年前那段往事时,他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 但当时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更多心思询问陆予盛在想什么。 陆予盛问:“你现在,除了之前提到的那些,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钟泊点头,若有所思:“你同意交往后,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我都没什么印象。” 陆予盛眸子闪了闪,平淡的口吻中,隐藏着莫名的情绪—— “如果你回想起一切,发现我过去做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你会怎么办?” 第148章 一场乌龙 “刚才,你一直在想这个?” 钟泊放下筷子,目光沉静而从容,仿佛这个问题并不值得过多讨论。 “我会原谅你。” 说罢,他向alpha露出了安抚人心的微笑。 就好像在此之前,他已经想过千遍万遍,所以回答时没有一丝纠结。 “我们在大学分手了。当初的我,一定很伤心。” 钟泊绕过桌子来到alpha面前,轻抚着对方眉眼,触感如羊绒般细腻温暖。 “可我知道,我是不可能放下你的。而且,你也来找我了不是吗?” 他低下头,与其额头相抵,“对我来说,这已经够了。” 钟泊的话,轻而易举抚平了陆予盛心中的焦躁,同时也勾起了一缕淡淡的感伤。 原来当年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得到过,但已失去。 钟泊的发丝落在他的眼角,痒痒的,又有几分凉意,他不禁闭上双眼,把omega抱上了自己的大腿。他牢牢环住对方,头蹭入其颈窝,仿佛再也不舍得松手。 “我不会再让你跑掉了。” 钟泊哼笑起来:“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他抚摸着alpha后脑勺的头发,问:“你只是在烦恼这个吗,没有其他的了?” 陆予盛闻着omega放出的安抚信息素,放松地嗯了一声。 “这样啊……” 钟泊勾唇,点着alpha的下巴,故意揶揄,“我刚才还以为,只要我对你一好,你就浑身不自在呢。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对你粗暴一点。” 陆予盛抬头,捉住omega的指尖亲了亲。 “可亲爱的,你才是那个喜欢被粗暴对待的一方,不是吗?” 说罢,他隔着布料,一记挺胯狠撞向omega,成功让对方软下了身子。 钟泊不高兴争辩道:“说不定你也喜欢呢,我们可以试试。” 陆予盛二话不说,托着omega的臀把人抱起,半扛着大步迈向卧室—— “行啊,不过到时候会哭鼻子的人,可是你自己。” 被alpha压在大床上动弹不得之际,钟泊才突然想到,这家伙已经禁欲有一阵子了。 前段时间因为自己伤口会痛,所以一直没做到最后一步。 可现在,他好得快差不多了…… 今天,估计会很猛。 钟泊心有惴惴,像小鹿般把自己缩了起来:“要不然,我们改天?” 陆予盛两手箍住他的腰,把人拖向自己,毫不客气道—— “把腿打开,你也不希望接下来一周都下不了床,对吧?” …… 待两人完事,已经到了正午十二点。 陆予盛吃着冷下后发硬发干的小笼包,向omega抱怨果然不好吃。 钟泊靠在软枕上,面无表情地咬着煎蛋,心想你就不配吃热乎的。 但他累得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边吃一边默默拿起手机,开始点外卖。 去餐厅吃午饭是不可能了,现在的他只想懒洋洋地在床上躺一整天。 “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说。” 钟泊把手机递给陆予盛让其点餐时,对方忽然说道。 他眼神示意alpha有话快说,不要磨磨蹭蹭。 “斐依上周说,有空想请我们一起吃个饭。” “她?” 钟泊下意识皱了下眉,但对方是陆予盛的大客户,他也不好说什么。 陆予盛见omega一脸不豫,顿然醒悟。 啊,他险些忘了,大学时的钟泊很反感他和朋友出去来着。 以后还是小心点吧。 …… 周末,钟泊与陆予盛在某家大酒店的包厢见到了斐依。 与在发布会前夕的印象一致,对方依旧是个时尚高挑的alpha大美女。 此刻,她坐在皮质沙发上,长茶几上堆满酒瓶,一头瀑布般的银灰长发散开微乱,少了一分优雅,多了一分不拘。 陆予盛简单打了招呼,介绍起钟泊。 斐依眨着一双大眼睛,带着酒气打量起这个omega,看样子她之前已经喝了点酒。 “你好,听说……” 钟泊还没说完,就听见斐依不可思议地咕哝—— “老天,你是怎么看上陆予盛这个自大狂的?” “我怎么了?别一上来就说我坏话!” 陆予盛立刻抗议。 换了平时,他对这种贬低无动于衷,但在钟泊面前,他还是很在乎形象的。 谈话间,钟泊发现斐依看向陆予盛的目光并无暧昧,反而充斥着若有似无的鄙夷。 没聊几句,他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陆予盛决定与斐依终止交往后,只在电话里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分手,就切断了一切联系。 斐依自然摸不着头脑。 当时她正忙着参加一个选美大赛,电话又没打通,所以暂时搁置了这件事。 比赛结束当夜,她和一群人为庆祝而在酒吧狂欢,迷迷糊糊间又给陆予盛打了电话。 这次对方接了,她隐约记得自己说了一大堆醉话,一直持续到了凌晨。 但第二天醒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等再次打过去,对方又是不接。 斐依火了,打算也不理会对方,可没过多久,她又收到了陆予盛寄来的金色钻石。 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所以钻石应该是一份生日礼物。 友人闻讯而来,纷纷起哄,说送钻石是求婚的意思。 他们还说,陆予盛提分手是在愚人节,这绝对只是一出整蛊,为了今天给你个惊喜。 斐依相信了。 陆予盛这个行为固然奇葩,但出手阔绰,所以她大方原谅了对方,还主动打去电话。 没想到,一连几次陆予盛还是不接,反而是另一个人——钟泊与她通了电话。 再然后,陆予盛终于良心发现,主动约她见了次面,把话说开。 斐依这才知道,陆予盛之所以寄来金色钻石,不是为给她庆祝生日,更不是求婚。 而是她自己在派对上喝醉后,一个劲儿地要求对方补偿自己。 她的本意是陆予盛不给她过生日,还跑得无影无踪,所以必须给予补偿。 陆予盛却误以为她在提分手后的补偿,给了以后两人可以好聚好散,不再联系。 明白一切后的斐依,被气了个半死。 难怪这货老是不接电话,送了礼物后也不接,原来是以为自己在骚扰他! 大吐完苦水后,斐依灌了半瓶伏特加,怒气冲冲横了陆予盛一眼—— “你当自己是黄金还是石油,人人都得追着、捧着?md,白白浪费了我好几个月的时间!” 第149章 同谋 斐依的信息素中满是不快,伴着包厢内熏人的酒香,让钟泊不赞同地扫了陆予盛一眼。 “你怎么回事?” 他拿起酒杯,将纯冽的酒水一饮而尽,感觉喉咙火辣辣的。 虽说中间有乌龙,但分个手这么拖泥带水,令人家误会许久,让他同样无语。 陆予盛受到omega的批评,挫败地摸了下鼻子:“我怎么知道,我从来不过愚人节……” 只能说,一切太过巧合。 斐依还在嚷嚷:“狡辩!你就是存心看不起我!我会缠着你?追我的人那么多……” 这时,乔宣的一通电话将alpha从窘境中解放。 陆予盛说了句“抱歉,稍等”,便跑去阳台上接电话。 钟泊只好替陆予盛道歉,毕竟这件事多多少少和他有点关系。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斐依打开话匣子,源源不断说起陆予盛的缺点,言语犀利而幽默。 钟泊心平气和地听着,没有感到吃醋或生气。 相反从这个前任口中听见陆予盛的“恶劣事迹”,他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alpha女孩,很快,他意识到对方绝对是一位千金大小姐。 她看起来自信又洒脱,直率到有什么说什么,不会顾及旁人的看法。 或许这一特点会被诟病为自负或任性,但她有令旁人乖乖闭嘴的资本,也绝不会在乎。 简单来说,是个绝不拧巴、光芒四射的女孩。 难怪外网不少人说他们相配,不提内在,他们给人的印象是蛮相像的。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叶宇凡的同谋吧? 钟泊一边附和,一边冰冷地想。 海岛上,他与斐依的通话结束后,还留了个心眼,翻了陆予盛的通话记录。 因为他清楚记得,陆予盛在自己被袭击、看完医生后,没有第一时间给自己包扎。 对方了去阳台,在凌晨与某人打了长达十分钟的电话。 一开始钟泊以为是乔宣的电话,但后来想想不对,乔宣才刚来过,当面说不是更好吗? 当然,不排除有一些突发情况。 总之,联想到斐依白天一连打了两个电话,钟泊心中生出了一些莫名的猜忌。 当打开通话记录,他发现自己的猜测成真,那一晚陆予盛确实在与斐依通电话。 不止是在叶宇凡袭击他之后,在此之前还有一通—— 时间正好卡在午夜12点,差不多是叶宇凡才摸进自己房间的那个时间段。 钟泊顿然一阵胃痛。 因为他意识到,陆予盛既然有时间与斐依打电话,说明线上会议已经开完了。 他们打了近三十分钟的电话,而当时的自己正在挨打,甚至有被杀的风险。 这么碰巧的时间,难道只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 如果斐依不打那通电话,陆予盛应该可以早一点回到自己的房间吧? 这个想法像一根卡住的鱼刺,每动一下都让他生出一种尖锐的痛。 同时钟泊意识到,叶宇凡的那个同谋——如果真的存在,可是就是斐依。 这也是钟泊在之前听陆予盛提起对方时,那么不舒服的原因。 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对方可能是意图谋害自己的歹人。 当时钟泊以为斐依与陆予盛很亲密,也不确定陆予盛是否真的爱自己,所以他选择隐忍。 只是…… 先是叶宇凡、然后是斐依。 天知道陆予盛还有没有其他爱慕者,打算将自己拆骨入腹。 钟泊在海岛上没有任何安全感,总觉得有人会拿一把刀子,一点点划开他的喉咙。 为一时贪欢丢了性命,太不值得。钟厉在天有灵,能笑话他几百年。 所以他逃了,逃离海岛,逃离陆予盛。 至于如今与陆予盛和好,又是后话。只能说,天有不测风云。 钟泊思来想去,又问了一句:“你参加的选美大赛,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他怀疑过斐依,但现在看下来,她不像那种会使阴招的人。 但为理清思路,他还是打算问详细些。 斐依的眸子有些迷蒙,不清楚钟泊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很快报出了一个日期。 果然。这正是叶宇凡袭击他的那天。 斐依之前说,在大赛结束后醉酒给陆予盛打电话,持续到了凌晨,应该就是这次。 如果斐依是叶宇凡同伙,打那通电话是为了拖住陆予盛,让他不能及时回卧室,那么她没道理这么坦率,一开始就主动提及这件事。 而且,斐依提起这事时,看上去没有任何的心虚与回避。 所以,那通电话真的只是一个残酷的巧合?是自己多心了? 钟泊垂下眼帘,无声一叹,从口袋中摸出了烟盒。 而当他再摸时,却发现自己没带打火机。 哎,差点忘了,家里五个打火机都被陆予盛当成作案工具,给无情没收了。 斐依见状,拿出自己的打火机,抛给了钟泊。 “多谢。” 钟泊看了一眼阳台上正背过身打电话的陆予盛,这才叼起一根烟。 斐依注意到这点,有些鄙夷与怜悯:“你不会抽根烟,还要看那家伙的脸色吧?” 钟泊面上挂不住,强行辩解:“其实抽太多也不好,他是为了我着想。” 斐依不以为然。 她平时最烦有人用这种借口管教自己,可有几个前任就不信邪,偏要撞枪口上。 结果就是分分分,谁稀罕对自己生活指手画脚的人啊,又不是她父母。 钟泊袒护的态度,还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好友兼经纪人蓝宁。 年前蓝宁交了个烂货alpha男友,成天管东管西,还让蓝宁把工资交给他保管。 搞得蓝宁一个月薪上万的omega,连打个出租车,都要伸手问她借钱。 斐依火得要死,直接放出威吓信息素,把那个烂人吓得屁滚尿流,直接落跑。 蓝宁不领情,和她关系僵了一阵,不过好在之后终于想通,不在执着于对方了。 “这个打火机上刻的花纹挺特别的,是定制的?” 钟泊不想多谈论这个,所以随便扯了个新话题。 “是啊,蓝宁……我一个朋友送我的大学毕业礼物,他学艺术的。” “我知道他,上次通过电话。他也是你经纪人对吧?” “嗯,我们学校里一个系的。后来他找不到工作,我让他当了经纪人。” 斐依从钟泊手中接过打火机,看着上面的花纹,面上忽而出现几分忧色。 “他喜欢油画,上周还说准备在这里开个画展,可……” “发生什么了吗?” “我们入住的是同一家酒店,可我已经三天没见到他了,手机也打不通。” “报警了吗?” “报了,我也拜托alex去找了,不过目前还没有下落。” 钟泊一时无话,坦白讲,他对蓝宁没什么好感。 上回与之通话,这人话语暧昧不明,让他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过了一会儿,陆予盛拉开玻璃门,从阳台上回来。 看见茶几上七八个空酒瓶东倒西歪,烟灰缸里满是烟蒂,他不由目光一沉。 斐依已经红着脸,脑袋后仰,轻飘飘地在说胡话了。 钟泊没在抽烟,但他桌边的一点点烟灰暴露了他的罪行。 没一个省心的! 陆予盛走上前去,没有抱怨钟泊,而是低声说了另一件事—— “蓝宁有下落了。” “在哪儿?” 斐依一个激灵,强打起精神。 可接下来陆予盛的话,却令她头脑再次一蒙。 “警方在江边发现了一些碎尸,是蓝宁的。” 第150章 深水俱乐部 三天前。 钟昊天跨入恒阳大酒店的大门,坐vip电梯直达94楼顶层。 五年前,与酒店老板私交甚好的他买下这片楼层,设立了深水俱乐部。 这是专为本地有权有势的alpha们提供的声色场所,偶尔也会招待一些外来的大人物。俱乐部二十四小时营业,提供各种发泄压力、刺激感官的服务,并全力保障客人的隐私。 不少政商文界的达官贵人都会流连于此,目眩心摇,直叹这儿是alpha们的天堂。 钟昊天通过这家俱乐部收获了许多资金与人脉,这次来一是为了视察,二是为了享乐。 钟菲那丫头才死,他不来找点乐子怎么行? 才抵达前台,俱乐部小刘经理就收到消息,屁颠屁颠跑来迎接。 他面上挂着谄媚的笑,一路躬身像乌龟尾巴一样跟在老板身后,汇报本月营业情况。 钟昊天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行了,你上周发的统计我看了,不用再特意重复一遍。最近上头查得紧,你这边没出什么事吧?” 小刘经理额角冒出虚汗:“那倒没有,就是几个月前新运来了个omega……” 钟昊天轻嗤:“反抗得厉害?” 小刘经理先是点头,然后摇头:“反抗倒不是大事,早晚认命。不认命也没事,有人就好这口。就是……他和赵二爷之间有点过节。” 钟昊天在走廊中脚步一顿,狐疑起来。 赵二爷是市里有名的黑社会头目,东区的地头蛇。警方与其势力缠斗多年都没拿下,自己在对方跟前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一个小小的omega怎么就惹上了他? “什么情况?说清楚!” “是!” 两人随便进了一间空客房,钟昊天一屁股坐上真皮沙发,等待经理细说。 小刘经理站在沙发前,让侍者叫几个美人来服侍,同时翻出雪茄给老板剪好后点上。 “那个omega原先叫叶宇凡,从东南亚运进来的货,脸蛋倒是漂亮,有个七八分吧,就是个子高,肌肉发达,下面东西也大,要不是有o类信息素,说alpha八成也有人信。” 钟昊天点评一句:“徐老就喜欢这种。” 小刘经理应声附和:“对对,徐老上次说就想要这种另类的。可惜当时叶宇凡才进俱乐部,没调教好,嘴臭得很,还有暴力倾向。徐老年纪大了,我怕他吃不消,就没敢推荐。” “这么说,那个omega性子还挺烈?” “何止是烈啊!他力气还大,一边喊自己是alpha,一边把调教官的耳朵给咬下来了!要不是他进来前的伤还没好,我都怕他把人家给弄死!” 小刘经理打着手势,表情夸张。 钟昊天怀疑对方在添油加醋,但叶宇凡的大闹,还是让他下意识蹙起浓眉。 他最反感这种脾气不行的omega,简直是人格有缺陷的残次品。 此时,几个低眉顺目、秀色可餐的omega少年少女鱼贯而入,自发围在了他的身边。 他们身段纤细,体态优美,打扮各异却几乎不着寸缕。 钟昊天抚摸着一个少年外露的皮肤,牛奶样的白皙与柔滑,令他抓着对方屁股一把将人扯进怀中。被上下其手的少年垂着头,如小鸟一般羞涩依偎于钟昊天的肩上,令后者露出满意的笑容。 看呐,乖乖当个温软美人享福多好! 有人宠着养着,还不用挨打,反抗个什么劲儿,不识好歹的下贱胚子! “然后呢,他现在乖了吗?” “比以前好,我们每天给他打注射松弛剂,不听话就电击。” 小刘经理说着,有几分得意,“客人也接过好几回了,除了骂脏话,没大毛病。而且有人就爱干这种货色,骂得越凶越起劲儿,每回都点他。” 话说到一半,他突地一顿,面露遗憾:“可惜……” 钟昊天不耐烦,抖了抖烟灰:“有屁快放!” omega少女在一边不甘寂寞,殷勤地为他奉上一杯红酒。 钟昊天的头略歪过去,少女会意仰头含起一口,亲自将酒水喂给对方。 小刘经理吓得一激灵,马上说:“可惜赵二爷一来,就把他的舌头给剪了。” “什么?” 钟昊天的手不慎一松,雪茄掉到了omega少年身上。 少年尖叫,哆嗦一下抖落雪茄,可水灵灵的皮肤还是被烫出了印子。 “鬼叫什么!” 钟昊天不快,猛地把少年从大腿上推下。 “小刘,拖下去!让人在他身上烫一百个疤!叫他长点记性!什么玩意儿!” 小刘经理点着头,唯唯诺诺,用眼神示意侍者。 少年跌坐在地,反应过来后花容失色,边喊“不要”、“我错了”,边疯狂磕头。 他的求饶令钟昊天更加恼火,正要加重惩罚之际,侍者上前把人拖走了。 钟昊天只得改口:“你接着说!” 他长臂一伸,又把有些僵住的omega少女搂紧。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叶宇凡又嘴臭,不小心惹恼了赵二爷,但后来我才知道,这两个人其实有过私怨。”小刘经理擦着汗说道,“叶宇凡之前和赵二爷认的干妹妹开房,不止把人家打了一顿,还活活给掐死了。” 钟昊天觉得离奇:“赵二爷当时怎么没对他出手?” 小刘经理说:“事情发生在好几年前,那个旅馆又偏,没监控,叶宇凡知道大事不妙,抢先一步跑去国外了。这次偶然碰上仇家,赵二爷都说是老天有眼。” 钟昊天咧嘴:“有意思。” 小刘经理见老板心情转好,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当时的情况。 “赵二爷认出叶宇凡后,把手底下的小弟都叫上来,从半夜轮到了第二天下午,什么钢丝、钳子都用上了。叶宇凡一边哭一边骂,赵二爷觉得他嘴太欠,这才让人把他舌头剪了。” 钟昊天老神在在地问:“现在人怎么样?” 小刘经理面有难色:“已经是一滩烂泥了,不过赵二爷还是天天叫手下来折磨他。” 钟昊天笑道:“这样的话,他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价值了。明天把他送给赵二爷吧,就当卖个人情。死了那边处理起来也方便。” 小刘经理会意,见没什么事了,就自行退下,识相地不去打扰老板的雅兴。 钟昊天在omega们的包围下,开始寻欢作乐。 不知怎的,听完叶宇凡的事,他觉得自己比平日更加亢奋,甚至叫侍者拿来了过去不曾用过的道具。 每挥下一鞭,omega们的惨叫都令钟昊天更为雀跃。 如果…… 现在被凌辱的,是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该有多好。 钟昊天畅想着,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道,鞭鞭染血。 第151章 主谋现身 深水俱乐部的某间客房内,omega们的哭声凄厉,此起彼伏。 钟昊天仍在一次次施加暴行,上扬着嘴唇,仿佛乐此不疲。 一想到钟泊,他的手便青筋暴起,充满了力量。 beta就算了,区区一个omega,怎么配和他一样享有继承权呢? 上面那一帮子制定法律的alpha也太伪善了吧! 高中那会儿,钟泊要是乖乖喝下加了药的饮料,怀孕嫁人就好了。 这样父亲一定不会再管他,更不会让他加入时印的董事会,甚至把研究所交给他。 对了。 席铭作为钟泊的前夫,应该也很怨恨他才对。 哪个alpha会放着即将到手的巨额遗产不要,执意与伴侣离婚呢? alpha们不像omega那样感性,他们理智又精明,懂得权衡利弊。 所以,钟泊应该是做了什么让席铭难以饶恕的事,才会被抛弃的。 钟昊天福至心灵,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和席铭联手,把钟泊做掉。 真是个好主意! “行了,你们都滚出去吧。” 正巧钟昊天也打累了,再搞下去可能会闹出人命,所以他把omega们轰出了房间。 omega们正哭哭啼啼,一听结束了,全都如获大赦,迈着小碎步依次离开。 钟昊天叼着雪茄,翘腿坐在满是污秽的真皮沙发上,给万优国际的前台打去电话。 “喂,我钟昊天,有事找你们集团老总……” …… 禁闭室内,叶宇凡如干瘪的水蛭一般,瘫在冷硬的木板床中央。 他皮肤上是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有咬的,有割的,有捅的,全身红紫一片。 没有人给他包扎,只要稍微一动,混着脓水的血便会再度渗出,把他染成一个血人。 这些天,他伤势愈发严重,吃喝拉撒都无法独立完成。 原本挤一间的omega们对他厌恶又害怕,向俱乐部经理提出了抗议。 于是他被扔到了这个狭小逼厌的地方,黑黢黢的,没有窗子,连时间都无法知晓。 只是他会定期被拉出去,让赵二爷歪瓜裂枣的手下们好好“疼爱”。 叶宇凡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在心里为自己的死期而倒数。 可他又明白,只要赵二爷还想报复他,俱乐部经理就会一直吊着他那最后一口气,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怎么会这样?他堂堂一个alpha,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是因为他亲手掐死了那个臭婆娘吗? 是因为他受到金钱与嫉妒心的蛊惑,打算侵犯钟泊吗? 正当他的意识被疼痛撕扯得浑浑噩噩,脑子里一团浆糊之际,他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叶宇凡开始应激,身子不住抖如筛糠。 又来了!一定是赵二爷的手下!他们又要来折磨他了! 上一回他被搞得大小失禁,排泄物粘了一身,所以没让他们玩尽兴。 这一次说不定他们会变本加厉讨回来! 叶宇凡陷入无法自拔的惶恐,大脑已停止思考。 “嘎吱——” 铁门被打开,廊外一线灯光漫进室内。 “我去!怎么这么臭!平时没人打扫的吗!” 小刘经理站在门口,捂住了口鼻。身后的打手一闻,也不由把脸皱成了晒干的橘子皮。 他没耽误时间,提着手里哼哼唧唧的omega少年,将人一把扔了进去。 “你暂时就住这儿了,明天他一走,这里就是单间了,记得好好打扫!” 说罢,小刘经理把门一关,与打手飞快离开了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 omega少年摔在地上,痛苦地呜咽几声,半天爬不起来。 白天他因为惹到钟昊天,身上被烫了一百个烟疤,当时就疼得满地打滚,哀嚎不止。 待疼痛略有缓解,他颤颤巍巍站起,在黑暗中沿着墙壁摸索。 “啪!” 费了好些工夫,他终于找到开关,打开了灯。 室内骤然亮起,叶宇凡那双早已适应黑暗的眼睛,在光线刺激下流出了眼泪。 “叶宇凡,真的是你!” omega少年小步靠近木板床,看清了上面躺着的人。 叶宇凡没有回应,得知没人要把他拖出去后,他再度陷入呆滞,什么都不想理会。 “你还好吗,身体还能动吗?” “……” “叶宇凡,你不是个alpha吗,怎么会来到这里?” “谁!” 闻言,叶宇凡终于有了反应。 他用嗓子叫了两声,因为断了舌头,声音含糊不清,但勉强可以听懂。 打量完眼前的omega少年,发现对方不是自己认识的人后,他的心里泛起一阵迷惘。 俱乐部里没人相信他是alpha,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莫非对方认识以前的自己? 见叶宇凡还有神志,omega少年心中一喜。 “听我说,明天他们会转移你,把你交给赵二爷!如果你还有力气,可以拼死逃跑,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他飞快地说着,同时观察起叶宇凡的表情。 叶宇凡的脸麻木而疲惫,在听说有逃脱可能时,先是眼中泛起微光,而后堆起了狐疑。 omega少年展示身上的伤疤,并解释道:“我希望你逃出去后,可以匿名报警,把这里一锅端了。再待下去,我也是死路一条。” 这个理由听上去很合理,但叶宇凡并没有多少激动。 现在的他一身伤,要逃走是希望渺茫。 当然,他也不愿落到赵二爷手中,所以明天天一亮,他就打算撞死在这墙上。 至于现在,他只想好好休息,安心度过最后的时光。 于是他合上了眼,不再理会对方。 omega少年看叶宇凡毫无斗志,甚至心存死志,急得抓耳挠腮。 “对了,钱,我给你钱怎么样? “我朋友之前借了我一大笔钱,给我开画展用,我现在可以把银行账号密码给你!” 他似乎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开始喋喋不休,“有足足一千万美元!加上之前给你的,都有两千万了,你完全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叶宇凡原本打算对omega少年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但刚才对方的话,却令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千万美元,当时某个神秘人给他打了同样多的定金,要求他侵犯或杀害钟泊。 难道…… omega少年本就没想隐瞒,为取得叶宇凡信任,他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我叫蓝宁,就是支付你定金,让你除掉钟泊的那个人。” 第152章 虚假友情 在risd大学遇上斐依,可以说是蓝宁在学生时代最为烦闷的一件事。 当时蓝宁因为是亚洲人,又是个少见的omega,所以时不时会受到排挤与霸凌。 某次在被推搡时,斐依与其好友恰好路过,出言喝止。 后来在另一次偶遇中,两人得知他们同为油画专业,便相互加了联系方式。 从此,他与她结下了不解之缘。 蓝宁的设计作品在学校经常得奖,斐依却总是成绩垫底,所以时常找他指导。 一开始蓝宁因为对方给自己解过围,而且认为交个alpha朋友就可以少受点欺负,所以很乐意帮忙。而斐依觉得他友善又热心,也把他当成了朋友。 可初遇的美好,往往是短暂的。 渐渐的,蓝宁心里不舒服起来,看见斐依只能强颜欢笑。 因为斐依与他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斐依是校园里的明星,借着自信而强大的alpha气场与出色的外貌,受到了无数同学的追捧,他们甚至还成立了一个粉丝后援会,印起她的周边。 上天不止赐给了她优越的自身条件,还让她生在了一个富到流油的家庭。 斐依因此挥金如土,一顿午饭的钱可以抵上他一个学期的开销。 最令蓝宁难受的是,她说自己其实根本不想学艺术,是家里人硬送进来的。 这也解释了斐依为什么画画那么差劲,也看不出对此抱有任何热情的原因。 斐依喜欢社交、美食、购物、走秀以及各类户外极限运动,但对艺术兴致寡然。 找他给自己指导,不过是因为不想被其他朋友笑话成绩差而已。 蓝宁表面上耐心听着,实际内心已不平衡到了极点。 要知道,他考上这座顶尖设计学院实属不易。 蓝宁家境一般,父母劝他早点结婚,但他不服气,总认为自己可以出人头地,所以顶着巨大压力疯狂学习,好不容易有了出国深造的机会。 他还记得自己日以继夜记考点、练习画作时的痛苦。 他还记得自己跪在父母跟前,乞求他们出钱供自己留学时的不堪。 当坐上飞往罗德岛州的飞机时,他欣喜若狂,甚至几度落泪。 可斐依的存在,却好像在讽刺他的一生。 斐依一点苦也没吃,就来到了他向往已久的私立艺术大学。 她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在这里求学的机会,却一点也不珍惜,只顾吃喝玩乐,言谈间还时时透出不满。 蓝宁心酸于上天的不公,却只得把心事偷偷藏起,不流露在表面。 毕业后,他找工作四处碰壁,哪怕名校创业,omega在职场上依旧不被看好。 不久国内家中传来噩耗,说是父亲买股票倾家荡产,还欠了一屁股债。 父亲从天台跳下,母亲也在接连不断的催债中心生绝望,烧炭自杀。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六神无主,只得先回国处理父母的后事,工作再从长计议。 葬礼结束,债主对他穷追猛打,要求还清欠款。 蓝宁在国外四年来省吃俭用,却没省下什么积蓄,庞大的压力下他开始借酒消愁。 在某次店家打烊后,他失魂落魄坐在街头的石墩上,倍感无助。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斐依。 蓝宁虽对她很有意见,但过去他遇见的不少麻烦都是她摆平的。 所以一他遇上困境,就会习惯性地向她求助。 可现在他们已经毕业各奔东西,她还会帮他吗?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蓝宁打通了斐依的电话,并对她述说起自己的遭遇。 没想到,对方二话不说就给自己打来了一千万美元,并说她这边还缺个经纪人,如果他找不到工作,可以来找她。 蓝宁无比感动,当即同意了。 他还清欠款后,还剩了一大笔钱,但他想反正这点钱对斐依不算什么,反而是自己很缺钱,所以他成为对方经纪人后,再也没提起这件事。 生活一天天变好,蓝宁还在去年冬天交了个b级alpha男朋友。 这个男朋友是上市金融公司的高管,样貌周正谈吐不俗,让蓝宁美得冒泡。 唯一不好的地方,可能就是占有欲太强,什么都要管。 但alpha大多不都是这样的吗?因为爱才会产生占有欲,蓝宁觉得自己很幸福。 甚至,他把自己所有的钱都交给了对方打理。 因为男友说,一个omega守不住那么多钱。 正巧他是干金融的,可以让钱生钱,绝对稳赚不赔。 鉴于男友的工作与表现出来的专业性,蓝宁乖乖拿出了积蓄让其代管。 并且,他每个月的工资大部分也上交给了对方,当作未来结婚后的共同储蓄。 蓝宁想,自己如此全心全意地托付,对方应该不会再看上其他人,而离开自己了吧? 可最后男友还是离开了,不是因为他看上了别的omega,而是被斐依给吓跑了。 他不再联系蓝宁,甚至从公司辞职,像是人间蒸发一般。 连带着蓝宁所有的钱,也不见了踪影。 斐依说,他一定是个骗子,骗钱骗色,不是个好东西。 蓝宁不信,他食不下咽,与斐依大吵一架,指责她多管闲事。 好好的优质alpha男友没了,蓝宁痛苦之余,暗中诅咒斐依永远找不到另一半。 在他看来,斐依就是不允许他过得幸福,希望他一辈子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没有男人,蓝宁就只剩工作,因此他不得不假意和解,接着忍受斐依的奴役与虚假友情。 事后像是补偿,斐依提高了他的工资,并额外给了他一笔巨款。 她说:“你啊,就是见识不多,容易被花花男人骗。这笔钱拿着,别再去捡垃圾了。” 蓝宁又获得了一大堆钞票,但与上次不同,他的心中没有感动,也没有喜悦。 因为这笔钱是他应得的。 并且,他觉得斐依正在拿钱羞辱他,她对他的态度,就像在对待一条狗。 蓝宁暗暗较劲,试着在某些方面击败斐依,可除了绘画,他一无所长。 甚至他悲哀地发现,因为当经纪人许久不提笔,他对画画已经生疏了不少。 于是,斐依在他心目中的罪名又多了一条。 蓝宁本以为他一辈子就这样了,处处矮人一头,过着低三下四又毫无指望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 斐依把一个帅气的alpha带到他面前,说这是她新交的男朋友。 第153章 真相 蓝宁恨到不行,全身的血液直冲大脑。 凭什么! 这个女人几个月前才赶走他的alpha,现在居然自己找了个alpha男朋友! 蓝宁心中咬牙切齿,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了几声恭喜。 同时,他不得不克制着信息素,以免暴露自己的心思。 不过斐依是个嗅觉迟钝的alpha,她自己就吐槽过这一点,所以他并没有太紧张。 斐依的新男友摘下卫衣帽,对他友好地打了声招呼,简单进行介绍。 这是一位混血alpha,中文名叫陆予盛,父亲貌似是华人。 蓝宁没有听得太仔细,早在对方帽子摘下的那一秒,他的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因为陆予盛是他见过的最帅的男性alpha,没有之一。 从五官到身材,完全符合黄金分割比,堪称完美,迷人到不能再迷人。 蓝宁过去总是偏爱本土的alpha,get不到外国型男的长相,认为他们千篇一律。 但陆予盛好像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让素来挑剔的他,找不到一丝缺陷。 这一刻,蓝宁忘记前男友,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抢走陆予盛,斐依的表情,应该会很精彩吧? 她还会假惺惺地拿他当朋友吗?不,绝对不会!说不定嘴都会气歪! 从这一天起,蓝宁有了新的奋斗目标,他要让陆予盛爱上自己。 为此,他不惜花大价钱打听对方的情报,从家庭到公司,从兴趣爱好到周围社交圈。 渐渐的,蓝宁发现自己与对方的生活方式大相径庭,反而斐依与之爱好相似、品位相仿。 但蓝宁并不灰心。 alpha需要的总是omega,这是世界公认的真理。 斐依之前交往的人也大多是omega,偶尔有beta,陆予盛作为alpha倒是头一个。 周围不少人都说他们两个门当户对,十分相配,但蓝宁不以为然。 他看得出,陆予盛对斐依的接触是有些排斥的,眼中没有半点柔情蜜意。 蓝宁相信,比起另一个强势的alpha,陆予盛会更受自己这样的omega吸引。 正好陆予盛也是金融专业的,说不定对方是天上为了弥补,给他的第二个男朋友。 做足准备的蓝宁,开始行动了。 借着经纪人的身份,他时不时制造与陆予盛单独相处的机会,并展示出自己作为omega柔弱的一面。他放出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希望勾起陆予盛的注意力与保护欲。 奈何这一招失败了。陆予盛像个木头,对他没有任何反应。 蓝宁转换思路,开始一边夸赞对方,一边不着痕迹地贬低斐依。他想,alpha们都喜欢被omega仰视,对优秀的同类则会产生竞争意识。他不认为陆予盛喜欢斐依的强势。 然而这一招收效甚微。陆予盛接受了他的赞美,但没有多余的反应。 蓝宁这才明白,陆予盛这么优秀,大概从小听到的赞美不计其数,已经习惯了。 他不愿轻易放弃,转而调查起陆予盛有没有什么前任,或许可以让他参考一下。 皇天不负有心人,蓝宁得知对方在大学时期交往过一个omega,叫钟泊。 他投入诸多精力与金钱,经过数周的研究,开始模仿钟泊。 蓝宁学习钟泊的穿着打扮、兴趣爱好,甚至是走路与说话方式,然后在陆予盛面前晃悠。 这一次,陆予盛不再无动于衷。 然而蓝宁并没有高兴,因为陆予盛的反应……是明晃晃的厌恶。 “对啊,他们既然已经分手,说不定早就因爱生恨了。” 蓝宁自知撞上枪口,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决定孤注一掷,做最后一搏。 某日一场商业宴会过后,他在洗手间外发现了陆予盛。 蓝宁在角落将外衣脱下扔于地上,露出半透的单薄衬衣,借口有人轻薄,一边红着眼眶一边跑入洗手间,直往陆予盛的怀里扑。 本以为可以闯入对方温暖的怀抱,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他来不及刹住,脚下一滑,额头磕在了洗手台的边角,火辣辣的疼。 陆予盛在一边环视左右,没有发现蓝宁口中的骚扰者。 他冷漠地落下一句:“抱歉,我有洁癖。” 随后便扬长而去,从头到尾没有多看受伤的蓝宁一眼。 蓝宁摸着头上流出的鲜血,从此心中多了一份恨意。 他依旧盘算着怎么拆散斐依与陆予盛,只是不敢再轻易招惹后者。 意外的是,不用他多花力气,他们两个很快就分手了。是陆予盛主动打的分手电话。 斐依莫名其妙被甩,找不到人,又得不到一个合理解释,开始乱发脾气。 蓝宁忘不了陆予盛,于是去对方的公司打听情况,这一打听,还让他勾搭上了个实习生。 他这才知道,陆予盛是回了趟公司总部,目前似乎在一座私人岛屿上度假。 蓝宁觉得奇怪,他拿斐依失恋伤心为借口,拜托实习生在内部打听更多消息。 再次得到消息,是在半个月后。 蓝宁得知,陆予盛是与一位旧情人在岛上,好像还打算复合。 这令他下意识想到了钟泊,据他所知,陆予盛只有这一位前任。 蓝宁为此一连好几个晚上睡不着,他时而爱意绵绵,时而恨意悱恻,人都憔悴不少。 他想了很多很多,终是心有不甘,向实习生问及更多。 当不经意听见叶宇凡名字的那一刻,他眼神猝然一亮。 蓝宁在陆予盛公司注意到过这位alpha保镖。 不仅是因为对方的亚洲面孔,更是因为他发现对方也暗恋陆予盛。 渴求一个人的眼神,总是藏不住的。 蓝宁心下有了盘算,他私自找到其他保镖,以爱慕叶宇凡为借口,花钱要到了后者的手机号码。alpha都是高傲不可一世的,叶宇凡一定很讨厌钟泊。 只要稍稍推波助澜,说不定…… 蓝宁马上匿名与叶宇凡取得联系,打去定金后,两人展开了合作。 从叶宇凡口中得知,陆予盛在半夜有一场线上会议,他决定行动了。 蓝宁也意识到这是天赐良机。 为配合叶宇凡,他扯了个由头,让实习生帮忙在公司盯着高层会议什么时候结束。 实习生平日总会加班到深夜,加上他正在追求蓝宁,所以答应了对方这个奇怪的要求。 当天正好也是选美大赛的最后一天。 庆祝会上,蓝宁没像往常一样阻止斐依喝酒,而是看着她变得烂醉如泥。 然后,他在实习生发短信说会议结束时,怂恿斐依给陆予盛疯狂打电话。 按理来说,陆予盛是不会当着旧情人的面,接前任女友电话的。 这样一来,斐依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拖住了陆予盛,为叶宇凡的计划争取到了时间。 所幸电话打通了,否则蓝宁就会放弃拖延,通知叶宇凡及时撤离。 当然,蓝宁让斐依打电话还有一个私心。那就是—— 让陆予盛怀疑,这整件事的背后,是斐依出于妒忌心在搞鬼。 第154章 死与生 可惜叶宇凡是个蠢货,计划失败了。 蓝宁在那一晚左等右等不见叶宇凡给自己发消息,心里便有了底。 一千万美元没了事小。 只是一想到陆予盛在海岛上和另一个omega卿卿我我,他心里就生出一股邪火。 最初不过是想气气斐依,谁叫她在自己面前总是高人一等! 可渐渐的,他泥足深陷,与那个素未谋面的omega较上了劲儿。 比不过作为alpha的斐依,他还能比不过其他omega? 所以在听说陆予盛准备回到国内,去追钟泊时,他怂恿斐依与对方一起去。 “alex昨天和我见面,已经正式提了分手,我干吗要跟着去?” “你不是抱怨过总没时间去那儿旅游吗?最近手头也没工作,而且我有点想家了……” “也对,我可以把东方美食尝个遍!还有alex那个初恋,我也挺好奇的。” 斐依同意后,找陆予盛商量,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反正陆予盛没反对。 办理完相关手续,他们一块儿坐陆予盛的私人飞机抵达国内。 没过多久,目睹陆予盛在假面舞会上公然求婚后,蓝宁半开玩笑地对斐依说—— “这下你可以去找其他alpha大帅哥了。” “哼哼,谁要找alpha,omega不香吗?” 斐依在舞会看上个漂亮omega妹妹,当天开房,目前正与对方打得火热。 现在的她只顾低头发消息,与蓝宁说话时头都不抬一下。 蓝宁心里不是滋味。 斐依真是善变,这几年换情人跟换衣服似的,好像丢一两件也无关痛痒。用一句老话来讲,就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身边从不缺优质的男男女女。 可他呢,他只有金融高管那一个男朋友,含在嘴里都怕被某个贱人给抢了去。 他这么小心卑微,想求得一段好姻缘,却被斐依搅黄。 她根本什么都不懂,总爱自以为是,把他唾手可得的幸福都毁了,还一副洒脱样儿。 蓝宁恨透了斐依,也恨陆予盛狗眼看人低,瞧不上自己。 所以当钟泊打电话来时,他故意把斐依与陆予盛说得很暧昧,希望在钟泊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陆予盛不喜欢他,他也不想让对方好过! 独自坐在餐桌边,透过玻璃看着深夜在街上勾肩搭背的情侣,蓝宁开始焦躁不安。 世界上所有的情侣都原地爆炸好了,别来碍他的眼! 禁闭室内,叶宇凡猛地一睁眼,惊呼中透着怀疑:“是……你?” 他歪过头上下打量这个omega少年,见其脸上没有半点儿心虚,不由信了几分。 同样将钟泊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尤其这种处境下,叶宇凡有种见到半个熟人的亲近感。 但在他的设想中,蓝宁应该是个财大气粗、会搞借刀杀人的阴谋家,至少也该是俱乐部老板那样的,而不是一个被关在这里、任人蹂躏的omega小可怜。 叶宇凡心中同时泛起一丝失望与厌恶。 “还能有假?我们过去短信的内容,我现在就能背出来。” 蓝宁不知叶宇凡在想什么,热切地说,“这下你该相信我有能力兑现承诺了吧?” 毕竟海岛那会儿,他打钱可是很爽快的。 “……” 叶宇凡没有为蓝宁说的巨款而喜悦,比起现在的困境,那笔钱太过遥远。 另外,蓝宁这个人…… 叶宇凡横看竖看,他都不像是能赚大钱的样子,也不像个富二代。 能拥有那么多资金,不会是他傍上了某个大佬,卖屁股换来的吧? 这种情况下又看上了陆予盛,想换个人攀高枝,要排除阻碍,所以才对钟泊出手? 叶宇凡从嗓子眼里咳出一团乌黑的血块,“咯咯咯”笑了几声。 啧,贱不贱呐!所以说omega这种生物就是…… 蓝宁不明所以,心中一急:“你笑什么,你不相信我?” 为什么大家都不信?他真的很有钱! 可当他对俱乐部经理,还有一些客人解释时,所有人都在笑。 他们说,几千万美元,就你一个小omega?别妄想了,老实干活! 蓝宁被打怕了,所以来俱乐部才两天,他就变得温顺无比,卖力讨好客人。 他认为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有客人能看上他,给他赎身。 话说回来,蓝宁看得出,来这儿的都是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因此,他心中还藏有一个隐秘的期待,那就是—— 让一名位高权重、年轻英俊的alpha捡回家,然后被老公宠上心尖、狠狠疼爱。 可如今留了一身的烟疤,这个幻想也几近破灭。 蓝宁绝望之际,想到钟昊天他们谈论的叶宇凡。开始以为是重名,没想到真是对方。 他想,叶宇凡再怎么不济,好歹是个保镖,身手应该不错。 而且明天又有一次外出的机会,不如赌一赌,说不定还有被警方发现的可能。 叶宇凡皮笑肉不笑,瓮声瓮气道:“你那么有钱,怎么会在这儿?” 这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扣出来的,混沌粗哑,如裹着面团一般,难辨至极。 蓝宁隔了好几秒才通过声调,反应过来对方在问什么。 他面色一变:“我也不清楚,有人打晕后绑架了我,然后对我进行灌药、催眠。我当时好像说了很多话,等再次清醒,我发现……就到了这里。” 其实这中间还省略了不少内容,但蓝宁稍一回想就觉得一阵恶心反胃。 那个夜晚,绑架者们把他从车箱上扔下,随后扬长而去。 当时他倒在地上,全身被绑,蒙着粗麻头罩,视线十分朦胧。 周围全是垃圾,堆积成一座座小山,蓝宁猜测这里可能是一个废品回收站。 天蒙蒙亮时,有几个拾荒者发现了他,但他们非但没有救他,反而在他身上乱摸。 蓝宁被扒光衣服、昏死之际,只记得他们很臭,像泡在粪坑里的蛆。 他们桀桀桀的笑声,响彻在他的噩梦中,如魔音一般。 待再度醒来,他已经被卖到了深水俱乐部。也是,一个满身腌臜、被乞丐们卖来的omega,怎么会有人相信他其实很有钱? “哈哈!哈哈哈!” 叶宇凡见蓝宁闪烁其词,心中没有同情,反大笑不止。 没等蓝宁发怒,叶宇凡便骤然暴起,一把扼住他的喉咙,还用了十成的力道! “你……干什么……你疯了!放……” 蓝宁不理解叶宇凡为什么发疯,他没时间思考,只是声嘶力竭地去掰对方的手。 万万没想到,叶宇凡一身的伤,力气却奇大无比,远不是他一个omega可以抗衡的! “干什么?当然是报仇!” 叶宇凡唇角开裂上挑,流出黑色的淤血,“没有你,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鬼地方!” “放手……” “哈!谁稀罕你的一千万!我原本是个alpha!是个alpha啊!你懂吗!啊?” 叶宇凡叫得歇斯底里,舌头的断口又渗出了甜腥,他却毫不在意。 蓝宁的脸一片紫红。 他被掐得眼白充血上翻,指甲死死嵌进叶宇凡的手背,既无法说话,也听不懂对方的话。 叶宇凡的双手好似一把烙过的铁钳,赤红赤红的,阻断了他生的希望。 伴着一声清脆的“咔”,蓝宁的身子软下,终于不再挣扎,好似一具没有气息的布娃娃。 叶宇凡一推,把尸体扔进了许久没人清理的角落,那儿堆的是自己的排泄物。 “还有力气,我还可以……我不是omega……我不是……” 他目光呆滞地想着,躺回木板床,举起了自己如刽子手般强壮的双臂。 蓝宁脖子棉花般的质感,唤醒了他心中某种久违的冲动与暴戾。 那是他作为alpha时的感觉,绝不会有错。 ——明天!明天他一定要逃走! 重拾信心的叶宇凡,看着满是蛛丝的天花板,痴痴地笑出了声。 第155章 自投罗网 斐依得知蓝宁的死讯,震惊之余,第一时间叫来私人助手开车去了公安局。 这显然是一起谋杀案,钟泊不想蹚浑水,让陆予盛如果担心可以去看看。 陆予盛也不想多此一举。 不过考虑到斐依正处于醉酒之中,又不通中文,可能生出乱子,便打电话让乔宣跟着。 其后陆予盛开车,与钟泊一起回sr研究所。 在车上,钟泊谈及了先前自己对斐依的怀疑,并且对误会了她表示抱歉。 “这种事你应该早点对我说。” 陆予盛听完并没有多少惊讶,面上波澜不惊,“其实我也有过和你一样的怀疑。” 钟泊有些意外:“真的?” 陆予盛手扶着方向盘,专心注视着前方。公路上的风撩起他的发丝,令他看上去携了几分不羁与随性:“不然你以为,我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把钻石送给她。” 其实“天外流光”一开始是打算送给钟泊的。 但后来出了叶宇凡那档子事儿,陆予盛对斐依产生了怀疑。 尤其在没收叶宇凡手机、看见那些匿名短信后,他更把对方列为了最大嫌疑人。 毕竟一出手就是一千万刀,成功后还有九千万,可想而知这个背后主谋有多财大气粗。 而与他有情感纠葛,又出手阔绰的,只有斐依一个。 陆予盛将钻石送给她,只是为了令她放松警惕,麻痹大意。 斐依觉得他拖拖拉拉,实际上并不是错觉,也不是什么乌龙,而是他刻意为之。 虽然之后,他就在一次面对面谈话中,洗清了对方的嫌疑。 陆予盛这才正式提出分手,不明真相的斐依于是连翻好几个白眼,大骂他浪费自己时间。 “你之前说,送她钻石,是为了赔罪。” 钟泊很快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但同时他也眯起眸子,开始翻起旧账。 “我可没骗你,它现在确实成了一种赔罪,不是吗。” 只不过不是作为分手后的弥补,而为了陆予盛对她有过的怀疑。 陆予盛最后道:“总之斐依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也已经结束,你可以不必担心了。” 钟泊不以为然。 叶宇凡,还有他那个薛定谔的同伙还没找到,哪里来的结束。 不过考虑到alpha可能只是出于好心,单纯想安慰自己,所以钟泊还是轻轻应了一声。 …… 回到sr研究所,钟泊才在陆予盛的强烈要求下,换了沾上烟酒味的衣服,转头床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者是席铭。 钟泊不解。席铭好好的不在病床上躺着,打电话给他干什么? 不会又是什么幺蛾子吧? 公司里的事他会管,要还是他们席家的那些鸡零狗碎,他发誓,他绝对会直接挂电话。 钟泊随手接起,问:“有事?” 席铭张口便是一句:“你和钟昊天关系很糟糕?” 一听这话,钟泊明白大抵是自己这个好大哥找席铭说了点什么。 钟泊漫不经心道:“大概……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吧!” 席铭说起昨天钟昊天给他打了一通电话的事:“他问我为什么要和你离婚,还说了一堆你的坏话,虽然其中大部分我还挺同意的。” 钟泊微微一笑:“听起来,他是在拉拢你。” 席铭直言不讳:“你猜对了,他还让我有空,去他的俱乐部坐坐。” 钟泊闻言,差点没笑出声。 果然,钟昊天一思考,就能令他不住发笑。 这家伙也不打听打听,席铭都被捅成个筛子了,还能去哪儿寻欢作乐? 怕不是在席铭伤口上撒盐呢。 席铭半晌没等到钟泊的回复,不禁问:“你就一点儿也不紧张?” 钟泊哼笑,从容不迫道:“紧张什么?” 席铭:“紧张我真的被他拉拢。” 钟泊:“如果你不担心我把万优国际10%的股权卖给竞争对手,你大可以试试。” 直到现在,席铭才终于了解自己为什么无法爱上钟泊。 因为自己满身泥泞的时候,钟泊依旧优雅。 即便在某个alpha身下,他还是那么高高在上。 自己与他之间,仿佛有一道无法填满的鸿沟,难以轻易逾越。 两人又在电话中聊了一两句,没其他事后,钟泊结束通话。 没过多久,电话铃声再度响起,这一回不是席铭,而是谭见。 “所长,我打听到今天晚上,深水俱乐部……” …… 午夜十二点,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雨水纷纷落下,打湿了大街小巷,给尚在沉睡中的城市罩上一层朦胧的迷雾。 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子内,有人正在不停狂奔。 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发颤的身子与闪烁的目光,无一不透露出仿徨与恐惧。 身后不时传来追赶者的喘息和低吼声,仿佛有一群凶恶的猛兽在对他穷追不舍。 是的,他正是才从深水俱乐部出逃的叶宇凡。 俱乐部的人都以为他已经奄奄一息,放松了警惕,没想到他会趁着他们与赵二爷手下交接的一会会儿工夫,打伤一个beta看守,从运送车上跑了下来。 现在,叶宇凡已经跑了近二十分钟。 每迈动大腿一下,全身的伤口好似再次被生生撕裂一遍,疼得他无法呼吸。 雨点不停打在他的身上,顺着血水一同浸湿衣物,让他不堪重负,上下牙齿直打颤。 但他没有放弃。他知道,一旦落到赵二爷手中,自己只有被玩死的份。 不熟悉地形的叶宇凡,在陌生的巷子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看这片区古色古香,应该是个被保护的景点,地方很大,不知道哪里才是出口。 附近没有供他藏身之处,所以他留心着周围的动静,一边警戒一边拼命逃跑。 亓都一派繁华,入夜也是川流不息,灯火通明。 只要出了这片区,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那些人应该就不会轻举妄动。 没错,街上有监控,他们是不会乱来的! 叶宇凡喘着粗气,跑啊跑,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见了微亮的出口。 再过一条道,对面就是马路,他已经听见了汽车行驶的声音! 叶宇凡顶着越下越大的雨,怀着千般侥幸,向巷口狂奔而去。 他可以的,这一次他一定可以逃出生天! 可就在离巷口几步之遥时,一辆黑色轿车兀地出现,拦在了他的面前! 水花溅落,叶宇凡始料未及,想停下步伐立刻后撤,却脚下一滑,跌坐在了泥洼里。 他的笑容消失,神情转变为绝望。 因为从车上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omega,钟泊! 第156章 小白鼠 暴雨中,搭载夜视摄像头的无人机在天空盘桓,像发现了死尸的秃鹫。 钟泊一身纯黑长风衣,打着黑色的伞,隔着雨帘,静静地注视着叶宇凡。 而他身后的轿车,黑漆漆的,宛如一台送葬的灵车。 叶宇凡坐在泥水里,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只知道一边往后缩一边哇哇乱叫。 这是反复出现在他噩梦中的人,自己近月来的各种苦难,归根结底,全部来源于这个人。 叶宇凡知道对方只是个omega,自己的力气远在对方之上。 可出于一种无端的畏惧,他丧失了用暴力一决胜负的勇气。 现在的他,只想逃跑! 是的,他要逃离这个妖魔样的omega! 然而—— 叶宇凡撑起身子刚一转身,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就被一个高大alpha从身后架住。 “唔!” 浸着乙醚的白布,被死死盖在他的口鼻上,让他无力挣扎。 没过几秒,叶宇凡乱动的双手就垂了下去。 谭见全程一脸厌恶,把人扔进后备箱后,回收了无人机,载着钟泊消失在茫茫雨夜。 …… 钟泊坐在椅子上,拿到了叶宇凡的诊断报告。 舌头没了半截,全身带伤,数天未进食,还沾上了几种性病。 他一阵头疼。这副鬼样子可不是他想看见的。 之前钟泊还纳闷过,为什么叶宇凡变成omega后不来找自己,没想到是掉进了虎穴。 要不是谭见有线人在盯着钟昊天与深水俱乐部,叶宇凡说不定就这么没了。 好不容易有个小白鼠,说没就没,多可惜啊。 “务必把他治好,我不希望有无关因素干扰实验。” “收到!” 钟泊的椅子前,立着一批私人医护团队,为首的领队如此回复。 医用防护面罩下,他们的面容被隐去三分之二,看不清任何表情。 …… 叶宇凡被关在这栋几乎纯白的建筑中,已经快一个半月了。 他明白是钟泊抓住了自己,但对方在那个雨夜后就再没露过面。 出现在他周围的,是一堆穿着蓝色或白色的医护人员。 他们面无表情,个个带着头罩与手套,仿佛自己是什么肮脏的致病菌一样。 这些人每天定时为叶宇凡处理伤口、挂水送药,同时用仪器监测他的身体数据。 叶宇凡开始惊慌失措,企图逃跑。 但每次的结局都是相同的。 他会被五大三粗的护工按住,套上拘束服绑在床上,然后由护士注射一针镇静剂。 期间有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头总找他谈心,让他安心待着。 老头说自己是他的负责人,之前是某医院的精神科主任,现在从事研究工作。 老头还说,他们只是在采集他的部分身体数据,毕竟a转o的例子不常见。 叶宇凡在这里身体一天天好转,渐渐的,他不闹腾了。 人是适应性极强的生物,叶宇凡也是如此。 在这里,没人殴打欺负他,没人精神虐待他。 他拥有干净的房间、舒适的衣物、新鲜的餐点,还可以看电视、听音乐、打游戏。 上周由于他采血时表现良好,甚至还被允许去庭院的草坪上散步晒太阳。 如温水煮青蛙一般,叶宇凡对外界的欲望不断缩小,逐步适应了白色建筑内的生活。 他忘记了手机、忘记了金钱,甚至忘记了自由。 要不是老头偶尔会提起钟泊,他差点把这个始作俑者也忘得一干二净。 叶宇凡从谈话中得知,钟泊不仅仅是个富二代omega。 sr研究所与科学院、军方都有合作,在全国开办了众多不对外公开的实验机构。 包括这里。 所有进行的项目中,有些有利于大众,而有些则完全是为私人服务。 成立这样的机构,背后没有高层大佬的投资与支持,是绝办不到的。 在这个封闭的环境中,叶宇凡一点点认识到,钟泊是自己招惹不起的人物。 尤其当老头告诉他,这儿是一栋地下建筑,太阳与蓝天白云都是人造景观时,他终于明白,自己已身在笼中,插翅难飞。 于是他认命了,不再心存幻想。 叶宇凡配合着医护人员做体检采样、做各种奇怪的实验,吃花花绿绿的药。 某几个夜晚,他在梦中见到了钟泊。 钟泊白衣染血,狞笑不止,像个电影里的大反派,正拿着切割机在切除他的前额叶。 当叶宇凡大叫着被吓醒,才发现虚惊一场。 日子一天天过去,某一天上午叶宇凡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已不再疼痛。 除了舌头不能长出来,以及他依旧没有alpha信息素以外,一切都在变好。 被关在深水俱乐部时,他以为自己会在那儿发臭发烂,直至死亡。 可一转眼,他又重获新生,仿佛被领向了天堂,浑身笼罩着治愈的光芒。 叶宇凡恐惧又感动,在床上呆呆地想,或许当个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也没什么不好。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老头说,钟先生要见你。 叶宇凡心中咯噔一下,四肢冰凉。 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他行走于满是消毒水味的走廊,心脏因害怕而揪成一团。 打开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叶宇凡终于又一次见到了这个omega。 钟泊坐在长长的红木书桌前,身后是一整面落地的书墙,架子上摆满了医学书籍与期刊。 房间内除了他,没一个人坐着。 叶宇凡的心狠狠一颤,因为他意识到,在这里钟泊才是权威。 这个omega可以把自己带向天堂,也可以把自己推入地狱。 “叶宇凡,你看起来在这里过得不错。” 钟泊放下文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听说,你这段时间很配合医生们。” 听上去平平无奇的话,进到叶宇凡的耳朵,就变了味道。 回忆起过去对钟泊干的那些事,他觉得对方此刻每个字都若有所指。 “我……谢……听话……” 叶宇凡诚惶诚恐,说起话来也磕磕巴巴,像是刚学会现代语言不久的山中野人。 钟泊不耐烦地挥手打断。 他知道这家伙没了半根舌头,说话跟含了东西似的,更不高兴花时间去理解。 “行了,带他下去吧。” 钟泊吩咐一声,也起身要走。 这次来只是为看看叶宇凡的状态,既然一切安好,就不久留了。 谁料到,叶宇凡以为惹恼了钟泊,面色一变,愈发惊惧。 他趁医护人员不注意,径自冲到了钟泊近前! 一旁众人大惊,认为他失控发疯,正要阻拦之时—— 却见叶宇凡膝盖一软,直直跪下,低头便去亲吻钟泊的皮鞋。 第157章 驯化 下一秒,钟泊击中叶宇凡的下颌,把对方踹了个仰面朝天。 叶宇凡呜呜叫了两声,目光中带着乞求,让在场其他人均不忍直视。 钟泊明白叶宇凡意在讨好自己,面无表情冷声道—— “我允许你这么做了吗?” “呜……” 叶宇凡才坐起,又恢复成下跪的姿态,垂头不语。 他发现钟泊不想听自己说话,所以闭上嘴巴,不再试图说话。 见了这副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医护人员中的有些大惑不解,弄不懂发生了什么。 他们是见识过叶宇凡进来时的状态的,他大骂钟泊,甚至在梦中也愤怒不已。 怎么才短短两个多月,就突然转性,讨好起对方来了? 钟泊却并不纳闷。 叶宇凡从没改变过,不过是见了上位者就舔,见了弱小者便欺而已。 他学不会平等待人,所以才一会儿趾高气昂,一会儿低声下气。 当初一口一个下贱,现在反而来舔自己,前倨后恭,令人发笑。 钟泊说:“看看你这德性,不是求着我打你吗?” 对叶宇凡这种人来讲,暴力永远是展现强大最好的方式。 采用简单粗暴的肢体语言,哪怕对面是这样一个畜生,也能好好地听进去了吧。 总结下来一句话,叶宇凡就是欠打。 “不、呜呜呜!” 温柔的声音,加上残酷的语句,令叶宇凡胆寒。 他疯狂摇头,身体颤抖着匍匐在地,向钟泊示弱。 以前只有叶宇凡打别人的份,但深水俱乐部几个月下来,他充分体会到了当沙包的可怕。 他不想再过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让身体从里到外没一处完好。 “写吧,把你这几个月的经历写下来。至于惩罚,我会酌情考虑的。” 钟泊临走前,把一支水笔扔在叶宇凡身上,声线平稳,听不出喜怒。 叶宇凡听见“惩罚”二字,如落水狗一般,浑身抖得更加厉害。 他颤颤巍巍拾起水笔,明白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回研究所的车上,钟泊一言不发。 叶宇凡下跪的样子,让他回忆起了儿时的一段经历。 当时父母在冷战,夏朵通过某个贵妇,得知钟厉正在亓都最大的销金窟,海上云顶玩乐。 海上云顶,服务于国内外顶尖的人物,不止是声色场所,也致力于满足客人们任何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的要求,只要开得这个起价。 夏朵心知钟厉又去那儿花天酒地,但不愿亲自过去,所以让管家带上钟泊把人弄回来。 借口自便。 夏朵看上去伤心又暴躁,于是两人硬着头皮去了。 夜色遮掩下,人们释放本性,肆意挥洒金钱,享受着狂欢时刻。 海上云顶宛如一座不夜城,餐厅、乐园、剧院、购物街、影厅、运动场、spa…… 各个区划分了不同等级,只有客户级别达标才能进入。 而钟厉所在的云上俱乐部,更是只有手持本集团钻石卡的大客户才被允许踏足。 穿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管家与钟泊被保安人员拦在了云上俱乐部门外。 管家报了钟厉的名字,侍者进去通报后,说钟先生让两人进来。 俱乐部室内装潢设计得优雅且复古,昏暗的光线下,钟泊也仅能欣赏到一部分。 光束集中在台上,那儿雾气升腾,正进行着表演。 酒杯状水缸中,两条“美人鱼”正在水下妖娆轻舞,尾巴似夜空流星,如梦如幻。 台下的alpha们叼着雪茄,轻晃手中美酒,心慵意倦,意态闲散,仿佛睥睨一切。 他们桌前,摆放着丰盛的饕餮大餐,周围还有一众侍者、保镖、美人侍奉在侧。 当钟泊走近,他发现还有几个人匍匐在地。 有的在给某位alpha舔鞋,有的在充当足下软垫,还有的成了人体烟灰缸。 他们不哭不叫,面上全是卑微讨好。 也是在这里,钟泊第一次见到了父亲在外的那个情妇,沈如曼。 已经为钟厉生下了两个孩子的她,没有半点恃宠而骄,反而像个低三下四的女佣,正跪在地毯上,为钟厉轻轻捶腿、按摩。 低眉顺目,毫无自尊。 要不是夏朵雇过私家侦探,拍下了沈如曼的照片,钟泊不可能认出她。 也绝不会把这个女人与父亲的小三联系在一起,甚至认为她们是同一个人。 不是说沈如曼不漂亮,而是她太漂亮了,妖冶得不像话。 所以在钟泊的潜意识中,沈如曼应该是个张扬、恶毒、颇有心机的女人。 像童话里白雪公主的继母。 可今日一见,她却如此谦卑,甚至乍一看与地上匍匐着的这些人别无二致。 当钟泊与父亲说话时,沈如曼完全没有抬头,仿佛对情夫的儿子没有半点兴趣。 她一直维持着一种单调、木讷、柔和的微笑,像个朝圣的修女。 似乎伺候钟厉是她此生最重要的工作,是她无上的幸福,至高的信仰。 这一刻,钟泊毛骨悚然。 比起在家里,父亲看上去更加高不可攀,也更为陌生。而他的情妇卑微如尘,像个仆人。 这与他过去的认知完全不同,几乎是颠覆性的。 直到很久以后,钟泊才明白过来,那时的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是金钱、是权力,足以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异化为地上爬行的蛆虫。 同时钟泊也明白了,在钟厉与沈如曼的关系中,沈如曼绝不是主导的那一方。 她是个没有灵魂的傀儡,而提线在钟厉手中,当他寂寞时,她便为他翩翩起舞。 骂沈如曼狐狸精、小三、破坏者毫无意义,钟厉才是回避家庭、制造关系裂痕的元凶。 他今天可以找一个沈如曼,明天还可以找一个赵如曼,供他玩乐,只要他愿意。 可是,钟厉驯化了沈如曼,为什么不也驯化夏朵呢。 思来想去,最后他在心中叹息。除了爱,他竟找不到任何理由。 钟泊从回忆中抽离,儿时的事令他愕然,而如今的他已见怪不怪。 既然……叶宇凡心甘情愿当个奴隶,那就成全对方吧。 三天后,当叶宇凡写的汇报送到钟泊手上时,他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看来钟昊天,他的大哥离“好”日子不远了。 第158章 恨吗 这段日子,钟泊每周末去一趟地下实验室,对叶宇凡的状态进行观察。 叶宇凡适应得很好,也表现得十分顺从,完全看不出过去的乖戾与嚣张。 窝囊,却也明智。 在外,他手中沾着人命,一旦露面,仇家与公安都不会放过他。 于内,变为omega后,他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又是外籍,基本没有生路。 或许叶宇凡也明白,自己的小命在钟泊手里捏着,所以上周主动上交了自己的银行账户。 里面有他过去的积蓄,还有蓝宁打来的一千万刀定金。 关于蓝宁的事,叶宇凡也在给钟泊的汇报上进行了详细的记录。 这个幕后主谋,居然那么轻易地浮出了水面,甚至还不用对付,就已经死了? 钟泊无比惊讶,抽空专门又盘问了叶宇凡一遍,并且还用上了吐真剂。 结果大差不差,叶宇凡在无意识状态下说出了掐死蓝宁的经过,而蓝宁的碎尸之所以出现在江边,其实是俱乐部在事后处理了尸体。 当时叶宇凡看上去奄奄一息,马上又要送到赵二爷那边去,经理便没有给予惩罚。 听完这些,钟泊心中关于海岛受袭一事终于有了几分释然。 之后通过陆予盛,钟泊要到了斐依的电话。 从她口中得知,她确实看在好朋友的情分上,给过蓝宁不少钱,数额高达千万美元。 至此,钟泊心中的又一迷惑得以证实。 蓝宁一个经纪人,怎么看都不像会有那么多钱的样子。而与之交情不浅的斐依,倒是个真正的富二代,并且挥金如土,毫不心疼,这让钟泊一下子就想到了她。 斐依仍不明所以,她正为蓝宁的死伤怀,还问钟泊为什么提这个。 钟泊无意说出真相。 有时人迟钝一些,日子才会过得很舒心。就让蓝宁在她心目中留下个美好印象吧。 于是他找借口说,是在警局中有一朋友,对方托他问的。而后宽慰几句,挂断了电话。 最后,他只剩下一个不解之处。 为什么蓝宁会遭人绑架,进入钟昊天的俱乐部? 钟昊天会非法从境外偷运omega一事,他已经从叶宇凡口中听说了。 但蓝宁是什么情况? 对方可是一个有正经工作、有正常生活的omega,更别说还有个超有钱的alpha朋友。 难不成钟昊天已经丧心病狂到,会指使手下在国内甚至是本市,随便拐卖omega的地步了?今年来亓都频发的omega失踪案,和他有关? 钟泊知道深水俱乐部是声色场所,但他没想过,里面那些omega会是被拐卖来的。 这完全是两个性质。 为此,钟泊又问了叶宇凡。 据叶宇凡回忆,在俱乐部与他同一寝室的omega中,确实有个是被拐来的。 至于是不是亓都本地人,就不清楚了。 “先生,您会去举报他们吗?” 叶宇凡乖巧地跪坐在地上,仰着头询问钟泊。 或许是omega因子在作祟,这些日子以来,叶宇凡跟换了个人一样。 不但恭恭敬敬,连叫钟泊时也带上了敬称,让他想找个理由揍对方都没有机会。 但,这个嗓音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钟泊把玩着电击笔,眸光猝然一冷:“我让你说话了?” 叶宇凡自知失言,面上浮现恐惧之色,开始自行扇耳光。 上次他不小心在钟泊面前多嘴了一句,当晚就被扔进了小黑屋,没收了水和食物。 饿了整整一天,之后又被拖去试吃新药。 结果上吐下泻,持续了三天,人都被整虚脱了。 叶宇凡再度体会到濒死之感,同时他也认识到,钟泊的话在这里是绝对的,必须服从。 向医护人员乞求卖惨毫无意义,只会收获他们的无数冷眼。 除了没有肢体暴力,也不用接客,这里好像和钟昊天的俱乐部没什么区别。 但叶宇凡内心没有一丝怨言,反而感到了快乐。 因为他可以完全放空大脑,只看钟泊脸色行事。其余一概不管。 钟泊不动怒,他可以安心生活,衣食无忧,不用担心遇上仇家。 过着无比放松的日子,还有一种为科学奉献的成就感,这让他十分满足。 钟泊动怒,他会受到惩罚,但这也是因为自己做错了,是自己活该。 哪怕天天挨打挨骂,他也乐意,只要不被赶出去。因为这里是天堂。 “啪!啪!啪!” 叶宇凡打着自己的耳光,越打越卖力,仿佛乐此不疲。 谭见拿着文件进门时,就看见叶宇凡一边傻笑一边在打自己。 那副犯贱样子,让他都分不出这是一种惩罚还是奖励,只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可以了,停下。” 钟泊见叶宇凡双颊泛红,用电击笔挑起他的下巴,端详起这张略带妖冶的脸蛋。 比起在海岛上时,对方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变好了。 从粗糙变得光滑,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毛孔也几乎看不到。 显然,这也是叶宇凡体内的omega激素在起作用。 钟泊用笔帽一下下刮着对方的脸,玩味地问:“我把你转化成了omega,你恨我吗?” 叶宇凡仰视着钟泊,茫然片刻后,他发现自己心中的怨恨,不知不觉已消磨殆尽。 对于钟泊,此刻的他,只剩下恐惧与依恋。 而当想到自己曾经狂热爱过的陆予盛,他只觉得陌生,遥远得仿佛是上辈子见过的人。 于是叶宇凡借用桌案上的纸笔,做出了回复—— “不,先生给了我二次生命,您是我再生父母。” 天堂里有一只魔鬼。 如果依从它就可以住进天堂,那么叶宇凡会叫它“上帝”。 钟泊见了纸上的内容,温和微笑,第一次夸奖叶宇凡:“你是个好孩子。” 当然,他只是嘴上说说。 钟泊调查过叶宇凡家里的情况,知道对方的老父亲已经因为酗酒,猝死在出租屋。 一周后才被房东发现,叶宇凡在收到消息后没有回国,更没去办葬礼,直接切断了联系。 对生身父母尚且如此,更别提什么再生父母了,指不定还得沾晦气。 不过叶宇凡之后还有用,钟泊不想在对方讨好自己时轻易表现出厌恶。 不光如此,他还要嘉奖对方。 于是钟泊告诉叶宇凡,上交的那一千万他不会动,那是叶宇凡自己的钱。 同时,钟泊还准了叶宇凡托护工买一些不危险的东西,只要负责的医生说没问题。 叶宇凡如蒙大恩。 眼冒泪花的同时,他低下身,彻底趴伏在了钟泊的椅子边。 第159章 着火了 ——有时人还是迟钝一点为好。 当陆予盛洗完澡,黏黏糊糊抱上来时,钟泊的脑海中再一次划过了这一句话。 因为他在回家看见alpha的那一瞬,猛然间想到了蓝宁被绑架的另一种可能。 深水俱乐部固然在诱拐、买卖omega,但他们不一定是一开始绑架蓝宁的那伙人。 不然,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要对蓝宁进行灌药与催眠。 听叶宇凡的讲述,绑匪更像是在审问蓝宁,而灌的药,八成是吐真剂一类的麻醉品。 换而言之,绑架蓝宁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色,而是为了某个秘密。 白天钟泊让谭见查了下蓝宁,发现对方生在普通家庭,社交圈也十分普通,高中一毕业就出国了,在国内没什么仇家。 唯一有几分瓜葛的,就是曾经的债主。 但蓝宁已经还清欠款,对方也因放高利贷入过狱,目前已另谋出路,没可能再穷追猛打。 思来想去,嫌疑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陆予盛。 回想当初,蓝宁碎尸消息传来时,陆予盛在车上曾说过,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钟泊还在想叶宇凡会不会有同伙,可陆予盛却言之凿凿,让他不要再担心。 有没有一种可能…… 陆予盛在发现斐依不是同伙后,怀疑起了她身边的人,进而发现了蓝宁? 现在蓝宁已死,他才让自己安心点,不用再疑神疑鬼? 所以,陆予盛这是又当了一回绑架犯?蓝宁出现在深水俱乐部,是他的安排? “你眉头都皱成一团了,在烦心什么啊。” 陆予盛歪头看着怀中的omega,不高兴道,“信息素也变奇怪了。” 折叠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钟泊一边看发布会直播,一边往alpha嘴里塞薯片。 “我想起蓝宁的事,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钟泊想试一试陆予盛的反应,故意提起了蓝宁。 陆予盛无所谓道:“你都没见过他,怎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了。真不像你。” 钟泊心不在焉盯着屏幕:“可能因为他也是个omega,而且死得很惨吧。” 陆予盛舔了下钟泊指尖的薯片碎屑,而后像是为引起注意一般,轻轻地咬了一口。 “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想其他人。” 钟泊失笑,抬手捏了下alpha的鼻尖。 “你怎么回事,连一个不在世的omega的醋,你都要吃?” 陆予盛转过钟泊的肩,表情略微严肃,口吻中的不满呼之欲出:“我也不想这样,可最近几个月,你每周都会离开研究所很久,回来一身陌生omega味,还是同一个人!” 钟泊一怔。 陆予盛口中的陌生omega,莫非是叶宇凡? 叶宇凡现在已经完全没了alpha信息素,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复合式的木质调信息素。 对方老趴在他的脚边,存在感极低,所以他没有过多留意。 “你不会在和那个omega私会吧?他信息素闻着跟汽油似的,这你也喜欢?” 陆予盛回忆起那个味道,一脸嫌恶。 钟泊哭笑不得,他觉得叶宇凡的信息素还挺正常的,怎么到陆予盛嘴里就成了汽油? 难道,这和榴莲的味道一样,有人觉着臭,有人觉着香? 不过钟泊怎么看,都像是alpha因为吃醋在故意贬低对方。有点可爱。 “我什么时候喜欢过omega,你不要多想……” 钟泊正摸着alpha顶上乱掉的毛发,话到一半,却突然卡壳。 刚才他们不是在聊蓝宁吗,怎么切换到其他话题上了? 陆予盛……这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吗? 钟泊问:“你是不喜欢我提起蓝宁的事吗?” 陆予盛见omega问得直接,眼眸微深—— “说这些人干什么?他和钟菲一样,已经消失了。或许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吧。” 钟泊思忖一秒,道:“说的也是。” 他从没在alpha面前提过钟菲,但对方还是知道了。 同样的,陆予盛也没在他面前提过蓝宁,但他心中已经有了模糊的猜测。 有些事就是这样,让它们石沉大海,不再提及才是最好的。 蓝宁、钟菲,不管他们过去做过什么,只要死了,一切都算一笔勾销。 有时人还是迟钝一点为好。 钟泊打算忘记他们,多为他们思考一秒,都是对未来时光的浪费。 陆予盛见omega同意自己,开心地亲了对方一口,终于把注意力分出一些在直播上。 这一看,又让他发现了不对。 “这是什么?”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眼熟的alpha,正在台上对着一群记者发表演讲。 这不是前不久还躺在病床上的席铭吗?怎么一转眼,出现在公开场合了? 还有,钟泊看对方干什么? 陆予盛小心眼地把omega搂得更紧了,生怕席铭从屏幕里跳出似的。 “万优国际与时印的一个合作项目发布会。” 钟泊答得言简意赅,下意识覆住了alpha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手。 同时他专心盯着屏幕,唇角上扬,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大事的发生。 席铭下台后,钟昊天上台讲话。 聚光灯下,钟昊天看上去踌躇满志,正昂着下巴对记者们说得吐沫横飞。 “你哥?他好像很得意的样子。” 陆予盛认出了钟昊天,他长相和钟泊有三分相似,是他们父亲的遗传。 “是啊,他作为时印的高管,第一次促成这么大的合作方案。” 钟泊注视着那张得意的脸,微笑道,“虽然,是我私底下让席铭同意的。” 为的,就是今天这场在恒阳大酒店举办的新闻发布会。 起初,席铭不明白钟泊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想答应。 这份合作方案各方面都乏善可陈,万优国际甚至有点吃亏。 但在钟泊提出归还万优国际10%股权,并要求对方帮个小忙后,他马上同意了。 席铭当时就有一种钟昊天要倒大霉的感觉。 不过,既然钟泊保证不牵扯自己,他也乐得看一场好戏。 老实说,对于钟昊天这个狂妄自大、嚣张跋扈的alpha,他已经看不顺眼很久了。 “宝贝,你又在想什么坏点子?” 陆予盛不认为这是什么兄友弟恭,他很好奇钟泊想干什么。 不过,直播中突如其来的躁动,为他揭晓了答案。 有工作人员唐突闯入,对人群奋力高呼—— “着火了!酒店顶层着火了!大家快出去!不要惊慌!” 第160章 丑闻 次日,一则重大丑闻上了热搜,不到半小时登顶,被各大媒体转发评论。 有关“深水俱乐部”的话题,首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于舆论场上引发了轩然大波。 事件起因于恒阳大酒店的失火。 起火点在93层,是无人的会议厅,当时只有保安在巡视,联系了消防人员,因为发现及时,疏散得当,最终无一人伤亡。 这原本是一起意外,损失的只是些酒店资源,人们只是看个热闹。 但很快,网上曝出了一组监控视频与照片,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展开了疯狂讨论。 那是几个商政界大人物在保镖拥簇下,衣不蔽体的画面。 他们中有的只披了件外套,有的裤链大开,还有的完全是光着身子。 背景中还有一些只裹了毛巾漂亮少年少女,他们慌不择路,正在往大门口跑。 这些帖子在短短几十分钟内,被阅读转发评论上万次。 资料被网民保存后,又在其他平台上刷屏,如今已经到了广为人知的地步。 “wc,这些人是不是在上面开淫趴?一场火都给炸出来了!” “哪个老哥胆子那么大,敢爆料他们?不怕死的吗?” “听说当时酒店在开发布会,有好多记者,他们估计都拍下来了!啧啧啧……” “何止记者!火势那么大,消防员、门口围观路人都看见了!社死哈哈!” “赌五毛,有人故意纵火!支持的给我点赞!” “等个警方通报吧,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这一丑闻登顶的同时,网上出现了更多匿名知情人的爆料。 据悉,酒店顶层是个私人俱乐部,搞色情的,很多有头有脸的alpha都是会员。 不光如此,里面有大量omega都是拐来的,甚至涉及了跨国人口贩卖。 爆料出炉后不久,许多网友纷纷在当地警局官方账号下留言,求一个真相。 当天下午,亓都公安局发出通报—— 恒阳大酒店与人合伙开设俱乐部,从事非法服务,目前正进一步侦办中。 …… 万优国际大厦。总裁办公室。 现在是下午三点,深水俱乐部的词条从热榜第一快速下落,目前已经消失不见。 并且,任何相关的画面资料都被屏蔽,知情人的账号亦被冻结。 不过这件事既然到了明面,进入公众视野,钟泊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 “记得你问过我,为什么不直接举报钟昊天的俱乐部,现在有答案了?” 钟泊放下手机,问坐在沙发对面的席铭。 席铭沉默片刻,说:“他上头有保护伞。” 作为互联网巨头,这事一出,上面就有人要求席铭封锁消息,把热度降下。 席铭自然顶不住压力,所以接到通知后,立刻做出顺从他们的决定。 钟泊一叹:“几年前我犯傻过,匿名去举报,结果一点反馈都没有。” 他自己也认识不少上层的权贵,但凡事皆有代价,为私事惊动他们,不是明智之举。 一番思量后,钟泊决定把钟昊天干的下作勾当捅上明面,逼对方的保护伞弃车保帅。 那些保护伞与钟昊天之间,说穿了就是嫖虫与皮条客的关系,没什么太深的交情。 加上叶宇凡说,为了保护客人隐私,俱乐部内不设监控。 所以他们也不可能有把柄在钟昊天手中,落到不得不保护后者的地步。 总之,这档事一出,钟昊天被上头舍弃是大概率事件。 席铭没有钟泊从容,他马上又问:“放火的那个人……” 钟泊淡淡道:“不会有人找到他的,你放心。” 几天前,钟泊以股权为交易,让席铭应下了一桩与钟昊天主导的合作项目。 同时,他叮嘱席铭,让钟昊天同意把新闻发布会的地点定在恒阳大酒店的一楼。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让众多记者目睹,并拍摄下那些alpha大人物狼狈出逃的样子。 至于纵火犯…… 叶宇凡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吗? 手里沾了人命的他,也不怕再多加一项罪名了吧? 为了这一天,钟泊给他吃了好几周的新药,以对抗体内日益生长的omega因子。 当然,这也是新药开发中的一环。 钟泊不担心这只小白鼠会中途跑掉,因为他已经为对方拷上了带有定位的脚环。 虽然……叶宇凡当时喜悦万分、将之当成一份礼物的表情,能让他恶心好几天就是了。 席铭误解了钟泊的意思:“你已经把他处理掉了?” 钟泊不置可否,心里却在默默吐槽—— 他又不是杀人不见血的魔鬼! 再说,叶宇凡对他还有用处好不好! “反正已经没你事了,与其担心这边,不如想想怎么推掉那份合作项目吧。” 话也聊够了,钟泊打算起身告辞。 要是让家里的某只醋王知道他来这儿,估计又得哄好久。 “等等——昔儿一直不肯接受我,但她好像对你有好感,你能不能……” “停,打住,没人想听你这些狗血的私事,谢谢。” 钟泊打断对方的话,不打算浪费更多时间。 白昔儿在咖啡馆那天与他交换了联系方式,时不时会发来一些日常琐事的话题。 因为白昔儿谈吐文雅且有教养,所以钟泊乐意与对方聊天。 同时,通过与她的对话,钟泊也被迫知道了席铭为抱得美人归,而做出的各种骚操作。 简直不忍直视。 钟泊可不想介入其中,当席铭这厮的传话筒。 席铭动了动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一个人影的贸然闯入阻止了他。 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钟昊天! “席铭!滚出来!” 钟昊天风风火火地冲到两人面前,后面是两个万优国际的安保人员。 安保人员一时没拦住他,见到席总在办公室,便开始胆战心惊,生怕饭碗不保。 钟昊天见钟泊也在,两人一派和气,顿时开始发飙。 “好啊,你们藕断丝连,合起伙来坑我是吧!说!放火的人是不是你们指使的!” 第161章 难堪 这个时候,钟泊又一次认识到钟昊天与钟菲真的是亲兄妹。 他以为钟昊天至少比钟菲强,但没想到这两人无脑的程度是半斤八两。 深水俱乐部东窗事发,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该知道,这时应该抛下一切选择逃跑。 但钟昊天偏不。 这个alpha选择来找席铭对峙,仿佛认定自己还能逆境翻盘。 “你疯了吗!” 席铭不悦,冷下脸的同时,眼神示意紧随而来的秘书小姐去报警。 钟昊天放声大笑,恨恨道:“那也是你们算计好的!” 说罢,他目光扫过两人,眼神如淬毒,令人本能地感到恐惧。 “我说呢,你怎么偏要把发布会定在恒阳,原来……呵,真够阴的啊!” 席铭不高兴与他扯这些废话:“谁让钟先生进来的?拉出去!” 门口两名保安会意,双双架住钟昊天的肩膀,打算把人带离办公室。 钟昊天仍在不服叫嚣,面目骇人—— “钟泊!你以为这样我就完蛋了? “告诉你!上面要保我的人多的是,等我摆平这一切,你就死到临头了!” 钟泊听后没有害怕,更没有被激怒。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烟盒与打火机,点上火后对席铭说:“让我和他单独谈谈。” 席铭没有犹豫,让保安暂时放人—— “我会叫保镖站在门外,别把我的烟抽光了。” 钟泊哼笑:“小气鬼。” 很快,办公室内只剩下他与钟昊天两个人。 钟泊一点也不紧张,反而坐进沙发里,看向窗外风景时,抖了抖烟灰。 “大哥,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我在害你?” 他问得云淡风轻,而钟昊天从小恨极了对方这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一看就是被富养出的小孩,干什么都有人兜底,所以从不惊慌失措。 可现在钟厉不在了,谁能保护他呢? 凭什么他还是一脸若无其事!看得钟昊天咬牙切齿! “不是你,还能有谁!一定是你教唆席铭,不然他没理由陷害我!” “陷害?” 钟泊迷惑地眨眼,“他同意与你合作,怎么还成了陷害?” 钟昊天怒不可遏,他左右来回踱步,不时用手指着钟泊,怒目圆睁。 “装什么装!火是你们的人放的吧!” 钟泊无奈叹息:“大哥,你在说什么,我真听不懂。是新闻上酒店失火的事吗?” 钟昊天拳头捏紧,不住冷笑:“哎呦,还装上瘾了?” “大哥你从小就是这样,对我恶意很大,朝我大呼小叫,还冲我扔石子。” 钟泊不正面回答,反而追忆起往昔,“一直到爸不在了,你还是没学会收敛。” “你算哪根葱!敢教训老子!” 钟昊天暴怒的信息素充斥在办公室内,熏得人睁不开眼。 可钟泊不为所动。 除了陆予盛,他对其他alpha的信息素都不太感冒,更遑论害怕。 引以为傲的alpha信息素失效,让钟昊天的自尊心大为受挫。 加上目前还在接受警方调查,他的压力与血压直线飙升,不觉一阵头晕脑胀。 一时上头,钟昊天便冲了上去,拽住钟泊的衣领,把人从沙发上提起。 只见他双目猩红,布满血丝,眼下是浓浓的黑眼圈,让钟泊不由怀疑对方是不是磕了药。 “欠打是吧!一个omega敢跟我争遗产,真是活腻了! “要不是过去钟厉偏心,你早进我的俱乐部,被玩得死去活来了,还敢这么放肆!” 钟昊天左手紧拽着钟泊的领子,右手高高扬起,似乎马上就要落下一个重重的耳光。 他瞳孔放大,龇牙咧嘴,看上去面上亢奋不已,像早就想这么干了! 可万万没想到,下一秒—— “啊!” 钟昊天身体一震,而后僵直着,倒地抽搐。 钟泊退后一步,收起手中的电击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从头至尾不见一丝狼狈。 门口保镖听见动静,立刻破门而入。 见在地上的人是钟昊天,他们一时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 钟泊弯过身,从地毯上拾起方才掉落的香烟,而后靠近钟昊天,打量了一番。 这时他注意到,对方外露的脚踝上,有密集的针孔。 原来这货是真嗑大了,才跑来闹事。 让保镖搜身后,也没发现什么录音设备与利器。 可见钟昊天没有任何后手与思考,纯粹是一拍脑袋过来的。 蠢得令人发笑。 “钟泊……你这个婊……啊——” 保镖们见钟昊天有爬起来的迹象,立即把人再次按倒在地。 早上的新闻人尽皆知,加上钟昊天在里面嚷嚷着什么俱乐部,他们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钟昊天大势已去,快完蛋了。 意识到这一点,保镖们不再顾及这人有什么来头,动作毫不手软。 “大哥,被娇生惯养的人是你,不是我。” 钟泊手一松,香烟落下,掉到钟昊天的手背,溅出了零星的火花。 “嘶!” 钟昊天吃痛,正要破口大骂,但下一秒,受伤的手同烟头一起,被黑色皮鞋踩住。 重重地,反复碾压。 “啊——” 钟昊天哇哇大叫,仿佛皮肤已被烫穿了个洞。 十秒后,钟泊的皮鞋松开,他捂着手在地上打滚,保镖按都按不住。 “没出息。” 钟泊看着对方的丑态,在心里评价一句。 深水俱乐部里,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omega,大抵都比这个养尊处优的alpha大少爷要能忍。若非生在钟家,钟泊绝不可能看这种垃圾一眼。 “还有,被爸袒护的人,也是你。” 钟泊勾起薄凉的唇角,俯身低语,“没了他,你只有被我玩的份。” 闻言,钟昊天眼神怨毒,大叫着向钟泊扑去,像是要把他的肉生生咬下一块。 奈何保镖手疾眼快,又一次把钟昊天压在地上,令其动弹不得。 钟昊天挣扎失败,只得一遍遍无能狂吼。 这时,席铭来到大敞的门口,敲了敲门框,提醒道:“你们结束了吗,警察在楼下。” 钟泊点头,当钟昊天被架出门外时,他向对方说了最后一句话—— “大哥,保重身体,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这天过后,钟昊天被拘留在看守所,等待侦查终结后的公诉、开庭。 钟泊本以为对方的事要告一段落。 但没想到,他这位好大哥留下的烂摊子,还远不止如此。 第162章 alpha出差了 这周六,陆予盛因为公事,与助理乔宣去了芝加哥分公司一趟。 原本预计只需花费一周,奈何遇上龙卷风,工作搁置,回国计划不得不延后。 入夜,钟泊半倚在床头,与陆予盛视频通话。 算上时差,那边已经早上八点了,天空却乌压压的,没什么光亮。 狂风拍打着窗户,如注的暴雨下,外头大树枝干扭曲,每一片叶子都饱受摧残。 陆予盛坐在窗台,一边展示外面恶劣的天气,一边抱怨这片区断电了,公司也黑黑的。 员工都待在家里,目前这儿只有他、乔宣,以及住在公司的安保人员。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断电,陆予盛工作进度中断,此刻正在窗边无所事事。 钟泊问:“你就住公司?吃饭怎么办?” 陆予盛不紧不慢地表示:“过两天雨就会停,公司里还有很多水和面包。” 出于无聊,陆予盛提议,来几场组队的大逃杀游戏以打发时间。 上个月他们玩了今年发售的多人联机游戏《超猎空间》,经常一玩就是一个通宵。 五人组队后,陆予盛负责爆杀对面,而钟泊由于不熟悉操作,只充当移动物资包。 而当钟泊好不容易学会将敌方一击爆头,感受到游戏的一丝乐趣时,陆予盛已经玩腻了。 钟泊说:“你当医疗兵,我狙击。” 陆予盛发出抗议 :“我从没当过医疗兵!” 钟泊不管:“哦,那你一个人玩吧。” 让陆予盛进攻,到时绝对又是一通乱杀,毫无体验感可言。 虽然对方没让他死过,但在这个游戏里,他总有一种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错觉。 像钟菲的死一样,让他十分憋屈。 陆予盛同意了。 进入游戏地图,钟泊开始了杀杀杀模式。 独自达成9杀后,他与陆予盛还没汇合。 随手点开信息页,他发现对方居然已经拿了13个人头? 钟泊:“你开挂了吗?” 陆予盛:“没。” 钟泊:“你开挂了吧?” 陆予盛:“真没有。我换个职业,他们早团灭了。” 说话间,有人在暗处扔了个冲击手雷,钟泊一时不察,角色直接挂了。 钟泊:“……” 陆予盛:“等着,我给你报仇。” 二十分钟后,陆予盛以断层式的击杀数遥遥领先,他轻易团灭敌方,拿下了这一局。 钟泊内心os:为什么又是这样。 队内一片欢呼与惊叹,很快,钟泊被拖着开启了第二局。 …… 不知不觉,钟泊这边已经快十一点了。 恰巧有人在外敲门,他对陆予盛叮嘱几句,听对方向自己道了晚安,便退出游戏。 他打开门,视线垂下,看见佑佑正一脸雀跃又紧张地站在门外。 “爸爸,你看!” 见钟泊出来,佑佑眼睛一亮,拿出了藏在身后的金牌。 三天前,佑佑与老师去邻省参加少年奥数赛,并成功夺金。 钟泊知道这孩子去比赛了,直到晚上才回来,没想到一起回来的还有一枚金牌。 看着佑佑面上洋溢的欢乐,钟泊也被感染,不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佑佑真棒!” 钟泊摸着他的头,问他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我们一起去郊外野餐!把谭见哥哥、陆叔叔也叫上……不对。” 佑佑兴奋地说着,忽然小脸一皱,“他们好像会打架,嗯,谭见哥哥还是下下次吧。” 钟泊纵容道:“好啊,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去。到时地点就让佑佑来选。” “真的?” 佑佑双目闪亮,像阳光下的一汪清泉,透着纯真与活力。 “当然,只要保证安全,国内外都行。” “太好了,一言为定!” 得到钟泊的肯定答复后,他欢呼一声,“我明天就去研究!爸爸晚安!” 目送佑佑跑上电梯,钟泊才挂着笑容退回卧室。 夜已深了,他在浴室内泡完澡出来,拿吹风机弄干头发,准备入睡。 才铺好床,手机屏幕一亮,他收到了许然发来的消息。 “之前热搜上那个深水俱乐部,是不是钟昊天开的?怎么回事啊?” 钟泊有些意外。 警方查到了深水俱乐部的创办者,但没有在网上对外公开,许然怎么知道的? 细问之下,钟泊得知,原来是许然的女友张雅说的。 钟泊发去信息:“是他,听说已经搜证完毕,现在快开庭了。” 许然立刻发了个烟花动图,表示庆祝:“以前放学路上,他朝我们扔石子,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小雅说,他还被查出了吸毒,近几个月omega们失踪也是他在搞鬼!” 果然。 钟泊之前因为叶宇凡的话,怀疑过omega失踪案与钟昊天有关,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他依稀记得,最开始的一起失踪,便是发生在钟厉死讯传开后的不久。 钟昊天这蠢货,是父亲一死就开始原形毕露,无法无天了吗? 正出神时,许然又发来一条消息。 “你现在开心吗?” 如果这句话是其他人发的,钟泊必然认为对方是话里有话。 但许然不同。作为发小,钟泊知道许然心思单纯,他只是在关心自己。 思考片刻,钟泊如实告知:“开心。” 不知从何时起,让外面的这对兄妹消失,成了钟泊的心愿。 是从第一次发现他们对他的厌恶起,还是第一次从母亲口中听说他们的存在起呢? 童年回忆像各种颜料混合后的污水,钟泊完全分不清了。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心愿正在一步步达成。 钟菲死了,而钟昊天马上要坐上被告席。 听说后者花重金请了国内知名的律师团,打算减轻罪行判决或进行无罪辩护。 但钟泊一点也不担心,钟昊天有钱,自己比他更有钱。 唯一不太好的一点,就是这件事一旦公布,会对时印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 股价下跌自不必说,若被人扒出钟昊天是钟厉私生子,估计舆论上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作为时印代理董事长的叔叔钟臣,应该会很头疼吧?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钟泊不觉任何心虚。 即便钟臣发现,是自己在背地里下了黑手,又能如何呢? 钟臣本身不偏袒钟昊天或是钟泊任何一方,他只对作为哥哥的钟厉言听计从,甚至着迷。 再说,钟泊手上捏着不少前沿技术与药物专利,而给时印那边的授权,正好快到期了。 如果不续期,等专利许可合同时效一过,时印便无权接着销售或使用它们。 到时营收大砍,说不定,还会产生巨量亏损。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钟臣是不可能和自己翻脸的。 这也是为什么钟厉不在,时印高层依旧不敢把他踢出董事会的原因。 ——要怪,就怪钟厉吧。 ——毕竟是他生下钟昊天这个好儿子,还把人带进集团的,不是吗? 第163章 深夜无人 与许然聊天到零点,互道晚安后,钟泊放下了手机。 他舒展了下身体,将自己塞入柔软的被窝,合上因为打游戏而有点儿泛酸的双目。 入秋的夜,比夏天的要宁静许多。 只有楼下隐隐的车流声,以及晚风轻柔的呢喃。 少了一桩烦心事的钟泊,放空大脑,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睡着。 然而,不幸的是,他又一次失眠了。 钟泊在双人床上独自辗转反侧良久,终于忍不住,心烦意乱地睁开了眼。 看见空荡荡的另一侧,他微不可闻地叹息。 钟泊知道自己失眠的原因,但有点不想承认。 几个月来,他已经习惯了陆予盛睡在自己身边,现在人一走,他便不适应起来。 即便在厚实的被子里,天生怕冷的omega还是更渴望alpha肌肤上那微烫的温度。 床单与被子上都残余着白麝香与欧鼠尾草的气息,它们安抚着omega的心神。 但,好像又少了点什么。 过去失眠,钟泊总喜欢抱着小熊布偶。 可现在,小熊先生就在几步之遥的客厅沙发上,他却没心情把它抱过来。 因为他明白,没有用。 自己缺的不是安抚信息素,而是某个alpha本人。 一开始,钟泊只渴求对方的信息素,所以有小熊先生就行了。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够了呢? 是在回忆起,对方就是把自己从废弃工厂中救出来的小英雄的那个时候吗? 还是说更早,在自己对这个alpha生出控制欲的那一刹? 钟泊想不通。 正如他想不通,自己喜欢上陆予盛,是出于一种被拯救的情结,还是ao信息素吸引。 亦或是……单纯的见色起意?不不不,他才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钟泊又翻了个身,这次把被子也蒙在头上。 他不明白这场恋爱开始的原因,也不明确它发生的时间点,但此刻的寂寞却实实在在。 是的,他想陆予盛了。 哪怕他们今天才视频通过话,打了几个小时的游戏,他还是想他了。 上次体验这种感觉,好像还是在小时候。 当时女仆有事回了家乡,晚上五岁的自己因为没人陪伴,十分不安。 他开了一整夜的灯,光线驱赶了黑暗,却无法驱赶内心的孤独。 钟泊本以为随着长大,自己不会再有这种感受,但陆予盛的出现,却让它回归了。 此刻,它像只小怪兽,正嘎吱嘎吱啃咬他的心脏。 果然,恋爱令人脆弱。这或许也是一种甜蜜的折磨吧。 “都是陆予盛的错……” 钟泊抱紧被子,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意识终于模糊之际,他听到了雨点落下的声音。啊,又下雨了吗。 …… 梦中的世界也在下雨。 而梦中的钟泊,正深夜坐在床上,任自己的脸颊与窗外一样,潮湿一片。 因为今晚陆予盛又没回来。 分明是两人在校外合租的房子,陆予盛却总是不在。 除开学业与实习的工夫,剩下的时间,钟泊好像总在等这个alpha回家。 陆予盛在忙什么呢? 对方忙着合资创业、拓宽人际,以及和朋友们去俱乐部狂欢。 陆予盛的朋友几乎都是alpha,而钟泊排斥其他alpha,所以根本融不进去。 同样,钟泊也讨厌无意义的社交。 陆予盛似乎发现了这点。 所以对方带他去各种俱乐部、酒吧、派对玩了一两次后,再没提出邀请,同他一起去过。 偏生陆予盛是个在房子里待不住的家伙。 他更爱在户外待着,去各个地方运动、社交,或游玩。 在外面时,许多朋友围在他身边,钟泊很少有单独与对方说话的机会。 而在家里,除去写作业、工作与睡觉,他们真正相处、谈话的时间少得可怜。 周末,钟泊陪陆予盛看完电影、打完游戏。 正想聊点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时,alpha总会黏上来开始亲热,完全不顾钟泊在说什么,或马上有什么其他安排。 每当这时,钟泊只好放弃,乖乖闭嘴,顺着alpha的心意做。 有什么办法呢? 陆予盛是他梦寐以求的alpha,他无法拒绝对方。 哪怕必须这样一直迎合下去,他也想得到这个人。 只是,偶尔也会有心累的时候。 “你最近不开心吗?” 某一天起,陆予盛开始说钟泊忽冷忽热,有点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 “抱歉。” 钟泊无法吐露真心,只得随便找个借口搪塞。 要他怎么解释呢? 他和陆予盛,两个人的生活方式本就天差地别。 要有共同话题,他就得挑对方感兴趣的事说,但他们重合的爱好很少。 好在钟泊在交往前已经通过各种调查,摸清了陆予盛的喜好,并花不少工夫研究深入。 这才弥补了交流上的不足,并能投其所好地送alpha一堆心仪的礼物。 包括但不限于——相机、显卡、运动护具、腕表、掌机、球鞋…… 可钟泊也有累的时候。 正如长跑不可能一直全力冲刺,他偶尔也想放慢速度,或者休息一下。 然而,陆予盛似乎认为他在敷衍自己,他变冷淡了。 这怎么可能呢? 陆予盛同意交往,对钟泊而言是十二分的幸福,他爱对方还不及,怎么舍得冷落? 大抵是他平日里对alpha太热情,事事依顺,现在稍有倦怠,让后者感到落差了吧。 钟泊暗自苦笑。 他知道问题所在,也明白这个局面是自己造成的,但是无解。 当初如果不热烈示好,陆予盛怎么会和他就这样一直交往下去? 要知道,他们一开始交往的契机并不光彩,更像偷来的。 不是美好的双向奔赴,而是自己孤注一掷,不择手段把alpha圈在了身边。 如今出现一丝裂痕,再正常不过。 为了让陆予盛开心,钟泊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收起内心感受,迎合对方。 他不占用任何alpha工作学习或外出玩乐的时间。 反而压缩自己学习与研究的时间,去陪伴alpha,虽然大部分时光都浪费在了床上。 不光如此,为改变他们老点外卖的不良习惯,钟泊开始跟着美食节目学习做饭。 “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钟泊看着料理台上一堆稀奇古怪的成品,隐约明白—— 自己可能永远没办法验证这句话的真假了。 第164章 非议 最后,这堆奇怪口味、奇怪形状的食物被钟泊一股脑儿塞进了冰箱。 本意是不想浪费,但现在的他,连打开冰箱门的勇气都没有。 好在,没过三天,陆予盛干掉了它们。 可能是吃一半扔一半了吧,冰箱里那些东西可有足足一周的量。 不管如何,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钟泊心虚+庆幸地连亲了alpha好几口。 总之,之后交往的一段日子里,在钟泊一系列的努力下,他们的关系得到了缓和。 期间,还发生过一个小插曲。 某位导师见钟泊是个omega,又是外国人,私自占用了他的学术研究成果。 陆予盛二话不说,拉着钟泊带上证据,找对方理论。 这件事闹得很大,惊动了校委员会与副校长。 最后经过调查,情况属实,该导师被取消硕导资格,期刊论文也被sci撤稿。 坦白说,在这之前,钟泊是准备妥协的。 学术侵占十分常见,加上关乎未来毕业,他不想与导师对着干,当成一次打白工就好。 但陆予盛不肯妥协,他坚持抗争到底,并赢得了胜利。 alpha的行为固然冲动,却令钟泊无比动容。 看呐,他的小英雄在长大后,又一次救了他。 经过这次,钟泊深刻意识到,性格迥异也没什么不好。 否则,陆予盛不可能那么吸引他,叫他为之着迷、日思夜想。 风波过去,一时之间,这件事传遍校园。 几乎所有师生都听说了陆予盛为他omega出头的光荣事迹,并津津乐道。 陆予盛原本就是全校的焦点,学生们在茶余饭后,更多八卦起他那个低调的男友,钟泊。 钟泊倒不怎么介意外面的议论,他眼中只有自己的alpha。 不过也多亏这场风波,让两人的关系更上一层楼。 他们白天卿卿我我,到了晚上更是不分彼此,粘得如搅拌后的蜂蜜。 然而好景不长。 某个转折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陆予盛的某个朋友要开派对,叫他把钟泊一起带来,说大家一起玩更热闹。 钟泊最近心情好,陆予盛提了一嘴,他便应下。 “终于肯把你的omega带出来了呀?之前藏什么呢,谁敢和你抢啊!” 到了地点,大家见到陆予盛身边的钟泊,纷纷起哄。 他们吃吃喝喝,有的跳舞,有的k歌,剩下的坐在沙发上说笑。 说着说着,话题转向八卦,他们热烈地讨论起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学术侵占一事。 “我哥的导师也是,老使唤他,自己搬家找他当苦力,真受不了!” “唉,你就知足吧!我学姐那个导师才极品,还让她帮忙去家里带孩子呢!” “这么惨?希望我考研成功后,可以选到个好导师!” “嘿,alex你可真行,连那个教授都敢举报,他叔叔可是校董会的。” “那有什么!你不知道alex老妈是州……” 沙发上的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而钟泊思绪已经抽离,开始在想今天晚上要吃什么。 这时,有人将话题引到了钟泊身上。 “alex我好羡慕你啊,能找到自己的omega,还这么漂亮!” “就是,我们班上只有一个omega,还和我那个死对头搞一起了!暴殄天物!” “咦——说什么呢,丹妮不和本杰明搞,也轮不上你这个猪头吧!” “什么?托马斯!你什么意思啊,我要和你绝交!” 七嘴八舌的打闹声中,有个卷发alpha问了一嘴—— “alex你怎么不标记钟泊啊,当心人家和其他alpha帅哥跑了!” 陆予盛说:“除了我,他还能看得上谁?” 在大家的又一次起哄声中,陆予盛对钟泊调皮地眨了下眼。 钟泊勾唇,任alpha得意,没有拆对方的台。 “哈哈,人家小两口感情这么好,山姆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没错,你这家伙上个月才被女友甩呢,该好好检讨下自己才对!” 酒吧充斥着快活的氛围,同学们聚集在一块儿,或举杯畅饮,或摇曳起舞。 音乐旋律中,钟泊也身心松弛,给一边懒洋洋的陆予盛喂起坚果零食。 “真好啊alex,你们基因这么好,以后宝宝一定也很可爱,嗝。” 某个同学拿着鸡尾酒,边打酒嗝,边笑着祝福道。 钟泊用纸巾擦去alpha唇边的果皮屑,随口说:“不会有孩子。” 同学有些糊涂:“什么?” 钟泊意识到不妥,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便简单解释一句—— “我动过手术,没法有小孩了。” “啊……” 同学的酒似乎有些醒了,匆忙说了句“抱歉”。 几句话下来,周围气氛似乎变得有一点沉重,陆予盛没开口,钟泊也没多留意。 之前他和陆予盛说过这个,对方反应不大,应该是接受了。 交往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别人怎么看其实无关紧要。 派对结束后,两人的日子如常,生活作息大差不差。 只是渐渐的,钟泊发现陆予盛更忙了,有时甚至到凌晨才回家。 问起时,陆予盛只说是在忙工作。 事实也确实如此。 陆予盛与合伙人成立了一个并购公司,正忙得天昏地暗。 偶然一次机会,陆予盛的一位创业伙伴遇上钟泊,对他说起了这件事。 “他可忙了,又要调研,又要找投资方,桌上的文件堆得跟山一样高。” “这样啊……” “学长,你得体谅他些。像alex这样有能力的alpha,可遇不可求!” 闻言,钟泊有些意外。 这个beta谈话时一脸仰慕,显然是陆予盛的小迷弟,会夸陆予盛很正常。 可为什么在夸陆予盛的同时,还要让他体谅?他有向对方出言抱怨过什么吗? 钟泊无端有种被陌生人说教的感觉,心里不太舒服,快速结束了话题。 然而,与这个学弟分开后,他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从何时起,到处都是类似的议论。 “alex好帅!可恶,为什么我不是一个omega!” “我们beta怎么了?他那个omega还不能生呢,有个屁用!” “真的吗?又看见希望了哇!” “就是,灰心什么!那omega就一花瓶,我打赌他们最晚毕业分!” “可我听说了最近那个教授的事,alex不是很喜欢那个omega吗?” “懂什么,alex就是乐于助人!换个普通朋友,他照样帮!他还做过志愿者呢!” “对哦!我想起来了,上次丹妮被小混混堵,alex帮她解围来着……” “alex太暖了,不忍心看omega受欺负,说不定那个钟泊就是装可怜,赖上了他!” “呜呜呜,搭上一个不能生的omega,alex好可怜,心疼死我了!” 第165章 破碎与车祸 凌晨三点,窗外夜色尚未退却。 钟泊从梦中苏醒,耳边是轻抚窗棂的晚风,彷如有谁在微弱呼吸。 他失神地看着天花板。一个人的夜,把他拉回了久违的梦境。 过去的记忆纷至沓来,这一刻,钟泊终于想起了与陆予盛分手的原因。 是一个太爱,一个不够爱。 心房似乎被划开一道口子,木木然地,发着疼。 钟泊按住胸口,却止不住上涌的悲伤,那是属于过去的自己的悲伤。 大学的那一场派对后,周围许多同学们对他和陆予盛交往的态度变了。 他们认定这对情侣无法长久,或幸灾乐祸,或长吁短叹。 并且,还有一点成为了他们的共识,那就是陆予盛很可怜,找了个无法生育的omega。 他们一致认为钟泊配不上陆予盛,而后者只是被缠上,或年轻气盛一时为外表所迷。 连陆予盛的朋友们,也是一样—— 他们谈论钟泊的时候,总是盛赞他的美丽。 但话末了,又会跟着一句欲言又止的“可惜”。 即便在两位当事人的面前,也没有太多收敛,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只是说出了实情。 这是善意的惋惜或规劝,绝非恶毒的指指点点。 他们都是为了陆予盛好,没有任何的错处,更没有任何的私心。 “你们的话太多了。” 陆予盛起初不太高兴,会张口反驳朋友们。 但时间一长,人人都这么说,耳朵生了茧子,也就只是笑笑,随着他们去了。 “没关系,我没有生气,也不觉得有什么难过。” 钟泊在alpha问起时,总这么回答。 这不是谎话。陆予盛的朋友们于钟泊而言,本就可有可无,无足轻重。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只在乎陆予盛的态度。 陆予盛可以不在朋友们面前维护他,也可以接着与他们来往,这些都无关紧要。 钟泊想,等陆予盛毕业后,一切都会好转。 大学时的朋友早晚各奔东西,只有他会和陆予盛一直待在一起,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钟泊坚信着这一点,直到…… 这种坚信,变成了一种自我安慰。 …… 陆予盛对自己的关心正越来越少。 钟泊可以轻易发觉对方态度上的转变,因为事实如此。 他的alpha早出晚归,不是和工作伙伴商谈公事,就是外出与朋友们聚会。 老实说,陆予盛之前也是这样,但远没有现在这么极端。 如今他与陆予盛一周都说不上几句话,更不必说有什么亲密时刻。 陆予盛往往深夜而归,在他身边沾床便睡,仿佛没有任何话可对他说的。 两人明明在一张床上,相隔不到一尺,中间却塞着无尽的沉默,仿佛彼此是陌生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每当这时,闭着眼的钟泊,周身总会泛起凉意。他开始扪心自问。 是忙碌与压力,让他们渐行渐远了吗。 陆予盛看上去很累,而钟泊在其感染下,也无法打起精神。 在一遍又一遍的扣问、反思、自省中,钟泊愈发疲倦,到最后连一个笑容都挤不出来。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被舍弃了。 陆予盛在他与朋友们之间,选择了后者。 钟泊失落之余,试着努力。他一贯如此。 也正是因为努力,他才有机会远渡重洋,来到陆予盛的身边。 他一边对alpha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一边向之前的omega舍友求教。 omega舍友有个alpha男友,两人分分合合了好几次,现在正处于热恋中。 舍友听说过两人的事,对钟泊很是关切。 然而,在钟泊叙述完近况后,他只发来了安慰消息—— “很少有人不受周围人的影响,尤其是天生渴望关注的alpha。 “alex那么受欢迎,大概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类型。 “其实我不太看好这种alpha,根本守不住,他粉丝又多……换一个吧。” 钟泊把手机扔在一边,倒在床上,用枕头埋住了自己的脸。 “陆予盛今天也不在。” 钟泊想到这个,忽然觉得很累很累。 想摔东西,想乱叫,想把不满全发泄出来。 甚至,他还想冲到陆予盛面前,把对方和那群所谓的朋友都开枪崩掉。 钟泊自认不是个宽容大度的人。 明知不合适,他也无法做到放手,任陆予盛海阔天空。 他不热爱奉献,在背地里默默祝福心爱之人,更是天方夜谭。 如果…… 钟泊想,如果自己是alpha,而陆予盛是omega就好了。 这样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人囚禁起来,不会有任何第三者冒出来反对。 他会把对方锁在舒适的窝里,亲自给对方喂水喂食,甚至是洗澡穿衣。 陆予盛的世界里不会有其他人,父母也好,朋友也好,统统都不存在。 钟泊会宠他、爱他,给他最好的食物,最精美的衣服…… 想着想着,盖在脸上的布料变得凉凉的,湿了一大片。 眼眶很热,喉咙也很涩。 钟泊想起总是在冷战的父母,一时泪水便再也止不住。 他和陆予盛就快分手了。 钟泊不愿接受。但人人都这么说。人人都这么说。 …… 两人之间压抑的氛围,一直持续到钟泊毕业。 那天他收拾好行李,一脸平淡地对陆予盛说出了分手。 钟泊当然不愿分手,但他想知道陆予盛的想法,他想知道对方会不会挽留。 结果,是他又一次赌输了。 陆予盛没有挽留。 “好,我们分手。” 他接受了钟泊敷衍的分手理由,没再多问一句,目光也没落到对方身上。 多么平和的态度。 没有一点诧异、不舍、愤怒,仿佛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先一步开口。 至此,钟泊完全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彻底死心。 仿佛是为了不让陆予盛发现自己的狼狈,钟泊头也不回,走得极快。 踏出这栋房子时,一阵风吹过,把他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化作水珠,留在了草坪上。 以后再也不用亲自割草坪了,真好。 钟泊麻木地想着,拖着拉杆,走过了马路。 他还没有租新的房子,准备先打的去附近的旅馆,随便对付几天。 其实他早该去找房子的,只是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盼着陆予盛回心转意。 钟泊很快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打开车门的一刹,他却顿住,久久没有上车。 司机不耐烦了,开始大声嚷嚷,钟泊却在想另一件事—— 如果就这样走了,以后他和陆予盛,是不是就再无可能了。 钟泊灵魂一颤,如被一根冰锥刺入,呼吸都带着痛。 他后悔了。 刚才他不该为了试探,主动提出分手的。 钟泊没有上车,而是逆着风,开始大步往回走。 然而。 正当他走上人行道,离房子只有数十步之遥之际—— 透过后花园的落地窗,他看见了令自己大脑完全空白的一幕。 半拉的百叶帘后,陆予盛背靠着玻璃,正与一个穿t恤衫的学妹拥吻。 “……” 钟泊僵住,耳边声音锐利,有如裂帛。 对面红灯亮起,他浑然不觉。 直至听见汽车喇叭与刹车声,他才转头,木木地,被撞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第166章 花店 国外大学时发生的一切,都被钟泊悉数记起。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不忘其他的,单单把陆予盛给忘了。 因为车祸发生时,意识消失的前一秒,他想的是—— 如果当初自己就死在那个废弃工厂,会不会更好。 这样会干脆许多。 与陆予盛关系日渐冷淡的那段日子里,钟泊偶尔会想,这场相遇是否是错误的。 周围不少人认为他美丽,便拿玫瑰比喻。 但他们不知道,他是一朵无法盛开的玫瑰。 暴雨洗礼下,花苞被水泡得发烂褪色,只差一垂头,便会彻底砸进泥泞里。 钟泊希望改变,希望人生中出现一个契机,让他与过去一刀两断。 然后年少的陆予盛出现了。 他像一阵风,看上去自由自在,把钟泊卷离了原有的命运。 钟泊满心欢喜,他认定—— 即便有一日,风折断了自己的花茎,也好过在土壤里无声腐烂。 他幻想万丈高空,幻想无边海洋,幻想远方的浪漫与奇遇。 殊不知,命运已经为这份妄想定下了结局。 十年后的钟泊失去记忆回归原位,接着在土壤中腐烂,仿佛一切都不曾变过。 “为什么还要回头来找我……” 钟泊在床上独自呢喃,迷惘而疲倦。 而回应他的,只有房间中的一片黑暗。 他闭上眼睛,任孤独如潮水上涨,将他与沙砾一并吞没。 在茫茫的、无尽的夜,他似乎不停漂流,成为了海上唯一的岛屿。 …… 无论如何伤心,第二天依旧来了。 六点,阳光投射在钟泊的面上,让一夜未眠的他,心中些微转暖。 今天似乎是个大晴天。 钟泊收拾心情,准备洗漱。哪怕周末,他也不打算赖在床上。 快到年终,原定今天把底下员工的奖金拉个表格计算清楚,但一条消息打乱了他的计划。 白昔儿说,自己筹备的花店预计明天开业,如果钟泊今天有空可以来参观一下。 收到这条消息时,钟泊正在餐桌上咬牛角面包,他思索一秒,回复了消息。 “好啊,就今天上午吧。” 白昔儿在忙花店的事,钟泊是知道的,往来的信息中,她提起这是自己从小的梦想。 开店的资金,全部来自于白昔儿父母的遗产。 要不是有一帮子极品亲戚,她的这个心愿估计早就实现了。 席铭依旧在追求白昔儿,听说开店的事后,似乎有意提供资金,却遭到了无情拒绝。 白昔儿固然对席铭有好感,但好像没有接受对方的打算。 钟泊有时在想,如果当年白昔儿遇上的不是席全民,而是已经成人的席铭,结局可能会大有不同。可惜,现实不是小说,哪儿来那么多美事。 这两人能不能成为一对,他并不是特别关心。 白昔儿说自己现在的生活很平稳、很幸福,这就足够了。 九点多的时候,钟泊来到了白昔儿的花店。 因为这条街离研究所不远,所以他没有开车,而是步行前往。 拉开玻璃门,踏入店内时,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钟泊恍如走进了一个小小的花园。 月季、郁金香、百合、风信子、满天星…… 各种花艺作品在展示柜上,从花环、花束到花篮,每一件都无比精美。 店内尚未营业,只有白昔儿与两名员工在。 见钟泊来了,白昔儿眸子一亮,放下手里的花枝与剪刀,招呼他到沙发上小坐。 这边是专门分隔出的一片休息区,打造成了小图书角。 沙发座在书架旁,一侧是大面积的落地窗,宽敞明净,让人感觉无比闲适。 钟泊环顾四周,没过一会儿,白昔儿就端来了两杯咖啡。 “当老板的感觉怎么样?”钟泊微笑着问。 “什么老板,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店长而已。” 白昔儿让钟泊试试自己亲手磨的咖啡,同时问起了陆予盛。 “我还以为,陆先生会和你一起来,他最近很忙吗?” “他还有工作,现在在芝加哥的分公司。” 钟泊听见alpha的名字,蓦地一滞,口吻也有些生硬。 这时,手机一亮,弹出一条短信—— “早安,甜心。已经醒了吗?我后天回来,想你。” 毋庸置疑,这是陆予盛发来的。 钟泊下意识在输入框打出几个字符,而后又心情复杂地撤了回去。 回忆起过去种种的他,此刻思绪还很乱,不知道怎么回应陆予盛。 幸好对方还在出差,有缓冲时间,有什么话等后天面对面再谈吧。 白昔儿见钟泊反应有点奇怪,心底猜测这两人可能在闹矛盾,也不方便细问。 于是她转移话题,谈起自己的花店跟员工。 提到地段、市场与客户时,她困扰地表示,自己还有很多要学习。 “之前听你说打算开店,我还以为是和音乐有关。” “我还是喜欢音乐,但不打算把它作为一份工作,这样只会消磨热情。” 白昔儿捧着热咖啡,温婉道,“我最近买了一架钢琴,有空赏光来听一曲?” 钟泊自然不会拒绝:“当然,没空也得去。不过我对音乐一窍不通,你可不要笑话。” 席铭过去念叨过白昔儿的琴音,他也因此生出了一丝好奇。 白昔儿眨了下眼:“我是个有耐心的老师,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免费。” 钟泊喝了一口咖啡,笑道:“再说吧,这话让席铭听见,他估计得杀了我。” 其后,两人又聊了一个多小时。 从花店、园艺、咖啡,聊到了时下大火的电影、推理小说。 钟泊发现,除了对音乐无感,他们两个的共同爱好真的很多,说不定以后可以成为朋友。 仔细一想,他身边好像也只有许然一个真正的朋友。 不过对方是因为同自己一起长大才比较要好的,论及共同兴趣只能说少得可怜。 而且自从有张雅后,许然与他的联系少了很多,只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不期然间,钟泊心头划过一丝孤独。这是今天第几次了? 都怪陆予盛,都是他的错。 这个alpha现在不在自己身边,以后……也未必能长长久久。 “其实今天请你来,还有一件小事。” 白昔儿的话,把钟泊拉回现实。 他问:“是遇上什么问题了吗?” 白昔儿摇头:“不是我,是我之前的一位房东太太。” 说着,她招手让店员拿来一盒药,并递给钟泊。 “她有中度抑郁症,医生给她开了药,但我上次去拜访她,好像反而更严重了。 “这药我看了一下,好像是时印的,她这种情况……可以接着吃吗?” 钟泊接过后,扫了一眼药名。阿西拉汀? 他不觉蹙眉,这是什么药,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第167章 止痛药 白昔儿简单说了一下来龙去脉。 过去由于房东大叔的长期家暴,房东太太患上了中度抑郁症。 半年前,在白昔儿劝说下,房东太太去附近的一家诊所看病,并拿回了一堆药。 其中,阿西拉汀缓释片是房东太太最常吃的一种。 一开始很有效,但后来她似乎对药生出了抗性,为了更快见效,每天只得加大剂量。 上周白昔儿去拜访,发现房东太太一次性服下了十片药,心生不安,所以来问钟泊。 “抱歉,这个药名我也没听说过。” 钟泊如实相告,拿出了药盒中的说明书。 根据标注,他发现这是一款进口药,由加拿大某企业生产。 钟泊没听说过这个企业,想来名气不大。 同时在说明书上,他还发现了时印集团是这款药物的国内代理商。 这倒不稀奇,时印引进过不少的国外药,钟泊不负责这些,自然不太知情。 钟泊接着往下看,来到了药品成分一栏。 这是……阿片类药物? 钟泊问:“当初开药的医生,有说这药不能长期吃吗?” 白昔儿不明所以:“可她已经吃了半年,而且说明书上也没提不能长期服用。” 钟泊心中划过一缕焦躁,他有种不妙的联想,但现下还是为白昔儿耐心解释。 “这是一种阿片类药物,主要作用是止痛,而非抗抑郁。 “不过许多抑郁患者也会经历慢性疼痛,所以医生会把这些药混在一起开。” 白昔儿接着问:“这类药……有什么风险吗?” 钟泊说:“哪怕是缓释型,也有一定上瘾的风险。” 白昔儿面色一变:“成瘾?” 钟泊点头:“长期吃会产生耐药性,加大剂量才能达到相同的效果,副作用也会扩大。” 他顿了一下,继续补充道:“不光是上瘾,加重抑郁,也是它的副作用之一。” 白昔儿回忆起房东太太日益萎靡的模样,当机立断:“她不能再吃这药了!” “没错。”钟泊表示赞同,并好意提醒,“不过突然停药可能会产生戒断反应,最好还是去正规医院检查一下,听听医生怎么说。” 白昔儿闻言,担忧的同时,多了一丝惭愧。 因为她觉得,如果当初自己陪房东太太去了正规医院,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这应该是那个开药医生的失职,不是你的错。” 钟泊通过信息素,察觉到了她的内疚,出言安慰了几句。 与此同时,他再次审视起手里的纸张,因为他觉得这张说明书上的内容很不规范。 细看之下,果然发现了更多问题。 不止在副作用的表意上含糊其辞,连注册证号都没有! 钟泊背脊生凉,不详之感在心中进一步扩张。 他登上外网,搜索它标注的英文药名,结果一无所获,仿佛是杜撰出来的。 回到国内的网络上,也只有几家小自媒体在吹嘘,说什么见效快,超安全,无副作用。 钟泊才看了几行字,立马血压飙升。 这种来历不明、危险系数高、还没通过审批的药品,是怎么流到市面上的? 时印那一大群人,上上下下,一个个脑子都被僵尸吃了吗! 钟泊一个电话打给了时印的总监梁子牧,并开门见山问及了阿西拉汀的事。 “那个药啊,我知道,是我们子公司太宁生物的项目,快半年了,盈利了不少。 “对对对,就是小钟总,咳,钟昊天手底下的那个公司……什么,审核? “钟董,你也知道的,钟昊天的身份……谁敢卡他的项目啊?我们开罪不起……” 还没等梁子牧说完,钟泊就阴着脸,挂断了电话。 这些人干什么吃的! 他心中怒骂不止,但很快,火气便从职员转移到了钟昊天这个主谋身上。 那个蠢货!自己找死开非法俱乐部就罢了,居然还为了捞钱,引进这种违规的药! 万一弄不好,整个时印集团都会被拖下水! 钟泊心焦之余,立刻给现在的代理董事长——钟臣打去电话。 这事必须尽快解决! 电话接通后,钟泊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并再三申明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钟臣身居高位,头次听说阿西拉汀的事,一时惊愕万分。 不过幸好他不是个糊涂人,已承诺马上展开调查,并下令整顿,以减少危害。 钟泊放下耳边的手机,思索片刻,又拍下药盒的照片,发给谭见。 他让谭见先放下手头的工作,优先调查位于加拿大的那家药企。 钟泊觉得,钟昊天一个从不出国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在这种没知名度的药上发现商机。 对方必然是从谁那儿先听说了它可以牟利,才决定冒一冒风险的。 而劝钟昊天引进这药的,大概率是国外的生产商,毕竟这直接与他们的利益挂钩。 “……” 做完这一切,钟泊仍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他礼貌告别白昔儿,走出花店,打算回研究所一个人静一静。 或许是心中积压的事太多,他走到半路,觉得头隐隐作疼。 这是老毛病了。 钟泊心情极差时,偶尔就会出现偏头痛的症状。 正巧路过一个药店,他想起自己药箱里的止痛药似乎吃完了,便进去打算再买一盒。 “试试阿西拉汀片吗,这个药见效更快。” 店员得知客人要买止痛药,殷切地为他递上了一盒产品。 钟泊怔了一下,看着熟悉的包装,头好像更痛了。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是非处方药。 不需要医嘱,人人都可以买。 可阿片类药物,明明本应该是管制药。 钟泊问:“这药卖得好吗?” 店员答:“特别受欢迎,好多人说是家中常备,一次就囤好几盒呢!” 钟泊闻言,眼前一黑,心情难以言表。 虽然钟臣已经承诺会尽快处理,但覆水难收。这件事就像个地雷,早晚会爆。 钟泊买了自己过去常吃的止痛药,同时也买了一盒阿西拉汀,打算测试下成分剂量。 回研究所后,他把药交给底下一名研究员,让对方测试后把资料交上来。 很快,结果出来了。 阿西拉汀片的实际有效成分,比说明书上的高出三倍。 难怪钟昊天不经审批就开始售卖。原来是这药压根不可能通过管理部门的审查! 接下来的一整天,钟泊焦虑难安,连午饭、晚饭都没吃。 差不多到了深夜,谭见发来一份资料,是有关加拿大那个药企的。 该企业名为somnus制药有限公司,成立不过三年,没有上市,业绩平平。 唯一引起钟泊注意的,是公司的实控人,似乎是一位华人。 裴文折…… 看见这名字的刹那,钟泊瞳孔一缩。 第168章 巧合or阴谋 钟泊从书房的架子上抽出小说《窥伺》的第三部,再三确认了上面的作家签名。 裴文折。与somnus制药实控人的名字一致。 钟泊回忆起当时新书签售会上,花匠架着金丝边眼镜的斯文面孔,一时陷入困惑。 为什么花匠的名字,与这家加拿大药企实控人的一模一样? 这是一桩巧合,还是说,二者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后一种情况…… 也就是说,花匠的作家身份只是个副业,他实际上有一家自己的公司? 不,花匠并没有说过他签在小说封面上的名字是自己的真名,说不定还有其他可能。 钟泊坐在书桌边的木椅上,看着红黑封面上的花体字,思绪有点混乱。 这件事透出一股诡异的气息,让他不得不多想。 很快,钟泊记起了签售会上的更多细节。花匠在第一眼看见他时,似乎流露出了异样。 当时他没有多想,可现在回忆起来…… 花匠是不是认出了戴着口罩的他?只凭那匆匆的一眼? 这个猜测多少有点自我意识过盛,换了平时,钟泊很少会有这种想法。 花匠不过是一个他欣赏的小说作家,他只关心对方的作品,不关心对方的私生活。 签售会前,他与对方素未谋面。甚至网上,他也没有在对方的博客区留下过一句话。 在钟泊的印象里,两人隔着一道屏幕,是单纯的读者与作家的关系,距离无比遥远。 可为什么花匠会以另外一种……让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介入到他的生活中? 钟泊说不上心里的感受,只觉得古怪至极。 巧合,还是阴谋? 如果不是巧合…… 钟昊天为什么要引进花匠公司的药物?他们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吗? 钟泊拍下小说封面,给谭见发去信息,让对方深入调查作家花匠与裴文折之间的关联。 一旦证实二者为同一人,那么其中说不定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件事严重危害到了时印,万一东窗事发,搞不好一堆人得去蹲大牢。 钟泊决心弄个水落石出。 谭见还没睡,很快发来回应,并问起了更多细节。 与其对话结束后,钟泊犹豫一阵,终于还是下决心给方司沉打去电话。 考虑到方家在国内各界的影响力,方司沉如果愿意帮忙,会将时印未来的损失降至最少。 “钟泊?” 方司沉显然是个夜猫子,这个点还没休息,很快接通了他的电话。 钟泊没心思绕弯子,有些支吾地表示自己可能需要帮忙。 方司沉不觉冒犯,也并不意外:“我想没有一些麻烦事,你是不会来找我的。” 听语气,这并不是一种责怪,更像是一种调侃。 饶是如此,钟泊依旧有种受到温和责备的错觉,不由道:“学长,抱歉……” 方司沉道:“我说过,在我面前你永远不必道歉。如果有地方可以帮到你,我会很开心。” 听对方还是一如既往的友好,钟泊有一点心虚,下意识又说了一句“抱歉”。 方司沉不免好笑,又有些无奈—— “行了,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学长,那照顾学弟就是我的本分。说吧,遇上什么麻烦了?” 钟泊于是不再提其他,大体说了下今天的遭遇。 他的话简洁明了,而方司沉是个聪明人,不用多说也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会去调查裴文折,当然,还有你大哥周围的一圈人。” 方司沉说,“不过这药已经上市半年,问题随时会爆出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钟泊回应:“嗯,我知道。” 方司沉又说:“现在还风平浪静,万一出现最坏状况,我会尽力帮助时印。” 钟泊松了一口气,真心实意道:“谢谢。” 方司沉轻笑,聊起了其他:“需要我做点别的什么吗,我猜,你今晚又会失眠。” 钟泊明白了这话语中的暗示,紧张道:“不用,学长你不用过来。” 象川大学那会儿,他们似乎也有过同样的对话。钟泊记起往事,不由心生窘迫。 “真的?”方司沉鼻音浑厚,语带促狭,叫人耳边一软—— “这个时间点,你没控制声音,也就是说……你那个小男友,今晚不在你身边吧?” 被不幸言中,钟泊愈发窘迫:“学长你别耍我了,我马上去睡觉!” 方司沉适时敛去语间笑意,温柔平和道:“晚安,祝你一夜无梦。” 钟泊也道了晚安,让对方早点休息,随后挂断了电话。 白天的头疼已缓解不少,他打算如刚才所说,早点上床睡觉。 简单洗漱过后,钟泊放松身心,躺在了云朵般柔软的床上。 但闭目一个小时后,他发现方司沉说对了,他确实睡不着。 脑子里零碎的东西一大堆,今晚或许真的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一声轻叹后,钟泊打开床头灯,放弃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无意义行为。 他打开手机,发现陆予盛在十点左右发来过一条晚安短信,但自己之前没有注意到。 钟泊点了下输入框,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最终还是没打出一个字。 现在的他和白天一样,依旧没有心情面对陆予盛。 最终,他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放回了床头柜。 这个无眠之夜,钟泊坐在床头,开着夜灯,重温起了花匠的《窥伺》三部曲。 这书开头采用叙述性诡计,看得人疑云密布,而每一回的反转,又令读者拍案叫绝。 但比起推理部分,小说更着重于对人性阴暗面的刻画。 有几章内容太过沉重,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遭到了部分读者的恶评。 “三观炸裂!作者一定是心理变态才这么写!” “我去,作者经历了什么啊!除了受害者,全员恶人,猎奇!” 钟泊一开始不以为意。 他认为人和作品不能划等号,所以还是把花匠的作品一本本全看完了。 但现下,或许是疑心作祟,他重新审视起了对方的这些小说。 其后他猛然发现,小说里做坏事的,清一色都是社会上偏向弱势的一方。 残疾人、无社保老人、单亲儿童、乡下进城打工人、清洁工…… 而无辜受害者,往往是家庭幸福的普通人,或者社会精英、富豪、上流人士…… 如果只有两三本这样,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本本这样,不免令人怀疑作者对弱势者有什么歧视。 像《窥伺》三部曲中,引发一系列杀人悲剧的,便是一位omega家庭主妇。 “啊。” 想到这儿,钟泊忽地茅塞顿开。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之前在看第三部时,会感到少许不适了。 因为小说里的这位omega家庭主妇,有几分像他的母亲,夏朵。 第169章 书中迷雾 白莺,这位omega女性是全书一切犯罪事件的根源。 作为豪门贵妇人,她有着天使般纯洁的容颜,以及罂粟般勾人的信息素。 白莺的丈夫是声名远扬的大法官,同时也是x财团的第一继承人,是位有头有脸的上流人士。他是个好法官,却不是个好丈夫,因为工作忙碌,时常不在家。 因为丈夫的冷落,白莺内心空虚,出轨了曾经追求过自己的学弟。 爱情冲昏了白莺的头脑,令她先后谋杀了法官丈夫,以及自己两个尚在摇篮中的孩子。 法官的家人对她起了疑心,奈何没有证据,只好将她逐出家门。 白莺想与情夫远走高飞,可情夫一穷二白,无法支撑她高昂的开销,拒绝了她的请求。 为了供养情夫,也为了虚荣心,白莺变换身份,前后又嫁了两次人,对象非富即贵。 白莺榨干丈夫的金钱后,就给他们买人身意外保险,暗中用尽手段令其受伤,甚至死亡。 这段时间,白莺一直花天酒地,而情夫那边,则意外了邂逅了一名美丽单纯的少女。 巧合的是,少女正是当年死去大法官的侄女儿。 由于父母早逝,少女被寄养在叔叔家,法官的突然死亡,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灵冲击。 少女这几年性格大变,她敏感怕生,长期窝在表亲家中,连学校也不去上了。 情夫自从知道少女的身份后,便开始着了魔一般,关注起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或许是少女无辜可怜的样子,唤起了情夫心中的愧疚与柔软,他决定做出一些弥补。 于是,情夫潜入少女的表亲家,装满摄像头与窃听器,日夜监视她的日常起居。 少女受到姨母打骂,他放出恶狗,把那个老女人咬得面目全非。 少女受到表哥戏弄,他套上布偶装,把那个死小孩推下防护栏。 久而久之,少女发现身边的坏人一个个消失,意识到是有人在保护自己。 一开始,她以为是父母在天有灵,于是在日记本上写下了感激与思念的话语。 情夫看着监控,认为是自己的付出有了回应,他夜间潜入少女房间,留下了一封信。 少女早上见了信,起初十分害怕。 但读了信上的文字,她对这个暗处的护花使者生出好奇,在信纸背面写下了回信。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两人开始了书信往来。 少女从对方优美而富有深度的文字中,觉察出对方是一位年长的男士,春心萌动。 情夫也忘记白莺,全身心投入到这场精神恋爱中,用文字挑逗对方。 好景不长,两人来往半年后,被白莺发现。 这时的她,已经谋害了三位丈夫,愈发丧心病狂,情夫也动了分开的心思。 可白莺岂能让他如愿?她马上雇佣私家侦探,查到少女的地址,残忍地谋害了她。 经法医认证,这时少女已怀有身孕。 情夫听闻这个消息,悲痛万分,他猜到是白莺所为,因此也用同样的手段杀了她。 警方调查多月,最后破获了这一连串的案件,将情夫绳之以法。 …… 小说采用的是警探视角,白莺的恶行在第三部末尾才被揭露。 钟泊当时的注意力全在杀人手法上,对这位恶女+被害人的各种行径没有太多细思。 并且一开始,他也没觉得白莺与自己的母亲有多少相似。 同为omega豪门贵妇,白莺心狠手辣,夺去了好几条生命,连亲生孩子都不放过。 夏朵呢,固然也因生活空虚而出轨,甚至日渐堕落,但绝不可能做出那么令人发指的事。 他母亲不过是个渴望浪漫,又不够坚强的姑娘而已。 钟厉的日益冷漠、情夫的无耻挑逗,才是她真正的病因。 总体上讲,白莺与夏朵在性格上并不相似,容貌也是一样。 在钟泊的印象中,夏朵永远青春靓丽,而白莺却是个蛊惑人心的魔女。 小说里的alpha们一见白莺就走不动道,仿佛白莺对他们下了爱情诅咒一般。 偏偏,花匠对白莺外在的描写是“天使般纯洁、婴儿般无辜”。 钟泊难以想象,这大概就是网上所谓的“又纯又欲”? 不管如何,介于以上原因,钟泊过去并没有把夏朵与白莺联系起来。 直到今天重温,他发现了书中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白莺在吃杜冷丁。 看见这三个字,钟泊心头一跳。阿西拉汀片的主要成分,也是杜冷丁。 更巧合的是,当年警方在夏朵常用的花草茶杯中,检测出了杜冷丁的药品残留。 钟泊合上书,独坐于昏暗的房间,眼前有如浮起一片迷雾,令他看不清真相。 “还是明天再想吧。” 抬手一看手表,钟泊发现已经凌晨五点多。 长时间的阅读令他疲乏,他关了台灯,在枕头上合起双目。 …… 次日上午,钟泊开车前往看守所。 他打算去见钟昊天,问对方认不认识裴文折,两人之间又有什么交易。 重温花匠的小说,让他隐隐难安,同时他有一种直觉,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为避开早高峰,钟泊特意选择绕远路。此刻,他正从一条不算宽的巷子里驶过。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郁,看着马上要降下一场小雨。 钟泊随手放了一首音乐,抬眼时,却发现后面跟着一台陌生的面包车。 它如一抹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钟泊后视镜中,全黑的车窗让他看不见里面的驾驶员。 绕了几个弯,面包车依旧稳稳跟着,钟泊生出不安。 诡异的压迫感在心中蔓延,他开始怀疑后头的人在跟踪自己。 钟泊试图加速摆脱,可是无论如何变换路线,对方都紧随其后,毫不松懈。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顷刻间攀上他的脊椎。 糟糕,确实有人在跟踪自己! 情急之下,钟泊不得不一边驾驶,一边抓起手机。 没过几秒,电话接通:“所长?有什么事……”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面包车在后视镜中不断放大,似一只迫近的庞然大物,投下令人毛骨悚然的黑影。 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 一记巨大的碰撞声,响彻小巷,仿佛大地颤动。 碎片四溅,耳边是金属扭曲以及玻璃裂开的杂音,近得仿佛是自体内发出。 随着安全气囊弹出,钟泊意识混沌不堪,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 第170章 圈套 截至目前,钟泊已失踪三天。 警方在路人的报警下发现了钟泊撞坏的车辆,以及包括手机在内,遗落的一些个人物品。 作为事发前钟泊最后的一位联络人,谭见快速抵达现场,并随警员回公安局报案。 小巷中没有监控,目击证人只有一名趴在窗台上的儿童与一位痴呆老人。 他们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其他附近居民则表示只听见了车祸时的撞击声。 经过盘查,警方发现了肇事的面包车。 可当时它已被废弃在荒郊,车内没有什么私人物品,除了钟泊的一根头发,别无他物。 详细检查后,他们未能找出凶犯的dna,车辆信息不明,车牌号亦是伪造。 目前该事件被定性为绑架案,警方正全力追查中。 同时,据谭见的口述,他们对畅销小说家裴文折展开调查,意外发现后者也下落不明。 未名出版社的一名编辑声称—— 其实五天前已经联系不上裴文折了,不过当时他请了长假,所以不好过多打扰。 于是与钟泊同一时期失踪的裴文折,被警方列为了头号嫌疑犯。 …… 谭见又一次从公安局出来,合上车门后,一拳狠狠砸中方向盘。 他心中暴躁不安,嘴里不时蹦出一句脏话。 上午他去了看守所,目的是质问钟昊天,与裴文折那厮有什么关系。 在谭见看来,钟泊被绑,很可能是因为阿西拉汀片的事。 裴文折见合作伙伴钟昊天被拘,阿西拉汀的引进也被叫停,心中挟怨,蓄意报复。 虽不明白为什么裴文折这么快就得到风声,展开了行动,但…… 两人几乎同时失踪,真的很难不令人联想。 问话中,钟昊天坚称与裴文折只是利益合作,对方是主动找上他的,其余一概不知。 当得知钟泊失踪后,钟昊天笑得癫狂,大骂钟泊活该。 要不是在看守所,谭见早把这人打到半死不活了。 其后,有警员问及违规药品一事,谭见也无心隐瞒,一一如实交代。 之前谈起裴文折时,谭见在警方面前是含糊其辞的。 他只说钟昊天与裴文折的这个项目没得到母公司批准,所以钟泊才会让他去调查。 不提药物本身违规,是担心事实一旦公开,会对时印集团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可现在钟泊已经失踪三天,谭见愈来愈提心吊胆,干脆一股脑儿把药的事全说了。 时印必然会遭到上头监管部门的调查,蒙受巨大损失吧? 但此时此刻,钟泊的安危更重要。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隐瞒,让警方错失任何线索。 “……” 谭见几晚未歇,他在驾驶座上合了合眼,面对一片黑暗,心乱如麻。 为缓解焦虑,他掏出口袋中的打火机与香烟,而后点上。 车内白雾升腾,他把烟深深吸入后吐出,却没有感到好过多少。 谭见早戒烟了,因为研究所办公区禁烟,吸烟室离得远,同事也不吸,久而久之就断了。 之所以还带着烟盒与打火机,是因为钟泊有需要。 尤其在陆予盛没收对方私藏的香烟之后,后者时不时就会找他来借。 对此,谭见有些矛盾。 他一方面认为陆予盛不该限制钟泊的自由,另一方面又认为吸烟的确不利于健康。 不过,不论陆予盛这么做的目的,是出于掌控欲还是关心,大体还是做了件好事。 这段日子在研究所,见钟泊与其融洽相处,谭见对后者的成见少了一些。 因此,在钟泊出事当天,谭见从公安局回来的那个下午,他通知了正出差的陆予盛。 次日凌晨,对方的直升机在研究所停机坪降落。 与他一同抵达的,还有好几位据说对失踪案很有经验的icpo探员。 谭见对他们说起事件的经过,并又一次勘查了车祸发生地与面包车被遗弃的现场。 但直到现在,还是没有更多进展。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是某位探员打来了电话。 “钟先生失踪前,还发生过其他异常的事吗?比如被人跟踪?” 探员问,“如果不是有人盯着,并且计划已久,留下的线索不可能这么少。” 谭见闻言,深以为然。 钟泊当时去看守所是临时起意,绕路也是临时起意。 凶犯如果不是一直在暗中窥伺,不可能得知钟泊的驾驶路线,并顺利实施行动。 而说起窥伺,电光火石之间,谭见想起了钟泊之前收到过的白色虞美人与骚扰短信。 难道……那个骚扰者,就是裴文折? 随即,谭见把过去的这些事与心中的猜忌一五一十告知于探员。 幸好这五年下来,他的外语还没有生疏,在表达上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探员又问:“当时你们没发现房间里有任何多余的监控,附近也没有任何可疑人物?” 谭见直言:“对,后来我们找了黑客,wifi和监视系统也没有任何被篡改的迹象。” 探员沉默一会儿,像在思考。半晌过后,他说—— “我们查过sr研究所附近车道的监控,钟先生出行时并没有人或车辆在跟踪。 “而他的车上也没查出定位器,车的内置系统里也没入侵的痕迹。 “那会不会是他的某些随身物品有问题,比如……手机?” 谭见心中一凛,确实有这种可能。 不止定位,如果还可以调用手机的摄像头…… 谭见没说几句就挂断电话,他折回公安局,一番交涉之下,拿回了钟泊的手机。 不久,这台手机通过探员,被送到了一名专业人士手中。 当天夜里,检测结果出炉,证实手机上有一款小众软件存在大量安全漏洞。 谭见问:“未名阅读?” 探员说:“这好像是你们国内的一款读书app。” 报告显示,这个app有定位功能,时不时会自主调用摄像头、麦克风,收集个人信息。 加上注册账号时,必须用上手机号,因此可以轻易锁定某一特定用户。 谭见看着报告上的文字,不期然间,想起了钟泊过去好像对自己提过类似的话题。 说是什么…… 有一个他喜爱的实体书作者,突然开始转写网文了。 而且连载的网文只能在某个冷门的读书app上看,有点麻烦。 难不成,当时钟泊说的作者是…… “裴文折!” 谭见咬牙切齿,这一切果然都是那家伙的圈套! 第171章 牢笼 很快,谭见将这一消息与警方同步。 警方查出该读书app由未名出版社开发,于是派人找到出版社的负责人问话。 他们一问方知,这款app的开发工作外包给了某一独立工作室。 而推荐该工作室的人,正是裴文折。 当时,裴文折说自己有个朋友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并主动提供了后者过去的一部分作品。 负责人见作品各方面设计得都相当有水平,定价也不贵,便欣然应允。 得知有安全漏洞后,出版社态度良好,决定紧急对app进行下架处理。 同时,负责人提供了独立工作室的联系方式与地址,并郑重承诺—— 如有裴文折消息,会及时联络警方。 然而。 随着进一步调查,警方发现该工作室已经解散,工作地点人去楼空,线索再次中断。 “裴文折!怎么又是这个裴文折!” 当得知app也是由裴文折那边开发的时候,谭见捏爆一次性纸杯,简直气坏了。 可想而知,裴文折这个歹人,已经对钟泊觊觎已久。 研究所会议室内,众人面面相觑,一名红发探员劝谭见冷静一点,毕竟着急也没用。 “裴文折是个狡猾、耐心、又心思缜密的人。” 红发探员说,“我们调查了他过去好几个住处,但那边都收拾得很干净,除了一些化学药剂与皮屑毛发dna,我们几乎一无所获。谭先生你回忆下,还有其他线索吗?” 谭见摇头,迟迟不语。 关于裴文折,他真的把能说的都说了,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些捕风捉影的推测。 红发探员见状,叹息道:“现在只能希望加拿大那边发现新消息了。” 据调查,裴文折是加拿大籍华人,在蒙特利尔久居过,并拥有一家公司somnus制药。 并且他们还发现,阿西拉汀片的生产与销售并没有得到当地卫生部的许可。 目前,他们已经联系相关部门彻查,希望可以得到更多有用的情报。 忽地,谭见唐突地问了一句:“陆予盛人呢?” 离钟泊消失已经五天,可他只在陆予盛直升机抵达时,见过后者一面。 那家伙到底在忙些什么?把事情甩给icpo探员,然后自己就不闻不问了? 红发探员有点为难,因为他们只是来查案的,也无权过问陆予盛先生的私事。 “调查进度我们都同步汇报给陆先生了,全国线索悬赏的资金也是他在出。 “可能……他现在有其他事……” 谭见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他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比所长的安危还重要?” 这时,他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一条短信弹出—— “过来时印一趟,9104办公室。” 谭见匆匆扫了一眼,随手不耐烦地点开。 这个节骨眼上,谁啊?他又不在时印工作,已经很久没去过那边了…… 谭见猛地一僵,像是察觉到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短信的发送人一栏。 而那里显示的,正是一个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名字,钟厉。 …… 今天,是几号了? 钟泊坐在单人床边,透过支开的竹窗,见外面树木高耸,日头正盛。 昏迷多次的他,有些不太确定这个问题。 天上飞翔的鸟儿不时在枝头停留,它们叽叽喳喳,为自由而歌。 而他如今却被困在一栋木质小屋内,手腕间锁着一副沉沉的镣铐。 木屋下小溪潺潺,从落叶朽木中淌过,向环抱于四周的碧色深处逶迤而去。 放眼各处,尽是苍郁森林,远方山脉绵延,无边无际。 峡谷的风沁着松木香气,轻扑在面上,叫人无端想在床上再赖一会儿。 如果是露营旅游,钟泊很乐意在这里小居,奈何他是遭人囚禁于此。 便是白日赏翠、夜间观星,他也没有感到一丝放松与惬意。 而罪魁祸首,正是坐在一边木椅上,穿着灰绿格纹针织衫的中年beta—— 裴文折。 此刻,他正拿着报纸阅读,手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分明是个绑匪,公司内生产着大批违规药物,他本人看上去却斯文复古而优雅。 应该说,不愧是文学作家么? 钟泊不无讽刺地想着,当然,这一切都是这个男人的表象。 自己手上长长的铁铐,以及床下一地的针筒,足以证明对方的心理变态。 几天前从这张床上醒来,钟泊见到手上的镣铐,以及面前的裴文折,情绪无比激动。 裴文折二话不说,给他来了一针,钟泊于是陷入麻醉,再度昏迷过去。 之后几天,哪怕钟泊情绪稳定,只要对裴文折出言讥讽或大小声,便会挨上一针。 如今地上堆积起七、八支针筒,至于里面装的药剂,钟泊心中已有隐晦的猜测。 他强迫自己冷静,不停安慰自己谭见、陆予盛他们一定已经报警,并在搜寻他的下落。 而冷静下来的同时,他又暗暗苦笑,没想到自己会经历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绑架。 几个月前自己在海岛上受到的待遇,与现下相比,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 唯一庆幸的,就是裴文折还没对他使用更为直接的暴力。 “说点什么吧,我现在很无聊。” 这时,裴文折忽然放下报纸,微笑着问,“对于我,你应该已经有许多猜测了吧?” 对方的语调平和,笑容中却透着一股自负,似乎对眼下的状况很是满意。 钟泊不再迟疑,开口:“送我白色虞美人花束,和发送那些短信的人,都是你。” 他谨慎用词,故意不提“骚扰”二字,生怕一不小心刺中裴文折某根神经。 毕竟从那几条短信的内容来看,对方远不及表面上显露出来的那般文雅有风度。 裴文折金丝边眼镜一闪:“是我,你猜的没错。” 钟泊心道,果然。 从新书签售会展厅回公寓的当天,他就收到了那束花。 裴文折初见他时的反应也不太对头,只是当时他没有往对方身上怀疑。 如今迷雾拨开,他第一时间便生出联想,在自己周边徘徊、窥伺的人正是裴文折。 把自己的变态想法写入书中,并付诸于行动…… 呵呵,只能说裴文折这个人相当的有自信。 裴文折笑容扩大,细看又有几分僵硬,似上头覆了一张诡异的皮面具。他讳莫如深地接着道—— “既然如此,你不妨再猜猜,我为什么会盯上你? “作为我的粉丝,这点水平总该有的,你说呢?” 第172章 来自过去 钟泊很想说,现在我已经不喜欢你写的东西了。 但考虑到这么说的后果可能是再次挨上一针,他只得闭口不言。 至于裴文折为什么会盯上自己…… “你认识我妈?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钟泊不像金鱼只有七秒的记忆,他清楚记得对方在短信中提及了自己的母亲。 加上白色虞美人也与夏朵有关,想来裴文折绑架他,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 沿着这个思路考虑—— 裴文折联合钟昊天销售违规药物,可能也不是单纯为了牟利,而是…… 一种报复的手段。 钟泊内心咯噔一下。这家伙的目的,莫非是摧毁时印? 裴文折回忆起夏朵,眼底划过一丝扭曲的笑意:“我们曾经很亲密。” 这个回答犹如一道惊雷,将钟泊一下子劈入了过去的记忆。 他仿佛又变成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回到了母亲那个关着灯的房间。 钟泊看见了哭泣的母亲,以及她床上那个不发一语的男人。 黑暗中,钟泊看不清男人的脸,苍白的月光只勾勒出了对方上半身的轮廓。 事后他知道,这是母亲的情夫,而在母亲日记里,则夹有一张对方的照片。 情夫正弯下身整理花圃,与拍摄者距离不近,前景有遮挡,所以这照片大抵是偷拍来的。 五年前第一次拿到日记后,钟泊端详过这张脸,不算多么俊美,却透着一股子肉欲。 如今他已经记不太清照片上的男人具体长什么样。 但奇怪的是,他还记得黑暗中,对方那一对微亮的眼睛。 似笑非笑,仿若夹藏着无尽的恶意。 钟泊不觉皱眉,喉咙干涩:“你和花子俞……” 是同一个人? 他本想这么问,可又觉得不太可能。 花子俞是夏朵的情夫,她在日记里写下了这个人的名字。 当年也正是通过这本日记,钟厉才发现妻子情夫的身份,其实是自己家的园丁。 不光如此,匿名向警方、记者举报夏朵在花园种植罂粟的那个人,也是他。 警方在事后调查,夏朵的确在网上购买了一批冰岛虞美人的种子。 可不知怎的,最后竟成了罂粟。 思及花子俞园丁的身份,暗中动手脚的人,大抵还是他。 自从举报夏朵的那天起,花子俞便人间蒸发,消失了好几周。 钟厉得知真相后,怒不可遏,与警方联手一起缉拿他。 他们追查了近一个月,最终在另一个市的郊区悬崖下,发现了花子俞的尸体。 车子与人一起在下面,烧得面目全非。 通过花子俞几处出租屋内的dna与尸体上的进行比对,证实为同一人。 警方也查到了花子俞个人的通行记录与该车辆的信息,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至于为什么在悬崖下,根据监控,是飙车撞上护栏所致。 依据法医的鉴定,尸体内残存大量杜冷丁,行车失控大概率是因为药物滥用。 花子俞是个孤儿,养父母发现他品行不端,十八岁后便将他赶出家门,再无联系。 警方通知其养父母后,这件事算正式尘埃落定。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人死了,包括钟厉,以及对此事尚且懵懂的钟泊。 可眼前这个—— “你……究竟是什么人?” 钟泊思绪混乱,难道裴文折就是花子俞? 如若不是,他想不出更多与母亲曾亲密过的beta男性。 因为事实如此,夏朵从高中时开始写日记,一直持续到临死之前。 而出现在她日记本上与之暧昧过的人,只有钟厉与花子俞,不存在第三者。 但花子俞不是已经死了吗? 并且钟泊见过花子俞的照片,与眼前这个男人没有半点相像。 也正是鉴于这两点,钟泊在今天之前一直以为裴文折只是个暗恋夏朵的阴暗男。 因为只能远远观望,不知不觉便因爱生恨,才会骂夏朵“下贱”。 舔不到某个人便肆意诋毁、辱骂,这种蛆虫可太常见了,他以为裴文折也是其中之一。 然而此刻,裴文折的话却打破了这一假想。 曾经很亲密…… 钟泊迷惘之际,猛然间发现了一个细节。 裴文折的笑容有点僵硬。不,准确点讲,他的每个表情都有一种别扭感。 一个词猝不及防在脑海中冒出,钟泊心脏砰砰的,因不安而跳得厉害—— 整容。裴文折整过容。 这么做的目的,显然只有一个,掩盖自己过去的样子。 裴文折见床上的omega惊疑不定,唇角拉至极高,显出一种不协调的扭曲与畸形。 他声音轻柔而压抑,故弄玄虚道:“我是什么人,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小木屋内,阴冷而诡异的气息弥漫开来,宛如夜间起雾的坟地。 钟泊抛去思虑,听从内心直觉,正色道:“你是花子俞。” “没错!” 听见了令自己满意的回答,裴文折拉高嗓音,几乎发出一声怪叫。 夸张的反应,仿佛是台上哗众取宠的丑角。 钟泊认为这家伙的精神状态堪忧,但还是保持平和地与之沟通。 “我父母都已经去世了,你为什么还要找上我?” 问出这句话前,他心中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答案,但还需对方证实。 花子俞改名换姓,甚至变更容貌,为的不是开启一段新生活,而后安稳度日。 相反,这个消失了十五年的魔鬼从未忘记过去,也不打算忘记。 他不光把自己的经历、渴求、幻想用隐晦方式写成小说,还积蓄力量,报复时印。 哪怕夏朵、钟厉已经离开人世,也无法阻止他的狂热与恨意。 可是为什么,究竟为了什么? “因为爱。” 裴文折说这话时,心绪似乎稍有平复。随即,他又补充道,“也因为恨。” 钟泊一头雾水,但他明白,对方口中的爱与恨,皆不指向自己。 这番话,更多的应该是在说夏朵吧。 可裴文折,他到底在爱什么?又在恨什么? 是他自己介入夏朵与钟厉之间,不但下流卑鄙,更毫无良知,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 他有什么资格去恨,又有什么资格去报复? 裴文折说罢,定定看起钟泊的脸,眼中同时浮现出厌恶与迷恋。 “身为一个omega,你居然长得更像钟厉,这让我怎么忍得了呢,艺艺?” 第173章 谎言 艺艺,这是小说《窥伺》中法官侄女的小名,几乎只有白莺的情夫会这么叫她。 钟泊一阵恶心,终于明白裴文折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了。 毒妇白莺在现实中的原型是夏朵,而侄女艺艺……指的便是自己。 艺艺因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而缺乏安全感,叔叔死后,更是自闭到不敢去上学。 天真的她,误把情夫当成自己的保护者与拯救者,甚至爱上了这个中年男人。 殊不知,这家伙不过是个觊觎无知小姑娘的变态偷窥狂。 什么为过去赎罪、什么悉心呵护、什么精神恋爱、什么为爱人复仇…… 这些充其量都是裴文折对情夫这个角色的美化粉饰,放现实里,妥妥的一枚人渣。 尤其小说中写道,艺艺死前已怀孕三个月,足可见精神恋爱这个设定有多么虚伪。 然而,网上有些人留下的书评却不这么看。 他们说,情夫是个悲情的反派,与艺艺是真爱。 他们说,如果不遇上白莺这个毒妇,情夫说不定和艺艺早过上幸福生活了。 他们还说,角色不是完美的,情夫有错但也付出了代价,祝他们下辈子有缘再见! 钟泊一开始对这些评论不以为意,但此时此刻,他只想他们每人一个“踩”。 这种缘分留给你们,你们要不要! 钟泊心中五味杂陈,胃里也很不舒服。 隐约间他回忆起过去,自己对陆予盛也有过差不多的举动,但现在不是忏悔的时候。 他说:“可我和艺艺一点也不像。” 除了美丽,艺艺这个人物最大的特点,便是纯洁与天真。 钟泊自认是个离异、带崽、洗过标记的大龄omega。 即便长相不错,也只能算一朵二手玫瑰,与裴文折的理想型相差甚远。 噢,还得加上一条,他是个男的。 “不像!当然不像!” 裴文折似乎听不得这话。 他斯文的脸上出现几分狰狞,同时冲上到床边,用双手死死抓住钟泊的肩。 力道之大,让后者几乎听见了骨骼被挤压的声音。 “因为你和你母亲一样,是个轻佻的下贱货色!” 裴文折摇晃钟泊,并大声嚷嚷,“你结婚了,但我不怪你!这是钟厉的错!他把你嫁给了一个你不爱的人!你明白当我发现你没被标记的时候,有多开心吗!” 钟泊静默不语。老实讲,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我以为你在等我,等一个把你从这段肮脏关系里解救出来的人!可是……” 裴文折面色扭曲,“你居然又和另一个alpha鬼混在了一起!恬不知耻!” 钟泊背靠墙壁,用手肘抵着对方,阻止其越靠越近。 “为什么!为什么要被他标记!没有alpha你就活不下去吗!啊?” 裴文折神经质地叫着,“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的艺艺毁了!她那么纯洁,你却那么脏!” 钟泊看着他发疯,隐约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不再给自己发骚扰短信了。 因为在他看来,被alpha标记的omega很脏,是残花败柳,他嫌恶得很。 但是,钟泊冷冷地想,裴文折自己又有多清高呢?他当小三不是当得很开心吗? “脏……你嫌脏,为什么又要在我妈婚后找上她?” 面对钟泊的质问,裴文折嘲弄一笑,目光中饱含怜悯与讽刺。 他回答:“因为你妈空虚呀,没人爱她,她会死的。你爸不安慰她,就换我来,不好吗?” 钟泊心里腾起一簇怒火,诡辩! 这话说得好像一切都是夏朵的错,裴文折一点责任都没有! 钟泊指出事实:“没有你,她不会死!” 裴文折得意,从嗓子眼里发出“咯咯咯”的笑:“这就是背叛我的代价!她活该!” 从他的眼神中,钟泊看不出半点对夏朵的爱,只有恨,疯狂的恨。 钟泊重复道:“背叛?” 裴文折见他不明所以,便用怪异的口吻把自己与夏朵之间的纠葛悉数道出。 …… 三十多年前,裴文折作为孤儿被一户人家收养,住到了夏朵家隔壁。 夏朵比裴文折大两岁,她天性活泼,总找裴文折一起玩,不知不觉两人成了童年玩伴。 有次夏朵被高年级的学长学姐欺负,裴文折正巧撞见这一幕,奋力赶走了他们。 夏朵灰头土脸,一边哇哇大哭一边拉着他的手,说父母老是不在家,只有保姆但不管事。 裴文折因为夏朵总说寂寞,上学之余,更加积极主动地找她出去玩。 直到某一天,夏朵迎来了第一次分化,裴文折才知道对方是个omega。 也是从这天开始,夏朵身边围绕起一群小alpha,裴文折难以介入,只好远远看着。 夏朵不时安慰他—— 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过两年等你分化成alpha,正好可以帮我赶跑他们! 裴文折反复问真的吗,而夏朵羞涩地低下头,说自己更喜欢他,想结婚的那种喜欢。 这句话被裴文折记在了心里,他开始一天到晚围着夏朵转,乐此不疲。 然而,年少的誓言总是容易成空。 两年后,随着钟厉的出现,以及裴文折分化为beta,一切都变了模样。 夏朵仿佛忘记了自己过去说的话,时不时便会提起钟厉,脸上每每还浮起红晕。 她没有发现裴文折的伤心与自卑,只是一个劲儿在纠结钟厉是否对自己有好感。 某次学校组织露营,裴文折打算做最后尝试一次,向夏朵告白。 奈何钟厉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同学们在夜晚围坐于篝火边,玩真心话与大冒险。 轮到夏朵时,她抽到了大冒险,与某人深情对视一分钟。 当时裴文折多希望夏朵可以选择自己啊,然而她却闭着双眼,紧张地指向了钟厉的位置。 …… 钟泊从不知道裴文折与夏朵以前还是同学兼玩伴。 这个故事听完,似乎是夏朵空口许诺、移情别恋才导致了后来一系列的悲剧。 可这些不过是裴文折的一面之词。 经过几日相处,钟泊已经清楚眼前这个beta善于推卸责任,美化自身。 小说《窥伺》里是这样,现在这番年少回忆说不定也是这样。 他话语间充满了矛盾,最重要的一点是,钟泊真没感受到裴文折曾爱过夏朵。 他的用词与口吻间全是谴责,没有半点温情或心痛。 为什么?是裴文折对夏朵的恨盖过了爱意,还是他根本没爱过她? 电光火石之间,钟泊想到了一点—— 艺艺是裴文折笔下的完美少女,作为一种补偿或代替,承载着他所有的爱欲。 可为什么,她与白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反而是法官的侄女? 第174章 雾散 裴文折在说谎,这点毫无疑问。 且不提情爱,方才的那番回忆,连时间也对不上。 夏朵日记上写得很清楚,遇上钟厉是在高中以后。 裴文折的叙述中出现了钟厉,那么可以推断,夏朵与裴文折上了同一所高中。 可问题是,日记中并没有提及这一点。 不止是同学关系,连裴文折或是花子俞这个人,夏朵在出轨之前都没有半分提及。 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如果真是少年时要好的玩伴,如果他真一直围着夏朵转,夏朵不可能一个字都不写。 钟泊知道自己的母亲不是一个有心计到会伪造日记的人,所以一定是裴文折在说谎。 估计裴文折并不知道夏朵这本日记的存在,才会信口开河,胡编乱造。 仔细回忆日记的内容,夏朵第一次见到裴文折时,后者应该已经是钟家雇来的园丁了。 童年玩伴、信口许诺、移情别恋…… 这些不过是为了给夏朵泼脏水,同时洗白自己而编出的故事而已。 呵,不愧是小说家,玩起文字游戏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裴文折见钟泊反应平平,理所当然道:“应该也很讨厌她吧?” 这句话不像随口一问,反而像想要寻求认同感似的,隐含着一种激动与迫切。 钟泊反问:“为什么要讨厌?” “因为她从来没爱过你!她也不照顾你,甚至还给你打转化针!” 裴文折似乎被刺激到一般,狠狠道,“她对你怎么样,你比谁都清楚!” 这话如果从钟厉口中说出,钟泊得被气个半死,但不巧说的人是裴文折,他只觉得好笑。 因为他分明记得,那些三无的alpha转化针,是裴文折给夏朵的。 夏朵说过,不想当他的母亲。而他也看开了,只将对方淡化为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如有来生,他不愿再见,只盼夏朵好好生活,一生平安喜乐。 钟泊说:“比起她,其实我更讨厌我爸。” 裴文折当即骂道:“钟厉对你哪里不好?没了他,你能有今天?小白眼狼!” 对方这话一出,钟泊更想笑了。 眼前这个人对夏朵百般贬低,却对钟厉处处维护。 重温小说时,他就该想到的—— 白莺是个令人发指的毒妇,而她丈夫却是个德行高尚、受人敬仰的大法官。 白莺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而寄养在法官家的侄女却平安长大,成为情夫的欲望容器。 投射到现实,裴文折的心态一目了然。 这个beta希望自己只是钟厉的儿子,而体内源自夏朵的那一半血,则该被剔去。 裴文折口口声声说夏朵下贱,不是因为被挚爱背叛,而是因为他爱上了她的丈夫。 他妒忌夏朵,又无法得到钟厉,所以才会转而勾引她。 可裴文折毕竟不爱夏朵,在得手后也无法善待她,反而令其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白色虞美人一事,就是裴文折下的套,为了让钟厉对夏朵彻底失望,从而拆散两人。 但裴文折大概没有想到,这件事也让他自身暴露,沦为了警方通缉的在逃犯。 短短几秒,钟泊已经想清楚了一切,包括目前的状况。 裴文折对钟厉求而不得,在对方意外去世后,便转移目标,盯上了自己。 这个beta把自己当成钟厉的替身,甚至是假想情人。 他躲在暗处,日夜窥伺,同时计划着如何摧毁时印,因为他要报复钟厉的无情。 钟泊明白,裴文折虽然觊觎自己,但这份感情饱含的不全是爱。 因为他同样也是夏朵的孩子。裴文折越爱钟厉,对夏朵便越是憎恶。 这些年来,裴文折想必早已将夏朵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之入骨了吧? 而自己身上,不止流淌着他最爱之人的血,同时还有他最恨之人的。 更糟糕的是,自己与母亲夏朵一样是个omega。 这一切估计都令裴文折抓狂。 因为他可爱的假想情人会更像夏朵,而非他所爱的钟厉。 更别提,自己近来还走霉运被某个alpha标记过。 beta不具备标记omega的能力。 这对本就介意自己第二性别的裴文折而言,无疑是个天大的刺激。 从他编出的一堆鬼话中,钟泊便可以听出他对于自己身为beta的失望。 而裴文折一改态度发短信破口大骂,更证明了他心理防线被击溃的事实。 直到现在,直到钟泊已经洗了标记,裴文折似乎依旧耿耿于怀,认定他肮脏不堪。 这个beta心中多多少少藏着一些洁癖与浪漫主义。 这一点从小说中的“精神恋爱”,以及裴文折只是单纯囚禁了自己便可见一斑。 可是,钟泊感到不解。 既然裴文折已经不再对自己抱有浪漫幻想,那么关着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钟泊想不出答案,便不再沉溺于思考。 他收起纷乱的思绪,回复裴文折:“我爸出轨总是事实,他还有两个私生子。” 裴文折嗤之以鼻:“你一个omega能继承什么家业,他想要个alpha很正常!” 这种话钟泊过去听得耳朵都起茧子,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让他心生迷惑的是,如果裴文折想要个钟厉的代替品,那为什么不去找钟昊天与钟菲? 还是说,裴文折也在注视着他们,只是自己不知道? 钟泊故意说:“可钟昊天还有钟菲,实际上都不怎么靠谱。” “是啊,他们都是废物,才会被你玩死。” 裴文折似乎知道什么隐情,发出一声感慨,“到头来,你才是最像钟厉的人!” 钟泊看着手上的镣铐,心中暗想—— 像钟厉有什么好,拜这一点所赐,自己才会被绑架。 裴文折说完,好似心情平缓了一些,他从床边离开,坐回了木椅上。 他低头喝了一口清茶,又端详起钟泊的脸,眼中的狰狞之色退去,多了几丝古怪的怜爱。 这些日子以来,裴文折几乎都是用这种眼神注视钟泊的。 好像只要不提夏朵,他便还是那个斯斯文文、举止得体的小说作家。 “你那么努力地想得到钟厉的全部遗产,可惜啊……” 裴文折叹息,“你也好,时印也好,都马上要下去陪他了。” 第175章 杀机 很明显,裴文折打算杀了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钟泊正常吃喝,表面平静,实际却已陷于一种忐忑之中。 他大体明白了裴文折要干什么—— 这个beta准备搞垮时印之后,再杀了他。 裴文折也许早就想这么做了,在钟泊十岁时,对方便利用夏朵重创过时印。 而如今,裴文折再一次成功了。 钟泊拾起地上的报纸,看着上面头版的新闻,心情陷入低谷。 五人因阿西拉汀滥用而死亡,审查机构全面介入,时印高层管理人员受到刑事指控。 即便发现了裴文折的阴谋,停止引进并召回药物,一切也为时过晚。 此事被列为重大药品安全事件,引发了社会广泛的关注与愤怒。 目前太宁生物已宣布关闭,而母公司时印受到牵连,也被责令停业整顿。 股价一落千丈不说,时印接下来会面临一系列法律、财务和声誉方面的问题。 墙倒众人推,同行内看热闹的多,落井下石的更多。 可以想象,网上的舆论风波正在持续发酵,不知何时平息。 时印如今的情况,可以说是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 “想什么时印,现在我都自身难保了……” 钟泊苦笑,看着手上的报纸,忽然想到—— 裴文折每天买报纸,就是为了让自己知道时印的近况吧?否则他完全可以看手机。 让作为儿子的自己,亲眼见证父亲一手创立的公司大厦倾覆、分崩离析…… 哼,真是恶趣味。得不到钟厉,便想将有关他的一切,都亲手毁去。 这样的裴文折,简直是一条见人就咬的毒蛇,疯得彻彻底底。 钟泊扔开报纸,拖着沉重的铁链,在无人的木屋内不停烦心地踱步。 裴文折一天有大量的时间不在,有时回来会带着水与食物,可见这里不是什么深山老林。 但被锁住的钟泊,至多只能走到小屋门口,根本无法逃离。 而屋子内,除了一些木质家具,几乎别无他物,更别说防身用的利器。 “裴文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动手……” 钟泊看着自己左手的腕表,思绪被冻得近乎冰冷。 …… 次日一早,天空还没亮,钟泊就醒了。 与往常不同,他不是被外头鸟儿吵醒的,而被一股汽油味熏醒的。 而当他睁开双目,便见裴文折目光幽昧,立在床边,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己。 其面容死灰而病态,宛如一个毫无生息的纸人,瘆人异常。 “……” 钟泊顿时清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即便不是头一回,他依旧被对方吓出了一身冷汗。 还未来得及发问,他就被裴文折生硬拽起,踉踉跄跄间,来到了小屋中央。 “干什么……” 钟泊还未站定,裴文折便强行牵起了他的手,与之跳起了一支双人舞。 桌上的手机播放着古典音乐,钟泊却跟不上节奏,每一步都是乱的,两人间毫无契合度。 裴文折却并不在意,他托着钟泊的背,粗暴地令其旋转、摆动,不知停歇。 长长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叮铃铛啷”的声音。 钟泊的手被磨得生疼,却无法叫停。 此刻的他被裴文折操纵、掌控着,像一只被丝线缠住的木偶,挣扎也是枉然。 裴文折似乎十分享受这一时刻,他瞳孔放大,眼中是止不住的热切。 不,应该说是癫狂。 看见对方手臂内侧的针孔,钟泊便明白了这人现在的状态。 “我决定了!今天!就是今天!” 裴文折的声音比往日高上不少,他神采飞扬,亢奋至极,像只斗胜后的公鸡。 钟泊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什么今天?” 裴文折从自我沉迷中清醒,他眯起眼,盯住钟泊,不怀好意的目光令人毛骨悚然。 他牵着钟泊转了圈,而后不顾后者反感,把对方猛地一拽拉回胸口前。 “今天是个好日子!因为我决定……让你下去,去见你的父亲!” 裴文折双目睁至极大,眼白的血丝交错密布,一根根清晰可见。 他夸张地咧着嘴,说话之际却故意贴近钟泊的耳朵,压着嗓子轻声细语。 宛如一个精神病患者。 钟泊心脏一沉:“你这么做,就不担心自己有一天被警察抓住吗?” “哈!哈哈哈哈!” 裴文折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甚至停下了舞步。 “抓?小玫瑰,没人能抓住我。” 他疯狂地说着,同时把钟泊紧紧揽在怀中,似乎这世间的一切,他都不放在眼里。 接着,他又诡异一笑,自问自答:“知道为什么吗?因为……” 就在这时,钟泊注意到了木屋墙壁的颜色无端变深,甚至到了有些发黑的地步。 结合屋子内一直萦绕不去的汽油味…… 难不成!这个疯子! “因为我会陪你一起死!我们一起下地狱!” 伴着这句话,裴文折摸出打火机,点火后兀地一甩手,头也不回地扔向了身后。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钟泊惊愕之余,完全没有出手阻止的机会。 裴文折表情如痴如狂,而他身后火星跃动,一团可怖的烈焰攀上墙壁,向周围蚕食而去。 转眼之间,火光冲天,热浪扑面。 裴文折捧住钟泊的脸,情绪激昂—— “小玫瑰,你一直在争遗产,却不知道自己才是钟厉最大的遗产! “我已经把门从外面锁住了,你出不去!也没人能发现这里! “等我们的尸体被人找到,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是一对殉情的爱侣?” 说罢,他目光中多了一丝怜惜,似乎从钟泊的面庞中,看见了昔日钟厉的模样。 钟泊大骂:“你疯了!” 裴文折置若罔闻,反而死死环住对方。 人生将尽,在漫天火焰的包围中,他低下头满怀柔情,试图留下最后一吻。 然而,在两人的头距还差十厘米时,裴文折不动了。 确切点说,他是全身麻痹,无法动弹。 裴文折不解,艰难地发出咕哝:“你……做了……什么……” 钟泊从裴文折的脖子中拔出jpx9065药剂针,而后全力一脚,把人踹入火中。 “裴文折,你这垃圾东西!我早该把你杀了!” 第176章 黎明 林中小屋内,烈焰吞噬木料,发出噼里啪啦的残响。 “啊、啊啊啊——” 裴文折的上衣被一下子点燃,他失去往日的斯文优雅,发出凄厉如杀猪的嚎叫。 火舌席卷,如刑具般抚过每一寸肌肤,带来彻骨的痛楚。 裴文折眼中的癫狂与迷幻褪去,被火光点亮的眸子中只剩无尽的惶恐。 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在地上疯狂打滚,可惜火势并未减弱。 钟泊无暇顾他,冲向小屋门口,然而如裴文折所言,它被锁上了。 不知裴文折用了什么诡计,让门从外部锁住,任钟泊如何奋力冲撞也无济于事。 见无法脱困,钟泊心中咒骂一声,焦急之余,痛恨起自己先前的犹豫不决。 被裴文折绑架的第一天,他见自己手上的腕表未被摘下,心里便有了盘算。 对方大概是在他从海岛回来以后才实施监视行动的,因此并不知道表中藏有jpx9065。 自己大可以先用药剂针麻痹裴文折,而后摔碎茶具,用瓷片将其割喉。 接下来只要摸到对方身上的手机,定位后联系外界便可脱困。 奈何钟泊瞻前顾后,想到外头或许已经查出绑架犯是裴文折,并且报了警。 即便先联系谭见过来处理尸体,日后警方追问起细节来也很麻烦。 钟泊想当个完美受害者,不愿冒一丝风险,所以一直拖着,等待外界的援救。 然而,就是这一念之差,让他沦落至此。 黑色浓烟升腾,滚滚不息,如死神的帷幔,令他感受到死亡的迫近。 而今钟泊身陷火海,被困在木屋内,无法脱困。 “难道我真的要和裴文折死在一起?” 炙热的气息扭曲了空气,点点火星在屋内飞扬。 钟泊心生绝望,被浓烟呛得咳嗽连连,耳边则是裴文折一刻不停的惨叫。 明知无法获救,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他还是冲进里间,拧开剩下的饮用水打湿自己。 钟泊用湿毛巾掩住口鼻,来到小窗口通风。 这时他发现铁链另一端拴着的木桩已被烧裂,用力一拉便完全断开。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钟泊无助地想,再过一会儿,可能不到十分钟他就会死。 不管是被烟毒死,被火烧死,还是被倒塌的房屋压死,总之自己不可能获救。 越来越少的氧气令头脑发晕,钟泊不自觉回忆起自己的一生,觉得十分可笑。 父亲冷漠、母亲无爱、手足反目。 如今除了钟昊天还活着,他再无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更好笑的是,生死存亡之际,他对钟昊天依旧生不出一丝温情。 不仅如此,他还后悔自己没有对其下死手。 未来对方出狱,说不定会把钟家的产业、积蓄祸害个干净。 现在……想什么都晚了。 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他也要死了。 钟泊靠在窗边,绝望之时,忽然想这个情景有些似曾相识。 对了,年少时被关在废弃工厂,他也是这样放弃挣扎,默默等死的。 当时,是个十四岁的外国小孩来荒郊探险,顺手救了他。 “陆予盛……” 钟泊想起对方,心里涌现一阵无力的伤感。 陆予盛过去救了他,但这只不过是个美丽的意外。 他却将这个少年当成了自己的救赎,并从此念念不忘。 思及两人的相识、交往,一直到分手。 钟泊不得不承认,是自己一厢情愿,甚至是强迫的成分居多。 多么可笑。 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好,甚至是可悲的。 这件事钟泊从小就明白。夏朵就是活生生的反例。 但直到多日前,回忆起大学时发生的一切,他才明白自己没资格说母亲。 因为是五十步笑百步,本质都差不多。 意识昏沉之际,钟泊失力松开了压在口鼻处的湿毛巾,任其从手中滑落。 闭上双眼,一个画面不期然又浮现在了脑海—— 那是大学分手后,陆予盛与某个学妹相拥的画面。 啊,果然还是很气。 如果还有机会,他一定要……狠狠揍那家伙两拳。 …… “砰!钟泊!钟泊——” 混沌间,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踹门声。 似乎有什么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十分急切,还有点耳熟。 可能是临死前的幻觉吧…… 钟泊无力睁开双目,更无力出声回应。 没一会儿,自己好像被人托起,远离了灼灼逼人的火光。 周边不再炙热,却依旧温暖,仿佛回到了夏天。 被包裹在一片令人安心的alpha信息素中,钟泊费力地试着醒来。 他双目半张,淡蓝天空中一轮升起的旭日,便一下子映入眼帘。 已经天亮了吗。 钟泊迟缓地想着,大脑仍不甚清晰。 他觉得现在有些颠簸,好像是有人正托着自己的臀与背行走。 像抱小孩子一样。 钟泊趴在这个人的肩上,却没力气后仰看看对方是谁。 眼前尚有些模糊,有好几条人影在附近来回晃动,他看不清面容。 或许是大火中的黑烟太熏眼睛,让他流了不少眼泪的缘故吧。 周围的气息也很杂,各种alpha的信息素与焦味混合在一起,让他不太舒服。 幸好抱着自己的这个人信息素很好闻,让他不至于太难受。 没几秒,钟泊的意识再次模糊,他闭上眼,在alpha的肩上晕过去。 最后的感知,是自己被放进了车里。 虽然周围有点吵,那个alpha却一直抱着他,仿佛他是什么珍宝一般。 …… 钟泊在黑暗中待了许久,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纯白的房间。 有个人站在自己的床边,静静的,不吭一声。 他目光上移,见到了一张阔别已久的脸,一时不觉呆住。 那是自己的父亲,钟厉。 钟泊看了看纯白的四周,又看了看严肃如常的钟厉,心里咯噔一下。 他木木然地想,自己果然死了。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天国? 既然钟厉在这儿,夏朵应该也在吧。 于是钟泊开口第一句便是:“我妈呢?” 钟厉一怔,习惯性皱起眉心,目光奇异起来:“你脑子坏了?” 第177章 不是诈尸? 钟泊过去经常听见父亲这么骂他,已习以为常。 对方一如既往的态度没有令他生气或伤感,反而带来了一丝别样的宽慰。 钟泊接着问:“钟菲呢,她也在这里吗?” 钟厉沉着一张脸,眉间的纹路仿佛由岁月积淀,许久未舒展半分。 这个中年男人还和过去一样,散发着一股令人生畏的高压气场,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钟泊小时候经常被这样的父亲吓到。 但随着长大,他发现钟厉无论悲喜都是这副样子,便懒得再猜对方的心情是好是坏。 这时,一道身影推门而入—— “钟泊!你醒了!” 陆予盛无视钟厉,冲到病床前。 高兴之余却见钟泊直直盯着自己,表情惊愕且迷惘。 “陆予盛?” “是,我在这里!” 陆予盛正想拥抱omega,但对方抵住了他的肩。 钟泊问:“你也死了?” 陆予盛马上明白过来:“当然没有!你也好好活着,我们把你救了出来!” 说完,他用力抱住了omega,仿佛再舍不得放手。 钟泊恍惚一秒,而后闭上眼,深深感受到了这个拥抱所带来的热度。 然而,当他抬眸对上另一边钟厉的视线时,一切再度不真实起来。 “可是,我爸……” “噢,他啊,他也没事。” 陆予盛说得轻描淡写,换来钟厉如刀子般锐利的一瞥。 钟泊则愈发迷惑,头也晕晕的。 他推开alpha,掀了白色被子下床,踩上地板时冰冰凉凉的,终于有了点实感。 “你可以吗?要不然还是再躺一会儿吧。” 陆予盛见omega走一步便摇摇晃晃,不免担心,上前扶住了对方。 当时他破门而入,在火场中发现了半昏迷的钟泊。 钟泊全身湿透,衣物没有着火,但屋内满是黑烟,想来已吸入不少。 不但如此,陆予盛在抱起钟泊时,还发现了他腕间的镣铐与手臂上的针孔。 经医疗团队诊断,钟泊确实因过量有毒气体昏迷,并且体内还留有危险药剂的残余。 他在病床上躺了一天一夜,直到现在才苏醒。 陆予盛失而复得,心有余悸:“医生说你最好休养一阵子……” 钟泊面色迷茫,显然没有在听。 他看了看钟厉,又看了看陆予盛,依旧觉得不真实。 于是他捏紧拳头,给陆予盛结结实实来了一发,一击正中面门。 “嘶——钟泊,你干什么!啊——” 一拳下去手有点麻,却不是很痛,钟泊趁势又对准alpha的侧脸来了一记。 这次他使出了全力,冲击感过后,手部关节火辣辣的。 实打实的疼痛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自己被救了,父亲也还活着。 “爸,如果……” 钟泊向钟厉迈出几步,压住纷乱的思绪,“如果你好好的,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 甚至久到,他的死讯人尽皆知,葬礼也已落幕。 钟厉闻言,唇角勾出一抹嘲弄的弧度,带刺的目光直扫向儿子身后的某人。 “这句话,你应该问他。” 钟泊回头,只见alpha捂着受伤的脸,样子委屈巴巴,像只无辜的小狗。 可当迎上钟厉目光时,他神色一变,眼中温柔尽褪,不见一丝温度。 两人的信息素在空气中冰冷摩擦,迸发出惊人的寒意,几乎将整个病房冻结。 一时之间,钟泊有如卷入一场暴风雪中,被漫天风霜吹得不辨方向。 但是一贯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并不简单。 …… 病房内,两个alpha正针锋相对。 他们面对面,如山峰般挺拔伫立,彼此之间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在对抗。 钟泊默然开窗通风,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锋中大致了解到了真相。 简单来说,钟厉没死,一直不露面并非故意,而是单纯被困住了。 半年前,他去国外谈生意,途经无人山区时直升机出现了故障。 在坠落的过程中,他受伤昏迷,再度醒来已经被人关在了一栋房子里。 而这一关,就是半年之久。 这段日子里钟厉接触不到电子产品,更见不到囚禁自己的主犯。 每天送进来的,只有水、食物以及一些医疗用品。 钟厉把自己认识的人挨个怀疑了一遍,包括三个子女与情人,可惜一无所获。 唯一发现的蛛丝马迹,就是这次直升机驾驶员是个临时代班的,并且是张外国面孔。 下坠时,对方高喊直升机出现了问题,表情十分夸张却看不出真实的恐惧。 似乎状况在可控范围内。这自然引起了钟厉的注意, 但当时天旋地转,他在几次冲撞下快速失去了意识,更遑论深究。 钟厉回想当时的场景,很快便下了判断。 直升机失事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而重获自由后,他才发现策划这一起阴谋的不是别人,正是陆予盛。 至于那个代班的直升机驾驶员,实际上是一位前特工,陆予盛花费高价雇佣了对方。 “可……” 钟泊本能地想问些什么,但见陆予盛一脸坦然也不反驳,心里便有了数。 他改口说:“既然如此,送去火葬场的那具尸体是谁的?” 从警方那儿确认钟厉的死讯后,钟泊一直没勇气去停尸间见对方最后一面。 听说尸体是国外搜救队发现的,找到时已经摔得面目全非。 国内的法医做过检验与dna比对,确认是钟厉本人无疑,公安那边也开了死亡证明。 “是钟昊天,哼,那个小畜生。” 钟厉见儿子没有第一时间质问陆予盛,而是在避重就轻,遂冷笑一声。 不过考虑到对方之前九死一生,自己也有责任,还是耐心为之解答。 原来,钟昊天早早听闻了直升机失事的消息,也知道国外的搜救队尚未找到钟厉。 大半个月过去,又是在无人的山区,钟厉生存机会渺茫。 为了尽快继承遗产,他恶向胆边生,在境外黑市买了具尸体运至案发地附近。 至于国内的法医,对方是被钟昊天贿赂才开了假证明。 这段时间,钟厉已得知国内发生的一切,于是抽空去看守所探望了钟昊天。 钟昊天被“诈尸”的父亲吓得六神无主,把自己过去干的各种勾当一并给交待了。 钟厉讲完这些,最后若有所指道—— “我不在短短半年,他就变成这样,钟菲也下葬了。 “钟泊,你在这背后功不可没吧?” 第178章 暗流涌动 “用不着我做什么,这是他们应得的。” 钟泊表情不再松弛,在父亲的注视下,他没有任何闪躲。 “爸,我被绑架了那么多天,你什么都不问,一开口就是为他们来指责我?” 他抿着唇,连照到脸上的阳光也黯淡了几分,“他们做过什么,你当真心里没数?” 陆予盛听omega语气染上一丝委屈,立刻搂住对方的肩。 仿佛无论怀中人做了什么,他都愿意坚定与之站在同一阵线,无关对错。 当着父亲的面,钟泊没有推开alpha,反而像有点儿蔫的玫瑰,把头垂向了对方的胸口。 “少打感情牌。” 与陆予盛的态度截然相反,钟厉无情揭穿了他—— “说得好像你就很关心我这半年内遭遇了什么一样。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爸,你不是很精神吗,还有力气给大哥、妹妹讨说法呢。” 钟泊干脆不装了,他推开alpha坐到床边,凉凉地笑,“直接点吧,你究竟想说什么?”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中年男人,他忽然觉得奇怪。 父亲“死而复生”明明是件令人开心的事,自己也九死一生,对过去应该看开了许多。 然而,他们一对话,昔日针锋相对的感觉又回来了,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两人的关系回到原点,如同诅咒一般。 钟厉习惯了冷言冷语,而钟泊也全身是刺。 现在就是他们一贯的相处方式,父子重逢应有的动容与喜悦,被压在了情绪的最底层。 钟厉说:“我可以立下遗嘱,把遗产全部留给你。” 钟泊没有动摇,而是淡淡道:“真稀奇,你居然肯放弃你那个外强中干的alpha儿子。” “他目光短浅、好大喜功,我是知道的。本来也没指望他干什么大事。但没想到——” 钟厉一想到大儿子被裴文折忽悠而犯下的那些过错,血压直接拉满。 自己怎么会生下这种蠢货?连本本分分守着时印,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他差点毁了我半辈子的心血!” 至此,钟厉对钟昊天仅有的一点期望与耐心也没了。 所以当对方在铁窗后坦白一切,并声泪俱下乞求原谅与施救时,他直接走了。 钟泊见父亲对大哥动怒,只觉好笑。 俗话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钟厉一直知道钟昊天是什么德性,却总因为其alpha的身份留有一丝幻想。 被偏坦的一方总是有恃无恐。可以说,那家伙的无法无天,都是钟厉一手纵容出来的。 钟厉转向钟泊,声音毫无起伏:“你一直在等这一刻不是吗?现在你如愿了。” 闻言,钟泊陷入沉默。 钟厉说的没错,他一直等着这一刻。 甚至…… 还梦见过类似的场景—— 梦中的他,继承了全部遗产,终于携着一捧白花站在父亲的墓碑前。 他独自倾述过去的日子,包括自己的失望、孤单与怨恨,最后与逝去的人们达成和解。 很长一段日子里,他觉得这是自己活着的全部动力。 唯有如此,他才能获得内心的平静,再不会失眠。 钟泊闭了闭眼,如实作答:“没错。” 不过现在的状况与梦中并不相同,更谈不上什么如愿。 因为过去钟泊想要遗产,不是为了钱,而是单纯渴望得到。 母亲不爱他,父亲的爱是三等分的,家也支离破碎。 钟厉活着的时候,他没有勇气去索求什么,所以不争不抢。 父亲死后,家人没了,但至少,他还能拥有一样东西。 没错,死去的、冷冰冰的遗产。 这是他唯一可以抢过来的、拼凑完整的东西。 也几乎是钟泊活在世上,仅有的一点渴望,所以他绝不放手。 “可是你还活着。” 钟泊再度睁开双眼,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所以我不会如愿。” 陆予盛注视着omega,目光安静而轻柔,还带着点儿小心。 仿佛正面对展柜中陈列的一件脆弱艺术品,生怕轻轻一晃,它便碎了。 钟厉无心揣摩儿子话中之意,在他看来对方总是想得太多,多到不可理喻。 这是不够坚强的表现,也是omega们的通病。 于是他自顾自接着道—— “我可以把遗产全给你,但有个条件,我要你和方司沉结婚。” “钟厉先生被关了半年,脑子已经糊涂了吧?你儿子现在,是我的人。” 陆予盛第一个反对,语气不恭而轻慢。 他勾唇轻笑,眸子间却乌云翻滚,似暴雨积压,危险到了极致。 这个alpha年轻且强势,钟厉不得不承认在面对他时,有种被野兽锁定的感觉。 但同为s级,钟厉不可能轻易低头,何况这人还是差点弄死自己的主谋。 “小子,你爸妈是不是从来没告诉过你,什么叫做教养?” 截然不同的信息素再度碰撞,似两道雷霆相击,隐约间带着电流与火光。 “面对一个想置我于死地的人,还考虑这些,未免太虚伪了。” 陆予盛看着倦懒,目光却渐渐晦暗,彷如一片黑色的汪洋,涌动着无尽的凶险。 “钟厉先生不会忘了自己五年前做过什么吧,需要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吗?” 病房内的气氛一时紧张万分,足以压迫住每一次呼吸,让人感到无比窒息。 “……” 钟泊已经听不懂这两个alpha在说什么了。 不过他从对话中大致明白,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与地点,这两人私下有过交集。 可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一点都没有察觉? 方才钟厉说,陆予盛制造直升机事故,并监禁自己长达半年时,他便一头雾水。 动机是什么呢? 无冤无仇的,陆予盛为什么要对钟厉这么做? 而且,还对自己隐瞒了这么久…… 在钟泊看来,陆予盛虽然有点儿危险,但绝非丧心病狂。 因此,即便一开始听上去是这家伙单方面的问题,他也没有急着下定论。 在事件尚未全盘明朗前,质问或指责毫无益处,反而可能引发误会。 当然,钟泊也不会将其一笔轻轻揭过,他打算等一会儿再单独去问陆予盛。 这样至少可以平和一些,不会像刚才那样剑拔弩张。 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两人并非无冤无仇,甚至还积怨已深。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钟泊忍不住开口,他决定弄清真相,现在、立刻! 第179章 分分合合 钟泊坐在床边,等两人给自己一个说法。 陆予盛背着阳光,看着omega时,神色平和而专注,似乎陷入了一段回忆。 须臾,他牵起钟泊的手,轻轻开口—— “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们在分手后,我没有来找你。” 晨色柔化了alpha的轮廓,让他仿佛溶于朝阳之中。 每一缕发丝与颈边的毫毛都金光流转,看上去美好而温暖,令人目眩神迷。 钟泊听对方主动提及往昔,一时心境跌宕,定定看去。 五年了,这个人成熟不少,但依旧年轻,依旧耀眼,如阳光下的钻石。 一个恍惚,他又回忆起大学时,与之初次相遇的画面。 当时alpha还是大一新生,借口问路找他搭讪。 钟泊却以为对方忘了自己,在秋风中战栗,甚至几度无眠。 但他忘不了陆予盛。久别重逢,对方仅用了一个晃眼的笑容,便夺去他全部心神。 时光匆匆,联想之后种种,钟泊一度心生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 现在的他,还是喜欢陆予盛。 但回想起一切后,他不确定继续与其在一起,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钟泊略垂眸,答道—— “当初我们都对彼此很失望。你想忘了我,或者开启一段新感情,很正常。” 说话时,他尽可能地保持着理性。 可陆予盛与学妹相拥的一幕,却在脑中一闪而过,刺激着他的神经。 紧随而来的,还有身体被车撞得支离破碎的痛楚。 “不,我说的是你结婚之前。” 陆予盛以为钟泊在介意斐依的事,否定后道,“刚分手那会儿,我是想找你复合的。” 当时的他,在两人合租的房子内魂不守舍了一段时间。 饭吃不下,朋友消息也不回,不是在回忆过去,就是在床上浅眠。 第三天早上,他去厨房倒了一杯冰水,意外发现阳台上的一株盆栽已经枯死了。 这是他与钟泊交往时一起种下的玫瑰。 本该是开花的季节,却因为夏日太晒,又忘记浇水而干枯发黑。 陆予盛是个植物杀手,包括仙人球在内,从小没养活过一盆植物,都是半年内必死。 与钟泊交往后,他不思悔改,又心血来潮弄来一盆玫瑰。 他每天悉心照料,浇水施肥修剪一样不落,结果不出一个月叶子纷纷掉下,不知何故。 钟泊酷爱园艺,打趣说月季原本是一种坚强的植物,能被他种成这样也是少见。 陆予盛坚称这是一株玫瑰,不过见它在钟泊的照料下逐渐恢复生机,便不再瞎捣乱。 从此,照料玫瑰成了钟泊的任务,拜其所赐,它活了两年之久。 陆予盛过去在阳台,时常可以见它舒展枝叶,迎着阳光热烈盛开。 然而一转眼,它便死了。 是昨天死的吗,还是前天? 陆予盛抱起花盆,看着干裂的园土与黑色的根部,久久失语。 他忽然意识到,前段时间冷战,钟泊可能已经有一阵子没心情去照料它了。 而作为盆栽真正的主人,他也没怎么好好照顾过它。都是钟泊在努力。 于是,陆予盛不再思考玫瑰何时死亡。 因为在与钟泊分手的那一刻,它的命运已经注定。只是早一点、晚一点的区别而已。 陆予盛在阳台抱着死去的玫瑰,从日升坐到日落。 在太阳完全西沉,远方地平线最后一抹光亮消逝之际,他倏地站起身。 放下花盆,给钟泊打去电话。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清楚钟泊是否爱过自己。 唯一清楚的,便是他不能接受对方的离去。 想让omega回来。陆予盛现在脑子里只有这一件事。 “嘟——嘟——嘟——” 电话一直未接通,耳边是响个不停的忙音。 短短几分钟,漫长得像几个世纪。 第一通,不接。 第二通,不接。 …… 直至打到第七次,才有人按下通话键,而且是秒接。 “钟泊!你现在在哪儿,我……” “陆予盛,是么?” 急切的话语被打断,听着陌生的嗓音,陆予盛意识到电话对面的人不是钟泊。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你会付出代价的。” 对方冷冷留下一句,主动挂断了电话。 陆予盛不明所以,再次回拨过去,却只听见了关机的提示音。 他觉得古怪,开始在社交软件上向对方发信息。 可等了一个多小时,给钟泊的每一条信息都是石沉大海。 陆予盛心慌意乱,隐约猜钟泊那边或许出了什么事情。 他在校园论坛发帖,公开询问这两天是否有人见过钟泊,并托好友们查下附近的旅馆。 等待过程中,他记起钟泊与其前舍友中的一个omega是好友,两人经常发消息聊天。 也许对方会知道钟泊去了什么地方。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陆予盛拿上钥匙与外套去了地下车库,驱车赶往研究生宿舍。 希望那个omega还没有因毕业而搬走。 然而,意外总是来得太突然。 陆予盛才开车穿过一条马路,下一秒就见一卡车无视红绿灯,迎面冲撞上来。 “可是,我在你离开后的第三天出了车祸。” “……” 于omega惊悸的目光下,陆予盛一五一十告知了当时的情况。 “我在icu住了一周,五个月后才醒过来。在病床上,我得知了你结婚的消息。” “……” 钟泊从未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回事,片刻错愕后,心里涌上阵阵难过。 到这儿,陆予盛的话还未结束,停顿一下后,他接着说—— “经过仔细调查,那个卡车司机在股市亏了许多钱,他是被人收买,故意撞上我的。” 陆予盛眸子深暗无温,渗着冷锐如冰锥的寒意,直刺向钟厉。 “后续警方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但仍追查不到更多有用线索。 “那么这个神通广大的主谋,会是谁呢?” 钟泊听懂了alpha的弦外之音,并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父亲。 “爸?” “是我干的,你又能如何?” 钟厉直言不讳,面上全是对陆予盛的厌恶,无半点掩饰。 第180章 抉择 “你们两个都疯了吗!” 氛围一度再次紧张,钟泊担心他们再起争端,不由正色大喊。 听完这段往事,他在惊愕过后,又气又心焦。 为了报复,一个制造车祸,一个弄出直升机事故,简直无法无天! 稍有差池,他们都会赔上性命! 钟泊一阵后怕,无论怎么想,这事都荒唐极了。 如果是一出狗血电影,他还能捧着爆米花,付之一笑。 但眼下,钟泊完全笑不来。 谁能料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是这样子的法外狂徒呢? 头疼操心之余,他本能地想骂两人一通。 可话到唇边,他又意识到自己没有资格这么做。 因为他的双手也是脏的,沾着血亲与他人的血,毫无说服力。 事到如今,钟泊只想起一句老话——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而且,他也没有责怪他们的立场。 因为他已隐约察觉到,自己才是站在暴风雪正中心的那个人。钟厉这么做,是为了他。 十一岁前,钟厉对他这个omega儿子几乎不闻不问。 直到夏朵去世,他打了十六针转化剂,差点把自己弄死后,情况才发生改变。 视而不见,变成了严密管控。 唯一不变的,是钟厉依旧会对他冷言冷语,奚落挖苦。 钟泊心情复杂,觉得自己好似从北极,一下子飞到了南极。 时过境迁,却是一样的冰天雪地。 更令他糟心的是,哪怕发生了那种事,钟厉还是不记得他的生日。 所以听见钟厉要去参加钟菲的生日宴会时,他尤为生气。 虽然事后他才得知,其实三个子女中,钟厉对钟菲是最不上心的。 只是沈如曼当天再三提起女儿生日,钟厉才临时起意,过去看一看。 这么多年,钟泊只有在少数几件事上,才能体会到父亲对自己的关心。 比方说,年少时自己的枪法,是钟厉教的。 比方说,钟厉雇了专人训练自己格斗,可惜半途作废。 比方说,自己十八岁成年没多久,钟厉就转让了时印一部分的股权。 比方说,钟厉把谭见作为保镖,送到了自己身边。 …… 钟泊厌恶于钟厉给这个家带来的一系列灾难。 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从小到大丰厚的生活条件,九成源自于对方。 而且钟厉确实是关心自己的,准确点说,他袒护着家族里的每个成员。 自己在国外出车祸后,第一个见到的熟人就是钟厉。 当时他也许已经看了道路监控,查清肇事者,并了解过车祸发生的原因了吧。 难怪没说几句,就聊到了什么男友身上。 钟泊还记得医院那会儿,钟厉说已经处理过肇事者了,自己便没再深究。 如今想来,父亲口中的肇事者可能不止是撞他的司机,还有与自己才分手的陆予盛。 钟泊想通这些后,对钟厉的做法虽不认同,却并不意外。 上初中时,班上一个小alpha在后桌拽过自己头发,钟厉给对方换了个班级。 与钟菲一起两个不良少年,因为欺负过他,钟厉也让他们退学了。 小事尚且如此,何况是车祸这种危及生命的事。钟厉迁怒到陆予盛身上,并不奇怪。 到底是为了自己的缘故,钟泊无法在这方面指责父亲。 所以他只好无视这件事,回应方才另一个话题—— “爸,我不会和方司沉结婚的,五年前我就反对过这门亲事,你忘了么?” 陆予盛听omega直接表态,一改针锋相对的神色,开心地在对方脸上亲了一大口。 钟泊面无表情地推开alpha,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 见omega似乎仍不太高兴,陆予盛只好收敛神采,扯住了对方的衣角。 钟厉无视两人的亲密互动,说:“当年是因为我以为他不喜欢你。” 紧接着,他又补充道—— “这次没有方家稳住上头,时印不会这么轻易就度过难关。 “更何况,是方司沉查出了裴文折最近一次的行踪,没有他,你早没命了。” 钟泊一愣,微微点头:“过几天我会去亲自道谢的。” 钟厉说:“经过这件事,我才明白他对你还有点意思。正好你和席铭分了,换下一个吧。” 钟泊不满,甚至开始暴躁。 又来了,钟厉总是这样,经常无视自己的意愿。 方司沉喜欢他,然后呢?这和他要不要与对方结婚,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我才刚死里逃生,你就急着把我送出去?” “这是为了你好。” “方司沉离异,还有两个女儿。” “反正你也不能生。” “可我不想和他在一起。” “先婚后爱,没听说过?” “爱?你之前好像不是这么教我的。” “方司沉不一样,你们合得来。” “哈,你的标准可真灵活。” 钟泊受够了争执,他火气上来,对父亲怒目而视。 “不要以为你生下了我,就可以主宰我的一切!” “你以为我乐意?” 钟厉冷冷一哂,“当年你妈自尽,一转头你也差点去了,我怎么能不看着?” 其后,他又转向陆予盛,面容肃杀,冻得人心生寒意。 “你也好,你这个不像话的男友也好,根本照顾不好你!” 陆予盛不爽,正欲为自己正名,却听钟厉又冷不丁抛出一句—— “要不是他,你当年怎么会出车祸?” “什么意思?” 当年钟泊出过一场车祸,陆予盛查出来了,但他以为那只是一场意外。 他转头直直看向钟泊,见omega不反驳,无措起来:“钟泊?” 钟泊沉默须臾,才淡淡道:“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钟厉闻言,只觉好笑。 他瞥一眼二人,冷寂的目光如遮天的雾霭,似要将一切困于其中。 “钟泊,要怎么选,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吧。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顺带关上了病房的门。 一瞬间,世界陷入无边的沉寂,时间亦如停摆一般。 折腾这么多日,好不容易有了独处的机会,房间内却安静得诡异。 或许是接收的信息太多,两人都需要消化一番。 “陆予盛。” 最先开口的是钟泊。恬淡的眸子如镜面一般,映出了alpha年轻的面容。 “我记起大学时,我们分手的原因了。” 第181章 为什么分手 陆予盛盯着omega,一瞬不瞬,仿佛忘记了时间。 “那个时候,是我先说的分手。” 钟泊目光飘忽,似乎回到了当年的那个夏天,“我说玩腻了,但实际上我撒了谎。” 陆予盛牵着omega的手紧了紧,而后者的视线也定格在了alpha的脸上。 钟泊注视对方良久,才低头苦笑—— “我希望你可以挽留我,但你什么反应也没有,好像在等我先一步提出分手。 “当时我太难过了,才口不择言。” omega声音发涩,撞上陆予盛的心坎,如陨石坠落,引起一阵震颤。 “我……” 陆予盛失神片刻,哑着嗓子说,“只是不愿示弱。” alpha都很骄傲,何况他当时太年轻,被一众人追着、捧着,自然不肯率先低头。 没想到的是,他的玫瑰也一样骄傲。 在他同意分手后,一句话不留,决绝地离开了他的世界。 “对不起。” 陆予盛一下子抱住钟泊,声线发颤,“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他摇着头,把自己埋进omega的颈窝,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像个迷失的孩子。 “钟泊,钟泊,我好想你。” 隔了五年,思念的话语终于说出。 它们哽在喉间,闷闷的,像泡了水的信,“一直在想。原谅我,好吗。” “钟泊……” alpha额头抵在钟泊的脖子间,连着眼窝,微微发烫。 空旷的病房内,他不停唤着omega的名字,如发烧时的梦呓。 钟泊闭上眼,再度陷入过去的时光。 夏日的微风中,耳边的话语轻盈如羽毛,飘向了五年前的天空。 如果是当初的自己,听到这些话一定会潸然泪下吧。 毕竟,在踏出房子后不久,他就后悔了。 他还是舍不得陆予盛,打算回去向对方低头,说分手什么的不过是一时气话。 现在想想,被情绪支配的自己可真是窝囊啊。 五年了,人是会变的。 经历一堆破事后,钟泊已经不再偏执,更不准备为任何东西委屈自己。 “陆予盛,你说你错了。那么错在哪儿了呢?” 钟泊抚着alpha的头发,声音温柔却沁着凉意,似乎对其道歉无动于衷。 陆予盛一怔,觉得钟泊真的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omega是很好哄的,虽然会忽冷忽热,但每次到最后总会向他低头。 他不清楚这算不算爱,但大家都说omega们心软、包容性强,可能这是一种天性吧。 所以直到分手的前一天,陆予盛还在为对方挑生日礼物,意图缓和弄僵的关系。 在他看来,他们总会和好的,两人的日子还会继续下去。 只要钟泊再退一步,他们便可以回到从前,回到往日甜蜜的生活里。 可这一次,他错了。 钟泊非但没有退让,还选择了抽身离去。 陆予盛十分无措,也无法对上omega的目光。 理智告诉他,感情不该勉强,这段交往是失败的,换个爱自己的人会更好。 但他的心给出了相反的答案。 它告诉他,应该追上钟泊,尽力去挽留。 但陆予盛只是隔着一道门,麻木地听着对方渐行渐远。 他从来没有挽留过别人,也不知该如何挽留。 但现在,就在刚刚,omega居然告诉自己他是希望被挽留的。 他们本不必分开这么久。 也不必经历那么多无用的蹉跎与伤害。 巨大的懊悔席卷而来,陆予盛难受的同时,发现钟泊还是对自己心软的。 哪怕说出了分手二字,哪怕看上去冷漠,也只是在逞强罢了。 所以他马上向钟泊道歉,并坦言自己一直在想念对方。 陆予盛原以为这样一来,钟泊多少会有些动容。 但他又错了。 自己的真心表白,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重逢以来,类似的状况比比皆是。 之前,他还可以把钟泊的变化归结为失忆,而今对方已想起一切,却仍是这样。 看来钟泊真的变了。五年的分隔,把他们的感情消磨了太多。 也是直到这一刻,陆予盛才真正明白—— 钟泊真的爱过自己。 他的温顺,他的心软,他的退让,都是因为爱。 他也曾为了喜欢的人而收起尖刺,小心翼翼,装成一朵娇弱的花。 只是自己太蠢,一直看不穿。 “我不该轻易放弃你。” “嗯。” “也不该和你冷战。” “嗯。” “更不该疑心你不爱我。” “……” 钟泊眨了下眼,思忖后说,“你不必为这个道歉。” 陆予盛不明所以。 钟泊坦言:“老实说,我也搞不懂自己当初的状态。” 是爱,是偏执,是冲动,亦或是叛逆? 钟泊答不上来,他只知道以现在的视角看,过去的自己怪怪的。 陆予盛问:“你在责备我吗?” 钟泊摇头:“这不是气话。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我会原谅你的,无论如何。” 陆予盛说:“因为我救过你?” 钟泊点头:“没错。所以对我来说,你是特别的。” 沉寂几秒,陆予盛忽而一笑:“我突然有点讨厌‘英雄救美’这个词了。” 钟泊并不理解,只是接着说—— “当时我把你当成自己的全部,一心占据你的所有,更容忍不了你的冷落。” “冷落?你在说什么?” 陆予盛想说,分明是你在冷暴力我。 但为了防止争执,他暂且按捺不表。 “你因为你的那些朋友,对我态度冷淡下来了不是吗?” “怎么可能?” 陆予盛觉得莫名其妙,“你在说我不带你去聚会的事?我以为你喜欢独处。” 钟泊认为alpha在顾左右而言他,索性把话挑明。 “你忘了那段时间吗,全校都不看好我们的交往。 “周围的人也是,当面说三道四,我在你身边活像个笑话。” 陆予盛眸光一闪:“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在意。” 钟泊勾唇,如自嘲一般:“可是你在乎。” “我没有!我发誓!我为什么要在乎一群外人?” “你天天和他们在一起。” “我要扩展圈子!他们对我的事业有帮助。” “你早出晚归,甚至懒得和我说一句话。” “我和你说过,公司才成立,事务太多,我忙得脚不沾地。” 他扶住omega的双肩,“要不是你一个人在房子里,我恨不得直接住进公司!” 陆予盛说话时,一脸的理所当然,毫不心虚。 钟泊看了对方好一会儿,眼角都有点发酸—— “喔,所以你现在回来找我,是因为你不忙了?” 第182章 保护欲 从omega的信息素中,陆予盛闻见了雨水的味道。 像五年来,他所经历的每一个雨天。阴沉的天空下,世界一片灰色。 陆予盛一晃神,本能地伸手,把omega抱入怀中。 他不知道这股冲动缘何而生,或许早在初次相遇,这份欲念就已经种下了吧。 十四岁时,他经历第一次分化,变成了一个alpha。 父母并不意外,出生时的一份基因测序报告,已提前为两人揭晓了答案。 他们为儿子庆祝之余,还特意嘱咐他不要欺负同龄人,尤其是omega。 父母说,这是因为omega很脆弱,更需要人们的爱护与包容。 对于这个要求,陆予盛口头答应,实际内心不以为然。 社区内就有一对omega姐弟,与他年纪相仿,而且去年分化了。 一起玩耍时,他们看上去生龙活虎的,而且上次来他家拜访,他们还抢了他的飞机模型。 简直是两个小恶霸!他巴不得揍这对姐弟一顿呢。 陆予盛完全意识不到omega有什么好让着的,甚至认为他们与自己都差不多。 直到,他在异国他乡,遇见了钟泊。 这个omega少年狼狈万分,沾着血与尘埃扑向了他。 冷得像一只幽灵,却带来一身玫瑰香气。 没有大人的废弃工厂中,陆予盛全身僵直,耳边是自己如雷的心跳。 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omega少年在他怀中瑟瑟发抖,陆予盛手足无措,鼓起勇气抱住了对方。 工厂内还在冒冷气,对方的身体也很冷,好似一个大冰块。 但出于莫名的责任感,陆予盛没有松手,反而试探着问对方需不需安抚信息素。 特定的alpha信息素可以安抚omega。 关于这一点,陆予盛是从网上获知的,之前从来没有切实尝试过。 当omega少年在他的信息素中睡去,他高兴于自己第一次就成功了。 同时,看着对方放松下来的睡颜,他的心中无端升起一阵异样。 生平第一回,陆予盛无比强烈地意识到—— 自己是个alpha。 他可以保护omega,也天生应该保护omega。 陆予盛主动把钟泊送回了家,之后一周,几乎每天找他外出游玩。 有一次他们爬上高耸的大树,并肩坐在枝干上俯瞰森林时,钟泊提及了自己的家人。 他说了很多,最后总结道:“他们都是坏蛋。” 钟泊没有哭,但有一刹,陆予盛很想揽过对方的肩。当然,他没胆子这么干。 于是那一天,趁着父亲不在,他擅自把钟泊领回了家。 他带钟泊参观自己的房间,看了受伤的小麻雀,还玩了一下午的桌游。 最后,是钟家的保镖找上门,把钟泊带走了。 看着钟泊坐上轿车的那一刻,陆予盛忽然由衷希望,对方可以不要离开。 他想从钟家把这个omega带走,带回自己家。 为什么不可以呢,反正钟泊说过,除了管家女仆,家里都是坏人。 如果钟泊来自己家,他就可以保护对方,不让对方再受欺负。 这是ao之间的本能吗? 为什么他对小区里的omega玩伴就没有这种感觉? 当年的陆予盛弄不明白,现在的他却十分清楚,这是爱,披着保护欲外衣的爱。 “钟泊,听我说。” 陆予盛抱着omega,几乎紧到窒息,“我那么急着创业,是因为你。” “因为我?你认真的?” 钟泊笑了笑,反问一句,心中认定这是诡辩。 大学时从来都是自己给陆予盛买礼物,对方连生日时都只送了一束鲜花。 当然,钟泊不介意陆予盛抠门,并且知道对方才成立公司,正是资金紧张之时。 同时,他也不差钱,如果光是砸钱就可以赢得alpha的心,他乐意之至。 那段日子他看对方辛苦,甚至还提议无偿为其提供资金,可惜遭到了无情拒绝。 但此刻,一听对方说创业是为了自己,钟泊多少觉得有些冠冕堂皇。 一来他自己有钱,又不用陆予盛养,交往时甚至是他这边开销更多。 二来如果没遇上他,陆予盛就不创业了么,打算去啃老,还是当个打工仔? 不可能的,alpha们天性高傲,尤其是陆予盛这种,绝对不甘屈居于人下。 所以为了他而努力创业什么的,是句彻头彻尾的谎话。 在陆予盛忙得晕头转向的那段时光里,除了冷落、伤害与孤独,对方什么也没给过他。 “钟泊,你不知道,我……” “行了,我有点累了。” 钟泊打断他,上床盖好被子,不愿再深入这个话题。 陆予盛找借口的行为,真的让他有点失望与疲倦。 “不!我必须——” “咚咚咚。” alpha捉住他的手腕,还想继续解释,突如其来的一阵敲门声却阻止了他。 “所长,老板说你已经醒了?” “进来。” 闻言,谭见推门而入。 他一进门就看见钟泊压着被子,而陆予盛坐在一边,正要欺身而上。 两人似乎在拉扯,谭见有点迟疑,不敢靠近。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不。” 钟泊不动声色甩开陆予盛,“你来的正是时候。” 谭见放心了,上前把钟泊的手机交还给对方,并说起了未名阅读app的事。 末了,他还不忘交待一句:“所长,你以后可别再下什么奇怪的软件了。” 直到这时,钟泊才明白裴文折是怎么监控自己的。 搬入水杉公馆后没几天,他在网上看见花匠要开新文的消息,便点入链接下了这个app。 没想到,新小说还没看几章,他自己的生活倒是被别人看了个彻底。 钟泊问:“对了,裴文折……他死了吗?” 谭见摇头:“他严重烧伤,还在icu急救。老板出的钱。” 钟泊皱眉,心想钟厉可真大方,居然在为害死妻子的仇家出治疗费。 见他若有所思,谭见便干脆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一一道来。 钟泊这才知道,自己被裴文折绑架了足足十日。 眼下,自己正在白琴岛的一家私人医院里。 而之前身处的林中木屋,则在该岛的一处森林公园内。 因为突发山火,公园近一个月来都不对外开放,自然没有游客会发现他们。 “方先生提供线索,说有人目击裴文折在白琴岛出现,老板就一下子想到了那间木屋。” “什么叫一下子想到?”钟泊脱口而出,“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关系?” 莫非,裴文折不止是暗恋? 他与钟厉两人,撇去夏朵,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一时之间,各种阴谋论纷纷涌入。如果是真的…… 钟泊攥拳,眸中冷光一闪,再次起了杀心。 第183章 犹豫 “不不不,老板与他是中学同窗,只是这样。” 谭见发现钟泊面色不善,同时进行了详细的解释。 十五年前,在警方的提示下,钟厉才恍然发现勾引妻子的园丁,竟是自己的中学同窗。 其后,警方在邻市悬崖下找到一具车祸丧生的尸体,dna比对后证实这是花子俞。 钟厉一直对此心存怀疑,几处出租屋内的dna不一定属于花子俞本人,可能是障眼法。 奈何从此之后,他再也没发现对方还活着的证据,日子一久,便也淡忘了。 这一回钟泊出事,钟厉在得知裴文折送的花束与骚扰短信内容后,又想起了花子俞。 发现首要嫌疑人裴文折有过去花子俞的几分影子后,钟厉终于醒悟—— 裴文折就是整容后的花子俞,他当年是诈死! 没过几天,方司沉带来线索,钟厉一听白琴岛,顿时回忆起中学时光。 “老板说,当年他们全班去那儿的森林公园露营。 “因为晚上大家玩起真心话与大冒险,他还被迫和花子俞在木屋里跳了一支舞。” 看钟泊仍是锁眉,谭见补充道—— “老板还说,那是他们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之前他都没注意到班上有这么个人。” 至此真相终于全部浮出水面,钟泊有了几分释然。 他不怀疑钟厉所言的真实性,他的父亲对beta一向漠视,没注意过花子俞很正常。 这么多年里,除去美艳惊人的沈如曼,钟厉身边的情人无一不是omega。 而花子俞,无论整容前后,他的长相都与钟厉的胃口相差甚远。 不,应该说,钟厉压根没有找过男性情人,在性取向上就不可能对其产生兴趣。 “所长,外面还有两个警员想问问情况,你是打算休息还是……” “我没事,让他们进来吧。” 钟泊目光扫过一旁的陆予盛,让谭见走时把对方也带出房间。 陆予盛深深看了一眼钟泊,似乎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他什么也说,径直出了门。 …… 五分钟后,两名警员进入病房。 让钟泊意外的是,其中一人居然是张雅。 “嗨,钟泊,你还好吗?” 张雅放下探病的花束与果篮,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刚一坐下,她就发出感叹—— 这医院里外都是保镖,尤其这一层,居然只有钟泊一个病人。 她眨了下眼:“说真的,我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阵仗。” 钟泊想都不用想,便知是钟厉的安排。对方一向高调,没什么顾忌。 “是我爸太夸张了。裴文折人都落网了,没必要这样。” “其实我们还在调查他有没有同党,小心点还是好的。” 随后,张雅仔细询问了钟泊事件的经过,并进行笔录。 鉴于裴文折伤情严重,无法审问,这件事还留下了不少疑点。 不过钟厉已经与她的父亲沟通过,警方据此也大体了解到了案件的全貌。 待没什么可问的了,张雅又发出感叹:“这半年你们家发生的事可真多。” 先是钟厉去世,而后是钟菲暴毙,钟昊天被捕。 其后时印爆雷,钟泊遭受绑架,又引出一桩十五年前的旧案。 唯一的好事,大概是钟厉突然“复活”,再度走入公众视野。 张雅这才得知,钟厉的死,是钟昊天这个不孝子为尽快继承遗产而捏造的。 据钟厉所言,他是在直升机事故中昏迷,被某个好心的外国人捡到,带回家疗养了。 而之所以半年没有音讯,是因为他不幸失忆,又没了证件,不知道自己是谁。 直到最近,他才记起一切,回到国内。 张雅听完,为钟泊开心的同时,又觉得无比狗血。 这就是所谓的豪门恩怨吗,总感觉水很深的样子。不过她与同事只想吃瓜,不想深究。 临走前,张雅听钟泊突然问:“我被绑架的事,你告诉许然了吗?” 张雅才记起自己的傻白甜男友,摆了摆手。 “用不着我告诉,为了征寻线索,陆先生开出了天价赏金,网上正沸沸扬扬呢。 “你一获救,我就把消息通知他了,记得抽空给他打个电话。” 说罢,张雅让他好好休息,便与同事离开了这里。 耳边响起关门声,钟泊抽去靠枕,一个人在床上安静小憩了会儿。 提心吊胆十天,又受药剂摧残,他还是觉得疲乏,没多久便沉入梦乡。 下午转醒,谭见带来吃的,钟泊胃口好了些,吃完便给许然打去电话报平安。 许然担心坏了,一直问东问西,钟泊耐心宽慰,直至太阳西落,两人才挂了电话。 钟泊盯着黑下去的手机,忽而想起,他应该再给方司沉打个电话。 毕竟这一回,人家帮了不少忙。 没过几秒,电话接通,钟泊率先开口道谢。 几句过后,他又小心地试探着问对方,能不能向钟厉表明立场,拒绝联姻。 “还记得五年前,我已经为你拒绝过他一次。” “可我爸经过这次,这个想法死灰复燃了。” “他是你爸,为什么你不自己面对他呢?” “我说过,他不听。” “那只能表明,你的立场不坚定。” 方司沉直击痛点,换来钟泊一阵哑口无言。 他口吻温和,接着问—— “当时你为什么同意与席家联姻?” “我爸拿sr研究所的管理权,以及我妈的日记诱惑我。” “这证明他了解你,也知道你是可以被利益收买的。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你……说的对。” “这次呢,他拿什么来诱惑你?” “遗嘱,说要把全部家产留给我。” “可他只有你一个孩子了不是吗,总不至于把你大哥再捞出来。” “谁知道呢?说不定还偷藏了几个。” 钟泊呵了一声,“再说,他情人那么多,再生十个都不是问题。” 方司沉斟酌片刻:“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一劳永逸。” “打住。” 钟泊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故而叫停,“我可不是杀人狂!” 为遗产而弑父,对他而言完全是本末倒置的。 “那我可能帮不了你了。因为在这件事上,我也不够坚定。” 方司沉说,“五年前方家上下都看好这一场联姻,我擅自推却,长辈们都很生气。” “抱歉……” “你可以想象,我承担了很大的压力。” “非常抱歉……” “所以你如果真心拒绝,就该拿决心。” 钟泊正欲再次致谢,又听电话另一头说道—— “其实你可以多劝劝你爸,让他接纳陆予盛。” “不,你不懂,他们都讨厌对方。其实……说讨厌都是轻的。” “当时木屋在冒黑烟,是陆予盛不顾警方阻拦,冲入火场救了你。” “你也在现场?” “对,而且你爸也在。如果他关心你,就该知道陆予盛真的爱你。” 旋即,方司沉又补充说—— “当然,没有人能一成不变,爱也一样。你得自己考虑清楚。” 这一次,钟泊举着手机沉默了良久。 久到方司沉不得不调侃:“我可以挂了吗?” 钟泊回神,窘迫道:“对不起,总是要麻烦你,我没什么事了。” 方司沉轻笑:“你不用说这些。如果你还是犹豫……方家的大门为你敞开。” 说完,他挂了电话。 钟泊看窗外天色已黑,思绪依旧混乱。 “咚咚咚。” 突然,门外响起连续的敲门声,不急不缓。 钟泊没有询问对方是谁,因为飘来的信息素已经给予了他准确答案。 那是一个,会令他加倍混乱的alpha。 第184章 一门之隔 入夜,暗色云层浮动,勾出弯月的一角。 没得到回应,外面的人便一直敲门,连续不绝的声音昭示着对方的执拗。 钟泊没有忘怀白天的不欢而散,熄了灯,对门外人说自己准备睡了,有事明天再来。 白色丝帘垂地,月光如泉水漫入病房,让一切沉入银色的梦乡。 “可你的信息素在说,你还不想睡。” 门外alpha嗓音低哑,尾音略沉,如被沙砾打磨过一般,磁性悦耳。 “钟泊,把门打开。” 对方如是说着,声音与夜色交融,掺着几分暗流涌动的情愫。 这话像命令,又像哀求,让钟泊难以分辨。 他无声笑了,回想海岛上的时光,这人放肆妄为,是从不懂得敲门的。 钟泊故意说:“如果我不开呢?” 装什么礼貌。 门没上锁,他不信凭自己一句拒绝,这家伙就会乖乖回去睡觉。 病房内一时宁静弥漫,只有夜风拂过,轻轻吹开丝帘的声音。 alpha无言几秒,旋即无奈哼笑:“那就这样吧。” 钟泊有点意外,准备回去了?这么听话,真是少见。 下一秒,外头传来门板与布料摩擦的响动,细碎得一如呼吸声。 听上去,对方没有离开,而是靠在了门上。 难不成…… 这家伙是准备一直在外面等下去吗? 钟泊心中不宁,但僵持着没有下床去看。他讨厌自己总是对这个alpha心软。 病房内时光仿如停滞,一切变得恬谧而绵长,连他的呼吸也慢下不少。 钟泊还闻得见alpha的信息素,它们缠绕在他的心脏附近,似乎在为主人求情。 这样的扰动下,他不期然想起,自从对方出差,他们两个已经许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白天的对话,充其量是在发泄情绪。 到了晚上,他更加冷静,但仍没有心情去面对。 “钟泊。” 忽地,门外陆予盛轻轻开口,“你说过的会原谅我,是什么意思?” 钟泊在床上抱起膝盖,漫无目的地盯着地板:“我不怪你。” 窗户格子把月色切割,像落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尖锐而迷离。 光影游弋,如镜一般的银芒间,钟泊依稀看见了昔日的自己与陆予盛。 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轮番上映。 钟泊自言自语一般呢喃:“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 他从小不相信爱,唯一的一次冲动,也在大学时代冷却尘封。 换了其他人这样伤害自己,他绝对会不择手段报复回去,就像对待两个手足那样。 但陆予盛不一样,他是一个例外。 钟泊勾着唇,出神地想—— 这个alpha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刻出现,光芒万丈,是他命中注定的英雄。 他怎么可能心生怨怼?要怪,也只怪自己盲目。 看不穿命运的捉弄,所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还记得交往时,我说我们不合适吗?你也同意了的,而事实……的确如此。” 钟泊空灵的声音在病房回响,“我当初一意孤行非要去国外找你,才会落得这个结局。” 如果不是他飞蛾扑火,不折手段强求交往,一切似乎会更美好。 两人不会惨淡分手,他们也不会各自遭遇车祸,险些丧生。 最重要的是,少年时代的陆予盛,会以最美好的样子停驻在他心间。 “如果说你有错,那么我错得比你还多。” 有些人远远望着便已足够,为什么非要靠近,弄得两人遍体鳞伤、相看生厌呢? 正所谓近香远臭、距离产生美。 可惜这个道理,当年性子正偏执无畏的自己并不懂得。 或者说,是压根不信邪。 陆予盛问:“你在后悔来找我,后悔和我交往?” 钟泊回应:“是,我后悔。哪怕现在我还喜欢你,但已经不确定要不要继续在一起了。” 他一口气说完,心潮起伏的同时,也轻松不少。 人心易变,这一点钟泊已在陆予盛身上充分体会过了,不想再踏入同样的陷阱。 当白天钟厉以家产为诱饵,要求他与方司沉联姻时,他生气归生气,有一瞬也想过服软。 拿钱过安稳体面的生活不好吗,最差不过是和席铭婚后差不多的境遇。 方家不论出于何种心态,至少是欢迎他的。 方司沉本人态度温和,从前他怕对方拿捏自己,但钟菲遗体现已火化,死因难以深究。 而且他也知道了方司沉干的坏事,虽无实证,到底算是扯平了。 这样还不用和父亲起冲突,多好。 钟泊捂住双眼向后倒去,躺在床上的一刻,心脏没有由来地一阵紧缩。 ——才不好呢。 ——不过是新一轮的妥协。 动了这样的念头,无异于是放弃自主,退回壳里。 如果父亲不在世,他至少可以坚持本心选择单身,但对方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钟厉了解他,还铁了心要让他有个合法伴侣,在亲情与利益攻势下,他很难不动摇。 不,不如说,他根本没有不动摇的理由。 唯一一次主动追求的爱情,已经以失败告终,可见其不靠谱,风险系数高。 而走父亲为自己安排的这条路,折损的只有自尊心而已。 “陆予盛,我们……” 心知快刀斩乱麻才是正确的抉择,但话到嘴边,钟泊难以开口。 这是自己唯一喜欢过的alpha,他发誓要得到对方,怎么舍得轻易放开? 钟泊心口发闷,烦乱不已,下床去窗边吹风。 夜风轻拂,面上是丝丝的凉意。 侧头看向门口时,见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拖了长长一道,与世界割离,分外寂寥。 “你不必后悔。” 陆予盛听其久久未能说下去,兀自道,“其实当初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回国寻你。” 钟泊意外:“真的?” 陆予盛从未忘记自己,这点他是知道的,但没料到对方还有追求自己的打算。 求交往时,钟泊过于主动,掩盖了陆予盛本身的想法。 这么说,陆予盛十四岁时,就已经喜欢上他了。还不止是普通的好感…… 简单的一句话,令钟泊再度目眩。 当年他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居然从未察觉。 “十年前我就下定决心,功成名就后回来找你。 “但没想到,你提前出现在我的世界,打乱了我的计划。” 隔着一道门,陆予盛的声音沉沉,听上去遥远而悠长。 不见尽头的夜,这些话语沾上时光尘埃,载着omega于旧日的梦中穿行。 第185章 誓言 风中树木婆娑,在半透的丝帘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仿佛一幅艺术抽象画。 钟泊站在病房中央,半张脸与双目皆为阴翳所覆,神情莫辨。 他默不作声盯着门板,似乎在思考一个巨大的谜团。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计划?什么计划?” 该不会是临时乱编,拿来糊弄自己的吧? 好似早在等待对方询问,陆予盛的声音再度响起,寂寥中透着如磐石般的坚定。 “把你……从钟家、从你父亲手中夺走的计划。” 钟泊僵住,一时无法理解。 alpha话语深沉,充斥着一股力量感,让他明白这不是一句轻如糖衣的戏言。 可是,年仅十四岁的陆予盛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当年的他们,顶多是相处了一周的玩伴而已,连早恋都谈不上。 钟泊有点儿混乱地问:“你当时想和我私奔?” “不。” alpha声音暗哑,仿如燃烧着沉重的欲望,“我要让你自由,让你选择我。” 钟泊轻微摇头:“我还是不太明白。” “十年前,你对我说了许多你家的事,你说钟家让你窒息。” “你还记得?” “全记得。我记得你大哥、你妹妹、你母亲的情夫,还有钟厉。” 提及他时,陆予盛低笑,“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父亲才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障碍。” alpha的声线中浸着几分嘲弄的冷意,轻笑时又带上了十足的玩味。 钟泊重复起对方的字眼:“一直?” 换而言之…… “没错,早十年前,我就见过你父亲。” 陆予盛抢先一步说出答案,“也是拜他所赐,我和我爸才会那么快搬走。” 闻言,钟泊不由自主走到门口。 他对此从不知情,但钟厉行事如何,他是知道的。 并且在一瞬间,陆予盛还没开口,他就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做。 “对不起。” 钟泊小声说着,轻得如同夜间的雾气,须臾便消散在风中。 听出omega走近,陆予盛垂下头颅,无声抵上门板。 似乎是想更贴近对方,感受对方的体温。 同时他合上双眼,在昏暗的走廊中,兀自低诉起那些往事。 …… 陆予盛的父亲是位航天工程师,与妻子分居后回国拿到了一个高薪offer。 原计划与儿子在亓都先定居个一年半载,奈何入职前一天公司出尔反尔,撕毁了合同。 航空公司内有一位是陆父的老相识。 对方休息日跑来做客,遗憾地问陆父,是不是得罪了钟家的人。 原来航空公司说职位满了是假,临时收到老板不得聘用的指示才是真。 而向其施压的不是别人,正是钟泊的父亲,钟厉。 钟厉在亓都权势滔天,各行业顶端人士无不敬畏三分,要打压一个人可谓易如反掌。 陆父自认与其无仇无怨,可能是朋友误会了,权当个玩笑,没有深究。 陆予盛在一旁听了,暗中心惊。 因为他记得钟泊说过,钟厉这几天心情不好,还禁止自己出门。 钟泊不作理会,只把钟厉的话当耳旁风,还是照旧跑出来找他玩。 陆予盛的直觉告诉自己,父亲这次丢offer不是误会或巧合。 没过两天,陆予盛的担忧成真了。 全国范围内,能让陆父看得上的航空公司屈指可数。他一次性投完,很快收到了回复。 拒绝。拒绝。还是拒绝。 如同约好的一般,所有投递过的公司都默契地拒绝了他的应聘。 陆父失眠了一整夜,认为自己不适合国内的就业环境,于是决定回波士顿。 陆予盛思念母亲,这下可以回家了,他本该高兴的。 但他心里憋着一股气,第二天与钟泊告别之时,也没有将悲伤与不舍外露。 入夜时分,见父亲已经把行李打包好,他才真意识到自己马上要离开这片土地了。 凌晨五点的飞机票,距离现在还有八个小时。 陆予盛为没能与钟泊好好告别而后悔,想到对方说会来找自己,又是一阵动容。 这分明是钟厉在仗势欺人,和钟泊没有半点关系! 于是,陆予盛马上拨通钟泊的手机号码,想告诉对方自己也舍不得他。 同时,他想到自己应该问下对方的邮箱或社交账号,方便日后联系。 意想不到的是,钟泊的手机号码居然成了空号! 陆予盛不敢置信,错愕地瞪起了手机。 旋即,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一定又是钟厉在搞鬼! 适时父亲因为凌晨登机,催儿子早点睡下。 陆予盛口头答应,转眼回卧室锁门,翻窗而出,直奔钟家宅邸。 钟泊不在露台上,拿石子投窗户也不见人影,心急之下,陆予盛选择从正门硬闯。 结果不出所料,被门卫强行拦下。 不过一位好心的女仆经过,认出了他是小少爷的玩伴。 女仆偷偷告诉他,为缓和父子关系,钟泊与管家一起去时印,给钟厉送夜宵了。 陆予盛一边跑远一边连声道谢,很快打上车,前往时印总部大厦。 车水马龙,街市如昼。 陆予盛坐在出租车上,融于都市繁华地段的夜景。 商业区灯火辉煌,他却无心欣赏,只急着见上钟泊最后一面。 离目的地仅三百多米远时,遇上了堵车。 陆予盛无法等待,飞快付了钱,下车向时印大厦奔去。 拨开熙攘的行人,时印集团的正门就在马路对面,不过十米之遥。 陆予盛正等红灯,翘首时却见钟厉恰巧从大门走出,身后还跟着钟泊与白发管家。 “钟泊!” 见侍者拉开车门,三人即将上车,他本能地想叫住omega。 陆予盛明白,一旦错过这个机会,再次与对方相见将遥遥无期。 然而这时—— 钟厉蓦地抬眼一瞥,目光不偏不倚,正巧落在他身上。 这目光冷峻无比,包含着告诫与无上威严,让他的呼唤一下子卡在喉间。 十米开外,中年alpha像头不会衰老的雄狮,向他宣告了自己领土的所有权。 不容觊觎,不可侵犯。 一阵冷风刮过,廖落的星光下,陆予盛如梦方醒。 不是现在。 最终,他深深看了一眼钟泊,转身离去。 这并非放弃。 而是他已意识到,即便今天自己叫住钟泊,也不会改变任何东西。 钟厉就像一座大山,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岿然不动。 陆予盛握拳,压住万千思绪,在心底告诉自己—— 钟泊是他的omega,他们会在一起的,但不是今天。 这是劝慰,亦是誓言。 第186章 天平 “我知道,” 午夜的走廊上,陆予盛对omega低述无人知晓的心事,“我带不走你。” 门后的钟泊没有言语,只是听对方接着说。 “大学那会儿也是,你真的来找我了!天知道我有多开心,兴奋得接连几晚无法入眠。 “可是我明白,” 陆予盛卡顿一下,语气也随之改变—— “即便交往,也是暂时的。钟厉不会让你在我身边停留太久。 “在他心目中,你理想的伴侣,永远是方司沉那样家世显赫的人,而不是我。” 这些话钟泊一字不落听入耳中,心也为之牵动,隐隐泛疼。 他明白,陆予盛没说错,钟厉十年前看不上陆家,五年前也看不上。 当初的陆家,不过是个中产家庭,至多年入百万刀,与全球的上层圈子无缘。 而这些钱,钟厉花一天就能赚到,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更关键的是,陆予盛打小生在国外,钟厉绝不愿放自己离开这么远。 “可是,我为了出国,已经和我爸大吵了一架。” 钟泊试着为自己解释,“他说不会再管我,我也打算放弃一切。” 当年他还在读大三,钟厉从校方听说他有意向出国读研,当即劈头盖脸说了他一通。 在钟厉看来,他一个omega没必要有那么高的学历,早点结婚才是正道。 钟泊不服,与之大吵一架后进入冷战,整个暑假两人没再多说一句话。 大四开学没多久,钟泊便从女仆的来电中,听闻了钟厉把两个私生子接回家的消息。 愤怒之余,钟泊心灰意冷,过年也没回家,一毕业就飞往马萨诸塞州。 钟厉打来电话,命令他马上回去,否则再也别想从钟家得到一分钱。 钟泊只冷漠地说了一句“无所谓”,而后拉黑了对方。 大学四年他靠多项研发专利赚了不少钱,节约点够花一辈子了,才不稀罕父亲的施舍。 至于名下时印的股份,对方来要,他便退回。 就算不要,他也会找时机高价抛出。 反正继承公司的会是钟昊天,他不高兴去掺和,留着心里还膈应。 “我相信你当时的决心。” 仿佛在安抚omega,陆予盛的声音染上温柔,可下一刻,他指出了对方的天真。 “但你父亲只是在说气话,他不会真的放开你。这一点我毫不怀疑。” 钟泊再一次无言以对。 对国外全新生活的向往,以及爱情的盲目,让他对潜在的危机视而不见。 陆予盛说的不错。 两年的交往过程中,即便他们没有闹分手,也不太可能会就这么一帆风顺下去。 钟厉是一道坎,自始至终拦在他们前头。 陆予盛看见了,而他则心怀侥幸,假装什么阻碍都不存在。 钟泊不乞求父亲的谅解与支持,只盼舍弃过去,与钟家一刀两断,不再往来。 钟厉对自己这个儿子就此不闻不问,不再给一点支援,已是他最好的设想。 但即便如此,钟泊心底也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是奢望。 以他对父亲的了解,撑到两年毕业是极限,之后钟厉耐心耗光,必然会拽他回国。 至于这段大学时的交往…… 钟厉大概会不择手段拆散他们吧,就像十年前,他赶走陆家父子一样。 钟泊沉默良久,还是决定为自己五年前的冲动与不计后果道歉。 事实上,钟厉在他毕业后的确“送”了陆予盛一场车祸,把人直接送进了icu。 如果运气差点,可能就是火葬场了。 然而,还没等他把“对不起”三个字说出口,陆予盛的下一句话便把他惹毛了。 “而且,如今看来,你也做不到割舍一切。” alpha的声线毫无起伏,像在陈述事实,让他听不出其中含有任何一丝温度。 钟泊呼吸一窒,灵魂几乎冻结。 他低下头,木然地盯着脚边,那儿除了自己孤零零的影子,什么也没有。 月光冷得像一层白霜,抽离了一切温度与色彩,似要将他和这间病房一同埋葬。 可很快,一团篝火于冰冷的黑暗中出现,在他心上狂烈灼烧。 “那是因为此一时彼一时!” 黑夜盖不住钟泊的怒火,他申辩的同时,猛地拉开了隔在两人之间的那道门。 走廊上一线光线涌入病房,争先恐后。钟泊不得不眯了下眼。 风穿过单薄的衬衣,他无视冷意,死死握住门把手,用力至骨节泛白。 “没错,此一时彼一时。” 陆予盛目光寂静,又似包罗千言万语—— “现在的你,正把我放在天平一端,用利益称量。” “你在责怪我吗?” “……” “责怪我变了,责怪我拜金,没能像当初一样奋不顾身奔向你?” 钟泊轻轻摇晃脑袋,然这未能令他摆脱晕眩,恢复平和。 他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 “陆予盛,你没权利这样说我!难道你对我就始终如一,从没变过? “我伤心难过的时候,你在忙着赚钱!我出车祸的时候,你在和别人拥吻!” 钟泊像个小狼崽,凶狠地瞪向alpha,可没一会儿自己眼眶就红了。 够了,他受够了! 这见鬼的爱情,谁稀罕! “我这就去找我爸!告诉他我要和方司沉结婚!” 钟泊气急败坏,想推开alpha走出房间,奈何对方像小山一样动都不动。 不但如此,陆予盛还兀地捉住了他的手,把他硬生生拽入房内。 “砰——” 门扉关闭,病房内再度陷入昏暗。 钟泊来不及反应,被alpha一下子重重抵在门板上。 “陆予盛!你干什么!你疯了!” 木质的冰凉透过衬衣,传递到肌肤上,惹得omega背脊一阵颤栗。 他不满地推搡、捶打对方,试图从其钢铁般的臂弯中挣脱。 “够了!把我放开,我们已经完了——” 说到一半的话语,被一片突如其来的温热堵住。 陆予盛在黑暗中吻了他。 钟泊不安地闭上眼,手肘抵在对方胸口,反抗得更加激烈。 扑通。扑通。 茫茫夜色中,他的心因紧张剧烈跳动,视觉以外的感官也无限放大。 alpha的热度、alpha的喘息、alpha的信息素,像夜雾一般笼罩了他全身。 他太熟悉这个男人了,对方的一切都令他眷恋。 钟泊逐渐放弃抵抗,他睁开眼想好好看看对方,睫毛却不慎将积蓄的泪滴挑落。 陆予盛捧住omega的脸,用拇指拭去他的泪,而后偏过头,唇齿再度纠缠。 被alpha牢牢抱着,钟泊不知不觉拽紧了对方的衣服。 直至缺氧,头脑一阵阵发晕,他才记起自己方才一直忘了换气,于是再度挣扎。 陆予盛发现怀中人的窘迫,大笑着放开他:“现在谁才是不会接吻的小学生?” 钟泊抬手擦去唇角水光,又急又恼,正欲反驳。 可一抬眸,却见alpha目光灼灼,如锁定了猎物一般地看着他。 “我只和你接过吻,所以才不会让你逃掉。” 第187章 金钱&自由 世界变得不真实起来。 沉沉夜色中,alpha的目光如地表下暗炙的岩浆,流动着不熄的欲望。 钟泊有如被烫到一般,垂下视线,低声道—— “分手那天,我看见你和一个学妹抱在一起,她是你们ai社团的吧?” 陆予盛回忆了一小会儿,才终于想起有这么个人。 “那天,她原本是来送活动草案的,结果在屋外听见了我们分手的消息。” “然后?”钟泊依旧不悦。 “你走后,她进来安慰我,说等这一天很久了。” “呵,魅力真大。” “我发誓,我和她不熟!可她突然表白,还扑上来强吻我。” “哇喔。” “但我及时推开她,把人赶走了。她没亲到我!” 这段经历同样让陆予盛不快,“我本来快把这事忘光了,你怎么……” 他停顿一下,想到钟厉的话,终于把一切联系起来:“你出车祸,是因为这个?” “……” 钟泊没想到,这件让他伤心困扰许久的事,背后的真相竟这么简单。 一时之间,他茫然地呆立在原地。 仔细回忆下,当时他只看见陆予盛和学妹两人紧挨在一起,头离得很近。 亲昵的姿势,过火的距离,加上alpha背对着他,他自然而然产生了误会。 原来,那天陆予盛抬起手臂,不是为了抱住学妹,而是打算推开对方吗? “我当时在过马路,看见你们后,就僵了几秒,没注意到红灯。” 钟泊呼出一口气,打算说清来龙去脉,“然后冒出个司机撞了上来,据说是酒驾。”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误会,居然让他们分开了这么多年。 当然,也不能完全归结于误会。 因为若没有那个醉酒的司机,他肯定会冲回房子内,把陆予盛大骂一顿。 只能说,他们当初的分别,是天意弄人。 陆予盛听完,再次将omega搂入怀中,紧紧的,如失而复得一般。 几秒后,他又冷声问:“那个司机呢?” 钟泊原本还在感叹,一听这话,扑哧笑了。 “五年了,还找他做什么?我爸当年自己处理了,至少该赔的一分不会少。” 解开这一误会,他心中少了个疙瘩,感觉自己离陆予盛又近了几分。 可提到钟厉,钟泊才放松下来的心情再次收紧。 白天的对话仍在耳边,他依偎于alpha怀中,不免烦闷。 “陆予盛。” 斟酌少顷,钟泊还是开口了,“其实你刚才说的对,我的确在衡量。” 没了愤怒,他开始心平气和地坦诚自己的想法:“我知道自己不像以前了,但……” 实际上,大学与陆予盛交往的那个自己,才是比较异常的阶段。 陆予盛没出现前,钟泊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利益动物。 不会因厌恶害人,却会为了一定的利益这么做。 要不是钟昊天与钟菲有继承权,他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对沈如曼那样。 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钟泊扪心自问,可能……是因为出生在钟家吧。 在那个家里,亲情与利益是分不开的。 钟厉作为一家之主,从不会对子女嘘寒问暖,物质上的奖惩却十分频繁。 显而易见,给予的越多,代表父亲越重视那个孩子。 潜移默化间,钟泊学会以物质丈量爱,偶尔还会与两个手足攀比。 长大后,他更是变本加厉,习惯性地占据利益,用物质丈量一切。 比方说,当钟厉一“死”,他就计划着占据全部遗产。 时印也好,其余资产也好,对方生前不肯给他的东西,他可以自己抢过来。 其他方面同理。 交往时,他给陆予盛送礼物,越贵越好,以此来交换爱意。 在婚后,他不以心换心,而是用数字化的利益与席铭沟通,达成合作。 对佑佑,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给予物质奖励,以换得其更好的表现。 总而言之,在思考一切的同时纳入利益,才是钟泊的常态。 至于大学时代忘乎所以,对陆予盛用尽手段,各种讨好—— 呃,可以说成勇气可嘉。 但现在看来,这似乎更像是一种……突然犯病。 “现在的我,才是最真实的样子。” 钟泊正色说,“你可能更怀念过去的我,但已经回不去了,我也不愿回去。” 陆予盛注视着omega的双眼,如已看穿了他的灵魂一般,全程噙笑。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更喜欢那个时期的你?” 他挑眉,“说真的,你跟踪我的时候、佯装体贴的时候,还蛮可怕的。” 钟泊:“……” 陆予盛弯了眼,坏心眼补充:“要不是从没忘记过你,我会被直接吓跑。” 闻言,钟泊大受打击。 他一直以为,大学时自己在alpha眼中多数时间是温顺可人、甜蜜贴心的。 原来自己在对方看来,一直是这种变态的形象吗? 陆予盛见状轻笑一声,伴着温热吐息靠近omega,抵上对方的额头。 “我喜欢你正常一点的样子,不必伪装。 “另外,我没有责备你。如果你拜金,我是求之不得。” 他语调蛊惑,薄唇中吐出拉长的音节,听上去暧昧又缱绻,引人心颤。 “因为这样一来,支配了金钱,就等于支配了你。显然,我是满足条件的。” 月下微光勾勒出alpha的轮廓,也将他刻入钟泊眼中。 “自大狂。” 钟泊小声评价一句,却没有多加驳斥。 对方眼中盛满自信,太过明亮,肆无忌惮地夺走了他全部目光。 陆予盛说着,亲昵地碰了下omega的鼻尖—— “当然,我不会用金钱支配你,我会让它给你自由。” 自由。多美妙的词。 钟泊睫毛一颤,思绪在黑夜中流转。金钱听上去俗气,可它切实通向自由。 “你父亲给你开出了一个条件,让你难以拒绝。” 陆予盛牵起omega的手,与其十指相扣,“但没关系,我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说话间,他与钟泊拉开距离,目光却仍流连在后者身上,片刻不停。 “或许你会觉得我冠冕堂皇,但我忙着创业,其实就是在为这天准备。 “钟泊,我也会给你一个难以拒绝的条件。” alpha眸底炽盛,唇角上扬,有种势在必得的游刃有余。 “这么说,你要给我钱?” 钟泊眨了下眼睛,旋即哼笑,“我还以为,你更想靠爱打动我。” “我可不是那种alpha,靠空谈爱情获取别人的心。” 陆予盛不以为意。 “更何况,你以前是因为被我救了才喜欢我。现在换成有钱,也差不了多少。” 钟泊下意识想反驳,却听alpha再度开口—— “重要的是,在钟厉面前,你将会有选择的权利。” 这话字字清晰,如雨滴击打湖泊,惹得omega心乱不止。 还没细问,陆予盛便在他手背上烙下一吻。 其后alpha拉开房门,握着他的手,坚定地走出病房。 第188章 穿过云层 “站住!” 陆予盛拉着钟泊在走廊上奔跑,后面跟着几个钟家的黑衣保镖。 他们依钟厉的命令守在医院,见有个alpha要带走自家少爷,二话不说便追了上去。 其中有个保镖一边追一边联系老板,不过现下是深夜,电话没有被立刻接通。 不管如何,为避免被责罚,先把两人拦下再说! 保镖们火急火燎,见陆予盛与钟泊快进电梯了,正欲追赶,却被忽然出现的谭见拦下。 不顾身后的混乱,陆予盛领着omega抵达停车场,顺利开车驶离医院。 钟泊坐在副驾上喘息未定,扣好安全带后正要抱怨,手机却适时响了起来。 他从口袋拿出一看,糟糕,是钟厉的来电。 “你们要干什么!想私奔?” 这声音听上去充满了冰冷的不屑。 “没有!” 钟泊平复呼吸,从后视镜中发现还有车跟着,“让你的人别追了!” 陆予盛转弯驶上高速公路,同时从钟泊手中抽走手机放到耳边。 “怎么,想让我们再出一次车祸?” 他语气散漫,隐约间却透着挑衅,“还是说,你觉得我对付不了你这些手下?” 钟厉问:“你们大半夜要去哪儿?” 陆予盛直视前方,轻吐几字:“去十年前,我就该带他去的地方。” 随后他二话不说,挂断电话。 钟泊接过手机,没过一会儿,就见后头的几辆车都停了下来。 “陆予盛……” “想问什么?” “不,还是算了。” 他看着alpha专注开车的侧颜,忽而没了问对方究竟想干什么的冲动。 宛如回到初见那一日的夜晚。 alpha骑自行车载他回家,而他看着漫天星辰,只希望这段路长一点。 好让他们多些时间相处,晚些分别。 …… 十几分钟后,他们抵达白琴岛唯一的机场,坐上了陆予盛准备的私人飞机。 足以容纳百余人的飞机,经过黄金、大理石、珍贵木材的改造,至多可招待十人。 其上设有卧房、餐厅、客厅、浴室,甚至还有小酒吧、娱乐区与料理间。 像一间高级酒店,宽敞舒适,格调拉满,造价在千万美元以上。 钟泊扑在蓬松的双人床上,疲累之余,完全不想对这个穷奢极欲的男人再说什么。 自己研究所的小破直升机都停在机库,好久没加过油了。 “困了吗?” 陆予盛与机长结束对话,进门后递过一杯白水,与omega躺在一块儿。 他带来一床好闻的alpha信息素,白麝香与欧鼠尾草的香气在空气中悠然浮动。 “有点。” 钟泊如实作答,但与陆予盛对上视线后,奇妙地困意全消。 陆予盛正支头侧躺在他右边,金色发丝垂至眉梢,一如午后微醺的阳光。 让夜色中的钟泊,无端生出一种去碰触的渴望。 于是他这么做了。 钟泊指尖在对方的发间轻梳,如眷恋一般,流连不已。 遗憾的是,这份温柔没有持续多久。 突兀地,他的手绕至alpha后脑勺,把对方强行扯过来与自己接吻。 亲吻间隙,在微微的白色吐息中,他做出更正—— “但现在,我不想睡。” “真粗暴。” 陆予盛笑着评价一句,眼中神采却更为明亮,“但我也不是不喜欢。” 说完,他松开领口,翻身将omega压在身下。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秒,钟泊目光下滑,落在了其滚动的喉结处。 他单手环住alpha的脖颈,在对方喉结上轻咬一口,同时鼻尖蹭过颈侧,唇角含笑。 不出意外地,alpha信息素在空气中愈发浓郁。它裹住omega,似乎要抚过他的每一寸肌肤。 钟泊不满足于线条勾人的锁骨,扯开进一步alpha的扣子,令其胸口大敞。 手掌下的肌肉坚实如堡垒,随对方每一次呼吸而起伏,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与热度。 而这个过程中,陆予盛同样急躁,他把omega的上衣扔在床角,当完全压上对方之时,听见身下人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长长叹息。 包含着满足、放松与其他复杂情绪。 “我不打算离开你了。” 钟泊说,“果然,我还是喜欢你的信息素。” 陆予盛挑眉,折腾omega的同时,勾着他下巴问:“我的脸呢?” “喜欢。” “我的身材?” “喜欢。” “我的钱?” “喜欢。” alpha轻笑一声,“宝贝,回答我,我身上有什么是你不喜欢的?” “啊——” 钟泊抓着下方的枕头,眼角泛光,显然已无暇思考这个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已被汗水打湿,于是转入休息,抱在一块儿平复呼吸。 暖洋洋的怀抱中,钟泊再次泛起困意,绵密的亲吻落在后颈,他也一时无法回应。 万米高空之上,飞机在夜色中穿行,窗外逐渐由全黑,转为一片蒙蒙的深灰。 很快,夜色终于褪去,天空洒下一道微弱的晨曦,投入舱内。 钟泊被光线晃了下眼,意识到地球的另一边,应该还是下午。 他看向床边的一排窗户,越过云层,见星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蓝色。 钟泊还没有在天上看过日出,所以又打起了精神。 在遥远的天际线,已氤氲出橙红色的火烧云。 金色光线从中心向外扩散,黑夜与白昼连接,层次分明,宛如一幅巨大的油画。 旭日东升,道道阳光跃上云层,刺目之余,也将天空这片纯白的世界点亮。 云朵像山峦绵延不绝,愈发鲜明多样。 有的蓬松似,有的柔软如羊羔绒,还有的像滚滚雾气,缭绕在飞机四周。 钟泊在窗边看着日出,而陆予盛从背后抱着他,金色睫毛在眸间落下柔和的影子。 这时omega回头,仰起下颌,轻轻碰了下alpha的唇。 陆予盛眸色转深,再度把人扑倒在床。 双手支撑在omega两侧,他居高临下打量着对方,宛如在欣赏终于到手的猎物。 钟泊也安安静静,看alpha低头时发丝垂落,年轻得像才出校园的大学生,不由晃神。 他又一次环住了对方的脖子。 陆予盛问:“你确定不睡一会儿吗?” 钟泊已猜出目的地,莞尔道:“落地至少还有十个小时呢,晚一点也没事。” 于是两人再度纠缠,信息素将他们包裹其中,如无边的海洋,在室内翻腾不息。 第189章 万千繁华 当地凌晨一点,经历十二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落地。 在国际机场过安检时,钟泊才发现自己到了纽约,上次来还是参加学术研讨会的时候。 私人助理乔宣开车来接他们,把两人送到了曼哈顿岛上东区的一栋高奢水景公寓。 坐落于中央公园旁边,离海岸只有十来分钟的车程。 说是公寓,但高得像座大厦,它刺入天空直抵上帝的心脏,足以俯瞰整片区域。 陆予盛把钟泊领上顶层的复式套房,说上下五层都是自己的,让他挑个喜欢的房间睡。 “其实我还没住过这套公寓,是今年新买的。” 他对omega说,“因为计划把集团总部迁到曼哈顿,就选了个离工作比较近的地方。” 钟泊看了下周围,终于明白陆予盛为什么说自己水杉公馆的那套房子小了。 并且在一楼大厅时,他就见公寓内往来的人都一身贵气,服务人员也是光鲜亮丽。 这个地段,陆予盛拿下这套房估计得上十亿刀了吧。 还不如买座庄园,毫无性价比。 钟泊没有过多感叹,他在飞机上只睡了三个小时,正困着呢,找了个房间倒头便睡。 陆予盛一个人冲完澡,上床后从背后抱住omega,无声说了句晚安。 两人一夜无梦。 …… 天一亮,钟泊尚打着哈欠、睡眼惺忪,陆予盛便把他拉到了b.c.g集团公司。 连成一片的摩天大厦在天际线上矗立,高耸入云,已然成为了这座城市的新地标。 陆予盛旁若无人,领着omega参观一圈,无视员工们诧异与八卦的神色。 与时印一样,钟泊在这里嗅到了财富、权力和商业的气息,与繁华都市完美结合。 时间一下子来到中午,用过餐后,他们回到了顶层的总裁办公室。 与此同时,三名法律顾问也在这里等候,显然是陆予盛的安排。 “你准备……把b.c.g的股权转让给我?” 钟泊拿起桌案上一摞文件,一页页翻着,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没错,我名下的全部,占集团45%。” 陆予盛倚在沙发上,表现得云淡风轻,“我说过,我创业是为了你,这不是一句漂亮话。” 钟泊哑口无言,隔了半晌才问:“股东大会呢?董事长呢?他们也同意?” 按正常章程,这种外部转让得经过半数大股东的同意,同时他们也有优先购买权。 “集团实控人是我,最大股东是我,章程自然也是我定的。” 陆予盛一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至于董事长和其他合伙人,他们算半退休。” 钟泊又仔细阅览了一遍协议,发现这是无条件转让。 他抬眸看向alpha,疑心对方是不是漏写了什么。 陆予盛知道他的顾虑,说:“钟泊,我不要求结婚,只要求你接受这份协议。” 好吧,不是漏写,而是alpha脑子进了水。 钟泊提醒道:“我们不是亲属,不是配偶,在法律上只算陌生人。” 陆予盛坦然一笑,很是从容:“但我们会有共同的利益。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钟泊心间一颤,感觉这个alpha完全看透了他。 没错,比起不知何时会消失的爱情,利益的绑定更为长久,也更令他安心。 转让完成,他会成为b.c.g最大持股人,而陆予盛作为ceo,依旧管理整个集团。 从今往后,陆予盛赚的钱就是他的钱,陆予盛的公司就是他的公司。 听上去比一些法定伴侣更为亲密,不是吗。 他们成为了一条船上的人。 像当初与席铭的关系一样,也正是基于这一点,他才不愿轻易与对方离婚。 嗯,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陆予盛舍得分享,而席铭则会与他暗中较劲。 “陆予盛,我不是圣人。” 钟泊微微一笑,“如果你觉得我会因为感动而拒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陆予盛先是低笑几声,而后认真道:“我不喜欢圣人,我喜欢的是你,真实的你。” 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心虚与慌乱,仿佛早已下定决心,因而真诚无比。 钟泊定定地看着alpha,仿佛在审视一个陌生人那般,重新打量起对方的一切。 随后,他视线下移,看向那份价值千亿的协议。 如果签了字…… 哪怕是钟厉,也无法再用一纸可以任意更改的遗嘱,来左右他的人生了吧。 在父亲面前,他也终于可以有了一次自主抉择的底气,不卑不亢,理直气壮。 正如昨天晚上,陆予盛所说的那样。 钟泊闭了闭眼,握住桌上的钢笔。 即将签名的一刻,笔尖却在纸上方悬停良久,迟迟不落。 忽然,他开口说:“这份协议,感觉就像婚书一样。” 陆予盛一怔,其后眸子里浮现出一抹深邃的温柔:“你愿意这么想,我很高兴。” 钟泊长舒一口气,犹如释怀了一切,低头签字。 落笔后,他直视alpha的眼睛,笑道—— “看起来,我不能再拿大学时发生的事来指责你了,是不是?” 虽是调侃,但他声音微涩,与平日冷淡矜持的样子完全不同。 陆予盛会心一笑,仿佛在对待情人之间的一个小秘密。 而后他站起身,像合作伙伴那样与omega握手,正式向过去宣告和解。 午后阳光依旧热烈,令人头晕目眩。 落地窗边,钟泊眯起眼,看alpha身姿挺拔,眸中神采张扬迫人。 大厦之下川流不息、遍地繁华。而这个男人像只猎鹰,在山巅之城的天空盘旋。 …… 次日开始,他们花了三天时间补齐资料,并去几处相关机构开设账户、登记变更。 有专人辅助,手续不算繁琐,目前资料全部提交,审核通过大概还需二十个工作日。 搞定这些后,钟泊终于可以歇下,一时神清气爽。 唯一的不好,就是他看见需要交纳的税金数字时,有些肉疼。 “你不会再想着和方司沉结婚了,对吗?” 顶层公寓内,陆予盛端着两杯红酒,向他徐步走来。 钟泊接过,看着酒水中轻晃的人影,又看向窗外万千灯火,没有动口已是微醺。 他说:“你已经给了我自由,我又何必奔向牢笼?” 放下杯子,钟泊环住alpha的腰:“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半年前,你是真心想杀了我爸吗?” 他依靠在对方胸口,等待回答时,听见头上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第190章 契合 入夜,城市灯火明灭,恍如星空卷着波浪向下漫延。 两人于空中甲板一般的户外阳台上吹风,仿佛置身于云端之上。 “他当年也差点要了我的命,我这么做很公平,不是吗?” 陆予盛回答时,眸中有杀意一闪而过,钟泊看得真真切切。 直升机飞行高度较低,但失事后成活率并不高。 钟厉活下来,还没有受重伤,已是上天庇佑。 钟泊在alpha怀中轻轻闭上眼,没有指责对方,心中却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但实际上,” 陆予盛再度开口,他扶着omega的肩,把对方推开一些,“我并不在乎他的生死。” 他的表情认真,看上去不似假话。 钟泊问:“这么说,你只是单纯想报复他一次?” “算是吧。” 陆予盛走到栏杆边,随口补充说,“不过更多的,是为了不让他跑出来妨碍我们。” 钟泊了然,难怪alpha 要把钟厉囚禁半年之久。 原来是为了排除外部阻力,早日与他复合。 陆予盛说的不错,钟厉确实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十年前是,现在也是。 钟泊走到alpha身边,笑容中混入一丝调皮:“如果我不同意复合,你要关他一辈子?” 陆予盛轻晃红酒,施施然否定:“我原本是打算,等你解决完了你大哥再说。” 钟泊拂开被风吹乱的发丝,问:“关钟昊天什么事?” 旋即,他想到了更多,没好气道:“你一直知道我爸没死,看我争遗产,很好笑是吧?” “怎么会?我为你骄傲。” 城市景观在脚下延伸,一边街道熙熙攘攘,一边夜色宁静祥和,宛如海市蜃楼。 而身旁这个alpha满目星辰,正对着他浅笑。 “其实我困住你爸,也有一部分是为了你。” “什么意思?” “干掉两个手足,是你一直以来想做的,不是吗。” “你、是为了……” “钟泊,你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我会帮你实现它。” 蓦地,omega心律漏了一拍。 身边人吐出的每个字都那么有力,重重扣响了他的心扉。 钟泊在大学时,确实向对方抱怨过父亲对那两个私生子的袒护。 但只有一次,而且是酒后失言。不知怎的alpha就记了下来,并为此付出了行动。 如果没有陆予盛—— 在父亲的阻力下,他也许永远不会下定决心,除去钟昊天。 钟菲的死是早晚的事,钟泊知道父亲不关注她,大不了事情败露后被责骂一通。 但钟昊天不同。 对方到底是时印继承人,哪怕是个草包,他也不能擅自去动。 要不是这回,他以为父亲去世了…… “我本来不打算这么快放了钟厉的。 “结果你被绑了,他在国内人脉又广,我只好和他一起去找你。” 陆予盛对钟厉心存芥蒂,开始孩子气地抱怨,“知道吗,你爸真是个……” 钟泊没有听进去,因为他正在想另一件事。 当初导师占用了他的论文,他本想息事宁人,陆予盛却坚定地带着他反抗申述。 其实他不是不生气,而是权衡利弊后,忍了下来。 这次也一样,没有陆予盛创造的契机,他还是会选择忍耐。 然后,他儿时种下的心愿,便一辈子不会成真。 想着想着,钟泊不自觉露出笑容。 陆予盛停下对钟厉的控诉,有点奇怪地看着omega:“怎么了?” 钟泊眸间晃动着微光,如被远方灯火点亮:“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爱上你了。” “喔,这次又是为了什么?”陆予盛目光一闪,饶有兴致地问。 “因为你是个很好的人。”钟泊补充一句,“对我来说。” 陆予盛让自己去争取,去拼杀,去获得自由。 因为这也是他的本性。 回忆过去,自己为数不多的自由,都是他带来的。 这让钟泊意识到,有陆予盛待在身边会很棒。 哪怕没有金钱,没有爱情,也能让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陆予盛听了不太高兴,他马上抗议:“你在给我发好人卡吗?” “少看网上杂七杂八的东西。” 钟泊夺过alpha的红酒,饮上半杯,“那你呢,又是为了什么喜欢上我的?” 陆予盛显然想过这个问题,不假思索地说:“因为你需要保护。” “什么?” “你被关在那个破工厂里,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陆予盛一脸骄傲,“当时我就决定,由自己来保护你。” “……” 钟泊也毛了,“搞了半天,是因为我满足了你的英雄情结?” 陆予盛仍理直气壮:“alpha小时候都有这个情结,这是天生的!” 钟泊忍不住伸手去掐对方的脸颊,不依不饶—— “是吗,那你有什么资格埋怨我当初喜欢你的理由,小混账?” 陆予盛有些心虚,假装看风景。 钟泊在心里大骂alpha是双标狗,但不可否认,他们两个居然还挺配的。 于是隔了一小会儿,他又低笑出声:“让我更正一下吧。” 听他话只说一半,陆予盛乖乖把头转了回来。 钟泊这才悠悠开口:“我喜欢你,是因为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你更适合我的人了。” 陆予盛似有所触动,与他额头相抵:“我同意,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星空边缘,两人相视而笑,如心有灵犀一般。 …… 接下来的一个月,钟泊过上了有点儿堕落的生活。 也许纽约本就纸醉金迷,陆予盛拉着他去各种顶级俱乐部,让他几乎忘了工作。 更过火的是,对方在房内一有机会,就把他压在岛台、地毯、镜子、玻璃上,乐此不疲。 直到某天早上谭见一通电话打来,他才发现自己堆积了不少待办事项。 钟泊先是交待工作上的事,而后说明自己这边发生了什么,以便对方转告钟厉。 电话打完时,陆予盛才结束晨跑,给他买来了附近一家网红店的招牌早餐。 “我们周末回去吧。” 钟泊向alpha提议,“你忙的话,留下也行。我自己回去。” 陆予盛化为一只金毛大狗狗,开始向omega撒娇卖萌,试图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钟泊抚着对方的头发,微笑道:“听话,我大哥要上法庭了,我得回去看看。” 陆予盛安分下来,不是因为懂事,而是omega的笑容凉凉的,显然在打什么坏主意。 第191章 药品实验 钟泊回国后,直奔sr药品研发部。 在上次谭见的电话中,他得知团队已设计出针对enigma转化能力的试验药品。 目前代号为jpx100-1,药效已评估通过,即将进入临床实验。 钟泊拿到评估报告,过目后十分高兴,宣布年末给研发团队每人发一套百平米的商品房。 众人欢呼之余,团队项目负责人走上来,向钟泊询问临床实验的用人问题。 钟泊不担心这个,让他先等一阵子。 为这个项目投资的alpha老板们神通广大,送来些志愿者或病人应该不是难事。 更何况,地下实验室还有个现成的小白鼠呢,知道后肯定欣喜若狂。 对了。 说到叶宇凡,钟泊还想到了另一个可以用上这药的人。 于是他把谭见拉至门外,问:“裴文折怎么样了,他出icu了吗?” 一个月过去,这人应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吧。 谁知,谭见摇了下头说:“他伤势太重,昨天晚上死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钟泊一愣:“我爸不是打算救活他吗,怎么突然……” 四下无人,谭见压低声音说—— “不,老板只是想多折磨他一会儿。三十天来,止痛药几乎一瓶没打。” 钟泊无言片刻,脑中已浮现出裴文折生前在病房中的惨状。 好吧,少了一只小白鼠,只能让叶宇凡多多努力了。 …… 入夜,钟泊在居住区见到了半天没影儿的陆予盛。 他以为alpha去忙工作了,见对方一脸高兴,便问发生了什么好事。 “下午你爸找了我。” 陆予盛站在咖啡机边上,倒入豆子,“他要求单独谈话。我怕你担心,没事先和你说。” 钟泊看他语气轻松,说:“听上去他没有为难你。” 陆予盛调节好浓度,纠正omega:“他本来就为难不了我!” “好好好,你最厉害,你最棒。” 钟泊笑了笑,态度如哄孩子一般,“然后呢,他说什么了?” “你爸说,我赢了。” 陆予盛把杯子端至茶几,加入牛奶与白糖,“成功从他手上夺走了你。” 钟泊一怔,不由回忆起五年前,才回国的那段日子。 方家拒绝联姻,父亲便更换人选,安排他与席铭约会。 钟泊已同意这桩交易,但心情不佳,不时还会对父亲出言挖苦。 钟厉只是不屑冷笑,说—— 我也希望有人能把你从我手上夺走,但很可惜,没人能做到这一点。 钟泊曾一度以为父亲反对自己自由恋爱,说这句话也是出于傲慢,或是控制欲。 可时至今日,从陆予盛口中听见这话,他又隐约感觉到了一点儿不对。 有没有一种可能,钟厉只是单纯看不上他周围一圈的阿猫阿狗,担心他没个好归宿? 不,绝对不可能。 钟泊坚信,他爸不是那么温情脉脉的人设! 陆予盛手捧咖啡,看omega皱眉思考,难得为钟厉说了句好话。 “也许作为父亲,他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钟泊不以为然,正要反驳,忽又觉得奇怪:“你不是讨厌我爸吗?” “的确。” 陆予盛坦然承认,“但他也歪打正着,做过一件好事。” 在钟泊不解的目光中,他进行了补充说明。 十年前,陆父因为与妻子观念不合,打算带着儿子回国发展。 钟厉从中作梗,让他无法找到工作,于是他只得打消念头,回到波士顿。 妻子从他们共同的友人口中得知此事,马上中止工作,坐飞机跑来安慰。 结果不出半月,两人又重归于好。 陆予盛总结道:“如果当年我爸在这儿定居,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离婚了。” 钟泊呢喃:“有点不可思议。”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福祸相依? “当然,你爸还是很讨人厌。” 隔了一秒,陆予盛再次吐槽,“他居然希望我住在这里,至少先住一年。” 钟泊在这一点上比较认同钟厉,他更习惯国内的环境。 但b.c.g集团总部不在这儿,陆予盛工作得两边跑,所以他没有多说什么。 没想到下一秒,就听alpha开口—— “不过我答应了。” 钟泊诧异:“为什么?” 陆予盛放下杯子,把omega抱入怀中,闷闷不乐。 “他说你自小身体差,裴文折给你打的药又太多,担心有长期影响,总之不放心。 “哼,好像我就不关心你的身体一样。” 钟泊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臂,知道在衣料下,皮肤上的针孔还没消去。 但以前打omega抑制剂时,胳膊上也会冒出一堆针孔,他已习以为常。 “我没什么不良反应。” 钟泊说,“这个月也一切正常,你不必听我爸的。” “可我已经答应你爸了,不能食言。” 说着,陆予盛把头埋入omega温热的脖间,轻轻磨蹭。 “亲爱的,我们搬出去吧,我买的庄园已经装修好了。” 钟泊闻言,这才记起几个月前alpha败金买了一座湖上庄园。 但那里太大了,光是打扫就得雇七、八个人。 这还不包括管家、采购、厨师、园丁、维修工、保安…… 加上在郊外,出行不便,钟泊光是想想就无比心累。 “我们住在研究所不好吗?整个一层都是居住区,也不小。” 钟泊劝道,“我在这儿工作方便,附近各种商店都有,庄园太远了。” 陆予盛有点蔫,不情不愿道:“好……那我们搬回你那个小公寓?” 钟泊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当初搬来研究所时,alpha也是不太乐意的样子。 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讨厌研究所?” 陆予盛被戳中心事,迟疑片刻:“嗯。” 钟泊哭笑不得:“为什么不干脆说出来?理由呢?” 这次alpha犹豫了更久,仿佛觉得有些丢人。 但在钟泊的催促下,他还是一五一十把原因告知。 原来,陆予盛在八岁时曾经历过一场绑架。 陆予盛回忆道—— “出生时,我被医院查出大概率会分化为s级alpha,这点当时没对外人保密。” 结果可想而知,有不法分子盯上了他。 小陆予盛被绑出境,到了多伦多的一家非法机构,进行人体试验。 这个项目旨在研发出一款可以不经手术,就将omega、beta转化为alpha的药物。 小陆予盛在那个地方待了三个月。 天天抽血、吃药、做检查。 他十分害怕,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 直到某天一批警察突击了那里,他才得以获救,回到父母身边。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研究所里全是坏人,一靠近这种地方就胃疼。” 陆予盛摸了下鼻子,有点挫败,“看见穿白大褂的人也会这样,所以我还不喜欢医生。” 钟泊听完,往alpha怀里缩了缩,似乎在无声安慰对方。 正在这时,一个想法突兀冒出,犹如烟火在omega脑中炸开—— “陆予盛,多伦多那个研究所,是不是叫马尔斯生物实验室?” 第192章 另类标记 陆予盛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钟泊二话不说,拉着alpha去楼下的办公室,从抽屉中翻出一叠文件。 文件封面上,“马尔斯生物实验室”几个黑色大字一下子跃入眼帘。 “我妈一直希望我分化为alpha,所以在我十岁时,拿来了一盒转化药剂。” 钟泊回忆道,“当然你也看见了,我还是omega,这些药一点用都没有。” 陆予盛一页页翻阅,看见了熟悉的建筑,儿时记忆陡然涌上心头。 “它们不仅没用,还给我带来了不可逆的伤害。比如信息素失常、无法生育……” 钟泊平和地说着,仿佛在讲其他人身上发生的事。 “事后追查得知,它们就出自于这家多伦多的机构,但当时实验室已经被查封了。” 他补充道,“我猜十五年前,药品还在黑市流通,花子俞买来一盒送给了我妈。” 也有一种可能,是花子俞本身就与这个实验室有关系。 但人已经死了,这个猜想无从考证。 陆予盛没想到自己与钟泊都是这个非法机构的受害者,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时,他想起了什么:“你小时候做过一场手术,也是因为这个药?” 钟泊点头,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甚至开始打趣—— “知道吗,我分化后几乎没人闻得见我的信息素。 “偶尔碰上几个鼻子灵的,说我信息素里有一种攻击性,会让人暴躁。” 他轻哼一声,满不在乎,“我还排斥他们的信息素呢,闻见就烦,让我想打人。” 尤其是席铭,动不动就放信息素,他已经想揍对方很多次了。 陆予盛放下文件,意味不明地指出:“但你喜欢我的信息素。” 钟泊毫不掩饰:“对,只有你的信息素。它让我觉得很放松、很亲近……” “……” “……” 话到一半,两人对视一眼,一个想法不约而同出现在他们脑中。 莫非…… 钟泊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晚上八点半。 研究所下班时间过了,但总有几个勤奋的员工会主动加班。 他拉着alpha抵达八楼的体检中心,让一位研究员帮着抽血化验。 报告半个小时后得出,钟泊着重对比了信息素相关的部分,果然有所收获。 许多ao之间不该重合的数据,在两份报告上居然惊人的一致。 这十分罕见。正常来讲,只有ao孪生子才这样,而且至少一方会存在缺陷。 年轻的研究员看着这两人,目光由迷惑,逐渐化为惊悚。 钟泊无意解释,直接赶对方下班,说再不走今天的加班费就别想要了。 研究员听了连声道歉,立马拿包识相滚蛋。 “上面说什么了?” 陆予盛看不懂这一排排数据,只觉得抽血很疼。 钟泊简单解释了下,而后沉吟少顷,说:“原来不是巧合。” 当年手术虽然成功,可仍有一部分oa转化剂残余,其后一年他便迎来了分化。 手上这两份报告,信息素相关数值极为相近,只有一个解释—— 那盒oa转化剂,是从陆予盛基因中提取出来的! 当然,可能只是其中一部分的有效成分,但陆予盛发挥了作用,这点毋庸置疑。 “难怪你的信息素能让我那么舒适,你也不反感我的……” 钟泊呢喃,仿佛一个长期以来的迷惑得到了答案。 哪怕闻上去不同,可实际上他们的信息素高度相似。 就像同一种丝线,编织出了不同的花样。 而且有研究证实—— omega身上持久散发出某个alpha的信息素,更容易激发后者的保护欲。 因为一般来讲,只有被自己标记的omega才会出现上述情况。 像陆予盛说的,这确实是alpha刻在基因里的一种本能,荒诞又真实。 “听上去,我们像是命中注定。” 陆予盛十分豁达,还对钟泊眨了下眼,带着几分顽皮。 没想到在早八岁时,他们的缘分便已纠缠在一起。 钟泊也微微一笑:“是啊,我明明没被你标记,却跟标记了差不多。” 陆予盛搂过omega,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玫瑰花香,声音醺然—— “我可以抱你回卧室吗,sweetie?” 钟泊垂眸,弯着唇角,轻巧作出回应:“当然可以,我的alpha。” 于是陆予盛把人打横抱起,迈开长腿,一步步走向电梯。 时光在这一刻被拉长,只留下彼此之间的心跳,逐渐叠加,宛如浪花轻击礁石。 …… 一夜荒唐过后,钟泊在午间醒来。 看一眼时间,已经十点了,他不免心焦于自己的散漫无度。 在纽约这样就算了,就当放个长假。回到研究所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都是陆予盛的错! 钟泊一番洗漱,热了冰箱里剩下的披萨,开始整理资料、撰写文稿。 近来由于社会高层对enigma的打压,引发了一小波反弹。 有些enigma擅长伪装,正聚成团体,袭击alpha高层人员与亲属,弄得人心惶惶。 整天在媒体上大放厥词的专家,听说了袭击事件,一时也不敢再大肆批判enigma。 他们生怕遭到报复,失去alpha或beta的身份。 目前上头的alpha正催促各个科学院、研究所,开发抵抗enigma标记的药物。 钟泊作为一个omega,自然感受不到他们的恐惧。 而且一想到alpha权贵们夜不能寐的样子,他就觉得好笑。 不过工作归工作,这次jpx100-1取得突破性进展,投资方绝对开心坏了。 钟泊一口气写到十二点,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发现陆予盛给自己留了一则短信。 他扫了一眼,才知道对方一上午不见人影,是布置湖上庄园去了。 昨夜在alpha的枕边风下,他鬼迷心窍,同意了搬去庄园里住。 老实说,他原本不想同意的。 回到水杉公馆,或另买一套附近的房子才是明智之举。 当然最好还是住在研究所里。 陆予盛既然有童年阴影,就该采取脱敏疗法好好治疗下,而不是一味躲避。 不如下次做的时候,穿上白大褂吧…… “所长。” 钟泊正坏心眼地想着,忽然听见谭见在外敲门。 他整理衣服,发现没有不妥之处后,让对方进门并询问有什么事。 谭见一脸不豫,像在为什么发愁—— “我才得到消息,律师团那边,要为钟昊天做精神病无罪辩护!” 第193章 一桩交易 “没事。” 钟泊检查一遍文稿,按下保存,“这正是我希望的。” 五天后,法院开庭。 法官宣布开始时,钟泊独自推门而入,坐上旁听席。 环视一周,作为父亲的钟厉并没有来。 或许正如他之前所言,是对这个大儿子失望透顶了吧。 钟昊天在被告席上似无所察觉,他站姿随意,举止中透露出一种轻佻,仿佛已胜券在握。 这并不奇怪。他这次聘请了一支国内名气很大的律师团队。 除了庭上的两名,旁听席一整个前排都是他雇的人,可谓声势浩大。 更重要的是,已经有专业医疗机构为他诊断,开具了精神方面的鉴定证书。 由于涉及罪名众多,这次审理流程很长,持续了五个小时。 钟昊天几乎全程不发话,所有陈述与辩护都交由律师执行—— 关于深水俱乐部,走私、拐卖omega的罪名被推到了小刘经理与其他员工头上。 关于违规药品,大部分都是裴文折的错,时印部分管理层也脱不了干系。 关于伪造钟厉死亡一事,法医不肯承认受贿,暂时拿不出其他有力的证据。 …… 律师们能言善辩,钻着法律的空子,穷尽了说瞎话的本事,与检察官争得有来有回。 当钟泊眼皮半垂,正想着今天没空亲自下厨时,双方已做完总结陈词,进入宣判环节。 法官判钟昊天有罪,一一罗列罪名后,判处了高达千万的巨额罚金。 与此同时,钟昊天被认定为精神异常,丧失刑事责任能力,不会入狱服刑。 接下来,他会被送往司法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和观察,并根据治疗结果做相应处理。 庭审结束,钟昊天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这些罚金对他而言顶多算有些肉疼,无法伤筋动骨。 至于强制治疗,反正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相信自己很快便可以重回自由之身。 被带走前,钟昊天瞥见了坐在旁听席上的钟泊。 “等着吧,你赢不了我——” 他扬起下巴,嘴上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无声说着挑衅之词。 这样的表情,与儿时他冲钟泊扔石子时如出一辙,自负、轻蔑,又洋洋自得。 与过去不同的是,这次钟泊没有展现出一丝厌恶,反而回了他一个微笑。 …… 周三上午,钟昊天在押送人员的陪同下,进入亓都第六精神病院。 洁白走廊上,他无视奇奇怪怪的病友,一看见院方负责人,就要求与这边的院长会面。 然而对方并未理会,先带去做了一个测评后,直接把人送入单间治疗室。 灯光忽明忽暗的室内,钟昊天怒不可遏,大声嚷嚷叫负责人过来,他要谈谈! 自己压根没病,刚才的评估与签字是怎么回事? 张秘书昨天还信誓旦旦,说联系了院长,目前全打点好了。 只要安分待个一年半载,他就可以出院,过上正常生活。 这段日子权当在休养放松,不会有医生打扰,更不用吃药。 可现在,手机不仅没还给他,还把他带到了一间全是仪器的治疗室里! 之前的精神鉴定书是伪造,张秘书没告诉院长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md,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崽子!给人送钱都不会! “来人!你们知道本大爷是谁吗!连我也敢得罪!” 钟昊天越想越气,当即暴跳如雷,叫得更大声了,“院长呢!叫他过来!” 咔嚓一声,扣锁打开,铁门后有白色的人影涌入。 定睛一看,不是负责人,而是三个穿工作服的护工。 “喂,你们在做什么!不是,你们怎么敢——” 护工无视钟昊天的挣扎,强行架住他按在椅子上,来了一针镇定剂。 钟昊天瞪着双目骂骂咧咧,但没人与他对话,他们甚至都不看他一眼。 做完这一切,三人快速离开房间,再次落锁。 后续几天也是如此。 钟昊天一直被关在治疗室内,逐渐失去叫唤的力气。 这里没有窗户,没有时钟,时间成了一个伪概念。 更可气的是,连张床都没有,钟昊天没过多久就开始疲倦。 他坐在椅子上,试着睡觉。 然而,这样他根本无法入眠。 刺目的光线不停闪烁,甚至闭上眼也可以感受得到,这让他的大脑极度紧张。 渐渐的,钟昊天精疲力尽,恶心犯晕,饭一口也咽不下去。 身体一天天虚弱,他干脆放弃尊严,缩在地上抱着头睡觉。 日复一日,钟昊天几近麻木。 然而,情况很快发生变化—— 某次醒来,他居然发现自己被皮带绑在了椅子上! 艹,怎么搞的! 猛地一激灵,钟昊天完全清醒。 他抬头一看,还发现了一张令自己咬牙切齿的脸,钟泊! 此时此刻,钟泊一身白大褂,正与一位治疗医生交谈,身后是几名护工。 灯光不再闪烁,室内明亮而干净,似乎事先打扫过。 钟昊天怒目圆瞪,眼底猩红,原来自己受了这么多罪,都是钟泊在背后捣鬼! “钟泊!你这个贱人!还敢来,我杀了你!” 他奋力挣扎,木椅也不停发出咯咯的摩挲声。 医生见了他这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冷静记录:“边缘型人格障碍,疑有暴力倾向。” 钟泊离开观察室,走向钟昊天:“几天前大哥你还吵着要见我,这么快就忘了吗?” “哈!你在说什么狗屁——” 钟昊天叫嚣着,似乎想用骇人的目光杀死眼前这个omega。 可突然,他的声音卡住,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那样,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 “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你的主治医生小东,也是我的学生。” 隔着一面透明玻璃墙,钟泊指了一下正在记录的年轻医生。 其后,他盯着钟昊天的眼睛,微笑道:“而我,是这里的院长,请多指教。” 钟昊天闻言如坠冰窟,开始结结巴巴:“你、你,怎么可能……这里是……” 钟泊在治疗室内踱步,一边参观各类仪器,一边解释:“不必惊讶,我五天前才上任。” 庭审结束当天,他便用jpx100-1与上层的alpha大人们做了一桩交易。 不但得到一批志愿者,还空降成为了这家医院的院长。 事实上,他亲爱的投资人们与深水俱乐部的成员之间,有一部分是重合的。 为保持形象、抹去污点,他们不能放任钟昊天获得自由,所以愉快地同意了交易。 “那么开场白结束了。现在,是治疗时间。” “干什么!我不需要治疗!等、别碰我——” 两名护工进入室内,将钟昊天压上一个样式奇怪的铁椅子,固定了头部与腿部。 看一位护工手上拿着控制板,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什么,被吓得面色惨白。 “不!钟泊!你没有权力这么对我! “我警告你,不……我、我求你,不要……” 钟泊见对方没了往日的气焰,还放下身段求饶,并不讥讽,只是轻轻开口。 “权力。大哥,你知道什么叫权力吗?” 他站在电椅旁边,白衣一尘不染,“就是我可以让你痛苦,而无须负责。” 如落入阴沟的老鼠,钟昊天浑身发抖,双唇也褪去血色:“不,我错了,不要这样……” 钟泊弯腰,在对方耳边悄声道—— “我知道,当年指使高中同学在我饮料里下药的那个人,是你。” 这句话如同一只鬼手,猝不及防扼住钟昊天的心脏,也掐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这个趾高气昂的alpha如今傲气不再。 他像只落败的公鸡,哆嗦着嘴唇,喉咙发紧,说不出一个字来。 钟泊满意了,他看了一眼护工,转身回到观察室。 惨烈的嚎叫在背后响起,而钟泊只是温柔地关上门,将一切隔绝。 第194章 庄园生活(上) 接下来的一个月,针对时印造成的社会不良安全事件,大大小小开了三次庭审。 时印被开出上亿罚单,有几名高管受到刑事处罚,钟厉与钟臣也被几大部门约谈。 好消息是,集团在年末会恢复正常经营,总体上损失不大。 钟泊知道这一回方司沉出力不少,至少该给人家送些回礼,或请客吃一顿饭。 但一想到自己拒绝了方家两次,他就一阵心虚加胃疼,这种人情往来还是让钟厉去做吧。 钟泊走上阳台,在晨风的吹拂下,懒散地舒展身体。 透过铁艺栏杆,大片的水色与自然景观映入眼帘,视野开阔至极。 湖泊宽广而平静,偶有鸟儿轻盈掠过,几只小船停在边上,随着水波微微荡漾。 淡蓝的天空和云彩映入水面,天地之间浑然一体。 对岸被草坪覆盖,远方小山丘上植被茂盛,树木在风中轻轻摇曳,满目苍翠。 钟泊离开研究所,入住湖上庄园已经快三周了。 十一岁那年动完手术,他休学在这儿疗养过一段日子。 没有父母,只有管家与女仆,生活忽而舒心不少,伤痛也逐渐淡化。 当时的钟泊,觉得这儿好像一座中世纪城堡,除了客人太多有点吵闹外,一切完美。 没想到一眨眼十五年过去,这里真成为了自己的居所,有点像在做梦。 晨风送来草地与树木的清香,钟泊坐在藤条吊椅上,轻轻摇晃的同时,只觉心旷神怡。 视线一转,向下看去,他见着了一身运动套装的陆予盛。 晨间水面弥漫着一层雾气,alpha绕着湖畔慢跑,身影绰绰,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温柔。 钟泊在阳台久久注视,甚至可以感受到水汽轻触对方皮肤时的那一份凉意。 不期然地,他联想到了海岛上与对方在森林间进行的一次晨跑。 算不上多美好,却令他莫名怀念。 当然,怀念归怀念,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绝不可能跟上alpha的体力与节奏。 十分钟都得喘,何况对方每次至少四十分钟。 钟泊有些怅惘,忽而转念一想,可以把自己的纯血马带过来。 之前一直养在马场,如今搬到庄园地方够大,养十匹都不成问题。 这样一来,他和陆予盛虽然不能一道晨跑,却可以一起骑马。 下回试试吧,希望alpha没忘记怎么骑马。其实忘了也没关系,他可以再教对方一次。 时光匆匆,没多久便到了年末。 钟泊与陆予盛在庄园里看了三场雪,没等到春天,却迎来了催婚。 先是平安夜,他们飞回波士顿拜访陆氏夫妇,谈话中收到了一些含蓄的建议。 陆予盛的父亲是个alpha,性子温和寡言,但为人传统,希望儿子早日成家生娃。 母亲则是个beta,开朗奔放,热烈欢迎了钟泊后,大半时间都在打工作电话。 与丈夫不同,她认为年轻人不该多管,对儿子的私生活不太关心。 住了几天后钟泊发现,陆氏夫妇的性子几乎是相反的,难怪当初差点分开。 不过在一起这么多年,彼此或许早已学会了妥协与尊重,否则看上去不会那么融洽。 回到国内,除夕夜的家宴上,钟厉又对儿子提起了结婚一事。 只是这一次的人选中,多了个陆予盛。 看来b.c.g集团45%的股权,并没有让钟厉对陆予盛青眼有加,顶多是不排斥了而已。 比起陆父的委婉,钟厉有点儿咄咄逼人,好在钟泊习惯了,挂着假笑全程当耳旁风。 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执着于催婚,难不成这是对方的一项兴趣爱好吗?令人费解。 席间,钟厉听说他们住的庄园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管理人,打算把家里的老管家塞过来。 这位管家看着自己长大,钟泊十分尊重对方。 同时为了能让钟厉放心,他与陆予盛对视一眼,见其没反对,便答应下来。 开车回庄园时,他们看了一路的烟花。一停好车,陆予盛抱起omega直奔卧室。 原以为会上床,没想到alpha恶趣味十足,把他压在了北向阳台的透明推拉门上。 这个阳台对着小花园,有没有人几乎一目了然。 但夜色下,钟泊还是生出了一种暴露在户外的错觉,比平时更为紧张。 几天后作为回击,omega药晕了陆予盛,并穿着白大褂跨在他身上,成功吓住对方。 但紧接着,钟泊便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付出了比上次更为惨烈的代价,三天都下不了床。 而那件白大褂,因为弄得太脏,又扯得破破烂烂,直接进了垃圾桶。 时间一晃到了春天,这段日子发生了不少好事。 首先是jpx100-1临床试验成功,先后开发出了疫苗与24小时阻断药。 它们对已转化为omega的alpha无效,也无法清除enigma的标记。 但分别可以起到长期预防、被咬后紧急处理的作用。 只得一提的是,在时效内,后者同样可以有效阻止alpha标记的形成。 这是否意味着,在生物学方面,enigma比alpha更为高级呢? 钟泊不清楚,但上层的alpha们一定会极力否认吧?这一点毋庸置疑。 随着药物研发成功,佑佑也没了需要待在研究所内的理由。 钟泊准备把对方接来庄园,哪怕不久住,也可以换个自在点的环境,放松心情。 同时他兑现约定,加上陆予盛三人,一起去了罗马的博尔盖塞别墅花园野餐。 他们在意大利游玩一周,临走前一天在许愿池投下硬币之后,才尽兴而归。 不日三人回到庄园,私人老师的授课地点也改在这里,钟泊天天可以看见佑佑的笑脸。 好景不长,两个月后钟厉来访,私下要走了佑佑。 钟厉不认为钟泊一个omega可以管理好时印,并且对陆予盛心存芥蒂。 正好缺个事业继承人,见佑佑聪明,便选中了他。 据钟厉调查,佑佑父母已不在人世,他决定让这孩子改名钟佑,作为接班人栽培。 enigma的身份不是问题。 佑佑分化后,可以对外宣称为高阶alpha,这原本也是钟泊的打算。 反正信息素控制得当,不做医疗检查,光靠鼻子没几个人分得清二者的区别。 钟厉说:“你不同意,我可以再生几个。” 这话一出,钟泊一个头两个大。 他只好征求佑佑的意见,毕竟这孩子快十二了,该有些主见。 佑佑天真地问:“爸爸,如果我不答应,你会很苦恼吗?” 钟泊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多出几个弟弟妹妹,血压直线飙升,唯有沉默。 佑佑见状,二话不说直接同意了。 老实讲,爸爸不给他改姓,他一直很不安。现在有机会进入钟家,他开心还来不及。 这个爷爷看上很凶,可能会很严厉,但他不怕。 唯一可惜的是,他不能一直跟在爸爸身边了,可这都是为了他们的以后。 接管了爷爷的公司,他才可以和爸爸真正成为一家人,不用担心再被抛弃。 为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决心全力以赴。 次日送走佑佑,钟泊望着对方与钟厉上车的背影,内心生出几分彷徨。 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好父亲,但钟厉更不像个好爷爷。 时印未来接班人听着十分诱人,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可会不会是个火坑呢…… 第195章 庄园生活(下) 另外发生的一件好事是,庄园内有一匹小马驹在春天出生了。 钟泊与陆予盛来到马厩时,正好看见幼驹在饲养员的辅助下,颤颤巍巍地喝着初乳。 浅褐色的小马尚无法站稳,才喝几口就晃了一下身子,跌倒在干草堆中,可可爱爱。 钟泊高兴之余,决定为它取个名字。 它父母是进口过来的,名字拗口,意译成中文后更是中二度爆表,完全叫不出口。 钟泊不想重演尴尬,觉得还是简单点好,决心取个普通名字。 看见小马白色掺着点儿金的鬃毛,他勾唇一笑,宣布它以后就叫alex了。 陆予盛表示强烈抗议,两人拌嘴一阵,直到饲养员说这是一匹母马,钟泊才悻悻改口。 没过两天,斐依到这儿做客,说自己马上要走了,父亲催她回家看看。 钟泊惊讶于她在国内逗留了这么长时间,斐依却表示她还没逛够,本来还想多留两个月。 蓝宁出事后,她帮着出钱料理他的身后事,顺便解决了几个在葬礼上闹事的穷亲戚。 之后深水俱乐部的事爆出,她从警方口中得知蓝宁是被拐卖进去了,死因也与之有关。 她关注着这件事,直到俱乐部关停,相关人员落网,她才有少许释怀。 但时间拖得太长,加上要缓和心情,旅游的计划完全搁置了。 钟泊更加意外,说:“听上去你们真的很要好。” 这些日子以来,他与陆予盛无意间又说起过蓝宁。 他这才得知蓝宁还对alpha投怀送抱过,而且是在后者与斐依交往期间。 显然,蓝宁并不珍视这段友情。反观斐依,这么一厢情愿地对他好,多少有点可怜。 斐依怅然若失,似乎在回忆什么,缓缓开口—— “其实我知道他不太喜欢我,但我朋友真的很少,才会用钱把他留在身边。 “我一直很欣赏他的努力,他热爱的艺术我不太懂,只觉得他画画好看,想帮他……” 她碎碎念着,没有动桌上的酒,整个人看上去少了几分洒脱,多了几丝落寞。 钟泊出于礼貌,正想安慰对方几句,却见斐依从包中拿出了一个丝绒盒子递过来。 打开一看,正是金色钻石“天外流光”。 “我要走了,留着前任的东西也晦气,送你吧。” 斐依说出此行的目的,见钟泊推拒,又道,“看在我们差点订婚的份上,收下吧。” 钟泊一懵:“什么订婚?” 斐依有点诧异:“你不知道?我爸是钟先生的贸易伙伴,还曾向他说过亲呢。” 钟泊惊呆,稍作回忆,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钟厉过去说过,有个中东大老板的女儿是alpha,想让他过去当女婿。 不过因为太远,钟厉已经为他拒绝了。 原来那个人就是斐依么?世界可真小,处处能碰上巧合。 斐依说:“我发现alex的初恋是你,太好奇了,所以才专程跑过来看看。” 说到这儿,她有点好笑:“我爸知道我来这里玩,还撺掇我追你,说什么ao才是正道。” 末了,她总结一句:“真受不了,管天管地管空气的,我才不理他。” 钟泊深有体会,与斐依生出共鸣。 几分钟聊天过后,陆予盛来了,他方才去酒窖给斐依挑告别礼物,离开了一会儿。 陆予盛问他们两个在谈什么,怎么一副关系很好的样子。 斐依起身接过礼盒,最后留下一句:“没什么,只是发觉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之后便自行离开,让他们不必送到门口。 陆予盛看着斐依走出大门,冷不丁听omega说:“你选中了我最贵的那支酒。” alpha无辜表示,是钟泊让自己去的,而且他不懂酒的价格,只是挑了个瓶子最闪的。 钟泊自然没有真的生气。 摸着手边的丝绒盒子,他露出一个笑容—— “不过没关系,我也收到了她的礼物。” …… 这个春天,斐依不是唯一让钟泊意外的访客。 在她之后没多久,席思乐居然也跑了过来,目的是求收留。 一问才知,席思乐看不惯哥哥对白昔儿百般讨好,与他大吵一架后负气出走。 换了以前,钟泊绝对不予理会,并会立马通知席铭、席夫人过来接人。 但美好的庄园生活软化了他,坏脾气也敛去不少。 加上对方那一股似曾相识的橙花信息素,他竟鬼使神差地松口同意了。 但松口归松口,钟泊不是她爸妈,可不会让她在这儿白吃白喝白住。 他提出一个月住宿费五千,交不起就走人。 席思乐毕业后长期宅在家,没什么社交圈,也不敢在外一个人住,支支吾吾地同意了。 钟泊于是打电话给席铭大致说了下情况,并且声称想让妹妹早点回家,就别打钱给她。 席思乐不工作,花钱却毫无负担,钟泊知道她没有存钱的习惯,不可能长住。 在他看来,这个omega女孩最好的归宿就是向哥哥低头,继续去过她衣食无忧的日子。 但这一次,他打错了算盘。 某天陆予盛结束晨跑,告诉omega席思乐在湖边写小说。 钟泊有点惊讶。但更让他没料到的是—— 陆予盛说自己与她聊了一会儿,她已经出版两本小说了,还有改编影视的希望。 钟泊亲自去问席思乐,发现这是真的,对方的笔名就是小浣喵。 原来签售会那天,她是来看自己书的热度,并且买了一本当作珍藏。 钟泊心情复杂,长期以来他把这个女孩当成母亲夏朵的影子,因而有了一些固有印象。 如今见对方可以自力更生,心中竟无端生出一丝动容。 为缓和气氛,陆予盛打趣着问席思乐,有没有兴趣给他与钟泊写一本书。 席思乐疯狂摇头,说自己只写言情虐文,而且就钟泊和陆予盛的形象,也不像主角。 据她所言,钟泊像个亦正亦邪的反派,而陆予盛是阳光开朗的傻白甜,顶多当个男三。 陆予盛忍不住问:“那什么样的人可以当你笔下的男主角?” 席思乐立刻来了兴致,开始滔滔不绝。 她说这个人必须出身名门望族,有家族企业继承,还得高冷、霸道、占有欲强…… 最重要的一点是,必须深情专一,不可以和其他角色发生关系。 钟泊无言地想,这不就是席铭的美化版吗? 他看着席思乐天真的表情、双目中闪动的小星星,把吐槽默默咽了回去。 第196章 结婚吧 席思乐笔下的男主,绝对是她本人的理想型。 回到餐厅用早点时,陆予盛突发奇想,问起了钟泊心目中的理想型alpha。 钟泊说没有,陆予盛表示怀疑。 “真的没有。我小时候讨厌alpha,你又不是不知道。” 钟泊十二岁经历第一次分化,直到遇见陆予盛,对alpha一直没有好印象。 他不关注班上的同学,身边同年龄层的alpha就只有钟昊天一个。 也正因为对方,他对alpha少年们无法生出任何一丝浪漫幻想。 提起钟昊天,钟泊半周之前收到了一个噩耗。 精神病院突发火灾,造成一死五伤,而死的那个正巧是钟昊天。 这不是钟泊干的,对方入院才四个月,他还没招待够呢。 当初钟菲猝死,钟泊为之遗憾,所以这一回打算把钟昊天留得久一些。 没曾想,竟发生了这种事。 只死钟昊天一个……太过凑巧,钟泊从中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他一一数过对方可能的仇家,最终想到有能力干这事的,还得是深水俱乐部的客人们。 于是钟泊问了自己项目的投资人,这一问,他们中居然有人承认了。 对方声称,钟昊天虽被关押,但到底是个活人,有透露风声的可能。 于是这位投资人一拍脑袋,决定将其铲除,以永绝后患。 对方还巧辩说,这对钟泊也有好处。 因为钟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消气,接回钟昊天,到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钟泊对投资人的出尔反尔很是无语,并且钟厉怎么想,压根轮不到对方操心。 钟昊天入院不到一个月就真疯了,钟厉总不至于找个疯子继承时印。 最后投资人信誓旦旦,说留下了假线索,让警方不会怀疑到钟泊身上,他完全可以放心。 钟泊听了满头问号—— 警方不会怀疑有什么用?这事本来就不是他干的,多此一举! 呵呵一声,钟泊挂了通话,开始深呼吸。 席铭刚才还打电话来说,钟昊天死讯传得很快,圈子里人尽皆知。 现在大家纷纷怀疑,是钟泊弄死了钟昊天,钟菲的死也可能不是意外。 钟泊在上流圈子中的形象一时间妖魔化起来。 原本有几个计划向钟家提亲的,也不约而同打起了退堂鼓。 晚上,钟泊向陆予盛提起这个事,言辞间多有不满。 alpha半靠在床头,笑意懒散:“那不是更好。今后他们会怕你,而不是总想着占便宜。” 钟泊深以为然,心间乌云散去,扬起今年新出的ps5主机:“一起玩游戏?” 陆予盛扔开财务报表,马上提议了一款西部风格大作,并声称要带他一口气杀穿主线。 “是是是。”钟泊连连应允,亲了alpha脸颊一口,心想这又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 叶宇凡在地下实验室待了近六个月。 jpx100-1完全研发成功后,他并没有恢复成alpha,但总体上清闲了许多。 然而,悠闲的日子没有令他开心,反而让他陷入了一种价值焦虑。 钟泊自然不管叶宇凡在想什么,项目成功后作为奖励,破天荒给对方放了一个月的长假。 也就是说,这一个月内,叶宇凡可以去外界走动,前提是不惹麻烦。 叶宇凡战战兢兢,问钟泊以后是不是不需要用到自己了。 钟泊误会了他的意思,说死心吧,你会在这儿过一辈子。 叶宇凡大喜过望,在钟泊迷惑的目光中疯狂90°鞠躬,而后乐颠颠走出办公室。 回房间后,他正计划如何度过一个月的长假,忽然电视上一则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 主持人说,近期国内警方与东南亚那边合作,端掉了几个走私omega的犯罪团伙。 叶宇凡噩梦重现,等回过神来,已经知道接下来该去哪儿了。 五天后,东南亚边境的一家小诊所内,年过六旬的医生正在与妻子女儿吃晚餐。 忽然间,一个蒙面男子闯入,举着自动机枪就是一通突突突地扫射。 诊所内三人无一幸免,妻女当场死亡,医生中了六枪奄奄一息。 这时,蒙面男子摘下头套,露出了一张令医生无比震惊的脸—— 正是几个月前那个被送走的omega!因为身材高大,像是练过,所以他印象深刻! 对方身上没飘出信息素,脸上也有一道烧伤的疤痕,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叶宇凡皮笑肉不笑,说,老头子,没想到我还会回来吧! 接着,他扫了一眼死去的两个女人。 果然,她们正是送他进入这家黑心诊所的“好心人”。 当初这对母女时常给医生送水果、糕点,也不住在这里,他还以为是附近的热心居民。 万万没想到,竟是两个伥鬼。 医生苦苦挣扎,手伸进衣内似乎想掏枪反击,但突地又挨一枪,终于不动了。 叶宇凡大仇得报,意气风发走出染血的诊所,对着茫茫夜色笑出声来。 他正身处混乱的边境,现在的话,说不定可以逃走。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又不自觉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裤角,下面藏着一只电子脚铐。 目前手头有一千万刀,逃到发达地区的话,说不定有能人可以把这东西解开。 至于omega的身份……有信息素阻隔贴,加上他骨架大,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呼——” 叶宇凡坐在木质台阶上,抽了一根烟。 几分钟后,这些小心思就像火星子一样,被淹没在了夜风里。 自己只是钟泊的一条狗而已,想那么复杂干什么呢。被拴上绳子反而令他骄傲。 …… 六月已至。变热的天气,让钟泊意识到初夏到了。 某天清晨,他醒后一转头,发现陆予盛居然在自己身边睡得死死的。 这十分罕见,对方有晨跑的习惯,所以一般起床比他要早。 天光流泻,一抹亮色如柔和的画笔,勾勒着alpha的五官,也堆砌出无尽美好。 白色晨曦下,柔软的金色睫毛翕动,似掩住了梦中无数的秘密。 钟泊注视着对方的睡颜,忽而想起昨天…… 好像是工作上临时有事,从深夜一直线上开会到了凌晨五点半。 钟泊见他睡得正沉,不忍打扰。 同时与alpha同床共枕这么久,他也打心底羡慕起对方的睡眠质量。 简直好到不可思议。 陆予盛说过,因为他不在自己身边,曾一度失眠。 但实际情况是,钟泊从没见过这家伙失眠,每次睡得可香了。 反观他自己,倒是受过去所困,动不动就睡不着觉。 对了,上次失眠,是什么时候来着…… 钟泊漫不经心地一想,才恍然发觉—— 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失眠,也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 就连下着暴雨的夜晚,也是这样。 钟泊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是因为过去的事都解决了吗…… 他心里空空的,回忆起糟糕的往事,竟也不觉心痛。 看着窗外万里无云的明净天空,他忽而意识到,雨真的停了。 沿着光束,钟泊目光落回一旁的alpha身上。 看着对方在被单下微微蜷缩,胸口伴着气息平稳起伏,他突然觉得世界无比真实。 当alpha张开双目,与自己朦胧对上视线,钟泊心境为之一变。 这一刹,似乎有什么东西填满了他的心房。 这种感觉是幸福吗,他答不上来。只是由衷希望,这一刻可以长久下去。 陆予盛一醒来,就发现omega被包裹在阳光里,正对着自己微笑。 这笑容纯粹而梦幻,散发着温暖,似乎在对这一床美好的晨光私语。 陆予盛大脑迟钝,迷迷糊糊地问:“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钟泊眉宇柔和,抚上他的面庞,轻轻道:“陆予盛,我们结婚吧。” 第197章 夏日与荒唐话(完) 还差几个月,陆予盛便开始早早规划起与钟泊的国外生活。 他准备买一片地,给钟泊建个sr研究所的纽约分部,好让对方在那边安心工作。 钟泊让alpha先不要着急。实际上他计划着暂时放一放工作,回mit完成博士学业。 要知道,研究所里一堆博士,这给了他不少学历焦虑。 “你焦虑,我岂不是该比你更焦虑?” 陆予盛打趣对方,但没表示反对。重回波士顿也不错,自己老家在那儿。 这件事不知怎的传到了钟厉耳中。 他高兴于钟泊总算想通了同意结婚,但对其重回大学的想法嗤之以鼻。 之后的登门造访中,他指出钟泊已工作六年,再深造文凭毫不实用,纯纯在浪费时间。 钟厉说:“你真想要博士头衔,花钱买一个就是了。” 钟泊挂上假笑:“建议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建议了。” 之后三人又在客厅一起聊了一会儿。 钟泊中途问起佑佑的近况,钟厉说还行。 他知道,对于父亲而言,这两个字已经是一种嘉奖,于是稍稍宽心。 谈着谈着,必然说到了两人的婚事,事实上钟厉正为此而来。 像是为证明自己对两人的未来有所规划,陆予盛说出了建立研究所纽约分部的事。 钟泊打断alpha,说这件事压根不急,完全可以等四、五年后自己毕业再说。 而且光听着就十分烧钱,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 谁知,钟厉一听无比赞同,当机立断表示自己可以全额出资,以作为他们结婚的贺礼。 陆予盛明白这是对方的一片心意,无法驳老丈人面子,但又不愿欠下这一笔巨款。 沉思半晌,他决定礼尚往来,转让自己一年前拍下的亓都开发区百亩土地使用权。 这笔投资四十亿,陆予盛拍下原本就是为了给sr研究所搞扩建。 如今兜兜转转,给了钟厉,也算恰如其分,不忘初心。 钟泊本对这个项目有点犹豫,但见身边两人罕见地相谈甚欢,他便不去扫他们的兴了。 紧接着,话题来到婚礼,这回钟泊不得不插嘴。 他表示自己结过一次婚,希望这次可以尽量低调,省得熟人看笑话。 钟厉第一次责备儿子思想落后。二婚怎么了,就不配风风光光的了? 话虽如此,他也不坚持。在他看来,只要钟泊两人正常领证,比办一百个婚礼都强。 目送父亲离去后,钟泊忽然觉得不对。 自己是二婚,可陆予盛是第一次。对方会不会心里更期待一个隆重的仪式? 钟泊于是这么问了,而alpha却说—— 结婚是两个人的事,要那么多外人看着干什么? 钟泊笑了,这也正是他的想法。 …… 六月中旬,席铭气消,在白昔儿的劝解下,主动来庄园接走了妹妹。 钟泊与白昔儿互有通讯,问她为什么会掺和这事。 白昔儿解释,席思乐之所以出走,有部分是自己引起的。 当时她在席家做客,得知席思乐常年宅在家中,出于好意,便劝对方去外面找个工作。 席铭也一道附和,谁知席思乐恼羞成怒,大骂两人一通,跑出了家门。 白昔儿原本还担心对方在外遇上危险,从席铭口中得知她在钟泊这儿,才放下了心。 钟泊于是把席思乐写小说的事如实告知,白昔儿释怀一笑,看来我得向她道歉了。 两人之后又聊起了其他一些琐事。 白昔儿得知钟泊将要结婚,表现得很高兴。 在她看来,陆先生是个可靠的人,与席铭有天壤之别。 钟泊只是笑笑,说,听上去你不准备接受席铭。 白昔儿表示单身很好,她愿意一辈子单身,其后轻巧地避开了席铭这个话题。 没过两天,庄园收到了一批白玫瑰花篮,是从白昔儿花店送来的,卡片上写尽了祝福。 钟泊与陆予盛忙活一下午,终于把白玫瑰们修剪妥当插入瓶中,摆满了整个客厅。 之后,他们花一个月时间办理资料,最终在国内登记结婚。 至于婚礼—— 两人前往了希腊圣托里尼岛,在蓝顶教堂内举行仪式,甚至连司仪都没有请。 爱琴海的环抱中,他们登上教堂高处,在三口高悬的铜钟下,交换了誓言与婚戒。 湛蓝的穹顶与海水,崖边的白色小镇,古老的火山口,还有世界上最美的落日…… 处处充斥着童话般的色彩,让钟泊沉迷于这浪漫的异国风情里,一时忘乎所以。 在这座月牙岛屿上参观半周,尝尽当地众多的葡萄酒后,他被alpha拉上了私人游轮。 “亲爱的,不要忘了我们还有蜜月。” 陆予盛如是说着,而钟泊权当这是个惊喜,没有抱怨对方的心血来潮。 看着甲板上意气风发的年轻alpha,他不经意间唇角上扬,勾出一抹恬然的笑。 二人计划在加勒比海环游一周,最后回到南太平洋的私人岛屿上度过这个夏天。 游轮上有上百位员工与一堆保镖,令钟泊没想到的是,许然与张雅居然也在这儿。 陆予盛说,怕钟泊旅途无聊,就把他的朋友一并捎上了。 更令钟泊高兴的是,许然在祝贺他们结婚并送礼后,说自己与张雅也正在考虑婚事。 许然过去是个花花公子,这回能安定下来,令钟泊这个发小倍感欣慰。 一周后,游轮抵达纳沃尔岛。 这个岛屿经过几年开发,基础设施与度假村基本建成,预计在明年对外开放观光。 陆予盛上岛后,邀请许然他们在这儿住几天,哪怕住上一个月也不成问题。 许然作为富二代,向自家公司多请几天假是没什么,但张雅局里公务繁忙,只得婉拒。 最后,陆予盛让船长把二人送回国内,叫保镖扛着行李,与钟泊回到白色别墅。 卸下旅途的疲乏,钟泊卧在蓬松的床上,感觉房内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没想到,我还会回来。”他发出感叹,又在心中默默补充一句,并且是自愿的。 陆予盛把行李箱运回卧室,骄傲之情溢于言表:“这次你总不想逃了吧。” 钟泊轻笑一声,到床尾摸摸alpha的金毛:“对,我被你迷晕了,不打算逃了。” 陆予盛更加骄傲,打开行李箱时却一皱眉:“我们来度蜜月,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从箱子里面,他拖出一个大大的布偶熊,余下则是一堆换洗衣物。 钟泊把小熊从alpha手中夺走,亲了亲它软乎乎的脸:“万一会派上用场呢?” 陆予盛不由眸色一暗,当即扑上去把omega压住,可怜的小熊则在冲击中不幸滚落。 把omega翻了个面后,他捞起小熊垫在对方身下,声音低哑—— “有我在,它只可能派上这一个用处。” “好,好,我错了,我错了。” 钟泊投降,大声叫停,并声称自己今天很累了。 奇怪的是,压在他背后的alpha并没有退开,空气中的求偶信息素反而瞬息暴涨。 像一场不受控制的风暴,铺天盖地,让钟泊瘫软在床,无力抗拒。 陆予盛似乎无法收敛,开始躁动不安:“钟泊,我好像有点——” 钟泊闻着alpha异常的信息素,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易感期…… …… 三天后,陆予盛从混乱中清醒,见室内一片狼藉。 终于结束了。轻叹一声,他垂下头埋入omega胸口,有点儿倦懒。 晨光从窗台流泻,投下缓慢游弋的长条光斑,自然而清爽。 夏日的热度涌入卧室,烘出绒毯上阳光的味道,以及若有似无的玫瑰芬芳。 alpha信息素被风吹淡不少,此刻已不再强烈。 一切闻上去都那么的恰到好处,令人心生满足,醺然如醉。 白色别墅内没有佣人,所以这三天都是钟泊在照料他、安抚他,十分贴心。 陆予盛不由圈紧了身下尚在沉睡的omega,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喜欢对方的这份温柔。 静谧的室内,他没急着起床,而是闭目聆听起对方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十分规律,宛如一枚古老的钟摆。 陆予盛回忆起过去,与钟泊初见至今的点滴历历在目,不觉弯起唇角。 除开第一次相遇,omega年少时总穿着考究的手工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 他住在城堡一样大的宅子里,有漂亮的后花园,还有管家、女仆、保镖在身边围绕。 ——像个真正的王子。 而自己每次去找他,只能用石子扔向露台,从来无法光明正大走入正门。 纵使如此,多年后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这朵漂亮、冷淡、矜贵的小玫瑰,收起尖刺,选择让自己带他远走高飞。 大学时期,陆予盛总会不安,怕他们无法长久,只是不愿在人前表露。 不过大家都说酒后吐真言。 趁某次钟泊醉酒,他便问起对方,你会不会有一天不要我? 钟泊迷迷瞪瞪,干脆道,喔,那就分手。 陆予盛立马反对,不行,你不能不要我! 钟泊歪头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说,那你就绑架我,让我再也离不开你。 傻乎乎地拉完勾,omega便双目一闭,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就像现在一样,睡得很香甜。 陆予盛翻了个身,支起手肘,注视着钟泊的睡颜,眸中微光浮动。 虽说恢复了记忆,但这些酒后的荒唐话,omega应该是记不起来的吧。 但是没关系,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陆予盛覆住身边人的左手,摩挲起对方的银戒,任细腻的质感在指尖流过。 待钟泊醒后,他会将这些对话逐一说给对方听。 陆予盛明白,这一回,他的omega不会再逃了。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