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明末扛红旗》 第1章 奇观建造 “从水下第一个生命的萌芽开始,到石器时代的巨型野兽,再到人类第一次直立行走,您已经历许多……现在,开启您最伟大的探索吧!” 听着耳边恍若行星运动一般宽阔巨大的声音,高承蓦然睁开眼睛。 一股记忆也迅速钻入他的脑海,像看电影一般经历了这个时空“高承”的前十七年。 他来到了明朝,皇帝年号崇祯。 他设想过无数次自己穿越到明朝! 经商致富,官至宰辅,掌握天下醉卧美人膝等等。 可现实终究太过于现实! 这个世界的他,无论怎么看,都是大明朝的最底层! 佃户之子,家有欠债,丧父丧母,天煞孤星! 仅有的一点身份,那便是个童生。 但是在江西这考试大省,认字的人,几乎都是童生…… 标标准准的社会底层! 如果他能有足够的时间,或许也能熬出头。 可此时乃是崇祯六年! 辽东鞑子叩京得胜而归,中原、西北民变火上浇油! 整个大明江山就像一锅滚烫的开水,造反起义层出不穷! 天下动荡不安的大环境下,一个佃户童生…… 还能翻天不成? 可让他老老实实种地,他又委实不想! 好不容易穿越到这个时代了,还要让满清铁蹄踏碎中原? 再让数之不尽的汉民,沦为八旗的铁杆庄稼? 高承自认为膝盖还是很硬的,跪不下去! 顺民做不成,摆烂摆不了。 难啊! 正在高承犹疑不定时,系统的页面突然浮现出来。 “叮,‘文明’系统新手礼包已发放,请及时打开。” “叮,建立自己的国度,获得国力值,可解锁其他奇观或购买其他物品。”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对系统当然并不陌生。 况且,那新手礼包就在脑海里,闪闪发亮! 高承连忙选择打开,无论是什么,总比自己现在的状况强! 朱元璋开局还有个要饭的碗呢,他开局倒欠地主周福瑞一两二钱银子! “打开新手礼包。” “叮,礼包打开中……” “叮,恭喜宿主获得体质丹药x1,兵营图纸x1,粮仓图纸x1,公堂图纸x1!” 【体质丹药:可将体质提升至普通人类巅峰水准。】 【兵营:可承载士兵500人,士兵战力提升,忠诚度提升至50%。】 【粮仓:可承载粮食石,提升组织能力。】 【公堂:可影响百姓人,民心上升20%,提升组织能力。】 “叮,所有相关提升同样会受到现实影响,并非恒定不变,望宿主勿做无道昏君。” 再下面,则是高承的个人信息面板。 【宿主:高承】 【势力:无】 【国力值:0】 【任务:建立势力,修建第一个建筑】 “建立势力:建立一个人数在五百以上的势力将有益于宿主在乱世间生存,奖励50国力值。” “修建第一个建筑:按照系统图纸修建建筑,有利于宿主图谋大业!奖励100国力值,大旗一杆(自定义字样)。” “提示:草创初期,万事不易,不如“借”取其他人之钱财成就大业!” 高承连忙取出体质丹药,直接塞入口中。 他的个子不算低,只是因为常年吃不饱,再加上家里努力供他读书,导致身材消瘦。 服下丹药之后,身体如同吹气一般涨了起来,肉眼可见地变结实了许多。 高承惊喜地伸展了下四肢,刚才的虚弱感一扫而空。 系统是真实的,并且将是他在明末建立势力的一个大助力! 至于系统的提示,他也有些明白了。 盖建筑需要钱、粮和人,他现在只有自己两只手。 可是村子里的地主周福瑞啥都有啊! 可毕竟刚来到这个世界,让他直接去杀地主,他也不太愿意。 毕竟是杀人! 他现在倒是有一把子力气,可杀人…… 总得有个由头不是? 想来想去,肚子有些饿了。 揉了揉肚子,高承起身去找食物。 “吱呀”一声,高承拉开房门,走到院子里。 院子不大,两间土房,一间爹娘住,一间他自住。 家里的食物一般也放在爹娘屋子里,若是往常,这也到了吃下午饭的时候。 只是现在老高头和高大娘都已经死去了,没人再照顾高承的生活了,他便只能自力更生。 走进东屋,高承找到放粮食的大缸,下手一掏,一把夹杂着土灰的糙面落入手中。 高承的脸顿时黑了下来,食欲荡然无存。 明末的餐桌上是什么样子?不同人当然也不一样! 天潢贵胄,富商豪强一掷千金,吃素菜要用几十斤肉来配! 底层百姓呢?夹土面,混石米都算好的! 啃树皮,观音土这些,至少也还有人的样貌! 真正的艰难之地,百姓翘首以盼他人饿死,一等到便立即分食血肉,过几日自己也落个眼睛暴突,内热而死! “狗日的,治国至此,不反真是没天理了。” 高承看着手中握着的东西,愤恨不平。 有明一代,除了留学生以外,最废的皇帝应该就是当今的烈皇帝朱由检了。 向士绅征不到税,就向贫民百姓征? 江南商税二十两不闻不问,陕西粮税四万两,都没百姓了,还要强征! 思来想去,高承往嘴里塞了一点糙面,让自己记住这个感觉,随即拿上菜刀,走出门外。 这世道,他一天也忍不了! 原本还想给周福瑞定个罪名,现在也不用找了。 这也是自己万幸,有系统,有个强壮的身体,还有一把菜刀。 那便如此吧,周福瑞纵横周家村这么久,也该还回来一些了! 他推开大门,走在乡村泥土路上。 此时已经下午傍晚,村子里却没有几柱炊烟。 是不饿吗?周家村大部分的饥民饿得恨不得把自己吃了! 周家村佃户三百多户,一千五百多口人,自耕农一百多户,六百多口人。 谁人不挨饿?谁人不受官家的迫害? 广大人民百姓的生活才是根本! 就连太祖起事的时候,也一直以此为纲。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时代变了…… 他远远看去,夕阳绯紫色的光辉下,麦杆茁壮生长。 可是自己眼前所见一切,田土、粮食、人命! 最终,却只能进了周福瑞的家里! “这天地,也该翻一翻了。” 高承感慨一声,看着眼前的大门。 就从你家开始吧! 第2章 凶神夜上门 至于如何料理掉周福瑞一家,高承心里也已经有了计量。 无非就是擒贼擒王,挟天子令诸侯的把戏! 他最大的优势,那就是周家现在没一个人在意他,仍然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佃农。 只要偷袭成功,得手的几率无限大! 上前敲了敲门,高承好整以暇。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满头白毛的脑袋探了出来。 “谁啊?” “我,高承,来找周老爷看能不能多租些田地。” 高承佯装成原来的那副可怜模样。 白头老门房一听是个佃户,立刻变得趾高气扬。 “我家老爷正吃饭呢!滚滚滚!回头再来!” 高承冷哼一声。 老门房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依偎着周福瑞的权力作威作福罢了! 给周福瑞当狗当惯了,自然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这种帮着地主欺压百姓的人,有些甚至比地主还可恨! “这样啊?下午我和周老爷商量好这个点来的,那明天我可告诉周老爷,你说不让见,我走了。” 说完,高承转身要走,老头连忙拦住,好声好气地劝回来。 这话真说给周福瑞听,他就完蛋了! “哎哟,别走别走,后生你约好了不早点告诉我,误会,误会!” 老头谄媚地把高承带进来,心里有万般恨,也只能陪着笑。 他还真不敢欺压那些能和周福瑞搭上话的人。 在这个家里,周福瑞一句话他能生,一句话他同样也会死! 高承也不理会他,直接向后院走去。 周家的大宅子是标准的僭越! 一个普通地主,家里没个官员祖宗,唯一一个读书人还只是个秀才,哪能住这么大的宅子? 可明朝末年,谁还管这事了? 崇祯自己烦恼已经无数了,哪还能管到江西南安来? 跨过两进院子,高承也见到了一些周家的家奴。 周福瑞在家里养着一二十口人,平常打打杂,偶尔陪他出去作恶。 说来好笑,周家村两千来人,就被这一二十人吓唬成这个样子! 正是傍晚时分,周家家奴正在吃饭,根本没人注意高承。 轻而易举的,高承就到了周福瑞的面前! 他也不仅感慨,他原以为会是怎样的刀山火海。 可事实证明,他不过是拿现代揣摩明末时的人了。 若是在后世,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地接近周福瑞这种人? 进了内院,周福瑞一家三口正在吃饭,旁边站着两个家奴陪侍,看见高承,瞬间站了起来。 “你是谁?” 周福瑞倒不觉得奇怪。 以前也有这种人,为了借粮借钱,走投无路,便来吃他家的高利贷。 唯独不同的是,那些人一进门就跪下了,这个叫做高承的童生,现在还站着。 咦……好像还变壮了一些…… 要说周福瑞,真没有亏了地主这好生活。 他约有五十来岁,保养的不错,身形也算高大,只是看上去肥肉居多。 他家也是一家四口,妻子赵氏外加两个孩子,长子去了南安府乡试,幼子则在一旁看戏。 准备看家奴们痛打高承的戏! 最大的谎言,莫过于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他们善良! 这个世界上多得是比大人还恶毒的小孩! “你来干什么呀?” 见高承不回答,周福瑞没有让人直接上去打。 而是饶有兴趣地咽下一口米粥,又夹了块咸菜,丝毫没有把高承放在眼里。 在他眼里,满村的人分两种,佃户是两条腿的畜生,自耕农是还没在他周家名下的畜生。 “怎么?哑巴了?” “老爷问你话呢,不回话啊你怎么?” 两个家奴放肆地对高承呼号。 高承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却将两人震慑得不敢再说。 那是怎样的眼神?这种眼神他们见都没见过。 充满了侵略性,以及对生命的漠视。 高承也没有把这他们当人! “饿了。” 高承直接越过两人,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 土鸡瓦狗! 凭自己强化后的身体素质,估计一拳能打废一个! 给周家当家奴,可不代表就能吃得很好,仅仅是有东西吃而已! 周福瑞要的是奴隶,他又不是要当大善人! 高承坐到饭桌旁,一手握着裤子里的刀,拿起馒头便往嘴里塞。 周福瑞和老婆赵氏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赵氏张口就要骂人,一旁的小孩也是看乐子的表情。 两个家奴虽然害怕,却也得赶紧上来,刚动一步,却见周福瑞冷笑一声,挥了下手。 “别管他,让他吃!” 他冷笑着,心里却觉得,看来自己还是对村里这群畜生太好了! 一个狗屁不是的童生,野狗也不如的人! 竟敢坏我的规矩? 两个家奴似乎也想到了高承会有什么样的悲惨遭遇,也不动弹了,只是冷笑。 其中一个还打着手势,询问用不用出去找两个人? 周福瑞却摇了摇头,完全不需要! 村子里这些人,他还不知道? 一群没种的东西,他都不需要打,说话大点声,就能把这群佃户吓跪下! 只能说是内儒外法真是治国良策! 汉人就是这样从汉朝的拿刀便可战匈奴,到了明清的一个兵看一个村,一步一步被阉割了血性! 谁人不知道,阉过的猪好管理呢? 赵氏虽然有怨言,可是周福瑞已经发话,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高承。 高承也不在乎,大快朵颐,很快便吃得桌子上一片狼藉,一堆馒头米粥也进了他的肚子。 体质丹药只提升身体素质,可不提供饭食,他现在吃的食物,比以前的高承要多四倍以上! 好不容易吃了个饱,他惬意地长呼一口气。 如果有根烟就更棒了。 无论是匹配这顿饭,还是即将发生的事。 “吃饱了?” 周福瑞冷笑道。 周家村安生了这么多年,看来也是时候见见血了。 不是周福瑞狂妄,周家村这一亩三分地,知县说话也比不上他老周管用! 高承点了点头,“吃饱了。 “这样,看在吃了你家一顿饭的份儿上,你老婆孩子能死个痛快。” 周福瑞实在压抑不住心中怒气,站起奋喝:“动手!” 话音未落,高承却先动起手来。 他右手抽出破烂锈蚀的菜刀,另一只手拿着桌上的土瓷碗。 别说两个家奴,就算外面那些人全算上! 高承也有自信给他们拿下! 两个家奴听到号令时,便有了行动,一左一右按向高承! 只是,他们面前陡然站起的高承,简直像一座山! 高承自进院起,便一直佝偻着腰。 任谁也没想到,这穷佃户竟然长成了这么高的大个子! 他握着手里的碗,咧嘴一笑,回身转过,直接砸在一个家奴头上! 土瓷碗应声而碎!那人的脑袋上也多了个窟窿! “哎呦!” “啊!” “杀人啦……” 另一个家奴被这变化吓了一跳,连忙挪到一旁,不敢动弹。 周福瑞同样被吓了一跳,只是他终究是见过世面的,并没有乱喊乱叫。 可赵氏见这场景就太少了,还有一旁的小孩子,更是痴呆一样愣在原地。 以往他们欺负佃户,都是直接按住便打,从来没有遇见过反抗。 可今日的这个高家子,竟然如此狠毒,上来便直接活活砸死一个! 周福瑞心道不妙,开始觉得自己没多叫人有些托大了。 他后退几步,把凳子踢倒,眼睛紧紧盯着高承。 “高承你疯了!你要干什么?打死人可是重罪……” “呸!” 高承一口痰唾在地上,把碗朝着另一个家奴扔过去,后者一溜烟儿跑走,院子里也只剩下周家三口。 “杀人重罪?你周福瑞这些年逼死多少平民百姓?打杀多少少男少女,现在来给我说法?” 高承冷笑着握紧菜刀,直接跨过饭桌,随意一脚踹翻一旁的赵氏,向着周福瑞奔了过来。 “你你你高承,你可不要乱来啊……” 看着高承真有害人之心,周福瑞也禁不住心里的恐惧了,他连忙后退着,嘴里还不忘劝说高承。 “你放心,我不乱来,我就是借周老爷几百两银子花花。” 高承一把抓住周福瑞,后者连忙伸手来挡,却没想到高承早有预料。 他抓着周福瑞的手臂按到桌子上,一刀下去,两根手指顿时和周福瑞的手掌分了家。 “啊啊啊啊喔……” 周福瑞扯着嗓子正要大叫,突然感觉口中一股血腥味,睁开眼睛看去,却看见高承把刀插在了自己口中。 “周福瑞,别反抗。” 高承的声音,犹如鬼魅一般。 不知为何,听见这一句话,周福瑞瞬间不敢出声,只是浑身的肥肉颤抖。 高承摸了摸周福瑞的头,就像摸一头待宰的肥猪。 第3章 召集佃户 “你你你是干什么的你……” “放开我家老爷!不然我跟你拼命!” “这是谁啊?” “不知道,好像是村里的人……” “报官,报官去……” 嘈杂声中,高承单手抓着周福瑞的脑袋走了出来。 瘦高利落的高承,仿佛拎着一头猪一般! 双手反绑的周福瑞瞬间急了眼,跳脚道: “不准报官,不准报官!” 准备跑出院子的家奴一听便停下了脚步,心里已经有所预感的老管事跺了跺脚,也没了办法。 若是家奴报了官,你高承就算吃了鳖精,一个人再凶猛,还能把大明的官府给干翻了? 可现在一旦没去报官,便只能被人鱼肉了! 高承深知这些地主的妥协性! 因此刚才在内院,除了那个敢冲上来的家奴,赵氏和小孩子都只是一人几脚,没有打死。 现在打死赵氏,就是逼着周福瑞破罐子破摔。 必须得给他生的希望,自己的谋划才能够顺利完成! “诶,周管事,你那把刀不赖,扔过来让小子耍耍。” 高承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把满院子侍女家奴看来看去,最终停在周管事的腰间。 周福瑞有钱有粮,当然也能置办一些武器。 大明对这方面要求倒是不高,只要不藏甲造甲,哪怕家里有弓弩都不管。 周管事听说周福瑞出了事,连忙就赶了过来,此时听见高承的要求,觉得要坏事,没敢扔。 听底下人说这小子身手了得,给了他这把腰刀,岂不是更制不住了? 眼珠一转,周管事咳嗽一声,开始劝降。 “高承,你别这样,别着急,你想要什么好商量,别弄着我们家……” “聒噪!” 高承面无表情地说了声,然后直接用刀插了下周福瑞的脖子,插出一个小血眼。 “啊!啊!给他!” 周福瑞很配合地激情大喊,身子一耸一耸乱动,像只蛆。 “给给给给您……” 周管事不敢再耽误,连忙把腰刀解下来扔了过来。 高承哧笑一声,拿起腰刀,把菜刀挂在腰上,抽出一米来长的雪亮刀刃。 这才是杀人的家伙! “周老爷,咱们踏踏实实办事,只要他们不给我出幺蛾子,我保管不伤你一根毫毛。” “是是是,爷爷说的是,都听高爷的话!谁敢不听老子弄死他!” 周福瑞眼睛通红,向着满院子的家奴发号施令。 或许是因为被周福瑞压迫久了,满院子家奴没一个人愿意来解救他的,只是低头跪下。 “现在先开始,你,你,你……” 高承拿腰刀指了几个侍女,“你们几个,拿绳子把其他人捆上,捆得不结实我就先杀了你们!” “是!” 侍女们不敢违抗,连忙进屋取绳子。 周管事连声叫苦,他知道今日之事恐怕无法善终了。 若没有什么图谋,高承为什么要把自己这些人捆上? “高少爷,我觉得……” 周管事话还没说出口,高承已经将刀刃下压,在周福瑞肩膀上压出一道血痕。 “啊!来人!给我把这个老东西打死!” 周福瑞哀嚎一声,点中几个家奴,先打起了自己人。 周管事平日只是胆子大,外加主事,哪有高承这体魄,几下便被摔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 高承冷笑一声,叫一个侍女搬来一把椅子,坐下等着。 场面顿时诡异了起来,满院子跪倒还被绑起来的家奴。 内院口则是高承牵狗一样按压着匍匐在脚下的周福瑞! “难怪曹操喜欢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是方便。” 高承心里嘀咕着。 自己这算什么,挟周福瑞以令周家村? “来,那个人,别绑他了,让他过来。” 高承左右看来看去,找到一个还有些胆量的家奴,叫到身旁。 那家奴浑身不自在地走了过来,刚要跪下,却被高承阻止。 “叫什么?哪的人?” “爷,我叫姜石头,就是咱们村的,外姓人。” 高承点了点头,周家村大体上都是周姓为主,但也有几家小的外姓。 高家是,姜家亦然。 “姜石头,你听不听话?” 高承问的同时,刀锋离周福瑞的脖子更近了一点。 “听话,听话……” “听话就好,替我办个事,回头少不了你的好处。” 高承嘿嘿笑着,安排了起来。 “去把村子里所有的佃户都叫来,每家至少一个青壮,自耕农户也叫来几个,咱们办一件大事。” 姜石头懵懵懂懂,起身便走。 建造军营不是个小工程,按照系统的图纸,一二百人也得一两个月。 没办法,他也只好先解决了眼下的问题,给自己找一群忠实的拥趸。 还好,满村的佃户都是他的潜在手下! 大明官家,乡绅豪族实在是太不把百姓当人了,这种情况下,整个大明哪里都是最好的造反土壤。 上犹县也不例外,在原本的历史上,三年后也会发生叛乱,高承的到来只是加快了这个过程。 村子里的佃户们听说是周福瑞传唤,立刻便跑了过来,在周家大门口三三两两地抱团呆坐,却不敢进去。 直到姜石头叫来了最后一批,这才气喘吁吁地带着一二百人进了院子。 村子里的佃户远不止于此,可是再多的话,院子里也容不下了,高承只能先叫进来这些。 佃户们一进门,姜石头便将大门关上,众人迷茫害怕间,又看见远处火把下,高承像拴猪一样拉着周福瑞。 “高放,高业,你们两个过来!” 高承扫视一圈,先叫来了两个同宗人。 按血缘关系论,几人也说的上是堂兄堂弟。 “承哥儿,你这是干啥呢……” “承哥儿,你……” 两人满脸苦色,却不得不走出来,在周福瑞痛恨的眼神中,走到高承面前。 高承并没有解答他们的疑惑,而是让他们进内院把赵氏等人拖出来。 见到那具被砸破脑袋的死尸,佃户们和家奴们都害怕了起来,满院子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安静!都闭上嘴!” 高承用刀把敲了敲门扉,咚咚咚的叩响声让众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曾经公认的种田废物身上。 “今儿个让大家来,不是为了别的,先是诉苦!” 他指着高放,“你先来!” 第4章 杀地主 “我?诉苦?承哥儿,我不懂什么叫诉苦,这……” 高承一阵无语,却也只能叹息。 明清两代,西方文明飞速发展的时候,东方却已经沦落到百姓麻木不仁了。 君主专制和封建集权的影响下,明清两代,大部分的人真成了两脚羊! “就是你吃过的苦,你从小到大吃过的苦!明白了吗?!” 高承大声说着,好让满院子所有人都听见。 一院子佃户此时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几个人还想过去把高承拽下来。 吓,这不是疯了吗?周老爷是你能随便打的? 可也有平时便觉得愤懑的人,心中暗爽! 不过嘴上,却还是要老老实实的。 万一周老爷报复怎么办? 看着高放磨磨唧唧放不出一个屁,高承一阵恼怒。 他一脚踹在周福瑞小腿上,踹的对方疼痛不已站不起来,这才走到高放身前。 “承哥儿,我……”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就像打在在场每一个佃户的心里。 “承哥儿,承哥儿,你放了我吧……” 高放扑腾一声跪倒,放声痛哭。 高承怜悯地看着他,却没有停手。 “啪”!又是一耳光! “啪”“啪”…… 几个耳光之后,即便高放没胆量还手,也终究有了些怒意。 高承撒开手,扑倒在地上,旋即又爬起,大口喘着粗气。 “高放,来,我问你,你阿姐怎么死的?” 高承平静地问。 他选择高放不是随便选的,而是有备而来。 在他的记忆中,高放可没少被周福瑞欺凌! 高放嘴巴颤抖着,鼻涕和血液一起流下来,不知何时,也混上了眼泪。 “我阿姐,我阿姐是让周老爷奸污了,周老爷打死不认,她跳上口河死的……” “你家姑丈呢?!” “欠周老爷家里的田租缴不出来,周老爷让人打死的……” “你爹呢!我叔他怎么死的!” 高承的声音犹如当头棒喝,高放的眼睛彻底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缓过来,声音里也开始充斥着仇恨。 “爹爹去给姐姐讨公道,让周福瑞给踹了几脚,回家喘死的……” 高承冷笑,上前便踹了周福瑞一脚。 “你有什么好说的吗?” 周福瑞也不知道高承这到底要做什么,不过隐约觉得,好像有点危险…… 他平常做这些事的时候,都依仗家奴在旁,毫不畏惧,可是今夜这个情况。 “你哑巴了?” 高承的刀刃在他脸上拍了拍,周福瑞瞬间回神,点头磕地。 “高爷爷,高爷爷,放了我吧。” “滚你的蛋,我问的是,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高承一脚把周福瑞踹开,再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扔到高放面前。 “他说的不是真的啊,我就是轻轻踹了他爹一脚,他爹自己身体不好,怨不得我啊!” 周福瑞话音未落,高放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翻腾的怒火,伸手攥住了周福瑞的脖子。 “你放屁!就是你打死的!就是你打死的!” 周福瑞直翻白眼,见高承没有救他的意思,只好点头。 “是我打死的,是我打死的……” 眼见周福瑞认了罪,高承也没有任由高放虐待他,一把将周福瑞按了回去,又将高放拽到自己背后。 “且先等着,待会儿有你报仇的时候。” 高承话音一落,泪眼朦胧的高放便颤抖一下。 这是要…… 地上的周福瑞更是连滚带爬到高承脚边,“高爷爷,高爷爷,你说放过我的啊……” 高承一脚踹倒后者,冷笑道:“你还有脸跟我谈条件?” 旋即,他看向满院子的佃户。 “下一个,有自己想说的吗?没有还是我挑!” “我说!” 在一旁咬牙切齿许久的姜石头站了出来,恶狠狠地看着周福瑞。 高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让姜石头站在众人面前。 有人敢于反抗就是好的! 姜石头看着周福瑞,看了许久,哽咽道: “周福瑞,杀我家兄,逼死我娘亲,霸占我家田土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你会有今天!” 说话的时候,姜石头双手都在颤抖。 整个周家村的佃农,包括周家的家奴,他们真的没有火气吗? 不是!只是传承了二百多年的规矩,压迫得他们不敢有! 大明的规矩,就是时时刻刻提醒他们,你们是佃农,是家奴,就要听地主的话! 可今天,在高承的刀下,规矩和地主显得那么弱小! 那还有谁不敢反抗他呢? 在场不少佃户都纷纷开始鼓噪。 周家在此处已经传承了不知多少代,周边百姓,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积攒下血泪。 这些仇恨是抹不掉的,只是平常大家只敢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 而今天,却是高承鼓励着大家伙说出来! 姜石头念念叨叨地讲着他一家人是怎么被逼死,他还被迫来当家奴的事。 在场的佃户和家奴们渐渐都沉默了。 等到他讲完了以后,高承还没有来得及主持,便有佃农主动站了出来。 紧接着,便是十五六个佃农依次说了被周福瑞欺压的过去。 到最后,大家都跃跃欲试的时候,高承却再次让全场安静。 “乡亲们,乡亲们,听我一句话!” 高承指着周福瑞,开口道:“乡亲们,如今天灾四起,民不聊生,咱们大家都吃不上饭了,周福瑞还要盘剥咱们的粮食,这公平吗?” 公平? 对于这里的百姓,这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可是,在篝火前,在高承面前,在这所有血泪面前。 数不清的佃农高喊,“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高承再次高高举手,示意众人停下,然后开口道: “那么,从今天开始,咱们周家村,再也轮不上他周福瑞作威作福了!” “姜石头!” 姜石头浑身战栗一下,挺起胸膛。 “高老爷,我在!” 高承哑然失笑,“不用叫我老爷,以后谁也不是你们的老爷!” “快,带上高放高业,你们去把周福瑞家的田契都拿出来!” 姜石头领命,带着两人光明正大地做了带路党。 不一会儿,两大箱子田契摆在面前。 这都是百姓自家留着作证的,一式两份,上犹县官府同样有一份,用来相互勘验。 “今天,咱们就杀了这周福瑞!分了他周家的田,从明日起,我带着大家,在这末世搏一条生路!” “好不好!” 满院子鸦雀无声! 第5章 别乱来 满院子人鸦雀无声,没有一人敢搭茬。 虽然刚才大家都在拼命发泄,可真说到杀人分田,一些人心中难免不忍。 这可是杀人啊! 佃农之中,一个有些年龄的佃农走了出来。 “承哥儿,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杀了周老爷……” 高承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老人,心中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老头他认识,也是高家这一宗的长辈。 家里曾经有个女儿,被周福瑞掠夺至家中,玩弄之后又被赵氏妒忌,让家奴活活打死又送回来。 即便是如此深仇大恨,他所想的仍然是妥协! 高承冷笑起来,“不杀他,今年你们能熬过去吗?” “这……” 老头顿时语塞。 确实,周福瑞今年还要收四分的佃租的话,一年到头忙活种地,可能还要倒欠周家的钱。 江西这地方,虽然收成有所不同,不过亩产却大差不差。 水田亩产两石半,旱田两石。 那么崇祯六年的赋税如何呢? 一石两斗! 农户一年到头忙活下来,到最后一半多的收成要上缴! 且不提中间县衙捕快的贪污,这还只是自耕农的税。 地主还要收租呢!一亩地四分田租! 亩产两石,上缴赋税,缴纳田租以后。 一多半的农户还要倒欠下地主的钱! 过不了里面,周家村再无一分他人田土! “况且,今日咱们所为,若是放了他,他去城中报官,你们哪个能走脱!” 高承怒声暴喝,院子里的人都惊骇无比。 确实如此! 即便没在这里看着,官府还要追究一个连坐! 如今高承做了这么大的事?自己还有活路吗? 周福瑞脸色灰白,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低下了头。 我要死了? “乡亲们,咱们大家谁也不要怕! “我早就打听过了,瑞金那边,早都有人这么干了! “只要到时候把粮交给官府,官府根本就不会管这种事!” 院子里顿时议论纷纷。 天下满是民变暴动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崇祯的江山早就成一锅开水了! 一些佃农已经开始转变思想。 搞不好,跟着承哥儿真能活的好一点! 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苦了吧? 橘黄色灯火下,不断有人抬起头,满脸希冀! “现在,开始杀猪!” 高承把周福瑞单手抓了起来,狠狠撞到一旁的墙上,七荤八素间,他却是一动也不动了。 “来,谁来第一刀!” 高承扫视着满院佃农。 想让他们能做事,这样的乱世中,不见血是不可能的! 这也是迫于无奈,高承明明是想帮大家,却只能先把大家都拉入他的“犯罪集团”。 不过,只要有了第一次杀地主分田地的事,今后这群不开窍的佃农会迅速转变过来思想! 一群老实巴交的人面面相觑之后,姜石头这家奴反而第一个站了出来。 “我先!” 姜石头满脸恨意,接过菜刀,上前便对着周福瑞的肚子插了一刀! “哎哟,哎哟……高承,你言而无信,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我看谁敢!啊!” 听见鬼神之说,一群百姓顿时又有些畏缩,高承却是丝毫不怕。 “做鬼?你这种东西,做了鬼也得下十八层地狱!再来!” 说着,高承用腰刀的刀背狠狠抽了周福瑞嘴巴几下,让后者彻底说不出话来。 高放和高业连忙响应,尤其是高放,一刀劈在周福瑞脸上,顿时给后者打了个头破血流! 高承深深地看了高放一眼,这小子是个能培养的!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就能不怕血,直接劈脸! 就算没有自己,恐怕本时空的高放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开了先例,后面的佃农便一个一个迫不及待了! 大家都争着抢着来捅周福瑞,就好像是什么乐事一般。 高承看在眼里,心中却只是摇头。 他们目前只是看见了杀人分地,根本还没有更多的渴求! 道路漫长啊! 局势一开始还在高承的掌握之中,后来便有些失控。 几个平日里就总是偷奸耍滑的佃农,此时更是欢快不已,几刀捅了周福瑞之后,起身就要去奸污周福瑞的侍女。 高承阴着脸走了过去,一个一个都推了回来。 “承哥儿?你这是干什么?” “就是就是,咱们这是报复哩,不公平!” “承哥儿,你不会是想留着自己玩呢吧?” “不公平!” 高承失望地看着几人。 如今天下,两京一十三省为什么那么害怕各路义军? 就是因为有这种人在,名为起义,实为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可惜了,高承不是李自成,也不是张献忠。 一时之欢闹不是他所要求的,他所要的,是真的推翻这个腐朽王朝,重建汉人家业! 腰刀抽出,高承挥刀似霹雳雷霆! 一刀下来,顿时一个佃户自脖子肩膀处开裂到下腹,倒退几步,栽倒死去! 这种时刻,一个压不住,这些百姓就会变成暴民。 然后裹挟着高承,去做那些个叛军之事! 危急关头,雷霆手段最重要无比! “莫要以为,杀了周福瑞,今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周福瑞家中之人,每个都要审理,有罪之人要杀,无罪之人仍然是咱们的兄弟姐妹! “咱们杀了周福瑞,难道就是为了让其他人肆意玩弄咱们的兄弟姐妹吗! “咱们村内,不需要这种恶人,大家同意吗?” “同意!” 平日里名声不好的恶果如今便显现出来了。 平日偷鸡摸狗,偷奸耍滑惯了。 如今高承以暴力姿态镇压了这场内部矛盾,却根本没有人替那死人说话! 剩下三个人,也赶快跑回队伍里,仿佛刚才想要进去奸淫取乐的不是他们一样。 看着满院子眼中有了点精气神的农民,高承心中也慨然激昂。 至少第一步,自己成功了! “高业,你过来!” 他把高业召唤到身旁。 这小子虽然胆气不够,但平日也是条汉子,帮着做事还是够的。 “待会儿我们大家出门,你带几个人迅速把这些女眷赶到内院去!” 说着,高承极为严肃地看着他。 “如果敢给我出幺蛾子,我便阉了你!” 高业浑身一耸,“哥,我不敢,我保证没人敢!” “去吧!” 高承让姜石头,高放拿上田契箱子,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 杀掉周福瑞只是第一步,紧接着便要分田,给这群农民一条生路,以及未来的希望。 再来,才是借助周家积攒的财富建造自己的第一个奇观! 第6章 你囤粮,我囤枪 周家侍女妈子不少,约有三十多人! 如何处置这些“前朝余孽”,也是个问题,因此高承还是选择了简单的。 先分田! 忙活了大半夜,出门时,天空已经微微泛光了。 高承带着一群农民,按照周家村的人口开始分田。 周家村田地共两万多亩,其中单周福瑞一家,便占据了一万六千亩土地! 而且,有些田地还是他把地占了,田契却不改名! 农民不仅要给他周老爷一份佃租,还要给县衙交一份赋税! 每每想起周福瑞的所作所为,高承就有些感慨。 难怪满清那么拉胯,都能把大明打个半死不活。 全是自己人的“奋斗”成果啊! 几人站定之后,高承却没有直接开始分,而是先叫来了村里另一个童生,高福甲。 分地以后,他高承便不可能再认大明的田契了,自然便要自己做一份凭证。 正好让高福甲这穷苦童生一道来,也算给他一个拿笔杆子吃饭的机会。 天明以后,更多人来到村头,观看高承分田。 周家村共有人2650,其中十二岁以上共有2253人。 再抛去在家闭门不敢出,想看情况的小地主和富农,共有两千来人,等着分田。 创业初期,要不得小气,反正分的也是周福瑞家的东西,他也不心疼。 高承直接按照一口成人(十二岁以上)四亩田,一个孩童一亩旱田来分。 其中水田旱田山地,又各自有缺补情况。 高福家迷迷糊糊地被拉到地头,直接按在椅子上,便开始按照高承所说写起了新的田契。 也不对,按着高承所说,这应该叫“田地证明”。 “高老四,人丁六口,妻高周氏,有三子一女,计较分得旱田八亩,水田两亩以充子女田地……” 虽然脑袋迷糊,但高福甲的一手字确实不错, 至少比高承写的要好看得多! 拿上田地证明的高老四欢快不已,把证明揣怀里,立刻就要下跪磕头,却被高承拦住。 “今后,这磕头的毛病一定要改正,往后我在村里,再见到谁磕头,可别怪我把你们的田收回来。” 高承玩笑道,众人连忙点头称是。 昨夜见到的那个凶徒,和眼前这个乡亲,仿佛不是一个人,却又真真切切的是一个人。 分田忙活了一上午,却只分完了不到四分之一的人。 高承只能先让大家回家吃饭,下午再来。 与此同时,他也告诉每个人,此事绝不能随意乱说! 一旦让官府得知,这些田要被夺回去不说,参与了昨夜事件的人,还要杀头! 直到此时,众人才有些明白,昨夜干的,是多大的事。 不过有了实打实的激励,农民们比谁都活跃。 甚至有人主动提出,去监视那些小地主和富农。 对此,高承也没有异议,随他们去了。 因为他并没有真的想靠着别人不敢报官,而是要让这些人不能报官! 午后,高承带着高放姜石头,一起往周家村旁边的村庄走去。 周家村虽属上犹县,但县衙在堪定时,还是把这地方归属给上口乡,因上口河而得名。 明代基层便是如此按照乡都划分,里甲共治的一套制度,皇权不下县也是因此。 到了乡里,说话管用的还真不是县尊,而是乡绅。 当然,这也是视人强弱而定,反正海瑞当年是肯定要胜过乡绅的…… 上口乡共有三家大乡绅,周家不用提,自占上口河东岸,剩余刘家和王家占据西岸。 高承要去拜访的,便是刘家和王家的两位地主。 上口河西岸比东岸的盘剥要轻一些,村中还有饭馆。 高承也没有小气,直接在饭馆摆了一桌,让两人去叫刘源和王大山过来。 反正花的都是周福瑞的钱财…… 抄了周福瑞的家后,高承也才知道,封建时代的地主竟然可以这么富! 整个周家村,恐怕都凑不出一万多石粮食,周福瑞一家便有! 再有五千多两白银,在城中还有两处家业。 不由得令高承感慨。 一家落,万户生啊! 很快,刘源和王大山便来到了饭馆,奇怪地看着高承。 姜石头和高放用高承的名义肯定叫不来两位地主,因此,他们是以周福瑞的名字请两人前来。 可到了这里,两人才发现并不是周福瑞。 “二位,请坐吧。” 高承起身,笑脸相迎。 刘源和王大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坐了下来。 刘源是一个脑满肠肥的胖子,身上还背着一个秀才的文位。 王大山则恰恰相反,是一个干瘦老农模样的人。 两人坐一起,一黑一白,一胖一瘦,倒是好笑得很。 “老周呢?他怎么没来?” 刘源率先发问,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高承。 “呵呵,两位老爷,周老爷病了,说让我来给您二位说些事情。” 高承陪笑敬酒,态度低微。 刘源顿时皱眉,王大山虽然没什么表现,不过能看出不喜。 一个佃户家奴,也配和我们一个桌吃饭? 高承见两人不满,心中冷笑,却连忙招了招手,让姜石头走上前来。 姜石头怀里抱着箱子,走到桌子旁,然后瞥了两位地主一眼,转身又走了回去。 “这是?” “刘老爷,是这样啊。” 高承呵呵笑道: “周老爷病了,从吉安府请来一个大夫看了看病,说是什么,德消寿损……” 刘源不屑地切了一声,却没有反驳。 狗屁的德消寿损,至少这句话在大明行不通。 “然后老爷就想做些善事,让我们把他的田分了些,分给村子里的百姓,剩下的这田,老爷不管,小的也不敢胡乱安排,便想着赠给您二位了。” 高承说着说着,打开了箱子。 “多少亩地?” 貌似忠良的王大山终于开了口,第一句话就是要实惠的。 刘源心里狂骂,脸上也只能笑呵呵点点头。 高承思索下,“约摸一万多亩。” “一万亩地?” “快收成的时候?” 高承的一句话震慑住了两人,两人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周福瑞再疯,也不能把全部身家送出去啊? 这里面绝对有事!要报官…… “老爷说了,反正送给谁也不能给官府送去。” 高承无奈摊手,“官府要是得知这里有一万亩田地没主,再过来恐怕要收不止一万亩地。” 刘源心中一抖,闭上了嘴巴。 还真是这样! 至少上犹县的知县林有贞,他绝对会这么干! 十年苦读考了个功名,谁不想多捞一点? 林有贞若是知道上口乡周家村有变,到时候周家村的地还不得全部收走? 与其给了知县,还不如…… 刘源眉开眼笑,“周老哥这是有算计啊,捐来捐去,捐给我了。” “这不是让我德消寿损呢吗?” 王大山嘿嘿笑了一声,“咱俩,咱俩……” 刘源心里梅开二度,再次怒骂王大山几句,正色道: “这可是你家老爷亲口所说?” 高承笃定道:“绝对真实,有假话我家老爷天打五雷轰!” 刘源咂摸咂摸,这句话怎么听着不对劲? 不管好处当前,管不了那么多啦! “既然如此,那咱们可就得受下了。” 刘源笑眯眯收下了一箱子田契。 高承见两人收下,也是笑了起来。 怎么阻止别人报官? 靠着刘源他们这些地主阻止! 地主和知县可不一条心,一块肥肉喂不了两条狼。 地主为了防止知县来夺田,肯定会看周家村看得死死的! 目的达成,高承也不愿意跟他们多说什么,寒暄几句以后,便不胜酒力地离开了。 等到高承走后,满脸皱纹的黑老汉王大山笑了起来。 “王大山,别动歪心思,我七你三!” 王大山笑容微微凝滞些,然后道:“周老哥那估计是有什么事,我得告诉知县。” 刘源皱眉,你老头要破罐子破摔? 偏偏他还觉得,王大山真能做出这种事来! 他连忙拽住黑瘦老头,“五五开,行了吧?” 王大山这才同意,坐下吃了没两口,就开始往盘子里打喷嚏。 “狗日的,这点东西你还要贪回家,你特么怎么弄来这么大家产!” 刘源正吃着烧鸡呢,突然看见王大山往上喷唾沫,骂了一句,把鸡腿扔了回去。 王大山嘿嘿一笑,知道今天这饭能打包回去了。 “行了,晚上咱们分一下田契,去你家。” “我家吃饭早……” “狗日的,谁吃你家的饭?晚饭不就是这点剩东西?” 刘源怒极反笑,笑着笑着又坐了下来。 “怎么了?” “还真得防着点这小子,老周八成是出事了,得想个辙,回头把他弄掉!” “嘿嘿,不用辙。” 王大山一边吃着鸡腿,一边笑道: “今年秋收以后,咱们把田分给佃户种上,然后再告官。” “到时候这田地就是咱们种的,他王明义来了也放不出一个屁来!” “还能一举除掉周福瑞这恶奴,多好!” 刘源回头,“嘿,你老小子看这么清楚,刚才怎么不放个屁。” 王大山嘿嘿怪笑,“忘了,忘了。” “奶奶个熊,不跟你说话了,长个黑鬼样,心眼倒不少。” 刘源挥了挥袖子,让伙计去家里喊人,轮流盯着箱子。 王大山万一偷偷拿出去几张怎么办?! 而出了门,过了桥的哥儿仨,姜石头也闷闷不乐出声了。 “那么多田,还都有青苗了,白给他们干嘛?” 高放虽然没出声,不过看脸色也知道,心中不爽。 高承却哈哈大笑。 “咱们村还有大事要做,那些田要不起,也不能要,不然官府追责,一个也跑不了。” “再说了,邻居囤粮我囤枪,哈哈哈……” 第7章 风波起 回村时,一群农民正在主持分地。 上午公平的分田,到了下午顿时便多出了不少矛盾。 周家村的村民虽然觉醒了一些,可这必须在高承的监督下,才勉强有些用。 现在离了高承,恐怕比周福瑞在时还要混乱! 远远地看见一群人纠集在一块,高承连忙跑过去,甩开高放两人一里地去。 “怎么了?闹什么?” 两群争吵的农民,看见是高承来了,脸色各异。 一方脸上得意洋洋,另一方则是满脸灰败,似乎有些想要逃跑。 “怎么回事?” 高承皱眉再问一遍,他看见高福甲个瘦弱书生站在人群中似乎欲言又止,便点中了他。 “福家,你说,怎么回事。” “呃……下午分田,分到这一处,本该是周望他们分,他们家总共九口人……” 高承眉头愈紧,他瞪着愁眉苦脸吞吞吐吐的高福家。 “说重点!” 高福家语塞,还没开口,喜气洋洋的农民先开了口。 “老孙子,你是不知道,周望这老小子,家里还有个爷爷,老东西瘫床上多少年了,还是周福瑞个狗日的的堂叔,这能给他分田吗……” 看着那喷出来的唾沫星子,高承感觉烦躁不已。 “这是咱家堂亲,论起来你得叫一声六叔公。” 高福家小声提醒一句。 高承不耐烦地拱了拱手,“六叔公,你说的我都知道了,那你们打什么?” 老头一愣,连忙道:“我滴老孙子诶,这可不是好人,他是周家的种!” “别人家能分田,他周家的王八苗子分什么田?这田,还是得在我们高家这儿!” 人群中似乎有几位老头的忠实拥趸,顿时喊了起来。 “对!” “不给周家的孽种分田!” “你小子刚才让你认便宜,承哥儿杀人可不眨眼!” 喧嚣之中,高承脸色阴沉。 昨天杀了周福瑞只是一时权宜,他可没有打算就靠着这样杀下去。 地主作为一个阶级是绝对的恶人,可他们作为一个人,那就是有好有恶! 地主的家奴同样! 这本该是一次公审,判罪的流程,不是让这些翻起身飘飘欲仙者的狂欢! 难怪明末遍地农民起义,却成不了大业! “都闭嘴!” 姜石头眼神快,看高承有这个意思,连忙大吼一声。 六叔公不满地看着姜石头,心说回头就得把自己家的孩子给叫来,给高承当跟班。 嘿,这小子,真是有能耐! 一群人的目光中,高承走到周望的身旁,看着后者满脸鼻血。 周望感觉到了周围人满满的恶意,后退几步,却被身后人堵截,只能看着高承越来越近。 “你以什么为生?” “种地!” “替周福瑞干过什么事没有?” “没有!” “他不是你亲戚吗?” “他是我亲戚怎的了,我爷爷卧病在床,爹爹手废了,在家修农具,他没管过我!” 高承点了点头,明白了意思。 这应该只是一个周家的同宗,真算不上什么恶人。 “他说的真不真?” “嘿,老孙子,这周家的孽种能说实话……” “我没问你!” 高承不耐烦地吼了六叔公一句,顿时吓得后者倒退几步。 旋即,他又看向高福家。 高福家沉吟一会儿,开口道:“反正周望家里之前怪惨的……” 高承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周望身旁,拍了拍周望的肩膀。 “我本打算今天下午和晚上公审周家家奴和旁系,但是下午遇见这个事,我便先私审他了!” 他大声向周围人宣示着,然后温和地握住周望的胳膊。 “周望,与周福瑞作恶并无瓜葛,乃是村中堂堂正正之村民,准许分田!” 周望本来以为自己要死了,听见这句话,顿时觉得眼睛鼻子一酸,血和泪一股脑流了出来。 “呜呜呜……” 他蹲在地上,哀鸣恸哭。 众人顿时也觉得刚才行为过分。 周望挨打的时候一言不发,只是要自己的地,现在还了个公道,却哭了起来。 人群中的风向又迅速转变了。 “我刚才就说了,望哥儿从来没跟周福瑞那狗东西亲过,逢年过节都没走过亲戚。” “你特么又换说法了,刚才谁让他不能分田的?” “放屁,老子一直觉得望哥儿是个好人……” 叽叽喳喳中,众人发现高承走到了六叔公面前,原本围在老头身边的人迅速离开。 “呃,呃,老孙子……承哥儿……” 六叔公不断后退,一不留神一脚踩进田里,破破烂烂的裤子顿时沾了泥。 “以前周家的人欺负咱们,我反了他,杀了他!” “如今你仗着我,欺负别人,就不怕回头别人杀我的头吗?” “你是何居心?!” 六叔公一阵惊骇,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孙子……” “别他妈乱叫我,你这种人和周福瑞有什么区别,我和你没亲戚!” 他说完,连忙转过头看向高福家。 “记上他的名字,打人者收回一亩田,再犯全部收回,第三次翻,我来斩首!” 高福家一愣,旋即站直。 “是!” 周围之人,无不凛然! 第8章 公审与义武营 本来经过昨夜的事,整个周家村的人都有一种印象。 那就是周家彻底完蛋了,高家以后就是这一亩三分地的土王爷。 正是因此,许多自持和高承同宗的老人都觉得熬出头了,不得飞扬跋扈? 而现在,冰冷的现实却让他们知道,高承根本就没有打算接替周福瑞! 正是因此,高承才会觉得如此困难。 像李自成那样,打到一地劫掠一地很简单! 但是那样,势力像肿瘤一样增长,终有一日,反噬其主! 像自己这样一点一点把地方吃透,那可真是难上天了。 回到周家宅子,高承在前院找了个房间歇息一会儿,补了一觉,却直接睡到了第二天。 收拾了一下,他这才精神焕发地重新走了出来。 门外守着的俩跟班已经变成了四个,高业和周望也跑了过来,四个人跟护卫一样站在门口,等着高承休息。 “干嘛啊这是,没有这个必要。” 高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笑着说道。 四人也尴尬地笑笑,姜石头开口道: “承哥儿,你怎么……不在内院睡,在外院这……” “不去内院,深门大院的干什么,乡亲们还以为我跑了呢。 “再说了,不太方便。” 几人都不傻,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前夜杀了周福瑞,却没有分掉那些女人,正是敏感时期! “以后里面那两进院子的家具便作为奖赏发给积极的村民,至于房梁木头砖头,还有其他用处。 “至于那些姐妹,回头各处打听下有无错处,有错误的,男女通罚,没错的,也要赶快安排人家成自由人。” 姜石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周望看了看周围几人,小心翼翼开口。 “承哥儿,往后还是让弟兄几个给你看着门吧。 “我虽然不替周福瑞办事,但是村子里面受周福瑞恩惠的不少,怕他们……” 高承颔首,这也确实。 周福瑞在周家村还是有几家忠心拥趸的,不论是来刺杀自己,还是闹别的事,都是个隐患! “这件事确实得解决一下,那你们去叫几家分完田的村民,把周家的家奴,村子里的小地主,还有以前周福瑞的狗腿子们全部聚集在村西头河滩地。 “对了,还要向村民搜集他们犯罪的罪状,口供和证据都可以,包括院子里这些女人。” 高承沉声说道:“下午公审!” 公审? 虽然听承哥儿不止一次地提起过这个词语,可几人仍然觉得陌生得很。 不过这不妨碍他们做事,尤其是周望。 简直已经成了高承的嫡系! 周家村的村西头正依偎着上口河,是一片巨大的河滩地。 此处不能种庄稼,每年有什么婚丧嫁娶,或者来了戏班子,都是在这里摆的台子。 今天的河滩地上仍旧热闹,却是充满了小声的议论。 公审这种事,对周家村来说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谁曾听说过? 垫土台子,硬木桌子搭成的简单公堂旁,稀稀拉拉或站或坐的人约有一百。 一二十人都是周家的核心家奴,再加上村子里一些为虎作伥的农户,便凑了这些人。 至于周家的女子,倒是有人举报,事后却问出来,原来是还有流氓,妄图分了这些人。 一怒之下,高承把闹事的流氓也塞进了罪人团里,好好改造一下! 高承坐上公堂,便开始一个一个地带人过堂。 第一个跪在堂前的,就是周家的管事,周倡! “人犯周倡,共犯有胁从周福瑞逼杀百姓十一起,胁从强掠民女六起,胁从强奸,强奸民女两起……” 高承按着高福家从周边村民嘴里统计出来的罪名一个一个念了出来,然后冷淡喝问。 “你认罪吗?” 周倡哧笑一声,低头不语。 昨夜一番折腾,他早已经看明白了。 周家完了,周福瑞完了,他也完了。 只是没有想到一直以来都觉得远在天边的农民起义,突然就近在眼前了而已。 这也并非他一人所想,而是当今天下所有地主之所想! 明末的地主呆蠢到什么地步? 湖广地区的乡绅,听闻农民军前来,赶紧招募乡勇,凑了千人守城,并且约定一个月两斗粮一两银子。 结果苦等一个多月,发现农民军没有来,而是绕道离开了。 然后这乡绅便开始了脑瘫操作,他开始用各种理由搪塞那些乡勇,不发粮不给钱,硬生生逼着人家反了,把他的家给抄掉。 明末乡绅,短视如斯! “事到如今,认不认罪的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你一言堂而已。” 听见周倡的回应,顿时有一大堆农民振臂怒呼杀头,也有些人看着高承,一脸担心。 “呵呵,不过是想狡辩又怕我不给你机会而已,还想反咬我一口。” 高承冷笑,周倡这点小伎俩,不够看的。 他就是想借此离间自己与其他农民的关系,宁肯死了,也得毁了自己的事。 “传证人,高力勇,周十四,周狗儿……” 随着高承“传唤”证人,一个又一个村民站了起来,不过大多有些羞涩,似乎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开口。 “大伙儿不用紧张,出来,把周倡的罪行说一遍便是!” 周倡顿时感觉有些慌乱。 别人不知道他干过什么,他自己能不知道么? 高承这样读一遍还好,真让百姓说出口,百姓不把他活撕了? “不用不用,我认罪,我认罪……” 他可见过周福瑞的惨状,一人一刀那种死法不是正常人能接受的! 高承冷笑,并没有激起民愤,让几人坐下后,朗声宣布。 “经评议决定,判处周倡死刑,秋收后执行!自明日起,链锁绳拴,充做劳役!” 想要一死了之,那不便宜了他? 正好自己还要大兴土木,刚好让这些犯人当一当苦工。 眉眼一抬,姜石头和周望两个左右护法便把脸色惨白的周倡拉到另外一边。 “下一个……” 公审并没有用多长时间,根本没有哪个人敢和苦主对峙的。 乡里乡亲,再加上明末农民的愚钝,让高福家记录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没有撒谎的心思。 高承的纸上,全部都写满了十几年来,染红了这片土地的罪孽! “砰”! 审完所有人,敲定了“劳役死刑”“劳役终生”“劳役三月”刑罚之后,高承把那“惊堂石头”一拍,引来所有人注意力。 “自今日起,周家村正式更名兴民村,第一任村长暂时由我担任……” “自今日起,崇祯年以来一切赋税都不必缴纳,种地收成十税一,并非交与我,而是我们兴民村公家粮仓!” “自今日起,兴民村开始修建我们村的防卫兵营,以维护我们村民的安全和防止官府、乡绅侵掠,初定名……” “义武营!” 第9章 编戏 【宿主:高承】 【势力:兴民村】 【国力值:70】 【任务:扩张势力,修建第一座建筑】 “扩张势力:在根据地的基础上,每增加一千人口,额外奖励10国力值!(目前已奖励20)” “提示:在乱世中,建立一个稳固的势力比流寇要强一百倍!” 经过这一番折腾,兴民村已经成了高承的势力基本盘。 与此同时,他的任务和提示都发生了变动。 任务由创建势力变成了长期性的扩张势力,并且由于兴民村的两千多人口,天然完成了两次。 提示则仍然是在劝高承,建立一个稳定的势力。 高承并非只要自己好过的人,他的目标一直很坚定。 那就是重整河山,杀贼平鞑! 要达成那个目标,像李自成那样当流寇是不行的。 而建设兴民村,眼下最紧要的问题,反而是那些周家遗女。 他原本是要草草安排婚配的,因为这些女子确实没犯什么罪。 可是周望一句话提醒他了,她们是没犯过罪,可难免会有人因为周家的事虐待她们! 如果高承把她们送过去,反而被虐待,这算什么? 推人家进虎口? 况且,这些人,难道不是自己治下的百姓吗? 偏偏这问题还贼难解决! 周家遗女中有不少是读过书的,周福瑞也想养一些“瘦马”。 可是这年头,提倡的就是固化僵死的理学,对女性的压迫尤甚。 可以说仅比满清强一点了。 要想让她们不受欺负,首先便要改变她们的观念,让她们不再任打任骂! 思绪繁杂中,高承打开系统商城,随意浏览。 文明系统果然不凡,国力值几乎可以购买一切! 包括各种各样的奇观,以及农作物种子,械具制造图,以及……剧本? 看着最后那文化分类,高承来了兴趣。 这年头没电脑没手机,宣传消息,除了靠赶集时口耳相传,便是唱戏一条路子。 他完全可以在兴民村排练一些戏剧! 这样不止能纠正那些女子的思想,同样还可以为自己做一些宣传工作! 对于高承这红旗下长大的人来说,宣传工作多么重要他再理解无比了! 他连忙在文化分类翻找,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剧本。 《白毛女》 这个绝对足够扭转思想! 良家女受尽了地主的压迫,最终在他人的解救和宣扬下,轰轰烈烈投入起义的剧! 不仅可以将这些女子嫁出去,还可以达成反地主的宣传,何乐而不为? 五点国力值! 高承迅速消耗五点国力值兑换出来,然后拿在手中,往内院走去。 把这些女子处理掉简直是迫在眉睫! 义武营的建造现在还在平整土地阶段,可是马上就要开始大量消耗建材了。 到时候周家腾不出来,那些石头木头岂不是还要出去买? 又是一笔开支! 高承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 “谁啊?” 屋里响起一个柔软的声音,大门开了一个缝,一张明媚的脸探出来小心翼翼地看着。 周福瑞死了,虽然有高承接过了他的权力并保证了这些女子的安全,可命运的漂流不定,仍然让她们不敢随便相信人。 “是我,绿莺姐姐。” 绿莺便是这群侍女中领头的那一个,见是目前全村最有名望的村长,连忙开门出迎。 “见过村长老爷,村长莫要叫我姐姐,真是折煞我了。” 说话间,绿莺就要磕头。 高承连忙拦住,挠了挠头。 眼前这女子应该比自己大两三岁,对自己却出奇的客气。 现在全村叫老爷的已经没有几人了,只是他一直没顾及这些女子,才有这封建遗毒。 “绿莺姐,现在咱们村里没有老爷,我也只是担任公职了才叫村长,往后莫要再随便跪了。” 高承严肃地对绿莺说了现在的规矩。 目前兴民村实行的全部都是唐宋时期的礼数,男女都是作揖垂首。 绿莺闻言,精致的脸上也有一丝笑意。 这些天,她们当然也当心自己的命运。 现在终于有个答案了,并且看高承所说,自己的命似乎还不错。 “不知姐姐可识字?” 绿莺是周福瑞买来,打算回头给儿子贿赂功名的瘦马。 自小学习,不说学成个女博士,至少琴棋书画四书五经还都是懂一些的。 她怎会不认字呢? “当然是认字的,村长有何交代?” “有一些,你看看这话本,能不能编排一个戏出来?” 高承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大作递了出去。 绿莺一愣神,接过话本时,眼神也疏远了一些。 原来这个村长,也只是想拿我等当做玩物。 她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并非觉得给高承排戏玩便是丢面子。 可总归,看见过一点点自由的光芒…… 她眉目低垂,打开话本,却很快被吸引了进去。 高承写作并没有当今流行的什么起承转折,更非古文诗句,而是通篇大白话。 而看了没几眼,她便被喜儿的命运给弄得眼泪汪汪。 喜儿同样也曾天真淳朴,家庭幸福。 可她却同样被大地主黄世仁给想方设法掠了去,用尽办法逼她折服,更是侮辱了她…… 绿莺看到此处,也觉得只有“随爹娘去了”一条路子,再翻下一页,却见到陡然逆转。 喜儿并没有因此而萎靡,反而愈加振奋,最终结识了侠士高大哥,并且两人一起设法杀了黄世仁,解救整个村的农户! 绿莺已经完全没了最初的想法,她抬起头,两眼水雾。 “村长,这话本是你写?” 高承一愣,这么大反应? 他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哪知道这本子对这个时代的震撼?! “呃,别人写的,算是我整理的吧!” 到底是当了文抄公,高承也没好意思愣承认。 “村长,这本子简直就是写到了我们姐妹的心里,我替姐妹们谢谢村长,谢谢村长!” 绿莺说着说着又要下跪,高承连忙拦截住,伸手擦了她脸颊上的泪水。 “你这样说,才是折煞我了。 “我只是想帮着姐妹们过上好日子罢了,有这一出戏,再有我这个村长给你们做主,做你们的娘家人,大家也可以在村子里好好生活。” 这便是高承解决问题的第二步。 到时候他和这些女子来个大结义! 都是兄弟姐妹,看村里哪个还敢胡来! 绿莺一听,眼圈便又红润,吓得高承连忙后退几步。 “姐姐,你可别这样了,再哭我可真跑了!” 绿莺扑哧一笑,霞飞双颊。 高承也笑了起来,摆了摆手便打算离开,留着这群女子讨论剧本。 “等等,村长,这里面的女角有了,男角谁演?” 绿莺见高承要走,连忙叫住。 这戏还缺男演员呢! 高承也是一愣,然后摸了摸下巴。 “你先给姐妹们说着,我回头再给你们找。” 绿莺用力点了点头,笑道:“多谢村长!” 高承挥着手,直接跑出断壁残垣下的大门。 而绿莺站在原地平复了心情之后,便拿着白毛女走进房中。 不知过了多久,屋中开始传出哭泣之声,哀恸至极。 只是这一次,大家却都满怀着对新生活的希望! 第10章 俩月 转眼便过了两个月。 崭新一日,高承睁开眼睛,朦胧中闻见一股水汽。 起身穿衣,推开门走出屋外,顿时见到檐下雨珠连成串,铺满了整片田地。 一看见高承出门,轮值的姜石头连忙走了过来。 “村长。” 兴民村第一届大会上,高承担任了村长一职,高放高业姜石头周望四人则分别有职位。 姜石头与周望,两人比较机灵,便当上了村长助理,相当于传令兵。 高放高业,一是高承血亲,二是率先跟从高承的年轻人,目前在义武营的工地上做管事。 两人再加上一些石匠木匠,拿着高承的图纸便开始大兴土木。 村中轮流出人,农闲的便可以去做工。 看似和官府的徭役差不多,实则要强很多! 崇祯发人徭役,不给钱,不给粮,自带钱粮就算了,有时候还要自己掏钱给官府干活。 义武营的工地,每天五十个铜板,提供两餐,一旬吃一次肉食。 不少农民,甚至都想把自家的地给租出去,专门去修义武营了! 算来算去,这倒成了美差,百姓争前恐后给村子里干活,有时候还差点闹出矛盾。 高承虽然乐得见此,但也担心出现“工贼”“克扣工资”的情况出现,便规定所有工资都从村会计那里出纳。 也就是童生高福甲了…… 建设一个兴民村,比毁掉一个周家村难太多了,最近高承也是夜夜失眠。 看着姜石头打来的洗脸水和放到桌子上的稀饭干粮,高承愣了半天,这才叹了口气。 “村长叹哪门子气啊?现在兴民村百废俱兴,大家伙儿都念着您的好呢。” 姜石头笑着打趣道。 两个多的相处,他渐渐也摸透了高承的性格。 高承不喜人下跪,不喜人称老爷,只要不是危害集体的人,说话大可以随意点,不会因言获罪。 在姜石头看来,这就是顶厉害的人物! “就是你们都念着我的好,我才难啊,怕让你们失望啊。” 高承苦笑摇头,洗了把脸,坐在饭桌前,看了看姜石头。 姜石头摇头,他已经吃过了。 “周福瑞个老东西,一死了之了,这么多难题都留给我。” 姜石头心说周福瑞个老狗也未必想死,只是当着高承面不敢开这种玩笑。 挨打哩! 高承抱怨着,手指着里院的方向。 “原本想叫她们排练一处戏出来,早点把自己嫁出去。 “谁知道人家越排练越上瘾,非要弄个什么厉害戏出来,练一俩月了没练完! “直到昨天晚上,才堪堪说定,三天后公演。” 为了避嫌,高承从来不往内院走,再加上他自己住外院。 一来二去,周家除了一个内院和外院,都快拆干净了! 姜石头扑哧笑了一声,开口道:“我跟您说个秘密,高放还在里面演着角色呢。” “这我早知道了,他唱那声音跟狗叫一样,听不岔人。” 高放倒是够混,这些天俨然已经成了村中的一代杰出青年。 这次去排戏,八成是想弄个媳妇。 高承瞥了他一眼,“你不去混一个来?” 姜石头扭捏起来,“我还想跟着村长您干大事业,没那心思。” “村长我胡说八道啊,您可别记恨我……” 躲过了高承踢来的一脚,姜石头摸了摸脑袋,嘻嘻哈哈道: “村长,您不先娶一个?” 高承默然,这个问题他倒是一直回避着。 他确实不想娶这些周家侍女。 不是因为什么心理洁癖,而是他觉得,自己要娶也要娶一个说得上话的啊! 这群侍女里面,认识字的不少,可是周家从小到大一直培养的都是服从,属于是打几巴掌都不吭声的人。 就算是接触最多的绿莺,直到现在,也会偶尔蹦出来一句“老爷”。 他实在接受不来啊! 高承心中想着,看着廊外雨水渐停,铺满院子的青石砖头恢复了平静。 “走,咱们去看看义武营。” “诶,村长,吃饭啊你倒是!” “不吃了,回来再吃!” 看着高承的背影,姜石头无奈,只能拿起干粮跟着就跑! 吃饭啊! 义武营的地址便定在村西头的河滩地上。 全村也只有这里能建大面积的建筑了,别的地方或多或少都要占据耕地。 除了白送给王刘二家的田地以外,别的土地都有主了,高承怎能随意侵占呢? 到了河滩地时,只见当时满滩乱石已经被平整出了一大片平地。 经过两个月的建设,如今已经接近完工,大约也就是半个月的量。 此时雨歇,出于赶工期的目的,高放已经在监察开工了。 “高管事,高管事!” 高放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去看,却看见是高承,连忙迎了过来。 “村长,你还叫我管事做什么……” “屁话,管事不是管事,叫你村长吗?” 三人哈哈大笑,高放也挠了挠头。 “你们这是?” “来看看,看看修建得怎么样了。” 高放了然,旋即带着两人在营中走了一圈。 义武营占地有六亩地左右,毕竟是江西,没有配马棚那些军事构造。 除了东边的大宿舍以外,就都是些食堂,茅厕,习武器材之类的建设,林林总总也把地占了个差不多。 高承在一众工人劳役间走过,接受着两种眼神的注目礼。 一种是清清白白的兴民村村民,以及服刑完劳役就可以正大光明摆脱身份的轻罪者。 他们看高承的眼光充满了敬佩和爱戴。 另一种则是重罪者,大多是要劳役至死的好汉。 尤其是周倡,简直是仇恨地盯着高承。 他原本在周家养尊处优,哪里干过这种苦力? 一开始做劳役,他便受不了,还想串联劳役一起罢工来着。 结果高承直接断粮,没几天他们自己便重新投入建设了。 死也不能饿死啊! 再说了,劳役归劳役,食物却是一样的。 每过一段时间还能吃上肉哩! 当然,也有人开始悔过自己曾经的恶行。 尤其是一些家奴,他们很快便又找回了自己的身份,对周福瑞是厌恶至极! 别的不说,至少有一点,高承可以保证。 那就是周福瑞就算能借尸还魂,他也不可能再统治整个兴民村了。 第11章 指婚 公演自然要挑一块平整地方。 兴民村的百姓们一辈子没听说过这种事。 以前只听说过戏班子,哪里有什么公演啊! 正因此,许多人便都来了。 除了去义武营看劳役的那些。 不过今日高承有所交代,那些劳役全部绑了起来。 也好看守不是? 这两个月的改造下来,村民们对他们明显没有那么怨恨了。 尤其是轻罪犯,每次开思想大会都会痛哭流涕,十分后悔一样。 想来这改造的三个月,对于他们来说能有很强的教育意义! 快到傍晚时分,村子里的百姓便早早地吃了晚饭,然后齐聚在搭好的戏台子下。 系统只是提供了戏本,却并没有其他指导。 因此这一出“白毛女”,从各种走姿唱法衣服,全部都是由绿莺和几个姐妹制定的。 如此算下来,似乎时间也不算多! 毕竟高承也不是满足于一个村的人! 未来还有数之不尽的领土,数之不尽的公演。 第一次打个样,还是准备得精致一些好。 安排好手头的事务后,高承也走了过来。 眼下将要秋收,突然一场小雨,不烦人也烦人了。 村子里都是在抢收,包括隔壁村刘王二家,也是纷纷把田地收了个干净。 今日正好无事,隔壁村便也有些农户过来放松一下。 只有刘源和王大山并没有来的意思,他们甚至还给自己家添了人手。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久的时间,再加上他们到处打听。 周福瑞的死法已经不是秘密了! 两人也已经盘算好了,等播种以后,立刻去告官! 告高承这佃农,竟然敢反杀上主! 这种时候,他们怎么可能会过来看高承的戏? 等到人纷纷站满坐满以后,高承便率先发言。 “欢迎各位乡亲过来看戏,我作为兴民村的村长,真的特别欢迎,希望大家晚上看得开心。” 周旁全是火把灯笼点亮,倒不至于什么看不清楚。 至于声音,高承是拿了个纸卷的喇叭,也算听得清楚。 他看着台下那些陌生的农户,嘴角勾起。 刘源和王大山以为自己不理会,或者给自己家添加家奴,便安然无事了。 怎么可能! 别人不知道,高承最清楚了! 自己这杀地主分田地的行为,在今晚的戏过后,很快就会像病毒一样传染到他们那里! 攻下刘王二家,甚至用不到他一兵一卒! “最近我们兴民村发生了不少大事,很多乡亲不知道,或者不清楚,我在这里跟大家好好说说。呵呵,其实不用说,大家也看得出来。 “没错,我们村确实又分了一次田地,每家每户差不多都得了十亩地左右,当然了,我们这分田地呢,是公平分的,公平的意思,就是大家都一样! “地主,百姓,佃农,家奴,全都一样,在我们这里全部分田,并且耕种出来,绝不交租!” 高承几句话一说出口,戏台下面顿时议论纷纷。 “呀?他们谁都有田?” “别胡说了,怎么可能呢?周老爷怎么会把田分了……” “你没听那个什么村长说么?就是!” “还周老爷,周老爷死了,听说就是这个村长杀的……” “人家日子就是好啊,比咱们强得多……” “嘘,嘘,看戏,看戏……” 听着台下的议论,高承笑意更甚。 “行了,我呢,知道大家不喜欢看我在这说七说八,那么下面还是欢迎咱们的兴民村艺术团的作品,‘白毛女’!” 现场的群众并没有鼓掌的爱好,高承一时觉得有些失策。 不过也还好,终究是达到了宣传的目的。 一阵敲锣打鼓后,台上开始走马灯一样上演员,纷纷几句唱词,瞬间把人群的眼神吸引过来。 为了达到宣传效果,高承特意让绿莺他们不用官话和所谓江南雅言,就是乡野土话。 而且,演员们穿得还就是普通衣服,只是颜色鲜艳些,容易辨认。 戏刚开始,台下便已经有人大声捧场。 等到绿莺出场时,捧场声直接爆棚,几乎人人都觉得这“喜儿”美得不可方物。 与兴民村百姓们的狂欢相比,上口河西岸的村民却是死气沉沉。 他们本来就有许多都只是过来看戏放松一下,先前便被高承灌了一肚子分田毒药。 再看见兴民村的村民这么开心,他们心里跟刀割一样。 凭什么他们这么高兴,我明天回去了还要交租! 偶尔再抬眼看一下戏,又只能更心痛。 那么漂亮,那么可人的喜儿,却被无良大地主黄世仁给用尽奸计掠到家中。 为了达到效果,高承还特意找来了一个体态较胖的村民来扮演。 这还是周望推荐的人,叫周狗儿。 明明也是个佃农,却长一副好身板,身高和腰围差不多。 高承试过,掰手腕他都差点输给这个周狗儿。 众人眼见着黄世仁把喜儿扔进帷幕里,然后抛出来几件衣服,顿时气愤不已! 西岸百姓还好,也是生气,更多的却是麻木。 兴民村的百姓却直接骂了起来,更有甚者还想上前去解救喜儿。 高承连忙叫人维持秩序,整个戏台子热闹得不行。 而后,便是整个戏剧的低潮部分。 喜儿一蹶不振,连声哀哭。 台下百姓一阵长吁短叹。 都是大白话,谁也听得懂。 正因如此,大家才觉得无奈,同样,也觉得天经地义。 地主老爷本就应该如此,生得贫贱家,女儿不遭难? 正当所有人萎靡不振时,喜儿却振奋了起来。 她没有选择死亡,而是热烈地选择了抗争,和一切抗争! 再接着,便是男演员高放上场。 高放重新宣传了一遍高承的平等、分田论,之后更是一番猛击,打败了周狗儿饰演的地主! 台下兴民村的百姓再次欢呼高潮,西岸百姓则更加死寂! 不知从哪个百姓开始,人心之中多了个影子。 如果高先生是我们村的,那该多好啊! 等到戏剧结束之后,高承却是再次上台,满脸笑容。 “今日呢,既是咱们唱戏看戏的日子,也是咱们村指婚的日子! “众所周知,周福瑞这个王八蛋欺男霸女,他死了一了百了,剩下一屋子女眷,却要咱们兴民村妥当安排。 “今天便是安排的时刻了,今日,想要婚配男女尽管站出,只要你们双方看对眼了,我做主,今夜就成婚!” 台下兴民村的百姓又是一阵哈哈哈,家里单男的人更是摩拳擦掌。 只容得西岸的单身汉就这样看着。 “不过呢,有件事得提前说好! “之前这些姐妹们,都是被迫,受苦受难才被弄到周家,今天我便把话撂下了! “她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我高承的结义兄妹,谁家结了婚敢有打老婆这种混账事的,那就去义武营报道去!” 台下又是一阵喧闹,高放带头起哄。 “娶了村长家的姐姐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谁敢打老婆,我高放先打他!” 一阵哈哈笑声之后,高放却是率先来到台上。 高承倒不反对,总得有人先热热场子。 “诶,春燕,上来啊!” 高放连声呼唤,绿莺身旁一个女子跺了几下脚,红着脸跑了上来。 “哈哈哈,不要害羞啊,赶快来,婚配咯!” 第12章 上口河逃狱(上) 随着场子越来越热闹,一对又一对新人,在西岸百姓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结亲。 到了最后,更是有不少西岸百姓,愤然离场。 高承笑眯眯看着一切,一直没有出声。 台下的绿莺也笑眯眯地看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成了月牙。 一旁要上台的姐妹好奇道:“姐姐,你不上去吗?” 绿莺则笑答:“不跟你们抢咯,岁数大了,不想成婚了。” 姐妹嘿嘿低笑,“怕不是不想成婚,是有想成婚的人儿了……哎哟,别打我!” 一阵打闹间,最后几对结了亲,只差绿莺为首的几人。 高承并没有直接公开问,而是下台道: “你们怎么不上去?相不中咱们村的青年?” 他早就想到了,可能会有人看不上对方的这种情况。 这种当然也不能强逼,只能劝说。 绿莺笑眯眯道:“非也! “当家的尽管结束好了,咱们姑娘几个想好了,以后反正还要人演戏,先当一阵子演员再说。” 高承点了点头,“你们要这么想定了,我也没办法,正好过几天要有些变动,以后戏团可能要长存……总之大家吃饭还是有保证的。” 绿莺认真颔首,然后看高承又要上台主持。 没想到看着看着,突然高村长又转过来脸。 “绿莺姐姐,叫我村长或者承哥儿都行,当家的还是别叫了,容易引起误会。” 绿莺脸上仍带着笑,只是眉宇间有些落寞。 渐渐的,看着台上的热闹场景,眼睛有些湿润。 公演过后,兴民村好好地休养了起来,只有工地还在施工。 无他,又下雨了! 而这天,西岸发生了些变动,刘源几次来找高承却没见到,只能气呼呼地走了回去。 高承却也已经完全不怕他和王大山二人了。 因为,义武营就快建好了! 深夜,淅淅沥沥的细雨中,周倡揉了揉手腕。 作为劳改犯,他是没什么人权的,不仅体现在白日的工作,也体现在夜晚的休息。 更体现在,他的生命倒计时! 昨天那群王八蛋农民来干活时,除了说今天公演的事,就是在说,义武营马上就要建好了! 也就是说,周倡这些重罪犯,就要死了! 为了防止他们跑路,重罪犯和轻罪犯两个结一对。 他们手上都绑着绳子,睡觉也不会解开。 而且门外还有村民看守,至少五人看守,白天还不让他们吃饱,哪里有力气跑路哟! 活了四十来年,这还是周倡第一次知道,饿这个字,竟然这么形象! 简直把这种饿的感觉写活了! 临近深夜,周倡躺在睡了一堆人的木棚里,听着雨声和鼾声,眼泪止不住的流。 这么难过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一开始也想过非暴力不合作,可是高承并没有直接嘎掉他的脑袋,而是断粮。 还不止他一个人的,整个劳役营的! 他周家大管事,只能被逼着起来继续做苦力,每天才吃那么点,还都是糙粮! 每每想到这里,他都要踹一脚床边那个老头——当初给高承开门那位! 狗日的,没有他,何来自己今天的苦楚? 偏偏他还是个轻罪,干完这三个月,还能活! 老头被踹以后也哎呦一声,却没敢起身,只是默默挨着。 两个醒过来的人不知道在夜里沉默了多久,老头突然说了句。 “老周,解手去不?” “你他娘还敢管老子叫老周,你他娘还敢管老子叫老周……” 周倡大怒,又踢了起来,踢了几脚以后闷闷不乐道:“不去。” 老头挨了打也不出声,过了许久,周倡看他情绪有些不对劲,便站了起来。 “去吧!走!” 两人各有一只手和脚被绑在一起,也不敢胡乱解开,因此行动只能两人一起。 淅淅沥沥中,两个人摸着黑走到河边,隔着栏杆已经可以看见河水了。 他们很快便撒完了尿,望着河水沉默了半天,也没有想着回去。 自由,只有在失去以后才最珍贵。 两人正看着上口河,突然听见身后一声脚步,旋即是一声大喊。 “你们两个干嘛呢?要跑?” 两人吓得魂飞胆丧,连忙转过身去就跪了下来。 “我们不敢,我们不敢,我们不敢……” 磕头间隙,周倡抬起头看了一眼。 嗯?是高六子。 此人以前也不过就是村子里一个流氓混混! 就因为高承得了势,他俩沾点亲戚,是个什么六叔公,他还给自己改了个名,叫什么高六安。 什么东西? 周倡虽然给他磕头,可他心中却是不屑。 这种人?谁能看得起他? 忽然间,一个想法电闪雷鸣一般划过周倡的脑海。 他怔怔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也忘了磕头。 说回高六安,他本是打算直接举报二人的,可是看见两人磕头,又觉得异常享受,便多看了会儿。 谁料磕着磕着,那周家的王八蛋管事就起来了,这还得了? 你周家都成这个样了,还能反了天? 他刚要叫人来一起打骂,忽然看见周倡低声一呼。 “老高,老高,求求你了,别喊,我给你好处!” 高六安顿时眼睛亮了一些,他将信将疑问道: “什么好处?” “老高,你别喊,你听我慢慢说。” 周倡心脏狂跳,只要老高不喊,这件事便已经成了一半! “老高,我跟你说,你别看你那老孙子事业不小,你自己说,这能成事吗?” 高六安心说你放屁,我这不是分到地了吗? 一旬时光还能吃一回肉,这不叫成事,什么叫成事? 可是近乎出于本能的投机感让他听了下来,“你继续说。” “我告诉你,周家只是大少爷出去考学了,二少爷又被高承吓死了,赶明大少爷回来,他高承还得成那个佃户!” 周倡大胆恐吓,小心画饼。 一旁的老头也不磕头了,仔细一想,也是啊! 高六安犹豫片刻,低声道:“扯淡,周家乐回来又能怎的?他打不过承哥儿。” 周倡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他打不过你家承哥儿,官府打不过吗?” 老头和高六安顿时一缩脖子。 别管这时代的人说起来怎么厉害,本心里还是害怕官府的。 “到时候大少爷往县衙一调兵,至少来五百兵马,你知道五百兵马什么意思吗?” 高六安已经被彻底唬住,下意识摇了摇头。 “能把你砍成肉酱,比周老爷还惨!” 高六安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怎么办?” “你小子今天落一个便宜,我跟你说,你只要放过我,让我去府里面找大少爷,到时候大少爷给你赐一个周姓,你也是咱们周家人。” “你想啊,跟着承哥儿,你还得担心被官府打,还没有啥特权,跟了咱们周家,官府帮你打那帮狗日的,到时候,我自己做主,把承哥儿给你,做你的佃农。 “还有,你不喜欢公演那个什么喜儿吗?我听你们说一天了,到时候都给你!” 高六安一听此言,双目炯炯。 他本来就因高承不给他所谓的脸面而气恼,现在一听,更是“如闻仙乐耳暂明”。 “那咱们怎么办?” “办法多了,但是咱们先得跑出去啊!” 周倡见高六安已经彻底信了自己,心中冷笑。 到时候不先杀了你个老登! 当时你打过我,以为我都忘了? 高六安站了起来,寻摸良久,开口道:“周管事,我有妙计。” “快,说来听听。” 两人嘀嘀咕咕半天,老门房就蹲在一旁,心里热火。 得救啦! 半天之后,周管事皱眉。 “就这,也是妙计?” 高六安不满道:“那不行你自己出计,我去找承哥儿问问这妙不妙。” “得得得,妙计,确实妙计。” 周倡站了起来,看着高六安亲手给自己手上解了绳子。 高六安的妙计非常简单,下了这么久的雨,上口河已经涨水了! 他们只要翻过营墙,就可以跳到河里,顺着游下去,明天天黑就能到上犹县县城! 第13章 上口河越狱(下) 夜间本就寒冷,何况还下着小雨! 周倡费尽全力这才攀爬到营墙顶上,看着下面漆黑的河水喘粗气。 这一跳下去,可就生死不知了! 可要留在这里当苦力,还能活几天呢! 一时间,周倡心里又有些犹疑。 “周管事,你想什么呢?” 高六安一鼓劲也爬了上来,还不忘回头拉一把老门房。 “没想什么,跳吧!” “哎哟,我说……” 老门房还要说话,却见周倡凶狠地摇了摇头。 到了这时候,说啥也不管用了! 噗通三声响,黑色的河水上打出几道白水花,转眼便无影无踪。 三个人顺着河流不知道飘了多久。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露出头换个气。 过了一会儿后,周倡隐约听见一声沉闷响声,手便摸到了河滩地,心中狂喜,连忙走了上来。 “老六!高六子!” 高六安,也就是高六子了,也摸索着上了岸,还不忘搀扶着老门房。 只是这时候的老门房,俨然已经有出气无进气了。 周倡看了一眼,吓得差点喊叫起来。 万幸到了最后一刻,他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 河水昏暗,他和高六子倒是有那好运气游到岸上,老门房却在河中撞到了石头。 脑袋上一个大窟窿,此时还在往外漏河水。 “我的天老爷,吓死我了。” 周倡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胸口,辨认了下方向,拽着还在愣神的高六子起身便走。 两人便是这么荒唐地跑出了“龙潭虎穴”。 殊不知有高六子在队,直接走正门也走得出来,只能说是苦工做久了,周管事也没了那份清醒了…… 逃狱的周倡带着高六子在大路上奔跑了许久,又趁着天色昏暗,偷偷上了别人家的驴车,这才赶在下午到了县城。 上犹县的县城格外结实,或者说整个江西行省都这么结实。 毕竟此处水患频发,闹一次水灾修一次城墙,日积月累,这里的墙怕是要赶上辽东了! 看着坚固的城墙,周倡有些犯愁。 他以往每次来,都是奔着花钱来的,身上银两铜钱拿得不少,随手撒一点也就过去了。 可这一次,他从哪儿扣两个铜板啊? 正犹豫不决间,他突然看见一个熟人,连忙带着高六子连滚带爬到那人脚下。 “康师爷,康师爷救命啊!” 周倡大声哭喊,吓了康师爷一跳,也把一旁的捕快引了过来。 “你是个什么东西,救什么命?再往前来,小心你的狗命!” 周倡正欲辩解,康师爷已经看了过来,一眼认出了周倡。 知县到任,肯定要走访一下周边的大地主,师爷自然也要记一下人。 周福瑞家的管家,他还是记着的。 “这不是周管事吗?怎么了这是?” 康师爷一脸好意,走了几步却终究没敢上去搀扶。 一身污泥,实在是有些臭。 “师爷,师爷……周家村反了啊……” 康师爷闻之色变,连忙带着他们往县衙去。 马上秋收的时节,怎么会出这种事? 至于一旁的捕快,却是已经吓得满脸苍白了。 让他们欺压百姓可以,真去镇压叛军? 不加入就不错了! 上犹县的知县叫做林有贞,浙江的举人。 崇祯继位后,先是在朝中大肆清理结党营私之人,又是往各地派遣太监征税,胡搞八搞,卖爵鬻官的事已经遍布天下。 崇祯六年的市场价,五千两买一个知县,一万两买个主事,三五万买个知府太常见了! 林有贞便是如此得来的官位。 当初在浙江同巡抚商量好了,一万三千两买一个浙江的知县,却被安排到了江西上犹。 浙江那富庶之地换到南赣这穷山恶水,林知县当然不愿意! 可是上书举报太监?有用吗? 因此,这些日子他正筹措怎么捞一批大的呢! 偏在后院上火时,师爷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县尊,快到大堂去一下吧,出事了!” 林有贞闻言不敢耽误,连忙跑过去,却见迎面而来两个满身黑泥污臭的人。 “县尊,老爷,给小的做主啊!” 其中一个泥人直戳戳向着林知县跑来,林知县连忙慌张地跑来跑去躲开。 “这这这这是谁?县丞呢?捕快呢?给我弄出去!” 林知县放声大喊,门口刚来人,却又让师爷给喊了回去。 “县尊,您仔细些看看,这是周福瑞家的管家,叫……” “周倡,县老爷,师爷,小的叫周倡!” 周倡连忙曝出身份。 “哎呀呀,周家管事,为何这副打扮啊!” 林知县一脸惊讶,连忙拉过师爷。 “快,带他先去洗洗澡换身衣服,这味道太臭了,我啥也问不了。” 说完,林有贞便要转身离开。 师爷心中焦急,连忙拽着林有贞的袖子。 “县尊,真是大事。” “大事也弄干净,这是要臭死谁?!” 康师爷见林有贞冷脸,实在是没办法,连忙叫来门口捕快准备水。 第14章 各有准备 几个捕快拿凉水把两人浇透了,知县这才允许他们再来讲话。 江西夏秋虽然炎热,但毕竟也下了些小雨。 两人就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这么一冷一热啊! 再说话时,周倡已经满脸涨红色。 若不是憋着一口气要将高承他们弄死,怕是他自己已经活不成了! “县尊,县老爷!” 周倡扑腾一声跪倒在林有贞面前。 “您一定要为我家老爷做主啊! “我家老爷在周家村那地方,那可是世代好人啊! “只那一日,恶佃高承上门,擒住了我家老爷,直接胁迫全家不敢动…… “后来,就把我们周家的田给分了,分给那群泥腿子了!” 周倡一边说一边哭! 天大的委屈,终于有个说一说的地方了! 林有贞也是几乎暴怒! “什么,你说这个高承,把田地给了佃农农户?” 糊涂啊! 这田地租给他们,收租不好么? 林知县就见不得这种犯蠢的人! 实在不行,给了本知县也是好的啊!还能不给你定罪过,说不定,还能当个捕头…… “正是如此啊县老爷,您一定得给我们周家做主啊!” 林有贞拍了拍周倡的肩膀,然后略有些嫌弃地拿手帕擦了擦手。 “那个人呢?他是谁?” 他指着高六子疑惑问道。 高六子一瞬间以为自己的魂魄飞出体外了,连忙跪下磕头不止。 只是已经两个多月没跟人磕过头了,膝盖竟然有些不舒服…… “他是我周家的家奴,也是被高承掳掠的人,我们两个逃出来,便是请县老爷点齐兵马,杀了那高承!” 无视了高六子一脸感激之色,知县林有贞摸了摸小胡子,却没有直接应承下来。 知县兴兵?兴个屁兵! 诚然,不远处的相安镇倒是可能有兵,那也只是可能有! 时至今日,明太祖定下的军屯早已荒废,除了浙江辽东,其余军屯早已经成了虚设。 他想要讨伐高承,也可以。 不过,这就需要义兵,也就是所谓乡勇! 只是这义兵,那可就是生意事了…… “来人,快带两人下去休息。” 说罢,知县便双目含泪。 “国家养士近三百载,正是我报效国家之时!不要耽误!速去!” 厅堂内外众人都是一阵感动,连忙各司其职。 林有贞却是赶快进了书房,叫上了师爷。 “师爷,这事,怎么弄?” 别看林有贞是主官,在上犹县,康师爷才是真正出谋划策之人! 明末时期,多得是买得起官的废物,和买不起官的聪明人! 许多举人当官,都是如此! 康师爷自在捻须,片刻后,缓笑而言。 “县尊是想挣大的,还是想挣小的?” 知县略有些不满,“这时候了别跟我玩上中下计的把戏了,有什么办法都说出来,咱们合计下才是正理。” 听了这话,康师爷摇头感叹林有贞也是个不懂说暗话的。 却是直接把自己的计谋说了出来。 “县尊,此上计,便是赚大的,需要胆量! “咱们不把上口乡的事情往南安府报,而是私募乡勇,先行平乱! “这一计的好处,乃在于练兵可以捞钱,战后报上去可以得功,而且事后可以申请今年税负降低! “到时候,收缴的税银,咱们也可以拿一部分。” 至于崇祯爷的天下? 谁管他,趁着能捞赶紧捞才是正道! 林有贞眼中闪光,拍掌大笑。 “好计,好计! “唯独就是,让我去带兵杀匪?” 林有贞有些迟疑。 他可是读书人,怎能干这种事? 康师爷也不摇头,直接开口道: “下计便是,迅速派遣人去府城,将此事告知知府。 “到时知府向上汇报,巡抚派兵剿贼。 “此计倒是安稳,可唯独就是,得不到战功,捞不到乡绅的银两,并且布政使司不会给咱们免税。 “挣得少而已……” “啪”! 林有贞怒而拍桌,吓了康师爷一跳。 “师爷不必再说了,国家危难,岂容小贼纵横? “这便让捕快们去把黄老,何老他们都找来,明天开始操练乡勇!” 康师爷似是早知会是个这样结果,摇头一笑,走了出去。 林知县则是仰头靠在椅背上,开始思索如何捞钱。 · 却说,周倡三人逃跑后,清晨时分,便已经被人发现了。 清晨,周望和高放一脸严肃地来到了高承的门口。 “怎么了?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 高承听见两人声音,知道事情严重,连忙走了出来。 “村长,出事了。” 周望低声说了一句,抬头看了看外面,径直走进了屋中。 “昨夜下雨,义武营那里跑了三个人。” 高承也瞬间没了困意。 这消息简直令人精神百倍! “跑了谁?找出来名字了吗?” “找出来了,周倡,高六子,还有一个周家看门的,名叫老山。” 周望把人名说出来后,又小心翼翼道: “老山已经找到了,在上口河下游的一处地方撞死了,其他两个都没有找到。 “村子里有不少人害怕了,说周倡他们肯定是去报官了,恐怕他们……” 周望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已经十分明了了。 高承听了以后,却并没有什么沮丧颜色。拍了拍周望的肩膀,反而洒脱一笑。 “没关系。” 他是真的不担心! 诚然,明末时期各地官员都已经怠慢政务至极,可是镇压叛乱这种事他们还是要做的。 只不过明军扫除叛乱的能力,一直稳定地拉胯。 除了北直,其他各地府县只能等着叛军坐大,然后崇祯派猛男前来剿灭。 以上犹县的能力,能不能扫平现在的兴民村都是问题,更别提义武营只差最后几天便可以修建好了! “村子里的人害怕了是正常的,但这种风气,咱们要止住!” 高承知道,就算此时,兴民村的百姓至少有八成,仍然不敢跟大明官府作对。 那就更需要激起他们的恨! 如今田地已分,粮食已收,如何让他们恨? “现在去村子做宣传,那就是县衙那边已经传过来信儿了。 “只要咱们愿意把所有田地上缴,并且缴纳五成赋税,三成田租,县衙就可以绕过他们不死。” 周望猛地抬头,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农民了! 他知道高承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一说出去,村子里恐怕没人愿意投降,也没人敢于投降了! “与此同时,义武营加速修建,不惜劳役性命,三天内建成!” 高承面色坚毅! 只要建成义武营,士兵战力提升,忠诚度提升! 就算上犹县官兵真来,他也不怕! 第15章 上门请教的刘源 “你们听说了吗?义武营昨天夜里跑出去人了!” “没找到?” “没找到!跑了仨,抓住一个,让村长打了那么大一个窟窿!” “怎么会这样啊……那你说,他们去哪了?” “还能去哪?都是周家的老人儿,他们能不去报官?” “报官?吓,那,那是不是要抓承哥儿啊?咱们要不……” “呸!承哥儿对咱们那么好,谁敢说承哥儿一句不是,我打死他!” “呵呵,官兵来了,你也这么说?” “任是谁来了,都这么说!” 类似的争执在全村各处不断上演,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事。 但不得不说的是,确实有很多人开始有了反抗的观念! 有些人活了二三十年,都没有这几个月活得精彩! 就算官府来抢他们的东西,他们也要…… 一群人混沌之间,姜石头几人跑了个过来,开始宣扬官府的投降条件。 “只要大家把田地都交出去,并且把今年收的粮食交出去八九成,官府就会饶了大家! “这八九成可不全是官府收的啊!官府只要五成,剩下的是田租……” 姜石头话没说几句,已经有村民开始不满! “说得轻巧!他们怎么不自己来种粮?” “交五成赋税?我看大明朝是要疯了!” “就是!承哥儿才只收一成!” “放你娘的屁,那是承哥儿收的?进的公仓你没看见,承哥儿一点也没要!” 越来越多的人不满,仇恨和愤怒似乎在这里积攒成云! 姜石头愣了愣神,心说村长太厉害了! 竟然真的便把民心收了回来! 高承给出去的东西,你县衙要想收回来? 县衙便是兴民村全体的敌人!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村长让我统计大家的意见,若是大家想要归降,村长可以带头……” 姜石头看着一双双愤恨的眼睛,开口道: “若是大家想反抗,村长也会带头!” “娘的,反!” “就是,谁降他?” “我看上犹县的那些个官兵,未必打得过承哥儿!” “叫村长,我支持村长!” 看着沸腾起来的村民,姜石头心中也是一热。 他正要高喊几声应和一下,突然看见街尾有个稍胖的人影,似乎转头就要跑。 他连忙跑了过去拦住对方,一看,果然是刘源。 “刘先生,你在这里干什么?” 姜石头作揖,喊了一声先生。 这既是村子里的规定,也是刘源的身份。 刘源还是个秀才呢! 刘先生看着姜石头,直皱眉。 一个狗家奴,现在也文绉绉地先生起来了。 只是西岸情况确实严峻,再加上他看见这民心沸腾的一面,也不敢骂姜石头什么。 “是这,你们高村长呢?有事找他。” 不过,刘源倒是不怕高承。 高承那天的妥协性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同时,他也更加讨厌姜石头。 高承都叫我刘老爷,你叫我先生? 姜石头眉头微挑,“哈哈哈,刘先生,您先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眼看着姜石头要走开,刘源有些慌神。 他可不觉得自己这些家奴能打过这么多愤怒的村民。 “我跟你一起去,咱一起去!” 几人迅速赶到已经只剩个门头的周家大院,姜石头跟门口的高业说了一声,让其先去通报。 没过一会儿,高业便来请两人进去。 “不知道刘先生大驾光临,有失礼数了。” 高承很快迎了上来,并笑意吟吟地带着刘源走进了东边的会客室。 这里原先是周福瑞家奴睡觉的房间,如今却被摆上了桌子,以及两把相对的椅子。 高承率先入座,刘源则是别别扭扭地坐在对面。 此时节,大明还少有这样的礼制。 “高……” 刘源本想叫高家小子,可是看着高承那笑脸,突然有些发怵。 尤其是,姜石头很快便跟了进来,只是单单站在一旁,却引得他胆战心惊。 “呵呵,刘老哥有话直接说呗,咱们弟兄客气什么?” 高承见此情景,越发笑得玩世不恭,亲自给刘源倒上茶水。 刘源心中一恨,料想高承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王大山还在西岸呢,真出事了不怕他们报官? “高村长,那我就直说了! “你之前在村里放戏,放什么白毛女?看得我们那边村民人心变动,天天闹着分田地,少缴租。 “这问题,你是不是给解决一下?” 说着说着,刘源也来了胆气。 虽然已经坐实了是高承杀了周福瑞,分了兴民村的地,但他也不是很害怕了。 当初这高承,见我的时候不还是恭恭敬敬的吗? 他要真那么厉害,当时为什么不害了我和王大山? 还把一万多亩田地分给我们? 这话也得亏他在心里想,说出来高承怕不是要笑出声。 把田给他们,一是借着刘源的手,不耽误地里的庄稼。 二则是兴民村还要腾出手去修建义武营呢! 如今营房修好了,粮食也被你们收了。 还想来要个说法? 姜石头已经冷笑起来,似乎只要高承一声令下,他就要动手了。 高承伸手示意姜石头稳住,身体前倾。 “刘老哥,这事怪不得我啊! “我可没有指挥你们村的人,这都是他们自己想的! “那不如这样,这问题,你们解决不了,赶明你把他们聚集在一块,我去解决一下?” 刘源心喜,“那敢情好!” 他哪里是解决不了?而是有些害怕了! 自古以来,佃户一直都是地主压迫的人。 可地主最怕的,还是闹事的佃户! 尤其是不知为何,这一次抽鞭子都不能让那些泥腿子安生。 以往有人闹事,皮鞭子抽一顿就服服帖帖了。 这次倒好,抽完那人,那人也不出声。 只是躲到角落里,仇恨地盯着自己。 令刘源心里也有些发毛! 既然高承愿意解决这个问题,那便交给他了! 刘源心中感慨,不愧是一个家奴。 一点脑子都没有! 而高承知道刘源真让自己去解决西岸百姓的问题,更加开心。 他看了眼姜石头比划的数字,开口道:“五天以后吧,怎么样?” 刘源信誓旦旦,“一言为定!” 第16章 林阁老? 送走刘源以后,姜石头便忍不住开口问。 “村长,您不会真要去替他镇压百姓吧?” 虽然知道高承是站在穷苦百姓一边的,可他心里确实担忧…… “傻小子,我站在谁那边,你还不清楚?” 高承笑骂一句,眼神有些深沉。 “这些天,宣传不能停!还有,义武营一定要赶快修建!” 姜石头挠头笑了两声,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只要不欺负百姓就好! 这样跟着高承干事业,就有盼头! 同时他心中也有疑惑。 为什么高承这么在意义武营的修建呢? 高承也是没办法啊! 义武营代表着第一支兵马,也是乱世最大的倚仗啊! 别看他现在好像也是有根据地的人了,可他知道,兴民村这地方,必须要迅速发展才行! 尤其是军事力量! 不然,别说抗击鞑子了,说不得还能让崇祯的人给灭了! 不过,想到跑去县城告官的两人,高承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这样,石头,你赶紧去叫上高放,带两个机灵村民,带上干粮,去县城那边打个前哨。” 高承沉着下令: “虽然在战略上,咱们要知道明军乡勇的软弱无能,可是在战术上,咱们一定要重视对方! “尤其是要注意,会不会使用夜袭,包抄之类的兵法。 “我虽然知道,咱们兴民村肯定比那些乡勇强,但是每个村民都是我的兄弟姐妹,一个也不容有失!” 姜石头感激听令,“是!” 然后他便跑了出去,去通知高放。 选择高放前往也是有道理的。 虽然一起做事的几个人,包括高福甲在内,都已经不算愚昧百姓了。 可是各人特色却仍然鲜明! 高业特有的死板,只认高承命令。 姜石头特有的机灵,聪慧灵动。 周望特有的忠义坚韧,以及高福甲虽然胆小,但真诚地热爱百姓。 这都是品格! 众人之中,只有高放。 却是以狠厉凶猛出名! 当时劈周福瑞的那一刀已经能够看出些端倪。 村子里这些人,有胆子带人去做这件事并且不会出乱子的,应该只有他了! 别的人,恐怕镇不住同去的村民。 做完一切安排后,高承也难得落了个清闲。 布局已经完成,接下来的一切,都是看成果的时候了! · 上犹县衙。 自从那一日林有贞把上口乡事变告诉所有乡绅,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一开始,上犹县没有一个乡绅打算集资招募乡勇。 很简单,上口乡的匪是上口乡的匪,跟我们别的地方何干? 至于杀了周福瑞?那是他活该! 相比起可能存在的匪患,大家还是更在意自己眼下的这些钱粮。 林有贞也是一阵跳脚,却不知道怎么说这群杀材。 人家真不愿意掏,他一个知县也毫无办法。 康师爷觉得无语之间,却也赶快给林有贞出了主意。 剿灭上口乡贼变以后,上口乡周家的所有田土,都分给出资剿匪的乡绅! 差不多算是股份制剿匪了。 即便这样,乡绅们也是颇有怨言。 什么上口乡距离我家远他家近啦,什么有地没人种啊,什么剿贼开销大之类的。 到了最后,康师爷也是发了狠心。 直接让周倡去这些人面前恳求,同时告诉他们,高贼的凶恶手段! 大家一听说,高贼居然给百姓分田,顿时一个二个的义愤填膺起来。 这不是浪费吗? 于是,出兵的股份到最后也定好了。 剿灭高贼之后,黄家得三成田地,何家得四成,县衙得两成。 至于周倡所代表的周家乐,只能得一成。 为此,周倡也人心思变,开始寻摸黄家何家缺不缺管事。 偌大家业,只给剩一成! 而且想都不用想,这一成田地肯定还是旱田,说不定还有山地! 这时候就不坚持什么节操了,还是先顾着肚子吧! 一群繁忙人中,高六子反而轻松了下来。 他这些日子随周倡一起在县衙吃喝。 他本也可以和周倡一样,每天跟着一群大人物一起商讨大事。 可本能的,他就想替县衙的捕快文吏们端茶倒水。 似乎不这么干,他总觉得这些老爷会打他! 闲暇时刻,高六子也长吁短叹。 当时怎么就轻信了周倡,上了贼船? 现在周倡都自身难保了! 在兴民村当个工人多好?每天好好干活,还有自己家的田。 还能看戏! 只是这一切美好生活,至少是已经离他而去了。 现在的他,只希望县衙官兵大胜一场。 到时候周倡还兑现他的承诺,让高承给他高六子当佃农,让绿莺给他当小老婆…… 几顿吃吃喝喝后,县衙内部的高层会议,也堪定了招募乡勇一事。 众人共出五百两银子,五十石粮。 这些乡勇又不需要他们太长时间,仅仅是这一次剿贼罢了。 初步议定,林有贞募集五百人后,训练半个月,然后出兵! 根据其他府州县剿匪的案例,这些农民兵都弱得很! 只要乡勇们知道鼓声进,金声退,会吓唬! 高贼,顷刻而下也! 每天看着城外汇聚的乡勇,林有贞都觉得自己差羽扇纶巾。 这不纯纯再世诸葛亮吗? 一想到自己用兵神武,受布政使司的看重,崇祯帝亲自授功! 到时候,一个林阁老恐怕都有了! 一想到这个,林有贞都激动得发抖。 只是私下盘了盘账,林有贞却觉得有些不合算。 总共从乡绅们手里扣了五百两,五十石。 练兵带打仗,把这些钱粮全发给那些乡勇? 林有贞感觉,这不是亏了这是什么? 该说,不愧是出身浙江的举人。 林知县不仅武德昌盛,还有一手算数好技巧。 五百两除个三十天,不就算出来一天的军饷了? 那五十石粮食,不就也算出来了? 用了这些乡勇一个月,当然发一个月的钱粮。 可是看自己这些“精兵强将”,哪用训练半个月? 三天就够了! 也就是说,他林有贞完全可以赚那些钱粮的十分之九! 林阁老越发觉得自己是一把治国好手,便在康师爷目瞪口呆之中,实行了这良策。 崇祯六年七月初九,上犹县林有贞正式发兵。 讨伐高贼! 第17章 普普通通好消息 四天之前,七月初五。 刘源透过门缝,看着那群越来越沉默的佃农,有些胆战心惊。 那天高承答应了他来给他们村解决问题。 可几天过去了,兴民村的人倒是来过几次。 这群佃农非但没有退却,反而越来越有章法了! 怪事! 一开始,有人不断喧闹,甚至有拿了刘家钱的流氓,进去折腾,不让大家一起闹事。 后来在兴民村的协调下,几个流氓被痛打一顿,挂在一旁树上,以儆效尤! 这下,刘源掏钱,也没人敢收了! 至于刘家的家奴,更是一个比一个废物! 他们甚至没有人敢出去打这群佃农! 更有甚者,主动在传那个高承。 在他们口中,高承已经不是人类了! 他是玉皇大帝派下来的四大天王,专门给人间勘定公正来的! 只要是让他看见,并且曾经干过坏事,就会吐血身亡! 刘源心说这都什么狗屁? 哪有什么天王?什么玉帝? 不过,不信归不信,打骂家奴归打骂家奴。 刘家后宅供奉玉帝的神龛,却是香火旺盛了些。 就连灰尘,也被刘源仔细清扫了一遍! 时至今日,刘源越来越恐惧! 他心里已经有所预感了! 恐怕这一次,全家不会落善终了! 按理说,他现在跑也能够跑掉。 可是家里还有那么多地契田契银两呢! 再给神龛上了一炷香之后,刘源看着自己仅有的两个胆子大的家奴。 “刘山刘水,咱们刘家可是从小把你们养大,现在是时候还恩情了。” 刘源一边说,一边擦了擦额头不断泌出的汗。 两个家奴心知要有重任,跪拜的身姿更低,头也更低了。 “爷,有话您吩咐,咱们弟兄肯定照做。” 闻听此言,刘源心中不免小小的感动一把。 你看,这才是百姓该有的样子! 外面那都是些什么?是刁民! “隔壁村里闹什么白毛贼你们也都听说了,”刘源忧愁地看着两人。 “只是不知道,这白毛贼竟然传得如此快,已经闹到了我们这里。 “事到如今,我和王大山的那些规划都已经落空了,刘山,待会儿你出去,直奔王大山家,让他出个主意。 “老王这人,别看一天书也没读过,脑子却是好使,说不定有什么办法。 “刘水,你呢,就赶快去隔壁村,去找高承! “去告诉他,再不来管一下我们村的刁民,我就去报官! “到时候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事到如今,刘源也不是那个贪婪蒙眼的人了,凶狠地要拖着高承同归于尽! 刘山刘水都有些懵懵懂懂,不过还是重重地点头! “爷,我们知道了!” “嗯!” 刘源两只手握在一起,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他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又祈祷了一遍后,睁开眼睛。 “现在就可以出发了,走,从墙头走!” 想要分田的百姓实在太多了,已经团团包围了刘家的宅子。 前门侧门后门,只要是能出人的地方,便有百姓在那里坐着。 两人只能挑一处墙头翻出去,然后一个向着本村,一个向着兴民村跑去。 刘源则是在院子里踱步,突然听见妾室的哭声,勃然大怒。 “你他娘的哭什么,老子还没死呢!” 骂完一句以后,心里似乎又有些害怕,他便又连忙去给神龛上香。 却说两个家奴一打跑出去,半天便没了消息,直到入夜,才跑回来一个,惹得满院子喧闹。 “快,快把他给弄进来,小心点!” 听得这消息,刘源饭也不吃便跑到院子里,看着一群人在那里试图把外面人弄进来。 他满脸欣喜,仔细看着那人的脸。 是刘山! 一群家奴你拉我扯,好不容易把刘山拉了进来,却是一不小心让其摔倒在地上。 “一群蠢材,没头没脑的蠢王八!” 刘源对着旁边家奴便是打骂,这才又好声好气扶起刘山。 “刘山,快说,你去王大山家,他怎么说?” 谁料刘山已经是泪流满面,哭着哭着嚎叫一声。 “爷,王大山带着俩儿子跑了。他们已经跑了啊爷,现在村子里就咱们这儿……” 刘源一听,整个人顿时有些晕乎乎的。 旋即,他醒悟过来,却是一巴掌抽在刘山的脸上。 “滚!废物东西!” 王大山跑了这种消息能当众说么?! 刘家院子本就人心不太平,你这消息说出来。其他人会怎么想?怎么做? 一念及此,刘源甚至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再看往身旁的家奴,却觉得每个人的眼神仿佛都变了。 他们变得和外面的那些百姓一样,看刘源就像看一只猪一样。 贪婪! “滚!都滚!” 刘源用力挥舞着手,让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却说刘水一边,他确实成功跑到了兴民村。 与西岸渐渐汇聚的戾气不同,兴民村却是一副国泰民安的样子。 尤其是所有人都聚拢在河滩地那一片大建筑旁,说是要等待高承来揭幕。 无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好消息。 义武营,修建好了! 第18章 刘水前来报信 【宿主:高承】 【势力:兴民村】 【国力值:165】 【任务:扩张势力,击败其他势力,修建五座建筑,第一次出兵】 “击败其他势力:在兵马基础上,每击败一百其他势力兵马,奖励10点国力值!” “修建五座建筑:成功在自己的管辖地区修建五座建筑,奖励300国力值,以及建筑‘神庙’图纸。” 【神庙:势力范围内灾难发生减少,气候更适合人类生活居住,提升民心,提升组织能力,提升士兵作战能力!】 “第一次出兵:胸怀利器,杀心自起,出兵攻打其他势力并获得胜利,奖励50点国力值,短兵技巧全通!” “提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义武营修建完成后,高承感觉自己似乎一下子变强大了不少! 尤其是修建建筑的任务后续,竟然奖励自己神庙的图纸。 他可在商城里面翻过,神庙图纸价格三万! 他现在,也才165国力值! 而随着自己拥有了第一支军事力量,系统也开始变得有侵略性。 字里行间,通通都是“出兵”二字。 对此,高承的态度倒也有些不同。 他不希望发生战争,因为他不愿意自己的子民死去。 可是没办法,想要拯救更多同胞,这是唯一的选择! 叹了口气之后,他先给自己获得的旗帜写上了字。 就是“义武军”三个字。 从今往后,这面大旗,就是义武营的魂了! 旗杆总长小三米,旗面完全足以包裹住一个人那么大。 总体上都是红色,上面则点明了军名。 高承相信,自己的第一批兵马会喜欢这个旗帜的。 紧接着,他又在商城中选择起了格斗术。 他现在虽然身体素质极强,但是毕竟没有武艺。 天晓得上犹县官兵里面有没有个武林高手,万一有一个,他作为主将在万军丛中被人杀了。 那整个兴民村还不都沦为阶下囚? “第一次出兵”的任务奖励是短兵全通,高承找来找去,找到一个长兵全通。 长枪,长矛,骑枪之类的技艺。 当然,还包括什么棍棒镗槊关公刀,全部在内。 100点国力值! 看见价格,高承一阵呼吸困难,却只能选择购买。 武艺实在太重要了! 长兵全通刚刚学会,他便来到院子里,把旗帜取了出来,当即舞了个虎虎生风! 系统出品的技巧果然强大,握住旗杆,就好像一个练了一辈子长枪的老将一般娴熟! 他把军旗放在院子里,打算回头说是从外面订制的。 至于扛旗军士,恐怕除了周狗儿,再没人能做这件事了。 街道上,各处百姓脸上都是喜悦。 这几天加紧修建义武营的同时,高承也第一次收了公粮。 没有大斗进小斗出,没有什么踢斗满溢,更不收乱七八糟的杂税。 标准十税一,并且全部入了周家的粮仓——以前周家的粮仓,如今已经是兴民村的公仓了。 这怕是洪武以来头一次,百姓交粮都是高高兴兴来交的。 最终统计,兴民村的收成有两万一千石,上缴两千石公粮,剩下的全部由村民自行调配。 无论是吃,还是卖,都行! 顿时令不少人对未来更有盼头了! 他们本还有些忐忑。 高承人是真的好,可是自古以来,有谁只抽一成税粮的? 便是洪武年间,除了税粮还有别的苛捐杂税以及徭役呢! 没想到高承竟然真的这样抽税,并且监督公正,令所有人信服! 一路上,不少人都笑着跟村长打招呼。 没事的人,也纷纷往义武营走去,准备看热闹。 甚至绿莺她们的戏团也还在路边小范围表演着,顺便还在招收男演员…… 见到高承过来,绿莺赶快跟几人交代了下,小跑着来到高承面前。 “村长!” 高承本在想事,闻言也抬起头了,“怎么了?” 绿莺笑眯眯地,两只眼睛弯成月牙。 “没什么,就是听说村长让修的营盘修好了,过来跟您祝贺。” 高承哈哈一笑,“同喜同喜,这义武营是保护大家而修建,营盘修成,大家也不用太过于担心了。” 周围的百姓闻言也纷纷笑了起来,开始大声向高承道喜。 只有绿莺见高承又忙活着解答周围村民的疑惑,有些噘嘴。 她当然不只是祝贺。 这些天她在排练戏剧时,也不忘仿着货郎的描述,做了些首饰。 现在看来,却是一点用也没有,高承竟然完全不在意。 想着想着,少女不由有些叹气,一脚一脚踢着。 正当她憋屈地快要哭出来时,身后突然来了一只大手,拍了拍她柔弱的肩膀。 “头发上的发饰不错,回头可以发动村子里的妇女一起做,到时候我找人卖给别的乡都。” 高承仔细看着那用料简单但还算精致的头饰,认真言道。 绿莺的嘴角慢慢勾起,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一份差事。 她正要再接再厉,顺便告诉高承自己要改一个新名字,突然便听见一旁喧闹了起来。 一个穿着灰扑扑衣服的人跑了过来,一不留神还摔倒在地上。 一群村民一开始也被吓了一跳,旋即竟然有几人主动站在高承身前。 “你是谁?!” “什么人?” “拦住他,别让他伤着村长!” 一时间,村民们一个一个围了上来,倒有些争先恐后的意思。 高承哑然失笑,心中却感动。 把人民当成兄弟,人民把他当成腹心! 人群涌来,他甚至不用发号施令,便已经把那人按到了面前。 “你是谁?” 刘水身陷囹圄,本就慌张不已,此时更是差点尿出来。 “高家老爷,高……” 刘水话还没说完,一旁已有人用力拍了他一巴掌。 “我们村子不许叫老爷,叫村长,或者叫高先生!” 高承失笑,“你别在这祸祸人,哪有一边说这句话一边打人的?快放开!” 村民们一阵哄笑,按着刘水的人也赶快松了手,扶着刘水站了起来。 “没事,慢慢说,我们都是好人,发生什么事了?” 高承关切地问道。 刘水用力咽了口唾沫,这才有胆量开口。 “高村长,不好啦,出事了! “我家老爷那里,被西岸的乱民给围住了,现在有危险啊!”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当然,也有那心里不藏事的,不满抱怨道: “分田怎么就是乱民了?农民不种地还干什么?” 刘水有些着急,“可那是我家老爷的田啊,那是我家老爷的田,凭什么分给他们!” 周围人不免有些义愤填膺。 高承连忙接过话头,笑道: “这样,我正好要去看一下我们村的兵马,待会儿点齐人去解决你们那里的问题,怎么样?” 刘水颇为感动,跪下就要磕头,却又被村民拦住。 他心里不免也有些好奇。 这兴民村怎么回事?处处都透着怪异。 高承抱歉地看了绿莺一眼,此时却是没时间继续和她的话题了。 旋即,带着一众村民,向着兵营走去。 第19章 奉天承义 修建义武营之前,高承一直很好奇。 这士兵战力提升和50%的忠诚度到底什么意思? 现在一进义武营,他才算明白了。 进营的一瞬间,他便可以手动添加兵丁的姓名于营地,也可以自动将进营的人全部添加。 而只要被归为高承麾下的兵马,战力立刻便相当于一个经历过几次小规模战争的农民兵。 更是会直接拥有50%的军心! 军心、忠诚,都指代着士兵愿意为主将卖命的程度。 封建时代,能够达到10%损伤不退的就是强兵,20%不退的是精兵,40%不退的是神兵! 至于能够超过50%甚至100%的,都是实打实的神话故事! 而高承麾下的义武营,便可以达到这50%! 当然,这只是系统的粗略统计,实战中肯定也不会如此呆板。 同样,这忠诚度也随着高承对士卒的关心程度而改变。 简而言之,绝不会发生,高承把他们装兜里,他们把高承踹沟里这种吊诡的事! 进军营时,自己几个心腹已经率领着青壮在这里等着了。 除了高放,高放还带着几个人打野呢…… 而兴民村的兵丁,高承精挑细选,最终选出了二百人。 主要是义武营一旦收录兵丁,除非其身死,不然不可以随意更改。 似乎系统也怕他钻空子,搞得全民皆兵…… 不过这二百人也够用了! 明末的菜鸡互啄,多的是几百精兵带着几万百姓,号称几十万兵打仗。 他这二百人,不说别的,至少打下来一个上犹县,绝非问题! 到了此处,他让周狗儿迅速去拿过来旗帜。 这便是要紧跟自己的扛旗军士了! 至于周望姜石头高业,各有军职所在。 纷纷编入了义武营! 三人各自率领二十五人,剩下二十五人则是高放的。 高承自己,则独领百人! 他拿起前几天做出来的一件兵器,试了试手感,握在手中。 乡野之间没有会打兵器的人。 整个兴民村,现在像样的兵器,也就他的一把腰刀。 以及一杆长长木头长矛。 说是长矛,其实就是头削尖了的长木棍。 将二百人带到营外,高承又把之前挑选的民兵三百人编入队伍,跟在主力之后。 这些民兵,实力不强,不过打打顺风仗还是可以的。 将所有人汇齐之后,高承并没有赶走村民,而是任由大家检阅。 与此同时,他把刘水拉了过来。 “来,刘水,告诉大家,西岸发生了什么问题?” 高承笑眯眯开口问道。 猛地来到这么多人面前,刘水心中慌张不已,却也只能实话实说。 把西岸的情况如实汇报了一遍。 高承拍了拍刘水的肩膀,让他走到一旁,自己走上前。 赶去家里拿军旗的周狗儿也站到一旁,拄着旗杆。 另一旁的卫兵则拿着唢呐,这是高承特意给他买的,为的就是吹冲锋号。 “诸位乡梓! “而今,大明朝无道,富者连田阡陌,贫者竟无立锥,况且,朝廷仍然不加以管理,使为富不仁,欺压百姓! “我们,曾经都是被欺压的人,被周福瑞欺压,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数不尽的仇恨与血泪! “可我们,毕竟已经站了起来,已经主导了命运! “这够了吗?” 军士无一人发言,有几个农民兵想要开口,却也被这肃然军貌震慑。 “这远远不够! “今日,我们便去解救西岸百姓,来日,我们还要解救更多,湖广,两山,北直,川陕…… “我等今日发兵,为的只是天下再无苦难!” “今日,我们义武营,便要奉天承义,定国安民!” 几个军头纷纷按照约定好的开始重复口号,一时间,“奉天承义”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一旁的刘水,已经完全看傻了! 他就是再呆,也看明白了! 这特么哪是解救刘源的?这是要去弄死刘源! “出发!” 一声暴喝,高承当头走去。 那盏红色大旗也挪动了起来! 身后的所有兵马,都一起移动起来! 虽然这些人的兵器很简陋,有锄头,有镰刀,有锤子,有菜刀。 但是,战斗的意志,却能推倒山海! 这样一支衣衫简陋的队伍冲过上口河上的桥梁,冲过西岸,第一个感到恐惧的,反而是百姓! 毕竟如今的大明,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这样训练有素的队伍,简直不像是起义军。 那便必然是官兵了! 数不尽的百姓一边喊着“官兵来了!”一边跑入自己家,然后拼命堵着门。 高承无奈,只好告诉几个军头之后,分别行动。 一边安稳秩序,一边还要告诉大家,不是大明官兵,是兴民村来帮大家分田来啦! 自从那一次血洗周家之后,兴民村百姓的普遍素质提升了很多。 纵然这次可以说是非常简单的胜利,却没有人敢趁机作乱! 唯有几个西岸的混混流氓,想要借着义武军来袭作乱,却是被兵丁拉进阵中一阵暴打。 呸,老子下午刚有军旗,你就给老子抹黑? 出于这种思想,多得是士兵开始主动维持西岸秩序。 过了一会儿,也开始有百姓主动接洽。 毕竟只是隔了一条河,还是有不少亲朋好友的。 许多兵得了上司的应允后,纷纷喊话: “大娘,是我,隔壁村的周小三儿啊,真是高村长来分田了……” “二爷爷,分田是真的,赶快出来让福甲统计下人数,早统计早分田!” “快点出来分田哇!” 却说,高承把兴民村一万亩田地白送给刘王二家时,也没有想过他们竟然这么离谱! 他俩竟然做的出这种让本村佃农收割粮食,然后反缴田租的吊诡事! 正因此,西岸反地主的热情,空前高涨! 宣传没多久,便有一家一家的百姓打开了门,“喜迎王师”! 更有百姓,主动来找高承,给他带路到刘源家。 到了刘家,看着紧闭封门的宅子,高承正要强攻。 一旁旁观了一切的某人开口了! “高村长,让我来!” 刘水坚定地开口,俨然一副老义武军的模样。 高承都有些意外了,就这样就给这小子洗脑了? “高村长,我已经知道了咱们兴民村的伟大梦想,知道了高村长您是什么样的人!” 刘水眼中含泪。 他并不是是非不分,也并非不忠不义之人。 不然他也不会冒着危险,来给刘源搬救兵。 可是如今,很明显刘源是错的,高承是对的! 刘水当即便决定弃暗投明! “出来时,刘秀才跟我约定过暗号,我可以进去! “到时候我从里面打开家门,大家便可不费吹灰之力!” 高承哭笑不得。 不过一个小小的刘水,也阻挡不了什么,挥了挥手,他便让后者去试了。 第20章 跪地受降 刘家宅院中。 满院子的人几乎都要疯了! 外面那么喧闹,谁能没听见? 兴民村的高村长带着人来给西岸百姓分田! 刘源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到处乱转。 屋子里的下人家奴们也各自有想法。 惶恐者,窃喜者…… 当然,也有一些替刘源感到担心的。 只是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这层担心后面为何会有一丝快意! 正当大家心乱如麻时,刘水忽然又翻了进来。 刘源闻言,连忙赶了过来,双手紧紧抓着刘水的肩膀。 他近乎咬牙切齿,“高承那个家奴,真的要造反了?” 说话间,他似乎又带着一丝恳求。 恳求刘水说,外面的一切都是假的,高承没有过来! 只是,他不知道,仅仅是这一会时间,刘水的心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之前的刘水确实是刘源的狗腿子,甚至把刘源的安危看得比自己亲爹亲娘都重要。 可此刻,听了义武军在外面的宣传,刘水也感觉确实如此! 凭什么你刘源安坐家中,大家都在种地,到最后却要把七八成的收成交给你? 四时上缴瓜果蔬菜就算了,冬交牲畜夏交面也罢了! 你刘家还要大斗进,小斗出! 凭什么你刘源抢别人家的子女,为仆为奴? 凭什么你刘源在村中随意打骂其他村民,放高利贷,生杀予夺? 虽然刘水还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他的意识中已经被植入了天经地义的两个字! 公平! “刘……老爷,你快点投降给高村长吧。” 刘水终究是被刘源积威所恐吓,没有敢叫他刘先生。 “高村长说了,只要你自愿分了家里的田土粮食与钱财,他做主,给刘家分田可以按照一人十亩田,一百两银子! “老爷,高村长那里没那么凶恶,只要公审无罪,不会乱杀人的……” 刘源一愣,旋即勃然大怒,一巴掌扇在刘水脸上,打得后者口吐鲜血。 “王八东西,吃里扒外的烂东西! “我道你怎么敢回来?原来是已经当了那佃农的狗! “你们都看着干什么?过来,给老子打死他!” 刘源指挥着一旁的家奴,满脸凶恶。 便是老子死,这地也不可能分! 公审? 知县都审不了我,何况你个佃农?! “愣着干什么?打死他!” 刘源愈加丧心病狂地咆哮,有几个家奴实在受不了,过去踹了刘水几脚。 后者即便口吐鲜血,仍然在喊: “不要帮他,打人有罪,你们开门投降,高村长不会害咱们的……” “打死他!” 刘源愈加暴戾! 终于,他一脸踹在刘水的脖子上,彻底踹死了对方。 刘水直到最后还睁着眼睛。 他本是想借里应外合之名进来,劝刘源投降,给刘源一条生路。 可谁能想到,偏偏是这善念,害了他的性命! 刘源惊魂未定,连忙让人拿刀来,亲手割下刘水的脑袋。 “去,把这个扔出去!” 他把脑袋递给一个抖似筛糠的家奴,看后者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一巴掌摔在他脸上。 “快去!” 那家奴不敢反抗,只能抱着人头往前院跑! 刘源双目血红,两手颤抖。 “别管高承那贼子说什么,咱们如今杀了人,都跑不掉了! “只要你们愿意帮着我老刘守家,这一次贼变过去了,我给你们一人两亩田,二十两银子! “如何?” 看着近乎咆哮的刘源,家奴们不敢反对。 只是心中有无计较,那就说不明白了…… 刘源似乎感觉自己安全了些,点了点头,又像是劝慰自己。 “大家也不要害怕,王大山已经去报官了,他舍不下那么大家业! “到时候,官兵一来,这些贼算不了什么。 “咱们啊,是赢定了……” “不好啦,不好啦老爷,不好啦!” 刘源的鼓舞宣言还没说完,刚才那家奴便连滚带爬来到面前,脸色惨白。 “没头没脑的东西,什么不好了?” 愤怒的刘源直接狠踹他几脚,这才愤愤不平骂道。 “外面的那个高村长开始喊话了,说要强攻……” 却说门外,高承确实有些愤怒了。 他本就看出了刘水的忠诚,但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妨害。 甚至刘水和刘源统一战线,再来对外,他也不会有什么情绪变化。 可刘水死了! 死得极惨! 这下,不仅是他,身后的一标兵马,哪个不是满脸怒火? 尤其是扛旗周狗儿,更是想要拿大旗去撞开刘家大门一般。 高承迅速深呼吸几次,开口喝道。 “刘源倒行逆施,罪孽深重,已经由不得任何劝降了! “自此刻起,本院中人,凡有反抗,格杀勿论!” 宣告完之后,他便让军士们去搬来一根大木头撞门,自己带着二十精锐,打算翻墙而进。 他本还想给刘源一个机会,这狗日的自己不要,那就罢了! 找到刚才刘水跳进去的墙角,他一手拿着木头长矛,一手横起来保持平衡,三两步后,竟然直接跳上墙头。 “跟我来!” 高承一声令下,直接跳进院子中。 此处距离刘家内院不远,可却站着不少人。 刘源当然也不傻,这些家奴手上都已经拿了兵器。 只是在高承手下,这些人却和白丁一样! 只见跳下墙头的高承身姿不停,随着惯性前冲,双手一摆。 长矛便像蛟龙一样钻出,钻进一个家奴的胸口。 这些家奴本来看高承人少,还想上来做掉这个贼酋! 谁料高承如此凶猛,上来便以最凶恶的姿态格杀一人? 见此情形,一群愤怒的家奴便冷静了些。 只有个胖厨子,似乎是平时蛮横惯了,举着菜刀便杀了过来。 高承身形不动,单手抽出长矛,抬手一指,正中胖厨子的胸口。 胖厨子吃痛吼叫,双手却抓住了高承的长矛。 一旁有人大喜,连忙举着板凳跑上来,却被高承快若奔雷的一刀砍翻在地。 旋即,他又一刀割了胖厨子的喉咙,顺带砍下三根手指,一手握刀,一手持矛,宛若凶神。 这时,大门也被彻底撞碎,周狗儿举着红旗,一马当先撞出来,撞在一个瘦小家奴的身上。 那人口吐一口鲜血,竟然就这么被撞死了。 “跪地受降!” 震耳欲聋的吼声传来,满院子人不由得两股战战。 第21章 举手之劳 刘源彻底输了,毫无悬念。 满院子的家丁家奴迅速背弃了刘源这地主老爷,开始反攻倒算。 不少心思活泛的,还想借机站到义武军中,以逃避待会儿清算。 只是,高承根本没给这些人机会。 义武军本就都是乡亲,此时还能看不出谁半路掺和进来? 当即便把这些人捆绑了起来,和刘源一起挂在檐下,像是要风干猪肉一般。 刚刚攻下刘家没多久,姜石头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王家也被彻底攻破,准确来说,是里面的人主动投降。 只是这王家这里,却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原来是因为王大山早带着两个儿子跑路了,剩下了一院子女眷,以及一些家奴。 一开始,这些女人还镇得住那些下人,双方相安无事。 直到今天满村子喧闹,那些家奴立刻便起了投降的心思。 只是他们没有立即投降,而是跑进院子里,先把曾经的女主人们奸淫了一个够,这才投降。 姜石头来传递消息时,所有家奴都已经被看押了起来。 至于王家后院,已经不能进了。 有不堪受辱而自杀的,有被凌虐而死的,有死后被辱的…… 总之,姜石头进去看了一眼,出来以后脸色很是难看。 按高承以往的做法,这些人本该杀个干净! 可是王家毕竟家奴众多,四十来人,并且由于王大山两个儿子好武艺,多是筋骨强健之辈。 义武军刚刚建起,正是缺人的时候,姜石头一时拿不准主意,只好让高承裁判。 高承仅仅是听了这事,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奸淫者全部斩首,一个也不会留。 不仅仅是这一次,也不只是王家的家奴。 就算是自己手下的兵卒,做出来这种事,照样要杀! 不然,他到底是来解救百姓的?还是坑害百姓的? 不过,这些人的处理,确实需要谨慎一点。 换言之,杀是肯定的,怎么杀却是一个问题。 为此,高承打算先制定了军队建功的奖惩制度,再行杀戮,以强军法! 这些人,是要做杀鸡儆猴里的鸡! 严苛的军法,同时也一定要绑定丰富的奖励。 高承知道,这个时代是不可能养出三百年后那支兵马的,绝无可能! 他的军纪只可能无限接近,却永远没机会超过。 若真是那支兵马,恐怕不需要奖励,照样可以荡平天下! 他找来高福甲和姜石头,迅速开始商量如何奖励。 “不如就依明制?听说洪武永乐年那时候,斩首一级获银……” 高福甲还没说完,便已经被高承所拒绝了。 “绝无可能!咱们这一次出击,根本没遇到像样的抵抗,这才能够缓缓施为。 “若是以后呢?真碰上什么天下强军,还要靠割耳朵,割脑袋充战功? “更别提西夷已经用上红衣大炮了!咱们以后肯定也会有,大炮难不成还能专给脑袋留下?” 高福甲点了点头,他刚才也只是想着仿照明制。 却没想到,他们此时正是天下未有之变局! 听说西夷的红衣大炮,一炮下去,几十丈距离都能打碎城楼! 这种东西,不比刀兵强得多? “村长,不如就以成果论。” 姜石头看了眼高福甲,开口道:“好比一标兵马攻破了哪里便当战功,又或者按照任务取胜。” 高承失笑,“你狗日的放心吧,你打下来王家这功劳跑不掉,这么算也不合适!” 是啊,天下兵马总归有强有弱,难不成夺上犹县和夺北京城都是一个功劳? 姜石头挠头笑了笑,没说什么。 沉思许久,高承只能先行放弃,按照二者结合来定下奖惩,论功行赏。 既有达到战略目标的计数,又有私人战功的计数。 私人战功便是割左耳以充,战略目标则是按照上官的任务来决定。 而对于军士的奖励,无非落在钱粮二字上。 可是土地,高承却不愿这样奖励下去。 如此,只是重新弄出来一批地主! 便是回头奖励封爵,高承也不愿给他们太多土地。 而这一点,只能让他以身作则了! 他作为最高统帅,奖励土地最多也就是一百亩! 以此来堵住下面人的嘴。 反倒是金银之类的补偿可以多给一些,只是不能再让他们全部埋地底下。 而是要想个办法让这些钱流通起来! 总不能像如今北京城的文武大臣,皇亲贵胄一般,把银子全藏在自己家。 也不知道藏着干什么?给李自成?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寻找新的建筑场所。 不说别的,一个公堂,三五个粮仓还是要有的。 西岸如今也被划入了兴民村的治理范围,高承便不能所有的事亲力亲为了。 比如针对大小地主,村霸的清算公审。 这任务他便打算交给高业。 这小子死板,是坏处,在这一方面,反而成了优点。 由此,扩张至整个上口乡的兴民村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改造。 分田,搜集罪状,军士奖励,搞得热火朝天! 至于包括那些家奴之类的重罪犯,却是被谨慎关押! 高承目前告诉他们的是,清理出王大山的死忠后,便让大家参军。 毕竟要先给他们一条活路,才能让他们不闹事嘛! 等到义武军的奖励完成了,这些人也就…… 绿莺也趁这个时间跑了过来,终于算是把自己的新名字告诉了高承。 她打算恢复自己被卖之前的本姓,改为张莺。 同时,她也拜托高承,和来往客商交谈时,托他们打探一下她的父母。 这也是她们所有被买来的姐妹们的请求。 高承当然没有拒绝,举手之劳而已。 正当一切都兴盛发展时,兴民村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准确来说,这人也是自己人,只是来的突兀。 当初高放进城监视上犹县动向,这人便是一起去的六位村民之一。 他来便是通知高承,知县林有贞,已经发兵前来了。 同时,他也带来一个不知算好算坏的消息,令高承也有些异样。 原来是高放,带着三个村民,在林有贞征兵的时候,混进去了…… 第22章 劳师远征林有贞 从上犹县县城到上口乡,约有六十多里。 当然,若是计较上其中上山下河的路程,说个七八十里也没问题。 可不管是六十里,还是八十里,这速度多少也是有些离谱了! 高放心中怒吼! 他可已经让人回去传消息了,这不显得军情不准吗? 七月初七时,林有贞便说要出发了,同时开始停饷断粮。 结果七月初九才出发不说,林知县竟然还很有谋略地规划了两天的路程! 就这么一点路,急行军半天就要到了! 林知县还要在中间设立一个休息的地方! 而且真正上路以后,林有贞没多久便觉得双腿太累,走不动了。 照理说,康师爷这时候的劝告是有道理的。 走不动你就回去等着嘛,你一个知县,谋而待定就好。 他偏不,偏要随军! 就找了十几个人,轮换着给他抬轿子! 高放简直都无力吐槽! 按照林知县这种剥削程度,这上犹县官兵好像真的很难打过兴民村。 不过,他投军的目的,也确实并非真的要和高承作对。 他是想作为内应,到时候让高承好打一些。 谁能想到,真正的内应,却是林知县呢? 林知县这么一整,可比他这个内应作乱强太多了! 行军一个昼夜后,林知县坐在简易轿子上,抬头看着远方,不由得拿扇子用力扇着风。 七月的南赣,正是天热的时候。 他林有贞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种苦啊? “锄禾日当午……” 林有贞本想念一首诗,来感慨一下天气炎热,突然感觉轿子一颠簸,差点掉下去。 原来是扛轿子的军士,实在受不住这大热天的,竟然差点昏过去。 “娘的,给老子打!” 林有贞连忙落轿,自己跳下来后,便让捕快拿鞭子抽那个乡勇。 听着那人哀嚎,林有贞却没有感觉心情舒坦下来,反而更燥热了。 “奶奶的,这行军打仗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林有贞擦了擦汗,突然又是一念升起。 “师爷,你说咱们用不用斩一个人祭旗?” 康师爷听了这话,汗毛都倒竖了,连忙摆手。 “不可不可,绝对不可啊县尊!” 林知县撇了撇嘴,“我看三国的曹阿瞒便是如此祭旗,才有北魏天下。” 康师爷心说人家什么兵马,你什么兵马? 人家祭旗提高战力,你祭旗直接哗变了个屁的! 可是,他又知道自家知县这二杆子劲,眼珠一转,开口道: “县尊,就是因为曹魏行此事,司马氏方才篡权,不得不防啊!” 林有贞也是恍然大悟,还真是! “难怪难怪,想来曹阿瞒不过如此,不知兵也!” 康师爷唯唯诺诺捧臭脚,心里也是直叹。 只盼望那高贼是个废物,不然这官兵剿个屁匪! 他原以为,林有贞在政务上已经足够废物了。 没想到在军事上,更是废物都不如? 难不成,真的是大明朝一个于谦独占文官武略十二斗? 其他文官倒欠两斗? 胡思乱想间,几声喧嚣,两个精壮汉子却到了面前。 “老爷,怎么了?” 林有贞闻言看去,喜笑颜开。 来人乃是上口乡地主王大山的两个儿子,名叫王虎王豹。 听王大山说,高贼那边闹得越来越大,百姓受其妖法蛊惑,也闹腾起来了。 他只能带着儿子和一些文字财产跑到县城,同时还不忘让两个儿子过来投军。 王家的两个儿子,倒是没继承老爹的干瘦身板。 两个人都是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的汉子。 林有贞见此,高兴得不行,当即便钦定为前军统领和后军统领。 他林有贞则是中军统领。 这两人,也是他的依仗。 他本想说堪比典韦许褚来着。 后来一想,曹操也不知兵,用他那名号干什么? 高贼再强,还能打过他这两员爱将不成? “你二人来得正好,此人抬我时竟然敢不尽心,我和师爷正在说要不要拿他祭旗,二位怎看?” 王虎王豹对视一眼,齐齐说道:“老爷,军心本就有些不稳,不若留着他的脑袋,且做胜利后再说。” 林有贞点了点头,这才对嘛。 我肯定赢。 “二位小将都这么说了,本官饶你一命,滚!” 林有贞踹了地上那乡勇一脚,便要让另一个人来抬轿。 王虎上前一步,“老爷,现在天太热了! “不如先让大家伙歇息一下,且找人去买些水果,避避暑吧!” 王豹也紧随其后,“老爷,我也以为是。” 康师爷连忙抓住这机会,“县尊,两位小将所言不差,士气军心需得注意!” 林有贞皱眉思索片刻,开口道:“我觉得不可! “行军打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我等是官兵,又是神兵天降,正要赶时间,且苦一苦士卒!” 再说了,买水果不得我花钱?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三人闻言,却是没办法,只能退去。 而远远看了这些窝囊事的高放,更是说不上气还是笑。 笑的是,这林有贞真是一个废物,高承赢得肯定很简单。 气的是,原以为官兵好歹有些好处,没想到比义武营的苦工还累人! 真他娘是没处说理了! 小插曲过后,全军再度开始行动。 高放心中约摸着路程,晚上恐怕就要到兴民村附近了。 到时候正好可以趁夜给村长报信,然后夜袭。 这种官兵,一打就能赢! 高放却不知道,那边林有贞也在定策呢! “咱们神兵天降,高贼本就不知,今夜至上口乡外,不如夜袭!” 林有贞眼中闪烁着文韬武略,天下第一的光芒。 康师爷差点气到昏厥,却也没办法说什么。 他只是闷不做声地去后军寻找王豹。 为今之计,只有紧紧跟着这武艺强大的,才可能混个活命了。 第23章 夜袭上犹官兵 七月初十的傍晚,除了跟着高放一起打入官兵内部的几人,其余村民全部归位。 这些人也不知道,兴民村竟然发生了如此剧变。 竟然直逼整个上口乡的大小! 而且,刘源王大山,竟然全部已经成了兴民村的俘虏! 建立了义武营?义武军? 这些村民原本还有一些担忧,现在却是一点也没有了。 官兵他们见过啊,比起义武军差太多了! 至于说装备,县衙的官兵也是破破烂烂的农户衣裳,也都是一些锄头农具。 顶多是那些捕快们有刀,还有不少捕快只是拿个铁尺。 只能说原本大家就对兴民村更有期望,如今期待值更高了。 得知军情紧急后,高承没有傻呆着等官兵来,也没有摆明兵马出战。 而是在上口乡附近布置兵马斥候,并且加强了士兵的训练。 “兵营”这个建筑,本身就给义武军的战士提供了战力加成,在训练一事上,更是事半功倍。 而探听到官兵已经来到了上口乡附近时,高承也起了夜袭的心思。 无他,这个时代兵马战力都是差不多的烂! 别说官兵了,就算是辽东精兵,甚至满清铁骑,照样会被夜袭打乱阵脚。 无非是越精锐的兵马,越容易恢复战力罢了。 而这一段时间,由于修建义武营,兴民村的百姓营养是很均衡的。 这使他们有一点比对面的官兵强。 夜盲的人比较少! 再加上斥候汇报的官兵军纪,高承认为,夜袭是极有可能成功的! 因此,这天下午,高承便让民兵们安排食物,让自己的精兵吃了个饱,又休息了整整一个时辰养精蓄锐。 到了夜间,义武营这才出发。 扛旗的周狗儿除了红旗,还多了一把超大火把,为了在夜间照亮高承所在。 其他人,则是每十人一个火把,以火把为聚战斗! 只是在赶往夜袭的路上,高承却并没有让人全部点亮。 只是让几人点着火把指路,其他人全部紧随其后。 所幸这些人不夜盲,不然行军便得是一个大问题! 约摸到了二更天,义武军已经摸到了官兵附近,不到二百米的地方。 高承也已经熄灭了所有火把,并且亲自带着十来人前往查看了一番。 确认了那里确实是官兵所在后,他才又跑回来安排战术。 官兵毕竟不是辽东精锐,而是一群乡勇。 他们哪里懂得什么夜间警戒,安营扎寨之类的? 只是倒头便睡罢了! 这也就是这两天天气好,不然夜间一场风雨,林知县的兵马恐怕就全军覆没了! 而得知官兵的拉胯操作后,高承当然也不客气。 命令高业周望二人率一百人去往东面设伏,他则是带着姜石头以及自己那一标兵马,作为主攻方向。 到了三更,正是人昏睡之时。 白天林有贞那般停停走走最耗费体力,如今已经是约定的夜袭时刻,林有贞兀自醒来,却发现一个人也叫不醒。 他在轿子上坐一天,当然是一点也不累。 可其他人,却是睡意昏沉! 况且,林有贞确实不知兵。 三更夜袭,并非是三更出发,而是要早早出发,等待时机。 只可惜林知县并不知晓如此,他还在感叹呢。 感叹自己武略远超孙子吴起,可惜碰上了一群这样的大头兵。 正感叹间,他突然看见一个橘黄色的火球。 紧接着,是一堆橘黄色的火球。 只是有一个特别大! 特别大的火球旁,则是一面猎猎作响的红旗! 似乎预知到了即将发生的事,天气都变得阴冷起来。 “奉天承义!” “定国安民!” “杀!” 一声“杀”字爆响,宛如有千军万马一般,脚步声响了起来。 随即,就是无数声附和! 官兵栖息的这片空地之北,高贼的兵马竟然神兵天降! 林有贞倒退几步,喉咙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他没话说吗?他可太有话说了! 可是每一句话到了嘴边,却都化为乌有。 什么“高贼不仁义”“建功立业,当在此时”“随我出征”之类的戏词,不断路过脑海,又迅速飞走。 到了最后,只吐出一句来。 “快跑啊!高贼杀来了!” 喊完,林知县也顾不得自己的轿子自己的行李自己的师爷,转身就跑! 却说这满地的官兵,本来正是昏睡之中。 大家心里都在后悔,后悔怎么偏偏听了林有贞和那些乡绅的鬼话,过来当着狗日的乡勇。 甚至也有人在做梦,梦见真的建功立业,杀败贼军,见了皇帝老爷。 皇后娘娘还给自己烙饼吃,房间那么大一张! 突然,就被脚步声和喊杀声给惊醒了! 毕竟是人,睡觉的时候耳朵也是管用的! 紧接着,便只听见一句。 “快跑啊!” 旋即,每个人都不管什么建功立业了,只是一阵乱跑。 有些人跑昏了头,竟然向着高承的军阵冲了过来! 周狗儿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当先撞了过去。 他本就拿着最大的火把,再加上嘴脸狰狞,再加上这一撞。 冲锋过来的乡勇,顿时被他撞得倒飞出去。 距离最近的官兵愣了愣神,然后就是撕心裂肺地嚎叫! “高贼有鬼神之术,高贼有鬼神之术!” 比话一出,更多人开始害怕,有的人甚至为了逃跑,拿锄头打伤自己人的腿。 人群当中,只有王虎振作了起来,随手抓住一个乡勇。 “高贼在哪里?高贼在哪里?” 王虎虽然也不认几个字,可他听过书。 也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就在那儿!” 有人指着周狗儿的方向,更多的人则是擦肩而过,一溜烟儿逃跑。 王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单手抓住身后卷在棉布里的两米长枪,用力一抖,拎了出来。 他倒拖长枪,向着周狗儿跑去。 直到快迎上之时,他才架起长枪,用力刺去! 一瞬间,他想起了无数个用枪的好汉! 赵云,张绣,姜松,罗成,林冲…… 这些人,仿佛与他灵魂附体! 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击杀贼酋之后,便高喊“高贼已死”,倒杀回去。 下一刻,他死了。 长矛穿胸。 第24章 活捉林有贞 高放醒来时,官兵已经成了溃败的狂潮! 林有贞根本没有试着拉拢溃兵,唯一一个试着鼓舞士气的王虎,被高承一招秒杀! 当然,这其中有他认错了主将而没有注意高承的缘故。 但总得来说,就算他认清楚了,结果也不会改变。 义武军势如破竹一般,将五百多官兵如同一捧清水洒在锅盖上一样打散。 这场战争似乎只剩下了结束和收尾! 似乎是感知到了战场的躁动,身处后军的高放早早醒来,并且迅速叫醒了自己身旁几个村民。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 “放哥儿,咱们快跑吧!” 高放聚精会神地查看着情况,不耐烦回应一句。 “要跑你们跑吧,正是好男儿建功立业时,跑什么?” 林有贞那厮废物归废物,有些话还是很讲道理的。 当今大争之世,正是建功立业时! 自从高承解放了兴民村的思想,高放在这些日子中,几乎是如鱼得水一般适应着自己身份的转变。 若说他以前只是一个有些力气的无头苍蝇,现在他就是一位坚韧不拔的战士。 有些人天生就注定了要在战场上立功! 高放按捺住想要一起逃跑的三人,仔细辨认以后,开口笑道: “跑个锤子,自己人,看见了吗,扛旗的那个是周狗儿!” 三个村民仔细辨认一下,纷纷宽心了些。 自己人总归不会杀了我们的吧! “那咱们赶快迎过去吧,跟咱们的大军一起!” 有人迅速提出建议。 高放皱着眉,缓缓摇头。 “不行! “村长知道我们在这里,可林有贞他们不知道。 “咱们不该迅速归队,而是想办法打散了想要集结起来的官兵,最好是能亲手抓住林有贞,康师爷这几个笨蛋。” 三个村民被吓得瞪大了眼睛! “这……” “少废话,跟我来!” 高放站起身来,眼睛熠熠生辉。 他迅速在周围的地上捡了把菜刀,开始混在溃兵之中向后方涌动。 他知道,林有贞这种人绝不可能在前方汇聚兵马的。 奔走间,偶尔高放也能见到几个名声在外的汉子聚集起来一些人。 一般碰到这种情况,他便直接带着人撞进去。 一边撞,一边大喊: “高贼杀过来了!快跑啊!” “快点躲开啊!” “死人啦,死人啦!” 大部分聚拢起的溃兵都会闻之色变,再次甩动两条腿,继续奔跑。 就算是那些强人,听见这种话,心里也是没底,只能赶快逃跑。 这些溃兵之中,只有一人能够逆潮流而上。 正是林有贞的典韦许褚之一,王大山的另一个儿子,王豹。 和哥哥擅长使枪不同,王豹则是背着一张大弓,腰挂短刀。 此时他已经聚拢起七八个溃兵,一行人迅速往那大火把下闯去。 冷兵器时代,箭矢永远是远距离杀伤的有效手段。 只要让他看见高贼的主将,他就能射杀对方! 他就不信了,官兵都这么菜,那什么义武军还能很强? 虽然对方更符合他心目之中的军旅生涯,说实话,王豹也想学对方的口号喊两声。 远远地看见那几个活跃的溃兵时,王豹也是眉头一皱。 “不要慌张,有我在此!” 王豹怒声一喝,把高放也吓了一跳。 他认识这人,也知道这是个能打的。 旋即,他把自己的衣服披散开,菜刀则隐藏在飘扬的衣服下。 “王少爷,王少爷!救命啊!高贼杀过来了!” 高放一边喊着,一边迅速拉近距离。 王豹振臂一呼,“不用担心,我必可射杀高贼。” 高放满眼欢喜,连忙点头,便打算和王豹错肩而过,也跟在王少爷的背后。 王豹轻蔑地看着几人,旋即抬起头,用力去寻找远处那大红旗下面的主将。 “噗”! 突如其来的一声刀刃响声,令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突进王豹身旁的高放,双手握着菜刀,直接插入王豹的下腹部。 高放抬起头,一脸狰狞,还带着些血滴,他用力握紧刀把,然后旋转。 “啊!” 王豹就是铁人,也经不住这样的疼痛啊! 他颤抖着后退,高放却紧随其后,直接将王豹推倒,又拔出刀,再用力插入。 往复三次后,他抽出菜刀,抬头看向其他官兵。 “我乃高村长麾下高放也,跪地投降,饶你们不死!” 众人原本就是折服于王豹的实力,这才会聚集起来。 可现在,那个颇具勇力的王豹就这样倒下了,谁还敢来上前呢! 血洒满面的高放,顿时又吓得这些官兵开始到处乱跑。 他站起身,随意吐了口唾沫,招呼身后的村民。 “把这厮的脑袋割下来,这是我立下的第一桩战功,要庆贺!” 几个村民哪敢推脱,连忙开始割头。 高放感受着那股鲜血气味,浑身激动到颤抖不停。 他又再次高喊:“王豹已死,跪地投降!” 距离他稍远的地方,脱下官服裸露上身的林有贞,更是炸毛了一般向着更远处逃窜。 林有贞心中简直抑制不住地发怒! 你们这群废物,为什么不起来反抗高贼?! 你们跑什么! 简直就是废物,白吃了我几天的军粮! 若不是这群破烂兵马,我堪比魏武,怎会输? 林有贞心中咆哮,嘴上却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他大声喘息着,直道不行,只能停下脚步歇息一下。 奶奶滴,高贼有那么恐怖? 看我聚集兵马,彻底打死他们这群乱民! 忽然,东面骤变突起! 受命埋伏在这里的高业与周望得知官兵溃败,已经猛地站起,点燃火把。 “杀!” 林有贞几乎蹦跳起来。 “跑啊!” 一声大喊之后,林知县又一次开始逃跑。 雄心壮志瞬间全无! 只是这一次,却没有那么远的路给他逃跑了! 高放已经来到了他面前,他抛开菜刀,握紧拳头。 “砰”! 一声沉闷捶击,高放一拳把林有贞打倒在地。 “林有贞已死,跪地受降!” 火光映照中,义武军节节胜利! 第25章 粮商来 【宿主:高承】 【势力:兴民村】 【国力值:205(65+30+50+60)】 【任务:扩张势力,击败其他势力,修建五座建筑】 “提示:明面上的强敌会引来更多的针对,暗地里的发展才能全盘通吃。” 周家宅子,如今已经是整个兴民村的治所了。 如今的兴民村,已经包含了原有的整个上口乡以及周边的一个小村庄。 高承的势力,一跃而成常住人口六千,田地四万六千亩的大势力。 虽然比起大明朝廷来说,还是小得多。 统计了所有没收自地主的财产后,兴民村账面上,已经拥有一万三千两白银,以及近十万石粮食! 不过,高承也是现在才知道,为何这里每年产那么多粮食,原来的几家地主剥削还那么狠。 他们却始终只有一万石出头。 因为刚刚打完上犹县的官兵,立刻便有江南的粮商过来购粮了。 想想也是,江南富庶之地,一斗粮的价格,能和这上犹县相同? 有利可图,人家商人才不怕路远! 说回官兵一方。 兴民村谁也没有想到,高放只是一个侦察兵,却能立下这么大的功劳。 阵斩王豹,活捉林有贞! 原本高承都觉得林有贞要死在乱军之中了,偏偏高放抓了个活的。 这也好! 一个活的林有贞,比死的有用得多! 他当即让林有贞写信回县城,告知所有乡绅,一切安好。 系统的提示,他也明白。 无非就是先麻痹江西的官府,等到实力强大以后,再行大事! 而这也符合他心目中的发展战略。 他可没有想着一开始就攻打州府县,正确的策略后世每个人都知道。 乡都包围府县,武装斗争大明嘛! 一个城池无非十几平方公里,与其占领城池然后吸引大明朝的火力,还不如先经营好广大农村。 随着这一战的胜利,兴民村也算威名远扬。 周围的几个村纷纷来投,请高承过去帮忙分田。 一堆事务压在肩上,高承却并没有选择去解决这些,而是先会见了来自江南的粮商。 粮商姓李,听说是一位豪奴,不背主的那种。 明末时期,家奴制度早已经无法制裁江南和西北的种种霸道家奴,便有了江南豪奴出豪商,西北豪奴出豪强一论。 这位李先生,听说就是出身钱家。 听说家主以前也是大明中枢,得罪了朝中大员,被皇帝贬下来的。 “李先生,事务实在太多,久等了。” 晌午时分,高承迅速安排解决了一些迫在眉睫的事务,便赶快面见这粮商。 “没关系没关系,高先生这事业不小,等一会儿是应该的。” 李厚德呵呵一笑,起身相应。 高承迅速入座,并且让姜石头拿来他从林有贞那里俘获的茶叶。 这厮行军打仗竟然还不忘带茶叶! “李先生知道我有这事业,还敢来谈生意,高某也是佩服啊。” 高承玩笑道,也存了些许试探之意。 他这种行为,好听点叫起义,不好听点就是造反! 李厚德哑然失笑,“高先生,咱们江南向来只认银钱,其余不论。 “只要你不是关外鞑子,干什么的,我们都可以不管。 “毕竟怎么说,粮食无罪不是?” 高承点了点头。 在这一方面,江南商人比起晋商还是要些脸面的。 至少不给鞑子暗通款曲!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远…… “李先生,闲言少叙,我跟你透个底,目前兴民村,总共能够掏出来五万石存粮,不知道是个什么价格?” 李厚德身体微微后仰,眼睛眯起,似乎进入了战斗模式。 “高先生,在商言商,你也知道,江南向来以商务公平为论……” “我知道,请直言。” “一石一百五十文。” “石头,送客。” 高承头也不抬,直接抬手让姜石头送人。 李厚德挑了挑眉,也没有久留的意思,起身就要告辞。 姜石头虽然有些疑惑,但他还是老实执行命令。 过了一会儿,他又走了进来,困惑道: “村长,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道理我都知道,你怎么让他直接走了?” “漫天要价是不假,可是这老东西根本就没想好好谈。” 高承冷笑两声,揉了揉眉心。 “我看过三家的账本,往年去掉赋税,三家总共才能卖三万来石,粮价能有一石七百文,纹银两石一两。 “这老小子根本就是看咱们是反贼,以为咱们要迅速卖了粮换银子跑路,才开这种价。” 姜石头有些愤恨不平,“谁是反贼?他哪里知道我们原先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高承笑道:“苦日子过去就是过去了,没必要到处告诉别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诉苦大会除外。” 姜石头也会心一笑,又担忧道:“可是咱们没有能储存的地方,过了时间,这粮食恐怕价格更低。” “没关系,他会回来卖的。” 高承头也不抬,直接下了定论。 姜石头一脸惊诧,“村长,你怎么知道?” “咱们兴民村打出来这么大威名,上犹县哪个乡绅不想着往城里屯粮屯钱? “这种情况下,跟他竞争最大的,就是本地乡绅。 “除了咱们,还会有谁能卖给他?” 高承抬头微微一笑道:“下次来,不用带来给我见了,你跟他谈,谈完了我再咨询些事情。” 姜石头似乎有些紧张,扭捏道:“村长,我没经验……” “我也没经验,这种事情都是慢慢来的。” 高承重重地拍着姜石头的肩膀,“反正,能卖的粮食最多六万五千石,每石的价格不能低了六百文或者八钱银子。 “其余事务,你做决定。” 姜石头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反正就是咬死了价格不松嘴! “村长,你去哪?” “和咱们林知县谈点事情,毕竟是父母官,来了两天了,我还没拜访过呢。” 高承笑道,走出门外。 第26章 总兵老爷啊 林有贞被安排在刘家宅子居住。 房檐下那一排人虽然早早地挪走了,可毕竟这血腥气和乱七八糟的东西还都在。 林有贞身处其间,时而也能感觉到刘家人那时候的恐惧。 他不止一次想上吊来着,有次甚至已经把绳子拴上去了。 偏偏高贼那时候派人来送饭,闻见饭菜香味,林知县想着待会儿再死。 然后便把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午夜梦回之间,除了反思那次被夜袭主要锅是王虎王豹以外,林有贞也想明白一些事情。 高承是不是想被招安啊? 他还记得,水浒里面宋江便是如此! 一想到他为朝廷立大功,招揽这么一支精兵强将,顿时他便不死了。 也算建功立业嘛! 那么,自己作为朝廷官员,待会儿见了高贼……自己未来的高小将,一定要厉害一些! 自己先申之以大义,高承惶恐,自己喝骂,高承跪下,然后自己再托着他的胳膊而起,两人掬一把辛酸泪。 成了! 胡思乱想间,房门突然打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人步伐稳健,眉目端庄,身穿一件蓝色短打。 身材不像那天扛旗的那么高大,却也有男儿威风,行走坐立之间,可以看出上位者的姿态。 这便是高贼? 林有贞霍然起身,直接跪伏在地。 “高爷爷,饶了我吧!” 该死,怎么偏偏膝盖又不听话…… 心里责骂着自己的膝盖,林有贞嘴上却不停。 “爷爷饶了我,我家是江南世家,有的是银钱,爷爷想要我现在便可写书信去要……” 高承哭笑不得,这林知县也太有风骨了。 大明好歹也养士小三百载啊! “知县,快快请起吧,兴民村不搞跪拜这一套。” 高承笑着倒了杯茶水。 “啊?是这啊……” 林有贞松了口气,却是不顾尴尬地陪笑。 他就怕高贼是一个杀人魔王,不杀人就好。 “这个,爷爷你……” “知县,叫我高村长,高总兵都行,不用叫爷爷。” “高总兵老爷这是有何贵干?” “……” 高承有些无语,不过也懒得纠正。 “请你吃面。” 吃面? 林有贞思想一下子就歪到了浪里白条张顺。 把客人载到江中心,然后就问吃板刀面还是馄饨汤。 高承却懒得理会林有贞的胡思乱想,直接让门外人抬进来一个木桶。 木桶里,正是他那一日在自己家找到的糙粮。 混杂着木屑,土粒,灰尘的面粉。 “请吧。” 高承伸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林有贞看了一眼,然后尴尬地笑了两声。 “总兵老爷,这不是说笑么?这东西怎么吃……” “兴民村的前身是周家村,周家村的佃户吃的就是这个。” 高承平静地说道。 “那么多佃户,靠着这东西又活了何止一年?知县吃一口都不行吗?” 林有贞表情有些难堪,嘿嘿笑了两声,试图打个哈哈过去。 谁料高承却一动不动,只是盯着他。 “总兵老爷,真让我吃……” “吃面,或者吃它,自己选。” 高承从腰间解下腰刀,放到了桌子上。 林有贞这下不敢糊弄了,只能连忙捧了一些糙面,小口小口舔食。 “呸,咳咳咳……总兵老爷,这东西真的不能入腹。” 林有贞艰难地咳嗽几声,“这东西吃得我胸口生疼。” “你只吃一次,尚且胸口生疼,你可知道百姓有多少疼痛?” 高承仍旧平静叙述,长叹一声。 “林知县也知道,我们兴民村过得苦日子太多了,百姓们怨气大。 “按理来说,我是要公审了你,然后把你判个劳役或者斩首的。” 林有贞一听,连忙张大嘴巴吃下那灰扑扑的面。 “总兵老爷,总兵老爷放过我吧,我上有老父老母,我……咳咳咳……” 林知县有些激动,咳嗽好几声都没有吐出来,喷出的气息好像土灰一般。 高承平静地等待林有贞恢复,这才露出笑容, “所以啊,我也想给你一条活路,可就是不知道……” “我要!我一定要!总兵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让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林有贞竖起三根手指,似乎怕高承不信,赌咒起誓: “我林有贞若有违总兵老爷……” “不用,不用起誓。” 高承笑眯眯地拍下林有贞的手,开口道: “反正你只要不听我说的,上犹境内,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 “难道官兵能护得你的周全?城墙能护得你的周全?” 林有贞一抽,却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此事啊,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不如咱们约法三章,只要你不违背,我定然与上犹县秋毫无犯。” 林有贞激动大喊:“总兵老爷有吩咐,我必定照做啊!” “呵呵,第一件呢,就是我高承治下,官府就不要再征税收粮了,不想和林知县起冲突不是?” “这是肯定的!今后只要是总兵老爷的地盘,我敢担保没有一个差人敢过来!” “第二件呢,就是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的,不过我希望你能到过年以后再往上通报。 “并且,上面如果有什么调兵行为,你要及时告知于我!” 林有贞郑重点头,“这是当然! “总兵老爷解救万民于倒悬,林某只恨自己不能舍家弃业陪着总兵老爷成事,哪能胡言乱语? “至于朝廷调兵,必定要用上犹或龙泉,届时我自会告知总兵老爷!” 高承笑眯眯地点头。 这位林知县,很上道嘛! “第三件,对你来说还真是件大好事。” “总兵老爷说笑了,能给总兵老爷干事,都是大好事!” “呵呵,别拍马屁,第三件便是,把城中流民全部驱逐到我这里来,我替你解决流民问题,如何?” 林有贞突然面色一变,高承还以为他要拒绝。 不想林知县却还是个整活大师,后退一步以后,竟然一躬到地。 “总兵老爷不仅心里牵挂万民,竟然连这些流民都顾忌到,实乃楷模!请受后学晚进一拜!” 高承心说你别后学晚进了,我也就是个童生。 不过,这流民问题,他倒真的是有用! 明末时期,天下大变,无数百姓被迫背井离乡,丢了户籍可考,成了黑户,也就是所谓流民。 第27章 扩张ing 流民在城池之中,多受欺负,也因此,流民多半有些蛮横。 与正经居民相比,流民似乎就是天生二等人。 不过,这也怪不得人家,只能说朱家的政策实在不讲道理。 朱元璋当年自己就是吃不上饭造反的,现在却劝百姓安于饿死鬼,不要效仿螳螂振臂。 多少有些厚颜无耻了。 而到了现在,新官上任总要想个法子,或驱赶,或接纳,解决掉流民。 林有贞政务能力也不强,本来还发愁这事呢! 现在高承替他解决,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唯有感谢耳! 至于高承一方,他需要流民的主要原因便是他要建立更多建筑了! 为了保证兴民村的百姓权益,一个公堂是至少的。 为了保持这里不会有粮食危机,那么至少要三个粮仓,储存三万石粮食。 至于兵营,他打算再建造一个,慢慢配够满额一千兵就好! 地盘太小了,实在养不出更多的脱产士兵。 不过,青壮农民却可以组织团练。 等到官兵来围剿时,让他们见证一下什么叫全民皆兵! 并且真有大战时,这些民兵也可以化作后勤辅兵,甚至壮一壮声势! 总归比上犹县这种等级的官兵要强! 约定好明天送林有贞回县后,他又连忙跑了几个地方,去观摩各项事业。 先是高业那边,正在忙着组织公审。 这一次公审的人数不少,并且因为短时间内会有大量工人。 高承并没有给重罪犯做苦工的机会! 而是直接斩首,以儆效尤! 尤其是王家宅子里那些烂糟事,一个也没有跑掉,全员死刑核审! 为此,执行时,高承还被破口大骂好一段时间。 按照那些人所言,他们是支持高承工作,反而被恩将仇报! 高承对此,只是冷笑。 跟我比宣传?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便让所有宣传人员,把那些人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 并且重新安排死刑,一次杀一部分,好让他们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腌臜的事! 结果,不出所料。 大家虽然反对地主,但同样憎恨那些人。 失去秩序,他们便连野兽都不如,这种人谁敢共事? 由此,这些死刑犯并没有攻击到高承,反而是内部有几个人,实在接受不了心理压力,自杀了。 再有,则是刘源家的审判。 刘源自知必死无疑,所求仅有能绕过他儿子。 对此,不少审讯人员都觉得有些可怜。 于是高承让高业拿着刘水的脑袋去对峙,问刘源刘水又是谁的儿子? 刘源脸色灰败,只能认罪,不敢再多说什么。 而他儿子,也因为胁从杀人,被判劳役终生。 审讯人员也被高承上了一课。 不要因为被审之人现在的可怜,就忽略了他们曾经的恶行! 不然,这本身就是对已经身亡之人的残忍! 至于义武军那边的伤亡统计,却有些令高承瞩目。 伤亡人数,2。 轻伤人数,2。 也就是说,两场战斗下来,总共就俩轻伤。 其中一个还是个乌龙,是民兵去劝西岸百姓时,一个小兵仗着有亲戚关系,爬墙进去劝了。 然后被百姓拿砖砸了下…… 至于另一个,则是夜袭的时候,一不小心摔倒了。 掉了两颗牙…… 俘虏却不少! 俘虏了近二百二十乡勇! 高承并没有杀降,而是请这些乡勇们吃了顿饱的,然后带他们看了看兴民村的实际情况。 并且承诺,拨给每个乡勇三户移民资格,便放了他们。 这就是最好的广告宣传! 至于农户人口,高承也确实需要! 现在的兴民村农户太少了,田地太多了! 完全可以再迁来同样多的百姓! 而且,这些人跑回去,同样会把分田的概念带出去。 这玩意儿对于佃户来说跟病毒没区别! 传染极快! 没多少天,便有几个村庄集体来邀请高承莅临指导。 不过高承也不胡乱扩张,而是先派遣宣教和姜石头带兵驻扎,安排清楚情况才做事。 地主作为一个阶级是坏的,可作为一个人确实有好有坏。 至于好的地主,高承不会没收财产,不过粮食和土地还是要收回的。 只是在分田时,主动投诚并且没有罪过的地主可以多分一些,以全家一百亩为限制。 至于那些比较大的家族,便只能分家了。 这也是在制裁那些村霸乡老! 让你们不能再有霸占全村资源的能力,看你们谁还能继续作威作福! 同时,也可以有效延长他的新政权的寿命。 毕竟兼并越慢,政权越稳。 在此期间,他也严防死堵最早期的兴民村成员。 提防他们产生所谓的功臣思想,开始成为新地主。 尤其是那些自持高承与他有亲戚关系,便想着作威作福的人。 更是严打对象! 这一番事后,林有贞这知县怕是要做不成了。 不是高承给他捣乱,而是高承的势力,在林知县所不知道的地方,扩张太快了! 且不说林有贞收成时一场大败仗已经耽误了今年征收。 到明年时,全县估计一多半都得成高承的地盘! 这税,怎么收?谁来收? 总归是轮不到林有贞和康师爷。 林有贞这些日子不愿意出门,觉得丢人。 康师爷却主动参与到兴民村的各项工作之中,虽然核心事务始终无法插手。 大厦将倾,总得给自己找条活路…… 到了约定的时间,两人最终由周望带着小队兵马护送了回去。 倒不是高承服务贴心,而是他也确实害怕…… 万一一无所有的林知县回城的时候碰见劫匪怎么办…… 第28章 县衙内的会议 时隔一旬,再次见到县衙大门的时候,林有贞眼泪都快下来了。 一旁的康师爷也是恍惚摇摆,这几日帮着高贼做事,却是跟做梦一样。 几个侥幸逃回县衙的捕快,一眼认出了林有贞,连忙走上来搀扶。 “老爷,老爷快上屋里歇着。” 林有贞大为感动,一巴掌甩在他脑袋上。 “奶奶的,打仗那天你哪去了?连你家老爷都不管了,你们这都是死罪!死罪!” 林知县破口大骂,康师爷还在门外恍惚,没人替他们说话。 犹豫了一番,捕快们接二连三地跪下求饶命。 林有贞骂了一阵以后,也知道不可能真的杀了他们,便让他们站了起来。 “快,去把之前骗本知县出兵的那两人给带来!” 那个什么周福瑞的管事,全怪他! 若不是他来劝自己出兵,自己怎会有如此大败! 捕快们对视几眼,战战兢兢道: “老爷,咱们兵败那天,那两人已经走了……” 林有贞闻言更是气到差点吐血! 却说周倡,原本以为林有贞神兵天降,高承束手就擒,他也就可以上其他乡绅家做管事了。 至于周家的事,等周福瑞的大少爷周家乐回来再说。 谁料到官兵竟然惨败一场! 一时间城中人心惶恐,周倡也闻之色变。 便抢了某户良善人家的存储,迅速往大余县,也就是南安府城跑。 先保住性命,再谈其他吧! 正因此,两人反倒逃过了林有贞的清算。 “罢了,跑了也就跑了吧,速速召来何老黄老他们,开会,高……高村长有话要交代。” 林有贞摆了摆手,却是没敢再说高贼。 一旁的康师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独自走向书房。 林知县也顾不上师爷干什么了,经此大难,两人真成了相依为命的铁杆关系,还有什么好琢磨的? 得知林知县竟然回了县城,几家乡绅被吓了一跳。 这林有贞,竟然没有被反贼杀掉? 惊诧之余,也有人打发自家家奴过去查看情况。 确认是林有贞,并非高贼伪装,这才敢过来。 “本官已经与兴民村之高村长有所商议,这一切只是误会,前几日那恶奴周倡、高六子,是心有怨恨,告发黑状……” 县衙书房内,林有贞一心一意给高承洗白。 上口乡本就距离龙泉更近一些,上犹县并没有什么大乡绅在那里居住。 剿贼一事,本来就是为了支持林有贞,如今林有贞自己都说明是个误会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知县,那前几日那些乡勇说您兵败?” 何老眼珠一转,嘿嘿开口。 林知县面色陡然一变: “兵败个屁,全是那群乡勇,自己无能! “兴民村那全部都是良民,他们却苦于行军,夜间受惊,全部吓跑了!” 乡绅们心中还有些怀疑,不过也多半信了林知县所言。 那群乡勇什么战力他们也了解。 合着这么说,上口乡闹贼一事,只是个误会? 众人面面相觑,黄老咳嗽一声,定了性。 “不管怎么说,上犹县仍旧安若泰山,这就是好事。 “至于那两个恶奴,劳请南安府签发海捕公文,抓住重罚了事。” 林知县点了点头。 黄老这么说,这件事多半就要这么办了。 大明自洪武以来便是如此,皇权不下县。 县衙里的权力,除非天降猛男,不然永远是三分官家,七分乡绅。 “不止如此,高家子还想替咱们城中排忧解难。” 林有贞看了看众人,想起了高承的嘱咐。 “城中向来有流民不下几百,城外更有几千流民百姓,这些人,高家子全愿意安置。” 此话一出,几个乡绅全是喜色。 流民这种东西,不能产粮食,还会教唆佃户一起出逃,大大的坏! 高承竟然愿意接受这些人! 这可是大好事! “这个什么劳什子村长,确实是个好人。” 何老率先表态。 他家距离赣州府稍近一些,福建两广最近贼变也很严重,家宅附近流民确实不少。 林有贞和康师爷对这一节表示沉默…… “既然是好人,知县便应当有所奖赏。” 黄老轻轻敲了敲桌子,“不如给他发个牌坊吧?” 林有贞和康师爷眼睛瞪大,不过仍然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就是七嘴八舌地定牌坊内容,最后定了一个“忠贞节烈”。 安排下了分批次遣送流民去兴民村之后,林知县颓然躺倒在椅子上。 “奶奶的,这世道真是没天理了。” 林有贞很是迷茫,这些天发生的事也确实颠覆他的世界。 造反造出一个“忠贞节烈”来? 天大的笑话! 可让林有贞坚强起来反抗高贼,他又实在不敢。 高贼可真的会杀人,那天行刑林有贞去看来着。 想到自己被迫和高贼合作,林有贞便是唉声叹气。 打有大明以来,通敌叛国者是有,可是通贼这是个什么说法哟…… “县尊可是在气恼从贼之事?” 康师爷似乎已经缓了过来,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在贼那边,当然从贼。 回得官府,当然从官! 突出一个灵活底线。 “废话,你不忧虑?” 林有贞瞪了康师爷一眼。 就是这厮把周倡那俩人带过来的,没有他也没这些事。 “县尊大可不必忧虑,我已有良策。” 康师爷看了看四周,掏出一封书信。 林有贞拿起一读,脸色骤变。 这是以自己的角度,向江西巡抚、南安府城求助剿贼的信。 “你疯了?总兵老爷说了,不许上报!” 这信让高承知道,岂不是脑袋都不保? 康师爷摇了摇头,“这信,咱们不给府城发,也不给巡抚发。” “那你写它干什么?过瘾来了?” “当然不是,县尊,咱们可以找个死人,拿着信往路边一扔。” 康师爷睿智一笑: “届时若贼强,咱们可逃可从贼,若有官兵来平高贼,咱们掏出这信来,也可证明早有求援,只是信件未到也。” 林有贞恍然大悟,“此计甚妙,此计甚妙! “只是一封还不够,多写几封,咱们分个前后秩序扔出去,杀两个流民就行了,你去安排。” 康师爷有些不忿,却不敢反抗林有贞,只能自己安排。 他俩都是怕同样一人,怕万一回头再输了,还要公审…… 第29章 兴民村粮食会议 清晨,洗漱完毕的高承在院子做着伸展运动。 义武军越来越正式化了,当然也需要进行一些训练。 在高承看来,初步定为跑步,格斗演习,以及阵型训练。 此处毕竟不是辽东,也不是陕西。 没有骑兵,没有大炮。 与其说练什么骑兵冲阵,什么远距离打击,还不如单纯练一下单兵素质。 尤其是江西这地方,长途奔袭就靠士兵两条腿,不能跑是断然不行的。 至于格斗演习和身体锻炼这方面,就需要高承自己出教程了。 他又没有一个什么禁军教头可以来教导,这一切也只能亲力亲为。 阵型的话,他决定改编一下戚继光的鸳鸯阵。 长武器短武器与木盾结合,打大明精锐或许还差一些,但也差不了多少。 毕竟这义武军可才练了没有几天! 伸展间,姜石头走了进来,身后带着之前的粮商李厚德。 不出高承所料,李厚德走访周围几家,确实一点粮也没买到。 只有一些小地主,几百上千石的买卖,可能还不够来回一趟的辛苦。 虽然林有贞替高承掩盖了起兵造反一事,但鸡贼的乡绅们多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平盛世当然是银两最好,这世道?还是存点粮食吧! 兜兜转转,李厚德也只能再回来跟姜石头谈。 “说定了?” “定了,村长。” 姜石头满脸笑容,这也算是他第一次独立完成某件事。 “总共出售六万五千石,每石折银两八钱,共计三万两千五百两,李先生给咱们凑了个整,三万三。” 高承开口笑了笑,“那你可要好好报答李先生,回头请李先生在这附近多转转,看看咱们兴民村的大好风光。” 姜石头颔首笑着,把李厚德带到后,自己也走了出去。 “怎么样?李先生?这些日子恐怕粮食不好买卖吧?” 高承打趣道,亲手进屋子给李厚德斟茶。 李厚德无奈摇头,“生意不好做啊,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到高先生这里。 “不过,听姜管事所言,高先生早有预料?” 高承摊了摊手,开口道:“非我恐吓与垄断,天灾人祸时谁也不愿意把粮食往外掏。” 李厚德摇头叹息,“天灾人祸,我看这上犹县,除了高先生所管辖地带,其他的倒是都像天灾人祸。” 高承呵呵笑了几声,没有说话。 明末气候异常,确实存在。 可远远不止于能够弄出来那么多灾民! 归咎根本,只能是引用崇祯帝一句话“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也。 “李先生,南安上犹这一处,断然不会被什么官兵所清剿,之后你大可以随意来往。 “我并非什么视商事如恶虎的人,咱们大有生意可商量。” 李厚德犹豫了下,“高先生,可否恕在下说些心里话?” “但说无妨。” “上犹官兵可并不是大明官兵的全部实力!” 李厚德有些疑虑,似乎也担心高承像别的贼酋一样。 说着说着突然气恼,便给他一刀。 “且不说北方的各路总兵,总督。 “单单是咱们江西的巡抚,便不是易于之辈!” 高承闻言轻轻颔首。 他已经找过路客商打听过了,江西的巡抚,名叫解学龙,是从中枢调任地方的右佥都御史。 派遣都察院的三、四把手来这里,足以见到崇祯对江西的重视。 事实上,自崇祯登基起,江西这地方税就没交齐过…… 毕竟贫者太贫,富者太富! 又是海内文明的考试大省,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免税的读书人。 遍江西甚至收不上来几十万两! 崇祯帝重视,也是有情可原。 高承认真思索一下后,开口道: “李先生走南闯北,又是江南富庶之地的人,不知,天下可有什么地方,百姓能快乐生活,断无心事呢?” 李厚德不假思索,“莫说江南,便是京城,也不会有如此乐土。 “都说江南富庶,挥金如土,涂脂成烟,那也只是秦淮河上。 “饿死人的地方,多的是。” 高承点了点头,“那李先生看我这里如何?” 李厚德想了想兴民村的所见,摇头道:“未必长久。” 高承这样均贫富的起义军少吗?太多了! 北宋方腊,南宋钟相,山东白莲教,如今正在中原纵横的张献忠,李自成。 谁不是打着这个幌子? 可是他们治下,哪个百姓不是水深火热? 归其本根,还是因为,起义军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公平二字。 他们只考虑到了自己,却根本没有看见黎民百姓。 便是说透了,高承起义,也只是为了自己活下去。 他只是比那些农民军领袖多些见识,不会轻易转变自己的意志罢了。 高承没有反驳,这种事情,说一千遍,一万遍,也不如事实更能动人心。 “那便多看几次,这次李先生回江南,我还想让您代为购买些东西呢。” 高承坦然笑道:“现货现钱,等李先生何时相信了我们兴民村,再说其他。” 李厚德非但没有笑着应和什么,而是郑重其事地答应了高承。 “对了,还有一件事。” 高承突然又开口。 “听说湖广,江南都在种植什么玉米、番薯,说是可以和小麦轮种,不知道是真是假?” 时至今日,上犹县附近的主流作物,还是水稻和小麦。 并且产量和高承的印象截然不同。 而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当然明白高产量粮食作物的重要性。 民以食为天! 李厚德眉头微蹙,“这些我倒是听说过,其实不止湖广,便是吉安府都已经有了轮作。 “赣州府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始一年三种了。 “只是高先生所言之物,产量并不算太高,却尽吃土壤肥力,并非什么好作物啊。” 高承颔首,这也是明朝轮耕一直搞不起来的原因。 土壤不是予取予求的,它也需要休息。 况且现在的红薯和玉米还没有经过培育选种,或许并不适合拿来种植。 “李先生,若是我有可恢复土壤肥力之物,以及红薯玉米的良种,不知先生可以卖到什么价格?” 第30章 军服、播种 李厚德有些莫名其妙,开口道: “高先生也算是农户,总也要比我清楚! “肥力乃是天事,怎可有能恢复一说?” 高承摊了摊手,“何谓天事? “若是在二百年前,红衣大炮也是天事,今日又如何?” 李厚德的思想比起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还是要开阔一些的,毕竟不学八股文…… 旋即,他便有些震惊与犹疑。 真有高承所说之物? 高承自己当然不会弄化肥和培育选种,可他却可以直接从系统中购买。 【简易堆肥方法:可以使用生活垃圾及粪便制作简易堆肥,提升土壤肥力……10国力值】 【优质玉米种子:4000株可以稳定延续三代的亩产800斤玉米良种……80国力值】 【优质土豆种子:3000株可以稳定延续三代的亩产5000斤土豆良种……60国力值】 他现在总共有215国力值(人口增长1000),三样全部购买也是绰绰有余。 只是这几千种子肯定不是要拿出去广泛播种,而是要拿产出当种子卖出。 玉米和土豆生长周期不算长,崇祯七年,或许就可以遍布整个兴民村了。 至少到时候,能解决很大一片地盘的粮食问题! 要知道目前的一石也就二百多斤! 一片水田不过两石半,照料完美,老天爷也给面子才能三石。 他的土豆,可以接近二十石! 似乎是觉得高承有些异想天开,李厚德笑了笑,主动结束了这话题。 想来也确实如此,高承所说要坚持公平,说要培育优种。 怎么可能呢? 高承看出李厚德不想说这个,也不强求,却又开始提另一个请求。 “李先生,高某还有一件事恳求。 “义武军你也算见到了,大家都是好战士,可唯独衣甲兵刃却差得远。” 李厚德警惕地看着高承,“甲……兵刃……这些东西你想也不要想! “钱家确实是不小,也能通中枢,但毕竟不是朱家!” 高承笑了,“你急什么?我也没说要这些啊! “就是衣服,你总该可以了吧?” 李厚德松了口气,只有衣服的话还行。 “喏,衣服的样式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材质不用多好,不过务必要耐磨耐用的,一样一千五百件。” 高承把自己和张莺配合设计的图纸递给李厚德。 他们总共设计了三个款式,训练时的衣服以及冬夏作战服。 样式与此时的主流衣服完全不一样,上下身分置,近乎是离经叛道了。 不过李厚德很快就明白为何这么离经叛道。 别看高承文绉绉的,这他娘的是反贼啊! 甲刃不可以提供,不过衣服还是没问题的,李厚德应下了这个活儿。 于是,刚刚入库的几万两银子,迅速便又掏出来了五千两。 这还只是衣服! 高承现在才明白,直线距离几千里外的那人为何如此发愁军费。 自己这全部投入军需还心疼。 更何况崇祯还要养那么多寄生虫! 收下钱后,李厚德也直接坐上了往赣州府的船。 来回一趟,自然不可能只在南安府收一次货,赣州府同样要去,然后才是回南直隶。 李厚德走后,高承便找了个时机,将种子兑换了出来。 他现在当然是脱产的,不过他在名义上,还真有四亩地。 这四亩地当然是租给其他人住,每年收两成租金,这也是目前兴民村势力范围内允许的租赁收入。 其实,单单是租赁土地并不会使农户贫穷,反而会让勤劳者更加殷实。 只有各种收粮的伎俩,以及荒年丰年的操作,才会让农民受穷! 他叫姜石头去找来一群军士,背着自己新购买的种子去找租赁他土地的农户。 这些种子现在就不妨种进去了! 江西天热,这一段时间正是作物生长之时。 只可惜除了水稻,其他旱田却只能歇着。 不过等高承的这些优质种子长出后,再教会了百姓堆肥,农业生产自然会越来越有秩序。 租赁他土地的人名叫周五四,是个年轻人。 周五四年纪不大,但在伺候土地这方面却是个老手,不然也不可能去租高承的田。 “五四啊,这些种子,你可一定要好好种,好好看养!” 高承热切地拍着周五四的手,“这些种子都是李先生带来的优种,只要长出来,明年咱们便不会再缺粮食了!” 周五四只是一个老实农民,突然收到村长的器重,连胸膛都挺高了几分。 紧接着,似乎为了表达对高承的尊重,周五四马不停蹄跑进屋里,然后端出了一碗米酒。 这似乎是他前几日从一些跑山的货郎那里买的,勉强也算珍贵之物。 姜石头看着直摇头,却是要过来替高承应下。 高承身份不同往日,想要害他的人也更多了! 天晓得会有什么手段? 高承却面不改色地把他轻轻推开,然后笑意吟吟地接过碗,一饮而尽。 周五四脸上露出了感激和满足的笑容,然后近乎赌咒发誓般说自己一定要像照顾亲爹一样照顾这些良种。 眼看着周五四收下种子,并且标枪一样站得笔直,高承这才笑了笑离开。 刚走出没多远,姜石头便略带些抱怨神色。 “村长,我知晓您宽厚仁义,可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今后在外,可不要再乱用其他人的东西了。” 高承轻笑一声,解释道: “放心吧,我拎得清楚。 “就算真的要毒杀我,也不会是周五四,也不可能是咱们这里。” 姜石头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看来,做事还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啊…… 高承远眺着正在翻土,试图种些短期蔬菜以应对下半年的农民,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灿烂金光下,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再远一些,则是波光粼粼的上口河,再远一些,则是正在开工的几大建筑。 以及正被高放带队练习跑步的义武军。 这才是人间! 第31章 巡抚解学龙(1) 崇祯六年,十二月二十八。 六年末七年初之际,大明发生了数不清的大事,有些看着小。 也发生了不少小事,有些看着大。 被锁在陕甘宁的贼匪,因为山西乡绅们的粮食抵制,硬生生越过了官兵防线,滚水炸地一般洒满中原。 其中有那么几支,钻进了川蜀,也有那么几支,竟然来到了两淮! 甚至有些人,硬生生像无头苍蝇一样钻进北直隶,吓得明廷连忙调兵围追堵截。 为了镇压这群不老实的,崇祯爷终于勃然大怒,创建了一个大明前所未有的职位。 延绥巡抚陈奇瑜,接任了这个大活。 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军务! 几乎囊括天下过半! 消息一出,也算震惊四海,同时也算对天下巡抚的一份告知书。 那就是崇祯爷与贼匪誓不共天! 各个巡抚、布政使如何遵命行事,或阳奉阴违且不管。 只说江西一地,布政使何应瑞就很着急。 因为江西的匪患,也是愈演愈烈了! 赣州府瑞金的农贼分走了近半个县城的土地,铅山的密密教,鄱阳湖的水匪。 还有一个看似疥癣之患,实则毒入腹心的上犹高贼。 这些还只是当地主官公开声明管制不住的贼变,受其鼓舞而起兵造反的还多得很! 只说吉安府南安府两府,受那上犹高贼鼓舞,起兵造反的至少十五处! 心腹大患! 何应瑞气急得脑袋都发痛了,却也没有办法。 他是布政使,又不可以擅自越权指挥卫所兵马。 更何况,卫所也早已没有兵马。 时至今日,大明朝大多卫所已经成了给千户老爷盖房子的家奴,哪还有兵员? 礼崩乐坏从来都不是指真正的礼仪,而是整个国家! 马上大年夜,何应瑞却完全没有好好过年的打算,站在巡抚解学龙的门前,大有效仿程门立雪之意。 巡抚解学龙,如今乃是江西省明面上的主官,手中也有兵权,只可惜来了江西一两年,每日里都是公款旅游。 换言之,这是个没正事的。 可何应瑞不能由着他一直这么不办正事,尤其是火都快烧屁股了。 不说报不报君恩的宏伟理想,就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也得开始着手剿贼了啊! 天色越来越晚,解学龙却还没有回来的意思,何应瑞却连脚指头都感觉不到了。 正当布政使打算叹息一声,留一首诗表一表对崇祯爷的忠心便走时,忽然街角走出几人了。 当前几个他认得,是解学龙府上的管事! 何应瑞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叫几人去打招呼,自己也正了正衣冠,有些热泪盈眶。 你来了就好啊! 一行人似乎骚乱了下,紧接着一人连忙跑了过来。 定睛一看,却正是巡抚解学龙。 “哎呀呀,至符(何应瑞表字),你怎么在这里等着?天气如此之冷,来人!快点,快进府把书房的火炉子烧热一点。” 解学龙脸上的焦急不像演戏,总归是让何应瑞心态平衡了些。 “不必,不必,能等到你就好啊!” 何应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随着解学龙往府中走。 下人们手忙脚乱一阵后,书房里总算温暖了起来。 几个仆妇将何应瑞的鞋袜全部脱下,把脚擦干搓热之后,又给他换上布鞋,这才退出门外。 给两人留下一片私密空间。 门才刚一关上,何应瑞便笔直站起,然后恭敬躬身。 “至符,你这是做何?” 解学龙也连忙站起,往旁边侧着身子。 “言卿!” 何应瑞抬起头,满脸真诚。 “当今天下妖孽丛生,礼崩乐坏,何某侥幸得居高位,本应知足。 “可何家确实世受皇恩,大明天下,不得不报,恳请言卿,不要再游山玩水了,哪怕是做做样子,也该剿贼了!” 解学龙惊诧过后,脸色又有些不满。 “何藩台此言差矣,何家世受皇恩,难道我解学龙就是化外之人? “我也是十年寒窗一朝进士的天子门生,报国报君之心,未必就不如你!” 何应瑞察觉到似乎错怪了解学龙,表情有所缓和。 “可是言卿,你又不是不知,打你去年来到江西,至今贼变已经是按下一处再起一处,你巡抚督管江西军政,你不发兵,何人发兵啊?” 解学龙嗤笑一声,“不是有指挥使在吗?” 何应瑞有些焦急一般跺了跺脚,“言卿,你还不知咱们大明什么状况吗? “天下卫所,除去九边,可还能够凑出来两万军士? “更别提咱们江西一处了!” 解学龙冷笑一声,“合着你何至符也知道卫所之兵不可以用? “我道是你真以为我有精兵强将,却故意养寇自重呢,没想到藩台也是知兵之人。” 何应瑞有些哑口无言,“言卿,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卫所兵马,各县乡勇,一个也用不了!” 解学龙冷哼一声,自顾自倒起一杯热水,怅然望着略显朦胧的窗纸外面。 “卫所兵马疲敝,昔日定下十日一练,如今一年还不知道有没有一次训练。 “至于募集乡勇?江西十户七佃农,乡勇卖命去打仗,能打出来个什么?到了最后,还不是要让乡绅欺负死?” “那你打算如何募兵?难不成,借用福建两广客兵?” 何应瑞脸色有些不好看,这里面其实有些丑闻。 明末卫所兵马崩溃,可是像云贵川地区有土司需要平定的,和福建沿海地区有倭寇的,倒是常有兵马。 这也便是所谓客兵。 可是客兵平乱,对百姓却不是好事。 在自己家乡打仗,这些官兵当然不会那么摆烂。 可一旦去了别的省,他们就跟贼匪无异! 昔日朝廷使福建兵和广西兵平江西乱,福建兵大肆搜刮财产田地,比贼匪更让百姓民不聊生。 至于广西兵,他们不但抢,还要吃人…… 何应瑞确实有些不敢再用了! “客兵还不如让这些贼匪继续坚持下去来的好!” 解学龙当然也知道这些,不屑地哼了一声后,开口道: “我只是在想,剿贼一事,不能只靠兵马,还要靠政事上的帮忙,主要靠的,还是你何藩台!” 第32章 巡抚解学龙(2) “我?” 何应瑞连忙后退些。 “言卿不要开玩笑了,大明首重规矩,我怎好随意干权?” “不是让你替了陈国亮的事,是让你上疏,去除这些百姓的欠税!” 解学龙长叹一声,道:“你道我是去旅游,我却道我是去看江西百姓。 “你可知,吉安府,赣州府,九江府,数不清的县连崇祯二年的税银都还没有缴齐! “与此同时呢?鄱阳湖水匪讲什么义薄云天也就罢了,瑞金农贼却是直接说明百姓直接通县,不要乡绅! “上犹高贼更是前所未闻,断了朝廷的赋税,自己纳税! “岂有此理?” 何应瑞听了,也暗暗颔首。 这些事他知道,这些人他也熟悉。 瑞金农贼,只说反地主,不说反大明,仅仅是占据了全县土地,然后自种自缴税,只是不认那些地主的田租了。 鄱阳湖的水匪,则是自称梁山好汉,打家劫舍的人。 上犹县的高贼,却是其中最离谱的,也是何应瑞觉得最是心腹大患的! 杀地主,分田地,改乡都里甲为镇为村,设置各种机构,乃至于收税! 这特么不是闹贼变,这厮是奔着建国去的! 如果说只能毁灭一伙贼,何应瑞肯定会选择上犹这一伙! “所以,要想剿贼,先要给百姓一条活路。” 解学龙给何应瑞斟茶,终于提出了自己的思路。 “先上疏,请求免掉这些年的税银! “剿贼总不可能斩尽杀绝,尤其是农贼和高贼,几乎胁迫一县乃至两县百姓,杀这么多百姓,我做不出来!” 何应瑞闻言,沉默不语。 他当然知道,解学龙说的是有道理的。 可同时,解学龙也是在给他出难题。 当今的这位天子,向穷人抽税是越抽越狠,有些政令,便是何应瑞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就在昨天,还有太监来催促何应瑞缴纳税银! 申请免去税银,可能吗? 何应瑞表情纠结,半天才挣扎着抬起头。 “这条,我可以应你!” 解学龙肃然起敬,拱了拱手, “不过,这疏是可以上,能不能要得到,我可不敢给你担保。” 何应瑞又泼下一盆冷水。 解学龙沉默了下,也是叹了口气。 按理来说,江西这种土地兼并严重,天灾频发,百姓几乎没有生路的人,不该再收缴税银了。 不过崇祯爷心善,见不得世家大族受委屈,便只能苦一苦百姓了。 “且不说此,除却如何安置贼众外,言卿可是有了破敌之策?” 何应瑞身上的颓丧很快便一扫而空,直视着解学龙。 解学龙淡淡一笑,开口道: “破敌之策,哪有那么简单? “你我不过是书生,便是有些剑术,也是一敌一,一敌十的本事,又不是霸王重生,剿贼哪有那么简单?” 何应瑞也叹息一声,是啊。 朝中大臣多觉得兵事跟吃饭擦屁股一样简单,实则复杂至极。 “不过,霸王做不成,韩信却能做到一些。” 似乎达到了吓唬何应瑞的目的,解学龙呵呵一笑,令何应瑞有些摸不着头脑。 “言卿莫要戏耍我,又是霸王又是兵仙的。” 何应瑞埋怨一声。 你解学龙上任,本来这军政要务都要你总领,锅你背,事你办。 偏偏你上任就天天游山玩水,这些烂糟事还是我何应瑞做不说,还得天天追在你屁股后面要命令。 我容易么我? 解学龙哈哈大笑起来,笑道: “行啦行啦,我知道你何应瑞就像个儿媳妇一样不容易,我给你赔礼道歉好吧。” “说得轻巧?赔什么礼?” “藩台想要什么?解某就赔什么?” “呵呵,还我要什么你赔什么,我要王庆的脑袋,你有吗?” 解学龙摩挲着脸庞,似乎很艰难的样子,然后打开房门,招了招手。 立刻便有人拿着盒子走了过来,将盒子递给解学龙,低头退下。 “送你了,敢看一眼吗?” 解学龙笑眯眯地看着何应瑞。 要说何应瑞,也不是那什么也没见过的书呆子。 早年在河南做事的时候,可没少见了饿殍遍地的场景。 他打开盒子,只看了一眼,便盖了上去。 “这是谁?” 解学龙摊了摊手,“正是王庆的项上人头。” “王庆?” 何应瑞有些惊讶,打开盒子再看一眼,却也认不出什么来。 贼匪头子若是能见到布政使,这大明才真是完了! “就是那鄱阳湖水匪?你已经给抓到了?” “手到擒来尔。” 解学龙下巴微抬,自有些许得意之色。 “这是怎么一回事?” 何应瑞脸上惊喜不减,连忙郑重地给解学龙倒茶,虚心请教。 “军务一事,藩台不需多加了解。” 解学龙嘿嘿一笑,开口道:“其实我也不明白,只是当时毕竟往辽东查验过兵马,真切知道士卒想些什么罢了。” “想什么?” 何应瑞疑惑问道。 “藩台不妨猜一猜,看能否猜的中?” “莫不是报国命,报君恩?” “不是,再猜?” “建功立业?” “不是。” “进当地县志?永世铭记?” 解学龙摇头笑道:“难怪总说咱们读书人不知兵。 “你所说的,都是有田有家有荫官的将门子弟,和一心从军的读书人。 “士兵所求,只有两样。 “一是活命,二是钱财。” 何应瑞点了点头,心中难免有些失望。 毕竟按照春秋所言,兵卒应该…… “只要让他们知道,跟着我解学龙,不会无谓的死,他们就会愿意帮着我。 “只要让他们知道,跟着我解学龙,有钱可得,有田可得,并且他人抢不走!就会有人给我卖命! “兵者一事,仅此而已。” 解学龙闭上了嘴巴,伸手打开了窗户,些许冷风吹了进来,吹在温热的脸上,凉丝丝的。 “年后,我便要开始彻底剿贼,藩台的奏疏,可以上了。 “先北后南,先东后西,密密教,农贼,都昌贼,高贼,一个也跑不了。” 第33章 雪夜上口河 李厚德掀开帘子,风雪立刻卷入船舱之内,引得一阵冰凉。 他却并不在意,看着越来越近的岸边,和岸边等候着的一队人,心中并不恐惧,而是感到颇有安全感。 在如今的大明,从这种疑似丘八的人身上感到安全感是一件很魔幻的事情。 不过,高总兵的地盘却能够达到。 五个月来,高承的势力范围不断扩张,麾下军民不断增加,如今已经是一股不俗的势力! 一开始,只是一个兴民村,后来又在其他地方建设了卫民村,佑民村。 最后,则是四个村合并了一个兴民镇,约有五万人! 而高承现在的势力范围,总共有三个镇大小! 半个上犹,半个龙泉,都是高承的地盘! 龙泉知县方知雅听说此事时都有些不可思议。 上犹的林有贞疯了?闹出来这么大一堆民贼? 方知县惯你这臭毛病?当即便募集一千乡勇来剿贼。 结果可想而知,高承甚至没有出动,高放领兵,一部诱敌,一部打穿阵型,五百人击败一千人。 周望和高业带领的另外五百人,战功摸都没摸到! 而高放,也凭借着这功劳和军事能力,一跃而起,成为了兵事科的主官。 人多了以后,行政机构必须要建立起来。 因此,早在八月,高承便借助第一座公堂的修建,确立了行政机构。 仿照朝廷六部,去除了礼部这个目前基本没用的,建立了五科。 兵事科自不用提,刑事科由高业这死心眼主管,户事科当然是老表弟高福甲。 至于吏事科,虽然目前官员任命是有讨论,但是基本上就是高承的一言堂。 工事科倒是没从班底里找人,而是找了一个主动前来投奔的秀才,名叫孟文定。 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个兴民戏团算是官方组织,以及扩军至一千五的义武军了! 随着势力范围的增加,已经开始有读书人前来归附了。 只是大多是些落魄读书人。 这也是高承比起李自成他们的优越性所在。 李自成属于抢了就跑,大家有家有业的,谁愿意跟着你? 高承属于一步一步吃透,那么本地的一些秀才地主,秀才自耕农,根本逃不过。 反正躲不过,索性享受了。 跟着大明不知道多久才能当上官呢,跟着咱们高总兵,这就已经是部堂高官啦! 下了船,李厚德伸了个懒腰,身后仆从连忙拿起大氅披上。 河岸上的军士步伐稳健地走了过来,行了个怪异军礼,把手别在额头附近,属实奇葩。 “李先生,总兵等待你多时了,请随我来。” 李厚德好奇地看着对方,他倒不怀疑身份。 义武军的每件军装都是他从江南订制的,他能不认识? 那绿色灰色混杂的夏季常服,黄色灰色混杂的冬季常服。 他也不知道高承怎么设计出来这么丑的衣服! 不过高承在设计建筑上确实有一手,再加上双方生意关系一直不错,李厚德也不便锐评什么。 “怎么是你?你们姜秘书去哪里了?” 秘书一词早已有之,中书舍人甚至就是从这个上面引申出来的。 “双江镇刚刚成立,事务繁多,姜镇长过去赴职,由我来接待您。” 小士兵笑呵呵的,倒也不气恼。 李厚德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任由对方摸了摸身上,确认没有利器后,便往兴民镇公所走去。 兴民镇公所便是之前修建的公堂,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恢宏气魄,不过自有一番味道。 公所大概占地六亩,进门前面是大堂二堂,以及存储各种文档和吏员办事的地方。 再往后走,才是镇长的生活区,也不大,三间房一个院,还有一扇方便进出的小门。 “高先生!” 李厚德远远地看见门廊下站着的挺拔身影,拱手行礼。 高承正在看高福甲写的简报,听见声音连忙抬头,脸上也带了一丝笑容。 “李先生,快快请进。” 李厚德也满脸笑意,连忙走进会客室。 他在高承身上,才算是感触到了什么叫如沐春风。 在别的地方,一个知县,一个乡绅对他的态度都未必有这么亲切。 可高承,手握军政大权,却仍然能够做到礼贤下士。 或许,他真的能成事! “李先生,上次一别,已经两个月了吧?” 李厚德心中算了算,笑道:“高先生算数了得,确实如此。” 八月多时,李厚德来过一次,交接了第一批军服。 也就是那时,高承因为势力拓展太快,不得不扩军至一千五。 到现在,还有五百军士是没有“军营”的,只是日常在驻扎地的老乡家里。 “两个月的事,有个屁算数。” 高承哑然失笑,这马屁拍的,确实没水准。 李厚德嘿嘿笑了几声,就此揭过。 两人见了没几面,高承倒是对他印象很深刻。 或许是因为出身自富庶之地,却偏偏以一个家奴身份,李厚德身上的起义氛围也不小。 只是商贾气太重了,不适合拉拢过来。 不然高承或许也要“念其是条好汉,赚上山来”了。 “这次订购的军服,已经到了吗?” 寒暄过后,高承先开口问正事。 李厚德点了点头,“还是以前的样式以前的材质,不会有岔的。” “缺一件我可不给钱啊!” “没问题!要是有缺漏,你把我脑袋拧下来当蹴鞠!”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 “高先生,说来有趣。” 不知李厚德想到了什么,嘴角挂着淡淡笑意。 “以往来的时候,我都走鄱阳湖下清江,然后到处钻小河,以逃税监。” 高承点了点头,这道路没什么毛病。 至于税监,姑且可以理解为,崇祯皇帝不相信江西真缴不了税,而是百姓奸诈,藏钱不缴。 所以便派遣太监来天下各地收税,名为收来供皇帝使用,实则收了好几年了,崇祯爷还没见到过多少回头钱呢。 至于鄱阳湖没有税监,那是因为水匪王庆。 太监终归是人,不能不要命啊。 “这一次倒是奇怪,鄱阳湖上也没有逃过。” 高承眼睛微缩,意识到了什么。 “李先生可是知道了些隐情?” 第34章 雷霆手段解学龙 李厚德说的这么隐晦,无非是不想担责任! 王庆如何,这属于是军情,尤其是把鄱阳湖贼匪的情况告知上犹县贼匪! 这就是通敌! 只是高承还没拿准,李厚德这是要钱还是要什么。 他总不会白白说出来的! 果然,高承还没有怎么试探,李厚德便说出了想法。 “高先生,李某家业不大,可主家在江南却委实有些势力。 “李某所求,是一个机会。” 高承眼睛眯起,身体后仰,思索片刻。 目前来说,高承手下的所有官员,都是历练出来的。 不管你原来是干什么的,只要投了高承,便只能从基层吏员做起。 为了一个军事情报,拿自己执政的基石来换? “李先生若是有此意,那便不用多说了。” 高承委婉地笑了笑。 “便是石头,也是留在我身边,确切明白了事如何做,才放出去外任。 “李先生若是想谋一个功臣,怕是有些难度。” 李厚德笑了,“你若是直接答应,我反而不敢让人来。 “在龙泉县我也打听过,你这儿规矩严,秀才童生佃农一视同仁,我自然不会毁你的规矩,就算派来人,也是从头做起,如何?” 高承没说话,笑了起来,李厚德也明白了意思,无奈扶额。 “不是吧,到你这做官,还要我捐出家业?” 李厚德也是人精,哪里不知道高承的意思, 他派出自家子侄,就是一种投资,同时也希望能保住自家财产。 可高承还是那个意思,总不能坏了规矩。 “分家分田是一定要做的,不过你对我们帮助很大,属于是友情商人。 “高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定然会有所优待,可也不会太多。” 李厚德拱了拱手,“那也罢,总之不管如何,我都要派来一个儿子。” “那便成交,也不一定只能是一个儿子,多来些人也可以。” 高承浅饮一口,眉宇间是一股霸气。 “开春以后,势力还要扩张,不缺官职。” “大气!走一个!” 杯盏相碰,脆响之后,李厚德也开始说出王庆那里的军情。 “说来也是令人气愤。” 李厚德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王庆在时,税监不敢到处设卡,走一趟商能赚些辛苦钱。 “如今王庆这水匪死了,反倒是惹得清江之上怨声载道。” “税监设卡,收缴的银两很多吗?” 高承似有所指,令李厚德嘴上挂上一丝笑。 “高先生有所不知,那群太监收税哪有什么章程? “有关系的,把关系报上,塞些银两,轻松便过去了。 “便是没关系,只要懂得塞银两,也不妨碍。 “没关系又不懂事的,却少不了被税监的人马痛殴一顿!” “税监如此能收缴,怕是大明天下用不了多久,钱粮就转过来了。” 高承打趣一句,两人相视而笑。 谁不知道?这里税监收的银两再多,崇祯爷估计也看不见一根毛。 “李先生说了那么多,却是还没有说,这鄱阳湖王庆,到底是怎么死的。” 高承再一次暗示后,李厚德也不卖关子了。 “高先生可知鄱阳湖多大?” 高承闻言皱眉。 上辈子他倒是去鄱阳湖旅过游,可那时候的鄱阳湖已经成了小湖泊了。 只说如果是现在,应该还是不小的吧? “这鄱阳湖,站在岸边向另一边看,和大海几乎没有区别。 “水匪若是遇敌,能战则战,不能战了,往湖里一缩。 “久而久之,朝廷官兵不能一直等待,水匪迟早再杀出来,这也是自崇祯元年来,鄱阳湖水匪始终不灭的原因。” 高承点了点头。 说起来,倒和上犹这里的山差不多。 水匪跟你官兵打游击,你来我走,你走我来,官兵一点办法也没有。 能把水匪清剿了,这解学龙绝不是无能之辈! “解巡抚初到江西时,任谁都以为他只是个八股文学士,只知道读书,什么也不懂。 “到江西那么久,除了游山玩水,军政之事,竟什么也没有做过。 “可谁知道,解巡抚遍访名山大泽,甚至给那王庆上过一份薄礼,为的就是摸清楚这老贼的后路!” 说到这里,李厚德似乎也有些上头。 毕竟也是个男人,对这种运筹帷幄的事还是很向往的! “饶州府,南康府,九江府,南昌府,四府抽调精锐乡勇各五百,两千兵马直冲王庆的巢穴! “那王庆得知解巡抚兵马到的时候,还以为是下属闹着玩,很快便被乱刀砍成了肉泥! “紧接着,解巡抚便传檄各大水寨、县城,首恶已诛,其余罪名可不追究! “鄱阳湖上万水匪,一战而定!” 李厚德脸色潮红,高承却是眉头紧锁。 这解学龙,却是有些门道。 不动如山,动如雷震,这八个大字,他倒是会! 摸透了王庆的后路,然后雷霆手段打杀! 之后又传檄而定鄱阳湖周边十数县,宽恕了那些为恶者。 虽然之后还有可能有人起义,但至少眼下,这贼是平了! 而且等解学龙清剿江西贼匪之后,料理那些个投降的贼还不容易? 是个敌手! 高承心中想着,双手拿杯,敬了李厚德一杯。 “多谢李先生点醒,我自会小心。” 李厚德哈哈笑了起来,“什么点醒?不是点醒,喝醉了说几句牢骚话罢了。” “对了,李先生,那些良种和我所说堆肥一事,你可打听过了?” 李厚德点了点头,开口道: “我打听过,不过,买这些东西的人不多。” 高承有些皱眉头。 农民不傻,都是拿肚子投票的。 有这种高产的法子,怎么可能不拿来用呢? “高先生仁义道德,自然愿意让生民吃饱。” 李厚德摇头叹息,“可是天下多的是豪绅地主,他们可不需要让麾下佃农吃饱。 “大家都吃饱了,谁去借他们的高利贷,谁去租借他们的田土啊。” 高承沉默,然后哑然失笑,最后一次碰杯,却是打算送客了。 大明豪绅至此,真是没救了。 第35章 母性强硬 翌日一早,高承便派自己的新秘书官刘长丰找了几十个士兵,护送着李厚德去附近的相安镇进货。 李厚德来江西自然不止是购粮和送货。 其实,江西这地方,说贫瘠也贫瘠,说物产丰富,倒也不差。 药材,矿石,粮食,布帛,丝绸…… 倒是应有尽有! 相安镇如今已经被高承的三镇包括在其中,官府已经失去了管理的权力。 李厚德前往,安保问题自然由高承帮一把。 送走他后,高承便派出人,去把自己的领导班子团体叫来。 解学龙不可小觑,一年多没有管满江西的贼匪,现在开始管了,肯定要清扫干净。 迟则四五月,早甚至出不了正月二月,官兵就要来了! 安排下去后,高承便坐在公堂里,等着赶来的各位,同时也不忘顺便查看一眼系统,看看是否有什么提示。 【宿主:高承】 【势力:兴民镇等三镇】 【国力值:1465】 【任务:扩张势力,击败其他势力,占领第一座县城】 “占领第一座县城:随着势力范围的扩大,已经是时候让周围百姓知道您的存在,占领您的第一座县城,奖励国力值500,建筑‘军械所’。” 【军械所:征集工匠后,可开始营造各类军械。】 “提示:声东击西,四面破网,使敌疲于奔命,胜过以逸待劳。” 至于神庙,已经随着第三座粮仓的建成,落袋为安了。 只是这神庙,却令高承有一口mmp吐不出来! 建筑主体面积一百亩,两千人一起工作,需要建造大概一年半的时间! 作用倒是够强,可实在太需要时间了! 至少三镇之地,不够他修建这神庙的。 看着系统的提示,高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却是又开始提升自己的硬实力。 长兵全通,短兵全通,远战近战倒是够了,可是长兵器还是差一点。 上次打败林有贞,王家俩儿子爆出来的装备,也只有那张大弓还没用处。 思来想去,高承开始兑换射箭技能,百发百中。 【初级百发百中:五十步内百发百中,国力值100】 射箭和短兵长兵倒是不同,使用国力值却是以提升杀伤半径的方式。 兑换了初级百发百中之后,顺手把中级百发百中一起兑换了。 【中级百发百中:一百步内百发百中,国力值200】 再往后,还有高级,超级和顶级,不过系统最巅峰,也就是提升到二百五十步内了! 不过,这已经是超然的射技了! 就是草原上的射雕手,也不过就是二百步的射程! 而这射箭技能的价格也很令人吃惊。 成倍上翻,到最后已经有一千六百了! 就是高承把国力值全部掏出去,也不够! 不过他也用不了那么远的,江西多是步兵和水战,百步便够了。 剩下的一千多国力值,他还打算回头兑换建筑图纸呢! 拿起牛角弓射了几箭试了试手感后,几个人也依次赶了回来。 高放,高业,孟文定,高福甲,张莺依次赶了回来。 看见张莺时,高承还有些惊讶。 “你不是往石头那里做宣传去了吗?” 张莺撇了撇嘴,“过年了吗,想回来看看‘高先生’!” 如今的高承,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已经没有什么承哥儿之类的称呼了,只有三种。 普通百姓称先生,政务人员称高镇长,军务人员则称总兵。 “还在烦恼没给你个官当当?至于吗?不都一样,有工资有人手,要那么个官职干嘛?” “不是非要当官啊,先生您自己说的,男女身体不同,人格却是平等的。” 张莺眉目低垂,轻叹一声: “现在三镇之地,农户地主倒是平等了,可女子仍然免不了被殴打,被辱骂。 “就算天天这么宣传,终究没有什么人敢告状,不给一些女子官位,怎么可能扳正过来嘛!” 要想让一个民族腰杆挺直,首先便要把女性的腰杆扶直。 明末时分,女性已经完全沦为财物,母弱如此,子怎么可能强得起来? “理有点歪,当官又不是显威风的,不过却也该处理这事了。” 高承颔首,开口道:“也罢,你先参与着,等这一次打完仗了,再给你做官。” “又要打仗啊?让高放自己去吗?” 张莺似是随意问了一句,实则心中有些担忧。 “这次估计不行,敌人强大又阴险狠毒,估计要亲征。 “三镇之地虽然已经归属,但毕竟有人是投降来的,恐怕他们反复,先耽搁一段时间。” 张莺眉宇间有些担忧,却点了点头,主动去沏茶端水。 不一会儿,高放便迈着大步走了进来,喜笑颜开。 “总兵,这批衣服太及时了,如今咱们一千五百多人都能穿上新军装,士气不同往日了,总兵什么时候去看看?” “稍等吧,怕是快有机会了。” 高承笑着迎进房中,让他先坐下。 几个月来,高放也是吃好喝好外加锻炼,如今身体已经彻底长成。 虎背熊腰,比起高承这科技选手还要蛮壮几分。 但是比起周狗儿这天赋选手,还差得远。 高放闻言心中一动,兴奋地等待着,竟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一句张莺。 张莺也不在意他,找了个下位的座椅坐下便静静等着。 紧跟着,对每人行礼的高福甲和孟文定也赶了过来。 两人对张莺倒是有些惊诧,不过并没有问什么。 高福甲已经习惯了高承的离经叛道。 孟文定则是作为一个政治投机者,只要高承想什么,他便支持什么! 最后才是高业,这些日子,高业倒是日渐消瘦了些。 至于周望和姜石头,两个镇长没有跑来,众人却也知道他二人什么心理。 两人从来没有违背过高承任何意愿! “诸位,今日召集诸位来,是两件事。” 高承看着坐满两旁的人,轻声开口。 “第一件,是咱们内部建设的问题。 “公所周知,宣传也是一项重要任务,尤其是配合咱们的各项政策来言。 “所以,自今日起,兴民戏团的张莺也加入咱们的会议,没意见吧?” “没意见!” 高承声音刚落,高放便双手赞同。 张莺说起来,算是他老婆的义姐,他当然没意见。 其他几人作为创业元老,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唯独孟文定眉头略皱,可是他向来以高承为核心,却是没有出言反对。 “好,便这么定了,接下来是第二件事。” 高承身体前倾,压在桌面上。 “要打仗了!” 第36章 战前会议 高承说出这事的同时,也在看着众人的反应。 张莺忧愁不变,好看的眉头紧锁。 高福甲也是一瞬间便发起愁来,每次打仗都是如此,高承也习惯了。 高业并没什么变化,仍然是一张死人脸。 高放这厮最离谱,喜笑颜开一样。 高承真是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个什么战争狂人,离大谱! 孟文定却是眉头一抖,眼睛低垂。 似乎是在担忧自己的前程。 孟文定的老家就在高承目前的势力范围之内,他也算一个主动来投,主动分田,主动交钱粮的地主。 再加上对建筑稍有些见解,又能读书认字,便做了工事科的科长。 如今听闻朝廷派来官兵,心里也有些害怕了。 他原本是觉得,这高贼……高镇长,先后击败上犹县龙泉县两县官兵,这才来投奔。 谁知道,紧接着这第三批官兵就来了。 他还没敢贪污腐败呢! 高承这里对贪污腐败查处实在太严厉了,查到就是没工资没肉吃的劳役,甚至死刑! 不过,孟文定也知道这些起义军的路子,过不了半年仨月的,也就堕落了。 可偏偏,高承没堕落呢,官兵来了,这岂不成了我这秀才堕落了…… 高承不管他的胡思乱想,而是直接开始安排事情。 “两次战斗之后,官兵是个什么水准,我想大家也都知道。” 高放哼笑一声,“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对,就是如此。” 高承对这捧哏很满意,却也面容严厉了起来。 “不过,敌人再弱小,咱们也要重视起来! “我们的兵员,来自咱们百姓的家里,是百姓的儿子,兄弟,丈夫,父亲! “若是有拿咱们的士兵儿戏或者不遵军令的,我是绝不可能放过的!” 高放挺直腰背,颔首道:“总兵放心,回去以后,我便给基层军官开会。” 如今的义武军,承袭明制。 五人一伍,十人一什,百人一标,五百人设一把总,千人设置守备。 高承自己担任总兵,另率五百亲军,剩下的一千人则由高放这守备将管理。 不同于明制的是,高承这里,基层军官也是要开会学习的。 学习义武军的思想教育,学习战术技巧。 并且由于不是户所兵的原因,他们全部属于脱产备战! 每天除了长棍训练,力量训练,就是练习长跑。 别的不说,至少来个百里奔袭跟玩一样。 “不止基层军官,农兵也要开始训练了,正月初一开始,十五天的特训!” 高放一愣,然后点头。 正规兵之外,其余的农民,只要适龄的,全部要参加民兵训练。 每十日一练,不求别的,只为了关键时刻能有点组织力。 “了解,我回去就开始安排!” “福甲,咱们目前钱粮几何?” 高福甲听见点名,连忙翻了翻手头的本。 “几个工程都收工之后,这一段时间账上的钱没动过,共有十三万石粮,六万五千两白银,和一百四十五贯铜钱。” “嗯,迅速安排军粮供给,然后提前发放三个月军饷给士兵们。” 高承点了点头,又看向高业。 “我们走后,你和周望,石头负责咱们的大本营,没问题吧?” 高业坚定点头,看起来就很靠谱。 “到时候,每隔一里地设置狼烟,发现官兵,别管家产,立刻往山里跑。” 说着,高承又指着孟文定。 “十五天时间,在山里找一下容身之所,初步经营一下,十五天后,随军出征。” “我?!镇长,我也要……” 孟文定本还在纠结到时候要不要投降,突然就来了惊喜。 “无需多言,绑上你也是要去的。” 高承说完,高放就绷不住笑了一声。 他平日里最讨厌这孟文定,看见他吃瘪比自己受表扬还开心。 “张莺!” 高承突如其来一声,几人都有些发愣,过了片刻,张莺才大喊一声“到”。 “不用那么大声,沉稳点!” 高承玩笑道,众人哄笑起来。 张莺的脸一下子变得绯红,红到了耳朵边。 “行了,开开玩笑可以,办事还是要上心,张莺,进了咱们中枢,你也有事要做。” 张莺连忙点头,这一次却没敢出神。 “这几天先别演戏了,先搞搞宣传。” 高承揉了揉眉心,沉吟道:“宣传官兵的残暴和掠夺无度,对百姓的剥削,以及敌对势力地主对百姓的折磨。” 提到这个话题,包括孟文定在内,面色还是有些沉重的。 一屋子人,几乎都是地主受害者了。 “没问题!” 张莺立即领命。 “不过,宣传过后,却要把戏团的人给收拢收拢。 “义武军走后,高业恐怕要缺人手,到时候你的人顶上。” 张莺闻言欣喜,更是连忙答应。 这是在给她戏团的人增加威望,以方便打完仗后设立官署呢! “行了,便是这些事情,诸位都可以回去安排了。” 细想了下,高承发现也没有什么事务了,便笑着让大家回去。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别管怎么说,年还是要过的! “对了,福甲,过年给所有士兵,农民,官员的福利不要忘了,一定要发放到位,发放不了的,以银钱代替也一定要公正,别出乱子。” 瘦弱的高福甲点了点头,又拱手道:“不会的! “行,我相信你。” 送走所有人后,高承又独自一人对着江西的舆图看了起来。 这玩意儿是从系统兑换出来的,比目前官兵那里的舆图还要清楚明了的多。 价格也很直接,一百国力值! 系统虽然提示了作战方略,但落实到具体,还是要靠高承指挥。 刚才所言,只是在战略上轻视对手,战术上,高承还是很重视这位解学龙,解巡抚的! 第37章 前兵部尚书 与反贼高承处的和谐美满不同,南昌府的这个年节颇为冷清。 甚至有些许冷厉! 起因便是,今年江西的税银税粮,还是没有收齐。 督税的太监名叫张宣,对左布政使何应瑞,已经是好几天没有好脸色了。 一开始何应瑞还可以用巡抚不在搪塞,解学龙归来虽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却也同时令何应瑞更加被动。 那就是,他要如何跟督税的太监说,不但今年的不缴,还希望能把往年拖欠的给免除。 为此,两人在城中已经吵了不知几架。 一开始,何应瑞还很客气,到了后来,老实人也发火了。 天下糟乱如此,你们这些太监不为君分忧,还要逼迫百姓! 难道大明的天下倒了,你们还能有活路不成? 不过在太监张宣看来,这反而是何应瑞的不是。 虽然现在有巡抚一职,但你布政使终究算是封疆大吏。 不替皇爷分担这财务的忧难,你当什么官? 不能说两人不为了崇祯,不为了天下。 只能说大势使然,两人也没有办法。 各自写了奏疏后,信使快马往京城而去,南昌府的气氛也便越加肃穆了。 这般凝固的气氛之中,何应瑞却主动来找解学龙,见了面就是长长的叹息。 解学龙赔着笑脸,一躬到地。 “为了你这剿贼,我却是以我自己之名画押,去城中给你讨来的这些钱粮。” 何应瑞长吁短叹,当官当到这个地步,他也是没谁了。 原以为当个布政使,不说肥差贿赂,至少吃喝不愁,能落个好名声。 如今却是连自己都担保出去了! “藩台此举大义,剿贼成功之日,我定然要为藩台记上一功!” 解学龙不吝夸奖,连忙派人去发饷,并且叮嘱,一定要一个一个地发。 并且要告诉那些士兵,这是解学龙给的饷,只要打了胜仗,还有更多的奖励! “不求你记功与否,言卿啊,进去说……” “快请进,请进!” 解学龙连忙把何应瑞请进屋中,吩咐上茶。 “不是记功与否,年轻时,我也想过,要做大官,立大功! “我家的事,你或许也知道,我爹当了一辈子的官,却只留下一堆同僚记恨,虽然我也算官运亨通,可年少时,终归没见到几张好脸。 “或许是自那时起,报国之志也衰弱了些,如今连脸皮也不要了,一半是报君王恩情,另一半,也是想江西的父老乡亲们过得好一点。” 何应瑞唉声叹气,泪眼潸然。 “贼匪贼匪,纵然有好名声,又能好到哪去? “王庆专好美色,密密教每每屠杀,萍乡贼光天化日奸淫官眷,听说那高贼,不蓄民力,劳民伤财,甚至不许治下有乞丐。 “灭贼,为朝廷,更为了百姓啊!” 解学龙郑重起身,伸出三根手指。 “我解学龙对天发誓,定不负你何应瑞这张面皮,剿灭贼寇! “有违此誓,当让我缢吊而死,永不超生!” “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发誓的,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何应瑞没有起身拦下,却是又问起了其他事。 “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明日便出兵!” 提起军事,解学龙来了精神。 “先平都昌贼,萍乡贼,再去铅山,敲山震虎,让那密密教安生些,再灭农贼,最后大军齐聚,剿灭高贼!” 何应瑞点了点头,“军事之上,我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便不置喙了。 “但民事上,你尽管放心!” 何应瑞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调令来。 这是黔盖了布政使司印章的调令,解学龙可以征用行军途中各处官衙,地方大户的船只粮食,之后全部由布政使司偿还! “有此物,剿贼事可成矣!” 解学龙大喜,连忙小心翼翼地收好,又是对何应瑞千恩万谢。 过了一会儿,两人实在没了言语,便搬了火炉到亭子里去赏雪。 刚挪过去没多长时间,便突然有人来报。 “老爷,门外有人求见。” 解学龙和何应瑞对视一眼。 “大年初一就来见?可有问来人姓名?” “回老爷的话,说是叫李孟暗。” 闻言,两人都是大喜。 “快快请进!” 两人连忙整理衣冠,站起身来等候。 来者李孟暗,或者说叫李邦华,可是个厉害人物! 虽然目前朝堂上整体来说都认定李邦华是个纸上谈兵的书生,但督过军的解学龙知道,他是有真本事的! 李邦华是万历朝的进士,因为和诋毁顾宪成的人意见相左,便被打成了东林党。 终天启一朝,并未受到什么重用,到了崇祯年,却是被当今天下给起复了,出任兵部尚书! 李邦华上任初期,便大肆清理京营疲敝,整顿京营兵马,恢复京营器械。 这些事他都算做成了,找出了七千多空额,更是把几千人从达官贵人的府中拽了回来,更是添置了许多精良武器。 可崇祯一朝有这么个大弊病,那就是你敢做事,我就敢做你。 忠心耿耿为崇祯爷武选,练兵,备战的李邦华,就因为自己能做事而被弹劾下去了。 后金侵入京畿时,李邦华设置无数防线,试图层层阻击,并且亲自出城坐镇军营,以逸待劳。 偏偏崇祯爷信不过李尚书,把他召回城中,安排了另一个重要的任务! 抓小偷! 偏偏在之后的京师保卫战之中,京营的士兵还误伤了前来救援京师的满桂部。 这下可是被那些李邦华的仇人逮到机会了,大肆弹劾之下,后金没走,李邦华就走了。 李邦华虽然官声不好,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可解学龙却清楚,这是个能打仗的人! 眼下正是需要打仗的时候,两人正所谓一拍即合! 院门处很快便有了来人,一身棉布衣服,一张清瘦的脸,一把稀疏的胡子。 “巡抚,藩台!” 李邦华中气十足,看着年龄是不小,但解学龙感觉,至少自己和何应瑞,单挑应该打不过他! “孟暗公。” 两人连忙回礼。 第38章 一人自北,一人自南 “听闻解巡抚洗心革面,将鄱阳湖水匪清剿了个干净,李某特来恭贺!” 李邦华上来便先是一句阴阳怪气,弄得解学龙有些无地自容一般。 “孟暗公休要如此,言卿先前只是做戏,须知三年不飞,一飞冲天……” “不用藩台给巡抚洗白清名,李某老了,却也不瞎不聋!” 李邦华仍然没点好气,埋怨道:“我本以为这江西真要就这样颓丧过去了,这不,来毛遂自荐,却发现人家解巡抚,演戏骗傻子呢!” 解学龙呵呵陪笑,“如此说来,却是解某的不对了,这般给孟暗公赔罪则个。” “不必了,担不起!” 李邦华说完,脸色也缓和了些。 “非我谤议朝堂,温阁老和陛下什么人你总也知道,你这般一飞冲天,在我等眼中是好事,在温阁老那里,却未必如此! “哪一天温阁老不开心,参你一状,且去琼州种荔枝吧!” 解学龙和何应瑞知道李邦华对朝廷有怨气,这话也就没有接。 不然怎么办?两个封疆大吏在这里和一个前部堂高官一起骂朝廷? “不过,既是剿贼之人,孟暗公也不要想着轻松回家了。” 解学龙想了想,开口邀请。 “江西四面起贼,平灭一处难免走漏风声,若贼潜逃,我也不好办理。 “不知孟暗公可还有那练兵手段,能替我俩分忧解难?” “当然,不然我为何来拜访藩台。” 李邦华抱怨一句,仍然是有些生解学龙的怨气。 “我原想自北向南,自东向西,将贼匪清剿完全,谁知道人还没到,鄱阳湖就被你给剿了!” 何应瑞看了看两人,一脸惊奇。 “神了,莫不是你们知兵之人全长一个脑瓜子上?方略都一样!” “什么全长一个脑瓜子上,是但凡知兵,都做此想!” 李邦华持续阴阳怪气,何应瑞却不恼怒,捻须而笑。 剿匪力量增加,他开心还来不及! “这么说来,是我错了,便把这萍乡贼和高贼让给你?我自去剿其他?” 解学龙玩笑般开口,也有几分试探之意。 萍乡,上犹正在西面南面,且离着李邦华的老家吉安府不远。 这位前兵部尚书又是个有真本事的,把这活儿交给他也未尝不可。 李邦华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也罢,回头我回吉安府募集乡勇,杀败两贼便是!” 解学龙闻言,连忙起身。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 唯独何应瑞一脸凄惨,哀叹一声。 “藩台叹什么气?剿了贼,政绩不还是你的?” 李邦华吹胡子瞪眼睛,有些不明白。 解学龙哈哈大笑:“他哪里是为剿贼政绩叹气,是为了自己那张面皮叹气。 “孟暗公有所不知,为了发饷,藩台可是把脸都给当出去了,实在是不叹气不行啊!” 李邦华目瞪口呆,“江西财政竟至此?” 解学龙总共也就两千多人,按照乡勇饷银来计算,就算解学龙很大方,最多也就三五千两银子。 就需要何应瑞舍下老脸去借? “孟暗公不知藩台苦衷,他是个没胆量贪污的,其实有税监在也贪污不得,再加上家产尽在北直,囊中羞涩也!” 何应瑞不忿道:“合着不贪污竟成了错处?” 三人相视而笑,笑着笑着又沉默。 奶奶的,好像还真是。 怎么不贪污,不横征暴敛反倒成了崇祯朝的错处? “不说了,我要回去了,大过年的赶回来,不够我扫兴的……” 李邦华说着就要告辞,看来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孟暗公留步!” 解学龙连忙叫住,却是叫来一个下人,吩咐几句。 “剿灭鄱阳湖水匪的时候,顺便抄没了他们的武库,总共获得了七百四十多把刀,你带两百多把刀回去,多个助力。” 李邦华闻言,却连客套都没有,便收下了。 武器,是区分乡勇和起义军的重要特征之一! 这年头别说乡勇了,有的官兵都是拿锄头上场的,能有这么多刀的助力,剿贼怕是容易得很。 “孟暗公自吉安府募兵,然后剿灭萍乡,顺便震慑周遭贼匪! “须知,咱们这位布政使已经答应上疏免去之前赋税了,孟暗公届时可以靠这个恢复生产。” 解学龙抬头思索,“江西春季正是播种时,不要耽搁了。” 李邦华无视了一旁何应瑞的又一脸哭丧,点头答应。 春耕这种事,最重要不过了! 这也是解学龙这时候剿匪的原因之一! “巡抚做何打算?” “先灭都昌,震慑张普微这妖人,之后便去平了瑞金这些农贼。” 解学龙沉思一下,开口说出了自己更新后的战略。 两人不言而喻,却是都把高承当成了心腹大患。 实在是高承太离谱了,贼变,贼变,最起码你得是贼啊! 高承这厮,简直就是要建国!要成番邦! “如此甚好,届时约定好时间,我自北,你自南,一起围攻!” 李邦华伸手如碗按下,“高贼可一攻而下矣!” “正是如此!” 李邦华点了点头,道了个别,起身便走。 眼看着李邦华走后,何应瑞也不想久待,准备告辞。 “怎么这就要走?还有秘密要和孟暗公说不成?” “有什么秘密可言,不过是惦念你明日出兵,不想打扰你罢了。” 何应瑞边说边起身,最后还是大礼相向。 “巡抚,一定要大胜归来啊!” 第39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 事情发展确实有些出乎何应瑞所料,以至于一段时间内,他一度以为大明朝就要这样好起来了! 正月初四,解学龙借用民船横渡鄱阳湖,一举剿灭都昌贼! 对方原以为,解学龙年前剿灭水匪王庆却没有理会他们,是为了给他们一条招安的路子。 正在想办法搜刮民脂民膏,打算回头买通官路呢! 突然就被剿了! 自此,都昌民贼和鄱阳湖水匪一扫而空,江西北上东进的要道上,再无贼匪出没了! 税监太监们可以肆意设置关卡,再也不用担心会被贼匪抢劫了! 之后,解学龙渡清江、赣江,一路南下的同时,也在尽力涤荡民心。 之前的四处贼乱,使得江西人心思变,处处节外生枝。 可是王庆等一百多个头颅发放给沿途县里乡绅之后,躁动不安的百姓顿时冷静了下来。 这也是剿贼的意义所在! 让天底下所有活泛起来的强人知道,大明朝还在! 正月初八,过抚州府,得知有农民造反,解学龙再度重拳出击,一扫而空! 正月十四,宁都贼一扫而空! 解学龙以一种横扫千军如卷席的姿态,从南昌府一路打到赣州府,竟无一场败绩。 尤其是这个年头,人的名,树的影。 解学龙的部队越赢越敢战,而各大农民起义军却开始畏战了。 作为被压迫者,反抗的时候,他们是英勇的! 可他们作为压迫者后,却又变得怯懦了起来! 瑞金的农兵便是如此! 最初这农兵起义时,是一个姓田的首领带头造反。 与高承倒是差不多的路子,只是这位田贼却是杀光地主家人,淫掠其家属后,转身变为新的地主。 说他不先进吧,他也知道分田和免除苛捐杂税。 说他先进吧,他也是让自己家人成为新的地主统治阶级,近乎霸占整个瑞金县。 不过由于他不反朝廷,只是抗税,而且同样的烂。 所以何解二人并没有将其视作心腹大患。 这是典型的势力大,能耐小的贼匪! 不过终究是号称八万大军,解学龙毕竟只有三千人(剿贼之后挑选精锐编入官军的老传统)。 因此,解学龙耍了个兵法。 到了都县后,解学龙下了民船,说要去山游玩。 同时派遣信使过去报信,农贼五大头领,他可以收编其三。 也就是说,有三支农贼是有机会转为官兵,甚至得封官位的。 一封信,解学龙便离间了这所谓八万兵。 据说,当天夜里,瑞金就有小规模的火并,大头领田贼更是直言宣布,谁敢有投明之心,他宁肯豁出性命也要杀了那人。 对此,解学龙只是淡淡一笑,派出了第二拨信使。 “收编三支已然作废,现在只收编两支。” 并且,他明言,只要不投降,这个数量会不断削减,直到一支也不收编。 这下,农贼这边几乎炸了锅了! 大家本来跟着你田大头领,就是为了一个好前程不是? 如今解巡抚可以给官位给兵马,为何不去做官?当你这反贼? 与上次的小范围火并开始,这次近乎内乱! 首领田学奇率领一部分精锐逃入深山,其余农贼杀了几个昼夜,抛出近千尸体后,两个头领打入了决赛圈。 他们亲自带着这些反贼的头颅去见解学龙! 解学龙在山接见了这些“忠勇之人”,然后把这两人斩首。 命令那些之前依附的士兵过去喊话,解巡抚从来都是只抓首恶,其余不论! 就此,几乎贯穿了整个崇祯三年到六年的农贼,一朝覆灭。 首领逃亡无踪,建设了几年的队伍一个官兵也没见到,便内斗了个完。 也有那好事者分析,其实若是田学奇从解学龙一到便开始决战进攻,谁胜谁负未可定论! 只能说,田大头领比起解巡抚的心机,还是差了太多了! 解学龙直接招募了那些农贼精锐,凑够了五千壮士! 他打算在赣州再训练三五日,之后一举荡平南安府的高贼。 这次的剿贼一事便可宣告成功了,而此时,也才正月二十二! 腊月二十八平叛,二月份就要迎来最后一场战斗了! 山望幽亭,已经休养了七八日的巡抚解学龙长吁短叹的。 哀叹这些贼匪,明明实力也不怎的,也不是说要解救苍生于倒悬。 奈何非要造反呢? 正感慨间,下人急匆匆赶了过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一般,递过来一份信纸。 “怎么了?” 解学龙有些责怪地看着他,大惊小怪的。 撕开信封,仅仅是看完第一行,解学龙便站了起来。 “好贼子!” 他咬牙切齿道! 正月十七,龙泉县破,知县方知雅自戕报国! 正月十九,万安县破,知县降! 正月二十二,泰和县破,知县被杀,传首吉安府! 吉安府告急! 第40章 正月十四 “敌袭!敌袭!敌袭!” 三声紧促高呼,紧接着有人往北看去,一股黑滚滚浓烟升起。 整个兴民镇一瞬间都变得躁动起来,人人都在奔走。 只是,躁动却不骚乱,反而带着些井然有序。 夫妇相助,老幼相携,男人主动扛起重一些的贵重物品,女人拿起细软粮食,小孩则自主去帮助行动不方便的人打个下手。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纷纷潜入四周山林之中。 紧接着,十五岁到四十五岁的男子便纷纷站了出来,寻到自己民兵训练时的团练官,结好兵马,随时准备保护乡梓! 高承站在一处小丘上,估计着过了半个时辰后,亲自带着五百人冲锋下山,进村开始刮地皮式扫荡。 一个人也没有找到,除了粮仓,一点现粮也没有找到。 而粮仓处,只要来攻打的兵马真的进去抢夺,民兵过去放一把火,不知道能烧死多少人! 这是正月里的最后一次演习,效果不错! 正月十五天内,兴民镇在内的三镇已经有过六次演习,三次白天,三次夜晚。 第一次演习时,约有六百多人没有跑掉,紧接着这六百多人被罚站一下午,并且每人挨了三板子。 这是教训!战时如果没跑掉,敌人的话可不会这么温和! 男子斩首,女子奸淫,谁会给你一点体面? 好在百姓也不算不明事理的,多半只是羞愧,倒没怨恨。 还有几个好汉,装的无所事事一般,事后回了家却赌咒发誓,下次绝不被抓到! 从第二次开始,被抓到的人便越来越少。 第三次是夜袭,竟然抓住了一千二百多! 之后又是两次夜袭,之后才是这一次高承主持的演习。 一个人也没抓到! 并且远处民兵已经集合完毕! 一千三百民兵,真打起来,官兵未必占上风! 高放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脸得意。 “怎么样,这次没毛病了吧?” 高承点了点头,“速度是够快了,只是不知道民兵战力如何。” “能有什么战力,打打顺风仗罢了。” 高放作为兵事科的主官,练兵一事一直都是很关注的。 想了想,他又开口道:“倒也不是,和林有贞的兵比起来还是要强许多。” 高承忍俊不禁,高放也放声大笑。 林有贞已经成了义武军内部训练时一个必讲的笑话。 尤其是军官培训,每次更是一定要把林知县拉出来鞭尸。 基层军官中,互骂“入你娘”的可能都是嬉皮笑脸的,一骂对方林有贞,对方必定面红耳赤。 骂人呢怎么! 说完笑完,高承拍了拍高放的肩膀。 “说归说,闹归闹,解学龙还是要重视起来,这是个有心计的! “李厚德已经是冒着风险提醒过咱们了,且不可再吃了他的亏,须知,我最怕的,还是弟兄们死去。” “放心,如今军队里的教育已经足够到位了,绝不会轻敌,但也不会轻易畏敌。” 高放说着,却也叹息一声。 “不过,毕竟是和巡抚作战,说起来就算是彻底反了朝廷了,还是有些人有情绪。” 高承点了点头,这事他倒是知道。 自打开始面对解学龙,义武军的忠诚度直接降成了30%。 虽然看着很骇然,不过能够死伤三成才溃败的兵马,已经很厉害了! “你呢?你有没有情绪?这可是跟朝廷作对!” 高放不忿地看过来,“骂人呢怎么! “岂能把我和朝堂上那堆人等同?” 高承哈哈大笑。 “对了,所有士兵军饷到位了吗?军粮领取了吗?” “都到位了,只是……” 高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 “我觉得只带三天口粮,是不是有些少?” “少吗?” 高承眉头轻轻一拧,然后喜笑颜开。 “不,一点也不少,等到开始行军,你就明白了。” 高放一愣,旋即认真起来。 “要去打仗了?” “嗯,训练了那么久,又突击训练了这么久,总是要拉出来遛一遛了!” 高承用力一拍高放的肩膀,开口道:“现在派人去传令吧! “三镇全部进入战时状态,由民兵团练官和镇长协同管理,兴民镇由团练官全权掌管! “其余兵马,明日清晨出发,攻打龙泉!” 高放虽然还不明白高承的行军逻辑,但还是一敬军礼,起身前往传令。 第41章 霜雪弗来山 正月十五清晨,一千五百灰扑扑的义武军跨过上口河,踏入弗来山。 龙泉县的方知雅,之前也和义武军打过交道,一场大败! 不过那一败,却真怨不得方知雅。 方知雅几乎做了一个知县可以做的任何事情,募集乡勇,钱粮激励,出兵作战。 唯独输在不通兵法和士兵作战能力差上,若是普通起义军,恐怕就输给他了。 而对这种有能耐的人,高承一向都很敬重,所以他没有直接走大路去龙泉,而是打算翻山。 有能耐的人一般不会傻,方知雅知道打不过,肯定会在防守上下功夫。 并且他肯定会在大路上安排眼线。 虽然义武军强大,但高承不愿意在攻城战中消耗自家子民的生命。 若是和异族交战,你死我活也就算了,和自家人内战,各为其主,没必要。 刚好龙泉附近山水繁杂,也适合这样抄路突袭。 之前的多半年时间,高承当然不会什么也不做。 时至今日,周围几片山区的大致地形他还是有个数的,至少不会出现飞将军李广的那些事迹。 明末不愧为小冰河时期,便是江西这地方,都变得如此寒冷。 进山之后,似乎由于树枝的遮挡,气温更降一些。 再加上还有些积雪,往往一脚踩入雪中,瞬间便有丝毫冰雪渗进鞋袜。 被腿脚的热血一激,这冰雪化作雪水,冻在鞋袜和脚掌之间,迅速带走温度,令人感觉脚丫发痛。 “总兵,守备让我来问,今日要赶多远的路?几时造饭?” 行至中午时分,后方便跑来一个年轻的战士,被冻得满脸通红,却一脸热情。 能够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总兵,总归是令人激动的! 高承看着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问题,而是拽紧了对方衣领,又用力搓了搓对方的脸蛋和鼻子。 “冷天要跑,就要把脸护好了,不然鼻子都给你冻掉!” 拍了拍小战士的肩膀后,高承看了看天。 惨淡发白的天空上,一轮耀眼太阳倒是早早挂了上去,只可惜没什么温度。 “再过一会儿,午后三刻开始造饭!” 高承看了眼自己怀里的简易地图,开口道:“弗来山上的山路总共要走九十多里,今天必须赶完一半,不然明天走不出去,后天怕是要减员! “下午我会提快速度,你回去的时候,通报各把总标长,走不动的互相扶携,一定要跟上! “我之前让人在半道上准备了干草干柴,到了的话还能取一下暖,只要到了中间这个磨盘地,就不怕了。” 小战士闻言点头,然后迅速背了一遍确认没错,抬手敬礼便要往回跑。 “回来!” 高承连忙叫了一声,然后指了指脸,小战士会意,一只手抬起,挡着点脸往后跑。 高承身旁的亲军哄笑一小阵,说什么“真是个雏,和总兵说话还紧张哩”“下回吓一吓新兵,说总兵杀人不眨眼”云云。 还真有人回应一句,“那总兵到底眨不眨眼?” 高承也笑了,骂道:“眨个屁,今天傍晚前到不了磨盘地,把你们这群丘八全正法了,看老子眨不眨眼。” 笑闹完,恢复了些体力,一行人又开始在冰雪中长途跋涉。 这种道路,最前方永远是最危险的。 不仅需要开路,还需要清理地上的积雪,最重要的是还要认路! 而不论从哪个方向看,高承都是当之无愧的军中第一人。 在他自己看来,不过是做了应做之事。 可在其他士兵看来,这就是千金之子,与我同征! 义武军的忠诚度,不知何时便又攀升至40%! 总算到了午后,全军获得了些许休息的时光,纷纷拿出冻得冰冷的干粮,混着雪水开始吃喝。 出门在外,干净水源不好找。 所幸这时候污染小,雪水还可以喝,若是后世,还是算了吧。 吃着喝着,便有人开始无聊,偏偏这地方还不许出大声。 走山路就怕被人发现,唱几句声音大的,那不有病么? 一来二去,便有亲兵开始恳求高承讲故事,高承也挨不过这些人求,加上还有一刻的休息时光,便也就讲了一个。 “这个故事呢,是我从古籍上看的,是我们汉家男儿的故事…… “说是太祖那时候,高丽那边有别国侵略,一定要陈兵在我汉家边境才行,太祖当然不匀,可当时高丽天寒地冻,我军却缺衣少食,大家觉得,该割让边境,还是打?” “怎么办?当然要打!” “就是,异族之间,只有你我生死,哪有什么冷不冷的?” “就是!” “呵呵,这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那是一支战胜了天地伟力的兵马……” 第42章 强夺龙泉县 听完了那“钢七连”的故事,一群亲兵心里全是火热火热的! 什么是英雄?这就是英雄! 为国而战,不惜躯命! 军人当为此!才不负余生! 再一走起来,似乎这点风雪,根本就不叫事! 午休短暂,再加上高承声音小,大约只有几十上百人听了个完全。 后面有些人只听了个囫囵,心里还痒痒,走在路上,却不免央求前面的同袍。 “诶,诶,老表,总兵讲的故事后面怎么事?我没听清。” 稍微靠前的士兵回过头来,却只会小声来一句: “我不告诉你。” “嘿,你这人,亲如兄弟,还藏私是吧?” “亲兄弟,明算账,五文钱我讲给你听。” “奶奶的,记上记上,回了家给你,先说着。” “行,我先记上啊,你叫徐老同来着吧?正月十五,徐老同欠我五文钱……行了,来,我小声告诉你……” 对于这种肆意传播的事情,高承也未加阻止。 反正不会暴露自己目标,况且雪天行军,让大家活络一点好。 到了傍晚时分,总算是恰恰赶到,比高承预估的时间晚了一点。 众人纷纷掏出来时发的冷猪油,抹在干粮上,有些家资的还带着辣椒粉,顿时成了一众同袍吹捧之人。 将这干粮就着热水吃下以后,没过一会儿浑身就是暖和和的,各自纷纷扫雪搓脚,然后紧拥而眠。 这一夜睡得并不好,因为每隔一个时辰,守夜军士便要过来叫醒一遍,确认所有人都活着,这才能交班。 若是被叫醒时觉得浑身僵冷,便要几人帮忙活络一下,喝一肚子热水,然后送到火堆旁休息。 到了天明时,也只有两人身体不适,其余人近乎完好。 只是精神还是有些萎靡。 留下一个伍看护,剩下的人继续急行军! 如果路径没有算错,那么到今天傍晚,也就该杀到龙泉县门口了! 龙泉县距离这弗来山口只有三四里地的功夫,休息过来以后,一段急行军,完全可以赶到关城门之前,把龙泉县武装力量给解除掉! 今日中午,却不能再生火烧水了,距离近了,就连故事都没有讲。 到了下午,前方军士一个接一个的热泪盈眶,外加摩拳擦掌! 终于到了! 随着树木渐渐稀疏,远处隐约一座城市也出现在视野之中。 高承等所有人集结以后,下令换鞋,准备冲锋。 每个士兵出征时,衣服不管,鞋至少两双。 都是草鞋布鞋,也不占分量,可到了关键时刻,一双舒适的鞋比什么都重要! 换上新鞋后,五百人解除身上粮食,仅带着铁尺或长棍,开始向着龙泉县城冲锋而去。 之后的千余人,则是带上同袍的装备,做后军接应。 虽然,以义武军之实力,打龙泉也不需要什么接应…… 当那一群灰扑扑的人出现时,看城门的捕快以为是自己傻了。 今天是正月十六,正是农民百姓赶热闹的时候。 城门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本来是一个收过路费的好时节。 怎么突然就看见一支兵马呢? 不少有经验的老人,意识到了状况的不对劲。 再加上方知雅早知高承一伙,早已经让下面人提防,只是一思索,他们便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事情! 高贼从天而降了! “快,关门,高贼来了!” 捕快低声跟身旁的小捕快说,谁料后者一惊慌,竟然喊了出来。 “高贼?!” 这两个字一出门,喧闹的城门似乎寂静了一个瞬间。 紧接着,近乎疯狂的拥挤! “高贼来了!快跑啊!进城啊!” “蠢猪!混账!蠢猪!夯货!” “高贼?高贼,杀人种田的高贼?快跑啊!” “娘!” “夫君,拉着我,哎哟……” 数不清的人拥挤起来,直到那一伙人来到面前。 不过,终究是一县之地,还是有能人的。 龙泉县的捕头正好在此地,上一次兵败令他颜面无光,知县不怪罪,自己能不当一回事? “什么高贼?看我射杀他!” 捕头怒气冲冲,让两个捕快扶起一辆板车,又垫了着袋子,然后三两步跳了上去,举弓抽箭! “嗖”! 一声短促的响声,一支箭矢插在捕头脑袋上,捕头霍然倒地。 “快跑啊!” 刚刚振奋起来一些的人们,便又躁狂了起来 第43章 射杀典史 一箭把龙泉县的大捕头射死以后,义武军的冲锋意志更甚。 高承原本就有些技痒,拿着弓却不知道射哪个人好。 毕竟大多是百姓,怎能随便射呢? 偏偏这时候,一个虎背熊腰的站那么高,生怕看不见似的。 高承感慨之余,轻松摘下弓,搭弓射箭,一箭取了那壮士的性命。 如果说原来的龙泉县捕快战斗意志有1,这一箭过后,大约就只有负数了。 一开始他们好歹还在主持秩序,现在却是和百姓一起抢着要进城门。 只是城门毕竟一团拥挤,短时间内怎么能够挤得进去呢? 冲锋在最前列的士兵拿铁尺敲打了几个回身癫狂了一般挥舞农具的百姓,将他们按住后,开始高喊。 “义武军从不伤害百姓,伏地背手!” 作为一支脱产农民组成的军队,高承在军纪方面下的功夫不小,自然不会轻易出现官兵的那种现象。 闻听此言,不少本来就心怯的百姓,连忙跪在地上,两只手向后背着。 士兵们也迅速走来,把这些投降百姓带到一旁去,迅速疏解了城门处的一团。 几个捕快见状,也是连忙趴在地上,手快的还知道把衣服脱了扔掉,铁尺也不知道塞到了什么地方。 对这些人,士兵就没那么客气了,先拿铁尺敲打肩膀大腿,确认无力反抗后,绳子倒捆手脚,扔到一旁看守着。 高承并没有在这些人中大开杀戒,实在是也不需要他做什么。 严格来说,和龙泉县的第一次接触中,除了一个倒霉的捕头,其他全降了。 “总兵,问过那些捕快了,已经有人往城中跑了,恐怕方知县已经在准备抵抗了。” 喧闹中,高承这些亲兵中的把总走过来汇报道。 高承点了点头,开口道:“方知雅这人是个有章程的,怕是在城中屯着乡勇,留下两个什长看着门口这些,其余跟我去县衙。” 把总顿首,然后迅速去安排,一行人连忙调整后,问过一个捕快县衙位置,连忙奔袭而去。 却说方知雅此人,确实是有所准备! 与林有贞不同,方知雅乃是正儿八经的举人补官,且在龙泉之前,已经担任过一方县令了。 得知有贼变,他便训练乡勇去剿贼,失败过后,他却没有像林有贞一样,沦为“高贼走狗”。 而是直接在县衙一场鸿门宴,绑了当地乡绅,威逼利诱掏出来几千两银子,继续训练乡勇。 立志要清扫高贼! 原本,过了正月,恐怕方知雅也要出兵了。 如今,高承突然袭来,便是他也有一丝惊恐,旋即勃然大怒。 好贼子,我不去剿你,你倒敢攻县城?! 龙泉县的典史连忙跑来,慌张准备逃命。 “慌什么!” 方知雅瞪了他一眼,“之前让李福每日巡守,就是为了今日做准备! “高贼不过就是一群农民,哪见过弓箭的威力?赶快召集咱们那五百精兵,随本县出城平叛!” 典史唯唯诺诺,却不敢不从,又慌里慌张地去找来那些乡勇。 虽是乡勇,也确实在方知雅手下结结实实训练了几个月,前进后退之间也有章法。 更别提方知雅没少给他们上政治课,一个二个的也知道杀贼报国。 典史颇有些为难地拿着自己的刀,然后带着这“大军”出征了。 方知雅原本要站前排的,可是训练这么久,他一个文官身体素质却是跟不上了,无奈也只能做一个儒将。 谁知道这些兵还没有跑出去多远,便突然站住不动了,方知雅恼怒,连忙跑了过来。 “你在搞什么鬼?还不出城?!” 典史听见方知县的声音,连忙过来答复。 “用不着出城了,高贼杀进来了,据街防守吧……” 方知雅闻言惊诧,这么快? 捕快们难道没来得及关城门不成? 他连忙带着典史来到街口,发现果然,对面灰扑扑的兵马已经冲了过来。 为首的自然还是扛旗扛枪的周狗儿,一旁的高承快刀大弓,也是少年英气非常。 “无妨,之前那次是咱们遭了突袭,何况我看清楚了,这不是当初那员敌将,不是高贼贼酋。” 方知雅安慰典史。 那次被突袭,他侥幸见过敌方首脑,那是个凶狠的国字脸。 典史也不知是真勇敢还是假勇敢,总之是举起了武器,然后就见到对方那少年举起了弓。 他最后一个想法是,这距离你能射中? 然后典史胸口便中了一箭,呕血不止! 方知雅都看呆了! 他没有说错,冷兵器时代,弓箭对军心的影响是致命的! 尤其龙泉县的官兵只是一些经过训练的乡勇! 第44章 方知雅的坚持 一箭余威尚在,双方已然要短兵相接了! 义武军甚至没有给对方转身逃跑的机会! 高承伸手从周狗儿背上摘下长枪,若虎豹一般跃起,奋力一刺! 枪锋穿过当头一人的胸膛,那人后退间,又推搡挤翻了三五人。 落地之后,周围几个乡勇却也开始发狠! 江西之地,自古便民风彪悍,龙泉更是如此! 况且,你就算再厉害,长枪都还没拔出来,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 乡勇们连忙挥动手中武器,或有锄头,或有斧子,围攻高承。 高承双眼只是一看,顿时把一切情况尽收眼底。 他不退反进,整个人钻入人群,一脚踏住尸体,双手拔出长枪。 紧接着,他握着长枪中段,就像挥动双手剑一般挡住了周围不断攻击而来的农具! 铿锵声响中,斧子锄头被左支右挡,而这混战间,高承还能调转枪头,用枪尾重重击打在方知雅的胸膛上,用力抵在墙边。 右手从腰间抹过,腰刀出鞘,却并未攻击方知雅,而是砍下了一旁乡勇伸出来的胳膊。 “投降者不死!” 一旁众多乡勇的士气彻底丧失,竟无一人敢上前! 这少年实在太凶猛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间,于乡勇中间从容擒住方知雅! 这还有什么可打的! 仅有的几个乡勇头目,妄图反抗,却被紧追上来的周狗儿一把抓住,高高举起,狠狠地掼在地上。 一杆红色大旗,也彻底飘扬起来,预示着龙泉县已经归了高承所据! 接下来,便只是砍瓜切菜,倒卷珠帘的环节了! 一上来,龙泉县的乡勇便被高承两度震慑,失魂落魄之下,还怎么打得过义武军? 他们曾经训练过? 义武军同样啊!也是脱产训练的兵马啊! 更何况,军心士气,各种技巧和力量的训练,双方不可同日而语! 眼看着自己的人一个接一个投降,方知县脸色灰暗。 他的人生几乎没有挫折,童生,秀才,举人。 虽然没有考个进士,但好歹也算是补上官位,之前在四川做知县也是进退有据。 怎么自打和高承对上,就一点好日子也没有了呢? “来人,把方知县请入县衙!” 高承见己方的人过来,松开长枪,自然有士兵来拿绳子绑缚。 “不用捆绑,先去解除整个龙泉县的武装,然后迅速叫高守备、所有把总和标长过来,县衙开会。” 传令兵应声而去后,高承笑眯眯看着方知雅。 “方知县,久仰大名。” 高承有模有样拱手作揖。 “事已至此,也不必羞辱我,高头领杀了我便是。” 垂头丧气的方知雅并没有跪拜求饶,也不曾怒骂高承,只求一死。 “方知县何必如此?” 高承叹息一声,“我虽没有来过龙泉,但也听百姓提起过你。 “百姓们说你还不错,之前管理倒也清明,这一次更是认识到了乡绅拖后腿,困住乡绅练的兵马。” “有什么用?到底是纸糊的架子,风一吹就破了。” 方知雅摇头长叹,高承却不以为然。 这也就是自己了,换成其他起义军八成要跪! 方知雅是真的有两下子! 他目前的行政机构中实在是欠缺有能耐的官员,当然不愿意错过这种人才! “知县既有裁断之明,定然也有明辨之聪,大明朝已然日薄西山,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却不知这根源,深在肺腑,在心肝!” 高承苦口婆心地劝说,“知县既然有为百姓做事之心,为何不投入我方看一看,看看我的兴民镇到底如何?” 方知雅眸光闪动,似乎是有门路。 不过紧接着,他便让高承沉默了! “我家居四川,太祖父也是天子门生,一家受皇明恩重,岂能投贼? “高头领既已胜下,我自不会再鼓动百姓挑衅,只是高头领莫要在我一个死人身上浪费时间了,还是去安定城池,护佑百姓吧。” 方知雅怎能不知高承那里什么状况?怎能不知孰对孰错? 只是在这个礼崩乐坏的世界里,总有一些人,坚持自己的道义,坚持自己所学的圣人言语。 有些事情,不是可以用来论对错利害的。 高承沉默片刻,拍了拍方知雅的肩膀,果然再也不管,去安排其他事务。 方知雅又是叹息又是落泪,半天之后走进县衙,将官印官服放在桌案上,在后堂拿剪刀自戕而亡。 第45章 席地而眠 赶到时已经是正月十六的傍晚,稍微一耽搁,便完全入了夜。 随着义武军完全入城,整个接管了龙泉县,百姓们也开始变得惶恐不安! 上一次借居这里的,是广西的狼兵。 后来他们在县衙煮了几个“集日月精华”的少男少女! 这年头,官兵贼匪,哪个也不是好东西! 城中的居民谁不怕高大头领一个心情不好,便开始屠城劫掠? 只是高承的义武军,却确实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进城之后的第一个命令,便是根据居民的指控,杀恶霸,追逃兵! 许多人都觉得,高承的义武军杀入城中,便是秩序彻底崩坏的开始! 不少平日里的流氓混混跟过年了一样欢快,尽情奸淫杀戮享乐。 当他们拿着劫掠来的钱财想求一个投军的门路,却只得来义武军憎恶的目光。 当天下午,便斩首了十四个! 一开始,百姓们还是以恐惧的目光看着义武军的汉子们。 直到他们处决了许多平日里便作恶多端,但与捕头典史他们有关系的恶人。 有百姓感觉,这些人似乎不是那么可怕。 甚至有些平日里颇受混混欺压的人,箪食壶浆喜迎王师一般。 至于城中和依偎着城墙而居住的流民,也被士兵们给聚拢起来,开始宣传义武军和兴民镇的思想。 大明官僚的管理下,佃户与流民是下等人,是地主们的奴仆,是被吸血的老黄牛! 可是高总兵的管理下,百姓全是平等的人,佃户分田自种,不缴纳苛捐杂税,并且流民可以做工人,月收入一两八钱,包吃包住。 众人都觉得有些新奇,但不得不说,大量的百姓都安稳了下来。 就连那些潜藏起来的乡勇,在确认义武军没有屠杀后,也纷纷出来投降。 在整体偏向和谐的环境中,最担心的,可能就是那些举家搬入城中的乡绅了。 虽然大家都烦方知雅的鸿门宴,也都唾弃这个知县并且打算回头凑钱告他一状。 但不得不提,这个知县做事还是有章法的! 练的这些兵,看起来也是威武雄壮! 再加上正好过年,城中热闹,乡绅们便都进城来。 谁知道高贼年都没过完,不出正月就杀上门来了! 尤其是那高贼的名声! 杀地主,分田地,公审大会! 哪一样是他们这些乡绅能扛过去的? 真叫高贼逮住了,不全完了吗? 在这般焦急的情绪中,乡绅们夜不敢寐,每家每户都是派所有家奴下人拿着东西守夜。 同时,他们又担心这些狗东西造反,自己还得看着! 总之是鸡飞狗跳! 而到了半夜三更,近乎同一时间,乡绅们的门被敲响了。 “谁谁谁啊!” 门里的乡绅老爷浑身颤抖着答复,心道坏事! “打扰王先生了,我是义武军总兵秘书官刘长丰,总兵请您往县衙一叙。” 门内的王老爷眼珠一转,故作淡定:“我家老爷睡了,不如明天……以后再叙?” 门外的所谓秘书官不声不响,过了片刻,突然传来一句。 “记上,东街王富土拒见总兵,言语羞辱,不愿详谈,可以杀之分田……” 刘长丰话还没说完,王富土便打开了两扇大门,好声好气。 “能谈能谈,官爷先别记,能谈……” 门外的刘长丰笑意吟吟地看着他,身旁几个士兵也是绷不住笑。 王富土知道自己中了计,往日里的暴脾气也没敢发作,只是尴尬陪笑。 “行了,王先生,既然出来了,随我们走一趟吧,只是路上小心些,我们的战士休息了。” 刘长丰把灯笼交给身旁的人,亲自过来请王富土。 “诶好好好官爷,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走出十几步,王富土察觉到身旁没人,回头一看。 只见所有家奴,都藏在门内,连头都不敢露出来。 真他妈养了一群怂蛋! 王富土心中怒骂着,陪着笑跟在刘长丰身旁。 转过一个街口,他才明白为什么刘长丰不让他出声音。 只见街道上,到处都是席地而眠的义武军战士! 每有个三十人左右,能看见两人守夜,守夜战士对着刘长丰敬一个古怪军礼,然后继续看着四面八方。 王富土目瞪口呆! 走过这一段,王富土才开口道:“军爷,这天多冷啊,怎么不让百姓挤一挤……你放心,这事我能替咱们高爷爷办。” 刘长丰转过头古怪地看着他,沉默片刻开口道: “看您怪老实的,点醒您一句,进去了叫总兵,别叫爷爷。 “还有,百姓是百姓,随意侵占百姓的东西,你当我们是什么?官兵吗?” 第46章 总兵以理服人 直到县衙门口,王富土也没有反应过来。 怪事了,这般造反的丘八,反倒看不起官兵了! 这世道! 怀着满肚子奇怪,王富土走进大堂。 桌案后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轻人,两旁摆设的椅子上已经坐满了龙泉县有名的地主。 大家互相之间看对方的眼神也是充满了“共克时艰”的意思。 谁人不知道贼寇是个什么东西?这把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王富土入座后,刘长丰走到年轻人身旁汇报了些什么,年轻人点了点头,便让那个秘书官下去休息了。 这无疑也让王富土更加确认了年轻人的尊贵身份! 直到所有人到齐后,高承这才抬起头。 “打扰诸位休息了,实在是没办法,义武军的战略计划比较紧,咱们只能速战速决了。” 高承向着众人一拱手,一时间数不清的地主连忙回礼。 两个岁数大的,更是直接跪下磕了两个头! “没关系没关系,爷爷您方便要紧,我们这个点不习惯睡……” “爷爷有话吩咐,孙儿们照办就是……” “爷爷……” 听着一群叫爷爷的,王富土不知为何,福至心灵一般,起身作了个揖。 “高总兵有事尽管吩咐便是,我等岂敢不从?” 众人皆是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王富土自己腿肚子也有点打颤。 转瞬之间,有人便直接指着他鼻子。 “王八蛋,怎么跟高爷爷说话呢!” “爷爷,杀了他吧……” 高承却是忍俊不禁,连忙止住这场纷争,看着嘴唇都苍白了的王富土。 “这是刘长丰教给你的吧?混小子嘴没个把门的。” 王富土连忙后退一步,“不不是,是我自己琢磨的……” 他又不傻,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真让刘长丰记恨自己,比高承记恨还得难受! “没事没事,大家都坐,都坐。” 高承笑眯眯起身,“介绍下,我叫高承,暂任义武军的总兵,大家像王先生一样,叫我高总兵就行。”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旋即有人便嫉恨地看着王富土。 凭什么你先跟高总兵拉近关系? 却是全然忘了什么大明养士二百五十载的事情…… “大家也不用紧张,我高承又不是什么杀人魔王……” 不知为何,看着那张笑脸,众人都有些发冷。 合着您还是个正面人物?! “这次正月里出兵呢,实属朝廷逼迫,不得已而为之,所以也不会在咱们龙泉久待……” “混蛋巡抚,总兵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江西那些官确实该死,总兵说话便是!” 高承无奈,伸手往下压了压。 “肃静!” 王富土一喊,然后满脸堆笑请高承继续。 “所以呢,需要给大家安排些任务,当然,不是白安排,回头自然会有奖励,同时,咱们义武军也要借一些钱粮……” 众人听了,都松了口气。 就是收保护费呗! 没关系,这个可以缴,不杀人就行! “任务呢,也不重,主要就是统计一下城中流民,城外土地和农民的数量。 “至于钱粮,我们需要得不多,我军一千五百人,五天口粮。 “大家有意见么?” 众人纷纷摇头,王富土也连忙代表发言,“没意见,没意见。” “那便好,待会儿跟我这画个押就行了!” 高承笑了起来,众人也是陪笑,其乐融融一般。 “你看,我就说了嘛,我又不是什么杀人魔王,大可不必那么严肃嘛!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说!” 高承右拳敲在左手掌心,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 “总兵尽管吩咐!” 得知高承不会一直待在龙泉,乡绅们一个比一个高兴。 总之就是个流氓混混一般的人物,给点钱哄他走就行了呗! “这些天呢,有什么对不起百姓的,有矛盾的,赶紧补偿一下,最好是能自主把田分一分,我这里有个章程,回头大家传阅一下。 “还有就是,不许作恶,不许杀人,不许强奸,这是死命令。” 众人都有些发愣,有些人面上不说,心里冷笑。 你在这敬你几分,你走了是个什么东西? 更有甚者,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加倍索取了。 只有王富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试探问道:“总兵,咱们这是……” “等我们打完了官兵,还要回来的嘛,到时候龙泉肯定要占据的。” 高承温和一笑,“没有完成任务的,要充作苦力哦! “还有,公审上,可以裁定死刑的。” 堂中鸦雀无声! 第47章 先机(1) 离开县衙时,每个乡绅心里都有些忐忑。 这些忐忑在途经义武军休息路段时格外明显,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来时都有人陪着,现在可是自己过去的! 地上一群一群睡着的战士倒还好,守夜的战士跟猫头鹰一样盯着移动的几人,令他们感觉仿佛随时会冲上来,抓住他们。 然后反手一绑,直接公审斩首! “哗”! 联想到那一幕,有些人摸了摸自己脖子,松了口气。 还好,至少今天捱过去了! “诶,诶,你说那个高贼,说的真的假的,他真的要走?” “不知道啊……” 刚走出义武军的势力范围,几个乡绅便默契地走到一起,开始嘀嘀咕咕。 “那他说的咱们要不要照做?统计一下?” “呵呵,那这个你照做了,后面补偿吃了亏的百姓,照做不照做?” “就是,这个真的……那群刁民有什么好补偿的……” “小点声,不要命了?我可听说了,这高承,专为小老百姓打抱不平呢!回头杀了你!” “别胡说八道了,看着也就是个样子货,不是说朝廷要剿嘛?估计是眼看要不行了,打打秋风。” “那这么说,你们做是不做?” 这句话问出来,一众乡绅顿时沉默了下来。 “呵呵,走了。” “走了走了,不用送。” “诶,不说了怎么?也罢,我也不跟你们说了!” 涉及到了比较关键的问题,却是没有人敢再说了。 诚然,高承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不会再回来! 可万一瞎眼的打中了死麻雀呢?万一回来了呢? 这家伙看着文气,杀人不眨眼! 一夜之间,怕是一个乡绅也没有睡着过。 与这些劳心费力的不同,百姓们虽然也曾惊恐,但半夜睡了反而踏实。 这些来自南边的兵确实不错,真的没有扰民! 听老人说,以往闹兵灾,大半夜都是男人喊,女人叫的声音! 可这一次,明明是官军大败,县城都让贼寇占了。 偏偏一点动静也没有! 翌日一早,就有那胆大好事的,跑出门来看这些士兵。 义武军的战士们毫不在意,起床只是打打哈欠,抱怨下今夜睡的台阶太硬了,没有山里舒服云云。 之前在兴民镇训练时,这都是训练内容! 高承固然不会处理这些事情,可抄作业难道还能不会么? 起床的众人轮番去询问有没有能洗漱的人家,然后轮流着,一伍一伍的去。 标长和什长则领了要给百姓的赔偿金,一家一家发放,并且公开数目,确认一家不少。 反正这钱都是县衙这边存着要给崇祯的赋税,不用白不用! 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等着所有人清洗完一遍后,虽然有十几个伤兵和因天冷生病的人,整体上的战力反而提升了些! 对于这些人,高承则是找了些隐秘的药馆,并且安排了人在此协助。 伤兵跟着队伍,会拖累整支队伍的力量。 可留在城中,高承又怕解学龙回来,亦或者那些乡绅报复。 因此,等这些人一好,甚至只是处理好伤口,他们便会脱掉衣服,从大路上先回兴民镇范围。 至少目前距离还不算远,足以如此做,况且这也是最安稳的办法! 安排好这些事后,剩下的就是去乡绅那里领“赞助”和宣扬兴民镇的分田事务了! 义武军以两什为团体,持械下乡去宣传动员一遍,并且言明分田的纪律,并告知所有人,会严惩那些借机生事者! 之前那些话倒不是完全吓唬乡绅们,龙泉这地方必得不可! 一千五义武军,到现在也只有两三百可以用得上铁尺,其余的人,更多的还是农具! 高承太缺兵器了! 而龙泉这地方,有足够的矿产资源! 这里肯定是要变成义武军的军械所的,或早或晚。 既然如此,为何不趁着休整期间为以后打一下基础呢? 只是,为了达到此行的战略目标,这宣传注定不能持久,三两天或许就要结束了。 说来似乎很无耻,不过高承这一次出兵,所图谋的便是让解学龙不能攻击他的根据地! 建立起一片根据地是很痛苦的事情,必须要经历短暂但剧烈的阵痛。 虽然高承该接受的痛都被周刘王三家地主接受了……但时间毕竟是付出了的! 在自己的地盘上和解学龙打,打赢了也是输! 而解学龙又是官家的人,高承则是贼匪! 两人的身份也就注定了一点,那就是高承是完全可以放开自己,做个流寇的! 只要他在江西省四处出击,打击的城市越多,解学龙越不能去直攻兴民镇! 他的任务是剿贼,不是换家! 二者的区别在于,没人可以批评高承,但中枢却可以批评你解学龙! 别说你什么扫荡了敌占区,流寇高贼连南昌都打下来的话,要你这巡抚还有什么用? 龙泉只是第一步,如果进展顺利,高承会在接下来的时间中,迅速掌握整个战场的主动权! 第48章 先机(2) “看你也没打算吃下整个龙泉,做这些事不都白做了?” 进城以后,军事上的事高承便全部交给高放管理。 因此,直到此时,两人才见了一次面。 “你懂什么?你管好兵就行了,没有发生什么军纪事件吧?” 高放摇了摇头,“没有,奸淫掳掠一件也没有,倒是又抓了几个想要趁机作乱的贼。” “轻罪打,重罪杀。” “我知道,已经砍过了,这点小事没想着来劳烦你。” 高承抬起头,古怪地看着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你真行,人命都成小事了?” “……开玩笑的,交给孟文定裁判了,这老小子虽然心眼不正,但是这种条条框框上的事情确实有一手。” 高承这才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孟文定这政治投机者,自从发现没办法逃离队伍后,虽然还是愁眉苦脸的,却也开始主动做事了。 还是那句话,既然有办事能力,高承又不担心他搞事情,当然要放心用! 仔细说来,目前手底下的人好像都有些不太正常了一般的样子…… 女权卫士张莺,家奴救星姜石头,白面阎王高业,还有这不在乎自己的命更不在乎别人的命的高放。 天性倒是解放了,只是这些人的发展方向都是奇奇怪怪的。 唯独周望稍显正常一点,也只是稍显…… 高承觉得这厮目前对自己的追捧有些病态化…… 抛开胡思乱想,高承伸了个懒腰。 “军粮都领到了吗,休息好了吗?” “领到了,今儿早上乡绅们就赶着过来送了。” “以次充好?” “没有,估计也没人敢,我让周狗儿巡视来着。” 想象到那群乡绅在周狗儿这肉山面前的模样,高承猜测他们估计也不敢。 “那就准备出征吧,是时候了。” 高放闻言,毫无异议,直接就去集结军队。 看着高放的背影,高承摩挲着下巴。 好像,无脑追捧的也不止周望…… 高放近乎无理由地执行着高承的每个将令,正月十八的下午,一千五百余兵马已经站在龙泉县的北城门外了。 如果是北方的那几位大流寇,多半是要裹挟着整个龙泉县的百姓农民全部跟着走。 这样既可以增加自己的实力,也可以持续给官府放血。 但高承没有这样做,历史经验证明,这样的部队,一打就垮是常态。 但是给官府放血他还是很愿意的,所以出城的时候,他把龙泉县的城门全部拆掉火化了…… 出了龙泉县,顺着遂河一路走向东北方,几乎一下午,便可以隐约看见万安县。 高承付给岸边百姓一些钱,租赁船只,分伍分什渡河。 等到过了遂河,已经入夜,万安县想必已经关了门。 原本高承是要越过这里,直接去攻打泰和县的,好达到一个兵贵神速的目的。 谁料到,在这万安县西,却发生了一件高承始料未及的事情。 “投降?” 高承一脸惊诧,看着对面这个止不住颤抖的小捕快。 “对,大王,我家知县说了,大王挟天威而临,合该执掌社稷……” 一旁的孟文定都傻眼了。 这万安县的知县,也太给面子了吧? 在此之前,孟文定一直为自己从贼寻找理由。 有时会说自己是不得不从,有时也说自己是有远见。 但还从来没有像这万安县的知县老爷一样,直接说高承天命所在了! 高承有些无语,笑了笑却是让人把捕快先带了下去。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进城时,他却给了高放一个极其隐晦的眼神。 高放点头出去,不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一阵殴打声,然后是高放那恶狠狠的声音。 “混账东西,实话告诉你吧,我们下午早都抓住一个万安县的人了,他们已经把知县的目的全盘托出了,还想骗老子?来人,把心挖出来!” “别啊,大王,大王,真的没有骗你,我家知县确实想要投降……” 孟文定心中一凛,强装着面色自然, 他所惊诧的,乃是这高承与高放的心有灵犀。 仅仅是互视一眼,便知道要去逼供? 不知道高放又做了些什么,总之回来的时候,点了点头。 “应当是没有什么差错,说起来总兵如今也算战功赫赫,知县投降倒也正常。” 高承颔首,深思之后,却仍然没敢轻信。 见识了方知雅的行为之后,他现在对大明的这些文官有些把不准脉。 按理来说,他也算对方知雅礼贤下士了,方知雅也不是什么家人被留在京城做人质的外官。 可偏偏人家一个文弱书生,就能拿剪子弄死自己。 不得不服,不得不防! 第49章 先机(3) 到了最后,高承是派出了一个信使,去叫知县出城迎接。 而这信使,便由目前义武军唯一一个读书人——孟文定担任! 确认信使的时候,孟文定乐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鼻子脸都皱到一块了。 高放是真的乐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个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确认对策后,义武军又向着万安县前进了不少,让那小捕快带着大义凛然的孟文定一同走进城中。 此时的义武军内部,已经完全没有夜盲症人员了。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吃不饱是最主要的因素! 义武军的伙食质量一直还可以,自然慢慢就将养好了。 孟文定本以为,这会是一场苦差事,甚至他都要见一见刀光血影! 之前行走弗来山的山路时,都没有这么不自在过! 可真见到了对方,孟文定却突然意识到了某些事情。 那就是他家总兵现在是真的有些了不起了的! 进城没多久,便迎上了赶来的知县一行人。 万安县的知县名叫周文斗,是正儿八经的天子门生,进士出身! 只可惜没钱去通吏部的门路,也只好沦落到这江西贫瘠之地做个知县。 来万安的第一年,周文斗并没有对崇祯多少怨恨,只是觉得为国做事不分大小。 可是第二年,第三年…… 便是中间有所考评,他都没能调走! 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啊! 眼瞧着已经崇祯七年了,再不去找一条出路,那周文斗就真是个傻子了! 见到孟文定,周文斗连忙躬身作揖。 “学生周文斗,见过天使。” 孟文定原本忐忑的心态瞬间变得稳若泰山! 这是七品的知县爷,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秀才! 对方竟然要给自己行礼! 不过孟文定并不傻,也知道这都是高承的权力体现。 因此,琢磨过高承爱好的他,当机立断,扶起周文斗。 “知县莫要如此,也莫说什么天使之论,我主不过是不忍见生民涂炭,振作而起也。” 不得不说,不害怕的情况下,三绺长须的孟文定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周文斗大喜,连忙起身,准备请孟文定往里走。 “不必如此,知县,与其恭维我,不如现在随着我去见我主。 “眼下正是用人之时,知县若真心来降,我主自然不会渺沧海之明珠!” 周文斗一怔,旋即明白了过来,连忙就要出城去见高承。 一旁的典史却想提醒一句,便开口道:“县尊,还是等高大王进来的好……” “哼!” 狐假虎威的孟文定心中一颤,却没有露出来什么害怕,反而是冷哼一声。 “若万安县就这点诚意,不降也罢,我主又岂会怕尔等土鸡瓦狗?” 说着,孟文定就要拂袖而走一般。 因为对面那膘肥体壮的典史好像有些生气了,脸都憋红了…… 孟文定也怕挨打啊! “你!” “住嘴!” 周文斗回头怒斥,“万安县百姓安危皆系我等,难道你要做这罪人嘛?” 旋即,他又诚恳向孟文定道歉: “先生不要怪罪!” “哼,我自不会,随我来吧!” 孟文定冷哼一声,然后带路往回走。 只是双腿都有些发软了! 奶奶的,装逼就是刺激! 来时只是两人,走时却是一堆。 出了城,很快便看见火把丛中的高承,以及高承旁边一脸失望的高放。 “老孟,没砍死你啊,我都打算给你报仇去了。” 孟文定很想回骂一句“砍死我好让你披麻戴孝?” 可看了看高放粗壮的胳膊,还是打算不和这人一般见识。 高承不管这八字不合的两人,笑呵呵迎上周文斗。 “知县。” “哎哟哟,大王,您可……” “叫我总兵即可,知县弃暗投明,将来必被史书所载,只是我高承确实现在还不要取万安县一地。 “不过这里呢,有份章程,知县可以先按着这个开展工作,回头等我击溃了江西官兵,自会来取万安。” 听着这话,万安县一行人眼神有些微妙。 奶奶的,这高贼这么讲究规划? 万安不在规划之中,便不取? 周文斗却是焦急了起来。 这怎么行? 他现在已经跳反了,高承不要,这万安也不能留了啊! 不然回头见了解学龙,不得来一刀? 心中焦急之余,周文斗却是计上心来。 “不知总兵下一步要攻哪里,我或有一计!” 第50章 先机(4) 泰和县的知县老爷,最近心情很不美妙! 确切的说,是从正月十七开始! 正月十七,知县老爷还在过年的余韵里没有醒来,突然就收到急报! 速度募集乡勇,汇合知府徐复生的乡勇以及卫所千员兵马! 高贼打来了! 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知县还以为是下面人开玩笑。 南面上犹出了个高贼,闹腾得厉害,他也知道。 可那高贼不是在上犹吗,龙泉还没有失陷,万安也还没事,怎么就轮到我了呢? 他还记得,龙泉知县方知雅募集了一批乡勇整天训练呢! 这问题还没有琢磨明白,下面人就把谜底给出来了。 龙泉被偷袭破城,知县方知雅自戕报国! 闻听此言,知县有些愣神了。 自戕? 方知雅那家伙,以往也见过几次,看起来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 怎么就自戕了呢? 最主要的是,你自戕了!我怎么办! 显得你多先进,别人多落后? 打那天开始,知县夜里就没有睡着过! 募集乡勇,当然有募集。 可是这些乡勇什么战斗力,他能不明白么? 林有贞,方知雅,连续两次战败。 自己凭什么就能赢? 大明自有皇运在此? 想到这里,知县的头便更痛了。 正月十九,刚刚入夜,知县便早早吃了饭,独自一人躺在后堂,一声不出。 往日里如胶似漆的小妾,这几天也没了性趣。 只是任凭她自己搔首弄姿,然后噘着嘴回侧房睡。 盯着桌子上的烛台,知县好不容易才睡着,突然便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什么人?” 知县慌慌张张地坐起身,从枕头下拿出剪子。 却不知该奋力一搏去杀高贼,还是学方知雅一般自戕。 “老爷,万安县的老爷来了,说贼寇已经打到万安了,求老爷让他进城,明天一起往吉安府逃活命去!” “那高贼,已经打到万安了?” 知县一个机灵,连忙爬起来穿好衣服,鞋都没踏好便走到门外。 万安离泰和县委实不算太远了! 如果说在龙泉好歹还有个反应的时间,到了万安,那不就跟骑脸了一样么? 浑身冰凉的他也顾不得县簿典史他们了,带着几个看家门的家丁捕快,连忙往城墙边赶。 一路上他倒是见到不少捕快,以及自己安排守城的乡勇。 不过,不见他们,他还意识不到,这些人竟然这么烂! 高贼甚至还没到,只是在万安,便吓得这些人纷纷跑下城墙,不敢再上去了。 “没用的废物!” 知县怒骂一声,看着上城墙的台阶,也有些胆寒。 “走,随本县一起上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到了城墙上,低头向下一看,知县松了口气。 下面就寥寥几人,十来个人而已。 为首的就是周文斗,他曾经见过这个人,错不了。 “王知县,快快打开城门让我进去,明日一起去找知府禀报啊!” 听着这话,王知县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高贼真到万安了?”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你怎么跑出来的?” 听着王知县的疑问,周文斗气得鼻子都歪了。 “老王,大家同朝为官,速速开了门放我进去咱们好看一些,不然我现在就往吉安跑,就说你投贼了!” 听见这般话语,王知县确认了,这老周应该不是被贼寇绑来的。 听着亲切! “周文斗,你去吧,看你一个人怎能得活。” 王知县冷哼一声,作势要走。 “慢着慢着,快把我们拉进去,我跟你说,这几个都是我募集的好手,一个能打好几个,没有我们,你去吉安府也不安生! “别以为狗屁乡勇能护得住你,方知雅都没救了自己的命!” 这句话是戳到王知县的痛点了! 他也害怕啊! 思来想去,他便觉得给县里添几分防备力量也好。 “行,那拿篮子拉你们上来,开门就别想了,不可能!” “知道了,快来吧!” 周文斗很着急的样子,王知县也连忙吩咐。 不一会儿,一条绳子挂着大篮子飘飘悠悠坠了下来。 周文斗连忙钻进去,上面乡勇发力,周知县也松了口气。 总算逃脱虎口了一般。 “老王,还有他们几个,一个个厉害得很,拉上来吧!” 王知县看了看下面的人,一番犹豫,竟然摇了摇头。 “不行,你这张老脸我认得,其他人可不行!” 第51章 徐复生 此话一出,周文斗便有些焦急上火了! 这本是他和高承定下的诈城之计,谁想到第一步就失败了? 也不知这王知县,到底是狡猾还是太老实,竟然拒绝了拽上来下面的高承一伙! 这下岂不是满盘皆空? 正当周文斗冥思苦想怎么让王知县上当时,下面高承开口了。 “周县尊莫要焦急,天亮了自去找大路,高贼不会杀来的! “好教两位县尊知道,我们弟兄乃是良民,有些武功,听闻吉安府闹贼需要剿贼乡勇,这才来,碰巧遇上周县尊这才护送而来。 “我等可不是什么贼人,须知我若真是贼人,此等距离,两位便是到了城墙上,也活不成!” 说着,高承举了举手上的弓,好让王知县知道他不是在恐吓。 周文斗几乎瞬间便领悟了,好一招以退为进! 他也不管高承等人转身就走,自己就要下城墙。 “几位义士且慢!” 果然! 王知县终究是相信了高承! 他确实有弓箭,真要害自己,射一箭不就成了? 何必上城墙? 可这若是一个义士,那便有说道了! 远有岳飞,近有常遇春,这些名将谁不是起于微末? 真有这么一个勇猛的人护佑自己,往吉安府去也放心一些啊! 总比身边这一群所谓乡勇靠谱得多! “义士,能否多问一句,尔等可要什么钱财?亦或是要搏个前程?” 高承似乎有些生气,“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岂能如此?” 这一句,结结实实地把知县给震慑住了! 他几乎敢确定,下面这人就是大明朝的皇运! “来人,快,快把义士给拉上来!” 周围几个乡勇唯唯诺诺地提着篮子而来,将篮子放下去。 高承淡定自如地站了上去,接过高放递过来的长枪,嘴角微笑。 上面的乡勇费力把高承拉到城墙边缘,突然感觉篮子变得极度沉重,旋即又一轻。 众人来不及变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却看城墙,高承已经跳了上来! 只见那英气少年单手提枪,用力一挥,知县便被打到了一旁。 几个乡勇远不及方知雅麾下那般凶狠,见此场景,非但没有围上来,反而转身就跑! 高承掉转长枪,一枪扔飞出去,扎死一个即将跳到城内的,沉声大喊: “谁敢再跑,我便一箭射死谁!” 说着,他拿出弓箭,咯咯吱吱的拉弓声中,一个敢动的也没有了! “快来人,将下面的人给拉上来!” 周文斗连忙发号施令,把城下精挑细选出的高放一行人给拉了上来。 等到这些个人全部上来,泰和县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就算知县把乡勇全部聚集起来,也未必能吃住这一群人一趟冲锋的! 更别提直到现在,城墙上也就十几人。 看着局势已经被控制住了,高承将那箭矢随意射出去便收回了弓,再看王知县,却已经被吓死了! 这些天,他也算是夙兴夜寐,今夜却不曾料到仍然是被“高贼”打了个措手不及。 气血上涌之下,人便死了! 高承哭笑不得,连忙让周文斗安排城中事务,又让高放几人打开城门,去引义武军而来。 周文斗提出的便是这诈城之计,只是到底书生臆想,今日这计谋差点便失败了。 不过这同时也让周文斗愈加确认,高承就是明主! 如此英武机敏的主公,还要什么自行车? 叫高放、孟文定继续按照自己之前在龙泉的方案实施,高承则坐在县衙大堂,开始研究如何攻下吉安府。 吉安府的知府名叫徐复生,大小算个名人亲戚。 归来归去,和当今天下有名的旅行家徐霞客倒是远亲。 只是与名人沾边却并没有带给徐复生什么像样的天赋。 执政军务两不开花,按理来说,吉安府应该很好打! 可是看了泰和县的情况后,高承有些黯然。 他还是将大明朝的地方官员想的太傻了! 义武军在如今的江西,几乎称得上野战无敌。 可徐复生如果就这样不出门呢?窝在吉安府城不出来,他岂不是要头疼死? 周文斗的诈城之法倒是可以再用一遍,只是周文斗这个小小的知县,能不能骗到徐复生还真不好说!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高承贪心,亦或者说心软。 不愿意自家战士出现伤亡罢了,不然别说吉安府,便是京城也能打得下来。 正苦恼间,周文斗走进了公堂,笑吟吟迎了上来。 “总兵这是在思索如何攻克吉安?” “你又有计了?” 高承看着周文斗笑道。 “吉安府乃是与庐陵县同城,三面环水,一面有山,城墙有七米高,便是总兵麾下精兵强将,恐怕也不好攻得上去啊。” “不希望让大家有所伤亡罢了,我起事是为了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可不是让大家来送命的。” “总兵仁义,只是……慈不掌兵,总兵这……” “周知县不要误会。” 高承抬手,止住了周文斗的话语。 “我只是不忍,但若没有其他办法,我便会选择这一条路的!这点不需要任何人点醒!” 周文斗越听越热泪盈眶! 奶奶的,这才是真正的雄主啊! 仁义当头,却又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 比起京城那位强太多了! “总兵,我还真有一计!” 说着,周文斗把手指点在赣江之上。 “陛……大明皇帝在天下遍设税监太监,江西粮食产出不少,可十户九佃,收不了什么,太监要收税,只能靠收江上的船税。 “可这泸水北去袁州府萍乡有民变,钞关设置与否无所谓,此处太监张化吉,就在赣江上有钞关。” “所以呢?” “总兵不在官署,不知大明现状。” 周文斗说着,怨气都快飘出来了! 看来是对崇祯怨恨已久! “大明官场,一畏上,二畏阉,虽然今皇帝初上位时也打过阉党,可终究他只能用太监,这税监太监也就变得格外之重! “我去叫门,徐复生未必肯开,可张化吉叫门,徐复生一定要开!” “这张化吉还能那么忠贞?现在了还不忘为皇帝守钞关?” 第52章 萍乡薛仁贵 “总兵您有所不知,天下太监,能人约有百之二三,其余皆为废物! “总兵只要纠结城中乡勇,去吉安府城下演一出戏,被他们故意击败,再用几条船白天过赣江而上,夜晚再还,必定把张化吉给引出来! “这天下税监太监,征之每以万计,缴之每以十计,钱比什么都重要!” 周文斗一说,高承便懂了。 崇祯信不过各地布政使,所以派太监去查税收税。 可是太监也不可信啊! 尤其你崇祯爷,上位便把魏忠贤这太监头子给弄死了,谁还给你卖命啊? 这些太监到了地方,全部都是乱捞钱的,赚多少是多少! 自己先派人在吉安府输一场,让吉安府内部认为自己就是虚名在外,不堪一击! 再用商船,白天过钞关而去,夜晚再拉回来,勾引那太监出城。 而出于大明独特的政治体制,也就是被崇祯玩坏了的政治体制,徐复生拦不住! 到时候便可以出城野战了,甚至可以套个连环计,把徐复生也给诈出来! “此计甚妙!” 高承抚掌大笑,看着周文斗,感慨真是捡到好材料了。 “周先生,不如我再为你这诱敌之计添上一笔!” 高承嘴角微动,想起了至今还消息闭塞的万安和泰和。 周文斗心中一动,隐约有所猜测。 “不如由你带领些义武军,在城外杀败我的乡勇,之后进城,到时计成还可放火开门,岂不更快? “只是,需要周先生冒一些风险!” 周文斗肃然而立,一躬到地。 “回总兵,周某从不惧怕什么,便是此次投总兵,也不是担忧身死! “若大明皇帝以国士待我,我为其忠义死节也不畏惧,可大明实在已经烂到骨子里了,待我不公,我又何必为其尽忠? “今总兵不嫌弃在下,在下岂会担忧一条性命?” 高承点了点头,笑道:“如此甚好,周先生今后不必觉得是什么二臣,勿要再以此自称。” 周文斗点了点头,却是隐约生出一些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读书人多半是这样,一上头,恨不得把心肝都剖出来。 君不见宋亡之时,多少百姓士大夫跳海以明心志? 至于说为何大明朝到了最后,文人却都变得那么离大谱? 一方面是朝廷的潜规则,二十万军饷出京城变五千两,这就是规矩! 另一方面,还得说到朱洪武身上。 官方指定八股文教材带来的后果便是再没人看其他书籍。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谁管这个?背了这个又当不了官,还不如背朱元璋亲修版朱子集注呢! 眼看着很不大明的周文斗走出门,高承也松了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泰和县的人没有严加管制,高承正需要他们给吉安府施加压力。 至于万安县,则是管制了起来,高承不愿意让周文斗投降这个消息太快传播出去。 一个无间道比一个文臣值太多了! 就在高承谋划吉安府的时候,北方萍乡,盘踞在此许久的薛仁贵一伙,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明末时节,大多贼寇占据一方是迫不得已,也想着之后能有一条回归平静生活的路。 起事的时候,便多会用假名,此薛仁贵便是一位。 入夜时分,薛仁贵所居的草岭一片寂静。 这地方确实不错,距离萍乡县城也就二三十里的路,山势也算险峻,中间是一片坦荡平地。 薛仁贵打造反开始便没有想过和官府硬抗,也没有落户县城,而是一直在这草岭这里,等着招安。 尤其是,到处都有那巡抚解学龙的传言。 那家伙是个没本事的,整天就知道闲逛,想必到最后也是抛出橄榄枝来招安。 烧杀抢掠之后,还能捞一个大明朝的官做,岂不美哉? 至于扩张势力?操练兵马? 那不需要钱吗?! 萍乡这地方挖地三尺的钱也都是我自己的! 给其他这群破丘八花钱,不值当! 这同时也是明末大多农民军的思想。 总体来说就是一个摆烂! 而这摆烂,终究会迎来一个不太美妙的结果。 那就是如果知县、知府无能的话,他们就能坚持的时间久一些。 碰见强人,却是要樯倾楫摧一般垮台! 薛仁贵碰见的这一位,就算一个强人。 李邦华,虽然没怎么打过仗,但很难说这个文官不知兵。 事实上,明末大多数的战场英雄,都是文官出身来的。 只要是真切明白“学问”二字的人,在战场上,无非是换了个考试大纲做题。 学霸始终是学霸! 回了老家吉水后,李邦华立刻便组织了乡勇,甚至没有怎么训练,便往萍乡而去。 仅仅是发钱发粮发兵器,便足以维持这些乡勇了! 可见明末确实没几个文官真心做事! 李邦华的大军来到萍乡后,夜间入城,仅仅是打听到了薛仁贵所在,便立刻出城而战。 兵贵神速,尤其是对薛仁贵这种纠结了两万百姓,很难说算不算兵的贼寇而言。 若是让他知道,让他有了准备,五百人怎么也打不过两万啊! 夜深时,李邦华要求乡勇们纷纷抓住前者的腰带,嘴里噙上一枚铜板,悄悄地接近草岭。 薛仁贵没有什么守夜的兵,不是没安排,而是人家不守。 给你守夜,有什么好处? 在这种思想指导下的草台班子,战力可想而知。 直到李邦华带着五百多人摸进草岭这难民滩一样的地方以后,守夜的士兵还在梦境中呢! 跟几个心腹些的乡勇交代过后,李邦华一口吐出那带着锈味的铜板,沙哑的声音格外高亢! “江西剿贼十万大军到了!逆贼受死!” 旋即,五百多人纷纷点上火把,举起大刀开始了单方面的屠戮! 数不清的反贼还没有刚刚睡醒,隐约看见火光临近,立刻便是当头一刀,魂归九泉! 薛仁贵手下的八大猛将,第一时间就跑了七个! 剩下一个没跑是因为在薛仁贵家里喝醉了,还没有醒…… 顷刻间,山岭上便是到处的血腥气与喊杀声! 第53章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大明 乡勇对贼寇! 江西地区的匹配机制毕竟优秀,双方的军事实力,可以约为相同的烂! 李邦华眼睁睁看着自己有一伍乡勇追着一个瘸腿老头跑,五个人喊杀声一个赛一个的高,真追上了,却又不敢下刀。 也同样见到几个四肢健全的彪形大汉,明明还没有碰到过官军一面,却嚎啕大喊:“这是神兵,这是神兵……” 神兵要真只有这点本事,孙猴子大闹天宫倒是理所当然了! 李邦华心中暗自吐槽着,自己紧紧约束着一百五六十人,往薛仁贵的腹心位置挺进。 战场是有规则的,李邦华就是少有的掌握了规则的人。 当一堆人成建制的在战场中横行,那么除了比他更强大更自信的人,其余的士兵连看一眼都不敢。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李邦华就杀到了那萍乡贼薛仁贵的面前! 此时的薛仁贵远没有传说中那么霸道,身高八丈体宽八丈三头六臂的。 那仅仅是一个比常人高大些的汉子,昏暗火光当中,手拿一把超大号的类似镗的奇怪兵器,左挥右砍! 不得不说,确实勇猛,至少李邦华自认为自己是打不过的。 不过这并不是说他便天下无敌了,就李邦华而言,在京城有过一面之缘的卢象升便可以。 “不知是哪一路官军老爷,薛仁贵愿降!薛仁贵愿降!” 薛仁贵拥有可以杀出去的实力,可是他带着那些精锐左冲右杀却只是停留在宅子门口。 不用说,宅子里应该就是他最重要的东西,八成便是在萍乡掠夺的民脂民膏! 李邦华就这样在旁冷静地看着没头脑的薛仁贵到处冲杀,冷酷地一拨一拨安排军士上前。 人终究不是机器,便是薛仁贵那种大个儿也一样! 前前后后或劈或砍,杀了十六七人之后,薛仁贵也渐渐没了体力。 几个好勇斗狠的乡勇拿着大刀便插入了他赤裸的上身中,这位草莽英雄怒吼一声,抓住乡勇的喉咙,竟直接将他抓得血肉模糊! “薛仁贵愿降啊!官军老爷!” “废物东西!” 见到胜局已定,李邦华甚至没多看薛仁贵一眼,带着一百来人开始冲杀、追逐那些散乱到处的人。 薛仁贵自始至终都没有号召自己的兵马反抗,一味高喊自己愿降,甚至让他的亲兵都跑了个一干二净! 能当上贼寇亲兵的,奸淫掳掠也干了不少,这时候跟着你投降,不就是给你的功劳簿上记一笔嘛? 这场战斗持续到微微天亮这才停止。 耗尽体力的李邦华在晨雾中慢慢停下,大口大口喘着气,心中的憋屈一扫而空。 他自然是有很大怨恨的……理所当然! 当时后金进犯京畿,防线全部布置好了,他自己也做好了战死报国的决心! 崇祯爷却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把他调离! 凭什么?就因为他革除了京营积弊?! 李邦华想高喊一声,可毕竟已经不是四十岁的年轻人了,便没有做那种失礼的事情。 “孟暗公,贼酋已经落网了!” 几个相熟的乡勇走来禀报,然后用渔网拖拽来一个高大汉子。 汉子正是那“薛仁贵”,浑身刀伤,有几处还汩汩流着血,看表情仍然不是很服气一般。 “拉回萍乡,斩首硝制示众!” 李邦华完全没有陪他玩什么“投降与否”的把戏的意思,摆了摆手便让人拖下去了。 薛仁贵这才有些慌乱,只是一张口便是一顿拳打脚踢,到最后也没说出什么。 “回萍乡!” 筋疲力尽的李邦华安排人迅速收拢溃兵,回城。 这溃兵还真不是贼,而是官军! 昨夜一场厮杀,到了天明时分,乡勇也只剩下一百多人,剩下三四百也跑得没影了。 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只要这样的战争多来两三次,这支乡勇便彻底练出来了。 打仗就是拼胆气,赌对方先吃不住力气而溃散。 只要先把对方打碎了,那么自己人溃散也无所谓! 一场战斗之后,五百人的乡勇队伍到最后也只凑齐了约四百二十多人。 剩下的百十来人李邦华也不管了,只是提醒萍乡知县帮着寻找,便打算回吉安府。 萍乡贼清扫完了,还有上犹高贼呢! 那个才是这一次剿贼的大头! 李邦华出城还没多久,突然听见背后有喊声,连忙转头,却是萍乡的捕头。 “孟暗公,这是布政使司的书信,您刚刚出城,书信便到了。” 布政使司?何应瑞? 李邦华接过书信,撕开信封,看了没几行便全身一耸! 高贼进犯吉安府,已经连下三县了! 看到这里,李邦华恨不得撕了这信。 龙泉、万安、泰和三县都是吃干饭的吗? “孟暗公,这……” 捕头似乎还在等着命令,李邦华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没有骂脏话。 “快回去吧,告诉萍乡李书昌,莫要懈怠,江西贼乱未平,继续操练乡勇! “刚好之前我剿贼的时候,有些许贼人散乱逃走了,刚好可以拿这些人来当磨刀石,不要再荒废下去了! “大明朝经不住这样荒废了!” 李邦华眼睛微微发红,看得捕头有些打寒战,连忙表示自己记下了。 眼看着李邦华垂头丧气却又不得不假装振奋地离开,捕头也是一阵心慌神乱,连忙跑回萍乡。 还没到城门底下,便远远地看见了知县李书昌。 虽然只是前后脚的功夫,但布政使亲自写给如今这位剿贼大将李邦华的信,他怎敢耽搁?连忙便派人追去了。 那捕头跑到跟前,拿起一旁装着温水的碗细细喝了一口,这才开始传话。 “孟暗公说了,要知县好好编练一千乡勇,着我为萍乡县的乡勇团练官,您给准备一千人两三个月的钱粮就好。” 李书昌听了都挠头,唉声叹气:“这年头上哪弄钱粮去?” 一边叹着,一边回了城里,全然没管心脏扑通狂跳的捕头。 捕头看李邦华那脸色,也知道是江西又要出大事了! 这时候还不赶紧骗一笔大的跑路,难道还要留在这里不成?! 再碰见一个薛仁贵? 第54章 侠肝义胆林有贞 上犹县城。 自打和高承“狼狈为奸”开始,林有贞便知道自己的政治生命结束了! 可他没有想到,竟然结束得这么快! 一开始高承让他瞒着,他以为高承是要猥琐发展。 谁知道后来龙泉县的知县都派兵来了,还他娘败了! 这固然说明了自己不是军事废物的同时,也表明了高承没有什么可持续发展的意思。 他也不得已,只能上书,不然便是与贼同流了! 刚上书那两天,林有贞都想跑路来着! 所幸,高承大人有大量,没有跟他计较! 他也便假装不知道此事一般,每天应付那些告状的乡绅。 在这种战战兢兢的气氛中,他还过了一个不算太美满的年…… 或许上司也不管这事了呢! 年后,林有贞便有了这个想法。 他原以为,或许自己的上犹生涯就要这样浑浑噩噩结束了,这一日,捕快却突然来通报他出城迎接。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高承来收编了,欢天喜地地跑出城,看见来人的面相时,差点没吓死! “我乃大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江西巡抚解学龙!” 这名号很长,单挑出来几个字都不是林有贞能惹得起的! 一时间,他跪下磕两个头的心思都有了! “林知县,本官此次前来,乃是有事要问你!” 解学龙面容严肃! 也由不得他不严肃,安稳了整整多半年的高贼,突然都杀到吉安府了! 汇报上去,他这是要掉脑袋的! 为了不让他掉脑袋,也为了能安稳剿贼,何应瑞都替他遮掩军情了! 这都是重罪!全因为面前这个无能的知县! “巡抚……不如进县衙再问?” 林有贞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看一看解学龙的态度…… “不必啦!此处留挺好的!” 解学龙声音中几乎有怒火燃烧! “第一问,乃是这上犹出了个有名的贼头,你知是不知?” 林有贞倒是很想摇头,可最终没敢那样做。 “下官知道……” “第二问,陛下早已下令,各县官有义务招讨本地盗贼,你知是不知?” 林有贞点了点头,这个确实是政令,崇祯二年就有了。 “下官也知道……” “第三问,你可知,纵贼生乱乃是死罪?” 解学龙图穷匕见,林有贞扑通跪倒。 “巡抚,下官冤枉啊,下官真的冤枉啊!” 林有贞头不断磕下,眼泪不要钱一般流了出来! 解学龙也是一愣,旋即想起了,这家伙是个举人补官。 随即又是勃然大怒,这种狗屁举人都能补官,想必又是江南之地那些复社和东林党旧人的功劳! 一念及此,杀林有贞的念头反而更加坚定了! “巡抚……好叫巡抚知道,下官不是不知兵之人啊…… “我与乡勇们同甘苦,共患难,三伏夏日,我是亲自和乡勇们一起出征的啊! “只是有那可恨乡绅王大山,派来两个儿子,非要统军,结果高贼夜袭,两人便下落不明了! “都是王大山那逆贼的错啊!” 要说林有贞,也算个聪明人! 更何况,还有康师爷在呢! 多半年的时间,难道还想不到万一上面追责怎么办? 这都是早早预备好了的说辞! 解学龙闻言皱眉。 夏日三伏天,这家伙还亲征? 他看向一旁捕快,捕快连忙点头。 “巡抚老爷,县尊老爷句句属实,句句属实……” “这么说,却是我冤枉你了?” “巡抚……于您面前,下官只恨自己不能剿灭高贼,身死报国亦可,只是下官,从小就受不得冤!” 林有贞眼泪不断落下,开口哀叹:“可惜上苍不给我兵马,不然怎让高贼如此威风?” 世间凡事,都讲究一个度! 许久之后,林有贞回忆起这个午后,也是慨然。 自己表演过度了! 解学龙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能征善战之人,可他在用人一事上,却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 什么人最厉害?除了一开始便能打的,便是这知耻而后勇的! 这类人对高承的仇恨,绝对不会少! 不过,还是需要一个小测试! “林有贞,本官且问你,士卒怎样才算上兵,怎样才算下兵?” 林有贞皱眉,这巡抚怎么还要考校军事? 旋即明悟,恐怕是要用来对照自己所说之话的真假! 那就没问题了,往实际里说就行了呗! “上兵者,将帅与士卒同行,令行禁止,士卒有精神,能战敢战,久战、遇袭不溃! “下兵者,士卒人人生怨,下令阳奉阴违,不敢迎敌,草木皆兵!” 开玩笑,不懂军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简单来说,高承那就是上兵,自己那就是下兵! 不过,林有贞并不觉得官兵弱是他的原因! 上次失败,周倡高六子背三成的锅,王虎王豹背三成的锅,士卒无能背三成的锅。 他林有贞,背一成左右! 他的战略绝对是对的,下面人太无能了而已! 解学龙一听便觉得,这林有贞是真的有见识! 面色也缓和了些! 毕竟是用人之际,抓着那点小错误干什么呢? “林知县,你既与高贼有往日之仇,便当知道,高贼如今已经杀入吉安府,这便是今日之恨! “仇恨交织在一起,今日便是你报仇的机会! “你既说上苍不给你兵马,这次我便给你兵马,五百人我亲自募集、训练的乡勇,报仇雪恨,你敢去吗?” 解学龙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有贞,只待后者有一丝犹豫,便暂时上枷于公堂之上。 而林有贞心中,也是波涛汹涌! 他可从来没觉得上次失败是自己不行! 便是真有自己的原因,也是因为自己不像那项羽吕布,可以一骑当千! “下官愿领巡抚将令!报仇雪恨!” 林有贞近乎咬牙切齿! 高贼,那般羞辱,如今到了偿还的时候了! “好,知耻而后勇!随本官一同讨贼!” 解学龙信心满满,挥师北进! 第55章 兴民镇游记(上) 作为一地巡抚,领兵的巡抚,布政使司支持的巡抚…… 解学龙几乎可以征用江西境内的一切物资,包括各种各样的船! 不论怎么说,江西这地界,水路总归是比陆路快一些。 因此,当天解学龙便带着林有贞以及五千将士一起上了借调的大小船只北进。 虽然此时的赣江还没那么风大浪急,但夜间行水路还是没那么安稳。 到了傍晚时分,各个船只便也找了稳妥地带停稳,预备着休息。 “巡抚,不知此去吉安府还要多久?” 手心已经满是汗水的林有贞不知已经是第几次问出这问题了。 “约有一日半,不过吉安就在江水边上,咱们也算神兵天降,自有林知县建功立业的机会。” 解学龙心里不知想着什么,随意搭话。 林有贞心里疯狂呼喊,最好这建功立业的机会永远不要给我啊! 可他嘴上却只敢故作仇恨:“巡抚说的是,下官心急了……” 林有贞自认为有姜尚李靖的武略,可是他并不认为解学龙的兵马里面有常遇春张定边这样的勇士! 这种兵马,怎么能和奸诈狡猾的高贼作战呢? 不能说出口的忧虑,憋得林有贞牙花子都肿了。 “林知县。” “嗯?!巡抚请讲。” 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林有贞一跳,他也迅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拱手。 “此地距离那条上口河远吗?不远的话,知县可愿意随我一同去看看?” 去贼窝? 漏!!! 林有贞焦急得菊花一紧,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笑: “巡抚既有此意,咱们去便是了。” 话一出口,他就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便去看一下,只是,毕竟是贼寇窝据,想必凶恶至极,偏偏如若咱们不想让其敌视,还不可以带兵刃……” “那有何难?昔日关云长单刀赴会不也去得?巡抚既想去,独我二人前去便是!” 林有贞把心一横,索性就把这兴民镇一行说的危险一些。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解学龙还能不惜命了…… “没想到林知县倒有古君子之风,那便走吧,来人,换上寻常衣物,只拿些银两,咱们去这高贼窝据看一下。” 林有贞只觉得自己头脑发轻,发飘,晃晃荡荡的,也不知怎么,就跟着解学龙上了一艘小船。 船只顺着上口河走着,到时还未天黑。 直到那硕大的军营前面,解学龙几乎瞠目结舌。 船只停下后,他连忙要进去看,到门口却被民兵拦了下来。 “站住,这是义武军重地,不能随意进去!” 两个民兵都是少年,大约十四五岁,拿着铁尺,穿着整齐。 只是解学龙实在太好奇了! 就连他的兵马囤驻训练,也不过就是几根破烂木头一围。 这贼人的军营,竟然如此利落整齐? 他心中微微一动,从身上掏出些许散碎银子。 “两位军爷,咱们只是想……” “你干什么?!” “不许动!” 两个少年眼中没有一丝贪婪,反倒如临大敌一般。 一个少年更是直接拿起一旁挂着的唢呐,一副稍有不慎便开始吹的意思。 “总兵早就交代过,任何人想要掏钱进去参观的,都是官府的走狗,要来祸害大家日子的! “你若是无意,便消了这心思,若是真有那祸害心思,今日咱们便不能善了了!” 解学龙闻言一愣,苦笑一声,把银子收了起来。 “吓到两位小军爷了,我们是南昌府的客商,眼见建筑雄伟,只是好奇……”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唢呐没有放下,只是身体明显放松了些。 “要看也可以,只要拿了镇公所的条子也可以参观,只是如今是战时,老先生还是多等一会。” 另一人点了点头,“等我们总兵打败了来祸害百姓的狗官解学龙,到时候老先生想怎么看都可以!” 第56章 兴民镇游记(中) 目瞪口呆的解学龙一行人最终离开了兵营,没有再试图进去。 至于进镇公所,他们没这个打算。 林有贞、解学龙的脸都是挂过号的,万一一个不小心暴露出去,满盘皆输! 几人继续在镇中晃荡,却也让解学龙油然而生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这一年来,他也是游览整个江西,算是见过江西全貌的人。 可这些兴民镇的百姓,很不江西,甚至说很不大明。 百姓和百姓之间见面,不是急匆匆直接擦肩而过,而是多半要站一起闲扯几句。 也有那些走街串巷卖个小玩意儿的,多半是些玩具零食之类,甚至还有从府城特意来买卖的人。 怡然自得的模样,别说江西,就是江南也没有见过! 偶尔在田垄边上见到坐着的老人,也没有那种看着田地一脸麻木亦或者满脸菜色的模样。 相反,一个个面色红润,唾沫星子狂喷议论着政务。 虽然说的观点大多可笑,但不得不说,精神面貌确实不同。 解学龙一时好奇,便也像个老农一样,撩起衣衫,坐在垄边听着。 “承哥儿说的还是有道理,天天剿贼剿贼,剿个什么劲啊,要我说,大明有一半官能跟承哥儿一样,都不会成前年那德行!” “用不了一半用不了一半,有他三五个啊,皇帝也就省心了,百姓也就安心了!” “是这是这……” 解学龙拱了拱手,问道: “两位老丈,敢问这个承哥儿是谁啊?” 两个老头有些不满,“我们叫承哥儿没事,你不能,你得叫镇长。” “就是!” 解学龙一愣,呵呵一笑,“镇长镇长,那,咱们镇长说咱们大明剿贼怎么了?” “后生,外面来的吧?” 老头故作神秘嘿嘿一笑,“承哥儿那些话早都让莺姐儿说过无数遍了,你还能来问我俩老头子。” “打扰两位了,我是南昌的客商,路过这地界,听您二位像个智者,便想咨问一下……” “其实都是承哥儿自己的眼界高,看出来的东西,我们老头都是拿这胡吹瞎侃,算不了什么智者。” 两个老头对视一眼,又道:“不过这后生倒是有礼貌,咱跟他说说?” “说说吧,不碍事,承哥儿说过,保密的东西绝对不会出公所,出公所的东西就不用保密。” “也是,那咱说说,那几个后生也坐啊。” 解学龙贴身的乡勇都是农家子,当然随地就坐,却是难为了林有贞。 林有贞一脸苦相,这衣服还是特地换的,新衣服呢…… “其实也没啥隐秘的,都是大明的事儿呗,承哥儿说的,主要就是剿匪剿贼这一茬事。 “大明的剿匪剿贼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后生,我且问你,这贼是怎么出现的?” 解学龙沉吟一下,开口道:“天灾人祸而为,北方旱灾几年,又有有心人挑拨……” “错,咱们承哥儿都说了,这贼不出自天灾人祸,就出自大明本身! “是大明,把那么多人给逼反的!” 此话一出,解学龙和林有贞齐齐皱眉。 兴民镇太祥和了,以至于两人都忘了,这里是他么贼窝! “承哥儿说,本来天气就不好,正是上下一心捱过去的时候,尤其是河南陕西那些地方,不但不该收赋税,还得发粮食,维持稳定!” 解学龙皱眉,开口道:“可是,这银钱从哪里来? “别忘了,辽东还有建奴呢!” “嘿嘿,后生,你知道咱们兴民镇赋税多少吗?” “多少?” “地里长出来的,只十抽一!” 解学龙不屑地笑了一声,“十抽一?长久以往,官府衰弱,怎么保家卫国?怎么……” “不过承哥儿杀地主老财家的,却是全部都要,不到一年,收的钱粮得有不少。” 解学龙瞠目结舌! 第57章 兴民镇游记(下) “可是,这兴民镇还能只靠着杀戮地主不成?” 解学龙站起身来,有些生气! “且不说地主之中也有耕读传家的好人家,天底下地主总有杀干净的一天,到时候怎么办?” 两个老头没有语塞,更没有生气,反而是有些惊奇地看着解学龙。 “后生,说实话,回头承哥儿回来,你去公所应个公差吧!” “真的,你要是没有听过莺姐儿宣传自己领悟到这一茬,那是真有能耐!” 解学龙不厌其烦,“难道高承还解决了这问题不成?” “后生耐不住气……承哥儿早就解决了! “承哥儿说了,只要是懂事的地主,完全可以把田分了,开始从商! “咱们兴民镇,没有什么等级一分,商人也不是什么地位低贱的,承哥儿甚至鼓励经商!” “经商?” 解学龙皱眉沉思。 经商确实可以致富,只是与传统的儒家相悖。 商业发达,必然带来道德的败坏,到时候岂不又是人间地狱? “承哥儿说了,未来发财的路子,都在海上,都是贸易啊!” “就是,这些地主扒咱们汉人自己的皮算什么本事?去扒泰西人的皮才是本事!” “汉人?!” 解学龙后退两步,脑袋晕晕沉沉的。 两个老头看这后生一惊一乍的,也不多说,拍拍屁股回家吃饭了。 以前吃饭那都是什么?粗面混着灰?现在呢?七老八十了还能吃碗黑面条,那是天大的造化。 至于吃白面条?那就是损阴德了!吃那么好的东西! 林有贞见对话结束,连忙站起来,心疼地拍拍衣服。 “巡抚?巡抚?” 林有贞的声音忽近忽远,解学龙的脑袋也是忽明忽暗。 他已经明白了,高承这不是普通的贼! 是反贼! 陕西山西那些,不过是盗贼,是做大了的黑恶势力! 高承,这是要推翻大明,再造生天! 有一套完整的运行逻辑,甚至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淡化大明的影响力了! 他们自称汉人! 虽然确实有汉家天下这一说,但天底下哪个老百姓会不说自己是明人的? 解学龙垂头丧气不知走了多久,长长地叹息一口。 “回头我便要上疏,高贼必诛!” 身旁几个面面相觑,林有贞沉吟一声: “巡抚,既然要杀高贼,不如咱们先把这地界的房子拆掉,把这些妇孺杀了。 “这事你交给我就行,等到夜里,我便率人偷袭……” 解学龙吹胡子瞪眼,眼睛跟个核桃一般大! “到底我是贼?还是高承是贼?” 看着须发皆张的解学龙,林有贞唯唯诺诺了起来,答了个是便退回队伍当中。 心中却也暗暗冷笑,这解学龙也是个样板子货。 这不是大好时机吗?杀了这些人,取了人头,上报也是功劳? 解学龙,不值一提。 不过思虑之间,林有贞也下了一个念头。 那便是上船以后要赶快写上疏,把今日之事记下,尤其着重写自己出谋划策,解学龙无能却不接受! 这一番发怒似乎消耗了解学龙全部的精力,他揉着眉心,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林有贞所说固然是一个赚军功的好法子,可解学龙却不愿意那么做! 这可能是大明天下最后一些也是最快乐的百姓了,自己难道要亲手破坏这美好? 再说了,高承所说有错误吗? 这时候不就应该大家抱团共克时艰吗? 地主不愿意让利给百姓,百姓无路可退,只得造反。 造反了却是杀地主,毁财产,荒土地! 长此以往,大明朝不愈加虚弱才怪! 越想高承的那些策略,解学龙便愈加觉得,这高承是一个能臣! 若他为首辅,或许会是一个张居正那般的良臣。 手段酷烈,治国有方! 只可惜,大明朝到了如今,已经容不下一个张居正了! 痛苦的解学龙带着人想要离开,上了河边的小船,却见有人连忙跑了过来。 “先生请留步!” 一时间,整条船上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林有贞! 难不成是让这些刁民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来到面前,林有贞愈加紧张,几乎炸毛一般,连忙把自己的老脸藏到黑暗里。 “先生,听说您是南昌远道而来的客商,镇长说了,客路商人来了,不管买卖与否,都要赠一些我们兴民镇新粮种子。” 姜石头笑着递过来一个普通木头盒子,里面是一百粒土豆种子。 “新粮产出丰富,不怎么挑温度气候,若先生有田地,大可以种上试一试。” 解学龙看着木盒子沉思半天,还是让人接了过来。 “劳烦贵镇了!” “不必如此,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啊,不劳烦。” 姜石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客船远去。 “石头哥,你说镇长为什么把这种子到处送啊,这种子可能亩产三千斤哩!” “闭嘴,镇长早都说了,如今的大明天下哪个百姓都是咱们未来的子民,能少饿死一人,都是值得的!” “哦。” 小战士懵懵懂懂,也不知道有没有明白兴民镇的家国天下理念。 “不过那林有贞真是个傻子,大摇大摆招摇过市,还以为咱们不知道呢!” 姜石头扑哧一笑,然后开口冷笑下令。 “让所有民兵做好准备,这官府识相的倒罢了,不识相的,咱们就替镇长他们,灭了这帮官兵!” 第58章 骂城 事情最终没有按照姜石头所猜想的那样发展。 兴民镇的百姓在兴奋中等待了大半夜,最终也没有等到解学龙来偷袭。 大明朝终究有些官员良心未泯,解学龙便是其中之一。 他可以对贼寇使用最恶劣的招数,却不愿伤害百姓。 尤其是在他眼中,兴民镇不过是一群被蛊惑了的良民。 真正的贼寇,只有那试图自立的镇长高承一人! 且不说解学龙如何在书信中描述兴民镇以及高贼的野望,单说吉安府,也发生了许多大事! 三天前,听闻高贼已经杀到城下,知府徐复生和太监张化吉都是心中一颤,却是连忙上城头观看。 吉安府没有白白浪费这些时间,也算勉强募集了两千乡勇。 再加上附近卫所里的一千二百来兵,周围所有巡检司提供的差人,城中捕快,总共凑出来了这么三千五百人! 这些士兵给了徐复生极大的信心! 吉安府所在,三条江河交汇之处,每到发大水的时候,必然要冲垮城墙。 久而久之,吉安府的城墙修得异常坚固高大,七米多高的城墙有两三人厚! 再加上三千五百多人里还有六七十弓兵,足够守城了! 况且,据布政使司何应瑞通报江西所有知府的信报中所说,解学龙、李邦华已经开始剿灭江西贼寇! 小小高贼,断无活路! 不过,站在城头上看高承在城下耀武扬威,徐复生还是有些胆怯。 这个闻名江西的高贼,竟然只是一个少年?! 那少年率领着一批令行禁止的兵马,在城外演武一般走来走去。 一开始,城中人都有些害怕,渐渐的,也有人开始产生一些想法。 这高贼,似乎也就那么回事! 其中,尤以税监太监张化吉为甚! 要知道,此时正是年节! 若是和平时候,这时赣江上往来的商船应该络绎不绝! 日进斗金,所说的大概也就是这太监的钞关了! 现在,他却被吓得只能缩在城中,不敢出去收银子! 挡人财路,便是杀人父母! 因此,即便是有些害怕高贼,张化吉也生出了一些主动出击的想法。 “徐知府,咱家不习兵事,可是咱家看这高贼,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啊!” 张化吉似有目的地说着,眼神晦暗不明。 “张公公,高贼起兵于上犹,如今却到了吉安城下,分明已经是连破三县。 “此时正是贼寇兵锋凶猛时,在下认为,不该出击,应该严守城防,待解巡抚兵马,孟暗公兵马齐至,共出剿贼。” 徐复生说的有理有据! 如果不是因为那张惨白的脸,张化吉或许会相信一些。 这分明就是你个王八蛋害怕! 不过,毕竟张化吉也不打算亲自率军出城作战,只是白了他一眼,心中暗道回头参你老小子一本,也没有继续追问。 城下的高承耀武扬威了半天,似乎是觉得有些没意思,便散漫地坐在城下,开始大声嘲笑城上官兵。 什么“好儿子,快打开城门让你干爹进去啊”“里面那太监,爷这里有宝贝你要不要”云云。 一开始,还是范围性饱和覆盖。 到后来,几乎是对张化吉的点名攻击! 气的张化吉脸白一阵红一阵的。 他小时候没少遭了这个! 明朝中后期,多的是太监自己下刀子想进皇宫的,他便是其中之一。 刚割了那玩意儿时,嘲笑他的人是真不少,直到信王登基,鸡犬升天,他这才趁着王承恩的东风做了司礼监的太监。 没想到,自己已经位高权重如此了,还会遭到这种低贱卑劣的辱骂! “曹千户,你若是下去弄死这些家伙,咱家愿意给你拨二千两军费!” 张化吉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徐复生想要阻拦,却又怕挨喷,只是默不作声。 一旁披甲的男子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阻拦,只好自己艰难开口。 “张公公,可是……可是高贼确实强悍,我等该严防才是……” “哼!” 张化吉冷哼一声,一张没出过什么力的手用力拍在城墙上。 “朝廷要你们这一群人,有什么用!” 不过奇怪的是,城墙上倒没有谁因为这话失态。 毕竟跟一直挨骂的张化吉比起来,这不过就是小意思…… 正当张化吉觉得恼羞成怒,打算下城墙时,突然看见远处异军突起! 一直拖拽灰尘的队伍喊杀声响彻天际,手持着各种武器冲了过来。 而城墙下,高承的这些乡勇还在热情谩骂,似乎根本没发现一般。 一时间,城墙上的大小官员都握紧了拳! 第59章 暴怒的张化吉 远处而来的那支兵马,太像强大的官兵了! 虽然衣服并不算整齐,但是喊杀声撼动天地,再加上几乎步调一致地冲锋起来。 硬是在这几乎没有马的江西之地打出一种精锐骑兵之感! 再看当先军士手中举着的旗帜! 一根发黑的黄竹竿,上面挂着白布大旗:明! 这真的是官兵!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县的乡勇团练! 徐复生等人顿时便觉得振奋得很! 而那高举大明旗帜的兵马,一杀来便直奔高承而去! 为首的自然是周文斗。 周文斗率领的自然也是义武军。 高承见此情形,非但不惧,反而率众迎敌而上,只是刚一接触,立刻便成了溃败姿态! 他身后的乡勇像受惊的羊群一样开始到处窜动,一时间,城外这块平地上几乎撒满了人! 周文斗愈加兴奋,连忙高喊:“建功立业,卫戍大明!” 他的喊声迅速便被战场的刀兵所遮盖,却也随着风飘到了徐复生等人的耳朵里。 张化吉几乎是弹跳而起,两眼瞪得溜圆,看着徐复生。 “徐复生,你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快派兵出城剿贼?” 徐复生也有些为难,这支兵马看着不像李邦华或者解学龙。 可是这也确实是大明乡勇,而且那个欢脱的人他似乎还见过。 可是,这……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 张化吉怒斥着城墙上默不出声的所有人,想要离开,却又忍不住留下观看周文斗砍瓜切菜。 周文斗的军士们秋风扫落叶一般驱赶着高承的人走,与此同时,周文斗对身旁一个军士交代了些什么。 那军士得了命令后,直接奔着吉安府城而来,到了城门口便大喊: “城上兄弟,我家县尊带兵赶至,请求吉安知府出城协助剿贼! “贼势强悍,且一击不中难免远遁,县尊恳请徐知府出兵!” 两声喊完,城上鸦雀无声。 几个守城兵士看着徐复生,一脸询问的意思。 徐复生一脸为难,低着头,不出声。 凭心而论,他也觉得此时该出兵。 可是,真的害怕啊! 万一输了怎么办! 城门一开,万一输了,我岂不是要落入贼人之手? 他默不作声,军士们自然不敢回应。 与紧张的战场相比,此处反倒有些寂静。 城下军士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开口道:“请求城上的兄弟,速去通知知府!” 徐复生看了一眼曹千户,却发现曹千户也低着头,顿时好像找到战友了一般,仍旧闭口不言。 张化吉冷笑着,看着两人,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 城下军士似乎有些生气了,怒道:“城上的兄弟们,那里站着的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怎么不去问一下知府? “县尊说了,战机稍纵即逝,再不出兵就晚了!” 张化吉见徐复生仍旧是那鹌鹑模样,恨不得给他两刀,自己走到城墙边。 “小家伙,告诉你们知县,尽心杀敌,张公公自然不会少了大家的赏赐,却是不要再等城头上的援助了!” 张化吉环视一眼周围人,冷哼一声:“城上只剩下我这一个太监了!” 下面军士着急成无头苍蝇一般,喊了一声: “公公,我们不要赏赐,我们要援兵!” 张化吉眼泪差点都下来,这是多好的乡勇啊! 可惜了,吉安府文武十几号,一个带把的都没有! 张化吉也不出声了,下面的士兵又喊了几遍,气得跺脚,转身追踪而去。 随着战场渐渐远去,几成猴屁股一般的徐复生脸色也渐渐恢复,尴尬开口道: “毕竟情况难明,我等身负守土卫民之责,确实不太好援助……” 曹千户连忙点头附和,“徐知府说得是啊,下官刚才就做那般想……” 张化吉气乐了,竖起手指差点戳到二人身上。 “咱家今日却是开了眼了,一群废物东西,没胆子出城剿贼也就罢了,连援助剿贼的胆量都没有! “那高贼满打满算一千来人,城中三千五百兵都是吃什么干饭的? “曹护,你他娘的拿老子的饷银练兵,练了些什么东西? “老子告诉你们,你们这一个个的王八蛋,战后老子全部上书告你们一个遍,不把吉安府这上下一堆窝囊废给全部踢出去,老子这太监也不干了!” 骂完以后,张化吉转身便下城墙而走! 第60章 忠臣义士 直到傍晚,周文斗才带着一百来人回到吉安城下。 他脸色不豫,却没有暴发喊叫,而只是高声要求开门。 闻言而来的徐复生连忙站在城墙上扒着头看,先让几个士兵用篮子将半身染血的周文斗拉了上来。 刚到城头,周文斗站都站不住了,险些直接摔倒在地上,幸亏身旁两个士兵托了一把。 即便如此,周文斗也没有失了礼数,先是恭敬作揖,这才开口。 “后学晚进周文斗,拜见徐知府!” 徐复生连忙摆摆手,“周知县不必多礼,快起快起!” 周文斗闻言,眼睛湿润,声音颤抖。 “下官斗胆询问徐知府,先前为何不来援兵?” 霎时间,城墙上的官员沉默了。 此时,吉安府城中的大小官员还并未知道周文斗已经成了叛贼。 消息大多是由赣江上的商船来回传递,布政使司倒是更先拿到一手消息了。 听见周文斗这么一问,徐复生真是满脸羞涩不敢言了。 他原以为,周文斗要么会追赶一段时间后自己回来,要么会被高承杀败。 谁知道这家伙偏偏就赢了? 这么一来,没有剿灭贼寇的罪过,不就摊我自己身上了么? 一念及此,丰神俊朗的徐知府便不开口回复,只是让人赶紧给周文斗安排食宿。 如果周文斗有所怨言,再加上张化吉给司礼监上书吹耳旁风。 自己这官算当到头了! 为今之计,只有先稳住周文斗…… 然后使用钞能力! 只要周文斗愿意帮自己说话,那这件事的责任自己还是可以逃脱的。 甚至会有所奖赏,毕竟崇祯五年皇帝刚刚同意了地方练兵讨贼的疏表。 等到两年后,自己托个关系,去南直当知府,把周文斗也带过去便是! 到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岂不美哉? 至于城外些许流贼,自然有解学龙和李邦华处理! 出于如此目的,徐复生连忙下令,开城门把这些征战的乡勇纳入城中。 并且将这一顿犒赏将士的饭摊派给城中乡绅。 自己打算喝掉他们拿命换来的荣耀了,给他们吃点好的也是应该的! 周文斗进城以后,似乎知道了徐复生是要如何作为,当即便不再出门了。 给自己禁足了一般! 而到了半夜三更,周文斗只身一人在院子里踱步,来回反复,生怕自己的计谋不成。 之前所有的谋划,都不是针对徐复生,而是张化吉。 徐复生一个老官僚,猥琐至极,绝不会冒险出击。 张化吉一个太监,到了地方以后为所欲为,再加上城外高承那样辱骂。 这时候有一个能杀败高贼的知县,张化吉能不重用? 果然,半夜时分,一顶轿子悄悄来到了周文斗暂居之地。 张化吉敲开门后,准备好的说辞都没有用上,看门的几个兵士直接带他去见了周文斗。 来到后院,看见那个孤独的背影,张化吉嘿嘿一笑,迎了上去。 “周知县。” 周文斗闻言转身,然后行礼:“张公公。 “公公深夜来访,有何事啊?” “嘿嘿,周知县,咱家倒觉得,知县应该知晓才是。” 张化吉联想到下午自己跟那个小兵说的话,心头一阵自豪,也是明白了为何周文斗愿意见他。 自己下午那一下发脾气,恐怕就是自己上白名单的理由。 周文斗惨然一笑,“下午时那传令兵已经告诉我了,满城头人,只有张公公愿意多说一句话。 “我敢于讨贼,已经算是得罪了城中大员了,如何还敢得罪公公? “另外,也好让公公知道,那孩子死了。” 说完,周文斗便一言不发,继续看着月亮。 张化吉差一点潸然泪下。 什么叫忠臣啊!这就叫忠臣! 相比较之下,徐复生那是个什么畜生! “高贼破败吉安府半边,咱家回头自会上书给司礼监。” 张化吉郑重承诺:“周知县不用怕今日之事被掩埋,咱家愿意给你做主。” 周文斗闻言很是惊喜,对着张化吉一躬到地。 旋即,他似乎闲聊一般,开口提了一句。 “其实高贼也不算破败,他这人农户出身,倒没有祸害农民百姓。 “只是赣江上往来商船众多,高贼每日跟水匪一般,打劫商船,收取银两。 “听说收来的银两,能铸一个一千六百斤的银球!” 听得这话,张化吉心中一动,然后有些眼红了! 这特么可都该是我的钱啊! 第61章 邀请 先给张化吉以足够的愤怒,再让他见识一下虚假的官军实力。 最后还让周文斗给他一块足以去辱骂那些朝廷正官的道德高地! 最后的最后,则是用足够的利益把他引出来! 可不是么,听说吉安府闹贼,商贾还不忙着跑? 正是好赚钱的时候,偏偏自己不敢出去,以至于让那高承替自己收银子。 一千六百斤啊! 一个小贼,凭什么! 自打知道这茬事后,张化吉的心胸激荡就没有停过。 他看着一身洁净衣物却仍然难抑血腥气味的周文斗,某些念头几乎到了顶峰。 他完全不用怕高贼啊! 眼前就有一个能打败高贼的! 五百来人就能把高贼给杀跑,若是把城中兵马交给他…… “周知县,可有兴趣取一桩泼天的功劳?” 张化吉声音都在颤抖! 这件事不仅能攫取足够的经济价值,还能够获得很大的政治利益。 崇祯皇爷往天下发了这么多太监,能打仗的有几个? 当今皇爷最缺什么人? 能打仗的! 若是自己能打仗,进司礼监高层成为六位内相之一,也不是没可能…… 周文斗眉头微拧,开口缓声道: “不知公公有何泼天功劳相赠?” 张化吉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干哑。 “周知县带兵有道,仅仅是一些乡勇便能够杀败高贼。 “现如今,城中的军士便有约一千五百人! “咱们大可出城围剿高贼,并将钞关重新设立! “届时,你我有战功在身,又有银钱可以通路子,何愁不可入中枢?” 张化吉这话倒是没有说假。 朝中太监要想做大,一定要和朝堂之上有勾搭。 周文斗若是愿意协助,他也愿意给周文斗一个机会。 周文斗心中也是狂喜。 你个老太监终于上钩了! 不过脸上仍然要装出来迷迷糊糊的模样,好似不知道什么意思一般。 张化吉看着周文斗的懵懂,嘴角勾起。 这种有本事没心眼的人最好啦! “周知县领兵作战的能力,我已知晓。 “其实今日周知县派人来请援兵,咱家也是想发兵的,只可恨咱家宦官之身,不能统兵,能统兵的一个二个又是没种的。 “迫不得已,这才让周知县没有剿贼成功。 “可现在,不一样了!” 张化吉神色激动,“我手里有兵权,周知县又有统兵的才干,咱们俩真是天作之合! “周知县只要愿意,咱家立马便去把城中一千五百正兵的兵权要来,咱们去我那钞关那里镇守。 “高贼若是不敢出,咱们就收往来客商的银两,高贼若敢来,这一次,必叫他有来无回!” “有来无回……有来无回……” 周文斗心神向往的模样,令张化吉颇为激动。 当然,周文斗自己也很激动! 在他的设想当中,张化吉会自己统兵出去。 没想到张化吉竟然让我来给他带兵! 这不…… 太顺利了! 周文斗激动地对张化吉一躬到地,看着张化吉的眼神都温和了些。 泼天的功劳啊! “张公公有此雄心壮志,当得下官一拜!” 他满脸正色,一副刚直模样。 “只是徐知府他们,会老实把兵权交出吗?” “哼,徐复生他们都是一群废物,这是他们交不交的事情? “城中的军队,全是吃咱家钱粮的! “这一次,咱们只要正兵,乡勇都不要,留着给他们守城去吧!” “好!” 周文斗砰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郑重道:“公公,解巡抚他们定然已经在往吉安府来的路上了! “此事不宜迟啊!” 张化吉连忙站起身,满脸笑容。 “周知县且放心,咱家这就去安排!” 说完,张化吉又深深地看了周文斗一眼。 这一眼颇有些怨妇的意思,看得周文斗头皮发麻。 “公公,您这是……” “周知县,您麾下的乡勇,此次征战丧身殒命者不少,可有什么补偿发放?” 说到这里,周文斗连忙佯装失神,摇了摇头。 “没有。” 张化吉神秘一笑,“那我待会儿便给你这里拉三百两银子,发放给那些勇士。 “好让城中那些丘八看着,只要能打仗,咱家绝对不缺乏赏赐!” 周文斗闻言大喜,再三表忠心,这才送走张化吉。 老太监离开后,院子里便多出一人来,正是刘长丰。 “他上赶着给你送钱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老家伙可能要以军功进中枢,自然需要收买一个办事的外臣。” 周文斗淡淡一笑,“这三百两,便是他收买我的第一笔钱。” “收买?你不发给士卒,怎么激发士卒战斗力?” “不发全,我拿二百,剩下一百发就够了。” 刘长丰瞠目结舌,竖起大拇指。 “难怪大明如今成了这个鬼样子! “不过这钱你可要保管好,咱们义武军的规矩,战争所得一切充公,私藏要被踢出军队,罚做苦役的!” 第62章 知兵之人周文斗 对于义武军的缴获物资充公这一规定,周文斗没什么可说的。 反都造了,他周文斗能图这点钱? 张化吉在这一方面还是很讲道义的,这银两他是真送了! 周文斗也毫不客气,把银两收下以后,等着张化吉让他出兵。 要说吉安府的这些军士是张化吉养着的,倒也不假。 大明朝从朱元璋时代开始,便是卫所制。 士兵战时出击,闲暇屯田,大约也可以自给自足。 只是,和所有制度一样,制定的时候是好的,慢慢被后人唱歪了。 喝兵血,侵占田地,以兵为奴这种现象层出不穷。 到了崇祯七年这时候,吉安府附近卫所里的军士与其说是军士,不如说是有一身红色军衣的农奴。 战斗力怕是比不上乡勇,只是看起来衣服稍微整齐一些。 至于那些巡检司的兵马和城中捕快…… 总之战力在欺压平民上还是足够的! 曹护作为卫所的千户,理所当然地接过了这一千五百人。 只是他也没钱给这些人发军饷啊! 以往让大家当农奴还行,现在让大家去打仗,还不给钱! 谁能同意? 为此,张化吉只能忍痛割爱,掏出一些银两发军饷。 正因此,这支兵马的实际管理权是在张化吉之手的。 如今有了代理人,张化吉更加不会理睬曹护。 近乎是以一种撕破脸的态度,将曹护的一千五百兵马的指挥权握在手中。 曹护的脸色很不好看,不过也没敢说什么。 虽然他是个武将,但他真不敢笃定自己能打过周文斗…… 而徐复生,脸色更不好看,却又更加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他原本还打算对周文斗恩威并施一下,收为自己人。 谁知道张化吉下手这么快,而且这老太监竟然这么激进! 竟然就要这样带走城中所有可战之人? 可徐复生也不敢说什么…… 因此,一个知府,一个千户,就这样看着周文斗、张化吉带着一千五六百人走出吉安府城。 旋即赶紧把城门紧紧关闭! 张化吉看着轰隆关闭的城门,心头还是有一些紧张的。 不过再看看周文斗那开心的样子,便也不紧张了。 周文斗这一看就是对剿贼极具信心的人,多开心啊…… 因为萍乡贼的缘故,泸水那边少人通行,张化吉的钞关也就一直设立在赣江之上。 挑选一段河水不急两岸宽的好地带,一条铁索横江。 往来客商不交钱,断没有经过之道理。 时隔十来天,再一次回到钞关,张化吉嘴里骂高承的声音就没有停过。 他走时自然是把银子带着来着,这是比命还贵重的宝贝! 不随身带着他都睡不着! 可之前在钞关这里居住时,也是有所家具摆设的。 现在呢?却被那帮贼寇给弄得混乱脏污! 就连一张好一点的桌子都找不到了! “该杀的高贼,多好的桌子,砍一个角干嘛?这是什么?我的天老爷,谁往这里面拉了一泡屎……” 张化吉碎碎念着,连忙叫来一批卫所兵马来打扫卫生。 双方倒都挺高兴! 张化吉的生意又能开张了,能赚钱了高兴。 士卒们则是终于干上了老本行,也高兴。 唯独刘长丰有些不高兴。 听张化吉一口一个高贼的叫着,他总有种一刀插死老太监的冲动…… 张化吉正指挥清扫时,周文斗又走了进来。 “公公,对于钞关防守,我有些想法。” 见到周文斗,张化吉自然是满脸笑容,好似一棵菊花一般的老脸连忙迎上去。 “这次出征,周知县就是主将,您怎么说,下面人怎么做就是了。” 在司礼监跟着老祖宗学了那么久,就算别的不会,什么事交给什么人,张化吉还是明白的。 周文斗点了点头,开口道:“公公有所不知。 “钞关坚固,但是太小了,若把所有人挤在这里,反倒不利于作战。 “因此,在下想把吉安府的一千五百正兵安置钞关外,另造军营,在下率乡勇拱卫公公。 “届时,钞关与军营成犄角之势,攻一方,另一方便可出击,何愁不灭贼?” 张化吉虽然没怎么听明白,但还是觉得很兴奋。 在他眼中,周文斗俨然已经是一个知兵之人了! “太好啦,就按照你说的来!” 张化吉说完,似乎又有些忧心自身安全,告诉周文斗道: “对了,战时不可节约军饷,告诉全军,这次赢了,我定为大家向朝廷请赏!” 周文斗面露欣喜之色,转身便是一脸的嫌弃。 请赏? 朝廷有这个钱,还拿来剿张献忠、李自成呢! 安排好吉安府兵后,周文斗寻了个机会,找到刘长丰。 “是时候了,告诉总兵,今晚即可出兵!” 第63章 累(1) 入夜以后。 高承自然不会把一切希望全部押在周文斗身上,因此他是一直有派人盯梢的。 下午周文斗分兵出钞关驻扎时,是高放在看。 回军营以后,高放直截了当地说了句: “周文斗以后跟我说什么话我都不会信的,太能坑人了!” 读书人的心就是狠! 就连高放,想的不过也是打一场硬仗,把张化吉给抓住! 可是周文斗呢! 老小子直接把义武军和吉安府兵分割开了,好让局势更明了。 而且老小子最贼的是,他下午才说这个话! 他要是上午说,吉安府兵还有足够时间去安营扎寨。 下午才说,到晚上,吉安府兵营不过就一面木头墙! 义武军的高层几乎挨个去参观了一下,然后把这些事谨记在心里! 以后谁提这种昏招,谁他娘的就是间谍! 入夜没多久,刘长丰便悄悄溜了回来,并且告诉高承,就是今天,可以夜袭。 同时,他也带来了吉安府的最新消息。 那就是除了巡抚解学龙以外,还有一路兵马,是前兵部尚书李邦华。 对这个消息,高承不得不重视起来! 解学龙部人马众多,斥候至今未传回什么消息,大约没到附近。 可突然多出来的这个李邦华部,也令他有些忧心。 思虑再三,他把高放叫了过来。 “情况有变,今天不能一起作战了。” 高承指着地图,划出一道分割吉安府和钞关的线。 “你带着五百人,沿着这条线来回巡视,如果发现援军,优先攻击援军。” 高放皱眉看着,开口道: “徐复生有这个胆量?” “不是徐复生,是一个叫做李邦华的人,大明的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 高放震惊一瞬。 “那他不就是我们打败的最大的官了?” “前任的……你不要骄傲,这个人还是有些门道的!” “有什么门道?兵部尚书什么的都那个样子,林有贞还自比魏武呢,也不知道这个魏武是什么猛将……” 高承对这文盲几乎无语,开口道:“魏武是谁以后让你媳妇给你补课,今天主要说的是李邦华!他是崇祯贬下来的官!” “大明皇帝贬下来的?” 高放眼神凝重了些,“那或许是有些本事。” 为了达到战略上轻视大明朝官兵的目的,兴民镇对崇祯的负面形象宣传很多。 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被崇祯罢官的那些才是真有能耐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这一部要交给你,怎么打你来定,我唯一一个要求,不要让他们摸到本部。” “这个你且放心,有我在,断然不会让他杀到钞关那里的。” 高放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直接出门引兵而去。 安排好其他军务的高承,命令各标立刻开始加餐,三更时候要去偷袭张化吉。 近乎同一时分,吉安府的北门开了。 知府徐复生近乎是狂奔着去北门迎接! 要知道,李邦华虽然已经没了公职,可他曾经,可是部堂高官! 再者,他知兵啊! 有李邦华在,徐复生总算不用太过于担心高承了! 几乎是见面的一瞬间,他便把曹护交给了李邦华。 “孟暗公,早听说孟暗公开始平贼,今日有幸为孟暗公助力,徐某不胜欢喜,还请孟暗公赶快入城歇息。” 看着面前疲惫的老人,徐复生的态度无比恳切。 这是救星! 两天一夜几乎没怎么休息的李邦华也确实累得不行,可进门的第一瞬间,他还是询问了军务上的事。 “吉安府如今有兵员几何?” 李邦华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睛,开口问道。 “有两千左右的乡勇,完全听候孟暗公差遣。” “两千乡勇……吉安府的卫所兵呢?已经没了?” 这消息给李邦华吓了一跳! 这可是府城,喝兵血也不至于喝的一个也不剩吧! “怎么可能,孟暗公,吉安府的卫所兵全部随张化吉公公以及一个叫周文斗的知县去平贼了。” 李邦华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两眼瞪得溜圆。 “谁?” “张化吉、周文斗……” 徐复生看着面前这个老人,突然感觉有些危险。 他似乎突然一下,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近乎须发皆张。 “周文斗!周文斗已经投贼了!” 李邦华近乎吼出来一句,然后带着乡勇便要出城去那钞关。 府兵全部被带走了! 若是让高贼一战而没,那这高贼,还能制得住么? 更恐怖的是,吉安府往西就是湖广! 他万一再流窜起来…… 大明禁不住啊! 第64章 累(2) 月明星稀! 至于乌鹊往哪飞,高承没有见到。 安排好一切后,夜半三更,近千义武军出动了。 高放已经提前一个时辰去高承要求的防线布置了,就算是吉安府真的过来支援,问题也不大。 皎洁的月光下,一行人在平原上快速奔行着。 并没有什么铜板塞嘴之类的操作。 都是军人,闭口不言便是闭口不言,哪还需要这般强迫? 又不是官兵那种战力低下的人儿! 直到高承杀到吉安府兵的墙下,也没有什么人发现他们。 事情顺利的令他有些惊讶,甚至还派了几个身手好的过去看了看。 总不能是中计了吧! 几个士兵过去查看后回来开口: “并不是出了什么差错,是吉安府兵真的全员在睡觉!” 连一个守夜的都没有! 反倒是钞关那里,由周文斗率领的义武军管理,守夜军士早早地发现了大部队。 然后便欢天喜地的开门迎亲了! 高承对此情形,也是哭笑不得。 两根手指塞进口中,“呼”的一声,嘹亮的口哨声响起。 周狗儿赫然举起了那面大红旗,发出凶兽一般的咆哮。 “杀啊!!!” 紧接着,拿着喇叭的号手开始滴滴滴地吹响进攻号! 听见信号的士兵们再没有什么停滞,纷纷举起武器,冲进贼营。 只要是见到的外人,全部都是当头一下打个晕晕乎乎,然后拿绳子绑起来,做俘虏! 至于敢反抗的,那就有得打了。 刚翻过墙,高承就看到这么一个哥们。 卫所兵大部分都已经是农奴,可千户曹护毕竟还是要欺男霸女的。 没点核心武装力量怎么行? 因此,这府兵中的各级统领,都是曹护豢养的打手,以及一些扬名的武术高手! 只见那人手拿着一把苗刀跑了过来,迎面便是一刀劈下! 却并没有什么杀伤。 就在苗刀劈下来的一瞬间,两个军士便扛着盾迎了过来。 纯粹的木头盾,除非骑兵借冲锋之力劈砍,寻常人都打不动! 苗刀高手勃然大怒,下压后撤几步,伸刀又要砍盾牌手的腿。 只是还没有把刀压下去,头顶上突然敲来一棍。 长棍手眼疾手快,一棍子打下来,发出“咚”的响声。 高手“哎哟”一声,后退几步,都有些眼冒金星了。 他再次抬起刀,想要挥出去,却见盾牌手突然让开,又杀出来一个拿铁尺的! 铁尺兵一下子架住苗刀底部,盾牌手紧随其后,一个挡住刀刃,另一个直接拿盾牌拍人。 高手想后退,头顶“咚”就是一棍,打得人根本没有闲暇去思考。 “卑鄙小人,有胆与我单挑!一个人能打死我才是好汉!” 高手愤然怒吼,远处一支箭矢射过来。 一箭封喉。 高承嗤笑一声,这种要求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几个士兵颇具怨念地看了高承一眼,然后紧跟着去寻下一个高手。 练习那么久的协同作战,好不容易实践一些,人头还被总兵给抢了…… 在兴民镇操练许久的义武军,第一次对阵,非但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反倒觉得异常轻松。 往常都是他们拿着棉布包头的武器互相对着冲杀,今天冲杀起来官兵…… 就好像撵鸡赶狗一样! 数不清的吉安府兵站起身便跑,连一条裤子都来不及穿上! 即便偶尔有些高手凶性大发,也逃不过高处的点名射击。 其中倒有一个看起来是拳法宗师一般的武林人士,拳术凶得很。 可高承仅仅是看了一眼,便没有再理会。 那宗师一米八左右,胳膊长腿长的,在南方打拳确实占便宜。 可站在他面前的是周狗儿! 这厮约摸两米一二的身高,快三百斤的体重! 跑起来就跟一辆坦克一般,高承亲眼见他活生生撞死过官兵! 拳法宗师一套拳打在周狗儿身上,后者动也不动。 等到宗师觉察到不对,想要回头开溜的时候,周狗儿咧嘴笑了起来。 紧接着便是将他揽进怀里,和旗杆一起用力一抱! 咯咯蹦蹦的声音过后,宗师倒下了! 事实证明,人的身体确实没有大旗杆硬。 近乎单方面的驱逐、屠杀下,吉安府兵最后全部意志崩溃,纷纷跪倒投降。 刘长丰那边,也将周文斗和张化吉带了过来。 张化吉的脸色很不好看!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和周文斗都要完了,还想骂周文斗两句。 后来他发现高贼的兵管周文斗叫“周先生”! 他可不傻,当即便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因此,见到高承时,他心态复杂。 到底应该奋起骂这些乱臣贼子,还是昂扬直立,坦然受死? 张化吉选择了第三条路。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爷爷饶命,周大王饶命……” 第65章 累(3) 对此,高承毫不意外。 明末,文恬武嬉,这种年代还要求一个太监如何? 他看了看张化吉的模样,开口道: “张公公,高某有礼了。” 张化吉唯唯诺诺地应声。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跪着,高承站着,这算哪门子有礼! “公公在江西有些时日了,可知江西百姓的不好过?” 张化吉连忙磕头回应,“咱家……我知道,我知道!” 高承乐了,“公公既知百姓不好过,为何还要设立这钞关? “我听周围百姓说,钞关不设时,还有客商来买卖些物资,凑凑活活能过。 “钞关设立起来后,客商涨价,本地粮食货物又不能涨,许多百姓吃盐都得去舔石头了。” 说着,高承长枪微动,挑来一块沾着血腥气的石头。 “来,公公尝一尝是什么味道?” 张化吉浑身一耸,小声道:“高爷爷说笑了,这石头怎么能舔……” 他原以为高承这是要取笑他一下,并没有真怎么折腾他的意思。 毕竟北方流寇抓到太监,除了富得流油的,其余的都很珍惜。 流寇们也想享受皇帝待遇啊! 可他微微抬头,却发现那英气少年很认真地看着他。 “不舔的话,可能会死。” 张化吉连忙抱起石头品尝起来,眼角开始流泪。 周文斗看在眼中有些不忍,唉叹一声,然后扭头看向一旁了。 高承冷笑着看张化吉舔了半天,确认这人已经没了精气神,这才把石头扔到一旁。 “行,我算看出来了,公公确实心系百姓。 “既如此,那便把钞关银子全部充公,陪我去诈开吉安城门,我便放公公走。” 张化吉连忙又把头磕到地上! “高爷爷……呕,高爷爷,这钞关银子,钞关银子都已经送到南京了。” 高承拧眉,一旁周文斗解释一通后,这才明白。 张化吉贪污大量银子是不假,可这大量银子,多半是要给南京镇守太监交保护费的。 三七开,七成还是人家的! 以至于张化吉现在,连城里带城外,只有不到三万三千两。 听见这个数,高承都愣住了! 三万多两! 这老太监真是捞了个好活计! 崇祯爷这样搞,怎么可能不亡国啊! 了解完了情况,高承也不愿意再多看那老太监,起身便去收拢军队了。 刘长丰则是站在这里等张化吉呕吐,呕吐完了还有下半场呢。 吉安府,还没有拿下来呢! · 且说李邦华出城以后,跟着他赶来的乡勇们腿都快断了! 这么短的时间,从萍乡跑到吉安府! 这些乡勇几乎是把命都拿出来跑了,全部都是指望着李邦华画的大饼呢! 到吉安府后,每个人都可以吃香喝辣,休息三天! 谁料到,到了吉安府后竟然是这么一个状况? 李邦华是想对士卒好一点,可现在是和大明争命的时候了! 来不及了! 他只能再次画大饼,约定战后给每个战士发十五两军饷,来振奋军心。 与此同时,他也带上了匆匆集合的一千五吉安乡勇。 不然兵力太少,且都是疲惫不堪的乡勇,他觉得自己有可能打不过! 在这位前兵部尚书心中,这是第一次出现“打不过”这三个字眼。 便是当年在北京迎战后金,他也只是觉得有危险,可能要殉国。 可这一次的高贼,确实让他疲于奔命了! 或许是因此,也或许是因为高放确实藏得不错。 总之,当高放远远地看见李邦华部时,高放的国字大脸都咧开了。 还真他娘有援兵! 高承去打仗,让他在这里防守,本来他觉得很无聊。 毕竟防的还是个未知数。 没想到竟然真的碰见了! 李邦华部看着人数不少,可在高放眼中,这还不如方知雅第一次带的乡勇。 就看的这么一段时间,那乡勇队伍里就跑了不少人! 那些吉安乡勇,大半夜被叫起来,紧跟着就是一阵奔袭。 在没有适应过这种夜间拉练的他们身上,农民兵的特性暴露的一览无余! 那就是跑路! 李邦华的部队刚出城时能凑够两千三百多! 路途中,便开始三五个,七八个的跑。 现在更是十几二十人的整体逃亡! 就算让他支援到,恐怕也就剩下个一千五六了! “守备,什么时候出击?” 一旁高放最得力的把总夏顺开口问道。 “不急,等他们过去一半了再出击。” 高放老神在在,嘴角狞笑。 第66章 累(4) 欺负老弱病残这种事情,高放一直很乐意做! 当然,是在打仗上。 由于对这些乡勇的了解,高放脑子里差不多也有了一套成熟的作战方案。 那就是从中部突入,杀得两头溃散! 然后不打集结起来的,专打溃兵! 仗着自家军纪好,不容易走散,硬生生把溃兵打入对方腹心! 如果给李邦华足够的时间,让他练兵,让他整备军械,那么今天这一场仗,还是会有些看头的。 可惜,这位兵部尚书似乎运气一直不怎么好! 李邦华远远看见钞关起火的时候,心头焦急之下,也有暗喜。 高承是偷袭成功了不错,可自己同样也包围过来了! 到时候官兵前后夹击,说不定能把高贼剿灭! 只是这伟大的剿贼计划,第一步,便碰到了一点小差错。 路过某个小土包时,他的余光突然瞥见土包上昂然立起一面大旗! 距离很远,他看不清旗帜的模样,只能勉强看出,那是红色的! “杀败官兵!保卫百姓!” 高放举起木头长矛大喊一声,拿着矛挎着刀冲了下来! 这些日子的训练中,高放可没有仗着自己是兵事科的主官就颓废,而是近乎加倍训练! 他还特意从湖广请来了一位在西北从过军的刀客来教导战术! 或许他的武艺拿到江湖上,也算不得什么。 可拿到战场上冲杀,那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他一马当先地凿进李邦华乡勇队伍时,队伍中间还有些乡勇正在打哈欠呢! 半夜突然被叫醒,紧接着就是一通跑路,他们根本就没什么反应的余地。 到现在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不过,随着鲜血气味飘荡起来,却是没人昏沉了! 李邦华心中大骇,连忙给自己的精锐乡勇下命令,却仍然是晚了一步。 吉安府的乡勇,大多有夜盲症! 虽然今夜有月光,但出门行军,还都是靠抓着前人腰带走的。 这也就导致了,某种程度上,他们和羊群一样! “跑啊!” 很难追究出到底是哪一部乡勇最先喊了这么一声,亦或者是大家一起喊的。 李邦华刚才还臃肿的队伍,突然便四散崩溃了起来。 众人争先恐后,生怕自己成了给同袍垫脚的人,在黑夜中蒙头乱窜! 甚至没有一个人抬头去看一看,高放的兵马到底在哪里! 而高放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狞笑一声,向着李邦华的方位冲杀过去。 与此同时,夏顺连忙安排其余兵马从两侧开始围拢! 他要驱逐这些没头苍蝇去撞散了李邦华部,再去收割这些精锐! 最初的骚乱时,就连李邦华自己所率领的精锐也有几十人开始惶恐不安。 只是李邦华到底还是有些威望的,他们倒是没跑。 紧接着,那些逃窜的兵马便钻了过来! 他们像老鼠一样见缝插针,偏偏李邦华部还不好阻拦。 原本站位整齐的乡勇,在被冲开几次后,有些人也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压力,把大刀一扔开始跑! 都这时候了,什么能比命要紧? 李邦华见到这一幕,几乎吐血! 跑什么啊!这时候只有战才能有活路! 他连忙大吼:“后退者斩,斩杀后退者,也算战功! “不许后退,去冲敌人! “不许后退啊!” 李邦华说着,拔出自己的长剑,一剑刺死一个惶恐逃跑的兵。 得了李邦华的军令,精锐乡勇们也提振起来一些士气,杀了几个带头逃窜、乱喊乱叫的人之后,至少是止住了颓势。 也有许多乡勇,没了带头的,眼睛也看不清,只能茫然地站着,也不知往何处去。 高放却不管这个,一路杀来的同时,便再一次开始诛心! “我等只诛首恶,不论乡勇罪过! “只要逃离!概不追究!” 一方面是不让逃的,一方面是鼓励逃的。 刚刚停歇了一瞬间的战场,再次躁动了起来。 这一次,就连李邦华的精锐们也禁不住心理压力,开始大片大片溃散。 维持秩序的都跑掉了,乡勇们不跑还等什么? 李邦华近乎暴怒的同时,也感觉脑袋一阵一阵的昏厥。 他实在坚持不住了! 他都六十来岁的人了,怎么禁得住如此折腾? 还不是心念大明,不堪放手么? 一阵头昏脑涨过后,李邦华身旁仅剩下十几人核心精锐。 他刚要抬起头向前冲,突然看见一个国字脸汉子一脚踹来,旋即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第67章 困(1) 送走李邦华后,徐复生觉得自己这个官可以辞了。 张化吉跟着一个叛贼去守钞关了! 指不定要出什么大事呢! 更别提往日里张化吉就说了他不少坏话! 若是今上是一个理智些的人,那也可以上个请罪本糊弄过去! 可是呢?崇祯帝什么人? 多疑善变!刻薄寡恩! 这八个字几乎是量身打造了! 他现在只是在想,自己到底是辞官而走,还是挂印而走! 不管怎么讲,都是要先捱过今夜再说! 因此,李邦华出城后,他让曹护关闭四门,守好城池,自己找了个地方长吁短叹去了。 哀叹江西这活也不如意啊! 徐复生在城中叹息时,曹护也在城头上叹息。 这世道,真是没好人活路了! 大明二百多年,那么多千户喝兵血,怎么偏偏到我这一辈不让喝了呢? 难不成真是上辈子干的坏事多了? 一念及此,曹护感觉浑身难受,心里暗自发愿: “若是这一次能够活下来并且继续当官,怎么也要去青山寺上一炷香!” 正发愿呢,突然来了一个兵士。 “怎么了?” “千户,您看,那是什么?” 张化吉和周文斗征召了卫所兵马,可最核心的十几人,曹护却没有给他们。 如今随着他守城的,除了一些起床慢的乡勇,也就这几个老兄弟了。 他眉头拧着,往远处看。 只见一支绵延的火龙,正往府城而来。 他浑身一耸,刚才的困意消失了个七七八八! “那是什么?” 他惶恐发问以后,才意识到,这就是刚才下属问自己的问题! 黑夜中的这种景象,必定是一支兵马在靠近。 只是,这是谁的人? 若是李邦华或解学龙还好,如果是高贼…… 他咽了口唾沫,开口喝道:“快,快去叫徐知府来!” 兵士闻言,连忙转身就去,却突然又听见他吼了一声。 “算了,别去了!” 他吼完以后,眼眸乱转。 “我自己去!” 说完,他便向城墙下跑去。 兵士愣了半晌,突然反应了过来,也匆匆跑了下去。 这哪里是要亲自通知?分明是要跑路的意思! 没错,曹护逃了! 他没有去通知徐复生,甚至没有通知自己的心腹。 只是带着家人儿女,带上自己这些年积攒的金银地契,开北门逃走了。 而那一条火龙蔓延到吉安府城下时,也确实没有令守军失望。 真的是高承的兵马! 在钞关拆木头做了几架梯子后,他们便赶来攻城了! 高承原以为还能遇到些许抵抗,没想到城头上竟然已无一人。 所有守军都已经逃窜一空,只剩下了空荡荡的城墙。 翻进去几个胆大的军士,到后来,直接打开了吉安城门,光明正大的进城。 高承直奔城中知府衙门的同时,也让其余人马迅速去镇守城池四门! 说不定什么时候,解学龙就会杀到,还是小心些好! 而得知北门没关的情况后,高承也是哭笑不得。 这吉安府都是一群什么样的官员啊,逃跑连主官也不叫上?! 抓到徐复生时,他还正在被窝里惆怅呢,突然大门就被拿铁尺的兵给打开了。 紧接着,徐知府便被拖拽到了公堂之上,跪倒在地,看着桌案后的年轻人。 “徐知府,高某这厢有礼了。” 高承拱了拱手,嘴角含笑。 徐复生吓得魂飞天外了都要! 这就是那个臭名昭着的高贼?! 怎么到我大堂里来了! “高高高……” 徐复生“高”了好几声,似乎都有些哮喘了,一口气怎么也上不来。 刘长丰哑然失笑,开口道:“徐知府称呼总兵即可。” 高承也玩味笑着,不发一语,看着那个疑似徐霞客亲戚的家伙。 徐复生深吸几口气,终于振奋了过来,起身作揖行礼。 “高总兵!” 看起来,这倒是个文化贼! “知府免礼,请坐。” 高承摆了摆手,刘长丰连忙搬椅子给徐复生坐下。 “徐知府,高某想咨询您一些事情,还希望徐知府能够诚恳答复。” 徐复生连忙站起,“总兵尽管问,本官……呃,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承点了点头,把玩着桌案上的狼毫笔和金纹纸。 江西纸业繁荣,若不说僭越之事,一个知县用的公文纸恐怕都比京城部堂高官要好! “大明朝的知府,能给皇帝上疏吗?” “可以啊,总兵有什么话需要我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徐复生此时犹如惊弓之鸟,怕是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总归这反贼不杀我就好啊…… 高承嘴角勾起,笑了起来。 第68章 困(2) “臣与原兵部尚书李邦华募集乡勇,战高贼于吉安府下,苦战三日,不见抚帅援兵,行此疏时,吉安府城将破,望陛下念臣忠义,重责解学龙! “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你润色润色,进士出身总比我一个童生会写吧。” 高承笑眯眯地看着徐复生。 虽然徐复生已经做好了配合的准备,可听见高承的话后,他仍然是眼睛瞪圆。 “怎么,徐知府不能写?” “能……我能……” 徐复生原想着替解学龙求一下饶,可后来委实没那个胆子开口。 高承要徐复生写的,是足够把解学龙砍头的疏! 可他不写,这高贼肯定现在便把他自己的脑袋砍掉! 死道友不死贫道…… 高承起身给徐复生让座,让他从容写完后,盖上吉安府的印,这才拿起看了看。 “不错,徐知府文采斐然,高某佩服!” 高承啧啧称赞。 他当然不想把解学龙给弄死! 大争之世,这种人才能是自己的人才是最好的! 可是解学龙确实凶猛,是个不稳定因素。 不管在江西与他会打成什么样,总要要给他设些绊子才好! “刘长丰,把徐知府送下去,好好看管。” 刘长丰闻言便过来拉徐复生,吓了徐复生一跳。 可怜的徐知府连忙扒住桌案,撕心裂肺地吼叫: “高总兵,高总兵!您说过放我一命的啊!您不能言而无信啊!” “我说过吗?” 高承一句反问把徐复生给问愣住了! 奶奶的,刚才太害怕了,忘记提条件了! 可事到如今,就算没提条件,也不能让这些人把自己杀了啊! 他紧紧抱着桌子,泪如雨下,嘴巴嗫嚅着,不知道想说什么。 高承看得好笑,又觉得心酸。 有时候,他也替崇祯觉得不值。 天天省吃俭用废寝忘食,到底是为了哪般啊! “放心,不杀你,只是软禁。” 高承摆了摆手,开口道:“我现在还没有打算占领吉安府,所以知府不必担心。 “只是希望今后我在吉安府附近做事的时候,知府能够……” 徐复生连忙赌咒发誓一般喊道:“我保证不知道!” 高承笑了,让刘长丰将他带了下去。 这次徐知府就很配合了,甚至主动给刘长丰说哪里好住人之类的…… 送走徐复生,又找来人把徐复生的公文连夜发往南昌府布政使司之后,高承开始谋划守城的事宜。 没错,这就是他对解学龙的应对策略! 换家! 还是那句老话,自己光脚,解学龙穿鞋。 自己只要打就好了,解学龙却要应对往来路途的地主,想办法筹集粮草,甚至还得防着崇祯大老板。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只要安排好镇民躲进深山里,同时义武军也固守吉安府。 而解学龙,却需要面对布政使司拨不出钱粮,地主乡绅给他使绊子,崇祯随时裁定他的生死这些问题! 双方的攻防便互换了! 从他解学龙可以从容练兵攻贼,变成只求速战破敌。 而高承完全可以以逸待劳,一击底定半个江西! 一方沉着冷静,以逸待劳,一方着急焦躁,急求速战。 孙传庭就是这样死的! 高承心目中,解学龙也很厉害,但还远远不到孙传庭的这个地步。 “赶快去叫来高放、孟文定、周文斗以及各把总,有会要开。” 敲定了思路的高承连忙开始召唤其他人。 入城之后,闲杂琐事不少,这些人也大多有自己的工作。 周文斗习惯了一方政首,联络各把总标长维护秩序,安稳城中人心。 高放则是在将城外的俘虏运送城中,总共一两千人呢! 孟文定……孟文定这老小子倒是一直没找什么事去干,因此叫人的时候也是他最早到。 此时的孟文定和刚刚出征时判若两人! 已经从那个惊弓之鸟一般的害怕模样,转变成了一种泰然处之的淡定模样。 一开始还害怕官兵呢!现在一看…… 也就那么回事! 几天之内,官兵一点优势都没占过! 谈何害怕? 本就淡定,再加上他三绺长须,人也算生得方正,看起来倒有些衣冠禽兽的意思。 “总兵,您找我?” “嗯,其实是集体会议,不过你先到了,我便问你个问题。” 孟文定从容不迫,得了高承的示意后坐到一旁,等着开口。 “我没有当过地主,所以我也不知道,以你地主的角度看,我是应该先把城中的乡绅杀一轮,还是先假言辞色,等打败解学龙再杀?” 虽然高承是提问,可话语中的杀气仍然把孟文定吓了一跳。 合着你叫我来是为了代入受害者视角? 第69章 困(3) 一念及此,孟文定坐稳了的屁股都悬起来了。 高承当年怎么起的家,在兴民镇是一个半公开的秘密! 他一直怀疑总兵有杀地主的爱好! 现在,高承终于不愿意演了?! 思虑再三,孟文定霍然起身,头冒冷汗: “总兵,下官冒死请谏,吉安府城中地主必不可杀!” 话刚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了。 干嘛非说个冒死请谏啊,不说搞不好还有转机。 这么一说,不是给杀自己留下把柄了吗?! 可说出的话立地生根,这时候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也只能硬扛。 高承抬头看了孟文定一眼。 这家伙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了! 不过,他倒是有点意思,竟然能这么硬气。 他幽幽道:“你想错了,我又不是什么杀人魔王。 “我的意思是,解学龙不日将至,担心这些地主搞事情,因此才想是杀还是留。 “并不是起了杀心,必须杀几人才行。” 孟文定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难堪。 完蛋了,这下自己对高承片面的看法曝光了…… “是下官心思深重了,是下官心思深重了……” 赶紧把这误会的锅背在自己身上后,孟文定眼珠一转,开口道: “总兵不需担心此问题,下官可以解决,保证可以拆散城中地主势力,又不需要行那杀人恶行。 “等到解学龙兵败之后,总兵再开公审大会也不迟!” 高承对此倒没什么意外的,孟文定一直都很好用。 就从一点上便可以看出这人心思之活泛。 监督修建兴民镇几大建筑的时候,高承曾经公开表示过,自己对建筑贪污零容忍。 然后工地上就再也没有过糊涂账! 从此便可知,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只要自己没有穷途末路。 “好,既然如此,这件事便交给你了,回头你带着刘长丰去做。” 孟文定连忙颔首认下。 刘长丰在义武军中军衔不高,地位却有些微妙,可以做很多事情。 既是帮助,也是一种监视。 两人的话题结束后,其余几人这才赶到。 不过也可以看出,他们都是听到命令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尤其是高放,身上还带着一股血气…… “俘虏清点怎么样了?” “还没有完全清点过,不过大概有两千多。” “嗯,这件事要快点做,但是不可以发生虐待俘虏的事件,军纪一定要搞好。” “放心吧总兵!” 高放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胸口。 “有我管着,下面的人不敢胡来!” “嗯,清点俘虏的同时,赶快安排人开始守城,初步安排每边城墙二百人,再拨出来一百人给周文斗,用来维持城内秩序。” 周文斗连忙起身拱手,“谢总兵。” “不用谢不谢的,你那边的活计也不轻松,很快就觉得这些人不够用了。” 高承笑着摆手,开口道: “徐复生虽然没怎么贪赃枉法,但懒政怠政却是跑不掉,就我粗略一看,申明亭至少有一打事都是糊涂账! (明末申明亭类似如今不上法庭,在法院方指导下私下和解) “既然要为以后奠定基础,那么这些事情就要理个明白,情法理并行,不可偏颇年长者或富有者,也不可太过于偏颇穷弱。” 周文斗连忙点头。 他是刚刚投奔来的,原以为高承只会让他做一些辅助型工作。 没想到却是直接等同于吉安府的知府了! “还有,就是统计好城中流民,同时做好宣传。 “只要打败了解学龙后,很快吉安城外也要开始兴建一大批建筑,每日五十文钱,一旬一次肉食,登记劳工造册。” 统计流民这一步也是必须的! 明末流民太多了,如果只是赈济或者全部分田当农民,把整个蒙古都分了也不够。 刚好高承有建筑的需要,索性直接给这些人造户籍之后,规划成工人。 周文斗在万安时就早有耳闻,这位高总兵,最喜欢大兴土木。 不过,他也不觉得这是一个坏处,毕竟这能够解决相当大的一部分流民问题。 “至于接洽地主乡绅,从他们手里面扣出来钱粮的事情,就交给孟文定了,只提三个要求。” 高承对着孟文定开口道: “第一,不许这些地主转嫁给城中百姓,更不许随意波动粮价。 “第二,不许出现任何闹事的倾向,有倾向的话……” 高承看了高放一眼,后者立刻摩拳擦掌起来。 有些迫不及待了都…… “第三就是至少给我够三个月的军粮,钱财弄出来个几千两就好。” 孟文定连忙起身:“没问题。” 第70章 困(4) 百姓们总是适应性非常强的,尤其是从徐复生到高承,仅仅是换了个统治者,其他几乎没有改变。 兵荒马乱的夜晚刚刚过去,就有那胆大好事的开始在大街上晃荡,试图看见点什么杀人砍头的戏码,然后添油加醋地拿来恐吓街坊邻居。 只是穿街过巷一趟,难免有些失望。 杀进城的这伙兵实在太老实了,奸淫掳掠什么都不做。 没热闹可看啊…… 不过,无聊之余,心头难免有些窃喜。 这么早出来打探消息为了什么?除了胡吹瞎侃以外,不就是想知道自家安稳不安稳吗? 现在虽然不能顺手牵羊,偷点什么东西,可至少家人和自己的性命安全是无误的。 出门鬼逛的沈老三转转悠悠,竟然发现了一家卖早饭的! 摊子上还坐着几个兵! 而且那几个军爷还给钱! 真是奇了怪了! 早餐摊老大爷一脸惊恐的表情中,伍长陈金汉把铜板拍在了老人手心里。 一开始见到这群当兵的来吃饭,老人害怕极了! 昨天晚上喝了两杯,睡得有点沉,谁知道半夜闹兵灾哟! 可伺候几位军爷吃完饭,却发现这些军爷没啥恐怖的。 其中两个岁数小的,更是跟自家子侄晚辈一样,还替自己去提了桶水。 若不是这六七个人腰上都挎着刀,他简直都把这些丘八当良民了。 陈金汉付过钱后,开口问道:“老丈,劳驾问您一句,这个叫‘牛二’的,是住在这边巷子里吗?” 老人点了点头,“军爷,他住那边,您找他干什么?” “呵呵,没什么,就是听周先生说这个牛二身上扛着许多件案子,去问他点事。” 听了这话,老人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连忙拽住陈金汉的袖子。 “后生……军爷,您可千万别乱来! “这牛二天天说什么,闹再多事也不怕,吉安府的典史就是他大爷,他欺男霸女惯了,又有好身板,怕伤到你们几个。 “再说了,就算不伤到,他那大爷找你们的事,也不好办啊!” 陈金汉恍然大悟一般,“所以说这个牛二的后台是典史,行,咱们哥儿几个明白了,老丈您继续做生意,别怕。 “有人敢再来胡乱招惹欺行霸市,您就去府衙门,找总兵或者周先生告状。” 说完,陈金汉几人也不顾老者阻拦,向着那牛二家走去。 沈老三看了觉得有意思,也悄悄地跟了过来。 那牛二其实就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地痞流氓。 家里和府衙的官吏有些关系,又长一个好身板,平常就做一些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的勾当。 谁能想到外面的兵进城,不祸害百姓,竟然先去找这地痞? 到了牛二家门口,陈金汉轻声敲门,倒是有礼貌。 “谁?” “府衙的人,请你过去了解一点情况。” 陈金汉认真说道。 这几乎是他这个农家子第一次有公差一般的工作,当然想要尽善尽美。 “滚!抓人抓老子这里来了?” 里面传来了一个极为蛮横的声音,听起来便知那牛二有多粗壮。 陈金汉微微蹙眉,还想劝说,突然却听见牛二高喊: “你们这般黑皮还是早点看清现实,跟着爷爷我吧! “南边高大王已经起事了,赶明儿我去投军,至少在义武军当个把总守备,你们还敢来找事?把你们活煮了!” 陈金汉本打算劝告,听见牛二侮辱自家总兵和义武军,顿时有些忍不了了。 他问一旁的少年,“我觉得这算是拘捕了,你们觉得呢?” “不知道……算吧?” “行,按拘捕说。” 几个人的对话看得一旁的沈老三一阵头痛。 这几个官差从哪儿找来的?这么愣头青? 南方真的有个什么高大王起义了!现在招惹牛二,不是找死么! 高大王能拒绝了牛二这种能打的人才? 他想提醒几个年轻人,却又担心牛二找事,只能扒在一旁偷看,默不作声。 给牛二定好拘捕的罪名后,陈金汉感觉事情好办多了。 两人站在墙边,把手搭住给其他人过墙。 陈金汉快步跑去,一跃而起,扒住墙头便翻了进去。 沈老三都不禁赞叹,好身手啊! 而进门后,牛二家顿时鸡飞狗跳了起来。 片刻之后,大门打开,衣衫有些凌乱的陈金汉笑吟吟地扔出来一个只穿裤子的大汉。 “行了,牛二抓到了,回去复命,然后再去抓下一家。” 说着,陈金汉隐晦地看了巷子口一眼。 一个少年立刻会意,连忙跑到巷子口。 而扒着墙边偷看的沈老三却没来得及跑,用力起身,却不料腿一酸,差点坐地上。 那少年连忙扶住他,开口笑道:“老乡,没事,可以直接看。 “我们是兴民镇高总兵麾下的人,是好兵,不是官兵。 “老乡你也看见了,我们只抓这些欺压百姓的坏东西,希望老乡回家能给我们好好宣传一下。 “哦对了,府衙周先生在登记往后工人的名册,老乡要想找个活儿干可以去试试,福利条件好得很哩!” 少年说完,浑身站得笔直,敬了个奇奇怪怪的逻礼,然后转身归队了。 沈老三老脸一红,还以为自己看见了什么隐私事,没想到人家早发现自己了! 不过这些兵确实是好人,至少这几个年轻人都是好人! 拍了拍身上的灰,他便起身,打算回家把这些话当奇闻异事告诉街坊。 哦对了,顺便还得去看看那个什么周先生那里,到底做工有什么福利…… 第71章 困(5) 清晨喝了碗热的汤饭后,孟文定也连忙出发。 他的任务说重也不算重,却是城中开展工作的基础。 钱粮啊! 而把这个活儿揽过来,甚至不惜去冒犯高承也要保住那些地主的命,不为了别的。 真的是为了高承的势力发展! 起事之初,地主随意杀戮当然没事,那时是迫于无奈,同时没时间去分辨。 到了现在,拉拢、分化地主乡绅才是正道! 不然义武军一定会迎来整个江西地主乡绅的疯狂报复!甚至包括江南的士绅集团! 这些人才是如今大明的实际控制者,真逼急了从辽东调兵来讨伐,届时怎么办? 显然,高承同样也有此担忧,所以才派孟文定来。 不过,刘长丰做监视,以及告诉高放可以惩治不听令地主,同样也表明了高承对这些旧势力的决意。 臣服,或者死! 对此,孟文定倒是赞同的。 他也不反对用屠刀和分财产分田地这些操作…… 毕竟他自己家就分过,不分别人家的自己家不是白分了? 出门没多远便见到了正等着的刘长丰,他连忙走了过去。 “打听清楚了吗?” “十之八九,不过不排除有些家奴说谎话的嫌疑。” 刘长丰歪了歪头,伸展了下筋骨,开口道: “昨天晚上将城中大户的管家全部抓来后,突击审讯,目前只有这个戴家最恶,按总兵所说,八十以下十八以上的,都有砍一刀的罪过。” “这么严重?” 孟文定嘴上说着严重,心中却是开心。 他对这些地主的对策,也就是传统的恩威并施,拉拢与屠刀并行。 这时候有一个好开刀的,这才能方便开展工作…… “杀父娶女,还把人家老娘和儿子扔狗笼子等着看配杂种,这种人渣,杀他有点玷污我的新刀。” 刘长丰炫耀般晃了晃腰,展示了一下从吉安府武库里新取的兵器。 打万历年开始,吉安府武库就已经空空如也了,如果不是崇祯爷刚即位的时候查得严重,这武库到明亡国也补不齐! 现在倒好,刚刚补齐没多久,一干官员还没来得及变卖,就被高承给抢了。 再加上从李邦华部缴获的,约有一千来把刀。 “这么畜生?那你怎么办?换个人来弄死他?” “也不用,我找个什么东西砸死他就好。” “……也行,记得安排几个军士拿拖把在外面等着。” 孟文定叹息一声。 义武军中杀地主有瘾的,绝对不止高家那几个! “我心善,见不得那场景,到时候我就先不进去了。” “行,总兵说了,你安排。” 两人敲定了大体的方略,然后孟文定不知要去哪里拿东西,刘长丰笑眯眯地走进了安排好的馆子。 毕竟自己也算是客,还是要对大家客气一些的。 所以刘长丰派军士去请城中的地主和乡绅时,用的理由是吃早饭。 吉安府算是比较富裕的地方,这边的乡绅们吃得也比周福瑞好得多。 白花花的馒头夹着辣子,旁边就是一碗瓦罐煨出来的汤。 刘长丰看着众人,笑眯眯走到主位。 “戴氏微儒,字梦京的先生是哪一位?” 十几个乡绅沉默了片刻,然后纷纷把眼光看向桌子左上首那人。 刘长丰看着戴微儒,叹了口气。 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那么阴狠啊,竟然那样折腾人家一家。 然后,他拎起瓦罐,“砰”一声砸在戴微儒的头上,紧接着又是一砸…… 第72章 困(6) 明末应该不会讲究什么暴力美学。 至少吉安府不会。 刘长丰突然暴起伤人,而且是以这种极端的方式,瞬间吓得所有乡绅都站了起来。 旋即又有持刀的军士冲进房中,局势剑拔弩张! 这般紧张之下,两个人拿着拖把走了进来,看着刘长丰一个劲儿的皱眉。 你弄成这个样子,我们怎么擦? 刘长丰砸了一二十下以后,随手把瓦罐扔到一旁。 “这东西还挺硬的,要是再轻一点就好了。” 周围士绅毛骨悚然! 这是个什么魔鬼啊?做出如此凶煞的事,最后竟然是夸一嘴这瓦罐结实?! 拿拖把的人连忙走了过来,把戴微儒这里的一片狼藉拖扫出去,腾出一个空位。 刘长丰看着其余乡绅,咧嘴笑了。 “救命啊!” 一众发愣的人当中,一个姓刘的大户突然叫唤了起来! 开玩笑,这眼瞧着要被瓮中捉鳖了,当然要叫! 他这一叫,似乎也启发了其他乡绅,一时间呼救声层出不穷。 呼叫声中,孟文定以正义使者的姿态走了出来。 “住手,刘长丰,你这是干什么?” 刘长丰睥睨孟文定一眼,冷哼一声。 “这姓戴的所做所为和畜生没什么两样,反正公审完都要弄死,我提前执行了。” 孟文定勃然大怒,“你疯了!” 刘长丰眼神越发阴冷,手也往腰间摸去。 孟文定却大义凛然道:“便是你杀了我!我也要为士绅们求个公道! “就算是戴微儒有罪,你杀了他,那其他乡绅们呢?都有罪不成? “你现在退去,我还可以饶你,你现在不走,我便要上总兵那里告你一状了!” 听见告状,刘长丰脸色骤变,旋即阴沉着脸走了出去。 屋中的军士也纷纷走出,只剩下孟文定和一众乡绅。 在生死之间走过一趟的乡绅们眼圈都红了,连忙谢孟文定。 孟文定本来就是龙泉的乡绅,迫于无奈才投靠高承做官。 他们之前,就算没见过也了解过啊! 乱军之中,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乱军的领导竟然有自己的旧相识…… 若说这些人良善?远远不至于。 只是他们作恶也只能对百姓作恶,对上官都恭敬至极! 更别提高承这反贼了! “诸位无须如此道谢。” 孟文定惨然一笑,道:“我在总兵这里,也是风中飘絮一般。 “若是完不成总兵的任务,怕是和戴公也没有区别了。” 众人都有些紧张,连忙问要怎样完成任务。 “总兵要求我给筹措军粮钱财,可我……唉,实不相瞒,我家早已被总兵抄没干净了……” 几个乡绅一听这话,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孟文定见不给面子,表情也冷了下来。 “不过诸位放心,我完不成任务也是以后的事情,至少这几天,我还能从哪些杀人魔王手下保一保你们。” 孟文定说的很卑微,但众人都是人精啊! 哪个听不出他字里行间的威胁意味? p.s.今天的最后一更了…… 第73章 百姓的爱戴 吉安府的乡绅,自然不会是傻子。 事实上,由于江西学习风气好的原因,这些乡绅都很聪明! 就连已经被砸死的戴微儒,也是个举人来着。 正因为读书人多,免税群体才多,百姓才会过得那么不堪。 这些聪明人看出孟文定在唱什么戏了吗? 不说全看出来,至少看出来了个十之八九。 可这有什么用呢? 形势比人强,现在就算孟文定强要,他们能不给吗? 在武力的基础上,乡绅们没有违背孟文定的打算,连忙便写条子,去支应钱粮。 不得不说,高承这钱粮,比解学龙要得容易多了! 要知道,解学龙要钱粮,需要布政使司的印章,才能从各地士绅那里借来。 还是借!要还的! 而妥协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口子,后面就很难堵上了。 钱粮已经交给孟文定了,他再提出的要求,也必须答应! 不然之前给的不就白给了么? 这种环境下,士绅们挨个接受了家里只能留三个家奴、每天只能出一次门、每次出门必须有轮值军士的陪同这些不平等条约。 到了这个地步,高承几乎不需要担心这些士绅开门迎解学龙了。 这种程度他们还能把门打开,那吉安府根本就不该丢! 至于钱粮,刚刚到手便发出去了一大批。 吉安府募集的乡勇十里八乡的都有,高承把他们俘虏来,便是为了给自己做宣传! 这些俘虏虽然住的条件不怎么样,但每天都能吃饱。 而且只要会背高承他们的宣传文案,立刻便可以领一钱银子,三斤粮食做路费回家。 说是宣传文案,实际上也没有几个字,还都是用本地土话教导。 不少俘虏很快便背会了,然后领上奖励,欢天喜地、三五成群地往家里赶。 也有一些俘虏,生来便有把子力气或者只是被裹挟投降的,高承也允许他们从军。 只是前期只能作为民兵,做一些协助工作。 没有“兵营”的话,高承是不可能练兵的。 这个时代的农民,若是没有系统帮助,根本练不成! 兴民镇扩张途中,高承曾经处理过一起恶性事件。 一个村子的佃户团结起来,把作威作福的地主杀了。 按理来说,这该是好事! 可是紧接着,这群佃户竟然派人来找兴民镇的人,过去当地主! 有些人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没有地主,他们反而不知该如何生活! 这种只能依靠教育来慢慢扭转! 之前,高承的势力虽大,却一直没有多少读书人。 现在则不一样了,吉安府周边就有大明的读书人培育基地。 南宋江万里创建的“白鹭洲书院”,也是江西四大书院之一。 前前后后提供了二百多进士的风水宝地啊! 虽然这些读书人肯定更拧巴,但是只要打败了解学龙,高承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些人扳过来。 至于那些书生闻风逃走…… 高承是不怕的,因为徐复生这里有他们的名单和家庭住址…… 安排好了守城兵马的换防手续已经开城门暗号之后,他本要亲自去城中转一转,看看治理情况。 没想到来到门口便被截住了! “这什么情况?” 高承目瞪口呆,看着同样目瞪口呆的高放。 “我不知道,我看百姓云集,还以为是来冲府衙,赶紧便带人过来了!” 高放摇了摇头,示意这事情与他无关。 府衙的门前,已经“满”了。 就是字面意思的满了,地上满满登登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有白面蒸出来的馒头,也有米袋子,有辣椒也有折耳根,最离谱的是中间居然有个挠痒耙子! 府衙什么时候变成庙会了? 直到周文斗一脸苦笑地过来,高承这才明白原委。 “总兵要求进城以后清理积压案件,审判往日里欺压百姓之人,我这活儿才做了一小半,百姓们就成这样了。” 高承苦笑道:“行,赶快把东西都收起来,能寻到人家的给人家把钱送过去,寻不到的便算了。 “只是你们同时也要记得,不要因此而骄傲,开始胡乱查案,不然,这就是愧对百姓们送给咱们的这些‘宝贝’!” 周文斗和高放连忙称是,然后开始收拾。 他这才明白,这不是百姓摆到这里做买卖的! 是送给自己的! 百姓愚昧、狡诈或许还带着一些见不得他人好。 可他们同时也是极其淳朴善良的! 摆了一地的东西没什么贵的东西,都是他们有什么便来送什么。 送到这里也没有别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百姓们的爱戴。 仅此而已。 第74章 困(7) 直到正月末,二月初,解学龙这才姗姗来迟。 到得晚倒也并非他本意,而是中间粮草船只调度有些问题,再加上龙泉、万安、泰和三县总要派人去稳定秩序,这才慢了下来。 官兵还没有刚在赣江泸水边上安营扎寨,布政使司那里便送来了一大堆抄写的奏疏。 解学龙看完,差点没气到吐血! 当头一封便是徐复生弹劾解学龙的奏疏,怀疑他养寇自重,剿贼不力,有二心! 其余的,全部都是沿路地主乡绅家央求关系亲近的官员往上递的。 解学龙一路上一直在向这些人征用船只民夫钱粮! 这种统兵的巡抚说过的“借”字,几乎可以当放屁听了。 因此,想要要回来,只能上奏疏告他,然后借助皇帝施压让他赔付。 若只是来剿贼时碰到这些奏疏,倒也没什么,偏偏就有徐复生的弹劾在里面! 这样一来,解学龙便从“为了剿贼而消耗民力”变成了“养寇自重,劫取民财”! 形同谋反啦! 何应瑞给他抄写本的意思也不言而喻。 有些罪名可以和你分担,例如隐瞒吉安府寇情不报。 可有些罪名,尤其涉及到谋逆……也不方便一起扛了吧…… 恼羞成怒的解学龙没有压抑自己的怒气,连忙命令人去周围寻找材料制作攻城器械。 此时唯一的活路就是赶快攻城破贼,擒住贼酋高承,并且自己枷锁回京,以示清白! 别无二路! 可把自己的副将派出去半天后,人家又回来了,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坏消息,直接说了吧!” 坐在大营中,解学龙揉了揉眉心,感觉身体一阵一阵的疲惫。 说是大营,其实也就是草草搭建的破旧茅屋,勉强遮风罢了。 “抚帅,下面的人去找做攻城器械的东西,没找到……” 解学龙瞪大了眼睛,“没找到?怎么可能?” “抚帅明察,卑职找了附近乡民问过了,是那高贼,这几日把吉安城周边所有超过一尺的木头都高价收购了…… “若要制作云梯,捶木,至少得三天以上……” “三天?!” 解学龙拍案而起,气血上涌,脑袋都有些发昏。 “三天时间!” 他接连拍了桌案几下,然后又颓然坐下。 “可还能找到方便一些的办法?若再有三天不动弹,怕是我要被弹劾死了。” 副将犹豫了下,开口道:“高承没有收了城墙下百姓们的房子……” 解学龙沉默了,默然半晌,这才吐出一句: “好狠的心啊!” 承平日久之后,城池难免不够居住。 渐渐的,就会有百姓依托城墙而修建房子。 这一点在明中前期也有所管制,到了明末,交些罚款,并且不挖墙根,便也听之任之了。 高承把远处百姓家都给买了,木头砸断,却不把城墙下百姓家木头收购,为的是什么? 为了让解学龙去劫掠百姓! 如今的官兵,不祸害百姓的少之又少,他所做的,就是逼迫解学龙自己去污名化大明。 你去拆百姓家,折损的是朱家的气数。 你不拆百姓家,朱家的天子治你,周边的乡绅弹劾你! 看你解学龙如何抉择! 偏偏,他还不能像高承一样安抚那些百姓。 那群士绅不会出钱的!布政使司也出不起钱! “到底你是贼,还是我是贼!” 解学龙第无数次地重复了这句话,满眼血红。 沉思良久,他站了起来。 “不许拆百姓房屋……去把船拆了吧。” 处于伤害百姓和伤害大明之间,解学龙最后选择伤害自己。 船只都是士绅那里调度借来的。拆了以后断然还不回去。 不过,解学龙身上背的奏疏已经像雪片一样了,也不在乎多几张。 士绅能禁得住这些损失,百姓实在禁不住了! 会死人的! 副将也知道此举的严重性,语塞半天,最终只能抱拳听命,转身去安排。 此事过去,不论剿贼成败,解学龙都已经没了退路。 按理来说,这都是为了剿贼,崇祯应该原谅他,可毕竟…… 崇祯帝……懂得都懂…… 解学龙走出茅屋,远远地看着那座城池。 即便距离远,他也能隐约看见城墙上兵卒来回走动。 高贼是一股生机勃勃的力量,他知道。 他突然想到,修好攻城器械,他便能攻下这座城了吗? 阳光从他的背后洒过去,显得城池格外明亮。 他的心也就变得格外暗淡。 第75章 困(8) 就在解学龙远眺吉安府城的时候,高承一行人也正在城墙上远远地看着解学龙安营扎寨。 距离远了,人看着就和蚂蚁差不多大小。 攒动着,攒动着,始终没有停下。 “总兵,有机会吗?” 周文斗开口请教。 在知道解学龙杀来以后,周文斗立刻便去找高承,问能不能趁着解学龙立足未稳,出兵攻打。 而高承在远远看过,又派高放从侧门出去打探之后,终究是放弃了偷袭的想法。 “解学龙确实有些能耐,稳扎稳打,不是可以偷袭赢的。” 高承摇了摇头。 解学龙部,修建营寨时,始终有一部接近两千人,分四批驻守在面对吉安府的这一面。 再加上高放在河岸边发现了另外五百人驻扎,便不敢出去偷袭了。 偷袭讲究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可是解学龙完全提防着! 他甚至额外派出五百人在周围候着,就是为了防止偷袭。 别说有输的可能性,就算赢也只会是险胜,恐怕要付出不少生命。 而自己现在完全可以以逸待劳,出去跟他拼命图什么? “来回看了好几遍,终究是没来拆百姓的房子,这姓解的倒还是个好官。” 高放感慨一声,他对这种好官还是有些敬意的。 孟文定倒想接一句“他拆士绅的船来着”,转念一想,自己又不跟解学龙一个阵营,替他辩解什么? 也就没张口。 “大明朝若是全是这样的好官,咱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要起义的地步。” 高承赞叹一声,然后笑了笑。 “不过王朝末年,末世之景,什么都容得下,就是容不得官员好。 “他拆乡绅的船,这岂不是毁坏乡绅们的财物?孟文定,去安排城中士绅,再告他一状。” 孟文定喉结微动,点头应下。 一边夸耀解学龙是个好官,一边又下这么黑的狠手。 总兵真是……神机妙算啊! “还有城中秩序,一定要维持好,同时把医者和药材集中起来,就在城墙底下,有伤兵了要第一时间救治。 “除了值守兵和城中巡逻兵,其余士兵仍旧要训练,改成轻训,三日一轮防,到时我自会安排。” 高承看着远处的“蚂蚁”,轻笑一声。 “他希望速战,咱们偏偏不允许他。” “遵命!” 城头上几人一同应声,然后各自去做事情。 于城内而言,这一天只是守城备战工作的小插曲。 于城外而言,这却是今天第三次令解学龙暴怒至此了! 傍晚时分,副将再次来禀报一件事宜。 粮草出问题了! 这事情容不得解学龙粗心大意,他连忙去囤在河边的粮袋子那里。 明末士兵一天只能领到一斤甚至半斤粮,这是绝对不够吃的! 解学龙为了保证士兵的战斗力,每个士兵定额都是标准一人两斤。 为了这五千来人,前前后后他可是借来了五百石粮食,按理来说是够吃二十多天的。 可刚来到辎重仓,解学龙便见到数个脸色惨白的士兵。 “到底怎么回事?” “抚帅,我们从船上往下搬粮食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到这柜角一下,然后……然后就……” 士兵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扑通跪倒,伸手指着一旁的地上。 此时已经傍晚,借着轻微的光亮,解学龙还能看清地上的东西。 他伸手捻起一些,拔剑回去砍人的意思都有了! 粮食中间,掺杂着沙子和灰土! 他站起身,头脑有些晕眩,然后拔剑戳破另外一袋。 沙子! 再戳破一袋! 沙子! 他一连戳破了十几袋粮食,这才找到了一袋粮食。 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看得站在一旁的副将胆寒。 “此事绝对不可声张!现在去查看所有粮袋,翻找出来粮食的数量!” 这些粮食,是他从赣州府、南安府的士绅那里分别借来的。 借的时候,全部用了何应瑞给的条子,并且承诺给这些人,一定会归还、支付利息。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愿意放过这小小的盈利机会! 他们宁肯见高贼坐大,宁肯见大明朝日薄西山,也不愿掏出些许粮食来! 他不敢离去,号令自己所有亲信严密围住辎重后,还让一人假装自己,去大营坐镇。 远征至此,本来就是折损士气的事情,若是粮食再出问题! 那也就不用打了! 临近半夜时分,这些粮食才查验完毕。 “总共一百六十石粮,剩下二百多石都是粮土参半,剩下的全部都是土灰沙子……” 副将汇报这数字的时候,都觉得头脑一阵一阵发晕。 就算把那些掺杂沙子的全部清洗出来,也不过是四五十石! 五百石军粮,还没有开战便折损了六成。 第76章 困(9) 再回到茅草房的解学龙,几次想要提笔写点什么,终究是下不去笔。 派出去的士兵小队已经全部回来了,吉安府附近完全没有李邦华部存在的痕迹。 这位前兵部尚书,或许真的已经和徐复生一样为国捐躯了。 他想弹劾谁,都不知道从何开始下笔。 江西官民有坏人吗?好像都不是很坏。 何应瑞给他大开方便之门,各地士绅借船借粮,似乎都不是坏人。 可到了最后,怎么就落得这么一个结果? 何应瑞只能明哲保身,他解学龙更是自身难保! 那些士绅,贪墨他这么一点粮食,能得多少银子? 他们不知道高贼做大以后,屠刀第一个对准的就是他们吗? 甚至,解学龙还有那么一些谤君议上的想法! 陛下怎么就不肯多给剿贼官员一些权力呢! 直到天下贼变这么轰轰烈烈了,他这才设置了一个五省总督。 而且,解学龙几乎笃定,陈奇瑜若是有任何不如意的地方,陛下绝对会立刻裁撤掉他! 想到这里,他提笔开始书写…… 天明时分,官兵已经造出了十五架九米多高的大梯子,以及无数竹竿推竿和木盾。 代价就是,赣州府陈家,南安府苏家,上犹县黄家共计五条船被拆成了丑八怪。 到了此时,解学龙已经不敢顾忌这些了,把外放出去的所有兵马收拢回营,开始攻城! 吉安府城四面城墙都高大坚固,他的兵马也不够围三缺一的。 这般攻城战,最是惨烈,是勇气的较量! 哪一方的勇气更强,哪一方就会赢! 第一次守城,高承也来到了城头上。 眼看着那些蚂蚁慢慢到城池附近列队,然后开始冲击,场面确实有些壮观! 与躁动的蚂蚁群相比,城头是沉默的。 因为义武军……到目前为止只有高承一个弓箭手。 弓箭的培训是一笔大开销,而且,即便高承想要练弓兵,也掏不出资源。 造弓的兽筋硬木,在上犹这地方,根本找不到! 所幸,解学龙也没有弓兵。 因此,高承到这个世界以后所观看的第一场攻城战,就是步兵攻城对步兵守城。 官兵距离足够近了以后,高承举弓开始射箭。 这一次,他并没有追求一箭射死,而是大多射在膝窝或者胳膊肘上。 这些足够疼痛,足够失去战斗力,又不影响叫喊的部位。 一时间,官兵的哀嚎声响遍了城门前的荒野。 其余官兵不禁有些心慌意乱,不过想到解学龙许诺的“先登赏五十两银,三亩田”便又来了勇气! 只要自己能够在城头站稳,家人以后生活再也无忧了! 为了能够在这个世界安家立业,数不清的乡勇怒吼着,无视了那些哀嚎的人,绕过已经空无一人的民居,将梯子架在城头上。 “冲啊!” 有乡勇狂喊,几乎是跑上梯子,到了最高处时,胸腹部却挨了一刀,然后翻滚掉在地上,生死未卜。 这好似一个信号一般,轰轰烈烈的攻城战开始了。 或许从极远处看来,这就像过家家一样,单处身于战场上,却没有一个人这么想。 第一时间,铁锈一般的血腥味便开始弥漫。 扬起的尘土和跌落的人身是这血腥气味的陪衬,天际洒落的金色辉光是对英勇死亡的赞颂。 高承面无表情地看着死亡不断发生,直到面前突然有乡勇冲了上来。 看着那张扭曲混合了愤怒、兴奋、恐惧、憧憬在内的脸,他毫不留情,一枪戳出。 地上多出了一个死去的人。 城头上的义武军对战这些只着单衣的乡勇,近乎碾压。 若是原来,他们只有农具的时候倒也罢了,现在他们手上的是吉安府武库的刀! 不少乡勇远远地跑过来,爬上来,然后死下去。 偶尔有运气好的,被一刀斩断三两根手指,然后摔落城下,生死不知。 解学龙眼见着这一切,心中难免不忍,却仍然强迫着看着这一切。 然后,他派出了另一部五百人! 屠杀也好,碾压也罢! 今日这城头,必须攻占! 身侧副将以及半数家丁都已经赶到了前线,开始督战。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不如给家里的父母孩子谋一份家业! 刚刚缓和了一下的攻势,瞬间再起! 官兵们跑到刚才倒下的人身旁,扶起梯子,再次向着城头上发起死亡冲锋! 城头上灰扑扑的士兵也不曾手软,坚定地对每个刚于往上爬的人挥刀。 不过,眼看着第一波攻势已经过去了,高承挥了挥手。 孟文定派遣民兵运输上来了在下方熬制好的金汁和滚油! 第77章 困(10) 高承一直有个很好奇的问题,那就是近距离射弓箭杀伤力到底强不强? 直到一箭把眼前这乡勇的人头射个对穿,他明白了。 强! 战争还在继续,孟文定也把那烧得火热的东西端了上来。 金汁这玩意儿一地一个熬法,高承采用的是一个士兵提供的好法子。 生漆混着屎尿,掺和上菜油和老鼠这些东西一起熬煮。 其实单从效果来看,菜油便具备足够的杀伤效果了,并且没那么恶心。 可毕竟成本高…… 闻着那又香又臭的古怪味道,高承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接下来的那一幕,没有任何人会喜欢看的。 如果说现在还是人与人之间的纷争,那下一幕将会比地狱还要可怖! 努力爬梯子直到双手扒住城墙的士兵抬起了头,兴奋地往城头上看着。 紧接着,一口黑压压的锅盖了上来,一股莫名其妙味道的东西洒了过来。 最初,他只感觉到了烫。 紧接着,仿佛有火龙在皮肤里面翻滚一般,浑身的肌肉都开始剧烈痉挛,嘴巴更是哀嚎不止! “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将恐惧传递给周围所有人。 那乡勇原本黝黑偏黄的皮肤突然变得红肿,紧接着便汇聚成透明的水泡。 在他不断地挣扎之中,水泡溃烂,透明的液体流了出来。 粉嫩鲜红的皮肤露出来后没多久,那人便不再出声了。 最恐怖的是,能看见这副场景的人,竟然还能闻到一股诡异的香味! “呕!” 数不清的乡勇呕吐了起来,就连城头上的义武军也有几个脸色变化剧烈。 高承更是面色铁青,告知孟文定。 “今后若不是对战鞑子或其他异族人,绝对不要再用此物! “对付我汉家儿郎,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 大炮轰死好歹也死一个痛快呢! 他能够接受用刀杀敌,甚至能看得下去凌迟,唯独这东西,是再也不能用了! 孟文定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么酷烈的场景,小心翼翼问道: “后面还熬着几锅……” 眼看着所有人都斜眼瞥着他,孟文定自己也知道问错了,连忙点头哈腰。 “倒掉,倒掉……” “这场战争,估计要到此为止了。” 高承看着原地发呆的乡勇们,叹息一声。 这些人的胆气没了。 说不定以后还会患上城墙ptsd。 别说解学龙的家奴和副将开始喝骂,就算是拿鞭子抽,也不会再有人来攻城了。 官兵的士气一时间跌入谷底。 解学龙在后方观战,突然发现轰轰烈烈的攻城突然停下了,连忙跑了过来。 梯子都让高贼给抽城内去了! “怎么回事?” 他直奔自己的副将,面色不善。 “高贼太狠毒了,烧了金汁,乡勇们不敢上了。” 解学龙面色愕然一瞬,然后望着城头,浑身颤抖。 他不是气恼高承竟然敢使用这种东西,攻城守城,各出招法,破不了招算自己活该。 他颤抖的是,他知道,自己很可能不会再攻下这座城了。 副将眼看着解学龙成了这副模样,心生哀恸,连忙过来扶着。 “抚帅,抚帅,胜负乃兵家常事,不可因一时胜负就……” 解学龙摇了摇头,看着茫然但全线崩盘溃退的官兵。 “败了,无论如何也胜不回来。” 他连忙给身旁的家丁传递将令,调动起来全部的兵马,开始分离安置。 溃兵和好兵放在一起,只会全部变成溃兵! 同时安排各把总率心腹上阵收拢那些失神的乡勇,同时能收的尸体也要给收回来。 这里多的是觉得他解学龙有能耐才跟来的百姓,现在却遭遇了如此大败。 一旁的副将眼中,解学龙仿佛突然年老了几十岁。 精气神全无! 遥想刚来江西担任巡抚的时候,解学龙游览龙虎山,游览滕王阁,在名山大川写下豪言壮句,同时不忘记录各处地形,调查百姓品行,询问各处贼寇。 现在的解学龙,却真正地像一个老人。 “粮食一定要给够,这时候食物不敢有一点应付! “溃兵一定要守在一个地方,明天有机会就安置在他处,不要落在大营里,不然其他人也会害怕。 “告诉全军,这场仗胜了,每人二十两银子,一亩水田,就算死了,也会发回家中,我解学龙拿全家性命做担保!” “记住了吗……” 副将连连点头,却不闻解学龙的回应,抬头一看,却发现解学龙已经昏倒了! 他不敢声张,连忙搀扶着解学龙回去,同时不忘把将令传下。 与此同时,吉安府城上。 高放兴高采烈地走了过来,指着某处地方。 “总兵,林有贞!” p.s.担保明天“困”这个情节必定结束! 第78章 困(11) “你确定林有贞在解学龙那里?” “确定!总兵,亲眼所见,就打靠左边的军阵里面出来监军!一群穿单衣的大头兵里面就他一个穿棉衣布袍的!” 高承的眼睛也明亮了起来。 林有贞可是整个兴民镇的老朋友了! 这位上犹知县长期懒政怠政,之后又因为害怕高承,才给了他这么长的发育时间! 最重要的是,高承知道这家伙军事能力为负数。 解学龙还算结实的军阵中,这或许是唯一一个突破口! “高放,明日开始,每天带一些精锐的兄弟们去远远地看一看,最好能够确认林有贞囤在哪里。 “这家伙或许会成为破局点!” 高放点了点头,拱手下城。 确认官兵收兵回营以后,高承也从城中调来预备队继续守城,伤兵全部下城就近治伤。 解学龙的官兵也大多佩刀,一刀砍上来,纵然因为站不稳没有多大的力气,也会让人身上出现一道伤口。 好在现在还是早春,温度不高,不然或许这伤势便会出现减员。 再三确认了所有医疗用具都会用开水煮过,并且医生不会拿嘴嚼药材以后,高承这才回府衙。 明末的医疗方法是可怕的,已经超出了中医的范畴。 中医经过了汉唐北宋的发展,本来已经非常成体制化了,却在南宋的时候,被迫和儒家理学结合了一部分。 从此以后,便走上了有些抽象的道路,什么孝子眼泪、烈妇经血之类的东西都能入药! 这东西谁吃了不迷糊啊! 尤其是明朝时期,开创了医户这一职业。 谁敢担保,三五代以后自己的子孙还能潜心学医? 因此,医生成了一个比较偏玄学的职业,医好医不好的讲究缘分…… 偏偏道士又因为常常搞实验,对医学反而更加了解。 在城下时高承就看见了这么一位老道士,和其他人比起来算是最靠谱的了。 至少没有提出“治官兵的刀伤需要山大王的妻子的毛发”这种离谱要求。 “文斗,记一下,打败解学龙以后一定要提醒我把医生这个职业给规范化!” 回到府衙,高承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请周文斗记得日后提醒自己。 若是总结一下前人药方,再结合经验,现在还是可以把中医扳过来的,用不了等到民国。 周文斗也不反驳,怀中兜里常常扣着纸笺和碳条,连忙记下就是了。 孟文定心中一动,本想抢功。 却又突然觉得,自己工事科主官已经是高职了,再抢这医官事,委实不合适,便也作罢,却是转而提起战事。 “总兵接下来可有什么安排,官兵今日士气受挫,总兵是否要夜间劫营?” “夜间劫营这种事情不能常做,尤其是面对这种整齐的军队,一旦深陷其中,反而害了自己。” 高承摆了摆手,直接婉拒了孟文定的建议。 “不过,我听高放说解学龙部有个主将是个废物,或许这一战也不需要夜袭。” 高承摩挲着下巴,眼眸中藏着深意。 若是能正面击溃解学龙的官兵,收获到的政治力量是难以想象的! 至少吉安府、南安府、赣州府,这三府之地,不会想着来讨伐自己了。 至于之后再来的巡抚乃至于总督,那也不用太过于担心。 人人都喜欢绥靖政策,就连巡抚他们也不例外。 自己前期本就没有打算大规模占据城池,就算打赢之后,还是要坚持农村战略! 等到自己占据江西大片土地,成为了百万农户、佃户共主,这些个孤悬的城池,算得了什么? 到时候给崇祯的战报是节节战胜,至于赋税,反正本来也收不上来,自然有布政使去支应。 岂不美哉? 制定好一切规划后,吉安府在平静却不压抑的气氛中度过了三日。 按照以前或者北方人传说过来的惯例,一开始打仗,城中粮价一定会飞涨,至少十几倍! 可这一次,百姓却发现,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 几乎全部都是平价,一点变动也没有! 而靠着压制地主平抑粮价的高承自然也不会放弃这个宣传机会,继续宣传在自己地界的公平观念。 至少他会保障百姓得到尽可能多的公平! 在这种喜庆祥和的气氛中,城外官兵那里却和死了人一样沉寂。 一开始是一部分沉寂,直到那些烂肉和失败的气味仿佛传染开,整个大营都沉默了起来。 每日除了各种长官可以外出以外,其余士兵只能在营中待着。 虽然食物一点也没有克扣,但任何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官兵的士气在下降! 至于还有些有心人,则是发现,林有贞确实驻扎在解学龙大营东部! 三日后的傍晚,高放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高承。 第79章 困(终) 以解学龙那些官兵的组织能力,高承相信,他们绝对做不到阵型来回变换。 很多人都会觉得操纵成百上千人调换阵型很简单,实则超级考验部队的组织能力! 尤其是大规模兵团,阵型一个变不好,用不着敌人,自己就溃败了。 只有平常几百上千次的训练,才能使这种变换不会影响军心。 而这也说明了,只要解学龙押上全军作战,林有贞部九成九都会出现在右侧。 弄明白了这件事后,高承派孟文定这字体好的,以他的身份写了求战书。 至于送信这件事,虽然有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一说,但高承不是很确信解学龙会不会斩。 反正如果是他处在解学龙这个角度,那是一定会斩的! 杀这信使提振军心,多好! 所以,他派了一个吉安府的捕快,穿着公服去送。 捕快拿着高承的信走进解学龙大营的时候,解学龙才刚刚勉强起身。 这些日子心力交瘁不说,又经历了来自上方和后方的层层打击,再加上攻城失败。 解巡抚是真有些盯不住了,他可是文官出身! 好不容易撑着起来,穿好衣服以后,又涂了些脂粉,这才出营接见来使。 按理来说他不需要出来,让信使进去就行了。 可毕竟麾下士兵三两天没见过自家抚帅了,再不出一出门,恐怕抚帅跑路了这种流言都能传出来! “你是?” 走进房中,解学龙坐下便是几口大喘气,然后看着对面的捕快。 捕快心里一激灵,扑通跪倒,咚咚磕头。 “巡抚老爷,我是吉安府的捕快……我叫……” 解学龙摆了摆手,直接打断小捕快的自我介绍。 “城中状况如何?高贼有没有为难城中百姓?” 捕快一听,又是一顿哭诉。 “巡抚老爷,小的求求您赶快去救一下城中百姓吧! “咱们弟兄们,衙门的文吏,戴家刘家王家全被关起来了,戴家老爷更是被打死了……” 解学龙听着听着,皱起眉头。 副将顿时会意,走上前就是两巴掌。 “混账,问你有没有为难百姓!” 小捕快有些发懵,沉默半天后,犹犹豫豫地回答:“没有……” 解学龙点了点头,又开口道:“他除了杀害那个戴家老爷外,还有什么伤人事件?” “有!门柳街的混混全让他给杀了,里面还有我的表哥!还有典史老爷的侄子,也让他给杀了,还有……” 小捕快全然没有注意到,他说得越多,解学龙的面色越黯然。 高贼入城……呵呵,现在还有什么面目称人家为高贼? 高承入城后,没有纵容士兵淫掠,没有抢劫百姓。 他做了什么?他杀了那些破坏秩序的人,杀了为恶者,囚禁了这一群踩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狗东西! 别说高承,解学龙自己都想去做这些事情! 大明朝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虫豸,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甚至不想杀高承,想眼睁睁看着他带兵清扫江西,整个南方,再清扫北方,乃至京城…… 只要高承不坐帝位,他十分愿意高承替陛下清扫天下疲敝! “若你是官,多好。” 解学龙心中暗叹一声,开口道:“替我回信,两日后就在城外决战,我解学龙所率乃大明天兵,何惧贼寇?” 副将拱手应下,小捕快虽然一脸的不愿意,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再去送一趟信。 等待小捕快走了以后,副将走上前来,拱了拱手后,犹豫道: “抚帅,真的要决战吗……” “不决战不行啊……” 解学龙眼光有些涣散,不知道看着哪里,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攻城打不过,军粮有问题,不城外野战怎么办?” 副将闻言,有些哽咽,开口怒道:“就该回去,杀了那帮贼士绅!” “不要说这种气话,大明朝现在禁不住如此……” 副将气闷地坐了下去,过了片刻后,小心翼翼道:“抚帅,不如咱们……” “住嘴!” 解学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严词厉色。 “永远不要在我面前提到那几个字,你敢说,我便杀了你的头! “我一介废官,没背景,没钱财,今上提拔我做江西巡抚,这是泼天的恩德! “无论如何,我解学龙绝不会可与贼共天!” 副将沉默许久,颔首退出安排事务。 第80章 重臣不可死于贼寇 (原想着夜里十二点半发,后来想着诸位这么抬爱便早早发了,劳驾有余力的点一点好评呀啊啊啊!) 收到回信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府衙里正在吃早餐。 看完信后,高承只是笑了笑,便放到了案边。 高放跟个大金毛一样凑过来想猫两眼,高承推了几次那大脑袋愣是没把他推走,怒道: “你他娘的认字吗?看个屁!” 身量已经长开了的高放撇了撇嘴,一屁股坐了回去。 “解学龙不攻城,我天天在城中坐着,烦死了。” 一旁的周文斗和孟文定闭口不言吃着饭。 食不言,寝不语…… 再一个,二者还不适应高承这种随性的风格。 若是放在大明,这几乎等于和皇帝共进早餐了! 哪怕是当朝首辅,不也得紧张紧张么?! “等打完仗了,学堂也得办起来,你这种大人也得回去学,至少学会千字文,多认识一些字才能毕业。” 听到上学,高放立刻变得规规矩矩,食不言起来了…… 孟文定却觉得这是个机会,看了看没打算接活儿的周文斗,窃喜地咽下食物,把筷子搁下,示意吃完了。 “总兵,建立学堂是一件大事,下官愿为总兵分忧。” 高放顿时抬头怒视着孟文定,以他有限的视野来看,就是这姓孟的想要折腾自己! 混账东西,乡绅没一个好玩意儿! 高承意味深长地看了孟文定一眼,笑道:“当然可以,能者多劳。 “更别提你都请缨了,我还能拒绝不成?” 孟文定连忙千恩万谢的,就连腹中饥饿都顾不得了。 这顿早餐就在孟文定的欢乐中结束,众人纷纷去做事。 高承没打算忽悠解学龙,有把握能赢,为什么不用一场战略决战为今年的春季战事收尾呢。 所以城中的一切事务,就要奔着决战来! 出了府衙以后,孟文定看着周文斗,顿时来了一种自豪感。 高承将来一定是要成就大业的,这时候多做事,就是为了将来出成本! 周文斗却摸了摸胡子,呵呵笑了两声。 明明什么也没说,孟文定却突然觉得心生不祥…… 有诈! 他假做随意道:“春永(周文斗表字),学堂一事,圣人子弟都应该上心一些。 “总兵虽然把此事交给我,但春永可不要藏私,将来成事了,愚兄自然也不会忘了贤弟功绩!” 周文斗呵呵微笑,“哪里哪里,小弟才疏学浅,这事交给小弟,小弟还怕做不成呢! “毕竟咱们都是圣人子弟,总兵又常有奇思妙想,若是总兵言语与圣人相悖,小弟是真不知如何是好啊。” 说完,周文斗便先一步转弯了,临行还不忘抱抱拳。 看着周文斗的背影,孟文定轻声笑着。 看起来,只是一件一件的小事,实则是确立了在高承这里的地位。 孟文定办的事情多,自然地位高! 再加上总兵不拘泥于世间条条框框,他…… 孟文定反复品了品味,突然瞪大了眼睛。 奶奶滴,上当了! 总兵最是个有想法的,教育这一事,肯定也要搞事情! 说来简单,做着难啊…… 且不说孟文定如何惆怅地过了两天。 第三日一早,双方都是押上全军,站在城外这一块平地上。 为了这场战争,解学龙两天之内几乎把自己给熬干了! 他奔走不停,就是为了能够把士气鼓舞起来,把军心提振起来! 他毫不吝啬军粮,因为这一战,无论成与不成,事后这支乡勇都该解散了! 这将是他豁出一切,与高贼临行的最后一战! 幸运的是,高承没有耍阴谋诡计,而是真真正正地摆明车马! 四千对一千五! 解学龙本部的官兵,加上临时轻伤官兵,总共凑了这四千来人,全部押上! 高承一方,也是义武军全体! 双方都是毫不留力,都想毕其功于一役! 只是双方摆好阵势后,却是默契地一动不动。 这是军纪的较量! 这种正面碰撞,自然是气势更强的一方容易赢。 解学龙对自己这些人的军纪很自信,他的兵能在严寒中矗立半个时辰而不动! 一般的贼寇,单是看见这结阵,便吓得胆丧了! 只是高承显然不一般,相反,他很开心。 比站军姿,他的义武军可没少站…… 况且,义武军比官兵气势要强! 三杆红色大旗,一杆超大红旗,由周狗儿这巨兽一般的人扛着! 全部整齐的军装,虽然不太好看,但气势是足够的! 初春料峭的寒风之中,双方就这样无声对峙良久。 直到解学龙觉得不能再站着了,不然自己人都要心怀不定了。 他吞下一颗京城太医院配置的人参丸,喝了一口烈酒,鼓着劲大声喝道: “将士们! “战胜贼寇后,每人赏二十两!一亩良田! “斩高贼者,赏千两,本官亲自为尔请命七品武官! “建功立业,只在当下! “冲啊!” 官兵由慢到快,渐渐加速,喊声震天! 高承弓刀齐备,握着长枪,沉着地看着官兵杀来。 直到百步左右,抬手射了三箭,纵声大喊。 “杀!!!” 旋即,近乎同时响起的吼声与脚步声,红旗引导着灰色的狂流,与官兵撞击到了一起! 这当中,其实是有算计的…… 高承在兴民镇曾经演算过这种冲击,发现百步左右启动,士兵刚刚能到顶峰状态的时候冲到敌人面前…… 而且对方一直预估着己方不动,己方突然动起来,也能打乱对方的节奏。 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很快,这些优势的计算,这些猜想,全部都变成了鲜血与断肢! 猛然撞击到一起的时候,双方都有折损! 只是很快,便成了义武军向着解学龙部的腹心突刺! 即便不说高承与周狗儿这一对冲阵组合,义武军单兵素质比官兵实在强大太多了! 而且,他们之前又都有训练协同作战。 木盾,大刀,木枪,各种武器的混合,一伍一伍的自由结合作战,总比官兵没头苍蝇一般要强得多! 解学龙的副将带着他在战阵之中鼓舞士气! 即便是打不过高贼,他也认了! 只要能尽量杀掉高贼的士卒,就可以! 之后崇祯皇帝一定会接受他的奏疏,再练兵马,并且学习高贼的方法,在大明推行! 大明还有救的,一定还有救! 高贼不过是疥藓之患! 为了大明,解学龙愿意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他怒吼着,咆哮着,直到嗓子眼里喷吐出鲜血。 可突然,他远远地看见了一个意外的情况。 高承的中军之间,混杂了大量穿着各异的民兵! 怎么会这样? 高承还敢不押上全部实力? 他怎么会?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他…… 下一刻,被藏起来的兵马站了出来! 高放自东门出城,狂奔着杀来,直奔那个已经吓得脸色惨白的人! 林有贞! 激烈的进攻号声响起,就连杀戮的声音都为之停留! 高放的一声喝骂,似乎更是盖住了那清脆的喇叭声! “林有贞!爷爷来抓你啦!” 林有贞惊恐之中抬头看去。 那张魂牵梦萦许久的脸庞再一次出现,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狰狞。 “跑啊!” 林有贞激灵一下,向后便跑! 这家伙他记得,上一次就是被他活捉的! 他这一跑,几乎起了连锁反应一般! 他直辖的兵马,直接便开始逃窜了! 有的人更是把刀都扔了,只求跑快一点! 战场本就是重压之地,这时候有第一个开始逃跑的,其他人还客气什么? 法不责众嘛! 高放见此场景,哈哈狂笑,像个魔头! “爷爷来啦!” 大刀狂砍,一瞬间便有三五个背对着他的官兵摔倒在地,双手抱着头喊饶命! 高放毫不在意,也不去俘虏,只是狂笑着冲砍! 这种暴戾的行为,在乱军之中效果格外明显! 几乎没有人敢与他为敌,任何人见到那张扭曲的脸,下意识都想着退让。 官兵推搡着逃跑了起来! 把总夏顺四处看了看,叹息一声,高声下令。 “高虎子,麻七儿,去后面截住,不让他们乱崩。 “只让他们去冲乱自己的阵型。” 立刻便有传令兵去告诉两位标长,两位标长闻言连忙改换进攻方向,开始赶羊一样,驱逐官兵冲散中军阵型。 原本泾渭分明的战场,即可便成了一团乱麻! 而到了这时候,义武军的训练成果便凸显出来了! 士兵成伍成什的团结在一起,在伍长或什长的带领下,向着高举的旗帜出发。 而官兵大多散乱成一个两个的小单位,迎面撞来,怎么也不可能打败义武军的小军阵啊! 溃兵甚至不如四千只猪能坚持更久! 混乱之中,解学龙变得颓然无力。 败了! 此时再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副将拼命赶来,不顾身上刀痕,扶起解学龙就要跑。 “抚帅,东山再起亦可,您是大明重臣,绝不可被贼寇杀死!” 解学龙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一不留神扑倒在地,呕血不止。 紧跟在身旁的贴身家奴过来扶起,副将也伸手搀扶,这才勉强站起来。 “快去告诉何应瑞,一定把我写的东西给何应瑞,让他上疏,这是我解学龙死谏! “陛下一定要看,陛下一定要看,大明还有救……” 他呕着鲜血,看着副将。 “杀了我吧,大明重臣不可死于贼寇之手。” 副将扑通跪下,泪如雨落。 解学龙亲切地抚着他,“没什么好哭,不要想着为我报仇,没有必要。 “我与高贼,各为其主,你不需要报仇,找一个高贼的地界,好好生活。” 家奴得了解学龙的命令,早已跑到了不知何处,只剩下这两人。 在喧嚣的战场中,几乎凝滞了时光一般。 有官兵一刀挥起,砍在木盾上硬生生将木盾砍裂! 也有义武军集合抱团行走,宛如碾压一般吞噬着官兵的生命。 副将强忍着泪珠落下,抬手一剑刺死解学龙,然后高声喊:“解学龙自刎报国了!” 乱军之中,自然会有人记着这一声喊叫,然后知道,解学龙没有投贼,更没有被贼寇杀死。 解学龙死了,他完全可以凭着这一具尸体去领个功劳,至少在兴民镇那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得个三五亩田是可以的。 可他没有那么做,而是规规矩矩摆好了解学龙的尸体。 紧接着,他站了起来,一剑刺死了自己。 第81章 崇祯七年三月第一次内阁全体会议(上) 三月初一,京城,雨。 京畿之地热气上腾总是要晚一些,直到前几日方才进行了春耕大典。 亲自去田地里扶了扶犁,刨了刨土的崇祯爷还是很开心的。 饱经风雨的大明朝终于迎来了一年好开局! 正月里把陈奇瑜擢升五省总督,之后制裁北方流寇几乎每战必胜,一步一步往死角里逼。 就这样稳扎稳打下去,迟早把什么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一网打尽! 至于陕西河南,也终于来了那么点没灾没难的好时候! 崇祯帝很开心,于是大笔一挥,原本准备取消的崇祯二年、三年、四年、五年的欠税便不取消了,今年一并缴纳。 不少人都能看出来,这种办法根本不可能行得通! 几年欠税摞在一起,今年的农民种地累死了也刨不出来! 可是认识到这个问题的跟皇帝搭不上话,搭得上话的不管这档子事。 忙着管别的事呢! 皇城内,内阁班房。 花费了几年时间打倒了一揽子内阁首辅的内阁首辅温体仁喝完了太监们送来的参茶,然后笑呵呵地答谢宦官,这才坐回去票拟奏疏。 身为目前为止最会把崇祯脉的老中医,温体仁当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替百姓说话?是好事,但不该做! 不然皇帝会怀疑你有邀求名望的私心! 替那些做事的人说话?是好事,也不该做! 不然皇帝会怀疑你结党营私,直接开捶! 打击朝中仅剩的东林党成员?不太是好事,但是绝对该做! 无他,崇祯帝最喜欢打击结党营私了,这件事办好了他绝对开心! 至于会不会把做事的官员排挤出去?会不会没有百姓的生路?温阁老不在意。 温体仁可以说是有明一朝最奇怪的首辅! 他有绝强的理政能力,却从来对天下大事不献一策,不开一口。 他从不贪污,不腐败,也不会纵容自家晚辈进入朝堂。 甚至都不曾利用权力胡作非为! 似乎他的一生只为了当官,当大官。 喝完参茶神清气爽的温阁老翻开眼前的奏疏,看了起来。 “解学龙?” 他嘴唇微动,默念着上疏者的名字。 “臣解学龙谏大明天下弊政书……” 这是解学龙死前所上的最后一篇奏疏公文,乃是针对大明如今的弊政提出的改革方案。 温体仁记得那个叫解学龙的人,勉强也算得上有勇有谋,刚直果断。 他也还记得,这人在江西剿贼,年前年后来了不少好消息。 只是前些日子似乎发生了什么情况,江西那地方接连上书,弹劾解学龙跟雪花一样。 心中回想着,温体仁开始仔细阅读这篇文章。 解学龙提出的东西很管用,也确实说得上针砭时弊。 一,让皇帝收回各路税监太监,太监至当地,只会胡乱盘剥,取之如泥沙,上缴仅锱铢,非但不能充盈国库,反而会让天下动荡不安! 其二,免去流寇祸乱之地的赋税,击贼诛首恶,其余百姓全部安排休养生息,以备讨伐鞑贼。 其三,调整税收,尽行抄家之事,抄没富家商贾,鼓励百姓生产。 单看完前三条,温体仁并没有什么心思,也觉得上交便交了。 他家也不富裕,他也不在意流寇祸乱之地,这些事情与他无关。 相反,抄没家产这一条还能攻击江南士绅,也就是东林党的外援势力,这是好事。 唯独第四条,让他不堪接受! 裁撤朝中无用之大员,规定每个官员每三日必提出一条鞭辟入里的改革措施,不然就贬官剥爵。 温体仁最怕什么?他最怕朝局变动! 一旦有变动,屁股底下的位子肯定就要不稳! 谁动他的座位,他就要动谁! 解学龙千不该,万不该提这一条啊…… 温体仁心中想着,开始票拟。 “解学龙所言者,其一,愿陛下勿要再整治党争,将心力付予政务……” 温体仁将解学龙的奏疏略微改了改意思,又改了改顺序,心满意足地合了起来,打算就这样递上去。 崇祯帝是个好面子的,解学龙兵败如山倒不说,还敢规劝皇帝。 温体仁敢笃定,这封奏疏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留中不发,在司礼监积灰。 若是不幸运,当场被烧了都有可能啊。 温体仁呵呵笑了两声,便开始继续批阅其他奏折。 “温阁老,陛下请诸位阁老廷议。” 正当温体仁批阅中,门外突然传来小太监的脚步声,崇祯请他们这些阁臣开小会。 温体仁心中连忙过了几件有可能议论的事后,便赶往东阁书房。 第82章 全体会议(下) 内阁、六部、六科大臣全部到齐了,崇祯帝这才出声。 此时的崇祯,也不过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该是英气勃发时,看起来却是面容憔悴。 “江西左布政使何应瑞上书,解学龙失职丢地,吉安府遭贼寇侵占有他的责任,他已经悬印大堂,自囚在家听候发落了。” 崇祯帝开口言简意赅,却让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要讨论江西的那些事。 要说江西,今年也是真不太平,打正月开始就是一团糟。 先是那个什么叫高承的贼子,接连攻陷吉安府三县之地,之后李邦华徐复生合兵讨贼,却没打过。 之后就是徐复生弹劾解学龙,说解学龙养寇自重,包藏祸心。 解学龙也不争气,仿佛要证明徐复生所言一般,又开始抢掠百姓钱粮,毁坏百姓财物。 简直分不清谁是兵谁是贼,简直就是败坏朝廷名声! 之后的结果倒也还算可以,解学龙这倒行逆施之辈兵败,自裁报国了。 崇祯厌恶他做出那么多毁坏朝廷名誉的事,本想什么也不追封。 可后来又想到毕竟是自裁报国,比北方这些个从贼的还是好一些。 为了鼓励官员节烈,便也就定了个“太子少傅”草草了事。 “陛下,解学龙虽然失职,但江西一地还是有不少好官,像这徐复生、林有贞,兵败之后没有就此萎靡,而是重新练兵,击败高贼夺回吉安府。 “理应有所奖赐。” 有阁臣提了一句,其他人也是连连点头。 “可那高贼毕竟没有被剿灭,吉安府正是混乱之时,不如徐复生原职不动,林有贞擢拔为吉安府同知,也好弹压贼寇。” 崇祯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办,回头内阁拟旨就是了。 “朕今日召尔等来,也是为了问此事。 “之前北方剿贼不利也就算了,怎么现在江西闹贼事也剿不下来?解学龙死了,总要有人替他。” 一听崇祯有再找一个江西巡抚的意思,一群阁臣心都动了。 只有温阁老不动如山,无所吊谓。 爱找谁找谁! 接着便是一通叽叽喳喳的提名,听来听去也没有一个靠谱的。 说了半天之后,或许是眼见崇祯一个也相不中,钱士升掏出了自己的大宝贝。 “陛下,去年流寇入中原,北直剿贼有一得力按察使,叫卢象升,或可以去江西剿贼。” 听见这一句话,温体仁眼皮动了。 当然不是因为听见猛人的名字而动,至少现在卢象升还没有那么猛。 他是听见钱士升的声音而动。 这是个东林党。 卢象升也是个东林党。 东林党要做的事…… 温体仁咳嗽两声,开口缓声道:“福建巡抚邹维琏去岁剿海贼郑一官,今年又要剿海贼刘香,或可为江西巡抚。” 这里有个小插曲,那就是崇祯六年,福建有大喜讯,地方义士郑芝龙剿灭海贼郑一官…… 郑芝龙就此洗白了自己的贼名,甚至还当上了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 东林党打崇祯二年开始,就一直被温体仁这老帮子打压,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哪里能忍? 因此,阁臣吴宗达,左都御史张延登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反驳。 “卢象升剿贼甚是得力,江西虽然赋税不齐,但毕竟是富庶之地,岂能随意?” “邹维琏现在还没有把海贼剿干净,还去剿高贼,他可是有分身之术?” 温体仁心中冷笑,傻小子们。 直到现在,东林党甚至都还没弄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是输。 果然,一开始崇祯并不在意这个江西巡抚的人选,只要能打,是谁都一样。 东林党群起而攻之以后,崇祯顿时对卢象升心生警惕。 而温体仁恰到好处地退避三舍,一句话也不说,更是提高了邹维琏的分量。 崇祯帝阴沉着脸,“不要吵,争执不定,廷推吧。” 廷推便也就是投票,看看所有与会大臣支持那个人。 结果当然是显而易见的,卢象升得了东林党以及无党派人士的鼎力支持! 邹维琏只有寥寥几票,就连温体仁自己都以“只提供人,不替陛下做决定”为理由推脱了过去。 三两票对很多票,那还有什么可选的? 当然选邹维琏啦! 离开书房时,眼看着一群东林党人士气急败坏,温阁老差点没笑出声来。 解决了这些难题的崇祯回了后宫,立刻便头痛起来。 他很纳闷,纳闷得很啊! 他已经竭尽全力去压制党争了,为什么还会有党争! 这么多年,不论是朝会还是廷议,从来没有安静过! 每次都闹成这样! 正头痛间,内阁那里的太监把奏疏送了回来,供崇祯帝看。 他拿起第一本,便是解学龙的。 此时的他,看见这三个字就生气,直接摔在地上,怒道:“烧了!烧了!” 连忙有太监哆哆嗦嗦地拿了起来,走出门外,却是没敢烧。 皇帝可是连看都还没看过呢!现在烧了少不了背锅! 结果,到了晚上,崇祯吃过晚饭面对着烛火思考如何治国时,又想起了解学龙的奏疏。 虽然这个人不咋地,办事不尽心不尽责,但毕竟是自刎报国了,还是看一下他这奏疏吧。 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他又让太监去拿,太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连忙拿了回来。 太惊险了,得亏下午没烧! 等到太监拿来奏疏以后,崇祯宁心静气地打开一看,旋即脸色大变。 “解学龙所言:其一,愿陛下勿要再整治党争……” 仅仅是这一句,崇祯都看不下去! 还不整治?再不整治大明江山就完了! 你个解学龙,没本事没能耐就算了,还敢口出狂言,说朕的不是? “下午不是让你烧了吗?怎么还留着它!” 崇祯怒目而视,吓得太监连忙跪下磕头,不敢发一言。 “烧了!” 将那奏疏扔到地上,崇祯起身气愤而走。 第83章 国与民 【宿主:高承】 【势力:吉安府3\/4,南安府1\/4,赣州府1\/8】 【国力值:7200(1200+500+4500+1000)】 【任务:扩张势力,击败其他势力,经营建设势力范围】 “经营建设势力范围:修建较完备的民用、军用设施,达到耕者有其田,工者食其劳,奖励国力值1000,水力铸币器图纸。” 【水力铸币器:利用流水冲击的力量进行铸币,可制造较优秀的金属货币。】 打败解学龙后,高承先后释放了徐复生以及府衙的一系列官员。 还有第二次被高放活捉的林有贞! 这些人全部释放了,条件就是要做高承控制下的伪·大明官家。 同时为了预防这些人起二心,从吉安府城到上犹县城,所有县城的门都被拆了…… 至于城市居民的安全,倒也不用担心。 整个二月间,高放带着义武军爬高下低,剿灭了治下所有成规模的匪盗! 一时间,真的做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至于这些贼人的去向……当然是投入轰轰烈烈的建筑大业之中了! 解学龙一败,高承威名远扬! 就连湖广,南直都有人听说了,江西出了个巨寇! 盛名之下,根本没有官兵敢来剿贼! 而高承也开始了疯狂的扩张! 直到辖区拥有了第十二个镇,高承这才停下了扩张,开始对治下区域进行改革和经营。 一个镇大概辖管三万到五万人,一个镇公所,五个粮仓。 “皇权不下县”这种现象高承打算彻底修正,哪怕就是一家一户出事,都要诉之官府,由官府裁决。 彻底断了那群乡老士绅称王称霸的路子。 一开始自然要经历改革的阵痛,很多镇公所派过去的官吏都会碰到或硬或软的钉子。 对这些人,高承并不客气,甚至并不怜悯。 哪里敢闹事,就往哪里派兵。 哪一家敢串联闹事,就把他家的财产给抄没。 原本随着势力范围的扩大,地主分田之后,高承只会抄没五成家产,还会剩五成,并且鼓励那些人投身商务。 这当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可总有些地主觉得脖子比刀硬。 对这种人,高承也不吝啬出刀,多大点事儿。 同时,为了促使农民本身思想扭转,每个村都会选出十五个农民,去兴民镇接受分田、平等、公平的思想教育。 虽然一个月的教育并不足以扭正他们的思想,但是也足以把这些东西宣扬出去了,以后随着教育机构的设立,会慢慢理解的。 占领十二镇的高承,也开始了又一轮的扩军。 这一次的挑选比前两次还要慎重,只有身体强壮,年轻,并且思想符合的,高承才会编入军队, 最后共计扩充三千人,要再修建六座兵营。 至于军械所,由于需要大量工匠,目前只能修建两处。 一处就在龙泉县,那里金属矿比较多,而且旁边就是山,便于伐木烧炭,取名为“龙泉军械所”。 第二处自然是在吉安府边上,取名“吉安军械所”。 修建在吉安府边上,就是因为这里四通八达,工匠数量多不说,还便于去其他地方购买材料。 两处军械所大概要到六月竣工,届时就可以投产。 大约一年以后,就可以把高承手下这四千五百兵给全部武装起来了! 在各种建筑开始修建时,春季耕种也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由于玉米和土豆粮种数量的原因,暂时只能推广到上犹、龙泉两县。 不过高承又从系统中兑换了四十亩良种,随着这一季种下,夏收之后就可以彻底推广开。 届时,至少在他治下,再也不会出现粮荒了,只会粮食太多! 这两样宝贝的出产率,可是高到离谱! 至于堆肥法,还没有彻底推广开,高承便已经打算制作真正的化肥了。 “简易化肥制造工艺”以及“化肥厂建筑图纸”总共需要2500国力值,也是掏得起! 经过抉择之后,高承还是兑换了这民生建筑,没有攒着。 二者再加上“简易水泥制造工艺”和“水泥厂建筑图纸”,总共消耗了4000国力值,刚刚才突破六千二的国力值瞬间见底! 再加上二十亩玉米二十亩土豆,一眨眼便只剩下四百国力值了。 纠结了半天,高承最终没有选择提升自己的射箭范围,而是选择了一系列的书。 全部都是系统自动编写适应时代的书,初级数学教材,化学启蒙,物理启蒙,赤脚医生手册(中药材版)…… 以及高承花费200国力值从系统中订购的“国与民”。 数学教材只是引入了阿拉伯数字的概念,至于数学一道,在明朝已经发展到二元一次级别了。 只是未知数都用“天地洪荒子丑寅卯”来表示,写起来难看至极! 化学和物理启蒙,只是引导人去思索生活中的力,以及对道家炼丹的经验总结。 系统地提醒人怎么利用水力风力,以及如何确定炼丹能炼出个什么东西。 至于思想书“国与民”,则是建立在孟子思想上的情理法兼备的公平思想。 明初时,朱洪武为了江山永固,甚至试着把孟子的学问给断掉,以摒弃“君舟民水”这一思想观念。 虽然最后失败了,只是对这些内容做了删减。 而高承打算走的,是截然不同的道路,因此,他反而以孟子为基础。 上层是舟,百姓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人与人之间,由贫富导致的身份有差异,可由品质而生的人格却是平等的! 对于当今天下的儒生来说,谁看了这本书,都会要先烧之而后快! 士农工商的等级制,刑不上大夫的优越,在这种公平下荡然无存! 任谁也能看出来,高承并没有打算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是要与百姓共治天下! 不过高承倒是不怕,因为他宣传自己书籍的同时,另一只手拿着刀呐…… 第84章 繁杂琐事(1) 抱着一堆书刚走出书房,高承便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孟文定。 “总兵!” 孟文定远远地便躬身作揖,脸上也是喜气洋洋。 造反大业如火如荼,以他这个资历,就算以后寸功未立,至少也是新朝的封疆大吏。 这不开心? “来得正好,之前不是让你管教育吗?教材我弄出来了,以后的学子在开蒙之外,就学这几本书。” 高承把教材递了过去,开口道:“各镇学堂分成六个年级,前三年级学开蒙的文字,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以及数学,后三个年级主修物理、化学和思想……” 听得这话,孟文定就头皮发麻。 当时还没有打赢解学龙时周文斗便提醒过会有教育改革,可他看高承沉寂了一个多月,还以为他忘记了。 谁知道他不仅记得,还搞出来一份教材来! “至于先生,各家账房,师爷,秀才举人都可以用,白鹭洲学院的书生也可以用,只是要答了我那三道题才行。” 白鹭洲书院就在吉安府左近,是大明有名的进士产地之一。 当时两军对垒,战场厮杀,高承却从未把这些学子掺和在其中,还特意送过去一批粮食以稳定书院的物价。 战后,他便给书院的学子们一个机会。 只要解答开三道题,便可以加入高承的官府,等待任职。 三道题与八股文毫不相干,甚至与目前现行的四书五经(洪武删减版)关系都不大! 第一题便是,如何看待君、臣、民三者关系。 第二题是,士农工商何解? 第三题是,大明如今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连田阡陌的原因。 三个问题直指大明坐天下的核心,只要能够答得上来,便已经算有些反动了。 在高承看来,君臣民恰恰该是石头剪刀布一样的关系。 百姓供养官员和皇帝,这期间难免受到官员的压迫,这时候皇帝不应该支持官员,而应该支持百姓。 总得来说,就是皇帝用官治百姓,用百姓去压制官员,权衡之术。 至于士农工商,自然是平等的。 第三个问题更不用谈,已经有数不清的书生过来给高承献上治国理论了! 虽然大多被否定了,仅有的采纳也只是采纳部分…… “现在解不开题的学子不要紧,咱们刊印书籍以后,他们看了书要还解不开,那就不要录用这些傻子。” 孟文定连忙点头,高承在学堂建设上,给了他很大的让步。 只要在九月前把老师和学校搞定就可以了,到时候要开学呢! “不过总兵,那群士子,最近有点不太平,下官也是来问一下,该怎么去处理……” 高承皱起眉头,“怎么了?” “他们有不少人义愤填膺,说您用招数狠毒才赢得了解学龙,其实麾下将士疲敝无用,不堪一击,秋后蚂蚱,蹦哒不了几天……” 高承听了非但没生气,反而哑然失笑。 不用问他也知道,这是某些地主家的士子开始造谣了! 看来宣传工作也是一点也不能放松,反而要抓紧! “没事,去高放那里调五十个人,把这些话如实告诉他们,然后去白鹭洲书院门口摆擂台。 “一个月时间,他们车轮战也好,集体战也好,把这五十个人全打败了,我高承自愿退出吉安府,再不过来。” 孟文定嘴角一抽,提前替那些士子感受到了挨打的疼痛…… 那些丘八一个赛一个健壮,尤其是高放本部,个个武疯子一般。 士子们就算有些武艺傍身,也只是舞剑之类的本事,打义武军? 别被打坏了一切都好啊…… 给孟文定写了条子,让他去领五十个兵以后,刘长丰又走了过来。 “总兵,李厚德来了,就在府内待客室等候,还有青峰寺的方丈,崇真观的观主都在等着。” 高承揉了揉眉心,伸了个懒腰。 地盘大了,事情也多,每天忙的是一点时间也腾不出来啊! “李厚德先等一等,你去叫上高福甲,先把我之前说的粮行一事咨询一下他。” 刘长丰连忙记下,又开口问道:“那和尚道士呢?” “一起来吧。” 高承说完,见刘长丰欲言又止,疑惑道:“怎么了?” “总兵,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高承立刻严肃地拍了拍刘长丰肩膀,开口道:“没事,大明的嘉靖帝倒是对道士够好的,不也没保住江山万年基业? “信这个,作用不大。” 刘长丰懵懂地点了点头,然后连忙跑出去安排了。 第85章 繁杂琐事(2) 待客室中,圆觉老早就觉得那个牛鼻子道士不顺眼了! 青峰寺是几百年香火的老庙,上可以追溯到北宋,可谓源远流长。 前些日子,吉安闹兵灾的时候,嗅觉敏锐的圆觉方丈连忙号召寺内僧人紧闭大门。 一般不管是官兵赢了,贼寇赢了,总归是要劫掠一番的,可不敢让他们发现自己! 可过了这么长时间,青峰寺始终没见到来人,方丈找了个小和尚大着胆子去问了下,这才知道仗已经打完了。 官兵输了! 从今往后,吉安这一亩三分地,都要听一个姓高的总兵了。 同时,圆觉也打探出来,这个高总兵不是一般贼寇,不论是杀还是抢,全部都依规矩办事,绝不是胡作非为! 这么一来,圆觉心中不免动了些念头。 大寺庙如何能够传承千年?不就是靠着太平盛世富家赏,王朝末世抢穷家嘛! 当然,他一开始是不想来的,想要等着高承去找他,也好抬一抬自家身价。 谁知道高承始终不去,还派麾下士兵去,要分了寺庙的三万多亩田! 这还得了! 为了和高总兵的人达成合作,以方便更好地剥削青峰寺附近这些百姓,他这才屈尊来了这个什么总兵府。 谁料刚一来便吃了个下马威,待客室里除了他,还有商人,还有一个穿着破烂的道士。 圆觉心中冷笑,这个什么高总兵,也是成不了事的人! 没等多久,一身笔挺奇怪衣衫的利落青年走了进来,对着那商人笑了笑。 “李先生,总兵说让您先和户事科的科长去交谈,讨论一下总兵之前所说的粮行,您看您是……” 李厚德连忙起身,笑呵呵道:“行,没事,我这就去,劳驾刘小哥儿找个兄弟带路。” “没问题,门口已经有人等着了……” 刘长丰把李厚德送走后,这才找到圆觉方丈和那个叫王化真的道士。 “道长,方丈,总兵有请。” 刘长丰说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奇怪,哪有把道士和尚凑一窝的嘛! 不过总兵所说的话一定要全力支持和维护! 圆觉和王化真一同起身,圆觉冷面相待,王化真也有些尴尬,连忙对着圆觉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道士和和尚见面,口中的祝词便要翻一翻了,你总不能指望着天尊去护一个和尚,也不能指望着佛陀去庇佑道士吧! 圆觉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刘长丰心中立刻对这老和尚有些不满,不过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两人带路。 到会客室时,高承已经在里面坐着等了一会儿了。 “来来来,快请坐二位。” 高承笑眯眯地起身相迎,圆觉一脸的冷漠也瞬间消融,乐呵地道一声“阿弥陀佛”。 王化真有些慌乱地打了个稽首:“无量天尊。” 圆觉对一旁那个穷道士毫不在意,哼了一声,便惊喜地看着高承。 “哎呀!施主,您出生之处,可是前山左水,千亩水田?” 高承佯装惊喜,“是啊,方丈怎知?” 圆觉立刻大声地赞叹几声,开口道:“正德六年,我寺方丈留金瓶信,说转世必生之前山左水之地,又以千亩良田相佐,成就无上功德。 “施主乃是我太师祖转世重生也,与青峰寺留有前生一世缘!” 高承哈哈哈地笑出声来,开口道:“哪里哪里。” 开玩笑,江西这地方哪儿不是山水相杂?有山有水的地方能少了水田? 要真说出生地,他是原野市第三妇幼保健院出生的,这怎么论? 王化真见此情形愈加觉得自己落寞,在肚子里编了半天,开口道:“其实总兵与道家也有缘……” “道长不必多说什么了。” 高承摆了摆手,示意打住吧。 圆觉不无得意地瞥了王化真一眼,然后入座。 王化真也尴尬入座,直接开口道:“那总兵您叫我来干什么?” “今天叫道长你来呢,是上次守城时,发现了道长在城下帮着一起治病救人,后来我打听了下,发现道长您声名远扬啊! “听说您不做功德课业,不修道祖塑像,整天在山里跑来跑去的,只是治病救人?” 王化真点了点头,怯懦地笑了笑,“总兵说笑了,哪里是不做那些事。 “张不开口罢了!贫道这辈子都没怎么和人打过交道,山中无事,便采些草药……” “不管怎么说,道长行善总是真的了吧?待会儿出去以后让刘长丰带着你去找孟文定,寻一本医生手册,上面都是些草药医人的知识,回头道长用得上。 “听说道长的崇真观养了一百多个孤儿?” 王化真连忙起身点头,“是,贫道行走四方,偶见无人管教的小孩,亦或者有贫家遗弃女儿,便收养了起来……” “是好事,不过道观终究是道观,回头我自会建造济贫院理孤院收养那些孩童。” “多谢总兵!” 王化真脸涨得发红,做了个大大的稽首, “总兵有所不知,贫道收养这些,已经是囊中羞涩了,之前便是想进城寻知府支借些钱粮……” “穷鬼!”圆觉心中嘀咕着。 “总兵肯收养自是天大的好事,只是总兵能否允许贫道时不时来探望下孩子,养个小猫儿小狗儿还有感情呢,贫道……” 高承笑了,“你个贼道士,还怕我把你这些小孩子转卖了不成?” 王化真被戳破自然一惊,连忙唯唯诺诺道:“不敢不敢……” “没事,想看自然来看,若有欺压孩童的事,你自去找刑事科的人,或者干脆上门来找我解决。 “至于你那道观,继续开下去,百姓们也需要这么个地方寄托心灵,只是以后不许胡吹乱侃,收些香火,做些好事,我不会管你的。” 王化真连忙称是,这本来就是他所做的,没啥好拒绝的。 “找孟文定的时候记得让他给你的道观修缮下,刘长丰说那里很破旧,房顶都漏了好几处。” “不敢不敢……” “一定要修缮,不然砸到香客了你负责?” 王化真想了想,点头认下。 一旁的圆觉见高承对佛道之流不排斥,更开心了。 这么一个傻道士都能善待,更别提自己的青峰寺百年老寺,还和他有缘了…… “至于你,圆觉方丈。” 高承笑眯眯地转过头来,“回头制定个章程,分田,顺便把寺庙里面那些个腌臜事清理清理。” 第86章 繁杂琐事(3) “这?” 圆觉和王化真都有些意外。 在崇真观那边,高承好声好气的,怎么到了青峰寺突然就换了个态度? “总兵,我不是很明白,青峰寺田产都是以往善信赠予之物,为何要分……” 高承摆了摆手,问道:“方丈,我问你,你对百姓有没有慈悲之心?” 圆觉心中咯噔一下,“当然是有的,莫说百姓,就是一草一木,贫僧亦不愿加害。” “既然对百姓那么慈悲,现在的天下,百姓耕不到田,就要饿肚子,你忍心吗?” 圆觉脸色阴沉了下来,却并没有因此而哑口无言。 学了一辈子打机锋,还能叫你个毛头小子糊弄过去? “一饮一啄莫非天定?受难享福都是前世的造化,今生受难……” 高承摇了摇头,并没有听圆觉传教的意思,直接道:“我并不这样觉得,我倒是觉得,生活的幸福需要自己去挖掘。 “劳动获取食物,劳动获取金钱,用食物和金钱去提升自己的生活水准,去寻找自己最幸福的生活,这才是造化。 “佛陀定不了我辖下百姓的命。” 王化真沉默不言,一脸“这是可以说的吗”的惊悚表情。 高承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对佛陀的大不敬了,完全否定了轮回福祸。 圆觉眉眼不动,开口道:“总兵,您可是我青峰寺的第十九任方丈转世……” 圆觉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只要你想要,青峰寺完全可以给你高承一个不凡的出身。 想要佛陀要佛陀,想要金刚要金刚。 不过高承却都不想要,因此只是笑了笑。 “我是方丈,这事更得听我的,分田,还有青峰寺有僧人强奸妇女,殴打百姓这些事,这些天陆陆续续有些告状的了,不过我感觉并没有来齐,你看是现在审判一波还是等告状的齐了一起弄?” 圆觉不理会高承所言,直勾勾盯着他,道: “总兵,不尊佛陀,也要小心佛陀给你安排世上劫啊……” 一听这话,高承陡然翻脸。 “什么世上劫?!我替他佛陀救下无数生民,还给我劫难?我看是给你劫难还差不多! “圆觉方丈,你可莫要觉得我高承是个软弱可欺的人,给你些面子让你分田,不给你面子我的人早给你分完了!” 圆觉也上了脾气,站了起来,冷哼道:“施主这是着了业障,贫僧自今日起,就在总兵府门口不吃不喝,等着施主回心转意。” 高承也冷笑起来,想玩操纵民意这一手? 舆论战,看我不把你打的叫父! “方丈有此心,我便允许你去,你且去坐着,我担保绝不让麾下士兵去伤害你,如何?” 圆觉低头颔首,径直往府外去。 他知道,高承不会直接杀了他的。 说来谈事,结果自己进了总兵府便刀斧加身了。 不论今后这事怎么论调,都会成为他身上抹不掉的污点。 而自己在门口不吃不喝给高承施压,定然会吸引来一群百姓磕头施压,到时候,你高承还能把这些百姓全杀了不成? 圆觉刚一出门,王化真便连忙开口:“施主,这件事,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道长不用在意这些事,把崇真观弄好就行了,记得,一定要是我说的,引导百姓去创造自己的美好生活,而不是受苦受难,等下辈子。” 王化真一躬到地,开口道:“贫道已知晓。 “总兵,今日之事,或许今时今日不会有人念您的好,可百代千代过后,定然会有人将您所言奉为圭臬。” “行了,别拍马屁了,快去吧。” 高承笑着把王化真也送了出去,又叫来了刘长丰。 “去高业手底下调一些人,给你安排点活。” 高承说着,便开始了对青峰寺的谋划。 圆觉个老秃头以为能操纵些许民心就能影响总兵府?这是做梦! 这一次管叫他没脸再回青峰寺! 第87章 闲杂琐事(4) 高承目前的总兵府并没有在吉安府城内,而是挑选了西北部一处平原上的地主宅邸改了改。 这地方四通八达,水泥厂修建好以后好铺路,发大水更不容易被淹。 比起吉安府城还是要稍微安稳一点的。 此处自然也被重新定了名字,纠集了周围几个村庄在一起,最后以本地乡名定为庐阳镇。 此时的庐阳镇还没有完全改革完毕,分田公审等事情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 等到这里改革好了,高承也要开始自己的巡视生涯。 既然决定要做一番大事业,便不可以像普通贼寇一样,今日占据几府几县,明天败一场直接全吐回去了。 高承吃下来的地盘,或许会咀嚼地慢一些,但就算兵败了,百姓也不会轻易服从了其他势力! 李厚德在总兵府内户事科跟高福甲相谈甚欢,因为粮行的创意实在太好了。 在每个镇设立五个粮仓,开设粮行以稳定粮价,真正做到让利于民。 丰年收粮食,灾年放粮食,总之都是平抑粮价。 而且这样即便是收粮食收得少,到了用的时候还是可以就近拨粮行的粮食,方便至极。 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么个机构,便完全断绝了地主的路子。 那些分了田但是没完全夺走钱财的地主,只能选择从商,或者坐吃山空。 以往地主盘剥,就是从收税和灾年收粮,丰年放粮中赚取差价。 现在这价格被平住了,他们还怎么办? 事实上,早在几百年前,王安石便已经提出了这样的改革。 可是由于地主势力强大,没有支撑下去。 继承了王安石变法的高承并没有继承王安石的弱势,而是一手拿刀去改革。 要么改,要么革! 这种环境下,李厚德要推荐来的子侄便比较重要了。 目前高承的势力范围内,除了他自己,高福甲孟文定他们都完全弄不明白这些涉及到金融的事情。 而李厚德他们,从小到大一直都以拨弄算盘珠子为生,自然是听了一遍就明白了。 “总兵真是一心为民啊,这粮行一旦开始运营,地主的根算是被断了!” 看完了高福甲那里的规划后,李厚德抬起头,发现高承已经来到了面前。 不知不觉间,他却是不敢再叫高先生了。 “不用起来,坐,福甲,你也坐。” 高承拦住两人要站起来的动作。 “看了看我这个粮行的构想,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意见建议之类的?尽管说。” “哪里敢有什么意见,总兵这粮行的计划已经制订的很完美了。” 李厚德摇了摇头,开口道:“自秦汉以来,地方以粮长为首,将权力交于地方乡老裁判。可到了总兵您这里,地方的乡老,怕是要一点权力也没有了。” “本就不该有乡老这一事务,本身地主就占据强势地位,还给他以朝廷大义,不欺负百姓才怪!” 高承对这个问题还是很严肃的,分田分家这些操作到了最后,都是为了防止地方再封建大家族化。 皇权不下县就是这么来的! “我的设想是,由这粮行担任一部分的官府职能,辅之以镇公所处理政务,乡老嘛,作为一个民间团体规范镇公所行为就够了,多余的一点权力也不给!” 李厚德和高福甲都称是,牵涉到执政这一方面,两个人都敏锐地选择不怎么插嘴。 “至于这粮行,我打算在户事科外独立出来一个钱粮局来管理,福甲,这算是分离你的职能了,你没意见吧?” 高福甲连忙拱手,苦笑道:“哪里有什么意见,钱粮一事我正是力不从心,有人帮忙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至于李先生,这钱粮局的主官?” 李厚德兴奋起身,开口道:“总兵,我这次来带来了四个家里晚辈,其中有我二子李顺才。 “几人虽然文位不显,但是在钱粮统计一事上极为精通,总兵尽管拿去用!” 说完,他还不忘对着高福甲行礼。 高福甲可以不在意,可是他李厚德不答谢一声就无礼了。 “呵呵,文位不文位的我不在意,只要能写会算懂事就行了。” 高承说着,意有所指。 “不过,李先生,我这里做钱粮官员,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贪腐,不然会杀头的。 “这个,你可要跟晚辈们说清楚。” 第88章 李厚德的消息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我一定会告诉几个小崽子,尽心做事,踏实做人。” 李厚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赌咒一般,“他们敢贪污,总兵,都不劳您动手,我亲手剐了他们几个。” 高承直勾勾看着李厚德,然后洒然一笑,并没有围绕这个话题深入。 李厚德是聪明人,一定会教导自己的晚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如果真有违背,那李厚德说什么也不会管用的。 “还有一事,总兵。” 李厚德微微佝偻着腰,求人一般道:“我家这几个孩子啊,都是江南山水柔软之地生人,上不得战场。 “他们写写算算还可以,真要打起仗来,还得总兵您照看一下。” 看着李厚德那卑微的样子,高承没说什么,点头应下了。 当父母的,别管看似对自己孩子不在意,心里却还是宝贝得很,生怕吃一点亏。 看见高承答应了自己的条件,李厚德也松了口气,三人又是相谈甚欢起来。 没过多久,高承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道:“李先生。 “你在江南之地,消息广泛,不知最近朝政和天下大局可有什么变化?” 李厚德瞬间便明白了,这是想要询问下自己,有没有其他消息可以“透露”一下的。 之前解学龙开始剿贼,就是李厚德告诉高承的,当时还担心解学龙打败高承后顺藤摸瓜摸到自己,还不敢明说。 现在自己是真真正正上了贼船了,也就没什么好藏的了。 “这倒是有!” 为了自家晚辈以后能过得好一些,也为了加重自己的投资,李厚德也不吝啬那点情报了。 “听我家主……” 说到“主人”二字时,李厚德猛然停滞了一下。 高福甲有些莫名其妙,还要提醒,却被高承抓住了手臂,摇头示意别开口。 李厚德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高承这里的风气所沾染了,以至于他都忘记了,他只是个奴才! 他是钱家的奴才!家奴! 李厚德脸色几番变化,最后深吸一口气,笑道: “不好意思啊总兵,科长,刚才想起一些琐事来……” “没事,李先生尽管说便是。” 高承表面上并不在意,心中却已经开始有所觉察。 李厚德的忠心,不知不觉间正在从钱家往高承这里转变。 这次带来的人中,没有一个钱家晚辈,这就是证据! “钱老爷从朝中大员那里得来的信,上面说江西的事情要暂时放一放,等到福建那边把海贼刘香彻底击溃之后,由福建巡抚邹维琏来担任江西巡抚。 “同时,江西的新布政使,调整为吴时亮,原布政使何应瑞押解回京,不得延误。 “新布政使并不需要剿贼,只要练兵和打造武器,等着到时候邹维琏来指挥剿贼事宜。 “还有就是,北方那几个大贼寇连战连败,已经从中原赶到川蜀和陕西那边了,或许五省总督陈奇瑜可以底定北方乱局。” 说到这里,李厚德停顿了下来。 这也是他带次子来,不带长子来的原因, 虽然大明已经病危,但毕竟还没死,谁也不知道他这一口气能不能喘上来。 高承也有些恍然,马上就要车厢峡了。 这是大明在崇祯年的三次回光返照之一。 第一次在崇祯二年,天气转好了一些,就要翻过来身的时候,陕西开始闹贼寇,之后就没消停过了。 第二次便是车厢峡,高迎祥死,其余那些不知名的小贼,例如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之流逃窜…… 这一次也是差点翻过来身,可明年整个大明将会处处遭灾! 北方旱,南方涝,赋税一毛收不到! 不过,这也提醒了高承一件事。 是时候建造那个大活儿了,神庙! 第89章 初见李邦华 系统出产的神庙,对这个时代来说算是一个很大的活儿了! 仅高承过去的经验来判断,民工四千,大概需要九个多月才能完工主体,还没论那些需要运过来的木头石头,以及做各种精细活儿的工匠! 可是,这神庙同样也是极为重要的建筑,因为再过两年,天时会越发的不好! 从崇祯九年开始,整个大明都没有一处好地方了。 从高福甲那里要来了钱粮册,又从孟文定那里要来的流民工人数目册。 工人数量是足够的,而抢劫了大半个吉安府的富贵人家后,目前总兵府剩余公粮近四十万石,各类物品折算官银二十二万两。 其中,但张化吉的钞关便贡献了五万两白银! 若是从现在开始修建,大约到夏粮征收之前,总兵府恐怕会没有一丁点粮食。 银钱则是够用的,至少还够把粮行支撑起来,可也仅此而已。 若是势力范围内有个灾祸,亦或者有仗需要打,钱粮是肯定拨不出来的。 当然,也可以放弃学堂亦或者其他民用设施的修建,只是这同样是致命的。 随着地盘扩大,没有跟得上思想变革的读书人,想要推翻一两千年的历史惯性那是做梦。 “还是得生财有道啊!” 高承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着,第二天早上便连忙叫人去找来安排剿匪的高放。 吉安府山恶水险,天然就是土匪的培育基地。 这些土匪,之前不敢攻击过路豪商,不敢攻击各路官眷,碰到百姓倒是不客气,非得奸淫掳掠个够才行。 得知高承这大土匪占据了吉安府,一个个高兴得跟过年一样,纷纷打起了义武军的旗帜。 义武军差点没被这些土匪气昏头,恰好高承要对势力范围内的所有敌对武装进行清除,便也借着这东风,把各路土匪蹂躏了个遍。 他们连豪商官眷的家奴都打不过!更别提成建制的军队了! 而且,这里的土匪又不是陕北九边的那些个军头,怎么也不可能出来刘宗敏,曹变蛟那个程度的好汉的。 安排去叫高放的人还没回来,倒是高业的刑事科先来了人。 “总兵,那位孟暗公又吵着嚷着要见您,说是再见不到您便饿死在屋里……” 高承一愣,旋即摆了摆手,“稍等等,现在还有事呢。” “总兵,三天前您就让等,他已经三天水米未进了,您看是不是……” 高承差点没一巴掌拍脑门上,他把这事给忘了个彻底。 之前在城外打败活捉的李邦华,养好伤之后就一直被刑事科软禁着。 几次提出要见高承,只是每一次都被各种各样的事务横插一杠,到了现在,两人都还没能见上一面。 不过老头也确实硬气,三天不吃喝,也不知道总兵府门口的大胖和尚有没有这本事。 跟着刑事科的人来到一处小院子,示意门口两个士兵打开锁后,高承走了进去。 李邦华并没有窝在阴冷的房子角落,而是在廊下躺椅上晒着太阳光,只是嘴皮有些没血色。 看来三天没吃喝不是糊弄,是真的没有。 高承开门出去吩咐一声,没多长时间,两份早餐被送了进来。 两碗粥,两碟菜,六个馒头,他亲自摆放在桌子上后,笑着对李邦华拱了拱手。 “后学晚进见过孟暗公,孟暗公可否赏脸陪小子吃一顿早饭?” 李邦华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不过还是坐了过来。 高承也不觉得尴尬,毕竟他可知道,这位真是有本事的人。 和林有贞徐复生那些不同,这位可算是封建时代的顶级官僚,说他没有脑子那是不可能的。 那一天晚上,李邦华的策略无比正确,只可惜士兵差距过大,并且自己比对方得到的信息多了太多! 若真给他辽东关宁兵,亦或者他改革后的京营兵,胜负还真不可知。 况且,从老李呼噜呼噜大口吃饭的样子上,也可以看出来此人并不迂腐。 两人一个是颠倒一夜没休息,一个是两三天没吃过东西,此时也顾不上说话,尽力将面前这些食物塞进嘴里后,这才感觉浑身舒坦了许多,有了气力。 “高总兵坐拥江西小半,早上就吃这些东西?” 李邦华并没有开口闭口以高贼相称,反而挺客气。 “这是总兵府官差的定量标准,每个人早上都是这样的早餐,如果要加菜加肉的话需要额外付钱。” 高承笑了笑,“囊中羞涩,等高某回头钱粮松快了,再请孟暗公吃好的。” 第90章 远在天边的黄台吉 仅以目前来说,李邦华对高承的看法没有那么不堪。 被软禁的这一段时间,他并没有遭遇什么不好的待遇,也没有被高承送上美食美女金银来腐蚀。 来往的差人似乎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软禁的囚犯,丝毫不在意他的身份。 再加上今天早上高承表现出的日常用度随和,令他感觉,这个贼寇不一般。 至于是否在自己面前演戏?李邦华不这么觉得。 从总兵府的所有人身上,他都能感觉到一股朝气蓬勃的气质。 如果高承只是打败了各路兵马后对着政务机构照搬全收,那是不可能有这种气质的。 没人比他更懂大明王朝的暮气! “高总兵。” 李邦华叹息一声。 “我看你也并非无才无德之人,为何谋反啊。 “以你的才智勇武,就是考上武状元也不在话下,陛下恩开武科,正是给了你们这些人一条通天的路子。 “为何造反啊?” 高承看着李邦华,沉默不语片刻后,突然笑了一声。 “当了武状元以后,可以当兵部尚书吗?” 苦口婆心的李邦华被高承一句话破防。 是啊,他劝高承去当官,可谁还能比他更了解大明官场! 他是怎么下来的?因为想做事! “我在吉安府改革不小,孟暗公或许知道一些。 “这些事情,若我是一个官员,便是内阁首辅,也断然做不成! “欺下瞒上,阳奉阴违,这几乎已经成了大明朝的底色了,孟暗公,你问我为何造反,不如我先问问你,你犯了什么过错?要从兵部革职?” 李邦华嗫嚅半天,叹了口气,“无论怎么说,陛下为君父,造反总是不该的……” “造反不该?那陛下让百姓活不下去,就应该了?” 高承反唇相讥,“你说陛下是君父,不知这崇祯是谁的君,谁的父? “他对待百姓,可有国君的担当?对待百姓,可有父子的热切?” 李邦华哑口无言,沉默许久,也没有想出来如何反驳高承。 老实说,他心中也有不小的怨言! 可是,毕竟是接受过完整的儒家教育,他觉得造反这事情,还是…… “更何况,孟暗公若是觉得我造反是为了一己私欲,不妨去看一看我治下的百姓,问一问,他们希望在大明治下,还是希望在我治下?” 李邦华半天才出声,憋出来一句:“畏惧刀兵而已。” 高承听了哈哈大笑,然后站了起来。 “孟暗公,我听说你当年没有考中进士前,家中也不富裕,令尊时而还要靠借钱度日,是嘛?” 李邦华点了点头,这没什么可掩饰的,他甚至一直引以为荣。 他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一步一步爬到那个位置的! “如今我治下,从吉安府到上犹县,从永宁县到青塘乡,勉强也算是有些地盘,你大可以随意去走去看,高某若有一处没有治理好,你尽管带着乡亲们来指着鼻子骂我!” 高承冷笑两声,开口道:“以刀剑胁迫百姓不敢说真话的,怕不是我高承。” 李邦华有些惊奇,“总兵不怕我一去不复返?” 旋即他又想到了缘由,心中陡然一震。 他家就在吉水,想来是高承扣押了家中父老! “孟暗公莫要想那些,高某也不屑于使用这些手段。” 高承一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道:“高某只是笃定,孟暗公一定会回来,帮助高某。” 李邦华的眼神有些怀疑,“你怎么如此肯定……” “因为我从来没有将敌人放在大明身上,大明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不值得我来打。” 高承眼眸深邃,笑道:“我真正的敌人,在辽东。” 李邦华骇然,猛地起身。 “辽东!你知道鞑子!” 高承摊了摊手,“我不仅知道鞑子,昨天刚得来的消息,黄台吉在辽东历行改革呢。 “孟暗公在京城这么多年,总该知道,明清谁强谁弱吧?” 李邦华似乎仍处在震惊之中,不过嘴巴却下意识说道:“满清强在兵马狠厉,大明强在底蕴深厚,清或许是一时之害,不过只要大明喘过气,翻过身来,也不是什么大患……” 高承叹了口气。 这也是目前达官贵人的普遍想法。 在他们眼中,远在天边的清,远不及近在眼前的李自成之流祸害大。 可谁能知道,偏偏最后江山就被清所得了呢? “孟暗公此言差矣,清有弱势,可黄台吉早便明白弱在哪里,并且厉行改革。 “大明倒是强,可我听说去年整个陕西才收了粮五万两千六百多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第91章 官方土匪 虽然李邦华不知道去年陕西到底收了多少,可这个数字,猜测也是大差不差。 他也可以自己劝自己,陕西嘛,久经战乱之地,又被几个强贼来回祸害,这也正常。 可是内心之中,也有一个声音在问他,真的是这样吗? 清查京营的时候,他是知道的,多少军户成了豪商高官家里的奴仆。 军队都成了这样,还怎么打得赢? 军户尚且如此,那百姓呢? 他沉默不语良久,这才缓缓开口。 “所以,总兵您是想?” “推翻大明,驱除鞑虏,再造汉家中华。” 高承不假思索,直接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标。 李邦华喉结耸动几次,眼睛瞪得溜圆,却没有说出来什么。 对于高承的目标,他不敢置喙一个字。 “孟暗公,明廷不用你,我却能够看出你身上的才华。” 高承真挚地看着李邦华,开口道:“所以这一次,我也是真心放你出去。 “你大可以在我治下十二镇任何一处考察,若觉得我有所错漏,随时指正,只要有道理,我绝对不出任何怨言! “同时,孟暗公若是执意要为明廷效力,不食周粟也好,再来带兵打我也罢。” 高承沉重道:“总之日后再见,不会有什么情面了。” 李邦华也郑重其事道:“总兵心怀大志,我已知晓。 “不过,我终究要去看一看总兵治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明白。” 说完,李邦华深施一礼,看着高承走了出去。 他抬头环视了一圈这院子。 之前刚刚得知自己被抓的时候,天天想着如何跑出去。 可现在真的能出去了,却又有些胆怯了。 如果高承治下真的国泰民安怎么办? 如果他真的是要驱除鞑虏怎么办? 那我到底该为谁效力? 朝阳之下,李邦华静立了很久。 回了自己的院子,高放早已经到了,正在吃饭。 两人关系亲近,况且高承知道高放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因此对高放格外地宽松。 “总兵。” “嗯,不慌,先吃饭。” 高承拖过来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晒着太阳。 高放和高承不同,对食物的要求不高,但必须有肉! 好在高承给六科的科长发的工资不少,不然搞不好他都得贪污了。 高承眼睁睁看着他唏哩呼噜地吃完了两碗粥,四个馒头,最后还吃了一个肉做的狮子头样的东西,这才躺在椅背上,发出心满意足的声音。 “总兵,境内土匪已经剿完七成了,剩下的都是一些缩到深山里或者往别处跑了,我已经安排人找当地人带路去抓捕,再有两个月,应该就全部清除了。” 吃完饭,打完饱嗝儿后,高放先汇报了下自己的剿匪大业。 剿匪一事,开头不难,结尾难。 开头时都是一些出了名的江洋大盗,派兵过去抓捕就是了。 可到了后来,剿匪出了名气以后,一些小土匪就会到处乱跑乱藏。 这时候,就更考验耐心和指挥者的智慧了。 “没想说剿匪的事,是想让你找人去当土匪。” 高放一听这话,霍然起身。 “总兵,我可是正经人!我那老娘天天都说我学好了!” “不抢咱们的人,去其他人地盘上抢东西,你把事儿推到孟文定身上不就行了?” 高放这才点头坐下,“那倒是可以,去其他地方抢劫?总兵不是说,不许纵容士兵劫掠吗?” “所以这一次不能是大规模的行动,你带一百来个细致的兄弟去就行了。” 高承将自己的生财之法娓娓道来。 简单来说,那就是抢。 自己是没钱没粮了,并且由于他把税收重点放在商业上,商业不繁荣根本收不到多少钱。 那么目的就是将其他地区的商务行为转到吉安府。 怎么才能达到这个目的?当然就是让其他地区不安定。 因此,高承的初步计划,就是用自己的精兵去抢劫。 什么能有这个来钱快? 只要不走吉安府,在吉安做生意,在别的地方做生意就容易被抢,容易被劫。 而且等回头自己的人杀过去了,还可以再“剿匪”收获民心,一举多得! “不过,你可得记清楚,只能抢东西,回家的钱得给人留着,而且,尽量不杀人,不可以淫掠妇女! “这是禁令,要是敢犯我绝对严惩不贷!最低也得是个终身劳役!” 高放点了点头,一脸兴奋。 “总兵,您放心,我绝对会约束好他们,不做这种事情! “不过,既然要挑选精锐,不如我自己去吧?” 高承笑了,他倒不怀疑自己这个兄弟有什么培育私兵的想法。 他这么说唯一的原因是真的闲太久了,想出去活动活动。 “行!” 第92章 屁股疼不疼 当领导或许都是这样,忙起来一天不得空闲,闲下来又一天见不到一个人影。 地盘大了,兵也多了,也用不着事事都让高承去亲力亲为。 他似乎也算过上了某种意义上的地主生活,每天去庐阳镇上巡视一圈,听一听百姓的意见,偶尔帮着百姓干点活。 倒也乐得轻松自在。 李邦华在谈话的第二天便离开了庐阳镇,不过并没有去四处采风考察,而是直接回了一趟老家。 先去向他仍然在世的老爹报了个平安,并且再三说报官管不了分田的泥腿子,这才有机会走出来。 他打算从北向南考察一遍,高承也乐意见到如此,给他批了条子,往来各镇要提供饭食,以科长标准。 现在的总兵府人、钱、粮各有其用,实在是腾不出来人手组建监察御史和锦衣卫了。 有这么一个正义感爆棚的老头替自己巡视下挺好的,身旁跟着两个卫兵,也不担心被哪边的黑恶势力给做掉。 在镇子口看了半晌卖早点,并且再三向卖早点的老翁解释自己不是买不起希望施舍一碗后,高承又回到了总兵府门口闲坐。 圆觉胖和尚仍然坐在总兵府门口,六天了,水米未进。 高承都被这和尚震撼了一下,在他的印象里,人不吃饭不喝水三天就挂了。 这和尚看来是真有点本事! 不过六天以来,圆觉期望的百姓围攻总兵府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反倒是青峰寺,在民间的声望已经跌成负数了。 打圆觉开始坐的那天开始,每到正午时分,高业就会拖过来一个青峰寺的和尚现场审讯, 事实证明,地盘大了,钱多了,人杂了,确实做坏事的人就会多。 青峰寺在吉安府城这里也可以说是作恶多端了,只是以往和达官显贵交好,再加上擅长钞能力,一直都没被抓过。 高承控制吉安府城之后,靠着周文斗和高业几乎把以前的腌臜事全翻了一遍,并且鼓励百姓来告陈年老案。 一时间,青峰寺近乎一半的和尚都招惹了是非。 每天,高业都会选择一个看起来就满脸横肉的和尚,一番严厉审讯,审出来犯罪事实后,拿到圆觉面前来宣判。 一开始,确实有百姓对和尚起了恻隐之心,还想着跪在门口求总兵迎一下佛陀。 到后来,百姓义愤填膺,几次都想把被审判的僧众给打死。 逼良为娼,欺家霸田,擅杀家畜,什么事这些和尚都干。 高承相信,圆觉估计和这些事没有什么干系,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青峰寺名声已经被搞臭了。 大家本来同情你个大和尚,是觉得你可怜。 现在呢? 你整天好酒好肉吃着,偶尔下山强奸个妇女,看上什么好东西直接夺回去,苦主去告状还会挨一顿打? 跟你共什么情?有什么好共情的? 呵忒! 到了现在,圆觉已经不是为了以舆论攻击高承了,实在是自己下不来台。 如果高承不给个台阶,他的行为艺术一结束,青峰寺也就该被万民唾骂了。 不过高承也不愿意给台阶,当初给你,你不要? 现在想要,先受着罪吧! 呆坐着看行为艺术时,突然一个三绺长须丰神玉朗的人走了过来,还瞥了这门边人一眼。 然后,孟文定便连忙弯下腰打算打招呼! “不用,过来坐。” 高承摇了摇头,这时候打招呼干嘛? 他在总兵府成天深居简出,庐阳镇百姓只知道有个好官叫高承的解救了他们,却还真不知道这救世主长什么样子。 孟文定这一声要是叫出来,只怕总兵府又要不安静一阵了。 孟文定原是不想往地上坐的,毕竟是个官…… 不过看见高承随意的样子,想了想,也便脱了外袍递给门房后坐了下来。 “你脱了衣服干嘛?” 高承奇怪地看着老孟。 “这衣服是咱们总兵府的体面,我人坐在这里,不能把衣服掉地上啊。” 孟文定一番大义凛然说得高承直想竖大拇指。 “您在这儿看什么呢?” “我想知道啊,这和尚怎么能坐这么久,他不饿不渴就算了,屁股不疼吗?” 孟文定怎么答得上来,只能尴尬地笑笑,心说自家总兵这都什么心思。 定了定神,他开口道:“那个,您之前给的那个大庙图纸,工事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您打算把地址定在哪里?” 第93章 税收重点的转移 这神庙可以说是目前为止最大的土木工程了,从头到尾的每件小事都需要整个领导层来回核算。 不过其他事务大多是孟文定的工作,唯独地址和供奉神像需要让高承自己来决定。 尤其是供奉神像,几乎是决定了今后总兵府一脉人的走向。 孟文定本来就是来找高承商议这两件事,恰好在门口碰上,见高承这么不拘小节,孟文定也就直接开口了。 “地址啊?” 高承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造出来一座神庙,肯定是要供别人参观膜拜的,如果弄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岂不是成了笑话? “就在吉安府附近吧,三水交汇之处,方便往来。 “尽量去使用目前还没有分给百姓的公田,最近总兵府开支太大了,要是再占据百姓的田地,赔偿又是一大笔钱。” 孟文定听完便是欲言又止。 他很不理解,为什么高承总是和那帮老百姓那么讲理。 此时的总兵府治下,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千年未有之仁政了! 以往官府修建东西,都是直接开派徭役,哪里发过钱?还有肉食? 还有每年征收夏粮秋粮,那么低的税率,回头占据了大片不能耕种的地盘后,怕是总兵府的支出都供不开! 想到这里,孟文定实在没有忍住心中疑惑,开口道: “总兵,我知总兵仁政,可是一切总得先保住咱们总兵府吧? “总兵目前对待那些流民工人,对待那些农户实在是太仁义了,虽然藏富于民可以强国,但是总兵,咱们才占据了多半个吉安府……” 高承听着孟文定的抱怨,却并没有直接开口反驳什么,只是带着他进入府内,来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他从桌子下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以后递给孟文定。 “你看看,这是什么?” 孟文定接过盒子,发现里面都是大大小小的银币,只是形状有些怪异,且多半被剪了边。 “总兵,这是?” “这是佛郎机人的银币,看着怎么样?” “比咱们大明的官银材质好一点,不过换成万历年的官银,倒也就比不上了。” 孟文定摩挲着银币,又仔细验证一番,得出了结论。 “这就是咱们财富的来源。” 高承摊了摊双手,昂首指着孟文定手上的银币。 “泰西之地有大量银钱等着咱们去取,回头打下广东之后,商务获得的赋税能比百姓那点口粮多十几倍几十倍,整天盯着百姓那点粮食算什么? “况且,今年兴民镇已经开始播种土豆玉米了,最多到崇祯八年秋收,咱们能供给整个江西的粮食,到时候,你还怕钱粮不够?” 孟文定嗫嚅两声,开口道:“总兵的意思,是要开海?” “不仅要开海,还要多修船舰,去赚取全世界的银钱,来供我中华使用。” “可是,海禁也是大明的祖宗成法,开海以后,难免人心思动……” 高承摇了摇头,认真道:“老孟,你别把我想象得跟以往那些皇帝一样龌龊。 “人心思动又如何,只要官员做的足够好,一个二个的野心家能掀起什么波动?归根结底,那些防民,愚民之术,还是执政者自己没信心,他本身就觉得自己不够好。 “至于海禁一事,打嘉靖朝到现在,海禁愈演愈烈,怎么国内的佛郎机人,佛郎机银币倒是越来越多? “这本来就是沿海商人为了垄断海运利益而贿赂出来的政策,早就该取消,更别提这是他们大明的祖宗成法了。 “你现在的这些疑惑,无非是担心,等势力大了,我对百姓仁义导致官员活不下去,从内到外的崩塌,是吗?” 孟文定下意识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 “不用遮掩,我心里也知道,你们这样想也正常。 “这都是你们心里头的士农工商四级制导致的,你们从来没有正视过,商业的真正实力。” 说着说着,高承也想起了被派出去改善营商环境的高放,笑道:“再过一段时间,咱们的势力范围内商务活动恐怕会增加许多,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况且,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还会在意其他的?继续咱们打地主,缴获钱粮就是了。” 孟文定心中一动。 看来总兵还是没有放弃心中对地主的执念啊…… 不过他也知道,虽然高承没有明说,但也是拒绝了他“苦一苦百姓”的建议。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等着看高承的“商税”到底能不能行了。 “对了,总兵,还有庙中的供奉,也得定一下了。” 第94章 李邦华游记 李邦华自认为,赶考和做官这些年也算是见遍了世事,知道了百姓该是什么样子。 可是等他到高承治下十二镇去细细考察,这才发现自己之前根本没见过真正的百姓,只是见到过一些被迫去劳作的麻木机器。 分田之后,农户们劳作的热情高涨了无数倍,对田地里的种种作物简直比照看孩子还要上心。 原来种一亩田,四成地主的,四成官府的,剩下两成可能还得兑银子来应付徭役,到了最后只能靠借高利贷来生活。 可现在呢?种一茬地,收成几乎全部归自己。 就算是要交出一成,百姓们也没有什么怨言。 高总兵为大家做这么多事,交出去这一成也是应该的! 百姓们可不是没良心的人,再加上高承一直有宣传队做喉舌。 几乎每个百姓都知道,崇祯整天挖空了心思想让他们回去过去的生活,继续给大明官府交租子! 这能行吗?这当然不行! 现在十二镇的百姓,问哪一个,对大明官府也只有怨言,觉得大明官府就是人间恶疾,晦气! 与此同时,镇公所也形成了沟通上下的作用,让总兵府的政令可以直接通到民间。 例如播种过后,农户们大多闲暇了下来。 这时候,镇公所便开始倡议大家修路,修池子蓄水,甚至开始全镇依次修缮房屋。 大伙儿本来就想好好建设一下自己的家园,现在有了领导者,自然不会拒绝。 更别提那些宣传,建好以后艺术团会来巡演,并且跑山的货郎,和那些有稀奇古怪货物的商人都会来买卖。 要想富,先修路嘛! 李邦华带着两个卫兵便是看见了这样的奇异场景。 镇公所的差人带着百姓在那里修路,一个个全无给大明徭役时的苦大仇深,都乐呵呵的。 他走过去,本想问两句事情,突兀的就有一个人把配三合土的浆糊递给了他。 “老表,劳驾递给那边的人,多谢啊。” 两个卫兵本来想代劳,李邦华却摆手阻止,笑呵呵地也帮着干了一会儿。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李邦华没有暴露身份的意图,也便帮着这些人开始修路。 由于水泥厂还在修建当中,现在铺路的主要还是三合土这种奇怪材料。 不过这样的路倒也结实,撑个十几年还是没问题的,之后随着工业发展,自然会有更好的替代品。 忙活到中午,百姓们纷纷掏出了食物,得知李邦华三人是外地人,连忙有好客的喊自家老婆回家拿。 最先开始支使李邦华的老头还受了埋怨,说是见到外人没点礼数,支使人家干活,忒不客气。 李邦华也只是哈哈笑了几声,并没有计较这事。 等到那发黄发黑的干粮拿到手中,也是直接上口就咬,全没有部堂高官的矜持。 “老表,咱们这儿干活儿,镇公所给发钱不发?” “发钱?发钱干啥?咱们是给自己修路的,又不是给镇公所干事,拿什么钱?” 老头奇怪地看着李邦华,李邦华更奇怪地看着他! 无论是哪一家的学说,都把底层百姓当成了不知礼只认钱的野蛮生物,可现在老人所说的话,竟然有一些家国情怀在这里。 是啊,这是给自己做事,要什么钱? 可这样的话,就是给大明的百姓说一百遍也说不通! 李邦华心中莫名其妙想起了管子的那一句“仓禀实而知礼仪”。 “害,我还以为这是高总兵手底下发徭役呢!没想到是咱们镇里自己修路。” “还提徭役呢,老黄历啦!” 老头一脸“教育人”的表情,故作高深道:“你看起来岁数也不小了,怎么啥也不知道呢? “高总兵把那什么崇祯的兵都打跑了,以后这都是高总兵的地盘,高总兵仁义,才不干那种事! “咱们这修路啊,都是为了让人家跑山的货郎多来一来,还有戏团子,那才热闹!” 说着,老头似乎来了谈兴,整个人都坐了过来,喷着唾沫星子。 “你是不知道,以后这没点好路,家里孩子成亲都不好成,人家镇都有,咱们镇没有,要是你家闺女,嫁谁?” 李邦华笑呵呵道:“就是,就是。” 镇里的百姓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出来做这些事情,可修完路后,确实是大大的方便了高承的官府。 这可不仅是得民心了,这是把百姓的利益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再加上李邦华知道了高承的志向,因此越见高承治下的样貌,越觉得大明危矣! 单看大明百姓那张麻木,痛苦的脸,和周围这些热情洋溢,喜笑颜开的脸,就知道到底谁才是对的了。 李邦华长久的沉默,一言不发。 第95章 逐渐商业化的兴民镇 到得三月下旬,李邦华才把十二镇行走了一遍。 这些镇中,尤其属兴民镇最幸福,几乎就是一个没城墙的城市! 小半个南安府的商户都来兴民镇经营,镇子核心的兴民村每天都有大量的商户进进出出,镇子外面的秧苗也在茁壮成长。 都来这里经营的原因很简单。 一是十二镇的百姓有钱,但是他们不敢乱往大明治下跑,怕被抓壮丁…… 二是这里收税少啊! 目前高承收的商税,只有陆路水路上面的关税以及商户正规经营获得执照的门摊税。 门摊税一事,大明也收,十二镇也收,可大家就是愿意往高总兵的地方跑。 大明官府收门摊税,一年收几次不定量,一次收多少不定量,偶尔来个太监加征,立刻就得多掏许多! 可十二镇的门摊税呢,全部恒定,占多大地方经营,就交多少! 要是有官吏横行霸道,直接往镇公所告就是。 尤其是兴民镇,镇长是高总兵的亲信姜石头,几乎算铁面无私一般的人,更不怕本地小吏搞事情! 至于关税,为了防止财富外流,高承也是用尽了手段。 从外面进来银钱不管,可从这里往外出银钱,十抽三! 你在十二镇赚一万两,要想回家只能拿七千! 不过,高承并不像钞关太监一样硬收,同样也给了商户们避税方法。 带钱出去收的高,可带货物出境,收税很低。 只有十五税二的税率! 这样一来,带着商品来贩卖的商户,多半需要卖成银钱后,再折算成别的货物带出去。 自然有很多商人会抵制这些行为,不过李邦华隐约猜测到了,高承会用什么方法来解决。 虽然现在看他都是正面形象,但这位爷起家的资本,可是灭门抢劫来的! 怀揣着各种各样的想法,李邦华没进日新月异的庐阳镇,而是去了一趟吉安府城。 现在的吉安府城远没有往日的繁华,流民们大多去给高承做工,商户们大多不愿意给崇祯交税。 城市真切地恢复了居住地的作用,只是用来居住。 李邦华来吉安府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找徐复生,要一份朝廷邸报。 时至今日,徐复生仍然在高承的监督下,继续做知府…… 他早就想跑路了!可是高承不许啊! 他要是走了,还要和下一任知府斗智斗勇,高承没想让大明过早地注意自己,因此始终把大城市留起来。 反正城门已经拆掉了,这些官员想搞事也搞不起来…… 见到徐复生时,李邦华也是感觉恍如隔世。 当初自己追逐高贼而来,见到徐复生时,徐复生一脸雍容有度,自己一脸疲惫。 现在自己精神矍铄,徐复生瘦得快成骷髅了,好像要死一般! 倒是那个同知林有贞挺坦荡的,该吃吃该喝喝,还胖了一些。 他又不是第一次做高承的傀儡官了,不窝囊! “孟暗公,你们可是害惨了我啊!” 徐复生见到李邦华,直接便哭了出来。 “我早就说,高总兵是好人,不用剿,你和解巡抚非要剿匪! “这下好了,他死,你活,我沦入高总兵之手,跟个木偶一般,全赖你们啊……” 徐复生没有拒绝看邸报的要求,只是给李邦华看的时候一直哭哭啼啼的。 李邦华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无非是让自己给他说好话。 不过他自然没打算答应。 你怨我?我还怨你呢!要不是你太废物,高承能到这个地步? 拿着记载朝廷大事的纸笺翻来覆去,李邦华最终叹息一声。 仍然是老样子,剿匪情况一派大好,辽东鞑子不足为惧,朝堂官员又被拳击手温体仁打下来几个。 就连高承的势力尚且在剿匪,他都忧虑辽东鞑子的事! 至于党争?更是子虚乌有! 两相对比之下,大明也就显得越发的烂,几乎是一条散发着腐臭味的鱼。 也不知道陛下现在有没有后悔把那么多做事的臣子给赶出了朝堂。 李邦华心中苦笑着,把邸报交还了回去。 临行时,他还对看押徐复生的士兵说了句“一定要小心看守,此人心眼多,别诓骗了你们”。 走出府衙,李邦华失魂落魄地走着,俨然是打算接受高承的橄榄枝了。 突然,迎面走来一个士子打扮的人,见到李邦华脸色惊喜。 “孟暗公!” 那人连忙行礼,开口道:“后学晚进见过孟暗公。” 第96章 参谋部唯一一个李邦华 “你是,何春生?” 李邦华皱着眉用力想了想,这才想起面前这士子的名字。 “正是在下啊孟暗公,我找您找的好苦啊!总算有一个做主的人了!” 何春生走来就要抱着李邦华的腿下跪,他连忙拦了下来,好说歹说才带着他进了一旁的一间茶楼,安排了静室。 这书生叫何庆,表字春生,原本曾是白鹭洲书院几次策论的魁首,没想到两人竟然在这里相遇了。 李邦华把两个卫兵支到隔壁去等候后,这才问道:“春生,你为何如此作态?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接济?” 闻听此言,何庆似乎悲从中来,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孟暗公,求您帮帮我们吧,我们实在是没活路啦!” 何庆哭哭啼啼地,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原来是那一日,他们几个书生在书院里闲来无事,便骂起了高承手下的义武军。 说也就是朝廷无能,组织不起来乡勇,不然这帮泥腿子,怎么可能赢? 这句话的直接后果,就是导致后来高承在书院门口安排了擂台,由着学子们打。 单打独斗也好,组成团体也罢,只要能打赢,高承就退出吉安府哩! 之后以何庆为首,一干自以为能上沙场建功立业的书生们就上场了。 然后他们就下场了,唯独一个赶走的士兵还是因为那家伙下手太阴,总踢裆,影响义武军形象…… 总得来说就是非常凄惨,别说打赢了,平手的都没有! 天晓得那帮泥腿子怎么那么大力气,扛个木盾跟头牛一样,冲撞的五六个学子站不起来! 经过了最初的两天挨打,很多人就不敢再当面口出狂言了。 那就背地里说! 许多士子便开始翻墙跳窗户的,谁知那些丘八竟然组织抓偷跑的! 意思很明确,就是要你们这些学子挨打! 好不容易才跑出来何庆这么一号,到处搬救兵,却听说高承的势力范围已经有多半个吉安府了! 这还跑个屁啊!这么大的贼寇! 李邦华听着何庆颇具有情绪化的表述,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 等到何庆哭诉完了,李邦华才开口问道:“春生,先不说这些,我听说高总兵给学生们安排了教材,不知你可阅读过?” 何庆一愣,“看那些东西干什么?” “你糊涂啊!” 李邦华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何庆的鼻子骂,“我这一个月在总兵治下也看了个遍,这才是要兴盛的景象啊! “你还看不上总兵的种种政策,看不上总兵的教材?让你们这些士子跟士兵对打,是为了让你们知道保家卫国之人的力量,让你们尊重他们! “让你们学新教材,而不是写八股文,是为了让你们知道怎么办事,而不是做一个呆头鹅! “我巴不得在总兵麾下做官呢!你们现在还搬救兵?搬个屁救兵!” 怒斥了何庆一顿,李邦华也不多说,也没了闲逛的心思,拂袖而走。 何庆坐在凳子上愣了半天神。 李邦华可是大明的顶级官员了,部堂高官! 这样的人都觉得高承治下才是好的,大明不好?! 何庆心中有些苦涩,旋即又豁然开朗! 呵呵,李邦华这老登也是管大头兵的,当然要帮大头兵说话! “难怪如此贬低士子,看来是你李邦华坐歪了屁股!” 何庆冷笑着,继续去搬救兵去了。 白鹭洲书院的士子自然不可能只是何庆这般的人。 奋而抗争,每天去跟那些兵打架的有。 猥琐求全,每天去搬救兵的也有。 当然,也有那卷王,偷偷摸摸买了几本新教材,然后开始学了起来,打算回头做新朝官员。 可不是谁都要跟你大明这艘破船一起沉的! 多的是人想要找一条新船跳上去! 李邦华到了总兵府,高承自然是把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不过,并没有让他去管理哪个镇的事务,也没有让他继续当“兵部尚书”。 而是直接调任自己身旁,新增一个参谋部,李邦华也做了参谋部唯一一个官员。 至于圆觉和尚,最终也是服了软,把青峰寺的田产分完以后,又把没有度牒和犯事的和尚都赶了出去。 可是这并没有改善青峰寺的名声,近千年的大寺,也便这样走到尽头了…… 在平静之中,十二镇各处的各类设施都如火如荼地修建着,高承在整个吉安府越来越根深蒂固。 忙碌之中,九月到了。 第97章 小罗山的强盗 江西,小罗山。 绵延一百来米的十几辆厢车晃晃悠悠在路上走着,看那道路上的痕迹,便知道车子里载着的东西不轻。 为首的是商队主家揭阳陶家的长子,陶正还,这次也是陶少爷新婚之后第一次上路押货。 若是在北方,随便找个镖局托运,总好过自己来回运送。 可南方承平太久,没有几家干得起来的镖局行当,这事情也只能让主家带着一些能打的家奴来。 若是寻常货物运送,陶家也就直接将路线定在吉安府内了,断然不会路过小罗山这山恶水险之地。 可惜这一趟货物实在特殊,装载的全部都是吉安府不好运输的东西,陶家也没有办法,只好冒险从大明官府治下这盗贼横行的地方过。 眼看着再过一个山坳就能出去,陶正还松了口气,小声给大家伙鼓劲。 “弟兄们,马上过了小罗山,就是罗家乡,到了那边就安全了,弟兄们加点小心,出了小罗山,少爷我请大家喝酒!” “少爷仗义!少爷威武!” “少爷仗义!”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夸赞声从车队四周响起。 陶正还脸上带着一抹淡笑,嘴角则有些不屑。 这群干苦力的最好哄了,明明是跟着自己长途跋涉运送价值连城的东西,给两杯酒就能让他们感恩戴德。 有些人还以为有朝一日能攀上他的东风,成一个正经商人。 两只脚的骡马罢了。 所谓望山跑死马,眼看着一小段距离就能走出小罗山,真拿脚去丈量时,走了二里路却还差一点。 时而走,时而坐大车边上的陶正还都感觉有些疲乏了,只是不过了这小罗山,他是真不敢歇着。 出门时,爹和几个叔伯细心叮嘱过,碰上险恶的山水,一定要正晌午时一气儿走过去,不然碰上土匪强盗就麻烦了。 虽然队伍中也配了三个坐在厢车边上闭目养神的武林高手,但毕竟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行人终于翻过山坳的时候,陶正还大大的松了口气。 这下总能歇着了! 远眺过去,都已经可以看见罗家庄了,总不可能出岔子了吧? “少爷,您喝水。” 一个全身短打的家奴屁颠屁颠跑过来,把水壶递给陶正还。 陶正还看了眼家奴脸上和脖子上的汗,嘴角无意识地撇了撇,开口道:“算了,我不渴。” 家奴还不知进退,继续规劝少爷,想做“诤臣”,突然便听见三声嘹亮的哨声。 “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怕朝廷不怕官,小罗山上撒下网,竹鼠耗子关里面嘞……” 不知哪里传来两句唱词,四面八方似乎都有人站了起来。 有人拿刀,有人拿弓,还有人拿着盾牌、狼筅等兵器。 陶正还魂飞胆丧,连忙一把推开那家奴,跑到三个武林高手的环绕中间。 “梁爷,这些是什么?是兵还是匪啊……” 陶正还浑身颤抖着,小心翼翼从厢车壁往上一看。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 被叫“梁爷”的是一个双臂粗壮的汉子,一看就是摔碑手之类的武艺出身,此时也是面色凝重。 “少爷,这时节,兵匪是一码事。 “少爷,我说一句话你可别觉得难听,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是寻常土匪,少爷若是想活命,我们仨可以拼死带着你跑出去,少爷若是想保财……” 梁爷沉默片刻,“那就不好说了。” 至于他们三个高手自己溜,那是下下之举。 他们的身份样貌都在陶家的手里,真要是自己溜了,那陶家通缉一辈子也够一壶的了。 他们还没打算投奔个贼寇,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呢! 陶正还浑身颤抖着,脑子里也不断抉择。 这些厢车里,一多半都是用来掩盖真正货物的土特产,剩下的,则是打算贿赂给浙江钱氏,南京王氏,南京镇守太监的财货! 因为广东不少商人听说,崇祯打算开海禁收海税了,这才迫不得已来走动。 原想着福建和海上有一个郑芝龙,不好过,这才走陆路。 谁曾想大道上也能碰见这些不分兵匪的家伙? 陶正还心中不断闪烁各种各样可能的未来,手心都开始出汗。 外人看他,知道他陶家大少爷有钱有权,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个二弟,那是随时都能顶上来的好兄弟! 自己若真是丢了这么多东西,孤身一人回去,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陶正还咬牙切齿,“保货!麻烦三位爷了!过了这关,我自己做主,一人一百两!” 三个高手对视一眼,皆是同时叹息。 他们一路上一直以为是送特产,直到此时,才知道陶正还押的东西不简单。 可是现在还能怎么办呢? 三人连忙从厢车上取下来了近一米六的火铳,对着天空放三枪。 “山里的朋友,小的也是头一回走这条路,不识各位大王威风,容小的过去,自然有各位大王五百两孝敬。” 说着说着,梁爷的眼睛眯了起来。 “要是大王不给过,火铳不长眼,别伤了大王的人!” 梁爷原以为这三枪至少能吓跑一半以上的人,谁知道那些人竟然完全不动。 与此同时,一个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诶,诶,用枪的来了,该你上了。” “注意素质,别拉拉扯扯的!” “不是,真拿着枪呢!好大一条,别打着人了!” “没事,那东西射程有没有五十步都不好说,怕个屁。” “那么近?那这东西有什么用?” “吓胆小的。” “那也没啥用,你射不射?不射我上了。” “……” 梁爷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还挺开心,却在不经意间把他的火铳曝光了个底儿掉! 他的脸色不由得阴沉了些,四处看着,已经是打算跑路了。 没必要真陪着陶家的东西死这儿!这土匪连枪都不怕! 就在他四处看的时候,突然有一声弓弦爆响,紧接着又是两声。 “笃”“笃”“笃”! 三箭,每一箭都正好射在三个高手的胳膊上! 一个俊俏少年从某一处草丛中站起,身旁还跟着一个咧着嘴笑的傻子。 “抢。” 少年冷眉以对,下了命令。 第98章 盗亦有道 几乎是同一时刻,陶正还开始扯着嗓子喊救命。 一旁的梁爷却只是苦笑,他知道,现在喊什么都没用了。 仅有的三个战力都被压制住了,其余人还能怎么样? 他抬头打量着那个拿弓对着他们三人这里的少年,心中也不禁赞叹。 这土匪真是射得一手好箭,实在不行加入这群土匪也是一条出路。 现在这兵匪不分的年头,哪怕就是加入了土匪,说不定哪天也摇身一变变成官军了。 至于那些刚才还激情保证要为了陶少爷把命都交出去的家奴,现在已经一个一个地喜迎王师了,这群土匪几乎没用到过刀子。 等到车队的所有人都被绑了起来,少年这才走了过来,一身猎装虎虎生威,嘴角噙笑看着众人。 “不知哪位是当家的?在下北赣玉麒麟,有礼了。” 一旁哈哈扯着嘴笑的高放也开口道:“我是杀人魔孟文定,有礼啦!” 陶正还把这两个名字刻死在心中,然后怯怯懦懦地看着梁爷。 梁爷叹了口气,陶家的这大少爷,以后算是废了。 “两位大王,我是揭阳梁江生,途经贵宝地没有孝敬是咱们弟兄的错,还望大王们大人有大量,饶了咱们这几条命。” “好说好说。” 高放嘿嘿一笑,看着旁边的高承挤眉弄眼,然后道:“我孟文定只劫财,不杀人,尽管放心。” 高承瞪了高放一眼,狗东西完全把政治宣传的任务忘了个一干二净。 然后开口道:“诸位也别怨咱们,自打吉安府高总兵管上以后,那边抢人要掉脑袋了,咱们只能来别的地界,碰上咱们算你们点子背。” 梁爷连忙点头道:“了解了解。” 紧接着,他便发现这个贼头孟文定还真是说话算数,真的只抢财物,一个人也没杀。 甚至还贴心地走了过来,给三个被箭射伤的人包扎伤口。 看得梁爷心中也不禁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这山贼土匪现在做事都正规化了! 陶正还眼看着几大车货物都被土匪给推着走了,顿时哭嚎了起来。 “你们这帮废物,要你们有什么用?这下少爷我完了!你们这帮狗杂种……” 陶正还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就连土匪都没拦住他。 当然,他也并没有攻击土匪,而是朝着满地家奴打了起来。 家奴们心中有愧,再加上往日里怯懦惯了,也没人敢还手,只是这样挨打。 高放看见却怒了,上前一巴掌把陶正还打翻在地上,“你个王八蛋,都被抓住了还神气什么?” 陶正还脑袋一懵,连忙又点头哈腰:“对不起,对不起大王,小的不敢了……” 高承连忙拉了这愤青一把。 一年多以来,高放每天都是吃吃吃打打打,现在整个人壮实得像一头牛! 不过好在高放还是很听话的,察觉到高承的手便冷静了下来。 梁江生眼看陶正还挨打,想要开口劝两句,转念一想,自己都不准备跟陶家混了,也就没有管这破烂事。 等到高放的人把所有的车都赶走以后,两个贼头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这才很有礼貌地离开了。 整个抢劫过程中,一个人都没死! 不过武器倒是都被没收了,尤其是那三根倍受嫌弃的火铳,高承也没有给他们留下。 到了最后,高承还扔给陶正还十两银子,说是回家的路费! 简直盗亦有道到了极点! 等到他们的队伍走远后,梁江生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冲着南方磕了个头。 “大少爷,对不住了,我们仨实在是不敢再跟着你回家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路上安全,到了罗家庄报巡检司的官,去找江西左布政使吴时亮,他肯定能把你送回去。” 陶正还一愣,旋即意识到这三个高手要跑路,顿时怒道:“你刚才怎么不跟那些贼人提咱们家的关系?不然那东西也不会被抢跑!” 梁江生冷笑一声,开口道:“匪徒们真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还能活着吗? “总而言之,我们弟兄三个是不会再回广东了,希望陶少爷回家也能带个话,咱们弟兄出来打拼,家里人不出事还好,要是出事了,今后陶家人出门也多加小心!” 说完,梁江生看了看身旁两个兄弟,三个人一起向着那群土匪的方向跑了过去。 陶正还在原地愣了很久,既有怒不可遏,又有丢了东西的恐惧,久而久之,抬头吐了口鲜血,直接昏迷在了地上。 第99章 不许随意插人 三个江湖高手追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义武军的精锐们正在扎帐篷。 一开始众人还以为这三个是要自杀式冲锋,不少人都拿起了武器。 直到三人点明了投奔原因,这才有人一脸奇怪地去找高放,让他来决定。 高放见到三个人,也没有多说,只是简单问了问身上有没有背人命,之前是干什么的,以及家在哪里。 确认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之后,便也收纳了进来。 目前十二镇范围内都把义武军当成了公认的熔炉,进去以后再出来的人几乎一个颜色一个想法。 每天都是各种强化战友情的认同感训练,体能和作战技巧训练。 每一旬还有一天要接受思想和军纪教育,每一个月一次大型的长途跋涉的演习。 在这个时代,将领的私兵训练得都没有这么狠! 但高承的士兵却极少有怨言。 因为他们本身就有许多是被从压迫下解救出来的人,对于解救别人怀揣着莫大的期待感。 至于少部分的富农和地主子弟从军,也渐渐地认识到了那些地主的悲哀,心中甚至对自己有些自责。 为此,还要时不时让孟文定去开讲座,让大家放宽心为人民做事…… 安排好守夜事务后,高放走进了高承的帐篷,看见高承正在看信。 “喏,你媳妇托人捎过来的烤酥,你怎么这么喜欢吃这玩意儿,我尝了一个,油得很!” 高放连忙一把把匣子抢了过来,打开数了数,怒道:“你明明吃了三个!” “那就是我记错了。” “你就是故意的!谁都知道我家娘子做的这点心就是一绝!” “行行行,一绝一绝。” 高承摆了摆手,把信纸往旁边一放,开口道:“又收留了两个江湖好汉?” 高放拿点心的手一顿,讪笑道:“看他们可怜嘛……要不然让他们到处跑也是祸害,咦?我这里有点心,你吃点心不吃……” “别给我来这一套,不愿意让他们到处跑到处祸害地方是对的!可是随意往军队里面安插人是错的!” 高承严肃道:“下一次征兵让他们全部重走一遍征兵流程,在那之前,每个人的饷银都从你那里扣!” 高放噘着嘴坐到一旁,却是不敢反驳。 打三四月开始抢劫至今,他已经往自己的亲兵里面插进去五六十个江湖高手了。 虽然训练上不出问题,但是高承对待这件事仍然很严肃。 “你也别不乐意,这也是为你着想。” 高承瞥了他一眼,“成天招揽一群这样的人在身边,别回头发生要离刺庆忌这种事情,不然你媳妇不得天天往我家门口哭去?” “要离?”高放用力皱着眉头,这故事似乎从妻子那里听过,又记不清楚了。 “还有,做完这一票,也该收手了。” 当时开始抢劫就是因为财政危机,现在不仅度过了难关,还有了十万两左右的结余。 那就不该继续祸害大明朝的名声了。 再说,割韭菜不还得留机会给韭菜生长呢嘛…… “要回去了?” 高放有些欣喜,旋即又皱着眉头。 “要打仗了?” 第100章 风雨欲来 (100章纪念,二月份共更新了一百章一十八万字!) (一定要点开上一段的段评啊啊啊!) “不一定,不过很快事情就变多起来了,我得回去坐镇,你也该回去收一收心了。” 高放闻言懵懂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总兵,你一下出来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不怕出现什么事情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机构原本就是帮人省力的,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的领导最后肯定要被累死。” 高承拿手指点了点桌子,“我制定好了一套机构,那么就让它安稳地运行,我只需要时不时检查一下就可以了。 “难道你会每天早上亲眼盯着士兵训练吗?” “我会啊!” “……这说明我给你开的工资没有白开……” 高承一脸敬佩地看着高放,难怪这厮一天吃那么多! 活力这么旺盛的吗? 至于信件上,倒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无非是李邦华孟文定周文斗他们又一次催促自己回总兵府坐镇大局了。 从四月开始,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地走着,一点纰漏也没有出。 各方的建筑都在修建着,五月开始,粮仓,兵营,镇公所,军械所,化肥厂,水泥厂依次竣工。 而神庙一开始投入的只有四百多工人,其余建筑修好后,这些人便都被工资给吸引去神庙工地上做工去了。 按照孟文定详细勘定的结果,大约明年春天结束时就可以完工。 在这期间,教育方面的事情也被转交给了李邦华处理。 老头虽然是大明体制下出来的顶级读书人,但不得不说,智商确实高。 三两个月的时间,便把其他几科教材全部吃透了,每天只是抱着思想教材冥思苦想。 这也正常,毕竟孟子的思想和现在很多禁锢人的理论都是相违背的。 单单是“君不正臣投外国,父不义子奔他乡”就够老头寻思得了,毕竟之前可是一直在教“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来着。 不过看不明白归看不明白,这课程只要转述就成。 官府以身作则,很快百姓们就会明白,然后形成一种稳重的推力。 之后不会那么容易再扳成原来那种愚昧的模样了! 至于周文斗和高业,最近和境内许多读书人打起了擂台。 来源就是一件事,裹脚! 这事最初是张莺发现的,她带着戏团来回巡演的时候,碰巧一个老学究,请戏团所有的男工作人员去家里参加仪式。 裹脚仪式! 别的高承还可以忍受,这个实在是不得不管。 虽然明末的裹脚只是为了让脚细长,但这也足够反人类了! 凭什么让那么多小孩子为了你朱圣人一个人的xp买单? 对此,高承几乎语气严厉地要求境内所有刑事科差人,挨家挨户上门去检查。 遇有裹脚行为的,第一次罚钱三百文,没收田亩四分之一。 第二次罚钱五百文,家里当家人去做苦役一个月。 第三次则是直接登记造册,在场所有家族成员不得成为官府公务人员,且主事人苦役三个月。 三种方法来针对辖区内的农民,商人和读书人,高承原以为会这样弹压下去。 没想到这些人反而愈演愈烈,周文斗甚至来信,说有发现这些地主文人私下串联的迹象! 这一次回去,也有为了解决这件事! 而且,也是时候准备一下新江西巡抚的欢迎仪式了! 听说福建那边,郑芝龙将刘香彻底打入海里去了,往后恐怕再也不能翻起什么风浪。 这也就意味着,拖了六个多月的江西巡抚马上就要上任了。 新巡抚邹维琏,文治上比不比得过解学龙不知道,但是武功上算是稍强一些。 好在,江西这里与福建通的河流吃水不深,郑芝龙的战舰估计没办法运到这里。 不然,高承的十二镇恐怕会遭遇这些水军拼命的掠夺和打击! 不过,打邹维琏的时候还得把握着点度,不然也怕崇祯破防…… 崇祯的五省总督陈奇瑜,在车厢峡吃了败仗! 也不能说败仗,应该说是赢了,但没有完全赢。 贼头高迎祥是确认了死亡的,可是闯王闯将一丈红曹操之流跑出去一大堆,水银泻地一样溜得陕西中原到处都是。 这时候邹维琏来围剿自己再失败,就怕崇祯脸上挂不住,给自己打仗加难度啊…… 别把大明最后的全明星阵容给调过来…… 想到这里,高承又想起了江西的这位布政使,吴时亮。 何应瑞锁链加身荣归故里以后,吴时亮便以近八十岁高龄接过了江西布政使司的烂摊子。 从崇祯二年起,赋税没有交齐过,太监的钞关税还被高承劫走了! 就连仅有的纸业和瓷业,也被江西土匪玉麒麟和孟文定打得破烂不堪! 差点没给吴时亮气死! 老头子自然不想受气!可组织了几次乡勇被贼兵挫败后,也只能黯然接受自己军事上已经制不住高承了的现实。 转而开始积攒军粮,磨炼武备。 听说最近还建了个大粮仓,能装小十万石,全部都是准备好的军粮! 思来想去,高承提笔开始给李邦华回信,安排麾下这些人把财货送回去的同时,又叫来了高放,开始安排人手。 劫匪生涯的最后一战,回庐阳镇之前,先去一趟南昌府! 第101章 偷渡进城 嘴上说去南昌府简单,实则也是个繁杂的事。 先要把这些士兵全部押运着货物派回去,再集结出来之前全军大比武各镇的前十名,高承两人这才往南昌府城赶去。 一来一回,自然也就比同在一条路上的陶正还慢了些。 丢了货物的陶正还没敢直接回家,拿着高承给的十两银子找了个地方好好整理了下自己,然后上打算上布政使司兴师问罪! 没了刀架在脖子上的威胁,陶少爷的智商再次占领了高地。 他家有关系的啊! 虽然官场上的关系在被抢劫时只会起反作用,可来到这文明人的地界。 他陶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至于那什么玉麒麟孟文定之流,土鸡瓦狗而已! 进城以后,陶少爷就慷慨激昂地写了状子! 这哪里是打陶正还的屁股啊?这是打满朝公卿的脸! 只是这状子送到藩台衙门,颇有些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回的感觉。 陶正还心中纳闷,但也有所思虑。 恐怕是自己言辞太厉害了,吴时亮不知怎么应对,不好见? 他便又给吴时亮递了拜帖。 只是这一次,同样没有得到召见。 这下陶少爷受不了了,合着你们江西从上到下,从文明到野蛮,从官场到草莽,就没个说理的地方了? 越想越气的陶少爷亲自去藩台衙门打探了一番,这才得了这个有些震撼的消息! 江西境内的土匪,布政使不受理,按察使也不受理! 至于都指挥使?已经跑路了!挂印回家了! 这一打听,他也才知道江西闹土匪的原委。 打三月时,吴时亮便升任了布政使,并且严谨地按照中枢的命令,开始整军备战。 军械军粮还好准备,可练兵这一环节,真的不好练! 只要是在南昌府或临江府练兵,吉安府的贼军就会挑一个清晨或夜晚偷袭。 三五次之后,两府想组织乡勇都组织不起来! 至于原本的军户?只剩下了几百人,剩下的早都跑了! 本来他们就过着农奴一般的日子,听说吉安府十二镇收留百姓,头也不回地投贼去了! 即便如此,布政使仍然不曾屈服! 毕竟吴时亮本身就不是一个轻易折服的人,在历史上,他可是以九十多岁的高龄起兵抗清! 可现实偏偏就是,你就是打不过! 没有那么多道理,就是怎么打也打不过! 高承练兵早,而且治下百姓生活幸福度高,又靠着打家劫舍弄来那么多银钱。 他的士兵,平均比起吴时亮的人多六个多月的训练,以及到处抓贼剿匪的战绩! 是的!这高贼竟然自己还剿匪! 打不了! 百姓丰衣足食,士兵斗志旺盛,商人又把金钱带的流通了起来! 短短半年时间,这十二镇哪一处不比原本的几个县城要热闹? 更别提百姓都在进行民兵训练,却并没有划分军户农户的区别。 到了战时,就算打进十二镇,照样要受到很大的阻力! 如果想要把这地方重新纳入大明,恐怕要进行一场屠杀! 吴时亮自己承认没有这个魄力,因此也就安下心来为邹维琏准备后勤。 只管粮草军械,一切等邹维琏来了,会好起来的! 至于江西境内突然闹起来的不杀人只抢东西的土匪?不用想也知道是高承的人! 可是知道又能有什么办法?练兵去打?然后练兵时再被偷袭? 由于两百多年的惯性下来,江西衙门的组织能力实在是太低下了,再加上军户武力的废弛,单靠着江西,是断然解决不了这贼寇了。 只能从外调客兵进来! 只是如今大明天下起义太多了,囤驻贵州的朱燮元忙着打散入四川的流贼,两广总督沈犹龙在广东打击贼寇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这日子,没个尽头啊…… 陶正还在这里待了几天以后,知道自己丢的财货是肯定没说法了,大哭了几场,差点哭死过去。 之后便是准备自杀以谢罪,偏偏又下不了这个狠心。 最终还是找了一家相熟的士绅,借了些银子,轻车简从地回广东了。 最憋屈的是,为了保证安全,他还得从吉安府过! 这银子还被上缴了三成! 即便是最终回了家,这位陶少爷,怕是下半辈子也没啥好日子过了…… 而就在这满江西衙门官员都期待着邹维琏早一些过来剿贼的时候,高承近乎正大光明地进了南昌府。 几辆装满了土特产和短刀,火药,以及一把弓一壶箭的厢车在城门几乎没经历什么检查。 高承和高放两个通缉犯更是只换了身穷打扮,就进了城! 第102章 行王庆旧事 南昌府城较吉安要大许多! 这里不仅是知府衙门所在,更是布政使司所在,还有新建和南昌两县公堂! 单论城池面积,怕是要赶上两三个吉安。 进城之后,高承他们没有无头苍蝇一般乱转,而是直接找了间给往来苦力提供住宿的地方住了下来。 吴时亮几次练兵失败后就一心一意整理军备不是什么隐秘的消息,很容易就打听得到。 大明也不全是废物,江西自然也有人看出了解学龙失败的根本。 就是粮草!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而解学龙则是被高承逼着打仗,这才后勤跟不上,自裁而亡。 高承就此也跟李邦华交流过,询问崇祯派遣这个邹维琏后可能发生的情况。 交流没两句以后,高承意识到,李邦华至今仍然对崇祯有怨言…… 依着崇祯的性子,管兵的绝不让你管钱,管钱的绝不让你管兵,实在不行只能两样归一个人的,那就派太监制裁你! 总得来说,这位皇帝陛下对自己的臣子,有一种天然的不信任! 可偏偏他为了彰显自己的信任,他还会刻意地营造一些信任的假模假样。 例如战败了也不责怪,输了反而有些奖赏之类…… 李邦华就是一个例子,他下台之前还一直都以为崇祯帝是很信任他的! 就此也可以知道,邹维琏若是调福建兵进江西,他就断然是不会拥有征集钱粮之权力的。 李邦华这高级官僚对大明之前各地方兵团的操作方法熟悉得很,一般这种跨地区调兵,都是要由所到地提供粮草的,但是只提供调到以后驻守期间的粮草。 据说崇祯年黄台吉第一次入关时,山西就是因为粮草调度不好,一支兵马三天换了三个驻地一口粮食没吃,这才闹了起义。 而得知了明军的粮草运营方式以后,参谋部仅有的两人便想到了一个有损阴德的好法子。 烧粮! 还只能等什么时候邹维琏要来了,再烧! 当然,这最初只是一个设想,毕竟南昌府再虚弱,闭城不出高承短时间也攻不下来,除非付出大量伤亡。 按理来说,这粮仓应该是在城外卫所的。 可是江西毕竟大多数的卫所都已经废置了,吴时亮囤粮便也囤在南昌府城内。 要想过去烧粮,定然会是一个冒险的行为。 高承跟着高放他们带兵抢劫也有这样的考虑,多学习一些抢劫的技巧…… 毕竟要做的,是江洋大盗一样的差事。 布政司,府衙上下谁也知道这些粮食的重要性,每日往街上撒的捕快和官兵不下五六百! 更是往周围存储了几个大水塔,就怕出现火龙烧仓的事! 可以说是防护到极致了! 踩了几圈点后,高放回到客栈里,面目严肃地直接摇头。 “别想烧了,不可能的。 “每天的巡视人员有很多,况且周围有水塔,附近百姓更是担着必须救火的责任,不然要被五一抽杀! “根本不可能!” 跟着两人一起商量的还有一人,名叫师家贵,是这一次全军大比武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由于刘长丰夏顺他们在比武比赛中没有显露出来较高的武艺,因此这次行动并没有带着这两个秘书。 统领这些个各营前几名的,也就是这个师家贵了。 当然,当上总冠军以后,师家贵也迎来了比较彻底的背景调查。 这一查不要紧,竟然查出了一条大鱼! 师家贵原来是鄱阳湖的洞天大王王庆的手下,王庆死了以后就逃了出去,本也想做土匪来着。 后来听说高承打败了解学龙,解学龙兵败身死,便过来投奔。 找出来他时,已经在庐阳镇生活几个月了! 原本这种隐瞒身份的人是不可能重用的,但高承思索之后,还是将其名为亲兵的标长之一。 千金买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真觉得这人不会背叛。 每次想起庐阳镇幸福的百姓时,他眼里有光! 高放师家贵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扭扭捏捏说出来几个字。 “也不是就不行。” 高放眉头一挑,“怎么弄? “火事一起,官兵,捕快都来围捕,老百姓还要救火,到时候怎么能杀得出去?” 高承也好奇地看着他,笑道:“家贵有话直说,这行当我们俩可没有你熟练。” 师家贵腼腆笑笑,身长一米九的大汉竟然还有些扭捏的样子…… 他刚来义武军时,也是想做以前的土匪山大王,可是见惯了十二镇的百姓,这心思也就淡了。 现在就连打仗,也自觉得是为了百姓,提起以前做劫匪的事,当然不好意思。 “总兵,先前我追随王庆时,他总是自号鄱阳湖的金鱼王转世,每次攻县城,都是先往城中散布这种消息,惊扰百姓,让他们不敢上街,不敢帮着官府守城。 “有的时候,就连官兵都能被吓得不敢对敌!” 高承摸了摸下巴,轻微颔首。 这个办法确实可以! 这个时代百姓的迷信是极为严重的,知识闭塞的禁锢导致他们什么都敢信! 之前在庐阳镇就来了这么一位主,说是密密教的神仙,能刀枪不入! 高承也很好奇这个,就让他当众表演了一下。 不过,临出刀时,把那个随同的童子换成了磨刀霍霍的高放…… 紧接着,这刀枪不入的神仙不仅被刀入了,还跪下给高放磕头,求军爷放过…… “这种事情做倒是没事,只是要给咱们自己人都说清了,我不希望以后打仗的时候,军营里都是拜金鱼的傻子。” 高承同意了师家贵散谣乱敌的计谋,但这件事不能开义武军迷信的风气。 师家贵原本都在计划神迹了,现在一听也是连忙称是。 不过也确实,他自己也知道,义武军的人打仗用不着像王庆那样,忽悠士兵们贴上他的金龙鳞就刀枪不入了。 第103章 水鬼杀人 在明清时期思想高度愚昧的时候,往往一个传言可以无休止地传扬起来以至于百姓吓得白天都不敢出门! 远的不说,就说高承穿越来之前,2016年还会有大规模的迷信现象! 某地区的百姓,疯狂地迷信崇拜某个神明,因为不信它,自己的下身就会缩短…… 可笑至极! 接下来,自然是制作各种神迹! 同时,高承也学了学师家贵这些手段,知道如何破局。 往神像屁股底下的土里埋黄豆,干嚼鬼骨之类的把戏。 而且师家贵,深谙传媒的知识! 他扮做一个老道士的模样,进城以后便知道本地的道士们肯定会拆台! 因此他直接找了几个人来拆自己的台,就是揭短,就是不断把他的鬼故事传播出去! 他一开始,说金鱼王死了,原本解学龙在江西是镇得住它的鬼魂的,解学龙还在于山摆阵练神兵,七七四十九天,便可以超度金鱼王。 偏偏没够四十九天的时候,解学龙又被迫去剿贼,这事就耽误下来了,这妖孽的魂也就没死全。 现在解学龙死了,这妖孽便复生了,要找南昌府的人报复哩! 城中的迷信部门还没有反应,便有义武军的战士站了出来。 “你说报复就是报复?你说金鱼王就是金鱼王?你算个什么东西!” 对于这种质疑,师家贵都是意味深长地笑一笑,然后掐指一算,说城隍庙里的神像,七天之内就会倒! 这就是证据! 等到第五天开始,他便带着人往神像那里浇水。 第七天的时候,神像屁股底下的黄豆发芽了,黄豆发芽的力量直接将这神像推翻。 大白天的,神像轰然倒塌! 这样一来,谁还敢不信师家贵他们传的谣言? 南昌府城有鬼!是金鱼王的鬼魂来报复哩! 吴时亮他们当然把这当做无稽之谈! 开什么玩笑?这个世界上竟然能有鬼? 可是,更多人则将此事信以为真! 对于大明治下的百姓来说,这辈子可以说是非常苦了,全指望下辈子过的好一点积福呢! 可现在告诉他们,有鬼魂作乱。被杀了的要当阴兵? 一时之间,城中动乱至极! 城中的土地庙城隍庙算卦摊,每天的客流量增加了好几倍! 再加上,高承带着高放杀了几个欺行霸市的流氓混混,并且弄得满院子污泥,还有鱼鳞! 一时间,王庆化身水鬼开始在城中杀人的传说便传扬了起来。 关于这些事,吴时亮是断然不可信的,连忙派城中捕头捕快去到处搜查! 城中捕快也害怕啊! 可是布政使老爷说话了,又不能不查! 他们自然也是唯唯诺诺地下去搜查,只是这样避讳的查来查去,却查不出什么结果。 到了这时,吴时亮也意识到了这谣言对城内人心的毁坏,想要着手解决。 可怎么解决?怎么找出那些散布谣言的人? 调查所有进城的人? 吴时亮自己都知道,查不了! 为了维持城池的运转,之前新建和南昌严查流民出城的。 现在整个南昌府城内部跟蚂蚁窝一样,到处都是人,怎么也不可能把人盘查明白! 至于关城门隔绝往来?那用不了几天,就得开官仓,把用于战争的军粮拿出来给百姓! 吴时亮大发脾气,但也无能为力。 积累了两百多年的惰性太强了,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能够把这些军粮筹集起来已经是动用了全部力量了。 三天之后,南昌府只能被迫打开了城门。 而几乎是立威一般,紧接着又发生了三桩杀人大案! 从吴时亮这个布政使到两县的知县,这时候心里都是有些崩溃的! 这根本无从查起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办嘛? 也就是这时,开始有士绅向吴时亮施压。 一定要往自己家里放几个捕快,不然士绅们就要写状告你这布政使不管事! 吴时亮无能为力,只好安排人去几个士绅家里值守,同时给官仓那边严加叮嘱,一定要好好看守。 只是人少了,剩下的人就一定要加班,几天下来,城中什么人都是苦不堪言。 直到这时候,高承他们才瞄向真正的目标,官仓! 夜晚,街道上巡夜的捕快刚瑟瑟发抖地走过去,便有几人从街角跑了出来。 “东西都带全了吗?” 高承小声地问身旁的师家贵。 进城时他们也是带了兵器的,捕快们收了铜板后便没有再查。 几把短刀,一把弓,一壶箭,还有一些火药。 “都带着呢,守备也从各家都买了菜油藏好了,绝对够用!” “那就行。” 高承点了点头,火药加菜油,整个大明除了朱常洵也找不出更好的引火物了。 自打起事成功以后,赣州府的几家火药商闻着味儿就跑来了。 虽然知道资助高承就是在毁地主士绅们的江山,但是这些个巨商不在乎。 大家本来就不是从土地上刨食的,没收没收呗! 新朝的一张火药执照,比这些没用的土地值钱太多啦! 等到了半夜,几人一对眼神,迅速便搭人梯翻进官仓! 第104章 火烧城 南昌府的官仓比高承自己各地修建的粮仓高大许多,大约能装七八万石粮食。 之前几次看见这巨大的建筑,高承心中也不禁感慨。 解学龙那时候如果有这么多军粮,打成持久战还真不好论胜负! 可也正因如此,这仓库才得烧! 他们有人直接往官仓里翻墙,也有人开始去清除撤退的路线。 同时,也有几人迅速跑向四周的水塔,然后拿着凿子开始用力凿出水口。 此时的水塔就是有一圈楼梯的泥土塔,能修个六七米左右,一个出水口在半人高的地方,救火的时候可以迅速接水,然后就要靠着百姓拼死往火场里面送了。 凿破水塔后,涓涓细流开始在地面上流淌,而这些人也不闲着,迅速便往城墙边跑去,每隔一段路留下一个人在这里看守着。 至于官仓正门,守夜的捕快几乎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这群搞破坏的人。 只可惜,还没有来得及叫嚷,便看见远处有人搭弓引箭,瞬间便射杀了三人。 剩下的人一边叫喊着“救命”,一边开始往别处跑,就是不敢围上来了。 倒是有那么一两个自恃武功高强的捕头,冲上来的一瞬间,便会迎来三五个敌人! 义武军内部虽然有比武,却不讲究英雄主义,比武出来的厉害人物照样要和别人一同操练,训练协调作战! 这样不讲武德的战术之下,几乎没人能扛住多久,更别提还有高承和高放两人在旁协助! 霹雳几声刀响,这些人便杀进了官仓! 到了这里,事情便好办了。 粮食本身就是天然的燃料,众人只要到处切割粮袋,然后将菜油和火药混在地上和粮袋上,便可以直接向外跑去驻守大门了。 几乎流水线一般的行动下,城中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官仓中便已经泼满了火药菜油! 这是,南昌府的官兵捕快们已经在赶来了,有人迅速喊了几声,动员周边的百姓全部出门抓贼! 可是百姓们刚刚要动身,突然街头巷尾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呼喊! “水鬼又杀人啦!快跑啊!” 几乎是一瞬间,这些百姓便炸毛了一般开始到处乱窜! 一时间,反而阻挠了官兵和捕快们的行动,街上全是混乱一片! 而门口看守的义武军同样没有让捕快把门围起来,给进去泼洒油料的人看着后路。 等到泼洒完毕,人员也全部跑到门口了,高承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冲着高放点了点头。 高放直接拿起一块浸在油里泡过的棉布,用火折子直接点燃,然后和火折子一起扔在地上。 几缕火线如同火龙一样沿着地面攀附到竖起的巨大粮架上,紧接着整个仓库宛如烟火绽放一般燃烧了起来。 高承一行人也没时间欣赏这绚烂又昂贵的场景。叫上门口的人,一起沿着规划好的路线向着城外跑去! 路上自然也碰见过纠集起来的捕快,以及一些出来救火的百姓。 只是几句“水鬼杀人啦!”顿时又把这些百姓吓得慌乱,在城中到处乱跑,反而阻拦了救火的人。 到了城头时,高承等人先潜藏在周围,立刻找了一个官兵的衣服换上,连忙跑上城头。 “传布政使令,粮仓起火!城中无论军民,一律赶去救火!违令者斩!” “传布政使令……” 此时的官仓,火势已经旺盛到根本没有救火的余地了! 高承这样做,便是为了将城头官兵引走,便于自己撤退! 果然,眼见到城中果然火光冲天,众人都知道孰重孰轻,有些人起身去往其他地方汇报,更多的人则是直接汇入了这些狂乱的百姓之中。 他们像逆着潮水而行的鱼,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为了救火。 高承见此,虽然开心,倒也是一个对自己的提醒。 军队一定要令行禁止才行!今后义武军没有调令,任谁说话,也不能随意行动! 不然这种事,难免在自己这里再上演一回! 这也太容易被骗了! 城头上大部分人走后,只有仅剩的几个老弱官兵驻守。 这些人,面对义武军的精锐,不堪一击! 一群人用力拼杀着,没用多长时间便上了南昌府的城头。 到了这里,撤退方略这才到了尾声。 高放和师家贵带着人用城头的绞索往下放,高承则是抬头远眺着火焰拱起的南昌府城。 城中官仓已经彻底燃了起来,火光冲天,数不尽的人在哭喊,哀嚎! 也有捕快和官兵开始组织救火,只是杯水车薪! 尤其是水塔还被放光了! 不过,满地的水终究也给了百姓活下去的机会,应该不会死太多平民百姓。 这是他第一次选择以攻击百姓达成战略目标,不过他知道,这绝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大明太腐朽了,乃至于甚至不需要自己用力,单靠着一些小动作,然后放任他们自己内部扯皮,就会把他们自己玩死。 若想让所有的百姓都幸福,就必然会牺牲许多人。 火光之中,似乎有一个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质问着他。 这么做值得吗? 不过紧接着,火光中又浮现出无数痛苦和快乐的脸。 那是明廷之下百姓与他治下百姓面容的对比。 “这么做值得。” 心中想着,他翻身拉住绳子,几下便溜到了城墙下。 随即,一行人向着远处跑去。 第105章 新的风暴即将出现 九月过半,邹维琏匆匆赶到了南昌府。 纵然是已经提前拿到了江西布政司的信函,邹维琏见到南昌府内的情况时仍然气得满脸铁青! 城中的百姓经过最初的慌乱,现在已经缓了过来,每日参加城中那些废墟的清理,倒还算缓解了满城流民的压力。 这也是那场火灾所带来的唯一一丁点好处! 一场烈火吞噬了整座粮仓和原本要充作军粮的粮食,周旁也有无数民居化作飞灰。 南昌作为几百年的古城,这还是头一次遭遇这样的灾祸。 邹维琏在城中观览了一圈以后,愤愤不平地进了布政司衙门。 追究责任已经没有意义了,他最想问的,也是最重要的,剿贼的粮怎么办?! 布政司衙门里,正坐首位的吴时亮官服无帽,脑袋上绑着一条散发中药味的湿布,似乎随时都会着急晕过去一般。 坐在下手位的邹维琏闭目养神,也在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始终不张口。 过了小半晌,吴时亮还是先开了口。 “巡抚,总之……火龙烧仓这种事谁也不希望发生,可这……” 邹维琏也知道这件事不能全怨吴时亮,拱了拱手道:“藩台,事到如今我岂会追究这责任?我只问你,过两日就要过来的兵,吃什么?” 与邹维琏搭伴的总兵是海防游击·领福建总兵·海贼王郑芝龙。 可是临来江西的时候,这位领福建总兵不干了,宁肯不担任公职,也不上岸。 任谁都知道,他这么一个大海贼上了岸以后会是什么下场,邹维琏自然也清楚。 不过,邹维琏也知道有这位大海贼在海上,反而能够维持大明海防的安定,因此便不加斥责,只是向中枢申请调任总兵。 之后的新总兵先要赴任福建领兵,再来江西,因此便慢了一些。 但再慢,三五天之内也该到了!到时候让兵卒们吃什么? 吴时亮自知愧疚,气色萎靡道:“巡抚,你先不要着急……” 邹维琏冷哼一声,“我不着急,过不了几天,陈廷对带着兵马过来的时候,总有人比我更着急。 “我可告诉你吴藩台,我是江西人,因此我才会说这个话。 “客兵作战,要么本省提供粮食,要么就是本省充作粮食! “反正我的命就是来剿贼,杀高贼,哪怕整个江西打烂了也要做,到时候乡梓放不了我,陛下就能放了你?” 吴时亮沉默一刹,开口道:“凡事总有个解决办法,大明朝太太平平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是个颠扑不破的。 “巡抚带了兵,便不能征粮,不如我再预征了崇祯八年的夏粮秋粮,等到巡抚打掉高贼,咱们再一起上疏请免,如何?” 邹维琏瞪着两只眼睛,不说是也不说否。 他的出身也不算好,父亲早丧,孤儿寡母在村中勉强佃人家的田长大,好不容易才考取进士,做官到这封疆大吏的等级。 他也知道吴时亮为何会说出这般话,吴时亮家在浙江也是高门大户,自然不在意升斗小民的生存与否。 可是现在,还有机会在意吗? 思虑再三,邹维琏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点头。 吴时亮这主意建立在邹维琏一定能赢,且两人可以说动崇祯免税的基础上。 若是赢不了,免不了,明年的税可就要征双份了,更不可能收的上来! “藩台,既如此,那你再给中枢写一些信,求援吧!” 邹维琏思虑再三,站了起来,面色阴狠。 “江西百姓和高贼只能活一个,若是打不死他,这次的百姓会有多难过? “劳请藩台向中枢求援,调度川贵总督朱燮元两千兵自湘南入赣,两广总督沈犹龙调两千兵自广东入赣! “这一次,我一定要打死他!” 第106章 有底气的刁民 “客官,您这总共是三十三个人,吃了前后七十碗面,五七四十,四百文钱一丁点也没有错。” 庐阳镇外,路边的一间面馆内,高承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面馆老板,疑惑道:“多少钱?” “四百文,给铜钱的话您可给崇祯元年的好钱,剪边钱或者折二钱就得给八百文。” “不是,我是问你,七十碗,一碗五文,该四百文?” “对啊!” 看着面馆老板理所当然的样子,高承险些以为是自己算错了。 高放犹疑不定地凑到高承身旁,“好像是错的。” “不用好像,就是错的!” 高承面露不喜,这才多长时间?庐阳镇旁边都这么畸形了嘛? “确实是错的,你要是咱们十二镇自己的百姓,有身份勘证的,或者是往来客商,有路引执照的,这七十碗我也只算你们三十三碗的钱,更不可能多给你们要。” 老板双手抱胸,骄傲道:“可你们这帮人,一眼看过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告诉你们,咱们总兵有令,对待外人一定要有警惕性,所有偷偷跑来的外人都是为了毁我们的好日子! “你们也别觉得不乐意,你们前脚走了,我后脚就去庐阳镇公所报官,你们要是有胆子的咱们直接在这儿过过手也行,怎么样?自己选吧?” 看着老板“胡作非为”一般的姿态,高承毫不怀疑他要报官的真实性,以及他不怕打架的真实性。 民兵训练就是为了防止这个,这老板只要出去嚎叫一声,马上庐阳镇的民兵们就一个一个过来了,根本不用怕什么劫匪强盗。 想了想,他没有直接表露自己的身份,而是让师家贵掏出来钱,给了对方。 做了那么多事,不就是为了让百姓过的幸福?让这些百姓有尊严吗? 自己现在表露身份,倒是能享受一下制裁老板的好处,可之后呢?继续让百姓唯唯诺诺的活着?然后清军来了直接跪地投降? 算了吧,宁可要这种“刁民”,高承也不愿意要那些顺民。 不过这厮做生意确实黑!高承已经下定决心了,回头就要让刑事科的稽查商业的差人出来查他一查,卖外地人也就算了,真欺负本地百姓不懂算数的还是得治他! 顺便以此为戒,通报下整个十二镇! 师家贵笑着给了钱后,又跟摊贩解释自己一行人是过来找工作的流民,马上就去镇公所办身份证。 摊贩频频点头,一直“嗯嗯”的回应,只是满脸仍然写满了要报官! 这样的警惕性高承很满意,并且希望自家的百姓越聪明越警惕越好! 与南昌府大小官僚不同的是,十二镇这边,虽然有重压在即,但百姓仍然是一样的安乐。 李邦华对着目前的地图寻思了许久,最终在东方和北方布置了层层防线,最终预计会用到正兵2000,民兵6000多! 当然,开战之前,只有正兵驻守,开战以后,这些十日一训的百姓才会拿上武器参战,保卫乡土! 这也是地盘大了的无奈之举。 当时打李邦华和解学龙时,地盘小,房子少,粮食少。 只要正兵出击,剩余百姓发现不对躲到大山里就行了,就算别的东西被摧毁也不会消耗什么。 可现在,半年的建设下来,吉安府十二镇已经快成为江西最富饶的地方了,怎么还敢这样? 真要放纵敌军入境肆虐,还不知道要毁多少民力呢! 十二镇北边的峡江段,以及东北部的东山,东方的王山,各自囤驻了五百兵,还有五百兵散成斥候,按照每标来探查情报。 面对着南昌府赣州府的一面,不说是固若金汤,至少也不会被轻易突破,总不可能再现当时高承闯入吉安的场景的。 至于境内的大小明朝官员,全部被羁押在吉安府府衙,不得随意外出。 平日里让他们在外面装样子,同时不引起大明的敌视。 现在战时,各个城池也就成了收容百姓的好地方,自然不好让这些地方继续在官府的统治下。 与此同时,各个边境城池也开始重新把那些大门装上了。 总之,一进九月,总兵府治下就是一副全心全意备战的模样! 在这般忙碌情形中,高承也终于重回庐阳镇总兵府坐镇。 回到总兵府后,只是洗了把脸,高承便叫来了周文斗和高业。 “你们说有士绅搞串联是什么意思?现在都做了些什么?” 精神振奋的高承坐在书案后,聚精会神地听着两人作报告。 高业看了眼周文斗,率先开口道:“一开始,是我这边的人传过来的消息,说有几家地主整日集会,怀疑是要继续裹脚,我调查了一下后,确认了地点和名单,就把事情交给了周科长。” 目前的刑事科两人共掌,高业管的是管理秩序的差人。 至于周文斗,他的人则有些秘密警察的意思……主要负责不方便查和做的事情,以及给高业定罪做顾问。 周文斗下意识站了起来,得了高承授意后才坐下,沉吟一下道:“总共有十七家,有几家是吉安府的,还有几家是上犹的,其中有三家不太好处理……” “哪三家?他们集会都说什么现在知道吗?” “分别是工事科孟文定的家里,兵事科夏顺把总的伯家,还有一直资助戏团的何家,至于集会说了什么……” 周文斗尴尬道:“他们目前就是一直集会,什么事情也没做,我也就一直没查出来。 “总兵要想知道,也可以先抓捕其中一家的问一问。” 高承想了想,开口道:“既然还没有犯,那就先放过了,继续监视,继续留意,但不要打草惊蛇。” 这些人目前还没有办任何事,抓人抓不到证据,同时又会使其他串联的人更加隐秘。 第107章 怕被坑的孟文定 地方大了,总会有些人想整活儿。 高承外出这么长时间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他就是想把这些人都给钓出来。 现在看来,钓鱼的策略不错,还真有人上钩了。 不过,其他人还好,孟家和夏家确实有些问题。 夏家和夏顺的关系不大,夏顺和他那大伯关系也一直不是很好,顾忌还小一点。 孟家现在的当家人就是孟文定他爹,如果真这样让他沦陷下去,到时候孟文定必定受到牵连! 思索片刻后,高承派刘长丰把孟文定,还有张莺叫来。 张莺现在彻底了不得了,已经成了整个江西鼎鼎有名的演员了。 由于高承的身份证上不定户籍,不分等级,因此众人也没有什么看不起什么人一说。 十二镇内,绝没有人说张莺是一个戏子,大家一起歧视她的人,只会有不少公子少爷和公子少爷的爹心向往之。 只是张莺却也从来不表露自己的心迹,对所有人都是恰到好处的拒绝。 张莺正在附近的泰和镇准备演出,目前的戏团节目已经增加至十几部了,演员也多,她这个团长还是很忙的。 至于这十几部节目,自然大多数都是倒明的…… 不过,念及到大明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高承也不是无条件地倒明。 他所有的倒明思想里,都写满了只要崇祯励精图治,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他高承就能自己锁住自己槛送京师!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孟文定率先赶到总兵府后,正是一脸的洋洋得意。 教育的任务虽然交给了李邦华,但孟文定毕竟是有不少大功,正是感慨自己工作如日中天的时候。 各镇的粮仓,学堂,以及总兵要求的厂和所都修建好了,军械所投产到现在已经生产出来一百副甲,这还不值得高兴? “孟科长最近,春风得意啊?” 高承端着茶盏,吹了吹上面的茶叶,笑吟吟地看着孟文定。 孟文定连忙回答:“哪里哪里,总兵这些日子天天在外操劳,我也有那么多事要做,整日诚惶诚恐地安排还来不及,哪能得意呢?” 他连忙在心中思索,自己到底做过什么坏事? 可是思索半天,也没想起来。 他不贪不占的,真的没来得及做什么呢! “呵呵,不要紧张,就是随便聊一聊。” 高承笑着,伸手敲了敲桌子,忧心忡忡道:“老孟,说句交心的话,我分了你家的田产,你恨不恨?” 孟文定刚要拍胸脯说哪能恨呢?突然心中一陡。 “总兵,说一点恨也没有过,那不能够,之前确实烦过,还觉得总兵这根本成不了事。 “不过现在,我已经彻底想通了!真的,总兵不信的话,我可以给您找证人来!” 刚才恍惚之间,他突然察觉到,高承和以往的官僚不一样。 他可不是很喜欢打机锋,尤其在一些重要的事上。 还是诚实一点回答的好! 高承抬眼盯着孟文定,盯得对方全身都不自在,这才开口笑了起来。 “行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不过接下来的话,你可以去做什么,但是谁也不要说。” 孟文定听得奇怪,不过还是点头应下。 “听说最近有些地主在串联,串联什么,你知道吗?” 孟文定下意识就要回答不知道,他现在又不是地主,串联什么? 紧接着,一个念头闪过,他连忙站起,一屁股将椅子挤开就要下跪。 “总兵……可是家父……” 他眼睛瞪得溜圆,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高承点了点头,笑道:“嘿,这下我倒可以确认,你就是不知道了。” 孟文定嘴唇颤抖着,“总兵,我确实不知道,可是,可是家父……” 看着孟文定那模样,高承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孟文定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么不容易,也试探出来了,他确实没有参与那群地主的事情。 “起来起来,跪着算怎么一回事?” 拍了拍桌子,让孟文定起来后,高承沉思一下,开口道:“这样吧,回去以后,这件事情不能透露,你可以劝一下你爹。 “如果这件事透露出去了,我想你知道后果。” 孟文定浑身一颤。 文明久了,有时候他就忘了,高承是靠杀人起家的! “是!” “还有,就算最后你爹真的执迷不悟,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我还是可以留他一条命。 “但是,你也知道,我是有底线的。” “总兵,我明白!” 第108章 倒明宣传 送走了战战兢兢的孟文定,高承又叫来了周文斗,要盯紧孟文定这些日子的动态。 虽然对老孟已经很相信了,但是高承知道,人这种生物,并非一切时候都是理性的。 第二天下午,高承正在书房看公文,一个明媚女子走了进来,见到高承便笑了起来,脸上勾起两个小梨涡。 “小女子见过玉麒麟大王,大王在外面劫掠了这么长时间,脸都晒黑了!” “黑了嘛?我自己都没看出来。” 张莺假模假样学山贼抱拳,然后自己没忍住先扑哧一笑,连忙坐下。 高承翻出一块镜子看了看,其实根本就没有变黑,只是没有原来那种书生的白皙感了。 “总兵,你还舍得回来,我还以为你真在外面劫了哪家的官眷小姐,打算自立山寨了哩!” “哪家的官眷小姐能有你出名啊,听说白鹭洲书院的士子都有些开始追求你了?” “一群书呆子,谁看得上他们,一个二个的作了两首酸诗,然后就等着我赶紧围上去逢迎,懒得搭理这些人!” 说到那些“凤求凰”的士子,张莺叹了口气,半埋怨半惆怅。 “不喜欢下次就说清楚嘛,不然这群人不一直缠着你?” “哪敢呀,这帮酸书生,那根笔是一点情面也不留,今儿个我说不待见他们,明儿个我就成小说话本里的人物了,只知道勾搭总兵,对人家正直风骨的书生视而不见。” 高承也忍俊不禁,确实是这些文人能做得出来的事。 之前自己给他们教材,制定考核,白鹭洲书院一大半的士子不稀罕参与,觉得这都是些小道。 倒是许多账房先生,师爷们都热衷于学习这些,并且进入了总兵府的政府职务安排。 直到现在,这些文人士子还觉得高承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坚持不长,肯定回头还要过来求着这些文人入职! 对此高承也没说什么,就让他们等着吧。 至于胡说八道乱写乱编这种事,等回头地盘再大一些,高承打算开始制定自己的报纸来统一下思想了。 看着笑靥如花的张莺,高承抛开了脑子里的一堆胡思乱想,开口道:“那群士子里面,有一个姓何的?” 张莺眼珠一转,思索片刻道:“你是说何英玉?” 何英玉是上犹那何家的长子,也是见高承势力大了以后,自发分了田地投靠的,只是一直没有从商。 现在高承也算知道了,合着这家人还有别的图谋! “应该是吧,戏团的大金主?” “算不得什么金主,只有你才是大金主啦!” 张莺摆了摆手,道:“他非说自己热爱听戏,一定要做点什么,我也没办法,只能收下一些资助,不过都是公对公,向刑事科户事科汇报过的!” “不是说财政的问题……其实也是!” 高承认真道:“这种事情以后要尽量禁止,不许再收了,告诉他们如果非要给,可以以捐赠戏团的名义上缴户事科。” 张莺敏锐地察觉到了高承的语气,坐姿也正了过来。 “有些是非吧……你也不要多问,也不用多想,肯定不会有什么事落到你身上。” 张莺看了高承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那我知道了,我一定照做!” “还有就是,不要惊动他们……” “我知道,他们不会知道因为什么的!” “嗯,还有就是最近时局动荡,有可能的话不要去边陲唱戏,同时如果能够收到什么信息,记得汇报。” 张莺脸色变得温柔,坚定地“嗯”了一声。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去高放家里看看吧。” 说着说着,高承也想起了当初为了安排她们的婚事而结义的事。 张莺点了点头,高放一直都是跟着高承搬家的,自然也住在了庐阳镇。 说完了正事,高承便继续批阅公文。 张莺本想叫住他说些什么来着,只是看见他已经认真地看起了公文,轻轻地叹了口气,做了个鬼脸后便直接走出了书房。 第109章 战略制定 把坑给境内的士绅们埋好以后,高承又详细地查阅了李顺才的粮行账目,并且亲自组织了两场大规模的军演,这才安下心来,把正在搞教育的李邦华拉了过来。 要李邦华主管教育,主要就是图他这个身份。 作为一个部堂高官,他投入新学比高承自己宣传一百遍都管用。 而且结果也不出所料,至少九月以后,白鹭洲书院开始研究新学的人是有所上升的。 至于和李邦华制定战略,也是迫不得已。 高放倒是兵事科的主官,可是这家伙让他执行战术可以,让他把目光放远制定战略,还差的多呢! “孟暗公,你看咱们制定的防守方略可还有什么疏漏?亦或者你觉得要从哪里抢攻一下?” 高承指着地图笑吟吟道:“孟暗公尽管放心,在高某这里绝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清算,有话直说便可。” 李邦华选择性忽略了高承嘲笑崇祯的内容,仔细观察起了地图。 “总兵,邹维琏不容小觑,武略上怕是比解学龙还要强上几分,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得好。” 李邦华摇了摇头,指着地图上横七竖八的河流道:“江西山多河多,邹维琏剿灭倭寇时是步兵水兵都有,咱们打出去容易,可若是邹维琏调水兵突袭,那就得不偿失了。” 高承看着地图,诧然道:“福建的战船能开过来?” “总兵有所不知,历来战船进内陆都是从河道上现挖渠道行船,若是真有心,十几天的功夫,便可以从海边打到庐阳了!” “可是,我听说邹维琏只有步兵,水兵全是福建海防游击的兵马,他不会调水兵进内陆的。” 李邦华眉头微蹙,“总兵如何知道?” 高承沉默,总不能告诉李邦华,我是穿越来的,知道海防游击郑芝龙是大海贼吧? “总之孟暗公,若是忽视水兵,打哪里更好一些?” “总兵,容在下所言,此事万万不可大意!” 两人纠缠半天,李邦华最终不得不服软,指着地图某一处道。 “总兵先前烧了南昌府的粮仓,瞬间毁了邹维琏的支援,他要想重新筹措军粮,要么就是加征,要么就是从王府借。” “王府?” 随着李邦华的解释,高承也注意到了朱家在江西的两大毒瘤。 分别是饶州府的淮王和建昌府的益王,这两位也是家里存了大量粮食财货的人。 只是由于身份敏感性,邹维琏轻易不可以从这两处借粮,不然容易遭到某个人的敌视,然后槛送京师。 同时,又出于某些原因,只要这两个人上疏求崇祯催促邹维琏出兵,邹维琏必定要心急如焚地攻击。 若是不需要防备郑芝龙,那此时就应该假意去围建昌府,逼着益王上疏。 “不过,总兵若是如此行动,难免会被邹维琏抓住机会,倘若他将福建的海防官兵撒到十二镇内部,那就是打赢了,总兵也要大出血一番!” 可此时,有了明确目标的高承,也没有打算再和李邦华纠结郑芝龙到底来不来的问题了。 郑芝龙怎么可能会来?他个海贼头子不要命了? 进了内河,只要邹维琏一道铁锁横江,那他不就立刻成了邹巡抚的一道军功章了吗? 确认了这些事情后,高承起身拍了拍李邦华的肩膀。 “孟暗公,与其担心郑芝龙的水兵进犯,不如还是担心下你要怎么主管十二镇的防务吧。” “十二镇防务?” 李邦华迷惑地看着高承,旋即瞪大了双眼。 “总兵,你要亲自带兵出征?” 高承点了点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目前手底下能统兵,有资格做决定的人太少了。 高放主管防守北线和东线,自己出击建昌府,到时候能够继续管理好境内军事的,只有李邦华一人。 “可是总兵,我只是一个降人……这……” 高承郑重其事道:“孟暗公莫要这样说,咱们这里,没有降人。 “咱们这里,都是知道大明腐朽无药可救,为了给百姓谋条活路的人,没有降人这一说。” 说完,高承又笑了,开口道:“再说啦,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 “不过孟暗公可要精打细算一些,毕竟这一次咱们的家底,可没有你上一次主管防务的时候富裕。” 李邦华听到这里,已经有些热泪盈眶了,心里浮现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自然也就忘了高承要冒险的事情! 等他懵懵懂懂地离开后,高承坐了下来,若有所思一会儿后,迅速写了一张纸条,并且盖上了自己的印象,封存好,打算交给高业。 “若李邦华专心防务,助之,若其有意降明,杀之,军务交由你与周望,姜石头共理。” 第110章 文武劝谏 九月过半时,高承出征了。 除了带着自己那五百亲兵以外,他只带了一千正规兵,仍旧是以一千五百人轻装上阵。 此时的义武军早已经不是之前粗略训练的草台班子了,尤其是高承的亲兵。 五百人当中便有三百人是配了弓箭的,虽然说不上百发百中,但用来制造一片压制敌人的弹幕已经足够了。 剩下的一千人大多是只经历过剿匪的新兵,装备也是佩刀带盾的。 两个军械所建成以后,义武军的武器装备更新频率极快,到现在,一些训练优秀的民兵都已经配上大刀了。 当然,高承并不想武器只停留在大砍刀这一节,各个军械所也早已经开始试着做长枪和长刀。 其中长枪就是明制长枪,长刀则是仿照戚家军的刀样。 至于蒙古和满清的骑刀,只适合骑兵冲锋作战时使用,真到了步战对敌,还不如戚家刀好用。 兵发庐阳,只走了不到一天,便到了十二镇最东方的东山镇,也迎来了一脸严肃的高放。 “总兵,我去,你在这里留守。” 安营扎寨以后,高放连忙便来劝高承。 现在势力大了,人也多了,高承早就没必要天天出去拼命了。 现在整个总兵府最担心的就是高承,甚至觉得打仗输了都可以,只有高承万万不能出事! 他若是一出事,连个子嗣也没有,偌大的地盘顷刻间就会樯倾楫摧! “你懂个茄子,建昌府只有一门火炮,王府亲卫能打的也就一百来人。” 高承对高放毫不客气,笑骂道: “别听那群文人瞎忽悠你,他们担心我是一方面,还有别的事情你不知道呢!” “什么事情?你说明白,不说明白你绝不可能走出东山!” 高放一脸只认死板的模样。 “傻小子,他们这是和你争权呢!” 高承拍了拍高放的肩膀,道:“你想,我要是打仗打得多,那是和你在一起时间长,还是和文官在一起时间长?” “当然是和我啦!他们哪上得了战场?” “对啊,他们也觉得是这样,更别提他们老是以美人自比,觉得我这样的领导就应该多陪他们那样的美人在一起,你也这样想?” 高放目光警惕地后退一步,怒道:“哪有文人这么变态?你骗我!” “这你问屈原去啊,我怎么知道文人为什么这样自比?” “屈原?” “问……算了,告诉你吧,屈原代指忠臣。” “难怪!” 高放恍然大悟一般,“他们想要你多在庐阳镇,好显得他们是忠臣?” 高承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理,便点了点头。 “那就该去打仗,其实我本身也支持来着,就是……” “就是他们劝告的太多了,让你觉得不能一意孤行?” “是啊!” “你看,我就知道!” 高承一脸蛊惑,“你看,你觉得你能打还是我能打?”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你能打。” “是啊,那他们怎么觉得我有危险,不说你有危险呢?” “是啊!孟文定这个王八蛋,我就知道不能信他!” 眼看着高放已经被忽悠成功了,高承嘿嘿一笑,安排他去准备军粮,自己则看着地图,研究要如何攻击。 这一战的目的,主要就是让益王不敢跑,只敢去求援。 李邦华说的没错,福建兵,浙江兵由于常年跟倭寇打交道,很可能是大明南方除了川桂以外最猛的兵马了。 自己只要在建昌府扎下根,邹维琏就必须要分兵赶来,吉安那里就会以强打弱。 只要自己能够坚持足够久,高放甚至可以打到南昌府去! 到时候,这一轮攻势解除不说,整个江西会被拦腰截断,二分之一以上的领土都会归自己。 这才是高承的战略目的! 把高放忽悠走了以后,高承又调来了另一个人。 师家贵! 在南昌府的时候也见过了他的勇猛,攻打建昌府正需要这样的狠人随军。 师家贵走来时,高承已经在地图副本上写写画画半天了,看见这位猛将前来,高承很是开心。 “家贵,当年你也算操练过水兵的人,我问问你,一千五百人借用商船,这样行军十天赶到建昌府来不来得及?” 高承指着两条交叉的河流,巴水和汝水,正好可以连通到建昌府。 第111章 陈化山 跟师家贵制定好方案又带上军粮后,次日晚上高承部便杀到了视田。 视田作为抚州府、吉安府、临江府三府关窍,又在巴水和赣江水系交汇的地方,也算是一个比较大的渡口了。 地方大了,自然便不会有人坐视百姓过上好日子,成化年时,浙江迁来一支陈氏子孙,经营这么多年,整个视田八成的土地都姓了陈。 便是街道上,也是十家商铺七家姓陈的盛况! 对于这种土财主,高承最喜欢了,赶到这里不到两刻钟时间,师家贵已经率二百人将陈家的家主陈化山带到了面前。 “高,高总兵。” 陈化山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吉安巨寇,倒也没有紧张得不像样,还能规规矩矩地作个揖。 “陈先生,来来来,给陈先生找个座。” 高承此时正在渡口码头上坐着,见陈化山到了这里,连忙找人给拿了条长凳。 “多谢高总兵。” 陈化山拱了拱手,拿袖子在条凳上用力擦了擦,这才一脸讨好地笑着坐了上去。 “陈先生,听说陈先生生意做的很大,视田每天进的船只都姓陈,街面上的店铺都姓陈,就连田地也是十之八九都姓陈,不知真的假的?” 陈化山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道:“高总兵若是要分田,我绝对支持,我也觉得这是不义之举……” 高承一愣,旋即肃然起敬。 “你们看看人家陈先生这觉悟,还没有提呢,自己就想着分田了。 “不过我今天要说的,还真不是分田这个事。” 他伸手把板凳往前拖了拖,“陈先生,给我二十条船,五条得满载粮食的,还有,生意做这么好在大明这里多浪费啊?回头去咱们庐阳做生意,新入驻免仨月税呢!” 陈化山选择性忽略了高承的后半截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高总兵,现在准备会不会有点仓促……” 高承面色变得冷漠了起来。 “陈先生,我没有和你商量。” 感受着身后那大个子身上越来越强烈的杀意,陈化山哪里还敢糊弄,连忙道:“不仓促不仓促,可以办到……” 高承仍旧冷漠地看着他,直到陈化山想自己是不是再加送一些东西时,这才突然哈哈一笑。 “陈先生,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不过我确实急用。 “你大可不必害怕嘛,我现在早都不乱杀人了,是吧,家贵?” “是!”师家贵沉闷的嗓音响起,像一只老牛吼了一声。 陈化山心说你不杀个屁,南昌府大火不是你放的吗? 不过他也听说过这个高总兵的传闻,只要是好好配合他的,他倒是真不滥杀。 一念及此,他连忙拜托义武军的人叫来自家管事,然后把二十条船的任务分配下去。 听完要粮食后,某个管事便隐晦地看着陈化山,似乎在等他说什么别的指令。 陈化山也正想开口,突然听见身后高承咳嗽一声。 “要是粮不够吃,那就得吃肉了……” 陈化山毛骨悚然,大喊道:“就按最好的准备!最好的粮!” 管事道了声“是”后便唯唯诺诺地去找人搬粮了,效率比官府征粮快了不知多少。 “高总兵,这下可以了吧?您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可以提。” 陈化山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笑意盈盈”地看着高承。 “还真有别的要求。” 高承悠悠地看着河水,笑道:“邀请陈先生去庐阳经商不是玩笑话,陈先生真的应该考虑一下。 “你只要过去了,我那里除了土地不能买卖,违禁品不能买卖,做别的生意,绝对没有任何人去打扰你,分你的利。 “怎么样?” 陈化山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半天以后才低声道:“我回头孝敬总兵三万两,总可以了吧?” 高承惊诧一瞬,旋即明白了,这是把自己当成要保护费了。 他哈哈大笑,拍着陈化山的脊背,“老陈,你太有意思了。 “不怕实话告诉你,我这次就是要从巴水过去,一路从路上打到建昌府,要活捉益王! “说真的,以后你还是来我那里做生意吧!” 陈化山听见高承的战略策划时,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又含糊其辞道:“会去的,会去的……” 直到高承这些人开开心心坐着船走了,陈家主的脸才变得铁青。 “赶快去报官!去南昌,也去建昌,就说我陈化山千辛万苦打入敌营得出来的消息! “贼寇打算在巴水汝水埋伏益王!” 第112章 夺乐安 顺着船走出去十几里地,确认身后没有船只跟踪后,高承打了个哈欠,直接下船。 师家贵带着几个精通水性会侍弄船的把锚抛下后,连忙来到高承身边。 “总兵,这样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你打的旗号也对,到时候铁索一横江,剩下的人只管来回探查就是了。” 说着,高承也凝重了起来。 “不过,也要防止出现傻逼克高手的情况,你也得小心一些,一旦发现益王府真的就是一群废物,仍然出逃了,那就要用力把他拖住!” “属下明白!” 师家贵虽然不太明白“傻逼”是什么意思,但是不难猜测。 “那就好。” 又交代了几句,取下一些军粮以后,高承直接与师家贵分道扬镳,由着这位王庆的大将去封住益王退路。 直取建昌府容易,可是不把身后几个县给打废了,容易被邹维琏一纸调令封后路,到时候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但是攻打几县,又容易吓得益王落荒而逃。 高承可不太相信朱家子弟的操守,朱家人最后的骨气只在崇祯身上了。 因此,他刻意放出打算封堵退路的流言,就是要让益王不敢出逃,只能出城野战,或者坐以待毙。 当然,同时也得防止益王实在太废物,仍然出逃的情况,因此才有那“傻逼克高手”的论断。 送别了师家贵后,高承打开地图看了眼方向,确认没错后,带着剩下的一千来人往乐安走去。 不到天亮,高承部便来到了乐安县城外。 也合该乐安知县倒霉,他是一个真真切切为百姓做事的人。 为了方便城中商业往来,到任之后,他便开始组织修官道,在乐安和巴水之间修了一条平稳的大道…… 正方便了义武军长途奔袭…… 到了城下,二三十个拿着钩抓的士兵抡了几圈便扔了上去,紧接着踩踏着墙头便翻上了乐安城墙。 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乐安城头上当然也有捕快看守,只是突发情况,还没有完全醒过来,便已经有大刀架在脖子上了。 这些捕快很识时务地没有出声,并且立刻给义武军指明了县衙的方向。 已经攀上来的高承眼见这些胥吏的懂事程度,不由感慨。 这都是点什么人啊? 于是,将明未明的夜色里,义武军包围了整座县衙,还把那捕快扔了进去,让他叫知县出来投降。 年纪轻轻便为乐安县忙得白了头的李安仁正在睡着,突然听见门响,连忙起床皱眉开门。 “你睡疯了?这才几时啊?” 小捕快一脸委屈也说不上害怕也谈不到的表情,扭捏道:“老爷,外面有大王让咱们投降呢……” 李安仁:??? “投什么降投降!是不是有土匪来攻城了?” 李安仁气恼地拍了小捕快一把,也不听他支支吾吾,穿着件中衣便跑到了县衙大门口,一开大门,顿时表情精彩至极。 门外高承正笑意吟吟地等着,眼见知县出来,随便挥了挥手,便有三五个军士上前将他按住,捆绑了起来。 李安仁直到这时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高承开始井井有条地安排集中乡绅,号召懂宣传的士兵前去宣传分田,杀城中有名的坏蛋后,他立刻便明白了。 “阁下可是庐阳镇的高总兵?” 由于被绑着手不能乱动,李安仁没能施成礼,只是鸭子一般摇晃了摇晃。 “诶呦,李知县还知道高某啊?” 高承此时正在喝汤,听见这一问,笑吟吟地看了过来。 得到了确认的答案后,李安仁叹了口气,竟然直接翻身躺在了地上。 “李知县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心累。 “我知道你在吉安做的一切,我一开始来到乐安县也是那样想一点一点让百姓富裕,朝廷强盛起来。 “只是后来我失败了,不管修多少路,赚多少银两,始终都会被士绅们成箱埋起来,百姓一块碎银子都得不到。 “前些日子我还猜测吉安府大小官员已经在你掌握之中了,向按察使司递了本子,却也是杳无音讯。 “打是打不过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高承听了,倒觉得这乐安知县还真是个妙人。 如果他真的曾经这么做过,并且不是对大明的死忠,那自己倒也可以收下他。 当然,眼前这种情况是不可能了,特别军事情况,为了废除这些个县的战斗力,知县是一定要囚禁起来的。 包括附近那些能说得上话的士绅,都要关起来! 第113章 益王府 这次和上一次打到吉安到底是不一样的。 当时谁也不知道自己,现在邹维琏可是紧紧盯着了! 一点疏漏也不能出! 好声好气劝告了李安仁一番后,高承反手把他关进了大牢里。 至于大牢里原本的七八个犯人,则是简单看了看过往案卷,小事化了,大事砍头,做了个了断。 将城中的地痞流氓全部清理了一遍以后,高承又熟练地从士绅那里榨出来一些钱粮,便开始在城中召集强壮的百姓。 这次和袭击吉安府不同,目的就是要达到使身后几个县城再无回应邹维琏的“讨贼政令”,这些能够被操练乡勇的人当然要带走。 到了最后,征召了七百名乡勇,大多是农村的百姓以及流民,都对庐阳镇有巨大的好感。 时至今日,高承造反早已经不是一个秘密,十二镇的富饶欢乐也早随着走街串巷的货郎宣传到了大半个江西。 就拿这抚州府来说,有哪个百姓不知道西边的吉安府出了个高总兵,专为农民流民打抱不平,麾下就没有吃不饱一说! 这样的民心环境下,找一些能用的人太简单了。 高承在乐安留下了五个什长以及二百乡勇,告诉他们一定要好好看管那些士绅和官吏,如果遇到大部队来征讨,守不住就回吉安,这才继续往建昌府前进。 正当高承在抚州府境内不断复制自己在乐安所做所为时,建昌府城的王宫内,益王的情绪也彻底崩溃了! “跑!现在就跑!” 看了长史递过来的新军情,益王焦急的屁股沾不上板凳,来回走动着。 “不跑不行了!这高贼如此凶猛!我不跑岂不是要被他弄死?我是朱家子孙,怎么能死的这么委屈?” 益王大义凛然地对长史宋昌义说着自己的想法。 宋昌义是陕西西安府的进士,授官长史司后来到了益王府,此刻见着益王这样子,心中也不禁腹诽。 “每年盘剥生民,侵占官田的时候,倒没看出你是什么朱家子孙!” 不过,腹诽归腹诽,事情还是要办的。 他既然做了益王的长史,那生命便已经同益王捆绑到了一起。 益王若是死了,他也别想活着。 因此,好好决断这战略,也是为了自己这条命做打算。 “王爷,不如把参军叫来,与他共商下军情,再做打算?” 宋昌义不懂军事,但是他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自己和益王两个连猎都不怎么打的人,商议个屁的军务! 益王也觉得有理,连忙喊人去叫参军。 到了明末,参军这种只在战时才能设置的职位基本已经成了各王府的常设职位。 并且有些藩王已经开始私设军队,某些心思昭然若揭。 益王自然是没那么大野心的,不过他也积极训练了三百人做自己的卫队,拿出去也是可以作战的一支兵马。 若是再从城中征集一些乡勇,凑个两千人没问题! 当然,以益王的身份去征集乡勇,或许不太和谐…… 正如宋昌义所想,他可没有少做了欺压百姓,逼良为娼的戏码。 “拜见王爷千岁。” “免礼,快快起来。” 见到自己的参军到了,益王也感觉放松了些,连忙叫他起身。 益王的参军还真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名叫李英召。 年轻的时候是陕西行都司的兵,崇祯初黄台吉进犯京畿,这些陕西兵打仗的时候才离散开,周游许久,最后来了益王府安身。 平日里一把戚家刀耍得也是威风八面,更是弓弩刀枪样样精通。 “英召,快来看看这些军报,给孤定个主意。” 把手头军情摞到一块,益王让宋昌义全部递给了参军。 李英召也不推辞,拿来便看,前后看了几遍后,眉眼往上思索了下建昌府的格局。 “王爷,如今之势,若是要逃,往北是断然不可能了,只能往东逃,逃到福建。” 李英召还没来得及说清自己的理由,益王便开始摇头。 “不可能,纵使皇帝不会怪我逃走,也绝不会纵容我一个藩王跨省乱窜,这是不能碰的滑梯! “为什么不能往北跑?” “王爷,您看这里,视田士绅说高贼抢了他们的船,顺巴水而上,锁住汝水巴水,到时候王爷怎么跑也不可能跑得过去,若要北逃,还不如坚守城池……” “他有没有可能,只是疑兵之计,使我们不能逃?” 宋昌义犹豫片刻,开口说道。 李英召一脸不屑地看着这位长史,开口道:“王爷,臣在陕西漠南征战日久,这种小伎俩一看便破。 “定然是高贼诱王爷北逃之计谋,怎么可能不在北方设下伏兵? “长史若知军事,何必让王爷召我而来?” 宋昌义老脸一红,站到一旁,不出声了。 益王也勉强笑着打了个圆场,这才给李英召安排活儿。 “一定要坚守!实在不行,召集一些乡勇,让那些百姓也守城。 “朱家的子民,不拱卫皇室怎么行?” 宋昌义沉默,李英召嚣张。 “是!” 第114章 王象佛 在益王的授意下,李英召做事自然豪横得多。 益王是有钱的,麾下三百卫士各个身着棉甲佩长刀短刀各一把,在江西这步兵水兵战场算是最恰当的装备了。 而建昌府城的北城头上,还有一门大炮,这是不知哪一任益王得的赏赐,这次作战也能用得上。 至少能保证贼寇不敢从北门攻城。 李英召其实一直看不起这些南方的百姓,包括士兵在内,在他看来都是些二脚羊一样的东西。 他们根本没有吃过大漠的风沙,没见过蒙古的骑兵转着弯刀冲锋的模样,也没有见过满清铁骑,那悍不畏死的冲击。 当然,这厮也从来没有想过,为何江西的百姓要努力工作,上缴赋税,以供他们陕西行都司的军需粮饷。 这也是明末的一个严重问题,由于区域流动的割裂,到了明末,南北方人对于另一方的问题,基本处于一个态度。 关我鸟事? 满清进犯中原?活该你们死去! 自然而然的,北方士兵也不会管那些逃到南方的贼寇,活该你们遭灾。 在这种思想的主导下,指望着李英召这种人善待城中百姓那就是做梦。 “人弄齐了吗?” 独自坐在北城上把玩着这一架大炮,李英召看着身边的把总问道。 “齐了,总共召集了两千多人,可以号称五千守城兵马!” 一旁的把总也是他从北方带来的下手,自然也是为虎作伥的好汉。 “好!咱们这次,也让江西的土寇流贼开一开眼!” 李英召重重地拍了炮筒一下,狰狞笑道:“继续找精锐的兄弟们打探军情,等贼寇来了,爷要先出城野战,打散他们的威风! “敢围老子的城,不耐烦了!” “所以说,大家才会翻不了身,跟咱们努不努力没关系,是士绅偷走了咱们努力的结果,明白没?” 和李英召的嗜血残酷相反,伏牛乡里,高承正在跟自己的乡勇们讲为什么一代佃户代代佃户。 有些年轻人听得满脸血红,愤恨不平地握紧拳头。 “这些士绅太可恶了!明明是剥夺了我们的劳动,还非要说是他们有智慧才得了大家业!” “所以,咱们才要反对他们,咱们义武军每个人都是从百姓当中选出来的,有佃户后代,农民后代,流民后代,甚至也有好地主的后代,咱们是为了什么?” “为了打倒那些不让百姓过好日子的地主!” “对!就是为了打倒那些地主!” 高承在人群中振臂高呼,一应乡勇也被刺激得满脸通红,大声附和着。 看着这样的场景,高承会心一笑,然后看了看一旁赶来的夏仁祥,连忙走了过去。 继姜石头,刘长丰之后,这是自己第三任秘书官。 也是认识字读过书的第一任,前两任都只认识一些简单字而已,说不定现在已经在上学堂了…… “怎么了?” “总兵,这边有个士绅……有点奇怪。” 夏仁祥有些忍俊不禁,迅速带着高承去见那个奇怪的士绅。 伏牛这里只有一家地主,但还真是个好人。 灾年支粮食给附近农户,丰年收购了大家的粮食留着以后交夏粮秋税,可以说是大善人了。 得知了高承的事迹后,这里的地主更是欣喜若狂,只是毕竟在大明治下,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能继续猥琐发育。 如今却是练出来了五百乡勇,主动投奔! “你打听清楚了?如果真是好地主,咱们也可以收下。” “打听清楚了,这家人姓王,老主家叫王懋生,也是做善心事的人,少主家叫王象佛,这人倒不是反对资助穷苦百姓,他只是不在意,再加上有投身咱们十二镇做一番事业的野心。” 高承眉头微微一蹙,“那他的兵怎么说?是乡勇?还是……” 突如其来的好运令高承有些不敢相信,他甚至怀疑这个王象佛是邹维琏派来的内应。 “打听过了,确实是这里的乡土百姓,并且王象佛对这些百姓没少宣扬总兵的事迹,这里对咱们的人很有好感。” “那就把他带来,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可以收下。” “好。” 夏仁祥快人快语,一拱手便去安排了。 经过几番募兵,此时的高承部已经拥有了将近三千人,并且粮草充足,完全可以慢慢围建昌府城。 回了自己王家临时给自己住的房屋,王象佛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少年人生长得异常高大,一身结实肌肉,双臂纹身,一看就不是要读书的料子。 手里拿着一条长的镀铜棍子,想来也知道力气不小。 “你就是庐阳镇的高先生?比我想象得少一些英雄气。” 高承也不生气,笑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 王象佛眼睛动了动,开口道:“应该再高大一些,或者再儒雅一些。” “那怕是有点让你失望了,听说你在伏牛操练乡勇,也有成就一番大业的心思?” “那是当然!” 王象佛提起这一节了,眉飞色舞,兴高采烈。 “有这心思很好,如果审核没问题你也可以加入我们,不过你可想好了,加入义武军以后,可就要服从军令了。” “那肯定的啊!” 王象佛拍了拍胸口,“先生……总兵尽管放心,只要能建功立业,什么军令都行!” 第115章 建昌府安营扎寨 明末总是这样,强人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又一个接一个的落寞。 未来替李自成砍出来一个天下的刘宗敏今年才二十来岁,替李自成睡老婆的高杰也不过二十来岁。 至于要闻名天下的李定国,更是才十几岁。 再加上面前这勉强也算一个少年英雄的王象佛,也称得上人才济济。 只可惜,现在的大明朝容不下任何四十岁以下的人才了。 这是每个封建王朝的通病,要说年轻人真没有才华吗?自然不是。 只是统治者需要维持上了年纪的人的利益罢了。 王象佛确实有一手的本事,高承绝对承认这一点。 夏仁祥做完背景调查后,高承收编了他的乡勇,编在乡勇营,至于他本人,则是留在自己身前听用。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这小小的制约心思,总之他是一点也没有在意,直接穿上了多带来的义武军军服,并且佩上了长刀。 “这东西用着不爽利,总兵,我能还带着我的铜棍不?” 又过了两日,整编结束后,还没有刚上路,王象佛便提出了一个小意见。 “现在把铜棍放着,回头到地方了你再用。” 高承瞥了他一眼,哭笑不得道:“你现在就背着它到处跑,到了地方还有力气吗?” 思索一番后,王象佛也觉得有道理,便内再提意见,单手扶着腰间的刀继续前行了。 行军休息间,夏仁祥也单独找到高承,询问要不要到时候先把王象佛的人给派上去。 第一阵的接触肯定是伤亡最惨烈的,双方士兵都要摸一下对方的底,才能知道今后怎么个打法。 “不能。” 高承并没有过多思考,直截了当。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削弱王象佛的实力,同时减轻咱们的人员伤亡。 “可是咱们的目的是要让益王害怕,他越害怕,邹维琏才会越急躁,越出昏招! “那么第一阵,就一定要打得狠一点!他的人最多做个先锋,硬仗还得咱们打!” 夏仁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显然是同意了高承的做法。 按照李邦华所言,邹维琏这种被崇祯点名到这里的巡抚,是不用在意陷城失地的。 某些时候,崇祯会显得特别的人性化,例如死了解学龙的江西。 为了表现自己的雄才伟略,同时他也知道新调任来的会有所迟滞,应对解学龙的战略对邹维琏就不是很好用了。 可是还好,崇祯皇爷还有很多死穴。 其中之一就是宗室。 直到最后,大明都要没了,崇祯都没有想着去剥削一下宗室,这是多么可爱的老大哥啊! 出了伏牛,还有不到一百二十里便是建昌府,这点路义武军全速行军一天勉强也能到。 只是这一战不抢时间,因此大家也就随着辎重慢吞吞走着,最终决定在距离建昌府五里左右的地方安营扎寨。 到了地方后,夏仁祥便带着人拿着一路过来士绅们的“赞助”,去购买周围百姓的房子,拆房建营。 这次不知道要打多少天呢,能一直露天住宿? 快到傍晚,王象佛兴奋地跑来汇报消息。 “总兵,建昌府开城门了,一堆着甲的人跑出来似乎打算打仗了。 “咱们上不上啊?” 高承闻言,连忙站上附近一个高土坡,往远处看了看。 果然,一队大约五百人的兵马向着自己这边赶来,是要突袭一下的样子。 他连忙叫上夏仁祥,带着四百多人在营中主持秩序,然后带上自己的亲兵,整队准备出发。 “王象佛,着令你带上五十精锐乡勇做先锋,我亲率五百人押后!” 高承拿上自己的长枪,披上自己的一身铁甲。 “拿上你的铜棍,咱们争取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遵命!” 王象佛兴奋地挑选出五十个强壮的乡勇,一行人向着建昌府的兵马冲了过去。 第116章 第一场接触战 建昌府中冲杀出来的,自然是王府参军李英召。 得知高贼在侧后,益王再一次讨论了下逃跑的可能性,最终确认了一遍不能逃后,便开始让李英召准备守城事宜了。 而在李英召看来,守城的关键是打击攻城方的士气,提振己方士气! 其实李英召这老兵是真有东西,他的想法确实没错。 如果只是单纯比拼粮食储备的守城战,时间越久,城中士气也就越低迷。 历史上除了极少数的案例,其他困守就没有成功过! 只有先出城野战,打击敌军气势,之后再固守城池,彼竭我盈之下,用不了多长时间,攻城方就要考虑撤退了。 到时候,才是追击战的开始,自己也是没骑兵,不然跟在敌后,过几天骚扰一次,能把这些人全杀光! 一想到骑兵,李英召就不由得叹息一声。 他也就能在这些江西贼寇身上找些场子回来了,真对上满清的骑兵…… 突如其来的难过令他神伤一瞬,旋即聚精会神于面前的敌人。 他们竟然还敢冲锋过来? 李英召冷笑着预判着距离,直到估量着有百步左右,抽刀在手,高声呼喊: “将士们!冲锋!” 狂奔而来的甲士们也纷纷抽刀,至于掺和在其中的捕快官兵,也熟练地拔出自己的武器。 狐假虎威嘛,最擅长啦! 紧接着,他们便和拿着铜棍迎面冲来的王象佛短兵相接! 在接触到的一瞬间,李英召看见了那棍子上的星点反光。 咦?棍子怎么会有反光? 猛然间,一个念头钻进他的脑海,他连忙往旁边一撞,不惜把自己人撞进乡勇堆中,也躲开了那一棍。 身后一个甲士不知轻重,举刀迎了上来,刀棍相接,一声轻响后,长刀便飞没影了。 这人的棍子是镀了铜的,寻常人拿都拿不动! 王象佛一击建功,更是哈哈狞笑着一棍打在甲士的脑袋上。 轰然一声,红的白的溅了周围人一身。 “杀!” 王象佛喝叫一声,舞起了铜棍,打得周围甲士毫无还手之力。 他们身上的棉甲也就能挡一下箭矢,对待铁刀都不一定能防得住,更别提这铜棍子了! 措手不及之下,李英召的人竟然没有打动! 这般羞辱确实气到了李英召,江西怎么可能有这种强人? 他连忙站起,换了个方向冲了过去,一把长刀上下纷飞,很快便打穿了五十人的军阵。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比他还高半米的粗壮汉子,手里拿着能当小柱子用的大旗! 周狗儿嘿嘿憨笑,手里的旗杆打了过来。 李英召二话不说,又是一闪。 奶奶的,这高贼是什么人啊?这么短时间内给自己弄出来两个不可力敌的人物? 这一次躲闪后,李英召抱着头在战场上一顿滚地刀,面子肯定丢了不少,可是保住了性命,也没有受伤,这就是好事。 再次站起来,面前只是一个穿着棉甲的小白脸,拿着枪挂着刀。 李英召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来了,大喜着扬刀而起,劈砍了过来。 高承前手未动,后手收枪轻点,刚好压住了面前这人的长刀。 紧接着,后手猛地发力,枪锋闪着寒光撞了过来,险些一枪给面前这人开膛破肚! 而等他想要追击时,面前的人已经滚走了,那速度令高承望尘莫及! “王府还真有高手,这么会跑路?” 高承心中疑惑着,并没有放松,攥着长枪又冲了上去。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的势均力敌,很快便成了单方面的打击,直到将这些王府卫士驱逐了三四百米,高承这才鸣金收兵。 再往前走,就快进入北门的大炮射程了,他可没打算现在就面对炮击! 当然,作为老牌逃兵,李英召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只是棉甲被破开了一面,身上一些轻伤罢了。 第一场接触战,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赢了。 第117章 建昌府大捷 坐在城头上等待的益王心中焦急不安,身旁陪着的建昌府知府也是心急如焚。 李英召说起打仗来头头是道的,可是到底有没有真本事,谁也不知道。 尤其是打高贼这整个江西赫赫有名的巨寇! “你说,能不能打赢?” 益王思来想去,指着一旁一个太监说道。 太监连忙跪倒在地,“王爷是有大福运的人,肯定能赢。” “滚!这时候要你这下贱东西来哄着我?滚!滚!” 益王心中焦急,用力踹了那太监两脚,颇不讲道理地将他赶下了城头。 一旁的众人更是噤若寒蝉。 益王问问题是假的,找个法子去抒发自己内心的焦躁是真的! 宋昌义觉得这时候暴露自己的暴虐本性不利于守城,因此轻咳一声,劝道: “王爷何不回宫中等待,李参军乃是当年打过清骑的边军,自有一身本事,此时王爷能定,则城定然能安。” 益王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不过宋昌义不是他可以随意得罪的,只能压住火气。 “长史有所不知,高贼凶猛得很,况且倡议分田,实在是天下未有之大恶人! “如今建昌府周围,旱田水田我有七万多亩,若是不能尽早击败此獠,那就算打赢了,这些佃户起了心思,也不好管理了。” 益王来回转圈,好不容易才坐在软绒椅子上,唉声叹气。 确认自己跑不了以后,他便开始担心自己的私产了。 宋昌义心中叹息,大明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兼并,这才成了今天这个模样! 嘴上却只能选择继续宽慰他,让他放心,李英召是能人,不会输的。 众人从出城时便开始苦等,没过多久便听见了鏖战声响。 只是这时已经天黑,一眼望过去什么也看不见了,因此城头上的人也只能干着急。 直到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有人逃到了城门口,开始拼命拍城门。 “快!放我们进去!高贼杀过来了!” 城上所有人几乎都是同时起身,益王看了身侧护卫一眼,护卫心领神会上前问话。 “李参军呢?此战赢了输了?” “天黑人杂,没看见李参军在哪里,快开门……” 门外的兵油子也不傻,真要是说出来我们输了,城上的人不开门了怎么办? 只能这样含糊其辞,先把门骗开,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再说! 护卫回头看了眼益王,益王又看了看同时盯着自己的宋昌义和知府,跳脚道:“你们看着我干嘛?想个办法出来啊倒是!” 宋昌义连忙低下头,思索一番,开口道:“为今之计,便是先把城外溃兵收进来,但是不能直接和咱们的人掺和在一起。 “城中其他乡勇则趁机出城,一鼓作气再而衰,高贼杀到城门口,也不会再敢杀进来了。” 知府赞许地看了宋昌义一眼,然后等着益王做决定。 “不成,这个办法不可能!” 益王低声咆哮:“若是这些溃兵里面有高贼的人,我们不完蛋了? “听闻高贼最擅长用诈城之法,门不能开!” “可是王爷……” “没有可是!不能开!” 益王心神慌乱,直截了当下了死命令。 与自己的安危比起来,城门外这些人算得了什么? 还是保住自己这条小命最重要! 宋昌义见益王这缩头乌龟的样子,跺了两下脚,直接下了城头,去忙活调度城内乡勇了。 益王本来也打算赶快回王宫,同时把乡勇全部调过去,突然却听见了城下一个熟悉的声音。 “王殿下,打了胜仗了!只是那些乡勇无能,自己哗营了,末将实在没办法了才赶快回城,求殿下开门!” 这是李英召的声音。 他极少这样恭敬完整地称呼益王,此时似乎确实急迫,才会这样。 益王闻言大喜,连忙下令开城门。 “快,快去开门,李英召不会骗我的,他没这个胆子,看来我是真打赢了。” 他松了口气,握着佛珠朝四面八方都拜了拜,也不知道拜的哪路神仙。 知府也宽心了许多,拱手祝贺了下益王和大明江山,便下城墙去经营城中事务了。 片刻之后,城门大开,李英召带着一群溃不成军的家伙们跑了进来。 他当然没有胜利!这只不过是骗守城方开门的一个小技巧罢了! 当然,他自己是有很大战功的,回来的时候他割了好几个脑袋,有敌人的有自己人的。 这几乎就是边军常态了,也就是因为途中没个小村落之类,不然还能劫掠一番,杀良冒功。 不过,打仗是没打好,这也架不住李参军嘴皮子好啊! 他连忙跑上城头,不顾自己血迹斑斑,单膝下跪。 “末将为王爷贺!赢了! “只是咱们的人死伤惨重,这些日子恐怕不能出城再战了……” 李英召说着说着,远远地竟然看见了义武军追了过来。 他不由得脸色一变,也不顾还有人没有跑进来,连忙大喊:“关城门!快关城门!” 益王脸上的喜色还没有完全展露便迅速僵住,他看着远处的人,开口道:“参军,咱们不是赢了么……” “回禀王爷,赢是赢了,可是那高贼狡猾,轮番而战……” 他抬头看了看益王,斟酌一下,“若是城中没有王爷在,末将也便再死战一回了,可是王爷在此,安危为重!” 益王瞬间明白,原来是担心本王的安危这才关城门。 警惕褪去的同时,益王也觉得异常暖心,他拍了拍李英召的肩甲,笑道:“大明武将若是人人有卿之美德,唉……” 李英召也厚着脸皮收下了益王的夸赞……这才继续安排人守城。 背过益王之后,李英召脸上便被愁闷掩住。 骗得了益王,可怎么骗得了自己啊? 这一战确确实实输了,接下来这城怎么守? 万一高贼不怕大炮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眼眸一动,开口道:“王爷,末将有一策,不知该讲不该讲。” 第118章 船沉时船工不操心 “好!英召这计策着实狠毒,如此一来,高贼断无生路也!” 听了李英召的计策,益王拍手叫好,并且连忙去召集知府长史他们要开始商议。 至于李英召,则以安抚士卒的名义先去合计了甲士们的数量以及可战之人的数量,又告诉他们关城门是益王的决定他无可奈何,之后才去王府商议。 人到齐了以后,益王咳嗽两声,兴奋道:“孤今日见英召血战,许是太祖成祖庇佑,也通了些兵法,有一计谋,先说予诸位。” 李英召暗地里撇撇嘴,什么就太祖庇佑了。 我还是你太祖? “今日一战,高贼战败,气势定然受损,我军气势高涨,合该再出城一战,以定胜负。 “只是高贼毕竟人数众多,因此,我打算叫邹维琏和陈廷对先把福建兵调来,咱们先打败了高贼,然后再……” “王爷,万万不可啊!” “益王殿下,这……不可。” 宋昌义和知府迅速便站了出来,拒绝益王这搅屎棍的行为。 以宋昌义的角度,邹维琏规规矩矩一步一脚印把高贼的地盘吃下来,咱们只要守住城就万无一失了,何需要跟着高贼的节奏走? 至于知府,则是单纯拒绝了益王这种行为。 你调动地方兵权,你想干什么? 益王哪里经历过这种反对场景,一瞬间被吓了一跳,然后下意识地看向李英召。 李英召头都想埋土里了,如今也不得不叹口气站了出来。 “王爷,恕末将胡言乱语之罪,只是末将看长史和知府,分明是憋着投贼的心思,和党同伐异之人罢了。” “你说什么?” “参军,有些话,不可胡说。” 李英召撇下自己拱起的双手,高傲道:“如何不可说? “就说你,宋长史,你不过是顾忌自己安危,担忧替王爷调兵会受到谴责,反正投了高贼,骂名也是王爷的,不是吗? “还有你,张知府,某家刚来江西便知道你与中枢钱阁老是同年进士,你不就是担心给了党争之人把柄吗? “某家还请二位看清楚状况!此时是王爷千金之体危在旦夕!你们这是干什么?弃宗室安危于不顾!” 李英召狡猾地利用诛心的方法,并没有讨论问题,而是攻击二人的立场。 宋昌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刚要回骂,却见到老成的张知府黯然低头。 “益王殿下,臣绝无那等心思,呵呵,说来,臣也是不通兵事之人,本就不该胡说八道,是臣的疏漏。” 张知府的突然退却令宋昌义有些措手不及,抬头看见毫无表情的李英召和一脸鄙夷厌恶的益王。 宋昌义知道,自己完了。 “臣……也没有意见。” “那好,宋长史便来写这封求援信吧。” 益王虽然讨厌宋昌义,但是对方既然都服软了,那自己也没必要咄咄逼人。 我是龙种,他一个普通人,跟他一般见识? “臣……” 宋昌义怎能写这种东西?只是看了看李英召摸住刀把的手,又看了看益王的神情。 “遵命。” 三十多岁年富力强的宋昌义脊背一下子弯下来了许多,只能答应。 李英召这番诛心论最恶毒也就在此,你宋昌义不同意,那就是要投贼! 投贼的长史,杀了也就杀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宋昌义只能如此。 出了王府,他看见一旁沉默的张知府,气不打一处来。 “王爷不知,李英召胡闹,知府您怎么也这样?这怎么可以……” “长史。” 知府老成持重地瞥了宋昌义一眼,呵呵笑着。 “李英召说的某些话,可以是假的,也可以是真的。 “阁下也来江西这么久了,总该见过河上摆渡拉货的船老大吧?” 宋昌义不知这是何意,不过点了点头,“见过。” “船要沉了,老夫还没见过船老大不管,要几个小船伙儿管的。” 张知府并没有点明白什么真什么假,转身便走向府衙。 宋昌义在心中不断重复着张知府的一番话,不知何时,突然顿悟。 他连忙回了王府,几乎是连夜写了两封书信,一封给京师,一封给南昌府。 给京师的是益王告急,建昌府恐难挡高贼兵锋。 给南昌府的则是催促邹维琏出兵剿贼,说益王这里已经小胜一场了,让邹维琏好好配合以制裁江西境内的这一巨寇。 张知府说的很对,没必要跟着朱家这船一起沉下去。 信使从东门跑出去以后,就打扮成一个流民模样,怀揣着救命的信件迅速往南昌府跑去。 到了南昌府,信使还耍了个心眼,先把信递给了往来的通政使司差人,这才往布政司去。 到了布政司,吴时亮连忙把邹维琏叫上,一起拆信。 几乎是看见益王信件的一刹那,邹维琏就警觉了起来,喝问道:“益王有没有往中枢的信件?” 信使老实回答,“有!” “快,把那信件拿过来。” 邹维琏眼神微动,连忙叫信使拿过来。 益王此时来求援,八成是要自己分兵,甚至全力攻建昌府的高贼。 可是这样做并不符合自己的规划,说实在的,野战赢一百次有什么用?收复失地才是邹维琏的任务。 只要这信件到不了内阁,到不了司礼监,他邹维琏可以装不知道,崇祯也可以装不知道,继续执行任务就是了。 可一旦这信被人知道了,那他们就必须先去解决益王的危难。 信使昂然挺立,“王公信件,中丞无权查看,我已经交由通政使司八百里加急发走了。” 邹维琏听得一阵怒火攻心,几乎都要过来抽这信使几巴掌。 吴时亮脸色也难看了些,先斩后奏,益王这信使还真棘手。 “巡抚,先看看信吧。” 邹维琏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叹道:“罢了,先看信。” 信上的内容很是振奋人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建昌府打了多大的胜仗! “击溃贼兵大半,两面夹击,真是荒唐!” 邹维琏重重地拍了几下桌子! 跟着郑芝龙朱国勋打了这么多年仗,战报真假,他一眼就看得出来。 以明军的风格,真打赢了,现在报的就是全歼,只有少部逃窜! 第119章 陈廷对 廊下有鸟吱吱轻叫,感应到了人的脚步声,连忙飞起。 布政司衙门内,仍旧是一模一样的房间,只是开会的人多出来了一个,也是崇祯新调来主管江西的福建客兵总兵。 陈廷对,崇祯皇帝这些年的特有产物,大明王朝的武状元。 崇祯皇爷虽然干啥啥不行,但是他做事的心是有的,例如接着黄台吉闯入中原开始选拔武状元,给了明朝武将“天子门生”的地位,以及快速升迁的资本。 只是他还是不明白大明的规矩,第一代武状元几乎是以白身进正二品! 之后就死在战场上了,背后一堆枪眼儿光荣战死。 崇祯也意识到了这是自己的问题,因此之后的武状元升官便慢了许多,便是坐火箭,也不会在京营。 陈廷对便是如此,拿着崇祯御赐的宝剑,穿着崇祯御赐的宝甲,坐在屋中听两人说现状。 “陈总兵,福建各处兵马,赶到有多少了?” 邹维琏上来便忧心忡忡地问。 陈廷对面容平静,却也有不怒自威之感,正当得起崇祯的武状元殊荣! “抚帅,已有两千四百人集结,还有一千六百在后,另有地方征集的五百乡勇,共有两千九听用。” 陈廷对说完,见两人没有提问,便开口道:“藩台,抚帅,士兵既已赶到,那这军粮,是不是该拨发一些了? “前些日子吃的都是从驻地离开时的粮食,再过几天,就要断粮了。” 吴时亮闻言一顿,看了眼邹维琏,却发现后者假装听不见一般。 叹息一口,吴时亮只能开口道:“总兵莫要着急,军粮已经在筹措之中了,不出意外,定然能凑齐。” 陈廷对到底没有当几天官,听这话还以为吴时亮已经快准备好了,点了点头便没有再问。 “总兵,这是益王府求援的信函,我们俩已经看过了。” 邹维琏把信件递给陈廷对,静静地等着陈廷对阅读。 陈廷对仔细看完了整封信,开口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抚帅,藩台,快些把粮草点齐,我这便去与那高贼决一死战,江西之乱可定也!” 邹维琏闻言一愣,然后有些头痛了。 天杀的,这武状元还没吃过大明武德的亏,还不知道此时节明军的德行。 “总兵,并非我侮辱咱们大明官兵,只是有时候有些人是喜欢谎报军情给自己开脱的,益王府这事咱们难辨真假,给总兵是想让总兵看看,以武臣的角度,这件事有没有可能?” 邹维琏尽量委婉地把自己的目的告诉陈廷对,然后等着他的答复。 “依照朝廷法度,藩王护卫应该数量不大,但是益王总不会克扣自己的亲卫的粮饷,战力是有的。” 陈廷对说着,哈哈大笑道:“二位没有上过战阵,不知道在战场之上,一旦成了倒卷珠帘之势,那无论多少的人打多者,也可以轻易胜利。 “只是,也如益王所言,这种情况定然难以将贼寇全面剿除,所以才会需要咱们的援助。” 吴时亮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道:“陈总兵莫要如此乐观,大明自有国情在此……” 陈廷对不满意了,开口道:“藩台这是什么意思?这可有谤议君父之嫌疑!” 吴时亮闻言,闭上了嘴巴,心说邹维琏叫过来这么一个人干什么啊这是! 邹维琏在旁也看出了陈廷对的死心眼,叹了口气,开口道:“总兵,实话告诉你,援助益王是应该的,只是你断然不能去!” “为何?” 陈廷对眉头拧了起来,他可是一心对那个青年忠诚! 是他把自己从一个位格卑贱的武夫提拔到如今的二品大员,为了皇帝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因为大明天下不需要高贼的一颗脑袋,需要的是江西的太平!” 邹维琏以魔法对战魔法,政治正确的牌子一立,陈廷对便语塞了。 “总兵,我知道你要去剿除高贼是手到擒来,只是为君父分忧,便不能不看得更长远,攻打吉安远比去建昌重要,还希望总兵能分出轻重缓急啊。” 陈廷对沉默片刻,抬手答道:“我知晓了,抚帅请继续讲。” “如今,攻打吉安,收复失地,安抚百姓,恢复生养乃是第一要务,因此,吴藩台!” 邹维琏图穷匕见,看着吴时亮。 “三日!最后三日,你要给我筹措一千石军粮以供大军开拨,至于后续,你要如何我都不管,军粮供应不能断,断了我便要上书朝廷,治你延误军情之罪!” 吴时亮心中叫苦不迭,却也知道这是邹维琏最后的底线了。 他来到这里已经十天了,一直没有催促过,今天着急也属于正常。 “至于陈总兵,益王不可不救,吉安不可不攻!” 邹维琏顿了顿,开口道:“依我之见,不如总兵尽力攻吉安府贼兵,我则是等待后续兵将赶来,令其去支援建昌府?” 陈廷对没有说话,他还是觉得,救出陛下的宗室亲藩也很重要! “陈总兵!莫要再犹豫不决了!朱燮元,沈犹龙定然也已经收到了圣旨,莫非你要抗旨不遵么?” 陈廷对终于颔首答应,开口道:“抚帅,福建后续调兵,是一个年轻人主理,名叫黄汉良。 “抚帅莫要看其年轻而不信任,我亲自考校过,文才武略皆不在话下,此次支援建昌府,可赖为主将。” 听到这话,吴时亮和邹维琏心中都有些不愉快,只是没人说。 大家都习惯了文臣随便往朝廷安插官员,可是一个武将这样做…… 令他们有些不爽。 不过大敌当前,他们也知道孰轻孰重,只有吴时亮“陈总兵还真是慧眼识英啊”阴阳怪气了一句,没说什么别的。 这也就是战时了,回头江西战事一结束,立刻就要将这厮弹劾下去! 陈廷对当然不知道两个人精的想法,点头认可了吴时亮的赞许后,独自出门整军去了。 第120章 全线开战 三日之后,不知道吴时亮到底是从哪个地方坑骗来的军粮,总之陈廷对是率军上路了。 这期间,黄汉良也赶到了南昌府,最终由陈廷对率两千五百福建兵南下吉安府,黄汉良则带着一千五百人去攻建昌高贼。 邹维琏则是居中协调,同时督促沈犹龙朱燮元出兵相助。 陈廷对大军顺峡江段南下,最后囤驻在峡江县,与把军队调转到玉简山的高放部相对峙。 此时的高放倒是声势浩大,两千正兵两千民兵,至于剩下的两千民兵则仍旧守在永丰附近,防着邹维琏切断与高承的联系。 双方对峙起来的第一天,便已经有小股部队开始交锋了。 谁都想摸明白对方军营的状况,自然会派小队的斥候去尝试打探。 在这一方面上,正规武选科班出身的陈廷对和野路子的高放想法倒是一样,几支斥候撒出去,打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李邦华说的确实不错,福建兵常年要与倭寇和海盗对战,战力是有的,尤其是在鸳鸯阵上,不比义武军差多少。 义武军稍强的一点也就在于对地形熟悉,再加上之前布置的一些陷阱,抛开这些,双方伤亡近乎对等一般的兑子。 高放还是头一次面对这种强悍的敌人,心中技痒再加上某种奇怪的目的,他派人往陈廷对大营里送了信。 陈廷对一开始还以为是对面的贼头要投降,没想到偌大的一张信纸上就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单挑?” 看见信件,陈廷对哑然失笑,连忙叫人回信。 “怕汝不敢!” 就这样,双方统帅你一言我一语的,近乎诙谐地定下了单挑的作战方针。 约定三日之后要在峡江东岸,县城和玉简山之间的那一段单挑! 三日之后的下午,峡江东段,一个人也没有来…… 之后又是各种对骂和嘲讽的信件,陈廷对以大义压高放,高放则对陈廷对各种人身攻击,两个统帅写信写得不亦乐乎! 高放的字体都在这个过程当中变优美了许多…… 骂战持续了没有多长时间,双方都有些不淡定了。 高放不淡定的原因是李邦华的信函,据湘南的商贩来言,西南朱燮元派遣麾下罗象乾率军两千来攻龙泉! 南方则有沈犹龙派遣韶州府守备率一千五百人来攻上犹! 当然,这消息能传递这么快,是因为这两位主的军纪都不怎么样,几乎是一路抢过来的…… 无论是农民还是商贩,都不堪这两路军队骚扰,不少人被赶出了家园,化作流民,哭哭啼啼地来了吉安府范围。 李邦华对此也是很有主意,给高承上书的时候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 先号召工人盖出了简易的难民营,然后全部归整收纳,由粮仓出粮每日供养每人四两,之后则由户事科统计,工事科吸纳进各处工地。 修好粮仓兵营之后,水泥厂已经建立完成了,虽然产量不高,但是修路的事情已经可以开始了。 至于对敌之策,李邦华打算升任姜石头做西面的守备,率五百正兵两千民兵看守住龙泉县的门户弗来山。 周望则带相同兵马驻守上犹县城,他自己则是带最后的一千五百正兵随时支援! 信件到了高承那里,高承也没有什么可批复的。 当初他就是为了预防这问题才让李邦华镇守庐阳镇的,现在这不正用上了么? 有这么一出,原本已经焦躁不安准备直接开始全军对决的高放便又冷静了下来。 并且笑嘻嘻看着陈廷对继续焦急,听说陈廷对的营盘已经有四五天了,每天升起的炊烟也就是一千人吃饭的量。 高放更是找了三百多正兵,每天晚上都去吹号,佯装攻城,消磨陈廷对麾下士兵的精力。 每天吃不饱,睡不好,谁不垮啊! 就连陈廷对自己,看起来都有些因饥饿而浮肿了! “南昌府还没有把军粮押送过来?” 清晨,陈廷对睁开眼睛便是问这个问题,一点也不带犹豫的。 进来禀报军情的副将江国忠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地看着陈廷对。 “怎么了?” “总兵,不如咱们就……从百姓那里先借一些粮吧?仗总是要打的,打完以后,再让布政司还就是了!” “说得轻巧!这口子好开不好关!” 陈廷对二话不说便否定了这“借”百姓粮的策略。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抚帅在福建时管理将士,从来都不允许士兵劫掠,为什么?因为劫掠百姓这件事会上瘾!一次这样,以后再也纠正不过来的! “更何况,我可是奉天子剑来讨伐不义贼寇,怎么能先做出这种给陛下抹黑的事情?” 江国忠犹豫片刻,道:“可是下面的人说,高放那边的人在村子里面组织分田,打地主,分金银,分田地…… “咱们若是再不去……弄粮食,这些粮食可就要被贼头给抢走了!” “什么?岂有此理!” 陈廷对闻言勃然大怒,连忙穿衣披甲,一边听江国忠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快天亮时,几个地主好不容易挣脱了佃农们给他们绑起来的绳子,这才赶到了峡江县城外,拍响城门,得了救。 “诸位莫要着急,国忠,饭食给他们上了没?” “总兵,我们都吃过饭了。” 一个带头的地主连忙打断了陈廷对的寒暄,告状是一小会儿都等不了了。 “总兵,你可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咱们大明朝二百多年,还没听说过这种事儿呢!” 第121章 峡江(1) “总兵,您给我们评评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他们一群王八佃农,直接就砸门翻墙进家里抄家!有这样的道理吗?不该发生这回事啊就!” “就是!” “还有我家的田,我家的田契地契都让他们烧了,要分田?!一群泥腿子,根本就不知道,咱们大明朝的田契一式三份,县衙里还有呢!” “总兵,您可得做主啊……” “别吵啦!” 陈廷对拍案而起,耳旁的叽叽喳喳声音这才停下。 “总之就是,贼寇派遣一些人拿着兵器在田间地头,抢夺家产,抢夺田地?” “对啊,就是这样啊总兵!” “总兵,我看他们也不像是贼寇的兵,就像是练过几天的农民,应该只是贼寇裹挟的人!” 陈廷对点了点头,直接招手让江国忠过来,然后把满屋子乱叫的地主们全部都给带走了。 “你速速去调人,处理了这群贼寇!” “是!” 江国忠抱拳而走,不一会儿便点齐了五百人,出城四处巡视分田的贼寇。 却说高放,正在为这些天达成的目标而沾沾自喜。 派遣民兵去协助分田不是他自己想到的,而是麾下一个叫做霍玉圭的把总提出来的主意,谁也没想到这么有效果。 短短几天时间,周遭地主的粮食田地就被分了个差不多,而义武军一方,则只要地主家里的财产。 并且到最后,还是以这些财产,用高于市价一倍的价格把百姓多余的粮食全部买走。 百姓最会投票了,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帮谁。 义武军不仅分田分粮,还近乎白送一般把钱都给百姓,谁不乐意? 至于官兵一方会不会再来抢夺,以至于激起民愤……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霍玉圭正在给峡江县的百姓们划分水田时,突然有百姓一溜烟儿地跑了过来,通报消息。 “霍将军,不好了,官兵杀过来了!你们赶快藏起来……” 霍玉圭心中一惊,旋即沉吟起来。 按理来说,他们做这种挖大明墙角的事应该会害怕主家发现才对,可他同时又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虽然自己只是带着三百多民兵,肯定不足以与陈廷对大部作战,但此处距离高放军营可不算远! 完全可以在这里纠缠住那些人,然后回去叫来高放! “不必惊慌!快,去打听清楚到底有多少人!你,赶快去把咱们周围的弟兄们全部集结起来,你,赶快通知高将军!” 霍玉圭冷静地发号施令,身旁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带着命令向各方跑去,他自己则是找了个台子,站得高高的。 “乡亲们! “官府得知我们义武军给大家分了田,现在要来把大家的田全部再夺回去!让大家继续当牛做马,让地主们仍然随意凌虐你们家里的女眷,你们同意吗!” 虽然这些百姓并没有什么公平之类的意识,但是他们天然地有一种思想。 这是我的东西,你要抢?那就是敌人! “不同意!” “跟他们干!” “抄家伙,快点!” 眼看着群情激奋的农户,霍玉圭点了点头。 虽然也只是能打一打顺风仗的人,但撑过最初一段时间应该没关系了。 第122章 峡江(2) 散布在四周的民兵迅速围拢了过来,拿着自家军械所产的大刀,护持着百姓拿着农具,开始列阵。 村子里则是跑出了不少佃农,为了守护自己刚刚得到的财产,不得不出来作战。 无产者,无恒心所说的便是大明这种情况! 为什么清军来了,百姓想都不想就跑? 因为大家本来就被官僚地主盘剥的啥也没有了,只剩一条命,凭什么为了你地主的家业拼命? 现在则不一样了,早就听说吉安府那边分田,如今是真正地吃到了甜头! 至少这一刻,在这些百姓心里,死也要守护自家的财产! 江国忠的人很快便赶到了水田附近,个个身穿纸甲棉甲,手提长刀。 双方毫无对峙的准备,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向着对方便冲了起来。 霍玉圭的民兵倒是可以维持住阵型,只是那些一腔血勇的农民很快便跑得到处都是。 江国忠的士兵们面对这些慷慨激愤的百姓毫不留情,战不到三五合就能一刀砍下头颅,紧接着便杀往下一处。 唯独在和民兵打成一团时碰到了一些阻碍,冲锋的速度这才慢了下来。 双方体质不分上下,只是民兵们在杀人经验上差得多,伤亡也是惨重。 就连霍玉圭这主将都被当胸砍了一刀,好在棉甲挡住了这才没有殒命。 水田之中的乱战一起,阵型一事便成了笑话,霎时间到处都是人,踩着泥巴互相拼杀。 这倒是有利于霍玉圭一些,毕竟人们都散开了,他的农民才没有成建制地逃跑。 一番打斗下来,霍玉圭仅仅带着贴近自己的几十民兵窜出战阵,而且并没有感受到安全二字。 对方的那员主将,已经挥舞着大刀向着自己跑来了! 心中估计着高放要赶过来所需要的时间,霍玉圭昂首吼了起来! “援兵已经到了,随我杀啊!” 然后,他便继续向着江国忠冲了过去! 距离此处几十里路的高放,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直接开始点人,脱了棉甲赶路。 他当然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机会,并且义武军具备长途奔袭的实力,脱了棉甲,完全是来得及的!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了这一次的冲突,有可能挑动城中陈廷对的神经,从而出城作战。 换言之,搞不好今天就要决战! 因此,出门之前,他安排了其余所有正兵全副武装地赶过去,做好决战的准备! 至于三千多民兵,则只是安排守营以及去周围探查情报的任务。 真到了这种两军对垒的时候,民兵上去万一被打散了,难受的还是自己。 就这样,高科长带着五百来人一路急匆匆地杀到了峡江附近的田野之间,看见纠缠在一起的人以及变成鲜血沼泽的水田,高放怒吼一声,一马当先冲了下去。 远处苦苦挣扎的霍玉圭身旁已经只有二十来人了,即便是这二十人也是浑身浴血。 此刻听见身后吼声,霍玉圭最是振奋,回头一看是自家的人,心血上涌,发出了一声怒吼。 “杀啊!!!” 第123章 峡江(3) 面对一团乱麻一样的人群,冲锋而来的高放就像下山猛虎一样撞了过来! 和已经筋疲力尽的官兵相比,这时候的义武军虽然也是长途跋涉,但正处于气势的最顶点! 再加上本来就不输对方的战斗素质,甚至比对方还要强一些的体力,几乎是碾压一般将这些官兵打退。 江国忠见事有不逮,连忙呼喝一声,剩下的官兵开始向着他围拢,打算突袭。 他们原以为这高贼也跟倭寇一样,虽然凶猛,却只是一时之勇,相互之间还会坑害。 谁知道这些贼寇的支援速度竟然这么快! “撤退!撤退!” 江国忠呼喊着,奋力向着峡江县的方向突围。 高放哪里能容忍他如此来去,头也不抬便安排了一支人从侧旁包抄,争取把陈廷对这些先头部队全部吃下! 双方打起来了的消息当然也瞒不住陈廷对,武状元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拿起自己的大刀往那片水田杀去。 高放原打算也追过去,纵身奔出去的一瞬间却被急切赶来的霍玉圭拦了下来。 此时的霍玉圭早已经没了之前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脸上一道歪歪斜斜的伤口还在不断涌出血液,张嘴间都有一股铁锈味。 “将军,不可追,不可追!” 霍玉圭死死地拉着高放,开口道:“总兵去建昌府,就是逼着官兵速战速决,出昏招,出错招! “眼前总兵那里目的还未达到,境内并无兵灾,提前决战反而是对咱们无益啊!” 高放宛如一匹骏马一样用力地拖拽着霍玉圭跑了几步,然后眼珠迅速地晃动,最后点了点头。 “你说的很对,你说的很对……” 他拍了拍霍玉圭,深呼吸几次,把口腔里的血腥气和自己战斗的欲望全部咽下去,宣布撤退。 从战术上来说,这时候继续和陈廷对打也没有问题,可是这定然会打乱高承的部署。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会输,可万一呢? 固守就是固守,这些事不可以胡乱处理。不然高承一定不会顾忌往日情分的! “你做的很对!今后就要这样,若我行为有失,一定要提醒我!” 高放随手擦了擦脸,把脸上的鲜血和污泥全部抹掉,这才带着人清点伤亡和撤退。 至于百姓们,霍玉圭最后跟他们说了一遍,若陈廷对为地主做主,那就让大家先委屈求全。 总之将来义武军一定会回来解放大家的! 百姓对此并没有感觉到什么背叛,反而是帮助着义武军的将士们清点伤员。 谁砍他们的同乡,谁救他们的同乡,他们是可以分清楚的! 等到陈廷对杀来这里时,水田之中已经没有活人了,就连义武军的尸体都搬走了许多。 仅剩的几具,还让农民提前埋到了周围的地里,争取回头再来寻找自己的战友。 一来二去之下,士气非但没有下落,反而因为伤亡的怒气和对同袍的悲悯,变得更加强势! 对于弱兵来说,这是一种心灵的摧毁,对于强兵来说,这反而是一种激励! 至死方休的同仇敌忾! 第124章 建昌(1) 峡江一战的战报,迅速传到了高承和邹维琏的手中,双方也是不一样的情绪对待。 高承对这种冒进的行为当然不是很赞同,虽然结果上看起来是两败俱伤,但是一来死亡了太多民兵,二来峡江周边的百姓不知有多少会被泄愤式屠杀! 虽然这是一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但高承觉得,有些冒险性的伤亡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只要自己这边的目的达成,邹维琏陈廷对急于进攻,高放自然可以游刃有余地选择出兵时刻,哪用这样两败俱伤? 不过即便要批评也是打完仗以后的事情,现在只能加以夸奖,但是隐晦地表达这种冒进行为以后不要再来了。 批阅完李邦华的守地方案以及高放的冒险行为之后,高承也看起了眼前建昌府发来的信函。 益王这些日子虽然胆气足了些,但到底是个摇摆不定的人。 这些日子,宣战,讲和,掏钱求和,种种方式都试了一遍。 高承一个也不回应,但也不拒绝,就是这样一直晾着他。 说心里话,益王怎么想怎么做他根本不在意,邹维琏怎么想怎么做才是他想弄清楚的事情。 那天傍晚的一场战斗已经让他看清了益王的这些人。 不能说王府护卫弱,只是他们毕竟是掺沙子良莠不齐的人,再加上没有高承的亲卫四处征战的经验,吃败仗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今日这些信函当中,有三封格外有意思。 知府张盈气,长史宋昌义,参军李英召,同一天想办法派出来人送投降信。 张盈气即便是投降信都格外给大明面子,说自己不是背叛大明,只是惦念城中百姓性命,甘愿让高承夺城。 宋昌义则是先大表特表自己对十二镇的向往,再表示益王已经成了破船了,他不想一起溺死,恳求投降。 李英召则直接得多,就是你给我官位,我给你开城门。 大西北苦熬苦业那么多年的汉子,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 对于这些信函,高承同样不予以任何回复,只是继续攻益王的信。 每天都有绑着檄文的信射进城里。 上面直接用大白话点明了,只抓益王,其余人不论! 这样的局势下,城中自然越加诡谲。 在这样的情形下,陈廷对颇为看好的后辈黄汉良杀到了建昌府。 黄汉良虽然年轻,但也自有一腔报国的血勇与上阵杀敌的决心! 在原本的历史当中,过些年满清杀到南方时,黄汉良也是举兵反清,壮烈牺牲的好汉! 英雄人物,自然有所不凡,第一天到建昌府,黄汉良就亲自冒险来到城下,往城中射箭送信,以让城中人知道,援军已到! 同时,师家贵在江水边短暂地抵御了不到半天,便退兵回来了。 高承又没有让他死守,更何况,把战场拉得距离陈廷对越远越好! 高承还亲自上高处看了眼黄汉良的部众,当真是赞叹不已! 即便是安营扎寨的时候,也随时有士兵在旁严阵以待,生怕被突袭。 “是个高手,家贵,晚上找一百个勇士走进了去看一下,不要夜袭,免得被他反包围了。” 师家贵点头领命,目光严峻地看着远处的军营。 第125章 建昌(2) “黄参军,营寨扎好了。” 一个百户快步行走到了俊秀的着甲年轻人身旁,拱手以报。 “嗯。” 黄汉良轻声应了一句,回头看着身后三个把总。 他虽然有举人功名在身,可还未入朝堂,此次也是陈廷对向皇帝推荐,特赐提拔的千总。 正因如此,他和一同空降地方的陈廷对一样,不受待见。 只是两人不受待见的方式还不同,陈廷对毕竟有武夫模样,又确实能打,因此大家也只是说些闲话,没敢做些什么。 对黄汉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三位把总,营盘已经扎好,还请三位带兵进入营中休息。” 黄汉良回过身来,客客气气地对着三人言道。 三人都是不温不火地应了一声。 “不过,还请三位告知麾下百户什长,今夜轮流守夜,一更时分,所有人衔枚熄灯自后门出营。 “高贼凶悍惯了,志气骄纵,想必会趁我军立足未稳而夜袭,所有人出营以后静待营中施令,有令号以后,全军冲杀入营,杀贼!” 三个把总眼神微妙地对视一下,然后纷纷赶进了营盘。 “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拿个鸡毛当令箭,还挺像那么回事!” “不用搭理他,读书读呆了的傻子罢了,你我在海边打倭寇打了那么多年,还不知道仗怎么打?” “就是,一群造反的百姓,有什么可留神注意的?要我说,晚上好好休息,明儿个直接把他们杀散了就算了。” “对,我也觉得是!” “那这个千总的话是听是不听?” “听啊,怎么不听?” 一个把总捻了捻自己的胡须,笑道:“咱们当然听他的话,下面人要睡,咱们有什么办法?” “哈哈,行,那咱们弟兄可是要共进退,不要让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把咱们整治了……” 眼看着所有士兵归营,黄汉良哪里知道,麾下的这三个把总已经在暗戳戳打算从背后捅自己一刀了。 他远远看着几乎一条线上的贼营和建昌府城,摩挲下巴不停。 “千总,您在看什么呢?” 身旁百户也疑惑地看了半天,开口问道。 “没什么,我是在想,高贼到底是为了什么。” 黄汉良低声道:“今日去建昌府周围查看,并没有什么攻城的痕迹,难道你不觉得奇怪?” 百户拧着眉头想了想,摇了摇头。 “确实没有什么痕迹,我还觉得奇怪来着。 “以往在福建时,即便是倭寇那样翻城的贼子,攻城也总会留下些破损血迹,看建昌这样子,分明就是没有被攻城。” “是啊。” 黄汉良叹息一声,“宗室懦弱,怕是根本没有攻城,他们便已经开始求援了,才会有如此事端。 “高贼若是个通兵法之人,那他今夜所想定然是要围点打援,咱们这里反倒比城中危险,不过问题不大,我已经告知了三位把总,晚上及时出营,或许会反包住敌人!” 百户这才明白过来黄汉良要求晚上不让休息的原因,点了点头。 “他们的人要半夜醒来,你的人却要劳累一些了。” 黄汉良拍了拍百户的肩膀,开口道:“赶快让兄弟们吃些东西,好好休息,入夜以后,随我去探查敌营。 “若他们没有夜袭,没有防备,咱们反倒要偷袭他们!” 百户崇拜地看着黄汉良,点了点头。 他原以为这黄汉良只是个走关系的文士,谁能想到他竟然是个打起仗来疾如风的好汉! 就在黄汉良准备夜探贼营的时候,师家贵也精挑细选出来一百来个勇猛之人,早早地吃完饭便开始休息养精神。 等到夜幕降临时,他们方才起床,穿好衣甲,拿上兵器,口中含上铜板,走出营盘。 此时已经晚秋,天气潮湿阴凉,更有微风轻轻吹拂,令这穿行在田间小道上的一百来人感觉到些许寒冷。 为了防止被敌方发现,师家贵没有让任何人点灯,只是借着斑斑点点的星光赶路,勉强看清楚而已。 走至中途某处树林旁,师家贵身体猛地一抖,连忙伸手拦住了身旁的副手。 他指了指道路的对面,然后用手做了个拳头的手势! 这是义武军内部目前正在制定教习的作战手势,这动作的意思是前方有人。 副手眯起眼睛努力看了看,黑暗之中,好像确实有身影在攒动! 师家贵“呸”一口吐出了铜板,低声道:“奶奶的,夜袭的碰见夜袭的了! “赶快,往树林里躲!” 一声令下,身后百十来人迅速涌入树林,将白刃藏在树后,随时准备冲杀出来。 远远瞥见的那些,正是悄悄往高承营盘而去的黄汉良一行人! 黄汉良往日没有少点灯苦读,眼神不是特别好,一开始并没有看见对面有人来回走动,是师家贵一行人往树林里钻的声音这才让他发现了对面有人。 “千总,前面好像有人!” “应该就是!没想到这高贼确实有些兵法诡计,只是没想到咱们竟然碰到了一块。” 黄汉良嘴角勾起,并无多少恐惧之意。 “咱们的人,总该不输这些贼兵吧?” “怎么会,咱们的人一直是在海边打倭寇来着,别说这些贼兵,满清铁骑都不怕!” “那就好!那咱们就杀入林中,将这些贼子杀了祭旗!” 第126章 建昌(3) 没浪费多长时间,黄汉良便带着人冲进了树林之中。 几乎是往树林来的那一刻,师家贵便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避无可避,连忙张口大喊! “杀!” 话音未落,这条狮子一样的好汉便扑了出去。 能在义武军大比武之中拿上名次的,全部都不是易与之辈,尤其是这师家贵,本身就是个老造反头子,一身勇力非凡! 黄汉良一个没防备住,立刻便被师家贵跳了脸,连忙抬刀,却根本架不住那蛮横的力量,只是一下,手中戚家刀便脱手而出。 身旁百户连忙前来招架,树林中的所有人也很快战作一团! 被敌人一刀缴械,即便是黄汉良早已经做好了战场的准备也是被吓了一跳,冷静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再看地上,那把长刀已经找不到了。 战场上人多脚杂的,谁能一直为黄千总看着刀啊!掉在地上以后没多久便被一脚踢到角落里,再也看不到了。 “该死!杀啊!杀高贼,建功立业!” 黄汉良迫于无奈,只好抽出腰间的长剑,走上前去杀人。 按理来说,刀劈伤剑刺死,长剑在战场上的发挥也不错,只可惜师家贵带来的全是义武军的精锐,黄汉良的这一支普通的百人小队实在是难以抵挡。 换上长剑后,黄汉良甚至没来得及出一次剑,便被不断逼退,向着身后缓缓挪动了。 那百户跟师家贵交战几个回合后,打得手臂都酸麻无力,连忙一个躲闪跑到了黄汉良身旁,开口道:“千总,贼兵势众,不如先撤回去从长计议吧!” 黄汉良心痛又生气,怒道:“你不是说他们连满清铁骑都不怕么?怎么被这贼兵打得节节败退?” 百户哪知道这贼兵如此凶悍啊,连忙道:“弟兄们大多在海边打仗打惯了,不熟悉这山土地,天时地利不在我军啊!” 黄汉良用力攥着长剑,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了“撤退”两字,旋即往营中跑去。 索性他还叫营中三个把总夜晚不要休息,恐怕他们现在还醒着。 贼兵不敢追也就罢了,要是敢追,这几个人再怎么霸道也不可能撵着上千人跑吧? 师家贵原本看见贼兵逃窜没有想追,可是身旁一个士兵突然提醒了他。 “守备,刚才我好像听见对面有人叫千总,对面那支人里好像有官兵的头儿!” 师家贵猛然转过头来,“此话当真?!” “自然是,我听得一清二楚!” “对,我也听见了!” “守备,咱们追不追?” 师家贵权衡一二,开口道:“追上去仔细查看一下! “如果敌军有诈,那咱们立刻撤退便是,绝对不可恋战,听懂了吗?!” 麾下士兵自然是连声赞同,一行人稍作调整,连忙向着黄汉良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黄汉良本来就不是建昌府土生土长的人,对这里的地形便不是很清楚。 身旁的福建兵虽然习惯了在沙泥滩涂爬高蹦低,可也没有多见这江西的崎岖地样,速度自然稍慢一些。 等他们跑进营中时,身后追兵的跑步声都已经近在咫尺了一般。 “快,快去营盘后联络三位把总,我亲自带人在营中坚守,务必要把这些人全部吃下!” 浑身血迹的黄汉良一边发令一边想要点亮几个火垛,突然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他面色古怪地掀开了一处军帐,里面竟然是人在睡觉! 黄汉良感觉脑袋一阵眩晕的同时,高喊道:“还在这里睡!敌人都杀到眼前了!” 自然有人连忙进去把人叫醒,可他再去掀开下一处帐篷,同样如此! 三个把总并没有听他的命令集结兵马,而是放任所有士兵睡觉! 黄汉良感觉喉头一阵苦涩,却又只能强迫自己赶快冷静下来,发令道:“速速打鼓,把所有人都叫醒!” 此时,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第127章 建昌(4) 几乎所有官兵从睡梦中醒来时,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睡前安静的营地突然就喧闹了起来,有人敲锣打鼓,有人正在找人集结军阵。 真真是一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情形! 而就在喧闹之中,师家贵杀了过来! 他可没有兴趣对这些官兵留情面,抬刀杀了两个刚醒过来还在揉眼睛的官兵,一声呼喝,义武军狼入羊群一般杀了起来。 黄汉良则是一路败退一路刺破自家的帐篷,拼命叫人起来。 只是毕竟被突然夜袭,人人惊慌,他再怎么努力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官兵仍旧在溃退,数不清的人衣衫不整地逃命。 唯一比乱民强的一点,就是这些人逃跑归逃跑,却是不会胡乱呼喊,也不至于将清醒过来的官兵也带得逃跑! 退了不知多远,三个把总之一终于走了过来,满脸的惊慌,见到黄汉良时,更是不知如何开口。 黄汉良见他过来,恨不得一剑刺死他,抓着他的胸甲问道:“我不是让你们不要休息嘛?不是让你们准备夜间起来作战吗?!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把总嘴唇抖了半天,没有敢说话。 他这时候哪敢再刺激黄汉良?真把他气疯了说不定就一剑杀了自己了! 旁边随着黄汉良一路跟到这里的百户连忙拦下两人,“千总,把总,现在当务之急是反攻或者撤退,有事以后再说啊!” 那把总也连忙借着台阶下,“对对对,千总老爷,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救出来,军务要紧。” 黄汉良咬着牙瞪了他许久,终究是没有刺那一剑。 “说,现在怎么办?” “要我说,千总老爷,咱们把所有人都撤出去,编排一下队形再杀进来,总比这样好。” 把总不愧是多年行军老将,几乎一瞬间便想到了最好的止损办法。 现在实在是太慌乱了,搞得好像到处都是贼兵,以至于官兵根本无法恢复战斗力,只能一直退! 而如果能够在营盘外重新集结,说清楚状况,官兵反杀进来也是很容易的事。 黄汉良看了看已经起火的营帐,深吸一口气,怨恨地瞪了把总一眼,点了点头,开始实行这策略。 随后,他们收拢了一二百人,不再管那些还没有醒来的士兵,迅速逃出营盘,在后门处集结。 “将士们!” 把总见黄汉良还在收拢溃兵,连忙站到高处,开始整军。 同时也是为了把自己的责任往外推一点,自己说总要好过别人说…… “高贼无道,却像倭寇一般悍勇,只有百人却敢借火攻咱们营帐,咱们在老家可是能杀倭寇的好汉,大家怕这伙只敢偷袭的乱民吗?” 立刻有士兵脸红脖子粗地回复:“不怕!” “对!” “杀了他们!” “好!现在就是大家的机会了,反攻营寨,杀高贼!” 把总拔刀高呼,然后带着人又冲进营帐之中去。 黄汉良见此,也是觉得浑身无力了一般,摔坐在地上。 一旁的百户连忙来搀扶,“千总,千总,您怎么样了?” “我没有事。” 他看着眼前跳动的橘红色火焰,心中绞痛。 他并没有像明军老油子一味地怪罪友军,而是在真切地反省自己的错误。 自己本就不应该这样安排,而是要将命令严格传递,还是自己太相信这些军头了,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状况。 另一边,同样是看着橘红色的火焰,师家贵嘴都快咧到脑袋后面了! 一百个人的夜袭,险些把官兵给全歼咯!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写信给高放能够让后者馋得流口水那种! 不过他也知道,这群福建官兵是有战斗力的,不可以等闲视之。 他连忙把义武军的人手给集结过来,不再绞杀小股官兵,而是着力于放火! 此时扩大敌人的战损最重要! 不知放了多久的火,都快把自己人围绕在其中了,这才有官兵的喊声向这边而来。 “杀啊!!” 师家贵也不慌乱,这时候的官兵主将只要不是脑瘫,都不会允许官兵追得远的。 因此他们悠然地往外逃,即便此时,还不忘祸乱军心,随时高呼着“败了,输了,千总死了!”这些话来影响官兵。 谁让你们那些官兵从黑暗中杀过来?兵荒马乱的,剩下的人哪里分得清是自己人还是贼兵? 橘红色的火焰“哔哔啵啵”地燃烧着,浴血的人们呐喊着,直到天际微亮。 第128章 建昌(5) “什么?” 次日一早,睡醒了的高承便得到了这像假消息一样的军情。 “你们不光杀退了来夜袭的官兵,还杀进官兵营盘?烧了他们的大营?” 师家贵满脸盖不住的自豪,点了点头。 “真的假的?黄汉良疯了?” 高承简直瞠目结舌。 他原本以为这黄汉良是个不次于解学龙的劲敌,谁知道一晚上就差点给打溃了! “依照属下猜测,官兵营盘中或许有些变故,亦或者他们自有安排。 “属下在林中碰见黄汉良,凭借一时悍勇将其杀退以后,他回营盘中,官兵尚且都在酣睡。 “属下便直接让麾下义武军杀了进去,连带着放火,临回来时,官兵大营已经火光冲天了。” 高承听完,愣了会儿神,这才竖起大拇指。 “太厉害了!” 说完,他连忙起身,也顾不上刚刚给自己送来的早餐。 “走,咱们回那边山坡上再看看官兵的大营。” 再来到小丘顶上,不用多么远眺,便可以看见远处的官兵营盘仍然散发着滚滚黑烟。 虽然不知南昌府到底拨了多少辎重,但是高承可以预料的是,这一把火给他们烧了个差不多。 师家贵不愧是打家劫舍出来的好汉,深谙拿不走的就地焚毁原则,即便是黄汉良最后夺回了营盘,漫天的大火也止不住了,只能等着火势渐渐变小。 “如此一来,这边的战事应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结束了!” 高承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手心。 他的本意就是分担高放那边的压力,如今黄汉良部成了陈廷对的拖累,自己只需要静静等候黄汉良部自己坚持不下去,就可以轻易收割。 再然后,就是去击溃四境官兵了! “赶快让人回信,就说我们同意城内益王府参军李英召投降了,不过一定要替我们再行一计。” 高承看着远处的营盘,开口道:“请李英召帮忙说动黄汉良入城固守,然后在城门处再度杀溃黄汉良所部官兵。 “同时,让他拆掉北门炮台,我自然会知道他的心意,对了,拆归拆,不要毁坏,我还拿来有用。” 师家贵闻言,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亲自去找秘书官写信了。 与高承的心中暗喜不同,黄汉良简直都要把自己的脑袋给气着火了! 打完仗后一统计,一夜死伤逃亡六百多人! 自己带来的一千五百官兵,很快便只剩下不到千人了! 更重要的是,南昌府拨发的军帐,军粮,全部烧了个一干二净,恐怕两三天以后便要断粮了。 这时候怎么办?难道要再跑回南昌府,说自己立足未稳便吃了败仗? 即便是陈廷对再看重自己,也不会当做没事一样的,若是汇报中枢,自己这颗脑袋恐怕都要没了! 他怨恨地盯着远处围坐在一起的三个把总! 虽然有自己的原因,但是最起码一半都要怪罪这三人! 若是他们能够踏实执行自己的军令,怎么可能会如此大败? 可是事到如今,自己要怎样说明? 自己一人写信告状,能抵得过他们一堆人告状么?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与高贼死战到底,这么一条路可以选择! “呃,千总老爷,弟兄们都叫嚷着饿了,要吃饭,您看是不是先从烧毁的粮食里面挑选一些,给弟兄们吃上?” 昨夜主持大局的老把总走了过来,一躬到地,客气得很。 黄汉良两只茫然的眼珠子紧紧地盯着他,看得他都木了,这才点了点头。 “先做饭,其余的事之后再安排。” 听了黄汉良的话,老把总瞬间放轻松了许多,连忙咋咋呼呼地找人去搬粮食,把没有烧毁的迅速挑出来。 主持救火的百户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见黄汉良这副模样,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了?” 黄汉良茫然的眼珠子缓慢地对焦在百户身上,开口问道。 “千总,昨夜火势过大,建昌城中也有人知道了,今早派人前来询问,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刚刚恢复了一丁点动力的黄汉良顿时又感觉到无比心累。 是啊,你还要给朝廷一个交代呢! “就说手下士卒大意,不小心被贼兵闯进来放了火,火已经扑灭了,不过军粮遗失不少,问一下益王和建昌府的知府,能不能借调一些军粮来。” 思虑半天,黄汉良还是选择了几乎实话实说,并没有借机报复三个把总。 “是。” 百户回应一声,转身便去应对城中的信使了。 第129章 建昌(6) 建昌城,益王府中。 清晨起来,益王就发现自己嘴角长了个大大的水泡,找来医官一看,果然是上了火气。 找来装了薄荷凉井水的皮子,益王往椅子上一靠,等着众人来城中禀报城外的情况。 没多大一会儿,着甲的李英召便走了进来,拱手以后站在一旁等待问话。 “昨天晚上怎么回事?孤夜里实在是睡不着,怎么都能听见吵闹的声音。” 李英召当然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也正是这件事才让他更加坚定了投高的决心! 他原本还想首鼠两端一下,可是黄汉良来了这才多长时间?已经败过一场了! “昨夜南昌府的援军赶到,可是被城外高贼夜袭,好似营盘着火了,末将已经派人去打听消息了,相信很快就会有个结果。” 益王听得眉头紧皱,还是点了点头,“希望南昌府的官兵赢了吧……” 李英召却极为隐晦地撇了撇嘴,他倒是希望官兵输得越惨越好。 高承的信件已经从城门士兵送到他手中了! 答应投降!但是需要他将黄汉良部引入城中,并且配合高承将一部官军彻底剿灭。 对于李英召这种人来说,荣誉感之类的东西简直就和一个虚无缥缈的屁没什么区别。 什么明军威武明军雄壮的。都是屁话! 能活下来才是威武,能赚到银子就是一切! 对于他来说,益王这耳根子软的藩王算不得什么,城中的阻力主要是在黄昌义那里。 也只有这厮喜欢一直阻挠自己,只要能把他解决了,那献城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等到黄昌义和张知府赶到时,去城外大营的信使也带来了消息。 官兵遭到夜袭,猝不及防之下受到攻击,损失了许多物资,希望建昌府能够给予补给。 李英召听见这消息时,心中便是一动,斟酌一番后,开口道:“王爷! “黄汉良乃是南昌府派来援救王爷之援军,况且高贼前几天被我打败之后,丧心病狂,许是因此,才会偷袭黄汉良的官兵。 “时值此时,正该咱们与黄汉良部一起抗敌,末将以为,不如将黄汉良引入城中,坚守对敌,等到邹巡抚拿下吉安之后,建昌危局自解!” 说完,他便看着黄昌义和张知府,只等两人一开口,就要喷倒他们! 他们两人因为是文臣,是大明的文臣而非益王的文臣,天然之间与益王便有对立,只要自己攻击他们二人的目的,益王肯定会相信自己! 果然不出李英召所料,他刚说完,黄昌义便拱手出立。 “臣……同意李参军所言!” “嗯?” 李英召纳闷的眼神还没有看过去,就听见张知府也出立而言。 “天下官兵都是一家,更何况这共克时艰之时,臣也同意李参军所言。” 李英召:??? 不过,他到底是边军里混出来的人精,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奶奶的,这两个人也从贼了! 自己提出的方案等同于让自己拥有极大的权力,甚至可以直接将高承放进来,他们仍然同意。 不是从贼了是什么? 益王见麾下的臣子们不掐架了,心中也是喜悦,全然不顾城外死战的军士,拍手叫好。 “好,你我君臣一心,定然能够将高贼驱之于建昌之外!” 说罢,他又看向李英召。 “李英召,既然你提出的这办法,长史和知府都没有什么意见,那你便去做吧!” “末将遵命!” 李英召拱手领命以后,面色奇怪地看了两人半天,这才走了出去。 不管他们二人怎么想,既然自己已经得到了机会,那么当然就要立刻安排怎样配合高承的事宜。 至于黄汉良以及那些官兵的性命?并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一道杀了就是。 第130章 建昌7 到了傍晚时分,为表诚意,李英召亲身来了高承的营帐。 一进营盘辕门,他便依次看见了王象佛,周狗儿,师家贵,最后又见到了那一日差点一枪戳死他的少年。 “总兵!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之前竟然敢跟总兵作对,今已经明白是非,愿倾城相赠,了表小的心意。” 李英召自认是个能屈能伸的汉子,当然不会排斥给高承行个礼,进门以后二话不说便跪了下来。 王象佛对此颇为不屑,不过这些日子渐渐也明白了义武军的纪律,并没有当面表示出来。 “呵呵,快起来,仁祥,给他搬个凳子。” 夏仁祥连忙给李英召搬来凳子,李英召初来乍到啊,对谁都客气得很,就搬了个凳子对夏仁祥也是千恩万谢的。 “总兵真是少年英才,某家在陕西当了这么多年兵,什么人都打过,可总兵的一手枪法真是一绝,某家想必再练十年也跟不上啊!” 李英召上来就是一顿狂拍马屁,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总兵,是不是城中那知府,还有王府的长史宋昌义,都跟您写过信了……” “呵呵,李参军真是料事如神啊。” 高承笑道:“如果不是你知道他们也投了我,你敢亲身往这边来?” 听到这里,李英召才松了口气。 高承所言不错,若不是他知道那两人也投了,是断然不敢离开部队的。 非常时期,万一真给了两人机会让两人把兵权夺了,那自己忙活这么多年可就一点成本也没了。 “还是总兵顺应天意,我等不过顺您而行,怎么可能固守在益王这边呢?” 李英召再次不着痕迹地一拍马屁,脸上笑容更甚。 “行了,以后在咱们这里,这种拍马的话少说,这次下来,是要商量如何围杀黄汉良吧?” 李英召一拱双手,“总兵料事如神,某家出城正有此意。 “总兵昨夜用兵如神,将黄汉良那些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后来又让我配合,我既然已经投了总兵,自然是要配合了。 “只是,有些细节上的东西,我担忧下面的人说不明白,只好亲身来此,想问总兵有没有个什么章程?说出来我好照做。” “这能有什么章程?不就是引诱他们到城门下,入城的时候给他们使绊子,同时我们在外面突袭吗?” “总兵,您光明正大,自然会如此想,可是我是个算计惯了的人,我怕黄汉良不上当,又或者他那些福建兵实力太硬,因此,有些阴险伎俩,想献给总兵。” “哦?说来听听。” 高承顿时来了兴趣,让李英召说出来。 “总兵,我觉得,咱们先要使黄汉良士气低迷,再要让他们作战能力下降,所以,咱们不妨先演几出戏,等到他们军心涣散,把入城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时候,咱们再出击,一定可以把损失降到最小! “您先配合我,劫几次城中发给黄汉良的军粮,之后,我再往军粮中下点药,伪装成水土不服,最后,我再请他们入城协防。 “到了那时候,黄汉良答应得答应,不答应也没有办法,况且士兵们没粮吃,没地方睡,还要生病,军心肯定涣散至极,可一举而下!” 高承看了李英召一眼,没想到这汉子长得这么磊落,心里却这么阴险! “你这些招数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边军都是这么毒吗?还是那些蒙古人,满清人都是这样?” 高承好奇地问,却没料到李英召兴致勃勃的脸突然变得消沉。 “蒙古人,满人并非如此,可是,张家口给边军拨发军粮的汉商却是这样的…… “当年我们进京畿打鞑子,就是被这样折腾了一通,先不给饭吃,再给让人拉肚子的饭吃,到最后,还没碰到鞑子,全军就都已经浑身无力了……” 高承听了沉默片刻,张家口这些人,也算是“留名青史”了。 八大皇商嘛! “回去以后安心准备过两日的战斗,至于夺下建昌府时,绝不能让益王死了!” 李英召大喜,低头直接“末将领命。” 却是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成大明的官员了。 “李英召,加入义武军以后,要好好做事,将来会有一天让你杀回北方,杀到张家口,杀到漠南漠北,杀到辽东的! “到那时候,我的人绝对不会如同大明的官吏一样处处为难你,真让你去跟那些人拼本事,你怕不怕?” 李英召似乎回忆起了曾经在漠南征战的日子,眼角有些湿润。 “总兵,边军,没有一个害怕的!” “那就好,去吧。” 高承笑着摆手,让人将李英召又送了出去。 第131章 建昌8 李英召走了,他的话让高承思索了许久,直到夏仁祥将早饭端来,他才知道,已经过去了一夜。 大明出现“满清八大皇商”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奇怪,人多了总要找点事情,整点活儿。 别说大明了,就连高承目前这十二个镇,尚且有人心里不安稳呢! 想起境内的那些地主,高承不由得叹息一声。 这个世界上仿佛永远有数不清的人希望自己杀了他们一般。 周福瑞,乡勇,南昌府的官绅……这些人源源不断地围上来和自己作对,令自己不得不去破坏,去杀人。 如今境内的那些地主也是一样,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忍受好好活着呢? “仁祥,你说我最近,是不是太心软了?” 夏仁祥奇怪地看了高承一眼,没有回话。 那一夜初战李英召的时候,您老人家一枪把别人的脑袋抽飞了!您跟我说这个? 高承见夏仁祥一直没反应,便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待会儿给李邦华写一封信,询问那帮地主有没有什么行动。 “如果这样的大变之下,他们仍然只是天天开碰头会,毫无行动,那我也就放过他们一马了。 “如果有所作为,那么在不危害百姓的情况下,不加以制止,建昌府战局已定,等我回去再说。” “是!” 夏仁祥连忙领命,同时心中也暗暗觉得恐怖。 为什么在做这件事情前,他要问自己他是不是太心软了? 换言之,他打算对那些地主士绅,暴虐成什么样子? 四天后,官兵营中。 由于缺乏建造的材料,如今的营寨就跟难民的营寨差不多,几根木棍支着,上面蒙着士兵们夺来的帐篷布。 “千总,吃点东西吧,你总不能把身子骨给饿坏了。” 一个还算完整的军帐前,黄汉良正坐在地上发呆。 百户手里拿着一块偏黄的窝头,反复地乞求黄汉良吃上一点。 “高贼为何还不进攻?他在等什么?他要干什么?他到底要做什么……” 黄汉良眼中满是血丝,眼睛对着面前地皮上的简易战场形势图看来看去,时不时地用指甲划一道线,又迅速抹去。 四天了,夜袭成功以后,贼兵就再也没了动静。 就好像他们夜袭只是开了个玩笑一般,开完了,便继续回自家营寨,每日除了训练就是训练,根本没有别的事情。 可黄汉良之前并不这么想啊,他以为高承第二天就会来决战,每日都让士兵提心吊胆,随时担心高承杀来! 这么多天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杀过来啊?! 而在这几天之间,建昌府每天都会给他们提供粮食,可是这些粮食很难运到这里来。 四天总共拉出来过六百石粮食,其中四百七十多石都被抢走了! 一百多石粮食,够吃些日子倒是不错,可根本不够安定军心的! “不吃了,弟兄们都吃上饭了吗?” 过了许久,黄汉良才回过来神,抬头问百户。 “都吃上了,就是……” “就是什么?” 黄汉良皱着眉看着百户,又发生了什么? “打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有人闹肚子,腹泻……” “多少人?” 黄汉良瞬间严肃了起来。 南方多怪疾,虽然疾病多发的春夏已经过去了,但是这种事情轻视不得。 万一真是疟疾一类的病症,怕是他们这些人都要死绝了! “人不多,三四十个,看起来也不像疟疾,我已经派人去伏牛请大夫了。” “那也不能轻视,这些人要全部住在一块啊,不要和其他人混在一起住。 “但凡这种会传染之病症,都有疫毒在,常人沾染了也会得上,所以一定要小心。” “卑职知道了,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百户领命,旋即又问起了其他的安排。 黄汉良沉默了起来,良久之后,才看着地上的形势图叹气。 “可惜,你我至今仍然不能推测出来高贼到底要如何行事,再这样等下去,怕是要输了! “给陈总兵那里求援的书信送过去了吗?” “送过去了,这里距离峡江可以走水路,顺利的话,明天晚上信应该就可以到。” “明天晚上啊……” 黄汉良正在盘算什么的时候,突然营中又来了信使,并且还带着两石精细粮食,立刻便成了军中的香饽饽,食物很快下了肚,信使也赶到了黄汉良身前。 “黄千总,益王殿下得知了你们在城外的遭遇,知道这里坚守也困难,所以派我来问你们,要不要进城中坚守,等待陈总兵那里赢了,再一起出兵?” 信使简洁地把话说完,百户立刻便动了心。 “千总,这是好事啊!咱们在城中,不用担心高贼偷袭,还可以慢慢把士气拉回来,更重要的是,咱们的这些兵,巷战比在野地里打仗强!” 黄汉良闻言也不禁点点头,他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进城的好处有很多! 可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黄千总,我们参军说了,原本想的是和您里应外合,一起攻破贼寇,可是您现在也损失惨重,当下最好的方式就是一起进入城中,以等待陈总兵。” 信使想了想,也开口劝说道。 黄汉良摸着胡子拉碴的脸,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那就进城,进城的时间和城门呢?” 第132章 建昌9 得知黄汉良同意进城以后,益王府中人人都笑开花了。 这样一来,城中的守军能够增加多少?到时候还用得着担心高承攻城? 尤其是益王,这些天,他是最开心的人! 因为手底下再也不是天天起争执了,长史和知府对李英召这参军几乎是有求必应。 李英召说要调换城防,两人说守城固定久了容易被高贼抓破绽,同意。 李英召说要送军粮,两人就说外面的官兵也是崇祯的子民,王爷当然要管,同意。 最离谱的是李英召说要拆大炮的时候,就连益王都有些将信将疑了。 可是麾下两文臣都说这是好事,拆下来清洗一番,等到回头再装上才能更有利于守城。 就这样,益王眼睁睁看着三个人心照不宣地把建昌府的防务搞得一团糟,只等着高承来夺城。 在这期间,李英召也各种试探两人,最终确定了三人都要投降,彻底将益王给架空了。 十月初六这一天的傍晚,黄汉良悄悄地让所有人都溜了出来,往建昌府的东门走。 建昌府毕竟是一个大城,又有王宫在内,四门修建得都算很坚固。 依着黄汉良来看,只要进了城,至少固守住还是没问题的。 来到城门下,和城上守军对过了暗号后,黄汉良心中总算放松了些。 只要等着开门就行了。 可是将近半刻过去了,城门始终没有动静! 黄汉良不由得有些焦急,开口道:“城上的弟兄,这城门怎么还不能打开啊?” 城上自然已经被李英召的人给占满了,李英召随便找人敷衍着,“黄千总,城门多时不用,塞住了,您不要担心,我们正在处理。” 黄汉良心中着急,却也无能为力,这时候总不能说不入城了再跑回去吧? 那这些兵,可能就真的原地解散了! “那你们快一点!” 黄汉良重重地拍在城门上,却也无能为力,只能让自己的官兵列阵,等待进城。 可这样的等待中,城门还没有开,高贼杀来了! 从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亮起时,黄汉良就觉得不对劲,可是他们根本没来得及跑,师家贵的先遣队已经杀到了面前! “列阵!围绕城门列阵!对敌!” 黄汉良也不慌乱,他本身就觉得进城不会那么顺利的。 高贼不是什么简单的贼寇,他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 不过,建昌城中本来就是有守军的,加上自己的兵肯定能顶得住第一轮攻击,倒也不怕被夺了门。 正在黄汉良如是想的时候,突然“吱呀”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门开了! 几乎所有的官兵都是心头一震,旋即建昌城内的守军开始呼喊了。 “弟兄们,快进来啊,进来就安全了!” 黄汉良刚要喝骂城中的守军,这样岂不是自己搅乱自己的军心么?只是话音还没出口,高贼便杀了过来。 “顶住!先顶住!顶住贼兵的攻势……” “快进来,再不进来,我们就要关城门了!” 黄汉良满是愤怒地瞪着这些守军,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便感觉身后的人已经开始推着他往城中走。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顶住高贼啊!” “千总!赶快进城吧!” “是啊,这时候了,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快进城……” 黄汉良终究也只是个会舞剑的文弱书生,哪里顶得住这些人用力将他往里推?不一会儿时间,便彻底进到了城中。 他无奈地闭上嘴巴,只能选择接受现实。 索性先进城也不能算什么坏事,只是士兵可能要死的多一些…… “全部放下兵器,不然就地斩首!” “说你们呢!这些逃兵!放下武器!投降!” 黄汉良心头一阵恼火,这是要干什么? 难不成是要拿自己的这些人杀良冒功? “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李参军呢?让他回话!” 他在人群中游泳一样挤了半天,这才见到门口堵拦他们的官兵,怒斥道。 “李参军回话?你是谁啊你?” 浑身着甲的官兵一脸不屑地看着持剑的黄汉良。 “我是黄汉良!我是援江西总兵陈廷对麾下千户!你们是谁?” 听着黄汉良无可奈何的咆哮,城中的这些守军却乐了起来。 “哎哟,千总老爷,您可算来了!” “我们弟兄等您好久啦!” 一堆五大三粗的士兵走了上来,几乎没费多大力气就绑住了心力交瘁的黄汉良,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全部的官兵被收押! 第133章 建昌10 王府中,益王又一次从噩梦中苏醒,惶恐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拼死地大口喘气,半天才缓过来神儿。 自从被那吉安高贼围城以来,益王已经做过好几次这样被贼寇杀头的噩梦了! 旁边的王妃也醒了过来,只是知道这是自家王爷这些日子的“正常情况”,也没有唤来侍女,而是亲自给益王倒了杯水喝下,又为他拍了拍背。 良久之后,意识到不过是自己又一次关心则乱的噩梦后,益王终于放松了下来,抚着王妃的手,轻声道:“我没事,你睡吧。” 王妃感受着益王紧绷的身体,不由开口劝慰:“王爷,您不是总说有宋昌义和李英召,守城没有问题么? “王爷是天家贵胄,自有气运庇佑,不会出事的。” “是啊,不会出事的。” 益王边叹气边躺回了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搂着王妃,一个劲儿地叹气。 两人将睡未睡之际,城内似乎突然骚乱了起来,各种呼喊声似乎还由远及近地慢慢传了过来,不由得令益王再度警觉了起来,猛地坐起。 “这是什么声音?这是什么声音?” 益王顾不上身旁拉自己胳膊的王妃,一把掀开被子,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直接拉开了房门。 拉开房门之后,外面嘈杂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不断有人哭嚎,渐渐的,那些人甚至来到了益王居住的这院子里! 益王勃然大怒,直接从墙上摘下自己的长剑,走到院子门口,看着一群侍女太监,吼道:“你们都是干什么的?三更半夜在王宫随意闯荡,这是杀头的罪过!” 几个太监见了益王竟然直接呜咽了起来,慌忙跪在地上,磕头痛哭道:“王爷,王爷……刚才宫门口杀进来一队兵,奴婢听见他们说,听见他们说李参军从贼了!” “什么?” 益王惊恐地吼了一句,脸色阴晴不定,随即一剑便刺死了那太监。 “竟敢挑拨本王与李英召的关系,该死的杀才!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拔出带着血的长剑,指着另一个太监,近乎崩溃一般跳脚道。 太监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可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出来,呜咽几声以后,便又爬了下去,大声地磕着头。 益王感觉天旋地转一般,也没有再杀了这个太监。 他心中明白,刚才那些话或许是真的了。 李英召八成是真的从贼了! 可是宋昌义呢? 他们全部从贼了吗? 益王在院子里绕了几圈,想跑又不知道怎么逃出去,想反抗?手边却只有这几个太监。 他已经把建昌的军政大权都交了出去,如今还能怎么样反抗? 他苦笑一声,又忍不住抹起泪来。 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要被一个山沟里面杀出来的贼寇所俘获! 这在大明朝,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所幸,李英召也没有给他足够的反思时间,很快便带着一身的血气杀到了院子门口。 他得了高承的授意,对待益王还算客气,让准备翻墙的士兵退下,对着门拱手道:“总兵请益王殿下过去回话。” 听着院中没有反应,李英召眼神微动,却没有发脾气,仍然客客气气道:“殿下,事已至此,顽抗已无用也,请过去回话。” 院中的益王当然也听见了他说话的声音,只是他朱家子孙的骄傲,让他不能就这样以阶下囚的身份去见一个贼寇! 可他这样想,又不能这样说出来,李英召自然以为是益王还在拿捏王爷的架子,不耐烦地甩了甩手,立刻就有两个身着棉甲的力士拿锤砸门,哐当几声,门闩被砸了下来,院门就这样打开了。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益王这时候才感觉到一丝慌乱,不断后退,把一堆太监侍女挡在身前。 李英召却没有第一眼看向他,而是看向了从屋中出来的王妃。 益王的王妃当得上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尤其是三更半夜,穿着简陋,李英召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视,令益王夫妻二人恼怒,却也悲凉。 沦为阶下囚,王室的女人会是什么结果,他们又岂会不知? 但是最后关头,李英召还是想起了高承的叮嘱,又想到了高承麾下的战斗力,还是没有敢乱来。 “殿下,某家只是请殿下移步正殿,总兵已经在正殿等候多时了!” 益王见李英召没动粗,也来了胆气,破口大骂道:“李英召,本王对你那么好,你却如此恩将仇报,你这条喂不熟的白眼狼……” 李英召只是斜斜地瞥了他一眼,不耐烦道:“去把他的嘴给堵上,捆起来带走。” 一个落魄的藩王,一个末路的朝廷,谁给你们卖命啊,傻子才给你们卖命! 第134章 建昌11 益王的名声不好,与之相对应的,这王府修缮的便十分美观。 尤其是这座正殿,完全是仿制明初时期逾制的齐王宫修建而成,即便是夜间,点亮灯盏以后也是明亮非凡。 高承坐在那巨大的椅子上,看着两侧的人依次赶来。 师家贵,王象佛他们倒是明白自己的习惯,进来以后拱手行礼便站在一旁,可是张盈气和宋昌义哪里知道这些啊? 尤其是张盈气这老头,六十来岁的人了,纳头便拜,夏仁祥只好赶紧把这老爷子扶了起来,小声告诉他不用行这么大的礼节。 一行人在大殿之中等了许久,李英召才带着益王匆匆赶到。 “总兵,这就是大明的益王。” 李英召也已经知道了规矩,拱手后和师家贵等站到了一起。 按理来说,他是降将,应该和宋昌义等人在一起才对,如此行为只是他想试探自己的态度,看自己到底把他当不当成自己人。 对这种狗屁倒灶的钻研心思行为,高承向来都是不喜欢的,因此也不理他,直接看向益王。 “益王殿下,这些日子可曾睡得安稳?” 高承笑着看着这位天底下最大的地主本家,建昌府拥田最多的人。 若说满清是强敌,流寇是重疾,那么这些繁衍不息的宗室,就是癌症! 它们寄生在大明的身上,不断吸血食肉,直到最后时刻却一一投降流寇或满清。 和他们的祖先太祖成祖摆到一块,倒有些幽默的意味。 益王平时都是在上面高坐的,哪里受过这委屈?连回话都不知怎么回了,思量半天也学着士子拱手。 “总兵兵锋至此,小王怎能睡得着,强撑罢了。” 高承叹了口气,“你们看看,大明天下,王爷都要强撑,百姓得成什么样子啊?” 在夏仁祥等人眼中,高承只是贯彻以往的幽默说了个笑话,可在几个降臣耳朵里,却是清算的前兆! 尤其是益王,竟然扑腾一下跪了下来! 这一次,却没有人去将他扶起来了。 高承忍俊不禁道:“殿下,站起来吧,我不胡乱杀人。” 益王有些羞红了脸,怯懦拱手道:“是小王唐突了,是小王唐突了……” “不过,殿下,这种以千万人奉一人的世道,确实该变一下了,你意下如何?” “变,是该变了。” “既如此,那我把你在城外的土地全部分给百姓,你总不会有意见吧?” 益王心说怎么可能没有意见! 可是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什么资格去辩论呢? “没有意见,总兵说的很对,一语点醒了我这梦中人,这些田地,早就该分给百姓了……” “很好!” 高承拍了拍手,直接站了起来,把益王以及两个文臣吓了一跳。 “殿下不愧是朱家龙种,我就喜欢你们这种识时务的人,殿下可知徐复生,林有贞?” “回回禀总兵,小王……我知道。” “你看,他们就没有死,我不是那些随意杀藩王的贼寇。 “不过……” 高承说着说着,突然腔调一转,吓得益王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再度毛骨悚然。 “殿下,听说你府里金银珠宝加起来,能折银百万之巨?” 益王连忙低下头,小声道:“那都是历代皇帝的赠予,我没有盘剥百姓,总兵要是想用,这些全部可以赠予总兵……” “那这可太好了,夏仁祥,待会儿跟着王府的人去清点一下,这些东西全部算益王的赠予。” 说着,高承还拍了拍益王,道:“殿下放心,我们对愿意给赞助的地主乡绅们都能放一马,更何况您呢?” 夏仁祥点头领命,然后继续站在一旁。 “对了,王爷,还有一件小事。” 高承笑道:“建昌府这边,距离广东太近了,听说那边闹贼闹得厉害,我总不能将您弃之不管是不是? “不如这样,您就跟着我一起去吉安府得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总兵这安排也是好心意,我岂能不遵从?” 听到这里,益王算是彻底确认了自己不会死了。 虽然不知道高承对自己有什么目的,但是至少他不会随意杀了自己。 只要能活着,怎样都行啊! 说完,高承又笑着开始安排后续的事。 如今进了城,拆了大门,将政策宣告给各家士绅之后,还有战事要安排呢! 如今,也是时候让王府长史写信再催一催邹维琏,然后过去和陈廷对打决战了。 刚说完这些事,高承打算散会时,李英召却突然极为隐晦地小声禀报了两句。 “总兵,那边已经让侍女们给益王妃清洗干净了,您看是不是……” 一听这话,夏仁祥的眉毛便瞪了起来。 师家贵他们倒对这种事情无所谓,毕竟即便他之前不这样做,也没有少见了这样做的人。 高承一脸惊诧地看着李英召,开口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做这种事情了?” 李英召也有些茫然,还以为高承误会了什么,连忙道:“总兵,益王妃确实体态优美……” “不是这!” 高承严肃地对李英召道:“你既然要加入义武军,那规矩是必须要学会的! “我们这里,从来没有打完仗要强奸,要抢劫的规矩,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李英召,希望你能够管好自己的人!” 李英召听得头皮发麻,他原以为自己作为胜利者,已经拥有了对城内百姓随意处置的权力。 他连认错都来不及认,得了高承可以散开的许可后,几乎是飞一般跑出王府,去制止自己的那些丘八! 第135章 峡江决战1 在向邹维琏和京师写了两封不同的信后,高承又对投降的李英召部动了刀子。 无论如何,李英召部已经有二百六十多人卷入的烧杀抢掠当中,其中大部分的抢夺、毁坏财物,高承都代替赔偿了。 可是杀人强奸这些,总共犯事的有四十三人,全部斩首。 就是这样的军纪,才会导致明末时百姓畏官如狼,畏兵如虎! 而高承是打算团结一切力量对待北方敌人的,自然不会让军人这样堕落下去。 城中百姓不少都因此事很敬重他这位“义武军总兵”,不少百姓得知还有分田,务工这样的好事后,更是高兴地要来王府门口围着看。 李英召对高承的决策一开始是很不理解的,甚至一度以为,这是高承要削弱自己的军权,让自己彻底沦为一条狗。 可后来见到那些百姓发自内心地拥趸这些人之后,李英召心中也有了些触动,那些不满也只能隐而不发。 给邹维琏的信也是催着他梭哈的催命符,上面写的是建昌外官兵被灭,高贼几度夺城,危在旦夕! 给崇祯的信,则是益王隐隐可以控制住局面…… 高承没有打算继续让大明把精锐都折损到这里,因此,到崇祯上吊以前,他都没打算对“大明”这个朝廷怎么样。 只是他治下的所有地方,大明官员的权力都被剥夺了个一干二净,每天只能陪着他演这些绥靖的戏码。 将建昌府的各种反动势力清理了一个遍后,高承将城门拆掉,大炮带走,并且留下了一个把总在这里整顿大局,带着小四千人,向着峡江而去。 虽然朱燮元和沈犹龙都为了这件事出了兵,但是两人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显示出来一点攻击性。 朱燮元倒是认真,派出来两千能战的广西精兵,可是带兵的罗象乾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贪金银钱的好汉。 朱燮元对军队军纪的要求也是异常严格,罗象乾又是被招安的人,向来受这罪是受惯了的。 如今囤驻湘南,随时劫掠一下百姓,只要不过弗来山,每五天兴民镇就会送来两千两白银,何乐而不为呢? 而对于这种花钱就可以摆定的敌人,高承并不当一回事。 假道灭虢的小手段罢了。 至于攻上犹的广东总兵……他打不动。 广东兵的武器也算精良,总督沈犹龙带着他们已经剿贼剿了很多年了。 可是他和朱燮元偏偏走的是两种极端,他是毫不在意士卒军纪,只要能剿贼,什么德行的都要。 这种长时间不顾军纪的操作,渐渐的也导致他手底下已经兵贼不分了! 这些人完全就是在赣州府大肆劫掠的模样,根本没怎么管上犹县。 如果不是因为听说这里富饶,一场战争都不会有! 而即便如此,在打过一场,产生了六十多的伤亡后,这些广东兵便不再管上犹了。 打了你是能拿到钱,可是还会死人呢! 谁也不愿意死,那就大家伙一起去劫其他地方,其他地方的地方官都不管。 在这种昏头的操作之中,吴时亮依旧奉行黄老之策,上头不点名,我就看不见。 事实上,得知江西乱象之后,吴时亮猜测自己估摸着也要槛送京师了,连军粮都不管了。 至于邹维琏,则是一种火烧眉毛的焦灼感! 益王快没了? 陈廷对那里还没有打下来? 自己找来的朱、沈二部畏敌强,只祸害了湘南和江西? 这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 这种时刻,他也想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把这些情况写了信件,给了自己的老搭档,福建海防游击郑芝龙! 只要郑芝龙肯发兵,一切都会好的! 然而郑芝龙对此的态度,是能不能引荐一下江西的这个高总兵…… 郑芝龙福建起家,当然也知道福建这是个什么易攻难守的好地形。 固然是矮山不断,只要堵住道路就可以专心面对海上的敌人,可是,粮食少啊! 随时会被别人卡脖子! 再加上郑芝龙本来就不是很尊重你大明朝的皇帝,若不是顾念邹维琏的关系在,郑芝龙早都要和这位高总兵结盟了。 得知这消息以后,邹维琏将近昏厥,最终只能勉强支撑着往峡江这里来坐镇,同时也是最后的挣扎。 高承如今胜券在握,只求底定江西,再加上喜欢亲临战场。 那么自己也就还有机会! 邹维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已经跟一个赌徒无异了。 第136章 峡江决战2 自从那一日和陈廷对小小地碰撞一次以后,高放得了高承的严令,也不敢再胡搞瞎搞了,每天只是正常对峙。 因为陈廷对甚至用不着胡搞瞎搞,自己已经濒临崩溃了。 吴时亮给了最初的粮草够,便再也不理会陈廷对任何的催促了。 他的责任已经尽到了,目前江西明面上背锅侠是邹维琏,暗地里的背锅侠就是你陈廷对。 至于吴时亮准备粮草的活儿?准备了啊,不然陈廷对为什么会出兵?难不成陈廷对是傻子? 即便朝堂上任何人都知道这是一句假话,他吴时亮也担不了什么责任,毕竟自己接过来的就是烂摊子。 陈廷对在苦苦纠结两天之后,选择向城中的士绅借粮。 可没想到,这些过来求人救命时态度恭敬的士绅,突然一个个变了性子。 非要让陈廷对立下证据,有的竟然让陈廷对把皇帝赐下来的宝甲抵押在这里! 简直就是荒谬! 可他又是皇帝钦点的武状元,又不能强抢这些士绅的,给崇祯抹黑。 因此,最近峡江的百姓们过得很苦,几乎人人都把粮食全部交给了官兵。 不少农民,甚至因此开始往其他地方流浪。 他们倒想往十二镇属地走,可是高放异常小心,担心陈廷对往人群里安插细作,索性一个人也不接受。 反正等陈廷对输了,这些人迟早都会归十二镇的,慌什么? 在这般情况之中,邹维琏赶到了峡江县城,并且紧接着高承也赶到了这里,在玉简山背面的江水边扎营,互为犄角。 “陈总兵,如今江西局势一日三变,你我已经等不得了!” 邹维琏见到陈廷对,开口便是正事,一句寒暄都没有! “你推荐的那个黄汉良,根本就是个无能之辈!到达建昌根本没几天,便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建昌几度失守,如今益王那里更是没了消息!” 陈廷对闻言也怒了起来,起身斥道:“我当时就说了,要先救出来宗室,你非要说剿贼要紧! “我且不说益王与剿贼的事,我只问你,军粮呢?! “陛下令我等出江西剿贼,命你为巡抚,可是你连军粮都没有筹备?” 邹维琏本意是想来埋怨陈廷对选出的那个黄汉良不行,可没说几句话,两人反倒是杠上了! 毕竟是个文臣,养气功夫上,邹维琏还是要稍强一些的,深呼吸几次后,邹维琏开口道:“总之,陈总兵对陛下的拳拳报国之心我是明白的! “现在,高贼把营扎到了峡江边上,总兵有万夫不当之勇,不如试一试能不能擒到那贼酋高承? “吴藩台虽然人混蛋了一点,但是对庐阳镇的打探却没有停过,目前贼寇治下的地方,全部都靠着高承异想天开的东西治理,百姓近乎民怨沸腾! “若是总兵能杀了他,江西的事或许还有转圜之机。” 陈廷对的眼神也有些阴郁,叹道:“说的轻巧! “贼子的训练不次于关宁军,如此强军,我要攻入营寨,万军取首,这种事我自己知道,做不到的!” “我倒有个办法,能把他们给勾出来,只是不知道总兵有没有能杀掉他的把握!” 想了想,邹维琏开口决绝道。 第137章 峡江决战3 十月十一,轮值斥候的部众轮到了夏顺,他这个把总便亲自带了一百多全副武装的人走出了营盘。 义武军的斥候全副武装当然不会像临敌作战时那样,而是一身轻便衣服,挑几个弓箭射的好的背上弓箭,更多的人只是拿着长刀和匕首。 从高承结束了建昌府的战役并且囤驻峡江边上以来,陈廷对的官兵就进入了收缩手脚的沉寂,高放自然要放更多的斥候,去打探他的情况。 邹维琏在江西几乎处处碰壁,现在正该是要狗急跳墙的时候。 怎么可能会沉寂下来呢? 夏顺带着人走出玉简山营盘十五里后,迅速分成了十人小队,开始探索峡江和玉简山周边。 没想到刚刚分开队伍没多久,他自己便听见了林中有说话的声音! 他伸手示意所有人止步,然后抽箭引弓,小心翼翼地拨开面前已经开始枯萎的叶丛,见到了那些说话的人们。 “百姓。” 夏顺仔细观察了面前这些人的打扮举止,并没有陈廷对部下官兵的利落之感。 回头告诉自己人后,他向着一旁的大树随意把这一箭射出去,然后又从树上把箭拔了出来。 那些百姓当然听见了“笃”的一声,原本歇脚聊天的心思瞬间消弭,战战兢兢地看着树丛之后。 夏顺的这些斥候们也一个一个走了出来,并没有像这年头的主流士兵一样一番劫掠凌辱。 夏顺率先走上前拱了拱手,“几位老翁,莫要慌张,我们弟兄只是打听个路,几位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几个喝水吹牛的老头这才放下心来,其中一位还善意地把水壶递给夏顺。 年纪最大的老头站起来回道:“我们这是要往峡江县那边走……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老头我给你们指路。” 夏顺随意点了永丰附近的一个村名,然后又笑着开口道:“老翁,人家逃难都是往南边,往永丰逃,你们怎么还往峡江去啊?” “你这是有所不知啊,我们这也是让人劝回来的。” “劝回来?” “不错,我们是前两天出发,往永丰逃难的,村子里就留了几个人,但是昨天晚上村子里留的年轻人追上来找我们了,说不用逃难了,官兵往南边去了,我们这才往回走。 “人老了,落叶也得归根嘛!” 夏顺敏锐地察觉到了老人话中的某个关键信息,也没有再磨蹭,直接又跑回自己队伍那边。 “你们两个,去通知总兵,你们两个,去通知守备,剩下的人跟我走,去峡江看一看!” 玉简山大营和峡江之间有段路程,昨天傍晚的时候并没有官兵的任何动向。 连夜奔南方去了? 夏顺没有耽搁时间,小半个时辰后就悄悄来到了峡江县城边。 虽然城头上还有士兵伪装着守城,但是不难发现,这些人应该都是些伤兵或者峡江县本来的捕快,根本没有往日官兵的精气神。 将两个战士留在原地随时汇报情况后,夏顺迅速赶回了玉简山大营。 当他到这里时,高承已经带着一堆人从江边大营赶了过来,同样一脸严肃,不过也有人有些期待。 例如总兵新吸收进义武军的那个王象佛,就是一脸兴奋。 归来的夏顺先到高放那里报到,紧接着两人便一同赶进中军大帐,高承已经坐在主位等待了。 耐人寻味的是,即便高放在这里是有些冒进的,但是高承左手边的位置仍然留给了他,丝毫没有借机打压的意思。 “总兵!” 夏顺知道今天汇报军情的重点就是自己,也不扭捏,直接站了出来。 “今天上午,我在外探查军情的时候,发现本地百姓有往峡江返回的,询问过后,他们告诉我,是家乡有人追上来通知他们,官兵离开峡江了。 “之后,我带着几个人一起去峡江城外观察,基本可以确定城墙上的守军为伤兵和捕快假扮,目前我还有两个人在峡江县附近观察,若有情况,他们会过来通报。” 夏顺简短地把自己所掌握的一切信息都说了出来,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左侧末位。 “总兵,陈廷对营中军粮匮乏,在此之前,已经开始劫掠百姓了。 “如果把他们放入十二镇,恐怕要开始大肆劫掠!” 高放也连忙补充一句。 “我们在建昌的那场打完以后,邹维琏也从南昌赶了过来。” 高承凝思片刻,开口道:“即刻派人通知永丰守军,吉水守军,立刻展开拦截。 “同时,高放,你要带着一半的人,我也带着一半的人,围绕永丰线和吉水线开始追。” 说完,高承看着高放,语重心长道:“追击也要小心! “我怀疑邹维琏这不是要给咱们搞破坏,很可能是在路上等着杀咱们这些追兵。” 高放答应一声,心知轻重,连忙起身去调兵。 第138章 峡江决战4 到达了自己预设的战场之后,陈廷对放走了那个号称活地图的峡江百姓。 在玉简山和永丰之间,有这么一片连绵的低矮丘地,可以有效的阻止贼兵那奇怪的行军速度! 自己囤驻在这里,就是逼着贼兵只能过来进攻,不然自己随时拔寨而攻永丰,贼兵根本不可能追得上! “战场已经选好了,该放出去的消息也都放出去了。” 陈廷对最后一次看了眼这战场,对邹维琏道: “能不能报效皇恩,就看高贼会不会上钩了!” 两人都知道,这是押上江西所有有生力量,乃至于整个南方安定的一场豪赌! 如果他们输了,高承没有被斩首,那么下一步中枢必然要调沈犹龙、朱燮元彻底入赣平乱! 可是西南,广东本身都还没有安定呢! 到时候,恐怕南方这贼寇,比北方的流寇还要凶! “放宽心吧,陈总兵。” 邹维琏安慰道:“我听藩台衙门的人说,高承此人爱兵行险着,上次入南昌烧粮,都是他亲自带的人! “这一次,他定然会过来的!” “但愿如此吧,抚帅,开战以后,咱们把军旗互换,我引你的旗上阵。” 邹维琏听了一愣,旋即心中有些感动。 这位陛下钦点的武状元,也并非什么人情世故都不通,只是没那么明显。 陈廷对威名在外,定然没有什么人会主动攻他的大旗,到时候自己的“邹”字上了战场,恐怕更能勾引来那个贪功的高承! 想到这里,邹维琏嘴边有个谢字,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两人布置好营寨后,便连忙安排斥候遍布了前面的小丘,等待着义武军的消息。 高放的追击不可谓慢,但毕竟比官兵晚出发了太久。 因此,即便是玉简山大营有所安排,并不担心后路,但高放也是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才赶到小丘附近。 刚到这里,高放便已经发现了那些往来的斥候,瞬间明白了官兵囤驻的地方,并且暗骂陈廷对阴险。 这地方,如果高放要抢攻,就要先面对这一片连绵坡地。 可若是不攻,永丰的两千民兵八成是挡不住陈廷对的,过了永丰,赣江以东便可以长驱直入,不知道要毁多少百姓! 一念及此,高放连忙找人修书给高承送去,一边准备着进攻的事项。 他是不畏战的,说陈廷对吓得他不敢去那是不可能。 只是觉得陈廷对忒险毒,竟然能够挑这么一块恶心人的风水宝地。 “安营扎寨,往邻近的小丘下布置一些人守夜即可,其余人好好休息,明日有大仗要打!” 思虑一番后,高放选择了放弃思考,明日猛攻上去! 总之打是必须要打的,又没得选择,纠结这个便已经是没用的问题了。 夜间,陈廷对果然派人夜袭,只是高放这次稳了一手,有人就在小丘边缘拦截,陈廷对一番喊杀,也没占了什么便宜。 不过,陈廷对倒是确认了一件事! 贼兵当中打着一面“高”字旗! 虽然高放也是打一面这样的旗,但是陈廷对一直将高放视为一个冒险的军事傻子,怎么可能设置防备夜袭的人呢? 陈廷对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也是高放唯一一点细心了,还是被高承反复强调的。 高承自己喜欢偷袭,自然也喜欢防备别人偷袭,再加上义武军军纪强,防备夜袭这种工作几乎是麾下每一路将领的必修课! 次日一早,高放得知高承已经在连夜杜江往陈廷对身后走后,立刻选择了出战。 战场上毕竟没有电话来回通讯,他只能大概估计出高承会在中午时分赶到。 疲命奔来,必定战力下降,自己若是不能从正面拖住陈廷对,恐怕高承那里的压力会太大! 高放这里整军出击的时候,陈廷对那里也没有闲着。 遍布整片丘陵的斥候迅速便把这消息带到了陈廷对营帐,陈武状元也没有多等候,直接整军迎敌! 高贼需要跨过一片丘陵才能杀到这里,正是自己的机会,自己只要挑选一处高坡,以逸待劳,迟早会看见那一面大旗! 然后,就是杀过去,斩了那搅动半个江西的贼酋! 用力握紧了崇祯的宝剑,陈廷对眼中闪烁着嗜血和兴奋的光辉。 作为全国武选的第一人,虽然有军策的考量,但是单论武艺,陈廷对敢说,整个大明前十都应当有他! “全军出击!” 第139章 峡江决战5 以上天的视角来看,不论是官兵还是义武军,都是一个一个在地面上活动的蚂蚁。 这些活动的蚂蚁从辰时开始,便从北方向着南方的小丘攀爬而去。 与此同时,陈廷对部也迅速赶到一处坡上,以逸待劳。 地形注定了高放的进军是困难的,陈廷对只要在某些丘陵顶上安置一些人,便可以当做钉子拖住高放的人。 高放被迫,只能一处一处的攻上去,处处都是仰攻,最是消耗体力! 饶是高放自己亲冒矢石,前进的速度还是越来越慢,至半晌午时,距离远处的“邹”字大旗还有三四个矮丘的距离。 “奶奶的,不行啊,这样攻下去,到最后那片地方,陈老狗要是直接冲下来,怎么防得住?” 高放随手拿袖子擦掉了脸上的汗水和鲜血,对身旁的夏顺开口道。 夏顺看起来倒还齐整一些,毕竟有一手射箭的手艺,除非手指疼痛到不能拉弓,不然弓手一般是不用白刃战的。 “守备,总兵三令五申,这陈廷对有万夫不当之勇,不可轻易视之,要不要缓一缓?” “缓?怎么缓?缓下来了怎么拖他?” 高放心中烦躁,连忙摆手,恍惚间,却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不对!” 他突然大喊一声,然后又看着远处的“邹”字旗。 “陈廷对的旗在吗?” “在,在官兵阵中,距离较远。” “不对劲!” 高放说着,连忙下令让所有人停下休息。 “陈老狗这也不像是要去奸淫掳掠的样子,他和邹维琏都在远处军阵中,这分明是要等着我杀过去!” 高放莫名欣喜,由衷地为自己猜透了陈廷对的计谋而开心。 “咱们不用过去,陈老狗肯定会过来!” 夏顺犹豫片刻,“守备,那他们要是不过来,该怎么办?” 高放语塞一瞬,又道:“他们若是不过来,那这样肯定就是引诱我军爬坡,折费兵力! “总之,他们若不走,咱们也不走,他们若要撤退,咱们再猛攻上去! “陈老狗原本直接往永丰去,我还不知如何处理,现在竟然在最后那坡顶上等着,咱们恰恰不顺他的意!” 夏顺听了高放的解释,倒也还算说的过去,便连忙安排休息,顺便给伤兵处理伤势。 以高放所言,自己等人只要看住陈廷对没跑掉就算成了,高总兵已经渡江了,最晚下午也会赶到。 陈廷对失去了坚城固寨,又断了粮草水源,还能坚持多久? 官兵这里,陈邹二人远远地看见那面高字大旗势如破竹一般杀来,非但不惆怅,反而有些开心。 这下总算也让那个高承试了试掣肘手脚的感觉! 可是,看着看着,两人突然笑不出来了。 只见眼看着就要到脚下的时候,贼兵竟然不动弹了! 陈廷对本来就是要以优势兵力对战高贼疲兵,可现在高贼不前进了。 等到对方缓过气来,自己这些谋划岂不是全然没了作用? 他也是个果决的人,山不来就我,我便就山! “抚帅,为今之计,只有我率人攻上去了!” 陈廷对开口说着策略,同时安抚邹维琏。 “抚帅,你要回去,坐镇营盘。” “陈总兵,战事到了这个程度,我怎么能苟且偷生呢……” “并非苟且偷生,抚帅,你虽然有些剑术,但在我看来,都是花拳绣腿!” 陈廷对毫不客气地锐评着邹维琏,“与其你上阵去,被人杀了折损士气,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出战,让我一个人去的好。” 邹维琏听陈廷对看不起自己,自然有些不服气,可听完陈廷对的话,他又沉默了。 倒也确实是这样! “因此,抚帅还是回去吧,带二百人回去,把营寨看好!” 陈廷对说完,雷厉风行,直接开始发号施令,不再给邹维琏反驳的机会。 邹维琏只能顶着陈字大旗,站在丘顶看陈廷对看了许久,这才带着人往营盘走去。 既然自己已经无法亲自上阵拼杀,那么自己就该听从陈廷对的话,不给他找麻烦。 毕竟是陛下钦点的武状元,自己只要奏响凯歌,等待凯旋便可。 绵延丘陵,到了这最后一处也最是陡峭,邹维琏一行人好不容易才下到丘底,走了不到几百米,他便凝滞住了。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少年武将,身旁一个少年人扛着军旗。 红色的“义武军”三字。 少年带的人不多,顶多只有五百多人,并且看起来也很是疲惫。 可是邹维琏仍然在这些人的身上感到了那种不可战胜一般的强硬感。 “高承?” 虽然未曾谋面,但是邹维琏小声地提起了那个名字。 “快,去个人给陈总兵报信,剩下的人……” 邹维琏深吸一口气,“随我迎敌!” 确实,他没有什么百战百胜的武力,可是像方知雅解学龙那样的胆气,他还是有的! 对面的高承也是举重若轻地挥了挥手,让自己的新任扛旗官喊了起来。 王象佛兴奋怒吼,“冲锋!” 第140章 峡江决战6 当爬坡的人换了过来,高放才知道看别人爬坡这么有意思。 陈廷对也又骂了一遍江西这诡异的地形! 只是高放还没乐多长时间呢,突然便看见夏顺气得拍大腿。 “怎么了?” 夏顺连忙转头焦急道:“守备,刚才两面旗,现在一面旗! “陈廷对的旗没了!” “什么?” 高放也连忙仔细往远处看,发现确实如此,脸色有些阴沉。 “陈老狗,真是不给我省一点心! “全军准备出击!等陈廷对到了这边坡底下,咱们就直接冲下去!” 夏顺连忙传军令,身后的这些士兵也迅速整顿,随时准备出击。 陈廷对正值壮年,再加上几处矮丘都是自己人把守,他一路赶来并没有费什么力气,两伙人隔着最后一道沟壑,彼此已经能够看见了。 以他过往的经验以及军中老人的教导,这时候他应该说一些激励人心的话,以激起士兵的斗志! 可他并没有,而是沉默着走到最前,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剑。 “诸军,为大明天下谋!” 剩下的,他便不多说了,因为说了也不一定有人能听懂…… 这些福建兵自己都是十里不同音,更别提和他们的总兵陈廷对了,离开了邹维琏双方几乎空对空交流。 而且,即便听懂了,怕是也没有多少人为陈廷对卖命的…… 你作为武状元,二品官,当然为大明天下谋! 可士兵当中,还有佃户呢…… 不论如何,这些各自心意不同的士兵冲下了土坡,迎着对面的义武军而来。 高放也抽出大刀,喝道:“诸位! “保家卫土,就在今日!” “杀!!!” 一声汇聚了无数人的希望与戾气的杀字飘荡在一片土丘的上空。 这片天空下,则是战死的蚂蚁和涂满丘陵的鲜血! 陈廷对擒贼擒王,高放也有立下大功的心思,两人自从看见对方旗帜起,自发地向着对方冲去! 乱军之中,根本没有人能够挡住这两只凶兽! 瞬息之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便只有二十余步,高放脸上带着嗜血的兴奋,疯狂地冲了过来,扬起了手中的刀! “铿”! 一声金铁交鸣,陈廷对面色不改,手里的长剑直接向高放刺去! 而高放却近乎浑身脱力,半边身子都有些麻木,连忙抬刀支架几下,身上顿时多出来许多道伤口。 “守备!” 夏顺远远地看见这一幕,咬了咬牙,将衣服裹住手指,迅速搭箭引弓,一箭射了过去! 与此同时,高放身旁胳膊奇粗的梁江生也举刀迎来,战不至五合,也是左支右绌。 陈廷对实在太凶猛了,一把宝剑,刺起来如同毒蛇弹射,砍起来又像一把厚背大刀,根本难以应对! 随着梁江生的落败,又先后有十几名亲卫冲了上来,只是用不了几合便会被陈廷对打倒。 他就这样,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姿势不断前进! “笃”! 又是一支箭矢射了过来,这次距离射中他很接近了,夏顺一箭射飞了他的头盔! 而他的手,已经被弓弦割裂出血了! “高贼!哪里逃!” 陈廷对长发散在空中,怒吼一声,整个人若猿猴一样跳了过来,随意一剑劈走用力砍过来的梁江生,剑锋直指高放! 高放也咬紧了牙关,他平日里便只是靠着疯劲闯荡战场! 可是今天碰见的这个陈廷对,明显比他要疯得多! “来啊!” 高放也暴喝一声,浴血冲了上去。 “铿”! 又是一声金铁交鸣,肉眼可见两把刀剑上都出现了豁口! 只是已经疯魔的两人怎能注意到这一点?短暂蓄力之后,又是更加疯狂的对砍! 直到一声撼动半个战场的鸣声响起,怒气勃发的陈廷对一剑将高放的大刀劈飞了出去。 他咧开嘴,狰狞地笑着,长剑骤出! “噗”! 第141章 峡江决战终 疼痛感传来时,他近乎昏厥!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踏入战场的人,按理来说,每一个都应该做好献出生命的准备。 可即便是再不怕死的人,遇见这般疼痛,也会忍不住地嚎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四肢都在疯狂痉挛,更是几乎感觉不到脑袋的存在! 唯有极致的痛苦提醒着他,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夏顺把手从弓弦上挪开,弓弦已经透着衣袖割裂了手指,鲜血点点滴落,在地上犹如梅花。 远处的陈廷对,则是一支箭矢插进左眼,正在痛苦哀嚎! 最后这一箭幸不辱命,将高放从陈廷对的剑下救了出来。 几个义武军士卒舍生忘死地将已经成一个血人的高放拖住,拉了回来,又有人断后,这才让众人宽下心来。 再看那陈廷对,眼中一箭,竟然还没有死! 非但没死,众人只见他哀嚎许久,竟然又睁开了右眼。 旋即,他伸手,将左眼上的箭矢生生地拔了出来! “报效皇恩!杀!!!” 陈廷对近乎撕心裂肺地一吼,满脸鲜血,一只黑窟窿这样瞪着前方! 刹那间,陈廷对身边的义武军和官兵都被吓跑了! 任是谁受了这种重伤,怕是也只有哀嚎等死的份儿,谁能想到这武状元竟然能硬生生拔出箭矢,再度开始拼杀! 再加上他本来就生得比常人高大,此时看起来,更如魔神一般! 陈廷对随意一剑将一个义武军士卒的上身斩破,劈手夺来他手中的大刀,拿着大刀,向着高放追了过来! “这还是人吗……” 夏顺看着远处喃喃道,再度拉弓,却是怎么也拉不动了。 梁江生见此情形,也是咬牙拼命,一声呼唤,叫来十几个亲卫,拼死上前拦截陈廷对! 他们在陈廷对面前,也不过就是一刀砍飞或砍死而已,眨眼之间,这魔神距离血人一般的高放便只有二三丈的距离! 高放勉力睁开自己已经被血糊住的眼睛,“呸”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还要起身,却感觉浑身都是锥心一般疼痛,根本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廷对狂奔而来,然后舞起大刀,向着高放砍来! “砰”一声巨响,陈廷对这一刀砍到了一面木盾上。 高放摔落在地,但身后也有人杀来,几面盾牌围住陈廷对,令陈廷对虽然暴怒地来回斩击,却终究难以突破这些持盾的战士。 更有几个亲卫已经起身返了过来,与那陈廷对乱战一团。 混乱之中,陈廷对也难以应对周全,恍惚之间右腿便中了一刀,直接单膝跪倒在地,另一手舞起刀来却还能逼退众人。 当他再次站起来时,却陷入了一片迷茫。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血! 他浑身到处都是伤势,鲜血横流,左眼已经丢了,右眼也看的模糊。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廷对知道,今天肯定杀不了高贼了! “啊!” 他再度吼叫,奋力向着己方杀了过去,顷刻间便将一群士卒打散,重回阵中。 “江国忠?江国忠呢!” 他来到官兵之中,同样也把官兵吓得不敢围上来。 众人看他喊了半天,才有一人怯懦地过来,开口道:“总兵,江把总……报国了。” 陈廷对一阵恍惚,这才明白,江国忠已经战死了。 “来人,所有人围着我,我待会儿带你们突围,去咱们大营,听从邹抚帅安排吧!” 有些通汉话的将士迅速把这些话传给周围的福建兵。 官兵们早都想撤退了,这样的血战,打倭寇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现在能有一条退路,谁会舍弃呢? 顿时,散乱的官兵再次汇聚一处,在陈廷对的指挥下宛如铁锥一般在战场横行。 可当他们快要到坡顶时,却见到了上面那一模一样的高字旗。 高承,王象佛,师家贵,李英召,四个人颜色各异地看着拼命爬上来的陈廷对。 陈廷对见到“义武军”三字的时候,便已经明白了。 邹维琏,想必是已经被擒了! “天不助我大明啊……” 陈廷对拍胸脯痛喊,然后握着大刀向着那面高字旗冲来。 高承缓缓搭箭引弓,王象佛师家贵一棍一刀也迎了下去。 峡江一战,援赣总兵陈廷对战死。 第142章 归去1 眼看着头顶上的树开始掉叶子,高放唉声叹气的,连忙呼唤一声。 门外立刻便有人进来,将他躺着的轮椅停靠到一旁,并且给他将水果和食物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这才匆匆离去。 高放也不抱怨。 虽然打了胜仗,但是他麾下的死伤可一点也算不上少,那么多伤兵等着处理,外面不定忙成什么样了。 即便是给自己看门的军士,也要随时为外面的人担把手。 和陈廷对一战,他侥幸未死,可浑身的伤势也足够骇人了。 浑身包括头顶和脸颊在内,共有一十九道流血的创口。 全身上下只要是能动的地方,几乎都有挫伤,胳膊骨折,小腿的骨头也被打得疼痛无比,但是万幸没有断掉。 可以说全赖夏顺和一众亲卫的营救,不然他必定要死在陈廷对的刀剑之下了。 想到这里,高放便有些担心那些亲卫,想挣扎着试试起身,却只能靠撅着屁股半站起来。 偏偏正维持这诡异姿态的时候,高承还推开院门进来了! “你在干什么?” 高承一脸奇怪。 “没什么,身上难受……” 高放不用回顾也知道自己姿势多么丢脸,只能这样含糊过去…… 高承走来,帮高放踏踏实实躺下以后,摸了摸茶壶,确认是温水以后才倒了一杯。 然后就喝进了自己嘴里。 高放嘴角略微有些抽搐,收回了自己原本已经要伸出的手。 “呵呵,你小子还想让我亲自给你倒水?想得美!” 高承说着揉了高放的肩膀一把,疼得后者吱哇乱叫。 不过,他还是给高放绑着白棉布的手上放上了一杯热水。 “得亏你福大命大,陈廷对这厮心狠手毒,简直就是个杀人机器,就是师家贵也只能勉强对几刀,你输得不冤!” “输就输输了,哪有什么输得冤不冤?” 高放接嘴道:“不过这个陈老狗也确实让我知道了,大明的皇帝手下还是有些人才的,并不全是林有贞那样的废物。” “你早就该认识到这一点了!” 高承冷冷地看着他,“在吉安府打了些土匪混混就弄不清自己老几了,武状元还能让你这野路子打赢了?” 高放撇撇嘴,“你不也是一天也没学过?” “我不一样,我是天人。” 随便胡扯避过自己武艺的话题后,高承想了想又道:“回头你挑一样兵器,我专门给你找一些名师让你学一学。 “当然,前提是你还想上战场,你要不想了别客气,直接说出来,回头和高业一起抓抓流氓,或者想做一地主官也行,就是不能胡作非为……” 高放直接打断了唠叨的高承,开口道:“算了吧,我还是想上战场。” 高承笑了,“你小子就不害怕?” “不是啊,害怕啊。” 高放似乎回忆着那天的鲜血与独眼,“我又不是什么恶人,怎么能不害怕杀人呢? “只是跟害怕杀人比起来,我更害怕有跟我一样的人还让那些地主压着,我最怕回头我死了见到我爹,见到我姐姐……” 高承沉默片刻,安慰道:“没关系,想上战场回头还做你的武职。” “多谢承哥儿。” “不过,再让你主一方军务是不可能了,我给你物色了一个好搭档,以后他是领导,你是他的小兵……” 高承话还没有说完,高放两只牛犊子一样的眼睛就瞪了起来。 “我可是你亲兄弟!” “我没有亲兄弟,咱们不讲这一套。” “不讲这一套也不行,我这次可是立了大功,杀了陈廷对!” “陈廷对是我亲自射死的,一剑穿喉,抢上司的功劳,不太妥当吧?” “不是……” 高放似乎真有些生气,又维持起了那个屁股撅起来的姿势,“你凭什么就把我给降职了?” “就凭你小子不受军令,胡作非为!” 高承也图穷匕见,冷笑两声:“你以为我真就不管你在峡江外面做的那点破事了? “因为你的错误行为,死了多少民兵,多少百姓?” 高放自知理亏,嘴巴嗫嚅两声,低声道:“那也别降职啊……” “不降你的职,是要改革一下军制,同时增添一个军事参谋。” 高承说着自己的构想,“以后,打仗仍然是你去打,可是在战略执行,决策层面,却要由你们共同商量,甚至以他为主。 “我早就告诉你了,一定要学习,要想成为一个大将军,学习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的。 “兵书,兵法,主政方略,山川河流图志,甚至武艺,咱们以后要办大事,不是草台班子,不能老用以前那一套。” 高放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显然是同意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 第143章 归去2 “高曲,这小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娘那边的表弟。” “这是咱们出征以后,那些个士绅办出来的烂糟,你看看。” 高放看都没看,直接不耐烦地摆手,“看这个干什么? “早在当初我就说了,直接全杀了了事,一百个里面挑不出一个好东西的烂人,你留着他们干什么?” “全杀了?想的轻巧! “你要是真敢这样做,信不信浙江的士绅们能让朝廷把关宁军调过来,一次性给咱们杀个干净?” “大明朝还有什么力气?关宁军又能如何……” 高承看高放不可一世的样子,冷笑着揉了揉他的伤口。 “诶哟,你干嘛!” “又忘了差点让陈廷对一刀剁掉的事了?” 眼看着高放冷静下来了,高承这才开口道:“这些士绅趁着咱们不在,先是平价大肆收购粮行的粮食,之后又趁着孟文定的工地,给百姓开通商路,鼓动百姓把粮全部卖出去,一堆士绅联手抬高粮价,逼百姓卖田。” “这帮王八蛋怎么就这么热衷骑在百姓的头上?” 高放满脸怒气。 “也不能全怪他们,百姓们也确实是对这些事情的警戒性不足,同时跟我也有关系。 “商业搞得多了,百姓们自然会花干净心思去算计,出现这种情况也正常,咱们打补丁就是了。 “以后要直接给粮行制定规矩,不能让百姓无节制地从粮行买粮,还是要把李顺才纳入咱们的政务管理当中。” “李厚德的儿子搞事情没有?” 听到那个名字,高放也想起了那个调配粮草的年轻人。 和老爹一脸奸商样不同,李顺才真可谓是长得一副少年英才模样,很是干练。 “他没有掺和,反而一直从各地调粮平抑粮价,同时提前开启了限购。” 高承提到这位粮行的管事也很满意,“并且他在限购之外,主动开展了救灾性的施粥,把危险降到了最低。” “这还好……” “他还算好,你这个表弟可就不知道算不算好了。” 高承说着,又提起了高曲。 “他,孟文定的老子,夏顺的几个伯父家,有的是这些士绅的一员,即便没参与的,也往里面投了份子钱,打算以后分一部分得利。” 高放面无表情,只是紧紧捏起来的拳头暴露了他心中的激荡。 “高曲干了什么?” “他倒是没敢掺和进去,掏了五百两银子入股。” 高承笑道:“这五百两?” 高放缓缓摇头,“不是我给的……” “那就对上了,你是不知道,这小子最近抢手得很,原本的那个媳妇已经休了,新娶了一家士绅的大家闺秀,纳了两个小妾,一个还是人家收的养女……” “王八蛋!” 高放咬牙切齿道,然后抬头,犹豫瞬间,坚定道: “总兵,我回去亲手杀了他!” “杀了人家干嘛?娶媳妇不是正常事吗?再说了,纳妾咱们现在虽然不鼓励,但也只是不鼓励。并没有强行禁止,法无禁止即可为嘛!” 高承仍旧笑着,满意地轻轻拍了拍高放的肩膀。 “不过,有些事情,确实不太该做。” 高放沉默片刻,点头,“我明白。” “那就行了,除了他,老孟他爹也是个不省心的,往里面投了一千两……夏顺那几个伯父?” “我问过他了,早都没什么联系了,子虚乌有的伯父。” “那就好,那我就按着章程处理了,至于有能放的,我到时候会通知夏顺,他可以求求情,免得自己名声被人坏了。” “我替他给你道个谢。” “没必要,大家都是一起做事的人,一定范围内的照顾一些我是不会严苛对待的。” 跟高放确认了这些事情后,高承起身就要离开,高放却犹犹豫豫地叫住了他。 “这场仗打完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理?” 高承诧异地看着他,“你还关心这些事?” 高放被问的老脸一红,扭捏半天才说出实话。 原来是他媳妇,惦记自家丈夫名义上是掌管十二镇军事权的人,可是实质上除了打仗什么也没管过,就叮嘱他一定要多问多思考。 总不能一直只做一个粗人。 听了这些私密事高承也忍俊不禁,笑完了以后才开口: “打完这一场,除了南昌府,整个江西都不会有什么抵抗力量了。 “不过,咱们也要顾忌崇祯老儿的面子,所以当然是要和谈,鼓励他们多派些个林有贞、徐复生那样的人来江西执政,面子给他,里子咱们拿嘛!” “哦,原来是这样。” 高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被高承一语戳破。 “行了别装了,你听明白了才是有鬼!” 摆了摆手,他开口道:“总之回去多学兵书,你媳妇的话不错,你总不能永远都靠着猛打一通,陈廷对厉不厉害,不照样被打死了? “时代变啦!” 第144章 士绅的密谋 将战场彻底打扫干净了,统计好了民兵的奖赏册子,高承直接将汇聚而来的民兵全部解散回家。 回头各种赏赐自然会发往各自家中。 留好了峡江的驻军,以及安排好永丰往峡江的援助之后,时间已经快要十一月了。 罗象乾的兵被朱燮元调了回去,西南的土司又一次开始整活儿,朱燮元只能先调离这支寸功未立的好兵。 罗将军自己还是挺不舍的,毕竟这地方不用打仗,每天吃吃喝喝抢抢劫还给奖励,简直不要太好! 南边的广东兵也开始逐渐返回,只是他们一番折腾,赣州府也变得越加民不聊生了。 这两员混蛋大将,倒是为高承一统整个江西做了很大的助力。 安排好一切后,出征两个月的义武军也纷纷回了各自营盘,到最后只有庐阳镇本部以及王象佛的人跟着高承回了庐阳。 他还没到,这消息便已经引得一些人慌乱无比了! 泰丰酒楼,是庐阳镇南边万宁镇的第一大酒楼,原本是川蜀人在南昌开的买卖,来过几次十二镇后,便关了南昌府的生意改来了这里。 万宁镇的客流量当然比不得南昌府,但至少这里的门摊税,不用一年收七八次,一次收半年的收入。 泰丰酒楼最大的雅间里面,一片死水一样的寂静。 一群人中,属何英玉最为年轻,也最沉不住气,轻轻拍了拍桌子。 “我说老几位,你们倒是说句话啊?这事怎么办?” 其余那些上了岁数的士绅眼神不动,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在他们看来,何英玉根本算不上自己人,只是何家老头没了以后的代理人而已。 何英玉见没人接茬,也来了脾气,喝了一口茶水,起身就要走人。 黄老见其实在是要离开,却也只能被迫张口了。 “世侄,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往哪里去?在这里你们一群做长辈的连个出声的都没有,我去哪?我去投案自首,我就不信总兵能杀了我!” “糊涂!” 黄老厉喝一声,人老威犹在,吓了何英玉一跳。 “高承杀性那么大,是天上的灾星! “咱们瞒着一点,说不定还能过得去,你要是主动说出来,不是让你老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何英玉脸上仍然不忿,但说到投案自首仍然是有些害怕,只好重新落座。 看着他坐下,其他人都松了口气。 其实,这是黄老在吓唬他,也是为了把何英玉绑在一条战船上。 这一群士绅,能和庐阳镇高层联系上的,只有一个老孟,三个老夏,一个何英玉。 老孟不知为何,已经退了大家的集体,给了些银两也算没撕破面子。 三个老夏和他们那个侄儿关系是真算不上好,一众士绅都信不过。 说来说去,只有一个何英玉能拿来用一用。 怎样才能逃过朝廷的追责?当然是要和朝廷绑定在一块! 听说何英玉经常看戏的戏班子管事和高承关系不清不楚的,何英玉要是能把那小娘皮说服,还用愁安危? 老朱家换老高家也无所谓,谁不得走这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路子? 天下的事,好就好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见何英玉坐了回来,黄老咳嗽两声,开口道:“世侄,为今之计,还得落在你身上啊。 “我们一群老东西都不中用了,未来什么事都得落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上。 “咱们这一群人里面,年轻的也就你还能看一看,你替咱们谋些事不亏,以后你的那些哥哥弟弟,可就全仰仗着你了。” 听了这话,屋中的人顿时面色都有些微妙。 何英玉心中,自然是受宠若惊,外加一些沾沾自喜。 而其他人心中,则是在想“我操,老黄这种骗人的鬼话,都对孩子辈说得出口!” “众位叔伯,黄世叔,有事你们尽管吩咐,小子毕竟还年轻,没办过事,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黄老见这小傻子上了钩,也便图穷匕见。 “世侄,我听说,你和那个戏团的张莺关系不错?” “之前是不错,可是后来他说我该把钱拿出来做生意,不该一直乱捐,现在关系也说不上太好。” “那总能搭得上话吧?” 黄老眼神深邃地一笑,开口道:“有些事,咱们不好办,她很好办。” 第145章 何英玉的世界 何英玉闻言皱起眉头,“世叔,说得更明白一些吧。” “呵呵,世侄,世间所有女子,不管做什么事情,终究不是要嫁人嘛……” 何英玉闻言瞪大了眼睛,“世叔,你我是真心拿您当叔叔,你可不要坑我。 “这张莺可是高总兵的人!” “贤侄莫要生气,我的意思是,高总兵自己都提倡结婚自由,这就说明他不会对张莺用强的。 “况且,这高总兵归根结底不过是个童生,是个粗人,贤侄你年纪不过二十五,有举人文位在身,一个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何英玉皱起眉头,跟戏团接触得多了,他现在对戏子这个词也很敏感。 只是没有张口反驳。 “那您的意思是?” “贤侄想办法和那个张莺结成亲家,高承到时候就是有心办理你,他也怕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啊。” 黄老嘿嘿笑着,继续道:“到时候,我们还都得仰仗着贤侄你呢。” 其实,这群老妖怪不过是要一个人去把高承的怒气全部接过来而已。 他们才不信什么成亲自由,高承相中的女人,你何英玉去搞事情,到时候何家还能有好? 何家没了,高承气消了,自己等人趁机服个软,这件事就当没有了嘛! 谁能想到朝廷竟然这么废物,五次三番地连一个贼寇都打不过! 何英玉听了,思索了很久,点了点头。 “侄儿我也自知确实优秀,何况一张风流面貌,张莺那女人喜欢我也正常。 “那便如此,只是有些事,侄儿不方便的……” “那就告诉为叔,我们这一帮老骨头,全部听凭差遣!” 黄老近乎拍胸脯保证,保证会和何英玉站在一边。 何英玉到底年轻,此时已经有些沾沾自喜,对着众人行礼之后,竟然直接就走了。 完全没有趁机薅夺一些其他家的利益,甚至没有彻底把他们绑在战车上,便离开了。 离开万宁镇,何英玉在路边雇了辆马车直接往庐阳镇而去。 若是在原来,没有几家保人,不凑够十五六人,哪里敢在城外坐马车? 可现在十二镇中确实太安全了,即便偶尔有刑事案件发生也会很快解决,根本酿不成什么大型的恐慌。 张莺的戏团在庐阳镇租了间宅子作为平常的众人排练的地方用,据说等回头总兵还要盖大型的戏院。 坦白说,何英玉也觉得高承确实了不起! 可惜就可惜在只是个童生,自己若是在他手底下任官,多丢人啊? 更何况还提倡什么百姓平等,开玩笑! 我一个读书的士子,和做生意的贱人平等? 到庐阳镇后,何英玉便不得不下了马车步行。 庐阳镇现在实在是太富庶了,幸好总兵府本身还不在庐阳镇中心,不然恐怕还要搬迁! 到了这里,马车是走不下去了的,只能下马步行。 戏团租住的院子也不算特别大,加上只雇佣了十几个负责做杂事的佣人,倒也不算拥挤。 向门房通传一声后,何英玉便坐在门口等待,想象自己到底要如何追求这个张莺。 世间的女子有哪个不爱才子?再加上张莺虽然唱戏,谈吐间也可以听出来是博览群书的人。 想来,自己也应该做一首夸女子的诗。 正在何英玉都快把肠子翻出来作诗时,刚才离开的门房又笑眯眯地走了回来。 “何先生,您先回去吧,张姑娘有事情,没时间。” 何英玉一听愣住了,拿手指着自己,“我!何英玉!” “何先生,您看这话说的,我当然认出来您了,可是姑娘说没空儿……” “他忙着干什么呢?” 何英玉心头顿时有些不忿了! 门房呵呵一笑,“这就不方便跟您说了。” 何英玉一听更加愤怒,站起来道:“之前一直好好的,突然就不去我家那里唱戏了,还要装作陌生人。 “这就是你们戏团的待客之道嘛?” 门房看起来有些为难,四处看了看,开口道:“何先生,有件事,张姑娘说看您而定,如果您能够以后不再来胡搅蛮缠,就可以跟您说,如果您要是不依不饶,就不能告诉您。 “所以劳驾您说一声,今后……” 何英玉听得满脸冷笑,“我保证今后再也不来你们戏团了,可以了吧?” “行,那就好。” 门房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事先说好,张姑娘说了,这件事透露出去了,要掉脑袋。” 何英玉心想这能掉什么脑袋?便看见了门房手中的字条。 “捐家保命” 第146章 我只办三件事! 捐家保命? 何英玉看见这几个字的时候就愣住了。 张莺知道他要问什么? 并且直接给了他办法? 可是,捐家? 难不成要把自己所有的家业捐出去? 那自己如何生活? 何英玉心中有无数疑问,可还没来得及张口,门房便拱了拱手走进自己值班的小屋子里了。 心中一团乱麻的何英玉在庐阳镇的街道上走了很久,终究也没有想清楚要怎么做。 他想找黄老他们商量,可是那个门房已经挑明了,乱说是要掉脑袋的! 可是…… 自己真的要把所有家业都捐了? 自己这些士绅之前不过就是想低价买一些百姓的田地,更何况由于粮行李顺才的原因并没有买到。 不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吧? 他高承还能一次性杀了自己这些士绅不成? 对!高总兵可天天强调,自己不是什么杀人魔王来着。 想到这里,何英玉心中宽心了一点,不过也只有一点。 万一呢? 想来想去,何英玉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想不出一个不捐家产的办法。 此时的他,无比痛恨那些拉着自己一起做“生意”的叔叔伯伯。 现在好了,钱没有挣到,家可能都要没了! 这几日,那些个士绅再来邀请他吃饭商议事情,他便没再去过了。 为了避嫌,还是不跟他们见面的好。 随着高承回庐阳的消息越来越近,何英玉也越来越揪心! 最终,他没有办法,只能计算上了全家的财物,亲自来了一趟户事科。 得知是士绅要捐家产,户事科的吏员都惊呆了! 还有这么高觉悟的士绅? 最后甚至惊动了高福甲,让这位户事科的科长亲自来处理这些事。 眼看着这些户事科的官吏清点自己的名单上的物品,并且入账,何英玉的心都在滴血! 高福甲看着大部分工作都做完了,亲自端了壶茶,笑呵呵地来到何英玉的面前。 “何先生真是有好高的觉悟啊,这些银钱我个人担保,肯定会用于咱们庐阳镇的建设,并且把何先生您的名号广为传播,让所有人都知道何先生品行高雅!” 何英玉哪里有这心情拽词?拱了拱手,犹豫问道:“那个……高科长。 “我今天捐家,也是有些缘故在里面,就是,这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说……” 何英玉心想,自己总不能说是自己知道犯事了,掏钱买命的吧? 高福甲笑得更开心了,连忙道:“好说,好说。 “待会儿,我找几个吏员去你家里清点清点,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自然会开收据,你便可以拿着去刑事科,交给周文斗科长,他会给你解决的。” 何英玉心中一抖! 这说明,总兵府真的有在准备制裁这些士绅! 刑事科! 得知了这件事要通到刑事科,何英玉顿时对张莺没有任何埋怨了,反而是心存一些感激。 跟着户事科的人把自家查抄了个明白后,何英玉非但没有悔恨,反而是有些宽心。 福祸无门,这些钱财确实给他带来了优渥的生活,但是现在它已经成了自己的致死之因,那便不能再留着了。 对此,他倒是洒脱。 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永远瞒着其他的几位士绅,不过大家虽然知道何英玉做了什么,却对此很不屑。 傻子一个,高承还没有下令呢,着什么急? 时间很快来到了十一月初,高承正式回到了庐阳镇,接受了一众臣子的迎接后,径直入了总兵府。 紧接着,他就对所有搞活动的士绅处以罚款,罚金就是在这次行动中他们本身试图赚取和导致粮行的额外开支。 很多士绅对此极其的不满意,但是没人敢提出反对的意见,只能乖乖把钱交了。 不过,交了钱的人自然要嘲笑一番何英玉。 只有这个傻子,听信谣言,把自己家都给捐了! 在知道这些事的时候,何英玉脸都绿了! 他现在全身上下只有户事科给他留的一百两银子,房屋都是租赁的,已经在考虑找一个账房的活计了。 却发生了这种事! 而没过多久,高承便宴请各镇的士绅乡老前来庆功,庆贺再破明廷! 已经交过罚金的士绅,即便有所疑虑,也为了提防别人跟高承交好,只能赶来庐阳镇。 十一月初九,所有人在总兵府中大排宴宴,为了庆贺高承的战功。 就连已经不是士绅的何英玉也位列其中,只是他在这种场合下也越加的难过。 甚至一度都想去把自己的家产要回来,可惜没有这个胆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总兵敬酒过后,那个年轻的统治者站了起来,笑着看着面前的所有人。 “此次出征,后方没有出什么大问题,我很高兴。 “当然,这期间闹了一些不愉快,有些人被罚了款,不过没关系,我相信下次他们一定不会再这样做了。 “在此,我还特意给大家准备了三件大好事!” 高承笑呵呵地拿起一张纸,眼神冷漠。 “第一件,境内所有奴籍,从今往后一概不认,今后雇佣佣人,只能以年为单位,上限三年,且不得强迫签约。且从今日开始,所有利率超过粮行的高利贷拖款欠款,官府一律不追究。” “第二件,境内所有全家人口加起来超过十口,且大于十六岁的人超过四口的,必须分家度日,分家分田,且不得居住同村!” “这怎么可能?” “荒唐!” “总兵,这些事,还要再商量啊……” 两件事一出口,顿时所有士绅乡老都闹了起来。 他们称霸村子的方法,就是用高利贷来摧毁农民的家,再用自己大家大户的人多来压制不听话的人。 高承这样一分,今后便很难会有成气候的乡老了! “总兵,我觉得……” “诶,大家别急嘛!” 高承伸手向下压了压,笑道:“大家稍安勿躁,好节目还在后头呢! “第三件事,我请大家看杀头。” 高承的声音,宛如利刃磨响。 第147章 杀头 众人有迷惑者,有震惊者,也有心脏狂跳心惊胆战者! 何英玉就是其中之一,听到要杀头的事,他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随着高承拍了拍手,周文斗迅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近百个刑事科的捕快。 这些捕快迅速比对名单找到了要抓捕的人,然后直接按在了饭桌旁边。 “这是要干什么啊……” “我的天老爷诶,吓死我了!” “诶?那刚才那两件事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这时候你敢开口?” 高承无视了这些议论纷纷,哈哈笑道: “列位,有件事情,我应该是强调过的。 “当时我本来分田之后还要分走家里所有的财产,是大家觉得我可靠,投靠我,听我的,这些东西我才没有分。 “但是这些天以来,似乎有些人把这些当成了他们努力的结果,大家说可笑不可笑?” 院中哪里有人敢笑! “今天呢,就是震慑一下其他人,我鼓励商业,大家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再天天巴望着土地不放了,今后我的地盘,只有军功能换来土地,最多还只有一百亩,别的……” 高承环视众人,“想都别想!” 院子当中鸦雀无声,也有些被按住的人心中则疯狂地祈祷。 希望高承只是在吓唬人,只是要吓得他们不敢再那样做,不是真的要大开杀戒…… “那么好,咱们现在来进行下一步!” 高承再次拍了拍手,捕快们把那些士绅全部押了出来,站在空地上。 “确认无误了?” 高承看向周文斗。 周文斗拿出来手上的名单,上下看了几眼,点了点头。 “一个人也没错。” “好,那就杀吧,同时记录一下,有谁生气的,有谁不看的,有谁敢瞪捕快的,通通记录在案。” 高承说完,自己先坐回了位子上。 周文斗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劝谏什么,不过最终没有说出来。 高承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想说自己这样过于残暴,不利于自己在士绅之间的威望。 可是高承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意过这些士绅,如果不是还有满清需要大明来顶着,他必定每打一地必然把不投降的士绅杀个干净。 他同百姓站在一边岸上,只要不引起百姓的反对,其他无所谓。 士绅们跪倒在院子当中,有人哭嚎,有人怒骂,什么样的反应都有。 何英玉这时候倒是冷静了下来,手里握着的酒杯却不断颤抖! 真的要杀头! 此时此刻的他,无比感谢之前提醒自己的张莺! 捐家保命! 谁能想到,高承竟然如此凶狠! “高总兵,我们愿意把所有家姿贡献给总兵府衙门,只求总兵能放过我一条命!” 黄老临危不乱,仍旧试图把自己给摘出去。 高承笑了,“你们傻了? “杀了头以后,你们的家产本来就是我的,你拿我的东西换你们的命啊?” 众多士绅纷纷沉默,也有人开始怒吼,试图劝更多的人来攻击高承。 “你们就这样看着他杀我们的头?迟早有一天,这种事情也会落到你们身上的!” “别得意太早,别得意太早……” “总兵,饶了我吧,我是被奸贼蒙蔽了啊总兵……” 所有的求饶所有的谩骂到了此刻都已经失去了意义,随着高承大手一挥。 一时间,人头落地如雨落。 第148章 劝降邹维琏1 杀士绅的消息如同野草疯长一样,迅速传遍了高承治下所有地带。 对于这消息,农民自然只有欢呼! 虽然有极少数的农民表达了对那些地主的恻隐之心,但是在被各地镇公所告知了他们想做什么,做了什么后,便无不愤慨了! 我还想为你们说两句好话,你们竟然想让我给你们继续当佃户? 简直不能忍! 甚至有人建议株连那些士绅全家,但是这一条却被高承否掉了。 这时候把他们全杀干净,未来总会有人借着自己乱杀来反驳自己杀士绅这件事,甚至全盘性将自己杀士绅定义为错的。 经过这一档子事后,坦白说,高承对百姓们分辨是非的能力确实不抱有什么不该有的幻想了…… 甚至有人为士绅求情!殊不知自己只是一个差点沦为农奴的普通百姓! 这种精神士绅,比真正的士绅还可怕! 反而,那些真正的士绅们很快便接受了高承对他们的改革措施,并且一一践行到位。 谁也不敢跟一个随时动屠刀的人打哈哈! 对于这次杀士绅反应最激烈的,就是李邦华了! 因为他是真正重视士绅的力量,为此,他几乎旷工了几天,以示自己坚持的态度! 而要劝降被抓的黄汉良,邹维琏,却只有李邦华不可。 其他人去劝降怎么劝? 高承也不得不去了一趟李邦华老家,然后三言两语说动了这个顽固的老头。 甚至可以说,高承只是说了几句话,李邦华便确认自己要跟着高承走了。 高承只是对他提出了三个问题。 “为何大明不用你?为何朝堂上会形成这样的状态?为何如今大明天下民变四起?” 三个问题直指大明一切矛盾的核心,士绅们的土地兼并! 正是他们兼并,流民四起! 正是他们兼并,同时又豢养读书人,组织各种党派,才会有党争。 正是他们党争,才会让李邦华这有真才实学的兵部尚书在黄台吉犯境时进京抓小偷! 李邦华所说手段过于残忍,不错。 可是矫枉,本来就是要过正的,高承甚至觉得自己还是做温和了。 劝服了李邦华后,这位老参谋终于愿意去做早该自己做的事情。 劝降明军的两位被捕将帅。 首先被劝的自然是邹维琏。 凭心而论,这次江西之战中邹维琏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利,但是核心原因仍然不在于他。 首先就是福建本地陆军与海军之间的问题,大海盗郑芝龙不敢进江西水陆并进的问题。 再有,才是粮草被烧,藩王被攻,这些问题。 若是抛开这些,让邹维琏做一个辅助大军的军政人才,亦或者主政一方,确实是一把好手! 随着官兵的再一次落败,以及高承即将诈骗大明皇帝朱由检,届时,江西恐怕十之八九都会落到他手中。 到了那时候,也不得不设置镇一级以上的单位了,各路臣子还是需要的。 只是李邦华和邹维琏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很愉快…… 由于邹维琏非常想要逃跑,高承也不敢托大,只能关在监狱中。 虽然刑事科的监狱有吃有喝有阳光,但毕竟是监狱,邹维琏闹情绪……倒也正常。 李邦华来见他时,精神矍铄的邹维琏老头正在监房里坐着把玩稻草,一看见李邦华,顿时怒了! “呸!你个叛国反贼,有何面目来见我?我要是你,我就自己撞死在这栏杆上!” 李邦华顿时脸色一红,开口道:“德辉(邹维琏表字),你且听我两句,再说我……” “呸,我和反贼没什么可说的!我是大明朝的臣子,你曾经也是,你要是还惦记大明朝的恩情,惦记着贼寇凌虐的生民。那就杀了我!” 李邦华忍不住道:“德辉,你同我说什么我都可以忍,唯有说高总兵凌虐生民,我实在要与你辩驳。 “我在庐阳镇也有快一年了,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高承凌虐生民一事!” 邹维琏不屑地哼了一声,“粉饰是非罢了,谁不知道? “贼寇还能让天下人知道,他是一个凌虐生民的无耻混蛋?这么一个无君无父,虐待生民之人,你李邦华也伺候得下去?臭不可闻!” 第149章 劝降邹维琏2 “邹德辉,你若是如此不明事理,胡说一通,那我便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好言相劝,却被邹维琏一直阴阳怪气,饶是李邦华也来了脾气。 “哼,说了没几句话,贼寇性子暴露个一览无遗,来来来,杀了我吧!” “你!” 李邦华语塞一瞬,想要回怼,却又在心中劝自己冷静。 “邹德辉,你说什么残虐生民?” “哼,好话不与你说第二遍!” 李邦华又蹲了下来,冷笑道:“残虐生民的人还真有,不过不是我们的高总兵,反倒是你的陈总兵!” “陈廷对乃是陛下钦点武状元,奉旨平叛,哪里是残虐生民?” “哦?” 李邦华故作疑惑姿态,“也就是说,抢夺百姓钱粮,提前征税,都是陛下明旨要求的?” 李邦华这话一出,邹维琏顿时有些张不开口了。 他之所以能一直对着李邦华阴阳怪气,便是笃定了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上。 任李邦华再怎么说,他也是为了君王讨伐反贼,就是比李邦华高级! 可是他同时有一个抹不掉的黑点,那就是陈廷对确实盘剥百姓凑军粮来着…… 李邦华提到这件事,邹维琏怎么说? 说这是崇祯要求的?那崇祯与贼寇何异? 可这要不是崇祯要求的,那自己和陈廷对就是借着圣旨作威作福。 那还有个屁的道德高地? “邹德辉,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残虐生民,不知,这残虐生民体现在何处?” 李邦华乘胜追击,开口问道。 邹维琏冷哼道:“听闻贼寇治下不许士子读书,只许钻研些算术之类的小道,不学圣人学问,岂不无知? “治下不蓄民力,整日徭役不停,百姓一年到头不得安歇,岂不无义? “屠戮治下士绅,肆意瓜分治下土地,致使民怨沸腾,岂不无仁? “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知狂悖之人,不是贼寇是什么?所作所为,不是残虐生民又是什么?” 李邦华听了,却并没有生气,反倒轻笑一声。 “邹德辉啊邹德辉,你也是两榜进士,官至封疆大吏的人,竟然也是个道听途说的蠢货! “我且问你,这些事,你有哪一样亲眼见过?” 邹维琏顿时语塞,哼了一声,“不用见,必然如此!” “你只说我主不许读书,可知我主把明太祖皇帝删减的孟子言说重新添回儒学?你可知我主把君舟民水当成了治下官吏的考核标准? “你说我主不蓄民力,徭役不停,那你可知道在我主治下,无任何一流民?人人安居而乐业,各得其道,各得其所? “你说我主肆意瓜分土地,邹德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家当初也是个佃户!” “佃户又如何?我邹维琏寒窗苦读十五年,最终不还是……” “呵呵,可笑,说那么多废话,你不还是佃户出身?不还是因为你祖上不努力?” 邹维琏最重孝道,一听便怒了,咆哮道:“李邦华你胡说八道,明明是那些大户巧取豪夺……” 邹维琏话没有说完,就突然愣住了。 李邦华只是看着他冷笑,也不说话。 是啊,你自己都知道是大户巧取豪夺,那我们把他们的田地分给百姓,难道不对吗? “德辉,大明的病根在哪儿,我知道,你也知道。 “非是我自吹自擂,在朝为官这么多年,还没有在高总兵手下做一个参谋得心应手。 “在大明时,做一件事,先要考虑皇家,再要考虑中枢,再要考虑涉及到的一切部门,孝敬,礼物,一样也不能少,即便如此,照样是什么也难做成! “可是在高总兵这里呢?即便是平民百姓,有事去官府官府照样要办,下到镇公所,上到六科,只要符合程序,从来没有不办事的官吏。 “你管这地方叫残虐生民?我叫这个万众一心!” 邹维琏张了几次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在大明做事,实在是太有掣肘了! 别说是自己了,即便是皇帝陛下,照样是掣肘众多! “我知道不论我怎么说,你都不会同意投降,没关系,一开始我们便考虑到了这种情况。” 李邦华见邹维琏已经开始思索,不由轻笑。 十二镇对任何人的感染性都是极强的,只要邹维琏不抵触地融入进来,迟早也会变成彻彻底底的“反贼”。 “只要你不伤害百姓,我们会把你放出去让你到处看一看的。” 邹维琏皱眉,“别假惺惺了,你们难道不怕我跑?” “你能跑到哪儿去?回大明,让陛下把你的头砍了?” 李邦华笑了,“你身上是有平定福建之功,可惜不知道陛下愿意认几分。” 第150章 庐阳镇游记1 邹维琏知道,别说给自己论功行赏,也别说功过相抵了。 自己真回了大明,一定就是一个“死”字。 不过,这并不是他不回大明,留在庐阳镇暂住的原因。 而是他真的想弄明白,李邦华所说的那些到底是真是假,看看庐阳镇这群贼寇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李邦华把相关的事情都告诉高承后,高承并没有反对邹维琏出行,只是安排了两个刑事科的差人,每天都跟在邹维琏身边。 象征性的看守,还是要有的。 邹维琏被抓住时是十月,送进这座庐阳镇监狱时是十月中旬,再出来时,十一月却都已经过去一半了。 江西也迎来了过往百年甚至二百年最冷的一个冬天,再过两年,甚至就连海南都要下雪。 小冰河时期的气候不得不防,如果明年要大肆扩张领土,那么今年就少不了要先把玉米和土豆,以及新兑换的红薯全部推广出去。 不然,明年神庙竣工之前,即便是江西也会有大量的人挨饿的! 因此,高承在庐阳镇并没有停留多久,便带着人往袁州府而去,同时也安排人去收南安府,赣州府大半,以及抚州府、临江府和建昌府。 根据他的估计,年前估计就能把这些地盘全部铺陈,趁着过年期间分了田产,分了大户,把士绅迁居他处,年初便可以种下新作物了。 邹维琏得知了高承的动向后,便有些沉默了。 在他看来,打赢了自己所率领的福建官兵,高承必定会骄傲自满,甚至有可能终日作乐,不知进取! 可是现在一听总兵府的安排,他才知道这伙贼寇多么具有生命力! 此间斗志,比起朝堂上实在是强太多了! 接到邹维琏后,李邦华先是带他去洗了个澡,买了身棉布新衣,又去总兵府左近几百米的面馆吃了碗热腾腾的油泼辣子面。 面很香,略微发黄的宽韧面条上点缀两片菜叶子,又放了些调料,以及一些辣椒面,一勺热油浇上去,火辣的气息扑面而来! 两人都是江西人,自然对辣很是耐受,拿起筷子三下五除二便将一碗面条甩进腹中,鼻头泌出些许潮汗。 “这面食吃起来是北方的手艺,怎么会在这里开店?” 吃完美食,邹维琏也放松了些,更加接受自己已经身处敌后的情形。 同时,也对这贼寇治下更加迷惑。 店中什么人都有,官吏百姓,进城卖红薯卖水果的农户,甚至有浙江,南直的商人! 确实是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之境界! “总兵在建昌府的时候降服一个叫做李英召的将领,原来是陕西边军的人。” 李邦华吃完以后,连呼几口气,又叫小二端来一碗面汤,浅饮两口,这才舒坦。 “他手底下有不少北人,总兵知道这些边军大多厌倦战争,便从户事科拆借给他们银钱在庐阳镇谋生,其中一人便开了这面馆,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邹维琏轻轻颔首,“我在京城吃过,除了面没有北人的面筋道,别无二致。” “你还挺挑剔,不过我可告诉你,带你参观归参观,饭钱算我请你的,衣裳钱回头得还我。” 李邦华痛心疾首道:“你这棉布新衣放在大明别处至少一两二钱,也就庐阳镇这里物产丰富,才能八百文,连本带利,回头还我一两。” “物价竟然比南昌府便宜?” 邹维琏有些吃惊,以往闹兵灾,贼寇治下恨不得买一碗水都要个几十上百两,这里的物价竟然倒比南昌府便宜! “那是自然。” 李邦华再端起面汤吸溜一口,缓缓道:“总兵他虽然身起微末,听两个高科长说小时候还木讷不言,但想来也是内秀的。 “他自规定,来十二镇经商,过关缴税,货物税率低,银钱税率高,往来商人自然会将大量的货物带动流通起来,这样一来,十二镇哪里不物产丰富? “既然物产丰富,这些东西,又怎么会能囤积居奇呢?” “这也不对啊,当今天下凋敝,庐阳镇百姓哪来的钱买东西?” “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 李邦华略带些不屑,全然忘了自己之前让高承解释时的样子。 “你说总兵多发徭役,总有百姓在工地,这不假! “可是总兵既不是让百姓自费服徭役,也不是以工代赈,而是直接以工作养活百姓,将户事科的钱粮再发还百姓,藏富于民。 “百姓有钱,国家自然富强,大明只知道盘剥自家百姓,怎么来得富?怎么来得强?” 第151章 庐阳镇游记2 对这些话,邹维琏心中明白,却也有些震撼。 高承竟然真的开放如斯! 但凡读过商君书的人,都知道国家安定的基石就是五民之策,可是这高承竟然别出心裁地富民,强民。 他疯了不成? 怀揣着疑问,邹维琏被李邦华带着,走出了庐阳镇的核心地带,去往周围视察。 迷惑的邹维琏无意间突然看见一些人在卖一种圆滚滚的东西,立刻问道:“那是什么?” 李邦华瞥了一眼,“土豆,现在十二镇里有四到六镇都种着这个,到明年应该能推广到半个江西。” “土豆?这是何物?” 邹维琏有些好奇,他也曾是农户,自然也知道种植一道。 让农民改变自己种植之作物,是很难的! “也能当救急的口粮,也能当菜吃,听说总兵最近还掏出来一种做粉丝的吃法,总之就是饿不死人的好东西。” “这东西一亩能产多少?” “十五石。” “十五石!” 邹维琏差点蹦起来! “李孟暗,我没有种过地不成? “最好的水田,最精心伺候,一年也就四石!” “对啊,所以总兵才让人广泛种这个啊。” 李邦华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高承推荐的新作物有多强。 不得不说,这种震撼出现在别人脸上确实有趣! “十五石!十五石!若是能在中原种上,河南一省可以纾京畿、山西、山东三地之困! “有这种好东西,为何高承不推广于普天之下?” 邹维琏眼睛都有些发红,他来福建做官时路过天津。 当然,也不止是天津,大明哪个地方不是饥民遍地? “当然有所推广!总兵不仅推广这些,还有恢复土地肥力的化肥,总兵全都不藏私,甚至怕别人不会弄,可以直接卖现成的。” 李邦华嘿嘿一笑,“你猜怎么着?大明根本没一个人愿意推广这些。” “为何啊?”邹维琏眉头拧成一个川字,颇为不解。 “为何?天底下地主收租都是按照死粮食数收的,因为按成数,岂不是和农户共扛天灾? “既然是死粮食数,那长出来的粮食越多,农户欠债不就越少?地主的地就更容易被赎回去?” 邹维琏听完,叹了口气。 “遍地妖孽啊……” 大明的每个人行事都不考虑大明的话,朝廷怎么可能好的了? 李邦华也同情邹维琏的痛苦,亲切地拍了拍肩膀,带着他来到了路政工地。 水泥厂竣工后,产水泥的速度却一直不是很快,直到如今,也只是修好了兴民镇、双江镇、庐阳镇,富民镇几个镇之间的道路,还有更多的路没有修呢! 两人看着工人们夯实路基,然后开始用泥土将石子铺上,最后往上面涂水泥面,邹维琏看的一脸疑惑。 “这蓝白色的东西是什么?为何往道路上抹?” “这是总兵不知道从哪里讨来的法子,调配出来的泥土比三合土强太多了,用来铺路涂墙都是一等的合适,现在整个十二镇都在修这种路呢!” 邹维琏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他虽然看不懂这些人做工,但是能看出来这些人快乐,至少比在大明治下快乐! 听李邦华说,这些人都是流民,高承给他们编排户籍之后,便提供了工作机会。 干上一年左右,便能攒出来钱租院子做点小生意,当然,要是想一直在工地上干活也可以,十二镇现在多的是工程。 大明即便是评级得甲等上的官员,城中的流民也是满脸麻木不仁的,不去作奸犯科,当奴当仆都算是功德无量了! 可是庐阳镇的这些“流民”,干活歇息的片刻有说有笑,每个人都对未来的日子有所憧憬。 虽然嘴巴上不说,但是邹维琏渐渐意识到,这里真的和大明有很大的区别! “对了,再给你看一样事物,这也是我的本职工作之一,呵呵,估计过几天就要卸任了……” 李邦华说着,又带着邹维琏横穿整个庐阳镇,在镇子里还买了几个橘子分给邹维琏,两个人在路上掰着吃。 到了镇子的另一头,远远地看见几栋横平竖直的房屋,邹维琏疑惑道:“这是……” “过去看看,过去看看……” 李邦华也不解释,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邹维琏走过去看一看。 邹维琏慢吞吞走到了房子的窗口边缘,看见了九间屋子,大致分成三个等级。 小一些的,多是五岁到九岁,在哪里读“人之初,性本善”这些三百千蒙学文字。 中间的教室,是九岁到十二岁的孩子,学着教书先生自己都磕磕巴巴的数学,“一一得一,一二得二”,还写着奇形怪状的数字。 大一点的教室,则是十二岁到十六岁的孩子,这里的读书声最整齐也最朗朗上口。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 第152章 投降吧!黄汉良! 与劝降邹维琏相比,劝降黄汉良的场景简直是个灾难! 高承只告诉高放,这个人就是给你配备的参谋,你自己想办法把他招降,不能打杀了事,一定要保障安全,保障四肢不会少…… 高放听得啰里吧嗦,只能嘴臭一句“你不会看上那小子了吧” 然后屁股上一个脚印的高科长就乐呵呵地走出了总兵府。 找上老下属夏顺和新下属李英召后,高放拿出了总兵府的调令,让他们去整顿兵马,准备剿匪。 目前江西的官府接近全面瘫痪,高承既然做好了接手的准备,那么各项工作都要一起进行。 一方面是改革各地的制度,改乡都里甲为村镇,另一方面则是推广种子,以及把王化真的赤脚医生道士都派到各处。 至于李邦华的学堂就要晚一些了,步子也不能一次迈得太大,不然怕是要蛋疼。 不过安全是可以很快惠及众生的,让高放去剿匪,一来是一种宣传活动,二来也是盘剥一下这些土匪。 之前他们也没有少劫掠! 江西虽然穷鬼很多,但是富户也不少! 风靡一时的瓷器,纸张,药材,一些工艺品,江西都是主产区。 简单来说,剿匪能得来的财富,不亚于杀几个士绅。 黄汉良再见到天日时,已经是胡子拉碴满脸颓丧的模样了,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高放。 这次打败建昌府,还有一个收获,就是地盘这么大的高承终于有了四十多匹马…… 江西这地界,大部分地区都是用不上马的,因此高承打算回头打到鄱阳湖再把这些马都带过去。 现在的这些,也就给几个守备将配上,偶尔出行有个武将的样子罢了。 “你就是黄汉良?” 高放斜眼瞥着下面这年轻人。 黄汉良也奇怪地看着马背上的年轻人…… 满身满脑袋都是白色的棉布带,胳膊也吊着,腿上也被棉布带绑紧。 伤成这个样子了,还骑马啊…… 夏顺见两个人僵住了,连忙上来拱手道:“黄参军,这是兵事科科长兼庐阳镇守备高放,是咱们共同的上峰。” 听了介绍后,黄汉良点了点头,旋即诧异地看着夏顺。 我什么时候成你们的人了?还成了你们的下属? “这个人怎么呆呆傻傻的?憨子也能给我当参军,我哎哟!” 高放在马上志得意满地嘲讽着黄汉良,突然一不留神马颠起来一下,他下意识拿右手去拉缰绳,直接便疼的喊叫了起来。 “快快快,把他放下来,快点。” 夏顺也被这突发情况吓了一跳。 高放这辈子别说骑马了,见都没怎么见过,哪里会侍弄这东西? 七手八脚地把嚎叫的高放弄到地上,高科长一咳嗽,正了正身板。 “总兵说呢,让你给我当参军,但是我这个人打仗素来不喜欢别人管教,所以你就别那么多嘴,咱俩好好处……” 黄汉良犹犹豫豫地说:“我何时成了你们总兵的人了?” 高放一愣,夏顺也是一愣,看向高放。 他只听高放的话来找这人,谁知道甚至还没有投降? 高放想了想,低声跟夏顺说,“我给忘了,总兵是说让咱们把他给招降来着,我哪会劝人?没事,先这样用着吧,捆上手脚,让他害不了人就是了。” 夏顺听得瞠目结舌,这他娘的也行啊? 高放右手一动,表情顿时抽搐起来,抽搐完了又抬左手拍了拍夏顺的肩膀,眨了眨眼。 夏顺无奈,只好嘴角抽动着礼貌地告诉黄汉良: “这个,希望你早日投降吧。” 黄汉良:??? 为什么啊!你们也不威逼,也不利诱,关了一段时间,直接默认自己投降? 不过紧接着,就轮不到他不明白了,高放直接找人把他捆绑了起来,放在了辎重车上,然后便哈哈乐着往各镇集结兵马去了。 参军参军,在哪里不是参呢?上辎重车参呗! 第153章 黄泥山盗匪 直到跟着辎重车走到南安府,黄汉良也没有想明白这个什么守备到底要做什么。 不过这些天义武军对待他的态度还是很好的,吃饭上厕所都有人解开绳子,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给他留地方。 时不时的,他还可以去参加高放的军事会议,虽然只是高放一个人在大放厥词。 从这个叫高放的人口中,他可以听出来,这些把总守备,没有一个通兵法的! 即便是李英召,也只是打仗多了有经验,真让他去做一道生题,照样不知道从何下手。 黄汉良看着高放的进攻计划,屡屡忍不住要吐槽,可是一想到自己若是说了,岂不是为反贼效力?便没有张口。 进攻之地是南安府崇义县南边的黄泥山,之前罗象乾在湘南闹腾时,惹出来一伙起义的盗匪,自称吉安高总兵麾下的方天画戟吕布,占据了崇义一方。 高放听了都忍不住吐槽,什么高总兵的方天画戟吕布,这种名号那人是怎么说出口的,不尴尬吗? 之所以先清理这一伙人,也是因为他假冒总兵府名誉的事情。 高承不排斥别人学习他起义,甚至可以直接将其他起义军吸纳进来,可是这个吕布实在有些不为人子。 表面上说学着高总兵分田,实则分了他的田的人,每年都要给他上缴七成粮食! 更别提欺男霸女,奸淫掳掠这些事了。 义武军的名号还容不得被这样污蔑,因此高放看了看所有盗匪名单后,直接向着此处便来了。 过上犹县时,高放还很感慨,一度想要进县城参观参观,直到得知这里的知县还没有补官,这才作罢。 可惜了,林知县被擢升同知了,不然还能会一面哩! 几人缓缓行军,终于来到了黄泥山前最后一处乡野,名叫于田。 黄泥山的盗匪实在太过于不做人,再加上南安府上下一致的摆烂,周边的百姓大多开始背井离乡,即便是将要腊月了,乡里也只有几百口人。 高放直接把自己的军粮分给了百姓一些,然后临时征用了那些没人住的房子,把这里当做营寨。 寒冬腊月,当然不会让士兵露天休息。 住在居民家中,一来方便,二来看哪里东西坏了还能帮人家修补修补,一举两得。 安扎下来后,高放便找来李英召,让他带领精锐一百人,去往黄泥山附近探查敌情。 李英召闻言下意识就要皱眉。 他麾下的人当中,大部分都是建昌府的官兵和王府护卫改编, 在他看来,这隐隐有些是要削弱他兵权的意思。 从边军打出来的将领,对兵权最过紧张无比。 因此,他直接便打算出门以后敷衍一下,突然又看见高放拿出一张纸条。 “李把总,听说你之前在明军边军中也是精锐,好,好得很啊! “这次过去,必定要探明白盗匪约有多少人,营寨是怎么驻扎盘踞的,有没有其他串联盗匪,以及兵器装备如何。” 说完,高放便冷漠地看着他。 “这些消息,一条不清楚,或事后与事实不符,斩首!” 高承怎能不知这种老兵油子会想怎么赖?出兵之前,他便给了高放差使李英召的正确方法。 对这种人,恩情,赏赐?都是屁话! 只有让他畏我更重,甚于畏敌,才能让他真正地卖命! 听了高放的话,李英召蓦然抬起头来,想要争辩,却不由地想起了这些日子大明官兵的下场。 官兵在这些贼寇手下也不过手下败将,我若是真造他们的反,岂不是要被打死? 想通了问题关键的李英召迅速冷静了下来,平静地接令,然后走出帐外。 一旁被绑着手的黄汉良几乎就要张口,可是想到不能给反贼出谋划策,强行压着自己的冲动闭上了嘴巴。 “哎哟,怎么,参谋有什么意见?有意见尽管提出来嘛!” 李英召出门之后,高放立刻又恢复了之前玩笑的模样,看着桀骜不驯的黄汉良。 “哼!” 黄汉良冷哼一声,并不接茬。 反正义武军如何都不关他黄汉良的事,管他们干什么?! 夏顺笑吟吟地看着自家守备折腾黄汉良,然后极为隐晦地递过去一个眼神,转身也走出了营帐。 黄汉良担心的问题,高放虽然粗枝大叶,却也想到了。 自己以高压威逼他,万一老小子反了,岂不是坑自己一个大的? 夏顺自然是要带着全部的弓手去监督李英召,若事有不逮,直接射死便是。 第154章 黄泥山盗匪2 身为一个老兵油子,李英召当然不愿意出工又出力。 在边军,这种人死的最快,不是敌人的快刀,就是自己人的快弓。 在庐阳镇这里……李英召承认,义武军是和大明官兵不同,可是他仍然无法扭转自己的思想。 还是那句老话,这种年头,什么也没有保全自己的实力重要。 行至中午,李英召找了一个一个树荫坐下,把长刀拄在一旁,安排人做饭。 在北方时一天只吃两顿饭的,即便是到了建昌他也一直这样保持。 可是在义武军中,在庐阳镇的百姓,一天确实三顿,没多长时间,他便适应了这种生活。 现在中午不吃饭,反倒觉得饥饿了。 “将军,我看高家兄弟待咱们多有戒备,竟然给将军出那种难题,不如咱们跑了吧?” 做饭时,一个边军的老兄弟赶过来说话。 虽然李英召现在明面身份是个把总,但是麾下老人儿还是下意识叫将军。 “跑个屁!” 李英召看了看远处的于田,又看了看黄泥山,叹道:“你狗日的懂什么? “高承是能成大事的人,眼看着整个江西都要归他了,你还要往哪里跑?往岭南?” 士兵思索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啊……” “滚你的蛋吧!” 李英召骂了一句,恨铁不成钢地踢了他一脚。 “你自己说实话,出来当兵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回家是什么样?” “回家能有什么样?咱们榆林哪儿不都是穷光蛋,庐阳镇济贫院的老头子都比哪儿的壮小伙儿过得舒服!” 士兵不忿道。 “这就是了!” 李英召叹了口气,“咱们那儿弟兄六十七个出来,一开始都是想的当兵吃饷,可是兵当上了,饷呢?饭都吃不饱! “后来随着耿老将军一起讨伐鞑子,又是几天几夜没吃饭,一战咱们弟兄死了三十八个,往南方来的路上又死了十一个,到建昌后又陆续死了那么多人,只剩下咱们弟兄十三个还活着。 “既然活着,就别找那些无谓的事情了,我现在都后悔了,早知道庐阳镇生活那么好,傻子才当兵。” “将军,你这是……” “别多想,某家还没怯战到这个地步。” 李英召瞥了士兵一眼,淡然开口:“假装逃兵回庐阳当百姓,这条路你想都不要想!” 士兵点了点头,然后懵懂地坐在地上。 “那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 李英召低声,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咱们当了那么多年兵,只有在这义武军手底下才有了点当兵的样子。 “况且,兵事科发饷银可没有拖欠,听说回头退伍了还给发田地,立战功另有赏赐。 “咱们这种逃兵打法,早就该变一变了! “待会儿吃完饭,告诉兄弟们,这一次咱们不仅要完成任务,还要直接打散一伙盗匪,让那高家兄弟,再也不小看咱们弟兄几个!” 说着,李英召眼神凝重,一拍身旁士兵的肩膀。 “我告诉你,高承志向高远,定然不会只在南国逞威风! “真有一日打回北方,打回榆林了,那才叫大丈夫!” 听着李英召给画的饼,士兵眼中也有一些憧憬,用力点着头。 李英召见安抚了士卒的情绪,自己也松了口气。 他当然不愿意出力,无论如何都不愿意! 可他同时也知道,既然当时没有自己卸掉军权,现在便卸不掉了。 逃跑,投奔官兵,这些都是无效的措施! 以大明南国官兵的水准,至少长江以南都要归高家一统! 难不成自己从北方逃过来,再逃回去? 与其做这种傻事,还不如真拼一把,把任务做好。 毕竟义武军还是真的有奖励的! 吃完饭后,士气侥幸恢复了一些的李英召部便继续向前探查。 然后,他们便看见了当初在河南见到过的景象,以至于李英召这狠人都被吓得脸发白。 只见从乡野到远处的黄泥山,密密麻麻全部都是人! 这个吕布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招数,竟然一路裹挟百姓至此! 粗略估计一下,至少有十万左右! 李英召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傻乎乎地直接冲过去挑战十万人的狂潮,而是迅速撤退回营寨,商量对策。 第155章 投降吧!黄汉良!2 “你是说,黄泥山的盗匪得有小十万人?” 高放听见李英召的“军情”时都愣了,这特么开玩笑的吧! 十万人!怎么可能! 李英召郑重地点头,“确实如此啊守备! “您有所不知,我昔日在北方时见过流民聚拢成盗,也是这样密密麻麻看不见边缘的人堆,几百人的官兵扔进去根本砸不出一点水花!” “怎么可能,他们不害怕吗?” 李英召想了想,“他们害怕官兵,但是更害怕自己饿…… “除了那些无差别屠杀的主儿,其他人拿这些流民盗贼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极为隐晦地提出了解决的方案。 事实上,明末对待流民的策略,就是一个“杀”。 杀干净了,自然就没有流民,也没有所谓流民成盗。 从崇祯二年开始,明廷各种手段齐用,直到研究出这个最管用的方法时,崇祯又不让杀了。 因为极为诡异的是,每次屠杀流民,次年必定有灾害! 然后崇祯爷又得“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三番五次的,崇祯也受不了啊,只好又让安抚。 当然,安抚失败的典型就更多了,因为崇祯是典型的既要又要型领导。 安抚的人员,既要拿钱安抚百姓,又要从这些被安抚的流民身上榨出来钱。 由于这些事情太荒谬,以至于复社自诩“忠心为国”的读书人都觉得,这是皇帝在搞人,不是皇帝在赈灾…… “杀?无差别屠杀?” 高放直接摆手拒绝,“这个绝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让总兵知道了估计能把我们几个给杀了。” “可是,守备,不杀的话,属下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了……” 李英召说完,直接躲到一旁站着听令。 高放悄悄看了夏顺一眼,看后者轻轻颔首,知道了情况为真,不由得头疼。 杀是不能杀,可是怎么样才能把这么一大群人给赶走? 黄泥山的盗匪就聚拢在山上,他们坚守不出,自己这里也没有办法。 见这一屋子粗人抓耳挠腮的,黄汉良都快憋不住了! 他向来自诩通兵事,事实上各种兵法也确实学了不少,肚子里面是真的有货的,不然高承也不会让他来辅佐高放。 不过,毕竟是大明的传统教育出来的精英,心中对崇祯至高无上的忠诚确实难以改变。 “不如这样吧,咱们以军粮为饵,每隔一段路就施粥,一点一点把这些百姓引开,再攻那些盗匪?” 高放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环视屋中之人,寻求意见一般。 夏顺也皱眉用力思考着,良久之后开口道:“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不过总得试一试吧。” 李英召更是直接点头奉承,“守备妙计!” 眼看着李英召捧臭脚,黄汉良终于憋不住了,开口直言。 “开设一处地点施粥,伪装成富家子弟发善心,吸引那些盗匪们来抢! “之后将盗匪抓住,间以诱敌之策,告诉他们只要每个人带一千百姓去上犹,便可以得一个招安公职,诱之以利。 “最终则是把那些带头的,蛮横的全部杀掉,抓住的盗匪让他们相互指认举报,举报他人成功减轻自己过错,不就可以把所有盗匪杀个一干二净了么!” 黄汉良一口气把自己的满腹韬略说了个明白,然后气喘吁吁地看着高放。 猛然间,他意识到了自己这是给反贼出谋划策,顿时便感到一阵羞涩,脸便红了起来。 高放嘴里反复唠叨琢磨着黄汉良的方案,一拍桌子。 “好办法啊!参军,你的书真没有白读!” “此计确实精妙。” “呵呵,参军出计精妙,守备纳谏如流,着实好。” 听着三人一说一答,黄汉良更加羞愧,低声道:“我只是为了大明百姓不受贼患,才不是从了你们……你们别误会了!” 高放一脸“不屑”的笑,讥讽道:“知道啦知道啦,那回头就说这是我自己想的办法,我高放用兵如神。 “至于黄参军嘛,我的妙计就送给你了,以后那就是你的妙计了。” “你!” 黄汉良愠怒地看着高放,旋即想到跟一个贼寇争辩这些干什么,又扭过来头。 “随便!” “哈哈哈……” 高放朗声笑了起来,笑了半天,这才严肃地下达军令。 “明日,夏顺,你去伪装施粥的公子哥,多带些袋子,最好让黄泥山的盗匪以为咱们是大户人家,倾巢出动! “至于你,李英召,带上你精锐的兄弟混在流民里,等盗匪来了以后,咱们一起上! “拿人的时候,只要反抗的全部杀掉,拿到人之后,再集体审理,分开蛊惑,往其中插几个钉子,回来有助于咱们辨认盗匪的头目!” 高放认真道:“今夜除轮值军士以外全部休息,明天开工!” 第156章 黄参军 夏顺的长相还算可以,全身仅有的疤痕也只在手指上,打扮起来也确实像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富家公子哥儿。 精挑细选出来几个士卒,外加一些村子里的村民,这支施粥的队伍便拉齐了。 同时,也有人在里面充当卫队的角色。 必须先把那些上来的难民吓跑,盗匪才会出来,不然单单这些难民就能把这些粮食全部抢走! 难民中那些蛮横霸道的,在被卫队杀鸡儆猴之后,剩下的难民很快便学会了守规矩,开始排队领粥。 夏顺一脸悲悯施粥的行为很快便引来了黄泥山上的盗匪,一些个打探情报的人已经悄悄潜藏在难民之中观察了。 看着夏顺把白花花的米汤倒在难民碗里,这些盗匪心里刀割一样难受,可又不敢冒犯那些卫队,只好跑回山上,去找大当家的。 “你是说,山下来了个富家公子?看这灾民觉得心里难受,在那儿施粥接济?” 贼酋吕布,原名方存的村霸村匪听自己人说着山下的稀罕事,也有些动心思。 虽然也是打着高承的旗号起事,可是崇义县刚刚拿到手里,方存就没有打下去的动力。 再打下去干什么啊?真的要为百姓做事,为了国家的安危? 还是为了自己爽一爽吧! 由此,方存从一个正派的起义军迅速堕落为不如官兵的匪徒。 上有所好,下必甚之,方存自己奸淫掳掠,还怎么对属下严加管教?时间一长,这些人也就成了远近闻名的恶人。 如今听说山下有粮食,再联想到自己山上粮仓都快见底了,方存也来了动力。 “好,飞天鹰,土地神,你们两个带着咱们最精锐的弟兄一百五十人,偷偷跑下山去,直接把那公子哥儿给劫了! “到时候所得粮食,你们两家一人分一成!” 飞天鹰和土地神大喜,连忙就去点将出击。 黄泥山在方存的高压统治下,粮食一直全部由他分配。 能够得到一成的赏赐,已经很好了! 两人带着一二百个人,哄哄闹闹地跑下山去,各自藏着农具,最精锐的盗匪则拿着从官兵捕快手里抢的刀,往粥棚走去。 当这些盗匪最终潜行到粥棚附近,正要勃然而起开始杀抢时,远处突然杀出来一支兵马! 这队士兵人人穿着一样的衣物,持刀持弓持盾,几乎转眼之间,便来到了众盗面前! 飞天鹰到底视力好一些,瞬间便发现了情况不对,连忙高喊:“快,撤进人堆里面……” 可正当他想往人堆里撤时,身后突然站起一个大汉,大汉把手中的长布条捋下来,露出来一把戚家刀。 飞天鹰仍然侥幸,咬牙挺刀来战,却直接被李英召把他的刀给磕飞了。 “就这点本事,也好意思当盗匪?” 李英召极为嫌弃地看着面前的孱弱汉子。 他之前在榆林见到的,那才是真正的大盗,两把刀抡起来三五十人挡不住他。 后来好像跟了李自成了,叫什么刘宗敏来着…… 只有极少数人还知道反抗,更多的人都是直接抱着头蹲在地上,瞬间便成了俘虏。 而那些难民则是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偶尔小声祈祷着。 夏顺听见了这些人在祈祷什么,他们祈祷官兵不会把施粥的人们赶走。 高放部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便将所有盗匪都捆在绳子上,运了回来。 “挨个审问,挑选几个看起来身强力壮的,尝试收编。” 将命令安排下去后,高放便喜气洋洋地走进中军大帐,同时也看见了绑在柱子上的黄汉良…… “得罪了,黄参军,实在是今天兵荒马乱的,不得已而为之,莫要见怪……” 黄汉良恨得咬牙切齿,却也累的浑身无力,只能瘫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高放等着黄汉良气都喘匀了,这才笑意吟吟地走了过来。 “黄参军,之前多有得罪,不过我是个粗人,黄参军是念过书的,想必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着,高放看了看周围没人,真情实意地鞠了一躬。 “这就算我给你赔礼道歉了,你也见过庐阳的百姓,也见过南昌的百姓,想必不难看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总兵说,你是有心建功立业的人,我也很相信这一点,加入咱们义武军吧,未来建功立业的时候多得很!” 高放极其真诚道:“加入以后,我都听你的,绝不打折扣!” 黄汉良心中感动,既有千里马遇伯乐的感动,也有高放待自己真诚的感动, 若明军能够做到眼前这傻子这一点,也不至于输得这么惨…… 不过,他还是坚定着自己的忠诚。 “不,我不能加入你们,只要陛下还在一天,黄某终究是陛下子民!” 说完,黄汉良犹豫了下,又补充道:“不过行军打仗,出谋划策我可以,我是为了天下早日安定,不是为了高官厚禄。” 高放哈哈大笑了起来,亲切地拍着自己新出炉的参军! p.s.某家打算进行书名测试,征(bai)求(piao)一下大家的意见,要求:起的名字不黄赌毒即可,可以写在段评或章评里。 第157章 五省总理熊文灿 乾清宫东暖阁里,崇祯愤怒地把一堆疏本扔在地上。 旁边侍立的太监王承恩连忙扑在地上,把所有疏本捡了起来,却也没有再摆回书案上,而是放到一旁。 照料崇祯多年,他对这位主子的习性早已经烂熟于心了。 “一省之中,从上到下,二十多封奏疏,说不清一件事情,还越说越糊涂了!” 崇祯气得来回踱步,怒道:“江西的一干官员,真是该杀!” 王承恩也不发表意见,只是连忙劝着“皇爷消气”。 作为崇祯身旁的太监,更是司礼监可以接触到帝国核心事务的太监,他本不该对这些官员有什么看法。 可唯独这件事上,他自己也觉得江西官场有些令人捉摸不定。 九月的时候益王的告急文书递过来跟雪花一样,邹维琏则是一直说没有问题,尽在掌握。 到了十月份,直接两极反转,邹维琏告急文书跟雪花一样,益王又说没问题! 到了十一月,全江西上下总共有二十多人上疏,言辞不一。 有说江西已经全部让高贼占领了,邹维琏,吴时亮,益王全部从了贼,江西已经危若累卵。 也有人说江西已经全面收复,但是高承深得民心,因此在讨论是要招安还是斩杀。 各种各样,各个角度的信息都给崇祯看昏头了,他哪里还分得清到底应该如何? 可是朝政同样不容乐观,随着陈奇瑜一败,朝堂上又是一阵攻讦狂潮,打出个结果之前肯定是没人去关心正事了。 眼看着崇祯焦头烂额,王承恩压低了声音问道: “皇爷,要不,再派一个得力的人去江西看看情况,到时候只看这个人的话……” 王承恩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见崇祯的目光瞪了过来,只能低下了头,闭上了嘴巴。 “派人也不能派太监,之前朕派遣太监去收缴盐税商税,可是收来收去,就收了七万多两,搞得天下民怨沸腾! “王承恩,你说,这宫里的太监还有能信的没有啊?” 王承恩暗自叹气,知道这是崇祯又对他起了怀疑之心。 不过也确实,自从魏忠贤被处决之后,皇宫的太监全部小心谨慎的,办事也都找朝中大员作为依仗。 出了皇宫,确实也就管不到了,自然也没一个能信的。 见陪自己多年的太监直接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崇祯没多久也就消了脾气。 “起来吧,在地上一直趴着给谁看!” 崇祯恶狠狠地说了一句,然后就栽在椅子里,伸手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王承恩说的这个办法确实不错,事实上,这也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自己总不能在京师,单凭自己的臆想就给江西的官员们都定了罪。 可是派谁,这又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这次去剿贼不同,不一定非要派一个有战功有谋略的,但是一定要派一个有和贼寇对峙经验的。 揉捏着眉心的崇祯突然想起一人,开口问道:“三年前在两广打退泰西贼寇,后来担任过福建巡抚的那个熊文灿,在朝中可曾有过什么党争?” 这个熊文灿确实了不得,之前在两广担任总督,碰上了泰西贼寇进犯,一番对抗之下,最后只损失了几头猪。 后来在福建做巡抚,更是开创了自戚继光死后福建最安稳的局面,收服海盗郑芝龙为福建海防游击,同时打败了海盗郑一官。 对待江西贼寇的话,那这个人倒是有不小的用场。 王承恩哪里敢回复这种要人命的问题?只说是内阁中他的公文比较少,不甚了解。 崇祯对此倒没有什么异议。 他虽然设置武状元,让武将成了自己的“天子门生”,可奇怪的是即便屁股底下都快被烧成开水了,终究不愿意大兴厂卫。 以至于等他想用这些部门时,这些人早已经不会再听他的命令了。 画好靶心以后,崇祯还觉得不稳妥,又把温体仁叫来,询问他关于熊文灿的事。 温体仁这个老家伙,政事上确实没有什么能力,可是崇祯重用就重用在一个诚实,不党争上面了。 在他看来,不搞党争的官,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温体仁对此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因为熊文灿确实不怎么参与朝堂内部的争端。 更别说当时熊文灿无论是扞卫大明尊严,还是收服南海巨寇,这些事都被自己人揽到了,勉强也算半个自己人,没必要打压。 就这样,右佥都御史熊文灿领了总理江西、湖广、福建、两广诸政事的要职,直奔江西。 第158章 田有年-报社主编 高承在袁州府并没有碰见什么抵抗,几乎说得上是望风而降。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这袁州知府是一个膝盖软的小人,接触一段时间,这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袁州知府田有年,之前是辽东王在晋手底下的官员,在熊廷弼刚刚倒台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撑起辽东防线的将官之一。 可惜后来并没有得什么重用,而是派到了袁州来“考验考验”。 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忘却拳拳报国之心,黄台吉入京畿时,他率先响应,拨发乡勇。 平常时,又不忘让手底下的百姓做一些弓刀军械,献给崇祯。 崇祯五年,便献上了五百把弓,三百把刀。 崇祯大为欢喜,给他的赏赐竟然有一百两雪花纹银之多! 崇祯自幼不入行伍,对大明卫所的了解还是成祖年的水平,哪里知道除了秦良玉的川蜀,整个南方卫所加一块还不知道有没有五百把弓! 在他看来,自己的赏赐已经是对忠臣的赞扬了,可在田有年看来…… 大明吃枣药丸! 而一府的知府都投降了,其他各县还守个什么劲? 再说了,真是高瞻远瞩的人,预谋攻击高承的人,早都已经去过庐阳镇并且被感化了。 至于那些个不投降不募集乡勇的道学家,高承也不难为他们,只是软禁。 反正自己不着急把县城全部占据,留一些维护下大明朝的脸面也无可厚非。 田有年献上整个袁州府后,又找人准备了大型酒宴,以“喜迎王师”。 高承并没有拒绝,只是到了酒宴时却用了自己人带来的用具,以及私底下被王象佛尝过的食物。 防人之心,到底不可无。 酒过三巡,田有年的眼睛渐渐朦胧,也开始说一些有关于自己未来的话。 “高总兵,听闻总兵手下用官,全部都要通过考试,其中还有算学之道……” 田有年一提起此事,高承便闻弦歌而知雅意。 大明就是因为让他看不见前程,这才被他背叛。 而今他让自己不费一兵一卒得一府之地,明显是想换个官职。 在这一方面,高承其实不愿意大开方便之门,看李邦华和邹维琏都只是参谋局的参谋便可知,投降他不一定就能当上封疆大吏。 今日给田有年额外授官,明日又有人投降,到时候怎么办? 高承思索片刻,义正辞严道:“田先生! “总兵府内部授官,公平公正公开,任何一个官员,都要经过考试才可以当吏员,有擢拔机会,有政绩,才可以升任。 “即便你是以知府之位投降,我也不会直接封你一个知府,这样的话,我怎么对得起那些辛苦考上来的官员?” 听了这话,田有年顿时老脸一红。 搞潜规则不丢人,可是搞潜规则不仅被人家看出来了,还被当场揭发出来了,这就有点丢人了…… 只是他心中也知道,自己即便不投降,高承迟早也会拿下袁州府,自己的所作所为,绝对担不起一个泼天功劳。 心中如是想着,田有年就要告辞而走,突然却看见高承笑了。 “不过田先生不要灰心,官当不成,我这里还有好差事给你呢。” 峰回路转? 田有年刚刚沉寂的情绪突然又跳跃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高承的总兵府是一个拥有多强生命力的地方,也知道,在总兵府内部,官员不是唯一一个说话算数的。 例如粮行,例如戏团,虽然没有官阶,但是十二镇的镇公所鲜有能直接命令这两个超然团体的。 “听说田先生昔日在辽东随王帅一起与鞑子作战?” 田有年点了点头,略有些怀念道:“不错,我确实曾在辽东任官,也是真切上过战场,杀过鞑子的人。” “田先生在江西,感觉这里的百姓对待鞑子是什么态度?” “态度?” 田有年皱了皱眉头,开口道:“于江西而言,鞑子远在天边,有何要担心。升斗小民,怕是不会有什么态度。” “正是如此啊!” 高承幽幽叹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是当今鞑子屡屡进犯京畿中原,屠戮、奴役汉家男儿千万! “可是在天之南,又是如何呢?秦淮河的脂粉照样腻满整条江河,连田阡陌的富户士绅照样大肆盘剥。 “又有谁,想着那些北地百姓呢?” 而他面前的田有年,早都被“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震撼得无以复加! 在此之前,任谁也是提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哪有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震聩人心! 是啊,国家安定早已经不是几个士绅可以决定的了,而是天下每个百姓的责任! 一些思想如同惊雷一样在田有年的脑海中闪烁,以至于他都没有听清楚高承后面的安排。 “我打算在江西发行一种报刊,主要讲分田,讲平等,讲世界如今的形势,讲火器的先进,讲鞑子的凶残,以及它对咱们的侵略! “这个报刊,我打算叫它真理报!” 第159章 短铳刺杀! 一顿晚宴,吃完后,田有年已经对高承心悦诚服。 他原以为高承是要交给他一个轻松的活儿,没想到是这么一个足以名扬千古的大事业! 他有信心,把《真理报》做大以后,后世的史书之中必定有他一笔! 酒足饭饱之后,高承也启程往军营里走。 田有年是降了不假,但是让他就这样大咧咧住进府城里,他可没有这么傻! 万一重现宛城曹操旧事怎么办? 出门来时,王象佛的属下已经将他的白马牵了过来。 这匹马是益王的坐骑,乃是托秦王的路子得来的宝马,宁夏马和蒙古马配种出来的良驹,再加上毛发没有一丝杂色,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刚刚收缴时,高承并没有把他当自己的坐骑,而是总兵府谁有要的谁自己挑。 可是放了一段时间,终究没有人骑走这一匹,即便是高放那么骚包也没有敢挑走。 高承无奈,只能自己骑了。 “你把这家伙牵过来干什么?” 高承略带些责备地看着王象佛,他可没有这种必须高人一头的需求。 “总兵,您立下不世之功,尚且步行,袁州府这些官员蝇营狗苟的还坐轿,属下见不得这个,就叫人把马牵过来了。” 高承也知道这是王象佛的好意,也没有怎么推辞,道别之后,翻身上马,轻松驭马而行。 他当然也不会骑马,可是架不住可以氪金啊…… 晃晃悠悠往城外走着,偶尔也能看见一些百姓小心翼翼地偷看这位天下闻名的大贼寇,甚至有小孩好奇地指着高承,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高承当然也不会阻止百姓偷看,他又不是东岛天皇,还怕人看不成? 渐渐的,也有些百姓走上前来。 一开始王象佛他们还拦一拦,再过片刻,来人确实拦都拦不住,只能架人墙。 高承无奈,高声喊道:“乡亲们,赶快回家吧,高承也是个普通人,没啥好看的。” 百姓们纷纷哄笑了起来,不过一开始对义武军的恐惧很明显淡化了许多。 就在这时,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懵懵懂懂地就撞进了人墙里面。 他抬头辨认了辨认方向后,径直向着高承这里走了过来。 高承微微挑眉,一只手轻轻按在刀鞘上。 “请问……” “高总兵是吗,我来给你献个东西。” 书生诚恳地说着,紧接着,他掏出来的东西就把在场的重要人物都吓呆了。 他从自己的袍子里赫然翻出来一把短铳! “贼子!” “休伤我主!” “大胆狂徒,退下!” “集结!” 王象佛,师家贵,田有年,夏仁祥几人都是头皮一阵发麻! 他们连忙扑了过来,身子动起来了,嘴巴还不忘发号施令。 一时间,刚才还温和地“军民鱼水欢”的义武军突然列阵肃穆站起,也有人飞速往白马处奔跑,场景一片混乱。 高承双眼仍旧冷静,同时身子也开始微动。 他可以察觉到下面这书生的枪口朝向,如今他只能自救,就是试着躲枪口! 而就在这时,他也看见了书生眼中的慌张。 以及书生匆忙间,还是把枪口调转后呈送上来。 他这是要献枪? 一念及此,高承迅速出刀,身体前探,一刀拦下王象佛劈过来的棍子。 金铁交鸣之间,两人的兵器错开。 王象佛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高承的实力这么强! 一刀一棍,力道竟然旗鼓相当? 自家总兵,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而高承这边,也连忙拨转马头挡住夏仁祥。 只有师家贵老成一些,见情况不对迅速收回招式,但仍然是一只手掐在书生胸颈间。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高承连忙喝止了急忙来保护自己的人,然后看着书生,斥道:“我在府衙明明开设了人才阁,有何物为何不去府衙献上,非要当街拿一把火铳来献宝?” 王象佛几人心中也纷纷如此抱怨道,实在是这小子太吓人了。 突然就抽出来一把枪,这谁受得了? 书生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失格,连忙就要下跪,但还是被高承托了托手,让师家贵拦住了。 “呃,在下,在下乃是分宜县教谕宋应星,听说总兵在庐阳镇兴土木,制化肥,多有机巧之思,又重视造物才能,因此想要献丑……” 宋应星脸皮有些微红,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会添这么多乱子。 高承轻轻颔首,能改造火铳的话,倒也确实是个人才。 咦? 宋应星?!! 第160章 奇技淫巧照样名扬千古 用抽卡网游来形容,那高承现在就是抽到ssr一般开心! 自己的文明系统可以建造科技类建筑,但是这些建筑无一例外,需要人来主持,才可以攀科技树! 当然,高承自己是可以去主持科技建设的,可是那样一来,岂不还是给大明打工…… 没想到,喝了顿酒,就能找到一个打工的最好人选! 得知了面前这人的名字,连忙把他带到自己营帐之中。 然后,他便捧着宋应星手作的火铳翻过来覆过去的看。 别看他现在自己也是用冷兵器用得顺手,可他心里清楚,这个世界的未来,就在火器之上! 宋应星全然没有人引导的情况下都能手搓一把改造火铳,若是有了自己的建筑加持,那还了得? “先生这把火铳,可与大明官军火铳有何不同?” 高承开口问道,之前梁江生那里缴获过火铳,比这个长,也比这个复杂一些。 宋应星缓了缓情绪,开口道:“总兵,我这支火铳,乃是加厚了铳筒内壁,同时把固定引线的地方再缩小了些,虽然短了些,但比官用火铳劲力更强!” 宋应星一说,高承便明白了。 他是完全凭借经验,加强了铳筒的密封性,这样一来,弹药的力道自然会更加强劲。 “可是这样,铳筒岂不是更容易炸裂?” 高承看着手上的短铳,试着瞄准了一下。 根据自己射箭的经验,这上面应该加个准星…… 宋应星有些惊诧,“不曾想总兵竟然也对此小道有所研究! “不错,如此一来,铳筒必然容易炸裂,宋某也在思索,到底是铁不够硬,还是火药的配比不对。 “不过,总兵,即便如此,我的火铳也比官用火铳耐用得多……呵呵,奇技淫巧一道,让总兵见笑了。” “先生谬矣!” 高承直接打断了宋应星的自我看低,“兵者主凶,这兵器,就主自家兵马的命! “兵器是否锋利,也是决定战事胜利的重要一环啊,我又岂能不重视?” 听了这话,宋应星心头也是暖洋洋的。 他打小就沉浸在这些机营巧造的世界里,任谁看了都要说他一句不务正业,没想到第一次得到认同却是在高承这里! 其实他之前也曾经向大明献过宝,可是他的短铳,被认定奇技淫巧,然后驳回并打了十板子…… 这也是高承创建报刊的原因,即便是现在,十二镇的部分公务人员照样思路老套,必须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还是***那句话,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那,明公可否……” 宋应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扭捏着说不出口。 他来献上自己的兵器,当然也是有所图谋的。 他之前在分宜做教谕,每年的俸银虽然不够挥霍,但也足够吃喝。 只是他毕竟是儒学家庭长大的,再加上父兄亲戚的规劝,打心底里还是认为得一个官位才是最重要的。 即便是这一次来献火铳,他的目的也是获得一个官位…… 高承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若是让先生你这样的人进官场蹉跎,那这就是我做的最错的事情! “先生大才,不在庙堂,却在这兵器,营造之上!” 宋应星心中也有些知音的冲动! 在大明这地方,找到一个同样懂得科技,尊重科技的人容易么? “那总兵是想……” 高承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沉吟片刻道:“回头我会给你挑选地方,建立场所,同时允许你招募工匠。 “我允许你钻研奇技淫巧,我支持你钻研奇技淫巧! “你的每一份研究成果,我都会广泛地应用在军旅,应用在百姓之间!” 高承走到宋应星身旁,在后者惊诧不知如何是好的眼神中,握住了对方的手。 “宋先生,机营巧造,照样可以利国利民,名扬千古!” 宋应星一时有些发愣,旋即鼻头发酸。 他来时还担心高承会讥讽他,甚至直接找人把他叉出去。 没想到这位霸占半个江西的巨寇,竟然会如此礼贤下士,敬重他一个教谕!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 第161章 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袁州府一行,收获了一个报社主编,一个科技大佬。 这两人虽然不能像王象佛一样迅速提供战斗力,可是把目光放在长远,这两人比十个王象佛还要值。 思想与科学,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定然要强过武器! 收服了袁州府后,高承开始广泛地播撒基层的公务人员,同时迅速让孟文定纾解流民,去各地盖粮仓、公所、兵营。 邹维琏败后,江西布政司再无喘息之机,眼下除了一个南昌府的府城还没有被夺,江西近乎全省尽没了。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五省总理熊文灿坐着装成民船的官船来到了南昌。 他自出发后,先从天津改水路穿行山东,中途碰见了一起农民起义,耽搁了些日子才来到南直,并且经浙江入的江西。 眼看着快要到南昌府,熊文灿心中也是有些兴奋。 无他,从船上往岸上看去,百姓们在田地间欢快至极,远处有人正在开动土木。 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之景象,如何能不让这位五省总理开心呢? 来时他也知道江西的困境,只是如今看来,生产有序,安居乐业。 想必一定是官府将贼寇击败了吧! 到南昌码头时,熊文灿的官船本要插队登岸,孰料前面的商船竟然丝毫不让。 逼急了,甚至从商船上站出来一个人,指着熊文灿的船破口大骂道:“急什么急,你赶着投胎呢?!” 熊家的一个老管事顿时来了脾气,怒道:“你可知道我家老爷是谁?” 谁料商船上人根本不慌乱,继续骂道:“老子管你是谁?总兵明文规定,除了执行军务之军船,其余商政民船全部依顺序停靠,你神气什么?” 老管事被噎了一下,正要发怒,却被熊文灿拦了下来。 “罢了,这是人家定的规矩,自然有人家的道理,咱们坏规矩本就不对,等一等吧。” 管事瞬间偃旗息鼓,闷闷地道了一声是。 熊文灿见万物有序,心中欢喜之余,也在思索。 按照军报上所言,永丰一战后陈廷对应该是死了……至少是失踪了,为何会有总兵所令呢? 莫非…… 是陈廷对打仗前下的军令? 依着顺序上了岸以后,岸边的公务人员只是简单查看了下众人身上的物品,然后便要求拿出路引或者居民证。 “居民证?” 熊文灿一愣,然后笑着问道:“劳驾小哥,居民证是什么东西?” “居民证就是咱们江西境内通行的证件,你没有?从外地来的吗?” “正是,我乃是……” “行,外地来的也没关系,主要是做买卖,旅行,还是探亲之类的事?” “探亲。” “亲戚在哪儿住?” …… 两个人你一问,我一答地交流许久,码头的公务人员最后写了一封书面证明,黔盖了印章。 “你的这个临时证明,三天之内有效,三天内务必找一处镇公所把居民证办好,或者三天内离境也就没关系了。” 说完,公务人员把证明递了过来,还不忘微微低头。 “祝您探亲愉快。” 熊文灿目瞪口呆,也只是两句“愉快”,然后在岸边租了辆马车,往南昌府而去。 这里的官吏,倒是不太有大明风范。 办事不收钱就算了,说话还这么客气,弄得熊文灿一行人都有些不适应。 往来的一路上,即便是停靠的驿站也得熊文灿把身份搬出来才能客客气气地服务,可这南昌码头,竟然如此清明。 “吴时亮是一把执政好手啊……” 熊文灿感慨着,马车进了南昌城。 敏锐的熊文灿迅速便发现了,与城外的勃勃生机相比,南昌城中很是有一股衰败腐朽的味道。 人人仿佛都是胆战心惊一般,检查马车的人不检查外来马车,反而要检查出城的马车! 怪事! 而道路上的居民,看着熊文灿的马车也一点反应也没有。 偶尔也可以看见一户人坐在大门台阶下面哭,嘴里还念叨什么“我家的田,我家的地”云云。 终于,到了布政司,熊文灿立刻下车,雄赳赳气昂昂地闯了进去。 吴时亮本就年岁已高,如今政务几乎全归高承,他也乐得清闲自在,每天就是喝茶看书。 反正高承又不胡乱杀官员,大不了财产没收遣回原籍。 可是高承他可以不在意,熊文灿他不能这样应对啊。 得知熊文灿的来到,吴时亮连忙换了一身衣服,出去见这位南国第一总理。 “见过熊中丞。” “免礼!” 熊文灿一身官服也已经换上,坐在布政使的大位上,看着吴时亮,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吴时亮,我有陛下口谕在此。” 吴时亮心中一惊,连忙蹒跚下跪,心中则是想着,终于还是要来了! 黄汉良吃败仗的时候,他就有所预料,恐怕陛下要问责了。 只是没想到,直到这时候,崇祯问责的人才到。 “臣江西左布政使吴时亮,参见陛下。” 熊文灿笔直站好,“上谕令,江西自九月起,波云诡谲,全省二十九份奏疏无一可相互对应,朕到底是不明白,究竟是江西官场人人各一心,还是你吴时亮主政无能,以至于此? “今朕遣熊文灿做五省总理,卿自当以实话应之,如若不然,难免诏狱一行,钦此!” 说完,熊文灿就请吴时亮起身。 两人心中都明白,崇祯的口信虽然没有明白问话,但是字里行间的意思很明确。 江西的情报如今已经成了废纸一堆,你吴时亮最好识相,实话实说,不然的话,即便你岁数这么大,也得遭老罪咯! 重新坐回去,把气喘匀后,吴时亮开口道:“中丞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好,藩台,我先问你。” 熊文灿坐直了腰背,“目前的江西,到底在谁的手上?” “这不好说。” 熊文灿皱起眉头,即便如此,你还想推脱不成? 谁料吴时亮也怕他理解错误,连忙解释道:“中丞,非我不愿意说,实在是这个事,确实不好说。” 第162章 不如招安? “中丞可知江西高贼?” “略知一二。” “自从邹巡抚和陈总兵打了败仗以后……” “等等!” 熊文灿有些惊诧,“邹维琏打仗输了?” 不该啊!输了江西怎么还如此和谐? “正是,他们输掉以后,高贼在江西境内彻底不可制约了,如今咱们布政司所实际控制的地方……” 吴时亮说着说着闭上了嘴巴,不忍言一样。 “半省?” 吴时亮沉默以对。 “几个府?!” 仍旧沉默以对。 “南昌府?!!” “就咱们布政司衙门,如今我的政令连衙门也出不了。” 吴时亮叹息一声,“即便是衙门内,每天也会有新人换旧人。 “到得现在,有几个是我的亲信,我都不知道了。” “江西之况,竟然已经糜烂如斯?” 熊文灿直接跳了起来! 整个江西都没了吗这不是! “那益王呢?益王现在如何了?” 熊文灿还记得,崇祯给自己着重提起的事务当中,益王也占据重要一份。 “益王?好像是从贼了。” “从贼了?!!” 熊文灿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从贼了可还行?朱家宗室都从贼?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从贼,总之益王替高贼上了不少疏表,成了高贼的口舌……” “那,淮王呢?” “淮王死了,淮王不许分田……然后被高贼的人斩首示众了……” “岂有此理!” 熊文灿愤怒地一拍桌子,“高贼竟然如此无法无天。” 吴时亮沉默片刻,陡然开口,“这并非老夫所言,乃是熊中丞所言,劳驾秉公而记,我未辱骂。” 熊文灿:??? 他顿时有些警觉,“藩台,你是说,这布政司内,或许都有高贼之人……咱们该如何称呼?” “高贼倒是无所谓,他不在乎这个。” 吴时亮回应完,想了下又道:“中丞来时,可有人给你办理居民证?” 熊文灿一愣,开口道:“没有居民证,只有这个临时证明……” “这就是高贼部众的产物。” 吴时亮诚恳道:“如今江西九成九的百姓都有一张居民证。 “凭借居民证,农户成人可以领取水田四亩或折算旱田八亩,山地二十亩。 “另外,凭借居民证,十五岁以下孩童都可以入高贼学堂,三十岁以下可以参加官吏的选拔考试,只是要学高贼的书……” “学堂?田地?证明!” 熊文灿彻底惊了,“他要干什么?” 和高承相比,他曾经收服的那个郑芝龙简直就跟一个小学生一样! 郑芝龙也就是抢一抢货物,可这个高承呢? 衙门都弄起来了! 吴时亮意味深长地看着熊文灿,不言而喻。 事到如今,你总不能说还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吧? “中丞,事到如今,我也就直接对你挑明白了吧。” 说着,吴时亮站了起来,一副慨然赴死的样子。 “除非朝廷能够调来北方辽东关宁军,宣大军,宁夏,甘肃……并且联合西南朱燮元,山东的泰西炮兵,两广沈犹龙,一同清剿,不然定然无法扫除高贼。” 熊文灿有些缩头缩尾了,“有那么厉害吗……莫说是他,若是朝廷真调动这么多人去攻打一处,建奴都得被打死。” “中丞不曾见过贼兵之凶猛啊!” 吴时亮叹息道:“大明军户,田产为上级所有,粮饷为中枢克扣,每月到手才不过几个铜板,有些军户甚至不如家奴! “可是贼兵呢?高贼之义武军,人人持钢刀,三者一盾,五者一狼筅,七者一长枪,十者一弓手,如何能赢? “况且高贼手下,能人辈出如云,所操持一粮行,实行乃是王舒王之平粜法,彻底抹去了兼并一说,鼓励商贸,严苛刑名,操练兵马,无一不精! “如何能胜啊?” 熊文灿心说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时亮这么一番宣传下来,就连熊文灿都觉得,江山合该让高承夺去了! “那,此人可愿接受招安?此人对朝廷态度如何?” 熊文灿见强攻不成,顿时又来了计策。 当时郑芝龙也是怎么也抓不到,打不过。 到了最后,还不是让熊文灿一封圣旨管制了个服服帖帖? 虽然听调不听宣,但终究算是大明内部人了,面子是保住了。 吴时亮“嘶”倒吸一口气,却也点了点头。 “之前从未有过如此想法,不过也不知可不可行。 “总之高贼虽然对待士绅严苛,但对待平民及咱们这些大明官员,倒也还可以,只要不是太过于凌虐百姓者,他不会动手的。” “如此吗?” 熊文灿敲着桌子,心中思索着。 第163章 到达世界最先进镇,庐阳! 熊文灿求见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以他目前的身份。 高承当然不会一个热血上头杀了崇祯的五省总理,因此他对熊文灿大开方便之门。 不管带多少人来庐阳,只要熊文灿的人不作奸犯科,高承保证秋毫无犯。 即便是得了这样的保证,熊文灿一开始也不敢来,直到高承往南昌府派来了质子,这才敢过来。 至于这个质子,他不但拥有一定的地位,甚至还拥有对熊文灿吴时亮的天然指挥性…… 他就是益王! “赶快去吧,总兵说到做到,说不杀你的人,定然一个也不会动!” 益王不耐烦地劝着熊文灿,“赶紧过去商量事赶紧回来,别耽误时间。” 熊文灿二人看着这个崇祯的亲戚宗室,眼神那么的恼怒又恐怖…… 高承杀宗室不奇怪,可他是怎么做到让益王反而投靠他的? 其实,益王对此也不是很了解,毕竟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现在还没有提出来…… 他只是因为高承的不杀之恩,再加上见到了庐阳镇的建设,以及高承偶尔用他写一些文案盖一些章,便对总兵府掏心掏肺了。 给总兵府卖命,比给自己那个本家卖命强得多! 至于说对崇祯的忠心? 那你崇祯当时不来救我!不然我还用得着从敌? 眼巴巴看着熊文灿坐上了往庐阳的船,吴时亮突然发问。 “王爷,是否需要臣将你悄悄送还京师……” 益王诧异地看着他,“我回京师干什么? “吴时亮,你自己凭心而论,天底下还有比高总兵手底下更安全的地界? “再说了,总兵说了,若是和明朝能和,我还可以当一个主持大局的藩王,日后就算彻底闹掰了,我也可以当一个百姓。 “我疯了我回京师!” 吴时亮话都没听完,转身就走了。 大明宗室尚且如此只顾着自己的利益,真是没救了! 熊文灿在赣江上的一天两夜几乎全部用来思考和高承的谈话应该如何进行。 包括但不仅限于万一高承要翻脸怎么办?万一高承要要挟他怎么办?听说江西官员自戕的不少,自己要不要模仿? 思索之间,船只从赣江入泸水,最终停在了庐阳镇的码头。 码头之上,一个雄壮的年轻人骑着一匹枣红马正在等候,见熊文灿一行人下了船,年轻人高声一呼。 “列阵!” 紧接着,码头侧旁的五百士卒迅速站成了整齐方队,然后同时喝了一声,震得熊文灿耳朵嗡嗡作响。 “欢迎大明熊中丞,某家乃是总兵麾下第一先锋将王象佛,有礼了。” 王象佛话语很客气,可从头到尾没有下马,只是在马背上随意作揖。 熊文灿心中有气,却也没敢撒出来,只是冷声一句“王先锋,带路吧。” 这是高承安排来迎接的,想必是有些下马威的意思。 可是高承真是看错了他熊文灿了,他会怕这些小卒子吗? 熊中丞只怕你这个贼头,毕竟你手下的人令行禁止的,又不怕伤了自己…… 王象佛见熊文灿镇定自若,并没有被吓到,嘿嘿一笑,翻身跳了下来。 “中丞没有马,我也步行带路,来人!” 五百士卒中连忙跑来一人将马匹牵走,又有人去收缴熊文灿带来的人手上的兵器,以及搜身。 “中丞莫怪,前些日子在袁州,一个脑袋读傻了的读书人在总兵面前突然摸出来一把火铳,现在见总兵必须搜身,并非对您不敬。” 熊文灿心中一动,竟然有大明读书人甘愿刺杀高贼? 不知道这人还在不在,要是在的话可以拿给崇祯看,他就喜欢这种为了国家不惜躯命的好汉。 “敢问王先锋,那个读书人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成了常伴总兵左右,跟总兵交谈怎么造火铳的伴读!” 王象佛恶狠狠地说着,显然对读书人宋应星十分的不满。 第164章 和谈? 与王象佛的羡慕嫉妒恨不同,熊文灿看在眼中的,却是高承的大度! 即便是来刺杀他的人,有真材实料,照样可以留在身边用!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个高承比当今陛下有人主之像! 当然,熊文灿怎么也不会猜到,宋应星本来就是过来送枪的…… 到了总兵府的会客室,高承没有摆什么下马威,熊文灿到时高承正在里面写写画画。 见到熊文灿走来,高承淡淡一笑,起身作揖。 “熊中丞。” “高总兵。” 两人对向而行礼,熊文灿心中再感叹几分。 这位少年总兵,果然不凡! “中丞请坐吧,听吴藩台的人说,中丞找我有事,请直言,只要是我想帮的,我一定帮。” 你不想帮还怎么帮?熊文灿腹诽着,嘴上却笑如春风。 “其实也不是请求总兵帮忙,实在是有些事想同总兵商议。” 和谈要点之一,就是忽悠对方,让对方误以为和谈是他占便宜! 如果熊文灿一到来就坐实了自己是寻求帮助,那高承就占据主导了,之后说什么做什么岂不是人家高总兵的一言堂? “什么事,中丞开口就是。” 高承仍旧是那笑眯眯的表情,让熊文灿完全看不透这个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 “嗯咳,是这样的,高总兵在江西做的事,我大致也有所了解了,对于高总兵想要给百姓带来好生活的理想,熊某是很佩服的。 “可是高总兵的手段,确实有些令大明无光,尤其是几次击败官兵,关闭大明官衙,当然,我知道,高总兵的目的,肯定不是打倒整个大明朝吧!” “暂时不是。” “暂时……暂时不是?” 熊文灿奇怪地看着高承,竟然没有忽悠住。 一般的盗匪(包括郑芝龙在内),一听说和整个大明作对,立刻便害怕得不行,所以才会那么容易招安。 可是这次,这个高承竟然不害怕? “大明如今不过是一个衰朽老人,看着强壮,实则内脏腐烂,四肢无力,一推就倒。” 高承平静地看着熊文灿,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中丞继续说吧,我的答案你已经有了。” 熊文灿语塞片刻,再度开口时,语气便冷了下来。 “高总兵,我知道你打过几场战争,可是你打的都是什么人? “解学龙,带着一帮乡勇!邹维琏,福建官兵的精锐,可是郑芝龙!这次战争中,你见过一艘战船吗? “我大明精锐,全在北方,陕西甘肃宁夏,宣大,辽东,这些兵马的强度,超出你的想象!” 熊文灿身体前压,漠然道:“高总兵,一点畏惧也没有,只会害了你。” 高承洒脱一笑,“行,中丞,我相信你的关宁军,相信你的九边精兵。” 旋即,他冷漠地往前一压,“那你现在给崇祯写一封信,让他派来吧。” “你……” 熊文灿有些惊讶,刚才脾气还那么温和的高承为何突然就变得这么有侵略性? “中丞,都是明白人,咱们不用说那些暗话。 “我知道大明现在内外交困,属于是差一口气就要死的关键时候了。 “而我自己呢,心中其实只想让百姓过得好一点,不被苛捐杂税骚扰,正因此,我才说暂时不会推倒大明。” 高承看着熊文灿,笑着开口道:“只要大明能够不管我的江西,我保证不会再攻击其他任何一个省份,甚至可以像郑芝龙一样,名义上也听从大明的调遣。 “同样,如果大明朝容不下我,那我也可以仿照李自成他们,只是不知道,流民,鞑子,再加上一个我,大明经得起我们折腾多久?” 熊文灿面色有些发青,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失策了。 奶奶的,这个山旮旯里的盗匪,对天下大势一清二楚,根本忽悠不住! 第165章 不懂大明 身为大明的忠心臣子,这时候似乎应该跟高承血溅五步! 实在不行,也该唾他一口,让他知道大明如今仍然是天朝上国,岂是你一个贼酋可以图谋的? 可作为一个多次妥协绥靖以获得丰厚奖励的臣子,熊文灿的想法则是…… 无所谓,反正高承也想招安,那就招安咯! 反正毁的也不是他熊家的江山,甚至可以说,这是熊文灿在替崇祯解决问题。 要不然高承直接一波横推浙江南直,崇祯就可以困死在京师里了! 熊文灿也没有继续和高承唇枪舌剑,而是同意了招安高承这一选择。 “高总兵,既然要招安,那么总该有个章程,不知高总兵想要?” 确认了目标之后,熊文灿又开口问高承招安的需求。 郑芝龙当时只要自己的兵马,因此熊文灿请了一个福建海防游击。 可高承看着明显比郑芝龙图谋多一些…… “治下所有官员的任免权,江西三年不收赋税,不加饷银,出兵去讨伐周遭各地的权力。” 熊文灿几乎立刻便回应,“不可能! “总兵要求这三样,中枢没有一人会同意! “即便是一份同意各地操练团练,中枢都是磨磨叽叽,极其隐晦地批了允许,总兵这三条,必不可得。” 他心知,大明虽然内部腐朽得很,但是面子上还是打理得干干净净的。 谁也不敢让崇祯同意这样的条款,不然与丧权辱国有什么差别? “中丞莫要急着否定。” 高承笑呵呵道:“我这人只图一个实在,名头上的事,没那么在意。 “中丞只要能把这些给我要到就行,以一个什么样的名义,我不管。” 熊文灿了然,点了点头。 合着这高承,还是一个事功的心学? “高总兵这样说,那此事还有转圜余地,只是,我也要与总兵约法三章。” 高承眉头微挑,“怎么个约法三章?” “第一,总兵要和我一同进退,莫要将我卖与朝堂!” 熊文灿说着,身体也靠前了一些,语气变缓和了些许。 “这不仅是对我好,也是对总兵好。 “若是朝中众臣知道江西到底是什么样,难免对总兵也有所不利。” “这个可以理解,也可以配合,只要不伤害我们总兵府的核心利益。” 高承说的隐晦,但是熊文灿可以听得出来。 那就是为了和平,高承可以小吃一点亏。 他呵呵笑着,“这样就好,第二件就是……” 熊文灿直勾勾看着高承,“其余诸地,你可以随意染指,南直浙江两地,断然不可轻易毁坏! “当今辽东与其余众镇全部依赖着两地税负养活,若是没了这两处,怕是会让辽东鞑子进犯中原,毁坏大明千里江山! “若是高总兵违背这一条,我熊文灿宁死也要将你的事情捅出去!” 高承点了点头,“国家大义,我也知晓。 “君且放心,你厌恶鞑子,我同样厌恶鞑子,我可以答应中丞,即便是我吞下南直浙江,该发往边镇的银子也不会少一分一厘!” 说着,高承郑重举手起誓,“有违此言,天诛地灭!” 熊文灿微微皱眉,这个高承,似乎是巧妙地表达,迟早还是要夺了两地…… 而就高承自己来说,他也不会毁了大明朝如今的血泵。 除非自己已经拥有阻拦建奴的力量,不然他不会促使鞑子进中原的! 所以,崇祯,加油吧! “第三件呢?” “第三件,则是熊某人的一点小心思。” 熊文灿似是有些尴尬,不好开口一般。 “高总兵,来时我听别人说,目前吉安府全部已经换了种作,产量比之水稻小麦增长了许多?” 高承瞬间明白,这是要种子来了。 熊文灿这种人,妥协性肯定是有的,但同时,他也有忠心! 简而言之,他为何愿意招安贼寇?妥协性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另一部分原因,就是他知道,大明打不赢! 这样的人,得知有东西可以解救大明粮荒,当然想要推广起来! “一曰玉米,一曰土豆。” 高承说着,顺便让门外的秘书去各取一样来。 “两样的产量都比小麦水稻高粱强许多倍,中丞若是想要购买一些送往京师……” 高承话还没说完,熊文灿便开始摇头。 “不,我不往京师送。” 高承奇怪地看着他,“那中丞这是要?” “我是要自己种植一些,因此想从高总兵这里买些种子,外加怎么个种植法。” 熊文灿笑着发出恳求。 他当然知道这些东西高产,他当然也想把这些东西推广在整个大明,他之所以只让高承给自己一些种子,是因为…… 因为直接推广,大明没有一个士绅会接受!甚至会有人故意去反对,去造谣,让农民自发抵制这些东西。 可一旦自己的产量上来了,其他人眼红之下,当然会跟着种植,如此方能推广开。 简单来说,就是忠心耿耿的人们笑他熊文灿不懂产量,他笑忠心耿耿的人们不懂大明。 第166章 大!兴!土!木! 归去南昌府后,熊文灿也开始写自己招安高承的信件。 至于形式,当时是郑芝龙的老一套。 “臣至江西,经查,上犹高贼意为一名叫高放之盗匪,纵横江西半边,五省难得安宁。 “幸得一良家子,名高承,在学龙、维琏兵败后,勃而兴兵,至腊月,已下江西全境,将盗匪剿除。 “却因高贼尾大不掉,况承深谙兵道,臣咨之以朝堂政务,承言曰,团练乡勇断不可开,天无二日,大明只尊陛下,吾自愿代天伐贼,以靖大明也! “煌煌奋音,震臣心肺,臣请封高承…… “另,因其毕竟年少,臣可以为之总理监之,待其兵强马壮,可为陛下清剿中原盗匪之‘杀手锏’也……” 高承要人事任命权,这个不可能。 不过熊中丞很会折中,高承不可以,但是他五省总理可以啊! 均衡一下,高承不会在意的。 至于免税,江西本来就是重度灾区,再加上闹了高贼,不收赋税是常事。 当然,在这一方面上崇祯总会整一些令人眼前一黑的好话,不过没关系。 打崇祯二年开始,本来江西的钱粮就没有足交过! 至于出兵讨伐周遭……反正他熊文灿是请了,崇祯准不准的…… 高承也不会在意。 熊文灿相信高承不会攻击最要害的两处,但他同时也敢保证,高承迟早会把周遭几地全部收入手中。 只是到时候,大明怎么也该腾出精力,来应对南方…… 了吧? 且不管熊文灿如何与朝廷扯皮,刚过了年,高承也得来了孟文定的喜讯。 神庙在不断增加工人以及水泥等物的加持下,提前修好了,只差最后的雕像了! 之前孟文定和高承商量了许久也没有说定,紧接着高承就去当劫匪去了,这件事也就搁置了下来。 现在,却是非要抉择不可了。 【宿主:高承】 【势力:江西】 【国力值:】 【任务:扩张势力,击败其他势力,励精图治】 “励精图治:建立较为完备的教育、法治、经济体系,奖励国力值……图纸。” “叮,神庙已建成,目前可选择的神像有‘圣人’‘君王’‘人民’‘法典’‘兵器’‘铜权’。” 【圣人神像:降低科技发展速度,提升民众道德水准,文化能力上升!】 【君王神像:降低科技发展速度,提升统治者的魅力,动员能力上升!】 【人民神像:提升科技发展速度,提升工人工作能力,提升农民工作能力,独裁统治基础下降!】 【法典神像:提升法治水准,提升工作能力,提升工业效率,道德水准下降!】 【兵器神像:动员能力提升,武力上升,身体素质上升,法治水准下降,科技发展下降!】 【铜权神像:商务能力上升,商务发展增快,道德水准下降,动员能力下降,文化能力上升!】 六种神像,是高承可以选择的神庙神像,也可以在影响天灾之外,稳定提升统治范围内的某种能力。 当然,高承并没有被系统给迷惑住。 既然有六种神像,那当然是全部都要,建六座神庙就行了啊! 至于最先供奉哪一座,高承自然会选择“人民神像”。 因为人民神像对目前高承的统治范围影响最小! “独裁统治基础”下降,这个根本不用在意! 他现在只拥有了整个江西,就已经开始有人劝进了,更别提未来! 至少在目前这个时代,搞皿煮是没有前途的! 以目前的人心来看,真夺得了天下,高承不做君王,反倒是祸乱天下! 数不清的野心家会纷纷跳出来称王称帝,届时又是苍生多少年的劫难。 每每想到这里,高承都要叹息。 “百姓害苦了我啊……” 当然,人民神像,也是高承挑中了它的效果。 科技、生产力! 两大关键因素,它都可以提供提升! 这两样,也是目前高承最需要的! 因此,这次的他并没有过多抉择,选择了人民神像,等系统出了制造图以后,也就可以交给孟文定了。 而在此之外,水力铸币器现在还用不到,高承也开始选择其他建筑。 这一次手里捏着十几万国力值,他也俨然有了一种土财主的心态。 随便挑嘛,神庙才三万点! 看都没看,高承就购买了“水军大营”“陆军大营”两个建筑。 【水军大营:提升水军协调作战能力,提升战船坚固程度,提升士兵水上作战能力,提升士兵闭气能力,可容纳3000士兵……5000国力值!】 【陆军大营:提升士兵协调作战能力,提升士兵身体素质,提升士兵格斗技巧,提升士兵忠诚度,可容纳6000士兵……5000国力值!】 紧接着,就是红薯、改良辣椒、优种猪崽,优种鸡崽之类的东西,总共花费了五千国力值。 随着地方的扩大,高承治下百姓的肉类食物在迅速减少,也是时候提升一波了! 之后,才是初级炼钢厂,初级精炼厂……一系列有助于江西迅速跨过阶段的建筑,以及相应的技术与使用图纸。 到了最后,则是几张大活儿收尾。 “省级官衙,科技研究院,戏院,战船厂……” 购买完所有紧俏建筑之后,高承顺带还把自己的弓术骑术拉满,这才堪堪把国力值消费到只剩一千。 不过,这一千他暂时也不打算动用了,毕竟还要给崇祯面子,同时深耕江西这片土地呢! 短时间内,怕是没什么提升的途径了。 第167章 封赏官爵 崇祯的答复回来的很快。 并且,他不出熊文灿所料,将高承当做一块明晃晃的牌子亮起来了。 什么叫忠臣啊?这才叫忠臣! 可以为国分忧,又不惦记手中权力,而且还能引导百姓恢复生产! 若不是顾及江西目前状况不好,崇祯真想现在就把高承叫到面前听用! 他太需要这样的忠臣了! 因此,在官职的封赏上,崇祯很大方。 前军都督佥事·领江西都指挥使·江西总兵 从一品的荣誉,地方五把手的名头,以及实际兵权! 崇祯的本意,就是高封赏,以激励各路年轻的人才! 时至今日,崇祯在当皇帝的许多事上都还不是很清楚,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 那就是朝堂上这些人全杀了也不亏! 当然,朝堂上不会有人见得高承如此升官。 你这样坐火箭,岂不是显得我们大家都很呆? 因此,崇祯刚下令,温体仁就带头开始起意见。 什么“官场的水很深,年龄幼小,把握不住”“高承并非名门望族,不宜擢拔过快”之类的话,一而再再而三的进到崇祯面前。 可是这一次,崇祯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傻傻的同意这些臣子,而是全部留中不发。 可惜温阁老这次没猜透崇祯的心思,又开始上疏说高承是复社读书人,东林党之流…… 这次,崇祯却很讥讽地拿出了南安府的一张文档。 上面是高承的资料,三代农户,文位童生。 这样的人是复社读书人?给复社读书人当奴才人家都不一定要! 外加崇祯问候温阁老的一句话,“这个天下,到底谁不是东林党?” 朝堂如何震动,旁人难知,只知道那一次以后,温阁老的话明显变少了…… 至于在官职之外,对江西的赋税,崇祯并没有减轻。 理由就是,江西既然已经恢复了生产,就应该体君父之忧虑,不多缴纳已经是朝堂的让步,不仅要交,还要把以前的补上! 至于能管多大用,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诏书来到江西,熊文灿很开心,立刻就去找高承宣读旨意。 再到庐阳镇总兵府,这一次的气氛却有些僵硬。 熊文灿身旁的太监看着一众站着听旨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事实上,就连熊文灿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高承治下,除了祭拜祖先,其他时间已经废除了跪拜礼! “中丞,咱们江西这边的规矩,倒是有些独特。” 奉旨太监阴阳怪气地嘲讽,却看见高承左手边的一堆人瞬间都愤怒了起来。 高放更是直接站了出来,“总之,我们不会下跪的,这旨意你爱宣宣,不爱宣滚!” “你!” “哎哟,公公,高科长,互相都消消气,消消气。” 熊文灿看高承毫无反应,心知对方这是在表态。 那就是确实不会下跪。 只好来劝奉旨太监,低声道:“公公,此事关乎熊某的前程,公公饶他一饶,就让他站着听旨吧。” 说着,熊文灿还悄悄比出来一个手势。 太监心领神会。 本来他就不在意别人折损不折损大明威严,只要你给银子,让太监跪着宣旨他也愿意。 得知了会有丰厚奖励之后,太监也清嗓正色。 熊文灿连忙又向着高承拱了拱手,高承面无表情,却踹了高放一脚。 “对人尊重点!” 在高放怨念的小眼神中,太监念了起来。 “诏曰,兹有江西……钦此!” 紧接着,就有中书舍人将官印,崇祯亲赐的宝剑,以及“国之忠良”的题字送来。 在一众官员奇怪的眼神中,高承接过了自己的一系列武将套装,彻底把身份洗白。 第168章 你不是我的承哥儿了! 尤其是李邦华,邹维琏等人。 我们打不过你而从贼,结果你转眼又投降了朝廷? 虽然心知肚明,高承是为了谋划更深远的利益,但是两人还都是感觉怪怪的…… 武将之中,高放的参谋黄汉良最为情绪波动大! 他一直坚定信念,绝对不为贼出谋划策! 转眼间,贼子就成了从一品的高官,甚至比陈廷对的援赣总兵高一级…… 自己的坚持,突然就变得可笑了。 不过,众人都还是比较收敛的,各自把话藏在心里。 高放却不同了,等其他人一出门,他就抱怨了起来。 “总兵,你不厚道,你被朝廷招安,你是宋江!” “屁,你才是宋江!” “我才不是,我是也是武二郎。” “你要是武二郎,你媳妇不成了潘金莲?” “武二郎和潘金莲是一对儿?” 高放瞪大了眼睛,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高承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这是秘密,千万不能告诉别……” “不对!” 高放这次却没有被蒙骗,怒道:“你又想骗我,我问的是招安的事!” 高承颇为赞许,“不错嘛,跟着黄汉良果然脑子很快就被带出来了。”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让高放坐下。 “你猜我为什么要被招安?” “为什么?”高放斜瞥着高承,一脸欠揍。 “因为咱们目前需要这么一个名头!” 高承开口说道:“你之前有没有发现,招降那些人的时候那么困难?” 高放皱眉,“你是说黄汉良?也确实,这小子直到现在还整天说只是为了大明……” “是啊! “大明现在的人才,终究是比咱们多许多,咱们要做到,能用的都用,不能用的都不用,这才对! “好比说以后,咱们若是抓了一员猛将,你愿意直接杀了吗?” “当然不愿意!” “这不就是了?” 其实,在高承心中,留着这个名头,一来是为了招降孙传庭、卢象升、洪承畴这明末最能打的两个半人。 二来,则是为了未来能够光明正大地对崇祯出售军火。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能一步一步蚕食整个大明,而不希望鞑子进关,把江山捣烂,之后自己再收拾。 死的那些,可大多是黎民百姓! 等自己的科技树点起来以后,很多淘汰下来的装备,就不妨低价卖给崇祯,让他好好守着山海关,别出乱子。 宋应星现在已经在自己的启发下开始研究后装燧发枪了,等着研究院现世以后,排枪将不是梦想。 至于和鞑子光明正大地玩骑马与砍杀? 高承只对人讲道义! “那也不能招安啊,我以前最烦当官的了,以后你就是当官的……” 高承一阵无语,“大哥,咱们早都是当官的了,你以为是什么?过家家?”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不能做林有贞那样的官……” 高放面红耳赤,连忙解释着自己的话。 “我明白。” 高承点了点头,“之前你怎么做,之后你就怎么做,完全不用管我会不会用这个身份压制你。 “我接受这个官位,但是只接受好处,其他的我全都不管。” 高放开心了起来,“真的?” “那是自然,不止是你,回头谁都要知道。” 高承冷笑两声,“若是有谁觉得拿了朝廷的官职,占了一个江西省就心满意足,到时候杀头,还让你去动刀。” 高放兴奋地站了起来,“这才是总兵你嘛!” “我就说,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想当官呢!我现在就去找老孟他爹……” 高承奇怪地看着他,“回来,你怎么跟老孟他爹这么亲近?” “不是我跟他亲近,我发现老孟他爹是个好人啊,说话也容易听懂,而且愿意帮我做好多事……” 高承面容更加古怪,开口道:“对了,我记得你把高曲处理了对吧?” “对啊!” “回头把这个事对孟文定讲一讲。” 第169章 最好别联姻 高放走后,其他官员才挨个来总兵府道贺,同时也是探明高承的想法。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只是要和朝廷求和,谁知道自家总兵突然就成了朝廷大员! 而知道了高承的态度后,有人落寞,有人坦然,总之态度不一。 孟文定就属于稍显落寞一点的人,只是他很快便振作了起来。 他之前一直以为高承起兵就是为了杀人放火受招安,自然觉得跟着高承回头至少捞一个官位。 谁料高承确实没有投降的意思,孟文定感觉落寞的同时,也有一些轻松感。 至少目前自己在工事科做的好好的,没人管制,甚至可以算部堂高官的职位。 不投降这么干下去,倒也不错…… 工事科最近又接了许多大活儿,每天派遣的民工以及收发银两,物料不计其数。 不过即便是万金过手,孟文定也没生过一点贪污的心思。 高承的手段他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翻脸不认人直接砍头的事他也见过! 反正薪俸足够自己用,又不能买卖土地,贪污钱干什么?给他人足够的把柄把自己脑袋砍掉? 乐呵呵的孟文定回了工事科的主院,就见到一个小吏神情严肃地走了过来。 “科长,高科长来了,正在……在你的办公室等着。” 孟文定右眼眉毛腾腾跳动着,他试探着开口,“哪个高科长?户事科?刑事科?” “兵事科的高科长。” 孟文定叹了口气,自己这眉毛真是预测对了。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古人诚不欺我。 做了一番思想建设,孟文定摆手让小吏去忙活公事,主动走进办公室之中。 办公室是总兵府的新规定,以往这类地方要么称为堂,要么称为署,各自不一。 高承注意到这个问题后,直接一律更名为“办公室”办理公务之意,也省了百姓去记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名字了。 “高科长别来无恙。” 孟文定规规矩矩地拱手,只是眉眼中很难有什么笑意。 他这人擅长钻营,又极其懂得保持距离,目前总兵府属官没有一个讨厌他的。 也不对,只有一个,就是高放。 两个人就像天生不对脾气一样,以往见面就吵,高放被批评几次后,现在虽然不吵架了,但也没什么来往。 “我也不愿意来你这地方,各地兵营都盖着呢吗?还有鄱阳湖的水军大营,以及陆军大营?” “各地建筑工地正在依次施工,高科长尽管放心,总兵规定的交割日期一定能盖好。” 孟文定踏踏实实地回复,也不多说一个字。 “那就行……我今天来,是总兵让我过来跟你说件事,高曲你认识吗?我那个表弟。” 孟文定微微皱眉,总兵让你来跟我说你的表弟? “那时候总兵说这小子掺和那群地主买地的事情,我回来以后,直接去他家里,拿鞭子抽了他一顿,把他的公职开革了,后来刑事科还没收了他半个家产……” 高放缓缓把自己当初整治表弟的事情说了一遍,在孟文定越加迷茫的眼神当中戛然而止, “行了,总兵要我说的事情都说完了,走了,不用送。” “慢着,高科长,我能不能多问一句?” 高放眉头微扬,“我和总兵说的事里大多都是军务大事,你问尽管问,我不一定答就是了。” “我明白。”孟文定颔首道:“高科长,请问总兵提起这件事之前,你们在说什么?或者说谁? “这总不该涉及军务大事的吧?” 高放想了想,“你爹。” 孟文定:??? 他刚要质疑一下高放的礼貌,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傻子没有说谎! 他们真的在说自己亲爹! 刹那之间,他便明白了高承让高放来讲这事情的意思。 也想明白了这几天自己老爹总说给自己办了一件大事,是办的什么大事! 这明明就是在推着自家全家人往刑场上靠啊! 孟文定试探性地问道:“高科长,请问,家父可曾让你做些什么?” “你爹这几天找我想说一门亲事来着,你爹比你会说话得多!要不是老子看不起地主,搞不好都答应了……” 高放说着,孟文定都觉得有些头晕。 是了,一定是指这件事! 眼看着高放走出门外,孟文定心中也直呼庆幸,连忙就要回家找自己老爹。 说什么都好,发脾气也罢,总之今后不能让自己这亲爹胡搞乱搞了! 眼看着总兵被招安,不少人心里都产生了惰性,这时候搞一些联姻之类的事情,也属正常。 可高承今天,几乎是明确表态了。 搞联姻也保不了犯事的人,就像高曲,要么被高放打,要么他们两个一起被总兵打。 至少在这里,大明那一套还没有也不该有市场! 第170章 (人民)万岁! 李邦华和邹维琏结伴坐着马车来到了这座占地巨大的建筑之前。 得知高承发动民力过万去建造的神庙竣工了,邹维琏几乎迫不及待地对李邦华吐槽了起来。 即便是在大明,也只有紫极仙翁·玄都五雷大真人·伏魔忠孝帝君·飞元仙君·万寿帝君·杂毛朱老道做过这种事情! 李邦华也有所疑虑,他之前知道有这么个巨大的建筑,但是还第一次知道,高承盖这玩意是为了祭拜。 得知此事后,两人便打算一起来偷偷看一下。 如果高承真是信神仙道士的,那就规劝一下。 因为毕竟就算他信神,他目前的百姓也是大明生活最好的一方了…… 一下马车,两人的脸色就有些不豫。 眼前是一具高大而宽广的建筑,虽然建筑上应用了水泥,并没有采伐太多木料,涂色也很简单,没有什么太大的浪费。 但是这种不问苍生问鬼神的态度,令两个读书人很是不喜。 这个庙并没有交给任何一方宗教,而是由新成立那宗教局的官吏直接管理,每天就是负责看守大庙,同时限制游客数量。 当然,不是一天只能进多少人,而是同时只能有多少人在里面,以避免人太多,出事故。 李邦华两人也没有搞特殊化,此时人也不多,排了没多久,便到了庙门口。 “小哥,这庙叫个什么名字啊?” 寺庙的正门处并没有牌匾,再加上文件当中一直以“神庙”称呼,他们还真不知道这到底叫什么。 “老先生,咱们这庙没有名字,只有总兵题了一个‘人民万岁’的字样,听总兵说,无论是建造它的人民,还是祭拜它的人民,百姓叫它什么名字,它才叫什么。” 这话说的别扭,但两人毕竟是大明最顶尖的读书人,并不难理解。 这是高承把命名权交给了百姓,百姓议定了才会命名? 两人对视一眼,既然如此,那就必然不会是高承修道的好居所了。 这是好事! 两人心头宽慰了一些,也继续往里走着。 进庙以后还有第二重门,上面的牌匾应该是高承所书拓印在上面的字样。 嗯,一看就知道了,因为总兵的字……其实不是很好…… 向前走去,就是一系列刻在墙上的标语,以及一些一些壁画样的图案。 大多是赞扬百姓,歌颂民族的。 从女娲补天到后羿射日,从封狼居胥到远征北海,墙壁上全是人民的功绩。 并没有像大明的主流寺庙,画一些十八层地狱之类劝人向善的画,也没有什么二十四孝图之类的东西。 主打一个凸出人民的自信! 大殿之外的影壁,只是一块普通的白色石料,上面却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小字。 李邦华走近上前一观,顿时忍俊不禁,连忙叫邹维琏来看。 这影壁墙,应该都是在这里的流民所说的话,让书生写上的字样。 最亮眼的,就是一句“高总兵万岁”,在大明这里当属大逆不道的话。 “这些话,才是百姓的心声啊。” 邹维琏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些,然后感慨道。 很多语句都是希望自家子侄能好好学习,亦或者希望总兵能尽快一统天下。 似乎也有北方来的流民,希望能早日打到北方,让他们有朝一日能回自己的家乡。 “这里的墙,和门口那匾,真是相映成趣啊。” 李邦华感慨道。 “怎么个相映成趣?” 忙活着看民工弹幕的邹维琏没有思索,直接开口问道。 “你想想看啊,总兵的这座庙,从头到尾都在表达人民万岁,可是这些人呢,写在影壁墙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全部都在说总兵万岁!” 李邦华拍着同事的肩膀,这就是总兵和百姓的相映成趣啊! 邹维琏也愣了一下,旋即道:“咱们俩这是小看总兵了。”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沉迷仙佛之道呢? 再进大殿,左右两旁都是雕像。 左侧依次是农民,工人,士卒,右边依次是学生,商人,文吏。 此间意象,比那些金刚佛陀之类的要强太多了! 再看向正中央的神像,两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个几乎仿制高承打造的人像,那种英气勃发的样子,一手拔剑的锐利,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高总兵! 唯独在脸上,与高承不同。 那是一面镜子,一面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镜子。 凡是过来祭拜的百姓,抬起头来,看见的那张脸,便是自己。 第171章 义武军的改革 “听说总兵这次征兵,还要搞军制改革?” “你还用听说,你也是参谋局的人,这本来就该是你分内之事。” “我这几天不是一直在忙着规划水军的事情嘛,让你去,你懂嘛?” “这倒是……确实要改革,不过只是更换一下名号,今后更加好记自己的归属。” 邹维琏来了兴趣,“那要怎么改革?” 参观完神庙,被震撼住的二人打算到庙里面经营的食堂吃些东西压压惊。 高承深谙后世旅游业的规划,在建造神庙之初,就把各种神职人员所用的地盘全部规划成了景点以及售卖东西的地方。 要回本的嘛!每天开那么多工地,征那么多兵,即便商税收的高,户事科也是常年处在收支刚好平衡的状态。 今明两年,恐怕就是周围地区随便他乱搞,他也力不从心了。 两人这次吃的是河南的烩面,浓汤大料的面条中间夹杂几块肉,两个江西人又往里面放了致死量的辣椒,吃的好不过瘾。 “这次征兵,总兵说总共要募集足额兵员人,差数不能超过三千。 “其中六千人归师家贵的水师,也是新军第一水战旅,目前细分还没有规定好,要看到时候能有多少船。 “陆军之上,就分为高放、黄汉良一旅,周望、刘长丰一旅,各带七千人,一旅分六团,一团两营到三营,至于基层的伍什不变。” 强团劲旅,对于二人也不算陌生词汇,只是改了个名字罢了。 邹维琏琢磨了一下,开口道:“也就是说,把总以后成了那个营长,千总、守备成团长? “那高放和周望倒是直接成了大明的总兵一级了。” “是这样不错,可是南边哪个总兵能有这么多人?” 李邦华接着说道:“新军一成,一旅说不定比南方一个总督的兵都多!” 邹维琏点了点头,这倒确实。 毕竟吃空饷,喝兵血,是明军长官的被动技能。 “还有最后两千五百人,是总兵直属的近卫团,听说以后宋应星研发的新武器,就是近卫团先用。” “新武器?能有什么新武器?火铳?红衣大炮?” 邹维琏对此有些好奇。 因为火铳和大炮对于江西其他人来说可能很陌生,但对这两位见多识广的参谋来说,不算稀罕玩意儿。 两人一个主持过京城保卫战,一个主持过福建海防战,京营和郑芝龙都是不缺军火的主儿。 “好像有些不同,总兵给我看过一种新式火铳的构思。” 李邦华拿手比划着,“关宁军的三眼神铳,一次连发三击,但是一场仗打下来,顶多发射一次。 “百步距离,北边的那些蛮子不会给你第二次装填火药的机会的。” 邹维琏点头,确实如此。 他见过明军的三眼神铳,说的很厉害,其实也就那样。 跟目前泰西的那些红发鬼子的火铳比,都已经落后了。 “总兵打算造的,是从后面直接倒火药,密封铳筒,直接扣一个叫扳机的东西击发的火铳,叫什么后装火铳。” 邹维琏恍然大悟,笑道:“总兵奇思妙想属实不少! “不止是建筑一道,军械,名号,甚至连政务架构,这世界上,可还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那谁知道啊?” “不过,就算从后面装,一场仗不同样只能发一次?六眼神铳?” “不是,总兵还弄出来一个东西,叫定装火药。” 李邦华掏出来一张废纸,给邹维琏示范。 “这么一个小纸壳子,里面装火药弹丸,用的时候直接一撕就可以往火铳里面装。” 说着,李邦华表演了起来,咬开了虚无的定装火药,装在火铳当中,然后关密封铳筒,扣动扳机。 “这么快?!” 邹维琏有些惊讶,因为即便是那些红毛鬼子里面的人,打枪也不会这么快啊! “总之,这些东西要是成了,还真就这么快。” 李邦华放下架势,继续吃自己的面条。 邹维琏沉默着品味一会儿,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加入庐阳镇,三天五天就会发现什么政失,能看出来大明终究会胜利。 “不曾想,现在待的越久,越觉得大明胜利遥遥无期啊。” 李邦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老小子总不会以为大明还能赢吧? “对了,我听说,政务部门也要加机构?” “没错。” 李邦华点了点头,“目前整个江西总共设置了一百一十七镇,听总兵说,县衙就暂时撤销了,用不着。 “今后,就是各府直管到镇,镇再管理到村,从上到下的权力全部归总兵府所有,乡老耆老以后说话不管用咯。” “全能改的过来吗?” 邹维琏怅然叹了口气,这番大刀阔斧,在大明是永远也不可能看见的。 “当然。” 李邦华说着,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他是拿着刀逼着改的……改完以后,百姓也不会那么傻,再让那些耆老压制自己了。 “就像那牌匾说的,这是总兵在改,也是百姓在改。 “士绅拦不住的。” 第172章 崇祯九年 崇祯八年,转眼之间便过去了。 高承在自己的日记上写总结,想了半天写了一句。 “今年无事。” 当然,平静之中也难免生些波折,崇祯八年的波折主要来自于崇祯。 神庙修建好以后,江西并没有碰上灾难。 而同一时间,除了江西以外,整个大明都在闹不同程度的旱、涝、蝗灾! 过了夏季时,崇祯便开始委婉地表示,熊文灿是时候把之前拖欠的赋税补上了。 因为就他所听说,江西现在挺富裕的,种的粮食夏天收的这一茬就够整个江西吃三年的! 可是熊文灿的回文很快,就说江西“遍地焦土,颗粒无收”。 崇祯当然不信,便派了一个太监去主持一下。 谁曾想到,这太监到江西竟然又是大肆盘剥,惹得民怨沸腾,直接被百姓活活殴死! 江西总兵也适时上文,这些殴死天使的百姓进退有序,恐怕是高贼遗留,不可小觑,请求朝廷拨饷十万两,清剿贼兵! 剿贼的意思崇祯肯了,并且真的拨了军饷,两千两,没有到手的银钱,军饷甚至没有出京。 高承也懒得举报这种事,明廷摆明廷的,他自己玩自己的。 紧接着,崇祯又盯上了江西繁荣发展的商业。 高承这次给了崇祯一个大机会,直接在信中把商业繁荣推给了南直,并且直言收商税的模式,告诉崇祯这样一年下来,至少增收入三百万以上! 崇祯看了也大为振奋,一度想实行新政。 朝堂上的人当然不愿意,君臣就这样顶牛了起来,每隔三五天就有一个官员进大狱。 不过,很可惜的是这场顶牛,崇祯输了。 他不是输在魄力上,他这个人唯一继承祖上的优点就是拧巴,臣子不要怎样他就非要怎样。 他是输在张献忠…… 收商税的重要时刻,张献忠把朱家的祖坟掏了…… 崇祯帝大悲,在乾清宫抱着周后痛哭好几天。 据说,周后也给出了主意,说不妨先退却南京,依靠江西总兵把商税收了,积蓄粮草,来日克复中原! 崇祯没同意…… 之后自然是群臣上书,皇帝再一次“万方有罪,罪在朕躬”的老套路。 这商税,终究也是没有收起来。 君臣如此凑合过日子期间,慢慢的也就到了崇祯九年。 崇祯九年,中原流寇俨然已经成了大明最严重的病灶! 整个河南,时常会有几十里的连营,全部都是流寇、流民! 真正的做到了一眼望不到边! 与此同时,张献忠似乎吃到了甜头,盘踞在河南、湖广、南直,赖着不走了。 这种事无异于在崇祯的三叉神经上跳踢踏舞,刨了人家祖坟,还能怡然自得地在这里盘踞? 崇祯速发令状,使左良玉部急攻,双方在河南打了一场惨烈的仗。 左良玉吃了大亏,原想退回河北,后来发现张献忠、罗汝才溜进湖北,李自成又跑回了潼关以西,顿时来了精神,转进洛阳留守。 已经被反贼扒的只剩地皮的洛阳,又被左总督把地皮也掀走了…… 得知张献忠囤驻湖北襄阳后,崇祯便开始催促左良玉,只是左良玉也明知自己是个什么货,硬赖着不走了。 崇祯没了办法,到六月,正好得知西南朱燮元解决了川贵叛乱,当即命令熊文灿联合朱燮元平叛! 熊文灿虽是五省总理,但他和朱燮元的西南总督不同,他没有兵权。 让熊文灿去平叛,意思很明显。 当今东南五省,沈犹龙打一个广东山贼小五年了还没个结果。 至于郑芝龙,圣旨到的时候已经出海了,据说要去打倭寇出岛的船。 虽然崇祯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一个海防游击,要主动出去打别人的船! 熊文灿能够用动的,只有江西总兵一人。 不过,别人不知高承,他老熊能不知高承吗? 这种事,高承会同意? 象征性地往庐阳镇寄信以后,熊文灿就已经写好高承婉拒的公文了,只等着高承回信就发。 结果回信之上,却是意想不到的内容。 高承同意出兵了,集结需要一个月,七月初十以前,发兵七千解君父之忧! 第173章 诈骗犯! “弟此次当自袁州府萍乡出兵,过醴陵、浏阳而入长沙府,长沙一得,湘南诸府可传檄而定也! “出兵之调度,除本部第一作战旅以外,发五镇民兵之精锐两万运输粮十五万石,同时调遣后备公务人员一千人,宣传戏团六十人…… “军械方面,弟自可寻研究院院长宋应星拨发后装火铳****把,万人敌手雷**枚,重装大炮**400门……” 高放把高承盖了印的信函递给宋应星,理直气壮道:“宋院长,照着准备吧!” 宋应星拿着信打眼一看,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信的前面还好,后面谈到军械数量时,被涂改了大量墨点,然后在下面重新写了数字…… “抱歉,高科长,你这信我不认。” 宋应星摇了摇头,把信函又递了回去。 高放急了,“怎么能不认呢?这就是总兵的字迹,你看,总兵的要求你不认?” 宋应星怒了,狂喷一通。 “总兵的字迹?总兵明文要求,今后公文涉及数字必须要用大写汉字书写,他会自己违背吗?还有这上面的墨点怎么回事?总兵的书信上会有涂改?秘书局的都该杀是不是?” 高放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果然没出黄汉良那家伙所料,被看穿了…… 宋应星喷完了,这才文质彬彬地整理了一下衣领。 “更何况,总兵已经给我来过信函了,上面提到了可以拨给你的武器。” 高放登时怒了,“可恶,总兵竟然信不过我!” 一旁的黄汉良近乎唉声叹气了,您老也不看看您这点行为。 四百门重装大炮,你当大炮是钢刀呢?狮子大开口! 轻装大炮,重装大炮,分别是宋应星仿照6磅红衣大炮和16磅红衣大炮设计的大炮,增添了后置配重以及调整了炮筒钢料比例,稳定性比目前全世界任何一方的都要强。 目前整个江西也不过六十门重装炮,总兵考虑到湖北军情复杂,拨二十门已经是很大的恩典了,高放还不满足,竟然要四百门! 这次出兵湖北,总兵府的任何一个官员都明白,讨贼是假,总兵要的,是湘南的矿,以及几十万亩的洞庭湖大平原! 这是目前大明唯一一处种粮宝地,湖广熟,天下足也是当今时代的常识。 按照总兵的话说,好地方有德者居之! 再说了,大明占据这里,也收不来一点钱粮,还不如让高承占据了,每年还礼节性地发三万石土豆呢! 至于打下来以后的方式,自然还是老样子,民兵镇守,官吏分田,培养意识,建立官署,选出优秀百姓去庐阳参观、学习。 时至今日,黄汉良已经被总兵府彻底同化了。 在这里的袍泽之情,远胜于明军之中那种上下分明的尊卑感! 在这里,士兵看见高放绝不会往地上一跪,跟个鹌鹑一样颤抖,而是会挺直胸膛,喊一声“旅长好”! 即便是有士卒犯错被发现了,只要高放还没有认出来人,他们的第一想法都不是跪地上认错,而是拔腿就跑,和旅长来一场竞速赛。 因为这些小兔崽子,高放硬生生也被拉练出来一双好腿…… 高放和宋应星的扯皮终于结束了,最终要来了两千把火铳,1200颗手雷,二十门重炮没有变,但是宋应星多送了十门轻炮,以及一门正在试验当中,时灵时不灵的链炮…… 敲定了以后,高放立刻就让人把东西往大营里搬,每一门重装大炮拉出来都要被高旅长亲切地亲上两口,才能拉走。 他已经见识过重装大炮的威力了。 试射的时候他们这些军官全部在场,眼睁睁看见远处都快看不清的目标,被一炮打过去碎成渣土的样子。 见到这试射结果,高放便知道,陈廷对那种武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武功再高,挨上这一炮,也得被打成肉泥! 将所有武器都带上,并且准备好了武器试用的弹药后,高放便开始着手让民兵集合,以及集合那些等待分配的公务人员了。 崇祯九年上半年的选官,高承直接按照大明半个江山来选的! 当时别人还都不明白,为何总兵选出来这么多官员,现在也是纷纷顿悟。 如果没有这人才储备,打出去以后必定还要让那些士绅继续握权,争来争去,等于什么也没有变。 “对了,旅长,听说周旅长也要出兵了?” 回营的路上,黄汉良突然想起南方第二作战旅集合的消息。 “没错。” 高放点了点头,“两广让沈犹龙折腾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让百姓归于安宁了。” 第174章 泉州府 与高放耍小心眼不同,周望作为高承的老拥趸,完全践行“唯命是从”这四个字。 让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让带多少军械就带多少军械。 进军广东一直在高承的谋划之中。 江西物产丰富,再加上南直和浙江的物产,不打开通商口岸,仅仅靠着自己消费,已经消费不过来了。 全力发展经济之下,可能再过几年时间,江西就会陷入滞胀陷阱,对外扩张是必然的,也是各种商人们的要求。 至于与沈犹龙为敌?高承并不是看不起这位两广总督,实在是义武军中任何一个团级长官应该都可以与他匹敌了。 打个山贼,竟然能打这么多年! 高承在上犹时,他在打山贼,高承占吉安时,他在打山贼,现在高承已经割据江西了,他还在打山贼! 确实忠心耿耿,盯准了崇祯给的任务,坚定不动摇…… 因此,这次总兵府派给周望的任务,就是打击官兵的同时,把为祸多年的山贼也清理掉。 牵扯的士绅,豪商家族,全部不用留情。 广东历来是通商埠口,多的是士绅为了把持走私的权力,养贼来坑害其他省的商人,这个问题,高承打算一次扫个干净! 至于他自己,则是带着近卫团的一个营,以及师家贵的水师主力,进了福建。 福建这地方,只能自立,外面打不进来,里面打不出去。 郑芝龙知道江西被占领以后,便有些投靠高承的意思。 换一个东家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高承却没有继续让他在海上做军阀的意思,既然要投靠,那就要彻底归入总兵府的管辖! 因此,这次会面,看着两方都是和和气气的,背地里却是暗藏着火药味。 当然,双方都不会直接开战的,因为那样的话损失太大了! 水师五月过瑞金,六月尚未过半,便来到了泉州府城下。 郑芝龙在附近的晋江居住,据说是修建了绵延十几里地的豪宅军堡。 如今敌友尚未分明,郑芝龙自然也不会把高承往自家水晶引,况且高承也没胆子大到这个地步。 因此,泉州府这大明治下,反而成了中立地盘。 泉州知府叶明昌得知两个巨寇到来,也不敢慢待,连夜在码头等候着。 入夜不久,军船入港,几十个持枪佩刀的强壮士卒下船列队后,一个轻甲年轻人从船上跳了下来,身旁则是跟着一老一少。 老的自然是邹维琏,作为和郑芝龙打交道时间最长的福建巡抚,他对此处有更多了解。 年轻的则是姜石头,辅佐各镇建立好后,便又回来当秘书,当官期间也刻苦认字读书,眼下也能适应这职位。 高承看着远处的两人,一个文雅孱弱,一个身材稍矮却健壮至极,一看就是水战高手。 “叶知府,郑游击,高某有礼了。” 叶明昌打了声招呼,就沉默不言。 中枢明不明白的,他早就明白了,这高承绝对有不臣之心。 可是他又不敢上疏,又没能力血溅五步,因此也只好在旁边充当一个工具人,如果两人有什么出格行为,他拼死也要汇报! “哈哈,高总兵,我盼高总兵盼好久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走,总兵,我已在城中设宴,咱们一块去喝个高兴。” 郑芝龙豪爽大笑,直接走上前来,并无多少芥蒂之心。 “好说,好说。” 高承答应着,跟着郑芝龙走了过去。 水师自然原地待命,只下来了一个特勤营随着高承一起往城中走。 自从郑芝龙成了福建霸主以后,明面上虽然还是以明廷海禁为主,实际上早已经开始有各种贸易往来。 街道上,各色人等层出不穷,穿着挂族徽样衣袍的武士,红头发蓝眼睛的欧洲人,甚至还有两个黑哥们,也在为店铺招揽生意。 郑芝龙一脸打趣地盯着高承,直到发现高承并没有被这满大街的外国人吓到,这才有些失落。 “高总兵见多识广,我原以为总兵见到这些泰西人,昆仑奴,总会惊诧一下,没想到总兵竟然面不改色。” 高承笑了,“都是人罢了,有何要惊诧的? “郑游击,这泉州府这么多异族人,难道不怕他们起事?” 叶明昌颇有怨言地看着高承,这问题明明应该问我…… “不会的,打不起来。” 郑芝龙哈哈大笑,“我以妈祖的规矩治理城池,敢闹事的都让妈祖惩治他,谁会闹事?” 高承颔首,只要是有一个明确的规矩,确实不会轻易闹起来。 就怕有那些,对自己人执政严苛,对外人执法宽松的,那才会导致出事。 “前面就是了,高总兵请。” 灯红酒绿之下,郑芝龙指着一处酒楼。 第175章 鱼片 海边的酒楼,又是招待陆上来的贵客,自然少不了鱼。 毕竟是南海巨寇的场子,高承到时还看见有人去跟店里的人打招呼,旋即店中人飞快地往码头跑。 不一会儿,一道鱼片端了上来,晶莹剔透的鱼肉被切成薄片,上面一点调料都不撒,似乎是直接吃的。 “高总兵久居内陆,想必是没吃过海边生切的鱼片,来,尝一尝吧,新鲜的!” 郑芝龙自豪道:“这鱼片,从鱼捞上来到桌子上,不超两刻!” 高承若有所思,点头道:“所以,这是我到了以后才让人去打的鱼?” “这是当然,我也不会算你什么时候到不是?” 高承颔首,只是拿筷子夹起一丁点放入口中,然后摇头道: “郑游击,我这人吃惯了热菜,山猪吃不来细糠,这生切的鱼肉,还是赠给您吧。” 天黑了当然不会出海去打,近海的浅水鱼,高承还没有那么心大。 万一吃出来寄生虫,那不完蛋了? 郑芝龙有些惊讶,似乎在想竟然有人不喜欢吃这个,然后也不客气,开始大快朵颐。 剩下的食物流水一般上了过来,这当中鱼肉便很少了。 只是也变得很珍惜! 只剩下了鱼翅,燕窝这些珍贵食材炖煮的食物了,其中还有一道香气扑鼻的佛跳墙。 高承每样食物都只吃一点点,绝不多吃。 即便知道郑芝龙是个大老粗,同时也算半个自己人,但是毕竟出门在外,不得不防啊! “郑游击,听说你前几日去打泰西贼寇,不知胜负如何?” 郑芝龙听见高承问他军事,连忙咽下嘴里的那些食物,开口道:“唉,别提了。 “船还没有下南边的大海峡,海上就起风了,妈祖不想让咱们出去,这是妈祖给那帮泰西贼寇最大的仁慈,他们要不跑,迟早全部弄死!” 高承心中一动。 似乎海边的人因为见到的天灾太强,对妈祖的敬仰甚至超过了对官府。 “再后来就是,我在南直买的粮食,也不止我买的了,大半个福建在南直买的粮食,全部都折在海上了,听说总兵那里物产丰富,所以……” 郑芝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毕竟在他看来,这算是自己低头求人了。 多没面子啊! “郑游击要那么多粮食干嘛?听说郑游击屯粮也几万石,还不够吃?” 郑芝龙叹了口气,“百姓们也得吃粮啊,全吃鱼,人只会越吃越瘦。然后就死了。” 高承眉头微挑,这应该不是鱼肉的问题…… 听起来更像是寄生虫! “所以,我就想请高总兵卖点粮来,没想到高总兵这么重视,弄得老郑我还有些羞愧了……” 郑芝龙哈哈笑着,拉近着两人的关系。 高承也莞尔一笑,没有接着谈下去,而是说了些别的话题。 郑芝龙从小到大一直在东海南海游荡,也算见多识广,两个人胡乱鬼扯了一会儿,高承开口了。 “郑游击,送粮食来是没问题的,甚至不只是送粮食来!” 高承走出去叫姜石头拿了一样东西来,递给郑芝龙。 “此物名叫红薯,山地上也能种,长出来的叶子可以炒菜,作物可以当粮食,只是不能久吃,三顿辅一顿其他作物,人就不会出事,还会很有力气。” “是吗?!” 郑芝龙惊奇地接过了高承手上的红薯,跟高承示意过后,直接掰开。 内里就像是白色的西瓜,只是尝起来比西瓜结实,扛饿! 他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吧嗒吧嗒嘴,“这是甜的,高总兵,这东西产量如何?” “三亩山地,够一家人吃的。” “产量这么高?!” 郑芝龙倒不怀疑,只是惊讶。 他早就听说江西现在全面播种的都是某种新粮食,江西已经没人挨饿了,他对此有所预料! 只是没想到产量会这么高! “这是在江西,福建比江西水热还要强一些,或许产量能更高一点。” “那,总兵,这些粮食要怎么个定价?郑某能否买些接济百姓?” 郑芝龙陪笑解释道:“去年夏天刮妖风,今年春天又刮一次,南直粮船又沉没了,今年福建百姓是真的不好过,还望总兵宽悯一些。” 高承饶有兴趣地看着郑芝龙,这家伙对百姓,似乎还不错。 如果郑芝龙能够做到对百姓好,并且改掉一些海盗毛病,整编也可以温和一些。 “郑游击,这些事情明日咱们再商量,今天先吃饭喝酒。” 第176章 竞赛 郑芝龙明显是想先敲定了,可是见高承不松口,也只能陪着吃喝。 吃完喝完,又在城中欣赏了一下围着火跳舞的特色少女舞蹈,高承回了泉州已经清理、排查过的馆驿。 刚一进门,高承就把姜石头叫了过来。 “问清楚了么?” “问了个大概,还不知道是不是泉州的百姓撒了谎。” 之前上岸后,姜石头便差遣特勤营的士卒去问询周边百姓,郑游击是个什么样的人。 “郑芝龙在百姓中的口碑还不错,百姓们大多认可,他这人脾气不是特别好,不过欺凌百姓是没有的,但是手下有些人盗匪气足,时常犯事……” “他一般怎么处理?” “尽力促成好事,强掠民女的给人家许婚,抢劫财物的给人家归还,至于死了人的,那也就没有办法了,他会赔偿一些钱,不过后续就不会再管了。” 高承点了点头,这个时代,能做到这一点,郑芝龙已经强过很多明末的将官总兵了。 只是,如果只能做到这一步,迟早还是要清洗一遍他的手下。 不论如何,这种贼寇行径一定要趁着现在剪除,不然等到自己只能遥控沿海时,迟早又会闭关锁国! “至于店里面的生鱼片,店家说这个正常,只要有贵客多半都是这样捕捞生鱼,不算是什么刻意折损民力。 “听说郑游击还告诉店家,能谈成了粮食生意,解了福建的粮食难问题,还会给他奖励。” 高承笑了笑,这里面还有提成呢! 按理说,郑芝龙也可以从其他省再买粮,他一开始从南直购买,就是为了避开高承。 只是他在福建这穷乡僻壤算是富贵,但是和南直的世家比起来,真的算不上什么。 再掏钱出去,恐怕就要折损他“三万海兵”的核心了,到时候商贸保不住,指不定被外国人怎么欺负。 刚才聊天期间,高承也对海域周遭有了些了解。 目前澳门的主要外国人是在此居住的葡萄牙人,广州和缅甸那里则是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角力的重点区域。 英国人前些年也来过,正是他们被熊文灿给打跑了。 当然,其他地方大多是海船交易,亦或者停留在近海之外,唯有澳门一处,葡萄牙人名义租用,实则占领。 郑芝龙盯着这伙葡萄牙人不止一天两天了,可是他也不敢随意动手。 目前葡、西、荷斗得不可开交,自己掺和进去,万一惹得他们几家联合起来先灭自己,岂不是搬石砸脚? 若是自己把福建广东收下,那这些外国人定然是要打一顿的。 不是一定要全部屠戮,而是要先打一顿,让他们吃个厉害的,然后再做生意。 既然有这个打算,那就应该早些开始了解这些外国人的实力。 高承这次来泉州府,船上重炮轻炮各带了两架,只是没有安装到船上,而是拖在船上走。 能够打炮的战船还需要再设计,再改装,不然打两炮,敌人还没事,自己的船怕是要翻! 泉州的夜晚比起江西要嘈杂一些,并不是人声,而是能听见远处大海拍击海岸和码头的声音。 潮汐的涌动在本地人耳中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在高承这外乡人听来,却是令人心中震撼。 自然伟力胜过一切军队,这样的力量之前,什么样的人也不可能挡住! 次日出城时,鼻尖满是水腥气和海风的咸味,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郑游击起得够早的啊!” 高承出来时,郑芝龙已经在城外观了一会儿沧海了,看见高承出来,咧嘴一笑。 “走,高总兵,今天带你看一看我的战船。” 高承眉毛微挑,这是要露一下肌肉? 自己昨晚的目的很明确,那么今天的任务,似乎也只剩下了军事竞赛这一项。 “好,郑游击请!” 两人在城外换上了矮小的马匹,沿着码头边的大路走了一阵子,这才见到一处天然的凹陷海岸,当中停靠着三艘大船! 这些船比高承的船要稍大一点,吃水却要深很多,仿佛随时都会侧翻到海中一般。 船首船尾都有堪比重装大炮的红衣大炮,船舷上则加装了几门轻炮,和宋应星的轻装炮区别不大。 “总兵,怎么样?” 郑芝龙远眺着海上的战船,将手指塞在口中,吹响了嘹亮的口哨。 “郑将军威武!” 第177章 特勤营 “怎么样,高总兵?” 郑芝龙回头淡笑,“我福建水师,也算兵强马壮吧?” 向江西买粮和向大明买粮不同,都是贼寇,不分出来个高下,谁也不放心两者的关系。 更何况凭心而论,郑芝龙并不是特别看得起高承,在他看来,高承不过就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高承能被自己的坚船利炮吓到那是最好,他做陆上的巨寇,自己做海上的巨寇,自己做大他做小,在南海上也就真的立于不败之地了。 高承并没有急着开口,看着战船看了许久,开口道:“郑游击,这战船上的大炮,可以发吗?” “当然可以!高总兵要看一下?” 郑芝龙并没有过多思索,命令船头炮口指向两里外的土坡,令旗挥下,不一会儿,便听见“通”地一声,一发炮弹飞往远处。 炮弹落在土坡上,炸起几米高的灰土,尽显威力。 郑芝龙得意洋洋地看着高承,却发现高承竟然在皱眉! 他顿时有些不悦了,“高总兵,我船上的大炮了都是从葡萄人那里买来的最好的炮,大明京城上的守城巨炮尚且不能如此。 “怎么看总兵的意思,有些看不上呢?” 高承摆了摆手,“并非如此,高某怎么会看不上郑游击的火炮。 “只是,罢了,不说也罢。” 郑芝龙见高承欲言又止,更加不忿,连忙拉住高承。 “总兵,你今天还真得告诉我,莫非福建水师不是精锐吗?” 旋即,他又意识到了自己是要和高承讲和,连忙补上一句:“总兵要说不出来,那可别怪郑某灌总兵酒啊!” 高承微微一笑,开口道:“郑家的水师自然精锐,战船巨大,火炮犀利。 “只是郑游击船上的红衣大炮,共有几门?” 郑芝龙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吹,“此处有战船三艘,海外还有六百艘,每艘船首船尾各一门,一千二百多吧!” 高承瞥了他一眼,登时让郑芝龙觉得一丝心慌。 他不会听出来自己说假话了吧…… 郑芝龙哪有那么富!把捕鱼的小船都算上,总共加起来恐怕才有六百船! 其中绝大多数的船,有一门小炮就了不得了,至于船上的士兵,更是大多拿短刀硬拼。 整个郑家水师,加起来也不到五百把火铳,虽然是荷兰和葡萄牙的外国货,比大明的国产官造强不少倍,但数量毕竟是少。 高承也没有揭穿郑芝龙的鬼话,而是带着郑芝龙也要看一看他在江西练兵的结果。 回到码头,郑芝龙看见昨天的战船上陆续下来接近五百人,并且也搬下来一门和自己的船首大炮差不多大小的炮。 只是义武军的火炮上面多出来一些细微的配件,郑芝龙也看不出那是做什么用的。 五百多人的特勤营全部下船之后,并没有学郑芝龙的人喊什么口号,王象佛站到众人身前,高呼一声。 “集合!” 码头上突然出现一声重重的踏响,紧接着就是不断的细小对照距离的脚步声,五百人迅速汇聚成训练队列。 王象佛走到高承面前,问清楚展演地点后,又跑回众人之前。 “一连携炮后走,其余连队全部跟着我前往训练地点!” 说完,五百人中有九十多人离队,把装在车上的大炮固定好,或推或拉,开始前进。 其他的人则是跟着王象佛,以大约相同的步伐跑着。 高承看了看已经目瞪口呆的郑芝龙,笑道:“郑游击,请吧?” 郑芝龙机器人一样转头过来,脸色很难看地点了点头。 先前,他以为高承的兵马不过是一些衣着古怪的士兵,没想到纪律性竟然如此之强! 不论是快速集合,还是从容的前进,乃至于这些士兵整齐的衣服,整齐的武器,都令人有些胆寒! 若是自己和这样的人为敌…… 郑芝龙都不敢想象,一想到自己那些乌合之众一样的人和这样的士兵在同一个战场上,他心中只有投降和战死几个字。 断无别的可能! 推着大炮前进的一连每走一里地便会交换一下拉车和警戒的人,以保持高机动性和对周围的敏锐性,换到第三次,王象佛的前军才停下。 第一连队留下一个会发炮的什长带人在这里,自己迅速归队。 高承和脸色不太好看的郑芝龙很快也跟了过来,此刻的高承却是有说有笑。 “郑游击,你也算征战多年,自然也知道,如今刀剑角力早已经不是战场上的决定因素,火枪火炮才是打仗的利器!” 郑芝龙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这一点,不然他也不会那么费钱给自己的人配火铳配大炮了。 “我的这支特勤营,就是以火枪火炮的训练为主……当然,刀剑也有所涉猎,只是刀剑毕竟不太好看出来训练的水平。” 高承笑着喊了王象佛一声。 “给郑游击看看咱们的枪炮!” 第178章 茫然失落郑芝龙 “全军都有,成三轮齐射阵型,准备!” 王象佛朗声一呼,看着士兵们举枪,自己也有些手痒。 自从近卫团的火枪普及后,他的棍子便很少用了,更喜欢开枪或者打炮。 这个比棍子要强得多! 特勤营的士兵们迅速凑成三排阵型,纷纷将定装火药和弹丸装上,随时等待射击。 “三轮齐射,间歇两息,每人五发,第一排预备,发射!” 随着军令下发,第一排的士兵迅速平端火枪,对着远处,扣下了连接燧石的扳机。 “砰砰砰……” 一阵响声之后,远处传来弹丸打入地面的声音。 紧接着,第一排军士便直接半跪在地上,拿牙撕扯火药袋,继续装填。 而在其之后,第二排军士等待了两次呼吸的间隔,又是一轮齐射,旋即单膝跪下装填弹药。 三排军士,就这样在极短的时间内,打出了一阵呛人的硝烟。 不过,效果也是显着,远处地面上已经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小坑洞! 宋应星改造的火枪力道可比明军的三眼神铳大得多,这个打在身上,没有甲胄护身。必死无疑! 而且在江西已经做过实验了,即便是有甲胄,棉甲搭配铁甲,最多扛得住十发射击,之后甲胄就烂得几乎没用了。 似这样的齐射,对当今世界的任何一军,都是毁灭性的! 郑芝龙喉头微动,彻底不知说些什么了。 刚才的军纪已经令他感觉到无力了,现在还能打出这样的弹幕! 郑芝龙又不傻,他当然知道自己让那些海盗们喊口号与高承的义武军有多大的差距! 这才是纪律!这和明军不同,自己根本震慑不住,反倒被他们给吓了一跳。 “总兵……” “游击不要着急,来,王象佛,炮击远处山坡,一轮射击!” “遵命!” 王象佛迅速跑到主管重装大炮的什长那里,一行人开始迅速测定距离,伸出一根手指瞄来瞄去,紧接着对准以后,直接装填炮弹。 与郑芝龙的红衣大炮不同,义武军的重装大炮声音要沉闷得多,几乎类似“咚”地一声巨响,不过,炮弹打出去却会发出“咻”的声音。 至于炮弹的威力,倒是大差不差,顶多是重装大炮的炮弹稍微快一些。 郑芝龙舔了舔嘴唇,心里在想着到底该如何与江西结交关系。 这样的大炮,他自己也就十一门,六座在战船上,四门装在自己的堡垒,还有一门可以随时移动。 看高承的样子,江西的大炮明显不止一门! “高总兵,这……” 郑芝龙刚要开口,就傻眼了。 此时的火药配比有些问题,发射炮弹之后,总会在炮筒中残留许多灰烬,不用刷子刷洗一下,连发之下容易爆炸。 可是这特勤营的士兵,竟然紧接着就填装,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射了第二发! 第三发!第四发!第五发! 义武军的重装大炮,可以连发五枚炮弹之后再做清洁,但就这一点,在战场上,已经足以决定小规模战役的胜负了! 而且,这对于江西的研究院来说,甚至算不上最新的技术! 不然高承也不会傻乎乎全部让郑芝龙看一眼了! “郑游击,你看我的兵马怎么样?” 高承玩味地笑着,看着郑芝龙。 “这……这,高总兵的兵马……确实强,比郑某的福建兵要强……” 郑芝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承认了高承的强大,然后愁容便爬上了他被海风吹得苍老的脸。 如此一来,从江西购粮的主动权就在高承的手中,天晓得他会定一个什么样的价格? 可是让自己眼睁睁看着麾下百姓饿死,郑芝龙又不忍心。 若是高承给的价格太高,那他也只能冒险进荷兰与葡萄牙的战场,去缅甸购粮了。 “呵呵,郑游击谬赞了,谬赞了……” 高承笑着对王象佛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又随着郑芝龙往泉州府中走去。 军备竞赛表演完了,还有正事呢! 自打到来此处,邹维琏就在泉州府联络了一些值得收服的士子和官员,打算回头推荐给高承。 再度看见两人,邹维琏也迎了上来,对自己这位老搭档拱了拱手。 “郑游击!” 茫然的郑芝龙眼睛慢慢对焦,认出了邹维琏,有些惊讶。 “老邹,你没死?” 邹维琏脸顿时黑了下来,他今年六十来岁,最不愿意听见的,或许就是这种话了。 “托游击的福,勉强苟活。” 郑芝龙却不在意这些小节,连忙走来仔细看了看邹维琏的表情,笑道:“老邹,你现在看起来比给大明做事的时候开心多了。” 邹维琏笑道:“是啊,在总兵手底下做事,比在大明手底下做事好太多了。 “那郑游击,你看……” 第179章 想做大官郑芝龙 邹维琏的话,至少透露了两个意思。 给高承做事,胜过给大明做事! 可你高承本身还是大明的官呢!心意如何,不言自喻! 其次,就是他问候郑芝龙的话。 既可以听成是问郑芝龙最近如何,也可以听成,是你郑芝龙愿不愿意同事高总兵。 郑芝龙虽然是个粗人,也知道邹维琏这话不好答,一时间,气氛有些僵持。 “郑游击没必要急着回答,回头再说也可以。” 高承适时解围,三人这才缓和了下来,一同往郑芝龙早安排好的茶馆中走去。 茶馆雅间之中,邹维琏年龄最大,却主动给两个后辈都倒上茶水,然后一直看着高承,似乎在暗示高承,要赶快把郑芝龙的心给定下来。 他自然看得出,郑芝龙被义武军的实力吓了一跳。 郑芝龙打小在日本人那里经商做事,对强势的折服和对弱势的欺凌学了个十成十,若不是心中对福建乡亲的悯爱,他怕是早就成了一个大倭寇。 邹维琏当年在福建训练的官兵强大时,也曾和郑芝龙平等对话。 后来福建官兵尽没江西,郑芝龙又在和荷兰人的偶遇中小胜一场,俘获三艘快船。 这才让郑芝龙再度认为自己行了,以为自己有了上谈判桌的底气。 邹维琏对郑芝龙的策略,就是先用义武军划时代的武力按下他的头,然后逼着他臣服。 但是高承并不打算如此,这样等同于让郑芝龙担任一个大军阀,只能陪着打一打顺风仗,逆风难保他不投降。 高承想要做的,是彻底收服了这块土地,以及这个对外特攻的海战将军。 三人心中各有目的,这茶也就没能平静地喝完。 郑芝龙刚坐下没多久,便开口道:“总兵军力果然非同小可,之前郑某一直以年龄视人,今日才知多大谬误!” “郑游击不必如此客气。” 高承笑呵呵道:“郑游击,有句话,高某不知当讲不当讲。” “总兵有话只管说。” “郑游击养兵练兵,不知道是想要一番什么样的事业。” 这话一出,邹维琏也有些好奇,仔细听着。 他也想弄明白,郑芝龙整天纵横海上到底要做什么。 他知道郑芝龙没有图谋天下的心思,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一直把自己圈在福建。 大明的南方除了两个赋税大省和一个秦良玉镇守的四川,其余地带早已糜烂不堪,要是郑芝龙真有歹意,早都可以拿下了。 而且,郑芝龙竟然让儿子考了个秀才的功名,并且还想让儿子继续考! 这南海巨寇,还想指望着儿子成为明廷大臣,封疆大吏不成? “哈哈,老郑我也没有什么远大理想,硬说也就有一条,想让我们郑家出个了不起的人,一个大官!” 郑芝龙挠头说着。 邹维琏不信,高承信了。 因为历史上的郑芝龙就是如此,更因此才会颇有一种上岸智商落水里的既视感。 满清夺了天下后,招降郑芝龙,并且许诺以闽浙总督,明眼人都知道满清要做什么。 可是郑游击就是硬着脑袋去,然后被砍了…… “郑游击所说,虽然没有什么平定天下的豪情壮志,但也别有一种安乐。 “那,郑游击,做一个了不起的人,了不起的大官,一定要做大明朝的官吗?” 高承开口低声问道,意思不言而喻。 郑芝龙瞳孔微缩,虽然邹维琏已经点明了高承听调不听宣,但是高承直接表露心思,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 “郑游击深谙海上如何打仗,如何做生意,也知道周边这些地方的势力大小。 “福建太过于贫瘠,你新寻到的那个**,又地方太小,容不下多少人,更难以产出你需要的货物。” 高承说着,指了指自己。 “可是我的江西呢,你要粮可以给你粮,你要枪可以给你枪,要炮也可以给炮,甚至就连你出海贸易卖的东西,也全都可以提供给你。 “咱们岂不是珠联璧合?” 郑芝龙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也有些犹豫。 和高承联合好不好?当然好! 别的不说,自己要是能有高承的枪炮,要是能有江西粮食的支持,南海这些洋鬼子算个屁! 可是…… 自己难道要跟一个反贼? 郑芝龙心中,其实一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对朝廷的向往感,即便他现在已经是大明南海第一巨寇! “高总兵,这件事,我还得多想想,我也不能……” “理解,理解。” 高承嘴角咧开一个弧度。 郑芝龙这边的事,已经成了九成九了。 第180章 深夜失眠郑芝龙 深夜时分,郑芝龙在自己的泉州府豪宅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大明如何,他不知道,可是眼下高承来势汹汹他是知道的。 别看双方谈起话来很和谐,要是真闹掰了,回头打起来是绝不可能手下留情的。 而且,郑芝龙认为,自己打不过! 诚然,自己有较强的海上力量,可是高承的江西水师他看过,那些战船改造一下,找一些好水手操持,完全够用! 那自己到底要不要投高承? 要说真投高承,他心里又有些不愿意。 他对大明还是有归属感的,历史上的他还曾经担任了南明朝廷的重臣。 正因如此,才显得郑游击智商落水里明显,南明重臣,几乎自立,还要去受清朝的封官…… 他虽然从小就在中日马六甲之间流浪长大,但是对大明,还是自有一份感情在的。 正在床上烙饼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来报。 “当家的,邹巡抚来了。” “邹巡抚?邹维琏?” 郑芝龙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让他先去会客厅,我马上就过去。” 他和邹维琏的交情大多是公事上,私下里两人并不熟络,自然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夜谈”。 来到会客厅后,他看见了精神矍铄的邹维琏,随便抬了抬手,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邹参谋,你有什么事吗?” 手底下的人不知道就算了,他知道邹维琏已经成了高承的参谋,还叫人家巡抚,不是当面打脸吗? “我这次来啊,就是来给郑游击治失眠的。” 邹维琏乐呵呵说着,端开茶碗看了看,又抬起头看着郑芝龙。 郑芝龙叹了口气,叫来一个仆役给邹维琏倒上茶水。 “郑游击可是在忧心,今后郑家的水师何去何从?” 邹维琏吹了吹茶碗上的叶子和浮沫,轻饮一口。 每年上贡给皇帝的都没有郑芝龙的茶叶好! “邹参谋可是有话代高总兵说?” “并非如此,我来,纯粹是来劝一劝你,总兵不知道。” 郑芝龙这才宽心一点,不过他看了眼邹维琏,也没有交底的打算。 只是可以隐约透露一下自己的想法。 “福建易守难攻,可要打出去同样易攻难守,再加上产粮不多,邹参谋最是清楚,我自立不了。 “可是听说加入高总兵手下以后,全部都要从底层做起,我一把年纪从头开始拼杀,而且还要分家分产,我家……” 邹维琏轻轻一笑,“郑游击这是误听了谣传。 “总兵所说的从头开始特指文官,要看办事能力的,武将只要能打,官职都不会一撸到底,而不能打的,要都不会要! “至于分家分产,郑游击指的是你那几里地的军堡吧?” 郑芝龙扶额,“邹参谋心中既知,还非要我说出口来么?” “这个就没有办法了,分家分产不可能开先例,不过郑游击可以换个想法。 “义武军纪律如何,你是见过的,到时候有了海防,有了陆防,你的军堡用来干什么?哪里有在繁华地段购置宅子舒服? “分产一事,自愿投入商业,自愿分产的,可以保留三成,你本来就以商贸为主,又不靠种田,这两项对你都没有什么弊端,大可以接受。” 说完,邹维琏一顿,看着郑芝龙稍微缓和了一些的脸色,开口道:“真正难为郑游击的,还真不是这两点。” “那是什么?”郑芝龙好奇问道。 在他看来,只有这两条不好接受,其他的不就改换旗帜么? 甚至都不用改换,毕竟高承现在也是大明的官员,自己有很长的时间去调整。 “并入义武军水师梯队以后,你的部队很可能会有一番大清洗……不是指忠诚于你要被清洗,而是奸淫掳掠,杀人放火者!” 郑芝龙面容一下子严肃了起来,“邹参谋,还请告诉高总兵,我的弟兄们在海上干的就是这种勾当,不杀人只能被人所杀……” “我说的不是打仗和你们抢劫的那点事,只要不抢本国商户,其他事我们都不管。 “我说的是,上岸以后,犯事的人!” 第181章 说服 提到这个,郑芝龙顿时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水师什么德行,一群各国人混合起来的杂牌军,上了岸不搞屠杀都算好的。 但是,这并不能作为指责郑芝龙不善待福建百姓的证据。 只能说是郑芝龙守护了抽象意义上的福建百姓,却没有守护到具体的百姓。 “邹参谋,你也知道,我起于微末,身旁众将都是在大海上拼杀出来的,上岸以后,难免带一些匪气。 “他们时有犯禁,我之后也会给予赔偿,百姓们也少有怨言,我以后也会多加约束,不如就……” “郑游击此言差矣!” 邹维琏表情冷了下来,“总兵不论打到什么地方,所做的第一件事,定然是明正典刑,把这礼崩乐坏的天下给拉回来! “游击扪心自问,你觉得不清算一些过往罪过,他们会听你的吗? “军法不明、不正,士卒怎可能战?法不立则人不服,难道将军想以后的福建永远都是今日之模样?百姓见了官兵唯唯诺诺,受人欺压还只知道让对方赔钱了事?” 郑芝龙哪里说的过邹维琏,被对方一顿言语轰炸顿时哑了火,唯唯诺诺半天,这才叹道。 “可是,他们终究是跟着我那么久的老兄弟……” “所以才会让你先行清算。” 邹维琏略带安慰意思,“招惹他人轻的,能赔偿赔偿,招惹他人重的,也找个办法补偿一下。 “总兵给你,已经有巨大让步了,虐杀,虐奸,抢劫掳掠,买卖人口之外,都可以不必死刑,这还不够么?” 郑芝龙心中也缓和了一些。 他手底下也不是全部都十恶不赦,除去这些大罪过,其他的人重罚一顿,严明一下军纪,也就是了。 更何况,听完邹维琏的话,他也明白了。 自古以来,军法明正之部队才最能战,高承的江西兵为何那么守规矩,进退有序,这便是原因。 若是自己真想要手下的水师变成精兵,明正典刑也是迟早的事。 “将军若是感念旧情,不愿惩治,那也方便,总兵这次来本就带了一些吏员,可以……” 郑芝龙听到这里,心中突然不悦。 我还没有投呢,你们都把官吏带来了? “邹参谋,这些就不必说了,郑某还没有定下来主意呢!” 说着,郑芝龙霍然站起,“还请邹参谋先回吧,天晚了,我要休息了。” 邹维琏顿时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哈哈冷笑两声。 “邹参谋笑什么?” “我笑你郑芝龙,直到现在,还没有看清楚现状。” 郑芝龙转了过来,冷冷的看着他,“什么现状?” “投不投的,根本不是你说了算!” 邹维琏哼了一声,“你可知道,在来福建时,总兵府同时有多少调兵? “西出一路,夺取湖广,南出一路,夺取广东,你真觉得你的福建能守得住?” 郑芝龙下巴微抬,“郑某手下虽然不是义武军那样的英雄人物,但也自有一份本心,怎么守不住?” “总兵夺了几处,先断你福建之粮,再上表大明皇帝,将你这海贼打回原形,告知全福建,是你郑芝龙一家,导致百姓饿肚子! “再以金银官位贿买你身旁的‘好兄弟’们,得了你郑芝龙的首级,有钱拿,有官做,还可以做福建的大英雄。 “到时候,不知道郑游击能撑多久?” 两眼通红的郑芝龙猛地走上前两步,脚步声震得桌上茶杯之中泛起涟漪。 他一把抓住邹维琏的衣领,似乎随时都要出手的样子。 “你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又如何,这就是你郑芝龙的处境!” 邹维琏不屑地哼了一声,直接将衣领拽了出来。 “是你一直看不清,我不过是给你点明了而已,要杀便杀,当年我做巡抚都不怕死,如今更不怕!” 郑芝龙喘着粗气,握紧的拳头上爆出青筋,到最后也只能作罢。 “既然没有想彻底撕破脸,那就准备一下吧。” 邹维琏面不改色,后退两步。 “我知道郑游击心中想的是什么,以总兵之年龄,让你投于他,是折损你的名声,你当然不愿意。 “可是我主志在吞吐天地,如此壮志之主,给你一个机会,好好接着便是,莫要再多做些惹人发笑之事。” 郑芝龙长叹一口气,“还是把总兵的官吏带来吧,我确实不舍得惩治那些手底下的人。 “不过,邹参谋,我也要告诉你,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杀的多了,我这水师也就等于没了。” “你只管放心,我们向来是赏罚分明,怎么可能造太多杀戮以至于离心背德呢?” 邹维琏笑了起来,满脸皱纹和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 “郑游击,我知道你心中还是担心,我再给你出一策,也算回报你当年没有在我任下搞事情,以及咱们的同袍之情。 “总兵向来对身旁人宽容,且多加教导,你家麒麟儿与其去考大明的功名,还不如去我家总兵身边做事。” 郑芝龙顿时警惕了起来,“这难道不是你家总兵想要一个质子?” 邹维琏大笑起来,径直离开。 “势均力敌,才要质子,总兵府又不怕你,要什么质子?” 第182章 最要紧的事 邹维琏回馆驿的时候,高承也还没睡,连忙把他请进屋中。 “和郑芝龙商量的怎么样?” “郑芝龙心思已然在摇动了,至少现在没有那么排斥了。” 邹维琏想了想,又道:“之后这几天先把人都派出去,先开展工作?” 福建田地少,可终究是有的,再有山地的划分也是一个难题,因此这次来福建,他们是带了不少分田官吏的。 经过了崇祯八年一整年的蛰伏与消化,目前江西已经被完全吞下了,同时也迅速培育出了大量的优秀官吏。 也正因为如此,高承才会在现在选择疯狂扩张,近乎三线开拓。 其中福建这一方面还算比较安稳的,也是他想尝试一下,能否和平收下这东南大省。 “明天先问过了再派出去,别故意惹人家生气,招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了。” 高承说着,又开口道:“对了,回头写调令把师家贵调来这里吧,顺便跟着郑芝龙学一学海战,至于海战的战船……我打算让郑芝龙帮一下忙。” “他帮忙?” “听说葡萄牙人那里有不少西班牙俘虏,都是可以造船的人,回头拉个造船厂出来,让这些俘虏废物利用一下吧。” 邹维琏深吸一口气,“可是总兵,听说这些人之间有深仇大恨,在一块做事,我怕……” “那怕什么,狠狠地管理就是。” 高承对此不甚在意,“没有取得总兵府居民证的外族人可以不当人口视之。” 邹维琏不出声了。 崇祯八年他便发现了这个情况,当时赣州府抓到了一些偷偷溜进来传教的荷兰人,被抓住以后,说会造炮弹,要求见当地官员。 总兵对他们的处理就是关在研究所里造炮弹造到天荒地老。 不得不承认,总兵是爱民如子的,可是前提是他把那些人当民。 说着说着,邹维琏又想起了别的话题,一阵欲言又止过后,他开口道: “总兵,我听说郑芝龙有一养女……” 高承表情一滞,旋即打了个哈欠。 “时间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 “不是,总兵,你听我说完啊,听说郑芝龙那养女身段面貌俱佳,总兵也正是年龄,不如……” 高承看着一脸正气的邹维琏侃侃而谈着保媒拉线的事,就觉得头疼。 打今年过年开始,就不断有人劝他娶妻了。 刚到这里时,他原是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娶了算了,可是开始造反以后,事情越来越多,渐渐已经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事情了。 可在满江西的大臣看来,高承这样不娶妻可不行啊! 甚至可以直白些讲,大家也不在意你娶不娶妻,可你一定要有一个儿子啊! 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把这个当成了某种政治方向,近来也是纷纷牵线,要不是高承明令禁止不许通过公文途径说这件事,恐怕早成了一种风尚。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高承无奈扶额,“可这件事,总得考虑下我的感受吧?” 邹维琏虽然很想说“你怎么想不重要”,但是想了想自家总兵过往那混不吝的模样,又担心他捶自己一顿。 只能开口道:“总之,这件事已经成了江西的心腹之患,总兵一定要早些处理好才对!” “知道了!” 高承叹了口气,果然,年轻人到了什么时候都少不了逼婚。 关于这件事,他还真私下问过自己目前的那些主要官员们,然后得来了一系列离谱又合理的答案! 李顺才直接问自己老爹要来了江南美人扬州瘦马的名册和画像,任由高承挑选,简直就是把他高总兵当成了桀纣! 高放高业等人无理由的支持娶张莺,这位他们共同的“家姐”。 孟文定的答案是从江南的大士绅中娶一个望族,拉近关系……不过考虑到这厮的妥协性,高承对他的想法不予考虑。 李邦华的提议最为神秘,他想替自己向崇祯请婚,想请一位公主嫁来! 高承想都不想也知道,崇祯绝对会同意! 可是这不就是让明朝死灰复燃的根基吗?等自己死了以后这群大明死忠不反他的天下几乎不可能! 邹维琏则是不管这些事情,他只要看见高承的儿子,就能放宽心。 现在想来,这位后加入的参谋,反倒是顶尖的忠臣。 好不容易送走邹维琏以后,高承躺在床上,脑子里快速把最近繁杂的事情过了一遍。 自从势力越来越扩张之后,自己的人性也越来越弱了,已经从得知百姓吃不到东西会心软的人,变成把洋鬼子关一辈子都无所谓的政治生物了。 或许,真的该娶一个老婆了? p.s.娶妻是多写还是少写啊…… 第183章 雄心 接下来的几天,郑芝龙一直没有露面。 高承也不在乎,慢慢开展自己的工作,径直让人去周围探听情况。 直到六月二十五,郑芝龙才再一次上门来。 此时的郑芝龙完全没了刚见面时的雄壮模样,来自邹维琏的压力使他看起来都有些神经质了。 这些天他做过无数的打算,可是最终的结果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开战以后,他会被轻易地扫出福建,接下来就只能做一个“倭寇”了。 他也在心中问过自己,做倭寇就做倭寇,有什么了不起的?宁肯做倭寇也不降江西! 可是回家看了看努力读书的儿子养子们,郑芝龙实在不忍心,就为了自己的一时意气,断送了儿子们的前程,也断了郑家的未来! “高总兵,以后我老郑是你的人了,你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进屋的颓丧郑芝龙直接喝了整整一壶茶,然后整个人都没精打采地瘫坐在椅子上。 高承忍俊不禁,“郑游击,我又不杀你,又不夺权,也没打算把你彻底架空,你为什么这么排斥啊?” 郑芝龙嘴巴嗫嚅了半天,终究说不上来个一二三,只能闷声来了句:“我脑子有问题。” 邹维琏在一旁笑道:“总兵,他不过就是一身匪气未褪,想占当官的好处又不想占当好官的责任,合该他难受!” 郑芝龙立刻不忿道:“你又懂了,你倒是当了好官。” “我现在确实当了好官啊。” 郑芝龙本想羞辱邹维琏,谁知道邹维琏完全不接招,他也就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你,总之总兵你随意安排吧,我照做就是。” “不着急,第一项主要的任务,是分田分产,这件事邹参谋跟我说过了,对你的分配就按照你们约定的来,至于其他的‘将军’们,郑游击可以有二十个名额,同样按照你的分配方案来,可以吗?” “都行,反正我手底下大多都是常年住海上的人,田地要不要的无所谓。” “那就好,第二件事就是,你之前占领的那个**岛,也要归属于总兵府,至于除了海南和**之外,诸如南海诸国,巴达维亚,你打下来,就可以分封,如何?” 听到这里,邹维琏猛地抬起头。 这件事,高承以往可从来没有提过! 他几乎就要张口发问,可终究没有张开,等着会后再说。 “那地方也要?那地方就是一个小岛,环绕不过几百米……” 郑芝龙见自己的后备基地被高承选中,只好打哈哈。 “郑游击,有些事情咱们心知肚明,就不要试着瞒我了。” “……好吧,不过总兵,回头去打海外之地时,我需要咱们江西的武器支持!” 郑芝龙提到这里才有些兴奋,“我要配三千门红衣大炮,让那些洋鬼子见识一下咱们大明……” 说着说着,郑芝龙突然一僵。 无意识间,把大明的名号说出来了。 “无所谓,我不在乎这些,你现在打谁的旗帜无所谓,重要的是将来打谁的旗帜。” “是,总兵!” “第三件就是,针对你手下的整编问题,我回头会把你部番号安排好给你,但同时,也会对你手下的所有人展开清洗,这个也没问题吧?” “没问题,只是希望总兵能看在郑某诚心归降的份儿上,宽恕他们一些。” “放心,我一向以仁爱自居,你可以问邹参谋,这都是江西三岁小儿皆知的事实。” 郑芝龙并没有真的问一遍,而是点了点头,等于同意了这件事。 “对了,总兵,不知我能否将长子郑森送到总兵府去跟着你学习学习……” 看着邹维琏,郑芝龙突然想到了之前邹维琏跟他说的话。 确实如此,高承根本不需要一个质子,但是以自己的角度,自己派出去这么一个保证忠心的质子很重要! 因此,他只能将自己的长子送过去…… 所幸他打听过了,给高承当秘书是个好活儿,而且出来的人一般都可以任一些要职,这才心中毫无芥蒂。 “没问题。” 高承笑着答应,这些事和之前议论的事情相比,就算小事了。 郑芝龙又在这里说了些细节,约定了回头给他封的官职,这才离开馆驿。 而他刚走,邹维琏就站了起来。 “总兵何时说过,要分封天下土地!” 他严肃地看着高承,这件事可不是小事! 大明如今的弊病来自于何?虽然崇祯和大明不合时宜的体制占据绝大多数,可是宗室,绝对是大明身上的一只血吸虫! 如果自己殚精竭虑,到最后却换来了另一个大明,那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当然,他并不是排斥高承分封,大家都是人,给自己后代安排好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只是,只是…… 是你一直在告诉所有人,以天下为先啊! “你着什么急,我又不分封国土。” 高承淡然解释,“刚才我就已经说明白了。 “海外土地,尽数分封!” 第184章 壮志 “分封海外土地?你要做什么?” “别着急,老邹,坐下说。” 高承笑着请邹维琏坐下,孰料他屁股还没碰上椅子就站了起来。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大明成祖皇帝,永乐年间,郑和就带着船队下西洋了吧?最远是到了哪里?当今的泰西?” 邹维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点头应道:“应该是,可是这和……” “这和我要分封海外之地就有关系了。” 高承声音沉了下来,“昔日明成祖,大气倒是大气,可是这撑场面的背后,是大明折损国力,劳民伤财,自他以后,可还有万国来朝的盛景,还有下西洋的宝船? “当今时代,正是全世界争先恐后蚕食的时候,我华夏拥有世界上最多的子民,却始终为了这九州争斗不休,其他小国占了地盘,得了实惠,你我却闭关锁国,继续在这九州争斗,之后会是什么结果,你想过吗?” 邹维琏有些发愣,他怎能想过这些? 事实上,他也只知道万历年以后海边的外国人变多了,外国人的武器也变厉害了,至于为什么? 只能归结于外国人喜欢摆弄这些旁门左道! “可是……” “既然咱们有最多的子民,他们有更大的地盘,这还有什么好可是的?” 高承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要船,我可以给大家船,要枪要炮,只要不在陆上,也可以给! “能从海外争取多大的利益,能在海外占据多大的地盘,这就全看他们自己了。” 邹维琏沉默了。 自秦汉以来,历代皇帝,大多只想统治九州,便称为万方之帝了。 可是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他是真的要吞吐整个天地,占领下整个世界! 这样不断的扩张之下能到哪里?前朝的孛儿只斤·铁木真将整个泰西囊括手中,亦有占取日落之地,可是…… 邹维琏不觉得这是面前年轻人的欲望终点! 而对于高承而言,占领不彻底,等于完全不占领。 要从经济、文化、语言甚至人种上,使天下大同,这才是他的目的。 只是这也不能全说出来,不然他怕把邹维琏吓得提前几年去世。 “对了,这些话,暂时还不要告诉其他人。” 邹维琏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高承满意离去的背影,站了很久…… 接下来在福建的工作就好开展了。 有了郑芝龙的支持,福建本地的百姓也都很能够接受这些新官员。 至于大明的官吏?老规矩,愿意接受改造的,改造以后还可以继续当官,不愿意被改造的,那就无所谓了。 要么发回原籍,要么就被关在牢里面等待他自己寻思明白。 而郑芝龙的海盗们,也全部上了岸,开始了内部检索。 为此,高承还专门从江西调来了一个习惯了办这种内部调查的人…… 周文斗下船的时候,满脸兴奋! 江西的官员让他查来查去都已经查不出任何一个污点了,现在来了新工作,他比谁都在意。 而高承也明白这些水匪海盗的性子,从特勤营中挑出来一个连,专门保护周文斗,以防有些人“胆大妄为”。 时至七月,把郑芝龙忍痛割爱送来的长子带上后,除了水师师家贵率两千水师主力以及近卫团的一个普通营和周文斗以外,其余人向着江西走去。 一方面是调粮需要,另一方面,则是高放和周望都要出发了。 福建已经拿下,能不能一虎杀两羊就看这一西一南能不能打赢了! 第185章 醴陵1 一入七月,萍乡临近湖广的地方便炎热的令人感觉到痛苦! 太阳好似活过来了一样,拼命照射着这片土地。 踏过江西和湖广的分界线,周遭的农田立刻便出现了干裂结块的现象。 同时,这里也真正的有些千里无人烟的意思,至少高放行军的第三天还没见到过一个活人。 “你找我?” 黄汉良从队伍后面迅速跟了过来。 作为高放的参军,他几乎要处理除了上阵作战以外的一切事务,甚至于包括制定作战目标。 参谋局给的目标是要在八月之前攻下长沙府,之后江西会源源不断地往这里派发基层吏员,至于实际作战方略,全部由他们自己制定。 与大明驻扎哪里都要汇报不同,高承认为兵贵神速,同时战场局势变幻莫测,只要是在目标下的合理行动,事后都不会被追究。 “醴陵这里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人都看不见了?” 高放疑惑问道:“即便天气炎热,也不至于成这个样子吧?” 黄汉良也注意到了来时的奇异状况,只是他也并不知为何。 “来之前收到的消息,说是浏阳民变,会不会是民变吓的百姓逃跑了?” “浏阳民变?” 高放登时认真了起来,“怎么回事?” “浏阳县那里跑来了一支北方来的贼兵,占据浏阳以后作威作福,自号‘兴王爷’。” 黄汉良回忆着军报的消息,开口道:“这人并不算一个有雄心壮志的,占领浏阳以后就困城不出,到今天为止已经两个多月了。 “参谋局的分析是他应该会固守浏阳,等待咱们打到长沙时,或许会投降,到时候根据行为定罪,该杀杀,该收收……” “可是现在他很明显跑到醴陵了!” 高放摇了摇头,直接打断了黄汉良的话。 “我不知道反贼会怎么想,但我知道农民会怎么想。 “就算是逃难,也不可能跑的一个人也不剩,这是裹挟!” 黄汉良的眼神也凝重了起来。 他知道,高放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不是很靠谱,但是他认真说出的话,必定是有一套思路在里面的。 就像高放所说的,他黄汉良确实对农民缺乏了解。 “那该如何?” “原定的直接靠江西总兵将令进城的预设取消,找五百精锐,我亲自带着,直接进城去打探,有机会就杀了贼头! “如果咱们继续大军推进,让守城的贼兵知道了,天晓得他们会怎么折磨那些裹挟的百姓?” 对于高放的勇武,黄汉良非常放心。 “既然如此,那现在就打散哨探营去探查敌情,找来夏顺的直统营伺机出动?” “夏顺不行,他没有经验,而且容易被贼兵用百姓要挟,他手底下的大多用枪炮,这是白刃战,不适合。” 说着,高放直接决定了人选。 “让李英召的直统营过来,他的人够狠,里面还有不少陕北刀客,最适合这一场。” 黄汉良点了点头,迅速在小本上记下了要做的事情,这才抬起头。 “你还要一起去?” “当然!”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虽然我知道你倡导公平,但是有些危险的事,不要一意孤行。” 黄汉良想了想,认真劝道。 “要知道你出事了,带给咱们的士气影响有多大!” “就不能盼老子点好!” 高放瞪大了眼睛,紧盯着黄汉良。 “还没打呢,说什么出事不出事的!” 黄汉良无辜耸肩,“这都是总兵亲自的交代,顺带一问,你的回复我可以告诉他吗?” “行,给老子把老子两个字去了,其他随便!” 黄汉良不理会骂骂咧咧的高放,径直转身去安排事情。 他也知道高放的为人,对方不会因为这些小事生气,事实上虽然自己这位旅长平日里看似暴躁,内心却是一位很温和的人。 和二旅看着冷冰实则冷酷的旅长毕竟有所不同…… 得了军令后,全军在贴近澧水的地方开始安营扎寨,哨探营和李英召的人则迅速集合,开始做事。 无数个五人十人的小队拿着兵器,开始迅速往周围发散,去寻找这片土地上的任何蛛丝马迹。 与此同时,李英召率领的大刀营则开始磨砺自己的武器,准备让它们饱饮鲜血。 毕竟,对于李英召来说,当兵不就是杀人吃饷两件事么? 自己要做个好兵,饷吃了,现在该杀人了。 第186章 醴陵2 散出去的哨探很快带回来了几个年轻人,是从县城跑出来的。 经过简单的询问,高放了解了醴陵发生的这些事。 所谓的兴王爷,听说是左良玉手底下的一个军头,和张献忠在河南打了一场以后,逃到了湖广。 之后张献忠入湖广襄阳,他们这一路官军便一直南逃,直到浏阳,问浏阳的知县要粮遭拒,索性直接反了。 浏阳的知县倒也不是个糊涂蛋,带着县里的公差迅速逃到醴陵,准备操练乡勇,同时也向朝廷申请援军。 可没想到,正因为有了援军,这兴王爷才打到了醴陵。 为了协调进入湖广的两路大军,崇祯往湖广安置了巡抚,名叫王之良。 王之良来湖广之前,已知此处兵患贼患,特向崇祯索求标兵两千,火铳两千,同时也上疏,不灭贼誓不还! 崇祯很感动,就真的拨给他两千支火铳。 至于火铳上没有被完全涂抹掉的“万历六年”字样,这就不能是工部的问题了…… 不过,虽然只能拿这些爷爷辈的老古董,但是王之良却没有因此而灰心,来到洞庭湖南边以后,每天操练兵马。 再加上浏阳知县的求救信,他当然要立即发兵,然后…… 然后兴王爷就裹挟了浏阳百姓,逃到醴陵了。 “这群贼兵在北方学那些流寇学了个精通,到一地裹挟一地的军民百姓,废掉生产,逼着百姓同自己一起打仗,真是可恨!” 高放用力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恨不得把那伙贼兵头目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知道了这情况,你还打算去吗?” 黄汉良看向高放,有些犹豫。 这些逃出来的年轻人自然也带来了目前醴陵的状况。 兴王爷占据了醴陵以后,并没有直接关城闭守,而是开着城门,随时准备逃跑! 没错,这就是北方大流寇们的战略,随时随地准备开溜! 也怨不得他们,崇祯七年之后,将星大起。 如今剿贼的三小巨头,分别叫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 自打崇祯七年以后,除了左良玉,官兵几乎没输过,谁还敢打? 不过,虽然开着城门,这醴陵却不好拿下来。 醴陵七个城门,每个门都有接近三百的贼兵小队看守。 短时间内打下来,其他贼兵就会跑,裹挟着百姓,若要追逐,难免击杀许多百姓。 若是短时间打不下来,己方人又太少,恐怕会有遭遇敌方主力的风险。 “去,当然要去,有什么可怕的!” 高放抬头看着李英召扬了扬下巴,“你怕吗?” 在义武军待了两年的李英召全然没了之前的兵痞气,而是锐利的像一把刀! 他本来就是陕西有名的刀客,榆林也产出了大明如今半数的精兵,怎会害怕这一伙小贼? “不怕,左良玉的兵我知道。” 李英召冷哼一声,“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他手底下但凡有几个能用的人,也不至于在中原一败再败。” “说得好!” 高放轻轻鼓掌,看向黄汉良。 “你不需要担心执行的问题,布置好就行了。” 黄汉良叹了口气,虽然鲁莽,却也符合自己这旅长的性格。 “你带着英召部自北门入,小部进城,避免直接引起恐慌让整个醴陵炸锅! “想来贼兵也打不赢你们,你只需要一路把贼兵全部赶出来,我自然会安排伏兵,一层一层把他们身上的百姓脱掉。” “脱掉?” 高放疑惑问道,这怎么脱? “每一路伏兵都不用太多人,全部围三缺一,贼兵逃得快的自然能走掉,剩下的大部分也都是百姓。” 黄汉良指了指手边总兵给的地形图,在上面围绕醴陵标了个半圆。 “几次折腾下来,最后应该会把这个狗屁兴王爷围到这里,抓死的抓活的?” “我要活的!” 高放坚定道:“他折腾醴陵、浏阳百姓至此,不拿回去泄愤实在没道理。” 泄愤?顺便再收买本地的人心吧? 黄汉良心中揣测着,没有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 “行了,老李,准备出发吧,今天入夜咱们就出发。” 说完,高放又想了想,开口道:“挑选最精锐的五个什,带上火枪,到时候我直接统管他们。 “既然要闹,咱们就把醴陵闹个开锅,让他们不敢等,只能跑!” 李英召点头,旋即走出帐外。 第187章 醴陵3 入夜以后,高放,李英召带着五百多人来到了醴陵城外。 远远看去,醴陵的城门确实没有关,不过里面放着门板做的拒马。 这对于李英召的大刀营算不了什么,他的这些人在基础训练外都有些陕西的刀客教学,一点轻身提纵的功夫还是有的。 “冲进去以后,只要反抗就杀,不论贼兵与平民,跪下以后起身就杀,只要有兵器的并且不与我们为伍,直接杀!” 高放轻声对身后的人们做着最后交代。 “我是不愿意百姓受到伤害,可我同样不愿意看见弟兄们受伤,明白吗?” 军士们纷纷颔首,不少人脸上也有激动之色, “不过,除此之外,进城不许抢劫,不许强奸,夺城以后不许再杀人,不许毁坏百姓物品,这是咱们总兵府的铁律!” 高放严肃道:“犯了别的禁令,最多也就是逐出行伍,没收财产,犯了这些,那就有可能砍头了,都给我记好!” 说完,他转过头看着李英召。 “现在出击?” 李英召见高放看了过来,手捏住了刀把。 第一次在庐阳用过义武军的军刀之后,他就有些习惯了这并不算长的狗腿刀,用起来确实力道更大一些。 不过,也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本,这些年不论到哪里,他都还背着自己那把戚家刀。 “走,事不宜迟!” 高放点了点头,一行人向着醴陵城门而去。 醴陵的七月夜晚,蚊虫多的足以令人窒息! 城中负责看门的士卒,早就被蚊子骚扰的苦不堪言,却又不能擅自离开。 他们有的是左良玉麾下的军人,有的是兴王爷路上招揽的土匪,原本就是军纪散漫之主,更别提现在了。 几乎是处于毫无军纪的状态! 一个守城贼兵挥手把桌子上的蚊子都赶跑之后,一边从桌子上拿点猪零碎吃,一边开口道: “要我说啊,咱们就不该跟着王浪那厮! “那个王八蛋原来跟着左帅的时候,也就是一个什长,现在牛气的那个样子,看得我就心烦!” “你心烦,打张贼的时候,你怎么不带着兄弟们跑?” 另一个贼兵开口嘲笑,“人家能带着弟兄们跑,人家就是头儿,人家就是当家的,人家就……” 贼兵的话停留在这里,因为李英召敏捷地从木板上翻了进来,然后一刀捅穿了他的喉咙! “杀!” 他暴喝一声,一道雪白长刀在夜色中如同匹练,顷刻间便砍倒了四五人! 剩下的士兵土匪连忙站了起来,有些人茫然的结阵,却又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有些人更是呆呆地看着,完全没了动作。 “快跑啊!” 一个贼兵嚎叫一声,转身就跑! 而他喊的这一声,也好像引起了雪崩一般,整个北门的贼兵瞬间回神,然后争先恐后地往城中跑! 至于回头迎敌?凭什么老子迎敌,你们跑路? 他们巴不得友军死光了,自己还能活着呢! 一时间,通往城中的街道竟然都有些拥堵! 高放进来以后,看见这场景又好气又好笑,旋即也不客气,纵身上前,随便砍倒两个人,捡起一把在火把下闪亮的长刀,忍不住摩挲了下。 这些贼兵的装备不错,应该是在战场上摸同袍的尸体摸来的。 “什么狗屁贼兵,这点实力也好意思叫贼兵?” 高放不屑地说着,然后带着火枪大刀队向着城中冲去。 冲了没多远,他就意识到了兴王爷是个怎么样的畜生! 大夏天的,他把醴陵、浏阳二县大部分人关到一个县城里,能好过吗! 满地都是屎尿血液混杂的不知名液体,有的人已经死在了人堆之中,人与人之间的眼神只有恐惧和警惕。 而所有人眼中共同的一种光,就是饥饿! “王八蛋!” 高放怒骂一句,冲往城中县衙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却说城中的王浪,在四个肤色白腻的女子中间睡得正香,突然便听见了外面嘈杂的声音。 他心中一动,连忙起身,感觉腰背一阵空乏,却仍然勉强拿住了自己的刀,披上袍子走出门外。 “什么动静?” “官兵!官兵打过来了!” 一个正在县衙往自己衣服里面装财物的贼兵看见王浪,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假装自己只是来报信的。 “官兵?官兵又怎么样?” 出身官兵的王浪,对于自己的同袍们十分信任! 都是废物! “快,整齐人手,官兵来了就是送装备的,刚好爷爷再多拿几把刀……” 王浪说着,打开了院门,就准备出去主持大局,反击官兵。 “砰砰砰……” 突然,一阵短促却嘹亮的响声划过他的耳朵。 即便他一直没有怎么用过,他也听出了这是什么声音。 “妈了个巴子,这帮官兵有铳!” 说着,王浪直接退了回来,然后从院子角解下自己的驴,骑上便跑了。 有些发愣的士兵刚才还在等着结阵,现在却看见头目都跑了! “愣着干嘛啊?继续拿啊!” 一人提醒,剩下人也迅速醒悟,赶快把这些财宝都装在自己身上。 正努力装财货间,王浪又跑了回来。 “现在拿这些有个屁用?赶快去催着那群羊一起出城,不然官兵一杀一个准! “你们几个的脑子让屎泡过啦?脑袋和银子什么重要分不清?” 几人心中一想,这倒也是,连忙把东西一扔,拿上武器出去驱赶百姓。 反正官兵又不会一直在这里,先躲进周围的山里,迟早出来,醴陵的东西还是我们的! 第188章 醴陵4 在遭到贼兵的驱逐后,城中早已成为行尸走肉的百姓们纷纷或走或跑着往南城门而去, 至于通知其他门的贼兵撤退? 至少王浪没有那么高的道德素质! 他们一路撤,一路安排百姓在大街上阻拦官兵,时至三更,这才跑了出来! 而后面的高放虽然对这个兴王爷恨得咬牙切齿,却也相信黄汉良的安排,没有急着出城追击,而是在城中剿杀剩下的贼兵! 这些溃兵土匪,根本就无法抵抗义武军的士卒。 一对一之下,或许有某个武林高手还能对打一段时间。 十对十,或许胜负在两可之间。 可是一百对一百,这些人毫无疑问地全部跑路! 与这些贼兵相比,城中百姓带来的麻烦更大! 围堵在一起的百姓如同一堵肉墙,弄得高放只能砍下一个贼兵的脑袋拎在手里,每当看见肉墙,就直接扔过去。 一瞬间,肉墙就会吓得自我崩溃! 而逃出城外的王浪,溃逃了一段时间后,速度有渐渐的慢了下来。 “官兵没有追出来,想必是被城里的混乱给拦住了。” 王浪口中说着,心里却有万千不舍! 那几个女人还没有玩够! 可惜自己这次逃得匆忙,没有带上,不然…… 正当他满脑子旖旎的胡思乱想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砰”! “火铳!哪里有火铳?” 王浪一个翻身直接栽倒在驴子身旁,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战场上最怕听见的,一是满清兵的呐喊,二是弓弦火铳! 这两种声音一响起来就意味着要死人了! 可他和身旁的几个亲信往外面一看,密密麻麻全是百姓,哪里看得清楚?! “不好啦!不好啦王爷,官兵!南面,西面全是官兵!” “啊?!” 王浪眼眸在眼眶中滚动,“西面南面都有人?东面呢?” “东面也正有人往那里赶,可是还没有包围住……” “哈哈,天助我也!官兵自己没有协调好!赶快,让所有弟兄们向东突围,不要管这些羊了!” 王浪迅速拨转驴头。 若是左良玉的官兵,这时候就该全部屠杀一遍了,这种情况还管百姓干什么? 自己能走掉就是好事! 传完令,他自己有率先往东方逃跑。 随着他越跑越远,身旁的人越来越少,火铳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了。 “娘的,这次让老子跑了,下次老子要再多占几个娘们不可!” 王浪眼中闪烁着怪异的光,他甚至有些羡慕张献忠。 要是他也能去掳掠几个给朱家看祖坟的女人,那才是本事……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王浪一跳,这比火铳声音还大! “怎么又有人?” 他焦急地发问,同时迅速攀上附近一个小丘,抬头去看。 只见东方,北方和自己背后,都杀过来了官兵! 背后的还好,只是火铳,北方的明显都传来了炮声! 这到底是在干嘛?抓个贼寇用得着大炮吗? 王浪彻底迷惑了,不过出于对炮声的恐惧,他继续抛下腿脚比较慢的,向南方跑去! 就这样,一路逃窜之下,兴王爷身旁的人越来越少。 一开始怕是有几千,之后成了几百,到了最后,除了他和一个自家侄儿,四个比较亲近的弟兄们骑着驴跑了出来,其他人已经全部丢了! 只有这最后六口人了! 此时已至清晨,王浪终于看见了那条叫做澧水的河,连忙跑过去,掬起一捧清水打算喝。 突然之间,身旁,对岸,又有人声响起! 一个持剑书生一样的人走上前来,蔑视地看着王浪。 “贼子,你还要逃到什么时候?” 王浪下意识就想让弟兄们拼命,可是看见对方有几百人,顿时又有些胆怯。 “二叔,这时候不拼死一战,还待如何?” 一旁的侄儿瞬间点醒了他,这时候还不拼命,那还等什么? 只是他刚要开口,对面的黄汉良开口了。 “只要不抵抗,本将愿意招安,若是……” 黄汉良的话还没有说完,王浪便亲手没收了自己人的武器。 “放下武器,放下武器!” 他几乎蛮横地夺下自家侄儿的武器,然后率先跪在地上磕头。 第189章 散谣惑敌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高放便将醴陵和浏阳收入囊中。 善后的工作反而比起夺城要困难得多! 这场兵灾之中,两个县城死了大概两千多百姓,剩下的人也变得麻木不仁。 高放为了重新使百姓燃起希望,大致审查了一下贼兵之后,选出来其中十六个有代表性的,陪着王浪去平息民怨。 至于剩下的投降者,原以为可以再加入官兵的,一个不要! 这些人全部被绳子拴着,脱光衣服,就近运送往龙泉的矿山里。 江西太平了一年,各种高危工作的苦役少了很多,正需要人填补。 高承打一开始就没有给这些兵贼机会。 若是被裹挟的百姓,那还有见到自由的可能,若是官兵投贼,亦或者作恶多端但失去苦主者。 那下半辈子也就可以进矿洞发光发热了。 给城中离乱的百姓发粮,宣讲了“江西总兵”的政策后,高放向所有人约定,明日正午,将这次兵灾的罪魁祸首治罪! 贼头王浪,直到被锁在囚车上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只是要被推出去让百姓骂一骂,回头还要收编。 毕竟自己这么有能力呢!要是在左帅手下,肯定就直接收编了! 怀揣着如此的希望,他看见百姓在他面前愤怒,破口大骂,更有甚者拿秽物扔砸,痛哭流涕。 他却几乎无感,直到看见自己被推往某处台子,这才趴在囚车上开口。 “军爷,军爷,我之前跟你们黄将军说好了,我是被招安的,军爷是不是推错了……” 囚车前方的义武军士卒转头冷漠地看着他,“我们这里没有黄将军。” “没有?那不可能啊,确实是一个黄将军,我……” “他怎么这么烦?打嘴影响不影响剐人?” “没见识过,不知道啊……” “算了,百姓这么多砸他的,打了估计旅长也看不出来!” 前面两个士卒交流了几句,其中一个直接用带鞘长刀抽在王浪的嘴上。 三两下闷响过后,王浪的嘴巴一片血肉模糊,牙齿和鼻梁全部断裂,也没再开口说话了。 周遭的百姓全部发出狂欢的吼声,不少人更是泪落成串。 将这些罪人拖到城中,正有吏员在大声宣传江西的各类法度规章,发泄完情绪的百姓,也有一些人把这些听进了耳朵。 分田地?打地主? 一群百姓懵懵懂懂,心中却已经有了公平的观念。 拖上行刑台的王浪一行人当然没有逃掉刑罚,醴陵县城中居然有一个六代老行刑匠,刚好可以拿来复兴一下祖上剐人的手艺。 高放无比确信,至少在这两县,总兵府已经把好感拉满了,这也是进军湖广的前哨! 而此时,他也遇上了新的问题。 “他们要让咱们把他们的东西还回去?” 高放诧异地看着黄汉良,捋了捋思路,开口道:“你先告诉我,之前王浪闹事的时候,那些士绅躲哪里了?” 眼见官兵收复两地,士绅地主顿时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开始求高放这父母官把田产家业归还。 “我怎么知道,不过想必是躲藏在深宅之中,亦或者去附近躲难,听说两地太平了,这些人才跑回来。” “不还!凭什么还!” 高放站了起来,不满道:“之前他们的东西让贼兵拿了,不敢要,现在到我手里,又敢要了?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那我去告诉底下的人?” “对,反正本来也要分田合镇,这些田地就不还了!” “可是……”黄汉良略有些犹豫道:“他们若是去报官怎么办? “长沙府的那个巡抚,好像对咱们一直都很排斥。而且听贼兵说,王之良有标兵,又募集了五千乡勇,不容小觑!” “那就让他们去告吧,至于王之良,李老爷子跟我说过了,这个人倍受皇恩,没那么容易投降,总兵也说了,能争取争取,争取不了就杀掉。” 高放摆了摆手,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样吗,我明白了。” 眼看着黄汉良要出去,高放突然又叫住了他。 “我这些天听这里的百姓说,这些士绅地主对咱们的宣传十分恶劣,不如咱们找一些能说会道的百姓,直接送到长沙府周边,先试着动摇一下王之良那里的人心?” 黄汉良蹙了蹙眉头,“你打算怎么做?” “还是老规矩,不过把这些事情挑明了。” 高放笑呵呵道:“大明的这些官员怕咱们更胜过怕兵贼,正因如此,咱们能先给王之良施加一些压力。 “咱们先放话,只收缴地主,不收缴士绅,给王之良收拢乡勇兵权的时间,再放话可以招降王之良,不招降士绅地主。 “祸乱他们的心志!” “好主意啊!” 黄汉良不禁抚掌,“这招巧妙,先把他们给分割开! “行,我这就去找一些百姓。” 第190章 王之良 长沙府城。 王之良巡视完四墙的防御工事后,这才宽下心来,回了府衙坐下喝口水。 他原本是为了协调两路官军而来,可他对于朱燮元是很信任的,对高承却不然。 这个新上任的江西总兵,有很强的反贼色彩! 可是这个反贼只上过一次奏疏,还让崇祯倍加推崇,再加上江西距离大明的赋税核心实在太近了,因此朝堂上也没有人敢直接把高承定为反贼。 在他心中,这次说是协调官军,实则是防备高承偷袭湖广,扩大地盘。 可要死不死的,刚好来到长沙,就碰见了兵变。 他原以为自己要先去解决王浪的事,没想到高承派出的江西兵竟然真的替大明平叛了! 难道这些人不是反贼? 提起笔准备写奏章的王之良叹了口气,实在是弄不懂这个高承要做什么。 他所写的奏章,是想向皇帝提议,在湖广新开工部械具司,制造军械。 大明的军械实在太垃圾了,给他批下来的火铳当中,竟然可以找到万历初年的产物! 其中最新的,也是天启五年的老古董,还是魏忠贤负责的时候制造的! 如今是崇祯九年! 十二三年间,国家每年在工部军械上花的钱何止百万,这就是成果? 这等弊病早就到了不管不行的地步,而且也不能在中枢管理,只能放置地方,不然还会有贪墨…… 正琢磨词句间,外面突然喧闹起来,王之良不由皱眉。 “外面怎么回事?” 片刻后,一个着甲的人走了进来,“抚帅,抓住一些个细作,在城中鼓噪是非。” “什么细作?” 王之良皱眉起身,把刚写几个字的题本合上。 “他们在城中说什么高承的兵已经打到醴陵、浏阳了,并且在分田分产,只分地主,却不分士绅。” 王之良哑然失笑,“胡闹! “高贼之事早有公论,江西往上写题表的士绅又何止一个二个?高贼谁的田都分,他们……” 王之良说着说着,突然表情一愣。 “乡勇当中,士绅占比几何?” “回抚帅,陈家汇聚了两千乡勇,浏阳的贺家也有五百多,陶家有整整一千。” “也就是说,一多半的乡勇,都是士绅家里的?” 王之良声音骤然加大,旋即下令。 “立刻去,把所有士绅的兵权都收回来,并且严加看管,不许他们再在城中随意走动!全部由咱们的人接管!” 士卒有些不明白,挠头道:“可是抚帅,这些乡勇都等同于他们私产,又都是乡人邻居,这样不太……” “不这样的话,士绅临阵必反!” 王之良开口冷声道:“他们本就摇摆不定,如今高贼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十之有九,都会拼命去抓! “越是这个时候,对他们越不能放松,全部困起来,回头出了事,我来背!” 士卒其实要的也只是一个负责任的人,听王之良这样说,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等到士卒去传令,王之良也心有余悸地走回屋里。 高承果然不是真心受招安,不然他的江西兵为何要用如此歹毒的计策来分化自己?他又为何分湖广的土地? 相比起北方的那些大流寇,这个坐地开始经营的贼寇更加可恶! 而想到这一茬后,王之良更不敢放松长沙的军防了! 同时,他也很庆幸,好在自己是在围攻张献忠之前察觉到了这伙江西兵的想法。 不然在战场上,高承的人突然倒戈,朱燮元的西南精兵恐怕也要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王之良迅速提笔,开始写信。 一封是给西南总督朱燮元,提醒他江西兵有变,让他注意。 另一封则是给南京兵部尚书张国维,提醒他做好防备,万一高贼直接攻击南直,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而专心于挑“友军”刺的王之良,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反常行为,是否会影响城中的士绅。 诸如陶家,在长沙府这里也是鼎鼎有名的大世家,此前宋朝出过宰相的大家族! 这样的世家子弟,亲身投军,募集乡勇,结果却被你王之良以莫须有的罪名给除去兵权,谁能不恼怒? 此时此刻,陶家的长子陶梦声就愤怒地把自己手上的长刀一扔,直接走出了城中囤聚的乡勇营。 他一心报国,王之良这厮却如此对待他,简直令他怒不可遏! 走出门没多远,他迎面便碰见了城中另一支乡勇的主家,陈家的陈良佳。 陈家也算是不小的家族了,他们这一支是北宋时期分家后,从淮阳迁移至此。 当初分家时,陈家家主都不知道如何分才好,只能现打一口铁锅,砸碎了以后,碎成247片,这才分了247户! 由此也可知,陈良佳的家底到底该有多殷实了。 “梦声,你这也是……” “陈兄,想必你也被那王之良给夺权了!” 陶梦声愤怒道:“王之良疯了,不过是些许分田谣传,竟然至于让他如此!” 陈良佳却并没有如此愤怒,沉吟片刻后道:“梦声,我这里有个人,你要见一见。 “这件事,还真不是王之良说的那般!” 第191章 陶梦声 陶梦声好奇地跟着陈良佳来到他在城中的宅子里,发现这里竟然收留了一个书生! “这位是?” “这是浏阳的宋青宋河川,崇祯七年科举的二甲第四,对于当今天下之事的分析最合陛下心思! “若不是丁忧守孝,想必早已入了清流官邸!” 陶梦声听得皱眉,却也拱手作揖。 他是打算武举报国的人,因此对科举的士人并不是特别崇拜。 “陈兄这是?” “王之良的那番贼论,在宋兄口中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陈良佳冷笑着,向宋青拱手。 “宋兄,您说。” “好,既然良佳信得过你,我也就不猜忌了。” 宋青放下手边的食物,小声道:“我在高贼营中探听到了,其实高贼连士绅的田都分了!” “没有分田?那王之良为何如此说辞?” 陶梦声眉头紧皱,既然如此,王之良为何夺权? 真的只是谣言令这位巡抚失智? “这就涉及到另一件事了!” 宋青恶狠狠地说道,“我逃出高贼营盘的时候,亲耳听见他们黄参军说的! “此次攻打湖广,统统分田!也是听他们说的,长沙城坚固,易守难攻,因此他们打算让王之良献城! “听说,江西的高贼打算以公侯相许,已经说动了王之良,他今天所作所为,分明就是为了献城而打算!” “什么?!” 陶梦声霍然起身,震得桌子都晃动了起来。 “那现在的长沙城,岂不是危若累卵?” “确实如此啊!” 宋青叹息一声,面带伤感。 “大明江山,怎奈现在竟成了此种境况……” 说着说着,宋青竟然呜咽了起来。 陶梦声顿时有些烦躁了,开口道:“宋……先生,你哭什么?咱们都在这里哭,能哭死两个国贼吗?” 陈良佳连忙在一旁劝和:“不要吵架,不要吵架,梦声,你有所不知! “宋兄尚未过门的妻子和亡父妾室被那王贼掳走,回了家以后自尽了,宋兄正是心头伤痛……” 陶梦声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太合适,定了定神说:“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想个办法,二位兄长打算怎么办?” 陈良佳张了几次口,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对于这种传承了千年的大家族,这种时候,那就要苟! 既然已经确定贼势大了,那就不妨先投过去,然后两面三刀,在贼军内部,同时给官兵汇报军情,谁也不得罪。 可是现在当着这两人的面,陈良佳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万一这俩人都主搏命,自己说投降,多丢人啊…… 宋青哭了半天,猛地握紧拳头。 “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陶梦声以为要夺权战斗,一刀一枪搏个功名,连忙兴奋追问:“怎样?” “先逃离长沙府,去京师,把这一切告诉陛下,徐徐图之!” 陶梦声顿时愣住了,心里有一万句骂人的话说不出口! 事情危急成这样,不想着拼命为君父分忧,徐徐图个屁啊还! 他刚想反驳,陈良佳已经开了口。 “这个办法不错,梦声你觉得呢?” 陶梦声几度开口,终于咽下一腔怒气,勉强道:“正是报国之际,回京师算什么本事? “依着我说,咱们这时候就该联系自家军队,然后把王之良给抓住,一面守城,一面通知朱总督提前调兵围堵高贼! “如此一来,高贼不死也要脱层皮,岂不是报君之事,解君之忧?” 陈良佳见有纷争,也不辩驳,看向宋青。 “宋兄,依你之见呢?” 宋青想也不想,摇了摇头,冷笑着看着陶梦声? “匹夫之见!匹夫之勇!于事何补? “你见过贼寇吗?你杀过人吗?现在说的这么好,怕不是见了高贼就要下跪磕头,还是要先回京师,从长计议……” 陶梦声顿时怒了,抱怨道:“我再窝囊,也没有让家中女眷被贼寇掳掠!” “你?!” “好好好,大家别吵架,大家别吵架!” 陈良佳见又要吵嚷起来,连忙拦住,看着陶梦声沉吟了下,开口道:“宋兄,梦声说的也不算完全没道理。 “这时候确实握着兵权比较好,不然王之良若是要拿我们几个的人头换功劳,岂不是任人宰割?” 宋青脸色微变,一听要杀人,立刻就想起了自己亲手拿刀砍死的那两个荡妇! 被贼寇掳走,竟然不知道自裁,真是该死!真是可耻! 自己是宰辅之命,岂能做这种粗事? “那你们一意孤行,你们自己去!良佳,给我找个别的居处!” 说完,宋青无视陶梦声几乎要喷出来的怒火,拂袖而走。 第192章 乱象 “这!” 陶梦声伸手就要去拦,陈良佳连忙挡住。 “算了算了梦声,他也有他的道理,毕竟是二甲进士……” “如此懦弱之人入中枢,实乃大明祸事!” 陈良佳好不容易才将陶梦声劝住,过了片刻又道:“你打算如何?” “我的那些乡勇之中,有人是家中几十年的老仆,绝对听用!” 陶梦声正色道:“只要有机会让我进去交代一声,定然可以拉出一支兵马,抓住反国之贼!” 陈良佳默然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兄,你还在想什么?” “说实话,梦声,为兄心中,天下无定主,谁主天下,兄自当从谁,因此……” 陶梦声气恼,“难道叛贼都可以从吗!” “何为叛贼?” 陈良佳也站了起来,“这么多年,天下几度易主,哪有什么真正的天子?哪有什么真正的天朝上国? “江西高承,都说他高贼,说他拥兵自立,可是人家分田给百姓,实现均产,操练武备,吏治清明,这与长沙之前,中枢如今相比,哪里不如?” 陶梦声怒气冲冲地看着陈良佳,开口道:“你闭嘴! “今后你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我绝不与你同处一屋檐下!” 说完,陶梦声便离开了这处宅子。 陈良佳的这些暴论,放在以往,那就是杀人的罪过! 但放在这时,说实话,除了京师官员,其他人心中也有数。 眼下明摆着就是明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景象,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只是,在陶梦声心中,还有一丝愿望! 他可是打崇祯二年开始练武,学习兵法,七年如一日地坚持下来的! 这时候告诉他不能报国,比让他死还难受! 找了个机会重新摸回自己的军营后,他联络了一群老人儿,然后又各自找了靠谱的相识,约定夜晚就去府衙,杀了王之良,实行自己的大计! 入夜以后,他自己一刀抹了王之良派来的百户,然后带着人往城中杀去。 可惜,王之良早就知道了他的计谋! 陈良佳已经把这些事都告诉王之良了! 只是,陈良佳也不是出于对大明的忠心,而是真的觉得王之良已经投了反贼,打算入伙…… 王之良对此简直生气无比! 这些士绅都是什么人啊!一个来自己这里投贼!一个来刺杀自己! 自己一心报国,到底哪里惹来了这么多麻烦事啊! 昏暗当中,陶梦声的队伍被王之良围堵在一处街巷。 他本还想负隅顽抗,直到城中其他士绅起事,然后推倒王之良。 可惜王之良不讲武德,派来了火铳兵。 狭窄的街道之中,铳兵就像神兵天降一般,只要填药开枪,就可以收割了对面这些叛军的性命! 陶梦声没有办法,只能独自逃跑,在城中一处阴暗地默默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留着痛苦的眼泪。 而长沙城中的喧闹没有瞒得住任何人,有心人的推动之下,这件事迅速以“王之良信不过士绅,要杀了所有士绅”传开了。 王之良也被迫分兵,两千标兵,又要看守城池,又要看守城内兵马,苦不堪言! 在城中守军这般纠结与困难之时,高放把一大半的部下以及两万民兵伙同吏员全部放出去,收取长沙各县,以及长沙以南的湖广各县。 他自己则是带着两个团以及所有的枪炮,来攻长沙。 不得不说,长沙真是坚城,高大的城墙,两侧临河,一侧临山,只要死守一门,几乎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胜! 高放安营扎寨以后,远远地看了半天,很是不屑。 他已经知道了城中乱象,因此也对大明,对王之良更加看不起! “写信!江西总兵麾下率兵剿匪,开城迎接,不然明日攻城!” 远眺那座城池,高放淡然道。 第193章 炮打长沙城 “哼!” 王之良一把将信纸拍在桌子上,怒道:“可恶高贼,竟然以江西总兵官位,逼我等开城门! “此反贼,真真是可恨!” 一旁留候的长沙知府浑身一阵颤栗,眼神微动。 作为紧挨江西的知府,他当然知道高贼的恐怖,也知道高贼现在多么强悍! 甚至于高贼有些可爱,因为有了他之后,自己也不用赈灾了…… 长沙有灾,把难民往江西一送即可,顶多搭上一点路上的粮食,至于朝廷批复的赈灾银,那就…… 他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看了看一旁王之良的将臣,开口道:“中丞,那此事应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吾与贼不两立!怎可容他进城?” “可是,中丞,江西总兵确有其事,陛下也确实下诏命其入湖广剿贼,这……” 王之良斜眼瞥着知府,“莫非你与高贼有旧不成?” “中丞这是哪里话?当然没有!” 知府被吓了一跳,连忙撇清自己的关系。 别管心中如何向着高承,如今的长沙府可是在王之良手中,一个不顺心被他砍了上哪儿申冤去? “你最好不是!” 王之良收回目光,轻轻敲着桌案,思考对策。 弹劾高承的奏章已经递上去了,可是要回文至少也得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 就现在而言,高承仍然是江西总兵,自己也确实应该听从圣旨和调令,开城迎人。 “抚帅!” 王之良标兵中的一个千户见无人开口,站了出来。 “我军乃是陛下天兵,武器精锐,粮草充足,更间有城中乡勇可调用,贼兵远道而来,必已疲惫,不若以势恐吓之。 “待高贼绕过长沙府后,再与朱总督联络,前后夹击,或可擒贼!” 王之良顿时大喜。 自己手底下原来还有可以出谋划策的人! “此计甚妙,高贼乃江西土寇,刀枪剑戟恐怕有不少,却断然畏惧火铳火炮,正好可以拿这个吓一吓他!” 说着,王之良便开始写回信。 为了达到恐吓的效果,他把那一千多不能用的火铳全部算上了,号称两千把火铳,四门大将军炮。 总兵标下只要有胆量进城,自可过来! 写完这封信,王之良这才感觉轻松了一些。 那天陶梦声不是一点动静也没闹出来,那一日以后,城中的乡勇很明显有些人心动摇! 王之良不得不分兵去看押乡勇,偏偏又因为贼寇就在眼前,也不敢把这些人解散,这些日子正在苦恼呢! 现在,也该高贼苦恼了! 王之良的信很快便由那千户亲自送到了高放的军营。 双方毕竟现在还没有撕破脸,他们也笃定高贼不敢胡来。 而且,让一个有话语权的人过去更能够恐吓高贼的将领。 高放带着几个团长以及黄汉良招待了赶来的千户,看见对方的信,高放有些绷不住了。 “这么说,王巡抚是打算违抗圣命,不开城门了?” 把信纸随手扔到一旁,高放抬头看着那千户。 “官军兵精粮足,又有火器,高将军不怕,只管去便是!” “兵精粮足?又有火器?” 高放大马金刀的肆意坐着,哈哈大笑。 “这些东西我也有啊,有什么可怕的?” 千户爽朗地笑了起来,“高将军莫要玩笑,你们能有火器……” “去,夏顺,把火炮全部摆到阵前,给官军的上官看一看。” 高放正求之不得地想要炫耀,想要打几炮。 王之良给他这个机会,他当然要接过来! 千户表情有些疑惑了。 这伙贼寇真的有炮? 不应该吧?大明的武备他这种基层军官清楚,就连他们直属京营调任的兵马,也不过几门快不能用的大将军炮! 而随着高放的军营一阵响动之后,十门重炮被全部推到了长沙城外,开始校准。 城上守军是乡勇与官军结合,只是即便是京营官兵也有不少根本没见过红衣大炮这种东西! 在他们的认知中,炮不过就是厉害一点的火铳罢了。 放到眼睛能看到的尽头,这炮能有什么作用? “老哥,这用躲吗?” “躲个屁!乡巴佬!” 京营士兵不屑地看着这些湘南乡勇,“炮也得离得近了才能打着,这个距离,大将军炮都碰不到,更别提贼寇的炮了!” 逐渐灼热的气氛中,高放也带着那千户来到了炮兵阵地。 见到高放的大炮,千户的脸都白了! 这炮看着,可比自己的炮强太多了! 而且看着崭新,发炮之前士卒还要保养,这…… 这是贼寇?这是贼寇?! “全体都有!” 高放一声大喊:“标准五发射击,瞄准长沙城头! “开炮!” 第194章 阉牛 炮弹骤然落在城头上时,京营的官军老爷们的笑容消失了。 真的能打到啊! 沉重的炮弹在巨大的力道推动之下,砸到一处必然炸开一到三丈的龟裂! 长沙城是洪武十六年翻修的城池,以三合土和青条砖修建,这么多年只遭受过兵刃,何时挨过炮击? 骤然轰击之下,几乎半边城墙都在攻击范围之内! 没被打中的,或被炮弹的余波震成了傻子,或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哭爹喊娘,连站都站不起来! 而被打中的,至少半个身子化作了血水。 刚才还在跟乡勇吹嘘的士卒,胳膊只是被擦到一点,现在已经从肩膀向下被打碎了一小半,仅剩下一点皮肉还连着! 轰击之下,守城的军官都傻了! 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指挥,因为在他所有的预案中,都没有城墙遭炮击以后应该怎么做! 而对面的重装大炮明显没有想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沉闷的响声很快再次响起,又是一轮炮弹轰砸了过来! 这次,就连城墙上的城楼都不幸遇难,裂开半座,直接崩塌! “跑!快跑!快跑啊!” 一些“见多识广”的老兵开始惜命,连忙推搡着自己身前的乡勇,敦促对方跑路! 一些自以为要建功立业的士卒,站在城墙上一片茫然。 如何反击?怎么反击? 连敌人都看不到! 不知不觉间,战争已经被推上了另一个高度,血肉兵刃的战力早已经成了其次。 五轮射击后,炮兵们悠哉悠哉地拿猪毛刷子开始刷洗炮筒,也有人开始核对校准的方式,也有人开始统计炮弹数量。 这次出江西,他们的重装大炮炮弹总共三百发!刚才这么一打,六分之一已经没有了! “怎么样?” 高放随手扇了扇自己面前的硝烟味儿,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千户。 千户已经目瞪口呆,他看着远处的城墙明显垮塌了大半边! 他已然不知道自己还长着嘴了,连该说什么都想不到! “哈哈哈,汉良,把这家伙给送回去,让他好好跟王之良说说咱们的厉害。” 黄汉良也骄傲地看着自家的炮兵阵地,点了点头,随意叫来两个士卒便把这事安排了下去。 送走王之良的千户以后,黄汉良看向高放。 “五十发炮弹,折合研究院的出厂价一发二两八钱,共计一百二十五两银子。” 高放严肃道:“汉良,怎么能这样计算,这炮打出去,对面的人是不是不敢动手了?节省了我军的伤亡,这是莫大的节省!” 黄汉良不屑地哼了一声,“旅长,你这套骗别人可以,骗得了我? “就是钱多给你烧的!明军这种士气,一半的炮弹数都够吓死他们了……” 两人争论间,千户也失魂落魄地回了长沙城。 站在城墙外看城池,完全不像整修了半个月的模样,到处都是凄惨的伤疤,有几处城墙更是已经坍塌,露出了通往城中的道口。 城墙下也到处都是伤兵和满眼惊恐的乡勇,远处则是王之良迅速带来主持大局的人。 一阵炮击,已经把官军的气势完全打没了,此时此刻还没有跑路的守城官兵,只有三百多! 这三百多当中,还有大多数都是伤兵死兵! “怎会如此?” 王之良在府衙中听见了打雷一样的声音,出来一看,也看到了这震撼的场景! 这当真不是天罚吗? “于千户!” 正忧愁间,有士卒一眼看见了于千户,连忙开口提醒王之良。 王之良也迅速跑了过来,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于千户,这怎么……” 谁料话还没问出口,王之良就看见走出城时气势汹汹的于千户突然像只阉牛一样,垂头丧气。 “抚帅,打不赢的!” 千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 “抚帅,刚才那是高贼在炮击长沙城,他们有炮,比咱们的炮厉害一百倍! “咱们根本打不赢,他们还有数不清的炮弹啊抚帅!” 王之良听得脑袋嗡嗡的,一时间都不知道先做什么了。 打不赢就打不赢,问题是这种话你私下告诉我可以,这样当着全军士卒说? “谁让你来折损我军士气的!” 王之良眼睛都红了,好像要喷火一般! “来人,把他推下去,斩!” “抚帅,没用的,你斩了我吧,杀了我,我就不用再被大炮打了,抚帅啊……” 于千户已经彻底没了心气,一路哀嚎着,也不怕士卒拖着他准备斩首,似乎是绝对的摆烂了。 王之良看着远处隐约的小人,以及近处的血腥,脸色很难看。 这长沙,怎么守?! 第195章 忠勇之后 守军的心态彻底崩溃了。 王之良在亲手诛杀了两批想献城的乡勇后,已经对这个结果无比确信。 不论是散谣,炮击,还是送于千户回来,这都是高贼的手段! 在高放的如此手段之下,王之良这城确实越守越没劲。 尤其是现在,城头都已经垮塌了,他还要在这里困守,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偏偏高贼不攻城,城中的士兵只能看见自己的伤亡,完全看不见敌军的影子。 这种状况下,不发疯都算不错啦! 府衙之中,各级官员看王之良的眼神也让后者十分厌弃! 他能从他们的眼神当中看出来,这群王八蛋全部都在想投降! “大明朝,还有几个忠臣啊?” 快要入夜,王之良仍然没有歇息,而是在城墙下敦促守城乡勇修缮城墙。 这三五天来,高放时不时就会放一炮,有时打在城墙上,有时甚至会直接飞到城中! 并没有消耗几发炮弹,却吓得城中官军根本不敢修补城墙! 王之良迫于无奈,只能让官军拿刀逼着乡勇们修。 即便如此,每天上工之前,乡勇们都要给“炮神”上一炷香,希望自己不被炮轰。 王之良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却又没有办法。 自己也没有炮,打不了对方。 至于夜袭?自己这边的人十个里面就有七个夜盲,到了晚上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夜袭? “难啊……” 对着城墙发出感叹之后,王之良也打算再去催促一下朱燮元。 昨日快报说他们到了保靖州宣慰司镇溪所,统军六千五百,今天怎么还没有到辰州府? 只要朱燮元能到辰州府,高贼至少也要忌惮一下,不敢这么嚣张了! 朱燮元,手握两支特种兵! 他是天启年就镇压西南的老臣,平奢崇明叛乱,收获了一批凶狠的苗兵,各个持长苗刀,坚信打败敌人,把长刀刺入额头的灵台,就可以给自己增寿。 另一支,则是他从天启年培育至今的藤甲兵! 藤甲三年成一件,哪怕省略无数步骤也需要至少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 甲成之后,刀砍斧劈不留痕迹,火枪弓箭更是难伤,一般的火都烧不透! 而朱燮元的藤甲兵,是天启四年打败了许多联合的土司,他解救的那些少年奴隶练兵而成。 他手下的人,特色就是不惜命,苗刀兵擅杀,藤甲兵擅攻城,搭配起来,这些年西南再有叛乱,半个月便可以平抑! 可是别管友军多厉害,到不了还是等于零啊! “抚帅,不如,咱们假降?” 王之良手下另一个年轻些的千户犹犹豫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王之良破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降什么?” “抚帅莫要误会,标下的意思是,诈降!” 千户立刻意识到了有些不对,连忙解释。 现在的王之良敏感至极,可不敢胡乱招惹! “诈降?” “城中士气低靡,朱总督又不知何时才能到,这种情况下,再过一两天,难免哗变,到时候才是一发不可收拾! “长沙重镇,若是落在高贼手里,洞庭湖几十万亩良田,一半归张献忠,一半归高贼,那才是毁了天下! “为今之计,就应诈降高贼,诓骗他们入城,然后寻找机会,让标下将其刺死!” 千户说的大义凛然! “标下刺杀高贼之后,抚帅应立刻宣布,免除高贼过往的任何罪处,收编军伍,共讨张献忠之后,或杀或用于攻建奴,再看陛下安排!” 王之良震惊的张开了嘴巴,“可是,这样的话,你怎么办……” “一人之命,死不足惜!大明兴复总要胜过我贱命一条!” 千户摇头叹道,不料王之良竟然后退三步,大礼相待! “足下高义,王之良不及也! “还想请问足下姓名,将来也好褒奏朝堂!” “我乃邹忠介公讳元标孙义子,邹传祚也!” “忠介公之后?” 王之良更加感叹! 邹忠介,也就是邹元标,乃是东林党三大元老之一,也是曾经天启初年众正盈朝的老臣! 千户报上了自己荣光的祖先,黯然道:“忠介公二孙于崇祯二年北上勤王而死,我于二年认文鼎公为父,后被陛下褒奖了擢拔至此。 “邹家世受皇恩,世代报国,我岂敢惜命?” 王之良听得老泪纵横,连连叹息。 “忠勇之后,你只管去,我王之良必以命相搏,收编高贼兵马! “有违此誓,管叫我受刀兵之刑!” 第196章 陶梦声的怨恨 “啊……” “杀了我吧,哪位大爷行行好,杀了我吧,哪位大爷行行好……” “佛祖保佑,炮王爷保佑,佛祖保佑……” 从伤兵团营中走过,陶梦声面无表情,心中的怒火却仿佛要爆炸一般! 人一旦在心里为他人预设了立场,那么无论那个人做什么,他都会是自己想象的模样。 陶梦声已经把王之良打成了反贼,因此王之良做的一切都是反贼在陷害忠良! 关押陈良佳,把乡勇们送上城墙给高贼试炮,耗费大量兵力去镇压乡勇! 王之良反国之心,其罪当诛! 高贼固然该死,可这王之良,却比高贼还可恶! 恰巧此时,城中又有一幅欢喜面貌。 整日担忧高王往城里打炮的百姓得到了府衙的好消息! 王之良打算投降高王了! 投降以后,百姓再也不用担心被炮轰,农民可以分田,商人可以不交门摊税,流民可以参加总兵府的建设! 赢好几次! 而听了这个消息,陶梦声也更加愤怒! 走过一处墙角,他实在怒不可遏,一拳打在墙上! 拳头出血使他冷静了些,可心中的怒意却始终在翻滚! 我要杀了王之良! 就在他投降的时候! · “奸计,绝对的奸计!” 黄汉良看都没看投降的文书,就直接下了结论。 “开炮之后,城中军民定然已经没了信心,可是王之良仍然过了这么多天才投降! “想必也是等援军没等到,现在想拼死一搏了!” 夏顺、李英召等人都是点头,大家都同意黄汉良的分析。 王之良在城中被虐得好好的,突然就要投降,必定有鬼! “那怎么办?不管他们,继续等着他们内讧?” 高放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 “再等几天也行,可是长沙府一直拿不下来,朱燮元到了怎么办?” 这几天,高放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一直没有攻城的原因,就是因为朱燮元大军驻扎镇溪所,若是攻城受阻,朱燮元又打过来,那就完蛋了! 黄汉良也皱眉思索,这确实是不小的隐患。 “王之良虽然没安好心,可是咱们预防的谨慎一些,应该也没问题吧?” 夏顺看情况僵住了,开口道。 “预防,可是他们要怎么做呢?” 黄汉良苦笑,“往井水里抛尸引起瘟疫也是害咱们,暗杀将领也是害我们,甚至有可能让明军装扮成百姓,去刺杀公务人员。” 李英召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如今天热,疫病确实难当,旅长应多考虑。” 鞑子进犯时就喜欢这样,虐杀生民以后填井,明军收复失地时,大量水源都被污染,不少士卒都会因此染病! 而且,听几个北方逃回来的人说,蒙人已经开始闹疫病了,与以往不同,这次闹得厉害! 高放斟酌了半天,最终开口道:“不管怎样,长沙府是一定要拿的,这也是咱们跟总兵府的约定,迟迟不拿长沙,岂不是失约? “至于王之良的手段……尽力提防吧,若是做事畏首畏尾,岂不是要在这里耗一辈子?” 几人纷纷点头,对高放的决定并没有反驳。 大家只是提供可能性,最终拿主意的,当然是高放这个前线指挥官。 “那就谨慎些,明天午时进城,届时,夏顺,带着你的直统营先进去,小心盘查各种有可能的陷阱! “诸如可能放火药的地方,直接泼水进去,总之别给他们机会就可以了。 “英召,你呢就带着你最精锐的弟兄们,咱们一直在一块,入驻府衙以后,汉良和夏顺一起对城中开展清洗就是了。” 交代完几人的命令,高放又想了想,道:“至于公务人员的安全,夺城之后,或许可以先关几天城门,分田差不多了,再开城门,允许进出。 “这样总归是稳妥了吧?” 黄汉良点头,“这样的话,我没有意见。” 夏顺对于明廷来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贼,况且王之良为了引高放进城,肯定会有所退让。 偏偏他手底下的人又是整个一旅最细心的,仔细盘查之下,应该不会出错!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安排下去吧,今夜也做好准备!” 高放起身,“小心王之良拿这消息迷惑咱们,实则劫营!” “是!” p.s.:今天才发现,本书吞评论现象很严重……收敛点啊(手动磕头) 第197章 刺高?刺王! 清晨一早,高放便命人开始收拾东西。 除了一营士兵留守同时准备之后拆卸营盘以外,其余人全部整顿,准备进长沙城。 至于随同的水师粮船,也押解下来一些粮食,以供城中难民流民食用。 等到所有事都不紧不慢的做完,也就过了正午,夏顺也开始向着长沙进发。 高放的谨慎确实令王之良大吃一惊,不过还好他的谋划并不是在城门处埋伏三百刀斧手,摔杯为号。 夏顺的士兵几乎把整段破烂的城墙翻找一遍,所有能放火药打黑枪的地方全部灌了水,这才派人去迎接高放。 高放入城的时候,王之良自然随应在旁边,面色尴尬。 之前特意派人去想唬住这个贼寇,没想到反倒让贼寇堂堂正正以势压人,饶是王之良自诩唾面自干,现在也有些绷不住了。 “王巡抚这城,可是不好进呐,陛下的圣旨都不管用?” 高放进城时骑上了自己带来的高头大马,极其大声地戏弄王之良。 王之良心中恼怒,可是想到身旁邹传祚的牺牲,不禁悲凉之感涌上心头。 “将军顺天意而来,我又岂能违抗。” 他低着头承认了自己的软弱。 高放眯着眼看着王之良,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若王之良真心投降,他当然不会这样羞辱,可是王之良并不是! 而且他几乎可以确认这位巡抚没憋好屁,只是在想办法钓出来。 发觉没办法气得王之良大喊一声“动手”以后,高放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往城中行走,打算入驻府衙。 李英召亲自带着一百多人,个个或背或抱着长刀,就在身旁回护,一刻也不远离。 这些刀客大多都经历过从陕北到中原的离乱,对危险的敏锐嗅觉即便是义武军最老的老兵也比不上,做这种贴身守护的活儿倒也适合。 而在这一骑一走之后,两道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们的脑袋。 一个是官军的千户邹传祚,另一个则是隐藏在暗处的陶梦声。 一路上,高放带进来的其他运粮军士则直接在一些不太险要的位置开始了熬粥赈济。 长沙被围,官兵乡勇士绅能吃的上饭,可是百姓就没有真的幸运了! 这里多的是已经快饿到吃人的百姓,一发现有施粥点就迫不及待围了上去,又在部队的引导下开始排队。 王之良也斜眼看着这些举措,心中很是不屑! 高贼收买人心的一点小措施罢了! 这些百姓也是傻!现在吃了高贼的粮,一时果腹,等到高贼真占领了长沙,还不知要怎么作威作福呢! 到了府衙门口,几乎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高将军,长沙府表册图籍我已经全部在府衙中备好了,请将军下马入衙接受。” 王之良拱手,以礼相待,两只手的手汗已经快要滴下来了! 他和邹传祚约定的伏击地点,就在府衙! 等高放进入府衙之后,待会儿附近就会有邹传祚的心腹闹事,甚至会用上火铳火炮。 高贼紧张之下,必定要逃离,而府衙中的文吏官员,差人奴婢,早已经被换成了官军! 到时邹传祚入府衙,必定能够一鼓作气,拿下高贼的脑袋! 高放侧眼看着王之良,嘴角刚要勾起,忽然听见铳响! “砰”! 一旁的李英召想也不想,直接一把拽住高放的腿,把他拽下马来,身旁的刀客们迅速用身体围住高放。 “镇压王之良部,官军束手下跪,站立者杀!” 黄汉良刚喊出来,一旁的邹传祚也站了起来。 “保护高文定将军,保护高文定将军……” 一些衣着破烂的百姓也冲撞起了大刀营的护卫,而李英召没有迟疑,直接下令,接近者杀! 刀锋斩过无数人的脖颈,鲜血肆意横流。 高放也像只鸭子一样扑腾着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周身,没有任何伤势,松了口气。 “高将军,我来保护你!” 慌乱之中,没有任何人发现,邹传祚竟然一挤一挤,挤到了核心! 他身旁的几位官军死士,靠着身体将刀客的长刀挡住,给邹传祚提供了一个极其渺小的机会。 虽然邹传祚不知道是谁放的火铳,但是刚才高放摔落的时候,刀掉了! 他看着高贼恐慌的眼睛,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嘴角越来越狰狞,手中的刀高高举起。 可下一刻,他笑不出来了。 高贼从自己身上摸出来一把一尺长短,枪管很细的短火铳!!! “砰”! 一声闷响,短火铳中火药量毕竟小。 可是再小的药力,也足以让铁砂弹丸把邹传祚的脑袋打碎了! “王之良!抓住王之良,别让他跑了!” 高放迅速回过神来,大声喊道! 黄汉良很快便把周围的秩序稳定了下来,然后走到高放身旁,摇了摇头。 “不用抓王之良了,他死了。” 一旁的士兵抬过来一具尸体,确实是王之良。 “他们似乎是打算刺杀你,然后王之良号召夺权,可惜了,他们要是知道咱们义武军的制度,就会知道这只是白费功夫。” 高放松了口气,骂道:“老子差点就死了!” “可你没死,他死了。” 黄汉良摇了摇头,顿了顿开口。 “没找到是谁杀的。” 第198章 长沙 杀死王之良的,自然是陶梦声。 眼看着高放和王之良即将走入府衙,他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以及对有可能再也没机会刺杀逆贼的痛恨。 他混在平民之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手里的长棍其实是一支天启元年的火铳。 当然,他的火铳并非空放,而是猛地对准了高放打的。 只是没有打中,直接打在了府衙的匾额上。 而他也没有时间迟疑,在打出火铳的一刹那便将火铳扔掉,拔出自己的短刀,向着王之良走去。 王之良也知道,刺杀一旦开始,自己必须存活才行! 一旦自己不能活着,那即便是杀了高贼也于事无补。 只有自己这巡抚的身份,才能让这些贼兵相信,皇帝真的会接纳他们。 可他还没有跑多远,突然就被一个精壮汉子撞了上来。 他不认识陶梦声,可他知道来者不善。 最令他迷惑的是,陶梦声竟然喊了一句“为国诛逆!” 诛逆? 我何时谋逆啊! 王之良的问题没有问出来,陶梦声下手足够凶狠,一把短刀整个地塞进了他的喉咙。 然后,陶梦声便又潜藏入混乱的人群,任由王之良被鲜血堵塞了气管,溺死在光天化日之下。 之后陶梦声也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出城,奔镇溪所而去。 如今的湖广,所能够依仗的,也只有朱燮元一人了。 对于他而言,这起“刺杀巡抚”的大案一目了然,可对于黄汉良而言,怎么也没查出一个结果。 因为所有江西兵都没有料到,竟然是王之良被刺杀了! 大家都以为是王之良一方的人要刺杀高放,谁曾想被刺杀的没死,挑事的却死于非命。 真是怪哉! “总兵诚不欺我!” 高放拿着一块绢布,仔细地擦着手里的短铳。 这是高承命宋应星特制的火铳,大师手造,专门用于防身。 “总兵说什么了?” 黄汉良古怪地看着自家旅长,不由叹息一声。 刺杀一事过后,高放就非要命名那把火铳为“杀手锏”。 不过,效果倒也名副其实。 如果那天不是这杀手锏,高放少说要断个臂膀之类。 “总兵说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诚不欺我!” 黄汉良眉头微蹙,这什么狗屁道理? 火铳自然要快过寻常兵刃啊! “长沙府接手的怎么样了?” 擦枪的高放仍然不忘正事,开口问道。 “一应官吏都已经安排上了,该放出去的公务人员也放出去了,居民登记也做的差不多了。” 说着,黄汉良有些犹豫道:“可是,我觉得长沙府这里的居民登记,是不是要等一等?” “等什么?” “一湖之隔,就是张献忠,一江之隔,就是朱燮元,这时候登记,我怕打完仗之后……” 黄汉良言至于此,高放却知道了他的意思。 “你是怕,这些人乱杀百姓出气,到时候登记在册和不在册的又混为一谈?” “正是。” “那你现在不太用担心这个了。” 高放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总兵已经把福建拿下了,未费一兵一卒。” 黄汉良心中震撼,却并未有所质疑。 福建两广,自从胡宗宪戚继光死后,就已经可以不算大明的地盘了…… “让我们镇守长沙府,慢慢消化湘南,总兵亲自出兵湖北?” “对啊,他闲不住,也要出来打仗了。” 高放看黄汉良松了口气的样子,很不满道:“你看着很开心啊? “身为军人,不思报国!罚你出去跑十圈!” “总兵比您老人家靠谱多了,况且这样一来,不用担心朱燮元搞事,一举两得。” 黄汉良毫不在意高放的面子,直接出言讥讽。 “唉,我也知道,可是……” 他放下手上的短铳,叹道:“听说周望在广东也是势如破竹,我怕我功劳小了,让那小子后来居上。 “你不知道,我压力可大了。” 黄汉良奇怪地看着高放,过了半天才开口。 “放心吧,即便你是个废物,总兵顶多不让你出战,兵事科的科长至少十几年内不会乱换。” “你怎么知道?” “……你可以当成我在猜……” “莫名其妙!” 高放想了想,怎么想不明白,摇头道:“有没有发掘出来什么人才?” “这个倒是有,从长沙府大牢里面找出来一个叫做陈良佳的,能说会道,也通事理,而且好像是因为劝降才被王之良关了起来。” “那就老规矩,做基层看看人,可以的话我报给总兵。” “嗯,还有一个叫宋青的……人有点轴,但是是二甲进士。” “二甲进士?” 高放想了想,开口道:“这个人好用,让李英召去威胁威胁他,把他放回京城。 “长沙这里的事,可以给他点好处,让他掂量一点说。” “是。” 第199章 诈骗犯 福建一行结束后,高承返回庐阳倒是碰见了一点问题。 坐在镇公所的桌案后头,高承看着面前的一众乡亲,无奈道:“你们啊……真是……” 乡亲们现在早已经习惯了站着上堂,并没有一个人唯唯诺诺地跪在地上不敢出气。 当然,这么说也不对,因为确实有一个人跪在旁边。 那人生得瘦小,面相精明却一脸无助,苦巴巴地跪在一旁,一脸的生无可恋。 “不管怎么说,这是诈骗啊。” 高承无奈扶额,然后看着乡亲中被推选出来领头的老头。 “总兵,您看看,他要是好人,那老头我骗人任打任罚,关键这人是个混蛋!他是反贼,他是王八蛋……” 邹维琏在一旁咳嗽一声,老头也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又退了回去,等候裁定。 高承看了看邹维琏,又看着一旁的镇长萧常贵。 “总兵,这个……律法上没有明文,我也不知道怎么判决了……” 萧常贵也很苦恼,怎么这种吊诡的事就发生在自己这里? 事情还要回到一个月前,从那个苦瓜脸身上说起。 苦瓜脸的名字,叫做张普微。 解学龙时代,就是他在广信府这里大搞密密教,残虐生民,屠杀士绅官员。 后来解学龙南下剿匪,这位教主便带了几十人龟缩回山里,养精蓄锐。 养了两三年,看准机会,他们再一次出山传教了。 可惜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已经开始商业化的“老实百姓”。 他们仍旧仿照以前的策略,拿钱收买农民,裹挟农民去拉拢更多百姓。 铅山镇的百姓很开心,纷纷收下了教主的银钱,给教主磕头效忠。 可在出兵的时候,百姓开始反悔了。 张普微也觉得纳闷,一问之下才明白,原来是大家觉得人少,想多给张普微弄点人。 张普微很是感动啊,立刻又掏出来一小半自己劫掠的财富,给这些百姓招揽人。 百姓果然很靠谱,没多长时间给他凑够了小三千人,搞得张普微信心满满。 这时候,百姓里面又站出来一个,说可以弄到兵器,但是要很多钱! 张普微一开始是不信的,可是其他百姓都作证,说他是什么团教使,确实能拿到义武军的兵器。 张普微就又掏了钱,可是这一次他很谨慎,想要一起去。 然后,镇子里的百姓就不跟他演戏了…… 痛殴一顿以后,把他们十几人全部绑在烈日下,不交代藏宝地不放人! 张普微愤怒异常,他可是起义军的头目,哪里吃过这种亏? 再说了,这里的百姓怎么这么生猛?不对啊! 两三年前,这还都是一群应声虫啊! 他大声叫骂,希望吓唬到这些人,然后这些人就把他们给放了。 可惜,铅山镇的百姓不怕这个,最后他只能无奈被榨干,这么多年的积蓄全部被一群平民百姓给夺了去! 之后这群百姓还把他送官! 现在,张教主的雄心壮志早都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了。 累了,毁灭吧! 而在高承看来,虽然百姓是做了好事,可是这手段,不是诈骗么…… 可怜的张普微,本分的反贼被奸诈的农民骗了个血本无归。 在铅山镇耽搁了几天了,直到今天,所有事实都已经查明了,再不给一个结果就有些不合适了。 斟酌了片刻,高承朗声开口。 “铅山镇百姓,不畏惧恶贼,敢与其相抗争,每户奖纹银五两。 “铅山镇民兵团练使冯安,有勇有谋,抓捕密密教贼寇,奖‘忠勇人家’牌匾,百两纹银。 “至于恶贼处所诓骗财物……我在这里给你们出一个办法。” 高承忍俊不禁,这件事也确实是不管想多少次都觉得搞笑的程度。 一个搞斜轿的,竟然被一帮农民骗了个血本无归, “你们可以找几个精通算学的人,统计资产,回头用作铅山镇的统一建设。 “我可以回头让孟科长给你们这里批一些工厂,建造在这里,把这钱财转化成涓涓细流,滋润后人,岂不比一些浮华金银要好?” 百姓们纷纷作揖,表示遵从高承的判决, 那还用说吗?别的人可能骗百姓,只有高总兵从来都是替百姓着想的! 张普微也不出声,他也想到了,自己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 就算不说这次打算造反,之前的累累血债,也得人还呢! “张普微一行,罪大恶极,明后日公审,明正典刑!” “啪”一声响,张普微也好似心中巨石落地一样,踏实了下来。 这个狡诈的世界太危险,以后也难成事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200章 茶杯盖 200章纪念,本月预计更新20万字!!! “总兵治下,一切都好,只是百姓……” 离开铅山镇时,百姓们奔走相送,还家家拿着点特产。 有送红薯的,有送辣椒的,有送大米的。 最离谱的当属送了一张纸,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八字。 送女儿的…… “确实啊,送女儿的都有,自由结婚的政令发下去这么久了,还有搞这一套的。” 高承接过邹维琏的话茬,点评一番。 邹维琏一阵语塞,“总兵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你是想说教化嘛。” 高承对着远处最后招了招手,然后走回船舱之中。 “总兵心中有所计较,就说明不止是我一人觉得有问题。” “我也觉得有问题,可是仔细想想,管子的那句话太对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仅仅这一句话,就道出了大明如今的病灶。” 邹维琏并无过多思考便已经有了答案,叹息一声。 “兼并过度,百姓无产也。” “正是如此,百姓什么东西也没有,怎知礼节?知什么荣辱兴亡?” “可是自古以来,商君书确实是治国良策……” “商君书真那么好,秦如何二世而斩,商君书那么好用,鞑子怎么在大明的屁股下面做大的?” 高承笑了笑,“没有绝对服从的官僚之前,弱民根本无法强国,因此草创之初,商君书才会那么厉害,因为人少了自然听话。” “那势力大了又如何?” “势力大了,就要鼓励百姓自己去讨一个仓廪实了。” 说话间,高承接过姜石头递过来的急报,打开看了看,又放在桌子上。 “百姓有尊严,有反抗的底气,上不能压下,在一定时间内,就不会有人闹事。” 说着,高承拿过一个茶杯盖,放在桌子上。 “你我都是蝼蚁,寻求一个立锥之地,那么在茶杯盖占满之前,你会伤害其他蝼蚁吗?” 邹维琏摇了摇头,心中隐隐的已经开始出现某种观念。 “可是当整个茶杯盖上全部都是蝼蚁,你要被挤进热汤之中时,又会如何呢?” “我会……” “这就是民变层出不穷的原因,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的皇帝当不久的原因。 “茶杯盖范围大的时候,别的蝼蚁可以容许你盘剥,这时候,你就应该把茶杯盖做的更大,越来越大,才会有你的地盘。 “茶杯盖占满以后,你就要控制自己的欲望,同时想办法控制蝼蚁的数量,不然……” 说着说着,高承向北方拱了拱手,不言自喻。 “总兵,你既然知晓如此多的治国策论,为何不告诉陛下?” “告诉他有用吗?” 高承冷笑一声,“他的问题,茶杯盖没地方可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一群大蝼蚁,逼着其他蝼蚁死无葬身,又逼着他不让他开辟新的地盘。 “大明,病入膏肓矣!” 邹维琏听完以后便有些浑浑噩噩,在船上整整两天,不饮不食不睡。 他的嘴里不断嘟囔着茶杯盖,崇祯,陛下之类的词语,令船上的士卒都很好奇。 直到又一日傍晚,老头吃饱喝足,这才再来到高承面前。 “总兵,前日军报我给忘记了,这是我的失职……” 高承摆了摆手,“没事,我看过了,也故意没让他们通知你,想通了吗?” 邹维琏摇了摇头,“没想通,不想了。 “反正我就这几年好活了,这问题回头交给孟文定周文斗宋昌义他们去想吧。” “哈哈哈,糊里糊涂好过年啊!” “总兵,军报说什么?” “长沙破了,朱燮元屯兵镇溪所的原因是突发重病,高放已经占领长沙全境,可以派遣官员吞没湘南了。” 第201章 回庐阳 “长沙打下了?” 邹维琏很是惊讶,旋即捻须笑道:“高科长果然勇猛,按照参谋局的规划,本该再迟半个月的。” “高放行军动如雷震,人又听劝。 “黄汉良虽然书生意气,纸上谈兵了一些,可是却能踏踏实实照着兵书稳扎稳打,两个人结合在一起能打胜仗不奇怪。” 邹维琏点了点头,显然是对高承的人员配比没有意见。 “广东战线的军报也来了,周旅长的进军速度,明显更快,只是却不知是否稳妥。” 说着,邹维琏又拿出另一封信。 “肯定不稳妥!” 高承看也不看就给了意见,“沈犹龙打了降,降了打,这些土匪现在已经成了墙头草,咱们打过去,当然要投降。” “那该如何给予指令?” “没什么别的办法,只有等。” 高承摇了摇头,叹气道:“恐怕如今的义武军,也只有周望做得了这件事。 “这些土匪,不杀个人头滚滚,是断然无法彻底断根的。” 邹维琏闻言沉默,并没有给什么意见。 广东的这些土匪,跟当地的走私团伙大多有关系,而且又和沈犹龙周旋这么多年,早就成了老油子。 就像高承所说,这些人除了杀以外,再没有任何办法收服了。 “静则渊渟岳峙,动则雷霆万钧,总兵,兵法一事,参谋局任何一个人也没想过你会这么运用啊。” 时至今日,参谋局当然不可能还只有两个人,而是以两人为首,前线战士,前线官员组成的一个机构。 在确定出兵指令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下一战会拿下湖广、广东、福建三者之一,谁能想到高承动就是要一吞三! “大明已经很腐朽了,这时候外不取,将来谁知道有什么变数。” 高承笑着看向远处。 遥远天边,庐阳码头已经露出了一点轮廓。 只是还没有到码头边上,高承便看见了总兵府的许多官员,不由得叹息一声。 邹维琏一脸绷不住笑,“谁能想到,总兵这半个南国之主,竟然被一个婚事闹得焦头烂额。” 高承只是摇头,不曾接茬。 掺和到人屁股底下的椅子,婚事也变了味道。 临到岸边,高承还未下船,便伸手示意李邦华停步。 “兵事在即,婚事要推后再议,你们要是同意我就下船,要是不同意我就直接奔洞庭湖了。 “诸位,意见如何?” 岸边的官员顿时脸色各异,只有孟文定略有些窃喜。 他又赌对了,因此根本就没有准备提亲的事情。 李邦华把求助的眼神抛向邹维琏,邹维琏正色道:“总兵春秋鼎盛,况且作战在即,我以大事为重,孟暗你也不要胡来!” 李邦华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也只能把手里提亲的奏疏收回口袋里。 你个浓眉大眼的邹维琏,竟然背叛了逼婚大业! 高承满意地走下船来,亲切地问候周围众人,然后直往总兵府。 攻打张献忠是他这些日子的新决定,近卫团在福建没有战事,那就只能拉到湖广历练了。 至于战斗能力,专业搞陆战的张献忠总该比郑芝龙强吧? 回到府中,还没有坐下,李邦华就走了过来。 “总兵,郴州府的刘岳派人来请降了。” “刘岳?” “就是之前郴州府的矿户首脑,前面起事,一开始也是野蛮发展,后来被罗象乾驱逐到南安府后,学了些咱们的经验,把郴州府也经营了起来。 “听说长沙府被总兵出兵攻占后,刘岳便递来降表,请求归顺。” 高承点了点头,想起了当初那个来江西学习分田学习练兵的刘岳。 被上犹县报上来之后,自己还派遣了一些人过去帮忙,并且反响还不错。 至少他不是其他贼寇那样,造反为了自己作威作福,而是真的为了解救下来那些矿户。 “派人去审查一下吧,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接受啊。” 说完,高承又想了想。 “至于矿户这个户种,以后不要再分了,这些人要么做农民分田,要么做工人吧。 “拓展地盘之后,要多出来不少劳改一辈子的犯人,再加上郑芝龙以后提供的红发奴,估计用不完。 “至于实在填不满的,再用咱们自己人,不过工资和福利要给足。” 李邦华显然对红发奴有些没概念,不过看邹维琏明白,打算回头问一问他。 “别的事务呢?” “陛下……明廷那边有旨意,想要调熊文灿去北方剿匪,熊文灿给咱们来了信,希望咱们想办法协调一下。” 熊文灿对自己再了解不过了!去北方剿匪?不让北方流寇剿了都算他烧高香! “老一套,这次说广东叛乱,最好再讨一道入粤征讨的圣旨。” 李邦华点了点头。 熊文灿这些年好几次都要被调走,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贼寇拖着,离不开。 崇祯虽然生气,却也理解。 是为了自家江山嘛! “还有福建,福建出了些问题。” 说着,李邦华拿出了一封信函。 第202章 土客 高承接来一看,是周文斗写的。 在福建,郑芝龙的部下清洗稳步推进,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有惊无险。 郑芝龙的人自然不会坐视自己被整顿,几个人凑在一起,顿时出来一条妙计。 那就偷摸把周文斗给鲨了! 周文斗住在泉州府的一处会馆,地处偏僻,只有一百多人护卫,应该很轻易就可以得手! 于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大约六十多个海盗摸到了周文斗的会馆中。 其中几人刚到后院,便被暗中的火铳打成了筛子。 另外有人攀上周围高处,打算放火箭,又被藏在黑暗里的人轻易抹了喉咙。 更有人想正门突破,可是他们刚走过前院,不知道从哪里滚出来几个黑漆漆的球。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郑芝龙第二天得知消息以后,也迅速从军堡赶了过来,看见了这令人吃惊的一幕。 六七十人,全部成了尸体,其中有不少更是跟扔到火场里了一样,浑身都是漆黑伤口! 这些人也成了挂在泉州港的例子,通告后面的海盗,偷袭可以继续。 这就是偷袭的结果! 海盗们当然不忿,有些人也试图逃脱郑芝龙的束缚,打算开船逃生。 可是这样的人,难免要碰一到五发重装大炮的炮弹! 按理来说,郑芝龙的军队都清洗的这么顺利,其他部分更应该轻松建功。 可事实偏偏并非如此。 去分田的公务人员遭到了史无前例的对抗。 “福建话……” 高承看着公务人员的报告,无奈又好笑。 最大的问题,就是福建的方言问题。 派去的公务人员,大多有些江西口音,可是勉强也算官话。 关键是福建的人们,全部都是一口乡音啊! “哩哩啦啦哩哩啦啦”的,根本没人听得懂! 而且,口音之外,也有些大问题。 福建地区,汉人已经不再是主流,而其他族人,多有自己的一套规矩。 你说分田?他们不愿意,他们情愿所有的资源被大宗占据着。 你说造册?他们不愿意,他们情愿自己的身份永远是黑户,哪怕不能担任公职,人家也不在乎。 至于说消除乡老的存在?他们甚至反对! 在他们看来,总兵府天大的政令律法也比不过族老的一句话。 哪怕族老是在假公济私,乃至于坑害自家人,他们也更相信族老。 至于收税与经商,就更别提了。 人家都不认大明,还能认你一个江西总兵府? 简而言之,海边的渔民还好说话,山里的山民,简直就是令人头脑发痛! 高承放下报告,揉了揉眉心,“原本以为郑芝龙是福建最大的问题,现在看来,郑芝龙反倒是最容易解决的一部分。” 山民不涉及海域的事,郑芝龙也管不住。 “你们什么意见?讨论过吗?” 李邦华思索一下,开口道:“目前几次讨论的结果,是安抚为主,刀兵为辅。 “先用金银和粮种收买族老接纳咱们的管辖,再找出来最不听话的杀鸡儆猴,扶持弱势抵抗强势……” 还没听完,高承就皱起眉头。 “大明向来都如此对抗土司?” “正是。” “难怪努尔哈赤做大……” 李邦华突然语塞,有意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没错,这样操弄土司确实容易,唯独需要重视的问题是,不能让这里的驻守官员成了某种家族。 辽东当年就毁在了李成梁的养寇自重上,不然满清怎么也不可能成今日之态势。 “大明当年是如何管理福建土司的?” 邹维琏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我当初在大明阁库里见过史料。 “明初派遣官员镇守,士兵平定,同时收为土司,之后洪武、永乐分别与此处土司战过再和,依靠战斗来裁定土司归属。 “之后宣德年休养生息,打那以后,直到嘉靖三十年前,这里的山民就一直都是自生自灭。” 高承点了点头,也是靠拳头大来定归属。 不能说错,若是放在自然经济之下,这确实是屠杀以外的最好方法。 可惜自己要在福建搞商业,不然这贫瘠之地,百姓种一辈子地也富不起来! “明廷的办法不错,不过不太适用于咱们。 “土民客民既然与族老结盟,咱们就要破了他们的盟! “回头往福建发文,断绝与山民的任何粮食、食盐、铁器等商业往来,同时先办理居民证者可以获取买卖资格。 “其外,每个族老的儿子可以进修江西各学院,并且将来会做大官,不妨找一些福建高级官员的行头拿去给他们看一看,同时告知他们,普通族民不可以做官,只有族老可以。 “还有就是,把审判权转移过来,两族法治事务,可以派兵去执行,让他们知道,咱们比他们的族老靠得住。” 两人都是一阵瞠目结舌,来回扫视。 邹维琏轻声呢喃:“如此诛心……” 李邦华则是想着别的问题,“那真的要给他们特权?那些族老?” “当然,他们是族老的时候当然给。” 高承理所当然地点头,“不过,若是其他人不愿他们继续当族老…… “自然就不给咯!” 第203章 flag的正确用法 对于山民即将的遭遇,两个老头很是同情。 被这样抽丝剥茧的一处置,以后这些山民还想再团结起来? 做梦! 两人表达了一番对高承的赞扬,旋即纷纷离开。 邹维琏要回家休息,六七十的老头陪着高承跑这么远的路,又接连遭受打击,早都疲惫的不成样子了。 李邦华则要去拟定一个办法,回头交给福建的公务人员。 目前高承治下的官府架构,仍然是仿照明朝设置布政使司。 调往福建的领头人员名叫夏梦星,是白鹭洲书院第一批担任公职的学子之一,暂时任职领布政使。 当然,正式官职任命他布政使是不可能的,顶多也就是知府,即便他能做布政使,也是几年以后的事了。 弄完手头的工作,高承又看着高放那每个字都大小不一的信。 上面主要讲的就是去长沙的各种见闻,也包括陈良佳可以任知府的推荐。 以及,他要问一下高承的喜好,他可以在长沙找一下嫂子…… 把军事要闻涂鸦以后,又涂掉一些关键字,只露出来“我在这里***了好多漂亮的姑娘”,然后满意地交给姜石头。 “给咱们高科长的媳妇看。” 姜石头有些绷不住笑,接过了信,点了点头。 解决完所有积压的大小事务,高承连出门逛一逛的心思都没有了,昏昏沉沉地趴在办公桌上睡了过去。 这些日子他的心神消耗也不少,再加上身体不错,也不用担心这样导致身体不适,索性就睡了过去。 中间几次有秘书经过,不过姜石头知道高承秉性,并没有让任何人叫醒,直到某人到来,他这才轻轻离开。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了。 刚刚睁开眼睛,他就听见了对面一个均匀的呼吸,连忙坐起,看见了对面的人。 “是你啊……” 高承说完,懒散地伸了个懒腰,“什么时候来的?” 张莺聚精会神地看着高承,似埋怨道:“早都来了,等你好久了。” “你等什么?有什么事怎么不直接叫醒我。” “该给稿子啦!答应给我的剧本呢?” 高承一怔,挠了挠头,“忘了忘了,回头马上写。” “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总兵,真有你的!” 张莺幽怨地竖起一个大拇指,涂抹了红脂的嘴唇在傍晚迷蒙的光下显得暧昧至极。 “红脂研究出来是为了卖给南直、浙江那里的富商的,你怎么先贡献了一单?” “放心啦!出了大门我就擦了,不会引起什么奢靡风气的……” 张莺显然有半句话欲言又止,不过没说出来。 高承看着对方也有些感慨。 这些年,这位戏团的团长也慢慢成长了起来,已经从当时那位磕头喊“镇长老爷”的女子变成了总兵府的宣传核心。 更是在整个江西有了些后世大明星的架势,美名传遍赣江东西南北。 “奢靡风气……罢了,也不是你一支红脂引得起来的,觉得好看就涂吧。” “那你觉得呢?” 张莺似有所指发问。 高承一时沉默不语。 几年来,张莺的心思他早就清楚了,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石头人。 可是是否要接受美人恩,高承一直没有想好。 在他的心底,他始终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外来者,而娶妻与生子,很明显就是彻底融入这个世界的一步。 同时也代表着,总兵府会积重难返地向着王府、皇宫推进,他已经试过了,这不是自己能阻止的事情。 自己还要试着一步跃进到后世吗? 看着夜风微动张莺的头发,对方从试探到开始有些无措。 再想到李邦华邹维琏宋昌义乃至于高放高业他们催婚的表情。 高承叹了口气。 “哈哈,跟你开玩笑啦,当然很好看啦,不好看我能当得了咱们江西艺术团的团长吗? “对了,这是下次表演的票,给你留了一张……” “张莺。” “嗯?” 张莺浑身一僵,眼眶有细微的颤抖。 似是期待即将开口的结果,又像有些担忧。 “等我打完这一仗,回来你要不要考虑嫁给我?” 安静的夜里,似乎有两颗心燃起。 第204章 风化 张莺离开以后,下一个进门的是高业。 高业的脸越发清瘦,人也越来越炯炯有神,进门就直直地盯着高承。 “恭喜!” 高承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审犯人审得多了,你也能一眼看出来。” “……你现在还天天去审犯人?批给你的吏员不够用?犯事的人这么多?” “爱好。” “……很好,保持住。” 高承心说自己这几个表亲都什么人? 坚持亲自看士兵操练的高放,坚持亲自审犯人的高业。 听说高福甲现在喜欢数钱……奶奶的,给他们找的公职还够合适的。 “什么公事?” “又是风化案。” 高业叹了口气,似乎是对这些事情也很苦恼。 “父子吵架,为父的早年卖了儿子去赌,这些年儿子在庐阳做生意也算小有家资,现在当爹的想找人养老。” “父子……确实不好办。” 摸了摸下巴,高承直接开口:“归根结底,还是礼法先后。” 高业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礼法并行吧,每个月规定付多少银钱给他,以尽孝意,至于法上……重新册立部分法典,父母卖子女,视同买卖人口,即便是过继,也必须亲族之间才能过继。” “这样的话会不会风气上有些不好,父子亲情,毕竟还是很重要……” “没事,口舌在咱们身上长着,按照父亲变卖儿子,儿子仍旧赡养父亲宣扬便是。” 高承摆了摆手,沉默片刻道:“卖了儿子为了赌博不一定为真,对他儿子也要有所罚款。 “一起糊涂案子,可能是非再也说不准。但是咱们要把道理二字树立在人心当中,记录当中保持客观,五年后解禁更正。” 既要维护住儒家的伦理亲情,又要把诉诸于法刻画深入人心,这种事,就只能各打八十大板。 “明白。” 高业点头应承以后,刚站起来,就有些犹豫地开口。 “我是站在莺儿姐这一边的,可是有些事,总兵要多加考虑。 “李参谋的建议有些跑偏,用不用无所谓,可是孟文定的建议是有些道理的,你不娶一个士绅家里的,他们怎么也会想办法整点事。 “当然,你也不用担心他们,需要我了……” 说着,高业单手成刀往下一砍,“这个绝对没问题。” 高承叹了口气,一个二个的全是这样。 单独看来,最早兴民镇的所有官员都很有原则,可是在他们的原则之上,底线之下,就是自己的意愿。 高业为了法律能打自己亲叔,可为了高承却能违法。 “行,我知道,回去处理案子去吧……对了,明天任何公事都不要办!” 高承严肃道:“明天去找王化真,无论如何也得把身上的毛病给找出来。” “老毛病了,积劳成疾……” “积劳成疾以后就不要一直那么忙了,法治不是靠你一个人撑起来的。” 高承叹了口气,“你要是实在不肯听令,以后我会强制你休假的。” 高业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 送走高业以后,高承也拿起笔,打算给张献忠……的义子李定国写点东西。 面对这些成名已久的反贼前辈,自己最大的优势,除了兵强马壮,根基稳固,名义正当,钱多钱多钱多……以外,就是自己对他们的了解,经验优势。 当然,只是不值一提的一些小优势罢了。 张献忠手下,孙可望内政防务可以用一用,李定国兵事野战可以用,其余的人…… 裹挟百姓也算一把好手。 沉思片刻,提笔而书。 “李定国将军亲启,江西总兵高承书:承曾闻将军幼时困苦,幸得张公献忠起事而活,南征北战,熟稔兵法,多知将事,今既有所成,何不更为民多行善也……” 百姓大义,金钱,武器…… 不知道你们这父子情,经得住多少炮弹呢? 第205章 枪 集结粮草和人手的同时,高承也整日宋应星的研究院闲逛。 研究院占地面积不小,其中划分出了各种区域,主攻各种各样的科技造物。 建造好研究院后,高承便可以手动选择科技推动,可以在军事、民用、理论科技之间选择。 目前宋应星所在,自然是专门用于军事,只等今后他培养出来更多可以搞科研的人才,才会开启其他研究院。 到来时,宋应星正在试验场,高承也没有让人通知,自己便走了去。 宽广的试验场上,堆积着一些杂物,宋应星在极远处点燃了浸油棉线,然后看着火线迅速蔓延到杂物堆中。 “轰”!一声爆响,整个杂物堆突然剧烈地燃烧了起来,散发出一股略有些刺鼻的味道。 宋应星唉声叹气地站了起来,用木板垫着纸张记录了些什么,这才抬起头看见高承,走了过来。 “宋院长这是在研究我说的白磷万人敌?” “是啊。” 宋应星叹了口气,“白磷热性炽烈,不用总兵那种透水的方法,都不能存在于世间。 “制成万人敌,爆炸起来火焰燃烧之剧烈更胜火油,可就是烧得太快了,到现在也弄不出来一点保险的办法。” “没事,慢点做,这东西首要就是安全!” 高承接过宋应星的本子看了看,“它的威力是绝对足够的,只要你宋院长能把它弄得不炸自己人手里,就可以用了。” “哪有那么简单?” 宋应星抱怨一句,又带着高承走到一处,摸出来一把形制更加奇怪的火铳。 这把火铳不算太长,铳筒通体银白色,棕灰色的木头把手,以及与枪膛中燧石相连接的扳机。 然后,他又掏出来十五颗黄澄澄的子弹! “这东西让研究院里的师傅们做了一个多月,也就磨出来这几发能用的。 “不得不说,总兵您真是能异想天开,怎么能想到做出来这样的火枪?” 高承笑了笑,没有接话,拿起了自己特供版的火枪。 之前他跟宋应星讨论过,也知道了,至少在目前而言,大规模的制作子弹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工业基础,这东西就只能靠手磨。 所幸大明从来不缺乏那些手法通神的技工,竟然真的可以用手打磨出来这种尖头子弹! 子弹的型号很大,里面的火药量也很充足。 宋应星之前做过实验,这把奇怪的火枪,二十米内可以一枪把狗的脑壳打碎一半。 能把狗的颅骨打碎,就能把人的脑袋打穿! 现在各方势力的火铳可都没有这个本事,就连目前义武军中最先进的火铳,也只在三五步内有这种杀伤力。 并且,那些火铳还很长,而自己面前的这把却很短。 “这把火枪是真正的杀器,唯独你让我做的那种填充子弹的东西还没有弄出来,只能一发一发填装着用。” “这也够了,这把可以拿走吗?” 他知道宋应星所说的是什么,那个东西叫左轮! “可以,这东西做过一次以后,跟师傅们一说,几天就可以复刻一把新的。” 说着,宋应星打了个哈欠,隐约流下些泪来。 他对科研是有一份热爱在身上的,每次高承布置课题之后,他都得有很长一段时间睡不着。 因为这位高总兵的奇思怪想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不累到接近昏厥宋应星根本睡不着。 “辛苦了,炸药炮弹的研究呢?” 高承认真地把火枪和子弹收进旁边的木匣子里,又问起了之前自己提到的炮弹。 现在的主流炮弹还是靠着炮弹本身的撞击来造成伤害,而高承想要的,是迫击炮那样的好东西。 虽然知道这个还需要很多年,不过可以先给炮台升级了那也不错。 “不太理想,新材料弄不出来,这个炮弹做不出来。” 宋应星摇头道:“现在所有的铁和合金都不能用来做炸药外壳,不然要么炸不开,要么就是把它打出去这一步就会裂。 “还得很长时间。” 高承点了点头,“这个可以慢慢来,这个和白磷万人敌都不用着急。 “对了,再过一段时间,我会给你找一堆红毛奴来做炮弹,你懂泰西的语言吗?” 宋应星眉头皱起,泰西语言? “不是很明白……” “那也没事,那我就让郑芝龙再调过来一些翻译。 “到时候一些危险的实验可以交给这些人去做,不用心疼他们,大部分都是十恶不赦之徒,死在咱们的实验中就算是死得其所了。” 宋应星听得别扭,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无论是白磷弹还是炸药弹,确实需要一些人来危险操作进行试验。 总兵都说了那是十恶不赦之徒,自己还不尽量使用? “对了,这是我这次出征要带的物资,给准备一下。” 高承说着,也拿出一张条子,上面是自己申请的武器。 宋应星看也没看,直接就让人去准备。 对别的人还用斤斤计较,对高承? 这整个研究院都是人家的! 第206章 常德 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后,在总兵府休整没几天的近卫团又踏上了征程。 由于在福建留下了些人,这次出击,近卫团总共也就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高承不得已只能搭配上一千水军和五百精锐民兵,勉强凑够了三千人,这才让参谋局的那些人放心。 虽然在高承看来,打张献忠真的用不了这么多。 部队的强度永远比部众的多少要重要,这些北方流寇真要那么强,在山西的时候也不会被曹文诏八百破十万,连追五县十五堡了。 由于敌人是北方流寇,这次随军的参谋也变成了李邦华,留着邹维琏在庐阳协调各处。 近卫团的第一站,不是襄阳,而是先赶往常德府,去见朱燮元。 长沙一战后,朱燮元强撑病体北上,最终在常德府与高放成了对立之势以后,按兵不动了,并且向高承发来邀请函,邀请高承过去一叙。 高承对此并没有什么害怕亦或者担忧,反而是觉得应该去。 因为朱燮元的言辞恳切,还因为,朱燮元可能要死了。 他出西南后,没过多久,身后便再发叛乱,偏偏此时他又身体不适,停留在镇溪所那么久。 崇祯敦促的文书接连发来,他这才勉强支撑着回应崇祯帝,西南土司已经难成大势,要先解决了侮辱皇室的张献忠,再回去平叛。 崇祯同意了他,然后又催着他往北走,他没有办法,只能北行。 而根据参谋局两老对于朱燮元和朱由检的分析,认为朱燮元现在时况艰难,他的部众有机会争取。 当初罗象乾是以贼酋奢崇明手下招安降过来的,如今见朱燮元年迈,早就想重新做山大王了。 如果让罗象乾夺了他的权力,那整个大明西南都会因此而混乱起来。 讽刺的是,朱燮元要是真想对大明好,就要依仗高承这位“大明忠臣”。 至少就朱燮元对南方的了解而言,只有高承治下能够恢复生产力,并且他从不觊觎南直浙江的财富。 对于如今的大明而言,贵州、云南、两广、福建、江西早已经名存实亡了,四川可以提供兵员却也提供不了多少财富。 只有南直浙江是不能动的部分,一旦动弹,崇祯只有南巡,完全放弃北方的防线。 虽然没有见过高承一面,但是朱燮元就是感觉自己猜中了这位江西总兵的心意,因此,才会在临终之际非要见一面。 高承欣然前来,完全不担心朱燮元谋划自己。 高放在身后虎视眈眈,自己这支部队又是当之无愧的精锐,有什么好怕的? 自浏阳转入洞庭湖这千里大泽,乍一看还以为又回了福建海边。 此时的洞庭湖当真是一眼望不到边,湖水幽蓝不见底,不禁令人感慨万千。 乘船到龙阳附近,战船靠岸,陆军全部下船开始自陆路推进,水军则顺着河道继续往常德府城,最终在与常德府一江之隔的地方,义武军安营扎寨。 “孟暗公可有余力陪我走一趟?” 安置好营中事务以后,高承披上软甲,套上硬甲,一边插上火枪,另一边别着匕首,看起来威风凛凛。 “总兵有请,李某安敢推辞?” 李邦华并无多想,穿上一身稍轻一点的甲胄,拿着佩剑就要去。 渡江士兵并不算多,可是通知对岸的手段以及武器却拿了不少。 真要是不讲武德,官兵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因此两人也算安心,只当是一次拜访。 前来迎接的有三人,当先的是一个壮汉,其后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和十几岁的少年。 “见过江西总兵。” 三人都老实行礼,只是眉目之间各有微妙。 当先一个自然是人降心不降的罗象乾,旁边的是朱燮元在西南收的义子,名叫朱兆孝,眼下随着他整理文书。 后面的少年就是他所操练藤甲兵的领袖,原是苗人奴隶,名叫乞力哲罗。 “请三位带我去见总督吧。” 高承微微颔首,并没有过多行礼。 论官衔自己可是从一品,名义上比尚书都高一丁点。 乞力哲罗一脸桀骜不驯,不过眼神也相当谨慎,显然不想带着高承过去。 不过架不住罗象乾和朱兆孝同意,尤其是罗象乾,一路上一直暗示自己很喜欢江西的土特产。 高承也不对他恶语相向,反而一直都是笑模样, 喜欢江西的土特产多正常?之后若是有机会,说不定他自己也要被埋土里当土特产呢。 没走多远,高承便看见了这位形容枯槁的老人。 第207章 总督 朱燮元带给高承的第一感觉,就是消瘦和衰老。 他太老了,将近七十岁的高龄还要在西南这等苦地坚守将近十年,中途除了守孝竟一日也未曾离开过! 而在此之外,他也太过于疲惫了。 在西南这么多年,为了提防土司闹事,所有政务军务从不假手于人,直到这两年实在有心无力,这才收了个义子,分担部分事务。 长年累月的工作压垮了老人的身体,令他即便是挺直腰杆,看上去也有些佝偻。 “江西总兵高承,见过总督。” “高总兵倒是没让老头子苦等,快坐吧。” 朱燮元说话间,声音中便夹杂着“呼呼”痰音。 朱兆孝连忙搬来凳子,乞力哲罗眼中充满担忧,却并未上前一步。 只有罗象乾,高兴之色都快藏不住了。 “你们几个都先出去,高总兵不会害我的,去吧。” 朱燮元坐在椅子上后,就对着三人摆手,三个人连忙走了出去,只剩下高承和朱燮元两人对坐。 “总督倒是信得过我。” “呵呵,一个连百姓都不舍得骗的人,肯定也不会骗老头子我。” 朱燮元似笑非笑地看着高承,皱纹密布的老脸硬生生挤出来一丝笑意。 “总督邀我前来,可是有什么事相商?” 高承拿出自己的圣旨,开口道:“陛下着令你我二人共伐张献忠。 “如今咱们的部队都拉到湖广了,讨贼之事,也该开始了吧?” 朱燮元默不作声一会儿,沙哑的嗓子呼呼喘气。 “高总兵,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请问。” 眼见朱燮元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高承心中的猜测更加肯定了几分。 “高总兵究竟想要什么?” 朱燮元一双眼睛目光灼灼,“你究竟是想要封王封侯?裂土分疆?还是想要做擎天一柱,撑起大明江山?” 高承也放下圣旨,笑道:“大明这江山,还有撑起来的必要么? “听说总督的次子和曾孙在浙江仅是参加了几次复社的诗会,总督就遭到了弹劾,这等江山,总督都撑不起来,我何德何能啊?” “可是大明终有再造社稷之功!” 朱燮元叹道:“暴元无道,太祖高皇帝兴兵讨之,再造汉人江山,有数不尽的恩德……” “这些恩德,这么多年,百姓养朱家的子孙也养够了。” 高承笑了笑,“何况,明太祖推倒暴元是因为什么?横征暴敛,民不聊生。 “今日之大明,与昔日之暴元有何不同?” “这么说,你是一定要推倒大明了?” 朱燮元的声音严厉了起来,喉咙间的呼呼响动也变得肃杀。 高承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不是我要推倒大明,是大明自己要栽倒,谁也拦不住。 “总督应该知道,高某目前兵精粮足,拿下南直浙江不过是举手之劳。” “我知道。” 朱燮元靠在椅背上,胸口一起一伏,“我曾经无数次派人去你那里打探,正因如此,我才知道,你是体谅百姓的人,也是不骗百姓的人,我当然也知道,你现在有多少兵马。” 高承点了点头,“既然总督知道,那也不用我多说什么了。 “一言以蔽之,若我真要毁了大明,向黄台吉去一封信,取了南直浙江,与满清划江而治,难道大明还能存至今日吗?” “我原以为你就算串联也会串联李自成或者罗汝才,黄台吉,疥藓之患也,何足为惧?” 朱燮元对能与满清划江而治的观点,并不是很赞同。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直到满清入关之前,可能除了辽东将士,没有一个人会觉得,清是最后的赢家。 “不论和谁吧,至少半壁江山是有了,不是吗?” 朱燮元艰难地点了点头,看着高承。 “可是你没有。” “对啊,可是我没有。” 高承叹了口气,“因为亡不亡明,至少现在不是我的主要任务。 “事实上,如果大明能够靠谱一点,我甚至都不会造反。” 朱燮元似乎想笑一笑,可是抽动了身上某个部位,非但没笑出来,反而咳个不停。 高承起身给朱燮元轻轻拍了拍脊背,顺了顺气,这才坐了回去。 “大明日薄西山也。” 朱燮元咳嗽完了,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这些日子,无论是官场同僚,旧日同乡,给我写的信中满是迷茫,任何一人似乎都再也看不见一点大明的希望。” 高承对此不置可否,反正大明药丸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是他在崇祯六年就预料到了的事情,从林有贞一两个月才来平叛开始,任谁也该知道,明廷的屁股坐不稳了。 “高总兵,咱们做一场交易吧。” 朱燮元小声嘟囔道:“我本来想再多考察你些日子,可是现在……没有时间了。 “我们做一场交易吧?” 第208章 莫负我 “什么交易?” 高承郑重问道。 “我给你我的苗兵,我的藤甲兵……你护住大明周全。” “不可能。” 高承直截了当的拒绝,“正如总督所言,大明日薄西山,断然不可能再周全。 “总督给我再多,这一点也是不可能。” “那……能否换你不为大明雪上加霜?” 高承想了想,再度摇头。 “反明并非我的诉求,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是我的诉求。 “无论如何,我都会逐渐蚕食南方各省,再到中原各省。 “大明与我天然相悖,明廷若是能容忍我如此作为,今日天下也不至于到处刀兵!” 朱燮元似乎是气的差点一口气没吸上来,苦笑道:“总兵是只想白白带走我十年心血,什么也不给啊。” 老人话语似乎是在自嘲,只是语气中有些凄凉。 大明怎么可能放任西南官军不管?他这个总督病重的奏章已经递上去了,很快就会有新总督调任这里。 可是他心中清楚,他去世的那一天,手底下八成就会决裂。 袁绍死后,河北兵马仍然雄健,为何曹操能全得了河北? 朱燮元知道,自己死了,手底下的军头们谁也不服谁,刀兵四起,民生涂炭之后,还是要被高承所得。 他看着高承,不发一言,等着高承开口。 “总督想要,无非百姓平安,皇明延祚。” 高承认真道:“百姓一事,我敢担保。 “他日进兵西南,除非土司不服,起反心,不然我定然不动刀兵。 “至于皇明延祚……我可以承诺给总兵一件事。” 高承身体稍微往前倾,颇显庄重。 “大明彻底失势前,我不夺南直,即便夺了南直,今日赋税多少,我还交多少,如何?” 高承的决定,连朱燮元都听愣住了。 这是极大的让步,同时朱燮元也相信,高承会说到做到的。 朝廷现在要南直干什么?不就是靠从富商手底下讨饭,讨点粮饷吗? 只要粮饷能给上,南直在谁手里,可能都不重要。 “高总兵,你就这么笃定,大明一定会亡吗?” 朱燮元开口问道,表情诚恳,可以看出来他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总督,我就这么告诉你吧。” 高承长叹一声,开口道:“总督知晓如今江西怎么样吧?” “民生富庶,吏治清明,兵强马壮。” “如何能够做成这些,我早就全部写成奏折,递上去过了。 “可是直到今日,大明又有什么改变呢?” 朱燮元闭上嘴了。 这次的大明危机和以往的大明危机完全不同。 以往有于谦、王守仁、张居正他们出来拯救,可是这一次,即便有了自救良方,大明都救治不了自己。 “再加一条……” “总督只管开口,反正不合我心意的我会拒绝。” 朱燮元又气又笑,老脸全部皱到一块。 “杀了罗象乾……未来如果可以的话,给我的儿子孙子们一条活路。” “可以。” 高承认真点头:“如今的总兵府治下,只要舍得出力气,无论如何都能活下去。” “那就好。” 朱燮元微微颔首,眼睛似闭未闭,竟然好像放松的睡了过去。 高承心中顿时有些七上八下…… 别在睡梦中突然就去世了啊朱老爷子,当然不是觉得您该受苦,而是你还有事没做呢! 所幸朱燮元只是打了个盹儿,醒来后发现高承还在,立刻就不满地摆手骂道:“快走吧,老头子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呢!” 高承悻悻离开军营,回了河对岸。 三天之后,朱兆孝深夜渡河前来,给高承带来厚厚一沓纸。 “高总兵,总督已然仙逝,这是总督临走之前给您留下的绝笔。” 高承迅速翻看一遍,大多是讲西南地区的势力以及应该如何处理,以及少部分的官军将领信息。 最后,则是一张纸上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莫负我” 第209章 罗象乾 “朱守备,乞力哲罗现在何处?” 高承看完纸条,随手放在一旁,开口问道。 “就在营外,总兵,乞力哲罗乃蛮人,多无礼数,请总兵宽恕。” 高承颔首,些许礼仪细节,他倒是不在意。 “礼数如何,我不在乎,我只想问一下,他和罗象乾关系如何?” 朱兆孝瞬间便明白了意思,应道:“总兵,他虽与义父并无父子之名,却形同父子,总兵不必担心。” 高承心中了然,如此一来,夺罗象乾的权倒也不算难。 朱燮元似乎早有这想法,因此才会把大明派来的监视者方国安留在西南,又带来了两个死忠以及罗象乾。 姜石头迅速把李邦华叫来,两人简单一商议,便给了朱兆孝命令。 “回去以后,假装尊奉罗象乾为统帅,邀请我过河议事。 “等我们过河后,在帐中直接杀了他,由你接任他部兵马。” 朱兆孝原本在军中只是统制朱燮元的一千五百标兵,突然接手罗象乾的人,在大明官面上也够封个二品总兵了。 “总兵,罗象乾帐下多肆意妄为,贪婪无度之人,收买容易,用起来却很难。” 朱兆孝沉思片刻,开口道:“若是让我去带那些兵,恐怕难有大用。” 之前罗象乾到湘南就已经狠狠地展示过一把自己的水平了,这不把湘南矿户逼反了么? 李邦华闻言直皱眉,连叹几口气。 朱燮元的西南精兵一直都是明廷的指望之一,可即便是这里的精兵,也有这么多是根本不可用的! “那怎么办?咱们也不能全部坑杀了不是?” 高承也皱起眉头,过了片刻开口道:“那就收缴武器,全部留给高放,让他留在这里精挑细选,咱们也要去湖北撵一撵张献忠了。” 朱兆孝点头退出帐外,打算过河去准备。 “苗人向来凶悍,藤甲坚韧,苗刀锋利,总兵如虎添翼啊。” 等朱兆孝走了,李邦华这才拱了拱手,半是讲解,半是恭喜。 “得苗族兵士固然欢喜,可继承了朱总督焦头烂额十几年的问题,就没有那么开心了。” 高承摇了摇头,拿起一幅大明的地图,指着西南几省。 “这地方的土司和福建的还不一样,福建土司只是过自己的小日子,这地方动辄出来打砸抢,该怎么办?” 李邦华沉吟片刻,开口道:“昔日阳明公在此治理土司,就是编里甲,定连坐,然后一通杀。 “虽然兵者凶器,可是非常之事,也该非常之手段。” 高承抬眼看了看他,没想到慈眉善目一老头心里还挺狠! “杀戮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全杀了也始终会有人过来这里,形成新的土司。” 高承指着地图,“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他们走出来。 “往江西发调令,准备大量生产水泥,孟文定可以再多批五家水泥厂,并且让工事科的来长沙考察,在这里也建厂。 “不管有用没用,咱们先把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都修上道路,迟早会起作用的!” 李邦华拱手点头:“总兵高见。” 安排下去事后,高承与官军营盘隔岸相对了整整两天,那个一身犀利打扮的乞力哲罗才和朱兆孝再次渡河而来。 “总兵,今日即可去也!” 朱兆孝上岸以后就连忙对高承说道:“罗象乾对我等深信不疑,正在营中打算和总兵商量如何讨伐张献忠。 “我已经按照义父的指令,将兵马调度完成了,即便事情有变,罗象乾也无法调动所有兵马,他已经翻不起风浪了。” 高承听完点头,也带着自己的大量军官,和几十名护卫赶往对岸。 到了对岸,朱兆孝所言果然不假。 粗壮的罗象乾一脸开心的在营门口等着高承,一看见便喊了起来。 “高总兵,我上疏请封三省总兵的奏章已经递上去了,过几天,咱们就是同级官员了。” 高承对这将死之人倒是很和善,笑着连曰善。 进帐之后,罗象乾当之无愧坐在主位,高承这重要客人坐在左首,身后就是人高马大手扶腰刀的王象佛。 罗象乾的右手边,原本应该是他的部下,可是刚才临时有人说军营有几个士卒哗变,部下去主持大局了,倒是没有过来。 现在坐着的就是朱兆孝,乞力哲罗这弟兄两个。 一个身穿常服,笑意吟吟地给双方做介绍,一个身穿藤甲,不论何时都是一副冷面孔。 眼看人差不多到齐了,却一直没有人把酒肉端上来,朱兆孝连忙对帐门旁边,罗象乾的心腹使了个眼色。 心腹见罗象乾和高承聊得火热,下意识便走出去催促厨子,刚走出门,便被高承带来的近卫给按在地上,捂住了嘴巴。 “呵呵,罗将军,高某请罗将军出兵,还真有个小请求。” “什么请求?” “高某想替罗将军节省兵力,不如罗将军让士卒把甲刀都留下,让高某代为讨伐就好了。” 高承乐呵呵道:“至于将军的人,则可以去长沙休整休整。” 罗象乾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第210章 藤甲兵 再傻的人也该意识到不对劲了,更何况罗象乾只是道德素质极低,脑袋还是灵光的。 意识到不对时,他就想喊,乞力哲罗和王象佛便突然奔了过去,一左一右,将他按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乞力哲罗虽然看着瘦小,可是动起来也迅若猛虎,按着罗象乾的手上筋骨毕露,耳朵上挂着的兽牙都随之颤抖。 “罗将军……何必呢。” 高承轻轻抿了口酒,摇头叹道。 “天杀的高承,王八蛋朱兆孝,有种你们两个放了我!” 罗象乾拼命挣扎,怒目圆睁。 “有种咱们单挑,老子把你们打成烂泥!” “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还有脸在这里狺狺狂吠?” 朱兆孝却先忍不住了,一改往日谦谦君子风范,红着眼睛骂道: “义父待你恩德天高海深,你非但不思为义父分忧,反而残虐百姓,勾结土司谋反! “你这种人,凌迟处死都不多!” “呵呵,我当是谁,原来是朱燮元的娈童?难怪你替他说话,你们父子俩,晚上早在被窝里商量好了吧?” “你!” 朱兆孝脸色变得愤怒无比,乞力哲罗更是冷哼一声,手按着的罗象乾的脑袋开始发出骨骼的轻响。 高承也古怪地看着罗象乾,这个王八蛋怎么开得了这种口,朱燮元这种老人他都能骂? “象佛,哲罗,松开他。” 高承轻声吩咐,摆了摆手。 王象佛一听,直接松开了罗象乾。 乞力哲罗却没有松手,而是看向朱兆孝。 “总兵,这厮凶猛……” “没事,松开吧。” 眼看高承十分自信,朱兆孝也将信将疑地让乞力哲罗松手,自己也往后稍了稍。 “小兔崽子,你完啦!” 罗象乾直接向着高承冲来,擒贼擒王,他当然知道这里谁说了最算数。 可坐着的高承陡然站起,轻松抓住罗象乾的拳头,浑身撞进他怀里的同时,双臂用力。 “咔嚓”一声轻响,罗象乾便感觉右手用不上力了,而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又听见了一声。 这次是左手! 紧跟着,高承就拿起了桌子上的酒坛子,用力砸向罗象乾的嘴巴。 “砰砰”两声,罗象乾便只剩下呜咽的余地,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收我的保护费,还想再要点土特产?美的你!” 高承冷笑一声,随手把罗象乾扔到一旁,接过王象佛递过来的丝巾擦手。 这两年来,王象佛对自家总兵的功夫再了解不过了,深知罗象乾这种莽夫根本没可能伤到自家总兵。 总兵当初也是万军从中冲杀的猛将啊…… 至于朱兆孝两人,也是面色一惊。 乞力哲罗更是脸色有些难看,他觉得自己可以打赢罗象乾,但绝不会这么举重若轻。 这个江西总兵,不简单。 高承看两人反应也笑了笑,自己这下出手打人也不全是为了撒撒气,同样有震慑一下自己目前这两位“盟友”的打算。 尤其是乞力哲罗,这家伙对朱燮元的崇拜毫不逊色于周望对自己,如果不好好调教一下,怕是不太好用。 “兆孝,赶快去宣布将令,象佛,你找两个人把罗象乾给关走,问出来他所有财富藏在哪儿之前不要轻易让他死了。” “明白!” “遵总兵所命。” 两人领了将令,迅速走出去,王象佛还拖死猪一样拖着罗象乾。 高承又出门喊来正在外面侯着的夏仁祥和姜石头,给两人安排了任务。 “仁祥,你去找高放协调罗象乾部投降的事情,按照山贼土匪那样审理,重罪去挖矿,轻罪服劳役,无罪者考察过后也可以视同居民,亦或者对方想回哪里,可以给他路费。 “至于石头,你的任务,就需要点胆量了。” 高承说着,看向乞力哲罗。 夏仁祥心领神会,连忙说要去找高放便退出门外,只剩下三人在帐中。 乞力哲罗一双柳叶一样凌厉的眼睛眯了起来,用一口稍有些古怪的官话问道:“高总兵有什么安排,尽管说吧。” “没什么安排,就是让他过去,给你当个参军如何?” 高承指向姜石头,姜石头也毫不畏缩地看着乞力哲罗。 乞力哲罗冷哼一声,“大巫的子民,从来不畏惧战争。 “总兵不用派人来监视我,我既然答应了朱燮元,朱总督,就一定会遵守你的命令,我的弟兄们也是一样。” “我让你们去做先锋,登上谷城城墙,你们也去吗?” 乞力哲罗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当然也去。” 高承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好,那就……先别去,先去整顿,姜石头,你去担任参军,先去把咱们的卫生条例教给他们。” “什么?” 乞力哲罗有些莫名其妙,教什么东西? “总兵,教条例?” “对,不光要教,你自己在当中也要践行,出半点差错,你就死了!” 高承无比严肃地对姜石头下令。 第211章 血吸虫病 整顿苗兵,并不是朱燮元交代的,而是高承自己推测的任务。 按照朱燮元所说,苗兵不可离开西南之地,否则有些人身上就会蛊毒发作,浑身发热,腹泻而死, 蛊毒一说高承并不相信,真有这宝贝,奢崇明早都给你来一发了。 那么,这浑身发热,腹泻而死的,八成也就是某种寄生虫,亦或者传染病…… 这样的部队,哪怕能战死个十成十,高承也不敢用! 姜石头去后,南岸的义武军也迅速渡河,在北岸休整,只是与官兵的营盘并不相临。 罗象乾之死倒也引起了一些小风波,只是在近卫团的火铳压制下,这些官兵并没有敢怎么闹事,几个头目被杀之后,也迅速老实了下来。 这一忙活,也就到了傍晚,姜石头和乞力哲罗这才进帐汇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 “卫生条例怎么样?” 高承刚问话,姜石头还没有开口,乞力哲罗便怒道:“总兵,你让我们征战,我们去便是。” “何必要羞辱我们?” 高承挑了挑眉毛,看向姜石头。 姜石头尴尬地笑笑:“在他们那里碰见卧床不起的病人,我摸了摸那人的额头,他就骂起来了。” “天菩萨是大巫在我们身上的居处,哪能随便乱碰?!” 乞力哲罗继续怒吼,高承却没有再理会他了。 “你说,情况如何?” “很糟糕,他们的人全部喝生水,而且不少人就在附近的沅水里抓鱼虾田螺吃,用水和排泄物之间更没有隔离……” 姜石头停顿一下。“发热的,不舒服的,吃过那些杂物的,大概在三百人以上。” 听见这个数字,高承也倒吸一口冷气。 “高总兵,你……” “你闭嘴!” 高承瞪着乞力哲罗,严肃道:“现在,迅速把那三百人隔离开,在沅水旁另设营寨,地面上撒白石灰,顺便去咱们那儿拿来王化真研究的虫子药。” 这些苗兵,九成九都是犯了血吸虫病! 不论是罗象乾,还是朱兆孝,甚至于之前的王之良,所有汉人兵无论如何,至少有一点可取之处。 喝生水的少,且士卒难受了知道去找医生而不是等着大巫带走! “我知道你们苗人有讲究,可我现在是让他在救你们人的命,也是救你们山中所有人的命!” 一想到这种寄生虫病有可能在西南那么多大山中盛行,高承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是大巫的蛊毒,是祂在惩罚出山者。” 高承一顿,好奇道:“那怎么没惩罚你?” 乞力哲罗一时语塞,又道:“那是还没到时间!” 高承总算知道这些苗兵为什么不怕死了,和当年被成吉思汗忽悠的蒙古人一样。 坚信上了战场以后的生与死都是神明的安排,如果真是这样,那宋应星落一个“铳炮菩萨”真是一点也不违和! 摆了摆手,让姜石头去筹备后,高承看着乞力哲罗,心中一阵无力。 朱燮元哪里是让自己占便宜?分明是塞给自己一个烂摊子! “朱总督既然把你们全部交给我了,那你就应听命行事,朱总督都信得过我,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 乞力哲罗一阵无语,愤恨地坐了下来。 “至于那是不是蛊毒,很快你就知道了。” 高承心中也在祈祷,希望这些感染者还没有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血吸虫病入膏肓,几乎无药可救,排虫都排不出来。 况且。高承自己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会不会传染到江西境内,毕竟严格说起来,这不算天灾。不在神庙的防御范围。 姜石头很快便从另一边的营盘跑了过来,并且那边的夏仁祥听说了这件事,也迅速让士兵在营中洒了石灰,并且严控水源。 两相对比之下,高承更觉得官兵这边不好治理。 王化真的虫子药,主要成分就是砒霜、南瓜子之类的东西,选出来的几个苗兵吃了以后,很快便开始觉得浑身难受,上吐下泻。 然后,高承等人就见到了这辈子从没有见过的奇异场景。 人在床上躺着,突然屁股底下就冒出黄色浆体,里面还有几条白色的不断蠕动的虫子。 乞力哲罗几乎面成土色,一旁的姜石头也讥讽道:“不知道你们那里的蛊毒是不是这东西。” “石头,闭嘴。” 高承看了看士兵的脸色,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肚子确实比刚才小了。 “按照王化真的服药方略,一日一次,少吃饭,多喝热水,连服三日,到时候没死的话,这病就是治好了。” 高承看向乞力哲罗,“这次对本总兵不再厌弃了吧?” 第212章 我那么大的西南兵呢? 乞力哲罗没有回话,不过高承觉得,这个聪明人是接受了自己在他上面了。 整个官军营盘也经历了一次比较大的清洗,罗象乾所有部众全部被剥甲卸刀带到了长沙,再加上身体似乎有病被挑出来了六百多人。 到最后,朱燮元给的这些人总共也就不到三千可用。 苗兵营最终死了六十个,这也是实在救不下来了,虫子排出体外,仍旧高烧不退,最终死在了病床上。 而其他人,则渐渐康复了过来,也让乞力哲罗彻底拜服。 他也是第一次,开始对自己所信仰的大巫有所质疑。 如果这真是大巫的手段,那怎么一个凡人就可以解了呢? 如果这只是疾病,那大巫的诅咒是什么东西? 乞力哲罗来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高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告诉他配药的人叫王化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道士,甚至打不过朱兆孝。 朱燮元的手段,是让这些苗人蒙昧的活,蒙昧的死。 而高承却想让他们理智起来,并且最终融入华夏这个大家庭,而不是继续以什么大巫子民自居。 命令王化真再做一批虫子药发往贵州广西后,高承整肃军营,彻底踏上了北上讨伐的征程。 刚走没多远,高承就接到了崇祯的圣旨。 “着令南京兵部尚书张国维领西南总督职,且与前军都督佥事、江西总兵高承一同讨伐盗贼张献忠……” 奉旨太监战战兢兢地看着拿着圣旨轻声朗读的高承,心头一时不知道是跪还是不跪。 “领西南总督去西南啊,找我干什么?” 读完圣旨,高承奇怪问道。 太监小心翼翼回应道:“张总督说,西南兵马已经尽数被总兵您给接纳……” 高承勃然色变,“谁说的?这是诬陷!这是诬陷!我要上疏告他一状! “西南兵除了方国安手中的,大多都落在罗象乾那里,我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接手,公公可不要冤枉忠良!” 太监心里苦啊,他甚至刚才进军营的时候都听见了几句西南方言。 可是他怎么敢直接挑明了呢? 一旁一堆虎视眈眈磨牙利爪的大汉,小太监还没有活够呢! “那……那高总兵说是如此,就定然是如此,奴婢自然相信。” 太监小心回复,还不忘看着高承的脸色,看有没有生气。 “到皇城后,还望公公原话告诉陛下,也不用公公隐瞒什么,高某行得正,坐得端,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 太监听了,灰溜溜地离开了军营,去附近城中,找到了张国维。 张国维也无可奈何! 虽然他是南京兵部尚书,可这有什么用呢? 他能说动高承吗?他的政令,高承听吗? 站在城头看着远处“高家军”的营盘,张国维踌躇良久,终于扼腕叹息。 “亡明者,高也!” 送走了前来接任西南总督的一行人以后,高承继续北进,也迎来了另一个人。 这人叫做吴雨先,是江西境内的一个富商,这些年也风头正热。 高承打算把官营的水泥厂子,化肥厂子私营化的第一人选,就是这位吴富商。 “见面礼送到了?” “送到了,李定国将军也收下了。” “他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毒饵?” “李定国将军知道我是去送礼的,当时就明白过来了这是毒饵。” 吴雨先笑道:“不过,也跟总兵所想差不多,即便是毒饵,李定国将军也吃了下去。 “总兵如何知道,此人是什么性子?” 高承笑而不语。 第213章 勃勃生机 晨曦的驱逐下,淡淡薄雾迅速隐去,将满目疮痍的大地露了出来。 李定国不喜欢看见面前这样的场景,可是巡视军营是他打十一岁就开始做的事情,早晚各一遍,从未停过。 井然有序的农田在军营移驻这里后迅速被踏平,颗粒无收的农民只能面对着一片荒芜哭泣,并且起身加入张献忠的义军。 官吏才不会管你到底因为什么交不上夏粮,总之义军走了以后,他们是一定要过来收的。 这也是杨鹤觉得抚胜过讨的原因,因为追随义军的,许多都是活不下来的普通人。 “儿不饿,儿不饿,马上就有吃的了,马上就有了……” 一个农民搭起的棚子旁,割成短发浑身粗壮的妇人根本不管嘴边的血迹,拿着不知哪里来的混着锯末的小米倒进锅里,然后抱着怀里的婴儿轻轻哼着歌谣。 他平静地看着这些,并没有因为怜悯而不敢直视,也没有英雄出场让身旁的营务官给妇人一些粮食。 八大王和明军的消息都造了假,以至于现在天下各方都以为他们已经夺了襄阳。 实际上,他们只是在襄阳城外包围了几天,眼见城坚兵众,便自行去攻击周围县城了。 襄阳乃是明军的军需重地,拿下襄阳至少够全军吃上三个月的。 可毕竟没有打下来,眼下军中自然是强者有食,弱者无食。 “义军”之中,从上往下数,依次是张献忠的骑兵,步兵,随军农民中的工匠、医生,随军男子,以及老弱妇孺。 面前的妇人已经彻底明白了这世道是个什么样子,也因此割了头发,一脸发狠。 这是好状况,这说明她开始以随军男子自居,那么她也可以给她的儿子带来一份吃食。 粥煮开了,终归是有些稀,妇人往里面加了些浮土,外搅拌搅拌,虽然变了颜色,但确实粘稠了一些,看着可以果腹。 “儿啊,儿啊,有饭吃了……” 妇人掀开怀里的布包,露出来一张满头大汗极为痛苦的脸。 “娘,我痛!” “没事,没事,吃了饭儿就不痛了……” “娘,我吃了拉不出来,我能不能不吃了。” “不行,这是娘好不容易求来的粮食,你不吃的话,他们抢走怎么办?他们抢走怎么办?” 妇人的眼中有些惊惶,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儿子。 李定国知道孩子为什么会痛,人的嘴巴认观音土,可是肠胃不认。 吃下去的观音土,大人还好,小孩子没几顿就死了,到时候肚子倒是鼓起来足够大,看着好像是饱死的。 即便是他自认心狠手辣,也确实看不下去了,转身就要离开,却看见身后军士们带过来一个人。 “将军,他说是江西来的富商,有粮食要献给咱们义军,要来见将军一面。” 李定国抬眼看去,这人身穿并不华贵,可是一张脸上却尽显奸商风范。 “拖下去拷打,让他把粮食吐出来就是。” 李定国毫无多说两句的打算,直接下了命令。 他很相信,商人士绅都比自己聪明。 可是文明无法永远控制暴力,文明不给予自己应允的,暴力就会焕发让文明知道什么叫荣耀。 “将军拷打我无所谓,可是江西总兵送过来的五万石粮食,你肯定是拿不到的。” 吴雨先镇定自若,笑道:“将军,我只是个传话的,你打我没有用。” 李定国认真看着吴雨先那张奸商脸,挥手示意士兵松开他。 “江西总兵?可是高承高王?” “正是高王!” 李定国知道江西有那么一片福地,据说高王起于微末,打下领土之后,分给百姓,操练兵马,鼓励经商,无徭薄赋。 当然,他心中认为这八成都是吹嘘,就好像八大王也说自己是为民求活命一样。 吴雨先被松开后,活动了活动肩膀,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红薯。 “这是什么东西?” 李定国想要接过来,吴雨先却没有给他,而是递给他身后给儿子喂粥的妇人。 “把这个烤熟了吃,这个甜,小孩子喜欢。” 妇人用茫然的眼神看着吴雨先,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衣领,为难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和儿子。 “能不能去那边人少的地方?能不能等我喂儿吃完饭?” 吴雨先瞬间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为人的羞愧令他赶紧把红薯放在地上,逃也似地跑回李定国身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李定国冷眼旁观这一切,他早便有所猜想。 这种年头,一个妇人弄来粮食,不是靠武器就是靠身子。 “先生若是看不得这些,正该将高王的粮食赶紧带来。” 吴雨先艰难地把气喘匀,然后恢复一脸正色。 “吴某回头可以用自己的名义,再捐万石红薯给将军,可是高王的东西,吴某万万不敢白送。” 李定国嘲讽道:“看来你们这高王,也不是什么仁爱之主。” “高王自然仁爱,实际上,来将军这里时高王就有所交代,事若不成,丢了粮食,丢了银两都无所谓,人活着就好。” 提到仁爱,吴雨先顿时一脸骄傲。 “只是吴某若有负高王,吴某自己只怕羞愧地要跳河而死!” 第214章 吴雨先的大胆 李定国一脸怀疑地看着吴雨先。 征战这么多年,他才不信有什么哪家的统帅能这么得人心! 不过当着吴雨先的面,他也不想显得张献忠治下太过于丢人,摆手示意士卒帮着妇人烤红薯,他则带着吴雨先来到了自己的营帐。 “先生所说的五万石粮食,既然要献上,何不带过来?” 吴雨先从怀里掏出高承的书信,又出去喊来一个随从,接过一个账本一样的东西。 “这是我们总兵给将军的信,请将军过目。” 李定国眯起眼睛看着吴雨先,顺手接过信件,撕开信封看了起来。 张献忠自己文化水平不算太高,却很知道知识的重要性。 别说膝下四个义子,就连他自己,现在也每天听先生讲三国演义学兵法呢! 几无阅读障碍的看完这封信,李定国笑了起来。 “高王总不会觉得,这么一封信就足以离间我们父子恩义了吧?” “当然不是,可是总兵说了,如果将军愿意去往江西任职,总兵愿意给将军总价值三万两白银的铺子和工厂,这在江西是闻所未闻啊……” “说这么多没用的,问我愿不愿去,还不是想把我诓去? “他若真有诚意,怎么不直接将银两送来?” 李定国嗤笑一声,很是看不起高承这种画大饼的行为。 吴雨先爽朗地笑了一声,“将军这么说,想来是愿意咯?” “我愿意,怎么样吧?” “那您要不想去接手这些商铺也行。” 吴雨先兴奋地拿起本子,上面全部都是商铺工厂的转让文书。 “将军不想接手,现在就可以转卖给吴某,吴某出三万两白银,今日转卖,明日我便将银子送来。” 李定国:??? “你们江西商人,都这么不要命的吗?” 李定国好气又好笑,接过吴雨先的册子,还真给他签了字。 他倒要看看,吴雨先要怎么表演! “将军有所不知,江西最重商契,一切以契约为重。” 眼看李定国签了字,吴雨先眼中也满是高兴。 高总兵经常说一些很激进的话,可是用来说商人的那句很有道理。 能有一倍的利润,商人们宁肯冒着杀头风险去做! 至于后半句什么“所以要研究出比杀头更狠的酷刑”,吴雨先并不当真。 “将军将这些东西转卖给我,我也不会延误,出去以后,我自然会迅速把三万两银子送来,绝对分毫不差!” 李定国奇怪道:“那你不怕我不去你们江西,高王责怪你?” “这是将军您的事,与我何干呢?” 吴雨先笑着把册子收了起来,又开口道:“至于五万石粮食,是总兵给李将军的见面礼。 “等我出去以后,义武军的士卒也会把粮食押过来。” “三万两银子,五万石粮食,你们总兵觉得这就能割裂父子的恩情?” “当然不会!” 吴雨先笑眯眯的,“那请问李将军,这粮食到时候运到您这里,还是运往张将军那里?” 李定国瞬间明白了过来,看着吴雨先冷笑了起来。 “就这么一个玩弄人心的人,还是什么仁善之主?” 做父子这么多年,李定国如何不知道张献忠会怎么处理这些粮食? 如今张献忠屯兵谷城,骑兵五千,步兵三万,流民二十五万,五万石粮食,若是全部分了,那也吃不了多久! 张献忠极有可能留下三万石自己收着,五千给骑兵分,五千给步兵分,剩下一万做军粮。 那些百姓,一口也别想吃到! 可若是给李定国自己,他却宁愿分给全部人,分给那些百姓。 刚开始随着张献忠起兵时,李定国也觉得到处流窜,打得明廷焦头烂额就是英雄好汉。 可是现在,他去觉得,能让百姓吃饱,能让孩子不再经历他幼时的苦难,才是英雄。 他已经给张献忠上过几次建议了,希望能够打造农具,开垦荒田,开始种植。 二十多万的流民,真要种地能把整个洞庭湖北都种满! 可是张献忠想也不想,就否定了这个提议。 张献忠没有说明原因,刘文秀艾能奇也不管这些事情,只有大哥孙可望还来解释了几句。 如果让那些农民有地有田,他们谁还跟着打仗? 他们不跟着打仗,谁去当攻城的炮灰?谁去挡像曹文诏这种牲口的屠刀?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觉得,天下各地,都没有把百姓当人的主儿。 “高总兵仁善归仁善,却从来不吝于对敌人用心机的人。 “李将军不愿意收下这粮食的话,那就说明,你不在乎那些百姓,你就是江西总兵府的敌人,那还有什么可仁善的? “若李将军愿意收下,那总兵自然对您仁善,总兵说了,只要你收下这些粮食,今后走投无路了,随时去江西,答应你的位子会一直保留。” p.s:正史李定国可以说是晚明清初的汉人之光了,能文能武,爱民如子,严格军纪,只可惜独木难支…… 第215章 黄虎 李定国最后还是收下了吴雨先的毒饵。 为了那些流民百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为了张献忠部的稳定考虑。 他如今虽然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却因为敢打敢拼,指挥有方成了军中的将领之一,麾下便是张献忠核心骑兵中的两千骑。 这么多粮食,如果大部分让张献忠收藏起来,万一高承找人在农民当中散播谣言,再调遣襄阳官兵出城阻击,可能八大王就要完了。 李定国自己收下,给义父的孝敬仍然不会少。至于其他军民,大致“公平”地分配一下,总归不会闹太大的事。 只可惜,李定国现在毕竟年龄尚小,对真正的用心险恶一无所知…… 吴雨先出营以后就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他一个商人哪里经历过这些? 不过,冒险的结果还是好的,水泥厂和化肥厂执照有了,总兵又要开辟疆域。 未来两年之内,这是至少十倍的利润! 他离开以后,也没有赖李定国的账,找来人把银子和粮食都送了过去。 并且按照李邦华的吩咐,距离李定国营盘远时敲锣打鼓广泛宣传,一到营盘附近,就收声了…… 李定国哪里知道这些事,正在给义父准备了两万两白银和一万五千石粮食的孝敬时,突然孙可望和艾能奇就来到营中。 “兄弟,这是从哪儿得了这么大好处啊?” 孙可望笑眯眯地跟自家二弟打着招呼,一边随手翻了翻李定国帐篷中的这些箱子。 “老大,老四,来的正好。” 李定国却全然不知对方在想什么,喝了口水继续道:“这是江西那傻子高承白送来的,你们等我把这些腾出来,一起送到父亲那里去。” 艾能奇年龄不大,却也仿照义父留了一嘴大胡子,此时只是捏着胡子冷笑,并不出声。 孙可望也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两人就这样在李定国帐中等他把所有东西分好,然后找来近百士卒,抬着往张献忠营盘走去。 出营时,李定国已经闻见了那些流民煮红薯和烤红薯的香味,愉快地笑了起来。 “老大,老四,你们闻,这粮食多香甜啊,这可比什么大米小米来得好吃。” “呵呵,好是好,就是可能不太好咽下去。” “哼!” 听着两兄弟这样的答复,饶是李定国心眼大,现在也觉得不对劲了。 “大哥,怎么,你们来找我,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我们能有什么事?是咱们爹有事。” 孙可望乐呵呵回答着,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二哥,你忒不地道,有银子有粮食,不给我们分就算了,也不给爹?” 李定国皱起眉头,“我这不就要去给父亲送吗?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两人不说话了,只是冷笑。 李定国也懒得搭理两个人,直接闷着头走。 大哥孙可望,温文尔雅,倒像个儒将作风。只可惜见不得弟兄几个受褒奖。 弟兄几个受责罚了,第一个站出来肯定是孙可望,该同担责同担责,该安抚安抚。 可弟兄们要是受表扬了,这大哥就没那么好了,非要阴阳怪气几句才行! 有时候李定国也觉得烦,可这也算自己的兄长,就算烦也只能挨着。 艾能奇则完全是个莽夫,全部都不管不顾,只知道打仗杀人收金银,不过对父亲张献忠,倒是一顶一的忠心耿耿。 心思各异的三兄弟到了营帐门口,刘文秀从门中走了出来,看了看三人,平静道:“新令,从今往后除了当值义子,其他人进帐卸兵器。” 李定国有些不解,这是干嘛? 不过看孙可望和最莽的艾能奇都没意见,他也就解下了腰刀,从靴子里拔出短刀,交给看门的士卒。 “行了,进去吧,爹等着你们呢!” 进帐之后,刘文秀站在门口,其余三子纷纷下拜。 “孩儿孙可望向爹问安。” “孩儿李定国向父亲问安。” “孩儿艾能奇向爹问安。” 桌案后面,是一个高大的汉子。 这汉子即便坐在那里,也比常人坐着大上一圈,一张发黄的棱角分明的脸,遍布下巴和胸口的胡须更添几分威风。 “哈哈哈,咱们父子还用这么见外么?都起来,都起来!” 张献忠哈哈大笑,连忙让众人坐下。 “老大,让你去打探往南直的路,打探清了?” “回爹的话,河南那边,左良玉仍然在洛阳窝着不出,其余官兵大多围剿闯王他们,只有一个王朴,难当我天军威风! “至于黄州府那边,听闻南京兵部尚书调任西南,也难以围堵,如今,两路都是通的。” “这就好,这就好。” 张献忠轻声笑着对众人讲道:“我原以为,那高承朱燮元气势汹汹的来,为父就要死在这里了呢。 “现在看来,天命还是在为父啊。” 几子连忙都说些父亲威风之类的话,李定国也不例外。 “老二,听说你收了高承的礼?” 第216章 江西总兵是个傻子?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安静了…… 几乎每个人都看着李定国,脸上挂着或温和或冷笑的表情,等着他的答案。 李定国到底是个聪明人,几乎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环节。 “吴雨先个王八蛋!” 他心中暗骂一句,连忙起身表态。 “父亲,您听我解释,江西总兵虽然派人来招降孩儿,但是孩儿并没有听他们的鬼话,孩儿一心忠于父亲!” 艾能奇冷哼一声,“那看来高承确实是个傻子,你不降他还要给你点东西?给你银子给你粮食?” “老四!他们是给东西了,可我不是也带到这里了吗?” “爹,老二是带来了,进他营盘的银子六小车他送来四小车,拉粮食的二十五大车也给您拉来十五车呢!” “大哥!” 孙可望闻言转头,有些诧异:“怎么了老二,为兄看错了?” “不是,你!” “老大,老二,老四,别吵架,说不定老二他……” “都给我闭嘴!” 张献忠喝了一声,四个义子连忙都闭上了嘴巴。 “你们虽然本非一姓,可现在都随了某家做义子,以后就是一家亲兄弟,屁大点事,兄弟亲情都不顾了,值得吗?” 训斥完,他又看着李定国,“老二,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父亲,是江西总兵想让孩儿去江西任职,孩儿拒绝了,来说服孩儿的人说有银两粮食相赠,孩儿本想拆穿他们的虚假面貌,谁知道他们真的送来了粮食和银子! “这些天,孩儿手底下的流民病死饿死的太多了,孩儿就想先留下一部分,好歹让这些人别饿死了,剩下的一分也没有私藏,全部带来献给父亲!” 李定国说完,屋中一时无人开口。 孙可望低声笑道:“这个江西总兵还挺有意思的,这不是傻子么? “你不去,他还给你钱粮。” 孙可望这话说着似乎是讥讽高承,可听在人耳朵里,就不是这个意思了。 是啊,你李定国没有说要去,他们为什么又要送钱粮啊? “还说什么流民都饿死,扯这谎干什么?你昧了就是昧了,爹又不会说你什么!” 艾能奇也在一旁冷言冷语,一大一小顿时又把李定国推上浪尖。 “都闭嘴!别说了!” 张献忠叹了口气,见自己这些儿子内讧,比他得知李定国收了礼有可能叛逃的时候更头疼。 “老大,老四,你们都别说老二了。 “某家最知道这个老二,心里面时时刻刻都不忘那些百姓,身上侠气最重。” 李定国眼角流出一丝泪来,“父亲当年救我时,就是如此仁义侠气,孩儿受父亲这么多年教导,岂能不有所相像?” 张献忠见李定国感情流露,笑了起来,“你哭什么?行了,分了就分了吧,待会儿你带过来这些银两,为父还要奖给你一些。 “百姓都有了钱粮,你这担责任的没有这算什么事?” 李定国破涕为笑,磕头道:“多谢父亲!” “你们几个,也学着懂点事!” 孙可望也连忙磕头:“孩儿懂了。 “二弟和父亲年轻时,以及那江西总兵一样,最重侠气,知恩图报。 “对了父亲,听闻那江西总兵近日就要来与咱们为敌,他们没有骑兵,咱们有,不如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217章 兵权 听了这话,李定国心头怒火顿起,几乎是想砍自己这“亲大哥”两刀! 孙可望说的话似乎句句在理,可这个时候说出来,不就是在拱火,在让张献忠忌惮他这个骑兵大将吗?! 他要反驳时,却突然感觉到自己腰间有些轻,心中瞬间有些明悟。 以往他们几个义子进帐,哪用卸刀啊? 他微微抬头,看向张献忠。 张献忠抚着自己的大胡子,开口道:“可望说的有理,既然如此,那老二就先把骑兵交出来给你大哥管制。 “这都是一时权宜,等回头把高承小儿打回去了,那些骑兵还是你的,诶,老二,你上哪去?” 张献忠说着说着,发现李定国竟然起身就走。 “诶,老二,你上哪去?” 表情倔强的少年回头,“我这就把骑兵都带到大哥那里,省的大哥操心!” “唉你看看,你急什么?” 张献忠有些愠怒,看了一眼艾能奇,“老四,你去,帮着你二哥。 “今后你们兄弟都要和睦,再敢不和,某家就打死你们!” “是!” 艾能奇闷闷地回应了一声,起身随着李定国。 “哼!” 李定国冷哼一声,直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唉,这个老二,性急如火,又整天把一个义字捧在头顶上,整天真是……” 张献忠气得坐回椅子上,仍然须发皆张。 孙可望连忙站起,走到张献忠身旁,轻轻给他顺着气。 “爹,您别太生他的气,老二他就是这样的人,这次打磨打磨,以后估计也就好了。” 张献忠瞥了一眼这大儿子,“你也是,别以为某家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以后再敢挑拨弟兄,某家饶不了你。” 孙可望连忙陪笑,“爹,您这是哪里话。 “儿子是爹一手提拔的,一心只奉养着爹,绝对不敢欺瞒爹。 “至于弟兄几个,他们只要一心奉着爹,儿子待他们比亲兄弟还亲,他们要是敢把爹抛在脑后,儿子就要跟他们说道说道了! 张献忠叹了口气,“你啊你啊……” 叹完,他又开口道:“江西总兵来势汹汹,势必要有一战。 “安徽的百姓如今正是种秋粮,收秋粮的时候,咱们现在过去,今年冬天就不好过了。” 孙可望眼神一亮,“孩儿明白。 “孩儿这里想办法,打那江西总兵一个措手不及,让他知难而退!” “也不用你想什么办法,爹知道,你处理内务有余,打仗不是你所长,你是个荀彧,不是郭嘉啊。” 说着,张献忠想了想,又道:“收拾收拾,你带着艾能奇,在荆山那边拦住他,不要急着跟人家打,先谈! “咱们天下义军是一家,只要他给咱们再孝敬些钱粮,咱们也不妨给他些声名。” “孩儿知道,孩儿定然妥善处理!” 说着说着,孙可望也笑道:“这高承也真是可笑,身为义军,竟然接受朝廷招安,想来也是个没能耐的。 “孩儿这一去,少说给爹带来十万钱,两万兵!” “哈哈哈,好,我家儿有志气,去吧!” 一阵父慈子孝之后,孙可望退出帐外。 眼看着帐中空荡了下来,张献忠连忙叫来刘文秀。 “娃儿,快去,把某家那个教书先生带过来,某家再学一学兵法。” “是!” 刘文秀奉令而出。 李定国回到自己营盘后,迅速将骑兵副将带来集合,然后把所谓的兵权移交给了艾能奇。 说是移交,并无明廷的虎符节剑,也不是像江西那样的调令文书,只是单纯嘴里说一声,艾能奇直接便让人回自己那里了。 等到骑兵走后,艾能奇抚须笑道:“二哥,你放心。 “咱们弟兄绝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你,爹更不可能有疑!” 李定国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心中的怒火。 “你带兵去就是了,你放心,我对父亲,对你都不会有所怨怼。” “那就好,那就好,这就再好不过了。” 艾能奇爽朗笑了起来,眼睛中闪过一丝精明。 “二哥,我这人多了,吃的也多,用的也多,你看是不是把那些钱粮……” 李定国瞪着艾能奇,“父亲难道不会给你拨钱粮吗?” “二哥此言差矣,孩儿能给爹分忧是孝道所在,我追着爹讨钱粮像什么事啊?” 说着,艾能奇似抱怨一般看向别处:“何况,二哥不是本来就留了钱粮吗? “现在你没那么多人,我还有那么多人,你却把持着钱粮不放,这……我不知道二哥想要干什么。” 李定国怒极反笑,一张方正大脸气得血红。 “好好好,那我连忙准备,今晚就把钱粮交给你,行了吧?!” 艾能奇犹豫一下,开口道:“骑兵消耗大,二哥可不要藏私……” “我不藏私!” “那就好,那就好,那二哥,我先走了。” 艾能奇看着自家二哥气成这个样子,心头莫名暗爽。 平日里张献忠总夸老大仁义,老二善战,老三廉明,可到了他老四呢? 长得雄壮,这是个什么评价? 如今倒好让爹知道,看看谁才是善战! 眼看着哈哈大笑的艾能奇走出去,李定国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 安静下来,他这才想起了吴雨先。 谁能想到,只是这些东西,便足以让父子五人至此?! 第218章 策略变动 “吴雨先探查情报回来了,孟暗,你怎么看?” 把吴雨先送出去后,高承看向匆匆赶来的李邦华等人。 众人心头都有些惊讶,同时忍不住想骂两句明廷的军情传送。 襄阳守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宣称破城了,还要让这么多人反攻。 襄阳城若是破了,那吞下整个湖广都不是问题,可襄阳不破,至少洞庭湖北就拿不下来。 三面环水,城墙厚度以丈论,城中钱粮无数。 只要有一个操持军规严格的人在城中坚守,要打就得拿命往上填! 更何况,湖北已经临近北方,贴近南直,不少县城府城还是有官兵的。 一旦攻打襄阳久攻不下,到时候整个湖北恐怕到处起火。 如此一来,打张献忠倒成了崇祯受益的事。 “总兵心中是何方向?是战是和?” 李邦华斟酌片刻,开口问道。 “征讨湖广本来就是两个目的,如今湖南已经成为囊中之物,只有练兵一事还没有结果,战和都可以啊。” 高承感慨一声,这也是他觉得两难的关键。 不打一场,自己对近卫团的实力没个数,更对自己的奇兵不能了解。 “若是出于练兵目的,那就不要打。 “兵戈一起,难免死伤惨重,如今张献忠被左良玉,秦夫人,以及襄阳的马祥麟三面包围,咱们打过去,自然也在大明的眼下。 “战事一起,不论输赢,都要提防明廷攻击,而张献忠若是惨败了,更会让这三人得了便宜,也让大明更加安定。” “若是百姓安定下来……” 朱兆孝在一旁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句,这似乎和高承救世救民的目的是相符合的啊…… “若百姓可以安定下来自然是好事,可关键在于他们不能!” 李邦华严词反驳。 虽然已经改换门庭许久了,可是对于大明的恶臣,他仍然发自内心的讨厌。 “秦夫人,马将军当然不会多苛责于百姓,可是左良玉这个混蛋总兵定然不会放过这么多生民,抽骨吸髓这种事他做的太多了!” “可是打到湖北毕竟风险不小……”夏仁祥也在一旁提醒。 高承突然伸手示意他们停住,然后看向李邦华。 “秦良玉率兵出川没有什么禁忌吗?用不用崇祯那边批准?” 一屋子曾经的大明臣子都是眼角抽搐! 虽然大家都算是反贼了,可是听着高承直呼其号还是有点不大习惯…… “天启元年,浑河一战,川兵浙兵因为朝廷调度有失,多殁于沙场,后来为了遮掩过失,又被屠杀一批,秦夫人的兄弟都死于那里,马将军也因此渺了一目……” 李邦华毕竟是前朝兵部尚书,对这些事也有所了解。 “自那以后,皇庭对秦夫人一直不是很信任,可加官可进爵,但是这么多年并无任何调动,让其出川的举动。” “正常,背叛了人家,怕被人家捅刀子嘛!” 高承冷笑道,反正大明的脑瘫操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李邦华略有些尴尬,“不过总兵毕竟……颇为陛下重视……” “这点倒是好解决!” 高承乐了。 如果说秦良玉出兵的可能性只在崇祯有可能调动,那自己倒是有把握了。 “前来接任西南总督的张国维已经回了南京,接下来少不了对我弹劾一番,石头,你去安排,运送一万石粮食去石柱。” 李邦华皱眉道:“总兵,您有所不知。 “秦夫人为人品行高洁,断然不会因为一些粮食就不出兵,家国天下他还是……” 姜石头笑道:“李参谋,是你有所不知了。 “总兵这不是要秦夫人不出兵,是要崇祯不让他出兵。” 李邦华迅速在脑海里想明白了高承的操作,然后默然站在墙角。 石柱贫瘠,四川近年来也算流年不利,如今就连这天府之国,也在闹粮荒。 平白无故送来粮食,秦良玉怎会不要? 可收了高承的粮,即便是她想忠心报国,崇祯也不会给机会了。 毕竟川兵这么多年,崇祯不给钱不给粮,顶多给秦良玉加封官加诰命。 这种时候,他这个多疑的君主怎么会相信秦良玉呢? 再加上之前襄阳被临近的河南官员打了假报告,崇祯心中,秦良玉马祥麟母子恐怕早都已经跟高承上了同一个黑名单。 如此说来,湖北倒是可以勉强吞下,只是要消耗许多,可能需要一两年来收服! 只是高承一开口,便推翻了李邦华的所有思绪。 “那就这样定了,拿张献忠的骑兵练一练手,然后不攻城,直接给农民分田!” “直接分田?” 李邦华大吃一惊,这样的话,湖北不知道会有多不安定呢! “对,分完田,一切农村事务按照江西来做,并且今年不收税负,并且增学增医,就利用现有的那些房子。” “可是,总兵,这样的话……” “孟暗,不要着急嘛。” 高承笑道:“十月收粮之后,咱们就走。” 第219章 南高北高 歹毒,何其歹毒! 想明白了高承要做的事,李邦华震惊的嘴巴都闭不上。 诚然,如今强行占领湖北,就要冒着之后随时可能兴起一支义军然后搞反叛的风险。 而高承要做的,就是把风险抛给大明,然后拍屁股走人。 现在的湖北农民都是什么生活状况?为仆为奴,一年忙到头还要借士绅的高利贷。 高承给他们分田,给他们学习和医疗,然后等十月秋收后,突然就撤兵回赣。 到时候明廷能再占领了这里才怪! 到时候就是明廷的问题了,整个湖北随时都可能起来一支义军,然后反大明! 对于高承的“良苦用心”,李邦华没有什么可阻止的。 两军交战,用出什么样的招式都是正常的。 其后所有事,几乎都没有超出高承所料。 首先就是张国维,他确实弹劾了高承,可是最终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结果。 如今高承在江西大肆发展商业,江南集团都是受益者,朝堂上说好话还来不及,谁会打小报告? 至于国家税务,那,毕竟不是自己家的事,是朱家的事…… 在朝臣的一力催动下,张国维没占到便宜。 因为不止是江南的官僚集团,就连首辅温体仁都在攻击他。 张国维是东林党…… 而对于秦良玉与高承私自接洽这件事,崇祯很生气! 若不是高承手底下有人背叛了那个贼酋,把信送了过来,朕还要被蒙在鼓里? 于是,两封措辞严厉的申饬信分别发往四川石柱和湖广江陵,秦良玉诰命降一级,高承罚俸三年,并勒令秦良玉固守四川防备关中贼寇,高承速进兵以攻反国逆贼! 两人能有什么办法呢?宠着这位皇帝陛下呗…… 时入八月,近卫团和藤甲兵来到了荆山南边的金厢坪。 这里也是不用防备骑兵进攻的最后一地,再往北走,过了荆山,说不定什么时候张献忠的骑兵就打来了。 而孙可望此时也正率兵屯在荆山北部,打算在这里拦截江西兵,不让他们过去。 孙可望一方简单明了,他自领一千骑,艾能奇带两千骑,两千步兵防守,出击的将领自然是艾能奇。 而高承这一边,众人也纷纷开始争第一个出战的。 朱兆孝和乞力哲罗这些日子知道了高承的为人,一个觉得在江西能有更好的发展,一个想带领族人走出大山,接受教育,享受医疗,当然积极。 至于夏仁祥王象佛他们就更别提了,早就等军功等到手痒了。 李邦华这些日子也随时在高承营帐附近,等着高承发令,亦或者咨询意见。 清晨,高承还在洗脸,突然李邦华就走了进来,不禁令前者一阵无语。 “孟暗,他们年轻人着急就算了,你怎么也如此?” “总兵,高迎祥被抓了。” 李邦华直接抛出一个大瓜,高承定了定神,算了算日子,也是时候了。 差不多自己刚接手朱燮元部时,高迎祥应该就被抓了,此时八成都送到京城了。 高迎祥被抓是崇祯朝最后的回光返照,紧接着会是明年的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以及从十一年开始,各路的疯狂反扑! “北高王被抓了,眼下只剩下南高王了是吗?” 高承玩笑道,之前北方一个高,南方一个高已经成了义军当中的两个标杆。 做贼寇就得像这二高一样才好! “总兵还有心情开玩笑,再不动手,万一陛下腾出手来一心一意围堵咱们,事有不成啊!” 李邦华急得跺脚,看着高承。 高承摊了摊手,那就没办法了。 提前开始练兵吧! 他本还想等一等看能不能拉来南明小诸葛的投靠,现在看来,不好拉。 “那就传令吧,乞力哲罗率藤甲兵横过荆山,在荆山北部等候出击,何时见到敌军溃逃就可以出战,务必剿灭。 “朱兆孝率本部兵马为先锋,他们仍旧施行老式军令,不必下发基层军官,见到人,能打就打,打不过直接逃。 “夏仁祥率本部兵马为前军,五门轻装炮全部顶上去,告诉每一个什长,远的开炮,二百步内才可以开火铳,到了五十步的距离,直接跑就是了。 “周狗儿那一营跟着我在营中,等他们冲阵……都记下了吗?” 李邦华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安排吧,明日过荆山!” 第220章 南孙北孙 “朱兆孝,你的军令是什么?” 乞力哲罗接到军令和特勤营发下来的特殊物资后,立刻便来找其他人打探。 “前军,接战即溃逃。” 朱兆孝摇头无奈道:“你呢?” “总兵让我们翻山去荆山那一边,准备拦截敌军溃逃。” 乞力哲罗皱着两条细眉,“还没开战,总兵是不是太自信了?” 朱兆孝当然也有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目前所率领的是朱燮元以及罗象乾部的精锐,总共有一千多人。 这一千多人放在任何一处,都是能打能拼的好兵,在高承这里,战略任务就是一触即溃?! “安心执行就是了,高总兵看起来不像是会胡乱指挥的人,况且即便他胡乱指挥,难道你还能违背总督临终前的遗命,背弃他不成?” 乞力哲罗摇了摇头,又道:“不过他们准备的东西真的好多。 “知道我们要走山路,送来了两千多绑腿,还有驱虫驱蚊的药囊,能带伤兵的担架和绷带。 “就连吃的干粮,都比咱们原来行军发的那些好。” “那是当然,谁让如今天下他最富啊。” 朱兆孝幽幽叹气,这一方面,恐怕整个南方所有统兵将领都比不上他。 如今江西税关真能说得上一句“日进斗金”了,再加上农业的高产,人员的不断涌入。 虽然江西财政随时都在赤字边缘,可偏偏各类物资和饷银都能够远超大明最精锐的兵。 乞力哲罗埋怨一番后,也回去军营,集合赶路。 他们都是朱燮元从叛军中解救出来的山民奴隶,荆山这地形或许对于其他部队来说很难走,但对于他们这种习惯了十万大山的人来说,如履平地。 披上藤甲,戴上绑腿,次日一早,乞力哲罗部率先出发了。 其余各部兵马紧随其后,顺着荆山以东的大路往北走去。 孙可望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委实是振奋了一下。 南北二高,如今杀了高迎祥的孙传庭可以说是名满天下! 他要是再杀了这南方一高,今后天下扬名的岂不就是二孙了么? 至于高承胜利?他完全没有考虑过。 骑兵对步兵始终是碾压一般的优势,即便是自己的骑兵是驴马骡掺和起来的骑兵,那也比步兵强大一百倍! 只要让步兵开始溃逃,别说高承的六千人,再来两万也不够杀的! 而打败高承之后,张献忠的路线也就多了一条。 南下,夺了江西这膏腴之地。 那里的富贵,肯定能再供起几万骑兵! “大哥,听说那高承要打过来了,咱们要攻过去吗?” 艾能奇闻讯前来,喜气洋洋。 “不急,骑兵打步兵之法爹已经交代多少次了?照搬就行,不会出岔子的。” 孙可望说着,也开始斟酌下令。 “从金厢坪到这里得走四天,你现在就可以出动了。 “先安排步兵去夜袭骚扰,行军途中他们总不可能扎营盘出来,等他们再近一些了,就用骑兵去骚扰,折损他们的士气! “这一段路平坦,适合骑兵奔袭,到时候弄得他战不能战,退不能退,咱们再出击,肯定打得高承落花流水!” “好计谋啊大哥!” 艾能奇双手砸在一块,兴奋道:“这次过后,看谁还夸二哥!” “诶,老四,你怎么这样?” 孙可望不满道:“老二再怎么起二心,他毕竟现在还是咱们兄弟,爹没有说开除了他,他就是你二哥,你说这话不对!” “是是是,大哥,你瞧我这脑子。” 艾能奇挠了挠头,心说骂他怎么了?前两天你还跟我一起骂呢! 第221章 艾能奇夜袭1 点了五百步兵,五百骑兵,艾能奇顺着荆山东麓往南走去。 说是步兵骑兵,其实不过是一些成建制的土匪。 一伙士兵,小的三五十人,大的一二百人,领头的怎么也是个将军之类的名头。 几场胜仗败仗的打下来,这些昔日的庄稼把式,兵油子慢慢也就懂了怎么在战场上混,勉强凑成个军阵,看似涣散,比起南方各省的卫所却要强太多了。 在艾能奇看来,这些江西兵顶天了也就是明军的普遍水平,肯定比不上曹文诏的那些关宁军。 对付这种破烂明军,夜袭是最简单的方法。 几百步兵打过去,把营寨木墙一拆,骑兵冲进去,喊两句“高承已死”。 轻轻松松! 刚走了没多远,先遣出去打探情报的骑兵便迎了上来。 “将军,明军分成了前后两部,怎么办?” “前后两部?” “弟兄们过去探查了下,前面一部明军大概有千人,里面多是明军官兵服饰,后面一部有三四千,穿着不怎么好看,土黄土黄的。” 骑兵笑道:“乍一看差点没看出来那是一群人,几个弟兄都说还以为是天太热了,看土地看出来重影了。” 艾能奇也不自觉地笑了一声,开口道:“依我来看,前军必定为高承亲部,后军怕是他们裹挟来的百姓。” 骑兵点了点头:“反正我们看那些人推车和走路挺有样的,很整齐。” “哈哈哈,一群推大厢车的农民!” 艾能奇哈哈大笑,“那今夜,就从后军开始突袭,攻打明军薄弱之处! “把他们的后军打散了,驱逐他们往前军赶,打高承一个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不过,也要留个一百人,在前军前面,提防他们逃跑,若高承真要逃窜,尽量抓住他,不要让大哥抓住了。” “是!”几个统领纷纷称是。 而在高承一方,夏仁祥也及时过来报告。 “发现了敌军动向,应该是孙可望或艾能奇部的斥候。” “何以见得啊?” 高承正在和李邦华看一些从长沙递过来的报告。 江西各处一下往长沙这里发了一千四百多名基层公务人员,基本都是分田分产夺权之后,就要当镇长或者做吏员的人。 再加上刘岳的投奔,这些人之间闹出来的是非可不在少数。 “他们骑着马啊……” 夏仁祥一脸古怪道:“他们骑着马,拿着刀,关键是几乎都走咱们脸上来看了。” “没人给他们一枪?” “没有,大家的火铳都收起来了,严格遵守行军禁令。” “很好!” 高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准备迎接夜袭就好了。 “我觉得他们夜袭会用骑兵,你们觉得呢?” “北方打仗,用骑是基本功,湖北虽然还不到一马平川之地,却也不差太远了,定然是有的。” 李邦华随口接了一句。 “那撒上四角钉?” “不必,四角钉扎穿了马匹的脚,马就不能用了,多狠毒啊!” 高承摇了摇头,“用万人敌,带碎片的那种。” 夏仁祥和李邦华同时抬头看了高承一眼,然后又重新做自己的工作。 万人敌便是如今义武军内部的手雷,宋应星在里面混入了比较坚硬的瓷片,一旦炸裂,碎瓷片足以把人的脑壳削飞! 用这种东西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不会伤到太多马,只会伤到太多人……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骑兵在中原的所作所为大多也够苦役一辈子或者脖子上挨一刀了。 也不算残虐。 “需要给朱兆孝部发出警告吗?” “当然,贼军又不会只偷袭我们一个地方。” 高承头也不抬,直接回复:“顺带也测试一下朱兆孝部的战力,如果他们会被这种夜袭打垮,那恐怕诱敌的任务都难以胜任。” “朱燮元整军有方,朱兆孝虽然威望不足,却能与士卒同甘共苦,在京营整军时我要有这么一员上将,必然要把他做一个总兵官。” “是啊,他做一个总兵官,然后等你被撤职的时候,他也被拉下来清算。” 一边和李邦华斗嘴,高承一边向夏仁祥挥手,示意后者可以去安排事情了。 些许贼寇的夜袭,早已经不用高承亲力亲为去安排一些事务了。 至于李邦华心中,当然也没有怨气。 且不说高承说的没错,即便高承骂崇祯两句,李邦华顶多也就是在心中觉得难过,也不会有一分怨言。 当今天底下,有谁手底下百姓能生活这么安乐的?即便不说百姓,又有谁手底下的官员竟然不用遮遮掩掩,小心翼翼的! 就高承刚才那几句话,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统治者,都肯定是在暗示李邦华自我了断了,只有在江西这里,只是明明白白地嘲弄。 李邦华一边写批复一边叹气,这算什么事啊,被嘲笑了心里反而觉得这是政清人和! 真是怪事! 第222章 艾能奇夜袭2 入夜二更天,艾能奇给所有的统领们最后安排了一遍流程,然后就开始行动了。 他艾能奇当然是担任骑兵的主将,跨上自己的高头枣红马,便催促着那些步兵往高承营盘去。 步兵的作用就是拆开营墙,并且尽量放火把局势搅乱,之后就是骑兵的天下了! 一群服装各异的人拉着不夜盲的勇士,向着营墙而走。 张献忠的部队,除了骑兵以外,其他所有人几乎都是在饥饿与饿死之间徘徊,吃都吃不饱,勉强能行军,能打仗的就是精锐了,怎么可能人人都和义武军一样夜视。 别说他们,就连大明官兵,入夜以后就成睁眼瞎的也不在少数! 一群人猥琐地向营盘又是爬又是走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营墙处早都有人在看着他们了! “唉,可惜了,总兵不让动火铳,不然这个距离,能把那群夜瞎子给打稀碎。” 木墙一个角落,两个脑袋探出来,一个是连长,一个是连长直属什长,等同警卫。 “也没有办法,这些人晚上就是惊弓之鸟,一开火铳不定他们跑哪儿去呢,正好,练一练短兵相接的本事。” 叫萧老幺的连长抽出狗腿大砍刀,回头看了下木墙这边的其他人。 高承这边,早已经安排好了,有两个连的兵力在这里预备着和艾能奇的步兵打野战。 因为真的固守的话,他们肯定打不进来,更别提后续的骑兵了…… 营外蹒跚的步兵好不容易到了木墙附近,突然听见了一声高亢的喊叫。 “预备!” “一!” “二!” “三!推!” 用木头和草绳捆成的临时木墙,突然哗啦啦倒了一片! 能夜视的人打眼望去,墙的那边竟然是密密麻麻的人! 被发现了?! 有几个机灵的瞬间就要跑,可是看着身后人拉着自己的衣服,却没敢直接喊出来! 从陕西跑到南直,从南直跑到湖北,大家都知道,所有人开始跑,竞争的就是谁的腿快。 可自己要提前一步跑,那可就不一样了! 三五个机灵的带路人直接用刀切断衣角,然后闷不吭声,转身便跑! 至于这些没了方向的羔羊,正好给自己挡住官兵! “前面的,怎么不走了?” “我好像听见喊声了,官兵不会发现了吧?” “不知道,我问……他娘的,人跑了!我前面的人跑了!” 紧张之下,也有贼兵拽了拽衣角,然后发现了这件略有些恐怖的事。 能看见东西的人“割袍断义”了! 关键是你割袍了直接跑!我们怎么办啊?! 也有些人反应快的,连忙喊:“快,快把认路的给围在中间,不要让他们都跑掉!” “对,快点……” “别围我啦!官兵杀过来了!快跑啊!” 有几个能夜视的年轻人到底没经验,轻松就被一群睁眼瞎给团团围住,此时也是千方百计想跳出去。 官兵都来了,还管看不看见的?还不跑路?! 义军和官兵之间的士气,往往都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往常即便义军打胜仗,多半也是靠官军老爷们衬托,真让他们自己上阵硬打,也是打不过的! 随着义武军士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些贼兵越加不安,直到有砍人的声音和惨叫声传来,他们彻底吓破了胆,瞬间哄散! 哪怕看不见路,也要逃! 在他们的眼中,江西兵已经成了恶魔一般的角色,在黑暗中跑来,最后在眼前晃荡晃荡,突然就一刀把自己人给劈了! 这怎么打得过?! 乘胜追击的萧老幺追了一阵子,忽然一拍脑袋:“坏事了!” 他连忙找到身旁的什长,开口说:“别光顾着追人了,抓个领头的问一问,他们后续骑兵冲击的信号。 “再打下去,这群夜瞎子要被砍完了!” 什长也是心里一惊,连忙开始寻找管事的人。 实际上也不需要怎么寻找,只要开口喊:“把管事的交出来可以投降,立刻便有人把领导推举出来。” 片刻之后,一个长着一撮小胡子的男子跪在萧老幺面前,点头哈腰。 “你们这次是谁统领?谁是主将?” “官爷,是艾能奇艾将军统领,他是主将,小人是被裹挟的百姓……” “别说那么多没用的,谁问你这个了?” 萧老幺不耐烦地摆手,示意他不要东拉西扯。 “我再问你,这个艾能奇,跟你们约定什么信号,他就会过来?” 夜袭时骑兵肯定不是第一梯队,不然最初那道墙都破不了。 骑兵的作用是驱逐,不是攻坚! “他说,他说点起火来,他们就来了……” “早说不就完了么!” 萧老幺瞪他一眼,随意一脚踢到一旁,开口道:“快,带上火铳,咱们去埋伏,同时通知营里面的,他们的信号是点火!” 第223章 艾能奇夜袭3 眼看远处火起,艾能奇雄心壮志瞬间也燃了起来,往前几步,一拉缰绳,枣红马人立而起。 “儿郎们!功劳就在眼前,杀!” 旋即,他带头冲了上去。 在他之后,骑着驴马骡的各色骑兵也纷纷跟上,虽然速度不怎么样,不过大家都很开心,挥舞着骑刀,大声吆喝着。 这种战术无往而不利,只要是明军,就没有不怕骑兵的! 夜色之中,“咄咄”的马蹄声不断响起,不一会儿,面前开始出现溃散的人。 “哈哈哈,高承的后军果然是农民,儿郎们,不用留手,把他们往明军营盘赶!” 于是,好不容易跑回来,才见到自家将军的贼兵,又一个不注意被自家人一刀剁了下来。 这当中,当然有人发现这些人好像是自己人。 不过谁也不管这个,真打起来了谁管你是不是自己人,只要杀的人够多,功劳就够大,八大王给的赏赐也就越多! 这时候不向着身旁的人出刀都算比较讲道义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艾能奇随手挥刀砍了两个,就把刀继续放在马背上,准备进了营再大开杀戒。 他可是分得清轻重的人! 距离火光越来越近,艾能奇也越来越兴奋, 可不知不觉中,他也开始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为什么官兵的营盘里没有什么响动?只有那么一团冲天大火? 正在冲锋的艾能奇险些直接把马拉起来,顿时落后了几个身位,不过他很快又追了过来。 总不该出问题的吧?以往对明军这一招从来没出过错…… “抛雷!” 艾能奇胡思乱想间,突然一声短促的低喝从前面大约五十步远的地方响起。 他不由得冷笑两声,五十步的距离,很快自己的大刀就要饱饮鲜血了。 至于那一声叫喊?他并不在意,战场上有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都正常…… “轰!轰!轰!” 一瞬间,艾能奇面前大约有三十多团火光亮起! 巨大的声响令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和鼻子都发痒,过了一小会儿他才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因为有一团火光是在他面前不远处亮起的。 想明白为什么的同时,艾能奇下意识拱了拱腰,想着继续冲锋。 可是身下的马却没有动! 他低头看去,感觉自己的视线移动得都变缓慢了许多。 直到他看清自己胯下,枣红马已经变成了纯红马! 带着碎瓷片的手雷就在眼前炸裂,一多半瓷片都砸进了马肚子里面! 枣红马一声没出便死绝了,艾能奇是被马挡了一难,这才留了一命! 剧烈的响声和火光令他的大脑短暂震荡了一下,直到战场上开始纷乱,他才恢复了视力和听力。 叫嚷声,刀兵声,爆炸声,马蹄声,人喊马叫! 整个战场,没有一处安宁!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败了。 只是这么一接触,自己便败了,毫无疑问。 所有的骑兵都在向后冲锋,冲在前面的许多马匹,背上都已经空空如也。 “冲啊!”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嘹亮的唢呐声响起,官兵的脚步声震天动地! 看着那一群衣衫猎猎作响,面上非但不惧,反而狂喜的人跑向自己,艾能奇立刻站了起来! 然后把自己身上的甲胄一脱,飞身爬上一匹马,再把马背上的骑士扔到一旁,扬长而去! 这不是人! 这些江西兵不是人! 哪有被夜袭的这么开心的?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咒骂江西兵的同时,身后的兵马也在骂他。 “真是可恶啊,这伙贼兵跑什么?!” 有的士卒嘴里抱怨着:“总兵说抢到马的以后可以加入骑兵,我不就是想骑一骑他们的马,他们跑什么?!” “就是,我刚才还看见一个光着上身的把别人扔下来,自己骑着马跑了。” “他们怕什么啊到底,我们又不是坏人。” “真费解啊……” “别费解了,前面萧老幺的人看着呢!” 统兵的连长眼红,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停下。 两条腿毕竟追不上六条腿。 “他奶奶的,这次让萧老幺沾光了!” “连长,也不怪你,谁知道他们这么菜还要冲营……” 看着身后的官兵渐渐的越来越远,艾能奇松了口气。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肚子上也有一道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弄破的。 他刚想把队伍喊停,处理一下伤口时,突然前面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砰砰砰……” 艾能奇对这个声音更熟悉,曹文诏的人就用这东西。 火铳! 电闪雷鸣之间,他甚至感觉到有弹丸擦着自己头皮飞了过去! 于是,已经折损过一次尊严的艾能奇果断选择了逃跑! 反正都丢过脸了,脸算什么! 并且,他没有喊着让其他人撤退…… 第224章 一百把 孙可望一脸凝重地看着艾能奇,艾能奇畏畏缩缩地看着孙可望。 “你再跟我说一遍,你们昨天夜里,碰见了火神下凡?” 艾能奇硬着头皮道:“大哥,真是这样,我肚子上就是被火神砍的,连影子都没看见,就被砍了,而且伤口直接都是……” “住嘴!” 孙可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上所有东西都跳了一下! 艾能奇下意识跪在地上,不敢多说。 “五百匹马,一千个人出去,就回来四个人一匹马,好啊,真是好啊……” 孙可望咬牙切齿地看着艾能奇,如果这不是张献忠的义子之一,他早就推下去一刀砍了! 这是何等的废物?夜袭袭成这个样子? “你还想比肩老二,就凭你这本事,你能比肩老二么?” 艾能奇一听李定国顿时也窝火,抬头怒道:“当时我就说老二肯定不是贪墨的人,他要在,昨晚肯定是他去劫营。 “说不定,就碰不上火神了。” “火你妈的头!” 孙可望实在忍不住怒气,抄起一个笔洗扔了过来! 艾能奇也不嫌疼,“任你骂什么,昨天晚上我就是碰到了火神,这件事一点错也没有。 “大哥要是不信我,就去问别人吧!” 孙可望气得牙痒痒,却也没有办法惩治,只能就这样在这里瞪着眼。 正逢此时,门外进来两人,正是李定国和刘文秀。 刘文秀一脸惊讶地看着军帐里这稀罕场景,然后把一旁护卫的人给赶了出去。 李定国看见这俩人闹别扭,心中暗爽的同时,也开始担心父亲的兵马。 不过担心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便黯然神伤了起来。 他都不管我了,我还管他输赢干嘛…… “大哥,老四,你们这是干什么?” 刘文秀扶起艾能奇,看见了他肚子上的伤口,连忙让人拿药来。 “老三,你评评理!” 艾能奇哪管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直接开口道:“老大让我带兵去夜袭江西总兵,我去了,还是打的后军,一开始都赢了! “可是后来,谁知道哪里蹦出来了一堆火球,还在我肚子上砍了一刀,还把我的骑兵都打散了,这时候我也是想先撤回去整顿,然后再冲过来。 “可是谁知道,他们有火铳兵,直接把剩下的人也都打跑了,我就自己跑回来了。” 孙可望心中一惊,却没敢表现出来。 这个傻老四,这不是把刀子往人家手里塞么? 他看向一旁冷笑的李定国,又看了看有些好奇地问“是什么火球”的刘文秀,故作不耐烦问:“你们俩来干什么?” 李定国沉默不语,刘文秀连忙起身答道:“父亲怕你们这里出差错,就让我和二哥来看看。” 实际上,张献忠只是派遣了刘文秀,至于李定国,这个二子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那一天后,张献忠再也没有给李定国安排过事情。 刘文秀觉得二哥在谷城太过于压抑,只好借故说怕碰上官兵,硬把李定国拉了过来。 “出什么差错?那能有什么差错?” 孙可望问着二人,言语中多有不满。 李定国哼了一声,没有管他,而是看着艾能奇。 “官兵有多少火铳?” 艾能奇想了想,开口道:“最多一百把,他们虽然开枪的声音夹杂在一起,但是火铳数量应该不多!” “一百多把?”李定国心中开始推衍,如果是自己应该怎么打。 当然,情报方面谨慎一些,还是按照五百把来估计好了。 “老二,你这是干什么?” 孙可望不满地站了起来,“你这是要夺权?” 第225章 兄弟成仇 “你这是要夺权?” 李定国闻言看向自己的大哥,生硬道:“我才不会对兄弟做这种事。” 只是一句简单的反驳,可是听在孙可望耳朵里却极为反感。 “你!” “好了好了,老二,别跟大哥吵了,大哥,我向你担保,老二就是我怕路上出事,让他来护着我的,绝对没夺你兵权的意思。” 刘文秀连忙撮合兄弟,可是这弟兄两个又岂是几句话能说和的? 李定国闷哼一声,走出门外,不知去哪里了。 而孙可望见他出去,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摆了摆手。 “三弟,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别见怪,实在是你这个二哥,脾气臭的很!” 刘文秀陪着笑了笑,却没有一起埋怨,而是继续为艾能奇包扎伤口。 事情已经如此,众人谁也没有办法,只能把这一场惨败告诉张献忠。 不过,原因自然不能写什么火神,一番斟酌以后,孙可望开始愣吹对面义武军的战力。 “高承小儿为士卒配备了火铳,足有三百把,孩儿定要抢来献给爹,为爹筹建一支关宁骑兵!” 在信中恰到好处的把责任推给艾能奇,把艾能奇口中对方的火力夸大一些,并且又是担保又是吹捧之后,孙可望满意地将信装封,交给刘文秀,让他带回去。 张献忠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不过他很明白明廷为何总打败仗。 八大王从明廷吸取了许多教训,至少临阵换将这种事,他就不会做出来。 刘文秀拿了信后找来亲信送走,自己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在这里多为孙可望分担了一些军务。 一次性丢了那么多人,无论是后续的溃兵回营,还是重新编制,这都是极其耗费心力的事情,不是一句话说下去就能做成的。 到了晚上,弟兄三个在帐篷里吃饭时,一身灰尘的李定国从外面匆匆跑了回来。 “大哥!” 李定国进帐以后,直接拿起极其简易的周围地形图,指着荆山北麓。 “我去这里看了,这里有山沟,有溪流!” “山里面有条河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大哥,这里有水,官兵能沿着荆山翻过来!” 李定国的手指从荆山南麓直接划到北边,“山路行军大约六天,就能从那一边来到这边!” “这又怎么样?有什么可担心的?” 孙可望不屑笑道:“且不说这山里的路能不能走,你跨过这么远的山路,还能打仗? “你可别忘了,咱们北边的高王,就是这么死的!” 孙可望所说乃是高迎祥被捕的原因,他重现了魏延的子午谷奇谋! 然后中了孙传庭的埋伏,所有人都被包圆了…… “可是官兵从正面杀过来,这里出来的人只要在咱们后面佯攻,士气必然不稳,到时候岂会不败?” 李定国认真道:“大哥,你给我五百人,我定然把这山口给你死死守住,我也绝不干扰你在正面打仗,行不?” 孙可望听李定国说的头头是道,心里其实也有些犯嘀咕。 可是听艾能奇说,这些江西官兵战力其实很差,全靠着火铳占了点小优势。 他们能跨过荆山,来偷袭吗?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们翻过来了,自己正面战场上只要赢了,他们又能有什么作用? 不只是被义军给包围在荆山北麓了么? 一边想着,孙可望抬头看向李定国。 可是,如果让李定国在这里把守呢? 他一定输不了,这小子有这能耐,即便打不过,也能坚守到援军到来。 然后呢?然后他重新在爹那里受宠,然后挑战我的地位? 想到这里,孙可望又有些犹豫不决。 “二弟,你说的话,大哥记在心里了。 “可是爹说让大哥统兵,大哥不敢违背,不如你回去带来你的人,占住荆山北麓好了! “放心,立多少功都是你的,大哥不跟你抢。” 往谷城一来一回大约五天,五天以后,不管怎样,这场仗都打完了。 到时候即便李定国真的带来了人,也摸不到一丁点战功。 李定国听了孙可望的安排,震撼得目瞪口呆。 什么不敢违背,这是违背不违背的事吗? “大哥,你这也……” 李定国愤怒地看着孙可望,孙可望也毫不畏惧,回视过来。 “老二,你也别怨别人,谁让你收了官兵的粮食,你自己身上不干净,别怪别人在你面前捂鼻子。” 孙可望似有所指地抱怨一句,果然把李定国气得脸通红,然后扬长而去。 艾能奇不管不顾,刘文秀却连忙站起,追了出去。 “二哥,二哥,你这是干什么,二哥,咱们既然是来传达消息的,前线军务,让大哥自己管就是了……” 刘文秀一边追着李定国一边开口劝慰,只是他稍显瘦弱一些,一时还有些追不上这发怒的牲口。 “三弟,你回去告诉孙可望,我李定国一点跟他争功的念头都没有! “我现在回去调兵,不是我怕了他孙可望,是我知道他要输,我来给他收尸!” 说完,李定国骑上自己的马,趁着夜色走了。 刘文秀叹息一声。 兄弟二人,竟然连在一起过一夜都忍不了。 p.s:此时他们四个应该都姓张,笔者为了方便直接归本姓了。 p.s.2:今天努把力,争取八更乃至于十更! 第226章 给孙将军扔点好东西 孙可望那里忙着兄弟阋墙,高承这边一个一个快活极了。 无他,这一仗打完,队伍里面多出来了一百二十匹马! 实际上,艾能奇一行人几乎所有的坐骑都被带来了,可是其中也只能挑选出来这么多还能用的马。 除了这一百多匹骏马,还有二百头驴子骡子混合的队伍,以及剩下几十匹老到几乎驮不动人的马。 这些老马劣马都是不能用的,和驴子骡子回头要一起卖给江西的商人,至于这些骏马,已经足够安排一个骑兵连了。 整个近卫团都在争抢这个骑兵连的名额,虽然两三千人挑不出十个会骑马的,但是拦不住大家的热情高涨啊! 而朱兆孝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他们也遭到了偷袭,虽然他们没有像后军一样把所有的营墙都弄成可活动的,但也准备了反攻策略。 可是过来劫营的,总共只有一百来人,朱兆孝还没有发力,这些人就被打散了。 这群西南老兵,身体素质和信念感可能差一点,论在战场上存活的时间,却没有一个差的。 面对那些只能对百姓作威作福的“义军”,这些老兵更是毫不留情,甚至不接受投降。 当然,在高承看来,八成是双方语言不通,没有说明白…… 这堆马匹直到中午都还没有理清楚到底给谁,高承也开始出面主持秩序。 “先把马匹都给运送回长沙,现在都用不着,要打仗呢,哪来的地方和时间给你们练骑术?” 一群连长本来都要在营门口比武了,见到高承出面,一个个的连忙把衣服穿好,站得笔直,不苟言笑。 “下午起营,如果贼兵不来进攻,后天傍晚之前我要看见攻破孙可望的大营,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一群营长连长站直大喊,却没那个胆肥的现在提一提分配马匹的事情。 轻松解决了小冲突之后,高承也开始继续研究自己的秘密武器应该如何出阵。 此时已经要准备行军,士卒们正在拆营帐,高承自然不会还缩在里面,而是蹲在一块石头上,对着纸写写画画。 孙可望只要不是个傻子,接下来都不会劫营了,这个伪装大于实用的营盘也就没用了,还不如早点拆了。 露天休整,这是义武军这么多年坚持下来的好习惯,除非天气过于恶劣,不然不会有事的。 李邦华一张老脸都快乐开花了,绕着石头走了好几圈,高承终于忍不住吐槽一句: “您老有什么话就说,别在这儿笑了,你笑什么呢?” “看着咱们的人士气高涨,老头我就高兴啊。” 在李邦华看来,被夜袭后士气有些折损是正常的,士兵们争夺缴获也是正常的。 实际上,如果真是大明官兵,恐怕这时候已经被打散一小半了,争这些马匹弄出人命来都是寻常事。 可是在义武军这里,士气依旧昂然,分配可以延后,完美地实现了他崇祯元年的梦想! “别呲着牙花子乐了,你快看看我制定的诱敌战略有没有问题。” 高承把战略计划递给李邦华一份,让他分析。 “我现在啊,别的不怕,就怕孙可望没胆量,不敢全押,然后逃跑。 “他要一逃跑,咱们没打掉张献忠大量有生力量,张献忠就不一定会往南直跑,湖北搞分田就得提防着他,太麻烦。” 李邦华拿眼一扫,然后叹气道:“如今天底下谁打仗都是希望对方赶紧跑。 “只有总兵你,反而希望他们全押上!” “毕竟这是要对付清军的东西啊。” 高承看着李邦华,“清军可不会轻易逃跑……至少头一两仗不会……” 李邦华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总兵这次打完,下次再出兵,可是要吞浙江,得湖北,出南直一路向北?” “再说吧,好歹刚刚答应了朱总督,他还尸骨未寒呢,咱们就干这种事,不太好。” 李邦华撇了撇嘴,你还在意这个? “广东那边有消息吗?” “有,今天早上刚到,周望的进展也很顺利,各大山寨土匪望风而降,沈犹龙手下的广东总兵已经投降,只剩下几个参将苦苦支撑了。” 高承点了点头,“他们那里情况复杂,回头解决了湖北的麻烦,我也要过去一次。” 说着,他“嘶”了一声,突然眼冒精光。 “你说咱们扔一些东西给孙可望的贼兵捡,会不会让他们追得更狠一些?” 李邦华深思熟虑以后,摇了摇头。 “不,总兵,你这样只会让孙可望的指挥更加不灵敏,丢的东西要能诱惑孙可望,却又不太诱惑普通士兵!” 第227章 放心吧大哥 战争就像围棋,落好该落的每个子后,在某一个瞬间,杀机崩现,一触即发! 朱兆孝是在下午和孙可望的前哨碰见的,双方一阵交战,都很知道分寸,一人未死,双方便又各自退回。 朱兆孝部开始挖陷马的壕沟以及安置工事,一副死战到底的模样。 而在孙可望看来,这也到了决战的时刻! 挑选出两员猛将,病关羽,活赵云,一人带了三百人去荆山山口驻防,剩下的步骑则全部向着官兵进发。 远望到朱兆孝的工事后,孙可望没有畏惧,迅速让人填喂了些驴子骡子,五百骑兵先遣向着朱兆孝冲了过去。 战马当然不用临阵吃点东西,可是驴子和骡子不行,不给它们吃饱了,有可能正挥刀呢,胯下就撂挑子了。 义军和这些西南老兵撞在一起,并没有爆发多少杀戮,大多是势均力敌,甚至有骑兵对拼一刀以后直接向着旁边开溜,绝不久留。 都是战场上活下来的老油子,刚开始谁也不下死功夫,都在称量对方的质量。 正面冲锋又紧急偏走一次后,骑兵的将领没有跑回去,而是绕了一个方向,从侧面杀了过来。 这一次,就是实打实的硬拼了! 这些西南兵大多没有见过骑兵,却见多了生死,并没有被这些冲锋而来的怪物吓跑,沉着应对。 这一番冲撞下来,双方各有死伤,对峙的阵地上也开始出现血腥味。 朱兆孝并不擅长武艺,因此他并没有在第一线,但是他的旗帜始终昂扬而立,熟悉的“朱”字大旗,给这些西南兵带来无与伦比的信心和安全感! 冲了两次,对方没有溃逃,骑兵的主将开始有些犹豫了,在朱兆孝阵地附近徘徊不定。 这肯定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打下来自己的人也要死很多。 这值吗? 毕竟打仗输了无所谓,只要自己有人,自己在义军之中的超凡地位就不会改变! 正犹豫时,一旁一个拿着令旗的骑兵纵马奔了过来,开口道: “乔将军,孙将军说了,这一仗,只要你能把局面打开,死伤人马,事后他都给你补上了。 “可要是你继续这样犹豫不前,那孙将军就算拼着跟八大王闹掰,也要把你部全部诛杀,以儆效尤!” 乔将军闻言脸色一变,阴晴不定地看着朱兆孝部。 张献忠四子中,李定国最仁义,刘文秀最公正,孙可望最狠毒! 李定国说杀不一定杀,可是孙可望说杀一定不会放过! “全军都有,这一次,说什么也要打出来一个缺口!” 乔将军带着骑兵整队,然后咬着牙硬顶了上去! 面前这一支官军战力强劲,这样硬打,自己的实力八成都要没了。 可是不打的话,孙可望又不会放过! 他此刻也是两难啊! 这一次的伤亡也是最大,几乎接触的瞬间便有二十多人没了命,之后这个数字更是不断上涨。 朱兆孝一边看着形势,一边在心中精确地计算着,直到估计着战事足够惨烈了,猛然站起来。 “撤!” 给高承诱敌的目标已经达到了,虚假的实力已经展现给孙可望了。 接下来,就要看江西兵的作战了! 乔将军本来正在死扛,突然感觉压力骤减,抬头一看,竟然是这些官兵开始撤退了! 只是这撤退也是有建制的撤退,并没有被砍成群猪。 乔将军意识到了这一点,果断止住追击,回去复命。 “孙将军,乔某不辱使命,已经成功将官兵杀败,接下来,就看孙将军的了!” 乔将军宛如一个功臣一般骄傲地向孙可望汇报自己的战绩,同时小心翼翼点数了一下自己的宝贝。 很好,还有二百多人。 孙可望恨不得现在就一剑弄死这个出战不力的,不过看在好歹达成目标了,也就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哼着派出了第二队,趁胜追击。 只是第二队追了半天,最终落了个无功而返。 朱兆孝部一切都准备好了,说跑就跑,毫不停留! 根本就没追上,这些人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孙可望有些惊讶,把别人打溃他有过,可是直接溃兵成这个样子,他是真没见过。 艾能奇驱马赶来,开口道:“大哥。让我去对付他们的后军吧! “这次我小心一些,也带着真正的猛士,绝对可以打穿他们!” 孙可望凝思片刻,微微颔首。 艾能奇大喜,连忙就要去点人,又被孙可望叫住了。 “老四,这一次出战,务必要一鼓作气! “官兵拿火铳,向来都是不禁近战的,只要你能够打到他们身旁,这场仗,就赢了!” 艾能奇自信点头:“放心吧大哥!” 第228章 孙可望:我梭哈了,你呢? “朱兆孝的人来了,他们全部在附近待命。” 开始作战以后,夏仁祥就是直接统率,各种军情都是直接传递给他,而不是一旁的总兵。 此时几人都站在一处稍高的土丘之上,远眺前方的战线。 高承更是拿着一根单筒的望远镜,是郑芝龙送来的宝贝,荷兰人的新玩意儿。 天气状况好的时候可以看大约两里地,不过南昌的玻璃厂已经在开始磨更清晰更远的望远镜了,只是还需要时间。 “他们没意见?” “有意见,骂了我的传令兵一个狗血淋头,说咱们要是打不了胜仗,他们就要把我的脑袋拧下来。” 夏仁祥叹了口气,半是感慨,半是抱怨。 “真的?只说拧你,没说拧我?” 高承眉头一挑,笑着问道。 “唉,我,孟暗公,王象佛,现在已经都是迷惑总兵的奸臣了,人家等着清君侧呢!” 王象佛不满道:“关我什么事,你们两个是奸臣,我只是个普通营长……” “滚你的蛋!”夏仁祥抬腿踢了王象佛屁股一脚。 “总兵,可以用炮了吧?” 李邦华完全不管两个气氛组,眯着眼睛仔细盯着远处。 他倒是真能看见,他远视…… “再稍微等一等,这些鼠辈,我怕他们跑。” 高承继续看着前面的情况,直到远处骑兵的烟尘越过了炮弹的一半射程,这才坚定地挥手。 夏仁祥站了起来,对着远处招了招双手。 阵前的艾能奇,突然惊喜地发现,官兵们开始散开了! 他们要逃! 这才对嘛!这才是官兵! 艾能奇挺腰立起一些,狰狞大喊:“冲啊! “活捉江西总兵!” 喊声刚刚落下,艾能奇突然瞪大了两只眼睛,脸色发白。 那是什么玩意儿? 只见潮水一般退去的江西官兵散去以后,留在原地的,是五门带着底座带着轮子的大炮! 艾能奇当然能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可是在他的认知当中,除了京师的城墙,别的地方会有这种东西吗? 不会是拿了个假的在这里装样子吧? 还没有等艾能奇想明白这是不是装样子的,五门轻装大炮瞬间发出了炮弹。 炮弹骤然砸在密集的骑兵之中,一炮轰倒了三五骑! 这当中,更有无数幸运儿亲眼看见炮弹向着自己飞来,最后在快砸到自己身上时,才与自己擦肩而过,然后将同袍打成肉酱! 炮! 这一刻,只要是见到了大炮的人,都已经在想着往回退了! 这种武器,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也不是孙可望忽悠两句,艾能奇激励两句就可以不害怕的! 硝烟的味道渐渐扩散开,紧接着,又是五枚炮弹! 艾能奇一手拉缰绳,一手抱着马脖子,随时都在躲炮口的朝向! 而这血腥的一幕,同样出现在孙可望的眼中,令他心肺骤停。 怎么可能?!官兵有炮? 他再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掏了掏耳朵,那沉闷的响声并没有消失,反而随着他掏出来耳屎而更清晰了! 他开始纠结,是不是把人撤回来了。 骑兵已经冲得太近了,根本难以转向! 只能牺牲大多数人,然后撤回来一小部分! 孙可望嘴巴嗫嚅着,正不知要发出什么军令时,战场的局势再一次突变! 操作大炮的士卒,逃了! 没错,就是这样,就该是这样! 江西官兵已经没了士气,只要自己能打过去,火炮,火铳,都是我的! 到时候,死多少人都没关系,张献忠只会更重视我,重视雷厉风行,拎得清轻重的我! “全军突击,江西官兵士气已丧,将他们全部东西抢过来,攻进江西的时候,我许你们三日不收刀! “前军敢撤退者,斩,算在战功里!” 孙可望瞪着血红的双眼,把一切全部赌上! 第229章 负重前行的周狗儿 艾能奇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这战场了。 他都打算调头逃跑了,谁知道面前的炮兵见到骑兵近到三十多步,竟然直接跑了! 连炮都不要了?! 虽然没有明白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过艾能奇嘴里喊着冲啊,手里的马鞭高高扬起,轻轻落下,胯下战马越跑越慢,渐渐落到了后方。 他知道这些官兵有火铳,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弄死个一二百人了! 果然,他刚往后退了一些,那些逃窜的官兵突然有两三排齐齐转身,开始填装弹药,准备射击。 “砰”! 一发齐射之后,前排射手迅速退到后排装弹,二排射手半蹲瞄准。 “砰”! “砰”! 几轮齐射,看的艾能奇头皮发麻! 以前碰到的官兵,即便是关宁军,拿着火铳也都是在战阵之中瞄准射击,哪里有碰见过这种排枪? 六轮齐射之后,官兵拔腿就跑! 骑兵甚至没碰到他们一下,便死去了八九十人,更有一二百骑向着旁边逃窜了,根本不敢再向着官兵冲锋。 艾能奇心中恐惧,可是也知道,这时候该追上去。 不论如何,这是官兵溃败,自己放过了这个机会,回头他们再填装弹药,自己人还要遭殃! “冲!继续冲!” 艾能奇大声喊着,战马越跑越慢,甚至被身后的自己人追到了。 “前军血战,退后立斩不赦!” 孙可望吼了一声,围着他的百十骑兵也大声呼喊,声音震天动地。 艾能奇暗骂一句,也只能被逼着前进。 不用亲自去问他也知道,自家大哥疯了。 这是非想要夺了江西官兵的炮,所以才用后军压着前军走!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自己已经成了孙可望的炮灰! 为今之计,只有自己给自己谋一条活路! 艾能奇四处观望一下,轻轻引着缰绳,开始往骑兵两侧跑。 功劳确实重要,可是自己这条命才是最宝贵的。 更何况,反正自己已经是名义上的先锋了,孙可望打赢了自己怎么也落一份功劳,拼什么命啊? 偷偷逃窜到一旁的艾能奇抬眼望去,前方烟尘之中,官兵果然又在放火铳! 这一轮一轮的射击,义军根本无可阻挡,只能拿人命往上堆! “哚,哚……” 艾能奇把马拉住,换了个方向,跑在骑兵军阵一侧,这才往前冲去。 只要在一旁,没有被火铳打的风险,这阵还是可以冲的!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的骑兵,都是双眼发红,心里发狠! 近了,已经很近了! 这一轮射击完,距离官兵的尾巴只有不到三十步,全速冲锋之下,六十息之内,自己的屠刀就要砍在他们后背上了。 远处,土丘之上,高承远远地看着冲天的烟尘砸到军阵之中,深吸一口气。 “要来了。” 李邦华也点头捻须:“龙泉军械所两年的劳累,马上就要见到成果了。” 听着两人说话,夏仁祥也觉得心中有些期待。 迎战骑兵,火铳是必然的,可是火铳兵要追求行军速度就只能轻甲甚至于无甲,不然只是火铳和弹药的负重他们就受不了了。 这样的士卒,同样也很怕骑兵不要命地冲锋,除非火铳再度优化,能达到四百步甚至六百步的射程。 要想让他们没有妨碍的在战场上噼里啪啦放铳,只能给骑兵添绊子。 高承所保留的秘密武器,就是这么一个绊子。 冲锋着的孙可望,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东西从官兵士卒里冒了出来。 浑圆滚粗的一块铁,上面还有一排小窟窿。 仔细看去,这是个头盔?! 孙可望心中一惊,骑马的速度不由得慢了一些,同时仔细观察着。 官兵退散如同潮水,可是潮水退去了,地上却剩着水冲不动的礁石! 近卫团中,一直有这么一个营,七百人左右,半数人行军拿火铳,另外半数平日里训练最多的就是负重行军。 他们负重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另外的三百五十人背甲胄,因为这些甲胄实在太重了! 棉甲内衬,锁甲搭板甲,一身甲胄穿起来,有接近五十五斤! 他们就是给火铳兵的移动工事,负担起一个阻滞骑兵的作用! 周狗儿身披重甲,双手持一把长斧,下意识咧着嘴笑,又想起总兵说这样笑起来傻,连忙闭上。 虽然,戴着面甲其他人应该看不见自己笑吧? 义军的骑兵眼睁睁看着这个两米多的甲人挥起斧头,重重地砸了过来! 骑刀,胳膊,头盔,在斧头之前一秒钟都没有挡住,一斧下去,骑兵士卒的脑袋被劈成了两半。 “杀啊!!!” 第230章 步铳协同 仅以大明而言,上一次重甲步兵对战骑兵,还是在成祖的时代。 土木堡一败,明军最大的失弊不在军人,而在士兵的指挥权与管理权,以及武器装备。 自正统后,工部就再也没有铸造过重甲了,而是以锁甲、棉甲为主。 重甲步兵太久没有出现在战场上了,以至于这些骑兵根本就没有设想过,竟然有人敢在冲锋的骑兵面前阻挡! 龙泉军械所的板甲坚硬至极,再加上棉甲内衬缓冲,骑兵纵马全力一刀,只能在板甲上砍出一个豁口! 而这些重甲步兵手上的长柄斧劈到人身上,则近乎必死无疑! 砍在胸口,稍微一用力,立刻能将骑士的胸膛打开! 砍在脑袋上,更是令人毫无活路! 弓箭、长刀、弯刀这些往日里用惯了的骑兵装备打在板甲上毫无用处,即便是锤斧之类的东西,也很难劈中这些步兵。 因为那些与他们同营的火铳兵就在步兵阵中穿插,燧石扳机给他们提供了射击的迅捷性,抽冷子就是一枪! 孙可望的骑兵入阵以后,几乎是以砍瓜切菜的速度开始坠马,不少人连忙拍马远离,这才逃出一条命来! 这根本就打不了,自己拼死拼活的冲上去却连板甲的防御都破不了,对方不仅拼近身,还有人在一旁打黑枪! 远处,眼看着骑兵入阵,马匹出阵,高承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历史有记载黄台吉靠白甲兵以步胜骑,可是不真正打一仗高承确实不敢笃定,现在则不用担心了。 “全面反攻,吹号!” 高承挥手下令,撇开土坡上的众人,带着王象佛骑上自己的战马,拿起长枪。 重步兵和火铳兵协同作战就好像个移动堡垒一样,回头再加上火铳骑兵在旁应对,自己已经有和满清角力的本钱了! 即便是行军野外相遇,高承自信满人的表现也不会比孙可望的人强上太多。 满人厉害也只是在更加拼命,更加不怕死,而不是真能以肉身扛火铳扛火炮。 就好像现在,孙可望开始溃逃了,可要是满人骑兵,大约是还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骑上战马后,高承率领自己仅有的几十骑兵向着战场疾驰而去。 王象佛的特勤营里是有人会骑马的,准确来说,这支精挑细选出来的全能兵种什么作战方式都会一些。 从俘获来的战马群中挑了一些让他们先凑合用着,毕竟追逐溃逃的骑兵,不用骑兵怎么能行?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嘹亮的唢呐声骤然响起,艾能奇下意识趴在马匹上一动不动,过了片刻才抬起头看了看。 没事! 而刚才被追杀的江西官兵听见号声,瞬间开始小股小股的集结,然后一伍一什的围了上来! 即便是骑兵被包围了,他们单兵也是更有优势的。 他们挥刀的范围更大,移动起来更快,撞击起来别人会躲。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义军精锐”感觉面对着这些江西兵,好像施展不开一样…… 长刀短刀狼筅他们是一样不少挨,即便有些成名已久的高手勉强挡住了这些围攻,远处还会有打黑枪的…… 实在是不讲武德! 而在远处,观望形势的朱兆孝经历过了最初的震撼,听见号声也迅速冲了过来,形成合围! 这些西南兵也强得很,真硬拼起来,一个个比猴子还敏捷,艾能奇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扒着马鞍跟飞起来了一样,然后一脚把马背上的义军踹倒在地。 他有些瞠目结舌。 若这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因为什么的话,那他就实在太憨傻了。 中计了! 官兵有埋伏! 不过,他比起大明的文官,还是很理智的。 他一声不吭,偶尔张嘴也是“冲啊冲啊”的糊弄人,同时自己向着后方转进。 吃败仗了! 大哥那么有才,肯定神明庇佑,用不着自己救。 自己能跑了就了不得了! 他本来想向右边逃跑,可是右边突然杀出来一队骑兵! 这一队人数不多,为首者一身漆黑盔甲手提长枪,三两枪必定挑飞一人! 迎战他的不是没有厉害人物,正冲过去的就是这么一位,张献忠收服的蒙古人,叫什么错列木的。 错列木一把强弓,十几米内能把一头狼射穿! 艾能奇眼看着错列木张开长弓,然后黑铠甲从腰上摸出来一把奇怪火铳。 “啪”! 错列木的脑袋开花了,飙起一股血液。 黑铠甲面不改色,一边纵马一边装弹,装完以后再插回腰间,仍然用长枪! 无意之中,艾能奇和那黑铠甲对上眼神了…… “跑!” 艾能奇连忙抱着马脖子,腰部猛动,胯下战马仿佛也感到了危险一般,向来路跑去! 吃败仗已经在所难免了,好在还留了病关羽活赵云两个猛将守着屁股后面,不然难免被包圆…… 第231章 二哥的援兵 乞力哲罗一刀割下这大喊着“常山赵子龙”然后冲来的人的脑袋,然后看向另一个穿绿衣服拿着大刀的。 他本就瘦削的脸在经历过山路的长途跋涉之后变得更加阴狠,看得病关羽心脏狂跳! “跑!” 病关羽再也不敢面对这些穿着藤蔓的恶鬼,丢刀便跑。 至于报仇什么的,想也不敢想啊…… 这些从山里面跑出来的兵实在是太狠了,两人刚过来时,竟然发现一个藤甲兵一刀把一个义军拦腰两断! 这是何等的残暴! “冲,杀了他们所有人!” 乞力哲罗嘴里嘟囔了几句山民土话,所有藤甲兵一起嚎叫一声,更令这些义军恐惧! 这些人在说什么,他们都听不懂! 病关羽原本以为自己只是要来这里应付差事的布防,还以为是孙可望记仇,不想让他们立功。 谁能想到,江西官兵主攻的方向就是荆山? 说这些人不是江西官兵精锐?病关羽不信! 至于现在?往谷城跑是肯定来不及了! 为今之计,只有向着孙可望那边跑,指望着他们救下自己,或者反攻! 大山里杀出来的藤甲兵把这些义军像赶鸭子一样往东边平原上赶,而病关羽跑了没多久,忽然看见一张满是灰尘,狼狈至极的脸。 孙可望! 孙可望此时已经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了! 近四千人啊!步骑都有,全部折在这里了! 此时跟着他往回跑的,只有二十多骑亲兵,剩下的亲兵都在护卫他的途中死去了! 他们几乎都要把胯下战马累死了才跑回这里,结果病关羽开口就说后面有伏兵? 他一刀捅死病关羽的心思都有了,整个人望着天空,欲哭无泪。 为什么李定国打官兵,一打就赢,我孙可望却一打就输啊? 感慨间他也看见四弟艾能奇灰头土脸地带着三个人跑了回来,想必也是没立下功劳。 身后的铳声惨叫声越来越近,那个令人揪心的唢呐声也跟在耳边一样。 面前是这些藤甲兵乱七八糟的吼声……没有打孙可望就知道面前这也不是善茬。 这特么都是什么人?一刀切下来义军的头以后不是忙着上前,而是要用刀柄把额头磕碎! 江西官兵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天兵天将啊! 孙可望正想着自己要不要也念两句诗,也让后世的人知道自己是个儒将而非大头兵,突然战场上再起风云变化! “孙可望!艾能奇!向我突围!” 李定国一手用力拉拽缰绳,另一只手中的长刀一刀劈开一个藤甲兵,大声喊着! 他负气离开那天就猜想到八成会出事,回去以后便带了刘文秀五百骑兵过来支援,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些! “二哥!” 艾能奇眼泪哗哗的,他连忙伸手去擦。 此时的他早已没了那副雄壮面貌,胡须已经变成了乱糟糟的野草,整个人更是风尘仆仆,像是一个刚加入义军的乞丐! 李定国拼杀几次,不得已又咬牙退了出去。 没有办法,这些藤甲实在太克制骑兵砍刀了。 藤甲坚韧,一刀砍不断,可又偏偏能砍开一点。 骑兵一刀砍上去,不禁杀不了对方,刀反而会被对方的藤甲夹走! 真冲进这些藤甲兵之中,怎么也会被对方耗死! 艾能奇连忙跑到孙可望旁边,指着远处道:“大哥,二哥来救我们了!” 孙可望脸上非但不兴奋,反而是有些悲怆,有些苦涩。 难道自己终究是比不过老二吗…… 老二什么都好,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太优秀了…… “大哥,你快发令啊,咱们快去,二哥还在那里接应着咱们呢!” 艾能奇焦急上火,连忙催促孙可望。 “你着什么急?瞧你那点出息!” 孙可望本来就心里难受,再加上旁边有这么一主儿喋喋不休,拿马鞭抽他的心思都有了! 可是局势有确实容不得他多想,因为身后有孩子开始响火炮声了! 果然,就连那些被遗弃的火炮,也是官兵给自己撒的诱饵…… 孙可望苦涩地叹了口气,无奈喊道:“全军向李定国将军突围! “将士们,此时只有死战,不突围就死定了! “杀啊!” 义军并没有几个人回应,更多的人都在哭泣或者埋兵器投降,更有甚者,竟然朝着身后的官兵大队跑去了。 这就是已经彻底没头没脑的人了! 孙可望悲伤地带头杀了过去,引导其他人跟他一起冲阵。 临突围前,他还回首望了一眼。 只见夕阳西下,大地格外的红。 第232章 再告一状 “却说那黄忠如何砍得了夏侯渊?呵,有词为证呐,头更鼓,战饭造,二更鼓,紧战袍……” 说书先生兴高采烈地说着定军山,时不时看一眼张献忠,有些奇怪。 往日里说到这种季汉大将逞威风的环节,张献忠往往开心得不行,每每赏一些财物宝贝。 可是今日,张献忠的一张虎脸却格外严肃,偶尔露出了几个表情更是让说书先生觉得他要杀人! 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后,说书先生更加的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话。 好在张献忠对读书人还有些尊敬,并没有拿他泄愤,听了一会儿以后抬手打住,示意他可以走了。 说书先生逃也似的跑了出去,迎面看见了张献忠的三个儿子跪在地上。 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 老二李定国还在安排逃回来的人,以及新开设营盘,替打了败仗的两位擦屁股。 至于刘文秀……虽然没犯错,但是弟兄都受罚,他要是不同甘共苦,那也该罚了。 说书先生走后,帐篷里传来狂乱的声音。 那只虽然年迈但仍然强壮的黄虎几乎摧毁了帐篷里可以看到的一切,然后才叫三人进来。 “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献忠瞪着三个儿子,眼睛里满是血丝! 这么多年辛苦经营也不过就是弄出来这五千骑兵,俩儿子一战败了一多半! 自张献忠起兵以来,还未吃过这么大的败仗! 即便是当初的陈奇瑜,也只是把义军都围了起来,并没有杀掉多少! 三个儿子都紧紧地把脑袋贴着地,不敢抬起来。 谁都能感觉到张献忠冲天的怒火,这时候再招惹他老人家,即便是儿子也可能会被杀! 艾能奇低着头,无意中瞥见孙可望的眼神,心中一惊。 他们两人退回来时,是李定国在善后。 孙可望也就趁着那个时间,给了艾能奇两种说法。 仗打成这个样子,不重重地处罚一个人是肯定不行的,可是处罚哪个人,就看张献忠怎么想了。 第一种说法,那就是实话实说,然后这辈子无缘兵权,只能跟着张献忠做个鞍前马后的小厮。 第二种说法,则是把责任全部推给李定国…… 事情也确实蹊跷,他过来看了看荆山北边,荆山北边就来了官兵的埋伏。 他一走,官兵就把义军包圆了,他一来,官兵还能把这些人放出来。 你说你李定国没有投降?虽然也可信,不过也可以不信。 艾能奇憋了许久,终于是抬起头道:“爹,这次战败,根本不怪我! “是大哥二哥,他们两个不对!” 孙可望心中冷笑,早就猜到如此。 他就知道艾能奇肯定会把自己推出去,同时他也叹,艾能奇没有考虑清楚一个事情。 可以两兄弟把责任推给一人,可是一个人怎么能把责任推给其他二人? 艾能奇把自己一起告,看似一笔妙棋,却恰恰让他自己最被怀疑! “大哥贪功冒进,二哥,二哥八成是投降官兵了,不然他怎么说哪有伏兵,哪里就有伏兵? “而且打仗打到后面,他分明没有骑兵了,却还能带出来人,这不是来攻打我们是什么?爹就该把他们两个抓起来……” 艾能奇还在喋喋不休,殊不知张献忠竟然直接抽出一把刀来! “娘的,没卵子的废物,打了败仗,还敢继续抹黑你二哥!” 张献忠眼睛血红,挥起砍刀:“老子砍了你这个废物!” 孙可望和刘文秀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扑上来拦住张献忠。 孙可望抱着张献忠的双脚,刘文秀更是用力压着张献忠的胳膊。 “爹,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四弟也是昏了头了,爹您别生气……” “老四!快出去啊,你还在这里留着干什么?父亲,父亲您别冲动,老四他虽然有过……” 两个人终究不是什么身体强壮之辈,张献忠一脚踢开孙可望,另一只手扒拉着刘文秀,举刀就要砍。 正在这时,李定国才忙完手头的事,进门一看吓了一跳,连忙小心地抓住刀背,焦急道:“父亲,一家人动什么刀啊!” 张献忠见三个义子都来拦着自己,这才愤愤不平地把刀扔到地上,闷气坐回原位。 第233章 李定国看着帐篷里的众人,眼神古怪。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直接演上全武行了! “事情安排完了?” “安排完了,另找了地方收集溃兵战马,那些没有完全打散的,也已经把钱粮发下去了,其他各部都有安抚警告,不会出乱子的。” 李定国说完又犹豫了下,道:“随我同去的五百骑安置在三弟营中,奖惩待父亲定。” 不论如何,他带五百人去救兄弟的时候,没有过任何请示。 虽然是做了好事,但是这种逾矩是所有带兵之人的大忌,绝无例外! “没什么可惩罚的,救自己的同袍弟兄,他们要是不干这事,我才要罚他们。” 张献忠揉了揉眉头,并没有给什么惩罚。 当然,也没有任何奖励示下。 “老二啊,为父现在最难过的,就是战前听信了高贼的挑拨,卸了你的兵权啊!” 张献忠一脸痛改前非,看得李定国心中一股热流。 “父亲神武明断,高贼实在可恶,竟然用此计分化咱们父子,孩儿与高贼誓不戴天!” “好!好!” 张献忠拍着自己的大腿,仰头感叹道:“有此良驹……” 眼看着义父拍着大腿想不出后半句怎么说了,几个儿子心里一时各有算计,也没有开口。 “老三?” “父亲,孩儿在!” “你二哥这次做的事情很好,可是下一次万一有人效仿,容易坏事! “今后你部兵马,除非接到了我亲发的调令,不然不许出营,违令者斩!” 三子刘文秀微微抬头,看了眼自家二哥,然后点头称是。 “老二,老三,你们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敲定了兵败的后续事宜,张献忠也开始思索下一步的去向。 中原肯定不能去了,左良玉在洛阳攒了不少兵马,正在西北边虎视眈眈,一去中原随时都有可能被打一顿。 至于四川,去了倒是可以,高迎祥去世以后,义军被推选出了新闯王李自成,在四川也是接连揭起叛乱。 只是去了,难免也要“被推选”李自成为首领,自己这八大王以后能否沦为“八大将”都不好说了。 北不可走,西不可走! 总不能往南下江西吧…… 刘文秀斟酌片刻,开口道:“王朴等人都被调走,听说南京兵部尚书正在严防江西,或许,咱们可以入南直……” 张献忠点了点头,忽略了两个打败仗的,看向李定国。 “老二,你说呢?” “父亲,孩儿以为,父亲正该东行南直,盘踞一地……” 李定国表情有些为难,“然后行江西高承旧事。” 其他三子纷纷转头,一脸惊讶地看着李定国。 这是可以说的吗? 而在李定国看来,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分田分产,不再把百姓当成炮灰,而是把百姓全部当做可以起事的基石! “南直本就是膏腴之地,与百姓休养生息,定然更胜高承,再假意诏安朝廷,卧薪尝胆,终有一日,咱们还能反攻高承!” 张献忠面无表情,开口道:“你接着说。” 李定国抬头看了看,又道:“同时,孩儿愿亲往江西,去学江西的大炮,学江西的火铳,学会江西的一切,再来报效父亲! “高承此人不知为何,颇为厚待孩儿,孩儿可曲意逢迎,假装投奔于他……” 说着这话,李定国脸上也有些为难。 张献忠新败,他就去投高,对他的名声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从今往后不知多少年,都会有人骂他两面三刀,无情无义,又有谁在乎他是为了张献忠去忍辱负重呢? 正当李定国做心理斗争时,张献忠却开口了。 “去往南直,其他事再定。 “高贼凶猛只因兵器更好,有甚可学?何至于让你去冒险?至于火炮火铳,大明也有定制,咱们可以自己造。 “为父现在可就仰仗老二你一人了,你要是在江西出了事,为父的心都要死了。” 张献忠往椅子上一靠,挥了挥手。 “行了,都散了吧。” p.s.:中年创业失败的张献忠,年轻貌美的妻子李定国告诉他自己可以去假装跟年轻富豪高承领证,绝对不同居,不上床,不生孩子…… 第234章 吾不食之,他人亦食 四子仍旧分别回营,过了两日,便纷纷拆营,驱赶着农民往南直走了。 这时候,高承之前发来的粮食反倒起了救命的作用。 虽然只是救了张献忠部众的命。 至于跟随着行军的流民百姓,就没有那么大的福气了。 老大孙可望和老四艾能奇自战败后,手底下除了随侍左右的几十人以外便一个人也没有了。 耐人寻味的是,李定国同样没能领兵。 对此,张献忠的说法是擢升李定国为副元帅,可以支使任何兵马。 可与此同时,唯一一个统兵的儿子刘文秀不许借兵给任何人,剩下的就是张献忠自己亲统的兵。 这个副元帅,同样等于什么也没有。 李定国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何张献忠不允许他去江西,直到自己成为副元帅,成为一个兵也没有的显赫贵人,这才想明白。 两人的父子情份在孙可望第一次挑拨的时候已经断了,李定国再努力,也只能是一个“疑似不忠心”的将领。 因为事实确实奇怪,你一个名不见经传,才刚刚独自统兵的少年,凭什么江西高承那么看重你? 凭什么你就知道官兵从哪里偷袭? 凭什么你带人去就能杀出来,孙可望和艾能奇就不行? 张献忠的中军大帐始终没有一个人能想明白,这个世界上会有统兵之人兼具仁爱与勇气,他们自然也想不明白为何李定国会是如此的人。 快到黄州府时,襄阳城的马祥麟出来礼敬了一番,义军溃逃二十里。 刘文秀没打过这位从浑河厮杀出来的单眼将军,若不是张献忠率骑兵回援,差点命丧于此。 李定国当然有出战的欲望,可是手头确实无人,只能被迫看着义军逃命。 儿子抛弃父母,父母抛弃儿子,哥哥抛弃弟弟,丈夫抛弃妻子的事情不断发生。 可李定国也没有办法,他又不是能喝退百万兵的张翼德,只能尽可能的保护一些人。 同时,他们也听说,江西官兵开始在湖北境内分田给百姓了。 对于此,朱翊铭和马祥麟也想出兵阻止,可是两门重装大炮架在襄阳城门口,这两人就没了出城浪战的心思了。 自打前元建立以后,襄阳什么时候遭过炮击啊? 更何况,朝廷中枢都没有明发旨意,自己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守皇帝的江山,甚至有可能还要被罚,谁会如此? 得知这消息后,李定国更加悲伤了。 他看着自己引带着的三万流民,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破坏了他们即将变好的生活。 这一切的情绪,都在他再一次见到那个健壮妇人时爆发开了。 那是一辆厢车旁,裤子上满是鲜血的妇人双目无神,无助地把肚子高涨的孩子小臂掰下来,扔进锅里。 李定国看得眉头倒竖,一脚把锅给踢开了,咬牙道:“他可是你儿子!” 妇人抬起头迷茫地看了看李定国,然后跪在地上挪着把锅子和小臂拿了过来,继续生火熬煮。 “我不吃,别人也吃了…… “我的儿子,从我肠子里出来,再回我肠子里去……” 李定国额头青筋都快爆出来了,想要跑进张献忠的营帐去质问他。 到了营帐门口,他听着里面讲三国的声音,突然感觉到一阵一阵的无力。 紧接着,他垂头丧气地往刘文秀那里去了。 刘文秀正在上药,拆开胸膛上的白布,一道一寸深的伤口从心口到肝的位置剖开。 马祥麟自幼随秦良玉修习武艺,一手枪法绝伦,没被一枪扎死都算是刘文秀运气好了。 “二哥,你怎么来了?” 刘文秀见李定国心事重重,连忙叫医师出去,然后伸手示意李定国坐。 “伤势怎么样了?” “呵呵,不碍事。” 李定国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开口道:“我要去江西了。” “什么?!” 刘文秀心中一惊,一不小心手里的茶碗都掉到地上了。 “二哥,你这是……” “我见了太多死人了,太多了…… “江西高承,人怎么样先不说,至少他手底下的百姓能吃饱,士兵都能打! “我要去江西,把这些全部学会,然后再过来,把这些百姓全部救活! “我不想再看见死人了……” “可是,你现在去,爹怎么看你?你别去……” 刘文秀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如何劝李定国。 “你别劝了,劝不住的,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往后行事多加小心。 “孙可望艾能奇弄走我了,未必不会再盯紧你,要是你真无路可走了,一定要来找二哥我!” 李定国轻轻拍着刘文秀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憧憬。 “我一定能学会江西的法子,然后拯救天下万民!” p.s:明末饿殍中发生的真实事件 第235章 提前相遇的命定之人 “臣南京留守兵部尚书张国维弹劾江西总兵高承,不守臣道,不遵教化……” “臣湖广巡抚王之良弹劾江西总兵高承,高贼或有谋逆之心……” “臣常德知府陶知诰弹劾江西总兵高承,高贼分民田土,倒行逆施,民怨沸腾……” “臣江西总兵高承奏报,张贼一败之后望风而逃,竟又入南直肆虐,臣忧心凤阳安危,特请入南直平贼,恢复圣治……” “砰”! 唇上胡须越加浓密的崇祯大发怒火,一巴掌把所有题本都推在地上。 “来来来,你们说,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年轻天子在上面撒脾气,下面的六部尚书和内阁阁臣都低着头,不知如何开口。 “官兵去打张献忠这贼子,每战必败,这高贼去打张献忠,张献忠望风而逃! “哪一天他们打到北直隶来,官兵会不会望风而逃?难道朕要吊死在皇宫里不成吗?! “张凤翼,这不是你的驱虎吞狼之计?你来说!” 眼见崇祯已经选出了今天的倒霉蛋,其他人都松了口气。 至少今天不用挨批甚至挨打了…… 张凤翼颤颤巍巍地走出来,趴在地上:“陛下,臣,臣早先提出驱虎吞狼,是让朱燮元,王之良在旁牵制,谁知……谁知……” 下半句话他没有说,可是满屋子人都知道。 谁知道那两个人早早的就死了呢! 王之良弄出来一场刺王谜案,朱燮元死了兵马都丢了个干净,找不到了。 驱虎吞狼也就这样彻底破产! 若是单单驱虎吞狼失败,也就没那么严峻了,偏偏某种意义上,这虎成功了。 高承不仅打败了张献忠,还把湖北的田分了个遍。 那些士绅出城和江西兵打仗的本事没有,可是上书弹劾别人的本事却有,不仅有,而且很大。 甚至有些人希望朝廷把宣大总督洪承畴,中原五省总督卢象升,陕西巡抚孙传庭全部调过来清剿湖广贼寇。 只是这种脑残提议,连摆烂的温体仁都要反驳。 整个北方防线都不要了,去救你们那些农田? 想屁吃! “驱虎吞狼……呵呵,整日都是你们这群臣子出的奸计,再让你们这样祸害下去,大明的江山就要亡了!” 满屋子臣子迅速都跪在地上,齐齐地嚎一声:“臣该死。” “起来!朕不是让你们跪!是让你们说,到底要怎么办!” 崇祯怒拍桌案,瞪着满屋子的官帽和撅起的屁股。 众人纷纷站起,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出主意。 当然,真正有用的主意并没有多少。 亲眼见到出主意的张凤翼成这个鬼样子,谁敢出主意? 满屋子大臣议来议去,注定没有一个结果。 到了午饭时候,崇祯看着这群人仍旧在用一些没用的废话争辩,气的实在难忍,拂袖而走! 当值的曹化淳连忙陪在身后,随着崇祯一起走到宫城湖边亭子上。 远眺湖面,崇祯直叹气。 “朕为何就没有一个合心意的臣子呢,你说,是不是朕太过昏聩了?” 崇祯看似自言自语,曹化淳却对此再了解不过,连忙应上一句:“陛下乃至圣至明之神君,都是下面人不听话。” “不听话?朕是气他们不说话!” 崇祯摇了摇头,“今天不去见他们了,你去把题本抱过来,朕今日不要他们票拟了,朕亲自看。” 曹化淳连忙称是,然后亲自去内阁值房把本子都拿了过来。 崇祯粗略翻了几本,立刻就头痛了起来,觉得自己刚才说了大话。 此时的题本哪里还和明初时的大白话一样?早已经成了官员展示书法和八股文的舞台,一件屁大的事用八股文写个几百字,连个标点符号也没有,看都累死! “真是一群废物,一篇能看的都没有!” 崇祯怒气冲冲地扔了十几本,再打开一本,刚要扔,突然脸色转喜。 “倘若以大明国做人,京师为头脑,宣大,蓟辽为双臂,中原为腹心,江西、湖广为肱骨,肩臂中伤,尚可救也,肱骨折断,尚能存也,腹心流毒,人焉能活? “今高贼兴于江西,建奴兴于辽东,兼并蒙古,虽有肩臂、肱骨之祸,但皇明仍可继,朝廷尚能存,中原贼寇反复,腹心不能安也,犹如一人,仪表堂堂,内里疮毒,朝廷一日不得安生,百姓何得幸存? “为今之计,在抚高,拒建,伐流寇!高贼为坐寇,何时都可剿,建奴祖兴关外,数次进关也未曾破京师,只待大明腾出手来,可扼其脖颈! “唯有流寇,不除不行!否则当大明江山危矣……” “好!好题本!” 崇祯一拍手里的题本,大声称赞。 “这是谁上的题本,简直上到朕心坎里了,重赏!” 曹化淳连忙看了看名字——刚才在内阁,他已经把这些题本官员的现状大致记了一下。 “回禀陛下,这是丁忧官员杨嗣昌的题本。” “杨嗣昌,朕知道他,朕一直以他为可用之人!” 说着,崇祯又想起那个被自己拿来泄愤的杨鹤。 自己把人家爹杀了,人家能用心做事吗? “陛下,这杨嗣昌,可真真是个怪人呢! “他丁忧在湖广,家被江西总兵高承抄了,跑到开封,第一封题本甚至不是说自己家的事,而是奏了这国事,怪哉……” 崇祯听了,简直狂喜。 “你懂什么?这才是国士,此乃真国士也! “快,传旨,着杨嗣昌夺情,复官兵部侍郎!” 第236章 太子少保 “……江西总兵尽忠竭力,于国有功,加封太子少保,长沙招讨使,广东招讨使……” 穿着红衣的太监哆哆嗦嗦地把圣旨念完,然后看着在椅子上坐着的高承。 “高高少保,接旨吧?” 太监把圣旨卷了起来,放在身后的官府官印托盘上,跪在地上奉上去。 形势逼人啊! 现如今,司礼监的太监和内阁舍人去颁旨已经成了一件好差事,毕竟颁一道旨意,怎么不赚个千八百两? 即便是诏安张献忠,诏安李自成,也是这个路子。 唯有这个江西贼酋,根本不管你是谁来的,不合心意就找个办法弄死! 他刚当上江西总兵的时候,崇祯也想制裁一下,连续派出来三次镇守太监。 全死了,全是风寒! 风寒死的人,胸口无论如何也不该有刀伤的吧?! 可这种事情没有办法,谁也不敢较真,只能这样做着。 崇祯的试图拉拢高承的这些手下,封官许愿全部做过,后来都成了总兵府的笑柄。 就连目前当知县的益王都看不上崇祯给的拉拢官爵。 给大明当官,哪有给总兵府当官痛快? 大明的官出门不坐轿子不找护卫,恐怕能挨百姓两刀,总兵府的孟文定就因为给流民安排工作,出一趟门没脱官服硬让人往怀里塞俩烧饼。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秘书局的新任小秘书随手接过托盘,往桌子上一放就迅速去抢孟文定的烧饼,边拿还边说:“你走吧,我们总兵看信呢!” 太监擦了擦头上的汗,“奴婢遵命。” “公公且慢!” 高承叫住太监,一脸责备地看着郑森:“水猴子,一点礼貌都没有!别吃了!” 郑森撇嘴,把咬了一口的烧饼放一旁,左手搭右手作揖,“多谢公公一路送来。” 太监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哪里哪里,是奴婢该做的,那高少保,奴婢这就回京城了……” 他甚至没想去南昌看一看…… “稍等,有些东西我还要给陛下献上去呢。” 高承说着把信纸放到一旁,走出院子,过了一会儿才拿过来。 两个匣子,一个里面装的是精挑细选的玉米种子,一个里面装的是现成的红薯种子和育苗方法。 “陛下总是给我封官,怪不好意思的,听说陛下也种地,江西就是靠这两样种子实现人人不挨饿的,回去让陛下种一种吧,对了,提醒陛下亲自种啊,别人种的话他这辈子可能也见不到成熟了……” 太监连忙点头:“奴婢省得! “少保,现在没事了吧……” “行,这下没事了,快回去吧,有事找各地官衙啊,别客气。” “不客气不客气,奴婢这就走了!” 说完,太监一抱匣子,抬腿就跑! “你看看,孟暗公还说我要被明廷重视下来,真重视下来了,太子少保。” 高承轻笑一声,孟文定也连忙陪着笑。 “你,人家给你俩烧饼你不能留在门房吗?带到这儿来干什么?” 孟文定心说我本来是想让你看一看我也得民心啊,谁知道刚好明廷来传旨了呢! “还有你,办公地点除了我,别个都不许吃东西……” 郑森一脸兴奋:“总兵,那罚我上广东前线吧!” “美得你,罚站,去墙角站着去吧。” 高承揉了揉眉心,天晓得这位国姓爷年轻的时候这么熊! 郑芝龙刚送来的时候,他还在湖广征战,再一回来,就发现了秘书局的这个混世魔王。 难怪临走前郑芝龙笑得那么欣慰,原来一饮一啄都是天定,命运早给了自己提示。 “总兵……是谁来的信啊?” 说话说一半时,孟文定突然有些犹豫。 到底是叫总兵,还是叫少保啊…… “这个人你们都不知道,我也只是知道一点点。” 高承把落款展示给孟文定和抻长脖子的郑森看。 落款还是个印,听湖广那边来的消息,随信还送来了几大车的银子。 落款为“范氏永斗”。 第237章 你买我就卖 有些事情早就随着高承的到来而发生了变化,例如杨嗣昌提前上了那本揭示大明主要问题和次要问题的奏疏。 也例如范永斗把原来的湖广粮商换成了如今的江西总兵府。 “这是好事。” 李邦华和邹维琏等几个核心人员进了办公室,看完信后便立刻如此说道。 张家口的八大商事家族巨富,每一家的钱恨不得埋半个小山。 再加上如今江西四处征战,外加驱使流民做劳役,有一笔大额的银两入账当然是好的。 范永斗开出的价格是二两银子一石,路上的运输由他们的人自己来。 三万石粮,也就是六万两白银,不少了。 而且,范家为了表示诚意,还预付了三万两。 如果高承不讲道义,这些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有道理是有道理,可是有些事情,不太方便做。” 说着,他把地图拿了出来,指着张家口和山西边镇,开口道:“如今黄台吉已经得了蒙古,张家口一带再无可阻拦之处。 “孟暗公,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黄台吉这么多年征战,不事耕种不事渔猎,满清的粮食问题怎么解决的吗?” 李邦华脸色略微一变,道:“崇祯元年,陕西山西有人起义,那一年为了方便,把九边供粮地从南直改为北直,由北直和山西商人共同自湖广购买。 “总兵的意思是说,九边粮草,其实很多都卖到了关外?!” “反正在我的概念中,一个强盗抢了再多的金银财宝,如果他没有吃的,还是要饿死。” 高承说着,又拿出红薯和玉米。 “更何况,这些东西的产量受温度影响不算太大……咱们江西的种子实在太优良了,比北直的红薯玉米强一百倍! “听说黄台吉在辽阳建国史官,重用汉人文官,提升汉人地位。 “对于辽东汉人来说,这是好事,可是对于大明来讲,这是彻彻底底的破坏!” 将两样粮食产物放在桌子上:“给了他们,关外种上粮食,大明就完了。” 众人现在都明白大明的意义。 不论它多烂,它始终是北方防线最重要的部分,明廷一败,恐怕谁也挡不住清军杀到中原。 “那不给他们卖?” 邹维琏皱眉提道:“卖给他们最终是害了咱们自己,这种情况,不如别卖了吧?” “也不行啊……” 高承坐在椅子上,指着陕西,“孙传庭打胜仗之后,陕西肯定能有短暂的安宁。 “不从咱们这儿买,从陕西买了不也是养敌之事么?” “卖也不行,不卖也不行,那该怎么办?请总兵明示。” 一旁的李顺才一直是默默听着,直到现在,他才开口。 作为粮银局的主事,他还是很明白高承的心意,并且很佩服高承的做事方法的。 诸多粮政银政,他是闻所未闻,可是用起来却异常的好用。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高承严肃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煮熟了的红薯苗和玉米……会烂了吗?” 一瞬间,所有人都明白了高承的意思。 那就是当然卖,而且还要多卖,只是卖之前把这些可能做种粮的粮食煮一煮…… “总兵是要将这些种粮煮过再卖,既要银两,又要满清不得种?” 李邦华看了看身旁众人,很想大声夸赞一句“干得漂亮”,又觉得不太合适。 对这些卖国贼,让他们在双方之间被火炉烤,直到最后被抄家灭族才是最好的方式。 “当然不能全煮过卖,不然一点也种不出来,岂不是折损了江西商务的名声?” 高承犹豫了片刻道:“我的意思是,一车粮的十分之九是熟的,再掺进去一些生的。 “让他们种起来有的长有的不长,而且长起来的收成肯定特别好……” 三人都是一阵牙酸,这多少是有些阴损了。 让他们种起来有的长有的不长,即便是大部分种子不生长,也不会以为是种粮的问题,而是把问题归结为土地。 偏偏这粮食收成多,如果是努尔哈赤执政,有不长的就不种了,还种高粱水稻小麦。 可是黄台吉是一个心存大志的君主,从他擢拔汉人这些事情上可以看出来,他是要把满清当成国家治理的。 也就是说,他们会不断优化选种,这一卖,八成耽误满清种地方面的十多年…… 不过,计策虽然阴损,众人也不觉得不能实施。 国与国,兵与兵之间的交战,哪讲那么多规矩? 一屋子四个人,没有一个是觉得必须行光明正大的道德先生,一个赛一个的心眼脏! “总兵已有定策,那不如开始让农务局开始研究废种之法吧?” 李邦华更是直接开口,希望把这事定下来。 他毕竟是打过满清的,有仇恨…… “便是如此,那便定下来吧。” 没人提反对,四人合计了一下流程,就把这事给定了下来。 高承甚至还希望范家的人回去以后做做宣传,多买一些江西粮,高产啊! 做完这些事,他也拿起了广东的报告。 年初制定的攻略,目前除了周望的广东以外,其他大多都已经完全占领。 广东形势复杂,士绅土匪一家,而且擅长贿赂,高承原以为要自己亲去砍一些脑袋治理一下,没想到看完报告,直接没忍住吐出一句“我草”! 第238章 茶话会上 第二作战旅的一路南下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自大明建立以来,恐怕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来过此岭南之地。 这里的百姓对大明的观感就是,举子要去北京考试。 至于其他的,全部都是诸如封海,倭寇,发配等等不光彩的事了。 沈犹龙在这里打了这么多年,让广东所有人都知道了大明的存在,同时也打没了大明的最后一丝民心。 沈犹龙待下宽容,士兵只要作战,其他犯错都可以不管。 久而久之,这支专门用来剿山匪的队伍比山匪还恶,山匪也只是抢钱抢女人,这些军爷连房都要! 二旅一路杀来,百姓那叫一个箪食壶浆喜迎王师,不论是杀土匪的头还是官兵的头,就没有人不叫好的! 可是,广东或许没有对大明的忠诚,却有不少士绅。 即便是这里的士绅大多有海运走私的路子,其实并不需要种田,但他们就是要多占土地! 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做走私生意,做完以后就买土地,置宅子。 义武军到了此地,哪管你房契地契的,统统不认,一律分田! 原本,驻扎在广州府城外时,广东大部分地方已经传檄而定了,可没想到,没有二十天,分过田的地方却统统开始造反! 周望派梁江生这个本地人去到处打探,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百姓里面有坏人啊! 此地宗族氛围不比福建轻,士绅们假意奉承,等军队一过去,立刻联系本地宗族领袖,然后造反! 百姓,大多是他们裹挟的人。 周望对此迅速往江西发急报,可是回文还没有来,恶性事件就发生了。 顺德县的人,把过去分田的公务人员杀了个干净,还把人头挂在城墙上,以示对义武军这种把田分给百姓的无耻行为的抗拒! 周望对此无奈,只能选出总共一千二百一十人的代表团,来广州府共同商议如何执政。 广州府城内,南番楼。 此处乃是本地大族万家的产业,一个酒楼占据几里地,往日里,也是那些在大海上捞钱的人的销金窟。 不过这几日,南番楼中倒是清洁干净。 周望在这里宴请所有的乡老士绅,在大家看来,这是妥协的信号。 强龙不压地头蛇,别管你们在江西搞得沸沸扬扬,真来了广东,还是得守规矩。 黄家的黄中业,陶家的陶正清带着大哥陶正还,万家的万嗣永,纷纷到此。 这同时也是有能耐通到南京朝廷的几家大户,这次做个调停的中间人。 “江西兵来势汹汹,这个周望据说杀伐果断,那又如何?” 万嗣永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笑道:“自古以来,广东都是皇帝和乡老共治。 “大明那么多皇帝都没做成的事,一个反贼?哼哼……” “这话也对也不对,咱们是共治,但是北边闹得太僵,到时候你这些货物卖给谁去?” 黄中业接了一句,看了看周围几位老人儿,开口道:“要我说啊,咱们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这个周旅长喜欢什么,咱们就弄什么不就得了,一个男人,一个年轻人,无非功名利禄酒色财气,咱们缺这些东西吗?” “黄老这么说,是从南直买些扬州瘦马来?” 陶正清在一旁询问道,笑意盈盈。 好不容易把大哥熬废了,老头熬死了,如今自己掌权。 要是去买,正好也多买几个,他屋子里也还缺几个暖床的。 “买,只要周旅长要,什么都给他买。” 万嗣永笑道:“实不相瞒,诸位,万某都想把这南番楼给捐出去,换周旅长一个好儿了。 “老朽还有一闺女呢……” 众人心中一阵吐槽,大家家里都重男轻女,唯独万家,对女儿也是好生看顾,好生招待。 至于这些女子付出的,就是嫁给知府或者巡抚,然后任人鱼肉,不论怎么玩,都没人给他撑腰。 一种下流的姻亲方式罢了! “这也好,万老公家的女儿不就是我姐妹么,咱们都是一家人!” 陶正清眼珠一转,更加无耻地现认了一个亲戚。 “喝茶,喝茶,呵呵……” 围着桌子的各家士绅大族都端起茶碗,一个一个地盯着别人。 好好的早茶,愣是喝成了麻将一般,吃上家卡下家盯对家! “哎哟,军爷您可算来了,几位老爷在里面等了好久了,您赶快进去吧,后面这……” 门外的小二话音未落,房门便被打开,周望走了进来。 众人纷纷盯着这个目前广东最有权势的人,自己不跟他争一争,现在江西总兵府都要当头儿了,以后还了得? 在他身后,跟着六个士卒,以及梁江生这副官。 “梁爷?” 陶正还盯着那个曾经为自家卖命的江湖中人,一时愣神。 第239章 茶话会中 “周旅长好。” 一众士绅洋洋得意地起身行礼,虽然是他们敬重周望,但这却是周望吃瘪换来的。 谁能在这片土地上吃得开?至少不是对面这麻爪的愣头青。 “诸位都请坐吧。” 周望仍旧一副冷静面容,不笑不悲,也没有众人期待的困惑与忧虑。 “周旅长看咱们广东怎么样?” “万物生发,雨水丰富,港口众多。 “尤其是这广州府,除了夏天天热,其他简直四季都好。” 周望对此并没有冷言相对,而是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感受。 “哈哈哈,都说南直富贵,北直风光,在老朽看来,哪里都不如广州府好,来,周旅长,吃菜,喝酒。” 周望伸手止住了黄中业倒酒的手,然后真挚地看着一众士绅。 “乡老们,周某承认,前些日子,是我操之过急了。 “只是分田分产,分宗分族,都是总兵的要求,我这个人前半辈子活的浑浑噩噩,是总兵告诉我,人还可以投身这么伟大的事业。 “我希望你们能够再考虑一下,不要再占着这些田地不放了,作为代价,我愿意多批一百张商业执照,就连火药执照出海执照这些,我也愿意批。 “如此如何?” 众人看着年轻人的眼神,心中都是冷笑。 “来来来,周旅长,吃菜。” 没一个人答应,不过也没一个人反对。 仿佛这些人,真的是来这里吃饭了一般。 周望一脸为难,叹了口气,也只好拿起筷子,至于酒杯,则是没动。 出门在外,执掌几千江西子弟,容不得他不小心。 与此同时,陶正清看向梁江生,笑道:“旅长,咱们之间,还有别的缘分呢! “这位梁江生是营长吧?呵呵,梁营长,原来还是给我们陶家做事来着,是不是,大哥?” 陶正还脸色异常难看,谁能想到再次相见,主仆地位完全调换? “是,小民陶正还,见过梁营长。” 陶正还拱手鞠躬,算是行了个大礼。 “公子请起!” 梁江生连忙扶起陶正还,然后继续坐到周望身旁。 “呵呵,这是好事啊,朋友交朋友,都是一家友,咱们也都算自己人,周旅长,喝了这一杯吧?” 黄中业又一次劝酒,只是周望仍然是那副不通人性的模样,没有接受。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 万嗣永连忙笑着把杯子打掉,“你个老家伙喝糊涂了,周旅长说几次不喝了? “周旅长,听说周旅长已经成亲了?” 周望点了点头,“家妻正在庐阳等我归去呢。” “大丈夫,岂能只有一个妻子?尤其是周旅长这样的盖世英雄?” 万嗣永乐得眼睛下面都起褶了,“我家有个女儿,我还有几个在应天府订的扬州瘦马。 “回头全部都给周旅长带来!” 周望眉头微蹙,仍然是拒绝。 诸多士绅这时候都有些不高兴了。 你姓周的什么意思?就显你清高? 你不和大家一家亲,大家谁能管你的事? “周旅长事情忙啊,几位说的,人家都不爱。” 一个姓张的乡老擦了擦嘴巴,站了起来。 “周旅长,有些事情,老朽还是要告诉你。 “听说顺德县那边的那些官吏都已经入土为安了?这是好事,不过广东最近来了一些北方的发丘贼。 “周旅长好好担待啊!” 张老拱了拱手,似乎就要不欢而散了一般。 自从周望进屋以来,他终于有了些脾气。 他的右手紧紧捏着筷子,青筋毕露。 他最是爱兵如子,对待自己麾下的战士,是不惜以命换命的人。 在他心里,除了高承的事情,就属这些自己的兵最重要了! 而这些公务人员,这些官吏,在他心里的地位,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士卒。 梁江生咽了口唾沫,笑着看着陶正清。 “公子,周旅长在广州始终是要做事的。 “不如公子也来帮个忙?回头积累功劳,或许可以得一个广州知府。” 如果大家和和气气的,陶正清肯定顺水推舟,也就把这广州知府认下了。 可是眼下眼看着双方就要决裂,他怎么会和周望一派? “多谢营长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家事繁多,没时间。” 陶正清皮笑肉不笑,只是推脱。 梁江生尴尬地笑了笑,又看向原本的大公子陶正还。 “那,大公子呢?” 陶正还一脸惊讶,指着自己:“我?” “对……”梁江生突然感觉背后发凉,连忙回头。 周望正在漠然地盯着自己。 “旅长,这个人过去是我的东家……” “那他现在呢?” “已经不是了……” “很好。” 周望点了点头,笑道:“其实梁江生问的也没错,陶家大公子,你愿意吗?” 第240章 茶话会下 陶正还本来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是给二弟打下手的命了。 毕竟自己当初在江西丢了那么多东西,之后家中大小事就都归陶正清管了,他再也没主过事。 如今,梁江生却提供给他一个这样的机会。 他看了一眼众多乡老,恶狠狠地转过头,扑通跪下! “我愿意!” 至于背叛广州这些士绅乡老?这已经不在陶正还的设想之中了。 与其继续给二弟当挂件,还不如直接投了江西,帮着周望一起治这些士绅! 一瞬间,他脑海里已经有了十几个治理这些士绅的法子了! 周望的脸色瞬间阴转晴,连忙过来拉着陶正还的胳膊。 “我家总兵说过,大明,最不少的就是要当官的人,既然陶公子想要做事,那周某自然支持。” 陶正清脸色变得很差,冷哼一声道:“周旅长,你可要想清楚。 “你要是让这个废物做了广州知府,今后这广东,就别想太平咯……” 陶正还刚想顶嘴,周望却拉住他,示意他不要开口。 紧接着,他站起身来。 “列位,总兵于我,知遇之恩,何况对我如此信任,让我统兵六千,又让我在广东掌权!这恩情天高地厚,周望自然记在心里。” 众人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要干嘛,打同情牌? “可是啊,来了广东以后,真是感觉做事难。 “士绅,乡老,商人,甚至百姓,都在抵触,真是令我焦头烂额。 “即便如此,周某也觉得,这是我的问题,是我做的不够。 “可是你们真是不该,不该杀了那几个官吏啊,他们都是好人,分田的姜璐,她还是个女子,你们……” 周望眼中闪过一丝悲悯,然后坚定地睁开眼睛。 “今天,我就是想从大家这里得一个答复。 “只要大家愿意配合,想姻亲的,给我送女人的,送钱的,我都可以收。 “我宁愿被审判,也希望事情可以做成。 “并且,周某敢保证,对你们比大明对你们好无数倍。 “怎么样?愿意的人,劳烦举杯吧。” 始终无人站起,也无人举杯。 梁江生在一旁忍不住开口劝道:“各位,高总兵真是好人! “反正都是做生意,为什么大家不能安生活着呢?” 万嗣永眉头微挑,看着梁江生。 一脸焦急不像是演的…… 心中想着,万嗣永站了起来,笑道:“旅长,凡事好商量,咱们好好谈嘛……” 周望摇了摇头,“同意的,起身,咱们共饮,不同意的直接安坐就是,我不想谈了。” 黄中业原想站起,听周望这么说,坐的更踏实了。 至于一旁没骨气的万嗣永,他也不在乎。 反正万嗣永今日投了江西,以后他也就做不了广州士绅的老大了,这也是好事。 百年基业,几辈传承,凭什么分给那些农民? 就因为他们是人?真是搞笑! 万嗣永之后,陆陆续续又站起几个觉得气氛不对的软骨头。 周望叹了口气:“诸位,那你们都过来吧,咱们共饮了这一杯。” 所有起身的人都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和周望碰杯,然后饮下。 至于端坐的众人,则是冷笑看戏,看这些跳梁小丑。 “梁江生,放铳吧。” 把酒杯放下,周望安然下令,然后从怀里掏出火铳。 “周旅长,你这是干什么……” “呵呵,旅长,这就没意思了……” “周旅长,我愿降,我愿好好做事啊……” “救命啊!” “砰”的一声铳响,已经把南番楼团团包围的士卒们荷枪实弹,走了进来。 p.s:四月五号请假一天~ 第241章 张家玉 全杀了! 去往广州府的船只上,高承想起周望的报告,仍然觉得头痛。 他自己也做杀人立威的事,当然不会觉得杀人不能接受,可是,这也要有个章程…… 一千多人,全部被杀在那所谓南番楼之中! 这当中,有各地乡老,士绅,商人,农民,瑶人,壮人…… 全部杀了个一干二净! 事出紧急,高承只能迅速南下去准备解决后续问题。 周望倒也没有觉得自己做出这种事是对的,做完的第一天,他便自囚起来,一切事务交给刘长丰和梁江生两个人商量着处理。 两人不敢怠慢,一面迅速往江西传信,另一面则是联合陶正还这位新知府封锁消息,同时派兵驻扎在过去这段时间叛乱闹得最欢的地方。 仅以后续一天一次传来的报告来说,事情还没有演变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相反,由于这些挑动者的大量死亡,一些地方的“起义”反而平息了。 一些跟随乡老起义的农民,本来就是被裹挟着闹事。 听说那个周旅长在广州府杀了那么多人,这些农民当场便投降了,把关押的江西官吏全部放了出来,并且好声好气地求他们继续之前的善政。 不少问题倒是让周望用这种手段给解决了…… 只有某些地区的农民起义依旧闹得强烈,高承也没有怠慢,打算南下的同时,派人去了解一下情况。 至于瑶人壮人他们,倒是毫无反应…… 这些人一族之中,通地方官话的也就那么几位,一小半都被周望给枪击了,消息根本传不过去…… 途经肇庆府,水师船只在岸边捞上来一个落拓不羁,侠客一样的男子。 官船急于南下,即便是岸边有急需救援的人,也只是派小船过去救,自然不是因为这游侠儿情况危险而停留。 停留的原因,是这游侠儿在岸上高喊“可是江西官员,吾有要事禀议”,这才停了下来,上岸把他带上。 带上来之后,甲板上的官兵迅速给他做了一番搜身,确认身上没有任何兵器之后,便带到了高承面前。 “你有什么要事啊?” 抽空见他的高承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人。 这游侠儿倒是生长一副好面孔,身材高大,只是一脸胡须显得邋遢,外加上似乎是几天没吃饭了,看着才这么落魄。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游侠儿虽然又饿又脏又臭,却不失礼仪,拱手相问。 “不用管我是谁,只需要知道我是来解决广东困局的就好。”高承并没有直接摆明自己的身份,“你又是什么人?” “吾名张家玉,是来替你家高总兵排忧解难之人!” 游侠儿淡定自若地报上自己的身份。 “排忧解难?你知道如今高总兵忧难什么?” 高承眉头微挑,开口问道。 “当然! “如今高总兵所忧难者,无非就是广东的那些起义农户!” 张家玉昂首挺胸道:“高总兵在江西的仁政,吾早有耳闻,于高总兵而言,瑶壮之民可归心,士绅商人可以杀戮震慑,唯独对待农户,高总兵却不忍下手。 “此次总兵麾下军头在广州府行不义之事,激起士绅、乡老之变,高总兵不怕。至于商人,迟早会意识到总兵治下如何好做生意,也会顺从。 “只有那些起义农民,高总兵会不知如何对付,是也不是?” 高承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游侠儿,他说的倒是不错! 于高承而言,杀其他的人,这也就是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有那些农户造反不太好办。 他自己手底下也都是农户子弟,要是一味地杀下去,也是在为自己埋隐患! “那你说说,这问题该如何解决?” “官,你不明白广东局势,那个姓周的军头也不明白。” 张家玉朗声道:“在其他地方,可能只有士绅乡老做地主,在这里,佃户也是地主! “广东多行商置地之人,买下田骨后,一年到头不见得能回家一次,要是把土地租赁出去,他又怕佃户合伙瞒着他,因此,他便转租一人,让这人继续转租。 “他转租的这人,或许是村老,或许是乡绅,原本和村民百姓是一方,可是有了这转租的土地后,他们便成了佃户里的地主,剥削起来,比地主更甚! “周望在此地施行总兵新政,轻而易举就会被这些人抹黑成官府要夺走所有人的土地,所以才会有农户起事。 “高总兵杀农户则失民心,不杀则新政不可推行,此等两难局面,不因地主,恰恰是因为佃户而成!” 第242章 总算碰见一件好事 高承惊奇地看着张家玉,开口道:“先生既然如此知广东行事难处,那可知怎么破解?” “破解也简单!” 张家玉看高承能听进去有,愈发自信,“这些佃户欺下瞒上,与高总兵对抗,无非就是因为两个原因。 “其一,广东山盗土匪众多,这些佃户多有所参与,周望虽然平定大部分土匪,但终究是有所遗留,百姓不敢反抗。 “其二,广东乡音复杂,百姓多听不懂施政人员的话,因此才让那些佃户有了可乘之机,胡作非为!” 说着,张家玉指着自己,脸上带着傲然的笑意。 “吾虽不才,在广州府地界却有不少侠义好友! “官,你要是信得过吾,吾便将好友全部召来,一同为总兵效命。” 高承嘴角微微勾起,这个张家玉倒是够有意思的。 看起来像是一个主打草莽的江湖人士,可是言语间又很有逻辑,再听一嘴半官话不官话的乡音,想必也是进过学的。 “你如此为总兵做事,可是能得着什么?” 张家玉不屑道:“官,莫要拿你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广东乱象,吾早有平定之心,总督、巡抚、总兵、知府,一个赛一个的无能,连面子上的安宁都做不到! “如今江西总兵能来平定广东之乱,吾出侠义心助之,你不会懂的。” 高承好奇问道:“那你家乡在哪里? “平定这些佃户之乱以后,我还想将先生贤名告诉高总兵,好让他也给你官做。” 张家玉一时语塞,说不上话来,嗫嚅半天开口道:“东莞。” “是那个有农户百姓造乱的东莞县吗?” 听着高承问话,张家玉顿时脸红了起来。 “我……我……” “合着先生只是想借我的兵去平家乡的乱!” 高承故作恍然大悟的姿态,听得张家玉更加羞愧。 “吾岂能为此……是吾不想见百姓被蒙蔽……再说了,侠义之事,能叫借吗……” “哈哈哈,先生不必顾虑,是借不是借,先生都是为我出了个好法子啊!” 高承轻笑几声,起身走了过来,召来了一旁绷不住笑的夏仁祥。 “仁祥,把他说的所有事都登记上,然后迅速发给所有营长和镇长,让他们赶快核实这种豪佃。 “核实之后,再让这位张家玉先生组织的队伍去劝导,各地士兵提供武力支持。 “核心要领是能少流血少流血,能不杀人别杀人,必要情况下只杀带头者,事后报告。” 说完,他又轻笑道:“还有,找个浴桶,让张先生清洗一下自己。” 张家玉顿时感到尴尬非常,有些无地自容一般。 高承轻轻一拍他的肩膀,正色道:“惦念自己家乡,自己的家人本就没有什么不对,为此搞得满身狼藉亦是如此,你不必太过在意。” 张家玉这次不再狂生风范了,恭敬而拘谨地拱手作揖:“敢问阁下到底是何官职?姓甚名谁?” 高承莫名想到了崇祯给自己加的一系列官号,不由地笑了笑,“我官职不少,不过你应该只记住了一个。 “现任江西总兵。” 张家玉一边点头一边在嘴里念叨,似乎是打算把这个官的名号告诉家乡人,突然一愣,抬起头来。 年轻人,相貌英俊,身形挺拔,随和。 这和那些士子们所说的横八尺竖八尺的杀人魔王根本就不一样! “您是江西总兵?” 张家玉又想到高承不顾自己身上脏乱还拍自己肩膀以示鼓励,顿时感佩莫名,思来想去,扑通跪倒在地。 “赶快起来,赶快起来,总兵这里不讲究这个。” 夏仁祥赶快将张家玉扶了起来,笑道:“总兵这次广东之行,总算是碰见了一件好事。” 高承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变得严肃了起来。 “是啊,总算能碰见一件好事。” 第243章 蹲大牢 经历过周望的鸿门宴后,广东的士绅商人大多蛰伏了起来。 有些人甚至想要逃跑了,可是四处望去,又只能流泪。 往哪儿跑啊! 江西、福建、湖广都在高贼之手! 唯独剩下一个广西,现在又在闹土司叛乱,去了岂不也是送死? 真要让这些人舍弃家业地跑东南亚去,他们又不舍得。 因为之前那些主打对立的士绅死了并不能说明什么,事实上义武军的各项政策都蛮好的…… 因此,大多数的士绅商人,除了直系亲人死了的,都开始和江西官吏展开了合作。 不过,合作归合作,听说又要往广州府去开会,这些人大多是不愿意去的。 来邀请的士卒一本正经地说“这次是我们总兵开会,绝不可能有任何流血事件!” 被邀请的人大多谄媚的笑:“我信,我信还不行嘛……” 逼急了,甚至有的人宁愿自己上吊,也不愿意再去广州府了! 除了一些刚烈孝子,和提前已经与江西有过往来的人,大多士绅商人都没有来。 到最后,也只来了约四百人,远没有当初周望开会讨论时来的那么轰轰烈烈。 四百人入城后,陶正还便立刻给众人安排了吃住。 当然,不是已经被封锁了的南番楼…… 与此同时,高承也来到了周望自囚的地方。 “住这地方,不埋没你吗?” 高承揉了揉鼻子,接过一旁狱卒战战兢兢递来的薄荷油,往鼻子前擦了一点,又把那东西递了回去。 夏仁祥看到了周望坐在监考里的背影,对狱卒道:“你可以走了,回头去参加官吏遴选,如果可以选上,那便能继续任职。” 狱卒闻言险些落泪,连忙跪下磕头:“多谢老爷们,多谢老爷们……” 那个在南番楼的杀人魔王自囚于府城监牢,几乎可以说是震慑得周围神鬼辟易! 那些个杀人强奸的犯人白天夜晚的不敢出声,其他狱卒更是早跑了个一干二净,就剩他一个被强留下来的,负责监牢暂时的运转。 “有何埋没……我知道我耽误了总兵的一片好心,也知道自己对总兵名誉有损……” 周望的声音传来,他面容枯槁,声音沙哑。 “我本想当天就自裁,可是又担心折损士气和总兵威名,这才自囚。 “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有什么可埋没的……” “你就这么相信,我一定会杀了你?” 周望愣了一下,摇头道:“总兵,您不能保我。 “广东敢闹事的人已经让我杀完了,总兵只要将我明正典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人心安定下来。 “为了大业,我一条命算不了什么。” 高承轻笑一声,双手抱胸,眼神深邃地看着他。 夏仁祥连忙去把监牢门口的椅子搬了过来,让前者坐下。 “周望,如果每拿下一地,都要靠大量的流血事件和斩杀自己人才能得民心,那我所做的事情,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总兵所做的当然是对的!” 提到对错,周望很是激动! “既然是对的,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愿意去做?” “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他们贪婪,他们不舍得作威作福,所以才会杀咱们的人,阻碍新政!” “那那些百姓呢?对你的所作所为不满的士兵呢?他们都有问题?他们都是错的?只有你是对的吗?” 高承紧接着追问,周望语塞了片刻,然后沉默不言。 p.s:春夏之交,读者老爷们注意饮食安全啊,小作者差点因为食物中毒就归位了个屁的…… 这两天更新会少一些,望谅解…… 第244章 告别牢狱生活咧 “有些事情,口齿唇舌比刀剑还要重要,你既然没打算把百姓全杀光,就不要轻易使用屠杀的方式,不然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那我应该怎么办?” “他们有嘴,咱们也有嘴啊! “这么多年培养的戏班子,说书人,士子们都是白花了银两不成?你既然有这种困难,为什么不早点申请援助?” 高承冷言道:“我从刘长丰的报告看了,拿下肇庆的时候,就已经有类似的暗潮涌动了。 “你为什么要等到彻底有人叛乱以后,才向江西发送报告?” 周望沉默。 “因为你自己觉得这种方法是正确的,虽然野蛮,虽然凶恶,但是正确! “你觉得这种方式,是对我帮助最大的,所以你不惜杀了他们,也不惜毁了你自己!” 眼看着周望的眼睛越来越黯淡,高承的语气也缓和了些。 “当然,我也知道,你一开始并非要如此,是见到了顺德那一批被害的官吏,才如此极端。 “但是,你要认识到,这种行为,绝对是错误的!” 周望沉默了许久,沙哑的声音响起。 “可是总兵,事到如今,我也只能一死了。” 高承平静地看着周望看了很久,这才叹了口气。 “坦白说,如果是三年前,我一定会杀了你。 “那时候的我相信可以把这个世界带到我理想的状态,可是这几年了,我越来越感觉到,这是不可能的。 “你无法靠着律法来治理这片土地,就像你无法相信这片土地的百姓会自发去反抗官吏士绅一样。 “你不会死的,准备和牢狱生活说再见吧。” 说着,高承就在周望的迷惑当中起身。 “可是总兵,总兵您不杀我,怎么收拢广东民心?” “民心会在我的改革下慢慢收拢,至于士绅?” 高承不屑道:“就像我刚才说的,你没办法期望百姓去反抗他们,那我自然要替百姓做了这件事。 “这些士绅并不强大,也不团结,他们所能依靠的,无非是百姓的更不团结,以及百姓的更不强大。 “我一直说,你做事的方法有问题,可我没说过你做的事有问题。 “至少就现在而言,把全天下士绅全杀了肯定有冤枉的,但是你每十个杀九个,必然有恶人做漏网之鱼!” 高承似有所指地说完,也不管仍然处在迷茫中的周望和若有所思的夏仁祥,径直走向监牢外。 夏仁祥嘴里念叨了两遍,然后向着周望点头示意,也迅速地跟了出去。 至于周望,则是呆呆地坐在地上,靠在墙角,开始背诵刚才高承所说的话。 夏仁祥跟到监牢外,看着高承欲言又止。 “有话就问,看你别别扭扭的还难受起来了!” 听见高承的话,夏仁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然后开口道:“总兵,那您打算如何安排周旅长啊?” “视情况而定吧。” 高承看着远处,轻呼一口气。 “总之不能杀他,不然全天下士绅都以为能和我谈条件,那今后这种屠杀不知道还要多少遍。 “当然,统军也是不可能的了,再让他统兵,恐怕内部都会有所不服。 “回江西练兵吧,这次回去,也该再征兵了……你把这件事写成信发给参谋局,让他们赶快议出来一个数目和方式定调。” “是!” 夏仁祥连忙点头,然后抬起头,看着高承的眼睛里仿佛有光闪烁一般。 高承古怪道:“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总兵。” 夏仁祥摇了摇头,“只是以前一直以为您会杀了周旅长,今天觉得有些意外……同时也觉得有些值得。 “我们江西总兵府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杀士绅,均田地,若是为了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把周旅长杀了,那……” “那样你就会心怀不满?” 夏仁祥被问的语塞,心说您这么问让我怎么回? “心怀不满……当然不至于,可是会有些迷茫……” “迷茫就对了,哪个人能不迷茫……仁祥,即便是现在,咱们的总兵府中,也有许多人是迷茫的。 “他们其实根本没有分清楚,是为了打死所有的士绅,还是为了成为新的士绅。” “那,您觉得他们是……” “这个不能觉得,一旦你为他们预设了目的,他们做什么,你都会觉得他们是在按照你给的目的行动。” 高承摇了摇头,“士绅是杀不完的,我在一日,终究就要杀一日。” “那您不在了呢……属下失言!” “我不在了……” 夏仁祥看着高承,发现了在后者身上罕见的情绪。 同样的迷茫! “我不在了,谁知道呢?” 第245章 公审周望1 第二天,以陶正还,万嗣永为首,第二次的广东士绅会议召开了。 据说这次参会的士绅都很有安全意识,穿软猬甲,甚至想穿铠甲的都不在少数! 可惜在会场外,全部被士兵给搜身卸了下来。 面对这些有铳有刀的兵,他们有脾气也不敢发。 奶奶的,这可不是沈犹龙的呆瓜兵,跟这些人撒脾气搞不好要掉脑袋! 进了会场之后,众人这才发现,这次比起南番楼里的招待水平应该差多了。 这次只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摆了几十张桌子分别给人坐,桌子上放了些茶水点心,连个汤都没有! 就在大部分人议论纷纷时,高承等人也从后院走到了前台,坐在了众人正前方。 几乎是这位江西总兵出来的一瞬间,其他人就全部沉默了。 倒不是这位江西总兵看起来威严过重,而是他们实在是不敢再对江西来的主事人宣示任何态度! 上一批有态度有个性的人,尸体还没有发放回来呢…… “诸位,我叫高承,这次来,首先是向各位赔个不是。” 高承起身,并没有咄咄逼人,而是把姿态放的尽量低,甚至有些赔罪的感觉。 “前些时间,江西派来的工作人员和咱们本地的士绅起了一点小冲突,这种情况,肯定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 高承轻笑道:“诸位有不少是去过江西,或者多少和江西打过交道的吧? “应该有不少人,去江西买卖过粮食,布匹,药物,矿物,我还记得广东有几家士绅盖房子还从江西请的施工队伍,呵呵,咱们的关系算不上远。 “今天这次来呢,我自然是为了解决问题,恢复咱们之前的旧交情,以后毕竟要在一起做事,不要搞得那么僵。” 说着,他瞥了一眼夏仁祥,后者会意,连忙去屋里拿出了一堆文书。 “凡是家里死了人的士绅,每家每人可以多分十亩田地,这算是对我们的误杀做出的补偿。 “与此同时,凡十家士绅或商人,便可以申请一座工厂二十年的经营权,目前总共有五个名额,希望大家踊跃报名,珍惜这个机会。 “凡……” “总兵!” 一个头系白色布条的男子突然站了起来,满脸愤恨。 “我常德全什么也不要!我只要将那个王八蛋明正典刑!” 似乎受到了他的鼓舞一般,一个又一个戴孝的人站了起来。 “对,让周望负责!” “杀了他!” “总兵当为天下表率……” “做出这种天怒人怨之事,他不死,天理不容!” 看着喧闹起来的人们,高承双手下按。 后排士兵顿时会意,朝一旁的石头放了一铳。 硝烟之中,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旋即慌乱地查看自己的身体。 “诸位放心,我为人光明磊落,从不暗枪伤人!” 高承笑眯眯喊了一声,然后才放低了声音。 “大家想要问的这件事,其实我心里也有所考虑,我也在想,要不要公审一下,看看这周望到底犯了多重的罪!” “对!公审!” “审,总兵青天啊!” 这一次的喊叫声就小了许多,显然,有些人是经历过或者至少见过公审的。 高承更加开心了,开口道:“好! “既然公审,想必苦主大部分也都在这里了吧?咱们需不需要再等剩下的人都赶来,然后再开始?” 下面的孝子贤孙哪里还想等,连忙呼喊不用! 早一刻给周望定罪,他们都能早一刻报仇雪恨! “好,那就从现在开始,万公,你字写的好,如实记录,白话记录就行。” “好,老朽这就写。” 万嗣永根本没有摆架子的想法,迅速拿笔抻纸就要开始写。 陶正还本来还不知道自己干点什么,突然被高承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连忙严肃地站了起来, “总兵,我觉得咱们广州府也得有一份记录,我也写一份吧?” 高承奇怪地看着他,其实刚才看他一眼,也只是突然想起,以前好像劫过这位少爷…… “行,把接下来的每个问题都记录在案,公证记录,不许偏颇。” 高承看向众人,开口道:“第一个问题,周望是否下令,命令义武军士卒杀掉了南番楼的所有士绅?” 第246章 公审周望2 这个问题,当然没有让周望自己出面回答。 对他的询问,为了表公正,选择了广东本地的梁江生作为回答者,来解答周望的行为。 “是,周旅长明确下令,如果士绅集体没有和平解决问题的打算,那就击毙南番楼中所有的士绅。” 梁江生对此毫不避讳,对周围人冲着他挥舞拳头也毫无反应。 他是不需要为执行上司命令担责的,除非上司叛乱,不然他就要执行命令,即便是有异议,也只能提出复核和投票,不能拒绝。 高承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那么你所说的和平解决问题,是指什么问题?” 话音刚落,顿时有几个士绅的茶碗不小心栽倒。 大家下意识地认为屠杀是不对的,高承来一定是为了解决不对的事。 可是潜意识中,却忽略了南番楼案前,他们在各地做什么…… 梁江生环视了下周围的人,沉声道:“是指各地士绅密谋、串联、组织、裹挟叛乱,以及对江西官吏的残害、拘禁……” “等等,总兵!” 那个叫做常德全的老士子又站了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总兵,这次不是要审周望吗,这些无关的事,是否跳过……” 高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认为这是没有必要的事?” “我……” “这牵涉到周望做决定的原因,不知道他因为什么做决定,怎么给他定罪? “还是你们觉得,所谓公审,是让你们发一通怨言,然后直接把周望的脑袋给砍了?” 常德全一阵嗫嚅。 不就是这样吗! 以前审士绅不就是这样吗? 怎么现在审这个周望,突然开始像真正审案一样了? 高承冷哼一声,“不必管他,你继续说。” “总兵,我说完了。” “好,那接着问下一个问题。” 高承正色道:“周望是在得知这些士绅的种种作为之后,直接下令去杀掉这些人的吗……” 这次他的问题还没有问完,士绅们便彻底闹腾起来了。 “这高承就是给周望做主来了,大伙遭骗了!” “杀那么多人,还对了不成?” “反对江西总兵……” 高承扬手,后排士兵顿时又是放铳。 响声之后,这些人也安静了下来。 “你们这样喧闹,是鸡鸭吗?” 高承厉声呵斥:“派出一个人来说,你们自己决定!” 一堆人小声议论半天,最后推出来一个带着胡子的中年人。 “你是谁?” “吾名叶敬人,是大明天启元年的进士,听闻总兵是崇祯二年入的学,勉强……” 叶敬人虽然拱手,却是一脸高傲。 高承见状抬起眉眼,瞥了一眼夏仁祥。 夏仁祥立刻喊道:“叶敬人,还不参拜? “你一个罢官的进士,可知面前乃是当朝太子少保,前军都督佥事,江西总兵,广东招讨使高承?” 叶敬人顿时一个语噎。 他本来是想仗着自己老进士的身份,不管怎么和高承这个童声辩论,事后自己都会成名。 而且高承这样杀自己,岂不显得他肚量太小? 万万没想到,这高承也是有封官来着,而且还他妈这么高! 他叶敬人在朝也不过是个翰林院编修,还因为怼魏忠贤签了个名就被贬到了现在。 可当着他面的,是真真正正的当朝一品! 高承也冷笑,小样,和我比官面上的身份? 眼下整个大明,恐怕只有一个人能高过我! 第247章 公审周望3 太子少保! 不出意外的话,这大概是一个普通士大夫一辈子尽力折腾能折腾到的顶点了。 再往上追,就得是时代、个人、君王喜爱等多个因素综合,才能进一步了。 而在这位叶进士面前,太子少保…… 叶敬人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大腿开始往下坠,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跪下磕一个头。 “后……后学晚进……” “不用了,我不讲究跪拜礼。” 叶敬人刚刚跪下,高承便摆手,让他站起。 一身道德风骨,顿时被打散了个八成多。 “行了,你现在可以说了,你刚才想要辩什么?” 把叶敬人的思路打乱了个七七八八,高承又开口问他,顿时令前者更加紧张。 “少保问周望杀人之原因,是有失公允,替他文过饰非!后学请少保不再惦念交情,以公论罪!” “不问原因,直接杀了他的头,这就对了?” 叶敬人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过为了支撑自己的论点,还是道:“既然已知他罪孽深重,这么做自然是对的!” 高承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那照着你的想法,已知罪孽深重,不用审判就可以杀……” 叶敬人沉默了下来,后面的话高承不用说,他也知道了。 那周望岂不是也无罪了? “总之请总兵杀了周望狗贼,不然不能服众!” 眼见道理不好说通,又站出来一个士绅,干脆抛开事实不谈,只说处理。 “叶先生,到底你是中过进士的人,好好回答问题,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高承不管那些“抛开事实不谈”的,这些人和狗屎没什么区别,而是看着面前这个还能够沟通的。 “少保有问,后学定答,只是……” “不用只是,我只问几个简单的问题。” 高承不给他自辩的机会,微笑开口:“士绅们到底有没有私下串联,闹事?” 叶敬人沉默半天,“这不是闹事,是周望……” “你只回答是或者不是,有或者没有。” “……有。” “周望是得知以后便去杀这些士绅,还是给了这些士绅商谈甚至和解的机会?” “给了商谈的机会……” “也就是说,士绅联合反动,周望给予机会之后……万公,记录在案。” 万嗣永眉眼不动,“总兵只管说便是,老朽自有斟酌。” 高承满意地颔首,万嗣永的脊背之柔软他是明白的。 他说有斟酌,那肯定是有利于自己。 叶敬人咽了口唾沫,勉强开口:“少保,可是那些士绅有什么错? “他们的田产,土地,哪个不是自己精心运作才来的?凭什么分给百姓? “咱们大家还是希望少保给一个说法!” 后面的士绅也纷纷赞同! “对啊!那都是我们几辈子人的努力,凭什么让那些百姓分走?!” “他们也配?” 高承嘴角勾起,终于是图穷匕见了。 这些士绅,打一开始就想尽力捂住自己的腌臜,只揪着周望的小辫子不放。 可是现在,眼看自己的事捂不住了,又想要颠倒黑白。 “叶先生,你是打心底里不知道义武军为何分田吗?” 叶敬人沉默片刻,道:“我只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何要分我们田给百姓,这不合理!” “好!你说不合理,咱们就论一论这个理!” 高承抻开双手,拉了把椅子坐下,也示意夏仁祥给叶敬人拿了一把。 “万公,陶正还,另起一张纸记载,记载分田的原因。” “遵命!” 一老一少连忙拿纸拿笔,准备书写。 “咱们先说说,叶先生,你家多少亩田地?” “我家在仁水都,共有水田一千一百亩,旱田三千亩。” 说完,叶敬人也感觉这样说出来有些不太好,又补充道:“这些年,我们叶家为仁水修祠堂,修水坝,也有不少! “乡里民间,也是好名声!” “呵呵,叶先生迫不及待啊,我还没有问呢,就都一五一十地倒出来了。” 高承轻笑两声,“不过,我没有问这个的意思,只说你那几千亩地。 “你这几千亩地,都是怎么来的?” 叶敬人想也不想:“当然是我家几代人努力得来的!” “具体些,不要只说努力,说一说你们怎么从佃户手中拿来的地契田契?” 第248章 王八蛋、寄生虫 叶敬人这下不知怎么说了。 从农户手里得田,无非八个字。 天灾人祸,大进小出。 这些东西,不一定是叶敬人亲自让人去做的,可是下面人一定会这么做! “依高某的调查了解,夺来这些农户田地的方式有很多,可是到最后,无非也就是两点。 “逼他们不能活,让他们不能死。 “是不是?” 叶敬人又沉默一会儿,开口道:“总兵,我无冤情了。” 这冤,我不申了!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他妈哪里是给士绅做主来的?分明是给事件定性来的! 这到底是给谁开公审大会? “没冤?百姓有冤!” 高承拍案一声,吓得几个胆子小的士绅差点缩桌子底下! “今天不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你们还想走?” 高承同样图穷匕见,许多士绅直接跪倒在地。 也只有那些孝子贤孙还能继续站着,愤怒地看着高承,更有人跑了过来。 “高总兵,你说这些农户的田地都是被夺走的,我就没有夺过!” “哦?是吗?你家多少亩田?” 少年一阵语塞:“一……一千四百亩……” “一千四百亩田,你家从来不用这种鬼蜮伎俩,想必令尊一定是个种田高手吧?” “家父乃是举人,岂是农把式?” “哦?” 高承疑惑道:“你家不种地,又不逼人卖地,那你家的地哪来的?” 少年哪里知道自家的田地是怎么来的,他只是站起来维护父兄罢了。 谁知道高承竟然猛地站起,开口道:“我告诉你们,你们的田地都是哪里来的! “丰年到了,你们打压粮价,低价收粮。灾年到了,你们升粮租,涨粮价! “每有水灾旱灾,你们巴不得朝廷收税,然后把农民剥个干净,你们再来放下几辈子还不清的高利贷。 “一两银子,出九钱,还一两五! “农民想要活,就只要收了你们这些要人命的钱,等到来年,不论丰收歉收,你们总要打压粮价,总归是不让农民把债还上。 “日积月累之下,他们只有拿土地抵债,再来为你耕种。 “可你们呢,还是不知足,每一季要收水果蔬菜,每一年要收肉食,收粮的时候大斗进,出粮的时候小斗出! “有你们这种人在,百姓活得了才怪! “大明天下,百姓活不了,全在士绅!” 说着,高承看向万嗣永,“原文记录!不许更改!” “遵命!” 万嗣永被吓了一跳一般,连忙回应道。 “百姓如今活成这副德行,全部都是你们的盘剥所致!” 叶敬人面皮抽动,也来了脾气,站了起来。 “总兵,自刘汉至朱明,哪朝哪代不是如此……” “向来如此!这就是对的吗!” 高承厉声以对,吓了叶敬人一跳。 “你们都说,周望做事做错了,让我杀了他。 “在我看来,他做事确实做错了,可是他做错的,是没有把这些事情对百姓说清楚,至于杀的那些士绅,我只觉得杀的少了! “我的新政,你们也配有意见?” 骂完之后,他直接不屑地一挥手,顿时有人进来,开始分别押着士绅们往监牢里走。 “万嗣永陶正还,找人把我今日所说,百姓之困苦,全在士绅,分田分产,利国利民之论全部摘抄,我要求一个月内,广东哪一处山坳里的老翁,都知道总兵府的官吏在做什么,是为了谁!” “遵命!” “还有,仁祥,张家玉那里安排妥当了吗?” “安排好了,他给出了不少游侠儿,这些游侠儿虽然也是……五毒俱全,不过心中却都有一股义气在,做这些分辨豪佃的事没问题。” 自打成了正规军,夏仁祥就一直觉得那些好身板不参军的人,多半是受不了军纪,五毒俱全…… “好,那就一起下手! “目前,广东百姓对咱们的评价是王八蛋、杀人魔、寄生虫。 “一个月之内,我不要他们念咱们好,至少把王八蛋和寄生虫两个外号给那些士绅,大家有信心吗?” “有!” 第249章 海上强国!河南(bushi) p.s:上一章本来有四千字来着,后来审视一番,发现越塔有点越得太狠了……删减了许多。以后不发癫了啊啊啊(不过发癫有可能是土豆中毒没好全) 广东乡下,无数地方都在发生着几乎一样的事情。 百姓们看着那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和穿着利落的官吏到来,下意识就开始害怕。 可是,紧接着,站出来的竟然是操着一口乡音的自己人?! “乡哩啊,伱个都搞错咯哇,勒个高总兵哇,为唔们嗦话滴嘎……” 官吏士兵一口江西官话说了几个月,百姓也没听懂的事,在这些游侠儿的解释下,很快便全部明白了。 原来江西总兵,是要把那些大户人家的田地全部分给穷苦百姓,大家一起耕种,而且收的税粮很少! 实在没有地分的,可以打工,可以参军,可以种树养鱼……总之,大家以后不用再伺候那些乡老了! 不过也有人胆怯,小声问道:“靓仔,我们害怕哇,万一那些老公们再回来,我们怎么办……” 这时候,那些游侠儿每每一拍大腿,“大家都清楚的嘛,江西总兵手底下的周望,把乡里的老公都杀死了!” 百姓们这才醒悟过来,更有之前给那些乡老披麻戴孝的人,连忙把一身白给扔掉! 这当中,只有那些大户人家的家奴最为恐惧。 不知不觉间,大厦将倾! 只可惜他们反抗注定是无用的,他们甚至打不过自己的乡人,就更别提这些官兵了! 一月不到,除了极少数山区,广东全域传檄而定! 而在分完田之后,这些当地百姓也对江西官吏的喜爱程度有所加深。 其实大家都是人,本来就没有多少差异。 只是原来那些士绅一直挑拨,大家的关系才闹得那么僵,现在关系缓和了,自然就顺眼了。 更别提这官吏当中不少都是年轻人,对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这就跟自家的后生仔一样啊! 他们每天也为了分田划田,安置百姓东奔西走,百姓看了怎能不心疼。 至于那些豪佃,则是只抓到了一部分。 这些人本来就藏得深,而且由于是创业一代,智力也比守成的强一些。 眼看是东风压倒西风,马不停蹄地便逃到了广西,宁肯从叛乱中杀出一条路来,也不引颈就戮! 对这些人,高承是真的有心无力了。 一年吃下三个省,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再吃广西,真就是要撑死了! 不过,在祸害这些人方面,高承倒也舍得下本。 这些人大多是抛家舍业跑路的,高承画影图形之后,发给了广西的方国安。 然后告诉他,只要活的,抓到一个人,可以来换一千石粮…… 不论是方国安还是官兵,都会很希望这些搅屎棍跑到他们麾下的。 而拿下广东之后,一个更新的问题便摆在面前。 澳门! 此刻的澳门,可算不上风平浪静。 澳门自明中期以来,便被葡萄牙人软磨硬泡拿到手,之后便是当做国土来经营了。 到了如今,甚至都有了一个小规模的西方社会,以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为主。 若只是这样的和平模样,高承去收服这些洋工人倒也轻松,偏偏这时候有一个自封的海上第一强国到处挑事。 打郑芝龙的是它,偷袭日本船的是它,偷袭葡萄牙人殖民地的还是它! 荷兰! 眼下荷兰正是一副老天老大老子老二的样子,无论是西方东方都是见人就打,很是嚣张! 放任这撮尔小国到处惹事,整个东亚都会被搅和成一团糟,因此最近众国都在想着如何整治荷兰人一番。 某种意义上说,澳门的葡萄牙人倒成了盟友。 向郑芝龙发了调令来广州港口以后,高承也连忙叫来了一个通葡萄牙语的翻译,让他代自己跟现在的“澳门总督”约个时间商量点事。 盟友归盟友,占着别人家不走不是事啊! 第250章 什么叫高贼 葡萄牙在澳门职位最高的人为澳门总督,管理所有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 得知此事后,高承一方面联系郑芝龙带着共计六艘的作战主力船队到澳门附近,随后请这位澳门总督前来见面。 如今的郑芝龙真可谓鸟枪换炮,主力船只大多装载了轻装大炮,其中六艘主力船更是每艘装载一到三门不等的重炮! 代价就是他船上的那些人都要接受从水匪到水兵的转变。 穿上颜色相同的衣服,背江西的官兵条例,训练长跑、火铳、短刀作战能力。 郑芝龙麾下那些人对这些练兵手段的反应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可是郑芝龙却对这练兵法宝贝得很! 大明到了如今这地步,谁不想练兵? 可是练兵这事,真不是一张嘴就成的,一定要有一个完整的流程。 义武军也是建设了这么多年,才有了一套成熟的流程,能够照抄,郑芝龙开心还来不及。 现任的澳门总督名字是一大串,高承采纳了翻译的谏言,对这些外国人通通只叫最短的那个单词做名字。 赖特总督。 听说这个赖特总督在葡萄牙还是个名门望族,老祖宗随着凯尔特人一起进关的存在。 高承对这个欧洲的小贵族还有些期待,直到见面。 偏红棕的头发无所谓,一双绿眼睛也不会吓到高承,可是一身乱七八糟的香味糅合在一起确实是令人有些反胃。 “见过大明总兵!” 赖特总督很有礼貌,躬身扬手,倒是有老贵族的做派。 高承也有些惊奇,看了一眼翻译。 这葡萄牙人倒是一嘴娴熟的官话。 “你好,赖特总督。” 高承也热情地同他打招呼,“总督对广东如今的情况,应该已经有所了解了吧?” “我很了解!” 赖特手舞足蹈地表示着自己对高承和江西官府的信任,因为那些兵承诺了不会伤害澳门的葡萄牙人,就真的未曾伤害过他们。 至少在这方面,比大明有信誉一些,大明官兵是会抓人家落单的洋鬼子的…… “了解就好嘛!了解了,这工作开展起来就方便多了!” 高承也很开心,然后拿出了一份已经拟好的新约定。 “赖特总督的信任令我很开心,不过既然换了管理者,澳门的一些事也确实需要变一变。 “听说总督的祖国很重视契约,江西也是,那这新契,总督看一看,没问题就签订吧。” 赖特总督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说些什么“肯定要签”之类的话。 之前也发生过这种事,大明每换一任皇帝,亦或者一些强势的地方官员,就喜欢拿和外国人签约做功绩。 实际上,这些约定一直都是最初条约的复制版,实质内容不变,历代总督当然不会拒绝。 可是拿着高承这一张,赖特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总兵,这个契约有错误!” 赖特指着第一条便开始反驳,表情也认真了起来。 “总督,这第一条没错啊。” 高承也看了看,但是并没有同意赖特的看法。 新约的第一条,自然是点明澳门这地方的归属权! 同时,这一条要求澳门的葡萄牙人要放弃可以携带武器管理秩序的警卫队,在岛上设置公所,由汉人官员和葡萄牙官员共同主理。 说是共同主理,一个有权一个无权,实则是一方通吃! 赖特以为高承是对过往不了解,耐心解释道:“建立警卫队,由葡萄牙人自我管理这是和大明很多年的约定,并且适应澳门状况,不应有所变动。” 高承对此表现的相当意外,然后让翻译给赖总督翻译翻译,什么叫“高贼”。 反贼都当了,还要认你们和前明的条约不成? 翻译哪里懂这几个词?连说带比划半天赖特也没有明白,到最后他只能通俗地讲。 “高总兵打算推倒大明王朝,并且杀掉大明的皇帝。” 赖特瞬间不淡定了,几乎可以说是有些炸毛。 合着你们是大明的反**武装分子?! 他生硬道:“高先生,如果你不是大明国的官员,那我不会和你签订任何条约。 “我们在澳门的地盘是与大明签订的,你不是大明国的人,无权更改。” 其实这无非只是赖特推脱的理由,他哪里那么在乎大明皇帝的感受? 他甚至不在乎西班牙国王的感受! 只是高承的条约上,废除了葡萄牙人在澳门的许多便利,并且要剥夺了葡萄牙人在广东沿海做生意的特权,他当然要反对! 广东此时的经济政策很奇怪,闭关,但不完全闭关。 泰西各国在广州府做生意都不行,可在澳门却可以。 再加上澳门的警卫队,管理权,这些年葡奥总督可是赚了不少! 一旦高承剥夺了葡萄牙人的商务特权,这种躺着赚钱的便利岂不是要丢? 第251章 收地上 “总之,总兵不是大明国的人,恕我们不能接受。” 赖特态度坚定地摇头,竖起双手,明确表示拒绝。 紧接着,这位葡萄牙总督起身就要离开。 “总督留步!” 高承笑眯眯地叫住他,“听说你们泰西人为了钱都可以卖掉自己的祖国,交易嘛,可以再谈!” 赖特显然没太明白高承这一句,刚要坐下,就听翻译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些话,立刻就要生气。 “你看,让你们那几千人做自由民,总比去矿场挖矿来得强一些。” 说着,他拿出一份由矿里面的红毛奴呕心沥血写的求助信,递给赖特。 知道那些洋鬼子要闹事,高承从一开始便派了一些“奸细”定期进去搜集大家的反抗的方法…… 然后汇报给矿坑的管理人员! 一来二去,他们在矿坑里制定的许多反抗计划,高承都一清二楚,有几次甚至是高承刻意引导他们去做。 然后再以雷霆之势荡平这些闹事的海盗洋鬼子。 已经做了杀害平民的海盗,他们就再也没有资格去做人了,还想反抗? 赖特一开始是好奇,看着看着就沉默了下来,直到后面开始颤抖。 “你们这是将那些人当做奴隶,当做牲口!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你是个野蛮的人!你应该去清洗一下自己的脑袋……” “这个条约不签订的话,我很难保证岛上的所有人不会变成牲口。”高承微微摇头,显然并不因为赖特的辱骂而生气。 “我宁死也不会签订这个条约!” 赖特竖起食指,指着高承,“你一定会下地狱……” “我不信你们这个,可是你既然宁死不签,我就成全你。” 高承轻松握住那根手指,然后笑意吟吟地折断,随手把这个一米九左右的总督扔在地上。 “从今天开始,广东去往澳门的所有粮食运输途径我都会截断,同时派遣郑芝龙率所有船只围绕岛屿巡视,不许任何一人进,不许任何一人出。” 说着,高承抓起那一头棕毛,看着赖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询问道: “我听说你们在岛上多喜欢存放货物,不存放粮食,一般只够供应一个月,这很好。 “一个月之后,你就会见到那些自诩文明的先生女士,浪漫地把对方吃到肚子里,当然了,这建立在一个前提,你得活着啊…… “不如这样,你不签,我把你留在这里,断了岛上的粮食,一个月以后,再把你放回去?怎么样?” 高承亲切地给赖特整理了整理领口,“我不信你们那神神鬼鬼的一套,不过你信啊。 “你说我下地狱,我八成下不了,可我真的能把你送地狱里,你尝试一下吗?” 说着,高承把那封泣人泪下的信摆在赖特的面前。 赖特看着信纸,听着高承口中的话语,看着高承当着他面签下的调令,实在是忍不住地颤抖,气到手脚冰凉。 “魔鬼!你就是魔鬼!你就是……” “别说那么多废话,签,还是不签?” 赖特看着自己面前的不平等条约,以及手旁的笔,无奈地流下泪来。 他无比憎恨,既憎恨这个高贼,又憎恨自己! 自己怎么就没有一下子弄死这个人的本事? “签下这个条约,澳门的所有葡萄牙人都会骂我的……” 高承想了想,接了一句:“不签他们还有可能要弄死你呢……” 赖特彻底崩溃,用还在发痛的手握住笔,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以及葡澳总督这个身份。 “这不就方便了么?” 拿起条约,高承轻轻弹了一下,看着赖特。 第252章 收复失地中 地上半跪半坐的赖特,眼中却满是仇恨! 他看着面前这个人,心头却有了另一个想法。 这个高,骄傲、自负,若是自己假装答应他,然后邀请他去澳门赴宴,吃饭的时候埋伏最好的火枪手在院子里。 一扔杯子,火枪手就杀出来,岂不是能杀了这人? 只要杀了这个魔鬼!仁慈的大明皇帝一定还愿意把澳门给我们! 因此,他要吞咽仇恨,要让这个自负的人,付出代价! 赖特总督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不算太过于虚伪的微笑,道:“总兵,按照葡萄牙的习俗,咱们要去庆祝……” “嗯,庆祝,迟早的事。” 高承拿过他签名的文档,很开心地交给在一旁等候的夏仁祥,又拿过纸张来。 “总督,现在签发让麾下火枪队统一将枪支交给你们的公务人员的调令,当然了,最后要把那些火枪全部送过来。 “还有,你们在岛上建的铸炮厂属于是无证经营危险区域、场所,我们也要派人过去接手整顿……” 赖特愣了愣,旋即嘶吼道:“不行,你这是在掠夺我们的努力!” 此处所提到的铸炮厂,自然也就是从嘉靖年就开始出售炮台炮弹的卜加劳炮厂,恐怕也是葡萄牙人在澳门最久远的建筑了。 “喏,条约上写了,你们要配合我们江西的法律,至于和你们法律起冲突的时候,以江西律令为主。” 高承义正辞严:“总督,我可都是按规矩办事,你不要让我为难!” 赖特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他发现在这个魔鬼面前保持冷静实在太难了! 用这种霸王条款来做事,偏偏说起来还有理有据的! 你可不是按规矩来么?规矩还是你自己制定的! 这位来时气势汹汹的总督,突然变得萎靡起来,近乎一个签字机器。 接下来的一刻钟内,他先后在“拆除澳门一切对陆炮台”“取消警卫队”“推倒刚刚开始修建的城墙”“设立公所”“由葡萄牙方出钱,江西方出人,建造学堂”…… 等等的不平等条约! 签条约这种事,一开始还很抗拒,可到了后来,赖特已经不在乎了,甚至要求直接签一个字,让其他汉人官员照着临摹上去。 这个要求被高承拒绝了,高总兵说他自己比较讲文明,弄不来这种野蛮人行径。 赖特表示理解的同时,也明白了这位总兵到底要干什么。 取消葡萄牙人高度的自治权,开放其他港口自由通商,今后的澳门,顶多也就是一个外国人比较多的港口城市。 而城市中,实行两套法律,审案要由公所官员和他们的法官一同审理。 以江西的规矩为准绳! 同时,他们原来名义上为了保护,实则是为了镇压其他人的武装力量也被兵不血刃拿下,用来和明廷谈条件的炮厂更是成了江西的产业! 这本来已经是对澳门的葡萄牙人特权的摧毁了,而紧接着,他还有招式! 在此地建立学校,主动教育那些葡萄人汉族的学问和历史,同时要学官话。 至于传教这件事,被高承给限制在教堂里。 简而言之,只要在教堂里,那任何一个牧师都可以随便传! 可是人一旦出了教堂,那就对不住了,再传教就属于违法行为了! 而对于想要加入江西户籍册子的葡萄牙人,高承也很慷慨,没有设置什么太多的障碍。 只要放弃国籍和信仰,再交二十两银子的入籍费和五十文工本费,没有犯罪证明的自由葡萄牙人,都可以加入! 赖特得知这消息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是哭还是笑了。 第253章 渎神 利用赖特的手令使警卫队解除武装之后,义武军士卒和已经调配好人员的海外人员管理公所便迅速上岛开始工作。 首先自然是要拆除各种各样的武装工事,不断侵占土地的围墙,炮台,碉堡等全部都要爆破或拆除。 同时,官吏开始对岛上的各色外国人进行登记管理。 一群掌握双语的商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办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高低也是当上官了! 至于海公所最高官员,自然还是江西派来的,是第一批应试考上的士子之一,名叫陈展卷,做事倒也公平。 即便是如此的强势地位,陈展卷也没有趁机胡作非为,只是完全按照章程拆迁。 唯一一处险些出问题的地方是卜加劳炮厂,他们以为这又是一次大明的百姓暴动,甚至已经拿上武器准备帮助大明皇帝平叛了。 可是看见“叛军”们整齐的队形,配备齐全的火铳,炮厂的劳工们一时有些恍惚。 这样的装备设置和精神面貌,与大明人不搭啊…… 在火铳的威逼和赖特的手令下,这些劳工最终还是放下了武器,顺从地接受了义武军的安排。 有赖特手令背书,义武军一方又有翻译在宣讲新官府对葡萄牙人的好感,这种情况下,谁去守厂啊? 一片混乱之中,几个人操着一口古怪的外语,大声喊有没有牧师,有没有牧师。 在岛上开办教堂并致力于往内陆发展的约翰森牧师兴奋得很,以为这是新的执政官对天主教有格外的喜爱。 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大明的徐光启受洗以后,在大明高层也没少传教。 一旦被执政官所喜爱,主的光辉肯定能更快地播撒给所有大明国的人! “这里,我是牧师!” 约翰森坚定地站了起来,信心满满。 “太好啦!” 两个找牧师的官吏一拍大腿,乐呵呵地把约翰森拉到临时办事处里,又是端茶又是递水。 “你们的新皇帝是不是要见我?你们随时可以带我过去。” 约翰森一口半生不熟的官话说出口,还知道小声提点下两人。 “我会在你们的皇帝面前替你们说些好话!” 两人笑得更加开心了,其中一个连忙道:“这好说,这是后话了。 “这个,请问您怎么称呼?” “约翰森。” “哦哦,约翰森牧师,我们总兵现在想让你给写一些新的教义,只要你能写,能把事做成了,开教堂这种小事,那是大大的有啊……” “就是就是,总兵说了,只要你给革新教义,别说一座教堂,就是再加一座,也能给你盖了!” “对,就这么爽快!” 两人一左一右地来回说,说的约翰森头脑发懵,他呆滞开口道:“你们说革新教义,到底是要写什么东西?” “总兵希望做个较全面的更改,主要就是汉人拯救你们那个什么神的故事,这简单得很吧!你们那神不是本身就经常死或者快死吗?这个就是……” 约翰森猛地站了起来,义愤填膺道:“我不会写,这是渎神的行为! “请你们的新皇帝来,我要亲自向他解答神的指示!” 两人对视一眼,面容严肃了起来。 他们也考虑过,高承找人写教义是不是因为自己信这个,还想着花重金给总兵打一尊洋菩萨像来着…… 可是后来他们从陈展卷那里得知,总兵对这些东西根本不信,只要按照要求做事并且严厉杜绝任何多余行为,这才明白,高承让写教义是真的重要公务,而不是给自己的信仰买单。 文化入侵这种事嘛,能早就早,尽量不晚! 可是约翰森这个样子,这不是明摆着不配合工作嘛? 两人对视一眼,再开口,俨然换了语气。 “对,不改,咱们约翰森牧师自有坚持,岂是权力能动摇的?!” “对,你别看我们哥俩是官,我们支持你!” 两人一唱一和,又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就是可惜了那么多汉人信徒啊……” “就是,总兵真是,诶,你说约翰森牧师不改教义,为什么要把信徒全杀了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牧师有牧师的坚持,总兵也有总兵的做法啊。” 他们看向目瞪口呆的约翰森,笑道:“不过没关系,牧师,总兵只杀信徒,不会杀你的。” 没关系? 有关系! 约翰森这么多年都在推动传教,当然知道大明的官府对传教有多大影响。 一念生,一念死! 这样一来,以后还来传个屁的教,直接回欧洲算了。 约翰森的脸色几度变化,一旁两人也适时地劝导。 “牧师,你也不想让你的信徒全部被砍头吧?” 约翰森恶狠狠地盯着两人:“可以,帮你们写这种东西可以! “不过,我要你们承诺,这种渎神之物,只能在大明传播!” 第254章 只知春秋矣 对于这种要求,两人当然是满口答应。 反正写好了以后,传播到哪,还由得了这个原作者? 至于这个把汉人糅合进去的神话传说在欧洲能起多大的宣传效果,完全取决于未来的远征军。 只要足够能打,主也可以是一个黄种人。 至于学校和倡导说汉语,这都是长久的计划,短时间内肯定是出不了任何成效了。 对于这些事,高承给陈展卷的指令就是推行,不能急于求成,但是也不能完全不管。 不过,指令是有指令,矫枉却是必定过正的,高承已经做好善后的准备了。 不经历一番“苦难”与“斗争”,让这些外国人学会守规矩是很难的。 处理澳门这档子事的时候,高承也不忘从江西把郑森这水猴子叫来和他爹团聚一下。 也不知道郑森都说了些什么,总之再见到郑芝龙的时候,高承感觉对方身上那种不服管的气质消失了很多。 对此高承还是比较遗憾的,他还是更喜欢郑芝龙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 拿下广东以后,郑芝龙的水军可补给的港口瞬间多了好几倍。 再加上广开商埠,仅仅是一个月时间,就让高承看见了东南亚的潜力。 几个港口城市要想追上江西的步调,大概只需要一年时间! 方国安陆续送来了几个豪佃供高承杀头,并且暗戳戳地表示,他可以接受被高承收编。 他这种为国镇守西南的将领,几辈子不见得能离开,本来就对大明皇帝的恩情没什么感觉了。 再加上眼下高贼闹得火热,看得方国安心痒痒,也忍不住想要点原始股来。 他和苗人叛军几乎可以说是广西、云南、贵州仅有的兵力了,收服了他,剩下的也只有平叛,西南便可以彻底归附。 可是高承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借着方国安的兵力,先在这嶙峋山区开展工作,再安排占领。 土司问题归根结底还是没有借着朝代新生时的锐意革新直接解决掉,之后才会生长到新朝的躯干上尾大不掉。 比起直接吞下三省然后继续让他们搞氏族奴隶制,还不如来一次狠的,一劳永逸解决了问题。 时间而已,高承多的是! 不知不觉间,崇祯九年也过完了,高承赶着崇祯九年的尾巴成了亲,媳妇也因为周望,被迫成了两个。 一个自然是张莺,另一个则是广东诸士绅里最干净的陆氏一女,名叫陆璇。 这是对广东一地不得不有的补偿,如果他没有一个广东的妻子,那周望搞的恐怖事件多少年后都会被重提,然后作为江西官府坑杀广东百姓的实锤证据。 为了以后的安定,高总兵也不得不舍得一身剐…… 于高承而言,好在之前没有强行下令取消妾室制度,而是采取民不举官不究的执法态度。 不然现在,岂不是自己挖了自己的根? 陆璇虽然出身士族,但家里从小就很是清贫,倒也没什么大小姐脾气,加上还算甜美的长相和不算太固执的思想,夫妻生活倒是没碰上什么问题。 高承前脚娶妻,大明便来了询问。 询问正妻具体是谁,以及要册封为一品的诰命。 其实也只是给江西添些堵,非要让高承在百姓和士绅之间选择一头重的,好让另一方产生想法。 对此,高承的破解也简单,不分正侧,全部以正妻相待。 崇祯和杨嗣昌这一对儿苦命人无能狂怒之后,也只好继续绥靖,当真封了两位一品诰命夫人。 在他们看来,这是徐徐图之! 他们可是要中兴大明的君臣啊! 幸福与狂乱之中,崇祯十年转瞬即逝。 这一年,天下各地五谷丰登,几处盗贼都没有再起波澜,南方也是风平浪静,东北方的防线也难得太平些日子。 仿佛大明朝要好过来了一样… 第255章 快马入京 “百姓苦啊……” 京畿道上,素衣孝带,颔下有须的中年人轻轻提马从趴在路边痛哭的百姓中走过,眼中不忍越来越多。 “拿出咱们的粮食来,分给……” 卢象升话音未落,一旁的管事便扑通跪倒在地。 “老爷,咱们的粮不能再分了!再分咱们都要饿死了! “从山东到京师,灾民难民千万,老爷,咱们救不过来的,为今之计,还是要先进京面圣啊!” 管事哭爹喊娘一般的嗓音彻底劝回了这位面善手黑的兵部尚书,卢象升叹了口气,打马上前。 “把我的口粮分出来一些,只分我的,不要分你们的。 “咱们今天明天赶路,明晚就可以到京,陛下命官都有宴席,不必担心我。” 可是这一次,老管事不管如何也没有听从卢象升的建议,只是跪在地上磕头,说什么也不愿外分粮了。 卢象升此次本是在家乡丁忧守父孝,只是恰巧赶上黄台吉镇服蒙古,想对大明来一场肌肉大秀。 于是,丁忧守孝的卢象升就只能被崇祯狠心夺情了。 卢家不缺他这一个孝子,国家却很缺这么一位总督! 早在四月时,卢象升还在边境任职,他便看出了一丝端倪。 黄台吉在蒙古南征北战这么多年,蒙古的大小势力一多半都已经落入了他手中。 四月份时,黄台吉兴兵进攻素巴第大汗时,卢象升就嗅到了机会,几乎就要出兵,支援素巴第。 只要素巴第站稳脚跟,原本跟随黄台吉的蒙古诸汗王就会摇摆起来,在大明的扶持下,至少也可以把满人的蒙古势力打废! 可是黄台吉只是让张家口的皇商们稍微动用了下钞能力,卢象升就被严格约束,绝对不能出战,干扰“兄弟之国”了。 凭心而论,这次不出战全埋怨八大皇商也有点亏,卢象升也是丁忧回家时才想明白。 不许出战的根本原因,就是在皇帝身旁,就是在那个杨嗣昌! 杨嗣昌将北方流贼视为心腹之患,却忘记了,蒙古人对满清也是心腹之患! 如今,素巴第大汗的势力被打碎了,黄台吉的名声就连天山旁边的人都有所耳闻。 兵强马壮,不入一趟中原他能姓爱新觉罗? 于是,三个月后,卢象升所预测的场景便出现了。 大明坐视素巴第的失败,现在轮到大明了。 黄台吉命多尔衮、岳托成东西两路军,一路杀穿北直,一路打碎山东,立刻给北方流贼回了一大口血! 山东,北直隶,河南的流民何止千万? 再加上今年还要对这些百姓加征练饷,到崇祯十二年,三地百姓……不,三地或许也就再无一个百姓了。 人人都是反贼…… 去年好不容易才打出来的平稳态势,至现在,已经丢了一多半了。 远望着京城的城墙,卢象升叹息不止。 国难家危之际,他能够受到重用,本不该这样难过。 可是一想到陛下和杨嗣昌对满清的倾向,卢象升心中就有些没底。 这次统兵,凶多吉少啊…… 不过,作为一个忠臣,卢象升确实对崇祯的命令有无条件的服从。 哪怕是刀山火海,陛下要他卢象升铺路,他卢象升怎能不去? 十月初三,卢象升快马进京! p.s:前两天发癫差点红名,迅速了结容易发癫的情节,回归主线明末剧情了…… 第256章 不欢而散 卢象升官封总督的宴会对于崇祯的日常用度来说,也算开销不菲了。 只是自从袁崇焕后,崇祯便再没有真心待过这些臣子,宴会和相应的礼仪崇祯一点也没往下压,只是他人终究是未曾出席。 给传旨太监手里拍了二十两银子后,卢象升便厚着脸皮接过了圣旨,全然不顾太监幽怨的表情。 “督师真是持家有道,陛下奖你几万军饷,连些许赏钱都不愿意掏!” 传旨太监心中揣度着卢象升,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敢用瞪眼睛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若是初入官场的卢象升,或许还会因此而脸红,可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便是卢督师,也早就练出一张没那么薄的面皮了。 再加上陛下宠臣杨嗣昌的到来,小太监知道拿赏钱已经成了空谈,便只能悻悻地向“杨公”道个礼,起身离开。 “内官多无礼之辈,若有所慢待,还请建斗见谅,为国解忧之际,也只能容得这些宵小肆意妄为了。” 杨嗣昌不卑不亢地拱手,姿态却放得极低,上来就贬斥了刚才那太监一顿。 “哼,某哪会有所怨言,阁老亲来安抚,某开心得很呢!” 卢象升冷哼一声,只是维持着面子上的体面,对杨嗣昌的低姿态并无多少好感。 四月不能援蒙,杨嗣昌要背一半以上的黑锅! 如果当初去帮助素巴第,至少战场还在长城之外,也不至于打得中原遍地流民! 杨嗣昌这几年颇得崇祯信任,官高权重,甚至能代替崇祯接待重臣! 在这里却要吃卢象升一顿夹枪带棒,他哪能高兴得起来? 一瞬间,饭局便变得有些凝重。 宾主落座后,杨嗣昌缓缓举杯:“建斗,你我虽政见有所不和,但我却知你至少是能实心用事的人。 “眼下,朝廷的安排便是攘外先安内,流寇剿除之后,东夷不过覆手之间。 “希望建斗能体会朝廷用意,此次……” 卢象升话都没听完,杯子便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杨公大计,卢某拍马不及也!只是杨公,剿除流寇,剿除流寇,为何这中原流寇越剿越多? “东夷已拿朝鲜,又拿蒙古,现在已经在九边筑城了!你覆手灭一个给我看看! “此次贼酋裹挟百姓不止二十万,若是不能解救下来,大明少百万百姓,东夷多二十万民奴,此消彼长之下,三五年后,怕是大明要毁于弹丸之寇了!” “东夷可从未破过山海关!” “他们已经用不着破山海关了!” 卢象升怒道:“蒙古被他们拿下以后,下中原的路多的是! “除非是要把都城迁来,不然他们已经用不到山海关了!” 杨嗣昌也来了怒气,砰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 “那依你之见,应该如何做事?应该把全部心力放在东夷之上,不管这些流寇国贼? “卢建斗,莫不是你收了哪家流寇的进贡吧!” 卢象升怒气勃发,愤而站起:“这菜,我也吃完了,杨公请随意?卢某先走了!” “呵呵,平日里大谈特谈国家之事,真到了商议之时拂袖而走,卢建斗,你果然是‘忠臣’啊!” 听着杨嗣昌的讽刺,卢象升眼带怒气地瞪着他,开口道: “杨阁老此言何意?” “此言何意?哼!” 杨嗣昌傲然看着卢象升,“本官从来不是听不得他人言语的人,卢建斗,你对本官之政策有疑,何不提出你的主张? “只知道驳上,不就是为了成全你清名吗?将名利放在国事之前的人,本官不耻!” “你!” 卢象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扶着椅背的手青筋毕露。 杨嗣昌的诛心之论,上来就给卢象升摆好了屁股。 你卢象升当时要援蒙,要反对我,不就是为了成全一个不畏上的清名吗? 卢象升浑身颤抖着道:“我只知,不论流寇、东夷,既是反贼,是祸害大明之徒,就应该全部杀掉! “岂有要剿贼,便放纵东夷之说?” “小儿之见!”杨嗣昌不屑地鄙夷着他,一看就是一个没看过自己大明巨人论的人。 “小儿之见,阁老所说甚是,救国救民是小儿之见,枯坐空谈,又是什么? “若卢某没有说错,阁老恐怕还没有上过战场吧?” 杨嗣昌顿时须发皆张,冷笑道:“好啊,你是说,老夫这只是书生之见?” “不敢如此!” 卢象升拱了拱手,竟也不再理会杨嗣昌,直接走出门外! 两人这次见面,便是如此不欢而散了。 第257章 蒸蒸日上 虽然与杨嗣昌不和,但卢象升并没有因此就消极避战,反而是从接手兵权的那天开始,就对山东的建奴后队骚扰个不停。 多尔衮的西路军深入北直隶和山西,主要由左良玉进行抵抗,卢象升要面对的敌人,大部分时候都是东路军的岳托。 而崇祯仍旧不让任何人失望,在两位总督之上,又设太监高起潜为总监…… 自从左良玉入山西开始,西路军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左总兵始终都是跟在屁股后面吃点残羹剩渣,倒也肉眼可见地肥了起来。 崇祯有意申饬他一顿,可是考虑到左良玉手握重兵,又紧随着满清一路大将,便也没敢。 左良玉不入京,崇祯是不可能罚他的。 这个道理也成了君臣心照不宣的默契,因此无论左良玉做出什么令人两眼一黑的事,他有兵,崇祯就只能奖励。 相对而言,卢象升的东路军却几乎是三天打五仗! 自打入了山东以来,他便不断主动找岳托求战。 虽然五战尽负,可这毕竟是大明的地界。 官兵溃败以后,自然可以慢慢收拢,可若是满人被打散了,几乎就找不回来了。 河北山东到底还有一分骨气在,自发抗清的义士也不在少数。 百人对百人的战役,这些义军也能打赢! 按道理来说,左良玉那种兵贼都有奖赏,封官许愿,卢象升这样的武将就更该奖赏了…… 可崇祯偏不! 卢象升短短几日之内便接到了三封申饬他的旨意,其中之一更是命他听从上官安排,不要生事。 卢象升对此非常不解! 满清已经把大明的半壁江山给打穿了,这时候还不要生事?! 他的上司高起潜,对崇祯申饬卢象升的行为,也表示了敬佩和感激。 同时,高起潜悄然回应,其实他也三令五申令卢象升不要出战,可是这个兵部尚书不听话…… 于是,仅仅半个月后,卢象升的兵部尚书一职便被卸了,以兵部侍郎领宣大总督。 得知这消息时,卢象升差点气晕过去! 高起潜是一个阿谀媚上的人,他做任何事都是出于对崇祯的捧臭脚,骂卢象升卢象升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令他难以接受的,是那个劝他实心用事的杨嗣昌! 因为政见不合,杨嗣昌竟然甘愿那些百姓全部被满人驱赶到草原,再驱赶到辽东,也不让卢象升继续出战! 卢象升对此极为愤怒,可是他也不得不遵守崇祯的命令,在济南府囤驻,礼送岳托出山东,入北直隶。 事实证明,崇祯爷拿山东百姓的命摆烂是可以的,可是让他拿自己的命摆烂……他觉得还能抢救一下! 岳托前脚刚入北直,崇祯便慌了神,也不管什么大局不大局的,让杨嗣昌催促北方所有兵马去拦截满清的东路军。 高起潜派兵拦阻,于顺德府大败一场,无力再战,只能驻守。 左良玉则是试探地和多尔衮打了两仗,发现对方并没有打生打死决一胜负的意思,便也屯兵太原,名义上养精蓄锐,实则保存实力。 只有卢象升,迫不得已引兵前往追击,好不容易才在保定府追上,一番苦战之后,岳托顾忌这些汉人奴隶运送不出去,只能引半数汉人逃走。 卢象升把自己的兵马几乎全部打完了,这才换来一千四百建奴人头,和七万余山东百姓。 而后,他便遭到了……崇祯的严厉辱骂! 在山东战事失利,没有拦住东路军入北直隶,几次战斗失败,那么多官兵命丧黄泉,全都怪你卢象升一人! 圣旨到的同时,运送卢象升的槛车也到了,拯救了几万百姓,阻住了东路军兵锋的大罪人卢象升入监待审! 至于高起潜,则是挨了一顿骂以后不了了之,左良玉更是一番受赏。 在崇祯看来,除了极少数的刺头,眼下的大明可谓蒸蒸日上! 这刺头之一,就是南方的高贼! 第258章 地方小报 “你看看!你昔日说的肱骨之患!” 东暖阁内,崇祯命令太监把火炉里的炭掏出来一些后,便将手头的东西递给杨嗣昌。 南方对于大明来说同样重要,崇祯自然不可能一点也不管。 这些年,去暗杀,去摸查情况的锦衣卫也派了不少,这只是其中的一件回文。 当然,去暗杀的锦衣卫,大多成了撒手没,再也没见过回信了…… 杨嗣昌恭敬地从地上站起来,低着头接过本子,开始在心中默读。 “男女衣着,悉如他国之人,女子可上街从事各类行业,甚至可以公开到书院去读书…… “江西庐阳汇聚了天下各处的货物,从辽东人参至泰西望远镜,应有尽有,听闻最近少保正在筹谋股份公司一事,不知真假…… “各类学问若开花散叶一般,处处生根,每日劝进者不知其数,四省百姓,皆已不知皇明矣……即便宗室,也多为少保所驱…… “十一年第三季真理报已随折本呈上……” 杨嗣昌胆战心惊地看完这些写有江西信息的线报,又看着崇祯,竟然在饶有趣味地翻看那份一百四十四页的“真理报”。 “陛下,多为高贼惶惑人心之言论,陛下不必过究……” “不不不,这一期的小报倒有些意思,不仅朕要看,你也要看,还要写成官抄,给北地官民都看!” 正在看报的崇祯非常激动,差点就要拍大腿以示自己的开心了。 真理报自田有年创办以来,就一直坚持一种格式。 每一期的前半部分,都是对满清的介绍,以及对满清皇室那些黑历史的着重描写。 既让人感觉到满人并非不可匹敌,也没有三头六臂,又要让人知道,所谓女真满万不可敌,只是说他们团结与勇敢。 真到了实际对战中,人就是人,满万不可敌是不存在的。 战略上对满清极尽羞辱,战略上却又极其重视! 不少信息,崇祯在北京都还没收到,高承的信息渠道就已经收到了。 中间部分,则是引导社会风向的一些文章。 例如之前广东南番楼事件时,中间部分就一直是对士绅如何盘剥,致使官府无力、百姓无财的讨论,以及对过去受士绅坑害农户的访谈。 南番楼的士绅后代想洗都没法洗,百姓看完报纸以后多半都得骂一句死得好! 以往都是士绅靠喉舌来淹人,这次总算也让这些士绅们体会了一下舆论的力量。 最后一部分,则往往是一些科研成果的发现,对自然事件的科学描述等等。 在高承的指导下,这个板块时不时就会有一些搞笑的文章,例如百姓硬说自家有蛇神,结果去查看发现是房顶挂了根树枝…… 看报的人在哈哈大笑之后,从心底里,对那些神仙佛陀的信仰,也就没那么深了。 崇祯对这地方小报,一开始是嗤之以鼻,后来深夜失眠时也翻看过几次,倒也解压。 反正处理朝政的时候,崇祯是做不到嘎嘎乐的。 而这一期的真理报,崇祯看得很沉默,至少没有往日的笑声。 “高……贼,他宣称江西外无一地有流民,鳏寡孤独皆有所养,你怎么看?” 杨嗣昌不假思索道:“此乃高贼惶惑……” “你总说惶惑惶惑,可是锦衣卫的奏报,高贼治下,一日比一日富饶,百姓安康,这可也是假的?” 崇祯略有愠怒地把真理报拍在桌子上! 杨嗣昌连忙下跪,不知说些什么。 “高贼一定藏私了,一定藏私了,他始终没有把他的治理良方告诉朕……” 崇祯小声地碎碎念着,时不时也抬头看一看杨嗣昌。 “你说,朕要不要试着让高承理一下朝政乱局?” 第259章 公开募股拉海军! “陛下!” 杨嗣昌差点直接喝止崇祯,连忙伏跪下来。 “高贼虽是疥藓之患,可终究是反国逆贼,可一时假意逢迎,却不可以真心托付啊陛下! “今我大明,正是革旧鼎新之际,朝堂之上,岂能容得下这么一个不尊士绅,不尊体统之人? “还请陛下勿作此念!” 杨嗣昌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看得崇祯一个劲儿地皱眉。 “当初是你提出来不让我管高贼,让我专心于北方流寇。 “现在,张献忠已经彻底成了几千人的小盗贼,李自成罗汝才偃旗息鼓,也该是处理高贼的时候了吧? “你既不愿朕将高承诏安,那你说个更好的办法,如何解决这高承?” 崇祯说着,拿起一幅简易舆图,拍在杨嗣昌面前。 上面涂画的是高承的地盘,整个江西,以及他改制以后的湖南,广东,福建,甚至连琼州府这天涯海角他都要了。 至于广西和湖北,也在慢慢被他吞食着,一年两年或许不见什么成效,但是三年之内,必然归其所有。 这么一个大贼,说他不觊觎南直浙江,崇祯根本就不信! “这……” 提到如何打高承,杨嗣昌也有些头皮发麻。 这几年练兵他也有了些心得,发现想练出来高承那样的兵实在太难了! 而没有相抗甚至碾压的军事实力,想让这个鼎鼎大名的坐寇投降?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被关在大牢里面,和被崇祯怀疑要谋反即将关大牢里面的卢象升孙传庭肯定不在杨嗣昌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南方之贼……到底是搓尔小寇,陛下今宜彻底治理北方各省,恢复民力,同时让洪承畴营建防线,拦截东夷再进中原。” 不过,崇祯这么信任杨嗣昌,杨嗣昌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咬牙也要上啊! “只要五年,五年恢复民力,高贼不得民心,五年之内必败!” 崇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杨嗣昌。 “朕知道了,下去吧。” 就在刚刚,崇祯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杨嗣昌是士绅啊!高承是反士绅出了名的! 这杨嗣昌,不会结党营私吧…… 杨嗣昌哪里知道崇祯会如此想,还以为只是像往日一样生闷气,当即便告退了。 而他还没等到家,便听到了宫内传来的消息。 崇祯到底还是要去请人,哪怕请不到高承,也要请一位江西官员来评鉴评鉴。 得知此消息的那一刻,杨嗣昌进门差点摔门槛上。 搭档三四年,他也摸透了崇祯的脾气。 这件事至少说明,他们君臣之间开始有隔阂了…… · 江西,庐阳县。 此时的庐阳,早已和几年前的偏僻小镇截然不同了。 除了没有城墙,别的地方和南昌都没什么区别! 至于修建城墙一事,被高承否定了。 宋应星的大炮研究已经开始向能爆炸的炮弹来了,将来的火器越来越强也是一个不容争议的事实。 这年头了,修城墙还有用吗? 更何况,如今高承治下可以说是国富民强,起义造反之类的事更是听都没听说过,花钱修城墙为了什么呢? 还不如多搞一点文艺事业,甚至多造几条船也好啊! 在郑芝龙和葡萄牙人的帮助下,鄱阳湖的造船厂和泉州造船厂这几年一刻不停地搞研发和建造。 目前高承的水军已经拥有了四个师大小,其中内陆水军一万人,共有大船十四条,水师之中分隔出来的海军则有一万四千人,大船二十条! 按照郑芝龙的说法,让他去打巴达维亚都够了! 不过,高承自然不会同意他这种劳师远征的做法,给他制定的第一个目标,是越南。 这地方粮食生长快速,拿下来以后刚好可以做粮仓,把大明更多的土地给腾出来。 至于海军出动的钱,他则没有用江西的官仓,而是动用了股份投资的形式。 虽然眼下总兵府一年的收入能达到千万两,但是每年仅仅是建筑一事,就要投资近半! 剩下的五百万,还要投资诸如学堂,修路,士兵补贴,练兵,养马等等开支。 简单来说,再不让治下大户出一点,总兵府都要没钱了。 这次海军出击的公开需求银资是一百二十万两白银,而按照出资比例,投资者可以获得在越南优先建厂的执照……亦或者封地。 得知此事,高承治下的士绅们眼睛都红了! 要知道,这些年除了农民分田以外,总兵府只给两种人分过田。 一种是军人,不过军功授田这方面,总兵自己也只有一百亩,剩下的人为了避嫌,大多在八十亩分田后,就会拒绝授田,转而接受其他奖励。 另一种,则是对科技有所建树的,可以授田。 几年间,得了授田的只有提出如何稳固洞庭湖水土,水力纺织车,和提升火铳射程这几个人。 军功和科技,士绅们是没有指望了,眼下好不容易有了合法占地的方式,他们能放过? 抢投资权的人们眼睛都抢红了! 就连一些官员,也掏出积蓄投资了一部分。 毕竟,所有的汉人下意识都对土地有占有欲,哪怕那土地不在自己面前。 一百二十万两的差额,单单是江西和福建两省士绅就差点补齐了,为此,广东和湖南的士绅还要提意见。 就连浙江和南京都有士绅来出资! 最后,公开募集的银两只能提升到二百万,才勉强平息了这些士绅的欲望。 根据出资比例划分了每家每户的权利以外,高承将这些钱全部用作海军饷银和新船研发,并于十一月派遣郑芝龙出发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使用这种方法去拓展领土,相信效果应该还不错。 至少郑芝龙的兵,应该不会弱于越南人亦或者目前在那里作威作福的荷兰人吧! 第260章 进兵前的小插曲上 除了水军的四个师外,总兵府目前的兵力,大约在六万人! 这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数字,简单来说,如果高承真的想,兵出山东,一个月内必定能把京师拿下! 当然,杀崇祯不是目的,大明也是总兵府的敌人,高承自然也不会这样做。 六万人自然不可能还停留在师一级,因此一直南征北战的高放同志也成功升任第一军的军长。 而在其之后,分别是夏仁祥的第二军,刘长丰的第三军,朱兆孝的第四军,以及一个特殊军团,由王象佛直接统领。 第一军共计四个师两万人,也是装备、兵种最齐全的一支部曲,从火炮到骑兵全部都有。 二、三军在兵种的部署上大致相同,只是前者有一万六千人,后者就只有一万五千人了。 朱兆孝的人,则大多是山地兵和藤甲兵,共计万人,其中,乞力哲罗那翻山越岭的藤甲兵已经扩充到了六千。 至于王象佛的近卫军团,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解具体的配置了,只知道人数不满万。 不过,据说第一军的武器,大多也是近卫军团淘汰下来的…… 如今,高放带着第一军在长沙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出兵响应湖北不断兴起的义军,吞下整个湖北。 而刘长丰,朱兆孝则一直在西南打山地战,近来效果不错,已经快要占据整个广西了。 广西一下,贵州自然难以独善其身,至于云南,更是早有投降之意了。 而云南的沐天波,早就被各地土司给完全架空了。 能够重归大明(太子少保)的怀抱,沐家高兴还来不及! 最多到崇祯十二年中,西南三省便可以拿下。 至于浙江和南直的士子们,甚至已经开始组织起义了! 东林文化人多为士绅或豪绅,可是复社的文化人里面,可有不少激进的穷光蛋…… 这些激进又贫穷的士子,崇祯七年对高承的态度,是轻视的。 崇祯八年,也只是觉得练兵厉害,其他也就一般。 崇祯九年则是感觉这所谓的高家军确实凶猛,如果高承有一腔报国之心,就该把这支兵马拉到辽东,保卫京师! 到了崇祯十一年,大家则都是期待高承早一点打过来。 早点打过来,好让所有人都感受一下知识和经济的大开放,感受一下百花齐放的知识氛围! 同时,也让他们这些士子有个晋身的机会…… 至于反叛不反叛的…… 不知道高总兵是大明的太子少保吗? 崇祯都信任的人,别人谁有资格说他反叛?! 这种日夜期盼高总兵的念念不忘,终于在年末时分来了回响。 “总兵!” 身材已经完全长开的郑森比起刚来时的水猴子沉稳了许多,即便是有着急的事情,在总兵府中也不曾跑起来,而是沉稳地走进办公室。 “淳安,遂昌,武义,永平,都有士子率众起事。” 郑森把各路士子的义军送来求援的线报放下,开口道:“总兵,您要不要派兵去支援?” 此时的高承比起两年前显得越发沉稳内敛,由于勤于武艺,非但没有因为成为上位者而发福,反倒更加壮实。 他随手拿起那些线报看了看,轻声一叹: “大厦将倾,人心思变。” 大明朝,肯定是挺不到公元1644年了。 他曾经承诺不占江南,如今却是江南主动兴起义军来给他送地盘,他总不能不要了吧? 至于拿了地盘以后,还要给崇祯纳税吗…… 郑森不声不响,微微撇嘴。 每当提起扩大地盘,总兵都是一脸悲伤,可是打起仗来比谁都凶狠。 以至于他现在总觉得高承这样是在兔死狐悲…… 不过以高承的角度,这倒是真的感伤。 拿下南直和浙江后,为了百姓民生,他就必须拿出时间来治理,那么北方也就会更加颠乱。 他才不会感伤大明朱家,他是感伤那些要流离失所的百姓! “准备发兵,让参谋局拟个计划,同时明年春天官吏继续扩招,拿下这两个省,得用不少官吏来维持呢!” “是!” “同时让他们拟定计划。” 高承说着,手指下意识轻敲桌面。 “北伐!” “北伐?!” 郑森瞬间瞪大了双眼,很明显兴奋了起来。 这几年间,他向往军功这一方面可没有停止过! 而高承历代秘书最后都会被任军职,若是要北伐,岂不又是一大波功劳? “是时候打到北方,底定天下了。” 高承坚定地说完,又开口笑道:“对了,高放在湖北练骑兵的那个李策,把他叫来。 “两年多了,也是时候把这个人拆穿一下了。” 一提到李策,郑森也下意识笑了起来。 这个李策,就是当初张献忠的义子之一,李定国。 高承夺下湖南后,李定国便偷偷摸摸来到了江西,想要学习江西究竟如何治理,才会这么有钱,这么能打…… 可是来到江西之后,他变得更加迷茫了。 这里,还是大明的地盘吗? 百姓人人过得富足,农民除了种田和拉练,就是蹲在路边闲扯淡或者进城多找一份活儿干。 城中几乎见不到流民,但凡稍有劳动能力的,都可以被拉入各种建筑队,然后去修盖建筑。 至于完全没有劳动力的,则会被接入济贫院,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当真做到了治下无乞丐,有乞丐则对方必定是个骗子的地步! 而城中和镇里也没有捕快官吏横行霸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做警察的公职人员。 抓捕权,审判权被很好的分割开,再也不会出现以前那种捕快吃拿卡要的事情。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管理的权力,至于原本每个县县衙的牢房,则被改成了统一的监狱机构。 职权划分的足够清晰,自然就不容易被人浑水摸鱼,只有故意把职权模糊化,才方便一些蠹虫取利…… 李定国对此最大的认知就是,学不会! 这不是单单某一方面的进步,而是整体上的一种全新观念! 看来看去,他悲戚地发现,想要让张献忠学会这些,估计最大的阻力就是张献忠自己! 最后,悲哀的李定国只能再次投身行伍,寄希望于学会高承的武器。 按道理来说,他是正经骑兵,正经晋升,不该被高承发现的…… 可是他的名字本来就被高承所知道!尤其是在骑兵训练中的天赋,令他的伪装几乎等同于没有。 总兵府中,李定国同志已经成了一个公开的小笑柄…… 大家都知道总兵很重视他,迟早会得到他,这个人迟早会成为同僚。 大家只是很期待看看李定国得知自己从头到尾都是被监视着的,会是怎样的反应…… 第261章 新币 等待李定国赶来期间,高承则是每天都在和李顺才、高福甲等人开会,同时验看每种新币的模制。 如今地盘大了,他的水力铸币机才勉强可以开始使用。 同时,大明的经济问题也严重到了不得不再开新币的程度。 崇祯十年,各地铸币局就已经开始发放折百钱来获取民财了。 只是天底下什么东西都要有个规律,尤其是金钱,并非你崇祯龙口一开,一个破烂铜钱就值百姓一百个钱的。 时至如今,折百钱在整个中华大地上都当废铜烂铁用,官府自己铸造出来,发薪俸的时候都不要! 这钱太烂了! 一般铜板都是由铜和铅混铸而成,到了崇祯十年的折百钱,一百个钱里能不能弄出一两铜来都不好说了。 更何况,地方早已各行其是,除了一个孙传庭严格规制的陕西,其他地方铸多少币都是未知数。 高承是不可能任由这“崇祯钱”来冲垮自己经济的,索性开始广泛收银收铜,重铸新钱。 这次让郑芝龙的出征股份化,也是为此。 当他来到秘密创建的铸币局后,李顺才拿出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许多种钱币。 “总兵,您看,这是咱们准备的铜币,比率铜五铅五,铜六铅四的两种。” 李顺才把那古怪的铜币样式递给高承,并且介绍着两个铜币的不同。 总兵要求铸造的钱币,或许是为了突出一个“新”字,一改以往的天圆地方铸币法,而是改成了浑圆硬币。 这样无疑是减少了铸币局从中取利的余地,毕竟眼下的折百钱就是例子,新钱出库的时候,几乎就只剩一个钱边子了…… 不过,李顺才并没有想过要贪污,至少现在没有。 他和孟文定不同,孟文定是投其所好,他则是没有必要。 他家里本就很有钱,几辈子都花不完了,再加上如今封地只能从海外获得,没法买地置产,总兵这里又律法严苛。 图什么? 对半和六四开铜币看着没什么区别,可是仔细揉捏就会发现,铜含量提高以后的钱币,确实摸着更硬一些,更有“金钱”感。 “铜量六成的这个不错,不如把这个做铜币的模板?” 李顺才还未开口,高福甲便犹犹豫豫道:“总兵,这个做钱币倒是可以,而且可以彰显咱们总兵府的治下富饶。 “可是,我怕那些大家族,会把钱拿去融了,调换比例再铸造新钱,铜六成……是不是太高了?” 历来铸铜板的铜含量低,一多半都是被大户给逼的。 一旦朝廷提高的铜含量,就会有士绅大肆收集铜币,然后自己重新铸造,弄出些破铜烂铁来糊弄事。 “士绅融钱这个事是避免不了的,总不能因噎废食,怕他们融钱,咱们铸币就只能弄点不好的吧?” 高承轻轻摇头,“正好最近要占领浙江和南直,做一次比较大的整风运动也比较好。 “只要屠刀挥得勤,士绅们脑子还是够用的。” 高福甲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那我没有意见了。” 李顺才思索了下,开口道:“总兵,咱们的铸币机模具上面也可以做一些防伪措施,不如也加上一些……” “嗯,防伪措施一定要加上,同时还要注意。” 高承指着几种钱币道:“这些钱的边缘,一定要有特制纹路痕迹。 “新币发放之时就要告诉所有人,剪边钱有权不受并告发官府,使用卷边钱视同破坏经济罪。” 两人身体都是一悚,然后点头。 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太聪明了,以至于如果真的放任他们去玩弄钱币,他们能整出花来。 铜币还好,现在市场上流行的银币和金币就已经有了剪边钱的风范了。 即百姓把银币和金币的边给剪下来,仍旧当整币花,剪下来的边再当做散碎银子。 这种行为不加以制裁,产生的破坏效果还真不比士绅们小! 交代完这些,高承又拿起了银六铜四和银八铜二的银币看了看,以及金铜以四六比例铸造的金币。 银币中的银含量上升后,钱币会显着地发亮,亮光闪闪的,确实好看。 只是同样也会质地稍软,极容易破坏,力气大的人甚至靠手就可以掰弯。 “银的比例不能太高,银币还要用六四开,不然犯罪太容易了,谁也忍不住。” 李顺才点头道:“铸币局的工人们也这么想,大家还想在里面混点铁,还能加重……” 高承轻笑,“这种糊弄百姓的事,等咱们王朝末期了再做,至少现在还用不着。” 一听高承这样说,两个人都闭嘴了。 虽然说开国皇帝大多也知道没有万岁的人,没有不变的江山,可是动辄把王朝末年挂嘴边的执政者,他们是真的没听说过! 就像高承笃定,他如果建立了王朝,一定会灭亡一般。 若不是知道高承不喜欢玩心术那一套,两个人几乎就以为高承这是在暗示他们下岗了! 至于金币掺铜,则是必须的了。 不然一枚金币的价值,怎么也衡量不出来! 确认了新币比例以后,高承让铸币局继续研究新币样式。 他可没打算再弄出来一堆崇祯通宝来! 与此同时,他则要革新币制! “至少有一点,一两十六钱这种换算方法一定要改,这种十六进制太反人类了!” 两人都是微笑,这么多年,他们也明白了总兵嘴里时不时蹦出新词的意思。 大明之前的钱制确实令人头痛,增加了不少换算的麻烦,更有人利用不同地方换算不同搞诈骗。 也是时候统一一下了! 到最后,新币被制定成铜币、银币、金币三种。 其中,铜币不分大小,银币则分大银币和小银币。 小银币直接等同于一钱,即一百铜币,大银币等同一两,即十个小银币。 至于金币,则只有小金币了,大金币完全没有必要。 金币与大银币的兑换比率为一比十,这次倒是清晰明了。 而最初定下的发行额,就是铜币五百万枚,小银币一百万枚,大银币十万枚,金币一万枚。 这些钱币,相对于整个南方的经济生活来说不算多,可是至少可以把崇祯的烂摊子盖过去了。 总兵府治下,要换新天了! 第262章 秘密警察 当然,全指望着金属货币是不行的,除非高承还打算一直保持着这种自然经济到永远。 只是,纸币的信用已经彻底被前元前明给伤了一遍了,至少十年内,百姓只能接受商户的银票,不敢接受官府的银票。 这和你是哪里的官府倒是没关系,和你是官府有关系…… 为此,高承只能先让士兵和公务人员领取纸币,并且用纸币和粮行进行稳定兑换,慢慢重拾纸币的信心。 当然,他也没打算一步跃进到全靠纸币上来,至少能让纸币和金属货币等值,之后铸币的消耗和查假钱会相对轻松一些。 简单的确认了下用料,高总兵一天的工作就差不多结束了,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自由支配。 这也是他权力欲望不旺盛的缘故,目前总兵府下辖六科的权力在大明看来几乎是不可想象! 总兵府的架构在这么多年的演变之后,最终化作了六科九局为首,其余官府为辅的结构。 六科自然还是吏户礼兵刑工,其中户事科刑事科工事科就没有过变动,吏礼兵倒是有所改动。 吏事科由一个转投过来的大明士子任职,名叫涂方智,是一个贫困生逆袭的标准案例,也是目前为止士子中官最高的一位。 礼事科则是原益王府的宋昌义担任,只是礼事科并没有什么权力,每天就是编歌谣,做军装,倒是有些主管宣传和形象的意思。 每年的考试,大多是由高承、宋应星、李邦华一同出题。 原本邹维琏也是其中之一,只是邹维琏虽然岁数没有李邦华大,老的却比李邦华快,身体已经彻底吃不消了。 一入十一年中,他便处于半退休状态了。 兵事科,则由许多受伤或种种原因再难上战场的参谋任职,主官则是改名姜护的姜石头。 值得一提的是,兵事科如今的军事权力,并不大。 为了防止再出现文官制武这种吊诡的事情,高承打算彻底将二者分割开,兵事科只能主管练兵和制定策划,真正行军打仗,一个文官也别上! 至于会不会有背叛这种事情,主要就看九局的第一局了。 九局之中,教育,医疗,农务,宗教,外事五局因为负责事务在通俗观念中不上台面,也被戏称作下五局,位置倒也不分先后。 至于前四,第四位便是监察局,即执行大明的都察院之职责。 当然,监察局只能查庐阳和总兵府的属官,依照各地士绅所说,高承维持野蛮统治的基础,就是前三局。 第三,咨政局! 这机构的官员几乎一年到头都在出差,其目的就是去各地咨询田野乡间百姓对政策的建议。 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虽然高承自己起于微末,但要问他能否全然知道百姓对政策的看法,答案也必然是否定的。 而得知地方官吏胡作非为后,咨政局便可以将情况通报,事情严重时还可以先停了官员职务,可以说是权力非常大了! 此局没有局长,只有一个副局长,常年由周望担任…… 第二,参谋局! 以李邦华为首,各地官吏,军队士卒每年都可以上一份对天下大势和政策的理解,得到认可者,即可以进入参谋局任职。 约等于大明成祖皇帝时期的内阁,提供建议,只是李邦华搭档这么多年,大多政务高承都不会再过一遍手。 不过,即便如此,可没有总兵府的盖章和签字,这些事也是一件也推行不下去的。 最后,才是大半个南方官绅的终极噩梦。 官民事务秘密调查统计局,局长周文斗。 整个总兵府治下,只有他的秘密警察可以无视任何规矩,直接拘押、逮捕、审问甚至于某些情况下的特殊处理。 因为周文斗不用听从任何一方的命令,直属高承自己,只对高总兵负责。 这也是士绅官吏的噩梦,被监察局找上门,多半是停职,罚款,被咨政局找上门,多半是蹲大牢,劳改。 被秘密警察局找上门,基本上人就找不到了,而且犯罪证据还会被全部披露,属于把人杀了还要把底裤扒干净的做法。 而周文斗对这种招惹全天下的官职,也没有表示出一丝不满。 他本就因为不受大明重用才投降,如今这职位能说不受重用?! 想到这里,高承也去秘密警察局在总兵府的办公室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周文斗,只找到了一个临时总管大局的副局长。 副局长名叫宁侠,也算是周文斗一手培育出来的好苗子,一样的脸厚心黑又听话,高承对其也没有什么意见。 周文斗最近不在才正常,高承要整风,第一个派出去四处排查的人就是周文斗。 他可不止要排查其他官吏,甚至还要自查,忙得很,高承一个闲人打扰人家倒是要不好意思了。 “庐阳的这些官员士绅,查完了吗?” 宁侠见到高承进门时就已经站了起来,半躬身子,虽然高承并没有要求他如此行礼,但他还是要坚持这样。 只能说,这位秘密警察的二把手,崇拜也是蛮强的…… “已经查了一多半,具体罪状还在整理和征调其他部门记录映证。” 说完,生怕高承觉得他办事不力似的,他又连忙开口道:“速度慢是因为何春生队长被派往浙江联系复社士子起事了,属下才接手事务,有所不熟悉。” 高承还记得何春生这个人,当初江西艺术团的大金主,后来在清理士绅中活下来的那位。 不知不觉中,他都已经成了秘密警察的队长了。 “没关系,速度慢一些没有事,要查明白,这点周局长应该说过不少遍了,呵呵,老生常谈了……” “总兵所说的一切,属下都谨记在心!” 宁侠毫不犹豫地张口道,丝毫没有陪着笑两声的意思。 高承见对方不敢或不想幽默,自己也收敛了表情,想了想道:“对其他地方各军的调查呢?” 第263章 高太尉!!! “湖南驻军没有问题,高军长除了偶尔会越俎代庖掺和政务以外,没有任何事情。” 宁侠稍有些尴尬道:“虽然湖南各种机构都是齐全的,可是百姓仍然觉得,只有求到高军长那里,才能求到公道。” 高承对此没有开口说什么,过了许久才开口道: “只有他和他授权的人可以这样做,其他插手政务的军官,同样要严查。” 高放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本就有些急公好义,有些仇官仇富。 百姓遭了委屈,求到他头上,让他不管是不可能的。 而这些事情,高承也没打算去整治高放。 真把自己弄成一个孤家寡人,岂不是真合了士绅们的心愿? 大体了解了一下各地军队的状况,高承只是让宁侠继续搜集,并且让周文斗回来后赶快做报告,便离开了这里。 一来二去的折腾几趟,也就到了午后,高总兵又参加了关于出兵的讨论会议,并且敲定了计划。 浙江起事的士子们不少,而且对高承这里有好感的百姓也不是个小数目,绝对不能让他们寒心。 计划甫一制定,就要迅速执行了。 师家贵带着水师从鄱阳湖出发,直接奔南京而去,拿掉大明的第二首都。 与此同时,夏仁祥带着五千人急行军去浙江清除反动势力,这个任务也不算困难。 张国维虽然从崇祯九年就开始准备练兵应对高承了,可是隔行如隔山,这位南京兵部尚书的兵,太水了。 崇祯为了配合张国维练兵,同时因为对文臣失去了信任,特意派来了一堆勋贵帮着练兵。 其中就有目前南京水师主力,操江提督刘孔昭的一万两千水军。 不过,根据参谋局的分析,刘孔昭的军事实力最多只有六千,师家贵的水师起码一万以上。 整个长江水师凑不出三门的红衣大炮,师家贵的主力船上有五门! 至于浙江的步兵就更水了。 事实证明,不是任何人都是戚继光,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轻松学来戚继光练兵的那一套。 当今的新调任来的浙江巡抚是一个叫做熊奋谓的职业喷子,崇祯四年以后的兵部从侍郎到尚书没有他不喷的。 熊奋谓到了浙江以后,也开始练兵,从义乌精挑细选了五千精壮,打算练兵平患。 谁料这些精壮竟然一点也不思报国,当兵还要军饷,还要粮草! 熊巡抚才不惯这臭毛病,敢要钱的直接就是打,眼下的浙江守军,岂不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 夏仁祥五千人,高承感觉他甚至带的有点多了。 约定好他自己紧随其后以后,整备粮草,出征浙江的兵马也就开拨了。 至于他自己,这次的“御驾亲征”也是不得不做的事。 打下南京以后,总兵府也该换一换地方了,总不能一直窝在庐阳不出去吧? 傍晚时分,李邦华带着一封信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什么事?能让孟暗公这么果决的人都迟疑起来了。” 高承见来人了,连忙把躺椅收了起来,正经坐下。 李邦华如今也上了年岁,比邹维琏好一些但也不多,也没有强求着站着说,扶着椅子慢悠悠地坐了下来。 “总兵,大明皇帝请总兵理政……” 说着,李邦华一脸尴尬,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烂糟事。 自家总兵这反贼做的太值了,升官不断不说,还颇得陛下信任。 高承诧异道:“崇祯疯了?” 让一个反贼去治国? 李邦华的笑容更加古怪,把信交到高承的手中。 崇祯自崇祯四年以来,癫狂的程度可谓与日倍增。 时至今日,他已经尝试过武状元,察举制,监军制,督军制,节度使…… 什么法子他都试过一遍了,也不差尝试让人控制中枢了。 只是任谁也都该知道,崇祯是不可能真的让高承做主中枢的。 高承真的傻乎乎进京,崇祯绝对会一刀砍了他的脑袋,然后派几个征税太监狠狠地来江西盘剥一遍。 “孟暗公对这事怎么想?” 高承并无太多在意,随手把信件扔到一旁,看着李邦华。 信中崇祯还给他画大饼,只要进京,立刻晋官太子太尉,上柱国,吉国公哩! “病急乱投医啊……” 李邦华也是轻声叹息,然后又开口道:“不过,这也是一个机会。 “总兵您当然不可以去京师,不过可以派一个人进京,给咱们一些便宜。 “另外,总兵不是总说要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三人吗?” 说着,李邦华似乎有些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地拿出另一封线报。 高承好奇地打开,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崇祯新研究的财政开源方式,监狱赎人。 只要有朝廷大员做担保,并且交足了钱,就可以从监狱里面把人给要出来。 也不怪李邦华做出那样的表情,卖官鬻爵已经是很丢人的事了,这位陛下为了救国却能做出来更丢人的。 大明虽然一直都有赎罪相关的条例,可这是头一次,令李邦华难过的也不是赎罪一事。 而是总兵要赎出来的几个人,卢象升孙传庭候恂,哪一个不是跟他李邦华一样,为了大明实心用事的? 卢象升追击建奴有罪,孙传庭因拷士绅的银钱有罪。 候恂最是离谱,因为国库空虚,他这个主将发不出军饷获罪! 简直就是令大明忠臣眼前一黑的操作! “给大明一个人让他们杀一杀?我可没有那么宽心。” 高承冷笑一声,把信纸拍在桌子上。 “崇祯不爱惜他的人,我可把我的人当宝贝呢,送一个人给他出气这种事我干不来。” 李邦华欲言又止几次,开口道:“总兵,派过去的人,也不一定就会遭遇不测。 “明廷最是小心谨慎,至今日,肯定也更加忌惮总兵。 “总兵只要找一个能言善辩之人,辅之以一些精锐卫士,绝对可以保证他的安全,同时,也可以为咱们拿下南直做些转圜。 “总兵也不想明廷现在就全然不顾山海关,直奔南方而来吧?” 高承沉默片刻,微微颔首。 “你说的也有道理。 “时至今日,崇祯还真不敢杀,至于那些臣子,只要咱们派过去的人够威武,只怕他们逢迎还来不及。 “只是这个能言善辩之人,最好还得帅气一些,找谁呢?” 高承抬眼,望向李邦华。 第264章 北上进京,人前显圣1 “总兵,您找我?” 孟文定不卑不亢地一施礼,一身利落官服穿在身上显得格外威严公正。 身居高位多年,孟文定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落魄举子的模样。 一眼望过去,一张方正的脸,茂密却公正的胡须,坚定不移的眼神,看起来当真像个人物。 看着高承屋子里的李邦华,孟文定心中也开始有所猜想。 听说明廷来了使者,总兵又叫我商议事情,莫非…… 莫非是有好事,我也要被封官? 况且东征在即,到时候工事科又要忙碌起来,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 一想到这些令人心潮澎湃的事情,孟文定反倒强行令自己更加沉稳,摆出宠辱不惊的表情。 “文定,你胆子大吗?” 高承一脸诚恳地发问,还看了李邦华一眼。 孟文定挺直胸膛:“属下为了总兵,为了百姓,万死不辞!” 高承倒吸一口冷气,李邦华也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文定,这事可是得有胆量的人才能做!” “总兵,属下……” “有危险!” 李邦华实在不忍,还是开口提醒了一句。 孟文定眉头微动。 不会是猜错了吧? 总不能是要让自己上战场吧? “孟暗公,总兵,属下虽然不如士卒能征善战,可是也有为总兵戍疆场之心!只是,打仗确实并非……” “不让你去打仗。” 高承摆了摆手,思索了下道:“是让你进京师。” 孟文定表情瞬间变得严肃,看了看两人,发现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一层细密冷汗瞬间布满了他的额头! 奶奶滴,这京师能去吗?! 天底下谁人不知江西高贼是要做什么?这种时候,自己一个大明叛徒去京师? 他还没活够呢! “总兵,属下没有犯过错啊……” 孟文定眼圈有些泛红:“是,属下有时候是收了些百姓赠的东西,但是都是叫人给了钱的。 “即便是和那些供料商人应酬,也不曾降低过一点标准,水泥,石料,木料全部没用过坏的东西。 “我爹偶尔会跟着那些士绅做些事,可是总兵,我都有汇报的,而且也从来没有掺和过……” 高承两人面面相觑。 孟文定说来说去,其实不过是一个意思。 我为总兵府流过血,我为总兵府立过功,总兵府不能这样对我…… “文定,你理解错了。” 高承连忙笑着解释道:“这次去京师即便有些危险,也绝不会令你送命的。 “相反,你还可以去见识一下京师的景色风光,说不定崇祯一开心还给你个同进士出身之类……” 孟文定摇头:“我不要大明的官,总兵,就让我在江西当官吧,哪怕只当工事科的一名吏员也行啊!” 听着对方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溜须拍马的话,高承无奈扶额,“你放心,这么不是让你去送命。” 说着,他拿出崇祯的信给了孟文定。 “这次的事,实则是让你替我去京师摆摆架子,显显威风!” 孟文定将信将疑接过信件,看完以后松了口气,可是还是有些犹豫。 “可是总兵,咱们不去不就行了么……” “不去不行!” 高承摇了摇头,“大明还是有些文臣武将是可以做事的,这些人多半在牢里。 “你去了以后,可以把这些人从牢里赎出来不说,还可以沿黄河淮河运河立一条线,让一些北方士子能够来南方任职。 “地方越来越大,单靠江西官吏治不了天下人,终究是要有北人官员的。 “所以,我真的没有骗你,这个事情很重要!” 孟文定一脸为难,听高承一说,他也明白进京虚与委蛇是件重要的事。 可是,他实在不敢啊…… 天高皇帝远……天高总兵远,万一崇祯发癫,非要杀了他怎么办? “而且,总兵为了孟科长的安危,可是把近卫军团的特勤二营都派给你了,孟科长,这总不用担心了吧?” 李邦华也在一旁笑着帮腔做势,鼓动孟文定。 特勤二营? 孟文定眼神一动,安心了不少。 他没有见过近卫军团训练和打仗的样子,不过近卫军团训练的响声他可听过! 火铳声不停! 而且特勤营可是近卫军团的重中之重,这都是高承去什么地方才会带着的部曲! 若是有特勤营的护卫,去京师好像也没那么危险…… 孟文定心中思索着,同时开始想这件事的利害。 利处不必说,李邦华邹维琏都老了,这一次若是替总兵把事办成,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并非难事。 况且,总兵那么看好的那几个人,若是自己真的救出来了,不论如何,不都留一份香火情么? 而且,如果大明和总兵关系没有特别僵硬的话…… 苏秦可是身负六国相印啊! 一想到有可能名垂史册,孟文定还是有些心动的! 至于弊处,除了有可能掉脑袋,别的一点问题也没有。 如果有特勤营护卫的话,掉脑袋的概率也会很低! 他见过大明的官兵,比起江西官兵差多了! 思来想去,孟文定心中越来越想冒险,喉头微动。 “文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高承轻声蛊惑着,嘴角含笑。 选择孟文定其实也有多方面的考量。 第一,他曾是士绅,且一直不做正面工作,和大明官绅之间的仇没那么多! 若是换了高放或者周望去,一路上的刺杀恐怕得以百计! 第二,他是文人,拐骗北方士子文人稍微容易一些,而且也算能言善辩,再有特勤营给他撑腰,至少不会露怯。 第三,这老小子真的很帅…… 孟文定看看李邦华,再看看高承,眼神逐渐坚定了起来。 干大事,岂能惜身呢! 他咬牙切齿道:“去!总兵,我去!” 第265章 军民鱼水情 孟文定最终还是选择为高承分忧,这也并不令两人意外。 整个参谋局当即便开始为孟科长规划路线,同时商议一路上应该如何行动,并且特勤二营开始进行紧急集训,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在总兵府待了整整半个月,孟文定这才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味上了战船,向北而去。 参谋局给出的规划是最好走河道,在天津卫附近再往京城行进,同时询问崇祯能否进城。 至于京营士兵,参谋局虽然对其做了详尽的谋划,但是真的没几个人把那些乌合之众当成士兵。 打伏击战还让岳托以少胜多,险些叩开京城城门,简直就是士兵之耻! 六百多全副武装的特勤营,只要进城,想去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可能有人拦得住。 他们的装备,对于如今任意一方的军队都有划时代的意义! 在这方面高承和李邦华没有欺骗孟文定,这次入京几乎不会有任何风险。 因为没有人能在见识到这支部队多么强势后,还会妄图硬拼! 送走孟文定,时间也来到了十二月份,江西的天气也冷了下来。 这天下午,十几个身穿最新代绿色军装的士卒走上了往江西的客船,并且规规矩矩交了船钱,然后老实坐在船舱外,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闲聊。 “以往只听说当参谋和被选入特勤营的才能来庐阳述职,这次可是让咱们赶上了!” “这就是咱们骑兵团的优待!” “就是就是,这次来庐阳可是了不得,我们连的人都托我带东西呢!” 李定国看了眼关着的船舱门,松了口气,有些庆幸。 这也是几人大冷天坐船舱外的原因……有规定,坐船舱里,跟着百姓在一起,他们是不能这样胡吹瞎侃的。 十几个人都是骑兵军官,本来就是动惯了手,说惯了话的人,这几天可是差点没憋死。 不知不觉间,李定国也把义武军的军规奉为圭臬。 “李策,这次述职,你觉得自己有没有机会升职?” 李定国手下的副团长,一个名叫陈汝懋军官坐了过来,开口问道。 众人在私底下,也是以兄弟相交,直呼其名倒也正常。 李定国三分骄傲三分苦涩三分惆怅又一分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凭心而论,他想在高承这里任官么? 太想了! 粮饷按时发放,不用自己靠着八大王义子的身份去强要。 一到作战时,人人争先,士卒之间的关系,不是兄弟更胜兄弟。 武器全部都是崭新的,而且后勤随时都殷勤地等着调换。 就算军队中的那些读书人,那些参谋,也是一心一意出谋划策,而不是之前找的那些师爷,表面奉承,私下里什么恶心人的话都能说出口。 这样的江西,他怎能不爱? 可是在他心底深处,在每个夜深人静时,他都会提醒自己,自己是张献忠的义子,是来学习江西的先进,然后带动八大王走向富强的! 这个念头在最初来的几年很清晰,在最近却越来越模糊。 他不就是为了让百姓过得好么?现在的南方百姓过得不够好么? 真把义父给带来,他会怎么做?孙可望会怎么做?艾能奇又会…… 他甚至不敢深想这个问题,因为一想到这里,心底仿佛就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 不如直接顺从江西总兵算了,同样是解救天下苍生么! 揉了揉眉心,李定国眼神略有些茫然道:“不知道,或许会升官吧。” 看着身边这个齐心协力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他低声问道:“那你呢?” 陈汝懋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诶,我可能还会是这个副团长,等团长您老人家殉职了,大概才能升……” 李定国抬腿便踹了他一脚,陈汝懋连忙举手告饶。 闹腾了一会儿后,李定国又道:“汝懋,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人对你恩情很大,可是这个人和你理想不合,你会为了报恩,舍弃自己的理想吗?” 听着李定国复杂的问题,陈汝懋挠了挠头。 “你说的好复杂,反正对我来说,总兵说的纲领就是我的理想,总兵给我这个机会就是恩情,我都是一体的,也不用想这个问题。” “纲领么……” 李定国双手搂住后脑勺,靠在舱门上。 义武军由最初的“杀地主,分田地”到后来的“解救天下劳苦百姓”,再到最近开始宣传的“驱除鞑虏”,提纲挈领是一直在变化的。 可是无论怎么变化,对于李定国来说,都是很符合心意的。 正如陈汝懋所说,总兵府所要求的,其实就是他的梦想。 一群人正聊天打屁间,突然船舱门“哗啦啦”一声拉开了。 霎时间,所有人都连忙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李定国作为职衔最高者,连忙站起来看着露出头的船老大。 “几位后生,来来来……” 船老大喜气洋洋地端出来一盘食物,有橘子有苹果,还有几块烤红薯。 “来,快吃点东西。” 李定国接过盘子,然后放到了一旁,笑道:“多谢老先生,可是我们有规定,不能随便拿百姓的东西。 “这样,这些东西算多少钱,我现在给你。” 船老大顿时着急了:“这哪行,你们后生替我们打仗卖命了,老头子收你们船钱都是昧着良心拿的,还能跟你们要这个钱?这不得折寿啊? “不行,说什么你们都得拿着!” 李定国坚持拒绝,可是船老大始终不肯退让,甚至都要给这些“军爷”下跪了。 一群人无奈,只能收了下来。 等到船老大继续去安排船尾的人把船后,李定国把一盘食物放在中间,叹了口气。 “这次轮到谁了?说吧?” 其中一个军官举起手,然后哀嚎一声,拿出一张一两银子的饷银票。 凭借票据,他是可以在总兵府治下的粮行兑换现银的,认票不认人。 几人也是叹了口气,一路上为了买下来百姓们非要送的东西,他们一个个轮着花自己的饷银票。 已经花出去十几两了! 李定国见后者一脸痛苦,嫌弃道:“利索点吧,我都掏三两银子了,我说什么了吗? “还好这一次是去庐阳入职,大不了到时候我去给上面把这一路花销讨回来。 “老百姓们给咱们送东西,比卖东西赚的还快!” 嘴上虽然抱怨,但李定国还是拿起一块红薯,轻轻放在嘴里咀嚼。 甜蜜的味道顿时盈满心头,令人难以言语。 第266章 螟蛉 又过了两天,一行人总算到了庐阳,下船的时候被卸货工人看见,也被远处码头边缘玩耍的孩子看见,顿时一堆人的呼喝声响起。 大多是些“好样的”“好小伙”之类,当然,也有那些个格外面皮厚的,大声喊自家有个闺女,希望哪个小伙来提亲。 离谱,简直是离谱! 以前跟着八大王南征北战,听说有兵,百姓恨不得把女儿给藏土里,哪有这还要大声喊出来的? 不过,由于这些监军的存在,一行人也迫不得已规规矩矩地走路,从而也让欢呼声更大了一些。 好不容易来到安排好的招待所,外面“围追堵截”的百姓才慢慢散去,一行人也是纷纷擦了擦一头汗水。 “行了,没什么别的要求了,赶了这么久的路,大家都累了,赶快去休息。” 李定国带着众人吃完饭后,连忙安排了剩下的命令。 “从明天开始,大家要接受兵事科官员或参谋局的问询,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我就暂时不是各位的领导了。 “关于骑兵的事,一定要实话实说,目前咱们的骑兵训练时间短,战斗力不高这是事实,而且马种不好,育良种需要时间等等,这些事情,不要遮掩,如实说。” 交代完一切后,李定国宣布解散,众人也纷纷散开,各自回去休息。 只有他,回到屋子里后,开始摩挲着自己一把贴身存放的短刀出神。 到底是天下人的幸福重要,还是自己的恩情重要? 直至今日,他都没有忘记张献忠把他从一群将要化作饿殍的孩子里解救出来的场景。 张献忠再怎么不好,他终究是如同一个父亲一样救下了自己,并且养育到大! 可是……难道自己要让天底下再多出无数个自己么? 李定国面无表情,拨弄着那把短刀,不知心中想着什么。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陈汝懋刚醒便来找李定国打招呼。 “老大,你昨天晚上见女鬼了?” 陈汝懋一脸惊诧,看着黑眼圈浓重的李定国。 “少废话,我心里事多,睡不着!” 李定国摆了摆手,以示自己没心情同陈汝懋扯淡。 陈汝懋好奇地探过头来,“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严肃?” 李定国开口欲言又止几次,最后摇了摇头。 “我没事。” “没事就好,我还挺害怕你今天突然生病呢,不然总兵岂不是要怀疑我以下克上……” 陈汝懋在房间里唠叨了一段时间,突然听见楼下喧闹了起来,连忙下楼看了看,然后一脸喜色跑了回来。 “李策,来请咱们的官员到了,你和我都是第一批。 “你这个状态去总兵府没有问题吧?要不要告个假?” 李定国沉默许久,缓缓摇头。 “没问题……我可以坚持得住。” “那就行,那咱们快下去……” 一群军官的欢天喜地中,众人纷纷走进总兵府,然后在待客室中等待。 这里的条件倒不错,有食物有水,有真理报可以看,门口一拐就有厕所,除了廊下有士兵看守以外,简直自在极了。 一个一个的军官被叫走,李定国和陈汝懋反倒是顺序稍微有些靠后,也让陈汝懋不由得不安起来。 “该不会是新增了什么考评项目我没有做好吧?这次不会被降职吧?” 陈汝懋小声问道,李定国还没有来得及解答,便听见门外秘书通报陈汝懋的名字。 后者连忙站起,欢天喜地地走了出去,临行前还不忘给李定国做个鬼脸。 满脸憔悴的李团长也勉强笑了笑,然后继续一脸严肃地等着。 被带走的陈汝懋出门后,表情几乎转瞬之间便恢复了正常。 带着他的卫兵在前面走着,先后路过兵事科和参谋局,都没有停步。 直到秘密警察局门口,他才停了下来,转身离开。 陈汝懋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这么久没有联系,我以为大家早已经是自己人了。” 坐在桌子后阴影中的宁侠笑了笑:“大家确实是自己人,江西总兵府都是一家人。 “正是为了一家人能好好的,所以才会有咱们这些办脏事的人,你是我手底下走出去的,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陈汝懋撇了撇嘴,规规矩矩地坐下。 “汇报一下李定国的心态动向情况。” “他昨天跟我提到了报恩和实现梦想之间什么更高,我没有回答他,只说在咱们江西,这两样其实是一样的。” “回答很好,那么他呢?” “他没有接着说话,不过,根据我对他的观察和分析,我认为这个人是可以接纳的……” “认为没有用,总兵可以认为,可是在我们这里,就要做到绝对!” 宁侠轻声笑道,看陈汝懋有些萎靡,然后又安慰道:“别难过,只要他今天不出事,那么再回军营,你的秘密警察身份,我就收回了。 “从今往后,你只是一名光荣的战士。” 陈汝懋猛地瞪大了眼睛,“这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需要他能安稳过完今天。 “需要总兵能够接受他,觉得他是可以被信任的人。” 陈汝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凭心而论,我不希望对他有一点坏的想法,可是为了总兵府,为了天下百姓,我并不会有所隐瞒。 “只是,我希望你能在评价里为他加上一条,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宁侠点头:“我会的。” …… 直到傍晚,其他人也没有出现,待客室不知何时起,便只剩下李定国了。 就在他纠结之时,突然一个卫兵走来,竟然直接带着他来到了高承面前。 看着面前那个年轻人,李定国沉默了下来,良久没有说话。 然后,他拔出了腿上的短刀,扔在桌子上,看着对方玩味的眼神。 “我是李定国,张献忠的义子,你杀了我吧。” 第267章 骑兵主将 高承只是瞥了眼桌上的短刀,丝毫没有畏惧。 抽屉里和桌子下面乃至于腰间都有宋应星的特制火铳,怎么不比刀快么? “为什么?就因为你是张献忠的儿子,就应该杀了你?” 李定国抬脸皱眉:“你们早就发现了?” 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会这么冷静? 高承轻笑一声,吩咐门外送茶以后,便伸手示意李定国坐下。 “如果我说是我对你早就有关注,以至于你参军以后我便发现了,你会怎么想?” “不可能,你怎么会关注到我这样一个小角色?” 李定国拧眉摇头,这怎么可能? 自己参军时是真实的流民身份,怎么可能会获得关注? 殊不知,在几乎没有骑兵的南方,有这么一个极其擅长骑兵作战的人,又得知他从张献忠那里出逃的消息,高承很轻易便确定了他的身份。 “那你可以继续这样想,虽然我刚才说的确实是实话。” 高承摊开双手,“谈一谈吧,我想你应该也有很多事情想跟我说。” 李定国犹豫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你……您对天底下其他的义军,都是如何看待?您为何起兵?如何才能营造出江西如今的局势?怎么样……” “一个一个回答。” 高承嘿嘿一笑,开口道:“先说第一个吧,对义军如何看待。 “至少是现在,至少是这片土地上,义军绝大多数,都和大明官府一样该死!” 李定国皱起眉头,不过没有出言反驳。 “义军和大明的恶虽然不同,却也造成了相同的后果。” 高承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地图扔在桌子上,“北方千里无鸡鸣万里无人烟全部都是大明?也不见得! “从崇祯五年开始,闯王闯将八大王罗汝才神一魁他们一个个的,哪个不是肆意屠宰百姓如猪狗,奸淫民女如草木? “不同之处,是大明的痛是皮肤之下的脓包,义军的痛是皮肉之上的鲜血淋漓!” 李定国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轻轻颔首。 “可是义军不如此,难道就对了吗?”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有个对错么?对错之中还有对错,你又知道不知道? “大明很烂,义军也很烂,百姓则成了二者互相对抗之下脚踩的那些淤泥碎石,谁能好过? “这种时候,哪有什么对错?” 李定国眉头微蹙,“可是总兵,你起事之时,也有杀人,同样有百姓在您和大明之间,成了齑粉。” 高承颔首:“不错。” “所以,你也是错的吗?” “不是,如果你坚持非对即错,非错即对,那我们也不用多说了。 “我不知道现在做的事是不是对的,可我知道,这样死的百姓更少,活的人更多,也更幸福。” “……确实如此。” 李定国很想反驳,可他终究没有开口。 确实,相比起其他地方,至少江西这里大多数百姓还很幸福。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正确,即便是我,也是一样,哪天真有人告诉你什么是绝对的正确,你才该把这把刀插他脑子里。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在对和错之间不断摆动的,旋转上升……” 李定国忍不住低喝问道:“那假如有一天,你的后人也错了呢?” “那他们活该被百姓吊死啊!” 看着对面那个当今天下权势最重的几个人之一,李定国有些战栗。 “我做的,只是尽力使这个世界偏向正确,使更多百姓安宁……” 高承略带些自嘲地笑笑,“你还很好,你的梦想还有机会成为现实。 “我的梦想,却早就被现实击碎了。” 李定国沉默之下,没有继续这个问题。 如果高承说的是真的,那对于一个这样的人,他李定国试图谋害,简直就是该把自己碎尸万段的罪过! “我想了很久,仍旧不知道为何江西会成今天这个样貌。” 李定国抬起头,“您是怎么做到的?” “你做不到正常啊,因为我有挂啊……” 高承心中想着,嘴角勾起。 “努力,仅此而已。 “百姓当中不乏有能力的人,江西的火铳,火炮,最新的水力纺纱机,甚至还有战船,这些都是百姓可以创造出来的。 “只是之前有人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不敢让百姓展现自己的能力,我不担心这个问题,自然会飞速发展。” 说着,高承抱怨似的开口:“不过,眼下的总兵府治下也绝对说不上政清人和四字。 “人的贪欲和胆量都没有上限,唉,打下南直和浙江以后,又要杀人……” 李定国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钦佩。 同为执政官,张献忠对麾下人的犯罪行为是“哈哈哈,这算什么事,罚酒三杯!” 可是高承,已经在想着杀人了! “百姓的力量……” 李定国嘴里轻声呢喃着,眼睛越来越迷茫。 “既然你还没有想清楚,继续留在总兵府如何?刚好我还需要有人帮我练兵。” “你能信得过我吗?”李定国刚问出口,便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隐藏了两年半的身份早就被拆穿了,如果信不过,总兵怎么会让自己练兵? “我听说你是张献忠义军之中稍显仁义的人,这是我对仁义的信任,并且我确实没有看错人。” 高承瞥了一眼短刀,“你没有拿它来刺杀我,不是吗?” 李定国叹了口气,低下头。 “可是我终究不能与救我一命的恩人为敌……即便义父他确实做了很多错事。 “总兵,你还是杀了我吧。” 高承心里赞叹的同时,也忍不住骂一句轴。 儒家文化的压制形教导产生了这个结果,有本事的人,脑袋都非同一般的轴! 李定国又不像李邦华他们一样被明廷反复折磨,内心里对张献忠,还是抱有很大的希望! “这样吧,我不会用你去打张献忠的义军,你可以把这个视为一个承诺,如何?” 说着,高承轻笑:“另外,如果你在总兵府任职,我至少可以保证,张献忠没有死在乱军之中,我就留他一条性命。 “如何?” 第268章 火苗燃起的一瞬 李定国明白这是高承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他沉默了许久,最终也接受了这个台阶。 他也想多看看这个世界,想看一眼这世界最终会走向何方,会成一个什么样子。 高承最终对他也没有什么处罚,只是让他准备开始协助湖北的各路总兵府指导义军把湖北拿下。 可以说是相当信任了,对于李定国而言,总比当初义父张献忠要强。 出了总兵府,再见到陈汝懋的时候,不知为何,他感觉对方好似突然放松了许多。 “你小子去哪述职了?我怎么一直没见到你?” 李定国漫不经心问道,完全没有注意到陈汝懋一刹那间浑身都紧张了一下。 不过想到自己以后不再是秘密警察了,陈汝懋也很轻松地放松了下来。 “我也没见到你,你不会是跑路了吧?” “你才跑路了,我哪会如此?” 陈汝懋轻叹一声,跟在李定国身旁走着,心里犹豫着该如何表明自己的身份。 李定国反而变得犹豫别扭,不知道该如何跟自己这个两年的好兄弟说明自己的身份。 纠结的二人就这样走回了招待所,一脸苦闷。 送走李定国后,高承让宁侠把相关档案封存,然后也开始翻看浙江返回来的相关报告,以及一些官吏、士绅、商人的投降信。 看着报告,他几乎也完全复原了浙江的战斗局势,哑然失笑的同时,也取消了亲征浙江的计划,转而打算年后直接赶赴南京。 对于夏仁祥来说,浙江实在是太好拿下了! 浙江虽然有山,但是毕竟水土资源丰富,按理来说应该是足以养活很多百姓的。 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尤其是在高承开通广东商埠之后。 商业的活动的增加以及明廷要求的税粮练饷越来越多,种地的百姓根本负担不起! 联袂逃难的都是整个村整个氏族的一起! 浙江的士绅商人也需要这些流民啊!因此他们联通官府,在与江西的边境上严防死守,不让流民去江西。 不然浙江境内流民少了,岂不是要给那些人加月钱? 他们与地主还有所不同,地主是希望百姓种地,哪怕种的家破人亡也要种。 这些商人则是直接希望百姓家破人亡……不然没那么多流民,厂子里的人月钱就该涨了。 这种压迫之下,又有前例在侧,浙江百姓哪里受得了?直接便轰轰烈烈地反了起来! 本来崇祯十年高承就要接收了,可是后来商人们联手开办了一些济贫粮,每月三旬施三次粥米。 百姓的躁动立刻便安稳了下来,毕竟轰轰烈烈地战死,哪有饥一顿饱一顿的饿死舒服? 高承也忍不住感慨,真他娘是一堆畜生! 这种状况下,浙江的粮价不断飙升,堪称恐怖。 眼下,江西一石红薯五钱,一石米在七钱到一两二钱之间。 浙江一石米要六两银子,至于江西卖来的红薯,浙江粮商宁肯全部买来然后埋土里做肥料,也不能便宜了那帮死要饭的! 这种情况下,复社的士子们过得更加贫困,不少士子家里真的是揭不开锅了! 他们又没那个脸皮和流民一样去喝什么济贫粥,也只能鼓动造反了! 衢州府便是如此,落魄士子吴应胤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 三天前他们家里就断粮了,一开始还仗着厚脸皮去几个相熟识的士子家里蹭饭,到昨天,一听说吴应胤上门,大家全都把门从外面锁上再跳墙进家。 就是不在! 吴应胤没有办法,总不能把夏天的竹席子拿出来啃了吧? 若只是一个人,饿死也就饿死了,不失节气,可是家里老婆孩子都在呢! 到得今天,他也没有办法了,只能擦点锅底灰抹黑脸,穿了一身破衣烂衫,出去讨济贫粥。 拿着四个粥碗在臭烘烘的人群里面排了半天队,到最后手脚都麻木了,这才轮到吴应胤。 “劳驾,给我倒点粥……” 闻见粥饭香气,吴应胤简直想把整个人都趴粥锅里,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塞! 他微微眯着眼睛,长出着气,觉得喝一口粥比什么都强! 施粥的伙计一边跟旁边人开玩笑,一边随意给他盛了一碗,然后敲一敲粥锅。 “下一个!” 吴应胤睁开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碗粥。 “劳驾,我……我家里还有人,要四碗。” 吴应胤把碗一字排开,看着粥锅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伙计不耐烦道:“你家里有人,别人家里就没有人? “怎么,你家的人都是傻子,饿了不知道跑出来讨饭?叫他们自己来,一人只能领一碗,这是规矩! “下一个!” 吴应胤顿时有些着急,吵嚷了起来,“子曰”“诗云”个不停,身份一下就曝光了。 伙计听得头疼,看着后面那人道:“你喝不喝?他不走我可全给他了!” 后面的流民一听着了急,连忙轻松推开吴应胤,往他身上唾了一口。 “滚!” 然后,他又拿着粥碗,跟伙计陪笑。 吴应胤狼狈地退到一旁,看着手里,除了一碗粥,只剩下两个空碗了! 再抬头,那个碗找不到了! 他忍了半天,哀嚎一声,然后开始大口吞食粥饭。 吃完以后,他瘫倒在一旁,只觉得什么孔孟朱王,都是狗屁,一碗饱饭才是正经。 可是,没吃饱啊…… 他揉了揉自己肚子,看着远处已经散伙的粥点,眼中泪光闪烁。 家里人还没有饭吃呢…… 看着身上那口痰,他甚至有个可怕的想法,不知道这东西吃起来怎么样…… 忽然,周围百姓看着这个穿长衫的读书人开始抽自己的耳光,开始扣自己的嗓子眼,开始把脑袋往墙上撞,撞得额头血肉模糊。 紧接着,他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街坊们,邻人们…… “咱们在这儿吃风喝稀水,知府他们呢?纺纱厂的管事呢?他们吃的是什么好东西,你们想过没有? “没胆子的,继续等着喝这稀水吧,有胆子的……” 他的眼中满是凶狠,泪水模糊了双眼,让他仿佛看见了几年前丰衣足食高谈阔论大言不惭“高贼必不久矣”的自己。 “高先生,我错了,大错特错!” “咱们反了!杀光他们!吃饭啦!” 第269章 火 “小孔博士,如今浙江暴民遍地,熊巡抚虽然有戚武毅公之才,却终究双拳难当四手,衢州府安危,还要靠小孔博士尽心啊。” 此时,衢州知府黄聪先正在城南一处酒楼里,对着几个大宗族的人敬酒不停。 浙江突然遍地星火,虽然被熊奋谓雷霆之势镇压了不少,可是听说西边的那位太子少保,新晋太子太尉出兵了,差点没把黄聪先吓死。 一番思索后,他连忙叫来了城中各个大户,一同商量操练乡勇的事。 衢州府城也算富饶,城里几个大户真心实意招兵买马,轻易就能召集个几千人。 听说江西也就派兵五千来人,还是南北两路出兵,怎么也不会轻易打进城来吧? 不过打仗如何先不说,编练乡勇的第一要务是什么? 当然是要和出钱的大户们打好关系!因此黄聪先有了军费便立刻请众人先来一顿社交! 孔尚乾看着黄聪先一脸讨好又谄媚的笑,眉头微皱。 “黄知府,钱已经到了,人也给召集了,吃完这顿饭,你也该赶紧去练兵了吧?!” “当然当然,这只是为表大家忠爱朝廷之情嘛,呵呵,小孔博士,吃……” 黄聪先对孔尚乾的不敬完全没在意,事实上,也没敢在意。 流水的知府,五百年的孔家,衢州府的孔氏南宗在这里几百年了,甚至都有世袭官位的人! 你一个流官知府,还敢跟孔家闹别扭? 这也是他叫孔尚乾小孔博士的缘由,孔氏南宗嫡长后代天生封官五经博士,如今老孔孔贞运还在,孔尚乾自然要是小孔博士。 在黄聪先看来,这个小孔博士什么都好,就是不懂事! 吃饭的时候说这种扫兴的话,哼哼,也就仗着祖先是至圣先师,不然在官场混不了五天就得滚蛋! 黄聪先腹诽着,敬了一圈酒后,站直身体开口道:“各位,容黄某……” 正在黄知府要开口时,突然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两个捕快连滚带爬地扑腾了进来。 “没头没脑的东西,吃疯了?!” 黄聪先眉毛倒竖,怒喝道! “府府府尊,外面起事了,造反了,好多人……都在大街上砍人,听他们嘴里说话,说是高太尉的人到了……” 黄聪先听完酒杯便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其他几个士绅更是吓得目瞪口呆,有那胆子小的,扑腾一声仰倒在地,像一条溺水的鱼一样挣扎。 “高太尉,高太尉……” 黄聪先喉结耸动,一个跑字已经挪到嗓子眼了。 孔尚乾当然也被吓了一跳,可是转念一想,怎么可能呢? 高承手下的夏仁祥也不过才进衢州府没多久,除非全速进军,不然根本没可能到衢州府。 怎么距离更远的高承反而到了呢? “你说仔细些,你是真的看见义武军了,还是听别人谎传?” 孔尚乾走上前去,一杯冷酒泼在捕快脸上,令后者清醒了些。 捕快大口喘了几口气后,后知后觉呢喃:“好像是听逃命的百姓说,高太尉来了……” 黄聪先此刻也回过神来,恼羞成怒,上来就踹了捕快两脚。 “没用的东西!” 骂完,他便转过头来。 “小孔博士,你说该怎么办?” 孔尚乾一脸惊诧地看着他。 钱你收了,人你招的! 现在你问我? “你的兵呢?全部带出来平叛啊!” 孔尚乾近乎低吼地发出命令,黄聪先也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对对对,平叛,平叛……” 说着说着,黄聪先又看向孔尚乾,欲言又止。 “可是小孔博士,高太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我现在平叛,会不会……” 孔尚乾感觉自己心脏抽痛,实在是不知说些什么。 黄聪先到这个时候了,竟然在害怕高承事后的报复! “你怕高承,你独不怕城里的百姓?!” 孔尚乾压抑着怒气吼道:“王二起义的时候,澄城知县全家被杀了个一干二净,你怕不怕?!” 黄聪先被当头棒喝了一般,迅速清醒了过来,连忙去召集乡勇,反扑城里的义军。 往日里他哪里怕过这群要死不活的人,天知道他们竟然敢起义! 这种起义的杂碎,真是毫无廉耻,毫无君臣之义! 黄聪先组织义军的时候,吴应胤已经带着越来越多的义军杀到了府衙。 一开始,都是些贫苦百姓闹事,后来有些生活不如意的人跟着。 到了这里,他的队伍里已经完全良莠不齐,从落第秀才到市井流氓,倒是什么都有。 一群人喊着“杀知府,吃官粮”的口号,赶到了府衙门前。 府衙里平日里脾气拽得二五八万的官吏和捕快出来一看,头皮差点飞起来! 几个心思灵活的,连忙把衣服一脱,穿得破破烂烂,往脸上弄点泥土,也开始喊“杀知府”的口号。 至于心眼呆板的,站在原地犹豫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吴应胤的人给包围了。 衢州府的一个通判更是被抓了个正着,连忙跪在地上,撅着大屁股喊“爷爷们饶命,黄聪先个杂碎现在正在会宴城中士绅”。 依着吴应胤来说,自然是先去抓住黄聪先,可是他这时再开口,已经没有人听了。 他这根火柴点燃的火苗在碰到衢州府这个火药桶之后,已经成了驾驭不住的荒芜烈火! 一个混混跳到通判身旁,狞笑道:“弟兄们,我看了,这肥猪的媳妇闺女就在府衙里! “杀了他,奸了他家女眷!” 通判大吃一惊,连忙爬起要挣扎,却被几块板砖拍头,直接打死在地上。 吴应胤大惊失色,连忙推搡过来,喝道:“不许奸淫,不许奸淫……” “你谁啊你?去你的吧!” 一个正在解裤子的混混随手推了他一把,他一脑袋撞在墙角,差点就撞死过去了。 淅淅沥沥的鲜血滴下来,可是头上的疼痛,哪里有心里的疼痛更甚? 那些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夫人小姐,现在被一堆混混围在人堆里,嘶吼、哀嚎、求救声不绝于耳。 “妈的,这小娘子还挺烈,给她两砖!” 有混混三番五次没得逞,心头生气,直接打死了怀里的黄裙子小姑娘。 看着女孩断了气,他这才开心地笑了起来,迅速脱裤子,扒衣服。 直到一把剪子插破他的喉咙,他这才感觉到无比的恐惧,以及对刚才那一瞬间的眷恋。 吴应胤满脸鼻涕泪水血水混合,他拿着剪子把手,大声喊着:“不许奸淫,不许奸淫!” 混混的血泼洒出来,如同一场雨水,浇湿了眼前肮脏的一切。 第270章 高太尉的军令 一群混混被这情形吓住了,借机泄欲的捕快却不怕这个,抽冷子一下,把吴应胤给打晕在地。 “兄弟们,继续!继续!” 肮脏不堪的声音和味道在院子里弥漫,还有更多的肮脏不堪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上演。 直到某一刻,一身华丽袍服的孔尚乾提剑带着乡勇走进府衙,锐利的眼睛四处一扫视,心中也不免一惊。 他紧接着黄聪先便来带兵平事,没想到即便如此,府衙也成了这样的乱象! “平贼捉寇,只诛首恶,百姓跪地不死!” 清朗的声音一喊,立刻有几个人想冲上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孔尚乾冷哼一声,挥剑便刺。 他可不是柔弱书生,自幼没少学君子剑! 几剑把周围的义军刺退后,院子里奸淫掳掠烧杀抢夺的全没了士气,除了几个跳墙跑路的,其他人全部都跪在地上,把头埋低,不敢出声。 孔尚乾没有放过刚才那几个试图冲上来的人,让身后狐假虎威的乡勇把几人捉来,当着面便砍了头! “再敢趁乱惹是生非,就是这个下场!” 说完,他看见人群当中一个熟脸,喊道:“王小四,起来!” 一个临时从贼的捕快这才反应过来,我是官兵啊! 他连忙站起,把裤子穿好,然后跑到孔尚乾面前跪下磕头。 “首恶元凶何在?府衙的其他捕快呢?全死光了?” 一群捕快官吏见是自己人来了,立刻从地上那一堆磕头虫中站起,然后开始追问元凶。 不一会儿,吴应胤就被带到了孔尚乾面前。 “孔博士,这个就是元凶,就是他先喊的杀知府,吃官粮,也是他说的,高承的兵就在附近……” 说着说着,捕快看着周围的人都在奇怪地看着自己,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连忙抽自己两个嘴巴,“高王,高王的兵就在附近……” 奶奶的,太得意忘形了,竟然对高王不尊…… 孔尚乾皱眉看着这一幕,心里也犯嘀咕。 他老爹孔贞运不在,他不知道怎么办啊! 偏偏就是这段时间,老爹孔贞运去龙游稳定局势,衢州府就出了这种事情。 这要是个叛乱元凶,杀就杀了,可就和捕快扇自己的嘴一样。 涉及到江西高承,这事就不好办了。 万一这是高承的人,自己给他杀了,那自己一家能有好么? 依着高承的性格,他又没有少杀了士绅! “先把这人关起来,好生伺候,出问题了,你们自己寻思!” 交代完以后,他又看向其他人,开口道:“全部拿绳子捆起来,一人打十杖,每五人抽一人关起来!” 捕快们连忙道一声是,就小心翼翼地把吴应胤带到了通判的院子里软禁了起来。 至于孔尚乾,还要带人平叛呢! 城里义军和乡勇的战斗力只能说是半斤八两,一样的烂! 两波人愣是把衢州府打成了拉锯战的漩涡。 城中时不时就会出现因为某个人摔了一跤,大把大把的人就以为自己方输了,连忙跪地求饶的情形。 官兵是,义军也是。 这些菜鸡互啄倒是打的有模有样的,直到傍晚,孔尚乾才把叛乱平息,然后一脸严肃地找到黄聪先。 “坏事了,跑出去一些起义……造反百姓,他们去找夏仁祥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孔尚乾甚至感觉心里“噔噔咚”响了一声。 别管嘴上再怎么说不怕,他心里都是清楚这些乡勇战力的! 这些乡勇,一把火铳就能把他们全部拿下了! 黄聪先更是惶恐无比,“他们去找夏仁祥了?” 旋即,他又道:“那咱们也赶紧逃吧,听说熊巡抚在杭州已经摆平了许多起闹事了,咱们……” 孔尚乾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开口道:“逃,逃,逃! “难道这大明天下,就要全部丢给他人不成吗?” 黄聪先一时语塞,不过顾念到即将到来的江西兵,也来了胆气,冷笑一声。 “孔尚乾,你也别太硬气了,别以为你姓孔就是一张保命符! “高太尉虽然娶了士绅之女安抚,可是他对士绅的公审,可是一点也没停过! “你们孔家,就那么干净吗?” “你?!”孔尚乾怒目而视,可是又发觉自己没什么可攻击黄聪先的地方。 同时,他也意识到,其实这些人所尊重的,当真只有这个“孔”字带来的权势罢了。 心中想着,他也颓然落寞道:“反正我不逃,我已经给父亲去了求救信。 “熊巡抚若有心就救我一命,若无心,那我孔氏,也绝不畏贼!绝不从贼!” 早在下午,他便已经派了得力的家丁拿着信去找自己父亲孔贞运了。 只是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罢了。 黄聪先见此情形,只是冷笑,没有说什么。 一回自己家,连忙便开始收拾东西,连夜跑出了衢州府。 他老家是在南京,又不在这衢州府,还要在这里和这些人共存亡不成? 躲吧,躲得了一天是一天,躲得了一年是一年吧! 孔尚乾回了自己家,翻来覆去睡不着,连夜赶往府衙,这才得知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叛乱平息了,全府衙的官吏也都跑路了! 一个人都没剩下! 孔尚乾虽然很是生气,想把“无耻”两个字刻在这些人的脸上,可是自己也没有办法,只能迅速派乡勇来维持城市的基本秩序。 同时等待着未知的审判到来。 直到又过了两天,才有一营急行军赶到城下。 也是到了此时,孔尚乾才知道自己那从贼不从贼的念头多愚蠢! 因为从官方来看,根本就没有贼! 夏仁祥送来的手令:“熊奋谓包藏祸心,图谋不轨,沿途府县军民协同平叛,有延误者,视同谋反! “大明太子太尉,高承” 第271章 孔贞运 孔尚乾当然知道,今上给高承的封官进爵都是一时权宜之计,不可能是真的。 可问题的关键是,崇祯也不说这事情是假的! 他既不想和高承把关系搞僵,又想让自己的这些官员们去跟高承名正言顺地打擂台,这怎么行嘛? 就像眼下这档子事,高承有文官官位,有统兵军权,他说是奉旨平叛,谁能反对?谁能说不是? 要真是不听从军令,孔家岂不是先于高承成了叛贼? 只是一下午,这件事就让孔尚乾焦头烂额地出了两个火疮。 随军令到来的,还有城外那营长的通知,明天午时如果还不开城,那他们就要进城诛叛了! 这不仅意味着某种程度上,孔家成了大明的反贼,还意味着和江西的彻底决裂! 可是自己要投了城外高贼的人马吗? 想起自己从小到大学来的那些知识,他人对自己这“圣人后裔”的尊重和敬佩,孔尚乾有些为难。 直到他父亲孔贞运夜间回城,这才让他解下重担! 半夜三更,衢州府东门外一阵喧闹,孔尚乾还以为是有人攻城,连忙穿衣跑来,才发现是父亲孔贞运坐着篮子到了城上。 见到父亲,孔尚乾自然是欣喜非凡,按照着孔家一脉相承的大礼相待以后,他这才跟在孔贞运身旁。 “父亲,江西总兵高太尉的兵马就在城外,并且已经给了咱们军令,让咱们开城门。” 孔尚乾一边说着,一边把各种文件拿给孔贞运看。 “咱们该如何应对?” 孔贞运也是在宦海里沉浮过些年的人,最近这些年除了祖传官职成了白身,他也没有闲着。 这几年,他可没少找一些饱学鸿儒,去议论高承失败的必然性。 可是,不管怎么yy,高承终究是越走越快,越走越稳,眼下已经完全拥有了争夺天下的潜力。 那他也不得不考虑一下,自家归属了。 孔氏历代以来,跟着执政者的王朝殉葬的先祖……也不是特别多。 当然,孔贞运心里对这有解释,不管王朝怎么更替,总要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吗,士大夫之祖脉不就是我们孔家吗…… 他所考虑的,是要怎么投于江西,才能为天下人保留孔家的血脉,又不折损名誉。 要知道,他们南宗这一支多少还是有些遮羞布的,没有像北宗一样谁来降谁,并且直到现在了还认前元的追封。 “不要慌乱,让为父多想一想。” 孔贞运知道儿子很急,劝儿子别急以后,自己开始来回踱步思索。 “朝廷可曾给黄聪先那废物下讨伐高承的公文?” “不曾,朝廷十一月发的公文官抄,只是让浙江官员担起守土之责。” “这就是了,朝廷只让担起守土之责,又不曾说高太尉是叛军。” 孔贞运似乎松了口气,这样一来,自己也不算投降。 “既然高太尉有统兵之权,有太尉职责,咱们就该配合。 “至于军令上说熊奋谓是叛军,你就把他当叛军便是了。” 孔尚乾眉头微蹙,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熊巡抚整天为了浙江的安危练兵呢,反倒成了叛军? “孔家千年血脉,任何人成了王族都要有所依靠! “大明失德,奸佞在朝,昏君在上,这天下,他们朱明扔出去,还不许其他人捡起来了?” 孔尚乾听得心里很不舒服,不过没有说什么。 因为事实也确实如孔贞运所言。 天下都是你朱由检的,你不背起责任,谁背责任?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躬有罪,罪在臣下。 官员守土有责,你一个皇帝治国难道无责吗? 心绪纷乱的孔尚乾只能同意了父亲的意见,并且在第二日,随同父亲一起出城“喜迎大明王师”。 城外这一营官兵的统领,不是别人,正是夏仁祥自己。 衢州府是他入浙江境以来最大的城池,更有千年孔氏在,他当然要耐心对待,也更要谨慎。 为此,他宁肯自己亲来,也不想其他人在这里惹出什么乱子。 不过,来时总兵也给了信,告知了孔家的处理方法…… “夏将军……” 孔贞运见了夏仁祥,连忙躬身下拜。 倒不是真心尊重,这种兵头可不好说讲道理不讲,万一以为你孔家看不起他抬手一刀,岂不是亏大发了? “老先生快请起,老先生深明大义,助国讨逆,正是我该尊敬您才是。” 夏仁祥笑着扶起对方,回头做了个手势,官兵立刻便开始拔营,准备入城。 孔贞运这时才知对方是个体面人,心思思索一番以后,又开口道:“夏将军,您能否答应老朽一件事情?” 夏仁祥眉头微挑,不说答不答应,只是笑道:“您请说。” “衢州府的百姓苦啊……” 孔贞运颤颤巍巍地说着:“将军入城以后,可否不造杀孽? “若真有怒气,冲我孔家来吧。” 这话听得夏仁祥一阵无语。 合着您老人家知道衢州府的百姓过得苦啊?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得知孔贞运只是在买名声,买民心,夏仁祥也不做理睬,只是问一些城中这几天发生的情况。 他之前已经知道了,这里是有百姓起事的,还打的高承的名号。 如今湖北、川蜀、河南打着高承旗号起兵的不在少数。 有了刘岳的先例以后,总兵府对这些义军还是有所指导和宽容的,有些规模以后,就会送去义军手册,并且详细询问后,有可能就会收编。 只是在浙江,这倒是头一遭。 孔贞运觉得,夏仁祥这么一个和气的人,又听了他的话,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进了城总该不杀人了。 谁知,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公审大会! 公审的对象,包括孔家在内的各路士绅……以及包括吴应胤在内的义军人士! ps:孔贞运虽然小节有亏,不受崇祯信任,文人笔记里也讽刺他伪君子,但是他对明很忠诚,甲申国变之后悲痛欲绝,病死。 第272章 小学政治教材 往日里一直压迫百姓的士绅要审,这几日造出来无数血案的那些“义士”,更要审! 礼崩乐坏之下,百姓心里多半藏着一团火,江西总兵府鼓励他们向着大明官府发,可绝不鼓励他们去欺压同为苦难人的百姓! 死在义武军手里的义军首脑,同样不在少数! 孔贞运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的面子起了作用,直到坐在公审大会旁听席上,这才幡然醒悟。 这特么是起了什么作用?分明一点作用也没起! 就连他孔家自己,都是因为没百姓告状才没上被告席! 不过,旁听了这么一场别开生面,由百姓来开口说话的会议,一老一小两个孔博士,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们由于顾忌面皮的原因,在家乡做各种恶事还算比较少,可是其他士绅可不在乎啊! 奸淫掳掠的罪过一被问出来,这些往日里一起高谈阔论的迁客骚人,一个赛一个的屁股脏! 往日里,百姓去衙门告状,繁琐的流程和官吏的恐吓,令他们根本就做不成任何事,甚至还要被反将一军! 所谓程序,只不过是官僚阶级为自己谋利的借口罢了,一块肉在手上揉三遍,总比直接放上砧板沾的油多。 如今,不用递帖递状子,直接张口说自己的委屈,哪里还有人忍得住? 一开始还是深仇大恨,到后来,逼着人每天送五个鸡蛋,冬天抢了人家半扇猪肉这种事都全部说了出来。 而夏仁祥也不含糊,罪名足够并且被告承认的,该怎么罚,直接当场判罚。 该枪毙的,直接就会被士卒拉到一旁给一铳。 这些年的大发展下来,江西的定装火药,已经十分廉价了,至少比刀刃磨损了再修补要便宜。 听着后面那一声声“砰”的响声,孔家父子脸都有些发白。 心里不断感激过去的自己,好在过去守住本心,除了挤占些田地,没做过别的坏事。 至于田地,反倒不用担心。 由于衢州府士绅不算主动投降,且暴力压制百姓,所以全部都要分的。 大家都分田,那也就心理平衡了…… 再说了,高王也不会抛弃我们的吧? 不知何时,高贼在父子二人心中,已经成了高王…… 等着所有士绅都被清剿完了,剩下的士绅也没有释放。 夏仁祥还要游说他们,让他们把家产都捐出来,给高太尉平乱呢! 至于后面再拉上来的“义军”们,一个个脸笑得跟开了花一样。 很多人原本只是想趁乱发泄欲望,谁知道高太尉的兵真的来了! 这下不仅爽了个够,还有可能当上官,多好? 可是紧接着,上来哭诉的百姓就让他们乱了阵脚。 “军爷,就是这个王八蛋,他在我家打工,我没少他吃,没少他喝…… “那天城里一乱,这王八蛋就来了能耐了,把我和我媳妇打了一顿,还奸污我家的闺女,我家闺女还没嫁人呢啊,她就那样让这王八蛋奸污死了……” 哭诉的老夫妻两个一个劲儿地磕头,夏仁祥连忙让人去把两人扶起来,然后脸色铁青地看着那个油光水滑的汉子。 这些天,因为害怕义武军,看大牢的衙役倒是对这些义军们不错。 “这位老人家说的,是不是真的?” 夏仁祥冷漠开口,全无这义军所想象“同志见同志”的亲切。 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后,他连忙开口:“那老头平日里凭啥当老板,我当小二? “这都是按着高王的意思办事啊军爷!” 夏仁祥都被气笑了,喝问道:“你倒是说说,高总兵什么时候让人欺凌弱小,让你强奸妇女了?” 义军一时语塞,憋了半天又道:“那凭什么,你们就能杀人,我就不能杀,你们就能强奸……” 这话一出,都用不着夏仁祥反驳了。 下面的百姓直接义愤填膺,东一嘴西一嘴地开骂。 “你也配和高王的人比?人家进城根本留没杀过人,杀的都是畜生!” “夏将军,杀了这个混蛋!” “将军,杀了这人吧!” 一时间,义军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恶狠狠看着这些百姓。 早知道,那天起事就该把他们全杀光! 而夏仁祥等百姓声音平息下来了,这才开口: “承认罪责,有没有要检举其他人的? “我可先告诉你,免得你说我诓你,检举其他人可以给你减轻刑罚。” 那人一听,头猛地抬了起来,开口就是检举。 那天起事的时候,为什么这些百姓迅速便堕落成了只知道宣泄欲望的野兽? 四个字,法不责众。 对于他们而言,不论之后归了起义军,还是明廷重来,都只责罚领头的吴应胤,不会罚他们。 殊不知,偏偏总兵府出来的人,既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耐心。 把这些臭虫一个一个全部揪出来! 等到这所有人都处理干净了,夏仁祥才去见了这一出闹剧的始作俑者,吴应胤。 牢房当中的吴应胤受到了绝对的优待,虽然说不上锦衣玉食,可至少一日三餐是有的,比之前在外面沦落到讨饭要强。 而见到江西官兵的高层来看望,吴应胤仍旧是躺在草席子上半死不活的样子,完全没有什么求饶的打算。 “就是这个人开始闹事的么?” 夏仁祥看着牢房里的吴应胤,对一旁的孔贞运说到。 “正是此人,我儿第一时间稳固城中秩序,追究首恶,并没有让他逃掉。” “你看他这样子,像是能逃掉的人吗?” 夏仁祥冷哼一声,然后让一旁的士兵递过来一本教材。 将书整齐地放在牢房边缘,他低声道:“吴应胤,总兵说过,见过被压迫的百姓和暴动的百姓后,士子们大多会对生活失去信心,这是正常的。 “这几年,富饶的生活与贫苦的百姓各成一方世界,令人痛苦,迷茫,寻求出路,也是正常的。 “下面这句话不是总兵所说,是我个人所说,你们这些人,摊上总兵是福气。” 说完,夏仁祥直接转身离开,叮嘱看守牢房的人,等吴应胤自己想通了,可以去见他。 等到人走光了,吴应胤这才转过身来,满脸泪水,眼睛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 他看着那本教材,伸出了手。 ps:ps内容写在章节评论了。。。 第273章 崇祯:你先挺住,朕这边有事…… 拿下衢州府,只是一小步。 于浙江而言,最厉害的应该是各个村落宗族自发成立的保安队,其次就是熊奋谓高压统治的“熊版戚家军”,至于衢州府的孔家,并不在夏仁祥的考虑范围之中。 分完田后,夏仁祥也拿出了高承对孔家的处理方案。 “孔博士,总兵这次啊,是下了血本了!” 夏仁祥乐呵呵把新田地证明递给孔贞运,“就连咱们江西公认的军功第一的高军长,眼下也不过八十亩授田! “总兵给你们孔家的,是和他自己相等的一百亩,呵呵,还不谢谢总兵?” 孔贞运心头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了! 还谢! 历朝历代,就连元朝孛儿只斤家还给孔家添了几千亩封田! 到了你们江西总兵这里,先把万亩良田给分了,再分还给一百亩,还要说谢! 简直岂有此理! “多谢总兵,多谢夏将军。” 孔贞运抬头,诚恳说道。 “哈哈哈,不用如此不用如此,我开玩笑的。” 夏仁祥哈哈大笑,然后说了没几句话,便让孔贞运带着孔尚乾离开了。 完全没有封官许愿,或者分给对方一支兵马的想法。 不过孔贞运对此也是真的不敢有怨言,原来的衢州府除了他们还有至少五家大家族,占山占水又占田的良善人家。 现在那些家族大多死的死,散的散,他们孔家没有破败,已经是一个很好的结果了。 至于他一开始设想的,夏仁祥要拿他这个圣人后裔去逼迫浙江守将守官开城门,夏仁祥更是连提都没提。 因为在衢州府的士绅待遇之后,眼下要投降的士绅,数不胜数呢…… 接受了杭州府相关的情报之后,夏仁祥揉着眼睛,有些愣神。 这个熊奋谓,也太…… 有战略眼光了! 能够喷倒除袁崇焕和杨嗣昌以外崇祯朝所有兵部尚书的人,是不缺实力的! 当意识到硬磕江西官兵不太行后,熊巡抚立刻想到了新的办法。 那就是囤积重兵于杭州城,在这里和高贼的兵决战! 杭州是整个浙江的核心,只要把控住这里,高贼的兵就永远不能在浙江为所欲为。 而只要北边的刘孔昭赢了江西水师,他们熊版戚家军还可以兵发衢州府,直奔庐阳县,说不定还能生擒大逆贼高承! 熊奋谓的计划很完美,可是第一步,就有很大的问题。 他特么手里全是义乌兵,守的是杭州府! 两者之间距离可不近! 夏仁祥甚至不需要去强攻,只要轻松把浙江其他城池都取下,然后号召义乌父老乡亲们去把熊版戚家军喊回来就足够了! 打这种纸上谈兵惯了的指挥艺术家,令夏仁祥有一种还不如搞军演来的好玩的既视感。 等待后续兵马入了浙江,他便立刻分别下令,去支援各地义军的同时,也早早地把浙江宣传队派了出去。 这些人早就开始学习浙江各地鬼见愁的方言,虽然在老浙江人耳朵里听来,这话很别扭,但不得不说至少可以听懂。 这些人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到处去乡村里面宣讲江西的政策,江西的福利,以及表演江西人耳熟能详的各种剧目。 从白毛女到高军长智取黄泥山,各种各样的戏目令人耳目一新。 尤其是这些演员都操着半生不熟的本地土话,更令观众亲切,久而久之,这些穷苦百姓对宣传人员简直就像亲晚辈一样疼惜。 至于那些不疼惜宣传人员的,也不要紧…… 一队宣传人员,至少有两什官兵相伴。 面对没有武器只有农具的地主军,这些荷枪实弹的官兵,两什大概够屠一个村! 士绅地主们只要不发癫,该怎么做还是很清楚的! 至于商人,那就更别提了! 投奔高太尉,只要捐三成家产,分了土地,剩下的钱还可以继续经商。 提前投奔的,甚至还能拿到开厂或者特有行业的执照! 一旦被动地让夏仁祥打过来,那家业可就全部充公了! 谁也不傻,大家当然知道要怎么处理眼下的这些事情。 熊奋谓把这些情况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之前浙江士子起义的时候,他以为只是小事情,曾经砍过许多起义军的人头。 眼下,当真是一个进退两难了! 要进,首先夏仁祥要跟他打啊! 夏仁祥整日里就不正面交手,全部都是靠着一个县一个县的蚕食! 再过一个月,整个浙江除了杭州府恐怕全部都成夏仁祥的地盘了! 崇祯十二年的新年,熊巡抚过得非常不美丽,甚至一度向崇祯请罪,暗示崇祯换一个人来。 浙江的这些事,他熊某做不到啊! 可崇祯哪里会同意这要求,不仅不同意,反而勒令熊奋谓,不要跟高太尉起矛盾,要协调好和高太尉的关系! 熊奋谓:这特么怎么协调? 人家明摆着要夺你江山了,还要协调? 几番思考后,他向夏仁祥递了停战书,问能不能暂停一下这场仗,等崇祯调换了浙江巡抚再打? 夏仁祥对此是很不屑的,不过他并不介意吓一吓熊奋谓,因此不仅回了封拒绝信,还公开声明,要严惩攻击起义军的官员! 这封信一入杭州府,当天夜里城中各大酒楼都有订单,都是送到牢房里的…… 这些士子在外面只能吃点残羹剩渣,如今进了监狱,反而吃的好了起来! 熊奋谓在日夜忧虑之中,身形越来越消瘦,头发也越来越白,直到某天,城外来了一群农民。 夏仁祥驱使农民很是客气,几乎是派士兵进行一对一帮扶带着人家走到这里,然后在城外起火烧灶,让大家吃了个饱,然后操着一嘴义乌方言喊城。 “儿嘞,出城投奔夏将军吧,夏将军是好人,高太尉也是好人,咱家的地都给回来了!” “相公,出城吧,以后咱们不用下矿了,夏将军说了,以后下矿都是红毛鬼的事,咱们矿户就看矿或者当工人!” “爹……” 一声声乡音之间,令熊奋谓想起了一个成语。 四面楚歌啊! 而他终究不是项羽,没过三天,士兵们便一根绳子把他绑了,献城投降。 第274章 到天津啦! 崇祯不管熊奋谓,也是因为其他的事。 与某些突然溃烂的脓疮相比,隐隐作痛了好几年的高贼,真的已经不算问题了! 崇祯十一年九月,卢、孙入狱后,高起潜几乎获得了北方全部的军事大权! 起初,他以为汝州这里只是一场小小的农民起义…… 之前孙传庭任陕西巡抚时,打死一个高迎祥,打残一个罗汝才,打废一个李自成。 在高起潜看来,北方群盗只剩一个在滁州苟且偷生的张献忠,其他人全部不值一提! 事实证明,打残和打废是没用的,毕竟不是打死! 孙传庭和卢象升走后,高起潜掌握了陕西陕北几大边镇的粮草运输。 然后他不出所望地给这些士兵断粮了…… 在河南蛰伏并且多次去湖北考察的李自成奋然起兵,借汝州李岩一千兵打下西安以后,直接一统诸镇兵马! 一瞬间,这个几乎成白丁的起义军领袖,便成了天底下势力最大的人之一! 而在“卧龙”牛金星的辅助之下,更是直接定都西安,建立大顺朝,几成吞吐天下之势! 跟秦良玉打游击战的罗汝才也迅速身段柔软地投靠了大顺朝,和李自成合兵一处! 在南直折腾了这么多年的张献忠,得知高承要来此处后,做出了理智的决定。 跑! 一路逃窜入湖北,招降了几路义军,率十万军民入川,在夔州和秦良玉打擂台! 只是张献忠没有想到,罗汝才在夔州和秦良玉打游击的原因,竟然真的只是因为打不过! 秦良玉已经老到快不能动了,可是她仍然一马当先,硬生生打退了张献忠的大西军。 张献忠气得头脑发懵,然后使出了钞能力。 贿赂四川巡抚邵捷春的亲近幕僚,敦促秦良玉退守重庆,然后施施然入川。 至此,秦良玉也知道,四川完了。 石柱兵看了这么久的北大门,被邵捷春自己给放弃了。 崇祯大怒,疯狂斥责杨嗣昌,然后将这位次首辅关进监狱,连忙命陈新甲升任兵部尚书,杨文岳为兵部侍郎,分别兼任五省总督和三省总督,统兵平乱, 如此乱局之下,他哪里还管得住南方的高承? 崇祯九年以来的美好局势,三个月之内,全部崩塌! 焦头烂额的崇祯帝,无奈之下,只好把希望放在即将进入天津的孟文定。 二月初六,天津码头上仍然是寒冷异常,可是码头旁围着的百姓却不在少数。 如今的码头力工干一天的工资只有五个铜板了,有些掌柜甚至两天发一次工钱,发一枚折十钱。 而在这里,要买一斤米,大概需要一百六十钱,换成折十钱至少二十个,不然没人卖。 这里的百姓,更多的是十几二十个人凑成一伙,兑钱买米或者面,然后混着河边捞的小鱼和用火烧的又干又酥的石子吃。 孟文定在船边能看见远处这饿殍遍地的景象,只是他也只能叹口气,做不了什么。 一路北上,凡是路过的地方,地方官不管怎样都要请他吃顿好的,送些银子。 人心纷乱,现在谁不想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天底下谁都知道,明失其鹿了! 其中最令孟文定奇怪的,是张献忠都跑来送银子。 而且手笔还很大!一次性直接送了六千两,而且送来的信很隐晦地提到什么“北马南船”“合力可成大业”之类的怪话。 把信快船送给总兵后,得到的回复是不用管他,路上得到的一应银钱要列出账目,可以买粮供自己人吃,可以救济百姓,只是账目要公开。 这信看得孟文定想抽自己两耳光,好不容易一个贪污的机会,还让自己拱手送出去了! 不过看遍沿河而来这些穷苦百姓的样子,他渐渐地也沉默了,甚至主动施了几次粥。 当然,施粥肯定要伴随着宣传,“去江西,有饭吃”这些话是少不了的。 眼下江西已经十分完善了,接纳个百八十万难民跟玩儿一样。 至于这些百姓如何过去,这就超出他可以管的范畴了。 到了北方,他毕竟只是一个屁大点的小官,没那么大能耐。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尽力做一些能做的事情。 例如给总兵告状,并且请总兵选择几条路线,开设粮食站点,帮助百姓去南方。 当然,他知道这肯定不是个容易的事情,他只是第一次觉得,在为总兵做事之外,也该为百姓做一丁点事。 再说了,在江西替百姓考虑,不管多离谱的建议也没人敢反对或嘲讽。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zzzq。 到了天津卫,他们这一千来人,也该有六百人下船了。 至于剩下三百多水师官兵是看船必备的人数,不然高承还怕船被明军偷摸卖给满清呢! 下船以后,孟文定觉得粮食稍微多一些,刚要散给百姓,天津码头这里的巡检司高高兴兴地围了上来。 “官爷,天津这边施粥只能让咱们弟兄们放,怕那些烂泥糟冲撞了各位官爷……” 孟文定一阵语塞,他哪里不知道这些捕快是什么意思? 捕快也穷啊,捕快也饿啊! 这些粮食让他们发,能给百姓一丁点都是好的了! 他想跟这捕快争辩,可是想到这里已经是大明地界了,又只能劝着自己别冲动。 这里,可不是什么讲理的地方了! 这次北上,离江西越远,他越觉得自己渺小,越觉得自己被打回原形。 他只是一个普通举子,如果不是高承,哪来那么多人应承他,哪来崇祯开恩给一个同进士出身? 恐怕到不了河南,就得被流民吃掉了! 不过,想到这里,他又侧头,看了看自己身旁特勤二营的营长,这个名叫李国栋的年轻人。 有特勤二营在旁,倒也不用太过于担心安危问题。 往前走了段路,捕快突然拉过来一辆驴车来。 说是驴车,其实不过就是一头驴拉了个露天木车子,坐上去还不够丢人的呢! 只是如今大明为了打仗,全国马匹都要用作战马,官员只能骑驴和坐驴车,也成了一种流行。 “多谢。” 孟文定道了声谢,就要上车。 “诶,大人,您不能这样就上车啊!” 第275章 北上进京,人前显圣2 孟文定一愣,奇怪地看着那捕快。 不是你让我上车的吗? 捕快捧着双手等了一会儿,然后一脸轻蔑地撇过去头。 不愧是乡下来的乡巴佬,这点规矩都不懂。 “呵呵,大人,您这……” 捕快一脸不好意思,眼底却藏着一丝不屑。 “这养驴子都是咱们巡检司的人养的,您看您把驴车骑走了,是不是……” 孟文定心领神会,这是要银子。 他连忙往自己身上翻,翻着翻着突然愣住。 “这驴子不是朝廷让你们养的吗?朝廷没有拨款?” 捕快“啧”了一声,不耐烦道:“大人,您官都做这么大了,把着这点小钱不给算什么事啊? “这驴子是朝廷拨款让养的,可是朝廷不是只给了钱么?养这驴子不得弟兄们费心思? “您老要是没银子,还是赶紧下来吧,弟兄们钱也不多,供不起吃白食的。” 捕快把头转向一旁,意有所指道。 这种呆子文官,他见得多了! 不过这文官的家丁确实不少,穿那绿油油的衣服,跳下来三五十了还在下……嗯,待会儿还是跟他说话客气点。 这也就是水师的战船停的远了些,特勤二营的战士们又给钱征用了这里的货船,不然看见那几门大炮,这些人也该知道什么钱不能要了。 孟文定这几年在江西说不上养尊处优,也算得上人人都高看一眼了,哪里受过这种对待? 冷不丁地让捕快训一顿,他还是下意识地拿出些银子,然后飞快地扔给捕快。 捕快拿了钱立刻喜笑颜开,乐呵呵地看着孟文定离开,还不忘安排一个人去跟着,走出六十里再把驴车要回来。 不能耽误下一个点的弟兄们赚银子,这是规矩。 懵懵懂懂的孟文定骑着驴车走出去一段时间,突然一阵恍惚。 我现在不是一个普通举子了啊! 即便是在大明,现在他也是同进士出身的御前中书舍人啊! 凭什么还让你一个捕快欺压? 我从总兵之前,你欺压我,我从总兵以后,你还欺压我? 一想到这里,孟科长心头顿时无名火起。 可是看向满地饿殍和濒死百姓,他又有些畏缩。 思来想去,他看向李国栋,小心翼翼开口道:“李营长,总兵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李国栋猛地站直一敬礼,“服从孟科长不违背义武军原则的安排,保护孟科长的安全,摧毁一切有可能伤害到孟科长的事物。” 听到这里,孟文定安心了些,又问道:“那如果是我找事,怎么算?” 李国栋想也不想:“孟科长做的事,我们不能干预!” 孟文定瞬间明白了一些,看着那捕快,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直接驾着驴车过去。 “哎哟,大人您怎么又回来了,您要干什么!……啊!你疯了!” 捕快眼睁睁看着孟文定驱驴车到面前,然后一鞭子抽在他脸上! 往日里大官不在乎,小官管不起,码头这一亩三分地从来都是天老大他老二,这还是第一次挨了别人一鞭子! 捕快一时气恼,起身就要理论,突然听见一阵金铁晃动的声音。 孟文定身旁的李国栋,以及另一旁十几个绿油油的“家丁”,瞬间便把背后背着的短杠子平举起来。 到了这时,捕快才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 把它拓宽加粗加重,这不就是火铳么? 十几支火铳对着他? “受宠若惊”的小捕快一时有些语塞,腆着脸笑了笑,然后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爷,您这是干什么,什么事都好商量不是? “不就是驴车么,您想坐直接坐走就是了,这是咱们的荣幸,呵呵,哎哟对了,爷,您刚才还给小的打赏,小的该死,没认出来爷爷真容……” 捕快说着,把钱袋子双手奉上,小腿都在颤抖! 外地武官,除了前次岳托逼近京城时,到了天津卫谁还能带着兵啊! 天晓得这人是什么背景! 孟文定冷哼一声,本想要就此离开,突然又反了回来。 “我把粮食给你,你给我去施粥!” 捕快下意识想提要扣下来一些,看着黑洞洞的枪口,理智地选择了为民做主。 李国栋对孟文定这样的狐假虎威也没有什么意见,而是真真正正地逼着那些捕快施了五石米熬出来的稀粥,江西一行人这才离开。 离开天津码头的同时,孟文定便已经对北地的规矩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这里和江西完全不同了,规矩,律法,根本就没有人在意! 同进士出身,中书舍人?更是狗屁! 崇祯整治官员却不能整治吏员,对官员越狠,官员越没有权威,反倒不能做事! 自己在这里最大的依仗,就是背后靠着的江西,以及手头的特勤二营。 往京城挪着的途中,孟文定也摸了摸自己的包袱。 包袱里是一个布条,一个锦囊和一个带锁的小盒子。 布条是高放送来的,美其名曰“老朋友的保护信”。 在孟文定看来,简直就是粗鄙不堪! 什么叫“江西孟文定在京城受到任何的伤害,包括马车出问题,惊马,毒药,哪怕是生病伤害,他高放也要把满京城在册官吏杀光陪葬!” 下面紧跟的是他高放已经杀掉的士绅官吏名单,有六百多人…… 简直不讲道理! 可是在现在的孟文定看来,在现在的大明治下,这还真是一张保命符! 明廷下的人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就怕砍刀! 至少有了这个,京城官员才会有所忌惮,不敢施展什么恶心人的手段! 另一个锦囊,则是郑森送来的,据说是总兵亲题,让他保命的条子。 不过郑森说一定要十分关键的时刻才能打开,所以孟文定也不敢轻易打开,只是好好保存着。 至于盒子,孟文定理所当然地认为钥匙在锦囊里,总不能这盒子本身就是让砸开的吧? 自天津一路到北京,这段不长的路上,几乎是尸横遍野! 哭声喊声始终充斥着孟文定的耳朵,令他有种不顾一切把粮食舍出去的冲动! 可是理智也告诉他,能力范围之内施粥是好的,可要真是不管自己人的吃喝去施粥,那是自取灭亡! 直到距离京城十里以内,这才安静了下来。 这是崇祯元年起就开始做的一件事情,崇祯要求京城周遭十里内不能有饿殍,所以顺天府的官吏们建立了严格的防线…… 黄台吉都进过京城十里周遭,难民愣是没过来过…… 仰望着那座巨大、古老、陈旧、破败,一群士兵在城头对下方整齐划一部队议论纷纷而不警戒的京营士兵,孟文定叹了口气。 有些事,不亲眼见到,确实难以想象。 大明完蛋了,绝无再起可能。 第276章 北上进京,人前显圣3 城墙上的京营士兵眼睁睁看着义武军的车子入城,并且收了六十两银子的检查费,直接放行。 租赁的各式车上,共装有足够六百人用上一段时间的子弹,三台小型组装炮和相应炮弹,以及小二百个炸药包和各类火器! 高承真的没有欺骗孟文定,特勤二营入了京城,他们拥有可以拿下皇城的火力! 而检查这些车辆的京营士兵,还以为全部都是粮食,以及孟文定带入京城的贿赂…… 进京以后的居住地,是熊文灿在京城的宅子。 没错,这位五省总督,作为崇祯在南方的面子,还在! 至少在明面上,还是这位五省总督最大。 不过,孟文定猜测,恐怕熊文灿很快就要被卸职了。 随着高承打下南直,他和大明之间最后一点温情也被撕破了。 崇祯必然更加不敢动他孟文定,但是南方那个五省总督,崇祯还是敢管的。 孟科长站在院子里,也是有些唏嘘。 当时自己还很仰慕这位五省总督,现在的自己,过的比他好多了…… 一进宅子,并没有孟文定设想当中的拜帖无数。 反而由于崇祯的意见不明朗,没有任何一人敢来递帖子,即便是那些对江西还算友善的官员,也是如此。 在京城坐了三天,崇祯这才好似才想起来他一样,派太监送来了一些礼物。 佯装成金珠玉带的铜珠缎带,以及一些不太昂贵甚至不太真的珊瑚玛瑙之类的东西。 孟文定对此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崇祯很穷! 他自己都沦落到穿破衣服吃咸菜头了,自己还能指望他送什么好东西? 而紧随其后,各路官员便开始送礼。 除了六部尚书和内阁当中的可怜鬼,其他官员或多或少都送一些。 至少比给崇祯的“爱国捐款”钱多。 拿了这些钱的当天,崇祯这窝囊蛋又出幺蛾子了! “公公,您说什么?” 孟文定皱眉看着面前这个叫王承恩的大太监,以为自己听错了! “呵呵,中书郎,如今大明腹心尽是流贼,陛下想让勋贵大臣们都捐些银两出来。” 王承恩深谙话不说完的艺术,看着孟文定,胸有成竹。 孟文定轻轻颔首,“这是好事,国事有难,正该让富户捐些银子出来,共度国难才是。 “在江西,总兵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嗯,总兵也是请大家捐,除非不捐…… 王承恩见孟文定这么上道,眉眼笑意更浓。 只是过了一会儿,孟文定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不禁令王承恩有些不满。 “中书郎?” “嗯,公公请讲。” “呵呵,听说中书郎家资颇丰,何不带头捐出一些,以鼓舞京城官员捐资之心?” 孟文定闻言一愣,这特么什么道理? 按照总兵府的逻辑,愿意捐的自然该捐,不愿意捐的就打啊,总会捐的。 让自己带个头,其他人就会捐? 这世界上要有这么好的事,大明早都把各路叛军都剿灭了! “公公,勋贵官员,本就是国之基石,承上启下,本就该捐出银两,为何还要我带这么个头? “承平时日,他们占了天底下的好事,如今国家有难,他们不出钱出力,公公你……” 孟文定说的焦急,王承恩却是不焦不躁。 “呵呵,中书郎此言差矣。 “天下是大明的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陛下向来以天下为己任,让群臣捐银,这不是有悖陛下面子么?” 孟文定欲言又止。 这都什么时候了?大明都要亡了!你在考虑面子?! 最令人头痛的,是王承恩的表情。 王承恩笃定的就像在说,这件事,本来就该这么办! 简直就是离谱! “……行,公公,此事孟某应下了。” 几度思索之后,孟文定终究是叹了口气,答应下了这件事。 与此同时,他也图穷匕见,问出了自己来京的关键任务。 “公公,听说如今刑部天牢里的那些个犯人,可以花金销罪,不知是否真事?” “呵呵,陛下开天恩,给了那些不用心办事的人一个机会罢了,中书郎有什么亲戚在里面?” 王承恩不把这当一回事儿。 孟文定都答应捐款了,买几个罪犯这事情崇祯不会拒绝。 崇祯不拒绝的事,他王承恩便不会反对。 听了王承恩的回答,孟文定心里也算放下了一块石头。 这次来,买下总兵钦点的几个罪犯是最大的目的,如果做不到,回了江西最多也就是个功过相抵。 眼下,其实已经算是立功了。 至于那些官员送来的银子,身外之物,捐也就捐了。 想到这里,孟文定也不禁又问了问,崇祯打算什么时候召见。 请自己来的时候那么焦急,怎么现在突然情绪又平稳了? 听到这个问题,王承恩有些犹豫,不由得想到了深宫之中自己那位主子。 得知高承攻打浙江和南京,崇祯怎么可能不生气?只是这些事情没有传出来罢了。 偏偏这些日子,周皇后又提出来要不要南迁,更令崇祯多疑,这跟着自己从少年到中年的女人,是不是也背叛了自己? 眼下去见皇帝,真不是什么好事情! “中书郎,我会尽快问询陛下,中书郎莫急。” 孟文定颔首,拱手道:“有劳了。” ps:有些书友说以前三章更新最近两章了,不是量少了哈,以前一章一千来字,现在一章都是两千字以上的哈! 再有,实在觉得少可以看两遍嘛,多出来的一章就算作者熬夜加班出来送给大家的(自豪) 第277章 夫妻生活不协调 “孟文定怎么说?” 稍显寒酸的暖阁之中,崇祯尽力把自己的肢体蜷缩在衣服下,听见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头也不抬便开口问。 王承恩先是小心翼翼地伏地请安,然后站在一旁轻声开口道: “孟中书郎心侍皇恩,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为国捐饷一事。 “奴婢提前祝贺陛下,这次捐饷大事要成了。” 听到好消息,崇祯也颇为欣慰地揉了揉眉心。 相比起崇祯六年时那个少年,他短短六年间,他好像老了二十岁一样! “捐饷事成了,后面的事情还数不尽呢!” 崇祯半抱怨半满意地说了一句,心中很是欣慰。 由这个孟文定可以看出来,高承没有那么大逆不道。 这就好。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想从刑部大牢里面买几个犯官,以及询问陛下要何时召见。” “买些犯官?” 崇祯眉头皱起,“他要买什么人?” “呃,奴婢不知,不过听说是些办事不力的官员……” “哼!” 听见“奴婢不知”这四个字,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崇祯脸色突然便冷了下来,王承恩也连忙磕头认罪。 “这件事情必须要弄清楚,牢狱之中虽然都是犯官,可是能做事的人,却是还有一些。 “要真是那些能做事的人,收了他的银子,也不能给他!” “奴婢明白。” 说完这些,崇祯的气似乎消了一点,坐到椅子上,开口问道:“南方最近怎么样了?” “今天下午刚到的奏本,浙江熊奋谓逼百姓太紧,以致百姓谋反,如今太子太尉已经去平叛了,这时候,应该也拿下来了……” 一番话愣是给王承恩说的头皮发麻! 他这个司礼监的大太监当然也能看懂,熊文灿说得这么含蓄的背后,究竟是个什么事件! 可是崇祯却固执地认为,高承是可以拯救大明朝的…… 或许,也是一种对自己的欺骗吧…… “浙江……唉,南直还在咱们手中就好,南京没问题吧?” 王承恩嗓子一噎,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必也是没问题的,魏国公,诚意伯。他们祖上都是随着太祖高皇帝打天下的英雄,想必也不会丢了南京。” 崇祯伸手轻轻敲着椅子,像是对王承恩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 “奴婢也觉得是。” 王承恩沉默一会儿,没有提出自己的意见,而是对崇祯的决定来了个小小的马屁。 “如今高承把治下的能臣派过来了,咱们也得有些振奋之样,不要让太尉以为朕是个怯懦之人。” 说到捐饷,说到孟文定,崇祯瞬间又来了精神。 “明日捐饷,让薛卿做的隐秘些,不要丢了皇家颜面。” 王承恩伏地答应,“奴婢遵命。” 又交代了些整顿宫人之类的事,崇祯也就挥手放这位大伴回去休息了,自己也跑回了坤宁宫。 在妃嫔姬妾的事情上,崇祯也没那么多心思,除了必要的行为以外,大多数时间,仍然是跟自己的原配在一起休息。 屋中周皇后早已躺下,听见动静又连忙起身披上衣物,开门便看见了异常开心的自家夫君。 “皇后,明日捐饷,之后便可再练精兵,振奋朝祚了!” 崇祯满脸喜色地握住自己发妻的手,忍不住跟周皇后交代自己要做些什么,做些什么。 说着说着,他又一犹豫,开口道:“国丈那边,应该也……” 周皇后瞬间会意,“今日早些时候,臣妾弟弟进宫,臣妾已经将此事告知于家里了。” 只是,周皇后自己掏了五千两的事情,她没有说…… “这便好,国丈这里捐两万,孟中书郎认捐三万,其他大臣勋贵,怎么也能捐个几十万两白银,军费有着落了!” 崇祯握拳打在手心,满眼兴奋。 温婉的周皇后有些心事,不过还是陪着相公做开心的姿态。 旋即,两人进屋,崇祯好不容易觉得轻松了些,自然少不了一顿温存。 云雨之后,崇祯搂着怀里的发妻,正要睡去,冷不丁地听见发妻一句话。 “早听陛下说起,南方那高承如何厉害,如何制裁那些官绅,如今北地流盗遍起,建奴几入,陛下此次筹集军费,何不南巡应天府,行驱虎吞狼之事?” 周皇后见崇祯心情好,也就提出了些自己对当今时局的看法。 可是在崇祯听来,这就有些侮辱性质了。 朕堂堂皇帝,还比不上一个流寇? 尤其是这种时候…… 崇祯把胳膊抽回来,冷冰冰一句“朕累了,不说了”就要睡觉。 然而周皇后并没有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反而接着开口道: “呵呵,陛下,臣妾并非枉议欺君,只是提一句……” “朕知道了。” “陛下乃天纵英才,得了卧龙若是再得一周瑜,大事……” 周皇后说着说着,突然感觉有些异样,偏过去头一看,竟然是崇祯瞪着炯炯双眼,看着自己。 “后宫不得干政!” 一句生冷的话后,崇祯翻过身去,再无言语。 周皇后愣了会神,眉目黯然失色,悄无声息地把身体贴上去,暗自落泪。 第278章 提前捐款 次日一早,孟文定便安排人把所有礼物统计下来,然后写明了自己要捐三万五千两。 这次来买卢孙候三人命的买命钱为共计三十万两的东西,在此之外,则都是官员们送的物品折换成的银两。 除了留下一万两银子作为开销之外,孟文定把多余的银两全部捐了出去,也算为大明尽最后一份心。 至于那三十万两,则是以价值十万两银子的米和价值十万两银子的玉米、土豆、红薯等物,最后再加上五万两军械,和五万现钱购买。 至于五万现钱,当然不可能给崇祯什么好钱,里面大多是他缺斤少两颜色暗淡的官银,和折十折百的破烂钱构成。 军械,则是义武军已经淘汰下来的上一代战刀,这些拿给任何一方都算精良的武器,对于现在的义武军来说却是可以随意丢弃之物。 还是不够锋利不够坚韧,宋应星手底下匠人研发的新钢材比这个好太多了! 听说都要搞什么总兵说的马拉火车了,能扛得住几千斤几万斤的钢材,孟文定想都不敢想。 给出去了要捐的数目后,在京城里早早培养好的耳目也传回来消息,捐饷要放在皇城门外。 陛下要让天下百姓和大明列祖列宗都看看,他崇祯是想要让这个天下更好的,让百姓和祖先都理解他身为皇帝的这份心。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孟文定总觉得这件事情背后有些令人心惊肉跳的…… 散朝之后,特意被叫到宫中的人和皇城内外的官员纷纷围在门口,以周奎为首,开始捐饷。 身为国丈,他自然是最先开始捐的,此时也是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崇祯会这样整幺蛾子! 一开始若是在宫中悄悄的捐,那少捐也就少捐了。 现在当着这么多人不给陛下面子,自己的暴躁贤婿甚至有可能砍了自己的头! 不过想到早已经和勋贵大臣们商量好的数目,以及捐出银子的心痛,他也就横下一条心,把条子拿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也不会把他这老丈人都杀掉吧? 奉旨在门前唱数的太监礼貌地接过条子,然后高亢道: “嘉定伯捐银……两千两?” 小太监一时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还颇带着试探意味地念出来,然后看着周奎。 周奎也不抬头,低着头点了两下,便离开了此处。 小太监都傻了,就捐两千? 单单是皇后给他的,都有五千! 紧随其后的便是当今首辅薛国观,一番斟酌之后,薛国观也没有改数目,直接递了上去。 “武英殿大学士捐银……一千五百两。” 薛国观自诩温体仁第二,当然也是个有脑子的聪明人,知道这时候不多捐一些,崇祯怕是要生气。 可是相对而言,他更怕群臣生气…… 毕竟崇祯生气顶多给他扔刑部大牢里,还能拿钱赎出来,群臣生气一弹劾,怕是掉脑袋! 自他之后,剩下的臣子都觉得稳了,一千两,五百两地开始捐。 遍地五品上的京官和勋贵,到最后,就捐出来了不到九万两…… 直到最后,孟文定的条子递来,太监感动得都快哭了。 要是没有孟文定这些银子,他死定了,崇祯必定迁怒! “御前行中书舍人,捐银三万五千两!” 一声嘹亮唱喝,所有人都转头看去,却只能看见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 不是孟文定,是代他来送条子的特勤营士兵…… 孟文定甚至没有自己来…… 在他看来,自己一个说不上忠臣二臣的人,这种场合,最好不要去。 谁知道他不去,反倒让人觉得他更加高傲。 就你小子不合群是吧?! 太监唱完单子以后,也不多耽搁,生怕这里的“盛况”被崇祯提前知道,然后直接派人过来宰了他。 他抱着箱子,一路跑回乾清宫,然后满脸欢喜道: “陛下,喜报,喜报,捐饷最高的一笔,捐了三万五千两。” 崇祯正在屋中看围棋书,故作镇静,一听这话连忙站起,走出门外。 脸上则是绷不住的喜色! 有人一次性捐了三万五千两,这次总该有个一百万左右了吧? 虽然心中隐隐生出一些这些奸臣竟然偷偷吞了国库这么多钱的想法,不过今天高兴,也就不办他们了。 以后再慢慢办! 他匆忙跑出门外,美滋滋地亲手接过盒子。 报喜的太监则是一直低着头,生怕被崇祯叫去问两句。 盒子一被抱着,小太监便连忙转身匆匆离开,不敢多待一刻。 依着崇祯的性子,这时候在眼前必定挨骂挨打,甚至挨刀子。 但只要不在面前,那这锅也就是给老祖宗背了……王承恩虽然肩膀也不太好,可是总比几个小太监结实一些。 司礼监里当差的王承恩一听说宫门外发生的事,头皮差点飞起来。 这种事情,他自己都不好说能不能保下这条命! 思来想去,王承恩也用上了毕生所学,悄悄跑到乾清宫,直接跪在门前长跪不起了。 “奸佞!奸佞!奸佞! “满朝文武,大臣勋贵,都是奸佞!” 崇祯在屋里面拍桌子大吼,各种各样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就没有停过! 王承恩在外面听的心惊肉跳,不由得也开始埋怨那些大臣。 这些人有没有钱,他是清楚的! 国难当头,怎么一点钱也不舍得捐出来呢? “你在外面跪着干什么?进来!” 王承恩连忙甩开满脑子胡思乱想,躬身跑进去,直接跪倒。 “奴婢有罪!” “你有什么罪?是你让他们只捐这么一点?” “奴婢该死!” “啊!!!” 暴怒的崇祯直接将桌子掀起,然后无助地站在屋中,双肩随着喘息而上下晃动。 为什么,为什么朝堂里每个人都要跟我作对?为什么他们随时都是一句“该死”,一句“有罪”打发自己? “把嘉定伯全家下狱,抄没家产,把薛国观下狱,抄没家产……” 崇祯近乎双目无神地说着,说着说着,眼睛也流下泪来。 不用想也知道,抄没出来一千两都算自己能耐。 这些官员勋贵也不容易啊…… “让内阁拟个章程出来,商议一下如何增饷银吧。” 他略有些垂头丧气,“至于捐的这些饷银……留下一万两做宫中用度,其他钱尽快拨给陈新甲,增调兵马平盗。” 王承恩心道要坏。 宫里哪还有什么用度?周皇后昨天直接掏出去五千两,原以为今天能有进账,把账目给平了。 谁知道嘉定伯这么狠,自家闺女也诓啊! 如果只留下一万两,实际进账只有五千,这够偌大一座皇宫多久的花销? 哪怕就是陛下这样节省,恐怕也就半个多月! 王承恩强忍着毛骨悚然的恐怖,开口提了一句。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侍候了小半辈子的崇祯,差点直接气晕倒! “陛下,陛下,传御医……” “不要御医!” 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的崇祯高喊,沉默片刻后,开口道:“传孟文定。 “御医治不了朕的病!” 第279章 高承的救命良策 “什么?总共就捐了十几万?” 孟文定本来正在喝茶,突然听见传回来的消息,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他自己就捐了三万五!加在一起才十几万? 这些京官到底捐了多少银子? 而紧随其后的,就是一个令他有些肝疼的消息。 崇祯要召见! 偏偏就是崇祯正生气的时候,他等到了这次召见。 愁眉苦脸的孟文定连忙找到了李国栋,欲言又止。 “孟科长有事请说,不必客气。” 李国栋见对面这老帅哥几次张嘴却说不出话,好奇问道。 “李营长,你们能入宫吗……” 这问题一问出来,孟文定自己都觉得离谱,两只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李国栋惊诧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砸吧砸吧嘴,“应该可以…… “可是孟科长您要我们去干嘛?去刺杀大明的皇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可就属于不能盲从的事情了! 孟文定心知对方误会了,连忙摆摆手道:“并非如此,是大明的皇帝召见我…… “我有些担心,他们对我不利……” 李国栋沉吟片刻,抬头道:“科长身上,不是应该有总兵给的锦囊么?为何不打开看一看呢?” 孟文定也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找到当初总兵府送来的一个盒子和那个号称救命的锦囊。 锦囊一开,里面是一张纸条,和开盒子的小钥匙。 “孟科长,你应该不会到乾清宫了才打开吧,要是的话那要赶快回去拿盒子了(笑)” 孟文定想也没想就把纸条扔在地上,破口大骂:“郑芝龙家的小王八蛋,早晚把他给扔海里!” 然后,他便在李国栋强忍笑意的目光中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高承从大明南方宗室手中要来的要求不杀孟文定的条陈,从原来的王到辅国中尉之类的将军名号都有! 当然,这些人有的已经被革成了平民,有的甚至已经成了历史的尘埃,印章被收集起来了而已。 这就等同于一条从大明祖先的角度给崇祯施压的条陈,上面把孟文定夸得天花乱坠,崇祯要是杀,那就是不敬宗室! 半路即位的崇祯最怕宗室,一旦顶着压力强杀孟文定,高承在南方随意扶持一个宗室就都是名正言顺了。 本就不堪的明廷又会如何呢? 这直接卡到了崇祯最不愿意涉及的一个点,毕竟朝廷危急到了这个时刻,他崇祯也还没敢整治任何一个宗室! 在宗室联名信下面,则是高承愿意交换孟文定的物资,可以提供崇祯任意填数目的大炮! 当然,孟文定感动的同时,也一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庐阳现在已经开始有人这么做生意了! 免费送钓鱼竿高价卖鱼钩鱼线的生意在庐阳各个钓鱼档口屡试不爽! 送炮不送炮弹,不送开炮的人员,崇祯拿了也没用! 而如果崇祯真的试图买炮弹,买炮兵,孟文定相信去当炮兵的一定是各连营级的参谋加精英,主打一个传播思想! 总兵太奸诈……聪慧了,换回自己的同时,还不忘算计大明。 孟文定心中想着,又拿起下一张,这是一封亲笔信。 他眼眸微动,拿起看了一下。 整体的意思就是,他高太尉已经清除了整个南方的叛贼,洒扫欢迎陛下南巡。 如果说联名信是威逼,送炮是利诱,这封信就是赤裸裸的交易了。 几乎就是在明说,让孟文定活,你崇祯还有一条后路。 盖上盒子,孟文定心中瞬间有了底。 有这盒子宝贝在,自己在京城至少不用担心崇祯的危害了。 至于那些官员,他们更不可能害到自己,即便是生气自己捐银子捐得多,也只能狗叫两声。 谁敢真冒着整个京城官吏的敌视来害孟文定呢?高放在杀人这件事上很讲诚信的,说杀绝对不放过! 在江西时,总兵和李邦华都说要和明廷保持良好关系,最好多让大明撑几年,那自己过去,倒也不用藏私。 给崇祯点出一些大明的问题,教他一些办法,也符合江西的利益…… 正思索间,李国栋仿佛想到了什么,匆忙去了外面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了一个圆球。 “科长,这是咱们义武军最新的装备,和手雷一个用法。 “您看您……” 看着李国栋的双眼,孟文定明白,这厮是想让自己拿着这东西进去,以同归于尽的方式保护安全。 恐怕这也是这个粗人唯一的办法了……当然,对于他们特勤二营的人来说,可能进宫有算不了什么大事。 这可是一群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一个的好汉啊…… 一阵哭笑不得后,孟文定拍了拍李国栋的肩膀,笑道:“算了,李营长,总兵对我的安危是有安排的。 “我走以后,你要留心,除了我这个人站在你面前,其他任何传令都不要信!” 孟文定异常严肃,令李国栋也不知不觉严肃了起来,一手捧雷,另一手还不忘敬礼。 捐饷一事出了以后,以京城官员这么多的潜规则和恶毒的手腕,或许能不害自己,可是做些手脚坑骗特勤营的事,他们一定愿意做。 这种事情,还是多提防一些。 做好一切准备,再三确认身上没有任何疑似武器的东西后,孟文定便坐等轿子上门。 崇祯虽然说不用御医,可是正值壮年能被气到头晕哪是小事?宫中还是折腾了一番,才有太监引轿子过来。 寻常京官蒙召见也是要自己上门,孟文定实在太特殊了,才会有安排这样的待遇。 一路上,太监和侍卫也是几次严格搜身,确认身上什么也没有以后,这才让孟文定进宫。 郑森这小王八蛋虽然气人终究也没害人,那个盒子上不能光明正大拿着的,一定当成底牌才行。 不过,这并没有妨碍到孟文定心中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把小王八蛋扔海里! 在朱红色的墙壁和偶见破损的道路上走了许久,孟文定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个曾经自己憧憬过无数遍,甚至直到今日也有不少读书人憧憬过无数遍的地方,并且也见到了这位主宰整个大明一切的人! 熟悉的老太监王承恩走了出来,高声一喊:“宣御前行中书舍人孟文定觐见!” 孟文定连忙进屋,刚一进屋,突然有些发傻。 跪不跪啊? 第280章 鸟人 在江西待久了,有些事情早已忘了个一干二净。 以往别说见皇帝了,见一个知县知府都要跪下磕头,并且谁也都觉得这事情本该如此。 可是在江西,除了拜年祭祖,其他的磕头礼已经都被总兵废除了,要是较真让别人磕头,是可以上公堂的! 这样的风俗影响下,孟文定早就觉得磕头是一种违背本心的事,眼下见了崇祯,也就有些不自然。 他膝盖微曲,半跪半不跪的,一时僵在了那里。 他微微抬头,看着那个面容有些早衰迹象的人,轻叹一声,还是伏跪下来。 “臣孟文定拜见陛下!” 卑躬屈膝的孟文定面上有些痛苦之色,却没有起身。 站久了的人,跪下的时候膝盖会有些难受。 “爱卿快请起!” 崇祯很是兴奋,却又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装作平静。 “赐座。” “……多谢陛下。” 孟文定看着那比屁股小一圈的圆凳子,只能半蹲着坐了上去。 在这皇宫大内,比在总兵府难受多了。 “爱卿,朕等你,真是等的好苦啊!” 崇祯说着,亲自起身,给孟文定倒了一杯水。 孟文定还没有起身去接,身后王承恩就开口了。 “中书郎,还愣着干什么?快谢恩啊!” 孟文定一脸古怪,然后又给崇祯磕了一个谢恩。 崇祯嘴角勾起轻笑,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小样,如此隆恩还不迷死你? 像你这种被反贼诓骗的能臣,得到朕如此厚待,表面平静,心里想必早就是汹涛骇浪了。 孟文定心道本事不大,鸟规矩不小,接过茶杯,闷着头不说话。 生怕自己啥时候又得给他磕一个。 “爱卿,朕心甚虑啊!” 自觉已经收了孟文定心的崇祯坐在椅子上,轻轻哀叹。 孟文定面无表情拱手开口:“陛下请讲。” “朕心中不解啊! “大明养士三百载,如今到了危难之际,天下赋税都收不上,偏偏又赶上内忧外患。 “朕只是想让他们捐些银子,共赴国难,朕有什么错? “为何他们都不愿意捐呢!爱卿,四个一品大员,十一位二品大员,十几位勋贵,加在一起还不如爱卿一人捐银捐饷。 “爱卿能不能告诉朕,这到底是为何啊?” 孟文定听的也是心里一软,心中暗叹。 其实崇祯也只是一个没有什么经历,没有什么手腕的年轻人啊。 一番思虑,孟文定开口道:“陛下,江西对此问题早有解,臣可为陛下解惑。” “爱卿请讲。” “陛下可知君、臣、国、民之关系……” “中书郎,跪问。” 孟文定话还没问完,王承恩又悄悄提醒。 孟文定转头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崇祯。 面无表情! 他只能默默起身,跪在地上发问。 “陛下可知,君、臣、国、民之关系?” 在江西,这一直都是国民君臣四字来着! “请爱卿为朕解惑。” “君乃民之腹心,臣乃君之手足,民乃天下之本,国乃君民众志成城,既知此,方知……” “爱卿!” 崇祯稍显大声地提醒:“朱家才是天下之本。 “太祖高皇帝自前元手中夺来汉人江山,是为大明,朱家,朕才是天下之本。 “呵呵,爱卿是天启六年的举人,皇兄受魏奸蒙蔽,以致爱卿如此俊才不能中第入翰林院,这不怪你。” 孟文定听的嘴角直抽抽,哑口无言。 这对于江西只是小学三年级的课程内容,对于大明而言,却是不能碰的滑梯! 再斟酌斟酌,孟文定开口道:“咳咳,总之就是,君王……君父本应为民之口舌,训斥臣子,驱使臣子为国做事! “今臣子不做事,君当与百姓共谋同一战线,打倒不听话,不善待百姓的臣,再……” 崇祯听孟文定这种皇帝为百姓所用的暴论实在听得难受,皱眉道:“爱卿,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爱卿不如直接说,如何做吧。” 孟文定心道你懂个屁! 大明完蛋了!我说的! 他一张俊脸都快气成铁青色了,手气得直发抖。 “首要之事,乃是清剿不为国之臣,以杀戮立威,令民起于平地为官,以公平立德,明察秋毫,赏罚分明……” “这些事,朕都已经做到了,可是大明为何还是今日之模样呢?” 孟文定实在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了,“敢问陛下,陛下以何人行抄家之事?” “自然是三法司,朕尤重法治,官员定罪刑罚必经内阁与三法司审理……” 孟文定很想问一句,那三法司的蒙你怎么办? “陛下,三法司终有未逮之处,厂卫……” “皇兄就是动用厂卫过甚,招致党争,直至崇祯九年,这才稍好了一些,厂卫一事,不可轻动。” 孟文定感觉自己嘴巴里有些苦涩。 有刀你不用,就是摆着玩! 实际上,总兵无数次说过,即便崇祯用厂卫,也已经来不及了。 眼下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亲身去诏安一支农民军,再成新厂卫,才能把朝堂重新捏在手里。 “陛下也可以先从兵权之上着手,令亲近、忠诚之将任军职,赏罚分明……” “爱卿有所不知,朕有难处!” 崇祯叹了口气,“这些年,左良玉、高起潜这些实心用事的人,屡战屡败,卢象升、孙传庭这种图谋不轨之辈更是借机生事。 “朕,也是没有办法啊,何况北地兵马,也在朕的手中,要说不在朕手中的兵马……呵呵,只有前军都督佥事了。 “不知爱卿可否与太尉去信,邀太尉进京勤王?” 孟文定此刻真的很想让崇祯签发这样一条命令,然后让总兵过来,夺了这鸟位置! 什么鸟皇帝?! 思来想去,孟文定只能叹了口气。 “陛下,臣力有未逮,不知该如何。” 崇祯心满意足地表扬、鼓励了几句,同时告诉孟文定不要忘了劝高承,最后给了他一百两银子的赏赐,让孟文定出宫了。 “江西的这些官员,不过尔尔,想来高承只是运气好罢了。 “只待诚意伯他们能把南方这些精兵收拢,早日来北方做些实事啊。” 出了宫门的孟文定,左思右想,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对崇祯的尊敬。 最后,他走远了之后,朝着皇城唾了一口。 第281章 集体出狱 虽然知道孟文定是个无能之辈,江西更是不值一提令崇祯很兴奋。 可是国库空虚却是一个跟情绪不挂钩的现实,再开心,国库里仍然是没有银钱。 内阁商讨了几天,出来的结果则是再加新饷。 陈新甲指挥左良玉和高起潜,杨文岳却是几乎没人了,只能再编练新军,也只能再多加一次征银。 崇祯对此没有多加考虑。 国事为先嘛,再苦一苦百姓,罪己诏朕来下! 只是,这一次征饷,却没有那么容易了。 南方几乎全部陷落,川蜀大地的所有兵都囤在重庆,长江以南,已经一分税也收不到了。 至于北方,更是难收! 李自成这一次再起显然是奔着有模有样的朝廷来的,几个月时间,西北便已经全部沦陷。 再加上陈新甲使不动左良玉,后者消极抵抗,眼下半个河南都没了! 当然,即便是有,千里焦土,只有流民的河南,应该也收不上来税了。 而南方的躁动,最终也成了运河两侧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货物北运,这些挣扎在死亡线上下的劳工们自然丢了工作。 北方这些管运河的可没有浙江商人那么灵活多变,他们哪里管这些百姓死活? 至于没活?反正不管谁当皇帝,运河迟早都要开通,怕什么? 于是,有白莲教优秀传统的山东炸了,连带着天津卫的那些二三十人分米的劳工们,一起炸了! 明廷的实际操控地,迅速从半壁江山转为北直和山西,以及半边河南三地。 好在黄台吉还在忙活春耕,没有急着南下,不然大明肯定挺不过这一波! 而黄台吉这么关心春耕的原因,主要还是江西那些高产种子…… 这些宝贝种子真的很高产!尤其是那叫土豆的东西,种下去以后长出来够很多人吃! 可或许是辽东之地太冷了,很多土豆连芽都发不出来…… 再加上八旗已经开始出现腐化的迹象,没有自己坐镇他们只会耽误播种,因此黄台吉这时候还真是走不开。 局势瞬间危难如此,京城里崇祯反正是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经过崇祯的仔细复盘,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天,乔装改扮的崇祯悄悄出了皇城,进了刑部大牢。 杨嗣昌在这里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了。 好在崇祯的喜怒无常导致进监的官员说不定随时都会起复,再加上杨家还是有些浮财的。 在大狱里住着,杨嗣昌也没有受到什么委屈,除了饮食、环境简陋些,每天还能借着天光看看书。 今天情况有些不同,听着门外狱卒们一个个离开,杨嗣昌便感觉到有些不对,抬头看去,一堆宫人举着布,笼着中间一个人走了过来。 他顿时心有所感,站起身来,震惊地看着来人。 黑布敞开,果然是自己的知己! “罪臣杨嗣昌叩见陛下!” 杨嗣昌近乎痛哭流涕一般地嚎了一声,然后扑通跪倒。 崇祯看着这个令他心态复杂的老人,沉默一会儿后,轻声道:“平身。” “杨卿,李自成又起事了。 “天下大势几度变化,整个北方已经遍地叛军了! “杨卿,你可知错?” 杨嗣昌趴在地上,呜咽出声。 “陛下,此事臣大错特错矣! “臣令陛下丢尽颜面,又害我大明如今局势危急,臣请陛下,诛臣以平复天下苍生之怨!” 崇祯心头一阵感动,这才是好官啊! 一时间,自己也有些后悔,之前不该对杨嗣昌那么严厉来着。 “爱卿知耻而后能勇,就是大明的福分,朕不要一个死的杨嗣昌,朕要你继续给朕出谋划策。 “之前,既有爱情眼界不到之缘故,也有朕被奸人蒙蔽之缘由,这次关押爱卿,卿不会有所怨怼吧?” 杨嗣昌痛哭摇头,“君父何错?臣岂能有所怨怼? “这些日子,陛下可知臣最担忧什么?” “爱卿请讲!” “臣不忧虑家事,也不忧虑生死! “臣只担心,没有臣在,陛下之忧无人分担,陛下之痛无人可知啊!” 崇祯一阵感动,却仍旧没有逾矩直接把杨嗣昌放出来,而是自己先回宫,然后再向刑部发令。 而向刑部发令的时候,他也再一次认识到了江西官员的呆傻。 赎买的罪官都是什么人?候恂、傅宗龙、孙传庭、卢象升…… 不过,也好在他们没有买自己的卧龙杨嗣昌,不然自己还真不好再起复了。 大笔一挥,批准了这一批犯官出狱后,崇祯礼节性地又给这些人分别一个职位。 不然自己岂不是有些无视法治的意思? 希望这些罪官能明白,这官职只是给双方一个面子,他们最好不要接。 不然接了以后,迟早再把他们下狱! 再回到刑部大牢中,与正沐浴更衣准备出监狱直接一步登天入阁的杨嗣昌不同,卢象升和孙传庭这里已经交谈上了天下大势。 “如果当初我能够在草原打了黄台吉,那么之后他们就不能入关,也不会几度进犯京师……” “你在草原打了黄台吉又如何?陕西境内匪盗不除,随时有可能断你粮草! “杨公虽然不通兵事,但是有一样却是对的,攘外必先安内!” “那不去打黄台吉,中原岂不是又要遭兵灾?” “呵,如果陛下能让我从那群吸血的士绅身上再拿出些军饷,练成新兵,即便黄台吉进了中原,我也能吃下!” 与白净的卢象升不同,孙传庭脸有些发黄,倒像个标准的关中汉子了。 窝在角落里的候恂全然不在意俩傻子拿黄馍馍和黑馍馍当成明军和清军的演习。 他和两人不同,他从政的,思索更多的是如今的朝局。 以及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候恂家里倒是也算有钱,可是因为他入狱的罪名是不发军饷,有些敏感,因此也没敢找人疏通关系。 当然,不是他自己私吞军饷……他全家拆开卖也卖不出来几十万两啊…… 只是吞军饷的那些人不能说,他自己也只好背黑锅了。 好在那些人还算讲道义,也没派人来杀自己,监狱里虽然吃得苦一点,不过也乐得没那么多烦心事。 正惬意间,几个狱卒走了过来。 第282章 不给明廷打工! 与往常不同,今日的狱卒们很客气! 一进门就是拱手哈腰: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老爷们今个出去,明个高升,小的们只求老爷们能给家里写个字留个画,就感念您们的大德了。” 这是一套成系统的词,每个出狱官员都能听一遍,实际上就是客气些的“出去后别忘了辛苦费”。 几人都很懵懂,这是谁要出去了? 这些人当中,除了孙传庭“犯事”有陈新甲作保,其他人可都是什么背景也没了。 更令他们震惊的是,他们几个人全部被放了出来! 候恂到底是多想一些,沉吟一下开口道:“劳驾,小哥儿。 “到底是谁把我们几个给放了出来,我们出去心里好有个数。” 牢狱里其他人都没放,证明这不是什么大赦天下。 那么又是谁,特意把他们这一群不受皇帝喜爱的人给放了出来? “哎哟,候家老爷,您出去就知道了!” 狱卒哪里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只是一味地让几人出去。 出了大门,耀眼的阳光令几人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意味。 这当中,蹲大牢最久的已经小一年了,牢房里那点光亮顶多比得上一根烛火,哪里有这么亮? 街道对面,穿着打扮得体的孟文定笑吟吟看着这里,身后跟着一群人,有拿着“江西欢迎你”横幅的,也有拿着干净衣物,甚至有拿着食物和水的。 这可是进京的第一要务,孟文定不敢耽搁。 明确知道明廷完蛋了以后,孟文定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 同时,他好像也明白了为什么总兵让他来做这个事情。 在江西,虽然他做事很开心,也很充实,但是心里面难免会想一件事情。 自己这么有本事,即便当时不跟高承,在明廷迟早也是个工部尚书职! 这次进京的所见所闻却让他自己明白,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就以大明现在的这种运行效率,人人都想捞最后一把的心态,自己真的没跟总兵,顶天了也就做个给京官输送利益的知县! 可以说,他对江西总兵府的最后一丝心结也散去了。 卢象升一行人看着面前这一摊,顿时都有些尴尬。 在江西看来已经逐渐习惯了的风俗、横幅,在卢象升等人看起来是那么的羞耻! 一行人当中,还属孙传庭最先站了出来,硬着头皮向着孟文定拱手: “这位先生,请问你们是……” 孟文定连忙回礼,笑道:“诸位有所不知,我是江西总兵府的属官,这次来京,就是为了赎买各位……” 孟文定一句话信息不少,令几人面色各异。 首先就是江西总兵府! 在场几个没谁是不懂事的傻子,谁都知道,江西就是大明一个长在血管当中的毒瘤! 江西总兵府,赎买?! 什么叫赎买? 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大明就这样把他们这些为国尽心的人给售卖出去了? 孟文定哪里还给大明留面子,看几人都明白了些,又添油加醋道: “咱们江西总兵听说了诸位的忠心和本事,大为感慨。 “正好赶上陛下觉得诸位虽然对大明不忠,对陛下不忠,但是毕竟给大明做过几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便给了我们总兵一个面子。 “三十万两,让总兵把大家给赎买出来了。” 听了这话,在场众人怎能有好脸色! 有本事的人本就性子大,更别提这几位了,都是操练兵马的猛人! 听着孟文定这一番话,真有些忠心卖给狗的念头! 这其中,尤其以候恂为甚。 他对崇祯的怨念最大,其他几人好歹有个具体的罪过,只有他,因为军饷发不出来蹲大狱。 且不说兵部本来就给不全军饷,中间那么多人上下其手,怎么可能发得出来? 可偏偏拿钱的背景都在内阁里,他候恂写题本也没用,只能被迫接受,心里对崇祯,早就没了什么敬意。 一条很菜的糊涂虫罢了! 说完这些,确保众人对崇祯观感不太好后,孟文定便把路让开了。 “诸位,诸位在京城的家业大多被抄没了,亲属大多在他处居住,总兵有考虑到此,诸位可以先去总兵府在京城的宅子里歇歇脚。 “至于家人亲属,待会儿各位给我写封手信,窝找人去给各位请来,呵呵……” 孟文定一边说着,一边引着众人往外走。 他刚才就听说外面来了传旨的太监,也才发现崇祯究竟多无耻! 他刚赎买出来的人,崇祯就来任职? 也正因此,他说崇祯的坏话才这么露骨! 他对这位大明皇帝的观感,真的很差! 在这一点上,他和崇祯的思路不同,结果倒是奔着一个方向去了。 崇祯自始至终都把这些臣子当成奸臣,他当然不会知道,对于这些人来说,只要还有机会,他们就会为大明卖命! 不发军饷的候恂,畏敌不前卢象升,恃权叛逆孙传庭,不听调令傅宗龙,恰恰是这些人,才把这个乱局给撑到了今天! 走出巷子,到了街道上,传旨的太监高喝一声, 四人面色不豫地跪下,孟文定则跑的稍远了一些。 他才不要跪!他要站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今起候恂为兵部左侍郎,领京营诸事,傅宗龙为兵部右侍郎,卢象升为直隶总督,孙传庭为兵部武选司郎中……” 除了孙传庭,官位都不小,可是几人心里却已经有了同样的回复。 “臣年老体弱,不堪重用,还请陛下另择贤才!” 几人的理由各自不同,从年老体弱到丁忧守孝什么都有,可是思想却是相同的。 那就是大家都不想继续给明朝打工了!至少眼下不想了! 太监也没有多磨,他们就是奔着这个结果来的,刚好打完收功。 等到太监离开后,孟文定这才又连忙走上来,把大家全部请回熊文灿的宅子。 第283章 崇祯外置大脑 四人跟着孟文定走的同时,位于满朝文武之上的杨嗣昌也用一件事宣布自己重回陛下最信任的位阶! 出狱的第二天,弹劾薛国观的奏折就跟雪花一样,都是说他不作为,说他搞党争,说他学温体仁,尸位素餐。 温体仁二号并没有得到一号的好待遇,薛国观请辞,崇祯没同意,而是直接扔监狱里蹲大牢。 一时间,再也没人怀疑这位皇帝宠臣到底能做出来什么。 至于京城朝局下的暗流涌动,也更加的隐秘…… 经过对这一段时间各种信息各种事的研究,杨嗣昌也变得心力交瘁。 眼下明廷这种焦灼的场面其实两百来年以前也有过,成祖靖难的时候…… 不过,局面困难的同时,也有人给他开了个先河。 薛国观为了糊弄崇祯,同意了捐饷这件事! 在杨嗣昌时期,一说捐饷,这些大臣和勋贵们就是各种理由推脱,说就是祖宗成法,问就是从没听说过。 现在,祖宗成法的说辞已经不管用了,内阁已经有过一次的事,还成什么法? 三法司的官员在商量过后,也给出了自己的应对。 那就是给薛国观的定罪上玩个小把戏,定他一个违背祖宗成法的罪名。 然后再顺理成章地把祖宗成法搬回来…… 可是崇祯的卧龙毕竟卧龙,杨嗣昌直接不准,并且直接给了指示。 罪名:收受嘉定伯贿赂,免除嘉定伯女婿的刑罚! 嘉定伯女婿,也就是周奎的小金库来源。 这一定罪,大家谁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之前大明还有些好局势,杨嗣昌还想温和地把局面扳回来。 眼下快要亡国之时,这个陛下万分宠爱的“奸佞”已经什么也不管了,只要能延续皇明国祚,他什么都愿意干! 而崇祯,对他的行为也是多为默许! 迅速治理了嘉定伯一个“治家不严”的轻罪后,他明确表示,再开一次捐饷。 并且这一次,直接摊派! 明面之下的暗潮,也愈加汹涌! 乾清宫中 此时已经傍晚,华灯初上时,皇城本应闭门。 不过杨嗣昌太得宠幸了,甚至可以夜入皇城,虽然这些行径会带给他一个“奸佞”的名声,不过眼下情况危急,真的顾不得这么多了! “南京张国维告急,说高贼派水师已入长江,爱卿,此事如何看?” 君臣一番跪跪起起后,崇祯直入主题,并没有拖延。 杨嗣昌迅速在心中思索,南京北京传递消息,在如今乱局最少需要十几天。 十几天的时间,恐怕南京已经被高贼打下来了! 与满朝文武不同,杨嗣昌是切实用过兵的,也知道练兵之难,更知道高贼之凶猛。 他没那么乐观! “这个高承,简直对大明毫无敬畏之心,真是小人!” 崇祯气得拍桌子:“朕已经给他封官太尉了,他还要做什么?他要做皇帝不成?” 杨嗣昌沉默一瞬,并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眼下的时局,天底下哪个叛军领袖不想? “陛下,对高贼一事,臣还是建议,以抚代讨。” 思虑一番,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自古以来,以南伐北,除太祖高皇帝外未有成者,贼尽占南方菁英之地,若是讨伐,贼必与朝廷决裂。 “到时,北方诸盗,东夷建奴岂无不再思皇祚者?治国反而困难! “以臣之见,拉拢高承,封官封爵,要其供奉粮饷,同时先顾北方。 “至于那个不想回京的熊文灿,刚好利用他和高承之间做联系,也不让那贼野心生长太快。 “自打高贼接受了朝廷的封官,这么久了,他还没有反过,足以见其内心还是有些忠诚的!” 崇祯听了虽然恼怒,却也只能这样。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狡辩道:“诚意伯、魏国公祖上都是太祖高皇帝的左膀右臂! “他们一定能为朕守住南京!” 杨嗣昌也不辩驳,他知道崇祯的脾气,争下去自己搞不好又蹲大牢了。 国家大事重要,反正自己按着他们守不住准备就是了。 “至于北方诸地,陛下,臣心中已有谋划。 “严令左良玉出洛阳北上阻李自成,再有迟疑,加以申饬!” 崇祯皱眉:“这么对一个忠心耿耿的人,是不是不太好?” “既是忠臣,此时自当不顾己身安危以行陛下之令,若是其仍旧不出,那就以反贼论处!” 杨嗣昌异常果决,这种时候了,没时间陪他玩游戏。 “至于川蜀境内,张献忠本就与李自成间隙越大,陛下应遣陈新甲入川,薅夺邵捷春兵权,命陈新甲和秦良玉,逼张贼入陕,驱虎吞狼!” “陈新甲?” 崇祯有些不满:“此人之前一直为阴谋造反的孙传庭作保,朕信不过此人。” 杨嗣昌当然不觉得孙传庭是反贼,可是为了崇祯这个顺毛驴,他还是想了想,道: “孙传庭固然可耻,可那只是他自己一人行为,陈新甲对大明还是有一颗忠心的。 “况且,川蜀自古以来都是入蜀便一马平川,邵捷春屯兵重庆无异于等死,不如换将。” 崇祯点了点头,这样好像也可以。 杨嗣昌则是叹气,他原本想让孙传庭去河南山西练兵反攻陕西的。 如此看来,这是不可能了。 “再调洪承畴做宣大总督,于山西练兵,进攻李自成腹心之处,先灭这敢僭越之恶贼!” “如此一来,蓟辽又待如何?” 杨嗣昌沉默不语。 几天前,这个职位可以随便找人,候恂、傅宗龙、孙传庭,乃至于那个王八蛋卢象升都行。 可是眼下,谁能担当得了? 思来想去,杨嗣昌也没有一个正当用的人,只能调任兵马总监高起潜先囤驻山海关内。 同时,他也对当今两个听调不听宣的狗东西做了谋划。 “陛下,如今孟文定虽已无用,却可以作为与高承往来之喉舌,可以留在京城。” 杨嗣昌真正的意思,却是用这个家伙来交换一种可能。 虽然他的安排井井有条,可是没点后路怎么能行? 这段时间,应该多派皇太子朱慈烺去接触一下孟文定! 崇祯提起孟文定大多跟讲笑话一样,不过杨嗣昌却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有能耐的人! 甚至可以进阁主事的程度! 如此能人,即便在江西,肯定也是少见。 说不定,他和江西总兵高承可以分庭抗礼! 那么,或许令其多跟皇太子交往,他回去以后,能夺了江西的权,依附太子也说不定…… 不过,这就需要一些谋划了。 崇祯对此没有反对,不过对高承的加封一事,他还要再等等。 高承还不一定能打过诚意伯呢! 至于另一个听调不听宣的祖大寿,杨嗣昌也给出了谋划。 “派人私通吴三桂,命其起边衅,困住祖大寿。 “他诈降骗过黄台吉,黄台吉肯定不会再信他,宁肯舍一城官兵,也要把这个祖大寿给弄死!收回辽东兵权!” 第284章 满院人精 熊文灿宅子里,孟文定感觉自己简直要疯掉了! 带来的几人,候恂家的后辈侯方域在京师,正在找人筹钱赎买亲爹,听说此事便直接过来了。 至于孙传庭的家人,卢象升的弟弟卢象观也一一到来。 傅宗龙?他家人就不在这里,在云南,更不用担心。 按理来说,也到了撤退的时候了,毕竟北方的局势越来越紧张。 可偏偏这时候,崇祯又不放人了! 先是给孟文定升了个四品的兵部郎中,又给调任工部做了个右侍郎。 一时间,风头倒是无二,可是脱身却没有那么容易了。 崇祯怕新任户部右侍郎有危险,派了软弱无力的厂卫在这里看守。 虽然只是一冲就破的看守防线,但是孟文定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牵涉很多。 无奈之下,他只好一方面向总兵府写信,一方面令李国栋随时注意局势的变化,准备开溜! 不过,与孟文定的焦灼不同,几位军事大佬在这里反而如鱼得水。 卢象升每天就是和李国栋交流义武军的理念,保国佑民,驱除鞑虏之类。 如果不是军纪要求,恨不得睡李国栋屋里! 孙传庭则是每天看士兵训练,也不光明正大看,站角落里偷偷看,一有机会就走近了去看看那些火铳。 孟文定总感觉这厮要亲那些火器! 侯恂和傅宗龙俩老的就是下棋,外带支使侯方域这个小的出去搜集信息。 不过,孟文定总觉得俩老东西意有所指,他不止一次地怀疑两个老东西骂侯方域心焦气躁是在骂自己…… 这座宅子,似乎成了京城当中极没规矩的地方。 士兵见了长官不跪拜,和大人物之间说话也不是先点头哈腰,出去采买的士兵,更是每次回来必定把余钱交上去。 最离谱的是,这些兵出去采买还顺带维持秩序,欺行霸市的恶棍大多被捶过好几顿! 前几天恶霸们凑了点人来门前搦战,卢象升听说百姓挨揍,一个没忍住跟着出去打架了。 孙传庭在旁边指指点点给李国栋出歪招,把恶霸全放进巷子里以后再开打,还说当年打高迎祥就是这么打的…… 侯恂这老小子不知道从哪摸的钱,去买通那些厂卫了! 还告诉孟文定,为了防止这些人认识刑部的人惹是非,可以预先给刑部塞钱…… 还有没有王法啊! 明明我才是这里的最高统帅啊! 孟文定焦灼之中,也觉得是时候把权力要回来! 嗯,第一个要骂的就是卢象升,天天跟李国栋有什么好说的?那么多话说不完还不早点答应去江西做官? 走到士卒们训练的院子里,看着“江西欢迎你”横幅下,拿着一把石头大刀挥来挥去的卢象升,孟文定有些沉默。 那把石头刀他知道,卢象观带来的,好像四十多斤…… 一番思量之下,挥大刀的和会使剑的孙传庭先饶过了,傅宗龙听说在云南打过豹子,这种猎户孟科长不稀罕跟他一般见识。 只有喜欢看书下棋的候恂最好下手,从他开刀! 悄咪咪走到院子边,孟文定左右看了看。心中欢喜,侯方域不在! 他立刻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四平八稳站在侯恂面前,咳嗽一声。 侯恂抬头看见孟文定,连忙笑眯眯起身:“孟侍郎! “侍郎来这里有何贵干?来来来,请坐。” “嗯咳,老侯,可曾考虑好了?要不要去江西总兵府任职?” 孟文定大马金刀地往凳子上一坐,眉眼微抬,一张老俊脸上有些轻蔑。 候恂的长相本就不是特别好,方方正正,典型的中原憨厚脸,和孟文定比起来就跟个村夫一样。 “孟侍郎,侯某实在是吃了官场太多的亏,如今已经没什么心思再入这名利场了。 “容侯某再说句不吧。” 孟文定心中冷笑,不怕你说不,就怕你不说。 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先攻击侯恂是总兵花钱买来的人,再攻击侯恂不明大义不知爱国,最后再攻击侯恂整天赖在别人家里吃喝不知羞耻! 中间掺杂着对侯恂不识人提拔上来一个左良玉以及对外貌的攻击,一定要打压打压这老东西的气焰! 看着笑眯眯的侯恂,孟文定刚要开口,门口就跑来一个人。 “怎么了?”孟文定不满地看着那战士,影响我输出呢嘛这不是?! 战士干笑两声,正色道:“孟科长,这是户部尚书蔡国用的请柬,说您当了侍郎,要请您去熟悉熟悉户部的同僚。” 孟文定一愣,然后脸色有些灰败,宛如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不能回江西,眼下户部尚书蔡国用要请吃饭,能是好事吗? 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啊…… 接过信后,孟文定无助地坐在椅子上,对探头探脑往这边看的侯恂都没心思骂战了。 “孟侍郎像有心事啊?” 侯恂嘴角勾起,那么一张憨厚脸上楞是看出来一股老奸巨猾味。 “废话,为了救你们,我把自己给搭这里来了!” 孟文定抱怨一句,垂头丧气地打算回去准备。 “孟侍郎在江西做事时间长,在京师做事时间还是太短了。” 侯恂同情地感慨着,带着可怜意味地看着孟文定的背影。 孟文定本想点头认同,突然转过身来。 果然,侯恂惬意地靠在椅背上,老神在在。 孟文定尴尬了一瞬,连忙换上和煦笑脸。 这老几位不就是当官时间久的吗? “老……侯先生,侯先生,听说侯先生以前也当过户部尚书,不知有没有什么可交代的……” 侯恂一脸为难,“孟侍郎,这不是难为我吗?我……唉,也不知道朝宗那小子去哪了,买两本书这么难……” 孟文定连忙站起来,“侯老,您看您说的,我去把朝宗找回来。” 走出门外,孟文定差点没扇自己一耳光。 不知不觉间就让老头又给支使起来了,真是可恶啊! 第285章 越嚣张,越安全 派人找到比自己还帅的侯方域,把老侯头要买的书都买上之后,孟文定屁颠屁颠去拜访这位老尚书。 侯恂当年倒台,是受限于大明的体制让他说不出话来,也因为他推荐的袁崇焕最终弄了这么个烂摊子,本事还是有的。 自打进京以后,孟文定一直谨小慎微,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 眼下有人帮忙,当然要惯着一点。 至于尊严?回江西以后再说,到时候把侯恂弄到工事科,自己想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 到了院子门口,孟文定正色推开门,然后脸一下拉了下来。 其他三位都在,尤其卢象升,甚至还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孟文定顿时感觉有点被侯恂这老小子给诈了的意思,垂头丧气坐下。 “呵呵,孟侍郎不必如此忧心,我们几个虽然都是无用书生,不过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孟侍郎解救之恩情也记在心中呢。” 侯恂乐呵呵说着,一旁孙传庭和傅宗龙一脸严肃,卢象升则是若有所思一般。 “行了,你们老几位都在这里,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不管你们想不想去江西的,总之我现在是不能去了,不过我要死在京城里,那些朝臣肯定也饶不了你们。 “承不承认,你们现在都是托庇在江西总兵府下,所以,诸位还是给我出出招吧,孟某谢过了。” 孟文定瞥了侯恂一眼,对着几人客气道。 “哪里哪里,孟侍郎近来对我等不错,我们心里也都有了谋划,眼下重要的,是先解决孟侍郎的鸿门宴。” 卢象升拱了拱手,很是客气。 孟文定回礼,自己也颇为感动。 这几个囚犯里也有好人啊,至少这个卢象升就还可以…… “听说高太尉的兵马已经到了长江上,南京城外,不知孟侍郎可否猜到胜负?” 孙传庭沉吟一下,开口问道。 孟文定不假思索:“能赢。” 总兵府打仗,到目前为止还没输过! “多长时间能赢?”侯恂追问。 孟文定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 “一天?一旬?一月?” “一下午吧大概……” “一下午?” 孙传庭眉头紧蹙,“南京城城坚壕深,兵多将广,更有操江提督的水师在旁虎视眈眈,一下午怎么可能赢?” 孟文定咂吧咂吧嘴,又想了想。 “那再加上小半夜?” 众人不由得都觉得有些荒唐,只有卢象升对此沉思。 他跟李国栋交流最多,对义武军的士卒也最了解。 在他看来,李国栋说的话有三成真,总兵府必定拿下南京,有六成真,恐怕不出一旬就能拿下! 如果全是真话,那一下午也不是虚谈。 他这么多年合作的鬼才太多了,深知“明军威武”。 王朴,左良玉,高起潜……一个个大明重将,一个赛一个的弱! 可是,若李国栋说的是真的…… 卢象升看了看孟文定。 那这支江西兵马太可怕了,大明朝凭什么跟他斗啊! 众人见孟文定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心里对这位江西总兵也更高看了一些。 明军很水是真的,可是即便是用最骁勇善战的部曲,也不可能打出这样的战果。 天下大势,更加明白了。 “既然孟侍郎笃定高太尉不用多长时间就能拿下南京,那去这户部的宴席,就自在多了。” 侯恂悠然开口,似乎也不为奄奄一息的大明焦灼。 孟文定喜上眉梢,连忙道:“应该怎么办?” “南京战报一定已经到了京师,陛下现在没有让人来杀你或者抓你下狱,就证明了陛下仍然没想和高太尉撕破脸。” 侯恂说完,卢象升立刻便冷笑了两声。 眼里全是对杨嗣昌这绥靖主义者的不屑! “眼下的情况,陛下不好杀,群臣不敢杀,孟侍郎只要能自己折腾,把他们全都惹烦了送你走就是了。” “把他们全都惹烦了?” 孟文定嘴里自言自语,“万一有人狗急跳墙呢?” 傅宗龙和孙传庭一同皱眉,这两人对崇祯还是有些尊重的。 孟文定刚才那句话的“狗急跳墙”,也有暗指崇祯的意味。 “高太尉打南京打得越厉害,孟侍郎就越安全。” 侯恂自嘲笑道:“打仗打得越紧,能缓和局势的人就越重要。 “这一课是袁自如拿命给陛下上的,孟侍郎不必担心。 “至于群臣……” 侯恂环顾众人,轻声开口:“眼下朝中大臣,除了陕西,就是江南,这两地的官绅,谁敢和你作对?” 孟文定瞬间明白了,并且打心底里相信,总兵会用一些手段保护自己安全的! 当然,拿捏别人家属威胁人这种事情不像总兵做的,应该会是自己的老朋友周文斗,他最喜欢做这些了…… 如此一来,自己在京城接下来的行动就一目了然了。 就是要狂妄,要激怒他们所有人,逼他们把自己赶回南方。 想到这里,孟文定安心了许多,又看了看四人,开口道:“你们几位呢,有没有定好去处?” 卢象升自嘲道:“高太尉已经把我们都买下来了,我们等同家奴一样,有什么去不去处的? “我去南京,反正高太尉也是大明的官员。” 孟文定刚想解释崇祯十一年江西新颁布的《奴仆废除法》,不过想了想,卢象升这或许是说服自己的一个方式,便也没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我想去江西看一看火器,然后……” 孙传庭没有说完。 他的背景是陈新甲,如今虽然已经跌入尘埃,可却还有机会再受重用。 相对来说,他倒是对大明念念不忘。 “没问题,随便你来看。” 孟文定对这种要求更不会拒绝。 开玩笑,他老孟还没见过哪个有脑子的官员见过了江西景况不想留下来的! 孙传庭对此有些诧异,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您二位呢?” 孟文定又看向傅宗龙和侯恂。 “听说你们快把整个广西打下来了,我要回云南,免得你们的士兵欺凌土司人员。” 傅宗龙呵呵冷笑:“不知道到时候我再给孟侍郎写信,孟侍郎还敢不敢收!” 言下之意,便是笃定义武军军纪肯定差,肯定欺负西南百姓了。 对傅宗龙这样的顽固分子,孟文定也是坚持看过以后自由选择,直接答应了前者。 惟有侯恂,这老头说起话来最活泼,此时倒是最沉闷。 “呵呵,人老了,想回家看一看。 “孟侍郎,我这儿子你带走吧,到江西做个小官小吏也可,老头子我要是能活下来,要饭乞讨也要去江西看看,如果活不下来,就当我白吃了高太尉几天水米吧。” 侯恂说的是自己有可能死在乱军之中,却并无多少郁闷,反而很看得开一样。 孟文定一愣,他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最开朗的老头,没想到竟已如此心如死灰。 “好,好,好! “四位的想法,孟某都不会干涉,但是容孟某明天晚上再为四位安排。” 孟文定说完便走出门外,去找李国栋安排明天的安全事项,并让他们严加看管这四人。 他才不傻,四个人给他出了招,立刻就想出城,哪有这好事? 明天要是自己没事,那大家皆大欢喜,要真是招来不太妙的事情…… 跟着这老几位出逃,也算有些安全感。 “真是一帮老狐狸精!” 孟文定感慨着,又有些心累。 大明的官员都这么多心眼算计,崇祯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啊? 而且这四人都算比较磊落的了,还奸诈如此,其他官员,他想都不敢想…… 第286章 荒谬无耻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孟文定还是放弃了李国栋所说“拿一个手雷他们绝对不敢动你”的方案,而是选择了找几个不太显眼的战士随身保护。 他都不是觉得大明官员能够视死如归,他主要是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操作失误提前引爆了怎么办…… 李国栋则亲自带了一百多人,在酒楼附近等着,一旦传来信号,便要进去救援。 不过,李国栋也劝孟文定往好处想一想,说不定蔡国用只是请他吃一顿饭呢? 对此,孟文定没有解释,不过心中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确切来讲,这次宴席能看出来崇祯眼下对他的态度。 如果崇祯有什么别的心思,他们就要强行出城去天津卫了,不过同时也代表着明廷和高承决裂。 孟文定心中叹气,怎么这种吓人的活儿老落自己头上啊…… 到酒楼后,立刻有两个小脚瘦腰仿佛幼女一样的少女围上来带路,还刻意把孟文定的手往身上蹭,吓得孟科长差点躲“家仆”后面。 这也太吓人了,京城的酒楼都这么抠门么?招待客人的姑娘都瘦弱成这样? 进了房间,他这才知道,这…… 或许是某种爱好…… 屋子里面户部的官员已经来了不少,斟酒上菜的少女全是刚才的那种模样。 主位上所坐的并不是蔡国用,而是一个才十几岁的少年,少年似乎很少见到这种场景,有些局促。 孟文定眉头微挑,没有主动去问少年的身份,而是非常礼貌地向蔡国用打招呼。 来这里的,共有尚书,左侍郎,被自己挤下去的那位郎中,以及四个司的郎中和几个会拍马屁的主事。 这当中坐着一个少年,无论如何也不该是普通人才对。 果不其然,蔡国用刚打完招呼,便立刻引荐了起来。 “孟侍郎,这位可是个大人物,孟侍郎久在江西,可能认出来这是谁?” 孟文定心说别说他了,你我其实都认不出来。 不过面子还是略微给了一些,好奇道:“这位是……” “这可是当今太子啊!” 蔡国用咋咋呼呼一喊,然后就嬉皮笑脸准备看孟文定仓惶下跪的场景。 皇太子? 孟文定心中想着,咦,来的时候总兵的女眷也不知道有没有子嗣,还是得早点回去啊,万一有了,这种大事我不在能行…… 自然而然的,也就没给朱慈烺下拜。 朱慈烺略有些尴尬,他按着杨嗣昌的教导,对今天要发生的事都有流程了。 谁知道上来就违背了杨师傅的剧本…… 满屋子官员这时候也有些尴尬,总不能开口说“孟侍郎,你给太子磕一个”吧? 不少人也在心中不屑,无礼之地出来的人,不过如此。 连礼节都不注重,这个江西总兵府能强到哪去?野蛮人的窝罢了! 孟文定也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门边站着那两个疑似仆从的人,可是特勤营的…… 至于原本最担心的下毒,由于皇太子在席,反而不用担心了。 大明死皇帝多,死皇太子的倒没那么多,尤其是眼下的朱慈烺还很年轻,并且看起来很规矩。 “孟侍郎,我听府上新来的下人说,江西和京师有很大的不同,甚至比京师还好,是真的吗?” 朱慈烺到底还年幼,没有过多纠结步骤,反而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呵呵,太子殿下,孟某也不知道京师百姓如何议论江西,这就……” 孟文定礼貌回应,杀鸡儆猴有用不着拿这么个少年来杀。 “他们说江西总兵把地主士绅的田都夺了过来,分给老百姓,让老百姓种地,不收老百姓的粮食税,全靠着收缴商税维持运转……” “殿下,这话,就有些不对了。” 蔡国用率先开口,呵呵笑道:“据臣所知,这江西总兵虽然位高权重,可是纠其本根,不多加以思考,便有三大罪! “一曰滥杀,从江西到广东,多少无辜士绅让这高承杀得家毁人亡,此乃人之所为? “二曰暴厉,治下百姓,无不为了一口食物来回奔走,疲于奔命。” 蔡国用回过头看看众人,嗤笑道:“我听人说,这个高承连乞丐和老头都不放过,还美其名曰人人出力,哈哈哈…… “至于这第三嘛,便是大不敬! “自前宋太祖皇帝以来,自三皇五帝以来,谁人不敬读书人?宋太祖尚且‘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他高承有几分本事?竟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要我看啊,这江西总兵,少不了‘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几个字。” 屋中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朱慈烺有些不知所措。 门口两个士卒则愤怒地盯着他,颇有给他嘴里塞手雷的冲动。 孟文定却是一言不发,盯蔡国用盯了半天,突然开口。 “我从未听过如此荒谬无耻之论。”孟文定摇头笑道,一脸不屑。 第287章 全武行上 蔡国用很是诧异地看向孟文定。 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大明朝竟然有官员敢以下犯上了? 如果你不是江西总兵府的人,明天我就弹劾得你跟下雪一样! 强压着怒火,蔡国用开口。 “哦?那孟侍郎有什么可狡辩的啊?” 孟文定不吃对方这一套,坚定道:“不是狡辩,是把你说的这些歪道理扳正。 “你口口声声说总兵杀戮,那你可曾亲自去乡村田野里看过?知道一个占据五百亩田地的地主家能有多少起冤孽案子?” 蔡国用不屑道:“搓尔小吏所为之事,岂有让国之重臣去做之理?” 孟文定诚心诚意鼓了鼓掌:“说的对。 “难怪那些地主欺下瞒上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个官员去处理这些事,除了一个张太岳。” 酒桌上的气氛顿时有些凝固,即便是朱慈烺,也听出这有些骂官员不务实的意思了。 “大胆狂徒!江西总兵府就是这样的礼节吗?” 下位一个官员站起来,指着孟文定的鼻子怒骂。 “你应该庆幸今天在这里的是我,要是别的江西官员,你全家都没了!” 孟文定丝毫不畏惧,直接反唇相讥。 同时,也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 嗯,动了我不光弄你一个,还要弄你的软肋…… 那官员一愣神,然后也闭上了嘴巴。 前段时间京城流行一个“高军长处决官绅名单”,上面可是有杨嗣昌的亲二叔! 这种高官家属都杀,死的和一个草民一样,这帮江西疯子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蔡国用咳嗽一声,刚要开口,朱慈烺却把这理解成了对他的提醒,连忙学着杨师傅的话。 “大家不要吵架,不要吵架,和气说话。” 这一说,反倒是让蔡国用把话给憋住了,弄得这位户部尚书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孟文定当然没什么意见,在他看来能好好吃一顿饭最好了。 可是大家终归不是一路人,没过多久,又有人开始议论江西。 “我听说,江西连乞丐,连那些流民都不放过,全部拉过去给高太尉盖房子,盖庙观了? “还听说,高太尉找了个什么宋应星,不学圣人,反倒学什么‘物理’。” 说话的官员左右看看,不屑笑道:“孟侍郎对此何解啊?” 孟文定头也不抬,这些在江西都是被讨论完以后钉死了的问题,连思路都不用变就能解答他们。 “敢问阁下,为何会有流民乞丐?” “这还用说吗?” 官员轻声一笑:“这世间总少不了闲汉,懒蛋,这些人不努力,当然要变成流民和乞丐。” 孟文定点了点头,又“好奇”追问:“那您不想知道,为什么他们在江西就愿意劳动吗?” 官员更加轻蔑:“高太尉拿刀逼迫的呗,这种暴徒……” 孟文定扫了眼门口的侍卫,不敢再让眼前这傻小子开口了。 我还想活呢!!! “阁下可知道天津卫码头工人一天挣多少铜板?阁下可知道江西景德镇码头工人一天挣多少铜板?可知道江西造纸的商家招工一天几何?可知道织布的局厂一天工钱多少……” 作为工事科的大领导,孟文定对这些事情信手拈来,随意便能开口。 “匹夫之小事,有何可知道的?” 孟文定理所当然地颔首:“是啊,匹夫小事,有何要去了解的? “不过,要是有人去了解一下,大明何至于成今天之景况呢?” 众人沉默,略带些惊恐。 这是可以说的吗? 朱慈烺则是直接愤怒了,不过愤怒之余,也有一些反思。 这个人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一派胡言!” 蔡国用冷喝道:“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高……他们反叛,都是因为内心贪欲过盛! “岂能因为大明?要是没有大明,他们现在还是前元的两脚羊呢!” 孟文定点了点头:“是啊,现在成了大明的两脚羊了。” 他摇头苦笑,“诸位,今天这一顿饭食,这酒楼,不知道要多少两银子。” 有人讥讽应答:“要一百六十两,比不上你孟侍郎捐的饷银多!” “一百六十两。” 孟文定一字一顿地呢喃:“天津卫的码头工人,帮着运一天的货,能拿五个铜板。 “两天,才能拿一枚折十钱……这个两天,指的是带夜晚的两天,可不是只干白天。”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都有些反胃了。 吃饭的时候,你提这扫兴的事干嘛? “大明现在银换铜板,一钱银子一百二十枚铜板,折十钱二十枚,一两银子就是三百二十枚折十钱。 “一百六十两银子……五万多折十钱……” 孟文定说着,夹起一块肉来。 “这一块肉,已经够找二三十个力工,卖两天命了。 “这样的天下!能不反吗?!” 突如其来的暴喝,把满屋子人都吓了一跳。 孟文定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叹道:“百姓要的不多,江西眼下工资大多也就一天二十五个铜钱到三十个,就这样,大家就很满足了。 “你们舍得把手里的钱往下面扔一点,能救万千百姓倒悬,还用得着怕李自成,张献忠吗?” 说着,孟文定不再开口了,而是专心对付面前的食物,好像什么神圣的东西一般。 一堆主事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明显是出身兵部,一时气恼,站起来竟然把桌子掀了! “好你个孟文定,尚书大人高看你一眼,请你吃顿饭,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说这么多有用没用的话,你是在说,咱们户部都是贪官?” 孟文定丝毫不怕,只是有些可惜这些粮食。 他站了起来,摇头道:“不,我不是说只有户部。 “我是说大明朝堂之上,都是贪官。” 蔡国用一时气急败坏,都不知道先呵斥谁了! 孟文定忽然可恨,可是那主事也该死! 太子殿下还在这呢! 皇太子朱慈烺本应该喝止众人,并且叫外面的卫士进来主持秩序了,也被眼前这事吓了一跳,没张开口。 而那主事,已经气急败坏了! “今天我就杀了你,为国除贼!” 第288章 全武行下 凭心而论,孟文定不怕对方! 虽然说兵部的官员多半要奔走各地,比别的官员身体素质好一些,可是这只是和大明官员比! 和孟科长能比? 孟科长主要管的可是工地!这些年也没少爬高蹦低的…… 况且,这些年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整天拿着棍子准备抡人的王象乾,表面上喜欢用刀背地里用枪实际上刀枪双绝的总兵,每次回庐阳都要和孟文定比试两招的高放…… 这些人在征战四方之间,不知不觉间也成为了较为顶级的“武林中人”了! 这种好地方磨炼出来的孟科长,能怕你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 不过,出于稳妥考虑,他还是站在原地没动,预备等对方动手以后自己再有效反制! 万万没想到,那主事也是一个水货,俩人就这样站着干瞪眼,周围一群官员“别打了”“快拦一下”的嚎叫。 不知谁的嚎叫声比较大,惊扰到了朱慈烺,皇太子殿下连忙想起流程。 “快,快拦一下,不要打架。” 他的原意是喊来外面的卫士,可是外面的卫士不知道听见没有,屋里的“家奴”是听见了。 两个特勤营的战士连忙喊一声“遵命”,然后就跑上前来。 于他们而言,这就和老虎杀到绵羊群里一样! 号称兵部出身的主事一拳就被撂倒了,眼睛上多了一个乌青的圈子,另一个人还趁机补了一膝盖,眼看着几颗牙飞了出来…… 两人一边大喊着“保护孟科长”“不要攻击我们孟科长”,一边对刚才大放厥词的人痛下狠手! 杀人不礼貌,不过打人还是可以的! 皇太子的命令嘛! 最早讥讽高承的那人最惨,被一人抓着胳膊,另一个人扇扇子一样来回抽,一边抽还一边喊“不要动我们孟科长,不然我们不客气了”! 蔡国用听的双手直抖擞,没人动孟文定啊! 事实上,孟文定已经站到一旁有些无所适从了…… 抽爽了以后,两人见孟文定没有命令,顺手也把其他人全打了一顿。 从郎中主事,到尚书侍郎,没一个逃得了的。 就连蔡国用,也被往小腿上轻轻踢了一脚,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要打人,不要打人”的高喊。 两个小战士义愤填膺:“你们不要逼我们,你们人多,再这样我们还手了!” 孟文定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从头到尾你俩就没停过手好么? 不过,他也懒得喊停,这帮人说话确实缺德。 偏偏若是能讨论道理也就罢了,这些人还愣是不听。 你拿武器的批判,他们拿批判的武器,你拿批判的武器,他们又拿武器的批判! 既然这样,那就一边武器一边批判吧。 自从北上以来,除了几次打河盗和土匪以及前几天的恶霸,特勤营就没出过手,眼下好不容易打一架,俩人高兴得跟疯子一样。 直到其中一个看了朱慈烺几眼,眼神有些蠢蠢欲动…… 孟文定慌了神了,连忙喊道:“可不敢动太子殿下!” 这个要是打了,那事情就大了! 两人也不是真二百五,立刻会意,没对太子动手。 至于其他官员,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等到满屋子官员躺倒在地哎哟惨叫时,外面的卫士这才跑进屋内。 然后,他们就看见端坐但惊诧的太子,两个站在一旁被吓得脸红的家奴,以及气定神闲的孟文定! 众人大骇,这孟侍郎还是个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人不成? 孟文定轻咳两声,低沉道:“刚才有人在殿下面前失议,本官已把他们拿下,你们快进来,守护殿下的安全!” 几个卫士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避过了“武林高手”,围在殿下身旁,警惕孟文定。 孟文定带着些尴尬,向朱慈烺拱手道:“殿下,您也看见了,不是我主动动手的……” 朱慈烺几度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 “孟侍郎尽管放心,孤知道怎么说。” 吃饭时官员也算贵人,可以随意些,眼下卫士们都进来了,当然要拿捏起来。 于是,这种诡异的气氛之中,孟文定愣是带着人又离开了这里,剩下一地狼藉给朱慈烺处理。 第二天,这消息便满京城的传开了! 数不尽的官员们跪在皇城门外,其中还有几个躺着不能起身的,什么也不说,就是哭。 崇祯也不是聋子瞎子,自然很快便知道了这件事情,然后迅速把“卧龙”叫了过来。 “爱卿,你本是让太子去试着拉拢这个孟文定,眼下这怎么办?” 崇祯一脸无奈,随手翻了几份通政使司送来的题本。 全部都是狂喷孟文定的,说这是大明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恶性事件! 哪有官员打人的! 虽然这些文官的前辈们就没少打…… 杨嗣昌也有些无奈。 这个江西官,怎么这么喜欢动手呢? 之前在家门口打人,现在又在酒楼里打人…… 难道这就是江西总兵府的常态? “呵呵,大明朝堂之上,都是贪官。” 说着说着,崇祯也想起了那些指责孟文定的话。 不得不说,这一句话他自己也很认同! 把满朝文武勋贵全杀了肯定冤枉好人,不过隔一个杀一个肯定要放过一大半的贪官! 罪在臣下! “这件事,孟文定办的倒是挺合朕的心意。” 崇祯揉了揉眉心,开口道:“前些日子捐饷,朕是真想把这些公卿大臣全部打一顿!” 杨嗣昌知道崇祯说的话不合适,不过并没有纠正,而是沉吟一下开口。 “陛下,那您打算如何处置孟文定?” “如何处置?看看诚意伯他们那里打成什么样子吧。” 崇祯哭笑不得一般,“要是他们输了,朕还要哄着高承,要是他们赢了,朕更是要捧着高承。 “朕,倒成了小媳妇?成了受气包?” 杨嗣昌连忙安慰:“陛下,不会的,不会的。 “联络吴三桂的人已经派出去了,陈新甲他们也一一到位了,之后不会再出什么乱子的……” 。 。 。 ps:明日视角回南方咧! 第289章 诚意伯 远眺江水,徐弘基满脑子都是三个字。 “怎么办”! 江西水师年后进发,一路之上,平灭各地水匪水盗,打下沿岸城池! 眼瞧着,可就到南京城下了! 听说,这次来的师家贵,单单是海战大船,就有二十艘! 小船,艨艟更是不计其数! 可自己身旁这个操江提督呢?手下大船整整三条,临时征调来的商船大船两艘,小船十九艘。 就拿这点东西,和江西水师打? 且不说刘孔昭的商船上直到今日还能从角落里翻出女子亵衣,即便是大船之上,总共加起来也就五门炮,其中还有两门小炮。 江西水师呢?听说上面的炮一起打出来,能跟一面墙一样! 每每想到这里,徐弘基就觉得心中发冷,忍不住叹息。 “咱们弟兄的命苦啊……” 一旁的刘孔昭只是叹气,也不知道怎么劝慰。 他们本来应该在北京,为大明大皇帝尽忠死节! 可是,感觉到北方日渐严重的危机,尤其是岳托差点带着人再扣京师大门! 想到前宋的昏德公、海昏侯,两人还是打算来南方算了。 死都没那么可怕,被拉到严寒之地受罪! 当然,嘴上说说而已,真做选择,不管重复多少次,两人还会选择活着…… 原以为南京安稳,崇祯给的军费买了两门大炮以后就分了分花着玩了,谁知道偏偏高承就要攻打南京呀! 尤其以徐弘基最难受,前两天刚拿军费买了一处院子,听说是前宋时候赵构住过的。还没住几天,南京就起刀兵了。 “我说兄弟,你说句话啊。” 想到这里,徐弘基难免心痛,看着哑口无言的刘孔昭,更加心痛了。 他奶奶的,你祖上不是刘伯温吗?放个风放点火把高贼的船队烧回去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 刘孔昭没好气道:“我当初都说了,陛下练兵的钱,先把军队置办好了,是谁说反正有北军挡着,不碍事的? “现在好了,黄台吉没来,高贼来了!” 徐弘基想要反驳却无言以对,嗫嚅两声,叹了口气。 “还是怨陛下,不早日剿除高贼,现在了,却让咱们弟兄来受罪。” 刘孔昭对朱家还有一点好感,开口道:“也不能全怨陛下…… “也得怨那个张国维,他要是当初把高贼的兵权夺了,哪还有这么多事?” 两人说着,拿起军费买的瓷杯,轻轻一碰,喝着军费买的万历六年佳酿。 “是,全怪张国维!混账东西,他现在在哪儿呢?” “招募乡勇呢,哼,现在募集乡勇有个屁用?” “是啊,来,走一个……” 两人推杯换盏,又喝了几杯,徐弘基有了些醉意,感觉心头的恐怖总算下去了几分。 “兄弟,要我说啊……” 他看了看两旁,确认这江边亭子里没外人,这才低声道:“要我说,大明算是要完了…… “北方局势一日三换,听说李自成打得厉害,‘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这口号,南京都有小孩传唱!” 刘孔昭下意识就反驳:“屁话! “一时半刻不纳粮,不纳税可以,靠着士绅家业能成事,一直不纳税纳粮,官府从哪儿来的钱? “纳税纳粮就是百姓的义务,不然官府怎么主持公道,怎么开疆拓土,怎么修路搭桥……” 徐弘基有些惊诧,“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多弯弯绕绕?” 刘孔昭老脸一红,“祖上传下来的……” 事实上,是前一阵子在水军大营里面闲得无聊,让手底下人去买几本带颜色的书看…… 此时的南京,可谓是思想界妖魔鬼怪皆存,文化界红黄黄黄都有。 而阅读最方便的,还属江西的《真理报》,上面字体都是用大白话的简字不说,连句读都标注上去了。 这种书,种田老伯都能看明白,这还能是读书人的东西吗? 不过闲来,刘孔昭也翻了翻,不得不说,这书看起来确实不费力。 而且书里的故事也好啊!努尔哈赤、代善和多尔衮他娘不得不提的隐秘,多尔衮、黄台吉和海兰珠的三人幸福生活…… 看得刘孔昭脸红!尤其是里面一些描写,简直就是侮辱圣人造字! 不过他也派人去打听了,问这真理报有没有插画版,魏国公徐弘基想看,他代买的…… 而在小黄文之后跟着的“天下大势”板块,则是江西各界对李自成等势力的点评,让大家知道他们的问题在哪。 不得不说,刘孔昭也觉得这份小报上的内容讲得不错。 关键是很大胆! 主编田有年,敢直指天下任何一方势力说他们活不久,而偏偏没人敢动他! 毕竟编辑部就在总兵府边上,即便是哪方势力派人来暗杀,也不太容易得手…… 抛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刘孔昭看着徐弘基道: “依我看,还是要多做准备! “你也说了,北方局势变换不停!” 说着,他又看了看自己,“要是建奴入关也就罢了,可是高承他也是汉人! “咱们投他,不算叛国!” 徐弘基点了点头:“当今陛下失德,以致天下大乱,按理来说,咱们弟兄在大明这边,还不如跟江西总兵府。 “要不?” 他看着刘孔昭,两个字虽然没说出口,不过也差不了多远了。 刘孔昭咽了口唾沫,想了想自己。 诚意伯的爵位在大明可不算低,正因如此,他可是留了不少的财富啊! 要是跟着崇祯殉国,那岂不是…… 说着,刘孔昭道:“不如这样,这几天,你我装个病,让张国维带水军去攻打师家贵。 “如果张国维赢了,江西水师啥也不是,你做国公,我做伯爵。 “如果张国维输了,咱们有献上南京城的功劳,得个侯爷的爵位,也不算多!” 徐弘基微微颔首,又苦着脸道:“可是那高贼要收土地,分私产啊……” 刘孔昭往后一靠:“那没有办法了,那咱们就往北京跑吧。 “听说黄台吉有重修五国城的打算,什么想法你也清楚。” 徐弘基又想了一会儿,用力一拍桌子。 “捐,不就是三成家业吗?捐了!” 第290章 一日攻城 师家贵的水师近在咫尺,这些日子,张国维着急的嘴上都长火疖子了! 之前问两位勋贵水军怎么样了,全说好,大船几十条云云。 现在呢?大船总共就这几条!还有商船! 这是张国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商船能打仗吗?! 偏偏这时候,刘孔昭说他病了! 他!病!了! 把军费吃干抹净,现在大军压境了,他病了! 正在书写调令的张国维恨不得把笔杆子插到刘孔昭的脑袋里面,让他解释解释生的什么病! 国家荒废至此,他一个南京兵部尚书如何力挽狂澜? 听说高承已经自庐阳北上,在芜湖等待,师家贵更是已经打下江宁! 下一站,就是南京城了! 前几天,送来的一篇檄文,更是可恨至极! 高承本就官高权重,偏偏又得了孔贞运! 如今高承要打的人,先以大明大皇帝的名义压人一头,说别人不忠! 再以孔圣人后裔的名义压别人一头,说别人不仁不义! 天底下忠君爱国的人,反倒都成了不忠不义的混账! 张国维气得手都在抖,可是也无能为力。 当初在湖北的时候,他就没能制裁高承,如今这家伙占领了整个南方,他靠什么和高承打? 就靠城中这新募集的几千乡勇和那些已经不知道荒芜了多少年的军户?还是靠刘孔昭的新军? 一气之下,刘孔昭是假病,张国维倒是真病了。 三月十二,岸边的百姓发现了义武军水师的旗号和船,兴高采烈地把自己家附近的士绅全部绑了起来,等着江西官吏来分地。 至于给明军报信,这些百姓想都没想过! 越是大城市,对周边农户的剥削越多,南京北京周边,可以说是几十里见不到一户自耕农了。 都是佃户! 再加上水军们集体摆烂,直到江西官兵的船到了营寨外,才有人发现! 几个士兵连忙扶着张国维出来指挥,张国维派人去叫水师将领出战。 三条官船还没有出寨,外面的江西水师便已经开始开炮了! 沉重的炮弹轰砸在栅栏和建筑上,木屑与水花仿佛遮天蔽地一般! 官船彻底被堵死在营寨中,连门都没出去! 至于大炮?操纵大炮的士兵早就已经跑了! 炮轰了一刻之后,师家贵派出十条艨艟斗舰,一条船上十几个人,共计两个连登陆。 刘孔昭的水军号称两万人,实际数目总共也就三四千。 再加上被炮轰的震撼,几乎这两个连刚上岸,便已经有数不清的人跪下投降了。 当然,也有那些想建功立业的,拿弓拿箭聚起一百多人想拼一把。 然后,他们便倒在了一轮齐射之中…… 现在的江西兵,火铳是常态兵器,齐射更是基础战术。 一轮齐射,至少倒下了三十多人,而对于这两个连来说,大概也就是消耗了二两银子多一点的弹药成本。 一时三刻之后,张国维被人捆着送了出来。 他本来也给自己准备了些词句,例如“杀了我,不要再杀城中百姓”和“休要言降,也不要跟我说什么好话”之类。 可是还没有开口,便看见师家贵轻轻摆手。 “带走,送给后面的总兵。 “总兵说了,这是个治河的好手,不要让他受伤,回头修黄河修淮河还得他来帮忙。” 几个士兵齐整的一声“是”,张国维发现,自己的命运竟然就这么被定下来了…… 这些江西将领,甚至连两句体面话都没有说,便把他给丢往后方! 莫名其妙的,张国维有一种不受重视的感觉。 拿下水师营寨后,师家贵没有休整,而是继续往南京城而去。 南京城有城墙临水,几条大船刚到这里,城内装病的刘孔昭和已经疯狂往城外运了好几天钱财的徐弘基便跑上了城头。 “恭迎高太尉!” “恭迎高总兵!” 两人带头狂喊,身后士兵们也赶快敲鼓吹锣,营造出一种戏班子的感觉。 这里比起浙江和南直的很多城市,反倒显得更加好打! 师家贵迅速派人进城接管,城门处安排了守军,并且迅速派出大量士兵进城维护秩序。 南京城中,大多的官吏士绅都感觉外面天塌了一般狂躁。 所有试图趁乱获取些什么利益的人,都迅速被士兵拿下。 与此同时,赈济灾民的工作也在开展。 偌大的南京城,自然不可能只有秦淮河一处的脂流粉腻,一掷千金。 更多的地方,是贫苦的百姓连饭也吃不上了,却还不能走。 毕竟在城中,隔三差五还有一次赈济,跑出去了……往哪里跑啊…… 自以为献城有功的两位爵爷听说师家贵进城,连忙就跑去迎接,同时打算商量之后的城市治理。 自古以来,降官都该在一定程度上维持城中秩序的稳定。 可是他们跑进师家贵的临时指挥部以后,后者很开心地便将两人给抓了起来。 抓一个普通士绅算什么?抓到这种顶级士绅才是功劳! 至于两人口口声声的投降,在师家贵看来更是屁话。 几千明军,连同色的衣服都凑不齐,个个都是良民做派,这有什么守城能力? 再说了,攻城守城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攻城用的都让炮嘛! 将两人收押之后,师家贵连忙准备迎接高承入驻。 对于任何一方势力的统治者来说,长安、洛阳、南京、开封、北京都是具有特殊意义的。 这预告着,统治者可以给自己封王,甚至于可以建国立都了! 最近江西的军政界表面上一团和气,可是背地里,有无数的力量在相互博弈,暗流涌动。 有时候,争一个劝进的功劳比打下多少江山都有用! 可是总兵又明确反对过往的裂土封侯称孤道寡一事,二月下旬的真理报更是刊登了一篇名为《君主-制度的阴影》一文。 一时间,团结的江西总兵府,有不少的心思都开始浮出水面。 第291章 配合一下 到芜湖以后,每天要见的各方面人士很多,高承也是重拾了一些忙碌感。 复社的人,东林的人,老牌士绅,老牌商人,各方各面都要照顾到。 当然,在高承看来是照顾,在那些人看来,这就有些盛气凌人了! “呵呵,太尉有扶正江山之志,何必……” 面前刻意穿着粗布衣服老士绅刚要吹捧,便看见有人在高承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一脸笑意的高太尉就站了起来。 “好,王老说的是真好啊,可惜高某这边事务多,这样,您先回家。” 被下了逐客令的王老下意识站了起来,转念一想,不对啊! 你还没有说要不要多分些田产流财呢! “太尉,我家这田产怎么说?” 王老焦急地问道。 “按照标准来,你不算主动投靠,没收全部土地以后,成人一口四亩水田,少儿一口两亩水田,山田旱田对应比例增加。 “至于家业,如果有投身商业的打算,没收七成,剩下的换成钱币让你买卖。 “不过这钱一定要买卖啊,如果不买卖就存钱粮局,要是不买卖不存反而埋到土里面,一经举报全部抄没!” “不买卖就抄没?!” 王老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江西查抄,这下又不能忍了! 这钱不让存,怎么攒得住家业? “当然,你要存钱,去钱粮局嘛! “那里现在利息还不错,回头郑芝龙打下越南可能还会开巴达维亚商务计划,可以买一股,我很看好的,我自己都打算买……” “可是,总兵,我家在这里世代为善,几辈子都是为百姓好啊!” 王老大声诉说着自己身上的不公,直到看见高承面上有些不耐烦。 他随意从郑森手上接过秘密警察对面前老头子的调查,然后扔了过去。 “杖杀帮佣,奸杀女子,即便是过往犯下的罪,也是至少挖五年矿才能抵一件的。 “你既然想公审,那我就成全你,你先不用交田交钱,让百姓去审判一下吧。” 王老顿时默然,沉默一会儿以后,自觉接受了高承的计划。 真要参加那个公审,脑浆子都得被人打出来! 前些日子参加公审的他都看见过,有的义愤填膺的当场就得挨那些佃户的打,有的甚至要被打个半死! 他也纳闷啊,那些穷佃户家里不就是死几个人吗?谁家不死人啊? 告状算什么英雄?有本事大家一起上大明的衙门里对峙,看谁说得过谁! 看着王老的背影,高承感慨一声。 “这些士绅啊,都是一个样子,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太把自己的命当命! “知道咱们要来,不投降也不抵抗,生怕自己损失些什么,过往历代王朝都当他们中立,咱们不可能,要做就要做绝!” 郑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总兵这下,真是要开辟一片新天地了。” “新天地?我也想啊。” 高承不知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 秩序阴影一文是他以自己的笔名发布的,不出所料,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攻击。 一时间,攻击他这个“江西玉麒麟”的人无数,就连庐阳秘密警察局都送来报告,要不要对这个人实行监控和必要的手段。 给自己上手段?! 即便是目前看来思想最超前的田有年和宋应星,两人都是对这篇文章持反对意见。 虽然它批驳了皇帝制度下唯上不唯下,唯名不唯实的作风导致腐败和兼并等等问题,但是两人仍然反对。 这天可以不姓朱,但它绝不可以只叫做天! 这就是众多“有识之士”的看法。 即便是江西新一代的文人,对此也是持保留意见。 即便是最激进的人,也只是认为皇帝制度无错,错的是历代皇帝。 可是人哪有不错的啊?没有制度约束,迟早要错! 高承也想过直接撒手不管了,相信后人的智慧。 可是,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后人会很愚蠢,直到某一年被带出皇宫劳改,之后甚至有可能回家还要买门票…… 想到这些,他就觉得头疼,揉了揉眉心道“快请吴先生进来吧。” 郑森知道高承心里烦,没敢胡说八道,连忙跑出去叫人。 最近江西钱粮局的投资项目里新增了一个大项目,药学研究! 自打黄台吉占据蒙古开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恶意投毒,鼠疫开始在整个大明肆虐。 好不容易才治好血吸虫病的高承不敢怠慢,在湖北增设了许多检查点的同时,开始征集全天下的医师。 要求很简单,熟知药理,并且不讲究什么“君子之气”“妇人之气”的,都可以来应聘! 哪怕是搞阴阳五行的,只要说的合理,高承也收! 而今天来的这一位,说的话虽然不靠谱,不过研究还是很靠谱的。 他在芜湖这里大说特说了一顿什么“空气中有毒气”的理论,一开始都被认定为危言耸听了。 如果不是因为给百姓治病好有点名声,恐怕连门都进不了。 这人名叫吴有性。 一见面,高承便感觉这人应该是个老中医。 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年纪,清瘦矍铄,虽然被面试官吏狠狠讥讽了一通,却一点生气的表情也没有。 “吴先生,快请坐。” 吴有性进门正在想要不要磕一个,却看见高承就这么走过来了,连忙躬身一礼,然后坐下。 “听说吴先生,对这瘟疫一事有所了解?” “是,太尉。” 吴有性清了清嗓子,然后正色开口道:“天地之间,本来有阴阳正气。” 高承的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这不会又是个搞儒学的吧? 不知是不是这表情吓到了吴有性,后者讲解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阳气就是人生存之基石,由肺入体,肝脾肾攫取力量,再由心脏烧热全身,这人就活了…… “疫毒,则是阴气,阴气有毒之害,若被人吸入口鼻,损毁肺部,其他各处自然也不可正常运转,因此,人才会有风邪入体的症状。 “也是因此,这疫毒也是邪气,也是阴气……” 高承惊诧地看着对方,好家伙。 过程错了,结果却是很对! 虽然什么五行阴阳的对错两说,可是病从口鼻入,基本上是没问题了。 要是纠正一下思想,再和宋应星他们搞一搞合作,弄不好能整出微生物学来! 这次倒真是个人才! “先生,我给你一个思路,你看着这样想一想,或许有新发现呢。” 高承简单地把呼吸道传染病和病毒的理念一说,令吴有性表情都很惊恐。 他原以为自己提出风邪阴气的概念已经很离经叛道了,没想到眼前的高太尉直接把医药脱离儒学发展??! “太尉,这个……我不敢如此想,这……” 高承看着慌张的吴有性,开怀大笑。 “没事的,吴先生。” 说完,他顺便看向郑森。 “去找孔贞运,让他尽量配合一下。 “搞学问就是搞学问,没必要非拿着一套东西往其他上面死板地套,一定要实事求是……回头抄下来,发给田有年。” 第292章 南京城 得到孔家这个大宝贝后,高承简直用的不亦乐乎。 老朱家太祖高皇帝说的那句话不合心意了,立刻让孔贞运公开打补丁。 有什么儒学困境了,立刻让孔贞运去主持公道。 当然,都是偏江西思想的解决。 一开始,孔贞运还试图提出来什么政策理念,以及私底下发表一些暗戳戳指江西脊梁骨的文章。 高承对此不是很满意,有意见,你可以提嘛,我又不是什么魔鬼! 于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孔贞运夜间偶然醒来,发现床头放了一发子弹,桌子上则放了一根笔。 第二天,孔老先生的斗争觉悟就提升了很多,他主动把捡到的子弹上交,并且义无反顾用儒学解释了江西的政策和理念。 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类,和江西文人之间的僵局,也缓解了些。 高承对此很是满意,明确保证,这颗子弹,一般不会使用。 至于孔贞运晚年的手稿里那些“我感觉我被监视了”“我一直觉得有人在偷看我往来的信件”“晚上上厕所,看见茅房外有两只脚”这些事,则被大家认为,是他自己精神压力太大了导致的幻觉。 将吴有性送往王化贞的“医学研究院”去搞瘟疫的对症药之后,高承也打算入南京城。 身旁跟着的所有人,不论文武的,都觉得这是一件天大的事,在高承看来,却是不至于。 不就是入驻一座城池么?有什么不一样的? 自己到现在为止,还是大明的官呢! 入城并没有什么仪式,师家贵自己亲自来迎接,可是士兵们却该做什么做什么,这是好事。 不论是休假,还是执勤,在高承看来都比看一眼自己重要得多,上大街买点什么不强,看他干什么? 至于行走在街道上,感受着两旁百姓的目光,确实有些不同。 南京城自打靖难以后就没经历过什么兵灾,在这里生活了几代人的百姓,更是都忘了打仗会是什么样。 他们对外界,对义军的了解全靠那些北方跑来的流民,听说李自成的无敌铁骑,张献忠生吃人心,还有河南新起来的那个陶梦声,处处都学着高太尉,可是到现在也是一伙流寇。 至于一些逃过一劫还没有死的士绅,则是按照徐弘基,刘孔昭排练的方案,直接跪下喊真龙天子降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也是高承唯一不满的地方,师家贵更是脸色都白了。 眼下这可谓是最敏感的话题了,这些百姓大庭广众地就喊出来! 怕不是嫌他师家贵掌管的水军太多! “总兵,这不是我安排的……” 师家贵实在是有苦说不出,他是真的没安排。 谁能想到,那两个爵爷抓起来好几天了,还能给他添这样一个乱子? “我相信你,知道不是你搞的。” 高承并没有对师家贵冷言相待,而是热情安慰。 “不过,这样硬生生的劝进,百姓来也就算了,军队来,就不太合适了吧?” 高承的语气仍然平静,师家贵却听得满头大汗。 “不会!江西水师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事情!” “那就好。” 高承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眼下的局势,确实紧张到了他需要防备兵谏的程度。 他相信师家贵作为元老,还是当年一起火烧南昌城的战友,不会上头,不过还是敲打一遍好。 他心中也是暗叹,有些时候,不是不能把话说明,而是只能敲打。 他今天倒是可以把话说明,并且他相信那些劝进的人一定会蛰伏下去。 可是这样有用吗?脸上的伤口转移到肚子上,人就活了? 解决问题的关键,还在于妥善处理。 叹了口气,只能继续前进。 临时总兵府没有设置在南京皇城,而是安置在徐弘基新买的宅邸里。 南京皇城实在太过于破旧了,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贪墨修缮款,竟然能成这个样子! 皇城的外墙异常坚固整齐,可是一打开宫门,里面便是满院子的乌糟! 而徐弘基买下的宅子也还算大,最重要的是,它曾是前宋赵构住过的地方,各个机构的房间还是有的。 不至于让总兵府和其他各机构分离开,虽然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可是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安定下来以后,就要开始考虑执政中心转移的问题了。 虽然庐阳这个镇已经被建设成县再到府,可是归根结底,它的地势不好。 几乎位于江西的大腹心地区了,战时用作加深战略纵深很有意义,可是眼下的南方,高总兵已经足够喊一声“还有谁”了。 完全不需要再加强战略纵深了嘛! 把总兵府从江西转到南京,不仅有利于政令南通北达,还可以在长江练兵,并且通过江北淮南这一带接应北方的难民。 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南京也是可以作为通商口岸开放的! 高承对未来几十年的发展再了解不过了! 崇祯以前,还可以说陆权最重要,崇祯以后,海权却是绝对的王道! 第293章 太师! 打下南京过后半个月,北京的消息也陆续传了回来。 山东的白莲教起义越闹越大,前些年被徐鸿儒挑动的神经再一次被满人和明廷官吏所刺激。 而高承夺下南京则成了导火索,漕运的减少逼反了大多数漕帮的水匪水盗,连同陆上的白莲教,几乎隔绝了南北的一切往来。 迫不得已,天津卫留守的水师只能帮明廷简单平一下叛。 半个月下来,运河东西都知道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其他人的船无所谓,江西总兵府的船要出事,沿岸水匪要被打杀干净。 毕竟漕帮弟兄们只是拿刀拿钩索,可是平叛的水师用的是重装大炮啊…… 打通消息往来之后,北京方面一日一次的简报才得以传输过来。 把李邦华、宋昌义、姜护和名义上对外的陈开卷全部叫来,高承把信件一分,给这些人看。 “咱们要求的四个人都已经赎回来了,虽然各自有志,不过对总兵府不算有什么厌恶,应该是可以拉过来的。 “按理来说,此时应该休养生息的,可是由于崇祯和杨嗣昌的瞎胡闹,已经没时间停歇了,必须赶快拟定北伐路线!” 看了线报以后,高承被吓了一跳! 孟文定做的那些荒唐事都是无所谓的,他自己都不在乎名声,还能在乎老孟的名声不成? 打人怎么了?某总兵吃席的时候还杀人呢! 至于几个军事才能出众的官员,能来自然是锦上添花,可是不愿来,也不至于就让江西完全收不了。 买下他们,其实也是千金买骨的作用,听说已经开始有陕西河南的士子专程来江西投奔了,这就是好事。 令他最想骂崇祯的,是他和杨嗣昌定下的奇谋! 祖大寿守边无能,只顾着肥自己的家业,不管大明的江山。 他们俩要联合祖大寿的侄儿,忠心耿耿的吴三桂,一起暗害祖大寿! 虽说祖大寿这辽东小诸侯干的不咋地,可是祖大寿心里至少还有一些对大明对汉家的归属感,他至少能挡着啊! 换成吴三桂?! 不得不说,高承已经开始设想吴三桂把满清水银泻地一般放进中原的样子了! 蛮可惜的是这次陈圆圆不能给他当叛国的借口了,陈女士已经报名加入艺术宣传团,想必是不用被人掳去北上了。 “总兵,明廷这次的选择,固然有些操弄权柄的意味在内,可是并无大错,为何咱们要先开始北伐?” 李邦华迅速看完以后,有些迷糊。 他是经历过北京保卫战的人,知道祖大寿一行人的德行。 辽东将门本来就是人人都有一颗李成梁的心,袁崇焕这老货别管如何诓骗崇祯,不拿崇祯当回事,可毕竟是有些手段的人,还能治住这些个滚刀肉。 袁崇焕一死,祖大寿立刻便原形毕露了,自那以后哪里还回过京城? 凭心而论,李邦华感觉在同一个位置上,自己也会如此做决定。 “洪承畴从辽东防线调回山西阻截李自成,眼下辽东就这祖大寿和吴三桂当家做主。” 高承轻笑一声,叹道:“这时候,拉拢吴三桂制衡祖大寿是正道,可是直接坑死祖大寿…… “这是嫌大明朝命长了。” 李邦华欲言又止,感觉总兵似乎对吴三桂很有偏见。 反正祖大寿已经很不听话了,换一个人,结果还能更坏不成? 他吴三桂总不可能把满清放进关吧? “吴三桂的事情可以放之后再说,总之,参谋局一定要出一个如果吴三桂开关的方案出来,我亲自审阅。” 说着,高承又看向宋昌义。 “宋科长,根据你的了解,明廷的册封在即,这些日子,我不想再谈某些事情。 “你可以拿满清鞑子入关去堵别人的嘴,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拎得清,什么是重要的事,什么是不重要的事!” 宋昌义颔首,他很明智,或者说,很不讲究。 虽然他也是旧文人的一员,并且还是主管礼部事务,但是至今为止,他还没有过一次劝进。 高承很欣赏他的工作状态,虽然有些摆烂的意思,不过能在这件事上摆烂,也足以证明他对于劝进的反对了。 至于陈开卷,则要负责和明廷商议。 五省总督熊文灿眼下只是在大明挂个名字,实则已经到了陈开卷手下,做了专门应对大明的事务官。 薪酬不高,名利也不够大,不过熊文灿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并没有摆什么架子。 更何况,至少在目前的总兵府,做事才是衡量一个人名声的唯一标准,李邦华从始至终没有做过参谋局的局长,也不妨碍他现在名声如同宰相一般。 崇祯杨嗣昌二人为了大明的脸面,当然选择继续绥靖,可是绥靖也得有个由头啊。 陈开卷他们最后制定的名号是“太子太师、上柱国、特进荣禄大夫、右都督领都督南直、浙、赣、湘、鄂、闽、粤、桂诸军事、陕西招讨使、四川招讨使。” 名号很长,对应的权力也很大,不过高承相信崇祯会同意的。 因为这些地方本来大明也已经没有一点控制权了! 他只是把已经埋藏了许多年的事情,突然一下曝光了出来而已。 至于河南招讨使和山东招讨使二官职,则是崇祯的底线,绝无可能! 想到自己即将有的官职,高承也不免感慨。 再加九锡,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自己也就凑够权臣篡位套餐了…… 对于这一方面的讨论,没人有意见。 即便是提出意见的李邦华,也是希望改成左都督领都督天下诸军事,不过被高承拒绝了。 他明白李邦华希望赶快解救整个大明的企图,可是真让崇祯发了脾气,做出什么也不奇怪。 眼下,还是不能太气着他! 至于最后一件事,则是和兵事科的姜护,也就是原来的姜石头,自己的首任秘书,商量调兵的事情,以及郑芝龙攻打越南的反馈。 就在商量的同时,按照计划,高放已经开始围攻襄阳城,并且准备清除湖北境内的一切抵抗势力了。 第294章 襄阳 襄阳城是重镇不假,可是在炮火和炸药的攻击下,仍然是迅速失去了抵抗能力。 不是城池失去了抵抗能力,襄阳城池仍旧坚固,即便是炮击了整整两天,仍然挺立着,并没有被彻底摧毁。 可是城头之上,却已经成了断壁残垣,痛苦不堪的明军在城中哀嚎,城市里弥漫着死亡的腐朽味道。 城中,襄王朱翊铭跟着马祥麟在军营中到处走走看看,营造出一种他很在意大家的样子。 一出军营,朱翊铭便扒住墙头,忍不住呕吐起来。 这么多年,襄阳城也算久战之地,伤兵他见过不少。 可是这么惨烈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 义武军十分践行把每一个士兵的命都当一回事的打法,这场仗与其说是生命的对耗,不如说是义武军拿钱买守军的命! 只要无人守城,就会有人拿炸药包来炸城门。 可是只要城墙上有人,就必定会遭受炮击! 重装大炮轰击之下,即便不死,士兵的身体大多也要残缺,也就造就了如今襄阳城中高达三千多人的伤兵营! 上过城头,几乎就没有完整下来的! 这可能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守城士兵因为伤亡折损士气到几乎不能再守! 太残暴了! 对于朱翊铭来说,这是恐惧,对于马祥麟来说,这是愤怒! 他可以忍受自己训练出来的士兵英勇地战死沙场,可是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士兵就这样被看都没看清的东西打死! 这不公平! 如果他也有大炮,他一定可以打胜仗! “指挥使。” 朱翊铭呕吐了一会后,抬起有些苍白的脸,颤抖问道:“现在怎么办?” 他知道义武军的政策,对待宗室并不会全部杀戮一空,而是会申明大义,审查清楚对方身上可能存在的过错后,会释放的。 可是对他,应该例外。 湖北的起义行动已经搞了好几年,前两年大明局势没这么焦灼,他可没有少剿灭义军! 不少义军首领,都是死在他们二人手中了! 按照总兵府定罪的流程和标准来说,马祥麟可能还有出矿山的机会,他则是要在矿山里熬到死了! 眼下的局势,可能对百姓,对官兵都还算不错,可唯独对他朱翊铭,极其不妙! 原本他打算守不住了就往北方逃,可是现在,北方也不太平了啊! 据说那大顺朝已经快要打到开封了,离京师还远吗?! 此时此刻,朱翊铭当真说得上心乱如麻了。 马祥麟在一旁沉思许久,终于吐了口气。 “殿下,咱们可能要突围了! “城中现在只有一千五可用之兵,可是这顶不了多长时间,即便把所有百姓全部召集到城头上,也没有用! “为今之计,只有弃城逃亡,还有一线生机!” 看着马祥麟那只坚定的独眼,慌乱的朱翊铭渐渐也找回一些主心骨来。 他知道面前的青年,可是从浑河的尸山血海里面杀出来的,自然有自己独特的战场嗅觉。 他和崇祯不同,崇祯是把任务交出去,然后指手画脚,可他朱翊铭向来都是把任务交出去,然后盘起手脚,不管不问。 也正是如此,两人这些年才能够成为黄金搭档,打了这么多胜仗。 眼下,那些胜仗却成了审判他们的罪案! 以忠于大明的角度,他们当然是对的,可是他们干的毕竟是屠戮百姓的勾当。 “突围……指挥使打算怎么做?” “襄阳城坚,北面临水,西面可以出至谷城,再往西就可以向陈督师请援兵!” 说完,马祥麟似乎是怕朱翊铭不明白为什么不走水路,又开口道:“这些日子,北城一直不是贼军进攻的焦点。 “夏顺是个久经沙场的人,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疏漏,若是从河上突围,恐怕会遭埋伏。 “到时,我会安排伤兵自河上突围,咱们则趁贼军围追堵截,阵型不稳,从西面突围。 “殿下,您放心,我一定会将你带回重庆!” 朱翊铭十分感动,点了点头,又道:“可是城中积攒的饷银……又待如何?” 马祥麟摇了摇头,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身外之物啊! “若是携带财物,肯定是逃不出去的! “殿下您要想好了,人活着就是一切,要是有钱人却死了,那和没有钱有何区别?” 朱翊铭脸色一红,辩解道:“那些都是陛下要发的饷银,并非我贪婪……” 马祥麟当年也是在浑河边吃过自己人大亏的,哪里不知道朱翊铭什么意思,很敷衍地表示自己相信。 朱翊铭或许有其他种种小毛病,可是在听话这一方面,他比京师里那位可强太多了。 知道要逃不能守,他便一点也没有坚守的想法,迅速收拾了金银细软,带上能带的所有人,准备出逃。 由于距离西北和西南马场较近,再加上秦夫人在西南的名号,马祥麟的部曲是有战马的,并且眼下战马已经没有足够的人来骑了! 共计两千多匹战马,可是能用的兵也就一千五百来人,这些马只能背上辎重,由骑术好的人一人双马带走。 入夜以后,他便开始召集城中伤兵,并且在北城打开水门,开始放伤兵出城。 出城的伤兵对两人都是千恩万谢,不少人都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两人也是尽心尽力地安排,直到远处河上突然燃起光亮! 这是洞庭湖的水师,大船不多,炮也比不上江西水师。 可是和这些伤兵的小渔船相比,却要强太多了! 冲撞和喊叫声几乎同时响起,朱翊铭吓得脸色发白,马祥麟只好让他紧紧跟在自己身旁,打开东西城门,然后直截了当地从西城门跑出! 城外的炮兵阵地果然毫无准备,那些撼动天地的炮声仅仅响了两次,便因为距离过近而不方便开炮了。 马祥麟本想冲阵,可是临到阵前,噼里啪啦的火铳声又让他放弃了临走再恶心一下贼军的想法。 他自持武艺过人,可是火铳这玩意儿,可不会讲什么武艺! 原本逃跑计划在这里也算几乎成功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些炮兵,为什么根本没有试图追击呢…… 第295章 伏兵 “嗖~啪!” 目送马祥麟的骑兵突围之后,围城的炮兵部队拿出一个信号炮筒,向正上方打出一发烟花。 血红的烟花在空中甩出一道尾迹,然后猛然炸响。 趴在草窝里的李定国几乎一瞬间便睁开了眼睛,看着一旁轮流守夜的陈汝懋。 “信号?” “不错!” 陈汝懋往双手“呵”了口气,然后含住两根手指,吹了一个嘹亮的口哨。 硬攻襄阳城迟早会让里面的守军把百姓赶上城头,断断续续地轰了两天,目的就是让他们突围。 同时,也是为了练兵。 各式各样的叫醒声开始传递下去,由营长到连长,很快,两千五百多人的骑兵团全部醒了过来。 向南突围是不可能的,基于此,夏顺调遣水师堵住水路后,自己便带人守着东方以防止马祥麟狗急跳墙往南京突围。 另一方面,则是安排李定国守住西面。 等到所有人醒来后,李定国先是给了大家半炷香的补充体力和水分的时间,然后便开始布置任务。 一堆营长连长围在这里,他们平日里经历的训练不少,可是骑兵实战却大多是第一次,说不紧张也是假的。 “诸位,骑战和步战不同,杀敌不重要,打溃敌人,自己不能乱了阵脚才最重要。” 李定国拿出简易地图,陈汝懋举着异常明亮的气死风灯,给众人照亮。 “马祥麟从西面突围,一定是要去谷城之后入川与明军大部汇合,要想彻底打烂他们的军心,就要拦住他们,让他们去不了谷城。” 说着,他指着一块有河水弯进去的口子,开口道:“老坳滩,汉水湍急,这是去谷城路上难有的平坦滩涂,如果他有休整的准备,必然会在这里附近。 “到那之后,扰乱敌军休整,用炸药包也好,用火铳也罢,总之就是不能让他们停下来,要让他们一直跑!” 说着,他便安排了一位营长,迅速带兵过去驻守。 而在这之后,他又在往南漳县的官道,迂回往常平堡的道路上,全部安排了伏兵,并且配备了足够的火器。 这年头,谁还拼骑刀啊? 他的全部人数本来也就不到三千,如此分来分去,不一会儿便只剩下了八百人,看得陈汝懋几次欲言又止。 不过,李定国下命令期间,他却一声不吭,直到最后,这才拉了下李定国。 “大哥,你原本应该比城中人占据绝对优势,现在分兵这么多,可是每一路人都变少了!” 说着,陈汝懋看了看侧旁准备带士兵出发的将领们,道:“你可别太过于轻敌,搞得被人分批次击破了。” 李定国嘴角勾起,笑道:“不可能!” “你可别这么自信,总兵说过‘盲目自信招致失败’!” “这不是盲目自信,呵呵,可能看起来比较像。” “这还不盲目自信,你的一切战略部署都建立在对方崩溃的基础上,万一他们不是溃兵,你这就是空谈!” 李定国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开始干活,自己则找到马匹,准备带着本部兵马也开始行动。 “话没说清楚呢,你打算去哪?” “我去迎战马祥麟的主力,把他打溃。” 李定国笑道:“汝懋,你不是担心马祥麟带的不是溃兵吗?我这就去给他们打到溃散。” 陈汝懋略有些惊诧,开口问道:“你有把握吗?” 李定国点了点头,看向西方,似乎有些感慨。 “若是原来,我只能说说不定,不过我会尽到最大努力。 “但是现在,我敢绝对肯定!” 说着,他伸手摩挲着马鞍一旁的枪械,低语道:“汝懋,你没有在北地打过仗,根本就不知道,对于骑兵来说,总兵的武器配备有多厉害。 “如果当年的明军有这样的武器,王二恐怕连阳城都拿不下。” 陈汝懋心里这才安定了些,翻身上马道:“不过,大明有这样的武器也是不可能的。” 李定国嘴角勾起,“是啊。” 说完,他便纵马向前,低沉地喝了一声,然后率先向着东北方奔去。 马祥麟这边,很容易突围的官兵并没有因为突围成功而沾沾自喜,反而是陷入了一种沉默的焦灼状态。 北方三省的明军还好,襄阳的明军,士气本来就已经快跌到没有了,偏偏又挨上了这种破事。 即便是早已经没了什么为朱家卖命的精神,可是大明朝毕竟统治了二百多年。 可现在,它就像风雨飘摇当中的一根蜡烛,用不上别人用力,自己就会灭了…… 再加上贼军的强大火器,他们越来越迷茫,是不是应该加入对方的队伍? 马祥麟当然注意到了士兵们的心绪,不过他并不在意。 只有士兵能打仗,心里面想什么他不管。 即便是再优秀的战马,也不可能一直保持冲刺的高速,远离贼军之后,他慢慢也把速度减了下来,开始按照计划往谷城逃离。 襄阳到谷城,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两日一夜就可以到,中间短暂休息一下,给马喂食,或许明天半夜就可以到了。 “殿下,您没事吧?” 此刻速度慢了下来,他也有空闲去查看一下朱翊铭的情况。 “没事。” 朱翊铭摇了摇头,脸色虽然还是很难看,不过毕竟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终归是比在城池里等死好。 “听说川蜀的情况也不好,孤过去了,会不会给秦夫人带来一些麻烦?” 朱翊铭想来想去,还是开口问了这个问题。 眼下的大明,哪里还有可以轻松过活的地方? “殿下放心,前几日母亲已经给我来过信了。” 马祥麟轻笑道,他倒是松开了已经皱了许多天的眉头。 “陈督师用兵大胆而有道,她也亲自带兵打败了张献忠好几次。 “只要咱们能够入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听着马祥麟的安慰,朱翊铭心中放松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 还没有刚要开口问一些赶路的问题,两人便突然听见了马蹄声! 荒郊野外,怎么会有这么剧烈的马蹄声? 马祥麟脸上露出一丝不详,他抬头看去。 远处,一条火龙正在绵延而来! 第296章 有胆刚正面! 李定国并没有想偷袭,事实上,如此夜色,偷袭也是不可能的。 打一开始,他要的就是光明正大地冲过去,然后击溃对方! 远远地看见马祥麟开始调整阵型应对冲锋后,李定国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全队右侧偏转,左侧士兵准备发射!” 顺手抄起马鞍一旁的蓝色喇叭型扩音器,他向着身后大喊。 近乎同一时间,身后的骑兵开始随着他向右侧偏转。 李定国估量着距离,感觉差不多以后,抬起了火铳。 “放!” “砰”一声骤响之后,这次的命令不用再传递了,所有士兵都知道是什么。 噼里啪啦的火铳声瞬间响起,向着李定国部冲来的骑兵顷刻间便倒下了几十人! 马祥麟几乎是在火铳响起的一瞬间就伏在马背上,暗骂一声。 之前明军配备火铳的部队大多在辽东和北直,湖北这里什么时候碰到过以火铳为主的战斗? 这两年一直清除的义军武器也是大刀长矛,他还以为义武军的装备也就那样,谁能料到他们本部几乎已经全部用火器武装了起来! “冲锋!继续冲锋!” 等待两路人即将擦肩而过,马祥麟高喊:“不冲锋你们毫无活路!冲过去,砍倒他们!” “贼军听着,我等奉高太尉之命,擒拿反王朱翊铭,反贼马祥麟,交出首恶,其余不论!” 几乎同一时间,义武军一方也开始喊话,弄得马祥麟心里更加愤怒。 这等手段虽然卑劣,却着实有效。 眼下正是他们的人最心乱的时候,有义武军的承诺,恐怕大多数人的战意已经开始消弭了! “冲!” 一边喊着,一边派遣自己的亲信去后方督战,马祥麟向着李定国的尾巴咬了过去。 他笃定,这种用火铳的部队近身战斗实力一定很弱! 只要追上去,就能赢! 就在距离前方骑兵只有三五十步,几次提速便可以追上时,马祥麟突然看见许多火星亮起! 紧接着,他连忙抱着马脖颈把头埋低。 果然,紧跟在火星之后的,是砰砰乱响的火铳,以及惨叫的士兵! 这些人竟然可以在马背上向后放火铳? 马祥麟心中一惊,在他印象中,火铳这东西,点燃了引信以后还要等好久才可以放出来。 怎么会这么快? 可是,战场上没那么多思考的空间,他抽出狗腿一样的砍刀,大声喊着冲了上去。 这刀还是从义军的手上缴获的,虽然看着样式奇怪,可确实比明军的刀好用一些…… 他用力将狗腿刀挥了起来,就要朝前方士兵的脊背砍去,却不料一旁突然打出来一条棍子! 那棍子上横七竖八插着不少铁钉,头重尾轻,抡起来比这狗腿刀还快! “当”! 一声巨响,马祥麟手中的狗腿刀被打得后滞,而那个骑兵的狼牙棒却险些丢出去! 毕竟是打小就跟着秦良玉学习武艺的人,义武军这些年也算是没停过训练,可是在搏杀上还是差这些成名已久的高手不少! 可是,既然是军队,那从创建的那天开始,高承就没有要求过能出个以一敌百的武林高手。 狼牙棒几乎脱手的一瞬间,另一边的人已经举起火铳,“砰”就是一击! 马祥麟连忙躲闪,身形便被拉开,之后更是一轮乱射。 他人倒是没事,可是胯下战马的胸前已经被打成了筛子,惯性往前冲刺一段后,一声悲鸣,扑通摔倒在地。 马祥麟顺势往一旁滚出一段距离,旋即迅速站起,以免身后措手不及的骑兵把自己给踩着。 他气愤地用手里的马鞭甩了下,然后抬头望去,找到一匹背上没人的战马,几步赶了过去,飞身上马。 追在最前方的大多是他的亲信,眼下,那些亲信却在根本追不上敌人的“追逐战”之中摔倒、跌下、死亡。 李定国这支骑兵,简直就是骑兵当中的异类! “无耻之徒!有种你与我正面迎战!” 马祥麟暴喝一声,想要带着些人从侧面冲过去, 谁知,刚突出去,便看见一队骑兵冲锋而来! 为首的人身披精致的轻甲,手里一把比其他人都大一号的狗腿刀,抡圆了便劈了过来! 马祥麟刚才建功未成,正是气恼之时,见状便迎了上去,愤怒地挥出砍刀! “当”! 一声极其响亮的碰撞声,两人的刀刃上都出现了一个豁口! 李定国和马祥麟都诧异地看着对方, “贼军中竟有如此厉害人物?” 不过,他们没有因此而失神,而是继续向前冲杀。 马祥麟知道自己一个人是不可能把敌阵冲垮的,连忙奋起勇力从一侧杀了出去,然后带着人反复拼搏。 一场苦战下来,直到快天亮,这才分出胜负。 马祥麟惦记朱翊铭,同时也知道自己的任务,连忙收拢了几百人,围绕着几乎吓傻了的朱翊铭,向着谷城方向跑去。 而李定国则不急于追击,而是沉着下来收拢士卒,处理伤兵。 反正前方已经埋好伏兵了,慢慢收拾,收拾完了再去追杀! 与气定神闲的李定国不同,马祥麟和朱翊铭几乎逃成了丧家之犬。 五百多人里,有的连战马都丢了,只靠两条腿跑着,有的则是一条战马背着两个人,累得直吐舌头。 马祥麟担心再被纠缠住,一刻也不敢停留,自然也没有他们整顿的机会,只能维持着这种扭曲的形制往西走。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见到了一片宽阔的滩涂地,马祥麟也松了口气。 “传令下去,在这里休整一个时辰。” 即便是逃命,也得有张有弛,不然能把人跑死! 身后的士兵全都松了口气,连忙跑到水边,喝个肚圆,然后再躺倒在地上喘息。 除了家丁亲信,连一个喂马的都没有了。 马祥麟也口渴难忍,伺候朱翊铭喝完水后,刚要盛些水喝,突然便听见一声嘹亮喊叫。 “交出首恶朱翊铭、马祥麟,从者不论罪!” 远处,有一队神采奕奕的骑兵跑来,手中拿着火铳。 第297章 底定与回城 见到这些人,马祥麟的第一念头就是跑!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打的范畴了,而是肯定不能打! 昨夜一场激战,如果他能赢,那他可以悠然越过到谷城的这段路,可是他并没有! 明军几乎把所有士气都丢在昨夜了,现在继续上前迎战,这不是勇敢,这是傻! 他连忙拽起朱翊铭,这次连王府的家眷都来不及带着了,两人迅速骑马逃跑。 只有近百亲信相跟随,其他人本还有一些作战的余力,可是看见襄王和主将都已经逃了,便也没了起身再战的心思。 本就是只诛首恶,现在为首的两人还逃了,自己还反抗个什么劲? 率队的营长发觉马祥麟逃跑,连忙留下三百多人看管老拗口滩地上的残兵败将,自己则亲自衔尾相追。 这一追,就是快二十里路! 马祥麟都快把胯下战马肺管子跑出来时,身后的骑兵这才被甩开,也给了他们一些休息的机会。 再停下时,襄王朱翊铭近乎是直接摔倒在地上。痛苦问道:“指挥使,这下咱们总算逃出敌军之手了吧?” 昨天一夜,再到今天半天,几乎要了朱翊铭的一条小命。 单单是逃跑,他也受不了了啊! 马祥麟这次没有回答,而是仔细观察了左右,确认没有伏兵之后,这才认真保证道: “殿下,这次绝不会有伏兵在侧了!” “那就好……” 朱翊铭慢吞吞从马上下来,感觉到大腿内侧的皮肉几乎跟裤子长到一块了! “再有追兵,我可是要不行了……” 马祥麟听在耳中,仿佛是对自己讽刺一般,只好转头去查看周围的环境。 这次对战的义武军,和以往他打得任意一仗风格都不同。 与后金打仗时,对方多用诈城之后堂堂正正的野战。 与义军战斗时,对方会为了平民百姓而被迫接战。 只有和这江西总兵府打起来,头疼到没办法。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最开始断断续续地放大炮,目的就是逼他们出城逃跑,以解救城中百姓。 至于出城之后的骑兵野战,才是他们的目的,而且对方骑兵的主将李策,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输! 要说这些江西兵真的爱百姓,他们为何不退兵,城上死的不是人吗? 归根结底,还是一群伪君子! 马祥麟在心中咒骂几句,又依次看了看百十人的状况,最后选出五十多功夫没那么厉害的,让他们下马卸甲,自己找办法去谷城。 他们之后还要逃亡不知多久,马匹已经严重不足了,只能一人双骑。 即便如此,人吃马嚼的,这些马背上的东西也不够吃多久,很可能再过一天就会断粮。 “殿下!” 仔细规划了路程的马祥麟再度找到朱翊铭,开口道:“李策已经知道咱们往谷城的目的,接下来的路,必然也是埋伏众多! “我已经遣家丁从这条路先往谷城去了,至于咱们,则要取道常平堡,在那里弄些辎重,再往谷城。” 朱翊铭点了点头,知道马祥麟这是已经规划好了路线。 其实他也参谋不了什么,马祥麟问一遍的原因就是让他心里有个底。 “事已至此,指挥使怎么安排,我怎么走就是。” 跑了一天一夜,风尘仆仆的朱翊铭惨笑一声,心道还不如死在襄阳城中算了。 马祥麟也能察觉到士气的低迷,可是眼下,则只有这么一条出路。 万一江西兵还有伏兵,他们这些残兵败将,恐怕要全部折在路上了。 休息一个半时辰后,双方分开,马祥麟继续带着人往常平堡走。 常平堡并非官府修建的地方,据说往前追溯,甚至可以到前宋抗金时期。 朱元璋打跑前元之后,这里便成了百姓的地方,久而久之,就连坚固的墙砖都被人偷偷拆走! 直到前几年张献忠打入湖北,江西高承又打跑张献忠之后,朱翊铭这才有机会整修一下。 没想到,现在则正好派上了用场。 往常平堡走的道路上,马祥麟都累到张不开嘴了! 他也不是铁打的啊! 可是即便眼睛累到发花,母亲的教诲仍然在耳边响起。 忠君爱国……忠君爱国…… 人困马乏之间,马祥麟一度以为自己跑出了幻影,就好像眼前有一队骑兵正往这里奔来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常平堡没有骑兵,只有镇守的三百步兵。 他讥讽了下自己的可笑,刚要闭上眼睛眯一会,突然把一只眼睛瞪大! 是啊!常平堡没有骑兵,那这是谁的人? 猛然惊醒的他来不及解释,抓起一旁朱翊铭的缰绳,直接把马牵了过来。 奔驰途中,朱翊铭一不留神整个人仰倒在马屁股上,差一点就摔下去。 不过,即便是马祥麟扶起了这位殿下,朱翊铭的后腰也迅速地疼了起来,随着马匹的颠簸,好似要断了一样! “指挥使……马卿,我跑不了了,咱们降吧!” 朱翊铭伸手捂着背后,说话间还忍不住低吼。 马祥麟哪管这个,他回头一看,发现那疲惫的五十骑完全没有跟上的可能,也就不管他们,直接向谷城方向而去。 “殿下,您是大明的殿下,岂可降贼?快逃!” 两人又是匆匆地奔逃! 夏顺的这一战,战果不可谓小,甚至可以说是底定湖北。 虽然逃了朱翊铭、马祥麟这一对儿难兄难弟,是仅有的小瑕疵,不过大兵团作战总不能一个人也不放过,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据四川方面的人透露,朱翊铭逃亡途中伤了腰,以后恐怕要长时间坐轮椅了…… 一战之后,骑兵兵团再次扩张,毕竟单单是襄阳一战,就俘获了两千多战马。 把老弱病残全部淘汰出去后,还有一千八百匹可以做军马。 这些军马对于高放而言也成了难得的宝贝,毕竟无论接下来是要北上还是西进,面临的敌人都是骑兵居多的。 没有马,追也不好追啊! 打下湖北之后,高放也是志得意满,安排官员的事情便也没有在意,而是打算回庐阳接过家眷,一起往南京去。 一时间,南京城中好像按了加速键一样,一些事情迅速发酵着。 第298章 密谋1 三月打下南京之后,为了协调流民等工作,六科的人都是迅速往南京转移了一部分,剩下的则慢慢从庐阳交接,之后再到南京城。 劝进的奏文虽然来了一遍又一遍,不过之后很快便被小心建奴进中原给遮盖了过去,一时间也没有成为心腹大患。 不过,北伐毕竟不是说打就打的,即便是真的要迅速开动北伐,也要先进行各方位的调兵,这是一个复杂的行动。 尤其是对于今天的总兵府而言,版图的扩大,使高承不可能做什么都是如臂指使,即便他再把姜护骂个狗血淋头,调兵速度始终是客观的,快不起来。 就这样,在湖北和越南的喜讯之中,搬迁到南京的总兵府迎来了四月。 郑芝龙登岸了,并且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跑了岸上的荷兰人。 之后,他迅速安排应对巴达维亚的进攻,只要在九月前打败一次巴达维亚的荷兰人,那么这条航线就可以安全运输了。 从越南运到广东福建南京的,将会是海量的大米! 分蛋糕固然欣喜,可对一些人来说,再快乐的事情,也比不上把持权力。 工事科除了孟文定这位科长以外,还有一省一位的副科长。 孟文定往北京去以后,工作时间最久,也是最心腹的江西副科长便临时兼任整个工事科的工作,名叫刘同升。 这个刘同升当年也是大明朝的举子,被高承打下吉水以后没地方可跑,迫不得已投靠来的。 刘同升上任工事科科长之后,也算是尽心尽力,此次来到南京,拜访的好友也算不少。 由于工事科的特殊性,他为了表明自己的光明正大,开着全家所有的门,以示自己的无私。 整个总兵府,从上到下对他的观感都不错。 如果孟文定回来以后调任参谋局,那刘同升恐怕就会是下一任真正的工事科科长。 这天下午,在家里吃过午饭的刘同升换上一身不起眼的布衣,谢过了管家陪着的提议,独自顺着秦淮河慢慢消食。 秦淮河附近,似乎毫无贫穷可言,除了富贵还是富贵。 眼下虽然进城的时候已经被打击过一次,不敢再大张旗鼓地玩弄声色,不过每天的唱曲是少不了的。 刘科长便是每天来门外蹭小曲听,直到今天,听着听着却看见一个小馆子里走出一个人,见到他顿时满脸惊喜。 “刘科长,您怎么来这里了?” “呵呵,散步消食,你呢?” 刘同升看着眼前的人轻笑道,此人是钱粮局的庐阳主管,眼下也是随着来了南京,名叫马骞。 “哎哟,我们可就不一样了,刘科长,咱们钱粮局的,每天和这些富户打交道,想求一顿家里饭,难呐!” 说着,马骞又看了看四周,问道:“不如,刘科长也进来说会话?” 刘同升眉头一皱,“这样不太好吧?” “没事没事,咱们都是庐阳出来的老人了,说说话怕什么的……” 马骞走来拉住刘同升的胳膊,两个人推推搡搡地走进小馆子。 外面人来人往,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进入小馆子以后,马骞便直接走向柜台,和看账本的娘子说了几句闲话,然后笑吟吟地追上刘同升。 “这里安全么?” 刘同升一改往常的随和模样,面色平淡。 “安全,柜台上那个也没看见,黑狗们也不会猜到的。” 马骞说着,指了指头上。 “这里真的有钱粮局的宴会。” 刘同升点了点头,不过仍然是极为小心地躲避往来的任意一个人,以提防可能存在在任何地方的“黑狗”。 自从秘密警察局枪杀过一些官员后,它便得了这么一个私底下的名称。 走到极隐蔽处的一个包房外,马骞上前打开房门。 “刘先生!” 包房内的众人全部站起,还算恭敬。 “诸位请坐,不必客气。” 刘同升点了点头算是回礼,然后直接坐上了主位。 坐着的一人站了起来,笑道:“多谢刘先生为犬子安排当上铅山的书吏,老朽心中真是感激不尽……” 刘同升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涂老伯不必如此,贤侄确实有能力,我也是出于举贤不避亲,这才顺手之劳,何足挂齿?” 姓涂的老者点头称是,不过旋即又向周围人道:“这也就是刘先生客气啊,呵呵……刘先生,今后你但凡有什么事,直接给我家犬子说,它不办,我打折他的腿。” “好说,好说…… “对了,记得提醒元朗,总兵打下南直,一定会提拔一批官员,让他不要太在意干净,多下乡办事。 “我到时候也会出力,调过来,应该就可以做镇长了。” “哎哟,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刘同升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任由围桌而坐的人交谈。 这里坐着的人,有义武军中的连长,有钱粮局的主管,也有其他各局的办事员到秘书。 刘同升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平台,顺便,为自己提供一点点权重。 例如刚才说话的老头,他侄子就是吏事科涂方智,自己帮了他,到时候涂方智只要还顾着亲情,就必须跟自己站到一起。 等到众人资源交换得差不多了,刘同升轻轻敲了敲桌子,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诸位,我成立咱们的同盟,打一开始,就是为了总兵府走得更远,走得更好! “总兵自从打入南京,他就变了,完全不知,现在何事最重要,而是贪图军功,一味北伐!” 刘同升面色严肃,道:“根据消息,一旬之内,高放就会赶到南京,而庐阳的特勤营也会全面转移过来,咱们要卡住这个间隙,做一些事情,让事情回到正轨,让总兵回到正轨。 “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建立新国朝,岂是北伐? “不能再任由他胡闹了,诸位以为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严肃以对: “是,不能再让总兵胡作非为了!” 第299章 密谋2 做好安排后,刘同升又在马骞的安排下退场,走出秦淮河边的小馆子。 之后,其他人又依次离开,有的走正门,有的自后门出,然后按照给自己的任务安排。 钱粮局的人负责联系早都拉拢好共进退的商人,兵事科的管事则去伪造调令,至于军营当中的人则开始调兵预备行动。 秘书局的秘书,则负责为这次行动书写劝告百姓的檄文,争取拉拢到最多的支持。 “能成吗?” 刘同升再往前走了一段时间,突然听见一句没头没脑的疑问,抬头看去,然后露出笑容。 面前的人表情严肃,一身简单布衣,看起来也是散步一般。 刘同升却不这样以为,看见他的一瞬间便微笑起来,然后微微躬身。 “宋先生。” “嗯。” 宋昌义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对刘同升的客气理所当然。 “该安排的已经安排下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成。” 刘同升余光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人注意着两人,然后便悠然开口,像聊闲天一样。 “做事就是如此,尽人事,听天命。” 宋昌义轻叹一口气,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在总兵府做事,别的还好,就是权力太小了。 而且,这不合礼制啊! 总兵早已经不是寻常人了,他就有自己该有的规制,如果天底下人人都是一样的,岂不是要乱套? 他当然一心一意地忠诚于高承,可是有些事情,一定要回到正轨上的。 华夏这么多年,王朝百变,可是有些东西,绝对不能丢失,不然,这就是他宋昌义自己不负责。 不过,他知道高承有多抵触劝进的官员,所以他才会暗自潜入对方的阵营,然后积极准备。 只要事成,只要高承下了登基的命令,就不是他自己想退能退得下来的了。 虽然会死人,可能会死很多人,可这是这片土地的宿命,是每个儒生要尽毕生之力去完成的大业! “晋卿,你要记得,每个儒生,心里必须要有自己的胆气,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被打散的。” 宋昌义悠悠开口:“让这个世界按照该有的秩序运转,是咱们的一生所在。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横渠四问宽泛广大,到人身上,就是做事,为民,四个字。 “总兵现在欺压百姓,抄没百姓家产,均贫富,这都没关系,任何王朝早期都是如此,明太祖如此,唐太宗也做过,可是不能总靠着欺压百姓来过活。 “天底下自有运行规则,有少有多,不可能永远都让他均平!咱们要让他别再做更多的错事! “这次事情,成与不成,我都必死,可是总兵总不会把所有官员杀个干净,这些事情,他做不完。” 说完,宋昌义拍了拍刘同升的肩膀。 “新时代,就交给你了。” 刘同升心中有些压抑,面色也不是很自然。 “弟子领命。” “呵呵,咱们不是师徒,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 宋昌义轻轻一推刘同升的肩膀,怀着大义往自己该去的地方走去。 刘同升极为尊敬地站直,然后躬身行礼。 是啊,为了全天下! 他转身离开,同样毅然决然。 快到傍晚时,酝酿了几日的事情仿佛突然之间,便开始了。 城中登记好的士子被宋昌义召集到一起,然后发表了一通要劝进的演讲。 “自有中华以来,未有成国而无帝王者,成汤帝辛,秦皇汉武,可曾有一人不为王者? “总兵既已夺下南京,虎踞龙盘之地,坐拥天下最强之兵马,何必做大明的一个太子太师! “为大义请命,就在今朝!” 宋昌义振臂高呼:“将白布绑在左臂上,以示我等为一体! “愿为国为家者,出发!” 躁动的士子纷纷高呼,然后迅速撕扯白布绑在左臂上。 他们一路嚎叫着,向着城西的总兵府进发。 几乎同一时间,有人带着兵事科的调令来到了城外的水师大营。 “师长,总兵府调令,即刻命令水师二团三营,三团一二三营,四团一营第三连队临时入城,其余部曲按兵不动,不许擅自生事。” 兵事科的官员将手中的调令念了一遍,然后面无表情地递给师家贵。 师家贵微微皱眉,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 目前驻扎在南京的,除了水师就只有夏仁祥特意派来收复陆上城市的第三团,有什么事需要用水师官兵去办的? 不过,虽然心存疑虑,但是具有兵事科、参谋局、总兵府三家盖章的调令他是必须遵守的,因此没有过多耽误,连忙点齐两千多人,让他们速度进城。 等这些兵事科的人刚刚离开,他便迅速叫来同属兵团的参谋曹明正,问道:“兵事科刚刚突然派人来调走两千多人,没有具体军事任务,这……” 他的话还没问完,曹明正的眼睛就凝重了起来。 “你是说,没有具体任务,但是调走了两千人?” “是。” 师家贵明显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两个人大眼对小眼,都有些惊恐。 “不要慌,不要慌,这种时候不能轻举妄动!” 曹明正赶紧劝住身旁这位总兵府水师第一人,心中琢磨了一下,开口道:“这样,你现在安排人去城外等着,荷枪实弹,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不许发一枪! “我现在就进城,一人进城! “现在是戌时,如果到亥时初我没有来找你,立刻发动进攻营救总兵!” 师家贵连忙点头,又拉住曹明正,郑重告诫。 “曹参谋,进城的一切事务,一定要小心。” 就在曹明正找了一匹马往城中跑时,已经在路上的水师大军和岸上的第二军第三团分别有人开展演讲。 “同志们!” 演讲的人气势极为强大疯狂,他们近乎嚎叫道:“总兵给了咱们重新活一次的机会,让我们有机会能作为一个人,让咱们的家人有机会幸福,咱们是不是要把生命都献给总兵! “如今,内贼李邦华、高业、高福甲、周文斗、李顺才、姜护试图阻碍总兵建造新王朝,这对我们来说,可以忍吗? “拨乱反正,除去国贼,就在今日!” 他们的喊叫迅速得到了部队中本来就已经投靠刘同升的人的支持,一时三刻间,便已经狂热地打算进城杀奸臣了! 万事俱备,只差城中的人开启城门便行了! 第300章 密谋3 南京城中,灯火盈天! 几乎所有的平民百姓和商户都锁紧了门,趴在窗口或墙头上,看着外面纷乱的世界。 江西兵攻进南京的那天都没这么混乱过! 对于这次的混乱,钱粮局的李顺才是一点也没有准备,他还在屋子里面核对账目以及郑芝龙的分成,突然便听见整个城市都喧嚣起来。 派人出去一打听,他便立刻明白了,这是要出大事! 紧接着,他也不犹豫,直接让家里所有人换上百姓衣衫,不去管士子的示威,抄小路直奔总兵府。 钱粮局的办公场所本就在城西,距离总兵府也不算远,没过多久,他便来到了那座大宅院门前。 刚一来到这里,他仿佛就有些下意识地胆寒,抬头一看,墙头上已经爬满了举着火铳的士兵! 他连忙举起双手:“钱粮局李顺才求见,钱粮局李顺才求见……” 走了没两步,士兵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喊叫。 “李局长请停步,我们这就请示总兵,如果你们担心安全问题,可以向左偏移五步,到那处檐下等待!” 李顺才这才松了口气,如此看来,至少总兵还没有出事。 他刚才没敢说求见总兵,就是因为天晓得总兵如今是什么情况? 由于老爹李厚德的教诲,在总兵府做事的这几年,他一直是兢兢业业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知道城中何时已经凝聚了这样的风暴? 很快,大门旁的侧门打开了一个缝,李顺才连忙带着家眷挤了进来,经过严格地搜身后,家眷被带往一个院子,他则往总兵办公室那边走。 今夜的总兵府也是灯火通明,几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每个阴暗角落里都藏了一个身穿黑衣持铳向下的战士,几进院落的口令还都不同! 来到办公室所在的院子门口,送他前来的士兵一敬礼便继续回防,而看守院门的士兵一番检查后,把他也放了进去。 明亮的院子里已经或站或坐挤满了人,从参谋局到如今的南京临时府衙,只要是反应过来并且被确认没问题的官员,全部在这里。 李顺才刚想在人群中找个位置,屋子里姜护就跑了出来,连忙挥手。 “老李,来这边!” 他一抬头,这才知道原来位置稍高的在屋内,连忙跑了进去。 办公室内,高承坐在椅子上把玩着宋应星给他特制的大号手枪,一旁坐着一个一脸严肃的人。 李顺才定了定神才发现那是谁,看清楚的一瞬间,他差点惊呼出声。 “高军长,你什么时候来的?” 满脸严肃不苟言笑的正是应该在庐阳负责协调官眷和特勤营的高放,他抬眼看了看李顺才,努了努嘴,没有说话。 李顺才会意,连忙坐在椅子上,等着总兵安排, 虽然不知今夜到底要发生什么,不过从高放及时赶到可以得知总兵不是毫无防备。 这样就好…… 他松了口气,感觉口干舌燥,不过看了看周围一脸严肃的人,没敢开口要杯水。 “高放是四月十五回来的,呵呵,湖北刚拿下的时候他就到了,去庐阳的是黄汉良……呵呵。” 等到最后一人周文斗走进来,高承嘴角勾起,终于开口。 李邦华闻言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来。 “鉴于咱们这次是内部冲突,况且还在把握之中,这次我不会造成严重的流血事件,孟暗公放心。” 高承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李邦华回身拱手:“总兵能有仁恕之心足矣。” “是啊,我得有仁恕之心,毕竟他们也没有想弄死我,或者说,至少一部分没有想。” 高承轻声呵呵笑着,然后接过了周文斗递过来的名单,粗略一看,点了点头。 “全部收押,反抗者击杀。” “是!” 这位原明廷进士并没有过多的话,回身便离开了这里。 李邦华这次实在没办法闭着嘴了,开口道:“总兵,此事归根结底,还是有些有心人在攒动,大部分官员只是……” “大部分官员只是受蒙蔽了,一时没有想清楚,是么?” 高承看向他,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正是如此……” “孟暗公,每个月免费发给各镇各司各局各科的真理报有多少?官抄又有多少?你数过么? “上面早就已经写清楚了帝制误国误民的地方,有人反驳么?没有! “况且,今日谁不知道要准备北伐,哪来这么多人硬要捧着我做皇帝,他们真的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为了我?还是为了他们自己的私欲! “只读书不思考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不能好好学习真理报上的内容,那就不必再学习了,此事没有再商量的余地。” 李邦华张了张口,略带些着焦急:“可是,总兵,这毕竟是几千年流传下来的祖宗法度啊……” “历来如此,就一定对么?况且我又不是将那些人打定了不对,我只是让他们说出来自己的理由,除了一句祖宗成法,他们说出来过什么? “汉朝用了祖宗法度,亡了,唐朝用了祖宗法度,亡了,宋朝还用祖宗法度,难道这天底下,只有亡国了才能证明祖宗法度是错的吗? “是不是我今天听了他们的,套上祖宗法度的外皮,三百年后,给你,给你们,让你们的子孙后代也做一下太子太师,也都督一下天下兵事!” 高承霍然起身,目视之处,没一个人敢抬起头。 一屋子人谁不是心惊肉跳的?这可是完完全全的诛心之论了。 意指让他恢复祖宗法度的人,都是在图谋日后夺江山,无异于对一个臣子最恶毒的揣摩! 高放也悄然起身,侧立在旁,看没人开口,低声问道:“我现在去?还是再等等?” “现在去,军队里面一样,连长反杀连长,营长反杀营长!” 高承看向高放,眼神里的凶戾令后者恐惧。 “当官免死这一条,不管用!” “明白。” 说完,高放看了看面前的众人,尤其是明显带有求情之色的几个,犹豫了下,还是开口: “坏人终究没那么些,做坏事的,我全杀了就是,不要生气。” “知道。” “嗯!” 高放点了点头,又向着看着自己的众人微微颔首,走出门外。 对于城内的士子,他是有些麻爪的,也不知道怎么管理。 可是城外的官兵,他是一个也不怕。 连师家贵手上的官兵都算上,大部分的团长到连长,都是当年在庐阳被他追得满山跑的人啊。 第301章 反击1 刘同升站在角落里,看着躁动的士子们,脸色兴奋得发红! 以往的士子闹事,只敢坐在某位官员的宅邸前面静坐而已。 哪像如今,这些士子都敢为了自己心里的道理去抗争? 想到这里,他也不禁轻微颔首。 总兵虽然离经叛道,可是一些事情做的还是有道理的,比如鼓励百姓勇敢去争取自己应有的权利。 当然,等到登基之后,这些士子还是要整治一下。 能被自己所用就好了,今后总不能让他们三天两头的做这种事。 还是要让这些人明白,谁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 看着看着,刘同升打算打道回府,等待总兵府召集,亦或者城外发动的官兵进来,逼迫总兵即位。 到时候总兵府无论如何都会召集他们进入,然后,宋昌义就会以部堂高官的等级进入参谋局。 之后,宋昌义或许会死,可是值得。 高承固然强势,可是刘同升从来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对抗全部的官僚。 胜券在握时,就该表现得洒脱一些,这才匹配得上一位“相公”的身份。 他嘴角勾勒一抹笑容,转身离开。 远处城西放起了烟花,仿佛是在为他庆祝。 就在他离开之后,不到半个时辰。 酒楼、饭馆、青楼、民宅、街道上,近乎同时发生了一件事情。 大街上狂妄喧嚣的士子陈贞慧突然感觉肩膀一沉,回头一看,是一位江西来的士子,名字好像叫何春生来着。 “陈兄,有件事。” 何春生笑得灿烂,然后一手拿出“秘密警察局一级督察”的本子,另一只手拿出了一支短铳。 “劳驾,跟咱们走一趟,反正你的任务不是也完成了么?” 陈贞慧面色骤变,秘密警察四个字,指导他的宋昌义已经说过无数遍了! 他当然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因此,他立刻便想要大喊! 可是不知为何,身后突然一阵拥挤,然后几个高大的士子围了过来,把他团团围住。 至于那些狂热的人们,根本没有发现,一个混在他们之中,不断反复阐述言论的士子悄然消失了。 邀月楼里,马骞正邀请了一堆商绅吃饭,偶尔间去观台上看一看满城的盛况。 这里面,可是有他不少努力! “南京城,不,整个大明朝的南边,整个大明朝都要变天了,今后咱们也是注定青史留名的人啊,几位,咱们该怎么称呼?南京十三君子?” 马骞笑着从观台上走进屋中,然后面色有些凝固。 屋子里不知何时已经走进来了一堆穿黑衣的年轻人,拿短铳指着各个商户的脊背。 其中一个明显是做头目的,正在暴打面前的商人。 那个人马骞知道,是商户当中少有的武林高手,打三五人不在话下。 可是,在这些黑衣青年的配合以及短铳的压迫之下,武林高手上来便被年轻人一脚踩歪了膝盖,然后半瘫在地上痛苦挨打。 打了一会,确认高手兄站不起来了,年轻人这才站直身体,揉了揉手背,看着马骞微笑。 “马主管,自我介绍下,我叫宁侠,是……” 马骞瞳孔放大,轻声道:“秘密警察……” 宁侠挑了挑眉头,“呵呵,马主管知道,那就不用我费口舌了。” 旋即,他又看向面前的一屋子人。 “诸位,请吧,咱们换个地方。 “周局长请大家喝茶,公家的茶叶。” 宁侠的脸上笑意浓郁。 月光荧照下,宋昌义穿着整齐,坐在屋中,没有开灯。 不出所料的话,此时部队应该已经到城下了,城中的士子应该已经和总兵府发生了流血冲突。 接下来,总兵应该就会派人来请自己了吧? 想到这里,宋昌义忍不住咧开嘴轻笑。 成大事者,岂可惜身? 院门口传来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在这之外则是自己熟悉的佣人的脚步声音。 这是来了。 他慢慢起身,缓缓阖目,等到脚步声到了门前直接开口。 “说。” “宋……宋先生,这个,这位先生请您去总兵府。” “呵呵,我知道了……” “老宋啊。” 宋昌义的表情一瞬间凝固,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他连忙转过头,竟然是李英召! 两人曾经共事益王府的李英召!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昌义有些紧张,他甚至想一声令下,让满院子佣人把李英召按到地上,然后杀死! 他不是应该随高放在庐阳么?怎么会在南京? 李英召状若随意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刀鞘,即便全军应用狗腿砍刀了,他还是会特意让刀匠打一把戚家刀。 这家伙事用惯了,改不了。 “回头再告诉你,现在先跟我回总兵府。” 李英召眼中带有一丝不忍,说话时也有些叹气的声音。 他们三人当初一起卖了益王投高承,如今张知府已经退休,益王做官做的津津有味,完全忘了王爵的事,他也做了师长的高职。 宋昌义更是做了约等于部堂级高官的职位,也是一行人中官位最高的人了。 可是终究,这个最精明的人,走错了路子。 见到李英召的一瞬间,宋昌义心中的大石头便落地了。 连自己这位幕后黑手都被人盯着,这事情怎么可能会成功? 他微微低头,开口道:“老李,你想想清楚! “当初咱们投奔江西,不就是为了一份好的前程?如今你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难道不好么?” 李英召沉默了一会,洒脱开口:“老宋,很久以前我就告诉过你,我当兵,为的就是当兵吃饷。 “如今有饷吃,有事做,还娶了个老婆,生活很好的。 “跟我走吧,我不希望伤害你。” 宋昌义后退一步,面色发冷:“若我说不呢?” 李英召沉默了片刻,然后拔出长刀。 “你可以试一试。 “这么多年,我的刀法精进了不少。” 宋昌义无声地对峙着,看了看李英召身旁已经吓到尿裤子的佣人,叹息一声,把官服脱下,挂在一旁架子上,整整齐齐。 “你等就这样帮着那疯子发癫吧,丰亨豫大的盛景,还能有几年?哈哈哈……” 李英召实在忍不了,从佣人手中拿过抹布,一把塞进宋昌义口中,然后拖着往外走。 都打算跟自己走了,临了还非要耽误一下! 秘密警察全面开始抓捕之后,城中也短暂响起过火铳的声音,死了一些人,不过躁动和骚乱倒是开始停歇了。 一批穿着新式军装的人从皇城中跑了出来,在一个格外雄壮的年轻人指挥下,开始维持城中的秩序。 闹事就打,不听劝就打伤,抓捕回去,对于王象佛来说,这是小儿科的事情。 如今留在庐阳的,本来就是近卫军团中除了特勤两营以外的支援战斗单位,至于王象佛的人,早就已经分批次偷偷入城了。 再加上本来就有的警察,以及闹事士子当中关键人物被抓捕,失去了一直喊话催动情绪的催化剂,沸反盈天的南京城很快便平息了下来。 当然,对趁机作乱的市井流氓是一个做法,对文化人,高承则是另一个做法。 一批官吏拿着纸笔桌子找到闹事抗议的地点,支起摊子,让大家写。 实名对总兵府提建议,并且总兵府担保每一条都会回复! 高承本来就不排斥大家提意见,这些人大多也都是被宋昌义他们蛊惑才来的。 真的具备思考能力并且确实思考过这些问题的人,并不多。 这样一来,本就有些凑热闹的士子便飞速散开了,只有真的想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子才会写下自己的诉求。 大部分都是要求高承登基,小部分则是抱怨一些生活中确切的事,例如管分家的官吏欺负人,钱粮局给家产的估价少之类。 城中的躁动,慢慢也平息了下来。 直到此时,飞速赶来的曹明正,才到城门外。 第302章 反击2 赶到城下的曹明正顾不得什么宵禁,连忙就是高喊。 “开门!快开门!水师参军曹明正有要务禀报!快开门!” 城头上的士兵往下一看,用篮子放下去确认了曹明正随身携带的证件后,扔下一个大号篮子,让他坐着上来。 “曹参军,非常时期非常对策,今日城中有乱,对不住了!” 曹明正听得心中一抖,坏了! 难道自己来晚了? 他连忙开口问道:“眼下城中是谁在主事?” 上面的士兵同样一脸严峻,摇头:“不知道,城中远处已经起了火。 “弟兄们前后收了四次兵事科调令,有让开门的,有让关门的,我们现在也为难啊……您稍等!” 那士兵说着说着话,似乎听见有人叫,连忙让其他几个弟兄拉曹明正,自己跑了过去。 曹明正蹲坐在篮子里,头一次感觉时间这么漫长。 难道,兵事科的人叛变了? 直到爬上城头,他连忙气喘吁吁地跑向刚才那士兵身旁,然后看着对方一脸奇怪的表情。 似放松,又似犹豫。 “怎么了?”曹明正连忙问道。 “总兵府调令,着令我开城门,放出城下的这一百骑。” “开门调令?” 曹明正心里一惊,“拿来我看看!” “你能看嘛!” 那士兵连忙把调令收起,瞪着曹明正。 私授公文可是要下大牢的! 然后,士兵脸上也有些犹豫不决。 到目前为止,他们哪经历过这种事啊? 想了想,他对曹明正道:“公文不能给你看,不过,送公文来的人和打算出城的人就在下面,你可以去找他们。” 曹明正连忙点头,然后跑向一旁的楼梯。 仓促间,他几次差点摔倒在地上,终于有惊无险地跑到了城下,然后看向那些骑马的人。 “来者可是总兵府的人?劳驾是总兵府的……” 他话还没问完,一个人便悠悠纵马上前,看着他。 “高军长?” 曹明正眼神都有些恍惚了,面前这个,是高放? “嗯,你是来干什么的?” 高放的眼神异常严肃,微微低头看着曹明正。 曹明正有些发愣,旋即福至心灵,连忙开口: “有人私自调兵,我来通知总兵府!” 高放仍旧维持着看着他的姿势不变,停顿了下,又开口道:“之后呢?之后打算怎么办?” “若是有人图谋不轨!我便回去让师家贵带人围攻城,保护总兵!” 曹明正答得毫不犹豫! 高放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对身旁副官道:“给他一匹马,让他跟着咱们。” 曹明正连忙感谢,旋即,然后赶紧上马。 至于高放的立场,他毫不怀疑。 这是个纯纯的总兵死忠,绝无半点不敬的那种。 骑上军马,曹明正也松了口气。 这下就有救了。 出城之后,他们迅速向着第二军第三团的方向而去,很快便听到了警告的火铳响声。 “前方是谁?速速报上姓名!” 高放没有回话,身旁副官迅速举起兵事科盖章的文件,开口道:“兵事科调令,请派遣人来核对,之后叫江春团长回话!” 密密麻麻的人影停顿了一下,然后一个战士迅速跑了过来,敬了个礼,然后拿出堪合来。 正经八百的文件,当然对得上堪合,对方没有犹豫,迅速跑了回去,之后再来的,就是警卫连簇拥下的团长本人了。 江春坚毅的国字脸格外严肃,看着面前所谓兵事科的人,开口道:“什么调令?” 副官退后一步,高放走了上来。 “江春,不认识我了?” 江春严肃的眼神瞬间变得惊诧,“旅……高军长?” “嘿嘿,眼睛还好使。” 高放轻声一笑,然后道:“让你的人回去把,今夜无事,不要再往南京城去。 “顺便,我这里有份名单,赶紧控制起来。” 江春没有伸手去接,眼神有些犹疑。 “军长,之前兵事科有命令,让我这一次是进城平叛。 “您这是……” 高放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轻哼一声。 “那你打死我吧。 “来啊!” 他丝毫不做掩饰,直戳戳站在江春面前,像是完全不把对方的一身武器放在眼里。 江春喉结耸动,一时间不敢再言语。 第303章 反击3 对于大半个南方来说,有些人是不能杀的。 就像高承、高放兄弟,流民工人的救星孟科长,两湖军团的刘岳,主持湖南工作的陈良佳,把广东豪佃解决掉的侠官张家玉。 这些人有他人爱戴的独特加成,老百姓不管你听了谁的命令,总之是谁下的手,谁就要做好遍地皆敌的准备。 高放便是如此,而且他身上的敬爱还是很棘手的一批! 他颇受大大小小的军官爱戴! 百姓仇恨,顶多是抽冷子给你一下,军官仇恨,那可就不好说了…… 因此,非必要情况下,江春是一点与高放起矛盾的心思都没有。 即便是必要情况下,他也不太敢…… 因此,高放让他杀了自己时,江春第一瞬间便往后退了半步。 “军长,您这是做什么……” “传递调令,你不是不相信我么?” 高放的声音冷了下来,怒道:“脑子是干什么用的? “这么多年,这么多改变,哪次不是李邦华,李顺才他们做的事? “你难道没感觉到,比大明朝的时候生活要好了多少吗? “再说周文斗,你真觉得,他会反叛总兵吗?谁和这些人是敌人,你心里难道没点答案吗?” 高放一系列的问话令江春脸色有些苍白。 这些事情,他当然都知道! 只是想搏一把罢了…… “现在城中已经安定下来了,王象佛带着特勤一营早就在南京城中了,近卫军团离南京城最多三十里。” 高放走上前来,几乎要走到江春脸上。 本就挺拔的身材显得越发高大,仿佛要将眼前的团长给踩到脚下一般。 “该做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江春一阵战栗,像是突然醒来了一般。 “全体都有!回营! “今夜行动乃是有奸人盗窃兵事科调令,全军回营,违令者现在就把他抓住!” 他喊完命令,这才敢看回高放,低头道:“军长,我知错了,这……” “知错了?先把这些人都抓住吧。” 高放冷哼一声,并没有因此而对他做出什么承诺。 “这两年来休养生息,总兵杀的人,还是太少了。” 做出最后的总结,高放留在这里十几人监督,然后又迅速往西北边跑去。 师家贵的水师就囤驻在此,派出的两千多名士兵已经走在路上。 见到这支部曲的领导稍显困难了一些,因为在见面的第一瞬间,高放意识到,对方或许被夺权了。 按照曹明正所说,安排的指挥应该是一位叫做王广的营长,可是在实际见面时,王广却带上了一位连长。 那个连长名叫陈拾正,并非自己最早在江西带出来的兵,高放也小心谨慎了许多,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而是把自己的特制火铳握在手中。 “总兵府什么调令啊?” 王广浑身紧绷地看着对面的士兵,嘴角极为不自然。 他对面的副官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对,眼睛迅速扫视了王广身旁的人,然后开口: “你部接到的什么调令,要去做什么?” 王广眼珠向着左侧微动,然后道:“兵事科的调令,命令我部进城,后续命令还未发出。” 副官几乎瞬间便明白了,这一次,他没有随着王广的眼睛往那边看,而是循着回忆想起了那边的几个人。 两个警卫,以及位于警卫身后的一人,一直盯着王广。 周围人也紧紧盯着王广,眼神中充满了狠辣。 高放心中啧了一声,这情况,不好处理啊。 也是高承在军队中普及火器的缘故,不然冷兵器火并,这些人肯定是赢不了。 到了火器的时代,夺权的事情只要没有算计好,就要全靠冒险了。 “兵事科的调令暂时作废,兵事科当中出现了谋逆者,一切执行命令暂停,你部现在应该停留在此,等候下一步命令到来。” 副官按着既定的话说完,稍有些紧张地开口道:“没有问题吧?” 这次王广不敢直接回答了,而是转头看向陈拾正。 陈拾正也知道这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是该拼一把了! 他从两个警卫身后走出来,全然没看见一段距离外高放猛地精神起来的眼睛。 “列位,这是假的调令,正是城中有人开始控制……” “砰”! 话音未落,一发子弹便将他的胸膛打穿。 高放的火枪和目前普适的火铳“庐阳式”不同,长度只有两拃,即便是开了一枪,也没谁能发现,已经有个人暗戳戳地抬起枪口了! 紧接着,高放霍然出列,接连几枪全部打在陈拾正的身上,然后一把抓住对方的脖子,身体微蹲,仅仅露出半个脑袋和一条胳膊来。 “陈拾正已死,他承诺给你们的事情!已经全部不做数了!” “城中已经安定下来了,现在投降,还可以免罪,不然必死! “我是第一军高放,只要你们现在放下武器,我可以为你们作证!” “高军长?!” “真的假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城中已经平息了?”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声音开始传来。 以第三团的军事实力,他们是不会做出这种行为的,可是今晚发生的事,确实太迷惑了。 他们是顶级的宝刀不假,可是出刀的人脑子都不清楚,他们又怎么能够冷静执行? 王广猥琐地在地上滚了七八圈,然后起身大喊:“警卫连,把这帮王八蛋的火铳都给我卸了。 “就是我之前下令要寸步不离的那帮混蛋!把他们的火铳卸了!” 喊完,人群便喧闹了起来,高放也是叹了口气,放弃了和平解决的念头,一挥手,身后的人全部跑上前。 那些人本就是被陈拾正给蛊惑才会做这样的事,高放开枪突然,再加上前后一同发难,根本没几个人能够反抗,便被彻底按在了地上。 即便如此,还是有两个人试图反击,不过他们很快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王广朝着一个叛变士兵踹了好几脚,这才连忙跑到高放面前,戴正自己的帽子,规规矩矩地敬礼。 “高军长。” “能耐啊你!” 高放咬牙切齿地踹了后者一脚,“指挥权都能让别人夺走,你脑袋呢?脑袋让别人夺走没有?还在不在?” 王广哪里敢躲,被踹得后退几步,龇牙咧嘴,不过还要回话:“报告,还在!” 高放又踹了好几脚,这才拍了拍对方身上的土,开口道:“城中内乱已经结束,迅速安排士兵回营,同时把可能存在的叛变份子全部给我抓住。” “是!” “归列!” 高放习惯性喊了声“归列”后,发现一旁的王广早就不是当初那小兵了,不禁笑了一声,然后轻轻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王广也用力绷着下巴,然后擦了擦眼睛,迅速回去发号施令。 之前他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呢!他可不信,陈拾正做完那些大事以后,会把他给放了。 安排完这里的事,高放也松了口气,找了二十多个人跟着曹明正,再去安抚师家贵。 事到如今,这场浩大的叛变事件,也只是才解决了上半场。 即便没有回总兵府,高放也知道,有个人恢复正职了,并且暂时获得了调用秘密警察的权力。 咨政局的副局长周望,这个默默无闻收集了大半个南方官吏黑资料的杀人魔,又要被拿出来了。 第304章 宁静的南京城 第二天清晨,南京城一如往日的宁静,祥和。 昨晚的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一样,不过整个城市街道上处处可见的狼藉,和偶尔一些路口可以见到的血迹、碎牙足以证明昨夜的真实。 日上三竿,仍旧没什么人敢出门,百姓全部把自己关在家中不敢出门,商户们则根本不敢开门。 昨夜趁着士子闹运动的时候,搞打砸抢的人可不少! 不过,大部分的都已经被抓到了牢房里,就算溜走的一部分,之后临时府衙也会受理大家的举报。 虽然这不能完全弥补对百姓的伤害,不过至少可以解决很大一部分了。 由于秘密警察的抓捕及时,所有被记录在案的密谋者和在这次叛变当中表现活跃的人一个也没跑掉,到了中午时分,南京城的各门依次打开,只是短时间内许进不许出。 太阳依旧升起,只是城中权力有涨有落。 对于这次的叛乱,高承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对方胆子这么大,竟然连假传军令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当然,即便如此他也是十拿九稳的,毕竟他很自信如果自己真的要突围出城,没人能拦得住。 后加入的官吏,很多人都不知道高总兵早年起家的时候,也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真要到了那个时刻,高某人也不会待在总兵府等死,而是会换身衣服逃到庐阳。 大不了再来一次! 重新开工之后,李顺才突然多了不少任务, 查没叛变商人的家产,包括其在越南的股份,又可以重新开售了。 这也算是对南京没参加叛变的士绅的奖励,这次购买只限南京城内的商人。 郑芝龙海战的胜利消息传回后,股份提价再卖都不会少人,更别提还是原价购入! 钱粮局的消息才传出去一上午,叛变的事情才过去一晚上,便已经有商人开始合计买股份了。 毕竟自己的生活才最要紧,至于那些叛变死了的人? 呸!活该! 至于那些消失不见的士子,一开始其他人还想替他们抱不平,再来一次,可是到了第二天中午,这些想法便消失了大半。 总兵府真的回答了他们的疑问,并且全部公开,没有不能看的内容! 并且,每个回答都是有理有据,完全没有什么“让百姓体谅一下”之类的屁话。 关于不反明问题的解答是:明失其政,今总兵府主要目的乃是在于恢复天下百姓之生命、生存之权,以百姓之生命争夺一家之权位,人所不为。 称帝问题的解答则是:当今天下尚存大弊,莫说解救全天下,仅仅是拯救九州百姓尚未成功,岂有颜目妄思称帝之大事? 至于为何抄没士绅的家产,更是可以直接抄写真理报的内容,关于士绅地主如何剥削农民一章节。 简而言之,总兵府对士绅的所作所为,仅仅是恢复了曾经对他们不起效的法律,以及拒绝了他们继续坐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请求。 此话一出,士绅们便感到了高承的其心当诛之处,连忙汇聚一起,打算请高承删除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真理报刚出相关内容的时候,还只在江西发售,多的是百姓根本就转不过来这个弯。 在他们看来,这分明是地主老爷给了一口饭吃,怎么能叫剥削呢? 其实,本质无非就是百姓的劳动应该价值几何而已。 这些问题的解答,一定程度上缓和了高承与士子之间僵硬的关系。 许多士子也开始站在更宏观的角度看问题,而不是只纠结于一城一地,甚至一家一户。 自从明中期心学兴起以来的这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风气开始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缓和。 没人能否认王守仁的心学是好东西,可是更多的人,都是捧着古书念歪经。 国与天下的理论,士绅剥削的理论一提出,最振奋的,便是一个叫做黄宗羲的士子! 历来帝王争霸天下,都是只图谋一己私欲,哪有人把天下放在前,自己放在后的? 他一开始还为不少东林君子被抄家而愤怒,现在一看,确实如此。 自己只把君王看成肉食者,倒是错的了。 至少,高总兵就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君王。 这一切都令黄宗羲心情激荡,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做官,做总兵府的官! 去治理这个天下,把千年的国家扳正回来! 兴奋的他拿出了自己许多文稿,全部递交总兵府,希望那个神交已久的高总兵能够看出来自己的才华,以及要改革的雄心壮志! 高承对他也确实重视,哪怕不管那几个搞运动的,也要先看一看黄宗羲的文稿。 之后,他便把黄宗羲安排去当官。 滁县的一个代理镇长,与黄宗羲所想象的能改革整个天下的大官,不太相似…… 第305章 三号审讯方案 “野心有余,没有实干经验。” 李邦华看了黄宗羲略带些“愤青”的文章,立刻便给了点评。 “做不了张太岳,运气最好应该也就是个王舒王。” “孟暗公对他的评价很客观,不过,能有他这个思想已经很了不得了,他欠缺的只是底层的历练,慢慢来呗。 高承喝了口茶水,开口道:“刚好北边那么多主动投靠的城市,上来就给她出个难题,要是行再重用,要是不行的话……那还是乖乖写文章吧。” 李邦华点头认下,把黄宗羲的东西放在一旁,然后继续看着高承。 高承叹了口气:“孟暗公,我以为咱们搭伴这么多年,你能够理解我。” 李邦华迟疑了一瞬,然后点头。 “我确实能够理解总兵! “不过,有些事情,我一定要求。” “唉,那我提前不同意。” 高承摇了摇头,并没有因为李邦华这么说就同意了他还没出口的要求。 李邦华一脸无奈,开口道:“总兵,滥造杀戮并非什么好事。 “宋昌义刘同升之辈固然罪该万死,可是一百四十二位镇长,十六位县长,一千一百六十名吏员,不该陪着他们死。 “这些人,有的只是跟他们的同盟有些关系,甚至只是拜了个山头……” 高承轻轻敲了下桌子,开口严肃: “孟暗公,这件事情,以前就强调过无数遍了。 “结社不当官,当官不结社! “官府是为百姓做事的,结成个社团要干什么?想干什么? “就像刘同升之流,表面上搞了一个兴国社,好像只是帮了别人几个小忙,好沟通了一些,可能在咱们眼里,就是屁大点事。 “可是对于百姓呢?他们这屁大点事,比天还大!” 高承把秘密警察和咨政局提供的各项罪状拍在桌子上,斥道:“我宁肯他们搞一万次叛变,也不希望他们能有一次成功的结社。 “你帮我办牌照,我帮你送一个子侄当吏员,看着不起眼,却是在毁根! “这件事不用再考虑,已经成为各社的读书人,既往不咎,可是当官以后结社的,见一个杀一个! “结社以后还敢当官的,查实直接处死!给他们政审的人降三级!” 李邦华越听越麻爪,不过看着高承的样子,知道再说下去,恐怕要起反作用了。 千百年来,为什么总会有乡党、同年、同宗、同族乃至于同姓一说? 就是因为这些东西已经写进了这片土地人民的脑子里,不托关系,你就别想办成事! 尤其是江南地区,建社建会已经千年历史了,一时间不让读书人拧成一股绳,天晓得会有多少人骂总兵府。 两人无声对峙间,宁侠走了进来,一脸喜色。 “总兵,宋昌义精神崩溃了。” 李邦华起身,坐到了一旁,把这位置留给宁侠汇报用。 不过,起身途中,他也不忘看宁侠一眼。 当了秘密警察的多少都带些毛病他知道,不过到宁侠这个程度还要亲自搞审讯并且以此为荣的不多…… “很好,用了哪一套方案?” “用的三号‘替身’方案,这……” 宁侠刚要解释,突然发现一旁的李邦华,犹豫该不该说出口。 “说吧,孟暗公不会泄露出去的,对吧?孟暗公?” 高承一边向手上一份报告写上“准许枪毙”,一边笑问李邦华。 四月份快过完了,南京临时府衙的枪毙名单异常的多,前些日子又一直风雨满城的,根本没时间管。 现在空闲了,当然要迅速处理。 值得一提的是,刘孔昭、徐弘基两人虽然没收了家产,可是严查罪名,也确实不该枪毙。 他们作威作福的事倒是不多,当然,考虑到两人的大本营在北京,或许只是来了南京之后,还没来得及作恶吧。 “是!” 宁侠敬了个礼,然后向着李邦华点了点头,开口道:“经过审讯,我们发现宋昌义酷刑会哭会痛但是不会交代实情,家人朋友来威胁也只能换来怒斥,便选择了高对抗性的方案。 “使用三号方案是局长同意的,我们找来一个跟他长相差不多的人,告诉他这个宋昌义会代替他活着,你会泯灭在历史尘埃里。 “总兵府的历史中不会有你,各种野史只会记载你活着,并且做了一堆荒唐事。 “你想要的名声,彻底不会存在了。” 李邦华微微皱眉,这也太恶毒了。 对于宋昌义这样一个把“礼”看得比天还大的人,这确实是酷刑。 “不错,然后呢?” “然后他就崩溃了,交代同谋者以及目的……” “干得不错,不过还是要考虑他说假话蒙混的可能性,我的意见是多审讯几次,可以不同方案掺杂使用,辅以殴打……孟暗公,你要走?” 李邦华哪听得了这个,早就满脸铁青地起身了。 高承也没有拦,目送他离开以后,自己也松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孟暗公不论怎样开拓思想,心里总有一块上独属于官吏士绅的,没有变过。” 宁侠闻言眼睛微动,低声道:“需要布……” “布控个屁!秘密警察的力量和权威一定要牢牢地锁在柜子里,一旦全部露出来,回头你们跟锦衣卫就没什么两样了!” 高承没好气道,旋即拿过宁侠手里的东西,恶狠狠地在上面叩了几个章。 “刘同升这家伙交代的倒是挺快,挨打了吗?” “没挨打,他就一个要求,能不能不杀他,我们承诺不杀,他就全交代了……” “很好,让他继续交代,这一次剜疮咱们自己受的伤害很大,所以一定要把他们给清除干净! “对了,军队当中的那些呢?” “一共一百六十六人,十二个连长,九十一个什长,剩下的都是普通士兵。” “全部枪毙,军队里更要纯洁,听的声音太多,脑子就乱掉了。” 高承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 “北方有消息了吗?” “有,据传明廷已经做好准备和吴三桂……” 听到这个名字,高承便有些烦躁。 这反而是势力大了以后的两难问题,只占一个江西时,他哪有资格谈什么北方难民? “行了,你去忙你的吧,回头你们收的消息全部放到我这里,我要看。” “是。” 宁侠轻声回应,走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第306章 坐 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想当官的人。 哪怕已经有不少人在刑场被枪决执行,甚至有一些是在囚禁和审讯中猝死,可是之后补充吏员,仍然有大量的人报名。 即便是结社不当官,当官不结社这种话说出来,大家也是表面mmp,背地里偷偷买来教材和几十期真理报开卷。 这起叛变已经有了定义,就是部分人出于一己私利,不顾天下百姓的恶行。 那天闹事的士子,行为也被定义成了受奸人蒙蔽。 大家都很满意,可能除了刘同升。 这位本应做大明状元的才子走上刑场的前一刻,还在以为这是不是做做样子? 秘密警察答应我了,不会死啊! 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一个被枪毙,刘同升表现得并不恐惧,甚至还有几分故作的淡定。 直到轮到他们十个上场,他这才开始小肚子打转,连忙举手示意。 “劳驾,我……那个,秘密警察他们说我可以不死的,你们看看,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刘同升尽量维持着自己的尊严,忽而感觉这里发生的事应该也不会有谁知道。 转念一想,别的死刑犯死定了,可是自己还是要活着出去的。还是得要脸。 他这一番话也把执行人给吓了一跳,他们连忙拿着名单核准了一下,然后又走过来,要求刘同升回去。 “不是,当时他们答应我……” “犯人0411,双手抱头!回去!” 执行人们纷纷举起火铳,对着刘同升。 每到一处犯人编号都是按照本地区政府编的,刘同升的编号,也足以证明最近南京“硝烟不断”。 “一定是搞错了……” 曾经意气风发的刘同升再三恳求,不过还是被火铳砸得往那边站去,鼻子流血,一身狼狈。 “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你们再去核实核实…” 可惜,直到最后也没有人来喊一句“枪下留人”。 新时代的领袖,就这样倒在了泥泞之中,满脸污泥。 有人忙着死,有人忙着打仗,也有人忙着生。 占领南京之后,北边的安徽区域自然也不能放过。 徐州地方,自古以来都是南下北上的战略要地,不拿下是不可能的。 况且眼下明廷疯狂作死,天晓得哪一天北方的老大哥就要上吊了,北伐也要适时加快。 负责主要进攻的是第二军的夏仁祥,为了北伐,高承也是第一次开展大扩军,一支一万多人的部队,辅军达到五万之众。 不过,即便是这些辅军,也比南方这些堕落的明军强得多。 考虑到满清如果南下,必然动辄裹挟十万百万的,人太少的话打起来肯定不会方便。 况且,为了让他们之后不这样做,第一批裹挟的百姓是不能手下留情的,反而要更加严酷地对待! 只有让侵略者明白,驱赶百姓只会影响自己的士气而无法带来一点胜出的可能,他们才会放弃这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百万大军的操作。 忙着打仗的早已出发,忙着东奔西跑找活儿干的还得继续。 比如李厚德的老东家,东林和复社都掺一脚的超级读书人,被崇祯罢免下野的最强者。 钱谦益! 作为江南士子的精神文明领袖之一,钱谦益一开始并没有上赶着去给高承当官。 虽然不必三顾茅庐,可是自己还是得矜持些,总不能摇着尾巴就去了。 可是在苏州等了许久,无数次确认过高承已经入了南京,并且推荐他的人不少。 钱谦益心里就有些犯嘀咕,这个爱才的高总兵怎么只在自己身上犯眼瞎呢? 再之后,就发生了臭名昭着的四月叛变,总兵府更是严厉下令官员不能结社。 一时间,江南大小会社都有股份的钱谦益有些麻爪。 这怎么办? 不让结社?可是我一身都是社团! 无奈之下,他只好使自己的钞能力,一点一点托人,递拜帖,求这个告那个,以期待能见总兵一面。 好不容易,机会来了! 高承虽然很闲,不过日期安排很满,整个六月只有一个下午可以见人,而这个下午,被钱谦益抢到了。 他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养望自重的打算,给高总兵磕两个的心思都有了。 他家固然有李厚德李顺才两道关系,可是高承并没有徇私枉法。 再加上他为了名声,没有主动投降,家产被没收了七成,全是活家产! 留下一堆房屋,他养护都养护不来,之后肯定也是卖掉的份。 再没有事做,钱老爷怕是都要上街要饭了。 进总兵府时,钱谦益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桀骜不驯,见谁都是微笑打招呼。 来到办公室,他看见一个年轻人坐着,办公桌对面一个年轻人站着不知说着什么,连忙对坐着的人拱手。 “高总兵,久闻大名不见其人,今日一见真是……” 谁知那人却连忙站起,忙摆手道:“哎哟,您可别这么说,那才是高总兵呢我不是……” 钱谦益一愣,转头看向桌子内侧站着的人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 “哎哟,高总兵,久闻大名……” 高承忍俊不禁,摆手示意他停下,开口道:“你是钱谦益是吧?” “啊呵,是,总兵,是我。” 钱谦益挺直腰背,努力站出一副儒学大师的感觉。 高承看向坐着的那个,开口道:“行,人赶人,你的会面时间到了。 “正好也说差不多了,去安排吧。” “是。” 陈开卷起身,面带笑意。 他本来是前来问询一桩荷兰人和汉人冲突问题的,从总兵这里听了一堆“事务优先法律,次则考虑其他”的理念,这也打算回去批复。 虽然早就明白处理这些事秉公,可是碰到宗教和人掺到一起的事情,陈开卷还是头疼。 如今得了命令,也就知道怎么办事了。 他一离开,钱谦益便开始腹诽。 这也太没规矩了,哪有当着大人物面坐下的? 还没想完,面前站着的高总兵便伸了伸手。 “坐。” 第307章 帝制历史详考会 “早就听闻总兵府只在办事上严格,对他人却宽容,钱某还是第一次见到,总兵您可真是随和啊……” 钱谦益并没有掏出来一通“礼学”来劝谏,反而是几乎都要竖大拇指了! 高承看着那张勉强还算正气的老脸,也勾起嘴角笑了笑。 面前这位实在是过于重量级了,以至于他想忽略都不成。 一开始,高承想直接杀了他或者直接弃之不用,可是他总觉得以上一世的行为给这一世定责罚不太合适。 经过宋昌义这一档子事后,他深深地意识到了这些文人的癫狂,同时感觉,自己手里还是得捏一条疯狗。 得是有文化,没底线,并且会很听话容易控制的。 恰恰此时,有这么个人就出现了…… “钱先生,我对你可是久仰大名了啊。” 高承开口奉承一句,钱谦益一张脸瞬间便开心的笑了起来。 “总兵,您过誉了,过誉了……” 看着钱谦益甚至有些挠头发的冲动,联想到对方头上长虱子,高承也不觉得奇怪。 “听说钱先生是让明廷制造的冤假错案给害了,没有办法才回江南治学,这事到底是真的假的?” 一说到这个,钱谦益简直都要掬一把辛酸泪了。 “总兵,大明的江山,都要亡在那些人手里了,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 说起这以前的旧事,钱谦益就没个完了,一直把自己如何受到各种大文人大官员的压迫说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他也不忘了说明自己的刚正廉洁,不畏强权。 总得来说就是一句话,朝廷有坏人啊…… 高承全程都是摩挲着下巴看对面的儒学大师讲演,越发感觉,这个人确实能在某些地方起到极大的作用。 好不容易等钱谦益停顿下来,高承这才开口。 “钱先生,我很理解你怀才不遇的心情,可是总兵府向来没有直接征集人做官的前例。 “你要做官的话,可能不太好接受,但是你得从基层做起,基层吏员。” “吏员?!” 钱谦益眼睛都瞪大了,吏员? 哪怕不当官,也不能当个小吏啊! 高承一脸为难:“恐怕是的,我也不方便直接徇私枉法是吧……” 钱谦益欲言又止,他很想说自己不介意,可是又担心这是高总兵钓鱼执法。 结社都不让,自己让他徇私枉法,这不是往手里塞刀子吗? 钱谦益心中思绪电转,忽然一瞬间有些明悟。 他试探着开口:“总兵,那是不是还有什么不用当官的法子?” 高承温和地笑了起来,“这就对了嘛! “你要知道,在总兵府下做事什么东西都是多元化的,就像江西艺术团,那就不是官府。 “像济贫院、退役军人服务会、农业管理委员会、农业宣传……这都不是官府的机构,但是!” 高承伸手拿出一厚沓资料来,拍在桌子上。 钱谦益好奇地看了过去,这些个会、院、团的他知道。 干的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例如农业各种会,除了搞种子研发,就是帮不认字的农民打官司。 在前明,这种组织就得被统统砍头! 至于各种服务会,更是垄断了大多可以上下其手的行当。 例如给士兵发饷,给伤兵和遗属发补贴在大明可都是赚钱的好门路! 高承之所以不让这些职业有官位,目的就是不让他们搞同流合污。 这些机构大多涉及到基层,从表面看,农民和小商户以及基层工人似乎不会提供多大的利益,可是这些是切实的根基。 一旦这些地方出乱子,谁也别想过得好! 而且,不给他们官位,也就不给他们权力,可以最大的阻止发生基层“大官威”的事件。 他们和负责搞他们的警察不一个单位,也没有利益纠葛,乱搞事情只会化作警察的业绩。 钱谦益拿到的并非什么基层组织的资料,而是高承打算用来刨帝制祖坟的铲子。 “帝制历史详考会” 表面上看是准备让钱谦益给大明修史,实则为研究战国至今的制度演变,并且为高承打算做的大事开头。 称帝这件事,已经不是高承可以轻易拨转马车更改的了。 除非他愿意把自己相关的一切人杀干净,不然即便他不称帝,死后也会竖起这么一位,然后追封他一个文帝武帝之类的。 可是即便称帝,他也打算营造一个有利于推翻帝制的条件,哪怕未来的史学家考究他的时候会锐评一句“封建阶级的背叛者”,他也认了。 有些事情,只要及时种下种子,将来迟早会生根发芽。 钱谦益看着这些资料,越看越心惊! “商君书-操纵、愚弄百姓的根源”“官僚-看不见的掠夺”这些标题的资料,令人心惊胆战。 他看了看上面的署名,“江西玉麒麟”。 这个人的文章他看过一些,全是大不敬的文字,吓人得很。 “总兵,你这是……” “没错,你不当官,但是可以建一个会。” 钱谦益嗫嚅两下,似哀求一般:“可是总兵,这个事情做起来,就……” 高承“啧”了一声,“钱先生,你得思路开阔一些啊! “你怕被骂,别写真名不就行了?不行你来当个南京玉麒麟,有谁知道是你呢?” 钱谦益腹诽:那我要官又要名的目的不就落空了嘛?! “这项任务,对于总兵府来说是个细水长流的活,所以我会在给工资之外批复经费,同时,还可以送你们一些商铺,甚至海事股份。” 高承低声道:“钱先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钱谦益陷入了两难的纠结。 一方面是自己迫在眉睫的财政危机,这个已经解决不了了,因为他的好朋友们,大多也被抄了…… 二就是自己的名声。 做这种事,和挖历代皇帝的祖坟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高承。 总不会,这位总兵的目的,就是挖历代皇帝的祖坟吧…… 没来由的,钱谦益心中有些慌张。 “钱先生,钱受之!” 高承身体前压,聚精会神之下,令钱谦益都感受到了无比的压力,情不自禁把目光下移。 面前这个人虽然年轻,可是就在几天之前,才下了处死几千人的命令! 有明以来,发生这种事都要追溯到靖难了!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然后道:“总兵,您说。” “我要干的这件事,前无古人,后……应该有来者,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以这件事青史留名。 “青史留名,你知道什么概念吗?” 钱谦益心说废话,刨千古君王的坟,不留名才奇怪。 他小心翼翼道:“可是总兵,我不是那种看重名利的人,青史留名对我来说……” 高承闻言,表情迅速垮了下来。 “钱先生的意思,是不愿意?” 钱谦益感觉汗毛有些竖起,颤颤巍巍开口道:“可……可以吗……” 高承摇了摇头,“不可以,要么你做,要么别人套着你的名声做,并且在我离世后,咱们的谈话会被公开。” 开玩笑,怎么可能不用你? 钱谦益人性不怎么样,可是本事和见识确实有! 钱谦益心中有些着急。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要么自己做,然后毁自己的名声。 要么自己不做,先毁自己现在的名声,等高承死了再毁之后的名声。 嘴上说不要青史留名,他又怎能不要呢? 心中很是纠结了一番后,钱谦益最后咬牙开口:“总兵,我同意!” 高承微笑了起来,起身轻轻敲了钱谦益一拳。 “你同意就好嘛!” 第308章 百战中原 刀尖泼洒的鲜血比麦田的颜色更浓,死亡见证的新生儿比母亲还要多。 这是陶梦声在河南这么久以来,所明白的唯一一件事。 崇祯九年,他杀了卖国贼人王之良,之后便被大明通缉,直到如今。 他将王之良都视为卖国贼,自然更不可能加入高承的总兵府,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在湖北和河南的交界生活。 他第一次是在信阳的九里关建立了一个小小的地盘。 一开始只有路上捡到的十几个带着儿子的妇女,在九里关第一天来了一百多人,之后又来了二百多人…… 直到那年九月,已经有三千多人在九里关居住。 没有任务,没有安排,大家自然而然地听从陶梦声的指挥,营造住所,采摘食物。 也有还能动弹起来的少年,随着陶梦声一起去打猎。 他以为这样的美好生活会持续下去,直到张献忠杀来。 张献忠在湖北大败,逃窜入信阳山区,听说有九里关这么个好地方,立刻便杀了过来。 那时他正在信阳州,打算靠打劫来的财物换一些粮食,以备过冬。 十几天后,再回到九里关时,就只有满地的狼藉了,年老的,年少的大多死在一起,妇人们死去的身体上透出不少紫色的手握状癫痕。 侥幸留了一口气的人,告诉他屠戮此处的是张献忠。 之后他向着南直狂追几百里,途中暗杀了张献忠十几个小头目,也付出了近乎半身伤的代价。 养好伤后,张献忠已经在南直盘踞了起来,没有机会了。 他再回到河南,原本打算一人自己快意恩仇地浪荡下去,谁料在中山镇,他在大街上看到了一个死去的女人,怀里的襁褓还在发出哭声。 他在旁边看了很久,直到一个流民跑上前去把妇人推开,兴奋地看着襁褓里的孩子。 陶梦声感觉有些恶心,上前一脚把那乞丐一样的流民踢到一旁,伸手把孩子抱了起来。 流民没有唾骂,也没有哭,只是跪在地上给陶梦声磕头,嘴里低低地说着“给我一点就行,给我一点就行……” 陶梦声听得恶心,一脚踹开了他,然后抱着孩子离开了。 可是,单单一个男人,怎么能养活一个还在襁褓里的瘦小孩子呢? 不得已之下,他便又找了个没了孩子的女人,让她喂养,而自己负担她的食物。 久而久之,他的身后又汇聚了一二百人,每个人都有必须留下的理由。 这个人是裁缝,留下…… 这个人是医生,留下…… 这个人会打猎,留下…… 慢慢的,他们走到一片荒原,这里有广袤的土地,只是没有人。 他们建立简陋的茅草房子,由陶梦声负责去打劫附近的地主得来粮种,然后播种。 整个春天就在忙碌中度过,到了初夏,小麦开始垂下脑袋时,八百多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之后,左良玉的大军便途经这里,将试图反抗的男人全部打死,陶梦声打跑之后,把所有的粮食全部征收走。 左良玉很讲道理,把漂亮的妇女带走,还不忘给剩下的人留下了一张八万两银子的官兑银票。 重伤的陶梦声拿银票去取钱,取出来了二十个折十钱。 愤怒的陶梦声再不能忍受,他杀了商号的所有人,也杀了镇子上所有的富人,也杀了遇到的每一个地主。 哪怕是一直坚持捐粮施粥未曾断绝过,贫苦百姓苦苦哀求,他也没有放过对方,坚持杀了对方。 谁也不知这个曾经的公子哥在浑浑噩噩里过了多久,总之有一天,他拿到了一份奇怪的东西。 上面写“会给农民分田”“会养育不能工作的人和年老年少者”“只要工作就会有饭吃”等等在他看来都是幻梦的东西。 而纸张的背后,也点明了这个幻梦所在。 江西! 又是江西! 好不容易才逃过江西的杀人魔王高承的陶梦声当然不想回去,可是他也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做成的。 他不断在河南尝试,他身旁换过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流民、白莲教、红娘子、李岩直到大顺朝。 李自成承诺夺了陕西边军就要给百姓分田,可是眼下已经打到河南了,仍然没有分田的迹象。 心灰意冷的他回到了汝州,周围的百姓又像追逐尸体的乌鸦一般围了过来,围绕着他这个强大的守护者。 他十分讨厌这些百姓,可是不管怎么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这些百姓只是睁着无辜又麻木的双眼看着他。 就在他想要逃跑的时候,来了一个穿着奇怪的流民。 这流民看着不像来寻求庇护的,反倒像来庇护他的。 “旁友,钱要伐?兵器要伐?粮食要伐?” 那流民操着一口奇怪的口音,问着奇怪的话。 陶梦声很是奇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流民喜笑颜开:“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关汝声。” 他手上拿着一本书,古怪的字体写着“根据地建立手册”。 ps:这几天越写越烦躁,越写越不会,当然,和触及敏感修改部位比较多有关系,更多的还是因为,主角太强悍了,很多问题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张嘴的小事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尝试写其他人物视角,高总兵在角落里出场,顺便安排下之后剧情(哭) 第309章 狂妄书生 “你是干什么的?” “救民的。” “你替什么人做事?” “我替百姓做事。” 陶梦声两问两答听的气恼,伸手把关汝声按在地上,浑身肌肉凸起。 “你老实告诉我!我不是跟你开玩笑!” 关汝声躺在地上两手一摊:“您要不信就杀了我吧,不过临死前容你给我点时间。” “你要干嘛?” “祈福,虽然他不让我们做,呵呵,都是自发的,你等我祈完福再杀我,愿高总兵万……” “高总兵?!” 陶梦声的手握得更加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 “高承!你是高承的人!” 关汝声脸憋得通红,不过陶梦声还是感觉能隐约听见这家伙祈福,烦躁得很! 按了半天,直到关汝声快死掉,他才松手,冷声道:“说,高承派你来干什么来的?” 关汝声咳嗽了许久,脸上的红色褪下去一小部分,好不容易才张开嘴。 “高总兵说过,凡是打不死你的,只会让你更强大。” “啊!” 陶梦声痛苦地给了关汝声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白莲教的癫子都没有这么癫! 他把关汝声给拎起来,说道:“高承到底怎么给你们洗的脑,让你们变成这样的疯子?” “高总兵说,为自己做事,可以获得自私的力量,为百姓做事,可以获得无限的能力……” 陶梦声都要疯了,一脚踹开这小子,跑出去了十几步才回头。 “他让你来干什么?让你来做什么?为什么派你来?” “高总兵说,知识分子要到最需要他们的地方去,如今中原动荡,有能力的……” 陶梦声都要跪下了,带着些许哀求道:“你说归说,可是能不能不要挂那几个字?” 如今的他,实在是听不得江西总兵府相关的任何! 不,已经是南京总兵府了! 关汝声听了愣了一下,然后沉默了几秒,再开口道:“对于不损害百姓利益也不损害我利益的事,我支持。” 陶梦声想抽他几嘴巴,明明没说,可是好像又说了,他甚至能幻听到! 他强忍着心中的反感,拔出了腰间的短刀。 关汝声看了下刺眼的刀锋,微微缩了缩脖子。 陶梦声不屑地勾起嘴角:“说了那么多,不还是屁话? “你真的不怕死吗?” “怕,我当然怕,可我更怕死的没有价值。” 陶梦声皱起眉毛:“什么叫有价值?什么叫没价值?” “你直接杀了我就很没有价值,你应该拿我去要挟邓县的义武军,要粮食。” 关汝声扳着手指算了算:“我算过,我值三百石粮,六十把刀,六十件农具,二百到五百副疫病药,疫病就是你们说的死人灾,我看见有人好像得了,眼下你最好是把他隔离开……” 陶梦声听着关汝声对疫病的解释,心中也有些担忧,连忙点头准备去安排所谓的“隔离”。 身子还没有转过去,他便又瞪向关汝声。 “你是不是有什么妖法!” 关汝声摇了摇头:“神神鬼鬼都是假的,不然当年圆觉大师也不会饿瘦二十多斤。 “我没有妖法,可是我有你需要的东西,所以你才会不忍心杀我。” “我没有不忍心!” “那你杀了我吧!” 关汝声往地上一躺,摊开四肢。 “无耻!” 陶梦声骂了一句,把短刀扔在地上,自己也有些无力地坐在地上。 初秋的中原大地不算太冷,不知何时爬出来的暖阳晒着躺在荒草土地上的两人,照了很久。 “我要怎么拿你去换粮食和药?” “两个办法,要不你把我送回去,我找人给你买来,我家不算富贵,我爹当农民的,不过倾家荡产可以买来一些,我也可以把自己卖给商户……” 陶梦声拧着眉头:“第二种。” “第二种就简单一些了。” 关汝声翻身坐起,似乎有些低血压,还揉了揉太阳穴。 “我是受总兵府雇佣,被第一军直接派遣的协助民兵团练参谋,拿我的秘文信去,对方会提供的。” 团练参谋?协助民兵团? 陶梦声听着这两个名头就觉得不舒服,压低声音道:“我的人都是百姓,不是兵!” “他们得是。” 关汝声叹了口气:“真理报上写了,北方局势变化太多,对于河南百姓来说,稍好一些的下场是成大顺朝的农民。 “不太妙的下场,会被关外的鞑子奴役。” “你不会不知道,我就是从大顺朝逃出来的吧?” “我知道,你想让百姓都拥有土地,这也是当初李自成纠结那么多人给出的承诺。” 关汝声说到这里,好像忍不住笑了一般。 “一开始说在陕西分田,后来又要打下山西分田,现在又说打下河南分田。 “一件事当时不做,事后就不会再做了,人总会允许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违规。” 陶梦声这次没有反驳,而是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土地。 他出逃就是因为李自成根本就没有要兑现承诺的迹象,再跟下去,百姓也还是一样的。 “那你要在这里干什么?练兵?” 陶梦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轻轻叹气。 罢了,练兵也罢,围杀自己的陷阱也罢。 自己的命能够给那些人换点粮食,也值得了。 “不,我要做的,是分田!是练兵!是帮助百姓一起,打跑所有要抢夺他们财产的人!” 关汝声兴奋地站了起来,脸色血红。 “分田?” 陶梦声不解地看了看他,“你现在分什么田? “现在已经秋天了,分了田,什么种不下了……” “分了田,百姓就有希望!至于粮食,总兵府会给我的!” 关汝声指着广阔但荒芜的土地,也指着远处连绵的矮丘。 “这些地方,都可以分,之后就要开始整地,整完地我就修路,还要修民居,建兵营,挖河道,造蓄水池,这么多活可以做,怎么就什么也干不了了?” 陶梦声讥讽道:“你做不成的!这些你都做不成! “左良玉,猛如虎,虎大威,王朴,刘宗敏,高杰,他们谁来过,你这里都会被摧毁,被掠夺个一干二净。” 说完,陶梦声眼神有些黯然。 “即便是红娘子他们,恐怕也会……” 关汝声却根本不管陶梦声的情绪,兀自开口:“来的时候,我去见了高军长。 “他告诉我,支不起摊子是我自己的问题,他只会嘲笑我。 “可是有人敢踢我的摊子,那就是挑衅,手来砍手,脚来砍脚!” 说到最后的时候,陶梦声莫名感觉面前这狂信徒声音中带着一丝狠厉和狂妄。 不过,他对关汝声的“狂言”,倒是隐约有了些相信。 第310章 先统计,再安排! 回去那片五百人左右的营地后,陶梦声第一时间就是执行了关汝声所说的隔离。 满脸死灰色的几个人被隔离在一栋破旧屋子里,有男有女,一进屋便哭了起来。 而关汝声还没够,他还在筛选,把接触过,疑似接触过也分别找地方聚拢起来,将人群彻底筛开。 陶梦声看见这家伙脸上戴着一块白布头就烦躁,敲了他脑袋一下:“你这是干嘛呢?” “你不懂,我劝你赶快也戴上,顺便可以找人做几个,这东西不难。” 关汝声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来一个。 陶梦声不屑道:“我才不戴你这东西,好像要死了一样绑块白布。” 关汝声一本正经道:“真理报五月下:‘疫病乃是病灶自病人口鼻入空中,凡人吸入口鼻,便会感染’,这是吴有性的研究成果,你最好信。” “我凭什么信他?一个我没见过面的人?” “因为是他研究出来目前对疫病最有效的药汤,没有之一。” 陶梦声肃然起敬,旋即看向周围,总感觉空气里有小怪物肆意飞舞着。 他不好意思跟关汝声要,便自己拿袖子捂住口鼻,跟上去道:“那这能好吗?” 关汝声摇了摇头:“很难说。” “很难说?” “如果是在庐阳医院,应该是没问题的,可是这里毕竟啥也没有,甚至没有药。” “要是有药呢?” “那些疑似感染的大概能活很多,感染就是被传上死人灾的意思,那些发黑的……能活一两个吧。” 陶梦声眼神凝重,不过没有说什么,任由关汝声安排。 等到把这些人都安顿好了,关汝声把重病号房间的窗子全部打开透气,并且交代给这些人送食水的人,一定要送热水。 并且,这些人用过的碗一定要用热水烫过,才可以让其他人用。 陶梦声没有再发表什么反智言论,而是耐心看着关汝声做的一切,似乎也在学习。 将所有人分好之后,关汝声伸了个懒腰,身上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 “你们这里有没有认字的人?我要做个统计。” “做统计?” “就是把所有人的名字做个登记凭证,以后那个凭证就是他们的身份。” “这有什么用吗?” “有什么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能做的事情,一张废纸,一条内裤都各有用处。” 关汝声白了陶梦声一眼,然后又去找纸。 这里连一张白纸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宣纸了,到最后,几人手里的纸还都是从土地庙里拿的黄纸。 他将这些黄纸裁成小块的同时,陶梦声也把认字的几人找来。 “胡文林,崇祯十年的秀才,他认字,还有这个小书生,真名……真名我也不记得了,他也认字……” 陶梦声给关汝声介绍着,介绍到一个鼻子上带点黑点的年轻人却是只记得外号,急得小书生脸发红。 “我名叫张远,字……” 关汝声把一堆黄纸拍在他怀里,笑道:“没工夫听你说字,南方已经取消表字了,名字就是名字,搞那么多字号的麻烦不麻烦。 “你去登记西边那些人,我大约数了,七十多个,写上名字,男女,年龄,会什么手艺,就行了,一式两份,咱们留一份。” 说完,他又对胡文林等几人交代了相同的事情,把任务分配下去。 “你呢?你要歇一会儿?” 陶梦声看着原地不动的关汝声,好奇问道。 “不,我去统计那些生病的人。” 关汝声摇了摇头,“危险的地方应该交给对危险更加了解的人,这里没人比我更了解如何防疫。” 陶梦声目光一下紧张了起来,沉默片刻,拿过纸笔。 “你要干什么?” “让我来吧,我也认识一些字。” 陶梦声摆了摆手:“你的命比我金贵,我能死,你不能。” 关汝声面色有些焦急,刚要走上前,陶梦声却豹跳而起,一巴掌把关汝声打晕,然后放倒在屋子里的床上。 忙碌了这么久,这个年轻人脸上也几乎没了血色。 也是时候休息一会了。 拿层叠软布蒙住口鼻后,说话都有些不清晰,不过陶梦声也不在乎,扯着嗓子大喊着问就是了。 这当中,还发生了一件不太好的事, 那就是重症隔离屋当中,一个浑身黑斑的妇人已经死了,蜷缩在房间角落里。 土墙上被她扣出来许多图案,不知是在硬捱痛苦,还是想说些什么。 陶梦声沉默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拿废布垫着,把她扛了出去,找了块地方扔下。 关汝声说了,疫病而死的人要火化,事实上百姓也有了些自发的认识,本就在远离死尸。 不然这疫病也不会被叫做“死人灾”。 将各种隔离人员统计好后,陶梦声顺便还安抚了一下他们的情绪,这才离开。 仅仅靠言语去说是没人相信的,要想让人相信自己,那自己就得拿出一些东西。 把统计人名的纸张全部拿在一起,确认了这里共有517人的陶梦声把这些塞到关汝声怀里。 直到对方悠悠醒转,他才开口。 “五百一十八人,刚才病死了一个,已经让我火化了,现在是五百一十七。” 刚刚醒来略带些茫然的关汝声拿着一沓纸片,过了一会儿才记起这是在干嘛。 “你说的粮食,兵器,农具在哪里弄?” 傍晚的微光中,关汝声看见屋子角落里那双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 第311章 海量物资 “woshiguanrusheng,woyijingdaru……” 陶梦声看着那张密文,再看看关汝声的脸,再看看密文,再看看他。 这特么真是密文? 他也算有些见识,知道密文都是对照某些诗书字句来传递隐晦消息,可是…… 这能传递什么消息?! “这就是密文,绝对有效。” 关汝声拿过写完字的纸张,呵了口气。 “别乱碰,这东西比你小命都贵!” “一帮疯子!” 陶梦声摇了半天头,最后给出一句锐评。 关汝声轻笑几声,开口道:“我们这些被派到北方来建立根据地的确实被同学认为是疯子。” “同学?” 陶梦声有些诧异:“你们是一个学堂?” “不能算是一个学堂,是很多学堂的毕业生,我只是没有选择留在总兵府下的办公单位,而是选择了出来走一走。” “你今年多大年纪?” “十七。” “十七岁?” 陶梦声嘴角勾起,伸手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眼神缓缓的沧桑了起来。 他当年离开湖广……不,按照现在的地域划分,应该是湖南的时候,也就十七岁。 “十七岁,你便懂得这么多东西?那之乎者也呢?看过儒家的书吗?” “当然要看,儒学典籍当中的内容有好有坏,有许多并不适用,可这不是全部。” 关汝声略带些自豪得意:“按照前明的考试,我还可以考个秀才或者举人。” “开玩笑的吧!” 陶梦声眼睛瞪大了。 这家伙不仅学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还能考八股文? “嘉靖五年以后的那些考生考卷写的越来越烂,稍微会思考的人多读点书,就能考个举人,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关汝声是在自谦,可是陶梦声却能看出这小子分明是在骄傲! 陶梦声摇了摇头,骂了一句“小疯子”,出门去找人找车。 逃难的流民什么也没有,可也好像什么都有。 他们没有家,没有地,甚至也丢了魂儿,可是乱七八糟的玩意都能找到。 不多时,陶梦声便凑够了六辆大车,在流民们恋恋不舍的眼神当中把车带到了鼎字山的山口。 鼎字山就是这些人居住的地方,稍微平整的山势下有一条小河,往东看去是荒凉的平原,往西看去是数不尽的矮山。 此处原本是李自成的地盘,可是洪承畴调到山西以后,李自成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收缩防线之下,才把这么个风水宝地让出来。 陶梦声精挑细选出来二十个流民,其中也带着胡文林和小书生,并且也让对方看了看,这密文是什么。 当然,两人也是一个字都没看懂。 因此,陶梦声无奈,只能把关汝声也带上。 他原本是想把关汝声留在这里做质,这样无论如何,自己都能带粮食和药回来。 现在,却是没有其他选择了。 流民人数众多,可是能够派上用场的却很少,去除了这些年轻力壮的,留下的四百多人当中就只是一些老弱妇孺了。 再三强调了有外人来一定让他们留在山口以后,众人向着南方的邓县走去。 “你们义武军那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北上?” 拖着大车的陶梦声仍然不消停,浑身肌肉虬结,初秋时节还把上衣脱了绑在身上。 可是同样拉车的关汝声却没那么多余力了,单单是拉车都累得他有些口吐白沫。 陶梦声将麻绳缠在胳膊上,轻轻一取便将关汝声解脱出来,然后单手拎起关汝声,放到大车上。 “你是搞笔杆子的,坐车上就是了,到邓县一二百里,能累死你。” 关汝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总兵说了,徒有知识没有身体……你等我喘匀了……” 陶梦声嗤笑一声:“你们总兵也不是一直理智的,这就是句胡话。 “你是天生当老爷的料子,能做个好官是你这辈子的任务,拉大车累死你不是。” 关汝声伸手指着陶梦声指了片刻,然后瘫倒在车上。 “好吧,姑且认为这句话是总兵……胡说的……” “他舍得把你这种好料子扔到这里来,不是傻子是什么?” “此言差矣……我们都是自愿领取的任务,只是我身体略差一些……要是姜远侯在这里,他比你还能拉车……” “莫名其妙。” 陶梦声摇了摇头,又道:“所以,为什么不北上呢?” 关汝声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认真解释道:“因为现在四川的问题也亟待解决,至少在和陈新甲他们确认和平之前,西部战线不能太快推进。 “其次,北方的问题比南方的问题更严重,南方农民种地至少喂饱自己,北方却不容易,只能切实寻找让百姓生活好的办法,才能开展。” “有什么区别嘛?直接拿下,以后什么时候想到再改不就是了?” “真理报之前一个叫黄宗羲的人发过文章,吏治不清明的状况下,无论善政恶政,到了下面都是恶政。 “再加上北方的官吏更不好管理,在整理出完整的官吏异地任职和百姓监督条例之前,让百姓少吃点苦好。” 陶梦声眉头蹙起,没有开口。 “你没听懂?” “闭嘴!” “这很简单的,我给你解释……” “你有力气,下来拉车吧。” 关汝声谨慎地闭上了嘴巴,把脚往车上缩了缩。 邓县只是义武军进攻北方的前哨,也可以称为前进基地,自然囤积了大量的辎重。 并且,为了防备李自成等人,这里还囤积了大量兵马,其中,骑兵为主。 此处向北虽然有山,可是大面积的土地都是平原,正适合骑兵奔驰。 如果没有骑兵,怕是根本追不上人。 一行人在离城市二十里的地方便被拦住了,巡防的士兵要求他们出具准许路过的证明。 至于流民,则可以在这里登记之后送到汉水北岸等待安排。 陶梦声当然没有直接退休的打算,他让胡文林把关汝声的密文递了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不是那小子在骗人。 巡防士兵一看密文,立刻便叫来了本连参谋,参谋仔细阅读了一番,然后挥了挥手。 “一百五十石红薯,五十石米,一百石小麦,庐阳三代战刀四十把,龙泉式火铳二十把,定装弹药两百发,农具药材……” 说着,参谋又看了看这些人,喊道:“六头骡子!” 令陶梦声震惊的是,这些乱七八糟像蛇一样的文字,真的是某种语言! 并且,关汝声真的可以要来很多的粮食、武器。 甚至是火铳! 即便在李自成的老营里,火铳可都是稀罕玩意儿! 在他身后,坐在大车上的关汝声洋洋得意,颇有些要狗仗人势的样子。 第312章 新的命 不可思议,真的不可思议! 都已经快回到鼎字山了,可是陶梦声回头看看满载的六辆大车,拉车的骡子,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回程的路上,虽然有了骡子,可是流民们自发地一同用力拉车,不舍得用这宝贵牲口。 这种灾年时候,骡子比人值钱。 人出一出力,睡醒了就好了,可是骡子出力多了死的早…… 坐在粮食堆上的关汝声摇头晃脑,趾高气昂,一旁的小书生则请教这红薯是什么,同时拿着把战刀耀武扬威。 至于跟着一起来的流民,谁对那些战刀和火铳不眼红? 要不是陶梦声主持秩序,恐怕早都上去抢了。 胡文林老汉好似很正常,坐在车辕上,就是手里拿着吃剩半截的红薯,一直念念有词,好像在说什么“不要醒不要醒”之类的话。 都疯了! 陶梦声摇了摇头,怎么也压不下勾起来的嘴角。 在大顺朝的地界,两斤红薯就够买一个十四岁的女子,一把火铳可以换八品的官。 现在的自己,当真是富起来了! “汝声哥,南方真的这么富裕?” 摩挲着精致战刀的小书生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些东西,是他一辈子也没见过的财富! “比这富裕得多!崇祯十年的大阅兵你知道吗?光炮就用了三十台……” “三十台大炮?” 拉车的流民忍不住开口反驳:“我听人说,那大炮里都有鬼嘞,一台大炮就能打一个城。 “三十台大炮,整个河南都打下来了!” 关汝声哈哈笑了起来,“不止河南,以后整个天下,都能打下来!” “吹吧你就,真有那么多大炮,早就打下来了……” 一群流民下意识反驳关汝声,不过也有一些胆寒。 要是真有那么多大炮,那还了得?! 到了休息的时候,一个叫庞虎子的后生一把抢了胡文林一直没吃完的半截红薯,气得后者“彼其娘之”的骂了好几声,这才回过神来。 “有了这宝贝,要真能亩产十五石,全天下都得是高总兵的了。” 关汝声不像他们一样生吃,跳下车去,指使陶梦声生火,然后开始烤红薯。 “您老不知道,现在南方很多农民都不吃这个了,都吃大米的,这东西眼下都是做成各种小吃才能卖出去。” 胡文林吹胡子瞪眼:“胡说,这不是损阴德呢!” “真的,大米现在也不是什么贵东西,海上舰队把越南打下来以后,大米一年三熟,还有什么香米,蒸出来的米粒比小麦还小,不用菜就能吃三碗……” 关汝声一说,听得周围人都疯狂吞咽口水。 在他们都勒紧裤腰带忍饥挨饿的时候,已经有地方吃上这种好东西了吗? “不过,大家不要灰心,咱们回去就分地,老胡看过了,东边大概有一千二百亩,只要明年能种上,后年大家就能盖房,大后年就能……” 这话一出,有些人的表情就暗淡了下来。 “明年种上了,到时候又得有人来抢咱们……” “是啊,以前一直是这样,要不然我们也不会一直到处跑……” 听着低落的呢喃声,关汝声皱起眉头,站了起来。 “他们抢咱们,凭什么抢咱们? “谁抢咱们的粮食,咱们就杀了他们的头!这才对!” 陶梦声侧头看了看这里,没有开口,轻轻叹了口气。 他以前也试着建立抗击的队伍,可是没用的。 散乱的农民面对成建制的军队,一个回合也抵抗不了。 “咱们怎么杀他们嘛,他们都是兵,有刀的……” “人家都是官兵,杀了官兵,皇帝就来杀我们的头了。” “我听说,官兵老爷有太祖爷保佑……” 这些人的话听得关汝声跳脚,想来想去,他立刻手写了一张调令。 “好,现在你们也是官兵了!你们也有太祖爷保佑了!” 关汝声把那调令往庞虎子身上一扔,然后理直气壮道。 “什么?” 众人都有些迷惑,这是啥意思? “我们总兵,同时还是大明的太师,大都督,上柱国,他给咱们封了官兵,咱们就是官兵! “现在,你们也有刀,你们也有火铳,你们也是官兵,他们抢你们,还想让他们抢吗?” 一群流民听得热血沸腾,互相看了看,都有些跃跃欲试。 可惜,直到重新启程,也没有人敢答应一声。 关汝声在粮食堆上心灰意冷了半晌,然后又找到陶梦声。 “这帮人没救了,除非让他们真正感受一下切肤之痛。” 陶梦声皱起眉头:“李靖那一套我知道,你也要搞畏我不畏敌,畏敌不畏我的把戏? “这法子,你得有军法队才管用,单你一个人,人家一伙就给你宰了。” “咱们两个人!” “不会,上次就有人要宰我,我能跑掉。” “那就不搞这一套!” 关汝声回头看了看那些流民,又看了看那些粮食。 “总兵说过,无产者无恒心,切肤之痛不一定要是身上的痛。” “你是说……” “回到鼎字山,把武器藏起来,然后分粮!” 关汝声又回头看了看这些人,近乎一字一顿道:“我倒要看看,他们全家的希望都被抢走了,自己手里还有兵器,敢不敢杀人!” 陶梦声沉默了一会,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对于这些已经失去过所有的人来说,这些东西就是命。 关汝声的提议,就是把人的命给扔了,再把新的命给他们。 第313章 计划! 看着这些人带回来满载的大车,鼎字山那些流民没有欢笑,不过每个人的眼中都多出了一些东西。 陶梦声叫它魂,关汝声称之为希望。 有了这些东西,大家就可以真正地住在这里。 开垦土地,建造房屋,生育孩子。 生存! 拿了几十斤红薯做今晚的口粮后,陶梦声和关汝声默契地把所有武器都藏了起来,包括小书生拿着的战刀。 庆幸着拥有了食物的流民根本没有注意这件事,唯一注意到了的小书生迫于武力也不能张口说。 胡文林已经熟练地开始学着关汝声的样子烤红薯,并且装做是自己独创的样子,对每个来问的人都摆出故作高深的表情。 庞虎子等年轻人吃完红薯以后,连忙又跑来跟着关汝声两人,拿下那些药材,准备煎药。 他不太懂两个人总算交流什么,可是他知道给那些病人服药很重要。 隔离区域内又找到了四个发病的,只是现在的人已经没有前些日子的紧张了。 之前得了疫病就意味着会有一群人死亡,可是这一次直到现在,也才死了一个人。 对于这些流民来说,只要不死,痛一会无所谓。 看着土黄棕黑的药材在锅里翻滚,将透亮的水煮成了深棕色,庞虎子一直忍不住咽唾沫。 “怎么,你想喝一口?” 关汝声看得好笑,开口问道。 庞虎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东西好像以前我见过的吹糖人。” “吹糖人?你什么时候见过?” 庞虎子思考了下,“崇祯五年那会?之后我们村子的人就都逃税粮跑了。 “一开始是鹿爷让我们跑,说跑过两年官府就不征旧粮了,可是崇祯七年还征,崇祯九年还征……后来鹿爷就死了,我们就没回去过了。” 关汝声表情有些发愣,他以前只是在真理报上看过大明这种征收欠税累计的事情,可是真正见到这种事件的受害者还是第一次。 至崇祯九年,河南大部分地区累计的税粮已经到了把全年产出都交了还要再欠一些的程度…… 况且,官府管征不管种,又不像钱粮局可以提供种田贷银,到了这个时候的农户,不当流民还能当什么呢? “以后不会了,去吧,把药给大傻个送过去。” 关汝声拍了拍庞虎子的肩膀,把药锅递了过来。 他们哪有时间去一个一个的煎药,这一大锅是全部病人的。 至于让人喝药,或者让人隔离这种得罪人的事,不让陶梦声去做根本做不成。 这里的所有流民天然地服从陶梦声,陶梦声之前展示过自己的武力,之后便被视为鼎字山的统治者。 至于其他人去送药或者要求隔离,哪怕语气再好也会被问来问去,甚至有人不配合。 只有陶梦声去,根本没人敢出任何乱子。 让这些病人喝了药,又把用具全部清洗了一遍后,陶梦声惬意地布置了个草窝子,然后躺了上去。 他的那间屋子已经让出来了,让给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居住。 “明天分田是一部分活儿,另一边,也得开始让人修建住所了。” 关汝声一边拿纸画图一边跟陶梦声商量着,豆粒大小的烛火前,建筑的样子渐渐成型。 陶梦声皱了皱眉,把灯花挑大了一些,然后背过身道:“眼睛重要,了不起回头我去抢一些灯油。” 关汝声被骤然放大的光芒晃了一下,揉了揉眼嗯了一声,又道:“眼下露天聚拢一堆还行,马上天就要冷了,一场秋雨过后,你就又得埋人了。” 陶梦声当然也知道鼎字山的情况如何,轻轻叹了口气。 附近所有能住的地方,连牲口棚都算上也只能承载二百多人,要想盖那么多房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那么厉害,直接让义武军来替我们盖房呗?” “他们有他们的任务,全靠着他们来,万一有别的军事任务,那就彻底耽误了。” 关汝声说着,把一张图纸丢给陶梦声。 “不用盖那么多房子,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先住一段时间的牲口棚吧。” 陶梦声莫名其妙地拿图纸看了看,这不就是把牲口棚扩建么? 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住处,可是至少有个顶。 “另外,那些屋子的利用率太低了,除了重症病人以外,明天开始,十人到十五人一个房间,床上地上全部住起来。” 陶梦声微微皱眉:“可能有些人会不许,他们还是觉得抢到了就是自己能住……” “这就要看你了。” 关汝声侧头看了看他,道:“陶先生,集体中总会有这些人,你可以整治他。” “怎么整治?让我打他?” “不用,把他赶出去就是了。” 关汝声毫无情绪波动:“他既然不愿意为集体做事,那就滚。” 陶梦声愣愣地看了这书生一会儿,然后躺了下来。 确实,现在这情况,谁还管得着你尊严私产的? 况且,这伙人里谁不是流民?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他们自己的? “还有,咱们的名字得起一个,同时要营造一种团结的意识,不如立一个旗?” “还要做这种事情吗?” “当然,要有一些荣耀感才是,总不能一直都是这伙流民,这伙流民的。” 陶梦声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一点方向,可是更多的却是更加的茫然。 “这些都是你们在学校学的?” 关汝声扔过来那本手册,“这些手册里面都有,照猫画虎罢了。” 陶梦声打开一看,发现这书看着很费眼力。 正经书都是从右向左,从上到下,这书确实从左向右,横向写的,看着眼晕。 “这种宝贝都舍得给你?!” “不止是我,总兵往整个北地散了一万本,但凡认字的,肯钻研的,至少有个指导思想。” 陶梦声摊了摊手,无视了关汝声的胡话。 这些日子的交往下来,他对关汝声也了解了很多,可是一提到总兵府对方就喜欢说胡话这点并没有改变。 “分田、整田,之后就要盖房修路挖水渠,事情还多着呢!” 关汝声兴奋地列出计划后,想了想,然后在计划上写了一行字。 “鼎字山根据地” 紧接着,他又在一旁画了一副画,一根麦穗,左上角是一轮太阳。 第314章 麦穗旗 中原分田,远胜江西浙江的很重要一点,就是这里的土地很平整! 经过仔细地划分测算,东面的大平原总共有两千三百亩田地! 土地之辽阔令关汝声有些难以想象,不过这些田,却不能全部都分好。 之后或许还会有人加入鼎字山根据地,从开始就要制定一个分田标准。 经过计算,最后按着一个男子六亩,一个女子四亩,十五岁以下孩子、四十五岁以上老人一亩来分。 两天半之后,共分出去了一千五百六十一亩田,根据地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至于剩下的田,明天春耕之前来人可以分,春耕之后的收成,所有人平分。 分完田的当天下午,鼎字山的山坡上就一个躺着晒太阳的人也没有了。 大家都趁着这时节去整一整土地,等着来年耕种呢! 河南荒芜十几年,土地的肥力恢复了不少,平整土地时挖出来的蚯蚓田鼠也成了大家的肉食补充。 田地之间天然分出的道路,则是关汝声打算以后修的大路,南通邓县,北通汝州府。 这些日子,因为分田一事,他也算得了这里所有人的认同,得了个称呼叫“关先生”。 此时此刻,关先生正在沿着田间小径看如何修路,走着走着就愤怒地拿起一块石头砸远处蹲坐的农民。 “老喜子,说多少遍了不准刨路扩田!下次再发现你老小子找事让陶梦声来整你!” 老喜子把脑袋缩了缩,撇撇嘴。 在他看来,留这么好一条路干什么?这不是浪费么! 不过迫于关先生的淫威,他还是把路给补了回去。 鼎字山这里过得太好了,要把他赶出去?他宁肯被打死! 检查完小路,关汝声又回到山坡上,看着正在扩建的牲口棚。 这里会修成一个应急的大宿舍,好在鼎字山不缺木头,不然还真不好弄。 木工是从远处上店请来的,对这里很满足,开出来的条件就是一天四个红薯,别的啥也不要。 也算廉价又好用了。 眼瞧着遮风挡雨的场所也有了,关汝声很是欣慰。 这样才像一个人住的地方嘛! 之前抢着住房屋的现在看着大宿舍也有些向往,只是不好意思再提起来了。 十几个人住一间屋子可算不上方便,可是为了挤下更多的人,关汝声也没有办法。 吃过中午饭,关汝声夹着图册找到自己坐习惯了的大石头,往背风处一窝,开始规划河渠住房。 远处,金灿灿的阳光下,一行人慢慢走来,打头的是一面大旗帜,正是自己的麦穗向阳旗。 陶梦声认可了他凝聚精神的建议,亲自去上店找人做旗。 只是“鼎字山根据地”的名字,他说还有待商榷。 不过,以关汝声对他的了解,这小子就是口嫌体正直,嘴上说不喜欢,心里不定喜欢成什么样呢。 拿着大旗的陶梦声像是戏台子上的将军,一堆孩子跑过去簇拥着他走来,一路上又是跳又是叫。 “这么大一杆旗,得花多少粮食?” 关汝声蹲在石头上,远远地问了一句。 陶梦声看见他在这里,把旗子交给庞虎子,飞奔过来。 “没花什么钱,倒挣回来六十多两,上店王老爷请咱们的。” 陶梦声把一个锦绣钱袋子一扔,正好掉在关汝声身旁。 “呵,王老爷很上道嘛,那你把他儿子还回去了?” “当然,都是朋友我要他儿子干什么?” “那就好,下次再缺钱了还能再去找他。” 关汝声点了点头,然后把这些银子记在账上。 胡文林小书生他们都不太会算数,他自己只能兼职这个账房先生了。 将这面旗子立在鼎字山上,用石头和土将他固定锁死,众人看着旗子上面的麦穗,心中充满了希望。 到了春天,播种,一切就都有希望! 喝了汤药的患者也开始一点一点好了起来,几个症状轻的,甚至走出门外,坐在门边靠着那面旗子晒太阳。 就在这不远处,正有人给大宿舍立柱子,也有人拿杂草树枝混着泥土开始搭顶,木匠用力地把刨子推来推去,一切都是祥和的气息。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总兵鼓励我们来北方建立根据地了,眼看着一片区域在自己的指挥下越来越好的感觉确实不错。” 陶梦声沉默着点了点头,又想起了那一批战刀。 “那咱们要训练一些人自保吗?”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关汝声沉默了许久,看着远处田地里,近处山坡上的人们,开口道:“他们还不够勇敢,需要一场不太强的厮杀。” “我之前有踩过点,尧山南边的狼头山上有一伙山匪,十一个人,四匹马,乌合之众四五十。” 陶梦声指着东北方缓缓说着,然后转头看向关汝声。 “真的要这么做吗?” “非这样做不可!” 关汝声坚定道:“他们心里现在只是有了一点人的样子,根本没有胆气。 “你得让他们知道,不拼命就会有人抢走他们的东西,拼命才可以得到!” 陶梦声闭上眼睛,轻声道:“可能会死很多人。” “但是活下来的那些自然而然的就有精气神了,为什么你之前那么排斥有人跟着你?你亲眼见证了多少个聚居点的毁灭?” 陶梦声嘴角微微勾起,笑得苦涩。 是啊,他之前就是因为不肯狠下心来,已经被摧毁了无数次了。 十几个人强压着几千人打,没有一个人敢还手。 鼎字山确实很幸福,可这些人如果还像原来一样,那么任何一方的兵过来都将是灭顶之灾。 要想不死,就得换一个法子活。 “江西的百姓也要经历这样的事情吗?” “他们不用,他们有总兵帮着,而且江西的情况比北方之糜烂好太多了,至少杀一两个地主能供起好多人。” “我知道了。”陶梦声点了点头。 第315章 野草(上) 鼎字山根据地的生活还算不错,当然,如果能忽略满棚满圈的呼噜声和怪味的话。 一二百号人挤在一起睡觉总归不会太安静的,尤其是关汝声来之前最差的时候也是四个人睡一屋。 大宿舍已经修好了七七八八,三面木板茅草内衬,土石泥巴外敷的墙壁已经造好了,只差最后一面便可以过冬了。 山下田间的道路已经铺出来了近百米,石子铺就,黄土夯实,再用米浆粘合。 不说用个百八十年,一二十年肯定是没有问题。 修建牲口棚一样的大宿舍之外,众人同时还在山谷之中修建房子。 当然,这一次都是独立的小房屋了,用来供给此处的百姓居住。 在陶梦声看来,这件事情根本就不可能,谁愿意白修房子? 可是关汝声仅仅靠着抓阄和那面旗子,便把所有人的心给聚拢在一起,开始建造。 每一户能住两到五人,这些简陋的房子全部都是木板涂泥铺茅草,最多住上三五年的样子。 这样的房子住起来冬天倒是足够暖和,可是夏天同样保暖得很…… 不过,即便如此,大家也很满足了。 大家本来想把最早的两间给陶梦声和关先生,可是两人都不要,坚持要继续睡在山口的大宿舍里,等着所有人都分到房。 这种行为令大家对这两位先生更加敬畏了,那天一个得了疫病又恢复的男子走出来,竟然直接来找关汝声磕头。 师出总兵府一派,他当然也是排斥这种东西的,可是一时半会儿还扭改不了百姓的习惯,这个只能靠未来慢慢纠正了。 时光飞逝间,眼看着已经到九月了。 自打运粮回来的那天开始,没有一个人去找陶梦声主动要过武器! 每个人得知拿了武器以后要去保护大家,要试着杀人,便都下意识地拒绝了。 让他们去耕田盖屋,哪怕是吃苦受冻,他们都肯。 可他们唯独不肯拿起武器去保护自己。 关汝声知道,以建设乡镇的角度来看,自己算是成功的,可是以建设根据地来看,自己还差很大一部分。 这里不比大后方,随时都有可能会来人抢夺! 一旦失手,越美好的地方反而会破碎得越惨烈! 为了将来不会有一天破坏得太惨烈,这一日,他们开始主动引爆这问题了。 狼头山的彭金虎得知了鼎字山这里这么一处风水宝地,又知道这里有粮食,顿时来了兴趣,带着“大军”前来。 有武器的,哪怕是破破烂烂长刀的。只有十一人,三匹马一头骡子,以及一些眼神麻木的乌合之众。 仅仅是这一点人,彭金虎便敢来抢劫几百人的营地。 流民就像猪狗一样,你甚至不用挥刀,只是拿着刀,那些流民就只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关汝声远远地看见一行人,便连忙去拉住陶梦声。 “你拉着我干什么?” “我知道,你能够踩这个点,你就是相信,要是动真格的,这些人你一个人自己就可以解决掉。” 关汝声深吸一口气,然后紧紧地拽着陶梦声。 “我不能让你过去!” 陶梦声看了下山谷口那些发愣的人,眉头皱起。 “我不会过去的!” “你一定会!” “你先松开。” “我不松!” 陶梦声几乎都想给他脑袋上捶一拳,最后还是没舍得打,随意一抖把他给抖在一旁地上。 “我发誓,我不去!” 关汝声看着这个跟牛一样壮的搭档,知道如果他执意要去,自己也拦不住。 “你最好是!” 他应了一声,也趴在一块石头上,看山谷口发生的事情。 破破烂烂耀武扬威的彭金虎骑着马来到山谷口,那些流民连忙四处张望了起来。 陶梦声不在,关先生也不在。 他们只是纠结了一瞬间,等到彭金虎发出一声怒吼时,几乎所有人便都跪下了。 “列位,你们有点不地道啊。” 彭金虎笑着打马从众人面前经过,“咱们狼头山离你们这里才有多远的路?狼头山都快饿死了,你们有粮,都不知道给送一些? “做人,可不能自私啊!” 彭金虎说着,一双三角眼也迅速扫过面前的所有人。 这么大的势力,不是一群乌合之众建得起来的。 这里真正管事的人,还没有出面。 不过这并不能算是什么严重问题,趁着强横人不在偷袭妇孺的事,彭金虎没有少做。 派人将这些修路盖房的农民全部按到地上后,他开始带着手下在山谷中搜寻。 不多长时候,被藏起来的粮食便都被找到了,除了陶梦声另藏到他处的十几石以及火铳战刀,其他物资全部被彭金虎的人给放到了大车上。 他看着这些东西,眼中满是贪婪,随手抓来一个农民,在后者“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的求饶声中,把他按在地上。 “这些东西,你们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被他按下的农民似乎已经吓傻了,完全不知该回应什么,只是一直重复着“不要杀我”。 彭金虎眉头一皱,直接对着这农民狠踹了好几脚。 直到把他打到头破血流,彭金虎这才再次发问:“你们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如果这些人知道,早就迫于彭金虎的淫威说出来了。 他们守口如瓶的原因,是真的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陶梦声和关汝声带着大家去忙活了好多天,然后就有了这么一堆东西,哪里知道别的? 彭金虎问来问去没个结果,心中的火撒不出去,连忙要了条马鞭,又让这些农民全部都蹲到一块。 山坡上的陶梦声几乎瞬间便紧张了起来,打算冲下山去。 “陶梦声!” 关汝声连忙叫住他,开口道:“你现在一去,他们就彻底站不起来了!” 陶梦声气鼓鼓地看着关汝声,“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们受折磨不成?” “他们已经是在受折磨了!他们的脊背是弯的,是直不起来的! “你只有让他们的脊背断掉,才能竖起一根新的脊梁!” 关汝声也表情狂乱地争吵! 他做出的这个决定,并不代表他忍心看到这些百姓受欺负。 陶梦声面容凶戾地盯着他,盯了许久,这才道:“回头我会把狼头山上杀得一个也不剩!” “只要让他们的脊梁硬起来,他们自己就能把那帮畜生杀得一个都不剩!” 关汝声看着山下的场景,有些不忍直视。 彭金虎把这些人全部凑到一起,当然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他纵马扬鞭,在人堆里来回走着,拼命甩着鞭子,打得那些农民大声求饶,他哈哈大笑。 即便如此,这些农民也没有一个站起来反抗的,反而有更多的人跪下磕头,求彭金虎放过他们。 唯一一个有胆量的,是跪在角落里的小书生。 他没有挨打,可是屈辱和痛苦折磨着他的心。 他想站起反抗,可是胡文林在一旁死死地压着他,不让他发出声音。 这些日子,胡文林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子侄,当然也不忍得他被这群山匪残虐。 忍吧,忍一会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自古以来,这里的百姓就像野草一样,成双成对孕育更多的野草,可是甚至用不上一场火,稍微大一点的风,便足以带给野草灭顶之灾了。 千百年来,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大风过后,大雨过后,大火过后,残存的野草会自然地勾连在一起,慢慢再繁育出布满整个平原的野草。 千百年来,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原地蹲着,或哀嚎或麻木的百姓看着那些山匪抢粮食,拆房屋,踏土地,甚至强奸妇女,就在他们面前,无动于衷,就像不会说话的野草。 第316章 野草(下) 鼎字山根据地,变得一片狼藉。 房屋破碎,土地杂乱,男人女人或蹲或躺着哭泣,各种各样的东西扔了一地。 当然,也有一些不足称道的好事发生。 因为这些人确实一点反抗也没有,所以他们活下来了,一个人也没有死。 虽然对于陶梦声来说,这些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包括关汝声! 他愤怒地几乎失去理智,拿了一杆火铳追了过去,关汝声都没拦住,反而小腿被踹了一脚,走路都成了一瘸一拐。 “我知道轻重,我不会弄死他们的人的。” 陶梦声临走前,表情冷淡,可是眼底却有凶狠的疯狂。 “我会让他们一个也跑不了,等着你带着这群废物去杀。” 关汝声看着这人越走越远,怒吼道:“你回来啊!你不回来,怎么让这些人长出来新的脊梁? “你还想他们以后一辈子靠着你么?世道变了! “大明还勉强活着的时候,你一个人都救不了他们,更别提现在了!更别提以后了! “陶梦声,你给老子回来!” 陶梦声的身影几乎就要走出关汝声的视线范围,最终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等他往回走,路过关汝声的时候,面无表情地查看了下对方的小腿,然后站了起来。 “走,下山。” “好!” 关汝声没好气地回应一声,然后伸手抓着周围可以触碰到的一切才勉强站起。 “你怎么都不扶我一把?” 关汝声半是抱怨,半是委屈道。 陶梦声摇了摇头,仍旧面无表情:“我以前把你当做兄弟,也当做家人。 “可是今天我知道我错了,你还是鼎字山根据地的关先生,可你不是我的兄弟,我不会和这么冷血的人做兄弟。” 陶梦声明白关汝声说的一切道理,可是他不能容忍关汝声这种眼睁睁看着弱小被欺凌的冷血。 他仍然愿意被关汝声所驱使,只是单纯不再会把关汝声当兄弟了。 关汝声微微有些发愣,然后也沉默不言,向山下一瘸一拐走去。 山口处,原本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的人们,看见两人下来,顿时又开始泣不成声。 他们或跪或爬到两人面前,开始讲那些狼头山的人对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只是,与往日的热情不同,今天的两人,陶先生面色冷淡,关先生也是打不起精神的模样。 这让这些百姓感觉到,好像没地方可以给他们一个公道了。 关汝声帮忙收拾东西,一瘸一拐地把仅剩的粮食都收集起来,交给那些还能动的妇女,让她们做晚饭。 陶梦声则是带了一些人去修房子,似乎大家都默契地不打算说今天的事情。 唯有胡文林,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拉着小书生,好像梦呓一般跟对方说:“世事要变了,世事要变了……” 小书生挣扎起身,满脸不解。 “世事变什么!世事早该变了!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 胡文林没好气道:“背的哪门子歪经?” “这是孟子!” “孟子?诸子百家里还有孟子?” 胡文林眨着眼睛想了想,想不出这到底是谁,不过还是开口道:“你就等着瞧吧。 “我算看清楚了,你看那些人,你看陶先生,关先生。 “他们心里,都有一堆火! “说不定啥时候,这火就要烧起来了!” “火?烧起来?” 小书生仍然不解,继续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等着瞧好了,你等着瞧好了……” 这一天的傍晚,就是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打吃饭的时候开始,就有女人的哭泣声不断传来,幽怨至极,却不知从何而来。 所有的男人都围坐在火边,大多没有把那些食物塞到嘴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本该像火一样的气氛却被一种莫名的忧伤压抑着,野火崩裂间,好像所有的野草都在慢慢被烤焦,直到焚毁。 这天夜里,不是很好休息。 屋漏偏逢连夜雨,雨点砸在整个鼎字山附近,和着雨声的有男人的叹息声,小声的议论,以及女人的哭泣。 有人想找陶梦声或者关汝声说些什么,商量些什么,可是他们的胆气终究差一点。 只差一丁点了,只差一丁点…… 直到三更半夜,所有人才缓缓睡去。 不过,有些人夜间惊醒,也发现有人站在棚子边缘,好像在哭。 那个人的脊背弯了下来,像是关先生,但又不太像。 第317章 躁动上 次日清晨,鼎字山的人们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 所有人都懒散地蹲在地上,坐在地上,似乎不知道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往日里总是不苟言笑但是做什么都很卖力的陶先生今天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个老是笑着跟大家解释做什么和唱奇怪歌曲的关先生一瘸一拐地爬到山头上,到现在还没下来。 虽然没人说,可是大家都觉得,或许又要开始新一轮的流浪了。 鼎字山的美好就像一场幻梦,现在梦碎了。 可是,麻木是主流,但绝不是全部。 没到中午,小书生、庞虎子带着六个少年少女爬到山坡顶上,找到了背靠大石头往本子上写字的关汝声。 “你们来干嘛?” 关汝声抬头看了看几个年轻人,手上的动作没停。 几人都是欲言又止,在众人心中,关先生虽然懂得多,可从来都是一个和蔼可敬的人, 他的脸色,从没有这么可怕过。 “关先生……” 到最后,还是小书生咬了咬牙,站了出来。 “我们,没什么粮食了。 “再这样下去,可能明天中午就要啃草根了,我……” 小书生还要说什么,却见关汝声摆了摆手。 “粮食呢?” 关汝声面色平静地开口,眼中带着许多忧伤。 这些百姓,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有几个少年愿意寻找解决的办法。 那些人,真的跟死了一样。 “被狼头山的人给抢走了……” “那你们现在是想让我干嘛?” 关汝声开口问道:“要我再去借一些粮食,然后赠给狼头山?” 小书生表情一下子愣住了,讪讪道:“这倒不是,我们是想……” 庞虎子见他扭扭捏捏一直说不上来,心中一阵烦躁,直接走上前,把小书生扒拉到一旁。 “关先生,我记得,咱们有刀!” 庞虎子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我们想去杀了狼头山的那群王八蛋,把粮食抢回来!” 关汝声看着他,看了很久,又转头看向其他人。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 几个年轻人迅速低下头,似乎生怕被关先生发现,自己这些人竟然起了这种想法。 去抢?!这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干的事吗? 让朝廷知道了,这不得杀头? 只有小书生,这时候倒有兄弟义气,站在庞虎子身旁,朗声道:“关先生,我是这么想的。” 关汝声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看来看去,摇了摇头。 “人太少。 “单靠你们两个,根本抢不回来粮食,只能把你们的命给搭进去。” 庞虎子有些着急了,似吼一般:“关先生,那多少人才够?” “至少四十五个人,没有四十五个人,别想着把粮食抢回来。” 关汝声摆了摆手:“行了,你们走吧,别打扰我写信。” 四十五个人! 庞虎子和小书生都如遭雷击一般,这么多人?! 眼下鼎字山这里,能够做事的青壮劳力,大概就是这个数。 等于说,他们两个要说服山下全部的青壮年,这才能够。 两个人迷迷蒙蒙,不知道怎么才走下山来。 走到半山腰,庞虎子猛地一个转身,对着五六个青年人就是一顿打。 只有在一旁瑟瑟缩缩的小书生,躲过了这场突然袭击。 “上山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要一起去打回来,为什么你们又打退堂鼓?说!” 小书生在一旁试图拉住这个跟疯狗一样的少年,可他的力气实在不够,倒像庞虎子身上的挂件,随着他一晃一晃的…… 一群少年人哪里制得住他,慌忙逃窜间还不忘大喊: “虎子哥,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知道错了。” “知道个屁!知道错了,现在回去,告诉关先生,你们打算和我一起去杀人!” “杀人?” 这下,就连小书生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庞虎子看了看几人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捶了小书生两拳,怒气冲冲地下山了。 到了山下,看见那群面目呆滞的男子,他更生气了。 昨天事发时,他是有反抗的。 只是他的反抗和小书生一样,还没有攻击到彭金虎的人,便被自己人按了下来。 大家都习惯了逆来顺受,以至于有人要反抗,他们都不许。 庞虎子看着这些麻木的人,突然跑上前去,冲着一个壮汉就是一脚。 “你想做啥呢!” 壮汉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晃了晃神,这才站起来喝问庞虎子。 “做啥呢!我打死你们呢!” 庞虎子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周围人连忙拦住。 那壮汉也连忙起身,向着庞虎子脸上就是一拳。 顿时,庞虎子脸上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什么感觉都有。 “臭小子,你还反了教呢,看我不打死你!” 壮汉嘴里叫嚷着,就要继续打。 庞虎子丝毫不畏惧,疯狂挣扎着大喊:“来啊,打啊,打死我啊! “你娘们被人奸的时候,你没种打人,你现在倒是有种了。 “你杀了我啊!” 那壮汉被庞虎子刺激得脸成了猪肝,下意识在周围寻找着可以动手的武器。 “你等着,我这就杀了你了。” “杀了我!来!” 壮汉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 不是太重,就是太轻,再就是太锋锐,万一伤到人怎么办? 周围的人也一直劝庞虎子,别吵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吵什么架呢? 什么事不是商量商量就过去了呢? 庞虎子听得脑袋发疼,用力挣扎着,把一群男人都甩开。 “就是你们一直想等等就过去了,等等就过去了,咱们才一直从家乡到这里,都没有找到一处地方安家。 “你们在等什么?在等关先生再找粮食来?上次是关先生借的,关先生已经没有了!借不到啦! “我们都完了,我们都要饿死了,你能活过这个冬天吗?你们能吗?我们都完了!” 庞虎子又哭又笑,走向刚才打他的壮汉。 “你…你要干什么,你要……” “我给你三鞠躬,咱们都要死了!” 庞虎子鞠完躬,一堆男女老少就都围了上来。 “关先生借不到粮食了?” “咱们没粮食了?” “那怎么办啊?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 “早知道,我还不如那天从了狼头山的人呢……” 庞虎子茫然地听着,直到听见那句要投狼头山,这才抬起头,瞪着两只眼睛。 然后,他直接扑了上去,冲着那个说话的男人就是一通老拳。 “狼头山抢了你的东西,你还要投奔他,你是不是人? “狼头山的山匪怎么了?他们很厉害吗? “他们有刀,咱们也有,凭什么就让他们抢咱们的?咱们凭什么不抢他?” 庞虎子的话确实有些撼动周围人,不少人都有些心动了。 是啊,他们抢,咱们也抢不就行了吗? 可是,心动还没有转化成行动,立刻便有那“老成持重”的站了出来。 “抢人犯王法的,你们要抢,到时候杀你们的头!” 羊胡子老头说完,捻了捻自己的胡子。 “反正,要抢你们抢,我不抢,出了事,你们也别说我老汉哎哟!” 老头话还没说完,庞虎子便一拳打在他脸上。 “老东西,不敢抢你就滚!滚!现在就滚! “我们抢来的粮食,你一口也不要吃!” 众人连忙拦住庞虎子,老头则是滚出去十七八米,这才停下,灰溜溜地蹲在一旁。 他才不傻呢!真走了去哪?别的地方谁会给他这种老头子一口饭吃? “世事要变哩,儿子打老子了……” 庞虎子用暴力压服了反对的声音,随手擦了下鼻子上的血,擦的满脸都是,更是平添一股威慑。 “关先生说,只要能有四十五个人,他就能赢,他就能给咱们刀,让咱们去抢。 “饿死、冻死,或者去抢咱们的粮食,让狼头山的人给咱们当奴隶,就看你们了!” 庞虎子戾声大喝:“反正我算一个,有没有有胆量的!” 第318章 躁动下 看到四五十人气势汹汹来到山坡上时,关汝声都要落泪了。 他的选择没有错误,他没有失败! 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损失了一切确实使这些人短暂地有了一丝野性。 不过,关汝声也知道,这一丝野性一定要抓住了,不然转瞬即逝。 一定要找办法,让这些人重新尝到暴力的好处,他们才不会变成绵羊。 所幸,这办法,总兵已经替他们趟过一遍了。 如果这里是安定的区域,那就应该是分田,公审的流程。 可是这里不是,这里是流民遍地的修罗场,只有杀才能巩固。 他看着面前这些人,站了起来,皱了皱眉头。 天杀的陶梦声,踢得那么用力,他小腿现在还在痛! “你们想通了?打算去抢回来自己的粮食了?” 人群中不止有一个人欲言又止,可是关汝声没有给他们机会。 他扶着那面麦穗旗,大声喊道:“这就对了! “有人跟我说王法,我告诉你们,这里王法就是咱们的条例,除了条例,谁的王法咱们都不认! “有人欺负咱们,咱们就打回去! “有人抢咱们,咱们就抢回去! “狼头山的杂碎凭什么抢咱们的粮食?他们守王法吗?他们讲道理吗?他们不就是凭着手里的刀吗? “刀,咱们比他们多,人,咱们也比他们多! “我亲自给大家布置战略,陶先生带着大家一起冲杀,狼头山算得了什么!” 一通叫喊,把他自己的脸都憋成红色了。 “决定要一起去打的,报上名字,咱们以后就是生死弟兄了! “鼎字山,就是咱们的地盘,这里的土地,这里的粮食,都是咱们的,谁要敢来抢…… “就把他们全杀光!” 一群人听得热血沸腾,即便是几个跟风跑来的,也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力量。 他们连忙报上自己的名字,同时期待着喝血酒之类后续。 不过,显然关先生没有那么江湖气,他真的只是登记了一下众人的名字,然后便叫来了庞虎子,和他的七个兵。 “你们几个,去山后头东角,陶……陶先生应该就在那里,让他把武器给你们带来,总共五十三把。” 当初在邓州,守军最后给了他们六十五把淘汰下来的战刀,并且还给了关汝声一把新式的,南京一代。 据说是用了宋应星的新冶铁方式,不论韧性还是硬度,都比现行的诸多武器要强。 至于火铳倒是没能多给,义武军当中,火器管理很严格。 每一把火铳都有编号和对应的士兵,战损不算,平日里丢火铳是大事! 庞虎子带着人跑了过去,没多大一会儿就嚎叫着跑了回来。 八个少年,一人抱着六七把,坠得整个人都站不直了。 在他们后面,则是面无表情的陶梦声,抱着一堆刀,背后还背着两把火铳,腰间挂着定装火药袋子。 “你会用吧?” 陶梦声走到关汝声身前,也不打招呼,直接就问。 “会,打得不是很准。” “那就尽量不要开火,火铳打不准容易伤自己人。” 关汝声听得不悦,反驳道:“我们的火铳和大明的老火铳不一样,打得远,打得准。 “即便是我打不准,它也是往远处飞的,不会直接甩自己人身上。” 陶梦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把火铳和他那把特别的刀递给关汝声。 关汝声接过武器,默默地站在一旁。 拼个人勇武的事情,他就不是那么沾光了…… 陶梦声也没有想给这些人培训多少。 鼎字山缺粮确实已经可以称为危机的程度,必须赶快去把粮食抢回来了。 最重要的是,要赶快恢复根据地其他人的信心。 不然这里的一切建设,都会停滞不前。 因此,他要做的,就是简单教一下刀的用法,以及面对敌人怎么出手。 其实很简单,对于这些农户来说,就当挖锄头一样,往对方脑袋上砸就是了。 唯一不同的是,砸下去的时候不出全力,留三分力防备变化。 两人一组打对方一个人,绝不可能出乱子的。 除了这些以外,就只有一句话。 “诸位,我把大家都当做亲人……” 陶梦声眼眶微动,不过没有回头。 “可是,一旦开战,我可先说好了。 “逃兵,我是一定会砍了他的头的!” 第319章 狼头山的火铳响声 陶梦声一次性拿出了整整两石粮食,众人饱餐一顿,又把一部分做成炒面,带在身上。 说是炒面,其实就是类似馕的面饼。 以前混乱的时候,难免有人见过两个死了的大头兵,他们身上也带着炒面。 只是和鼎字山的比起来,差远了。 明军身上带的粮食,里面混点草根树皮的算好的,劣质的连土都能混进去! 带上食物,拿上大刀,众人勉强站成队伍,眼中全是迷茫。 即便是最坚定的庞虎子,眼中也带着一些迷茫和未知的恐惧。 陶梦声让胡文林把没丢掉的骡子牵过来,扶着关汝声坐了上去,这才开始带着队出山口。 老弱妇孺们在旁看着这些人,面上的表情都很纠结。 他们不希望自己的父亲、儿子、兄弟、丈夫去杀人,可是,他们又希望这些人能把对面杀光,把东西全部抢回来。 明廷统治的失位,造成的痛苦大多都不在北京城。 “行军”队伍中也有人望着妇孺恋恋不舍,几乎就要走回去了。 不过,陶梦声和庞虎子的眼神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对于陶先生的武艺,庞虎子这小王八蛋的心狠,众人是一点也不怀疑。 到了这一步,也只能按照关汝声的规划出发了。 狼头山距离鼎字山距离不算远,出了山口,过了大平原之后,再向外走就是一片起伏的丘陵地带。 狼头山就在丘陵的另一端,关汝声估计的行军时间大概要十一个时辰。 他们早晨出发,第一天全部用来行军,第二天中午可以歇息两个时辰,大概傍晚的时候可以开始攻山。 至于会不会失败?关汝声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狼头山的那些人,除了十几个略有些亡命徒的意思,其他人可能还不胜鼎字山的百姓。 在兵器,军心,人数,以及两把火铳的优势下,关汝声实在想不到这场仗怎么输! 而且,他们这一边还拥有可以瞬间改变局势的“武器”。 陶梦声说的话可能有吹牛的成分,不过他说彭金虎那两下子,他一刀就能抹了对方的脖子。 关汝声对此一开始有所怀疑,现在,怀疑则衰减到一成左右。 原因就是自己这条腿! 他原本没想着坐着骡子去狼头山的,可是被陶梦声踹的那一脚很重,到现在还在痛! 为了不影响速度,他才勉强“高人一等”。 行军在路上时,关汝声完全没有那些“战士”如丧考妣的表情。 他一边跟大家讲着义武军在江西起事的历史,一边教大家唱一种节奏感很强的歌,说是什么军歌。 陶梦声虽然对这些行为很是不屑,不过他发现。关汝声干的这些事情,倒真的令这些人没那么紧张了。 尤其是大家一起唱歌,唱得很难听,可是唱完之后,众人脸上的恐惧都消失了大半! 秋高气爽之际,赶路也不算累人。 反倒是关汝声,到了路程的后半段开始有些累人了。 例如休息一定要找背风的地方,喝水必须要先烧开,规矩很大。 陶梦声一开始也想跟他争执来着,可是关汝声一句话,便让陶先生不敢再加以干涉了。 “疫病的传染不一定要靠接触或者空气中的病气,如果有死尸碰到水,水也会传染。” 关汝声抬头看着他,“难道你想这些人带着病回去?” 陶梦声自然不想,同时心里也觉得又多了一样知识。 难怪以前都已经没人生疫病了,过一段时间,就会出现新的患者! 原来是这水也能传染! 直到夜色完全遮盖大地,关汝声又测试了一下众人的夜盲情况,这才安心休息。 还算不错,北方地区经过这几年的筛选,夜盲严重的早已经死干净了。 剩下的这些人里面,即便是有夜盲症,也是能看清个大概,不至于成瞎子的。 第二天又是一天的长途跋涉,途中关汝声也一直记录地形和绘制简图,直到远远看见那座圆山,这才歇息。 那里就是狼头山,就是自己一行人要讨伐的地方。 看见那座山的时候,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捏紧了兵器。 这一趟跋涉,非但没有令众人士气低迷,反而因为关汝声一直搞团建的缘故,众人还更亲近了。 至少现在,没有人再嘀嘀咕咕打退堂鼓了。 陶梦声远眺了许久,然后做下了决定: “吃饭,吃完饭休息半个时辰,然后上山杀人!”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凶戾,手臂上青筋暴起。 所有人都同仇敌忾,连忙吃了个饱。 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吃这么多的,可是有些人自认为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顿了,怎么劝也劝不住,两人也就没多管。 反正之后还有休息的时间,其实不差什么。 一个时辰后,鼎字山小队以一种极度激昂的姿态,开始上山。 狼头山上也就两处山寨,一处在山腰处,就是几根木头围起来的一片空地,主要用作放哨。 一处则在山顶,好像用木头修筑的城墙,隔开一小块平坦地带,也是山寨的主要位置。 凭心而论,这里的地势比鼎字山还要好,只是附近不适合耕耘。 关汝声要发展根据地,首要的就是百姓可以在这里扎根,在狼头山能做土匪,只有在鼎字山,才能做人。 半山腰的寨子到最后也没传出过一点消息。 众人来到这里时,远远发现不对的土匪开始往山上跑,打算报信。 陶梦声却已经早早地追了过去,像只猎豹一样将那人按住,一通毒打以后,又扔了回来。 他没有忘记,这次不是让他来杀人,而是让他来培训。 总共五十三人被分成了五个小队,一个小队十个人,这里的山寨总共也才十一个人。 十一个人之中,敢反抗的也就四个,剩下的应该也是些农民,一看见人来,立刻就蔫了。 关汝声没有给他们具体下令,所有人在围墙里跟赶猪一样追着那几个土匪跑,追上了好几次,可是始终没人敢下手。 即便是庞虎子,也是砍了一个土匪几刀,致命的一刀,始终没有砍出来。 有几人,已经开始无助地看向陶梦声,期待着陶先生来帮助他们解决问题。 可惜陶梦声心中也知道轻重缓急,完全忽视了这一类眼神,就是把这些人留给他们杀。 赶猪小队又追着土匪走了几圈,一个土匪发了狠,拿着农具向着十个人追了过来,险些一个人撵着十个跑! 不过,反应过来的十人迅速围了上去,无视了土匪嘴里的吼叫和血红的双眼,抽冷子开始砍他。 他的农具没有停过,可是人总有一些方向是看不到的,不断有人从后方或侧方出刀。 渐渐的,就连陶梦声都有些不忍心看了。 这些人不忍杀人,却一直给那土匪放血。 眼看着土匪的血都够做两盆血豆腐了!原本蜡黄的脸都成了死白色了! 终于,庞虎子从一旁突然跑了过来,一刀必进胸膛,给这个放血无数的人一个痛快。 十一个人当中,没有一个无辜者,全部被杀了。 这些农民,在侵略时可也没有老实,不少人在鼎字山也犯下过罪。 只是他们畏惧暴力,现在有更大的暴力来迫使他们屈服了而已。 陶梦声见没人能去通风报信了,这才走了过来。 “接下来要怎么打上面的山寨?那里易守难攻,靠这些人不一定能杀进去。” 他跟关汝声讨论着,非常时期,他也顾不得和对方闹别扭的事情了。 关汝声微微眯眼思索着,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怎么想?” “放火?” 陶梦声挠了挠头,看了看山上。 “不行,上面都是咱们的粮食,一把火下来,什么也没了,怎么过冬?” “那怎么办?” “这样吧。” 关汝声连忙叫来庞虎子,然后看向陶梦声。 “事急从权,也只有派出你们做敢死队了。” 陶梦声皱眉看着他,“你是要我带着这些人去强行攻寨?” “你用火铳压制着他们不敢出头就行。” 关汝声开口道:“你只是拿火铳进行火力压制,其余的破门,翻墙,全部靠庞虎子的人来,虎子,你行吗?” 刚刚杀了人的庞虎子正在亢奋之中,双目血红,大喊:“我行!关先生!” “那就好!” 关汝声拍了拍庞虎子的肩膀,也把自己的火铳拿了下来。 “我跟你一起压制。” 陶梦声看了看他,下意识又看了看对方的小腿,然后点了点头,漫不经心一般问道:“腿怎么样了?” “瘸不了。” 关汝声没好气道,还好意思问吗? 陶梦声点了点头,然后道:“我上次去上店的时候,顺手捡了个药膏,你看要是用得上的话就抹一抹,随便用。” 说完,他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关汝声,然后就走了。 关汝声看着这瓷瓶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 别看陶梦声一个打十个,真在心智上,他一直把陶梦声当个小孩子来看。 这算什么?道歉? 他将瓷瓶收下,掏出火铳来,按照记忆中的流程做了两遍,最后熟悉了下手感。 却说山上,寨子墙外面的人远远地便看见有一群人上山了。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不过土匪们对大当家彭金虎很自信,知道他不会干什么好事的。 因此,发现的一瞬间,便有人去找彭金虎报了信。 “什么?有人敢来抢老子?” 彭金虎听到手下的汇报,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嗤笑几声。 “方圆三百里,谁不知道老子是这片地方最强的? “就连官兵都要敬我三分,竟然有人敢来抢?” 手下唯唯诺诺的附和着,心里也忍不住腹诽。 官兵都敬你三分,那你为什么还要给官兵老爷磕头啊?! 不过,托大归托大,彭金虎当了这么多年的土匪,也不是一个完全的白痴。 他迅速在脑海里过了遍情况,然后开口道:“待会儿,等他们全部到门口不远了,咱们再出战。 “到时候,直接打开寨门,咱们骑着马的冲出去,绝对能给对方打个措手不及。 “只要他们开始跑,咱们就算是赢了!” 手下人都很赞同,一群人立刻开始准备自己的装备,打算待会儿“铁骑突出”,把外面的人打个落花流水。 寨门外面,陶梦声和关汝声两人也做好了准备,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陶梦声喊了一声行动,所有人便一起向着寨门冲去。他们二人也在这之间,只是他们拿着火铳,距离自己人距离都稍远一些,方便操作。 庞虎子的敢死队自然冲在最前面,他们可是打算翻墙破门的,这是最艰巨的任务了! 他自己心里甚至已经怀上了死志,想着说不定这一次,自己会死。 在他的想象中,最好是死的壮烈,临死前还要高喊其他人“破门破门”的那种。 然后,陶先生为他沉默,关先生为他流泪,最好是翠花,能为了他守一守寡……嗯,不用太久,三年就够了…… 可是,这些幻想都还没消散,一件突然发生的事却让他感觉自己好像生活在幻想里。 冲到门前……门开了。 山寨的大门,直接打开了,根本用不着他去破门! 四个人耀武扬威地骑马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拿着各种各样东西的人,似乎打算冲出来把他们杀光。 庞虎子吓了一跳,也仅仅是勉强没有后退,却是不敢再前进了。 “你们都给老子死!” 彭金虎口中大喊着,眼中带着嗜血的光芒。 突然,一声极其沉闷却又刺耳的声音响起。 “砰”! 彭金虎身侧的兄弟,脖子上猛地迸出血液,直接倒地。 紧接着,又是“砰”一声,不过这一次倒是没人受伤。 土匪们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 包括彭金虎在内,他们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他们便看见了正在装火药的两人…… 彭金虎瞳孔紧缩,火铳! 他想也不想,直接拨转马头朝里跑。 其他土匪也不敢再耀武扬威,迅速往门口挤着。 “快跑啊!他们有火铳!” 第320章 胜利与缴获 出乎关汝声意料的是,战况并没有因为他和陶梦声使用火铳而变好。 火铳的声音震慑到那些土匪的同时,鼎字山的几个小队也全部停滞住了。 火铳好像一个勾走众人魂魄的法器,一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愣着干什么?!杀!” 陶梦声迅速把火铳挪开,冷声大喝,整个人也追向寨门。 土匪头子都已经开始跑了,这些土匪还能有一丝战斗力么? 在陶先生的鼓舞下,鼎字山的人也渐渐回神。 尤其是庞虎子,拿起手中的砍刀,便向着面前的土匪砍去! 土匪当中,如果负隅顽抗,能打过庞虎子的人很多。 可是,见识到火铳之后,更多的人都是头皮发麻,然后转身便跑! 这时候和庞虎子打,万一再中了火铳呢? 这时候还反击,不要命了? 刚刚冲出门外的土匪立刻反卷回去,鼎字山的人更是鱼涌而入。 不知是鲜血的刺激,还是火铳的鼓舞,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脸上,也多出了一种狂热。 这些土匪,好像本事也就这样。 他们被砍了也会死,而且他们手里的刀,还不如自己的刀。 更有关汝声打黑枪,陶梦声拿着刀一马当先地解决了比较能打的人。 一开始众人所幻想的土匪轻易杀掉许多人的意象并没有成真,反而是土匪轻易地被杀掉许多人。 陶梦声远远地看着彭金虎,紧踏两步窜上牲口棚顶,手里的刀直接扔了出去。 彭金虎也被吓愣了,这种时候,竟然没有下马! 在人群中的他怎么可能跑得掉?非但没能迅速撤回去,反倒被拥挤的人给挤在中间,一动不动。 一把刀直插脊背之后,彭金虎也忍不住口喷鲜血,摇摇欲坠。 “彭金虎已死!彭金虎已死!” 陶梦声高呼两句,拿起火铳跳下棚子,开始带着人围追堵截这些土匪。 本就士气尽丧的土匪又得知了彭金虎的死讯,连忙纷纷跪地投降。 可是,对于这些投降的请求,关汝声一个也没有批准。 眼下不是善良的时候,尤其是对这些已经攻击过自己的土匪。 如果接受他们的投降,那是收留他们,还是把他们放了? 无论哪一种,都是后患无穷的做法! 相比较来说,杀掉这些人,反倒最正确。 把这些人围到角落之后,关汝声让所有已经杀过人的退下来,没怎么动手的三十多人则上去处刑这些土匪余孽。 得知关先生的命令后,这些鼎字山的人恨不得跪下求他。 “关先生,他们都知道错了,不如放了他们……” “人家都投降了……” “关先生,您行行好,阿弥陀佛……” 只是这一次,都轮不着关汝声讲道理了。 庞虎子直接便走了过来,狠狠地打骂起那些不敢动手的人。 “之前他们搬咱们粮食的时候,考虑没考虑过咱们怎么活?强奸根据地女人的时候,考虑没考虑过她们怎么活? “把慈悲心都收起来吧!这世道,不杀人没活路啦!” 庞虎子的喝骂好像当头一棒,顿时令这些人都有些不知说什么了。 庞虎子话不好听,可是道理确实如此。 这些土匪不知道自己的行径会导致别人的死亡吗? 他们知道,他们只是尽力不去想。 想明白了这一点,这些农民们也都沉默着走了上去,在那些人各种各样的声音当中把刀砍了上去, 有人叫嚣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有人求饶,有人试图反抗,可是没了胆气的土匪们没一个人支持他。 大家都是人,都是一样的,这些土匪也并非什么杀人如麻的恶人,没了胆气,照样不敢动手。 把这些人都解决掉以后,关汝声却没有像这片大地上的军阀一样,任凭尸体扔着腐烂。 他不是要把鼎字山的人训练成土匪,而是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会有土匪,他们要做什么。 要做到这些,人就得有个人样,不能完全化作野兽。 这边焚尸,另一头,陶梦声也带着人把粮食都翻了出来。 这次来的及时,土匪们祸祸了大量的白米,不过并没有把所有粮食都吃掉。 可气的是,他们好像把红薯当成了烧火的东西,烧了几石! 板车,骡子都在,还有四匹马,以及缴获的彭金虎的十几头骡子,运力倒不是问题。 刚才还在为自己的杀戮行为忏悔的人们,见到这“大丰收”,情不自禁地也带上了一点喜悦。 抢劫倒是确实比耕耘来的快一些…… 装上所有的粮食,以及所有能用的东西,关汝声便下令撤退了。 如果将来,势力扩张狼头山一定要拿下,可是现在,这里绝对不可以占据。 可能会招来其他土匪的攻击不说,能打的总共就这几十个人,谁来守? 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恢复生产。 不过,仔细勘察一下狼头山的营寨也是必要的。 只要不毁掉这一处,以后来这里的人八成会继续用上这个寨子。 知道一些寨子的漏洞,会方便很多事情。 往回走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众人在这死了许多人的地方勉强休息了一夜,清晨才走。 说是休息,其实夜间多的是人连眼睛都没有合上过,偶有夜莺叫唤,就会吓得不行。 关汝声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有条件自己睡一个屋,反倒也睡不着。 回了鼎字山,事情也不少。 最重要的是,要赶快把总兵三令五申的兵营给建好了。 总兵之前说,这兵营建好会很有利于发展军队,自己当时还以为这只是总兵习惯了搞基建,给出的任务标准。 现在想想,或许修建兵营的事,确实该提上日程了。 心头虽然沉甸甸的,不过关汝声却有一种强烈的充实感。 他相信,鼎字山根据地未来肯定会越来越好…… 第321章 号 南京总兵府。 忙碌了一整个下午的李顺才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把手头的所有文档合在一处。 崇祯十二年十二月,已经快到新年了。 夏天的大清洗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同时总兵府的官衙配备,也开始更加趋向一个国家了。 明眼人都知道,高总兵这是打算做什么。 只是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这样做。 经过了年初的混乱后,大明的局势开始趋向一定的稳定,按理来说,这时候应该蛰伏才对。 可是整个南方,从中央到地方,另起炉灶的态度反而越来越明朗。 最浅显易见的改变就是,这里的人已经两年没有听说过圣旨这东西了。 现在,征粮的就是各乡镇的官府,征税的就是各个地区设置的税务司,再也没有以前乡老代收代缴的情况发生。 不过,九月份至现在,有些事情也不是特别好。 例如江南地区农民大多都在抗议,抗议从越南购米。 越南的大米,即便是加上海运的钱,价格也不比江南大米高多少。 再加上投资了海事的商户们一起推广,这些外来的大米很吃得开,就连部队都买了许多,去支援北方那些个根据地。 这倒没有令农民倾家荡产,只是眼睁睁看着大米的价格下跌,大家心情不舒服。 对这个问题的调查和研究办法,自然落在李顺才身上,正因如此,他的工作才如此繁忙。 与大米同期的,还有另一件事,就是总兵又打算借钱发债。 这一次,据说是一个很大的工程,又是耗费百万民力千万民力的程度。 整个南方的工程队都在抢着联系工事科的人,争相抢这个工作。 不过,李顺才知道,正月十五以前,这件事情不会出结果的。 即便是要发行这个叫“债券”的古怪东西,也要正月十五往后了。 因为正月十五,北上留学一年的孟科长要回来啦! 大明在辽东的做法赢得了很大的进展,吴三桂答应明廷,打算做掉祖大寿了。 总兵对辽东的猜测并没有成为现实,不过也没谁嘲笑高承就是了。 至于为何崇祯突然要把孟文定一行人放回来……经过参谋局的思索,很可能,是崇祯想要迷惑总兵府。 假装和平,然后等着清理完北方的创伤再来攻打南方。 每每想到这里,李顺才都要替崇祯叹一口气。 北方大大小小的根据地,资金都是要经手的,他对大明这回光返照最了解不过。 这是假的啊! 山东河南的安定,很大程度上都依赖左良玉的假消息,以及根据地对白莲教的打击。 哪怕四川,也是和秦良玉陈新甲达成了协定,提供军饷来帮助他们群殴张献忠,才显得安稳了一些。 大明的问题全部没有解决,反而是在被总兵府蚕食! 以至于从崇祯的角度来看,似乎天底下只剩下李自成和黄台吉了。 难怪他开始迷惑总兵府,他恐怕都胜券在握了。 想到这里,李顺才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大明的烂事。 他们私底下,还有别的事要想呢。 离开官署,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找了家羊肉馆子,问了问里面的人后,走了进去。 到了馆子里,点上菜肉以后,他便翻出来几本书,开始边看边想。 从夏天以来,咨政局在各地都做了许多调查。 调查的主题,就是百姓能否接受从今往后,没有皇帝。 当然,话肯定不能这么直白,是要委婉一些的。 只是,调查结果显示,百姓认为皇帝是必须有的。 事实上,他们已经把总兵当成皇帝了! 他们认为这是皇帝的新称呼,咨政局的人问起来总兵出巡,不少百姓甚至认为应该跪拜。 一些被革除的东西,莫名其妙地又回来了…… 自那以后,虽然总兵明面上没有说,可是下面人都开始做一件事情。 国号! 这可是个大事,哪怕没有功劳,所有官员也都会抢着做。 能定下这个,几乎可以说是与国同休的无上光荣了。 李顺才最近就想了几个很不错的国号。 按道理来说,“顺”这个字是很好的,可是已经被李自成抢先了,再用的话难免有拾人牙慧的意思。 这个如果提出来,能让文人笑几辈子。 没有办法,就只能往别的号找。 李顺才心中最喜欢的,其实是一个“齐”字。 可是他知道,让总兵去攀高欢这祖宗是不可能,那这个齐字用起来,也差一丝合理性。 至于其他的,以兴地论,“犹”显然不怎么样,“南”字和“安”字终归有些意思太小。 至于“乾”字,倒是意思很大,而且很符合总兵至阳至刚的行事方法。 不太好的一处就是,“大哉乾元”里面的“元”字先被用上了,这时候用“乾”就不太好。 至于“端”“吴”“益”这些,总兵可能不会太喜欢。 总兵这人写文章喜欢攻击人,“不可为人君”的端王被他攻击得太多了,甚至直接把父子三人改姓“完颜”,可以说是人身攻击的程度了。 至于“吴”,前有孙权,后有朱元璋,不前不后正中间更是大大小小什么人都称吴王,也有些看低总兵。 久而久之,这倒成了一个难题。 正思考间,羊肉锅子已经端了上来,李顺才也忙把书放下,开始吃饭。 羊肉焖得极熟,软烂脱骨,配上周围鼎盛热闹的人气,倒是令人心里都暖了起来。 现如今,官员再坐雅间,几乎已经成了密谋叛乱的代名词,因此,但凡在乎名声的,吃饭都是坐在大堂。 正吃着,突然面前一个中年男人探头探脑地看了过来,令李顺才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钱粮局的管事被认出来正常,可他作为局长,早都深宅大院不与人交往了,还能认出来? 透过锅上腾腾雾气,李顺才仔细一看,然后连忙站了起来。 “哎哟,顺才!我就说远远地看着就像你。” 犹豫了许久要不要上去相认的钱谦益看出了对方的态度,笑着走了过来。 “钱先生。” 李顺才微微颔首,略带一丝拘谨。 他之前,可是一直给这人当家奴来着。 而且,不止是他,他的子子孙孙,按理来说都该是钱家的家奴。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你这是吃着呢?怎么书就放在手边啊,还这么爱学……” 第322章 服章之美礼仪之大 钱谦益一走来,李顺才心中便道不妙。 他这几本书,看起来似乎没什么考究,一个普通文人来看,可能看过也就过去了。 可是这位钱老爷不一样,虽然很是反感这位钱老爷,但是李顺才知道,以对方的才智和博学,搞不好能看出来这是在干什么! 下一刻,他的担忧便成真了! 钱谦益很自来熟地看了看这些书本的名字,然后眉头微微挑动了一下。 李顺才心里叹气,脸上也尽量摆出一个好脸色,道了一声:“钱先生,这些日子可安好。” “安好安好,贤侄,这是……” 钱谦益眼中闪烁精光,伸手就要去拿书。 李顺才连忙按住,心中反感更甚,却只能道:“对不住了钱先生……钱伯父,这书里面有文档,您……” 钱谦益立刻把手缩了回来,尴尬地笑道:“理解,理解。” 李顺才松了口气,心想总该离开了,却见钱谦益还是贼心不死,甚至想坐下吃一会,聊两句! 毕竟在机智的钱先生眼中,这可是大功劳啊! 在他看来,总兵半年前的那场杀戮,与其说反对劝进,不如说就是在保证高度的个人权威。 如今,似乎又到了柔和劝进的时刻了…… “钱伯父,我这马上吃完了,您这是……” “不慌,不慌,坐下咱们聊一会,你我得有六七年没见了吧!” 钱谦益为了自身前程,也只好厚着脸皮,硬赖在这里坐下。 同时,心中在想着这些古往今来的一切国号。 臭小子,别看你现在身居高位,真论学问,不算总兵提出的那些歪门……至圣之学,半个总兵府加一块打不过我一个! 对于这方面,钱谦益还是很有信心的! 两人对坐下来,一个是满脸讨厌,满心讨厌。 另一个则是满脸恭敬,满心欢喜。 钱谦益知道,高承太过于推崇实干之学,麾下文人亦是如此,这种事情,这些人做不来。 就像那个宋应星,让他写篇能名垂史册的雄文,他行吗? 写什么论文,什么枪炮,终究是小道也! 钱谦益心中想着,嘴上也确实饿了,见这一锅羊肉没怎么动,便也吃了起来。 这些日子,他可没有原来那么讲究了。 委员会的钱是不少,可是他想学着大明风俗,吃喝玩乐都让委员会报销时,却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他的每一笔支出,都是要点明何时何地买了什么,并且让审计花钱的人见到实物的。 如此一来,他空有几万银币,却只能当一个按月拿钱的“翰林”。 众所周知,明廷里,过得最苦的就是编书编史的翰林啦! 每每想到这里,钱谦益都要暗下决心! 一定要早日当上大官! 眼下参谋局的李邦华也在讲退休了,很快就是空窗期,正是男儿进取之时! 当下,钱谦益一边吃一边想,竟然是忘了对面还有一人。 李顺才看了半天,看着自己的工资被自己讨厌的人一口一口吃下去,心如刀绞! “钱伯父,侄儿还有事,不如你先在这里吃着,侄儿就走了……” “莫走莫走,贤侄!” 钱谦益一晃神,差点答应,听仔细了又连忙拦住。 “贤侄,你也别瞒着伯父,想当初,伯父对你爹可是不薄,一直当做亲兄弟看待……” 李顺才越听越反感,抖擞了下肩膀,很用力地咳嗽了好几声,完全把钱谦益的说话声给盖住了。 “抱歉,伯父,你说什么?侄儿没听见。” 钱谦益心里骂了句“小王八蛋”,也没有直接开口说什么,而是神神秘秘道: “贤侄,伯父心里有两个字,可以解你之忧患。” 李顺才本就不耐烦,哪里有心情跟他玩谜语游戏,摆了摆手道:“那还真是好啊,那伯父,侄儿先……” 钱谦益冷哼一声,然后低声道:“华夏。” 李顺才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刚站起来一点,立刻便被两个字给吸引住了。 是啊,以家族之姓冠号总兵觉得小,以过往之名号又怕总兵看不上。 这两个字,总该看得上了! 服章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谓之夏,这两个字真是妙极! 总兵改造山川,富国强民,百姓礼仪服章远胜于大明,更别提不把人当人的元和只有士大夫才算人的宋了! 即便是论武功,总兵一介童生佃户打下这么大的江山,更有北上之志,完全不输“气吞万里如虎”的刘寄奴,甚至可以追比汉唐! 用这两个字做国号,倒是够绝,够雅致。 至于两字国号,这不是问题。 大明朝就是两字国号,“大明”两字…… 相比起来,大明尚且比不上华夏二字! 他看着钱谦益,心中激荡。 他知道这个人很聪明,可是没有想到,这老家伙竟然急智到这个程度! 一时间,他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如实把老家伙给出的国号告诉上面,还是假以自己的名说出去? 李顺才陷入了纠结。 钱谦益似乎能看出他的纠结一般,很大方地开口:“贤侄,伯父给你解这疑难,可不是要抢你功劳或是怎的。 “你大可以说成是自己想出来的嘛!” 钱谦益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顺才的脸色。 只要对方有所迟疑,那就不用担心了。 而李顺才也却是不出他所料,因为这句话反而更加动摇了起来。 “伯父,您说的这个,我会如实告诉他人。” 李顺才艰难把自己从抢功的思维中拔出,松了口气。 勿以恶小而为之,有些时候还是有道理的。 明确说出会把钱谦益的主意上报后,心里确实轻松许多。 钱谦益当然是开心至极,可是面子上,还是要拒绝拒绝,走个形式。 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自己成了参谋局的官员后,要如何大展拳脚了! 第323章 蒸汽! 占据南方之后,高承发现不知不觉间,脑袋里的那个系统已经发生了变化。 此前他把商城中能兑换的建筑兑换了一遍后,便只剩下一些装饰类的东西可以兑换。 如今的系统页面倒是高级,上面绑着红灯笼,背景还是随四季变化的样子,旁边更是装饰着流苏。 可是作用,却一度很难再起到了。 眼下除了神庙还在不断修建,粮仓官衙兵营的各类基础建筑不断扩张,研究所军械所之类的建筑大多已经够用了。 似乎也是因为此,崇祯十二年十二月末,系统页面背景放烟花的时候,也发生了变动。 【宿主:高承】 【文明形态:农业文明】 【农业文明效果:君主专制加强,科技创新减弱,经济稳定性减弱,战争能力减弱,战争意识加强,国家协调能力加强!】 【文明形态升级需求: 1.一百万平方公里以上的土地(已达成) 2.两千万以上的人民(已达成) 3.商品经济的快速发展(已达成) 4.蒸汽机的启迪(未达成)】 【蒸汽文明效果:君主专制减弱,科技创新加强,经济扩张性加强,战争能力加强,迷信意识减弱!】 现阶段自己更主要的任务,应该是带着自己所占领的土地人民,更快地跑动起来。 如今,总兵府治下的科技已经走到农业文明的极限了。 宋应星每天都在思索,该怎么创造一种比水力更便捷的能源,以及如何大批量制造总兵所说的子弹。 虽然高承很久以前就在指点宋应星蒸汽机的类似产物,可是毕竟没有见过,宋应星是真的做不出来。 勉强做出来,也只是一些实实在在的烧水机器。 正因此,自己现在距离开启工业文明,亦或者蒸汽文明只有一步之遥了。 当然,如果跨过这一步可以解决帝制问题倒简单了,可是高承知道,直到电气文明,很多地方都没解决帝制问题。 更别提他到现在为止,最多影响了两代人。 称帝只是早晚的事。 不过,另外建国却要提上日程了。 至今为止,不论哪个官衙,都觉得大明是愈加稳定。 只有高承,坚定地相信吴三桂的人品。 大明要完了! 也正是因此,他几乎就要下令特勤二营强保着孟文定南下了。 所幸,崇祯半场开香槟,直接放犬归山。 如今的高承,已经开始在崇祯的地盘三三两两建立根据地了。 即便满清难下,也不能给他们横扫千军如卷席的局面。 自己打山多水多的南方花了小十年,黄台吉一两年打下地势平坦的整个北方,岂不是让自己很没有面子? 当然也要给黄台吉屁股后面放几把火了! 为了对黄台吉造成最大的伤害,他甚至给不少人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是暂时抗争,然后收编投降。 喜欢用汉人当消耗品,当然要让他们用的扎手才行。 眼下天下百姓对大明的眷恋,大多只剩下那个皇帝了。 崇祯一死,他便可以即位。 这种时候,当然也要开始制定国号了。 当然,他是不想使用那几个字的,毕竟自己这种复辟操作,不论如何,都是对崇高理想的侮辱。 可是,他又不想自己建立的国家太过于普通。 总不能像王莽一样用个“新”字吧。 这样一来,国号基本是定下了的,只等着有人提出便是。 高承对自己麾下官员的文学水平不是很自信,不过他觉得,总会有人能提出来的吧…… 将一个极其简陋的联动装置,和利用蒸汽的机器模样大致画出来,高承便跑出门去,去寻找宋应星。 这个蒸汽之子的称号,看来是要落在自己头上了。 打开门一看,外面天色已经变成了倒映略紫的颜色,地上已经有了积雪。 此情此景,倒是有些像在弗来山上的那一年,自己雪夜带人去破城的时候。 高承轻笑一声,并没有兴师动众,只是带了两个卫兵向着宋应星的居处而去。 · 大明,山海关。 长着些许胡须的黑壮汉子在城关下等待着,风雪不避。 直到一个比他更黑更壮的汉子到来,他这才动身,两手交在一起,低头躬身。 “舅父。” “嗯。” 马背上的雄壮汉子轻盈地翻身下马,大氅在空中席卷起无数纷乱雪花。 进了城门,没过多远的路,吴三桂已经准备好了休息之地。 舅甥二人进屋以后,叮嘱贴身的侍卫要严防,这才放下心来。 崇祯用吴三桂攻击祖大寿时,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对舅甥其实是一路人。 祖大寿不听管,花销大,吴三桂也只是好像听管,花销稍小一点。 可是,人家舅甥两人,可从来没有水火不容的关系。 “那小儿叫你杀了我?” 祖大寿直入主题,毫不留情面。 “是,之前几次都是些恩赏联系,这一次,朝廷直接下了密旨。” 吴三桂说着,把密旨掏了出来,递给祖大寿。 祖大寿拿起旨意看了看,嗤笑一声。 “协同袁逆,不尊帝命,不守臣格…… “倒是有些子好说法。” 吴三桂也陪着笑了两声,开口道:“那舅父觉得,应该怎办?” “你想怎办?” 祖大寿眼睛若有若无地撇了吴三桂一下,没有直接回答。 吴三桂背上瞬间便出了些冷汗,思索了下,开口道:“反正这大明的朝廷,是不值得咱们效力了。 “舅父您看,袁督师一心为了朝廷,朝廷杀了他,您一心守边,朝廷又要杀您。 “这朝廷,谁做事,谁反而要掉脑袋,岂有此理?!” “是啊。” 祖大寿没有否认,眼神有些黯然。 袁督师之事且不论,自己在辽东,这些年可以说是尽职尽责了。 缺粮缺饷缺人的情况下,还要挑着大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即便如此,朝廷也有人攻击自己,拿朝廷的钱养私家的兵。 想来这大明朝,也该丢下不管了。 “舅父,东边来信了,说舅父您可以封王,继续当都统,小甥可以封个爵位……” 吴三桂还要说下去,祖大寿的眼神却令他有些不敢张口。 “便是不为大明效力,也不该替那些野猪做事。 “不考虑东夷!” 吴三桂低下了头,轻声道:“是。” 第324章 平西王 陪着舅舅吃过这一顿接风宴后,吴三桂又把祖大寿送到关城中的居所,自己这才回了家。 早年间,他和父亲吴襄基本上就是攀附祖大寿家才兴起的,因此所有事都听这位舅父安排,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只是今天晚上的谈话,确实不是很愉快。 祖大寿的想法他知道,祖家在辽东做了这么久的将门,自由自在了多少年?岂肯投靠满清? 即便是与明廷撕破脸皮,祖大寿也只会投靠李自成,然后继续做他的土王爷。 可是吴三桂不愿意啊!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跟着祖大寿干下去,不管多高的地位,其实真论起来,也就是祖家早年投资出来的高级家奴。 难不成,这辈子都要在那个五大三粗的舅父手下做事? 吴三桂不是很能接受! 不,应该是就不能接受! 回到府中,他便坐在书房里喝闷酒,生闲气。 没过多长时间,房门突然被敲响。 吴三桂诧异抬头,面带不悦:“谁?” “呵呵,吴总兵,是我啊。” 门外传来一个随和的声音,不过,这种随和却带着一种自上而下的傲然。 吴三桂顿时明白了是谁,起身亲手打开房门。 “进来随便坐吧。” 他瞥了一眼文人打扮的男子,倒也没有过多的客气和礼节。 来的这人,在中原应该名气不大,可是辽东却几乎人尽皆知。 范文程,黄台吉文治的左膀右臂。 黄台吉毕竟出身野蛮,再知道应该封建化,终究是没有方法。 而这位范文程,就是黄台吉的高级幕僚。 眼下满清的政治架构,一多半都是他造出来的! 不可谓不出名了! 范文程轻声一笑:“吴总兵,不知道和祖将军谈得如何了?” 吴三桂没好气道:“我舅父最烦你们了,把你们称作东夷! “早知道,当初就该让我偷偷摸摸杀掉他,何至于今日之困局?” 范文程不以为意,非但没有焦虑,反而爽朗一笑。 “我家主子最喜欢能人,祖将军或许不是一个好将领,可他是一个真能人,我家主子看得上。 “不然,何至于几次三番要招降他呢?” 吴三桂表面上附和,心中也是冷笑。 看中什么能人? 满清看中的,无非就是祖家在大明辽东的这影响力罢了。 如果真有一个人,比祖大寿影响力还大,恐怕祖大寿早都被强攻致死了。 “那现在怎么办?舅父他不同意,不仅不同意,还骂了大清陛下一通,我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啊。” 吴三桂叹息一声,似是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 范文程心中暗骂。 他才不会相信面前这个辽东总兵。 虽然交流不多,可是他能够看出来,对方和自己还是很像的。 只是没有自己有节操。 这种人,会在意舅父同意不同意? 只是觉得筹码不够罢了! “吴总兵觉得,怎么样祖将军才会同意?” 吴三桂手搭在下巴上轻轻捻动,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我舅父说,至少得是王侯之位,才能……” 听了这话,范文程松了口气。 王侯爵位,大清还付得起。 实际上,黄台吉心中的出价还真就是给这两人裂土封侯,换来他们这些人的支持。 黄台吉心中很明白,辽东兵马,不论是关宁军还是祖大寿的私兵,质量都不比满八旗差什么。 真要是操练好了,这些人会是一把利刃! 想了想,范文程没有再磨时间,而是开口笑道:“吴总兵。 “我家主子最欣赏有能耐的人,祖将军是,吴总兵亦然。 “吴总兵刚才说,祖将军至少要王侯之位,才能同意,不知道吴总兵心中,是个什么底?” 吴三桂抬眼瞥着他,也笑了起来。 “舅父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好!” 范文程拿起一张纸,拿了一根笔,迅速在上面写了几个大字。 “汉八旗都统” 吴三桂摇了摇头:“大清陛下乃天子,天子脚下,我要兵马何用? “这都统,我不做,我只领着我自己这点人就好。” 范文程心中骂他奸诈,却也没反思过自己临了还要试图坑一手的狡猾。 紧接着,他又写下“平西王”三个大字。 “主子说了,大明出了个李自成,这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主子千辛万苦想要进关,也是想为大明讨伐逆贼,李自成,高承之流。 “吴总兵若是来助我家主子一臂之力,一个平西王,当然是少不了。” 吴三桂看了看,又想了想。 “我不是很喜欢西边的风沙……” 范文程脸色一冷。 你还想怎样? 你还想去南方当个土霸王不成?做个吴王? 他知道,吴三桂这种人,可以喂,却不能喂饱。 因此,他叹了口气,伸手就要把纸给收回来。 “那既然吴总兵没这意愿……也罢,当我没说吧。 “那这就……” 话音未落,吴三桂伸手按住了纸张。 这价格,比李自成和大明的高多了。 诚然,大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奖励,可是以明廷这种两面三刀,买甥杀舅的行事作风,吴三桂不是那么信得过。 如此一来,反倒是大清更好一些。 况且,自己这些关宁军,在大明这叫锦上添花,去大清,这就是从龙之功,雪中送炭了。 以自己的能耐,范文程?定不了自己这一辈子! 见吴三桂同意,范文程一张老脸上也露出笑颜。 “那就这么定了!” “再过几天,明廷给我的银两和军械就会到。” “祖将军会去找李自成?” “他会的,这种大事,他可信不过我。” 吴三桂自嘲地笑一笑。 “到时,吴总兵就以起兵讨伐叛国反贼祖大寿,篡国之贼李自成为由,让开宁锦防线,和这关城。” “那是自然!” 范文程嘴角微笑,“如此,中原可一举而下也!” 吴三桂也爽朗地笑了几声,略带些忧愁问道:“可是,范先生。 “明廷那边,还想让我备兵去打南京的高承,听说这个高承也不好打……” “这怕什么?古往今来,以南克北者少之又少。” 范文程嘴角勾起:“况且,我等还有红衣大炮这等神物!” 吴三桂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是啊,算上山海关和宁锦防线的所有炮,大炮二十来门,小炮近一百门呢! 吓也把那高承吓死! 第325章 破关 事情果然不出吴三桂所料。 刚过新年,明廷的东西还没有发来,祖大寿便上书“东夷疑似要往宣大”,然后理直气壮地便带着自己的“祖家军”往山西走了。 李自成带走大半个西北边军后,大同边军几乎十去其九,宣府则大多由“军事不老松”高起潜管制,几乎等同虚设。 即便洪承畴再有能耐,也拦不住祖大寿这一支人。 况且,即便是宣大都拦住了,张家口到归化城之间,也早就让“八大皇商”啃出了大口子,也是拦不住的。 因此,祖大寿毫不怀疑,自己能够见得到大顺朝的“西天圣上”“闯王”李自成。 李自成连西北边军这种乞丐军都要,没理由不接纳他们兵强马壮武器硬的辽东军啊! 而此时,李自成与洪承畴僵持不下,正是祖大寿浑水摸鱼提要求的好时机。 真让李自成把洪承畴给打死了,他祖大寿还有什么资格提要求? 至于李自成要封他一个“辽王”还是“北海王”,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学着当年李成梁就是了。 祖大寿这么多年消极对抗的原因就是,昔日天启年孙承宗举全国之力修建的那么多堡城,已经彻底封死了满清的路。 清国要么不要老家,全部由蒙古南下,要么就慢慢饿死在东北方。 反正这天越来越冷,宁锦都不生长作物了,辽东苦寒之地就更别提了。 正是因为他知道,累死黄台吉也不可能打垮山海关,这才这么自信。 不过,祖大寿显然对自己外甥的品格太高看了。 李自成就在临汾驻扎,与之对抗的洪承畴则是在武乡-阳城防线,顺着汾水倒是可以轻松找到这位闯王。 只是,刚入汾水境,祖大寿就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自己反叛了! 明廷竟然直接昭告天下,自己反叛了。 就连叛的哪一方,什么时候来的,都扒了个一干二净! 至于外甥吴三桂,加辽东总督,蓟辽总兵,整顿整个辽东防线。 得知这消息的一瞬间,祖大寿就知道,这王八蛋要反! 而事情果然也不出其所料,吴三桂迅速“借”山海关外黄台吉之兵,要来围攻反贼祖大寿! 山海关防线,金汤一样的城池,耗死爱新觉罗家许多英雄的防线,全面崩溃! 闻听此消息,汾水境内品酒的祖大寿狂吐血不止,险些丧命! 洪承畴,高起潜,杨文岳,即便是整天划水的左良玉,一下子都慌了神。 所有人都在往京城赶,同时唾骂吴三桂个王八蛋。 大家一起趴在大明的尸体上吸血不好吗?你个王八蛋非要把尸体火化了自己拿骨灰! 只是,天底下谁都知道。 大明,这下子真的完蛋了。 京师,皇城之中。 驱虎吞狼成功了的崇祯很是开心! 吴三桂要整治祖大寿,之后辽东这支重要力量就能握在手中! 关键是,没了祖大寿吸血,辽东的军费能节省好多! 节省下来的军费,可以给洪承畴打李自成,可以给杨文岳打白莲教,虽然现在白莲教好像也没什么风波了。 大明,当真要在我的手中中兴了! 过完年,崇祯自己进入太庙,在里面对列祖列宗说了小半夜的话。 包括短命的父亲,更短命的哥哥,长寿的爷爷在内。 辽东,终于要底定了! 这一日夜间,天还未亮,京城便骚动了起来。 从山海关回来的信使浑身都是伤,几乎是把命都跑丢了,这才入得了城。 作为真正总指挥的杨嗣昌没用多长时间便见到了这个信使。 见到他时,对方已经喂下了不计其数的提神药,几乎是只有这回光返照的一瞬了。 杨嗣昌走进屋子里时,信使几乎奄奄一息,不过看见杨嗣昌,仍然是眼冒精光,就要起来。 “不必起身,说军务即可。” 杨嗣昌挥手止住,然后坐在信使身旁,握着他的手。 “杨公……辽东总兵……叛乱,山海关已破……东夷已尽入中原也……” 杨嗣昌眉头微动,手抖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信使的声音很小,刚才的声音只是杨嗣昌听见,其他的即便是同一个屋子的人,也没太听清楚。 而杨嗣昌令对方再说一遍时,也直接把满屋的人都赶了出去。 他几乎把自己满是白头发的脑袋贴在信使血迹斑斑的脸上,由心的希望,自己刚才听错了。 “山海关……已破……” 听着信使口中断断续续的嘶哑声音,杨嗣昌的心沉入了谷底。 大明,完了。 他们寄托了全部信任的吴三桂,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王八蛋! 不过,这位目前大明帝国最高层的政治家,转瞬间便看向了信使。 他拿过枕头来,面无表情地压在信使的口鼻上,感知着对方的挣扎,却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他推开房门,面容冷峻。 “黄台吉察觉到了山海关异变,打算叩关,赶快把京城所有官员都召集起来,一起商议。” 说完,他又低眉道:“这个信使算是为国捐躯……厚葬了吧。” 说完以后,他在一堆人的眼神当中,静静地走出了这里。 然后,撒丫子向着皇城狂奔而去! 南巡,必须南巡! 再不南巡,那就不是丢一片江山了,而是要亡国了! 到了皇城,夜半三更,按理来说即便是太监也不能入城。 可是杨嗣昌毕竟位高权重,况且陛下平日又惯着他,斟酌了下,御马监的卫士们还是把他吊了上来。 进城之后,又是一段小型马拉松,杨嗣昌杨公跑得丢冠弃袍,这才带着一群太监来到坤宁宫。 “快,进去通报陛下!” 杨嗣昌扑腾一下趴倒在地,再难起身,慌乱间,也用上了一旁的太监。 “杨公,这三更……” “快去!” 太监看着杨嗣昌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心知也要不到几个钱了,叹了口气便去叫崇祯。 什么大事,能把他这个大官吓成这个样子? 一点仪态都不讲了! 第326章 夜幽 深夜,突然被枕旁人推醒的崇祯轻“啧”一声,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双眼。 “什么事啊?” 这些天,每天都去太庙汇报自己的功绩,崇祯也是很累的。 半夜惊醒,也是眼睛都睁不开。 “陛下,杨卿找您,说是有紧急军务。” 周皇后同样渴睡,不过还是勉强起身,拿起衣服给崇祯披上。 崇祯打了个哈欠,没有让她起身,自己随意披上外衣,走到门口让宫女整理好,便走出了房间。 “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他略带些不满地看着那个老头,不过紧接着也感觉有些莫名的慌张。 杨嗣昌还是很在意自己外表的,宁肯没时间吃饭,也要抽空打理一下外表的人,竟然会这么落魄地跑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 “陛下!” 杨嗣昌哀呼一声,似乎不知如何开口了一般,纠结了下,才走上前来。 “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都下去,都一边去!” 崇祯二话不说,让所有人都起开,然后迅速带着他来到一间僻静偏殿。 “杨卿请讲。” 此时的崇祯,已经清醒了大半,只是两只眼睛还是通红一片。 杨嗣昌没有开口,把太监刚才给他拿来的帽子摘下,跪倒在地,磕了个头。 “臣,命谏陛下南巡!” 这么久以来,杨嗣昌这老中医早就摸准了崇祯的脉。 即便是他想南巡,也必须说是臣子往死里恳求才行。 而杨嗣昌,是真心希望他能够逃离京师,逃离北直,重振雄风。 “南巡?你说什么?” 崇祯瞳孔紧缩,急忙开口道:“可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东夷?北边的察哈尔?西边的李自成?” 这当中,也只有一个南方的高贼没有提起了。 不过,杨嗣昌建议南巡,似乎本身也说明了什么…… “陛下,吴三桂……叛国了,东夷进关了……” 杨嗣昌涕泗横流地说出来令崇祯整个人恍若雷劈的话。 东夷入关了? 之前东夷几次扫荡北方,可那都是从宣大甚至草原上进关的。 这一次可不一样,这一次是他们直接从山海关进来了! 这意味着,从祖父那一辈开始,大明面对满人最后的底裤也被扒了。 他再次张口,嗓音不禁有些沙哑。 “杨卿,这……” 他的眼睛看着杨嗣昌,无比期盼对方说这不是真的。 可是,杨嗣昌的眼神却毫无任何他意,只是在阐述这件事情。 满人入关了。 他咽了口唾沫,嘶哑道:“那朕,那朕怎么办?” “陛下!” 杨嗣昌“砰砰”往地上磕了几个头,“陛下,臣以命谏陛下南巡……” “南巡,去哪里南巡啊……” 崇祯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发现自己指缝间已经有白发了。 他今年才三十岁啊! 南巡,还能去哪? 去已经变成敌占区的南京?还是几乎死光了的河南,还是白莲教闹得正凶的山东? 他之前一直以为局面一片大好,直到今天,才恍然反应过来。 如果没了京城,他还能去哪? 杨嗣昌嘴唇也颤抖了起来,过了片刻才开口:“陛下可以去开封,亦可以去,可以去……” 能匹配上崇祯位子的地方还有很多,可是能守得住的地方,真不多了。 洛阳是一处,可是那是各路反贼的核心地带。 杨嗣昌可不相信,一个左良玉能够挡得住那么多反贼。 崇祯也知道自己情况的危急,叹了口气,后退几步,然后坐到了椅子上。 “速令各路大军勤王,其他地方的战斗,可以放一放…… “和东夷,杨卿,你看,有没有可能……” 崇祯吞吞吐吐的,不过杨嗣昌明白他的意思。 议和! 崇祯几年前就试图议和了,只是没有成功。 眼下满清即将杀到城下,结城下之盟,应该会成功的吧…… 可是,与崇祯的满怀希望不同,杨嗣昌听了他的话后,摇了摇头。 “陛下,黄台吉非一般人等,他恐怕……不愿降我大明。” 如果是一般的草原蛮子,前宋时期的辽那样,或许就成了。 可是黄台吉绝对不会再让出山海关的! 和他议和,那就是真正的与虎谋皮! “怎么办?你说该怎么办?” 崇祯无助地坐在椅子上,几次伸出手去,像是要抓住什么。 “不南巡,朕不南巡。” 他突然想起了太庙里的这几天,突然想起了大明的列祖列宗。 “朕绝不南巡!” 崇祯气急败坏地大喊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一切往杨嗣昌身旁扔去。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成一片。 可是,甚至没有一个宫人,一个卫士来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明可不止是军队吃空饷,宫里的人,也是吃着空饷的。 再加上王朝末日,崇祯自己又提倡节俭,眼下的皇宫,除了崇祯夫妇,嫂子张嫣以外,其他地方到了晚上就是黑咕隆咚一片。 他这位大明大皇帝,明明就在皇宫里面待着,却好似已经亡国了一般。 杨嗣昌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事发突然,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蓟辽之地当然还有兵马,还有一位总领蓟辽一切军务的高起潜,还有在天津很快能赶来的杨文岳。 可是,这些人,能挡得住满人吗? 眼下,他倒是迫切地希望那位已经去了南方的卢象升回来。 如果是他在的话,一定能够拖出来一段时间的。 至于高起潜,他相信高起潜会配合自己的决策,可是他不信高起潜的战力。 高起潜去迎敌,关宁军他都打不过! 偏殿之内,一君一臣就这样对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327章 捐饷 这一夜,几乎所有部堂高官,阁臣全部都被杨嗣昌召见了起来。 可是,直到天亮,也没有一人见到正主杨嗣昌。 只是听说,这位爷大半夜入宫,之后就不知去向了。 直到清晨,崇文门提前开门了一刻钟,之后便传来了消息。 京营兵全部进城,把守九门,一人不得出! 朝堂之上这些人,或许某种意义上个个都是心里头算不明白账的,可是他们不蠢。 至少蠢得不完全。 太平时节,干嘛突然锁城门啊! 才刚过了年,有什么事情能让京师锁城门的?! 一时间,屋子里面也是议论纷纷。 众人都在想,这位陛下又要做什么妖? 自从杨嗣昌再起之后,朝堂之上俨然成了以其为尊的姿态。 不过,再厉害,他也只是一个人。 更何况,他老家是湖北的,朝廷官员,多江南…… 因此,崇祯十二年,几乎多半年的时光里,众人只是看杨嗣昌上蹿下跳,然后讥讽他而已。 当然,偶尔收一收李自成张献忠之流的孝敬,卡一卡洪承畴的粮草,陈新甲的兵器,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大明还能因为我贪污一点就亡国不成?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每个人都看向门口。 那里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杨嗣昌面容冷峻地走了进来,眼角还带着一些焦黄色眼屎,看着像是昨夜没休息的样子。 不过,到了这里,他还是一身整齐装束。 “黄台吉叩山海关,又遣人自宣大去北直,应该怎么应对,诸位,拿个主意吧。” 说完这几句,杨嗣昌目光炯炯地看向每一个人的脸。 嗯,没有一个惊惶的,看来是还都不知道真相。 听着杨嗣昌说完情况,众人纷纷放下心来。 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无非就是京师再戒严一段时间,武将们升升降降,也就过去了。 有几个家资颇丰的人,已经开始考虑怎么通路子从外面买粮进来囤积居奇了。 他们可以自由出入,那些平民百姓可不行。 一斤米别说八钱,一两他们也只能买。 不然还怎么?天子脚下,还敢造反吗? 可是,这些官员还没理清思路,便听见杨嗣昌又一次开口。 “这次守城非同小可,也是咱们革新朝局之后,第一次面对东夷。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京师全面戒严,水车粮车一律不许进,信使九门一日不得往来六人以上……” 杨嗣昌的规矩还没有说完,一群大臣就炸了锅了。 蔡国用直接便起身反对,开口道:“杨公,城中人吃马嚼,一天的食水可不在少数。 “不让粮车,水车进,咱们喝些苦水倒无所谓,可是陛下呢?陛下也喝城中的苦水不成? “再说粮食,城中一日消耗,怕不是几十石,几百石都打不住,眼下不让进粮车,不出几日,民心必乱!” 话音刚落,周围人也迅速附和。 “就是就是……” “不让百姓进出就够了,这不是瞎胡闹吗?” “不能这么办事……” “呵呵,从未有过如此道理。” “哼,杨公倒是有算计……” 杨嗣昌听完,没有回应,向下按了按双手示意众人闭嘴。 “我还没说完。” 紧接着,他又开口道:“资助防守,自我起,京官必须捐出家财以奖赏京营骁勇敢战之士。 “我身为百官之首,捐出老宅老妻幼子家仆六十三人以外之一切,同时,年轻家奴直接赏赐身契,命其守城。 “二品官员,一人认捐一万两,三品……” 这次,众人根本等不到他说完。便吵嚷了起来。 “大明从未有此先例!” “国家天下,要靠民财去守,断无此理!” “若是如此,今日我便罢官!” “对,罢官!” “咱们找陛下去,看是陛下受了小人蒙蔽,还是有人擅权,妄图毁了大明江山。” “对,不干了!” 一堆官员起身就要摘帽子,却没见到主位上的杨嗣昌眼神冰冷。 有人推开房门,走出院子,就在门口看见了一队兵丁。 这些都是杨嗣昌从去年开始,自己从京营中挑选出的新军,本来打算一起围杀祖大寿来着。 一共四千来人,有亡命徒,有一腔报国热血的少年,也有丢了土地的健壮农民。 这些人,并非寻常大明兵马可比的。 “杨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几位官员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这杨嗣昌,不会要玩点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吧? 学那个王八蛋高承,杀人立威? 杨嗣昌随着他们从屋中走出,冷声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各位就在这里,给各家管事写单子拿钱吧。” “荒唐!” “你拿我们当什么?”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院子里“嗡”地一声就吵了起来,每个人都像是抢着说话一样。 不过,所有人都在指责着杨嗣昌。 大明岂有如此的道理? 杨嗣昌也不为所动,并不在乎这些虫豸的叫唤。 他知道实情!知道大明已经基本上没有机会了! 更别提,是他自己安排了那场出逃…… 眼下,大明的机会,根本就不在京师,更不在这些官员身上。 这些人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还要钱做什么? 自己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要什么脸面,要什么以后? 当然,事实上,杨嗣昌也确实看错这些人了,因为这些人原本大多确实保住了命…… 此地喧嚣不论,出了京师,一路五百人的兵马便护送着一辆全黑马车向着天津方向奔去。 天津的漕工最终还是造反了,眼下杨文岳正在这里镇压叛乱,手里有新成立的天津军四千人,也算一股能战的力量。 听到有人要见自己,并且对方有“帝剑”,杨文岳不敢怠慢,连忙出城迎接。 此时的天津城外,除却密密麻麻一片的灾民,也就剩下那支五百人的兵马了。 这些人几乎是大明京师最强的野战精锐,几乎人人都有甲,有刀,还有几十支火铳。 杨文岳不难料到,这是一伙比较重要的人,连忙下城迎接。 打开城门,两队军士一字排开,给他留出中间的道路,让他刚好能一线跑到马车前。 到了马车附近,他拱手道:“直隶总兵杨文岳拜见天使。” 马车之内,一只白净的手伸了出来,缓缓掀开了帘子。 杨文岳也好奇这到底是谁,便悄悄抬头一看。 看到的一瞬间,他便张开了嘴巴。 然后,他直接把裙甲扯到一旁,就要下跪。 “卿不必多礼。” 第328章 中原 出现在杨文岳面前的,是当今太子,朱慈烺! 他几乎惶恐地看着太子殿下,心里头数不清的猜测一一闪过。 为什么,太子会悄悄来到这里? 此时,年龄尚小的朱慈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连忙从衣角下翻出一封书信,然后递给杨文岳。 杨文岳接过以后,展开一看,心中骇然更甚。 信中,杨嗣昌说明了当今的危难情况,并且近乎以杨文岳家人相挟的手段,命其安护太子。 同时,杨文岳升官至太子少师,近乎文官顶峰,信上还有崇祯的盖印。 京师危急,可是崇祯不愿离开,便先把太子扔了出来,让杨文岳带着太子去开封,安顿好以后,再调兵来防备京师。 杨文岳一开始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事情真有杨嗣昌说的那么严重的话,为什么陛下不亲自出城? 转瞬之间,他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因为,现在大明的朝廷根本无处可去! 所以才会把太子送出来,让杨文岳护送着他去开封,经营开封。 其实,就是崇祯想让杨文岳打出一条合适的退路,然后自己再出城。 想通了关窍的杨文岳一拍脑袋,直接撩开裙甲跪地请安,然后起身去调动城中兵马。 天津城守不住的,京师附近,经营这里根本就没可能。 能去的地方,眼下只有开封洛阳两处。 而洛阳正处在几家大势力之间,危难之地,去开封,倒也是必须的选择。 迅速点齐城中兵马,杨文岳向着开封城疾驰而去。 同一时间,整个北方的部队,全部被发出了同一条命令。 勤王! 打通了山海关这个关口,满清马踏中原就跟进自己家后院一样,速度极其之快。 正月十二,高起潜得到消息。 这位大太监虽然没什么军事能力,打起仗来也是转进最早最快的人。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最先调动蓟辽所有兵马前去围追堵截黄台吉的满人。 而此时此刻,黄台吉的狰狞角首,才露出了一丁点。 正月十二当天,高起潜的前军突到了蓟州,六千多的骑兵便碰到了来探路的清军。 清军只有两千多人,为首的叫鳌拜。 高起潜的前军几乎一触即溃,蓟州城还没有在明军手里捂热乎,便被清军给抢走了。 与此同时,另一路阻击的兵马直奔香河,不到半日,也被清军阿济格部轻松拿下。 不到一日的功夫,顺天府京师以东,便丢掉了一大半。 高起潜虽然一眼没看见,但是他也被清军打得闻风丧胆,直接勤王勤到了涿州。 在京师后,美其名曰“等待大军汇集,一举而下。” 而没到正月十五,清军便包围了北京城,开始往城中射一些包含羞辱和劝降意味的信。 这次围城,和以往几次围京师有所不同。 以前只是偷偷入关,一方面要派人防备明军勤王的人,一方面要防备祖大寿这王八蛋偷家。 现在,不用怕了。 黄台吉看着自己帐中,仅排在范文程和三顺王之后的吴三桂,十分满意。 眼下整个中原,能战之人,只有一个半。 洪承畴、左良玉。 而要治这两人,太简单不过了。 洪承畴一方,善守不善攻,因此黄台吉打算派范文程,去联通一下张家口的自己人。 只要买通了大顺朝,不让洪承畴有退路,两面受敌之下,他再能守,又能守多久? 至于左良玉?他直接派出了诸多能战将领,去中原当扫荡队。 以左良玉那“冢中枯骨”的态势,一次败仗,就足以让他再也动不起来了。 大好局面,就在眼前! 第329章 元宵上 正月十五,南京城。 漫天的烟花宣泄着城中百姓的喜乐,烟花之下,是一张一张的笑脸。 正月初一到十五之间,整个南京城都是取消宵禁的,完全仿照旧时庐阳来。 有刻意赶着时间来卖橘子,卖些新奇玩意儿的商贩,此时一边收钱给货,一边看着天上和人间,笑得美滋滋。 初一到十五是不收摊户费的,赚的钱又多,谁能跟钱过不去? 至于铜币当中串杂的有人用纸票,商贩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了去。 虽然钱粮局是可以拿纸票兑钱币的,可是百姓收这纸币总觉得不踏实。 不过,随着半强制地推进,现在公务人员,军人,各种委员会成员的薪资当中都有纸币的存在,使用已经是时代的潮流。 况且,拿纸币行走确实方便。 像这些商贩,近的有芜湖建平,远的甚至还有江西人,广东人嘞! 赚完钱以后,带着一筐一篓的铜币回家,多麻烦啊! 还不如去钱粮局换了纸票,然后带回老家的钱粮局再换回来。 当然,这都是南京城中商贩老油子的做法,新商贩不掏个十两八两的学费,学不会! 售卖完自己带来城中的东西,商贩和百姓也大多往秦淮河那边挤,去那边看热闹。 据说,总兵一家今天也在,在秦淮河上的画舫里游玩。 还有那据说天上智多星下凡的宋应星要给大家看什么新鲜玩意,旁人吹嘘起来厉害得很! 哪个人不希望自家儿子也聪慧一些?如果能让智多星看见,让智多星摸一摸头,回头升学就有望了! 当然,想到这里,百姓们大多还是对高承有些怨言的。 别的都好,就是不兴跪拜礼,不给师父磕头算什么拜师?人家怎么可能教真东西呢? 不过,看着别人都不跪,即便这样想的人也不好意思再跪,只能在心里暗戳戳的想,迟早拨乱反正过来。 入夜以后,吃了元宵汤圆的少年少女也纷纷走出家门,一边在大街上散步看烟花,一边讨论着《真理报》的内容。 这本原来集齐了多种文章为一体的半月刊杂志,最终不堪重负,分离出了“小说半月报”和“天下半月报”。 一本杂志,搞四百页五百页,令总兵很生气。 这对于上厕所解闷的人太不友好了,岂不是减少了潜在客户? 当然,田有年是不能掏出来这种粗俗理由的,他的理由是这报纸不适合大家拿着走动,只能分刊。 如此一来,页数少了,价格反而高了。 总之,报社这些日子没少受读书人白眼,谁路过不瞪那扇大门几眼? 至于天下大势当中的“根据地建设日记”,更是少年少女们最爱的篇章。 几乎每位根据地的先生,都有自己的粉丝,甚至有人想要过江去投奔他们! 当然,长江渡口上是有人拦截的,没有正当理由去不了北方。 至于横渡……大家是读书人,又不是超人,这种事情做不来的…… 能做来的,高承也有理由相信,他能护好自己的周全。 大不了就是到北方被流民打一顿,然后去某个义武军驻地,申请回南方嘛。 不过,听说义武军最近也要改名了,众人心中也有些期待,要改什么名字。 至于大明? 仍旧想着它,念着它的只有那些失势的地主士绅,投降的地主士绅都不想它! 除了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以外,目前南方大多数人只知道自家高总兵,不知道大明朝了。 “快看快看,前面就是宋所长做实验的地方了。” 人群当中,不知道哪个女子吆喝了一声,然后所有人便都往那里赶。 不少上了年纪的人,都在心里暗戳戳骂那女子不守妇道,不过,年轻人倒是不在意。 有些少年,更是挺直了身体,想看一看这泼辣娘子是谁。 往前再走几十步,便被义武军给完全隔开了一片区域,中间站着的一堆人当中,大部分都是宋应星手下的研究员,其中一个较为高大的,看起来很像是总兵。 他和宋应星对前面的一台铁机器调整了又调整,最终,让一群士兵把它搬到轨道上。 轨道由木头和石子垫着,上面是跟铁梯子一样的东西。 有那见多识广的,立刻认了出来,这是庐阳码头到城区的马拉铁车。 不过,马拉车,至少也要有马啊,哪像现在,纯粹一个铁机器块子。 这是要干什么? 第330章 元宵中 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和宋应星又说了很多话,最后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笑着拍了拍宋应星的肩膀,然后起身在士兵的护送下离开。 到了这时,几乎每一个人都确认他的身份了。 一些欢呼声便响了起来,而高承也毫不羞涩,起身用力挥手回应这些欢呼雀跃的百姓。 只有宋应星,似乎在嘀咕,一下子就把风头全部抢走了。 至于他好不容易才和研究所的人一起造出来的机器,已经没多少人注意了。 这机器具体的作用是什么,他仍然不是很清楚,可是这机器带给他的启发是巨大的。 这是目前为止,人力,或者生物的力量参与最少的机器! 按照总兵的话来说,这段一百五十米的轨道,并不通往目的地,而是通往未来! 等到周围人声安静了一些下来,他这才拿出一个黑色的锥形物体,把小的一边放在自己嘴巴旁边。 “南京城的人民,来自南方各省的人民,来自整个华夏大地的人民……” 宋应星看着手上的稿子,越读声音越小。 总兵临走时告诉他实验前的演讲有稿子,他哪里能想到,这稿子竟然这么羞耻! 在这么多人面前,只是说了这么几句,他便感觉自己的脸皮有些发热了。 “今天,我们共同团聚在这里,是为了一起观看南京科技研究所的造物,蒸汽动力机…… “在过去的时代里,人们的出行离不开……” 听着场地中间的演讲,数不尽的文人皱起眉头。 这种说话的方式,他们就听不惯! 这种近乎乡下农民话家常一样的话,能用在这么正经的场合吗? 真是岂有此理! 而在那些从庐阳或各地来南京学习的新时代文人耳中,这就是典型的文雅。 毕竟《真理报》都已经开始往这种话风转变了,大家都以这样直接表达意见的方式为时尚呢! 宋应星强忍着那种脸发烫的感觉,把自己的演讲稿念完,然后几乎逃一般地跑到“蒸汽动力机”后面。 接触到这台机器的一瞬间,他的脸色便几乎恢复正常了。 这台机器,他毫不夸张的说,是他目前做出来最神奇的东西。 这甚至让他有了些想法,在想罗贯中《三国演义》中的木牛流马,是否就是这东西。 脱离人的力量,让这么大一台机器动起来? 简直不可想象! 在旁人们或好奇或质疑的目光中,他拿起铁锹,开始铲煤。 周围百姓顿时哄然笑了起来。 说了半天的高级玩意,结果上来就让宋所长当了煤工。 不过,这时的宋应星已经完全顾不得这些人了。 他迅速往机器中加了水,并且做好密封后,点燃了下面的锅炉。 旁边立刻有人高马大的研究员过来,开始拉着风箱。 “呼哧”“呼哧”的声音中,这风箱就像一个巨人的肺,开始剧烈地吸入和放出气体。 锅炉当中的火焰越来越旺盛,熊熊火焰舔舐着上面的金属,将热量传递过去。 等到煤量达到了总兵给的数额之后,他又让那个研究员用力地拉拽了几次这机器,然后拨开了上面的板扭,并让研究员离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机器发出了高昂的鸣叫,把周围人吓得全部惊呼。 紧接着,机器下面复杂的构造,竟然开始一点一点转动! 一些老士绅,本在各处打算看宋应星闹什么幺蛾子,这下眉眼也凝重了起来。 “木牛流马……” “木牛流马!” “木牛流马!!” 不少一直认为自己是实干家的文人开始凝重。 至于只会搞文学的文人,还在嘲笑。 这是做出来一个什么废物玩意儿。 只有那些真正了解现实的才知道,这有多神奇! 一石粮食,从江南运输到榆林,把河运的路全走完了,再往榆林走,还需要给运输者准备接近半石的口粮。 这种损耗,谁能受得起? 可是眼下,有了这吃些煤块就能走的怪物! 岂不是说,拿煤块便可以运粮?! 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新时代,真的要来临了! 第331章 元宵下 无论是街道上,还是远处画舫上,只要能看见,能听见那片空地上声音的人,都各自有想法。 众多商人在想其中是否有利可图,军方的人则在想着是不是要赶快铺铁道。 当然,也有理学大家在想,圣朱熹说的道理,不会有错吧! 天行有常,宋应星这是假借天道! “他绝活不到四十岁!” 不少文人都看着那处地方自信满满地感叹。 远处游船画舫上,高承好不容易拒绝了妻子们“茶话会”,这才上了一旁的画舫。 来到南京,张莺很快又操办起自己的艺人队伍。 这次加进来的女子们还蛮有名的,听说钱谦益狂追的柳如是也在其中,不过高承心忧天下,没有陪她们搞风花雪月艺术创作的空闲。 一阵繁忙之后,他在这条尽是高层的画舫上坐了下来。 除了南京这老几位,还有新到南京的卢象升孙传庭等人,以及喜气洋洋的孟文定。 孟科长得知刘同升叛乱的时候,真是心脏都快吓停了,在京师一连病了一个多月。 后来的整风中,他更是不断给自己老爹写信,劝老人家收收心,别整幺蛾子。 再到后来,他还不放心,索性直接捏了个偷税漏税的罪名,拜托高业先把他老子给抓了起来,断绝自由行动。 高业当然没有任由这位大孝子胡来,一时间孟文定“大义灭亲”的故事也成了南方的经典笑话。 不过,在这之后,却是没什么搞隐秘事情的人敢去找他老爹了…… 时隔一年,重见高承,这位小四十岁的老帅哥都想抱着高总兵哭诉一下在大明受的苦。 不过,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他也怕挨打啊…… “诸位,让咱们先恭喜孟科长安全回来。” 高承含着笑意端起酒杯,向着带些不自在的孟文定举杯。 后者也连忙端起杯子,向周围全部敬了一圈。 “孟科长这一次,可是劳苦功高啊。” 周文斗就坐在孟文定下首,也是不常见地笑着贺喜两句,主动敬了一杯。 孟文定虽然也对这人有些发怵,不过毕竟算是同一个时代的老人儿了,并没有失态。 “孟科长,在大明朝廷待了这么久的,对大明有什么看法?” 高承惬意地靠在椅背上,远眺一眼蒸汽机实验的方向。 那一百多米的轨道早就跑完了,而内压气流随着锅炉的热度下降而越来越无力,已经停了下来。 可是,“蒸汽机的启迪”已经达成了! 接下来,科技又会进入一次较快的发展。 同时,有了这技术,航运的船,也可以更新迭代了。 回头也得正一正当今的风气,不要老把注意力放在国内,更多也要看一看世界嘛。 孟文定沉思一段,然后抬头开口:“大明之弊……呵呵,总兵,我只看出了几条,就算是抛砖引玉了。” 高承并不在意他自谦的说法,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 “我觉得,大明的弊端,第一条就在于,朝堂官员的水平。” 孟文定深思熟虑之后,缓缓开口: “我虽然待的时间不长,收到的消息不多,可是我多少能明白一些。 “大明的官员,全部都是靠着读书,还是读死书学习,十年寒窗一朝科考,观政几年,就可以做官啦! “户部官员不必了解民生营算,兵部官员不必了解行伍征战,刑部官员连大明律都背不全。 “做事的人不能只做事,做官的人却只做官,大约就是那里的弊端。” 众人多有沉思,高承轻轻抚掌。 “说得好,正因如此,咱们选官才要有专业的考试,才会有做吏员的磨炼。 “战国时期就有这么一句话,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可是直到今天,仍然做不到。 “今后怎么样,五十年后一百年后怎么样,我管不着,可至少现在,眼前,咱们大家还是要专心一些,别把总兵府做成第二个大明,大家觉得如何?” 周围人各自有想法,不过没人反驳。 后面这半句,就属于是不能反驳的话了。 孟文定赞同之后,又想了想,开口道:“其次就是,在大明,百姓说不上话,开不了口。 “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在大明,内阁定方针,六部做实事,剩下的百姓,便只能被安排。 “百姓的声音传不到京城,皇帝也听不见,久而久之,他们当然要振臂一呼,呵呵,总兵,我是在北方见得那些……” 高承知道孟文定怕自己误以为他是在讽刺自己,摆了摆手,示意没这个必要。 说完这些后,高承严肃地开口道:“孟科长说得很对,眼下大明的问题,其实就是两类。 “上不知下,下不通上,中间的官僚阶级欺下瞒上,祸国殃民。 “所以,咱们更加要严格地防备这种问题! “也是因此,我打算给咱们官衙的大部分机构都改革一下,在这里也是事先跟大家说一声。” 高承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抬起了头,带着一丝惊诧。 这是又要清洗? 其中,又以涂方智和新礼事科的陈邦彦最为担忧。 之前那场清洗,涂方智有家人在其中! 虽然说不上是什么近亲,可是这种事情,卷进去了能有几人有好下场? 说不怕那是假的! 至于陈邦彦,是广东的一名大儒,不过本身并不腐朽。 他本来因为周望的屠杀行为,对总兵府很是仇视,不过在张家玉的劝导和对总兵府执政切实的了解后,勉强做了个投诚的文人。 他最怕的,就是高承改来改去,再做了某些昏君的事! 不过,众人没有谁主动出声反驳就是了。 因为私心是有的,可是至少,在座的这些人当中,不担心自己身上不干净,会被清理掉! 一些敏感的话题之后,所有人都看着远处的烟花,开始了真正的闲聊。 p.s:敏感的话题,不仅不能说,也不能写,那就不能聊了(笑) 第332章 执(委)政(员)官(长) 当满清入关的消息传来时,已经是正月二十二以后了。 短短几天之内,南京城中百姓生活仍旧平稳喜乐,上层却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巨变。 其一,高承套娃了这么久的江西总兵和南京总兵全部移除,从今往后,南方与大明彻底没关系了。 取而代之的新政府,名叫华夏,来自民间百姓的提议。 各个机构把新名字换上的时候,有个俊郎老头看着都觉得心中滴血。 自己不论以前还是现在,都是跺一跺脚文坛晃动的人物,怎么成了民间百姓的提议了! 钱谦益把这些怨恨,全部撒在李顺才身上,固执地认为,这全部都是李顺才抢了他的功劳! 没想到李顺才这小子,还真是面善心恶啊…… 要是李顺才知道了,也只能直呼冤枉。 他哪里有抢功的意思啊,分明就是总兵不愿意给你钱谦益出名的机会! 按照总兵的意思,就是把钱谦益当成一个做事的奶牛,默默无名地哺育新政府。 重点不在后半截,而在默默无名。 高承根本没打算让钱谦益有一点名气,有一点名垂千古的可能! 况且,这也是人家自己要求的啊,他自己说不想名垂青史的嘛…… 这要求李顺才听了都纳闷,这种要求,他这辈子都没听说过。 而高承,也从一直以来的总兵改成了执政官。 这是总体商量下来,最后一步的铺垫。 亲眼见证了吴三桂的道德品质以后,几乎没谁怀疑,接下来满清会对中原造成多大损害了。 高承也将会以重铸天下的功绩进帝位,眼下还不到时候。 他自己任职的执政官没有品级,至于钱财薪酬这方面,则被分割成了其他模块。 许多他占主要投资地位的产业,便化作了新的“皇家产业”。 当然,这样一来,有坏处也有好处。 坏处是,这种资金优势地位大的产业对于任何一方面来说,都是一种毒害。 可是好处就是,人治的环境下,毒害也方便制裁…… 总不至于出现某些人,利用高家产业给自己创造巨额利润,转头跑路了,留下欠债的高家和要账的百姓直接不管。 现在就好办了,抄家杀头嘛…… 至于六科也正式更名六部,却与大明的六部不同,各部门管辖事务权力明晰。 工业建设部,国防军务部,官吏审计部,财政部,公共安全部,文化教育部。 业务与原来的六科相同,职权划分更加清楚。 例如原来的经济犯罪都是由户事科刑事科甚至秘密警察一起调查,而现在,则全部由公共安全部调查。 而原来一些财务相关事务会任由孟文定,姜护等人胡来,现在也要走正规程序,报批审理了。 当然,李顺才的钱粮局仍然是自成体系,受财政部指挥,却不由财政部全面管制,只受最大的领导管制。 每部在部长职外,增设委员会,组成成分复杂,不过至少可以听见百姓的声音。 其中各行省都可以派出一人参加委员会,各行各业的杰出人才也可以参加相应委员会。 至于本身来自本身官员体系的委员比例则不能超过三成,每个委员会标配三十九人。 当然也不是要所有的行为都跟他们商量,委员会的作用,只是监督和反馈。 而这些委员们,则有义务把官府的决定告知百姓,并且接受百姓的监督。 高承知道在未来可能几十年内,这委员会仍然起不到作用,可是有些事总要开始做,例如先迈出一步,哪怕站得不稳呢。 其他各局没有改变,只是增添了医务、科研、海外事务专局等机构,负责逐渐复杂起来的公务。 至于周文斗的统计局,也没有更改名字,只是多出了一个光明正大的办事处,不再偷偷摸摸了…… 明面上看,权力好像变分散了,其是在狂热的个人崇拜之下,权力反而变得更加集中了…… 只要是官府相关的人,谁不崇拜执政官高先生呢…… 同时,高承也开了先例,第一次把皇家和国家的财政彻底分割开。 在以往,管理皇家事务的,也是官府官员。 现在,却成为了纯粹的商人。 至于义武军,也正式更名为华夏军,仍旧按照一二三四号军队排列,师家贵成为第五水战军,郑芝龙则成了海外开拓部队,海军的第一军。 特勤两营,则更名为皇家警卫,近卫军团还没有改名,不过谁也知道,前面迟早要加两个字了。 高承在执政官之外,也是三军统帅,外交事务上的国家象征,众多民间自发组织委员会的名义会员。 一时间,劝进的人再次多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却少了很多强迫的意味,更多的则是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仿佛是大家觉得,这是他们选出来的皇帝…… 革新之后,高承也迅速开始宣布了一系列的政令,展开了华夏官府的全力姿态。 到目前为止的十一座军械所全部开始全力营造兵器弹药和炮弹,并且随时准备运输。 一二三四军全部开始扩军,争取在六月前达到共计十二万人。 目前北方流民又涌来不少,加上民间对当兵的热情,这个数字倒是不难。 师家贵的水战军迅速分出一线到洞庭湖,大部在长江沿岸和淮河运河处,准备配合军事行动运载辎重和偷袭。 至于宋应星的科研相关,迅速开展“爱国全民科研运动”。 每个百姓都可以提出对现有任何机械的更新迭代的创造,只要确实有用并且是独一无二的,便可以拥有新开科研所的股份,亦或者折兑成其他物品。 哪怕是当个研究员,也算当官了不是? 至于在江南兴起的内外白米之争,也被迅速消弭。 李顺才没有办法,只能发布单方面保护国内农户收益的条案,至于那些外米,则大多由钱粮局买下来,再运往前线了。 所幸即将扩军,这些倒也能吃得完。 除了科研财政外,同一时期,还开展了“爱国大卫生运动”和“爱国大扫盲运动”,规定城乡都要做到路面干净,人人不说不识字,至少要会写名字,会算数。 一时间,好不容易才井喷起来的一点知识分子,迅速又化为了养料,开始积蓄国家的力量。 第333章 徐州沛县 新政府建立后,孙传庭卢象升也分别去高放和夏仁祥军中任职参谋外加营长。 目前对于北伐来说,最严重的问题,就是军中几乎没有在北方打过仗的人。 因此,事急从权,也没有时间来改造这两人,顺便再让他们一点一点升任了。 根据这些日子京城周边几乎一日一次的消息传递后,高承知道,如今大明的处境可以说是相当危险了。 除了京师一座城,周围地区,已经全部落入清军之手。 虽然不能去京城内看一看什么情况,不过高承知道,一定是岌岌可危。 而杨文岳秘密护送某个人去了开封的事,同样没有瞒过南京。 因为他们到了开封,杨文岳护送的太子朱慈烺,第一个接见的人,是高承派出去的…… 当时派出的人,大多已经成功地建立了自己的班底。 只是,有些人的方法,让高承自己看了都感觉有些偏头痛。 可这又是必须要这么做的事情,不然,让已经成体系的官吏去北方,只会激起更大的矛盾。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接受这些学生们胡搞瞎搞,并且对一些人写信批评教育。 徐州沛县的一座宅院中,姜远侯从床上醒来,伸了个懒腰,走出屋外。 “干什么?你又不服气?” 他看着院子角的一人,皱眉开口,吓得后者连忙低下了头。 “服气,服气……” “那就好嘛!” 姜远侯喜笑颜开,然后打开院子的大门,唤来人拿饭,以及拿自己委托人去灵璧拿的文件。 不一会儿时间,两样都到了,他惬意地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一边吃包子,一边拆开了文档袋。 文档袋里有两样东西,一封信,和一本套装的真理报,连带小说版块都有。 姜远侯眉头微动,先拆开了信件,慢慢抽出来,看见了第一行。 “彼其娘之” 紧接着,他便把信塞了回去,拿起真理报看了起来。 这信看上去是总兵口述,旁人代笔的,写都成这一句,那总兵说了些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当然,看完报后,他振奋之余,也知道以后不该叫总兵了,该叫执政官、政首之类的名称。 看完报再看信,一眼望过去,全部都是在训斥自己做事方法有问题。 姜远侯很委屈,这又不是他主动的,哪怪得了他嘛! 他看向院子一旁,那里有一块熔铸的大铁块,铁块上面拉出来十几道铁索…… 每道铁索的尽头,都拴着一个人…… 时间回到去年他刚来徐州的时候,那时节,徐州百废待兴,无数劳工等着他拯救,正是他发光发热的好时候! 徐州通运河,地界里没事干从了白莲教的漕工数不胜数,可是姜远侯相信,他可以解决这一切的问题。 身材粗壮结实又高大的他,刚跳上码头的时候,伸展双臂,真切地体会到了总兵那句话。 什么叫“广阔天地”啊! 下午,姜远侯在一家面馆里,就变了颜色。 “艹,谁他娘把我的钱袋子给偷了!” 徐州百姓上来给姜远侯上了很重要的一课,那就是在外面不要露财…… 丢了钱袋子之后,姜远侯又煎熬了两天,其中甚至尝试着去码头当苦工把启动资金赚回来。 可是,直到他干了一下午活之后,他感觉自己崩溃了。 整整一下午,得半个折十钱?! 一个折十钱屁都不值,还要和别人分? 虽然其他漕工都劝他就这样算了,出门在外,别招惹麻烦…… 可是,姜远侯并没有就这样算了,他找到工头,告诉他这样不行,要求更多的钱。 那工头是漕帮的人,来的时候还在掏牙缝里的肉丝,听了姜远侯的话就摆手。 “你们这帮臭打工的就是这个价,爱干不干,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姜远侯听完勃然大怒,然后看了看周围的人,叹了口气。 周围的百姓,也觉得这工头说的话理所应当。 于是,他只能被迫把工头按在地上打了一顿,抢来了他身上的一袋子钱。 出行之前,他的偶像一直都是总兵,以及总兵身旁的近卫军团长王象佛。 别的达到不达到还不清楚,可是浑身的勇力,却是早早地达到了。 在他本来构思的计划中,大约一个月可以把码头附近的人全部收入麾下,之后再去拿下沛县等城市,创建根据地。 可是,现实总没有计划那么顺利,现实里他用了两个时辰把码头拿下了,就靠他的双手和努力! 他打残了工头,拿了钱,问出了漕帮的人员所在,又去了漕帮的会馆,把里面十七八号能打的好手全打了一个遍。 他的出身成分不算太好,被分产的士绅子弟,不过也是因此,从小到大,他的课外培训特别多! 其中,就包括了从军队中退下来的人来教他习武。 漕帮这些人,也有砍人,不过更多的还是仗着人多势众,欺压懦弱的漕工,遇见蛮横的都没办法,只能拉拢。 遇见姜远侯这不讲理又蛮狠还能打的,他们也没有办法啊! 被逼着“认输”“臣服”之后,姜远侯检阅了下自己的这些部众,以及自己靠双手努力赚来的财富。 这漕帮能藏着小万两白银,可比自己带来的那六十两多多了。 姜远侯很满意! 至于那些面服心不服的手下们,被他挨个看面相,然后挑出来二十五个又蹂躏了一遍。 理由只是:这些人眼神不纯洁! 在庐阳学习的这些年,他被学堂里那些王八蛋欺压可不少,毕竟在那里又不能动手打手。 纯靠脑子,靠嘴皮子,他玩不过那些好学生们。 所幸,和他们周旋的这几年,导致姜远侯有了项奇怪的能力。 那就是,他能看出来谁眼里有恶意! 至于看出来以后,那就简单了。 眼里有恶意,不清澈,那就打到正常呗…… 一段时间以来,漕帮众人被姜远侯折磨得不厌其烦,被逼无奈,只能被迫投敌。 他们试过饭菜下毒,可是姜远侯拿了钱不吃他们做的饭,反而把这些饭摆在他们面前,让这些漕帮领导吃! 他们也试过晚上偷袭,谁知道姜远侯夜里一点声音就惊醒,然后又是一顿毒打! 他们的最终选择,是试着逃跑! 然后,便被抓了回来。姜远侯的院子里也多了这么一块大石头…… 这块石头上的人已经换过几次了,从漕帮帮众,到沛县的官员,附近的驻军,再到白莲教教主座下的三大将军之一! 这些人无一例外被姜远侯拿下,然后用魅力折服。 至于城中的其他人,也多半明白,他们在姜远侯大魔王手下,是很难有出头之日了。 眼下的沛县,正在向着战争堡垒的样子转变。 城墙越来越坚固,一道之后又是一道…… 城中积蓄的粮草,军械越来越多,士兵的操练时间也越来越长…… 虽然姜远侯今天得到的一切,全靠着搜刮白莲教和大半个徐州士绅的财富,可是,根据地这不是建成了嘛…… 他自认为,自己还是很有功的! 至于即将南下的满清…… 姜远侯轻叹了口气,看着院角那白莲教的西王母明王将,悠悠感叹。 百姓又要遭殃了。 至于总兵说的,团结一切抗清力量…… “起来,你们几个也要开始训练!” 姜远侯笑容温和,先从团结白莲教的人开始吧! 第334章 周王 河南,开封府。 虽然几经战乱与破坏,可是这座古城到底是赵宋以来的中原第一城。 即便是如今这疲敝时刻,它也依旧保持着完整,和相当成熟的军事实力。 目前把守开封的是河南巡抚高名衡,在这大明末日的时节,勉强算是一位好官能官。 唯独是待下待上都有些不友善。 时日艰难,开封的周王朱恭枵是尝试着从王府拿钱拿粮接济百姓的,可惜被高抚台拒绝了…… 地方藩王养什么民心,你想干什么? 杨文岳率众来到此处,迅速递交了圣旨,然后带着护送朱慈烺的人以及自己的一千亲兵入城,三千多人则驻扎在城外,修筑营寨。 开封也不好说一定就太平,末世之年,藩王人心思动的太多了。 况且,杨文岳也知道北直隶现在是怎么一个破烂的情况,真的放任周王一家和太子在一块,搞不好要出什么事呢! 进城的路上,高名衡骑马与杨文岳同行,两个昔日在朝堂勉强也算认识的同僚此时却各自一脸防备。 高名衡挖空了心思想弄明白杨文岳大军中围着的马车里是谁,杨文岳则是佯装什么也不知道,装傻充愣。 前宋灭亡之后,黄河几次改道,已经把占地五六十平方公里的超级巨城开封几次摧毁,眼下的开封城中,除了周王的宅邸,最大的宅子也就是一座叫做青竹园的地方。 杨文岳不由分说带人去了此处,将其中避难的一家士绅赶走,在最中央的院子里安置下朱慈烺,然后单膝跪地安慰这位惊惶少年。 朱慈烺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此时已经是吓到手脚发白了。 “殿下不必惊慌,我这就去传旨令高名衡封城,然后让周王及王世子他们前来觐见。” 杨文岳声音沉稳,听起来倒也是有了预备。 “有劳杨师了。” 朱慈烺心中时刻惦记着父亲和杨嗣昌的教诲,连忙起身就欲施礼。 杨文岳哪里敢受,身子往旁边让的同时,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情更加炽热了几分。 进城之前,他担心周王会有所安排,可是如今朱慈烺已经安定了下来,那也该让这位藩王,见一见君了。 至于高名衡,在青竹园外等待了半天,这才见到杨文岳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杨斗望,你这神神秘秘藏来藏去的,总不会是打算一直瞒着我吧?” 高名衡嘴角勾起,微微笑着,还不忘回视一下青竹园。 杨文岳沉默片刻,开口道:“高抚台,回答你这问题也不难,可是你先得回答了杨某这问题。 “眼下河南,情势如何?” 高名衡捻须一笑:“眼下,左总兵麾下五万将士驻扎大名府,随时可驰援山西宣大,我自己也练出了五千兵将,驻守开封,以防备南北东西之敌。 “不说固若金汤,至少也当得起一句稳如泰山了。” 杨文岳颇有些怀疑地看了看他,然后点了点头,掏出一封圣旨来。 “右佥都御史领河南巡抚高名衡接旨!” 高名衡被吓了一跳,哪能想到杨文岳会有这么一手? 不过,令符剑旨在城外都是验证过的,他倒不用怀疑杨文岳。 于是,高大人连忙下马,然后艰难地跪在地上。 上了年龄,又是骑马又是下跪的哪有那么方便? “着即刻将兵马将符交与太子少师杨文岳,前往青竹园觐见太子!” 杨文岳宣完旨意,就冷眼看着高名衡。 一旁的几个骑士,则纷纷围了上来,严阵以待。 这种情况下,他高名衡没有想法,那就该交兵权,然后过去觐见。 如果他有想法的话……那杨文岳也只能武装夺权了。 所幸,大明朝还有几个忠臣。 杨文岳见高名衡二话不说便交出权力,要去面见太子,也松了一口气。 “先不要去,你先同我一起去,召见福王和王世子过来。” 高名衡想了想,便同意了。 他当然能想通杨文岳此时找福王的关窍,因此毫不意外。 他是个极守死理的人,既然守死理,自然也知道,自己这条命是谁的,该为谁去死。 大明朝养士二百多载,他这条命本就是大明朱家的,是崇祯的。 朱慈烺既然是大明的太子,况且是有圣旨有玉玺盖印,那他就该无条件地拥护。 到了周王府上,杨文岳面对这位还算正常的藩王,心中的好感也多出不少。 他之前在洛阳见过福王朱常洵,虽然民间早有“福王叔,一只猪”的说法,可他从来不肯相信,一直认为这是无知小民对大明天家的诋毁。 真正面见了,心中却难免腹诽。 这比一只猪,还要…… 金色扶椅上,一个丰姿润玉,几绺长须的中年男子盯着杨文岳,眉头紧紧皱着。 一旁,则是一个看起来相貌堂堂的年轻人,只是眉眼之中带着懦弱。 “臣……” 两人依次行礼,然后杨文岳便率先开口。 “殿下,太子殿下已至城中,还请殿下携世子一同前往觐见!” 杨文岳微微抬头,看着朱恭枵和一旁名叫朱绍炯的王世子表情。 两人都是很错愕,一脸奇怪。 太子怎么突然到这里了? 第335章 高名衡:我不同意! 周王世代都算是比较好的藩王,对百姓不加苛责,对君主不加非想,怎么也当得上一个忠心臣子。 杨文岳亲眼见过周王后,对其感观好了许多,等待王驾的时候,也不由问起高名衡。 “周王谦虚恭谨,温和勤恳,好像并无你之前所上书的肆意之相啊。” 对太子满心忠诚,对杨文岳也算友善的高名衡立刻板着脸。 “地方藩王只有坐镇优待之恩泽,哪有养望涉政之名分?周王如果真的谦虚恭谨,我又何必奏他一本。” 杨文岳方正的大脸抽动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在军队中的时间越长,他越感觉京城的官员,脑袋好像木头石头一样僵硬。 大明天灾人祸不停,这时候藩王以朝廷名义赈济百姓恰是好事,可是在忠臣孝子的眼中,这就是图谋不轨。 杨文岳难以评价这件事,毕竟他也是文臣,也该是忠臣孝子。 不随着高名衡一起针对周王,已经是他最大的善意了。 带着周王和高名衡一起去面见太子,稳固城防,安定太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也要积极地响应京城保卫战。 这几天,京城内消息不知如何,可是京城之外,天下整个地鼓噪了起来! 山海关失守了!满清进关了! 在此之前,天下的阴谋家们,有断定北李南高分治的,有断定李高张再现三国的,也有觉得某一家会统一天下的。 唯独没有任何一人觉得,满清异族有统一的可能性! 即便是几位皇商们,也只是觉得满清在关外,甚至在蒙古,偶尔劫掠一遍,他们一吃两边,就很好了。 现在,时局变化了。 山海关是对满清最大的阻碍,因为这些年的气候逐渐恶劣,皇太极绝对做不到休养生息以逸待劳。 他只能不断在即将崩溃和抢一把就跑之间来回切换状态。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以百万,以千万计的满人可以轻易从山海关,逐渐涌入中原。 比起金时宋,还要危急许多! 毕竟,大宋最艰难的时候,也有至少五路军百万兵马,现在的大明呢? 北直隶,只有那点人,统兵的还是那个天下谁都知道他不行唯独明廷认为他行的高起潜。 陛下将太子送出来,是为了一个可能存在的不太好的可能,不过身为臣子,谁能不上京勤王呢? 与此同时,杨文岳也迅速将杨嗣昌的圣旨向西南发去。 刚刚成稳态三角的张献忠、高放、秦良玉也要动一动了。 宁肯把西南全不要,也要护住京城啊! 当然,至于西南官兵和高家要怎么协商,那就不是杨文岳顾得着的事情了。 太子和周王相见,叙了一通旧情之后,听说京城被围,朱恭枵顿时嚎啕大哭。 他当即便表示,愿意拿出家产资助士兵,上京勤王。 朱慈烺和杨文岳还没来得及高兴,高名衡便又站了出来,冷着脸色。 “殿下,此事还需再三商议决断。” 他一开口,杨文岳就觉得头疼不已。 大明都快完蛋了,这时候还要这么墨守成规吗? 他连忙开口劝道:“高抚台,非常时期,非常做法。 “之前大明从未有此危急,满人二十万大军,咱们这几千人,根本不够看的。 “周王忠君之心昭彰着目,何不先练兵,哪怕事后,让周王进京谢罪呢!” 周王朱恭枵也迅速回过神来,一拱双手,“小王愿自囚王府,不出三阁,待陛下危难解除。” 高名衡略微有些动容,不过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 “散尽家财,又自囚养望,殿下,今后还是莫要有此僭越之举的好。” 杨文岳气得嘴里干涩,还没来得及开口训斥,高名衡已经骂了过来。 “什么非常时期,非常做法,宗法万载不能更动,岂可如此? “今日你非常,明日我非常,杨文岳,你何时要再现安化、宁王故事?” 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没人开口了。 安化王,宁王是大明曾反叛过的两个藩王,高名衡拿这两人来对标杨文岳和朱恭枵的行为,什么意思不言自明。 杨文岳见这个死顽固说不通了,便只能把目光转向朱慈烺。 朱慈烺作为崇祯某种意义上的代表,应该是唯一一个可以劝动高名衡的人了。 朱慈烺正因为他们吵架而感到恐惧,突然便发现杨文岳看向自己,吓了一跳。 不过,他也明白眼下的情况,焦灼之余,也开口道:“杨师傅,我应该怎么说?” 此话一出,杨文岳心说要坏。 果然,下一刻高名衡怒而站起,瞪着杨文岳。 “杨文岳,你这是要做什么?” 杨文岳只能心里叫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向朱慈烺伏下身去。 若朱慈烺已经成了大明的皇帝,那他的行为已经是要请辞的程度了。 任何一个外臣这样,不都是在孩视、操纵君上么? 朱慈烺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顿时有些着急。 他这下,可是切身体验了一下自己父亲的感觉, 规矩比天大,哪怕人死了,规矩也不能坏。 情急之下,他连忙开口:“把高名衡带走!” 高名衡一愣,回头看着他,正色道:“太子,我乃是为了大明,为了我大明的祖宗成法。 “自太祖高皇帝起,祖宗成法不可变动,太子以何等身份喝退我。 “若以私论,恕臣难以听从,若以公论,臣劝太子,收回成命,重回正道。” 三个人面面相觑,顿时愣住了,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事。 若以杨文岳的想法,那就是直接绑了高名衡,然后再行事便好了。 可是,朱慈烺实在太过于懦弱,始终不给命令,使他难以行动。 他要是真这样做了,大明活下来,他便必死。 一声悠悠叹息不知从哪里发出来,几人听见了,却好似根本听不清楚。 p.s1:焯之前写纲要把福王改封开封了哈哈……已经改正成周王了,恭喜福禄宴再逃一劫。 p.s2:一个懦弱的君上加上不敢逾矩的臣下,确实会成这种样子,西汉,曹魏,北齐……一遍一遍的上演这一幕。 第336章 闭城 进关之后,皇太极不仅向天下宣告了自己的新名字,还做出了不少举动。 京城已经成了馄饨皮里的那点肉,被满清铁骑全面包围。 西面,皇太极派出多尔衮阻止洪承畴,南面的山东河南交界又派出豪格坐镇,至于往东的所有城市,则已经全部投降了。 这次为以身殉国的官员,不多…… 满清没入关,这些官员都知道,他们来了也会走,自己防不住,就是失职,殉职者多。 而如今呢?防不住的,清军马踏中原已经成了必然发生之事。 不少人心中,已经从抵触转变为接受了。 况且,如今的清军,不但没有开展辫子活动,反而清剿官员士绅财富,并将土地任由百姓耕种。 从皇太极行事的章法上看,他对进关的臆想已经不止一两天了。 百姓头上虽然多出了一位位的剥削者,可至少眼下,生活确实好了一些。 除了部分觉醒了民族意识的起义军,其余的百姓,大多从了清人。 给大明交租是交,给大清交租也是交,大清还不收以往的欠税。 相当一部分百姓,心里对大清的喜爱程度已经超过了大明…… 京城之中,崇祯看着杨嗣昌,不知第多少次问出这个问题, “杨卿,大明恩德广播四海,义军定然遍地,再加上勤王保驾之臣,京师会无恙的吧!” 杨嗣昌嘴皮颤抖了下,然后点了点头,坚定称是。 京师的情况,并没有杨嗣昌所说的那么好。 而到了此刻,杨嗣昌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做了那么个决定。 眼下的京师,杨嗣昌已经百无禁忌,几乎以软禁了大部分官员的姿态行事。 保卫战之后,他是必定要死的了,这是已经注定的事。 京师守军,算是京营的农奴军,大概有七万五千人,看似很多,可是铺在城墙上,也没有多少。 若非皇太极攻城并不算太猛烈,恐怕九门已经血流成河了。 当然,这并非皇太极想让大明喘口气,而是他珍惜手下的将士。 他的招数,恶毒得多! 他派人往城中射信,全部都是鼓动城中百姓开城门的信,以及恳请大明皇帝开门,容忠臣进京的信。 如果他开始杀戮,两相仇寇,京师慢慢也会同仇敌忾,反而抵抗更强! 可是他这样攻心,谁受得了! 短短几天,已经有许多官员和将士试图开门了,若非杨嗣昌对京营还算了解,恐怕京城早已易主。 至于水和粮食的问题,更是令他焦心不已。 大明冗官严重,平日里行政效率低下,如今被杨嗣昌扣了那么多官员,其实影响不大。 可是百姓不管你这个啊! 如今,民间已经开始有人散谣,传播杨嗣昌是上天派下来的妖怪,目的就是饿死,渴死京城百姓! 而且,即便是官员不发国难财,发国难财的百姓也难以阻止。 这时节,没人敢说自己家有粮食,可是卖水,大家还是敢的。 有井的人家,已经把价格开到了一两银子一桶,还只收天启年或者崇祯年南京的官银,别的官银都不要! 遍地乱象,可见一斑! 杨嗣昌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从京城百姓的饮水问题到和满清是否议和,几乎所有的事,都落在他的肩膀上。 此前,他提出过和满清议和然后极尽全力清除中原寇匪的想法,泄密之后,他差一点被满朝官员活活喷死! 可是,现在满清围城还没有二十天,满朝文武已经达成了共识。 议和吧! 什么汉人尊严,大明祖宗法度,脸面全都不要了。 以前不议和,死的都是大头兵,现在不议和,那可说不准。 这种情况下,大部分官员选择遵从心的意愿。 而杨嗣昌却又觉得,议和的机会渺茫。 确实,前宋,前唐,前汉,都有过议和的先例,这不能算什么,顶多是违背成祖的豪言壮志。 关键是,匈奴、突厥、辽都是没有能力占据,也没有野心占据。 而这两点,皇太极应该都不缺。 要想达成议和,全要依仗城外的人, 他们必须要打一场狠仗,打得皇太极觉得大明不可欺,又攻之不下,这才行。 这两样之间,达成哪一个都难如登天,现在要杨嗣昌完成两样,难啊! 正月二十七夜,杨嗣昌在忙碌了一天的事务后,又进宫中,接受了崇祯的问询,之后才出皇城休息。 崇祯那一日选择留下,是因为突然想起了要做皇帝时,那些个侍讲和翰林们说的话,想起了祖宗们的壮志豪情。 也是因此,他才把大明的未来送了出去,自己选择留下,死战到底。 可是,闭城不到十天,他便有些受不了了。 此前,他从未关注过自己吃的饭,自己喝的水。 闭城之后,哪有泉水给他喝,哪有时蔬给他吃? 骤然改变的生活,令他开始怀疑死战到底这个选择,到底对不对? 以往也有过几次京城保卫战,可是那时候往往都是早早的就有了清军消息,皇家的所有储备都是充足的。 这次皇太极来的突然,以至于崇祯的生活质量也骤然下降。 现在的他,已经在考虑其他的选项了…… 当然不是投降!肯定不是! 不过,先投降,对皇太极称臣,等到皇太极他们退出关外,再坚持抵抗,这样也行吧…… 送走杨嗣昌后,崇祯坐在殿中胡思乱想,没个结果。 没过多久,突然有太监过来通报。 “陛下,成国公朱纯臣有事相奏。” 崇祯和杨嗣昌一致认为,朝堂众臣不可信,至于勋贵,杨嗣昌说起他们都是在指南方刘孔昭之事,但崇祯认为,这些人还是可用的。 都是大明的勋贵,离了大明,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因此,即便是刘孔昭和魏国公徐弘基投降了,崇祯仍然认为,这是张国维的锅。 应该是这位南京兵部尚书的问题更大一些。 因此,城中武将勋贵,虽然大多是除了权,但还掌握着一定的自由。 例如面见天子。 第337章 殇城 崇祯对于这些勋贵的态度,也是一个完整的变化流程。 初登临帝位时,在嫂子和媳妇的影响下,他觉得太监就是祸国秧苗,勋贵就是寄生虫,只有文官才是大明的未来。 可是他和东林党的蜜月期还没有结束,便已经感觉到文官的棘手了。 这些人,搞皇帝可比做事情要强太多了! 每天一上朝,一堆人梗着脖子等着挨批然后传扬美名。 可是,他学着兄长想用太监,却发现太监比文官还难用。 兄长是用太监收钱,还能补贴国库,在关外修建堡城。 他用太监,差点把全天下都逼反了,这不南方逼反的那个,已经连南京城都打下来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知己温体仁,结果这王八蛋是个超级党争家,内功超一流选手。 直到大明即将彻底崩盘,这才找到了知己杨嗣昌,同时也不得不拾起已经排斥了许久的勋贵。 不论如何,这些都是和大明天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 他们总不可能不一条心吧! 朱纯臣见到他便要磕头,崇祯直接摆手让他止住。 “成国公有何要事?” “陛下,臣等在府上也有商议对策,想问一下陛下的想法。” 朱纯臣咽了口唾沫,微微抬头,用余光能看见一点崇祯的面容。 崇祯的嘴角,已经因为火气生出了几个水泡。 太医也没有少用药,只是毕竟是皇帝尊体,前又有泰昌、天启的事,谁也不敢下猛药,每天煎的药汤约等于白水,当然也治不好。 确认了崇祯也对现在的情况很焦虑,朱纯臣便放心了。 他小心翼翼开口道:“陛下,臣并非对杨公有所怀疑忌惮,杨公为大明之公心天高海深,京城防守无懈可击,乃是大明肱骨!” 说完,他又微微俯身,“只是,杨公……” 听着朱纯臣欲言又止,崇祯皱起眉头。 “说,怎么了?” “只是,杨公毕竟为臣子,不通武略,臣,臣觉得他某些地方,不太对。” 崇祯正色了起来:“起来回话,还有,什么不对?” 他自己对现在的情况极为不满,如果有人有方案能解决这问题,崇祯还是愿意支持的。 “陛下,杨公是个读书人,知道三纲五常,可是这仗怎么打,如何和,他却不知。 “昔日汉唐,哪个没有和异族签过城下之盟,本朝成祖固然霸道,可是,在抗击前元之前,便是太祖高皇帝,也要养精蓄锐。 “如今,清人趁我不备,包围京师,纵然有所图谋,也会知道,天底下期盼大明君父的百姓如旱苗盼春雨,不出两个月,河北必然到处是义军,清人无论如何,也要退回山海关。” 见崇祯隐隐开始点头,朱纯臣愈加自信,摇头晃脑道:“既如此,依臣之见,不如先和清,之后陛下再卧薪尝胆!” 崇祯下意识就要拿杨嗣昌跟他说的“难和”的几条理由反驳,却突然让朱纯臣一句话说到了心坎里。 “也不必让陛下蒸日冒着危险,成全杨大人的千古美名。 “至于和清之骂名,臣来担,臣宁肯……” 朱纯臣后面说的话,崇祯便没有再怎么听了。 若是让朱纯臣知道了,肯定也会撇撇嘴巴。 白背了。 这些词,当然都是府上幕僚,和一些其他朝臣的主意。 杨嗣昌杜绝了这些臣子做事,可是这些臣子毕竟没有死,他们还是能私下串联的。 至于崇祯,他只听进去了一句话,那就是成全杨嗣昌的千古美名。 杨嗣昌眼下的这些行为,不会只是为了他自己吧! 再联想到杨嗣昌几乎不贪腐,不结党,崇祯越来越担心。 一个人总要有所求,这人不求利,他求什么? 他喉头一动,刚要说出什么,又突然感觉杨嗣昌也不容易啊。 不论怎样,这老头对大明都是尽心尽力了。 他连忙摆手,“杨卿于国有益,忠心耿耿,如果你要弹劾杨卿,那便回去吧。” 朱纯臣哪里有弹劾杨嗣昌的意思,连忙说自己没有,这才又小心翼翼道: “臣只是觉得,杨公可能不便于言和,可是臣却并无此妨碍。 “陛下不妨给臣些机会,让臣有机会同清人商议,或许也是大明的一条出路。” 崇祯听完这话,陷入沉思。 这样的话,并没有伤害杨嗣昌,而且也能让现在的情况迅速改变。 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杨嗣昌那边,回头自己多给他一点名声便是了。 况且,朱纯臣怎么可能害自己呢? 他看着朱纯臣,心中有些蠢蠢欲动。 朱纯臣更是趁机再添一把火,又道:“陛下,如今时机正好。 “如果再拖一段时间,可能会有更多大明军士死亡。 “陛下,先前,河南初定,山东初定,山西洪承畴与李自成成对峙之势,正是大明前所未有之良机啊!” 崇祯也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这是他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平稳天下的机会,如果因为清军围京而失去了, “那,那你要怎么去谈?” 崇祯低头看着朱纯臣,眼中确实带着一丝希望。 朱纯臣坚定道:“臣只要陛下给臣一封圣旨,一封让臣往来城门的圣旨,臣愿亲身去清人狼谭虎穴一闯! “为了陛下,臣万死不辞!” 崇祯一想,反正也没有什么弊处,不如就让他去了。 他便准备找人写圣旨,由内阁发给朱纯臣。 “陛下,这旨意,只可给中旨,不可通过内阁!” 朱纯臣见此,连忙提醒道: “若是经内阁,杨公定然会多加劝阻,事或不成。 “若是想要一次成事,陛下最好是下中旨。” 崇祯点了点头,“有理。” 他让太监拿来纸笔,亲自写下了“着令成国公领左都督朱纯臣出城相商军务,一应官员不得加阻”这些字后,盖上了自己的印。 写好了旨意,崇祯又迟疑了下,开口道:“不论如何,事成与不成,都要与杨卿说明了……” “此事乃我一人所愿所为,并非陛下之意!” 朱纯臣扑通磕了一个头,恰到好处。 崇祯见他这么明是非,便把旨意递给了他。 他相信杨嗣昌能够守得住,可是守的时间长了,确实对百姓毫无益处。 若只是为了他的清名…… 崇祯不愿这么想杨嗣昌,可是又不得不想,这人到底为了什么。 崇祯十三年之内,过江之卿般的文臣武将太监闹幺蛾子,已经让这位至今岁数也不算大的帝君忘了。 这个世界,有人做事,只是因为忠诚。 或许杨嗣昌的能力不够,他的心胸不宽广,他甚至识人不明。 可是至少,他是忠诚的。 提前了三年多,可是成国公并没有做出不同的选择。 保卫京城的第十三天,严格来说第十四天的凌晨,朱纯臣献门投降。 第338章 绝境 朱纯臣没有找清军任何一人去商议和谈,他只是拿着崇祯的圣旨,把城门诈开,然后请清军进来。 进城的清军将领,甚至有余力去请皇太极过来进门,然后才去打击城内的反抗。 京营的士兵刚得知这消息,还以为是自己在梦里。 一直守得这么好,这么久了都没有一个清兵爬上城墙。 怎么城就破了? 直到正黄旗的骑兵在城中开始肆虐,这些士兵这才相信,这是真的。 皇太极十分果断,确认开城门不是大明的什么计策而是实实在在的叛徒行为后,便立刻派出了精锐骑兵,去打击大明。 正黄旗的主要目的是攻破皇城,其次是五城兵马司,其次是各勋贵,亦即京营的各阶层指挥。 由于这一次杨嗣昌确实明正军纪,还真没有谁能够把消息外传的,因此皇太极至此还以为,京营士兵是在勋贵手中把着。 这也给了杨嗣昌一个机会。 在东墙的杨嗣昌听闻这消息后,仰天喷出一口血,然后让自己这些精锐士兵全部赶往皇城。 所幸,外城皇城之间还有间隔,还有的守! 兵马调动的声响令所有人都下意识心生畏惧,就算皇城之内,现在也是乱作一团。 昨夜安排好朱纯臣后,崇祯便在乾清宫昏昏沉沉睡去,直到听见外面脚步声纷乱嘈杂,这才在一声大喊之中醒来。 “陛下,皇爷,皇爷……” 王承恩和曹化淳没有再遵循礼仪,直接一把推开房门跑了进来,一个去拿崇祯的衣服,一个来摇醒崇祯。 “嗯?” 刚睡醒的朱由检有些迷惑,看着两人愣了半天,这才皱起眉头。 “谁让你们两个进来的!” “皇爷,大事不好了,东夷打进来了!” 曹化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两只手用力拍了拍自己大腿,然后迅速拿衣服给朱由检更衣。 “打进来了?不可能!” 朱由检一把推开,严肃道:“京师防务固若金汤,谁能打得进来?此乃妖言惑众也,尔等不要上当!” “陛下,真的打进来了!奴婢在皇城外面已经看见溃兵了!” 王承恩带着些哭腔,趴在地上,恳求朱由检穿上衣服。 朱由检没有了动作,愣愣地呆在原地。 他想张口吩咐,却不知吩咐些什么,而且,嘴巴已经变得极其干渴,已经完全张不开了。 “杨嗣昌呢?杨嗣昌现在在哪里?” 坐了许久,无力的朱由检终于想到了一个名字,连忙问道。 王承恩摇了摇头,曹化淳也一脸茫然。 “我不走,我要等杨嗣昌的消息。” 朱由检站了起来,好像一个癫子一般自言自语:“杨嗣昌肯定没事,他一定会来救驾的,他一定会来的……” 王承恩二人看得焦急,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连忙打发腿脚快些的小太监去寻杨嗣昌。 皇宫之中,已经没有多少太监宫女还保持理智了。 所有人都知道大乱将起,这保护并禁锢了自己一辈子的红墙要化为乌有了,没有一个人心里不慌乱的。 此时此刻,不偷点拿点,独自一人藏起来的,都算是有良心的了。 往日里,深宫之中也算幽暗宁静,可是毕竟能看到几个人。 今日,已经是彻底看不到了,只能偶尔听见些人声,大多也是哭泣为主。 小太监在宫中狂奔了许久,然后便意识到自己还没问清楚要去哪里,再往回跑时,身后便传来了声音。 一辆两轮的车被一匹马拉着,十几个军士在旁辅佐,杨嗣昌躺在两轮车上,一堆被褥之间。 进了皇城后,苦苦坚持的杨大人便再次吐了些血,然后倒了下来,已经是站不起来了。 士兵没办法,只能拖来一辆拉水的车,用太监宫女的被褥垫上去,拖着车寻找皇帝。 小太监见了这一幕,连忙一路疯跑带路,终于赶在杨嗣昌断气之前,来到了乾清宫。 朱由检此时已经站在屋外等待了,远远地看见一堆人,他先是惊讶害怕,等到确认不是满人之后,又有一些期待。 “陛下……” 两轮车上的杨嗣昌气若游丝,小声道: “不知为何,京师城门已破……京营的士兵,坚持不了多久的…… “陛下速速换上衣服,和些体己人一起装成百姓,活着出京,去开封,太子已经掌握了开封…… “陛下,臣……” 杨嗣昌看着朱由检,面色变得异常红润,血丝从嘴角不断流出,嘴唇渐渐变成了紫绀色。 “杨卿,杨卿,你要说什么啊?你要说什么?” 朱由检轻轻推了推杨嗣昌,没有任何反应。 然后,他用力去摇晃着面前这老头。 他也是才发现,这个老头真的很轻很瘦,一把老骨头好像还没有乾清宫暖阁的门重。 杨嗣昌死了,睿智的双眼渐渐变得灰白,茫然盯着上天。 王承恩,曹化淳,以及杨嗣昌带来的这些忠心耿耿的战士,迅速下跪。 “奴婢(臣等)恳求陛下,遵从杨大人的遗命!” “陛下,去了开封,大明还有兵马,还有机会,事情还未成定局啊!” 一个三十多岁的军士甚至直接站了起来,看着王承恩道:“王公公,快去拿陛下的衣袍来!” 王承恩当然明白对方不是临死装一装皇帝,而是要代朱由检去死,连忙便要去拿龙袍。 “慢着……慢着……” 朱由检感觉自己的脑袋十分混乱,一个又一个的思绪,好像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他看着那些士兵,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去看守皇城,一定要守住!” 这些士兵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为何,不过杨嗣昌调教的他们早已经将命令视作一切。 他们毫不犹豫,直接向着皇城城墙走去。 双腿仿佛已经支撑不住身体的朱由检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去,给朕做碗羊肉汤。” 第339章 煤山、歪脖树、我 如果把人生分为两段,那朱由检觉得,皇兄朱由校死后,他就变得好累啊。 上位之初,他每天算计着魏忠贤,立志要杀了这个大太监。 好不容易,他杀了魏忠贤,杀了一个又一个纷至沓来毁坏大明的蛀虫。 这么多年,虽然客观上他什么也没做,或者把情况弄得更糟糕了,可是他自己真的时刻不休息! 周皇后万金之躯尚要自己做衣服,他是天子,还要在后宫种玉米。 更别提不上朝这种荒诞事了,他更是从来不做。 吃饭的时候,他甚至连一碗羊羹,一个炒蛋都不敢加。 为何至此啊? 坐在台阶上的朱由检很茫然,想来想去,非但没有弄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累,反而更累了。 可是我是皇帝啊,我本该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人不是吗? 王承恩不知道自家皇爷为什么突然成了这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不过,他还是连忙去了,并让曹化淳在这里陪着朱由检。 同时,他也没忘悄悄告诉曹化淳,只要朱由检有要南巡的意思,就立刻带着朱由检走,不用管其他任何人。 王承恩知道,虽然这些年曹化淳在朱由检面前愈加小心翼翼,可是这位曹大伴还是有些决断的。 皇爷有可能没了决定,可是曹化淳心里一定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王承恩迅速来到膳房,从那些太监宫人们藏宝贝的地方摸出半扇羊排,在厨子奇怪的眼神中切下肉来。 这些年,朱由检省吃俭用,可是内官监的花销却并没有变少。 中间的差额,都让这些狗东西给吃了! “你看什么?还不快做羊羹来!” 王承恩见厨子还在看着,来了怒气,喝骂一声。 他小时候倒也会做饭,可是位高权重这么多年,也忘了个七七八八了。 “是,是,那个,王公公。” 厨子答应以后,又磕了一个头,小心翼翼问道:“这羊肉,我还能不能拿走?” 厨子的话听得王承恩心都在绞痛,他也不回答,只是让厨子迅速开火。 现炖羊肉哪有那么迅速,厨子见王承恩催得紧,趁着对方不注意的功夫,倒了些高汤猪油进去,把肉一烫,便端了出来。 王承恩端走羊羹后,厨子见四周没人,也连忙把羊排揣进衣服里,等着皇城被破。 听别人传,东夷已经打到皇城门下了,东夷个个都有妖法,御马监和京营的人一个时辰也撑不到。 此时的厨子还没机会去想皇城破了自己怎么办,他只知道,皇城破了,自己要把这羊肉拿出去。 也好让家里人尝个新鲜。 王承恩端着羊羹回到乾清宫,心中既是欣慰,又是悲伤。 他欣喜的是皇爷终究没有抛下他,可是,皇爷没有跑,也令他难受。 满清有可能放过天底下任何一个人,可唯独不会放过朱由检。 他飞速走到玉阶前,然后将羊羹敬上。 曹化淳给朱由检端去,还不忘拿起小盅自己试毒。 羊羹的味道不怎么样,至少和朱由检年少时品尝过的京城美味差远了。 此时此刻,他突然有些怀念那个被众臣骂为荒淫无道的兄长。 “朕……会是个什么谥号?” 他茫然地问了一句,两个太监连忙磕头,不敢言语。 “你们起来吧,别跪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他站起身来,挥了挥手,给了两个太监自由。 放下国事,放下各路贼寇,再看这座宫城,朱由检心中忽然多出了无限的感想。 这些日复一日待了十几年的场所,到了今天,却好像才看清楚一样。 到了坤宁宫,朱由检看到了面似冷静可手指已经快把衣服揪烂了的周皇后,以及自己几个女儿。 夫妻同坐一处,没有说什么话,几个女儿也只是哭,没有一人开口说些什么。 直到远处的攻打喊杀声越来越大,朱由检这才站了起来,看着几个小孩子叹了口气。 “我倒宁愿你们从没有生在帝王家。” 他轻轻吐出这些话,周皇后不言不语,泪水满面。 朱由检看着自己的发妻,不论曾经多么喜爱,讨厌,气愤,现在都成了一种类似尴尬的情绪。 “朕……我怕赵宋五国城帝姬……” “妾身知道。” 周皇后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然后便泣不成声。 一番惊呼声和嚎叫之后,朱由检又走了出来,衣角带血,手中的天子剑也不知丢在了哪里。 王承恩此时也已心如死灰。 不仅是为自家主人难过,而是因为刚才有消息传来,皇城已经全部被包围了。 其实,从一开始,逃亡这条路就是被堵死的。 朱由检存活的唯一可能,那就是拌作太监或者宫人,苟且偷生。 而这噩耗更是层出不穷。 还没过多长时间,曹化淳便也来报,嫂子张嫣在屋中上吊了,曹化淳到时,已经亡故。 朱由检对此毫无看法,只是默默点头,然后便像散步一样,在城中到处乱走。 皇城极大,算上御苑藏下万把人都绰绰有余,可也极小,小到他竟然只记得往来各宫的道路,和一个乾清宫。 终于,他走到一处荒山上。 他隐约还记着这处荒山,那时候他还有那位抚养他的“娘亲”,告诉他,这山以前是用来堆煤块的。 那位娘亲,就是被魏忠贤客巴巴这对王八蛋给弄死的!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罪在臣下。” 朱由检说完这句话,看着自己身旁两个太监,随手指了曹化淳,要来了他的腰带。 曹化淳哪里敢给,扑通跪下,磕头磕到额前流血。 朱由检苦笑一声,“到了了,连根腰带,都没人给我。 “你们听好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虽然太子和定王现在不在京师,可是京师失守,我无颜以对,更无颜去见祖宗。 “我死后,不用进庙……呵呵,东夷恐怕也不知道什么是太庙。 “你们要活着,去辅佐太子和定王,朕累了,要歇一下。” 他慢慢解下来腰带,把它套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自己又搬来石头,在两人惊恐的眼神中站了上去,把绳圈套在脖子上。 “东夷若来……令他们刃分朕身,勿要加害京城百姓。” 旋即,他用力一蹬,整个人瞬间变得无力,喉咙上的缩紧感令他想要挣扎。 王承恩哀嚎一声,一头扑死在树上,躺倒在地,一动不动。 曹化淳也不知道该干嘛,只是在地上跪坐着哭,哭了许久。 第340章 皇太极 皇城破了。 汹涌的八旗军本欲带着狂喜涌入进去烧杀抢夺一番,可是,后续的军令让他们都不敢乱来。 努尔哈赤死后的这些年,皇太极已经完全把后金的奴隶制改成了半奴隶半封建制,至于有资格夺位的都被他打压得不敢抬起头。 任何人都知道,该让谁先进去。 除了正黄旗的人们先进去清剿了皇城内所有敢反抗或还存在刀兵的人,然后,便来请他们的旗主进宫。 皇太极就是这样一路高头大马从南入城,然后再入皇城,直奔乾清宫而去。 途中,再无一人反抗。 这个由于常年伏案,武功渐渐稀疏的皇帝长得极其壮实,颔下那点肥肉,根本不会招来任何人的不敬。 皇太极进宫之后,立刻便与八旗军来了个约法三章。 不许杀人,不许强奸,不许抢劫。 违者皆斩! 满蒙汉人都对此很不满,可是没谁敢提意见。 以前有过敢提意见的,叫莽古尔泰,让皇太极一顿暴捶之后,悄咪咪的就死了…… 至于那些大人物们,则都知道皇太极学汉人学傻了这件事,没人跟他计较。 他说不许,那就不做嘛! 反正不可能永远如此的,过一段时间,总得有人唱唱反调。 反正我不出头! 就这样,北京百姓非但没有大受伤害,欺辱,反而是得到了一定的尊重。 当然,不能指望每个兵都按照皇太极的意思做事,各种各样的乱事还是有的,只是比较少。 在费英东侄子手上折了几条人命以后,也就没人敢犯事了。 某种意义上,倒是应了朱由检的那些话。 进宫之后,皇太极迅速调用许多人,来寻找大明宗室的人。 活的要让他死,死的要让别人认。 一定要确认所有宗室的下落、存在。 蹲大牢的薛国观被人放出来的时候,还开心来着。 见到带他往皇城走的人,就不太能开心得起来了。 这特么,蹲大牢蹲到外面沧海桑田了都? 火光映照之中,那些穿着稀奇古怪颜色铠甲的人把他拉到一堆死人面前,让他开始认。 至于火光的那一头,则是一个看上去有些肥胖,很是威严的中年人。 “认识这个人吗?” 一个汉人士兵嚣张跋扈地拿起一具尸体,给薛国观看脸。 “这是……这是坤……坤兴公主?” 士兵又给一旁太监看了看,太监也给出一样的答案,然后他便大声确认了这死人的身份。 胖子身边,有人拿着纸笔,写写记记。 一个又一个皇室宗亲在他面前晃过,大部分都是死的,偶尔有没死掉的,多半也疯了。 过了许久,才有几个士兵从旁走来,在那胖子旁边低语了几句。 事情似乎很大,那胖子直接站了起来。 “带我去看看!” 皇太极刚说完,又想起自己不认识崇祯帝,又指着薛国观。 “让他也跟着。” “嗻!” 几个士兵答应一声,拖起薛国观便走。 薛国观眼睁睁看着自己从乾清宫到皇家御苑,最后到了一处荒山这才停下。 说心里不慌乱,这是假的! 可是,他心中也在迅速思索对策。 照眼前的态势看,大明一定是凶多吉少了,自己或许也可以在胖子面前卖个好,看看…… 他的念头还没有想完,便看见了那个吊死鬼的正脸。 “陛下? “陛下!” 薛国观挣扎开两旁士兵,皇太极伸手阻止别人去抓他,亲眼看见薛国观扑到崇祯帝脚下,然后开始哭嚎。 毋庸置疑,这具上吊的尸体,应该是崇祯帝无疑了。 这场景没什么可笑的地方,可是不知为何,皇太极就是想笑。 大明大皇帝! 欺压努尔哈赤,把努尔哈赤当狗的人是李成梁,欺压李成梁,把李成梁囚禁至死的人是万历。 是大明大皇帝! 现在呢?无非就是一具尸体而已,甚至连裤腰带都没了。 “嗟尔明朝。” 皇太极摇头叹息,内心一瞬间变得有些空落落的。 无论是进山海关的兴奋,还是进北京城的惊喜,这一时,都化作了怅然与身体的力量。 他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打算去操控这个幅员万里的国家! “多尔衮那边,打败洪承畴了吗?” “回主子,和硕睿亲王那边有回信,洪承畴还没有打过……不过,王爷说定然不会让一兵一卒,越过山西境!” “嗯,告诉他,接下来打得稳一些,不要逼洪承畴。” 皇太极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 “派人去拉拢那个李自成,尽力把洪承畴弄到咱们这儿来。 “他是个有能力的人,又是崇祯帝极为推崇的人,到了咱们这边,有利于咱们统治汉人天下。” “嗻!” 跟着他的满人奴才答应一声,便离去一人,去传消息。 “其他人都在宫外等着?” “回主子,其他的亲王贝勒旗主王爷们,都在外面等着主子传。” “先传范先生,这种时候,不能乱了次序。” 范先生,也即范文程。 熟读前金前元历史的皇太极知道,打倒一个汉人王朝后,正统便不重要了,尊重才是最重要的。 自己固然可以召见一个满人旗主来,可是那样必然将迎来天下汉人官吏的不满。 可是自己如果召见一个汉人,那就不一样了。 天下汉人官吏,都会明白,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糊糊涂涂过日子。 有了这念头,还会有谁尽心尽力去反抗呢? 至于满人造反? 想到这个问题,皇太极就觉得可笑。 如今的大清,可以说全部在他掌握之中。 谁能有那个权力?谁能有那个胆气? 难不成,他皇太极还能突然死了? 笑话! 第341章 安民三策 范文程入皇宫的时候,内心的欢喜也是绷不住了,露到了脸上。 他本是万历年间的秀才,如果一辈子踏踏实实考试,大概到了这个年纪也能考到个举人了。 毕竟没什么背景,又没什么钱。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没有选择逃亡关内,而是直接选择了投靠努尔哈赤,又被努尔哈赤之子继承了来,成了皇太极的人。 于他而言,大明死了,比他自己封王还要开心! “臣,叩见陛下!” 见到面前椅子上这个微胖的中年人,范文程真心实意地下跪。 “起身回话。” 皇太极没有拘礼,让他起身的同时,开口道:“一路而来,关内诸军诸城能够投降,大清能安稳入主,全赖先生。” 范文程心里美滋滋的,连忙躬身:“此乃为臣之本分也。” 皇太极点了点头,一张大脸上也带着些怒气。 “多铎的事,也请先生多加容忍,他从小肆意妄为惯了,我也骂了他了……” 皇太极口中的多铎,便是努尔哈赤之子,他的弟弟,现如今几乎和多尔衮穿一条裤子的豫亲王。 按理来说,范文程毕竟算是多铎一旗的臣子奴才,前些日子,多铎做了件不太光彩的事。 他讨厌范文程,可是试图整治范文程又会惹来皇太极的惩罚,便把范文程老婆给睡了…… 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这也是奇耻大辱了,不过皇太极知道,自己这个外置大脑未必在意。 自己给个态度,应该也就糊弄过去了。 总不能把弟媳掏出来,让范文程也睡一睡…… 范文程果然不出所料,迅速躬身:“臣既入大清,便当遵从大清的规矩,旗主做的事,不逾矩。” 皇太极颔首,未再提起这件事,而是开口道:“顺天府应该如何处置,当下,大清又该向何处出兵?” “陛下,当务之急,有三件事。” 范文程侃侃而谈道:“其一,找到朱明皇族,并且杀尽主干强宗,不管弱支。” “明帝已经自缢了,目前还未辨认者,只有一太子朱慈烺,一定王朱慈绍,问题不严重吧?” “不,陛下,要知道,大明的士大夫,可是把正统二字刻死在心中了! “只要崇祯皇帝还有一子嗣,大明义军和造反士大夫就会层出不穷,以此做文章。 “只有把主干杀干净了,才能就此断绝!” 皇太极点头表示肯定,又问道:“那为何不杀弱支?” “大明王族太多,斩尽杀绝是不可能的。可是,让他们齐心协力,更不可能。 “只要不杀,就会持之以恒的有王族称帝,有其他王族使绊子,不然,恐怕会重现北宋南宋之祸事。” 皇太极脑子很够用,很快便想明白了。 不杀他们,让他们忙于互相斗争夺权,而无暇顾及自己。 “此计甚妙,其二呢?” “其二便是,将田地,农具分给农民,迅速恢复生产,与士绅地主交好,结其盟助,把顺天府握在手中,而不是急着吞食天下。 “大明疲敝,百姓有田者,十人未必有一,大清为其分田,可得民心也。 “至于士绅地主,封官诱之,屠戮恐吓之,二者并用,也可收心。 “最关键的是,要让天下百姓知道,咱们这里比大明好,然后再去攻占其他地盘,这样,他们才不会生起反抗之心。” 皇太极点头以示清楚,又开口道:“可是,咱们的钱粮,可不算充裕。 “再加上各位旗主王,难免有掠夺之心,此事……” “陛下,此事不难。” 范文程自然笑道:“老百姓不能拿,乡绅不能拿,咱们拿官员的就是了。 “京城官员,一个赛一个家藏巨富,杀一人奖一王,绰绰有余。” 皇太极听完以后,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此事我知道利害,可是如何处理,还要再深思。 “第三呢?” “第三就是,在做完前两件事后,尽快称帝,以正天下!” 皇太极刚要问我不是已经称帝了,迅速便明白,是要昭告天下。 大明已经完蛋啦! “此三件事做成,咱们大清在中原,不说稳如泰山,至少也可以安坐钓鱼台了。 “至于离间李自成洪承畴,秦良玉张献忠之事,此乃军务,臣不便多言。” 范文程就是如此,分明点清了军务什么是当紧的,却又说的自己白莲花一样。 也正如此,皇太极才愈加待见他。 “南方的那个高承不用管?据说他成了个什么华夏国,打民族牌。” “不必管他,此乃一跳梁小丑尔,行方腊旧事,哪用得着咱们大清天军,去个梁山泊,就能杀个一干二净了。” 皇太极脸上挂上了浓郁的笑意,这个他看过,水浒传嘛。 “先生真乃妙人也,来人,备宴……” 京城之中,各种各样的军令在往四处调发。 不过,范文程很显然小看了李自成。 李自成虽然确实一直是个流寇脑袋,可是,在牛金星宋献策李岩的辅佐下,三个臭皮匠了。 他接受了满清的钱财粮食,但是没有攻击洪承畴,反而任由洪承畴在自己的阳城驻军。 于大顺朝而言,洪承畴是自己人,满清?那是什么东西? 范文程自认为抛弃了家门之见,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偏偏李自成就不跟他一路。 多尔衮等待洪承畴投降的策略失败,只能自己试图寻找机会主动出击,结果便被防守大师洪承畴和野战大师刘宗敏打了个痛的,折了几百旗人。 气的皇太极几乎要把他给撤了,这才肯安心下来,继续执行皇太极的好言相劝政策。 豪格则是率军直接来到东昌府北边的德州,与山东的漕工义军,白莲教匪做形势对抗。 顺天府的各种工作也有条不紊地展开,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三个月,满清就能站稳脚跟了。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第342章 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南京,执政官宅邸。 高承与各部门负责人都见面,商定了具体事务之后,又一次让郑森去确认自己的演讲。 培养百姓的民族与国家意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这其中,最有效果的,永远是当权者的演讲。 例如xxx,他就很会演讲,其他都不会就会演讲…… 满清侵入中原,虽然在真理报持之以恒的埋伏笔之下,南方百姓大多知道会发生这个,平常也会嘲讽大明一些“绷不住”等词,可是甫一知道,都是炸毛的! 那可是华夏固有之领土,凭什么让你外敌取了去? 再加上华夏军四军的征兵政策,一时间响应者甚多。 许多年轻人都穿上了军装,开始进行统一的武装训练,准备上战场,夺回领土! 这无关南北人之事,只是一个华夏! 高放的第一军迅速扩充至四万人,夏仁祥的第二军到三万,刘长丰扩充到三万,朱兆孝仍然是两万。 只是,第四军虽然只有两万人,里面却有八千多穿藤甲,上山下河如履平地的特种兵。 这次军事调整,高承也把休养了许久的第四军从云贵调上前线,去四川跟张献忠秦良玉搞三国去,高放彻底解放了出来。 内陆水师仍旧是一万人,不过师家贵已经做好了全部后勤和偷袭的准备,挖通了许多辅河,随时北上。 如今,第一军大多在湖北南阳一带,酝酿北上,第三军则在安徽山东一带救灾……这里太缺粮了,甚至不用打,几石粮草,官员就把城给卖了。 夏仁祥的第二军,则回到了南京左右,等待高承亲征。 即便是最求稳的李邦华和侯恂,都觉得这个行为毫无问题。 天子守国门,这是他们刻在心上的话。 大明皇帝死的消息传来,一众前明臣子还是很伤心,不过一些以往以为会为之殉国的人发现,则没有那么伤心。 大明到底是烂太久了,大家已经不觉得为它殉国是什么严重的事了。 同样的一旬时间,在大明,可以搞十天党争,在南京,可以做一百件为百姓排忧解难的事。 疯了,还去殉国! 顶多也就是在家里面摆个牌位哭一哭了,跪的都没那么熟练了。 高承对此也不强求,既不骂大明,也不夸大明。 提起大明,他也只是说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再造社稷之功深重,可是接连不逢明主,也架不住王朝崩乱。 对此,南京的士子们都已经放弃治疗了。 依着他们来说,高政首再怎么也不能天天骂皇帝啊,今后您不即位吗? 可是高承不仅锐评,还经常发报,也是令他们无能为力。 他们也试着串联士子抗议,可是,且不说有没有士子愿意的成分,真展开骂战,他们骂不过! 钱谦益老先生太顶了,一个人顶着百十来士子,骂得对方鸦雀无声。 只是,他都做到了这个份上,高承还是不让他进参谋局,这也让钱谦益很是伤心。 一转眼,便到了三月初。 这些年,南京华夏官府积攒发行银币超过百万,囤积粮草亦然,积攒财富何止千万亿万? 这么大的储备,不就是为了北伐么? 况且,二月末,李顺才又发行了新债券,“保国卫民”债券。 十个银币一份,共发行十万份,民间百姓凑够一百份,可以去各地官府申请领取一枚“保国卫民”勋章。 已经激活了早期民族和国家意识的百姓们,几乎是争前抢购! 尤其是兴民镇,庐阳县的百姓,更是不惜转买几份,也想凑个勋章。 眼下,针对北伐,已经定下了七等勋章制度。 一等华夏,二等定国,三等辅国,四等义武,五等伐异,六等卫国,七等忠勤。 至于保国卫民,则是在正经勋章之外,奖赏为北伐做出特殊贡献的勋章。 大搞商业的副作用,在这里便产生了,北伐尚未开始,就已经开始有人给这些勋章定价值。 为此,高承只是严格管理,劝改,没有严令禁止。 英雄的战功是荣耀的,被百姓敬仰和赞叹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在这种严峻形势之中,崇祯十三年,亦或者说华夏复兴元年,高承在南京城新建造的中央广场,发表了北伐演讲。 至于年号,也是取自“光复中华,兴国富民”之意。 严厉控诉了满清的恶劣行为,吴三桂的丑恶嘴脸,以及大明臣子们的荒诞与无知带来的恶劣影响。 并且,他也同时申明了作为华夏百姓,为何要抗击外敌,为何要收复领土。 国家,至少是全体百姓都热爱的国家,高于一切。 而华夏军,就是要用自己的热血,去收回这些被外敌占领的土地,去解放这些被压迫已久的人民。 同时,华夏官府发表了一项在满清彻底投降之前都生效的文件。 “除鞑令”,无论南北,无论各族,无论官民,只要杀了满人,有头颅和兵器作证,便可以来华夏军地盘领取三石粮,五个银币以及可以入籍。 这项长期政策将会随着各根据地,各商队传扬很久。 虽然它一定会造成相当的惨案,但不得不说,奖励是最有效激起百姓奋斗欲望的东西。 走下演讲台时,姜护已经等待在旁边了,迅速给出了几条军事要闻。 洪承畴投降李自成,成了李自成的部将。 多尔衮,多铎,豪格同时布置了防线之后,便带着本旗兵马回京了。 满清从京城官员身上扣下来五千万两白银,在这之前,杨嗣昌要求各方出的军费,总共不到二十万两,并且杨大人到死都没见到全部的钱。 崇祯帝的老丈人周奎投降被拒,当做奸臣勋贵斩杀在菜市口,京城百姓欢呼。 一众消息的最后,有一封密报。 这是华夏军在京师的特务写的密报,每个字都对照拼音再对照一本唐诗三百首,十年内几乎不会有人破译。 特务的名字是高承取的,叫“独照峨眉峰”。 高承把一堆情报塞给姜护,拿起最重要的一封,刚一拆开,脸色便骤变。 “怎么了?” 李邦华,涂方智,姜护,孟文定等人全部就在身边,远处王象佛和夏仁祥也迅速赶来。 看着面前那消息,高承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相对。 过了许久,他叹了口气。 “是皇太极。 “他犯了一个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他死了。” p.s:演讲涉及一方面不太方便的内容,没有写具体,有前例告诉我那是不能写的,看意思吧(愁) 第343章 北伐 “死了?” 几个重臣面面相觑,纷纷传阅密报,然后人人一脸古怪。 虽然再身居高位,终究大家都是人,可是皇太极这也……有些太草率了。 大清实质上的开国君主,入住京城不到两个月,然后就死了…… 二十年间,算上这满清皇帝,京师死了五个…… 众人能坐到这个位置,也没几个真迷信的,可是这确实有些迷信了。 “难怪多尔衮他们全部调动,这是要争皇位啊!” 姜护开口感慨一声,众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皇太极自恃年富力强,之前根本没有为后辈铺过路。 眼下,代善,多尔衮,多铎,济尔哈朗全部都有亲王王位在身,又有旗军兵权,想要和平传下来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不过,代善等亲王曾经都被皇太极敲打过,势力多少有些孱弱,不为皇太极子嗣者,只有一个多尔衮,距离皇位最近。 而豪格则是皇太极的长子,只是出身低。 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到底会如何? 不过,众人很快就都反应过来了。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此时正该趁着对方还没有一个决定的时候,出兵北伐。 虽然北伐有一定的可能性促成满清内部迅速统一意见,但是至少在前期,打满人的军队,会容易很多。 “要催促刘长丰速度进军吗?他现在正在淮安府北边。” “稍等再做出决议,不过可以先让他出击收复一些城池。” 说完,高承补充道:“一定要提醒对方,坚壁清野的重要性。 “现在全天下属咱们的粮食最多,打不了就跟对方对耗,把满清拖下泥潭。” 姜护点头,心里已经开始拟定公文了。 “可惜政首您不借天命,不然,咱们开誓师大会,演讲一番,京城的皇太极就死了,这是多大的空子。” 涂方智笑着提了一句,惹得众人也是微笑。 实在是,两件事情太巧合了。 刚刚宣告把对方作为敌人,然后对方就死了。 高承也忍俊不禁,随即严肃道:“不过,确实要杜绝天命这种说法。 “大家都是去过研究所的人,知道宋应星现在已经在做什么了。 “这个世界的很多道理,以后都会被讨论出来,这时候越吹天命,到时候的反噬也就越大。” 涂方智点头称是,没有再提起天命的方案。 本来就是搂草打兔子,打不中就算了。 “前线那些根据地,要统一拨发一批粮食吗?” 李顺才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如果接下来北方动荡的话,很可能会再次成为之前极度缺粮的情况。 而有骑兵横七竖八乱跑的地方,再运粮食就不容易了。 “统一拨发一批,这也是最后一批了,告诉他们所有事都要按照章程来。” 高承一说完,便想到了在徐州那边玩“三国无双”的姜远侯,头疼道:“那个姜远侯,让他广加生产,别再搞那些靠武力压服一切的事了。 “说实话,哪天我收到他的人头来,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李顺才连忙点头称是。 他也知道,前线根据地有这么个奇葩…… 别人都是好好经营,只有两个乱搞瞎搞的。 一个就是姜远侯,靠打架压服了一批白莲教匪。 一个叫张游化,在洛阳陪福王玩什么“击鼓传花”的经营把戏,拿一堆屁用没有的“财产券”骗了洛阳勋贵们几十万两白银,现在又在朱慈烺身边,打算当帝师! 只能说,解放思想,真是让靠谱的人更靠谱,离谱的人更离谱了…… 商议完国家大事后,又讨论了一下何时登基以及修建的皇宫在哪里,祭祀谁的问题。 李邦华认为,当然要在京城登基,并且直接修缮前朝皇宫入主,将大明视作前朝。 而涂方智等人则认为,打败满清再登基,就在南京,并且用南京皇宫。 高业姜护等一系列上犹嫡系则觉得还是去庐阳,不过这个选择还是第一个被排除了。 高承自己就拒绝了这个选择,去了庐阳,那以后不还是等于不管海权么? 至于上京城,于他而言,必要性不大。 往北方定都的主要目的就是防范北方之敌,例如前元。 现在马上都要开启工业时代了,马克沁出现都是早晚的事。 高承相信,蒙人朋友一定能够想通的。 综合考虑,南京倒是最合适的地段。 至于皇宫,他也不打算用前明的皇宫,皇城。 这种把自己用深宫大院圈起来,把一家人圈起来神秘化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必要了。 难不成以后给皇室人员开车,还要司机跪着来? 于他而言,把眼下的执政官宅邸修缮成皇城就是最好了。 当然,也不只是这一座园林,而是把旁边的地段收起来,建一些房子,这里则用作御苑,至于旁边还可以建立一座军政学校。 到时候,皇室子弟,还是要上学的。 即便是对自己的妻子们很信任,高承仍然没有打算让自己未来的孩子仅在深宫大院中长成。 看看朱佑樘,朱由校他们,多半也能够想象得到了。 小孩子,还是要多交朋友才行。 高承把这些事都告诉众人,众人一时间也议论纷纷,到了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下次再说。 高承也没有对这发表什么意见,毕竟,这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很大的一步! 又过了几天,安排好了北伐的一切事务后,高承留下一队特别警卫看家,剩下的人连同近卫兵团,一起随着夏仁祥北上。 他们的这一路,大多已经是自己的地盘,最终停留在徐州,北望兖州府,归德府,随时准备出击。 北伐正式开始。 第344章 八公山土匪 北伐的敌人,主要是满清,但也不全是。 除了满清之外,无论是李自成的大顺,白莲教,漕工们的起义军,开封还未登基的朱慈烺,全部要清理一遍。 能安抚的就安抚,安抚不了的,那就打。 休养生息的几年,天下各势力都觉得昔日打下整个南方的义武军,现在的华夏军不行了。 这次,正好也是给众人亮一亮肌肉! 北伐军分成前中后左右五部,除了中军是已经提升到八千人的近卫军团外,前左右三军各有万人左右,至于后军,则是一营士兵和许多民兵的结合。 北伐路上,粮食军械乃至于一切辎重的运输都是问题,在这个没有铺上铁轨的年代,只能靠大量民兵帮助运输。 好在,南京不缺钱,也就不缺牲口和大车,相比较而言,北伐军运送辎重还是很轻松的活儿。 过了庐州府,再向北,在寿州处,便有一群兵匪不分的家伙。 为首的名叫薛霸上,是当年张献忠打破中都凤阳后顺势而起的一个山匪头子。 之前夏仁祥把南直所有城市打下来时,薛霸上逃回了山里,直到后来开始经济建设也没敢出来,去年秋收的时候,却是又出来劫掠百姓。 零零总总,也有接近六千多人,号称三万大军呢! 虽然敌人的状况很不景气,不过高承也没得选择,只能先打这冒头的地鼠了。 被派往接战的是前军第三营,营长李安康和参谋何三九二话不说便听从军令,带着一定的补给率先前进。 他这一营四百七十多名士兵,几乎是人人都有火铳和战刀,总共十六匹马,还有一门轻量小炮。 放在前明的时代,除了马匹以外,这可能是京营一两千人的配置! 李安康派出侦察连去打探这薛霸上的消息,不一会,附近的几个镇长和民兵团练便都来帮忙。 “营长,您有所不知啊,这薛霸上恶贼,极其狡猾!” 寿县附近一个名叫开阳镇的地方,镇长向李安康抱怨。 “之前他在这里横行好几年,整天不事生产,美其名曰收个保护费,惹得天怒人怨! “夏军长来剿匪,嘿,这王八蛋就往山里躲,硬捱到剿匪结束,他也一次不出来。 “去年秋收,他又出来抢粮食,伤人,这次,你们可一定要给开阳镇的百姓做主!” 老镇长说的很激愤,不过,也并没有更残忍的情况发生。 民兵制度的影响下,那些贼寇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并没有让他们祸乱一方。 李安康向老镇长做出承诺后,也得知了具体情况,画了一个简易的图。 薛霸上一行人倒也知道享受,在八公山周边的一处富人宅邸住着,周围修了些篱笆木架,算作防御。 虽然吹嘘是三万人,浩浩荡荡也有几千个人,但是据这里的镇长所说,能打的最多几百个。 想来也是,真有六千可战之人,一个镇子的民兵恐怕也保护不了自己家乡。 再将侦察连撒出去验证情报后,李安康和何三九商量了一下,觉得也没有啥战术可用。 这用得着什么战术? 打这些土匪强盗,不能强势碾压,都对不起自己训练的时候流的汗。 至于被打埋伏,被偷袭,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基本不存在。 每个士兵都清楚自己的任务,每一连队都有参谋,随时交流,怕什么? 真有埋伏,也啥都埋伏不住。 总之,是不可能出现前明那种被人打着跑的情况了。 探清了八公山别墅后,李安康直接率人赶了过去。 至于侦察连的任务,则转变为在四周以伍为单位进行包围。 尽量不放过任何一人,这才是李安康给自己的挑战。 到了八公山别墅外面,简单欣赏了下这些土匪们辛苦修建的工事,李安康拿起一个铁皮卷起来的喇叭,开始大喊。 “里面的土匪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五人一队出门投降,这是你们最后的生路……” 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像这种建国后没犯过大案的土匪团体,高承还是给了一条生路的。 当然,从喧嚣起来,但是没人出来投降的状况来看,薛霸上不打算走这条路。 “开炮!” 停顿了一刻,李安康也不啰嗦,直接回头要求开炮。 在如今完整的生产线供应下,炮弹这东西,可以说要多少有多少。 如今最金贵的,是开花炮弹,打出去还能炸一下。 不过,李安康相信,北伐下去,迟早他会有资格用一次的。 “砰”! 一声沉闷轰响,炮弹飞驰而过,直接钻入了土匪们的大门,然后将大门两旁的篱笆和木架撕裂了一大块。 院墙里面紧张的土匪一下子就炸了毛,开始四处乱窜。 对面的兵有炮! 人群之中,薛霸上正要提刀上马,突然便看见了这一幕。 对面的士兵除了关键部位和一个头盔之外,几乎无甲,应该非常好打才是。 如果没有那一门火炮,和那些士兵手里的火铳的话。 薛霸上都呆了,打自己这么一个小土匪,犯得着把炮拉出来么? 不过,比一门炮更恐怖的事情就是,他看见对面的官兵在给炮筒装弹了…… “不要开炮!不要开炮!薛霸上投降了!” 他连忙大喊,生怕自己喊得晚了。 与此同时,他也迅速地往回退着,要赶紧躲回院子里。 李安康撇了撇嘴,这时候才说投降?晚了点。 按照华夏军的规矩,第一次劝降不投的,之后就要打到对方失去反抗能力才能纳降。 很显然,这群土匪还能到处乱跑呢。 他让麾下士兵列阵,开始拿火铳填装丹药,自由射击。 对付这种乱跑却没人敢迎上来的敌人,排枪作用不大,还是三人一组自由射击来得快。 三人一组自由射击的含义就是,只有对方不到自己身旁,三个人结为临时小组,至少有一人是保持未击发状态的。 噼里啪啦的火铳声响起,夹杂着偶尔闷响的大炮,第三营官兵缓慢地向着土匪老巢推进。 直到打得这些土匪跪在地上不敢动弹,他们这才停火。 李安康的军靴踏在一个土匪面前,俯视着对方。 土匪慢慢抬起头,五官都快皱到一块了。 “将军,将……将军,我是良民……” 土匪半哭半诉的,因为他看见旁边有士兵在填装子弹了。 李安康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然后踹了地上的土匪一脚。 “去,把薛霸上喊出来,不然把你们全轰咯。 “别想着从山林溜,山林里面,早就都有人埋伏了,估计会直接毙了你。” 土匪连忙磕头,然后起身往宅子里走。 第345章 全面进攻:左良玉 薛霸上本来是想扮成一个妇人或者农家汉子躲出去的,可是还没有装扮好,便被自己的“亲兄弟”给抓住了。 他愤怒异常,可是也没办法,只能被按着,跪到了李安康面前。 “之前让你投降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了?” 李安康冷言一句,实在是有些看不起这薛霸上。 在华夏军中,都是士兵跟着长官冲锋,这薛霸上自己没胆子,却把属下派出来送死。 现在,自己又要投降? 简直无耻! 薛霸上挺直肩膀,想要放几句狠话,可是看见那几把对着脑袋的火铳,又不是那么想了。 “将军,我是大明宋王左良玉手下的游击将军,还请将军给宋王个面子,放我一马。” 朱慈烺虽然还未登基,但是为了稳住左良玉不去投敌,只能给他封了个王爵,才勉强留得他,当河南的北大门。 “宋王是个什么鸟王,谁管你。” 李安康啐了一口,回身吩咐传令兵,去周围县城借调些人,把这些土匪全都抓了。 裹挟的百姓重新安排生产,轻罪坐牢,重罪流放,死罪挖矿。 为了开发海外的地盘,现如今华夏军已经开始了流放的老路子。 这些重罪的人,也就被扔到东南小岛上,作为贼配军和土着打对抗赛。 这些流放者到了地方,安生打对抗赛还有机会重返大陆,如果还动胡乱心思,不仅要在海外流放至死,官府随时还有可能不提供粮食。 倒也算把个人能力和劳动改造结合的一种方式,毕竟这些土匪,最擅长的也就是打劫杀人了…… 不过,把这些人全部捆绑起来后,李安康统计完伤亡,还是及时将伤亡人数和薛霸上提供的消息带回中军。 伤亡自然是零,这次剿匪战只是消耗了些军械,至于真正的短兵相接都没有。 而薛霸上自称为左良玉的手下,这件事就有的说道了。 左良玉所代表的第二大明,竟然在给高承境内的土匪名号? 这种行为,说他没点别的心思,谁信啊? 得知此事后,高承也做了决定。 再向北推进一些后,便顺便向西,灭了左良玉。 此人左右逢源,无耻之尤。 前些日子还在响应华夏军联合一切力量抗清的举动,现在又在资助华夏军境内的土匪。 不打他,实在是有点对不起受害的百姓。 当然,在打他之前,高承还是礼貌性地让李邦华写了封信给开封小朝廷。 劝降! 一时间,左良玉这条祸害天下几十年的野狗,开始感到了来自各处的危机。 在中路军向北推进的时候,西路军同时也展开了军事行动。 高放这一路防守任务一直大于进攻,因为只有他是西面北面两边受敌的。 西面张献忠和前明的陈新甲秦良玉,谁都想从华夏军身上挖一块肉,至于北边的李自成,更是眼红湖北的富庶好久了。 好不容易,这才盼来朱兆孝替代自己和张秦二人玩三国,他只是在郧阳留守了一定的人马,便打算自南阳府北上了。 南阳府中,除了左良玉派来镇守的一些伪官以外,并无其他敌对力量。 此处,早就处在无政府状态许久了。 而这些被安排来的官员,大多是一些掏钱上任的人,对于守城,更是没什么鼓舞力量。 一日之内,他便连破新野、南阳、南召、裕州、镇平五城,几乎手握半个南阳府。 其中,除了裕州有地主组织了抵抗,其他地方,几乎是百姓喜迎王师的大场面。 这些日子以来,百姓们对湖北那些官吏士兵向往已久了。 毕竟距离隔得不远,人家哪里是什么日子,自己这边都是看得见的。 可是,为了防止间谍和大量流民以及疫病人员冲击湖北,在这之前,偷渡过去还是会被送回来的。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华夏军主动来接收他们了。 至于裕州的抵抗,并没有什么成果。 他的兵员,大多来自附近一个叫做方城山根据地的地方,而这个根据地的首脑,也是管高放称呼一声军长的…… 因此,此处的抵抗,大概也就是地主率先冲锋,然后所有士兵喜迎王师的场面。 而这些派出来实干解决河南百姓问题的年轻人,早就已经成了精明强干的官吏,身份一改,番号一换,直接吞食了大半个南阳。 鼎字山根据地。 关汝声得知华夏军北上的消息,心里激动不已,连忙写了几篇文章打算回头让人替他投真理报,干农活的时候都有力了很多。 加上去年冬天,鼎字山一共招揽到了一千五百人,其中有五百人是在接受军事训练的。 而山下的土地,也早就已经耕种上了,两千多亩,今年的收成,至少喂饱这些人的肚子没问题, 看着那样农作物发苗生长,关汝声才能体会到春天这种勃勃生机的欢喜之情,到底有多么珍贵。 正欣赏间,庞虎子便连跑带跳地来到自己面前,影响面前美丽的风景。 “怎么了?” 关汝声揉了揉眉心,开口问道。 他原本是要把一些事情交给百姓自己处理的,可是,这里的人只服他和陶梦声两人,别人谁都不服。 因此,他的事情也变得很多,毕竟要管理一千多人呢! 而今年以来,鼎字山这里广开商业市集,再加上派了二百人在狼头山看守着秩序,就连上店,都没有这里红火了。 不过,政务虽然烦心,可毕竟是为百姓做实事,他倒也能克服。 “又怎么了?” 关汝声把信纸收了起来,开口问道。 “来了伙客商,要买粮食。” 庞虎子非常开心,可以说是兴高采烈了。 种的这些粮食,除去他们自己吃的,还能剩下许多。 现在来了客商,把这些多余的粮食卖掉,就可以买更多,更有用的东西回来。 鼎字山,也就会越来越强盛了。 “客商?大商户?” 关汝声重视了起来,打算去洗漱一下,再去接见。 每天在田野里,他也变得风尘仆仆的,不清洗一下,怕别人有看法。 “大商户,据说在北直隶做大买卖的。” 庞虎子高兴地递给关汝声一张名帖。 “王大宇” 第346章 给他们 一看见这个名字,关汝声就直皱眉头。 “这个人的生意不能做,今年的粮食,只要是更北方来的人,生意都不做。” 庞虎子有些莫名其妙,挠了挠头道:“关先生,可是做生意不就是你买我卖么,咱们为什么……” 关汝声叹了口气,把手按在庞虎子的肩膀上,示意对方蹲下一些。 这小子吃了多半年饱饭,跟吹气一样,现在比他还高一些。 “虎子,做生意要讲究一个底线和良心。 “什么叫底线,那就是有些东西能卖,有些东西不能卖。 “什么叫良心?就是有些人的生意可以做,有些人的生意不可以做。 “这个王大宇,是一个通敌叛国的商人,这一次来河南收购粮食,不用说也是要卖给满清,你要给满清粮食吗?拿满清的钱财?” 庞虎子脸上顿时凶狠起来,“不卖!” “这就对了!” 关汝声满意地拍了拍他,心道平常的爱国教育没有白做。 同时,心中也是暗暗叹气。 中原确实四战之地,面对的敌人也太多了。 军阀土匪还不够,甚至还要面对满清。 更离谱的是,满清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如今李自成手底下闹粮荒,陕西山西确实不太平,可还没有到防线崩盘的程度。 河南北部,大名府,开封府,都是左良玉带兵把守,明朝的小太子更是打算登基重建大明,王大宇是怎么过来的? 朱慈烺连父亲的仇恨都忘了? 不过,想不通没有关系,把王大宇叫上门来问一问就明白了。 他连忙找人去叫来陶梦声,又找人迅速往内乡去。 要赶快通知华夏军,好及时获取军事帮助。 他现在是有几百兵力,可是这些和左良玉的兵油子比起来都不是能打的,更别提王大宇有可能带着的旗人了。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前些日子到手的那一封“华夏讨夷复国檄”。 “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人人皆有守土卫国之责”华夏军几乎可以赦免一切军阀的行为,只要抗清。 其中,恐怕也只有左良玉这种暗通款曲无法赦免了。 陶梦声很快也整理了下,跟着关汝声一起坐到会客的屋子里,腰间带着刀。 他给了关汝声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安稳地坐着。 来时路上,他已经听庞虎子说了这些事情。 他虽然不想做什么英雄,可是这些责任是天然压在肩膀上的,面对满清,他别无二话。 过了片刻,一个两撇小胡子的人被带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戴帽子佩刀的护卫。 “关先生,久仰久仰。” 王大宇倒是很讲礼貌,两手一拱,不像奸商,倒像个和气生财的君子。 关汝声同样很客气,打完招呼,双方一同入座。 “关先生的能力真是天高海深。” 王大宇感慨一句,笑道:“之前大明君臣无能,好好的中原大地,被流寇和苛捐杂税搞得民不聊生,十室九空。 “先生能自乱世之间拉起鼎字山这么一处宝地,着实不简单。” “呵呵,王先生谬赞了。” 关汝声呵呵笑了两声,旋即赶快催促王大宇谈正事。 不然,他怕自己忍不住把这汉奸给杀了。 “是这样的,不才也算小有家业,乱世之中,粮草最为重。” 王大宇心中迅速做着算数:“我看鼎字山外的农田,各类粮食加在一起,或许得有个一万两千石到一万五千石。 “关先生,鼎字山就这点人,能吃得完么? “不如卖给王某几千石?关先生开个价,只要王某掏得出,保证一个子儿也不还。” 关汝声配着他假笑了几声,然后道:“王先生,你不如把话再说明白一些。 “几千石粮食,你家多少口人能吃得了这么多啊? “这粮食,到底得有个去处不是?” 话音刚落,王大宇还没有出声,旁边的侍卫却冷哼一声。 陶梦声却仍旧那副没睡醒一般的模样,看似眼睛放空,没盯着任何一个人。 王大宇也连忙安抚住那侍卫,然后低声道:“兄弟,哥哥我也不骗你。 “眼下,大明已经亡了,小皇帝让左良玉拿死死的,咱们谁不得找个靠山啊? “你想靠谁?陕西李自成?南方高贼?这都靠不住。” 关汝声恍然大悟一般:“所以你靠了关外的野猪是吗?” 王大宇脸色一滞,那侍卫则直接把手握在刀把上。 “王大宇,杀了他,咱们照样能拿了粮草!” “你不妨试一试。” 一旁一直不开口的陶梦声终于发出了些声音,不知何时,他已经瞪大了双眼,并且紧紧盯着王大宇两人。 他的右手,已经捏在了刀把之上,刀刃探出些许。 关汝声对这种气氛已经习惯了,可是王大宇可受不了这个。 他但凡能有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也不至于卖国不是? 他连忙开口劝道:“大家不要火并,不要火并……” 嘴上劝着,王大宇也把身体往椅子角落里缩了缩。 王大宇身旁的侍卫冷哼一声,没有动手。 关汝声看过来看过去,最后哈哈笑了起来。 “各位,谈生意嘛,就是有分歧,不要吵,更不要打起来。” 王大宇也连连点头:“关先生说的是啊,那这样,我们也不谈了,我们这便走……” “慢着。” 关汝声先拦住对方,然后慢悠悠地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笑道:“王先生,出来做生意,你总该带钱了吧?” 王大宇心里陡然一惊,“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关汝声说着,“啪啪”拍了拍双手。 房门突然开启,王大宇看见,自己带来的侍卫面前都有人拿火铳指着他们。 而有几个少年,也持火铳走到门口,对着屋里的王大宇和侍卫。 “咱们鼎字山,和好人做生意,和猪人也做生意。” 王大宇咽了口唾沫,擦了擦头上的汗,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关汝声要干什么。 他看向身旁的侍卫,这可是旗人老爷。 这时候该动手了,王大宇宁肯自己冒风险,也不愿意白掏钱啊! 谁知道,平日里霸道蛮狠的旗人老爷,面对火铳,却是恶狠狠地开口道:“给他们,他们要什么都给他们。” 第347章 虎大威 不怕死也分着种类。 明知大义,为了天下苍生而坦然赴死,这叫不怕死。 为了崇高的信念和理想,面对枪口不退一步,这叫不怕死。 满清起事之初,为了摆脱李成梁的羞辱和明廷官员的剥削而勇猛作战,这是不怕死。 可是入关之后的旗人,他们并不是不怕死。 他们只是知道,同样的条件下,大多数汉人打不过他们,所以才显得那么勇敢。 被好几根火铳顶着脑门的那一刻,贺几托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忍辱负重,先活下去再说! 人,一旦开始忍辱负重,那很多事情就都能忍辱负重了。 王大宇脸色颓丧地被绑了起来,身旁的旗人老爷贺几托也是一样。 皇太极得了京城之后,拷饷打出来六千万,他们八大皇商出来买粮的资金很充足的! 这些钱对于王大宇来说,都是浮财,再加上自己可以套一个为贺几托旗人老爷买命的名头,花了这些钱也不怕。 十六万两银子,就这样被王大宇的人给拉到了鼎字山。 “关先生,您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王大宇蹲在地上,双手反绑,谄媚笑道。 关汝声瞥了他一眼,随口道:“怎么会?我是好人,不会不算数的。” 听关汝声自夸,王大宇也腹诽两句。 好人就这么打劫啊? 陶梦声看着那些银子入库之后,也迅速跑了过来,看了几人一眼,拉着关汝声走到一旁。 “这些人全杀了?” 关汝声也看了眼,犹豫了下,摇了摇头。 “杀了他们没有那个必要,尤其是里面那个商人。 “他能背叛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现在的他还是有用的,没到清算的时候。” “那就放了?” “放了的话……” 关汝声有些犹豫,要是放了的话,他自己内心又有些过不去。 这两人可都是于国,于整个民族有害的啊! “不如这样吧,我跟王大宇谈一些激励他以后跟咱们合作的事,你去把那几个旗人处理一下吧。” “怎么个处理方法?” “我心善,见不得太恶毒的场面。” 关汝声叹了口气,“找人把他们的手脚拇指都剁了,然后敷药包好放回去。” 陶梦声听了,心说这还算心善呢! 相比起他心中的每个人砍一条胳膊,也真说不上哪个更狠毒一些。 没了手脚的拇指,跑不快,握不紧,下半辈子只能种种地耕耕田了。 不过,觉得狠毒归狠毒,执行起来,陶梦声也一点不含糊。 一行十几个鞑子,全部都被斩去了手脚的拇指,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骂着什么。 关汝声也很信守承诺地跟王大宇好好商量了一番后,让庞虎子驾车把这些人送到了上店。 王大宇这老几位扔回去也不怕,来日他们投靠华夏军的时候,一定能收到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也没有打算再派人去追回搬救兵的人。 反正都要北上,如果要打一场的话,鼎字山和狼头山外面正适合做战场。 这里又有粮食,有相对成熟的根据地,可以作为华夏军的前进基地,地利算占完了。 而且,他相信,即便王大宇这老王八蛋答应好好的,回去以后,肯定会找人来报复! 无论是他找来他的满清大爹,还是左良玉这个摇摆不定的野狗,关汝声都不怕。 在他心中,只有自己出身的华夏军,才是最强的…… 王大宇和贺几托刚一离开,立刻便翻了脸。 贺几托一脚踹倒王大宇,自己也疼的直咧嘴,然后骂道:“混蛋,就是你和那些汉人商量好了,来杀我们旗人! “老子弄死你!” 王大宇平日里总是往来走商道,再加上吃的东西不赖,身材也是壮实的,可是,再怎么壮实,在这个旗人面前也只能跪趴下来。 “贺几托老爷,我真没有和他们商量好!咱们被人骗了,他们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人,他们是华夏人,要反咱们大清上国!” 王大宇义愤填膺地控诉了关汝声一番,然后继续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虽然在鼎字山他也答应了关汝声回头要反正的请求,可是那只是一时权宜之计。 汉人能打过满清吗?这不是开玩笑? 至少在华夏军大胜一场前,他是不会考虑变换自己的旗帜的。 “我现在就应该去请睿亲王出兵,杀了他们,也杀了你!杀了你们这帮见利忘义,阴险狡诈的汉人!” 贺几托咆哮着,他也试图弄死王大宇,可是实在是握不住刀了。 四根手指勉强抓住刀还行,稍有动作就会直接掉下来,根本握不紧。 一想到自己今后就是个不能握刀不能上马的废人,贺几托恨不得现在就违抗命令,弄死这个王大宇。 “您不要生气,您不要生气……” 王大宇连忙磕头请罪,直到对方情绪稳定了一些,这才开口提道: “贺几托老爷,听说那宋王左良玉,已经打算投靠咱们大清了。 “您要真想出这一口气,不如去他那里,要一些兵马来,踏平鼎字山!” 不出关汝声所料,王大宇果然提出了攻击鼎字山的计划。 主要是,消耗了满清那么多银两,一粒米都没带回去,总要有个交代啊! 两人急匆匆赶到周围集市上,抢了驴车,花了一两天的时间,走到了汝州城。 汝州这里镇守的一员武将,是左良玉手下的军头,名叫虎大威,乃是汉化蒙古人。 整个“第二大明”的武将都得了宋王的号令,善待往来的满人,因此,贺几托在这里受到的待遇还算不错。 虎大威本想找辆车给这些人都送走拉倒,结果在临别的时候,却听王大宇说,汝州境内,竟然有百姓种了几千亩良田! 这个消息,简直就是一阵兴奋剂一般令虎将军高兴。 表情冷淡地送走王大宇一行人后,虎大将军直接点齐两千骑兵,四千步兵,打算去那个所谓的鼎字山看一看。 在我们大明统治的地方,竟然有一个地方百姓有粮? 好好的粮食给百姓吃不拿来养兵,这不就是糟蹋么? 第348章 陷阵 当然,虎大威临行前,也没忘记找人跟左良玉汇报一声。 左良玉对此的态度是,默许。 无论是满人在他这里拿好处,还是华夏军抢他的地盘,他全部都默许。 他太了解了,自己没有执政一方的本事,真要让他去当皇帝,那是不可能的。 相比较而言,他就是要看谁出的价格高,他就跟谁。 满清的皇太极给出了价格,一个公爵,而左良玉心里想要的,则是王爵加上带兵的权力。 为此,他只能去试探一下高承的价码。 虎大威的人在他这里也算是敢战的一支部曲,派出去和华夏军的人碰一碰,也好让华夏军知道他左良玉的重要性,好开一个心满意足的价格。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他也派出去不少哨骑,去随时传递虎大威的军情。 打赢高承一场后,他就可以去谈价格了。 至于会不会打赢,左良玉没有考虑过, 他的人,一部分是拆散了的关宁军,一部分是前明还能管事的时候练出来的京营,还有一部分是杨文岳的天津新军。 纵然比不上李自成的老营和满清的满八旗那么厉害,也应该差不了多少才对。 他对这次战斗的结果,还是很乐观的…… 鼎字山一边,送走那些野猪后,关汝声让庞虎子敲锣跑遍了每一户门前,把鼎字山所有的民兵都召集到了一起。 此处二百多,狼头山二百。 这些民兵早已经不是和彭金虎夺粮食时的农民一样,几乎人人都或多或少参加和其他土匪的冲突,勉强可以当做士兵来看待。 再加上内乡方面供给的军械充足,这些人是有一定战斗力的。 派往内乡求援的人是骑着马去的,而援兵约定,明天中午时分应该就会到了。 来的是李定国的骑兵团,两千多火铳骑兵,以及两营步兵协助。 一听这个兵力配备,陶梦声感觉华夏军还是有些弱势。 要知道,中原这里打仗动辄就是百万大军,八十万大军的。 即便是改革过后的李自成,出兵的时候也要把所有民夫都算上,再加个倍。 哪有人真就直接说出自己具体数目的啊? 而关汝声则感觉,这些兵马已经够用了。 经过一番思索后,他和陶梦声都打算把人带到狼头山,也是比较贴近战场的地方。 从汝州往鼎字山走,小股人马可以走野地,大队人马还带辎重必定要走大路,也就一定会路过狼头山。 在这里抗击,才能把战场放在自己家门外面。 不然,把骑兵放进平原了,即便是打了胜仗,今年春天种植的这点小麦也都算打了水漂了。 陶梦声带着自己五十多人的火铳队检查了下火铳的完好性后,便在半山腰的寨子里休息。 离狼头山十里处,也一直有一队骡子军放哨,随时通报消息。 南方打仗,可以没头没脑向着目标猛冲,中原打仗,斥候和哨骑绝对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平原,你没有斥候就是没了眼睛,说不定哪个角落便会杀出来一队精锐来。 陶梦声在北方待的这些年,也都学会了这些技巧,并且知道,十里是一个比较恰当的距离。 再近,自己来不及准备,再远,容易出事故。 左良玉手下蒙古人降将也不少,这些人多半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例如射箭。 万一斥候离得太远,让蒙古人斥候给风筝掉,那才是大损失。 在狼头山寨子里等到下午,虎大威的先遣骑兵到了。 他现在早已经不是一员大明将领,而是高居“京营都督”的职位,当然也不会自己亲自冲头阵。 先遣一队人马去试试水,如果没问题,自己再大军压境,这才是他现在的打仗手法。 陶梦声得到消息后,也不慌乱,直接带着四百多人便走。 他完全没有在意对方是骑兵,而自己这边算上骡子,坐骑也只有三十多条的现实。 他命令持战刀和圆盾的士兵,每两人挡在一名火铳兵之前,战成排阵,等着敌人杀来。 只要遏制住骑兵的冲势,并且双方战成一团,步兵是不怕骑兵的。 被骑兵攻击,最恐怕的现象就是有人逃跑。 人腿怎么也跑不过马腿,只要开始跑,骑兵就能惬意地追杀,轻松打成溃败。 大明的曹文诏剿匪就是这样剿的,靠精锐兵力把敌军冲散,然后不断追杀,直到把农民军追到崩溃。 可是,农民军只要不崩溃,冲进步兵堆里的骑兵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曹文诏最后也为自己的战法付出了代价,他便是死在了步兵堆里。 眼看着辽阔平原的那一头,黑色的点越来越大,陶梦声也开口,做了最后的安抚。 “这群人要摧毁的,是咱们的家园,你们的老婆,爹娘,田地! “让他们冲进去了,咱们今年又等于毫无收成,有可能又要去其他地方流浪。 “你们愿意吗?” 对于这个问题,没一个人愿意。 这些本已经成为行尸走肉的流民,在陶梦声关汝声两人的帮助下,有了田地,有了种子,有了媳妇,甚至还举办了一场简易的婚礼。 这时候告诉他们,这些会被面前的敌人摧毁、夺走,他们弄死这些敌人的心比什么意志都要强! 无产者无恒心,大明就是一直没有搞明白这句话,让一些什么都没有的兵去对付什么都没有的民,怎么可能赢? 不远处,骑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仿佛扣在每个人的心上一样响亮。 可是,即便是已经能够看清楚对面骑兵的面貌,陶梦声也没有下令,只是让人准备。 只在刚刚进入五十步的一刻,骑兵之中开始有人举弓射箭,陶梦声才猛地高呼。 “放!” 噼里啪啦一通响,面前的骑兵之中顿时传来了无数人嚎马叫的声音。 原本稳健的步伐瞬间被火铳声撕碎,举弓待射的士兵也只能先赶快调整马匹,以应对后续的冲击。 而陶梦声在放过第一轮火铳之后,让火铳兵填装弹药,他则带着其余的战士,向着这些人冲了过去。 第349章 中原大战(1) 以步对骑,并且能把对方杀得大败者,似乎听起来很魔幻。 可是,在南明的时代,亦或者说是大明京师陷落之后,这种事情便不断发生。 赵嘉的骑兵没有死多少,只死了二十几人,有些还是被拖下马以后乱刀砍死的。 而他们撞死砍死的农民军,少说二十人。 即便如此,他还是当机立断地下令,回撤! 毕竟,在这里拼杀,死的是他赵嘉自己的人。 可是得了粮食、女人、金银,那都是虎大威的。 别说三成了,分一成都是好的。 凭什么给他卖命啊? 因此,鼎字山农民军眼看着对方的骑兵杀到火铳初学者的有效攻击范围之后,向旁边一侧,便又跑了。 他们的到来,似乎只是为了确定,鼎字山这块骨头硬不硬。 不硬,先锋赵嘉就是盖世英雄一般,撵着多少农民逃窜。 硬的话……直接开溜。 整个西北东北都这样送完了,仍然要开溜。 毕竟,为谁保天下都是别人的,只有兵是自己的。 陶梦声和关汝声对第二大明的士兵素质早便有所猜测,见是这种情况,毫不犹豫选择追击。 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把敌军拖到这里,华夏军的人来了以后,自然会展开强大的攻势。 于是,狼头山东面的平原之上,一群带刀带铳的士兵,追着全副武装的骑兵,撵得对方到处跑…… 其中,陶梦声更是努力发挥自己的个人武勇,一人一马劈翻了至少六骑。 让这些骑兵,从一开始的有组织撤退,硬是被杀成了溃败! 而等他们被杀出山道口后,关汝声也迅速让剩下的农民军捡拾装备,收拾在场的军马。 眼下,天底下的马几乎全部被清理出来了。 民间动荡这么久,百姓早已经没人养马了。 能多一匹,势力之中,便可以多一些骑兵。 而在华夏军之中,三路大军全部算上,骑兵总共也就不到八千人。 其中,最精锐的骑兵应该就是西路军的骑兵旅,也就是李定国经营最久的这一支,一支便占据了四千人。 华夏军相对满清,大顺,二明来说,都是很缺乏马匹的。 能多一匹,都是助力。 大概两个时辰后,陶梦声才跑回来。 甫一落马,他便极为严肃地对关汝声道:“退回狼头山挖的壕沟后面防守吧。 “来的人是汝州的虎大威,人不少,远看估计上万!” 即便关汝声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中,听见这个人数,也没忍住喉头一动。 他们鼎字山的农民军可才四百来人。 二十五倍的差距! 他们来不及悲伤,迅速将战友的尸体拖走,然后便躲在简易的防御工事后面,等待攻击的到来。 而虎大威一方,得知自己的先锋被一群步兵杀败之后,气得要死! 可是,他又不敢真的施行一下军法,杀了赵嘉,只好抽了对方两鞭子,然后继续前进。 至于赵嘉口中的“鼎字山的人有妖法”这种屁话,他听都不想听。 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哪吒”“二郎神”少说也有八九个了,哪个有妖法? 即便是有,也只是糊弄百姓的小道! 虎大总兵带着人马至此后,便派骑兵再去探查山道。 没过一会儿,斥候便回来禀报:“过不去。” “什么叫过不去?路不能走?” 虎大威很是不满,明明是剿除个农民军,怎么搞得这么麻烦? “山道的路很平整,不过,他们挑了一段路,挖出来许多壕沟,还堆积着土石,和女墙一般。 “土石后面,有人用火铳探出来瞄准,我们没敢上前仔细看,只知道骑兵没办法一下冲过去。” 虎大威眉头皱起,一张黄脸上满是难受,不过还是让斥候下去了,没有直接骂出来。 “调一队步兵过去,看看这些农把式什么路数。” 身旁人听见之后,迅速领命,不一会儿,便有几百个步兵被押到了前线。 说是步兵,实则也就是流民。 不过就是跟着打了几场顺风仗,有人手里拿着些兵器罢了。 而这些流民部队,别说填沟了,还没到壕沟边上,就让火铳给吓回来了。 火铳一响,所有人争先恐后地往后退,根本用不着杀人。 虎大威见状,立刻派上军法队,站在流民后面,后退便砍。 这些流民被砍死十几人后,没了办法,只能哀嚎着往壕沟那里跑。 防御工事后,陶梦声暗骂了一句,却也没有办法,只能让人装弹。 等到距离够近之后,一次整齐放铳,噼里啪啦响过之后,便倒下了二十几人。 一时间,这些流民进不知进,退不知退,只是站在大道中间哭。 “真是一帮王八蛋,连平民百姓也杀!” 虎大威骂了一句以后,又让军法队继续往前,就是逼着这些流民去试探。 可是,没想到军法队往前了一段距离后,突然一个壮硕汉子翻过女墙来,一枪放掉一个军法队士兵。 这下,流民混着军法队跑。 他们执行军法便是知道,这些流民害不到自己。 现在,看见自己也要中枪,便马上逃跑了。 虎大威看得心里着急,却没有办法,只能暂且收兵。 狼头山这里确实难以过去,不过,这也基本可以证明那些满人没有骗自己。 这里应该确实有粮有田,不然百姓怎么也不会这么积极地守。 因此,虎大威打算明天让精锐骑兵去寻找其他道路,这些流民继续往前面塞。 只要流民的尸体汇聚成墙,自己的蒙人射手也就可以跟火铳手对打,迟早过得去! 可是,就在他确定明日战术的时候,又有斥候赶来汇报。 南方有一支骑兵正在赶来,打着一面古怪旗帜。 一面红底黑字的“华夏”旗帜。 第350章 中原大战(2) “南方有人来?” 虎大威对这个军情,出人意料地开心。 他觉得,眼下的困境就是鼎字山的这群孬种,根本不敢出战! 不管南方是谁的人来支援,只要不是鼎字山的人,自己便可以围点打援,之后再诈过壕沟。 虎大总兵不怕打仗,只怕有人龟缩,不敢打。 “听说这一面华夏军旗,是南方那支所谓华夏军的。 “以华夏为名成军,高贼如何做想已经十分清楚了,总兵还是要小心!” 听说这事,虎大威的狗头军师之一迅速给他解释补充。 “不怕,南人向来不善战,这个高承我也听说过,不过就是捡漏而已。 “听说他对佛郎机人优待,一个佛郎机人娶三五个汉人女子,佛郎机人才给他大炮,他才能打下南方诸城。 “这么一个小人物,何足挂齿?” 虎大威对幕僚夸赞高承,极为不屑。 这些年,不少文人都被迫北上,然后或多或少便会宣传一些诋毁高承,诋毁华夏军的内容。 虎大威对这一部分,还是很相信的。 只是不知道,眼下在澳门的佛郎机人对此什么看法。 毕竟他们的教堂都开始宣传“没有高大帅,就没有耶和华”了…… 确认了南方的华夏军可以碰一碰后,虎大威这次没有再学以前的大明上将军风范,派个劳什子的先遣队。 他直接带着自己的两千骑兵,向着南方冲杀过去。 些许南蛮子骑兵,有何惧哉? 且说,李定国距离狼头山还有六十里的时候,是提前让士兵休息了一段时间的。 他的目的,就是达到战场之后,可以迅速开战! 扩军之后,他的骑兵已经有四千之数了,可是这次出战他并没有把所有人都拉出来。 他又不是军阀,动辄全军出击,抢到一处算一处。 如今,高放已经到了南阳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上这一支机动骑兵,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全用上。 再度出发后,没有多远距离,便有己方斥候汇报,发现了敌军。 如今的华夏军骑兵,除了制式军装,轻甲以外,就是燧发枪,以及骑兵的长刀。 间或有些带艺投军的人,有自己独特的能耐。 例如一个辽东汉子,能跟鞑子一样射重箭,射击距离只有不到五十步,可是能一箭把野狗的骨头射断! 而在这之外,则是分属小队,中队,大队的投掷武器,包括前一段刚刚批准的燃烧手雷。 骑兵是最早改制的一部分,再也没有伍什制度,而是按照十几人一小队,五十人一中队,一百人左右一大队。 连长同时兼任大队队长。 发现敌军斥候以后,接下来便会有斥候持续不断地来回打探。 因此,李定国毫不犹豫,直接派出了自己的精锐斥候团体。 其中,有能用火枪百步穿杨的神人,有堪比射雕手的弓手,有猎虎的猎人,也有一张嘴是全天下方言的特殊人才。 这些精锐斥候,乃是上了战场以后,专门为了摧毁敌方斥候系统而练就的。 虎大威也没有意识到,随着自己越来越接近敌阵,撒出去的一百多斥候回来的越来越少了…… 远远看见那些“南蛮子骑兵”以后,虎大威没有犹豫,所有人暂缓速度跑了一段,然后开始猛然冲击。 那些南蛮子,竟然还在慢悠悠地走,完全不长心的样子。 虎大威的嘴角渐渐咧开,已经预料到自己要立下多少功劳了! 而李定国等到敌军到视线内后,迅速下令,让步兵把宝贝推出来。 临近敌军部队以后,行军慢是因为有好东西在准备。 冲在前列的虎大威见那些华夏军突然散开,然后有人推出几门大炮来…… “干你娘!” 疾驰之间,虎大威猛地一拉缰绳,连忙往炮筒没指着的地方跑。 不过。冲锋的命令却没有改变。 他好歹也是打仗多年的人,知道这时候冲过去杀了控炮手,才是正确的做法。 只见华夏军的炮手们一边闲聊着,一边迅速用拇指测算距离,然后便开始装弹点火。 一点上火,他们便捂住耳朵张开嘴巴。 “轰!” 闷响的声音一发出,炮车的周围都有尘土飞扬起来! 一发炮弹直接砸入虎大威的军阵之中,砸倒三五骑,在平地上颠一下,还能继续前冲,撞倒几匹马。 这可是重装大炮啊! 虎大威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要知道,为了赢,这一次他可是用精锐冲在最前面! 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赌上所有了! 虎大威固执地认为,任何一方的士兵,有得必有失。 既然这些南蛮子有炮,那么他们距离拉近了,一定很弱! 而事实,也好像如此。 至少,在他们开始射箭试探距离的时候,对方的骑兵毫无动静。 又挨了两轮炮击,虎大威冲进了一百步。 刚准备下令齐射的时候,却见对面的华夏军端起了枪…… 虎大威心里的迷惑还没有过去,便听见了近乎同一时间响起的一声。 这些骑兵的射击水准和经验,是鼎字山的人无可匹敌的。 虎大威感觉浑身一颤抖,左臂仿佛有人用力拽了一下一般。 仔细一看,他的左臂已经中弹了! 而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哗啦啦倒下了几十人! 还有至少一百来人,是已经受伤但没有察觉,亦或者马匹已经受了伤的! 这特么算什么骑兵! 虎大威在心里怒吼,简直就是背弃了骑兵的荣耀! 凭什么你们射程比我远? 而就在他暴怒的时候,李定国也告诉了他为什么要停下进军,等着虎大威冲锋过来。 第一轮齐射刚过,就有人走上前,开始了第二轮…… 几阵枪声过后,虎大威背弃了骑兵的荣耀。 他逃了! 或许是有运气的因素,他连中四弹,一条左臂快被打碎了,可偏偏没有死。 这下,虎大总兵再也没心思放那么多屁话。 调头便跑! 而李定国就平稳地看着敌军的气势全部打碎了,开始溃逃之后,便默默地一挺身,马匹便开始向前挪步。 随后,他掏出自己的哨子,用力一吹,再找人传令。 换上长刀,要开始收割了! 随着“滴滴滴滴滴滴……”的声音响起,几乎每一个华夏军人都开始纵马,狂奔在这平原之上,追逐那些溃逃的二明部队! 开战不到一刻,明军溃败。 第351章 中原大战(3) 虎大威逃亡时,心里还存着一丝幻想。 这些人用惯了火铳,应该不擅长轻骑追敌吧? 可紧接着,蹁跹而至的马蹄声让他的幻想破灭,只能更用力地夹紧马腹,挥动鞭子。 刚才还在使用火枪的骑兵将火枪收起,拔出长刀便冲了过来。 而且,由于华夏军大多是轻甲,速度还异常得快。 虎大威注意到这个差距之后,立刻便脱掉了自己身上重金打造的坚硬甲胄,扔到一旁,只穿着一身贴身的衣物跑路。 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逃窜成功。 之前散出去的华夏军斥候,在隐约听见进攻号和炮声以后,便开始三五成群,向着虎大威部跑去。 如果是战意正强的部队,即便是二明的骑兵,也不会害怕十几人甚至三五人的冲阵。 可是,被火铳火炮打击过的他们就像惊弓之鸟,只要看见那身轻甲军装,便立刻陷入恐慌之中,争先恐后地逃窜! 斥候之中豢养的强力射手,也在此时开始起作用。 凡是试图聚拢溃兵的,总是会被斩首战术率先击杀。 虎大威一方,越有统帅力的人,反而死得越快! 到了后来,这已经不是一场追逐战了,而成了虎大威部的竞速比赛。 一个又一个的骑兵忙不迭地把自己一身的东西全部卸掉,生怕自己逃亡的速度比旁人慢上一些。 即便侥幸回头迎战的,面对李定国的冲击,也很难打出战果。 至于那些流民步兵,更是早早地被打成了羊群,在大地上到处窜行。 十几个骑兵就像放牧一样,轻松地驱赶着他们该往哪里走。 直到追出狼头山六十里,马匹实在是受不了了,李定国这才放弃追击,下令给马匹喂豆子和盐水后,返回狼头山。 由于路上有鼎字山这个补给站,李定国一行人都没有带多少补给,再追下去,己方的状态会严重下降。 而中原还有李自成和满清两股势力,不得不小心,竭尽全力的浪战已经不符合这里的局势了。 回到狼头山,和这里的关汝声互相验证身份之后,陶关二人委实是松了口气。 “你看,这就是我们华夏军的人。” 关汝声自豪地看着李定国的兵马顺着已经搬开阻碍的道路前行,向陶梦声介绍道。 陶梦声看着这支军容整齐的兵马,一时有些出神。 他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与高承水火不容。 不是说高贼的人祸害百姓,都是贼寇么? 这队人马,怎么看都是和百姓秋毫无犯的样子啊! 而骑兵入了狼头山后的大平原之后,两营步兵也赶了过来,其中一个营长和关汝声还是旧相识。 关汝声看了对方带来的礼物,感动的快要哭了。 四千多流民被俘获了三千余人,虎大威安排的兵头被杀了九成以上,剩下的这些,就是脑子跟白纸一样的普通百姓。 只要关汝声给他们好好改造,明年这些就全部都是劳动力,他们鼎字山也就可以走出去了。 “河南大地现如今已经十室九空,上面下命令了,俘虏只要确认没有重大罪过的,就可以直接安排生产。” 营长对关汝声这么说,关汝声立刻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连忙把这些俘虏关到他们最初住的牲口棚和空地上,找人看押。 随后,他也没忘记给李定国这些人安排饮食,供给粮草。 鼎字山虽然粮食不富裕,可是短暂地供养一些兵将还是可以的。 再加上以往饲养骡子马匹,关汝声也收购了不少豆饼草料,再和一些盐水,也不亏待马匹。 忙完这一些,他便带着陶梦声往会议室里走。 “你只管去你的,带我去那里干什么?” 一听说自己要去哪,陶梦声顿时皱起眉头,用力把手从关汝声的手掌中抽了出来。 虽然高承从未知道有他这么个“死敌”在,可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华夏军的人是不共戴天的。 能够接纳关汝声已经是极限了,怎么还能迎接华夏军呢…… “哎呀,你别使性子。” 关汝声气得直跺脚,“你是团练教头,你不去谁去?” 陶梦声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合适,可是又确实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反正我不去!” “你!” 关汝声气得扑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过了片刻,他擦了擦自己鼻子下的鲜血,闷声道:“现在你得去了,不然你打了我,待会儿把你丫的抓过去!” 陶梦声无比气恼地拍了自己的手两把,一边向会议室走还不忘替自己申辩。 “我可提前告诉你,这不代表我投靠了你们华夏军……” “废什么话?走你的!” 两个人骂骂咧咧地走进会议室,李定国一行高级军官已经全部在席了。 其中,李定国坐了首位,左手边却留出两个位置,给鼎字山的两位干部。 “请坐。” 这些年愈加沉稳的李定国就像没看见两个人身上的狼藉一般,伸手示意两人坐下。 “李旅长,这是鼎字山现在的民兵籍册和装备,粮草,请过目。” 关汝声掏出几份文档来,递给李定国。 李定国点了点头,没有怎么看,而是直接转递给自己这一旅的陈汝懋。 “二位,这次跟二位来开这个会,包括这一次出兵前来,不仅仅是为了解救鼎字山,还有军长的命令。” “高军长的命令?” “不错。” 李定国点了点头:“这次北伐,咱们华夏军要动员可以动员的一切力量行动,驱逐鞑虏。 “不过,前些日子,这些可以动员,亦或者可以接纳的力量当中,左良玉被排除在外了。 “意味着我们可以接受左良玉麾下将领的反正,可是包括朱慈烺、杨文岳、左良玉、朱恭枵在内的一干人等,全部要剥除军权,就近关押。 “这次战斗意义深远,而你们两人的任务,便是安置河南流窜至汝州的流民,并且训练出来的民兵可以参与辎重运输等工作。” 说完,李定国又严肃道:“当然,这也不是强制的,而是在我们分析了鼎字山根据地的相应实力,和看你们自己的意愿。 “你们两位可以商量一下。” 第352章 中原大战(4) 以南伐北的一大难题就是,辎重运输太耗费人力了! 即便是以现在的华夏军政府的财力,也不敢把这一场战争拖得太久。 而要消除辎重运输的压力,动员起中原山东的百万流民,显然是最好的办法。 以工代赈,永远是比单纯发粮要强的赈灾方式。 况且,动员百姓的同时还可以解决分田等问题,一举多得! 在各个根据地的支撑下,这些百姓完全可以一边运输,一边在根据地人员的带领下完成分田和安排生产等工作,迅速恢复寻常百姓的样子。 只有把整个河南重建起来,这场仗才算赢。 不然,即便是把八旗杀干净了,打出来一个没人的河南,到时候再从哪里迁移人口过来? 河南各个根据地开始发力的时候,虎大威在汝州重新募兵布防,心里,则已经开始盘算投降哪一方了。 在这一方面上,他和左良玉是大差不差的。 之前皇太极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谋划左良玉归降的事务。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小小的突然情况,导致左良玉觉得自己又有了闪转腾挪的机会,便开始左右摇摆。 反正投哪一方都是天大的功劳,何不投给开价最高的人呢? 要知道,他手上可是有大明朝唯一的正统了。 当然,除去那个消失不见的定王。 一番比较之下,左良玉感觉,高承在三方势力之中,可能是较弱的一方。 也正是因此,他才开始试探高承,希望这个胆敢以华夏自称的人服软,给他封个自在王爵。 谁知道,高承的兵马都打到新蔡了,自己才收到消息! 华夏军方面,不接受左良玉的投降! 并且严令左良玉善待百姓和明朝宗室,等待华夏军接管,并且接受公正审判! 这一下子,左良玉慌了。 摇摆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愣头青。 这个高贼懂不懂规矩啊,哪有直接上来就是打的,不是应该先开条件让我投靠么…… 殊不知,华夏军内部,对他的贼兵是一点也不在乎。 偏偏此时,虎大威又吃了大败仗,几乎全军覆没! 也是败在华夏军手中! 虽然虎大威为了维持自己在明廷的尊严和权力,硬说只是折了一百多兵马,但是左良玉对这种军阀再了解不过了。 一百多兵马,你当场就征募百姓了,还用得着固守汝州? 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分别向李自成和北京递出投降书。 李自成一方,本就有了牛金星做谋划,宋献策搞神化,现在又添祖大寿洪承畴,对中原的局势了解实在是深刻。 他紧急要处理的问题,不是如何夺取河南,而是怎么安抚治下百姓。 “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这句口号让他的大顺朝迎风涨,然后现在碰到了大问题。 百姓真不跟你客气啊,你说不纳粮,大家就真不交了…… 可是他又要养着甘肃陕西边镇,又要顾着山西北直前线,还有祖大寿洪承畴两个吃粮大户。 李自成自己都恨不得啃草根去了! 可是,口号已经喊出去了,现在再征粮,谁能允许? 迫不得已,他也只能挨个杀西北富户,从万贯杀到千贯,从千贯杀到百贯。 拷饷! 他自己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哪还管得着河南百姓? 就连之前镇守汝州的侄子都调走了,白白送给左良玉一座汝州城。 至于满清那边,倒是很快给出了答复。 围绕着豪格和多尔衮的皇位争夺战打出了结果。 结果就是福临当皇帝! 豪格本来拥有父死子继的天然牌,可是他的生母确实有些支撑不起皇位的重量。 再加上个人计谋的问题,这一世的豪格,仍然在飞龙骑脸的状况下输掉了。 他争取到了明面上除了多尔衮多铎以外的全部支持,可是到了实践的时候,非要搞多尔衮心态,摆出以退为进的姿态。 然后,多尔衮趁势提出了生母尊耀的福临…… 包括代善、济尔哈朗在内的旗主王爷,都觉得,福临上位,总好过两个年轻人当中的任何一个。 毕竟福临年龄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操控。 多尔衮和豪格俩人,谁来操控? 而豪格丢了皇位之后,便开始一溃千里,连个摄政王都没捞上。 谁让你和皇帝一个辈分,你摄政王,总不能你跟你爹一辈儿的吧…… 多尔衮为了展现自己的公正和对八旗“老人儿”的尊重,还把济尔哈朗让在前面,把摄政王分出个第一第二,自己甘当第二。 不过,济尔哈朗也早就不闻军政,实质上,这是多尔衮夺权的一次大成功。 夺权之后的多尔衮,派出薛国观来接受左良玉的投降。 并且,他为了提升满人的地位,完成自己的“竞选承诺”,直接将皇城、内城百姓全部驱逐出去。 官员自行搬家,百姓化身牛羊,哪个贵族抓住就是自家的奴才,产业则和套圈一样,谁先占就是谁的。 同时,皇太极与民生息的政策被一步一步废除。 首先是清占区所有百姓都要交足赋税,包括前明拖欠的,一道交齐。 其中,甚至包括“辽饷”,也就是打满清的额外加税…… 面对汉人的反对,多尔衮又打出一套组合拳。 任由满清贵族圈地占人,抓住的就是自己的,圈住的就是自己的封地。 皇廷给你个数目,然后你就吃自助。 在这之外,则是开始剃发易服。 汉人官员到汉人百姓,全部剃成金钱鼠尾一撮毛,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一套组合拳打出,多尔衮声名鹊起,八旗纷纷表示这摄政王比已故的皇太极,内政强太多了。 至于百姓的哭嚎哀喊,问题不大,声音飞不进皇城。 左良玉没了腾挪空间,瞬间便从皇太极许诺的封王,变成了一个东昌伯。 几乎就是个小爵位了。 而且,即便封爵,也没摆脱他的危机。 大清皇廷要求他把明朝宗室送入京,然后在河南境内和高承决战! 第353章 中原大战(5) 左良玉反复横跳,在大明崇祯和流贼之间百试不爽。 可是,到了多尔衮和高承之间,就好像小孩子把戏一样。 一个让他投降,一个让他送死。 横跳了这么久,终究是跳出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事已至此,左良玉觉得,还是给满清做事好一些。 毕竟满清厉害啊,高承也只是打自己人厉害。 他在战场上和清军交过手,知道对方多强悍。 在他看来,汉人王朝已经完了,打不过的。 将大明的宗室兜起来后,左良玉便派人送往京城,同时不忘自己剃个头发。 天热了,头发里有小虫子,不剃不舒服。 崇祯和杨嗣昌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千辛万苦把朱慈烺送出去,却折在了崇祯最爱的武将之一手里。 送走了小皇帝,废弃了大明军旗,转为大清汉八旗后,左良玉也开始盘算如何打高承。 高承所在的汝宁府就在开封府南面,直接南下便可以遇见。 可是,就在西边的汝州府,高放也已经开始派兵占领了。 两处战线,一处顾不到,就要遭殃。 他连忙把这状况上报给多尔衮,然后得到了后者的一些援助。 多尔衮将自己的兵分作两路,由豪格率领一部分去山东打刘长丰,自己的弟弟多铎则来河南援助左良玉。 山东,现在还在闹瘟疫…… 派豪格过去,有什么想法,也是几乎众人皆知了。 奔赴河南战场的,则是多铎、阿济格带领的各自旗下的军队,以及部分汉八旗、蒙八旗,部分前明京营兵马,还有朝鲜兵共计九万人,号称四十万大军南下! 再加上左良玉紧急征兵,征出来的十多万民夫,看起来倒真有气势。 左良玉知道,这种民夫其实是不管用的。 他征这么多的原因是,满清竟然发饷! 虽然给他封的爵位很低,可是他的部曲,是有饷银的! 对于左良玉来说,这已经是很多年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了。 一时间,开封府无论男女老少,发个布条就是官兵了。 如果不是怕被揭发,他甚至想把猫猫狗狗都算作军养的牲口。 用来监控他的,就是昔日同朝为官的薛国观,以及李率泰。 李率泰乃是第一位投靠努尔哈赤的大明边将李永芳的后人,原名李延龄。 率泰这名字,还是努尔哈赤亲自给取的。 同时,他也带着五千汉八旗军,率先督战。 一时间,中原风雷激荡! 被这几十万人所鼓舞的左良玉当即便来了勇气,从汝州强捉来虎大威,非但没罚,反而给了他两万大军,让他奔赴汝阳,自己则亲领大军,压在项城。 一路上,左家军路过之处,不说秋毫无犯,只能说是鸦雀无声。 但凡飞过一只鸟,这浩浩荡荡的农民怎么也想个办法打下来吃了。 到达项城以后的左良玉,深谙兵贵神速之道理,便派出了麾下马进忠,李成率先讨伐。 马进忠在帐中听令时便不是很愉快,得了将令后,出门便唾了口浓痰。 “王八蛋,老子一个贼寇都觉得丢人!” 左良玉投降的时候,可没有跟手底下人商量过,只是跟自己闺女以及亲信说了说,便下了决定。 作为降将的马进忠,直到看见左良玉头发成了那鬼样子,才知道这王八蛋干了什么事。 让百姓打仗,马进忠没意见,天道崩坏,大明祸乱,该打! 可是,让自家百姓去打汉人,还是他娘的为老鼠尾巴做事,马进忠就不太满意了。 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老鼠尾巴,越想越气,他便连忙回到自己营中,找人商量。 “左良玉这畜生,闷不吭就投了清人,你们怎么看?” 他在营中,看着几个从自己起义造大明的反跟到现在的几个好兄弟,开口问道。 “还能怎么办?上面怎么下令,咱们怎么打呗?” “我看这清人也还不错,还给发饷银。” “大哥,咱们就是当小兵的,想这些干嘛?” 几个人嘟嘟囔囔的,瞬间听的马进忠烦躁不已,拍案而起。 “一群王八蛋,大明欺压咱们是大明的事,帮着满清鞑子打自己人,还神气起来了? “还有你,左良玉给咱们发饷,你那饷银能干点什么? “这中原富庶之地,你再多银两,连一斤面都买不到,糙面都买不到,你开心啊!” 骂完以后,马进忠也无力颓坐下来,挥挥手道:“滚滚滚,没一个让老子顺气的。” 几个部将互相看一看,不知道马进忠发什么癫,便一一出去准备兵马了。 帐子只剩下马进忠在椅子上坐了好久,越坐越心烦。 偏偏这华夏军北上的加起来也就十来万,中路军才三四万人的样子,让他投降,他也害怕啊。 他以前投降过官军,官军对他这种草寇出身歧视得很,向来都是当炮灰用的。 给满清当狗,他不舒服,可是给那些官员当狗,他更难受! 左思右想,也没个主意,马进忠只能出营带兵作战。 走出营盘时,自己的难兄难弟李成也带着兵走了出来。 与马进忠不同,他倒是挺开心,毕竟清军赏赐的东西还是很够数的。 “走啊,进忠,怎么看你不开心呢?” 开始行军后,李成很快便跑到马进忠身旁,开口问道。 两人都是二三百骑兵加一千左右步兵。 这又不是大规模的战役,那些农民还没到派上用场的时候。 “没事,只是觉得,帮左良玉打自己人,心里过不去。” 马进忠摇了摇头,随口跟李成说了句。 李成眉头微动,没有回话,只是跟着一起往新蔡方向走。 直到快中午,两人都齐齐的骂了一句。 一路过来,连个问路的流民都见不到! “听说高贼占领新蔡之后,这里开辟了大小几十个根据地,恢复百姓生产。” 马进忠羡慕地看着无踪无影的苍茫大地,“这要是真的,我早年间也不起义了。” 谁知,李成根本没听着他说什么,只是听到根据地一茬,便开口道:“是啊! “走,咱们去那些高贼的根据地。” 第354章 中原大战(6) 见到李成对搞破坏这么上心,马进忠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和李成,金声恒等人,都是早年间的起义军。 他们揭竿而起,就是因为在大明朝不能好好活。 可是李成现在故意破坏生活的好好的的百姓,这令马进忠有些反感。 不过,反感归反感,他还是跟着李成一起,沿着一条浅溪往上游走。 河南到处都不缺平原,有水就能种粮。 沿着河走,总有一处根据地。 走了半晌午,终于远远地看见人烟,李成大喜过望,连忙催马前进。 马进忠也只能跟上,只希望待会儿不会杀太多百姓。 沿着河边,是一大片的帐篷。 帐篷外面,许多男人一起,砍伐树木,工成木板,再和一种白色的泥,像是要盖房子。 女子有的跟男人一块搭建房屋,有的在缝补衣衫,还有的,不知道在糊什么东西。 河流另一边,岸上有个茅草屋,里面传来孩子的读书声音。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 马进忠的眼睛顿时柔和了许多,他想开口下令,却有些说不出声来。 这种环境实在太好了,当兵当贼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平安的环境。 如果可以的话,他都想卸甲归田,加入这其中了。 李成却并不在乎,嘿嘿笑了两声,开口道:“弟兄们,下面有娘们,我看了,人不少! “待会儿咱们冲……咦,老马,你要干嘛?” 马进忠红着眼睛,一剑刺空了,随即直接扔了那把朝廷赏赐的剑,拔出长刀来。 还是这家伙什用的顺手! 李成躲开以后,也连忙拿起自己的短矛,两人身后的亲随也连忙拿出武器。 “你狗日的糊涂啊!咱们打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好日子吗?你替满清破坏这好日子,我就弄死你,怎的!”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李成看了他们一眼,嘲讽道:“清军千万之巨,高贼几万人,螳臂当车! “现在还敢玩这一手,弟兄们,给我上,砍死他们!” 两伙兵马,还没有看见一眼根据地的近貌,便就这样打成了一团。 就在他们不远处,几个人悄悄地靠近这里,扒在坡上看。 华夏军当然没有肆意妄为地这样安置百姓,白天随时随地都有连级巡逻的。 而这里的刀兵之声,早就惊动了附近的华夏军。 这么一会儿时间,便有两个连汇聚到了这里,大概二百多人。 “什么情况?” 两个连长对了下番号,然后迅速开始了解山下的情况。 “两伙伪军似乎起了冲突,目前还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 先到此处的连长名叫王喜财,是江南商贾子弟从军,虽然对于武器操作和各类运营很明白,但是真刀真枪上战场,这还是头一次。 而旁边的那位连长却是个老江湖了,看了一会儿后,直接便下定了结论。 “其中一方一直试着往坡下河流那冲,应该是敌对的,另一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伪军装扮,不过应该是自己人。” 老连长嘴里说着,便让自己的人统统拿出火枪,填装弹药,同时又最后检查了下战刀,以及身上的步兵轻甲。 由于射程比同时代士兵都远,华夏军的甲胄并非全包甲胄,而是牛筋系带的只包裹容易被砍被刺地方的甲胄,更加轻盈。 这种装备,面对军容整齐的重步兵就是死路一条,可是真碰见了重步兵,他们也绝不会傻乎乎跑上去挨刀了。 “我要下去帮一下那个马字旗,你怎么说?” 老连长让所有士兵准备的间隙,还不忘问一问王喜财的决定。 王喜财想了想,咬牙道:“一起,我不能任由你们去冒险。” 老连长听完便有些失笑,拍了拍王喜财的肩膀。 “上了战场,什么时候都是冒险。 “不过,他们冒险是脑子发晕的,咱们是为了百姓,为了复兴华夏,这不一样。” 王喜财点着头,心里强烈怀疑这位连长以前是当参谋的。 两个连队准备好后,便一起冲了下去,留下一个人在坡上拿出喇叭,吹冲锋号。 “嘟嘟嘟……” 急促高昂的号声中,华夏军如同猎豹一样扑了过来,高喊道:“反正者下马跪地缴械,站立者杀无赦!” 为防有人不知道,他还特意叫陕西和山东来的兵用方言也喊一遍。 这喊声还是有用的,双方明显都懵住了。 旋即,李成掉头就跑。 现如今的部队,打仗就怕混战的时候,对方来援兵。 哪怕只是几十人几百人,也足以冲垮千人万人的阵型了! 李成不知道有多少华夏军,可是他知道,这种状况见了,那就得先跑。 反正大家都会跑,你不跑肯定是要吃亏的。 马进忠连忙喝止住自己的人,然后乖乖下马,也扔掉了武器,只是没有跪倒。 他的部队中,也有几十骑兵,几百步兵,下意识地跟着李成一骑绝尘去了…… 老连长见两伙人已经分开了,毫不犹豫命人开始自由射击。 士兵们迅速组队,然后便开始了站立,射击,跟队的流程。 李成的人在噼里啪啦声中倒下了不少,其中一些步兵似乎是一个军堡的人,眼见跑不掉了,竟然一咬牙反冲了回来。 老连长和王喜财全然不惧,当敌军贴近自己人后,完成了最后一番射击,然后便拔出了战刀。 世人皆以为华夏军只会火器,殊不知,作为一支脱产军队,他们练的就单纯是杀人! 而且,绝不一个一个上! 华夏军们三五人一起,对上一个伪军,几个方向不断有人挥刀,不一会儿就砍得中间的伪军血流成河。 即便是那个率先回过头来的伪军头子,也让老连长一刀砍断了对方手里的军刀,然后又一刀割头。 戚家军浑河血战之后,让大明自己屠杀了,戚家刀从那时几乎就成了断代武器。 除了一些在戚家军中任职过的老人,没人知晓如何打造。 事实证明,这个伪军军官拿的,是个赝品。 老连长衡量了下局势,迅速让平日跑步成绩优秀的成立了临时小队,六十人一起去追敌,他则看守俘虏。 到底人老了,打还是能打,跑可跑不过这群小兔崽子。 第355章 中原大战(7) 李成直逃到傍晚,这才发现身后没了追兵,慢慢放缓了速度,胯下马匹出汗已如滴水一般。 天晓得那些士兵平常都训练点什么,真他妈能跑! 李成不敢一人脱了大部队逃窜,再加上马匹已经体力不堪了,速度一直不是很快。 可是,再慢也不该是你们人跑步能追上来的吧! 这些士兵的各项素质,完全超出了李成的想象。 难不成,平日里就整天练习跑步不成? 中间,李成也试图转回去冲杀一波。 可是,马头刚刚调转,有一点冲杀回去的念头,这些士兵竟然还能停下迅速站成队列,等着自己过去! 直觉告诉李成,不能像冲撞明军一样冲杀过去,会死的! 而李成也顺从心的意愿,直接溜了! 这一次,他没再试图带着自己的全部兵马,只是带着精锐数十骑,回到了项城大寨。 出去的时候,步骑两千余,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几十人了! 李成路过步兵各营时,那些被征集来的十万大军人人都在看着他,然后发自内心地恐惧。 被打成这样了? 这些百姓一开始听左良玉说的是满清八十万天兵南下,高承只有三万人。 可是,两千多人过去,几十个人回来。 这样的话,自己这些人能活吗?! 一时间,左良玉军营之中谣言四起。 李成还没进大帐,便被清军监军李率泰的人给捉住,绑了起来,送到了左良玉面前。 “左帅救我!左帅救我啊!左帅!” 李成吓得魂飞魄散,甫一进帐,直接便趴在地上把头邦邦地磕,怎么也不肯起来。 以前不论在大明,还是在义军里,哪里有打了败仗就杀头的条例啊! 左良玉看得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骂道:“蠢猪,让你去打一群农民,你还能输?! “左右,给我推下去,一百军棍,重重的打!” “慢着!” 李率泰操着一口不熟练的官话站了出来,斜瞥了左良玉一眼,开口道: “依照大清国的律例,折损部下十之九成,杀了都不为过。 “一百棍能打死人吗?” 帐中的人,一下子就全部安静了。 左良玉想的是要保留自己的核心实力,因此,兵死不死无所谓,将能保的都要保! 而李率泰偏偏与他相反,要的就是左良玉孤立无援! 因此,便站出来,让他砍了李成。 “这……” 左良玉一脸为难地看着下面,道:“说,你怎么无故战败的?” 李成一听便明白了过来,连忙哭诉道:“左帅,李将军,不是我无故战败,是那马进忠,马进忠竟然反正了。” 此话一出,满帐寂静。 就在李率泰开口要说什么的时候,左良玉连忙开口:“来人,把这个忘主悖逆之徒给我杀了!” 李成瞬间便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连忙要解释,却已经没了机会。 他作为左良玉的嫡系,把投华夏军称为反正! 这他娘让李率泰把控住了,可不是杀头能盖过去的罪过! 左良玉不着痕迹地擦了擦汗,笑道:“这厮想必是吃了败仗,得了失心疯了,大家不必管他。 “可恨那马进忠,竟然敢忘主悖逆,投了华夏!” 李率泰也没有和左良玉彻底撕破脸的意思,便没有再掀起那一茬,只是点头道: “高承确实可恶,竟敢以华夏为名。 “这华夏二字,分明该是我大清才对!” 帐中气氛一时有些微妙,薛国观都没忍住抬头瞥了两眼。 这个李率泰,倒是成了大清实心实意的好臣啊! “李将军,且不说这高承窃明一事,如今局势,您也知晓了。” 左良玉不好意思道:“我麾下都是前明兵马,实力暗弱至极,不堪大用,不如您……” 李率泰回头看着左良玉,嗤笑一声:“东昌伯十余万兵马,竟是一点用也没有。 “是我高看你们这些大明人了。” 李率泰攻击力之强,令自己人都有些不乐意了。 什么玩意儿? 你个数典忘祖的东西,还牛气起来了! 左良玉却只能也只敢在心里骂一骂,面向李率泰时,还是乖乖低下头,笑脸相迎: “不如李将军率咱们大清汉八旗去试一试?” “试一试便试一试,又有何妨?” 李率泰一点也不将这些南方兵马放在眼里,只是开口道:“不过,试归试,本将军替你做了事,你也休想白占便宜。 “我要五千匹马,攻城投车,云梯,还有你的那一门炮。 “今日将军械战马备足,明日我便去亲取高承的狗头。” 左良玉顿时跟割自己肉一样心疼。 要这么多东西,那和杀了自己有什么两样? 可是打仗也最怕这种一点局势都打不开的情况,更何况,他可是十来万人吃粮呢! 即便是那些百姓农民军一天也就一撮米,加起来也是天大的负担了。 罢了,只要能打赢,要什么没有呢? 左良玉就这样将战马军械舍了出去,希望李率泰明天能将局势打开。 距离此处不远的新蔡,与项城的阴霾不同,马进忠觉得,这里已经快高兴出花了。 华夏军吃过饭后,还不忘一起唱了一首歌,同时点评白日里各部各营各连的行动,评出优良中来。 虽然不评差,可是实际上知道自己不合格的每个连长都在心里暗暗发劲,明天一定要争个优! 那军歌,更是听的马进忠热血沸腾。 “战旗飘,军号响,剑已出鞘雷鸣电闪……” 听到后来,他们这一批“反正”士兵甚至跟着唱了起来。 只是,唱完以后,也为自己更加羞辱。 看人家华夏军,军装笔挺,大多已经剃成了战时便利的寸发,可自己这边呢? 哪个脑袋后面,不带个老鼠尾巴? 不过,好在这些华夏军没有羞辱俘虏的习惯,非但如此,给他们这些俘虏吃了一顿饱饭。 在左良玉军中,除了家丁兵以外,也吃不了饱饭! “你好,是马进忠马先生吧?” 马进忠蹲在地上正在羡慕,突然听见有人跟自己打招呼,连忙站了起来。 “我是,我是,老爷您是……” 来人一笑:“我们这里不称老爷大人,你可以称呼我为何参谋,亦或者叫我何先生。 “我们这边是抽调来审查你们的人,你看咱们现在开始么?” 第356章 中原大战(8) “由于你们是自己选择反正的队伍,并且对于复兴事业做出了一些贡献,你部士兵,还能有个选择。 “没有做出过屠戮事件的普通士兵和低级军官可以被打散以后送往各处审查,然后在根据地或乡镇当普通百姓,也可以参加民兵,当然,眼下是要在村中服工役的。 “没有做出过屠戮事件的高级军官,呵呵,比如您,可以选择暂时留任华夏军,但是只能作为编制外义军参加战斗,当然,除了华夏军本身的福利以外,战斗奖赏和辎重供应是相同的。 “同时,希望你能够把能回忆到的所有关于伪清政权的事情告诉我,亦或者汉奸左良玉军中的某些关键布置……” 了解完投降以后的待遇,马进忠只觉得自己今天来投太晚了! 不想当兵的,战争期间当个劳力,打完仗了就可以直接分田分地! 想当兵的,建功立业还与正规军相同! 虽然饷银发得不多,可是粮食供应够数啊,而且还可以配备军械。 这他娘比自己当起义军那时候还要快意! 不过,马进忠心里还有一丝怀疑,沉吟许久,问了出来。 “何参谋,这些事,不会都是你……” 他面带为难,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何三九笑了起来,“怎么会呢?不论什么人,只要是为国而战,就是英雄,我怎会骗你? “这些条件,有一点达不到,你把我何三九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何三九说话粗糙起来以后,一瞬间便让马进忠生出不少亲切感。 再加上本来他就对左良玉那些人厌恶至极,便索性把项城大营的军情说了。 虽然之前就已经有各种消息传来,映证了左良玉这一支部队的战力低下,可是听见这种征兵方式,何三九还是被震撼到了。 这都行的吗? 直接给百姓发个布条子,绑脑袋上就成军了? 不过,心里对左家军再看不起,何三九还是要维持相当的警惕。 这也是华夏军上下如一的风气,真理报上已经把多尔衮和孝庄塞一个被窝里了,每次战略会议还都要讨论满人的最新战术。 将马进忠半软禁下来后,何三九又出去处理其他事务,最终再回来时,已经带上了马进忠的番号。 “反清义军中路军一营” “恭喜马营长,您这一加入,可比我的职衔高。” 何三九笑道,马进忠却完全误会了,连忙开始翻兜,寻找财物。 “何先生,我并非刻意如此……” “马营长,您这是干什么?” 何三九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华夏军不搞这一套的。” 旋即,在马进忠尴尬的眼神和脸色当中,何三九指了一处地点。 “你方目前选择继续当兵的有七百七十九人,待会儿后军会拨发粮草,携带粮草以后,你便要往这里去安营扎寨了。 “只是,部队之中的低级军官,全部要由我军的人担任,也希望你可以理解……” 马进忠连忙点头:“理解理解。” 没给自己一刀头剁了都是赚了,些许兵权,交出去又如何? 况且,华夏军的低级军官,他可是知道都是什么水准。 两个连长,两个明军百户一样的人甚至一个百户的人,就敢冲两千人的军阵! 有这种胆气在,怕个鬼? 几乎毫不犹豫的,他便带着自己新配的参谋,以及几乎改头换面的队伍,去了驻防地。 那是一处根据地的外围哨站,根据地的百姓听说华夏军过来驻防,即便是物资匮乏,仍然拿着洗干净的蚯蚓、鱼虾,甚至一些小麻雀来慰问。 看着那些百姓眼里的崇拜和期盼,马进忠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一个保家卫国的军人,而不是一个贼头溃兵! 处理完马进忠的事后,第二天一早,便有斥候传来消息。 一支万人左右的队伍,直奔华夏军的前军营寨而去。 为了驻防考虑,除了中军在新蔡城中安寨,其他各军都在城外安扎。 前来进攻的李率泰,似乎很自信,毫不在意高承那些在大地上到处穿行的连队。 或许,他以为这还是他亲爹和他干爹说的“萨尔浒”的明军吧。 得知消息后,夏仁祥没有犹豫,跟高承请示过后,便立刻出城去前军营寨指挥。 而高承一行人得知消息后,也没有在城中待着,而是带着一营近卫军,直接跑了出来,在战场附近观战。 反正李字大旗对周围肆意来回的华夏军视若无物,自己也不必担心他们突然调转过来。 况且,厮杀起来,高承也不怕。 出于担心他,随军的一应人等,全部跟着跑了出来。 其中,李邦华更是以快七十的高龄跟随,吓得高承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栽下去,成了战损! “孟暗公,这满人小将倒真有意思,全然不顾自己屁股后面。” 高承笑道:“当年老野猪打仗也是这样来的?” 李邦华摇了摇头,“努尔哈赤打仗,惯用内应,围点打援,声东击西,快速抢攻。 “可是,即便是他,也不曾在这样前狼后虎的情况下攻城,这年轻小将,想必是满人的新一代将领。” “满人的才人,也出得差不多了。” 高承幽幽地说了一句,然后笑道:“你觉得,夏仁祥多久能把他们打溃?” “不动用新式武器和‘祝融’,应该要一个时辰。” “祝融”即是李邦华对燃烧弹的称呼,他一直觉得高承命名为“燃烧弹”简直就是一种极其严重的错误行为! “用了呢?” “一刻钟?或许更短。” 李邦华叹了一声,“满人对汉人的轻蔑,已经到骨子里了。 “不管这个李字旗是谁,他肯定是没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政首手中这样的能战、敢战之军!” 高承轻笑道:“百姓敢战,与我有关,也不全因为我。” 他看向战场,毫无紧张气氛。 第357章 中原大战(9) 李率泰成长的这些年,满清一直都是以泄洪一般的姿势,攻城夺寨。 因此,他觉得自己的汉八旗,既然里面有辽东人,那么一定也能像皇太极作战时一样,攻无不克! 正晌午时到了大寨外面,士卒过来问是否烧水造饭,李率泰直接自信满满地拒绝。 “些许个汉人,还用不着咱们这么上心。 “攻破城寨,饭食,咱们到里面去吃!” 说着,他便挑选出来五百个汉八旗军士,并且自己披甲,打算攻城。 满清能打进中原,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至少在前期,亲王贝勒们也是要躬冒矢石的。 李率泰虽然不是什么贵人,可是从小到大看那些人也是看惯了,眼下自然要模仿一下这种英雄气。 “咚咚咚”,战鼓声中,李率泰等五百军汉抄起梯架,裹挟着一千多百姓,一起冲了过来! 这也是满清的攻城方法,那就是始终拿百姓攻略人心。 杀满人,很多汉人士兵没有阴影,可是让他们自己杀自己人,对士气的折损很严重! 甚至没少出现那种不敢动用火器的状况。 李率泰嘴角狞笑着,在一片哭嚎之中,距离大寨的墙壁越来越近。 寨子边负责驻守的团长周况没有犹豫,只待所有人进入打击距离后,便直接开炮。 他们当然知道满人裹挟着自己人,可是,这也是无奈之举。 满清令大明军队士气下降,那是因为明军本就不敢野战。 华夏军可是人人惦记着多尔衮那颗脑袋的,只会越打越愤怒! 由于寨子墙不结实,重炮安装不上去,便只能用一些轻炮来轰击。 不过即便如此,压迫感也足够强大了! 轻炮的火力大概足以打断一个人的脊梁之后,再砸伤四五个人,几炮之后,前排的人们自发地聚成一团一团,只希望最前面的人中炮。 周况等的就是现在,嘴角一咧,开口道:“换开花弹!” 炮兵迅速拿刷子刷过炮膛之后,拿出了一种新颖的炮弹装载进去。 新型炮弹,也就是研究所十年磨一剑,造出来的可爆炸的炮弹了。 虽然爆炸的威力还是很不理想,不过,已经足以震慑一下这个时代了。 再一次开炮,包括李率泰在内,攻城方全部低了一下头,然后看见炮弹跟刚才一样落到人堆里,砸死一两个人。 只是,这次他们刚要动起来,便感觉旁边突然有些颤动。 “轰!” 火焰腾地燃起,炮弹周围的人也赶快散开,中间则是一片狼藉! 周况一摆手,旁边拿着铁皮喇叭的人向前一步,大喊道:“快跑啊!华夏军的炮弹有神力啊!碰到就爆炸了!” 聚拢的声音迅速穿过短暂安静了一下的战场,旋即,有些懵懵懂懂的百姓意识到了这声音在喊什么。 被震得脑袋发晕的李率泰刚清醒过来,便心知不妙,连忙起身高呼:“不要听他们的,这是假话!” 可是,已经晚了。 迷信的人传染给不迷信的人,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惊慌失措,然后逃跑! 李率泰气急败坏,倒是一点也不害怕,抬刀砍了十几个人,逼着剩下的人继续向前。 在营中已经对左良玉夸下海口了,真正打起来又怎能直接退缩? 明军当年也是这样,极其擅长用火器,最后不还是输了? 火器越强的兵就越弱,自己反倒越容易突破他们! 李率泰心中想着,向前的脚步未曾停滞过,不过很快便有些呆滞了! 这帮华夏军,居然没有待在墙内死守,他们竟然出来了! 他心中狂喜,连忙带着自己身边这些人冲上去,打算彰显一下自己八旗的武勇! 直到与这些火枪兵短兵相接的前一刻,他都是这样想的! 一个汉八旗的勇士冲上去,李率泰认识他,祖上便是辽东人。 那勇士冲到华夏军面前,用刀挡住了华夏军战士劈下来的刀,刚要怒吼一声冲撞过去,却被旁边一个拿铁皮盾的人撞了过来。 一盾撞在胸口上,汉八旗的勇士被撞的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坚定地握着刀准备起身,却又见迎面戳过来好几刀! 两把刀从上面劈,三把刀从下面刺。 正面看去,拿小圆盾的还在虎视眈眈,旁边还有战士持枪戒备…… 一瞬间,他便身中数刀动弹不得,然后被关键的一刀割了喉咙。 华夏军作为脱产士兵,平常还要进行的练习,就是戚继光的阵法。 这么久以来,戚家军的巷战阵法被华夏军改革数次,长兵器换成了火枪,短兵器也换成了能破轻甲的砍刀。 其中的盾手刀手则没有变动。 若是和正黄旗的重步兵一战,或许还会有所不如,但是和这普通八旗兵比起来,那就是碾压。 眼看着不断推进而来的华夏军,李率泰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他来不及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莫名其妙地转过身去,想要赶紧回到左良玉那十来万人当中。 这些华夏军,在战场上的残暴完全不输八旗! 甚至犹有过之! 八旗士兵打仗,脸上是凶残,嗜血和侵略的欲望。 这群华夏军,满脸带着自豪和兴奋是怎么回事? 偶有战友伤亡,他们也不像明军一样恐惧畏缩不前,而是跟亲人受伤一般愤怒! 南下能不能打赢李率泰不知道,可是他隐约知道,自己是输了…… 正此时,在旁观战的高承侧头微点,立刻便有号手吹响喇叭。 成化犁廷的时候,女真也是被赶猪一样撵着跑的。 “嘟嘟嘟”的高昂喇叭声中,铁骑骤然突出! 侧旁等待已久的各连队也毫不犹豫,纷纷吹响号子,然后全军押上! 城寨外面的大地上,原本还算凝结的李率泰部瞬间便被打成了一片散乱水花! 李率泰冲回营中,连忙让所有汉八旗士兵上马,突围! 他原本把骑兵留在阵中是想等华夏军突袭的时候打反突袭,没想到,自己竟然直接被打到溃败! 召集了五百多骑后,李率泰便要往项城方向突围,却没想到,一队凌厉的骑兵横穿了他的部队,以绝对的强势杀到了他的面前!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慢慢抬起,“砰”地一声。 李率泰死了,仰头倒在了地上,被后面的人脚马蹄几乎踩烂! ps.1:还在写……但是事情比较多,更新可能比较不规律(悲) 第358章 中原大战(10) “薛阁老,李将军着实能战啊。” 轻轻一勒缰绳,左良玉“呵呵”低笑,却是并没有多少敬佩之意。 “唉。” 薛国观叹息一声:“以前官职仿若隔世矣,都统何以羞辱薛某。 “便叫我监军就是了。” 左良玉一阵恍惚,点了点头,继续从小丘陵上看向南方,那纷乱战团。 是了,转眼间,他也不再是大明的总兵,而是大清的一位都统了。 两人沉默之中,一行十几人的骑兵从南方迅速杀奔回来。 领头的是个辽东汉人,老鼠尾巴挂在脑袋后面,满身鲜血,怒气冲冲地瞪着面前这些“南人”。 于他们而言,这些大明人都算南人。 “左良玉,李都统有令,贼已尽发野战,两军僵持不下,要你部往支援!” 那辽东汉人操着一口带口音的官话,噼里啪啦地把一堆事情塞到左良玉面前,然后看着温吞的左良玉,眉头倒竖。 “南狗,你听不明白话吗?” 本就面色不豫的左良玉听完脸色变得更黑,冷哼一声,随手一招,让几个亲兵听令。 “听本将令,着令全军出营,与高贼决战。 “要快!你们明白吗?” 几个亲兵自然明白,连忙飞身上马,向着军营疾驰而去。 那几个骑兵见左良玉发了令,这才骂骂咧咧地调转身姿,向着远处战团再冲过去。 直到他们离远了,薛国观才叹了口气。 “左都统,这……” “薛监军,你有何事要说吗?” 左良玉面色不善地回了回头,似乎很是不满。 薛国观一噎,旋即意识到面前这人,是个野蛮不输清人的军头。 连忙转了腔势,道:“左公有勇有略,既然做出决定,那肯定是有道理的,便是我为监军,也不好违妨。” 左良玉这才点头,缓和了些。 “薛监军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是不容易了。 “我说这话,或是有些伤人和大逆不道,可是前明为何成今日模样?不都是因为文臣主兵,才天天输,把国家都输了。 “上了战阵,还得看武官临时决意。” “决意你大爷!” 薛国观心中怒喷,面色惨然。 分明就是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做派,还要恬不知耻地说自己什么武官决意。 大明不就是死在你们这些武人身上的吗?! 当然,双方都是不可能承认,问题真正出在哪里的。 那些亲兵不愧是左良玉用惯了的老人儿们,实在是明白左良玉的心思。 这一调兵,就是两个时辰以后了,才勉强集结了不到三千人出营,往新蔡而去。 至于南方平原上,仍旧是纷乱一团。 左良玉觉得,这个速度还是可以的,既可以坑那个李率泰一把,让自己开心开心。 又不会影响自己南征大业。 君不见李率泰与高贼战到现在么?这说明清军还是能打! 高贼还不许自己投降,自己不投降,他靠什么打清人? 真以为南方那些兵马都司能和北方的战兵相比不成? 真是笑话! 调兵完成后,左良玉施施然拨转马头,准备回去主持征伐。 刚要下山,却见到几个汉人骑着马一瘸一拐地往北逃去。 他们满脸惊恐,就好像见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左良玉一时好奇,抬了抬手,便有人过去拦住那些惊弓之鸟。 “你们这是要逃去哪里?你们是哪里的人?” 几人嘴里一阵叽里呱啦,却是朝鲜俚语,他根本听不明白。 迅速从军中调来翻译后,左良玉再次询问。 这片刻时间,也着实发生了一些令人不解的事。 那战团,怎么开始往北移了啊…… 翻译和逃兵对着叽里呱啦一阵以后,翻译的脸色也变得惨白。 “总兵……这……” “有话快说!” 左良玉意识到了某种不对劲,随手甩了一鞭子。 “李都统死了,全军,全军覆没!” 翻译失神喊道:“都是血,都是血,魔神,他们有魔神的手段,可以扔火,扔的小石头,可以炸死好几个人!” p.s.哈哈,被放出来了! 不过没多少空间,这本草草完结应该是跑不了了的…… 有些话不能明说,只能说是凡大清朝地界,诽君谤上总是错误的,千错万错都是卑下的错,大家可不要在评论区在发什么虎狼之词了,怪吓人的…… 俩月当中也试着整了点别的活儿,想写玄幻化的大明,但是成绩实在太差了,没动力。 想写本大明慈父……嘶,这个连开局都没过了。 然后又写了本星际的,最后感觉也是不如人意,再加上这个可以续一续弄个完结,索性续上这本,再开历史。 新开的书名就是主页“签到炸鸡”那本,希望用一种诙谐的方式,来写出“希望百姓至少都能吃饱”这种对封建社会的小期盼。 为了防影射,那本里面是有神仙的!(总不能还跟啥事对上了吧!) 就这样!(?ˉ??ˉ??) 第359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1) “这疯东西在说什么混账话?” 饶是左良玉行军打仗这么多年,见到这个疯了的朝鲜兵也是目瞪口呆。 以往大军作战,用些神鬼之说的事也不少见,不论是前朝成祖皇帝,还是季汉武侯,都用过装神弄鬼的招数。 可是正面作战,还能装神弄鬼? 不过,职业军人的敏锐还是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亲手拔出匕首,剜下了那朝鲜兵的耳朵,又让亲卫拿凉水来一浇。 剧烈的疼痛和清凉透骨感一下子让朝鲜兵清醒了过来,他“嗷嗷”喊叫着,捂着耳洞。 “问他!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李率泰现在在哪里?华夏军又待怎样行动!” 翻译被吓得不敢大喘气,也只能拳打脚踢地问询一遍,然后连忙回应。 “总兵,华夏军已经将李率泰将军的所有人都包围了起来,大军正在南面和华夏军血战。 “华夏军火器太强了,李率泰将军的人不是对手,现在华夏军也在往北边杀来……” 听着听着,左良玉心中一恍惚,然后推开一堆亲卫,站在矮坡上往南看。 起伏大地上,一个个黑影蚂蚁一样向着北方迈出了坚定有力的步伐,喊杀声几乎直冲天际! “来了!” 左良玉吓到失神,喊了一声。 他自己就是着名的长腿将军,当然知道眼下是什么状况。 事实就是,李率泰的清军打他自己的那些杂牌军,能五千打五万! 可是,李率泰的兵,撒到华夏军当中就一点也看不见了! 华夏军打败了这些清军,还能反攻! 多年来的战争经验告诉他,现在只有一种抵抗方式! 他连忙让所有人上马,分别派遣军令,调集自己所有的精锐,一同撤出项城! 再待下去,要被包饺子了! 现在逃跑,还有一线生机,甚至能反败为胜。 继续打下去,必定死路一条! 安排军令之后,他又找来一些人,让这些亲信们把所有的杂牌部队,老弱妇孺全部发动起来,拿这些人阻碍华夏军的进军速度。 这种杀性大的部队,一多半都心理变态,只要有机会凌虐别人,是不会放过的。 这些老弱,刚好派上用场! 安排好这一切,他便要飞马离开,却听见一声凄厉大喊。 “左良玉!你得带上我!” 他不回头也知道这是薛国观的声音。 这个文臣向来奉行前明君子之风,骑马兵刃这些事都是不会的。 就连来此处观战,也是左良玉找人牵着马,给他带了过来。 如今既要逃亡,还管得着这个? 左良玉对此嗤之以鼻,完全没有回一回头的打算。 搭理你一声,都算我左某输了! “你今日迟迟不发援军,瞒不过所有人! “带上我,我能给英亲王豫亲王解释,不然你卖了汉人旗主,难逃一死!” 薛国观喊得脑门子青筋毕露,嗓子眼里都喷出了几滴血来! 总之,比当年为崇祯帝做事卖命多了! 左良玉身形一停,身旁立刻有精锐转了过来,打腰间一拽,将薛国观放在马上,继续奔驰。 虽然薛国观是前明臣子,着实该杀。 可是左良玉心头也明白,这时候,他们还真得报团取暖! 不过,他也懒得听薛国观骂自己,干脆不管对方,也不去听对方什么办法,只是逃窜。 众人狼奔猪突之间,自然也顾不得,远远的大后方,一队骑士登上一处矮坡。 高承接过身后亲卫递过来的望远镜,抽长以后向着北方的那些零散蚂蚁处看去。 此时的望远镜终究不够清楚,这般距离之下,便是看清楚了,人也像蚊蝇一般渺小,还须仔细辨认才能够看出一二。 “步兵列阵,骑兵后撤,这是什么吊诡阵型?” 他随手把望远镜放下,嗤笑一声。 “想必是左良玉又要拿出看家本领了。” 李邦华叹了口气,好笑又无奈道:“这些年凡是有这位宋王殿下的战报,无一不夸赞部曲腿快的。” “东昌伯。”高承纠正道:“人家爵位已经改了,现在认的是伪清的爵位。” 李邦华呵呵笑了两声,拱了拱手,正色道:“人老了,跟不上政首您纵马了。 “只是希望政首您能记住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需知便是老猪王也是……” “行了行了,您老不必说了。” 高承连忙摆了摆手,示意李邦华打住。 李邦华叹了口气,也没有再劝。 跟高承这么多年,他当然明白面前这位还未登基的君主什么性子。 眼下只有他的近卫军团有骑兵,夏仁祥的骑兵部还要在正面冲杀。 若要追击左良玉部,那就只有亲临战场了。 也正是因为知晓对方性格,李邦华才觉得无奈。 劝不住! “去中军传令,让夏仁祥妥当处理这里的军民,不许滥杀,严肃军纪! “至于随后,留下安抚士兵后,尽量北移,趁着清军主力未至,最好是快快拿下鄢陵这一大团城池。” 李邦华也严肃点头,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过了商水,往鄢陵去的方向,大大小小十六七条河拢着城池军堡数十! 这地方若是让清军占住,将会大大拖延北伐进度,甚至能耗上起码半年! 眼见几名亲卫护送着李邦华离开,高承也轻呼一口气。 “走!” 一声令下,数百精锐骑兵向着远处左良玉的尾巴追逐而去。 第360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2) 对项城,甚至说对整个清军前锋的打击,就这么诡异地展开了。 在此战之前,虽然士兵和基层军官都对这些北方兵马很蔑视,但是营长及以上,心中都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之前两百年,从来都是北人当兵多! 南方莫说兵将了,宁王叛乱时甚至连农把式都要算上。 谁知道,一碰之下,对方竟然是这样的纸老虎。 李率泰的汉八旗,号称满八旗下,蒙八旗上,结果一碰便溃。 仅仅是武器上,都有代表了! 这些清军之中,大刀长矛占多数。 和他们对战的华夏军,刀虽然小一些,可是人人带枪…… 再加上白磷燃烧弹一开始威慑住敌人全部,又有骑兵偶尔穿插,离两军交战处远的,还要挨炮击…… 这些辽东汉人人都麻了! 之前士气如虹,那是因为打的全部都是顺风仗,打完就可以奸淫掳掠了。 现在呢? 反击之下,左良玉的大营遭受到冲击,列阵迎敌的士兵在听见那一句句“交出武器,放弃抵抗”时,直接便把武器一扔,跪倒在地。 本就是他在河南这里一天一碗稀饭汇聚的农户,哪有什么家国气概? 不过,这当中有些小插曲,那就是一些左良玉任命的军官。 他们当中,不乏正规军士,甚至一些书生文士,有能力的便做了军官。 如今以为是“大明天兵”打了回来,一个个耀武扬威了起来,直到被华夏军战士敲一枪托,才能乖乖回去跪好,等待捆绑收缴武器。 夏仁祥留下一部分民兵拆除营寨,防止啸聚贼寇,便立刻转移阵地,赶往项城。 来此途中,当然也收到了高承的军令。 虽然一时间对这位置身危险的行为有些头皮发麻,但是执掌军务这么多年了,他还不至于这种事情上出乱子。 老实做事就是了,至于后续东路军西路军统帅以及南京方面弹劾他的折子……应该不至于出问题吧。 心事重重的夏仁祥迅速安排城中的事,并且筛选各种全军大比武当中有登记的士兵组织城内的稽查队。 高承所说的注意纪律,当然指的并不是华夏军的纪律。 而是那些溃兵冲散后,祸害城中百姓的事。 虽然多年离乱,眼下的项城也没有几户人家,不过这牵扯到许多是非,这项工作是一定要做的。 首当其冲地便是,这项工作标志着城中又有了秩序。 华夏军的北伐,并不只是单单驱除鞑虏,恢复华夏也是重要的事项与口号。 自万历年开始的基层崩溃,民不聊生状态,该有个结果了。 用了大半天时间处理这些事后,夏仁祥最后给自己的警卫交代一句“把所有送拜帖的富人登记一下”后,便迅速调动兵马,准备前往追击。 他当然不是要接受这些绅士地主什么好处,打地主这么多年,早就有经验了。 率先投诚的一定要打,不投诚等自己宣布土地政策后积极响应的也要打,剩下的中间派才要拉拢。 军中不止一人奇怪这策略,但执行下来,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 投诚和反对的地主,都是想要保全自家财产的。 只有真正懦弱或精明到不敢做任何事的,才是可拉拢的地主。 眼下,前军大部分都在调整,中军的近卫军骑兵全部北上,其他兵也已经出发,后军还要维护城池,筛选民兵。 迅速将各部力量一汇聚,夏仁祥抽调了八千多人先行,剩下近万则在后面慢慢跟着。 刚走出没多久,他便收到了来自前方的军报,旋即脸色骤变。 连后方的兵马都顾不上了,只是一味速行。 第361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3) 出逃没多久以后,左良玉便收到了后方斥候来报。 “有人在追我们?” 左良玉一脸惊诧。 老子跑这么快,这都能追? “都统,确实如此!” 那斥候擦了把额头的汗,连忙道:“我派人去后面看过了,是一面高字旗,都是骑兵,轻甲。” “高?” 左良玉眼珠迅速转动,连忙思索这个可能的“高”。 实际上哪里还有可能,也就那一个人了! “他有多少人马?” 左良玉倒不慌乱,细究起来。 多年的逃亡,也是有经验了的…… “估算了下,得有几百人!” “几百?” 左良玉一愣,不可思议地问道:“几百人?” 斥候点了点头,连忙道:“不过去观察了的兄弟,都说吃不下! “他们的枪和咱们的火铳,火枪全都不一样,纵马疾驰之间就能发射,隔了一两百步,打到人身上还能把耳朵打下来! “也有那武艺高强的,纵马冲阵想阵斩主将……” 说到这里,斥侯舔了舔嘴唇,似乎很难接受。 “怎么了?你说!” 左良玉连忙喝问,面色凝重。 “就一个照面……当先的主将就把他一刀砍下来了……” 稳了稳情绪,左良玉反驳道:“这算什么?高杰将军也可以……” “都统,我听朝鲜兵说,就是这些骑兵,迎面撞了李率泰将军的人。” 斥候面带恐惧,“李率泰部骑兵,除了一开始脱离战场的,后面的都没跑出来!” 左良玉瞳孔微缩,原本有些昂起的雄心瞬间又塌了下去。 李率泰就是输给他了? 如此一来,这支骑兵还真有些棘手。 不过,棘手归棘手,这个问题是一定要解决的。 部队行军,最怕有人一直在侧骚扰! 行军速度一旦被拖延下来,再被华夏军主力追上,那就是真的完蛋了! “用当年李自成的法子,步兵层叠,骑兵包抄,试一试能不能把他们全部打下来。” 左良玉迅速敲定了策略,乃是仿照昔日李自成陷杀曹文诏三千关宁铁骑的方案。 层层叠叠的步兵把骑兵拖住,再用自家骑兵包抄,步骑共出! 只要能把敌军打散了,几百人扔到几万人当中,那是一点水花都打不起来。 身后亲卫迅速前往传令,左良玉也派自家儿子左梦庚率军督战,务求必胜。 汾河南岸,这片号称龙脊原的古老原野上,左良玉这支臃肿蜈蚣一样绵延的队伍渐渐停了下来。 不多时,便有士兵转向,恐惧地盯着后方,准备迎战。 率几百骑远远缀在身后的近卫军们并没有真如左良玉所想一般直接撞过去,而是渐渐停了下来。 “左良玉这是完全当咱们没有眼睛耳朵,更不懂骑兵了。” 高承感慨一句,然后任由自己身侧两人商议对策。 骑兵营这一营长一参谋倒也都姓张,一个是在广东时帮着解决豪佃的张家玉,另一个则是浙江考到参谋部的文员,这次是自愿北上,叫张煌言。 “左良玉这么一摆,无非是想学以往种种以步克骑的战法,咱们以逸待劳,等夏军长援军到达便是。” 张煌言并无过多犹豫,很快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有什么好怕的?就是知道他们在打坏心思,那又怎么样?” 张家玉仍然是之前的大咧咧心思,开口道:“以往步骑相冲,都会死伤惨重。 “可是我部骑兵擅用火枪,只要贴近距离放枪,再丢一些燃烧弹,把左良玉阵型杀乱,冲杀过去就是了。” “若左良玉没有胆怯,亦或者有伏兵的情况下,他硬顶住了呢?” 张煌言毫不畏缩,直接质问一般询问张家玉。 “怎么可能?左良玉那鼎鼎大名,谁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你敢保证吗?万一他们挺住了呢?” “那……那打仗哪有准定的事嘛!” 张家玉嗫嚅两下,声音小了些,不过看着左良玉那臃肿队伍的眼神仍旧火热。 这是多大的军功啊! 高承笑着抬手止住还要趁胜追击的张苍水,开口道:“此前咱们作战,大多是南方步兵水军,并没有与这种骑兵步兵的兵团对战,一时没有办法不奇怪。 “不用自责,更不用觉得自己好像失职了一样。” 张家玉听了非但没有神气起来,反而把头垂得更低了。 其实,高承所说的,就是他现如今的状况。 陡然切换了对手,即便是《真理报》上那么多期讲解,一时间他也真是麻爪了。 “听孟暗公说过,北方大军团作战,平原逐击,最怕的是被打成倒卷珠帘。” 高承眼眸中闪着光芒,朗声道:“昔日金国护步达冈一战,围太原之战,包括前明破元京师一战,萨尔浒之战,无不应用此理。 “这是我等进中原以来第一次以少制多,左良玉部虽然人数占优势,可我却并不畏惧,为何? “因为我坚信,近卫军团,并不比之前种种以弱胜强之势中的任何一方军团要弱!” 张家玉听得心跳似擂鼓,狠狠地点头,只差没补给张苍水一句“我刚才就是这个意思”了。 张煌言眉头微拧,低声问道:“可是,有骑兵包抄,步兵死战不退的话……” “张家玉!” 高承低呼一声,张家玉心中一凛,连忙在马背上拱手听令。 “率众撕破左良玉军的防御,要把他们赶羊一样赶走。 “至于张煌言,分给你一百人,不知你可否有勇气及信心,拦截住左良玉的骑兵,不让他们包抄,给张营长腾出些时间?” 事已至此,张煌言还有什么可说,只能低头领命。 “嘿嘿,张苍水,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张家玉嘿嘿笑道:“最多一刻,我一定把左良玉的人给撕开!” 张煌言哼了一声,道了一句“你那儿别出乱子就好”,便策马去带人了。 “诶,这家伙!” 张家玉还待口呼不平,高承拿刀鞘轻敲了一下他的马背,笑道:“行了行了,人家都答应你了,你还喋喋不休起来了。 “这次我可是把面子抵给他了,你可不能给我丢脸,不然就给我去船队上洗甲板!” 张家玉腆着脸笑着,拱了拱手,吆喝一声,带着众人前行,还不忘一句“您就瞧好吧”! 第362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4) 当六国士兵第一次见到秦弩箭矢漫天飞舞时,是什么心情? 当欧洲大陆第一次见到蒙古人不是穿着板甲对砍而是火器加骑射时,又是何感触? 每当更新更强大的武器进入战场,它们往往可以被冠以凶神之名,因为人们不愿意相信,这是人可以掌握的力量。 六国士兵面对漫天箭矢时是这样,左良玉部面对近卫军最精锐的骑兵时也亦然。 三百多士兵似是不知道这里是陷阱一般冲上前来,却又在一百二十多步外开始渐渐停下。 领兵殿后的惠登相见着眼前这吊诡一幕不由皱起眉头,不知道这华夏军到底要干什么。 你们不是要轻骑追击吗?追啊,战场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怎么突然不动了?! 而在这几十步以外的距离,即便是他营下最强的弓箭手,射出去的箭也只能勉强到对面,根本控制不了准头。 更别提杀伤力了! 听说华夏军的甲胄是多层金属和其他物质压制的,穿起来轻薄,防御能力却并不比眼下实行给精锐穿戴的铁甲弱。 惠登相也纳闷,怎么偏偏这个高承手下,能工巧匠,文人勇士这么多呢? 对方不前进,他作为诱敌的饵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说实话,这样双方对峙也挺好,等到左良玉感觉到害怕了就可以继续撤退了,很方便。 惠登相施施然骑着马在队伍中穿行,同时把三百多人的军法队全部布置开。 要想让这些骑兵跑不了,那就得先让对方凿进来。 这样一来,没有军法队在后面压着,那些杂兵早就全跑光了…… “预备!” 一声带着风沙的喊叫隐隐约约钻进惠登相的耳朵里,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远处的骑兵。 他们在喊什么? 不过,直觉告诉他,或许是华夏军要发动进攻了! 他看了看龙脊原的另一边,不知是鲜血还是本地特有的红土上,有黑色的人影攒动。 只要左梦庚能发动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惠登相怀着这样的想法,拔出长剑。 “都统有令,生擒一员贼军,奖赏一百两银子,生擒高承,奖一千两! “夺高字旗者,可做校尉!” 惠登相,不,应该说是左良玉给出的承诺还算昂贵,不少士兵抬起头来,攥着自己的武器更紧了。 虽然这些兵油子这些年从北打到南,从西打到东,什么仗都打过,但这么丰厚的奖励,还是第一次。 当然,这是因为以往奖励到他们各自的“将军”手里后,就已经被扒了一层了……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不过,惠登相相信,自己这次少拿了许多,麾下将士们一定能爆发绝对的战力! “瞄准!” 又是一声喊叫,惠登相听得不是很仔细。 不过,华夏军的骑兵还没有动,应该没问题。 骑兵骑兵,不骑起来,那就是…… “开枪!” 一声叫喊,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的一阵动静! 远处的骑兵头顶上蓦得腾起一阵烟雾,带着浓郁的火药味。 “这是什么东西?” 惠登相被声音吓了一跳后迅速清醒了过来,然后用力睁着眼睛去看远处。 “将军!将军!” 身旁亲卫都在呼唤他,烦得很。 他一回头,便陷入了呆滞。 不,不只是他,大多兵油子都在呆滞! 最前面迎战的一排士兵,就和割草一样哗啦啦倒地,身上的东西砸在地上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叮里哐当的。 “这是什么东西?” 惠登相惊恐地喝问,可是这片战场上注定不会有人回答他。 远远的,只有一个声音再度响起,“准备,瞄准……” 忽然,惠登相拽着缰绳,胯下军马近乎人立而起,然后撞开两个只剩下骷髅架子的士兵,直接向北逃跑了! 要发射了! 要响了! 那股奇怪的味道,那股怪异的烟雾…… 噼里啪啦! 又是一通响声,又有百余生命割草一般倒下了。 这仗,打不了的! 后知后觉的老兵油子们个个发出尖锐的吼声,抱着武器便往北边跑! 这还打个球! 连看都看不清楚对方呢,人家的火枪就打过来了! 根本就没有可能! 距离他们不到半里处,张家玉一乐,把火枪收在战马左侧,拔出长刀,高呼一声,发出了类似狼嚎一样的声音,然后便冲了出去。 麾下三百多骑兵也毫不停留,除了十几个围在高承身边做护卫的,其他每个人都上了战场。 两轮排队枪毙后,左良玉的人才后知后觉,开始逃跑。 这并没有出乎高承的预料,左都统的官兵本就该如此才对。 张煌言和张家玉都看真理报,可惜一个只看见了藐视敌人,一个只看见了重视敌人。 要想让他们直接产生现代化的辩证思维,还是有些难度。 敢于继续追逐的原因就是,左良玉部确实挡不住。 这不是他们的精神意志可以决定的——当然,左良玉的人也很难提得上什么精神意志。 华夏军的近卫军团用的是远超出这个时代的武器,其中的每个人也不是北宋的禁军宝贝疙瘩,都是多年剿匪打出来的血气,又在全军大比武中胜出的强者。 合为一支部队,分散开的话,镇守一方还是不够,可负责一场小规模战役是绝对够用的。 冲至二十余步时,左良玉部已经全面崩溃。 张家玉提前安排好的投掷手将马速一降,将燃烧弹引线擦着,等待到了一定的时机,倏忽之间扔了出去! 崩炸开的火焰附着在人身上,宛如跗骨之蛆,即便是在地上用力扑打也挣脱不掉,只能带着哀嚎声奔逃进更多的人群之中! 张家玉他们打猎一般放了几枪,便拿起了铁皮大喇叭,开始操着一口广东方言大喊: “华夏军已到,杀贼首者可为华夏军之兄弟! “投降者不准停下,停步者视作逆贼,格杀勿论! “冲啊!” 盛大的围猎在这片巨大的龙脊原上拉开了帷幕,惠登相被冲阵以后的乱军裹挟,连个影子也看不见! 转眼之间,这些人便朝着左良玉所在踩踏而来! 第363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5) 惠登相那里全面溃败,左梦庚这里也不好过啊! 为了不让华夏军发现,他们绕了相当远的一段路,打算从华夏军斜后方攀登上一处短坡,然后自后方包抄! 计划很完美,可是在第一步就碰到了一些小问题。 他们根本上不去这短坡! 短坡之上,不知是什么人在守着,跟特么一堵铁塔一样! 只要自己带人往上冲,他们就开枪逼着自己退回来。 左梦庚虽然没什么统兵经验,可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他们拆了原野边上一户人家的牲口棚,拿木头茅草的顶子当成盾,推着往上走。 只要有了立足之地,自己一定能够冲上去! 到时候,他根本不需要管这里驻守的人,直接去抄华夏军的后路就是了! 一群士兵用力祸祸了百姓的牲口棚后,大概二三十人,一起推着巨大的木板走了上来。 左梦庚为了振奋士气,甚至亲自走在其中,推着木板迎上。 坡上的张苍水只是一笑,旋即命人拿来了燃烧弹,又让射击最精准的人分别取出弓和火枪来。 近卫军的骑兵当中,火枪是标配,却不是所有人的主要武器。 就有那么几个人,手上拿把弓比拿枪还厉害。 等到那些“勇士”离得近了,张苍水亲自点燃燃烧弹,然后顺着坡面扔了下去。 经过科研所近四年的研究创新,如今的燃烧弹稳定性已经不是问题了,这样扔下去,都没有提前引爆。 几个顶着木棚的人听见了“咚,咚,咚”的声音,旋即看见一个水壶一样的东西落到了众人脚下。 上面还有一根不断缩短的引线。 左梦庚见多识广,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既然带引线,火器总是跑不了的! 再看看自己身处的环境,一个棚子在前面,挡着前方的箭矢子弹,自然也挡住了后方的火! “不好!” 一声短促急喝,他伸手抓来一个士兵,直接按在自己身前。 “轰!” 轰然炸开的火焰之中,有星星点点的诡异火苗飘浮半空,随着人的动作而飞舞。 左梦庚按住的那人已经被烤熟了一面,衣衫破碎,皮肉成了焦炭一样的物质! 便是他自己,光洁的头皮也变得血淋淋,眼睛上方被火烧干了眉毛,浑身上下还有好几处正在燃烧的火苗。 经此一事,还有谁有胆量继续向上? 众人想也不想,直接丢掉棚子便往后跑,也就彻底落入了华夏军的射击范围。 噼里啪啦的枪声中,几声“簌簌”箭矢也迅雷不及掩耳地扎入人的背心和脑袋里。 下到坡底时,他们已经零零散散丢了一路的死人,只回去了三个! 其中,左梦庚的左腿膝盖后面还中了一箭,是滚落下来的! 不过,这也因祸得福,身上的火反而熄了…… “火,火,火……” 好不容易才被人搀扶起来的左梦庚彻底失态,双手不知抓着周围什么东西,满眼都是火焰炸裂的样子。 鼻子里,则一直若有若无地萦绕着烧焦皮肉的味道。 直到他再次聚焦眼神,看见那坡上那个站着的年轻人。 他知道,今天这个坡,他是注定上不去了。 只能够等待惠登相那边来好消息,然后他绕行过去堵截…… “少爷!少爷!” 左梦庚恍惚间好像听见了自家老奴的声音,左右回了回头,终于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老脸。 “少爷!快走!快走!” 那个年老的军汉用力向后挥手,令左梦庚一愣。 走什么?要赢了? 旋即,意识到了什么的他回头看向坡顶。 那些人,杀下来了! 第364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6) “砰”“砰”“砰”…… 零零散散的枪声在龙脊原上不断响起,每次都响声都会带走一条生命! 不论是张家玉处,还是张煌言处,都是如同游猎一般,肆意追捕着面前的敌人。 经此一战,左良玉仅剩的一点军心士气被打得粉碎,几乎不用担心反击的危险了。 不过,华夏军仍然没有忘记《军事行动操典》,每逢高处,都要分出三五人上去查看军情,同时也是歇息一下,继续追捕。 按照携带的装备物资来说,追到商河边上肯定是没问题。 原本土壤微微发红的龙脊原,这下真的变成了大片血红色。 张煌言平时像个书生一般,文气寡言,行为克制,追杀起来,竟也如同疯狗一般狂野。 左梦庚千余骑让他一百来人追着跑,一旦有些许组织反击的苗头,就会被狠狠地撕咬一口,至少留下二三十条人命! 高承自在地驭马跟在后方,仅剩的作用也就是看着那些已经投降的人,是否会组织反抗。 当然,这几乎是没有的,因为当他骑马过去时,听见马蹄声的人们便会跪在地上,抱紧脑袋,好像要钻进地里一样。 每看见此等形状,高承也是连连叹息。 大明的北方,受难太久了。 自万历开始,地方权力遮蔽中央,便开始不断被侵吞血肉。 等到天启中,各路起义军,讨伐起义军的明军,一遍又一遍犁地。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可不是说着玩的。 这种情况下,真有血气的人早就被杀干净了,剩下的这些,都是被大势所迫,不得不拿起武器的人。 他若是因为这些人剪了头发,便嘲笑他们懦弱不堪,那也确实是有些站在道德高地说漂亮话了。 不过,这些人的意义也不小。 拉到南方,让各地官衙拿着做一做反清宣传,也是极好的。 跟着前方逃难一般的左良玉部追的距离再远了一些,都能够看见成建制投降的部曲了。 这中间,倒也碰见个有意思的军头。 一群形形色色的老鼠尾巴里,有一个光头,当然也就格外显眼。 高承饶有兴趣地驱马过去,身旁亲卫自然率先过去围着那个光头。 光头颔下留有胡须,见到是这面高字旗的主人到来,嘴巴动了几下,先作了一揖。 “见过高王。” “嗯。” 高承的回应不咸不淡,下巴微抬。 “你是谁?” “罪臣乃前明……襄阳总兵,何腾蛟。” 高承一愣,古怪地笑了笑,又问道:“头发怎么回事?” 说起来,自己打下南方半壁江山以后,迟迟不称帝,崇祯为了面子,其实是一直往南方派官员的…… 反正官位是给你了,敢不敢去上任,那是你自己的事。 当然也有那种愣头青,到了以后还要严查哄抢地主的农民,要让农民归还土地来着。 后来那些官员就被百姓哄抢了……衙门里捕快带的头…… 所以,这位襄阳总兵,应该是没去过襄阳的。 何腾蛟脸上带着些许忧伤,“左贼降清,罪臣困于情形,不得不剃了头发。 “可我终为汉家子弟,华夏儿女,总顶着清人头发,不为数典忘祖乎?故而全部剃去,以示我非为清人也。” 高承眼睛睁大了一些,还有这种操作? 然后,他点了点头,继续驰马向前走。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他才向身旁亲卫交代:“把刚才那人的名字记上,不得录用为任何一地一军的公务人员。 “投机倒把之人,还想自矜自傲? “他剃个光头就不是数典忘祖了?那北方大地上留发不留头的烈士们算什么?官迷一个。 “今后像这种人,全部按照地主恶奴处理,好好劳改!” 得到了亲兵肯定的回复后,高承继续往北走去。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耽误太长的时间,傍晚时分,他再次追上了张家玉的尾巴。 张煌言他们也几乎与大部队合流,打死,招降了小四百骑,四百多匹马或逃或被拴在了龙脊原某处,只待夏仁祥的民兵去收拾战场。 远远的,波光粼粼的商河也已出现在眼前。 这与南方的风景是完全不同的,也让高承迅速明白,为何南方诗词多纤细婉约,北方诗词多磅礴大气。 一望无际,起伏如羊羔脊背的无边原野上,一条横贯平原的河流。 在南方,怕不是看不了多远,眼睛就会被山色水波充满,哪里容得下这无尽的苍茫。 不过,远眺之余,高承的脸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商河的北面,竟然似有黑点往这里攒动! “那是什么东西?” 高承扬鞭一指,一侧两个亲兵对视一眼,驾着马匹,便向河边奔去。 左良玉部已成强弩之末,现在就是华夏军单方面的屠杀,战局已经底定了。 即便是两个人,只要是华夏军打扮,左良玉部成建制的部队都不敢看一眼。 两人到河边后,迅速取出望远镜,略一查看后,便迅速纵马回返。 “河对岸来人多为骑兵,大约两千人,其中有满人,还有一面中间是白色的旗子。” “白色旗子?” 高承一愣,旋即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册子,给两人看。 “正是这面旗子!” 两人异口同声,认了下来。 “镶白旗,多铎?还是阿济格?” 多年来对北方不曾断绝的探子早已经把诸多信息带了回来,其中当然有各旗主。 以前皇太极在时,为了削弱多尔衮的势力,把多尔衮与阿济格定为镶白旗,多铎为正白旗。 皇太极现在没了,多尔衮则借着登为皇父摄政王的权势,将多铎,阿济格认做镶白旗主,统领原势力弱小的正白旗,他自己则是正白旗主,统领原镶白旗。 不过,那么多计较,终究有一点是逃不掉的。 那就是面前的这支镶白旗,是跟随老野猪一起在辽东起事开始,打仗打到今天的人。 现在,他们到了商河北边,距离自己只有一河之隔。 第365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7) 满清马踏中原之后,许多方面都获得了极大的提升。 例如工匠,以及兵源,甚至于粮草。 大明工部是有工匠的,只是自天启后几乎没用过。 皇太极重设军器监以后,北京城的三大军器监造厂子就没停过,日以继夜地制造军械。 即便是如今多尔衮执掌大权,也不曾故意去嚯嚯这些靠技术吃饭的人。 如今的满人大军,装备一事上已经强出很多了。 多铎与阿济格南下之时,总共率领了六十七个牛录,也是镶白旗如今的全部实力。 连老带少,有三万余。 其中,精锐骑兵不下五千,剩余的也是“满万不可敌”的勇士。 再加上两万蒙人,三万汉八旗,仅仅是这些精锐,便有八万人。 南下之前,多尔衮又把投降于清的诸多大明总兵官派了过来,给多铎凑够了十万大军,以壮声势! 这当中,偏爱之意以及大权在握的霸道一览无余。 山东固守的豪格,可是只有他那些旗丁…… 即便是守山西的都统,也就几万人,远没有多铎的声势之浩大。 毕竟,现如今,数这个以华夏为名的军头最厉害,又是反清急先锋。 能够重创他,对大清施行统治是很有益处的。 不过,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 大军到了扶沟一带,忽然有大批被煽动起事的义军骤然暴动,一举夺下了左良玉部离开后空虚的城池十五座,开封以西,反清成了主流。 多铎本人虽然喜欢跑路,但是大局观还是有的,知道任由这些反清势力肆无忌惮发展多么危险。 因此,两人一商量,阿济格带着半数骑兵继续南下支援,多铎则留在扶沟处理叛乱。 至于阿济格只率骑兵以及少量民夫南下,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们认为自家在项城还有十万大军来着…… 谁知道行军到半路,就碰见了从南方逃回来的李率泰亲卫,汇报战果。 全军覆没?! 对于阿济格来说,这是想都想象不来的事! 怎么可能? 汉人?也配? 他的第一反应根本就没有华夏军多么强大,亦或者有什么手段是他所不知道的这一茬。 只是李率泰应该是中了埋伏,才会打成这样? 不得不说,这也让阿济格心生一丝不屑以及斗志。 说白了,汉人就是弱啊! 虽然老爹和皇太极都在说要用汉人治汉人,可是,那等懦弱人有什么好利用的? 还是老大(多尔衮、多铎、阿济格同母)的话说得有理,大刀砍过去,留发不留头就是治汉人最好的招。 至于那些靠耍阴谋诡计才勉强打赢了李率泰的人,阿济格十分自信,只要自己发动进攻,华夏军必定摧枯拉朽一般被泯灭。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这般的自信,当阿济格看见商河对岸那团乱麻时,才格外的生气。 若不是因为汉人喜欢守城,攻城要垫进去太多人命,他才不想收容这些伪军。 一个个的,战斗力没有多少,还要吃饷银,关键是有的还吃空饷! “过河对岸,凡汉人皆可屠戮!” 阿济格眼中闪着危险的光,“不管华夏军,还是左良玉的人!” 第366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8) “您该撤军了!” 张煌言到达高承面前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向来儒雅的脸上已经沾染了许多血点与血迹。 “我知道你担心,但是清军还在对面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我明白我明白,可是……” “政首,眼下天下大局都系于您一人,您不该……” 张煌言还待再劝,高承却连连摆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好吧。 “可是这是咱们第一次见到活的八旗军士,难道你就不想看一下他们的战斗力吗?” 张煌言沉吟了一下,仍旧坚定道:“这是我等的事情,您不该以身犯险!” 高承想要反驳,却也知道自己麾下这些忠心耿耿的军士是不可能任由自己这样陷入陷境的,也只能作罢。 “我可以不参加战斗,但是它可以。” 高承指了指一旁的那面旗帜,开口道:“对面的清军既然敢直冲商河而来,其余不论,至少一个轻敌是跑不了的。” 张煌言沉默了下,也顺从地点了点头。 “张参谋,这时候如果让他们知道,这面旗子下面就是我,他们会怎么样?” 高承抬头看着那面迎风招展的旗子,一些想法已经跑进脑海之中。 张煌言犹豫不决,连连叹息。 “张参谋,打仗这种事情,你不能等着一切都十拿九稳了才出手的。” 高承开口道:“想我起事之初,若是要精心谋划,怕不是要等清军入关了,才能够拿下江西一地。 “尤其是临阵抉择,千变万化,你的缺点就是只能以正相合,缺乏机变,缺乏主观能动性……” 张煌言愈加纠结,最终拱了拱手。 “您说的是,我确实是有些过于小心在意了。 “不过,关于您要撤退的这个决定……” “你放心,我肯定离得远远的。” 高承连忙保证,这才得到了张煌言的“许可”。 这与那些传统士大夫不同,是真正为了高某人好才会这么执拗的年轻人,高承还是很尊重的。 确认了高承一行人会撤退到龙脊原上之后,张煌言的人接过那面旗子,直接奔行找到了张家玉。 与此同时,也有人快马加鞭地拿着“清军镶白旗两千人出现在商河北岸”的消息,去通报夏仁祥,招来主力部队。 靠着这些骑兵,诱敌是足够的,真想要和阿济格部硬碰硬,还是得靠大军团主力。 此时的清军正是气盛时,就好像萨尔浒刚出关时的明军一样。 只有多打几场,把恐怖传播开,才能够“一汉当五胡”。 遵守承诺的高承迅速带着几十人退回龙脊原上一处开阔地带,眼见天色暗淡,连忙让携带了烟花的士兵准备好,入夜后便可以给夏仁祥部指路了。 华夏军向来的夜袭优势——不夜盲,在面对清军,尤其是旗丁精锐时,不算突出。 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养尊处优,旗丁们大多也不夜盲了,指望着夜袭打出来什么超大优势是不可能的。 这是一场硬实力的比拼,比拼的是华夏军的前线反应能力,行军速度,以及打硬仗的实力! 张煌言找到张家玉时,后者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开枪也是要体力的,更何况早在弹药消耗一半时,他们就把枪收起来,掏出长刀了。 被打碎了的左良玉部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他们只要自行驱赶,自然就会有大面积的投降,以及自相踩踏而死的人。 “你怎么拿着政首的旗?” 看见张煌言的旗子,张家玉有些不解,捂着耳朵,异常大声地开口询问。 数万人恸哭,惨叫的声音不可谓不响。 标榜着左良玉末日的这些声响也为他创建了新的机会,这些士兵们的动静遮掩住了他,至今都没人说得清他去了哪里。 倒是让张家玉把左梦庚给逮了起来。 后者和张煌言对峙时,炸出了内伤,乍一看似乎没甚两样,回到军中后便开始呕血,实在跑不了以后,便主动投降了。 张煌言谨慎地把张家玉带离了左良玉部队的核心,然后低声道: “河对岸有清军,旗丁,镶白旗,约有两千来人。 “夏军长大军在后,你我只要诱敌往龙脊原上走就行了。 “入夜以后,又是一场大战!” “清狗来了?” 原本还疲惫的张家玉闻听此言,顿时振奋一新。 不过,他的嗓子已经沙哑到张煌言听不清楚了,后者连忙拿出水壶扔了过去,让张家玉痛饮一番。 “来了,不过这一战你我不是主力,是钓他们上钩的饵。” “饵?” 张家玉擦了擦嘴角前襟,可是口中的血腥味与微咸的感觉非但没变小,反而浓郁了些,令他“呸”个不停。 “马上入夜了,本身又有大军在后,钩直饵咸,这样清军都能上钩?” “要想寻找个合理性的话,他们现如今本就不该来这里,而是据守坚城,等待反击才是。” 张煌言摇了摇头,“既然已经追了过来,已经充分说明了,他们对咱们华夏军多么轻视了。” 张家玉冷哼一声,旋即笑嘻嘻道: “轻视了好,轻视了好……” “做好准备吧,现在敌军应该已经在寻找平稳处渡河了,收拢人手,随时都有可能要且战且退了。” “稍等,还有个人,可以派上用场。” 张家玉拿起铁哨用力吹响,旋即又是“呸呸呸”好几声。 第367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9) “我们华夏军从来不滥杀,真的。” “你家公子我们都不会杀,更何况你呢?” “这是左良玉将军逃跑了,不然我们会给他很高的待遇。” “能封王!” “高军长,就是震慑西方的高军长,尚且没封王呢。” “多大的殊荣?” “你只要过来,包娶妻,包分地……” 情势危急,张家玉和张煌言只能够在左梦庚随身被俘虏的人中,找到了一个年纪轻的,据说是陪读的人,迅速“劝降”。 一开始,那个小伴读是真的不信,可是架不住这两人能说会道啊! 再加上左梦庚为了活命在一旁敲边鼓,此时俨然已经是十分动心了。 “你只要去到河北边,问清楚了是哪位军爷的人,然后领着来这里山坡追我们就是了。” “到时候,我们赢了,你能去南京过好日子,即便我们不赢,你也没损失不是?” 小伴读满脑袋已经被这些信息塞满了,昏昏沉沉间,重重地一点头! “好!” “好,好样的,左休,你只要能回来,本公子也有赏!” 左梦庚鼻青脸肿,尚且不忘画大饼,引来了两人的不满。 你一个阶下囚,赏什么赏? 叫做左休的伴读兴高采烈地领了一匹左良玉部的军马,穿了一身甲胄,马背上插着左梦庚的小旗,往商河北岸而去。 “这能打探回消息么?” “死马当活马医,即便不能,也没有任何损失,何乐不为呢。” 张家玉已经被火烟血迹弄得看不清楚面貌的脸笑了笑,然后恶狠狠地踹了左梦庚一脚。 “给老子起来,爬马上!” 以左梦庚为首的一些人是要明正典刑的,换过了几匹已经疲惫的马后,将这些战争犯捆马背上,由十几人先行押运回去。 至于刚才所描绘的梦幻场景……梦碎了。 换上了留有体力的军马后,张煌言也不禁感慨。 这个世界上,果然只有人,适合战争这种活动。 马匹都已经没有任何体力了,人尚且还要再战。 不过,想想解救出来的清军治下,亦或者说左良玉治下的百姓,张煌言还是觉得值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不就是这点事么?” 昏暗发蓝,又有一方被火焰照亮的天空下,一时间众方涌动。 阿济格自然是在寻找河流平稳处,待到寻找到后,也不架设浮桥,直接纵马趟过去! 不论他这位“旗主之一”,还是麾下甲喇额真,牛录额真,全部都是卸甲轻衣,飞驰而过! 打下整个大明北方的人,若是没有这点觉悟与狠劲,那也不配做天下的主人。 此时正是三月,河水不至于冰晶密布,却也寒冷逼人。 骏马与战士进入水中的一瞬间无不浑身一耸,不过,即便如此,也无一人退却。 渡河之后,两千来骑迅速调整,然后向着左良玉部横插而来。 他无心去收拾这烂摊子,甚至懒得去找那个左良玉,只是一心过去,替大清把折了的面子要回来。 至于那些臃肿的士兵,清军又没有收刀! 几十条性命之后,剩下的士兵推推搡搡地跑动,彻底让出了一条道路,供阿济格驰骋。 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杀了出来,阿济格随便挑了个像样的士兵,几鞭子抽下去,换了一身军甲,便打算将斥候散出去,寻找华夏军已经逃离的人们。 残破的左家军中,也不乏还有些战斗欲望,甚至不甘的。 这些人非但没有沉浸在失败的情绪中,反而起身找兵器,找马匹,要跟随清军一同再战一场! 对于这些人,阿济格没等候也不反对,大多直接纳入了自己的骑兵阵型之中,做外围的死士。 投奔的人当中,只有一个地位稍高一些的,看起来是个典型汉人的文士。 是个年轻人,阿济格本不打算见,可是听闻姓左,便让人把他带到面前。 他倒要看看,左良玉到底是怎么用十余万人打输了的! “后,后学晚辈左休,见过,见过王爷!” 小伴读左休感觉,自打被带到了清军之中,生起的胆气,一瞬间便没了。 阿济格沉默不语,右手忽然一挥动,左休的脸颊上便多了一道血痕。 “哎哟!” “狗奴才,快说,是什么人让你来的!” 几乎同一时刻,跟在阿济格身旁,方便交流的两个汉人骑兵便厉声喝骂。 这种兵荒马乱之景,这么一个怯懦之人,怎么可能活的下来?又怎么可能有胆量来找阿济格呢? 这几乎是一眼便能看破的局。 除非这小伴读能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定力,才有可能真的搏得阿济格的一丝尊重。 一番喝骂之下,左休立刻便把实话交代了出来,然后揉着眼睛哭。 “你是说,华夏军的人找了这么个不中用的,是想打探咱们的消息?” 阿济格不屑地笑笑,爽朗道:“他们怕了! “他们听闻大清天兵已至,派这使者来,怕不是也讲和,乃至于想要改日之战的做法!” 一群旗人哈哈大笑,其中有人道:“汉人打宋朝起就是这般做法,今日竟还是如此!” “是啊,汉人向来软弱不堪!” 阿济格爽朗笑过后,整理了整理自己披挂的甲胄,又大致打量了一下自己麾下勇士们大多已经穿着齐整,便竖起单手,示意安静。 “敌愈加退,我愈加战! “虽然自古咱们辽东就有不掏过冬熊的说法,可是华夏军并不是力大无穷的虎熊,而是一些只敢趁势大而上的鼠蚁! “我们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说完,他扫了一旁一位军士一眼,后者立刻上前,将左休拉到马背上。 那军士还不忘皱了皱眉头,笑道:“王爷,他拉了!” 又是一阵哄笑过后,阿济格便戴上了头盔,让人催促左休指路,全军冲锋! 同时,他还堂而皇之地让自己手下的人点上火把。 他现在不怕华夏军来,就怕华夏军不敢来! 暝暝夜色中,几处目光看着这里。 张家玉和张煌言自不用提,看着那条绵延火龙往自己所在赶来,张家玉便叹息一声。 “小伴读终究是没扛住敌人的压力啊。” “别想他了,还是想想你怎么抗住压力吧。” 张煌言白了他一眼,环顾了下四周。 近卫团的骑兵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夜战的准备,并且往自己轻甲内填充好了东西,也准备好了长线燃烧弹、炸药包。 陷阱和火枪,将是直浇阿济格脑袋的一盆冷水,或令他更加不冷静的热油。 高承处,也施施然点燃了烟花。 “簌啪”的声响之中,他回头看往项城方向,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的主力部队。 今夜注定无人安生,至少商河南岸。 第368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10) 一双大手横竖比划了一下,然后直接伸出手指插在马粪里搅动,最后塞进嘴里。 “都是疲马,至少有四个时辰没有喂过料了。” 和自身军服格格不入的白发老头转过身来,向马背上的阿济格汇报。 “说明他们很难支撑住长远距离地逃跑,再加上那个废物汉人书生的话。” 阿济格点了点头,看着某处火光。 “那边应该可以追上那些骑兵?” “应是如此,阿济格,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先不要去追。” 老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太老了,咱们旗里的精锐们都老了,这种时候已经看不见什么……” “列阿何,不必担心。” 阿济格往前挪了两步,拍了拍老头的肩膀。 “咱们镶白旗的年轻人,一点也不比你们这些昔日追随太祖的武士差。” 唤做列阿何的老牛录听了,点了点头,默默无言地翻身上马,持着自己的重弓。 作为跟着努尔哈赤一起打下辽东千里江山的这些基层老牛录们,本就是如今大清的中梁砥柱。 别的不言,单就说从动物粪便判断距离和状态这一手,皇太极这一辈的人都没几个会的了。 列阿何时常也觉得这般不好,可是入关乃是大势所趋。 在这一点上,多尔衮都和皇太极秉持同一想法,自然不会被一个小小牛录所改变。 他所能做的,和当年萨尔浒之战前一样。 惟有死战一条路也。 随着阿济格向前跃出,镶白旗的骑士们全部跟了上来,间或有着呼唤的哨声或密语。 走出没多远,他也看见了空中那明亮的烟花。 这些年来,清军行军打仗见到的火器也不算少,并没有被这东西吓到,反而以为那里或许有人。 只是阿济格略一思索,便放弃了去那边,而是继续追击眼前的这支骑兵。 道理很简单,那边说不定就是面前这些骑兵,故意派人去做出的动静呢! 这概率是很大的! 因此,他只是分出了百余人,让一个牛录带着,直奔烟花处,他自己则继续追击面前的人。 面前的华夏军到底是战斗了一天,战马与士兵尽皆疲惫的情况下,跑是跑不快的。 不到三刻的功夫,阿济格便发现自己的距离已经缩到了一半,当下更加精神! 他按照以外清军的作战之法,令五百人自后追逐,他自己则带着大半人手灭了火把,远处迂回。 过去打明军时,即便是号称最精锐的关宁铁骑,碰上这一招也只能摸不着头脑的到处乱跑! 华夏军,比之关宁铁骑又如何? 阿济格带着一千多骑缓慢地挪移片刻,突然看见华夏军那边开始奔跑,情知自己一方被发现了,索性直接点燃火把。 一声嘹亮哨声直冲云霄,他留在华夏军身后的五百骑也放弃了悄然进入三百步,然后猛地开始冲锋的战术。 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多年来,清军的战斗方式就一种。 打过去就是了,任何抵抗力量,在大清的天兵面前,都是纸老虎! 华夏军也不会例外! 土崩瓦解吧,华夏军! 阿济格嘴角狞笑着,大吼一声“冲锋”,带头狂奔追逐。 隐约间,他好像看见方才华夏军驻扎的地方还有几个火把。 似乎是骑兵下马以后的样子。 不过,此时此刻,他哪里还在乎这个? 血液在血管中疯狂涌动,发出近乎“咚、咚”的擂鼓声。 这是夺取天下,最后的一个敌人! 阿济格双目血红,还待再喊上几句,振奋士气。 突然,他听到了雷声。 不,这不是雷声,更像是……炮声? 空旷地带,晚上开炮,能打中几个人? 他下意识左右转头看看,想找一下到底是哪里被炮击了。 直到看见自己留的那五百人方向,他眼神突然一凝。 隐约间,他看见了骤然炸裂开的巨大火球,又在短暂燃烧后归于平静。 剩下的,只有迅速蔓延开的硝烟火药味,以及一些烤肉的味道。 随后,才是那凄厉的叫喊声! 第369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11) 轰隆声像是某种嗜血的凶兽,在满人间咆哮不停! 几十人被直接掀飞出去,也有十数人,连带着马匹,立地便成了灰烬! 不过,到底这些炸药的威力还没有那么强大,五百人的骑兵,顶多也就死伤了一百左右。 大部分还只是轻重不等的伤兵,倒是死者,一了百了,直接化青烟了。 小二百人直接拉住了马匹,或从马匹上掉了下来,然后直勾勾地盯着黑暗发愣。 他们不是没见过大炮……见过,就在多铎都统那里就有! 可是,大炮的威力总也有个章程的吧……也不是直接天崩地裂的吧? 这更像一堆大炮的炮弹,被一同引燃了! 到底还是有人没失去战力的,他们迅速拉住马匹,互相之间呼喊对话,心中也是恐惧不堪。 若是白天,还真不至于这么恐惧。 只是爆炸而已,即便是伤了人,更奋力地去追上华夏军,以牙还牙就是了! 可是黑咕隆咚的夜晚,来了这么一出,再加上本来军中就盛传华夏军有些什么妖法…… 不然李率泰是怎么输得嘛! 一时间,畏战情绪严重,及时调整过来的,恐怕连三五十人都没有! 混乱间,有三骑飞速赶到,正是阿济格的信使。 “英亲王有话相询,礼支牛录何在?” 信使也皱眉看着这一切,不过他们终究是在离这里二里地的地方经历了爆炸,完全无法理会当下人的心情。 费拉不堪的队伍中一顿喊话声音,最后竟然推举出来一个年纪不过十六岁的小孩,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 “礼支牛录已经战死了,按规矩是……是我接任,英亲王,请讲。” 信使皱了皱眉,仍然是开口道:“你部因何遭了如此之近的炮击?没长眼的吗?” “回,回信使,回英亲王,不是炮击,是,是……” 是了半天,少年终究一个字也说不上来,气得信使直接抛开他,亲自去寻找真相了。 可是事情哪有那么容易,阿济格总共也就给了他们半刻时间,在这里连问话都问不明白。 一个个的,都跟成了聋子一样,“啊”个不停。 没了办法,三位信使只能早早地撤了回去,然后如实禀报。 “你们的意思是,礼支死了,现在接任的是个话都说不清楚的蠢货?” 阿济格眼神凝重,语气格外严肃。 入关之后,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可真轮到自己的镶白旗上,阿济格仍然想把那个往军中塞人的王八蛋给弄死! 清军的爵位、事官、统领都可以称为牛录章京,虽然有皇太极改革,可毕竟他死了,没能持续下来。 问题是,有爵位者并不一定正是领兵的,但有爵位的可以把人安插进来接任领兵的。 牛录不死则已,死了却就是一个毫无军阵经验的上台。 阿济格发誓,只要这次自己回去,一定要说动多尔衮,把那些蛀虫全部碾死! 要做的事再多终归是要做的事,眼下该干些什么阿济格还是清楚的,那就是立即点燃火把,开始追逐! 被发现了无所谓,大清纵横天下,从来靠的都是力压所有人的霸道,而不是阴谋诡计! 火把一亮,宛如黑夜之中凭空出现了一条火龙,追逐着前方的一点火星。 不得不说,全速奔驰下,这些清军的速度确实很快! 张家玉和张煌言以为那一波爆炸足以断绝他们追踪的欲望,甚至还想要不要派一些人再去勾引过来。 这条突然出现的火龙,吓了他们一跳的同时,也让他们知道,清军并没有放弃追杀。 悄然间,清军已经完成了分兵进攻。 这种骑兵的调度能力着实恐怖,也是报纸上的内容第一次活灵活现出现在现实之中。 华夏军倒并没有害怕,可是本就是黑夜之中,再来这么一出,紧张还是在所难免的。 远处的火龙奔腾而来,带来震撼的同时,也给予了他们较为清晰的目标方位。 炸药已经用完了,现在也没有时间再去设置。 接下来,就是纯粹的白刃……对枪械战了。 张家玉用暗语呼喝一声,所有骑兵都将弹药装配好,随时准备射击。 他慢慢估算着与清军之间的距离,打算等到二百步内,骤然开始射击。 奔驰的铁骑面前肯定是没办法从容停下射击的,只能用精准度更低的骑射。 在他精心准备的同时,阿济格也已经让列阿何带着自己的牛录,转移到了最前列! 他们是关外最强大的射手,射出去的箭矢能在六十步内凿穿铁甲,将野物的骨头打断! 华夏军的轻甲再厉害,阿济格也不担心。 毕竟是用来防御乱箭抛射的东西,真正的重箭面前,不会起一点作用。 意识到距离足够了以后,阿济格一声口哨,提起缰绳,往旁边散去。 身后的列阿何部呼喊一声,耀武扬威地纵马出阵,在刚才的基础上迅速拔进了四十步! 张家玉瞳孔紧缩,用沙哑的嗓门大喊:“开火!” “砰”! 几十声近乎同一时间炸响的火枪,子弹忽高忽低地飞往身后的清军身上。 第一时刻,便有二三十位清军落马,更有些人是战马中了子弹,跑了没有几步便开始哆哆嗦嗦地往地上倒。 “放箭!” 列阿何也大喊着,双臂拉弓真似满月,一根小铲子一样的箭矢飞出。 其后,是更多小铲子一般的箭矢,落雨一样打了过来! 第370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12) 箭矢砸中轻甲的时候,竟然会发出“咄”地一声响! 满人射术的威力可见一斑,一箭射上来,几乎把整个背心的轻甲都射碎了! 不过,也是因此,中箭的华夏军只是感觉到被重击了背心一下,吐血的人都有,但除却一二个倒霉的被射中头颅,其他的也无一人伤亡。 反倒是华夏军的回身射击,对列阿何的部众造成的伤害不小! 他们在江西,在南京时训练的本就都是马上射击,大多数人都还是能够对准的。 要知道,阿济格一方可是身经百战的老人! 是最后一批从关外打到关内,已经成了某种战争机器一样的老人。 虽然平日里他们也是最犟头的,发起脾气来甚至敢骂甲喇甚至最上面的固山,但是真打仗,不还是靠着他们吗? 死一个对清军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 真靠着临时征来的所谓“汉儿军”打仗?那是不可能的! 列阿何也见到了自己麾下大量人手落马的现状,只是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他明白,这时候断然不能自查。 汉人的话说的有理,狭路相逢勇者胜! 此时再不把胆气拿来一股劲冲到头,后面也就再也杀不上去了! 老兵几乎站起夹着马,发出类似山魈野兽一般的吼声,鞭刺同下,居然又催得马匹快了几分! 骤然之间,竟然已经距离华夏军最后的末尾不足十步了! 他举起手中大弓,用力一箭如同满月,伴随着“呵”一声,在空中竟然激荡起裂帛声响。 一个华夏军不幸被打中后腰,轻甲碎裂的同时人也是呼噜翻下马匹。 疾驰之中,落马是什么场景也可想而知了。 这一箭无疑是鼓舞了清军士气,更多的人忘记了来自前面的危险,拉弓引箭! 若是明军,仅是这一下便足以吓得对方四散而逃,再也难以组织起来什么有效的反击。 可是华夏军终究不同于明军,恐惧的内心,瞬间也被愤怒填满了。 与明军互相坑害不同,他们的战友情谊,可是在长时间的共同训练中练出来的! 安敢如此! 张家玉再次发号装弹,自己在马上迅速装配之后,一拉缰绳,整个人迅速从奔驰的队列中脱了出去。 “诶!” 张煌言只来得及喊了一下,便眼看着对方缓缓向后方落去。 他知道对方什么意思,张家玉明摆着就是冲着清军那个牛录去的! 任务目的是将清军引入包围圈,可是张家玉显然是无法接受自己人被压着打的窝囊感觉,竟然要仗着个人勇武蛮干! 马匹在两侧潮水之中迅速回退之间,张家玉把手摸到左下腹部的把手上,恶狠狠盯着火光的尽头,那个满人牛录。 五十步。 列阿何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去,轻蔑一笑。 那个明军将领的火枪背在背后,竟然想要比拼下骑兵的老手艺。 虽然阿济格他们几次说过,这次对付的叫华夏军,可在老家伙的眼中,这与明军有什么区别? 老家伙一声令下,让周围人挪开一些,也是抽出了长刀,欲要在追逐之中完成一次骑兵的冲锋! 不过他显然是高看了这些疑似明军的武德…… 近到二十步距离时,面无表情地张家玉抽出了一把扳机式枪械。 自高承的特供版之后,扳机枪械的工作流程已经快要被宋应星吃透了。 眼下只是时间问题,手艺精湛的匠人可以靠一双手打磨出这类枪械上的零件! 因此,即便在华夏军中,火绳与定装弹药仍然是主流,无非是加上了更易打火,好像是可以扣动扳机发射的燧石击发器。 可是极少数的将领手中,都是有扳机火枪的,张家玉就是其一。 “砰” 一声清脆枪响,张家玉直接将枪插回枪袋,拿个破布在身后乱挥舞着,继续催马向前。 列阿何惊讶又愤怒的老脸上,一发子弹打穿了左眼,正在汩汩流淌某种不白不红甚至有些发黑的液体。 一枪毙命! 感觉受到了欺骗的清军怒火中烧,纷纷举箭射向张家玉,却被他那一手小花招扰乱,只射中了三支! 那破布当然挡不住箭矢,可是原本能射中的,被布一挥舞,方向便会有所偏差, 这种重箭能击穿明军的铁甲,即便是华夏军的轻甲质量更好手艺更强,也能打碎。 可唯独撞在布里,被带动一点方向,便难以命中了。 一支打碎了半边轻甲,另一支打掉了头盔,第三支只是擦伤了肩膀。 而这时,又一轮齐射已经开始了! 张家玉虽然痛得龇牙咧嘴,但竟然真的逃脱了出来…… 清军面面相觑,心中怒气更甚的同时,一种仓惶感也油然而生。 射杀一个普通士兵自然不会这么大效果,可张家玉射杀的,是一个老牌牛录! 分兵而来的镶白旗中总共只有六位的老将星,这便折了一位! 随着列阿何的死,一些被掩盖在豪迈士气下的死亡,也开始蔓延威力。 已经死了五十多人了! 而直到现在,他们精湛的骑砍手艺,甚至还没有发挥出来哪怕一下! 若不是战场之上容不下那么多的胡思乱想,恐怕已经开始有人心生胆怯了! 前方华夏军中,原本摇摆不定的士气,终于在某一个瞬间,达到了心如止水一般的平衡。 并不是因为张家玉的神来之笔,那一枪顶多鼓励到最后面的士兵,前方的士兵,连点影子都没见到。 令他们感觉心中的石头落地的是,不远的前方,一朵蓝色的烟花绽放在夜幕之上。 蓝色,代指接应、撤离方向。 华夏军向来军规严厉,从来没有让往军阵内直接撤离的。 如果那边是撤离方向,那身侧…… 一朵火光亮起,紧跟着的是无数火光! 火把映照下,那一张又一张脸上的表情,坚毅又愤怒! 援军到了! 第371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13) “嗵嗵嗵”! 三声骤响,大号的照明爆竹被打到了天上,炸裂之后,映出来的炽亮光芒就像明月。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冲锋号紧跟着响起,海潮一样的华夏军扬起旗帜,向着清军冲去! 饶是阿济格,在这般动静下也被吓得一愣,然后仔细看了看微红光芒下的华夏军,面具喜色。 全是步兵,并且都是轻甲! 清军的铁骑,从来不怕这样的轻步兵! “冲!” 阿济格一声令下,一马当先。 预估着距离的华夏军在达到一百步时,迅速拼凑到了一起,有人拿上火枪打燃燧石旁的引线,有人把背上的盾举到身前,有人拔出长刀,严阵以待! 黑夜之中,难以辨别敌友,其实是对于华夏军极大的削弱。 不然,哪里用真刀真枪来这里对拼? 远远地开炮就是了。 不过,真刀真枪的血战,华夏军也并不恐惧就是了! 清军的骑兵冲锋而来,蚂蚁汇聚成狂潮的华夏军也不甘示弱! 这是钢铁与钢铁的碰撞! 只是,清军明显稍显脆弱了一些。 骑兵本来就是追砍围剿追击突袭时才能显出威力,面对结阵步兵,优势并不大。 再加上华夏军的“不讲武德”以及新式打法,仓促碰到一块,立时便有大量骑士落马! 你挥刀,就有人拿盾来猛顶一下! 你要往前骑腾出地方,就有人拿刀扎腿,让你不敢动。 你要想看一看现在什么局势……半空中“啪啪”的子弹乱飞,不等看实在了,脑袋就得被打实在了。 就连自持武勇的阿济格都是如此! 这些蚂蚁一般的华夏军,看起来除了军纪以外,倒也没什么令人高抬一眼的。 可是,纠结成团以后,打起来居然这么难受! 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阿济格在马背上四处挥刀,却是被各个盾牌挡回来。 麾下的战马,脖子和前膛已经被刺得不成样子了,血肉淋漓,哀嚎不止! 他想抬头怒吼,可是脑袋没昂起来,一发弹丸直接掀飞了他的头盔,吓得他连忙翻到地上,躲在战马身旁,连连挥刀后退。 打不成! 这和他设想的轻甲步兵完全不同啊! 怎么这些华夏军没有胆怯地鬼哭狼嚎,没有疯狂逃窜,没有跪下来磕头? 这不对劲啊! 前排骑兵的“淤堵”很快便引起了后方人的警觉,一个个牛录迅速号令自己的人拐个方向,继续冲! 虽然看着像撞铁板,但是清军怕铁板吗? 没挪开位置多久,不少人心里开始怕了…… 这些华夏军太狠了,轻骑兵在他们面前,和一只个子高又带着锋利巨牙的野猪没区别! 甚至有那身姿敏捷的,直接抓着缰绳往马脖子上翻,然后冲着清军挥刀! 悍不畏死! 只能以这四个字来说面前这支以华夏为号的军队! 一些清军老人,更是回忆起了当年大明征讨日本的边军模样。 虽然武器没有这么精良,战力也没有这么强。 但是悍不畏死的身姿,却能够看出一些端倪。 不少老牛录,已经开始叹气了。 努尔哈赤昔日里没有少说应该如何对待大明,对待汉人。 当时的状况,正是大明防百姓胜于防东夷,防边镇胜于防贼寇,防异党胜于防国力衰微。 汉人只是一时被大明压住了气焰,若是不能一鼓而下,建立万世一统,让这些汉人反应过来了,拿头也打不下偌大的江山啊! 君不见前金时,统占河北一百一十多年,蒙古人来之前还能有反金势力? 只可惜,磨灭汉人气焰的招数,应当是失效了。 即便如此,这些跟随努尔哈赤南征北战的老兵也未曾感到胆怯或者放弃,而是拼尽全力,再尽最后一搏! 无非是再回到萨尔浒时的状况,拼死一战矣! 当时年轻尚且不怕死,现在老了,福也享够了,阴天下雨时一身旧伤痛得生不如死,倒会恐惧了? 不可能! 奋死拼杀的清军发出古怪吼声,老人倒是比年轻人冲得更加勇敢! 只是战况并不能遂了他们的意。 面对两千五百华夏军,清军最后还是撤退了,阿济格灰溜溜跑到河边,打算扎营固守。 这些华夏军,倒还真有几分能耐…… 第372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14) 好在华夏军虽然白天在这里像磨盘一样反复碾压左良玉部,倒是剩下了不少建筑材料。 要不然,这一座营寨都建不起来! 阿济格看见以前征战天下无敌的清军铁骑,现在却在人心惶惶地修建防御工事,心头难免有些不爽利。 可这也没有办法,华夏军确实有几分本事…… 如果这样强行打下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伤亡! 这并不是说阿济格怕了华夏军或是怎样,只是他不喜欢在这种境况下被华夏军打黑枪! 当然,这是阿济格自己的想法,到底有几分是全军都认同的,那就很难说了。 清军,尤其是旗丁,虽然是打仗为主,可是强大的绝对不止打仗一个方面。 早年间跟着皇太极和多尔衮屡屡进犯大明的时候,安营扎寨都是要亲自动手的。 现在即便是用惯了汉儿军,也不至于到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搭建的地步。 他们甚至有余力,去修筑一些防御工事。 拿木板磊起来木墙,拿黄泥糊住缝隙,拿各种各样建筑垃圾,甚至于人的尸体构建“拒马”之后,清军稍显落寞地在营中吃晚餐。 没有汉儿军在,支起锅来也没人会做什么,加上华夏军只是在收拢士兵,并非已经撤走了,为了防夜袭,也不敢生明火。 习惯了某种老爷兵生活方式的清军只能躺在防御工事后面吃肉干,嘴里还止不住地小声絮叨。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谁能不怀念那些热汤食呢。 安下大营没有多久,还存活的牛录以及被指定管事的新牛录全部去找阿济格,汇报人数,以及讨论对策。 来时二十余牛录,这档口召开前线军事会议却只有十一个牛录,其中八个生面孔,足以令阿济格感觉到一股寒心和隐隐的担忧。 “哪个是牛录还没有死,暂时履职的?” 他先问了一句,看着一个年轻人举起了手,默默点了点头,让后者放下。 “去攻打华夏军另一个驻扎地的人回来了吗?” “还没有,主子。” 有一个牛录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开口道:“我已经遣了二十多个斥候去寻他们,若是寻到,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回来。” “唉……这些斥候……” “都已经交代过了,华夏军不比明军,若有所发现,记下以后,绕道而行。” 阿济格这才放心下来。 小帐篷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夜风吹响,帐篷里点燃的小小灯火摇晃几下,才有人继续开口。 “主子,接下来……怎么办?” 阿济格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带来一种迷茫的感觉后,想要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列阿何虽然对自己不是很尊重,整天仗着自己给太祖打过仗就吆五喝六,身上还总一股臭味,可是他却是真的能拿主意。 现在没了他,剩下的这俩老牛录又不是擅长谋划的,倒是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找到十王爷,跟他们狠狠地干一场!” 有个身材壮实的年轻牛录吐了口唾沫,满脸凶狠道:“华夏军今天也就占了一个火器的便宜,一个夜里的便宜,这不公平! “赶明儿摆明车马打一场,咱们旗丁定然不输他们!” 阿济格仍旧没有开口。 他当然想赞同这家伙说的这几句话,简直是说到他心坎里了。 可是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却让他不能这样说。 或许,守一守,拿住南岸,然后等多铎带人过来才是最好的方法! 来自战场宿将的嗅觉告诉他,如果逃离了这里,恐怕就彻底回不来了。 华夏军的火器,既是攻击利器,必然也更擅长防守! 今夜这场混战,他已经感受到了华夏军火器的厉害,如果离开南岸,任由他们构建工事,这条河,怎么过得来? 想着这问题,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旋即用坚定的声音道: “今日之战,归根结底,是我轻视了华夏军,是我大意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替我记着,六十军棍,打赢了华夏军之后,我便自去找摄政王领! “今日所牺牲之勇士,皆是大清功臣!” 阿济格先定下基调,压住了自己心中的惶恐,这才道: “汉人终归擅守,攻伐非其所擅长。 “要我说,咱们就守在这里,明天好好地修建一下工事,坚定地咬在这里,不让他们守南岸! “等十王来了,就让高贼死无葬身之地,就把他们华夏军,不,所有南人,全部杀光!” 阿济格面露残忍,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完全不在! 他确实能说服自己,并且确实说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