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杀》 第1章 灭门 京国元嘉十二年,都城葭月寒风凛冽,大雪纷飞。 深夜,一大批官兵人马将崔府大宅围的水泄不通,崔府西院烛火摇曳,崔夫人正在房内床边哄刚吃完生辰面的六小姐崔扶月入睡,丝毫未察觉到前厅那震撼的场面。 手提灯笼快步赶来的丫鬟不慎踩到裙尾,摔倒在门前,崔夫人抬眼望去,只见门外有个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的身影,地上烛火摇曳着,夫人扬声问道:“谁啊?” 丫鬟连忙提起地上的灯笼推开房门,略带着哭腔道:“夫人!宫里传来消息,说将军为了那一百万两通敌叛国,如今将军已被凌迟赐死……外面,外面正有一大批军官……” 奴婢话音未落,士兵便举着火把便匆匆赶来,叫嚷着将房内的奴婢一律押了出去,崔夫人顾不上自家将军被千刀万剐而伤心,想也知道他们来是要干什么了,连忙将奴婢拉了进来,关上了房门,将烛火吹灭。 崔扶月坐在床上,听见外面的动静,很害怕,但又不敢哭出声,崔夫人转动机关,衣柜后有一个通道,她将崔扶月抱起递给那丫鬟,推着她们进入通道后便要将入口关上。 “夫人!您……您要做什么?” “丙竹,带着六姑娘快跑,有多远跑多远,永远也不要回来,记住,光亮的尽头,便是生路。” 崔夫人说着,便推动了衣柜,丙竹哭喊着:“夫人,不要!您跟我们一起走,夫人!” “娘亲!” 崔夫人眼角泛红,耳边传来崔扶月的哭声,那颗心像刀刺那般疼,她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入口堵住,届时,士兵破门而入,四处寻找遗漏的人。 “抓起来!” 通道里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便知道崔夫人已经落入官兵手中,泪流满面的崔扶月被丙竹捂着嘴,抽泣着沿着通道一路逃跑。 密道是有些光亮的,逃出去的路都插着火把,看来已经规划好了路线,像是被精心准备过的一样。 丙竹跑着,又突然停了下来,身后的光越来越远,前面却已经完全没有光亮了。 前院的声音在此处听的异常清楚,丙竹颤颤巍巍的走近了些,抬头看去,从木板细缝中滴落下来的鲜血砸在了她的脸上。 丙竹颤抖着手去摸,发现是血后忍不住的发出了一声闷哼,警觉的侍卫开始寻找音源,崔夫人也听到了,生怕她们不能逃出生天,便扬声道:“我家将军赤胆忠心日月可鉴!绝无可能通敌叛国!” 侍卫果真被她吸引了注意力,收回了看向地板的视线,穿着盔甲坐在椅子上薛统领笑道:“崔凤确实是赤胆忠心,但那也已经是以前了啊夫人,你们崔氏布坊倒闭,又遭顾客投诉退款,没有谁比你们此崔府更需要那笔敌国赠送的丰厚钱财!” “崔凤借口说去引开敌军,结果一去便不复返,带领的一百名士兵皆是死于他的剑下,又碰巧敌军在我方没有主力时攻打了过来,险些剿灭烟城,还好傅将军支援及时,崔夫人,不诛九族都算好的了,满门抄斩已经是圣上对你们最大的仁慈,” 崔夫人听的愤然,怒吼道:“绝无可能!我家将军一生都在为家国征战四方,今日就算是将我等千刀万剐我崔氏也绝无可能就此认下这个罪名!” 薛统领大笑着,拿起桌上的茶杯细品了一番,此时,一位穿着便服的小公子走了进来,身后追随着八个大汉,小公子神情平静的走到薛统领身旁,双手扳在身后,默不作声。 薛统领蹙眉瞥向旁边的人,那表情好似在说:“哪个胆大包天的敢与本将军并齐!”,看清那小公子的脸后,他便不淡定了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行礼道:“傅……傅公子。” 这位衣着得体,身材挺拔,面如冠玉,唇如朱砂,眼若媚狐的公子正是傅将军嫡子傅池衍,他轻瞟了那人一眼,便一甩衣摆端坐在那把椅子之上。 “崔夫人当真好志气,多少男子都不及你那不向势力低头的气魄,只可惜,您这志气在皇权势力面前,当真是一文不值。” 在密道里的丙竹看向了那看不到头的前方,不知这条路是通往何方,但一定是生路,便将崔扶月放了下来,屈身对她说:“六姑娘,您先在这候着,丙竹去前面探探路。” 崔扶月点了点头,看着丙竹跑进了黑暗之中,直到丙竹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崔扶月这才别开了眼,呆呆的看着木板上透下来的微光。 只见崔夫人的脸被按在了地上,统领一只脚毫不客气的踩了上去。崔氏有六子,五男一女,如今只有五位少爷小姐跪坐于此,傅池衍开口道:“不知六姑娘现在何处?” 他们当然不会告诉傅池衍,崔氏能活一人是一人,崔府上下多的是重情重义之人,根本也不会存在勾心斗角的可能,兄弟姊妹亦是相亲相爱。 “在何处?自是在你寻不到的地方!” 傅池衍嘴角上扬,右手手肘顶着膝盖,笑道:“是吗?” 说完便快速抽出旁边侍卫别在腰间的剑,往木板缝内插了进去。 底下的崔扶月慌乱的后退了一步,撞在了身后的石墙之上,耳边立即响起了石头沉重移动的声音,但恐惧高涨之时她并不在乎身边出现任何声音,黑暗当中只想躲开那锋利的剑刃,她双手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声来,眼神中带着恐惧,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带着血色的剑身。 她扭头看向丙竹跑去的方向,不知前方道路是否能够畅通无阻,不知丙竹如今是否平安无事,她听见了在上面被抹杀的人发出的最后一声呻吟,幻想着她的家人死于剑刃之下,泪水立即又夺宽而出。 不久,她便听见了一大批脚步声正在向她靠近,身上的金属盔甲互相摩擦发出的叮当声,一步一响,崔扶月精神紧绷,惊恐的看着远处的身影。 那把剑已被拔起,崔扶月双腿发软瘫倒在地,她退到了角落处,祈求官兵不要发现她。崔扶月所处处是昏暗的,从微弱光亮中走来的人看不到昏暗中的黄口小儿。 官兵从她眼前走过,一切都很顺利,她却看见了后面的一位士兵手中举的不止一个火把,还有另一只手中丙竹的头颅正血淋淋的展露在崔扶月的眼中。 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发出了害怕的一声闷哼,让那手提头颅的士兵停下了脚步,他的头缓缓向崔扶月这边转来,用火把靠近昏暗处。 崔扶月迅速起身抓住士兵的手便咬了上去,疼痛感令士兵发出了惨叫声,坐在前面的队伍立马变转身来查看,一脚踹开了那瘦小的崔扶月。 “是六姑娘!抓起来!” 崔扶月被扛出了密道,从出口走出,出口处还有丙竹被分家的尸首,崔扶月因受惊而发出了尖叫声,很快便传入崔夫人耳中,她错愕的看着崔扶月被士兵扛来,然后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崔扶月抬头,惊慌失措的眸光对上了傅池衍那漫不经心的神情,傅池衍的纤指扶着额头,身背靠在椅子上,垂眸瞥见崔扶月的右肩,是被他方才用剑锋划伤了,衣裳已裂开,渗出那鲜红的血色。 崔夫人连忙上前扶起崔扶月抱在怀里,嘴里还在抚慰着怀里的女儿:“月儿别怕,娘亲在呢啊……” 那统领笑道:“当真是母女情深啊,本将好感动哦~来人!给我拉开!” 士兵使用蛮力将母女二人前行分开,傅池衍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幼小的女儿,在她恐惧的眼神中透着一股怨恨,一股韧劲。 统领将剑拔出剑鞘,架在崔夫人其中一子的脖子上,露出阴险的神情,说:“崔夫人,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儿女死在你的面前,让你感受一下,烟城的上百条人命是如何死在我等眼前的!” “不……不要!!!”崔夫人声嘶力竭的哭喊着,眼睁睁的看着儿女在自己面前被抹了脖子却无能为力,崔扶月瘦小的身体在士兵有力的手中拼命的挣扎着,稚嫩的声音喊的撕心裂肺。 空中的飘雪越下越大,好似在为崔府上下鸣不平,血液浸透白雪,与之融合。崔夫人怒吼道:“你们这群畜生!!!”话音刚落,便拔出士兵剑鞘中的长剑,对着自己的脖子抹去,血溅当场。 原本还在挣扎的崔扶月当即便愣住了,眼睁睁的看着崔夫人倒在血泊之中,顺势跪坐在地,双眼空洞的看着崔夫人还未闭上的双眼。 只见崔夫人对着崔扶月扯了扯嘴角,直至没有了呼吸,眼睛还是睁的老大。傅池衍站起背过身去,耳边便传来崔扶月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他缓缓闭上双眼,紧皱眉头。 薛统领被她这哭喊声搅的心烦意燥,抬剑便要往她身上砍去,霎时,一片竹叶光速飞来,精准击中薛统领的手腕处,他的手腕犹如骨头断裂一般没了力气,手中的利剑掉落在地,疼的他是满地打滚。 傅池衍惊疑回头,一眼便看到了那插在地上的竹叶,“叶坚似铁,拂叶梁田”。 傅池衍只见一青衣男子猛然出现在眼前,他轻捋胡须,嘴角微微上扬,以众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将崔扶月身边的两名士兵击倒,顺势捞起跪坐再地的崔扶月,长臂张开 ,双脚往地上一蹬便飞上屋檐,不见了踪影。 薛统领忍痛站起,怒吼道:“追!给我追!”他快步走到看着梁田离开的方向的傅池衍跟前,抓着他的衣领吼道:“你就这么干看着?罪犯之女被掳走了!你快去追啊!” 傅池衍刚要开口,他却不给傅池衍开口的机会,又激动的喊着:“你可知让罪犯逃跑,会引来怎样的灾难?!” 傅池衍斜眼看着他,身后的两名贴身护卫用剑鞘挡在薛统领跟前,他这才松开了傅池衍的衣领。傅池衍抬手拍了拍被他弄乱的衣领,不屑道:“不过是个十岁孩童,跑了便跑了,何足挂齿?” “薛统领不必担忧我会向圣上禀明实情,找个替罪羊与崔氏尸体放在一起,世人也未曾见过崔扶月真容,仵作也不会特意去验证尸体是否与崔氏存在血缘关系,你只管照常向上领赏便是。” 薛统领虽然生气,但也不敢对傅池衍怎么样,只好咽下了这口气,甩了甩身后的披风,小声愤然道:“废物一个。”便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崔府。 声音虽小,但傅池衍都听见了,但他没有很大的反应,而是看向了梁田离开的方向,他今日并不想来,只不过那太子权威过大,非要让那十五岁的傅池衍去完成剿灭崔府的任务。 崔扶月只要不待在都城,去哪都是好的,他这样想着。 傅池鱼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侍卫,只见侍卫行了个礼,便走到了大门口,待里面的人全部出来后,便举起右手,大喊一声:“放火!” 几十名侍卫拎着油桶冲了进去,一并倒光之后,上百根火把脱离了人们的魔爪,当火焰靠近石油时,迅速向四周扩散开来,崔氏府邸在这场大火中,烧了两天两夜,最终什么也没有剩下。 - 梁田带着崔扶月来到了一个被竹林包围住的小院,门框上正正挂着一个牌匾,写着“青竹居”院内用栅栏围成一圈,圈养着几只鸡鸭,不远处便是养着小鱼的池塘,上面架着一座木桥,走过布满皑皑白雪的木桥,便能来到木屋内。 屋内布局简约,却有竹林山水画屏风立于其中,家具一应俱全,鲜花颇多,屋内不仅充斥着竹子的清香,还有阵阵鲜花的芬芳。 梁田将崔扶月放在床上,替她擦拭掉脸上的灰尘和血迹,脱掉了她身上的沾了鲜血的外衣,简单洒了些药在她肩膀的伤口上,将被子盖于她身后,摸了把下巴处的胡须,便向屋外走去了。 崔扶月躺了三日,醒来时,是被那一股草药味熏醒的,她睁开双眼后看着那由竹子做成的屋檐,回忆了一番后惊恐坐起,将身上的被子撇到一边,鞋子也顾不上穿便跑出屋子。 屋外的大雪下了整整三日都不曾停歇,衣着单薄的崔扶月瞬间便感觉寒风刺骨,冷的身体直打颤,伤口也隐隐作痛。 正犹豫要不要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一个低沉颇有磁性的声音说道:“六姑娘这是要去哪啊?” 崔扶月面无血色,灭门的惊恐还未散去,便又被梁田吓了一跳,此时也是惊魂未定,她颤颤巍巍的回头去看坐在摇椅上的梁田,他手中拿着饲料,正悠闲自得的喂养着他的家禽,旁边还在熬着汤药,那烟雾直往上蹿,盖子也不停的跳动着。 第2章 蜜饯 “你是何人?此处又是什么地方?” 梁田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屋外严寒,六姑娘在屋内好生歇着,待汤药熬好,在下亲自给姑娘送进去。” 他说着,才瞟了一眼旁边,汤药早已沸腾的水花四溅,他赶忙拿起一旁的抹布盖在盖子上将其掀开,沥了沥碗里的水,将汤药倒进去。 崔扶月没有听他的话,站在原地不动,而是看向了那紧闭着的竹门。 他见状又冲崔扶月笑了两声后,捧着碗小跑进了屋内,他将碗放下,从胸口处拿出了一包蜜饯,摊开包装纸,拈起一颗便塞进嘴里,嚼了几下便冲着门外的笑道:“真甜啊,这老于家的蜜饯果然是此间一等,甜儿不腻,还有阵阵清香,最适合这拉着个脸心情不快的六姑娘吃了。” 崔扶月听到“老于家蜜饯”这几个字时,才缓缓回头去看坐着看向她的人,梁田笑着冲她招了招手,示意背着天光的十岁姑娘进屋。 崔扶月与其他孩童不同,但也终究不过是黄口小儿,哪有黄口小儿能抵得住蜜饯的疑惑? 她伸出手,摊开手掌,示意梁田给她一颗,可梁田却将包装纸收了起来,指着那散发出阵阵苦涩感的汤药道:“将这药喝了,这蜜饯,便都是你的。” 崔扶月最是怕苦,此前每每感染风寒生病发烧,都有好几位奴婢追着喂药。她总会躲到院中的桥底下,让人找不见她。 崔夫人急的好似百蚁攻心般,找到她时恨不得给她几巴掌,好好教训教训,让她长长记性。 话虽如此,可崔夫人一见到崔扶月那肉嘟嘟的脸和水灵灵的双眸后便泄气了。担心奴婢笑话,便借口说六姑娘有病在身,改日再责罚。 不日便会抛之于脑后,也无人敢再提及,谁人不知崔扶月是崔府宅上的掌上明珠,从小没受过一丝的欺辱。 如今她如刚出鸟笼的金丝雀,对笼外的世界充满陌生和惧怕而又充满了好奇心,失去了笼中所得到的庇护,此后是生是死,全凭她一人的造化了。 想到此处,她立马捧起木碗,皱着眉头将那苦的发涩的汤药一饮而尽,相比她目睹满门被俘之苦,这汤药的苦根本不算什么。 梁田见状立马往她的嘴里塞了一颗糖粉最多的,笑道:“六姑娘真棒。” 崔扶月被夸的羞红了脸,蜜饯在嘴里甜滋滋的,她面带浅笑,却不敢抬头。 梁田起身拂袖,欲要向门外走去,耳边却传来了崔扶月稚嫩尖锐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救我?” “不知我是何人也敢吃我给的东西?” 崔扶月没有说话,梁田缓缓回头,又坐回了原位。 他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想将崔扶月拉到身边,可她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了胆怯的表情。 梁田缩回了手,说:“你也莫要伤心,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先生还未回答我。” “先生?” “你长着一撮长长的胡须,和书院的先生一样。” 梁田哈笑两声,回道:“我可不是什么先生,我是……刺客!” 他特意加重了“刺客”二字的读音,以为会吓着这黄口小儿,可崔扶月却说:“那我也要当刺客,先生,您教教我吧,我想成为像你一样厉害的大侠!” 梁田为她所说出的话而感到惊讶,也全不认为她是童言无忌,只是淡然问道:“你可知此物之危?” “扶月不知,扶月只知先生像我阿爹那般,淳朴敦厚,看着像好人。而先生仅凭一片竹叶便能断送他人性命,扶月也想像先生这般,这样我就能保护自己,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不曾想你这般小的年纪竟懂得这些。” 崔扶月讲话很快,此时她已是口干舌燥,便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而又问道:“阿爹阿娘送我上书院,自然是要懂的。” “你为何要当刺客?” “因为……扶月想替崔家报仇!” 她用着嘴软糯的声音,说着最狠的话。 说他是刺客也有些过了,只是编出个主意来吓吓崔扶月的,谁知她不但没有被吓到,反而还非常感兴趣。 梁田与崔凤是旧识,曾少时意气风发,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助,在劫匪手中救下当时还是大少爷的崔凤。 崔凤被提拔当上了将军,他便跟着去当了军师,与崔凤一同打过不少胜战,是过命的交情。 太子想将梁田为己所用,曾多次寻他无望,便想将其灭口,多亏崔凤暗中帮忙,梁田才得以脱身。 梁田厌倦了成日打打杀杀的日子,便隐居于青竹居,当得知崔凤被告通敌叛国,崔府上下无论男女一并杀无赦时,义无反顾地将崔氏唯一血脉救下。 崔扶月甘愿拜其为师,可她并非是他唯一的徒弟,在她还在拿着木剑胡耍时,一位背着背篓的少年人满面春风地走进院来。 她不明所以,觉得不认识的一并按坏人处理,便抖着手臂举着木剑对着少年。 少年却笑着放下背篓,蹲下与她并其,他用食指将那木剑按下,说:“六姑娘怎这般粗暴啊?” “你是何人?” “你猜猜看。” 崔扶月没有回他的话,而是一剑扎在了他的右肩上,少年还配合着捂着“伤口”,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 闻声而来的梁田低沉着嗓子,说:“阿离。” 江离迅速起身向梁田行了个礼,道:“师父。” 崔扶月也学着他的样子行礼,剑她也拿不稳,但行礼这方面,崔夫人教的极好。 “你怎也叫师父,你该叫前辈!” 梁田挥手道:“为师已收她为徒,日后你二人一同练功,扶月,他是你师兄,江离。” 崔扶月盯着江离打量了好一会儿,这才行礼道:“扶月见过师兄,方才是扶月失礼了,往师兄见谅。” “无妨无妨。” 崔扶月看向背篓内的一些乱七八糟都草,不解的问道:“这些是何物?” 江离一听,便抱起胳膊,得意洋洋的回道:“这事我到栖神山上采摘的草药,不然你以为你的伤,怎么好的?” “师父治好的啊。” “没有我采的草药,你怎能如此快便能痊愈?诶,你知不知道栖神山有多凶险,特别是夜晚,猛兽多的很……” 江离喋喋不休的跟着崔扶月吹他在栖神山上的“传奇”事迹,毫不收敛。 梁田见这二人一见面就拌嘴,只觉头疼,但也是他早有预料的事情了,叹了口气便扬长而去了。 江离日日带着崔扶月到竹林内练功,见休息时离青竹居太远,便搬来了几块大石头,备了几壶茶水,原地歇下了。 江离手肘低着石面,一直脚曲奇,饮了口茶,说:“你这丫头从小娇生惯养,练了半个月才勉强拿稳木剑,没天赋。” 崔扶月端坐在江离对面,闻言问道:“师兄当初练了多久才拿稳的?” 江离淡笑道:“我不像你,师父是在锦阳道街头捡到的我,我啊,从小便与狗抢吃食,光是自保便练就了一身三脚猫功夫,学了不到半日,便学会了最基础的剑法。” “你为何会被师父捡到?” “那日我见一官宦给一发簪铺老板付钱时掉了一铜板,我见了钱便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跑到他的脚边去捡,谁成想,他说我要偷他的钱,命人将我揍了一顿。” 江离喝了口茶水,继续说:“我躺在街边奄奄一息,再待我睁开眼时,已经是在青竹居了。” 崔扶月垂眸,从胸口拿出一包蜜饯来,递到江离面前,说:“我有的,师兄也会有。” “师父买给你的,你吃吧。” “师兄说的不对,师父是买给我们的,我们一起吃。” 江离接过了崔扶月递来的蜜饯,将一颗放进嘴里,是他从来没尝过的甜。 他抬眼小心点瞥了崔扶月一眼,见她双眼含光,略带笑意的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话说师父待你真是不错,我啊,练功晚回了连剩饭菜都没有,却允许你带着蜜饯来练功,练不好也不曾责罚过你。” 若不是崔凤对梁田有恩,担心崔扶月不愿留在青竹居,又无处可去,保全她性命的法子就是收她为徒。 她应该生活在豪门府邸,她学习的地方应该是充满书香气的书院,而非这被竹林包围,不见外世的青竹居。 可崔家儿女生来要强,从不向命运低头,即使家门被屠,就算她不具有舞刀弄枪的天赋。 元嘉二十年 “这能成吗?被师父发现就惨了。” 崔扶月站在后院厨房门口给江离放风,只听见厨房内一阵阵“哐当”的声响,也不知道江离在里面搞什么。 她生怕被梁田发现了,便焦急道:“好了没有?搞快点啊。” 随后江离便推开了门,他背着一个不是很大的木柜子,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袱。 “这么多?” 江离将包袱扔进了崔扶月的怀里,长腿跨出门槛,说:“师父近日去好友家中做客了,不会被发现的。” 说完便左右探了探,给崔扶月挥挥手,便弯着腰往前跑,小声喊着:“跟上!” 崔扶月很疑惑,明明师父不会发现,师兄为什么还要弯着腰跟做贼似的跑? 来不及做过多的思考,便快步跟了上去,嘴里还埋怨着:“你要进城卖药,干嘛拉着我受罪?” “有你在,师父便不会责罚我们了,赚了钱咱俩三七分。” “我七你三?” 江离说:“想什么呢,当然是你三我七啊。” 崔扶月突然停下脚步,直起腰板抱着胳膊说:“我不干,我去告诉师父。” “诶!”江离连忙拉住崔扶月,说:“行行行,五五分,五五分哈。” “这还差不多。” 江离每年都会在梁田出门的这几天里作妖,每次都难逃一打。 江离刚出青竹居的门,便又想到了什么,匆匆跑回屋里,拿了个薄纱斗笠,二话不说便扣在崔扶月头上,说:“师妹的安全第一。” 都城 锦阳道 江离一来到这个地方便感觉神清气爽,笑道:“此处是都城最繁华的街道,今日定能大有收成!” 江离利落地找了个空摊位,将包袱摊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草药,还有一株梁田舍不得用的千年人参。 崔扶月见了,目瞪口呆,说:“师兄,你怎的把师父的人参也拿出来了?” “这要是卖出去,再怎么也值个四十两银子,安啦安啦,师父不会责怪我们的。” 说完,崔扶月还在若有所思,耳边突然传来了江离叫卖的声音,叫了一会儿,发现无人理会,他就起身搭起了个架子,将木柜子打开,把里面的工具一律摆在桌上。 江离拉了崔扶月一把,让她坐在椅子上,说:“考验你医术的时候到了。” 崔扶月连忙摆手道:“我尚未给活人医治过,恐出人命啊……” “动物和人区别不大,你可以的。” 锦阳道上人来人往,无一人愿为其停留,空中下着鹅毛大雪,江离冷的直发抖,搓着手掌,给自己取暖。 他抬头看了一眼崔扶月,问道:“师妹,你冷不冷?” “有点。” 江离这便要江外衣脱了给她,崔扶月连忙制止道:“使不得,这天寒地冻的,师兄担心着凉,扶月无碍。” “那你再坚持一下,实在没客人咱就收拾收拾回去了。” “嗯。” 不久,眼前便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鞋子,江离瞬间便两眼放光,抬头冲那人展齿一笑,道:“客官有什么需要的,随便看看。我们这都是上等的药材,别处可寻不到的。” 那客人穿的不算华丽,嘴巴周围长着一圈黑乎乎的胡子,沾了些雪,他皱着眉头蹲下,一眼便相中了那‘千年人参\\u0027。 他拿在手上仔细检查了一番,满意的“嗯~”了一声,抬眼快速扫了一眼江离,又瞥了瞥旁边被白纱挡住看不见脸的崔扶月。 “这人参我要了。” 江离忍不住笑出了声,比了个手势,愉快道:“不贵不贵,就四十两银子!” 客人笑了笑,说:“噢!那确实挺便宜的,等着,我给你拿钱。” “诶好勒。” 崔扶月透过白纱看着那客人掏着自己的衣袖,左掏掏右掏掏,半响掏不出个什么来,还发出阵阵疑惑的声音,看似是忘记带钱了。 江离的神情大转变,说:“怎么?没钱啊?没钱买什么人参,走走走。” 刚想夺回客人手中的人参,把人却后退了一步,说:“谁说我没钱?等着啊。” 他这次不是掏衣袖了,而是将手伸进了衣襟内,崔扶月见他衣襟内掉出了些白色粉末状的东西,察觉不对,刚站起,那人便从衣襟内掏出一大把粉末朝江离撒去。 第3章 利用 江离快速挥动手臂,待他将白雾扇开时,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他快速扫了一眼旁边的位置,崔扶月已经去追赶那盗走人参的人了。 他迅速跑入人群中,人流实在太多,看不清他们跑哪去了。 他张开双臂,身轻如燕地飞上了屋檐,他蹲在上来,眯着眼睛寻找崔扶月的踪迹。 还好没跑远。 崔扶月穷追不舍,一直拐到一条很偏僻的巷子里,男子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抛着手里的人参。 “就你一个黄毛丫头,也敢来追你虎哥我?不自量力!” 他说着,便踹开旁边的草垛,拿出了一把长剑,利剑出鞘,向崔扶月刺去。 崔扶月快速躲避,左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右手在他的手腕从下往上一拍,男子只觉手腕像断掉了一般,发出一声惨叫,疼的没了力气,长剑掉落在地。 崔扶月用脚将地上的剑踹起,架在男子的脖子上,说:“要人参,还是要命?” 男子表情不自然,又要搞什么小动作,只见他把人参高高抛起,屋顶有个人伸手接住了,崔扶月皱眉,有些懊恼,便用剑柄将他敲晕了。 “站住!”崔扶月利用草垛飞上屋檐,追赶着男子的同伴,这人身形与刚才那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胖一瘦。 崔扶月追的有些费劲,便喊道:“那人参是假的,你拿了也没用!” “假的你还穷追不舍,我可不信你!” 崔扶月回头去看后面,心想:师兄怎么还没追上来…… 想着,只觉脚底一空,屋檐的瓦片随她一起掉入了房中,正巧不巧,掉在了一个用红色纱布围起的床上,立马便塌了。 “哎哟……” 崔扶月艰难爬起,抬头却看见一对衣冠不整的男女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呃……” 崔扶月尴尬的想立马打个地洞钻进去。坏了他们的好事,男人气的满脸通红,怀里的女子娇羞的捶打着他的肩膀,扶月嘴角抽了抽,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去你的!” 崔扶月被扔出了房间,刚出门便撞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随后又被嫌弃的推开,“哎哟什么玩意儿啊。” 崔扶月扶着走廊上的栏杆往下看,瞳孔止不住的放大,下面有四五个衣着开放的女子围在一起随着音乐起舞,周围都是两三个人围着一个男子喝酒嬉笑。 “大人您今儿可来啦,娟儿都想死您了~” 一女子依偎在一个男子的身上从扶月身旁走过,听了她们口中的污秽言辞,扶月只觉凉嗖嗖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什么地方啊这是……有点危险,得赶紧离开。” 她扶好斗笠,左右观察了一下,发现左右两边都有楼梯,右边离门口近些,便要从右边走。 “怎么搞的啊?怎么就突然过敏了?这叫我怎么在短时间内找个替身上场呢?客官可都等着呢。”头上杂七杂八特别多的女人气的满脸通红,拿着一张帕子,边说边上楼。 扶月低着头,直接无视旁边擦肩而过的两个女人。 扶月的左肩被撞了一下,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因为斗笠的纱布太长,风一吹,便勾住了路过的女人的头饰。 “啊哟!谁啊!” 扶月感觉头被扯了一下,斗笠掉在了地上,猛然抬头去看扯掉她斗笠的人。 只见身后的中年女人原本皱着的眉头一松,看崔扶月的眼神放光,完全不顾她店里的姑娘头上还缠着纱布,绕着崔扶月就是看了一圈。 满意的笑道:“这个可以,就是有点瘦,没事儿,这脸就够用了!流光,带走!” 头上缠着纱布的流光姑娘直接把头上那只缠着的簪子给拔了,往地上一扔,就拉着崔扶月的手又往楼上走。 崔扶月挣脱不得,硬是被拉进来一个散发着香薰胭脂味儿的,昏暗的房间里。 流光把她按在梳妆台前,说:“小妹妹,你就委屈一下,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你们总得告诉我要干什么吧。” “头牌脸部过敏起了疹子,实在是不方便见人,妈妈也很是恼怒,好在我们遇见了你,你就代替拂秀姐姐上场吧。” 崔扶月很是绝望,这都什么事啊,跟着师兄偷偷出来卖药材,人参被偷了不说,追到一半还从屋顶上掉下来了。 掉到别处还好,竟是掉进了一座青楼里头,还掉到了人家的床上,那床还塌了!如今又被拉来做花魁!没天理啊! 她今天这头牌怕是不装不行了,门口还守着两个人,生怕她跑了一样。不过她崔扶月要是想跑,是能跑的,就是怕此处人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罢了,说是有好处,师兄见了定然欢喜,就说是把人参的钱给夺回来了。 扶月笑道:“那行吧,我就帮你们这一次。” 流光喜笑颜开,连忙拿起梳子,说:“流光给姑娘梳妆。” 话音刚落,寂静的房间内,那一阵又一阵敲击声格外清晰,崔扶月抬眼四处看了看,不知道声音从哪传来的,许是附近有人做工,便没有放在心上。 话说她还是第一次梳这种高发髻的造型,头上还有几朵特别大的牡丹花,妆容也格外的浓,还画了一个红色的花钿在眉间。 “这还是我吗……” “姑娘生的好看,什么妆容都能轻松驾驭,对了,还没问姑娘芳名。” 崔扶月:“噢,我叫崔扶……” os:还是不要说出真名了,免得打草惊蛇。 崔扶月笑道:“我叫阿六,你叫我阿六就好。” “阿六?可是在家中排行第六?” “是,是的。”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是刚刚的那位妈妈,她扬声说:“这有几套衣裳,看看那件适合这小美人。” 流光连忙去开门,几位奴婢端着衣裳陆续涌进来,有七八套这样子,待人全进来后,流光才将门关上。 她招了招手,让崔扶月自己过来挑。 这大红大紫的配色,扶月属实是有点压力,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头牌定然是长的美若天仙,身如游龙,气质更是超凡脱俗,才能驾驭这些夸张的服饰。 见崔扶月看着这些衣服目瞪口呆,那妈妈便开口说道:“不如就穿这件吧,拂秀从来没有过的风格,也能让那些男人眼前一亮。” 是一套红色的衣裙,裙尾的纱布有很多层,估计都是上半身省下来的布料,上身只有两根吊带支撑着抹胸,外衣就是一件淡红色的纱而已。 流光利索地替崔扶月换上了。 扶月相是想到了什么,便问道:“你说的那个拂秀姐姐,她是怎么过敏的?是吃了什么还是碰到了什么?” 流光的动作顿了顿,像是在很认真的思考,最后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她的饮食都是妈妈准备好的,不会吃错什么东西,要说碰过什么,她每天都有人伺候,也不会去碰什么,接触脸部最多的应该就是这些胭脂水粉了。” 流光给崔扶月收拾好后,便递给了她工尺谱,说她待会儿需要弹这首曲子,趁早先练练。 大厅内,一群大老爷们站的站着坐着坐着,将舞台围的水泄不通,甚至是楼上的走廊也都围满了人。 好在崔扶月儿时学过古筝和舞蹈,不然真应付不了。 “怎么还没来啊!” “就是啊!” 张妈妈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笑道:“各位客观别急啊,凡事都要有个付出才有回报嘛,咱们芊红院的头牌拂秀姑娘这次特地换了一种新的风格,定能让各位客官眼前一亮!” 话音刚落,古筝的旋律便响了起来,这群男人四处张望着,只听得见这婉转悠扬的琴声,却不见美人在何处,属实是心急如焚。 站在楼上的人抱着胳膊说:“拂秀姑娘这次搞这么神秘?不像她的行事作风啊。” 这人旁边的人哼笑一声,说:“挺熟啊。” “公子,正清也是听别人说的,您,您别误会。” 张妈妈在楼下四处找寻着什么,终于看到了楼上的人,便匆匆赶来,说:“哎呦,傅公子您怎么在这缩着呢,奴家特来请您到前头去,看拂秀姑娘清楚些。” 这位傅公子正是傅池衍,旁边抱着胳膊的,是他的随从正清,傅池衍瞥了张妈妈一眼,递给了她一个金锭子,说:“待拂秀姑娘表演完,领本公子去姑娘闺房便是。” 张妈妈掂了掂这金子,笑的奸诈,回道:“诶好嘞,公子尚且等着,拂秀定能将公子伺候好咯!” 说完便扭扭捏捏的走了。 一曲弹完,舞台上空飘下花瓣,崔扶月抓着绸带飘落下来,纤手勾了一下掉落的花瓣,眉眼带笑,瞟了台下的客官一眼。 她带着面纱,他们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向来都是头牌选择客人,但只要银子到位了,头牌也得看老鸨的眼色行事,他们才可见到头牌真容。 如今见了她这婀娜的舞姿,苗条的身材,白到透光的水嫩肌肤,纷纷出大价钱,只为见“拂秀姑娘”一面。 傅池衍没有多看“拂秀”一眼,便回到房间内喝茶了。正清跟在后面关了门,不解道:“那拂秀多好看啊,你怎么进来了?” “想看待会儿能看个够,那么远的距离,她还带着面纱,你就能看到她好看了?谁知道面纱后面是什么样的一张脸呢?” 正清又要说什么,傅池衍便率先开口道:“别忘了我们来这是干什么的。” 正清这才老实坐下,说:“太子殿下当真是心胸宽广,青楼女子都要纳为妾,还派遣您来,将军最厌烦的就是各位公子出入青楼一派,太子什么意思公子不会不知道吧,他就是有意羞辱您。” 傅池衍喝了口茶,勾了勾嘴角,说:“管他什么意思,跟太子的关系搞好了,日后咱们的地位才可稳些。” “分明公子才是傅氏嫡子,凭什么公子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傅池衍:“行了,现在不是抱怨这些的时候。” 二人在房间内待了许久,一声声喧闹声消失后,张妈妈便来敲门了,说要领他去见“拂秀姑娘”。 崔扶月原本以为营业完后便可拿钱走人了,谁知道还要去伺候男人呢? “流光姐姐,我可不可以去见见真正的拂秀?” 流光没有回答,而是拉着扶月一股脑的往前走,扶月意识到不对,便想强行挣脱她的束缚,可另一边又来了个女子拉住她,此处人多,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崔扶月被带到了拂秀的房间,此处灯光是紫色的,比其他房间还要宽敞许多,就是有些许封闭,空气有些潮湿。 “这是拂秀的房间,你且等着,待会儿会有人来找你,你把那位爷伺候好了,我们会给你一大笔钱。” 崔扶月皱眉,问道:“伺候?你们刚才没说要伺候人啊?你们不都是卖艺不卖身吗?” 流光回道:“我们这些清倌人才卖艺不卖身,不然你以为拂秀姐姐怎么当上的头牌,值得那么大的价钱的?” “阿六姑娘,事成后你此生都不在愁吃穿了,定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好事。” 崔扶月摇头,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正正的扶拂秀到底去哪了,是不是真的过敏不不舒服了? 流光带着姐妹出了房间,便把门给上了锁,崔扶月听到声音后就放弃了挣扎,烦躁的踹了那凳子一脚。 她四处看了看,发现衣柜里一件衣服也没有,梳妆台上的簪子珠宝也都没有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件胭脂水粉。 崔扶月回想着刚才被轰出房间后的场景,分明是看到那张妈妈和流光在楼下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了,后来又故意撞上了她。 一开始以为只是觉得她的打扮在这青楼中显的奇怪,现在想想,拂秀的日常用物都不见了,应该是走了,许是她们早就盯上她了,想让她当这个替罪羊。 不一会儿,门锁便被人给打开了,隔着紫色的纱布,看见了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 傅池衍多看了那门上的锁一眼,便剥开紫纱缓缓向站在屏风后的女子走去,崔扶月听见脚步渐进,急忙道:“别动!” 他隔着屏风,问道:“既已选择了我,为何还要隔着屏风与我讲话?” “我……” 话音未落,崔扶月的手腕便被他抓住了,往他怀里一拉,她被那裙子拌了一下,一整个扑进来傅池衍的怀里。 随后又用力推开他,说:“你想干什么?” 傅池衍听了她这话只觉好笑,忍不住便笑出声了,说:“拂秀姑娘当真是幽默,还问我想干什么?我想干什么,拂秀姑娘难道不比我清楚吗?” 崔扶月垂眸,正思考要不要告诉他实情时,面纱一下子便被扯了下来,掩饰不及,她的美貌,傅池衍尽收眼底。 第4章 配合 傅池衍见了她的脸,便更加确定她不是拂秀了,拂秀要是心甘情愿跟她回宫交差,外面的人也不可能会在拂秀的房间上锁,生怕她逃了一样,只是崔扶月的这张脸却颇为眼熟。 届时,门外多了几道走动影子,看身形,是身材魁梧的男子,腰间佩刀,傅池衍立马便想到了,是太子的人,太子不单单是想羞辱他,还要他死。 崔扶月正要开口说什么,傅池衍却快速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眼神死死的盯着门外,小声说:“别出声。” 待人影停止走动后,傅池衍才别开目光,看向怀里的皱着眉头的崔扶月,她也看见了,门外那群不像客人也不像青楼女子的人。 “姑娘知道拂秀是什么人吗?你就敢假扮?” 她摇摇头,傅池衍继续解释道:“她是要入宫给当朝太子做妾的,如今她不见了,很难不让人怀疑你居心叵测,觊觎这个侧妃的位置。” 崔扶月恍然大悟,难怪流光会说她之后的日子不愁吃穿,是个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事。 既然是好事,那拂秀为什么要跑,她们为什么还要给拂秀打掩护?目光这才移到门口的那些看起来有点危险的人群。 太子要杀傅池衍,还要搭上整个芊红院的命。 “这位公子,拂秀姑娘连夜带着行李逃跑,这个能要了人命的位置,小女为什么还要觊觎呢?” 傅池衍松开了他,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问道:“那姑娘是何人?为何要帮她?” 崔扶月:“小女子就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误入虎穴,我也没想到,我就是想拿钱而已,话说回来,公子为何要杀拂秀?” “不是在下要杀拂秀,他们的目标是在下,光杀还不够,还要羞辱,还要拖整个芊红院的人下水。倒是姑娘,要钱不要命?” 崔扶月听了这后半段话很是不爽,怼他的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此时不是与他斗嘴的时候,想想怎么逃命才是要紧事。 话说傅池衍也没料到太子要杀他,他多年在太子身边办事,太子表现出来的是对他这个人很满意,这次以为只是单纯的想借风尘女子拂秀的名声让他在傅家没有立足之地,可他不仅仅是想让他没有立足之地,还要让他死后连傅家宗祠都进不去。 崔扶月走到那被钉死了的窗户边,钉子和木板都是新的,应该是刚打上去的,梳妆时是听到的噪音原来是在这,没想到防的就是她。 房间很封闭,除了正门,根本没有任何出口,崔扶月找寻无果后,坐在桌前有气无力的问道:“现在怎么办?” 傅池衍盘算着:“算时间,从侯府到芊红院,坐马车需要两炷香的时间,从在下进门开始,想必他们就已经通知我父兄了,如今,还剩下一炷香的时间。” 扶月不解道:“所以呢?” “所以得赶在吾父兄到来之前逃走。” “怎么逃?” 傅池衍瞥了她一眼,嘴角微扬,抱着胳膊笑道:“在下倒是能轻松逃走,就是不知道姑娘,会不会拖累我。” 扶月不服,闻言就要起身与他对质,可刚站起便又一屁股坐了下去,脸色立马就变了,怒目圆睁的看向傅池衍。 傅池衍探索地看着她:“怎么了?” 崔扶月心想:“完了完了,这下真成累赘了,关键时刻怎么脚崴了?!” “没事。” 傅池衍不以为然,已经做好冲出去的准备,此时他看见了门外有个和侍卫形成对比的身影,是正清。 下一秒便听见了他的声音:“几位大哥,我家公子马上就替侧妃整理好行礼装扮了,不如我领你们去稍作休息如何?”正清说着,瞥向了上了锁的门。 “太子有令,将拂秀,赏他了。” 正清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以侍卫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拔出长刀,朝那门锁砍去,与此同时,里面的傅池衍用力一踹,一段配合下,房门很快便开了。 两名侍卫迅速压制住了正清,从走廊外涌进来了一大批握着剑的侍卫,他们气势汹汹地剑剑刃对往傅池衍。 领头的人看见了里面坐着的女子,奇怪道:“那不是拂秀!” “可恶,给我杀,把他们两个全杀了!好回去交差。” 几名侍卫纷纷上前,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一把椅子重重的锤在了便服侍卫的头上,傅池衍敏捷躲过了挥来的剑刃,又是抬腿一踹,将另一位侍卫踹到了崔扶月的脚下。 崔扶月眼见他就要爬起来了,看了一眼没空理她的傅池衍,随后便弯腰抓住侍卫的头,用力一拧,“咔嚓”一声椎骨断裂,鲜血从鼻口流出。 傅池衍和他们打的热火朝天,但终究是以少敌多,不占上风,眼看那领头人就要趁傅池衍不备之时,就要拔出一把刀朝他扔去。 崔扶月死死的盯着他的动作,待他抬手之际,迅速扔出了一根极其细小的银针,那根针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钻进了他的手腕血管内,手中的刀无力落下,插在了那领头人的脚上。 只听见“啊”的一声哀嚎,侍卫被转移了注意力,傅池衍立马夺过侍卫手中的剑,摸了他们的脖子,鲜血溅到了他俊俏的脸庞之上。 他回头去看那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腿中,表情无辜的崔扶月,她那好像淡定又带有几分惊恐的神情,让人觉得她真的是无辜的。 傅池衍将剑往地上一扔,大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臂往自己肩上一绕,顺势将她扛起。 听见傅家兄弟的声音后,抓着正清的侍卫匆匆放了手,那两个公子分别是大公子傅海昌和小公子傅溪尘,一个洒脱不羁,一个温文儒雅。 “哟,倒了这么多呢?二弟你武力见涨啊。”傅海昌笑嘻嘻地看着地上的人说。 傅溪尘用扇子拍了拍旁边的人,说:“办正事。” 傅海昌被拍了后,才抬头去看傅池衍,可他刚一抬头,一个人就从他的身边走过了,只留下一阵微风。 他快速回头跳出房间,探头看出去,冲着那个扛着一个女子的男子喊道:“父亲在门口,阿绥确定要扛着一个……风尘女子出去?” 崔扶月攥紧了拳头,咽下了这口气。 傅池衍偏头稍作停顿,最后什么也没说,踹开了挡路的尸体,在主厅被聚集在一块的青楼女子眼睁睁的看着他扛着“拂秀”离开。 崔扶月抬眼看见了流光,她也正在看她,但流光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她还能活着出来。 崔扶月闭上了眼睛,不愿再去看她。 傅池衍刚出芊红院的门,便看见了一辆黑色大马车,后面还跟停了两辆。他视若无睹,扛着崔扶月便绕道走了。 车上的人瞧见了,但只是喝了一口手中的茶,眼睛都不抬一下。 侯府的二位公子随后跑出来,正清也紧随其后,傅海昌将他推上前,站在马车的窗口前,说:“候爷,这芊红院怎么处理?” “烧了。” “那人……” “不归我们管。” – 傅池衍扛着崔扶月走了有一段路后,崔扶月感觉肚子被顶着,难受极了,这才开始挣脱。 傅池衍将她放下,还不忘一只手托着她,问道:“不知姑娘家住何方?在下,好送姑娘归家。” “小女自己可以回去。” “姑娘的脚都这般了,如何自己回去?” 崔扶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生疼的脚,想起不远处她和江离在那摆了摊位,便说:“不如,公子就把小女送到兄长那,就在不远处。” 傅池衍没有犹豫,下意识便点了点头,又要将她扛起来。 崔扶月捂着肚子,踉跄地后退了一步,眼睛也不知在看何处。傅池衍再次点头,似乎懂他的意思了。 随后他便很轻松地将她横抱而起,顺势掂了一下,他那样子倒不像是怀里抱着一个人,轻松的面不改色。 崔扶月见路人众多,纷纷投来目光,她有些不自在,斗笠落在了芊红院,现在回去取也是不可能的了,她便将头埋进了傅池衍的怀里。 他的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雪松香,崔扶月忍不住多闻了一下,傅池衍也没有察觉。 到了崔扶月摆摊的位置后,她才一瘸一拐的走到椅子前坐下,抬头看向傅池衍,说:“今日多谢公子搭救,还劳烦公子送了小女一趟。” “无妨。”他看了眼那摆在地上的药材,问道:“姑娘是卖草药的?” 崔扶月这才发现,他们离开了那久,这些东西竟然还一样不缺的放在那里。说来也是,正常人谁会稀罕这种看不懂的草啊。 “算……是吧。” “师妹?” 江离大老远便看见了摊位上的崔扶月,只是她身上的衣服有些不伦不类,他有些不敢认,知道走进了才看清,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江离震惊的看着她,走到她身边,拈起她的衣服,皱着眉头说:“你这穿的是什么破衣裳?师父给你做的新衣裳呢?” “丢了……” 江离咂了咂嘴,将外面的披风脱下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肌肤,还拢进了些,“这么冷的天,别着凉了。” 被晾在一旁的傅池衍清了清嗓子,装做无事地左右观看,江离这才发现这里还站着一位身高八尺,衣着不俗的公子爷。 “这是……”江离摸着下巴,眯着眼睛观察这个格外眼熟的人。 “噢!”崔扶月急于辩解便站起身来,不幸再次失败,她生怕江离知道点什么,便解释道:“兄长,我在追那贼人时,不慎掉入猪圈……脏了衣服,幸得这位公子搭救,为我寻了一件新衣裳……” 傅池衍笑了笑,对江离点了点头。 江离:“江某再此谢过公子,但是,有一说一,你这眼光真不行,这什么衣服啊,不衬我家扶月。” 傅池衍听到名字后,笑容立马便消失了,疑惑地看着江离,以为自己听错了,便询问道:“这位姑娘叫什么?” “扶月啊,师妹你也真是,人家救了你,你连姓甚名谁都不曾告知?” “扶月?”傅池衍这句话声音压的很低,他皱着眉头看着崔扶月,仔细回想当年死里逃生的六姑娘,他试探地问道:“是……崔扶月吗?” 眼看江离就要应下了,崔扶月便扯了扯江离,随后又忍痛起身回答道:“公子听错了,我怎么会姓崔呢?众所周知,姓崔,在都城,可是要杀头的。” 江离再次摸着下巴一番思考,要不是今日说起,他怕是都快忘了,崔扶月之前是罪臣崔氏的女儿,他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崔扶月出门都要遮面,他还嘴漏说出了她的名字。 “啊对!我们家扶星不姓崔。” 傅池衍:“扶星?” “哎呀,我都饿了,我们收拾收拾回家吃饭吧扶云” 江离这番操作,是崔扶月见了都震惊的程度。 崔扶月强颜欢笑道:“公子,小女这兄长脑子有些不好使,经常把小女的名字念错,让公子见笑了。” 江离闻言,立马便歪着嘴,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用弱智的眼神去看傅池衍。 傅池衍烦躁极了,秉持着一颗不跟弱智计较的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那姑娘好生歇着,在下还有事,便先走了。” “哦好,公子慢走啊!” 两人歪着头看着傅池衍离开的背影,这才舒了一口气。 江离给崔扶月的脚上了药,便扶着她回青竹居了。 – 东阳候府 傅池衍一进门便被召去了大堂,他到时,东阳候傅临,正坐在正位之上,两侧分别坐着大姨娘林玉迟,和二姨娘张绒惜。 他很清楚这个阵仗,除了吃饭,就是要兴师问罪。 他自觉的跪在中央,眼睛看着那被擦的锃亮的地板。 傅临气的火冒三丈,怒吼道:“好大的胆子啊,我傅氏家规,你傅绥是不放在眼里了?!” “儿子是为太子办事。” “为太子办事!当朝太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啊!啊?!人家的剑都刺向你的脖子啦,你还天真的以为人家真的要重用你。” 傅临起身喊着:“芊红院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他周秉丞,会看得上那里头的人吗?!当真是败我傅氏门风,辱我傅氏祖上!我傅氏历代清明,都被你给丢尽了!” “来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打完给我去祠堂跪着,不跪满三日,你今后别想跨出你那静尘院半步!” 说完便气喘吁吁的出来大堂的门,那二位姨娘跟在左右两边安慰,“老爷消消气,莫气坏了身子。” 第5章 及笄 傅池衍是被下人抬回静尘院的,里头丫鬟急急忙忙的备热水,进进出出的,换了一盆又一盆。 二十大板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正清焦急的在一旁守着,医师正在给他处理伤口,其实已经见怪不怪了,这种处罚,从他五岁时便有了。 五岁那年是他母亲被土匪劫走离世的日子,后来,一个嫡出的男儿,过的连猪狗都不如,任何一个奴仆,都能骑到他头上来。 “大夫,我家公子怎么样了?” 医师动作不急不躁,从容不迫,待收拾好工具,他才缓缓答道:“你家公子怎么样你还能不知道吗?每次请我来都是伤情,不是被这个打了就是被那个揍了,他这一身功夫练那去了?” 正清低下了头。 医师拎起箱子,嘱咐道:“看着点他,别让他再惹事了。” “不是他惹事,是事惹他。” 医师头也不回的走了。 “正清……”傅池衍趴在床上,闭着眼睛喊了一声,正清立马便凑了上去,问:“公子有何吩咐?” “水。” 正清四处看了看,最终目光停留在床头的那盆带点淡红色的水上,他立马起身将其端到主子面前,一脸认真地说:“公子,水。” 傅池衍调整了一下位置,无力地再次睁开眼,看到眼前的这一盆水后,叹了一口沉重的气,又皱着眉头把眼睛给闭上了。 “公子,不要了吗?” “不要了,你家公子我不知道在你手下还能活几天。” 正清苦恼地挠着头。 傅池衍又想到了什么,又问:“这事凉了,太子什么反应?” “太子那边好像没什么动静,但我听里面的人说,殿下还在打听梁田的下落,最近好像是找着准确位置了,早上有人看见了梁田的徒弟江离。” 傅池衍:“他们一行动,及时告知我。” 正清:“您要做什么?” “累了,你先出去吧。” 正清只好带着疑惑出了门。 – 待崔扶月与江离回到青竹居时,已经是戌时了,冬日天黑的早,也比白天更冷了。 刚进青竹居的门,江离便感觉到不对劲了,他看着屋子里头亮着的灯火,问道:“师妹,咱出门前,熄了火的吧。” 崔扶月没搭话,和江离对视了一会儿,蹑手蹑脚的往里走,江离不敢走前面,便推搡着崔扶月走在前头。 崔扶月侧着身子缓缓向前,刚回头便看见了手里拿着教鞭,腰板挺直地站在屋子门口的梁田。 扶月傻笑两声道:“师父……” 最后两人被罚跪在雪地里两个时辰,饭菜都凉透了。 崔扶月的房间内,她坐在灯下,身上披着棉被,脱去了足袋,小心翼翼的往脚上那块红肿的地方上药,边擦边吹。 “真倒霉。”她看向了放在一旁的青楼装扮,起身将它扔进了火盆里,烧个精光。 晚风呼啸,冷的人手脚发麻,大雪停下了三日,在崔扶月及笄这天,却下了很大的一场雪。 她照常起来洗衣做饭,按梁田的吩咐,做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有鱼有肉,还有面条。 她看着这满满当当的一桌,心满意足的拍了拍那被冻得红肿的双手,冲屋里喊道:“师父师兄!吃饭啦!” 江离活蹦乱跳地从屋子里出来,正好撞见梁田,立马收敛了动作,双手交叠在身前,老实走到桌前坐下。 崔扶月给两人递了筷子,问道:“师父,今日为何要煮面条啊?以前都没见过的。” 梁田将那碗面移到崔扶月面前,回道:“今日,是你的十五岁生辰。” 崔扶月的笑容僵住了,看着那碗生辰面,泪水浸满眼眶。她已经有五年没有过过生辰了,她也都快忘了,今日是她的生辰。 “以前都不过的,今日怎么……” “今日本该是你的及笄礼,但咱们这没有那条件,但生辰还是得过的。”说着,他从袖口拿出来一张写了两个字的纸条,和一支白珠玉鸾簪。 梁田:“此簪身如匕首,可做防身之用,是你的及笄礼物,这二字。”他稍作停顿,看着眼前的崔扶月,解释道:“是你爹爹,生前便为你取好了的表字。” 崔扶月显的有些无措,捧起这两样东西斟酌许久,最终露出了笑容,“多谢师父。” 江离的脖子伸的如同鸭子那般长,只为看那纸中些的是哪两个字眼,但他看了也不晓得,因为他不识字。 江离不解道:“师父,这二字如何念得?” 梁田抚摸着胡须,笑道:“敛华。你的父亲就是想让你收敛起你自身的才华,方可在这乱世之中得以生存。” 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盖住了风雪呼啸的声音,从远而近,正向此处奔来。 梁田眼神开始变的警惕,江离与崔扶月也意识到了,因为这是多年来从未听到过的声音,崔扶月不禁握紧了手中的物件。 刹那间,“咻”的一声亮响,一支长箭快速飞来,幸好梁田躲闪及时,箭矢插在了装满吃食的陶瓷盘上,当场裂开。 江离立马将崔扶月拉起,护在身后。 “哈哈哈哈哈!” 那坐在马上飞驰而来的头头,是当年灭门案上的薛统领薛贵。见着那熟悉的脸时,他仰头向天大笑,“梁大侠,你真是让我们好找啊。” 崔扶月盯着薛贵的脸看,当年娘亲与兄长家丁的死状再次浮现在眼前,她恨不得现在就上前一刀了解了他的性命,可江离的手死死的箍着她,生怕她受到伤害。 官兵刺客下了马,一下子全涌进了青竹居,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梁田回头小声对江离说:“进屋将纱笠给扶月戴上。” “好。” 薛贵一边鼓掌,一边从人群中冒出头来,脸上挂着难以褪去的笑容,再观察着四周的环境,笑道:“此处当真是一个适合养老的好地方,难怪梁大侠一住下,便不想离开了。” “薛贵,你是太子派来的。” 薛贵张开双臂,说:“这还不明显吗?” “要不是你,崔氏血脉怎会侥幸逃跑?害我的赏金少了大半,今日,便是你,与你徒弟的死期,好将我当年的空缺补回来!” 薛贵拔出长剑,一个箭步便飞到梁田面前,好在江离出来的及时,将梁田的配剑扔给了他,一把挡下了薛贵的攻击。 梁田右手握住剑柄,快速拔出,划出一道流光,中伤了薛贵的左臂,薛贵闷哼一声,捂住了流血的伤口,梁田趁此往他的胸脯一踹,那人被踹飞了出去。 薛贵按着胸脯咳嗽了几声,眼见打不过,便高声喊道:“上!全上!” 江离与崔扶月也加入的战斗,但扶月还没有配剑,只能拿着练习时的木剑抗敌,惹的薛贵笑得合不拢嘴。 听见他那笑声实在令人心烦,崔扶月用力拍向刺客的脖颈,拍晕后夺走了他手中的刀,利落地朝攻来的划去。 她的武功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能说是中等,但对打那三脚猫功夫的刺客,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们三人杀了不少太子那边的人,薛贵此时还在庆幸自己没有听太子的话只带五十号人,而是带了一百号人过来,不知是他睿智,还是怕死。 前面打的不可开交,薛贵却是在后面观察梁田,见己方死伤惨重,要再打下去,别说一百号人,就算是两百人来了,也是只有死的份。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的陶瓷白瓶,里面装了清水一样的液体,他将其倒在剑刃之上,把瓶子扔在一边,偷偷摸摸的绕到梁田身边,本想一招击中他的心脏,可只伤到了他的肚子。 梁田立马便擦觉不对,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嘴唇发紫,面色发白,跪倒再地。 “师父!”崔扶月连忙上前搀扶,刺客知道大功已告成,便也停下了动作。 江离气愤地上前与他过招,但抵不住他有人保护,薛贵的剑刺穿了江离的心脏。 崔扶月愣住了,看着江离在自己的面前倒下,嘴里不停的往外吐血,很快便没有了气息。 梁田额前冒汗,抓住崔扶月的手,艰难直起身,将崔扶月护在身后,说:“敛华别怕……今日师父就算是死,也会护你周全,这是你爹……留给为师的使命!” 薛贵笑道:“你知道这剑上涂的是什么吗?是断魂水,是殿下为了对付你而自创的剧毒毒药,只要在短短的时辰内,你便会七窍流血而亡,没有解药,哼哈哈哈哈。” 崔扶月那在纱笠后头的眼睛已布满红血丝,她死死的盯着薛贵,想杀掉她的决定愈来愈强烈。 梁田竭力对抗那剩下不到二十人的刺客,崔扶月更是毫不留情的封了他们的喉,鲜血溅在了纱笠上面。薛贵却坐在饭桌前,吃着他们还未动过的饭菜,喝着崔扶月为梁田热的酒,还发出“啧啊”的声音。 正当他要再喝一口热酒时,便感觉脖颈一凉,后脖颈被人不知道用什么狠狠的扎了下去,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回头去看那已经摘掉纱笠的女子。 他用那颤抖的手指指着那表情淡漠的崔扶月,崔扶月轻声笑道:“薛统领,可还认得出,我是谁?” “你……你……”他边说,口中边往外流血,直接呛了个半死。 崔扶月凑近他的耳朵,说:“我,就是被你们冤枉而惨死的崔凤的女儿,那个你永远都杀不了的,崔 扶 月。” “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我会杀掉任何一个,导致我崔家灭亡的畜生!” 话音刚落,她便又拔起那插在薛贵后脖颈上的白珠玉鸾簪,再一次用力扎下去,反复扎了四五下,直到他没有了任何动作。 她把手放在他的脑袋上,狠狠地往旁边一甩,咔嚓一声巨响,薛贵应声倒地。 崔扶月垂着的手握着还在滴血的簪子,她回头去看时,一行清泪划过脸颊,院子里躺着一堆尸体,其中还有她的师兄江离,和用剑抵着地面,单膝跪地致死不愿倒下的梁田。 这雪实在是太大了,躺下不久的江离就快被冰雪覆盖了。扶月走进雪中,抬头看着那刺眼的天光,和那愈下愈大的白雪。 她走到师父身边,抬手合上了他睁着的双眼,心口说不上的痛,她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之中,无声地哭泣着,眼泪像开了闸子一般止不住地往外流。 她揪着发疼的心口,倒躺在雪地上,哭泣时,发不出任何的哭声,只听见她艰难的喘气声,最后哭晕过去。 待她惊醒来时,已经是在锦阳道的一家客栈里了,她换乱地起身寻找着什么,最后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说:“你是在找这个吗?” 那人就坐在窗前,青丝垂在腰间,发髻盘的整齐,一袭青衣拖地,手中玩弄着崔扶月的簪子,侧脸冲崔扶月莞尔一笑。 崔扶月看着那在天光的映称下,皮肤白到发光的女子,她容貌俊美,五官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柔和,又不似男子那般硬朗,是形容不上来的美。 但她的目光没有在那女子身上多做停留,起身便要去夺回属于她的东西。 那女子却是后退一步,簪子藏于身后,说:“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晕倒在那批死人当中,我便还于你。” 崔扶月不愿开口,便要绕到后面去抢,那女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那让我先告诉你吧,我叫琳琅,是你的救命恩人。” 崔扶月垂下了手,眼睛看着地面,声音沙哑地说:“我,叫敛华。” “敛华?敛华,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 没等琳琅把话问完,崔扶月便说:“被人追杀,我侥幸活下来了。” “什么人?” 崔扶月抬起那无神的双眼,说:“皇宫里的人。”她以为说这话会吓着琳琅,可是没有,琳琅淡定地点了点头,把那簪子还给了她。 笑道:“我帮你洗干净了,诶,这是个杀人凶器吧。” 崔扶月点了点头,拿到东西后便要出门,琳琅长臂一勾,搂着她的肩膀将她揽回来,将她按在椅子上,倒了杯茶水,递到她面前。 “你嗓子都哑了,喝杯水润润。” 崔扶月也感觉到嗓子的疼痛,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便又听见坐在旁边托着脸的琳琅说:“你瞧你哭的眼睛都肿了,蓬头垢面的就要出去,可惜了这张小脸,被你这样糟蹋。” 崔扶月没搭她这茬,问道:“姑娘为何要救我?” “我就是闲来无事四处走走,遇上了你一个大活人躺在死人堆里,觉得怪可怜的,便救下你了,恰好我也逛累了,便带你一起回都城了。” 琳琅不知想到了什么,将脸凑近了些,问道:“你是都城人吧?” 崔扶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琳琅也没再过问,吩咐店小二给准备洗漱用的热水,让崔扶月好好泡泡热水澡。 第6章 为奴 正清匆忙跑进静尘院,又绕了大半个院子,来到傅池衍所在的浮云居,他气喘吁吁的单膝跪地,拱手道:“公子,梁田以及梁田的徒弟江离,已卒。” 傅池衍正在练书法,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是顿了顿,没有太大反应,可正清又说:“薛统领及率领的一百名官兵,无一生还。” 傅池衍抬眼去看低着头的正清,放下了手中的笔,比起梁田的死,薛贵的死才是最让他高兴的,“他早该死了。” “但是公子,我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皱眉说:“起来说话。” 正清直起身来,认真叙述道:“我去查看过那些人的伤口,梁田和江离也就两人,可伤口还有第三种,绝不是梁田与江离所留下的,根据伤口位置可以看出,他并不是很熟练,致命要害时,总会偏移出那么一两点。” 傅池衍问道:“还有第三个人?你是否知晓是男是女?” “伤口深浅力度来看,倒像是女子,但也不能完全排除男子的可能。” 傅池衍点了点头,说:“明日你与我一同去青竹居,厚葬梁田与江离。” “公子,可后日是府上的婢女选拔,您要到位的,不然老爷又——” “无妨,及时回来就好。”他起身又说:“吩咐涵华,后日的事,全权交与她。” – 崔扶月换上了琳琅给她准备的新衣裳,还梳了个整齐的发髻,头上除了那支玉鸾步摇簪外,再没有任何装饰。 琳琅的手肘撑着桌面,细细品尝这店中上好的洞庭碧螺春,见崔扶月梳洗的差不多了,便问道:“敛华,接下来你要去哪?” 崔扶月看着铜镜里,虽然已经用热鸡蛋敷过了,但眼睛稍微还有些红肿的自己,淡漠的说一句:“世界之大,总有我落脚的地方。” 琳琅放下茶杯,拉起崔扶月的手腕便往房间外走,边走边说:“管她以后要去往何处,主要的是当下,我也许久未回都城了,你陪我一同去锦阳道的繁华夜市上看看去。” 积雪稍微化去了一些,地板有些滑。琳琅双手叠在腹前,走到一家卖面具的铺子前,扶月跟在身后,看着那越走越发眼熟的街道。 她看的有些愣神,琳琅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上次来次卖药材时,没有走的那么深,只是在锦阳道的前端卖的,就连芊红院也是在离锦阳道中心比较远的地段。 这边一般都是住的达官贵人,就连一家客栈都提供洞庭碧螺春,琳琅竟也住的起,续费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想必她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但她这简洁的打扮,也丝毫不会让人将她往富家姑娘处想。 “敛华?”这是琳琅叫的第四声,她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而是担心道:“你没事吧?你要是觉得不适,咱们就回去。” 崔扶月回过神来,冲她笑了笑,回道:“无碍。”她将目光移向面具摊,说:“这些小玩意还挺有趣的。” “二位客官,喜欢的话买一个吧。” 琳琅拿起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对着崔扶月的脸,摇摇头道:“不适合你。”说着又换了一个“这个好,这个可爱些,更称你。” 其实并不可爱。 “老板,这两个我们要了,多少钱?” “五十文。” 琳琅付了钱后便又拉着崔扶月逛了许久,还给崔扶月介绍着都城既有名又美味的餐馆铺子。 老刘家的鲜肉叉烧包可谓是都城上下味道最好的,白白胖胖的叉烧包外皮q弹松软,内陷饱满紧实,一口咬下去,还会流出鲜美的肉汁。 三娘家的猪杂汤粉也是顶级的美味,她们家都是采用最新鲜最干净的猪杂,用那采用猪骨熬制了两天的高汤浇在手工赶的粉条上,香味扑鼻,延绵万里,在玉城的人都能闻着味儿赶来,就为了吃上一口这三娘家的猪杂汤粉。这冬日里下着小雪,坐在烟火气十足的小店中吃上一碗这暖和的猪杂汤粉,再配上一张烤制的羊肉馍馍,别提多幸福了! 要说最受都城男女老少喜爱的,还是那老于家的蜜饯糕点,口感香软,甜味适中,价格实惠,一日只买二百份,去晚了还抢不着呢。每日早晨老于家没开铺子时,门口都坐着一大堆男女老少,就等着抢这限量的名额,抢不着也不会埋怨愤然,只会感叹老于家的蜜饯太好吃了! “说这么多,我都有点饿了。”琳琅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崔扶月摘掉了脸上的面具,直率道:“出门前,你不是才在客栈吃过吗?一人吃了五个肉包子,两碗葱香小面,两对金丝烧麦,膳后还吃了蜜饯银杏和核桃酪。” 琳琅赶紧捂住崔扶月的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听到后,她才送开了她,说:“你这记性也怪好的,我都不曾记得我方才吃过什么。” 崔扶月笑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小姑娘竟然可以吃下这么多的东西,有些难忘,而且……在下楼吃饭前,你还喝了整整一壶的碧螺春。” 琳琅抱着胳膊回道:“要我说啊,你就该像我一样,多吃点,你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风一吹就要倒了一样。” “我尽量,走吧,陪你散散食,别撑到了。” “再散真的要饿了。” 两人并肩而行,在一处告示栏前,堵满了年轻姑娘,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出于好奇,琳琅便拉着崔扶月往人群里钻,挤破头才挤到前面来,告示栏前头还坐着两位长相清秀的婢女,是给她们报名的。 琳琅指着告示栏上的贴着的告示,念道:“东阳候府于十二月八号开始举行婢女选拔,分别院落有金丝院、听风院、春庭院、静尘院……任何人都可以参加。” 琳琅倒是破感兴趣,崔扶月确是恰恰相反,多看一眼都懒得看,她就算是当奴婢,也是要进宫当宫女,好查探当年崔凤的案件。 琳琅若有所思,最后目光落在崔扶月身上,说:“你我明日也去东眼候府面试吧。” 崔扶月皱眉道:“你在说什么?你会缺那一两银子吗?” “我听说东阳候家的三位公子生的格外好看,特别是那三公子傅溪尘,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说的就是他吧……” 她突然手插腰,打起了一万分精神,说:“现在回客栈睡觉,明日早起去傅府面试,我要一马当先进春庭院,你同我一起。” 说完便让婢女给她们写下了名字,而后又自顾自的回客栈了。 崔扶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闭上双眼,那血腥的噩梦便席卷而来,令她难以入眠。 想着,便觉得同琳琅一道去傅府也好,至少今后不用愁没有银两,不知道去哪落脚,已经跟着琳琅三日了,也不好一直麻烦她。 琳琅虽然表面很期待这次的选拔,但她还是睡了懒觉,崔扶月早已洗漱好在她房门前敲了许久的门也未见回应。 “琳琅!你再不起来我可要自己去了?”崔扶月停留了几秒,屋内还是一片宁静,她已经失去了耐心,只好使出杀手锏“再不开门,客栈的新品烧鹅可都要被我吃了啊。” 这招果然管用,琳琅立马便从床上爬起来,拉开了锁着的门,查看着崔扶月的周身,却也不见烧鹅在哪。 “快些洗漱,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就要错过报道的时间了。” “哦对对对,你一下啊,我很快就好。” 待她们快步赶到东阳候府时,奴才就要将门关上了,琳琅边跨上傅家门口的台阶边喊着:“别关别关,还有人!” 那奴才可不给她好脸色看,凶巴巴地训斥道:“报道的时辰已经过了,你们已经迟到了,别在这嚷嚷,滚滚滚!” “小哥,你就通融通融吧,我们住的比较远,跑了好久才到的。” 就属富贵客栈离东阳候府最近。 琳琅装做落泪掩面,带着哭腔道:“我们家上有老下有小,好不容易才熬到贵府招选婢女的日子,我真的很想在此做工啊……呜呜呜呜。” “什么人再此嚷嚷?”以为仪态端庄的女子走来,见着这两个气喘吁吁的女子,挥了挥手臂便叫那奴才退下,说道:“你们二位便是琳琅与敛华了吧,不算晚,进来吧。” “多谢姐姐。” 琳琅进门前还瞪了那看门的奴才一眼。 前厅正院内,二百号人正排着整齐队伍,分别划清了界限,都排到了各自想去的院落的队伍当中,队伍的前头,站着的是一等婢女,每座院落各两位,可偏偏这静尘院只有一位,便是方才领崔扶月与琳琅进来的这位。 在这二百号人当中,每座院落都只会挑选出三十位仪态出挑,生的优异的婢女,剩下的八十人连第一关都没有过,只能走人。 其余三座院落的选择人数不相上下,就这静尘院的人数少到可怜,别说是挑选出三十人,这队伍当中连二十人都没有。 静尘院的崔扶月小声对旁边的琳琅说:“你不是要去春庭院吗?怎么也排这了?” “那边人太多了,不一定选的中我,在这几率高,压根不用选就能进入下一关,再说了,我们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一个声音趾高气昂道:“这么多年了,涵嬅妹妹这院中的人怎么还是这般少啊?一个个还长的这么上不得台面。” 崔扶月听见这话,目光便移向了在春庭院的一等婢女,她们的服饰确实比她队伍前的一等婢女好上许多,说话的腔调都不一样了,难怪涵嬅愿意让她们两个迟到的人进来。 涵嬅在静尘院做工十余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了,在这不受待见的公子身边伺候,难免遭受的白眼比常人要多的多,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芷柔姐姐说笑了,我们静尘院的姑娘确实不比你们春庭院的姑娘貌美,但也不见得手脚就不比你们利索了,不然当年老太爷的八十大寿上,你们也不会打翻那御厨送进来的金雕鱼头汤了不是?” 此话一出,惹的不少人笑而不敢出声,琳琅差点憋处内伤,当年春庭院可是集体被罚了一年的俸禄,承包了全府上下一个月的换洗衣物。 春庭院的孙玉这死去的记忆突然被翻起,刚想上前与涵嬅较量一番,却被一旁的一等婢女素华给拉住了“行了,别搁这丢人现眼了。” 听风院的一等婢女子风和子雨挑选了二十九人,剩下的一个位置,她实在是选不下去了,没有一个能入她的眼,这时,子风的目光移向了别处的姑娘身上。 一番探索下来,独独看上了那站在一旁静静等候的静尘院中的姑娘,她缓步走去,与涵嬅打了声招呼便要寻人,她有目的性的走到崔扶月身边,细细地查看她的脸,笑道:“你跟我走吧。” 崔扶月有些惊讶,下意识的看向了涵嬅,涵嬅走来说:“你要是想过去也可以过去,那边的待遇总比我们静尘院好,被子风看上,也是你的福气。” “你愿意来我们听风院吗?”子风道。 崔扶月看了看她们这少的可怜的几个人,便回道:“敛华惭愧,怕是会给听风院添麻烦。” 孙玉道:“子风姐姐,你还是别跟静尘院抢人了吧,瞧瞧她们多可怜啊。” 子风听了孙玉的话只是觉得有些无奈,又笑着对崔扶月说:“尊重你的选择,希望你通过考核,顺利成为静尘院中的一员。” “多谢。” 待子风和涵嬅走后,琳琅才说:“你是不是傻?听风院不比静尘院好吗?” “我要是过去了,怕是免不了被嚼舌根,说不定还会说我是靠关系进去的呢,在哪都一样,能解决温饱问题就行。” “切~”一个在一旁嫉妒崔扶月的女子忍不住发出了声音,甚至还翻了个白眼,崔扶月没忍住便回头去看,扫了一眼后面那一排的人,也找不出是谁发出的声音。 待各院挑好人选后,就是要一同回到各自的院落,开始接下来的考核。 第二关考核便是沏茶 第三关是书法 静尘院全员通过。 “别的院落都是公子亲自监考,怎么不见二公子的身影?”多嘴的姑娘说道。 “听说前不久二公子才被老爷赏了二十大板,身体虚弱的不行,说不定这会儿正卧床不起呢。” 涵嬅站在前头,捣鼓着给她们准备的院牌,府中每个婢女都有,正面写着院落的大名,反面是婢女的名字,每日都要挂在腰间。 她边摆弄便提醒道:“我劝你们不要对任何事都充满好奇心,因为多嘴而死的奴婢,我就算是数个三天三夜都数不过来,死法多种多样,你们应该不希望以这种方式死去吧。” 第7章 偷鸡 那两位多嘴的婢女这才羞愧的低下了头。 涵嬅瞥了两人一眼,便正过身子,扬声道:“点到名字的上来领取你们的牌子,此物必须寸步不离的挂在你们身上,不然出了什么事,后果自负。” 涵嬅刚要开口点名,一阵低沉磁性的声音传入众人耳朵:“院牌就由本公子来分发吧。”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那人迎着微风走来,脸上带着一丝的不耐烦,许是回府时已经被正厅的那位训过了。 傅池衍来到涵嬅身边,涵嬅与身边的婢女行了礼,便后退了半步。傅池衍面对着那些低着头的新人,按照顺序拿起第一个院牌,抬眼念道:“孙洋、春雨、眉梢、桑淼……“ 第一端屉发完后,拿着端屉的婢女便退了下去,下一批继续跟上。 傅池衍看着那第一个名字时,瞬间便顿了顿,他缓缓拿起那张牌子,看着念出来:“琳……琅?” “在。”琳琅快速从人群中走出,因为长的比较高,所以被排在了最后头,她走到傅池衍面前,双手抬起,微低着头,等着他把牌子放到她的手中。 傅池衍看着她那看不太清的眉骨,将牌子给了她,说:“把头抬起来。” 琳琅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抬了起来,但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有意躲闪。 傅池衍看清她的脸后,只是轻轻哼笑了一声,便让她退下了,琳琅立马便转身归队,旁边的敛华问道:“他有那么可怕吗?你吓的脸色都不好了。” “有吗?可能我天生就白?” 崔扶月无奈地点了点头。 人数已经点的差不多了,崔扶月越等越着急,怎么还没有到她,心想这公子怎么办事慢吞吞的,病殃殃的样子,难怪会受人欺辱,还不如让涵华来发,干净利落。 想到这,突然便被点了名,起初还没反应过来,还是琳琅扯了扯她的衣服,她这才匆忙上前,双手抬起。 “是你?” 这一声是你声音很小,除崔扶月外,只有在傅池衍身边的涵嬅听见了,崔扶手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他,她的表情瞬间被惊讶填满。 不是惊讶那天在芊红院的公子是名扬天下傅家的公子,而是惊讶那天在芊红院大打出手,杀死多名官兵的公子,今日竟虚弱成这个样子。 傅池衍见她的眸光在自己的脸上待了许久,便轻挑了下眉,说:“还不退下?” “噢,是。” 傅池衍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便转头看向旁边的涵嬅,只见涵嬅疑惑地看着傅池衍,小声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傅池衍这才发觉自己的小动作是多么的明显,这才收敛了些,严肃道:“发完了,你,看着办吧。” “是。”目送着傅池衍离开。 涵嬅领着这二十几个人在府中转了一圈,介绍完院中的大小事宜,便吩咐她们自行去耳房收拾收拾。 去耳房的途中,涵嬅没有跟在她们身边,她们这才放松了一些,端着身子一天了,累都累死了,这以后要是端着做工,这肩膀和腰是不想要了。 有人抱怨着。 那名叫田初的婢女依然端着,丝毫没有要放松的意思,回道:“这点小苦都经不住,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不然被发落走,会死的很难看。” 孙洋说:“你装什么啊?装的好像你是什么世家小姐一样,不还是跟我们一样是从乡野出来的?这辈子就也只配给别人当粗使丫鬟,给别人端茶送水。” 田初哼笑一声,那细脖子伸的老长,用鼻孔瞪着孙洋,说之前还不忘摸一摸自己的脸,说:“谁说就一辈子当丫鬟了?说不定哪天,哪个院子的公子就看上了我,让我当了公子夫人。”光是想想都开心,笑的不知天高地厚。 “给人当妾都不够格。”有人嫌道。 “说谁呢你?” “就说你呢,能进这静尘院的,能有几分本事?也就那敛华和琳琅有几分姿色,差点被别院抢走,你?谁理你了?” 崔扶月在这一声争吵声中进了这挂着“一方净土”牌匾的小院,此处墙壁高低不一,也从未见过耳房还带单独小院的。 田初闻声立马看向了后面靠在一起走的崔扶月和琳琅,本就想好了一堆要怼她们的话,见她们抬眼和她对视上,见她们确实长生的不错,便咽下了这口气。 要说这崔扶月和琳琅生的到底有多好看,也就是再迷之自信的人见着了,也会自卑的程度吧。 田初本来已经忍不住,不想再端着了,但看后面的两个人依然不放弃,便也依旧坚持。她率先走到耳房门口推开门,一下子便被尘土袭击,呛了个半死,后面的人连忙与之拉开距离。 “咳咳咳……什么啊,呛死我了!”她挥动着手臂,闭着眼睛跑出来,旁边有人扶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这么脏怎么住人啊?” 路过的门口的婢女笑道:“这间耳房是咱们这些当下人的住的耳房中最大的,还带小庭院呢,就是十几年没收拾了,被褥什么的都没有,你们得自己打扫了,然后再去领被褥,噢你们的服饰也在那里。” 婢女脸上的笑容消失,转身就要走,崔扶月看着那人,笑道:“多谢。” 婢女又笑着回应。 崔扶月见这些人都无动于衷的站在门口,便抬脚向里面走去,里面有一张很长的床,几张柜子,一张桌子,蜘蛛网结了厚厚的几层,桌子上的灰尘都快赶上沙漠了。 崔扶贫憋着气对着桌子吹了口气,将包袱放在上面,固定好袖子便要开始打扫。 琳琅跟在后面,不知该从何处下手,见其他人都在崔扶月的带领下动手了,自己傻站着也不太好,但发现旁边还有一个田初是无动于衷的。 琳琅还没说什么呢,田初就开始说了:“你站这干嘛呢?干活去啊!” 琳琅嘁了一声,没有回应她,田初那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走到琳琅身边就是扒拉她,愤慨道:“我跟你说话呢。” “你天天火气这么大,老的快。”琳琅瞥了她一样,说:“你自己都不动手,还管别人呢?” 说到这,田初立马神气十足,说:“我以后是要当公子夫人的,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琳琅立马便笑得合不拢嘴道:“当公子夫人的你来这干嘛?这是婢女寝室啊公子夫人。” 崔扶月闻声而来,拿着一张抹布塞进琳琅的手里,说:“别闹,干活去。” “谢谢阿华。”说完便冲着田初哼了一声。 崔扶月只是看了田初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干自己的活。但还是听见了田初的抱怨声“神气什么啊。” 戌时,崔扶月扫完了耳房门口的落叶,将扫把放回原位,对着早已探出头来的月亮伸了个懒腰。 她抱着胳膊看着那悬挂在空中的月亮,说:“这东阳候府,风景还挺不错的,虽然相比青竹居,还是差了点。” 身后的耳房里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去吃晚饭了,独留她一人再次打扫,琳琅说不过她,又怕去晚了就没饭吃了,便匆匆赶去了。 崔扶月突然听见周围发出了隐隐约约敲木鱼的声音,但她警惕地回头去看周围,确定此处只有她一个人,听那木鱼声,感觉是从那西边的墙壁后边传出来的。 这边红墙比其他三面墙还要高出许多,从刚进门时她便觉得奇怪。她走到墙边,双手扶墙,侧着脸将耳朵贴在墙面上,仔细去听那木鱼声是不是从这边传来的。 可刚贴上不久,那木鱼声便消失了,崔扶月奇怪地掐着腰,看着这面墙,心想也许是自己太累出现幻觉了,可能这墙就是静尘院的设计特色呢。 便不再理会了。 崔扶月看向那空中的明月,突然一阵心酸感涌上心头:“阿爹阿娘,师父兄长们,扶月现在很好,已经找到落脚的地方了,你们放心,扶月不会让你们白白牺牲的,扶月一定会替你们报仇,一定……” 霎时,大门被吱呀推开,崔扶月变得警惕,死死地盯着暗处被推开的大门,大声喊道:“谁?!” “是我是我。”琳琅跟做贼似的向崔扶月跑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用荷叶抱住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琳琅将崔扶月拉到阶梯处坐下,摊开了怀里的东西,是一只叫花鸡,刚刚打开便飘香四溢。 崔扶月皱眉问道:“这哪来的?你别告诉我这是我们这些下人的伙食。” “啧。”琳琅说:“我不是见你一直没来吃饭我担心你嘛,饭菜都被那群女人吃光了,一粒米都没剩,我都还没吃饱呢。” “那这东西哪来的?” “偷的。”琳琅看着别处,玩着头发。 崔扶月蹭的一下便站了起来,还没等崔扶月开口,琳琅便一把将她拽下来,说:“我是看它孤零零的待在厨房里没人吃,我就怕它蔫了,所以才拿来吃的,咱也不能浪费食物是吧,拿都哪来了,快吃吧,我知道你饿了。” 琳琅立马便扯了一只鸡腿,用荷叶抱住底部塞进崔扶月的手中,“吃吧吃吧,可香了。” 崔扶月最终还是抵不住叫花鸡的诱惑。 而此时的浮云居 “公子,菜都上齐了。”涵嬅说。 正清说:“公子,你就别看这书了,这的戌时了,饭菜厨房都热了三四遍了。” 傅池衍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书,拿起筷子,看着只有三道菜的大圆桌,一道番茄炒蛋,一道蒜蓉粉丝,一道白菜,一碗米粉。 傅池衍看着正清,天真地问道:“今日,兄长不是送了只叫花鸡来吗?鸡呢?” 正清又看向涵嬅,说:“鸡呢?” “鸡……在厨房,我这就去取来。” 傅池衍放下了筷子,叹了口气,不久时,涵嬅空手而来,傅池衍皱着眉头看着她,等她自己开口。 正清用小动作暗示着,涵嬅也只是摇了摇头。她在静尘院这么多年,唯一见过的荤菜就是鸡蛋,傅池衍这突然说有只叫花鸡,她是带着好奇的心去厨房查看的,结果并没有他所说的叫花鸡,她很难不认为自家公子是馋肉馋出幻觉了。 傅池衍不信那个邪,亲自去了厨房一趟,难得伙食好点,怎么可能让这只鸡平白无故就不见了。 涵嬅和正清跟在后面,涵嬅说:“哪来的鸡,公子是不是饿的老眼昏花了?” “有鸡,今日公子被老爷训斥完后,在回来途中遇到了大公子,他买了四只叫花鸡,便说见者有份,赠了我们家公子一只,我亲自送去厨房的。” 正清突然有感慨道:“你都没见到那时候咱们公子看见那只鸡时的眼神,好像感动的都要流泪了,我们家公子好苦啊……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差不多行了。” 傅池衍记得那个叫花鸡的味儿,他绝对不会忘记,厨房中还残留着叫花鸡的香味,隐隐还能闻到一些。 他站在门口,不大的院子中仿佛也能闻到那个香味,他便顺着那个味道向前走,还吩咐他们二人不用再跟着了,独自去启程那寻找叫花鸡之旅。 他可能是饿狗投胎,还真让他顺着味道找过来了,他脚步一顿,停在了奴婢耳房的大门,他抬头一看,牌匾上写着“一方净土”那大门留出了一条缝,他在门外听见了从里面传出的笑声,便推门而入。 崔扶月和琳琅的动作一顿,看着那从黑暗中走来的人,傅池衍看着那被啃的只剩下骨头的叫花鸡,压住火气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崔扶月舔了舔嘴巴上的油,放下了那还剩下一点肉的鸡翅,连忙起身行礼,琳琅回道:“吃鸡。” “你们哪来的鸡?” “我们,我们买的。” “撒谎,这分明是放在厨房的叫花鸡。” 琳琅眼睛睁的老大,有些不敢置信,这鸡都已经只剩下骨头了,这个人是怎么看出来的?崔扶月仔细观察了一番这只叫花鸡,原来是荷叶上有标志,写着“傅大公子”四个字。 傅海昌是叫花鸡的忠实爱好者,每次去买叫花鸡都是成批买,老板有健忘症,便在叶子上用墨写下记号,好送到相应的地方去。 崔扶月回道:“您是傅将军的三公子,应该不会太在意这只鸡的吧。” 琳琅扯了扯崔扶月的袖子,心想:要是平常公子当然不会在意,可他是以肉为稀罕物的傅池衍诶,吃了他的肉比干活偷懒的罪责还大呢。 “从明日起,你们将院中所有水缸全部装满水,不装完不准吃饭!”傅池衍说完还依依不舍的了了那只鸡最后一眼,气愤地离开了此处。 崔扶月无奈地看着琳琅,说:“你看你干的好事。” “是叫花鸡不好吃吗?” “还行。” 琳琅抱着胳膊说:“不就是打水吗?我见过厌言打,很轻松嘛。” 崔扶月不解道:“谁是厌言?” 琳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挥挥手,说:“待会儿她们就回来了,收拾收拾,别被发现了。” 崔扶月也没太在意,该在意的是明日给水缸装水。 静尘院上下一共有十八个水缸,够琳琅轻松的了。 第8章 发落 崔扶月和琳琅起了一个大早,当室友得知二人因偷吃叫花鸡被罚打水时,一个个幸灾乐祸,特别是田初,得意的不成样子。 崔扶月和琳琅没有过多理会她们,而是马上行动起来,琳琅也不曾偷懒,虽然自己没干过这种粗活,但深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和身份,所以只能听命于傅池衍。 院中只有一口井,而且还堵了,他们只能到院外的河边去打水。静尘院是傅府尾部的一座院落,所以从后门出去就能看到一片湖,虽然偏僻无人,但风景甚好,空气也很清新。 来回打了四五次后,一个水缸都还没到一半,二人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琳琅将水桶放在一边,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气喘吁吁道:“我不行了,这井坏了,也没人来修一下,打个水麻烦的要命,还要跑这么远出来,我手都酸死了。” 说完又喃喃自语道:“早知道早饭就多吃一块儿馒头了。” 崔扶月因常年练功的原因,体力还算可以,但也就比琳琅好上那么一点点而已,他将水桶放进湖里,装起一桶满满的水,拎起看着琳琅说:“那你先歇会儿,我来打。” “好,你小心点儿啊。” 崔扶月来回打了好几次,站在水缸旁擦了把汗,扶着水缸歇了一会儿,却被来盛水的田初说教了一番。她提高嗓子,眉目间略带着一点儿嫌弃之意,说:“偷什么懒呀,我们洗衣服还有水呢,你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我说你呢,你也别有怨气,谁叫你嘴馋要偷吃二公子的叫花鸡呢,你这叫咎由自取。” 崔扶月眼睁睁地她取出了两桶水,眼见就要满了的水缸瞬间便少了,有些气愤道:“我刚要打满了,你又取走,我这不是白忙活了吗?” “我不取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也要出去打吧?” “你为什么不能出去打,你这是给我增加工作量呢。” 田初听了这话更加得意了,“谁让你自己犯错呢?你这叫活该。”说完她又注意到琳琅不在,便伸着脖子往后看,说:“琳琅呢,在外面偷懒呢是吧?” 她说完便撇下那两桶水往外走去,崔扶月见她走远了,便又将那两桶水倒回水缸里面,而后又匆匆跟上。 田初出来并没有看见琳琅在休息,而是正好撞见了刚要进来的琳琅,那手中的水一下子便被打翻在地,琳琅气不打一处来,无奈道:“你气势汹汹的是要去揍谁呀?走路没长眼睛吗?” “你不好好干活在外面偷懒,我要去告诉二公子。” 崔扶月在田初身后说:“这么点小事没必要惊动二公子吧。” 田初哼笑一声道:“这是小事?你们二人慢一刻将水打满我们干活的速度就会大大降低,到时候二公子怪罪下来,你承担得起吗?” 说完便神气地走了,琳琅正要去拦住她,可被崔扶月拉住了,“算了,别理她。” 田初当真跑到了浮云居门前,但立即便被涵嬅拦了下来。涵嬅将手中的水盆递给身后的婢女手中,示意她们先给公子送进去,而后又看着田初,不解地问道:“此处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田初气喘吁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右手掌搭在左手背上,回道:“我要举报,那琳琅与敛华不服从公子的命令,我好心提醒,还惨遭二人欺压辱骂!” 涵嬅面不改色,只是思考片刻后,淡漠道:“你先行回去,我会进去禀告公子,不过,你此后记着,浮云居不是你这种下等婢女可以进来的地方,有什么事,找我。” 田初有些不服气,不服涵嬅这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但还是咽下了这口气,草草回了一句:“是。” 话音刚落,涵嬅便转身进屋了,田初这才起身,拍了拍沾了灰的裙尾,见有人投来嘲笑的目光,便将双手交叠腹前,匆匆离开。 涵嬅进屋时,傅池衍已经洗漱好了,那两位婢女正在给他更衣,两人见了涵嬅,便冲着傅池衍行了个礼,低着头便退下了。 涵嬅接手了更衣的工作,边给他整理衣服边说:“琳琅郡主和敛华,当真没一句怨言,乖乖去打水了。” “她敢有一句怨言?”傅池衍抬手阻止了涵嬅的动作,自己穿好衣服。 涵嬅垂眸,收回双手,说:“只是,有一名小婢女举报二人不服从命令,还对其欺压辱骂。” 傅池衍说:“她日落前没将水缸装满,自会有惩罚赏她,需要那小婢女多管什么闲事?” “她?分明是二人,公子却只指一人?” 傅池衍看向涵嬅,目光与之对视上,笑道:“你认为我敢对那琳琅郡主做什么?你是觉得你主子我活太久了?怎么和正清一个样。” 涵嬅捂嘴浅笑,轻轻摇了摇头,便又听见傅池衍说:“郡主爱玩坐不住,跑到我们院中来……也不见得是件坏事,但配合配合就行了,你去让她歇着吧,天怪冷的,冻坏了我十条命都不够赎罪。” “公子不去检查一下她的“作业”?” 傅池衍一副恳求的眼神看着涵华,说:“没吃早饭呢,让我先吃两口,可以吗?” 涵嬅笑着退下了。 就这会儿功夫,两杠水已经打满了,但田初来来回回取了好几次水,比其他人用水多上不知多少,浆洗房的都没她用的水多。 涵嬅看了一眼那水缸中的水,满的都快溢出来了,正好撞见了田初又要来取水,身边还带了几个人,便拦下了她,大声说:“听着!公子有令,今日情况特殊,所有人如需用水,请自行去打,不要增加别人的工作量!” “浪费水,也是一种很可耻的行为。”说着便瞥了田初一眼。 田初注意到了,便急于反驳,道:“我哪有浪费水?那比碧水亭都脏死了,我来来回回取了好几次水才洗干净的!” 涵嬅立马神情大变,一向平静温和的她,少有露出凶相“谁让你洗那个亭子了?!” 一旁的婢女声线颤抖道:“我们劝告过她好几回了,她就是不听。” 田初仿佛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变得慌张起来,这时看见琳琅和崔扶月提着水桶走来,便指着她们说:“是她们让我去的,她们说,我要是去打扫亭子,她们就让我取水!” 琳琅气愤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涵嬅没空再与她们多说什么,匆匆跑到碧水亭查看,所有人都好奇的跟了上去,琳琅和崔扶月也不例外。 琳琅见了那被洗地锃亮的亭子,倒也是大吃了一惊,崔扶月不明所以地小声问道:“怎么了?涵华感觉很生气的样子。” 琳琅犹豫片刻,解惑道:“这亭子是二公子母亲生前时最爱待的地方,自夫人离世后,此处就一直荒废着,每年再此经受风吹雨打都无人敢管,公子再也没有出现在这过,田初这回怕是凶多吉少。” “都在此聚集着做什么?”傅池衍低沉严肃的声音传入众人耳朵,纷纷回头行礼,整个院子死气沉沉,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傅池衍见这碧水亭不同往日,没等他开口,涵嬅便率先回道:“是田初。” “站出来。”许久都鸦雀无声,傅池衍逐渐失去耐心,说:“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田初这才换乱地提着裙子跑出人群,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发出一阵阵头部撞击地面的闷响,嘴里还在不停地哭喊着:“公子,不是我,是有人指使我这么干的!” 傅池衍立马抬眼挑眉道:“哦?谁指使你的?” 崔扶月早有预料,无奈地捂住了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人就是莫名其妙地看你不顺眼,想方设法地想把你拉下水,没办法,她认命,她这么想着。 田初果不其然地回头去指着崔扶月,喊道:“是她!她从一开始就对我心生嫉妒怀恨在心,她知道这亭子是违禁物,见我不知情想框我,便指使我来清扫,不然,不然她就不给我用水!” 崔扶月很识相地走出来跪在田初的旁边,傅池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道:“你认罪?” “不认。” 田初气急败坏道:“你凭什么不认?” 崔扶月忍不住笑出了声,说:“你当真好笑,我未曾做过的事我为何要认?再说了,我为何要嫉妒你?你有何值得我嫉妒的地方吗?” “或者你就是看我不顺眼!” “我的确是瞅你不顺眼,可那又怎样?你污蔑我也要拿出证据来吧,没头没脑地一顿胡讲,不知晓的还误以为你单恋于我,想方设法想引起我的注意呢。”说完便露出一段意味深长的一抹浅笑。 田初瞳孔震惊,话语像哽在喉咙里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愁着个脸,看着那紧皱着眉头的傅池衍直摇头。 琳琅抱着胳膊走出来,说:“敛华从早晨到现在一直都与我在一块,我怎不知她还指使你做过什么?我只知你从头到尾都在与我们作对,我们做什么你都要横插一脚,是因为我们长的过于貌美,担心会抢了你公子夫人的位置?” 田初独自一人面对着那么多双质疑的眼睛,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以为哭就是对的,哽咽道:“公子,她和敛华是一伙的,她的话不能信啊!” 傅池衍看向琳琅,琳琅对他挑了个眉,示意他自己看着办。 “拖下去。” “公子!公子!我错了!不要赶我走!” 傅池衍对那还跪在地上的崔扶月说:“你起来吧,该干嘛干嘛去。”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傅池衍回到浮云居时,老远便闻到那立在门前的雪梅散发出来的清香,他却没有进入浮云居,而是往琼室去了,对跟着身后的涵嬅说:“此梅味道过熏,本公子不甚喜欢,改日砍了。” “是。” 那围在一起的婢女也纷纷散开了,琳琅还是跟着另一位一等婢女一同离开的,崔扶月不解地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空旷的小院子里只剩下她和那座没有“呼吸”的亭子。 她抱着胳膊,盯着那“碧水亭”三个字看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这个水字让她想起来,她还有活没干完。 琳琅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独自干活,那白皙的手被冻的僵红,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沦落至此,眼看天就要黑了,是乌云密布的黑,得加快速度了。 – 田初被赏了二十大板后,是被拖着送出了傅府,途中被傅海昌和傅溪尘撞见,傅海昌见这奴婢眼生,便断定是二弟院中的,因好奇心趋势,硬是要拉着三弟去一探究竟,到底是什么大事,让二弟对一个奴婢下这么重的手。 两人来了浮云居,却未见里头有人,最后找了一圈,还是被一个婢女带过去的。 傅池衍跪坐在坐垫上饮茶,仔细地给对面的琳琅倒了一杯,开口道:“不去春庭院,来我们这凑什么热闹?“ “我这不是刚认识了一位可爱的小伙伴嘛。” 傅池衍抬眼问道:“敛华?” 琳琅喝了一口那热气腾腾的茶水,听了他脱口而出的名字,一不小心呛了一下,含笑道:“嗯,你还记得啊,不错嘛,我还以为呢除了涵华姐姐,其他人都记不住呢。” 一旁的涵华笑着底下了头。 这时,那位大少爷朝气蓬勃的跑了进来,身旁的那位手持一把折扇缓缓行来,颇为儒雅。 “这雨下的可真不是时候……喝茶呢!带我一个。”傅海昌拍完下半身沾了雨水的裙摆后立马便坐了下来,捧着茶壶就要倒,结果便听见身后的傅溪尘说:“溪尘,见过郡主。” 琳琅的目光自他进来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自是没注意到傅海昌那大大咧咧没规没矩的模样。 “哎呀,我眼拙,原来是琳琅郡主啊!”他说着,便上下扫了眼前的女子一眼,不解道:“诶?郡主怎穿的一身奴仆的衣裳?可是在玩一种很新的游戏?” 傅池衍跟他们解释了来龙去脉,这个话题才算告一段落。 傅海昌还差点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来的,便凑近了傅池衍,问道:“我方才见着一名婢女奄奄一息地被扛出去了?是你们院中的吗?” 傅池衍犹豫片刻,才点了点头,谁知他好奇心更加重了,追问道:“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发落过你的奴婢,她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了?而且见着眼生,是前些天刚招进来的吧,新人嘛,犯点错也很正常,如此行径怕是不妥,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傅公子。”傅海昌话未说完便被琳琅打断了,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这婢女冒犯了本郡主,本郡主还不能有此行径?” 傅海昌的眉毛差点没飞到外面去,明显是被琳琅的话震慑住了。她是当朝皇后的外侄女复姓即墨氏名云杉,号琳琅,皇帝亲封的“琳琅郡主”,他一个将军之子怕她也是正常的。 第9章 出头 “原来是郡主发落的呀,好!那婢女犯下如此滔天大罪,郡主竟还愿饶她一命,当真是宽宏大量呀!”傅海昌说着,眼神尴尬的看着四周的人,无处安放的手在大腿上搓了搓。 见气氛有些许尴尬,傅池衍便开口说道:“涵嬅,你先将郡主请下去换身衣服。” 傅海昌立马应和道:“对对对,云杉可是郡主,怎能穿着一件婢女的衣裳,当真是配不上郡主的身份。” 琳琅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跟着涵嬅便要出门去,走到门口才想起他们过来这边时并未下雨,所以并没有带伞。 涵嬅正要让其他婢女冒雨去取时,傅溪尘便走来,将放在门口、还在滴水的油纸伞双手递给琳琅,微笑道:“郡主若不嫌弃,便先用子岑的吧。” 雨下的有些大,雾气朦胧的,琳琅冻的鼻尖发红,一双眼睛水汪汪地仰望着眼前的这位翩翩公子,看的正入迷时,胳膊被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抓住,往回拉了一下。 “站远些,裙摆被雨打湿了。” 琳琅低头看了一眼,回道:“无妨,待会儿需换下的。”涵华嬅手中的雨伞打开,与琳琅走进雨中前,琳琅回头又说:“多谢三公子。”稍后便消失在了雨景之中。 “哎呀,这琳琅郡主还是如当年那般,待咱三弟,与众不同啊。”傅海昌调侃道。 四人从小便相识,琳琅与傅池衍的关系最是要好,和他们也都是纯友谊,但却对傅溪尘不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了琳琅对他有意思,只有他懂装不懂。 六年前的一场宫宴之中,琳琅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鼓起勇气与他诉说心意,本想找他单独诉说,可他死活不愿,只好当着众多同龄人的面表明心意,却遭他狠心拒绝。 此后琳琅待他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有越界的举动,时不时便会出宫散心,且都是独自一人,游山玩水。 就在她游玩回来不到数日,便传来了傅夫人顾知意过世的消息,过世的原因是傅池衍生了场大病,昏迷不醒,找了许多大夫都医治不好,一名“神医”说,需取栖神山悬崖边上的那朵百年难遇的七叶还魂草作为药引,便可将其救醒。 那时傅临正在外征战归来的途中,不然绝不会让顾知意去冒这个险。在那几位一心想坐上正位的姨娘的怂恿促使下,顾知意还是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神医不是神医,是栖神山上的一个土寨子里的土匪头头,就在顾知意上山后,便将她身边的婢女一并抓了起来,押回去给弟兄们当媳妇,护卫一并杀掉,顾知意负隅顽抗,便也一同被扼杀,扔到了都城城外。 还有一线生机的护卫凭着最后一口气回到傅府,不知那土匪是用的什么小人手段,护卫禀完实情后便一命呜呼了。 傅临悲痛欲绝,带回顾知意的尸体办了丧事,梁田、崔凤与顾知意是旧交,便也一并被请来了。这时傅临想起那无用的儿子还在卧床不起,便厚着脸皮让梁田给傅池衍看看,都说梁田除了武功高强,医术也甚是了得,果不其然,不到三日,傅池衍便从多日的昏迷中苏醒了。 傅池衍睡了一觉醒了,最疼爱她的母亲被害死了,那时正当十五六岁少年想索取父亲的一个安慰的拥抱,得到的却是傅临的一个无情的耳光,将他扔去了荒无人烟的静尘院,认为是因为他,顾知意才死的。 对他的恨貌似到了极点,堂堂嫡子一夜之间沦为弃子,受万人唾骂,他只恨自己这一觉睡得实在是太久了。 后来崔家灭亡,傅池衍在太子面前立了次功,后面又多次为太子办事,便得到了太子的庇佑,倍受欺凌的这么多年,在傅府才算终于站稳了脚跟,可以招买奴婢伺候,不用再吃大房二房的剩菜剩饭。 – 院中大雨还在下着,但天色渐晚,二人只好留在静尘院用晚膳,瞅着这清一色的绿,傅海昌便没有了勇气动筷子,见对面的傅池衍和琳琅吃的津津有味,便浅浅尝了一口,清淡的让他有些食之无味。 傅溪尘只是喝着面前的茶水,说待雨稍小些,他再回春庭院用晚膳。他们嫌弃的神情实在掩藏不住,傅池衍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们大鱼大肉吃惯了,自是吃不来他这粗茶淡饭的。 傅海昌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郡主是如何吃得下这些……草的?” 琳琅待咽下口中的食物方回道:“有何吃不下的?我在外游历时吃的比这些还要清淡呢,不管是什么吃食都是来之不易,若是你非要分个三六九等,那便随你,我们吃我们的,你看你的。” 傅海昌实在是受不了饥饿,便与傅溪尘提早回去了,待他走后,涵嬅才开口道:“公子,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便是。” “您说那敛华不将水缸装满水便不得吃饭,她见雨势太大便停下了手里的活,可那些与她同屋的婢女不让她入座吃饭,甚至不愿给她吃食,将她驱逐出了伙房。” 话音刚落,傅池衍还未开口,便听见“啪”的一声亮响,琳琅将筷子摔在了桌子上,说道:“那只叫花鸡是本郡主偷的,也是本郡主让敛华吃的,罪责不应在她身上,那水缸装不满也是情理之中,本郡主劝二公子将命令撤回。” 傅池衍放下筷子,起身便打着伞往伙房那边走去了,涵嬅跟在身后加快步伐,时而走时而小跑,累的气喘吁吁。 刚到伙房不远处,便看见崔扶月正蹲坐在门口,环抱着自己冷的哆嗦的身子,在里头吃饭的一位婢女“好心”地往外面扔出了半块馒头,正好扔到了她的脚边,便传出了一阵阵嘲笑声。 “你看看她,真好笑。” “活该,谁让她偷吃好东西了。” 崔扶月刚要捡起地上的馒头,便看见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鞋,他抢先一步弯腰捡起了那沾了湿土的半块馒头,神情冷淡地往屋里走去。 见来人是谁后,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有的还用手捋了捋头发,想要让公子注意到她。 她们不知公子此时前来是所为何事,也顾不得多想,但单看面前那人阴冷的神情,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只能听见屋外哗啦哗啦的大雨声。 傅池衍抬起那只抓着馒头的手,左右看了看,眼神没有从馒头上移开,说:“何事如此好笑,不妨也同本公子讲讲?” 一位听不懂好赖话的婢女急着出来表现,走到傅池衍面前,笑道:“回公子,您是没瞧见,那敛华坐在门口就同那街边要饭的阿猫阿狗一般,甚是好笑,若不是您来了,她便要拾起这馒头来吃了,便更像狗了。” 傅池衍发出了一声哼笑,抬眼看她,说:“那不如,你也来给本公子演示一遍,她,方才是如何做的,让本公子也乐呵乐呵。” 那婢女脸上的笑容逐渐退了下去,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便想默默退下,却不曾想立马便被叫住了“耳聋了还是哑巴了?” 婢女闭着眼睛,在心里暗自骂了好几次自己嘴贱,最后一脸不情愿地坐在了崔扶月坐的位置上。 傅池衍下一秒便又把那块馒头扔到她的脚边,她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将馒头捡起,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看到那群看她出丑的女子的眸光。 她拿着馒头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傅池衍有些不耐烦,便催促道:“吃啊?” “吃,吃?”婢女摇了摇头,回道:“她刚才并没有吃。” “本公子让你吃的,有何怨言?” “奴不敢……” 她就算是过的再苦,再是什么乡野村妇,也从未吃过沾满了湿土的馒头,她的眼泪瞬间便掉了下来,将那馒头往嘴里送,咬起来嘎吱嘎吱响。 傅池衍又将目光从她的身上转移到了那站在涵嬅身后的崔扶月身上,他以为她会向这奴婢求情,求他放她一马,可她却是老实地站在一边,面无波澜地看着那个欺辱她的人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水可装满了?”特意将语气压低了些。 崔扶月许是出神了,没有听见有人在问她话,还是被涵嬅给扯回来的。 崔扶月抬眼,回道:“还未。” “那你觉得,你配吃这个饭吗?” 她眼神坚毅地看着傅池衍,说:“配,为何不配,您的吩咐奴照办了,可这雨势太大,奴实在无法再继续,否则水缸奴是能装满的。” “本公子没说你可以因为雨天而停歇。” “您也没说不可以。” 傅池衍垂眸看见了她那冻的肿胀发红的双手,面无血色,看起来甚是虚弱,便将此事作罢了。 待他走后,崔扶月瞥了蹲坐在门口的奴婢一眼,便跨过门槛,走进了伙房,端起一个陶瓷碗,盛了一碗白米饭,在众人的注视下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夹着饭菜便往嘴里送。 旁边窸窸窣窣有很多嘈杂的议论声,崔扶月全当听不见,现在吃饭才是她的首要任务,人可以有很多种死法,但就是不能饿死。 门口的婢女火气直窜天灵盖,起身对着崔扶月怒吼道:“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帮我?你被赶出伙房的时候我一句话也没说!为什么要让我把这么脏的馒头吃下去?!” “好笑,我为何要帮你?那馒头不是你扔的吗?你吃了也是理所应当。” 她气愤地将崔扶月的碗摔掉,并且喊道:“吃吃吃,吃什么吃!金丝院的姐姐特意来邀请你去大公子的院中当差,二公子又这么为你打抱不平,你就是用的你这张脸蛊惑的公子吧!” 崔扶月又重新盛了一碗米饭,故意皱着眉头说:“嘘~担心公子还未走远,若被公子听到,小命可不保。” 那婢女的同伴也及时上前安慰了她,嘴里一直说着一些崔扶月听不清楚的话,反正那婢女是安分了,而崔扶月也是吃完饭便冒着雨跑回去了。 因为旁边没有琳琅在,崔扶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想着琳琅被带走了,难道是偷鸡被发现了?不会是和田初一样的下场吧? 又想到为什么琳琅会对碧水亭的事情这么清楚,二公子的眼神为什么时不时都要看向琳琅? 烦。 崔扶月将被子盖过头顶,这被子不算厚,里边的绵也是零零散散的,而且还很短,不到脚边,她每次都要蜷缩着身子给自己取暖。 不日,崔扶月正在打扫庭院,老远便看见了排着整齐的两条队伍的人从门外走进,他们身上的穿戴看着不像达官贵人,又不似普通奴婢;他们仪态端庄,妆容整洁大气,女子头上还有一些金饰。 走在队伍中间的,是圣上的嫡出五公主,周颜妺(mo),封号长宁。她身着淡粉色上衣,白色烟罗纱裙,一长串的玉佩垂落在腰间,头梳百合髻,眉尾上挑,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在日光下闪着柔光。 崔扶月停下了手中的活,手掌撑着扫帚看着走来的人,便听见旁边有人兴奋地小声笑道:“快看快看,那些不是皇宫的人吗?他们怎么会平白无故来静尘院?” “二公子近来没犯什么错吧。” 话音刚落,便瞧见傅池衍与琳琅一道前来了,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婢女,在距离那批宫人两三米的距离前停下。 崔扶月站在不远处看到琳琅后,虽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表面淡定地看着接下来的情况。 只见周颜妺走出人群,站在前头,对琳琅说:“云杉,汝当真是在外头玩过头了?竟还在东阳候府当起了奴婢。” 她话音落下时,眼神便落在了傅池衍的身上,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 众人纷纷下跪行礼,不远处的奴婢见了,也纷纷跟着跪下,直到周颜妺说了免礼,她们才敢起身。 琳琅不知是谁的大嘴巴把她在东阳候府的消息传到了宫中,她看着这个比自己年长两岁的表姐,小心翼翼地问道:“表姐该不会是来抓琳琅回去的吧?” “自然是要回去的。” 第10章 落水 “也不知是何人如此舌头长,此等小事都能传入宫中……” 琳琅话音未落,一个庄严淳厚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正是老臣。” 东阳侯傅临随着即墨氏皇后一同到来,对于静尘院来说,这简直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场面,吓的众人跪倒一大片。 皇后大方得体,行为举止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声音温文尔雅,眉眼带笑,分外亲民。 琳琅上前握住皇后的手,说道:“怎劳姑姑亲自前来。” “本宫不来,琳琅可会随妺儿回去?” “就算是姑姑来,琳琅也不会回去。” 皇后闻言也不恼,只是说着给贵府添麻烦了,傅临倒像是立了汗马功劳那般,连连谦虚:“琳琅郡主愿来寒舍,自是臣等的万分荣幸,怎会麻烦,只是郡主待在这静尘院,有失望身份,如若郡主愿意,可移步至金丝院正堂,也好有好茶好水伺候娘娘、公主与郡主。” 明眼人都能听出来,傅临就是拐着弯地在说傅池衍的静尘院简陋,连好茶好水都没有,他在这一方土地上多站一秒钟,他都觉得是脏了他的鞋子。 皇后闻言笑道:“我倒觉得贵府风景甚妙,奴婢个个长的一副机灵模样,在哪都是一样的,没有逊色半分。” 傅临神色有变,但只好收敛神情道:“多谢娘娘抬举。”随后又看向傅池衍,无奈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娘娘入座休息?” “不必了。”皇后说:“既琳琅不愿回去,那便在静尘院多待些时间,本宫许久未见琳琅,此次便当做是来看望看望,琳琅与池衍自小一起长大,与其在一块儿,总比一个人在外头游山玩水的好,本宫也好放心。” 傅池衍行礼道:“池衍定会好生照料郡主。” 话音刚落便只听见傅临冷哼一声,也只有傅池衍未曾抬眼,毫不在意,其他人则是看在眼里,也不好多说什么。 众人送皇后与公主出府后,折返时,被那坐在避雨亭的三姨娘张绒惜瞧见了,便说:“如今那傅绥院中多了位郡主镇着,怕是不好对付了。” 张绒惜身旁的贴身婢女柔芷笑道:“我看未必。” “怎么说?” 柔芷回道:“众所周知,琳琅郡主爱慕咱们三公子,姨娘只若稍一开口,郡主便会自主前来咱们春庭院,二公子没了靠山,您捏死他,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最后一句话,这位柔芷姑娘已经在三姨娘面前说过不止一次两次。 静尘院内,崔扶月立在庭中的梅花树前,眺望着院门口,不多时,终于见那傅池衍与琳琅归来。 琳琅走来时,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便随着奴婢走了。一个叫行云的婢女上前对崔扶月说:“谁也没想到她竟会是郡主,我看啊,你就别想着她会搭理你了,郡主怎么会和一个奴婢做朋友呢?” “她不是这种人。” 行云拿过崔扶月手中的扫把,说:“我叫行云,如果你不介意,此后我便把你当朋友。” 崔扶月点头示意,道:“我记住你了。” 翌日,许是因为郡主在静尘院,傅临便吩咐了人给静尘院送进了好些个食材,有鱼有肉,连蔬菜的种类也是一应俱全,红的黄的紫的绿的,各式各样。 涵嬅叫了新进院子的奴婢来搬,可怜静尘院中除了正清便没有小斯了,只得一群姑娘来干这些搬运工作,不过这些人也是干苦力长大的,力大如牛,丝毫不逊色于男子。 “仔细些!莫要摔了坏了!” 崔扶月抱着那批蔬菜,与行云往伙房走去,行云瘦小,搬起来有些吃力,崔扶月好心给她分担了一些,却被旁人指责装好人。 松芝与如意暗暗盘算着什么,最后相视一笑,如意便抱着那一箩筐的蔬菜大摇大摆的往前走,走到崔扶月身边时,便一撅腚,将崔扶月撞飞了出去。 食材掉落一地,有的还滚进了静心湖中,松芝扬声道:“哎呀!敛华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这可是要入公子与郡主口的东西!” 涵嬅闻声而来,见这狼狈的场面,火气直接窜到了脑门上,崔扶月忍痛跪起,涵华痛道:“不长眼睛的狗奴才,怎么办事的?!” 松芝说:“人家偏要出风头,结果因为物品太重不甚摔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捡起来!” 崔扶月只低着头一个个捡起放进箩筐中,行云正要帮忙,却被涵嬅制止:“我看谁敢帮她!” 崔扶月捡完地上的,目光便看向那飘在水中越飘越远的洋葱白菜,行云问道:“这落入水中的如何捡得?” 涵嬅扬声道:“下水捡!” 崔扶月回头道:“敛华不会水。” “不会便现在下去学!” 涵嬅说完便拉起崔扶月的手腕走到湖边,用力一甩,扑通一声将她甩入湖中,水花四溅。 崔扶月在水中扑腾个不停,她们也只管在岸上看热闹,行云面带焦急,想求情却不敢,只能干着急。 崔扶月一只手抓住了白菜,还有一颗洋葱在不远处,看似近在咫尺,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简直就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她皱着眉头,喝了不少湖水,最后实在是没有了力气,便喊起了救命,涵嬅本来有所动容,可一想起傅池衍看她的眼神,因他一人去惩罚另一个人时,她便狠的牙痒痒。 “涵嬅姐姐。” 涵嬅淡然道:“即便她今日是被淹死了,也是她咎由自取。” “救命……” 突然,涵嬅感觉身旁有一阵风快速略过,随后扑通一声亮响,她看不清楚是何人跳入了水中,只能辨别出是位男子。 他拉着溺了水的崔扶月上了岸,好在救治及时,崔扶月吐出了不少的水,咳嗽的不成样子。 涵嬅这才看出这人是三公子傅溪尘。 “十几号人站在此处看着同伴溺于水中却无所动容,这便是二哥管教出来的奴婢吗?!” 涵嬅应声跪地,解释道:“公子明鉴,是她有错在先,她只是在做她应该做的,我等不知她不会水性。” 崔扶月皱着眉头用余光去看她。 傅溪尘冷笑道:“她喊的救命,涵嬅姐姐也耳聋听不见是吗?” 涵嬅瞳孔放大,磕头求饶。 “你不必在我面前求饶,此时我会告知二哥,由他来处置。” 傅溪尘的贴身婢女素华连忙上前将狐裘披风给他披上,说:“公子,回去换身衣裳吧。” “不必。”傅溪尘回头看了一样那面无血色的崔扶月便大步离开了。 涵嬅站起,拍了拍裙摆的灰,厉声斥道:“还看什么看?赶紧把东西送去伙房啊!” 众人连忙低着头向前走去,她却叫住了行云,吩咐道:“把她带下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往脸上涂些胭脂,莫要让公子看出端倪。” “是。” 行云正要扶起崔扶月离开时,涵华又说:“敛华,你应该知道在公子面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吧。” 崔扶月只是淡淡行了个礼便走了。 傅溪尘来到傅池衍所在的琼室,只是这一身水给人下的不轻,站着时底下还在滴水。 “三弟这是……不甚掉入我那静心湖中了?” 傅溪尘坐在了旁边的木质椅子上,旁边有奴婢递来的手巾擦脸,便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傅池衍。 傅池衍也不愿相信涵嬅会是这种人,在他的印象当中,涵华是温柔体贴的,能吃苦耐劳的,会为同伴挺生而出的,不愿看到自己人受到欺负的,怎么也不像是傅溪尘口中的那样。 傅溪尘看他不信,便也全当他是看在涵嬅照顾他十余年的份上,不追究这件事情,但又见他眉头紧皱,不知他在担忧什么。 总不能是在担心那一名小小的婢女吧。 琳琅随后便走进琼室,见到那浑身湿透的傅溪尘时,脸上的担忧都快溢出来了,傅溪尘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无事。 傅溪尘这才进入正题,问道:“不知三弟今日独自前来,是所谓何事?” “父亲担忧你照料不好郡主边派遣我来探望。”傅溪尘看二人神情有变,又说:“子岑倒觉得大可不必,郡主与二哥关系匪浅,终是父亲多虑了。” 琳琅笑道:“是了,傅将军生性多疑,会如此觉得也见怪不怪,毕竟当年崔将军谋反,崔府灭门不留一条人命,也全是傅将军害怕余孽不除,会来报复他不是吗?” “郡主甚言。” 琳琅没有把傅溪尘的话听进去,又说:“崔将军当年与阿绥的母亲是多年好友,莫不是傅将军见崔将军容貌过人,才华横溢,武功高强,害怕傅夫人被崔将军迷倒,所以才污蔑崔将军,通敌叛国!” “琳琅!”傅池衍面露难色,说:“当年之事无人知晓是真是假,但人死终究不能复生,过去的事便过去了,此后莫要再提。” 不久,正清便进来行礼道:“午饭即将做好,还请公子郡主,入座等待。” “怎的还要提前入座?”傅池衍问道。 正清难掩兴奋,回道:“今日的饭菜,定能上公子满意。” 傅溪尘见傅池衍满脸疑惑,便解释道:“父亲送来了一批新鲜食材,为了招待郡主。” 琳琅不耐的收回了目光。 崔扶月刚刚换好衣服梳好装扮便要去为公子上菜。 二十多号人,每人手中都端着一盘不同的菜,崔扶月是最后到的,涵嬅给她留了一道全场最大的菜,她说:“这个叫太湖银鱼羹,最后上,记得给公子介绍菜品。” “是。” 最后众人排着一条长队从伙房走到琼室,正清喊着上菜二字,第一个人才端上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傅池衍光看着都好奇到底还有多少道没有上。 直到正清喊道:“最后一道!” 崔扶月端着那陶瓷白锅走进屋内,把太湖银鱼羹放在正中间,傅池衍见到她,便想起傅溪尘说的话,也未见上面面无血色,只是见她眼睛有些红,不是哭的,是被水淹的。 崔扶月脸上挂起笑容,右手放在腹前,左手手指合在一起张开,指着最后上的那道菜说:“这道是太湖银鱼羹。” 众人还在等着她接下来的介绍,她却立在原地再也没有开口,琳琅问道:“然后呢?” “然后?”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涵华,涵华却没有回应她,当做没看见的样子,就是想让她出丑罢了。 傅溪尘开口问道:“用到了什么食材?如何做的?” 涵嬅闻言嘴角往上扬了扬,她断定了崔扶月不懂,可惜崔扶月幼时便在府上吃过这道菜,还破有兴趣的跟府中的厨子学了不少东西,不然是怎么伺候的梁田。 崔扶月再次指着这道菜自信道:“主料用到银鱼、西葫芦、还有嫩豆腐,其中银鱼三百五十克,西葫芦一百克,嫩豆腐两百克,辅料有木耳四朵,鸡蛋两个,还有少量香菜叶,适量的葱、姜、盐、鸡精,食用油。” “其中西葫芦、豆腐需要切丁,木耳进行泡发后再切丁,鸡蛋需要打发。汤锅加热,倒入食用油,油热加入葱姜爆香,倒入西葫芦丁翻炒,并加入适量食盐。西葫芦稍变色,倒入木耳翻炒,只需半盏茶的功夫,即可加入银鱼小炒片刻,需注意银鱼肉质较嫩,需轻轻翻动,而后再过半盏茶的时辰,加入适量净水,加入豆腐,与水同煮,水开后,小滚片刻,即可倒入打发好的鸡蛋,用筷子搅动成蛋花。最后加入水淀粉勾芡,加鸡精,撒上香菜叶后一道美味的太湖银鱼羹便可出锅了。” 涵嬅震惊地看着这个看起来屁事不懂的崔扶月,就连她自己也不懂这道菜的做法和工序,谁知她竟能从头到尾的解释出来。 见崔扶月如此懂得这些,便更加喜欢她了,看她的眼神都在闪闪发光,若不是身份有别,真想叫她坐下与他们一同品尝美食。 傅池衍亦是对她刮目相看,问:“你在何处学的?” 崔扶月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回道:“回二公子,敛华家乡有位大厨,幼时敛华闲来无事,便跟着他一道学习烹饪,如今也是略懂一二。” 涵嬅见状插嘴道:“好了,你们都退下吧,这里有我们伺候着。” 第11章 身份 “慢着。”傅池衍道。 他抬眼看向面前的崔扶月,说:“敛华留下伺候,其余人退下。” “公子!”涵嬅跪下,焦急道:“这不符合规矩,敛华不过是个下等奴婢——” 傅池衍叹出的鼻息声让涵嬅收了声,只错愕地望着那居高临下的傅池衍,不明所以。 只见傅池衍说道:“你何时变得这般没有规矩了?莫要让本公子再说第二遍。” “是……奴告退。” 涵嬅转身时,双眼含泪地扫了崔扶月一眼,嘴里头的牙齿都要咬碎了,崔扶月只是淡淡地回视了一眼,面不改色。 三人这顿饭吃的那才叫一个久的,整整四个时辰,崔扶月除了给几人倒酒盛菜,便一直站在旁边一动不动,脚上的酸胀感愈来愈明显。 他们闲聊的话题也实是无聊,是是儿时的一些陈年往事,崔扶月听着像催眠曲,一阵困意席卷而来,只能强撑着那疲惫的眼皮。 “高门贵胄家的姑娘公子儿时在公宴上也都见过面,我倒也甚是好奇,那崔将军的六姑娘崔扶月长的是什么样。” 这话是琳琅说的,让本是困的不行的崔扶月立马精气神十足,她的目光落在了正要开口的傅溪尘身上,他说:“无人见过崔六姑娘真容,可惜郡主再好奇,也永远见不到了。” 傅池衍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许是因为这事因为过去了五年,便也不多隐瞒“崔扶月,许是没死。” “怎么说?” “当年崔府灭门,是我经手的。” 崔扶月皱着眉头,叠放在腹前的双手抓的发红,不知何时双眼已浸满了泪水。她到现在才知道,近在咫尺的人正是当年的那位小公子,傅将军的嫡子傅池衍。 傅池衍又道:“她被梁田所救,可梁田已死,只见梁田与其徒弟的尸体,未见崔扶月,应该还活着。” 崔扶月低下了头,一滴泪实在憋不住滴落了下来。心想:“崔家满门被杀是因为他,师父是因为他,师兄也是因为他……当真是不愿留下崔氏一条血脉,为了找到那条血脉追了五年,不惜杀掉无辜之人……” 琳琅小声道:“此话以后莫要再说,好在这里并无他人,要是叫外人听了去——” 琳琅的目光落在了唯一的一个奴婢崔扶月身上,愣了一会儿,又想到她是在死人堆里救回的她,那死人堆里的人,不正是梁田吗?想到这,她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吃的差不多了,敛华,叫人进来收拾了。”琳琅说。 崔扶月应了句是便出去了。 待傅溪尘离开静尘院后,琳琅左思右想,不知要不要将她捡了敛华的事情告诉傅池衍,如果她真的是,但又担心他会禀告太子,杀了她。 从小琳琅便瞒不住事,一眼便能让傅池衍看穿,问道:“自从谈起崔扶月郡主便心神不宁,坐立不安,都在池衍面前晃悠半个时辰了,就算是散食,也没有郡主这般散的。” 琳琅坐在了傅池衍身边,拿掉了他手中的书卷,说:“有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何事?” 琳琅一脸认真严肃,“我先问你,如果你找到了崔扶月,你会杀掉她吗?” 傅池衍回道:“如果我想杀掉她,当年便不会放她让梁田救走。” “你是怎么知道梁田死的?” 傅池衍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而是不急不躁,耐心解惑:“正清打探到了宫中的消息,太子找到了梁田的准确位置,要派人去取他性命,太子动作太快,正清带去暗中帮忙的人晚了一步。” 琳琅咽了咽口水,继续问:“那婢女考核那日,你去了何处?” 傅池衍不知她为何会问到这件事,如果不是知道点什么,是不会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 琳琅见他面带疑惑之色,便解释道:“那日我见你裙摆,有血迹。” “去给梁田收尸。” “你为何要去给梁田收尸?” 傅池衍正坐在浮云居的正位上,看着那对面洞开着门的外头,手持扫帚的崔扶月正立在门前院中的那颗梅花树下,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她背对着身后的朝阳,浑身散发着暖光,看不清那精致小巧的脸,却也叫人移不开眼。 傅池衍没有移开目光,声音低沉沙哑道:“我怕她也死了。” 琳琅顺着傅池衍的目光看去,她好像从救醒她的那一天开始,看到敛华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她好像突然就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闯过几回鬼门关的人,还会去在乎到世间冷暖吗? “阿绥,敛华是我从死人堆里背回来的,那个死人堆,就在青竹居。” 傅池衍震惊地看向琳琅,声音有些颤抖:“难道……她真的是崔扶月?” 天色渐暗,崔扶月洗漱完后便在床上躺下了,她们这些下等奴婢不用贴身伺候主子,除了白天活多些,晚上似乎都用不到她们。 她累了一天,再加上午时还掉进了冰冷的湖里,现在脑袋有些昏沉沉的,很快便进入了梦乡,而近子时,她却被一阵动静给吵醒,她一向睡觉特别轻,稍有点风吹草动就惊醒了。 那个动静原来是值班的奴婢回来了,叽叽喳喳地说着小声说着:“这门怎么关不上了?” “不会是坏了吧?你用力点推。” “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婢女眉梢气愤地掀开被子做我,那震破天的吼声让整个耳房中的奴婢都惊醒了,个个都发出了抱怨的声音。 那两位婢女缩在门口不敢出声。 眉梢说:“还不赶紧把门关上,冷死了。” “眉梢姐姐,这门坏掉了……” “你干什么笨手笨脚的?你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你们回来就坏了?” 春雨小声道:“你故意弄坏的吧。” 行云帮忙道:“门坏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她们没有理由故意把门弄坏。” 崔扶月这时便起了身,提着油灯去查看,那木门的开何处已经歪了,开关的时候还有嘎吱嘎吱的响声。 崔扶月将桌子拖了过去抵住那被风吹的摇摆不定的木门,说:“大家先忍忍,明日再向涵华姐姐禀明实情,叫师傅来修缮修缮。” 眉梢裹着被子,无奈道:“这风还是能进来啊,外头都下雪了,这辈子又单薄,真不是我故意挑事,这么冷谁能忍?” 春雨和其他婢女缩在一起,小声说:“敛华,我见你身体强健,要不你用你的被子把门盖住吧……” 行云瞥向那正在说了话却唯唯诺诺的人,见她身上盖着两床被子,便说:“你身上那床被子是郡主之前用的吧,反正现在也多出来了,用那个挡风。” 春雨皱着眉头,面露难色,将那床被子越发盖紧了些,随后便咳嗽了几声,“我近日感染了风寒,实在不能受风,眉梢姐姐也说了,这辈子单薄,我盖一床,太少……” “你!” 崔扶月放下油灯,去将自己的被子挡住了门缝外进来的风 “好了,大家快睡吧,明日还要干活呢。” 春雨这才安心地睡了下去,手还死死的攥着被子,生怕被崔扶月给抢走了。眉梢瞥了崔扶月好几眼,关心道:“你不盖被子真的没关系吗?” “没事。” 行云说:“敛华,你要不过来跟我挤挤吧。” 崔扶月笑了笑,回道:“我不盖被子也是我一人受凉,我们二人盖一床被子,二人都受凉的话这可不好办了,莫要管我了,忍忍天就亮了。” “好吧……” 大雪下了一夜,直至天亮才停,而这些下等奴婢天还没亮就开始出去干活了,静尘院是真的安静,人本来也少,地却不小。 崔扶月拖着那沉重的步子在雪地内扫积雪,那纤细的手被冻的红肿,鼻头也染上了些红晕,她吸了吸鼻涕,呼出了一口热气,继续将挡住了去路的雪扫到一旁。 在过几日就是元日了,此时寒冬中的梅花格外沁人心脾,崔扶月见浮云居的门还未开,便立在此处欣赏了起来,可能这便是她来静尘院后第一件能让她心情愉悦的事了吧。 涵嬅端着给傅池衍洗漱的热水走来,见雪地里的崔扶月在偷懒,便冲她喊道:“不好好干活偷什么懒呢?是不是不想活了!” 崔扶月见状才赶忙低头干活。 屋内的傅池衍早已醒来,很清晰的听见了涵华的叫声,以往经常听见她训斥下人的声音,可这次的训斥不知怎的却令他极其不爽,他一向没有起床气的。 涵嬅推门而入,将热水放下,见傅池衍只穿着里衣坐在床边,便走了过去,说:“公子怎醒了也不叫涵华一声,这么坐着担心着凉。” 傅池衍只是叹着气,没有回复她的话,涵嬅也不以为然,拿起挂在一旁的衣裳,说:“涵嬅伺候公子更衣。” 傅池衍起身张开双臂,任涵嬅随意摆弄衣裳。 待衣裳穿好后,涵嬅才注意到床尾的那扇窗户竟是开着的,从这个方向看去,能看见左边的那颗雪梅树,和人。 “今日温度骤降,窗户还是莫要开着为好。”涵嬅说着便要前去关窗,傅池衍淡淡地瞥了一眼,边走到热水边边说:“本公子就喜吹寒风。” 涵嬅刚伸出去的手顿住了,看着那还在梅树下扫雪的崔扶月,默默将手收了回来。 第12章 除夕 “公子,再过几天便是元日了。” 傅池衍顿了顿,只淡淡的回了句“嗯。”。 这些节日素来与他无关,家人吃年夜饭也不会叫他一起,之前都是一人坐在浮云居的阶梯上,大雪纷飞,身上披着一件涵嬅带来的披风,望着空中炸开来的绚烂烟花,那是与他无关的喧嚣。 他想这次应是如此。 就算静尘院再没有年味儿,涵嬅也会带着些人去采买年货,给院子里挂上些大红灯笼,待到除夕便换上新的春联,府中上下都会换上鲜红的衣裳。 临近除夕,涵嬅操劳着院中的大小事宜,修好了耳房漏风的门,闲暇时便见这梅树的花开的极好,这几日那崔扶月天天来此扫雪,屋内的傅池衍时不时便要往这里看。 涵嬅晚间来到下等奴婢的耳房,特地嘱咐崔扶月此后不用再去浮云居扫雪了,崔扶月不明所以,只好照办。 傅池衍早晨起来便不见梅树下有人,想是今日没有下雪,她便没有来了,可此后的每一天,她都没有来过。 下等奴婢只是日日打扫院内,跑腿干苦力,是不会有伺候公子的机会的,常人要想见到自己的主子,怕也是很难。 除夕这日,傅临因府中还有位郡主在,便命人去请了琳琅与傅池衍,一同到正堂吃年夜饭。 主子不在院中,她们倒是可以松懈下来了,一群人围在琼室门前的庭院等着看烟花。 因为上次落水又着凉了,这会儿崔扶月好了许多,但还有些小咳嗽,见她们都来了,便也跟着在雪中站着等烟花。 行云说:“敛华,你身体受得住吗?要不回去歇着吧。” 崔扶月摇了摇头,回道:“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烟花了,我想看看。” – 金丝院 众人围着圆桌坐着,桌面摆的满满当当,位置是按地位坐的,傅池衍被安排坐在了最末端。 琳琅坐在傅临身旁,两位姨娘跟在自己儿子的后边,还有三个闺女,再到傅池衍。 傅临举起酒杯道:“今日岁除,咱们一家子难得聚齐,还荣幸能请来琳琅郡主,来,喝一个。” 喝下这第一杯,傅海昌便起身举杯道:“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儿子敬您一杯,愿您在新的一年里福寿延绵,添福添寿!” “好!”傅临笑的合不拢嘴,跟他碰了一个。 待傅海昌坐下,傅溪尘便跟着站起,说了一堆文绉绉的新年贺词,小酌了一杯。每个儿女都来了一遍,傅临全程眉眼带笑,还见女儿家酒量不好,贴心地叫她们少喝点。 傅海昌咽下一口热酒,对傅池衍说道:“到你了二弟,来一个。” 傅池衍嘴角上扬,刚倒了一杯酒起身,便听见傅临说:“吃菜吃菜,郡主多吃点啊,大家也别愣着了,动筷子吧。” 只好沉默坐下。 琳琅向来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东阳侯府的厨子的味道也挑不出毛病,可不知怎的,她这次面对着这一大桌的饭菜,属实没有丝毫胃口,一块肉在嘴里都难以下咽。 琳琅见那大姨娘林玉迟偷偷瞥了傅池衍一眼,眉眼间都带着得意,好像之前的年夜饭吃的都没有这次的高兴。 又听见她说:“此前都是咱们一家子吃年夜饭,如今多了个二公子,多少有点不适应。” 傅临没有抬头,只是冷哼了一声。 二姨娘张绒惜捂嘴笑道:“要我说啊,年夜饭就该叫上二公子一起,毕竟二公子平日里都吃不上这么好的饭菜,过年奢侈奢侈,总归要营养均衡的。” 张惜绒说完,便用公筷夹了一颗剥了皮的虾仁进了小碟子里,让身旁的婢女给傅池衍送去,说:“吃吧,二姨娘赏你的。” 那婢女将那碟子重重的放在傅池衍面前,他看着那颗虾仁,面不改色。 那二姨娘的小女儿今年十五岁,也刚过及笄,她见傅池衍没有动作,便说:“二哥哥怎么不吃啊?是不愿给我阿娘面子吗?” 傅池衍瞥了她一眼,不知她有什么好神气的,若不是今日傅池衍来,那这个位置便是她傅雨烟的。 傅雨烟带着撒娇的语气对傅临说:“阿爹,您看他。” 傅临是个女儿奴,最是受不了女儿撒娇,他放下筷子,严肃地看着傅池衍,“姨娘赏你吃的,你便吃。” 傅池衍犹豫许久,才将那颗虾仁吃下。 傅临满意地笑了笑,在傅雨烟的促使下,便又给了他一颗,说:“再来一颗。” 傅临的话说出来后,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傅池衍身上,一片鸦雀无声,都等着他吃下这个虾仁,沉寂许久,站在傅池衍右后边的涵嬅突然站出来愁眉苦脸地解释道:“我家公子对虾仁过敏,还望侯爷莫要为难我家公子。” 傅临冷笑一声,气氛突然变的有些压抑了起来,“你倒是护主心切。”他不耐烦的叹了口气,咄咄逼人道:“一个大男人,吃一块虾仁会死吗?” 涵嬅连忙跪下,额头着地,大声解释着:“此前公子便是食用了虾仁浑身起点子昏迷不醒,侯爷——” “住口!”傅临拍桌子起身,气的鼻孔张大,他最忌讳的就是旁人提起傅池衍昏迷的那段日子,那是他永失夫人的日子。 “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奴才!此处何时轮得到你在此讲话了?!竹绾,掌嘴!”林玉迟怒斥道。 “慢着。” 琳琅的一句话,让竹绾刚要下去的手收了回来,林玉迟看向琳琅时,什么气势瞬间便弱了下去,放眼望去只有琳琅和傅池衍还坐在椅子上。 琳琅开口道:“此事是尔等家事,琳琅本不该管,可阿绥是东阳候的儿子也是本郡主的挚友!谅琳琅无法坐视不理。” 傅临尴尬地扯了扯嘴皮子,正要开口,便又听见琳琅说:“按理说,傅池衍是侯府嫡子,何时轮得到尔等庶出骑到头上来撒野啊?!”说着,目光便落在了傅雨烟的身上,此人吓地赶紧低头。 “涵嬅是大夫人留下的人,就你这下贱胚子也配掌她的嘴?!当真是井底的蛤蟆上井台,让本郡主大开眼界啊!” 琳琅绕着圆桌走了一圈,最后在傅池衍身边停下,眼神犀利地看着对面傅临,笑道:“本郡主从不知,东阳侯竟是此等作为之人,侯爷这虐待嫡子的事要是传出去,怕是有辱东阳侯的声誉吧。” “郡主……误会,误会啊。” 要不是她即墨云杉是皇后的侄女,当今圣上又把她当亲生女儿那般疼爱有加 ,就凭她这小小的琳琅郡主封号,他傅临堂堂一东阳侯,还会怕了她不成。 琳琅将目光收回,见坐着的傅池衍脖子处出现了明显的红疹,便强装镇定地说:“这年夜饭,东阳侯与其家眷,便慢慢在此品尝,我等便不打扰了。” 说完便示意涵华扶一下傅池衍。 待三人出去,傅临狠狠的摔掉了一只酒杯,并传令封锁静尘院,不准任何人进出,还特地嘱咐“就算是他傅池衍死在静尘院,也是他罪有应得!” 傅溪尘:“父亲。” “谁敢替他求情,一并禁足!” – 傅池衍被带回静尘院是必经琼室的,正好被那还在等烟花的众人看见,议论纷纷。正清急忙从里面跑出来搀扶。 傅池衍身上的疹子愈发明显,从一开始的脖子到脸上,手上,到处都是,导致呼吸困难,四肢无力。 涵嬅将其带到浮云居,正要去找大夫,便听见了封锁的命令,就算琳琅去让看守的侍卫开门也无济于事,傅临此次是铁了心的要跟琳琅作对了。 “怎么办啊,公子开始咳嗽了。”涵华急的直跺脚,眼泪大把大把的掉,她是见过傅池衍当年昏迷的时候的。 “命人送冷水进来。” 崔扶月和行云好奇地跟了过去,见奴婢端着冷水进去,便不解道:“这么冷的天,要冷水作甚?” “你瞅见公子脸上的红点了吗?我听说,公子在几年前就是这样昏迷了半月,大夫人也是为了救治公子的病,才丧命的。”行云叹了口气,又道:“侯爷在这时不让院中然后一人出入静尘院,怕是公子的死活侯爷是铁了心的不管了,公子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崔扶月仔细回忆了刚才看到的傅池衍,一颗想进浮云居的心在蠢蠢欲动,站在梅树下正眺望着,涵嬅下一秒便气势汹汹地走出来。 她抬头上下扫了那梅树一眼,便找来了四五位手持斧头的婢女,她高声喊道:“公子如今不便闻到此树的气味,立刻将此树砍掉!” 崔扶月不解,心有余悸道:“公子的红疹与这梅树气味无关,为何要砍掉?” 涵嬅不屑地藐视着崔扶月,语调强硬地说:“公子早就命我砍掉这颗梅树,是我一直忙活定不下时候,怎么?你有意见吗?” 崔扶月不再说话,眼睁睁地看着梅树被砍掉,即使她再喜欢这棵树,也无能为力挽留它。届时,听见浮云居里头的傅池衍咳嗽的越发厉害,从那半开着的窗户往里看便能看出,红疹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大。 崔扶月犹豫片刻,抬脚欲要走进浮云居,谁料还未走出两步,便被涵嬅叫住了“站着,你要做甚?浮云居是你能进的吗?” 崔扶月恭敬道:“敛华略懂些医术,公子那是过敏引起的红疹,咳嗽、胸闷气短、四肢无力,如若不及时救治——” 涵嬅不耐,“哪个乡野出来的疯丫头?见过医师便觉得自己就是医师了?公子就是普通的食虾过敏,你若再妄言,鞭绳伺候!” 第13章 鞭笞 随着傅池衍的喘气咳嗽越来越严重,崔扶月再次恳求道:“涵嬅姐姐,你放我进去看看吧,公子的病拖不得!” 涵嬅烦躁极了,耳边还伴随砍树的噪声,整个人像被放在怒火中灼烧,厉声喊到:“退下!” 嘎吱一声,浮云居的房门再次被打开,出来的人是琳琅,琳琅只站在门口,看着阶梯下的人,说:“进来吧。” “郡主……” 琳琅的眸光落在那棵被砍的面目全非的梅树,只几秒便移开了眼,领着崔扶月就进去了。 正清见来人是谁后,便惊讶地说:“你,你不是……你不是芊红院的拂秀姑娘吗?” 话说崔扶月来静尘院也有一个多月了,进进出出也没有见正面到过正清。 “误会。”崔扶月走到窗前蹲下,傅池衍此时正痒的难受,使劲的抓痒,崔扶月凑近些看,摸了摸他的额头,正在发烧。 崔扶月抬眼看着那紧张眉头,难受全写在脸上的傅池衍说:“这痒挠不得,只会越挠越痒。” 傅池衍听进去了,真就忍着不挠了,倒是让正清大为震惊。 崔扶月拿过傅池衍的手,把了把脉,最后起身,一脸焦灼道:“郡主,敛华略通医术,或许敛华可以为公子扎针……” 正清也是担心公子安危,焦虑道:“不行!你一个奴婢,又不是正经医师,如果给公子扎错了怎么办?” “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你扎吧。”琳琅神情严肃,正清在一旁也说不上话,一下秒崔扶月便跑出了浮云居,只轻飘飘扔下一句:“我去拿针。” 涵嬅不明所以地看着崔扶月如一道风一般地跑了,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她以为崔扶月是被赶出来了,脸上挂着不屑,“什么身份。” 不久,崔扶月又回来了。 涵嬅再次恼了,扔下那几个砍树的奴婢,跟着进了浮云居,她倒要看看,一个小小的奴婢,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要是误伤了公子,也好借此理由,要了她的命。 傅池衍现在还是醒着的,要是换做以前,早就睡的不省人事了。 崔扶月说:“扎针需找准穴位,所以,还请公子宽衣解带……”毫无底气地说出来这句话。 他眼睛微睁,听话地脱掉了外衣,随后便看着崔扶月摊开了针灸包,用标准的持针手法拿起一根便要往他皮肤上扎,可没扎下去,她颤抖着手悬在半空。 涵嬅刚要开口嘲笑,便听见傅池衍带着气声说:“放心扎。”如果不是上次见她与江离在一块卖药,他还真不敢说出这句话。 崔扶月听到声音后猛地一抬头,即便他再难受,也给她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崔扶月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无法把他和灭门联系在一起。 她咽了一口唾沫,找准位于第三胸椎后突旁开1.5寸的肺俞穴,慢慢将银针扎进皮肤内,而后配曲池、血海、三阴交、风池穴依次扎入,可治皮肤瘙痒、皮疹等皮肤病。 琳琅看着崔扶月收起针包后才松了口气,涵嬅与正清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崔扶月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闭着眼睛深深吐出了一口气,零下的气温额前也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耳边除了外面还在砍树的声音外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床上的傅池衍也昏睡了过去,崔扶月烦躁起身冲着窗外的人喊:“别砍了!” 随后便“嘣”的一声巨响,天空中飒然炸开了一朵烟花,后面的也跟着接上,好几朵绚彩一齐绽放,甚是壮观。 看着这空中的烟花,似乎都能看到东阳候正院之中的嬉笑场面,一家子其乐融融,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烟花盛开的那一刻,便是子时了,春节如期而至,此时的静尘院,如死一般寂静,崔扶月耳边似乎连烟花爆竹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轻声说了句:“律回春渐,新元肇启,烟火照月白……” 静尘院大门外,傅溪尘手提药包立在门前,门前的两名侍卫手持利剑交叉挡住了他的去路,身旁的小厮木农持着油纸伞替他挡雪,自己却落得个雪染白头。 “公子,回去吧,生死各有天命,二公子只能自求多福了。” “若是夫人还在,定不会看他受此罪难的。”说完便轻轻将药包放在雪地上,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也从未觉得来静尘院的这条长廊,是如此之长过。 崔扶月夜间一直守着浮云居,还要再扎几次针,涵嬅与正清守在屋内,崔扶月坐在浮云居的阶梯上,落了一身的雪。 一直到天光大亮,崔扶月一夜未曾合眼,那放在一旁的针包已经被白雪覆盖了,浮云居的门在巨大的声响下打开,崔扶月在毫无防备之下,后背被涵嬅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接着又是一鞭,这攻击力推使她往前,跌下了三层台阶倒在雪地之中,涵嬅似乎没有要停手的意思,朝着她的脸再次打下,幸好崔扶月下意识地抬手防备挡住了这能导致她毁容的一鞭,只是额头被鞭尾甩到了,立马便渗出了鲜血。 正清听到声响后出来查看,立马便抓住了涵嬅的手腕,克制住情绪,说:“你这是在做什么?” 涵嬅用力甩开了正清的手“她不是说她懂医术吗?她一晚上扎两次了,公子怎么越睡越沉了?她莫不是要弑主!” “涵嬅!”正清忍不住爆发,这一声震慑住了涵嬅,正呆愣地看着他,正清焦虑道:“这不是她的错,你拿她出气有什么用?你这话说的有点重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涵嬅冷笑一声,说:“我好与不好也要看对的什么人吧,面对她,倒不用太过善良。” 崔扶月艰难坐起身,从下往上抬眼看涵华,这眼神似乎要刀了她一般,面唇无血,甚是虚弱。 她声线颤抖,无力道:“公子的病……除了扎针,还需得内服汤药,外敷药膏……” “大门都封锁了,从哪弄药去!” “你朝着我吼有什么用!是我让大门锁住的吗?!”崔扶月这一声怒吼导致她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冷哼一声,又说:“你不是公子的贴身婢女吗?怎么,你怎么除了替公子擦汗,坐在床边哭,就什么都不会了?要你,有何用?” 涵嬅气急败坏地又冲她甩了一鞭,碧绿色的衣裳被打出了一条条血痕,崔扶月撑着地面,疼得手抓紧了地上的雪,强忍着疼痛,眼泪却从眼睛内掉落在地。 眼见涵嬅还不解气,又要甩鞭子打她时,崔扶月大声说:“我可以出府!” 涵嬅的动作顿住了,看着崔扶月抬起了那张惨白的脸,说:“我可以想办法出府,栖神山上有许多可以救治公子的草药,我可以去采,我知道路。” “你要是出府后便跑了呢?” “不要用你那狭隘的心思揣测我,我不是你,也永远不会成为你这种人。” 正清见涵嬅将鞭子扔到了一边,立马便跑下去将崔扶月搀扶起来,询问是否还好后,便说:“你这样怎么去采药,你告诉我路线,我去吧。” 崔扶月直起身,没有因为正清的搀扶而依靠在他的身上,她抬眼看着那不停往下落的小雪,嘴里呼出了一团热气。 “这药去采的越快越好,你身为静尘院唯一的小厮,你不能离开,要是有人来故意挑事,你也好兜着点。” 正清缓缓点了点头,便见着崔扶月挣脱开了他的手,自己带着一身伤往耳房的方向走了。 正清不放心,取走了傅池衍的最后一瓶金疮药给她,想来公子应不会因为此等小事而责怪他的,只是拿走前被涵嬅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但也只是低着头默默听着,事后又嬉皮笑脸的给她买小礼物赎罪。 琳琅得知她要出府采药这事后,二话不说便要跟着她一起去,可因为她浑身上下无一丝武力,崔扶月便不让她去了,找理由说静尘院不可一日无主,有位郡主压着,旁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傅临封锁的全面,连通往湖边的后门也有人把守,崔扶月日日在周围游荡,早就研究的透透的了,找了个侍卫绝对不会发现的角度。 在正清与琳琅的注视下,崔扶月身轻如燕,张开双臂左脚稍一用力便腾空而起,飞上屋檐,蹑手蹑脚不敢发出然何声响,着地后,她实在是看那两名侍卫不顺眼,便一甩手臂,两根极细的银针在侍卫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窜进了他们的脖子的动脉里,最后无声倒地,崔扶月见状迅速逃离。 此时,崔扶月想起了走前琳琅转交给了她一枚令牌,对她说过的话,“离开侯府后,从正门口右拐的方向直行二百米,右手边的巷子拐进去就是一个马市,你找到一位脸颊处有一块黑痣的七旬驵(zǎng)侩,你拿着这枚令牌给他看,说要一批快马,他便会将那一批红棕色的马儿转交到你的手上,你骑上那匹马出城去栖神山不用半日,切记,万事小心,务必平安归来。” 崔扶月按着琳琅所说的做,那驵侩果真给了她一批红棕色快马,此马不认生,还算温顺,只要不惧它,它便会惧你,任你驾驶。 她利落爬上马背,跟那驵侩道了声谢,便消失在了此处,顺利出了城。 第14章 及时 那两名被崔扶月杀死的侍卫直到天黑换班时才被发现了,检查尸体时根本找不到伤口在哪,那银针实在是细到掉到地上都找不见的那种,导致钻进体内的伤口与普通毛孔大小无异。 如若是在别处死了两名侍卫,傅临也不会在意,可这是在静尘院死的,让他无法坐视不理,得到消息后立马便带人来了静尘院。 看见门口放着的药包后,随脚一踹便踹得老远。 静尘院上下除了傅池衍,所有人都被驱赶到了浮云居门前,被侍卫押着,琳琅站在浮云居的门口,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东阳侯这是什么意思?” 傅临抚摸着胡须,哼哼笑了两声,说:“本侯府中的两名侍卫在这小小的静尘院死了,郡主以为,傅某是什么意思啊?郡主也有杀人的嫌疑,来人,抓起来!” “谁敢!” “抓起来!” 琳琅还是被两名侍卫押住了,她的双眸瞪着傅临,怒视道:“当今圣上是本郡主姑父,皇后是本郡主姑姑,本郡主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傅临!你敢抓我,你是想造反吗!” 傅临似乎已经预判到琳琅要说什么,得意的笑了笑,侃侃而谈:“郡主如今是在我侯府,自是要听从侯府主人的话,如若皇上与皇后得知郡主目中无人,以下犯上,定会感谢我替皇上皇后教训郡主的。” 此时,傅溪尘迟迟赶来,见到此等场面后,立马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傅临身后,面露难色,恳求道:“父亲!静尘院势单力薄,院门又封锁着,况且还都是奴婢,怎么杀得了那两名人高马大的侍卫?父亲,您放了郡主吧,放了这些奴婢。” “是为父平日里太过纵容你了吗?!” “父亲!” “退下!” “如今二哥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傅临烦躁地怒吼道:“他就该死!他就该在他母亲走时随着一起去死了!” 一名侍卫从人群中跑出,跪地行礼道:“启禀侯爷,院中上下一共六十人,但如今找了一圈仅有五十九人,少了一人。” 琳琅挣扎的动作顿住了,谁也没想到傅临会清点人数,现已是戌时还未见崔扶月归来,琳琅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不觉已红了眼眶。 “敢问郡主,那一位突然消失的婢女,去哪了?” 琳琅只是恶狠狠的盯着他,没有回话,傅临又说:“莫不是杀了我的侍卫,便逃跑了吧!” “大家,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要抓着我们家郡主?” 随着崔扶月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一齐向她看去,琳琅见到她后,更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穿的衣裳不是走时穿的鹅黄色罗裙,而是那件被涵华打得渗血的那件碧绿色婢女服,她是从琼室的方向走来的。 崔扶月走到傅临跟前,跪下行礼,道:“奴见过侯爷,三公子,郡主。” “静尘院都已经被翻过来找了,也不见你这奴婢,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崔扶月装做惊恐道:“启禀侯爷,奴笨拙,一点小都做不好,涵华姐姐便惩罚了奴,奴见琼室有金创药,便偷偷去取来,怕被发现便躲起来用了,请侯爷恕罪!” “把头抬起来。” 崔扶月慢慢抬起了那张受了惊的脸,傅临一见,被吓的后退了一步,只怪崔扶月这眉眼间长的实在是太像崔凤了,他强装镇定,站稳脚步,不让旁人看出他的恐惧。 傅临问道:“你可知,是谁杀了本侯的侍卫?” “侍卫?奴不曾见过什么侍卫,只知院门被锁,我们院中姊妹都在为公子操劳,没空去凑死人的热闹,平日里奴都能听见子时过后还有侍卫练功的声音,许是他们日日熬夜高强度训练,导致猝死了呢。”崔扶月说着,又小心瞥了一眼傅临的反应,又说:“再说了,不过是名侍卫,死了便死了,侯爷家大业大,还缺这一名侍卫不成,若侯爷因两名小小的侍卫的死连郡主都不放过,这若是被哪个有心之人传出去,可多丢人呐。” 傅溪尘见状应连忙和道:“是啊父亲,您最是重视声誉,万不可因两名侍卫而颜面扫地啊。” 琳琅见傅临有所犹豫,便厉声吼道:“还不快放开本郡主!” 那抓住她的侍卫这才缓缓放手。 傅临扫了一眼七散八落在院中低着头的人群,尴尬地咳了一声,垂眸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崔扶月后,甩甩袖子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并解除了封锁令,那群侍卫也忙不迭地跟上。 崔扶月闭着眼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惊恐是装的,但怕也是真的有点怕的。 旁边的傅溪尘起身后,还不忘扶一下崔扶月。 崔扶月起身,行礼道:“谢三公子,还有上次落水,多谢三公子搭救。” “无妨,你的伤势如何?” “无碍。” “我那有许多跌打损伤的药膏,改日我命人给你送来。” 崔扶月只是微微笑了笑,便向琳琅走去了。琳琅握住崔扶月的手,着急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有没有遇到劫匪?” 崔扶月轻轻拍了拍握着她的手,示意待会儿再同她讲,说:“我先去熬药。” 涵嬅看着崔扶月那满身伤痕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愧疚,想起了她说的话,除了擦汗和在旁边哭,还会做什么? 是了,她一个在傅池衍身边伺候了十几年的一等婢女,到危难关头,还不如一个新来的小丫头靠得住。 贴身婢女不光要负责公子的日常起居,还要承担起公子的性启蒙工作,贴身婢女在公子弱冠之后会与公子发生关系,因为贴身侍女的地位很低,所以不可能成为公子明媒正娶的妻子,但是可以被公子收作偏房,成为公子的妾室。 可这傅池衍弱冠之年已过了一年,并没有要和涵嬅做什么的意思,反倒是看崔扶月的眼神不清明,难免令她心中生恨。 崔扶月把药藏在了琼室旁边的树丛里,这时便去取来了,满满一竹篓,再加上傅溪尘带来的药包,刚刚好。 她坐在伙房门口架着瓦炉,守着那需要熬制两个小时的汤药,自己背后的伤受了风雪疼的要命也不去管,此时那鞭伤还是血肉模糊。 她奋不顾身地去想救傅池衍,无非就是因为他与父亲被冤枉灭门的惨案有关,想要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首先傅池衍就还不能死,傅池衍是离崔扶月这进一步了解当年事件真相最近的人,她一定要抓住这根稻草。 熬药的空余时间也没闲着,用采来的草药捣碎制成涂抹式的药膏,待汤药熬好后便一块送去浮云居了。 刚来到门口,涵嬅便接走了崔扶月手中的端着的汤药,坐在床边给傅池衍喂下去,她性子急,见汤药从嘴上流下来便急得落泪。 崔扶月从窗户外看的有些无奈,便走进去,说:“我来吧,你先去歇着,眼睛都哭肿了,都有黑眼圈了。” 涵嬅不想让她来,但自己确实是困的不行,便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她单独的耳房休息。 崔扶月端着药都感觉烫手,她舀起一勺吹了吹,才慢慢送到他的嘴边,就一碗药喝了一个时辰。 再将外敷的药涂抹在他红疹的地方,因为扎了针,脸上的红疹已经褪下去了,只有手臂出还有一些。 药效很好,傅池衍第二日刚日出便醒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趴在床边的崔扶月脸上,傅池衍伸出被子里的手,摊开手掌,替崔扶月挡住了阳光。 他看见了崔扶月身上的血痕,不知道他昏迷的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承受了什么她不该承受的。 崔扶月额前冒出了汗珠,放在床上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子,突然紧皱着眉头,喊了一声:“不要!”便猛的惊醒,抬头便看见了那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傅池衍。 她还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反应过来立马从凳子上站起行礼,却听见傅池衍声音沙哑低沉地问道:“做噩梦了?” 崔扶月只是稍微点了点头。 随后房门便被推开,进来的人是涵嬅,她立马跑到床边下意识地推开了挡路的崔扶月,抓着傅池衍的手,哭啼啼地说:“公子您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了。” “我已经没事了,别哭了。” 崔扶月被推后还是面部表情地站在那里,却听见涵华回头道:“你还站那干什么?这是你该待的地方吗?” 崔扶月很无奈,谁叫她是下等婢女,不得进出公子卧室的呢?只好听从命令出去。 傅池衍见崔扶月出去后,便抽出了那被涵嬅握着的手,问道:“她在此伺候了一晚上,怎也不见你赶她走?在这伺候的人不应该是你吗?” “是她自己要——” “这就是你赶她走的理由?” 见涵嬅不说话,傅池衍便烦躁地掀开了被子起身,说:“本公子要洗漱更衣。” “是。” 崔扶月也回耳房换了将干净的衣裳 ,行云替她上了那剩下小半瓶的金疮药,疼的汗水直冒。 “忍着点。”行云上药都是皱着眉头的,吐槽道:“这涵嬅也真是,仗着自己是一等贴身婢女就仗势欺人,这么重的伤也亏她下的了手,这几日都是你在忙前忙后,冒死去栖神山采药,采回来还是你亲自熬,又守了公子一晚上,也不见她帮一下忙,这会儿公子醒了就忙不迭地往上凑,把你赶的远远的,反正她迟早都是要给公子做妾的,也不知道她在怕什么。” 崔扶月前半段没怎么在意,反倒是最后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问道:“公子心悦于她?” “我看未必。” “那为何?” 行云疑惑道:“什么为何?为何公子不心悦于她也要纳她为妾?” “嗯。” 行云小声跟她解释完后,崔扶月也只是淡淡哦了一句,又说:“那为何公子已过弱冠一年,还不见纳她?” “何止啊,他们就连——” 话音未落,春雨便推门而入,行云这才收回了话匣,装做没事人一样给崔扶月上药。 春雨倒腾了一下自己的柜子,也不知要做什么,眼神还老是往她们这边瞟,行云老感觉有人总是在往她这边看,浑身不舒服。 行云好奇地回头去看,只见她换了一身衣裳和鞋子,把换下来的衣服鞋子卷了起来,抱着就要出去。 行云问道:“春雨,你大早上的换衣服干嘛?” “我,衣服脏了……” “反正都要干活,脏点也没事吧。” “不,不用你管。” 说完便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了,行云无趣地切了一声,便听见崔扶月说:“摔了。” “什么摔了?” “春雨摔了,而且还是摔泥坑里了,进来的时候我看见了,衣服上全是泥土。” 行云不解,仔细回想了一下静尘院的各个角落,说:“咱们院中,好像没有泥坑吧。” “谁知道她去哪摔的。” 第15章 揭穿 傅池衍洗漱完后,便想出门晒晒太阳,可刚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被砍得破烂不堪的梅树。 他看着这棵只剩下参差不齐的树桩的雪梅,问道:“谁将这梅树砍了?” 涵嬅上前笑着回道:“是涵嬅命人砍的,公子上次不是说,这梅花——” “跪下!” 涵嬅听到这声怒吼连忙跪在地上,傅池衍说:“前些日子命你砍你一拖再拖,如今本公子看这树顺眼了,你便把它砍了?” 涵嬅咬着着后槽牙,小声反驳道:“是看这树顺眼了,还是看这梅树下的人顺眼了。” 声音很小,但傅池衍还是听见了,但并没有与她计较,只见那琳琅从远处娉婷走来,见涵嬅跪在地上,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琳琅挥挥手,对涵嬅说:“你先下去吧。” “是。”这才低着脑袋沮丧地离开。 “可好些了?” “嗯。” “你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好的?” 两人来了琼室,面对面坐着,桌上香炉烟雾直窜,是很淡雅的雪松味,桌旁的茶壶正在烧,咕嘟咕嘟地发出沸腾的警告。 一旁有婢女伺候倒茶,她手脚利落,三两下便给二人的茶杯倒满了茶水,随后便退到了门口。 琳琅看着傅池衍小品了一口,便进入正题:“敛华背后的鞭伤,你看见了吧?” “嗯。” “虽说涵嬅是大夫人留下的人,又是照顾你长大的贴身婢女,是可以对其他下人呼来喝去,但她对敛华滥用私刑,你打算怎么做?” 琳琅见傅池衍有些为难,便笑了笑,端起那盏冒着热气的茶,缓缓送到嘴边,抿了一口,皱眉说:“淡了。” “可以换个人来重新沏一壶。” 琳琅点头,说:“婢女考核那日,我见敛华沏茶动作颇为熟练,不如让她一试?” 崔扶月是快步走来的,到门口时还在喘着气,努力平息后才缓缓进去,跪下行了礼,只是她这身上的金疮药味一下子便盖住了屋里的雪松气。 崔扶月跪在桌前,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分茶、敬茶行云流水,二人坐在此处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干看着她把茶泡好,双手将茶杯连放至二人面前。 崔扶月也不是第一次给人沏茶,但在傅池衍端起茶杯时,还是有点小紧张,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瞥向他,期待他的评价。 傅池衍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放下茶杯后,回道:“色泽澄净,汤感稠滑,淳厚回甘。” 崔扶月听后便收回了目光,小表情得意了一下,便听见有人将琼室的门给关上了,整间屋子里就只有三人,崔扶月不明所以,只觉得两双眼睛盯着她一人看瘆得慌。 崔扶月斗胆问道:“这是……何意?” 琳琅笑道:“昨日我问你的话,你还未回答我,今日不如同你们家公子的面,一块讲来听听。” 崔扶月看了傅池衍一眼,见他的眉毛上扬,有些期待的意思,她便如实说了出来。 只是她路过青竹居时,还特意进去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的尸体全部被清理掉了,她很想知道梁田的尸体到底是被烧掉了,还是被葬在何处。 她进了屋子内,见那柜子里还存放着她给江离存的蜜饯,摊开来看时,发现已经长毛坏掉了。 她只简单收拾了一下这间屋子,关上门上了锁,便又骑着马往栖神山的方向去了,这是她第一次来,以前想跟江离一起,可他说太危险,便不让她跟着,只能乖乖等着他回来。 栖神山上没有人走出来的路,所以只能将马栓在了山脚下,一步步爬上去。白天不见财狼野兽,只是见着琳琅所说的劫匪了。 她从未听江离说过栖神山上有劫匪的土寨子,也不知道那劫匪实在是好色野蛮,不图她钱财,只想把她带回去给寨主当压寨夫人,二话不说便要上手。 崔扶月不似寻常女子,虽然怕是有点怕,但那不是怕的时候,她有正事要办,那劫匪见她不从,便拔刀要杀她。 那五名色眯眯的劫匪将她围住,又见她势单力薄,以为只一人便能将她杀死,提着刀便要冲来,崔扶月转身向后跑,抬腿借助大树用力一蹬,飞起时在空中旋转了几圈跳到了那名提刀劫匪的身后,用力朝着他的左腿腘(guo)窝踹去,那劫匪无力跪地,崔扶月迅速用左手挽住他的头,配合右手一用力,拧断了他的脖子。 她喘着气,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听见后面又有两人提刀跑来,侧头用余光看了一遍,随后便右腿后移,左腿向前,快速转身时,右手向前挥去,两根银针脱离她的手掌,飞进了劫匪的喉结处,他们手中的刀落地后,身体也随之没了意识。 眼见还剩下两名劫匪握着刀站在前面瑟瑟发抖,崔扶月看向他们的眼神凶狠,不用他们发起攻击,她便淡定地向他们走去,许是那劫匪见横竖都是一死,便放手一搏。 崔扶月见他们跑来,自己也加快了速度,劫匪表情扭曲,持刀用力朝她挥去,她借助腰部力量往后仰,一个滑铲从两人中间的空隙滑过,左手掌地翻越弹起,迅速拔下头上的发簪朝那其中一名劫匪的脖子上扎去,一脚踹开了他。 另一名见状要跑,崔扶月不慌不忙地捡起地上的刀,像扔飞镖一样将刀朝劫匪扔去,刀飞出去时在空中旋转了好几圈,从他的脖子旁穿了过去,沾满鲜血的刀插在了前面的树桩上。 那劫匪身体一愣,脖子处出现了一条血痕,嘴里咯咯叫了两声,随后身体才应声倒下。 崔扶月叹了口气,拎起倒在地上的竹篓背好,继续去找寻需要的草药。 将马还回去时才发现那鹅换色的衣服上沾满了鲜血,那驵侩许是见得多了,也没有说什么,极其冷静地将马牵回马厩,把令牌还给了她,她这才低着头快速离开。 见那后门尸体没了,又无人把守,她便猜到了结果,快速翻墙进去后,把提前放在草垛里的衣服换掉,又绕到琼室去把竹篓藏起,这才装做惊恐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她只向二人交代了采药来回的过程,并没有讲她一人杀死了五名劫匪,琳琅问起,她也只是说“运气好,没有遇到劫匪。” 琳琅又问道:“那后门外的侍卫,是你杀的吗?” 崔扶月抬眼见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看起来只是单纯地问一问,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但还是撒谎道:“不是。” 傅池衍全程只是听着,没有说话,但在三人沉默了几秒后,他眼底露出了几分担忧之意,问:“你的伤,需不需要找位医师来看看?” “多谢公子好意,但奴的伤已无大碍。” 说完后,崔扶月便要起身退下了,而在刚要走到门口时,傅池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真的,没有杀那两名侍卫吗?” 崔扶月只觉背脊一凉,愣在了原地。 “那,这是什么?”傅池衍将那把银针包裹起来的黑布摊开来放在桌面上,不只崔扶月,琳琅也震惊了。 傅池衍见崔扶月回头,便解释道:“这是正清偷偷从尸体内取出来的,府中上下,除了你,没人用会银针杀人,并且还一击命中要害。” 琳琅还试图为其辩解:“不能因为她有针懂医术,就说是她杀的吧?这针这么细,扎你的那个没这么细。” “在芊红院,我见过。” 崔扶月咽了咽口水,意识到谎言即将被拆穿,紧张到手抖,可这不只是单单地杀死两名侍卫的谎言被揭穿。 傅池衍将针用布盖住,然后起身向崔扶月走来两步,从屋内的拱门透进来的阳光正好撒在了他的身上,两人就这样一明一暗对视着。 “你这一招,像极了梁田的竹叶毙命,你说是吧,崔六姑娘?” 崔扶月的眼神没有飘忽,只是多了几分震惊,恐惧,害怕。那交叠在腹前的双手已经出汗了,心脏狂跳不止,张口欲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她自认为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不明白傅池衍是怎么认出她的,而在傅池衍说出她身份的一秒钟后,她便觉得自己要死了,他们是不会放过崔府一条人命的。 后面的琳琅坐不住站了起来,没想到傅池衍会在这个时候捅破这层窗户纸。 傅池衍似乎看出了崔扶月的害怕,就像五年前她趴在地上仰视他的神情一模一样。 “别怕,我不会杀你。” 此话一出,崔扶月便毫无防备地晕了过去。 那说好了要给崔扶月送药的傅溪尘来静尘院时,刚好遇上了刚给崔扶月看完病,正在给傅池衍他们解释病情的医师。 他说:“她因一直保持在低烧状态,过度劳累,又惊吓过度而导致了昏迷,只需静养几日即可恢复,只是那背后的鞭伤因处理不及时而感染,一碰就会流血,又长时间被衣服的摩擦,需用十灰散止血,再用布带包扎妥当,需谨慎不接触水,金疮药一日三次,不日便可结痂,只是会留下疤痕。” 涵嬅送走了医师后,回来时,见傅池衍正站在琼室门口,手中拿着上次打崔扶月的那条鞭子,是太子当年因崔氏灭门而赏赐的——麟羽鞭。 “公子……” “跪下!” 涵嬅闭着双眼跪下,眼泪说来就来,她根本没有想过傅池衍会因一个小小的婢女而屡次对她发脾气。 第16章 海棠 “你可知,这鞭子是太子殿下赏赐我的唯一一件物品?”他拿在手中细细摸索查看,最后眉毛一挑,轻描淡写道:“也是我放在浮云居里最厌恶的东西。” 他的黑眸凌厉地瞥向那瑟瑟发抖的涵嬅,冷声道:“你万不该擅自将它拿出,并一鞭鞭,抽打在她的身上!” 最后一句话发出时,他抬手一挥长鞭,欲要抽打向涵嬅,谁知那鞭子还未抽打下去,她便发出了一声声哀嚎,此时正清从远处急促赶来,求公子放过涵嬅。 殊不知,傅池衍就算是打了,力道也远不如她抽打崔扶月时的力度,他这还未下手涵嬅便哭得梨花带雨,苦苦求饶了,傅池衍问道:“那她呢?她是怎么忍下来的?” 傅池衍的最后一鞭用力地抽打在了地上,灰尘四起,涵华被吓地往旁边挪了挪,环抱着自己泣不成声。 傅池衍走前,只轻飘飘地留下一句:“你若不是母亲留下的人,早被逐出静尘院了。” “你为了她,宁愿抛弃一个照顾了你十余年的人吗?!”涵嬅竭力一喊,当真喊住了刚进琼室门口的傅池衍。 傅池衍眉心蹙了蹙,仰头一笑,喉结滚动,涵嬅对上了傅池衍那撇头看向她的眼神。他睫毛低垂,眼角带有凛冽的寒光,这是她从未见到过的陌生,如一把尖锐的匕首一般往她心窝子里戳。 “在此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资格说出这句话。”说完便往屋内走去了。 涵嬅擦了擦眼泪,转头看向四周,有在看她热闹的,也有嘲笑的,但行云与春雨立马便跑上来要搀扶她,结果被她一整个给甩开了,春雨一个踉跄,要不是行云反应快拉着,便又要摔了。 两人看着她拖着沉重的身体越行越远,正清只得怯怯跟在身后,春雨道:“这力气不还挺大的吗?” “赶紧干活去。” 行云跟春雨并排走,想起了崔扶月说她摔了这句话,便凑近了些,问道:“你早上怎么摔的?在哪摔的?” 春雨皱眉,本来已经忘记这事了,又被她提起了,不知行云是怎么知道她摔了的,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告诉你,你不准告诉其他人。” “行,我保证不说。” 春雨小心得观察了一下四周,见周围没人,便小声对行云说:“我早上出去采买回来的时候,突然想小解,就把东西让同行的姊妹带回来了,一不小心就听到了二姨娘说去给外老太爷算了一卦,说外老太爷的阳寿不足半月了。” 行云小小地震惊了一下,又若有所思道:“那与你摔了一跤有何干系?” “二姨娘说侯爷吩咐了,让找一位心思缜密的婢女去照顾外老太爷,你猜怎么着,二姨娘立马便想到了我们静尘院,还……点了我的名,我太害怕了,就匆匆绕道跑走,一不小心,就……就摔进了茅厕后边的泥沟里头。” 行云想笑,但又不太好意思笑,硬生生是憋着,为了不让春雨看出来,便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啊,不一定能选到你。” “为何?” “你不也说了嘛,侯爷要寻一位心思缜密之人,你……虎头虎脑的。” 听了这话,春雨的心情突然就有了好转,要换做是平常,她早要骂回去了。 行云见状又说:“而且咱们静尘院,根本就没有心思缜密这号人物,安啦安啦。” 因为这事迟迟不定,两人就烂在肚子里了。 上元节前两天,宫里传了旨意,命傅临携家中孩儿女眷赴上元节宫宴,最兴奋的非张惜绒莫属了,因为之前的宫宴都没她这二姨娘什么事。 傅雨烟同她的姐姐傅雨雾,一收到消息,便开始准备上元节参加宫宴要穿的衣裙首饰,妆容换了一种又一种,整日都没停下来。 大姨娘林玉迟的姑娘傅苏禾得知二房的两位妹妹忙活了一整天后,直笑得合不拢嘴,跟着身旁的婢女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乡野子里出来的村妇呢,就一场年年都会有的上元节宫宴,瞧她们这般没见识的。” 身旁的贴身婢女小满收敛地捂嘴笑了两声,又说:“二姑娘与三姑娘毕竟是第一次参加,哪像姑娘您,年年进宫的数量,小满都数不过来了。” 傅苏禾神气地扬着嘴角,眼神瞥向了挂在旁边的,上元节要穿的衣服,嘴上说着无所谓,衣裙却是早早便准备好了。 那挂着的是,是大红刺绣折枝葵花金带红裙,外加大红羽纱面鹤氅,衬人肤色,做工更是繁杂细致。 傅苏禾看着,喝了一口那上好的碧螺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静尘院内,许是傅池衍参加宫宴可带一名婢女贴身伺候着,涵嬅今日心情格外的好,一大早便容光焕发。 崔扶月远远地瞧见了走来的涵嬅,便放下了扫帚绕道而行,来到了一个花圃,走到行云身边,直到不见了涵嬅的身影,才拿起地上的浇花壶,轻手轻脚地替那看起来很娇弱的水仙浇水。 那一盆盆水仙的花瓣润如玉,白如绢,轻如纱,花蕾是淡黄色,细细长长的,散发出阵阵清香,崔扶月不禁称赞道:“这水仙开得真好。” 行云挑了下眉,说:“涵嬅选的。” 崔扶月立马便别开了头,看向一旁的百合花,说:“这百合不错。” “也是涵嬅选的。” “所以哪个不是涵华选的?” 行云看了一圈,便指着那比一旁的花要高大的海棠花盆栽,说:“喏,那盆西府海棠是公子亲自挑的,你平日不来这边不知道,公子每日都会来此照料这盆海棠。” 那西府海棠开得比那水仙还要好上许多,可以看出是被精心照看过的,旁边还摆放着还未到花期的垂丝海棠和复色海棠。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u0027 行云话音刚落,崔扶月便看见傅池衍走了进来,行云见崔扶月行礼唤公子,瞬间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冷汗直冒,希望傅池衍没有听见她在背后议论他。 傅池衍难得在此处看见崔扶月,便淡漠地看了行云一眼,稍稍偏了偏脑袋,行云便很识相地放下手中的剪刀,匆匆走了出去。 崔扶月见行云丢下她走后,瞬间脚趾抓地,尴尬地大气不敢出一下,拿着浇花壶的手小动作颇多,傅池了尽收眼底。 自从崔扶月从琼室醒来后,便一直躲着傅池衍,甚至是远离和他亲近的人和事,谁知处处躲避,还是撞上了枪口,要想在他的院子里见不着他,难。 “今日怎想着来花圃了?” 傅池衍突然的开口,让崔扶月不知所措,她脑袋极速运转,开口回道:“听,听说花圃的海棠开的不错,便心生好奇,前来看看。” 傅池衍突然兴趣倍增,问:“你也喜欢海棠?” “以前母亲爱养,碧玉亭周围种满了海棠树,每到花期,香味扑鼻,叫人心情愉悦,不过,已经许多年没再见过了。” 崔府的碧玉亭与静尘院的碧水亭,是崔夫人与傅夫人一同约定起的名字,只是傅夫人顾知意不喜花草,颜色太过鲜艳之物,所以那亭子一直都是极简风,不带任何修饰,与崔夫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傅池衍突然间便想起了浮云居门前的那棵被砍掉的雪梅,若是将那梅树移除,种下一棵海棠,该是别样风情。 他不自觉地笑了笑,一旁的崔扶月不明所以,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旁边紧闭着嘴巴,主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明日宫宴,你同我一起去。” …… 崔扶月似乎没听太清,一脸茫然地抬眼看着傅池衍的背影,这人在小心玩弄着那株海棠,丝毫没有注意到崔扶月的表情。 他见身后的人迟迟不给反应,这才回头去看她,问道:“你这是何反应?” “公子应带涵嬅姐姐前去。” “我就要你同我去——主要是,琳琅想带你一起去。”傅池衍收回了玩弄花儿的手,板在身后,又说:“明日可穿便服,稍微打扮一下,我会命人给你送去服饰。” “是。” 那本该到涵嬅耳房的衣裙迟迟没送来,她便亲自出门去寻,只见那几名二等婢女端着衣裙首饰便往别处走,立马便上前去阻止她们。 那几名被叫住的婢女,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每次都是涵嬅跟着去的,这次换了人,而且还是个下等奴婢,以涵嬅的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涵嬅得知后,便气势汹汹地朝那“一方净土”走去,那送首饰的奴婢衣裙也不送了,直接去禀告傅池衍。 涵嬅用力推开了那刚修好不久的门,屋内的婢女吓的缩在一起,只有那在最边上的崔扶月淡漠地看了一眼,便没有任何反应了,她会来简直就是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天色渐晚,空中挂着一抹彩霞,绯红的夕阳透过那半开的窗户照射在窗边的崔扶月身上,黄昏的降临总是阴沉沉的,显得她整个人像是夕阳下忧郁的美人。 第17章 合身 “敛华!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公子为什么不让我去了?!”涵嬅向崔扶月走去时,被椅子挡住了去路,抓着椅背一把将椅子扔到一边。 崔扶月按了按耳朵,又闭着眼睛不耐烦地捏了捏眉心,没有去看涵嬅的嘴脸,也没有回她的话。 涵嬅见她不理会,便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把她从椅子上扯了起来,对着她的脸狂扇了几巴掌。 行云立马上前阻止,甩开了涵嬅的手。崔扶月梳得整齐的头发被扇得垂落在额前,脸立马便涨红了起来。 行云将崔扶月护在身后,冲着涵嬅怒吼道:“涵嬅姐姐,别太过分了,不带这么仗势欺人的!” “我有资格教训她,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涵嬅正要抬手向行云扇去,崔扶月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走到她的面前,眼神凶狠地盯着她看。 抓着她手腕的手越来越用力,涵嬅的手背青被抓得筋暴起,她想挣脱,却发现怎么也挣脱不开,急得双眉紧皱。 崔扶月扯了扯嘴角,用力甩开了她的手,随后反手便是一巴掌呼在她的脸上。涵嬅被扇地捂着脸蛋趴在桌上,惊恐地看着缓缓走来的崔扶月。 崔扶月轻轻扶起涵嬅,抚摸着她的脸,涵华冷汗直冒,把她摸地鸡皮疙瘩直起,随后崔扶月又是一巴掌扇过去,这力道直接把她扇倒在地。 涵嬅哭喊道:“敛华,你敢打我,公子不会放过你的!” 崔扶月蹲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把那别开的脸掰正,开口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想公子应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责怪我的。” 涵嬅用力地甩了甩头,把她的手甩开,对着她的脸“呸”了一声,喷了崔扶月一口唾沫星子。 崔扶月嫌弃地抹了把脸,便见涵嬅利落站了起来。随后门外便走进了那几名端着衣裙的婢女。 涵嬅见状立马拿起端屉的衣服,抓起桌面篮子放着的剪刀,对着就是一顿乱剪,婢女不敢阻止,只好任由着她来。 衣服是酒红色的,具体什么样子崔扶月看不清,只是抱着胳膊眯着眼睛看着她剪,她剪完后还得意地看着崔扶月,把剪刀扔进了篮子里。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那站在门口受了惊的婢女对着门外行礼道:“公子。” 崔扶月听到声音后,立马捂着那边被涵嬅狂扇了几巴掌的脸,眉毛拧着八字,委屈地靠在行云的怀里,涵嬅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傅池衍进来后,先是扫了一眼涵嬅脚边稀碎的红布,再是看了一眼涵嬅,最后目光落在了靠着行云,肩膀不停颤抖的崔扶月身上。 屋子里的人纷纷行礼,崔扶月这才低着头,轻声道了声“公子。” 傅池衍问道:“怎么回事?” 见涵嬅要哭,谁知崔扶月便哭得更大声了,跪在傅池衍面前哽咽道:“回公子话,涵嬅姐姐也不知怎的,一来便扇奴巴掌,您瞧,奴脸都红肿了……” 傅池衍眉头紧皱,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摸她的脸,耳边便传来了涵嬅的声音,这才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涵嬅也用同样的招数,哭着说:“公子,是她先动手的,您要信我。” 傅池衍看向地上的碎布,问道:“为何要剪碎?” “我……” 傅池衍叹了口气,放大音量道:“所有人听着,从今日起,敛华升为一等贴身婢女,与涵嬅平起平坐。” 涵嬅泪眼汪汪地仰望着面无表情的傅池衍,不说屋子里的其他人,就光是崔扶月也吓了一跳,脸上的震惊迟迟退不下去。 傅池衍瞥头对崔扶月说:“收拾东西,去你单独的耳房。” 说完便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说来要不是那送衣服的婢女说涵嬅气势汹汹地去找敛华了,傅池衍也不会立马赶来。 崔扶月的耳房在浮云居庭院对面,是离傅池衍寝居最近的一间屋子,说是婢女住的耳房,不如说是他特意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给她当耳房的。 那挂在门框上的“天乐居”牌匾都还未取下。 这间屋子很宽敞,该有的家具一应俱全,被子也比在“一方净土”的要厚上许多,床也是够三个人睡下的。 崔扶月敢放下自己的包袱,婢女便送了新的衣裙过来,她客气道:“敛华姐姐,这是公子重新给您准备的上元宫宴的衣裙,您看一下。” 那送衣裙的婢女明显是比崔扶月年龄大上几岁,这么突然被比自己大的人叫姐姐,多少有点不适。 崔扶月尴尬地搓了搓脖子,走过去双手拿起那套衣服,布料说不上很好,但柔软轻盈,是一套水蓝罩素纱间色罗裙,在婢女的一顿马屁拍完后,崔扶月还是被迫试穿了一下。 竟出奇得合身。 那婢女便笑道:“敛华姐姐果然是楚楚动人貌美如花,这罗裙也就姐姐能穿出这种感觉了。” 崔扶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到那婢女的话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叫我敛华就好,叫姐姐,怪怪的。” 家中排行第六,也从没被人叫过姐姐。 那婢女笑着点了点头。 翌日天敢蒙蒙亮,崔扶月便被叫醒了,还有人送来了洗漱水盆,她快速收拾完后,行云给她梳妆打扮了一番,她这才急急忙忙地向浮云居跑去。 只见浮云居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给傅池衍整理着装的人是涵华,她生气归生气,该干的活还是得干的。 屏风外,琳琅坐在此处,无聊着玩弄着桌上的茶杯,见崔扶月来了后,立马喜笑颜开,拉着她就要坐下。 谁知按了好一会儿,崔扶月像没有关节一般,怎么也弯曲不了,就这样直直地站着。 琳琅明白她的意思,便一脸认真道:“本郡主让你坐的,你便放心坐。” 她这才坐在了琳琅的旁边,琳琅上下看了一遍崔扶月,笑得合不拢嘴,说:“你脱下那婢女装,穿上这些便服,衬得你更是美艳绝伦了。” “要我说,你如今若不是一个婢女的身份,那元嘉第一美人的称号便是你的了吧,哪有我表姐什么事——” 崔扶月用力地“嘘”了一声,说:“郡主慎言,虽说此处并无他人,但……” “郡主说的也并无道理。”整理好衣着的傅池衍从屏风后走出,涵华跟在后面,偷偷撇了一眼那穿着新衣裳的崔扶月。 傅池衍看着崔扶月,问道:“衣裳可还合身?” 崔扶月连忙站起道:“回公子,很合身。” “自然合身,阿绥还特地去取来了你的尺码,提早一天做出来的衣裳,若不是另一件被剪掉了,你可不知道何时才能穿得上了呢。” 崔扶月缓缓底下了头,客气道:“多谢公子。” 东阳侯府门前,排列着七辆马车,其中最豪华的非那从宫中派来接琳琅的那辆莫属了,排在最前头。 刚出大门便遇上的傅家三姊妹,一大早便互看不顺眼,傅苏禾见了傅雨烟那桃粉色的绫罗裙,捂着嘴巴便笑道:“这颜色当真是小家子气。” 那小满也跟着笑了起来。 傅雨烟冷哼一声道:“我阿娘都不穿你这么老气的颜色,进宫后你可别同我走在一起,不然别人会以为你是阿爹新纳的小妾。” 见傅雨烟说自己老,傅苏禾便强装镇定,互怼道:“自然不会同你走在一起,宫中我认识得姊妹颇多,谁有空理你这土鳖子。” 说完便不给傅雨烟还嘴的机会,快速上了林玉迟的马车。傅雨烟嘟着嘴,气哄哄地上了张惜绒的马车,那一屁股坐下时,车还跟着颠了两下。 傅池衍的车排在最后,也是最小的车,本来就是一人位的,但贴身跟随的婢女还得进去,崔扶月见空间太小,便想跟着正清一同坐在外面,傅池衍也不阻止,随着她去了。 那把头从车窗内探出的小满见了那场面,便立马将头缩了回去,迫不及待地跟自家主子分享方才见到的情景“姑娘,二公子的婢女竟同小厮一同坐在车外头。”说完便捂着嘴偷笑。 傅苏禾听了,也想探头去看,却被林玉迟阻止道:“将头探出车外,哪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傅苏禾这才坐端正了,回道:“阿娘教训的是。” 待第一辆马车发车,后面的才陆续跟上,一路上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竟还有人无聊到数起了马车数量来。 路人甲:“前些年都是六辆车,今日怎是七辆?” 路人乙:“听说这次托琳琅郡主的福,那东阳侯儿公子也可以去参加上元宫宴呢。” 路人甲:“那二公子的婢女长得还挺标致啊。” 路人乙:“好像是叫什么涵……涵嬅!” 崔扶月听见了,只是淡淡地撇了他们一眼,那和她对视上的路人甲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但我怎么觉得她颇为眼熟呢。” 当然眼熟,崔凤之女崔扶月被当逃犯通缉,画像贴在都城好几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再是崔扶月与儿时是等比例长大,只是长开了,其余的没有太大变化。 第18章 宫宴(一) 东阳侯一家到时,已经算晚的了,宫门前早已停放了许多的马车。他们下马车后,排着长队便进了宫门,那迎接他们的太监眉眼弯弯,一顿马屁拍完后才放傅临等人进去。 崔扶月跟在傅池衍的右后方,打心底好奇皇宫长什么样,但是她不能抬头,更不能东张西望,儿时听大人说,在宫里要慎言慎行,不然会掉脑袋的。 再走深一些,女眷便和男眷分开来了,姑娘们去了兰心苑,公子们便去了隔着一条青水湖的风吟苑。 崔扶月随着傅池衍去了风吟苑,此处也不完全是男子,宫女和贴身婢女也有,婢女少些,这些公子爷一般都带着小厮。 “傅二公子!” 从不远处走来叫住傅池衍的人是出自文官之家的闻人语,父亲是当朝太傅,按地位,傅氏是远不如闻人氏的。 这闻人语也没有丝毫的大少爷架子,看起来开朗阳光,光是看着傅池衍向他走来时,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闻人语穿的是一身深蓝色圆领素面锦缎袍,颇有文臣世家的味道,但,全家上下都是文臣,除了他闻人语。 一向不喜对着那古书典籍发呆发愣,其他兄弟姊妹是书房,而他不同,他一身反骨,他的书房放的是刀剑弓弩,闻人太傅对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不学无术,冥顽不灵!” 闻人语抬起胳膊架在傅池衍的肩膀上,皱着眉头思考道:“傅兄,距离上一次见到你,还是在……嘶~五年前你去东宫的时候吧,多年不见,甚是想念呐。” 傅池衍此时承受了他不该承受的重量,叹了口气回道:“闻人兄如今也壮实了许多。” 闻人语听到这话立马精气神十足,从傅池衍的身上离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是吧,全家就属我最健康!” 闻人语嘿嘿笑了两声,便注意到了傅池衍旁边的崔扶月,她微微低着头,他便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不是经常跟在傅池衍身边的涵嬅。 “傅兄身边换人了?” “还在。” “那怎是——”闻人语本想说那怎是这位面生的小奴婢时,话音未落,崔扶月便抬起头看向了他,两人四目相对,闻人语庆幸自己没有把那“面生”二字说出来。 闻人语见了崔扶月的脸,笑容渐渐消失,不知这眼前之人是何方神圣,竟长得同他的陈年旧友如此相像,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想喊出她的名字,可他的意识告诉他,“崔扶月已经死了。” 傅池衍来回看了一番二人的表情,看出来是认识了,但崔扶月如今在大家的印象里就是同崔府一同死在了五年前的十二月初八,就算是他们俩认识,也不能相认。 傅池衍回道:“这是敛华,刚来不久,闻人兄觉得面生也正常。” 闻人语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崔扶月的身上移开,崔扶月确是表现出来害怕,往傅池衍的身后挪了挪,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眸光,让人看不穿她在想什么。 “敛华头一次见大世面,有些怕生,闻人兄莫要吓着她。” 闻人语这才收回了目光,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挥了挥手说:“抱歉抱歉,只是傅兄这婢女长得实在美丽,一时间,看入迷了。”说完又傻笑了两声。 “没个正经。”闻人太傅与太子周章一同前来的,众人一见,纷纷跪倒一大片,就连在对面的兰心苑见到太子的和没见到太子的都跪下叩拜了。 只是那地位稍微高一些的,只需作楫行礼。 周章长得一副三庭五眼黄金比例的脸,京国再找不出第二个长得如此标致好看的人,衣着打扮更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可就在这么一副人畜无害的皮囊之下,藏着一颗狼子野心。 崔扶月叩首在地,听见太子的一声免礼后才起身来。这位人人张口闭口都会听到的人,她终于见到了。 “今日上元节,父皇特地筹办宫宴,与各位一同欢度上元佳节,希望各位玩得尽心,不要有所拘束。” “好,好!”众人应和着。 话虽这么说,但谁敢在他周章面前无拘无束尽心游玩的? 那立在兰心苑水榭亭台之上的傅苏禾一脸痴迷劲儿地看着周章的背影,她爱慕太子这件事,也算得上是人尽皆知了,她一心只想嫁给太子,否则便终生不嫁,但奈何她相貌没有半分遗传到傅临,太子根本看不上她这种的。 兰心苑比风吟苑要热闹上许多,因为宫中有一位小公主叫周郡苒,年刚满十五,生性爱玩,带动着整个兰心苑的姐姐妹妹跟她玩。 此时在玩的是她最擅长的投壶,人人都比不过她,她笑得可开心了。她面相可爱,满满的婴儿肥,大家都喜欢逗她玩,见她开心了,大家也会被她的笑容所传染。 在风吟苑的崔扶月听见对面的笑声,忍不住得回头去看,风吟苑这边有几尊大佛搁这杵着,气氛比方才压抑了不止一星半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傅池衍小声说:“你若想过去,我便让正清去传话,让琳琅来领你。” 崔扶月两眼放光地看着傅池衍,貌似非常期待,傅池衍嘴角稍微往上扬了扬,示意了一下正清。 那几尊大佛在聊天聊地,没人会注意到他们这几号小人物,崔扶月很顺利地便被琳琅带走了,并且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出了风吟苑的水榭亭台后,感觉空气都变好了,琳琅拉着崔扶月的手,急急忙忙地往水榭亭台里边走,边走边说:“走快些,让你看看小公主投壶。” 琳琅拉着崔扶月钻进了人群之中,只见那周郡苒右手持箭,稍微瞄准了一下,最后将箭扔出,不偏不倚地投进了青铜贯耳壶之中。 随着便是一阵鼓掌声响破天际。 琳琅笑着,突然对崔扶月说:“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我就不用了吧,我就是个奴婢。” “有什么,大家都玩过了,你也来一个。” 周郡苒听见后,便上前把一直箭递给崔扶月,说:“来。” 坐在后面的周颜妺看清那人是静尘院中的一名小奴婢后,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扶着宫女的手起身向前,好奇地看着崔扶月接下来的动作。 崔扶月站在离青铜贯耳壶十五米外的地方,看了一眼手中的木箭,便稍一用了,正中壶中央。 突然人群便沸腾了起来,对你的风吟苑终于还是坐不住了,纷纷走到亭台边看着对面的场景,见有婢女挡着,那侍卫便指着里面的婢女喊道:“那边的,站远些。” 姑娘们听见声音后,纷纷回头查看,便看见一群男子正在面带笑容,颇为感兴趣地看着她们,那些挡了视野的人,纷纷移开了来。 拿着箭的崔扶月有些不知所措,刚想放下木箭让位,便听见周章扬声道:“愣着干什么?投给本宫看看。” 那傅苏禾见状皱着眉头去看崔扶月,那小手攥成了一个拳头,见周章看着这奴婢笑,她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随后傅苏禾便上前,高傲道:“我跟你比试如何?” 此话一出,更是惹得众人更加兴奋了。 为了让风吟苑的太子公子看得清楚些,周妺便让宫女把贯耳壶换了个方向。 傅苏禾解释着游戏规则道:“每人三支箭,看谁进得多,如果打成平手,便再加一支以此类推。”说完她脸上便挂上了笑容,又说:“假设你输了,你便趴在地上学狗叫,给本姑娘当人墩子。” 崔扶月听完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便把箭双手递给傅苏禾,可傅苏禾没接,双手叠放在腹前,眼睛看着前方,一副不稀罕理会她的模样,崔扶月这才收回了那递出去的东西。 “你先来,有实力之人都是压轴出场的。”傅苏禾说着,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 崔扶月暗自冷哼了一声,看得出来傅苏禾是想在大家面前表现自己,但具体是表现给谁看的,她就不清楚了。 随后她便在原本的十五米处,再往后走了五米,那傅苏禾终于愿意看她了,只是表情上挂着满满的疑惑。 崔扶月拿着木箭在手中玩弄转动了两下,只听见“嗖”的一声,木箭进入壶口。第二次投壶时,她毫不吝啬,大方展示自己的才艺,才不会因为自己是奴婢就要给小姐面子。她直接双箭齐发,众人都替她捏了把汗,随着“哐当”一声,两支箭利落地落入壶口。 对面的傅池衍竟下意识的笑了笑,旁边的闻人语看着他说:“傅兄,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笑呢。” 傅池衍这才收回了笑容。 傅苏禾不禁咽了咽口水,瞬间便不那么自信了,要是输给一个奴婢该有多丢人啊? 崔扶月再次拿起一支箭双手递到她的面前,她垂着的眸,看见了傅苏禾伸过来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她得意的嘴角轻轻上扬。 傅苏禾不知自己是该站十五米还是二十木,犹豫之际,对面的太子便说:“莫要勉强,就十五米。” 傅苏禾毕竟出自武将之家,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偏要站二十米,结果差了两三米,连壶边都碰不着。 这一支箭掉落,就已经没有比下去的比要了。 崔扶月说:“可惜,大姑娘没这个福气享受我这个人墩子。” 傅苏禾感觉到颜面扫地,一气之下便要离开,却被崔扶月挡住了去路“大姑娘这是要去哪?奴的惩罚还未说呢。” “你也知道你是奴!还想惩罚我?” “规则可是姑娘您定的,怎的玩得起却输不起了?” 第19章 宫宴(二) 傅苏禾正要反驳,周章便扬声道:“那你说说,你要怎样罚傅大姑娘?” 崔扶月思索了一番,便自顾自地捂嘴笑了起来,那傅苏禾突然瞳孔震惊,不解地看着那眉眼弯弯的崔扶月。 崔扶月笑罢,便走到亭台边上,对着太子行礼道:“回太子,奴想到了一个,只是觉得……会得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周章有些期待好奇,便连连道:“你且说来,有何罪,本宫替你担着。” “是。”崔扶月侧身,对着在座的各位道:“今日各位前来舟车劳顿,想必马儿也累了,不知可否请大姑娘,去帮马儿洗洗澡,喂喂食?” 此话一出,惹得笑声一片。傅苏禾面子上过不去,便用力推了崔扶月一把,崔扶月本可以稳住的,但在座会功夫的公子爷不少,若是如此定会被看出端倪来。 结果顺着她的力往后倒,惨叫一声便摔进了青水湖里,谁曾想刚掉下去,水花都还未溅完,那轻功了得的周章用力一蹬,飞过湖面将崔扶月捞起,在兰心苑平稳着地。 傅池衍刚踏出去的脚默默收了回去。 周章贴心问候道:“可否有事?” 崔扶月使劲咳嗽了两声,回道:“无碍,多谢殿下搭救。” 傅苏禾吓得肩膀耸起,怕太子怪责,双手紧紧抓着小满的手,脸背对着众人。 谁知周章只道:“傅大姑娘是东阳侯之女,想必不会言而无信吧?” 傅苏禾这才在众人的注视下,出了宫门,小满和宫女帮忙打点,她捏着着鼻头,拈着刷子在马背上刷,那宫女都看不下去了,愣愣是翻了个白眼。 周章命人领崔扶月去换身衣裳,结果被崔扶月随便找了个理由婉拒,硬是顶着这身湿衣裳,随着傅池衍参加了宴席。 宫中的席位有地位高低之分,公子姑娘的位子自然也有嫡庶之分。殿堂两侧分别排列着食案,这左右两侧的后头隔着一面木制镂雕彩漆座屏,另一面则是女眷的席位。然而这傅池衍的席位让傅家那两位姨娘很是不爽。 谁知那二位姨娘,和那二位姑娘被安排到了屏风后头的末端,傅池衍却在正席的中间位置,毕竟也是东阳侯府唯一的嫡子。 崔扶月跪坐在傅池衍的左后方,崔扶月负责给公子倒酒加菜。 那皇帝坐在龙位之上,黑金色的龙袍显得整个人庄严大气,下巴处的胡须也颇有天子之势。而左侧是面容温和的即墨氏皇后与太子周章,右侧是皇帝的宠妃。 皇帝讲完话后,乐师便开始奏乐,接着便是一批西域舞女从门外碎步跑来,浓眉大眼,秀发卷卷,轻纱掩面,十指纤细,只需轻轻一勾便可震慑人心。 崔扶月端起酒壶给傅池衍倒酒,一向动作细致的她今日手却抖得厉害,傅池衍似乎注意到了,便微微侧脸,抬眸看她,问道:“你可有事?” 崔扶月摇了摇头。 “我见你抖得厉害,冷?”说着,他的眸光又落在她还未干的罗裙上。 崔扶月往后退了退,垂下了头。 这下那舞女的绝美表演傅池衍也看不下去了,全程皱着眉头,一口接着一口地饮酒,崔扶月一杯接着一杯地倒。 只是舞女结束后,众人便鼓起了掌来,周章还高喊了几句“好。” 皇帝笑道:“赏!” 屏风后头,琳琅只顾着吃着面前的美味佳肴,也不用宫女伺候,更是丝毫没有被这些公主姑娘的对话所影响。 可那三公主周芸却用那嫌弃般的眼神瞥着她,待众人话语停下后,便趾高气扬地将脖子拉得老长,阴阳怪气地说:“不知的,还以为是恶鬼投胎呢。” 琳琅往嘴里塞食物的动作突然顿了两秒,还是先把食物塞进去嚼了嚼咽下,接过宫女递来的布擦了擦嘴。 周芸见她不紧不慢地收拾自己,便将目光收了回来,仪态依然端着,丝毫没有松懈下来。 琳琅扭头看向周芸,说:“三公主,你这话说得,琳琅就不爱听了。” “琳琅只是觉得御膳房做的吃食好吃,便吃得快了些,我承认,是有些失仪……但这不都是自己人嘛?”琳琅将身子望周芸那边侧了侧,又说:“莫不是三公主不爱吃御膳房做的吃食?” 周芸不屑道:“日日吃,早腻了。” “这龙井虾仁,牡丹鱼片,猪大骨清羹三公主竟日日吃?”琳琅装作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说:“皇上不是提倡说,吃穿用度都要节俭吗?这是,没限制到您那是吧哈。” 周芸肉眼可见地慌了,气质这一块却没有丢,依然保持端庄,突然结巴道:“自然限制了,本公主也……日日节俭,从不超标。” 琳琅嘴角往上扯了扯,笑道:“所以这些菜肴不是日日能吃到的,琳琅自然要多吃点。” 周颜妺和周芸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最是了解她的为人,听见周芸说的话后,不禁笑出了声。 周芸疑惑地看向对面的人,问道:“五妹妹这是在笑什么?” “不如等三姐姐哪日将身上的这些金的银的,走路叮当响的玩意摘掉,再来说你节俭吧,那时妹妹定会相信。” 周芸默默低头看了眼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大金块。 傅雨眼眺望着她们,似乎很想融入话题,但好似融入不进去。她们聊的历史古籍她听不懂,针织女红她又不会,只得在旁听着,偶尔便咧嘴笑笑,不仅她,她东阳侯女眷一直在闷头吃饭。 正席上的太子欣赏完各种舞蹈后,便看向傅池衍的方向,他右手臂撑着椅子的扶手,歪着头说:“傅二公子!听说你琴艺高超,不如趁着今日大家都在,你来给各位见识见识,如何啊?” 谁知那傅池衍还未回话,那傅临便出席,立在中央作楫道:“回太子,犬子日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怕是不擅琴艺,恐让太子与皇上失望。” 周章见着这老头子就心生厌烦,同那日日在朝廷上与他作对的吏部尚书礼世卿一样令他厌烦。 不耐道:“本宫在问傅二公子话,东阳侯就不用插嘴了吧?” 傅临是单纯怕他傅池衍会给他东阳侯府丢人,这才连忙上前阻止,并且推荐道:“微臣小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若让他,来给各位演奏一曲如何?” 周章烦躁的拧了拧眉,没好气道:“本宫偏要听他傅绥弹!” “回殿下,池衍可弹。” 傅临闻声回头,便见那傅池衍已经走到自己身边,却没有看他一眼,傅临收回了拱着的手,直起了腰杆。 那在屏风后头的女眷听见傅池衍要弹琴后,一个个便探着脑袋欲要往外看,特别是周颜妺,恨不得现在就走出去,光明正大地看,就琳琅一人不感兴趣,毕竟听得多了,也就没有新鲜感了。 几名宫女将古筝放在新搬来的琴案上,傅池衍端坐再此,一扬手,勾了一根玄,众人以为要开始了,结果只是试试音虚晃一下。 傅池衍凝气深思,手指轻轻触动琴弦,琴声徒然在殿中响起,琴声柔情却又刚毅,款款而来,却又似高山流水,汩汩韵味。 “纤指香凝弦上飞,声声柔情寄琴语。” 那老臣听得犹如很快便会坠入梦乡一般,闭着眼睛微微晃首,脸上充满着笑容,似乎很欣赏傅池衍带来的琴艺与曲子。 一曲完后,皇帝称赞有加,皇后更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那坐在一旁的老臣更是赞许道:“令郎琴艺如此了得,东阳侯竟还藏着掖着,当真是谦虚啊。” 傅临有些惊讶,从不知他傅池衍还学了这般本事。但听到这些人的称赞后,倒也觉得他终于给自己涨了一回脸,欣然笑着。 一直到夜幕降临,空中渐渐飘起了大雪,那傅苏禾还在给马儿喂粮草,有太子的人在旁边看着,她也不好让小满帮帮她,几个时辰下来,手都搓起皮了。 宫宴直至戌时方才结束,众人已起身离桌,傅池衍却还坐在此处,眼神恍惚地看着眼前的食案。 崔扶月多次提醒道:“公子,散席了。” 实在叫不应,崔扶月从他的脸红程度便可看出,她家公子喝多了。 琳琅出来后便上前帮崔扶月将傅池衍拉起来了,他全身热乎乎地靠在崔扶月的身上,而崔扶月也能感觉到,他并没有完全靠着,自己也在控制着点力量,一时不知他是醉的,还是清醒的。 正清想把傅池衍接过来,可傅池衍一下子便推开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崔扶月耳边哼哼唧唧了几声。 一直走到宫门口,琳琅才道:“敛华,我就不跟你们回去了。” “时候不早了,那郡主请回吧。” 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家家的,总住好友家也不太好。 崔扶月看着琳琅走后,便和正清将傅池衍连拖带拽扛扔进了马车内。崔扶月这才注意到,因为他们出得晚了一点点,东阳侯的大队已经先行离开了,空旷的宫门前只剩下他们这一辆马车。 崔扶月进车内坐好后,正清便对车夫说:“走吧。” 第20章 求饶 车内空间不大,崔扶月坐在了傅池衍右前边的位置上。傅池衍半靠仰着头抵着车板,喉结微微滚动,眼睛半睁着,脸颊染着绯红,颇有些颓废感。 崔扶月冷得直发抖,下意识抱紧了双腿,缩在门口的角落里。 傅池衍看见后把抬着的头放下,拧着眉头坐起,双手撑着膝盖,呼吸声有些沉重,看来是醉得不轻。 他微微起身,伸手抓住了角落里的人的手腕,用力往自己身边一拽,还没等她坐好,傅池衍便三两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往旁边一甩,盖在了崔扶月的身上。 披风上残留着他身上的温度,还有一丝酒香,崔扶月立马便感觉身体暖和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旁边的人,那人脸上除了烦躁,什么也没有。 “太子殿下让你去换衣裳,你为什么不去?不怕着凉?”傅池衍偏头看着把自己包成一颗粽子的崔扶月,问道。 崔扶月说:“公子想听实话吗?” “当然。” 崔扶月认真回应道:“因为,奴是公子的人,便只能听公子说的话,食公子给的吃食,穿公子给的衣裳。” 车内昏暗,看不太清彼此的表情。 “此后在我面前,你可不用自称为奴。” 崔扶月不解:“为何?” “你本不该为奴。” “公子,会杀我吗?” 傅池衍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回道:“我说过,我不会杀你。”说罢又睁开了那双充满疲惫的眼,目光落在那眼睛里微微泛着泪光的崔扶月身上。 又说:“并且不会让任何人杀你,你生是本公子的人,死是本公子的鬼,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人也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崔扶月心脏跳动的很快,感觉车内竟充斥着暧昧的气息。 但她不明白,她现在不过是一罪臣之女,所幸苟活了下来,入府为奴,已是上天对她最大的仁慈。 可面前的这个人,东阳侯府不受宠的嫡子,她那没权没势的主子,似乎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一个人,竟然会说出这种,会保护一个奴婢话。 奴婢的命微若尘土,任何人想弄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他又能怎么样,对抗那些想要她命的人呢? 翌日 酉时 东阳侯府 金丝院 傅临立于牡丹居,双手扳在背后,大姨娘林玉迟坐在左侧的位置上,细细品着那上好的黄山毛峰。 “派去如意阁伺候的婢女,可挑好了?” 林玉迟连忙将茶盏放下,回道:“回侯爷,还未曾选好,咱们各院的丫头事务都挺忙的……我看,不如去静尘院选一个,随便应付应付便了了?” 傅临点了点头,说:“静尘院如此小,也用不得那么多婢女,便选一个作罢。” 林玉迟思考片刻,想起了昨天在宫宴上让她的女儿颜面扫地,还让她去洗马的婢女,便说:“我看他昨日带去的婢女不错,好像是叫什么敛华,不如就让她去吧。” 傅临听到这个名字,脑子里便浮现出了崔凤的脸,他烦躁地拧了拧眉,摆摆手说:“行,就她,让傅池衍把她送来。” 林玉迟还派了一名尖酸刻薄的管事嬷嬷去传话,还嘱咐她,如果傅池衍不放人,便强行拉走,不用与他多费口舌。 可那嬷嬷的话刚传出,傅池衍便亲自来了一趟金丝院,行云几人护着崔扶月,把那嬷嬷折磨得头疼,此去静尘院没有别的什么感想,只觉得她们院中的人蛮横无礼,与乡野的泼妇无异。 傅池衍在牡丹居门口站着,落了一身的雪,屋门洞开着,里面的人在喝茶,却不放他进去,有意而为之。 “父亲,一定非她不可吗?” 傅临说:“对,就是非她不可,傅池衍,那是你的外公,理应让你的人去伺候,你今日说什么,都不管用。” 都说那被关在如意阁中的外老太爷是得了失心疯,整日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见人就骂,无人敢靠近,此前在那如意阁伺候的婢女一个个都死了,都是去不到半月就无故死亡的。 与其说是无故死亡,还不如说是他们觉得是那疯疯癫癫的外老太爷克死了这些婢女,觉得这尸体晦气,也不做任何尸检,拿去烧了就了了。 婢女被克死的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大家自然而然就对他产生的恐惧,都会对那如意阁避而远之。 傅池衍虽不相信此时会如此玄乎,但也不愿让崔扶月去冒这个险。 以至于这几年来,只有几个老嬷嬷轮流在门外往里送吃食,门槛都不敢踏进去。外老太爷是傅临的岳父,若不是因为他是顾知意的父亲,傅临早让他自生自灭了。 如今他阳寿即将殆尽,他也不好落得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名声,就只好找个替死鬼去替他尽尽孝。 傅池衍一咬牙,怒斥道:“外公命不久矣,您也不愿去看望一下,若是母亲得知您如此虐待外公,定会后悔嫁与你!” “混账!” 傅临用力拍了一掌桌子,猛得站起,气愤道:“傅池衍以下犯上目无遵纪,竟为了一小小的婢女闹到我金丝院门前来,来人,家法伺候!” 傅池衍被两名侍卫拉进了牡丹居内,迅速关上来门,傅池衍被押跪在地,一人给傅临递上了一条鞭子,傅临甩开来,用力朝他的后背打去。 “为父今日,非打死你这个畜生不可!” 那一鞭打下,头发都打得飘了起来,傅临厉声吼道:“可知错否?!” 傅池衍不吭声,傅临便接着打,林玉迟坐在一旁面不改色,还从容得喝着茶,吃着点心,许是见多了这傅池衍被打得血肉横飞的场面,见怪不怪了。 傅池衍额前冒着汗珠,傅临鞭笞于其身询问知错与否,是在逼他承认自己有错,但傅池衍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错。 错的是他傅临,他枉为人,他枉为人夫枉为人夫父。 崔扶月不顾阻拦跑来,跪在雪地之上,无视其他婢女的拖拉硬拽,她能听见屋内传出的鞭笞声,焦急地冲着那紧闭着,却能看到投射在门上的影子的牡丹居喊道:“侯爷,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家公子吧!” “奴求您别打了!放过我们家公子吧!” 崔扶月听着那鞭子拍打在傅池衍身上的声音,力度惊人,听得她心惊肉跳,她急得双眼泛起泪光,带着哭腔替傅池衍求饶,脑门一下又一下地磕在雪地之上。 那拖拽她的婢女眉目紧皱,也松了抓着她手臂的手,知她护主心切,便任由着她去了,两人立在崔扶月身后,实在是不忍直视。 “求求您,放过我们家公子。”崔扶月的眼泪滴落下来,热泪融化了那沾了泪的雪,她额前也开始泛红渗血,发出一声声沉闷的磕头声。 屋内的傅池衍听着崔扶月的声音,听着她喊破喉咙,声线颤抖,求饶声中带着令人心生怜悯的哽咽,他不紧闭上了眼,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夺框而出。 那林玉迟听得实在烦躁,便不耐烦地起身向门口走去,婢女跑在前头为她开了门。崔扶月以为劝动了傅临,惊喜地抬头去看,看到的是那迎面而来的大姨娘。 她挡住了崔扶月的视线,看不到屋内的状况。 崔扶月抬头去看林玉迟,谁知她一走来便扬手往她那被冻的发僵的脸上打去,崔扶月顿时感觉一阵热痛感涌上天灵盖,疼得她眼泪翻涌。 “还是条衷心的狗。”林玉迟说着,还绕着崔扶月看一圈,就在这时,崔扶月看见了,傅池衍那血肉淋漓的后背,她惊恐万分,不禁发出了一声惨叫,趴在地上要往前爬。 却被那林玉迟的贴身婢女竹绾生生拉了回来。 “不要,不要再打了!” 林玉迟气愤道:“一个贱婢也敢勾引太子,爬到我女儿头上来,你是闲你活得太久了?不如今日你便同你家主子一块去死吧?!” 林玉迟眼神示意,她摘下披帛扔给竹绾,竹绾快速将披帛拧成一股绳圈在了崔扶月的脖子上,她咬牙切齿用力往后拉着。 崔扶月抓着脖子上的披帛,感觉头皮发麻,一阵恶心感涌上心头,几乎要窒息,那额前爆起青筋,眼神却还是落在傅池衍的身上。 傅池衍听了林玉迟的话,便无力地回头去看,与那被勒住面色惨白的崔扶月对上了目光,顿时,他的心像被千万只蚂蚁在上面狠狠撕咬,比那几十鞭的鞭伤还要痛上千万倍。 “孩儿知错了!” “奴愿去如意阁!” 两声几乎同时发出,而崔扶月艰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没给整断气了。 傅临扬起的鞭子立马便顿住,他把鞭子扔给旁人后,还不忘示意林玉迟把那崔扶月也放了。 脖子上的披帛送开后,崔扶月无力地摔在地上,捂着脖子疯狂地咳嗽着,竟还咳出了一阵血腥感。 崔扶月头晕目眩,见傅临一甩袖子便离开后,她奋力站起,颤颤巍巍地向牡丹居内走去,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浓烈了血腥味。 傅池衍艰难起身,谁知刚站起,便倒在了崔扶月的怀里。崔扶月看着眼前那皮开肉绽的画面,努力地忍住泪水,她还要留着力气,把他带回家。 还好,正清和涵华在金丝院门口侯着,因为有侍卫把守,没有放他们进去。几人一同把傅池衍和崔扶月送回了静尘院。 请医师来看过后,给伤口上来药,包了扎,涵华去伙房熬那两人份的药,崔扶月便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正清则是侯在浮云居门口。 谁知那天刚亮,金丝院的两位管事嬷嬷便来要人了。 正清拦着不让进,那嬷嬷便说:“昨日可是这敛华亲口答应的,说自己愿意去如意阁,可知不去的下场?” 涵嬅快步走来说:“敛华身体还未恢复,不可多拖延两天?” 那嬷嬷翻来个白眼,“我们等得起,可那如意阁的外老太爷可等不起~” “若不是咱们侯爷仁慈,没有将这主仆二人活活打死,那今日去如意阁的人,便是你了。” 涵嬅刚要与她争辩,浮云居的门便被崔扶月打开了,她出来后还将房门给合上了。崔扶月双手交叠于腹前,下了阶梯,在嬷嬷面前行了个礼。 崔扶月说:“敛华并未食言,只是去如意阁,总得要收拾包袱吧。” 管事嬷嬷看她还算有规矩,便回道:“巳时我等再来寻你。”说完便神气地离开了。 崔扶月看二人走远后,便转身看着那正清与涵嬅,说:“此一去,不知能否可以活着回来,有涵华姐姐与正清在,敛华自是放心,只愿你们能照顾好咱们公子。” 崔扶月快步离开,回了自己的耳房收拾要带去换洗的衣裙,也就两件衣服而已。在走之前,她还特地去了一趟花圃,给那几株海棠花浇水。 她瞥见那架太上放有种子,还贴了字条“垂丝海棠。”,崔扶月犹豫片刻后,还是用布装了一些,放进包袱里一起带走,本想留个念想,听了行云给她解释了如意阁的事后,此去,她是没有要活着回来的意思的。 “此前我认为所有的世家子弟都是高高在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昨日一事后,我才真正意识到静尘院的弱小,弱者,只有被鞭笞践踏的份,甚至没有还手的余力,只能被蹂躏致死。” 崔扶月被那管事嬷嬷带去了如意阁,嬷嬷还隔着一百米便停下了脚步,说:“前面的路你自行走吧,老身就只能送你到这了。” 崔扶月要问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那嬷嬷便健步如飞,像在此处多待一秒就要死掉一样,快速离开了。 她看见了不远处的一座院落,外型来看,和其他院落没有如何区别,她走到门口,刚要敲门,便见从旁边的遮挡物中走来了一名八旬老嬷嬷。 她说:“你是个好姑娘,你来了,我们几个老婆子,也好离开咯,这老太爷,就交给你啦。” 她说完,便佝偻着背,在门口候着。 崔扶月看了几眼后,便用力将那沉重的大门给推开了。 第21章 高墙 此门一开,清晨的一缕阳光便从门口照进,灰尘飞扬。此处更是枯草丛生,破烂不堪。 崔扶月前脚刚踏过门槛,便看见门口排列着许多发黑长毛的饭菜。此时,那老嬷嬷便将那红漆木门给关上了,崔扶月下意识转身,便听见门外的人给这门上了锁,且用铁链绕了好几圈,生怕这里头的婢女后悔跑了一样。 崔扶月回头看着这杂草丛生的如意阁,鼓起勇气迈出第一步,左右观察地走进去,此处空旷,只有一座破旧的小亭子。 她踩在枯草上,还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眼看前边还有一扇红漆木门,崔扶月便稍微加快了脚步,她走到门前,抬头去看那沾了一层厚灰的牌匾,此处也写着四个字:一方净土。 她疑惑极了,这屋子的名字怎的与静尘院耳房的名字一模一样?见门没上锁,她便把门推开了,一开门,便惊奇的感觉回到了静尘院一般,但这里像是静尘院的加大版,陈设与静尘院一模一样. 此处没有很荒废的样子,只是周围的湖水也因为长时间没人清理而肮脏无比,就是此处没有花草树木,除了建筑还是建筑。 最吸引她目光的,是这院落的围墙比其他院落的围墙要高上许多,上半部分的朱砂红与下半边的形成对比,应该是后期补建的,一抬头,只能看见四边的屋檐和四角的天空。 她想到,如果此处和静尘院一样,那么……她快步穿过这排着木桩的走廊,走到尽头转弯后,便看见前面落座在此的“浮云居”。 浮云居门口,一位白发苍苍,狼狈不堪的鲐(tái)背之年的老人正坐在木质轮椅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无色的景象,他腿上还放着木鱼,双手就这么无力地捧着。 崔扶月盯着眼前的人,小心翼翼地缓缓走去。 还未靠近,那老太爷便慢慢转头向走来的崔扶月看去,崔扶月见他看过来,当场便愣在了原地。 让她意外的是,老太爷竟突然对他露出了笑容,崔扶月不解地皱了皱眉,便听见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喊道:“意儿……意儿你回来了……” “我的意儿啊,快过来,让阿爹瞧瞧。”老太爷抬起那骨瘦嶙峋的手臂,冲愣在原地的崔扶月招手,示意她过来。 崔扶月有些害怕,但双脚却不受控制一般,鬼使神差地便听了这老太爷的话,走过去了。 老太爷轻轻握住了崔扶月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她看着崔扶月这白里透红细嫩的手背,笑道:“意儿最喜欢阿爹握着意儿的手,哄着睡觉了……哈哈哈……” “可意儿越长大便越嫌弃阿爹了,说阿爹手老是用那脏兮兮的手抓她,所以阿爹每日都有洗手,意儿这次,愿意让阿爹牵了……” 崔扶月不难看出,外老太爷虽然看起狼狈,衣裳上有些许补丁,额前有散着的碎发,但这头发是他自己细心梳理过的,但手脚力气不便,只能梳到这个程度了。 她看见他怀里的木鱼,再看看这四周高耸的围墙,她总算知道那夜夜都能听见的木鱼声是从哪传来的了。这才是真正的的“一方净土”,静尘院那座,是从这砌开来的。 崔扶月见他嘴里一直叫她意儿,她便提醒道:“老太爷,奴是从静尘院来照顾您的丫鬟,奴叫敛华。” 老太爷这才松开了崔扶月的手。 崔扶月见他老老实实地坐着发呆,并没有看出他哪里像有失心疯的样子。 “老太爷,您饿了吧,敛华先去为您做饭。” 老太爷笑道:“噢噢,好,好。” 崔扶月走时,还听见了老太爷喃喃自语着:“意儿要给阿爹做饭……意儿要给阿爹做饭……” 就连这伙房的位置,也和静尘院中的一模一样。她正纳闷这伙房除了锅碗瓢盆以外,连一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时,院中安静,能听见门口的开门声与关门声。 她这才着急前去查看,以为是嬷嬷来送饭的,结果一方净土外的院子里出现了几箩筐的蔬菜肉食,想也知道是傅临的人送来的,送货的人害怕,所以匆匆忙忙地扔下便跑了,那箩筐中的东西散落一地也不去管。 崔扶月弯腰收拾好那掉在地上的东西,分两次来回把东西搬去伙房。伙房门口有一口井,崔扶月打一桶上来后发现表面的那岑水脏的要命,便留着冲茅厕,重新换了一个桶继续打。 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才打起了干净的井水。 她本来想把伙房的锅碗瓢盆先清洗干净再做饭,但怕那老太爷饿着,便先把需要用到的锅碗食材先洗干净,做好端到外老太爷面前。 她见老太爷还坐在门口,便把吃食放在了饭桌上,推着老太爷的轮椅说:“外边风大,咱在屋里吃好不好?” “好,好。” 崔扶月将老太爷推到桌前后,便捧起那木碗要递到他手里,可他拿着碗和勺子的手抖个不停,崔扶月见他吃饭都困难,便又把碗拿了回来,说:“奴喂您。” 她做的是拌饭,以为他能自己拌,所以一开始没有帮他拌开,这时才快速搅拌开了,舀了一勺递到他的嘴边。 老太爷张开嘴时嘴也在抖,不知他是没有力气,还是饿的没有力气。 见老太爷吃的津津有味,崔扶月忍不住询问道:“可还合胃口?” “好吃,好吃。”老太爷说着,眼角便渗出了泪水,便流泪便嚼着嘴里的吃食,又说:“你这小丫头手还真是巧,这是我这老头子吃的最好吃的吃食。” 崔扶月伸手抹掉了老太爷的眼泪,又喂了他一口,说:“此后奴日日为您做吃食,再也不要去吃他们的剩菜剩饭。” 外老太爷吃完饭后,崔扶月便伺候他睡下了,他坐轮椅并不是腿瘸,只是没有力气而已。 崔扶月趁着老太爷睡觉的功夫,到如意阁把枯草都清理掉,扫掉那厚厚的一层土灰,将那亭子擦得锃亮。 还拿着捞网在湖中打捞,把那些枯叶杂物都捞起来,周围有树,只是树都死了,只留下那稍一用力便会碎掉的树枝,和树桩,反正也不能活了,崔扶月干脆把它砍了去当柴火烧了。 独自一人将整个院子的各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却花了整整五天的时间,看起来像容光焕发一般,特别是在早晨阳光照耀下,整个院子都鲜活了起来。 – 静尘院 今日静尘院有稀客,那太子周章携其妹妹周颜妺大驾光临,那傅池衍的鞭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便起身迎接她们。 周章坐在了琼室的正位之上,玩弄着傅池衍院中的小玩意。周颜妺坐在傅池衍对面,面带着青涩的笑容,见傅池衍也看了她一眼,那小脸竟染了一些透色的绯红。 “不知殿下与公主此次前来,有何贵干?”傅池衍见他们都不说话,只好起个头。 周章不羁的坐姿实在让人看不下去眼,可这坐姿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说:“需要你去杀一个人。” 这太子虽然权大势力也大,老是一副很厉害的样子,但身上的也可以说只是个三脚猫功夫,日常在宴会上舞刀弄枪表演一下还能得到几句夸赞,这要真刀真枪打起来,他分分钟就能被嘎掉。 没等傅池衍回话,他又说:“上次让你去找拂秀,你把人搞丢了,你爹甚至还把芊红院给烧了,本宫很不高兴。” “所以这次,本宫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将身子坐直,说:“那吏部尚书礼世卿日日在朝廷中与本宫作对,还让父皇关了本宫在都城的二十间铺子,还说本宫是自私无能的储君,日日联合其他官员写奏折劝父皇废储,本宫限你三日之内杀了他,此时若是成了,赐你个小官儿当当,若是不成,人头落地的,便是你!” 这二十间铺子关掉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售卖出去的物品极其劣质,吃食放了几天都坏到发臭了还摆出来卖,价格又极其昂贵,到了普通老百姓无法企及的地步。 许多人买了吃下肚子里头的东西,上吐下泻就算了,还严重到高烧不退,还具有传染性,闹得整个嘉元都城沸沸扬扬,民不聊生。 这大半个都城的铺子都是周章名下的,要再让他这么只顾利益不顾百姓死活地经营下去,迟早得遭殃,礼世卿劝换东家重新经营店铺对老百姓来说是个好事。 傅池衍虽然觉得周章此做法欠妥当,但他始终还是周章的下属,只能听命于他,替他办事。 实话说,六年前若不是周章,少年傅池衍早被那傅临的几个姨太太给蹂躏致死了。 只是那周颜妺听见那人头落地的话,吓得不轻,连忙说:“死了便好,不死此后再想办法便是,也不是非要池衍哥哥的命……” 那周章却哄堂大笑起来,指着周颜妺笑道:“阿妺当真是有趣,还未过门就护起来了。” 傅池衍不明所以,问道:“此话何意?” “吾妹心悦与你,你又不是不知晓,你说说你哪来的福气,能得长宁的青睐?” 傅池衍不想回应此话,便作楫道:“殿下吩咐的事,池衍定会照办。” 周颜妺傅池衍不回应周章的话,有些小失落。 周章看看出了傅池衍的不悦,明显他见了他的不悦他自己更加不悦,他周章是个妹控,是由不得妹妹受半分委屈的,但见周颜妺在,便忍住不对他傅池衍破口大骂了。 礼尚书在朝廷中任劳任怨,办事也算干脆漂亮,只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就只他一人出人头地,十七岁时便高中了,如今五十,当上这个尚书也是不易,全家十几张嘴就靠着他养活。 可那周章可不管他人不易,嘉元国多的是像他这种甚至比他厉害的人才,就算是死了一两个皇帝也不会太在乎,而挡了他道的人,就是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傅池衍待二人离开后,想起了那在如意阁的崔扶月,她也已经去那六日有余了,也不知过的怎么样,想到这,他便起身向院外走去,没有带涵华,也没有带正清,只身一人。 他来到如意阁门前,看见了这上了不止一条铁链的锁,随后便使用轻功飞上了屋檐,弯着腰走到一方净土的院子的屋檐边,他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崔扶月和外老太爷,两人正坐在“静心湖”边钓鱼。 他平时每过两个月都会这样爬上屋檐来探望外老太爷,有时候还会坐在屋檐上跟外老太爷聊天,就是有点废嗓子。 崔扶月坐在小凳子上,鱼竿架在旁边,等着鱼儿上钩,等出现动静后,她都会兴奋地笑出声,起身用力往后拉,她的动作太过滑稽,惹得老太爷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他废这老大劲儿拉上来的鱼就那么一小点,这小小的鱼儿力气竟然会如此之大。 那在屋檐上看着的傅池衍不禁笑出了声。 “哎呀不钓了不钓了,这些鱼都太小了,老太爷,奴跟您讲啊,这种小鱼不好吃,要那种大的鲤鱼,肉质可细嫩了,做成红烧的清蒸的都很美味,奴最爱吃红烧鲤鱼了,可惜,他们没有送鱼来,否则奴定能给您大展身手。” 老太爷笑着,看着那屋檐的方向,说:“阿绥也爱吃红烧鲤鱼。” 崔扶月坐下,拉着小板凳再靠近一点,不解道:“阿绥是何人?” “阿绥,是我的乖孙儿。”他说着,脸上露着慈祥的笑容。 崔扶月这才想到,她知道外老太爷是大夫人顾知意的父亲,而顾知意就一个儿子,那这个老太爷口中的阿绥,想必就是二公子傅池衍了。 她疑惑道:“二公子,不是叫池衍吗?绥,是表字?” 老太爷摇摇头,回道:“池衍是表字,绥是名字,原本是调换过来的,可自意儿走后,那傅临对他百般刁难,他便来找我,就像现在,他坐在屋檐上跟我讲,‘外公,我不要池衍这个名字了,我讨厌父亲。\\u0027” 崔扶月听后下意识地抬头看那屋檐,那傅池衍竟然真的坐在上面,她竟丝毫没有发现,老太爷却从他一来便看见了。 第22章 逃跑 崔扶月惊讶地看着屋檐上的人,疑惑他明明知道如意阁的外老太爷并不会将人克死,为什么还要死命违抗着傅临的命令,不惜皮开肉绽。 可就在下一秒,傅池衍便离开了。崔扶月下意识地上前,差点踩空掉进湖里去。 老太爷把崔扶月往回拉了拉,笑道:“阿绥回去吃饭了,咱们也去吃饭吧。” 崔扶月这才猛得想起来,一早上都在和老太爷钓鱼,都忘记做饭了,这才急急忙忙地推着老太爷回浮云居,自己跑去伙房做饭。 崔扶月喂老太爷吃完饭后,便悄悄出了一方净土,来到如意阁的院子里。她走到大门前,看着这六份饭菜,她蹲下思索。 “来照顾老太爷的婢女,怎么会无故死亡呢?” 她又起身抬头看了看那四角的天空,又在这空旷的小院子里沿壁走了一圈,看看有没有哪个地方遗漏掉没有打扫的,整个院落她都打扫过了,都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关于女子的东西,可见他们处理尸体有多彻底。 可就在她要离开时,便看见西边的墙壁有一块有上下左右四条缝隙,并没有和墙壁完美吻合,她好奇地走近去看。 蹲下伸手去摸它,还以为是什么机关,还按了按,发现什么反应也没有,难道只是单纯地裂开了吗? 她又用手去抠,可那裂缝太小,根本抠不动,她便看向那放着的碗筷,她快步跑去随机拿起一双筷子,可刚拿起,她便看见这双筷子上有一些细微的白色粉末。 她伸手去摸,发现已经完全粘粘在筷子上了。 她拿着筷子走到墙壁前,将那裂缝给撬开,里面有个被凿的洞,放着一条白色的丝巾手帕。 她拿出一看,上面有那已经褪色的血迹,是以前的婢女死前留下的。崔扶月的眉头拧在一起,再看看这筷子上的粉末,突然有些细思极恐。 她听见了外老爷叫她的声音,便匆忙将东西放回原位,把墙壁盖好,快速跑进一方净土“外老爷,我在这。” – 翌日亥时,傅池衍换了一身行动方便的衣服,正清正在后门外等候着,傅池衍还特地等浮云居附近没人走动了才出门的。 他刚走出门,正清便扔来了一把剑,旁边还有两匹马。 “当真要杀礼尚书?” 傅池衍利落地爬上马背,说:“我昨日命你做的事可准备妥当了?” 正清点了点头,傅池衍便驾了一声,马儿便飞奔了出去,正清也紧随其后。 尚书府 傅池衍从偏僻的墙壁边飞上屋檐,正清观察了一番,发现只有东南两边有侍卫巡逻把守,他们这个北边的方向一个人也没有,正好又是去礼世卿的卧房最近的地方。 他从屋檐上跳下,不敢发出声音,正清已经提前看了尚书府的布局图,现在的尚书府他比尚书本人还熟悉。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柴房,难怪一个人也没有。 虽然没有巡逻的侍卫,但也难免会有半夜走动的婢女小厮,他们靠着假山和树木遮挡,顺利来到了礼尚书的卧房。 他们贴着墙壁走,走到门口,轻轻推开卧房的门,可就算动作再轻,也是会发出声音的。 他们听见有来往的婢女说话的声音愈来愈近,便快速进入屋内,正清是倒退着进的,方便关门。 傅池衍穿过屏风,看见了躺在床上熟睡的礼世卿和他的夫人。礼世卿的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被褥,额前冒出了汗珠,他已经听到动静有人要进来了。 就在傅池衍越走越近时,他“呀”的一声掀开被子,放在被子里的手攥着一把匕首,他迅速将匕首拔出鞘,要像那半夜行刺的人刺去。 谁知正清敏捷地跑到他的旁边捂住了他的口鼻,与此同时,傅池衍的剑也出鞘,正搭在了礼世卿的肩膀,距离脖子不到三厘米的距离。 那尚书夫人害怕地缩到床的角落,傅池衍猜她要喊叫救命,便快她一步恐吓道:“想活命,就闭嘴。” 尚书夫人接着从窗外偷进来的淡淡月光,看见了傅池衍那凶狠犀利的眼神,更是害怕地闭上了眼睛,捂着嘴疯狂点头。 傅池衍的剑拍了拍正清的手,他这才松开了礼尚书,礼世卿大口地呼吸,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礼尚书觉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傅池衍说道。 礼世卿认出了他的声音,颤抖着说:“东阳侯的二公子……你!” “太子要杀你杀你灭口,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礼世卿一拍大腿,气愤道:“那混账储君,害得多少黎民百姓惨遭病痛折磨无钱根治!区区关他二十间店铺而已,便想要来杀本官灭口!简直枉为东宫一主!” 傅池衍抱着胳膊漫不经心道:“礼尚书先别激动,招来了旁人可就不好了。” “你要杀便痛快些!要钱财我等也没有太多!” 傅池衍哼笑一声,说:“既然没有太多,那便动作快些,收拾你的包袱,带着你的妻儿老小快些离开都城,这是你活命的唯一办法。” 礼世卿听了他的话,有些疑惑,这人不是来杀他的吗?怎么又要助他活命? 他来不及思考,连忙从地上爬起,从柜子里掏出一些有用的东西,他在朝廷惹到了太子,若这次侥幸不死,那肯定还会有一下个让死关等着他,傅池衍给他留了条两全其美的活路,他就算是不舍得如今这个官职和全家唯一的收入来源而不想走,也得走。 尚书夫人也赶紧起来帮忙,正清还提醒道:“夫人,您不如去提醒一下您府中的家眷,好快些离开,但要切记,府中的奴仆,随便带一两个走便好,其余的,都要为你们的离开而丧命。” 尚书夫人听了这话,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但来不及伤感,边哭边跑出门去照顾她的孩子和一个八旬老母亲。 那礼世卿刚收拾好东西,傅池衍便示意了一下正清,正清立马便跑出去,见到一个侍卫便将其杀了。 一群侍卫向其涌来,有些难搞。 傅池衍说:“听着,去马市,找那个有颗黑痣的驵侩,把这个令牌给他,他会给你几匹快马,你们就骑着这马快些离开都城,我随后就到。” 礼世卿疯狂点头,抱着包袱便离开,好在会骑术的孩子多,不然得麻烦。 那些怕死的婢女都匆匆逃跑出了尚书府,没杀几个人便只剩下这些个侍卫和拼死相搏的小厮。 眼看他们逃跑的时间差不多了,傅池衍便对正清说:“跟上去。” “是。”正清的利刃在那最后的一名侍卫的脖子上用力一划,鲜血溅了他满脸。 随后两人便上了马,快速向城门跑去。 那看守城门的人将二人拦住,“干什么的干什么的?三更半夜的出什么城!明日再出!” 傅池衍从腰带内掏出太子几年前给的令牌,扬声道:“你们刚刚放走的人是太子要杀的人,耽误了太子的好事,你们有几条命够用的!”他说着,还给那跟他讲话的守卫一脚,直接踹翻在地。 那侍卫见了令牌纷纷下跪,还高喊道:“放行!” 两人快马驰骋,渐渐消失在了都城城门外。来到了青竹居,正清下马往里面跑去,从屋子里拎出了一个黑布,递给马上的傅池衍。 傅池衍打开一看,是他昨日让正清准备的假人头,还一比一刻上了礼世卿的脸,而且脸还做出了被刀剑划伤的模样,伤口处还格外真实,而那给他们做假人的人,现在已经死透了。 “他们一家此后是生是死,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礼世卿去的方向是烟城,那个地方现在相对来说还算太平,只是流民难民众多,官兵也不少,如今的县令又是个没用的,只管填饱自己的肚子,其余都是小事,只能祈祷那些官兵不认识礼尚书,方可苟活一命。 第二日天还没亮傅池衍便拿着人头去东宫交差,周章刚掀开便给合上了,摆出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又透着几分得意,忍不住的地舞蹈起来。 “烧了烧了。” 傅池衍手中的东西被旁边的太监给拿走了,宫中每日都有人死,死后都是给烧掉,掺和着真人一起烧,他们肯定看不出端倪来。 周章咧嘴大笑,用手拍着傅池衍的脸,笑道:“你当真是本宫的得力助手啊,才两天就把事情办妥当了,哈哈哈哈哈。” “殿下吩咐的事,池衍定会亲力亲为。” “好!本宫说到做到,请父皇拟旨,赐你个官职!” “殿下,池衍不要官职。” “那你要什么?” “一座府邸。” 那周章当真说话算话,送给了傅池衍一座府邸,只是那位置,是当年烧掉的崔家的位置,如今在此重建了一座新宅子。 只是置办还要些时日,具体什么时候入住,还说不定。 除此之外,周章还大气地赠送了十几间铺子,是一刻也不想让傅池衍闲着的意思。 – 春庭院 张绒惜指着傅溪尘的脑袋破口大骂,骂他没出息,日日只知拿着这些书看有什么用,如今都比不上那弃子傅池衍了。 “看书有何用?日日学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有何用?你出身武将之家,当年就该随你父亲出征打战,夺个将军之位,而不是读书读书读书!” 傅溪尘抬眼道:“出身武将之家,就不可当文官吗?” “文官哪有武将厉害啊?你如今不也是考了几次都没中举吗?倒不如去杀敌立功来的轻巧!” 张绒惜气得脑袋发昏,旁边的婢女安抚着,傅溪尘放下了手中的书简,沉默了片刻。 傅溪尘说:“说得轻巧,上阵杀敌,是要死的。” “你父亲打了大半辈子,怎么都能凯旋,到你这就死了?” “所以怎么说父亲是武将呢。”说完便拿着书简离开了。 或许他傅溪尘真真就不是读书的料,十五岁便参加了科举考试,如今都二十了还没考上,倒也有了要放弃的心思,但他出身武将之家,却从未摸过刀剑。 他竟放下了手中的书简,去了静尘院寻了傅池衍。 东阳侯府有家练武场,但傅池衍有些年头没去过了,只是在静尘院中玩弄一下刀枪。 此去一看,那几位妹妹都在。 傅池衍和傅溪尘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练了好一会儿,傅溪尘竟生出了自愧不如的心,最后傅池衍笑道:“花拳绣腿。” “花拳绣腿?可子岑连花拳绣腿都不会。” “她们这样练功,一到实战,定会手忙脚乱,轻松被敌方击毙,你不需要会这些。” 傅溪尘问道:“那二哥今日要教子岑什么?” 话音刚落,那傅苏禾和傅雨烟便持剑走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两个稀客,傅苏禾说:“哟,三哥哥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此处可没有书可读。” 傅雨烟反驳道:“我哥想来便来,你管得着吗?倒是这二哥哥,伤可养好了?” 傅池衍回道:“不劳烦三妹妹挂心。” 今日天气不错,逐渐变暖了起来,谁也没想到这都城最后的一场雪竟落在了傅池衍被打的那一天。 “平日也不见二哥哥来此,二哥哥,也懂习武?”傅苏禾笑着说。 傅池衍没有和她多废口舌,而是看了看四周,见离他们最近的是靶场,便走到此,拿起一把顺手的弓,轻轻松松连续三次击中靶心。 那站在一旁的几个人都看傻眼了。 “都什么表情?不如来练练?” – 如意阁 崔扶月被困在如意阁,根本不知道这些天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傅池衍如今在东阳侯府的地位得到了什么样的一个飞增。 只是那外老太爷近日越发没有精气神,日日咳嗽,还咳出了血来,坐在浮云居门口望着天空,眼角有泪,嘴里喊着“我的意儿。” 崔扶月远远地看着,她似乎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整理了一下情绪,端着午饭便走向他,笑着说:“老太爷,吃饭咯。” 外老太爷每次见着崔扶月都会笑,只是第一次见着她时会管她叫意儿,如今也快有十日了,外老太爷都没再叫过,不知今日为何又叫了。 外老太爷看着崔扶月端来的吃食,似乎没有太大的食欲,说:“意儿,阿爹想吃红烧鲤鱼。” 第23章 鲤鱼 崔扶月的动作顿了顿,她关在这如意阁中不见外事,又如何去取来鲤鱼? “好,明日便有红烧鲤鱼吃,咱们现在先把饭吃了,好不好?” 崔扶月哄了好一会儿,才将那半碗米饭给老太爷吃下,自己便是回到伙房吃给外老太爷盛剩出来的饭菜。 吃着吃着,手中的吃食就变成了眼泪拌饭。不是觉得照顾外老太爷辛苦,也不是觉得每天捡锅底难,而是害怕外老太爷有一天真的不在了,想到这,心便如刀割一般的难受。 崔扶月抹了把泪,把碗中的饭菜吃光。 翌日清晨,崔扶月在如意阁庭院中转悠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她走到亭子旁,弹跳起后再借助亭子用力一蹬,行云流水搬上了屋檐,她先是观察了外面,确认没人后,便跳了下去。 她鬼鬼祟祟地走到遮挡物旁探头查看,再次确认没人后便快速跑起来,只怪这条长廊和去静尘院的长廊一般长,走了好些时候都看不到尽头。 结果刚到转弯处,便撞进了一个胸脯上。她惊恐地后退,抬眼看时,才发现是面带疑惑的傅池衍。 傅池衍回头看了一下后边有没有人,便拉着崔扶月往回走,边走边着急问道:“你怎么出来了?要是被人看见了,小心你的脑袋!” 崔扶月被带着走,却想刹住脚步,可那傅池衍只是一股脑地往前走,生怕她被人看见。 “等一下,等一下!” 崔扶月挣脱了傅池衍的手,拧眉看着他,傅池衍问:“你后悔了?” “我何时说我后悔了?” “那你是如何擅自出来的?” 崔扶月回道:“外老太爷说,想吃红烧鲤鱼……可是,这如意阁哪来的鲤鱼!我就想着……偷偷跑出来弄一条回去。” 傅池衍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可崔扶月却越被他盯着越着急,解释道:“昨日老太爷都咳血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有药,我也没有带针……他一直哭,一直哭……他说他想你了,他想他的意儿了——” 崔扶月说着,眼里泛着泪光,傅池衍将她的话打断,说:“我去帮你弄鲤鱼,你现在回去,别叫人发现了。” “啊?”崔扶月有些没听清,可傅池衍却不愿再说第二遍。 崔扶月突然想到什么,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可知,此前都是何人吩咐来送饭菜给婢女的?” 傅池衍便毫无隐瞒回道:“林姨娘。” 随后便将她送到如意阁门前,用轻功带着她回了如意阁内,自己这才匆匆离开。 崔扶月坐在这亭子里,能感觉到迎面吹来的风,比前些日子的风要暖上许多了,也是,早已入春了,也不知不在静尘院的这些天里,那几株海棠生得如何了。 愣了会儿神,她的目光便落在了门口的那个看起来和旁边发霉的饭菜截然不同的一碗,有人送来了新的饭菜,应该很早便送来了。她缓缓起身,向门口走去。 她伸手拿起那个陶瓷碗,左右看了看,看不出什么端倪了,随后便大胆猜测,摘下了发髻上插着的唯一一件发簪,是梁田送的那把白珠玉鸾簪子。 崔扶月用簪身插进那饭菜当中,良久才取出,不出所料地,簪身发黑,是毒。林姨娘在里面下了毒。 但是她无法看出这是何毒,但那婢女食用过后咳血,想必是慢性毒药。林姨娘为何要在照顾外老爷的婢女饭菜里下毒?难道就为了让别人觉得是外老爷克死了这些婢女?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她心情低落地回到了一方净土,刚走到浮云居附近,便听见外老爷的声音说:“阿华可是看出了什么?” 崔扶月猛地一抬头,走到老太爷身边,问:“老太爷何意?” “你是觉得,我不可能会克死那几位婢女?” “自然,奴从不信克星这一说,简直荒谬!” 外老太爷无力地笑着,笑得有些勉强。 崔扶月问道:“老太爷可否告诉奴,究竟是为何?” 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告诉她也无妨,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又能做得出什么出格事来呢? 他望着那门前空旷的庭院,崔扶月这才发现,静尘院此前浮云居门口有颗梅树,而一方净土没有,多少有点空落落的 “婢女的饭菜里确实有毒,是砒霜,砒霜少量食用会慢性蔓延,食用多了便会致死。”老太爷说着,叹了口气,又说:“那名叫陆竹的婢女,得知饭菜被下了毒后,便想将我俩的饭菜调换,想着我死了,她便能自由了。” “随后我便装疯卖傻,故意将饭菜打翻,这才留住了条性命。” 崔扶月问:“那,她是如何死的?” “受不了在这如意阁的日日折磨,便上吊自杀了。”笑了笑又说:“说来,你从不怕我,甚至还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这个将死之人。” 今日的风有些大,乌云也被风带了过来,欲要下雨的样子。 崔扶月捋了捋那被风吹得乱飘的发丝,说:“奴就是觉得您可怜,其他人不来看您也就算了,就连公子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愿下来。” 外老太爷哈哈笑了两声,便咳嗽了好几下,崔扶月竟下意识地用手去托着,咳出了一手的血,她默默将手合上,红了眼眶。 外老太爷为傅池衍辩解道:“阿绥是个好孩子,可惜遭小人算计,若不是那林姨娘与二姨娘,我的意儿……便不会离开了……我的阿绥,也不会生命垂危,醒来后还被那傅临小儿苛待。” 崔扶月惊讶道:“大夫人,是被两位姨娘害的?” “她们见傅临久经沙场此处不归,便将我关在如意阁,还说什么,找了位神医,神医说栖神山上有救阿绥的神药,诱骗意儿上去,将她杀害。” “阿绥同我讲,若不是太子前来侯府与傅临议事碰巧遇上了那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他,救了他一命,恐怕他也活不到今日了。” 崔扶月一颗豆大的泪珠掉落下来,压制怒气道:“所以,这就是公子杀崔氏满门的原因?” 外老太爷突然顿了顿,平常人是不会询问这五年前的灭门惨案的,除非她不是寻常人,但他还是淡然解释道:“去不去,杀不杀也并非他所愿,他也是受人之托,他不去,人头落地的便是他了,再说了,阿绥从未杀过崔氏一条人命,甚至还放走了崔氏一女。” 外老太爷刚关进如意阁时,如意阁的门是洞开着的,只是一方净土的门紧闭着。 傅池衍在外老太爷刚关进来时,日日来屋檐上同他聊天,把那些遇到的琐事通通与他讲,就怕他一人再次烦闷无聊。 可傅池衍偷偷跑来的事终究还是被傅临发现,为了防止傅池衍又用轻功上屋檐,便将一方净土的墙砌得更高了。 住在里面的人,就如同笼中鸟,飞不出去,一年到头,只知冷了暖了,热了凉了,下雪或下雨,烈阳高照又或是乌云密布。 外老太爷说:“我知你不是普通奴婢,你头上的白珠玉鸾发簪,是我儿知意所造,特送给了梁田留着以后取媳妇当聘礼的。” 崔扶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簪,她一开始还以为只是梁田随便在路边买的,谁知竟有如此含义。 “那怎会……” “你可是他的徒儿?” 崔扶月如实说道:“是,是师父将我奴从崔傅救出。” 外老太爷摸着自己的胡须,见天越来越暗,空气也越来越潮湿,咳嗽也越发厉害,他咳完又接着说:“你师父,近来可还好?” “师父……”崔扶月哽咽道:“师父与师兄,死在了薛贵手中……” 外老太爷肉眼可见地心情低落了不少,感叹道:“这小子,说是终身不娶,便真就终身不娶了。” “旧识一个个都死于非命,竟独留了我一老头在此苟活这么久。”他抹了把泪,拉着崔扶月的手说:“阿华摸要怪阿绥,他当真,没有杀崔氏一条人命,阿绥怎会杀崔氏人命,意儿与崔夫人,可是闺中密友啊。” 崔扶月的惊讶写在脸上,她不是没见过顾知意,只是那时她才三四岁,那段记忆太过于模糊,也不知她就是傅池衍的母亲。 说来她也见过傅池衍,就一次。 那年崔夫人邀了傅夫人一同在碧玉亭观雪,分别带了小扶月与小池衍,小池衍那时很是好动,老是逗着那沉默爱学习的小扶月玩。 两人只见过这一面,小池衍回去时,还日思夜想着顾知意什么时候再带他去一次崔府见小扶月,可自那以后都没再见过了。 傅池衍怎么也没想到,他朝思暮想想见到的人,会是以灭门的形式相见,显然崔扶月是不记得她见过他了,一点也不曾记得。 崔扶月轻轻拍打着老太爷的手背,回道:“您放心,奴不怪公子,不怪。”这一刻她是真的不厌了。 - 傅池衍的鲤鱼,是特地出府进宫寻了琳琅找来的,琳琅殿中的池塘就养了可食的鲤鱼,但琳琅也不太爱养这些,平常都是宫女照料着,养得肥肥嫩嫩的,看着很适合做成红烧鲤鱼。 不知那闻人语是不是闲得,自那上元节之后,每每都能在宫中遇到闲逛的他。 他见了傅池衍,便高兴地不得了,好像见到了什么稀罕物一样,赶忙地往上凑,见了傅池衍是从郡主的怀宁殿的方向出来的,身后的正清又拎着那一箱子的东西,好奇极了。 “这黑色的箱子里头,装的是何物?可否让我也瞧瞧?” 傅池衍瞥了那箱子一眼,便勾了勾嘴角,淡笑道:“闻人兄当真要看?” 闻人语兴奋极了,连忙说:“要看!” 傅池衍见状便示意正清把东西抬上来,放在闻人语脚边,正清咧着嘴笑着,让不知情的闻人语更是好奇了。 正清缓缓打开盖子,便见一条肥肥嫩嫩的大鲤鱼在水中扑腾,你闻人语见了,立马一蹦三米高,鬼哭狼嚎地飞到了傅池衍的身上,手脚都箍着他,整个人像挂在傅池衍身上一样。 引来了不少宫女侍卫的无情嘲笑。 大名鼎鼎的太傅之子闻人语,从小习武,天不怕地不怕,竟怕一条在陆地上便无法生存的一条鱼,说出去简直招人笑话。 傅池衍抱着胳膊就这么站着,前些天陪傅溪尘练功,前所未有的高强度训练,练得他也是腰酸背痛的,此刻又被一个人高马大的闻人语这么挂着,肌肉简直酸爽无比。 正清见他反应比想象中的要激烈,连忙把盖子合上,拎着站远了些。闻人语这才从傅池衍身上下来,久久缓不过神来,脸都被吓得惨白,看来是真害怕。 “这可是闻人兄自己要看的,我没逼你啊。”傅池此话一出,略带着几分讥笑。 “去去去,也不早告诉我是鱼!” “告诉你就没意思了。” 闻人语叹了口气,缓过来后,便用手架在傅池衍的肩膀上,笑道:“遇都遇到了,不如同我去芙蓉茶楼去喝几杯?” 傅池衍毫不留情地拒绝道:“池衍还有要事在身,恐无幸与闻人兄把酒言欢了。” “哎也罢也罢,既有事在身,那便改日再约,我闻人语随叫随到!” 傅池衍这才和正清匆匆刚回侯府。 到时已经是下午,天也渐暗了,崔扶月正准备要做饭,便想起了傅池衍说要替她去弄鲤鱼的,都一天了,也不见人来,想着他不会是为了忽悠她回去编造的谎言吧。 想到这,狠狠地用菜刀砍在了案板上。伙房门口便跑进来了一颗石头子,不对,是被扔进了一颗石子,崔扶月连忙放下菜刀出去查看。 果不其然,傅池衍站在那高墙之上,她担忧道:“公子,危险!莫要站这么高!”她上一次见时便想说了。 傅池衍指了指脚边的箱子,用一条很长的绳子把箱子放下去。崔扶月不解他为什么就是不肯下来。 他送完鱼后,便又匆匆离开了。 崔扶月打开箱子“验货”,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鲤鱼,处理起来还是个难事呢。 第24章 离开 崔扶月做好红烧鲤鱼后,天气已经不早了,那闷了一天的天气终于在这一刻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端着做好的饭菜去了浮云居,老太爷大老远便闻到这个香味了,笑得合不拢嘴。 崔扶月仔细地挑着鱼刺,小心翼翼地往老太爷嘴里送,见他吃得开心,自己也开心,这倒是她第一次尝试做红烧鲤鱼,也不知道味道是不是外老太爷想要的。 她倒也没问,老太爷便说:“这味道,和意儿做的一模一样。” 崔扶月听到这句话,便觉得,大夫人想必也和这红烧鲤鱼不太熟吧。 崔扶月看向那放在桌边的木鱼问道:“您为何每晚都要敲木鱼啊?我们耳房中有人听了睡不着觉。” “木鱼有镇宅辟邪之功效,又可保家人平安,此处离阿绥的静尘院近,害怕木鱼音之人,是因为业障重,闻声才会烦躁不安,害怕。” 崔扶月此前在耳房日日听到木鱼声,还有婢女吐槽这个声音渗人,害得她睡觉做噩梦,不敢出去上茅厕,想必定是因为她的业障太重吧。 外老太爷看在了红烧鲤鱼的份上,吃下了一碗米粉,比平常食欲要好很多。倒是看着屋外的大雨,恍了会儿神,便说:“这院子,空落落的。” 确实空,顶多只有一片空旷的草坪。崔扶月想起了那被自己放在耳房放了十几天的种子,便收拾了那碗筷,回耳房翻找了一番。 随后她便打着伞,抱着那被布包起来的种子,同一只手还拿着小铁铲跑来。老太爷不清楚她匆匆忙忙在忙活些什么,又担忧他在这下雨天里跑摔了,皱着眉头伸手对崔扶月说:“小心着点,莫摔着了。” 崔扶月站在屋檐下回头冲老太爷笑了笑,举起那拿着种子的手晃了晃,笑道:“从公子花圃里偷来的,放心,公子不会发现的。” 眼见着崔扶月又打着油纸伞向屋里走去了,老太爷问道:“你这是要作甚啊?” 崔扶月蹲在草地上,用脖子夹住油纸伞,双手握着铁铲用力去挖,下雨天的土地湿润,不似平常那般硬,挖起来也轻松。 她便挖便大声回道:“您不是觉得这院子空嘛,这是公子花圃里的垂丝海棠种子,奴在此种下,待它长成大树时,您便可以坐在树下乘凉,吃茶,它开花时还有香味呢。” 外老太爷先是乐呵了两声,又轻描淡写道:“我这老头子怕是活不到它长大的一天咯。” 闻言,崔扶月的动作顿了顿,缓缓将塞在腿和肚子间的缝隙中的种子倒进那挖好的小坑中,将那挖出来的土又重新埋了回去。 “才不会呢,那些都是江湖骗子赚钱的骗术,也就林姨娘此等鼠目寸光之人才会轻信,您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崔扶月将种子种好后,便起身回头去看那坐在门口的老太爷,便发现他歪着头昏睡着,她急忙跑上去查看,嘴里喊着:“老太爷?老太爷?老太爷!” 她快速将外老太爷转移到了床上,给他盖好了被子,稳住情绪给他把脉,发现脉象紊乱,如锅中开水沸腾时的水珠一般无法计数,完全不跟随呼吸节律,有出无入,脉象极快,散乱不堪。阳盛阴衰,阴气败绝之侯,预后多凶险。 她的眼泪忍不住喷涌而出,院中根本没有可以给他吃的药。崔扶月又重新捡起了那被她扔在地上的油纸伞冲进了大雨中。 她站在如意阁门口扔掉了雨伞双手用力地敲打着大门,拍地手红酸胀痛,喊到能感觉喉咙渗出了鲜血的气味,却始终无人回应。 她能听见除雨声外,门外有匆忙跑开的声音,她奋力捶打着大门,撕心裂肺地喊着:“快开门!我知道外面有人,求求你把门打开吧!救救老太爷!求求你!” 可她的声音被雨水冲刷地一干二净,没人听到,听到也装作没听到。 她刚想爬墙出去,便透着门缝看见了火光,随后便听见了傅临的声音:“敛华!别白费力气了!生死各有天命,这便是他的结局!” 崔扶月气愤地又回到门前喊着:“老太爷的结局不应在这荒无人烟的废宅当中!” “听着,待他死后,你便收拾好他的遗物,本侯会连同他一起烧掉,若你不幸被她克死,本侯会大发慈悲,找块好地,将你埋了!” “不……不是这样的!”崔扶月拍打着大门,哭喊着:“奴求您,给老太爷寻位医师来吧,奴求您!” 门外没有动静,崔扶月眼中只有那火光摇曳,那群人不似人类,似禽兽。 这便是她从小所向往的崔宅外的世界吗?冷血,无情,不顾手足,随意将一人扼杀,手一挥便可定义一人生死。 随后她便听见了那群人离开的声音,她跪坐在大雨中,看着那火光渐渐消失在了长廊之中,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助,泪水倾泻而下,又被雨水冲刷,她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比此时此刻更想看到傅池衍的出现,可她深知,没有人能帮得了她,傅池衍也不行。 她浑身湿透地回道了浮云居,便见那躺在床上的外老太爷嘴唇发白,面无血色,手垂吊在床边。 崔扶月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眉头拧在一起,走到床边跪下,双手颤抖地给外老太爷把脉。 脉搏没有跳动的痕迹。 她又去探脖子处的动脉,一动不动。 她的表情逐渐失控,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随后便抓起了外老太爷那冰凉的手,撑着额头无声地哭着,许是越想越伤心,便放声痛哭了起来。 “奴才刚将海棠树种下呢,您怎么都不看一眼,就走了……” 在静尘院中的傅池衍翻来覆去彻夜难眠,心中总感觉堵得慌,因为噩梦惊醒了好几次,正清干脆也不睡了,彻夜守在门口。 崔扶月收拾好了外老太爷生前用的东西,都放在了一个木箱子内,她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守着这具尸体守了一夜。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如意阁的门便被打开了,那嬷嬷在一方净土门外冲里喊着:“敛华姑娘嘞!东西可收拾好了?走吧!” 那大房的竹绾和二房的芷柔也来凑热闹了,只是那竹绾站在芷柔身后,悄咪咪地瞥了一眼那排列在一起的饭菜,看到那一动没动的饭菜后,暗自咒骂了两句。 崔扶月随后便双手捧着那木箱子走出了一方净土,在如意阁门前回头看了一眼那空宅,下了一夜雨后,不知从哪飘来了落叶,多添了一丝悲凉。 来前有多不愿,离时就有多不舍。 她刚回头,便见那前边站着的人,是傅池衍,他似乎一早听到消息后便刚来了,身上衣着不完整,只身外披着一件挡风的皮肤。 崔扶月见到他后,泪水似乎又要忍不住了,那双眼睛酸涩刺痛,她感觉自己都要哭瞎了。 她抱着那木箱子缓缓向前走去,还未走到傅池衍跟前便晕厥过去了。昨日淋了半个小时的雨,又伤心过度,身体难眠吃不消。 待她再次醒来时,是在自己的耳房中。 她回来了。 被傅池衍带回来的。 崔扶月看着那地板发呆,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她警惕地抬眼去看来人,便见行云端着药向她走来,说:“醒啦,正好,把汤药喝了吧。” 行云以为她会和耳房中的那些婢女一样,软磨硬泡好一会儿都不愿将一碗汤药喝下,谁知崔扶月直接端起便一口气喝完了,似乎感觉不到苦一样。 行云呆愣在一边,不知所措。 崔扶月将碗放回端屉之中,看着她说:“公子呢?” “公子……我又不是公子的贴身婢女,我怎知……” 话音刚落,傅池衍便走了进来,示意行云下去。行云连忙端着碗走了,顺带将房门给关上了。 傅池衍坐在床边,问道:“喝完药感觉如何?” “无碍。” “你哭了。”傅池衍见她目光躲避,便说:“一个对你来说毫无关系的人,仅有短短十五日的相处时间,便值得你哭一夜?” “公子,你知道吗?外老太爷到死,都在对敛华笑。” 傅池衍眸光跌落了下来,沉默不语。 崔扶月抹掉脸上的一行泪,说:“是林姨娘。” “什么?” “那些婢女的死,并不是无缘无故,更不是被外老太爷克死,而是林姨娘命人在送来的饭菜里下了砒霜。”崔扶月叹了口气,又说:“她们也想我死,所以也给我送了一份。” 傅池衍见她眼神中充满了愤狠,不似寻常女子那般。 “所以,你在想什么?” “我想让她偿命。” 傅池衍收回了目光,起身背对着崔扶月,说:“她死,你也活不成。” “总不能让那几条人命枉死!” “敛华!”傅池衍吼了一声说:“在如今这世道上,死一个人根本不算什么稀罕事,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婢女,枉死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你要一个个替他们报仇吗?” “眼泪不值钱,就算是把眼睛哭瞎,死去的人也永远回不来。” 崔扶月闭上眼睛后头痛欲裂,努力地在调整情绪,为此她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听见了傅池衍又说:“或许,我可以带你去看你的师父与师兄。” 傅池衍与崔扶月同骑一马出城,直奔青竹居。崔扶月会骑马,傅池衍也不缺这一匹马,可他缺借口说她如今有病在身,不便骑马,便决心要带她一起。 崔扶月在出城的途中,瞧见这锦阳道如今特别荒凉,不似她此前看到的那般热闹,店铺也极少开门,开着的,也是生意惨淡。 她好奇问道:“这锦阳道今日怎这帮荒凉?” “好几天了,太子经营的店铺贩卖腐烂吃食,开店的范围较广,承保了都城商铺的半壁江山,如今吃坏了不少人。” 崔扶月愤慨道:“无人管吗?” 傅池衍冷笑一声说:“何人敢管?管他的人险些丧了命,如今圣上只是关了他一小部分的店,太子又赏了我几间,一并关了,但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崔扶月拧眉不语。 梁田与江离被葬在了青竹居后一百米的地方,石碑上的字是傅池衍一个字一个字刻上去的,甚至没有人江离帮忙。 他替梁田收尸,一是因为他是他母亲的旧友,二是他是崔扶月的救命恩人。 崔扶月叩拜了梁田的墓碑三下,倒了一杯酒洒在地上,她没有哭,只是告诉梁田,她有好好地活着,以后也会在这乱世努力地活着。 崔扶月和傅池衍暂住在青竹居,她在伙房做了饭菜,准备了两幅碗筷。 “你在此,生活了五年?” “嗯,风景不错吧。” 傅池衍点头道:“是不错,但你能适应?” “有何适应不了的?那时候的我,有地方落脚就已经不错了。” “所以你会武功。” 崔扶月摸了摸脖子,点了点头。 傅池衍问道:“那你如实说,那日你去栖神山,到底有没有遇到那群劫匪?” 崔扶月喝了口茶水,坦诚道:“遇到啦,杀了。” “懂得保护自己,挺好。” 清风拂过时,将周身的竹子被吹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却让人忍不住去聆听这来自大自然的馈赠,又让人不受控制地去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可傅池衍的眼神却不清白,处处都透露着对崔扶月才有的小心思,只是他没注意到的是,崔扶月好像也在用余光看他,那手心都紧张到出汗了。 崔扶月双手往后撑着地,仰头看着那飘动的竹叶,说:“你是如何发现,我就算崔扶月的?” “从你入府为奴那日开始。” “为何?我自认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傅池衍不禁去想那段在崔府时短暂的时光,那张脸逐渐被时间冲刷地愈发模糊,可当再次见到时,却还是能一眼便能认出来。 只是那时的她来此为奴,也不好去拆穿。 傅池衍笑道:“本公子有火眼金睛,一眼便识破了你的小伎俩。” 崔扶月无趣的嘁了一声。 “既然你武功如此了得,一人杀掉了几名劫匪,不如来同我切磋切磋如何?” 崔扶月自然是不愿给梁田这个师父丢脸,立马便站起身来。傅池衍将随身带的配角给了她,找了一根顺眼的小竹子削成木棍,说:“可别说我欺负你,你用剑,我用这个。” 崔扶月认为他是小看了她,便将他的剑扔在了一旁,也弄了个木棍,回道:“要比,就来个公平的。” 两人持“剑”对立,连周围的风都紧张了起来,衣角被风吹起,像得到了某种号令,顷刻间两人向对方发起攻击,又敏捷躲避。 崔扶月快速转身,手持木棍要向他的脖子划去,傅池衍一个转身便躲过了她的攻击,谁知她反应极快,反手便抽打在他的手臂之上。 傅池衍没料到还能这么玩,突然便见崔扶月笑了起来,她扶着肚子说:“堂堂二公子,竟被我这奴婢给打懵了!” 第25章 方子 傅池衍见状无言,只站在一旁看着她笑,自己的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好啦,你厉害。” 夜幕降临,二人这才从青竹居离开。 本以为侯府至少会办个小型的葬礼,结果回到侯府后,一切如常,但又好像不太正常,侯府今日巡逻的人少得可怜,也不太能见到出入的婢女。 二人正要往静尘院走,便瞧见前边有一身形类似正清的男子跑来,走近一看,当真是他。 他停在傅池衍面前,气喘吁吁时还不忘行礼。傅池衍先发制人,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正清上气不接下气,回:“您可算是回来了,今日不知怎的,院中的丫头个个上吐下泻,三公子请了一位医师来,因为城中也有许多人有同样的情况,请不来太多医师,都忙活不过来了!” 崔扶月闻言立马向静尘院跑去,二人也紧随其后。 刚一靠近门口,就听见了一阵阵哀嚎惨叫声,崔扶月跨过门槛,穿过长廊,目标明确地向一方净土跑去。 她来此一看,便见她们一个个脸色惨白,捂着肚子蜷缩在被窝里,有的正对着那木桶吐得天翻地覆。 她的目光锁定在行云的身上,她貌似还好点,没有其他人那么严重,但还是有些有气无力。 崔扶月走去问道:“怎么回事?不是找来了医师吗?他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说啊……只有一位医师,先去给一等婢女看病去了……等到来我们这,估计都死光了。” 春雨看向崔扶月那边,吐槽道:“我瞧着他像个庸医!都这么久了……咱们院中的人也不多,也该来我们这了吧。” 崔扶月安抚道:“别急,我先给你们看看。” 她抓起了行云的手搭脉,一众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她的身上,她也不好面露难色,以免她们担心。 崔扶月松开行云的手,解释道:“脉象较为紊乱,跳动的速度非常快。”说完又抬头去看那群病殃殃的姑娘,问道:“有没有人发烧的?” “有!”一名婢女举起手,指了指旁边的那难受全写在脸上的眉梢,说:“眉梢姐姐发烧了,用酒精敷过,但是一直不退。” 崔扶月走到眉梢的床边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扯了旁边一张暂时无人盖的被子盖在眉梢的身上,焦急问道:“你们今日可都吃过什么?是别的院子里送来的,还是咱们自己院中的?” 行云:“自家院子里的,今早刚去进的新鲜食材。” “新鲜的?可是平时去进的那家?” 春雨说:“经常购买的那家店铺休业了,我们便去了别家的铺子。” 崔扶月想起了今早傅池衍说过的话,太子贩卖腐烂吃食,吃坏了不少人。她这才急匆匆跑去伙房,里头的几名厨子和无异常的婢女正在熬药,她只简单瞥了一眼,找到堆积在角落里的瓜果蔬菜。 光是这么看着没有任何异常,也不知他们是在这坏掉的食物上动了什么手脚。她拿起一颗大白菜送到鼻前仔细闻了闻,就是正常白菜的味道,她又将白菜外面的几层叶子摘掉,里面肉眼可见的蔫了。 她又看向那挂着的腌肉,因为调料上地较多,掩盖了它本身散发出来的味道。崔扶月让那长得高的厨子拿下一块肉下来给她瞧瞧。 她把那块肉放进清水里,将调料洗净,拿在手上的感觉有些发黏,还有一些凸起的疙瘩。 崔扶月突然便将手中的猪肉狠狠地扔进水盆中,回头看向那三个个厨子,怒吼道:“怎么办事的?!你们是第一次见这些食物吗?切开坏没坏分不清楚是吗?!” 其中一厨子勇敢回怼:“那些婢女说是新鲜的,我们就觉得是新鲜的了,我们这些厨子能说什么,好歹也是拿银子买来的,总不能扔了吧?” 崔扶月苦笑一声,说:“这几两银子还没人命值钱是吗?!她们不懂你们也不懂!” 傅池衍寻声走来,一眼便看见了那三位厨子低着头,和那火冒三丈的崔扶月,他还是头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 问道:“什么情况?” 那厨子连忙行礼,给傅池衍让出了一条路。 崔扶月深深叹了口气,回道:“食物中毒。” 傅池衍大概也想到了,必定是买到了太子店铺中的腐坏食品。他便看向那咕嘟咕嘟冒泡的汤药,问:“汤药如何了?” 厨子这才想起还在熬着的汤药,连忙将汤药盛出来,分装到一个个的碗中。 崔扶月凑近去看,问道:“医师开的方子给我看一下。” 她看完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医师摆明了就是要趁危难时刻狠狠捞一把,根本不打算这么简单就将她们医好,在保证不会要了人命的情况下,开那喝几百次都不会痊愈的药。 “春雨算是聪明了一把,那确实是个庸医。”她自顾自地说完后,将单子随后扔在了一盘,又说:“这药不能浪费,先端去给她们喝了。” 又见这汤药根本不够分,压根就不把下等婢女放在眼里,每日累死累活地干,脏活累活都往下等婢女身上扔,月钱也不过才五十个铜板,这时都要出人命了,救命的药也分不到她们那去。 崔扶月说:“我需要纸笔。” 傅池衍吩咐了正清去拿来笔墨纸砚,崔扶月就在伙房写下了治疗食物中毒的方子。 崔扶月把方子交给婢女,特地挑了一个提醒道:“如需注意,甜瓜蒂五克研成细末,用滚水冲服后灌饮,时过一刻便用鸡毛扫喉咙催吐一次。”说后她又不放心道:“切记,一定要保证每一人都能服用到汤药。” “是。” 崔扶月吩咐完后,正要离开,便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可有发烧的?” 那边婢女思考了一番,最后只道:“貌似只有涵嬅姐姐发烧。” 崔扶月道声明了后便又匆匆离开。 傅池衍看向那几个平安无事的人,说:“你们为何不中招?” 一厨子回道:“回公子,我等只是,吃了白粥就咸菜。” “接下来的饮食就按这个标准来,咸菜可有可无。” “是。” 不止静尘院,其他三个院子同样陷入了困境,如今医师缺乏,那傅溪尘又带了一名去了静尘院,二姨娘气得要命。 几个时辰了,他们都喝了不少汤药,但都不见效,犹如那实验小白鼠一般被医师灌药,说喝下总没坏处。 “阿爹,烟儿好难受……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傅雨衍趴在正堂的桌子上,这一家子都集中再此,生怕对方出了什么幺蛾子。 傅临自己都已经难受得唇色发白,还要安抚她们“烟儿乖,我等不会有事的。” 他一边说着,又踹了那医师一腿,气愤道:“你到底行不行!” “侯爷恕罪,只是这病太过复杂,我等瞧不真切……”那医师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再瞧不真切,信不信本侯将你的狗眼剜了?!” 医师连连求饶,傅临扶着热痛的额头,他老人家的身体不如年轻人硬朗,这会儿便体现出来了。 就在这时,从门外跑来了一通风报信的小厮,他面带微笑,快速跪地笑道:“见过侯爷姨娘,公子姑娘们。” 傅临见着那小厮带笑的嘴脸更是心生怒气,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笑,还要一个个地行礼,这是要气死谁。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侯爷莫急,您猜小的方才发现了什么?” 傅海昌实在忍无可忍,从那小厮的背后一脚踹在了他的腚上,小厮直接脸着地,严严实实地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眼见那傅海昌又要来一脚,小厮连忙抬手阻拦,脱口而出“小的打听到静尘院得到了神秘配方,这会儿已经没有上吐下泻的情况了!” 傅海昌刚要下去的腿又收了回来,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好的最快的的人竟然会是他静尘院。 林姨娘暗暗咒骂道:“那该死的傅子岑,带了个如此厉害的医师过去那边……” 声音虽小,但在这安静的正堂之上,其他人还是听见了声音,张绒惜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儿子被骂,想护却有心无力,也不好当着侯爷的面以下犯上。 谁知那小厮特别实诚,解释道:“错也错也,那药方子不是三公子带去的医师写的,而是那新晋的一等婢女敛华。”他说完还一脸得意,好像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敛华?”傅临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又是这个贱蹄子!”林姨娘上次没能勒死她,在如意阁也没毒成,心里正憋火,这会儿她又出来凑热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静尘院除了那发烧比较严重的眉梢和那在单独耳房的涵嬅,其他人都能正常下床行走了,崔扶月还特地吩咐了行云她们细心照料着点眉梢,她自己则是去了涵华的耳房。 见涵嬅只盖了一层被褥,便叫照顾的婢女再多添几床被子。脑袋发热身子确是冷的,喝完药还得配合酒精敷在额头,更有助于退烧。 这会儿已经是寅时了,院中格外安静,以至于离正院不近的耳房都能听见从那边传来的声音,崔扶月把照顾涵嬅的位子交接给其他婢女,自己则是出去查看情况。 她快速跑去琼室,便见那竹绾托着林姨娘,林姨娘则是带来一大批小厮来此闹事,嘴里喊着:“把方子交出来,侯爷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让你们整个静尘院陪葬!” 崔扶月心想:她倒是消息灵通。 那傅溪尘也喝了那“神秘的药方子”熬的药,这会儿也没事了,他对着林姨娘说:“林姨娘带人三更半夜闯我二哥住所,怕是不妥吧。” 林姨娘见那傅溪尘与静尘院同流合污,便指责道:“你个吃里扒外的玩意,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自己人都危在旦夕了还把救命稻草搬来这,当真是兄弟情深呐!” 傅池衍这会儿才从浮云居缓缓走来,身后还跟着那站在远处看着想找机会上场的崔扶月。 他站在傅溪尘身边,看了他一眼,目光又移到林姨娘身上,笑道:“不过是位庸医,林姨娘竟也当宝了?” 林姨娘冷笑道:“谁给你的泼皮胆子敢跟我叫板?别以为得到了太子的几分庇护便可骑到老娘头上来!” “林姨娘也说了,池衍得到了太子的庇护,那自然是太子给的泼皮胆子咯,您这话可不是自相矛盾了嘛。” 周围看戏的静尘院婢女纷纷笑了起来。 崔扶月见那林姨娘还要继续纠缠,她便上前道:“林姨娘也不是要什么天上的星星啊月亮的,不过是一张寻常药方子而已,遣人来要便是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带着这么些个人来?” 她停顿了两秒,见林姨娘刚张口欲要发言,崔扶月又立马开口,将她的话堵了回去“即便是林姨娘今日不来,我们家公子也会派人将那药方子送去,毕竟情同手足,血浓于水,我们家公子也不好看着兄弟姊妹、侯爷与姨娘们,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丢了性命了不是?” 她说完便对着林姨娘莞尔一笑,那眸中的柔光随意看向别处,双手叠放于腹前,腰背挺直,仪态端庄,不似她们如乡野村头的某些村妇一般粗犷野蛮。 她又笑道:“侯府乃是武将之家,是侯爷还是将军之时在沙场上拼死夺来的爵位,乃是至高的荣耀,想必没人会比林姨娘更清楚了,林姨娘如今这行事做派,颇有损坏侯爷名声的意思,不知侯爷,知不知林姨娘今日来此撒野呢?” 林姨娘被堵得不知该做如何反应,少见得慌乱,竟看向了一旁的竹绾。 而这竹绾又是一衷心护主的,林姨娘一个眼神她便像是收到了某种旨意,出口便成脏,指着崔扶月便说:“你个小贱蹄子,自己什么成分,倒还教训起姨娘来了?来人!掌嘴!” 命令一下,身后的小厮竟冲了出来,欲要押下崔扶月,却被傅池衍的一个冷冽的眼神吓地止步于此,与他对视时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眼中的寒气仿佛能冻结一切。 他们印象中的二公子是无能懦弱之辈,是连一颗小小的虾仁便可要了他的命的人,从未见过他此等阴沉的眼神,自是吓得不轻。 傅池衍淡漠地看着那凶巴巴的竹绾,扬声道:“我看谁敢动她!” 第26章 行善 崔扶月暗自拉了拉傅池衍的衣袖,扭头与他那冷冽的眼神对视上,可在傅池衍看向她的一秒钟,那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眼神立马便被他熟练切换。 崔扶月只是警惕地冲傅池衍摇了摇头。 随后便从腰封内拿出了一张叠起的纸张,双手递到林姨娘面前,抬眼说:“林姨娘若是再在此浪费时间,您,同您的家人,怕是要命丧至此了。” 林姨娘听到这句话,赶忙示意竹绾把方子收下,匆匆收了队,林姨娘被竹绾搀扶着,没走两步路便被几名小厮扛起来了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崔扶月的手心里全是汗,待他们走后才松了口气。 傅池衍问:“你在怕什么?” “我怕她真要把静尘院砸了啊。” 傅溪尘笑道:“敛华姑娘莫慌,虽说林姨娘如今在侯府中的地位不低,但她是不敢对静尘院怎么样的。” 崔扶月不解,届时突然起了一阵微风,眼见那傅溪尘面带浅笑,微风拂过时,发丝也随之飘起,那温和没有攻击性的脸和旁边的傅池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想到了城中的百姓,那城中卖的吃食是不能再吃了,便提议要去救助他们,第二日一早,傅池衍与傅溪尘连同崔扶月带着几名婢女来到街市施药施粥。 摊位前排着老长的一条队伍,崔扶月见帮忙的婢女多,却只一个摊位速度太慢,便又命人摆了两个。 傅溪尘边打粥边提醒道:“最近切记莫要再吃其他吃食,只吃米水便好。” “谢谢活菩萨,谢谢活菩萨。” 傅溪尘不好意思地笑着,抬头便见对面的崔扶月正在往他的方向看,她也听见了百姓对他的感谢,她在傅溪尘抬头的一刻,脸上挂上了笑容。 崔扶月旁边的行云见那三公子看着崔扶月笑,脸上还染上了一丝绯红,便用肩膀撞了撞她,八卦道:“你什么情况?” 崔扶月不解“什么什么情况?” “你和三公子……” “说话之前带点脑子。” “噢,行。” 行云给百姓盛粥,崔扶月盛药,两人配合地非常默契,再看前边的傅池衍与正清,时不时便会忘记有没有给刚刚离开的人打粥。 嘉元国皇宫 朝廷之上,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中,却面露难色,手扶额头撑着把手,今日早朝上的那些个大人也有些轻微症状,忍痛上朝。 本想着控诉太子,却想到了那在朝廷上指责太子的礼尚书如今已经人头落地,为自己的多管闲事而付出了代价,便怯怯闭嘴不语。 偌大的朝廷上静得连一只蚊子飞过的扑翅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周章也未能逃过这个食物中毒的命运,如今还躺在床上,没去上早朝,不知他尝过这苦头后,会不会后悔当初为了那一己之私而害人害己。 就在在座的大臣因被困于这压抑的气氛中无法自拔时,就从朝廷外弓背低头,碎步快速走进来一位小太监,他双手举着一张叠起的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启禀皇上,东阳侯呈上神秘药方一枚!” 那皇帝撇头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太监,听到这药方二字后,瞬间便感觉精神了许多,吩咐那柳公公速速将纸条拿上来。 皇帝拿在手中摊开一看,立马便起身退了早朝,将方子送去了太医署抓药、煎药。 此前崔扶月吃错过东西一次,这土方子是江离研究出来的,就是因为那一次的食物中毒,江离救了她一命后,她便下定决心要跟着江离学习救人之术。 因同时练武术也练医术,她实在是有些疲乏,都说二者不可兼得,但崔扶月却将二者融在一起,可利用救人的针灸救人,也可杀人。 琳琅得知傅溪尘在街市施药,刚喝完那土方子熬完的药便出了宫,穿得极朴来到街市,此处也是热闹非凡,道路两旁都坐满了喝药吃粥的男女老少。 他们按照崔扶月所说的,每隔一刻钟用鸡毛扫喉咙催吐一次,个个手中都备着一个木桶。 “敛华!” 琳琅喊了崔扶月一声,谁知众人抬头,见着来者是谁后,纷纷走出摊位向郡主行礼。 “郡主怎来了?身子,可有事?”崔扶月问道。 琳琅笑道:“东阳侯的药方子当真凑效,只是催吐时,感觉胃都要吐出来了。” 不光崔扶月,听到前半段话的时候,他们几个都惊愣住了,纷纷将手中的活交给了下人,找了个茶楼坐下细聊。 琳琅面对着他们三个,像在审犯人似的,她只好乖乖回答:“厌言同我讲,今日早朝时,东阳侯送来了神秘的药方子,说是寻了位老神医,求了许久才求到的,第一时间就送进宫中了,因此皇上还赏赐了东阳侯府。” 崔扶月听完后,便坐回了四角桌子的一面,沉默不语,傅池衍也是瞧着崔扶月不说话。 傅溪尘却不服气道:“岂有此理,这方子分明是林姨娘夜闯静尘院,敛华好心给的,何来的老神医 。” 琳琅眉毛一挑,看向那在喝茶的崔扶月。突然也就不那么奇怪了,毕竟她是看着崔扶月把那满脸疹子的傅池衍治好的。 “那这东阳侯也太不道德了吧……”她说着,默默看向了傅池衍与傅溪尘。 傅溪尘抬眼,见琳琅说话时抬手将耳边的发丝捋进了耳后,便说:“你不用觉得说这话不妥,我等都知道父亲为人。” 崔扶月起身说:“你们聊,我……我去帮忙。” “不再多休息休息啊?”琳琅望着崔扶月离开的背影,喊道。 “不了!” 天色暗下后,茶楼的老板免费给他们做了吃食,虽也是白粥,但好歹是老板的一片心意,他们吃过之后才回的侯府。 在静尘春庭两院分离时,琳琅竟要跟着傅溪尘去春庭院,又借口说静尘院都看腻了,春庭院都没去过几次。 傅溪尘也不好拒绝,只好应下。 浮云居 崔扶月伺候傅池衍更衣后,他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崔扶月正要吹灭烛火,便听见傅池衍说:“先别灭。” 崔扶月将弯着的腰直起,看着床上的傅池衍掀开半盖着的被子坐起,他冲崔扶月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而她确是胆怯地看向了门外,生怕被人看见她有逾矩的行为,而她的胆怯傅池衍都看在眼里,他掐了掐眉心,道:“你若担心,便可将房门关了。” 这关了岂不是更让心生怀疑?崔扶月回道:“罢了,公子有何话直说便是。” 傅池衍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那与他有十米之隔的崔扶月,说:“你似乎,很介意东阳侯的此番作为。” 崔扶月听后,犹豫片刻,还是走到门前把门关了,随后便朝着傅池衍的方向走近了些,才回道:“若是寻常药方子也就罢了……” “这个,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才不是什么老神医求来的,是师兄为救我小命,连夜打着灯火研究的药方,他以身试药,因此还流了好几次的鼻血。”崔扶月说着,不禁红了眼眶,撇着嘴泪眼汪汪地抬眼去看傅池衍。 她将那快要淌出来的鼻涕吸了回去,小脸因哽咽而越发红得厉害。带着哭腔还要继续解释:“师兄说,那是他此生流过最多的鼻血。” 听到这,傅池衍忍不住笑出了声。崔扶月则是满脸迷茫的看着他,见他抬手捂住了那抑制不住往上的嘴巴,便问道:“有何好笑的?” “不好笑,你别哭,继续说。” “我不希望侯爷说那是他辛苦向老神医求来的,明明与他无关,他还因此坐享天成……” 崔扶月低着头,只见眼下探来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届时她的泪珠大颗地滴落在了傅池衍的手背中,崔扶月只觉那只搭着她的手越发握得紧了。 她不解,也不敢问,只楞楞地看着他。傅池衍便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她一个没站稳便坐在了傅池衍的床上。 坐下那一刻,那床面像是铺了层岩浆一般,让崔扶月只一秒钟便要蹭起来。 傅池衍手疾眼快,她还没站起便将她按了下来,轻声说:“无妨,你为了百姓操劳一整日,大家都记得你的好,东阳侯不过是空有一副虚名,真相迟早都会大白。” 两人靠得极近,比那日在马车上时还要近,崔扶月羞红了脸,只感觉一靠近他,便会有扑鼻的雪松香,比这屋中的雪松香薰还要细腻一些。 她只稍稍点了点头,那颗脑袋像是个摆件,一动也不动,紧张得眼睛不知该往哪看。 “扶月?” 崔扶月一瞬间只觉心头一颤,那只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放开,被叫了几个月的敛华,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个表字,突然有人又叫她的名,只能忍住不去想的所有种种在这一刻通通涌进了脑海之中。 她愁眉不展,泪水划过脸颊的一瞬间,傅池衍便用食指将那颗泪珠给勾走了。 在她的耳边说:“你莫要害怕,你就算躺在我的床上,也没人会说什么。” 是了,她如今是傅池衍的贴身婢女,他只是没有提那些她理应做,且会让她觉得过分的要求,是因为她和寻常婢女不同? “公子。”崔扶月的手心出了不少汗,甚至有些颤抖。 傅池衍只好放开了她,她立马便从床上站起,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傅池衍扬了扬嘴角,便抬手枕着脑袋躺下,说:“时候不早了,你下去吧。” 崔扶月行礼欲要退下,走前说:“公子有事叫敛华就是,敛华就在对面的天乐居。” “嗯。” 她把烛火吹灭,迅速走出了房间,将门合紧。 崔扶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床头边放着一盏灯,她侧躺着,望着这黑夜中唯一的光亮发呆,飞蛾在灯火的外壳之中飞来飞去,停在上面之时很快便被烫死,掉落在桌面。 她拍了拍脸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用手捂着眼睛就要入睡,“睡觉睡觉,明日还有活要干,数三声,三,睡!” 立马便抓起被窝牢牢得圈住自己,闭上眼睛之时,只听见那阵阵风声呼呼作响,像一首安静的催眠曲,很快便将她哄进了睡意深处。 春庭院 那二姨娘见那郡主来了,以为只是来做一下客,便使劲地献殷勤,当听到傅溪尘说要给她准备一间客房之时,那脸色立马便变了。 她无奈地玩弄着手腕中的首饰,不屑地说:“郡主怎弃了这宫殿不住,要跑到我这寒舍来凑热闹?可莫要说我等怠慢了郡主啊。” 琳琅此前向傅溪尘表明心意,二姨娘却觉得是琳琅这孤儿高攀,还让她的儿子颜面扫地,自此便看琳琅百般不顺眼。 觉得她只是空有郡主的封号,且性子也泼皮的很,与那傅池衍又走得甚近,在宫中又说不上什么话,傅溪尘就算是娶了她,在宫中也得不到什么好的职位,倒还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淑女,她日日看着也算舒坦。 琳琅知她话中有话,但却偏不要顺了她的眼,便偏就要在他傅溪尘这一颗树上吊死了。 谁知那二姨娘还真不是个好惹的主,竟给琳琅准备了个潮湿狭小的房子,连张床都没有。 琳琅倒是无所谓,不过就是打个地铺的事罢了,她此前外出游玩,经常省钱住那破寺庙,都已经养成习惯了,只是佩服她春庭院这么大的院落,竟还会有这么磕碜、不堪入目的地儿。 傅溪尘本想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他自己在边上打地铺好了,却被二姨娘百般阻挠,琳琅听着她那尖锐的嗓音,大晚上听着也烦躁,便自己回绝了傅溪尘的好意。 好在在此睡的还算踏实。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天气日渐变暖,大家都卸下了身上那毛绒绒的脖圈,换上了春夏季单薄的衣裳。 崔扶月一早起来没有先去看傅池衍,而是去了花圃看那海棠花长得怎么样了。觉得这些盆栽日日待在花圃里,没有足够的阳光,便想将它们移出去多晒晒太阳。 一早起来,那花圃门口便被崔扶月排列得整齐的一排盆栽,除了海棠,还有各式各样的花,看了叫人心情愉悦。 她拍了拍手掌,便蹦蹦跳跳地便朝着浮云居的方向走去,捧着热水去叫傅池衍起床。 谁知那傅池衍早就醒了,正坐在床边无聊地玩弄着床铺,正奇怪崔扶月怎这时还未来时,就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公子,起——”崔扶月看见床边的人后,在看看外面的太阳当空照,才发觉自己在花圃待得有些久了。 傅池衍将手放进热水中时,便提醒道:“自明日起不用再打热水过来了。” 崔扶月点了点头应了声是。这天也变热了,用热水也不舒坦,正想到此,便又听见傅池衍说:“你若是无事,便将我那床榻被褥也一并换了,晚上睡觉热得一身汗。” 崔扶月笑了笑,说:“敛华倒是看出来了,您衣裳都湿了。” “既看出来了,还不快些替本公子更衣?” “是!” 更衣时,崔扶月脸上带着笑容,是难得一见的喜悦感,傅池衍光是看着,也会被她的笑容所传染,便好奇问道:“你今日怎如此开心?” 崔扶月表情得意,笑道:“公子不知晓吧,花圃中的海棠开得漂亮极了,敛华一早便去看过了。” “嗯。”傅池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先去伺候花花草草才来伺候我,我这主子当得,还不如花花草草。” “公子说笑了。” 第27章 暗算 崔扶月闲暇时便手持团扇坐在水榭亭台上,中午的太阳实在是毒,令人毫无动力。她望着湖水对面的小路,看见了一名下等婢女不知手中抱着什么,急急忙忙地往浮云居的方向跑去。 那浮云居下等婢女进不得,崔扶月便也就无暇顾及了。 路过此处的涵嬅见那坐着的人的背影实在眼熟,便眯着眼睛去看,看清楚那人是谁后,便走上亭台,开口说:“你今日怎如此悠闲?” 崔扶月闻声回头,看了涵嬅一眼后又重新趴在亭台的扶手上,团扇轻轻扇动,闭着眼睛慵懒道:“因为前不久药方子的事,皇上设宴,特请了东阳侯与三位公子前去,说那边有特地招待的宫女,不用我们这些婢女陪同,只正清去了。” 涵嬅闻言便也坐在了崔扶月的旁边,两人沉默了许久,幽静的庭院内蝉鸣声此起彼伏,静下心来能感受到一丝清风,趴着的崔扶月不觉已进入了梦乡。 正在涵嬅也有些犯困之时,便听见崔扶月“啊”地叫了一声,吓得她睡意全无,崔扶月着急道:“完了完了,公子给的团扇掉水里了。” “怎这么不小心?” “一不小心睡着了,我小去捡。” 涵嬅拉住了她的手臂,说:“你又不会水,你下去干嘛?我去叫行云。” 崔扶月看着漂浮在水面的团扇,心想那傅池衍要是知道了,不会怪罪她吧?喃喃自语道:“这事可不能让公子知道……” 正行云拿来了工具将那水面的团扇捞了起来,崔扶月拿在手中时都在滴水,只好放在太阳底下晒晒。 崔扶月在阴凉处守着那在太阳底下暴晒的团扇,无聊极了。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了涵华的叫唤声“你们想干嘛?这里是静尘院!” 静尘院门口站着与那涵华对峙的,是那听风院的竹绾与小满。两人还并未说什么,只是想往里闯,涵华便强势将二人拦住。 “金丝院养的金渐层跑这来了,你若拦着我们去找,耽误了事,小心你的脑袋!” 金渐层是皇帝的赏赐之一,傅临一直不喜这些畜生,便一直让这些姨娘照看着,倒是给她们无聊的日子添了几分乐趣。 崔扶月寻声走来,厉声道:“你们很闲吗?日日来我静尘院找麻烦?” “她们说猫跑院子里去了。”涵华小声说。 “我们没见过什么猫,你们要找的东西不在我们院中,请回吧。” 竹绾没好气道:“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与小满都看见它往静尘院里跑了,让我们进去找找,一找便知。” 日头毒辣,崔扶月也没那心情与她们再此耗着,便无奈放她们进去,只能祈祷这猫不在静尘院,若是在此找到,出了点什么事,都得完蛋。 那二人在静尘院找了一圈,就只剩下那浮云居没有找过,刚想进去,便被崔扶月无情拦下。 “此处是二公子的住寝,你们不便进去。”崔扶月伸手拦着二人。 竹绾表情不满,说:“怎么?其他公子的住寝我等都进得,就你们二公子的我们进不得?” 崔扶月:“进不得。” “里面莫不是就藏了林姨娘的猫咪!”竹绾说完后,便配合着小满将崔扶月用力推开,立马便要往浮云居里面冲。 谁知崔扶月直接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二人的肩膀,将她们用力往下拉,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在一旁看着的涵嬅突然觉得崔扶月有些奇怪。她以前日日陪着傅池衍练功,再怎么样也略懂一二了,她从刚才崔扶月的动作可以看出来,她轻功了得。 一个自称从寻常乡村出来的婢女,竟还懂武功? 涵嬅扬声道:“敛华,便让她们进去吧,她们早找玩早死心。” 崔扶月满脸写着不情愿,但也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她们两个赖着不走,静尘院一刻也别想消停。 她让道后,那二人脸上的表情得意了不少,趾高气昂地抬脚走去,轻轻推开了那浮云居的门。 她们先是在里面随意翻动了一番,便听见门外的崔扶月喊道:“莫要乱发公子的东西,谁家的猫会进这小香炉之中?” 竹绾抬眼去看小满,眼神交流了一番,便装作不经意地扭头去看那床尾,便见那金渐层奄奄一息地躺在床边。 竹绾的表情立马变换成眉目紧凑,尖叫地向着金渐层的方向跑去,小满也不敢示弱,叫唤地比竹绾还要大声。 崔扶月和涵嬅肉眼可见的慌了,两人惊讶的对视了一眼,便看见那二人抱着那只吐着舌头的金渐层走了出来。 竹绾泪流满面,怒吼道:“你竟然把林姨娘的猫给弄死了!连一只猫都不放过,你好狠的心呐!” 她是指着崔扶月说的,而崔扶月显得不知所措。她一直待在水榭亭台,也从未见过有什么猫儿狗儿的。 如今这竹绾就坚定地说是崔扶月弄死的,崔扶月似乎明了,这猫是林姨娘的,她在上元节宫宴上害得她的女儿当众出丑 ,林姨娘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想弄死她了。 方才在水榭亭台看见那下等婢女用布盖着什么东西,抱着向浮云居跑去。想必就是那人被林姨娘的人买通了,才会帮着他们把那只已经死了的金渐层放进的浮云居内。 静尘院的人最了解静尘院的事,那下等婢女就是清楚这浮云居是傅池衍的住寝,除了贴身婢女与正清,任何人都不得进出,如今这正清又不在,所以只能是她。 崔扶月试图辩解道:“你们也明说了,这猫儿是它自己跑进来的,它是怎么死的,与我何干?” “你们浮云居的门是紧闭着的,这猫儿还会自己开门不成?!”小满的情绪似乎非常的激动,怒吼时i那吐沫星子直接飞到了竹绾的脸上。 届时,从不远处跑来了两名听风院的小厮,两人力大如牛,押着崔扶月的手臂,好似要将它拧断一般。 崔扶月只是疼的发出了一声闷哼,根本无法挣脱。眼见涵嬅要上前帮助她,她只侧脸说:“别过来!你老实在院中待着。” 话音刚落,崔扶月便被那二名消失粗鲁的推搡着。 与此同时,京国皇宫御花园内,除了这东阳侯府的几位,那便都是皇后以及一小部分的妃子和一些公主皇子们。 他们一边赏花,一边饮酒吃肉,好不快活,只是那上了年纪的在一边席,年轻轻的在一边席,互不干涉。 那宫女穿的服装清凉,跪坐在公子皇子们身边,时不时便要往公子身上蹭,倒了酒且要亲自去喂,皇帝亲口说出只要他们把在座的各位伺候好了是会升职的,所以一个个卖力的要命。 傅池衍眼皱着眉头,抬手接下了那宫女递来嘴边的酒杯,有意无意地往旁边躲,那坐在他旁边的长宁公主周妺,语气凌厉的对那伺候傅池衍的宫女说:“滚一边去!” 那宫女便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周妺悄咪咪地与自己身边的宫女说了些什么。 便起身坐到傅池衍的边上,她貌似代替了宫女的位置,她以为傅池衍都嫌弃是分人的,结果她给他倒酒的时候也显得分外为难。 “池衍哥哥,你喝嘛,这可是姜国使者送来的上等好酒,姜国人最会酿酒,这酒也是世间独一坛,错过岂不可惜? ” 有皇子见了,便应和着:“就是啊傅二公子,吾妹可不轻易伺候人,什么心思你不会不懂吧,哈哈哈哈……” 周妺羞红了脸,却沾沾自喜。 “不劳烦公主殿下。” “池衍哥哥你快喝嘛,长宁喂你。” 傅池衍皱着眉头别开脸,那看戏的皇子公主却个个掩面大笑。 琳琅看不下去,便说:“没看见人家不乐意接你的酒啊?还一股脑的往上蹭什么呀?” 谁知那周妺立马变恼了,将手中装满酒的酒杯用力往桌上一砸,那酒水洒在了手指上她也不顾,她一向也不讨厌琳琅,只是一碰到琳琅多管傅池衍的闲事,她便看她不顺眼。 “五妹妹别生气啊。” “就是啊。” 众人应和着。 周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父皇今日设宴是为了感谢东阳侯府,在座的各位都是周姓,你一个即墨姓的外人能来也是占了母后的面子,何时轮到你来说话了?” “莫要以为你与池衍哥哥关系好,便可为了他来与我作对。” 琳琅欲要说话,便听见傅池衍说:“我喝。” 周妺笑着给他重新倒了一杯酒,只是那杯子被她给摔坏了,她便回头拿了自己位置上的酒杯,又抬眼看了方才说悄悄话的宫女一眼。 他把酒杯递到傅池衍嘴边,傅池衍只好勉强喝下。谁知他这一喝,整个花园里的人都沸腾了起来,欢呼的欢呼,鼓掌的鼓掌,一点儿没有皇族贵胄的规矩。 “这不是能喝吗!” “你懂什么呀人家这叫欲擒故纵~” “傅二公子,五妹妹亲手喂的酒,味道如何呀?” 傅池衍此时只觉脑袋晕沉,又被周妺强行喂了一杯。 谁知他这一杯喝下,便为马起身,向周妺行礼道:“池衍身子不适,失陪。” “池衍哥哥!”周妺也起身追了出去。 不知是天气的原因,还是这酒劲太猛,傅池衍感觉身体格外燥热,呼吸也变得沉重。 那周妺跑来,直接上手搂着了傅池衍的手臂,说:“池衍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傅池衍看着面前的人有些恍惚,他捂着脑袋摇了摇头,便想到方才周妺换了酒杯,他难受极了,却抑制着自己,说:“你……你在酒里放了——“ 没等傅池衍说出口,那周妺便告知道“迷情散……” “大皇兄最擅长制毒药,你知道的,这药便是大皇兄给长宁的,他知长宁对池衍哥哥的心意,便想……” 她的手指在傅池衍的胸脯上画圈圈,谁知被傅池衍一巴掌给拍开了,他眼神凶狠,不再正眼看她一眼,往前走着。 周妺恼极了,这傅池衍竟能忍住这迷情散的药效?难道是量少了?但她知晓傅池衍这习武之人毅力比寻常人好,便放了小半瓶了,怎会不凑效? 见那傅池衍的步伐走得跟常人无异,她便不跟上去了,万一那药当真没有凑效,那她的颜面岂不是毁了?她这样想着,便又折返回了花园。 傅池衍出了御花园后边能看见正清了,正清看见他这浑身上下红得跟个苹果似的,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搀扶。 “公子这是怎么了?” “被下药了”傅池衍不停地在做深呼吸,又说:“我要回府……” “好,好!”正清连忙带着傅池衍出宫去。 听风院 崔扶月被押在柴房,许是这个时候姨娘还在休息,便还没有处置她。 不知过了多久,门才被小厮打卡,她这才得意见光明,只是这太阳明显比她刚来的时候要落了好多。 崔扶月被押去了院子中,跪在地上,随后就见那林姨娘与张姨娘同那三位姑娘缓缓走来,手中还拿着那条傅临打过傅池衍的鞭子。 她现在脑子极速运转,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傅池衍入宫了,不可能有人来救她,她只能靠自己。 靠自己什么呢?那林姨娘铁了心的要杀她,明明可以直接杀,却还要给她安个罪名,是怕辱没了自己的名声吗? 若是靠武力,那她的身份便会引人怀疑,但今日绝不能死在这里…… “敛华!终于还是让我逮到机会了吧。”那傅苏禾神气地站在林姨娘身边。 林姨娘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抚摸着那金渐层的尸体,说:“我这可怜的猫咪啊,竟被你这毒妇给害死了……” “自己的猫林姨娘都能痛下杀手,您才是毒妇吧。” 林姨娘愤然地看向那跪在地上一脸无所谓的崔扶月,又听见她说:“杀我还要用一只猫来陪葬,林姨娘当真是有心了。” “阿娘,打死她啊!还嘴会耍嘴皮子,还听她说什么!” 那林姨娘下一秒便甩开鞭子,朝着崔扶月便是甩了过去,正在众人期待着那鞭子打在她身上的时候,却见崔扶月抬手接住了她甩来的鞭尾。 “一看就没有做过什么重活,力度太小了!”崔扶月说完便抓着鞭尾用力一扯,那林姨娘没反应过来,握着鞭子的手没有放开,被崔扶月拉带着往前踉跄了几步。 若不是那傅苏禾技术拉住她,恐怕就要当场颜面扫地了。 崔扶月知道这鞭子打在身上时那皮开肉绽的疼,那疤痕还在身上挥之不去,她再也不想受这鞭刑之痛。 那经常在演武场练功的傅苏禾等人觉得此时正是展示她们练功成果的时候,便三姊妹一起向崔扶月发起了攻击。 三人先是给人表演了一段后便摆着要打架的姿势,崔扶月不屑呵笑道:“花拳绣腿。” 第28章 云雨 “我要你死!” 傅苏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起拳头正准备向崔扶月挥去,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她非常自信,以为肯定会重重的打在她白皙稚嫩的脸上,可被崔扶月敏捷躲避。 崔扶月一直在防守,没有任何要攻击的意思,傅苏禾觉得她只是运气好罢了,崔扶月知道她的真正实力后,便有些放松警惕了。 谁知突然一名小厮从人群中走出,双手递给了傅苏禾一把剑。 傅苏禾接过后,得意地抚摸了一下手中这把银白色的剑鞘,说:“死在我的月白剑下,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话音刚落,她便猛得拔出剑鞘,崔扶月注视着前方向她袭来的剑锋,耳边的风声猎猎作响,她闭上了眼睛,只一瞬间,她抬手抓住了傅苏禾持剑的手腕。 崔扶月缓缓睁开眼,剑锋就在离她额头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她抬眼看向那傅苏禾惊讶地表情,淡淡说:“太慢了。” 她抓着傅苏禾手腕的手稍微一拧,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傅苏禾疼得鬼哭狼嚎,手中的“月白”剑应声落地,而后又被崔扶月的脚接住,用力一顶,左手稳稳接住。 傅苏禾瘫坐在地,捂着自己的手腕哭得梨花带雨,林姨娘立马上去查看,她哭着对林姨娘说:“阿娘……阿娘,我的手……手段了……” 此时的崔扶月则是面无表情地欣赏着手中的剑,若有所思又缓缓道出:“果真是一把好剑。” 她练了五年的剑术,始终没有一把配剑。 “敛华!你把我女儿怎么了??” 崔扶月被林姨娘扰乱的思绪,抬眼道:“只是骨头轻微错位了而已。” 崔扶月把那把剑扔给了一旁的小厮,只轻飘飘地瞥了那小厮一眼,他便吓得退后一步,低下了头。 东阳侯府除了侍卫和这些公子姑娘,其他都只是普通的仆人,没有任何危险性,并且胆子还非常小。 “林姨娘,奴当真没杀您的猫儿,您若是今日将奴杀了,二公子会做出什么事,奴就不知道了。” 张姨娘问道:“你一个奴婢,怎会武功?” 崔扶月连忙摆手,否认道:“非也!奴并不会武功,只是从小反应就比较快而已,不信您可以问问大姑娘,我会不会武功。” 傅苏禾哽咽着,回避了崔扶月投来的目光,抽泣道:“确实不会……” “那大姑娘的手你怎么解释?”张姨娘穷追不舍。 崔扶月哼笑一声,回道:“奴虽不会武功,但奴略懂医术,您忘了?上次的药方子,可是奴写的。” 傅苏禾怒吼道:“那你还不赶紧将本姑娘的手治好!” “哎呀,是是是!”崔扶月走到她面前,笑脸盈盈的跪在地上,“得罪了。” 她拿起傅苏禾没有力气的手腕,找准关节的位置用力一掰,傅苏禾被吓了一跳,刚要破口大骂,便发觉手不疼了。 她茫然地活动起了手腕,发现真的不疼了,疑惑地看向林姨娘。 林姨娘起身叹了口气,抬手一挥:“拿下。” 崔扶月只一皱眉,双手就又被扳起来了,林姨娘神情严肃,说:“可惜啊,你还是难逃一死。” “住手!” 众人寻声望去,是正清和涵嬅气势汹汹地走来,涵嬅的右手还拉拽着那位为林姨娘办事的下等婢女。 崔扶月看见回来了的正清时,松了口气。 涵嬅用力将手中的婢女甩在地上,她颤抖地趴跪在地,拼命地磕头认错,眼泪大颗大颗地掉着。 “林姨娘,今夕不同往日,我静尘院的人,你当真敢动?”正清的语气很差,少见得发脾气。 林姨娘沉默不语,满脸写着不服气。 “您说敛华害死您的猫是吧。”正清踹了地上的婢女一脚,喝道:“说!” 那婢女哭得更大声了,连忙如实招来:“是……是林姨娘,她说只要我把那只死猫放到浮云居,栽赃给敛华姐姐……事成之后会废除我的卖身契,予我清白之身,送我还乡,并且,给我一两银子……” 林姨娘听了之后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谁知她如今连杀过奴婢都如此费劲。 有卖身契的奴婢都是犯了错,被抓起来放在市场上拍卖的,她是傅池衍当年用五个铜板买回来的,一心只想着回家,干活也不利索,涵嬅常常告诫她“你是罪奴,从你被放在笼子里拍卖的时候起,你就已经没有家,没有人身自由了,你既已签了卖身契,那此后静尘院就是你的家,在这好好干,我们都不会亏待你。” 实力原因,干了将近七年都升不了级。 不知正清用了什么手段让那婢女说出实情的,也可能是她自己认识到了错误,自己承认的。 涵嬅看向那抓着崔扶月的小厮,扬声喊道:“还不放人?” 崔扶月甩开了那二人的手,向涵华走去。 此时的天已经慢慢暗淡,但还能看见那挂在空中稍不留神就会消失的一抹粉色,微风徐徐,不似白日那般炎热。 三人欲要离开,崔扶月边走边回头看了一眼那爬在地上的婢女,问:“不带上她吗?” 涵嬅说:“不带。” “她会死的。” “此等不忠不义之人继续留在院中也是后患无穷。”涵嬅扭头看向那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崔扶月,说:“是公子给了她新生,她却吃里扒外,她早该死了。” 崔扶月闻言不语。 “莫说了,敛华,你脚步快些,公子中毒了。”正清突然跑了起来。 崔扶月疑惑,怎么会中毒?刚想问中的什么毒,却见正清消失在了拐角处,她和涵嬅也连忙跟上。 正清将那浑身发热发红的傅池衍带回来时,涵嬅已经见到了,以为他只是喝醉了,又急着崔扶月的事,便没有多管,此时正清说他中毒了,也是吓得不轻。 崔扶月跑进浮云居后,涵嬅在阶梯前便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步,她端庄地站在阶梯下,只能望见那不知何时立在屋中的屏风。 崔扶月见着那傅池衍燥热难耐的模样,问道:“什么毒?” “太子特制的迷情散,已经四个时辰了,公子的状况越来越严重,可能是药量太大了。” “迷情散?何物?”崔扶月疑惑问道。 太子自己取的名字,她没听过也是正常。 正清解释道:“激发情欲的药,五公主想——” “你带她来做什么……”傅池衍衣衫不整地坐在床边,脸上的汗水从鼻尖滴落,他的手死死地抓着衣服,拧眉闭眼,喘着粗气,看起来非常难受。 正清试图辩解:“我见敛华通医术,便想让她来看看能不能找到解药。” “你是不是蠢……滚!” 正清有些不知所措,见那傅池衍正在气头上,便匆匆对崔扶月说:“这,这留给你了,我先走了。” 他出去之后立马便关上了门,转身便看见那还站着的涵嬅,他三两步走下楼梯,拉着涵嬅说:“你怎么还在这,走了走了。” “公子怎么样了?中的什么毒?” “中了太子制的迷情散,公子说我蠢,便将我赶出来。” 涵嬅同样疑惑这毒是什么,根本没有听过,正清把给崔扶月的解释照办讲给了涵嬅。 涵嬅瞳孔震惊,停下了脚步,愤慨道:“你疯了?!你把敛华一个人留在屋里啊?” 涵嬅说完便要往回走,刚踏上第一层阶梯便被正清拽了回来,推着她往前走“干什么啊,敛华在给公子看病。” “你是真不知还装作不知?迷情散,还是那太子做的,药效可想而知比普通的要猛,这毒必须要两人交媾(gou)才能解,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 涵嬅双眼含泪,正清不解她在哭什么,是在哭敛华才刚过及笄几个月就要失身,还是哭本属于她自己的位置就这样被半路截胡了。 谁知她只是回头深深地看了那屋子一眼,便抹泪离开了。 正清连忙追上。 浮云居内,崔扶月和他保持着距离,始终没有迈出第一步,她不知道她现在该怎么办,是走是留? 屋子里除了傅池衍那鼻息声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崔扶月看见了傅池衍忍得额头的青筋暴起,他就这样忍了四个时辰,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从皇宫回来。 “公子……” 傅池衍睁开了眼,看见了崔扶月的裙尾沾了许多泥土,许是在听风院的柴房沾上的,他说:“你衣裙脏了,回去换了吧。” “我的裙子没事,先不用换。” 崔扶月说着,许久又开口道:“要不,我给你扎一针看看吧。” 傅池衍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崔扶月的脸,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针灸在浮云备了一份,当真派上用场了。 她拿着针包走到傅池衍的身边,就这不近不远的距离,就令傅池衍的心跳加快跳动,他伸出手让崔扶月找到某个穴位扎了下去。 崔扶月抬头去看他,见他大汗淋漓,便想用手绢给他擦擦汗,可傅池衍立马便别过头去,躲避了她的动作。 “你坐下,别看我。” “公子,若实在是热,便将衣服脱下吧,我已经给你扎针,不会有事的。” 傅池衍很想告诉她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还是照着她说的,把外衣脱了,只留下里面的白衣,全程没敢让崔扶月帮忙。 崔扶月将扎在傅池衍穴位上的银针拔下之后,好似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匆匆避开了目光,她这才惊觉这针扎得丝毫不起作用,是他一直在克制自己。 “我,我去给你倒杯水。” 崔扶月起身去倒水,调整心态将茶杯递在他面前。 傅池衍看着她那纤细修长的手,脑子里竟生出了些荒谬的想法,根本无法控制,好似毒发的愈发厉害了。 崔扶月催促道:“公子?你再不接,我手都酸了。” “公子?” 这一声声公子穿进傅池衍的耳朵,他抬眼去看她,看到崔扶月顶着那张好看的脸正用清澈的眼神看着他,这是他日日都想瞧见的脸,他的思绪逐渐偏离了现实的轨道。 突然便抬手抓住了崔扶月的手腕,用力往自己怀里一带,崔扶月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落再地。 崔扶月的手被傅池衍箍住压在床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崔扶月,他忍了那么久好像就要白费了,突然便将头埋进了她的脖颈处。 他滚烫的薄唇轻轻碰上了她的皮肤,他能感觉到崔扶月在那一瞬间抖了一下。 傅池衍的热气一阵一阵地扑在崔扶月的脖子上,她瞬间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轻啄一下发现她没有反抗之后,只见傅池衍便越发放肆,从脖子亲到了脸庞,却在她那粉嫩水灵的红唇处停下来动作。 他缓缓抬眼去看崔扶月的眼睛,她没有显露出任何的不满与抵触,而是像是一只很乖的小奶猫一样躺在他的怀下。 “为何?”傅池衍突然问道。 崔扶月的眸光滑落。她学过医术,她对此药的药效再了解不过,就算是毅力再好的人都无法控制住药效的发作。 但如果没有崔扶月在,他可以抑制住。 她看着傅池衍的眼这双含情脉脉的眼,说:“因为,敛华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只要公子愿意,敛华可以为公子放弃一切。” “控制不住的话,就放弃吧,你这样难受,我看着心疼。” 傅池衍不知她说出的这句话前有多害怕,考虑到了是不是有点逾矩,但她从不是那种扭扭捏捏何事都下不了定论的人,如今又非常的确定她在傅池衍心中的位置。 她笃定傅池衍不会反感她的行为。 怪他对崔扶月的需要表现的太过明显。 傅池衍的汗水滴落在她的额头,俯首吻在了她的唇,蜻蜓点水一般的试探,随后又越吻越深。 半夜三更时,傅池衍命人送来了好几桶水,只叫人放在门口,待人走远之后他在亲自开门去取。 崔扶月裹着被子缩在床头的角落处,脸颊通红,试图用盖在身上余剩的被角去遮挡住那床榻上的脏东西。 傅池衍将水放好后,说:“我帮你?” “不!”崔扶月立马拒绝,又说:“我自己可以……” 傅池衍点了点头,见她一直在试图遮挡着什么,便说:“没事。” 第29章 新宅 傅池衍将那几桶水倒进了床头后边隔着两面屏风的浴盆之中,试了试水温,便让崔扶月下去洗。 崔扶月扔下被子,走进屏风后便将身上的那件脏兮兮的衣裙脱掉,进入了那水温刚好的浴盆之中。 “你的衣服脏了,我去天乐居给你随便找了一套,你先穿。” 傅池衍去天乐居的途中像做贼一样,明明自己就是这院子的主人,但却生怕被人看见他半夜去天乐居给崔扶月拿衣服。 “公子,你不怪我吗?”崔扶月问道。 傅池衍坐在床边,将脚边的桶往旁边移了移,说:“怪你什么?” “我吐到了你的床上……” 傅池衍并没有因为迷情散而对崔扶月怎么样,只是亲了一会儿他便意识到崔扶月如今年龄尚小,便只让崔扶月陪在旁边就睡觉了。 谁知崔扶月在他的床上摸到了一壶酒,是傅池衍儿时与顾知意一起酿的,他怕埋在地底下就给忘了,便藏在了床头的隔板内。 谁知崔扶月能摸索地找出来。 她还因为好奇,喝了一点,谁知她酒量不行,喝那么点便感觉天旋地转,吐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 傅池衍还反过来伺候起了她,亲自处理她的呕吐物,亲自给她放洗澡水,亲自去给她拿干净的衣服。 他听了崔扶月的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你喝醉的样子还挺可爱的,除了吐个不停,就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也不闹腾。” “再也不喝了。” “你是第一个喝这瓶酒的人。” 崔扶月靠着浴盆,望着天花板,此时的酒劲已经过了,也忘记了傅池衍这句话已经跟她说了两遍了。 第二日 涵嬅在没见到崔扶月之前都是心不在焉的,见着崔扶月从浮云居出来后更是烦恼了。 但见崔扶月心情不错,一早还去伙房给傅池衍做早饭了。 “敛华。” 崔扶月闻声回头,见是涵嬅,便停下了脚步,等着她向自己走来。 “涵嬅姐姐,可有何事?” “你昨晚……可有发生什么?” 崔扶月满脑子只有她一直吐一直吐的画面,将傅池衍亲过她的事情完全抛之脑后,但喝醉酒呕吐这种事情,怎么可已轻易让人知道,况且她也已经和傅池衍约定好了,不准告诉别人。 她笑道:“自然,是没有发生什么。” “当真?那可是迷情散。” “当真,我昨晚给公子扎了针,他便无事了。”崔扶月说完后见涵嬅还在将信将疑,便挽起了她的手臂,边走边说:“我今早亲自下厨给公子做了早饭,还剩很多,你同我一起去吃吧。” 涵嬅拒绝道:“可是我已经吃过了。” “再吃一点没关系的。” 傅池衍与傅溪尘今日去了武场,傅池衍只是坐在一旁喝着茶水监督傅溪尘练功,照他这个适应能力,不用一年便可将这剑法练得出神入化。 血液里毕竟也是留着武将的血,天分也是在的,只怪他之前那几年走错了路,要早些学武,恐怕早被提拔当了个将军了。 傅溪尘练累后,便坐在了傅池衍的对面休息,刚想拿起茶杯便一饮而尽,但却被傅池衍阻止道:“刚做完剧烈运动,切莫大口喝水。” 傅溪尘听他的,小口喝,一口接着一口。 他解完渴后,坐在阴凉处,望着在场上练习骑马的侍卫,问傅池衍:“你昨日是不是被下药了?” 傅池衍被下药的事除了院中的几个人,大概率没有其他人知道,知道的也只能是周章和周颜妺。 “昨日你走后,太子说,要将公主许配给你。” 傅池衍不露声色,冷静地喝了一口茶。 傅溪尘却比傅池衍还要着急,说:“他们若是求陛下赐婚,你还能违抗圣旨不成?” “陛下不会同意赐婚。” “为何?” “我是谁?不过是个不受宠嫡子,陛下怎会委屈了公主嫁给静尘院?” 傅溪尘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又说:“五公主要是嫁给你,也并非坏事,此后是驸马,也无人再敢欺你。” “如今倒也比之前好多了。”他抬眼看着对面的人,说:“再过几天,新府邸也就要修缮好了,那时我便要搬过去了,你日后要练功,可找大哥教你。” 傅溪尘听到这话后心情明显低落了下去,傅海昌虽武功也不差,但他就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时不时便要约几个兄弟去茶楼喝酒,哪管得了他啊。 傅池衍见了,便笑道:“你若不嫌麻烦,也可大驾光临寒舍。” “行!到时的乔迁宴,子岑定将厚礼奉上!” 几日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就在乔迁前一天,崔扶月才得知太子赏赐了傅池衍一座府邸的事。 她带着这二手消息来到一方净土,坐在她此前住的位置上,说:“你们猜猜,今日会有何好事要发生。” 行云拍了崔扶月一巴掌,说:“干什么神神秘秘的,有话快说。” “唉呀猜一下。” 春雨说:“能有什么喜事啊,马上四月要清明了啊。” “呸呸呸。”崔扶月说:“这是后事,喜事是这几天的。” 眉梢受不了她这关子卖的,无奈道:“你就说吧敛华神医。” 崔扶月笑了笑就开始清嗓,郑重宣布道:“明日,是公子的乔迁之喜。” 此话一出,屋内瞬间变的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她们这反应让崔扶月极其的不满。 她皱眉道:“反应这么冷淡的吗?” “敛华,你没发烧吧?什么公子,什么乔迁?” “太子殿下赐给了公子一座府邸,在锦阳道尽头,明日,便是咱们入住新宅的日子。” 行云表情突然便得有些微妙,笑脸盈盈地问:“真的假的?你没骗我们吧。” “真的啊。” 屋内瞬间炸开了锅。 春雨抱着枕头,说:“那意思就是我们再也不用看竹绾和小满她们的脸色了!” 崔扶月也不太确定,“应该是吧。” “啊啊啊啊!咱们公子出息了!” 崔扶月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们欢呼,她突然想到,那房子怎么会锦阳道的尽头?那尽头,不一直都是当年的崔府吗。 新宅子的牌匾是琳琅已郡主的名义赠的,上面写着“公子府”三个字。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静尘院就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个个脸上都挂着笑容,大包小包的拎着贵重用品准备入住新宅。 他们到公子府时,有小厮出门迎接,有婢女忍不住惊叹道:“终于看见小厮的影子了,不容易啊。” 崔扶月看见这府邸的位置之时,心里不由的一颤,这虽然是重新修建的,但从外观上看,是完全和当年的崔府一模一样的。 貌似所有人当中,除了她,个个都特别开心。 几名小厮负责放了鞭炮,傅池衍敲了锣,打了鼓,只是简单的走一下过场,一切从简。 走进公子府,两边对立着小厮迎接,直走便可看见名叫清心堂的大堂,此处不比东阳侯府小,因为这就是按崔府重新修建的。 周章当年命傅池衍去灭崔氏满门,又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最后连个渣都见不到了。之后见这地空着,便要重新建一座,但工匠的设计图他一直不合心意,便用崔府原来图纸照着再修一座新的了。 傅池衍倒是对这宅子没有太大的印象,屋内的结构他也就见过一次,所以这座房子对他来说倒像是完全陌生的。 崔扶月一人站在一边不语,心情与昨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涵嬅与敛华的耳房可自行挑选。” 傅池衍说这话时,眼睛是看着崔扶月的。 崔扶月此时只能妥协,纵使她此时的心情五味陈杂,但也不能在此时大家都格外高兴的时候表现出来。 她和涵嬅去了傅池衍所说的位置,两间屋子都带一个小庭院,涵嬅随意挑选了一间便算了,可崔扶月始终都不满。 甚至对傅池衍提起了要求,指名要西院的那间飞鸟居。 有的人觉得她在短时间飞升成了贴身婢女,就仗着此时公子对她的宠幸而蹬鼻子上脸,更何况那西院的屋子哪里像是耳房? 傅池衍却应了她的需求,只因为那飞鸟居对面就是他的住处,还是取名浮云居。 飞鸟居的布局陈设与她从前的房间一模一样,实在是万般无奈涌上心头,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 连老天都在提醒她,莫要忘记自己肩负着复仇的重任。 崔扶月想着,突然有人从身后叫了她,她闻声回头,见是傅池衍,她便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可还喜欢?” 崔扶月点了点头。 “若是又什么缺的,尽管提。” 崔扶月点了点头。 “宾客陆续到了,你要出去迎接。” “这就去。”结果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傅池衍疑惑地皱着眉,似乎对她突然的冷淡很是发愁。 后院安安静静,前厅却热闹非凡,来者多是傅池衍不太熟悉的,只是他如今与往日不同了,便着忙不迭地往上贴。 “长宁公主,太子殿下到!” 两人站在一起格外养眼,可谓是郎才女貌,这颜值也就是同一爹妈生出来的,也才能从眉眼中便可以看出相似度极高。 周颜妺与姊妹小聊了一番,便想随意找个婢女领着她去找傅池衍,结果便招手叫来了崔扶月。 “你可知你家公子在何处?” 崔扶月抬眼看了她,便应道:“奴知晓,请公主移步清心堂。” 她走在前头,特地往人群少的地方走来,可那周颜妺却慢吞吞的,以至于被淹没在了人群之中,瞧不见了崔扶月的身影。 她甚至还被人踩了一脚,她气不打一处来,便冲这人群喊道:“全部给本公主让开!” 那踩了周颜妺的人立马缩进了人群之中,不敢对上她的目光,生怕她心情不悦便要杀了他的头。 崔扶月回头之时,便见这些宾客通通让到了一旁,那长宁公主正怒气冲冲地向自己走来,下一秒便是一耳光实实地扇在她的脸上。 “你这贱婢,怎么带路的?” 涵嬅见撞立马走了上来,行礼笑道:“公主,不知敛华做错了何事,您要发如此大的火啊?” 周颜妺上下打量了崔扶月一番,想起她就是之前宫宴上出了威风的人,便说:“这是之前院中的人吧,我倒想提醒一下池衍哥哥来着,趁早将之前院中的这些笨手笨脚的奴婢换了,以免脏了新宅子的风气。” 傅池衍寻声走来,便见那周颜妺不耐烦的脸上挂上了一丝笑容,而他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崔扶月被一巴掌扇到红肿的脸上,开口第一句是:“公主若是来的途中闷着火气无处撒,也莫要拿我的人开刀。” “池衍哥哥,这贱婢带个路都带不好,长宁只是在替您清理门户。” 傅池衍说:“不知公主要去何处,需要奴婢带路的?” “自然是去找你啦。” “前厅与清心堂只不过十步之隔,况且来者都知东家在大堂,公主让您的侍女护您去便可,何须还要另寻婢女带路?”傅池衍面无表情,说话时还上前了一步,不动声色地将崔扶月护在身后。 周颜妺的贴身侍女替她解释道:“奴对二公子的新宅子不熟,自是要带路的,况且她不过是个奴婢,公主打了便打了,又不是砍头,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傅池衍冷笑一声道:“意思是要她人头落地后,本公子才该管吗?” 周章哈笑走来,见着这几人对立在此,你一句我一句,丝毫没有要不放过彼此的感觉,便当一次大好人上前调解。 谁知他一来,周颜妺便从崔扶月的身旁走过了。 他尴尬地搓了搓手,笑着对傅池衍说:“吾妹一向如此,娇生惯养惯了,受不得半点委屈。” 周章瞥了那站在傅池衍身后的崔扶月一眼,上一回便对她印象深刻,如今再见到,还是会忍不住多看一眼她那漂亮的小脸。 “今日是你的乔迁之喜,莫要因为一个妇人便扰了兴致啊。” 傅池衍行了作楫礼,道:“殿下说的是。” 第30章 栽赃 收到请柬的人都来到了现场,却只东阳侯府的人没有来,甚至傅溪尘与傅海昌也没有出现。 此时有人不小心打翻了酒菜,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婢女连忙上前收拾,那饭菜是崔扶月负责的,她见状便去了伙房一趟,重新给那宾客上菜,因此耽误十五分钟。 众人已经入座,琳琅迟迟不见傅溪尘,一直眺望着门口,除了那看门的小厮,便路过的此处的行人。 傅池衍见那傅溪尘的位置是空的,也有些发愁,按理来说他会来的,还说有厚礼献上,这时却不见人影。 崔扶月从门外进来,将饭菜放在那宾客桌上,便走到傅池衍身后,弯腰给他倒了杯酒,在他耳边说:“少喝点。” 傅池衍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因为在座的各位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就在傅池衍要宣布开席之时,琳琅终于看见了傅溪尘的身影,但他看起来情况不太妙。 傅池衍见到来人之时,立马便起身向他走去,傅溪尘脸色有些发白,后背有一条鞭伤,不用想便知道是出自傅临之手。 琳琅焦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你被父亲打了?”傅池衍问道。 傅溪尘回道:“父亲不让子岑与大哥来参加二哥的乔迁宴,但子岑说过一定会来,便不会被任何琐事所阻挡。” 傅溪尘将手中拿着的东西递给傅池衍,说:“子岑敬贺君迁,乔居新址。” 傅池衍皱着眉头接过他的礼物,赶紧招来崔扶月,说:“先带三公子去处理伤口,莫要感染了。” “是。” 傅溪尘抬眼看了崔扶月一眼,见她脸上也挂着些许担忧,随后便跟着她去了,琳琅看着傅溪尘条长长的伤口,背影落寞,心里很不是滋味。 “琳琅,有敛华在,你也不必过于担忧。”傅池衍说。 琳琅点了点头。 傅池衍见客人都跑外头来看戏了,便招呼大家回了屋里用餐,只有周章一人一直坐在屋内吃肉喝酒。 傅溪尘趴在罗汉床上,崔扶月细心帮他处理伤口,说:“三公子若是疼便说,奴尽量轻点。” 傅溪尘笑了笑,说:“你被涵嬅打的那么严重都能带伤前往栖神山寻药,我这算什么?” “奴皮糙肉厚,自是不能与公子相提并论。” “可你也是女子。” 崔扶月不语,只顾着给他上药了。 上完药后便要上绷带包扎,傅溪尘这才坐了起来。 崔扶月将绷带从他的肩膀处穿过,斜着绕圈,包扎地格外认真,而那傅溪尘的眼神却追踪着崔扶月,看着她那又长又翘的睫毛分外入迷。 在她低头的一刻,他突然发现崔扶月的脑袋特别简约,没有什么装饰,就连平常一直戴着的白珠玉鸾发簪,今日也没有戴着,还没来得及问是为什么,便听见崔扶月说话了。 “包扎好了,请三公子更衣前往清心堂。” 崔扶月包扎时能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多少有点不自在,便快速包扎完与他保持好距离。 傅池衍早已命人送来了干净的衣裳,那渗血了的衣裳此时就不便出现在这公子府中,让小厮给扔掉了。 傅溪尘见那崔扶月躲在一边,意思是要让他自己穿衣服,他便深深的叹了口气。 崔扶月疑惑地抬眼去看他,便见他说:“我,受伤了,不便自己更衣,你,你替我更衣吧。” 崔扶月低下头,回道:“奴是二公子的贴身婢女……” “那又怎么了?二哥既派了你来,那你便好生伺候我,否则,担心我到二哥面前告你的状。” 崔扶月犹豫片刻,这才抬脚向那放在桌上的衣服走去,拿起衣服替他穿上。 傅溪尘这才满意地跟着她去清心堂。 去清心堂的途中,行云行色匆匆地跑来,拉住了崔扶月,先是给傅溪尘行了个礼,方才说道:“敛华,我刚刚打水把衣服弄湿了,已经没有换洗的了,其他人的又太大了,你能不能把你之前的婢女服借给我穿穿?” 崔扶月点了点头,回道:“你自行去取吧,柜子里的抽屉里边。” “谢谢敛华。”行云给了崔扶月一个飞吻便又匆匆跑了。 崔扶月对傅溪尘点了点头,便领着他继续向清心堂走去了。 行云抓着那弄湿的衣裙走到了飞鸟居,此处是个院落,整个院落就只有浮云居与飞鸟居两间屋子,而且此时大家都在伙房吃席,根本不会有人出现在这。 但是她大老远便看见了那不是很有存在感的婢女桑淼从飞鸟居的门口走了,崔扶月热心肠,以为也是和她一样来崔扶月借东西的,便不以为然。 她按照崔扶月说的,打来了柜子里面的抽屉,那下等婢女服正整齐地放在里面,行云拿了一件,刚要将门关上,便看见了一双脏兮兮的鞋子胡乱放在柜子下面。 她嫌弃地拎了起来,里面还残留着一丝余温,行云自言自语道:“这桑淼也真是,借鞋子也不把自己的鞋子带走。” 行云就在此换了衣服后,便拿着自己的脏衣服和桑淼的脏鞋子离开了,走前还不忘将崔扶月柜子上被鞋子弄脏的地方擦干净。 傅溪尘前脚刚踏进清心堂的大门,便听见周章说:“傅三公子一向都是温文儒雅,性情随和,今日怎还反抗起了东阳侯来?”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崔扶月从周章的身后走过,一直走到傅池衍的身后才停下。 傅溪尘先是给周章行了礼,再是给那长宁公主和琳琅郡主行礼,随后才回道:“毕竟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周章哼笑道:“那看来是没咬成功啊。” 傅溪尘只是笑了笑,便坐在了琳琅的旁边。 “怎的不见伺候的奴婢?今日子岑是一人前来的?”周章又问。 “那奴婢怕死,便不跟着来了。” 周章哈笑了两声,扭头看了一眼那在傅池衍身后的崔扶月,表情有些微妙,说:“那同这位小娘子相比,子岑认为,谁更好些?” 琳琅闻言,眸光便落在了周章的身上,只见他眉眼带笑,正期待着傅溪尘的回复。 “那位即是比不上敛华姑娘分好的。”他说完又解释道:“也难怪是二哥的人,琴棋书画,女红医术样样精通,甚至还略通些武术,很少有人能不得了的,更别说是那贪生怕死之徒。” 周章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傅溪尘见他如此反应,便得意地扬了扬嘴角,扭头看向别处,旁边的琳琅以为傅溪尘在看她,便也想回头回应一下目光,谁曾想,那他那目光却是落在崔扶月的身上。 周颜妺笑道:“琳琅应该也想不到吧,他看不上你这颇得圣宠的郡主,而是对一个贱婢如此上心,我记得,琳琅与那贱婢关系也算不错啊?现如今这滋味如何?” 琳琅浅浅翻了个白眼,笑道:“表姐,琳琅建议你下次不要侧着眼睛看人看事,眼睛会斜,嘴巴还会臭。” “你!” 琳琅看着那气急败坏的周颜妺,用筷子夹了一大块五花肉放进嘴巴里,表情满足地嚼着,在周颜妺眼中却是充满了挑衅,不过正好琳琅就是这个意思。 就在这时,一名小厮急冲冲得跑进清心堂,滑铲一般跪在地上,着急道:“公子不好了!死人了!” “什么?!” 这个消息一出,惹得众人惊呼,整个清心堂都轰动了起来,今日是傅池衍的乔迁之喜,竟发生了如此晦气的事情,是天注定还是人为? 众人在小厮的带领之下,移步到了后花园,此处有假山有花有水,还有一座木制的小桥,一具女尸便就躺在桥边,全身湿透,全身发白,嘴唇发紫,能看来是溺死。 那周颜妺立马便认出了这是她带来的六名随身侍女中的其中一名,她瞬间便恼了,气愤道:“池衍哥哥,长宁的人在你的府中出了事,你得给长宁一个交代吧。” 傅池衍转头便问小厮:“何人发现的尸体?” 小厮回道:“是那位叫桑淼的下等婢女,她特地去找来了我们把宫女从水中捞起来了。” “把桑淼叫过来。” “是。” 崔扶月上前蹲下,摸了摸那宫女脖子处的脉搏,确定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了,但她这嘴唇发紫有点奇怪,正常的溺亡是青紫色,她这有点紫的太过厉害了。 周章破感兴趣地看着崔扶月,问道:“敛华姑娘可看得出什么来?” 崔扶月闻言起身,不露声色地摇了摇头,重新站回来傅池衍身后。 “这是失足落水的吧!” “一看就是啊,真不小心。” “偏偏是在这时候,也太晦气了吧!” 那闻人语笑道:“这桥如此宽敞,怎会失足落下?闻人某认为,不是自戕,便是蓄意谋害。” 崔扶月旁边的涵嬅小声问:“真没看出来?” 崔扶月嘴唇微动,讲话含糊:“看是看出点幺蛾子来了,但是现在还不能说,先等把目击证人找来,看看情况。” “嗯。” 周章看来很是赞同闻人语的想法,说:“吾认为闻人兄说得极对!” “哈哈哈哈。” “人来了,人来了!” 那桑淼一来便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那交叠于腹前的手都在颤抖。 今日天气炎热,一群人聚集于此难免燥热,又见她哭哭啼啼半天憋不出半句话来,更是烦躁的要命。 周颜妺扬声道:“先将你的措辞捋清楚了再来说,莫要吞吞吐吐,听着叫人心烦。” 崔扶月见状便蹲在桑淼的旁边,说:“你不要害怕,如实说便是。” 谁只那桑淼一抬眼看见崔扶月的脸便吓了一跳,连忙往另一边挪了挪,与崔扶月保持距离,貌似很是害怕她。 崔扶月满脸写着疑惑,平日里她们是同事关系,但见面次数极少,两人也没有过多的交集,平常见到时,桑淼也是很有礼貌的给崔扶月行礼,两人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冲突。 桑淼低着头,哭得越发厉害。 周颜妺冷笑道:“我劝你还是别急着出风头了吧,见这奴婢的反应,倒像是你将人害死的。” “当真是胡扯!”傅溪尘反驳道:“在此之前敛华姑娘都与我在一处,怎会将人害死?” 周颜妺愤慨道:“傅三公子怎知这事是在你去包扎前的还是之后的呢?那时大家可都已经入席了,就这敛华后来才进来的,况且死的又不是你的人,你当然可以心安理得的替这贱婢说话。” 崔扶月想起了途中她去了伙房取菜,后来才回的清心堂,而去伙房的必经之路便是这个花园,要想走过这个花园,便要上这座桥。 傅池衍看向那跪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桑淼,没耐心道:“命你来是让你解释当时的事发经过的,不是让你来哭的,此处有太子公主,你要人所有人都在这等着你吗?浪费了大家的时间,你有多少条命够赔的?” 桑淼慌了,而站在她身后的周颜妺一不小心便踢到了她,她连忙擦了擦眼泪,解释道:“回公子,奴是下等婢女,所以只能在伙房吃饭,奴见小七迟迟不来,便想去寻她,结果便看见……” “看见什么了?”周颜妺期待问道。 “奴看见……”桑淼抬眼胆怯地去看那面无表情的崔扶月,惹得众人议论纷纷,她看着崔扶月说:“奴看见了敛华姐姐,将长宁公主的随身侍女推了下去。”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崔扶月身上,她眉眼间只染上了一丝不耐,随后便再没有任何情绪。 傅池衍蹲下,眼神冷冽地看着桑淼,问:“你确定,是敛华将小七推下去的?” “奴确定!肯定就是她!咱们府中,就她有这么特别的发簪,奴不会认错。” 崔扶月的发簪确实特别,但也只是簪身特别,这尾部的装饰是没比普通发簪特别多少的。 周章抱着胳膊说:“敛华,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崔扶月立马便跪在了地上,回到:“只凭她的一面之词,敛华认为,并不能就此让敛华坐稳这个罪名。” “不是一面之词!” 崔扶月抬眼去看她,便见桑淼从怀兜内颤颤巍巍地拿出了她的白珠玉鸾簪子,崔扶月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傅溪尘这一刻也有些恍惚,想起这簪子在给他包扎的时候便没见崔扶月戴着了,突然有些迷茫,不知崔扶月到底是不是清白的。 崔扶月今天一天都比较忙,簪子都未来得及戴便被叫去准备食谱上的菜品了,谁知就这么一下,就被人拿出来诬陷了。 周颜妺说道:“人证物证具在,来人,把她拿下!” “慢着。”傅池衍说。 傅池衍直起身来,盯着这宫女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宫女很是眼熟,倒像是经常出入东宫的人。 “你说,她是被敛华推下去淹死的?” “是。” “可有发生什么争执?” 桑淼见傅池衍的眼神一直在盯着她看,她难免有点慌,胆怯地回道:“倒……倒像是没有……” 谁知这桑淼又不小心被周颜妺踢了一脚,她微微侧头去看她。 傅池衍冷笑道:“没有发生争执?那我府中的婢女怎会无缘无故便将宫女推下湖中?” “有!应该是有的。” 宾客一:“什么呀,到底有没有啊……” 宾客二:“就是啊,她该不会是在撒谎吧。” 宾客三:“莫不是被人买通了?” “奴从不认识什么宫女,更没有跟宫女发生过争执。”崔扶月辩解道:“况且此簪从早上到现在奴都没有戴过,桑淼怎么会捡到着我的簪子呢?” “你与宫女发生争执时扯掉的!” 崔扶月呵笑道:“从清心堂到伙房来回不需要一盏茶的时间,而奴因为要给宏公子分配菜品耽误了一会儿,统共也就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哪来的时间跟宫女起争执?” 那位宏公子站出来说道:“是!是这么回事,敛华姑娘动作利落,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那若是你用跑的呢?”周颜妺还是不依不饶道。 第31章 安慰 崔扶月有些无语,本以为就此就算了了,谁曾想她还是不依不饶。 崔扶月移动了膝盖,挪到尸体旁边,夺走了桑淼手中的簪子,重新插到了头上,并瞪了她一眼。 “公主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敛华看出了桑淼说谎的破绽。”崔扶月说着,看着桑淼时嘴角往上扬了扬。 桑淼胆怯地低下了头,做了亏心事的人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 傅池衍说:“何破绽?” 崔扶月笑了笑,指着尸体的嘴巴说:“诸位请看,这婢女嘴唇发紫的程度比任何一个溺死之人的嘴唇都要紫上许多,而且如果是溺死,那么尸体会有明显的浮肿,但她没有。” 闻人语听了,当真认真思考了起来,颇感兴趣道:“如果不是溺死,那是什么?” “尸体没有浮肿,就说明不是溺亡。不是溺亡,而是中毒而亡。”崔扶月看向傅池衍说:“奴猜测,这位宫女是被下了毒,随后才被扔进水中制造溺亡的假象。” 周颜妺冷哼一声道:“莫不是你在饭菜中下了毒?” “自然不是。”崔扶月说:“敢问太子殿下,平常是否有使用香露的习惯?” 周章嗯了一声,还很得意的说:“此香露世间仅此一瓶。” “那便是了。” “什么?” “奴多次注意到了殿下身上那沁人心脾的香味,本还斗胆向您询问一下购买的店铺是在何处,而殿下却说世间仅此一瓶,那这位宫女,身上怎也有与太子殿下同样的香味?” 周颜妺抬眼去看周章,便见他有些许尴尬的挠了挠头,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都在猜想他是不是偷偷和宫女私会了。 “这宫女经常出入东宫办事,难免染上。” 崔扶月不以为然,说:“那现在桑淼你说,你到底是瞧见了我与这位宫女起了争执而将她推下水中,还是你收了好处将这宫女扔进水中,又恰好今早我得罪了公主殿下,便设法栽赃给我?” 桑淼拼命地摇头,嘴里不停的说着我没有,将自己蜷缩在了一起。 崔扶月表情淡漠地上下打量了桑淼,见她裙尾有湿泥,那是还未修建好的湖边所留下的湿泥。 “桑淼可曾靠近过湖边?”崔扶月问小厮。 小厮摇了摇头,表示她只是站在桥上望着,见打捞起了尸体便急匆匆地跑了。 崔扶月起身走到宫女被捞起的位置前,那湿润的泥土所留下的鞋印只有小厮的鞋印,确实没有女子的鞋印。 琳琅看出了崔扶月在找什么,她便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了另一边去看,瞧见此处确实有鞋印子,并且地上还有明显的拖拽痕迹。 “你们看这!” 崔扶月见了,便强行脱掉了桑淼的鞋子,发现她的鞋子非常的干净,并没有沾上泥土。 桑淼哭道:“这泥土是很久一起沾上的了,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崔扶月将鞋子扔回给了她,鞋子可以换,衣服的泥土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搪塞,想到这她说:“若诸位还是不信,我有一个可以自证清白的办法。” 傅池衍招来了府中的所有奴仆,一律检查鞋底,发现不管是干哪个活的,鞋底都没有沾上泥土,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跑到这还未修缮好的湖边走动。 傅池衍小声对崔扶月说:“这个办法貌似行不通。” 崔扶月说:“奴请求搜桑淼的耳房,奴怀疑桑淼将那沾了泥土的鞋子藏起来了。” “好!,那也要给我们搜你的。”桑淼说。 崔扶月愣住了,她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句话,就说明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竟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周颜妺笑道:“怎么?不回应是怕了?” “行,搜。” 周颜妺对那跟在她身后的桑淼说:“了放好了?” “放好了,就在柜子里。” 周颜妺怕公子府的奴仆徇私,便派了宫女进去搜,直接将崔扶月今日刚整理好的飞鸟居翻了个底朝天,首饰桌椅什么的都落了一地。 那宫女走出房间,说:“回公主,并没有发现沾了泥土的鞋子。” 桑淼一瞬间瞳孔震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宫女,周颜妺看向桑淼的眼神更是冲满了不耐烦。 “你不是说你放进去了吗?” “奴是放进去了啊……你是不是没搜全啊!”她说着,便自己进去搜鞋子,将崔扶月柜子里的衣服一律翻了出来仍在地上,柜子空了也不曾见到她鞋子的影子。 她还是不死心,认为是自己记错了,便将飞鸟居的各个角落翻了个遍,不久,傅池衍同太子等人这才走来。 “别找了。”傅池衍看到飞鸟居这一片狼藉后,烦躁地拧了拧眉。 桑淼颤颤巍巍地走出了房门,扶着门框时,便看见崔扶月上前将那双鞋子扔到了桑淼面前。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崔扶月在桑淼的床位找到这算鞋子的身后,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不是我的……不是!肯定是你在陷害我!” 涵嬅无奈道:“桑淼,你醒醒吧,敛华如今可不穿下等婢女的统一鞋。” 桑淼惊恐的目光落在了崔扶月脚上的那双干净整洁的月白底海棠花纹的绣花鞋上,当真是忘了。 桑淼见走投无路,便看向周章,她欲要向周章求救,刚一张口,声音还未发出,便听见周章连忙指着她怒骂道:“你这贱奴当真是无法无天!竟敢在公子府的乔迁宴上毒杀宫女!罪不可赦,来人,推下去杖毙!” “不,不是这样的!”桑淼被小厮拉了下去,途中她撕破喉咙的放声大喊:“是太子与宫女幽会被奴瞧见便要杀奴灭口,奴也是为了求生啊!公子!公子!!!!” “把她的最给吾堵上!” 傅池衍知道桑淼此时说的话肯定是真的,但还是表现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下毒,香露,也就只有周章有,跟自己的妹妹里应外合一唱一和,在保全自己清白的同事,又能解决掉周颜妺的心头恨,以为是两全之策。 没人敢说这俩尊大佛什么不是,崔扶月就算是看出了实情,也只能咽进肚子里,当屁放掉就行了。 这两全之策没能成功,只能怪行云的好心将那桑淼的鞋子给她捎回了耳房,浑然无知的将他们的计划打断。 闹这么一出,傅池衍这乔迁宴也没有心思再开下去了,众人吃完瓜也便渐渐觉得公子府一天死了两个人,晦气的很,不用请便自觉离开了。 “那二哥,子岑便也先行告退了,归家晚了,父亲怕是会责罚。” 琳琅跟在傅溪尘身后道:“子岑,你坐我的马车吧。” 傅溪尘是带伤走来的。 公子府瞬间便人走茶凉。 崔扶月看着这洞开着的大门,门外行人不断,小厮确定那样宾客了后,便将大门合上了。 清心堂前站着府中所有的婢女小厮,也是难得的聚集在一起,也是头一次有这么多人。 府中此时气氛低沉,异常的安静,傅池衍的心情明显也不是特别好。 崔扶月望着桌面上那些被吃过少许的菜品,脑中浮现出了一个想法,她上前一步对着傅池衍的背影说:“公子,敛华有一想法。” “何想法?” “我们大家今天一天也未曾吃过饭,又难得的聚集在一起,不如便开一个单属于我们公子府的乔迁宴吧。” 傅池衍转身,眸光落在了崔扶月的笑脸上,他这仔细一看,方才注意到崔扶月的两颗小梨涡,笑起来时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咪一般。 “准。” 结果这群小厮不知从哪儿找来大圆桌子,直接摆在了清心堂前的院子里,将那些还未被动过的吃食与伙房剩下的一律摆在了桌面上。 这是没有主仆尊卑之分的宴席。 “今日大鱼大肉吃完,明日记得继续努力干活。”傅池衍平静的说,这面无表情的样子快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膳后傅池衍便与崔扶月回了青棠院,崔扶月这才想起那被自己抛之脑后的事情,便是她的耳房被那宫女与桑淼翻的成了个垃圾堆,床板都给掀起来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这一片狼藉,根本无处落脚,看着感觉比给八个水缸打水还要累上千百倍。 傅池衍在他身后道:“知你累了,我命人来收拾,你歇着。” “不用,她们不知我摆放物品的习惯,我自己来吧。” 傅池衍说:“那你今日便先睡浮云居,明日再收拾。” 崔扶月回头时,清风恰好拂过,吹乱她耳边的发丝,与垂吊在衣裙上的飘带,她见傅池衍落在她身上的那温柔似水的眸光,突然百般委屈涌上心头,瞬间便红了眼眶。 “公子,我有点想哭。” 傅池衍说:“过来,肩膀借你。” 崔扶月的嘴唇弯成一个弧度,轻咬了下唇,走到了傅池衍面前,额头抵住了傅池衍宽大结实的肩膀。 随后她便感觉到傅池衍的手在她的后脑勺上轻轻摩挲着,她突然就哽咽了起来,在傅池衍的怀里,像一个受了委屈了小姑娘在求安慰。 被扇过的每一个耳光,打在身上的每一鞭子,被冤枉的每一次,被披帛锁住喉咙的窒息感,所有的委屈都在傅池衍这一下又一下的摩挲中释放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此时,涵嬅站在青棠院门前,望着飞鸟居门口的两人,不觉已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她站在此处看了许久,最后仰头望着天上明亮的星星,泪水从眼角滑落,想起过去与傅池衍的种种,陪她度过的每一个难关,突然便笑了出来。 “罢了。”她低下了头,牙齿咬着下嘴唇,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又重复道:“罢了。” “涵嬅?”正清试探性的叫了一声,便见涵嬅泪眼汪汪地回过头来。 正清皱眉担忧道:“你怎跑这来了,叫我好找。” 涵嬅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调整了一下呼吸,回道:“你找做什么?” “今日是你的生辰啊!” 涵嬅说:“你记错了,每日才是。” “现已经子时了,快跟我走。” 正清说着,便拉起了涵嬅的手腕出了府,一直到府后的小山。 涵嬅问道:“你大晚上不睡觉带我来这干什么?” “来看萤火虫。” 正清掀开了垂吊着的树叶,只见此处有一片湖水,湖岸边是石子,发着淡黄色光亮的萤火虫不惧疲累的飞舞着。 涵嬅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她看着这围绕在他们周围的萤火虫,竟忘却方才的悲伤,此时却沉浸在这萤火虫海里。 正清悄无声息地将一根桃木簪子插在涵嬅的发髻里,与她头上的那一些银饰有些许违和。 “生辰快乐。” 涵嬅下意识地去摸头上的东西,问:“什么啊?” “簪子,你回去再摘下来看吧。” “好吧。”涵嬅看着这些萤火虫,遗憾道:“若是能长久保留这一份美丽便好了。” “当当~”正清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琉璃罐子,说:“知道你从小就爱抓萤火虫,瓶子都给你准备好了。” 涵嬅看着他递过来的瓶子,还有那被划伤的手指,要换做平常,她根本不会去注意他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而现在这为她而生的伤口正显而易见的展现在她的眼前。 来人从小便伺候着傅池衍长大,得空便会跑到山野花园间抓萤火虫,正清就会像现在这般,准备着一个琉璃罐子,为她装下这片刻的浪漫。 而这些无忧无虑的时光也已经是在顾知意还未去世前的事情了,之后他们都被关在静尘院,轻易也出不了府。 涵嬅从小便心安理得的接受着正清的好,时间久了,便觉得正清顺着她也是应该的了,她一直都围绕在主子的身边,在一声声与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中迷失了自我,忘却那一直在背后给她制造快乐的人。 她应该比谁都清楚,傅池衍痛恨纳妾,傅临的两个妾室害死了他的母亲,他此生都不会纳妾,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或只此一人过完一辈子,而她如今便明白了,她似乎不是那个能与公子一生一世的那个人。 “谢谢你,一直在包容着日日对你不耐烦的我。” 第32章 鸡汤 夜间,崔扶月侧躺在傅池衍的床上,她看着面前的墙有些愣神,身旁的男人睡的很轻,呼吸匀称,让她不敢轻易翻动那因保持着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酸的肢体。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困意的袭击,让她进入了梦乡。 而这个梦,似乎不是特别美好。 这是她在公子府睡的第一个晚上,脑子里全是一些陈旧的回忆,这一晚,她梦到了她从密道逃跑遭到婢女的背叛,梦到了母亲与兄长活生生的被杀死,血溅了一地,那些罪魁祸首幸灾乐祸的笑着,发出那震耳欲聋的嘲笑辱骂声,他们面目阴惨,皱纹满面。 待她从噩梦中惊醒时,发现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 窗外的阳光大片的照射进来,徐徐清风吹得那院中的树叶沙沙作响,打扫的婢女早早的便在院子中忙前忙后,崔扶月抹了抹额头到脖子处的薄汗,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 浮云居的门是关着的,不久,一个声音稚嫩的婢女站在门外往里试问道:“敛华姐姐,您可醒了?” 崔扶月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下意识抬头,望着门外透进来的影子,回道:“醒了,何事?” “飞鸟居我们已经替您收拾好了,您的小物件我们集中在了一个小箱子里,后面您再按照自己的习惯来排列,好吗?” 崔扶月闻言后眨了眨眼,不用想也知道是傅池衍仿佛的,她迅速下床穿好鞋,跑到门口将门打开。 她看着面前的这位看起来年龄不是很大的婢女笑道:“我知晓了,你去忙吧。” 婢女刚要离开,便又被她叫住:“你是新来的吗?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朝宜。” “我见你年龄很小的样子。” 朝宜笑了笑,说:“奴婢今年十七。” 崔扶月有些惊讶,面前这个眼大脸圆,长相颇为可爱的小女孩竟然比她还要年长一些,看起来倒像是还未过及笄之年。 “噢……” “奴婢先行告退。” 崔扶月折返回床边,将那床上被睡的乱七八糟的被子整理整齐放好后,才离开了浮云居。 她将飞鸟居的门打开后,竟有一股傅池衍屋子里的雪松香,她带着疑惑踏进了门,方看见右侧的屏风后飘出了淡淡的一一缕白烟。 她走进一看,屏风后摆放着一张檀木书案,那一整面墙都是一些书籍。书案上有笔墨纸砚,摆放整齐。 崔扶月心想:如今这婢女的耳房条件都这么好了吗? 分明与她儿时住在崔府时的房间条件无异。 只是这一大早的,也不知傅池衍要做什么,少见的大早上出府,那些个婢女见公子不在府中,便想偷懒摸鱼,结果通通被涵嬅训斥了一顿。 结果那婢女说:“涵嬅姐姐,你就不想知道敛华与公子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涵嬅虽厌烦他人在背后嚼舌根,但还是非常好奇她们能嚼出什么花样来。 那婢女见涵嬅不说话,便当她是默认了,便笑道:“敛华昨晚在公子房中过夜的,那灯火都未熄,你们觉着这大晚上不熄灯,一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干啥呢?” “噢~” 行云与眉梢坐在后边有些不问世事的模样,听见这最后一段话时,行云便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那人群的背影说:“你觉得会干啥啊?” “那自然是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啊。” 行云说:“也是,畜牲不管看什么都觉得见不得人。” 那被行云骂了的婢女刚要反驳,便听见朝宜说:“今早我去浮云居叫她时,没想到她会开门的,可我见着她时,你们猜怎么着?” 集体:“怎么着怎么着?” 朝宜说:“我一见到她,就发现她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容光焕发,面色红润,还对我一个下等婢女笑,这太奇怪了吧。” 婢女一:“就是啊,要说和公子没什么,谁信啊。” 婢女二:“哪个男人会忍住对在嘴边的女人不做什么?况且那敛华长得还真是不赖,虽说长宁公主是元嘉第一美人,但我觉着这敛华也毫不逊色于长宁公主嘛,此前与她在一个伙房时偷见她换衣服,那身材……啧啧啧。” 说着还发出了阵阵贱兮兮的笑声,丝毫没注意到涵嬅在用什么眼神看她们。 朝宜又说:“方才我与思蓉去她的耳房打扫,那根本就不似耳房,倒像是未出阁小姐的闺房,公子还命我给她点了香薰,嘱咐我不要让人惊扰到她睡觉,常用物品摆放还需谨慎,这不知道的啊,还以为是未来的公子夫人呢?” 涵嬅不屑地瞥了朝宜一眼,那人立马收了嘴,低下了头,如今这傅池衍手下的人越来越多,这人多嘴杂的,真是越发管不住了。 世人都知晓公子娶奴婢为妻是不符合常理的,最多也就是个妾,但涵嬅知晓他傅池衍不愿娶妾,便知道他不会对崔扶月做什么。 “你既知道自己是下等婢女,便更要管住自己的嘴,评议造谣公子的贴身婢女,你有几条命够用的?”涵嬅严肃道。 谁知此话一出,便见崔扶月手中拿着一个提盒缓缓走来,停在了众人面前,虽不知道她们都聚集在此是要做什么,但见她们一个个脸上的表情便知道,肯定是被涵嬅训斥了。 “涵嬅姐姐,这是发生何事了?”崔扶月问。 行云直接便从人群中走出,回道:“一个个的生活变滋润了,就闲出屁来了,满嘴喷粪的议论你与公子有一腿呢呗。” 崔扶月闻言也不恼,只是莞尔一笑,道:“大家切莫过多猜测,听说公子手下就有过因碎嘴而被杖毙的案例。” 她试探的目光落在了那朝宜的身上,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变化。谁能想到她顶着这么天真可爱的皮囊,还能说出此等屁话。 崔扶月将目光收回,说:“今日是涵嬅姐姐生辰日,你们不仅不去为涵嬅姐姐献献殷勤,竟然还当着寿星的面嚼起舌根来了,妥吗?” 涵嬅闻言抬眼去看她,满脸充满着疑惑,只见崔扶月眉眼带笑,凑到她的耳边解释道:“正清告诉我的。” 涵嬅的脸上突然便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绯红,不动声色的低下了脑袋。 “我给你做了长寿面。” “长寿面?” 崔扶月领着涵嬅走到了亭台内,将提盒放在了石桌上,打开来时飘香四溢,不远处站成一团的婢女都闻到了香味,纷纷踮脚眺望。 只见这淡黄色的母鸡高汤里浸泡着一些水灵有弹性的面条,面条上有鸡肉丝、黄瓜丝、萝卜丝、葱花做点缀,绿油油的菜叶与葱花漂浮在汤面上,色泽诱人,散发出浓郁的高汤香味的同时还飘出青菜的清香。 崔扶月将筷子与陶瓷勺递给涵嬅,说:“先将配菜拌开,快尝尝。” 涵嬅点了点头,拌开后便挑起了一筷子面送到嘴里,一口气吸溜了进去,在面条与汤汁进到嘴里的那一刻,那香味充斥着整个味蕾。 面条q弹爽滑,汤汁清香浓郁,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香辣味,在保证不覆盖高汤原有的香味的同时,还满足了爱吃辣者的需求。 “可还行?” 涵嬅疯狂点头,不禁赞叹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长寿面。” “敛华秘制,鸡丝高汤面。” 涵嬅笑了起来,说:“谢谢你,敛华。” “不用谢我,我是去伙房时碰巧遇到了正清,我见他在擀面,便问他要干嘛,她就说今天是涵嬅生辰,我要为她做一碗长寿面,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过过生辰,吃过长寿面了。” 说到这,崔扶月便笑了起来,手掌撑着下巴,继续说:“因为这正清擀出来的面实在没眼看,做出来的长寿面根本不能说是长寿面,更像是一碗清汤寡水的面疙瘩。” 说完她又用手挡住嘴巴,凑近涵嬅小声说:“我感觉吃了会折寿。” 涵嬅似乎能想到那个画面,下意识也跟着笑出了声来,那站在不远处的人群见她们有说有笑的,很是好奇她们在聊什么,但相比之下,更好奇那完飘香四溢的面到底是啥味。 “未来不让你正清祸害你,所以我就揽下这个任务了,老母鸡汤慢炖两个时辰便是最好的,你喝喝看。” 涵嬅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怎么样?” “好喝。” “好喝吧,伙房还有半锅呢,晚膳时再让正清给你端去。” 婢女一:“她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婢女二:“那面条闻着好香啊……” 朝宜:“不就是一碗面条吗?能好吃到哪去啊,我此前在都城最大的饭店满客轩吃过海鲜汤面,那才叫一绝,这个一闻便知道是鸡汤的,鸡汤在满客轩都拿不出手来。” 行云闻言笑了好一会儿,笑得直不起腰来,春雨也被起感染,也不明所以的跟着笑。 行云拍着大腿说:“怕不是跟着之前的主子去舔的人家碗底的吧!” “你!” “略略略。” 朝宜消息倒是灵通,突然便神气十足,抱着胳膊说:“我听说敛华姐姐刚来时就偷了公子的叫花鸡,这只,怕不是也是偷来的吧,这吃下去,能好吃吗?” 行云翻了个白眼,学着朝宜那贱兮兮的语气,说:“公子如今地位与之前不同了,早前太子便赐给了公子好几家店铺,收入都还算不错,如今这鸡肉不说公子了,一等婢女都是每日都能吃到的,何须用偷的啊?” 行云冷哼一声,又说:“况且这个叫花鸡吧,是琳琅郡主拿的,你翻郡主的旧账,怕不是要与你的人头分家啊?” 朝宜咽了咽口水,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她入府时自称是犯了错被之前的主子逐出府的,见公子府缺人便来了。谁知这公子府的一个个年龄都与她相仿,而且还闲的要命,个个的嘴皮子都要比她利索。 “你若是还念着你的海鲜汤面,倒不如就此去满客轩当个打杂的得了,还能偷偷舔舔海鲜汤面的碗底呢。” 朝宜见她们一个个都是听风就是风,风吹哪边倒哪边的,便气哄哄地挤出了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 谁知这朝宜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伙房,她还未靠近门口便闻到那鸡汤的味道了,忍不住地便抬脚走去。 她先是在门口往里探了探脑袋,那伙房的厨子前脚刚端着饭菜出去叫那些婢女吃饭,结果她后脚就来了。 确定没人之后,这才蹑手蹑脚的走进去,还不忘四处环顾一下。 她担心有人闯入,便还将门给关上了。 她找了一圈,最后在灶台上的陶瓷锅上找到了这已经凉了的鸡汤,她找来一只汤匙在汤里搅和了一会儿,发现还是有一层油糊在上面,便想着烧火给它煮一下。 毕竟鸡汤还是要热的才好喝。 煮汤的途中她还心惊胆战的,时不时便警惕的回头去查看有没有人来。 汤煮好后,她便掀开盖子,拿来一个陶瓷碗,用汤匙舀了几勺汤进来,先是吹了吹凉在吸溜吸溜地喝着,结果刚入口便感觉要升天了,简直不要太好喝。 一喝便停不下来,一口接着一口,脚丫子还高兴的在跺,一不小心便踩到了一根还找着的柴火,直接从她的旁边飞了出去,掉在了用竹筐装着的蔬菜旁边。 朝宜回头去看,见那跟木材上的火已经灭了,只是冒着点点火星,便没有去理,继续喝着锅里所剩无几的汤。 见旁边的碗里还有剩下的面条,便也放了一些进汤里,洒了点葱花提香,她吃下一口后便自言自语道:“不够辣,我爱吃辣,多放两勺辣椒酱。” 那两勺辣椒酱的量也是惊人的,直接将那半个琉璃瓶中的辣椒酱给挖走了,那面汤瞬间便变成了红色,她吃着,满意地笑着,又不太满足道:“要是有鸡腿就更好了,肯定是被那敛华偷吃了,也不剩一只。” 她吃完后闻到了烧焦问,回头一看,是那火星燃起来了,火燃到了竹筐上,她见此便慌了,赶紧喝掉碗中的最后一口汤,将碗筷扔到灶台上,提着裙子便离开了。 此时天干物燥,火势蔓延的极快。 而与此同时,坐在桌前用午膳的婢女注意到朝宜的位置上没人,便问道:“那朝宜哪去了?” “估计是生气不愿来吃饭了吧。” 第33章 走水 “管她呢,爱吃不吃,真的是”行云说。 崔扶月坐在一边看着涵嬅把面吃完后,就将碗放进提盒里,起身说:“那我先把东西放回伙房了。” “好。” 崔扶月今日心情还算不错,正想着今日什么伙食时,刚走到桥上,便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她疑惑地抬头去四周寻找,发现前方被建筑遮挡的半空飘出了一大片的烟雾。 她拿着提篮赶紧往那个方向跑去,在拐进伙房的方向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场熊熊烈火,将这不小的伙房一整个包裹在怀里,烟雾拼命地往上窜。 崔扶月明显被吓到了,赶紧将手中的提篮放到一边,跑到伙房门口冲里喊:“里面有人吗?!里面还有没有人啊!” 她喊了几声见无人回应,转身便跑。 沿途她放声大喊:“来人啊!伙房走水了!” 不同等级的婢女在不同的地点用膳,最先跑出来的正清和小厮,他们一脸疑惑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崔扶月,纷纷说:“怎么了?” “伙房走水了!听着,正清体力比较好去通知其他人,剩下的人跟我去灭火!”走前她又嘱咐道:“伙房外边只剩下两个水桶,你们拿上你们耳房的,抓紧!” 伙房的门口就有一口井,但这一抽一抽的速度太过缓慢,崔扶月便命他们去湖边打水,提醒道:“湖边还未修缮完全,切记要小心!” “是!” 一波刚走,一波又来,路过那未修缮好的湖时,涵嬅带过来的人直接就在此打水过去。 崔扶月在井边抽水,一桶接着一桶,混乱之中,她快速扫了进进出出的人一眼,心想这莫名其妙的怎么会走水呢?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这烈火给浇灭。 涵嬅跑来崔扶月的身边,同她一起抽水井的水,崔扶月抬眼看她,大声说:“你来干什么?这里危险!” 这口井是离大火最近的地方,涵嬅刚站这不久便感觉后背被大火烤得焦热,她摇了摇乐头,说:“再危险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干这种事,别废话,快点!” 虽然崔扶月已经嘱咐过他们要小心,但还是有体力不足的婢女失足跌落湖中,小厮连忙将她拉上来,她也是个硬脾气,就算是全身湿透体力透支也还是不愿放弃自己现在的任务。 火势太大,烧到了边上的树木,这场火足足灭了一个时辰才彻底灭完,伙房烧得只剩下骨架,和那被大火烧得黝黑的用泥石砌成的灶台。 崔扶月甩了甩那发酸无力的手,抬起时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她看向那一群累得就地休息的婢女和小厮,用手勾了勾不远处的正清,示意他过来。 “清点一下人数。”崔扶月对正清说完后便扬声对他们说:“所有人都在场了吧,站在门口的,把门关了,任何人不得进出!” 涵嬅抓住了崔扶月关门的命令,小声说:“你怀疑是人为?” “我离开伙房之前厨子就已经将午膳准备妥当,灶台下的火我亲自检查过,已经全部灭掉了,好端端的伙房怎么会着火呢?” 崔扶月说完便一脸严肃地看着在场的人,观察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又听见涵嬅说:“可这是午膳时间,大家都在吃饭啊。” “谁没有去吃饭呢?” 话音刚落,正清便带着他的结果走来,说:“小厮五十人,婢女包括你二人四十八人。” “四十八人?”涵嬅疑惑道:“不应该是四十九人吗?” 崔扶月问:“少了谁?” “这,我也不清楚啊。” 乔迁宴之前来了六十名新人,别说正清认不全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在一天的时间里认识所有人。 崔扶月扬声问道:“今日除了我与涵嬅姐姐,还有谁没有去吃饭?” 众人想了好一会儿,记忆里都是人到齐了才开饭的,随后行云便高举手臂,说:“今日我们与朝宜起了冲突,她中午并没有出现在饭堂。” 涵嬅问:“为何起冲突?” 另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今日我们都在说敛华姐姐为涵嬅姐姐做的生辰面香,朝宜她却看不起涵嬅姐姐的生辰面,说没有什么,什么满客轩的海鲜汤面美味,我们说她是舔碗底的,人家大小姐脾气就来咯,被我们气走了,连午膳都不吃了。” 崔扶月说:“都互相看一下,周围有没有朝宜。” 得出的结果是没有。 闹这么大的动静,她竟然还忍住不来凑热闹。 崔扶月回头看了一眼伙房的惨状,抬脚便往门口走去,人群纷纷让出了一条道,涵嬅与正清跟在后面,待三人全部走出门,这才有序跟上。 新来的婢女耳房住的比较偏,也难怪外面大呼小叫的朝宜都没听见,此时她正在耳房美美得睡着中午觉。那房门却被一脚给踹开,吓得熟睡中的朝宜一哆嗦。 “那她拖出来!”涵嬅道。 一声令下,两名小厮立马便冲进了耳房,一人一边抓着朝宜的胳膊将她从床炕上提起来,双脚离地的朝宜吓得不轻,连连惨叫。 落地后她本想站起拍拍裙子上的灰,打骂小厮是不是有病,可一只脚刚支起,那肩膀却被一只手搭在了什么,用力将她按了下去。 随后便听见崔扶月的声音,说:“先别着急起来啊,我们还有事要问你呢。” “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做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你还有心情睡觉呢。伙房都被你烧光了!” 本以为要让朝宜说出实情还要费一番口舌,谁知她竟然主动说:“我不过是去喝了你们几口鸡汤,吃了两口面,有必要诬陷我纵火吗?” 行云冷笑一声说:“不是看不起这鸡汤面吗?” “我肚子饿了,去伙房什么也没看到,就只能勉为其难的吃了。” 崔扶月眨了眨眼,不耐烦道:“我现在不管你吃没吃,我只要你告诉我,这火,是不是你放的,你要现在说出来,一切还能从轻处理。” 朝宜跪在地上,被众人围得有些窒息,她在之前的主子身边是个管事婢女,如今到了这却沦为个下等婢女,还被一群没有眼力见奴仆围着当猴观,简直是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想到这,眼泪却顺势留下,那可爱的小脸蛋哭时又一些粉红,显得更加楚楚动人。竟有小厮心软道:“会不会是弄错了?朝宜妹妹这么纯真可爱,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可能会纵火呢?是厨子没把火灭干净吧。” 那厨子便气愤回怼:“你可别在这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一口一个妹妹,谁把你当哥了似的。” 朝宜哭的梨花带雨,解释道:“我……我是不小心踩到柴火,但它飞出去的时候,,没,没有火的……我也没想到会烧起来……” “一颗小小的火星就能烧毁树林,更何况是一把柴火!”崔扶月说着,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吩咐道:“先把她关进柴房,待公子归府后再处理这件事。” “不,我不是故意的,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婢女一:“现在的新人真是一点小事都最不好。” 婢女二:“就是说,我们跟着公子有些年头的,都不似她们这些新人,目中无人胡作非为,什么都刚偷吃。” 崔扶月全当没有听见她们的话,只是吩咐他们该干嘛干嘛去,自己则是独自去往那被烧焦的伙房。 几名小厮担心她的安危便跟着去了,崔扶月也没有刻意阻止,跟着便跟着了。 崔扶月小心翼翼地进入了伙房,那烧焦的木材一碰就碎,以免倒塌,她收了手,没有去碰任何东西。 她原本只是来观察这烧毁的状况,重新修缮要花多少银钱,结果便发现平常摆放橱柜的地面的石砖有些松动。 她警惕地踩了两脚,蹲下前望向了门口的那两名小厮,见他们背对着伙房,正无所事事地聊着天,她这才放心蹲下,将那几块松动的石砖掀开。虽然是松动的,但还是费了不少劲儿。 这府邸虽然是重新修建的,但还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搭建起的房子,像伙房的这种石砖地他们甚至都没有拆过,还是原来崔府的石砖。 崔扶月皱着眉头,掀开瓷砖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上了锁的小木板,伙房烧过两次了,却还是没有对这个锁造成任何威胁。 “这锁看着埋在此处有些年头了……” 这要是从重新修建这房子后放进去开算起,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都五年了。 但她还是很好奇这里面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此时并没有找到可以打开锁的工具,和恰当的时机。 她只好将那四片石砖又装了回去,卡紧,避免被其他人发现。 与此同时,傅池衍正在经营的店中瞻前顾后,与那闻人语商量着这店铺该如何装修,才能更吸引顾客。 可此时的店铺就已经很吸引人了,店中基本已经满客,但这满客轩原本的装修,傅池衍不是非常满意。 这是对太子之前的眼光表示怀疑。 闻人语道:“我觉得吧,你这方案太过于女子气,太子原本的装修布局就挺不错。” 傅池衍却不这么认为,况且这满屋子的金碧辉煌显得有些俗气,一副看起来很贵的样子,客人光看这装修便觉得自己吃不起这里的菜肴,转头就走了。 傅池衍拿着自己的方案设计图看了好一会儿,放下说:“闻人兄,你不如现在就出房门,到走廊处去看看楼下。” 闻人语当真便起身去看了,此处简直就是最佳的观景台,一楼大厅一览无余,而闻人语却只有一句话想说:“客人满座,不愧叫满客轩,太子殿下这名算是起对了。” 傅池衍随后走来,说:“但你不曾发现这满客轩的客人,都是男子吗?” “确实是啊。” “我想赚的不止是男子的钱。” 闻人语看向傅池衍的表情有些微妙,傅池衍的那张设计图他突然觉得非常好,比太子原来的装修风格好。 夜深后,小二送走了那最后一批喝得醉醺醺的客人,傅池衍便同掌柜的说了他与闻人语的想法,还望他在重新装修这方面多操劳操劳,每日满客轩就不必开张了,直接休业重修。 傅池衍与闻人语在满客轩分别,坐上了各自的马上回各自的府。 而在公子府门前,因天色已晚,而傅池衍还迟迟未归,崔扶月有些放不下心,便站在门口等候。 见那公子府的马车出现在了不远处,悬着的心才算放下,这得看到傅池衍本人是否安好后才能彻底放下。 只见马车停在了门前,车夫替公子打开了车门,傅池衍刚探出头来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崔扶月。他也不用马凳,腿长直接从车上跳下来。 那车夫将马车拉走后,他方看着崔扶月问道:“这么晚了你在门口傻站着干嘛?” 崔扶月回道:“没有傻站着,我在等公子回家。” 傅池衍闻言不语,只是低着脑袋上阶梯,嘴角却不露声色的往上带了带,在心里暗自窃喜。 崔扶月跟在傅池衍的身边进了府,本想现在就告诉傅池衍中午时发生的事情,但想到他都在外面忙活一整天肯定累了,便就此作罢。 “我需要沐浴。” “我去备水。”崔扶月说着便要转换路线离开,却被傅池衍抓住了胳膊拉了回来。也不知是傅池衍的手大,还是崔扶月的骨架小,他竟一只手便包裹住了崔扶月的上臂。 崔扶月不解道:“你做什么?” “吩咐其他人去。” “我去也一样的,其他人可能都已经睡了。” “不一样。”傅池说:“我可不管其他人睡没睡,本公子的命令他们违抗不得。” 傅池衍就这样拉着崔扶月回了浮云居,吩咐下去的水立马便送到了。崔扶月探了探水温,结果是刚从井里打起来的凉水。 崔扶月说:“白日里是热,但如今入了夜温度也有所下降,这井水又冰,用来沐浴终究是不妥。” 傅池衍望向那蹲在门口试水温的崔扶月,他倒是不在乎水温如何,身子骨硬朗,大夏天用冷水沐浴也不会有什么不适。 他眉眼带笑,边脱衣服边说:“那不如你同我一块泡,两个人一起就不冷了。” 第34章 遗书 “公子当真会开玩笑。”崔扶月将水一桶接着一桶替傅池衍倒上。 傅池衍那雪白的里衣敞开着,露出了那六块腹肌,他叉着腰堵在屏风旁边的出口,眉眼间带着挑衅,表情微妙地看着崔扶月。 崔扶月慌张躲避他的目光,一时间不知该将目光放在何处,行了个礼欲想离开,却被傅池衍一个转身抵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你干嘛。”崔扶月微侧着脸,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傅池衍闻言没有回话,屋内安静得只能听见来人急促不平稳的呼吸声,交错着。 他的目光滑落在崔扶月的胸口,嘴角微扬,轻声说:“你的心,跳得好快啊。” 这不说还好,这一说,崔扶月的脸立马红成了一颗熟透了的苹果一般,心跳更是不受控制地狂跳着。 他见她这羞红了脸的模样,突然便笑出了声,那温热的鼻息喷打在崔扶月的脖颈,她整个人瞬间像火球一般得炙人,勾起的酥麻让她如着火般难捱,脸上的红晕也顺势涨到了耳根上。 “都一日不曾见到了你,让我好好看看。”他的眼神在崔扶月的脸上停留了许久的时间。 “公子……水已经放好了。” 崔扶月在刻意回避,傅池衍也能看得出来。见她眨了眨眼,深深地吞下了一口气,那心跳似乎已经没有太过躁动了,她在强行压制自己内心的躁动。 傅池衍松开了那抓着她的手,回头看了眼那浴盆里的水,说:“那你先出去吧。” “是。”崔扶月立马落荒而逃。 她出了浮云居的门后,感觉空气都变清新了不少,赶忙大口大口地呼吸。双手捧着那还未完全退下燥热的脸。 顷刻间,她突然想起了伙房里的那把锁。她狐疑地扭头去看那浮云居,这间屋子是之前崔凤住的,这钥匙会不会就藏在这里面?她如此想着。 下一秒她便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浮云居的门,声音很小,但院子里很安静,她不知里面的傅池衍有没有听见,但她已经安全进来了,并没有听到里面的人的任何声响。 她在屋子里小心翼翼地搜寻了一番,找了然后一个有可能的角落,都不曾见到钥匙的影子,她拿着一个陶瓷花瓶看得太过入迷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站着看她的傅池衍。 直到他开口打破了寂静“找什么呢?” 崔扶月吓得不轻,手中的东西一个没拿稳便“哐当”一声脆响掉落在地,随后便碎成了无数个碎片,那碎片在摔下去的那一刻弹起,划伤了她的手背。 她惊慌失措地看着那面无表情的傅池衍,见他的目光落在那满地的碎片之上,崔扶月连忙蹲下身去收拾“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多少钱……我可以赔……” 说可以赔的时候有些迟疑,这花瓶虽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也值个不少钱,就算是拿她十年的月钱相抵都不够的。 傅池衍眉头微蹙,快步走到崔扶月身边,弯腰抓起她的手腕,将她手上拿着的碎片轻轻拿过扔在地上,把她拉到一边,说:“站远点,担心伤着。” 崔扶月闻言有些愣住了,她抬头看着傅池衍那严肃的表情,一时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是在生气吗? 是气她偷偷在他的房间里乱翻,还是气她打碎了他珍贵的花瓶? 随后便听见傅池衍朝门口喊了一声“来人”,正清便立马出现在了门口,傅池衍命他进来将花瓶碎片收拾干净。他动作很利索,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 正清走前还瞥了一眼那站在傅池衍身后愁眉低着头的崔扶月,她像只犯了错的小猫,胆怯地躲在主人的身后,看着主人收拾她留下的残局,担忧地等待着主人要惩罚她的命令。 傅池衍淡淡地看向正清,他这才急忙逃离,将房门紧紧合并。 傅池衍转过身来,垂眸看着崔扶月,轻手轻脚地拿起她的手,左右查看道:“可有何处受伤——”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了她右手上的那一条不深不浅疤,血液已经差不多凝固了,根本没有什么大碍。 可他还是让她老实地坐在床上,他拿来金疮药给她包扎伤口,他的动作但凡再慢点,崔扶月的伤口就要愈合了。 包扎好后,傅池衍严肃地看着崔扶月,问:“你在找什么?” 崔扶月没想到他还抓着这个问题不放,眼神躲避道:“我,没找什么?” 只见傅池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这座府邸,是崔府,你之前的家。” 崔扶月默认,傅池衍便继续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你告诉我,你要找什么,只要你说,我都可以给你。” 崔扶月的思绪翻涌,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眼,她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还是否认了傅池衍的想法。 “没有,我,只是上次耳环掉了一只,找好几天了……” 傅池衍烦躁极了,将目光从崔扶月身上移开,说:“不过是一只耳环罢了,丢了便丢了,你要多少只我都能重新买给你,不差这一只。” “但是。”他的目光柔情似水,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眼底的浓情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如海水般波涛汹涌地展现在崔扶月的面前。 “你不可以骗我。” 崔扶月有些错愕地与他对视,他的眼神实在是过分真诚,令她不忍直视。 随后她的嘴角往上弯成了一个弧度,可眼底并没有一丝笑意,傅池衍见状后,眉头也随之微皱,嘴唇微张,显露出了一丝委屈之意。 “时辰不早了,公子泡完凉水,尽快盖好被子睡觉才是。” 崔扶月说完后便行了个礼,缓缓向门外走去了。 傅池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第二日一早,崔扶月似乎是没有睡好,眼底有一些淡淡了黑眼圈,她坐在梳妆台去打了些胭脂遮盖。以这种憔悴的面容伺候主子,也是不敬。 她这才将伙房着火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傅池衍,让他下个结论,如何处置这朝宜。 他甚至没有亲自去柴房面审她,也没有直接下令将她逐出公子府。而是免去了她一年的月钱,这一年期间她就只能住在柴房,什么事都不用做,只管浆洗全府上下所有人的衣物便是。 没有主子的准许,她是不能擅自离职的。 那伙房傅池衍也没有记者修缮个,而是让厨子去另一个伙房。 过后傅池衍便又去了满客轩。 崔扶月认为这是很好的时机,院子里并没有很多的下人,再说了,崔扶月随意进出浮云居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不是。 她这次有大把的时间的时间寻找。可找了大半天,几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但还是徒劳无功。 她失落地回了飞鸟居。 突然一个想法涌入了她的脑袋,既然崔凤没有将钥匙藏在自己的卧室内,那有没有可能藏在别的什么屋子里,而这里崔凤屋子最近的便是这飞鸟居。 她开始在自己的屋子里寻找,最后在和伙房一模一样的位置上找到了那把钥匙。只不过要是是藏在了木板下的石砖内。 她拿到钥匙的那一刻有些紧张。怀着忐忑的心去了伙房,她确认没有人跟随后便蹲下身去将石砖移开,用那把钥匙将那把锁给开了。 当真没有错。 开了锁后,她放心地将那一个小盒子拿了出来,掩饰着安全移回了飞鸟居。 她关好门窗,坐在屏风后边的书案前,将那小盒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那有些泛黄了的一张纸。它叠得有些乱七八糟,看起来像是在紧急的时刻随便叠两下放进盒子里的。 崔扶月将纸张摊开,她无比确认上面的字迹就是崔凤的,因为她自己的字也都是崔凤教的,只是练了许多年都不能练得一模一样。 上面写着五行字:为夫崔凤,得傅临等人胁迫,命危,谨以此书。望夫人护好五儿一女自飞鸟居密道逃离。你我夫妻缘分已尽,此生辛得夫人爱戴,愿你我来世仅做一对比翼鸟,连理枝,不问世事。崔凤谢罢。 崔扶月渐渐看不清眼前的字迹,持书之手无限颤抖,泪水汹涌般从眼眶流出,将那封泛黄的书信紧贴在心口,紧握的双手爆起青筋,嘴角抽搐隐声哭泣。 “阿爹……阿娘……” 崔扶月忍不住哭出了声,捂着胸口低下了头,脑门抵在书案上,泪水一滴接着一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天崔凤急匆匆地从傅府回来,最宝贝的女儿上前迎接也没有搭理,一股脑地冲进书房写下这封信,装进盒子里便交给了崔夫人。 随后便二话不说便披上盔甲,快马加鞭赶往烟城抚平战乱。 盒子是崔夫人藏的,钥匙也是。 那时候崔扶月只知道阿爹与一个叫傅伯伯的人交好,闲暇时便会去赴约,好几次想求阿爹带她去,阿爹都拒绝了,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傅伯伯是谁,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现在她才知道,这个此前日日在她耳边萦绕的傅伯伯,就是如今锦阳道上最富裕的人家,东阳侯。 崔扶月哭罢便将书信收好,藏了起来。 又假装无事发生地在院子里忙前忙后。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她放下手中的活,前往那不远的清心堂查看。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被几名小厮围起来的闻人语。 她有些惊讶,这个人怎么会来此。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闻人语叫了她一声:“敛华姑娘,你别愣着了,快救救我吧!” 崔扶月这才命那几名小厮退下,还指责他们狗眼不识泰山,闻人公子都不认得。闻人语这才满意地笑着。 这闻人语说是来寻傅池衍的,结果傅池衍已经去满客轩半日了,他见崔扶月在,便没有了要离开的意思,还说他除了乔迁之时就没来过了,让崔扶月带他四处逛逛。 别说他了,这几日满得不可开交,崔扶月也没有逛完这焕然一新的府邸,走着走着,便走到了碧玉亭,这竟也是重新修建的。 此处花草树木分外繁茂,还有潺潺流水声,崔扶月意外发现此处比任何地方都要凉快一些。碧玉亭不远处还有一处水榭,唤轻舟。 二人选择坐在轻舟水榭上品茶闲聊,而那崔扶月的目光始终没有从那碧玉亭上移开。 闻人语见状道:“你儿时,颇为喜爱在此玩耍。” 崔扶月嘴角微扬,垂下了目光,说:“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但闻人语也曾因得知崔扶月满门被屠而浑噩了好些天,那时他也不过也才十几岁,就失去了一桩父母都曾赞同过的婚姻。 “不知阿月可还记得,你我双方父母还给我们定下过一桩娃娃亲?” 崔扶月闻言沉默许久,多的是惋惜。若是她如今是生在那平安无事的崔府里长大,她定会毫不犹豫的嫁给闻人语。因为那时的她,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这位每次到初雪之时便会来同她打雪仗的大哥哥的。 “记得,但也已经不作数了。” 闻人语说:“若阿月愿意,就都做得数。” 崔扶月笑出了声,觉得他这句话可笑得很,笑着笑着,便红了眼眶,说:“闻人公子的父亲,是当朝太傅,母亲,是清华县县主,您,是受万人敬仰的闻人公子,而阿月,如今不过是公子府里的一名奴婢,早已是身不由己,您说,阿月如何嫁得?” 闻人语见她泪眼汪汪的模样,像极了她儿时被被雪球打疼了,摊开腿坐在雪地上哭泣的小阿月,嘴里还奶凶奶凶地说:“闻人哥哥是个大坏蛋,阿月再也不喜欢你了!” 崔扶月快速抹去了那滑落下来的泪水,若无其事地看向远方。 闻人语摇头,不赞同她的说法,急迫解释道:“我与池衍是朋友,我同他说一声我便可带走你,阿爹阿娘此前很是喜欢你,他如今见着你,定会欢喜,你也不用在乎什么婢女身份,我都可三书六聘,将你明媒正娶。”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崔扶月竟说不出半点拒绝的话来。 第35章 心悦 崔扶月有些为难,正开口要拒绝,谁知那闻人语突然站起身来,拉着崔扶月的手腕便要走。 崔扶月立马挣脱,解释道:“闻人公子,除了我家公子,无人知晓我是崔扶月。” 闻人语这才连连道歉,他命崔扶月领他去浮云居等傅池衍,可傅池衍一般不让人进他的卧室,二人在门口争执一番后,闻人语还是软下了心来,只坐在门前的石桌前静候傅池衍归来。 崔扶月相劝过几回,说傅池衍去店内帮忙,一般都到深夜才回来,让他改日再来,谁成想他是一刻也等不了,就想快些带崔扶月走,去过她该过的生活。 涵嬅途中来送过几回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闻人语与傅池衍是有多么铁的关系,愿意从白日等到天黑。 也好在满客轩休业重修,傅池渊回来的比平日要早上许多。 他从前厅一路走回浮云居时,涵嬅都跟在身边给他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一些关键的她也不清楚,愣是说了也白说。直到在院门前涵嬅才行礼退下,她也是说得口干舌燥,直奔着喝水去了。 傅池衍刚进院子,那闻人语眼睛尖得不像话,立马便瞧见他了,赶忙起身笑脸盈盈地去迎接。 “为何不直接去满客轩?”傅池衍问。 闻人语笑道:“我这不是见店铺在整顿嘛,还以为你没有去呢。” 崔扶月还是站在门前的石桌前,等着二人走来,见傅池衍渐渐逼近,她这才行礼问安。 傅池衍只看了崔扶月一眼,便对闻人语说:“闻人兄来找我,倒也不用为难我家婢女,她胆子小,容易受惊吓。” 闻人语笑着摆了摆手,直奔正题。 他先是拉着傅池衍的手让他坐在石凳上,随后又拉了崔扶月那交叠在一起、即使他拉也不松开的手,二人并肩站着。 傅池衍眉头微蹙,不明所以,看不透这闻人语在整什么幺蛾子。 “傅兄,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闻人语说不紧张是假,此时手心都在出汗,他支支吾吾道:“想必你也知道敛华是崔府六姑娘了。” 傅池衍疑惑的目光落在那低着头的崔扶月身上,难不成她还不怕死得主动将身份告诉这个不相干的人了? 他没有说话,又听见闻人语说:“我与阿月情投意合,儿时便定下过婚约,好不容易得以重逢,你便将阿月归还于我,如何?” 傅池衍一瞬间便愣住了,只见崔扶月交叠在一起的手越攥越紧,时不时便咽口水,见傅池衍迟迟不讲话,她便小心翼翼地抬眸去观察他的神情。 谁知她刚抬头便对上了傅池衍难以置信的目光。 “阿月?婚约?”傅池衍的目光从崔扶月脸上转移到闻人语身上,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喝高了吧?”他又拿起桌面上的茶杯看了看,确定不是酒后又将茶杯用力摔在桌面上。 闻人语说:“你这是何意?”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不是,傅兄,我不过是要你一个奴婢罢了,如今你的公子府也不缺人了,我带走一个本该属于我的人,又不能少你块肉,何必摔杯子呢?” 傅池衍右眉一挑,冷漠得看着他,说:“府中的奴婢任你挑选,唯她不行。” “可她是我的未婚妻!” 傅池衍听见他这话便烦得不行,一直待在他身边的崔扶月突然冒出来个未婚夫,这未婚夫还是自己的好朋友,简直荒谬。 他强装镇定,说:“闻人兄,你不妨想一想,你是什么身份,她如今又是什么身份,你觉得你们两个合适吗?” 闻人语连忙摇头道:“我不在乎这些,只要阿月愿意。” 傅池衍说:“是,你把她娶回家后,流言蜚语也落不到你的头上,谁敢说你呢?最终还不是我的敛华承受她不该承受的?” 崔扶月闻言抬头,无措的眸光落在傅池衍那似笑非笑的脸上。 “我定能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傅池衍沉默了片刻,心里很不是滋味,不再去看闻人语,而是小心翼翼地问:“敛华,你可愿意跟她走?” 崔扶月的眸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流转,她不敢想象她如今身份暴露后会迎来怎样的后果。更何况,如今大仇未报,如何去谈儿女情长?若是进了这太傅府,规矩必定比天还大,定会成为报仇的阻碍。 她随即跪下,行礼道:“奴,承蒙闻人公子厚爱,敛华实不堪为闻人公子之妻,只愿,陪在公子身边。” 傅池衍闻言松了口气,那始终抓着膝盖的手终于松开了来,而那闻人语却急了“为何?你不想过那衣食无忧的日子吗?” “该是奴的,奴定会竭力争取,不该是的,奴绝不轻碰。” 闻人语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垂眸面无表情的崔扶月,冷笑道:“一口一个奴,当真是当奴当上瘾了。” 说完他便甩袖走人了。 崔扶月始终没有抬头去看他远走的背影。 傅池衍起身,伸手将崔扶月扶起。 夜晚很安静,没有虫鸣声,也没有风吹树梢发出的沙沙声,只听见傅池衍拉着崔扶月走进浮云居的那一声声脚步声。 “自今晚起,你般来浮云居。” 崔扶月愣住了不解道:“为何?” “我怕你又蹦出个什么未婚夫出来,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傅池衍说着,坐在了美人塌上。 “敛华不过是个奴婢,公子为何……” “如果我说,我心悦于你。”他抬眼,眼神坚定地仰望着站着的崔扶月,说:“你信吗?” 崔扶月的嘴角抽了抽,貌似有些吓到了,立马便退后了一步。谁知那傅池衍竟挥了挥手,说:“罢了。” 傅池衍又说:“明日日起早些,我带你去满客轩。” 崔扶月以为他们两个已经够早了,谁知这到了满客轩后才发现,里头的工人早便到此忙前忙后了。 满客轩在锦阳道开了又十余年了,崔扶月倒是从来都没有来过,只听过满客轩的传闻,乃是元嘉国第一酒楼。 傅池衍将他设计的图纸拿出给崔扶月看,说:“为了招揽女客,特地改了一些,你看看。” 崔扶月接过图纸仔细端详了一番,傅池衍已经上好色了,整体效果看起来是无可挑剔的。 可崔扶月看着,越看越觉得哪不对劲。她指着这十五米高的挑空天花板道:“这是不是有点太空了?” 傅池衍点了点头,说:“确实是有点,你可有什么好的方案?” 崔扶月仔细斟酌了一番,道:“那不如,便在此加上与店铺相同元素的丝带,越轻薄越好。” 傅池衍立即便同意了她的想法,按她说的加上丝带,无数根丝带从顶端延伸,落下的地方正好可以挡住顾客用餐的位置。 满客轩一个月的时间便修缮完全,崔扶月也是跟着傅池衍日日来次帮忙,那掌柜的都管她叫老板娘了。 她出府穿的是便服,与傅池衍站在一起的模样,端庄大气,一点不似是他的奴婢,反倒像是个正儿八经的公子夫人。 而这满客轩重新修缮过后,客流量确实比之前更好了,时常因为位置不够,排了很长的队伍。 好景不长,满客轩隔壁的百年老店看不下去,便跟官府举报了满客轩,不日官府便带了一大批的官兵来此。 这百年老店的老板也是早想把满客轩扳倒了,只是因为之前都是太子经营,他没那个胆子,如今换了个没露个脸的,定然是个好对付的。 崔扶月从客房内走出,从走廊往下看,只见这群官兵二话不说便将客人从位置上拉了起来,将桌椅打翻在地。 崔扶月正要下楼质问他们,便被后来的傅池衍阻止道:“站着别动,我去。” “你小心些。” 官兵一:别动!全部站住! 那掌柜的看着这一片狼藉,心疼地拍腿“官爷,你这是做甚呐?!” “有人举报你们食品不合格!” 自那太子卖了腐烂食品后,官府得了圣令,管得就更严了,这次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通捣乱,谁知道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 傅池衍从楼上走来,说:“张大人,许久不见,如今当真是风光了不少啊。” 那张大人名叫张顺,五年前同傅池衍参与过崔氏灭门案,后来被提成了锦阳县县令,在他的管理下,锦阳道倒也确实是太平的很。 张顺看清傅池衍的脸后,那神气的表情立马变了,他的眉眼瞬间弯成一个弧度,笑嘻嘻地对他说:“哎哟,这不是傅二公子嘛!您也来次用膳呐?” 那掌柜的见他态度三百六十五度大转变,便斥道:“没个眼力见儿,这是我们东家!” “额……”张顺连同那群官兵都僵在了原地,互相看着,屁话也不敢放一个,甚至有的人还默默将那被他推到凳子扶了起来。 张顺摸着胡子,回头去看那躲在门口看着的百年老店的老板,狠狠地剐了他一眼,回头看向傅池衍时,表情立马有切换成了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 “误会,误会,嘿嘿嘿。” “误会?”傅池衍环顾四周,表情似笑非笑,道:“本公子看着,倒不像是误会。” 张顺立马解释道:“还不是有人小人得志,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二公子嘛。” 傅池衍勾了勾嘴角,说:“既然是说食品不过关,那倒不如,请长大人去后厨查看一二?” “额,不用不用,想必是那人,看错了。” “看错了呀。”他又摆出一副不理解的表情,说:“那为何还要押着本公子的顾客啊?” 张顺砸了砸嘴,对那群官兵说:“放开,放开!” “嘿嘿嘿嘿,张某便不打扰公子做生意了。” 傅池衍笑道,冲那张顺离开的背影,说:“改日请张大人吃饭哦。” 那张顺刚出满客轩的门,便一脚踹在了那老板的腿上,指着他臭骂了一顿,亏他还准备了一些烂掉的食物,想栽赃满客轩一番,简直是让他颜面扫地。 而那老板却说:“不就是个公子爷吗?又什么好怕的?”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他是傅池衍,东阳侯的儿子!当朝太子的人,长宁公主未来的驸马!你个狗东西。”张顺狠狠地拍了老板的脑袋,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老板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怯怯道:“那可咋整啊,得罪了他,他不会来搞我吧,我这祖传的老店可不能栽在我手里啊。” 张顺挥了挥手,表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解释道:“我了解他的为人,低调的很,你就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见着他时喊声爷便是。” 那老板年轻的很,刚接手这店铺也没一年,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见别人抢生意他也要抢,抢不过便来硬的,给了那张顺不少银两,张顺才同意帮他这个忙的。 他听到张顺说这事就当没发生过时,便想起了他给了张顺的钱,讨要道:“我这银两也不能白给是吧,要不,长大人你还我呗。” “还你?给了我的东西便是我的,岂还有还回去的道理?”他摸着下巴出的胡子,道:“就当这一万银子是买了个教训,啊。” “张大人……你这。” “嗯?”张顺给了他个眼神,他这才怯怯低头。 傅池衍吩咐店小二将店铺整理好后,将这批客人吃食从新上一遍,费用全免,就当给客人陪个不是了,那群客人笑的合不拢嘴,连连说傅老板是个好人。 “我一直以为傅老板是个胡茬满面的老头子,谁成想,长得竟如此令人着迷。”那女子头戴纱笠,与同行的女子说着。 “但是人家貌似已经有主了。” “你从哪听来的流言蜚语?” “哝,你看楼上那女子,与傅老板是从一个客房内出来的。” 傅池衍提着裙子上楼,崔扶月也没想到这是竟如此简单便可了事。当真是对他刮目相看了,曾经那个奴仆都可随意欺辱的傅二公子,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第36章 潜逃 “今晚便在店里用晚膳吧。”崔扶月说。 傅池衍不做思索,便拉起崔扶月的手腕往楼下走,边走边说:“回家吃。” 两人从刚下楼便有人投来惊羡的目光,他们不知道崔扶月是什么身份,只知道她是傅老板一直带在身边进出满客轩的人。 目光聚集在崔扶月身上,她颇有些不适应,有上下打量的,有欣赏的,嫉妒的……她却只垂眸,将那些目光当做乌有。 一向不用马凳的傅池衍因为崔扶月经常跟着他出入,便不知何时备了一个。崔扶月扶着他递过来的手臂,两三步跨上了车内,傅池衍也紧随其后。 渐渐的,又是一年冬季,初雪如柳絮随风轻,随风愈吹愈猛,雪亦越下越大。公子府新添置了取暖的火炉,傅池衍担心她被人嚼舌根,便每人的耳房都添置了一个火炉。 悄悄的,给她送来了一个带着雪梅花香的手炉。 二人闲来无事便坐在那轻舟水榭内观雪,有一壶热酒,有美人美景,当真惬意。 “改日在这院中种满梅花树,过几年便可在此赏花。” 崔扶月以为他只是喝了点酒便有些上头,开始胡言乱语了,谁知不过三日,他便进了好些梅花树苗,遍布在了小院之中,每日细心照料,只望它们早日长大。 傅池衍弯着腰在给梅树浇水,崔扶月立在身后,道:“怎么真就买了这么多的梅树?” “只要你喜欢,我都给你买。” 不日,皇帝五十大寿,凉国使者大驾京国进宫面圣,并献上豪礼。而此次他们并非只是单单的来给元嘉皇帝贺寿的,也带来了凉国皇帝的口谕。 使者道:“我大凉与京国百年和平期约将至,凉王有意与京帝再续盟约,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凉国人数众多,官兵个个高大威猛,以食肉为快,地大物博,但时常又风沙席卷,环境干燥恶劣,但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百年前凉国与京国开战,只是因为凉国太子当时看上了京国最受宠的小公主,便要娶其为太子妃,京王不愿,凉王便对其大开杀戒。 当时的京国死伤惨重,公主不愿再坐视不理,此事因她而起,她便求皇帝写下降书,第二日便披上嫁衣,远嫁凉国,换来了京国百年太平。 只是公主嫁去的下场太过凄惨,世上美人无数,登基了的太子怎会只宠幸她一人,他纳了整整一后宫的嫔妃,却听信她人妖言,说京国公主欲要谋反,日日见她写情报传给京国皇帝。 凉王便废了她的后,打入了冷宫,活活被他们凌迟致死,死后将她挫骨扬灰,就在城楼之上将骨灰扬下,以示众人,谋反的下场就是如此。 殊不知,他的宠妃所说的给京国的情报,只是公主想家,给家中写的书信罢了。京王将那和亲公主的最后一封信回完后,日日等待,等待着公主的下一封书信,可半月后,公主的信没有送来,确是传来了公主被凌迟挫骨的消息。 皇帝听了使者的话,便笑道:“使者的意思是……” “听说皇上的长宁公主样貌绝伦——” 此话一出,整个皇宫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使者的意思正是要让京国再送一位公主去和亲。 皇帝似乎早已做好了决断,便笑着应下。而凉国的聘礼不日便送了过来,要求京国三日内将和亲公主送去。 那周颜妺泪眼汪汪地看着这满殿的聘礼,凉国使者指名要长宁公主,她抱着皇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说着打死也不嫁,若非要她嫁,便一墙撞死算了。 皇后心疼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周章确实被她的哭声扰的心烦,便道:“好了好了,某要再哭了,这凉国又不曾知晓长宁公主长什么样,随便送一个过去不就行了。” 皇后没好气道:“长宁是你的妹妹,其他妹妹便不是了?” “本来就不是一个娘胎里的。” “母后!长宁不嫁,长宁不愿嫁!”周颜妺哭着,又说:“长宁早已心有所属,不愿嫁那肥头大耳的凉王!” 那送来的聘礼里头,还附赠了和亲对象的画像十副。 她哭的撕心裂肺,在这哭嚷声中却传来了一个较为违和的声音,“皇上驾到~” 周颜妺稍微擦了擦泪,连同他们一起起身给皇上行礼。谁知这刚行完礼,她便扑到了皇帝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叫人好生怜惜。 皇帝贴心地替她拭泪,拉着她走到美人塌前坐下,拍打着她的手掌,道:“妺儿无需担心,你呀,是父皇的心头肉,父皇怎忍心将那送去那环境恶劣的地方?” 周颜妺从皇帝的怀里坐起,抽泣着问道:“父皇这是何意?” 皇帝捋了捋那胡须,招呼宫人将这殿中的聘礼送到怀宁殿中去,此举不仅周颜妺惊了,皇后更是面露难色。 “皇上此举何意?”皇后问。 “自是将云杉封为公主,送去凉国和亲了。” 周颜妺闻言露出了笑容,连连拍手叫好,殿中便只有皇后感到不适,皱着眉头,道:“妾身以为,皇上此举欠妥当。” “朕以为非常妥当!朕是看在即墨云杉姓氏的份儿上才赏了她个郡主位,皇后以为,朕此前对她疼爱有加是因为什么?”皇帝哼笑一声道:“还不是朕算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云杉是时候该报答朕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了。” 即墨氏满门忠烈,却不幸战死沙场,府中女眷散了个精光,襁褓中的云杉被那刚成为皇后的即墨筱廖接到了宫中,而这刚登基的皇帝便算到了二十年后便是那百日期限到的日子,便看上了这尚在襁褓中孤儿。 皇后以为皇帝是单纯的心疼这襁褓中的婴儿,才给她赐封号,赏宫殿,给予她不曾拥有过的父爱,可终究是世事无常,本以为将琳琅接来宫中是正确之举,不曾想是将她往火坑里推。 那聘礼刚送到怀宁宫,琳琅便以为是错地了,随后便收到了身上的口谕,传她去乾明殿。 她带着茫然之意来到殿宫,只见周颜妺与周章都在,她行了个大礼,说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而站在一旁的宫女手中端着要穿着出家的嫁衣,琳琅的心狂跳不止,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随后便看见那太监走到中间,道:“琳琅郡主请听旨。” 琳琅还未站起,便又将头扣了下去。 圣旨的大概内容就是,册封琳琅为和亲公主,三日后便坐上前往凉国的轿子。那太监说着请琳琅公主接旨。 而琳琅扣在地上的头迟迟抬不起来。 皇帝见状便没有别的话了,起身便走,皇后愁眉苦脸地跟着皇帝走了。 “琳琅,接旨啊。”周章道。 圣旨,违抗者诛九族,可她哪还有九族可以诛的? 琳琅发出了那略带哭腔闷闷的声音:“琳琅……不愿嫁。” 周章走到琳琅面前蹲下,双手将那趴在地上的琳琅扶起来,见她面容带着隐忍,替她擦去了泪水,说:“此事,不是你能做的了主的,听话,嫁过去,你便是大凉的皇后。” 琳琅摇着头,死活不敢哭出声,她和周章的关系并没有好到可以让他给她擦眼泪的地步,她的表情上甚至带着三分恐惧。 “妹妹,这是你的福分呐。” “这本该是你的婚约!” “啪!”周颜妺的一巴掌重重的打在琳琅的脸上,随后又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说:“哎呀,实在不好意思,忘了你这张脸如今打不得了,别让凉王见了,要唯我京国是问了。” “云杉,我父皇母后养了二十年,可不能是白养了。”她说着,用手勾起琳琅的下巴,道:“要换做是他人假扮我嫁去,我倒还有些不服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生得你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全皇宫,也就你能跟姐姐我媲美了。” 周颜妺说完,缓缓移开了手,转身接过太监手中的圣旨,小手一挥,示意他下去。随后她便将那甚至强行塞进琳琅的手中。 “我是要嫁给傅池衍的,可不能让那凉王便宜了去。” 琳琅听了她这话,呸了一声道:“阿绥绝不会娶你的!” “住嘴!阿绥也是你能叫的?”周颜妺说:“那你便等着,我定在你去和亲之前,让他应下我与他的婚约。” 说完,偌大的宫殿之中,只留下那苦笑着的琳琅,她抓着圣旨的手越发攥紧,望着那宫殿外狂下不止的大雪。 此事很快便传遍大街小巷,世人都在赞叹琳琅公主的为国献身。殊不知,琳琅在拿到圣旨的晚上便潜逃出宫了。 与那马市的驵侩要了匹快马,为了保证驵侩的安全,她见人如见令牌,就没有将那令牌给他。 “公子不好了!”涵嬅急匆匆地跑着,头上上落了一脑袋的雪。 “何事如此慌张?” 崔扶月此时正跪在一旁给傅池衍磨墨,速度极快,似乎已经知道了琳琅的事情。 “琳琅郡主她,潜逃出宫了,此时全城都在搜寻郡主。” 傅池衍些完那最后一个字后,将纸塞进了信封之中,唤了一声正清,命他将书信送去给傅溪尘,切莫声张,必须只能他们二人知晓。 他这才回应那着急忙慌的涵嬅,道:“我已经知道了。” 涵嬅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看着郡主被抓回去,然后送去和亲吧。” 崔扶月望向那落雪的天空,已经暗到没有一点光亮,连那月亮都被乌云藏匿,她说:“算时间,郡主此时应该出城了。” “走,出城。” 涵嬅不明所以,只道:“现在城门已经封锁了。” 傅池衍闻言还是带着崔扶月走了,来人穿着平常会出行的衣服,坐上了马车,在城门前,说是要出去进货。 那看守城门的官兵说:“我管你是去干什么,如今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出不去!” 从马车内伸出了一只手,手中拿着太子的令牌,只听见马车内的傅池衍语气冷淡严肃,道:“见令如见人,还不方行?” “太子的令牌也没用啊,得是天子口谕……” “官爷~”这妖娆的声音是崔扶月发出来的,她将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只露出了半个香肩,她掀开那车窗上的帷幔,眼神在那官兵身上满满打量着。 她见那官兵见了她后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看着她那一处丰满的圆滑,直嘿嘿地冲她傻笑,她便伸出手食指,配合着大拇指勾住他衣服上的链子往自己这边拉,那官兵用眼神扫了一下车内,只见她露出了一双又白又细的大腿。 崔扶月笑着,眼神勾人心魂,凑到他的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官兵便给他们放行了。 马车走时,他们只听见那官兵对队友说:“那么漂亮的妹妹怎么可能会与此事有关呢!” 然而二人的对话具体是什么,无人知晓,傅池衍也没打算问,这个对话就变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崔扶月坐在车上得意地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傅池衍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她,她似乎也忘记了自己的皮肤还露在外头。 当她注意到傅池衍正在看着她时,立马便收敛了目光,欲要将那肩膀上的衣服拉上来,谁知那傅池衍抢先一步抓住了崔扶月的手,用力往自己怀里一扯。 崔扶月很轻易地便被他拉了过来,坐到了他的大腿上,而她那白嫩的肩膀此时碰上了傅池衍的嘴唇,车内摇晃,那触觉不实,若隐若现的。 傅池衍的手落在她敞露的大腿上,说:“这么急着将衣服拉上?怎么,他能看,我不能?”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肩膀上,正看着那双脸泛红的崔扶月。 崔扶月见状正欲要说什么,便突然愣住了,她感觉她此时坐在傅池衍腿上的臀部,被什么坚挺的东西硌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望向那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傅池衍。 又听见他哼笑一声说:“这么看着我,是很好奇被什么东西硌住了吗?” 第37章 赐婚 崔扶月红着脸,手在他的肩膀上推了推,说:“你别闹了。”耳边尽是马蹄声与那车轮在那凹凸不平的郊外哐当哐当的声音。 傅池衍见状,只是笑了笑,便替她将衣裳拉好,出门匆忙,两人都没有穿披风,导致夜深天寒,崔扶月的手跟鼻子冻得通红。 她转眼瞥见坐在旁边的傅池衍正抱着胳膊睡觉,呼吸平稳,但睡得不是很死。她心想这么冷的天,这位爷是怎么睡得着的。 她正小声嘟囔着什么,便听见傅池衍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他双眼微睁,看向崔扶月说:“冷?” 崔扶月没清他说了什么,倒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反应极大的“啊?”了一声。傅池衍倒是很耐心地又说了一遍“我说,你冷不冷?” 没等崔扶月说不冷,他就率先道:“冷的话就坐过来。” 崔扶月犹豫片刻,本以为自己可以撑到到达目的地,谁曾想此时突然刮起一阵凛冽的妖风,帷幔被吹地胡乱飞扬,雪花也一个劲儿地往车里飘,她坐在窗边,冷到不过呼吸那冰冷的空气,又被那乱飞的帷幔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前头跑的马儿也被吓到,发出阵阵呻吟,疯了似的往前跑,上路太过颠簸,崔扶月基本上是被甩到傅池衍怀里的。 也不知道这位爷是怎么做到这么颠簸还能稳稳地坐在车上,并且接住崔扶月的。谁知道呢?可能鞋子里边的脚趾头正狠狠地抓着地板呢。 马儿被车夫驯服之后,马车才总算能稳了下来,崔扶月坐在傅池衍的身边,他的手臂绕过她的后背搂着她的的肩膀,往自己的怀里带。崔扶月也很自然地靠着,发觉傅池衍的体温确实比平常人要高上许多。 “怎么是要去哪啊?”崔扶月问。 傅池衍闭着双眼,漫不经心地回道:“自然是去把琳琅接回来。” “为何?”崔扶月有些急了,刚要从他的怀里起来,又被他按了下去,见无法挣脱就放弃了,又说:“郡主回来了不就要去和亲了吗?你这是将郡主往火坑里推啊。” 傅池衍淡淡道:“你知道我给子岑写了什么吗?” 崔扶月满脸疑惑,她只知道这件事情很急,见傅池衍写字的速度极快,她磨墨的速度也跟着加快,根本没有时间去看他写了什么给傅溪尘。 傅池衍见她这茫然的表情,笑笑道:“我让他去找太子,求皇帝给他与琳琅赐婚,如果事情成了,子岑便会追上来,如果没成,那就是官兵……” 崔扶月正欲要说什么,便听见一匹快马之声渐渐从远处传来,声音越来越大,崔扶月听见那匹马在他们车的旁边慢了下来,她快速掀开帷幔去看。 映入眼帘的是那气喘吁吁的傅溪尘,他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起初崔扶月还以为是没成,还将脑袋探出去看有没有官兵追来,便听见傅溪尘说:“别看了,没人。” 车内的男人扬声问道:“怎么样?” “成了。”但他脸上并不开心。 崔扶月不解,问道:“那和亲之事怎么办?难道要打一架吗?” 傅池衍笑道:“如今的京国与百年前不同了,要真要打起来,那凉国也不一定是我们的对手,他们近几年地段常年干旱缺乏水源,养的牲畜用的水都是从外地运回来的,来回需要人力马力,那些牲畜又是他们的食物来源,没有水源,人活着都费劲,更别说牛啊羊的了。” “如今他们想狩猎天上的鸟儿,结果都见不到几只,那着鸟不拉屎的地方,鸟都不往那边飞,那边饿死的人不在少数。” 崔扶月一副日有所思的表情,又听见傅溪尘解释道:“而且如今他们要与我国合盟,我们也不是一定要送位和亲公主过去,只需要稍微送些吃食,他们就感激不尽了。” “那凉王要合盟为何不直接以食物为由?确是要公主?那岂不是又多了一张嘴?”崔扶月问。 傅池衍抱着胳膊,说:“要拿公主威胁我们呗。” 崔扶月恍然大悟道:“拿公主威胁我们索要更多的吃食?” 傅池衍点了点头。 “因为皇帝怕,他没有亲眼见证过凉国如今的状况,所以他不敢跟凉国谈条件,想尽办法地,既在不失去宝贝公主的同时,又能保证两国和平。”傅溪尘说着,将那拿在手上直觉碍事的圣旨从车窗扔进去给他们,说:“太子信了二哥的话。” 那信傅池衍写了两封,一封给了太子。皇帝日日只知在后宫转悠,要么是吃喝玩乐,平民百姓的事得好久才传得进他的耳里,最后也只是一句无妨便草草了事。 如同那凉国如今的状况,他不过多干涉过问,也就不知晓其中是真是假,就连凉国使者都知道这京国皇帝的为人,所以才敢放心大胆地提出要公主这事。 若是琳琅今晚不逃,要是真束手就擒地坐上凉国的花轿,那必定免不了一场大战。除非那京王一点都不顾琳琅死活,就任凉国随意对这位和亲公主做什么都无动于衷。那凉国手上拿着的就如同一个没什么用的人质。 “可是二哥。”傅溪尘看起来很是苦恼“为何是我?” 崔扶月看见了那扔进车内就摊开了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东阳侯三子温文儒雅,性格随和,品貌出众,才华横溢,皇后与朕闻之甚悦。今琳琅公主年已不惑,适婚嫁之时,当择才子为配,值傅溪尘尚未婚娶,与琳琅公主可谓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琳琅公主许配汝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傅池衍回道:“除了你,还能是谁?” “分明你与琳琅跟为亲密。” “我与她,不过是知己。”傅池衍说:“莫要说你不懂琳琅之意,若他人娶之,日日煎熬,她宁愿嫁去凉国为质。” 傅溪尘眸中满是落寞,目光落在那还在看圣旨的崔扶月的后脑勺上。 天刚还未亮,只因冬日夜长。终于到了琳琅躲避的地方——离都城最近的山重县。她就在驿栈的客房内,二人没有跟着进去,只让傅溪尘带着圣旨进去将此时告知于她,二人则是开了间房稍作休息。 琳琅此时正将被子盖过头顶,不知里面的人是否处于熟睡状态,只是听见那开门光门的动静后,立马从床上起来,抓起了提前备好的匕首,一瞬间把出利刃,警惕地看着来人。 “是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后,琳琅的泪水说来就来,立马将手中的匕首扔在地上,鞋子都不穿,直接从床上跳下来,委屈巴巴地扑进了傅溪尘的怀里。 屋内昏暗,屋外风雪呼啸,傅溪尘就这样站着,手中拿着圣旨垂已两侧,任由怀里的人将他越抱越紧,在他的怀里呜咽着,嘴里还在说“我不要当公主,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很是惹人怜惜。 傅溪尘抬手,缓缓放在琳琅那头发凌乱的脑袋上,轻轻抚摸着,说:“不去了,再也不用去了。” 琳琅松开了傅溪尘的腰,满面泪水地抬眼疑惑地看着他,问着什么叫再也不用去了?你是来骗我回去的吗? 傅溪尘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琳琅看着这分外眼熟的东西,有些恐惧,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摊开来,仔仔细细地将那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皇上给他赐了婚,而是看着傅溪尘那空洞无神的眼睛,不敢置信地说:“你愿意娶我了?” 傅溪尘那一直看着正前面的眸光闻言后便垂眸落在了琳琅的脸上,他就这样与那愁眉苦脸的琳琅对视着,谁也不知道他看着她时,到底在想些什么,最后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琳琅从他的眼里看到悲伤。 他认为娶了她是件很悲伤的事情。 琳琅不过比傅溪尘小一岁,却看起来比他小很多的样子,哭起来像个孩子那般,叫人心疼。 可她似乎怎么哭,都哭不进他傅溪尘的心。 …… 傅池衍没有将床上的被子给崔扶月盖上,而是怕她冷,将崔扶月严严实实地用那绿色花纹的被子包裹了起来,就像……一条毛毛虫,只露出了一颗脑袋。 “公子,我要喘不上气了。”崔扶月一脸委屈的模样。 傅池衍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你不是冷吗?这样就不冷了。” 崔扶月漫不经心地说:“这被子厚是厚,但都暖和不起来,还不如在你的坏里舒服呢” 她只是随口一说,傅池衍便当真了,而且她看起来也并没有在开玩笑的样子。 傅池衍问:“你认真的?” “什么?”她的记忆好似只有三秒一般,刚才说的话似乎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是装不记得,还是真不记得。 傅池衍此时的笑容颇有种少年放荡不羁的感觉,与平时的温柔完全不同,但这笑容在他脸上却有种痞帅感,甚至完全不违和,“刚玩完美人计,又开始玩欲擒故纵了?” 崔扶月有些慌了,赶紧将被子抓紧了些,说:“没有没有,我错了,我错了。” 晚了。 傅池衍三两下便将她身上那捆成毛毛虫的被子扯去,熟练地躺在她的身边,左手一搭搂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崔扶月的脑袋在傅池衍的下巴处,两人的手脚基本是搭在一起的。他又反手抓住一旁的被子,利落地盖在两人身上,低声在崔扶月的耳边问:“还冷吗?” 崔扶月摇了摇头头,抬眼只能看见他的衣领,实在是抱得太紧,以至于她无法动弹,这要是动一下,冷空气就该溜进来了。 傅池衍的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拍打着,闭上眼睛,一副很快就要睡着的模样,声音慵懒地说:“睡吧……” 很快,刚刚还大展身手的傅池衍马上陷入了沉睡之中,怀里的崔扶月听着他那平稳有节奏的呼吸声,莫名感到安心,困意马上袭来,眼睛不受控制地合上,深深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洗漱完的崔扶月与傅池衍双双出门,正巧遇到了也刚出门的琳琅与傅溪尘。崔扶月见了琳琅,下意识地就要跪地行大礼,琳琅手疾眼快,立马拦下了她。 琳琅说:“在外头便不必行此大礼了,莫要让他人知晓我的身份了。” 崔扶月乖巧地点头。 四人到驿站一楼吃早饭,点了满满一桌,知道中午才能到都城,所以是做好了打包的准备的。 琳琅有些好奇地问:“你们是用什么法子说服陛下的?” 傅池衍与崔扶月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便将机会留个那满眼黑眼圈的傅溪尘。他晚上似乎一夜没睡,就坐在床边守着那哭累了就熟睡的琳琅。 因为只有一张床,所以他选择不睡,谁知道他这一晚上想通了没有呢。 傅溪尘心不在焉地解释完一通后,便低头吃早饭,氛围突然便安静了下来,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傅溪尘的身上,只能听见他喝粥的吸溜声。 他抬头时,见这三人的眼神后吓了一跳,问:“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对,没错,就是……”傅池衍突然皱了皱眉,又说:“你晚上是去偷鸡了吗?” 傅溪尘倒是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困,只是随便找了个能让琳琅开心的借口,说:“晚上琳琅做噩梦醒了好几次,一醒就拿匕首,我守着点。” 说完他还悄咪咪地瞟了崔扶月一眼,只见她好似觉得非常好笑,眉眼间带着些许笑意。 琳琅也是只笑不语。她的心情貌似不错,也是,爱慕了十余年的人终于有了结果,换谁都会特别开心的吧,她这都算收敛的了。 吃完后,几人便将剩下的饼子打包带走了。 马车与马都拴在驿站门口,傅池衍见傅溪尘一夜未眠精神不在状态,也不放心让他骑马,便将马车让给二人了。 傅池衍和崔扶月则是一人骑了一匹。 崔扶月正要跨上琳琅的那批红棕色烈马之时,傅池衍却抓住了她的手,说:“这马烈的很,要不你骑这匹吧。”指的是傅溪尘骑来的那批。 琳琅闻言却从车窗内探出头来,笑道:“阿绥,你就别忧心了,敛华当初可就是骑着无影去帮你寻的药。”无影便是这红棕烈马的名字。 傅池衍挑眉看向崔扶月,而她的表情略有些得意,拨开了傅池衍抓着她的手,利落干脆地跨上了马背。 那马一点反应都没有,也属实是惊到傅池衍了。要知道他十五岁时第一次骑无影之时,被无影带着绕宫城跑了一圈,花了好几日才将其驯服。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崔扶月不解道。 “没事,看你漂亮。” 第38章 不懂 崔扶月只是浅浅笑了笑,回头看他们都坐好了,一声“驾”喊出,快马立即飞驰而去,傅池衍跟在身后,发觉他身下的这匹马实在是不如琳琅的那匹英姿飒爽。 而后崔扶月便控制了速度,随着马车一起骑马慢走,几人在回都城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傅溪尘却没有参与他们的闲聊,而是靠着车板睡过去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 傅池衍等人将琳琅送回了皇宫,就在要离开之时,宦官张义恩便客气地对傅池衍道:“傅二公子请留步,皇上有请。” 傅池衍与琳琅对视了一眼,正要带着崔扶月一并进去,那张义恩又道:“家婢便不必跟随了。” 崔扶月懂事地退到了一旁。傅池衍回头看了他一眼,便跟着那宦官进宫了。 崔扶月在宫门前也没有太无聊,和那车夫闲聊着家常。 傅池衍与琳琅被领到了太元殿,二人双双叩首行大礼,皇帝一声平身,才敢抬头起身。 只见那龙椅两边还立着那喜上眉梢的周颜妺,与那一脸无奈的周章。皇后与皇上严肃地瞅了傅池衍好一会儿,最后两人相视一笑。 傅池衍见这二人甚是迷惑,但还是静静地站在殿中,一言不发。 知道皇帝先发制人:“东阳侯二子,傅池衍?” “回皇上,正是草民。” “不错,长得都是有模有样,又是出生武将之家。朕再问你,可有婚配在身?” 傅池衍闻言一愣,回否。 皇帝又道:“正好,朕对你颇感兴趣,便将长宁公主,许配给你,如何?” “皇上……不可。” “有何不可啊?” 傅池衍有些哑言,便走到了傅池衍的身边,道:“父皇,您如此直接,傅公子自然是反应不过来的。” 说的完她又娇羞地缓缓垂眸,几分绯红染上脸庞,笑道:“若要赐婚,便直接宣读圣旨便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皇帝笑道。 …… 赐婚圣旨宣读完后,张义恩道:“傅二公子,接旨吧。” 傅池衍听完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正欲要废些口舌劝皇帝收回成命,那周章便看出了他的想法,上前一步道:“傅池衍!” 傅池衍神情之中少有的带着些许惊恐,他望向那一旁的周章,听见他说:“抗旨,是要诛九族的。” 只见此时天光黯淡,乌云密布。傅池衍犹豫过后,正双手接过圣旨,一道光亮便在殿中闪过,随之而来的是“轰”的几声巨响。这几日的天气都不是很好,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那周颜妺高兴地合不拢嘴,挽着傅池衍的手臂,道:“还不快谢恩?” 傅池衍的眼底划过一抹凉意,就在他叩首谢恩之时,又是一声轰雷之声,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寒意越发严重。 宫门外的崔扶月抬头看那乌云密布的天,还在和车夫抱怨着昨日才下雪,今日又开始下雨,没有一日消停的。 那雨水低落在她的眼睛上,她下意识地闭眼,用双手挡着额头。车夫眼见那雨势越来越大,便提醒道:“公子被召进宫,想必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敛华姑娘你先进车内躲躲雨吧。” 崔扶月却摇头拒绝,道:“再如何也不可忘了尊卑之分。” 她回头去看那宫门里头,始终看不见来人,也不知在议何事,都两个时辰了,也不见出来。 宫门前空旷无比,也没有什么可以躲雨的地方,崔扶月与车夫就立在雨中,寒风瑟瑟,格外刺骨,穿的还是昨日那单薄的衣裙。 车夫好歹还有个斗笠挡雨。 傅池衍在皇帝离开后,立在太元殿殿前,望着这雾蒙蒙的一片,大雨倾泻而下,他猛然间想起了宫门前的崔扶月,正欲要抬脚离开,身后便传来了周颜妺的声音。 “池衍哥哥,今日雨势太厉害,不如便再宫中过夜,每日再回府如何?”周颜妺笑得很灿烂,而面前的男子脸上却有一丝不耐。 傅池衍拒绝道:“不必了。” 周颜妺抓住了傅池衍的手臂,似乎知道他不会同意,便冲身后隔着一段距离的宫女招招手。只见那宫女手持一把油纸伞,递到周颜妺手中。 傅池衍斜着眼睛看了她手中的油纸伞,伞柄上竟还刻着她周颜妺的名字。他听见周颜妺说:“既你执意要走,那便将这把伞带上,莫要淋湿了。” 她的眼睛弯得像两只小月牙,水灵灵的,看起来温柔极了,是男人见了会为之所倾倒的长相。 傅池衍那双黑漆漆的双眸似乎还是看不见一丝波澜,不愿再在她身上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只不咸不淡地扔下一句“不必了。” 随后便抬脚冲进雨中,那周颜妺欲要追上,却被几名宫女拦了下来,嘴里还说着“殿下不可。” 这皇宫实在太大,走了许久也看不见头的模样,那大雨还是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这让他的脚步更加加快了。 终于,他拐到了宫门口,只见此时宫门前只有一辆马车和一名立在雨中的女子,他认得,并且非常熟悉。 崔扶月似乎听到了除去雨声之外的其他声音,带着一丝期待回头望去,看见了傅池衍那落寞的身影,她不禁吓一大跳。 她赶紧上前,却被那侍卫用刀拦住,傅池衍走去喊道:“让开!” 那侍卫见来者是谁后,连忙将刀收起行礼,他们好像都知道了傅池衍要当驸马这件事。 傅池衍狠狠地瞪了那两个拦截崔扶月的人一眼,黑着脸拉起了崔扶月的手往马车处走,走着走着,那只抓着她手腕的大手滑落在了她的手心,牢牢地抓住了她。 崔扶月疑惑地看着那两只牵在一起的手,又抬头去看傅池衍的背影,心里不由地滋生出了一丝喜悦。 只要等到了你,那方才淋的雨,都不算什么。 二人进入了车内,马车才缓缓行驶,雨天路滑,车夫也不敢开太快。 崔扶月却见傅池衍的心情不妙,蹙眉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说着,以为是琳琅的事出了什么岔子,皇帝拿他试问了,会和东阳侯那样用鞭笞他,便换乱地要查看他的伤口。 “皇上打你了?”她伸出手就要解他的衣服,说:“我看看。” 谁知傅池衍快速地抓住了崔扶月的手,并且还在上面轻轻摩挲着。看向崔扶月的眼神中,多出了悲伤之意。 “皇上没有打我,别担心。” 崔扶月垂眸之时,看见了那放在一旁的圣旨,有了傅溪尘的前例,她不由地心中一颤,试探性地要去拿拿圣旨,傅池衍发现了,缓缓松开了她的手,任他去拿。 崔扶月不知在心里祈祷过多少次,可但她打开看到那些字眼时,竟出奇的感觉这些字眼向把刀似的,在她的心里疯狂摩擦。 在她愣神之际,傅池衍立即抱住了她,将脑袋埋进了她的脖颈内,那双环抱住她的手也越来月紧,紧到崔扶月差点喘不上气。 但她没有挣扎。 “你,要娶长宁公主了?”这一声非常非常轻,要不是傅池衍靠的近,恐怕是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傅池衍摇了摇头,回道:“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挺好的。” 此话一出,崔扶月感觉怀里的人一愣,那种紧勒感渐渐消失,她看见傅池衍抬起头看着她,怯怯问道:“你,不伤心吗?” 崔扶月突然恍惚了一下,伤心?是刚才那如刀割般的痛吗?这代表着什么呢?代表着这一年的时间相处下来,他不顾尊卑之分地待她好,也曾说过要保护她的话,而后她也不顾尊卑地,喜欢上傅池衍了吗? “我替公子高兴。” “我不高兴。” 傅池衍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般,他捧着崔扶月的脸,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又重复道:“我不高兴。” 崔扶月嘴唇微微上扬,说:“这是喜事,喜事。” 下一秒,崔扶月看见了傅池衍那双通红的眼睛流下了一滴泪,脸上的笑立马敛了回去,眉头微蹙,很小的一个动作,傅池衍并没有发现。而她很确定,这不是雨水,是泪。 崔扶月在心里不断的问自己,他在哭什么?他为什么要哭?娶了长宁公主,他的身份会提升不止一两个档次,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尊贵吗? 傅池衍低声怒吼道:“我说我不高兴!” “你为什么不高兴?” 傅池衍红着眼睛说:“因为我喜欢你,崔扶月,因为我喜欢的是你!除了你我谁都不想娶!你懂吗?!” 崔扶月被他吼地愣住了,只淡淡道:“不懂。” 傅池衍松开了崔扶月的脸,无力地往后靠着,眼泪从眼角滑落到耳朵,他闭上了眼睛,苦笑着。 “呵……好一个不懂……”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听见车外的车夫提醒到府了,他从靠着的动作坐起来,出去之前不咸不淡地扔给了崔扶月一句“是了,要不是因为我,你早与闻人语终成眷属了吧。” 车内只剩下崔扶月后,在眼里打转的泪水好似抑制不住一般往外涌,她蜷缩着低声抽泣着,车夫听见声音后也不敢掀开看,只站在车下往里喊着:“敛华姑娘,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哭了?你别哭别哭,我一个糙男人也不会哄人啊,这……” “我没事。”崔扶月用力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掀开帷幔走出时还不忘冲车夫笑一下,那马凳还在,她顺着下去,便见一名婢女打着伞在门口等着。 崔扶月走过去提醒道:“公子已经进去了。” 婢女摇摇头,回道:“公子方才让我在此接你的。” 于是接下来这几天傅池衍都没有理会崔扶月,而是让正清去做女子做的事情,他见傅池衍脸色不好,便也不敢多问,不过他还庆幸他家公子很嫌弃他,没有让他给他更衣暖床。 崔扶月这几日非常悠闲,她要做的只有伺候傅池衍,如今那个位置让别人给占了,她就变成了全府最悠闲的人。 周颜妺有事没事就要往公子府跑,天天缠着傅池衍,崔扶月端茶送水,傅池衍也不让站在旁边,就只能到门口站着去。 她听着周颜妺对着傅池衍又撒娇又卖萌,一口一个一个哥哥的叫着,甚至都还未过门,就不知廉耻地叫上了“夫君”,她竟然还有理地说反正此后也是要叫的,倒不如早些习惯习惯,你也叫声夫人来听听啊。 她沉默地低下了头,那傅池衍没有表现地很热情,崔扶月倒没有太大的反应,但耳边突然便传来了傅池衍低声一笑,她心里一惊,小心翼翼地回头去看。 只见那周颜妺坐在傅池衍的对面,正用手撑着中间将他们隔起来的桌子,与傅池衍靠得非常近,手中拿着一块糕点,递到傅池衍的嘴边,他浅浅地咬了一口,而周颜妺却高兴地咬了傅池衍咬过的地方。 崔扶月收回了目光。 周颜妺细细品尝后,竟然没有说一些油腻的话,而是惊艳道:“这桂花糕好好吃,比宫中的还要好吃!口感细腻丝滑,甜度适中,池衍哥哥,在家铺子买的?” 傅池衍看了那盘子里的桂花一眼,以为会是那老于家的,但发现这桂花糕上没有专属于他们店中的标志,便招手示意正清过来。 傅池衍问:“谁买的桂花糕?” 正清回道:“噢,这不是买的。” 周颜妺有些震惊,道:“不是买的?难道是府中做的?你们家厨子的厨艺真不错,比外面买的还要好吃!” 崔扶月正在出神,并不知道立马在聊什么,那寒风吹的她鼻子红彤彤的,她吸了吸鼻子,又呼出了一口雾气,隐隐约约听见了有人提到了她的名字。 原是正清回道:“回公主,这不是我们府中的厨子做的,是敛华做的。” 傅池衍喝茶的动作一顿,便见周颜妺开始思考了起来,嘴里嘟囔着:“敛华……?”她似乎不太记得这个名字了,果然是大人有大量。 傅池衍不露声色地瞥向了门口那双手抱在一起取暖的崔扶月。 第39章 撞见 周颜妺的眼神略微有些许变化,似乎想起了这个叫“敛华”的是谁了,顺着傅池衍的目光看向那从门口只露出半个肩膀的人。 她默默将手中的糕点放下,坐到了傅池衍的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娇滴滴道:“池衍哥哥……长宁好冷啊,咱们把门关一下吧……” 傅池衍有轻微皱眉,身体一直僵持着一个动作,没有对周颜妺做出任何回应,抬眼去示意正清关门。 正清点了点头马上便走到门前,扶着门小声对崔扶月说:“敛华,进来吧,要关门了。” 崔扶月见了他便微微一下,前脚还未跨过门槛,便又听见周颜妺说:“敛华姑娘就不用进来了吧,有正清在就好了,知道你是池衍哥哥的贴身婢女,那便在门口候着吧。” 崔扶月默默将那顿在半空中的脚收了回去,微笑着行了个礼,便接过了正清扶着的门,两人对视了一番,随后便将门给带上了。 正清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不让她进去,外面那么冷,他看见崔扶月的手都冻红了。 周颜妺见状满意地笑了笑,随后那靠着傅池衍的肩膀身体坐起来,仔细斟酌着这一小碟糕点,颜色各有不同,看起来也非常诱人。谁知她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将手中的一整碟糕点全部打翻在地。 傅池衍看着这散落一地的糕点,眉头几乎拧在了一块,他没有说话,似乎在隐忍着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脾气。 倒是正清赶紧蹲下收拾,不解道:“好好的糕点,公主为何要打翻?” 周颜妺高傲地瞅着蹲在地上的人,说:“本公主见这糕点不顺眼,怎么,你有意见?” “奴不敢。”只好闷声收拾。 屋外的崔扶月听到了里头的动静,大概就猜到原因了。许久,崔扶月正在神游,随之而来的便是浮云居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第一个是周颜妺眉眼带笑,蹦蹦跳跳地走出来,身上披着厚厚的狐狸毛樱花粉色披风,看起来灵动俏皮,她立在门口冲着那公子府的雪景笑着,当瞥到旁边的崔扶月后,她的笑容立马便收敛了起来。 傅池衍紧随其后。可能是天色渐晚,他要送这公主回去了。 谁知她竟不需要人送,而是从不远处走来了两名宫女,手中打着伞,走到了几人面前,行了礼。 “池衍哥哥明日见!” 明日见?也就是说她明天还会来。 几人目送完她们后,崔扶月确是松了个口气。站了好几个时辰,此时腿脚麻痹,一动不敢动。 傅池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只扔下一句“进来吧。”说的完便要往里走了。 谁知崔扶月刚走一步,那脚却似抬不起来那般,下一秒便被门槛拦住,就在她以为要脸着地时,一双手出现在了她的腹部,顺着腹部移到腰边,另一只手落在她的腿上,一整个将她反转横抱起来。 崔扶月吓得花容失色,便见到了傅池衍那张带着一丝慌张的脸。他甚至害怕抱着她的这个位置会让她感到不舒服,就往上颠了颠。 崔扶月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便听见傅池衍对那目瞪口呆的正清说:“出去。”边说边走到床边,在正清发出关门声时将怀里的人放到了床上。 “怎么了?” “脚,脚麻了。” 她听见了他无奈地叹着气。 傅池衍坐在了她的旁边,突然拿起她的脚放到自己的腿上,开始给她按摩了起来。崔扶月惊讶地想要往后退,嘴里还说着不用了。 傅池衍向她投来冰冷的目光“你再动一下?” 崔扶月第一次见到他这个眼神,怯怯地低下了头,老实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说:“好点了吗?” “好了!”下一秒便将自己的腿缩了回去。 傅池衍用手拍了拍床头的枕头,说:“躺下。” “啊?” “我让你躺下。” “噢……”崔扶月还是乖乖的躺了下来,脑袋枕在他的枕头上,只见傅池衍一手撑着床,一手见整齐放在里边的被子拖了出来,盖到了崔扶月的身上。 她直觉一股暖意袭来。 随后傅池衍也躺到了他的身边,甚至连身上那厚厚的衣服都没有脱,说:“困了,睡觉。” 一个枕头两个人睡,多少有些不够用,二人靠得及近,崔扶月闻到了傅池衍身上那出来雪松外的味道,那显然是周颜妺靠着他时留下的味道,她蹙了蹙眉,表示自己不是很喜欢这股子玫瑰味儿。 她在犹豫要不要说的说话,还是忍不住道:“你的身上,有公主的味道。” 等了几秒后,对方没有回应,崔扶月只听见了旁边的人传来的呼吸声,看来是睡着了,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想着想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像是一首催眠曲,很快便让崔扶月进入了梦乡,然而这个梦似乎并不是特别美好。 是家人,是杀戮,是鲜血,是很黑的密道,是摇曳的火把,是闪烁的剑光,是鹅毛般大小的雪,是刺耳的笑声,是上百号冤魂的哭喊声…… 待她从梦中惊醒时,已经是天光大亮。 下了好几日的雪停了。 寒冷的冬日里,她的额头竟然结了一层薄薄的汗珠,脑袋有些晕沉,似乎有些受了发风寒。 她还未从惊恐中晃过神来,便听见房门被推开,听见了周颜妺的声音,她高兴地喊道:“池衍哥哥——” ……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好一会儿,周颜妺起初以为是自己进错房间了,但门口那三个“浮云居”的大字在告诉她并没有走错,这个叫敛华的奴婢,此刻正躺在她未来驸马的床上。 崔扶月见状立马下床跪地行礼。 谁知那周颜妺一上来便气愤地将一个耳光打在了崔扶月的脸上。 “你个贱蹄子,你为什么会在我池衍哥哥的床上?!”周颜妺愤怒地怒吼着,似乎非常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傅池衍似乎是去伙房熬粥去了,此时听见门内的声音后,立马将手中的粥递到正清的手中,自己便快步跑进浮云居。 映入眼帘的是那周颜妺掐着跪在地上的崔扶月的脖子抵在床上,表情非常的狰狞,丝毫没有平日里的那般美艳动人。 “咳咳……救……啊……” 崔扶月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个感觉太过熟悉了,她以为自己就快要死了,此生的回忆如走马灯一般地显现在眼前。 下一秒便感觉脖子一松,周颜妺被傅池衍拉开了。正清将粥放在桌子上,连忙上前去搀扶那脸色死白的崔扶月。 傅池衍怒吼道:“你在做什么?!” 周颜妺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傅池衍,那表情似乎在说,你吼我?你竟敢吼我?我父皇都没有这么吼过我!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吼我! 周颜妺:“她怎么会在你的床上?你信不信本公主现在就将这贱人杖毙?” 傅池衍不耐烦道:“公主没有权利动池衍府上的人。” “所以?” 正清赶忙解释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公主莫要误会,其实是敛华昨日在寒风中站太久晕倒了,公子才将她拖到床上的,公子昨日是在偏房睡的,二人并没有发生然后逾矩的行为。” 周颜妺闻言脸色才好了很多,见傅池衍是外边来的,便勉强信了正清的话。随后又摆出一副桥揉造作的模样拉着傅池衍。 傅池衍也根本没想到她会一大早就来了。还好崔扶月大半夜发烧,傅池衍照顾了一晚上,天一亮就跑去伙房亲自熬粥去了,这要是被周颜妺撞见两人同床共枕,还不得出人命。 周颜妺观察到了傅池衍身上的着装,还是昨天的那套,只是少了件披风,她好奇地问道:“池衍哥哥,你昨日的那件披风呢?” 崔扶月难受极了,但闻言也抬头去看了,他身外确实只穿了一件大氅。 傅池衍总不能跟她说是因为崔扶月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所以就把那件披风给扔掉了吧。 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道:“今日不是很冷,便换下了。” 周颜妺日有所思,似乎想不出什么头绪了,便妥协地点了点头。 “公主今日来得如此早,所为何事?” 周颜妺似乎是有目的来的,听了傅池衍的话后眉开眼笑,高兴极了,笑道:“黄辰吉日已经出来了,葭月初五!” 崔扶月猛得一抬头,不仅她,就连那立在此处的傅池衍也大为震惊,十一月初五,那是崔扶月的生辰,亦是崔府被灭门的日子。 傅池衍似乎注意到了崔扶月的表情,他试探性地问道:“可否,换个日子?” “这是皇兄选下的,乃大吉之日,换不得。虽然与那琳琅在同一日让本公主很不爽,但算了,谁叫这日子本公主喜欢呢。” 周章为什么要选十一月初五这天?是故意的,还是凑巧,傅池衍琢磨不透,也不打算再琢磨下去。 他并不想和周颜妺成亲,既然迫不得已,那便想着一切从简便罢了,谁曾想这周颜妺竟然想法一大堆,还说一定要比琳琅的要大气豪华,把宾客全部邀请过来,让琳琅那边无人可请。 第40章 清醒 然而傅溪尘的想法与傅池衍一致,都是想一切从简,琳琅也支持他的想法,只是皇后不愿委屈了她的外侄女,毕竟是位公主,婚礼怎可办得如此随意? 周颜妺日日往未来驸马家跑,而琳琅确是来到东阳侯府便被拒之门外,拒绝的借口一大堆,要么是主子不在家,要么就是主子身体不适歇下了,琳琅只好失望而归。 成亲事宜也全是奴仆两头跑着传话,琳琅的贴身侍女厌言拿着东阳侯府写来的书信气愤地扔在桌面上,插着腰吐槽道:“这个东阳侯当真是好大的排场,公主殿下都敢拒之门外!就连亲自去找他们奴婢传话,也是只叫我立在门口,如今倒是拿着一封书信便将我打发了!” 琳琅这几日心情不佳,日日待在怀宁宫中,被拒绝了四五次后便不再去打搅,如今听了厌言的控诉更是无奈极了。她倒了杯茶水递给厌言说:“莫要生气了,喝杯水缓缓。” 厌言接过琳琅递来的茶杯,道了声谢,便看见琳琅拿起了书信,书信发封面什么字也没有写,她也不在乎,便拆开拿出里头折起的信纸来。 她斯条慢理地将信纸摊开,却只见那一张白纸上只写了寥寥一行字:葭月初五之前,还请琳琅公主莫要再来打搅。 厌言见琳琅的眸光瞬间跌落到了谷底,这茶水喝着也不是滋味了,便放到了一边。她上前一步见着那信中写的内容时,火气一下子便蹭到了脑门上,正要开口进行一番吐槽,却被琳琅制止。 厌言蹲在琳琅的腿便,抓着她的衣裙道:“公主,您此前不是这样的,您此前不会让自己白白受委屈的。” 琳琅的黑眸犹如一淌波澜不惊的湖水,她看向那殿中后门外的鱼池,说:“毕竟也是为救我于水火。我知道,他从未想过要娶我为妻,也从未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儿女情长,从未。” “可是您待那斯这般好,再是块榆木也该明白了吧,他却将您拒之门外,再说了,嫁与不嫁,也并非是公主您做得了主的,他不愿,他不愿便到陛下面前诉苦去啊,拿着公主您撒什么气啊。” 琳琅苦笑道:“他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呢。” 厌言皱眉眉头,心里有千千万万句要为她家公主打抱不平的话,可有些到了嘴边却不敢说出口,要是教人听了去,她掉脑袋也就算了,可不能连累了她家公主了。 既然那东阳侯府不让进,厌言便劝琳琅去了公子府,这整日待在宫中茶不思饭不想的,生怕她熬出病来了。 说来也是巧了,不知是哪儿的风,将这傅溪尘、琳琅、周颜妺三人一并吹来了公子府,并再同一时间点在门口相遇。 厌言扶着琳琅下了马车,见着那下来的傅溪尘,便悄悄翻了个白眼,扶着自家主子进门去了。 后下的周颜妺都看在眼里,只是对着那向她行礼傅溪尘呵笑一声,便趾高气昂地进了公子府,傅溪尘随在后头。 这三人来公子府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可这三人一起来的,却引得众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却也不敢一直盯着看,只好蹭着干活时偷偷瞄一眼。 他们在到浮云居前,先是遇到了正要前往青棠院的崔扶月与涵嬅,二人见了他们,一时间竟不知该给谁行礼。 “敛华。”琳琅轻声叫了一声,那便先向她行礼吧,崔扶月与涵嬅很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便双双行礼。 “你们家公子在何处?”琳琅问。 崔扶月回道:“浮云居,随奴来。” 青棠院·浮云居 傅池衍立在庭院前的池塘前给鱼儿喂食,好一会儿了也不觉无聊,直到见着来人才将那鱼饲料放下。 他们没有进入屋内,今日难得的大晴天,便坐在了院中的石桌前,几名婢女立在主子的身后。话说这还是除了乔迁宴后公子府头一次来这么多人呢。 周颜妺见几人都不说话,她便开口道:“妹妹今日与傅三个公子前来,是要与我等一同商议婚事?” 琳琅摇了摇头,笑道:“琳琅此次前来没有目的,只是单纯觉得公子府的空气好,主子还非常好客,便来透透气罢了。” 周颜妺闻言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这东阳侯府将琳琅公主拒之门外的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啊,如今她当着傅溪尘的面说出这种话,也不知是不是在内涵什么。 傅溪尘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喝茶的动作依旧优雅有风度。 “昨日在宫中母后与长宁商议了此事。”周颜妺说:“姐姐也知妹妹受了委屈,便应下了母后的要求。” “何事?” “自然是你我的婚事,既是在同一日,便在一块举起了。” 傅溪尘闻言抬头,从表情中便可看出他的不愿,正欲要开口,却听见周颜妺望着他说:“三公子应该没有异议吧,你有异议也没用,这是皇上下达的命令,今日你回府了,应就有圣旨下来了。” 自从听了他们将未来新妇拒之门外后,周颜妺看这傅溪尘哪哪都不顺眼,虽然她看琳琅也没用特别顺眼过,但毕竟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姊妹,自然是要向着她的,不然还真让那某些人以为皇宫没人了,这公主谁都能欺负了去。 若不是这琳琅觉得傅溪尘是为救她不被送去和亲才同意娶她,心存愧疚的话,也不会低三下四地被拒之门外。 傅池衍扫了一眼他们的茶杯,头也没抬便说:“敛华,添茶。” 崔扶月走到桌前,双手端起茶盏,先是给自家主子倒上,再给周颜妺,最后才到傅溪尘。辈分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 琳琅没有说话,随后便起身来,看向崔扶月道:“敛华,你随我到处走走吧。” 于是崔扶月与厌言二人便随着琳琅走了。 出了青棠院,琳琅拉住了崔扶月的手,看起来并不似奴仆,更像是姊妹。二人途中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走着,一直走到碧玉亭前才停下。 琳琅见到此亭,便松开了崔扶月的手,缓缓走到亭内,抬头去看这重新修建的碧玉亭,心里似乎很不是滋味。 “敛华,这座亭子,真好看。” 厌言不明所以,闻言便仔细观察了这碧玉亭,直觉这亭子与普通亭子没什么两样,倒还不如怀宁殿的亭子建得好。 崔扶月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与厌言站成一排,注视着前面的人。 琳琅眸中含泪,看向崔扶月,说:“敛华,阿绥要与长宁公主成亲了。” “奴知晓。” “你不伤心吗?” 崔扶月蹙眉抬眼,傅池衍也跟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但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琳琅却道:“我看出来了,你伤心。” 她示意崔扶月过来,来人坐在亭子内,厌言便站在一旁守着。公主与一个奴婢关系好,厌言倒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她知道她家主子一向如此,就像也从不会把她当外人一样。 “我知道子岑不愿娶我,是因为他不喜欢我。”她扭头看着崔扶月那轮廓清晰的侧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美丽,又说:“因为他喜欢的是你,我看出你因阿绥另娶她人而伤心了,就如同我看出了子岑喜欢你一般。” 崔扶月正要起身跪下,却被琳琅牢牢按住了手。琳琅不把她当奴婢,是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叫敛华的人,曾经也是高门贵胄的姑娘,同她一样,父亲被活活害死,从此世上仅剩她一人。 “葭月初五,那是一个你不愿回忆起的日子。”琳琅说。 崔扶月猛得一愣,她看着琳琅那波澜不惊的双眼,似乎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直觉与她那淡漠的眼神对视时,紧张得心脏都要突出来了。 “公主可帮奴?” 琳琅眼神坚定,道:“对,我可以帮你。” 崔扶月说:“奴知道一个,是东阳侯,是阿爹临走前写下的,但只写了东阳侯的名字,但奴知道,还有别人。” 厌言听着两人的对话,不觉地紧张了起来,她生怕二人的对话被人听了去,便扭头观望四周,但她看向那不远处的轻舟水榭之时,瞬间汗毛直立。 因为她看见那水榭亭台前,站着一个奴婢,那亭台离碧玉亭不近,但此处静谧无声,必定是可以听得到的。 亭台出的光线不是很好,那人立在此处被阴影遮住了上半身,厌言眯着眼睛也看不清那人的脸。许是她也看到了厌言在看她,她下一个动作便是提起了地上的一个木桶,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厌言不知道她听没听见,但看她的着装,是公子府的低等婢女,但颜色与其他低等婢女的却有所不同。 她神游之际,便见二人起身要离开了,她甚至还被琳琅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她不知道二人说了些什么,只是快起来心情好了许多。 厌言还是跟在琳琅的身后,日有所思着。 午膳之时,她趁着琳琅此时不需要她,便独自来到了轻舟水榭前,四处观望着,想着能不能好运碰到那个听墙角的婢女,但在此处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 她自知这样是行不通的,便随便找了个婢女问话,正巧的是那婢女正是行云,她说:“这位妹妹,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公子府的下等婢女,都是统一服装吗?” 要换做是在静尘院,那必定都是统一,但如今是在公子府,她也没怎么见到过那些与她这下等婢女服不同的婢女服,行云思索了片刻,厌言焦急地看着她。 “噢!”行云想到了“浆洗院的婢女衣服呈绀宇色,我们的是二目鱼。”分别是蓝色与绿色,但深浅各有不同。 厌言脑子极速运转,她回忆着那婢女在阴影外边的衣服颜色,正是那不是绿色,那定然就是浆洗院的下等婢女。 行云问:“怎么?姐姐有什么疑惑吗?行云都可为你解答。” “我,我想问一下,你们浆洗院的婢女,可以随意出入那芳婷院?”芳婷院指的就是轻舟水榭落座的庭院。 “怎么可能,浆洗院的婢女连浆洗院都出不得。” 厌言正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又听见行云说:“那要是出来收换洗衣物的话,会经过芳婷院,因为浆洗院就在隔壁院子。” 厌言眸光一闪,道:“我可以去看看吗?” 行云干笑两声,回道:“这恐怕不行,毕竟姐姐你,不是咱门府上的人。” 厌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向行云道了声谢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至少目前确定了听墙角的人是浆洗院中的下等婢女,此处都是犯了大错着才被派进去,里面统共也就四五个人。 在回宫之时,厌言还是忍不住想跟琳琅说一下今天看到的事,琳琅闻言也不惊,还是一副爱谁谁的模样。但毕竟是在公子府内,还是写了封书信转告给了崔扶月。 崔扶月收到信时已经是戌时了,她在屋子里里的书案前看的,但屋子的门却被推开了,她下意识地将东西藏在了坐垫的下边。 进来的人是傅池衍,他似乎进来时余光就瞥到了惊慌失措的崔扶月,猜到她肯定有什么事情不想让他知道,便装着若无其事地向她走去。 “公子怎来了?有什么事,唤我便是。” “干什么呢?”他轻声问道。 崔扶月立马拿起了一只挂着的毛笔,说:“练字呢。” 傅池衍缓缓走到她的身边,还示意她往旁边挪一挪,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的旁边,看着面前的白纸和这空荡荡的砚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练的无字天书吗?” 崔扶月看到自己就干拿着一支笔,确实也是说不过去。正要再辩解什么时,却见傅池衍在在砚台上倒入少许清水,拿起墨条在沾有清水的砚台上垂直打圈研墨,动作缓慢轻盈,听不见一丝声音。 “不是要练字吗?”他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本公子亲自替你研墨。” 崔扶月就这样看着他将墨研好,见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似乎是很想知道她写出来的字是什么样的。 “写。” “写什么?” 傅池衍当真便思索了起来,想起了青棠院种下的还未开花的海棠树,便说:“那便来一首,《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如何?” 第41章 夫人 崔扶月似乎对这首词再熟悉不过,提笔便在纸上写下: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她的字不似女子般细腻柔和又不似男子般刚劲有力,却是潇洒之中带着些许笔锋,行云流水般丝毫不拖泥带水,光是静静地看着她写,也是一种享受。 有好些时日没握过笔,难免有些许生疏。 待她将笔放下时,傅池衍才说:“还得多练。” “公子教训的是。” 傅池衍一双如秋水般温柔的双眸从书案上转移到崔扶月的脸上,她被盯得莫名其妙,正欲要开口问他做什么,便听见他说:“你比平常女子都要优秀,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既然你的表字唤敛华,那便无需将你的才华展现在他人面前,所以,此后在外人面前,最好不要将你的武功展现出来。” 崔扶月的一招一式都与梁田颇为相似,只要她一出手,懂点武功的人都会对她产生怀疑。 世人都知道梁田有一个徒弟叫江离,但却是男子,而女子会梁田的招式,那想必一定是那日被梁田救走的崔六姑娘,一旦有心之人看出,想必是凶多吉少。 崔扶月明白,所以听了傅池衍的话,便轻轻点了点头,尽量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是一个一问三不知的奴婢就是了。 傅池衍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离开。崔扶月只是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待他走远后,想翻出那塞在坐垫下边的信时,却发现底下什么也没有。 她能想到的只能是傅池衍趁她不注意时偷偷摸摸将底下的东西顺走了。她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傅池衍看了信,内容说是怀疑浆洗院的婢女听到了二人白日里的谈话,担心会暴露身份,让她悄悄查一查。 要查出是谁听到了谈话还不简单?查那今日是哪个婢女出了浆洗院不就成了。见今日天色已晚,此事便拖到了第二日早晨。 浆洗院门口有小厮看守,婢女出门前都会在此处登记姓名。傅池衍没有亲自来,而是派了正清过去。 正清查到了十月二十八号的出入名单,那名单上却写了两个人。一个是叫赵元元,一个是朝宜。 正清问:“为何会有两人进出?” “昨日二人说换洗衣物太重,一个人提不回来,便两人一起去提了。” “行,我知道了。” 正清回青棠院的途中遇到了涵嬅,她行色匆匆,不知是有什么急事,直接从正清身旁略过了。 “涵嬅?” 正清叫了一声,不知是她没听见还是没有理会他,他也没有在此多做停留,而是赶紧去找傅池衍禀报实情。 傅池衍依旧是在池塘边喂鱼,披风长长的铺在地上。正清大步走到傅池衍身后,行礼后便将他刚才看到了事情告诉了傅池衍。 他却甚至没有思考,便说:“是朝宜。” “公子怎确定是她?” 傅池衍说:“赵元元性子孤僻,不愿与人交流,每日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自然不会停留于轻舟亭偷听他人讲话。” 当初浆洗院一直都没有人,除了有些下等婢女需要将公子的衣物拿去浆洗以外,都是自己负责自己的衣物。 赵元元不愿与人打交道,见这浆洗院僻静无人,便自己提议要进去的,她是第一个进去的人,也不管这衣物的多少,只一个劲儿的洗,后来进去的那几个,都是犯了大大小小的事,傅池衍见这浆洗院缺人,便也不给她们二次机会,直接遣进去了。 “那该如何处置她?”正清问。 傅池衍将一把鱼食撒下,啧啧两声引来鱼群,说:“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你独自恐吓恐吓她,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剥夺她的出入资格。”反正也是被关在浆洗院出入不得。 “是。”正清说完欲要离开,便想起了那行色匆匆的涵嬅,便好奇问道:“公子,涵嬅她怎么了?怎么如此着急?我叫她她也不理我。” 谁知傅池衍闻言嗤笑一声道:“涵嬅不理你不是正常的吗?”他开过玩笑后便起身看着正清,解释道:“她说她身体不舒服,没什么大碍,回去休息休息便可。” 正清日若有所思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傅池衍那不耐烦地表情,“正清?忘记我让你去干什么了?” “噢噢噢,这就去,这就去!” 今日周颜妺出奇地没有来公子府,傅池衍倒是有时间去满客轩了,只是身旁不见了崔扶月,难免会有人询问其原由,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在生闷气吧,所以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应付过去。 不日,宫外送进来了周颜妺与琳琅的婚服。说民间的朗裁缝手艺一绝,堪称是世间一等,多次请进宫当差都不愿,偏要守着自己那不大的铺子。 那婚服挂在衣架上,周颜妺满意地欣赏着其美貌,据说是防水防火的,那自然也是防小水与小火,避免发生意外罢了。 琳琅后来才得知消息过来看自己的婚服,东阳侯两兄弟的则还放在一边,找个时间便要送过去的。 琳琅见着这红绿相称,刺绣满贯的婚服,美得叫人心动。 她曾无数次幻想自己穿上婚服嫁给傅溪尘的场面,如今那日就要到了,她却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怎么会高兴呢?即使那个人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新郎官的婚服送去公子府时,是敛华接手的,她最先看到了傅池衍婚服的样貌,很好看,他穿上的样子也一定很好看,她这么想着。 “公子,宫里送来婚服——” 崔扶月的话没说完,便听见屋里的傅池衍说:“知道了,放那吧。” “您不试试吗?” 傅池衍闻言从屋内走出,将近一米八八的身高,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崔扶月。 他问:“你想看我穿?” “迟早都要穿的。” 傅池衍点着头,给崔扶月让出了一条道,让她进去把衣服放下。 崔扶月放好后便行礼转身离开,傅池衍望着她的背影说:“还有六日。” 她闻言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还有六日,我便要迎娶周颜妺了。”自那以后我们就再无可能了。“你想好了吗?” 崔扶月不知道他这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转身看向那脸庞依旧好看的傅池衍。他说:“不管你要做什么,只要你告诉我,我都可以帮你。” 她站原地愣了几秒,最后深深地闭上了双眼,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她有顾虑,她知道傅池衍一路走来不容易,自然不想因为她便丧失所有,她要做的并非是小事,而是被抓到就要被砍头的大事。 - 成亲前一天不能见面,周颜妺便赶着前两天来见傅池衍。不知是不是因为前几天崔扶月对他的态度,他竟然对周颜妺的态度来了一个大转变。 此时崔扶月就立在二人身后,周颜妺带来的四名宫女此时仅有以为贴身伺候着,其他人不知去何处了。 周颜妺搂着傅池衍撒娇,嘴里说着:“明日一天见不到你,我要是想你该怎么办?要不我们偷偷见面吧?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谁知傅池衍的手掌突然搭在了她的手上,笑时微风拂过,为他多添了几分温柔之意,说:“只一天而已,过了明日,你我二人便可日日朝夕相伴,琴瑟和鸣。” 很明显这话把周颜妺哄高兴了,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就在此时,空中下起了小学,周颜妺正开口说回屋里吧,可却被傅池衍拒绝了。 他说:“就坐在此处共赏雪景,不好?” 周颜妺看起来委屈极了,嘟着嘴埋怨道:“可是雪都飘到长宁的头上了。” 傅池衍叹了口气,犹豫片刻后,声音低沉严肃道:“敛华,取伞来。” 于是乎,周颜妺唤她的侍女到别处躲雪去了,崔扶月快速去取了把伞,丝毫不敢耽搁,本以为他要自己给周颜妺打伞,可他又说:“打好了,莫要淋着夫人。” 周颜妺闻言害羞极了,心想他难怪之前让叫不愿叫,原来是要等到浪漫时再烘托氛围,于是便搂着他的腰,甜甜地叫了一声:“夫君。” 崔扶月双手举着那把油纸伞递在二人头顶,从未觉得这伞如此沉重,时间过得如此之慢过。 此时她的头和肩膀都落了一层雪,双手冷得止不住得哆嗦。周颜妺抬眼看了一下那把摇摇欲坠的三,皱眉道:“你干什么吃的?打个三都打不好,都落我身上了!” “阿宁何必跟一个奴婢计较。” “也是。”她说着,又重新靠到了他的怀里,指了指桌子上的吃食,说:“我要吃这个,你喂我。” 崔扶月的眼神落在二人那如胶似漆的背影之中,两人之间貌似已经没有任何缝隙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对才子佳人。 他人说出再难听的话,貌似都没能入崔扶月的耳,唯独傅池衍的那句“何必跟一个奴婢计较”。 她不知道还要在此淋多久的雪,还要撑多久的伞。直到周颜妺说:“夫君,外边实在太冷了,咱门进屋好不好。” “好。”他说着,将披风披在了周颜妺的身上,趁着这个时候用余光看了崔扶月一眼,周颜妺没发现,崔扶月也没发现。 周颜妺摸着身上的披风,说:“许久没见你穿那件黑色的披风了。”她说的是傅池衍早已经扔掉的那件。 “被不长眼的奴婢弄坏了,没事,一件披风而已。”傅池衍说着,反手拿过崔扶月手中的油纸伞,当他那温热的手指触碰到崔扶月那冰凉的皮肤时,下意识地看向她,流露出担忧的神情,但持续不久,以崔扶月察觉不到的速度收敛了回去。 “我就喜欢你穿那件,特别好看。” 二人的声音消失在了青棠院中。 崔扶月活动了一下那发酸的手臂,拍了拍肩膀和脑袋上的雪,慢悠悠地走出了青棠院,想着去青棠院看看那些花。 屋里的傅池衍从窗口处看着她远离时落寞的背影。 与此同时,周颜妺带来的四位宫女正悠闲地在府中乱逛,误闯进了傅池衍的花圃内,此处一直都是行云在照顾,许是有什么事去忙了,涵嬅正帮忙照顾着。 她在花圃深处,起初并未擦觉有什么不妥,直到她听见了嬉笑的声音,这才疑惑地走了出来。 只见那几名宫女将那开得正艳的月季摘了下来,待在了自己的头上,本来就没几盆,也就开了这四五朵,一下就被摘去了四朵。 涵嬅一时顾不上站着的人,跑过去拨开她们,蹲在地上对着那月季盆栽露出伤心的表情,持续不久,很快便转换成了愤怒。 “你们干什么?!”涵嬅怒吼一声,因为身高的优势,轻而易举地便扯掉了宫女头上的月季花,有个不服气,便要与她争抢,可拿过时花瓣也掉了许多。 “不就是几朵花吗?至于吗?” “出去,出去!” 周颜妺的那名叫叶鱼的宫女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涵嬅,明显时觉得自己在公主身边当差比她这小小公子府的婢女高贵多了,自然也不会让涵嬅白白对着自己吼。 叶鱼说:“你什么身份也敢赶我们?我们是长宁公主身边的人,我们想去哪便去哪,想摘几朵花就摘几朵花!” 她说完后便一脚踹翻了脚边的一盆海棠,并用眼神示意其他宫女也行动起来,于是花圃被她们砸得稀巴烂,涵嬅势单力薄,根本不能跟四人对抗。 “看来是驸马平日里太过骄纵你了,今日我就替你们家公子收拾收拾你这贱蹄子!”叶鱼说着,示意旁边的宫女将涵嬅押了下来,一脚踹在她的腘窝处,涵嬅那双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地板上。 叶鱼笑着说:“你喜欢养花啊?”她自然是想不到喜欢养花的人是傅池衍。 她说着,用力地踩在了那还能挽救的叶子上,甚至还踩在脚下来回转圈,那叶子留出了淡绿色的汁液,像是在流血一般。 “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涵嬅嘶吼着,看着这破烂不堪的场面泪水便止不住了。 叶鱼看到她流泪,便露出一副贱兮兮的表情,“哟哟哟,怎么还哭了?这么玻璃心啊?” 她转身看了看四周,瞥见门口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缸,是用来给花浇水的,她看了后,心生一计,便笑道:“看看你,妆都哭花了,不如姐姐来帮你洗洗脸如何?” 第42章 反击 于是叶鱼一手抓住了涵嬅的头发,用力地将她提起来拖着走,身后的二人没有松手,生怕挣扎中的涵嬅挣脱了。 一直走那落了雪的水缸前,叶鱼干脆利落地将涵嬅的脑袋按进了水缸里。 “咕嘟咕嘟” 冰凉的雪水瞬间将涵嬅的脑袋冻得到发麻,水呛进了她的鼻腔,灌进了她的喉咙,下一秒,叶鱼提起了她的头,嘴里哈哈笑着,尖锐刺耳。 接着又是一按,涵嬅挣扎着水花四溅,双手被扳在身后,任她再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 “敢跟我叫板?像你这种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我见得多了!”能在周颜妺身边伺候的宫女一般都有两把刷子,不是蛇蝎心肠就是心狠手辣,死在她们手里的人,恐怕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叶鱼说:“公主是你们未来的夫人,今日我就为公主清理门户!” 她说完便将涵嬅按得更深了,起初涵嬅还有力气挣扎,没一分钟的时间就精疲力尽,喘不上气来。 她在傅池衍身边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感觉到死亡离她如此接近,她拼命地想将脑袋伸出水面,可脑袋却被一只手狠狠地按住,此时她是绝望的。 花圃这边寻常奴婢不能来,所以左边格外清静,根本不会有人来救她,她以为,她就要死了。 “你们在干什么?!” 几人的耳边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淹在水里的涵嬅隐隐约约也听见了,而且她知道这个声音是谁的,是那个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的崔扶月。 叶鱼见到崔扶月后,便示意那个站在旁边看戏的侍女木梓去拦住她。木梓上前便抓住了往前走的崔扶月的手臂。 崔扶月看见了那个一等婢女的裙尾,不是行云,那肯定就是涵嬅。她喊道:“放开她!” “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权利叫我放人!”叶鱼抱胸笑道。 这要是在其他地方,崔扶月可能还会低三下四地跟她们求饶,可这里是公子府,她是这个府里的贴身婢女,管理着府中的大小事宜,按理说她才是这个府里除了公子地位最高的人。 崔扶月被彻底惹恼了,一把甩开了那只抓着她手臂的手,眼见那人又要往上扑,她毫不客气地往她的腹部上踹了一脚,直接将她踹出了五米开外。 那叶鱼见形势不对,还未来得及思考怎么对付眼前的这个气势汹汹的人,插着珠宝的脑袋就被崔扶月给扯住了头发,用力地扯过去扔到了地上。 扒开那两位押着涵嬅的侍女的手,把那涵嬅拉了出来。她似乎还晕得不深,刚躺在地上被崔扶月做了心肺复苏,嘴里就吐出了一大口水,不停得咳嗽喘气。 “你怎么样?”崔扶月问。 很显然现在涵嬅还回答不了她的问题,看来是不怎么样了。 崔扶月皱着眉头瞥向那在一旁的叶鱼等人,便听见叶鱼说:“别以为要死了,没想到还被她救活了,真扫兴。” 崔扶月扶着涵嬅坐了起来,靠在那水缸上,没有理会叶鱼说的话。被忽略掉了叶鱼气急败坏,捡起一个盆栽就朝崔扶月的后背扔去。 涵嬅刚要说出小心二字,那红陶盆盆栽很快便砸在了崔扶月的脑袋上,她被那股力量推着往前倾,发出了一声闷哼。 涵嬅与她离得非常近,把担忧挂在了脸上,此时面无血色,只有双眼是红的,她抓着崔扶月的肩膀,带着口腔说:“敛华,你没事吧……” 崔扶月低着头缓了一会儿,让那眩晕感逐渐消散,她感到脑袋后边已经出血了,正顺着流到了她的后背。叶鱼见了笑出了声来,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眼神如此精准。 “要死了吗要死了吗?”她兴奋极了。 “我没事,不用担心。”崔扶月对涵嬅说着,随后便站了起来,摸了抹自己的后脑勺,不出所料的,手上沾到了鲜红的血液。 她抬脚往叶鱼走去,叶鱼似乎是学过一点点功夫的,直接抬拳就往崔扶月的脸上打去,不料,崔扶月手疾眼快,实实地握住了她有力的拳头。 叶鱼惊讶地抬眼去看那面无表情的崔扶月,便见她的嘴角缓缓上扬,淡漠道:“你先死,怎么样?” 握住她拳头的手一拧,咔嚓一声脆响,叶鱼感觉自己的右手传来一阵剧痛,嗷嗷地大哭了起来,谁知崔扶月如此还不够,接着又是在她的右手上劈了一掌,骨头算是彻底碎掉了。 叶鱼的惨叫声不断,疼得瘫倒在地,崔扶月也没想就这么简单的就放过她,掐着她的脖子便往水缸边走,用同意的方法将她按进了水中。 那个被踹在地上的侍女站起来后连忙跑走了,许是去打小报告了。 那站在一边的侍女见情况不妙,便要上前去阻止崔扶月,以为凭她们两人合力,可以将崔扶月反杀。 谁成想,崔扶月余光中看到了走来的人,涵嬅刚说出那句敛华小心,就听见了哗哗的水声,被水花溅了一脸。原来是崔扶月将手里的叶鱼一整个扔进了水中。 回头去看着那两个跑来侍女,一个后空翻便踢中了其中一名侍女,在落地的那一秒钟一个快速转身,躲避了另一个侍女的攻击。她立在原地将长腿举起,笔直地落在了另一个婢女的肩膀上。 不到一分钟,那两人就倒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她在再次回头看向叶鱼,谁知她正坐在水缸当中,怯怯地看着崔扶月,眼神当中充满了恐惧。 崔扶月喘着气,刚要抬脚向她走去,便听见了傅池衍的声音“敛华!” 周颜妺跟在后面来的,难以置信地看着花圃里狼狈的场面,正清看见那面无血色的涵嬅,赶紧跑过去询问情况。崔扶月面无表情地看向傅池衍,歪了歪头,表示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傅池衍的声音很轻,但却参杂着一丝冷冽的味道。 崔扶月笑道:“奴当然知道,没有谁比奴更清楚,奴在做什么。” 周颜妺怒斥道:“你就是个疯子!” 涵嬅挣脱了正清扶着她的手,连忙从水缸爬到傅池衍的脚边,哭道:“公子,不是敛华的错,是她们,是她们先动的手!” 周颜妺护短道:“一派胡言!我们都看见她将小思踢倒在地,她们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动手?!”小思就是那个最后被打到的侍女。 涵嬅拼命地摇着头,此时她的头发还在滴水,冻得直发抖,她颤抖的双手抓着傅池衍的裙尾,说:“真的是她们先动的手,公子……你要相信我们,敛华只是正当防卫而已,公子!” 崔扶月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低三下四的涵嬅,从她的话语中,可以听出她是在为崔扶月说话,她在害怕,因为崔扶月打了长宁公主的侍女,害怕长宁公主不愿放过她,将她处死。 她后脑勺还在流血,虽然速度缓慢,但那乳白色的上襦已经完全被鲜血浸湿,就连那鹅黄色的下裙也沾上了一点。 正清注意到了,但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说这个事,看见旁边水缸里的叶鱼狼狈地爬出来,一只手无力的垂着,随后便听见傅池衍说:“敛华,是不是你干的?” 崔扶月回道:“公子指的哪方面?是这几个宫女,还是花圃里的盆栽?” “宫女。” “是。”是她干的。 傅池衍有些恼了,质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我不是——”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轻易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实吗? 崔扶月不屑地拍了拍落在肩膀上雪,说:“涵嬅不是说了吗?奴这是在正当防卫。” 话音刚落,那叶鱼便踉跄地跑来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从头到尾都已经湿透了,哭得梨花带雨,看起来比涵嬅和敛华都要惨上许多,好像她才是被害者一样。 叶鱼哽咽道:“公主,您要为奴做主啊!奴的手……手……” 周颜妺看着她那错位的手臂,吓到花容失色,惊恐地退后了一步,好似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残忍的画面一样。 不过是在傅池衍面前装柔弱罢了,剥皮、凌迟、腰斩、五马分尸等酷刑,她亲眼见过的不在少数,不少人也是拜她所赐,如今却像是一只受了惊的金丝雀,哭啼啼地趴在傅池衍的怀里。 崔扶月嘴唇有些发白,没眼看,便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周颜妺哭道:“夫君,她伤我侍女,便如同不把阿宁放在眼里,还砸你的花圃,当真是该死,你要为阿宁做主啊……” “来人,拿下。”傅池淡漠道。 正清急了,立马便道:“公子,敛华也受伤了,后脑勺如今都还在流血呢!” 崔扶月突然便感到了一阵耳鸣,呼吸越发急促,眼睛有些控制不住的要合上,她强行睁开,可耳边的声音好似越来越模糊,下一秒,她便在众人面前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地。 在到地的前一秒钟,她听见了很多吵杂的声音,有叶鱼的哭声,有周颜妺听了正清的话后的回怼声,有傅池衍愤怒的制止声,再然后,周身一片安静,就再也听不见然何声响了。 待她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头上扎着绷带,脑袋晕沉沉的,她环顾四周,是自己的卧房,飞鸟居。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回来的,猜测大概是被小厮提回来的吧。夜晚实在是太安静了,静得有些让人心慌。周颜妺的人应该回去了吧,明天大概率也不会来了,毕竟新人成婚前一天是不得见面的,当然也不排除二人偷偷私会,她这样想着。 她平躺在床上,似乎也不怎么能感觉到头上的伤带来的疼痛感。只是望着床顶发呆,眼泪从眼尾流出也没有察觉到。 就连房门被人推开又合上,缓缓向她走来,她也没有任何动作,她不好奇来人是谁,总归不会是她想见到的人。 涵嬅将汤药放在床边,说:“敛华你醒啦,先起来喝药吧,天冷,很容易凉的,要趁热喝。” 崔扶月叹了口气,坐了起来,一口气将汤药喝了下去。苦,实在是太苦了,汤药带来的苦涩感充斥着她的整个口腔,表情难以抑制得扭曲皱眉。但只能强忍着,因为她已经没有师父会在她生病喝药的时候笑眯眯地给她递来一块甜滋滋的蜜饯了。 涵嬅接过她手中已经被喝空了点碗,轻轻地放在一边。崔扶月抬眼去看她,涵嬅的脸色也不好,此时她也应该需要休息,可是她没有,她选择了来照顾崔扶月。 “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崔扶月说。 涵嬅摇了摇头,回道:“如今你需要人照顾,不能离人。” “我只不过是被砸了一下脑袋而已。” “再砸重一点你就脑髓震伤了!”简称脑震荡。涵嬅又说:“区区断她一条手臂又能这样。” 说到这,崔扶月想到了当时周颜妺的愤怒,她现在怎么还能无事发生地躺在自己的卧房里。 崔扶月问:“公子没有处置我们?” 涵嬅闻言失落地低下了脑袋,焦虑地玩着自己衣服上的丝带,说:“公子说,后日是他与长宁公主的大婚,需要用人,而且这大喜之事,若是死了人,晦气,过了大婚之日再做决断。” 也就是说,过了大婚之日就要将崔扶月处死了。 “敛华,你,喜欢公子吗?”涵嬅突然问道。 崔扶月后背靠着床板,无奈地笑了笑,回道:“喜欢或不喜欢,又能怎么样呢,我不过是个奴婢而已,如今他都要娶妻了,万不可再对他心存妄念。”而且我还有大仇未报。 “公子对你很特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公子想必不会让公主将你处死的。”涵嬅说着,崔扶月看她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直说吧,或者说你知道了什么。”崔扶月问。 涵嬅调整了一下坐姿,拉住了崔扶月的手,一双漂亮的眼眸中充满了忧伤,她问:“你是崔扶月吗?” 第43章 初五 崔扶月猛得一颤,似乎很惊讶涵嬅会问这句话,张口欲要回答,便又听见涵嬅说:“正清在调查那日偷听你与琳琅公主谈话的事情,我逼他告诉我的。” 崔扶月知道有人偷听这件事,但还是淡淡问问道:“谁偷听?” “朝宜。”涵嬅说:“但是她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崔扶月僵硬地笑了笑,说:“她可能只是路过。” 路过?她知道不是路过,谁都知道不可能是路过,谁不知道朝宜一直对崔扶月怀恨在心?谁又知道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在保命?或者说有其他目的。 翌日,空中还不见得一丝天光,崔扶月也才入睡不久,便听见了屋外嘈杂的声音,她微微睁开眼,只见门外的影子匆匆忙忙,话语声絮絮叨叨,吵得人很难入睡。 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忙初五的婚事,明明是在东阳侯府举行,公子府也一刻没有消停,说是入洞房是回到公子府的,该装饰的还是得装饰。 恐人数太多,席位不够,甚至在皇宫与公子府也都摆上了酒席。崔扶月衣着单薄,轻轻推开房门,寒风立马灌进了屋内,冷得人直发抖。 只见屋子上都挂上了红绸与喜字窗花,灯笼也挂了不少,比过年时还喜庆。不少婢女小厮来回跑,架着梯子挂红绸,寒冷的雪夜都让他们的额前挂上了一层薄汗。 大家都在忙,唯独没有叫醒她。 她随便找了个人问了问,那人却是说“公子吩咐了,让您好生歇息,这些重活我们这些下等婢女干就成。” 崔扶月立在门口望着对面的浮云居,屋里的灯是亮着的,人影绰绰,在烛火的摇曳下跟着晃动,她清楚的看到屋里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弓着背,似乎在谈论着些什么。 她正要回屋,便看见了正清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急急忙忙地离开了,随后便看见了傅池衍。 傅池衍出来时往飞鸟居看了一眼,突然便与她的目光对视上了,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离开青棠院。 傅池衍一路走到公子府门前,坐上了马车。 而就在这时,他透过窗户看见了空中飞来了一只白鸽,这白鸽有些特殊,脚上绑着一根红绳,嘴里叼着什么,扑腾着翅膀进了公子府内。 他突然便有种不祥的预感,因为那白鸽脚上的红绳让他清楚的知道了,那是怀宁殿的飞鸽传书。而这白鸽正是往公子府内部飞去了。 他若有所思,感到车内晃动,马车已经正常往前驶去了。 崔扶月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抬眼便看见了那只停在窗前的白鸽,她微眯着双眼,起初以为不知道是谁家的鸽子闯进来了,但突然便注意到了那鸽子脚上的红绳。 那日在碧玉亭,琳琅同她讲:“待一切准备就绪,我会以飞鸽传书的方式将计划告知于你,你只要记得那鸽子的右脚上,绑着一根红绳。” 崔扶月豁然开朗,立马将手中的木梳放下,小心翼翼的将鸽子嘴中卷成条的书信拿了下来,在她取下来的那一刻,鸽子又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她将窗户关了起来,走到书案边坐下,借着烛光去了那纸条中写的什么:一切已准备就绪,逃跑路线已为你筹划好,明日你找好时机,只需一把火。 崔扶月看完后,不太能理解琳琅的意思,什么叫只需一把火?难道她要将参加婚礼的人一并烧死?可她的目标只有杀父仇人与和灭门案有牵连的人,并不想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想到这,她欲将纸条递到了烛火中,将那薄弱的纸条烧成灰烬,可是她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烧掉。 —— 葭月初五,空中飘下鹅毛大雪,院外的锣鼓震天响,唢呐声响彻云霄,鞭炮声连绵不绝,崔扶月一袭月白色衣裙走出房门,大步流星地来到了公子府正门前。 “敛华,大喜之日你怎穿白色?”正清注意到了那一身白的崔扶月,便问道。 崔扶月没回话,那傅池衍却从后边走来,跨上了马,垂眸看着崔扶月似笑非笑道:“无妨,随她。” 傅池衍身着一身朱红圆领金绣锦袍,头戴银冠,腰系玉佩。郎骑骏马,迎十里红装。 这一路上畅通无阻,两边皆是看热闹的父老乡亲,鼓掌欢呼,热情澎湃,都来沾沾一身喜气,趁早觅得一良人,共度此生,白首不相离。 东阳侯府金丝院内,崔扶月跟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回头瞥了一眼那用团扇遮住面容的琳琅,确是与厌言对上了目光,只见她眉头紧皱,丝毫不见一丝主子嫁人的喜悦感。 待到新人拜堂之时,崔扶月才站在了厌言的身边,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涵嬅也注意到了崔扶月的不对劲。 那皇帝皇后与东阳侯林姨娘坐在高堂之上,笑容满面,东阳侯此时像是慈眉善目的老好人,哈哈笑着与皇帝你看我我看你。 周章坐在旁边,那茶水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崔扶月时不时便瞥向她,意外看见了那朝宜的影子。 只见她蒙着面纱,走到周章身后,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又匆匆退下,随后崔扶月的目光便与周章疑惑地神情对上了。 厌言拍了拍崔扶月,示意她不要再看了。 司礼道:“一拜天地!” 琳琅的表情严肃,与那傅溪尘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四人除了周颜妺面带微笑,娇羞脸红,其余人皆是死气沉沉。 涵嬅发现那坐在前边的周章时不时便盯着崔扶月看,严重怀疑刚才朝宜跑过来跟他说了崔扶月的身份。 很奇怪朝宜是怎么跑出来,又怎么会认识太子,难道二人早有勾结? 司仪又道:“二拜高堂!” 厌言交叠的手全是汗,她的心跳的很快,在即将拜完高堂后,便凑到崔扶月的耳边说:“去。” 崔扶月走前看了涵嬅一眼,只见她双眸含着些许泪光,眉头几乎皱在了一起,崔扶月表情严肃地挤进出了人群。 周章不见了崔扶月的影子,面露恐色,他四处张望着,皆不见她的身影,起初她还不信朝宜的话,看见崔扶月莫名离开,才真的开始急躁起来。 他快速地吩咐了身边的侍女去找离开的崔扶月,涵嬅犹豫片刻,也跟着那侍女跑来,厌言拦都拦不住,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只好作罢。 “夫妻对拜!” 崔扶月一路跑到了正堂后边,她见办事的不止她一人,几名刺客身着便服,将那一桶又一桶的火油倒了下去,走时还警惕地瞥了崔扶月一眼,打了个完事的手势。 正堂内,厌言因太过紧张,不小心将手中的珍珠手链弄断,撒了一地。琳琅在对拜之时踩到了珍珠摔倒在地,全场瞬间便躁动了起来,傅溪尘也没有反应过来,连忙俯身去扶,谁知琳琅却道:“不行,脚崴了,起不来。” 皇后担心的站了起来,却被皇帝拉了下来,只得着急得眺望着。 周颜妺瞬间便有些恼了,这堂都没拜完她就搞这出,琳琅拜不了,周颜妺与傅池衍也无法继续进行。 周章注意到了琳琅那不自然的表情,试探道:“琳琅,拜堂呢,你不如先忍忍,拜完堂再说。” “我真的站不起来。” 傅溪尘有些为难,那些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有大臣也有世家子弟,通通围了过来。就在这时,从屋外跑进了一只肥大的老鼠,窜到了周颜妺的脚边,她立马便花容失色,惊叫了起来,蹦到傅池衍的脚边。 当然,老鼠不可能只有一只,从屋外陆陆续续地跑了进来,场面一度慌乱,傅溪尘毕竟是与琳琅相识多年,再没有爱情也有友情,担心她在地上被老鼠伤到,立马将其横抱而起,匆匆向门外跑去。 谁知就在二人跑出的那一刻,大门就被后来的刺客关了起来,快速落了锁,傅溪尘满脸疑惑地回头去看。他整个把琳琅抱出来的动作也是在琳琅的意料之外,她立马便挣脱了傅溪尘的怀抱,因为厌言还没有出来。 琳琅看着那群持刀跑来的刺客有些不知所措,她分明只命了几人来次假扮小厮放老鼠,不知为何如今却见了一群刺客将正堂围住。 琳琅正要往回跑,结果正堂的门外瞬间便燃起了大火,将整个正堂包围了起来,琳琅被火势挡住了前行的脚步,傅溪尘连忙上前将她拉回来,说:“别去,危险!” “厌言还在里面!”琳琅这一声怒吼,屋里的厌言似乎听到了,她双眸含泪地扭头看向那落锁的门。 很快,火苗很快便延续到了屋内,皇帝与皇后被围了起来,嘴里一个劲而地喊着护驾,里面埋伏了不少琳琅的人,个个穿着便服,他们的目标似乎是高堂之上的皇帝。 周章没料到这一趴,换乱地四处逃窜,傅池衍在人群中寻找着崔扶月的身影,却是怎么也找不到,手臂还被那周颜妺死死的攥着。 他似乎看到了立在原地不动的厌言,立马跑去焦急询问道:“敛华呢?!” 厌言摇着头。 “琳琅干的?” 厌言没有说话。 傅池衍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甩开了周颜妺的手,搬起椅子便往门上砸,似乎要将门砸烂。 谁知他刚向门走去,有人便尖叫了起来,便服刺客从腰间拔出了匕首,抹了一位大臣的女儿的脖子。 来不起反应,起初保护皇帝的人也拔出了匕首,目标准确地向皇帝刺去,谁知只是划伤了皇帝的手掌,持刀的手立马便被人给踹开。 那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东阳侯。这是他的院子,他藏了什么在院子里谁都不知道,他拔出了长剑,与刺杀皇帝的人对抗,是了,立功的好时机。 傅池衍反手便将那椅子朝刺客的背后扔去,一个箭步飞上去一脚踹在了那人都脑袋上,夺过他手中的匕首,往他的心脏处扎下去,当场就断命了。 “傅绥!救我!”周章被几个追着跑,傅池衍捡起那死掉的刺客的匕首,踩在桌子上飞过去,一刀插在那刺客的脖颈处,血液喷溅到他漂亮的脸上。 周章躲到了傅池衍的身后,看着傅池衍来一个杀一个。 这时,屋外的刺客将正堂围了起来。这些人都是琳琅的人,可以说是以前即墨家随着即墨将军出征苟活下来的人,后来琳琅刚过及笄,找到了自家的嫡出小姐,只有他们才知道将军到底是不是真的战死沙场。 琳琅一个姑娘家,悄无声息地在宫外将这批人养活了,一个比一个忠心。要不是她经常一个人外出游玩,当真会让人起疑心。 琳琅此时的脸色非常难看,她似乎不知为何此时会出现这么多她手下的人。 而在后边的崔扶月被太子的侍女抓包了,她的胆子似乎没有那么大,颤颤巍巍地指着崔扶月说:“是你……是你放到火!我要去告诉太子!” 谁知那侍女刚一转身,便撞见了跟着跑来的涵嬅,崔扶月步步紧逼,涵嬅也挡住了她的去路,正要求饶之时,脖颈处便被人狠狠一扎,直接倒了下去。 侍女倒下,涵嬅这才看见了崔扶月的脸,她的表情冷得吓人,沾上了那侍女的血,和平日里在府中温和的敛华完全不一样。 涵嬅看见她那冰冷的眼神害怕极了,“敛华……你……” 平日里性情温和善良,处处照顾着府中大小事宜的人是婢女敛华,而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崔凤将军之女崔扶月。 崔扶月没有理她,长腿跨过那具还在流血的尸体,和涵嬅擦肩而过。身旁的正堂大火不断燃烧,就连其他院落,也开始起火。 崔扶月突然便顿下了脚步,扭头看向了如意阁的方向,那,似乎还有她亲手为外老太爷种下的海棠树,估计再也见不到它长大了。 崔扶月跑到了正堂门口,看见傅溪尘正拉着要往里冲的琳琅,她上前询问道:“怎么了?” “厌言……厌言还在里面!” 崔扶月转身看向那熊熊大火,谁也不知道她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闭眼听着那屋里刀剑碰撞的声音,连绵起伏的哭喊声,鲜血溅到门窗上的声响,随即一滴眼泪夺眶而出。 还有一个声音她听得非常的清楚,是周颜妺的声音,她喊着:“是崔扶月干的!她没死!是她干的!她就是公子府的敛华!” 傅池衍闻言直接气到眼红,怒吼道:“你闭嘴!” 第44章 厌言 琳琅泪眼汪汪地看着面前的这片火海,似乎已经有些冷静下来了,但里面的打斗声依旧没有停下,门外的刺客也随时保持着随时开始战斗的状态。 而在琳琅的注视下,崔扶月却抬脚往那片火海走去。琳琅好不容易调节好的情绪再次达到顶峰,旁边的傅溪尘死死地拽着她不让她进去,拼命挣扎着,凤冠步摇在头上乱晃,拍打着她清秀的脸庞。 “敛华!敛华!”琳琅丝似乎是在用尽全力地在喊,甚至喊出了他的本名。 “崔扶月!不要,不要去!” 只见崔扶月缓缓向前走着,顺手拔出了那刺客腰间的长剑,她在门前停下,抬脚踹开了那已经被烧得摇摇欲坠的门。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不太幸运的人被燃烧着的门死死压住,所有人的目光向火外的崔扶月看去。 此时空中飘着白雪,起了风,刮起了她的发丝,她直接右脚在平地一蹬,飞到了皇帝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利刃刺向面前的人。 皇帝吓得立马蹲了下来,随即便感觉上方滴落了下来什么在他的脸上,他颤抖着双手去摸,随后便看见了一片红,抬头去看时,只见那刺客被崔扶月刺中了喉咙,嘴里在不断往外吐血。 崔扶月将剑拔出,那人随即倒地。 随即便高喊一声:“走!”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厌言拉住了崔扶月的手腕不让她离开,许多人从二人的身旁越过,匆忙逃命。 厌言怒吼道:“你为何如此怕死?你知不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我要杀的是仇人,这些人都是无辜的!” “你的家人就不无辜吗?”厌言说:“公主的家人就不无辜吗?!多杀他们几条人命又如何?” 门口的刺客见他们涌了出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心只想着报仇,可剑刚拔出剑鞘,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定睛一看,是皇宫的虎林卫。 有的小厮和婢女已经开始打水灭火,傅池衍拉住了崔扶月的手腕,说:“房子要塌了,快出去!” 傅池衍拉着她便往外跑,崔扶月下意识地想去抓住厌言,谁成想只抓住了她的衣角,撕裂的声音灌入了她的耳朵,眼前的厌言,双手交叠在腹前,眼睛悲伤地看着远处,崔扶月就这样被傅池衍抗了出去。 在两人刚踏出门口之时,身后的房子立即塌了下来,将屋里的厌言覆盖。 烈火燃烧木柴发出滋滋的声响,伴随着废墟之下的厌言太痛苦的哀嚎声,琳琅终于挣脱傅溪尘的束缚,跌跌撞撞地跑到废墟前,趴在地上痛哭不止。 “厌言……你出来,厌言你出来啊!” 崔扶月甚至生出了一丝自责的心,捂着耳朵蹲了下来,泪流不止。 皇帝似乎受的惊吓不小,怒吼着:“虎林卫听令!将这些刺客通通抓回去!严审,必须给我把幕后主使者问出来!” 周颜妺也吓得不轻,发生这样的事情,婚事只好先做作罢,被侍女搀扶着,随着皇帝皇后等人离了东阳侯府,此时这冒着火的院子里就只剩下寥寥几人,和扑火的下人。 “傅池衍,你早就知道。”周章指着蹲在地上的崔扶月,急促道:“你早就知道她就是崔扶月,她就是吾找了五年的崔扶月!你为何不说?为何不说?!” 傅池衍没有说话,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冷眼看着火冒三丈的周章。 “她没有要杀你,她救了你。”傅池衍无视他的怒吼,淡然道。 周章冷哼一声,缓缓笑道:“她一离开就着火,不是她?朝宜亲眼看见是她放的火,杀了吾的侍女!” 光是让那宫女去,他也不太放心,早就预料到了那侍女指定是必死无疑,便让朝宜悄咪咪地跟着,不要莽撞行事,谁知就正正撞上了崔扶月杀了那宫女。 傅池衍从他的话语中抓住了重点名字,脸色沉下半分,不悦道:“朝宜?” “对,就是朝宜!” 几人闻声望去,是涵嬅和浆洗院的朝宜,她的手正拎着她的衣领,一路将她拽着过来的。 朝宜此前的主子正是周章,也并不是如她所说那样做错事被赶了出来,而是周章故意将其送去的公子府,本来是想让她去盯着傅池衍的,没想到竟然意外得知了崔扶月的身份。 这太子生性多疑,见傅池衍如此地位略涨,怕他生出二心,对他自己造成威胁。 朝宜跪在地上,说:“殿下。” “傅绥,我的人,你就不用管太多啦。”周章的表情似笑非笑。 傅池衍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风轻云淡道:“就算是殿下的人,也不能胡言乱语吧?凡事都讲究个证据,如此行径,怕是不妥。” 周章冷笑道:“你不妨自己问问,她到底有没有放火。” “奴没放。” 崔扶月此话一出,那正在哽咽的琳琅的声音停止了,拧着眉头去看跪在地上的崔扶月,随后琳琅便被傅溪尘扶起来了。 崔扶月面色从容,因为刚哭过,鼻尖有些绯红,月白的衣裙上似乎也没有任何污渍,就连那溅在脸上的血也被她擦掉了。 周章看着她,竟生出了一丝怜悯之心,可能是因为她的真实身份,也可能是他从不知崔扶月还有这等美貌。 “人是奴杀的,火不是奴放的,以奴的性命担保。”崔扶月的眼神格外坚定,让人听着也不像是假的。 谁知周章闻言失笑,勾起崔扶月的下巴,冷言道:“你的性命能值几个钱啊?” 崔扶月确实没有放火。那日清晨琳琅的飞鸽传书上写着为她规划好了路线,但从始至终都不见有路线图,她怀疑根本就没有什么逃跑路线。 “你当然不会承认,因为是琳琅公主指示你放的火!”朝宜冷笑道。 站在一边的琳琅似乎很是疑惑,身后的房子火已经被完全扑灭了,她回头去看着那黑漆漆的一片,小厮还在找有没有幸存者。 琳琅上前质问道:“本公主何时指示过她放火?” 朝宜身后有太子撑腰,自然是有底气说出这些话,她见了琳琅也是满脸不屑,似乎并不认她这个公主。 “昨日的飞鸽传书,不是您传来的?”朝宜这句话并不是问句。 琳琅有些莫名其妙,她殿中的飞鸽都不知有多久没有碰过了,她没有说话,而是听着朝宜继续说“那白鸽腿上绑着红绳,谁不知道就公主你有这个习惯?那鸽子在公子府飞了一大圈,不想看见都难。” “谁知道那是不是你们二人私通的证据!” 崔扶月笑道:“是有证据,这是琳琅公主飞鸽传书中的信息。” 众人看着崔扶月从腰封内掏出一张叠起来的纸条,双手递到了周章的面前。周章接过后便摊开一看,还来不及恼,便想到了一个槽点。 他问:“你说,是琳琅写的信息?” 崔扶月缓缓点头。 周章看着这字迹直觉想笑,那琳琅与周颜妺从小一起长大的,读书写字也是在一块,甚至是他周章指导的写字,在他的指导下,琳琅怎会写下如此看不下去眼的字。 周章冷笑一声,将字条扔在了她的脚边,道:“你是崔凤之女,你想报仇,找不到真凶,便想一把火把所有人都烧死,也不用把琳琅拉过来当替死鬼吧?” 在场的气氛格外沉寂,崔扶月面不改色,只淡淡瞥了那纸条一样,便移开了目光,闻言勾唇笑道:“是,想必殿下也看出来了,这根本就不是琳琅公主的字迹,那飞鸽传书也不是琳琅公主传来的,火,也不是奴放的。” “一派胡言!”朝宜说:“那日你二人在碧玉亭我都听见了!” 琳琅闻言快速问道:“听见什么了?你不过是听到了她的真实身份而已,我二人可还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你说了报仇!” 两人那日的确是想聊报仇这件事情,但那厌言可以看得见的人她们两个还能看不见吗? 琳琅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回道:“我承认,是说了报仇,但你似乎离得太远,听得不够真切啊。” 琳琅笑着,示意崔扶月来解释,她点点头,说:“那些天琳琅公主被三公子拒之门外多次,便想着在婚宴上报仇,那时公主说了一切就绪以后会以飞鸽传书相报,但这信上的信息属实是让奴捉摸不透啊。” 琳琅看着地上的信,似乎已经有了头绪,眸光渐渐黯淡了下来,但那种伤心的神情很快就消失不见。 傅溪尘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只能选择闭嘴。 琳琅见几人的脸上都挂着疑惑之色,便解惑道:“我本来是想通知你的,但得知你与长宁公主的侍女发生了冲突受伤了,想着这点小事也不用麻烦你,就没有使用飞鸽传书。” 傅池衍闻言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崔扶月的后脑勺,此时头发盖着,并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状况。 周章按了按那发疼的眉心,问道:“那这信是谁写的?!” 琳琅缓缓回头看了一眼那片黑漆漆的废墟,厌言的尸体已经被搬出来拍放在地上了,她淡淡道:“是厌言,这个字迹是厌言的。” 那日在碧玉亭厌言似乎也没有听得很真切,当真是以为琳琅坐不住要出手了,跑来跑去地去打探那偷听计划的婢女,结果发现琳琅不过只是想放几只老鼠报复一下而已。 这么好的报仇机会,她怎么可能就这样错失?毕竟那跟随即墨将军战死沙场的还有她的家人。便自作主张,偷走了琳琅的令牌给刺客传信息,购买了打量的火油,趁琳琅不在便用了她院子里养着的飞鸽给崔扶月假消息。 其实她就是想把罪责全部推卸到崔扶月的身上,笃定了那时她的身份会败露。那刺客忠心耿耿,只要让他们指名说是崔扶月干的,那他们就一定会说是崔扶月干的。 到时大家都会认为是崔扶月想为家人报仇,找来了一群江湖浪荡子来帮忙。她本就想着要仿琳琅的字迹给崔扶月写信的,但奈何她这么仿都仿不出半分神韵,便只好作罢。 她觉得她从小陪在琳琅身边,关系亲密,就算是她来替琳琅些书信也不足为奇。 周章竟还觉得颇有意思,刚才在屋里的恐惧感已经完全消失了,对崔扶月也放松了警惕,说:“你关凭这字迹便不参与报仇了?” “自然是因为没有给奴逃跑路线图。”崔扶月是说完又补了一句“还有那一把火也太奇怪了,奴不聪慧,但也不傻。” 周章与崔扶月平行,眼神格外严肃地看着她,像是在看崔扶月到底是不是在撒谎,可崔扶月这坚定的眼神看不出半分谎话,他便从那阴森冰冷的神奇转换成了一张笑脸。 “你不想报仇?” “报仇?奴为何要报仇?奴又没有被未来夫婿拒之门外。” 周章闻言眉毛一挑,认为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也并没有想要报那满门屠戮之仇。 但想来也是,那时她不过才十岁,被那梁田救了,也不一定养在梁田那里,他觉得梁田就是个卑鄙小人,高高在上傲慢的很,那崔扶月肯定是被她扔在外面露宿街头了,救她一名也不过是报答与崔凤之间多年的恩情罢了。 杀掉梁田那日也是在葭月初五,可惜薛贵带去的人一个也没有活着回来,待他赶去现场查看之时,也只有梁田和江离的尸体,要怪就怪琳琅提前了一步将崔扶月带走了。 “很好,看在你救了陛下一命的份儿上,那杀吾侍女这个罪行便将功抵过了。”周章说完便直起了身板。 他嫌弃地瞥了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朝宜一眼,看见她就头疼得厉害,认为她丝毫没有崔扶月那般聪慧,抬眼看向傅池衍,说:“这人就交给你处置了,吾不要了。” “殿下……殿下您不能这样啊殿下,朝宜会死的!”朝宜哭喊道。 周章闻言大笑,道:“若不是看你积极要去公子府,你早死八百回了。” “这件事我会向父皇禀明,至于这真凶,虽然已死,但也不能如此便宜了她。” 琳琅闻言心中一愣,连忙愁眉道:“殿下,死都死了,便算了吧。” “这几十条人命呢?吾也不好向那些大臣交代啊,琳琅,这种人留在身边,死了才好,若是某天突然弑主起来……”他说到这便不说了,只是笑笑,拍了拍琳琅的肩膀。 琳琅不置可否,看着他大摇大摆地离开。 第45章 示弱 不久,宫里就传来了厌言被挫骨扬灰的消息,琳琅整日闭门不出,茶不思饭不想,她伤心的点别人可能无法理解。 她是公主,而死掉的不过是一个奴婢罢了,却还是个居心叵测,妄图刺杀皇帝的人,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但那是十岁就进即墨府为奴,见证过即墨氏的跌宕起伏,家族不易,为朝廷卖命却不得好死的人,是从小就陪在琳琅身边,照顾着她的饮食起居,教她做人做事,礼仪规矩的人。 叫她怎么不伤心? 四人成婚不成,老鼠横行,大火怒烧,甚至还出了人命,被大臣说是大凶之兆,两对新人的婚事就连上天都在阻止,实在是不得勉强,否则会招来灭顶之灾。 皇帝受过那次惊吓之后,听风就是风,听雨就是雨,对那些大臣是百般顺从,说收回赐婚的成命便当真收回了成命。 那周颜妺一哭二闹三上吊,把皇宫搅得鸡犬不宁,天翻地覆。一气之下便大半夜持剑向怀宁殿走去,宫女侍卫拦都拦不住,也不敢动粗,这要是伤了她,人头都得落地,只能一大批人跟在屁股后面跑,起不到任何作用。 周颜妺将琳琅主寝的门给踹开,将琳琅从床上拉了起来,直接摔倒了地上,琳琅还来不及反应,那利刃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了。 “长宁公主这是在做什么?”琳琅说。 周颜妺笑道:“做什么?我要做什么不是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吗?” “琳琅不明白。” “不明白?”周颜妺不常用剑,没轻没重地压得琳琅脖子处渗出了血,她说:“要不是你养了个狗奴才,我与池衍哥哥的婚事早成了!如今因为你,大吉变成了大凶!” “阿宁!”周章拨开人群,怒气冲冲地走进殿内,一把夺过了周颜妺手中的剑,周颜妺想要夺回,奈何力气不如周章的大。 周章皱着眉头瞥了琳琅受伤的脖子一眼,扬声道:“传御医!” “把剑还给我,我要杀了她!”周颜妺吼到喉咙破音,周章依旧是无动于衷地把剑递给了一旁的侍卫。 “你能不能别闹了?”周章说:“不就是个男人吗?你想要多少没有?偏偏要嫁他傅绥!” “他与别人不一样!” “他不爱你你懂吗?”周章厉声吼道:“那日在火海中他宁愿来保护一个奴婢也不去管你,你清醒一点吧!” 周颜妺失笑道:“那我去杀了崔扶月,反正她本来就该死。” “周颜妺!你闹够了没有?身为一个公主,为了一个男人成日喊打喊杀,拿着把出鞘的剑在宫中跑来跑去,成何体统?!” 周颜妺见周章是真神奇,这才软下性子来,拉着周章的手哭道:“皇兄,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还没帮你吗?你说担心嫁给他后会被人嚼舌根,说他傅池衍地位太低配不上你,我已经很努力地在捧他了,是他自己不争气啊阿宁!” 于是周颜妺便坐到了地上,哭个不停,琳琅有些无奈,这些天她好不容易才能安稳入睡,又被这莫名其妙的泼妇吵醒,如今又坐在她的寝殿中鬼哭狼嚎,实在是憋屈。 于是第二日她便出宫去了。 恰巧在宫门口遇到了要进宫的傅溪尘。 琳琅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现在看到了,走吧。” 傅溪尘见琳琅上了马,便跟上前问:“你出宫做甚?” “有为位公主成天哭闹个不停,烦,出去走走。” “我陪你吧。” 琳琅闻言一愣,不知他傅溪尘一大早是吃错了什么药,她都已经决心不再纠缠他了,他如今又反过来献殷勤,真让让琢磨不透。 最后琳琅还是上了傅溪尘的马车,马车很慢,倒不如骑马来得快活自在。 两人坐的近,琳琅便注意到了他手中的茧子,能看出来是长时间握剑握出来的。但他刚练武也才不到一年时间,手中的茧子也太过厚重了,倒像是练了许多年的老茧。 这要是不仔细看,平常谁也不会去注意别人的手心吧。 琳琅别开了眼,试探性地问道:“你最近,练功练得怎么样?” “有些时日没练了,有些生疏了。” “噢……我听说练剑练久了手心会有茧子,你有没有?给我看看呗。” 傅溪尘闻言抬头,眼神有意无意地闪躲着,原本放在腿上敞露着的手,下一秒便用衣袖给盖住了。 傅溪尘很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随便找了个借口说:“你要去哪?我陪你去。” 琳琅见她转移了话题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公子府吧。” 于是二人便在公子府下车。 好巧不巧傅池衍此时正在后山练功,他只带了正清,没有带任何奴婢。崔扶月刚好就留下招呼琳琅和傅溪尘了。 “既然子岑也许久未练了,不妨一同前去,刚还让阿绥帮你温习一下。” 于是二人便在崔扶月的带领下来到了后山,崔扶月也是第一次来,有点找不着方向,还得靠着听声辨位找到傅池衍的所在的。 傅池衍见有人来了,便停下了舞剑的动作,回头去看向那走来的三人,把剑扔给正清,喝了一口水。 “你们怎么一块来了?”傅池衍甚至头都没回就问了。 “半途遇到的。” 崔扶月将二人带到后便行了个礼就要离开,傅池衍回头看见她走掉的背影。崔扶月自然会识趣离开,要是傅池衍想让她在这待着的话,一开始就叫她一起来了。 傅池衍坐到了石凳上,说:“我累了,你和正清过两招吧。” “公子,你才练不久怎么就累了?”正清不解,因为平时他都要练两个时辰以上的,如今才不到半个时辰。 傅池衍没有说话,只是冷漠地瞥向他,正清立马低下了头,将手中的茶水放到一边,用傅池衍的剑跟傅溪尘打。 琳琅坐在傅池衍对面,说:“太子没对敛华动手,为什么?” 傅池衍似笑非笑,道:“可能是她还有利用价值?” “我倒觉得他眼神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 琳琅将茶杯送到嘴边,小抿一口,然后用手抵着下巴,说:“就像你看敛华一样不对劲。” 傅池衍没有太在意她的话,只是那眼神始终没有从傅溪尘身上离开过。看他躲避时脚步轻盈,感觉正清的每一招他都能轻松躲过,但却是每一招都躲不过,恰恰好都预判到正清出招的位置,然后顺利撞上。 入夜后,傅池衍回到了青棠院,原本以为会看见崔扶月在浮云居给他准备洗澡水,却是涵嬅在准备。 他看向飞鸟居时,那一向到晚上就会亮灯的屋子确是暗着的。 涵嬅放好水后便说:“公子,水放好了。” 傅池衍点了点头,心情快起来似乎不是特别愉快,涵嬅很识相地便离开的。并不是因为看见涵嬅而不愉快,而是因为没看见崔扶月而不愉快。 他这三天里看见崔扶月都是件难事,明明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确每次都能错开来回的时间。 他这才决定就坐在门口等着,看她回不回来。很显然他这个办法是有效的。 知道戌时才看见崔扶月从青棠院门口进来,只是她没有要去浮云居的意思,傅池衍便喊了她一声。 崔扶月走近了些,他才看清崔扶月身上脏兮兮的,就连脸上也沾这些许泥土,就像刚从什么犄角旮旯里出来的一样,但洗洗还能要。 “你身上怎么回事?”傅池衍问。 崔扶月似乎很着急回去,连说实话的语速都变快了“沾了点土,不妨事,奴回去洗洗就好了,奴告退。” 傅池衍还没同意她便提着裙子跑了,只给傅池衍留下一个背影。但他发现自从那日在雪中给周颜妺打伞后,在傅池衍面前的自称就变了。 傅池衍叹了口气,总要有个人低头,总不能一直这么僵持着吧。 她要是个寻常奴婢,这样以下犯上,目中无主,擅自逃离的行为,怕不是早死八百回了,奈何主子对她有意。 想到这,傅池衍便走到飞鸟居门前,敲了两下后便推开了她房间的门,但他的眼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却不见人影在何处。 “敛华?” 谁能想到崔扶月这时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浴盆内泡着热水澡呢?她听到傅池衍的声音后无疑是被吓了一大跳,连忙从浴盆中出来,穿好衣服。 出来时便见傅池衍正坐在凳子上,玩弄着桌子上的茶杯。 崔扶月额前的头发是湿的,略微有些卷,整个房间都透着一股子淡淡的茉莉花香。 “见过公子。” 傅池衍没说话,而是起身走到崔扶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起来一副非常不好惹的模样,开口道:“对不起。” 崔扶月闻言猛地一抬头,“为何?” “就算是那日琳琅没有放鼠扰婚,我也会想办法与公主和离的。” “这与奴无关。” 傅池衍心情不悦,说:“我说过,在我面前你不用自称为奴。” 崔扶月闻言失笑,但又觉得不太有礼貌,便收敛了些,说:“奴本本就是奴婢,如何不用奴字自称?” 傅池衍也不恼,则笑了笑,说:“你这是在生气吗?” “奴有何好生气的?” 傅池衍抱着胳膊,眼神分外柔和,含笑道:“见我与长宁公主动作亲密,你吃醋了。” 崔扶月退后了一步,小心思被戳破后有些心虚,头根本不敢抬起来。傅池衍都看在眼里,还贴心提醒道:“再退就要撞到墙了。” 崔扶月:“奴要休息了,公子请回吧。” 傅池衍简直就是被气笑了,她要赶他走,可他偏不走,一屁股坐在了崔扶月的床上,说:“今晚本公子便睡这了。” 崔扶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走到柜子前将夏季用的被子与枕头拿出来,在床边打地铺,感觉离床太近了,便有挪了挪,一直挪到了桌子边。 傅池衍简直没想到她会打地铺,无奈道:“崔扶月,你什么脾气啊这么硬?我好歹也是你主子,主子亲自来跟你道歉了你还不给面子啊。” 崔扶月忙活着打地铺,看起来不是很有空理他的样子。傅池衍就这样看着她把地铺打好,然后一下子钻了进去,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 毕竟是寒冬,地板冰凉,就算是隔着一层被子也还是会感觉到这冰凉的存在。 “崔扶月,崔扶月?”傅池衍说:“崔扶月你睡了吗?” “睡了。” 傅池衍噗嗤笑出了声,谁睡了还会说话的。他怕她隔太远听不见,便扬声问道:“哎哟,这床可真软,被褥可真暖和,比那地铺舒服多了!” 其实这床没有铺床垫,也不软,被子也就一般般的暖和。 傅池衍瞬间就没有了要开玩笑的心思,起身便往崔扶月走去。崔扶月听到走路的声音以为他耐不住便要走了,谁知傅池衍竟然将那把自己包成一个蚕蛹的崔扶月两同被子一起扛了起来。 “诶啊啊啊!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崔扶月是被扛起来的,就这样被傅池衍抗在肩膀上。 傅池衍单手扶着她的腿,另一只手用来开门,一直扛着她到了浮云居,途中任她怎么挣扎也还是不动于衷。 他将房门关上后,便把扛着的崔扶月放到了床上,说:“在我的房间,我看你怎么打地铺。” “你到底要干嘛。”崔扶月烦躁地将自己身上缠着的被子拉开,却怎么也拉不开,像只炸毛的猫咪,明明是自己将被子坐着了。 傅池衍坐到床边,抬手放在崔扶月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咪,说:“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谁知这招当真凑效,崔扶月被摸地有些不知所措,瞬间面红耳赤,还安分了不少,又听见傅池衍说:“头还疼不疼?” 崔扶月犹豫了片刻后,泪眼汪汪地抬起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傅池衍,说:“疼……” “咳……” 傅池衍见了她这表情变换的速度,瞬间便手足无措了,随后便听见崔扶月哇哇哭了起来,这操作属实是给傅池衍整不会了。 你杀人的时候可不是这种人畜无害的眼神。 第46章 诱饵 十二月初,皇帝收到了不少说中河县不太平的奏折,中河县县令年迈病逝,如今中和县无人人管理,土匪窝子当街强抢民女,欺压老百姓,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 周章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这个任务,说要亲自去中河县剿灭土匪,还中河县太平。 中河县是个小县城,乡村众多,此前相邻的村子总会成群结队地打群架,说要争个高低,我们村的米种得比你家好,我们村的姑娘长得比你们村的漂亮,我们村的男子比你们村的强壮,我们村的土地比你们村的肥沃宽阔。 总之就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已,后来来了个县令,姓杜,为人宽厚善良,把中河县管理地井井有条,和平了好长一段时间,杜县令当值二十五年,最终还是殉职而亡。 周章的武功不过三脚猫,担心斗不过那群野蛮土匪,便要让傅池衍随着他一同前去,这要是把中河县的土匪窝子搅干净了,说不定他傅池衍还能荣升个县令。 傅池衍带上了崔扶月和正清,二人好歹是会功夫,关键时刻也能帮得上忙。都城到中河县走走停停整整用了三日时间,县城城门大白天紧闭着,任他们怎么敲都起不到作用。 周章的贴身侍卫恭苌在城门上使劲敲了敲,高喊一声:“开门!” 恭苌正要说太子驾到,便被周章拍了脑袋,说在外面要低调,不要轻易暴露身份,要是土匪看完吾是太子就针对吾,把吾抓走了怎么办? 不久时,城门自己便打开了,正清询问了看守城门的侍卫,他们说中河县的城门每日到正午才会打开。 “为何如此之晚?”正清问。 “正午前土匪都还未从睡梦中醒来,怕我们趁着他们睡觉的时候逃出城了。” 城门仅有两名侍卫看守,其他人都是土匪小弟,腰间别着大刀,中河县近期都是有来无回,如今一次性来了这么多人,侍卫才敢和他们多说几句。 “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正清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示意让他放宽心,因为隔墙有耳。 五人走在这中河县的街道上,整条街空无一人,到像是座废城。唯有那一家名叫鸿运客栈的门洞开着。 掌柜的见有人来了,便怯怯望过来,见他们的衣着不凡,便放下了警惕之心,反正那群土匪是不可能穿这么好的料子的。 于是那掌柜的便招呼了小二让他去招待客人,那小二也是个热情好客的,笑脸迎来,道:“客官里边请~” “请问各位需要来点什么?” 周章瞥了他一眼,说:“招牌菜。” 小二乐道:“得嘞,几位客官请稍等。”说完便冲着后厨吆喝:“大单子!招牌菜各一份!” 崔扶月就算是在外便也不忘伺候添茶,傅池衍将茶杯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听见周章调侃道:“这小二倒也是个有趣的。” 傅池衍放下茶杯观察了一下四周,周围座位空旷,只有远处角落里坐了几桌,腰间配大刀,粗麻布衣,想必就是横行霸道的土匪弟兄。 自他们进门开始那几个人就一直盯着他们看,警惕得很,生怕来的是什么不速之客,但他们警惕地神情中又透露着几分色眯眯,许是看上了那店中唯一的女子崔扶月。 傅池衍不用特意去看,便知道他们的意图,只小声让崔扶月注意一些。 那小二上菜时,一盘接着一盘,本以为招牌最多也就两三道,谁成想整整有五六道,份量还不小,许是客栈多日无人光顾,菜要浪费了。 那角落里的土匪装作无事发生地将自己的位子挪了一下,挪到了离傅池衍等人后面的位置上,喝酒的声音吸溜吸溜地,听得人不舒服。 周章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下一步便是起身拍着肚子向楼梯走去,边走边说:“哎哟,好饱啊,掌柜的,你们家招牌味道不错啊。”说完从袖子内掏出了一个银锭子,朝着那掌柜的便扔回去。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傅池衍和崔扶月也跟着上了楼,留正清和恭苌订房间。 正清上楼时还特意往下面看了一眼,见那土匪也跟着过来了,还对那掌柜的做了个“死”的手势。 许是住房不想付钱,并以死来威胁他,那掌柜的也不敢跟他们最对便只好顺着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了。 正清进了傅池衍的房间后,便说:“他们跟着上来了。” 傅池衍呵笑了一声,说:“还真是目标明确啊。”说完便意味深长地看了崔扶月一眼。 正清把另一个房间的钥匙给崔扶月,还贴心地提醒道:“敛华,你一人可千万要小心些。” 崔扶月点了点头,拿着钥匙便出去了,在土匪的注视下进了隔壁房间。那几名土匪相视一笑,准备等到晚上再下手,便进屋子里耐心等待夜幕的降临。 转眼夜深,屋外开始飘起大雪,崔扶月站在窗户边上四处看着什么,随后便用木棍抵住窗户,走到门口将门打开,站在门口便开始喊小二。 “客观有何吩咐?” “我需要沐浴。” “等着,热水马上到。” 崔扶月冲他笑了笑,转身时瞥了那土匪的房间一眼,只见那扇门开着一个门缝,露出了一双黑乎乎的眼睛。崔扶月装作没看见般地进了屋子,门没关紧,留了个空隙。 那土匪在门后咯咯直笑,屁颠屁颠地跑到桌前对那坐着的人说:“马哥,那美人要沐浴,正是个好机会~” 被叫马哥的人抬手在下巴处摸了摸,眯着眼睛邪魅一笑,直到听到小二将水送到后说了一声:“客观慢慢享受,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 那马哥马上打开了房间的门,只见那烛光下倒出来的影子里,崔扶月缓缓将身上的衣物一件脱下,影子里的身材凹凸有致,线条比例格外优越,马哥咽了咽口水,嘿嘿笑了两声。 隔壁的正清将门关上,道:“那土匪子要行动了。” “把窗户打开。”傅池衍说。 “是。” 夜晚的风太大,吹灭了崔扶月屋子里的烛火,崔扶月往里边走去了,自然也看不见影子了。 马哥按耐不住性子,悄咪咪地推开了崔扶月没有关紧的门,进去之后,有小心翼翼地把房门关上,甚至落了锁。 他搓着双手,笑的合不拢嘴,一步步向那披风处走去。他站在披风前,听见了里面的人洗澡时的水声,还有散发出来是香味,他闭着眼睛沉迷其中,脑子里已经幻想出了美人戏水的场面。 “谁啊?”崔扶月侧着眼睛看着那披风后面,一个人影绰绰,随时都有可能闯进来的影子。 马哥笑道:“小美人儿~哥哥来啦~哈哈哈哈!” 那马哥都懒得绕开披风走,直接将披风扒开,屋子里昏暗,他还为来得及看清美人的面貌,便被往脸上踹了一脚。 “哎哟!”马哥颤颤巍巍地爬起身来,捂着摔疼了点屁股哎哟直叫。他正想说一个女子怎有这么强劲的腿力之时,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男的。 傅池衍踹开了挡路的屏风,掐住了马哥的脖子,那马哥直接高喊一声:“来人,来人!” 那群在门外蓄势待发的土匪弟兄立马便持刀涌入,傅池衍瞥了他们一眼,不羁一笑,一脚将马哥向那人群踹去。 崔扶月穿好衣服后便走了出来,不紧不慢地点了个火,那马哥见到那崔扶月后便更加气愤了,指着她臭骂道:“你这搔首弄姿的臭婆娘,别让老子再逮到机会,不然老子一定狠狠干死你!” 话音刚落,接着就是“嘭”的一声巨响,一张桌子向马哥飞来,直击他的正脸,小弟将桌子掀开,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傅池衍一个弹射起步向他飞来,一拳便锤在了他的脸上。 死前听到傅池衍说:“想动我的女人?老子送你去见阎王!” “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鬼哭狼嚎,马哥直接从二楼房间掉下了一楼大堂,一个人型的窟窿非常显眼地在客栈的天花板上,掌柜地跑到尸体前“哎呀”地直拍大腿。 “正清恭苌!” 一声令下,二人从门外涌人,直接在背后给了他们一击,只留了一个活口,死死地将他绑住,用毛巾将他的嘴堵住。 傅池衍拍了拍手,拉起崔扶月的手,对正清说:“这个房间就留给你们俩了,好好审啊。”说完便拉着崔扶月离开了。 到了隔壁房间后,崔扶月说:“公子,你这一脚,是不是太残忍了?” 傅池衍最后一脚狠狠地往马哥肚子上踩,那木板直接穿透,鬼知道是用了多大力,这两人此前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仇是刚刚才结下的。 傅池衍闻言失笑,道:“这还残忍?你要是落到他们的手上……算了,就不该听殿下的话,让你去当诱饵。” 崔扶月开玩笑道:“不让我去,难道让你去啊?” 傅池衍投来了一个微妙的表情,随后便是步步紧逼,直到崔扶月无路可退,脚直接被凳子拌住坐到了桌子上。 “你的意思是,本公子的身材不如你咯?” “你是男子,我是女子,这有何好比较的……” 傅池衍的脸越靠越近,直到两人笔尖相抵,他的眼神落在崔扶月那朱红的嘴唇上,又严肃地了着崔扶月的眼睛。 “亲一下?” 崔扶月本以为他用这么严肃的表情看着自己是要说出什么严肃的事情,可他却顶着这么一张严肃帅气的脸,问了一句这么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你——” 崔扶月刚一张口欲要说话,那一张冰凉的薄唇便贴了上来,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他将崔扶月往桌子上带了带,一手扶着她的脑袋,一手扶着她的腰,然而这个吻并不友好,带着一股子强烈的气愤感,似是对她刚才当诱饵的行为很不满。 傅池衍与崔扶月分开了一段距离,两人的神情都有些迷离,呼吸声高低起伏,整个屋子都充斥着暧昧的气息。 他抬眼去看崔扶月的反应,谁知坐在桌子上的崔扶月直接害羞地用脸抵在了傅池衍那毛茸茸的肩膀上,双手就这样放在双腿上,快起来乖得很。 傅池衍低声轻笑,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耳后,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谁知被傅池衍抓住了重点,干脆在她的耳后落下了一个吻。 崔扶月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傅池衍扶着她脖子的手腕,有些刻意地躲闪,然而傅池衍并没有对她这个动作有任何的不满,而是觉得此时的她放下了属于崔扶月的那股子要强劲儿后,可爱的要命。 “好了,不逗你了,睡觉吧。”傅池衍给她让出了路。 崔扶月从桌子上跳下来后,乖乖地爬上了床,将里边的被子拖出来盖在身上,见傅池衍要过来,自己便往里边挪了挪,给他让出充足的位置。 傅池衍躺下后道:“离那么老远干嘛,你不冷啊?” 崔扶月实话实说“还好,不是特别冷。” 刚刚才被他顶着这么一张帅死人不偿命的脸一顿撩,搁谁谁还冷啊? 但傅池衍还是将崔扶月拉进了怀里,将被子严严实实地给改善,说:“现在不冷,晚上你就知道了。” “噢。” 崔扶月的脸抵在他的锁骨上,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便问:“你的那几件衣服……” 不用崔扶月说完傅池衍便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他知道此时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她会高兴,照实回道:“扔了。” “为何要扔了?洗一洗不就好了?” 傅池衍闭着眼睛,睡衣涌上心头,迷迷糊糊道:“扔掉你就看不见了,眼不见心不烦嘛……” 崔扶月听见他说话的语气,猜测他是困了,便要抬头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了,结果刚针扎一下,傅池衍便将她搂得更紧了,嘴里还不清不楚地说着“别动了……” 崔扶月抿着嘴唇,真就再也不敢动了,老老实实地在傅池衍的怀里安心睡去。 第47章 窝点 此时天刚蒙蒙亮,崔扶月便被一阵凄惨嚎叫声吵醒,她猛得一睁开眼,丝毫没有睡了一觉后的慵懒感。 她抬起头往床外看,头却被傅池衍按了下去,他说:“再睡会儿。” 崔扶月又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问:“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傅池衍看起来还没睡够,迷迷糊糊地回答着崔扶月的问题。 崔扶月见他不以为然,便也放下了警惕。这个声音离他们不远,想必就是隔壁正清房间里传来的声音。 正清和恭苌并排坐在床边,就这么看着被绑着的土匪子,正清手里拿着一把木棍,时不时便往土匪身上打。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们的窝点在哪?”正清看起来已经失去了耐心,因为已经跟对面的这个土匪耗了一晚上了。 然而旁边的恭苌倒是很放松,心情貌似并没有那么糟糕,甚至还靠在床边小憩了会儿。毕竟是在东宫替太子办事,自然也审过不少犯人,比这土匪嘴还硬的,不在少数。 那土匪在他们寨子里地位不高,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存在感的一个……打杂的。但面对两人的审问,他表现出了他对他们寨子满满的爱意,死活不讲关键信息。 他甚至对着正清“呸”了一口。他这不呸还好,一呸算是彻底把一向好脾气的正清惹恼了。 只见正清迅速从床上坐起,三两步走到土匪面前,掐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压在桌子上,然后拔出腰封内插着的匕首,扒开他的眼睛将利刃对准他的眼球。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你是要说,还是要眼睛?”正清的语气冷极了,听得人毛骨悚然,就连在后面小憩的恭苌都惊醒了。 那尖锐的匕首离他的眼球不过一厘米之隔,他看着这只要正清的手稍微一抖,就有可能扎进他眼睛里的匕首,那匪子咽了咽口水,吓得冷汗直冒。 土匪屈服道:“我说!我说!你把刀拿远点。” 正清收回了匕首,甩开了他的头。坐下翘起腿,期待着他思考了一夜的结果。 “在东边城郊十五公里处。” 正清说:“你要是敢说谎,我就打断你的腿,然后再接上,再打断,再接上,反正我们同行人中就有一位医师,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折磨你。” 正午,傅池衍说此次前往也不知是吉是凶,这土匪看起来就很狡猾,为了不让崔扶月去,还特地找了个借口,让她在客栈保护好太子殿下。 傅池衍与正清恭苌带着这位土匪顺利出了城,一路向东边走去,下了一夜的雪,地上的积雪有些厚,马也不太好走,那土匪被用绳子绑着手,走累了就开始摆烂,一路被正清拖着前行。 一直走了一个多小时,却始终看不见那土匪口中的窝点。 正清恼怒地回头去看他,却发现他不知何时捡了一个石头,那麻绳已经被他割得差不多了,似乎是因为正清看见了他的小动作,他立马便急了,一下将绳子挣脱掉,拔腿就跑。 正清小声骂了句很脏的脏话,掉马头欲要去追,谁知道傅池衍却阻拦道:“先别追了,他见我们对他们造成了威胁,肯定会跑回去通风报信,先给他点逃脱了的希望,待会儿在悄悄跟在地上的脚印去寻。” 那土匪好歹也不是个傻的,还知道留下假线索,以为一切都被他设计得天衣无缝时,才匆匆跑回狗熊寨通风报信。 那土匪头子叫火熊,他却对他的信息不以为然,觉得又是一些来送人头的蠢蛋,低头继续大口吃着手中的大羊腿。 火熊身旁的人说:“三羊,别搁这跪着了,赶紧一边待着去!” 被叫三羊的人就是那通风报信的土匪,早中饭都没吃的他看着那头子大口啃肉直流口水,最后还是被拖走的。 直到中河县那边传来有几名弟兄死在客栈的消息后,火熊才彻底相信三羊的话。而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了刀剑相碰的声音。 火熊身材肥壮,接近了一米九,坐着时候就是一坨肥肉堆在椅子上,一站起来感觉屋子都变得窄了不少。 他怒气冲冲地走出门,往着那倒了一大片弟兄的方向,只见那站着一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女人,是的,是女人。 这位扎着一头一米长辫子的女子,一人干趴下了一群男人。 火熊说:“女人?” 傅池衍他们来晚了一步,他们躲在掩体后面,见证了这战斗力爆表的女子将这一群肥头大耳的男人干趴下。 “火熊!有本事别做缩头乌龟,你有种就给老娘滚出来!” 火熊离得远看不真切,当一听到这女人的声音后,脸色立马吓得煞白,赶紧把身子缩了回去,虽然掩体并不能把他完全挡住。 他身边的二牛看着那女人的方向,说:“熊哥,那好像是如意苑的俞三娘啊。” “呸!别理会那泼妇,多找几个兄弟给她赶走。” 正清看着那场面咯咯直笑,大胆猜测道:“我猜那名女子是那个什么狗熊招惹的桃花!”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那白花花的地面,是眼前的掩体漏出来的东西,嫌弃地用脚低搓搓干净,然后继续看。 俞三娘冲着寨子里面喊道:“你再不出来,老娘搅了你的老巢!” 凭她这武力值,要搅了这狗熊寨也不是没有可能。那火熊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只好走出院子来,扶着自己的肚子与那俞三娘保持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我出来,怎么样?你想怎么样?“ 俞三娘呵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白纸黑字的欠条,上面甚至还有火熊的指纹盖章。 俞三娘展示给他看,说:”你三年前在我如意苑吃了多少霸王餐你还记得吧?竟然跑来了这么个犄角旮旯里当起了寨主,还吃得肥头大耳的,好不威风啊!“ 火熊愁眉苦脸地双手合十求他赶紧走吧,这才安生了三年就被她找过来了手,正清倒是好奇这火熊到底欠了俞三娘多少钱,竟然让她找了三年。 ”要我走也容易,把那三十三两金还清,我就走。“ 火熊闻言吓得不轻,他也从不知道自己吃几顿霸王餐就欠下了这么多钱,刚要反驳,便又听见俞三娘说:”那一两金是你欠下的放钱,而那剩下的三十二两金,则是你勾搭的那些姑娘们欠下的!” 火熊哑口无言,抹了抹额头的汗,突然有些后悔那时候招来那么多桃花,他心想‘也怪我那时生得太英俊。’ 火熊为难道:“那么多钱,我上哪给你还去啊?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不还钱也可以。” 火熊一听到这句话后双眼立马变得炯炯有神,却又看见面前的这个武力值爆满的女人娇羞地扭捏了起来,说:“除非……你娶我做压寨夫人~” 火熊:“……”我觉得我还是还钱吧。 “呃,三娘,咱有话好说,不急着以身相许。” 正清实在是憋笑憋得难受,谁能想到还有这种反转,三人蹲在门口不远处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如果此时有一把瓜子和小板凳,能在此坐上一整天。 但可惜连瓜子皮都没有。傅池衍便起身向不远处的马儿走去,说:“找到他们的窝点就行了,回去吧。” 正清遗憾道:“不再看看了?” 恭苌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咱是来办正事的。” 在中河县的崔扶月和周章坐在客栈的一楼的套房内吃饭,时不时便朝门外望去,满脸担忧。 周章冷笑一声道:“这么担心你家公子?” 崔扶月闻言便收回了目光,面对周章的问话也是冷漠对待,周章对她的冷漠也习以为常了,也不求她能对自己多热情,全当她是奴婢见了太子紧张到不敢说话。 周章见她碗中的米饭一粒不动,便夹了一块红烧肉进了她的碗里,说:“吃吧。” 崔扶月盯着碗里的那块看起来很有食欲的五花肉沉默不语,她并不想和周章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虽然她还没有十全的证据证明周章是害死父亲的凶手,但他有非常大的嫌疑。 “崔扶月啊,你是不是不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啊?”周章打量地看着崔扶月,说:“吾已经很放任你了,别不识抬举,给我吃!” 崔扶月叹了口气,笑道:“殿下说笑了,只是奴最近在减重,不宜吃太多。” 周章满脸写着疑惑,看着她那一双骨瘦嶙峋的手腕,他一只手便可抓住她一双手了,竟然还说自己在减重,有什么重可以减的? 就算是周章没有谋害崔凤的嫌疑,崔扶月也会非常地嫌弃这位太子,他地位高,武功却低的要命,要真打起来,也不知道谁能顾得上他这尊大佛,还抢着揽下这个任务,简直就是在给她们这些草民添堵。 就在这时,崔扶月听见了屋外有人讨论的声音,是两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就站在他们包房的门外。 土匪一号:“消息传回去了吗?” 土匪二号:“传了传了,这会儿估计都收到了,不过我听见那边的兄弟说,有不速之客来了。” 最后一句话让崔扶月下意识地和周章对视了一眼,突然便开始紧张了起来,根本没想到傅池衍会直接进去。 土匪一号:“谁啊?不会是昨日那几个人吧?” 土匪二号:“自然不是。” 崔扶月松了口气。 土匪二号:“昨日那几个一看就是世家公子哥,哪敢往咱们寨子跑,也就身边跟着那两个看起来能打一点,把那几个没用的杀了。” 土匪一号:“话说回来,城门那边的弟兄说还有个女的,长得倾国倾城,不知道能不能见识见识。” 土匪二号:“你还别说,我也挺好奇地。” 周章闻言笑出了声,意味深长地看了那眼神警惕了崔扶月一眼,哎了一声然后直摇头。 崔扶月不解,疑惑全写在脸上。 “话说这些人眼光还真是不怎么样。” 崔扶月无语极了,起身往窗边走去,结果刚往外看,便看见了傅池衍几人回来了。估计是外边的人听见了马声,这才警惕地闭了嘴。 “回来了。”崔扶月说。 周章喝了一口酒,说:“听见了。” 那两名土匪看着那三人并排走进来,注意力在那中间的傅池衍身上,他为了行动方便,衣服换成了黑色的护腕束袖长袍,头发是利落的马尾,看起来更具有少年气息。 那土匪一号不知看见了什么,神色大变,直到看着几人上了楼才说:“看见了没?他们鞋子上沾了白色粉末。” “狗熊寨门口的淀粉?”土匪二号说。 傅池衍在狗熊寨门口的那个掩体就是他们在那放的几袋淀粉,因为袋子破了,跑进了不少老鼠,他们干脆就不要了,放在门口当个装饰物也不错,那个洞漏了不少淀粉出来,他们出入都会沾上点。 要是平常人鞋底沾了淀粉也不足为奇,可这三人昨日才杀了他们的兄弟,今天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他们的一个弟兄,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已经去过狗熊寨了,但是信中并没有说他们看见有人来,只能说明他们在那些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躲在淀粉那里。 土匪二号:“报信!” 他刚要抬脚离开,结果身后的门便猛地被踹开,然后崔扶月便拔下头上的簪子扎向了他的脖子。 另一个要跑,崔扶月直接甩过去了一根针,明明已经死了,但她还是过去补了几刀。 周章出来后,崔扶月已经解决掉这两个人了,他有些微妙地挑了挑眉,说:“干嘛这么粗鲁呢。” “只有死人才能闭嘴。”她说完瞥了他一眼,快步上楼。 周章看着脚下的尸体,见崔扶月走远后,便蹲下来查看他们的伤口,见两人的伤口皆是被崔扶月手中的簪子所伤,这才拍了拍手,喊了掌柜的来收拾尸体,不然他见了晚上会睡不着。 又在鸿运客栈死了两个人,他们已经彻底对那五个人提高了警惕,有人怀疑他们是官府那边的人,城门干脆就不开了,把他们锁死在中河县,找个合适的机会解决掉这些祸患。 第48章 人命 中河县出不去,自然也不能一直在里面待着什么事也不干。这四天待下来,倒是没见到过几个百姓,都是这些土匪持刀在街上走。 几人打算去最近的寸草村看看,那边倒是有不少人在行动,城中被土匪霸占,他们只能躲到村里来,土匪只有时会来抢食收费。 见了外来的人,大家都非常警惕,生怕是那土匪乔装一番后过来的。正清随机询问了一个路人,道:“大爷,你可知土匪在城中的聚集处?他们何时会聚集?” 大爷扛着锄头,直摇手,说自己不知道,神情格外紧张,崔扶月见他这样,便没有追问,放他离开了。 他们找了个茶水摊坐下休息,见这老板热情询问他们的身世,便也顺势问了他这个村的情况。 寸草村看起来并不是很富裕,基本看不到绿植,到处是沙石,据悉,此前农作物长得非常好,但自从那县令走后,都干旱了大半年了,再加上土匪抢食,跑的跑了,饿的也饿死了,留下的都是一些命硬的人。 “这茶水也是,且行且珍惜啊,大概过不了多久,这井水也快干涸了,水都没得喝咯。” 坐在一旁的村民是个姑娘,她用力将茶杯放下,气愤道:“这朝廷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也没有新的县令上任,就放任着这群土匪在中河县胡作非为,甚至还当街强抢民女,难道就看我们中河县穷苦,便不再管我们死活了吗?” 这女子说完还回头去看这些人的反应,只见他们一个个低着头,各怀心思,看不透他们在想什么,她只见旁边还坐着个女子,便好心提醒道:“你们既不是朝廷中人,也不是中河县人,那我劝你们趁早离开。” 崔扶月看向那女子,她皮肤不黑,但也不白,甚至有些糙,但她看起来也只有十五六岁。 崔扶月看了傅池衍的眼神,便对那女子说:“多谢提醒,但我们或许可以帮到你们。” 听到可以帮他们的话,女子立马便神采奕奕,睁大眼问:“当真?” “自然。” 女子环顾了四周,见没有可疑人员,便挪了凳子坐到了傅池衍旁边,小声说:“怎么帮?” 崔扶月闻言看向傅池衍,只见他不露声色地望着茶杯,便又看向周章,周章见她看过来,便立马摆了个姿势,回道:“我们的目标就是剿灭土匪,目前已经找到他们的寨子,但城中的聚集地……” “我知道!”女子抬起起手,举起一根手指,说:“我知道他们的聚集地,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轮值。” 崔扶月闻言笑道:“那真是太好了,你带我们去吧。” 女子起身,道:“我叫苏栗,你们可以叫我苏苏,也可以叫我栗栗,你们别担心,中河县我最熟,我保护你们。” 苏栗说完便弯下了腰贴着墙壁,对他们做了个“过来”的手势。几人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了过去。 苏栗对他们直着腰板的行为似乎很不满,她说:“你们别站着啊,被发现了怎么办?” 崔扶月立马便蹲在她的身边,问:“人在哪?我怎么看见?” “正午之前土匪会来抢食的,有人说没有吃食他们就会把人抓回去,基本回不来的,咱们得先躲躲。”苏栗说。 果然这苏栗话音刚落,便感到地面有些颤动,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大,听见了十几匹马飞驰而来的声音。 他们在村口便下了马,提着刀走了进来,苏栗看着那些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土匪的四处散开,要么当街抓人,要么是直接破门而入。屋里的如果是老人,他们会选择直接杀掉,女的就回去玩玩,男的则是抓回去严刑拷打,再把他们当奴隶使。 “呜哈哈哈哈!” 不远处传来一阵又一阵兴奋的笑声,再然后,便是女子惨叫的声音。 崔扶月心中一颤,将头从围墙内探出去看,只见面前的画面让她毛骨悚然。 那土匪将女子压在墙边,对旁边哭喊求饶的老父亲视而不见,而是当着父亲的面将女儿的衣服一律撕掉,疯狂蹂躏着身前的女子。 “求求你,放了我女儿,求求你……”老父亲跪在地上口头,他们都知道,就算是他把他的头扣烂了,土匪也不可能放过他的女儿。 因为他们既残暴,又自私好色,简直毫无人性,枉为人。 “啊啊!放开我!!” 女子试图用双手遮掩住外露的身体,还要强忍着剧烈的疼痛,父亲无助的哭声灌传耳膜,更是在她的心口狠狠地划上一刀,脸面和清白被摔在地上狠狠地践踏。 躲在围墙后的崔扶月多次想要出去,却被傅池衍一次有一次地拉下,他说:“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见过,他们的功夫并不差,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一个个还人高马大。 “那是他们的命运。”周章说。 崔扶月眼眶红润,闻言恼怒,反驳道:“我不知道什么叫命运,我也是在鬼门关内闯过几趟的人,我只知道,她能救!” 话音刚落,崔扶月便以一个众人没反应过来的速度飞了出去,还顺手拔出了正清手中的剑,就连傅池衍也只是抓到了她衣服中的一角。 崔扶月抓起旁边茶摊的桌子向那土匪扔去,那股冲击力将那一直在弯腰慢活,满脸写着满足的土匪撞飞了出去,可见崔扶月用了多少层臂力。 崔扶月马上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泪流满面的女子盖上,扶起连连道谢的老父亲,催促着他们快跑。 谁知那群土匪的同伙听到声音后及时赶了过来,一脚踹开了那压在男子身上的桌子,那带队人看见他裸露着的下身,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并且啐了他一口,骂道:“愚蠢的狗东西。” 那从女子和老父亲前边跑出来的人立马便拦住了二人的去路,毫不留情地将那把宽大的弯刀生生插进女子的腹部,刀身穿过她的身体从后背露出。 在崔扶月的眼前,那披在女子身上的那件月白色的披风瞬间便被鲜血染红,旁边的老父亲被一刀将脑袋砍了下来,鲜血喷洒不止。 崔扶月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愣在原地惊恐地看着面前躺在血泊中的尸体,他们即使死了也没有闭上双眼,就这么不甘地争着,好似在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崔扶月的泪水夺眶而出,手中的剑越发攥紧,她怒吼一声便上前便抹掉了那杀父女二人的土匪的脖子,鲜血直接喷溅到她的脸上。抬眸与前边的傅池衍对视上时,那冷冽,充满杀意的眼神,在鲜血地映衬下,显得更加暴戾。 可当她看见傅池衍在看着她时,那神情立马便被她隐了下去,直起腰满脸委屈,仿佛地上的人根本不是她杀的。 “找死!”那带队人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刀向崔扶月挥去,崔扶月反身用剑挡住那人的攻击,结果那土匪力量实在是太大,将她这瘦小的身体震飞了出去。 傅池衍见状三两步而上,从背后接住飞过来的崔扶月,待她稳住脚步后,又快速上前对那土匪发起攻击。刀剑碰撞的声音尖锐刺耳,正午的阳光照得那刀剑闪着刺眼的光芒。 傅池衍很明显处于强势状态,那把剑在他手中犹豫有意识一般,飞快地在那土匪周生飞来飞去,土匪迟钝的要命,见这飞快的速度后便不知所措。 随后傅池衍将那即将落地的剑用力踹起,一个利落地后空翻在接住剑柄的同时,“唰”的一声,反手抹掉了那人的脖子。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那群小弟在一边想要帮忙却又不知道该在什么时机上上前帮忙的样子,直叫人想笑。 眼见那些人要一股脑涌上来,正清和恭苌也马上过去帮忙,正清一个滑铲进场,一剑砍在那土匪的手腕上,又将长剑刺向他的心脏,一脚踹开。 傅池衍见他们围成一圈,便弯下腰,持剑的右手用力向外一挥,那脱开傅池衍手掌的剑从那一圈土匪的脖颈处绕了一圈又回到傅池衍的手中。 空气突然安静,那群土匪的动作僵持住,随后脖子上便出现了一道血红的伤痕,手中的刀应声落地,随后那群人便七零八落地倒在了地上。 谁知那群人一倒,一阵兴奋的欢呼声便传来,他们从屋子内出来,鼓掌欢呼雀跃,双手合十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周章也忙不迭地过去凑热闹,好像除恶也有他的功劳一样。 崔扶月愣住原地,迟迟无法从刚才的那个画面中走出来。苏栗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这些都是常事了,你不用自责。” “是我没用……我连救下她们的能力都没有……”眼睛那分家的尸体还在眼前躺着,崔扶月蹲下身来,捂脸痛哭。 要说习武之人应该见多了这些场面,更不应该因为救不下谁而哭泣,救不下的人太多了,总不能一个个地哭过去吧。 傅池衍将剑递给正清,巡声向崔扶月走去,他刚蹲下身,双手在要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崔扶月一下便涌进了他的怀里,他悬在半空的手落在她的后背,轻轻安抚着。 “想哭就哭吧,我在呢。” 傅池衍抱着她浑身颤抖的身体,能做的只有给她一个够大的拥抱,和任她发泄的耐心。 一直到夜幕降临,苏栗才带着他们找到土匪在城中的聚集点,简直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居然是一座名叫百花院的青楼。 此楼建在平日里较为繁华的地带,但傅池衍等人平日里都没有离开客栈太远,根本不知道中河县还有这样一座青楼立于此。 从门外可以看到里面有不少衣不蔽体的女子和在城中的富家子弟,这些公子哥似乎跟土匪打成了一片,快起来非常友好的样子,从里面传出来的女子笑声也是听得人起鸡皮疙瘩。 周章似乎对此非常感兴趣,非常想进去一探一二,这不禁让崔扶月想起了一年前在芊红院的那位要被纳为太子妃的拂袖姑娘,看向周章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嫌弃。 “不如咱们两两分组,扶月与苏栗便乔装打扮一番。”周章不多的提了个意见。 苏栗应和道:“我看行。” 于是崔扶月与苏栗便换上了男装,脸上不施粉黛,好像穿成这样进这青楼都变得心安理得了不少。 六人的穿着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富有的样子,结果一进来便有不少女子涌上来。 那袒露这香肩的女子用披帛打在崔扶月的脸上,绕着她走来一圈,上下打量着,好像她这张倾国的脸穿上男装后也异常英俊。 女子说她叫晚儿,还询问着崔扶月的姓名。那纤细的双手勾着崔扶月的下巴,笑靥如花的模样,哪个男人见了不迷糊。 周章似乎都已经忘却了自己是来办正事的,直接便跟着那女子去了。傅池衍身边围着的女子更多,即使她们对着她做出什么不雅的动作,而他的目光都没有落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坚定的眼神就像是要入党。 “公子~来往嘛~”女子的手放在傅池衍的结实的胸膛上,想用眼神勾引着他。 他垂眸冷漠地看着那女子,说:“不好意思,我对女子不感兴趣。”他无情地拨开那群女子,拉去崔扶月的手便往别处走。 那群人听到傅池衍的话后也没有觉得惊讶,更像是见怪不怪了,貌似她们这里也有不少龙阳之好。 崔扶月挣脱开了傅池衍的手,她挺直腰板,一手附与后背,一手置与腹前,神气地看着傅池衍,说:“我现在是男子,切莫与我拉拉扯扯。” 傅池衍见状立马便笑了,他捏了捏崔扶月的耳朵,说:“你怎么这么可爱?” “啧。”崔扶月皱着眉头道:“我现在是男子,不可以说我可爱!” 傅池衍应了声好后松开了她的耳朵,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带着往前走,又带着一抹浅笑低下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这位兄台,难道不知此处也有龙阳之好吗?” 崔扶月立马羞红了脸,一脚踩在他的鞋子上,抱着胳膊自顾自地上了楼。 第49章 高下 苏栗跟在周章旁边,被一口接着一口地喂酒。这周章看似是沉浸其中,但到底也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 苏栗抬头看向那二楼的正清和恭苌,二人鬼鬼祟祟地不知道趴在人家门口干什么。耳边突然传来周章的笑声,他说:“本公子头一回儿来这,不知道为何此处,那么多土匪啊?” 那坐在周章大腿上的女子笑道:“不过都是一群好色之徒罢了,选了我们这当窝点,不过也好,不然呐,我们早成为他们刀下的尸体了。” 周章抚摸着女子的脸,问:“那他们一般都会在哪个房间聚集啊。” “三楼的五号房啊,但是你最好别上前,他们是要令牌才能进去的。”女子说罢便靠在了周章的怀里蹭了蹭,嘟着嘴委屈道:“哎呀,公子~别再问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了,聊聊咱们不吧……” “好啊,你想聊什么啊?” 周章瞥了一眼那旁边坐着的苏栗,并且给了她一个长条的什么东西,苏栗立马心领神会,轻轻推开了自己旁边的女子,然后起身说要去茅房。 她快速隐进人群,叫人找不见她。再四处观察着有没有人在注意着她的行为,随后便跑上了二楼。 “苏栗。”崔扶月小声喊了一声。 苏栗立马回过头去,俯着身子跑到傅池衍身边,示意他弯腰,靠在他的耳边说:“窝点,三楼,五号房。” 崔扶月不露声色,便见傅池渊比了三的手势。于是三人兵分三路,两人从左右两边的楼梯上前,一个从中间的楼梯上前。 他们站在二楼可以看见三楼的楼梯口有土匪把守,崔扶月却说:“包在我身上。” 于是她便从最里边的楼梯走去了。 她刚踏上楼梯,那土匪便指着她说:“干什么的?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下去!” 崔扶月抬头哈哈直笑,便提着裙摆上楼边说:“大哥大哥,我有事,有事。” 这土匪小弟有些好奇,但脸上还是有些不耐烦,问:“什么事?就站那说。” 崔扶月不听劝,还是往上走着,那站在二楼的傅池衍和苏栗抬头望着她,苏栗不放心道:“让她去没事吗?”毕竟她午时连那父女二人都救不下。 傅池渊抱着胳膊,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他似乎已经知道崔扶月要做什么了。 就在崔扶月走到离那土匪不远处时,那土匪警惕地把了刀对着她。崔扶月还是傻笑着,说:“这么大个秘密你都不想知道?” “什么秘密?赶紧说!” “诶就是哪个……算了,反正你也不想知道。” 土匪被吊得心烦意躁,怒吼道:“到底是什么,不说我杀了你!” 崔扶月闻言大惊,立马摆手道:“诶别别别,那你把刀收起来,凑过来一点,我慢慢告诉你。” 那土匪犹豫片刻,还是将刀收了起来,他下了四阶楼梯来到崔扶月的身边,崔扶月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笑着,凑到那土匪伸过来的耳朵边,“这个秘密就是……你 要 死了 ……” 那土匪闻言大怒,刚要拔刀,却感觉心脏猛地一抽,原来是崔扶月的左手在他背后心脏的位置打进去了一根银针,不多时,那土匪便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崔扶月见那两边楼梯的看守者望了过来,便以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两根银针甩出去,正中二人的喉结。 “走吧。”傅池衍说。 苏栗还未从那崔扶月给她带来的震惊中走出来,便要跟着傅池衍上楼了。 苏栗走到是做外边的楼梯,傅池衍走的中间,他上去看见的第一扇门便是第五号房,显然他是知道这个房间是窝点的,因为没有别的房间比这间的声音更嘈杂。 在这上百号人的百花院中死了三个人,完全没有人知道,因为这第三层楼根本不会有人上来,很显然屋里的那群土匪也没有发觉门外死了人。 傅池衍俯身靠在门前,崔扶月和苏栗也从左右两边俯身走来。 “熊哥欠的那些风流债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明日便要和那俞三娘成婚了吧,那个泼妇,咱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咯!” 苏栗小声道:“傅大哥,据悉,他们都有出入令牌,我想我们可以……” 傅池衍与其对视了一眼,马上便心领神会,傅池衍见苏栗掏出了一根刚才周章塞给她的竹管,里面装的是迷药。 苏栗微微起身,在窗户纸上捅出了一个洞,将竹管伸了进去,轻轻一吹,那迷药便在屋子里四处散开。 这迷药是周章自制的,威力似乎很猛,不多时,便听见了他们强壮的身体倒地的声音。 他们掏出手帕捂住口鼻,悄悄推门而入。他们搜了那些土匪的身,在腰间找到了令牌,随便拿走六个便要走人,可又他们放在桌上的一张红色请柬。 这土匪成亲还讲究这些。 于是连请柬也一块顺走了。 崔扶月从其中一个土匪身上掏出了一大把钥匙,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但拿上总归没坏处。 离开时傅池衍特意走在身后,给尸体的脖子上来了一刀。 于是他们便回了鸿运客栈商量第二日的计划。 “他们人那么多,我们六人如何将他们一锅端了?”苏栗问。 傅池衍笑道:“你用的迷药是哪来的?” “周公子给的。” 苏栗豁然开朗,双眼放光地抬头去看低头吃饭的周章。周章不明所以,被那五双眼睛盯得浑身不舒服。 “做什么?” 傅池衍问:“你还带了什么毒药出来?” 周章闻言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示意恭苌来说,恭苌解释道:“殿……公子带来的包袱内,都是自制的毒药。” “那可有,蒙汗药?”傅池衍问。 苏栗豁然开朗,马上便回道:“傅大哥,你是想在他们明日宴席上的酒水内下药?” “嗯。” “这个我擅长啊!”苏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我之前为了救我们村里的人,给土匪下过药呢。” 傅池衍点了点头,道:“勇气可嘉。” 得到肯定的苏栗高兴极了,可傅池衍并没有打算把这个关键任务交给苏栗,毕竟才认识一天,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份究竟是不是普通村民。 “但下药这种事,交给恭苌便可。” 苏栗立马便失落了下来,抬头看向正清,正清看见她那一脸委屈的表情连忙摆手,指了指旁边的恭苌,说:“他才是。” “噢。” 恭苌呵笑一声解释道:“我下过的药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就别接这么危险的任务了。” 苏栗的性格不错,热情外向,特别容易和别人打成一片,丝毫也没有拘谨的感觉。他们吃晚饭后便要上楼洗漱休息了,但鸿运客栈的客房不多,此时已经满客了,无法再为她另订一间。 苏栗摆摆手道:“只要你们愿意,和谁住一间都无所谓,我们不像你们这些公子爷,还讲究个男女授受不亲的。” 崔扶月对苏栗这次的发言表示不满,她从回客栈到现在都没有插过话,显然是累了,但她还是没忍住道:“不论如何,规矩不可破,你同我住一间吧。” 苏栗闻言不悦,她见过崔扶月凶狠的样子,可以说是有些害怕的,“你的规矩那么多,太过拘谨,我觉得我可以和傅大哥住一间。” 周章呵笑一声,自顾自地上楼休息去了。 崔扶月挑了挑眉,发觉她从一开始便喜欢跟着傅池衍,许是见傅池衍长得好看还没有攻击性,对她笑脸相迎的,但她这粗犷的性子实在是令崔扶月不满。 崔扶月似笑非笑道:“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回寸草村去睡,毕竟那里不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而且离这也不远,你可以放心大胆地睡,丝毫不用拘谨。” 傅池衍见崔扶月这认真的表情忍不住低头笑了笑,他说:“就这么定了,苏栗你和扶月住一间。” 傅池衍转身离开时还悄咪咪地摸了抹崔扶月的手,示意她不要生气,然而这个动作并不小心,还是被正清和苏栗收入眼底。 那被傅池衍踩出一个人型大洞的房间已经被修补好了,崔扶月进去之后还特意避开了那一块。 苏栗跟在崔扶月的身后,看见那张大床后马上便越过崔扶月躺了下去。 崔扶月见状蹙眉道:“苏栗,你能不能先去换身衣服沐个浴再上床?” 苏栗歪头看着崔扶月道:“不要,我不脏。” 崔扶月:“……”你中午在地上摸爬滚打的时候可真一点也不脏。 崔扶月见劝不动,终究还是妥协了,不管苏栗洗不洗,反正她自己是要洗的,毕竟身上沾了那群土匪的血。 苏栗听到水声后便坐起身来,望向屏风映出来的影子,说:“你身材不错嘛。” 崔扶月保持沉默,没有回答她的话,却又听见她说:“你和傅大哥什么关系啊?” “主仆。” 苏栗闻言不屑地笑出了声,这笑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崔扶月洗得差不多了,表情无奈地起身穿衣服。 苏栗还是略带笑意道:“那你还不如我呢,我虽然是乡下人,但到底还是有奴婢伺候的,你既然也是奴婢,那不如来伺候伺候我,我帮傅大哥看看你适不适合在他身边照顾?” 崔扶月带着茉莉的清香从屏风后走出,衣服贴身单薄,身材被完美地勾勒出来,她虽然不是很高,但身材比例却非常完美,不论是脸蛋还是身材,亦或是她本身有的才艺,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栗,面带浅笑,问:“那你要我如何伺候你?” 苏栗立马来了架子,道:“那便先从替本姑娘洗脚开始吧。” “你又不脏,洗什么脚啊?” “你一个做奴婢的,哪来这么多少什么?” 崔扶月不屑地坐在了她的旁边,没有理会她接下来的话,而是脱下了自己的鞋子,准备上床睡觉。 苏栗对此很不满,皱眉道:“诶,你一个奴婢还睡床上呢?我还以为你和傅大哥他们一样是高门贵胄的子弟才勉强和你住同一间房的,既然你是个奴婢,那边下床打地铺去吧。” “我?打地铺?”崔扶月难以置信地笑道:“大姐你有没有搞错诶,这是我的房间,你让我去打地铺?你要不要我把你从鸿运客栈扔回你的乡下去?让你的奴婢好好伺候你?” 苏栗面对崔扶月的话丝毫没有慌张,她从床上坐起,夺走崔扶月的枕头扔到地上,再将那床被子扔下去。 “我瞧着定是傅大哥人太好了。”苏栗又将那枕头被褥踢得远了些,说:“平日里太过纵容你们这些奴婢,养出了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不给你个颜色瞧瞧,还真当我这些年的主子是白做的了?” 崔扶月努力压制住心中随时会爆发的怒火,她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只是想安稳地睡一觉,明日好去跟土匪打交道,可偏偏有这么一个绊脚石在…… 她瞥了苏栗一眼,最终还是选择下床。苏栗见状满意地笑着,插着腰看着崔扶月向那被子走去。 崔扶月将地上的枕头被褥捡起,给苏栗扔回了床上。 “你干什么!” 崔扶月说:“你没看见吗?你瞎呀?” 然而崔扶月并不是什么脾气好,可以任谁都能欺负的人,她如今虽然是奴婢,但也是个认主的贴身奴婢,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伺候,言听计从的。 崔扶月见这被子也脏了,现在连床也脏了,她这人最是爱干净,从不喜欢和不爱洗脚的人睡同一张床,便转身出了房间。 苏栗也马上跟了上前,便见她去敲了傅池衍的房门。 苏栗愤慨道:“你干嘛敲傅大哥的门!” 于是下一秒正清就将房门打开了,他看见二人立在门口,不解道:“什么事·……” 于是苏栗立马切换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傅池衍走来时,正清立马让了个位置。 苏栗抬手拭泪,娇声道:“傅大哥……崔姐姐见我是乡野来的,便欺负我……不让我睡床上,还,还让我打地铺。” 崔扶月见状便用牙齿咬着嘴唇,便像要渗出血那般红润,垂着的睫毛瑟瑟颤抖,鼻头马上便出现了点点绯红,她抬起那满是委屈的双眼看着傅池衍,下一秒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苏栗见状眼睛下意识地睁大,但这震惊之色只维持了一秒钟便收回去了,嘤嘤哭出了声。 崔扶月依偎傅池衍的怀里,白里透红的纤细手指放在傅池衍的胸脯上,委屈巴巴地说:“哥哥……” 第50章 旧人 傅池衍的手搂着她的柳叶细腰,压抑着心中的笑意,抬头看向那不知所措的苏栗,道:“苏姑娘,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于是他搂着崔扶月进了屋内,示意正清把门带上。然而他在关门之时,却在犹豫自己是出去还是不出去,如果出去了他该住哪,他可不想和苏栗住在一间屋子里,但要是不出去…… “干嘛呢,赶紧关门。” 正清闻言立马确定了自己的决定“诶好嘞。” “傅大哥!”苏栗站在门口气得直跺脚,最后只好灰头土脸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去。 崔扶月听见苏栗远走的脚步声后,立马便松开了傅池衍,谁成想傅池衍却抓住了她的手往怀里带,笑道:“占了便宜就想跑啊?” “我还能跑哪去?” 傅池衍点了点头,说:“也是。” 崔扶月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力地趴到了床上,睡意马上袭来,说:“公子……我实在是太累了,先让我睡觉吧……” 傅池衍看见她闭着的双眼之上的睫毛有些湿润,鼻头也有些绯红。崔扶月将枕头盖住脸,随后便放声大哭。 正清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有些不知所措,但不看就是了,他长腿微曲,抱着胳膊靠着椅背,眼睛只敢盯着地面。 傅池衍脸上的笑容已经敛起,她坐到床边,拉起她的手腕轻轻拍打着,听见她抽泣的声音,心疼的表情全写在脸上。 之后她在百花院的状态很好,好到让人觉得她已经彻底从那对父女死去的痛苦之中抽离出来,那也不过是为了好好完成任务,不拖后腿罢了。 傅池衍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也不调整她的睡姿,就这样陪着她,摩挲着她的手心,轻声说:“睡吧。” 不久,崔扶月的抽泣声渐渐消失,呼吸声逐渐匀称,正清见状正要起身去将烛火吹灭,却被傅池衍拦了下来。 “别熄。”傅池衍说:“她怕黑。” 崔扶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怕黑,但傅池衍还是能看出来,从她晚间的耳房内的烛火从不会灭就可看出,如果他不自己去发现,我想以崔扶月的性子,永远也不会说出来。 那条密道,真的很黑。 正清站在窗户前吹了会儿冷风,眼前浮现出了涵嬅的笑脸,不知明日一去是否能够平安归来,想到这他便无比伤心,不是怕死,是怕他死了以后,涵嬅就和别人在一起了。 傅池衍将崔扶月安顿好后便走到了正清旁边,说:“有心事?” 正清摇了摇头。 “你最不会说谎。”傅池衍笑道:“一紧张就摸耳朵。” 正清回头看了一眼那睡得正香的崔扶月,突然有些事想不明白,便问:“公子,您明知道此次行动有生命危险,为何还要将敛华带来?” 傅池衍抬头望着空中的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月光洒落于窗前,夜晚的寒风依旧刺骨,他从口中呼出了一层雾气,回道:“我怕我不在,她会受委屈。” 是了,不管是在公子府还是在中河县,都有生命的危险。相比于让她一个人在公子府以被冤屈欺辱的形式死去,直到尸体腐臭后他才归来,他更想拼死一搏护住他想护住的人,就算是死,他也要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跟何况,崔扶月不惧生死,就算是傅池衍没有主动提出要带着她,她也会提出要一起去的想法。只怕死后无人可替那上百条人命报仇雪恨罢了。 “上次与那几名宫女打架,您信她们二人吗?” “信。” 涵嬅心高气傲,受不得找上门来的委屈,但也不会主动去挑事,确实之前也是因为爱情冲昏了头脑,但她从来不是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 他信涵嬅,更信崔扶月。 正清点了点头,嘴唇微抿,他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傅池衍看出来了,他知道是什么事,但他不想听。 “不早了,睡吧,明日打起精神来。” 一夜时间过得实在是太过,但请柬的时间写的黄昏之时,便也无需太过着急。 他们下楼吃中午饭,那掌柜的给他们上了菜后便说:“这顿当我请你们了,多谢诸位为我们中河县所做的一切。” 苏栗嘴里嚼着馒头与咸菜,摆摆手道:“无碍,无碍啊。” 崔扶月笑了笑,轻声对那掌柜的说:“肖掌柜,这几日多谢您的细心照料,您放心,中河县马上便可迎来属于自己的曙光。” 于是六人换上了准备好的衣服,随着土匪的队伍踏上了前往狗熊寨的道路。 这土匪头子的昏宴办得也着实不赖,可以称得上是气派,该有的东西一件不少,他们似乎对绿植光明,菜品上除了用来装饰的香菜和葱花,没有出现过一点绿,只因火熊不喜绿色。 他们很顺利地混进了狗熊寨,他们人数众多,多一个少一个都不会发现,只是那几个被扒了衣服的,一直很警惕着会有人来闹事。 他们寨子里的人也不是个个高大威猛,肌肉发达,也有瘦小矮胖的,比如那个三羊,他的体格就与正清差不多的,还算是寨子里比较正常的人。 崔扶月穿着这男装略微有些大,袖子比手还要长,这粗麻布衣实在是磨人,脖子后的皮肤被磨出了一道红印子。 那站在崔扶月旁边的土匪调侃道:“兄弟,你怎么这么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啊?” 崔扶月虽然身高不如他们高,但气势绝对不比他们低,一副淡漠高冷的表情立在人群之中,犹如一座千年冰山,只不屑地瞥了那人一眼,哼笑一声道:“哪像你,裤脚都要到膝盖上面了。” 那土匪这些天确实胖了,之前刚刚合适的衣服如今都要穿不下了,见其他弟兄嘲笑地笑声非常魔性,他也憨憨跟着笑起来,丝毫没有觉得尴尬。 傅池衍见那些土匪没轻没重地互相碰撞,他便拉了拉崔扶月,和她换了个位置,于是崔扶月便站在了苏栗的旁边。 那俞三娘长得不赖,虽然已到了不惑之年,但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穿上那鲜红的婚服更显年轻,走在她身边的火熊却是表情怯怯,不敢靠近他们口中的“母老虎”,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俞三娘娇羞地瞪了火熊一眼,将那二人手中的红绸花往自己这边扯了扯,可是那火熊实在是魁梧,她实在是拉不动,最后还是使了个恶狠狠的眼神,火熊才自己站过去的。 崔扶月不禁笑道:“这火熊与俞三娘还挺有趣的。” 傅池衍闻言笑道,弯腰在她耳边问道:“那你以后是喜欢热闹的昏礼,还是平淡的昏礼?” 崔扶月对此表示沉默,轻轻推开了旁边的那张英俊的脸庞,傅池衍却笑得更开心了,知道她定是害羞了。 开玩笑归开玩笑,正事还是不能忘的,周章眼神瞟了瞟四周,打了一个震天响的喷嚏,装作打出了鼻涕,从怀兜内掏出了一张手帕擦鼻涕,顺势掏出了两瓶蒙汗药塞给了恭苌。 恭苌转身时撞了旁边的正清,正清心领神会,马上便跟着走了,嘴里还说着:“我就说你早上不要吃那么油腻的猪肉吧,现在要窜还要我陪你去,我还要看熊哥拜堂呢!” 恭苌捂着肚子看起来特别难受的样子,虚弱道:“哎哟我真不行了,你赶紧的,要拉裤子上了!” 于是众人便条件反射地捂了捂鼻子。 正清扶着恭苌远离喧嚣之后,这才直起了腰板,恭苌又摆出了那张死鱼脸,甩开了正清的手臂。 “诶你这人……” “赶紧的。” 在后厨忙碌的都是女子,大多都是被抓过来的少女,有中河县的,也有不是中河县的。 两人鬼鬼祟祟地走进了厨房,四处走动观望者。 “你们二人不去观看昏礼,来这做甚?”说话的人叫李晚云,言行举止颇为端庄,看起来倒像是哪个贵府上的姑娘被掳来的。 李晚云上下打量着二人,瞧见了他们背着后背用麻布包起来的佩剑,便知道二人定然不是狗熊寨的土匪。 正清尴尬极了,摸着耳垂眼神飘忽,说:“我们来看看今晚的宴席如何。” “那倒不必劳烦爷忧心了。”说话的女子坐在灶台前,用扇子扇着风,快起来心情不是特别好。 要换做是谁,心情都还不到哪里去,被抓来做苦力也就算了,一个个大男人的全猪全羊重的要命,杀猪刀烂了一个又一个。 李晚云抬眼看着正清的脸,说:“此前没见过你们二人。” “是,最近……新来的。”正清在和李晚云说话,恭苌已经走到了那一缸酒面前,从怀里拿出那瓶蒙汗药,不露声色地将东西倒进去。 李晚云眺望着恭苌的举动,听见旁边有人喊道:“你干嘛呢!最好不要偷喝酒,不然熊哥又要怪罪我们了。” 恭苌回头笑道:“不喝,不喝。” 李晚云:“既然没什么事了,那便出去吧,此处,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正清摸了摸脑袋,展齿一笑,虽然很不想再继续聊下去,但还是问道:“请问姑娘,茅房往哪走?我们醒来的,一直在城里,没回来过几次。” 于是李晚云便借口说伙房不宜说这些,便领着二人出了伙房的门,身后的恭苌发现了这李晚云的不对劲,她刚才分明已经看见了恭苌下药,却没有揭发她们。 李晚云见离那伙房已经够远了,便焦急道:“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正清闻言一愣,扭头与恭苌默契对视了一眼,便又听见李晚云解释道:“我是李丞相李晟之女,李晚云。” 六年以前,李晚云及笄之年外出游玩被土匪掳走,丞相府上下找了三天三夜也找不到一丝踪迹,那年顾知意也是被土匪所害,本以为李晚云也是凶多吉少,整个都城传得沸沸扬扬。 不成想,今日竟然还能在此看到平安无事的李晚云,恭苌此前便是那丞相府中的人,自姑娘失踪后,他便被太子招入麾下了。但终究是过了六年,环境也有所影响,起初任谁也无法认出她就是本该死在六年前的李晚云吧。 “李姑娘?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恭苌得知她的身份后甚是惊喜。 李晚云没空与他们叙旧感伤,匆匆道:“我看见你们下药了,我知道你们一定是来救我们的,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点线索。” 正清问:“什么线索!” “如果你们被察觉,他们定然会前往库房取武器,那武器种类非常齐全,你们需得先将他们的库房解决掉。”李晚云说:“因为那一缸酒,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饮下,因为俞三娘此前是开酒馆的,带来了不少好酒,担心弟兄们贪嘴,便一并藏在了别处,具体藏在哪,我也不知道。” 恭苌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向李晚云时脸上带着些许担忧,道:“我们知道,你要保护好自己,我们会救你们出去的。” “好,多谢恭苌大哥。” 恭苌:“……我还以为……” “以为我认不出你了吗?”李晚云笑道:“就算是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李晚云这话似乎激起了恭苌的战斗欲,让他想救下她的心思更加浓烈了,他看着李晚云的眼神格外坚定,拍了拍正清的胳膊,抬脚边跑边说:“抓紧时间。” 二人回到正院时,刚刚准备入席,他们简短地跟傅池衍等人说了这件事,虽然大为震惊,但他们还是表现地不露声色。 “可这既然是藏重要武器的地方,定然是有人把手并且落了锁的,我们如何是好?”苏栗小声道。 正在几人陷入沉默之时,崔扶月突然便想起了昨日在百花院顺手带走的一大串钥匙。 崔扶月抬眼略带笑意地看着他们,拍了拍藏在怀兜立马的东西,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落了锁,有钥匙便不是问题了。” 周章很难得夸了她一句:“可以啊,这都被你搞到了。” 第51章 诱杀 放在伙房的那缸子酒没有用上,俞三娘命人将她带来的酒拿了出来,给大伙分了。她举着碗,格外大气道:“大伙儿喝得尽兴,喝得开心啊!不用担心不够喝,有的是!” 他们举手鼓掌欢呼,笑容满面,连连道谢“多谢大嫂!” 崔扶月和傅池衍悄悄退出了人群,人数众多,离席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便没有人注意到。 他们找了一圈才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库房,其实并不难找,这个库房修得比其他屋子气派,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么气派的房子竟然会用来当库房。 不出所料,门口确实有加班加点看守库房的土匪。其他人在大堂吃酒,而这两个却只能站在这里把守这些冷冰冰的武器。 傅池衍与崔扶月对视了一眼,便从后边绕了过去。那两名土匪的警惕性非常高,马山便察觉到了不妥,赶紧将刀拔出喊道:“什么人!” 还没靠近门口的傅池衍马上便被逮了个正着,傅池衍将弯着的腰直起,看着那两个土匪憨笑道:“大哥,我的刀最近有些钝了,我想换一把新的,嘿嘿。”他说着,还渐渐逼近。 那土匪脾气不好,马上叫他停止上前的脚步,说:“刀钝了就去磨,来这做甚?滚滚滚!” “您是不知道我那刀钝的程度啊!”傅池衍三两步爬上了楼梯,马上往那土匪肚子上踹了一脚。 崔扶月见状也飞了过去,又踹了一脚那正要起身的土匪,两人一对一,还算轻松。崔扶月问:“留吗?” “杀。” 傅池衍话音刚落,便听见了一阵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崔扶月利落地将那土匪的脖子拧断了。 傅池衍夺过了土匪手中的刀,划在了他的脖子上。 崔扶月拿出那一大串的钥匙,突然有些苦恼“不是吧,还要一个一个的试啊?” 傅池衍接过崔扶月手中的钥匙,说:“我来吧。” “行,我给你把风。” 傅池衍正专心地开锁,一把一把地试过去,在他打开锁的那一刻,原本昏暗的天空闪过一道闪电,随即便是一阵轰隆声。 崔扶月抬头望天,不难看出空中出现了乌云,并且乌云飘动的非常快。这粗麻布衣并不暖和,难免觉得有些冷。 “开了。” 崔扶月与傅池衍走了进去,里面的的确确是有许多各式各样的武器,许多是打败官兵后夺来的武器。 他们正要将这库房一把火烧了,却听见了屋外有人对话的声音。此处静僻,但凡有些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傅池衍道:“先撤。” 于是他拉着崔扶月便是往外跑。将那门口的尸体扔进了库房内的柜子里。路过的两名土匪打着灯,对此感到不解“把手的人呢?” 另一个许是喝了不少酒,脚步有些沉重,他无所谓地说:“去吃酒了呗。” “也是。”土匪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妥,停下脚步道:“等一下,有动静。” 那喝醉酒的土匪也立马竖起耳朵来听。 傅池衍看见那两名土匪正在向他们走来,他便对身边的崔扶月说:“你先走,我掩护你。” 两人躲着的角落昏暗,崔扶月几乎看不见傅池衍此时是什么表情,只是感觉额头被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她也听见了脚步声的渐渐逼近,为了不拖后腿,只能选择离开。 那两名土匪探头去看昏暗的角落,用烛光去照角落里的人,傅池衍马上便哎哟哎哟地叫着。 “你在这干嘛呢?”土匪问。 傅池衍表现出一副很迷茫的状态,看样子是刚刚睡醒,他伸了个懒腰,笑道:“我是要去茅厕来着。” “茅厕在这吗?” “这不是大嫂带来的酒太香了,忍不住喝多了嘛,哈哈。” 那土匪似乎已经相信了,显然这种事情在他们寨子里发生的几率不少。傅池衍装作一副和他们很熟的样子,也问道:“两位大哥是要去哪啊?” 那喝醉酒的土匪说:“去茅厕!” “茅厕,茅厕?”傅池衍一整个愣住了,却见那喝醉酒的土匪拉了他一把,搂着他的脖子便说:“我同你一起去茅厕。” 崔扶月不太识路,再加上此处昏暗,又下起了小雨,盘起来的头发都被雨水打湿,她随便跑进了一座房子的屋檐下躲雨,拍了拍身上的雨滴。 周围的屋子只有这一座是有光亮的,甚至还能听见里面讲话的声音。崔扶月竖起耳朵仔细听,是一群女子的声音。 在此处还可以听见大堂的熙攘声,就证明此处离正堂不远,她正要抬脚离开,可这雨越下越大,熙攘声也渐渐被雨水埋没。 崔扶月回头去看她来时的方向,想看看傅池衍有没有成功脱身过来找他,可那雨中雾气蒙蒙,烛火很快便被雨水浇灭。 屋子里传来了一阵欢快的笑声,崔扶月好奇极了,便掀开了窗户,用一个小缝隙去看,只见这一群女子打扮格外艳丽,衣着分外暴露,一眼望去全是腿。 崔扶月吓得赶紧把窗户合上,不曾想发出了声音。她想要逃,可是却无处可逃,那一身红衣的女子将房门打来,一眼便瞧见了站在窗边的崔扶月。 女子上下打量着她,目光落在了她男装也分外英俊的脸上,她身姿摇曳,轻盈地走到崔扶月身边,勾起她细嫩的下巴,笑道:“狗熊寨哪里来的小兄弟,长得竟这帮俊俏?” 崔扶月怯怯退后,这女子实在是太过成熟,她实在无法直视她魅惑的双眼。 “你瞧瞧,你都淋湿了,不如到屋里坐坐,姐妹们替你擦擦干如何?” 崔扶月特意压低了声线,伪出一个壮汉声线,她说:“不,不用了。” “来嘛~”女子直接将她拉了进去。 崔扶月一进屋便闻到了很浓重的一股子胭脂味道和香露味道,见到这一屋子的美人立马便羞红了脸,头都不敢抬起来。 那红衣女子刚将房门关上,于是那群美女便涌了上来要替她更衣,崔扶月的手牢牢抓着自己的领口,不曾想裤子便被人给脱了。 “姑娘姑娘,慎重,慎重!”崔扶月话音刚落,衣服便被扒了下来,那红色的肚兜被一览无余,本以为她们会叫人来抓她,不曾想那红衣女子竟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捂嘴笑个不停。 她说:“当真是个美人坯子。” 美女一号:“穿上这些壮汉的粗麻布衣岂不委屈?瞧瞧这脖子都磨红了。” 另一位女子想到了什么,笑道:“我们正好缺了一个位置,不如便让这位妹妹替上如何?” 崔扶月发觉她们都很奇怪,寻常女子谁敢来这种地方,而且还是女扮男装,这个时候来了一个行为怪异的人,必定是要去火熊狗命的人,可她们如果是火熊的人,怎么会没有任何反应。 那红衣女子似乎看出了崔扶月的想法,她应和着那女子的话语,立即便将崔扶月拉到了披风后换衣服,和这红衣女子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我叫妙钰,你呢?”妙钰低头给崔扶月整理衣服。 崔扶月垂眸看着她,回道:“扶月。” “你的伙伴呢?放你一个女子乱跑,很危险的。” “你……” 妙钰给她整理好衣服后又换上了那魅惑的笑容,将崔扶月拉出了屏风,那群女子见到女装的崔扶月比见到男人还兴奋,一个个都在摸着她那不施粉黛的小脸。 吵杂声中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妙钰走到门前问对方是谁,同样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妙钰这才将门打开。 门外将油纸伞收起放在门口走进来的人是李晚云,她走进来后屋子瞬间便变得鸦雀无声。 李晚云的目光落在崔扶月的身上,因为此处就这么一个陌生人,格外显眼。 “你可是恭苌的同伴?”李晚云直接点破。 崔扶月闻言大惊,但脸色没有太难看,只是表情疑惑地点了点头,便又听见李晚云说:“我见过他们了,下药的时候。” “他们没有喝下药的酒。” “是。”李晚云说:“我们屋子里的姐妹都是被土匪掳来的,六年了,我们都很想出去。” 崔扶月看着四周的这些女子,六年前,她们也不过十五六岁,便被土匪掳走,日日穿着这些漏肩露腿的衣服,陪着那个叫火熊的男人,说着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话语,跳着一些取悦他们的舞蹈。 有的女子身上还有淤青,定然是被那些人打的,崔扶月想到这便大怒,火熊杀掉的人比她见过的人都要多,更多的都是一些妙龄女子和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 “灭掉库房,杀掉火熊。”李晚云眼神坚定地看着崔扶月。 崔扶月抬眼与她对视上,她从未见过哪个女子有她这帮坚毅的眼神,崔扶月点了点头,说:“库房的门,我们已经打开了,本想一把火烧了,但是如今下这么大的雨,怕是行不通。” 妙钰笑道:“我们不会武功,杀不了火熊和那些土匪,但既然门锁已开,我们可以帮你将库房毁了。” 李晚云说:“待会儿你们要去表演,毁库房这种事,交给我们伙房的来。” 此时,又传来一阵敲门声,这次是个男声,这声音崔扶月却很是熟悉,是那夜吵得她睡不着的声音。 三羊喊道:“姑娘们,到你们了!” 妙钰:“知道了三羊哥~” 于是六人打着油纸伞,排着长队,走向正堂,因为下雨,土匪通通移步到了屋子内,崔扶月动作很小,在人群中寻找伙伴的身影。 终于看见了那站在不显眼处的傅池衍等人。她们将油纸伞放下,随着音乐的律动赤脚走进了用木板搭起的屋子内。 俞三娘看见火熊见了这些女子脸上都要笑开了花了,心理特别不是滋味,只能低头喝酒,她心想: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跳出什么花样来。 崔扶月被安排在了中心位,平日里的清纯装扮褪去,穿上露胳膊露腿的衣服,显得整个人都成熟了不少,她眼神魅惑地盯着坐在正位的火熊,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苏栗注意到了那舞姿优美的崔扶月,虽然很小声,但还是能听得出她非常地激动,她说:“那不是崔扶月吗?她怎么混进去了?” 傅池衍方才在因为想着崔扶月到底去哪了还没有回来神游,一听到崔扶月的名字后立马抬头看去,看见那舞池中央的崔扶月时,似乎松了一大口气。 周章表情微妙地盯着崔扶月,从不知她出来脾气倔点外,还有这样的一面,都让他不忍心杀这个“崔氏余孽”了。 正在大家看得正入迷时,便见崔扶月跳着跳着便跳到了正位之上,其他女子也配合着她,去和旁边的那些人互动了起来。 正清豁然开朗,道:“崔姑娘不会是要……” 傅池衍闻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俞三娘皱着眉头坐在火熊旁边,扶月能感觉到她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烧。 崔扶月用披帛搭在火熊的身上,在他的旁边扭动着曼妙身姿,火熊想要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却被崔扶月轻巧躲开,谁曾想火熊笑得竟更加兴奋了。 崔扶月最后在火熊面前的桌子上坐下,她红唇勾成了一个弧度,对着火熊轻挑着眉毛,嘴里还发出那银铃般的笑声,忽略掉了旁边火冒三丈的俞三娘。 火熊嘿嘿笑着,抓住了崔扶月纤细的手腕,稍微一用力便将她拉入他宽大无比的怀中,火熊搂着崔扶月的腰,嗅着崔扶月的脖颈。 “嗯啊!香,真香!” 崔扶月的笑容渐渐隐去,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犹如地动山摇般,屋里的女子被吓得捂耳蹲下。 火熊立马便从那享受中抽离了出来,刚想推开崔扶月起身,却感觉脖颈出被什么东西扎进去了。 崔扶月扎完后轻盈起身转了个圈稳住脚步,从头上拔出那跟簪子便往火熊肾脏的位置扎进去。 速度之快,就连俞三娘才在扎进去之后看见,她立马抓起桌子底下的剑,向崔扶月挥去。 崔扶月后退了一大步,那剑端在她脖子前略过,就在俞三娘再次发起攻击之时,傅池衍踩着一名土匪的脑袋飞来,用剑身打在了俞三娘的剑上,快速给了她的肩膀处来了一掌。 正清见傅池衍拉着崔扶月后退了好几步,他和恭苌非常默契地持剑向火熊飞去,那两把剑双双扎在了火熊胸前的左右两边。 俞三娘惨叫着,怒吼着:“我要杀了你们!” 正清与恭苌将剑拔出后,立马便退了下去,恭苌护着周章撤退,正清跑进雨中,对着天空来了一发红色烟雾的信号弹。 他们本想在行动之前发出的,竟未曾想崔扶月的行动在他们的意料之外,甚至没有任何的信息通知,但这个诱杀的方法对火熊非常管用。 然而在那群土匪跑到库房拿武器之时,才发现那一声巨响是从库房传来的,库房已经被炸开了花了,武器被熊熊烈火燃烧着,纵使那雨再大也无法快速浇灭。 恭苌在护着周章撤退之时,遇上了趁乱跑出来的李晓云,周章见到眼前的人后,惊叹一声:“李晓云?!你竟然还活着?” “大门已经被关了,我们逃不出去了。”李晓云跑来是为了通知他们。 正清跑过来说:“信号弹已经发了,大概最多一个时辰,援兵就能赶来。” 第52章 疼痛 俞三娘发了疯似的和傅池衍对打,崔扶月却是注意了蹲在角落里的苏栗,此时正有一名土匪持刀向她跑去,崔扶月立马捡起地上的酒缸抵住了土匪的一击,踹开了土匪的刀,抓起苏栗的胳膊便是往外跑,将她和周章他们站一起。 苏栗惊魂未定,说:“你不要命了?” 崔扶月说:“不管此前我有多讨厌你,至少现在我们是同一个阵营里的战友,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出去。” “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因为是大喜之日,土匪没人手中拿着大刀,这会儿便从各自住的地方拿出了刀来,冲着那站成一团的人。 眼见他们就要冲来,正清与恭苌对视了一眼,便做好了随时发起进攻的架势。 崔扶月垂在双腿旁的手有小动作,在土匪向他们跑来时便甩了出去,周章只觉脸边有一阵微扫了过去,随后便疑惑地回头去看那站在那里若无其事的崔扶月。 正清一剑一人毫不留情,根本就没想过要留活口。只是那俞三娘稍微有些棘手,傅池衍属于被动的一边,一直在抵挡俞三娘的攻击。 这一人能撂倒几名壮汉的奇女子,傅池衍在她眼里就像一只小蚂蚁一样,想捏死他简直是绰绰有余。 俞三娘趁其不备之时,一脚便踹在了他的肩膀上,傅池衍直接从屋子里被踹出了门外。 大雨还未停歇,那流出的鲜血汇成了一条河流,傅池衍到底之时水花四溅,艰难起身。 崔扶月的衣服本就单薄,在大雨的洗礼之下,傅池衍捂着那被踹得生疼的肩膀,崔扶月捡起地上的刀,凶神恶煞地盯着俞三娘。 俞三娘似乎不止会耍剑,她从腰间抽出了一根鞭子,用力往外甩开,发出了那犀利的鞭打声。 崔扶月和傅池衍很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随后便一个弹射起步,快速向俞三娘跑去,崔扶月的速度明显跟不上傅池衍,只见他冲到前边,一个侧翻便躲过了俞三娘的鞭子。 崔扶月很快便跟上了傅池衍的速度,两人滑铲至俞三娘左右侧,手中的刀剑往后一扬,双双向中间的俞三娘刺去。 俞三娘右腿稍一退后,很轻盈地向上起飞,崔扶月和傅池衍面对面交错开来,最后空出来的那只手双双拉住了对方。傅池衍又极快地将拉住崔扶月的那只手用力一甩,崔扶月踩着水花快速跃起,一刀捅在了俞三娘的右肩之中。 俞三娘发出一声闷哼,将刺中她的人用力踹开,崔扶月张开双臂往后退,就在刚要落地之时,猛然瞧见面前的俞三娘将那鞭子朝自己甩了过来,缠在了她的腰身之上。 俞三娘不再与他们纠缠,三两步朝崔扶月跑去,抓起她腰上的鞭子连同崔扶月一起,利用轻功飞到了大门口前。 她用力将针扎中的崔扶月敲晕,剑架在崔扶月脖子上,大吼着让土匪开门。傅池衍刚来之时,焦急道:“你有什么事冲我来!” 俞三娘哼笑一声,回头道:“看来你很担心这个小贱蹄子嘛。” 她垂眸看了一眼崔扶月那精致的小脸,轻蔑一笑,道:“你们在我新婚之夜设法杀我新婚夫婿,这小贱蹄子一条小命都不够赔!” 傅池衍的目光始终落在崔扶月的脖子上,生怕这俞三娘一气之下便将手中的剑朝她的脖子划过去。 俞三娘眼见那寨门开出了一小部分,将到贴紧了崔扶月的脖子,警惕地往后退着,傅池衍也在一步一步跟着逼近。 “别动!”俞三娘嘶吼道:“再动一下我杀了她!” 傅池衍无奈只好停下脚步,那贴在崔扶月脖子上的利刃已经在俞三娘的移动之下将皮肤划出了血。傅池衍的眉头皱成了一团,持剑的手都开始颤抖。 眼睁睁地看着俞三娘将崔扶月带出了狗熊寨,骑着马飞驰而去,只给他们留下一句:“我会让她给火熊陪葬!” 傅池衍手中不知何时被俞三娘的剑所伤,此时正随着雨水一同往下流淌着,他手中的剑越发攥紧,周围打斗的声音连同雨声仿佛都在这一刻化作虚无,他再听不见任何声音,脑子里回荡着一遍又一遍昨晚与正清的对话。 寨门和围墙实在是建得太高,他根本无法翻越过去,只能等待着援兵的到来。苏栗担忧地跑到傅池衍身边,手抓着傅池衍的胳膊,焦急道:“傅大哥,我们的目的就是杀掉那作恶多端的火熊,如今牺牲掉谁都是值得的,况且她只是个奴婢,死不足惜的。” 傅池衍闻言大怒,他缓缓抬起了头,绯红狭长的眼睛神情冰冷,脸上像抹了一层严霜,额前的青筋暴起,雨水从脸颊滑落,看向苏栗的眼神仿佛夹杂些许厌恶之意。 苏栗见了,内心不禁一颤,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抽动着,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缓缓松开,颤抖地缩了回去,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死不足惜?”傅池衍语气低沉冷冽,说:“在你眼里她只是个命若微尘的奴婢,可我却早已将她视作我手中之宝心头之肉,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死,唯她不行!” 话音刚落,一大批快马之声交错而来,在狗熊寨门前停下,傅池衍那冷冽的眼神从她的脸上移开。苏栗愣在原地,没有在说任何话,感觉她再多说崔扶月一句不是,傅池衍手中的那把剑便要落在她的脖子上了。 门外的侍卫齐力将大门撞开,一大批身披盔甲的侍卫手持长剑涌入狗熊寨,很快便将那一群苟活着的土匪制服。 “末将救驾来迟!望殿下赎罪!” 周章立马挺起了腰板,看着面前跪着的人,说:“无妨,杨将军起身吧。” “多谢殿下不杀之恩!”杨将军起身后,看向那一群被压在地上的土匪,怒斥道:“全部抓回打牢,严加看管!” 苏栗颤颤巍巍有些站不稳,她只知这些人是外地来的富家公子,从不知竟还有如此威严的身份,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傅池衍见寨门打开后,持刀便要往外走,周章似乎看透了他要做什么,赶紧上千拉住他。 傅池衍并没有因为周章的阻止便停下脚步,而是用力针扎着,全然不顾自己手中的伤口裂得有多大,伤得有多深。 “傅绥你给吾冷静下来!”周章一拳打在了傅池衍的脸上,要换做平时,傅池衍定能稳稳站住,甚至还能再接他周章几拳。 可他如此接下这一拳之后便摔倒在地,无力起身,嘴唇发白毫无血色,手中的伤口鲜血淋漓,周章见状眉头紧皱,他两三步上千查看。 这一剑便可将这向来铁打的傅池衍伤得这么虚弱?此前接那傅临多少鞭笞仗责都没有到晕厥的地步,这次竟然脸白到吓人,毫无血色,体温冰冷。 正清马上前来寻找傅池衍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果不其然,他的肾脏部位被狠扎了一刀,黑色的衣服不能看出明显的血迹。 “来人!”周章喊道。 只见几名侍卫拿了担架,将傅池衍抬了上去,正清见他还死攥着手中的剑,便要强行将手掰开,便听见傅池衍有气无力地喊着崔扶月的名字,直到最后彻底晕厥过去。 - 俞三娘将崔扶月放在马背上,不知要将其带到何处去,只是在半路上崔扶月便清醒过来了。 她趴在马背上一路颠簸实在是有些头晕,甚至还有呕吐的感觉。俞三娘擦觉到崔扶月已经醒了,但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而是继续往前飞驰着。 俞三娘放狠话道:“别动,小心我将你扔下去。” 崔扶月深深叹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抹脖子上那一处不深的伤口,无力道:“那你扔吧,反正落到你的手里都是死路一条,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 俞三娘轻蔑一笑,道:“你觉得我会让你如此轻易地就死掉?我偏要你活着,再慢慢折磨你,我要让你直到杀掉我夫婿的下场!” 崔扶月看着眼前那继续略过的道路有些难受,地上的灰尘石子时不时便会飞起弹到她的眼睛,她干脆就闭上眼睛睡一觉,不再去理会俞三娘的话。 待她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天天亮,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身上穿的是件黑色的纱裙,自己确实是在猪圈里,一抬眼便是那肥猪的屁股,她的脸色有些难看,臭得她胃里头的东西翻涌不止。 崔扶月艰难起身,她的手脚都被麻绳绑住了,没有丝毫逃跑的机会,她观察着四周,发现这是落座与深林中的一座小屋,小屋的主人看起来挺悠闲的,牲畜养了一大堆。 随后崔扶月便听到除了猪叫声以外的声音,是人的脚步声和狗的喘息声。 “出发了吃饭了。”小屋的女主人来给猪喂吃食,她瞥见起初躺在猪圈里的崔扶月已经坐起身来了,便证明她已经醒了,她笑道:“喂,你饿不饿?” 崔扶月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与俞三娘年龄差不多的女人,便又见那女人抓了一把猪食往崔扶月脚边扔来,咯咯笑道:“吃吧,别客气。” 女人身边的狗旺旺直叫,挠着女人的小腿,显然这只小奶狗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女人将小狗往旁边提了提,埋怨道:“才多大点的畜牲,一见到美人就兴奋,去去去。” 女人又从上到下看了猪圈里的崔扶月,笑道:“这衣服你喜欢不喜欢?三娘最见不得你这种搔首弄姿的女人,说你也是将死之人了,特地给你换了身新衣裳,好让你体面地走。” 崔扶月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布料倒是不错,只是有些不合身。 “二黄,快过来。”是俞三娘的声音,她拍手招呼着那只黄毛的小奶狗。 二黄摇着尾巴吐着舌头便向俞三娘跑去,只见她一见到俞三娘就兴奋不已,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在俞三娘的抚摸下舒服地在她手中蹭来蹭去。 “房如,醒了吗!” 房如就是那个给猪喂食的女人,她将手中的盆放到一边,回道:“醒了。” 俞三娘噢了一声,还摆出一副若有所思地表情,问:“他们有钱人很有趣很喜欢玩的那个刑罚叫什么来着,嘶……” 房如笑着不语,眼神在掂量着猪圈里的崔扶月。俞三娘挠了挠头,最后夸张地噢道:“我想起来了,叫拶指!” 于是话音刚落,她身后便走来了两名男子,他们手中还拿着拶子,崔扶月定睛一看,其中还有那个叫三羊的土匪,他侥幸和俞三娘逃出来了。 三羊走到猪圈外围,伸手抓住崔扶月,将她往围栏那边拉,然后在抓住她那被绑着的双手,从围栏的缝隙中伸出来。 另一个土匪便将崔扶月的手指套入拶子内,崔扶月见状瞳孔震惊便要抵抗,谁曾想却被三羊死死地抓着,随后便见那土匪抓住抽绳,他看着崔扶月的脸笑着,猛地将绳子一拉。 拶子收紧,崔扶月的十根手指被牢牢地夹在里面,她低头强忍着疼痛。俞三娘见她不出声,便快步走来,踹开了那名土匪,骂道:“没用的废物。” 于是便和房如一人一边开始抽拉绳子,拶子越发收紧,崔扶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疼得头皮发麻。 “啊!!!!” 崔扶月的眼泪不自觉地往外涌,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喊了出来,她疼得要命,叫声撕心裂肺,一旁的狗似乎被吓到了,拼命地旺旺直叫。 俞三娘被这狗的叫声惹得心烦,果断一脚将它踩死在脚下。 崔扶月见了这惨不忍睹的画面,恶心地闭上了眼睛。俞三娘似乎并没有想就这么放过崔扶月,而是更加拉紧了绳子,她自己的手甚至都被勒出了红印子。 古人云:“十指痛归心”。寻常女子怎会忍受得了此等酷刑,就算是崔扶月也不例外,最后却是直接疼得晕过去。 俞三娘起身端来一桶昨晚剩下的洗脚水往崔扶月的脸上泼去,毫不意外,崔扶月被泼醒了,她口中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看着俞三娘。 他们却是被崔扶月的行为给逗笑了,三羊倒是倍感佩服道:“这都疼不死,命挺硬啊。” “啊啊啊!!!!” 俞三娘与房如再一次使用了拶子,崔扶月疼得满地打滚,实在是顾不得这猪圈里到底有些什么。 房如瞧着崔扶月这模样,确是有些于心不忍,便劝解道:“差不多便行了吧,这要死给玩死了,你明儿可就没得玩了。” 俞三娘拍了拍那被弄脏了的手,踹了崔扶月一脚,笑道:“你说的也是。” 第53章 保命 崔扶月狼狈地趴在地上,喘着气,看着那双渗血且发青、不停颤抖着的双手。她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抱住自己被泼了冷水后冷得发抖的身体。 她坐在猪圈里,除了猪圈里的臭味,她仿佛还能闻到那在猪圈旁边的狗狗尸体散发出来的臭味,此时已经有许多的苍蝇落在上面啃食。 崔扶月见状,立马便忍不住呕吐。一天没吃东西的她已经吐不出什么来了,只能干呕,眼泪花生生被挤了出来。 入夜后,小院下起了大雪,这里非常安静,除了动物的叫声什么也听不见。她身旁的猪已经睡死过去了。 崔扶月已经感觉到了饥饿感,再加上她受了重伤,极其缺水,她现在渴的不行,如果还没有人来救她,她又再此坐以待毙,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曾幻想过自己会以很多种死法死去,但从没想过自己会是在猪圈里被活活折磨死。 小院里没有灯光,崔扶月伸出手都看不见五指。山上还有狼群的叫声,格外凄厉,她不免感觉有些心慌,这一夜显得格外难熬。 崔扶月挣扎了两下,试图伸手去解开脚上的绳子,但这手指实在是疼地厉害,这麻绳又是个死结,她根本没有办法脱身。 她疲惫地靠在身后的草垛上,仰望着天空中飘落下来的点点雪花。心中万般思绪如潮水般波涛汹涌,届时,她突然便笑出声。 或许我这次是真正地为那对父女报仇了吧。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杀掉了火熊,此时狗熊寨里被掳来的姑娘们应该已经得到解救了吧,这样一想,被俞三娘抓走好像一点也不亏。 他呢?他在和土匪作斗争的时候有没有受伤呢?我被俞三娘带走的时候,他会不会担心,会不会想追上去救我?可是他到现在都没有来。 她这样想着。 她一夜没睡,直到第二天一早,房如照常来给家畜喂食,她给猪喂食的时候身边又跟着一只狗,只是这只比昨天被踩死的那只要大得多了,房如管它叫蛋黄。 “蛋黄,我有点想吃肉了,不如今天就改善改善伙食吧。” 于是崔扶月便见证了猪圈里的一只老母猪被房如和其他小厮拉了出去,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后,终于闻到了肉香味。 崔扶月饿得有些脑袋发昏,此时她对食物的气味敏感度非常地高,看着小院里坐着的几个人,他们大口地吃着刚刚出锅的猪肉,蘸着辣子,满嘴流油。 崔扶月见状闭上了眼睛。 俞三娘这时手中捧着个碗,另一只手还抓着一只大肘子啃着,她走到崔扶月面前,踹了踹猪圈的围栏,说:“喂,想吃吗?” 崔扶月没有理会她,把脸别到了一边。俞三娘吃完这肘子后,便将那只大骨头扔到崔扶月的脚边,道:“吃吧,赏你的。” 崔扶月靠着草垛的身体没有动,只是睁眼垂眸看着那啃得不知道有多干净的骨头,又斜着眼睛淡漠地看着那嘬手指的俞三娘,不屑地哼笑一声。 然而崔扶月的所有小动作俞三娘都看在眼里,见崔扶月对自己的态度如此恶劣,她便蹲下看着崔扶月的手,问道:“手好了?想玩点别的了?” 崔扶月仰着头,她现在虚弱地很,有气无力地张了张嘴,回道:“俞三娘,你抓我一点价值都没有,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告诉你哪个最值钱,那个特别怂的,一直躲在后面的那个公子爷,是当朝太子,你要是把他抓来当人质,来钱快。” 俞三娘嘴角上扬,伸手抓住崔扶月的下巴,用力一拽,将她拽到自己跟前,崔扶月找不到支撑点,马上便撞到了围栏上。 俞三娘仔细地看了她的脸,微妙地笑道:“你以为我抓你是想拿你当人质吗?到时候把你这贱货卖去青楼,也能有个好价钱。” 崔扶月看着俞三娘那得意洋洋的表情,下一秒便往她的脸上呸了一声,俞三娘立马甩开她的脸,嫌弃地扒拉着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 崔扶月趴在地上笑着,没人知道她在笑什么。 俞三娘面目狰狞,居高临下地看着崔扶月说:“好啊,你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三羊二狗!人赏你们了,随便玩儿!” 三羊和二狗闻言对视了一眼,微妙地笑了起来,连忙扔下了手中的肉,往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油,跑到俞三娘身边连连道谢。 于是二人便一人一边拉起了崔扶月的胳膊要往外拖。崔扶月感觉到了不妙便拼命挣扎着,一路喊着:“你放开我!” 俞三娘的手放在眉眼上方眺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啧啧了两声后又回到餐桌前吃肉。 三羊和二狗将崔扶月拉到了屋子后边偏僻无人的柴房,踹开门后就把她扔了进去。崔扶月重重地摔在地上,额头撞到了一边的桌角,马上便红肿了起来。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了起来,三羊和二狗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崔扶月,三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之前马哥想吃这货没吃着,没想到今天竟然落到了你我二人手中,嘿嘿嘿~” 崔扶月摇了摇自己那迷糊的脑袋,惊恐地看着那两个笑容猥琐的男人,男人渐渐逼近,她往后退着,最后身子抵在了身后的木柴上,她不禁心里一颤,这下是真的无路可退了。 二狗见状便更加兴奋了,他立马便朝崔扶月扑了上去,三羊也跟上,两人就趴在地上,本想嗅嗅崔扶月身上的香气,可奈何她在猪圈里待了两天,实在是臭得要命。 他们索性就直接拔崔扶月衣服,那衣服的布料不差,但他们兴奋起来力气惊人,直接将胳膊的袖子撕烂,裙子也嘶地一声脆响被二狗扒下来了一片。 崔扶月用手推,用脚踹着,奈何手脚都绑着绳子,实在是有些有气无力。 情欲上头的二狗骂了句脏话,吐槽道:“这绳子真他娘的碍事。” “解开解开,反正她也跑不了” 崔扶月闻言便静了下来。二人将绳子给解开后,立马便扑到崔扶月的身上,那沾了猪油的嘴唇刚要落到崔扶月的脖子上,便听见了一声惨叫。 崔扶月竭力踹开了这两个并不壮士的男人,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二狗怒骂道:“他娘的,刚踹老子,老子今天不收了你,就不叫二狗。” 二狗和三羊举拳一起向崔扶月冲去,崔扶月虽然有些没力气,但还不算太不笨拙,还是有些灵敏的,她躲开二人的攻击后,便抓住了二人的脑袋互相撞了上去。 崔扶月丝毫不敢松懈,在两人晕头转向要转身朝她打出一拳的时候又迅速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往二狗的脖颈处扎了下去,她此时没顾及到旁边的三羊,被往腹部上狠踹了一脚。 她的后背用力地撞到了墙上,她捂着肚子蹙眉站起,眼神凶狠地盯着拿着木棍向她挥来的三羊,躲闪不及,那一棍很结实地打在了崔扶月的腿上。 崔扶月单脚跪地,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胸前。三羊见状又要往崔扶月的另一条腿上打去,结果那一棍被崔扶月接住了,三羊似乎没有想到,马上便愣住了。 崔扶月迅速起身夺过他手中的棍子,双手将棍子握紧,竭力朝他的脑袋上挥去,嘭的一声闷响,灰尘飞扬,三羊的脑袋迅速流出了鲜血,应声倒地。 那被扎了一下的二狗捂着血淋淋的脖颈,刚要偷袭那背对着他的的崔扶月,却不曾想崔扶月早便预料到了他会搞小人偷袭这一套。 崔扶月斜眼去看他的动作,二狗“啊”的一声想将椅子往崔扶月身上砸,结果崔扶月马上躲闪开来,那椅子结实地砸在了三羊的身上,那还没断气的三羊被砸地抖了一下,发出惨叫声。 崔扶月举起手中的簪子,再次往二狗的脖颈处扎去,连续扎了三下,二狗的嘴才大口大口地往外淌血。崔扶月却还不解气,一下一下地往他的脖颈处扎,鲜血喷溅在她的脸上、衣服上、墙上、二人被她扎地血肉模糊。 她那凶狠坚毅的眼神中甚至还带着几分害怕。 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柴房,崔扶月喘着粗气掀开了那挡路的尸体,用他们的粗麻布衣擦了擦自己手上沾着的血。而后便直起了身来,拉了拉那往外掉的袖子,头也不回地打开了那柴房的门。 大雪还不曾停息,崔扶月听见了不远处的婢女见了她后惨叫的声音,随后便马上往前院跑去,崔扶月知道她肯定是去禀报俞三娘了。 她抬眼观察着四周,便看见柴房旁边有狗盆,她一瘸一拐地小跑过去,便看见了那狗盆旁边有个被小草垛挡住的狗洞,那狗洞在草垛的遮挡下还漏处了半截,她马上将草垛移开,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弯腰钻了出去,又将草垛移回原位。 她拖着那被打了一棍子后骨折了的右腿竭力逃跑着,时不时还回头去看有没有人追上来。 待俞三娘赶到柴房之时,只见那躺在血泊当中的两具尸体和被撕扯下来的月白色布料,她气得牙痒痒,踹了那尸体一脚。 崔扶月不认识路,只管往前逃跑,走了半日才走出这片树林。她刚走出来便看见了一队逃难的难民。 那队伍非常长,好似看不到头一般,崔扶月往队伍后面走,不久便看到了队尾,她不知道这队伍是要去哪里的,但跟着走也总比一个人吓走强,这要是到了晚上,这荒山野岭的,不说会遇到色鬼,就这狼群嚎叫的程度,也是会成为狼群的盘中餐。 她跟在队伍后面,随便找了一位年纪不小的大娘,问道:“大娘,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大娘看见崔扶月身上和脸上的血也没有害怕,反而是很亲切地给崔扶月解释到:“我们这批难民啊,是要去烟城的,听说此时烟城是最安全的。” “烟城。”崔扶月在嘴里默念着,便又听见大娘担忧道:“小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浑身都是血?” 崔扶月只是摇了摇头。 “近年来祸乱不断,去年敌国攻打我们陵州城,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这次又闹饥荒,天灾人祸啊……我们这些老百姓可是遭了大罪了。” 崔扶月很认真地听着,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才发觉她所处的都城是多么的安详,都城外的世界,战乱不断,成千上万的人死于刀剑之下,幸存下来的人流离失所,无处可去。 前面走着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孩童,她面对面与崔扶月对视上,崔扶月本想逗她笑一笑,结果下一秒她便大哭了起来,她的娘亲怎么哄也哄不好,许是看见崔扶月脸上的血迹被吓到了。 女子瞅见崔扶月脸上的血气愤道:“你干嘛啊你,你吓到我的孩子了知不知道?” 崔扶月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 “真是晦气!” 崔扶月愧疚地低下了头,结果身旁的大娘却拍了拍她的手背,递给了她一个水囊,说:“洗洗吧。” 崔扶月看着那那个水囊,伸手摸了摸,上面还残留着大娘的体温。 可见她是有多宝贝她的水,崔扶月也知道这水对大娘有多么重要,如果不藏好,可以还会被有心之人抢走。 崔扶月摊开手掌推了推,拒绝道:“不用了大娘。” 大娘看着崔扶月的手,心疼极了,用她那格外粗糙的手心抚摸着崔扶月渗血的手指,愁眉苦脸道:“你这孩子到底是造了什么罪啊,啊?多好看的小手,怎么成这样了?” 崔扶月看着大娘那担心的表情,心里实在是不好受,马上便湿了眼眶,她竟然从一个陌生人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爱意。 大娘二话不说便拔出了水囊的塞子,拉着崔扶月的手,往她的手心倒了一点水,见水从她的指缝中流出,心疼道:“快洗快洗,别浪费咯。” 崔扶月也不推脱了,马上便将手中的水往脸上擦,不需要太多,这血虽然干了,但只需要一点水便可将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谢谢大娘。” 大娘泪眼汪汪地看着崔扶月,苦笑道:“大娘只是看你,与我那死去的女儿,有几分相像,很有亲切感,不知你今年芳龄几许啊……” 崔扶月回道:“大娘,我刚过及笄一年。” 第54章 相逢 大娘握着崔扶月的手苦笑着点头,嘴里喃喃自语着,崔扶月没有问她在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她一定是想她的女儿了。 从陵州城去烟城的路并不好走,崔扶月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只是路过有湖泊的地方才能停下来喝几口水。 — 傅池衍在中河县昏迷了两天,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来,险些伤到了肾脏。傅池衍从昏迷中醒来时,身边站着不少的人。 映入眼帘的是周颜妺那愁眉苦脸的模样,她拉着傅池衍的手,似乎非常地担心,面容也有些许憔悴。 再往后看,便是琳琅和傅溪尘,周章坐在不远处喝茶,就连涵嬅也来了,正站在门口不知和正清在聊些什么。 看见傅池衍睁开眼后,周颜妺兴奋极了,瞬间热泪盈眶。 傅池衍的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发现没有他想见的人,他顶着撕扯伤口的疼痛坐起身来下床,周颜妺立马拦住,担忧道:“池衍哥哥,你这是要去做什么,你伤还没好呢。” “正清!”傅池衍没有理会周颜妺的问话,而是冲着门口的背影喊道。 正清闻言大喜,立马转身跑到傅池衍身边,还未等他开口说一些发自肺腑之言时,便又听见傅池衍问:“崔扶月呢?”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寂静当中,正清脸上的喜悦之色也渐渐不见,涵嬅跨过门槛,立在门口处道:“我们已经派人去寻了两日了……都不见一丝线索。” 傅池衍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推开了扶着他的正清,踩进鞋子里便要出去。周颜妺立马拉住他的胳膊,道:“你做什么?你是要去找她吗?她杀了火熊后落入土匪手中必死无疑!” 傅池衍甩开她的手,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正清给傅池衍更了衣,出了鸿运客栈后,发现此时与他们初来中河县时大有不同,原本冷清无人的街道此时热闹非凡,甚至还有说书人在讲他们几人与土匪做抗争的传奇佳话。 县令迟迟没有定下来,但存活下来的土匪已经被关押进了中河县县衙的地牢之中。傅池衍拿着周章给他的令牌去了地牢,找了个之前在狗熊寨地位比较高的土匪打探了一点俞三娘的消息。 很明显这个消息是可靠的。傅池衍拖着他那一不小心就会崩裂的伤口与正清涵嬅二人骑马一路查探。 下了雪后覆盖了马的脚印,所以他们之前一直找都找不到线索。 有了土匪的线索后,他们很快便找到了俞三娘所在的小院。住在此处的人,都是会武功的,马上便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三人在门口下马,正清砰砰敲打着大门。开门的人是房如,她的脾气还算好点,不似俞三娘那般暴躁,起初还能好声好气地跟他们说话,直到俞三娘闻声而来。 俞三娘还记得傅池衍的脸,这一见到他,倒是很意外,笑道:“命挺硬啊,这都没死。” 傅池衍直冲主题,问道:“人呢?” “什么人啊?我们这女人挺多的,你要不要挑一个?” 傅池衍没心情跟她开玩笑,怒吼道:“你抓来的人呢?!” 俞三娘被他吼地很不爽,马上便抱着胳膊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只无所谓地说了一句:“死了。” 傅池衍闻言大怒,下一秒便快速地掐住了俞三娘的脖子抵在门上,那力度好似要将她活活掐死一般。 “你干嘛啊你!”房如着急地要掰开傅池衍的手,却被正清拉开。 俞三娘看着傅池衍那凶神恶煞,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难免会心生恐惧。她抓着傅池衍掐着她脖子的手,脸憋地通红,青筋暴起。 “说实话……” 俞三娘实在是有些喘不上气了,便妥协道:“跑……跑了……” 傅池衍听到后便甩开了她,俞三娘脚一崴便瘫倒在地,她扶着自己被掐地发青的脖子直咳嗽,缓了好一会儿都缓不过来。 傅池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问:“往哪跑了?” 俞三娘一直咳嗽着,说不上来话,就算是她想说都开不了口,傅池衍没耐心地问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房如忍不住告诉了他们“我们不知道她跑哪去了,她杀了他们两个兄弟后就钻狗洞跑了,这会儿都一天了,这荒山野岭的,她还受了伤,是死是活我们也不知道。” 傅池衍不语,瞪了那脸色难看的俞三娘一眼后便上了马,朝着那狗洞的方向走去。 几人在狗洞外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狗洞外围的墙壁上有已经干涸了的血手影,墙角的杂草也沾上了些许血迹。 涵嬅沿着那一块走着,很快便发现那厚雪层中沾了血的簪子。三人似乎已经有了头绪,沿着簪子掉落的方向一路查探。 一直出了树林,他们又没有了线索。 天色渐暗,他们就在路边起火休息了。他们休息的途中又看到了一批赶路的难民,涵嬅远远地望着,随口说:“这些难民来的方向是陵州城吧。” 正清在火中烤着鱼,用树枝玩弄着点点星火,只抬头浅看了一眼,回道:“嗯,听说陵州城最近在闹饥荒,离陵州城最近的应该是烟城了。” 涵嬅坐在树桩上,双手撑着脸,看着那燃烧的火焰,暖和极了,她长长得叹了口气,说:“要是敛华也能遇到难民的队伍去烟城就好了。” 傅池衍闻言抬头,看见那不远处的难民也已经散落了一地开始休息了。他心想‘他们从树林出来遇到难民,说不定崔扶月也遇到了。’ 但此时天色已晚,晚上走上路是非常危险的,只好等到明天一早再出发。 而与此同时,崔扶月跟着的队伍长途跋涉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烟城门口。她扶着大娘往里走,见大家都走到了一个偏僻安静的休息了,也跟着坐在了阶梯上休息。 崔扶月实在是饿得不行,这三天里,除了喝水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但得到可靠消息,有人说明日一早有好心人施粥,她这才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想着赶紧入睡,睡着了就不饿了。 第二日一早,崔扶月是被一阵吵闹声吵醒的,说是民锣街已经有人开始施粥了。大娘睡得很死,崔扶月叫了她好几声她才迷迷糊糊醒来,被崔扶月搀扶着前去排队。 那队伍非常非常长,烟城容纳的难民实在是太多了,一眼看不到头。大娘的脸色非常难看,嘴唇惨白,靠在崔扶月身上一副要昏睡过去的模样。 “大娘,再坚持一下,很快就有东西吃了。”崔扶月掏出了水囊,往大难嘴里灌水。 大娘怀里有一块存了好几天后邦邦硬的馒头,崔扶月劝她先吃下垫垫肚子,但她始终不吃,她说:“我要给我的嫣儿留着的。” 不用想也知道,她的嫣儿已经在那场饥荒中死去了,崔扶月看着她手中的那块馒头,眼神中充满了忧伤,大娘好似看穿了一般,反而安慰道:“大娘没事,大娘还可以坚持。” “如果您实在坚持不下去,一定要吃掉,好不好?”崔扶月说。 “好,好。” 队伍排了一个时辰,她们又冷又饿,崔扶月时不时便会给大娘水喝,将大娘搂着怀里,两人互相取暖,终于,崔扶月看到头了。 施粥的是以为很年轻的姑娘,一看便知道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在烟城久些的父老乡亲都知道她,都管她叫林姑娘,人美心善,跟活菩萨似的。 崔扶月比较幸运,排到她们二人时就正好剩下两个馒头和半碗小粥了,崔扶月捧着那碗粥连连向林姑娘道谢,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着,此时粥还热乎着,她就先给大娘吃下了。 后面的人都没有了吃食,有的人神情瞬间黯然失色,落寞离去,有的却不服,气哄哄地走到崔扶月和大娘面前。 崔扶月抬头看着那名男子,问:“做什么?” 那男子伸出手,说:“叫出来!” 崔扶月知道他一定也很饿,甚至可能比自己还要饿,她便看他可怜的份上,将自己的馒头掰出一半分给他。 谁知那男子没好气地夺过那一半馒头后还不罢休,欲要从崔扶月的手中抢走另一半,崔扶月躲闪及时,将大娘和那一半馒头护在身后,气愤道:“我好心分你馒头,你别不识好歹!” 男子比崔扶月高出一个头,以为崔扶月好欺负,便上手推了崔扶月一把,崔扶月的脚上本就有伤,往后退时好不容易稳住脚步,谁曾想却撞到了大娘,她一个踉跄便瘫坐在地。 崔扶月惊慌地蹲下身去扶起大娘,谁知刚一扶起,她手中的馒头便被那男子抢走了。崔扶月连忙要上前去夺回,谁知那男子直接抓住了崔扶月的手臂,用力往前甩去。 大娘愣在原地瞎着急,最后连她的馒头也被男子拿走来。男子走到摔倒在地的崔扶月的面前,他看出了崔扶月腿是瘸的,便一边吃馒头一边踩在了崔扶月那只受伤的腿上。 崔扶月躺在地上啊啊直叫,一旁的难民坐在一边无动于衷,主要是他们不想引火烧身,自己的小命都护不住,更别说去当救世主了。 那男子咬着馒头,嘴里塞得满满的,又喝了一口白粥,看到崔扶月那痛苦的表情时咯咯直笑,那踩着她的脚越发用力,好似在发泄自己积累了好几日的怒火。 “想吃吗?你要是对我客气点,说不定我就分你一点吃了。”男子笑着,那嘴里的粥往外淌。 他说:“你一个瘸子早死了好脱身,干嘛还要和我们抢吃食,这香甜软糯的馒头要是被你吃了,多浪费啊。” “放开我……啊啊啊啊……”崔扶月疼得青筋暴起,蜷缩着身体拍打着她腿上的那只脚。 “叫哥,叫声哥我就放过你。” 届时,一阵快马之声急促驰来,众人的目光向那城门口看去,那男子瞬间面露惊恐之色,只见傅池衍从马背上飞起,踩着马头借力,向那将崔扶月踩在脚下的男子飞去,一脚踹在男子的腹部。 那男子并不壮实,可以说是很瘦,被傅池衍结实地踹了一脚后便飞出了五米,刚吃下去的馒头马上便吐了出来,眉目紧皱地看着傅池衍等人。 刚从地上坐起的崔扶月泪眼汪汪地望着她眼前的背影,这熟悉的身影让她以为是自己饿昏了头了,出现了幻觉。她的嘴唇委屈地抿成了一条线,试探性地小声唤他:“傅池衍……” 傅池衍快速转过身来,垂眸看着那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崔扶月,脸上满是心疼的神情,他蹲下身来捧着崔扶月那脏兮兮的脸蛋摩挲着。 崔扶月的眼神在他的脸上停留许久都不曾挪开,她的眼泪如止不住的洪水般往外涌,声音沙哑地哭着:“傅池衍……你终于来了,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傅池衍的眉头拧在了一块,将崔扶月死死地抱着,恨不得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般,不停地抚慰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崔扶月,说:“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崔扶月哽咽着,情绪格外激动,下一秒便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傅池衍听到哭声停止后,抱着怀里那柔软往下垂的身子,才发觉她已经晕过去了。 傅池衍抱着崔扶月上了马,找了个客栈住下。涵嬅细心地替崔扶月洗漱着,擦干净她脸上的土,换掉她那沾了血,并且被撕烂后不堪入目的衣裙。 她守在床边,用毛巾擦拭着崔扶月的手。看着那睡过去了的崔扶月,偷偷抹了把泪。 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人是傅池渊,涵嬅起身行了个礼,瞥向傅池衍那受伤的地方,道:“公子,您的伤口裂开了,先去处理一下吧,这里快给我就行。” 傅池衍摆了摆手,说:“无妨,她怎么样了?” 涵嬅回道:“只是情绪太过激动,昏迷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醒。” 第55章 密道 崔扶月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傅池衍,他正坐在一边玩弄着崔扶月的簪子。 崔扶月有气无力地问:“我这是在哪啊。” 傅池衍听到声音后立马便将簪子收了起来,看见崔扶月要起身,连忙上前去搀扶,回道:“在客栈,你感觉怎么样?” 崔扶月摸了摸自己饿扁了的肚子,说:“有点饿。” 傅池衍点了点头,起身道:“我带你下去吃点东西。” 崔扶月刚起身走了一步路便马上被右腿的疼痛感袭击,下意识地抓住了傅池衍的手,一脸痛苦地看着傅池衍。 傅池衍不明所以,昨天医师来看的时候也没有检查她的腿,只是把了个脉便收钱走人了。 “怎么了?你的腿怎么了?”傅池衍肉眼可见地着急了。 “要不就委屈一下公子你,背我下去吧,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太饿了。” 傅池衍看着崔扶月那委屈巴巴的模样,二话不说便将其横抱而起。傅池衍没抱过其他姑娘,但知道崔扶月如今这体重肯定比其他同龄姑娘要轻很多的。 涵嬅和正清已经在楼下点好了饭菜,崔扶月一坐下便是一顿狼吞虎咽,丝毫没有形象可言,三人就坐在一旁看着她吃,眉头始终没有松懈下来。 待到崔扶月感觉到饱意后,傅池衍才问:“你这几天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你的手怎么回事?腿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和难民抢吃食?” 崔扶月喝了口茶顺了顺食,她的眼神始终都落在桌面的饭菜上,不敢抬头去看他,用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崔扶月故作轻松,摆了摆手手:“多大点事啊,我没事,别担心。” “手指上的伤痕是拶刑留下来的。”正清说:“俞三娘对你用拶刑?” 崔扶月下意识地将手缩进了衣袖里。她本不想提那段难堪回首的往事,但在傅池衍的逼问下,她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在描述事情经过的途中傅池衍并没有表现出因为担心她而做出过激的反应,而只是不露声色地点着头,命令涵嬅照顾崔扶月回房休息。 “我有点事,出去一趟。”傅池衍说完后连正清都没带上,头也不回地出了客栈。 崔扶月望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他能有什么事啊。” 涵嬅闻言便提醒道:“圣旨下来了,册封公子为中河县县令,可能是去忙这件事了吧。” 傅池衍骑着马走了十公里路,终于在一座府邸门前停了下来,他抬头确认了牌匾是“林府”之后,下马两三步跨上台阶,起初被小厮拦下,当看到太子令牌后脸色大变,更加不知该不该放行了。 “通知你们老爷,就说傅二公子求见。” 那小厮不敢怠慢,吓得两条腿各跑各的,刚迈出步子便被门槛绊到,摔了个大屁墩,又急急忙忙起身向内院跑去。 傅池衍并没有等很久,出来迎接她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正是众人口中的“林姑娘”。 林姑娘低头行了礼,便说:“傅二公子久等了,阿爹今日正好外出不在府内,不如公子先进屋内等候?” 此处离客栈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总不能白来一趟。傅池衍想到这,才缓缓点了点头,说:“有劳。” 这才跟着林姑娘往院内走去。 林姑娘知道他的身份后便亲自好水好茶伺候着,不敢怠慢,那奴婢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不知道这位傅公子到底是多大的面子,才能让她们家姑娘亲自端茶送水。 傅池衍只是配合着喝了一小口,随后那杯茶便倒了又换,换了又倒,反反复复。 林姑娘也累了,便坐在了傅池衍的对面,见他面容俊俏,看得不免有些脸红,红唇抿成一条直线,怯怯开口问道:“不知傅公子今日前来,是所为何事?” 傅池衍不认识面前坐着的女子,只知道下人管她叫三姑娘,但他找的人还没来,便不想与她多费口舌,只淡淡道:“待你阿爹回来,你便知晓。” 林姑娘闻言只点了点头,一直陪同傅池衍坐在亭子里喝茶,两人沉默不语,只能听见风雪之声。 林姑娘时不时的便要瞥一眼坐姿端正的傅池衍,可他却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变,眼神也是一直盯着一个方向看,丝毫没有要转过来看她一眼的意思。 林姑娘却认为眼前的这位公子看起来很随和,又喜欢安静,简直是长在了她的心窝里头,从不知她父亲还交了一位如此年轻俊美的男儿郎。 不多时,傅池衍听见了从大老远穿来的粗犷笑声,与此时这唯美画面实属有些不符。 “傅公子!” 就连傅池衍回头看向来人之时,都有些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眼前走来的是这座宅子的主人。 让傅池衍怀疑走错门的原因是,曾经那温文儒雅的一位文人墨客,如今身材壮硕了许多,穿着的布鞋上沾了一米高的泥,袖子大冬天的撸得特别高,走路的姿势异常奔放,笑声亦是傅池衍听了后不敢认人的程度。 林姑娘见状立马起身,傅池衍这才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向来人行礼。 林老爷则是坐到了傅池衍的对面,挥手示意傅池衍坐下,笑道:“在我这不必有这么多的规矩,随意随意。” 傅池衍坐下后,双手在膝盖上拘谨地抓来抓,显然不是特别能快速快速接受面前的人的这种狂放的性格。 林老爷都看在眼里,喝下那杯被林姑娘阻止了好几次不要喝得茶后,便说:“干嘛这种表情,我真是林张。” 林张说完又指了指身旁的这位年轻姑娘,说:“这位是我的女儿,林慕禹。” 傅池衍这才冲他身边的林慕禹点了点头。林慕禹见状后,脸上立马染上了点点绯红,害羞地低着头,不敢与傅池衍对视。 林张似乎看出了林慕禹的害羞,只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便又对面前傅池衍说:“傅公子从此前来,所为何事?” “那傅某便不跟林老爷拐弯抹角了,我想问问,您对元嘉十二年时烟城之事,可有所了解。” 傅池衍此话一池,林张脸上的笑容马上便收敛了回去,扭头示意下人离开。坐在自己家院子里都开始有些不自在了起来,战术性地喝了一口茶水,眼神飘忽不定,刻意躲闪,立马便没有了刚回府时的野蛮感。 林张搓了搓手,说:“傅公子,为何这么问?” 傅池衍也毫不避讳,直截了当地回道:“我想知道,崔凤当年究竟是被何人所害?”崔扶月定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不可能贸然答应琳琅要在婚宴上报仇。 林张犹豫片刻,便起身对傅池衍说:“随我来。” 林张领着傅池衍穿过内宅,来到了一片静悄悄的湖面前。只见他踩了一脚那湖边的草地上的一块机关,湖底立刻便有了动静。 傅池衍定睛一看,便看见十几条石桩缓缓从湖底升起,湖里的鱼似乎被这动静吓到了,四处乱窜,使这原本平静的湖水掀起了波澜。 林张抬脚跨上石桩,石桩表面因长时间泡在水中,都生出了许多的青苔,因此只要一不小心便会被青苔滑倒。 傅池衍脚步很稳地跟在林张的身后,终于走到了石桩的尽头。二人走近这山脚下便可看见旁边有个拐角处,往里走得深一些,一扇石门便映入眼帘。 林张转动了机关,石门应声而开,林张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在前面给傅池渊带路。 此处排列着许多的书籍,一眼便可看出是一座藏书楼了,只是傅池衍不明白一个藏书楼为何要建得如此隐秘。 林张带着傅池衍爬上二楼,只见林张在在二楼的一个书架摆弄了好一会儿了,很快便听见了咯吱一声,下面的抽屉应声而开,出现了一张泛黄的纸条。 林张将纸条拿出递给傅池衍,说:“你自己看看,这字迹,眼熟吗?” 眼熟?没人比傅池衍更加眼熟了,这个字迹,分明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傅临所写下的。 ‘戌时,城南,敌军来犯。’ 林张说:“传闻,崔将军带领着一百名将士,借口说去引开敌军,结果那一百人皆死与崔将军剑下。” 傅池衍抬眼看着那抱着胳膊的林张,听他缓缓说道:“信,是傅临写的,而在这信送到崔凤手中时,傅临自称身在都城。” “敢问何人能写出他傅临这一手好字?他若敢在京国称第一,便没人敢称第二!”林张的情绪颇有些激动,他的嘴角向下,眼神充满了愤怒,道:“崔将军为何会轻信这信中所言?还不是因为崔凤心系城中百姓安危,那时援兵迟迟不到,烟城的将士只剩三百余人!” 傅池衍抓着纸条的手攥得越发紧,他知晓他的父亲残暴不仁,但却心系黎民百姓,好歹挂着个傅将军之名,打了多少胜仗,得多少百姓青睐,而如今却听到当年的崔凤之时,与他傅临脱不了干系。 “冤枉他崔凤通敌叛国,冤枉他杀死了那一百名将士,殊不知,这一百条人命,皆是死在他傅临手中啊!” 林张说:“傅临自称身处都城,可却埋伏在城南许久,待崔凤等人一到,便杀之。而后便带着援兵赶去烟城,击败了敌军,打下了胜仗。可他要崔凤死,却偏不要给崔凤一个英勇赴死的名号,太子周章逼他喝下毒药,致他失去开口的机会,只能蒙冤被凌迟处死!” 傅池衍问:“此事,当真与周章有关?” 林张一听到周章的名字,便不屑地哼笑一声,道:“他担心崔凤在朝廷之上推翻他的太子之位,便要赶尽杀绝,多少人都是受他贿赂,上演了一场连环戏。” “具体还有多少官员参与其中,我尚且不曾知晓,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查探,但都毫无头绪。” 林张是烟城人,在烟城与崔凤相识,崔凤在烟城只有他这么一个好友,得知有人要陷害他时,便将他所知道的都告诉了林张,林张派人在暗中观察,这才知晓了崔凤出城引敌的真相。 林张领着傅池衍来到一楼的书架前,转动机关后书架从旁边移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漆漆的密道,傅池衍看着这密道不禁陷入了沉思。 “傅公子大胆猜测一下,这个密道,通往何处?”林张说。 傅池衍想起了当年火烧崔宅后,只有那密道没有被烧到,可当年周章带人进去查看过,就像那时欲要独自逃跑的婢女丙竹一般,出口就只是在崔府后门处,无法找到其他的出口。 傅池衍不确定地说:“崔府?” “对。” 此话一出,傅池衍心里猛地一颤,又听见林张说:“这个密道通往崔府的飞鸟居。” “周章屡次陷害崔凤,崔凤一早便看出了他们的把戏,知道自己被周章盯上亦是必死无疑,只是不曾想他们抓住了他的弱点,便是那千万黎明百姓。” 林张将手放在这石洞上面,说:“崔将军在飞鸟居打下连同此处的密道,他想让他的妻儿活命,一早便为他们谋好了生路。” 傅池衍听完后发自肺腑地敬佩崔凤,他此生都在为国家于战场厮杀,赤胆忠心,爱妻且爱子,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可终究是一句流言蜚语,便可毁掉崔凤一生的光荣事迹。 傅池衍说:“可,在密道中并未找到正确的出路。” 林张闻言一笑,对他与崔凤的“作品”非常得得意,解释道:“此密道我等取名为生死道,你们走的是死路,真正通往烟城的才是生路。” “可这生路在何处?” “光亮的尽头,便是生路。” 其实崔扶月离成功逃离只差一步,她在密室躲藏之处便是生路,她靠着的那面墙,便是通往生路的门,那时已经被崔扶月靠着时打开了,只是她没有发现罢了。 而门只需推开,石门便可转动,开启一次之后,便再无打开的可能了。 因此生路,也变成了死路。 第56章 簪子 傅池衍与林张离开密道时,便看见那林慕禹独自一人站在湖边,眼见他们从藏书楼出来了,便踮着脚尖眺望着他们。 待二人走过石桩后,林张便再次踩下那草地中的机关。这机关的按钮隐藏得相当隐秘,就算是趴在地上找也不一定能找得出来,而且按下时需要不少力气。 林慕禹的目光落在傅池衍的身上,但望向他的眼神有些少女的羞涩感,她担心被人看穿她的小心思,便连忙跑到林张身边,搂起他的手,道:“阿爹,你瞧你,这一身泥土的,也不知先沐浴更衣后再带着傅公子参观。” 林张闻言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那已经干硬了的泥土,笑道:“怪不得我总感觉腿上硬邦邦的,不说了不说了,我去洗洗,禹儿!好生照料着傅公子。” 林慕禹看着林张急匆匆地离开,而后又转身对着傅池衍,双手交叠于腹前,轻声说:“傅公子,您难得来我们府中做客,不如先吃过午膳再离开?” 傅池衍没有太过思虑,很痛快地便答应下来了。他几年前意外结识林张,那时还不曾知晓他已娶妻生子,而且林张最大的孩子都已经成家立业了。 林家是做粮商的,林张一般都会亲自下田,或亲自到店铺中打点,性格随和亲民,大米的价钱也是尽量卖到最便宜,三女儿林慕禹也时常会到街上施粥,只是崔扶月的那批难民属实是多得超出了她的预期,所以才没有准备到位。 傅池衍在此处吃午膳吃得还算愉快,只是林张有位小公子,调皮得很,吃个饭也没能安静得吃,吵得傅池衍没个清静。 可林张他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位小公子的行为,他们家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所以一直都是任由着小公子怎么胡闹,说小孩子天真烂漫,最是爱玩的时候,更不应该用死规矩束缚着。 傅池衍回到客栈时,发现崔扶月和正清涵嬅围着一桌子的菜发呆,他缓缓向他们走去。当正清与涵嬅看见傅池衍回来了时,立马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崔扶月见状便知晓是傅池衍回来了,但她没有起身,而是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下巴,说:“正午都过了好一会儿了,你不饿吗?” 傅池衍这才恍然大悟,他们围着这一桌子的菜一点没动是在等着他回来,然而傅池衍却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把他已经吃过了的事实告诉他们。 崔扶月给旁边的位置上的茶杯里倒上了茶,起身双手递给傅池衍,说:“公子请喝茶。” 傅池衍伸手接了过来,然后小酌了一口这淡得厉害的茶水,忍不住蹙眉,这喝着像茶又像清水的茶属实是有些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 “公子去了何处?”崔扶月问。 傅池衍有些刻意隐瞒的意思,但说的也并不是谎话“我曾在烟城结识了一位故友,去了他家中做客,耽误了些时间。” 崔扶月闻言点了点头,又说:“那为何连个伺候的人都不带?” “我那位好友,不喜外人。” 傅池衍说谎都不带眨眼的,崔扶月也就很轻易地便信了,傅池衍见崔扶月有所松懈,面上便露出了一丝浅笑,抬手扳在身后,坐在了崔扶月旁边的位置上,拿起一旁整齐摆放的筷子,边夹菜边说:“饿死了,你们也别干站着了,坐下吃吧。” 崔扶月坐下后,那二人便也跟着坐下了。林家的饭菜是林慕禹亲自下厨做的,很合傅池衍的胃口,以至于多吃了一点,现在根本就没有一丝饿意,不过是心疼崔扶月带伤还要再此等他吃饭,便就陪着吃两口罢了。 晚间,崔扶月坐在床上找自己的发簪,后来怎么找也找不见,便以为是晕倒之时掉在地上了,便想拖着那一瘸一拐的腿出去找找。 结果她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房门吱吖一声轻响,进来的人是傅池衍,他手中还端着一盆热水,木盆的边上还挂着一条白色的毛巾。 傅池衍见状连忙将房门关上,快步走到床边将木盆放置地上,又边说边走到崔扶月身边搀扶着她坐到床上,“你腿还没好,切莫乱动。” “我没事,我只是想去找我的簪子。” 傅池衍闻言动作一顿,那簪子不在床上,也不在外边,而是在傅池衍的身上。他没有立刻便告诉她簪子没丢,而是问道:“那簪子,对你很重要?” “当然。”崔扶月说着,便抓住了傅池衍的手臂,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说:“你让我出去找找好不好?” 傅池衍蹲下身来,想伸手替崔扶月拖下鞋袜,不曾想她却将脚缩了回去,一脸不解地望着他,傅池衍没有说话,而是强行将她的脚拉了过来,道:“别动。” 于是崔扶月便老实地坐着,任由傅池衍脱她的鞋袜,随后便将她的脚缓缓放入那热水之中,暖流瞬间游满全身。傅池衍抬头问道:“水温可还合适?” 崔扶月点了点头,道:“刚刚好。” 于是傅池衍便又地下头专心地替崔扶月揉脚。她的脚不大,都还不如傅池衍的手大,傅池衍这认真的模样让崔扶月有些不适应,主子给奴婢洗脚……本就不妥。 “公子,我自己来吧。” “簪子是定情信物?” 崔扶月闻言一愣,不明白傅池衍在说什么,便见傅池衍停下了揉脚的动作,抬头看着崔扶月。 崔扶月思索片刻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心想许是他以为这簪子她日日不离身,就算是男装也不舍得摘下,是因为这是和闻人语的定情信物,所以见崔扶月就算是顶着腿上的疼痛也要出门去找时,立马便冷下了脸来。 崔扶月底下头捂着嘴笑,生怕傅池衍看出她在笑,奈何她的动作实在是太明显了,傅池衍脸色一黑,冷声道:“你想到他就这么开心吗?” 崔扶月立马便收敛了笑容,眼神怯怯地看着傅池衍,小声说:“谁要是给我送这种用来杀人的定情信物,我肯定跟他翻脸。” 傅池衍闻言脸色立马便不一样了,反复斟酌着崔扶月的话,最后还自嘲地笑了起来,问:“不是他送的。” 崔扶月的脸朝傅池衍凑近了一些,颇有些挑逗之意道:“谁啊?他是谁?你想说是谁?” 傅池衍见状嘴唇微扬,无奈地捏了捏崔扶月的脸蛋,说:“你皮痒痒了?” “我错了我错了。” 傅池衍笑着放开了崔扶月,又继续低头给崔扶月揉脚,崔扶月撑着下巴看着他的手法,看起来格外娴熟,便好奇问道:“你练过?” 傅池衍一开始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后来才缓缓反应过来,崔扶月甚至还吐槽他今天的反应怎么这么慢。 傅池衍深吐了一口气,立马便变得严肃了起来,看着气氛崔扶月便知道,必定是一个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但傅池衍却觉得跟崔扶月说说也没什么,毕竟这早就是东阳侯府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他边揉着崔扶月的脚,便说:“自母亲离世后,便被两位姨娘百般刁难,日日都要我为她们洗脚,嫌我技术不好,便让嬷嬷亲自管教,这技术自然而然地也就好了。” 不说也知道,这个管教定然是不安好心的,崔扶月听着傅池衍儿时的经历,不免有些心塞,就算她已经听过他的传闻千万遍,但终究也都是从他人口中得知的,如今亲耳听见从傅池衍口中说出她听了千万遍的传闻,又见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傅池衍见崔扶月这蹙眉的模样,笑道:“怎么?现在知道心疼你家公子了?” 崔扶月傲娇地将脸别开,回道:“一点点吧。” “笨蛋。” “什么啊!我怎么就变成笨蛋了?”崔扶月气急败坏,像一只杂毛的猫咪,而且现在受伤后像一只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小奶猫。 傅池衍说:“自己的簪子都能弄丢,不是笨蛋是什么?” 崔扶月无话可说,在这一点上她也认为自己是笨蛋,上一次因为忘戴簪子而被冤枉,差点丢掉小命,如今为了保命又将簪子弄丢了,她直想给自己一巴掌清醒清醒。 “不是定情信物,那为何如此紧张?”傅池衍问道。 崔扶月苦笑道:“是及笄礼物,师父送的。” 后面就不用再过多解释了,傅池衍都知道,如果不是梁田,崔扶月早就和崔府上下一起死在那天晚上了,崔扶月紧张这梁田送的礼物,也正常。 “扶月,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好吗?”傅池衍问。 崔扶月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她很想快点为崔府上下报仇,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势单力薄,别说杀掉周章了,就算是那上了年纪的傅临,她都不一定打得过,一根簪子,能杀得了多少人呢? 如今世人都知道了崔扶月的真实身份,也并没有对她赶尽杀绝,也不知是对崔凤还存留着一丝怜悯之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崔扶月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傅池衍了。 说罢,傅池衍将洗脚水处理掉之后又折返回了崔扶月的房间,这次又带来了什么东西,只是他一坐在床边,便拿出了崔扶月的簪子。 崔扶月能再次见到她失踪了的簪子,实在是喜极而泣,她问道:“你在哪找到的?” 傅池衍抬手挠了挠头,回道:“我刚刚出去找了一圈,就在客栈门口。” “骗人。”簪子上沾了血,可这簪子是很干净的状态,他不可能在倒盆水的功夫里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崔扶月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狐疑似的看着傅池衍。 傅池衍被她盯得浑身发毛,便妥协道:“好啦好啦,是在俞三娘的院子附近找到的。” 崔扶月得到一个可信的答案后,这才放心地将簪子插回头上。她这手都还未放下,傅池衍便抓住了她的手腕往自己那边带了一下,仔细地查看着崔扶月手上的伤。 于是他便打开了刚才带过来的金疮药,小心地涂抹在崔扶月的手指上,边涂还怕她会疼,从嘴中吐着气,崔扶月说:“早不疼了。” 她说这话的初心是想让傅池衍不要太过担心她,可她这不说还好,一说傅池衍便开始自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让她落入土匪之手,遭受拶指之刑,断骨之痛,最后在他能做什么的时候,她的伤口却已经愈合了。 他若是知道崔扶月被两个男人羞辱欺凌,想必就算是知道那两名土匪已经被杀死,也还是会将他们从坟地内挖出来,直接将骨头挫成灰扬了。 可是她就算是不疼了,那原本纤细白嫩的手指如今确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每每见到也还是会回忆起那段惨痛的几天的吧。 崔扶月见气氛不对,便立马转移话题,故作镇定道:“听说你当上中河县县令了呀,那我以后还要不要叫你公子呢?” 傅池衍摩挲着崔扶月的手,“别叫公子,叫我的名” 崔扶月眉毛一挑,便笑道:“傅池衍?”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个不是我的名,我也不喜欢这个表字。”傅池衍面无表情,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 崔扶月立马便慌了,他是没说过,但外老太爷跟她讲过,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才是对的,结果干脆抬手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 “你做什么?” “我此前不开心的时候,你也这样摸过我的脑袋,很有效的。”崔扶月说完便露出了那整齐地八颗牙齿,笑得格外灿烂。 傅池衍看着崔扶月这张如沐春风的笑脸,真的好想将她娶回家,好想让她真正的属于他一个人。 “那我也同琳琅一般,唤你阿绥,可好?”她说完没等傅池衍回话,却又自顾自地说:“不好,实在是有失分寸……” “好。”傅池衍说:“你此后便叫我阿绥,记住了,你在我这没有尊卑、高低贵贱之分。” 崔扶月傻愣愣地看着那一脸认真的傅池衍,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第57章 新人 待崔扶月将伤养得差不多后,他们便启程回都城了。途中看到了‘老于家的蜜饯’,傅池衍便想下车去买一些。于是便让涵嬅与崔扶月随便逛逛,看到什么喜欢的便买,花的钱一律记在他的账上。 于是涵嬅与崔扶月便下了马车。涵嬅拉着崔扶月的手,表情满是茫然,她们虽然很兴奋,但锦阳道于她们而言并不是很熟。平时出门采买也是有固定路线,怎么去的就怎么回。 正清抱着胳膊站在二人身后,跟着傅池衍走之前,特地告诉了她们,道:“往前走五十米处有一家名叫‘如花坊’的店,你们要是不知道去哪便去那里看看吧。” 涵嬅与崔扶月对视了一眼,虽然不知道正清说的‘如花坊’是什么地方,但终究是勾起了她们的好奇心,于是涵嬅便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崔扶月走了。 傅池衍与正清并肩而行之时好奇问道:“‘如花坊’是什么地方?” 正清坦然回道:“就是一家卖胭脂水粉,衣裙首饰的地方。” “噢……”傅池衍表情微妙地看向正清,说:“本公子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是怎么知道的?说,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正清愁眉苦脸,双手合十,苦恼道:“公子,您放过我吧,我只是偶然间看到的,真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您!” 傅池衍哼笑一声道:“行。” 崔扶月与涵嬅刚来到‘如花坊’门口便愣住了,此店的门口虽然用布帘遮挡,但还是能看见里面有很多的人,甚至是门口都堵住很多人。 “涵嬅姐姐,咱们当真要进去吗?”我不想我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涵嬅也不太确定,但看见这家店这么多人就证明它是真的很受欢迎,她担忧地低头看了看崔扶月的脚,问道:“你行不行?如果你不想进去的话你在外面等我,我去看看就出来。” 崔扶月想起了被土匪掳走的那些姑娘,和段被折磨的日子,她觉得与其一个人站在外面等着,随时还有被掳走的风险,她就觉得进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于是她便铁下了心要和涵嬅进去。她们一进‘如花坊’便感觉香味扑鼻,但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柜台处有两位小姑娘在众多人群之中注意到了这新来的崔扶月和涵嬅,她们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便带着笑脸迎了上去。 “两位客官,需要什么我们可以领您去看看。” 崔扶月悄咪咪地对涵嬅说道:“她们怎么不管其他人……” 因为店中所有人都是在自己逛自己挑,就算是进来人了她们店中的人也只是在柜台候着她们来结账,根本顾不上照顾顾客。 涵嬅尴尬地笑了笑,回道:“不用了,我们自己看看。” 那位姑娘还是不依不饶地跟着,两人拿起了什么东西看,她就要介绍什么东西,两人走到哪她们就跟到哪。 崔扶月实在是受不了,便苦恼道:“这位姐姐,我们二人可以,不用麻烦你们跟着了,你们去帮其他人吧。” 谁知那姑娘却拒绝道:“万万不可,您们是贵客,自然要好生照料才是。” “贵客?”崔扶月表示不解,来这里的大多都是带着婢女的贵府小姐,而她们两个只不过是个奴婢而已,而且衣着方面也看不出什么特殊的来。 那姑娘笑着指向崔扶月腰间的玉佩,道:“这不就是公子府的玉佩吗,你们是公子府来的贵客啊。” 两人低头看了一眼腰间挂着的玉佩,这是搬进了公子府后,一等婢女才有的,她们一直都是随身携带着,身上也没有什么装饰物,便一直带着了,也不曾想还有这样的效果。 “你们若是看上什么了,我们一律给你们打五折!” 涵嬅下意识地笑出了声来,崔扶月不解地看着她,涵嬅却是拍了拍崔扶月的的肩膀,说:“那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客气了。” 她拉着崔扶月挑了许多的胭脂水粉,衣裙也各买了两套。‘如花坊’寻常女子都不敢来,消费实在是太高了,但她们说打五折,而且还是公子傅池衍付钱,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抓紧些,毕竟不是每一次都有这么好运。 于是由于东西太多不便拿回,便叫她们亲自送到公子府去了,那姑娘见东西这么多,打了五折简直是亏得要命,便说送货上门的价钱不含打折,涵嬅装做很失望的样子摆了摆说,说:“好吧那没办法咯,就麻烦你们将东西送去公子府啦。” 说罢,她便牵着崔扶月的手,兴高采烈地走出了‘如花坊’。能笑着走出‘如花坊’的,可能也就只有她们两个了吧。 待她们走到马车前时,傅池衍已经坐在马车上等候许久了,站在车前的正清不解问道:“你们二人去哪了这么久?” “如花坊啊,这不是你叫我们去的吗?”涵嬅说。 “如花坊多大点地儿啊,有必要半个时辰吗?” 涵嬅扶着崔扶月上马车后,便插着腰对正清说:“让我们去的是你,埋怨我们逛得久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正清慌张地闻言咽了咽口水,他已经感觉到涵嬅冒出来的杀气了,只好赶紧转移话题,保命要紧。 “你们买的东西呢?” 一说到这涵嬅便笑得合不拢嘴,说:“回府你不就知道了。” 于是马车便向公子府驶去了。 车内,傅池衍眯眼小憩,直到崔扶月回来了他都还没醒。崔扶月只好老实地坐在一旁,顶着这么一个骨折的腿走了半个时辰,难免有些酸疼。 她弯腰揉着自己的腿,怎么揉都感觉没有傅池衍揉的舒服。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念头,但还是忍不住想起傅池衍对她的好,并且还会依赖上他的好。 “脚疼?”傅池衍刚睡醒,所以低沉又沙哑。 崔扶月抬眼点了点头,于是傅池衍便轻手轻脚地抓起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手法娴熟地替她按摩。其实崔扶月看过医师后,医师是会教一些基本的按摩手法的,傅池衍学习能力强,一学便会,而且还能做得非常好, 崔扶月得逞地笑出了声来,可在傅池衍投来疑惑的目光时,又立马冷下脸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眼。 这是崔扶月终于闻到了蜜饯散发出来的甜香味儿,她使劲地闻了闻,这才想起傅池衍说要下车买蜜饯来着,只是不知道他买的是哪家的蜜饯,和买为何要买蜜饯。 马车在公子府门前停下,待他们下车之后,小厮便来将马车给牵走了。这时‘如花坊’的人也刚到,大包小包地摆放在公子府门前。 那小姑娘说:“齐了,可以验验货。” 涵嬅抬手阻止道:“不用验,应该是够了。” 傅池衍见了这一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脑袋发昏,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听说‘如花坊’的东西一般人消费不起,她们一下子买了这么多,这是要他这个主子倾家荡产的节奏。 “一共五千两……”小姑娘说出这价钱的时候嘴巴都在发抖。 于是傅池衍便付了钱,命小厮将东西送回她们两人的耳房。傅池衍好奇问道:“你们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这么多东西才五千两。” 崔扶月回道:“这可不赖我们,是她们自己说我们是公子府来的贵客,所以要给我们打五折。” 傅池衍也没想到自己准备的玉佩还当真派上了用场,还给自己省下了不少钱。 他们回了公子府后,发现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又好像发生了些许变化。崔扶月看出来了,这穿着低等婢女服的女子,不就是在中河县的苏栗吗? 涵嬅见这人有些面生,又好像在哪里见过,便问道:“你是新来的奴婢?” 苏栗一见到涵嬅便往上蹭,说:“我是苏栗,我们在中河县见过的。” 崔扶月斜着眼睛看她,不屑地笑道:“不是看不起我们当奴婢的吗?怎么自己也跑来当奴婢了?不回去做你的大小姐去了?” 苏栗神气道:“我可是太子殿下亲自送来的,还亲口告诉了大家,中河县土匪被剿也有我苏栗一半儿的功劳,我有升职特权,所以待傅大哥一句话,我便是一等婢女,还有可能取代你的位置。” 苏栗前半段的话涵嬅听着倒是没什么感觉,反而是那句取代崔扶月的话让她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来,而且笑道止不住的那种,人家问她怎么了,她却回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句歇后语而已,没事没事,哈哈哈哈……” 苏栗见她笑得那么高兴,也不知道人家是在笑她自己,还舔着脸往上问道:“什么歇后语,你说出来让我也笑笑。 涵嬅见她一脸期待的模样,便勉为其难道:“癞蛤蟆想吃特肉,异想天开,哈哈哈哈……” 崔扶月闻言别开了脸挠了挠头,苏栗却还是不知道人家在内涵她,也跟着笑着,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有人还窃窃私语道:“这新人怎么傻里傻气的?” 崔扶月摆了摆手,看向那一旁的行云,说:“行云,扶,扶我一下,扶我回飞鸟居。” 行云立马便跑来搀扶着崔扶月的手臂,两人刚要离开,便被苏栗拦了下来啦,她不可思议道:“飞鸟居是你的耳房?” 崔扶月似乎对她非常之不耐烦,淡淡嗯了一声, “凭什么啊,我还以为是公子的房间呢。” 崔扶月闻言笑道:“想取代我,那看来你还得再加把劲儿咯。” 众人看着崔扶月离开后,涵嬅便对苏栗说:“你刚来想必也不知道公子府的规矩,既然是要当一等婢女的,那在当上之前,你便跟着我来学习礼仪规矩,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 苏栗对此非常的兴奋,她之前的性子就是大大咧咧没头没脑的那种,这种新奇的玩意自然也是相当感兴趣的,恨不得现在就开始。 涵嬅却说:“不急,你现在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第二日寅时起床,在惜水院等我。” 说罢,涵嬅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苏栗并不理解为什么要寅时起床,那时天都还没亮吧,她嘟囔着,没一会儿便不记得这件事了,他初来乍到,又借着太子的名号在公子游手好闲,说她是要当一等婢女甚至是贴身婢女的,坚决不做下等婢女的活儿。 她以为傅池衍会很快便下达命令让她升职,谁知他却说“当奴婢都是有考核的,考核通过后才是真正的下等婢女,既然你比其他人特殊,那便只需要通过考核便可以当上一等婢女。” 她自认为自己两土匪都剿过,区区一个考核而已,肯定是不在话下。于是她早早地便入睡了,期待明日的到来。 而与此同时,在飞鸟居内,傅池衍亲自拿着傅池衍需要内服的汤药前来,崔扶月对此也不觉得意外,在门外有声响的时候她便知道定是傅池衍来找她了,便端坐在美人榻上,等待着傅池衍的到来。 傅池衍刚进门见她这副不太聪明的样子直想笑。要说公子府中变化做大的人是谁,那便是崔扶月了吧,之前还能看出一股聪明劲儿的,如今傅池衍只能看出一股子的傻气。 “今天是什么?”崔扶月问。 “汤药。” 崔扶月懂医术,自然也知道这医师给她的药方子是对的,知道抓的什么药后便对药物的气味更加敏感了,她在烟城时喝了两幅,只能用苦来形容。 崔扶月突然撒娇道:“能不喝吗……” 傅池衍无情回绝道:“不能。” 他将汤药稍微晾凉了一些,再拿掉勺子放在一边,让她憋着气一口气全部喝下去,这样苦味就追不上来了。 崔扶月只好妥协,憋着气喝完后苦还是苦到表情失控,刚张开最大要‘啊’一声时,傅池衍便将一块蜜饯扔进了她的嘴里,崔扶月的那一声‘啊’生生是咽了下去,那甜滋滋的、熟悉的味道充斥着她的一整个味蕾。 “……”崔扶月的眼角泛着点点泪光,疑惑地望着得逞后得意地笑着的傅池衍。 第58章 饴糖 “甜吗?” 崔扶月点了点头,看着傅池衍手中的糖纸,问道:“这是……‘老于家的蜜饯’?” 傅池衍说了声是。崔扶月便仔细地品尝了它的味道,味道还是以前的味道,只是以前给她买蜜饯和陪她一起吃蜜饯的人,已经与她阴阳相隔了。 “不如你做的好吃。”傅池衍将糖纸放到一边。 虽然知道他这是在夸她,但终究是不敢自谦,‘老于家的蜜饯’可是名扬天外的,她这些自学的小技术怎么敢跟人家的百年老年店相提并论? 虽是这么说,但崔扶月还是想起了她第一次给公子府做甜点时,忙活了一上午,却只配站在门外被风雪拍打,一想到这,她便想回怼傅池衍,说:“再好吃又怎么样?某人又不稀罕。” 傅池衍闻言一笑,捏住了崔扶月脸上的肉,威胁道:“你若再敢这么跟我说话,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夜已深,傅池衍出了飞鸟居,他原本可以再飞鸟居住上一晚,可奈何担心会伤到崔扶月那还没痊愈的腿,只好待崔扶月入睡后再蹑手蹑脚地离开。 第二日,全府上下起得最早的人便是涵嬅,她在寅时三刻便在惜水院等待着苏栗,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她只好亲自去那下等婢女的耳房一趟。 走到门前又怕会打搅到其他人的休息,下一秒便看见了屋内亮起了烛火,几个人影摇曳着,不知在做些什么,涵嬅知道有人醒来了后,便上前去敲了房门。 开门的人是行云,她见了涵嬅后并不惊讶,因为她们都知道苏栗的考核是由涵嬅全权负责的。 “苏栗呢?”涵嬅问。 行云回头看了一眼那还在熟睡中的苏栗,说:“她……还在睡觉。” 涵嬅直接推开了那半开着的门,发现在这间屋子里的人都已经醒来了,可能早已经养成了早起干活的习惯。 涵嬅扫了整个耳房一圈,最后在靠墙的位置停了下来,她毫不留情地将苏栗盖在身上的被子给掀开,在这零下的凌晨中被猛得掀开那暖和的被子,是一件多么窒息的一件事啊。 “苏栗。”涵嬅垂眸看着那掀开了被子却依旧没有醒来的苏栗,眉目间平添了几分烦躁。 涵嬅有些无奈,便看向那在一旁吃瓜的婢女,说:“把她扔出去。” 行云与春雨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人便一头一尾地将熟睡中的苏栗抬了起来,将她抬起走出门外扔到雪地上,一套动作下来干脆利落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才苏栗终于醒了。只是身上沾了许多的白雪,头发上的拍也拍不完全。她抬眼看着那群脸上带着嘲笑的表情的人,原本以为自己会大发雷霆,谁成想却羞得无地自容。 涵嬅走到她的面前,略带笑意道:“醒了?既然醒了,那便洗漱一下随我去考试吧。” 苏垂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向耳房走去,涵嬅见她这一副慢吞吞的模样,便冲着她的背影喊道:“给你半柱香的时间,时间一到还未出来,你就收拾包袱走人!”老娘可不管你是太子还是天子送来的,进了公子府就得听公子府的规矩。 苏栗不敢怠慢,提前一分钟出来了。只是衣着方面做得不够好,乱七八糟的,涵嬅实在是看不下去,便转身离开,道:“跟上,把衣服穿好。” 苏栗跟在涵嬅的身后,低头整理着衣服,时不时地就要撞上涵嬅的后背,涵嬅警告了好几遍,见没有什么效果,便只好作罢了。 来到惜水院后,苏栗看着院子里放着的八个大水缸,不理解涵嬅为什么要带她来这,心想‘她不会是想在这……灭了我的口吧!’毕竟涵嬅都不顾她如今是谁罩着的,毫不客气地便将她扔进雪地里,定是害怕她讲这件事说出去。 涵嬅:“……” 涵嬅看见她那若有所思的表情便能拆到她在想些什么,低声道:“停止你的幻想,我若真要杀你,也不惧在众人面前杀掉。” 苏栗咋吧咋吧眼睛,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今天的考核很简单。”涵嬅去将那一个还没小腿高的木水桶放在苏栗面前,说:“太阳落山之前,将这八个水缸装满水,只能用这个水桶,你吃饭什么的都随意,只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完成,你就算通过了。” 苏栗闻言大惊,认为这个考核是涵嬅自己定下的,实在是太过刁钻,不服气道:“就算太阳落山之前我完成了,那我也累死了吧,而且水井还离这院子那么远。” 涵嬅对此面不改色,只淡淡道:“你不是要取代崔扶月吗?她之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她这小身板都能行,你肯定不在话下吧。” 苏栗正要反驳,涵嬅又道:“打水都打不了,还想着什么取代崔扶月的位置呢?趁早收拾东西回家吧。” 要不是家因为天灾没有了,谁会在外流浪?好不容易找了个中河县落脚,结果土匪却开始肆虐,如今才沦落到来这府中当奴婢,其实她心里是有一百个不愿意的,只是想借此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 苏栗笑道:“你要赶我走啊?不可能!不就是八缸水吗?小看谁呢! 说罢便拿起了地上的水桶,干劲十足地向院外走去,水井距离惜水院有五百米的距离,她这样来来回回,不久便会精疲力尽。 涵嬅心想‘还好要在惜水院挖井的计划还没有实施。’ 苏栗为了证明自己不必崔扶月差也是拼了老命了。一桶水回到惜水院直接变成了半桶,她索性拿上两个水桶,这样进度还能快点。 苏栗站在水井旁抽水,看见了从门外走进来的崔扶月,她的身旁还有搀扶着她的婢女。在见到崔扶月的那一刻,苏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实在是太丢人了。 崔扶月从水井边路过要进伙房,轻飘飘地撇了苏栗一眼,最后意味深长地露出了一抹浅笑。 她身旁的婢女同她进了伙房后,便笑道:“涵嬅姐姐当真是好手段,那八个水缸看着便叫人害怕。” 崔扶月舀了一瓢水用来洗手,说:“就当你是在夸公子了。” 那婢女是新来的,叫玉夭,她并不知道之前在静尘院的事,后来崔扶月当上一等管事婢女后后便没人敢再背后嚼舌根了,因此新来的也都不知道崔扶月之前是怎么过来的。 玉夭也不敢深究,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是知道的,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主子想弄死她分分钟的事,更何况傅池衍在她们眼中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冷冰山,实在是不敢犯错。 崔扶月听着外面抽水的‘哐哐’声起锅烧油,下入蒜末炒香,在再依次放入所需材料,一盘香味扑鼻的香辣蒜蓉花甲便能出锅了。 屋外那来回打水的苏栗闻到味道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但也立马开始干劲十足了起来,闻到菜香就证明马上就要开饭了,她摸了摸那没吃早饭饿得干瘪的肚子,突然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她伸手扶着墙,闭着眼睛便开始缓。 崔扶月在做好最后一道菜后便擦了擦手,满意地看着桌面上这丰盛的菜肴,她看着这色香味俱全的花甲,突然便有些奇怪为什么傅池衍不对海鲜过敏,独独对虾仁过敏。 想到虾仁,她便又联想道了那年除夕,她回头去看向那屋外的景色,寒气逼人,今年的除夕大概也快到了。 届时,美景中倒入了一个人,崔扶月眯着眼睛去看,才后知后觉那苏栗在外边打水,晕倒在地的人除了她也没别人了。 崔扶月忘记了自己的腿伤,一着急便要跑出去,结果疼得她直冒冷汗。在一盘洗碗块的玉夭不明所以,见崔扶月疼得发出‘嘶嘶’声马上便过去扶她,问:“没事吧?” “快,扶我出去,苏栗晕倒了。” 玉夭听到‘晕倒’二字也立马着急了起来,伙房中的厨子闻言也聚集过来凑热闹。 崔扶月欲要拉起苏栗的肩膀,却因为腿站不稳的原因怎么拉也拉不起来。她着急地冲那堵在门口的厨子喊道:“还留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啊!” 苏栗没有晕得特别死,厨子将她扶起来的时候她还能睁开眼,只是没有力气站直。崔扶月命他们先把她送进伙房内,自己则是开始煮起了热水。 又觉得热水实在是太慢,给她喝时还需要时间放凉,这时她便想起了’什么,开始摸索着自己身上的任何一个有可能放东西的地方,最后当真是摸出了一块饴糖。 她赶紧将外包装拆开塞进了苏栗的嘴里,崔扶月还在埋怨道:“偏要在我面前倒下,不知道我不喜欢你吗?不帮你又显得我很冷血无情,而且这是最后一块了,我都没舍得吃……” 摄入了糖量的苏栗很快便恢复了意识,就是因为没吃早饭又过度运动导致的低血糖,原本就是营养不良了还不吃早饭,晕倒也是迟早的事。 崔扶月倒是能看出她是个什么事,所以表现得有些过于轻松了。只是身旁的玉夭被吓得不轻,还以为要出入命了,脸色被吓得煞白。 崔扶月拍了拍受惊了的玉夭,说:“没事,别怕。” 玉夭愁眉不展,看起来是还没从惊吓中走出来。 “我这是怎么了?”苏栗感觉到了嘴里那甜腻腻的味道,她向来不喜吃糖。 崔扶月解释了事发经过,可以说是很详细了,甚至就连自己的腿抽了一下都将了进去。 苏栗此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但也不是涵嬅故意不给她吃早饭的,只是涵嬅忘记提醒,苏栗自己也忘记吃了, 苏栗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便将嘴里吃到一半的饴糖吐了出来,拿在手里是表情甚至还有些嫌弃的意思。 崔扶月见了她的此番作为瞬间便恼了,蹙眉道:“你做什么,最后一块我给你了,你居然吐出来!” “我不喜欢吃糖。” “不喜欢也得吃!”崔扶月果断抓住苏栗的手往她的嘴边推过去,直接将苏栗手中的饴糖再次塞进苏栗的嘴里。 崔扶月撇了她一眼后便不再管她了,开始忙活起自己的事来,静谧的伙房之中传来来某个厨子肚子打鼓的所以,那就说明午饭的钟声敲响了。 崔扶月拍了拍手,道:“命她们进来取吧。” 伙房做好饭菜后都要下人过来取,到另一个房间时再开始食用,厨房和餐厅是分开来的,虽然麻烦,但比在厨房吃饭要舒服得多。 崔扶月看着那坐着一动不动的苏栗便心里闷火,说:“你很闲嘛。” “还好。” “既然没事干就过来扶我。” 玉夭已经随着其他婢女去将菜肴端出去了,所以现在没有人帮助她走动。 苏栗心里自然也是有一百个不乐意,但看在她刚刚救了她一命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地帮她那么一下下了,但她们始终是竞争关系哦。 崔扶月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戳穿道:“别这副表情,就算我刚刚没帮你,我吩咐的事你还是得做,你现在还没取代我呢。” “迟早的事。” 崔扶月展眉一笑,她并不觉得苏栗真的可以取代她,所以她面对苏栗的挑衅等事情她都不会觉得有一丝的危机感。 再说了,崔扶月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没点厨艺医术还真干不了这活,就她那不吃一顿饭就晕倒的体质,只能说是崔扶月遇到的最没用的对手了。 苏栗将崔扶月送到一等婢女吃饭的伙房时便默默退出去了。崔扶月却并没有让她这么轻易地就离开,这个伙房离下等婢女的伙房还需要一点时间,她走过去后如人家估计都已经吃完了。 崔扶月便给她让出了一个位置,让她就在此坐下吃了,公子府的一等婢女并不多,所以空间宽敞,而且每次都会有剩菜剩饭,多加了一个苏栗正正好能全部消灭。 有人调侃道:“这是开始提前适应了啊,我们那时候就没有这么好运。” “就是,摸爬滚打好几年才能升职,不像某些人都是靠关系上位的。” 第59章 送药 那人说那句话时眼神有意无意地朝着崔付月的方向瞟,崔扶月嘴角往上扬了扬,将手中的筷子放下,说:“那不就证明你实力不如别人强嘛,有什么好抱怨的。” 那人呵笑一声道:“我们倒是也想提升一下自己,但奈何公子待我们实在太过仁慈,这么多年都没吃过什么苦头,更没装过水缸。” “既然你这么想提升自己,那吃完午膳后,你们二人便随着苏栗一同将水缸打满,日落之前若是完不成……”她轻轻一笑,看着对面的人说:“那你便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了。” 那婢女气急败坏道:“你凭什么命令我们?你才来多久啊就这么神气!” 崔扶月将腰间的玉佩抽出扔在饭桌上,说:“你说凭什么?” 玉佩一等婢女都有,但只有崔扶月和涵嬅的玉佩与其他人不同,这也证明了她们在公子府的地位和权威。 此玉佩一出,那婢女便双双闭了嘴,闷头吃饭。崔扶月却不愿就此放过她们,又笑道:“下次跟我说话之前,先想想你吃下去的饭是谁做的。” 崔扶月平时不似现在这般咄咄逼人,只不过是因为身旁还坐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苏栗,想换着方向彰显自己在公子府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劝她不要白费心思跟她作对。 毕竟跟她对着干的人坟头草已经有两米高了。 午膳过后,那两名婢女闷着气跟苏栗一起打水,以她们的为人,肯定会偷懒只让苏栗一人打水,自己则是在一旁坐着指挥。 奈何涵嬅早就看穿了她们的小心思,跟着来来回回跑着,只为守着这两个人不让她们偷懒。 太阳落山后,天空马上便暗淡了下来,乌云密布着,随时都有可能下雨的样子。忙活了一天的苏栗一回到耳房便躺在了床上,这公子府的活可不似她们口中的那么好干啊! 春雨见她是新人,便贴心地上前去问候,谁知道苏栗一躺下便睡过去了,这入睡速度一般人也是不能及的,甚至还伴随着呼噜声。 大家都知道她累了,便也不打扰她,就连走动的速度也变得轻手轻脚了起来。 行云抱着胳膊听着她们小声说话的声音直觉头昏,撇了撇嘴说:“之前也没见你们对敛华这么贴心过吼。” “我们这不是怕她真顶上了敛华的位置,报复我们吗?” 行云闻言很是无语,说:“我告诉你们,就她这种货色,不可能顶替得了敛华,我说大声点怎么了?” 春雨赶紧上上前捂住行云的嘴巴,示意她不要说了,小心被苏栗听见了,她可是太子送过来的人,还在剿匪中立了功,惹不得。 “她立了功,她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人,敛华为了救她们被土匪劫走折磨她,你们怎么不说敛华立了功呢?一个个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行云气得双耳通红。 婢女一号:“那不就说明敛华不如苏栗厉害才被土匪劫走的吗……还害公子受了伤……” 婢女二号:“就是啊,她那三脚猫功夫也跟着公子去剿匪,最后还连累了大家,本来可以提前好几天回府的,就是因为她才拖延了,公子的伤势这才加重。” 行云欲要再度反驳,却被春雨阻止道:“行云行云,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届时,耳房的门被用力推开了来,吓得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就连苏栗也起了身。进来的人是涵嬅,但她们看见涵嬅的时候纷纷都低下了头。 “吵什么呢?” 屋子内莫名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刚刚和行云吵架的人脸色黑得要命,生怕涵嬅在外面已经听到了她们的一言一语。 涵嬅的脸色也不好看,显然是已经听见了,她冷言道:“剿匪你们两个也参与了吗?” 那两名婢女低着头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那你们在说什么?!”涵嬅怒吼一声,吓得她们抖了一下,冷汗直冒。 “看来是公子对你们太仁慈了,一个个闲出屁来了是吧!”涵嬅说完便用凶狠的眼神扫了她们一眼,一个个胆怯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涵嬅将手中的金疮药扔向苏栗的床边,转身离开时只留下一句:敛华给你的。 苏栗拿起那瓶还没拆封过的金疮药,抬眼去看那两个跟行云吵架的婢女,那两闷火,随着动作也开始变得重了起来,梳个头都像要把自己的头扯断一样。 崔扶月知道大冬天的打水的感觉并不好受,不用想也知道苏栗的手受伤了,便送来了一瓶金疮药。她与涵嬅一起来的,她就站在门口的死角,别人看不见她。 只是在涵嬅离开之时,苏栗望了眼窗外,她看见了被涵嬅扶着走还一瘸一拐的崔扶月。听着婢女们向着她时不由地泛起了一丝愧疚之感。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她一个人亲眼看见过在中河县河狗熊寨的事情,她知道崔扶月是发自内心的想拯救中河县的人民,她也在尽心尽力地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勾引诱杀火熊任哪个女子都不敢,或许崔扶月在做这个决定之时也只有三成的把握,她不确定有没有人对他们起了疑心,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一下击中他的要害,不确定自己的伙伴能不能及时地在人群之中认出她来。 甚至不确定给她提供信息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好人。 换句话来说,崔扶月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从她义无反顾地跑去救苏栗的那一刻开始,苏栗就该知道,崔扶月从不会因为私人恩怨而趁机报复的人,光凭这个,她就永远也无法超越崔扶月。 不管此前我有多讨厌你,至少现在是同一个阵营里的战友,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出去。 崔扶月与涵嬅走到青棠院后崔扶月便说:“我自己进去就行,快下雨了,你也快回去吧。” “那你自己小心点。” “嗯。” 崔扶月望着涵嬅离开后,目光便落在了那亮着灯的浮云居上。傅池衍一大早便进宫了,崔扶月今天一天都没有看见他,可能是在她去给苏栗送药时回来的吧。 崔扶月再三犹豫,最后还是向浮云居走去了。她立在门口便能闻到一股药味掺杂着血腥的气味,她这才确定那些婢女说的都是真的。 崔扶月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毫无预兆的傅池衍有被吓得,此时他正在给自己处理伤口,看见崔扶月进来后动作立马就顿住了。 “怎么不敲门啊。”说罢又低头给自己处理伤口,动作比之前的要榆木许多,眼神也有些不自在了。 崔扶月没有立刻回他的话,将门合上后便慢悠悠地向他走去。看着那还是处于血肉模糊的伤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四五天了,她甚至都不知一直在照顾着她的傅池衍也受了这么重的伤,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而导致伤口感染,血腥味弥漫着整个浮云居。 “疼吗?” 傅池衍抬眼看着那眼睛里闪着泪光的崔扶月,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没事,不疼。” “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傅池衍见气氛太过紧张,便展齿一笑,回道:“这不是怕你担心嘛,你看你现在,别哭了,又死不了。” 崔扶月抿唇,擦掉了脸颊上的泪水,拿过傅池衍手中的药,说:“你就这样上药,明年都好不了。” “那也确实是,再过几天就该元日了。” 崔扶月无奈地叹了口气,朝着门外喊了一声“来人”,便让门外的小厮去打了一盆热水和拿了一条毛巾来。一脸认真地给傅池衍清理伤口。 其实崔扶月看到这血肉模糊的伤口是有些反胃的,就算是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她始终无法直视这些血淋淋的画面,而且还是靠得如此之近。 待清理完后便上了药,用绷带包扎好。 最后将那一盆血水放到了门口,待会儿就会有人来取。 “扶月,过来。” 崔扶月这才将东西都收拾好,便又要一瘸一拐地向他走去。只见傅池衍从旁边的桌子上拿出了一个长形的木盒子。 盒子是黑木烫金的,看起来就非常有质感。傅池衍将此物放在崔扶月面前,将盖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剑,剑鞘呈黑色金色纹理,看起来非常大气,但剑柄处却有几朵以钢铸成的梅花,剑身却廋长,难免有些突兀之意。 “此剑是御赐之物,但是个残次品。”傅池衍说。 “残次品?” 傅池衍解释道:“铸剑师说是个残次品,他想要的是大气华贵,彰显皇室高贵气息的剑,一味地追求宽大的剑身,可铸剑失败后却还是有人对此赞不绝口,我便在众多御赐之物中选中了这把。” 崔扶月不懂剑,但仔细查看后确实是许多细节做得非常的巧妙,说:“确实非常好看。” “自然好看,因为它现在已经不是残次品了。” “为何又不是了?” 第60章 浓情 傅池衍笑道:“看到这几朵小梅花了吗,它现在是一个非常完美的作品。” 剑柄下方的几朵梅花做的栩栩如生,给这把剑增添了别样的风味,仿佛都能闻到它散发出来的梅花香。 这把剑早在中河县之时就已经下来了,傅池衍为了改造它也是花了不少功夫,直到今日才才拿回来。 傅池衍将剑递到崔扶月的手中,见她对此颇感兴趣,便让她拿在手中好生感受一下它的手感。 崔扶月想将剑拔出剑鞘,但又想到这是御赐的圣物,她这等人是开不得的,能拿在手中已是最大的荣幸。 崔扶月的一些微表情都被傅池衍一览无余,他说:“想拔便拔。” 此话一出,崔扶月表情变得高兴了许多,双眼发光地看着傅池衍,然后用力将那把剑拔了出来。 在烛光的照耀下,剑影打在崔扶月的眼上,那银白色的剑身之中也有许多的纹路,原本是没有的,后来才加了上去。 剑一出鞘,崔扶月马上便被它所吸引,她惊讶道:“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剑。” 傅池衍闻言脸上带着些许笑意,似乎很满意崔扶月看见这把剑的反应。 问道:“喜欢吗?” 崔扶月将剑收了起来,放回盒子中,回道:“扶月不敢觊觎御赐之物。” “它现在是你的了。” 崔扶月闻言一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正要再度确认之时,便见傅池衍将剑拿起,将剑柄的顶端展现给她看。 只见一个‘月’字被刻在了剑柄之上,甚至还描了金。崔扶月一见更是大惊,傅池衍从未见过她如此大的表情,莫名喜感。 不管崔扶月喜欢或不喜欢这把剑,傅池衍都会把它给她。为她打造的梅花剑,为她亲手刻上了‘月’字,不为别的,只为博她一笑。 崔扶月更是心生感动。此前梁田教她武功也并没有希望她真的利用学的武功去报仇,只是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想教给她一些防身之术,便没有给她佩剑,只是给了一把防身的簪子。 “簪子,是用来装饰的。”傅池衍说着,刹那间冷意偏飞,道:“剑,才是用来杀人的。” 崔扶月的眼神中添了一丝惶恐,分明觉得傅池衍话中有话,但却见他马上又笑了起来,刚才那渗人的寒意立马便消失不见。 “多谢公子赐剑。” 傅池衍闻言嘴唇微张,说:“收了我的剑,可就是我的人了。” “我不一直都是——”崔扶月话音未落,傅池衍便打断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傅池衍将崔扶月手中的剑放回了盒子里,抓她纤细的手腕,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身边。 崔扶月的下颚下垂,朱红的嘴唇微抿,坐在了傅池衍身边。 傅池衍抬手勾起崔扶月的下巴,耳下浮起了一层薄红,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问:“扶月,你现在,喜欢我了吗?” 崔扶月略一迟疑,对上傅池衍那幽黑深邃的眼眸。或许他只是在寻求一个准确的答案。想确定一下他在他喜欢的人心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崔扶月看着他,似乎自己稍一说谎便会被他看穿。多少个日夜拥她入睡,为救她带伤找了一天一夜,甚至放低身段为她按摩洗脚,说不喜欢是假,只是不知自己到底配不配地上这么好的他。 她双眼含情,眸光一定,询问道:“我,可以喜欢你吗?” 够了,就这一句便足矣。 傅池衍多年的等待终于得到了回应,没什么时刻比现在更值得他兴奋的了。下一秒,他的目光在崔扶月的眼睛和嘴唇上流转,像是在试探。 不曾想,崔扶月竟将脸凑了上去,她的嘴唇轻轻划过他的唇,如同蝴蝶翅膀的轻触,很快,她与他分开,留下一串微妙的电流感。 傅池衍愣住了,看着崔扶月羞红了脸,缓缓将头垂下。似乎周围的世界都一并褪去,只剩下他们二人之间的暧昧气息。 下一秒,傅池衍抬手扶住崔扶月的脖子,薄唇落在她朱红的嘴唇之上,与之交合。那一刻,似乎有一团火焰在二人的身体之内熊熊燃烧,呼吸变得急促、温热、上下起伏,一发不可收拾。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清风挟裹着雨水,拍打在那刚冒出新芽的枝干之上。屋内树荫婆娑,满屋繁花散发着淡淡花香,烘托着别样的气氛。 风雨过后,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雨水混合着泥土的气息还未消散,雨后的空气分外清新,令人心情舒畅。 一夜无眠,傅池衍却还是一早便出了府,留崔扶月一人睡到正午才迷迷糊糊地醒了。床上那狼狈不堪的场景傅池衍临走前已经收拾过来,换洗的衣服也整齐地摆放在床边,夹带着一张纸条。 崔扶月将纸条捻起,这白纸上的字迹一眼便可认出是何人所留下的,可谓是挥毫散林鹊,研墨惊池鱼,笔走龙蛇,落纸云烟。 “此剑,便取名为‘浓情’” “浓情?”崔扶月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似乎认为这个名字和那把梅花剑非常的相配。 在崔扶月出了浮云居后,便看见了苏栗,她身上的变化非常大,因为身上的下等婢女服已经换掉了,换上了鲜艳衬得肤色白嫩的服饰,打上了胭脂粉黛,再不似之前那皮肤粗糙蜡黄的苏栗。 苏栗见了崔扶月便行了个礼,这三百六十五度大转变的态度也属实是让崔扶月有些不适应。 “昨日的药,谢谢你。” 崔扶月尴尬地笑了两声,说了声没事。 苏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说:“之前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吧。” “没事,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既然留下来了,那就安分守己,好好干。” “好。” 傅池衍此次出行,是被周章约了顿饭,本以为只有他们两人,谁知还有一张熟悉又不熟悉的脸。 那女子似乎是精心打扮过的,面容精致小巧,发髻梳得很整齐,发饰多而不乱。她来时给周章和傅池衍都行了礼,并且特地感谢了傅池衍和崔扶月。 她怕傅池衍不记得她了,便自我介绍道:“我是李丞相之女李晚云,我们在狗熊寨见过的。” 傅池衍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李姑娘,有礼了。” 周章挥了挥手说:“坐吧坐吧。” 李晚云失踪了这么些年还能回来已经是大喜之事了,她家中有一个年迈的祖母,日日盼着她的宝贝孙女能够回来,这下终于给盼回来了,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李晚云哄了好一会儿才哄好。 李丞相得知事情真相以后,还特地找了傅池衍当面道谢,还说有什么要求随便提,只要是在他的能力范围以内的都行。 于是那在狗熊寨不远处的树林内的俞三娘等人如今已经尸骨无存了。 傅池衍本来想亲手收拾这些对崔扶月行刑的畜生,但这送上门来的好机会自然不能放过,一来双手不用沾上他们的血,二来又能替崔扶月报仇。 傅池衍担心崔扶月会说他们罪不至死,便一直没有将此事告诉她。 李晚云将一杯酒高高举起,道:“若没有你们,我们这些被抓去狗熊寨当牛做马的姑娘们便永无宁日,晚云在此谢过,” 周章配合地喝了一杯,说:“你说你们李家就是这么客气,李丞相都已经谢过了,你还要多此一举。”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比我爹的感激之情更加的深。” “是是是。” 只见李晚云将酒杯放下后便示意了一旁的随行婢女将东西递给她,她拿在手中对傅池衍说:“这几日我在家养伤也将这几年来的创文听了七七八八,没想到扶月姑娘当真是崔将军之女。” “此物,是我送与她的谢礼,谢谢她相信并且帮助我们,我敬佩她敢亲自去引诱火熊,若有机会,晚云希望可以亲自与她见上一面。” 傅池衍接过东西后便给了身后的正清,笑道:“我替扶月谢过晚云姑娘,有机会定能见上一面。” 李晚云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傅池衍的‘满客轩’,因为生意太过火爆,所以包厢已经没有了,于是只好委屈了太子殿下坐在了一楼。 此处热闹非凡,说话时担心对方听不见便都会将音量提高,于是傅池衍便听见了隔壁桌的对话。 那男子喝了口酒壮胆,大声吆喝着:“我说当朝太子就是个垃圾怎么了?我说大声点怎么了?” 此等出言不逊惹得众人都替他捏一把汗。 他又说:“什么剿匪立功,我看他就是去蹭个好听的名号的吧,连个崔氏余孽都不敢杀,要他这太子管什么用?” 同桌的男子想将他拉下来坐好,尝试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只好低下头掩面当做不认识他。 “你们说说,这崔氏余孽还留着做什么?如今还让她去立了功,听说这女子厉害得很,那土匪头头就是她杀的,这要是不早点除了,必成祸患!” 第61章 吓尿 傅池衍心想,如果那男子知道当朝太子就坐在他的隔壁吃饭,他的一言一语都进入了周章的耳朵里,想必也不会如此不要性命地说出这等会掉头的话来。 那掌柜的怕这男子酒后胡言,连同这店也一块遭殃,便赶忙上前制止。谁知那男子不服管教,一把将那桌子给掀了,吓得在座的客人四处逃窜。 “别动老子!担心老子砸了你了店!”那男子手中拿着酒壶喝酒,脸颊红晕,站都站不稳。 傅池衍见那对面的周章的双手揉成了一个拳头,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生怕他一个没忍住就出了人命。 李晚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等挑食的人她也见过不少,不会像寻常女子一般吓得乱跑。 在周章即将要起身之时,傅池衍马上便快他一步,朝那男子走去时还按了按周章的肩膀。 傅池衍一把夺过了男子手中的酒壶,拿在手中掂量了凉席,并凑在鼻子边闻了闻,笑道:“是壶好酒,但也莫要贪杯啊。” 那男子见傅池衍将他的东西抢走了,便气不打一处来,龇牙咧嘴地喊道:“你他娘的谁啊!把酒还我!” 那掌柜的见傅池衍出面了,自己便默默退到了一边。 “啧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应该是前面那家猪肉铺的朱老板吧,您近来生意惨淡,又好面子,便时常来我们满客轩吃酒,可是欠下了不少钱啊。”傅池衍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那神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朱老板。 朱老板神情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人看戏的眼神实在是让他不舒服,面前的傅池衍便越看越恨得牙痒痒。 朱老板挺直腰板,一副我没有的表情,说:“你别搁这胡说八道,你谁啊你,老子何时欠他们满客轩钱了?” 傅池衍也是佩服这朱老板的记性,前几天傅池衍才光顾过他们的猪肉铺子,而且他这铺子因为卖得实在是太贵,一天都来不了几位客人,他嘴还很甜地一口一个傅老板地叫着,傅池衍的这张大单子他应该记得的。 “掌柜的,把那个账单拿来。” 那掌柜地动作非常利索,很快便将那账本交到了傅池衍的手中。 这个朱老板是欠债最多的,经常来此处吃霸王餐,吃完就走,熟得跟家似得,所以成功引起了傅池衍的注意,傅池衍很快便能翻到他欠下债的那一也能。 傅池衍将页面亮出来后,众人都在眺望着。其实这这一页都是给朱老板留的,一页都是他的名字,一日三餐基本都是在这吃的,更别提时不时就来喝几壶酒了。 朱老板见了便想将他的账本夺走,能从傅池衍手中抢走东西的人很少,而朱老板肯定不在其中,最终扑了个空。 “我傅某知道我们满客轩的千里醉好喝,请朱老板喝几次还行,但这日日来喝上几壶,我傅某也实在是负担不起啊……”说完表情便显得有些为难。 朱老板挥手道:“你都请了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傅池衍闻言笑道:“是不差这一次,但您可不止这一次呢,您干脆认我做干爹,我养你好啦。” “你!你侮辱谁呢!” “那你方才侮辱谁呢?” 朱老板显然是没听懂傅池衍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他是傅老板,可不知那去剿匪的傅池衍就是这满客轩的傅老板,而且就算知道,没几日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傅池衍将账本合上,随手递给了在一旁候着的掌柜。 他见朱老板表情茫然,便提醒道:“您欠我满客轩的这一屁股债尚且不论,我可以体谅你如今生意惨淡挣不到几个钱日子难过,可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侮辱当朝太子,可是杀头的啊。” 朱老板闻言惶恐,瞬间便感觉脖颈发凉,一听到要杀头,瞳孔收缩地极快,冷汗马上便冒了出来。 而他脖颈发凉不是错觉,此时周章拔出了恭苌的剑,架在了朱老板的脖子上。 朱老板惊恐地咽了咽口水,缓缓低头去看那还泛着光的剑,只怪恭苌平日将剑擦得太亮。 周章阴凉低沉的声音渐渐从朱老板的身后响起:“吾以为父皇的子民个个都值得爱护,可吾瞧着,你倒是个例外。” 众人闻言纷纷跪倒一大片,这太子也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谁见了不心生恐惧,那朱老板得知太子就在场时,直接吓到腿软,哭着求饶“呜呜呜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太子殿下,草民有眼不识泰山,求太子殿下饶了小的这条狗命吧!” 周章嗤笑道:“嘶……方才是谁说当朝太子就是个垃圾的?” 那朱老板吓得口齿不清,如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顾着嗷嗷大哭。届时,傅池衍瞧见从朱老板的裤裆流出了不明液体,裤裆直接湿了一大片,顺着滴落在地。 当然不止傅池衍看见了,抬着头的都看见了。 “朱老板这是……吓尿了啊!”有顾客不敢置信道,随后又哈哈笑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顾客有带着孩子的,那小孩见了朱老板吓尿后,便指着朱老板无情嘲笑道:“这么大人了还尿裤子,哈哈哈,不知羞~” 傅池衍低头浅笑,实在是不好笑得太过明显,不然伤了朱老板稚嫩的小心灵。 “殿下,这贱民酒后胡言,您大人有大量,也无需放在心上了,给傅某一个面子,他还有一屁股债没还上呢……”傅池衍说。 那朱老板赶紧点头,表示非常赞同。 于是周章便剑给移开了,朱老板这才松了口气,瘫倒在地。 周章听见他这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声音就烦,用力踹了一脚他的屁股,怒吼道:“滚!” “这就滚,这就滚……”于是朱老板便连滚带爬地滚出了满客轩,因为他的腿实在是软得直不起来了,最后只留下那影响食欲的一滩尿。 傅池衍避开了那一滩尿,坐回了座位上。 周章从小做得事都是毫无人性的事,因为身边有一个狠毒的闻人太傅,活生生将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屁孩教成了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畜生。 朱老板的发言,傅池衍并没有觉得他说的全错,可能周章这辈子做过最对的事情就是没有对崔扶月痛下杀手吧。 也可能只是在观察,这样一个长相貌美,看起来非常适合当他的太子妃的余孽被梁田救后,那梁田到底有没有将武功传授给她,她到底能不能对他造成威胁,所以那中河县事件他笃定傅池衍会带上崔扶月,所以才将此事揽下,不然他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揽下这可能会丧命的活。 然而在与土匪作斗争的过程中,崔扶月并没有将她真实的武功展现出来,跟着傅池衍,会些三脚猫也是正常的,因此周章才会放松警惕,不对崔扶月起杀心,甚至想将她娶做太子妃。 奈何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若是莽撞地将崔扶月从傅池衍身边抢走,以他傅池衍的性子,他不确定傅池衍会不会发疯,拉着他同归于尽。 掌柜的吩咐了店小二将朱老板留下的东西收拾干净,周章等人这才有胃口将饭菜吃进去。 用完午膳后,傅池衍便目送周章与李晚云离开了。 待他回到公子府时,便注意到了门口停放的马车,他知道这是谁的马车,于是便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今日天气特别好,满园花香扑鼻,鸟儿立与枝头鸣唱,鱼儿与池塘畅游,令人心情舒畅。 如今不过是末时,傅池衍刚踏入院中便看见了崔扶月与琳琅,二人的身子靠得极近,手中抓住同一根线,正举头望着那飞得非常高的纸鸢。 傅溪尘也在此,令人意外的是,二人是乘坐着同一辆马车来的。 傅池衍向那坐在碧玉亭的傅溪尘走去,身边站着的婢女小厮远远便行了礼,傅溪尘这才瞧见走来的傅池衍。 他见状立马起身迎接,傅池衍虽然推掉了中河县令的官职,但如今不仅太子对他偏爱有加,就连皇帝也非常器重他。二人虽为兄弟,但礼仪还是少不了的。 傅池衍坐下道:“多日不见,你与琳琅的关系都好到可以乘坐同一辆马车前来了?” 傅溪尘笑道:“实不相瞒,我二人正在商议婚事。” 傅池衍闻言,倒茶的动作稍微一顿,但又不露声色,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 没人知道傅溪尘是怎么想的,初五的婚事没成,他应该是最高兴的,可如今又说在和琳琅商议婚事,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 但是琳琅是很高兴的,傅溪尘看向琳琅的眼神也变了许多,至少不似从前那般冰冷,他说:“琳琅许久不见扶月,也是发自内心地想念她,所以一收到扶月回府了的消息,第二日便来找她了,这不,纸鸢都带来一起玩了。” 傅池衍的脸色却不是很好,他说:“她腿上有伤,不便玩这些。” “她受伤了?”傅溪尘略显得有些激动,但在傅池衍疑惑的表情看向他时,他立马便将那紧张感收了回去。 “她受伤,你紧张什么?” 第62章 元宵 傅溪尘默默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嘴角往上抽搐了两下,笑道:“琳琅知道了该担心了。” 傅池衍闻言不语,将目光移向那玩得正开心的两人。他都不知道崔扶月这腿是怎么办到跟个正常人一样活蹦乱跳的,他见了这场面时甚至都恍惚了一下。 但崔扶月的腿伤绝对不是装的,虽然傅池衍不懂医术,但医师总不能说谎,所以只能说明崔扶月若无其事你的那副样子才是装的。 傅池衍不忍看她强忍疼痛陪琳琅玩耍,便起身向她走去。 傅溪尘见状也连忙从凳子上弹起来跟着傅池衍走。 那站在两侧的婢女和宫女见了两人纷纷行礼,傅池衍则是直接将崔扶月手中的线给拿走递给琳琅,说:“穿这么少,不冷吗?” 崔扶月对傅池衍抢走她的线的行为表示非常不满,抱着胳膊皱眉看着他。谁知傅池衍压根没把她的不满放在眼里,而是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披到了崔扶月的身上。 突然被披了那么厚一件披风的崔扶月有些无奈,说:“我不冷。” 她是真的不冷,就是因为玩出汗了才将自己的披风给脱掉的,谁成想又来了一个更厚的。 “我不信。” 琳琅表情微妙地看着二人,随后将手中的纸鸢递给身后的宫女,说:“你们俩什么情况?去一趟中河县还擦出火花了?” 傅池衍表情冷峻地看着琳琅,回道:“我们不一直都这样吗?” 琳琅闻言呵笑道:“是你一直都对阿月这样,阿月什么时候对你这么不抵抗了。” 琳琅这话一出,傅池衍的表情就更加难看了,然而他并没有抓住琳琅这句话的重点,而是疑惑道:“阿月?” “怎么?” “我允许你这么叫她了吗?” 琳琅:“……”老娘不比你跟她关系好? “傅绥!你现在在都城的名声不一样了,敢跟我耍大牌了是吧!” 傅池衍没有说话,而是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她,但琳琅也并不矮,气场也非常足,看起来就像是要是再不拦着点两人就要掐起来了。 “你们俩都多大人了,还这么幼稚。”崔扶月有些不理解,此前见到二人,都像是一对不可多得的知己,如今倒像是一对冤家。 傅池衍点了点头,拉着崔扶月的手便抬脚离开,说:“外边风大,屋里说。” 几人所处的“兰室”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但也是仅限于像他们的这种朋友。此处四处漏风,只用了纱帘遮挡,周围摆放着兰花,看起来倒是与室外没什么两样。 几人对面而坐,面前便是一些茶水点心。傅池衍见琳琅坐在傅溪尘身边时,她倒是少有地脸红了,都对他爱慕十余年了,居然还能像初识那般,羞红了脸。 “你们俩可想好了,当真要成亲?”傅池衍一提到这个就一脸不爽,不是对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有意见,而是他并没有从傅溪尘身上看到一丝对琳琅的爱意。 崔扶月还未曾知晓这件事,听到时也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任谁也想不到,闹了那么大动静后却还能再成一次婚。 成亲时屋子着火,大把的老鼠蜂拥而至,即使是人为,但死了一堆人已是不凶之兆,那就是老天都在阻止这段孽缘,若还执意要如此,恐成大患。 傅溪尘回道:“当真。” 琳琅说:“这次是子岑亲口提的,没有逼婚,也没有谁不愿意,我们会幸福的。” 琳琅许是猜出了傅池衍的担忧。无非是怕她嫁给傅溪尘后不幸福,家中还有一个棘手的婆婆,难搞的小姑子,甚至还招惹过的公公,和一个根本就不爱她的夫婿。 若说琳琅为何要如此执着嫁给傅溪尘,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不过是因为琳琅从小是孤儿,在宫中受人欺负不敢告知皇后,就连小太监都能起到她的头上来,一次宫宴上傅溪尘出手救下了她。 他说:“本公子是郡主的朋友,你们谁若还敢造次,我非把你们打得屁滚尿流不成!” 那是她第一次遇见他,那时她不过才五岁罢了,压根不知什么叫做‘朋友’,她只知道是傅溪尘出手救下了他,一个不通武艺的六岁孩童口出狂言说要将他人打得屁滚尿流。 而现在,傅池衍只能求他们二人成亲那日不要有任何意外的发生。 二人成亲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有人说这亲成不得,也有人说爱情就是要义无反顾,更多的声音是,“她都二十一了,再不嫁出去都没人要咯。” 然而二人的婚事非常顺利,没有天灾,也没有人祸。 两人成亲后的第五日便是春节了,这次除夕傅池衍没有去东阳侯府池团圆饭,而是被邀进了宫,琳琅与傅溪尘也是。东阳侯如今的除夕可就不似从前那般热闹了。 他们这次参加宫中的上元宫宴,仆从不得跟随进宫,傅池衍为了避免崔扶月又站在宫门外受冻淋雨,便干脆不把她带上了,他知道崔扶月要做元宵,犹豫片刻后道:“你若做得多了,便给东阳侯府送过去一些吧。”毕竟也是生身父亲。 两人一早便在公子府门前分别。 崔扶月看着马车远走,再看看大门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她笑了,她在替傅池衍开心,他终于不是那个上元节坐在门前淋雪的小公子了。 虽然他能进宫参加宫宴她很开心,但还是在期待着他能快些回来,回来尝尝她亲手做的元宵。 公子府今日非常热闹,都挤在伙房中包元宵,各种馅的都有,春雨甚至在汤圆里边放了葱姜蒜,谁要是吃到这个,今年必定走大运。 苏栗嫌弃地挥了挥手手,说:“这个好运也不是非要不可的,我最讨厌的三样东西!” 涵嬅见春雨包了好几个这种的,说好运大家一起分享,涵嬅却笑道:“别包太多了,不然吃不完浪费。” 崔扶月回道:“没事,公子嘱咐要给东阳侯府送过去一些呢。” 涵嬅跟在傅池衍身边这么多年,她们每次都是将上中下的婢女等级划分地非常清晰,下等婢女就总是一副不与她们同流合污的样子,一等婢女则是觉得下等婢女不配与她们在一块。 而现如今,虽然还是会有人勾心斗角,但终究还是在一块做着同一件事,没有什么三六九等之分,这一点涵嬅非常清楚,这是自崔扶月来了以后才渐渐改变的。 此前大抵也是没有条件给她们聚集在一块玩闹,一到上元夜便跑进那不厚的被窝里睡觉了,互不干扰,那些年的静尘院,是真的静,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崔扶月特地将一碗元宵给傅池衍放了起来,等着他回来再吃。宫中肯定也有元宵吃,但一定没有她做的好吃,崔扶月这样想着。 一直等到戌时也都不见人回来,平常宫宴都不会这么久的。 崔扶月站在院子里,见有人不知何时买回来好一些的烟花爆竹,她对烟花爆竹这些东西不是特别感兴趣,便只站在一边看她们玩,玩剩下的垃圾便让正清来打扫,说全府最闲的就是他,工作只有保护公子安慰,但公子貌似不需要他的保护。 在这一声声爆竹声中,众人听见了与如今这场面格格不入的声音。 崔扶月看清被三四名小厮拦着还要往里闯的人是谁后,便觉得没有什么大惊小怪了,那跑来的人,正是林姨娘身边的竹绾。 崔扶月本就不喜欢她,在这大好的日子里见了她也属实是有些不悦,说道:“此处不是你们东阳侯府,还有没有半点规矩了?” 竹绾停下脚步,与崔扶月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她气喘吁吁时眉目间都带着狠毒的气息,这么久不见也还是一副不讨喜的模样。 “敛华!你医术高超,你快点去看看我们家张姨娘吧!我们找了其他医师都不管用!” 竹绾此话一出,正在玩爆竹的婢女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竹绾那边看去。 崔扶月询问了其缘由,竹绾挤出一滴泪道:“不知道……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吃完元宵后就嘴唇发黑双手抽搐,口吐白沫!” 崔扶月闻言皱眉,抬脚一瘸一拐地朝竹绾的方向走去,越过竹绾时说:“等着,我去拿药箱。” 涵嬅见状则是将目光移向正清,勾了勾手示意他过来。 “你现在就去皇宫告诉公子,就说东阳侯府的人来闹事,把敛华抓走了。” 正清不解,疑惑道:“为何?敛华只是去治病了。” 涵嬅无奈地皱了皱眉,急促地问道:“刚刚竹绾说的是吃了元宵后才有的症状,不就是在说敛华送去的元宵有问题吗?” 正清愣了片刻后恍然大悟,连忙骑上马向皇宫的方向飞驰。 崔扶月上了竹绾坐过来的马车,见旁边坐着的竹绾一副非常着急的模样倒不像是演的,但为什么这次来的不是出事了的张姨娘的贴身婢女,而是林姨娘的贴身婢女竹绾? 第63章 下毒 马车一直行驶到东阳侯府才停下,车一停竹绾便跳下了车,并在车下催促着崔扶月快点。 崔扶月出来一看,向来有守卫把守的东阳侯府却有些反常,门口不见一人,也没有小厮过来将停放在门口的马车拉走。 崔扶月跟着竹绾进了东阳侯府。竹绾的脚步极快,但双手依旧是交叠于腹前,崔扶月拎着那沉重的药箱根本顾不上她的脚步。 一直走到春庭院,崔扶月才看见有婢女小厮走动,不久便听见了有哭喊声,照这个声音的尖锐程度来看,想必就是张绒惜的女儿傅雨烟。 崔扶月抬头看向那屋子的牌匾,写着“春华居”三字。她跨入春华居后,便见林玉迟过来拉着她的手苦苦哀求道:“我知你医术高超,你便高抬贵手救救张姨娘吧!” “别挡着我,我要不是来救她的便不会来了。” 林玉迟这才放开了崔扶月的手,表情很是不满。看着崔扶月蹲在床边给张绒惜把脉,这脉象一把便知道是中毒了,她观察着春华居,此处是张绒惜的寝居,距离他们吃饭的金丝院还有一段的距离。 崔扶月说:“她可是吃过什么而导致中毒的?” “吃了什么?我们刚才在吃团圆饭,要中毒就都中毒了……”傅雨烟边拭泪边道。 崔扶月命人拿来纸笔,她在纸上写下可延缓毒素蔓延的药方,林玉迟身边的下人积极地将药方拿下去煮,林玉迟却说:“她这可是中毒了,你确定你随便开个方子便能治好她?” “随便开的倒是不至于,我也没说这个药方可以治好她,只是延缓毒素蔓延,给她拖延点时间罢了。” 崔扶月说完便刮了林玉迟一眼,在面对讨厌的人,她从来不想给好脸色。只是这一眼让她发现林玉迟身上奇怪的地方,便问道:“林姨娘……这衣服怎么破了?” 林玉迟慌张地低头查看,才发现袖子处少了一块,看起来像是被撕烂的,她用手挡了挡,笑道:“在小厨房劳累了一天,许是将衣服刮烂了都未曾注意。” 崔扶月不以为然,又看向傅雨烟,问道:“傅姑娘,可愿带我去看看你们吃的团圆饭?” 傅雨烟点了点头,快步向金丝院走去,一进院便看见傅临和傅海昌还坐在饭桌前乐此不疲地吃着饭桌上的菜肴。 傅海昌一见到崔扶月便笑脸相迎,道:“敛华姑娘你怎么来了?” 崔扶月微微皱眉,疑惑道:“你们不知张姨娘中毒的事?” “中毒?”傅海昌的目光缓缓移向面前的饭菜,随后便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说:“饭菜有毒?!我刚刚还吃了好多!” 傅临则是不当回事,呵笑道:“要是有毒我等早死了,还等着你来救?一个黄毛丫头,能有多大能耐?” 林玉迟笑道:“有毒与否看看不就真相大白了?也不能让绒惜白死不是?” 傅雨衍闻言大怒,也不顾什么长幼之分,冲着林玉迟便吼道:“我娘没死!” 林玉迟则是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说:“拦着她点。” 既然这一桌子的饭菜都有人吃过并且还能活蹦乱跳就证明这些饭菜没毒,林玉迟绕着饭桌走了一圈道:“你们没发现只有张姨娘吃了敛华带来的元宵吗?” 崔扶月的心猛地一颤,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做的元宵之中并没有放任何不该放的东西,而这张姨娘却因为一人吃了元宵便中毒濒临死亡,也不排除是她还碰到了别的什么东西,和是有人有意要陷害崔扶月。 可陷害她完全没有必要。 “元宵我们府中上下都吃过,不可能有毒。” “那谁知道是不是你只在这一份中下了毒呢?”林玉迟笑着,目光在那一群婢女身上看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柔芷身上。 柔芷注意到了林玉迟的目光慌张地垂下了头,心里默默祈求她不要叫她。可终究是老天都不愿放过她。 林玉迟用手指点了点她,说:“你,来吃吃这个元宵,看看到底有没有毒。” 柔芷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求饶。崔扶月说:“拿人命试毒,怕是不妥吧。” “那莫非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这银针可不是什么毒都能试出来。” 崔扶月哑言,她确实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柔芷被两个婢女抓住双臂往饭桌前拖拽,她哭喊着:“放开我!我不吃!我不吃!” “张姨娘是你的主子,你不替你主子试图,谁替?强行喂下去!”林玉迟说。 那两名婢女一看便知道是林玉迟身边的人,心狠手辣的样子也是随了主子的。那元宵一颗一颗地往柔芷嘴里塞,弄得脸上全是馅,柔芷想要往外吐出来,却被生生捂住了嘴巴。 柔芷似乎是被呛到了,被捂住嘴巴艰难地咳嗽着,那汤圆生生是从那婢女指缝中流了出来,她嫌弃地甩开她,甚至是往她的脸上拍了一巴掌。 柔芷再怎么不想往下咽,就张着嘴巴,口水也不愿意吞,一个劲儿地往外吐。林玉迟喊道:“再喂,必须吃下去!” 傅雨烟站在一边不敢看,只能默默流泪。 很快,柔芷便有了同张绒惜一样的症状,只是她更加严重一些,许是她吃得多,张绒惜不过才吃了一个,可见这药量下得有多大。 “啊!!!!!她死了!她死了!” 傅临黑着脸。指着崔扶月怒吼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来人!抓起来!” 从门外进来了两名护卫,死死地抓住了崔扶月的胳膊。傅海昌见状连忙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林玉迟看着傅海昌骂道:“你怕不是饭吃多了把脑子堵住了?” 不久,就有小厮匆忙跑来,愁眉苦脸道:“张姨娘……走了!” “啊啊啊啊啊!”傅雨烟捂住耳朵蹲下身来喊着,似乎不愿听到她母亲去世的消息,神情恍惚地冲出了金丝院。 崔扶月对上了林玉迟那得意的目光,那双手用力攥成了一个拳头,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傅海昌似乎是看出了什么,但又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想。 林玉迟抓着崔扶月的下巴,问:“你不过是名奴婢罢了,想必下毒并不是你一人所为,说,是不是有人指使你?” 崔扶月笑道:“是不是,你不知道吗?” “这么说来,你家主子从小便给张姨娘提鞋,定是怀恨在心,所以便指使你下毒,好保全自己的清白。” 崔扶月的神情冷厉,死死地盯着林玉迟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嘴角抽了抽,轻声说:“那你猜,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你?” 林玉迟闻言,脸上的笑意立马便冷了下来,用力甩开了崔扶月的脸,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可惜,他没这个机会了,从前他是我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如今我也一样可以将他拉下马,助我儿顶替他的位置。” “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样蠢吗?” “他人蠢不蠢我不知道,反正你是真的蠢。”林玉迟说:“自己以为自己很善良,想当救世主,先救救你自己吧。” 林玉迟说完便笑着朝那门外的一批下人喊道:“崔扶月下毒谋害张姨娘,理应一命还一命,就地处决。” 傅临没说话,只“嗯”了一声。 “我看谁敢?”傅池衍从院外走来,身边还跟着个周章,傅溪尘和琳琅也赶了回来。 崔扶月见到他们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双眼含泪地看向傅池衍。傅池衍只匆匆看了崔扶月一眼,确保她如今是无恙的,便立刻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 众人见了太子纷纷下跪行礼,周章烦躁的挥挥手:“行了行了行,起来!” 林玉迟看着傅池衍那张冷峻的脸,越看越觉得好笑,生生是想起了从前那个给傅苏禾当马骑的毛头小子,如今开始摆上了架子,也属实是违和。 傅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周章说了一遍,傅溪尘的反应最大,听说张绒惜死后,转头便往春庭院走去。 周章说:“崔扶月,东阳侯所言,可属实?” “一派胡言。” “你!” 崔扶月看都不愿意看傅临一眼,解释道:“公子看在东阳侯养育之恩的份上便命奴将元宵送上,以表心意,可他们不但不领情,还污蔑奴下毒害死张姨娘。” 傅临闻言哈哈大笑,说:“看在养育之恩的份上?真是好笑,这逆子怕不是早把我恨得牙痒痒了吧!” 傅池衍确实该恨他,最应该恨的人就是他。恨他在他丧母之时抛弃他,任姨娘姊妹欺辱,对那不过十岁的他行鞭笞之刑,军棍一下又一下结实地打在他的身上,都不曾有过一丝怜惜之意。 崔扶月怒吼道:“他难道不该恨你吗!” “崔扶月!”傅池衍说:“别说了。” 周章无奈极了,看向那屋子里的一大桌子菜,和那躺在地上的人。林玉迟现在却是装哑巴,一句话也不敢说,躲在傅临的身后,看起来害怕地不行。 “在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能妄下定论,但张姨娘的死是事实。”周章看着崔扶月说:“先将你押入大牢,没异议吧。” 傅池衍不解地看向周章,说:“你也不信她。” 周章说:“我清楚她的为人,从剿匪那次开始,崔扶月在我脑子里的刻板印象便没有了,我是把她当成了同你一样的朋友,但如今,是人命。” 第64章 入狱 崔扶月闻言下意识笑了笑。一个要杀她找了她五年的人,会因为一次共患难就将其当做是朋友了? 傅池衍没有办法,毕竟张姨娘死是事实,还和崔扶月沾上了关系,自然不能唐突地将人带回去。 于是跟在周章身边的护卫便上前把人从傅临的人的手中抢了过来,押着崔扶月往院外走,从傅池衍身边越过。 而与此同时,春华居跪了一大片,傅雨烟和傅雨雾拉着张绒惜的手哭得泪流满面,面容都变得憔悴了许多。 傅溪尘跪在地上,与张绒惜躺着的床隔着一段距离,他眼神呆滞,眸中无光,眼泪无声地流着。 琳琅跪在傅溪尘的身边,她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安慰他,而是将手从披风内伸出,轻轻牵住了他宽大的手掌。 傅溪尘冰冷的眼神落在琳琅的脸上,见她目中透现出一丝深沉的悲伤,好似能挤出水来。牵着她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突然,傅雨烟的哭声戛然而止,众人疑惑地抬头去看她,只见她动作机械地从地上爬起来,将落在胸前的乌发甩到后边去,泪眼朦胧地转过身去,抬起那只颤抖着的右手指向琳琅。 琳琅的表情中充满疑惑,听见傅雨烟哭喊道:“都是因为你!你就是个扫把星!从你嫁进侯府后我们就没有过过一天消停日子!” 傅雨烟快速走到琳琅跟前噗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双手死死地抓着琳琅的肩膀,眼神中带着些许恐惧,说:“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对我阿娘怀恨在心,你恨她不同意你嫁给我阿兄……你恨她处处针对你,所以你指示崔扶月在元宵里面下毒!你这个毒妇……死的人怎么不是你!” 琳琅被傅雨烟吼地一愣一愣的,她不由脸色一变,长长的睫毛颤动着,雾气笼罩了她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愤怒的傅雨烟。 傅溪尘感觉出了琳琅的手在颤抖,明显是被吓到了,便对傅雨烟说:“你别闹了。” 傅雨烟闻言一震,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怪异,然后抑制不住地狂笑起来,缓缓松开了琳琅的肩膀从地上站起,苦笑道:“我闹?阿娘都死了……你还在帮着一个外人?!” 琳琅凄然一笑,笑容里满是悲怆。 她嫁入春庭院已有半月,一直尽心尽力地在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每日早早地起来请安,天没亮就忙活着内宅事宜,在厨房打下手,平日里也没少照顾傅雨烟姐妹,想要什么都尽量满足,待她不薄。 而她们在用膳之时,菜淡了咸了便埋怨她,讲她真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公主,金枝玉叶的,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嫁来侯府还真是委屈了她了。 琳琅知道这是自己选择的路,所以跪着也要走完,坚信总有一天,通过她的努力改变,她们会诚心接纳她的。 到头来都是徒劳。 傅溪尘烦躁极了,颦眉道:“琳琅既已嫁给阿兄,那便是你的嫂嫂,此后莫要再说此等胡话。” 傅雨烟脸上坚硬的笑容敛了回去,冷着脸从琳琅身旁越过,本以为她哭累了便要离开了,琳琅甚至还松了一口气。但傅溪尘清楚他妹妹的为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善罢甘休,以至于她每挪一步,傅溪尘的眼神都在跟随她。 傅雨烟在一名护卫的跟前停下,她停顿了两秒,随后便将护卫腰间的剑快速拔出,她的眼神狠绝,转身便向琳琅的后背刺去。 不曾想,那一剑没有成功刺进琳琅的肉体,剑身被旁边的傅溪尘死死的抓住,鲜血很快便从手中滴落了下来。 琳琅惊讶地回头去看,那把剑就离琳琅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她顺着那只滴血的手往上看去,傅溪尘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脸色黑地不成样子。 他用力将剑从傅雨烟手中抽了过来,随意往旁边一扔。 傅雨烟被吓得瘫软在地,往后倒退着,嘴里一直重复着“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要伤阿兄,我不是故意的……” 傅溪尘说:“三姑娘累了,送她回房休息。” 傅雨雾连忙上前去同婢女一起将傅雨烟从地上拉起来,她搀扶着呆愣的傅雨烟往外走,嘴里还说着安慰她的话。 琳琅见她们走后,连忙抓过傅溪尘的手来查看,心疼极了,眼泪一滴一滴地往外掉,张绒惜去世她都没有这么伤心。 “下去包扎一下吧……” “无妨。”傅溪尘说:“我再待会儿,你忙活一天也累了,回房休息吧。” 傅溪尘抬起那一边没有受伤的手将琳琅脸上的泪水拭去,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去吧。” “你们也都下去吧。” 很快,春华居就只剩下了母子二人。 傅溪尘起身走到床边,垂眸看着这具冷冰冰的尸体,忽而瞥见了旁边梳妆台处有胭脂和铜镜,掉落在地,被椅子遮掩住,不易被看见,而梳妆台的位置也有些挪动。 他疑惑地朝着那边走去,立在此处细细斟酌。张绒惜为人刁钻,就连房中的家具都是一丝不苟,位置在哪便在哪,不可有一丝偏差,整个房间看起来格外整洁清爽。 依照张绒惜的为人,胭脂和铜镜掉落在地她怎么可能会看不见?她看见了怎么会不捡起来重新摆放整齐?而且这地上的印子很容易就能看出梳妆台挪动了一两厘米的位置,张绒惜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去挪动屋中的任何家具。 想到此处,他忽而想起了他们离开春庭院后看见了林玉迟带着人向春庭院走来,说是来跟张姨娘商议一下晚膳的事情…… “那个时候,阿娘正在梳妆……莫非,她与林姨娘发生了争执?” - 崔扶月被押入了大牢,手脚都锁上了铁链,周章还特意吩咐了要好生照料着点,莫要让她冻着饿着。 那两名狱卒弯腰互相对视着,意味深长地道了声是,待周章离开后,便奸笑着瞥了牢房里的崔扶月一眼。 崔扶月生的好看,就算是穿着囚衣也没有失了美色。 她靠着墙坐着,大牢内非常昏暗。只有那一小扇的窗户能透进来一缕月光,和那被风飘进来的雪花。此时并不安静,因为是上元佳节,烟花爆竹声响彻云霄。 她听见了几名狱卒说:“这大过节的还得守着这群人,累挺。” “知足吧,头儿还给咱送了元宵来,快来吃点儿。” “诶,太子殿下亲自送来的那位什么来头?犯什么事儿了?” “就一奴婢,据说是有杀人的嫌疑。” “杀谁了?” “东阳侯的二姨娘。” 那狱卒呼了一声,道:“现在的小姑娘胆儿真肥哈,东阳侯府什么地方,这都敢造次。” 那狱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想说又怕被听见,便小声贴着另一个人的耳朵说:“傅池衍的人。” “那!那倒也不奇怪了。” “是吧。” 崔扶月无奈地闭上了眼,夜深了,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但睡得并不死,夜间不是被冻醒就是被审犯人的哭喊声吵醒,第二日黑眼圈非常地重,嘴唇也有些白,整个人都没什么气色。 届时,她的耳边响起了有人敲铁门的声音,那声音非常近,她确定是在敲她的这个牢房,她蹙着眉头睁开眼,便见那狱卒将饭菜放了进来,说:“吃饭了啊。” 崔扶月眯着眼睛垂眸往那饭菜看去,旁边还有一份白粥和咸菜,她便坐直了身子,问道:“大哥,敢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那狱卒犹豫片刻,想起了周章的话,便将时间告诉了她,说:“午时。”说完便提着食盒去送一下个牢房。 崔扶月闻言叹了口气,睡醒才意识到肚子实在是饿得不行了,便爬到了门口将饭菜端到了桌子上来吃。 “你看她还有心情吃东西呢,都是将死之人了,没必要了吧。” 崔扶月抬眼去寻找音源,是她隔壁牢房的人发出的声音,她的隔壁被关了两个男子,看起来岁数也就比傅池衍大上三四岁而已。 崔扶月只轻飘飘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饱死总比饿死好。” 那男子立马便对崔扶月提起了兴趣,他走到栏杆处,问道:“你犯什么事了?” 崔扶月冷笑道:“杀人。” 她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两个,没想到他们还真信了,还笑道:“你猜我们是做了什么进来的?” 崔扶月不语,只顾着低头吃饭,那男子见她不说话便主动告诉了他,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和奸罪,哈哈哈哈,那方员外你知道吧,他的千金就是被我——” 那男子的话音未落,崔扶月便将手中的筷子朝他扔去,生生是扎在了他的肩膀处,疼地哇哇直叫。 “我崔扶月此生最痛恨的就是你们这些淫贼。” “他娘的!知道我是谁吗你!来人,快来人!” 狱卒悠闲走来,还在用牙签剔牙,含糊道:“干嘛呢干嘛呢?” 那被筷子打中的男子的同伴解释道:“这小贱蹄子见我俩不爽,伤了我大哥!” 第65章 扳倒 狱卒将目光投放在崔扶月的身上,而崔扶月也只是拿着勺子吃着碗里的饭菜,头也不抬。 那两人见了便更加生气了,急忙挑明自己的身份,说:“我们可是闻人太傅身边的人,你今日敢伤我兄弟俩,明日就是你的死期!” “那不如便看看,咱们到底谁先死。” 狱卒将牙签叼在嘴里,摊了摊手说:“行了行了,安分点儿。” 这三人背后都是不好惹的主儿,狱卒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傅池衍一日未眠,一早也不需要人伺候,急匆匆地便出了浮云居。正清见状迎了上来,行礼道:“公子,三公子那边有线索。” “走。” 东阳侯府 春庭院 傅池衍来时,此处堵了不少人,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上来看,想必就是监法司来的捕快。 他们以为条条线索都指向崔扶月,下毒的凶手便就是崔扶月了,本想就此结案,立处崔扶月死刑,可奈何前面还有个周章。 “若此事当真如此轻易便可结案,那吾还需尔等来此作甚啊?” 一名捕快道:“殿下,那崔扶月也认了那元宵是她带来的,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傅池衍从门外走进来,说:“她说元宵是她带来的,可没说是她下的毒。” “傅二公子啊,那人可是你的,谁知道是不是你指使的呢?” 傅池衍闻言一笑,道:“要么怎么说你们监法司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呢?凡事都讲究个证据,这不会还要我傅某来教你吧,时大人?” 时大人哑言,瞥了站在旁边的林玉迟一眼。 要说此等大事傅溪尘本该最积极才是,可众人在春庭院讨论了许久都不曾见到傅溪尘的人影。 林玉迟与傅海昌站在一边听着,感觉那监法司分析地没头没尾的,直觉想笑。 “那便验尸。”傅溪尘同琳琅一起快步走来,脚步停在人群中央。 林玉迟这下终于想到了可以说的话,一边抽泣一边说:“你阿娘如今尸骨未寒,你竟生出此等想法,真是替我们绒惜感到心寒啊……” 琳琅说:“监法司的人是林姨娘你请来的,自然是很心切地想要找出真正的凶手为我婆婆报仇,那这尸,有何验不得的?” 时大人率先带了一批人往春华居内走去,此时张绒惜身上已盖上了一层白布,时大人将那白布掀开,几人便站在床边粗略地看了尸体一眼便出来了。 林玉迟急忙问道:“大人,如何了?” “尸体没有异样,就是中了毒了而已。” 傅溪尘上前说:“昨日我发现我阿娘房中的妆奁有挪动的痕迹,上面的胭脂与铜镜落地,我猜测我阿娘是与人发生了争执所导致的。” 时大人笑道:“妆奁挪动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不小心碰撞到然后将物品撞落在地,这能说明什么?” 琳琅看向那时大人,眼神平添了些许寒意,说:“时大人有所不知,我婆婆是位一丝不苟的人,家具的位置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挪移,更别说是物品掉落在地还由着它在落在地上不顾了。” 林玉迟说:“张姨娘团圆饭还没吃两口便说身子不适,让柔芷给送了回来,说不定是那时吃了傅二公子的元宵中了毒,不小心将胭脂打落在地,还未来得及捡起便晕厥过去了呢。” “是以,张姨娘中毒的事情柔芷是第一个知道的,也是她出来喊的救命。”傅苏禾说。 时大人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如今柔芷已身亡,怕是无人能证实事情真假了,就此结案吧。” 傅池衍对此非常不满,平日里便看这吃里扒外的时大人不满,如今更是看他不顺眼了。 傅池衍问道:“时大人从一开始便想着结案,可是有什么要事在身?” “我……”时大人的眼神飘忽不定,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啊……” 傅溪尘走进春华居说:“谁说柔芷死了就无法证实此事了?” 傅池衍和琳琅跟着走了进去,站在一边看着傅溪尘自行验尸。 傅溪尘将张绒惜的翻转过去,用剪刀将腿上的裤子给剪掉,林玉迟见状立马便走了进来,刚要指责傅溪尘不孝,便见傅溪尘拔开的衣服处有一道淤青。 “那妆奁非常重,需要使用很大的力气才可将其挪动,可不是一个中了毒后的人可以轻松挪动的。”傅溪尘说着,将那膝盖处一长条的淤青亮出来给众人看。 “一位在侯府养尊处优的姨娘,身上有淤青也太过奇怪了吧。” 傅溪尘说着,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林玉迟的身上,傅海昌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只有那不明所以的傅苏禾跳出来说:“三弟弟,你如此看我阿娘作甚?你这意思是我阿娘害死的张姨娘咯?” 傅溪尘笑了笑,叹了口气说:“别急,还有呢。” 他走到梳妆台边,床尾处捡出了一块绸缎,他说:“林姨娘,此物可还眼熟?” “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昨日穿的便是这大红色绫罗绸缎吧,我们春庭院可没有如此鲜艳颜色的衣裳。” 林玉迟肉眼可见地慌了,辩解道:“不过是衣服烂了而已,能说明什么?” 傅溪尘回道:“昨日你来过春华居,碰巧我阿娘的膝盖上有了淤青,又碰巧林姨娘你的衣服烂了?随后我阿娘便中毒了?” 林玉迟抬眼看了众人质疑的眼神,急于给自己开脱“是,我是与张姨娘发生了冲突,但那是因为我二人对晚膳的意见不合,她伤了膝盖我也废了一件衣服,再说了,子岑你那日在宫中参加上元晚宴,可切莫血口喷人。” 傅苏禾说:“就是啊,那崔扶月送来的元宵可是阿娘与张姨娘发生冲突后的第五个时辰了。” 傅池衍摆了摆手,说:“都这个时辰了,那医师应该把毒验出来了。”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说曹操曹操到,一名医师被一位小厮领着快步走来,随后在周章面前跪下磕头,给公子公主行了礼,傅池衍便问道:“可查出来了?” “老朽查出来了,不过还需检查一下张姨娘身上的毒是否与老朽查出来的毒一致。” 于是那医师便佝偻着背走到了床边验毒,不多时,他便给出了答复:“张姨娘身上的毒确实与元宵中的毒是一致的。” 林玉迟闻言得意地笑了,说:“我说什么来着?” “敢问医师,是何毒?”傅池衍问。 “砒霜。”医师解释道:“砒霜乃是慢性毒药,长期少量服用便可致命,可张姨娘身上有大量的毒素,急性中毒者则会在十二个时辰内毙亡。” “我最是了解毒药,我敢替这位医师作证,此毒就是砒霜。”周章说。 傅池衍见林玉迟那神情慌张,一直在时大人身上飘来飘去求助的模样实在是好笑,又想起了什么来,说:“不知林姨娘可还记得那几名在如意阁惨死的婢女?我相信林姨娘对这砒霜并不陌生吧。” 林玉迟咽了咽口水,否认道:“医师也说了,毒是元宵里的,那便是崔扶月带来的,与我何干?” 傅玉雾气喘吁吁地跑进了春华居,手中还拿着一个本子,外边不知何时下了雪,傅雨雾被落了一身的雪,她拍也没拍便走到傅溪尘身边,将本子递给傅溪尘。 她听到林玉迟方才的话,崔扶月送来元宵时她也在场,最是清楚是什么时辰送来的,说:“崔扶月送来元宵是酉时七刻,我阿娘毒发时是戌时五刻。” “这个药量并不能在半个时辰内便毙亡……” 傅溪尘快速翻找着账本,府中的收支每日都会记在上面,因为侯府没有正夫人,傅临便担任起了这个重责,想逃也逃不掉。 林玉迟在账本中的记录近半个月都没有任何记录,半个月前才有她的名,其余的都是院中婢女的记录,她外出购买砒霜还要亲自出去买,是担心婢女手脚愚笨坏了她的好事? “林姨娘半月前外出花销了十二钱,可是买了何物?” 周章积极回答道:“据我所知,十二钱便可购买砒霜六十克,致死量啊……” 傅池衍眯着眼睛去指着林姨娘袖子里边的手,说:“那个便是与张姨娘发生冲突之时留下的吧。” 林玉迟闻言一震,连忙将手缩回袖子中,那手中是三条很长的抓痕,抓痕不深一日的时间便已经结痂了,但还是格外地显眼。 傅溪尘本该积极参与此事却迟迟未来,其实就是一夜未眠,彻夜查询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琳琅在天蒙蒙亮时见傅溪尘迟迟不回便出门找寻了,见他不在春华居便在春庭院找了个遍,最后还是在小厨房附近的花丛中找到的他。 傅溪尘从小厨房离开后似乎是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回了房中小憩,想着天一亮便可将在侯府高高在上的林玉迟扳倒,谁知第二日林玉迟居然还在找了帮手来,他便更加不急了,笃定林玉迟只会越描越黑,便在众人都到齐后才不紧不慢地赶来。 傅溪尘匆匆瞥了她的手一眼便无所谓地将目光移开了,这一个环节已经没必要再讨论下去了,便抬脚向外走去,扔下一句:“诸位可随我来。” 第66章 抓获 傅池衍与琳琅对视了一眼,便率先走在了众人的前头。周章见状瞥了林玉迟一眼,用力地挥了挥袖子便扬长而去了。 那时大人有些无奈,早知这林玉迟这么蠢就不收她的好处替她办事了,这要是没连累他还好,这要是连他一起连累了,他在监法司怕是就待不下去了。 傅溪尘领着众人来到了小厨房门口,众人疑惑不解,傅溪尘却对林玉迟说:“不知在场的各位可曾知道崔扶月戌时来此的原因?” 傅雨雾连忙回复道:“是竹绾去将崔扶月寻来的,说唤她来给阿娘治病。” “是了,崔姑娘看完姨娘后还写了药方,但是那药是听风院的子风和子雨姐姐拿去煎的,可迟迟也不见送来。”春庭院的婢女知道己方占优势,便也不再惧怕林姨娘,勇敢站出来说着。 此话一出,那么傅溪尘此前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扒开了那花丛,将那一地的药渣子展露在众人面前。 “自然送不来,因为此药已经被人倒掉了,听风院不就是要存心害我们春庭院?” 林玉迟瞪了竹绾一眼,好像在骂她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玉迟还试图辩解:“如若是婢女熬完药便只将药渣倒掉了呢?” 傅溪尘闻言一笑,道:“因为出了事大家都处于恐慌的状态,所以小厨房还没有开始整理,我昨日去小厨房查看了一番,你们的人因为做了亏心事急于离开,那倒到碗里的药没倒干净,便急匆匆地扔进了水池中。” “莫不是听风院的人也中了毒,先行喝掉了?”傅溪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咂了咂嘴,说:“那也不对啊……你们不是说只有我阿娘吃了崔扶月送来的元宵吗?” 傅池衍笑道:“其实,她们从一开始就露出了破绽,她们说不知元宵中有毒,可那竹绾跑去我公子府时,说的是吃了元宵中毒了,林姨娘这事情办的匆忙,都还未来得及对一遍台词?” 那医师查看过药方后,便解释道:“其实就算不把这药倒掉,也救不了张姨娘。” 林玉迟欲要开口辩解,可话到嘴边便被傅海昌生生按了下去。傅海昌皱着眉头苦笑道:“阿娘!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明明就是你做的为何要污蔑给无辜的人呢?” 林玉迟目瞪圆睁,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傅海昌,她做梦都没想到,她的亲生儿子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将她推翻。 “你做了那么多坏事还不够吗?此前我以为你只是厌恶张姨娘与你共享同一个夫君,到如今我才发现,你就是一个心狠歹毒的泼妇!不惜闹出人命……”傅海昌说。 林玉迟瞬间红了眼眶,冲着傅海昌怒吼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我不把傅池衍拉下马怎么扶持你?但凡你争点气我都不会操心操肺地想要你坐上更高的位置!” “我为什么要杀张绒惜啊?因为她的想法和我一样,都想要傅池衍死,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不过就是你这个逆子连傅溪尘这等废人,都比不上,我才要将张绒惜杀掉,再借崔扶月的手,将傅池衍送进大牢……” 林玉迟情绪激动,死死地抓着傅海昌的胳膊,眼神狠毒,咬牙切齿道:“世上所有人都可以骂我怨我,唯独你不行,因为你不配……” “呵……”林玉迟推开了茫然的傅海昌,仰天长叹道:“毒是我下的,柔芷,也是我故意害死的,因为我怕她笨手笨脚,把我的事搞砸了,所以便想让她先死,两条人命,我认……” 傅雨雾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皱着眉头质问道:“你收买了柔芷……在我阿娘的元宵中下毒?” 林玉迟闻言一笑,回道:“你们以为你们很聪明吗?你们错了,你们简直是愚蠢至极!要不然她的好儿子和好女儿,怎么会一月有余都不曾发现,她每日饮下去的茶水,都被柔芷下了砒霜,哈哈哈哈……” 傅雨雾早已泪流满面,想起了她那因受了刺激而发疯在房间中被绑了手脚的妹妹,和那躺在春华居尸骨未寒的母亲,她的怒气油然而生。 傅雨雾怒吼一声,说:“我要杀了你!!!” 傅溪尘见状赶紧将傅雨雾拉了回来,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说:“雾儿,雾儿!你冷静一点!她会受到她应有的惩罚,会给阿娘偿命的!” “阿兄……可是阿娘再也回不来了!”傅雨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身为傅雨烟的姐姐,在母亲去世时保持冷静地照顾那发了疯的妹妹,那压抑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傅溪尘闭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将傅雨雾拥入怀中,嘴里还在说着安慰她的话,可那苍白无力的语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傅雨雾的下巴放在傅溪尘的肩膀上,眼前就是那站在傅溪尘身后的琳琅。琳琅此时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才显得她在婆婆去世后不那么冷血。 可她做不到伤心,她无法去怜惜一个伤害过她的人。 周章得知这命案起源是傅池衍后,内心五味杂陈,一手叉腰,一手往后捋了捋发际线处的头发,说:“时大人还愣着干嘛呢?还不快把罪犯抓起来?” 时大人这才回过神,“抓,抓起来!” 身后的两人这才上前抓住了林玉迟的胳膊。傅苏禾立马便绷不住了,哭喊着:“不要!不要抓我阿娘!我阿娘不是坏人!你们放开她!” 林玉迟被带走前回头心疼地看了傅苏禾一眼,又恶狠狠地看向那低着头沉默无语的傅海昌,说:“照顾好你妹妹,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带走!”时大人喊道。 林玉迟从时大人身旁越过时瞪了他一眼,但时大人却是当做没看见一般。 周章走时悄咪咪地对那时大人说:“回去再收拾你。” 时大人的脸色一黑,愣在了原地。 - 大牢内,阴冷昏暗,惨叫声不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狱卒围着一张桌子坐着,举杯畅谈,笑声比那惨叫声更加尖锐刺耳,令人不悦。 崔扶月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中,寒天日短,这会天已经有些暗淡下来了。崔扶月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敲门声,她便知道狱卒来送饭来。 只是送到她这时她发现这来送晚饭的人与送午饭的人不一样,她看着那狱卒打开了牢房的铁锁,她下意识地便以为是要放她离开了,便马上心存希望地站起了身来。 可那狱卒打开门后走了进来,将食盒放在地上后,便又在里边将门关上了。崔扶月眯着眼睛去看那背对着他的狱卒,那狱卒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但她马上便感觉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她看见了对面的两兄弟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很快,她便看见那背对着他的狱卒扔掉了解开的裤腰带,裤子掉落在地。崔扶月的表情露出了三分惊恐。 那狱卒缓缓转过身来,笑着上下扫了崔扶月一眼,兴奋地说:“太子殿下叫我好生伺候,我这就来伺候你!” 崔扶月看着那向她跑来了狱卒,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了在俞三娘的小院被那两名土匪抓去柴房的场景。 她躲避狱卒的动作并不灵敏,因为腿上骨折的位置还没有痊愈,手脚还被锁上了铁链,她想用簪子杀掉他,可她本是被冤枉进狱,这要是在牢房中将狱卒杀掉,就是真的坐实了杀人的罪名。 “救命!救命啊!”崔扶月抓着铁门往外求救,可那群吃酒的狱卒却当做没听见,她无处可逃,是真的害怕了,她真的很想让傅池衍快些出现。 狱卒见状立马扑了过去,从后背抱住了崔扶月,欲想用他那肮脏的下体蹭她,奈何他并没有崔扶月长得高,但他还是死死地抱着崔扶月,嘴里还在说着“都是将死之身了,就别挣扎了,从了我吧。” 崔扶月双手往身后扫去,那手中粗壮的铁链拍在了狱卒的脸上,这才得以脱身。那隔壁牢房中的人看得起劲,呼呼地叫着,不止隔壁,就连对面的人也都趴在牢房的门中兴奋地呼唤。 崔扶月着急地四处寻找可以对付狱卒的武器,可因防止犯人自杀,牢房中没有任何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她只好将发髻中的簪子拔下来,将那簪子紧紧地握在那颤抖的双手中,对着那站在原地蠢蠢欲动的狱卒。 “你以为一个簪子便能伤得了我吗?别闹了,从了我,说不定你就能平安出去了。” 这狱卒是狱卒长,否则也不会不把太子的话放在眼里,并且那群吃酒的狱卒也不敢多管他的闲事,还存着侥幸的心理以为太子不会发现。 结果他刚想向崔扶月扑去,一把剑便向牢房外飞进来,从他的脖颈上穿了过去,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崔扶月,鲜血从嘴里流出。 那牢房的门被打开后,傅池衍马上冲了进来,将那狱卒脖颈上的剑拔掉后一脚将他踹到了墙上。 崔扶月的妆发凌乱,脸上沾了土,拿着簪子的手还在颤抖,眼眶湿润地抬眼看向那微微颦眉的傅池衍。 下一秒,傅池衍扔掉了手中的剑,张开双臂将她抱进怀里时,那厚重的披风也随之敞开,将崔扶月一整个包了进去。 “别怕,我来了。” 第67章 长谈 傅池衍的怀抱特别暖和,崔扶月的身子马上便温热了起来,连同那股恐惧感也在傅池衍的轻抚之际消失殆尽。 崔扶月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努力克制自己不哭出声来,那双攥着簪子的手依旧止不住地颤抖,直到傅池衍将她的簪子从手中拿下,又轻手轻脚地将簪子簪回她的发髻之中。 为这凌乱的乌发增添了一丝美感。 傅池衍回头冲那狱卒喊道:“钥匙!” 那狱卒连忙上前,双手将那铁链的钥匙呈上,又害怕地瞥了一眼那惨死的狱卒长,退下后瞧见崔扶月那张貌美的脸,出色的身材,后怕地咽了咽口水。 那在隔壁牢房的两兄弟见那来接崔扶月的人是什么来头后,与傅池衍对视了一眼,又怯怯地将目光缩回去。 傅池衍不以为然,下一秒便将崔扶月横抱而起,直到崔扶月再次换回了来前的服饰,这才坐上了回公子府的马车。 马车在公子府门前停下,傅池衍率先下车,随后便伸出了一只手来扶崔扶月。 崔扶月探出头来时,马车外的场面令她大惊,因为公子府的奴仆得知崔扶月要回来了,便都聚集在了门口迎接。 她的目光落在了傅池衍的那只大手上,意识到傅池衍是什么意思后马上便羞红了脸,怯怯地将自己的手送去他的手中,随后便感觉他攥得越发地紧了。 门口的奴仆都看在了眼里,意味深长地对视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傅池衍对崔扶月的特殊,这一幕好似反复预习了无数遍,但当真正看见时,还是有些小惊讶。 两人回到青棠院后,崔扶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那比他高一个脑袋的傅池衍,说:“阿绥?” 傅池衍有些没反应过来,又疑惑又欣喜地低头看她。这貌似是自烟城之后,她第一次唤他阿绥。 “我中元节晚上给你留的元宵你吃了吗?” 傅池衍:“……” “你这是什么表情?” 傅池衍那天晚上光顾着担心她了,哪还有心情吃元宵啊,涵嬅将元宵送来后还特地嘱咐了说是崔扶月做的,但他貌似思考地太认真,没有将涵嬅的话听进去。 之后那碗元宵便放在浮云居的桌子上蔫掉了,如果没人去收拾他的房间的话,想必那碗崔扶月特地给他留的他却放任它蔫掉的元宵,还放在浮云居内。 “要不,你再辛苦一下给我再做一碗?”傅池衍小心翼翼地问。 崔扶月立马将双手插在腰上,但严肃不了多时,见这堂堂傅二公子小心翼翼、像是个怕犯了错会得到惩罚的小孩的模样,立马便笑了起来。 “好啦好啦,你不吃必定是有你不吃的原因的。”崔扶月说:“反正你不会是因为对我不满,故意不吃的。” 傅池衍的嘴角疯狂往上扬,都能与这高照的太阳肩并肩了。 崔扶月又说:“但是你要想吃啊,得等到明年中元节啦。” 说完崔扶月便拍了拍手,往飞鸟居的方向走去了。傅池衍愣在原地,冲着她的背影喊道:“今年不行吗?” “不行!” 崔扶月是回飞鸟居洗漱了,只是她这个澡泡得有些久,一不小心便在浴盆中睡过去了。 涵嬅很奇怪崔扶月为什么要了洗漱的水也没见命人过来取走,便站在飞鸟居的门前敲了敲,敲了好久也不见有人答复。 涵嬅担心会惊扰了对面的浮云居,便没有再敲下去,而是直接推门而进。 她将门关上后第一眼便是朝床上看去,发现床上没有人后便又走到了屏风后头去看,结果那书案边也没有见崔扶月的影子, 她站在原地斟酌了一番,突然睁大了眼,目的明确地朝后头的沐浴间走去。 映入眼帘的是那在水中靠着浴盆睡着了的崔扶月,涵嬅有些难以理解,沐浴时都能睡着,这是得多困了啊? 她伸手去摸了摸那浴盆中的水,毫不意外地、那沐浴的水已经凉透了,崔扶月要再这么睡下去迟早得生病。 涵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唤道:“敛华?敛华?” 崔扶月蹙了蹙眉,抬手将涵嬅的手拨开,含糊道:“哎呀别闹……” 涵嬅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眼神突然不受控制地去扫了一眼崔扶月的身材。看着看着便感觉自己脸颊发烫,无奈地捂住了那绯红的脸,心想:‘一个才过及笄两年的丫头身材竟然比我的还好……’ “涵嬅姐姐?你怎么在这啊?”崔扶月睡眼朦胧,疑惑地问道。 涵嬅立马便调整好自己的思绪,轻咳了两声,急忙回道:“这不是见你一直没唤人来取水嘛,就进来看看,谁曾想你竟在沐浴中……睡着了。” 崔扶月立马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发现自己还在水中,那双手都已经泡得发皱了,连忙起身拿衣服。 而就在崔扶月起身拿衣服时,那满是疤痕的后背展露在涵嬅的面前,一览无余。 涵嬅的眉头立马拧成了一团,崔扶月原本细腻光滑的皮肤之上添了几十条骇人的疤痕在,她深深地知晓,这疤痕也有拜她所赐的。 “敛华……” 崔扶月回头看她时,双眸中闪着烛光,像两只跳跃的星星闯进了她的眼中,连带着她嘴角的一抹浅笑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对不起。” 涵嬅的睫毛颤抖着,马上便被泪水打湿,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颗不大的水珠,崔扶月边穿衣服边说:“怎么突然说对不起?”说完她便走出了屏风,四处探望着飞鸟居,说:“我不在的这两天里,你是不是把我房间的什么东西弄坏了?” “没——”涵嬅话音未落,崔扶月又说:“好像也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算了算了,坏掉就坏掉了,原谅你了。” 涵嬅有些哑言,崔扶月好像没有提到她鞭笞她的事,又好像处处都提到了,并且……原谅了她。 可她早就不在意了不是吗? 崔扶月走到窗前,抬头望向了那悬挂在半空中无比皎洁的圆月,但纵使这夜景再美,如今这院中寒风猎猎作响,怎么样都不是一个适合赏月的时候。 于是她果断将窗户关了起来。 “外面太冷了。”崔扶月边说着边跑回了床上,掀开被子便钻了进去,她往里边挪了挪,并且将露在外边的被子掀开,冲那傻站在屋子中央眼神跟随崔扶月的涵嬅说:“涵嬅姐姐,这么冷得天你要是从青棠院回耳房的话,估计会冻生病的,不如就勉为其难跟我凑合凑合一晚?” 涵嬅有些不该如何是好,但面对崔扶月的热情邀请,她在回去和留下之间选择了留下。 真就钻进了崔扶月的被窝。 “敛华,你这为何会有两个枕头啊?”涵嬅问时,眼神真诚地不像是在明知故问。 崔扶月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挡住了自己一半儿的脸,回道:“我睡觉喜欢乱翻,所以比你们多花了一些经费……” 涵嬅信了,这管事婢女比其他奴婢多一个枕头怎么了,她应得的。 崔扶月见她没有再过多追问便松了口气,倒是八卦起了涵嬅来:“涵嬅姐姐,你和正清大哥……” “什么我和正清大哥,什么都没有。” “没有吗?”崔扶月一副思索的模样,说:“谁家公子的贴身护卫是婢女随叫随到的哦。” 涵嬅反手便捏了捏崔扶月的脸蛋,无奈道:“你跟谁学的?都学坏了。” 崔扶月拨开了涵嬅的手,一脸委屈地揉搓着自己的脸,假装很疼的样子,但她们两人都知道涵嬅没有使劲儿。 “其实,正清长得虽然没有公子的一半好看,也不如公子长得高,说是公子的护卫实则武功也没有公子的好,关键时刻还得公子出手救他,脑子也不太好使,也就办正事的时候靠谱一点,但是……” 崔扶月笑道:“但是……你发现你就是心悦这样不完美的他。” 涵嬅被这么一揭穿反倒还害羞了起来,又听见崔扶月说:“但是你不能总拿正清大哥跟公子比啊,毕竟公子不是谁都能比得下去的。” “是是是,你的公子最好了,对你也是最好的。”涵嬅笑道:“瞧你这得意的模样。” 崔扶月咯咯地发出了笑声,对面的浮云居与之还在院中隔了一条湖,傅池衍仿佛都能听见来自飞鸟居传出来的笑声。 崔扶月:“正清大哥也很好啊,虽然憨憨的,但是很有责任心不是嘛,对你也很上心呢,那日做元宵时,就他一名男子在那捏面团,还不是因为你在嘛。” 涵嬅笑罢,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可是……他比我小两岁呢” 崔扶月闻言挥了挥手,说:“年龄的相隔又那么重要吗?这不该成为你们之间的绊脚石。” 她都与傅池衍都相隔了五六岁。 崔扶月见涵嬅不说话,便将被子给她拢了拢,闭上眼睛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先睡吧,或许明日就能想通了……” 这一夜下来,涵嬅因为崔扶月房间的烛火未灭,所以一直都处于一个半睡半醒的状态,在这一夜的过程中她发现崔扶月睡觉特别老实,身都没翻过,她彻底明白了,这个枕头分明是为傅池衍准备的。 涵嬅看着崔扶月的睡颜,小声说:“我想通了。” 第68章 秘密 不多时,便传来了林玉迟被赐死刑的消息。不出意外,那位与林玉迟勾结的时大人也并没有能够逃过一场,被周章免去了官职。 东阳侯府一时间没了两位姨太太,整个都城都闹得沸沸扬扬,傅临的名声也因此有损,被嘲嫁进东阳侯府的女子没一个好下场,这不就是克妻嘛。 傅雨烟得了失心疯,每日只知抱着张绒惜生前给的物什流泪,嘴里神神叨叨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婢女要伺候她时也被毫不留情地轰了出去,就连医师也不愿意见,整个房间被她弄得一团糟。 傅溪尘等人这几日的穿扮极为素雅,清一色的白。见傅雨烟不愿见人,便想试试傅临出马她会不会好点。 傅溪尘去找了傅临后,他只是气愤地哼了一声,便怒气冲冲地朝春庭院走去,身后跟着的下人低垂着脑袋小碎步跑着,累得不行。 到来傅雨烟的住所后,大门紧闭着,傅临站在门外,时不时便会听见屋里传出来的阵阵笑声,惹得他心头之火熊熊燃烧。 二话不说便上前用力敲打着傅雨烟的房门,里面的人不仅没有开门,而且还发出了惊恐的叫声,摔东西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傅临气急之下便将那房门给一脚踹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和那坐在地上,用那智障般的眼神看着他的傅雨烟。 “烟儿?”傅临的语气并不好,甚至带着一丝的不耐烦,他每逼近一步,傅雨烟都会发出尖锐的叫声,吼着让他别过来。 傅临的眼神落在了傅雨烟手中的小绣花鞋上,那是张绒惜在傅雨烟三岁之时亲手缝制的,但小孩子长得快,不久就穿不下。 然儿傅临见了这鞋子便直觉晦气。张绒惜的东西早已经被烧掉了,如今还能看见关于她的东西,晦气极了。 “把东西给我。” 傅雨烟闻言便抱着鞋子往后退,警惕地看着傅临那严肃的黑脸。 傅临伸出右手,说:“我说,把那东西给我。” “给我!” “啊啊啊啊!!!” 傅临见劝不动,便直接上前去将傅雨烟手中的绣花鞋给抢了过来,傅雨烟跪在地上抓着傅临的腿求他还给她,哭地撕心裂肺,一旁的婢女小厮的脑袋都要低到地上了,偷瞄一眼都不敢。 傅临将脚边的傅雨烟给踹开,然后向那取暖的火炉走去,将手中那丁点大的绣花鞋给扔进了火炉之中。 傅雨烟连滚带爬地来到火炉边,马上便将那双白嫩的手伸进火炉之中,忍着被火焰灼烧的疼痛也要将那绣花鞋给拿出来。 她在那黑炭中找寻着那两只鞋子,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傅临视若无睹,就站在一边看着傅雨烟将手伸进火炉之中,无动于衷。 傅溪尘等人闻声而来,大老远见那被踹坏的门便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急匆匆地跑进了屋内,刚好看见了那跪在地上往火里找鞋子的傅雨烟。 琳琅赶紧上前去将傅雨烟拉起来,可她的手已经被烧得发红,鞋子也还是没能拿出来。 “阿爹,你在做什么?”傅溪尘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傅临。 傅临问道:“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她是你女儿!”你曾经最疼爱的小女儿。 傅临想用力吼出来,却见许多下人在,便只好9克制着,说:“也不瞧瞧你们阿娘做的好事!”他拍打着自己的脸,又说:“本侯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鞋,阿娘的鞋……” 琳琅将耳朵凑到傅雨烟嘴边才听清她在说什么,得知鞋子被扔进火炉里了后,二话不说便将那火炉给踹翻了。 里面的黑炭带着火一起掉落出来,还有那被烧掉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变得黢黑的红色绣花鞋。 琳琅将那鞋子挑出来,用自己的衣袖将鞋子上带着的火给拍掉,只剩下那不多的红色能分辨出它不是碳。 傅雨烟见到那鞋子后,也不顾它是否是烫的便双手捧起,往怀里带。 傅溪尘呵笑一声道:“那你便守着你的脸面过一辈子吧。” 说罢便走到傅雨烟身边将她扶起,欲要往门外走,那傅临却压低了嗓音,抬眼道:“离开我,你们什么也不是。” 傅溪尘只是不屑地笑了笑,便扬长而去了。 此前琳琅嫁入春庭院后皇后是赏赐了公主府的,琳琅也不想在东阳侯府待着看她们的眼色,屡次跟傅溪尘商量去公主府住他都不愿意,说在过几个月,要不然外人看笑话。 这次琳琅还是放低身段让他搬过去,他可以带上她的两个妹妹。 很快,东阳侯府除了傅临,便只剩下了傅海昌和傅苏禾。就连春庭院的大半仆从都跟着去了公主府。 入春后的第三个月天气暖和了许多,公子府不知要做些什么,下人比往日都要忙上许多,崔扶月站在高处指挥着她们。 青棠院外再往里走,便可以看见热闹的地方是在此处。 原因是傅池衍在满客轩听到了客人闲聊,聊起了一个叫观星台的东西,这东西其实并不能吸引他,吸引他的是客人还说了,这观星台最为浪漫的地方,是可徒手摘星,送给心爱之人,便可永世不相离。 于是他便找了工匠在公子府造一个观星台。 他并没有表明这个建筑是什么,但公子总有公子的想法,崔扶月也没有多问,只是这观星台建得外形跟个塔的形状一般,若不是公子府后边有一块风景绝佳的空地,他还真不知道该建到哪儿去。 一直从二月建到了三月,才有了大概的形状,不知待它建好后会是到何时了。 崔扶月站在高塔之下抬头向上望去,此塔直冲云霄一般,都快看不见顶端了。 “莫要靠那么近,危险。”傅池衍从崔扶月的身后走来。 崔扶月每见到傅池衍都会展露笑颜,说:“满客轩不忙了?今日回来得那么早。” “这不是担心你一人在府中无聊,回来陪陪你嘛。” 崔扶月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扭头朝不远处的婢女看去,那些吃瓜的婢女赶紧将目光移向别处,当做没看见没听见。 于是两人走到碧玉亭内坐着,此处现在无人,非常安静,花香四溢,清风徐徐令人心情愉悦。 “近日都不曾见琳琅来公子府了。”崔扶月给傅池衍倒茶,顺便问了一嘴。 傅池衍闻言,表情便淡了下来,端起崔扶月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崔扶月见他不说话,便以为他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欲要开口另寻话题,就听见傅池衍说:“琳琅在公主府照顾傅雨烟,没空过来。” 崔扶月点了点头,有些小失望,便又听见傅池衍说:“但你可以去找她。” 崔扶月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刚刚才低落下来又立马情绪高涨,笑道:“我真的可以出府吗?” 傅池衍不解,道:“为什么不可以?” 崔扶月上一次出府还是在两个月前的上元节,出府采买什么的也不需要她,便只能待在府中哪也不能去,再说了,腿脚不便。 但如今她的腿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只是不能做剧烈运动。 “那我明天便去!” “好,我送你。” 崔扶月摆摆手,说:“你忙你的,我自己去便好。” 傅池衍长叹一口气,伸手捏着她的脸颊,说:“不行,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崔扶月有些无奈,但也只好这样了,傅池衍要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 晚间,崔扶月坐在书案前练字,傅池衍坐在旁边指导。 傅池衍犹豫了半天,才决定跟崔扶月将事情说明白,他神情严肃,说:“你明日去公主府后一定要慎言慎行,最好不要提傅溪尘。” 崔扶月写字的笔尖一顿,疑惑地抬头迎上傅池衍的目光,问:“为何?” “边疆战乱,傅溪尘毛遂自荐,随着军队,上战场了,已有两月。”傅池衍说:“琳琅近日有些郁郁寡欢,听不得傅溪尘的名字。” 成婚半月后侯府闹出人命,成婚一月夫婿便上了战场,担心傅溪尘一去便再也回不来,情绪也不是特别稳定,还要照顾那个随时发疯的小姑子。 已有两月,这个消息竟然一点都没有传到崔扶月的耳朵里。要说是哪个武功高强,有经验的公子毛遂自荐去打仗别人只会夸他英勇,可傅溪尘这个习武不到一年的,分明是去送死。 傅池衍看出了崔扶月所担心的事,解释道:“他,并不是第一次习武。” “什么?” “他习武的时长甚至比我的还要长,不得不说,隐瞒得很好。” 崔扶月说:“他不与旁人亲近,是怕被看到手中的茧?” “可以这么说吧。” 崔扶月这一夜睡得并不好,她也不是想不明白傅溪尘为什么要隐瞒实情,只是突然开始深思他为什么会突然要和琳琅成亲,成亲后又上了战场。 习武十几年都不曾被人发现,给自己营造了一个出自武将之家却偏爱读书习字温润如玉的人设,也因此遭受了不少骂名,当真是煞费苦心。 第69章 病人 第二日崔扶月坐上了前往公主府的马车,途中她与傅池衍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傅池衍见他心情不佳,便也没有过多地打扰她。 马车在公主府门前停下,有小厮前来迎接,崔扶月下了车后,傅池衍从车窗内探出头来,嘱咐道:“阿月,莫要一个人回去,我会来接你。” 崔扶月回头朝他微微一笑,目送着马车离开。立在公主府门前许久才决定向里边走去。 崔扶月的前头有一名小厮带路,他的脚步非常快,以至于崔扶月也要走快一些。 刚走进内院,崔扶月便听见了一阵嚎叫声,她疑惑地抬头朝着音源的方向看去。那小厮见了,便替他解惑道:“姑娘有所不知,傅三姑娘早前便得了失心疯,每日都是如此,您莫要介意。” 崔扶月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小厮领着崔扶月来到了一个叫明室的屋子,他行礼说道:“姑娘暂且在此稍作等候,公主马上便来。” “好。” 崔扶月一人在此有些无聊,便四处走走看看,便发现了书案上方放着许多已经写好封起来的书信,上面写着‘吾夫傅溪尘亲启’。 写好的书信基本已经够放满整个书案,甚至散落了一地,此信本该在傅溪尘手中,亦或是琳琅还没有将信寄出去。 “阿月。” 崔扶月闻声回头,只觉眼前的这个女子有些陌生,就连叫她的声音,也有些些许的变化。 琳琅的头发一律挽起梳成了的发髻,发髻中的发饰寥寥无几,衣着亦是清一色的白,不施粉黛面容憔悴。 崔扶月赶忙上前拉住琳琅的手,但很快她便闻到了琳琅身上的汤药味儿,说:“琳琅,你怎……” “只是最近有些累罢了,无妨。”琳琅拉着崔扶月坐下,由婢女添茶伺候。 “你来怎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好做个准备。” 崔扶月说:“阿绥已经通知过了,琳琅,你忘了?” 琳琅没有回话,只是浅浅笑了笑。崔扶月将琳琅的手腕抓在手中,眉头不禁一皱,但很快便又松开,若无其事道:“你们公主府实在是太大了,走得我腿都酸了,特别是那位小厮,腿脚实在是太快了。” 琳琅笑道:“那傅雨烟时常把自己闹出生命危险,做下人的自然而然也就练就出了这一双好腿。” “傅雨烟,可找医师看过?” “看过,都说是实心疯,把药当饭吃,但傅雨烟不愿吃药,时常将汤药打翻,所以一直不见好。” 崔扶月叹气道:“这是心病,光吃药自然不见好。” 琳琅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说:“你也懂医术,不如你去给她看看,我觉得那些医师都是庸医。” 于是崔扶月便随着崔扶月来到了傅雨烟的住处。那傅雨雾站在门前,愁眉苦脸的模样应该是被拒之门外了,身边的婢女手中端着一大碗汤药,看起来是两次的量放在一起了。 崔扶月上前跟傅雨雾打了招呼,目光便落在了婢女手中的汤药上面,问:“这么多?” “回姑娘,这是两次的量。” 傅雨雾说:“妹妹时常将药打翻,喝下一次都是不易,我们便将两次的放在一起,她若喝了便也是将之前的补回来了。” 崔扶月的表情有些无奈,道:“不可如此,喝便喝,不喝便不喝,万不可过量,她这是心病,她若不愿好,喝再多的药也没有用。” 崔扶月说罢便提着裙子上台阶,立在门前敲了敲房门,立马立马便给出了回应,但这回应稍微有那么一丝暴躁。 傅雨烟直接将椅子扔了过来,撞向门时发出巨大的声响。也许是傅雨烟经常糟蹋房门,所以她这个房间的门比崔扶月在公主府见过的门都要厚上许多,敲门时都能感觉手有些疼。 “三姑娘,我是崔扶月。” 崔扶月此话一出,傅雨烟立马跑过去开门,崔扶月马上便对上了傅雨烟呆滞又凶狠的眼神,她确定这人就是崔扶月后,立马上前去掐住崔扶月的脖子。 “崔扶月,我要杀了你!” 身后的人欲要上前阻止,崔扶月却抬手做了个叫停的手势。傅雨烟日日茶不思饭不想,力气远不如以前,掐崔扶月时,崔扶月能感觉到她是用尽所有力气了,但还是没能威胁到她。 “三姑娘为何要杀我?” 傅雨烟闻言一愣,她当真开始思考了起来,她为什么要杀崔扶月?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掐她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于是便松了手。 “三姑娘也答不上来。”崔扶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说:“许是忘了。” 傅雨烟扶着自己的脑袋蹲下身来,开始无声地抽泣着。 崔扶月转身示意那婢女将药给她递过来,她将汤药拿在手中,也蹲下身来,用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傅雨烟的手腕,说:“没关系,喝了汤药就能记起来了。” 傅雨烟看着她手中那一大碗汤药直摇头,崔扶月松开了傅雨烟的手腕,轻声道:“我们只喝一点,好不好?” 崔扶月说着,便从腰封中掏出了一块糖,说:“我有糖,你想吃糖吗?” 傅雨烟的嘴巴是苦的,自然是抵不住糖的诱惑,她看着崔扶月手中的糖,点了点头。 “喝了药才可以吃,你若不要,我便给别人了。” 于是傅雨烟马上夺过崔扶月手中的汤药,忍着汤药带来的苦涩感大口大口地喝着。崔扶月见她有要喝完的意思,便马上叫停,拿过她手中的碗放在地上,边拆糖纸边说:“说喝一点就喝一点,来,张嘴,啊——” 傅雨烟的嘴唇动了动,缓缓将嘴巴张开,崔扶月顺势将那颗糖放进她的嘴里。 傅雨烟的眼泪不停地往外流,似乎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只是那眼神比刚出来时要柔和了许多。 “甜吗?” “甜。” 崔扶月笑了笑,抬手在她的脑袋上摸了摸,“真乖。” “外边风大,咱们回屋里好不好?” 傅雨烟点头说好,于是便拉着崔扶月的手往屋里走,很快便将房门关上,不让琳琅等人靠近。 崔扶月环顾了房间一周,实在是乱得不成样子,门窗很少开,所以有很重的异味。崔扶月将她刚才扔出来的椅子捡起来放好。 她很快便发现了与这房间格格不入的东西,便是那一双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绣花鞋,但从形状来看,崔扶月还是能看出这是一双鞋,它被整齐地放在床的中间。 平日里傅雨烟都是睡在地上,那张大床就是给鞋子睡的。 “这是什么啊……”崔扶月刚要伸手去摸那双鞋子,傅雨烟马上推开崔扶月,跑上前去护住她的东西。 神情带着恐惧,弓着的背在颤抖。 “好,我不喷,但是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珍惜这个东西吗?” 傅雨烟怯怯地看了崔扶月一眼,说:“阿,阿娘……” “这是阿娘给你的。” “嗯。” 崔扶月又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屋里的任何东西她碰到傅雨烟都不会紧张,唯独只有那双跟黑炭似的鞋子。 傅雨烟能够静下心来和崔扶月聊天,并且聊了不少,只是情绪有时候还是会不稳定,崔扶月也知道了不少她不知道的事。 崔扶月哄了傅雨烟好一会儿,才将她在没人榻上哄睡着,出来时便见她们还站在门口候着,见崔扶月出来后立马迎了上去。 “怎么样?” 崔扶月来回看了琳琅和傅雨雾,说:“我刚刚偷偷把了她的脉,脉象没什么大问题,她的身体甚至很健康。” 苏雨雾问:“什么意思……” “就这么跟你们说吧,你永远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崔扶月说:“她甘愿永远困在有阿娘世界里。” 崔扶月说这句话时苦笑了一下,最后无奈摇头,说:“如今凶手已经得到了她该有的惩罚,但她要的不是给阿娘报仇,是有一个可以陪着她的、看得见摸得着的阿娘。” 崔扶月能感同身受,但傅雨烟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了,她还有爱她的姐姐,有一个关心她的嫂嫂,有哥哥,甚至还有一个爹。 但是崔扶月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她不能困在回忆里不出来,因为那上百条人命需要一个清白的证实。 但她今日来公主府的主要原因不是傅雨烟,而是琳琅。 琳琅身上有药味,绝不是因为她照顾傅雨烟时留下来的药味,而是她自己就在喝药,还喝了不少。 崔扶月记住傅池衍的话没有提傅溪尘,可琳琅好像不知该跟谁诉苦,便了一月又一月,终于等来了崔扶月,主动解了崔扶月最大的疑惑。 因为她去明室时发现崔扶月已经看到了那些书信。 琳琅坐在书案前,将那散落一地的书信收放整齐,说:“这些,都是我给子岑写的信。” “那为何不送出去?” 琳琅苦笑道:“送了啊,用最快的马送去的,因为我想尽快得到他的消息,他没死的消息。” “可是……全部都被退送回来了。” 第70章 捷报 崔扶月看着琳琅一封一封地将这些书信放进那四四方方的盒子里,这两个月的日日夜夜,她除了要照顾那发了疯的小姑子,就是坐在这书案前提笔斟酌要写给夫君的信。 枯燥乏味的日子一日接着一日地过去,那书信一封接着一封地被送回,琳琅那颗从焦急等待着他回讯的心,在看到书信不断被退回时,无一不像是被泼了一桶又一桶的冷水,渐渐变得麻木。 他甚至连一句“我尚可安好,夫人默念”都不愿寄回。 “或许他当真是在战场之上命悬一线,无闲暇理会儿女情长吧。”琳琅说。 夜幕降临后,崔扶月食过晚饭便被送出了公主府,她本以为这个时辰还要在门口等上一段时间傅池衍才会来。 不曾想,她刚一出门,便看见了站在马车前笑脸盈盈地朝她看来的傅池衍。 崔扶月这一日听到琳琅这些天来的经历后嘴角始终保持着一个平行的弧度,眉头紧锁,心情很是不佳,但在看到傅池衍的那一刻,好像所有不快的心情都稍微得到了抚平。 “我还以为你没到呢。” 傅池衍拉起她的手示意她先上车。 “这不是怕你久等了吗?”傅池衍说着,开始上下打量着崔扶月。 崔扶月被盯地有些害羞,便不自在地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有没有哪里受伤?” 崔扶月闻言被逗笑,回道:“我只是去了一趟公主府,又不是进什么龙潭虎穴,怎么会受伤呢?” 傅池衍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心想你确实不是进了龙潭虎穴,但这公主里边可是住着一位比母老虎还凶猛的傅雨烟,见过她的哪有不受伤的? “阿绥。”崔扶月叫了他一声,抬眼对上傅池衍轻柔的目光,说:“琳琅会幸福的,对吗?” 这种事情他也说不准,但在目前来看,琳琅嫁给傅溪尘并不幸福。 “会的。” “我趁着拉手时把过她的脉,还有她的情绪变化,我认为是肝郁气滞。”崔扶月说着说着便眼眶红润,略带哭腔道:“而且……琳琅已有身孕……” 傅池衍:“……” 琳琅一直不接受医师看诊,只是自己看着医书抓药吃,她的身体状况她自己最清楚,她以为时常呕吐,甚至是月事不来都是因为自己的情绪不稳定所导致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这可能是傅池衍这些天来听到过的最难以置信的消息,他不敢相信琳琅该有多无助,那偌大的公主府由她操持着一切,如今又发现怀上了傅溪尘的孩子,而孩子的父亲如今却是不知生死。 崔扶月将脸别向窗外,这个时辰的锦阳道是最热闹的,大家吃过晚膳之后便相约到锦阳道上散食,吹吹不燥的春风,聊聊市井长巷中的趣事。 崔扶月只记得她初次在锦阳道上游玩,还是琳琅领着她的。 琳琅本也该享受这一份美好,奈何她从来都不是幸运的。 后来崔扶月也时常去看望琳琅,顺便去给傅雨烟瞧瞧,她还是有所缓解的,渐渐也能从梦境中走出来。 但她如今的身份终归是个奴婢,也不好经常出入公子府,琳琅之后也没有再让她来过。 就在崔扶月担忧琳琅的状况之时,边疆经历了半年的血雨腥风,终于传来来捷报。 琳琅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圆挺,还有一个月婴儿便要出生了,在听到他们打了胜仗之时,喜极而泣,傅雨烟也终于走出了房门,重见天日。 而这一场长达一年的仗,死了上万士兵,就连那带领他们前往边疆的将军也不幸命丧于此。十一月初,连下了三天的雪都不曾停歇。 就在此时,城门外有人手持京国旌旗策马而来,身后跟着的仅剩不超过一千的士兵。看守城门的护卫见到这绣有京国标志图案的旌旗后,难以抑制那兴奋的神情。 有人连忙策马进宫传递信息 皇帝派了宫中的李公公到城门外迎接,了解实情后甚至还下了一道圣旨,李公公不曾见到圣旨中写的什么,但在看到那手持旌旗的傅溪尘时,他便知道了。 傅溪尘不负众望所归。 “众将士请下马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傅将军接旨吧。” “臣!谢主隆恩!” 从此再也不是什么只会读书考不上功名的书呆子,是一等一的大将军。 傅溪尘骑马回了东阳侯府,却被下人拦在了门外,傅临亲自出门‘迎接’。如果傅溪尘没有看错的话,那他身边跟着的那位穿着华贵,一脸得意的女子,是林玉迟此前的贴身婢女竹绾。 傅临上下打量了傅溪尘一眼,呵笑道:“半年不见,倒成了大将军了。” 傅溪尘笑道:“是啊,半年不见,奴婢都爬上前主子夫婿的床了。”说着目光便落在了傅临身侧的竹绾身上。 竹绾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不屑极了。 “按礼数,你应尊称她一声姨娘。”傅临说。 “当真可笑,子岑倒从没见过比您儿子还年轻的姨娘。” “放肆!” 傅溪尘脸上的笑容敛了回去,但仍然带有一丝笑意,抬头看着那许久不擦落了灰的‘东阳侯府’几个字,说:“今夕不懂往日,你还要用你那高高在上的语气同本将军说话吗?” 傅临:“……” “东阳侯可知,圣上赐予我的,是何物?” 傅临无奈道:“何物啊?” 傅溪尘拿下挂在腰间的令牌,上面写着三个大字‘虎林卫’。 “你继承了司马将军的……” “对,司马将军曾掌管虎林卫,一生没有娶妻生子,而我在边疆之时险些丧命,得司马将军所救,便将其认为义父,所以我继承司马将军的衣钵,很合理吧。” 傅溪尘说:“如今你连家门都不愿让我进,便是这位姨娘的意思吧。 竹绾呵笑一声,头抬得很高,脖子拉得很长,眼神中充满着轻蔑感,对傅溪尘说:“如今东阳侯府已经不是从前的东阳侯府了,如今我怀了侯爷的子嗣,便不再需要你这位丧门星的儿子,我们已将你与傅池衍逐出族谱,你已不再是我东阳侯府的血脉,为何还要让你进我们东阳侯府的门?” 傅溪尘笑着点头,这快一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但如今终究季节轮替物是人非,有的人还没死,便已经开始令人怀念了。 傅溪尘就此作罢,踏上了回公主府的路。 不出所料的,公主府门口站满了人,有傅雨雾,有傅雨烟,更有那个挺着大肚子的琳琅,而那日碰巧崔扶月与傅池衍一同来看望琳琅,便一同在门口等候了。 “是驸马,驸马回来了!驸马回来了!” 琳琅闻言立马便抬起了头,双眼含泪地朝那缓缓而来的傅溪尘看去,他身着盔甲,唇周长满了胡茬,头发并不整齐,一半披在肩头。 崔扶月扶着琳琅,都能感觉琳琅的手在发抖,她小声道:“应该高兴才对。” 琳琅点着头,抬手擦拭着泪水。 傅溪尘下马后一眼便注意到了那挺着大肚子的琳琅,他的目光颇有些不敢置信,甚至还怀疑他出征九个月,琳琅这腹中的胎儿是不是自己的。 “恭迎驸马凯旋!” 崔扶月因为扶着琳琅,便不下跪了,只稍微冲他点了点头。傅池衍见他看着琳琅的那种疑惑的表情,说:“怎么?不认得你的妻子了?” “这……” “琳琅已怀胎九月,很快就要生了。” 琳琅向傅溪尘伸出手,傅溪尘垂眸去看,顺势便握住了,只发现其他孕妇怀胎之时都会长肉,可她的手却瘦得快成皮包骨了。 “你终于回来了。”琳琅说是不哭,但是忍不住泪如雨下,情绪激动道:“我给你写的信你为何要原封不动地退回?这么些天你为何连一句话都不往家里送?” 崔扶月连忙提醒道:“你如今怀有身孕,切莫太过激动。” 傅溪尘的眉头紧皱,道:“此事说来话长,屋外冷,进屋说吧。” - “有一次敌军埋伏在我们回军营的必经之路,我们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他们在被我们击退两次之后还敢在此埋伏,结果便掉以轻心了,我不幸被敌军刺中,还好是在心脏偏移了两厘米的位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傅溪尘许是说渴了,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说:“我在军营躺了一月有余才得以脱离危险,在某一次行动中敌军将我与几名弟兄抓走当人质,欲要拿我们换粮草,得司马将军机智所救,那一次除了我,没人活下来。” “你送来的书信并非我有意退回,是这书信压根就没有送到军营。” 崔扶月问道:“为何送不到军营?” 傅溪尘解释道:“那条通往军营唯一的山路被敌军占领了,他们若要将信送到我手中,怕是得豁出性命。” “不过如今山路已被夺回。” 琳琅深深叹了口气。 傅溪尘看了傅池衍一眼,又看了崔扶月一眼,两人不明所以,互相用眼神沟通着。傅溪尘放在桌子上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心事重重的模样。 第71章 实情 傅溪尘将琳琅送回了房间 ,在身旁守着她入睡。这些天了琳琅从未睡过一日好觉,如今身旁有她朝思暮想的人,总会安心不少。 待她熟睡之后,傅溪尘这才走出了房门,而门口候着的便是傅池衍与崔扶月。 傅溪尘此次出征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但见琳琅如今这身子不便操劳太多,便想着避着她点,便将琳琅哄入睡,留下傅池衍二人。 公主府的下人不少,基本上是随处可见,要想找个清净些的地方可不容易。 “此次的边疆之战,有不少兵是七年前追随崔将军的老兵,我也从中得知了一些消息。”傅溪尘说这些话时有些忐忑,因为他也不确定这些士兵说的是真是假。 崔扶月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傅溪尘,眼神中充满了好奇,那种迫切地想要了解更多的感觉非常的强烈。 傅池衍点了点头,问:“什么消息。” 傅溪尘回道:“我们闲暇之余也有些聊到,他们说闻人太傅此前与崔将军有过节。” “过节?在我的印象之中,父亲与闻人太傅关系甚好。” “是,曾经的兄弟反目也不是没有可能。”傅溪尘说:“闻人太傅几次三番地怂恿当年的那个少年太子,说崔将军不可留,他会撼动周章的太子之位,只有杀之才能没有后患。” “我认为,东宫内会有你想要知道的实情。”傅溪尘说着,目光落在崔扶月的身上。 崔扶月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反倒是略带质疑地问道:“傅将军,你为何也会如此在意这件事情?” 傅池衍闻言不语,而是若无其事地喝着茶杯里的茶,等待着傅溪尘的回话。 这傅溪尘的回答还没有等来,便又听见崔扶月问道:“而且,傅将军为何要隐瞒会武功的实情?还几次三番地找阿绥教你武功?” 傅溪尘注意到了崔扶月对傅池衍的称呼,他笑道:“不曾想崔姑娘与我二哥的关系都好到这个地步了,我此前,只听过琳琅唤二哥阿绥。” “傅将军莫要扯开话题。” 崔扶月的话音落下后,几人瞬间沉默了起来。她也没有追问,只是这么盯着他看。四周只能听见风雪飘飘然落下的声音。 傅溪尘并不是张绒惜的亲生儿子,和傅溪尘也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二哥可还记得,傅溪尘四岁走丢的事情?” 傅池衍闻言一震,缓缓抬眸看向那面带浅笑的傅溪尘,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而且这个预感非常的强烈。 傅溪尘不等傅池衍回复便又说:“当年的傅溪尘随着傅府上下去天马寺祈求平安,因为他的阿娘在怀了她的第二个妹妹傅雨烟时,生了一场大病,腹中的胎儿凶多吉少。” 天马寺在山上,并且要爬那一百九十九阶台阶才可抵达天马寺,据说这是全都城最灵的寺庙,因为能爬到顶上的,说明是最诚心的。 傅溪尘贪玩,在众人拜佛求签之时独自一人跑到了外边,傅池衍是第一个发现他走丢的人,众人从正午找到天黑才在这庙宇外边看到傅溪尘自己走回来了。 只是这傅溪尘性情大变,原本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孩,这一失踪回来后便成地沉默寡言。大家以为他只是受什么刺激了,也没有深究。 因为这个回来的傅溪尘长得和失踪了的傅溪尘非常的像,怀中还挂着从小佩戴的长命锁,所以他们并不能分辨出他到底是不是傅溪尘。 傅溪尘笑道:“你们知道真正的傅溪尘去哪了吗?” 傅池衍问:“去哪了?” “他死了。”傅溪尘说:“他从山崖边掉下去了,正好被我遇见,便穿上了他的衣服,拿走了他的长命锁。”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贪图他们家的钱财?” “不。”傅溪尘突然变得严肃,恶狠狠地说:“因为我要傅临死。” 傅池衍抓着膝盖的手越发攥紧,随着气氛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他一字一句地吐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是谁?” “我自然是和崔姑娘一样被灭了门的可怜人。”傅溪尘将手放在桌面上轻轻滑动着,嘴角向上抽动了两下,说:“你不妨猜猜,我为什么要来杀傅临?” 这天马寺说是在荒郊野岭也不为过,傅溪尘一个四岁孩童为何会出现在山脚下,无非就是他得知了傅临一家子要上天马寺祈福偷偷跟来的,本来想着搞偷袭把傅临了解了,谁曾想却遇到了意外摔死的傅溪尘。 奈何这傅溪尘的脸长得与他有九分相似,便让他萌生了混入傅府的想法。杀傅临这是可从长计议,奈何傅池衍待他太好,几乎快让他忘却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知道傅池衍的亲生母亲被姨娘害死,傅临的态度确实拿傅池衍撒气,他想杀他的心才愈发强烈,奈何傅临时不时便要出征打仗,他也找不到机会下手,便一拖再拖。 琳琅长得貌美,又是郡主,换谁谁不喜欢,他不过就是担心自己会连累到她,后来他发现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报仇雪恨。 “崔姑娘,我们的目标一致,我们才是同一条线上的战友。” 崔扶月猛地起身,她不敢完全相信傅溪尘,因为他能骗了所有人十几年,也不排除他如今说的也是假的。 “那你就证明一下,你值不值得我信任你。” 傅溪尘呵笑道:“我说了,皇宫内有你想要的实情,你若实在不信我,那你便想办法进宫,一直待在二哥身边,没用。” 崔扶月与傅池衍离开公主府后天已经黑透了,二人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傅池衍能感受到崔扶月的那股强烈的、想要进宫去的心。 而他是万万不希望崔扶月去冒这个险的,他好不容易才劝说崔扶月暂时放下报仇的心,可惜好景不长,被傅溪尘这么一搅和,全完了。 傅池衍皱眉道:“阿月,皇宫到底有多危险你一概不知,莫要轻信傅溪尘的话。”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这个仇,是非报不可吗?” 崔扶月眼神非常坚定,回道:“对,非报不可。” “你斗不过他们。” 崔扶月烦躁地往后靠了靠,将目光别向窗外。她只怪自己实在是太过弱小,想保护的人护不住,想杀的人杀不了。 二人回到公子府后,崔扶月并没有马上洗漱睡觉,而是站在那书架前看着那放在正中央的“浓情剑”,这把剑放在此处已有一年之久,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拿起来过。 崔扶月抬手轻轻向那把剑探去,碰上了它那冰冷的剑柄,说:“你若不希望我去报仇,便不会将此剑赠于我。” 他知道那一天迟早都会到来,他只是希望那一天可以来地慢一点,再慢一点。 下一秒,一阵缓慢的敲门声打乱了崔扶月的思绪,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房门被傅池衍推开了,他没有往里进,而是看着崔扶月手里的“浓情”愣了几秒。 “这么晚了,有事吗?” 傅池衍轻轻一笑,道:“观星台已经收拾好了,想,邀你上去看看。” 崔扶月望向窗外,说:“此时正在下雪,哪里来的星星可以看。” “那便练练剑。” 崔扶月闻言一愣,便见傅池衍抬脚向门外走去了,崔扶月连忙将架在书架上的剑单手拿下,小跑着出了飞鸟居。 她出门后便不见傅池衍的人影,还焦急地四处环顾着。结果便看见傅池衍从浮云居内走出,手中也拿着一把佩剑。 崔扶月正要向他走去,却见傅池衍做了个停的手势。意思是让她站着别动,他去找她。 “上观星台。”傅池衍说着,便走在崔扶月的前头。 崔扶月不解道:“为何要上观星台?不是说练剑吗?” “观星台你还没上去看过,先上去看看。” 崔扶月只好妥协。随着傅池衍走进了观星台内部。 观星台早在一个月前便建造好了,其余时间都是在装饰着塔内,在各个角落都点上灯,以至于此时的观星台非常地亮,暖黄色的火光摇曳着,看起来非常暖和。 这个说是观星台,还不如说是藏书楼。这么高的塔全部放着书籍,看地人眼花缭乱。 崔扶月第一次进来,只好紧紧跟着傅池衍,随着傅池衍上了楼梯,这楼梯是环绕型的,一直通向顶端。 到顶后才是真正的观星台,一个洞开着的大门,往外走,便是一个非常宽阔的平台,旁边还有一个木藤缠绕着的秋千,秋千连接之处是一棵大树,此时并没有叶子,只有壮硕的树枝。 平台中央是一个琴桌,上面摆放着一架古筝,旁边摆放的是一个荷花吊坠的香炉,平台周围用不高的栅栏围着,貌似起不到任何安全的作用。 此时白雪落了满地,古筝之上也变成了白花花的一片,但风景甚美,立在此处可一览公子府全貌。 “好美啊……” 傅池衍得意地笑了笑,说:“此处,是我专门为你打造的。” “为我?” “嗯,你闲暇之时便可来此看星星,无聊之时便可以在塔内看书,练字。”傅池衍拉起崔扶月的手摩挲了几下,说:“是属于你的观星台。” 第72章 宋府 崔扶嘴唇微抿,害羞地低下了头,心中满是欣喜,白嫩的脸庞之上染上了点点绯红,两人站立此处不久便落了一头白雪。 “好了,时候不早了,练一小会儿便下去吧。”傅池衍说。 于是崔扶月便脱掉了身上的披风,缓缓将浓情拔出。傅池衍抓住了崔扶月持剑的手,手把手地去她,唯有崔扶月出手便是傅池衍的武功,周章等人才不会怀疑她。 傅池衍最后一遍给崔扶月演示,她站在旁边很认真地看着,只见傅池衍身姿挺拔,手握长剑,目光炯炯,剑眉斜飞,如行云流水般的一串动作看得崔扶月忍不住想要舞动起来,便也稍微跟着笔画了两下。 崔扶月学的很快,马上便能跟上他的脚步,他们手持一柄精钢剑挪移跃转,剑身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柔和的光芒,那剑舞的越快,就越像一条银色游龙缠绕着上下翻飞,左右盘绕。 傅池衍找准时机,一个跨步上前,左手抓住崔扶月的手腕用力往上一甩,崔扶月双脚离地腾空而起,从傅池衍的头顶越过,然后稳稳着地。 两人持剑对立,貌似谁也不让着谁,双剑碰撞之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快速挥舞的精钢剑在寒风中呼啸,路过此处的婢女听见声音后以为是遇到什么邪门的事情,捂着耳朵一股脑地跑走。 今夜大雪纷飞,落了一院的洁白无瑕,展现出一片宁静的景象。 第二日天光乍亮,太阳高悬于天空,婢女在院中见积雪扫到一边,清出一条路来,小厮利用梯子爬上屋檐,清扫着屋顶上厚厚的积雪。 崔扶月打开飞鸟居的门,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眼见突然便落下了一块白,吓得她往里边缩了缩。 她瞧见对面的浮云居的屋檐上有人,便能猜到刚刚落下来的雪是被扫下来的了。出于好奇,她捂着脑袋冲出飞鸟居,抬头去看那在屋檐上铲雪的人。 她冲上面的人喊道:“小心点啊!” “见过敛华姑娘!” “你如今这个情况便不用如此多礼了,担心脚下。” “好!” 崔扶月拍了拍手走出青棠院,一路走到前院,大老远便能瞧见有一群偷懒的婢女小厮聚在一起聊八卦,她学到了涵嬅的精髓,悄咪咪地靠近,先竖着耳朵去听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崔扶月侧着身子靠着那棵生得非常茂密的雪梅,听见了一名婢女惊讶道:“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了有一道白光洒下,然后发出了呼呼的哀鸣声!” “啊……要这么一说,就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啊?” 那婢女愁眉苦脸的,怯怯道:“有一次晚间我与小谭出门采买,我突然便感觉有点想小解,就让小谭在原地等我,我上完茅厕出来后便找不着小谭了,我那时还埋怨小谭也不知道等等我再回去,便一个人走了。” “那个时候很晚了,路上没有什么人,可是……我走着走着,便看见远处地上有一道火光。” 有婢女回道:“会不会路上挂的灯笼掉了啊。” “不!灯笼绝不会有火的形状,然后我步步逼近,就在不远处,我确定了那火光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春雨耐不住好奇的心,扔掉扫把便挤进去问道:“怎么来的怎么来的?” 那婢女额前冒出了冷汗,她抱着自己那有些发冷的身子,说:“我看见一个老阿婆蹲在路边烧纸……纸……纸钱!而且四周有非常非常多的冥币飞来飞去……” “我害怕地要命,就往回跑了,结果跑着跑着就遇到了小谭,小谭就在原本的那个位置等着我,还问我说去哪了,一直在那等我都没有等到,然后就看见我鬼哭狼嚎地从另一个方向出现。 “然后我和小谭说了我遇到的事情后,我俩都有点害怕,然后就一起去看看,那个是回府的必经之路,我们不想去也得去,结果一直走到公子府门口,都没有再看见那个烧纸的阿婆,而且地上的冥币都不见了……” 春雨无奈道:“搞不好是你自己看错了。” “不对。”婢女问道:“小谭是谁啊?我们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 春雨解释道:“你来的晚自然不知道,这个小谭上一年的时候就已经走了,说乡下的老母亲得了病,需要人照顾。” “就是我们去采买完后的第二天小谭就回乡下了。” 崔扶月也开始回忆那个叫小谭的人,确实没有什么印象,她听的也差不多了,便走出来说:“不干活都聚在这干嘛呢?” 众人一见到崔扶月便纷纷散开,低着脑袋各干各的。崔扶月若有所思地离开了,一路去了伙房。 - 满客轩 傅池衍站在包间内看着来往的路人,随即便听见了门外有小二弯着腰往里边说:“傅老板,有位贵客找您。” 傅池衍偏头去看那从门外透进来的人影,说了声“有请”,那房门很快便被推开了,走进来的人是周章。 傅池衍似乎已经猜到了,已经走到桌边倒满了茶,起身行礼。 恭苌和正清都站在门口,两人各一边站着,抱着剑沉默不语。周章没事的话绝对不会来找他,傅池衍笑道:“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太傅让我换了你。” 傅池衍“:“?” 周章解释道:“他说如今傅溪尘才是东阳侯最有出息的儿子,劝吾早日弃了你这个宫中没有一席之地的废物,让傅溪尘为吾所用。” 傅池衍闻言也不恼,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慢品着满客轩中上好的碧螺春,笑道:“在下最是了解殿下的为人,殿下念旧,用惯了在下,便再用不惯其他人了。” “你就是仗着吾待你与旁人不同?” “如若不是我比旁人聪明,忠诚,更了解殿下想要什么,殿下也不会如此重用我。” 周章点了点头,不可否认他命令的事情傅池衍每一件都做得很好,要不是闻人太傅怂恿周章去杀了傅池衍,他也不会费尽心思地去筹划那一场芊红院之礼。 不过好在傅池衍能够化险为夷,始终还是忠心不二地为他所用。 周章说:“但吾还是希望你立个大功,拿个官职,这样出入皇宫也方便,倒也不用吾每日都如此麻烦地传召你。” “所以殿下希望我怎么做?” “时某被免职后,那个监法司的总捕头的职位便一直空着,昨日宋大人府中的一对夫妇被杀害,你去查处幕后凶手,我便可向父皇禀明实情,把那个位置给你双手奉上。” 傅池衍笑道:“定不负殿下所望。” “事不宜迟,现在便去。” 那宋府门口挂着丧幡,哭声震天响。但随着周章的到来,众人的哭声才有所收敛。傅池衍一进门便看见了跪在两边的有两人只是面带苦相,却不见一丝泪水,嚎声却也是最大的。 “查什么案?!我不允许你们查案,他们都已经命丧黄泉,你们还不愿放过他们!” 说话的人是死者的姐姐,此人生得还算可以,就是脸上有些岁月的痕迹。傅池衍抬眼去看那说话的人,正是那个哭丧却不见眼泪的女人。 傅池衍说:“宋大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如今小儿子与小儿媳平白无故便命丧黄泉,这位大娘不希望还她们一个清白吗?” “大娘?我是他姐姐宋桥,怎么就变成大娘了?” 傅池衍惊讶道:“噢!是姐姐啊,您不说我还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是外边来哭丧的大娘呢,啧,您这眼不红泪不掉的,哭丧的大娘都哭得比您真诚。” 宋桥身后的男子低着头拉了拉那站着的宋桥,示意她不要再丢人现眼了,宋桥看起来特别嫌弃这个男子,烦躁地甩开他的手。 傅池衍歪头去看那跪着的男子,说:“想必这位便是宋姑娘的夫婿,张勉了吧。” 张勉了头也不敢抬,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便慌乱地点了点头。 那宋家的主母夫人起身擦了擦泪,客气地给二人行了个礼,说:“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我这小儿与小儿媳平日里安分守己,从不会在外边惹是生非,谁知昨日外出游玩,晚间归家之时便双双死在了家门口。” “谁知他在外边到底有没有招惹是非。”宋桥说。 那宋大人严肃道:“行了,宋桥,你先带勉了下去,找位医师好好瞧瞧,别染了疯病。” “是,父亲。” “张公子这是怎么了?”周章问。 宋大人回道:“我那不争气的女儿见张家公子生的漂亮便要嫁给人家,可奈何张勉了家中的情况实在是娶不起宋桥,宋桥便提议让张勉了当入赘夫婿,那张勉了胆子小,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失礼了。” 宋家有六房,孩子也非常的多,就如今这个情况,跪了一整个院中,婢女都跪不下了,密密麻麻全是人。 宋大人听周章说是来破案的,但见他身边除了傅池衍同那两位护卫,便不再见到任何人影,便委婉问道:“不知殿下带来破案的人……在何处啊?可是院中人太多进不来?臣让他们都散了。” “没其他人,就我们几个。” 宋大人:“……”虽说你是太子,但你也别太荒谬。 第73章 可爱 “宋大人,是看不起本太子?” 宋大人立即便慌了起来,连连道:“老臣赤胆忠心日月可鉴,绝无一丝……” 周章烦躁地摆了摆手,说:“谁问你这个啊,行了,开棺验尸吧。” 宋大人面对这个难伺候的太子也只好选择妥协,如若跟他硬碰硬,坚持要监法司的人来了以后才能验尸的话,以这个太子的脾气,说不定这个尸都不用验了,直接赐他们个以下犯上的罪名,然后满门抄斩。 院子中跪着的人散去了不少,但还是有几个人忍不住呜呜地哭着,身旁的婢女的手都在她们的后背上磨破了,也还是止不住哭声。 这棺材一打开,便能闻见一股子腐烂的臭味,在场的人都能闻见。 这个棺材比一般棺材做得要大许多,因为里边躺着两个成年人。只是这棺材一打开,傅池衍便越发觉得这宋大人的小儿媳生得分外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这小少夫人倒是长得眼熟。”傅池衍脸上的神情严肃,倒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和宋家人没有过交集,而且个个面生,在路上都不曾见到过。 宋府是落座于锦阳道隔壁的第三条街,出行都坐马车,在锦阳道上见过他们家的马车倒是不足为奇,但人脸是一次也未曾见过的,又怎么会觉得这小少夫人眼熟呢? 正清抬头去看那一脸严肃的傅池衍,闻言一惊,道:“您这么一说,属下倒也觉得这小少夫人眼熟得紧。” 傅池衍见思索却毫无头绪,便开始检查起了尸体身上有没有什么导致他们死亡的特征。 这宋夫人说这两人从不在外惹是生非,一向安分守己,夜晚出游归来时便死在了家门口……可这宋家做的是布匹生意,就这小公子业绩最好,这做生意的哪没有仇家的? 这两人的额头处都有一块碰撞的伤口,非常深,胸口处也有一道或深或浅的刀伤,男子的伤口较深,女子的较浅。 那宋夫人上前道:“大家猜测二人是摔死在家门口的……” 傅池衍问道:“敢问夫人,你们发现这两具尸体之时,他们可是处于同一条水平线上的?” “不!尸体是我发现的,我每日一早负责打开宅门,就发现,一个僵硬的人倒了下来,小公子仰躺在门槛外,小少夫人则是趴在门槛之上,伸着一只手,但那时尸体已经僵硬了。” 傅池衍朝着音源望去,是那个一直在安抚着自家姑娘的婢女说的,她胆子倒是大,其他婢女都躲在一边瑟瑟发抖,吐的吐,哭的哭,唯独她闻到尸臭味跟个没事人一样。 傅池衍看向故作思索的周章,说:“刺杀这小少夫人的人大概是个生手,刺向心脏的位置有些偏移,而且没有扎进心脏的深度,这小少夫人大概是失血过多而亡的。” 正清说:“既然说尸体是在宋府门口发现的,那不如便去门口查看一二。” 傅池衍稍微点了点头,直面向大门口走去。门口堵着特别多看热闹的人,但都被宋府的护卫一一拦了下来。 “这宋府既然有护卫,那夜间应该有护卫把守才是,怎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死在门口?”周章不解道。 周章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可以解答他这个疑惑。 傅池衍定睛一看,发现这朱漆大门上有血手印,血迹已经发黑,在这朱漆大门上非常显眼。 地上有一大滩血迹,但已经被下人清洗掉了。 “这好端端的,在此处放一个石条做什么?”正清将手指指向那门前的一个很长的石条。 石条上有血迹,除了底下被浸湿的血迹,还有两处很小的血迹。 宋夫人闻言回道:“有许多叫花子每次都是席地而坐,日日都会来我宋府要饭,所以我们便准备了一个石条放在下面给他们休息,不用的时候便是放在门口。” 傅池衍闻言一笑,道:“宋夫人倒是有心。”只是不曾想这份好心变成了杀害自己儿子的凶器。 几人去了小公子的房间查看了一番,找了许久也没有任何线索,眼见天色就要暗淡下来,傅池衍坐在自家的马车之上,一只手撑着膝盖,一只手揉了揉眉心。 坐在一旁的正清问道:“公子可有什么头绪?” 傅池衍的喉结略微滚动,揉着眉心的手放了下去,眼神冰冷地目视着前方,良久才回道:“要说这二人都是摔死的,那未免摔得也有些太巧了。” 那石条并不长,也就只有能容纳两个成年人的长度而已,傅池衍说:“除非凶手非常确定两人会双双磕在这石条上。” 正清若有所思道:“如此了解宋府和宋府中的人……” “只能是宋家的人。” 两人回到公子府后天已经黑透了,由于还未用过晚膳,稍微有些饿,一进门便能闻到从伙房飘过来的肉香,正清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都这个时辰了,伙房还在忙活什么?”正清嘀咕着。 要想知道真相还不容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傅池衍于正清马上便抬脚朝伙房的方向走去,大老远都看见了烟囱内的烟雾相继涌出,香味扑鼻。 傅池衍二人走进了伙房,只见崔扶月围着围裙在灶台前忙里忙外,涵嬅与苏栗在一边打下手。 只见崔扶月利落着揉着垫板上的面团,赶成条用力地甩打着它,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面粉随着她甩打的动作飞扬着,沾了崔扶月一脸。 由于三人太过于集中,所以没有注意到伙房内进来了两个人,还是正清抱着胳膊朝那边喊道:“公子来了,还不快些行礼。” 三人闻言默契转身,崔扶月手中还拿着剩下的一小块白嫩的面团,身旁的两人双双行礼,唯她站在那儿看着傅池衍甜甜地微笑着,两颗小梨涡别提多可爱了。 “你们在忙活什么呢?”正清抱着胳膊走到灶台前探头朝那口沸腾的大锅中看去。 涵嬅回道:“你不应该最熟悉吗?” 正清被说得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涵嬅,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得,表示自己并不熟悉。 “长寿面啊笨蛋!”涵嬅说。 正清这才恍然大悟,上次因涵嬅生辰做了一碗吃了可能会折寿的面疙瘩,崔扶月伸出了援手,这才保住了涵嬅的“性命”。 “今日没人生辰啊……” 涵嬅呵笑一声,反驳道:“也就你敢说你待在公子身边十余年了,连公子何时时辰都不知。” 实话说这也怪不得正清,要怪就怪傅池衍自打母亲离世后便从不过生辰,每年的生辰日都只有他一人,过不过都是一个样。 导致崔扶月来此两年多都不曾知道傅池衍的时辰是在何时。两人的生辰离得并不远。甚至只相隔了两天了,十一月初二是傅池衍的生辰,十一月初五便是崔扶月的生辰日。 因为傅池衍不过生辰,所以也不会去在意旁人的生辰,可以说是压根就已经不记得有生辰这一说了。 傅池衍的表情有些许的变化,看着那笑盈盈的崔扶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崔扶月这才记得将手中的面团放好,用那漏勺去盛出那煮得差不多了的面条,随后又将那一锅卤了半个时辰的牛肉捞进面碗中,将那浓郁的汤汁浇在那白嫩的面条之上,在撒上些许葱花。 崔扶月在那一大盆香草前停下了动作,最后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和勺子,端着那烫手的牛肉面走到桌前放下,将那筷子双手递给站着一动不动的傅池衍。 崔扶月说:“吃吧,生辰面。” 两人注视着对方含情的双眼,好似完全没有被一旁的三个人吵闹的动静所影响。 崔扶月见傅池衍不接,只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盯着自己看,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为是傅池衍不喜欢这个口味,突然便开始慌张了起来。 傅池衍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慌张,马上便接过她即将放下的筷子,坐在那凳子上。 崔扶月的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双手托着脸蛋坐在傅池衍的身边,用那种闪闪发光的星星眼去看着傅池衍,期待他对这个生辰做出评价。 眼见傅池衍就要下筷子去夹起来吃,崔扶月却赶紧阻止道:“先拌一拌,要不然有一块有味儿,一块没味儿。” 傅池衍低头一笑,这一笑不知是在笑崔扶月讲究,还是在笑自己连这种事情都需要人教。 傅池衍拌开后尝了一大口,还未等他咽下去,崔扶月便凑过来说:“没关系,大家都有不清楚的事情,就算是神通广大的公子也不例外。” 傅池衍的嘴巴塞得满满的,被崔扶月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咀嚼食物的动作都放得有些慢,一脸呆萌的表情看着崔扶月。 谁知崔扶月马上便被他这个不多见,甚至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表情所萌到,谁能想到平日里连个嫌弃的表情都懒得展示在外人面前的傅池衍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呢? 傅池衍笑着将那一口面条咽下后,给出了一个令崔扶月非常满意的答复:“很好吃,我很喜欢。” “是真的好吃,还是只是不想让我失望啊?” 傅池衍非常真诚地回道:“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 第74章 凶器 崔扶月抑制住那疯狂想往上挑的嘴角,不好意思地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说:“行了,快吃吧。” “嗯。” 站在一边捧着一碗面吃的正清边吃面冲着那坐着的两人傻笑着,还发出了吸溜吸溜的声音。 涵嬅皱着眉头说:“你能别吸溜吸溜的吗?汤汁儿都溅我脸上了。” “不好意思啊,我实在是太饿了,从正午到现在才吃这一碗面。” 苏栗看了看这个时辰还能那么有胃口吃东西的两人,便好奇地问道:“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忙得没时间吃饭啊?” 正清正要回答,结果便瞥见了傅池衍朝他看来的眼神,那眼神中充满了寒气,好像下一秒就要剥了他的皮一般。 正清那到嘴边了的话又被深深咽了下去。崔扶月一见,便知道这二人定是又在帮着周章做什么事了,每次关于太子的事,这两人就瞒得严严实实的。 苏栗知道这事不该问,便也没有再过问。 涵嬅却无所谓,找了个新的话题,说:“公子,您能不能出面管管?最近府中那些丫头嘴碎得不行,我和扶月都管不住。” “都说什么了?” 涵嬅说:“都在传什么灵异事件,还有小一和一个叫小谭的婢女外出采买,说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正清一边嗦面一边思考着涵嬅的问题,起初还觉得什么灵异事件,这也太过荒谬了,但下一秒,他便猛地一抬眼,很默契地和傅池衍对视上了。 他的眼神中带着惊恐,傅池衍更多的是难以置信。整个伙房的气氛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傅池衍长长得叹了口气。 待他们吃完面后,崔扶月随着傅池衍回了青棠院,就在二人即将要兵分两路各回各的房间之时,崔扶月却叫住了傅池衍。 傅池衍故作轻松,回头冲他笑着。 “怎么了?”傅池衍说。 崔扶月上前,望着他疲惫的眼睛,问:“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不能说吗?连我也不能说吗?” “其实就是太子殿下让我接手了一桩命案,我若是破不了这个案,恐怕我就人头不保了。”傅池衍说地很轻巧,想给崔扶月一种不是什么大事的错觉。 都是关乎性命的事情,崔扶月哪里会不担心,她有些气愤地说:“查案找监法司去啊,你又不是干那一行的,这不是在刻意刁难你吗?” 傅池衍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崔扶月的脑袋,说:“这个案子倒也不是那么棘手,只是……” “只是什么?” 傅池衍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连同语调也变的冰冷了不少,他说道:“死的是朝廷命官宋大人的小儿子和小儿媳,只是,我发现这个小少夫人,很眼熟。” 崔扶月疑惑地问道:“眼熟?可是认识的人?” 傅池衍点了点头,回道:“我一开始以为是我记错了,但就在刚才涵嬅提到的婢女小谭。” 此话一出,崔扶月的表情从疑惑转为震惊不敢相信,她拧着眉头,试探性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个死掉的小少夫人,是一年前说要回老家照顾生病的老母亲的小谭?” 傅池衍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这宋府娶的小儿媳不是什么大家大户,所以成亲这事就没有大办,只是草草地摆了祖祠,并且对外说小公子娶了媳妇便完事了。 有谁能想到那个说要回家照顾老母亲的小谭竟然是跑去与世家公子爷成亲去了呢?而且如今还命丧了黄泉。 崔扶月问:“所以你今天就是在查他们的死因,连饭都没吃?” “嗯。” “那,明日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啊?”崔扶月此话一出,连她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自己会说出如此胡闹的话,这办的是正事,又不是出门游玩说带就带的…… 傅池衍确实将崔扶月搂进了怀中,说:“你若是想,我也可以带你一块去,但是要委屈你换个身份。” “什么身份?” “当我的小助手啊。” 崔扶月非常爽快地便说了一句“没问题”。 第二日她便迫不及待地起了个大早,甚至不知是从哪弄来了一套小厮的衣服穿在身上,还特意将自己的脸蛋涂黑,在贴上一个假胡须,画了个大粗眉,在嘴角贴了一颗长毛的大痣,反正就是这么丑怎么来,比之前的男妆都要野蛮许多。 她打扮好后便大摇大摆地在青棠院内走着,从飞鸟居走到浮云居,最后在门前很有架势地敲了敲傅池衍的房门。 傅池衍知道敲门的是谁,便很快说了声进来,可那崔扶月却是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傅池衍问她是谁她也没有回答,傅池衍只好起身去给她开门。 结果这房门一开他便后悔了,他看见了面前的这个比自己矮一个脑袋,脸却黑不溜秋的、长得非常特别的人,他恨不得立马将这个房门给合上。 傅池衍的表情难得能用扭曲来形容,他扶着门问道:“你是……新来的小厮?” “是我啊阿绥!” 傅池衍:“……”少用你这张野蛮人的脸配我阿月甜美的声音。 傅池衍被口水呛住了,连续咳嗽了好几下都缓和不过来,他随手将那男装的崔扶月捞进了屋内,快速将房门关上。 傅池衍直起腰板,双手放在崔扶月的肩头,他弯腰低头平视崔扶月,说:“你给我当助手,不用特地乔装打扮。”就算是乔装打扮,那能不能别扮一个能让人看过去不会反胃的装扮? 崔扶月嘟着嘴揪着她的小胡须,说:“不好看吗?我觉得挺好的啊。” 傅池衍抿了抿唇,强装镇定道:“好看,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好啦好啦,我现在就去把妆卸掉。” “去吧。” 傅池衍深深地叹了口气。 宋府 昨日宋大人留了周章和恭苌在府中做客,所以傅池衍三人到时周章与恭苌已经在门口左看看右看看了。 傅池衍在来的路上都同崔扶月讲了他们的事情经过,以免她思绪跟不上。 “你们可算是来了,吾同你们将,昨日——” 周章话音未落,在看到从傅池衍身后走出来的崔扶月时他大为震惊,疑惑道:“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助手。” “奴见过太子殿下。” “哦,助手啊,这个助手有脑子,挺好。” 傅池衍笑了笑后便问道:“殿下方才要说什么?昨日怎么了?” 周章拍了拍手回道:“昨日吾睡不着,听见了宋府夜半三更时有动静,然后吾就悄悄出去看了看,结果发现那个赘婿张勉了独自一人去了小公子的房间。” 周章的房间离那张勉了的房间不远,他们府中的隔音也不是特别好,夜半三更就算是隔着一个院子都能听到声音,更何况张勉了行动时有些慌张,做不到轻手轻脚。 “去小公子的房间看看。” 宋小公子的房间相比于其他公子的房间都要大上许多。由于宋府人多,所以房间不够分,女子的是两人一间,整个宋府唯有宋桥一个女儿是一人一间,因为有个赘婿。 几人走进这间房时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这个房间太过豪华,从中便能看出宋府对这个小儿子的重视。 傅池衍说:“我查过这位小公子的经历,他是宋府中年纪最小的,但实力却是最强的,宋府的布匹生意就属他的成绩最好,而且自从他降生后,宋府一直都没什么起色的生意也有所好转,从而他还有一个称号,叫“布匹小公子’” 周章走到小公子的衣柜前,打开了衣柜门,露出的全是一些绫罗绸缎的衣服,莫起来手感别提多好了。 这做布匹生意的穿这么好的料子也不足为奇。 “这是什么啊?”崔扶月从床底下拿出了一个胡乱捆在一起的线,上面甚至还沾了血迹。 几人闻声便走了过去,傅池衍拿过崔扶月手中的东西,拿在手中仔细地查看,周章抱着胳膊说:“不就是一团线吗?” 崔扶月却不这么认为,她反驳道:“这位公子的房间格外整齐,而且用品都是普通人用不起的,怎么会有一团这么不起眼的东西被扔在了床底下?” “殿下说,昨夜看见张公子偷偷摸摸进了小公子的房间?”傅池衍神情严肃地问道。 “对。” “昨日我们来此查找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床底下有这个东西,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这位张公子以为我们查找过了小公子的房间后便不会再起疑心,便把这个东西放到这来了?” 崔扶月说:“公子的意思是,这是杀人的凶器?” 傅池衍闻言点了点头,周章却不解道:“杀他们的不是匕首吗?那胸口上那么深个窟窿呢,而且一条鱼线怎么杀人呢?尸体身上也没有鱼线伤过的痕迹啊。” “殿下可还记得门前的那个石条?” “石条?” 傅池衍点头继续道:“这线这么细,要是晚上用它来挡路,任谁都看不见。”而且还是回的自己家,谁会提防脚下会不会有鱼线绊脚呢? 恭苌恍然大悟,说:“是这条鱼线将小公子与小少夫人绊倒了,然后磕在了宋府门前的石条上!” “对。” 崔扶月蹙眉问道:“可那石条不长,凶手怎么确定这二人会一起往石条上磕呢?” 第75章 长女 确实,就算是双双绊倒,又怎会两人一同撞在那石条之上?马上便惹得众人陷入沉思。 在房间中硬想是想不出什么来的,只能去找宋府中相关的人员来问一下。 最有嫌疑的,那非宋桥夫妇莫属。前脚才不让他们验尸,这后脚便将这鱼线扔到了小公子夫妇的房间内。 于是宋桥夫妇被分开问话。 崔扶月与周章恭苌审宋桥,傅池衍两人审那直至今日还在瑟瑟发抖的张勉了。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因为做了亏心事而害怕到发抖。 傅池衍将桌上的茶水给张勉了添上,很客气地问道:“张公子平日里与宋小公子夫妇关系如何啊?” 张勉了听到宋小公子这个名号后脸色更是沉了下来,颤颤巍巍地举起那深绿色的陶瓷茶杯,也不嫌烫,送到嘴边便是一饮而尽。 傅池衍见状不语,只是眉毛轻挑,又给张勉了添了一杯新茶。他也不急,看着张勉了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喝完一壶便又叫下人给上了一壶。 傅池衍看这张勉了浑身上下素净得不行,就连发冠都不曾佩戴,但腰间却别着一枚翠绿色的荷包,这荷包是绸面布料,做工精细,隐隐散发出一股子茉莉花香。 张勉了终于意识到傅池衍是铁了心的要跟他这么耗着,他要是不给他们提供线索,他们还真就一直守着他不让他离开了。 他终于是喝掉了最后一口茶,在放下茶杯之时,傅池衍欲要再给他添上一杯。结果张勉了便抬手捂住了茶杯口,怯怯地抬眼去看眼神带有几分笑意的傅池衍。 “我与阿洋,关系很好,宋府上下见我是赘婿,便百般嘲弄于我,唯有阿洋没有看不起我,反而待我如亲生兄弟。” 阿洋是众人对宋小公子的亲昵,大名唤宋洋。张勉了初入宋府时宋洋不过才十五,又碰巧他生意火爆,无闲暇时间管他姐姐的婚事,一直到二人成婚的第三天,张勉了才真正见到这位心地善良淳朴敦厚的宋洋。 傅池衍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可知他平日里招惹过什么不该招惹的人吗?” 张勉了咽了咽口水,回道:“他一向老实,没有什么仇家……” “那张公子的夫人,宋二姑娘,可与他们又过过节?” 张勉了立即便摇头说没有,眼神非常坚定道:“阿桥虽有时无理取闹,但终究是对兄弟姊妹爱护有加,此事定然与阿桥没有任何干系。” 宋桥是宋府嫡出的二小姐,有时实在是娇蛮无理,但从未亏待过身边的任何人,有时也会担任起一个二姐姐应尽的责任,从而旁人对她是又爱又恨。 崔扶月站在周章的左上方,宋桥与周章面对面坐着,她完全知道这个是在自己家,就算是太子在她也丝毫不拘谨,该吃吃该喝喝。 “你们想问什么便问吧。” 几人问的问题都差不多一样,那夫妇的回答也相差无几,只是宋桥说着说着便叹了口气,说:“只怪他们二人太过恩爱。” “什么意思?”崔扶月问道、 宋桥毫不避讳道:“他们不是双双磕在了石条之上嘛,你们知道他们为何会一起磕上去吗?因为他们二人格外恩爱,成亲一年了还是如胶似漆的,如若有人见到这二人进出,他们定然是手拉着手黏在一起的。” “我怀疑,凶手定是格外了解二人,才会想到这一出,使二人双双磕到了石条上。” 周章又问:“那宋姑娘可知张公子昨日夜半三更出门是去做什么了?” “他说他要去上茅厕。” “据悉,宋姑娘房间的西面便有茅厕,张公子为何要往东面去呢?” 宋桥闻言一头雾水,她平日睡觉都睡得特别死,哪管张勉了大晚上的要去做什么?但宋府刚刚丧命,而那东面不就是宋洋房间的方向吗? 宋桥脸色一沉,说:“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怀疑此事与张勉了有关?” 气氛陷入了可怕的沉寂,周章又立马笑出了声,说:“自然是任何人都脱不了干系了,或者说,宋姑娘还有更有用的线索要提供给我们。” “我能说不能说的都说了,殿下若是能为我弟弟弟媳找出真凶最好,若找不出,也莫要冤枉了他人。” “自然。” 待放宋桥夫妇离开后,几人才聚到了一起互相提供双方的线索。 傅池衍将手臂放在桌面上,手指在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一些叫人看不懂的东西,可能这是他独有的一种思考方式吧。 胸口上的伤,磕到额头的石条,将二人绊倒的鱼线,将鱼线放到宋洋房间的张勉了,熟悉宋洋夫妇的人…… “那除了宋桥与张勉了,还有什么可疑的人?”崔扶月的目光一直盯着傅池衍滑动的手指,问道。 话音刚落,傅池衍滑动的手指立马便停了下来,他抬眼看向众人,问:“你们可还记得昨日那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身旁的婢女。” 几人竭力回想着。其实不难记得,就是那位比一般婢女都要冷静好几倍的年轻婢女。 自然也不能因为她冷静便觉得她是杀人惯犯,傅池衍说:“婢女在那种场合能开口说话的,在府中的地位定然不小,又或者说,她的主子地位很高。” 几人找了在房间内小憩的宋主母。几名婢女在一旁伺候宋主母吃药,房间中弥漫着的也是一股子浓烈的草药味儿。 宋主母的身体一向虚弱,儿子被杀后更是一下子便晕了过去,这会儿一天得服用好几种药才勉强可以提得起精神来。 傅池衍等人也实在是不好意思叨扰,可事关重大,宋大人如今还未从宫中归家,不得不来此请教一番。 其实就是简单地询问了一些关于那位婢女的事情。宋主母说,这位婢女名叫许鸢,是嫡长女宋沁身边的大婢女,她来宋府还不是特别久,也就一年多而已,但宋沁非常重视她,可能大家都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吧。 这个嫡长女宋沁就是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姐,她的性子倒是与宋桥截然不同,相比之下大家还是更喜欢宋沁多一些,因为跟着宋沁可以吃香喝辣,不愁吃穿,别的婢女没有的她们都有,主子性子又温和好相处。 众人被婢女带来了宋沁所在的淑女院,此处的名字也是格外应景,一切都是如此地恰到好处,就连婢女的仪态都比别院的要好上许多。 不远处传来一阵婉转悠然的古筝之音,曲调柔情似水,弦音流转,仿若置身仙境,直叫人流连忘返。 还真当时哪位仙子下凡而来演奏这一曲美妙乐章,不曾想原是这端坐于莲花池中央,身形苗条似柳,十指纤纤白嫩拨弄着根根琴弦,就算是下凡而来的仙子见了她的美颜都不敢与之媲美的窈窕淑女。 就连这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都纷纷失了美色。 几人早早便来到了她的身后,待她弹完这一曲,周章才自顾自地鼓起掌来,夸赞道:“宋大姑娘的演奏当真是叫人心旷神怡啊。” 宋沁闻言,一副受了惊模样慌忙起身,转过身来给周章行礼,道:“宋沁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失礼了。” “无妨无妨。”周章说道:“不知姑娘方才弹的是何曲子?吾平日里甚是偏爱听曲儿,可在这万千曲目中,独独不曾听过姑娘所弹之曲。” 崔扶月站在后面忍不住呵笑了一声,无语地摇了摇头,身旁的正清也在憋笑,似乎与崔扶月达成了共识,好在二人站在最后边,没人注意到二人失礼的举动。 宋沁朱红色的薄唇勾成了一个弧度,眼睛弯弯似月牙,可比昨日见的愁眉苦脸的宋沁要美上千万遍。 “这曲子,殿下不曾听过也再正常不过了,这是阿沁自己写的曲子,还未取名,只敢在自己院子里弹奏一二……” “怪不得怪不得,吾想也是,当今世上应当再无任何人能够做得出同姑娘这般美妙的旋律了。” 宋沁的脸蛋之上晕上了点点绯红,娇羞地捂嘴笑着,一双桃花眼上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好似蝴蝶的翅膀轻轻拍动着。 宋沁抬眼去看时,穿过周章第一美男的脸庞,注意到了周章右后方的傅池衍,他神情严肃地目视着宋沁,在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宋沁却被他盯得满脸通红,扭捏不自在。 周章又说:“既然没取名字,那倒不如——” “殿下,莫要忘了正事。”周章的话音未落便被傅池衍打断了。 宋沁闻言,脸上的笑容褪去大半,捂着嘴的手也缓缓放下,静静地等待着他们下一步要说什么。 周章皱着眉头转身瞥了傅池衍一眼,很明显是在埋怨傅池衍影响到他与没人聊天了。 但终究不是来泡妞的,周章还是妥协了,傅池衍却等不下去了,代替周章问道:“宋大姑娘今日怎有闲暇在此弹琴?” 崔扶月与正清这才严肃了起来,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沁那看起来分外无辜的脸。 “傅公子有所不知,阿沁每日都会在这个时辰来此弹琴的。”宋轻说着,脸上又添了几分忧伤,道:“我知几位来此是为了查找弟弟与弟媳的死因,弟弟与弟媳遇害,阿沁当真是分外伤心,只好在此弹奏一曲,稍微抚平一下内心的忧伤,才不会每每想起,都会潸然落泪……” “傅公子……你懂吗?” 她看起来倒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 第76章 荷包 宋沁这无辜的眼神实在是惹人怜惜,好像所有的事真的就是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就连只是怀疑她都能让人有羞愧感。 “宋姑娘你别怕嘛,我们只是问你几句话罢了。”周章说。 宋沁却说:“想要问话,那便让傅公子单独与我谈。” 宋沁此话一出,几人都陷入了一阵恐怖的沉寂。正清不安分的小眼神落在崔扶月的身上,崔扶月却不以为然,落落大方地笑了笑,傅池衍见状便说:“既如此,那还请宋姑娘莫要有所隐瞒。” 于是四人便都被请去了淑女院偏厅做客。 这淑女院的莲花亭台当真是都城独一份了,满园莲花荷叶,中间建有一方水榭,不论春夏秋冬都是一番美景。 傅池衍与宋沁二人对立而坐,四目相对,宋沁尽显出一副黄花大闺女见到俊俏小郎君娇羞的模样。 “听说傅公子也会弹古筝?”宋沁问。 傅池衍嘴角微微上扬,回道:“略懂一二。” “公子不知,上元宫宴之上,阿沁也在场。” 傅池衍眉毛轻挑,轻轻点头。讲真他还当真没有在任何宫宴上注意到宋沁,或者说是没有注意到宋沁一家。 傅池衍面上没有骇人的神色,所以总给人一种非常容易相处的错觉,至少比周章看起来好相处。 “那不如公子给我的曲儿,起个名字如何?” 傅池衍闻言一愣,属实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会作曲儿的姑娘确实不多,但这给曲儿取名这事是周章提的,傅池衍也不好抢了太子的风头。 正想拒绝,那宋沁便立马起身向那古筝走去,重新给傅池衍演奏一遍。傅池衍这左右都有些难办,中途打断人家也不太好,毕竟还有这么多下人在此看着…… 傅池衍深深地叹出了一口气,表达他如今的处境是有多么的无奈。 莲花亭的弦音声传到了偏厅,他们不用想也知道这曲调是来自谁的。周章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享受前还特意看了崔扶月的反应一眼,嘴角稍微往上扬了扬。 一般男子谁顶得住这美人的诱惑,可崔扶月深知傅池衍与他人不同,他绝不会是被美色所迷惑的人,听她弹曲儿一定是他的计划中的一计…… 只是这曲儿越听越发不对劲儿,崔扶月只觉得这曲子像是在哪听过,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但她只听过一次,所以记忆并不深刻。 听了这完整版的后,不止崔扶月觉得耳熟,就连同他们一起的人也感觉到了有几分熟悉,周章原本享受的表情渐渐褪去,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偏厅中的四个各怀心事,等着傅池衍那边完事。 宋沁弹完琴后便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傅池衍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他也发现了哪里有不对劲,试探性地问道:“这曲子,是宋姑娘一人创下的?” “自然。” “那敢问是何时创下的?” 宋沁觉得这个问题再正常不过了,便没有隐瞒地回道:“大概……三年前吧。” 傅池衍笑道:“三年?三年都不曾给曲儿起名字?” “其实这个曲儿阿沁已经许久没有再弹过了,今日弹奏,碰巧公子来了。” 傅池衍点了点头,说:“那这个曲名暂且先不提,待此案件结后,傅某定然给姑娘一个答复。” “我现在想与姑娘谈谈正事。”傅池衍说:“您是长女,为何就连最小的弟弟都已经娶妻成家,您却一直独守淑女院?” 宋府妾室多,孩子大多都是同年出生,宋沁是嫡长女,但并不是所有孩子中最大的,宋主母只有三个孩子,那便是宋洋、宋桥与宋沁,宋沁今年二十有五,面容上看还是和少女无异。 “不瞒你说,我并不是阿爹阿娘的亲生女儿,我想留在宋府报答阿爹阿娘的养育之恩,此生已不打算出嫁。” “既不是亲生,那你与府中兄弟姊妹关系如何?” 宋沁抿唇一笑,眼神有意无意地躲闪,端起桌面的茶水小酌了一口,片刻后道:“阿沁平日里都待在淑女院,不常与兄弟姊妹们打交道,关系……可能也就一般般吧。” 傅池衍闻言点头,面上带着浅笑,感觉脸都要笑僵了。二人聊得差不多了以后,宋沁便提议要带傅池衍在淑女院到处逛逛,找不到什么理由推辞,便也只好应下。 原本以为还会带上崔扶月等人,宋沁却是说:“我有东西要给公子,你的朋友们在偏厅好茶好水伺候着,公子不必太过忧心。” 傅池衍尴尬一笑,想着可能淑女院内部会有什么线索,便跟着去了,只是那四人在偏厅候得心烦意躁也不见人回来。 宋沁看向身后的一名婢女,正是那位胆子特别大的婢女,好似只需宋沁一个眼神她便能知道宋沁是什么意思了,行了礼后便退出了婢女的队伍。 这位让傅池衍从始至终都很注意的婢女突然不见,傅池衍面上也多了些疑惑。 待到宋沁闺房之时,那一群婢女在离那间房二十米处便纷纷停下了脚步。傅池衍连忙脚步一顿,与婢女一同停了下来。 他身后的婢女面面相觑,直到宋沁转过身来说:“傅公子可随我一同进来。” “这是姑娘的闺房,怕是不妥吧……” “此处没有别人,公子不必担忧。” 就是因为没有别人才担忧…… 算了算了。 傅池衍走进房间后,便看见宋沁便四处找寻着什么,傅池衍趁着这个功夫看了看四周,整个房间都没有什么异样,除了那一架坏掉的古筝。 那古筝的琴弦断了好几根,有的尾部很长,有的像是被特意剪断了。傅池衍的目光迟迟没有从那古筝上挪开,不知他此时正想着什么。 直到宋沁红着脸蛋回头看向他,他才隐隐感觉有些不自在。 宋沁的手扳在身后,小碎步着向傅池衍走来,面上带着羞涩感。 “宋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宋沁将藏在身后的东西亮出傅池衍眼前,傅池衍低头一看,是一个翠绿色的荷包,好似在哪见过,宋沁说:“阿沁初见公子之时便觉公子英俊潇洒,气宇轩昂,阿沁甚是欢喜,所以特地为你缝制这个荷包,本以为此生再难相见,我想,这便是你我的缘分吧。” 傅池衍稍微后退了半步,对宋沁的行为表示一头雾水。 “阿沁曾说此生不嫁,但直到见到公子便甚是欢喜,阿沁不求嫁与公子,只求公子能够收下阿沁的一片心意。” 傅池衍不露声色地接过了宋沁递过来的荷包,然后拿在手中摩挲了两下,是绸面的,光是拿在手中便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茉莉花香。 “公子可还喜欢?” “姑娘心灵手巧,甘愿困于这四四方方的庭院之中,当真可惜。” 宋沁笑道:“公子说笑了,像我们这种在大街上乞讨的叫花子能够进来你们所以为束缚住你们的囚牢,已经是上天对我们这些可怜人最大的恩宠。” 在偏厅的崔扶月也没有闲着,而是四处找寻着可疑物品,其他人则是坐在椅子上该吃吃该喝喝,都已经正午了,该饿的也都饿了。 周章见崔扶月走来走去也不嫌累,便说:“崔扶月,你能不能别晃了?晃得吾头都晕了。” 崔扶月闻言只好坐回位置上,因为这间偏厅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你在担心什么?”周章说:“担心你家公子被那位美若天仙的宋大姑娘抢走了?” 崔扶月不语。 “你也莫慌,就算是他傅池衍另寻了他人,吾也不介意纳你做妃。” 崔扶月眉头一蹙,面露无奈。 片刻之后,众人终于看见了傅池衍的人影,他们并没有在此处多做停留,而是选择转移了阵地,宋府的一处清净之处。 傅池衍将那翠绿色的荷包放在桌面上供他们观赏,并跟他们讲了宋沁的真实身世。崔扶月则是将目光挪向别处,不愿去看宋沁送给傅池衍的荷包。 就算是知道傅池衍的为人,但他在这种情况下与一位女子单独相处,甚至还去了她的闺房,收了她亲手做的荷包,难免心生醋意。 “这个荷包你们可发现有何不同?”傅池衍问道。 周章说:“你确定你不是在向我等炫耀那位美人瞧上了你?” 傅池衍的表情平静无波,解释道:“这个荷包,我曾在张勉了的身上见到过。” 此话一出,崔扶月这才将目光挪回来,看着那荷包出神。 “图案,布料,颜色,都一样。” “对。”崔扶月的脸色青白交杂,说:“我在宋小公子的房间也见到过。” “什么?” 崔扶月解释道:“小公子房间的衣物你们都查过,那你们可曾见到那件挂在衣架上的黑金鹤纹圆领袍?上面配着的就是和这个一样,显得格外突兀的荷包。” “只是荷包藏在里处,如若是宋大姑娘相送,那定是害怕被小谭发现。” 周章抓住了崔扶月说出的重点名字,疑惑道:“小谭?” 傅池衍简单给周章叙述了关于婢女小谭的事。一个下等婢女一年之内变成了宋府的小少夫人。 崔扶月蹙眉道:“可是……宋二姑娘同我们讲过,小少爷与小夫人非常恩爱,小少爷怎会收了大姑娘的荷包呢?” 第77章 重重 况且这位大姑娘还不是亲生的。 “难道宋沁与张勉了、宋洋都有一段私情?”周章说。 此话一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张勉了如此明目张胆地佩戴宋沁送的荷包,难道就不怕被宋桥发现?而且如此显眼的物品宋桥都没有看见过? 傅池衍将那团线和荷包放在一起,说:“我怀疑这团将二人绊倒的线,不是其他,是琴弦。” “我看见宋沁房中有一架断了弦的古筝,断口整齐,像是被剪断的,然后将那四条琴弦连接起来就足够长了,从而能至宋洋夫妇绊倒。” 崔扶月问道:“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情杀?”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朝崔扶月看去。傅池衍嘴角微扬,满目柔情地抬头望着崔扶月,说:“不排除,可以展开说说你的想法。” 崔扶月思索片刻后解释道:“宋二姑娘说宋洋夫妇平日里如胶似漆的,这是宋府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宋大姑娘不应该不知道,但她却将这荷包赠与宋洋,宋洋不但将荷包收下还佩戴在了经常穿的衣服上。” 周章问:“如何确定那衣服是宋洋经常穿的?” “太子殿下会将不常穿的衣服挂在衣柜外边吗?” 周章眉毛轻挑,笑了笑说:“那确实不会。” “再者,公子说宋大姑娘不是宋府亲生的,那么她爱慕宋洋的可能就更大了。”崔扶月说:“宋小公子既有家世又有才华,而且还年轻,宋大姑娘爱而不得,便将二人双双杀掉。” “那荷包张勉了也有,那宋沁也爱慕张勉了?”周章百思不得其解,摸着下巴说:“不过她爱慕张勉了什么啊?爱慕他家里穷?还是爱慕他胆子怂啊?” 正清问道:“那以宋二姑娘的性子,看见自己的夫婿挂着别的女子赠的荷包,又怎会不生气?” 那荷包到底是赠给爱慕之人的,还是有另一个的什么原因还有待考证。 说来宋府也是奇怪,说他们热情好客吧,到了饭点也不招呼客人吃饭,说他们不好客吧,又好茶好水地伺候着,丫头也没少派过来…… 为了方便查案,宋大人便给他们准备了客房,他们因为没饭吃,所以吃了不少婢女带来的糕点,说来那糕点饱腹感还真强,比吃两碗饭管用。 宋大人其实对他们这些业余的人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正准备给他们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一过便请专业的人来,只怕那时线索都被他们破坏掉了,但还是非常相信监法司捕快的能力。 因为崔扶月是女子,所以便被安排到了单独的房间,宋府家大业大,所以客房也有不少,而且配置都是上好的,那架子床亦是软硬适中,非常舒服。 傅池衍站在窗台前,望着那安静落下的白雪,仔细在脑子里回忆着今天与昨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觉得有件事需要同你们讲一下。” 这间房是傅池衍的, 但是其他人都在,崔扶月见房门没关便自己走进来了。 傅池衍闻言回头,走到桌前坐下,问:“什么事?” 崔扶月犹豫片刻方才开口道:“你们觉不觉得,宋大姑娘弹的那首曲子很耳熟?”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唯有恭苌一头雾水,他显然是没有听过那首曲子是何来头。 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崔扶月便说:“我感觉……很像芊红院花魁拂袖的曲子。” 崔扶月此前假扮拂袖之时,芊红院的人便给过她这首歌的曲子,这首曲子是拂袖的专属,每次出场都会弹一次。她那时弹了,便有了些印象,既然宋沁会当着他们的面弹这首曲子,那就证明她不知道芊红院会找替罪羊。 周章拿着茶杯的手越发攥得紧了,没想到这个拂袖竟然还活着,而且摇身一变成了宋府的嫡出小姐…… 但他还是保持着冷静,尽量不将自己的不满展现出来,而是饶有趣味地看向崔扶月,问道:“崔六姑娘是如何听过这首曲子的。” 崔扶月亦是毫不避讳道:“回殿下,芊红院此前想找替罪羊,没想到碰巧看上了奴,既要假扮拂袖,那自然要会弹拂袖的曲子,那流光姑娘便将工尺谱交于奴了,我瞧着那曲子有名字,唤《重重》。” 周章也没想到回去报信的人说傅池衍救走的女子是崔扶月,此时当着傅池衍的面,他的脸皮子就算是再厚,也不好提起,毕竟那表明的就是要杀傅池衍的,杀不成反而还在为自己办事,以他的脑回路只会觉得傅池衍是不惨任何杂质的忠心耿耿。 傅池衍坐着的这个位置是侧对着大门口的,他喝茶之时余光看见了那门外有个人影绰绰,他淡定地将茶杯放下,不露声色地目视着崔扶月。 崔扶月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但傅池衍平日里是不会这么看着她的,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傅池衍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有意放大音量,道:“时日不早了,都各自回去休息吧,我怀疑凶手是一男一女,我怕他们夜间作妖,夜间不要睡得太死。” 众人点了点头。崔扶月出门前还大幅度地伸了个懒腰,还特意说了一句:“哎呦……累死人了,都一天了还毫无头绪,这日子还怎么过啊。”眼神瞥向门外的人影,看见那人已经不见了。 崔扶月出来时看见院子的大门还是紧闭着的,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那人定然是轻功了得,看身形是女子,倒影出来的发型是双丫髻,那就是府中的婢女。 一位会武功的婢女,独自擅闯贵客住所,甚至还如此近的距离偷听,胆子不小,崔扶月马上便联想到了宋沁的人。 因为上一晚周章听到了动静,所以他们这一晚都提高了警惕,凶手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定然会慌张,那二人想必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碰面。 所以他们索性就不睡了,就算是要睡也不敢睡熟,生怕错过了什么要紧事。 夜深后,果真不如他们所料,听到有人进院子的声音后,他们很默契地吹掉了各自房中的蜡烛,崔扶月也不例外。 有人进院子要么是想查看他们睡着了没有,要么就是想灭口,警惕性是有的,但不高。 进来的人是宋沁院中的婢女,其中也有那位很勇的婢女。他们没有想杀死他们,只是戳破了窗户纸,将迷药吹进了房中。 奈何他们都没有睡着,所以很快便发现了端倪,马上便捂住了口鼻,待那几名婢女离开后,四人才同时走出客房。 傅池衍的对面就是崔扶月的房间,他迅速向崔扶月跑去,询问她的情况如何。 崔扶月只因吹熄了火烛脸色吓得有些青白交杂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 恭苌和正清也纷纷走来,几人互相对视,都在确认人都出来了没有,但却不见周章的人影,恭苌却惊呼一声:“坏了!” 于是便跑到了周章的房间,在门口行了个礼,说了声得罪后,便踹开了房门,几人冲进房间后便看见周章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显然是位较为养生的太子,熬不了夜,夜一深便睡了过去,只是没有睡得太死,而是被冒汗药给迷晕了。 恭苌在周章的耳边叫了几声,试图唤醒中药了的周章。要是其他毒药,恭苌可能还会随身带着各种解药,奈何迷药不会致命,只是短暂的昏迷,所以并没有人会研发这解药。 傅池衍无奈叹息道:“让殿下睡吧,我们去就好。” 恭苌离开时还一步三回头地去看周章,显然不是特别放心周章独自一人待在这个充满危险的宋府之中。 那些人以为是万无一失了,所以便放松了警惕,他们走出院子便看见了张勉了脚步急匆匆地走过去,不久便看见后面还偷偷摸摸地跟着了一个宋桥。 宋桥途中使用了不少掩体遮挡自己,生怕被张勉了发现她跟了出来。而那张勉了明显不是一个警惕性强的人,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跟着他。 四人躲在假山后头观察着一切,正清小声道:“不是这宋二姑娘没事吧,跟这么老近是生怕张勉了发现不了她吗?” 话音刚落,他们便看见了不远处的走廊处站着一个女子,张勉了就是向那个方向走去的,眼尖的崔扶月还看见了张勉了在离女子不远处便从衣服里掏出了荷包,挂在了腰间。 不料,宋桥见张勉了同那女子抱在了一起,瞬间火冒三丈,但潜意识告诉她不能轻举妄动。 女子与张勉了拥抱之时,众人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脸,分别就是那声称自己很少出院,与院中人关系一般的宋沁。 宋沁的目光落在张勉了来时的方向,她得知今日张勉了被带去问话后,便生怕张勉了会出卖她,此时显得格外小心,但还是被她看出了端倪。 宋沁在张勉了的耳边低声说:“你一个人来的?” “嗯。”张勉了抱着宋沁时手在不安分地乱摸,闭着眼睛疯狂地嗅着宋沁身上的茉莉花香。 “不像。” 宋沁看见那雪地中的脚印有些乱,甚至是有大有小。此时雪下得很大,就算是她的人走过,那脚印也早被大雪覆盖了,而且她到此处时分明看见雪地上没有任何脚印的。 第78章 计谋 然而张勉了并没有把宋沁的话听进去,而是像着了迷似得疯狂吸着宋沁身上的茉莉花香。 宋沁嘴角微扬,说:“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是一个人来的?” 张勉了毅然而然地说了声是。很显然张勉了并没有对宋沁说谎,因为他压根不知道有人在跟着他。 宋沁觉得他就是在撒谎,认为他已经被傅池衍他们收买了,她的脸色一沉,从袖口处掏出了一把匕首,面部表情平静无波地向张勉了的腹部扎了进去。 张勉了怒目圆睁,鲜血从嘴里涌出,滴落在宋沁粉色的外衣肩头。宋沁低头在张勉了的耳边似笑非笑道:“我此生,最痛恨的便是背叛,是与不是,你都下去跟阎王说吧。” 躲在掩体后面的宋桥见到这一幕捂着嘴巴不敢出声,眼眸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睁大的眼睛微微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这一刻她留下的眼泪,究竟是不敢相信那跟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二十余载的温柔大姐姐会动手杀人,还是因为那跟她同床共枕了六年的夫婿死在了自己眼前? 然而宋桥没能在这个氛围里停留太久,眼前的场景已经只剩下了一具还在挣扎的张勉了,宋沁呢? 一个冰冷的触感触碰到了她的脖颈,她的动作僵在了原地,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她嗅到了弥漫在空气中专属于宋沁的茉莉花香味,她的脑子里迅速闪过了好几幕她会如何死在宋沁的刀下的画面。 可是她现在还不想死,她不想在黄泉路上碰到背叛她的张勉了。 傅池衍几人躲在假山处蓄势待发,因为张勉了的死,几人的神色都稍微有些凝重,显然这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 “妹妹在此处,做什么呢?”宋沁笑得弧度非常大,可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比那寒夜中的风雪都要冷上几分。 宋桥颤颤巍巍地回头去看她,在对上她的目光之时,直接一个哆嗦吓冷汗直冒。 “姐……姐姐。” 宋桥叫了声姐姐后,宋沁的神情明显柔和了不少,她甚至是抬起了她那在冷空气中暴露了太久而导致有些冰冷的手,轻轻地放在了宋桥的脸颊上,饶有趣味地抚摸着宋桥滑嫩如玉的皮肤。 宋桥浑身都在发抖,惊恐地垂眸看着宋沁那放在她脸上的手,用力地咽了咽口水。 “妹妹别怕,姐姐不会杀你的,只是要辛苦你,去照顾一下你的如意郎君。” 宋沁将那架在宋桥脖子上的匕首塞进了宋桥颤抖的手中,那匕首上沾着的张勉了的血迹已经被宋沁擦过了,但没有擦干净,靠近还能看见有血痕。 人在极度害怕之时是无法正常思考的,宋桥一脸懵地被宋沁拉到了那已经断了气的张勉了身边,宋沁用力按下她的肩膀,使其瘫坐在地。 随后她便皱起了眉头,眼泪说来就来,吓得三步一摔倒,连滚带爬地在地上摸索着前行的道路,嘴里还歇斯底里地喊着:“救命啊!杀人了……阿爹!阿娘!” 宋桥愣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那演技爆棚的宋沁,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见因为宋沁的叫喊声,引来了许多的人。 宋大人与宋主母住得离此处远,所以是小厮跑去报信的。宋桥拿着那沾了血刀坐在张勉了的尸体旁边的一幕被众人所瞧见,傅池衍等人趁着人多便融入了人群里,假装也是从客房走出来的。 正清小声道:“我们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出去将她擒下?她搞这么一出,宋二姑娘怕是难以脱身。” 崔扶月说:“宋沁早便察觉我们躲在此处了,只是在想办法将我们引出来,看见那些跑过来的婢女了吗? 正清与恭苌将目光望去,这个庭院只有一个入口,所有人都是从那里涌进来的,然而他们还看见了从别处走出来的婢女,混乱之中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们。 这个庭院比较偏僻,他们仔细一看不难看出这个地方是宋洋房间的后边。一般人都不会来此,然而张勉了一路上显得非常得迫不及待,看起来是经常来这个地方。 昨晚的张勉了去了宋洋的房间,那周章并没有看见他出来,那究竟因为周章还没有等到张勉了放完作案工具出来,还是张勉了不是从房间正门出去的。 正清说:“还有别的路?” “应该是。” “发生什么事情了!”宋大人忙不迭跑来,身上的衣物却是已经穿戴整齐。 宋沁一整个涌进了宋大人的怀抱,依偎在宋大人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直叫人心疼,她带着哭腔说:“妹妹……,妹妹杀了妹夫……” 刚刚死了个儿子跟儿媳,这会儿又死了个女婿,宋主母闻言差点没有晕厥过去,看着宋桥哭喊到:“阿桥啊,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怎能下次毒手啊!” 宋桥惊恐地扔掉了手中的刀,爬到宋主母的脚边,扯着她的裙尾,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解释道:“不,不是我……不是我……” “大家都亲眼目睹了,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宋大人一边安抚着受了惊的宋沁,一边训斥着跪在地上的宋桥。 宋沁一边拭泪一边哭道:“阿沁从不知,妹妹竟是如此狠毒之人……阿弟与阿谭,莫不是也死于妹妹毒手……” 她哭得好伤心,就连宋桥自己都恍惚了一下,好像那倒在地上的人真的不是她杀的一样。 “不可以,你们不可以如此偏袒她!阿爹阿娘……我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她不过是你们从路边捡回来的野种而已!”宋桥喊着,导致喉咙有些破音。 不料,宋主母直接一个耳光扇了过来,她正在气头上,又被她这大逆不道的话语所伤了心,一下手便没轻没重的,直接将宋桥扇倒过去,那半边脸立马便红肿了起来。 “好,阿沁尚且不提,那阿洋呢?你们是手足姐弟,你怎忍心?!置他于死地?”宋主母说:“我以为你只是刁蛮任性,心地始终都是善良的,谁曾想,你到底是嫉妒心作祟,无药可医!” 宋桥捂着那灼烧般疼痛的脸,哽咽道:“不是的……不是的阿娘,我没有,我没有!” 宋大人以为还不够,补刀道:“难怪起初你不愿让殿下与傅公子验尸,原是怕事情会败露,为父当真是养了头白眼狼啊!” 傅池衍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他们表演,看看宋沁还能演出什么花样来,一直以为他们没有注意到站在后面的几个人,谁知道那宋主母一转身便目标明确地看向他们。 “傅公子,起初你与我等说,怀疑凶手便在这内宅之中,我还不相信我们宋府中人会自相残杀,如今我承认,你们是对的,如今已结案,我们会自报衙门将宋桥带走。” 傅池衍闻言一笑,上前几步,与他们平行,只见宋沁见到傅池衍后便从宋大人的怀里离开了,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时不时便要抽泣一下。 崔扶月在宋沁身边假惺惺地安慰道:“大姑娘,你别怕,我们会还你一个清白之身的,绝不会让真正的凶手随意指控他人,逍遥法外的。” 宋沁嘴角往上扬了扬,不知为何在崔扶月身边便显得特别不自在,可能是因为崔扶月靠得太近了?一副生怕她跑了一样。 傅池衍垂眸看了看宋桥,又自顾自地走到张勉了身边,俯下身来仔细看了看尸体,便起身冲着宋大人的方向说道:“此案,还没结。” 宋沁闻言抬头看去,见他只是稍微看了看张勉了便说此案没结,莫不是看出了什么?宋沁开始自我怀疑了起来,以为是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 “不怕的,可凑近些看。”傅池衍看着那些好奇又害怕的人说。 于是便只有正清与恭苌走了过去。宋沁疑惑地看着旁边的崔扶月,问道:“敛华姑娘不去吗?” 崔扶月摆了摆手,回道:“我眼睛好,在这就能看见,不用凑那么近。” 崔扶月转头看向宋沁身边的那位婢女,说:“这位小姐姐看起来颇感兴趣啊,脖子伸得那么长,不如便到前面去看如何?” “别怕,你连尸体都不怕还怕一个大活人吗?我的话就是我们公子的话,我可以替它做主的。” 于是宋沁便悄咪咪给了那婢女一个眼色,她这才上前去了。 宋沁觉得奇怪,便委婉问道:“敛华姑娘不过是傅公子的属下,为何可以做得了傅公子的主?” 崔扶月非常大方地笑了笑,又用一只手挡住嘴巴,凑到宋沁的耳边,说:“因为……公子爱慕我。” 宋沁闻言脸色大变,但依旧是平静无波,面部表情控制得特别好,但听到崔扶月这句话显然是有些不爽的,她不过是一个奴婢,到底是凭什么敢说出这种话的?听说傅池衍从不体罚下人,莫不是仗着傅池衍脾气好? 然而宋沁这细微的小表情也终究是逃不过崔扶月的眼睛,宋沁一副‘我下一个目标就是你的样子’,崔扶月却是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模样,得逞一般笑着,不再与宋沁搭话。 第79章 指向 宋主母被婢女搀扶着上前,她手中拿着手帕放在胸前,嘴唇煞白,脸色偏黑,看起来是生了场大病,刚才去打宋桥倒是用尽了力气的。 “傅公子可是看出了什么?” 傅池衍点头回道:“自然。” “诸位请看。”傅池衍拿起张勉了挂在腰间的翠绿绸面荷包展示给众人看,说:“我想问一下宋二姑娘,你可曾相送过此物?” 宋桥闻言回头,见状连连摇头,道:“我不曾送过,我们院中也没有这个颜色的丝绸。” 宋主母纳罕,道:“这张勉了,与其他女子有所勾结?” 一旁站着的人插嘴道:“那二姐姐杀姐夫的事情不就坐实了吗?”知道了夫婿外边有人了,一气之下就把人给杀了。 但尽管宋桥再刁蛮,也不至于将人命看得如此低贱。 宋桥明显不服气旁人说她什么,便反驳道:“我宋桥可不屑因此等小事便将他杀死。” 傅池衍听见她们的对话倒觉得有趣得很,便忍不住笑了笑,在众人的注视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双双展示出来。 在场的人吵吵嚷嚷地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只是大多脸上都带着疑惑之色。 “想必诸位一定非常疑惑傅某为何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你们的猜测是对的,此物都是同一人所赠。” 宋大人连忙问道:“究竟是何人?” 傅池衍立马便摆出一副很难办的表情看向宋大人,他愁眉道:“我若说了,宋大人莫要生气啊。” 傅池衍说着,饶有趣味的眼神落在宋沁的脸上,马上便见宋沁的脸色变了,有意地去躲避傅池衍的眼神。 宋大人狐疑地顺着傅池衍的目光看去,在看到宋沁之时是有一百个不相信,刚摇头便听见傅池衍说:“对,宋大人猜的没错,此物正是宋大人的嫡长女所赠。” “一派胡言!”宋大人护女心切,替她辩解道:“阿沁心地善良,知书达理,怎会一时间将荷包赠与两位男子,傅公子,你若再是口无遮拦地侮辱我儿,我宋某,就只能请你离开了。” 傅池衍笑道:“宋大人别着急嘛,何止两个啊,宋小少爷那,也有一个呢。” “阿洋从不喜这些身外之物,来人!送客!” 于是几名护卫立马便涌了出来,甚至是拔出了刀,于是恭苌与正清也只好拔剑,护在傅池衍身前。 崔扶月见状上前,面带微笑地看向宋大人。可能是她生得好看,所以宋府中人都会给她几分薄面,允许她一个下人说几句话,于是她便将正清的剑按了下去,对宋大人说:“宋大人,您说小公子不喜这些身外之物?您口说无凭,他到底喜不喜欢,您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崔扶月转身就走,她没有往出口走,而是往深处走去。她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一小段距离,立在一面墙前,抬手在那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的墙面上摸索着。 “她这是在干嘛呢?” 宋大人冲她喊道:“莫要故弄玄虚!” 崔扶月轻轻一笑,那挂满疤痕的双手各落在白墙的一处,她用力一推,只见那原本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的墙面被她推出了一扇门的形状。 这门像泡沫一样的轻,所以推起来没有任何的声音。崔扶月在看见墙的另一边的场景时,马上便松了口气,那边的场景是宋洋的房间,那就证实了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诸位请看,此处有一道暗门,如若不仔细查看是看不出来的。”崔扶月又说:“诸位不想知道这扇门通往何处吗?”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宋主母第一个走过去的,在看到是宋洋的房间之后,立马便昏了过去。在宋洋被杀害之后,她是见不得任何关于宋洋的东西的,不是哭就是哭昏了过去,婢女只好先将其送回。 “此处怎会有门?” “不会还真是阿洋幽会他人所制造的吧?” 众说纷纭。 崔扶月当着众人的面从宋洋的衣服里拿出了那个荷包,宋沁的脸色青白交杂,眉毛微蹙。因为此前在宋沁知道了他们去搜过宋洋的房间后还特意在请傅池衍去她闺房的时候,示意婢女来找过,那婢女并没有在这件衣服上找到荷包…… 如今崔扶月又再次从衣服上拿出来…… 崔扶月见到宋沁的表情后非常地满意,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崔扶月当时为了保险起见,特地将荷包拿走了,此时不过是偷偷从袖口拿出,假装是从宋洋的衣服中拿出来的而已。 “这三只荷包都是一样的,宋大人还觉得小公子不喜身外之物吗?” 崔扶月笑道:“都说宋小公子随了宋大人,深情得很,婢女虽不能上正妻之位,但小公子成亲一年之久也没有要娶正妻的意思,一直让众人唤这位姨娘做少夫人,外人一听这事便会纷纷觉得这是一段两情相悦地久天长的美好姻缘。” “殊不知,这其中另有奥秘啊。” 宋大人脸色一黑,说话时底气也不足,“但也不见得是阿沁所赠。” “就是啊,你一个婢女懂什么?” “别添乱了。” 傅池衍从人群中走出,走到崔扶月的身边,轻轻拿走了她手中的荷包,并且悄咪咪地冲她笑了笑,在看向众人时表情立马便沉了下去。 傅池衍说:“女子亲手缝制荷包送给男子表达爱意,那都是一些民间习俗,在宋府,可不见得就是这样了。” “傅公子何意?” “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但凡是有这个荷包的人,都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再次开始剧烈地讨论起来,宋沁那交叠放在腹前的手攥得特别紧,甚至都出了汗。 傅池衍说:“我也收了荷包,可能下一个便是我了,为了保命,我只能向各位求助,打算此时将凶手告知于众。” 宋大人呵笑道:“你不会想说,是阿沁杀了人吧。” “我知道宋大人不信,没关系,我们有证据。” 傅池衍说:“我见宋大姑娘喜爱弹琴奏乐,院中有不少古筝古琴,但傅某却见一架古筝断了弦,这可是事实啊?” 宋沁怯怯地抬眼去看傅池衍那柔和的双眼,道了声是。 “一直没有找到时间修缮,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傅池衍拿出那沾了血的琴弦,说:“此物,宋姑娘可觉得眼熟?这么好的琴弦除了嫡长女,他人也得不到吧,宋姑娘当真是舍得。” 宋沁马上便摆出那楚楚可怜的表情,委屈道:“前些日子,二妹妹才向我询问过古筝之事,她说她的古筝琴弦坏了,想找我寻一把新的,我便把那上好的檀木琴赠与了二妹妹,那把坏掉的,是二妹妹留下的。” “阿沁不得空,便没有再碰此物。”宋沁说完还要去瞥宋桥一眼,说:“我没有要故意将杀人凶手的罪名推给二妹妹,但既然问到此事,阿沁也只能如实说明。” 宋桥闻言没有反驳,因为她说的也是事实。 傅池衍面不改色,又继续道:“你们宋府高低划分太过严重,所以这琴弦不可能是宋二姑娘的,昨日太子殿下碰巧遇见张公子来到小公子的房间,我们之前就有搜过一次,不过只是简单地看了一下小公子的床,但在床下并没有看见这个琴弦,而是在张公子来过之后才有的。” “他来过之后却迟迟没有出来,那是凭空消失了,还是太子殿下没有瞧见他出来,我认为他是从这扇暗门中出去了,那时是夜间亥时,今日我等也是在亥时见到张公子来此与宋大姑娘私会……二姑娘也瞧见了,我们都可以证实这件事。” 宋桥呵笑道:“为什么不是张勉了受宋桥之命来此藏凶器?” “宋大姑娘浑身上下的茉莉清香可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那荷包一看便知道很长时间了,香味也淡了不少,张勉了抱过你,所以他的身上肯定有茉莉香,” “果真有!”有人还真去靠着张勉了的尸体闻去了,闻完后的表情既兴奋又激动 。 傅池衍走出房间,来到张勉了身边,拿起那把被宋桥扔在地上的匕首,无奈地笑了笑,说:“这匕首之上还刻有淑女院的标志,莫不是宋二姑娘抢了你的匕首杀了张勉了?” 宋沁竟然忘了这茬,宋府上下的用品都会印有各院的标志,她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便应道:“是!她抢的。” 傅池衍将匕首放回地上,起身说:“此处如此偏僻,可风景却是甚好,到底也是个浪漫之地,宋二姑娘与张公子在此还说得过去,大姑娘在此作甚?” “我……” “张勉了来时我们碰巧看见二姑娘跟踪张公子出来,于是我们便躲在了那座假山后面观察。”傅池衍指了指离此处有一段距离的假山,说:“你们若不信,可过去查看,那里有树木遮挡,脚印还没有那么快被大雪覆盖。” 有护卫去看了,最后只是给了宋大人一个眼神。宋大人的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再一条条条线索都指向宋沁之时,他当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崔扶月见状便火上浇油,说:“我们在假山后看见张公子与宋大姑娘搂搂抱抱,这个,二姑娘也瞧见了,二人不知是说了什么,于是宋大姑娘便拿出这把刻有淑女院标志的匕首将张勉了杀害,不巧的是二姑娘被大姑娘发现了。” 第80章 暴露 崔扶月说完便走到宋桥身边,示意她将头抬起来,宋桥不明所以,但知道他们是在帮自己脱罪,于是就照着办了。 宋桥所露出来的脖子上有一条血痕,是宋沁在将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时所留下的,这伤口不深,而且天寒地冻的,宋桥也并没有感受到一丝疼痛,以至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脖子上会有一条伤痕。 “这是大姑娘在威胁二姑娘时所留下的。” 傅池衍笑了笑,说:“宋大姑娘以美色勾引张勉了,引诱他为自己办事,办完事得到的回报便是亥时来此幽会,许是大姑娘以为张勉了出卖了自己,情急之下便将人杀死了。” 傅池衍见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沉默不语,气氛格外地诡异,应该是宋沁身上的光环让他们在怀疑宋沁之时有了愧疚之感。 “好了,张勉了的事情解了,我们来说说小公子与小公子夫人的事。” 傅池衍等人大半夜来到了宋府大门口,宋大人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赶了回去,不让他们看太多的热闹,难免有人嘴碎就此传了出去,对谁的名声都不好。 傅池衍叫众人让开一段距离,她与崔扶月相互配合着在门口还原案发现场。宋大人不明所以,只知揽着那花容失色的宋沁,轻声安慰着她不要害怕,丝毫不顾一旁冷汗直冒的宋桥。 宋桥看着二人的背影,直觉膈应。要是不说他们二人是父女,她还当真以为他们是一对正在恩爱期的小夫妻。 崔扶月没见过一开始的案发现场,只是看过傅池衍画的图,靠着记忆来协助他。正清和恭苌警惕地盯着那一旁的护卫,眼神中充满着嫌弃。 那种嫌弃的眼神好像在说:瞧瞧你们这细胳膊细腿的,宋府要真遇到了什么危险你们能跟敌方对抗吗?恐怕人家分分钟就能把你撂倒了,瞧着还不如淑女院的婢女厉害,还敢跟你小爷我对峙…… 正清上下打量着这些护卫,突然灵光一闪,便对宋大人问道:“敢问宋大人,贵府中有护卫把守,为何在小公子遇害之时门口却无人把守?” 宋大人神色有些慌张,来回地看着那护卫和宋沁,最后尴尬一笑,回道:“就是因为府中出了事,第二日才随意在外头招揽来的护卫。” 正清眉头一挑,含笑道:“噢,这样啊。” “骗人!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宋桥从宋大人的身后站了出来,眼中还在闪着泪光,方才被宋主母扇的那一巴掌如今已经留下了一个红肿的手印,看起来很是不美观。 但宋桥的话让傅池衍手中的动作顿住了,二人双双抬眼去看宋桥,宋桥不顾宋大人阻拦毅然而然地说出了护卫的事情。 “护卫不是昨日招来的,他们在宋府已有些时日,阿弟与小谭出事当晚,父亲便稀罕地将府中护卫一并集中了起来,说是今日休息,不必再把守夜巡,可那日又没有要过什么节的,为何要休息,又为何如此碰巧他们退下后就出事了?” 宋大人气得鼻孔张大,看宋桥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养了二十余载,竟然在这种没有一个妾室敢开口说一句话的情况下将府中护卫之事一五一十地捅了出来,把她爹给卖了。 傅池衍闻言眸色微敛,低头继续做着手中的活。 “宋大人何必扯谎欺骗我等?”恭苌说:“我等可是奉太子之命为小公子查出杀人凶手,宋大人如此不配合,是属何意?” 宋沁见他只是个属下,便反驳道:“那太子殿下呢?他人如今在何处,为何没有同你们一块来?莫不是在搞什么小手段?” 她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弱了下来,眼神看向了别处,虽然表面看着不惧怕太子,甚至是有些厌恶,但心里还是有些胆怯的,说错了话就算是此案与她无关也要被按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恭苌呵笑一声道:“你还好意思提殿下?殿下为何来不了难道大姑娘不清楚吗?那迷药的量可是大得很那,生怕我们昏迷不了。” 看来宋沁是已经忘记了这件事,要不然也不会提起此事。 “恭苌护卫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莫要血口喷人。”宋沁说。 傅池衍起身道:“下药是小事。” 崔扶月退到了宋沁的身边,她的身后甚至是有七八个婢女跟着。 “宋大人请看。” 他们按照猜测还原了案发现场,还原度可以说是相当的高。那一条被好几节琴弦连接起来的琴弦被拉得很实,两端分别被挂在了两边对立的木桩子上,如果不仔细看,还真就看不出来有一条线在此处。 那石条被放在了侧门口,晚间大门已经落了锁,所以他们二人只好从侧门过。 傅池衍示意正清与恭苌上前示范。只是二人互相对视着,面面相觑,显然是不知道会有以身犯险这个情节。 但是没有办法,周章不在,那傅池衍就是老大,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他们便从下马车开始演。 正清与恭苌手拉手十指相扣,你侬我侬地上了台阶,众人看了直想笑,却不敢笑出声。 在碰到琴弦的前一秒,正清想着意思意思就完了,结果思考之时无暇顾及脚下的琴弦,真就假戏真做,精准地看磕在了石条上,恭苌下意识地去捞,结果捞了个寂寞,见正清真的躺下了,于是便马上躺在了正清的身边。 傅池衍给了崔扶月一个眼神,她便心领神会,二人双双上前,做出一副掏匕首的动作,捂住正沁与恭苌的嘴巴便是插下去一刀,查完便赶紧‘逃走’。 起初还不知正清二人谁扮演的谁,结果正清被扎完后便艰难地翻了跟身,在门上扒拉个不停,也没有力气去喊救命。 傅池衍打了个响指示意二人完事了。 “事情的经过便就是这样,我想小少夫人应该是失血过多而亡的,因为那一刀并没有击中要害,在后来便是婢女来开门了。” 傅池衍的眼神落在宋沁身后的婢女身上,张开右手指了指问道:“不知这位丫鬟叫什么名字。” 宋沁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许是那他们还原得太像,仿佛是又把她拉回了那天晚上。那婢女从宋沁身旁越过,冲傅池衍行了个礼,便回道:“奴唤纤云。” 傅池衍含笑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如此富有诗意的名字,何人取的?” “自是我们家主子,取自词人秦观的《鹤桥仙》。” “宋大姑娘不仅精通女红琴艺,还会诗词歌赋,当真是世间少有。” 宋沁闻言扯了扯嘴角,表情难看得很,此时那宋大人的人已经从宋桥的身上移开了,是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救不了她,只能想办法撇清关系。 傅池衍都看在眼里,无奈地抬起食指挠了挠额头,说:“早上是纤云姑娘开得门,你说门每次都是你开的,我想也不应该啊,你是淑女院的婢女,还管院外的事?” 纤云的头都不曾抬起,都能感受到了她的慌张,她转身看向宋大人,应该是想求助,但只见傅池衍轻笑一声,回道:“因为你不只是淑女院的纤云,你还是宋大人的婢女。” 纤云用力地咽了咽口水,此时连咽口水都觉得是一件费劲儿事,本以为如此胆大的她还要再挣扎些时日,谁知她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在那坚硬的地面上磕头哭道:“傅公子明察,纤云不过是奉命行事,大姑娘自小爱慕小公子,小公子却娶了一个奴婢,她心生恨意便将二人双双杀害了。” 傅池衍说:“你如实说明,可免你不死。 纤云听到自己可以活命,激动极了,便连忙回道:“大姑娘仗着自己长相貌美便去勾引二姑娘的夫婿,想把杀人的罪责推卸给张公子,结果那小公子也并不是善茬,他并不是众人眼中的那般深情,她也抵挡不住大姑娘的诱惑,便和大姑娘……” “得知大姑娘有身孕后,小公子翻脸不认人,大姑娘起初被磨灭掉的杀心再次被激起,于是便有了如今的场面。” 宋大人难以置信地看向宋沁,指着他说:“你……竟然有了宋洋的胎儿?” 宋沁听完这一番话后苦笑不止,直摇头,宋桥气愤难耐,直想活剐了宋沁。 崔扶月呵笑道:“宋大姑娘也想不到如此信任的婢女竟然会出卖你吧,谁又能想到你会爱慕自己的阿弟呢?噢,不对,不应该叫你宋大姑娘,应该是叫你……拂袖姑娘才对吧。” 宋沁闻言一震,听到这个名字从崔扶月的口中说出来,面上的表情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这是她这一晚上以来表情最是失控的一次。 宋沁有些腿软,没站稳便往后退了一步,见崔扶月这一脸淡漠又带着轻蔑的微笑,她属实是想不明白,崔扶月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难道是周章说的?不可能,周章只会以为她死了,以周章的脑子不可能能想到是她。 第81章 结案 宋沁的院中有一处是他们没找到的,便是那看起来和宋洋房中如出一辙的暗门,那是她悄无声息便可出府的门,她出去的目的便是去那芊红院。 但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宋沁的手轻轻放在自己拿不大的肚子上,眼泪一把又一把地掉着,然而周身的人都只是冷眼旁观,因为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本可以坐享荣华富贵,一生得宋府庇护。 不论是宋沁还是宋桥,又或是小谭,她们都是一个可怜的人,但有句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要怪就怪她们看走了眼,爱上了不该爱的男人,错付了不该付的真心。 宋沁以为自己可以凭借着自身的美貌去达成所有事情,但人终究还是会老去,一副漂亮的皮囊又能支撑得了多久? “是,都是我做的。”宋沁平静道“:“宋洋与小谭是我和张勉了设计杀害的,张勉了也是我杀的。” 宋沁双眼呆滞地看着崔扶月,说:“拂袖是我,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傅池衍却回道:“《重重》。” 宋沁恍然大悟,她原本以为过了这么久,世人都会忘却有她的的存在,自打她为逃避太子的迫娶回到宋府后,都城便在也没有什么芊红院了,也没有那名扬天下的大美人拂袖了,更没有那一首抒情感伤的《重重》。 “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答案?” “我本无意将你这个身份拆穿。”傅池衍说:“可当年差点替你死了的人是她。” 宋沁蹙眉看了崔扶月一眼,低头苦笑道:“怪不得。” 翌日,周章从床上猛地跳起来,迷茫地环顾着四周,看来还没有忘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只是如今天已经亮了。 “恭苌!”周章冲着紧闭着的门口大喊了一声,于是马上便听到了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恭苌作揖道:“属下见过殿下,殿下你醒了,殿下有何吩咐?” “现在是何时了?” “辰时了。” 周章抬手擦了擦脸,说:“那还愣着干嘛,赶紧去瞧瞧那宋沁有什么动静去!” 周章迅速跑出了房门,只见院外一片安详,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傅池衍和崔扶月的那个屋的房门洞开着,而却还有婢女在里边打扫。 周章不明所以,回头问恭苌:“她们俩呢?” “傅公子与崔姑娘一早便回公子府了。” “回去了?”周章疑惑地挠了挠头,问道:“回去干嘛?这案不查了?” 恭苌将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周章,周章听得一头雾水,他站在原地愣了许久,他就睡了一觉这案子就结了?宋沁这就被监法司带走了? 恭苌说:“您被那宋沁的婢女用迷药迷晕了,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不过也好,您可算是能安心地睡上一觉了 。” 周章没有晚睡的习惯,但时常会在半夜被噩梦惊醒,恭苌日日都是睡在周章殿中外面的小房间里,听到动静后都会第一时间出来查看。 周章没有什么童年阴影,从小都是衣食无忧,只是杀的人多了,难免会心生恐惧。 最让他害怕的莫过于崔凤之死,就连那凌迟之刑他都亲自在场,他永远也忘不了崔凤到死的那个眼神,那双充满红血丝的双眸恶狠狠的死死地盯着他,每每到深夜之时都会梦到,就连那安神汤和安神香都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 公子府内,正清额头上的伤不深不浅,但没有好好处理,上面的血倒是干了,但是还沾在伤口上。 他从小厨房拿了一个煮鸡蛋按在额头上,躺在那罗汉床上,长腿架在桌子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晒着那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冬日暖阳。 “哎呀……好歹也是工伤,就让我休息一天。” 正清正在吐槽着,结果那房门吱呀一声脆响便被推开了。正清以为是来送饭的婢女,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就说:“放桌上就行。” “什么放桌上。”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正清立马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惊讶地看着面前站着的人,他顺着鞋子的方向往上看,只见涵嬅这一脸无奈的脸。 “涵嬅?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 正清傻笑了两声,赶紧调整好坐姿,双手放在腿上,挺直腰板。 “我好的差不多了,你不用特地过来一趟。”正清不好意思地摸着脖子,说话时脸上都洋溢着害羞的笑。 涵嬅闻言说道:“那我走?” “诶……来都来了,别走那么快啊。” 于是涵嬅便将带来的东西放到了一边,双手捧着正清的脸掰正过来,使他的脸能够正视。 涵嬅一脸认真地瞧着他的伤口,然后随意地拿了一瓶膏药涂抹在他的额头上。 正清也不知道她涂的什么,反正应该不会有什么危害,反而是有凉凉的,在这大冬天里涂这种膏药简直不要太刺激。 “好了。” 正清脸上的笑渐渐褪去,疑惑道:“这就好了?我看敛华给公子治伤都需要很长时间的。” “大哥,你这点小创伤需要多久?” 正清说:“好吧。” 涵嬅将膏药放好,然后就坐在正清身边,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谁也没有时候,气氛逐渐变得尴尬起来。 涵嬅抬手挠了挠头,不知为何会突然感觉有些不自在,手心直接就出了汗。 “你还有什么事吗?”涵嬅问。 正清茫然道:“没,没事啦……” “没事我走了。” 正清见状立马站了起来,叫住那走到了门口的涵嬅,说:“我问过公子了,公子说我们可以上观星台,这几日天气好,可能有星星,晚上我们一起去看星星吧。” 涵嬅紧张地抓住了裙子,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绯红,她支支吾吾道:“谁,谁说要和你去看星星了。” “明晚我在观星塔下等你。” 正清看着涵嬅的背影傻笑了许久,拿起了刚才用来热敷的鸡蛋,往桌面上敲了敲,然后剥掉外面的一层壳,一口便给闷掉了,噎得他赶紧喝茶。 - 自那日观星台建好以后,崔扶月在公子府似乎变成了一个不一样的存在,好像冥冥之中谁都将她当做了未来的少夫人,她也顺其自然地没有再干过任何的重活。 傅池衍当了个小官职,上任第一天就不见了人影。崔扶月独自一人来到观星台,下面是个藏书楼,都是傅池衍收藏了许久的书,和新买来的名人古籍。 她在一层转了一圈,最后在第二层的窗口停下,她似乎找到了一本很有趣的书,仔细一看,原来不是那些非常难理解的古籍,而是一本话本子。 此前她似乎在都城听过这个话本子,非常有名,有些好奇,但她从不感兴趣,如今就有一个现成的摆在此处,在看与不看中选择了看。 于是她便坐在烛台前,脊背挺得非常直,就这么坐着看这名叫《池中鱼笼中鸟》的话本子。 很厚的一本,她一天就坐在此处将这话本子给看完了,但最后一页写着‘未完待续’四个字,她累得趴在书案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其实就是因为这本话本子的故事太过感人,她看完心情有些复杂罢了,讲述的是一位不经世事的大小姐,长年被困于深宅之中,她向往外边多彩的世界,于是便翻墙逃出,因为她从未出过家门,以至于她不认识外边的路,从而被劫匪劫走。 主人公的家人出重金寻找贵府千金,于是就有一位一心只想着闯荡江湖的浪荡子看到了那条悬赏令,机缘巧合之下便救下了女主人公,因为身处异乡,两人一路上也产生了不少情愫,但他到底是为了钱就要将女主人公送回去,于是女主人公伤心过度决定投湖自杀。 她给男主人公留下一句话,说:“我甘愿做这自在的池中鱼,也不愿做被束缚的笼中鸟。” 说到底也是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说是‘未完待续’,但崔扶月还是希望故事就到这便结束了,她猛地一拍桌子,怒骂道:“为了那碎银几两甘愿抛弃自己的爱人,渣男!” 碰巧最后一段话被进来的傅池衍听见了,他站在门口愣了几秒,将自己这辈子做过的坏事都想了一遍,除了替太子办的不是人事以外,好像没有一件是配得上‘渣男’这个称号的。 他抬头看了一圈,最后看见二楼那趴在书案上的崔扶月,他苦笑着走了过去,将身上的披风脱下,盖到崔扶月的身上。 “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崔扶月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便嘟囔到:“这男主人公太气人了……” 傅池衍看到她收下的话本子后才恍然大悟,终于是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在说自己。 “少看这种话本子,都是假的。” “可是现实中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啊。” 傅池衍盘腿坐在了崔扶月的旁边,忍不住地抬手去玩弄她的小辫子,崔扶月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头发正在无礼地玩弄,还在认真地跟傅池衍讲话本子里的故事。 第82章 生疏 崔扶月见傅池衍回答得非常认真,甚至给她讲了一堆大道理,毕竟他的阅历比崔扶月的丰富,崔扶月也听进去了。 崔扶月终于感觉到了头发有些拉扯的感觉,便回头去看他,眉头皱在了一起,说:“你干嘛扯我头发。” 傅池衍一面迷惑地说:“我没有扯你的头发,我只是……” 只见崔扶月那水灵灵的大眼睛上闪着泪光,傅池衍的语气立马便软了下去,摸摸她的脑袋说:“把你弄疼了,我的错。” 但想想崔扶月也不会是因为这点小疼痛便流泪的人。傅池衍抓着崔扶月的手,声音温和道:“怎么了?有什么伤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说。” “你今天是从监法司回来的吗?” “是啊。” “宋沁是不是……” 傅池衍解释道:“你知道她做错了什么事情,所以她到底是难逃一死,尽管是腹中怀有胎儿。” 崔扶月尽量收起那颗该死的怜悯之心。因为看书的时辰过长,导致有些疲乏,此时傅池衍正搂着她,索性便一整个钻进他的怀里了。 崔扶月趴在他宽阔的胸怀内,嗅着他身上独特的雪松香,寒风微凉,吹得人直犯困,崔扶月的眼睛半睁着,一副随时都要睡着了的样子。 傅池衍将那披在她身上的披风往上拢了拢,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犹豫片刻后便说:“阿月,明日我有一件棘手的案子需要处理,可能会有几日不在府内,你一人要照顾好自己,莫要乱跑。” 崔扶月睁开了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慵懒地开口道:“我能跑哪去啊,你工务再忙,也不要忘记休息,身上的旧伤每到深冬夜里都要疼上两下,注意保暖。” “你也是。” 因为傅池衍要离府一段时间,于是二人今夜便在观星台待了一整个晚上,具体在此处做些什么便无从知晓了,一直到凌晨天快亮时,傅池衍才将熟睡的崔扶月抱回屋里,然后吩咐下人去打扫观星台,之后便与正清出门去了。 正清是带着怨气的,他的伤还没好,更何况今日还与涵嬅说好的要到观星台观星,谁知道这新官刚刚上任便要接案子…… 凌晨的都城不似平日里那般热闹,多得是一种凄凉悲怆之感。 来观星台打扫的婢女管不住自己的嘴,非要同同伴八卦上一两下。看这婢女的服装是个二等婢女,否则是没有资格进入观星台的,即使是来干活。 “这敛华与公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吧?你瞧瞧,这衣服都被撕烂了,这公子看着温和好亲近,谁曾想在这方面竟如此霸道。” 说话的人叫小研,她拿着一块抹布擦着那倒了一地的墨水,另一个叫小连,是和涵嬅同时进入静尘院的,只是一直都没能当上一等婢女。 小连边整理书籍边说:“咱们公子想要哪个婢女侍寝不行?不过是宠幸她一段时间罢了,毕竟是贴身的婢女,又能说明什么?” “此前涵嬅姐姐在公子身边伺候了十余年也仍然是不染之身,我倒是觉得,公子待敛华是有些不同的。” “你是想说公子是真心爱慕敛华?”小连呵笑道:“这真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小研不解问道:“怎又是笑话了?” 小连不耐烦地瞥了小研一眼,似乎是对她那笨蛋脑袋很是不满,她将整理好的书籍分类放回书架之中,说:“敛华的真实身份你不是不知道,过去的崔氏六姑娘。宫中的人觉得她一阶弱女子起不到什么危害,便想着绕她一命。” “可你想想啊,公子当年是参与过那场灭门案的,他就算是不清楚也是知晓一二其中真相,怎会对那谋反之女动心?不过是每位男子都有需求,用她来满足自己的情欲罢了。” 小连见小研的神情并不是很赞同自己的说法,便走到她的身边坐下,道:“再说了,宫里为什么会饶她一命?定是觉得她有用又或者是她长得貌美,被哪位皇子看上了。” 小研连忙上前捂住小连的嘴,又马上被小连推开那只手,小研神情紧张道:“关于宫中的事情,你我还是莫要多嘴的好,咱们公子好说话,宫里人就不一定了,而且,你不该坐在此处。” 小连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所坐的地方。这塔有十多层,但一层就非常地高了,每层都会有一张书案,不用想也知道是供崔扶月看书写字的,小连知道规矩,于是便不露声色地站了起来。 “奴婢终究是当不了正妻,就算是公子真心爱慕她,最终也只能混个小妾。” 小研蹙眉道:“行了别说了。” 傅池衍和崔扶月携手破宋府命案的事情在公子府传得沸沸扬扬,但更能吸引她们的是那个回乡下照顾生病老母亲的小谭。 “说来也是奇怪,这小谭怎摇身一变成了宋府的小少夫人了?”行云干完活后累得不行,便坐在台阶上休息。 春雨叉着腰,说:“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她想嫁进那宋府,害怕公子不愿意将卖身契还给她,便扯谎说是要照顾母亲?” “可惜了,这么好一姑娘。” 崔扶月娉婷走来,立在二人面前道:“此等闲话此后莫要再聊了,小厨房今日做了热姜汤,都去喝点暖暖身子吧,过几日便要更冷了。” 春雨听到姜汤这两个字便两眼放光,在这天寒地冻的冬日里,来上一碗这热气腾腾的姜汤,可别提有多幸福了,于是冲崔扶月行了礼后便屁颠屁颠地携着几名婢女一同前去了。 行云这才慢悠悠地从冰凉的地上坐起,起身后要比崔扶月高上许多,她走到崔扶月身边,问道:“今年怎么样?” 崔扶月不知她在问什么,只是不解地看着她,行云又说:“旧伤会发疼吗?” “时日久了,比刚开始那年好多了。” 行云听见她的回答后这才放心,正要抬手拍拍崔扶月的肩膀,可又觉着不符合礼数,便又将手默默收了回去,嘴角微扬道:“生辰快乐。” 行云说完后便从崔扶月的身旁越过了。崔扶月闻言立马便转身回去看她远走的背影,她走得很干脆,很快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行云是在她困难之时第一个伸出援手的人,也是无论何时都会无条件站在她这边的人,此前别说是拍一拍你的肩膀安慰安慰你,就算是拉着你的手靠在你的怀里撒撒娇都不是问题。 可如今不同了,崔扶月现在的地位已经不是能用婢女二字来一笔带过的了,而她仍然是那个和刚进静尘院时没什么两样的下等婢女,以下犯上的事情做不得,也不敢做。 崔扶月的思绪五味杂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与她曾经很是要好的朋友已经渐渐生疏,她们有什么趣事也要避着她点才敢放心聊,此前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触,直到如今崔扶月才真正感觉到,物是人非是什么感觉。 又到了一年冬,这已经是崔扶月待在傅池衍身边的第二个年头了,葭月初五,她的生辰日,傅池衍有公务在身。 原本以为这又会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一天,谁知那周章却大驾光临,身边跟着不少婢女,崔扶月与其他婢女小厮行跪拜大礼,直到周章叫他们起来,他们才敢起来。 崔扶月说:“我们家公子今日不在府中,殿下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周章摆摆手说:“吾的属下去做什么事了,吾还会不知晓吗?” 崔扶月问道:“那殿下此次前来,是所为何事?” “听说今日是你的生辰。”周章将右手伸出,身旁的恭苌立马便将一壶酒放在他的手心上,周章拿过后放在鼻子周围嗅了嗅,然后一副满足的表情道:“好酒。” “恰巧今日也是吾最开心的日子,便来与你共赏这一壶千里醉,就当是为你庆祝生辰了。” 崔扶月忙垂下脑袋,表示受不起堂堂太子殿下的此等大礼。而周围的婢女却很是羡慕,眼神落在周章那俊美的脸庞之上,但也只敢偷瞄,没命直视。 周章这都城第一美男的称号可不是盖的,当真是能好看到叫人移不开眼。周章瞧见崔扶月这不乐意的模样,便神情严肃地上前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说:“你为何不看吾?是吾不好看吗?” 崔扶月的睫毛微颤,缓缓将低垂的眼皮抬起,对上周章那饶有趣味的眼神。 “这才对嘛,眼睛,就是要用来看好看的人,若是不会用,吾便替你将眼睛剜下来。”周章将嘴唇靠近崔扶月的耳边,抬起另一只手轻扫她的乌发,低声说:“喂狗。” 崔扶月的呼吸有些沉重,眼神从一开始的淡漠变得有些惊恐。 周章一向是言出必行,世界上除了皇位,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也迟早都是他的,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更何况一个女人呢? 崔扶月清楚他的为人,害怕是自然的,因为世间不是所有男人都如傅池衍待她那般温柔。 第83章 白莲 周章很会挑地方,他一抬头便看见了那座最高的建筑物——观星台。 他咧嘴一笑,表示自己很是满意那个地方,旁人多次劝说在别院有山有水,有花草树木,鸟群鱼儿,但他就是不愿,非要带着这群宫女上观星台布置。 崔扶月跟在后面,沉默不语,对周章的这个行为表示非常不满,但又能怎么样呢?他是太子,不想死的就只能遵循他的命令,完成他吩咐下来的事。 周章登上塔,便忍不住夸赞道:“傅绥这小子有点东西啊,这塔建的真不错,冬暖夏凉。” 崔扶月闻言很是无奈,分明是他穿得厚,光是那件狐狸毛披风就可御寒了,更别说他里边还穿着什么。这观星台四处漏风的,哪里来的冬暖夏凉,他是没看见后面跟着的宫女在瑟瑟发抖。 登顶后,周章张开双臂呼吸新鲜空气,只是吸了一口冷空气,冻得鼻子发痒。他抬手搓了搓,然后插着腰带回过头来看向那些婢女,皱眉不满道:“还愣着做什么?动手啊。” 崔扶月见没有什么是需要她帮忙的,便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周章观察完四周才注意到那满脸不快的崔扶月。 周章似笑非笑地看着崔扶月,问道:“你干嘛摆着一张脸?是因为傅池衍不在?” 崔扶月抬眸看他,回道:“殿下多虑了。” “那你为何不笑?” 崔扶月那虚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看着那周章的眼神直觉吓人,他每次笑都有那种阴郁感,叫人看了后背发凉,感觉下一秒自己的脑袋便要落地了。 崔扶月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才不会叫他动怒,不过好在宫女及时“救场”,她向周章行礼道:“殿下,都布置好了。” 崔扶月闻言便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那原本是放古筝的琴案变成了食案,就这样摆放在正中间,桌面上的食物非常丰富,看起来也非常有食欲。 但崔扶月根本不在乎他的食物有没有食欲,她四处环顾着,不知是在找什么。周章此时已经走到案前坐下,亲自拿起酒壶倒酒,吓得宫女连忙上前帮忙。 “找琴?” 此话一出,将那思绪游离天外的崔扶月拉了回来,她只愣愣地看向周章,便见周章冲她招了招手,说:“过来吃饭。” 吃饭?吃什么饭?这早上不是早上,中午不是中午的…… 崔扶月不愿,但只能走去,可也只是同其他宫女一般站在一边,直到周章再一次耐心说:“吾叫你坐下吃饭。” 崔扶月低垂着眼眸,缓缓走到桌前坐下。周章将那斟满酒的陶瓷酒杯递到崔扶月面前,但不是放在桌上,就这么悬浮于半空等着崔扶月去接。 “拿着。” 崔扶月双手接过。 周章见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左手一挥示意宫女退下,恭苌便也只敢守在门口,但距离不远,二人的对话他还是可以听得见的。 “你别怕,吾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给你庆祝生辰的。”周章笑道:“这一桌都是你爱吃的,怎么样,喜欢吗?” 崔扶月盯着桌面上的饭菜看了一会,确实都是符合她胃口的甜辣口佳肴。崔扶月不知他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但仔细想想,一位太子,想知道她一个奴婢的习惯比吃饭还简单。 崔扶月暂时对他放下了戒备,勉强给了他一个好脸色,道:“多谢殿下,扶月,很喜欢。” “哈哈哈哈!”周章大笑不止,崔扶月见状蹙了蹙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周章每次都是皮笑肉不笑,这次却是难得一见的大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非常开心了。 “今日也是吾成功将梁田杀死的日子,碰巧与你的生辰撞上了,简直就是喜上加喜啊,哈哈哈!” “……” 崔扶月拿着酒杯的手一抖,满杯的酒洒出来了一点,周章的大笑声萦绕在她的耳边,但她却好像将其自动过滤掉了一样,满脑子都是周章说的那句“今日也是吾成功将梁田杀死的日子”。 刚刚对他的印象有了些许的改观,他这话一出,崔扶月看向他的眼神犹如雪山之巅孤立的野玫瑰,带着尖锐的倒刺,冰冷刺骨。 崔扶月的思绪翻涌,心想:有九成的把握可以在此时将他杀死,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的事情,反正她如今也没有什么九族可以诛了,他是罪魁祸首……杀了他……杀了他! 崔扶月浑身一哆嗦,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周章的笑声停止了,她低头一看,原是手中拿着的酒杯被自己捏碎了,甚至是划伤了手。 但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这个伤在她的手里并没有违和感,这双手早已经满目疮痍,伤痕累累,此时不过是多添了一道浅小的伤口罢了。 周章有随身带药的习惯,主要是担心自己会被刁民误伤或是蓄意谋害,又或者是磕了碰了都不是一件小事,带着药总归是能解燃眉之急的。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瓶金疮药,抓过崔扶月的手,胡乱在上面撒了一通,崔扶月用力挣脱开了他的‘魔爪’。 “想不到你力气挺大啊。” “殿下若是也同我们一般每日干重活累活,力气也会这么大。”至少不会被她轻易挣脱。 周章生性多疑,光是崔扶月的一点细小的表情他都能看在眼里,崔扶月话音刚落,他便猛然将一杯热酒饮下,说:“你到底认不认识梁田?” “认识。”崔扶月面带浅笑道:“梁田叔叔与我父亲是很好的朋友,扶月自然是认识的。” “仅仅是因为这个?” 崔扶月表情疑惑,问道:“那不然,殿下以为我与梁田叔叔还有什么瓜葛?” “儿时都不曾见过几次面,我对梁田叔叔的印象也不是特别深刻,只是隐隐记得阿爹说过他武功特别好,多少人想拜他为师都是失望而归呢,真想瞧瞧这么了不起的人长什么样子。” 周章说:“家门被屠后,你就没有想过要报仇?” “扶月不过一介弱女子,能混口饭吃活下去就因为很不错了,哪还有能力去报仇?” “你说的是没有能力,而不是不想。” 周章表面是不担心崔扶月会做出什么来,可事实上,他每一夜的噩梦都在提醒他崔家人并没有完全除掉,留下来的那个人,随时都有可能是杀掉他的利刃。 但他不知从何时起便对这位找了五年的余孽生出了别样的心思,似乎就是因为这个心思,让他要杀她的决心动摇了,即使他是众人口中所说的杀人不眨眼的狂魔,冰冷无情的恶人,但也终究是不能对所爱之人痛下杀手。 崔扶月没有回避周章那质疑的眼神,回道:“在这乱世之中,唯有强者才敢称王,如今我不过是这世间最为低贱的奴婢,殿下以为,我能做什么?” “殿下具有使人臣服的力量与权威,如若要杀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又何惧我会反其道而行之?” 周章严肃的神色有所收敛,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舒缓,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再次饮下一杯热酒。 崔扶月每次都可以做到让周章再一次信任她,可能是因为她与周章一生所见所闻都大有不同,她在周章的世界里,就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的白莲,是世间最为纯洁无瑕的存在,她的一言一行都能触动他的心弦。 “你仅仅是想混口饭吃?只要能活下去,就算是做阶下穷?” 周章的眼尾有些微微泛红,崔扶月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杀人狂魔怎么会对世间生灵产生悲悯之心? “是。”崔扶月说:“扶月此生最大的幸运便是得遇公子。” 周章听见这句话立马便急了,他的身体朝着崔扶月的那个方向前倾,若不是身前隔着一张食案,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你喜欢傅绥?”周章的眼眶湿润,眉头拧在了一起,薄唇微张,这狐媚似漂亮的脸摆出这样一副动人的表情,看着好生可怜。 崔扶月满脸淡漠,那双放在腿上的手已经被自己抓红了,她看出了周章那越界的神情,但始终是不愿对他表现得过分热情。 “是,我喜欢阿绥。”崔扶月说。 周章下一秒便抬手抓住崔扶月的后脑勺,将她往自己面前带。崔扶月没有预料到他的任何动作,突然被吓了一跳,那双手本能地去找支撑点,导致桌面上的碗筷掉到了地上。 门口的恭苌听见动静后欲要进来,结果周章似乎是预判到了,扬声道:“不准进来!” 崔扶月惊恐地望着周章,她能感觉到那只放在她后脑勺上的手在微微颤抖。二人离得极近,周章急促沉重的呼吸喷打在她的脸上,充满了千里醉的酒香。 崔扶月下意识地别过了脑袋,周章的眼前只见那白嫩的耳垂上挂着一只烟蓝色的耳环吊坠,吊坠贴在她的下颌,衬得她的肤色雪白似雪。 第84章 一间 周章突然一笑,那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崔扶月白皙透红的脸颊,缓缓道:“你想要跟傅绥在一起,吾偏不要随你的愿……” 崔扶月闻言一震,眸光中透着难以置信的震惊,那双眼充满了敌意,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位笑得阴郁的男子。 “吾找了你这么多年,你只能是吾的,吾一个人的。” 崔扶月的眸中渗出了泪水,从眼角滑落。 周章缓缓将崔扶月松开,然后优雅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眼神看着自己面前的饭菜,拿起筷子便夹,扬声喊道:“添双碗筷!” 门外的恭苌闻言便快速回道:“是。” “不用了!”话音刚落,崔扶月便扶着食案坐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此处不露声色着吃着饭菜的周章。 崔扶月说:“太子殿下,您慢慢吃,奴这生辰,也不是非过不可,但您的开心事,确实值得庆祝一番。”只怕你此后就没有机会再高兴了。 崔扶月说完便提着裙子跨过坐垫,欲要往门外走去,身后的周章淡淡道:“吾命令你陪吾一起庆祝。” 崔扶月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周章话音刚落她便毫不犹豫地往前走了,丝毫没有将他的话放在眼里。 周章扭头看向崔扶月离开的背影,恨得心痒痒。心想凭什么,他是堂堂太子,傅池衍凭什么处处都能压他一头?就连他此生唯一心动的女子,他也要夺走,是不是有一天,那个本属于他的天子之位,他也要夺走了? 想到此处,周章气得满脸通红,一气之下便将这精心布置过的食案一整个掀翻过去,美味佳肴混着破碎的陶瓷盘子落了一地,巨大的声响吓得众人连忙下跪,头低到了地上。 恭苌连忙跑进来,单漆跪地拱手道:“殿下……您息怒,属下这就去将崔姑娘抓回来。 眼见恭苌起身就要转身了,周章声音低沉,淡然道:“让她走。” 周章抬手放在额前,一只手按着两边的太阳穴,眉头拧在了一起,看起来特别烦躁,在场的宫女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能把周章惹得那么生气还能平安走出门的崔扶月倒是第一个,那些宫女也是非常纳罕,面面相觑时冷汗直冒。 “他不过是仗着吾喜欢她,舍不得伤害她罢了。” 崔扶月走出观星台后,余光中好似看见了什么,她脚步一顿,回头去看那被胡乱扔在垃圾堆内古筝。 她看着那琴弦全断的古筝,琴身分明是被有意破坏过的,下一秒便泪眼朦胧地上前去,将那只露出半截的古筝拿了出来。 她用手扫开上面沾上的尘土,一滴眼泪滴落在这破烂不堪的古筝之上,垂头呜咽着,“这是阿绥,最喜欢的琴……” 此前傅池衍屋中常常摆着这把古筝,崔扶月问过他,他说这把古筝叫“似水”。放在浮云居内很多年了,崔扶月都没有见他弹过。 他只是常常会亲自擦拭,擦到一尘不染,将这把琴保护得很好,直到观星台建好后,才将它放在观星台顶端。 这把古筝叫“似水”,他赠与崔扶月的那把梅花剑,叫“浓情”。 涵嬅因为担心崔扶月与周章单独相处会出什么事,所以一直都在不远处候着,也不敢靠太近,毕竟门口也有周章的人守着。 涵嬅大老远看见崔扶月抱着那把破琴蹲在地上哭,就连忙上前去询问缘由。 崔扶月泪眼汪汪地抬头去看涵嬅,当真是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咪,看得惹人怜爱。 “琴……” “琴?”涵嬅认得这把琴,见它这破烂不堪的模样便大概知晓了她哭的原因,搀扶着她从冰凉的地板上起来,拍了拍她那被弄脏了的裙子,说:“没事,琴坏了可以再修,你这样若是被公子看到了,他该伤心了。” 她哪里是会因为一把琴坏了就哭得稀里哗啦的人? 在崔扶月离开不久,周章便启程回宫了。崔扶月一直待在浮云居,消息还是涵嬅去告诉她的。 崔扶月坐在桌子前捣鼓着那把琴,看似是寻思着怎么把这琴身给修好,但她并不会这一类的技术活,百思不得其解。 涵嬅坐在了她的身边,柔声道:“明日我带你出去给工匠修,很快便能恢复到从前的模样了。” 崔扶月点了点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开口问:“涵嬅姐姐,这把琴对公子很重要吗?” 涵嬅看着崔扶月手中摸着的古筝,良久才开口道:“重要,但这是公子人生中的第一把琴,此后得到的所有琴,都没有能比得上它得公子欢心。” “这是夫人送给公子的最后一个生辰礼。” 崔扶月放在那把琴上的手抖了抖,她简直是不敢想傅池衍在看到这把琴后的表情,他会很伤心的吧,这个唯一留有母亲痕迹的东西,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损坏了。 “涵嬅姐姐,我们现在便去吧。”崔扶月眼神非常真挚,不像是在开玩笑。 “现在?”涵嬅知道她没有在开玩笑,她转眼去看外边的天气,刚才的万里晴空现如今变得黑云漫天,风也大了不少。 眼见天就快要下雨了,涵嬅知道她迫切地想要修好古筝的心情,她为难道:“那位工匠需要提前预定,一天只招待五位客人,不知现在……” “去看看不就知晓了。” 涵嬅犹豫片刻后只好妥协。崔扶月走得匆忙,连披风都忘记穿,涵嬅只好帮她拿上,再尽快跟上她的脚步。 崔扶月走到公子府门口便下起雨夹雪,她抬头看着昏沉的天空,自言自语道:“怎么突然变天了……” “涵嬅姐姐,你回去吧,我自己去便好,待会儿雨该下大了。” “那怎么行?”涵嬅见那马车已经被车夫拉来了,便打开了油纸伞撑在二人头顶,说:“走吧,我陪你。” 这马车是傅池衍经常会用的,此时出行却也只是骑了马,特地将好的马车留在府中,是算到了崔扶月会出门。 崔扶月看到这俩马车便疑惑问道:“这是公子的马车,怎把公子的马车拉出来了?” 那车夫解释道:“公子特地叮嘱过的,凡是姑娘你出行,都坐这辆。” - 那工匠铺不远也不近,崔扶月与涵嬅坐在一辆车中,一路上都有说有笑,也没有觉得此行路程有多远,直到马夫“吁”了一声,她们才从马车上下来。 崔扶月抬头一看,这铺子的门很小,并且用黑色的麻木遮挡住了那小小的门。二人所站之处便是这间铺子等候区,左右两边都有椅子可坐,只是此时雨势渐大,木椅都被打湿了。 那张小牌匾挂在门框旁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崔扶月定睛一看,上面写着“一间”二字,牌子的前后都有写着‘营业中’和‘歇业中’,崔扶月不明二字其中之意,但非常想见见这位铺子的老板。 涵嬅提醒道:“这位工匠脾气古怪得很,你待会儿莫要生气。” 崔扶月闻言不语,因为她也不确定自己等一下会不会生气,因为脾气古怪的人她还真没见到过几个,如今非常想见识见识这位神秘的工匠究竟长什么样。 涵嬅将那油纸伞收起,一合上便一个劲儿地往外淌水,只好将伞放在一边,上前去拉了拉那铜色的大铃铛。 很快屋里便传来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一听便知道是名男子,他没好气道:“人满了!” 崔扶月眉头一皱,见那挂着的牌子上分明写着‘营业中’,又见涵嬅听见老板说人满了后便要拿伞离开了,立马将其拦下,说:“就这么走了?” “他说满了,那应该是满了。” 崔扶月咂了下嘴,冲着那小门喊道:“躲在屋内不敢示人,这便是您的待客之道吗?” “你还不是我的客。” “扶月,好了,改日再来吧。” 崔扶月闻言失望地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的古筝,此时正用布袋子转起来,以免它再受到二次创伤。 就在二人转身要走之时,里面的这位老板便将门给打开了,二人听见了铃铛的声音后非常默契地回头去看。 那工匠长得非常年轻,眉清目秀的,光是看脸还真不会将他与技术高超的老工匠联想在一起,但他的衣着打扮看起来非常专业,双手很脏脏,额前有些许汗珠,许是刚才就在忙。 二人见那工匠抬手将那牌子转了一个方向,将背面的“歇业中”展示出来,又抬眼不露声色地打量着二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崔扶月的身上。 崔扶月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悄悄用手肘碰了碰涵嬅。、 涵嬅收到示意后便尴尬一笑,说:“你……你好。”显然是对这工匠突然的出现表示一头雾水,传闻都说这个“一间”工匠铺的老板从不出来示人,送来要修的东西也只是从外边递进去,有人试图要趁着递东西的功夫偷看,结果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 工匠将目光从崔扶月身上移开,转身往屋里走,淡淡地扔下一句:“进来吧。” 第85章 涂缘 崔扶月原本是与涵嬅并肩而行的,但是奈何这店铺的门实在是太小,无法让两人同时进入,于是崔扶月便走在了前头,涵嬅紧随其后。 刚进这屋子便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木质清香,只是脚下黑漆漆的,伸手看不清五指的黑,对这个环境完全陌生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这黑漆漆的屋子里隐隐回响着某种声音,崔扶月警惕地竖起耳朵去听。 “哐哐——” 那是用某种工具敲打着某种物品的声音,声音不大,预测是离此处不近,也就是这家店铺并没有从外边看起来的那么窄小。 “我们可能还没有到‘一间’工匠铺。” 涵嬅疑惑地抬起头,但放眼看去只有一片漆黑,眼睛根本不知该往哪儿看,也不知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只是恐惧地咽了咽口水。 崔扶月一手抱着那沉重的古筝,一只手往后揽住了涵嬅,小声说:“我想我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跟我走。” 涵嬅能感觉到崔扶月抓住她的那只手在不停地冒汗,身前的这个人的呼吸也非常沉重。 崔扶月拉着涵嬅逐渐走向光明,在看到那一长条细小的光线时,崔扶月松了口气。 那一丝光亮是从门缝内透进来的,崔扶月抬手将那厚重的大门一推,马上便见到了孱弱的天光。 此时下着雨夹雪,天色并不是太好,以至于二人刚从黑暗中走出也没有觉得这个光亮有多晃眼睛。 涵嬅来不及惊讶这家店铺暗藏玄机,而是去看那崔扶月的脸色。然而她的脸色并不好,嘴唇有些泛白,面色铁青毫无血色。 涵嬅突然有些恍惚,不知崔扶月刚才拉住她的那一下,是因为她太过害怕而想找一个可以支撑的点,还是真的只是找到了可以出去的路。 再回头去看进来的路时,只见那一小个空间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废弃木材,而且那木屑堆得非常高,堆积在一起任风吹也吹不乱。 老板就是要制造一种神秘感,所以才将这小空间里的窗户全部封闭了起来,就留了一个小小的门,可能是一种营业手段吧。 眼前的场景简直就是一座非常繁华的府邸,二人站在屋檐下看着这像是落不尽雨雪,心情五味杂陈,心想这么大个府邸,竟然会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我们的伞在外头呢。”涵嬅说。 是了,她们也没想到那这铺子内会是一座如此大的府邸,也没有想到进去之后那看起来非常累赘的油纸伞竟然还能派上用场…… 敲击声还在继续,只是相比刚才,此时这个声音能听得比较清晰,与安静的落雨声融合在了一起。 正在她们烦恼该如何是好时,那眉清目秀的工匠再一次出现在了二人眼前,他连伞都没打,就这样出现在了雨雾之中。 二人疑惑地看着工匠走到面前,然后听见他说:“跟我走。” 那工匠转身就要走,丝毫没有片刻的犹豫。崔扶月见状连忙叫停道:“这位公子,可否借伞一用?” “伞?”那工匠脸上添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道:“我们没有这东西。” 于是他便又往雨雪中走去了。崔扶月觉得这个人的心比此时的天气还要冷上千万倍,她冲那工匠的背影大喊道:“我可以淋雨,但这琴不行!” 那工匠闻言便回过头来打量着崔扶月怀中的东西,虽然是用布袋抱着,但从形状上不难看出这是一把古筝。 那工匠的目光落在二人腰间的公子府玉佩上面,只匆匆看过一眼后便无奈道:“那你等会儿。” 工匠走后,二人在此耐心等候,不久,从工匠离开的方向看见了一名弯着后背的男子持伞走来,他的另一只手还拿了两把。 他的衣着与方才工匠的有所不同,且他体态瘦小,有些许驼背,身高也不高,瞧着应该是这里的小厮吧。 那小厮将伞递给二人,道:“二位姑娘且随我来,担心脚下。” 崔扶月与涵嬅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跟在了小厮的身后。那小厮也实在是矮,还没有崔扶月一半的高,但腿脚却是很利落,在这样的一个恶劣天气中地面湿滑,他还能走得稳稳当当。 那小厮见一路上没人说话,他便自主挑起话题,说:“二位姑娘真厉害,你们是除了傅公子外第一个进来的客人。” 二人闻言一愣,以为是自己空耳听错了,崔扶月便反问确认道:“傅公子?是锦阳道上公子府里的傅公子吗?” 小厮笑道:“姑娘真聪明,一下便知晓我说的是谁了。” 崔扶月的表情有些若有所思,但她很快便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 了出来,注意到了这小厮的自称,他说的是‘我’,而不是‘奴’。那就可以证明他不是这里的小厮了。 崔扶月没有开口提问这件事,而是吐槽起了刚才那位眉清目秀的工匠,说:“不是说你们这没有伞吗?怎么一下子变出来了三把?”她抬头看着这油纸伞,握住伞柄的手下意识摩挲了两下,发觉这伞质量竟然还不错。 “师兄就是那般,姑娘莫要放在心上。”他说完又补充道:“这是师兄亲手做的油纸伞,一般在外都买不到的。” 师兄?这瞧着像小厮的男子是那工匠的师弟,也就是说他也擅长这一类的工匠活。崔扶月觉得这位师弟比他的师兄脾气要好上许多,正想着待会便只让他来修好了。 男子将二人带进了一间极为宽敞的屋子里,放眼望去全是木头木屑和各种各样的工具,主要是此处的工匠还不少,个个都是衣着单薄,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冬天冷是什么感觉。 然而那些个哐哐声便就是从此处传出去的。 崔扶月一眼便看见刚才那位吗眉清目秀的工匠,只见那师弟拿走了二人手中的伞便退下了,工匠二话不说,示意她们跟着他走。 他将崔扶月与涵嬅走了一圈,然后绕到了屋子的最里边。一路上便能看见这间屋子非常地宽大,像是将许多房屋打通了连接起来的。 “你要带我们去哪啊?”涵嬅见此处的灯光明显不如外边的亮了,突然有些心生畏惧。 那工匠没有说话,对她们爱搭不理的。涵嬅只好挽起了崔扶月的手腕,这样心灵才能得到一点点抚慰。 不多时,二人终于看见除工匠以外的人,是一位头发花白的七旬老人。虽然年纪不小了,但还是拿着铁锤哐哐一顿锤,丝毫没有要歇息的意思,他见到工匠带来的人后,便利落地直起了腰板,身体看起来非常地健壮。 “师父。”工匠说:“是她们。” 捞工匠将锤子扔到了地上,开始用和工匠此前同样的眼神去打量着二人,看罢后随手将挂在一边的毛巾扯了过去,按在脸上胡乱擦了一通。 崔扶月与涵嬅很客气地打了个招呼,问了声好。 然后老工匠拉开了凳子坐下,说:“坐吧。” 二人听到‘指令’后便开始低头四处找寻着他口中的那个有可能能让二人坐下的东西,找不到后便疑惑地看着老工匠。 一旁的工匠见二人找不到便亲自上手,他很熟练地将地面上的木屑用手清扫开来,马上便露出了两个很矮的小板凳,崔扶月觉得这肯定也是他们自己做的。 崔扶月刚坐下,欲要开口说话,可话刚到嘴边,于是刚才的那位小师弟便端着茶水快速走来,在几人面前的小桌子上放下端进来的茶水。 崔扶月见到小师弟只是在一边端茶送水,便知道自己刚才的那个想让他帮忙修的希望破灭了。 “你就是崔扶月?” 崔扶月和涵嬅听见老工匠说出的话时,面上马上便布满了不解,疑惑,甚至是恐惧。 “您是如何知晓小女的。”崔扶月怯怯问道。 那老工匠笑了起来,回答道:“浓情似水。” 崔扶月闻言一愣,想起他话中之意后又立马兴奋起来,“您就是为公子改造浓情剑的工匠?” 那老工匠只是笑笑不语,然后将分外欣赏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年轻工匠,说:“是他,涂缘,他才是这一间铺的老板。” 脾气古怪说的也是他,听到崔扶月的名字后便立马出来迎客的也是他,只是他的迎客方式多少有些过于生硬了。 涂缘就是这位长得眉清目秀的年轻工匠,年纪看起来与傅池衍相仿,只是因为长时间沉浸在某个物品的精雕细琢之中,也不会特意地去装扮自己,因此显得有些许的沧桑。 “你那把琴,便是‘似水’了吧。”涂缘面无表情道。 崔扶月连忙将那把琴从布袋中取出,然后轻手轻脚地放在地板上,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让她摆放古筝的了。 “涂师傅,你看看,这还能修好吗?”崔扶月抬眼看着严肃的涂缘,眼神中有些哀求的感觉。 涂缘只是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回道:“能。” “那您客满了吗?” 第86章 旧事 涂缘闻言有些无奈,将目光瞥向了别处,表示并不是非常想理会她。 那老工匠见状便哈哈大笑了起来,说:“满了,但您是贵客。” “贵客?” 涂缘绕到了那‘似水’琴旁,弯腰蹲下伸手抚摸这把被破坏地面目全非的琴,之后便呵笑一声道:“能把琴弄成这副鬼样子,你也是挺厉害的。” 崔扶月低垂下了眼睑,沉默不语。 涵嬅轻轻拍了拍崔扶月的手,替她解释道:“此事怪不得扶月,这是出自太子周章之手。” 涂缘听见周章的名字后动作稍微顿了顿,但他似乎很擅长隐藏情绪,并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出他此时的不满。 那老工匠说:“这点小功夫便让为师来便可,你领着贵客去前院歇息,好茶好水好生伺候着,切莫不可怠慢了。” 涂缘闻言起身,没有与老工匠争这个活。于是他便一脸不情愿地做了个‘请’的姿势,涵嬅扶着崔扶月站起,她没有跟着崔扶月一同前去,而是留在此处看着,崔扶月则是跟在他的后面出了这间满是木屑飞扬的屋子。 此时走出屋子,雨已经停了,只是那小雪还是不知疲倦地下着。 前院与后院不同,分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场景,前院倒更像是住人的府邸,小厮婢女也很多,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地忙活着,只是他们完全不会去靠近那通往后院的那一块。 崔扶月观察着这前院的一切,婢女和小厮似乎都有点儿不太正常。婢女从他们身边走过时会很有礼数地退到一边行礼,崔扶月却见一位长相算是中规中矩的婢女一边眼睛被挖掉了,只留下一个空洞。 她倒吸一口凉气,也不敢开口去询问是因为什么,因为一路上见到累死的人太多了,起初还以为是他们府中的规矩过严,做错事的就要挖眼睛断舌头、砍手砍脚的…… 涂缘将人领到了四处通风的不语阁,涂缘便冲不远处的婢女招了招手,一直待她快步走近了,崔扶月才看清她的脸,她似乎是这个府中最正常不过的婢女了,至少看起来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问题。 “吩咐小厨房准备茶水糕点,提醒他们这次不用偷工减料,往好的做。”涂缘与这婢女说话时语气很轻,丝毫没有那种瞧不起人的高傲感。 看着也不像是会挖下人眼睛的主。 涂缘话音落下后,那婢女便微笑着点了点头,做了个“我知道了”的手语,然后轻轻半蹲行礼,双手叠于腹前,退后三步才转身离开。 涂缘看了那婢女的背影看了几秒才转身坐下,瞧见崔扶月也在看那离开的婢女,他便问:“好看吗?” 他的语气并不好,以至于崔扶月像是个做错了事被训斥了的小孩,默默垂下了脑袋。 涂缘看见崔扶月的反应后突然生出了几分自责感,他不好意思地抬起食指挠了挠额头,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然后说:“我知道你的疑惑。” 崔扶月再次抬眼去看他,便听见他说:“刚刚的那个是涂余,我的妹妹,如你所见,是个哑巴。” “这个府中上下没有一个人是完整的。” 崔扶月蹙眉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涂缘苦笑道:“这些人都是师父外出时从人贩子手中买回来的,那时的他们,大的不超过十六,小的最小三岁,手脚被上了镣铐,要么被扔在大街上乞讨,要么被关在一个大笼子与狗斗武,被咬得鲜血淋漓。” “要么是父母养不起扔在外面被捡到的,要么是被拐跑的,要么就是为了混口饭吃,甘愿跟着那些毫无人性的人贩子,豁出了性命也只不过得到了半块馊掉的馒头。” 涂缘正要继续说,但却瞥见涂余端着茶水与另一位端着糕点的婢女走来了,于是便闭上了解释这件事情的嘴。 崔扶月也理解,她想她们应该也不会想回忆起那一段痛苦残忍的回忆吧。 可是涂余呢?为什么涂缘就是一个完完整整,身体上没有任何一处残缺的人,甚至是那均匀的肌肉看起来比平常人还要健康。 另一名婢女是右手缺了两根手指,但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干活,也可能是时间久了,早就习惯了只有三只手指的手吧。 崔扶月见二人放下糕点茶水后,便笑眼盈盈地抬头看着她们,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 涂余见了崔扶月貌似很是欢喜的样子,连忙挥手表示不用谢。她笑得很开心,以至于那八颗白白净净的牙展露了出来,和崔扶月一样,嘴角下有两颗小梨涡,特别可爱。 涂余冲着涂缘做了几个手语,崔扶月一头雾水地看着,根本不知道她在表达一些什么,只是见涂缘点了点头,说:“去吧,但是要注意安全。” 于是涂余便对崔扶月挥了挥手,这次她知道涂余是什么意思了,她在跟她说再见。 待二人走后,崔扶月才问道:“涂姑娘方才跟你说的什么?” 涂缘没有隐瞒,边倒茶边回道:“她说,听闻崔姑娘方才送来了一把好琴,她也想去瞧瞧。” 涂缘说完又低头浅笑了一下,说:“她自小便喜爱曲乐,没哑时,一开口绝对是世间最美妙的歌声。” 涂余自小便与涂缘关系要好,只是被蓄意谋害被下毒毒哑了,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小命,但再也无法开口说话了。 崔扶月正组织安慰他的言语,还未开口,涂缘便抢先他一步说:“不说这些不开心的,崔姑娘尝尝我们涂府的茶。” 崔扶月只好收回了那组织了许久的话,涂缘也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不该有的情绪,也不想让一个看起来分外柔弱的女子来安慰他一个大男人。 刚才刚下了雨,此时的院子还是湿润的,空中又下着小雪,涂缘的上身穿着单薄的衣裳,袖子半挽起,此时寒风吹过,穿着厚衣的崔扶月都下意识地拢了拢披风,更别说是将皮肤露在外头的涂缘了。 崔扶月呼出了一口寒气,端起涂缘倒的热茶喝了一口,暖意瞬间充斥全身,她细细地品了这茶的口感与味道,直觉新奇,便问道:“这是什么茶?为何茶汤颜色呈青绿,味道……我说不上来。” 涂缘说:“这是末茶,早年便兴起了,只是不多人知晓,外边的寻常茶叶铺也不见卖。” “末茶?”崔扶月不解,不好意思地说:“确实是……不曾听说过。” 涂缘耐心解释道:“末茶起源于魏晋,呈粉末形态,就是将春天茶叶的嫩叶用蒸汽杀青后,做成团茶保存,食用前放在火上再次烘干,用石磨碾磨成粉末。” “想要冲泡出浓郁不腻的末茶,也是需要技巧的,只是它的味道独特,寻常人喝不惯。”涂缘说到此处稍作停滞,然后抬眼去看那认真听讲的崔扶月,说:“傅公子倒是很会欣赏。” 崔扶月默默将茶杯放下,嘴角挂上了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你若想学,可以叫阿余教你。” 崔扶月兴奋回道:“那再好不过了!” 话音落下后,崔扶月却又有许多没有被解开的疑惑涌上心头,犹豫片刻方才询问道:“涂公子,你与公子认识,是‘浓情’那时认识的?” 涂缘闻言表现得很是平淡,他丝毫没有隐瞒,解惑道:“那自然是还要再久一些,从‘似水’那时吧。” “崔姑娘既然提了,那涂某觉得还是要告诉姑娘最好。”涂缘说:“不是我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与阿绥从儿时起便是挚友,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师父与我开了一家叫‘一间’的工匠铺,府中的那些小孩也需要人照顾,因此我与阿绥便时常见不上面了。” “之后他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一直从轰动全城的崔氏灭门中我才有了一些耳闻。”涂缘说话时,会去观察崔扶月的神情,只见她一提起崔府便眉头紧蹙。脸色不快。 “但是,再此之前,闻人太傅之子闻人语,他借要打造新武器的名义从阿绥那打听到了我们的所在处,于是闻人太傅便借着阿绥的名义来到了我们这,给了我们不少的封口费,打造了一把剑。” “我们又不知他要这剑是做何用的,便收下了那封口费,全当这爷是有钱无处挥霍了。”涂缘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说:“过不了几日便传来了崔氏之事,这时我便发现了事情不对,给阿绥写了飞鸽传书,经查,闻人太傅所铸之剑,与崔将军所用之剑一模一样。” 崔扶月闻言一震,要说是崔凤将自己带领的士兵杀死的,那士兵身上的伤口定然是要与崔凤所用之剑吻合的,那闻人太傅来找他们打造和崔凤一模一样的剑,又给了封口费生怕他们往外边去说。 “闻人语?闻人太傅?”崔扶月脸上多的是难以置信与震惊,眼眶瞬间泛起了红晕,“是他们……真的是他们……” 涂缘说:“他们都是在为谁办事,崔姑娘应该不会不知吧。” “周章。” 第87章 归家 涂缘垂下眼睑,端起桌面上的茶送到了嘴边,嘴角带着一抹浅笑,薄唇碰上了那青绿色的茶水,浅喝了一口便将其放下了。 似乎是在笑周章办事不利,轻易便能被人猜到,也可能是在笑崔凤之女崔扶月比他想象中的更有胆识和慧智,不用他多费口舌。 “周章是主子,但一切都是在由闻人太傅操持,那时的太子不过才十几岁,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他这般遇事便怯懦的性子,怎会有胆量杀一个接着一个。” 闻人太傅便是在借着周章的手,杀掉他看不顺眼、挡了他的道的人,再对幼年的周章进行洗脑,将他养成了如今的这般多疑的性子,见谁都像是要夺他储君之位乃至是未来的天子之位的人。 “为何是我父亲?”崔扶月抿了抿唇,继续道:“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为了这个家国在战场上拼命厮杀,战功赫赫,这种结局于他而言并不公平。” 涂缘苦笑道:“在这乱世之中本就没有公平可言。你算是幸运的,至少你活了下来,要知道,其他被抄家了的达官贵人,是一个活口都留不下的,是你的父亲,早早便替你谋划好了出路。” 崔扶月眼角泛红,她激动地抬起头来看着涂缘,声音颤抖地说:“涂公子,你都知道,你一定还知道些什么没有告诉我,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涂缘面不改色,依旧保持着平静,他淡淡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阿绥不让说的我也告诉你了。” “阿绥……阿绥也知道,他早便知道了?” “崔姑娘。”涂缘神情严肃,伸手将那托盘中的手巾拿下,递到崔扶月的手中,说:“我与阿绥相识十余年,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过任何人,他本可以不参与这些是非,在那场抄家中全身而退,但是他为了你,甘愿卷进这场风波之中。” “他将你安顿在公子府,知你有报仇之心却无报仇之力,便一直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替你找寻当年真相的证据。” “我说了,你是幸运的。” 天色稍微暗淡了下来,可那风雪却依旧不见停止,涂府晚间安静地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院子里一片银装素裹,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一日下来,老工匠可算是将那古筝修复好了。那涂余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眼睛里闪着亮光,又时而暗淡,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往事,但又很快从不好的思绪之中抽离。 涵嬅有些无聊,便与涂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涵嬅此前学过一些手语,可以正常与涂余沟通,遇到看不懂的,便让那小师弟来解答。 虽然是无声的闲聊,但这修复古筝的工程实在是漫长又枯燥乏味,到底也能解解乏闷。 涂缘领着崔扶月来到了此处,那涂余立马便从小凳子上蹦起来,笑嘻嘻地冲着二人行礼。 老工匠将那修复好了的古筝放在台面上,看起来与之前的一模一样,又好像有哪里的不一样,崔扶月见到这完好的古筝时算是长舒了一口气,至少能修好。 崔扶月仔细观察之后,终于是发现了它的不同之处,原是你那琴面上的‘似水’二字也被描了一遍金,此时在火光下闪着微弱的光芒。 这个字的字体与颜色,都同她的那把“浓情”中的二字一模一样。 她认得出来,是傅池衍的字迹。 “崔家丫头好好看看,可有哪里不满意的,老夫再改。”老工匠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这一看便与此前无异的技术,也就他自己会刁钻自己的技术,就算是年迈也在不停地进步。 崔扶月摇了摇头,说:“很满意,您很厉害。” 涵嬅见状便上前问道:“多少银子,我结给您。” 只见那老工匠摆了摆手,然后闭着眼睛喝了半壶茶,咽下时发出了满足的声音,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嘴边残留的茶水,回道:“客气了。” 崔扶月与涵嬅互相看了一眼,不明老工匠话中之意,又或许是明白了,但又不好意思承认老工匠是她们所想的这个意思。 涂缘见她们这副样子,便解释道:“意思是不收你们的钱,这对师父来说,都是小伎俩。” “就当是老夫为傅绥那小子修的。” 崔扶月闻言立马便行礼表示感谢,拉都拉不住,还和老工匠拉扯了一段时间才肯罢休。 天气渐晚,崔扶月二人在此用过晚膳后,涂缘便与涂余一同去送她们,涂余不会说话,只能在一旁愣愣地看着他们说。 临走前,涂缘似乎是犹豫了好长时间,才叫住了刚爬上马车的崔扶月,崔扶月听见他叫了她后,便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上前来的涂缘。 他没有说话,而是将一个圆筒状的东西递到了崔扶月的手边。 崔扶月迟疑半晌方将物品接过,见涂缘没有说话,她便也没有追问此物是何物,而是对那站在后面的涂余挥了挥手,做了一个“再见”的手语。 涂余的脸上立马便洋溢起了微笑,也给崔扶回了一个,那是崔扶月在涂余的耐心教导下,短时间内学会的唯一一个手语。 二人并肩而立,望着公子府的大马车渐渐消失在了长街之中。涂缘拉着涂余的手腕将她送回屋子内,然后将那歇业中的牌子转回营业中。 就在他要将门关上之时,瞥见了那放在旁边的椅子边上的油纸伞,那是崔扶月与涵嬅带来的,放在此处的时间长了,她们也忘记了这回事了。 于是他便将那油纸伞拾起,抬眼望向马车离开的方向,涂余在门后看着他,只见他眸中透着少有的悲伤与深沉,她不明所以,只能跟着哥哥那难以捕捉的情绪一同流泪。 - 崔扶月将古筝放回到了原位,她连同那把剑一起带了上来,将二者放在一起,垂下眼帘看着这“浓情似水”四个字。 其实那把剑的名字傅池衍早便想好了,只是他不确定它该不该叫这个名字,好在崔扶月也明确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才能顺理成章地变成那梅花剑的名字。 崔扶月用手扫了扫那落在琴上的雪,然后将涂缘给他的东西从袖口中拿了出来。虽然是木质的,但拿在手中时是有些分量的。 她试图将其拧开,但发现她无论使多大的劲都无法将其打开。仔细一看,才发现上面有一个错综复杂的锁,这个锁不用钥匙,需要用头脑将其解开。 她不知里面有什么东西,要是强行使用蛮力,怕是会损坏里面东西,涂缘亲手将此物给她,里面的东西定然是很重要的,她这样想着。 坐在雪中琢磨了几个时辰也没有头绪,直到婢女第三次来提醒她该休息了,她这才作罢。 崔扶月这一夜难以入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不停回想着涂缘所说的话。起初她还以为对周章可能会有一丝误会,是因为她没有查清,但这林林总总加起来,周章和这件事根本脱不了一点关系。 只是那在她印象中和蔼可亲的闻人家,都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 这几日崔扶月的睡眠都有些浅,夜至三更,崔扶月才隐隐觉得眼皮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合上,等到再次醒来时,便是第二日的早晨,她满背冷汗,猛然从床上坐起,急促着喘着粗气。 她烦躁地闭了闭眼,得知是噩梦之后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将被褥掀开,长腿着地。 正在她要将鞋子穿上之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崔扶月下意识地抬眼去看,是来送水伺候她洗漱的婢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在公子府连起床洗漱都有下人伺候了。 婢女将铜色水盆放在了盆架上,然后行礼道:“姑娘,奴伺候你洗漱。” “不用,我自己来。” 崔扶月刚洗漱完穿好衣服,涵嬅便气喘吁吁地跑进飞鸟居,她脸上挂着笑容,见一旁有婢女在便稍微收敛了一些,说:“公子回来了。” 崔扶月闻言甚是欣喜,婢女正在给她系披风的带子,结果还没系牢,崔扶月便像一阵风一般的、提着裙子就跑出了飞鸟居。 她似乎是用尽了力气地在跑了,甚至是有些不顾形象。穿过那一棵棵开满了花了梅花树,带着一路的梅花清香,终于在前院的游廊上看见了傅池衍的身影。 他走路带着风,将那身上的黑色披风吹得宽大,每走一步都轻拂过那游廊上的木桩子,正清手中拿着把剑,快步地跟在他的身后,他的脚步很快,似乎是也在期待着什么。 他与崔扶月几乎是同时对视,崔扶月在看到傅池衍的脸后,一种说不上来的思绪涌上心头,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下,更加加快了奔向他的脚步。 傅池衍见状张开双臂,崔扶月马上便冲进了他的怀里,这猛烈地冲击力将傅池衍稍微往后带了带,退后了两步。 傅池衍几乎是一整个都靠在了崔扶月的身上,但还是收着点力的,担心崔扶月这瘦小的身子支撑不住他这八尺男儿。 崔扶月马上便察觉到了傅池衍与平常抱他时的不同,这次的拥抱给她的感觉就是,那抱着她的人好像特别累的样子。 第88章 赏梅 伙房内,苏栗在里边打下手,瞥见了涵嬅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见她脸上的笑容非常灿烂,便好奇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涵嬅没有回话,而是笑着扬声吩咐道:“都听着,公子今日回府了,就别像平日里那么省了,我这有菜单,你们照着做。” 苏栗眉毛轻挑,看着涵嬅将菜单递给掌勺的大厨。涵嬅回头就看见了苏栗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苏栗将手中的汤勺放下,说:“这么开心,不止是因为公子回来了吧。” 涵嬅的小心思被拆穿,一旁的婢女都发出了收敛的笑声,涵嬅左右看着,实在是拿这群人没办法。 “苏栗,你是不是跟她们待久了,皮也痒了?” “没事没事,我们都懂,我们都懂。” 涵嬅的脸红到了耳根上,说:“你懂什么啊,真的是,赶紧干活!” - “这个案子是王家的湖底沉尸案,费了不少功夫才将此案破解。”傅池衍坐在书案前,崔扶月就坐在一边给他研墨。 崔扶月的眼角荡开了笑意,说:“还有什么是能难得倒你的?” 傅池衍抬手捏住崔扶月的脸,发觉她脸上的肉比刚来他身边的时候要多了一点,面部轮廓柔和了一些,忍不住便rua了两下。 “我自然不是万能的。” 待崔扶月磨好墨后,傅池衍方才从笔架上拿下一支称手的毛笔,轻轻蘸了墨,然后在那一张铺平的宣纸上写上一行又一行的字。 崔扶月见傅池衍也不避讳,便也坐在旁边看着。这是写给东宫的信,几行字利落写下后便折起放进了信笺之中。 里面没有什么值得偷看的信息,就是一些傅池衍报备的话,只是崔扶月发觉这信中所说的与她听傅池衍说的有所不同,并不是王氏沉尸案的一些实情。 傅池衍将信封好后,只是敲了敲桌面,门口的正清便推门而入。他将信递给了正清,正清行完礼后便退下了。 崔扶月若有所思地抬眼看着傅池衍,他许久才察觉到崔扶月的眼神,郁闷道:“怎如此看着我?” “你在信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崔扶月说:“你这五天里,不止是去查案了。” 最后一句不是问句,而是崔扶月非常确定的陈述句。 傅池衍没有要瞒着她的意思,眸光微敛,回答道:“是,还去帮太子办了点事。” 他原本可以在一天前就回来的,但是因为要替周章办事,所以推迟了一天。他还没有说是什么事,崔扶月就能猜到一个大概了。 “一边查找死者的死因,为死者洗刷冤屈,将凶手绳之以法,一边又替太子杀人?” “只有衷心替太子办事,我才能……” 傅池衍的话音未落,崔扶月便替他说了后半段“你才能站得高,旁人才不会看扁你。” “阿绥,你到底替杀了多少无辜的人?” 傅池衍摇了摇头,马上回道:“我杀掉的每一个人都不无辜。” 无辜的,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送走了。 崔扶月的泪水在眼里打转,她将目光从傅池衍身上移开,然后垂头擦拭着泪水,傅池衍欲要伸手过去替她擦,下一秒便被她给躲开了。 傅池衍的手顿在半空中,霎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眼神飘忽思绪翻涌,一时间想不出来自己是怎么惹到她不高兴了? 是不高兴他将执行刺杀任务的事情没有告诉他,还是不高兴他因为执行任务而拖延了一天时间? “阿月……”傅池衍有些害怕,眼尾不知何时泛起了一丝绯红,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他怕崔扶月因为这些事生气不理他了。 崔扶月回眸对上傅池衍的神情时有些恍惚,很就快知道了是自己一个无意识的举动,让傅池衍误会了什么,她看见那愣在半空的手缓缓垂了下去,那双眼睛也垂下了眼帘,颇有些伤心之意。 傅池衍张口欲要解释什么,于是那只垂放在腿上的手马上被被崔扶月握住了,冰冷的皮肤在碰上崔扶月温热的手时,暖意瞬间涌上了心头。 他看着那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缓缓被举起,他顺着这个方向往上看,便见崔扶月将他的手轻轻移到了自己的脸上,傅池衍马上便感觉到一滴眼泪落在了他的指尖。 “我信你。” 怎么能不信?傅池衍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他也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特别是在崔扶月的面前表现得异常明显。 他这些年来对她所做的一切,或者是傅池衍的所作所为,崔扶月都看在眼里,没人比她更清楚傅池衍到底是不是一个为了站上更高的位置不择手段的人。 傅池衍的脸上挂着些许委屈之意,眼神中透着些许可怜之情,张口却是说:“所有人都可以不信我,但唯独你不行。” “我知道……” 前年种下的梅花树今年开得特别好,二人十指相扣游览于梅花林中,沾上了白雪的红梅散发出来的清香无一不让人沉醉,微风拂过时落下点点花叶,气氛马上烘托到了顶点。 崔扶月坐在树下的秋千上,手中端着一壶热酒,傅池衍立于身后轻轻推动着秋千上的少女,见她微微抬头,将酒壶送到嘴边,浓醇的梅花酒划过她微扬的喉咙,一缕酒水不听话地从她朱红的嘴角滑落,又很快便被崔扶月抬手擦拭掉。 许是喝酒时漏下了酒被傅池衍瞧见,崔扶月有些不好意思,思虑过后便将手中的酒递给傅池衍,笑得如沐春风。 “你尝尝。” 这是公子府去年酿的梅花酒,度数不高,适合女子饮用,但度数再不高的酒喝多了都会醉人。 傅池衍接过了崔扶月的酒,她反手便要拿那还没用过的酒杯给他,谁知一转身便看见傅池衍已经对着壶嘴喝下了一口。 烈酒喝惯了,这梅花酒喝着像是清水一样淡,但喝完后唇齿留香,叫人想一口接着一口,傅池衍心想,难怪阿月会这么喜欢。 崔扶月默默收回了那递到半空的杯子,然后指腹在杯身中摩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喝过了。” “我知道啊。” 傅池衍回复地云淡风轻,好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崔扶月有些脸红,傅池衍很快便捕捉到了这可爱的一幕,弯腰凑到崔扶月面前与他平视,含笑道:“怎么了?不过是喝了你喝过的酒而已,怎么还害羞上了?” 傅池衍看着崔扶月的害羞的微表情,那红扑扑的小脸,不禁让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不合时宜的画面,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崔扶月的朱唇上,控制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崔扶月没有说话,而是夺过了他拿在手中的酒壶,将身体转了过去,环抱住了秋千的粗麻绳。傅池衍的思绪立马便被拉了回来,抬眼便也只能见到崔扶月的后脑勺了。 他垂下眼帘,表情似乎有些不甘,但还是只好直起了腰板,轻轻给崔扶月推动秋千。 崔扶月拿着酒壶看了许久,正犹豫是直接喝,还是倒出杯子上喝,与思想做了一系列的斗争后,还是放弃了倒出杯子里的想法,若无其事地对着壶嘴喝了一口。 傅池衍见状笑了笑,本以为只是一瞬,但他似乎越想越关心,低着头不停地颤抖了起来。崔扶月一头雾水地回头去看他,说:“你笑什么?抖得我头都晕了。” “没事,哈哈哈。” “你干什么!” “不笑了不笑了……” 虽然说是不笑了,但嘴角依旧是与太阳肩并肩,看起来特别高兴的样子,崔扶月很快便被傅池衍的笑声感染,无奈地跟着笑了起来。 不远处,涵嬅与正清并肩立在游廊之中看着秋千上的崔扶月和不厌其烦地给崔扶月荡秋千的傅池衍,正清抱着胳膊咂了咂嘴,说:“刚回府就腻歪在一起,午膳都不吃了。” “亏我还叫小厨房准备了许多的饭菜。” 正清憨笑道:“没事,我吃。” “公子的饭你都敢吃,你是不想活了?”涵嬅说。 “又不是没有吃过。”正清的表情很是得意,但这貌似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因为他是在许多年前因为犯错被罚了一顿饭,他夜间饿得受不了,偷吃了夫人给傅池衍准备的莲花羹,但他没有吃完,说是给担心公子夜间肚子饿,给公子留了半碗,那时候还觉得自己特别仗义。 顾夫人倒是没有因此责罚训斥真清,反倒是觉得有趣,因为这件事情笑了好几天,傅池衍也反向认为正清喜欢吃莲花羹,每次小厨房做了莲花羹,他都会给正清留一份。 倒是涵嬅觉得正清丢人现眼,没个正经的,也亏是主子是傅池衍,要是其他院落的姨娘得知下人偷吃公子的宵夜,那这便就是那人的上路饭了。 涵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不知道这样安祥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第89章 奴籍 正清抱着胳膊转头看向涵嬅,对于涵嬅这话的意思似懂非懂,只是见她仪态端正,乌发高高挽起盘成发髻,一条不长的翠绿色发带从发髻中自然垂下,随风摇摆不定,叫人移不开眼。 她看向二人的神情中透出几分忧愁,又抬手拨弄了一下那被微风吹乱的额前碎发,长叹了口气。 “太子是不是来过公子府?”正清问。 涵嬅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认为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不值得她摆出任何一个表情。 “那你可知,他走后做了一个怎样的决定?” 涵嬅闻言方才抬起眼帘去看正清那写着不悦的脸,开口问道:“做何决定?” 正清将抱着的胳膊放下,然后从腰带处拿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涵嬅欲要拿走,可那手抓着纸条许久,正清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正清解释道:“这是我早晨去送信时,恭苌托太子之命让我交于公子的,我没有打开看过,但我大概猜到了其中的内容。” 涵嬅见是给傅池衍的,便松开了手,不耐道:“到底是什么事?” “宫中都在传,太子殿下要纳妾的事。” “然后呢?这与我们公子府有何干系?” 正清蹙眉,但语气依然缓和,说:“平日里你最是聪明,你不会看不出来太子是什么想法吧?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有过一星半点他要纳妾的消息,如今……” 涵嬅闻言一震,想起周章独自将崔扶月邀上观星台这件事,她不知道他们在上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崔扶月很快便下来了,又见周章离开时脸上挂着不悦,像一颗随时都有可能被引爆的炸弹。 正清正要将这纸条的信息交给傅池衍,但又见二人此时正相处得愉快,也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傅池衍看向崔扶月时的那满目深情叫人怎会忍心打搅? 涵嬅担忧的目光落在正清手中的纸条上,这东西迟早都是要交到傅池衍手中的,她只能祈求这里面的内容不会是她所想的那样。 直到日落之时,空中泛起点点浅黄,将公子府笼罩在落日余晖之中,暗淡中透着一丝暖和的光晕,半空中少有乌鸦的身影,今日却有四五只相继飞来,发出的叫声却又显得有些许凄凉之感。 二人难舍难分,于是崔扶月便在浮云居住下了,一直到深夜,屋外传来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傅池衍将那睡眠较浅的崔扶月哄睡之后,才蹑手蹑脚地从床上起来,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衣,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显然起不到一丝作用。 傅池衍将房门打开后,那正清果然还在门外守着,如果不是傅池衍了解他的性子,恐怕他这一夜都会站在门口候着,直至傅池衍从屋中出来。 傅池衍打开门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他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愚蠢的习惯,他转身往问外间走时给正清留下了一句:“动静小点。” 正清表情凝重地跨进了屋内,然后反手便将房门给轻轻合上,转身时还往里间看了一眼。床上下了帷幔,看不清里边,但他知道床上躺着的人是崔扶月。 傅池衍坐在了书案前,点起了一盏灯,灯盏中的油快烧尽了,灯光无比微弱,照映在傅池衍那半边脸上,窗外的寒风灌入时一副要将它熄灭的架势。 正清弯腰将东宫送出的纸条双手呈上,然后又退到了一边,说:“东宫送来的。” 傅池衍单手将此物拿起,然后利索地将纸条摊开,借着微弱的火光去看那纸条中的几行字:吾有纳妾之意,心觉崔氏扶月颇得吾心,命汝不日将其送入宫中,参加选妃之礼。 这不过短短几十字,傅池衍却好似花费了好几个时辰去看,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没有了任何动作。 他此时在想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正清见状深叹了口气,下一秒便见傅池衍将那纸条送进了火光之中,只一瞬便烧为灰烬,那盏底的些许火油也燃烧殆尽,屋中陷入了一阵可怖的沉寂。 “公子,起初你就该给敛华奴籍……” 他从在江离口中听到‘崔扶月’这个名字后他就一直坚信着自己的猜测,坚信迟早有一天会找出她是崔扶月的事实。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把她当做是一名奴婢,即使是她来到了他的身边为奴,也仍然保护着崔扶月的身份。 她是崔将军之女崔扶月,就算是崔氏灭亡,她身上流的依然是崔氏的血,崔家满门忠烈,实不该沦落至此。 傅池衍那放在桌面上的手越发攥紧,目光狠厉地看向那屏风后透出的光亮,他此时可能在想,太子又如何?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将崔扶月送入虎口。 也可能是在想,皇宫中的殿宇偌大,夜间入睡时燃灯是不被允许的,她若真进了东宫,又怎么睡得好? 届时,他看见了那屏风后有一道瘦弱的身影,那狠厉的目光随即缓和了下来,直到看见屏风后的人缓缓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才挂上了一抹温和的笑。 正清见状立马便行了个礼。 “时候不早了,还在处理公务?”崔扶月刚睡醒,声音不似白日里那么清甜,而是略带着点点沙哑。 傅池衍起身向她走去,牵起她温热的手,说:“你怎起来了?还好好几个时辰才天亮。” “我做了个梦。”崔扶月抬眼看着他,说:“梦见你离我越来越远,我怎么追都追不上,你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 正清咬唇走出了浮云居,心里堵得慌。 “傻丫头,这不过是个梦罢了,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你这几日打理府中事务也累坏了,赶紧去休息。”他说着,牵着她的手便要往里间走,可他走了两步后却发现崔扶月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信中写的什么?” 他被崔扶月那泛着柔光的双眸盯得有些心慌,却又不知此时该用何种语言来诉说才能摆脱当前叫人为难的窘境。 “阿月。” “回答我。” 傅池衍抓着她的手紧了紧,不知所措地垂下了头。 他艰难地吐出了信中所写的内容,目光却不敢直视崔扶月,“太子,有意纳你……” 谁知崔扶月的反应表现得异常平淡,她只是挣脱开了傅池衍的手,然后上前钻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腰,侧脸贴在他的胸脯上,好像在窥听他那躁动不安的心跳。 如果崔扶月不愿意,下场会是被诛九族,可是她已经没有九族可以诛,但她现在是公子府的人,如果她违抗太子之命,便会牵连到傅池衍,东阳侯府早已将他从族谱中移除,所以到最后受害的只有他,只有公子府上下那几十条人命。 她并不希望噩梦再次上演。 崔扶月闭着双眼,仔细感受他的心跳,柔声道:“你一定也不希望,让公子府那几十条人命为我陪葬吧。” 傅池衍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崔扶月,好怕他的双手稍微一松,崔扶月便要从他的怀里溜走了。 崔扶月的嘴角稍微往上扬了扬,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他不过只是命我去参加选妃罢了,更何况我只是名奴婢,不会选得上我,别担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傅池衍拼命地摇着脑袋,死死地将她抱紧,像是要揉进骨子里。崔扶月听见耳边响起了傅池衍低低的抽泣声,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好拍背安慰着。 “我说过我要娶你的。” 崔扶月闻言有些心酸,咬牙打趣道:“我此前好歹也是崔氏千金,可不屑为妾……” 傅池衍:“不,你从来都没有入奴籍,从来都没有。” “没有?” 这也就说明了周章不仅可以纳她为妾,更可以娶她为妃。她此一去,怕是很难再回来了。 崔扶月一行清泪夺眶而出,满脸的不可思议,她没有闲暇去担心周章会不会选上她,而是满脑子都是傅池衍的这句‘你从来都没有入奴籍’。 想他原来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在保护着她,保护着她不受外界伤害,叫她之后的几年里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这一夜过得实在是太快了,风雪无止境地下着,天空却照常将天光洒下人间。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入崔扶月的耳中,她猛然惊醒,发觉睡在身边的人已不见了身影,她慌乱地从床上站起,小跑地去将房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那脸色煞白的涵嬅。 “扶月,不好了。”涵嬅气喘吁吁道:“公主府传来消息,琳琅公主难产,如今凶多吉少,傅将军去上早朝了,如今府中无人可做决定,产婆说母子二人只有一人可平安活下来,琳琅公主执意要保小……” 涵嬅话音未落,崔扶月便冲出了浮云居,涵嬅只好快步跟上。 崔扶月不知现在前去还来不来得及,但总要试试,她没有乘坐马车,而是直接骑上快马飞驰而去,额前冒着冷汗,在心里默念着琳琅千万不要做傻事。 第90章 错了 公主府刚到,崔扶月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提着裙子便要往里冲,门口的护卫不明所以,只好将其拦下。 崔扶月被两名护卫拦着,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冲进公主府,他们这是在保护公主府的安全可以理解,但崔扶月好歹也来过公主府很多次了,这还认不出来她是谁? 崔扶月气愤道:“我是医师!若是公主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这护卫明显是新人,双眼中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见崔扶月这气势汹汹的模样,生怕她是什么居心叵测的人,直到府中的大婢女出来迎接,崔扶月才得以进去。 她已经对这公主府轻车熟路了,提着裙子便是往琳琅的屋子跑,在游廊处便看见了对面的门口前站着许多的人,傅家两姐妹也在其中。 崔扶月的到来她们并不惊讶,因为就是她们把消息放出去让公子府知道的。 傅雨雾见崔扶月赶来连忙上前道:“崔姑娘,你可算是来了,你快救救嫂嫂和孩子吧。” 届时,产婆再次从屋内走出,伴随着琳琅凄惨的哀嚎声。产婆愁眉不展,难为情道:“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母子二人都有生命危险啊!” 崔扶月毫不犹豫便回道:“保大。” 傅雨烟闻言道:“可是,嫂嫂要保小啊,更何况阿兄不在,你也做不得主吧。” 崔扶月用狠厉的眼神看向傅雨烟,然后再向她走近了几步,眼中泛着泪光,额前的碎发凌乱地随风飘着,她坚定道:“此时没人比我更做得了主,你懂吗?” “不行!这是我阿兄唯一的希望了,谁也不知道保大后身体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导致生不了了,要么保小……”傅雨烟说着话时没有底气,因为崔扶月一副要刀了她的眼神,实在是让人后背发凉。 崔扶月认为傅雨烟就是一个白眼狼,她还不如保持着以前疯疯癫癫的样子,那时候的她给人一种比正常时候还要清醒的感觉,至少不会像如今一样,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 “傅雨烟,你给我听着。”崔扶月说:“此时,没人比我更做得了主。” “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护公主平安。”崔扶月说完便走在产婆的前头进了屋内。 崔扶月进来以后才发现屋内的人也不少,琳琅如今的贴身婢女在一旁拉着她的手,脸色不太好看,一副生怕琳琅会出什么事的模样,床尾有三四个接生的产婆,在这个生死的紧要关头个个都面露难色。 “保大!”产婆一声令下,众人终于是松了口气,都各自忙活了起来。 崔扶月连忙跑到琳琅身边,婢女见状让出了位置。琳琅见到崔扶月后便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发出虚弱的声音说:“阿月……子岑,回来了吗?” 崔扶月闻言摇了摇头,她知道这个答案对琳琅来说是一个多么沉重的打击,但同时她也不想欺骗她,如果说他回来了,他却没有在这两大抉择之中选出一个答案,恐怕才会更加让她心寒吧。 “保孩子,阿月,听我的,保孩子……” “你是公主,你的命令我等不敢违之,但是今日不同。” 屋外焦急的身影在不停踱步,琳琅也陷入了许久的昏迷之中。一直到琳琅脱离了危险,房门才被打开。 崔扶月走出了这充满血腥味的房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但这空气实在是太过严寒,每吸一口鼻子都会有一阵刺痛感,今年冬天,好像比往年的更要冷一些…… 婢女瞻前顾后地照顾着昏迷不醒的琳琅,崔扶月则是坐在了阶梯上,靠着一边的栏杆,眼神呆滞地看着这大雪缓缓落下。 涵嬅从小厨房要来了暖身子的姜汤给崔扶月,崔扶月也只是喝了两口便不喝了,虽然从早晨到下午都不曾进过米水,但她好像并没有感觉到饿,只有满身的疲惫感。 也不知这傅溪尘是上的什么早朝,直到现在都不曾归家,好在琳琅还在昏迷状态,要不然她又得哭得个天翻地覆了。 “他还没回来吗?”崔扶月问。 涵嬅将姜汤递给婢女拿下去后便坐在了她的旁边,回道:“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就连公子也是,一大早走了便没有任何消息了。” 崔扶月根本不敢想象琳琅醒来后发现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没有了,会有多么的伤心,更何况她最需要的人还因为公务繁忙没有陪在她的身边。 崔扶月抱着胳膊,将头埋进了胳膊里,不一会儿便低声抽泣了起来。涵嬅轻轻瞥向一旁的崔扶月,她知道她在哭,但是她此时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安慰她。 或许只有保持沉默。 直到黄昏的天渐渐暗淡,崔扶月才觉冰冷的后背被披上了一件厚重外衣,上面还残留着人类的体温,和专属于他身上的味道。 她缓缓将头抬起,马上便对上了傅池衍那满眼心疼的目光,一开始只是低声抽泣的她在见到傅池衍的那一刻,堆积了一天的情绪瞬间爆发了出来。 这几天各种事情接踵而来,没有一件是她可以接得住的,但她真的特别心疼琳琅,但又特别的无助,好像自己根本帮不上她任何的忙。 但这都是琳琅自己选的路,如果她真的狠下决心放弃了傅溪尘,她原本还可以做那个活泼开朗、将世间所有事情都看得很淡的人,是她自己亲手毁掉了自己。 崔扶月在傅池衍的怀中哭罢,便抬眼问道:“傅溪尘呢?” “他还回不来。” “为何回不来?!”崔扶月红着眼眶怒吼道。 可傅池衍根本不了解傅溪尘在宫中做什么,他也答不上来傅溪尘到底为什么回不来,只是收到他的消息,说:还得麻烦你们多多照顾她,我这里还抽不开身。 “你知不知她差点就没命了啊!”崔扶月呜咽着,说:“我真的好害怕……她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阿月,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一直到深夜,琳琅才从睡梦中惊醒,她醒来后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情绪失控,甚至是不会像其他失去孩子的母亲一样哭着找自己的孩子,她见周身都是婢女,便知道她想见的人又被公务绊住了脚。 她就这么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婢女叫她,她也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更叫人害怕。 她们只好出去找寻崔扶月,除了崔扶月,她们也想不到其他能跟琳琅说话的人了。以为还要找上一时半会,谁知道那人就坐在门口,这天寒地冻的,她从白天坐到了黑夜。 “崔姑娘,傅公子。” 崔扶月回头,见她是琳琅的贴身婢女,便知道定是琳琅有动静了,于是都不用她说话,自己便起身往屋里跑去了,甚至是不顾身上的披风掉落在地上。 傅池衍捡起掉落在地的衣服,跟在她的身后走着,他显得就比较平静一些了,因为他本就不赞同琳琅的这段婚姻,竟然是她自己执意要嫁的,那往后发生的种种,他都不想多管,只要人还活着,那就证明没有什么大问题。 “琳琅!”崔扶月焦急地检查着琳琅,浑身上下都摸了个遍,却也发现她比以前要是瘦了许多,别人有了身孕是会发福,而她却是瘦得不成样子,她此前明明很爱吃美食的。 琳琅动作缓慢地扭头去看进来的两人,僵硬地扯出了一个微笑,说:“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都在。”崔扶月问:“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我叫小厨房给你盛点吃食来好不好?” 琳琅则是摇了摇头表示拒绝,她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嘴唇也是毫无血色,皮肤也不如从前的好了,甚至是有些干燥起皮,头发也是干燥分叉,发尾微微泛黄。 “只有我一个人了吗?”琳琅说。 崔扶月不太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一头雾水地愣在原地,余光又瞥见了琳琅在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随即便滴落下了一滴眼泪。 只有她一个人了。 “没事的,孩子没有了,咱们以后还可以再生……”但崔扶月并不希望她再用生命去给傅溪尘生孩子,而他却连自己的妻子如今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琳琅摇头道:“不会再有了,再也不会了。” 崔扶月咽了咽口水,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然后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一直都在吃那些药?没有停过?” “都是我咎由自取。” “呵……” 崔扶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然后将碎发别到耳后,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明明告诉过她不要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会对肚子里的胎儿有影响,而她却觉得肝气郁结不吃药就这么耗着也会对肚子里的婴儿有危害。 “是我错了。”琳琅说。 傅池衍此时却抬起那疲惫的双眸,淡淡道:“那你可知你错哪了?” 琳琅垂下了头,表示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她比所有人都清楚,只是没有想到要付出的代价会是如此的惨痛。 第91章 被迫 琳琅咧嘴苦笑着,抬手抹了把泪。或许是因为刚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导致身体格外地虚弱,在这非常暖和的房间里,她都感觉到冰冷刺骨,将身上的衣服拢了拢。 “他根本就不是在宫中,对吧。”琳琅说着,便红着眼睛抬起脑袋越过崔扶月看向后边的傅池衍。 崔扶月闻言便也回头去看他,只见他神色严肃,似乎是在刻意替傅溪尘隐瞒着什么。 因为傅溪尘知道在这种关头大家都会去打听他的行踪,他足够相信傅池衍,所以才会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他,但他傅溪尘也一定能预料到,在面对崔扶月的质疑,他会毫无保留地将他的事情说出去。 没关系,反正这件事和崔扶月也脱不了关系。 傅池衍点了点头道了声是。于是在屋中以及在屋外守着的婢女小厮一并退了下去,并将房门关上了。 “什么意思?”崔扶月问道:“你不是说他在宫中吗?” 琳琅伸手拉了拉崔扶月,示意她坐下,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阿月,想必子岑身份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他和你的目标一致,和我们的目标一致,所以我不怪他。” “还记得第一次大婚之时的那些侍卫吗?”琳琅说:“如今还有一半正被子岑秘密培养着,那是此前跟随着我即墨氏的精英,我不知道他这次是在计划着什么,但我敢肯定,与刺杀皇帝脱不了干系。” 崔扶月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他有些不明白为何要刺杀皇帝,这一切明明是太子以及太子背后的那些大臣造成的…… 但皇帝也不完全无辜。 “为何?” “因为傅溪尘要谋反篡位。”傅池衍淡然道,好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崔扶月急促道:“凭他这点人力?怎么敌得过虎林卫?怎敌那上万士兵?” 琳琅闻言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要活下来的意思。” “或许这个孩子没有了才是最好的结果,免得他一出生便没有了爹娘……” 崔扶月直觉荒唐,信息量过大,导致她有些缓不过来,她红着眼睛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她说完便将目光移向那坐在桌前的傅池衍,但他在面对崔扶月的质疑时表现得有些无辜。 琳琅没有让崔扶月得到这件事情的结果,而是将旁边的被子往身上拉了拉,然后动作缓慢地躺下,轻声道:“我累了,我需要休息,你们回去吧。” 崔扶月看着那刚闭眼便睡过去了的琳琅,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憋着气给她整理被子,而后才独自走出了房门。 傅池衍见状赶紧跟上,将披风重新披回她的身上,有婢女跟上二人的脚步欲要给他们打伞,于是伞被傅池衍拿过,吩咐她下去了。 一直走到公主府门口崔扶月都没有说一句话,涵嬅与正清早便在马车前候着,表情都有些沉重,在看到二人出来时好像不太熟的模样,那颗不安的心更是悬了起来。 傅池衍在崔扶月上车之时伸出了手来,可她上车之时无视了他伸出来的手,提着裙子便往里边走,将披风放到了一边。 傅池衍见状瞥了那正愣愣看着他的涵嬅与正清,尴尬地将那悬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清了清嗓子便也上了马车。 “走吧。”正清一声令下,车夫这才抽动了缰绳,两匹马儿齐头并进,保持这平缓的速度前行着。 车内的气氛并不好,傅池衍坐在崔扶月的身边感到了一股浓重的杀气,但见崔扶月的衣着单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尝试着将那被仍在一边的披风给她盖上。 见崔扶月正要掀开,他立马便按住,快速说道:“在怎么样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赌气,若是着凉了,便不好了。” 在风雪中坐了好几个时辰,早便着凉了,此时她那小脸有些红扑扑的,她自己也能感觉到身子在不断发热,以至于她披着傅池衍的衣服直冒汗。 崔扶月不说话,从袖袋中掏出了前些时日涂缘给她的东西,递到了傅池衍的面前。 傅池衍见到此物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他震惊地抬眼去看她,嘴唇微动,话哽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感觉一点也不好。 崔扶月眼神淡漠,说:“涂缘公子给我的,我原本昨日便要告诉你的,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你何时见过他的?” “几日前,太子大驾公子府,将你的‘似水’弄坏了,于是我便拿去修,我也不曾想,他竟会是你幼时挚友。” 傅池衍垂下眼帘,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你觉得他都跟我说什么了?”她的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这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在这昏暗的车内显得有些渗人。 崔扶月感觉头晕脑胀的,深深地吐出了一口热气,说:“你一直都在替我找寻当年的真相,你每次都跟我说报仇还不是时候,是因为你一直都在替我做了我本该做的事情。” “你将我保护得很好,但是你将我保护得太好了你明白吗?这件事同你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你又何必苦苦追寻?你知道最后的代价是什么,不值得。” “值得。”傅池衍说:“为了你什么都值得,若是你死,我也绝不独活。” 马车行驶到公子府门前停下,崔扶月与傅池衍并肩而行跨过公子府正门的门槛。涵嬅目送着车夫将马车骑走,随后便瞥见了不对。 那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分明就是周章日常出行的马车,但后边还停了一辆…… 涵嬅快步跟上众人的脚步,于是便撞上了猛然停下脚步的正清,她被吓得脸色撒白,缓缓抬起脑袋,又见眼前的人跪了下去,映入眼帘的,是坐在正堂前的周章。 她来不及思考,那双腿便不听使唤地跪了下去。 “听说琳琅今日生了,怎么样了?是小郡主还是……” 周章话音未落,傅池衍便回道:“夭折了。” 此话一出,院中沉默了一小阵子。公主府对外声称胎儿与公主都养得非常好,这个结果自然是众人所意想不到的,就连周章都被这个消息震惊了许久。 “人可有事?”周章问。 “无恙。” “那便好。” 周章迟迟没有命众人起身,他们一直都保持着俯首的姿势。周章今日前来有两辆马车,甚至是有站了一整个院子的宫女,想必是有目的的。 周章双手扶了扶椅子的把手,一起身宫女便将雨伞打开,微微弯腰将伞撑在他的头上。他这一米八几的个子,这宫女这伞撑得稍微有些费劲,这若是不小心戳到了太子的脑袋,恐怕她的脑袋便要掉地了。以至于周章每走一步路她都胆战心惊的。 周章一路走到崔扶月跟前停下,面上挂上了亲和的微笑,然后俯身将双手落在崔扶月的双臂之上,崔扶月在那一瞬间被吓到了,身子哆嗦了一下,周章那带着微笑的嘴角无意识地抽了抽,似乎对崔扶月的这个反应很是不满。 他落在崔扶月双臂上的手稍一用力,然后将身子俯首在地的崔扶月扶了起来,甚至是贴心地拍了拍她膝盖处的裙摆。 目光落在那与她的服饰浑然不搭的黑色披风上,马上便知道这是傅池衍的衣服,于是他颇为不满地扯掉了崔扶月身上的披风,然后潇洒地往旁边一甩,披风飞向半空后才缓缓落地。 崔扶月低着头,侧着眼睛去看那被无情扔掉的衣服。 她的小动作似乎逃不出周章的眼睛,下巴马上便被周章用力捏住顺势抬起,他笑道:“今后可不能再穿其他男子给的衣服了,不然那个人是要掉脑袋的。” 崔扶月脚边的傅池衍闻言心口紧了紧,那贴在雪地中的手掌用力地攥成了一个拳头,抓了一手的雪,怒气无处宣泄。 “都起来吧。” 周章笑着,手顺着她的脸颊一直滑到手臂,再从手臂移到她攥紧的手掌。 他强行将崔扶月的五指掰开,然后与自己的五指相扣,满意地拉着她往前边走去。 傅池衍恨不得现在便将周章给杀了,但还是装做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就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他最不擅长隐藏情绪,可在此时却能以假乱真,叫人丝毫察觉不出他狂躁的情绪。 周章看着崔扶月那美得叫他移不开眼的脸,说:“虽然我早便认定了你当吾的太子妃,但父皇说选妃这个流程还是得走,吾实在是等不了那么多日了,于是便亲自前来将吾的太子妃接回东宫。” “阿绥,可有意见?” 傅池衍回道:“不敢。” 二人前一晚已经做好了决定,傅池衍说到时一定会将她接回来。崔扶月看向傅池衍时,双眼中闪着泪光,她不觉得这件事可以实现,但她相信他。 傅池衍似乎不敢看她,生怕看见她的双眼后,就又舍不得放她走了。 第92章 遮面 崔扶月将目光收回,忍住了欲要往下掉的眼泪,然后抬起头冲周章露出了一个微笑,说:“殿下来得如此突然,奴当真是没反应过来。” 周章闻言不满地咂了咂嘴,说:“从今往后便莫要以奴自称了,当了这么多年的奴婢,还真把自己当奴婢了?” 周章说完后,便捏了捏崔扶月漂亮的脸蛋,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摩挲着,扭头看向众人时,那温柔的眼神马上便收了回去,不屑道:“闪一边去,便挡着吾与太子妃的路。” 于是傅池衍只好选择退到了一边,还是忍不住地抬头去偷瞄,只是他只看见了周章拉着她的手往门外走了。 这一切对公子府来说实在是太过突然,崔扶月不是奴籍这件事就够她们消化好久了,这摇身一变又要当上太子妃,原本以为她和公子才是一对呢。 几位宫女与侍卫没有离开,而是被公子府中的婢女领去了飞鸟居,想也知道是要收拾崔扶月的日常用品。 崔扶月若是想要什么东宫应有尽有,更不会再穿戴如今的这些衣服首饰,真不知还有什么好收拾的。 傅池衍只站在一边看着她们将飞鸟居洗劫而空,甚至是床铺都要收走,不一会儿,飞鸟居便只剩下了那零零散散的桌椅床案,看起来空荡荡的,和刚搬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周章名她们将所有有关于崔扶月的东西一并收拾了,需要的便给她留着,不需要的便一把火全烧了,就是不想让公子府还残留着崔扶月的点点滴滴,免得傅池衍睹物思人。 其实她们并不了解崔扶月,也不了解公子府,以至于东西并没有完全收拾干净。由于崔扶月每日都会在观星台练剑,为了方便,那把‘浓情’都是暂放在观星台的。 崔扶月能坦然接受这个事实,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在周章身边待太久,不是因为傅池衍会去将她夺回,而是她认为傅溪尘正在预谋的计划很快便会实行。 更何况傅溪尘曾与她说过,要想知道更多有用的信息,可能唯有深入东宫,方可一探究竟。 公子府静得犹如一滩死水,皎洁的明月悬挂于半空之中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给人一种伸手便可触及的错觉,满院的雪梅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周章带得走崔扶月,带得走崔扶月的任何物品,但却带不走她曾在公子府给众人留下的回忆,喜欢她的不喜欢她的,都在因为她的离去而感到悲怆,因为她们清楚地知道,皇宫之内危机四伏。 傅池衍一步一步登上观星台,找寻了许久才找见了崔扶月藏在此处的‘浓情’,他坐在与崔扶月经常坐的那个位置,崔扶月认为此处是最佳的观赏地。 又可弹琴写字,又可观赏春夏秋冬的各种风景,又能保证雨打不到,雪淋不着,冬暖夏凉,简直是妙哉。 傅池衍坐在书案前,缓缓将剑把出,然后又拿了一张布,耐心地擦拭着剑刃。崔扶月似乎从来都没有擦过剑刃,也得不到傅池衍的允许,所以每一次都是傅池衍来擦的。 他很熟练,原本可以在短时间内擦完,可他却擦了一遍又一遍,甚至是不厌其烦。 “公子,这毛巾都被擦坏了。”正清端着茶水走上前了,轻轻将端屉放在桌子上,把茶壶与茶杯一一摆放出来。 当他真的察觉到毛巾坏掉了的时候,才轻手轻脚地将剑收了起来。 正清端起茶壶往茶杯中倒,茶汤呈青绿色,一倒出便茶香四溢,热腾腾冒着热气。 傅池衍被这茶水的颜色吸引了目光,还未等他开口,正清便说:“是敛华从涂公子那学来的,她耐心教了负责沏茶的婢女,或许能有几分相似。” 傅池衍在涂缘那喝过,他嫌弃步骤麻烦,下人也做不出涂缘府中的口感,便也只有在去他那才会喝,没想到这个手艺还被崔扶月学回来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于是便又一口接着一口,这味道与口感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也是难得。 “看来很成功。” 傅池衍微微点头,喝光了杯中的最后一口,将杯子放到案上,说:“她,学东西很快。”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便掏出了在马车上时崔扶月给他的东西,是涂缘做的,他曾给此物取名为“天机”,傅池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正清问:“涂公子为何要将此物给敛华?” “此物敛华解不了,只有我和他,才知道其中奥秘。” 可以说是涂缘给他的。 虽然知道,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的。 早晨,公主府内,傅溪尘站在琳琅的房门前,做了一系列的心理准备后才敲门进去,琳琅此时正坐在床上,婢女伺候着喝粥,似乎是被烫到了,眉头拧在了一起。 琳琅马上便注意到了进来的傅溪尘,于是便示意婢女下去。婢女端着有许多营养品的白粥,向傅溪尘行了个礼便要下去。 那粥分明就还没喝两口,就因为他的到来琳琅便要停止进食。傅溪尘只花了不到两秒钟的时间思考,叫停了离开的婢女,拿下那碗粥后才放她离开。 傅溪尘走到床边坐下,然后用勺子舀起一勺粥,送到嘴边吹了吹凉,确保里外都不是很烫了后,才递到琳琅的嘴边。 难得他今日如此主动,琳琅实在是欢喜,于是便多吃了两口傅溪尘喂的粥。 “这就不吃了?”傅溪尘看着手中还剩下许多的粥。 琳琅拢了拢被子,说:“吃多了便要吐了,那便白吃了。” 傅池衍闻言只好作罢。见琳琅貌似对那夭折的孩子没有太大的影响,傅溪尘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五日后皇帝七十大寿。”傅溪尘说:“人已经安插好了,虎林卫才跟我不久,不确定他们能不能忠心臣服于我,先不管他们了。” 琳琅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便同她说这件事,甚至是一句孩子的事,和安慰她的话都没有说一句,她咧嘴僵硬地笑了笑,说:“谨慎一些总归是好的。” “若成功了,你便是皇后。” 琳琅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来同他讲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 可能是他的秘密终于得以窥见天日,终于是卸下了那一张厚重的面具,如今也再不能看到他眼中温柔似水的神情了,能看到的只有勃勃的野心。 “我答应你绝不纳妾,此生只你一人,我欠你的,待事成之后,一并补偿。” 琳琅苦笑道:“子岑,我希望你能赢,更希望你活着。” 傅溪尘抬手擦拭掉了琳琅那夺眶而出的两行清泪,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才发现她的头发中藏着许多的白发,心脏猛然一抽,分明才是花信年华。 其实她的白发不难发现,每日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只是他常常不在府中,回来之时琳琅也早已入睡了。 “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会替你我两氏家族报仇雪恨。” 连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止,此时高照的太阳穿过窗棂铺洒而来,斑驳地照射在琳琅的脸庞之上,她微微抬首,琥珀色的眼眸望向那来之不易的阳光。 傅溪尘顺着他的眸光看去,拉着她的手,陪着她坐在妆奁前晒了一早上的太阳。 近日东宫格外热闹,许是因为终于要迎来了未来的太子妃,宫女都忙前忙后地布置着太子妃的寝殿,就连那向来有公主架子的周颜妺也加入了其中,说什么都要让未来的嫂嫂看看自己惊为天人的审美。 她只知周章要选妃,不知选的人会是谁,得知昨晚皇兄已经把人偷偷领回时,一大早便迫不及待地前去一探究竟。 她在太子妃寝殿门前焦急踱步,看出来她很是期待了。自从她因和傅池衍成婚不成后,皇后便不允许她再出去瞎胡闹了,在宫中也是烦闷得很,同宫女玩的小游戏都玩遍了,日日只能闲着看风景。 说不定这个太子会有同她玩乐的好法子。 屋内的崔扶月坐在那摆满胭脂水粉,那发饰更是多得很,好几名宫女排成一排端着的全是珠宝首饰,绫罗绸缎。 崔扶月昨日受了风寒,因发烧脸上起了点红疹子,昨晚请了太医来看过,开了几副药,才稍微有些好转,不过疹子还是有些显而易见。 待崔扶月被宫女折腾完后,才有人通报道:“姑娘,长宁公主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 崔扶月闻言一愣,长宁公主?等候多时?心想她不会是来找她麻烦的吧?于是便弱弱地问了一句:“可否,不见?” 于是在场的宫女都面面相觑,一声不吭,只默契地垂下了脑袋。崔扶月知道这是表示不能,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于是两名宫女便走在了前头,两人一人一边将门拉开,听到动静的周颜妺赶紧转身去看,只见那传闻中的太子妃娉婷走来,仪态端庄优雅,跨出寝殿后,冲她行了个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只见崔扶月的脸上正戴着一张面纱,周颜妺怎么盯都盯不出什么异样来,只是看她那双漂亮的双眼直觉眼熟得紧。 第93章 事实 周颜妺脸上挂上了笑,将行礼的崔扶月扶起,双手依旧停放在她的胳膊上,笑得格外灿烂,崔扶月还是头一次见这高傲刁蛮的长宁公主笑成这副样子。 崔扶月在面对周颜妺热情的对视,眼神有些刻意躲闪,不管她表面是和善的还是狠辣的,崔扶月始终还是对她有些抵触,这人给她留下的印象是不可磨灭的。 “嫂嫂,初次见面,长宁也不知你的喜好。”周颜妺说着,抬手往旁边伸了伸,身后的宫女见状立马便将端屉中摆放着的红木盒子交到她的手上。 周颜妺眉眼带笑,将手中的盒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翡翠镯子,它种质细腻通透,色泽鲜艳纯正,华贵精美,佩戴在手时定是会给人一种温婉大气之感。 周颜妺拿过崔扶月交叠在腹前的左手,边说边将手镯套进她的手腕中:“这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翡翠玉镯,其名为椿雪,最是称嫂嫂白皙透红的肤色,可还喜欢?” 崔扶月垂眸看着手中的手镯,又抬眼看向周颜妺带笑的脸,随后便说:“殿下的眼光自是最好的,嫂嫂很是喜欢,多谢殿下。” “那便好。”说着便将话题移向了崔扶月脸上的面纱之上,她不解道:“嫂嫂怎戴着面纱?” “许是碰了不该碰的,脸上起了点红疹子,不宜见人,只好将面掩起。” 周颜妺有些担心,从她的眼神中可看出,她是真的有些紧张她的这个未来嫂嫂的,便忧心道:“可请过太医来看了?” “昨晚便看过了,殿下不必担心。” 周颜妺这才将心放下,然后拉着崔扶月的手就要往殿外走,于是便被身后的宫女拦住了,她愁眉道:“公主,姑娘昨日收了风寒,殿下特地嘱咐过要好生照看姑娘,万不可再出去受风了,影响了两日后的太子妃选举便不好了。” 宫女此话一出,崔扶月便抬手放在唇边,假装愁眉咳嗽了起来,然后虚弱地说:“若是殿下想,嫂嫂也可陪着的。” “自然不妥。”周颜妺又将崔扶月往殿内领,说:“若是嫂嫂病情加重,皇兄该伤心了,今日嫂嫂便先歇着,长宁改日再来看嫂嫂。” 说罢,众人便行礼恭送周颜妺离开。 崔扶月松了一口气,将那碍事的面纱给摘了去,周章没有向别人透露崔扶月的事情,以至于连贴身伺候的宫女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姓什么。 周颜妺走后,殿内马上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宫女不知这位新主子的脾性如何,但是如今的这副死气沉沉的场景,她们难免有些心生恐惧。 崔扶月坐在美人榻上,观察着这座殿宇的陈设和一旁站着的宫女,她是头一次到东宫来,也是头一次坐在皇宫中寝殿内。 这寝殿与她的飞鸟居不同,飞鸟居但有生气,而这里虽然人多,但却都是各自怀揣着小心思,相处时都是小心翼翼怕会触动到主子的底线,如今这寝殿中真是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见。 “若儿。” 若儿是周章安排过来贴身服侍崔扶月的宫女,她闻声便哆嗦了一下,许是没想到崔扶月会突然唤她的名字,随后才讪讪上前,说:“姑娘有何吩咐?” “没事,你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太子殿下何时才回来?” 若儿这才松了口气,耐心给她讲解着周章平日里什么会做和什么不会做,并且给她说了在宫中不必在外边,时刻都要谨言慎行。 周章上完早朝后便要一路往东宫去了,不曾想那傅溪尘却贴了上来,他也丝毫没有避讳地说:“殿下昨夜大驾我二哥府邸,据说是领回了位美貌的太子妃?” 周章见到他尤其不爽,一个表情都不愿意给,回道:“傅将军平日里都忙得不见人影,今日怎又闲暇来关心这些琐事?” “臣不过是好奇,殿下究竟是从二哥那领回了什么美人,据臣所知,公子府内除了奴婢,便没有其他女子了。” 原来傅溪尘并不知晓崔扶月不是奴籍的这件事,周章想到这不由一笑,道:“吾还当傅将军与傅绥之间的兄弟情是有多么的深厚,原来也不过如此。” 不知道也正常,这本就不是傅溪尘这个当弟弟的应该知道的事情,况且这又不是什么值得搞得人尽皆知的事情。 傅溪尘笑道:“臣若是没猜错的话,想必是那崔氏之女崔扶月吧。” 周章闻言脸上的表情便僵住了,一脸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殿下这般夺人所爱,怕是不妥吧……” “傅溪尘!”周章眼神狠厉地看着傅溪尘,说:“你莫不是活腻了?” 傅溪尘在面对周章这人看了都会心生恐惧的眼神时表现得太过从容淡定,以至于周章更加恼火了,只见傅溪尘优雅地笑了笑,回道:“臣不敢。” 周章呵笑道:“你有什么不敢的?实话说,你曾经规规矩矩唯唯诺诺待在你那侯府,如今却一路晋升成了一统虎林卫的将军,又莫名其妙改变心意娶了云杉,你敢说你不是有什么目的?” “殿下说笑了,臣从小便不敢拘泥于侯府之中,只怪臣从小便不争气,功名不论如何都考不上。” “于是你便不反其道而行了?武将之家的血脉终于觉醒了?” 傅池衍似乎是被戳中了笑点,在那一本正经的周章面前笑个不停,周章见他这无礼的模样,真想一股脑将他赐死,可哪有这么容易,这皇帝可是最是看重他这新晋的少年将军。 傅溪尘说:“既然殿下不愿过多透露这未来太子妃的消息,那臣便期待着殿下选妃那日。” “臣先行告退。” 周章恼怒地看着傅溪尘那远走的背影。这傅家一次性出了两名如此棘手的公子,怕是对他未来的皇位有所威胁,周章随即便改变了回东宫的计划,而是出了宫门,前往太傅府。 闻人太傅一下早朝便急忙回府了,周章到时便碰巧遇到闻人太傅下马车。 闻人太傅余光中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马车停在门前,于是便转头看去,果真不如他所料。 闻人太傅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向那忙不迭下马车的周章行了个礼,周章没时间同他在此处搞这些虚的,好似这太傅府是他家一样,拉着闻人太傅的胳膊便往里走。 一路上的婢女小厮见了哒哒跪了一片。 闻人太傅书房内,有婢女在打扫,见主子回来了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见到周章都跟兔子见了狼似得落荒而逃。 “何事如此慌慌张张的?”闻人太傅神情严肃,看周章的眼神有种在看那不争气的儿子。 周章喝了一口茶解渴,随后便说:“什么时候解决傅溪尘?” 此话一出,闻人太傅也有些不解,莫名其妙地要解决掉傅溪尘做什么?傅溪尘在他们的印象当中就是那东阳侯府最不争气的小儿子,虽然从小受万千宠爱,但终究是个不成器的书呆子。 “不过是个不重要的小人物,何足挂齿?也值得殿下生这么大的气?不顾形象地跑来找微臣?” “老师不知,傅溪尘那废物今日竟敢顶撞吾!” “当是多大点事?该死的人迟早都得死,急不得。” 话音刚落,门外便有小厮求见,闻人太傅很快便叫了他进来。 那小厮急匆匆地走进来,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说的,但见周章在,又开始犹豫要不要说。 周章察觉出了那小厮的意思,便气急败坏道:“你这狗奴才有话便直说,有意要避着吾是属何意?” 那小厮立马便跪下辩解道:“奴不是这个意思,殿下恕罪……” 闻人太傅坐在书案前,不耐地叹了口气,说:“但说无妨。” “是。”小厮说:“经查,那早些年便该死了的礼尚书,还活着。” 闻人太傅与周章闻言双双一愣,周章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此人的头颅吾是亲眼见过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礼世卿一家都在烟城,不过如今的身份就是个普通百姓,生活过得并不怎么样。” “谁管他过得好不好?” 闻人太傅淡然地挥了挥手,示意那小厮退下,于是书房中很快便只剩下了周章二人。 “傅池衍将礼世卿头颅拿回时,你可认真检查过了?” 周章哑言,对此不置可否,事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就是担心这礼世卿被刺杀的事情与他沾上点些许嫌疑,看见头颅后便叫傅池衍带道城烧成了灰烬,当真是没有认真查看那头颅到底是不是礼世卿的。 “傅池衍。” 周章猛然一抬头,正要替他说话,因为傅池衍实在是为他效过太多的力,认为他是最忠诚也是最值得相信的下属。 “莫要替他辩解,微臣不止一次同殿下讲过,此人一开始便救不得,早该将其杀之。”闻人太傅说:“奈何殿下心思还是太过善良,善良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殿下当真觉得这傅池衍是值得相信的人?” “既如此忠心,那怎会来了个偷梁换柱,护礼世卿逃出生天?” 第94章 一眼 这种事情傅池衍做过不止一次两次,并且每次都会很成功,如果是那要刺杀的对象不同从他的安排,那他才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杀掉,回去交差。 周章没有发现过,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就像当年崔凤的小女儿,实是被梁田救走了,而却还是出现一具与崔扶月类似的幼女尸体,殿下就没有怀疑过傅池衍?” 周章说:“或许是那薛贵所为。” 闻人太傅哼笑一声,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但无论如何,都切记谨慎提防着些。” “老师此话在理。” 两日后的太子选妃如期进行,来的都是一些名门望族的闺女,最小的才过及笄,最大的也不过十几二十,个个美貌绝伦,仪态端庄优雅。 有些当真是爱慕太子许久自愿前来的,而有的便是被家中父母所迫,逼着来的,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他们也好坐享荣华富贵。 崔扶月甚至是选举那天也依旧是戴着面纱,本来是不想吸取到太多的目光,不曾想戴上面纱后便更加引人夺目了,被说是一种吸睛手段。 这些姑娘个个都似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拼命地在万花丛中争奇斗艳。崔扶月在想,如若崔府没有遭受灭门之灾,她是不是也会像她们一样,每日都在为了今后要嫁给谁而苦恼,甚至是和一群人抢一个男人,勾心斗角,费尽心思。 当然如今不管她们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思,最终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她们当不了太子妃。 很快崔扶月便被定了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要求摘下面纱,周章奋勇地站出来替她解围,看起来倒很似一对情投意合的神仙眷侣。 此事正要了解,不曾想其中的一名女子便哭的梨花带雨,不愿就此灰溜溜地回府去,跪在地上朝着皇帝俯身叩首,求太子不要将她打发走。 皇帝见她家世显赫,长得又是小家碧玉型的美人,又能吃苦耐劳,还不介意委屈于崔扶月之下,于是便同意了他为周章妾室。 此时不免会暴露姓名,尽管崔扶月再怎么遮面,到底还是逃不过要面对众人,周颜妺在此时的这幅场景中显得非常淡定,好像早便知晓了这太子妃是崔扶月一样。 太子婚事马虎不得,于是便要大大操持,但前面就是皇帝的寿辰,他的婚事便只能另择吉日。 结束后,周颜妺依旧是保持着微笑的表情来找她的嫂嫂。崔扶月见状马上便从椅子上站起,她的旁边便是那被侥幸留下来的侧妃,朱氏朱翎。 “嫂嫂的红疹子可好些了?”周颜妺说。 崔扶月回道:“已无大碍。” 周颜妺的微笑与周章的极像,都是皮笑肉不笑,透着一股阴郁之感,不禁让人感叹二人真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相似度不是一般地高,光是一个微笑都能叫人脊背发凉。 周颜妺笑着,又不露声色地瞥了一眼她的手腕,确认她还戴着手镯,这才放心地移开眼来。 她当真是能一碗水端平了,还不忘与一旁的朱翎寒暄。朱翎似乎是个很爱笑的女子,两三下便被周颜妺逗得捂嘴笑个不停。 崔扶月却不知这几句话的笑点究竟在何处,值得她笑得如此灿烂,但心想她应该是个好相处的。 皇帝大寿在即,宫中忙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周章都无闲暇去管崔扶月与朱翎二人如何,但相处得是非常好的,两人年龄相仿,总有话题可聊,只是兴趣的点却不在一处。 朱翎也知道崔扶月的身世,于是便都默契地避开了这些隐晦的话题。 “过几日便是圣上的寿辰,我等却没有准备寿礼,恐是不妥。”朱翎说。 崔扶月灵光一闪,道:“那不如我同妹妹出宫去瞧瞧,看看民间可有什么是适合给圣上送礼的。” 朱翎闻言却好像不是特别赞成,表情有些为难道:“圣上是一国之君,民间的物什圣上怕是不缺。” “非也非也,去了不就知道了。” 崔扶月不管如何纠缠,朱翎都不愿同她出宫去,一直在坚信着自己的想法,直到周章亲口夸赞崔扶月有想法,她才讪讪闭了嘴。 周章说:“今日吾闲下来了,她若不愿陪你去,吾陪你。” 崔扶月不动声色地瞥了朱翎一眼,去观察她的反应,事实不出她所料,朱翎果真是吃醋了,连忙提出也要跟着他们去。 于是三人便换了便装出行。 要说最热闹的还得是锦阳道,因为皇帝寿辰,民间也有所影响,物品一律打八折,各个店铺都是人山人海。 周章看上了一家字画店,但二人却没兴趣陪他进去看,于是周章便派了几名侍卫去跟着她们,让她们自己先逛着,他则是进去看字画。 朱翎拉着崔扶月的手,开心地不成样子,看起来不像是经常出入家门的模样,对外边的事物都是一副非常新奇的模样,真不能将在不停拒绝崔扶月提议的朱翎连接起来。 似乎都忘却了自己是出来干什么的。 朱翎蹦蹦跳跳地拉着崔扶月跑到一家面具摊贩前,拿起一个在手中观看,笑道:“这些小玩意还挺有趣的。” 崔扶月闻言一愣,抬眼去看身旁的女子,只见她的笑容满面,圆圆的脸蛋笑起来下巴尖尖的,拿着那青面獠牙的面具笑得特别开心。 朱翎又将那面具对准崔扶月的脸,摇头不满道:“不适合你。” 一些似乎已经逐渐模糊了的记忆猛然被勾起,崔扶月一瞬间有些恍惚,只因这一切都太过熟悉。 锦阳道说陌生也不陌生,说熟悉又不是特别熟悉,但就是承载了她的一些不可磨灭的记忆。美好的瞬间总是短暂的,我们能做的只有拼命去记住它,好像这样一来,那一段美好就能被我们永远抓住了。 朱翎挑来挑去,最终选了两个更丑的,二人一人戴一个,身后的侍卫只负责付钱和替他们拿东西。 朱翎大老远便看见了卖糖葫芦的大爷,拉着崔扶月便是往前跑,可把侍卫给吓坏了,连忙跑到前面开路,生怕这些人把太子妃给伤着了。 “要两个。” 崔扶月觉得这面具戴着便实在是不舒服,于是便将其掀起,放在了脑袋上,接过了朱翎递过来的糖葫芦,只一瞬间,感觉身侧一阵带有雪松清香的微风拂过,黑色的发带轻扫过了她的脸颊。 崔扶月一震,猛然回头看去,只见眼前的人也刚好转身,两人的视线马上相融在了一起,周围行走的路人好像都化作了虚无。 是他。 傅池衍此时身上穿的,是同那在中河县时穿的类似,马尾高高束起,黑色的发带随风摇摆,像蝴蝶那般轻盈。 崔扶月只见过一次,这次是第二次,她很是喜欢看他这颇有少年感的着装。 傅池衍的脚不受控制地上前了一步,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你公子府的崔扶月了,她是太子妃,在众目睽睽之下选出来的太子妃。 于是他转身便要走,崔扶月慌乱之中脱口而出他的名字,一声“阿绥”,彻底将那把自己与她离于千里之外的傅池衍拉了回来。 朱翎不明所以地站在一旁,不知该作何反应。 傅池衍回头,咽了咽口水,道:“傅绥见过太子妃。” 朱翎恍然大悟道:“你便是监法司的傅大人吧,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傅大人的传闻果真是名不虚传。” 她说的传闻大概就是那些女子所对他的夸赞,英俊潇洒气宇轩昂这一类的…… 傅池衍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崔扶月观察着傅池衍的四周,正奇怪为何他的身边没有正清时,便又听见傅池衍说:“要抓捕的罪犯逃了,太子妃娘娘还是莫要在外边多做逗留的好。” “罪犯?是何罪犯?”朱翎问。 “杀人犯。” 崔扶月只是看着傅池衍的眼睛没有说话,她很是不喜欢傅池衍这么叫她,脑海中都在回荡着他对她分外生疏的称呼,他后面说的话她是一星半点都没有听进去。 太子妃这个身份好像是二人之间的一条分割线,不管他们怎么努力,都夸不过去。 “啊啊啊啊!” 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哀嚎声,惊动了停驻在屋檐上的飞鸟,它们惊慌失措,猛地拍打翅膀,飞向远方。 傅池衍听到动静立马便朝着音源的方向跑去,崔扶月见状将手中的糖葫芦扔给旁边的侍卫,提着裙子便跟在了后边。 “太子妃!”侍卫马上便慌了,赶忙边喊边追上前。 本来愉悦地相约闲逛的人们脸上挂上了惊恐的神色,捂着耳朵都在往一个相对安全的方向跑着,崔扶月一边眺望跑在前头被人群冲刷的傅池衍,一边还要注意脚下的路,愣是被撞了好几下,一直佩戴在身上的公子府玉佩摔落在地,被踹得找不见。 那玉佩与寻常玉佩没什么两样,只是她担心被周章拿了去,便将玉佩上公子府的字样给划去了,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恢复了平滑如初的模样。 崔扶月在玉佩和傅池衍之间做纠结,那越来越远的背影好像更具有吸引力,但人群挤压着她瘦小的身子,叫她无法脱身,只能看着那头也不回地奔向远方的傅池衍焦急落泪。 第95章 罪犯 在字画店中的周章听见外边响彻云霄的嚎叫声,随即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转身跑出了店内。只见街上乱成一锅粥,四处逃窜的人群将路边的小摊贩撞得东倒西歪,物品散落一地。 周章猛然惊喜,四处眺望着崔扶月的身影。届时,一名侍卫急匆匆跑到周章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愁眉道:“殿下,太子妃……走丢了……” 周章闻言大怒,一脚踹在了侍卫的肩膀上,那侍卫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将逃窜的人绊倒了一大片,开始互相踩踏了起来。 “太子妃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心你们的脑袋!”周章大喊“:“找!” 远处,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逃跑的杀人犯当街持刀杀人,街道上躺着两名一命呜呼,嘴里还在不停冒血的中年男子,有点不怕死还敢围着看戏,不幸被一把拉过,对着腹部就是一刀。 那杀人犯杀人之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心想反正自己也是将死之人,于是便要拉着几个给他陪葬。 待傅池衍赶到时,只见那一地血水和倒了一地的尸体,他慌乱地观察四周,扬声冲旁边看戏的人问道:“人呢?!” 有人被他狠厉的语气吓得退后了两步,但有的心理素质极强,面不改色地回道:“他跑那满客轩里面去了。” 傅池衍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满客轩,杀人犯是趁乱跑了进去的,店小二和掌柜的见有人当街杀人,于是便着急忙慌地将饭店大门给关上了,进来的都是躲命的人,他们也没发现有人混入其中了。 傅池衍刚要抬脚往满客轩走去,那同他一起出来查案的人才迟迟赶来,同他们一起的还有崔扶月。 傅池衍现在没有闲暇去管崔扶月,而是看向下属,吩咐道:“留下几人清理现场,维持秩序,剩下的跟我走。” 正清对崔扶月说:“我们有公务在身,实在没法照看您,您可以先待在他们身边,等东宫侍卫来找您。” “我跟你们一起去。”崔扶月说。 “太子妃,还请慎言,您若是有什么闪失,监法院几百条人命都不够赔的。” 崔扶月的目光一直在跟随着那在满客轩停下的傅池衍,没有心思再跟他僵持下去,而是自顾自地提着裙子跑过去。 正清实在没办法,他本可以使用蛮力将她拦下,但不管是崔扶月在公子府时的身份还是如今的太子妃身份,他都不能这么做。 傅池衍敲了敲满客轩的门,里面的人马上便回道:“谁……谁啊?” 是掌柜的声音,声音听起来格外地抖,看来是真的非常害怕了,殊不知他们害怕的人就和他们相处在同一个空间之中。 “是我。” 傅池衍是满客轩的老板,他的声音那掌柜的在熟悉不过,闻言便像是看到救星一般,麻溜地将那沉重的大门给打开了半点。 傅池衍同那身后的捕快走进了满客轩,掌柜的正要关门,于是便被一双手给拦下了,他抬眼一看,正是那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不太确定地说:“崔姑娘?” 他的声音不大,但傅池衍还是听见了,马上便转身看去,那挡住他视线的捕快连忙躲开,给他充裕的视线。 掌柜的反应过来之后,便马上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太子妃。太子选妃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都城了,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是见过和没见过的问题了。 崔扶月没有理会,而是快速跨过了门槛,走了进去,那捕快都纷纷行礼,就连傅池衍也不例外。 崔扶月说:“不用管我,正事要紧。” 傅池衍小声回道:“你自己小心点。”随后又扬声道:“从现在开始,不准将门打开,不管是谁都不得随意出入,因为缉拿的要犯,就在诸位当中。” 最后一句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惶恐了起来,脸色比那墙腻子还要白,要么是与朋友抱在一起,要么就是单独一人缩在角落之中。 傅池衍抬手一挥,他们像是得到了某种示意,纷纷散开朝人群走去,拿着画像一个一个地检查着,首先就是排除了女性,因为那画像中的人分明就是个中年男性。 崔扶月不解道:“为何要跳过女子?” “画像中画的是男子。”傅池衍低头看着她说。 “你们未曾见过那个凶手?” “是,从牢狱中逃出来的,狱卒只给了我们一张画像。” 崔扶月皱眉思索,又问:“那他身上可曾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比如……胎记什么的……” 傅池衍回想着狱卒给他们交代的事情,貌似并没有说过身上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更没有胎记,但是有一个特征。 “那倒是没有,但是。”傅池衍说:“他是顺拐,并且是个左撇子。” 那掌柜的闻言冷汗都要冒出来了,眼神中充满着惊恐的神色,他颤颤巍巍地走到二人面前,行礼说:“公子,太子妃,我们……确实是注意到了有个举止奇怪的人。” “她跑起路来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而且订了一间上好的厢房,但是……” 傅池衍:“但是什么?” “但是她并非男子。” 崔扶月和傅池衍几乎同时转头朝三楼看去。因为那三楼与四楼的厢房都是上等的,再往下便是中等和普通厢房,如果订的是上好的,那么就是在三楼与四楼。 “哪个房间?” 掌柜的苦恼道:“太过慌乱,她拿走了哪个钥匙……我等当真是没有瞧见……” 以后捕快便前来汇报道:“大人,没有。” 于是他们又去看了一遍女子,结果依旧是没有结果。 他们只好上楼了。 傅池衍没有让所有人都上去,而是全部留在了下边,如果有什么动静需要立即采取防御手段,一边还要护在场的人的安全。 “我同你上去。” 崔扶月说这话时分外认真,看起来倒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而且以崔扶月如今的武功,要想拿下个罪犯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他便点头示意,二人一同上了楼梯。傅池衍选择了四楼,将相对来说较为安全的三楼交给了崔扶月,因为如果三楼有问题,下面的人可以更快速地支援。 崔扶月身上的披帛有些碍事,于是她便拿了下来,攥在了手中,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起到一点作用。 他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去敲门,但有的房间是没有人在的,崔扶月见无人应便直接推开了门,真真是不见一个人影的。如果是有人的房间,那么他们便会叫他们出来配合调查。 崔扶月这一层一个人也没有,一层的房间都查看过了,却依旧不见一个人影,以至于傅池衍都来到了她的这一层楼。 “没人?”傅池衍说着,并低头往楼下看去,只见捕快冲他们做了个否的手势,表示这些人当中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如果罪犯当真在其中,那她会如此简单地待在厢房之中等着人来找吗?如果是在楼下的人群里,那她是否会乔装打扮自己,又或是听到了掌柜的话,偷偷隐藏了自己的特征? 如果将左手的习惯改到右手是即兴的,那么她使用起来是相当不顺手的,但他们检查了一圈下来,没有任何人是可疑的,那么是否可以排除在一楼中的人? 崔扶月若有所思,认真思考着其中奥秘,随即便看见了地毯上,有点点血迹。 “有血。” 崔扶月回头去看地上的血迹,因为楼梯是黑檀木色的,所以血迹如果不仔细去看的话。 血迹一直延续到一间洞开着门的厢房门口,后边便不再有了,傅池衍说:“血迹在此处便断了,所以……” 说到此处,他便冲着崔扶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崔扶月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于是二人便轻手轻脚地走进了这间雅间,默契地没有转身,一人一边将双开门房门关上。 进来此处,便能闻到一股不浓的血腥味,他们不能确定这个血腥味是凶手的,还是凶手杀的人留下的。但可以确定的是,凶手就在这间房间内。 崔扶月的眼睛一向很好,她每次都能很快发现他人不易发现的东西,只是这房间看了一圈,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还是说还没来得及使用。 这三楼比一般的三楼都要高,而且窗外没有任何可以缓冲的东西,若是直接跳下去,没有较好的轻功的话,非死即残。 崔扶月正扶着窗户往下看,但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了,于是正要将脑袋伸回来,结果眼前马上便出现了一把带着未干的血迹的匕首…… 崔扶月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后退,所幸没有被匕首伤到。 傅池衍见状一个箭步直接上前将崔扶月扶住,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眼神却死死地盯着那突然出现一把匕首的窗户口。 傅池衍将目光缓缓移向那旁边的窗户上,透过窗户纸便可以看见,上边的一部分被衣物遮挡了,那人不是在三楼的窗户外,而是在四楼的窗户外。 兴许是因为她想从三楼的窗户爬上那目前安全的四楼,奈何轻功不行,一层楼的间距又高,所以爬起来比较费劲,这好不容易爬上去,又发现那四楼的人因为有杀人犯逃出,窗户都紧闭着,从外边是打不开的。 第96章 柔弱 傅池衍垂眸与崔扶月警惕的目光对视上,于是便松开了崔扶月的腰,缓缓向那洞开着的窗户口走去。 崔扶月时刻注意着那在窗户外蠢蠢欲动的人,只见在傅池衍的手掌碰到窗台的那一秒时,那人便直接朝他扑来,高高举起手中尖锐到发出刺眼的光芒的匕首,奋力向他刺去。 好在傅池衍早有预料,马上便闪到了一边。那人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落了个空,那只拿着匕首刺过去的手便被他精准抓住,速度极快,快到那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拽下窗台的。 那人受了伤,黑色的衣服上正在往外渗血,皮肉也开始糜烂。她被傅池衍按在地上,后背一道一道的伤痕崔扶月最是熟悉,是那人在牢狱之时严刑拷打出来的,手指上有被用过拶指之刑的痕迹。 崔扶月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将手中的披帛扔到傅池衍的脚边,示意他将她的手绑起来,便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她痛苦的表情。 “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崔扶月呵笑一声道:“你自然是要死的,不过,外边躺着的几条人命可都是无辜的,若是就这般叫你轻易死掉,未免,也有点太过便宜你了。” 傅池衍听了崔扶月的这番话,心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觉得堵得慌,他确实也从未见过她如此这般高高在上,斜眼看人的模样。 “她乔装成残疾男子入府为奴,不知是为了盗取何物,许是没找到,便杀了涂府三条人命。”傅池衍说。 “残疾?涂府?!”崔扶月微微颦眉,莫名有些不祥的预感,但她的猜测是正确的,就是涂缘的那座涂府。 崔扶月俯身蹲下,掐着那人的下巴便将她的脸抬起来,问:“说,谁指使你这么干的?你要偷的,是什么?” 那人冷笑一声,不屑地看着崔扶月,说:“你是什么东西?我怎从不知,监法司还出了个女捕快。” 崔扶月的目光冷淡,张口欲言,便听见傅池衍回复道:“你眼前的这位是当朝太子妃,你若是不想死得太惨,那便如实招来。” 不知为何此话从傅池衍口中说出,崔扶月听着很不是滋味,捏着罪犯的下巴的手越捏越紧,那女子感觉自己的下巴都快被她捏碎了。 她怔怔地抬眼去看崔扶月。崔扶月的眸光实在是太冷,又在罪犯看向自己时嘴角微微一扬,轻挑着左边眉毛,表情中带有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 “是闻人公子……”她说时有些不情愿,但却无一字假话。 崔扶月捏着她的下巴的手松了松,眼神中有几分狐疑,便又听见她继续说:“闻人公子给了我一万两银子,叫我潜伏在涂府,找到时机便盗走涂府的一枚假死药,但是一直存放在涂缘房中的东西不见了,我委屈自己待在涂府为奴数十日,所以我便杀几个人解气,没毛病吧。” 她说完便看着崔扶月咯咯地笑了起来,好似一个知道自己濒临死亡后情绪失控的疯子一样。 崔扶月嫌弃地将她的下巴甩到了一边,说:“你的目的,只是假死药?” “自然是杀掉涂缘,顺理成章地拿走假死药。” 涂府除了涂缘无一人会武功的,而且都是残疾人,她想盗个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是他没有算到,好不容易找到药的所在处,那药便被涂缘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崔扶月起身侧目瞥了她一眼,然后走到门外的走廊处朝着下边看。一楼的人最多,却最是死气沉沉,她轻轻敲了敲这木围栏,众人便纷纷抬头朝着三楼看去。 只见崔扶月勾了勾手,下边的捕快便排着整齐的队伍陆续向楼上走去。 “抓起来。” 于是傅池衍便松开了罪犯,让他们来将她押下去。众人看见罪犯被捕后,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都面面相觑,又忽而一笑,可能谁也不会告诉自己的同伴,在傅池衍说罪犯就在他们当中之时,他们也都曾怀疑过自己身边的人,是不是那个杀人凶手。 满客轩的大门大开,里面的人跟着捕快涌出,门口围着看犯人被捕的观众见犯人被押出来后都欢呼了起来。 周章和朱翎以及那几名侍卫都在门口候着,待人群涌出后,周章这才忙不迭地朝里边跑去,只见崔扶月同傅池衍这时才迟迟从雅间走去,缓缓走下楼梯,然后走到他的身边行礼。 周章的脸色并不好,见傅池衍与自己的太子妃同时从上面出来,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这时更是气得脸红发胀。 “阿月怎么跑这来了,可担心死吾了。”周章当着傅池衍的面拉起崔扶月的手,然后将她带到自己的身边,温柔地说着。 傅池衍不露声色地看着崔扶月微微一笑,然后抬眸看他一眼,眸色里尽是娇羞与温柔,轻声答道:“都怪阿月贪玩,叫殿下担心了。” 周章见崔扶月突然变得这副样子,难免有些难以适应,可内心却是狂喜,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表现得很平淡些,于是便平和地说:“人没事就好。” 他说完便看向表情有些不悦的傅池衍,说:“若不是傅大人在,这畜生还不知得祸害多少条人命,当真是辛苦各位了。” “殿下言重了,缉拿犯人乃是我等分内之事。”傅池衍说:“不过,还是希望殿下好生照看着太子妃,最近这都城不太平,没什么事,便莫要随意出宫走动了。” 周章闻言眉头挑起,一双幽寒的眸子眯了眯,目光格外阴冷,看着那毕恭毕敬的傅池衍。 “是,傅大人说的在理。” 朱翎见这气氛实在是太过压抑,于是便在后边伸手拉了拉崔扶月的袖角,小声道:“姐姐,我累了,我们回宫吧。” 崔扶月转身看向那脸色青白交杂的朱翎,笑着点了点头,于是便拉着她的手,提前退出了周章二人的这场旁若无人的对视。 “姐姐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那歹徒抓走了。你都不知道,殿下见你不见了,大发雷霆,那侍卫差点活活被踩踏至死……” 二人坐在马车内,崔扶月没有过多的语言,只是在静静地听着那朱翎有一搭没一搭地诉苦。 那罪犯说是奉了闻人语的命去涂府盗取假死药,那闻人语要这假死药做何而用?崔扶月百思不得其解,没想到这闻人家隐藏了这么多年,竟在这阵子露出了马脚,未免有些可疑,又或是故意而为之。 “姐姐,你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朱翎问。 崔扶月迟疑半晌才温吞地冒出了句“无事。” 她在想,刚刚犯人被押走后,傅池衍与她在房中待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他以最快的速度大概跟她说了这假死药的事情。 数分钟前 “其实涂缘早便知晓府中混入了细作,那假死药并不是无故消失,而是他趁着机会转到外边去了。” “转到外边了?” 傅池衍说:“你可记得你从涂府离开之时,他交于你的那个机关柱?” 崔扶月不用多做回想便点头回道::“记得,和此物有关系?” “是。”他说:“假死药就存放在里面,碰巧你那日去了涂府,一药难求,他好趁此机会将东西交到你的手中,要不然,便要落入闻人之手了。” - 用那复杂的机关锁只为了锁住一枚假死药?崔扶月只知服下此药便会立即进入休克状态,十二个时辰后药效便会消失,休克中的人便可安然醒来。 这闻人家要这假死药,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但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终究是任务失败,没有取到假死药。 不久,周章才从满客轩走出来,一直走到崔扶月所在的马车,然后走进去,看见朱翎后只是轻飘飘地说:“下去。” 朱翎其实有些害怕周章,如今他用这样不屑的眼神看她,更是叫她心里发毛,闻言后便立即提着裙子下了马车,老老实实地回到自己的小马车内。 崔扶月见状便要起身给他让出正位,只见周章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硬是将半起身的她又按回了位置上,自己则是坐到了侧边。 “殿下可有事?”崔扶月问。 周章拍了拍马车的门板,喊了声:“回宫!” “是!” 周章看见崔扶月如此毫无顾忌地直视自己,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她倒是除皇后周颜妺外,第一个敢直视他的人,但想到她已经成为他的太子妃了,却仍然对傅池衍心存爱意,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你与傅绥在雅间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崔扶月闻言确实一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蹙眉道:“殿下这是何意?是不相信阿月?认为阿月与傅绥,还有私情?” 周章的眼神严肃,又带着一丝凉薄之意地望着她,叫她自己体会其中之意。 谁知崔扶月却更加来劲了,眼泪说了就来,又马上抬袖遮面,带着哭腔道:“阿月不过是受到了惊吓,双腿有些发软,在厢房中小坐了片刻,傅公子在此处收拾残局,于是便耽误了一盏茶的时间罢了。” “殿下若是不信阿月,阿月也没有法子,如果因为此事殿下待阿月不似从前那般宠爱了,定是会叫旁人笑话,阿月……还不如死了算了。”崔扶月抽泣了两声,擦了擦那落下来的两行清泪。 第97章 沉香 周章有些不知所措,看这崔扶月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巴巴的模样,搞得好像是他与旧情人单独待在同一个房间之中许久才出来一样。 “好了好了,吾信你,莫要再哭了。”周章说罢便给崔扶月扔来了一张手巾,说:“最烦女人哭。” 崔扶月默默将那被他扔在腿上的手巾拿起,放在面上做做样子。 此次出行什么都没有买到,可算是将朱翎愁破脑袋了,于是便给家中写了书信,娘家人立马便送来了一颗玛瑙。 “姐姐,你可备好了?” 崔扶月见朱翎将那礼物抱在怀中跟个宝贝似的,便笑了笑道:“还没呢,殿下说这件事教与他便好了。 …… “太子妃,朱妃,长宁公主求见。” 崔扶月还没说话,朱翎的嘴便咧到了耳后根,匆匆对那通报的宫女说:“快请快请!” 那宫女闻言却不为所动,而是站在原地缓缓将那低垂着的脑袋抬起,目光怯怯地看向那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细细喝着的崔扶月。 朱翎马上便看出来了那宫女的意思,正妃没有讲话她们是万万不敢轻举妄动,差点便忘了自己是侧妃了,而且还是低三下四求来的侧妃。于是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将手中给皇帝准备的贺礼给宫女放下去了。 崔扶月见无人说话了,便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微笑着对宫女说:“将长宁公主请进来吧。” “是。” 朱翎见状别开了脸。 不一会儿,周颜妺便出现在了她们的视线之中,朱翎立马便笑着迎了上去,拉着她的手臂说:“长宁公主今日怎有空前来啊?” 周颜妺不习惯他人拉着她的手臂,于是便含蓄地将朱翎拉着她的手轻轻推了下去,微笑道:“尚衣局送来了好一些的新衣服,长宁特来请嫂嫂一同去挑选父皇寿宴上穿的衣裙。” 崔扶月从椅子上站起,缓缓走到二人面前,说:“殿下刚遣人送来了好一些的衣服,倒是不用再添了。” “那怎能一样,这一批衣服都是用的上好的冰蝉丝制作而成的,寻常衣服自是比不得。”周颜妺说:“莫要再说了,嫂嫂同长宁去了便知晓。” 于是周颜妺便拉起了崔扶月的手腕,走前还不忘回头对朱翎说:“朱妃也一同前来吧。” 尚衣局统一将做好的衣服送去了周颜妺的寝殿,二人并肩踏过了门槛走进殿内,马上便能看见大概有十四五套的衣裙整齐地摆放在殿中,一旁还有一些罕见珍贵的首饰。 周颜妺一见到这些五颜六色的漂亮衣裙便觉得开心,对崔扶月说:“嫂嫂喜欢哪个,可随意挑选,这些可都是我们长宁殿才有的。” 朱翎上前随意摸了一件衣裙的料子,瞬间双眼放光,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如此柔软舒服的布,这薄纱也丝毫不扎皮肤呢。” “当然。” 崔扶月属实是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冒,只说:“长宁将挑剩下的给嫂嫂一件便好。” “不行!”周颜妺说着,上前去仔细找寻着一件适合崔扶月的,只见她在一处绿蓝渐变色的大袖襦齐腰裙前停了下来。 “这件倒是非常衬嫂嫂的肤色。”周颜妺对自己的眼光很是满意,连忙叫崔扶月去试试。 崔扶月觉得麻烦便没有试,只是叫宫女将衣服收下了,周颜妺还给她配了一些同色系的首饰。 “这荷香囊不错,就是感觉少了些什么……有了!” 周颜妺跑到了自己的妆奁下边,掏出了一个盒子,然后走到桌前坐下,看那专注的模样倒像是在认真思考该从箱子中拿出什么香味的香料装进香囊之中。 二人就这样站在一边看着她三下两下装好一只蓝色的香囊,然后递到崔扶月的手中,表情得意地说:“怎么样,香不香?” 崔扶月将荷包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可以闻出来是一股非常浓的沉香,她还未开口,便听见周颜妺说:“听说嫂嫂怕黑,晚间须点灯才睡得着,但宫中的规矩破不得,这沉香有助眠静心等功效,或许对嫂嫂有帮助,” “长宁有心了。” “改日长宁便叫人给嫂嫂多送去一些沉香,嫂嫂可叫宫女点上。” 朱翎看着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其乐融融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站在一旁同那伺候人的宫女没有什么区别,真不知道自己过来凑什么热闹。 想到这,周颜妺却突然叫了朱翎,她猛然一惊,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愣愣地看着周颜妺,只见周颜妺给崔扶月的同样的也给她来了一份,并且还说了一句“见者有份。” 这‘见者有份’不说还好,一说朱翎便觉得自己是过来捡漏的。好像是周颜妺给了崔扶月就必须得给她一份,不这样就会叫人笑话她这个做小姑子的偏心…… 其实周颜妺根本不会去在乎这些,她向来不会去管旁人怎么想,也不容忍旁人嚼她的舌根,上一个嚼舌根的是宫女张大人家的小女儿,现在已经是个哑巴了。 更何况她是侧妃,正妃有点她没有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就是在家中被娇生惯养惯了,突然变成了被晾在一旁的那一个,有些不爽罢了。 她们回了东宫后,那周颜妺的沉香是跟在后面送来的,马上便在崔扶月寝殿的香炉上点了,该说不说这香的效果很是显着,正午时困意来袭,崔扶月在美人榻上小憩了下。 “这长宁公主何时变得如此大方了?”守在崔扶月的风华殿门口的宫女愁眉说着,对此表示很是不解。 另一个婢女摇摇头说:“谁知道呢,此前我分明听说这太子妃与长宁公主之间有过争执,应该是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才是。” “长宁公主可是出了名的爱刁难人,这自从殿下将太子妃接回东宫后她便像变了个人似得,她早晨来时还冲我笑了……” “见鬼了见鬼了……你说长宁公主不会是因为上次成婚的事不成伤心过度了,伤了脑子吧……” 两人身后的门被猛然拉开,二人面面相觑,然后缓缓回头去看,只见若儿摆着一副死鱼脸,正不满地看着二人。 “若儿姐姐……” 若儿轻轻将房门关上,然后道:“这话幸好只是被我听见了,若是叫旁人听了去,你们的小命便不保了!不是头一次在宫中当差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还不清楚吗?” “风华殿人不多,旁人也听不得去。” “你怎就知晓某个居心叵测的不会躲在何处偷听?若是再抱着这种侥幸心理,迟早把小命搭进去。” 那宫女不服气,又回怼道:“若儿姐姐日日将死字挂在嘴边,当真是怕死,长宁公主哪管得了咱们东宫的事?再说了,长宁殿离此处那么远,怎么听得去?” 若儿被她说得恼火,但里面的主子正在午睡,她也不好在门口教训这些多嘴的下人,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道:“你自己不怕死,也莫要牵连风华殿就是。” 说完便在二人的目送下离开了。 其中一个宫女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说:“神气什么啊,如今当上了贴身侍女便了不起了?” “就是……当上贴身侍女后便忘记咱们曾经挤在同一耳房中姊妹了。” “站得越高摔得越狠,等着吧。” 殿内的崔扶月睡眠向来很轻,虽然有困意,也不容易睡了过去,可还是被门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宫女给吵醒了,全程都在听她们的对话,不禁替她们捏一把汗。 说来也确实奇怪,这周颜妺怎得像变了个人一样?崔扶月平摊在美人榻上,抬手看着周颜妺宋的手镯,透过正午的阳光能看见里面没有任何的杂质,非常得干净,看得出是个上等好的极品。 起初她怀疑周颜妺要是知道太子妃是她会不会又跟皇帝皇后胡闹一通,叫周章换一个太子妃,这戴在她手上的手镯她就会自己要回去了。不曾想她在见到她真容时会表现得如此淡定,好似早便知道太子妃会是她一样。 崔扶月认真地看着这手镯,看见有一处沾上了个白点点,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脏了,便使劲地去擦,发现怎么擦也擦不掉。 她也不懂这些,便觉得应该是这手镯自带的,于是便将手放下来了。 “皇帝寿辰……”崔扶月独自喃喃着。 到时定会有好一些的人前来,熟悉的,不熟悉的,想见到的,不想见到的,这些都不是她所好奇的,她好奇的是傅溪尘的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崔扶月猛然从榻上坐起,说:“这几日朱翎都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也找不到机会去看东宫中有没有什么与外人勾结的线索,不如……” 这风华殿此前是周章住的,这孩子从小就喜欢安静,于是才住在此处,越长大便越想彰显自己的尊贵身份,于是才搬走的。 崔扶月起身在屋中四处观望着:“不如便先从风华殿找起……” 第98章 机关 然而风华殿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就连一个与这座寝殿格格不入的东西都没有,整个空间里没有一个物品的存在是多余的。 崔扶月有些头疼,基本是将风华殿翻了个底朝天,原本以为是自己想多了,风华殿是周章儿时的住所,不会有他在数年前谋杀崔凤的马脚,可就在她要放弃之时,猛然瞧见了一座书案下边的木板有些奇怪。 书案下边的木板有割裂的痕迹,甚至是一个四角的正方形。屋中的地板每日都会有下人打扫,所以是干净到反光的状态,崔扶月索性便一整个趴在了地上。 那书案挺重的,若是挪移的话,定然会有与地板的摩擦声,所以只好趴在地面上去查看这个痕迹。 她伸手在那不大的缝隙中描了一圈,没有丝毫的灰尘,那就证明下人打扫之时也会特意去擦拭这桌子底下,她很疑惑,难道这么靠近后这么显眼的痕迹她们都看不见吗?还是说不敢看见? 崔扶月试图用一些细小的工具把裂缝撬开,但又想到这种东西一般都是有机关的,如果强行撬开的话,会破坏表面,那么就会很容易地被他人发现,倒时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练字之时无聊而趴在地上撬木板吧。 崔扶月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开始去找与它有广联的机关,找了十几分钟无果后便累得坐在了书案前的坐垫上边。用左手撑着脸,右手拿起一支干净的毛笔把玩着,思索着其中奥秘。 玩着玩着便玩腻了,又想将这毛笔吊回那笔架上面。可却发现这笔架上已经没有可以将这支笔放上去的位置了,书案的左右两边都有笔架,可都没有多余的位置。 “怎么会多出来一支笔?”崔扶月疑惑地愣在原地,看着这左右两边的笔架,说:“这……不会和机关有关吧?” 人嘛,就是要大胆猜测的。 她不敢去动这笔架的位置,而是凑近了些去观察,不难发现,这笔架上面的笔都是不同的,就连笔毛都不一样,然而右边的笔架上却出现了同样的笔。 不是笔身一致,而是毛笔的毛。其中两支笔都是采用到了兔毛,其余的都是不同种类的毛,而她手中拿着的,正是这笔架上所没有的狼毫。 崔扶月见状便将那多余的笔拿下,然后将手中的这支放了上去,然而她静等了一分钟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反应。 崔扶月咂了咂嘴,随后灵光一现,发现这左边的笔架上的笔都整齐地从粗到细整齐排列着,而这右边的毛笔则是长短粗细不一,杂乱地排放着。 于是她便照着左边笔架上的毛笔排列右边笔架上的毛笔,最后发现自己后来放上去的笔的位置也错了,应该拿另一只兔毛毛笔才对。 她最后将那狼毫放上去后,静候两秒,便只听见咔嚓一声轻响。她立马低头去查看书案下边的情况。只见那一块正方形的木板凹了进去,然后自动从左边移进去了。这要是强行去撬,想必一定会破坏掉整齐的。 崔扶月见到这场面属实是愣住了,她活了十八年,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去看到机关,而且这机关还被她破解了。 但这机关是周章幼时便设下的了,可以说是黄口小儿来了都能轻易破解的程度,只怪她对这些东西并不敏感,以至于浪费了不少时间。 只见那打开的机关下面出现了一个水泥楼梯,崔扶月弯腰往下看,并没有看到什么其他东西,一眼望去全是楼梯,黑漆漆的一片。 崔扶月在想之后该怎么还原这个机关,结果下一秒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她猛然直起腰板朝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与两边看守的宫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能随意敲打崔扶月房间的门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周章,他见敲门没有反应便有些恼,正要抬手再敲一遍时,那宫女立马便低头说道:“殿下,太子妃正在午睡,怕是不方便见您了。” 崔扶月听到外边说话的声音时便更加慌了,于是便慌乱地找寻着还原机关的方法。然而这还原的方法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只需要将那狼毫毛笔摘下便可。 还好她的思绪转得快,马上便想到了这个点,于是看着那地板合上之后,她这才提着裙子小跑着去给外边的人开门。 房门被她拉开后,只见周章正要离开的背影,然而周章马上便听见了门被拉开的声音,随即便回头看去。 只见崔扶月的脸色有些难看,兴许是吓的,但周章当然只会以为她是睡了个午觉起来脸色就变得青白交杂的,于是便皱着眉头迎了上去。 “脸色怎如此难看?可是做噩梦了?”周章的语气很温柔,以至于旁边的两名宫女都悄咪咪地翻了个白眼。 崔扶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看起来有些柔弱的感觉,轻声回道:“许是今日不似平日那般冷,被褥有些厚了,热的。” 周章原本已经被他的这个说法说服了,可就在他踏进房门后,看见的那张美人榻上的被子,看起来分明就是一张毯子。前几日刚下过雪,今日又怎会如此快速地,连盖张毯子都会热到冒汗? 周章看见只当没看见,便坐到了桌子前,看着崔扶月给自己倒茶。 “殿下此时前来,所为何事?”崔扶月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他的旁边。 周章喝下一口茶后方且回道:“就是来告诉你一声,父皇的生辰礼吾已替你备好,你大病初愈,不用太过操劳了。” “殿下对臣妾实在太好了。” “吾不对你好对谁好?”周章拉着崔扶月那满手伤疤的手,不禁微微颦眉,说:“吾一直都忘记问你,你这手是怎么回事?可是那傅绥罚的?” 崔扶月闻言便连连摇头,回道:“不知殿下可还记得中河县的事情?” “自然是记得的。” 她微微垂下了眼睑,眸中闪起了泪光,解释道:“臣妾不慎落入那贼人之手,日日对臣妾严刑拷打,不停地折磨臣妾,甚至是对臣妾行拶指酷刑……若是……若是那时臣妾已经是殿下的太子妃,她们定然不敢如此对待臣妾……” 周章看着崔扶月那泪眼汪汪的大眼睛,眸中流露出了心疼的神情,那拉着她的手,手指在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然后抬手拭去了她说掉就掉的泪水。 “晚些吾便吩咐下人,给你送一些祛疤嫩肤的药膏来。” “多谢殿下……” 于是周章便搂住了崔扶月的肩膀,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崔扶月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靠在他的怀里,时不时还要抽泣两下。周章心疼地紧,便轻轻拍打安慰着她。 朱翎这时带了好些糕点来找崔扶月,为的就是让二人的关系更加亲密一些,不曾想直接被宫女拦在了外边。 朱翎的随身宫女上前呵斥道:“你这狗奴才好大的胆子,见到朱妃不但不下跪,还敢将朱妃拦截在门外?”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此时正在屋中,朱妃还是莫要不识抬举了,抓紧离开吧。” 朱翎听见周章也在屋内后,提着食盒的手越发攥紧了些,后槽牙都要给咬碎了。心想她崔扶月到底凭什么?不过是一个落魄小姐,况且还在公子府当了近三年的奴婢,凭什么殿下待崔扶月便疼爱得紧,待她却是同那奴才无异? “大胆!” “阿倩。”朱翎说:“莫要惹是生非,咱们走。” 屋内的二人听见了门外的动静,崔扶月问:“让朱妃妹妹进来吧。” “叫她进来作甚?吾看见她就饱了。” “殿下为何对朱妃妹妹恶意如此之大?” 周章说:“她那日当着众人的面哭求父皇让吾将她一并娶了,早便丢尽了吾的脸面,难不成吾还要将她当做祖宗那般供着吗?” 崔扶月闻言不语,而是选择了沉默。哪有大小姐会不顾颜面低三下四地在众人面前苦苦哀求?除非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太子殿下。 “你殿里燃的什么香?熟悉得紧。”他吸了好一会儿都没有闻出是什么味道。 崔扶月照实回答道:“长宁公主给臣妾送来的沉香。” “沉香?”周章皱了皱眉头,又仔细地闻了闻这个味道,确实是沉香,只是味道并不纯正,倒像是还加了什么别的东西进去了。 周章听到是长宁公主送来的便没有将自己的疑惑给说出来,当真是会拖累自己的妹妹。 虽说他确实是对他人毫无人性,但对待自己的亲生妹妹还是非常疼爱的,容不得他人欺负,更何况是这种他怀疑有人有意谋害崔扶月的事情与妹妹有关呢? 晚间,周章坐在书房之中看书,恭苌在一旁伺候着,随后便听见了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外边的宫女说:“殿下,朱妃求见。” 周章一听见这个名字便觉得头疼,只是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扬声道:“不见!” 第99章 香味 周章的叫声非常大,以至于站在门外的朱翎也听见了他那不耐烦的喊叫声。 朱翎提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在原地愣了两秒,最后还是一咬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书房内喊道:“殿下,不知妾是否做错了什么事,殿下要将妾拒之门外!” 正在写字的周章捏了捏眉心,抬眼给了恭苌一个眼神。于是恭苌便神情严肃地走到了门口,打开了书房的门,然后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愁眉的朱翎。 恭苌客气道:“朱妃,殿下有要务在身,请回吧。” “殿下!妾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朱翎说:“妾自认不比崔扶月差一星半点,妾甚至觉得,妾比崔扶月还要优秀半分,妾实在是不明白,妾已经甘愿为妾了,殿下为何要对妾如此冷漠!” 话音刚落,便听见屋内的周章将那手中的毛笔扔出去摔在地上的声音,朱翎瞬间耸了耸肩,吓得脸色煞白,还是咬着牙抬眼朝屋内看去。 只见周章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噗通跪了一地。恭苌见状连忙让开了位置,退到了一边老实地站着,甚至是替那胆小又胆大的朱翎捏了一把汗,但想必周章会看在皇帝的面子上饶她全家不死。 周章一脸不屑地看着朱翎,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着泪光,鼻头和脸颊都红红的,看起来分外惹人怜。只是周章看过比她更招人怜爱的女子,便不会对她产生半分怜悯之心。 “你以为你凭什么,可以直呼太子妃名讳?”周章的语气格外冷,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朱翎更加抓紧了手中的东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然后大着胆子抬头对上周章那死鱼眼,嘴角往上抽了抽,颤抖着声音说:“殿下不该只看得见眼前的月季,殿下应该回头看看,看看身后的玫瑰……” “呵……”周站蹲下了身子,捏着她的下巴仔细地查看朱翎的脸,表情逐渐变得不耐,然后甩开了手中的这张脸,起身斜眼看着她说:“不及崔扶月半分。” 说罢于是便要抬脚离开,结果那双长腿便被朱翎紧紧地抱住,她哭着说:“殿下……妾在小厨房做了三个时辰的松子百合糕和桂花莲子羹,殿下吃点再走,好不好?妾求您了……” “小厨房会在特定时间送宵夜来,你这来历不明的吃食,吾无福消受。”周章说着便要挣脱朱翎的束缚,谁知她就跟那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差点连要杀她的心都有了。 “殿下,殿下就吃一口好不好?妾花费了这么多心思,殿下不赏脸,恐叫人笑话……” 周章心想:旁人要笑话便叫他笑话去好了,反正因为影响不到吾。结果他烦躁地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张口说道:“吾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朱翎闻言不解,一时反应不过来,但那周章已经背着手远走了。恭苌走对那瘫坐在地的朱翎说:“还不快收拾收拾,前往太子寝殿。” 太子寝殿内,周章早早便坐在了桌子前候着,朱翎被宫人令到后便匆匆退下了,偌大的殿宇中只有二人。 朱翎特意去小厨房热了一遍这些吃食,所以才耽误了一些时间。她缓缓走到周章跟前,行礼后便将食盒放在了桌面上。 从朱翎进来开始,周章便闻到了一股香味,这香味很稀罕,他从来没有闻过,也说不出来那是什么香。 朱翎是在去找周章之前沐了浴,身上的香味也是从那时起便有的,只是在室外这淡淡的味道闻不出来,这会儿却非常地浓郁,甚至是盖过了食物的香味。 周章全程面无表情,看着朱翎将食盒中的两味吃食拿出摆放在桌面上。然后再从最底层拿出碗勺,给周章盛了半碗桂花莲子羹。 “殿下请用。” 周章单手接过了朱翎递来的吃食,但他没有立刻吃,而是抬起手指冲朱翎勾了勾,示意她过来。 朱翎见状很是欣喜,便上前了两步,面带着微笑,脸颊挂上了点点红晕。周章见她这般,只好自己动手,抓住她的胳膊便往下一拽。 朱翎被吓了一跳,叠放在腹前的手下意识地去找支撑点,猛地撑在桌面上,差点将桌面上的吃食震倒。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周章便快速从她的头顶拔下了一根发簪,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手巾擦了擦那从她头上拿下来簪子。 朱翎的表情转换地非常快,见周章拿银簪试毒,脸上的笑意便止不住地彰显出来,周章见银簪上没有反应,便抬眼瞅了她一眼。 “殿下这是不信任妾。” “你笑什么?” “妾只是高兴罢了。” 周章不露声色地将那发簪扔在一旁,然后端起那半碗桂花莲子羹,舀了一小勺往嘴边送,这一来味蕾瞬间便被打开了,连续吃了好几勺。 不日便是皇帝寿辰,以至于各宫皇子公主都没有宵夜可吃,就算是太子也没有,许是他突然想到这,才答应了朱翎送来的吃食。 朱翎得意地笑着,自顾自地便坐在了周章的身边,然后拿起一块松子百合糕递到周章的嘴边。 周章很是抵抗,甚至是皱起了眉头,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嘴,轻咬了一口那糕点,糕点非常细腻,马上便在嘴里化开来了。 “怎么样啊殿下,妾的手艺,是不是很好?” 周章突然觉得双手无力,端着的琉璃盏马上便掉落在桌面上,所剩无几的羹汤洒落。 他使劲地摇晃着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 朱翎见状便笑出了声,她玉手放在周章的胸膛前,说:“殿下,你有警惕性,但是不多,妾想您应该怎么样都想不到,这吃食中无毒,但,香里有毒吧……” 香……?! “你要对吾做什么……” “殿下,妾若是要你的命,您现在怕是已经没命了。”朱翎说着,起身绕到他的身后,将披帛扫在他的肩上,然后绕一圈坐到周章的腿上,抬手轻抚着周章那比女子还要细腻的皮肤。 “可惜……妾不要你的命,妾……要你的色。” 周章似是不受控制地,抓着朱翎的肩膀便是往桌面上按,眼神分外迷离,从脸红到脖子,将朱翎身上的那碍事的衣服撕烂,然后亲吻着她如玉的肌肤。 …… 风华殿中的烛火已被吹灭,伺候的宫女一并都退了下去。她躺在床上没有闭眼,她看着门外夜巡的侍卫不停在院子里踱步,不知是过了多长时间,殿外才彻底没人。 崔扶月睡觉时不喜被人打扰,以至于外屋也没有宫女住。她确认外人后,便小心翼翼地往书案那边走。 她才来此处不久,所以布局都还不是特别详细,所以从床榻处走到书案,途中磕碰到了好几次,那膝盖估计都青一块紫一块的了。 宫中的殿宇较高,树木又多,以至于月光照不进来,屋内黑漆漆的一片,崔扶月只好大着胆子点灯。 这屋外要是有人,马上便会注意到风华殿中的烛光。崔扶月只好速战速决,熟练地将毛笔的顺序排列好,心脏急速跳动着看着那地板移开,展现出那一幅别样的场景。 里面实在是黑,崔扶月有些怯了,那一口唾沫犹如刀子那般难以下咽。 “算了算了。”总要克服的。 于是崔扶月便端起烛台往前伸照亮脚下的路,一步一步地往下边走。走到一定地高度时,便是那看似一望无际的楼梯,特别深。 “不会有老鼠吧……”崔扶月抓着烛台的手已经冒汗了,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路,两头都看不太清。 于是她便端着烛台往下走,她虽然害怕,虽然楼梯比平常楼梯都要窄,但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往日里在公子府刻苦练功到底是没有白费。 不知是走了多久,崔扶月似乎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是从拐角处传出来的,但是前面还有路,可前面的路是往上走的了。 在黑暗中出现的那缕微弱的光格外地具有吸引力。 “什么人!” 崔扶月刚拐进光亮之中,便听见一个粗犷沙哑的声音叫着,愣是吓得她没拿稳手中的烛台,一整个掉落在地。烛台是铜器,掉落在地的哐哐声回荡在这个空间之中。 崔扶月心想:此处竟会有人? “谁!” 崔扶月没敢回话,颤抖着捡起地上的烛台和蜡烛,继续往前探索,便见地面上有许多骨头和摔碎的碗筷,但那骨头不是人的骨头,是动物的骨头,有不少的蛆的上面蠕动、 崔扶月瞬间感觉胃部在翻江倒海,一阵呕吐感席卷而来。 继续往前,她拿着烛台往前探,往刚才的音源处走去。谁知那烛台刚送出去,便映照出了一张沧桑,埋汰,满脸毛发的脸。 崔扶月捂着嘴巴退后了两步,没让自己发出惊讶的叫声。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 说话的人和野人没什么两样。 “你……你是什么人?”崔扶月问。 “能被关在这的,你说是什么人?” 第100章 目睹 崔扶月的思绪飞速运转,然后开口问道:“你,是被太子关在这的?” 男人闻言只是哼了一声,半响才开口说:“偷偷摸摸跑来此处,当真不怕被周章砍头。” “我是太子妃,我不会被砍头。”她说这话自己都不信。 “太子妃?竟还真有女子瞎了狗眼看上他。” “大抵都是身不由己。” 不久便听见男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崔扶月见状抬眼,将烛台递过去照明,听这男子说话的声音格外沙哑,口齿也不是特别清晰,许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崔扶月来此的目的本就是来弄清楚这地下密道的真相,见这被铁链拴着的男人对自己起不到任何威胁作用,便大着胆子问道:“斗胆问一下,您,是什么人?为何会被太子关在这种密不透风的地方?” “问我是什么人?不妨先介绍介绍你自己是什么人。”男人靠着那潮湿、爬满青苔的墙壁,闭着眼睛说着。 崔扶月犹豫片刻后方且回道:“崔氏崔大将军之女,崔扶月。” 男人紧闭着的双眼听到这个名字后猛然睁开,然后拉着铁链便是上前,双手抓着那铁栅栏,恨不得将整个头都伸到外边去。 崔扶月被他突然冲过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担心烛火会烧到他,便往后稍了稍,毕竟他这满脸毛发,看着就像个易燃人。 “崔扶月,你是崔扶月?” “您,您认识我?” 男人显得格外激动,看着那在烛火中崔扶月的那张秀丽的脸,他目不转睛,表情兴奋地看了好一会儿,激动道:“像……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许是见崔扶月的脸色有些青,便连忙整理自己的情绪,原本就跪在地上的膝盖往后退了退,嘴角向下,似乎是在别着泪水,然后抬手朝天,对着崔扶月行了个叩首大礼。 “老奴崔常,叩见六姑娘!” 他埋着脑袋迟迟没有抬起,隐约听见阵阵呜咽声。崔扶月的眸中闪着泪光,缓缓朝着那铁栅栏走去,就连脚下的那蠕动的蛆都不怕了。 崔常,打小便跟在崔凤身边的护卫,自崔扶月出生后,便被崔凤安排到了崔扶月的身边照顾着,因为崔凤足够信任他,所以才将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交由他来保护。 后来被周章召入宫中为己所用,在他身边当了一年多的细作,周章的计划被崔常知晓,连夜便要出宫去通报给崔凤,不曾想他的心思被周章看穿,提早戒备,将他拿了下来。 自那以后便一直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之中。 “周章这些年来过两次,一次,是在元嘉十五年,他亲自来告知我他的计划成功了,崔氏被满门抄斩,还有一次,便是在元嘉元嘉二十一年,他来告诉我他找到崔氏余孽了……” “这些年都没有您的消息,我以为……” “以为我死了” 崔常抹了把泪,继续道:“这些年老奴早便想死了,以各种方式寻死都被他救了回来,直到他说找到了姑娘你……才让老奴真正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再见姑娘一面。” “上天在眷顾老奴啊……” 天气严寒,崔常身上的衣服还是八年前被抓时穿的夜行衣,只是此时已经是破烂不堪,身上也有许多被鞭笞的痕迹,鬼知道他这些年,到底受了多少酷刑。 他的双手在颤抖,嘴里喊着冷气,说:“今年比往年,都要冷上许多。” 崔扶月见状赶紧将身上的翠绿色披风脱下,围在了崔常的身上,二人隔着一面铁栏杆,争分夺秒地叙了会儿旧。 “常叔,你是知晓周章所有计划的人,你告诉我,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崔常所说的与崔扶月之前所知道的完全一致,她这些年所遇到的所有人,都没有在骗她。他们都恨透了周章,恨透了这个压榨百姓的王朝,就连那坐于高台之上的皇帝,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周章,傅临,闻人益德父子,礼世卿,薛贵,张常轩,还有当年的虎林卫,甚至是和当朝皇帝都脱不了关系。”崔常气愤道:“若不是那皇帝小儿有意包庇,我崔家,也落不得如今的这副下场!” 崔常将目光移向崔扶月,只见她眼神木讷地看着自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着,他的喉咙哽咽着,心里难受得紧。 曾经的那个因为生病不爱吃药满院子跑的小姑娘,再没有了似从前那般的无忧无虑,眼神中也再没有从前的那般清澈与天真,现在能从她的双眸中看到什么,崔常看不穿,也猜不透。 只是觉得自责,若是自己当年争气点…… 想到此处,崔扶月扶着膝盖缓缓站起,抬手胡乱擦了脸上的泪水,然后端起烛台,说:“常叔,你等着,我一定会将您平安救出去。” 她说完便要转身离开,这地下室幽静,轻易一点声音便能听得一清二楚,她似乎听到了有人从别处进来的声音,崔常赶紧伸手推了推她,示意她赶紧离开。 崔扶月走到拐角处,便见火光是出现在自己来时的方向,便知晓这密道不止这两条路,但是她现在不能原路返回了,只好往另一条路走。 崔常知道是有人来送早饭了,慌乱地将崔扶月的披风塞进那草席底下,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崔扶月沿着那条路一直走,很快便能看见前方有一扇透着光的门,她不确定外面是什么地方,但一定还在东宫之中。 于是她便将手中的烛台轻轻放在地上,将火苗吹灭,然后轻手轻脚地朝那扇门走去。 她只轻轻一推,那门便被推开了,并没有像在风华殿里的一样有机关。 崔扶月从密道中走出来,将门恢复回原状。她抬头环顾着四周,看见了周章平日里的服饰,便知道此处是周章的寝殿了。 好在密道的门就在寝殿大门旁边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崔扶月缓缓走出那被墙挡住的视野,只见那桌面上摆放着一些吃食,地面上是被撕烂的衣服…… 崔扶月扭头朝窗外看去,此时天已经微亮,今日是皇帝的六十大寿,宫人定会在不久后来唤周章起床,想到这,崔扶月的双脚不听使唤地朝更深处走去。 周章睡觉的地方,想必就是在这山水大屏风后面了。崔扶月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她从发髻内拔出那根梁田所赠的发簪,这个发簪塞在发髻里面,不易被发现。 她想趁周章熟睡之时,将他刺杀…… 结果正当她走到屏风后边之时,眼前的这一幕看得她头皮发麻。 只见那朱翎果露着身子,躺在那周章的怀里,熟睡的表情都充满了幸福之感,崔扶月听见门外有下人敲门的声音,马上从这个震惊之中抽离出来,快速将发簪簪回发髻里。 她想起风华殿中密道入口中的门还没有关,于是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那刚进来的宫女太监见到她的身影短暂地惊讶了一下,然后纷纷下跪。 崔扶月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人,而是不露声色地走出了殿宇。 几人面面相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恭苌见状赶紧跑进去查看情况,以为是崔扶月当真是那么不要命将周章给杀了。起初进来时以为那一地的烂布是崔扶月的,结果见到那床上的场景,简直是替自己的主子感到尴尬。 “殿下……”恭苌跪在地上叫了一声,见那周章实在是睡得太死,便又再叫了一声,直到第三声的时候,周章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的眼睛。 “哎呀殿下……再睡会儿……”朱翎的声音甜而发腻,依偎在周章的怀里,甜甜地撒着娇。 周章闻言皱了皱眉头,一脸震惊地扭头朝自己怀中的人看去,下一秒便猛地将朱翎甩开,从床上爬了起来。 朱翎被吓了一大跳,见这么多人看着,连忙将被子盖住身子,往角落里缩,一副受了惊的模样。 “你怎么在这?你怎么会在吾的床上!”周章气得脑袋发昏,似乎是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然而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指着这群奴才说:“吾警告你们,这件事觉得不能让太子妃知道,谁若敢透露出半分,吾要尔等狗命!” 众人只低头不语,恭苌半响才说:“方才太子妃已经在我等之前,来过了。” 床上的朱翎怯怯地望着眉头紧蹙的周章,只见他将那狠厉的目光朝自己看来,然后缓缓朝她走去,那双手像是恶魔的魔爪,迅速地抓住了朱翎的脚腕往外拉。 “啊——” 周章无视了朱翎害怕的尖叫声,下一秒便将一巴掌狠狠地甩到她的脸上,抓着她的头发便将她往床下扔,那群奴才的脑袋都快低到地底下下去,只能听见那骨头磕在地面的声音。 “你这贱人……” “殿下……不是的……您昨晚不是这样的!” “你给吾住口!”周章气得双眼发红,指着这个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心机却比谁都重的朱翎,不可思议地说:“你,竟然给吾下药?” 第101章 发现 朱翎仰着脑袋,眼含泪水,她双手抓着周章颤抖的手腕,发出低低的呻吟。 她的额前青筋暴起,眼睛内布满了红血丝,脸色红得不成样子,被用力掐住的喉咙给她带来了窒息感,脑袋麻痹得紧。感觉下一秒脑袋便要被他给拧下来了。 这朱翎虽然是个侧妃,但好歹家世显赫,家族地位在都城也是屈指可数的,就这么被活活掐死未免有些草率。想到此,恭苌见周章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便连忙上前阻止。 恭苌抓着周章的手,试图将其掰开。周章情急之下便要甩开恭苌的手,以至于一个耳光牢牢地打在恭苌的脸上。 恭苌第一反应便是跪在地上垂着脑袋。周章却显得有些惊讶,他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打到他的脸。毕竟恭苌跟了他这么多年,他责罚谁都没有责罚过他半分,这次却是无意之举。 他虽有些不知所措,但没有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马上将那恍惚的神情转向朱翎,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只见那挣脱了魔爪的朱翎趴在地上扶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干呕着,伴随着不停打颤的身子。 “妄想以这种方式爬上太子妃之位,取得吾的欢心?”周章轻蔑地呵笑一声说:“蠢妇!你如此只会叫吾感到恶心!” “你确实比崔扶月优秀,但你还是输了,你可知你输在了何处?”周章蹲下身来,伸手去将朱翎散落在脸颊上的碎发拨到耳后,轻声说:“你就输在了蠢,若是换做是她,绝不会用这种愚蠢的方式,讨吾欢心。” 说罢,他便让宫女伺候着更衣洗漱,二话不说便往风华殿走去。 周章无视了守在门口的宫女,直接便是将门用力拉开走了进去,两边撞得砰砰响,又弹了回去。 只见崔扶月此时正坐在妆奁前,拿着眉笔不露声色、不紧不慢地描着眉,那正在给她梳发的几名宫女被这声响吓了一跳,手中梳篦一个没拿稳便掉落在地,几人见了来者是谁后便纷纷跪了下来。 “滚。” 一声令下,屋内以及屋外的人连忙垂着脑袋离开。 周章缓缓走到崔扶月的身后,亲自捡起那掉在地上的梳篦,轻轻拈起她的一缕乌发,用梳篦缓缓梳着,眼神确是落在了铜镜中的崔扶月脸上。 “今日是圣上的寿辰,殿下怎有空来此?”崔扶月将眉笔放下,毫不躲避地回视镜中的人投来的眼神。 周章回道:“这不是想你了吗?” 随后便听见崔扶月呵笑一声摇了摇脑袋,面带着微笑反手拿过了周章手中的梳篦,回头仰望着垂眸的周章,说:“劳烦殿下将臣妾的那几名丫头唤回来,臣妾还要梳妆打扮,若是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阿月,你听吾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周章的眉目间透着无奈和烦躁,他急于辩解,但崔扶月并不在意事实是什么样的,连同他这个人她也一并不在乎,丝毫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 崔扶月说:“殿下,您是太子,她是侧妃,你们二人如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大可不必亲自过来与臣妾解释这些无聊之事。” “若是那蠢妇当真是怀上了皇子,你也不在乎吗?”周章问。 她自然不在乎,她还恨不得朱翎赶紧怀上皇子,将他心心念念的太子给“抢”回去,她的耳根也好清净清净。 但在周章面前她还是表现出很为难的模样,眼泪甚至也配合着落了下来,说:“不在乎。” 周章见了她这副样子直觉心疼,正开口要说什么时,便又被她给打断了,眼见天都已经要亮透了,周章也该去上早朝了,崔扶月便将脸别了回去,又说:“臣妾还要梳妆,殿下请回吧。” 周章攥紧了拳头,咬咬牙便转身离开了风华殿。 崔扶月背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听见没有了动静后便回头去查看情况,连忙将那洞开着的门给关起来,然后小跑着来到了书案前,快速地铺下一张宣纸、研墨。 她快速地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刚将宣纸折叠起来便听见门口梳妆的宫女又回来了,此时正在门口敲着门。 崔扶月赶紧起身跑到妆奁前坐好,将那纸张塞进了衣袖里面。 梳完妆便要更衣了,若儿看着那提前准备好的几套衣裙,询问道:“太子妃,可是要穿长宁公主赠的衣裙?” 崔扶月慵懒地抬眼瞟了一眼,回道:“都可。” 昨晚一夜没睡,甚至是连补觉的时间都没有,以至于现在无精打采的,若不是在那张精致的脸上施加了粉黛,上了口脂,脸色定是差得不行。 若儿在风华殿待了不过一个时辰,此时正在给崔扶月更衣,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嘴:“太子妃,咱这的熏香是不是燃得有些多了?若儿直觉熏得眼睛疼。” 这不提还好,这一提,崔扶月便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干涩无力,以为是因为一夜未眠,眼睛有些疲乏便没有多在意,只是开口说:“确实有点,但这都是长宁公主派人来亲自点的,说是咱们殿中的人手生,还是得专门的人来点。” “可是,这沉香闻多了,倒越来越不似沉香的味儿了。” 崔扶月闻言便朝那不停往上冒着大把烟雾的香炉看去,若不是若儿提的这一嘴,她还觉得这熏香的量再正常不过了,闻着只是觉得比往常更困了而已。 但仔细一想也确实奇怪,周颜妺此前那么讨厌她,怎么会突然就对她的态度转变得这么严重?好像从前两人的过节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甚至还三番两次地来找她,关心她。到底是她周颜妺疯了还是崔扶月疯了。 眼见这周颜妺送的衣裙便要完整地穿在她的身上了,在大氅穿上之前,崔扶月便抬脚离开了站立的位置,若儿敞开衣服准备给她穿上的动作顿在了半空中,一头雾水地看向崔扶月的背影。 只见崔扶月走到那香炉前,掀开了香炉的盖子,那烟雾更是像破了封印似的大量往外窜着,崔扶月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风华殿走水了。 那烟雾直往崔扶月的脸上冒,以至于她眼睛的酸涩感更加浓烈了,她皱着眉头半眯着眼睛,直接端起一盘的茶水便往香炉里倒下去。 “太子妃,这是怎么了?”若儿问。 崔扶月抬手扫了扫烟雾,看向宫女吩咐道:“开窗。” 宫女不知崔扶月在搞什么名堂,但太子妃吩咐的事情她们只好照办,这大冬天的将殿中的窗户一并打开,简直就能用四处漏风来形容。冷风直往那宽大的衣袖里钻。 崔扶月二话不说便将身上的衣服给脱掉,自顾自地拿起备用的衣裙穿是。虽然这衣服没有周颜妺送的精致亲肤,但到底是安全的。 宫女愣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可以自己动手穿衣服的太子妃。崔扶月穿好衣服后,还不忘将那戴在手中四日了的手镯给摘下来扔在妆奁的台子上边。 若儿见状便好奇问道:“太子妃不戴长宁公主赠的镯子了?” 崔扶月闻言便轻轻一笑,回道:“与本宫今日的穿着不搭。” 若儿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用探索的目光去扫着崔扶月的整体,最后在心里说着:确实有些不搭。 崔扶月现在根本没心思去想周颜妺到底是为什么要给她下毒,她只想知道她该怎么样将自己得知地下室里的崔常的事情传出去给宫外的傅池衍。 虽然今日他们都会进宫,但要想见到一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信息纸条传给他,还是有些难度的。 傅池衍一夜没睡,不止他,傅溪尘也是。二人在一起商量着对策,一直到傅溪尘该上早朝的时间才草草结束。 傅池衍此时脑子里只有他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便是:“二哥放心,此事皆是子岑一人所为,若是落败,定能保二哥全身而退,不会连累到二哥以及公子府。” 他似乎已经谋划好了一切,甚至是所有人的退路。 正清走进浮云居,说:“公子,侯爷,来了。” 侯爷?傅临?傅池衍闻言笑出了声,鬼知道这个稀客来此是做什么的,正清没有把人放进来,此时他还在公子府门口候着。 傅池衍笑罢便往门口走去,只见傅临立于公子府门前,身后有傅海昌,甚至是一群他没见过的姨娘…… “武安侯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傅池衍问。 傅临笑道:“你放走的礼世卿等人已经全部被闻人太傅查出,赶在今日之前将这些人一并剿灭。” “傅绥,你以为你还可以全身而退吗?” 傅池衍看向傅临的眼神格外冰冷,正如傅临看向他的眼神。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傅临的双眸,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那么一丁点对他的亲生儿子的怜悯之情。 但转念一想,他就算是看出来了又怎样?他早就不需要什么父亲了。 “武安侯今日大驾光临就是为了跟傅绥说这些?是怕我活不到明天,还是怕我活过了今日?”傅池衍问道。 傅临闻言表情变得僵硬,看见傅池衍的脸上挂上了一丝诡异的笑,瞬间感觉后背发凉,汗毛直立。 第102章 对话 最后二人不欢而散,傅临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上反复回想着傅池衍说那句的更深层寒意,还有他的那个渗人的笑。 涵嬅给傅池衍准备好了一切去参加寿宴需要带的东西,随后便随着他上了车,一路上几人的气氛特别地深沉,只能听见车外百姓们的熙攘声,和马车行驶中发出的哐哐哐声。 宫门口,傅池衍偶遇了琳琅和闻人语,闻人语还是和往常一般的翩翩公子风,谁能想到这性情最是温文儒雅的闻人公子能打出最猛烈的架呢? 傅池衍在下车之前便换了一副面孔,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并咽了下去,摆出一副最是平常不过的神情,见了闻人语还会客气地上前去客套几句。 “傅兄这些日子都在忙着破悬案,捕罪犯,不知可有时间照看你那日日满客的满客轩啊?”闻人语笑起来的模样,最是人畜无害。 傅池衍呵呵笑了两声,回道:“满客轩有掌柜小二,倒是不必傅某太过操心,捞闻人兄挂心了。” “毕竟我也是你们满客轩的常客嘛。” 琳琅站在远处打量着闻人语,他今天好像异常地开心,他与傅池衍说话时的笑倒不像是装的。 琳琅没有迎上去与他们寒暄,途中所遇到的人都对她投来以异样的目光。孩子夭折的事情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这下搞得人尽皆知,身旁的婢女都有些被盯得有些无地自容。 琳琅倒是没有太过在意这些人的目光,随他们怎么议论纷纷。 寿宴开始之前,众人都非常融洽地在花园中的亭台之上有说有笑,琳琅则是独自一人坐在一处,没有参与他们的喧嚣之中。 暴风雨来临前,都是异常地宁静。 “太子殿下的太子妃我还未曾见过,传闻这位太子妃是崔扶月,不知是不是真的。”一男子问。 “那还有假?我阿爹目睹了选妃全程,那太子妃就是那余孽崔扶月。” 琳琅本不想理会这些人的胡言乱语,但他们说的话实在是太过难听,在皇宫之中也丝毫避讳,即使崔扶月如今已经是太子妃,他们也敢出言不逊。 众人喧嚣地说着,便听见‘砰’地一声巨响,目光纷纷从音源的源头看去,只见琳琅手中还扶着那被她用力拍在地上的茶杯,松开手后,那茶杯马上便四分五裂开了。 面对突然安静的众人,琳琅连眼都不抬一下,拿出手巾细细地擦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 “琳琅公主这是何意?” 琳琅说:“本公主这是在为了你们好啊,你们此等出言不逊直呼太子妃名讳,也不怕叫太子听了去,掉了脑袋。” 挑起话题的人讪讪垂下了脑袋。 话题被打断,有人脸上有些不爽,有的则是庆幸自己没有参与这个议论之中,因为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小太监的声音,他拉长了嗓音叫道:“太子妃驾到~~~~~~” 琳琅闻言朝着亭台入口处看去,见众人行礼,自己才慢了半拍,结果双腿刚刚弯曲,交叠在一起的手便被扶了一下,然后用力将其扶起。 “琳琅公主不必多礼。”崔扶月说着,脸上带着浅笑,上一次见到琳琅时,崔扶月还没有太子妃这个名号。 琳琅的脸色不太好,甚至是整个身子都有些僵住了。因为刚才崔扶月伸手扶她的时候,悄悄塞给了她一张纸条。 “阿月……” 琳琅的声音不大,但崔扶月也能听见,她面不改色地看着琳琅,然后拉起她的手,笑道:“许久不见琳琅公主,不知可否同本宫一同去欣赏一下这园中美景?” 琳琅用余光看了一旁的人,然后缓缓点头。于是二人便并肩离开了亭台,那傅苏禾上前眺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傅姑娘,我记得此前你也爱慕太子殿下,如今太子妃还是你们府中曾经的丫鬟,什么感觉?”说话的人是张常轩之女张纳兰,此人身高极高,与同龄女子站在一处简直像极巨人。 傅苏禾哑言,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没有回张纳兰的话,其实已经是气得牙痒痒了,这个结果任谁也没有想到。 不一会儿空中便飘起了鹅毛大雪,宫女寸步不离地打着伞跟着崔扶月二人,以至于二人行走在这花园之中一言不发吗,说出来的话题也是叫一旁的宫女尬到脚趾扣地。 二人走累了,便来到一座亭子里边,亭子的座椅上都落了雪,宫女连忙上前用自己的衣袖清扫干净才敢让二人坐下。 崔扶月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便抬眼看向若儿,说:“还不去沏茶?” 若儿闻言赶紧行礼退下,脚步极快地走着,再着急也不敢跑起来。 “你们也别在这站着了,退下吧。” 宫女都面面相觑,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其中一名宫女说道:“今日宫门大开,殿下命我们贴身照看太子妃的安全,不得稍离一步。” 崔扶月见她们如此执着便也没有再强求,只无奈地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琳琅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说:“昨日我一夜未眠,子岑照顾了我一夜,说是趁着今日进宫的机会来找太子妃看看,我这是什么毛病。” 崔扶月闻言便拉起了琳琅的手,手指按在她的动脉处把脉,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三分是真,七分靠演。 “公主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琳琅思索了半晌方才开口回道:“许是吃了阿绥给子岑送来的辣子鸡。” “公主才生过孩子,自是不可食辣的。”崔扶月说。 “是了,就是见二人吃得实在是香,便忍不住偷偷吃了一些。”琳琅说着突然笑了起来,又说:“说来也是好笑,想想也没有像我这等无聊之人了罢,坐着望梅止渴也就罢了,竟还数起了那辣子鸡中有多少颗辣子。” 琳琅捂着嘴笑得憋不住,崔扶月也配合地笑着,边笑边问道:“那公主可数出有多少颗辣子了?” “我这脑子不好使了,反复数了好几次,从日落到深夜才将那盆辣子数完呢,不知被那二人吃了多少颗,总之那盆里便只剩下三千零八颗了。” 崔扶月闻言,眉头忍不住一挑,松开了琳琅的手腕,点了点道:“公主就是因为脾胃不好又食了辛辣,这才导致了夜半失眠,叫下人煮些安神汤,睡前饮下便可。” “我便说不是什么大事,子岑真是瞎担心了。” “傅将军也是为了公主着想,有些话公主还是得听才是。” 琳琅的眼眶红润,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见那周章的人还在这守着,便没有叫那眼泪流下来,生生是憋了回去。 崔扶月跟琳琅待在一块,那宫女必定还会继续寸步不离地跟着,那琳琅便无法曲=去看崔扶月塞给她的纸条,这事是万不可耽搁的,早些将崔常救出来,说不定便能早些揭发太子等人的恶行…… 想到此,崔扶月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放琳琅离开了,这时若儿方才端着茶水走来,见崔扶月也要起身离开了,不知所措地端着茶水愣在原地。 “放那吧。” “是。” 琳琅进宫带的人不多,就经常照顾她的两名婢女。琳琅自小便在宫中长大,对皇宫自是再熟悉不过了,于是她便一脸痛苦地捂着肚子蹲了下来,难受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夫人,夫人你怎么样?奴这就去再请太子妃给夫人瞧瞧。” “不用!”琳琅连忙阻止,担心她们起疑心,便解释道:“你们对皇宫不熟,况且你也不知太子妃去了何处,若是在宫中胡乱走动是要被砍头,我自小在宫中长大,我找着路去茅房便可。” “夫人,奴随你去吧。” “你知道我上茅房从不喜人跟着的。” 此话一出,二人这才闭了嘴,就老实地站在原地看着琳琅颤颤巍巍地离开,脸上满是心疼之色,生怕她一人走不到茅房便要出了什么事。 琳琅一直捂着肚子走到拐角,从婢女的视野上消失之后才直起了腰板,躲在无人处便拿出了崔扶月递来的纸条。 “风华殿,密道,崔常……”琳琅看完后便又着急忙慌地将纸条塞进腰带处,正要抬脚离开便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 琳琅不停地挣扎着,欲要挣脱开那人的魔爪,她看不见后背的人是谁,只是她从此人的袖子便可看出来,这人的衣袖与闻人语来时穿的一模一样,幸好她在宫门口有意留意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琳琅便被那布中的迷药给迷晕了。闻人语将琳琅小心地扶着,允许她将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从琳琅的腰带处掏出了纸条。 他看到纸条上的信息后没有震惊太久,只是看着这纸条上的字斟酌了许久,这字迹倒是像极了傅池衍写的,但傅池衍的笔锋要比这个的锋利很多……这一看就是学得还没到位。 他貌似除了崔扶月,谁都想不到了。 第103章 绑架 闻人语将已经昏迷的琳琅拖走,不知过了多久,才将她送到周闻人太傅的面前,立即便叫人将琳琅的手脚都给绑起来,嘴里还塞了一块手帕。 此时宾客都在外边寒暄闲聊,闻人太傅却与周章躲在此处,甚至是被他们发现了琳琅的反常。 闻人语将拿到的信息双手交到闻人太傅的手中,闻人太傅一看,便气愤地呼出了一口气,将那纸条扔到周章的面前。 “这就是你的好妃子!” 周章见过崔扶月在宫中练字,那字迹与这个相差无几……他也没想到崔扶月会找到那么不显眼不易被看见的密道,哪个太子妃会趴在地上找东西啊? 巧了,崔扶月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太子妃。 “那琳琅公主该怎么办?时间久了,必定会有人来找。”闻人语问。 “先去把崔常解决掉,再把即墨云杉放出去。”闻人太傅说。 闻人语闻言不明所以,斗胆问道:“崔常……在哪?” 总的来说,崔常被关在密道里的事情只有闻人太傅和周章以及那送饭行刑的下人知晓,其他人压根不知这风华殿内会有一个密道,甚至是通向周章的寝宫。 按理来说,闻人语不知道也是正常的,闻人太傅确是不给他好脸色看,直接来了一句:“废物!” 因为这一句废物,把昏迷中的琳琅给叫醒了,应该是药效过去了。她醒来后惊恐地看着那立在面前的三人,他们默契地转头过去看她,压迫感到达了顶峰。 她的嘴被用布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嗯嗯”地反抗着。 周章拿着纸条走到琳琅的跟前蹲下,严肃地问她:“琳琅,回答吾,这个纸条,是不是崔扶月给你的?” 琳琅瞪大了双眼看着周章,眼睛里闪着泪光,恐惧占据她的全身。 “回答我!!!” 琳琅被吓到了,害怕地往后挪了几步,一副打死也不松口的模样。周章害谁也不会害自己的家人,特别是妹妹。但如果这个对他造成了威胁的话,他便不管对方跟他是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和感情了。 “是她写的,她给你的,你要去给傅池衍报信,对不对?你们还有什么事情是吾不知道的?”周章说:“崔扶月,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放下当年的仇恨?是不是?!” 何止崔扶月,那些被他们迫害的人,根本无法将那血海深仇放下,他们是幸存者,但他们没有资格替那些死在周章等人剑下的人原谅他们的恶行。 “你以为你们能得逞吗?”周章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替琳琅将脸上的泪水给擦拭掉,说:“但凡是能威胁到吾的人,吾会一个不留地杀光,你,也不例外。” 那站在原地等琳琅的婢女见琳琅迟迟不回,着急地不成样子,于是二人便兵分两路,一个去找崔扶月,一个沿着琳琅离开的路线找过去。 那去找崔扶月的婢女,崔扶月没有找到,倒是在半路之上遇到了傅池衍,傅池衍大老远便注意到了这行色匆匆,脸色煞白的宾女,从她的着装便能看出是公主府中的人,于是便将其拦下,问其缘由。 “何事如此慌慌张张的,此处不比公主府,如此莽撞担心小命不保。” 那婢女赶紧跪在地上,急到掉眼泪,带着哭腔说:“夫人她……她说肚子不舒服便去茅房了,结果我们等了许久也不见夫人回来,我们东西……” 傅池衍蹙眉道:“别担心,公主对皇宫很熟悉,不会走丢的。” “不……” “什么?” 婢女说:“奴觉得,太子妃是有何事对夫人说,但是因为有外人在便不敢开口,二人分开后,夫人便找个借口独自离开了,但却许久未曾回来。” “太子妃与琳琅公主见过了?” “是。” 傅池衍猛然感觉心口一紧,不祥的预感极其强烈,于是便对那跟在身后的正清说:“你对皇宫不陌生,你随她沿着琳琅离开的方向去找,切莫引起旁人注意。” 正清作揖道:“是!”于是便跟着那婢女匆匆离开了。 剩下的涵嬅便跟着傅池衍朝着崔扶月可能会出现的地方走去,大家此时都是聚集在一处,以至于宫中有些地方很是冷清。 好在崔扶月就在离那花园不远处,顶着血也要给花浇水,一旁的宫女很是不解她的这番操作。 于是涵嬅便上前去给崔扶月行了个礼,说:“太子妃,我家主子有请。” 崔扶月见到涵嬅后表现得格外平淡,她抬眼朝涵嬅身后看去,但却不见有一个人,崔扶月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对身后的宫女说:“在这等着,去去就来。” 谁知崔扶月上前两步,她们也跟着上前一步,是觉得崔扶月没脾气?于是崔扶月便没好气地看向她们,说:“听不懂人话是吗?都去领罚!” 将那几名宫女撇下后,涵嬅一边走在崔扶月的身边,一边说:“琳琅公主貌似不见了。” 崔扶月眉头一皱,说:“怎么回事?纸条被发现了?” “什么纸条?”这句话是傅池衍说的,他站在遮挡物后边,待那几名宫女离开后才走出来。 “我昨日发现了风华殿中有密道,我便顺着密道下去了,结果发现了当年我崔氏被太子挖走的崔常,他还活着,他知道当年周章的所有计划,但是周章却将他关进了地下室中……” 崔扶月在见到傅池衍后便一个劲儿地说,情绪很是激动,傅池衍说:“别激动,慢慢说。” “去救他,揭发周章等人。” “向谁揭发?有没有一种可能,皇帝也不太喜欢崔将军?” 傅池衍叹了口气,又说:“阿月,这个不是办法,至少不是唯一的办法。” 崔扶月抬眼说:“你们都商量好了?参与其中的,有三千零八人?” “嗯。”傅池衍说:“你就当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明白吗?” 崔扶月不知道这三千多人都是从哪找来的,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动手,但她没办法置身事外。 “不,你们要做什么我跟你们一起去。” 傅池衍为了让崔扶月转移注意力,便问道:“我们不妨先去救崔常,总要让世人知晓当年的真相。” 崔扶月正犹豫要不要带傅池衍去风华殿,便看见远处跑来几名穿着侍卫服的侍卫跑来,指着崔扶月的方向喊道:“抓住他!” 这个‘抓住他’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知道是他,还是她,于是崔扶月拉着傅池衍便开始逃跑。 “他们抓的是我,你跑什么?”傅池衍说。 崔扶月边跑边回头去看后面的人追过来的情况,问:“你做什么了他们要抓你?” 就是因为放走了要刺杀的目标被发现了,但傅池衍并没有要跟她说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于是便没有回。 傅池衍垂眸看着崔扶月拉着她的那只手,眼见就要到那大家聚集在一块的花园,这要是被人瞧见太子妃拉着他逃命,怕是会牵连到她,于是便挣脱开了她的手,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这边一拉,猛地刹住了脚步。 然后转身面向追来的侍卫,然后抬手从崔扶月的头上拔下来一支金钗架在了崔扶月的脖子上,喊道:“你们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很显然这个方法很是有效,侍卫只是拿着刀站在原地蠢蠢欲动,与他们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只是他这句话引得那在亭台之上的人放眼眺望。 傅池衍抓住崔扶月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侍卫一步一步地上前紧逼。崔扶月能听见傅池衍在她的耳边发出的沉重的呼吸声。 还来不及反应,傅池衍便将崔扶月推了过去,转身便拉着涵嬅踩着石头飞上了屋檐。崔扶月回头一看,便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了。 差点忘了,他的轻功最是了得,哪轮得到她拉着他跑啊?只会成为她的累赘罢了。 “太子妃,您没事吧。” 崔扶月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那侍卫确定她真的没事后便继续追上前了。 “怎么回事啊?宫里不会进刺客了吧!” “你没看见吗?那人分明就是傅大人傅池衍啊!” “他要造反?” 崔扶月闻言怒吼道:“都给本宫闭嘴!若是再叫我听见你们谁在背后嚼舌根胡乱猜测,小心你们的舌头!” 此时的宴席菜肴,宫女正在准备,官宦在一旁指挥着,若不得有一人偷懒或是没跟上脚步。 待菜肴备好后,宾客这才纷纷入场。崔扶月保持着冷静的心踏入了麟德殿,却四处不见琳琅的身影。涵嬅说琳琅不见了,怎么都这么久了,还不见把人找回来? 一直到宴席开始,皇帝与各嫔妃都已就坐,却仍然不见周章等人,统共缺席了六人。 皇帝见此很是不悦,但因是七十大寿,不宜心浮气躁,便派人去找了,宴席还是照常开始。 崔扶月抓着衣裙一直都在往门外看,周颜妺很快便注意到了她,说:“嫂嫂今日怎不穿长宁送的那套衣裙?手镯也不曾戴?” “与今日妆容不搭,便不穿了。” “那嫂嫂为何不化一个与衣裙相称的妆容?” “服侍的宫女手脚不利索,梳妆功底也一般。” 周颜妺笑了笑,说:“无妨,改日长宁便将其杖毙,给嫂嫂换个手脚利索的丫头。” 第104章 刺杀 崔扶月闻言不语,因为她也知道是自己的原因,迫不得已拉那几个宫女垫背,不用想也知道那被换下去的宫女下场会是什么样的,毕竟坏了周颜妺的好事。 周颜妺在看到崔扶月的服饰时,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本以为那服饰上的慢性毒药时间长了能将崔扶月悄无声息地毒死,没想到那么不易被发现的东西都被她给识破了。 各大臣给皇帝送上贺礼赠以贺词之后,便是舞女上前来表演的时间。她们排着队伍轻盈地走进来,个个长得都相当养眼,但崔扶月马上便注意到了这群姑娘中,有一副分外面熟的脸。 崔扶月略微有些震惊地看着那位舞女,只见她也投来了一个叫人难以品味的眼神,崔扶月见状马上便坐不住了。因为她看见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涂缘的妹妹,涂余。 一旁的周颜妺注意到了崔扶月的异样,刚想顺着她的目光去查看,那崔扶月便立马将目光移开,双手略微抖动地端起桌面上宫女提早倒上的酒喝了下去。 涂余是主舞,所以她的服装与其他舞女的有些不同,她的衣袖是宽大的薄纱,但不太透,只是那白嫩的肌肤有些若隐若现,她浑身上下看起来都没有丝毫异常,随着乐曲翩翩起舞,面上挂着甜美的笑。 崔扶月的眼神一刻也离不开涂余,她在见到涂余的那一秒钟心脏便骤然收紧,她不知道涂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以舞女的身份,崔扶月的预感越发强烈…… 直到曲调被推向高潮,围成圆形的伴舞纷纷躺倒在地,在红色舞服的衬托下,犹如一朵绽放开来的花,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于是涂余便随着曲子缓缓朝着前方走去,她抬手猛然一甩,那薄纱衣袖被她甩了出去,一边恰好落在了崔扶月的桌面上…… 崔扶月的目光被衣袖所吸引,以至于她不知道涂余是如何冲向那端坐于高堂之上的皇帝的,也不知道她手中的匕首,是从何处掏出来的。 涂余的一系列的动作,惹得在座的众人都开始躁动了起来。她的奋力一冲没能将匕首直击皇帝的心脏,只是擦拭到了他的手臂,便被护卫给拦下来了。 涂余在龙椅周围与好几名护卫对打,皇帝的嘴里则是高喊着“护驾!”,皇后与其他嫔妃都与皇帝缩在一块,在护卫的保护下一步一步地往殿宇外边挪。 崔扶月见涂余以一敌多不占上风,便拿起桌面上的青铜酒盏奋力朝着一名护卫的脑部扔去,便只听见‘哐当’一声亮响,带着头盔的护卫猛然朝着崔扶月看去,一个不留神便被涂余抹了脖子。 “崔扶月要造反!来人!抓住她!”周颜妺见到崔扶月动手后便惊恐地指着崔扶月,嘶哑着喉咙喊着。 崔扶月见状也不再隐藏,直接借用桌子飞向涂余,先助她清理掉那几名护卫。原本以为还会有更多的护卫来对付她们,但随后便听见了各妃嫔受惊的喊叫声。 皇帝并没有成功被护卫护送出殿。 众人惊恐地四处逃窜,有的直接从窗户便跳出去了,但并没能成功脱身,而是被那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侍卫给围住了。 那侍卫穿着的侍卫服是黑色的,皇宫中的侍卫穿的是黑红色的,崔扶月一见便知道那可能是傅溪尘提早埋伏在宫中的人。 周颜妺有些绝望,气急败坏地夺走侍卫手中的刀便对着崔扶月喊道:“崔扶月,我今日必要杀了你!” 崔扶月闻言便只是面不改色地看着下边的周颜妺,就如此淡漠地看着她举着那把都快比她自己重的剑朝崔扶月跑来,结果刚跑上阶梯便被涂余一脚踹了下去。 “琳琅呢?”崔扶月看向身旁的人,问。 涂余是真的哑巴,在这时还是在给崔扶月做手语,“琳琅公主被周章抓了,傅将军正在解救,这些侍卫是我与哥哥领过来的。” 崔扶月勉强能看懂,知道那不是一句多好的话。 “大胆贼人!竟敢闯朕京国皇宫,还妄想刺杀朕,简直是不知好歹。”皇帝的面色铁青,嘴唇煞白,但还是不愿失了权威。 “皇帝小儿,死到临头还在狐假虎威,当真是好大的口气。”涂缘今日的穿着与平日里的不同,身着一身白衣,但也毫不失阳刚之气。 到此,皇帝猛然想起那缺席的几人,脸色青白夹杂,额头还在冒着冷汗,他脱口而出便是:“周章呢?!” “太子呢?!” 涂缘呵笑一声道:“先管好你自己吧!上。” 一声令下,黑色侍卫服的侍卫瞬间拔刀朝红色侍卫服的侍卫冲去,两方碰撞,杀个你死我活,难分高低。只是皇帝这边还有不少武将,包括傅临在内,都在与涂缘对抗。 崔扶月说:“不能再在此坐以待毙了。” “你要去哪?”涂余问。 “救人。” 崔扶月拔腿就要走,涂余手脚极快地拉住了崔扶月,说:“傅公子命我保护好你。” “你保护我?”崔扶月无奈笑道:“去你哥哥那,我走了。” 涂余此时就恨自己不能开口说话。 三十分钟前 涵嬅被傅池衍给扔到了别处,身边跟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到底都是个累赘。 傅池衍被侍卫追杀,爬上屋顶后便更能看清皇宫的各个殿宇的位置,他一边逃跑一边找寻着琳琅的影子,东宫他经常出入,风华殿他也是再熟悉不过了,只是此时有些难以抉择。 犹豫不决之际,脸颊两侧猛然吹过一阵风,斜眼看去,只见那被天光照得闪着亮光的飞镖从他的脸颊处快速飞出去,速度快地差点就看不清了,随后便是侍卫倒下的声音。 傅池衍回头看那被飞镖击中的侍卫,又转身去看扔出飞镖的人,是傅溪尘,他快步跑向傅池衍,说:“涂余已经混进去了,就等宴席开始了。” 主舞用的胭脂被涂余搞了手脚,以至于那主舞脸上泛起了红疹子,瞬间引起高烧,涂余当时乔装成落选宫女,自荐当主舞,在众人面前舞了一段后,终于是顺利混入了舞女团当中。 “事情有变。”傅池衍说:“琳琅可能被抓了。” “什么?!好好的怎么会被抓了?” “阿月给琳琅传了信息,许是被盯上了。” 傅溪尘无奈地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思索过后似乎是有了头绪,半晌才问道:“在宫中敢碰琳琅的人,你觉得会是谁。” 傅池衍甚至是没有思考,脱口而出便是“周章。” “他们当然不会大老远将琳琅带去东宫。” 于是他们便有了目标,朝着周章等人所在的书房跑去,全程都是在屋顶蹲着身子跑的,跑到书房后便在屋顶取下几片砖瓦去查看里边的情况。 只见闻人语转动了机关,墙面出现了一道暗门,然后将琳琅扔了进去,随即便将门给关上了。 此时的书房门口站着不少的士兵,随后便听见周章喊道:“可能会有人在密道内营救崔常,从三个入口分别进入,一旦遇到他们,杀无赦。” “是!” 傅溪尘小声问道:“崔常?” “嗯。”傅池衍回道:“阿月就是给琳琅传的这件事情。” “很显然按照我们的计划崔常没什么用了,救琳琅要紧。” 然而傅池衍并不赞成傅溪尘的说法,但崔常是当年跟过太子的人,他消失了八年突然又出现,他的话是非常有可信度的。 “你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不仅是要替阿月报仇,还要还崔将军清白。” 傅溪尘闻言陷入了沉思,原本的三千人就不多,如果还要带一批人去救崔常的话无疑是雪上加霜,但他能对崔扶月感同身受,如果能替他家的人洗刷冤屈的人还在,他也会奋力去救他的。 “兵分两路。” 于是傅池衍便带着几个侍卫前往了风华殿,此时的宫中无一人走动,宴席想必是开始了。 傅池衍抄的事近道,勉强能比那些士兵快上一些,他照崔扶月说的找到了机关所在,暴力地破坏掉了那一块地板,一行人纷纷下了地下室。 崔常听见声响后立马便警惕了起来,因为此时并不是送饭时间。 傅池衍等人一到便开始用刀尖砍那年久已经生锈了的铁锁,三两下便给砍掉了。崔常一开始还一头雾水,但又马上想起了崔扶月的话,她说会来救他。 “你们是,六姑娘派来的?” 傅池衍焦急回道:“我是傅池衍,来救你的。”说完便一剑砍断了崔常手脚中的铁锁。 “你是傅临的人儿子?!”崔常闻言立马便怒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说:“不需要你们的假惺惺,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崔侍卫,现在不是在说这些的时候,周章的人马上便要到了,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没法儿跟扶月交代。”傅池衍见崔常没有要动的意思,便用力抓住他的手臂,猛地将这骨瘦嶙峋的崔常给拉走了。 第105章 旧怨 但尽管他们跑得再快,也还是不能从那三条路杀过来的侍卫手中逃跑。 原本是直直往前逃的他们还是碰到了周章派过来的侍卫。 黑色侍卫架着刀挡在崔常的前后,保他不受到伤害。地下室的通道并不宽敞,两人并行便已是极限,而且碎石掉落了不少,地面还有些凹凸不平,整个空间中还散发着潮湿的臭气。 “杀!” 红色侍卫面目狰狞地提刀砍去,结实地砍在了黑色侍卫的刀刃上,发出‘蹭’的一声脆响,两者的摩擦声尖锐又刺耳,两方生死决战一触即发。 黑方人少不占上风,但即使红方人多也抵不住傅池衍的战斗力,轻轻松松便可撂倒好几个,借助着侍卫的肩膀腾空而起,高举长剑朝着红色侍卫便是一剑下去,血溅当场。潮湿阴冷的地下室又开始多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久久不能散去。 傅池衍带来的七八个人最后就只剩下了两个,各自搀扶着崔常往外跑,他则是在前方开路。 与此同时,傅溪尘直接采用简单粗暴的手段,用剑将书房中暗道上方的瓦片戳烂,几乎将那一片的瓦片一律破坏掉了,似乎并没有时间顾及下面的琳琅是否会被瓦片给伤害到。 听到声响的周章着急忙慌地跑到里边来看,表情与闻人太傅的几乎一模一样,带着疑惑和难以置信。他们似乎怎么都没想到还有人会将房顶拆了来救人的。 在看到上面的跳下来的人后,周章的脸几乎是红胀的,已经快要气出内伤了,鬼知道这书房的一砖一瓦有多么的贵,却被就此破坏掉了。 “傅溪尘……你好大的胆子!” 傅溪尘回眸瞥了一眼地上落了不少瓦片和墙灰的琳琅,然后回过头来对周章说:“殿下如此对待臣的妻子,臣,还需要对你毕恭毕敬吗?” 周章笑道:“那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 话音刚落,周章便往后退了一步,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闻人语‘蹭’地一下快速飞了过来,一剑朝着傅溪尘挥去。 只见傅溪尘敏捷一躲,右脚用力跺在了掉落在地面并不平整的瓦片上,那瓦片瞬间腾空而起,他反应飞快地抓住那飞到半空中的瓦片便是朝着闻人语身后的周章扔去。 那瓦片结实地扎进了周章右肩的皮肉里,那股冲击力带着他退出去好几步才倒在地上。 闻人语无暇顾及周章,而是全身心地投入与傅溪尘的对战之中。脚边的琳琅则是不停地在利用墙角凸出的那一块墙摩擦绊住她的的麻绳,时不时便会误伤到自己细嫩的玉手,眉头不自觉便皱了起来。 闻人太傅匆匆将周章扶起,带到椅子上坐下,闻声寻来的恭苌见这一度慌乱的场面有来不及惊讶,只下意识地从怀里掏出了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药,娴熟地往周章的伤口处洒,疼得他是惨叫连天。 周章的叫喊声还没停止,闻人语便落败在了傅溪尘的手下,被无情地一脚踹到了暗门对面的墙面上,鲜血大口大口地从嘴里涌出,靠墙坐在地上垂着脑袋发出低低的呜咽,久久不能动弹。 同是在家族中反其道而行之的人,文人世家终究是文人世家,没半点学武的天赋,光靠着那无用的爱好,耍着那三脚猫的野功夫,终究是天赋决定成败。 好在傅溪尘没有完美的准力,力道也没有特别大,周章的伤口并不是特别深,两人打斗的时间便被恭苌给包扎好了。 傅溪尘解开了琳琅身上的麻绳,然后单手将她拉了起来。 “今日是皇帝寿辰,在臣看来,今日不宜大开杀戒,劫绑琳琅这事儿,臣可当做从没发生,只要殿下与闻人太傅给琳琅一个道歉。”傅溪尘说。 “道歉?”闻人太傅似笑非笑道:“傅将军如此大的动静前来只是需要一个道歉?” 傅溪尘的眼神毫无杀气,看起来相当和蔼可亲,红唇上挑勾勒出一条长线,回道:“那不然太傅以为呢?” “那……犬子呢?” 他说着,回头去看向那被打得个半死的闻人语,脸皮无意识地抽一下,想杀掉傅溪尘的心都有了。 “这可是闻人兄先动的手,臣不过是正当防卫而已。”傅溪尘说:“不过闻人兄能凭借着这三脚猫的功夫与臣对上几招,也算是自学有成了。” 话毕,屋外便匆忙跑进来了一个侍卫,跪下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崔常已被傅大人救走,前去阻止的侍卫一个没留,还有……” “还有什么?!”周章见他这般吞吐直是来气,一脚踹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侍卫慌忙地从地上爬起重新跪好,回道:“还有陛下寿辰,宴席的舞女内藏了刺客,欲刺杀陛下不成,如今殿外已布满了贼人!” 周章闻言大惊失色,无力地有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傅溪尘则是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看起来非常满意如今的这副情景。 屋内的几人还未平复下心来,屋外便有一批黑色侍卫踏着凌乱不一的步伐跑来,将书房一整个围了起来。 傅溪尘在三人凶狠的注视下拉起琳琅的手便是往外走,他脚步没停,而是抬手示意侍卫进去将里面的人全部押出来。 这才一同前往皇帝的寿宴。 半路上便遇到了说要前来救人的崔扶月。 殿宇前一片慌乱,多的是兵刃碰撞和阵阵凄惨叫嚷的声音。不知琳琅那暗中训练的侍卫经历了什么,反正个个单拉出来都是可以和朝廷将军过几招的实力,只是因为上一次的婚事闹得,一大半都被制裁了。 空中的雪花飘个不停,寒风轻抚着众人的脸颊,不知那站在一旁看着这副场景的崔扶月,是被寒风吹得眼眶鼻尖发红,还是因为觉得大仇终得报的喜悦而热泪盈眶。 皇帝望着另一头被押起来的周章和闻人太傅,急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跪在地上哭喊道:“参天啊!这周氏家国终究是要毁在朕的手上啊!” “拼死保护皇上!”傅临见状高喊道,将那前来支援的救兵给喊来了。 傅临见救兵赶来无比兴奋,指着那不远处的傅池衍说:“逆子,今日为父便替你娘教训你!” 这不说还好,一说便让傅池衍心生怒火,盯着那无视对打的侍卫向傅池衍冲来。傅池衍的眼神中充满厌恶之意,不屑道:“你,也配提我娘。” “杀!给朕杀!都杀了!都杀了!哈哈哈!”皇帝似是要被逼疯了,甚至还指着傅临说:“傅爱卿,你若将那贼子杀掉,朕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傅池衍彻底被激怒,冲上前与傅临过招之时脑子里不断浮现出他的母亲的身影,耳畔似是响起了她用轻柔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喊着“阿绥”,不禁惹他红了眼眶。 他用力地挥舞着剑刃,丝毫不留余力地对傅临发起攻击,一次又一次的举起落下都打在了傅临的剑上。傅临似乎是年纪大了,有些不胜当年,光是这几下几乎快要承受不住了。 傅临竭力与傅池衍拉开距离,然后用出他在战场上多年打出来的经验,配合着脚下灵活的走位,和手中流利的剑法,成功伤到了傅池衍的又臂,趁着他被受伤分心之时又是一剑,虽然被挡了下来,但傅池衍受伤前后力量悬殊,抵不住他的攻击,那一剑试试地扎在了肩上。 其他人正在竭力与敌军对抗,无闲暇之心去管他,他只能重新站起来。 不知皇帝是什么话激怒了傅溪尘,他一个箭步便是往上冲,傅池衍与傅临只觉身边一阵烈风吹过,便不见了人影。 傅临正在与傅池衍对峙,却还要分心去看皇帝是否被人偷袭,可这傅溪尘不是偷袭,而是光明正大地冲上前去,一剑便刺穿了皇帝的心脏。 目睹这个场景的周颜妺捂着耳朵大叫,豆大的泪珠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皇上……” 傅临‘上’字还未完全说出口,便感觉自己的胸口也传来了剧烈的疼痛,难道是他与皇帝心连心? 他惊恐的神情还挂在脸上便立马僵住了,缓缓低头去看那从背后刺穿到胸前的剑,嘴里流出了鲜血。 “呃……呃……你……” “你想说我胜之不武?”傅池衍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说:“面对敌人,不管对方是强是弱,都不可掉以轻心,父亲,这是你教我的,你忘了?” “你明知道我母亲之死与林姨娘有关,你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包庇她们,甚至是将罪责扔在那时不过几岁的我身上,若不是你,我的母亲怎会无辜枉死?而我,又怎会白受那多年之苦?” “若不是因为你,崔将军怎会被凌迟,崔家怎会灭亡?”傅池衍说:“你简直,枉为人!” 傅临闻言笑出了声来,露出了那沾满血的八颗牙齿,死到临头还是一副看不起他的模样,不屑道:“那又如何?你以为我死了,你便可以安稳地活着吗?” “往事种种皆做浮云,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傅池衍一脚踹在傅临的后背上,那长剑脱离了他的肉体,鲜血瞬间喷洒出来。傅临倒下之时面部着地,眼睛不甘地睁着,胸口处流出的血向四处蔓延,将那雪地染成了红色。 第106章 压制 傅溪尘将天子击杀后,轻蔑地瞥了一眼那跪倒在一旁的妃子们,然后用剑敲击剑鞘发出声响,喊道:“皇上已驾崩,所有人皆臣服于我傅溪尘脚下!” 此话一出,在下面打得不可开交的人默契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红色侍卫的神情从不解到感伤,纷纷扔掉手中的兵器,跪地垂头,泪水迸然而出。 黑色侍卫也同样跪地,但他们的情绪与红色侍卫的不同。他们跪的不是驾崩的天子,而是新晋的王,傅溪尘。 “新皇威武!新皇威武!”士兵举刀高呼,好像是在庆祝自己这一注下对了。 他赢了。 可琳琅并不高兴。 她的双眼含着泪水,站在台阶下抬头仰望着阶梯之上高举着那把带着先帝鲜血的剑,脸上的笑容灿烂,是她从未见过的笑。 她大仇得报,应该高兴才是,但是她心中惶恐不安,那在天光之下闪着耀眼的光芒的鲜血顺着剑刃往下流。周围的世界好像都静止了一般,只有耳边嗡嗡作响的寒风。 陡然间,不知是何人发出了一阵诡异又奸诈的笑声,众人闻声望去,是那被侍卫押住的周章发出来的声音。 他马上就能当上日思夜想的天子了。可是半路杀出了个傅溪尘,如果不是傅溪尘,他们的仇可能还要再拖延上几年,那他这时才发现傅池衍的小动作便不算晚,那他就可以…… 不,怎么算,都是输了一筹。 就连他此生唯一喜爱的女子,也对傅池衍情有独钟。 “杀了他。”闻人太傅在周章的耳边小声说着,声音虽小,但充满了怨气。 此话一出,周章就像是中了邪了一般,猛然挣脱开了正在因为傅溪尘而喜笑颜开,分了心的侍卫,然后速度极快地捡起地上不知是谁掉落在地的刀就是冲着背对着他的傅池衍刺去。 从周章发出声音开始,崔扶月便一直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常年与毒药打交道,谁也不敢确定,他没有被自己炼出来的药所蛊惑。 于是看到周章欲杀傅池衍,崔扶月就像是预判到了一般,上前用刀将他回过来的刀给劈开。 周章被这股冲击力带着倒退了几步,因为肩膀刚刚才受过伤,这是实在是无法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况且他从没练过武。 傅池衍被这动静惊得连忙回头,只见眼前站着崔扶月,他不明所以,只知道崔扶月正在用她瘦小的身子保护他。 于是他手臂一抬,将崔扶月拉到了身后。 几人在此面对面对峙许久,傅溪尘才缓缓从阶梯上走下来,眉眼间带着一抹浅笑,道:“臣服于朕者,朕可保你一生荣华富贵,无难无灾。” 这句话听似是对大家说的,其实是对周章和闻人太傅说的。傅溪尘根本就没打算就这样将周章二人杀死。 崔扶月红着眼睛看向傅溪尘,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只见他斜眼看来,带着几分看蝼蚁的轻蔑,丝毫没有了傅池衍那温柔的神情,如今的这位,应该已经完全将傅溪尘的身份褪去,做上真正的自己了吧。 “你以为你凭什么敢如此同朕说话?” 崔扶月眉头一皱,谁知道他架子来得如此之快,这就开始适应上了。 “不服者,一律杀无赦。” 后来崔常将当年真相告知于众,又是在先帝驾崩的时候,惹得人心惶惶,议论纷纷。大臣集体反抗,然而下场便只有一个,那便是不服从者一律斩杀。 新朝老官所剩无几,就连那比较硬气的妃子也被流放,怕死的便继续留在宫中,结果生死不明。 傅溪尘给了周章一座太子府,还给他这个太子单,就是要让他感受一下,一辈子都当太子,望着那天子之位垂涎的滋味。 崔扶月坚信傅溪尘一定是还有什么计划,绝对不可能就此宽恕周章,可几次求见他都被拒之门外,吃了三日的闭门羹。 周章躺在罗汉床上痛苦难耐,蜷缩着身子辗转反侧,恭苌在一旁不知所措,那来看诊的医师一碰到周章便会被他狠狠地踹上几脚。 周章只穿了白色的里衣,对襟处露出来的皮肤一副红色,甚至还有不同寻常的青筋,青到发黑,似乎已经爬满了周章的全身。 他呼吸有些不畅,每吸一口气都特别地艰难,身子如火烧那般的燥热,在这大雪纷飞的夜里他却热得湿透了衣裳。 “你倒是给殿下看看啊!”恭苌见这医师唯唯诺诺的模样直来气,要不是他自己不会医术,他就自己上场了。 “殿下这病实在是叫人难以琢磨,哪是个正常人该得的病?”医师根本不敢正眼去瞧恭苌,说话时只时不时地瞟两眼,观察他的神色,以免他自己说错了话,被打死在了这太子府。 恭苌闻言大怒,攥紧的拳头发出‘咯咯’的脆响。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说:“你的意思是太子殿下不正常咯?” 医师讪讪笑了两声,然后自顾自地说:“他如今算是哪门子的太子?” 看似是在自言自语,其实就是在说给恭苌听的。恭苌下一秒便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之上,喊道:“滚!” 于是那医师在地上爬行了两下站起,慌乱地跑远了。 傅溪尘简直就是在羞辱他,空给他一个太子的名号,却没有了太子的权威,如今可不能动动嘴皮子便可将一个人的人头给砍下来了,那群平民对崔常的话深信不疑,导致大家都厌恶周章到了极致。 周章疼得直叫唤,恭苌便只好将那所有可能可以用得上的药一并给周章用上,有的还是相克的,直接将周章的情况变得更加严重。太子府凄惨的叫喊声连绵不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里面杀猪呢。 不久,房门便被吱呀一声推开,恭苌警惕望去,原来是那闻人太傅。只见他不动声色地步步逼近,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五官几乎拧到了一块的周章,冷不伶仃地说:“废物。” “你到底对的殿下做了什么?”恭苌起身质问道。 闻人太傅甚至是眼都不带抬一下地回道:“他不是还有个外号叫药童吗?我就是让他尝尝我研发出来的毒药是何滋味罢了,如今看来效果不错,至少比这废物研发出来的毒药,有劲儿多了!” “你什么时候……” “你是想问我什么时候给周章下的药?”闻人太傅笑道:“那自然是在选妃后他自己找上门的那天。” “我原本还在考虑何时才给他试试药,该怎样悄无声息地让他将药吃下,谁知他实在是太蠢了,那茶水变了味儿,都尝不出来。” 恭苌咬牙说道:“他这是信任你,可你却将他对你的信任称之为蠢!” “信任?”闻人太傅眼中厉色一闪,说:“若不是他中了傅绥的计,怎么劝都不愿将傅池衍解决掉,留着这个祸患留了这么久,要不然我早坐上天子那个位置了。” 恭苌闻言瞳孔骤然一缩,眉宇间满是厌恶,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抽了抽,他们也确实是蠢,被他利用了这么多年都不曾察觉,还将他当做是能助周章此后能做一个好皇帝的人。 只见闻人太傅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说:“解药。” 恭苌一见便要上前去抢,结果闻人太傅手疾眼快地闪到了一边,解释道:“这解药只能短暂压制住他体内的毒素,每三日便要服下一颗,如果想要活命,那便在三日之内,把他们全杀了。” “你们只有绝对的服从,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闻人太傅说着,便从药瓶子里倒出来一颗,粗鲁地塞进了周章的嘴里,不一会儿他的呼吸便开始变得平缓,身上的那些黑色筋也逐渐退了下去。 那个被闻人太傅拿在手中的小瓶子一个不留神便被恭苌给抢了去,到底是习武之上,一套动作下来相当流利,丝毫不拖泥带水,拿在手中得意地冲闻人太傅笑了几声。 可那闻人太傅脸上并没有诧异的神色,反倒是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恭苌被这个笑搞得一头雾水,半晌才反应过来,便摘掉了瓶盖,查看瓶子里边的情况。 只见他无论怎么往下倒都导不出来一颗解药,因为闻人太傅早便预料到了,以周章这护主的性子,定然会直接上手去抢,便只在瓶中放了这小小的一粒。 “习武之人果真是粗鄙,再不动动脑子,便要生锈了。”说完便只给他们留下了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 这时周章才缓慢地从罗汉床上坐起来,这会燥热褪去后,席卷而来的便是那一阵又一阵的寒意,冷得他直打颤。可身上还是有汗水黏糊糊的,再冷盖着被子也是不舒服的。 于是恭苌便给他准备了沐浴的水,里面放了不少看不懂的草药,反正是对周章的身子有所帮助的。 周章在水中泡着泡着眼睛便渐渐闭上了,梦里,辉煌的殿宇之上,傅溪尘坐于高堂,指挥着脚下的群臣。画面一转,是那一如反常的崔扶月,面上带着邪恶的笑容,提着剑来向他索命。 “滚!滚!” 第107章 大师 一直守在外边的正清听到声响后非一般地冲了进来,只见周章疯狂拍打着药水,弄得水花四溅。 “殿下!” 不久周章便自己从噩梦中抽离出来了,独自在浴盆中愣了许久,脸色吓得煞白。 皇位没有了,太子妃也没了,就连太傅都骑到了他的头上来,甚至是还中了这个不清不楚的毒,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想到此,屋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正清便亲自出去查看。只见那朱翎身披着棉袄,打着伞站在雪中,凡俗的胭脂水粉倒是上了不少,似是特意为了掩盖脸上的疲惫感。 一旁的婢女说:“朱姑娘求见。” 正清也没想到被放回家中的朱翎还会再次来找周章,面上满是疑惑不解,只看着朱翎这张惆怅的脸发愣。 待周章从浴盆中走出,穿好衣服后,他才命正清将人放进来。 朱翎闻言很是高兴,但笑得格外收敛,带着一股冷气进入了房中,刚要跪下叩首行礼,便被那只穿了白色里衣的周章拉住了胳膊。 “殿下,听闻殿下近来身子不是很好,阿翎特来看看殿下。” “我现在不过是个扫地出门的落魄太子,哪值得朱大小姐亲自前来。” 周章说着,自顾自地走到床边坐下,没有了往日里嚣张跋扈的气质,就连眼神都变得近人了不少。 朱翎缓缓走到周章的身边,然后在他的身边坐下,将那藏在衣袖中格外暖和的手掌放在周章的手背上。 周章不露声色地看向那只皮肤似白玉陶瓷般细嫩的手,听见朱翎语气中带有一丝忧伤地说:“不管殿下如今是何等身份,阿翎都愿意陪在殿下身边,只要殿下愿意,阿翎愿意永远陪着殿下。” 说着,一滴豆大的泪珠便滴落在了手背之上,周章见状抬眼朝着她那张不算出众的脸,只见她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含着泪花,红唇微张,眉毛皱成了八字形,看起来楚楚可怜。 下一秒周章便抬起胳膊抓住了朱翎的脑袋,对着她的嘴唇强烈地吻了上去。像是在发泄一种强忍了许久的情绪,狂躁、粗暴地撕扯着她的衣裙,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落下一个个不轻的吻。 二人交织在一起,发出阵阵低吟。一如往常的雪夜,落下鹅毛般大小的雪花,将那坚韧不屈的墙头草深深掩埋,寒风肆意猎猎作响,久久都不曾停息。 崔扶月独自一人坐在飞鸟居门口的阶梯上,身上披着一件不厚的外衣,她环抱住自己的膝盖,抬头仰望着这飘飘然落下的大雪,心中无限感伤。 傅池衍从对面的浮云居中走了出来,轻轻将房门关上,马上便看见了坐在阶梯上缩成一小团的崔扶月。 于是他便快步向她走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崔扶月仰望着傅池衍,话音刚落,便被眼前的人用力地抱进了怀里,她也不挣扎,甚至是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就这样僵持着,让他抱个够。 傅池衍在崔扶月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出来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我又不会跑了。” “我怕你又要从我的身边溜走了。” 崔扶月闻言便抬起胳膊,手掌轻轻地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她试图说服自己,要不就算了吧,反正大家也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参与这件事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她要是再琢磨下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不如就这样与傅池衍待在公子府中,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阿月,我娶你,好不好?” 崔扶月闻言愣了半响,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说娶她的这句话明明听了不止一次两次了,但今日再听到时,也还是分外感伤,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她轻轻推开了傅池衍,一双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地盯着傅池衍的脸,随后便点了点头,说:“好。” 涂缘的锁早已在刺杀皇帝前便被傅池衍给解开了,他那时将那装在小瓶子里的假死药拿在手中细细斟酌着。心想不过是一枚假死药,闻人语到底要它干嘛?难道就是因为好奇这传说中的假死药到底有没有那么神奇? 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傅池衍便将这假死药物归原主,还给了涂缘,还说,锁都替你解开了,自己的东西自己保管,万不可让小人又有了可乘之机。 说来那‘小人’也已经没有可乘之机了,闻人语几乎已经被傅溪尘给打残废了。若是傅溪尘没有搞这出篡位,闻人太傅很有可能会带着人去大闹公主府,非要让傅溪尘付出同等代价不可。 傅池衍独自坐在梅花树下,手中是在给崔扶月制作成亲那日需要用到的团扇,在梅花装饰与兰花装饰之间难以做出选择,思索片刻,便瞥见涵嬅踩着稳健的脚步走来,禀道:“公子,敛华与涂姑娘相约出府了,说是,要买些成亲要用的小物什。” 傅池衍头也不抬地捣鼓着手中的东西,然后脸上挂上了甜笑,说:“确实该好好准备准备。” “可是公子,三日后完成婚礼,这会不会太急促了些。” 傅池衍闻言眉宇间多了几分忧虑,说:“越快越好。” 崔扶月与涂余出入各家店铺,身后的小厮大包小包地提着,跟着跑遍大街小巷也不嫌累,好像崔扶月与傅池衍成亲这事,公子府上下都很高兴。 涂余拍了拍崔扶月的手背,做手语说:“买的差不多了,回去吧。” 崔扶月回头去看了一眼后边被东西压得走路都有些费劲儿的小厮,然后悄悄低头笑了笑,说:“好,那便回府吧。” 小厮的脸上明显是多了几分喜色,脚步都变得轻盈了许多。 在原路折回到马车处时,半途便有一位长胡须老人坐在一个小摊位上,抚摸这自己黑白相间的胡须,美颜带笑地朝着路过的崔扶月等人大呼小叫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啊!诶姑娘!我瞧你这面容憔悴气色不佳,想必是夜间睡得不踏实所导致的吧。” 此言到底是惹得崔扶月驻足观听,虽说她知道这定是江湖骗子,但到底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便引起了她的注意力,于是她便示意小厮们先去将东西放好,在马车前等她。 “大师还看出什么了?”崔扶月问。 这位大师眯着眼睛撇着嘴,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崔扶月,随后便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随后又摇了摇头,反正就是吊足了胃口。 涂余实在是恼了,便上前做了一大堆那大师看不懂的手语,看得大师一头雾水,但从涂余的表情中便可看出,这小女娃定然不是在说一些什么好东西,所以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去深究。 “姑娘脸上施了粉黛,我瞧着不真切,不如坐下叫我把把脉,一把便知!” 崔扶月刚要答应下来,于是大师便迫不及待地伸出一只手,然后将手掌摊开形成一个五字,乐呵呵地说:“一两银子一次。” “把个脉都需要一两?您这是光明正大地讹钱呢?”怪不得你的生意如此惨淡。 “何止号脉啊?”那大师急的站了起来,跑到崔扶月的面前,又生生地被涂余伸手给拦着了,然后只好隔着一段距离,说:“我还给你看手相,给你算命,给你家看风水等等等等!” 崔扶月被他这咋咋呼呼地吵得脑瓜子疼,便摆了摆说,无奈道:“好好好,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 大师看着崔扶月坐了下来,于是也乐呵呵地跑回自己的位置上,结果崔扶月都已经将手放在脉枕上了,他仍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盯着崔扶月和涂余来回看。 “作甚?” 大师说:“还没给钱呢。” 崔扶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示意涂余给钱。钱到手后,大师还拿到嘴边咬一口,确定是真银后才撸了撸自己的衣袖,然后龇牙咧嘴地将手放到崔扶月露出来的那一小节白皙的皮肤上。 他闭着眼睛把了许久的脉,眉毛还在不安分地上下摆动着,嘴里也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另一只空出来的手不停地点着,应该是在掐算,反正一套流程下来给人一种很资深的感觉,让人觉得这一两银子没白花。 “大师,您这都快把了有一刻钟了,到底看出什么来了没有?”崔扶月狐疑地看着大师的脸。 结果崔扶月话音刚落大师便将手给拿开了,然后又格外坚定地“嗯”了一声,拿起旁边的茶壶对着茶壶口喝了一口茶,随后才道:“姑娘身子很健朗。” …… 崔扶月实在是忍无可忍,气愤地便要起身与他理论,便见他在崔扶月站起之前,伸出手示意她不要躁动,说:“姑娘莫恼,担心动了胎气。” 此话一出,崔扶月与涂余双双陷入了沉思,在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涂余甚至是拍了拍自己的耳朵,那疑惑的表情好像在说:难道我的耳朵也坏了? 第108章 哑巴 崔扶月有些不相信,便用自己的左手给自己的右手把脉,没想到还真给把出了微弱的喜脉,是刚怀上不久…… “姑娘的月事可还正常?” 崔扶月闻言不语,倒是在仔细回想着。上一个月倒还真没有来月事,如今是十二月出头,十一月……在崔扶月生辰日前夕,与傅池衍在观星台……想必是那时怀上的。 她没有给这大师太多的时间,反而是喜悦感上头,不自觉地便露出了一抹浅笑,正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马车内,涂余见了崔扶月这笑得像朵桃花似的脸,便也跟着笑着了起来,问:“姑娘打算何时将这喜事告诉傅公子?” “不急,成亲后再同他说。” 话音刚落,车夫猛地抽动了缰绳,马儿直接蹄子朝天,才勉强刹住了脚步。车内的二人没坐稳身子东倒西歪,涂余迅速拉住崔扶月的手,避免她受到伤害。 “怎么回事?!”崔扶月拉开了车门往外喊道,结果话音刚落她便愣住了,因为这挡在马车前面的,是周章和恭苌。 坐在崔扶月旁边的涂余见到马车前的周章后,心脏骤然一紧,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袭来。 她的双手都缩在衣袖内,眼神警惕地看着外边的周章,在衣袖内的手不知是在摸索着什么。 “阿月,许久不见,吾甚是想念你。”周章面带着微笑对崔扶月说。 崔扶月一下秒便将车门给关了起来,吩咐道:“别理他,走。” 那车夫正要抽动缰绳,便听见‘唰’的一声脆响,恭苌拔出长剑冲车夫飞去,一招便要了车夫的小命。 街道上行走的老百姓瞬间轰动了起来,赶忙四处逃窜。小厮见状纷纷拔刀,警惕地对着面前的两个人。 “吾今日不想杀生,吾只要吾的太子妃。” “太子妃?”一名小厮笑道:“可笑!这分明是我们的公子夫人!” 那小厮话音刚落,一把剑便朝他飞来,直击心脏,当场毙命。 涂余发不出声音,但肉眼可见地慌了。见崔扶月要下车,她连忙拉住了崔她的手臂,摇了摇脑袋。 车外的打斗声格外刺耳,那被抹了脖子的小厮的鲜血甚至都溅在了车窗上,惨嚎声震耳欲聋,崔扶月怒目圆睁,甩开涂余的手便要下车。 “阿月,不想看他们都死就赶紧跟吾走!”周章是算准了崔扶月不会狠心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人为自己去死。 涂余知道自己拦不住她,于是便果断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个小玉瓶,快速将里面的假死药拿出来塞进了崔扶月的口中。 崔扶月猝不及防地往下咽,要不是这药丸够小她恐怕就要被噎到了。 “你给我吃的什么?!” 药效来得很快,崔扶月马上便有了头晕目眩的感觉,四肢无力地瘫软在马车上,直觉呼吸困难。 涂余江手中的瓶子放回袖口内,然后从车厢后边拿出了一把剑,她对着崔扶月做了个手语,说:“我去对付他们。” 涂缘将假死药交给她的时候就同她讲过,到了危难关头,一定要及时将假死药给崔姑娘服下。 涂余也不知道这假死药会不会对她腹中的胎儿有影响,她只知道现在是危难关头,应该将药给她服下。 涂余最后瞥了崔扶月一眼后便飞出了马车,在空中将剑拔出,朝着那站在一边将双手扳在身后的周章劈去。 虽然是突然袭击,但周章惊吓之时便激发了求生欲,慌乱地躲过了涂余的一剑,最终只被刮断了几根头发丝。 恭苌见状便一脚踹开了正在与他对打的小厮,转身便去支援周章,在涂余的剑落下之前便冲上去挡了下来。 刀剑相交,铿锵一声,二人双双弹开。 恭苌的功夫远高于涂余,于是他便毫不客气地攥紧手中的剑,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他力气之大,涂余用剑挡下时愣是被这股力量推着后退了好几步。 恭苌笑着,然后一点点地用力将剑压下去。涂余那挡在身前的剑一点点地扎进了皮肤里,鲜血渗透了她淡蓝色的衣服,刺痛感随之袭来。 周章趁此机会爬上了马车,打开车门便要抱起崔扶月逃走。 涂余见情况不妙,随即一脚踹在了恭苌的裤裆处,这才得以脱身。 “唔……” 恭苌捂着裤裆下,疼得面目紧凑,抬眼看见涂余转身就要向车内跑去,于是气愤之下便抬起那抓着剑柄的手,对着涂余的后背便将剑扔了过去。 那把沾了血的剑挣脱了恭苌的手掌后便快速向前奔去,涂余刚跑出一米,脚步瞬间顿住了,鲜血迅速从口中流出。 她缓缓垂头,嘴唇微张,黑红色的血液更是大把地往外涌,然后滴落在了那把穿透了她的身体的剑刃上。 剑刃在往下滴着浓稠的血液,涂余疼得紧,抬眼看见崔扶月被周章带走却无能为力,她很想叫出声来,不管是疼的叫声,还是想阻止周章的叫声。 但是她是个哑巴,就算是再疼,她也无法叫出声来。 “呃……呃……”涂余紧皱着眉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周章几人远走的背影,浸满眼眶的泪水顺势而下。 直到几人渐渐消失在了人群之中,涂余手中的剑才无力脱落在地,她的耳中没有人群喧闹的叫嚷声,此时那剑刃落地发出的哐哐声最是大声,充斥在她的耳朵里。 她的双腿一软,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她侧躺着,嘴里的鲜血从嘴角流出,她双眼呆滞地看着回家的方向,张口发不出声音,艰难地说着:“哥……哥哥……” 她的声音太微弱了,哥哥听不见,也再也听不见了。 \"啊啊啊……死人啦!死人啦!”目睹了这一场景的小摊贩老板蹲在地上捂着脑袋哭喊着,似乎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公子府收到消息后,马上便出来找人了,涂缘这日正好在公子府,于是涂余便被带回了公子府。 崔扶月与涂余相约出行,结果只拉回了那一车颜色鲜艳格外喜庆的红色小物什。 第109章 无力 涂缘远远地望着那被白布盖起来的尸体,神情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想抬脚走向她,可是那双脚好像被绑上了亿万吨巨石,让他步履艰难。 那侥幸逃回来的小厮五体投地地跪在地上,时不时还会发出阵阵抽泣声,他目睹了兄弟被杀,心里也必定不好受。 傅池衍没有怪他,只是怪自己如此心大地放任崔扶月同涂余出门去。 不多时,便传来了涂缘的哀嚎声。傅池衍抬眼看去,只见涂缘掀开了那盖在涂余身上的白布,露出了那满身血迹的身子和那被血迹沾染了的秀美脸庞。 涂缘的手臂跨过了她的肩,就这么搂着她,哭得不成样子,倒像是一个因为丢了一颗糖果而哭泣的小孩子。 “阿余……” 傅池衍听着这凄厉的哭喊声,心里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他是一刻也等不了了,周章一日不除,死在他手下的人只会更多。 于是他转身便抽出了一旁正清的剑,气势汹汹地就要往门外走去,大家都知道他要去干嘛,但是却没有一人敢阻止。 只是正在哭泣的涂缘猛然起身抓住了他的手臂,随后被他狠狠甩开后又再一次抓住。 涂缘直接一拳打在傅池衍的颧骨之上,傅池衍被那股冲击力带出了几步。 “傅池衍,我现在比你更想杀掉周章那个畜生,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涂缘上前抓着傅池衍的衣领激动喊道。 傅池衍用力甩开衣领上的手,说:“你妹妹如今就躺在你面前,崔扶月,后日便要成为我的结发妻子,如今落入虎穴生死未卜,你告诉我,什么时候才算是到时候?!” 涂缘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向那已经被下人盖上白布的涂余,解释道:“阿余可能已经将假死药给崔姑娘服下了,他们若是发现崔姑娘已死,必然会将她送回来的。” 傅池衍闻言皱了皱眉头,他可能怎么也没有想到涂缘那么宝贝的一枚假死药竟然会是给崔扶月准备着的。 傅溪尘不杀周章,引得许多人不满,毕竟帝王的心思猜不得,也猜不透,可能只是想留着他看乐子,也可能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谁也不能确定阿月已经服下了假死药。”傅池衍问道:“送回来的人,是真死还是假死,你能分辨得出来吗?” 涂缘闻言哑口无言,毕竟他没有亲眼看见崔扶月服下假死药,也不敢确定她真的就是处于安全的状态。 因为以周章的为人,做得出就算是死了也要补刀解恨的事情。 “我去求皇上,求他起兵救人……”涂缘说着便要抬脚离开,却被傅池衍一句话拦了下来。 他说:“他如今连我这个昔日兄弟都不见,会给你这个面子吗?” 然而傅溪池衍当上皇帝后并没有众人想象得那么愉快。 - 周章将崔扶月带回了太子府,好生将他放在自己寝室的床上,原本以为她只是被误伤昏迷了,便坐在一旁细心照料着。 直到天空都落下了一层昏暗她都没有任何的动静,而且脸色惨白,嘴唇无色,胸口也没有呼吸时的起伏…… 周章试探性地将手指送到她的鼻头处,半晌也没有探出任何呼吸。 他又急忙抓起崔扶月的手,撸起她的衣袖,把了把她的脉搏,没动。 他瞬间红着眼睛看向那面无血色的崔扶月,貌似对她的死非常地难以接受。 “阿月?”他试探地叫了一声,可那人任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丝毫不给他面子。 第110章 哭丧 在面对眼前的这个丝毫没有动静的崔扶月,周章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在一次一次叫她的名字她都无动于衷时,他是彻底急了。 “恭苌!传医师!” 周章双手抓着崔扶月那冰冷白皙的手,白到犹如没有血色那般……他不敢往最坏处想你,是万万不能想。 “阿月,阿月!”周章的眼泪夺眶而出,跪坐在床边看着崔扶月的脸,这张他朝思暮想,如今终于见到了的脸。 “你怎么每次都不愿理会我?”周章说:“你为什么不能睁开眼睛看看我?” “你说话啊?!” 周章愣了半晌,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呵呵笑了起来,说:“你若再不醒,我便去将傅绥那小子给杀了!然后将他抛尸荒野,任由野兽将他侵蚀得一干二净,让你找不见他,让你永远都见不到他!” “怎么样,怕了吧?”周章说完咧嘴笑着看着那一动不动的崔扶月许久,看到她真的不是装的时,忍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 不久,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恭苌说:“殿下,医师到了。” “进!进!” 谁知这进来的不止是恭苌和医师,还有朱翎。恭苌带着医师进府时碰巧遇上了她,恭苌急急忙忙地原路返回,也是为了能甩开朱翎,谁知道她居然以为是周章受了伤,提着裙子就跟了上来。 朱翎一进门看到眼前的场面,脸上那担忧的神色瞬间变暗淡了下去,表情僵硬,看着床上的那张熟悉的脸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周章甚至都没顾得急看她一眼,而是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给这医师让位,谁知那医师刚坐下不久就摇着脑袋起身收拾东西了。 周章疑惑地看着他,说:“医师,怎么不看了?” 医师叹了口气说:“不是老朽不给看,而是没有看的必要了,这位姑娘已经身亡了两个时辰了,全身上下再无生命体征,已不能回天。” 周章瞬间红着眼睛上前抓住这医师的衣领,吓得人医师连连哭喊着求饶。 朱翎听了医师的话,马上就松了口气,快速地整理好情绪,皱着眉头上前轻轻拉住周章的手臂,说:“殿下,医师不过是来看病的,付了钱便让他走了吧。” 医师闻言连连点头,周章恶狠狠地盯着这医师,半晌才用力将他往旁边一甩,大喊一声:“滚!” 恭苌将地上的医师扶起,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将那医师送出府去了。若不是这恭苌全程跟着,医师高低都得低声骂那周章一顿。 “殿下,人死不能复生,将姐姐送回去吧。”朱翎说。 “呵……”周章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不愿面对这个现实,也不愿把崔扶月还回去。 这枚假死药的威力并不大,仅仅是有一日的功效,时日一到还没有人来救崔扶月的话,恐怕就真的要成真了。 朱翎的双手依旧是拉着周章的手臂,她轻声细语地说:“如果殿下不愿将姐姐送回去,那不如就将姐姐好生安葬了。” 周章连夜托人在院中打棺材,噪音响了一夜,府中也没有一个人能睡得着。 然而那躺在床上的崔扶月,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消失的五感渐渐恢复,只是身体还不能动弹。 她能听见屋外敲木头的声音,也能听见几人对话的窸窸窣窣声,她的心跳得非常快,因为她知道自己吃了假死药,药效马上就要过了,然而她肚子一人处于这有一大批狼群的狼窝中。 屋外飘着雪,天刚亮,崔扶月便听见房门被推开,她那放在被子中的手不由地攥紧了些,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全力屏住呼吸。 她感觉身子一轻,原是被人横抱而起了。周章抱着‘尸体’一路无言从房间走到前院,然后在大家的注视下将崔扶月放进了棺材里边。 牌位上写着的是‘吾爱妻崔氏扶月之位’,朱翎冷着盯着这几个字眼看了半日。 “葬礼一切从简,不必大张旗鼓,如果傅绥等人要来闹事,抵死拦。”周章说着,将白布绑在了脑门上。 “殿下。”朱翎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说:“这牌位上刻的字,是不是不太合适?” 朱翎说着又抬眼去看周章的表情,周章神情严肃,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发飙的模样,朱翎不是没见过他那疯样,此时也是怕得很。 连忙解释道:“听说扶月姐姐今日是要与傅公子成亲的……再者,殿下与扶月姐姐还未曾完婚,当今圣山也下令说你二人从此再无瓜葛……” “阿翎?” 朱翎闻言猛地抬起眼睛,有些怯地仰着他。 “你如今是吾的人,应该听吾的。” “是……” 朱翎低着头,然后看见周章的手微微抬起,手中还拿着那白绫,轻轻绑在她的头上。 朱翎闭上了双眼,同时也送出了两滴清泪。 无论如何,曾经是真的有心跟崔扶月做朋友的,也是有真心待过她,在听到她的死讯之后,她是高兴的,高兴周章终于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了。 但貌似悲伤更大过于高兴,可能是因为她也是个人,有一颗悲悯之心的人,她可怜自己,更可怜这死于非命的崔扶月。 周章是什么德行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她就是喜欢他,很喜欢。 周章替她绑好白绫后,温柔地笑着,双手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抬手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 “听话,待一切过去,我便许你十里红妆。” 这话要是换做平常说出,朱翎可能会高兴地找不着南北,但是现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好像这句话说的是有多么地不合时宜。 太子府上下的奴仆跪了一地,都被逼着哭丧,死活不愿出声的都拖出去杖毙,久而久之他们的哭声好像是被吓出来的,不像是装的。 棺材盖还没有关起来,崔扶月依旧是觉得躺在这棺材板中压抑得很,听着这满屋子的哭声更是心口堵得慌。 但是现在貌似除了恢复了五感和心脏跳动之外,她不能动弹,面无血色,躺在棺材之中,表面起来几乎跟死人无异。 第111章 意外 崔扶月曾经想过自己会以很多种法子死去,只是从未想过自己死后会被安排得如此妥当,甚至是还有一院子里的人为她哭,虽然是被迫的。 朱翎跪在火盆旁,边掉眼泪边烧着纸钱,哭得是那样的真切,就连那满心满眼都是崔扶月的周章见了都不免对她心生怜爱。 可就在这时,周章感觉胸口一阵抽搐的疼,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地,眉头皱成了一团,不用想也知道,三日的期限快到了。 这心脏的疼痛感并没有维持很久,他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就听见一阵尖叫声混合着奴婢哭丧的声音传来,朱翎和周章相当有默契地回头望去。 来的他不是别人,正是傅池衍和涂缘,周章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掉落,随即嘴角朝上扬了扬,勾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周章正想着待这事办完后就亲自去找傅池衍,没想到他竟送上门来了,简直是省了他不少的力气。 闻人太傅限他三日内杀掉他们,今日便是期限的最后一日,如果不能成功将他们击杀,也就意味着他要被这毒素折磨至死。 只是傅池衍今日只和这涂缘前来是在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以为他多少也会去求助那如此高高在上的皇帝傅溪尘,然后带着几百号侍卫来要他的狗命。 如今这一看,不知是傅池衍不能从那底层飞升成天子的傅溪尘那得到帮助,还是他压根就没有去找傅溪尘。 周章笑着从地上站起,红着眼眶去看闯进来的两个人。 “怎么就你们二人?真是太让吾失望了。” 傅池衍一眼便瞧见了那被放在大堂内的棺椁,只是看不见里边的人,但是这灵牌上刻的字眼叫他看了之后怒火攻心。 涂缘看着这场面,竟一时不知这崔扶月到底是真死了还是假死。 “是傅溪尘不认你这个兄长了?”周章笑道。 不是傅池衍不想去找人帮忙,而是如今宫内的大整顿还没有停歇,傅溪尘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一批又一批的奏折批得他脑子疼,更何况动不动就会有人骑兵谋反,像是在效仿他这个新晋天子。 傅池衍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看着他身后的棺椁说:“把人交出来。” 谁知此话一出,周章便笑得合不拢嘴,笑得腰板都要直不起来了,回道:“傅绥,你当真是越来越好笑了,死人嘛,吾替你安葬了便罢了,更何况此处有几百号人哭丧,你这么将人带走,岂不晦气?” 周章说罢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再说:“你不会以为吾只是制造一个假象来吸引你们前来的吧?” 傅池衍闻言立马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这周章疑心病很严重,但很少会猜对,没想到这次竟叫他给猜对了。 他周章当街绑了人,如今那人死了,他又光明正大地办着丧事叫世人知晓,定是查出了崔扶月假死的秘密,故意制造假象引他前来的。 “看你的表情,吾是猜对了?”周章张嘴笑了笑,说:“这崔扶月已经经过仵作尸检,确认是死亡了,而且,还是吾亲自杀死的,怎么样,是不是很生气?” 傅池衍握着剑的手更加攥紧了些,手心慢慢沁出了热汗,看着周章那既得意又嚣张的表情,趁他笑得直不起腰来时,一个箭步便飞了上去,结果被那从旁边直入的恭苌一脚给踹开了。 涂缘见状立马扶住了被踹下来的傅池衍,可这人还没等自己站稳脚步就又持剑攻了上去,不给自己丝毫喘息的机会。 而那周章双手扳在身后,无所谓地看着飞上来的傅池衍,恭苌立马将剑鞘中的利刃拔出,不让傅池衍靠近主子半步。 朱翎惊恐地站起身来抓着周章的胳膊,眼泪还在大把大把地掉。 那跪了一地的奴婢生怕打斗中的二人误伤自己,吓得四处逃窜。 朱翎躲在周章的身后,不知是出自何种心境,神使鬼差地回头去看那躺在棺椁里的崔扶月,竟惊人的发现本该死掉的崔扶月的手指动了两下。 她下意识地发出了尖叫声,捂着嘴巴往后退时不慎踩到裙尾摔倒在地,捂着耳朵叫得震天响。 眼见那涂缘正要朝着周章飞来,周章此时顾不上这突然发疯的朱翎,从腰带处抽出了一柄软剑接下了涂缘的一击。 周章不管朱翎是为什么会突然如此,只管自己今日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空有虚名的太子府,然后去皇宫找傅溪尘报仇,然后冲着朱翎喊道:“你准备的人呢?” 朱翎闻言立马从恐惧中抽离了出来,被婢女搀扶着,颤颤巍巍地不知要跑去何处了。 四人在此打得不可开交,傅池衍根本不想在这恭苌身上浪费时间,只怪这恭苌实在是太过难缠,他的功夫在宫内几乎是无人能及,傅池衍跟他对打起来多少有些不占上风。 躺在棺椁里的崔扶月能听见外边的声音,她急迫地想赶紧从这假死药的药效中抽离出来,针扎地她汗流浃背,呼吸不畅。 届时,从远处传来了数百名侍卫跑来的声响,周章的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本以为是朱翎娘家带来的救兵到了,不曾想是那正清和涵嬅带过来的人。 “公子!我们来了!”正清说着,拔剑就要上前帮忙。 还没等他们松口气,朱翎就带着那比正清带来的人多上三倍的侍卫匆匆赶来。 周章笑道:“傅池衍,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既然如此爱慕这崔扶月,那你们就一同在黄泉路上相会吧!” 傅池衍的眉头几乎拧在了一块,那一群侍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往上冲,皇宫来的侍卫少,压根就没有胜算。 涂缘边打边喊道:“人数怎如此之少?!” “闻人太傅起兵谋反,许多将士都偏向于跟着先帝的老臣,圣上已经尽量从那本就不多的侍卫中挤出一些来了,实在不知从何处凑人了!” “闻人太傅谋反?” 不说是傅池衍等人,周章更是惊掉了下巴。这事说来也不奇怪,闻人太傅想当皇帝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原本是想利用周章让自己登上那个位置,不曾想这傅溪尘横插一脚把他的计划全给搅黄了。 本就筹划了许久的阴谋,反而在傅溪尘这根基未稳,皇宫动荡的时候出手是再合适不过的。 周章一想到这闻人太傅养精蓄锐地培养了那些将士,却不在傅溪尘叛变的时候出手,害得他家破人亡时,他真想一剑刺穿那老不死的的心脏,要换做之前他大可以这么想,但如今他中了不知名剧毒,解药只有闻人太傅有。 第112章 挣脱 周章见状直哈哈大笑,他站在台阶上,张开双臂,居高临下地蔑视着下面的这些人,说:“待杀了你们,再去解决闻人,这天下,终归是我周氏的!” “杀杀杀!!!!” 崔扶月听到这乱七八糟的叫喊声后更是心急火燎地想要起来,那摆放在双腿两边的手攥成了拳,正用力地想要起身。 终于,崔扶月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挣脱了这假死药的束缚,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半个身子都露在了棺材外头,院子里的杀戮马上就映入眼帘。 大家都在为了活命而对抗着攻击他的人,压根没有人注意到那原本已经躺在棺材里的崔扶月已经坐起了身来,并且正在慢慢地从棺材里下来。 毕竟是刚恢复,她还稍微有些有气无力地,像是好几天没进食的人,双腿都在发抖。 崔扶月一手扶着身旁的棺椁,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只能祈求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受假死药的影响。 周章一贯是小人作风,不知是和恭苌说了什么,恭苌急慌慌地就脱离了战场,朝着院子深处走去。 崔扶月心想:刚才正清说的是闻人太傅起兵谋反吗?皇宫里,是不是和他们一个月前造反一模一样?那琳琅呢?当时后宫的嫔妃也死了不少…… “傅溪尘啊傅溪尘,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你都不懂吗?你到底是还在计划着什么?还是你压根就没有真心想要助我杀掉我的仇人?” 这些天,她见到过的杀戮实在是太多了,眼见着一个又一个的人惨死在她的面前,涂余…… “也不知道阿余怎么样了……” 她扶着棺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不知是呼吸地太急,还是因为被这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呛到了,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傅池衍听到声响后瞳孔猛然剧烈地收缩起来,急忙朝着棺椁的方向看去,只见崔扶月咳出了一口淤血,眉头拧在一起,看起来非常难受。 他手起剑落,将那不相关的,挡他道的人全部杀掉。他现在只想快些去到阿月的身边,快些将她从狼群中解救出来。 还有,他真的好想抱抱她,用力地将他的阿月拥进怀里,绝不会再让旁人欺负了去,再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傅池衍像是着了魔一般地向前冲,鲜血疯狂地溅到他那充满杀气的脸上,甚至是溅到眼睛里都不带眨一下。 他只嫌脏。 “公子!你要做什么?”正清根本无暇顾及他,冒着随时会丧命的风险,一边打架一边分心。 傅池衍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就发了疯一样,周章若有所思地转过头去,大变活人的戏法他见过很多,如此真实的还是第一次见。 “阿月?!”周章在见到崔扶月后有些无措,不知自己此时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做出怎样的反应才合适,又或者说,他现在应不应该叫她阿月。 崔扶月缓缓抬起双眸,一双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地盯着周章,但对视得久了却感觉脊背发凉。 “你怎么……” “涂余呢?”崔扶月开口说。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涂字基本没有发出声音,但周章还是知道她想问什么。让一个残疾的无辜人白白丧命也绝非是他有意之举。 但人死了就是死了,他堂堂京国太子,迟早都是要当皇帝的,杀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没人能降罪于他,就算是崔扶月也不行。 周章咧嘴一笑,无所谓地说:“死了。” 崔扶月闻言无助地笑了笑,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她咬着唇,努力起抚平自己的情绪,可发现根本无济于事,她情绪激动声线颤抖着说:“周秉丞……你手上沾染着数万无辜人民的鲜血,你好狠的心……像你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又怎配,做这一国之君!!!” 她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尽全力吼出来的,引得众人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崔扶月看向院子里的那群人,马上就看到了傅池衍的身影,她只闭了闭眼,移去了目光。 周章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见崔扶月又说:“你看啊,你的帮手,这些妄想你终能坐上皇位的愚蠢之人,他们是既可怜又可笑!他们手中的剑在颤抖,他们也怕死,他们也不确定你是不是他们值得信赖的靠山!” “话说回来,最可怜的人还是你,最可笑的人也是你。”崔扶月抬手抹了把泪,又说:“可怜你如今从巅峰坠入泥潭,父皇惨死,母后自戕,妹妹投湖,国破家亡,可笑你被身边最信任的闻人太傅算计,身中无解剧毒,却还傻傻以为他当真会给你解药,为你拿下这大好河山!” 她这是在挑战周章的底线,傅池衍急得眼眶发红,他似乎知道崔扶月想做什么,于是向前走了几步,离她更近了些,喊道:“阿月,别做傻事!你的仇我替你报,你回来!” 届时,恭苌这才‘重回战场’,看见这一群人傻愣在原地,目光都看着一处,脚步都有些不确定地停顿了好几次。 “殿下,你要的东西。” 周章不动声色地接过了恭苌递来的陶瓷瓶,他缓缓将上面的塞子拔下,然后将里面的无色液体倒在了剑刃上,反手就把那空瓶往后一扔。 好巧不巧就落在了涂缘的脚边,他迅速将瓶子捡起,然后凑到鼻子边闻了闻,随后便神色大变,厉声喊道:“是千军散!入血后必丧命,他这是……” 周章打断道:“涂缘,你懂得太多了,跟你那该死的妹妹一样,叫人讨厌。” 涂缘愤慨,但又只能噤声。 “敛华。”周章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剑,说:“你可还记得这字,是何人给你取的?” 此话一出,崔扶月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两团炽热的火焰,下一秒就要将眼前的仇人吞噬。 “崔凤,崔将军。”周章勾着嘴唇,说:“你知道他死的时候,最后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他说,太子殿下,求求你,放过我的妻儿,特别是,我那未满十岁的小女儿。你是没看见他那样,真的好可怜哦……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