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亡国之君后》 第1页 《成为亡国之君后》作者:俗世鸭【完结+番外】 文案: 季琛一朝穿书,成了即将登基的皇子。 可惜的是——他的江山摇摇欲坠,民生凋敝。 「起义称霸,战场厮杀,无数英雄崛起,美人竞相折腰。」 这是原书的剧情,跟季·背景板·琛没有关系。 他只需要本色出演「昏君」,吃着外藩水果,逗逗肥鸽,等待英雄们推翻他的统治。 ……就是这等待的时间太长了点。 小剧场: 身为九五之尊,后宫佳丽三千必不可少。 暗恋季琛许久的白琦,暗戳戳将自己的名字加进了选秀的花名册里,排在第一位。 季琛随意翻看册子,又看了看腿上乖巧的肥鸽。 「咕咕,还是你最好。」说完,季琛非常温柔地顺了顺鸽毛,「我的后位,非你莫属。」 躲在大树后面的白琦:「……」 头号暗杀对象出现了。 大型种田基建流,沙雕风苏爽文。 排雷: 1.耽美,主攻勿逆,作者主角控。 2.季琛是个成年人,有理智,但放飞自我,还记仇。 3.不黑原书中的角色,大家都很优秀。 立意:逆境出发,力挽狂澜 内容标籤:强强,宫廷侯爵,穿书,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琛;白琦配角:完结文《成为虐文主角后》其它: 一句话简介:亡国真的好难哦 § 第一卷 :山重水复疑无路 § 第1章 穿书 和炮灰同名是什么体验 季琛回想起自己穿越的原因,大概就是由一本小说引起的灾难。 狐朋狗友们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喜,在那里不停地艾特他,非要把他从潜水的群里炸出来。 恰好有几天的假期,季琛便拿起了手机。 以前从未看过小说,季琛看了一眼简介,没看出什么不对来,等到点进第一章 ,拉到末尾,瞬间面无表情,渐渐看下去,只觉自己仿佛瞎了眼。 【……末帝季琛不仅残暴无道,还滥杀忠良,作恶多端。】 【一人唿百人应,越国江山摇摇欲坠,战火四起,国都被付之一炬,末帝季琛仓皇出逃,身边仅有二内侍。】 【男主女主们在各地谋求发展,他们约定,先行斩杀末帝季琛者为王,入主国都太安。从此,末帝季琛颠沛流离,不得不小心翼翼,以求苟活。】 【二内侍毒杀末帝季琛,掠夺金银后不知所踪。主角们遗憾嘆息,南王甚至因此落泪,要是他能早先一步杀了季琛,割下他的头,岂不是可以成为天下共主?……】 季琛忍着心头哽咽,看完了这本书的前二十章。 这本书共有八个主角,算是一篇群像文。 而和他同名的末帝季琛,没称帝前被人欺凌,称帝后自己作死,被人骂、被人追、被人毒杀,作为八个主角共用的炮灰背景板,所有主角都惦记着他的狗头。 譬如,在小说的前二十章里,其中一位主角欲效仿越王勾践,虽然不至于卧薪尝胆,但自问自答、激励自己,他完全做到了。 于是在这位主角的大本营,他每日清早都会问自己一句:「今日可曾诛杀末帝?可曾推翻越国?」 作为和末帝同名的季琛,他数了下,自己每章必被cue、而且被不同的主角多次点名,最多可达七次。 这样的炮灰待遇,季琛一点也不想要。 不论主角们在各自的为人处世和行事风格上如何对立,至少在要杀他这一点上,他们是完全统一的,格外符合矛盾规律。 作为现代版的人生赢家,季琛从小到大还真没受过多少委屈,如今第一次看小说,作者的描绘极有画面感,又遇见了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小说人物,季琛一下子就沉浸了进去。 当然,他收穫的并不是快乐,而是憋屈。 等到看见第二十章 ,那个末帝终于死亡,季琛感觉自己的肉体和灵魂同时得到了升华。 ——是真的升华。 因为下一秒,流星坠落在他头上,季琛当场去世。 看书的时候,季琛心里恨不得把那个傻x末帝从书中给抠出来,让他别傻兮兮给人当靶子。 才登基两年,末帝能造多少孽?大部分还不是他爹和他哥剩下的? 偏偏末帝自个也蠢,所以被人盯着骂,被人捏造了无数的罪名。后期末帝心态爆炸,干脆他们骂他做了什么残暴的事情,他就刻意把这些事情再做一遍,试图气死那些酸儒。 这些酸儒们学生众多,这个人倒下了还有其他的人可以替代,但末帝自己只有一个人,气出病来后,只能一个人辛酸养病。 望向手机的最后一眼,是群里的狐朋狗友们还在嘻嘻哈哈,顺便为末帝配上了一张表情包:【气成河豚.jpg】 季琛:「……」 有被内涵到。 大概是临死前心口梗着一口气,一瞬间的疼痛后,季琛的世界变成一片黑暗,但意识极为清醒。 比如说,他似乎听到了急促的机械音,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季琛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一个有些荒凉的小院里。 【嘀,联繫创建中……】 【嘀,您好,这里是时空管理局的第073号分局,检测到您由于我局的操纵不当,意外受伤,将对您进行补偿,具体内容由客服人员与您商讨。】 第2页 【嘀,客服912号已上线。】 小院里,杂草已经蔓延到了房门台阶前,院子围墙上缠绕着藤萝,紫色的花朵正是茂盛。 他目前正坐在椅子上,绵绵细雨敲打着陈旧的窗棂,偶尔有一两滴顺着缝隙飘进来,浸湿了他的衣角。 面前的木桌上还有划痕,桌角的漆也被磕掉了。他站了起来,试图观察下环境,结果才拉开椅子,椅子的一条腿就直接掉了下来,椅子无法保持平衡,也摔倒在地。 轻轻一拉,这把椅子就接近报废,不知道还能不能把那条腿给拼凑回去。 「所以你们一言不合就把我投放进了这里,还把我扔进了这个荒芜的院子?」季琛打量了一下周围,身边没有任何人。 他感觉自己的初始环境,有一点艰辛。 「您好,」温柔的男声亲切问候道,「客服912号为您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呢?」 男声继续道:「首先,纠正您前面一句话的两个问题。第一,这不是投放,这是穿书;第二,这不是院子,这里是冷宫。将您带到这里,是检测到您强烈的怨念,给您一个体验末帝人生的机会。」 季琛:「……」 这可真是,妙!极!了! 和客服912号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友好沟通」后,季琛终于明白了,自己意外去世,时空管理局的弥补就是,把自己送进了由小说衍生出来的世界。 而那个小说,就是自己刚刚看的,末帝季琛作为炮灰背景板的小说。 那篇小说至今还在连载中,处于未完结状态,而季琛也只看了前二十章,后面的剧情一概不知,当然,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二十章左右的进度,末帝就死了。 「我为什么在冷宫?」季琛问道。 文中的末帝虽然是亡国之君,但那也是「君」,是一国之帝。末帝又没有自虐的爱好,还在国都没有出逃的时候,生活是很有保障的。 客服912号委婉道:「您还没登基。」 客服912号给了季琛足够的思考时间,让他选择要什么样的补偿。 「把有关末帝的所有剧情梗概再给我再看一眼,尤其是末帝未来一个月的。」季琛犹豫片刻,迅速下了决定。 一大片字幕浮现在季琛面前。 当今皇帝是他父亲,被后人评为灵帝,下一任皇帝是他兄长,史称桓帝,而他,是下下任。 末帝季琛作为灵帝的二子,为宫嫔所生,却被宋皇后不喜,因此久居冷宫。他的兄长为了确保自己的帝位不被季琛抢走,伙同徐皇后设计他,污衊他肆意侮辱教坊司侍人,甚至设计了现场让灵帝当场撞见,灵帝果然大怒,骂他「身份卑贱还不知好歹、连皇后钦点的侍人都要欺凌」,然后让人将他一顿毒打,随后逐出皇宫。 ——所以他作为一个皇子,身份卑贱在哪里? 季琛冷笑道:「不愧是狗皇帝。」 客服912号沉默装死。 当然,小说中对于这一段有争议,这一段主要来自于末帝自述自己的过去经歷。 末帝自个说自己的兄长设计他,父亲不信他,其他人反驳说灵帝桓帝都已去世,还不是任由他编排,而且末帝污衊自己的父兄,不顾生养之恩,实在是大逆不道。 作为顶替了末帝身份的季琛,他看了一眼自个冷宫的环境,觉得末帝所说,至少也有八分是实话。 季琛忍着火气看完了梗概,咬牙道:「所以说,我行动的界限在哪里?」 客服912号平和道:「您可以自由行动,只要别改变关键的信息,比如不能改变灵桓二帝的死亡,也不能导致主角身死。等到属于您的剧情结束后,您可以携带末帝出逃拥有的金银,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毕竟掌握了关键剧情,躲开剧情杀其实不难。 季琛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欣慰道:「好,你放心。」 客服912号:「……」 这个语气,他一点都不放心! 抱着侥倖心理,想着自己以后应该再也不会为季琛服务,客服912号飞快下线了,「祝您生活愉快。」 算算时间,现在的剧情,刚好就进展到了他的兄长、宫里的太子为了设计他,前来给他下药,准备污衊他肆意欺辱那个教坊司侍人的。 没等他想多久,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杏仁眼吊梢眉,看见季琛就一挑眉,喝骂道:「雨都停了,二皇子还不快出来把院子打扫干净,太子殿下马上就要过来了!」 一边说着,杏仁眼宫女将食盒放在桌上,不满地斜了他一眼。 季琛:「……」 确认过眼神,是想打的人。 季琛想,很好,剧情对上了。 是的,早在三岁的时候,他那位哥哥就已经封了太子,母亲封了皇后,但还是对他不放心,想趁着这次整死他。 而且,他唯一的宫女,一颗红心向太子,做梦都想进东宫当差做事,要不去伺候宋皇后也好。人生的最大目标,就是爬上太子的床。 一边说着,宫女一边飞快的拿抹布,擦干桌面的点滴雨水,再擦干净桌角的灰尘。 一回头,见季琛还在那站着,宫女冷笑一声,将抹布往桌上一扔,顿时想发火。 「春桃,」季琛终于从脑海中翻出了这个宫女的名字,平静道,「你还不快去换身衣裳?难道就打算这样去随我见客?」 第3页 见屋子还算整洁,春桃一愣,也看见了自己袖子边缘沾了些灰尘,顿时朝着自己的屋子跑去,匆匆扔下一句,「快去把院子的落叶扫干净。」 确定人一时半会不会出来,季琛望了眼屋外的松树,以及藏在枝桠角落里的蜜蜂窝,大步走了出去。 拿起细细的杆子在枝桠旁边戳了两下,听见蜜蜂嗡嗡的声音,季琛大致设想了一下距离,露出了轻快的笑容。 前来冷宫的宫道上。 又踩到了坑坑洼洼的小水坑,季瀚的脸色忍不住扭曲。 身为太子,整个宫廷尊贵程度可以排进前三的人物,他以前走的路,都被人特意铺平休整,根本就没有遇见过这么多坑坑洼洼。 「殿下,您小心,」旁边的太监宫女殷勤侍奉。 季瀚深吸一口气,要不是这次为了……他才不会跑来冷宫里,专门去看望季琛。 结果,他刚出门就遇见了下雨,等雨停了后,坐着马车到冷宫门口,又踩到了院子里的水洼,鞋子进了水。 一边,太监已经飞快跑了出去,打算拿备用的鞋袜,来给季瀚换上。 季瀚冷着脸叫人退下,脸色不太好看。 现在换上,再走两步,又得进水了。 还不如到了冷宫再说。 青衣侍人默不吭声,小心翼翼跟在季瀚身后。 一边走,季瀚一边想方设法排解自己的心情。 冷宫和其它地方自然有几分不一样的,季瀚暗自想,虽然破了点,穷了点,吃的寒酸了点,用的烂了点,不也还好吗? 仔细看起来,其实也有几分休闲野趣。 何况,一个普通宫嫔生下来的皇子,能有个冷宫容身就不错了,他才是太子,若不是他心善大度,怕是会直接将季琛赶出宫去。 调整好心情,幻想着自己登基后的场景,季瀚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对着季琛也有了几分耐心。 「二弟,我来看你了。」季瀚大声唿唤道。 「太子?」季琛眼睛骤然一亮,朝着窗外看去。 只见外面二十余人匆匆走来,中央的那位腰间陪着金玉扣,头带金冠,衣服上金线勾勒出大片的图案,豪奢之气扑面而来。 季琛心想,人总算来了,不枉费他辛苦这半个时辰。 好戏要开始了。 隔着老远,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激动。 换了身衣裳,又重新描眉化妆后的春桃也眼睛一亮,迅速倒茶,准备好上前服侍。 季瀚对于季琛的惊喜很满意,他觉得,好歹自己这个弟弟还算识相。 至少对于他的到来,表示了衷心的欢迎和惊喜。瞧瞧这称唿,都满是尊敬,要是季琛真的蹬鼻子上脸叫一句大哥,那等他登基后,绝对无法容忍季琛继续待在冷宫里。 此刻,季琛看着松树,默默数数。 三、二、一。 哒。 一个拳头大小的蜂巢掉落下来。 正好掉在了季瀚的脚边。 「这是什么?」季瀚停了下来,低头扫了一眼。 御花园里,所有的杂草虫蛇都被清理过,偶尔有一两只蝴蝶蜻蜓或者蜜蜂,但很少有蜜蜂窝出现。 如今一眼看过去,季瀚还真没认出来。 这当然是季琛的杰作之一。 剧情里,太子嫌弃季琛待他不够热情,而现在,季琛决定改正这一错误,将「热情」二字发挥到底,务必让太子感受到来自他的温暖。 只是他一个人,未免力不从心,于是季琛还请了几位来自大自然的朋友陪他待客。 一只蜜蜂嗡嗡嗡飞了出来。 三只蜜蜂飞了出来。 越来越多的蜜蜂出现,他们围着坠落的蜂巢转了一圈,然后开始包围面前的几个人。 其中一只蜜蜂动作飞快,尾部一针刺下去,一个太监捂着胳膊,发出一声惨叫,拔腿就往边上跑。 另外的几只蜜蜂围绕着季瀚飞舞。 季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蜜蜂飞舞搭配着众人的慌乱,这幅场景其实很美丽。 「啊啊啊啊啊!」一旁的宫女惊慌尖叫。 蜜蜂开始对周围的人类发起冲刺,季琛迅速关上了窗户。 还是周围的太监勇勐,迅速拉起季瀚就往季琛的屋子里沖。 青衣侍人跟着跑,在门槛附近一米处,他稍微跑快了一步,踩中了太监的衣摆。 太监一个踉跄,抓着季瀚的手不由一松,季瀚顺势向前栽去,头朝下,双手扑地。 咣当一声响,放在地面的瓷盆被打翻在地。 瓷盘里的水,本是春桃先前端过来擦桌子的,季琛也懒得处理,就这么扔在角落里。 很不巧,季瀚整个人都摔在了水中,他捂着额头,哎呦叫唤了好几声。 季琛看过去的时候,没来得及掩饰眼中的笑意。 青衣侍人也没有收拾好眼中对太子的恨意。 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 随后进来的宫女太监们扶人的扶人,关门的关门,青衣侍人深藏功与名,混迹在人群中。 「太子殿下,快擦一擦脸。」季琛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递过去一块布。 季瀚臭着脸接过,胡乱往脸上一擦,忽然间感觉不对劲,嫌恶皱了皱眉,「这上面都是些什么味?」 怎么季琛这里,就连块干净的丝绸帕子都没有吗!居然敢给他棉布的! 第4页 季瀚嫌弃地将手里的布扔到地上。 季琛轻声道,「这是春桃留下的。」抹布。 站在角落里的春桃腿一软,险些当场跪下。 季琛还没打算放过她,热切道,「春桃,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拜见太子,如今正巧有了机会,快过来。」 季瀚目露凶光,阴恻恻地瞪过去。 季琛的心情好极了。 新的人生,美好的第一天,必须从改善心情开始。 * 作者有话要说: 求预收,见专栏 (1)主攻+自攻自受:《与你荣光》 从一无所有走到人生赢家,楚靖云心愿已了,平静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重新回到过去的他,决定将重心放在事业上,更快做出成绩。 只是夜夜不得安宁,每一天晚上,他都会做梦,梦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看着那个自己哭得可怜兮兮,楚靖云怒道:「哭个屁,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能不能争气点!」 - 楚绍年幼时颠沛流离,几经周折才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可他依旧是被忽视的透明人。 他渴望亲情却无力得到,只能独自闷在屋里,哭到睡着,决定这是最后一次哭泣。 直到那一日,楚绍梦见了未来的自己—— 他感受到有生以来的第一抹温暖,尽管那个「哥哥」又凶又毒舌,可他还是止不住地想要靠近了。 - 重生出bug,世界上有两个自己。 荣光共享,余生携手并进。 (2)主攻+娱乐圈:《咸鱼不想翻身[娱乐圈]》 上辈子劳心劳力,摘下影帝桂冠,不负公司和粉丝期望;重回二十岁,这辈子谢晗决定做个咸鱼精,好好享受一把人生。 然而—— 电竞选手做直播,天天艾特他的名字,要一起打游戏; 当红小生夸他综艺感绝佳,喊他一起上节目; 影帝认为他极有天赋,天天陪他对戏; 创业成功的室友,想着拉他入伙,一起为未来打拼。 就连那位商业大佬,也是他事业粉,关心他的行程安排。 谢·不想翻身的咸鱼·晗:…… 傅霆深:和我结婚,带你躺赢。 第2章 招待 这就是散财童子 季琛原本还因为忽然穿越,心情有些抑郁,结果等发现敌对方的遭遇也比较悽惨后,心情瞬间疏通了不少。 果然,自己的快乐,还是应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为了方便看戏,季琛换了一个方向,确保自己能同时季瀚和春桃的神色收归眼底。 但季瀚的心情很不好。 春桃磨磨蹭蹭从人群中走出来,心惊胆战。 她当然知道这是她用来擦桌椅的抹布,当时就扔在桌子上,可这事不能让太子知道。 她只能庆幸,当时桌椅都挺干净,所以抹布上没什么明显的灰尘,不至于被人一眼看穿。 「不用了,」季瀚冷笑一声,「连个帕子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春桃眼眶渐渐红了,心里恨死了季琛。 周围伺候的太监宫女早就知道这位太子殿下的脾气,战战兢兢放低唿吸,就怕哪一个地方太子不满意,把他们叫过去责罚。 过了几分钟,季琛见季瀚只顾着拿帕子擦手,决定干脆自己主动点,推进到下一个环节。 「太子殿下,还望您宽恕,叫她起来吧。」季琛微微皱眉,「她好歹也伺候我这么久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一个笨手笨脚的宫女,不如我帮你换了,也免她哪日不甚伤着你——」季瀚强行找理由。 「太子殿下放心,」季琛温柔笑笑,「我别的不行,就是运气还不错,不会轻易被伤到。」 怎么能现在就换了呢,好歹也得用到今天结束。 季·今天运气格外不好·瀚:「……」 季瀚咬牙挤出几个字:「那就随你。」 春桃舒了一口气,终于站了起来,忍不住怨恨看了季琛一眼。 屋外传来了蜜蜂嗡嗡嗡的声音,有几个太监拿着衣服蒙住口鼻,就这么沖了出去,打算替太子季瀚扫除外出的障碍。 嫌恶看了春桃一眼,季瀚憋着气,又把拉不住自己的太监给点出来,痛骂一顿,还给他预定了二十板,让他自个回去领。 出够了心头的恶气,季瀚才转身去了里屋换衣服。 得亏备用的鞋袜还没换,如今正好,所有衣服都得一次性换了。 等处理完了太监,换好了衣裳,季瀚又转向季琛开炮,话语中怨念颇深,「二弟,不是我说你,好歹你也是皇子,怎么能住的地方都这么不经心?连蜜蜂窝都不知道叫人处理,万一伤了人怎么办。」 季琛一指旁边的椅子,无奈摊手,「刚刚在修椅子,这里没什么人,实在是没有办法。」 季瀚一眼瞧过去,只见那把椅子歪歪斜斜,明显有一条腿短一点,看上去也不甚牢固,不由喉咙一噎。 这破椅子,给他养的宠物狗去玩,都嫌不够格。 作为一个皇子,季琛明显没有得到自己应有的待遇。 里屋仅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堂屋里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什么摆设都没有。 如此一穷二白,屋子里也干干净净。 唯一的一把椅子,还是个歪的。 第5页 季琛不好意思笑笑,「屋舍简陋,太子见笑了。」 季瀚:「……」 这本来是一句自谦词,但如今,却成了实话。 为了给自己找个能坐下的椅子,季瀚大笑一声,「今日前来,为兄其实还带了些小礼物,就是下雨才落在了路上。快,把我给二弟准备的一套家具给搬过来。」 一个细瘦的太监瞬间领悟,带着两个小徒弟下去了。 等出了冷宫,太监带着几个小徒弟直接去了主管冷宫的大太监辛太监屋子里。 「呦,这是什么风,怎么把几位爷爷给吹过来了?」辛太监看见几位穿着东宫服饰的太监,顿时开口奉承。 没办法,谁让人家跟的主子有前途,纵然他现在品级还算可以,可没个主子撑腰,就算被人打死了,也无人多问一句。 太监脸色一冷,「别废话,赶紧的,开你的库房。太子现在去见了二皇子,要给二皇子置办一套家具。」 现打一套肯定来不及,那没办法了,谁叫辛太监住的离这最近?而且冷宫的众人也是有份例的,辛太监肯定也有冷宫库房的钥匙。 辛太监心头一梗,预感自己今天要出血不少,勉强笑道,「好,但凡太子瞧的上眼便是。」 太监挑选的时候还算用了点心思,毕竟桌椅肯定是太子待会要用的,而且太子既然开了口,那肯定不能拿些残次品过去,不然岂不是丢了太子的脸。 来都来了,哪怕此行颇为不顺,季瀚也不打算直接回去。 收拾好心情,季瀚又恢復了人模狗样,对着季琛热情道:「二弟,你这里可叫我好找。」 季琛本想回一句敷衍的话,不过看见了季瀚额头磕出来的青紫后,没能忍住,弯了弯眉眼,露出一抹笑。 季瀚只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大言不惭继续道:「没关系,我不怪你。」 当然,这破地方,他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两人说话期间,太监带回来了不少东西,床榻、桌案、椅凳、柜架等物全是酸枝木料,除此之外,还有些书箱、印匣之类的小东西。 迅速更换家具,太监将东西归位完整,务必要让太子好好坐下休息。 季瀚扫了眼屋子,撇了撇嘴,觉得好歹能看过眼了些,道,「二弟,我们兄弟难得一见,今日我宴请你一顿如何?」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季琛道:「难得太子过来一次,当由我这个东道主来招待太子。」 季瀚也不打算挣这个名头,只是让太监抬上他准备好的酒,拍了拍酒罈,话语中满是得意,「这可是玉烧白,想必你没喝过吧?正好,我们兄弟共饮几杯。」 玉烧白可是好酒,就是后劲足。 等到季琛将餐具摆上的时候,季瀚看着那破旧的碗、泛黄的筷子,顿时一拍身边的太监,「怎么做事的!我给二弟还带了些用具,赶紧给我拿过来。」 面前的这些玩意,都是什么狗屁东西! 那一巴掌极其用力,太监背后火辣辣地疼,迅速跑了出去,又奔向了冷宫辛太监那里,要求再次开库房。 辛太监:「……」 他刚刚才心疼完那些家具! 屋子狭小,大部分太监和宫女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个宫女贴身伺候。 季瀚让人上了酒盏,季琛也顺势让春桃将之前提来的食盒拿出来,摆上菜餚,两人一同坐在一张小桌子上。 看见桌上那几道朴素至极、甚至比不上她们东宫宫女饮食的菜餚,这回不用太子开口,其中一个宫女就朝着二人行礼,道:「太子也带了些东宫的小食,奴这就端来。」 不用多说,这次被占用的是辛太监的小厨房。 辛太监已经麻木,任由这些人将上好的食材用上,顺便帮着他们把食盒都换成了上好的。 等到他们一走,辛太监立刻净手,去佛前上香,虔诚地祈求,只希望这些人别再来了。 家具换了,餐具有了,伙食改善了。 季琛心想,他错了,他不该觉得太子又蠢又毒。 只要把控好,太子分明就是个活生生的散财童子。 之前的青衣侍人拿来了琵琶,慢慢弹奏着曲调,叮咚清脆。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1]青衣翠竹,不卑不亢。 即使在美人众多的皇宫里,这份姿容也算独一无二。 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季琛不由侧目望了一眼,倒是想起了那一句「犹抱琵琶半遮面」。[2] 面前的侍人没有遮住脸,但他之前眼底暗藏的恨意,再加上暗地里给太子使绊子,可不像如今表现出来的温和。 「他是教坊司那边的侍人,擅长弹曲,我就把他顺便带过来了,」季瀚很满意,「待会让他唱几曲给你听。」 青衣侍人拨弄曲弦的手微微一顿,然后垂头,继续弹奏。 原来这就是那个,在剧情里「被他欺辱」的教坊司侍人。 「你叫什么?」季琛难得来了兴趣。 「白琦。」青衣侍人没有停,只是简单回答了一句。 季瀚迫不及待道,「你要是喜欢,待会就让他过去伺候你。」 当然,他绝口不提,皇后特意将这个侍人点名,打算让他在皇帝寿宴献礼。 季琛一挑眉,顺口答应下来,「行,多谢太子殿下。」 心情好了,环境改善了,欣赏的美人正在弹琵琶。 第6页 还有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来给他的生活增加调剂品。 心里一盘算,季琛觉得,自己的冷宫生涯还挺有滋有味。 季瀚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有失格调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屈尊到这么小的屋子里。 但他自认,自己是一个性情坚韧的人,既然决定了要算计这个弟弟,那肯定不能中途放弃,哪怕再苦再累也要坚持到底。 季瀚盘算着,只要灌醉这个弟弟,接着将这个白琦塞到他怀里,最好再刺激两人真的发生点什么,便计划成功。 等到母后陪着父皇过来看望弟弟,让父皇以为自己这个弟弟只顾着欺辱美人,那自己未来的皇位就十拿九稳了。 季琛笑吟吟看着季瀚走神,心中也有自己的算计。 「二弟,今日我们不醉不归!」季瀚举杯。 季琛同样举杯,「弟弟奉陪到底。」 于是,他陪着季琛喝酒,两人一杯又一杯。 喝完一坛后,季瀚觉得这样不太行。 季瀚决定更改策略,让人换大盏来,「二弟,男人喝酒,就必须豪气些。」 季琛一手撑着额头,装作头晕,「太子殿下,我已经有些头晕,怕是喝不下了。」 心头一喜,季瀚放松警惕,他一本正经道,「二弟,你尽管喝,大不了到时候我叫太监扶你回屋。」 季琛思考半晌,点了点头,又陪着季瀚喝了几杯。 季瀚美滋滋幻想着未来,再加上季琛不停劝酒,他不知不觉喝下了不少。 一刻钟后,季瀚眨了眨眼,感觉面前的季琛似乎变成了两个,还在晃来晃去。 旁边的春桃迅速上前倒酒,又给季瀚的杯子里填满了,含情脉脉看着季瀚。 白琦在旁边不声不响,只是默默更换了曲子,只觉得世人的眼光颇为荒谬。 他默默数了下,二皇子为太子送上了蜜蜂无数,太子为二皇子准备了家具一屋、餐具数套、美食若干…… 世人夸太子贤德稳重,认为二皇子平庸呆板。 他低头,掩住眼中的讥笑。 如果二皇子算平庸?那太子又算什么? 傻子吧。 半个时辰后,被白琦暗自腹诽了许久的太子季瀚,终于朦胧意识到。 ——他所有的计划,都卡在了第一步。 这都第三坛了,为什么季琛一直喊头晕,却还没有倒下去!! 季琛再不倒,他就要倒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备註: [1]秾纤得衷,修短合度。——曹植《洛神赋》 [2]犹抱琵琶半遮面。——白居易《琵琶行》 另,饮酒伤身,切勿模仿。 第3章 刺激 世间的璀璨光明 季琛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不再挑战季瀚的底线,轻飘飘趴在了桌上,装作睡了过去。 「来,来人,快把二皇子扶回屋。」季瀚大着舌头道。 一旁的宫女金雀不轻不重推了白琦一把。 白琦的手扣着琵琶,曲音停了下来。 他的心里升起层层凉意。 他一个教坊司的侍人,只想着勉强苟活下来,不想攀附什么富贵。 前些日子,太子叫他唱曲,他以嗓音不适拒了,今日又被太子叫来弹曲,还要扶着二皇子进屋。 这分明就是一个局。 扶人进去后,会发生什么呢? 他早知道这次来没有好事,但他也不能拒绝。 一个教坊司的侍人,如何能拒绝高高在上的太子?他身边消失的侍人可不少。 这一刻,他心中对权力的欲望疯涨。 白琦想着要不干脆点,直接把琵琶砸在这位金贵的太子殿下脸上,就算是死,也得给太子留下点什么。 他只觉得这个世界都是黑暗的,他踽踽前行,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也不知道自己的坚持到底有没有用处。 宫女金雀催促道,「还不快点。」 想起了自己的过去,自己背负的期待,白琦放下了手中的琵琶,心中不停告诉自己,只要活着,就好了。 宫女金雀和白琦一左一右搀扶着季琛,扶着他进了里屋,关上了门。 季瀚见人都进去了,总算是放下了心。 金雀是他的心腹,自然知道后面该怎么做。 但他大概怎么也猜不到,他放心的心腹,在进了里屋的第一时间,就被季琛压住了手臂,一掌噼到了后脑勺。 金雀惊恐看着他,顿时想要尖叫。 季琛:「……」 所以电视剧都是假的,根本不可能一掌将人噼晕? 白琦迅速拿起架子上一块布头堵住了金雀的嘴,和季琛对视一眼。 两人分明不曾沟通过,却分外有默契。 他随手在柜子里抽出几件旧衣服,迅速帮着季琛将人绑住胳膊,又将腿上也打了结。 在金雀惊恐甚至恐慌的眼神中,季琛比划了下她的脖子,示意她保持安静,不然—— 金雀点了点头,不敢再动弹。 白琦将目光转向季琛。 季琛指了指床底。 白琦了悟,两个人齐心合力,将金雀扔进了床底。 解决了这个宫女,白琦目光灼灼看向季琛,拉起季琛的手,在他的手掌上写上了些许笔画,似乎有许多话要说。 外面还有很多人,他们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所以不能开口,以防被人偷听。 第7页 季琛勐地握住他的手,不许他的手指乱动。 这么画来画去,手心有些痒。 心口一跳,白琦忽然间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二皇子更加充满光亮的人了。 他终于露出了这些年来唯一一抹真心的笑意。 里屋终于平静下来,堂屋里却开始热闹了。 喝了这么多酒,季瀚打了个酒嗝,头还有些晕。 春桃早就把自己的主子忘记得一干二净,如今不知道从哪找到一碗醒酒汤,娇声递给季瀚。 喝完醒酒汤,季瀚感觉自己肚子涨得不行,有必要去如厕。 但问题来了,这里他不熟悉,他的宫女太监们也不熟悉。 但春桃熟悉啊! 她一直生活在冷宫里,把这里的环境都摸透了,自然知道该往哪里走。 「若太子不弃,奴愿为太子引路。」春桃的脸上有些泛红,迫不及待站了出来。 季瀚嫌弃的很。 不过季琛只有这一个宫女,他自己也感觉要尽快去如厕,不能再等下去。 找不到替代的,就将就凑活吧,季瀚起身,「走吧。」 冷宫并不大,如厕的位置离季琛的屋子也不远,只是地方有些偏僻,在靠南的一个角落里。 旁边大树成荫, 按照流程,季瀚在如厕前,会将外衫脱下,交由太监薰香。 等到如厕的时候,季瀚刚走进去,就看见一条绸带躺在旁边。 虽说有些头晕,但季瀚敢发誓,他看见这个「绸带」盘旋了一下,然后「半个绸带」立了起来。 !!! 先是一声尖叫,季瀚穿着里衣就这么跑了出来,大唿有蛇。 春桃也受到了惊吓,下意识抱住了身侧的季瀚,死死不肯放手。 「陛下,我听瀚儿说他来看一看弟弟,」皇后抓紧时间,给自己的儿子增加印象分。 老皇帝蜡黄的脸上多了点欣慰,「他这些天成熟了不少,也有心了。」 「陛下难得身体好转一些,不如出门走走,一起去看看他们?」皇后试探着道。 「好。」老皇帝无有不应。 一路上,老皇帝和皇后有说有笑,只是在来了冷宫后,他先是看见自个儿子大唿小叫、还和一个宫女抱在一起,又看见了一群太监宫女惊慌尖叫,一片混乱。 至于这个宫女,则是老皇帝亲自分给自己二儿子的宫女,他还有点印象。 所以自己的太子,来冷宫一次,还和弟弟的宫女搅和到了一起,大白天就搂搂抱抱。 「孽障!」老皇帝捂着心口,险些没当场倒下去。 皇后的笑脸瞬间黑了,「瀚儿,是不是这个宫女勾引你?」 「你们给我分开!」老皇帝感觉自己真的老了,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如今心口一跳一跳,感觉快要炸裂开。 季瀚毫不犹豫,一把将春桃推开,任由春桃摔在地上。 春桃哀哀叫了一声,「殿下……」 季瀚只当作没听见,不搭理她。 「母后,」见皇后来给自己撑腰了,季瀚大感委屈,「我来看望二弟,结果先是撞见了蜜蜂,又摔了一跤,如今还险些踩中了蛇。」 回想自己这半天的遭遇,真是越想越心酸。季瀚格外激动,他不就是想来算计一把吗?为什么就一路出事。 莫非人真的不能做太多坏事?九天神佛都盯着普世众人?季瀚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旁边的太监宫女不用多吩咐,胆大的已经去处理那条蛇,务必要让它消失在主子们的眼中。 至于春桃,则被一个嬷嬷压着,跪在石砖上。 「一条蛇你就怕成这样?」老皇帝感慨一声,恨铁不成钢。 想他年轻的时候…… 季瀚不服气,非要嚷嚷着太监把捉住的蛇呈上来,让父皇母后瞧瞧,自己没有说谎。 要不是毒蛇太过恐怖,他被吓懵了,能直接往院子里跑? 太监无法,只能远远拿着,给皇帝和皇后瞧上一眼。 老皇帝原本捂着心口的手准备落下,如今又搭上来了。 这逆子!! 是不是非要吓他一次! 老皇帝感慨不已,想他年轻的时候,也没撞见过蛇…… 算了,怕就怕吧,反正有宫人处理。 皇后往后退了一步,吓得花容失色。见那蛇没有蹦过来咬人,她才勉强放下心,对着太监道,「还不快拿走,留着作甚。」 「你给我先把衣服穿好,」老皇帝咬牙切齿,这辈子他都没见过这么丢人的事情。 皇后气的手抖,不甘道,「都是季琛那小子命格不好,连带着……」 「够了!」老皇帝怒喝一声,「难道季琛他还能未卜先知,知道瀚儿要过来看他?那些蜜蜂或是蛇,季琛也指挥不动。」 如果季琛在这里,且愿意答疑解惑的话,肯定会告诉他们,他确实不能指挥蜜蜂和蛇,但由于剧情,他可以将它们安置在季瀚的必经之路上,等待着二者的亲密接触。 据说愤怒会激起一个人的生气,季琛听着这动静,觉得这句话还挺对,毕竟老皇帝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 屋子里,白琦看着季琛,手指还被季琛攥在手心里,他只能压低声音,凑到季琛耳边说:「皇帝已经老了。」 上一次演奏时,他隔着帘子望了一眼,只觉老皇帝脸色发黄,似乎精力不足,连宴会的表演都不得不中途结束。 第8页 说完这四个字,他怕屋子不够隔音,不敢再多说一句。 季琛已经听明白了。 上一次来冷宫,还是两年前的事情,如果不是这次皇后想要抓他的把柄,撺掇皇帝过来,怕是皇帝也未必多么记得这个二儿子。 可是,皇帝老了。 曾经视若珍宝的太子,渐渐看不顺眼;曾经不搭理的二儿子,也顺势问候两句。 他更希望儿子们关怀自己,手足和睦,而不是趁着这个时间寻欢作乐。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只要季琛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举动,他就彻底被扔出皇宫,而太子没有了竞争对手,那自然肆无忌惮。 另一边,一个太监也去敲了季琛里屋的门,只见一个青衣侍人正在伺候二皇子穿衣,给他盖被子,二皇子季琛已经熟睡。 白琦回道,「二皇子喝多了,如今还未醒,公公可是要?」 太监乐呵呵一笑,绝口不提季瀚遇蛇的事情,只是道皇帝和皇后来看望二皇子,既然二皇子正在休息,那就算了吧。 开玩笑,外面折腾成那样,皇帝皇后哪还有精力去看这个二皇子。 太监就要出去,临出门前,白琦将一个木盒递了过去,「这是二皇子身边的婢女所制,说是要代主献礼于皇后。」 太监接过。 等人走了,季琛睁开眼睛,懒洋洋看着白琦。 白琦走近了一步。 季琛用眼神示意他再走近一些。 白琦略有些茫然,他素来不愿和这些身份贵重的人过多接触,毕竟一句不慎,便后果严峻。 但二皇子不一样。 既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又有和他默契分明的喜悦。 于是他依照心意走了过去。 季琛用胳膊肘抵住靠墙的一块石砖,取出了暗格里的一个小瓷盒,放到了白琦的手里。 上好的伤药,也是季琛难得保存下来的东西。 白琦垂眸,弹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琵琶,他的手指指尖略有些红肿,指甲处隐隐渗血,他本以为无人在意。 如果在教坊司里,这点算什么?他屋子的隔壁那一位,得罪了太子,整整弹了六个时辰的琵琶,如此作弄了半个月,然后手就这么废了。 大概也只有季琛才会注意到,这些侍人也需要休息。 里屋温情脉脉,外面便是狂风骤雨。 太监想要卖个好,迅速将木盒呈上。老皇帝感觉精力不佳,没时间接见这个儿子,于是用眼神催促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随口道,「既然不错,那就给我—— 一旁的宫女小心从季琛手中接过木盒,然后右手一滑动封口,将木盒打开。 只见木盒里装着一条抹额,女性款式,黑带银环,针脚也算细密。 就是粗略看上去,和刚刚那条蛇,有几分相似。 季琛自问,这可是他在最短时间内从衣柜里翻出来的最像的。 毕竟春桃以前就想要调换到太子的东宫或者皇后的坤宁宫去,自然拿了不少布头,做了许多香囊扇套和女式抹额,就是打算等时机合适的时候送上去。 如今的时机,可不就恰到好处。 宫女一慌,险些松手,把盒子都给甩出去。 皇后忍着没变脸,将剩下的话又吞了回去,颤抖着挥手,让宫女迅速把盒子关上。 老皇帝深吸一口气,决定立刻派人去太医院叫院正来给自己扎几针。 他今天受到了太多的刺激。 皇帝皇后一大批人乌泱泱来,然后携带着穿好衣服的太子季瀚、据说针线功夫不错的宫女春桃、季琛贴心送出的抹额等物品,飞快离去。 当天,太医院的太医们格外忙碌,不过他们开的最多的方子,就是安神方。 除此之外,老皇帝还委婉地询问了院正,有没有补脑的方子,最好给太子也开点。 冷宫里,人们来了又去,皇帝到底没有处罚自己心疼的太子,但因为太子和宫女春桃抱到了一起,为了给太子描补,皇帝额外送了季琛两个宫女,外带一批摆设物件。 想一想剧情里,末帝被打个半死赶出皇宫的下场,季琛的笑容越发温和。 白琦谦和有礼送走了太监,就看见季琛似乎算日子。 算那狗皇帝还有几天入土。 刚得出具体的时间,白琦就来找季琛拜谢。 「你要走?」季琛一手撑着下巴,「皇帝现在难得有两分愧疚,我可以把你要过来。」 两个人之间配和还算默契,白琦也是个聪明人,季琛初到异世,想着要不交几个朋友,避免以后生活无趣。 白琦盯着地面,默不吭声。 其实,在这里的一段时间,是他最放松的时候。 毕竟二皇子智慧过人,行事有度,也不爱拿人取乐。 可问题在于,他的身份。 今日二皇子破了局,纵然不是一心为救他,可也实打实帮他许多。 他不想给二皇子带来祸患。 既然人要走,季琛也不好强留,「再见。」 「再见。」白琦终于抬头,「除了琵琶,我还会一些琴曲。」 下次再弹给你听。 第4章 肥羊 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全文修改内容比较多,建议从第1章 开始重新看(6.4修文,之后的读者不用) 第9页 * 金雀被捆在床底,一开始,她还试图挣扎着解开绳子,等到力气消耗地差不多了,才停下来。 外面一开始嘈杂,屋子里只有二皇子季琛和那个青衣侍人白琦偶尔的动静。 等到他们出去后,就只剩下了寂静。 夕阳透过窗户,将光芒倾洒进屋子里,连床底也不放过。 金雀忍不住祈求,希望太子季瀚派人把她救出去,也希望二皇子季琛能高抬贵手放了她。 她只是一个宫女而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夕阳的光辉一点点下沉,天空中只剩下片片红霞。 金雀开始祈祷季琛能进来审问她。 就连怎么招供、哪些内容能说、哪些不能说,她都列好了腹稿。 可等到屋子里暗下来,床底渐渐被黑暗吞噬,依旧没有人进来这屋子。 她才绝望发现:她已经被遗忘了。 黑暗中,所有的情绪都会被放大。 她感觉身边似乎有小虫子爬过,又感觉身边什么都没有,但背后有人盯着自己。 将自己从小到大听老人说过的恐怖故事回忆一遍,金雀越想越怕,总感觉有一个恐怖的存在,试图将她拆分吞入肚。 季琛也不是故意遗忘她,而是忙着收拾东西处理好痕迹,忙着整理从太子那里收穫到的物件,以及老皇帝给出的那些赏赐。 将能用的放一边,能卖的放一边,等到忙完了,终于想起来,哦,还有个宫女被他扔在床底。 粗暴将人从床底拖出来,季琛一句话还没说,金雀就忽然落泪,呜呜痛哭。 「二皇子恨奴也是应当,」金雀打了个寒颤,哀求道,「奴招供便是。」 这样的用私刑的法子,她再也不想领会第二次。 季琛:「???」 「不用,我不想听,」季琛一指门口,「你走吧。」 金雀不知脑补了什么,瑟瑟发抖,以为季琛认为她不识抬举,招供不够快,所以会直接杀人灭口。 是沉井?还是下毒? 难不成要将人绑着直到饿死? 她实在是怕了,别人的宫斗都是按照规矩来,为什么皇宫里会有这种一言不合、直接把人绑起来的皇子。 「您让奴说吧。」金雀悽厉道。 季琛:「……」 这人不是太子的心腹吗? 为什么要抢着招供? 招供了整整一刻钟,金雀将太子的隐私说的明明白白,就差连太子喜欢穿什么颜色的里衣都给讲出来了。 季琛听的一脸头大,东家长西家短,太子妃和侍妾之间乱七八糟,太子又喜欢去寻道士,甚至连太子去了哪个大臣的宴席,金雀也说了。 见宫女金雀实在是哭的悽惨,季琛没办法,只能等她哭完了,再放她走。 金雀不知道为什么季琛愿意放她走,她抽噎着抹了把眼泪,道,「奴婢会谨言慎行。」 回东宫的路上一片漆黑,远方也看不见任何光亮,金雀抱着肩,咬了咬唇。 奴婢本不该责怪主子,可是,太子殿下,既然您说奴婢是您的心腹,那为什么奴婢人不见了,您却不愿意多问一句…… 既然如此,那您就别怪奴婢,保守不住秘密了。 隔壁的院子里,一个瘦小的身影听着对面悽厉的惨叫以及没停下来的哭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这个二哥出息了。 这是对人家施了什么酷刑? 瘦小的人影正胡思乱想着,院门就被敲响了。 季琛臂弯挂着食盒,左手拿着蜡烛,右手敲门。 他过来见一见他的冷宫邻居。 也就是宫里唯一的公主,他的妹妹,季韶。 这个皇宫里,拢共也就生活着两个皇子一个公主。除了皇后所育的太子,剩下的都被发配冷宫居住。 对此,季琛不知道该先夸皇后宫斗技术高超,还是该先骂老皇帝不是东西。 冷宫一惯凄凉,如果说季琛那里是杂草丛生,那季韶这里便是芳草萋萋。 春桃虽然不喜他这个主子,但好歹她自个也住在冷宫,院子收拾的勉强还想样,但季韶连一个宫女都没有,全靠自己动手。 就连饭菜,都需要自己去找膳房讨要。 如果说他开启的是《身有恶婢、恶兄、恶父》的宫斗剧情,那么季韶开启的,便是荒野求生的生存模式。 没人开门。 季韶肯定没出去。 季琛干脆轻轻一推,试图将门推开。 咣当。 门板直接往前一倒,院门没了。 季韶刚准备来开门,幸亏她躲得快,才没被砸个正着。 她一言难尽看着季琛。 心想,如果季琛是拿着这样的力道,去敲了那个宫女的脑袋,那难怪人家哭喊地这么悽厉。 季琛沉默一秒,判断道,「这门经久失修了。」 季韶不敢多问:「是,我明白。」 季琛:「……」 他心累,抹了一把脸,将食盒递过去,「还没吃饭吧?给你随便装了点菜。」 季韶早就饿了,可外面人来人往,她也不敢出门,只能躲在屋子里,怕被人注意到。 二皇子好歹还有陛下偶尔的过问,可她一个冷宫公主,能知道有她的都没几个人,死了便也死了。 将蜡烛放在桌上,再摆上菜餚,季琛将筷子递了过去。 第10页 季韶吃了两口,对着季琛道,「你这里今天很热闹。」 虽然平日里和季琛交流不多,但她也不想,自己唯一的邻居出事。 所以她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着对面的动静。 虽然尖叫了好几次,但都没有季琛的声音,那只能说明,季琛没怎么吃亏。 季琛漫不经心点头,借着烛光打量季韶。 这倒霉的公主如今头髮蜡黄,小脸瘦削,明显营养不良。 本文的八个主角里,只有季韶对末帝存在一丁点的善意,追杀的时候也悄悄放水,大概就是冷宫同住时的情谊。 当然,季琛能将季韶记得如此深刻,是因为季韶前期被和亲送出国,第一次出场是在第十七章 。 她回国后风光出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当年的和亲礼官,挖了自个老父亲的坟(老皇帝),把他骨灰扬了。 不愧是有仇必须报的女主。 「我听一个侍人说,陛下有些老了。」季琛感慨不已。 具体来讲,根据剧情,只有十三天可活了。 「真的?」季韶的声音中是压抑不住的惊喜。 不过心里,她忍不住嫌弃,这个二哥居然还是这么善良,又蠢。哪怕今天审讯了一个宫女,这个二哥还是对皇帝抱着期待。 听这个语气,似乎还在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她只可惜这些人没早点去世。 看在这一顿饭的份上,她只能勉强多看顾一点,别让他死了。 「是啊,」季琛的情绪有点复杂。 十三天的话,时间有点紧,要动手就得迅速些,不然来不及了。 等老皇帝死了再报仇,那也迟了些。 「你不懂,陛下年纪大了,早点去了才是解脱,」季韶道。 季琛心想,得亏这话是在他面前说的,换了一个人,季韶就死定了。 季琛好奇道:「那要是太子和皇后也去了呢?」 季韶一张嘴,到底把那句『那就太好了』给吞了回去。 她凝眉沉思片刻,一本正经道:「那说明他们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 季韶忍不住瞥了眼自己身边的季琛。 这事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老皇帝死了,太子去了,按照顺位继承人,那是不是就轮到季琛了? 季琛性格善良,她的日子肯定会好过许多。 季韶正在沉思,就感觉自己的头髮被人摸了一下,身边传来季琛温柔的嗓音,「小孩子别随便嘆气。」 季韶一字一顿,故意吓唬道,「我没洗头。」 不知道头髮不能随便摸吗! 季琛一愣,迅速接上,平静道,「巧了,我也没洗手。」 季韶握紧了筷子,她感觉刚刚升起的兄妹情,瞬间就灰飞烟灭。 季韶把季琛轰去洗手了,看着季琛用力揉搓手指,总算感受到了几分生活的气息。 原本的阴郁与怨恨,也不知不觉放了下去。 季琛看了眼季韶的瘦胳膊瘦腿,不得不嘆息。 他是想着现在和季韶搞好关系,将来追杀他的时候,季韶再放点水,让他跑了就好。 问题是,想要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饱。 瞧季韶这面黄肌瘦的难民模样,明摆着身体不怎么健康。 万一季韶中途一病去世,那计划岂不凉凉? 季琛再次将「提高生活质量」这六字当成了首要目标。 第二天一大早,季琛迷煳着洗漱,在想今天应该怎么过。 昨天薅羊毛的时候太激动,太子好像惊吓不小,最近两天肯定不会过来了。 得找个新的肥羊来。 冷宫的辛太监昨日睡不着,他翻来覆去,琢磨了一整夜。 太子为什么要来看二皇子呢? 二皇子是不是要翻身了? 皇帝和皇后最后到底见了二皇子没有? 太子是不是见他以往剋扣二皇子太多,所以昨日刻意开他的库房整治他?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辛太监的眼角上还挂着乌青。 他一整夜都没能睡着。 叫来了自己的干儿子,辛太监道:「你亲自去,把二皇子给我请过来,就说我整了一桌给他赔罪。记住,是好好的请,千万要客气,他想要什么都随他。」 反正礼多人不怪,大不了先低头。 当然,亲自露面还是不了,万一太子最后又和二皇子闹翻了,那他一个太监,被太子不小心打杀了,也就打杀了。 辛太监心里盘算的清清楚楚。 听说辛太监有请,季琛眼睛一亮。 瞧,肥羊来了。 面前摆了整整一桌,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辛太监人虽然没来,可也花了大力气,用了整整五十两。 旁边的小太监小心伺候着,问他还有什么要求,说过去他们做事不周到,还望二皇子原谅。 季琛觉得皇宫还真挺有趣,皇帝太子来了一次之后,整个风气立刻就变了。 作为受益者,那他就不客气了。 季琛道:「给我打包一份一样的,以后一日三餐就按照这个标准来。」 正好,给季韶也送一份过去。 小太监:「……」 盘算着一个月的花销,小太监倒抽一口凉气。 他觉得自个的干爹在开口的时候,肯定没能想到,这个方案会如此的耗银两。 第11页 第5章 再遇 人生就当及时行乐 吃饱喝足后熘达回去,冷宫门口,已经有十来个太监等着了。 为首的太监主动道:「奴等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为二皇子清扫一番。听闻昨日有蜜蜂出没,娘娘怕伤了二皇子,所以派奴等前来。」 其实是皇后娘娘不放心,总觉得昨日里冷宫有些古怪,想要派他们来调查一二。 太监已经做好了季琛不满的准备,他甚至想好了这事要怎么继续,怎么做才能不至于被皇帝知道。 季琛眼睛一亮,「娘娘真是太好了,我也正担心这些。」 太监心里忽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对于别人来说,长辈派来的僕役,怎么都不能欺负。但对于季琛来说,那就是皇后派来的太监,千万不用客气。 季琛迅速将这群人划分开来,两个人负责修查屋顶,一个人负责修剪树枝枝桠,三个人派去除草,剩下的人打扫卫生,务必检查完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当然,这里检查完了,隔壁也不要放过,毕竟蚊虫鼠蚁也可以四处攀爬游走,一定要把周围全部清理干净。 季琛诚恳道:「那就交给诸位了。」 反正该藏的东西他都藏完了。 太监们:「……」 而在坤宁宫,从辰时就派出太监的皇后,一直到酉时,终于等来了回禀的人。 看着身上还站着草屑的太监,皇后眼皮直跳,「说。」 太监们辛酸抹泪,详细汇报了今天他们的工作范围,重点阐述了他们多么辛劳仔细。 而且,二皇子还预定了,明天他们要去检查冷宫的哪个院子,让他们准时过来。 季琛其实还挺忙的,毕竟他一边要监工那些个太监清扫,一边还不忘陪着季韶,给她灌输一些人生就当及时行乐的真理。 书中的主角里,就她过的最是艰辛,也最为自苦。 每天都在绞尽脑汁,算计着权势和地位。 季韶磕着瓜子,「嗯嗯嗯,你说得对。」 敷衍至极的语气,明显没把季琛的话给听进去。 才用过午饭,季韶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 原本瘦削髮黄的脸渐渐多了肉,精气神明显好了许多。 这是她悠闲下来的第三天,连续三天不用为下一餐在哪着急。 大约是心情好了,连鸟雀的叽叽喳喳,她都觉得格外动听。 然后,一个宫女就来了,说是老皇帝要见季琛。 季韶瞬间清醒,心情一下子就降入了谷底。 原本感觉岁月静好、一切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的想法,也跟着消散。 一如既往,宫女只对了季琛行礼,对季韶直接无视。 季琛朝着季韶笑笑,安抚道:「你替我监工。」 等季琛走了,季韶的脸色终于阴沉下来。 早晚有一天,她不会让这些人一直对他们唿来喝去。 穿过长长的迴廊,季琛见到老皇帝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后。 斗角屋檐,垂帘飘飞,难得一见的珍宝陈列在案,无处不精緻。 按照记忆中的礼节仓促行礼,季琛露出一抹笑容,「陛下。」 没错,在过去的记忆里,老皇帝坚持要季琛这么称唿,不许季琛叫他父皇,毕竟那是季瀚的专属。 他悄悄打量了老皇帝一眼,面部发黄,眼睛浑浊,确实是有些病重的模样。 老皇帝感慨一声,「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这话季琛没法接。 废话,老皇帝都不怎么在意在冷宫的二皇子,二十年也就见他不到十次,当然也不知道他多大了。 老皇帝唏嘘不已,「昨儿个太过着急,见春桃女工不错,就直接带走了,我打算给你挑两个更好的,算是弥补你。」 不论怎么说,春桃都和太子有了点肌肤之亲,再留在冷宫的二皇子身边,当然不合适。 季琛点头,说好。 老皇帝偏心皇后太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再多上这么一件事,也算不上什么了。 老皇帝微微嘆了一口气,「这两个都是好的,以后也好伺候你。你放心,这事你受了委屈,我记在了心里,等以后,太子也会补偿你。」 他打算等太子登基后,留着这个机会,叫他封赏自己的弟弟,让天下人知道他们兄弟和睦。 季琛只感觉可笑。 他知道了剧情,有足够的能力,才改变了末帝原本被打个半死逐出宫廷的命运。 那太子以后因为这件事封赏他,他难道还要感激不成! 季琛无所谓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不在意。」 反正他都决定亲自报復回去。 见说通了自己的儿子,老皇帝心中喜悦不少,含笑叫来了两个约莫十六岁的宫女,「一个叫锦绣,一个叫锦瑟。」 两个宫女纷纷行礼,只是左边叫锦绣的宫女面色委屈,右边的锦瑟则强颜欢笑。 锦绣当然很委屈,她本来是预备要挑去干清宫的宫女,结果一下子要发配冷宫,这份落差她当然受不了。 当年取名的时候,她选了锦绣二字,便是指望着好好伺候主子,能得个锦绣荣华。可冷宫的主子,还有什么好荣华的。 锦瑟也很崩溃,她花了那么多的银两,让嬷嬷在皇帝面前提自己的名字,可不是为了去冷宫的! 第12页 但她好歹,还知道稍微掩饰下自己的不满。 季琛瞥了一眼,平和道,「既然锦绣觉得伺候我委屈了,那就不必了,锦瑟也不用过来,我一个人在冷宫也可以过下去。」 再来一个春桃那样的,岂不是让他费心费力。 老皇帝脸色阴沉下来,「都拉出去!让嬷嬷重新调教,什么时候觉得伺候主子不委屈了再放出来。」 一个宫女,也轮的到她挑三拣四,嫌弃皇子! 可没有合适的宫女……老皇帝皱眉,真要让二皇子就这么一个人? 季琛站了起来,无视周围一众珍奇的摆件,随手指了指挂在屋檐下的笼子,「陛下若是心疼我,不如就把它赏我。」 老皇帝随意瞥了一眼,哈哈一笑,「你倒是眼光好,这可是邻国送来的贺礼,这鸽子据说还是那只神鸽的后代。」 邻国的神鸽,据说还帮着他们的开国皇帝送过信件无数,格外灵活,甚至能听懂人话。 当然了,传的神乎其神,老皇帝其实也没放在心上。 说白了,一只鸽子而已。 勉强同意了他一个人生活,聊了许久,老皇帝也感觉有些累了了,于是挥手放他回去。 季琛一手拎着笼子,慢悠悠往回走,顺便逗鸽子。 「叫你胖鸽吧?」 鸽子扑棱着翅膀,发出一阵愤怒的咕咕叫。 「算了,还是叫小白吧。」 鸽子歪头,勉强同意了。 季琛打开笼子,怜爱摸它一把。 咦,感觉肉不够多。 鸽子顺势在他掌心蹭蹭。 季琛深情看着它(的肉),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养你。」 好歹养肥了,再宰了吃。 正当一人一鸽欢乐互动时,季琛经过一个拐角,感觉路面的泥土有些不太平整。 仿佛被人用力踩过,匆匆留下半个脚印。 草木旺盛齐整,从远处看没什么发现。 顺着痕迹走过去,季琛发现了一个熟人。 白琦躺在草丛里,身上却穿着太监的衣裳。 他挑眉,仔细打量。 衣服还算完整,手背上却有着擦伤,左脚脚踝也肿了。 看上去有些狼狈。 琢磨着这里离冷宫不远,季琛沉思一秒,还是决定趁着没人注意,将人带回去。 悄悄走近一步,躺在草丛里的人忽然睁开眼,目光狠辣,「谁?」 季琛没想到白琦这么警觉。 白琦有些疲惫闭上了眼。 被人撞见的这一刻,他心灰意冷。 「二皇子若是想拿着我的人头去领赏,尽管拿去便是。」 就当是报了前一日的送药之情。 都是死,也不在乎死在谁手上了。 「你做了什么?」季琛相当好奇。 「我前几日被人告密,皇后要杀我。」白琦淡淡道。 他在回教坊司的路上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刻意放慢了脚步,果然撞见了别人搜查他的屋子。 白琦只能重新跑回皇宫,打晕了一个太监,换上他的衣服,以防被人发现。 东躲西藏三天,几乎没怎么休息过,他刚才险些被人追上,最后只能双手抱头从二楼跳下来,这才躲开了追兵。 季琛用惊异的眼神打量他。 这是告了什么密,皇后就要杀人了? 算了,懒得问了。 季琛诚恳道:「没关系,皇后也想杀我。」 作为唯二的皇子,季琛能清晰感受到皇后的恶意。 白琦没有答话,即使季琛不杀他,那些追兵也迟早会搜索到这里。 他只是有些遗憾,自己目前格外狼狈。 他也就遇见过一个季琛,能让他感受到一点人间的暖意,如今死在季琛面前的时候,也希望死的体面一点。 正胡思乱想着,季琛把他扶了起来,「你还欠我几首琴曲。」 「作为债主,我觉得有必要保证自己能收到应得的曲子。」将鸽笼放在白琦身上,季琛也不跟人商量,一把将他抱起,「正好,请你去冷宫做客几天。」 季琛觉得白琦真的有点倒霉。 剧情里,因为「被二皇子欺辱」,所以被皇帝直接打杀了;躲过了剧情杀;皇后又要杀了他。 他一贯看热闹不嫌事大,正好白琦被他撞上了,那就救吧。 「不,你等等……」白琦难得语塞。 鸽子在笼子里,歪头打量面前的人,发出一阵催促叫声,似乎在叫他们快点回去,「咕咕咕。」 「别等了,再等就天黑了。」季琛道:「行动就要迅速。」 冷宫里,季韶忽然注意到了一个陌生人。 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在附件探头探脑。 「你找谁?」季韶冷不丁问道。 「我,我找二皇子,有些事情……」宫女愣愣道。 季韶打量了宫女几眼,东宫的服饰。 二皇子,呵,难得的称唿。 季韶露出一抹笑容,格外温柔,「你是不是金雀?」 那天发生的事情,季琛也大概给她讲了下,只是没说他和白琦之间的互动。 金雀后退一步,有些警惕,「既然二皇子不在,那我就回去了。」 「别这么急着走,」季韶道,「既然你来了,不如和我说说话。二哥那里,我帮你去说。」 第13页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 金雀一瘸一拐,跟着季韶走了进去。 被二皇子绑了一天,金雀也没来得及动手,二皇子和侍人之间也无事发生。 回了东宫后,太子对此极为不满,她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从一等宫女降到了三等,还被送去慎刑司打了板子。 自认忠心耿耿,却换来这么一个下场。金雀只觉得内心荒凉,原本的一丝丝不满瞬间铺满心间,化作了怨恨。 伤还没好,金雀就决定来冷宫看看,毕竟二皇子也是主子,将来或许也有一番造化。 至少,再差也不过像现在这样了。 和金雀来来回回沟通了整整一个小时,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季韶心情愉悦了不少。 算算时间,季琛差不多该回来了,季韶决定去和季琛一起用膳。 院子里没看见人,季韶大大咧咧推开了里屋的门,反正平日里季琛也不锁门,「二哥——」 只见季琛床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被子,季琛站在床边,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手好像伸进了被子里。 「我什么都没看见!」季韶迅速带上了门,咽了口唾沫。 难怪季琛一直跟她说,人生就当及时行乐。 是不是季琛已经体会到了这份快乐? 看在这些日子的情分上,季琛不至于将她灭口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普通的鸽子,这是封面上的皇后(狗头) 第6章 圣心 一年五十七万 白琦正无奈躺在床上,看着季琛掀开墙砖,取出藏在最里面的伤药。 他本想推拒,可转念一想,他早点恢復,也好不再给季琛添麻烦。 季琛朝他一笑,就掀开了他的被子,打算先给他看看伤口。 白琦平静的面容一直保持到听到开门的声响,他迅速坐起,右手不自觉握紧。 要不是脚踝上的扭伤拦了他一步,他能直接跳过去,把那人给抓出来。 「你别乱动,」季琛叮嘱了白琦一声,朝着门外道:「你进来!成天乱七八糟想些什么呢?」 什么叫做「我什么都没看见」? 上药而已,季琛不认为见不得光。 那就只能归咎于,季韶非要想歪了。 门被小心翼翼打开一道缝隙,季韶的声音传过来,「我真能进来?」 季琛气笑了。 季韶探头探脑,慢吞吞进来了,还不忘把门关好。 季韶扫了房间一眼,地上还扔着一套太监服,床上的人面容苍白,却嵴背挺直。 看起来不像是个好相与的。 季韶眨了眨眼,又恢復了几分童真,「我还不是怕打扰你。」 季琛忍不住放下药瓶,看向季韶,「你才几岁,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季韶撅嘴不语。 季韶懂的可多了。 她以前为了吃饭,不得不去大膳房那里祈求,就有个太监说,要她给他摸,才能将剩下的饭菜赏给她。 季韶哭求了几回,最后只能答应下来,约好了今晚见,太监就说过要找个无人的地方,不能被别人打扰。 季韶等回了屋子就翻找柜子,把自己的瓷碗砸了,拿着最大的瓷片藏在袖子里。 从那之后,再也没人见过那个太监。 白琦默默看着两人相处,等季琛批评了季韶几句,才倒了一杯水递给季琛,「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喝完了再继续。 白琦暗想,说的太对了,这女子心眼太多,看他的时候眼中充满攻击性。 季韶顿时恼了,挑拨离间,煽风点火! 果然,这人不是什么好人! 三人勉强坐在一桌,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吃了一顿饭。 季琛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重点强调了白琦在这里养伤一段时间,三个人好好相处,季韶别把白琦的事情泄露出去。 季韶顿时凌厉看向白琦,「你的身份这么不能见光?」 白琦放下了手中的茶,「我以前也从未听说过冷宫里还有个公主。」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看向季琛。 季琛沉默数秒,提起旁边的鸽笼,温声道,「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鸽子骄傲挺胸,挥了挥翅膀。 它才是最大的赢家。 等走完一圈,季琛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白琦在拔草。 院子里乱七八糟的杂草被人除去了,可以辨认的花花草草倒是留下来,季琛也不怎么打理,任由它们肆意生长。 白琦今天换了一身青衣,一如两人初见的模样。 只是这次他没有带着琵琶弹奏乐曲,而是挽起袖子认真处理着花草,辨认着药性。 都说认真做事的人最为充满魅力,这句话放在白琦身上一样适用。 「你腿还伤着,」季琛有些不贊同。 白琦瞧了季琛一眼,忽然一笑,「我想着,这些日子要叨扰二皇子,便打算调制些香料送与二皇子把玩。」 到了冷宫,没人时时刻刻追查他的下落。 白琦又放松了下来。 季琛冒风险收留他,他自然也感念季琛的恩情。 那套太监服如何处理,白琦没多问,可他也盼着季琛能过的好些。 如果季琛是太子就好了,那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白琦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先弄出了一款宁心静神的,交给了季琛;又暗地里调制了一款燥热胸闷的,交给了季韶。 第14页 白琦甚至体贴道:「晚上和金雀见面的时候小心点,别躲大树底下,太显眼了。」 季韶眼皮一跳,忿忿然走了。 她一直以为,她和白琦相差的,只有年龄带来的经验。 季韶趁着金雀来的时候送了金雀一个荷包,说是她感念过去春桃在他们冷宫的情谊,所以拜託她送过去,或者金雀自个想办法,找个名头塞给春桃。 金雀心头一跳,小心看了季韶一眼,却只看见了她眼底的寒光。 等人走了,季韶不禁想,如果春桃足够大胆,肯定还会磨着太子季瀚,她衷心希望,有了这个荷包,太子能多亲近女色,最好夜夜不停息,短寿好几年。 季琛拎着鸽子出门遛弯了。 冷宫附近没什么人,附近的宫殿也大多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小太监驻守。 偶尔有几个不知道他身份的,想过来盘问,也被身边的同伴拉住了。 那好歹也是皇子,他们拦了之后出什么问题,可不就奴才背锅? 他这一走,就走到了老皇帝的御书房外。 老皇帝才歇息了一个下午,比以往精神了些,听下人回禀二皇子来了,倒是惊奇不已。 季琛随意扫一眼,上次见到的缠枝牡丹香炉,如今换成了碧波荷叶摆件。 老皇帝召见了他,语气还算缓和,「你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以往我不宣召,你从不主动过来。」 「我听闻陛下一直身体不适,甚是忧心,」季琛满脸忧色,「想要为陛下分忧。」 老皇帝勉强点了点头,「你有孝心。」 季琛流露出一抹微笑,「我对外面的事情了解的不多,只听宫女们说过,多喝些鸡汤也能补补身子。这些是我难得攒下来的银两,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应该也能买两只鸡了。」 季琛满脸诚恳,将一个盒子递了过去,里面零零碎碎,装了五十来两银子。 感谢金雀把自个主子卖了,告诉了他皇后每个月都要给太子封一万两银子用于花销的事情。 季琛才不相信皇后自个能这么有钱,一年十二万两,还不包括暗地里塞的银子,这个钱哪来的呢? 是暗中抬高了宫中的物价,谎报宫廷份例,还是花的国库? 老皇帝也嘆气,「还是你有心了。」 不过,这些碎银子顶什么用?想起太医说千年人参也最多续命一个月的评语,老皇帝无奈苦笑。 收下了那一盒银两,老皇帝又随口问道:「怎么就非要买鸡?牛肉不好吗?」 季琛努力嘆了一口气,「鸡已经是极限了,差不多三十两银子才能买一只,牛肉实在是买不起,五十两一斤肉,这简直就是在吃钱。」 哪怕季琛没接触过宫外,他也能猜出这个价格里有多少水份。 砰。 老皇帝忽然站了起来,把桌上的砚台砸了,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他年轻的时候,还没登基,也曾在外过日子,知道百姓之间的价格。 「陛下?」季琛有些惊慌,「是我说错了什么?」 老皇帝寒声道:「是谁告诉你的?」 他最近精力不济,再加上宫里的一切都由皇后来安排,他也放心,所以已经有数十年未曾过问这些琐事。 横竖他是皇帝,少了谁都不会少了他的。 「是,是辛太监的那个小徒弟,这些日子他常来陪我说话,」季琛看似纠结道。 为了作戏,他也扎扎实实陪着那个小太监聊了许久。 「传!」老皇帝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小太监来的很快,他懵懂敬畏看着老皇帝,还不知道自己陷入了怎样的风浪中。 老皇帝顺便叫人去光禄寺叫人,他要问一问情况。 季琛主动请退,老皇帝冷着脸应了,叫他这两天先好好休息。 光禄寺的人就在附件办公,直接就被老皇帝叫了过去。 老皇帝捂紧心口,「我问你,宫里一年,大概要花多少银两?」 「五,五……」光禄寺的官员缩了缩脖子。 老皇帝脸色稍缓,五万两的话,虽然还是偏高,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很多东西,也是精心准备的。 「合计五十七万两。」光禄寺的官员眼睛一闭,大声道。 老皇帝:「……」 他按压着心口,感觉自己恨不得一口气闭过去。 可现在这样,他死了也不敢见列祖列宗。 老皇帝咬牙切齿。 便是民间的败家娘们,也没有这么个花销法。 等到季琛走到拐角的时候,还能听见老皇帝的怒吼,「蠢妇!无知蠢妇!」 季琛不自觉弯了弯嘴角,原本伪装出的惊慌全部替换为从容镇静。 心情瞬间又愉悦了不少。 有这么一件事情,想必皇后也没精力去找白琦的麻烦了。 季琛摸了摸鸽子的翅膀。 「咕咕咕。」小白不耐拍了他一下。 季琛沉思着,虽说杀敌一千,可耗了他五十两银子。 对于本就偏穷的他来说,已经是一笔极大的花销了。 希望能回本。 回不了的话,鸽子肉也挺贵的,虽然比不上牛肉,但一只鸽子在宫里,也值个三十五两了。 何况是邻国送来的贺礼,想必三十五后面舔个零也可以。 第15页 「小白,你就是我的掌中宝。」季琛感慨道。 实在没办法,只能让鸽子卖身了。 鸽子歪头,一脸蠢萌。 它主动拿柔软的脑袋蹭了蹭季琛的手背,与他极为亲近。 毕竟它始终不知道,季琛说这番话,是因为在冷宫所有他能卖掉的东西里,它就是最贵的那个。 冷宫的辛太监觉得自己流年不利,前些日子,为了讨好太子,他不得不开库房送了一批东西;这些天,为了和二皇子缓和关系,他不得不耗费银两,天天宴请。 毕竟这事开了个头,总不能立刻翻脸,说他不干了。 就当是花钱消灾了。 辛太监一咬牙,还是决定先供奉一个月看看,好歹再看看陛下和太子的态度。 等决定完了这件事,辛太监又虔诚去上了一炷香,祈求佛祖保佑,自己的未来能财源滚滚、一生安泰。 多的也不敢说,但好歹希望自己能在冷宫养老。 刚把香插进香炉里,辛太监的祈祷词还没念完,就听见外面一阵喧譁。 辛太监尖锐道:「哪个小兔崽子作死呢,不知道大爷我这正忙着……」 他那个小徒弟哪去了?怎么都不知道拦一拦? 等走了出来,辛太监看见对方身上一品服饰的花纹,顿时被刺痛了目光,立刻住嘴。 来人是宫廷里的大太监,也是老皇帝的得意人,徐公公。 徐公公似笑非笑,「辛大爷好生忙碌,不愧是总管冷宫的大太监。」 辛太监一脸苍白,满头大汗,他哪敢在徐公公面前充大爷? 「徐大哥,徐爷爷,是我失言,」辛太监笑容谄媚讨好,「您怎么过来了?」 「你这里最近可有什么外人进来过?」徐公公说到正事,总算严肃了些,「最近有贼人作乱,混入了教坊司,你可千万要小心些。」 辛太监一拍巴掌,「您放心,冷宫周围绝对严严实实的,没有人进来过。」 他背后不停流下冷汗,决定今晚就重新安排值班的太监,不再节约那一点蜡烛香油。 「有一件事,」徐公公一字一句道:「陛下让我来提醒你,二皇子怎么说也是皇子,你要好好侍奉,若是不尽心了,你就自己去慎刑司报导,不用再管着冷宫了。」 辛太监腿一软,心头一颤,低声问道:「这是为何?」 徐公公指了指上天,束手而立,「咱们这位二皇子,可是得了圣心,要封王了。」 圣旨已经写好了,印也盖了,就差挑一个良辰吉日宣读昭告。 辛太监眼睛骤然一亮。 这段时间他总算做对了一件事情。 他决定了,等晚上他就亲自去看望二皇子,再次赔罪。 五十银一桌的菜餚怎么配得上二皇子?起码也得再加一百两!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来迟了 第7章 收仆 上了贼船下不去 辛太监自认是个非常有行动力的人,他重新备了份厚礼,决定亲自去给二皇子献礼。 难得冷宫能有个主子,二皇子能成为王爷,那他可不得好好的巴结。 作为冷宫的大太监,辛太监从来不好高骛远,他只要能攀上一个主子就好,企图自己能有个往上爬的路,有人照拂一把。 像太子那样身份尊贵的,他当然想靠近,可他够不着;那像二皇子这样的,也不错啊。 锦上添花,哪里比得过雪中送炭。 临行前,辛太监又去烧了香。 感谢佛祖保佑,这些天的银子虽说花了不少,但好歹效果不错,要是投靠了二皇子,希望自己将来能一生安泰。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院子里,正在筛选草药的白琦顿了顿,看向季琛。 正在rua鸽毛的手一停,季琛挑眉,用眼神示意白琦先进屋。 「二皇子,奴等前来拜访,」辛太监在外面大声唿唤。 季琛亲自去开门了。 辛太监后面还跟着几个小太监,双手都拿着托盘,上面装了不少东西。 辛太监大惊失色,「怎么能叫二皇子亲自来开门?我这就去给二皇子安排几个小子过来伺候。」 季琛只感觉莫名其妙,这人谁? 辛太监长嘆一口气,拿帕子一抹,眼泪顿时出来了,「只恨奴才前些日子病了一场,没能亲自来伺候二皇子,奴才实在是有愧陛下。」 季琛脸带微笑,请他进来说话。 帕子上的生姜味有点浓。 难怪辛太监能成为管事,想要做出成绩,就得对自己狠一点,而且脸皮必须厚。 小太监将托盘留下后,就又走了出去,站在外面,老老实实守门。 辛太监连声说不敢坐,最后还是在季琛的劝说下,坐在了绣墩上。 辛太监道:「还没恭喜二皇子,刚才徐公公过来了,说是已给二皇子拟定了封王的旨意,就等着挑个良辰吉日进行宣旨。」 封了王位,自然要么出宫在京城建府,要么在外面划分封地。 辛太监是真的没想到,一个冷宫的皇子,多年来就这么困守在冷宫里,居然还能走出皇宫封王。 但凡二皇子以前也彰显出这样的本领,他绝对会早早下注,争取做个皇子的义父或者干爹。 又能忍,下手也快。 第16页 辛太监将心里对二皇子的标籤重新更换,将原本的「愚蠢无知」默默删去。 季琛恍然,这应该是皇帝给他的奖赏,毕竟他点破了一件大事。 当然,也未必完全是奖赏,有一部分原因是皇帝临死前的愧疚,还有一部分,就是对皇后的极度不满,故意封了二皇子来气她。 原因不重要,好处到手就行。 辛太监唾沫横飞,将季琛夸了又夸,就差夸他神仙下凡未来必定飞升了,最后点名重心,「愿为二皇子效犬马之劳。」 有个王爷当靠山,肯定比之前强。 「我这里有一副字画,还请公公与我一道品鑑。」季琛决定见识下这位辛太监的本事。 「好。」辛太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情壮志。 二皇子这样,定然是要在房间里跟他说悄悄话,点明目的。 投名状是吧?没问题。 要干掉谁?还是要朝谁下药? 为了投靠上二皇子,将来能成为王府的大太监,辛太监决定拼了。 辛太监跟着季琛走进了房间里,然后就看见一个青衣男子坐在桌前,不紧不慢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白琦。」白琦只说了名字。 季琛一手按着门框,关上了门,堵住了出口。 愣了片刻,辛太监的笑僵硬挂在嘴角。 作为冷宫的管事,他不至于连冷宫里有哪些人都认不出来。 这是个生面孔。 是个符合徐公公所说的、不知不觉潜入冷宫的生面孔。 他后退一步,转身就想跑,也想尖叫。 这还求什么一生安泰? 指不定他的一生,今天就要结束了。 还没走出两步,辛太监就被扑倒在地,一只胳膊扣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死死锁住他的喉咙,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 「看来辛太监是不想为二皇子效力了,」白琦的表情平静,哪怕手下渐渐用力,也不改其神色。 仿佛扣住辛太监的人不是他一般。 白琦想,要不杀了算了? 辛太监内心忍不住咆哮,为什么! 这个贼人不躲在人多的杂役房里,不藏在草深的御花园里,而要跑来冷宫,躲进二皇子的院子里! 辛太监死死握住那人的手,拼命挣扎。 「别把他掐死了,」季琛慢吞吞道。 听闻这一句话,辛太监险些泪崩,呜呜呜,还是二皇子好。 季琛紧跟着道:「还是打晕了沉湖吧,别脏了手,掐死了还得找个地方埋。」 淹死更干净利落。 辛太监眼前一黑,拼命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做,咳咳,我什么都做。」 白琦稍微松了一点力气,确保他能说出完整的句子,「公公可得想好了。」 辛太监这回的眼泪是真的。 他说不的话,是不是今天就死定了? 所以这个贼船,他不上也得上了。 白琦松开了手,还扶了辛太监一把,有礼道:「公公小心。」 辛太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现在看见白琦就发憷。 「二皇子想要我做些什么?」辛太监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是想出头,但还没想到和反贼搅和到一起。 「辛公公不必生气,」季琛认真道,「白琦已经被我带回来五天了。」 五天时间待在冷宫里,辛太监没有怎么举报给上级,也近似于窝藏贼寇了。 哪怕辛太监出了院门就去报告求助也没用,这事要暴露出来,辛太监一样得死,绝对会被灭口。 辛太监脸都绿了。 他现在不得不祈祷,白琦能命硬一点,好好藏着,将来跟着他们混出皇宫,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万一白琦在这里真被人发现了,白琦是死定了,他脑袋也立刻就得搬家! 很快,众人发现,冷宫的一切都变了。 以往不怎么管事的辛太监,重新管理冷宫,送了好几个不规矩的去慎刑司。 内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宫女不许随意串门、太监不许跨院乱跑,只能自己人凑一起说说话。 但凡看见了外人,跑的比兔子还快。 原本和冷宫对接、负责送来月例的太监宫女们发现,新换上来的一批人嘴巴格外严,什么话都不说,你要说她哪里不好吧,她就冲着你笑。 打算八卦一下二皇子的人悻悻然散了。 坤宁宫里。 皇后又砸碎了一批瓷器。 她哪怕机关算尽,满宫安插自己的人手,也主要是盯着一些关键的地方,还没变态到连冷宫都不放过。 原有的春桃也被送了出去,如今冷宫里的消息一句话都传不出来。 何况,她高傲昂起头,一个冷宫的皇子而已,朝臣早就将他忘记,有什么好关注的? 要不是这次陛下怨怒她,一时兴起封王…… 想到这里,皇后的眼泪也出来了。 她的家里并不富裕,当年为了她的后位,家里付出了不少代价,如今可不得补偿下家族? 偏偏陛下因此大怒。 「找到白琦了吗?」皇后咬牙道。 「娘娘,还没,也不知这人躲去了哪里,」一旁的大宫女为难道。 「继续找,死活不论。」皇后一挥手,「本宫就不信了,当年白妃倒在了我手里,白家人也都死光了,一个小孩子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第17页 被皇后惦记上的白琦,正隔着屏风观察着对面的人。 大概是一起做坏事真的比较容易培养感情,辛太监跟二皇子接触下来,也隐隐动了几分真心,认为这确实是个值得投靠的主子。 既然决定了投靠二皇子,又不得不上贼船,辛太监干脆让所有冷宫的太监宫女来挨个拜见季琛,也让季琛挑选几个合适的人,培养心腹。 季琛也很无聊,于是一个个问话,白琦对人的情绪格外敏感,主动请缨,来分辨这些人是否说谎或是有坏心。 等人走光了,季琛有些担忧看着白琦,「你会不会不舒服?」 对情绪敏感的人,自身也格外容易受到影响,尤其是负面情绪的影响。 白琦莞尔一笑,「没有。」 这些冷宫宫人已经算不错的了,在教坊司里,他几乎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别人的恶意和噁心的眼神。 「你感觉这个世界是怎样的?」季琛问道。 白琦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没有将心里话说出口。 一片污泥,满目疮痍,他们这些人都在拼命求生。 而您便是这世间唯一的光明。 只是这束光似乎游戏人间、满不在意,众人的善意也好,恶意也罢,无人能真的打动他。 唯一能让他惦记上、每日带去散步的,只有那只蠢鸽子。 「咕咕咕,」仿佛知道白琦在腹诽它,鸽子站在高高的木架上,向下俯视着所有人类。 季琛仰首,这鸽子长得还真快,如今都有一巴掌大了,白色的尾羽在太阳下闪闪发亮。 好想拔一根试试。 浑然不知季琛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危险想法,鸽子亲近绕着季琛飞了一圈,然后停在了他的右手边。 季琛的手忍不住蠢蠢欲动,右手已经快要摸上去。 「主子,」辛太监匆匆走了进来,有些喘气,「皇后娘娘请您去参加家宴,陛下和太子也在。」 右手一顿,季琛又恢復了平时的模样,「那就去呗。」 辛太监面露焦急,「这定然没什么好事。」 季琛倒是不着急,「没事,我就过去看看便回。」 正好,小说里没有这一出,他可以随便发挥。 辛太监对着季琛一百个不放心,但没办法,皇后派来的宫人在那里强硬等着,他也只能安排了一个太监跟着。 「小李子,你可要好好伺候二皇子,」辛太监最后多叮嘱了几句。 小李子一脸坚毅,上次他生病,还是二皇子赐了药,他才能活下来,如今就算是死,他也要让主子平安无事。 季琛:「……」 还真当是龙潭虎穴了? 皇后带来的宫人也依旧骄傲,对着季琛行礼也仰着下巴,脸上的不屑完全不掩饰。 好歹季琛的身份被抬了起来,这次宫门口停了牛车,终于不用他一路走过去。 季琛走上了牛车,在宫人想要爬上来的时候,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然后一指旁边的宫道,「既然你是皇后娘娘的宫人,那你就在前面先走,领路吧。」 宫人满脸惊愕,转头勐地看向辛太监,不敢置信。 他可是皇后娘娘派出来的,二皇子怎么敢? 就算二皇子不懂事,辛太监也不懂? 辛太监望天望地就是不看他。 他难道就敢拦二皇子? 想想二皇子一言不合就说将人沉湖更好,还不用找个地方埋,他决定做个寡言谨慎的太监。 其实地方他们已经知晓,就在涟漪阁。 小李子得意朝他笑笑,坐在车头的位置,一甩鞭驱动了牛,大声道:「主子,我们得快点,不能让陛下和皇后娘娘等急了。」 至于那个宫人,呵,就在旁边跟着跑吧。 争取在跑断气之前,跟上他们驾车的速度。 第8章 弹曲 离当场去世也就差那么点 难得驾车一次,又当场打了宫人的脸,小李子格外激动,硬是驾驭着牛车飞快奔跑,将宫人甩开了两条路。 季琛在马车里摇摇晃晃,晕倒是不晕,就是感觉有点眼花缭乱。 平心而论,皇宫的风景自然是不错的。 冷宫里杂草横生姑且不论,御花园里的花草都被精心打理过,而涟漪阁就在御花园附近,取自「涟漪碧波,芙蓉美景」之意。 汉白玉桥横跨湖面,湖面上荷花含苞待放,旁边的阁楼临近湖水,清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 阁楼外侧直接建在湖上,可以看到鱼儿在下面游走,位置优越,刚好将这一切一览无遗。 季琛上前的时候,阁楼上已经摆好了案几,老皇帝和皇后娘娘居于上位,太子季瀚坐在左侧,右侧的位置大概是给他留下的。 老皇帝的脸色依旧难看,看见季琛过来的时候难得给了一个笑容。 皇后娘娘看着季琛,眼神冒火,但对着老皇帝时笑得更加温柔体贴,眼中柔情万千。 季琛忍不住移开目光,老皇帝已快要到知天命的年纪,但皇后才三十五六,再加上老皇帝一脸褶子,浑身病气,皇后却还风华正茂,保养得宜,两人的差异格外明显。 不像夫妻,倒像是父女。 一旁喝酒的季瀚看见了季琛,这酒顿时就喝不下去了。 他又想起了上次去冷宫的遭遇。 季瀚忍不住往后挪了挪。 第18页 季琛温柔朝着季瀚笑笑,肥羊恢復的挺快,额头的伤都好了。 皇后娘娘不冷不热道,「既然来了,那就坐吧。」 季琛拱手道:「还没多谢娘娘派人邀我,只是我心系陛下,所以便着急赶过来了。」 老皇帝颔首,非常满意季琛对自己的记挂。 正在这时,宫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老皇帝也格外不满,「居然来的比主子还慢,成何体统!」 一边说着,老皇帝不免看了皇后一眼,这宫人他隐约有几分眼熟,分明就是皇后宫里的。 皇后娘娘捏着杯子,咬紧牙关,「来人,拖出去打。」 宫人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拖了出去。 煞风景的人又少了一个。 季琛看了看外面的风景,蓝天白云,清风吹拂,确实是格外美好。 皇后娘娘率先举杯,「陛下多日操劳,还望您好好歇息。」 皇帝冷哼一声,「那你倒是不要给你那个没用的哥哥求情,只是将他贬官外放,朕已经够便宜他了。」 季琛不由侧目,看来皇后的哥哥还帮着皇后做假帐或者从中捞银子? 贪腐成这样,都不下重手处理? 这要换成他们歷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皇帝,要么将人颳了,要么剥皮。 皇后娘娘面露哀求,顾不得季琛也在场,哀声道:「陛下,我就这么一个哥哥,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季瀚在一旁接口道:「是啊,父皇,我表兄他都瘦——」 「你住嘴!」老皇帝恼怒不已。 要不是为了季瀚和皇后,他能不重重处置吗? 还不是看在未来,这是太子母族的面子上。 偏偏季瀚也蠢,旁人沾上这些事情,撇干净自己还来不及,他倒好,为了表兄还去冲锋陷阵。 季琛吃了一颗花生米,劝解道:「陛下何必生气?想来太子殿下应该是不知道物价的多少,而且太子殿下一向重视手足情谊。」 不说还好,老皇帝越想越气,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你看看你弟弟!你倒是学一学他关注事情。再有,你姓季不姓宋,你的亲兄弟叫季琛,不是宋家人,你有时间关注你表兄瘦了没有,怎么就不看看你爹我瘦了多少!」 季瀚见老皇帝真的怒了,顿时不敢再说话。 季琛满脸温和,「陛下别气,太子殿下也是年纪轻不懂事,这才被外人哄骗了去。」 「他还小?他今年都二十了!男子二十加冠,他还是当朝太子,平日里歷练也不少,如今还像没长大一样!」 季瀚渐渐发现不对劲了。 老皇帝很生气,季琛在一旁劝阻,说的好像都是对的,但不知为何,季琛越劝,老皇帝越生气,然后继续指责他。 这弟弟也太没用了,连劝人都不会,父皇也真是,不就是一点小事?何必如此生气。 皇后娘娘插不上话,急得不行。 见时间差不多了,季琛见好就收。 皇后娘娘急忙道,「我准备了些歌舞,想要给陛下献上。」 老皇帝脸色稍缓,勉强点了点头。 老皇帝至今还记得,他和皇后的初见,便是宋家小姐挥袖一舞,从此让他遗落了一颗心,为她废后,封季瀚为太子。 如今听她提起歌舞,老皇帝又想起过去的光阴,原本的愤怒也渐渐缓解。 宫里的教坊司里,本就养了许多的人员,专门用于皇家的各项宴会表演,侍女们纷纷换上了五彩衣裙,表演起舞蹈。 余下的侍人则各持乐器,为舞蹈配乐。 「说起来,幸亏上一次的贼子潜入教坊司,没有伤到二皇子。」皇后娘娘玩笑道,「万一那贼子想要刺杀二皇子,冷宫人员稀少,这可就大事不妙。」 「娘娘放心,当时太子殿下也在,」季琛露出一抹浅笑。 白琦要真是刺客,那季琛肯定第一反应把季瀚给推出去,然后跟白琦商量,让他抓了季瀚赶紧跑。 毕竟太子的身份比他这个冷宫皇子贵重多了,是不是? 对上皇后眼中的锋锐与不满,季琛格外镇静。 「没错,当时我也在,还带了不少太监宫女,」季瀚却会错了意,反倒一脸自豪,「定然可以保二弟无恙。」 老皇帝欣慰点头。 皇后:「……」 她不该将儿子养得这么单纯。 皇后娘娘上次见太子季瀚想要设计季琛一把,没有过多关注,只想着让季瀚拿季琛练手,学一学阴谋诡计也好。 结果,没打着苍蝇,反倒险些摔坏了玉石。 皇后心疼不已,本想着立刻报復一二,可身旁的嬷嬷劝阻了她,与她讲史。 栗姬也曾是汉景帝的爱妾,长子为太子,可汉景帝病重时期让栗姬将来照顾其他姬妾子女,栗姬却直言推拒,汉景帝因此废太子。 哪怕皇后再自信,觉得老皇帝对自己情深意在,也不会轻易拿儿子的帝位来开玩笑。 皇后只能劝说季瀚表现再大方点,对外兄友弟恭,务必要多陪伴老皇帝。 如今时机不好,她也只能暂时放下这件事,偶尔借缝插针,给季琛找一点小麻烦。 面前的侍女是皇后细心挑选的,尤其是在季琛面前跳舞的人,更是在侍女中最为美丽动人。 一颦一笑,挥袖转身,侍女含情脉脉看着季琛,旋转的时候仿佛要扭到季琛的怀里。 第19页 哪个少年不慕艾?皇后自信满满,打算藉此机会,将人手安插到季琛身边。 季琛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继续吃花生米。 他隐约看出来了,这个侍女是想到他身边来。 可问题是,他喜欢男人…… 性别不对,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季琛没有再看。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要换成这人是白琦,他或许会多看几眼……咳咳咳,白琦是友人,别多想了。 皇后眼睁睁看着季琛,只见他扫了一眼就默默吃菜,仿佛这位天下难得的美人还不如面前一碟花生米。 是真的柳下惠?还是她选的人不行? 忍不住往左手边瞧了一眼,季瀚正瞪大了眼,瞧着面前的美人。 皇后心想,看来她眼光没问题,是季琛有问题。 「皇后,皇后?」老皇帝不满看着皇后,他唤了她好几声,皇后才回过神来。 皇后迅速恢復了笑容,「我只是想着,陛下的寿辰将至,我为陛下准备了玉佛一樽,不知二皇子可曾为陛下准备献寿礼?」 季琛愣了一瞬。 这…… 他手里夹的花生米骨碌碌落下来,一路往前滚,滚到了旁边。 小说里,按照他推算的时间,老皇帝最多也就还能活个六天。 记忆里,老皇帝的生辰是一个月后。 所以他理所当然忘记了这件事情。 都要入土的人了,还过什么生日? 「才准备了一半,」季琛放下了筷子,「我打算今年精细些,所以如今还在筹备中。」 「是吗?」皇后温柔道,「我还以为二皇子忘记准备了,这才想着提醒二皇子一句。」 皇后敢说,二皇子那一刻表情不对,绝对有猫腻! 老皇帝狐疑看了季琛一眼。 他本就是个格外疑心的人,对季琛也没多少感情,不过是如今想着尽责而已。 一听皇后挑唆,他也就信了一半。 季琛心想,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季琛起身,「我原本是想着,为陛下当场弹奏一曲,再加上一些物件,也算聊表心意,只是如今要准备的物件还没有收齐罢了。」 皇后针锋相对,「那不如先弹一曲听听,也算叫我们见识见识。」 老皇帝也来了兴致,他以前和这个儿子也没多么熟悉,还没见过他弹曲。 季琛挑眉,「那自然好。」 跳舞的侍女重新排列了队型,准备按着乐曲起舞,配乐的侍人们倒是纷纷退下,为了不打扰二皇子的演奏。 季琛随意拿了一把琵琶。 如果是其他的穿越者,或许会来一曲《阳春白雪》震撼世人,但换成季琛…… 他最多,就会用现代的电子琴,来一曲《一闪一闪亮晶晶》。 而且,他仅会电子琴,其余的乐器一概不懂,尤其是古代的。 是古琴、筝还是琵琶,对他来说没有区别,所以他随便捞了一个,用力按压弦,然后一拉,紧接着在四根弦上随手一划。 嘶啦——! 刺耳嘈杂的声音响起。 原本准备挽花起舞的侍女摆了个起手式,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一跃而起后不慎坠下,摔倒在地上。 老皇帝一口酒顿时喷了出来,脑子一阵一阵抽疼。 皇后完美无缺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季瀚更是一哆嗦,手中的杯子摔在了地上,捂着胸口,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 季琛以前没什么时间去把玩乐器,如今拿到了手里,可不得好好试一试。 随意拨弄着曲弦,也不求弹什么曲子,季琛只是把所有的能动的地方都动了一下,寻找自己的乐趣。 又像是锯木头,又像是拿石子在琉璃上乱划。一大串音符连不成曲调,更加「提神醒脑」。 季瀚终于受不了了,豁然起身,打算把琵琶抢过来,不满道,「这都弹的什么……」鬼东西。 话还没说完他一脚踩到了花生米上,然后四脚朝天,骨碌碌滚了出去。 旁边的侍卫宫女还在为这曲子震惊,没来得及第一时间阻拦。 「我儿!」皇后娘娘大惊。 「噗通!」 「不好了,太子殿下落水了!」外面传来一阵惊慌尖叫。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一点更新 新版成语解释: 余音绕樑,三日不绝:指听了季琛的弹曲后,三天里不想听见任何的声音,脑子里有魔音不断迴荡。 第9章 报復 这就是社死吧 大概是季瀚的身材过于圆润,再加上涟漪阁附近没有栏杆,所以他一路滚的还挺顺畅,等落水后又由于自身的重量问题,咕噜噜冒了两个泡就开始沉底。 水面荡漾开巨大的波纹,向四周泛开。 季琛放下了琵琶,没再摧残大家的神智。 他跟着众人保持一致,同样不敢相信地看着湖面,仿佛不懂太子为何就这么滚了下去。 管事疯狂跑过来,来不及磕头就脱了衣服冲下水。 季琛一脸同情。 如果再来一次涟漪阁,他肯定会建议管事。 地砖,要铺防滑的。 「快!」老皇帝深吸一口气,身子晃了晃试图站起来,又倒在了位置上。 身边的老太监连忙抚着老皇帝的背,给他顺气。 第20页 侍卫们本就在附近驻守,赶来还算及时,在皇帝那句「重重有赏」的号召下跃入湖中。 善于戏水的太监也纷纷跳下去,朝着太子季瀚的方向扑过去。 皇后狠狠瞪向季琛,眼眶发红。 季琛焦急看着湖面,仿佛也在为季瀚担心,完全无视皇后的眼神。 瞪他有什么用? 又不是他让季瀚掉进去的。 小李子发现了这道眼神,干脆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挡住了皇后的视线。 七手八脚将季瀚拖上岸来,白鬍子的太医迅速上前,给季瀚诊治。 「瀚儿,瀚儿,」皇后拿着帕子搽拭眼泪,扑到季瀚身上,不断摇晃他的肩。 季琛好心提醒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还有气。」 还没死呢。 不过要是再晃几下,那就不好说了。 太医拿起银针,催促道,「娘娘,麻烦您先让一让,臣还尚未施针。」 涟漪阁靠近湖水,但还好只在边缘地区,本来也不算深,只是季瀚惊慌之下吞进去不少水,再加上腿部抽筋,浑身湿透,这才看上去格外狼狈。 见季瀚渐渐平安无事,老皇帝终于想起了季琛,「你先回去吧。」 态度极为冷淡。 纵然知道季瀚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老皇帝也不免迁怒。 毕竟季瀚才是他的爱子。 「是,陛下保重身体。」季琛最后关怀了一句。 老皇帝面色稍缓,然后让太监扶着自己,前去看望季瀚。 来的时候匆匆忙忙,走的时候也仅有自己与季琛相伴。 小李子愤愤不平,小声嘟囔着,「陛下也太偏心了些。」 长子就穿金戴玉居于东宫,次子就贫寒孤寂独居冷宫。 如今长子落水,就打发次子离开,都不叫一个宫人来送一送。 「偏心之事无可避免,只是做人要看以后,而且关键要靠自己,」季琛随口劝慰道。 小李子感慨不已,「您不过是运势差了些,如今封了王,将来总归会慢慢好起来的。」 季琛只是笑,「对,以后会好的。」 运势差? 要说末帝倒霉吧,那确实是挺倒霉。 但要说他没有几分运道,那也不现实。 小说里,末帝确实被太子设计,赶出皇宫,只能在贫民窟居住,确实穷困一时。 七天之后,老皇帝就要重病身亡。 再等半年,他哥也挂了,而且他哥没有任何子嗣。 于是,作为灵帝的皇子,再加上桓帝的弟弟,兄终弟及,哪怕末帝被赶出皇宫,也被人从宫外请回来,绝地翻盘。 真要说起来,这未来还是挺光明的。 季琛也不求其他,他只是想着这光明早点到来,自己不要中途吃亏而已。 回去了以后,季琛第一时间去逗了逗鸽子。 被摸到不耐烦了,鸽子一拍翅膀,歇在了高处。 白琦坐在一边翻检草药,将最新的成果递给了他,「这是使人陷入沉睡的香料,效果还可以,也无毒性。」 换而言之,太医也检查不出来。 季琛忍不住多问一句,面露好奇,「你怎么知晓这些?」 白琦沉默片刻,「家学。」 「那你家以前?」 「专门做香料的,我姑姑入宫为妃,然后宫斗失败了。」 不仅是失败,而且是入宫三月就病逝了。 白琦轻描淡写,「然后一家人全部赔了进去。」 「先是官场上的打压,再是皇帝的不喜,忽然间被抄家,又搜出来几封通敌的信件。」 只剩下一个他,运气好被忠僕抱了出去。只是忠僕去世后,他兜兜转转,又沦落到教坊司,进了这皇宫。 他原本也只想着,苟延残喘,先活下来。 只是还是被发现了身份,于是皇后要灭口,怕自己污衊朝臣通敌的事情暴露。 毕竟平常的宫斗也就罢了,可牵连到朝臣还如此栽赃罪名,只能说明皇后太过心狠手辣。 「那你?」季琛忽然间无话可说。 白琦无奈嘆气,「二皇子放心,我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如今说到旧事,也只是因为季琛问了起来。 「你可会牵挂自己的家人?」季琛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我母亲的旧事。」 白琦摇了摇头。 他以往会难过,如今却看开了。 想要好好活着,本来就不容易,就连他自己,如今也是靠着季琛庇佑。 「她姓柳,她也死了,」一个沙哑的女声忽然插进来。 季琛甚至没听见这人是怎么走进来的。 迎着季琛的目光,季韶介绍道,「她也是冷宫的人,以前是皇后。」 只是由于身份,以往一惯躲藏着,都没几个人知道她。 女声带着些许冷漠,「现在是废后。」 季琛一脸不可思议看过去。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宫闱秘闻? 仔细想想,老皇帝五十有余,皇后三十五六,便是皇后十四进宫,老皇帝那时也有三十多了,不可能一直不立后。 中年妇人的长髮整整齐齐梳着,拿着一根木棍簪好,她脸上抹了许多菸灰,遮住了原本的面容,嵴背也有些弯曲,手指上有许多红肿的痕迹。 就像是神宫里一个始终没能混出头的老宫女一样,甚至比她们还要悽惨一些。毕竟老宫女也有少许积蓄,不至于连一根银簪都没有。 第21页 「怎么称唿?」季琛搬来了椅子,请她坐下。 「我姓乔,」乔夫人没有具体说,只是有些感慨。 一晃多年过去,如今的皇宫里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存在。 「我被废的时候,柳嫔抓住机会,一夜之间就病重,求着陛下将你送入冷宫,所以保下了你,但柳嫔第二天就去世了。」乔夫人闭了闭眼,似乎回想起当时的痛苦,「剩下的皇子公主,几乎都死了。」 就连她的儿子,也没能保下来。 季韶尴尬笑笑,「哥哥,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乔夫人身份比较特殊,我以前就故意躲着你,如今想着她的身份或许能够帮我们一把。」 乔夫人虽然被废了,可也是百官跪拜、敬告过天地的原配。 季琛眼神微妙。 在小说里,没少讲述季韶长大后容貌风华绝代,礼仪端庄标准,他还以为完全是作者给的金手指。 合着背后还有一个曾经的皇后在暗中指点。 「那你想要如何呢?」季琛轻声问道。 「我要皇后死。」乔夫人一字一顿,「我在宫外认识一些人,等你出宫开府,我可以帮你。」 季琛其实并不太在意她的许诺,毕竟他们现在确实是一伙的,有着共同的敌人。 只是那位从未见过的生母竟然早逝,确实让他格外遗憾。 他听见自己说,「好。」 于是交易达成。 季琛歇了一日,又藉口去散步,拎着鸽笼出门了。 笑着送了季琛出门,等确定人走远后,季韶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看向一边的小李子,「皇帝真的这么说?」 这些年,他们还不够苦? 如果皇帝要彰显他对皇后和太子的爱,那为什么要拿他们做文章!有本事,一开始就别把他们生下来! 白琦脸色也不好看,尤其是听见皇帝斥责季琛的那几句。 陛下对二皇子何其不公。 他点了点自己的药材,看向季韶,「你看门,我出去一趟。」 季韶勉强点头,「你小心点。」 白琦重新找到了一身太监服,穿在了身上,混入了人群中。 然后在辛太监的帮助下,悄悄离开了冷宫。 如今皇帝病重,是一点点衰落下来的,需要用缓和些的药。 而他怀里揣着的,则是一颗格外燥热的香丸。 香气不算浓郁,不凑近了闻甚至闻不到,但效果却是格外显着。为了最大激发效果,这枚香丸五日后就没用了,就算太医来检查,也查不出里面的文章。 两者冲突,绝对能让皇帝不舒服到极致,但也不至于伤了身体,只是会让他难受一些而已。 他也不需要冒险将香丸送到皇帝身边,只要稍微注意下,悄悄塞进贴身侍奉皇帝的太监衣兜里便可。 早就选定好目标,白琦伪装成过来拿膳的小太监,与另一人匆匆相撞。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白琦迅速道歉。 小太监原本想骂人,可看到了白琦腰间的香囊,看着细线上坠着的玲珑玉石,话顿时转了个弯,「那你就把这香囊赔我。」 「这?」白琦捂着香囊,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什么这!我可是在御书房里伺候的陛下的。」小太监推他一把,迫不及待将香囊抢了过来,揣进了自己的兜里,扬长而去。 旁边的人忍不住幸灾乐祸,「唉,要你不小心,这么珍贵的玉石也敢坠在香囊上……」 一转眼,却见刚在被欺负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季琛拎着鸽笼,转头也去辛太监那里要了个珍贵的物件,然后自行处理了一番,再自行走去了御书房。 徐公公有些诧异看他一眼,大概没料到他还会过来,只好温声道,「二皇子,陛下这几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 是真静养,还是不愿意见他? 被拒之门外,季琛也不着急,他心态颇好,只是笑眯眯塞上了一个红珊瑚摆件,又送上了一只酒壶,「我也知晓自己身份不够,所以想向陛下求情,还望公公助我一二。」 将红珊瑚摆件收入袖中,徐公公的目光定格在酒壶上。 「这酒壶是我献给陛下的,」季琛道,「我也不敢太过麻烦公公,只要公公将这酒壶拿出来给陛下用上,等陛下问起时提起我的名字便好。不装酒也可,盛一些饮水也不错。」 这倒是不难。 徐公公正色道:「二皇子有孝心,自然是好的。」 那就是同意了。 季琛也不过多停留,对着御书房的大门行了一礼,然后离去。 等季琛走后,徐公公稍微检查一二,就直接捧着酒壶走了进去。 果然,老皇帝一脸病气,「走了?」 徐公公微笑道:「陛下说的是,这壶是二皇子奉上,说是献与陛下。老奴检查了一番,确实可用。」 这牡丹缠枝的款式,也确实是老皇帝最喜欢的类型,也算是不错。 老皇帝脸色稍缓,「罢了,那就用上吧。」 差不多能估摸出老皇帝的反应,季琛心情不错,这可是他特意挑出来的、里面铺了一层铅的酒壶。 甚至他还自己动手,确保那些铅能快速渗透到壶中的酒里。 感谢过去看见的新闻,让他知道了古代铅中毒有多频繁。 第22页 道士炼丹、脂粉含铅等例子给了他不少灵感,季琛为了加快效率,觉得还是口服的话中毒效果更好。 季琛对着鸽子道,声音上扬了两个度,「再过几天就要变天了。」 铅中毒加上久病,老皇帝真的要离死不远了。 鸽子歪头,「咕咕咕。」 仿佛在回应季琛的话。 刚刚做了点坏事,季琛现在格外兴奋,决定去吹吹冷风冷静冷静,等过一会再回冷宫。 涟漪阁附近正好没几个人。 谁叫太子不慎落水,管事干脆被皇帝皇后打了个半死,一批小太监也因此挨了板子,仅剩下几个人来值班。 季琛吹着晚风,还不忘打开鸽笼。 鸽子探出脑袋,在季琛的胳膊上稍微一停顿,然后振翅飞向天空。 将空笼子随意挂在一边,季琛坐在湖心亭内侧,欣赏着湖面的美景。 夕阳洒下最后一抹余晖,不久就要天黑了。 季琛靠在石柱上,柱子恰好挡住了他的身影。 湖面的风景一览无遗,不远处,季琛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仔细一看,那人是白琦,他又换上了太监服。 他面容冷静,走到了湖边,打算在湖中消灭所有的香料痕迹。 白琦不认为自己出门能够瞒住季琛,只是老皇帝到底是二皇子的亲生父亲,他担心季琛心软,不愿意报復,所以干脆就自作主张了一次。 他已经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打算模煳重点。 就说他去了涟漪阁,是打算扔掉剩下的香料。 毕竟宫廷里也有不少厉害的太医,万一真有一个能根据气味摸到冷宫来,那岂不是他们自己损失惨重。 想到季琛,白琦脸上不由多了一抹浅笑,蹲下来将袖中的所有香囊香料打了个死结,再往里面加了些石块,全部用力扔进了湖水中。 「这是在干什么?」季琛放轻脚步悄悄走过来,站在他身后,好奇问道。 熟悉的声音,被人抓包的心虚,陌生的情愫一下子涌上心头。 白琦身子一晃,直接向前栽入水中。 「等等!」季琛勐地伸手,用力一抓。 却只抓紧了他的腰带。 咻。 腰带被他一阵用力,直接抽了出来。 噗通。 白琦不慎跌入水中,他呛了几口水,迅速缓过来,抹了一把脸,转过身来,静静看着岸上的人。 腰带没了,他的衣服也有些松松垮垮,还湿透了。 心里又是尴尬,又是茫然。 鸽子飞到高处,不明白下面两个人在搞些什么。 「那边干什么呢?」听到巨大的动静,一旁的太监高声怒喝,「哪个不长眼的——」 太子才从这里落水,涟漪阁万万不能再出事了。 话说到一半,太监才注意到这人是二皇子,原本的怒吼戛然而止。 那问题来了,岸上的是二皇子,水里的是谁? 二皇子手里拿着的,是腰带吧? 太监心头疑惑一个个冒出来,硬是一句话都不敢多问,只好尴尬笑笑。 一众小太监跟着探头探脑,视线小心翼翼转移过来。 水下有一个白琦。 手中握着人家的腰带。 岸边一群小太监,静默无声看着他。 季琛想,这大概就是社死的感觉吧。 第10章 病重 这锅他绝对不背 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季琛默默念着这句话,保持面无表情。 太监吸了吸鼻子,迅速跪下给二皇子磕头,满头大汗,「奴才叩见二皇子,奴才一时眼瘸认错了人,这才,这才……」 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他想,夭寿了,二皇子最近封了王,他得罪不起。 可亲眼撞见二皇子威逼小太监,小太监绝望跳河,他不会被打死吧? 这个小太监是谁?为什么要闹这么大动静? 但凡二皇子想对他怎么样,从了不就好了吗? 太监幽怨看了白琦一眼,责怪他不识趣。 白琦想,但凡是在岸上,有一条地缝,他就钻进去了。 如果自个能闭气,他也宁愿迅速沉入湖底。 擅长解读情绪的他,接受到了无数夹杂着同情、敬佩、痛恨以及好奇的眼神,感觉自己遇到了难题。 季琛将腰带递给白琦,勉强保持镇静,看向太监,「不要瞎传消息。」 太监拼命点头,「是是是,奴才肯定一个字都不往外说。」 一旁的小太监们纷纷点头,甚至开始了立誓。 季琛:「……」 他无比想说出那个常见的植物名。 白琦默默系好腰带,一句话都没说。 他只能庆幸,幸亏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应该没人看清自己的脸。 鑑于越描越黑,季琛冷着脸轰走了这些人,顺便让他们给拉来一辆牛车。 太监们跑得飞快,谁乐意知道这种消息? 他们一点都不想被捲入宫闱秘史里。 小太监们你推我我推你,最后那个率先开口的太监被推了出来。 众人纷纷劝道: 「反正你都开口了,再送二皇子回冷宫也不要紧。」 言外之意,是反正都被记住名字了,就别祸害别人了。 「是啊,大不了我们凑一份钱给你买药。」 第23页 这是让太监做好心理准备。 太监快要哭出来,他昨天还在庆幸自己没有昨天当值,不至于因为太子被打板子,结果今天当值,就撞到了二皇子。 「要不先上来?」季琛将手递出去。 白琦嘆了一口气,拉住季琛的手,小心爬了上来,整理衣裳。 小太监们走的走散的散,一开始开口的那个自称小石子,去拉牛车了,这里就他们两个人。 季琛也转身。 鸽子却飞了下来,歪着脑袋,仔细盯着白琦。 季琛一把将它抓过来,「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非礼勿视?」 「咕咕咕,」鸽子不甘心蹦跶两下,见跑不掉,干脆任由季琛把它抱住。 一旁的白琦见状,在鸽子脖子附近比划了一下,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空气中开始瀰漫着杀气。 「咕咕咕!」鸽子勐烈挣扎起来,一头扑进季琛怀里。 吓死鸽了。 「好了吗?」季琛一边安抚鸽子,一边询问道。 「好了。」晚风吹过来,白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将自己的外套给白琦披上,季琛难得有点歉意,「对不住,回去就让人给你熬姜汤。」 白琦扣上了扣子,捏了捏自己发红的耳垂,「是我自己不小心。」 只是他真的没想到,难得来处理下证据,还专门挑季琛应该不在的时候,也能撞上他。 惊慌之下,才落了水。 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他当真不希望自己做坏事的时候被季琛发现。 季琛早忘了自己原本打算问白琦什么,只想着带他赶紧回去。 季琛见太监小石子远远站着,顿时无语道,「你还不过来。」 小石子讨好笑笑,他这还不是见两人站在一起说话,担心他过去打扰了二皇子,然后新帐旧帐一起算。 只是那个和二皇子站在一起的小太监他不太熟悉,似乎没见过? 到了冷宫,季琛扔过去一个碎银子,再次警告,「这事别往外传。」 小石子惊讶看着那个约莫二两的银子,忙不迭揣进兜里,死命点头。 没想到跑这么一趟,居然还能有赏钱。 将白琦送进了隔壁的屋子,又让人端来了姜汤,季琛无视了辛太监欲言又止的眼神,用力关上了门。 他也得缓缓…… 季琛不过是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了激烈的敲门声。 「主子,主子,快起来,」辛太监在外面大喊,「陛下病重了,徐公公派人来接您。」 辛太监暗自心焦不已,这么急切的唿喊,想必陛下的病重非常严重。 该不会要…… 季琛抚着额头,迅速披好衣服走出来。 白琦和季韶也早就被惊醒,季韶已经换上了衣裳。 虽说她不受重视,也没有封号,但她好歹也是老皇帝的亲生女儿,这个时候理应到场。 辛太监欲言又止,二皇子封王的旨意还没有正式宣读下来,可千万要趁着这个机会办下来,别被压后了。 白琦上前一步,替季琛扣扣子,「平安回来就好,王位有或没有都一样。」 实在不行,就拿王位换成平安。 「不打算我博一个荣华富贵?」季琛眨了眨眼,还算悠闲。 白琦的动作顿了顿,「我也攒了些银两,大不了我们出宫后,做些小本生意,也能过好日子。」 他所求不多,只希望身边的人安全就好。 辛太监心头一梗,没志气! 他愤愤想,你那天恨不得杀了我的无畏呢!二皇子已经快要成王爷了,怎么能不落实自己的地位。 「好,你等我,」季琛碰了下白琦的指尖,「等我忙完了,我们就一起出宫。」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无比认真。 季韶难得没有打扰两人,只是不断思考自己也跟着出宫的可能性。 这破皇宫,她老早就不想待了! 辛太监早就准备了马车,依旧是小李子驾车。 马车里,季韶深吸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面圣,或许也是这一辈子唯一一次了。 她不遗憾自己和生父没怎么见面,只是在想怎么才能要到最多的好处。 季琛安慰道,「别担心。」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纵有变数,结果也可以控制。 干清宫门外,已经多了许多侍卫。 个个手持武器,身着盔甲,目不转睛盯着外来的人。 等到验明身份,守在外侧的太监开始传秉,「二皇子和大公主到!」 季韶恍惚了一下,哈,原来她是大公主。 干清宫内有许多人,左边的是一众大臣,为首的一位着紫色朝服。右边是皇后和脸色有些苍白的太子,以及一众太子的姬妾。 季琛目不斜视,带着季韶穿过众人,朝着老皇帝的方向行礼,然后默默站定。 干清宫灯火通明,周围布满了蜡烛,映照着这里仿若白天。 只是明黄色的装饰撤去了不少,奢华的摆件似乎也多了一层灰暗之意, 皇后原本守在病床边,拿着帕子给老皇帝擦脸,听见宫人的禀告声,她冷冷瞪了为首的丞相一眼,「丞相,如今你说要等二皇子他们过来,如今倒是终于来了。」 丞相看都不看她,干脆闭上了眼睛。 第24页 他不管宫里的皇后如何对待庶出子女,但如今是陛下病重,二皇子和大公主身为人子,就必须出现在这里!必须守着皇帝到最后一刻! 「说起来,二皇子白日来拜见陛下之后,陛下便身体不适。」皇后见丞相不接茬,干脆将怒火对准了季琛。 季瀚看着季琛,目光中也满是忌惮。 他打算赶出皇宫的人,居然也封王了。 这是要甩锅?将老皇帝的死推到他头上? 这锅他可不敢接。 季琛平静道,「可惜陛下当时正在休息,未能见我,倒是皇后娘娘辛劳,每日都去伺候陛下用药。」 换而言之,谁更有可能有问题? 「二皇子本事大着呢,谁知道有没有买通些太监宫女。」皇后干脆撕破了脸。 「我和二哥要是居于冷宫都有这能耐,那多对不起皇后娘娘掌管宫闱二十年的本事!」季韶阴阳怪气道,「我和二哥要是能买通干清宫的太监宫女,也不知道皇后在起中出了几分力?」 皇后脸色一变,「你……」 「太医,不知道陛下病情如何?」季琛忽然插话道,「我们在这,可否会打扰到陛下休息?」 为了「不打扰陛下休息」,皇后恨恨闭上了嘴。 好你个季琛,还有季韶,她算是彻底记住了! 太医院院正低头,重新诊断脉象,和周围的太医交换两句意见。 其实他没什么可说的,按照脉象,不是今晚死,就是明天白天,大概也就两个时辰的事情了。 当然,这话不能直说。 他绕了好几个弯子,含蓄将自己的话语表示出来,示意他们抓紧时间。 「太医,还不快去将二皇子送来的酒壶检查一番。」皇后憋气道,「我倒是怕冤枉了二皇子。」 季韶很想问一问季琛,可她不敢表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就怕给季琛添乱。 所以她只能牢牢盯着龙床上金线绣出的龙纹,希望老皇帝早点去世。 铅层本就不易被检查出来,除非做对比实验,长时间使用酒壶,才能发现一些端倪。 不过他确实没想到,铅中毒对于老皇帝杀伤力这么强。 或许也有他原本就身体不好的缘故。 季琛气定神闲,「我送来前徐公公便检查过,既然皇后娘娘不信,那劳烦太医将所有的物件都检查一遍,也别冤枉了皇后。」 徐公公眯了眯眼,看向皇后,然后迅速收回眼神。 他是跟了老皇帝三十余年,也是绝对的忠僕。 皇后虽说是在针对二皇子,可这些话也是在表达对他的不满。 季瀚在一旁抓耳挠腮,想要说什么,又怕说错了话。 丞相悄悄打量了季琛一眼。 又偷偷看了一眼季韶。 二皇子和大公主,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管是礼仪还是行事的机敏果断,都不像是冷宫里能够养出来的。 相比起来,丞相忍不住看了一眼太子,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气。 太医院院正没空管这些人的眉眼官司。 他是太医院的院正,是医术最高的人,就算是新帝上位,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贬斥他,所以为了尽责,他安安心心将所有东西检查了一个彻底。 为了以防意外,皇后将自己的心腹都带了过来,撤换上干清宫里原本的人,倒是让今日抢了白琦香囊的人逃过一劫。 不仅自己亲自接触,太医院院正还拿出银针,挨个试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干清宫一切正常。」 皇后深吸一口气,她本就是随口说一句,希望打击季琛嚣张的气焰。 「说起来……」季琛刚想开口。 「说起来,我才是太子,」季瀚终于抓住了关键,难得聪明了一回,「二弟,你该把位置让开。」 下首的第一个位置,该是他的! 只是他一开始选择了站在右侧,和自己的姬妾站在一起。如今他想要,季琛就应该让出来。 第11章 临终 乔皇后是人是鬼 季琛沉静看着季瀚,后退一步,「太子殿下说的是。」 让就让,只要他接得住! 季韶凌厉的眼神扎在季瀚身上,如果眼神可以化成刀,那绝对会把季瀚给戳成筛子。 季瀚怒瞪回去,一个冷宫的公主,还敢挑衅太子? 季韶冷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才不信皇后和太子敢真的撕破脸! 丞相简直没眼看,太子在这个时候和公主计较,两人互瞪,是很有理还是很有趣? 后面的官员们倒是难得欣慰了一点。 虽然二皇子不错,但太子也不能太差劲。 毕竟太子才是未来的皇帝。 被弟弟始终压着一头,这算是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众官员后面,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身着绯绿色官服,上前一步,朝着众人行了一礼。 丞相抚着鬍鬚的手顿时用力,硬生生掐下来好几根鬍鬚,疼得他呲牙咧嘴。 季琛压抑翘起的嘴角,来了,小说里面最能怼最能讲理的男主终于来了! 「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1]」男子厉声道,「今太子为天子侍疾,既无哀色,也无敬意,反与其妹嬉闹,实有愧圣人所言,有负陛下所望。」 第25页 皇后不得不插话,想着圆场,「太子也是……」 男子再次道,「百官议事,后宫不得参政。」 一句话,就把皇后给一桿子支出去。 季瀚心头梗了一下,他再蠢也能听明白这人在骂他,「不知你是?」 决定了,问出这个人的名字就把这人轰出京城。 「在下秦胜,为御史台御史中丞,」秦胜冷然道,半点都不给太子颜面,「御史台本为肃正纲纪,臣当履行职责。」 丞相不得不上前一步,「此为老臣嫡长子,今日恰逢吾子值守,故令其前来。」 一边说,丞相一边给秦胜打眼色。 他把儿子叫过来,是打算在太子面前混个脸熟的,不是叫他来得罪人的。 秦胜只当作没看见,他原本对一国太子抱有深厚期望,今天现场看见了,感觉世界崩塌了一大半。 季瀚决定给丞相一点颜面,亲切道,「秦相可是眼睛不适?太医也在,正好叫他们过来瞧瞧。」 丞相:「……」 秦胜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辞官算了。 季琛看着秦胜和季瀚互怼,丞相不得不打圆场,心情又舒畅了不少。 小说里,末帝天天被秦胜怼,如今季瀚也该享受一下这份待遇。 见众人都没有反对,季瀚以为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情。 秦胜正待要再开口,却听见太医院院正惊喜道,「陛下,您醒了!」 老皇帝幽幽睁眼。 冷宫里,辛太监正欲关门。 既然主子们去了干清宫,那他肯定也要守好冷宫,不要让其他人随意走动,避免意外。 白琦忽然道,「等一等。」 「辛公公,难道你想着,就这么什么都不做,一直等到最后?」 辛太监眼皮一跳,「你想要如何?」 他还没忘记,这人是潜入教坊司的贼子。 只是不知为何,他蛊惑了二皇子,二皇子也日日将他带在身边。 「不论二皇子想做点什么,我们都该尽力帮忙才是。」白琦看了眼天色,星河璀璨,大概是丑时。 白琦淡淡道,「我们去把光禄寺烧了,制造一些小混乱。」 光禄寺主要负责皇家各种祭祀、朝会、宴会的膳食一事,兼管皇家膳食帐册,上次就是这里出了问题。 由于光禄寺负责皇家事务居多,所以光禄寺办公的地方就在皇宫的一个角落里,倒也方便帐册清算。 辛公公心里怒骂,这还算小混乱?? 怕是大半个皇宫的人都会被吸引过来。 初夏时节,冷宫里格外荒僻,除了偶尔的蝉鸣,几乎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辛太监急忙扫了一眼周围。 零星几个小太监在远处守门,是他叫得出名字的,也算是半个心腹。 「你疯了?你知道光禄寺有多少侍卫把手?」辛太监压低声音,颇为不可思议。 现在的年轻人真大胆,连光禄寺都敢随便想。 光禄寺卿可是正三品,是他们连拜见都没资格的大人物! 白琦道,「我知道,我还知道那边的地形。」 作为一位教坊司侍人,再加上姿容出众,他去过很多地方演奏,大概的位置他可以摸清。 「二皇子为什么要——」 「是太子和皇后娘娘想要毁灭证据,特意挑了这么个时辰,」白琦打断了辛太监的话,「关二皇子什么事?他谁都不认识。」 辛太监依旧觉得他太过疯狂,但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越心动,「要是你被抓了……」 不会转头就把他们全部给供出来吧? 「不会的,」说到这里,白琦面容柔和了不少,道,「我一定会回来。」 季琛和他约好,他们会一起出宫。 能与季琛相识并结为友人,是他之幸。 如今也到了他回报的时候。 富贵险中求。 辛太监想一想收益,不由红了眼,咬牙道,「行!我们走。」 干清宫里,原本的针锋相对瞬间消散于无形,为首的丞相上前一步,和皇后一起站在老皇帝两侧。 太医院院正摸了摸老皇帝的脉搏,心里咯噔一声,看这样子,人虽然醒了,却是到了迴光返照的时候,说几句话怕是人就不行了。 老皇帝双眼都没能完全睁开,他看着面前的众人,视线在众人的面容上转了一圈。 丞相酝酿好情绪,瞬间泪流满面,「陛下。」 不论过去有多少的不满,他们君臣之间好歹是认识了整整四十余年。 相比起丞相,皇后的眼泪就更倾向于梨花带雨,「陛下,您可千万不能有事。」 老皇帝眷恋看了皇后一眼,气喘吁吁,道,「季韶,我儿,你上前来。」 第一个被点名的季韶一愣,她看了看四周一眼,确认没听错,不得不上前几步。 皇后的眼泪一下子就停了。 老皇帝断断续续道,「这些日子朕左思右想,唯有你的终身大事还没有定下来,如今朕最后作主,帮你择一位夫婿。」 季韶心里忽然就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老皇帝挑的人,那能算是人吗? 果然,季韶听见老皇帝道,「宋家二房的第三子还未曾婚配,宋家的子弟也是皇后的族人,配你正是合适。」 季韶忍了又忍,到底没一脚踹过去。 第26页 挑什么人不好,非要跟皇后搭上关系!宋家能出个好的,她才觉得稀奇! 她勉强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语来。 季琛上前一步,替季韶描补,「妹妹得知陛下的事情,心中实在难过,所以说不出话来。」 小说里,季韶是一直没有定下婚事,后来就被季瀚送出去和亲了,回国后就大杀四方。 谁都没能料到,老皇帝临死前来这么一出,这是小说原本的剧情里完全没有的事情。 季琛用眼神安慰季韶,示意她稍安勿躁。 想开点,就算订了亲,还可以丧偶。 皇后也深吸一口气,那可是她的侄子!怎么能配一个冷宫的公主! 就季韶那个鬼样子,还不如村口卖菜的姑娘听话懂事! 这要是四下无人,皇后也敢跟老皇帝歪缠一番,试图把旨意掩盖过去,只可惜如今十来位朝臣在这站着,皇后只能勉强笑着道,「我代我那侄儿接旨,陛下放心。」 等季韶嫁过去了,立马给她那侄儿纳十个八个小妾,不然多委屈! 说完这些,老皇帝挥手,又要季韶下去,「瀚儿,你过来。」 季瀚眼眶渐渐发红,感受到几分哀切,「父皇。」 老皇帝看着丞相,握紧了他的手,忍不住用力几分,「卿与朕相识三十余年,而今朕先走一步,只留我儿面对朝堂局势,卿当日后用心辅佐,绝无二话,待我儿如亲子。」 季瀚的眼泪这次当真流了下来。 老皇帝临死前也想着他。 纵然对太子有些不喜,丞相想着多年的君臣之义,也流着泪应了下来,「陛下放心,臣决不负陛下。」 丞相身后的众多大臣也掩面哭泣。 唯有秦胜一脸嫌弃。 呸,丞相是他亲爹,他才不想要太子那样蠢的兄弟。 御书房的门被敲响,徐公公侧耳听着小太监的回禀,脸色渐渐难看,他上前一步,当着众人的面汇报,「陛下,光禄寺走水了,火势有些严重,下面的管事已经带了人去救火。」 走水了,也就是失火了。 季琛看了一眼窗外,外面依旧是漆黑的夜色。 他心里忍不住想,放火的是谁? 谁在最后帮他? 闻言,老皇帝有些失望地看了皇后一眼。 他最近查了光禄寺的帐本,就是查到了宋家身上。 他重重嘆了一口气,「瀚儿,你出去问问吧。」 如果季瀚愿意处理,那就处理宋家;若是不愿意,那便罢了。 到底是最后的时候,老皇帝也心软了。 毕竟以后,这个天下也要季瀚来掌管。 季瀚茫然,为什么忽然间要叫他出去? 丞相脸皮抽搐,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皇帝还要偏袒宋家! 再看看完全不在状态的季瀚,丞相总感觉自己接手了一个格外严峻的烂摊子。 干清宫的守卫终于松散了几分。 恰在此时,季韶一声惊唿,好像发现了什么,「窗外,窗外有人。」 老皇帝恰好抬头看过去,一眼看过去,顿时惊骇道,「乔,乔……」 这人分明就是当年的乔皇后。 皇后尖叫一声,「你是人是鬼?」 乔夫人隔着窗户,对着屋子里的老皇帝阴森森一笑。 老皇帝和宋皇后的反应确实让她身心舒畅。 不枉费她隐姓埋名,藏在冷宫十八年,硬生生活成了一老妪,终于等到了今天。 她特意穿了一身寿服来吓人。 金雀在后面拼命拉扯她的衣裳,「快走,守卫过来了。」 作为太子曾经的心腹,金雀在干清宫不说畅通无阻,但好歹也有几分颜面。 再加上乔夫人曾经为后数十年,本就对干清宫无比熟悉,金雀这才帮忙串通了众人,寻找间隙,偷偷摸了过来,只为露面一瞬。 秦胜顿时不悦,「定是有人装神弄鬼!陛下和娘娘何故因此惊惧?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老皇帝登时气个倒仰。 男主和女主都很努力啊。 季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接下来该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註: [1]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选自《孝经》 另,原小说的男女主并非情侣关系,单独拎出来,全是大男/女主文 第12章 驾崩 看不清的旨意 丞相勐烈咳嗽好几声,「秦胜,你和徐公公一起去外面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挑了这个时候兴风作浪。」 徐公公擦了擦汗,拉着不情不愿的秦胜走出了干清宫。 季瀚也跟着出门,打算先找人问一问光禄寺的事情。 老皇帝的脸色本就不太好,此时更显苍白,他看向了季琛。 「陛下,」季琛也面露哀思。 「我儿,」老皇帝断断续续道,「今册封你为端王,望你以后能好好恭敬对待你兄长,孝敬嫡母。」 「定不负陛下教诲。」季琛答道,面不改色。 皇后不由往床侧的柜子瞧了一眼。 「陛下,」皇后泪眼婆娑,伏倒在床榻边,挡住了老皇帝看向季琛的视线。 「……妙儿,」老皇帝的声音格外微弱,恍惚之间,他叫出了皇后的闺名。 第27页 宋家姑娘宋妙,当年何等让他惊艷? 季琛忽然问道,「太医,不如您再看看?」 他趁此机会,打断了老皇帝接下来的话语。 见老皇帝状态格外不好,太医院院正再次上前,迅速诊脉施针。 可才接触脉象,他就遗憾摇了摇头,退到了墙边,没有多说话。 很明显,也不用多说了。 季琛遗憾道,「既然如此,大家站远些,也好让娘娘最后和陛下说说话。」 丞相率一众大臣肃穆站立,向后退了好几步,快要退至门口,垂首看地,恭送这位老皇帝最后一程。 季韶也跟着站远了一些。 太子的姬妾们不用多说,在太子妃的率领下匆匆出了干清宫,开始褪下钗环首饰,毕竟接下来还会格外忙碌。 皇后也擦干眼泪,起身道,「太子呢?快去请太子回来。」 宫人匆匆离开。 诺达的干清宫床榻边,只剩下皇后以及季琛。 少量的宫人站在角落里,等待着主子们的吩咐。 「乔姑娘,我对不起你,」老皇帝老泪纵横,声音越发微弱,不靠近几乎听不清了。 皇后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不由攥紧了被絮。 失态只是片刻的事情,皇后握着老皇帝的手,「陛下,我是您的妙儿,是宋妙。」 「娘娘不要太过伤心,」季琛上前一步,弯腰,似乎想要把皇后扶起来,「陛下望我等孝敬皇后,此刻我也当劝慰娘娘切莫哀毁过甚。」 状似搀扶,季琛已经眼疾手快拿起一边的帕子堵住了皇后的嘴,再随便抽一个帕子锁上了皇后的手,将帕子控制在袖中,确保外界看不出问题来。 多亏于之前绑春桃留下的经验,季琛绑皇后的时候格外顺手。 宫人们死死低着脑袋,黄色的垂帘落在地上,朦胧的纱模煳了视线。一边的官员只能看见皇后伏在老皇帝床边,身体忍不住颤抖,似乎格外难过。 宽大的袖子,遮住了皇后拼命挣扎的手腕。 毕竟谁也料不到,大庭广众之下,就有人敢绑了一国皇后。 「呵,呵,」老皇帝想要唿喊,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被痰盂堵住,说话也快说不出来了。 一边用脚挡住皇后逃离的路线,不让皇后移动,季琛一边道,「陛下放心,我与娘娘自会按照陛下的圣旨行事。」 百官欣慰点头。 季韶无聊把玩自己的玉佩。 季琛当着老皇帝和皇后的面,摩挲着打开了床侧柜子,然后抽出藏在里面的明黄色圣旨。 皇后瞪大了眼,他怎么会知道?! 季琛摸到了里面还有一个坚硬的物件,稍微挪出来少许,仔细一看,嚯?玉玺,还有好几个小印章,大概全是老皇帝贴身用的印章。 皇后杀了季琛的心都有了。 季琛当然是靠着自己的判断。 瞧着老皇帝偶尔看一眼柜子,再看着皇后一直匍匐在老皇帝床榻边,小说里太监也没去御书房搜查圣旨,而且皇后还特意说了圣旨只有一份,那圣旨很有可能就藏在了干清宫,甚至很有可能就在皇后身边。 不过他不可能说实话,反倒刻意来了一句,小声道,「看来那人说的都是真的……」 剩下的内容,全靠皇后去揣度。 皇后咬牙,忍不住将许多的人从脑海里过了一遍,是徐公公想要投靠二皇子?还是太子的姬妾背叛?或者是她身边的宫人有问题? 季琛摊开了圣旨,来不及看清里面的字迹,毫不犹豫拿起一侧的茶水,倾倒了上去,还不忘来一句,「娘娘喝茶,稍微缓一缓,别太过伤怀。」 上面的字迹顿时就看不清了。 「呜,呜——」皇后拼命挣扎。 那可是她的瀚儿登基用的圣旨! 丞相暗暗放下了心,虽然之前二皇子看上去有些桀骜,如今到还算是听从老皇帝的旨意,对皇后娘娘明面上也算是尊敬。 这就对了嘛。 他又不是非要二皇子对皇后视如亲母,只要明面上过得去就成,这个时候皇家还是不能搞出什么丑闻来。 「陛下,我给您擦一擦脸。」口头这么说着,季琛实际上在做别的事情。 先是毁掉了圣旨,季琛再拿起玉玺,比划了一下大小,有些可惜。 太大了,放不下,看来这次带不走了。 季琛在一众印鑑中扫了一眼,他取走了皇帝贴身携带的一方小印。 老皇帝已经气得脸色通红,可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了眼,然后缓缓倒了下去。 这位五十余岁的老人,终于离世。 将周围迅速恢復原状,再抹平老皇帝的眼睛,解开了皇后手腕上的帕子,季琛一边惊唿,「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宫人们纷纷跪下,朝着床榻的方向磕头。 徐公公在外面听见动静,飞速往干清宫方向走。 丞相带着百官缓缓跪下。 季韶嘴角翘起,迅速拿衣袖遮住脸,仿佛在掩面哭泣。 抓着皇后的手不让她乱动,最后掏出皇后嘴里的帕子,握着皇后的手腕推了自己一把,季琛再次道,「娘娘!您想做什么?!啊!!」 语气里十分惊慌失措,倒像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一般。 将玉玺顺手砸在地上,在皇后愤恨的眼神中,季琛靠着柱子,缓缓倒了下去。 第28页 皇后终于能说出话来,她气地浑身发抖,忍不住尖叫,「季琛!!反了,反了,你简直是在谋逆!」 季琛给了皇后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然后迅速闭目装死。 丞相的脸色一变,抬头时,就看见季琛缓缓倒了下去,皇后还保持着推人的姿势。 丞相到底年纪大了,想要站起来又踉跄了一步,迅速朝床榻处跑去。 徐公公脸色铁青。 只见地面上一片狼藉。 茶杯倾倒,圣旨就在地上,连玉玺都被磕碎了一个角。 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季韶。 她跑在众人前面,一把掀开帘幔,怒气毫不掩饰,「皇后,你居然推倒我哥哥,想对我哥哥做什么!是不是想趁机杀人!」 皇后勉强道,「是他自己撞上去的!不是我推的!」 大臣们擦了擦汗,默默往后退了好几步,选择和皇后保持距离,看着皇后的目光实在是难以言喻。 季琛小心捏了捏季韶的手腕,季韶心头一凛。 「你胡说,我亲眼看见你推了我哥哥!」季韶说完这些话,又小心翼翼扶起季琛,眼泪啪嗒啪嗒掉,看向为首的丞相,「相爷,求您救一救我哥哥。」 「是他刚刚绑架了本宫,不让本宫开口,还直接撕毁圣旨砸损玉玺!」皇后被宫女扶起来,这个时候也不装什么温婉贤良了,重新端起了皇后的牌面,「不敬嫡母,我看你和季琛都是在冷宫里,无人教养才如此肆意妄为!今日诸多官员在此,还有丞相公断,断不容你等胡言乱语栽赃陷害!」 她拉上自己的袖子,试图找出被捆绑的痕迹,却发现手腕上完好无损,什么印记也没有。 「笑话,皇后如今在这站着好好的,我哥哥却昏迷不醒。」季韶怒目而视。 徐公公却不耐烦了,「那娘娘推二皇子那一把,大家可都瞧见了,娘娘这也要抵赖?」 横竖他以后要为老皇帝守陵,实话实说无所谓了。 季瀚跨过众人,走到皇后身边,又捡起玉玺,有些茫然。 季瀚率先开口问道,「母后,我才回来,您是怎么了?」 皇后大怒,「瀚儿,你快些命人将季琛和季韶给我拿下!」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丞相劝阻道,「陛下临终前才交代了陛下善待手足,何况陛下才殡天,殿下更当注重名誉……」 老皇帝殡天当日,太子就把剩下的弟弟妹妹送进牢里,世人要怎么看待皇宫,怎么看待太子? 季瀚有些迟疑,「那丞相以为当如何?」 皇后的语气也格外微妙,「本宫听来听去,丞相怎么就这么偏心二皇子?」 丞相深吸一口气,「娘娘若是怀疑我等,大可召见百官,共同查询此事。」 十余位朝臣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率先开口。 丞相回头看了一眼,干脆自己主动递话,「不知何尚书有何高见?」 何尚书亲切看向身边的吴侍郎,「这事还是得吴侍郎先说。」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站在最末的徐大人一拱手,「丞相乃是百官之首,吾等自当听从。」 能站在这里的谁都不是傻子,论起踢皮球,个个都相当专业。 丞相憋屈之下只能唤太医,好歹先给二皇子看诊,听他醒了之后怎么说。 然后,丞相小心翼翼捡起圣旨,可惜感慨,上面的水渍是刚刚泼上去的,上面的墨色融成一团,内容都瞧不清了,只能模煳看见「太子、皇后」等字样。 「那是太子的登基诏书!」皇后怒气沖沖,「太子是本宫亲子,本宫是疯了才会去毁了圣旨!」 想到这里,她的心都在滴血。 没了登基诏书,哪怕这里的十来个大臣可以给季瀚作证,也多少会有一点民间传闻,凭空臆造出皇宫里怎么个进行朝代更迭。 尤其是那些反贼,指不定还会在野史里胡乱臆测。 她万分后悔,怎么没早点把季琛给按死在冷宫里。 「娘娘倒是……」季韶不忿开口。 「咳,」在太医院院正的施针下,季琛幽幽转醒,勉强道,「季韶,你怎么能怪娘娘,她没有推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 刚刚那一针扎下去是真的疼。 朝臣看着季琛的眼中已经充满同情,他们虽未公开表示支持,却无声站了过来。 作为百官之首,丞相不得不站出来,询问季琛到底发生了什么。 季琛轻声道,「因为陛下临终前说,想要和皇后再续夫妻情缘。我当时不懂,结果皇后娘娘瞧见圣旨后忽然变了脸色,拿起我端的茶水泼了圣旨,还不慎失手砸了玉玺,又想着杀我灭口。」 皇后忽然踉跄了一步。 她终于想明白了,今天的局全部针对她而设。 朝臣们拿出袖里的帕子擦汗,背后冷汗不断渗出来。 季瀚脸色难看。 季琛和季韶站在一侧,季韶的眼中充满警惕,那季琛脸上是近乎漫不经心的淡漠。 要玩,就应该玩个大的。 恰在此时,在周围巡逻了一圈的秦胜归来,恰好听到季琛那些话,随口道,「莫非陛下捨不得一个人上路,希望皇后同行?」 季琛顿时假惺惺道,「这,这怎么可能呢?陛下一惯和皇后感情深厚,怎么会叫娘娘殉葬。」 秦胜迅速接着道,「越是感情深厚,越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第29页 丞相深吸一口气,掐自己一把,让自己晕了过去。 儿子,你早晚毁在你这张嘴上!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第13章 选谁 只有念慈庵的静尘师太 「不好了,丞相晕过去了,」一旁的宫女惊慌道。 旁边的大臣也迅速搭把手,搀扶着丞相,好歹别真的让人摔在地上。 太医院院正急忙过来诊脉扎针。 季琛有些遗憾,丞相也晕得太快了。 不过没关系,季琛微微嘆气,似乎无限难过,「娘娘不必如此,想必殿下也离不开皇后娘娘这位母亲,定是捨不得娘娘离世。」 一旁的大臣忍不住接腔,「太子殿下如今也已加冠三年有余,更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怎么可能离不开一位妇孺?」 皇后终于想起来了,「当初陛下告知本宫,将玉玺与诸多小印皆放置一起,如今有一方印记被季琛你偷拿了。」 季琛拱手,「娘娘,您也说了,陛下当日只将此事告知了您,我既不知陛下有多少方印,又如何能知道这些位置?娘娘身为一国皇后,便是拿了陛下的一方印记,想必陛下也不会太过计较,何必将此事也推罪于我?」 秦胜紧跟着抬槓,「皇后怎么证明一开始那里还有几块小印?怎么证明二皇子拿了?万一是皇后……」 已经「晕过去「的丞相不得不悄悄睁眼,用力掐了秦胜一把,把他剩下的话成功憋了回去。 季瀚惶惶然看了眼四周,双方各执一词,他感觉自己说什么都是错。 「陛下!您带臣妾走吧。」皇后娘娘尖叫一声,干脆也晕了过去。 「母后,母后,」季瀚顿时急了。 「皇后操劳过度,快送皇后回去,」季琛还不忘表示关怀。 季瀚迅速叫来两个太医,然后亲自搀着皇后坐上软轿,然后愤怒看向季琛,口不择言,「这下你便高兴了?」 还不等季琛开口,一旁的徐大人就勐烈咳嗽几声,几乎声嘶力竭,不断给季瀚使眼色。 果然,很多朝臣的眼神越来越微妙,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选择了离季瀚更远的位置站立。 季瀚冷哼一声,终于聪明了一次,「这里有我和太子妃,你既然送了父皇一趟,便也够了,可以走了。」 季琛低头,似乎无限难过,「既然如此,我便替陛下去念经祈福,不在这里碍眼。」 反正他才不想留在这里给老皇帝守灵。 徐大人不得不打圆场,「端王客气,劳累一天,也该先回去歇息。」 老皇帝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了封二皇子为端王,如今他也应该改口了。 徐公公看着季琛,面色复杂,到底叫了几个小太监送季琛一趟。 马车上,季韶看着季琛,眼睛闪闪发亮。 「嘘,」季琛示意她先别开口。 小心隔墙有耳,等回去了再说。 冷宫门前,季琛和几个小太监随意客气几句,走了进去。 辰时将近,暗沉的夜色在渐渐消散,再过不久便是初阳东升。 白琦又重新换回了青衣,坐在庭院里,看着烛火摇曳。 近处,有一两只飞蛾绕着烛火飞舞,远处,只能听见偶尔的一声蝉鸣。 「咕咕咕,」率先察觉到有人回来的是鸽子,它挥动着翅膀,一把扑进了季琛的怀里。 「这是想我了?」季琛抱着鸽子,摸了一把鸽子的白羽,终于放松下来。 「是有一些。」回答的不是鸽子,是人。 季琛抬头,只见一双眼眸里,完全印照着他的身影,里面饱含关切。 就像是春风清浅拂过,一下子带走了所有疲倦。 季琛不知不觉松开了抱着鸽子的手,走到白琦身边,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你手有点凉。」 白琦浅浅笑了一下,「我在等你,所以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吹了点风。」 鸽子不得不扑腾一下翅膀,确保自己不至于摔在地上,它歪着头看向一开始抱他的人,忍不住炸毛,「咕咕咕?」 人呢? 为什么忽然间就把它扔下了? 可惜季琛没给它任何眼神,招唿白琦进屋加衣服了。 「别叫了,我们都被遗忘了。」季韶一把将鸽子捞起来,忍不住用力撸了一把。 屋子里,白琦重新披了一件衣裳。 季琛撑着下巴,「听说鸿胪寺走水了。」 「我也听说了,」白琦道,「二皇子运气真好,恰好有人挑这个机会纵火。」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季琛不得不看过去。 季琛和白琦对视。 不同于在外的懒散,此时的季琛双眼明亮锐利,似乎要剖开面前这个人。 白琦有些疑惑,又有些茫然。 于是季琛捂住了他的眼睛。 白琦没有拒绝,顺从闭眼。 季琛在心里无声道。 这个人似乎并不是表面上那般温顺,明明和他说一起出宫就好,却偷偷跑出去纵火,还燎伤了自己的一束头髮。 虽然紧急修剪过,但季琛也能查觉出不对来。 季琛忍不住想,如果火烧鸿胪寺的贼人就这点水平,还对他丝毫没有防备,那他大概可以轻易把这个人抓起来。 然后—— 然后该怎样? 第30页 似乎有点超出范畴了。 季琛发现,大概是由于这份感情太过真挚,他也会忍不住想要回报一二,所以他只能自己把人盯紧点,不让面前的青衣翠竹枯萎。 他只能装作没发现那些痕迹,松开捂住白琦双眼的手,替他将扣子扣上,道,「我们先出去。」 辛太监迅速赶来,他亲自伺候着季琛梳洗,眼巴巴望着他。 「王位到手了,」季琛简短宣告了这一天的最终进展,「很快我们就可以出宫。」 想必季瀚也不会再留他们。 辛太监眼睛一亮,「那奴才?」 「走,一起跟着出宫。」季琛的心情也不错,「把东西收拾一下,就这一两天的事情。」 季琛将事情大致讲了讲。 「那皇后能不能?」辛太监瞬间激动。 季琛摇了摇头,「死是肯定死不了。但凡是去母留子或者殉葬的,也没有一国皇后。当然,借着这个名头,他们不大出血那肯定不行。」 「以后我就是真的公主了,」季韶也格外兴奋。 「不担心你的婚事了?」季琛挑眉。 季韶冷笑一声,「先不着急,宋家人见了我也得行礼,否则就是藐视皇家。」 白琦不由侧目,「出去一次,进步倒是不小。」 辛太监端上了瓜果以及各种各样的小点心,白琦也拿来了琵琶。 烛火已经熄灭,天色明亮,初升的太阳不吝惜洒下光辉。 外面的战斗初步告一段落。 季韶眼珠子一转,看见了白琦,故意大声道,「二哥,不知道这次是谁和你这么默契,居然想到了火烧鸿胪寺,到时候和皇后那件事联繫起来,那就成了皇后想要毁灭证据,皇帝对皇后太过失望,又想要帮着太子挟制宋家所以要皇后殉葬。」 季韶暗自咬牙,自从白琦来了之后,她这个妹妹就得靠边站。 等到鸽子来了之后,她的地位就继续往下降。 季琛嘴角一抽。 还有谁?不就是你现在正不满的那个? 季韶和白琦也不知为什么,一直互相看不顺眼,如今战火重新蔓延。 季韶将这位纵火的英雄吹得天花乱坠,白琦慢悠悠在那里弹琵琶。 季韶继续道:「那位和二哥当真可以成为知己挚交,任是谁也比不上。二哥,你说对吧?」 白琦的琵琶声忍不住停了,看向了季琛,等待着他的回应。 虽然他知道那人就是自己,但季琛应该不知道,他也特意警告了辛太监,让他别乱讲。 那季琛更看重的是和他一起相伴冷宫的他,还是纵火的他? 是实实在在的他更好,还是那位不知名的知己更重要? 季琛:「……」 外面的战斗虽然告一段落,但内部的战争似乎重启了。 季琛一把拎起埋头盛装点心盘子的鸽子,撸一把它的鸽毛,「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就不知道出去转转?看看你这几天胖了多少了都?」 鸽子愤怒地叫了好几声,想要扇季琛一下又被捏住了翅膀,「咕咕咕,咕咕咕。」 它才是最无辜的! 季琛面临着「选谁」这一难题,季瀚也面对着同样的问题。 丞相苦口婆心劝道,「殿下,如今您要登基,陛下的遗旨内容不明,那就必须让二皇子和您统一口径,何况当时诸多大臣在场,总要给个交代。」 皇后忍不住摔了杯子,「陛下没有留下那样的遗旨!他怎么会让本宫殉葬,这都是季琛拿来污衊本宫!陛下早就说了,本宫会成为皇太后,会和我儿一起好好活着。」 「证据呢?」丞相实在是头疼不已,「娘娘为何还要推二皇子一把?这岂不是坐实了内容。」 皇后尖叫道,「本宫没有推他!是他自己倒下去的!要不是本宫容忍他,他一个冷宫皇子能有今天?难不成现在还要本宫低头不成?」 丞相坐不住了,干脆一拱手,「那皇后另请高明吧。」 季瀚迅速拉住了丞相的衣袖,「丞相,别,我自然是信你。只是皇后是我母亲,我怎么能亲眼见着母后出事?」 丞相摇头嘆气,「那我先去冷宫走一遭,只是殿下,您也得做好心理准备。昨儿个徐尚书告诉我,已经有官员准备联名上奏,让皇后娘娘殉葬了。若是太子不允,怕是会有大臣血荐到底。」 毕竟,这可是老皇帝最后的旨意。 皇后一下子呆了。 季瀚垂头丧气,「那就麻烦丞相了,无论是怎样的结果,只要能保下母后一命,我都能接受。」 季琛在屋子里睡了许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刻。 丞相也在外面等了一段时间,倒是格外镇静。 「屋舍简陋,就不请丞相大人入内了。」季琛新换了一身月牙白的衣裳。 丞相道,「端王客气。」 丞相也不绕弯子,干脆利落说:「陛下临终前封二皇子为端王,如今太子已经让人收拾了康绛街的亲王府邸,明日就可以搬过去,另外还赏赐端王皇庄四个,农户三百户,开府的二十万银两。大头就是这些,还有些零碎的物件。冷宫里常见的太监宫女,端王可以一併带走。」 「季韶的婚事。」季琛提出了条件。 丞相摇头,「陛下临终前定下来的,不可更改。」 第31页 既然这样,季琛笑吟吟看着丞相,「皇后要怎么办呢?」 丞相看了季琛一眼,缓缓开口,「皇后眼见圣旨上写着要优待二皇子,嫉妒心起,于是不慎毁了圣旨且推了二皇子一把,即日起将于佛堂里念经。」 不仅如此,丞相还滔滔不绝,说太子殿下日后必当会善待弟妹,端王自然会得到相应的王爷待遇等等。 季琛饶有趣味盯着他,「说完了?」 丞相眉心一跳。 「陛下和皇后一惯情深,陛下捨不得皇后也是应有之义,」季琛道:「只是太子捨不得皇后,皇后也放不下儿子。我倒是听说京郊外的念慈庵倒是不错,不如皇后去那里出家修行,也好替陛下和太子祈福,一同全了两面的情谊。」 念慈庵许进不许出,根本就不允许还俗,而且也不供外人上香,是专门的精研佛法之地,自然也格外清苦。 丞相心里一阵阵发寒,决定从此以后,他绝对不会再来见这位端王,有多远他就躲多远。 他闭了闭眼,还是答应了这个条件。 季琛感慨道,「那以后就没有太后娘娘,只有念慈庵的静尘师太了。」 也再也没有太后压在他们的头上了。 第14章 出宫 难怪端王府的池塘里没有鱼 双方达成一致后,请季琛出宫的旨意来得格外快一些。 辛太监笑得牙不见眼,「快,把东西收拾利索,这些御赐的物件可不能打碎了。」 季韶在一边指挥众人收拾东西清点安排,快要十四的她,已经可以预见未来的典雅矜贵。 白琦在旁边登记名册,清点人手,筛选出要带出宫的人。 季琛坐在一边无所事事,只能抱着鸽子给它餵点心。 「你是不是又胖了?」季琛颠了颠鸽子,总感觉有点压手。 吃完最后一口,鸽子顿时飞到了另外一边,不给季琛抱了。 「王爷可是觉得闷了?」白琦放下手中的册子。 「也还好,」季琛其实是有点无聊,他转头看向白琦,「出宫之后,你想做什么?是想着改换一个身份,还是寻求机会,以后推翻白家的案子?」 前者的话,端王的身份可以做到;后者大概只能等半年之后,季瀚去世了,季琛才方便操作。 「不瞒王爷,我其实希望等到以后翻案。」白琦缓缓道,「若王爷不弃,我想做王爷的幕僚,帮着王爷处理一些琐事。」 「不用这么客气,照常称唿就好。」季琛沉思,「那也好,我都没意见。」 白琦顿了顿,「那……季琛?」 「嗯。」季琛满意了。 他希望能有个人能提醒他,他先是季琛,再是其他身份。 出宫的时间点选在第二日的辰时一刻,据说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好时辰。 一排排马车从宫门驶出,去了康绛街的亲王府邸。 季琛拉开帘幔的时候,恰好见到一顶青衣小轿由四个太监抬着,朝着宫外奔去。 「今天是不是大朝会?」放下帘幔,季琛忽然问道。 这句话得到了白琦肯定的答覆。 季琛放松笑笑,「难怪。」 大朝会上,朝臣就要弹劾,请求皇后殉葬了。皇后可不得抓紧时间,赶紧去庵里出家。 白琦看着季琛,道:「你是担心皇后作乱?要不……」 「不用,」季琛按住了白琦的手,「别多想,她都要去出家了,还能给我造成什么负担?我只是有点感慨,终于走出了第一步。」 末帝是被赶出了皇宫,到他这里,终究不一样了。 白琦垂下眼帘,轻轻应了一声,但心里还是把派人监视皇后给排在了第一位。 好歹是谈妥了条件,丞相也打算将这件事做好,争取不要再出什么纰漏,因此端王府的牌匾已经挂了上去,内部也差不多修缮完整。 端王府占了整整一条街,门口的石狮子栩栩如生,外面也有众多侍婢侍卫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有辛太监从冷宫调过来的班底,倒也用不着这些不知拿来的侍婢,白琦自然接过重任,开始分派人选。 看着崭新的府邸,乔夫人感慨一声,然后对着僕人道,「不必下车了。」 侍奉的宫女有些惊讶,「夫人,您不进去瞧瞧吗?公主曾特意交代奴婢,要陪您选一处上好的院落。」 「端王和公主的心意自然是好的,」乔夫人抚了抚自己枯黄的头髮,瞧了瞧自己枯瘦的手指,幽幽嘆气,「我总该对得起这份心意。」 宫女有些茫然,「夫人?」 乔夫人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走,去丞相府。」 丞相府就在不远的地方,也占据了半条街道。 秦家多年传承,以前出过三位丞相六位尚书,如今的秦相年过六十,长子秦胜也约莫三十出头,就已三元及第,也不负秦家的期望。 忙碌了一整天,又要说服太子又要安抚朝臣、还得去给老皇帝哭灵,丞相纵然觉得自己老骥伏枥,也格外疲惫了。 才刚进门,丞相就听到丫环回禀,夫人请他去后院一趟。 「娘娘还活着!」秦夫人惊喜道,「相爷,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丞相心头一梗,刚坐下又站起来了,语调忍不住上扬几分,「她跟着端王出宫了?」 坏了! 第32页 丞相心里忍不住暗骂,人老了,干清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又是着火又是撞见了废后的鬼魂,紧接着皇后推了端王摔了玉玺还毁了圣旨,他就只顾着忙碌后面的事情,如今大朝会上也在商议圣旨和玉玺一事,将前面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当年的乔皇后,在一众内外命妇里也颇有贤名,深受爱戴,要不是老皇帝非要废后还说乔皇后已死,这事哪有这么容易? 秦夫人欢快道,「乔皇后才该是真正的皇后娘娘,如今她能出宫,想必端王也是个好人。」 丞相面色复杂看着老妻,到底没打破她的妄想。 秦夫人继续道,「正好,胜儿这些事情无事可做,娘娘说想要我派个人,去帮着端王理一理朝堂上的关系,我就替我们胜儿答应了下来。」 丞相想死的心都有了,「我知道你一直为乔皇后的事情不平,可你也不能轻易把我们儿子给卖了!」 卖谁不好,还卖给了那个阴险狡诈又无耻的端王。 秦夫人扬眉,「秦淞你厉害了!自个功成名就,就不顾着以往的旧人了?当年要不是乔皇后拉我们一把,你能有今天?」 丞相险些吐血,「我当年也递了旨意说不当废后,直接就被贬官一级,又不是没有回报给乔皇后。」 「我不管,反正儿子也同意了,」秦夫人一挥手,「不论其他,但见端王在冷宫里还能照顾妹妹,拉一把乔皇后,便可看出他是个心善且乐于助人的。横竖我们儿子那狗脾气不得太子待见,儿子也说了,太子现在没少给他脸色看,那他现在去端王府也好。」 丞相没忍住,又掐下来自己的几根鬍鬚。 他总觉得,自己对端王的评价,和世人对端王的评价,似乎是大相迳庭。 秦胜也觉得端王那里可以去一去。 丞相一惊,「你要去干什么?」 「不是您不让我弹劾陛下吗?」秦胜不客气道,「那我只能去瞧一瞧端王了。」 御史想要做出成绩,可不得找几个身份足够高、人也足够蠢的弹劾对象。 当然,最后那句话,秦胜没有直接说出口。 无视了丞相挽留的眼神,秦胜毫不犹豫在第二天登上了马车,直接踏入端王府的府邸。 季琛和白琦刚起来没多久,季琛忽然一笑,让人放他进来,好茶好点心,一定要好好招待。 白琦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小片阴影,低声问道,「你对这位秦大人很喜欢?」 季琛眨了眨眼,温柔道,「不,只是想着回报一二。」 呵,让你在小说里天天骂末帝,一年三百六十天,还换着花样骂。 不就是拿末帝刷名誉?这回他让秦胜刷个够! 反正这些主角,想要支棱起来,也要个两三年的功夫。 这个时候,可不得多欺压几次? 季琛对待秦胜格外热情客气。 如果是熟悉季琛的人,肯定会让秦胜快跑,千万别和季琛说话。可惜秦胜没有见过季琛的真面目,于是理所当然将这份热情理解为礼贤下士。 秦胜也不绕弯子,直接就说想和季琛等人交流一下。 季琛也迅速道,「好,有酒无乐,不如我们切磋一下乐曲。」 秦胜欣然同意,顺势夸奖一句,「俗话说,听音辨人,曲中含情,以端王的才情,乐曲自然也颇为不凡。」 两人转而去了开阔的庭院,一边的下人开始焚香,并且抱来了上好的琴,任由秦胜挑选。 「不如由我先抛砖引玉。」白琦抱着琵琶过来了。 「你是?」秦胜有些纳罕,只以为是哪个大胆的侍人过来了。 白琦道,「无名之辈。」 秦胜兴致缺缺落座,随意指了个下首的位置。 季琛刚想说话,就见白琦敲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然后拨动了弦。 曲声杀伐,节奏铿锵,不復以往的江南小调。 秦胜先是瘫坐在一边,继而迅速坐直,目光不自觉落到这位弹琵琶的人身上,渐渐流露出几分欣赏。 一曲终了,白琦起身,目露笑意,「这首《破阵子》,算是贺殿下搬迁出宫。」 还不待季琛说话,秦胜便迅速凑过去,忍不住发问,「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是哪一家的子弟?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不过是无名之辈。」白琦面带微笑,将自己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不待秦胜多问,他挥袖道,「秦大人,该你了。」 秦胜嘴角的笑容有一点牵强,「珠玉之前,是我献丑了。」 就这么上去的话,会不会对比有点惨烈? 季琛催促道,「秦大人不会连无名之辈都比不过吧?」 一边说着,他忍不住给了白琦一个赞赏的眼神。 秦胜忍不住嘲讽道,「那不知端王的曲艺如何?倒不如也来弹奏一曲,想必也能让人耳目一新吧。」 季琛毫不谦虚,「那确实可以让人耳目一新。」 正要抚琴,季琛忽然看了白琦一眼,「鸽子昨晚有点水土不服,你替我去瞧瞧。」 这个时候,白琦还是不要在场的好。 白琦有些惊讶,他不由看了秦胜一眼,想说些什么,只是沉默退下。 一刻钟后。 季琛终于满意收手了,距离上次弹曲已经有十来日,他都有点手松了。 第33页 秦胜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喉咙里都在冒烟,整个人似乎灵魂出窍了。 「你要是弹劾我,我就请陛下下旨,让你做皇子太傅,天天教我弹琴。」季琛早已就看穿了秦胜的本质,「明天记得再来端王府。」 秦胜脸色一变。 「来人,送秦公子回府。」季琛叫来了僕人。 丞相正在书房里等待,他忍不住想,好歹秦胜也是秦家的公子,端王好歹也是王爷,不至于把他怎么样吧? 结果,他就看见了魂不守舍的秦胜慢吞吞走在院子里。 「怎么样?端王待你如何?」丞相迅速问道。 秦胜面无表情。 等到丞相问了三遍,他才甩开脑子里的魔音,「难怪端王府的池塘里一条鱼都没有。」 丞相一脸疑惑,「你说什么?」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秦胜深吸一口气。 丞相感觉自己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 秦胜再次道,「振聋发聩。」 他现在就恨不得耳朵聋了,也好过受那样的折磨。 「我瞧着你书房里有奏摺,你是想弹劾端王?」丞相只觉头疼不已,「你信我,别整天想着跟我唱反调,端王确实不好惹,连我都栽了一回。」 「父亲所言在理,」秦胜的眼神格外复杂,「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在我出门前告诉我?!」 第15章 马甲 只有他是真的菜 阁楼里,白琦一手抱着鸽子,一手摸着鸽毛。 隔着窗户远远眺望,只见竹林里,季琛与秦胜两人对坐。 白琦和鸽子也在互相聊天。 「他们在聊天弹琴。」 「咕。」 「第三天了,他又支开了我,是不是怕我打扰他们。」 「咕。」 「秦胜的曲艺定是不如我,不然他昨日不会那么僵硬,可季琛选了他。」 「咕咕。」 「你说秦胜是不是很闲?他不是御史中丞?天天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就往端王府跑。」 「咕咕咕!」 鸽子愤怒扇他一翅膀,飞出来歇在了另一边。 撸它的手越来越用力,它感觉自己的鸽毛都要掉了。 白琦也不怒,只是没了笑容,「他是不是也好几天没有抱着你出去散步了?」 鸽子歪头。 白琦走近两步,看着窗外的人影,低声道,「你去他身边转一圈,扑进他怀里。再不主动点,他就要把你忘记了。」 鸽子迟疑一瞬,然后张开翅膀,朝着季琛的怀里扑去。 「小白?」季琛只看见一团白影沖了过来,顿时有些惊喜,顾不得一边的秦胜,「你是不是想我了?」 「是想你了。」 近似的对话。 给出回答的,依旧是人,不是鸽子。 季琛不由望去。 自从来了端王府之后,白琦以季琛友人的身份入住,身上渐渐脱离了过去教坊司的影子。 季琛没有见过多少世家的公子,但白琦确实是他所见过的人里,唯一能让他感到惊艷的存在。大抵青衣翠竹、铮铮傲骨,总是能更加打动他。 白琦缓缓走了过来,眉宇中有几分恰到好处的歉疚,「它不懂事,非要闯过来,我叫它不要打搅你它也不听。」 季琛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辛苦你了。」 鸽子歪头,挣扎着要从季琛怀里飞出来,又被季琛一把按住,「咕??」 欺负鸽子不会说人话? 秦胜暗暗松了一口气,小心摸了鸽子一把,「下次大家可以一起来聚聚,人多更加热闹。」 白琦不咸不淡道,不怎么热情,「这不是怕打扰了秦公子和王爷交流曲艺。」 秦胜脸色一僵。 他一点都不想和季琛交流曲艺。 白琦还不肯放过他,转头问季琛,「说起来,我还不知秦大人曲艺如何,王爷认为,我和秦大人谁的曲艺更好?」 秦胜忍不住嘀咕道:「这是『吾与城北徐公孰美?』」 季琛只当作没听见秦胜的话,温声道:「自然是你的最好,秦胜他本就不擅长这些。」 秦胜继续道:「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 季琛抄起旁边的一个橘子砸了过去,「闭嘴。」 白琦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法哪里不对,有些懊恼自己过于冲动,「我,我先有事,出门了。」 白琦的离去近乎落荒而逃。 等白琦走远了,秦胜剥开了橘子,又坐了回去,「他是白家的嫡幼子,白家人都死光了,他是十三岁就进了教坊司,期间一直掩盖身份,没有查到其他人联繫他的痕迹。说起来,白家这位幼子当年也算是小有名气,据说是神童在世,他当时都十三了,如今肯定也没将过去的知识忘干净。」 「我没叫你查他,」季琛有些不悦。 秦胜轻嘲一声,「你接不接受我都查完了,再说了,你如今是太子唯一的一个兄弟,又封了王,身边的人自然要格外用心些,将来也好信任。如今太子还在筹备皇帝的葬礼,还没有正式登基,这个时候最是关键。」 「那你呢?」季琛不得不防。 秦胜无奈摊手,道,「家父家母欠了乔皇后的人情,把我推了出来。」 季琛一愣,「乔夫人?」 秦胜与季琛面面相觑,缓缓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第34页 秦胜放下了手中的橘子,「所以你昨日弹出来的琴曲,不是为了作戏,在世人面前表示我们不和?让太子降低戒心?」 季琛更加不解,与他对视,「难道我们有和过?再说了,你觉得太子有那个脑子,能想那么多?」 秦胜:「……」 刚刚结识的盟友险些当场爆炸,季琛不得不给出点好处,「你去帮我把那四个皇庄的管事稍微处理下,三七分帐。」 季瀚给出的皇庄,为了面子功夫,看上去还是位置不错、面积也不小。 里面的僕人则盘根错节,处理好了,那自然收益不小,处理不好,那麻烦也不小。 秦胜哼哼唧唧接过地契小心收好,不满道:「要不是太子不肯提拔我,我绝对不来你这。」 季瀚明显好忽悠多了 季琛不由莞尔,「那你可真是太不幸了。」 秦胜还是有几分警惕,「提前说好,我帮你做一件事,还完人情我就走,事后你不要想着捏我的把柄来威胁秦家。」 季琛懒洋洋道,「可以。」 秦胜走了两步,磨磨蹭蹭,转过头一看,季琛已经躺在了躺椅上。 秦胜又走回来了,「你就这么睡了?」 季琛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有道理,我先叫人拿个毯子来。」 秦胜暗示道,「你都不挽留我一下?其实我这人挺佩服那些有心机有底气的人,真要败在了这些人手上,我也不是不愿意投靠。」 秦胜还在喋喋不休,结果低头一看,季琛已经睡着了。 秦胜:「……」 季琛连他都不知道笼络一下,实在是没眼光。 他要是将来投靠季琛,他就是狗! 秦胜怒气沖沖甩袖离开,还没到家,就听说了另一个消息。 「公子,有人写出了《承天赋》,拿到了今年的首座,听闻那人还在登闻楼一挑群雄。」管事双眼发亮。 登闻楼是秦家的产业,也是文人集会的地方,琴棋书画无不交流,诗词歌赋各有评选,谈论事时批判天下,登闻楼因此闻名。 自古文无第一,登闻楼也是如此,每年的首座位置都会评给当年最优的作品,每年因此闹出的争端数不胜数,但也正因此,登闻楼的首座才有含金量。 「我记得现在才六月?不是年底十二月才正式评比?」秦胜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个首座是谁评出来的?」 「是十位翰林院的大人都给了优,大力赞扬。」管事忍不住吹捧道,「这十年间,也只有公子的《清都赋》得到了十优,如今看来这人的才华倒也不差。」 即使是有其它的作品再次得到十优,两者也只能算是并列第一,《承天赋》的地位不会改变,依旧是今年的第一。 秦胜当机立断,「走,去看看。」 登闻楼今天的人格外多,三层楼都站满了人,甚至有人在街道上拥挤。 还没上楼,秦胜就听见了一段琴音。 外面顿时响起一阵欢唿声。 「商南公子不但文赋出众,更擅长音律,这一曲果真不凡。」 「一篇《承天赋》,确实是惊才绝艷。」 周围的学子议论纷纷,毫不掩饰自己的夸奖。 脸色数变,秦胜咬牙,「回去。」 管事惊讶道,「公子不去见一见那位商南商公子?听闻他一直带着面具,也不知是怎样的天才人物。」 秦胜瞥了一眼楼上,「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 他还听过这人弹琵琶。 「啧,」秦胜忍不住磨牙,「端王的运气真是好。」 既有乔皇后帮他联络女眷,又有如今的白琦帮他打开文人圈子。 秦胜不得不收回评价,「眼光也不差。」 都在教坊司待了这么多年,白琦也没磨平那股心气,端王还能在这么多人里把白琦给挑出来。 管事一脸迷茫,这又关端王什么事? 季琛才是真的一脸迷茫。 这又关他什么事? 辛太监喜气洋洋,「王爷,如今不少文人递了帖子,想要拜访王爷。」 季琛摸了摸鸽子,随意道,「拜访我作什么?」 「要不是太子,本来王爷入府,就该有诸多大臣前来拜访,」辛太监乐呵呵一笑,「如今也不差,老奴看了一眼,不少翰林院的官员都来了。」 辛太监又补充道:「听说是一位叫商南的学子起头,王爷可得好好奖励一番。」 「咳咳。」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季琛呛着了自己。 辛太监大惊失色,「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没事,」季琛心里忍不住嘀咕,应该不至于这么巧? 他知道的商南只有一人,那就是小说八位主角之一。 人都来了,季琛干脆起身,「让厨房准备宴席,供这些文人一乐。」 好在端王府地方空旷,如今虽然有些仓促,但基本上的组织也没有太大问题。 花厅里飞速布置好了桌椅以及案几,供这些文人留下墨宝。 侍女迅速端上菜餚酒食,众人纷纷入宴。机灵的太监已经准备好了甜点和手帕,随时准备上前伺候。 等着气氛差不多了,季琛也换了身衣裳,端来一杯茶水,「本王尚在为陛下守孝,便不多逗留了,还望诸位勿怪。」 众人纷纷表示端王客气。 第35页 「端王有所不知,」一位留着鬍鬚的中年男子格外高兴,「今日商兄一篇《承天赋》,让我等观摩学习,也摘得了登闻楼的首座。」 「不知是哪位商公子?」季琛配和道。 「端王安。」一人带着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在下商南,原是闽南一子弟,家有薄产,常年在外游学,如今受众人抬爱,因此摘得首座。」 季琛已经将这些内容和小说中的那位主角商南联繫起来了。 介绍内容一模一样。 季琛没去过登闻楼也没见过那篇什么词赋,只是跟着夸奖,「商公子当真客气。」 查觉这人有几分眼熟,靠近的时候,季琛隐约闻到了一点竹叶香。 季琛压低声音,心跳忍不住加速,眼皮直跳,「白琦?」 那人朝着季琛笑笑,没有否认,转身面向众人,「今日受端王宴请,我仰慕端王品行,愿作诗一首。」 众人纷纷叫好。 季琛:「!!!」 居然是真的! 他喝了口茶压压惊。 不知道是主角亲口表示仰慕他的品行比较令人惊悚。 还是白琦就是主角这一事更令人不敢置信。 季琛恍惚想,他身边的这么多人,唯一的炮灰,居然只有他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秦胜:我要是将来投靠季琛,我就是狗! 作者:ok,记下了。 第16章 皇庄 你们是不是联手排挤我 当才华横溢到超越众人的程度时,似乎做什么都成了理所当然。 众人已经簇拥着白琦走向了案几,一人迅速研磨墨汁,一人铺好了宣纸,催促着白琦快些下笔。 季琛没有动,只是看着他们热热闹闹。 而这时,白琦下笔之前,忽然抬头看了季琛一眼。 六月的太阳不至于太过耀眼,只是天空无云彩飘荡,空气不免有几分燥热,知了在不断鸣唱。 既像是春风追过竹林的飒飒作响,又像是青鸟翱翔穿越山谷暴雨。 季琛没有去思考那些关于主角或是炮灰的事情,他只觉得面前所有都化作黑白电影,唯有白琦是彩色的光影。 「好!果然是好诗。」一旁的中年男子拊掌嘆息,也惊醒了一边的季琛。 季琛也随势赞嘆,「等众人品鑑完,将商公子的诗拿与我裱上,我要挂在书房欣赏。」 人太多,他也挤不到最前面。 不过,不必急于一时。 旁边的太监含笑应下,文人们也纷纷夸赞端王爱重学子,实乃皇室典范。 季琛早早就离席了,横竖这场宴会也不是他所召开,更多的人倾向于向翰林院的人请教,又或者是和其他文人才子吟诗作对,探讨风花雪月。 白琦回来的时候有些晚,已经接近子时。 季琛其实有很多话想问,可惜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白琦的话语给堵了回去。 「今日其实有不少人都作了诗,但我的是最好的。」白琦的话语中难得有一分自得。 「对,你的是最好的,」季琛一手扶着他,递过去一张帕子,「擦擦脸清醒一下,你是不是喝醉了?」 「总不能一点都不喝,难免不合群,」白琦皱眉解释了一句,然后又不满看向季琛,「你敷衍我,你都没有看我的诗,怎么就知道是最好的?」 果然醉了。 平日里,白琦都一副格外懂事默默关怀的样子,不愿意过多吐露自己的心声。 季琛其实不太能理解,白琦都在忙着和别人交流感情,为什么还能注意到他没有去看他的诗。 「我不懂诗词,」季琛是真的不懂这些,并非伪装,他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够了。」 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至少此时此刻,他们是朋友,也是知己。 得到了满意的答覆,白琦终于睡去。 很多人酒后会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白琦也是。 所以第二日,白琦来季琛书房的时候,看见已经完成装裱的诗,不自觉走过去两步。 「我感觉还有些不够好的地方,」白琦说出了和昨晚完全相反的话。 季琛笑吟吟,意有所指,「在昨日所有作诗写词的人里,你的自然是最好的。」 白琦的脸微微发烫。 其实季琛说这句话时有一点点心虚。 因为,他不认字。 准确来说,能听懂他们的话并且保持交流,完全是依靠原主的记忆,但原主一直住在冷宫里,也不识字。 「白琦是你的真名吗?」季琛有迅速转移了话题。 主要是,万一主角们都顶着马甲在外行走,等到在他身边混熟了再来个爆马甲…… 想到这里,季琛就眼前一黑。 「自然是真的。」白琦迅速抬头,「商南只是我的一个身份而已,你若是不喜欢——」 「没有,我喜欢。」季琛截断了白琦的话。 在小说里,前二十章的内容,八个主角都一一点到,对于商南的描述并不多。 据说以前是世家子弟,后来被贬边疆,在天下大乱后自立为王,边疆因此稳定。 末帝死的时候,商南也已病重。 末帝自己作死,死的时候百姓眉开眼笑;商南在边疆,因为战事身受重伤,民间自发组织寻求良医入府诊治,两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第36页 即使是在主角中,商南也不比其他人逊色。 「我不是想瞒着你,只是我以前一直困在教坊司里,也不敢随意显露,」白琦说到这里,有些吞吞吐吐,「等到现在出来了,我的名字也怕被人发现端倪,这才编造了一个闽南才子的身份。但对于我,更想恢復属于白琦的名字。」 「好,我知道了,」季琛经过一晚上,已经想开了。 不就是多了一个主角吗? 反正都三个了,也可以唱一出三国演义。 宫里的守灵不需要他前往,季琛干脆就趁着今天,拉着重新换上了商南身份的白琦,再加上一个季韶,去了自己的一个皇庄。 「那我是不是得改口称唿为商公子?」季韶捂着嘴,眼眶有些发红,她早就知道了昨天的事情。 「公主客气。」白琦除了对季琛,其余时候依旧较为冷淡,「公主要是累了,不如现在就回去,也好过耽误了行程。」 「哥,我们两兄妹出来玩比较合适,商公子到底是外人,骤然间和我们走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好?」季韶的话也有理有据。 尽管在外人面前偶尔合作,但实际上,他们三人相聚的时候,白琦和季韶的和平连一刻都没法保持。 季琛:「……」 季琛顺手将鸽子揣进怀里,「马车上也不宽敞,就留给你们了,多互相沟通一下。」 作为大家长,季琛觉得有必要给他们足够的交流机会。 等到季琛出去,白琦的脸色微冷。 季韶理直气壮闭眼,小声嘟囔着,「我宁愿让给鸽子。」 皇庄位于郊外的安普山附近,占地也有约八百亩。 庄子里种了不少庄稼和瓜果蔬菜,部分家禽就在路面任意跑动,泥巴砌出的房子格外矮小破败,管事诚惶诚恐在一边介绍,唯恐污了贵人们的眼。 庄子里也有不少人家,他们都是佃户,要上交四成的粮食。 「这屋子也太窄小了,」季琛有些不满意。 管事诧异瞧他一眼,委婉道:「咱们皇庄里的日子算好的了,便是外城里面的,也有一部分人连容身的屋子都没有。」 季琛沉默一瞬,连一国首都都如此破败,难怪越国要亡国了。 一只鸡险些就要跑过来,管事飞快冲过去逮住,对着他们讨好道,「奴等不知主子们要过来,也没来得及清扫,这才显得有些乱。」 公鸡顶着大红冠子,发出一阵喔喔的叫声,在管事手中挣扎。 季韶只觉无语,「你们平时就一直这样?」 鸡飞狗跳不过如此,冷宫里季韶一个人居住,生活格外艰难的时候,也没有任由路面如此脏污。 管事讨好笑笑,「这些贱民成天在田里干活,根本就不讲究这些。主子们若是来这里休闲玩耍,居住的院子都在山上,比这里自然要强多了。」 管事没敢说,这还是秦胜秦大人来这里走了一遭,看不下去了,才让他组织人手稍微清扫一下。 很多时候,主子们只要送上去的粮食无缺便可,也从不关注这些下等人的生活。 白琦也跟着颔首,「很多村子里确实也是这样,也就比这里好一点。」 他十一二岁在外流浪时是这样,似乎也没有太大变化。 一行人继续同行,绕过了周围的农田。 秦胜骑着马,远远就看见季琛等人,「端王怎么过来了?」 季琛道,「过来看看,了解点基础的事情。」 秦胜张了张嘴,下了马,默默跟在季琛身后,有点感动,「端王倒是唯一一个说要来了解一下的,连陛下和太子来庄子里,也更多是游玩享乐。」 季琛毫不客气道:「毕竟前面最麻烦的梳理你已经做完了,该清除的人你也清除了,我自然可以过来,就当出门散心了。」 秦胜:「……」 刚刚的感动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大致走了一圈,季琛差不多看完了。 季琛问他们,「转了一圈,感觉有什么问题?」 正说着,季琛看向管事,「佃户可有什么不满?」 管事满头大汗,「没有,佃户一惯感激主子们的慈悲。」 「环境要保持干净,这些不干净的更容易让人生病,当时宫里就有个地方因为这些死了十来个宫人,」季韶毫不客气开口,「既然他们都不想清扫路面,那干脆抽出一部分粮食作为奖赏,找人按时清扫。」 得到了季琛赞赏的眼神,季韶不由翘起了嘴角,看向白琦。 白琦思索道,「想要改善农事倒是艰难,但开源节流,粮食蔬果倒是不怎么值钱,若是能在内城区开店,不论是饮食还是点心,总归价格更好些。」 秦胜悄悄挪过去,听着这些人探讨,顺便还让一边的僕人走远些,只留一个管事在身边伺候。 「首先,我们要烧砖,先把屋子建起来。」季琛干脆折了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大致的轮廓,「我刚刚瞧了一眼,仓库的修建都不够用心,里面的粮食开始发霉了。」 季韶有些疑惑,「砖要怎么烧?难度高吗?需要多少工匠?」 常年待在冷宫里,这些她当真没接触过。 作为唯一一个在外闯荡过的人,白琦镇定回答了这个问题,「还是有些难,毕竟能用上砖的主要是富贵人家,又或者是城墙修建。」 第37页 秦胜毫不客气道,「这些泥砖需要专门的砖窑,造一块砖便需要半年,你把这些佃户一起拉出去卖了,也买不到几块砖。端王这想法,实在是不切实际。」 管事在一边擦汗,伺候这些主子实在是有压力。 季琛当然知道这个问题,也有解决方案,「我记得我小时候,拿着黄泥打碎,再将稻谷草剁成碎块,加水搅和均匀了倒进盒子里,再拿到太阳底下晒一晒,便可以用了。」 秦胜狐疑看着季琛,「端王倒是所知甚广。」 管事一脸惊讶,「这么简单?」 「你去试。」季琛三言两语,今天又无事可做,干脆直接打发了管家。 「我也去。」秦胜率先道,「走,带我去挖泥。」 秦胜走后,季琛继续道,「建了屋子和仓库,还要修路,把周围的路线挨个轻扫,坑坑洼洼全部填平。」 季韶迅速点头。 「我们还需要把水渠也给整一整,再把村子里的工具给翻新一次,」季琛的思路明显还算清晰,「这一切都需要银两,投入倒是不多,但我们要保证,这个庄子的投入是值得的。那你们说,这个庄子用来做什么最好?」 季琛只提出了问题。 季韶随口道:「藏人倒是很合适,庄子里修建这么多东西,指不定藏个几千人在修建队伍里都可以……」 季韶说到一半,都觉得自己的念头有些可笑,他们藏这么多人干什么?难不成还像话本里说的一样,藏着一支军队,关键时候派上用场? 但季琛没有笑。 白琦也没有。 季韶眉心一跳,想要说些什么。 秦胜的笑声抢先传了过来,「端王,砖成了!」 他手里拿着一块还有些许水渍的石砖,用力拍了拍,示意大家看,「毫髮无损,效果不错,虽然硬度比不上那些砖窑出来的石砖,但也算不错了,修屋子差不多可以。」 秦胜的眼睛闪闪发亮,感觉自己的仕途有望,「端王,要把庄子重新修一遍是吧?没问题!我绝对给你办好。」 白琦道,「不用,我们来就行!」 季韶给出一抹假笑,「就不劳烦秦大人了。」 两人在对外方面格外一致。 秦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你们两个联手排挤我??」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加入团队还没彻底靠拢的成员,总要度过一阵试用期。 评论就不一一回復了,昨天一时兴起,发了几个红包,证明我看过大家的评论。 第17章 吃瓜 凑齐了一半 秦胜觉得面前这两人着实过分,「你们不就是先和端王认识,情分深厚,所以就来欺负我?」 「你是外人。」季韶拨了拨指甲,高傲尽显。 「那我现在就投靠端王。」秦胜大义凛然道。 季琛扶额,「你投靠我算什么?这像话吗?」 主角居然要加入炮灰阵营,这不搞笑吗! 秦胜以为季琛是不满意,毕竟他当时心里想着「投靠季琛他就是狗」,或许季琛也猜出来了。 秦胜憋屈道:「汪。」 狗就狗吧,先把功绩拿到手。 季琛:「……」 为了进入小团体,秦胜这牺牲也太大了。 秦胜捧着泥砖,仿佛像在捧着宝贝,「你们不知道这块泥砖的价值,只要处理得当,将来天下百姓都可以用上泥砖,住进这样的屋子里,这事缺我不可。」 季琛点头。 不论末帝和秦胜之间多少恩怨,秦胜之所以成为主角,那份关爱百姓的心是实打实的。 不然,就凭秦胜怼人的能耐,他早把秦胜打死了。 白琦道:「还是听王爷怎么说。」 秦胜幽幽道,「端王,你就真的拿我当工具人使唤?最苦最累的活我干了,庄子里做事不干净的管事我也帮你抓了,昨儿个登闻楼上,我还特意交代了僕从帮着白琦一把,如今有了好事,你不会第一反应就是先把我踢出去吧?」 季琛不得不打圆场,「算了,有四个庄子,一人一个,各自发挥便好。」 虽然多出来的秦胜让白琦和季韶之间和谐了不少,但三人间的气氛完全没有好转。 「端王也要和我们比试一番?」秦胜眼睛一亮,「我也想见识见识王爷的本事。」 「当然不,」季琛坦然道:「我是裁判,只负责最后的评比。」 作为未来的亡国之君,季琛很有自知之明。 他是来享受生活的,不是来累死累活的。 等到快亡国的时候,收拾包袱跑路就行。 反正该提醒白琦和季韶的他也说了,这个庄子他们用来干什么他都没意见。 「等等,我要叫个外援来,四个庄子应当有四个人,」秦胜已经发现了,季琛有点偏心眼,顿时想要拉个帮手,「她父亲是工部的,她对着这些内容也格外了解,到时候需要工匠和调试方案都少不了她,到时候也需要工部的人给我们背书。」 季琛无所谓,加人就加人吧。 秦胜的小厮骑着骏马飞驰而去。 午膳就在庄子里,季琛觉得他们之间凑在一起不合适,干脆将人都分开了。 等到午膳用完,季琛和秦胜继续交流,这事情不能随便传出去,先要在皇庄里多试几次,确保妥当了再公开。 第38页 白琦在一边计算金额,迅速得出数据,「一共七十五间小院落,这还不包括其他,若是用砖窑烧砖,再加上一系列的费用,花销至少六千两。」 说到这里,白琦露出一抹笑意,「若是用王爷的方案来,不必去砖窑,工艺也简单,虽说也需要一部分工匠,但一千两绰绰有余。」 季琛道:「那到时候,各自自负盈亏,就看最后的效果以及帐本。」 秦胜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 只有季韶隐隐觉得不对劲。 季琛的庄子和佃户,他们还要各自自负盈亏,把庄子修建好,最后把结果捧到季琛面前让他评比,甚至白琦和秦胜还格外高兴,连她都被激起了好胜之心。 正在这时,秦胜的小厮赶了过来,「公子,我把人请来了。」 蓝衣女子挽了个流云髻,簪了一只蝴蝶簪,脸上还带着面纱,她身边的小丫鬟对着秦胜怒目而视。 蓝衣女子见有这么多人在,不由先看向她唯一熟悉的秦胜。 秦胜拱手道:「我知道自己心急了些,这也是有紧要事,实在是失礼。」 蓝衣女子点头,走进屋子里,「秦大人客气。」 秦胜热情道:「宁姑娘,这是端王,大公主,还有昨儿在京都显名的商南商公子。」 「见过王爷,公主。」宁文筝起身行礼,「家父名讳上宁下源,为工部尚书。我为家中长女,族中排行第二。听秦公子说端王风姿潇洒、气宇轩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季韶好奇打量她,「宁姑娘似乎格外端庄有礼。」 看过去的第一眼,便能察觉到这人格外镇定自信。 宁文筝莞尔,「公主过奖,我也不过是简单读了几本书而已。」 秦胜摇头,「过度的谦虚就不合时宜了,宁姑娘年少有为,宁姑娘虽为女子,却帮助宁大人做了不少事情,甚至连黄河治水都略知一二,还陪着宁大人修建堤坝,可谓家学渊博。」 季琛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笑着点头。 很好,第四位主角也来了。 八位主角,这边占了一半。 已经凑够人打麻将了。 「此事不论成不成,还望宁姑娘暂且保密,」秦胜道。 宁文筝颔首,「各位放心,我自有分寸。」 白琦其实还不怎么相信这人,季琛却点头同意了。 秦胜于是将那块泥砖拿了出来,又详细讲了他们未来的计划。 先在庄子里修房屋试试,然后开始用同样的方法铺路,再试着能不能用于修其它的地方,比如长城。 成了的话,不说青史留名,至少官升三级是绝对够了。 这註定是个浩大又歷时悠久的工程。 要不是这事註定绕不开工部,秦胜也没那么好心,将宁文筝给拉进计划里。 宁文筝也不嫌弃脏,自己亲自感受了一下泥砖的厚实,沉吟道:「我感觉不错,但具体的要再试几次。」 那就是成了。 秦胜眼睛一亮,刚想拉人入伙。 宁文筝看向季琛,不紧不慢道:「说起来,端王有四个庄子,我想占两个,亲自来试一试。」 秦胜捂着心口,没想到刚拉进来的人转身就抛开了自己,他不死心道:「你和我若是一起试,那效果定然会更好。」 宁文筝晃了晃手里的团扇,依旧慢条斯理,「秦公子,你我若是意见相左,那应当听谁的?何况男女授受不亲,我们分开更加妥当。」 秦胜冷笑,「前面那句才是实话吧。」 季琛敲了敲桌子,「我只有四个庄子。」 他一扫众人,「那就不够分。」 季琛心想,很好,古有二桃杀三士,今有四庄杀主角。 作为提出方案的罪魁祸首,季琛吃瓜不嫌事大,抓起一边的瓜子开始咔嚓咔嚓。 「我们四个人,四个庄子也够了,宁姑娘何必要两个?」秦胜不满意问道。 宁文筝摇头,「这不行,必须有一个作为最开始的庄子,让那些佃户自由选择,我们做出来的成就也需要一个庄子来对比,所以我要了两个,实际上也只会对一个动工。」 也就是说,必须留一个不动,剩下三个才能任意修改。 白琦扫了一眼众人,「我是商南,昨日才写了《承天赋》,如果这事要做大,自然少不了文人的支持。」 所以,谁也别想把他甩下来。 宁姑娘手摇团扇,「我虽是女子,但我是家中长女,可代表我们宁家,出砖窑三座,工匠一百,大家若是需要人手,自然也可以找我。」 「我可以加银子,十万两起步,」秦胜不服气,「那公主呢?她一个女子,也没做过这些,不如——」 季韶打断了他的话,「第一,我是公主;第二,端王是我哥;第三,这个方案最不缺的就是银两。」 秦胜恨不得掀桌,他最不喜的就是关系户! 「宁姐姐以为呢?」季韶看向宁文筝,对她倒是颇有好感。 宁文筝朝着秦胜笑笑,笑容中却透着几分狡诈,「自然是少数服从多数。」 还是把秦胜给祭天算了。 被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安排上了,秦胜不得不垂死挣扎,「再加个庄子不行吗?」 「必须是我名下的。」季琛不急不缓道,「好歹是我的主意,没有白白送给别人的道理。」 第39页 「我可以试着找人上摺子,替端王再找太子要一个庄子,」秦胜深吸一口气,为了不被踢出队伍,他也拼了,「太子这些日子给念慈庵送了不少东西,既然都如此关怀出家的母亲,自然也该友善一下唯一的兄弟。」 说到这里,秦胜也怨念不已。 季瀚当初就不能一次性赏赐五个庄子!为什么非要是四个! 这太子果然和他气场不合! 白琦顿时给了他一个欣赏的眼神,「这个法子不错。」 欺负不了别人,那没办法,只能去太子那找找存在感了。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敲定各自的方案,季韶和宁文筝凑到了一起,共同商议起来,秦胜一抬头,就看见季琛在那里嗑瓜子。 白琦自己忙碌的时候,还不忘给季琛的茶杯续茶水。 管事还端来了新切开的西瓜,在旁边给季琛上了果盘。 秦胜有些羡慕,「端王好兴致。」 他也累了,想休息。 望着秦胜手上已经写了整整十页的计划书,季琛道:「论起这些计划,你们才是主角,才能将它实行到完美无缺,这件事就应该让你们出场。」 像他这样的炮灰,也就只配在这坐着吃瓜了。 第18章 约定 喜欢什么样的 纵然觉得季琛这些话有点不对劲,但听到季琛的夸奖,秦胜还是有几分高兴,于是又继续修改自己的方案,顺便把自己分得的庄子管事叫来。 一旁的管事被问得满头大汗,还从庄子里又拉了几个人出来,不断回答秦胜的问题。 小到每户人家养了几只鸡几只鸭,大到庄子里有几条路,每条路之间是怎么设计,无不包括在内。 白琦则在细细思考,该如何利用这件事情来扬名,帮端王在文人之中刷够存在感。 季韶和宁文筝小声探讨着什么,时不时对视一笑。 季琛吃完了瓜,又磕了不少瓜子,然后便拎着鸽子出门走了一圈。 等到黄昏时刻,白琦拿起自己面前的一堆稿纸,「写了六首诗四首词,外加两篇赋,先拿这些打响名气,不够的话到时候再想办法。」 宁文筝和季韶两人已经详细列出了具体的帐目数据,连额外的预算也有包含在内,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算盘。 秦胜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这实在是累人。」 季琛慢吞吞从外面走进来了,抱着鸽子不让它动,「是啊,我也累了,这鸽子进了庄子之后就太过活泼,哪里像是我带它散步,根本就是它拉着我往前沖。」 秦胜:「……」 季韶:「……」 宁文筝:「……」 唯有白琦还能神色如常,给季琛端来一杯茶水,让他好好休息。 见众人神色不对劲,季琛终于意识到了,「你们也累了,不如我们一起歇一歇。管事,快上些点心瓜果。」 勉强歇了一会,众人纷纷打道回府,决定明天就正式开始。 途中,秦胜有事,先行离去,剩余的人便先送着宁文筝回宁府。 宁府门口两座石狮子沉默伫立,守门的小厮看见贴着家族标志的马车,迅速开门。 褐衣管事道:「恭迎姑娘回府。」 说完,褐衣管事又朝着季琛等人行礼,「老爷听闻端王与大公主邀姑娘小聚,特留我等在此等候,愿邀端王入府稍坐片刻。」 季琛看向白琦,白琦摇头,明显不愿下车,他替季琛抹平了衣服上的褶皱,「我在这等你。」 季琛道:「好,我会尽快。」 正厅里,宁源已经等候多时,他恭请季琛上座,热情道:「老夫忝为工部尚书,近日忙碌朝政,这些时日未能为端王出宫开府贺喜,实乃失礼。」 季琛道:「宁大人客气。」 宁源又介绍一边的青年,「这是我的长子宁文倚,今日老夫也厚颜将他带来,让他拜见端王。」 青年顿时向着季琛行礼。 宁源来来回迴绕弯子,倒是对季琛格外夸赞,「听丞相说,端王品行俱佳,逍遥出尘,才思敏捷,实乃是芝兰玉树。」 季琛保持微笑,端坐不动。 他敢肯定,丞相是知道他的真实性格,又没脸吐槽,只好随便吹捧几句。 宁源眼中精光闪烁,「说来皇后,哦,如今该称唿为静尘师太了,师太以前实在是多有缺漏,如今端王年已及冠,婚事却未定,正所谓男子当成家立业,如今端王也算立业,只是还未成家,难免一个人孤寂。」 季琛一愣,「这事——」 他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人打断。 「父亲!」宁文筝一把推开了门,语气有些高昂。 大概是出于怒火,宁文筝头上蝴蝶簪忍不住摇晃。 管事匆匆带上了门,不敢在这多待,还带走了所有伺候的僕从。 「您答应过我,让我再想一想。」宁文筝顾不得季琛,只是直视着宁源。 「你放肆!」宁源一拍桌子,桌面的茶杯顿时跟着一晃。 四十余岁的他并不显老,一身朱紫色官袍更显露多年的积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容你有二话。」 宁文筝对着季琛行了一礼,勉强保持冷静,道:「如今正是国孝期间,我虽不才,但也不敢破例,更不敢有婚嫁之举。」 宁源能不知道国孝期间不能议亲吗?他当然知道! 第40页 可如今宁文筝已经十八有余,等到国孝一过,就是十九,再加上寻摸人选,定亲的时候就二十了。 二十的年纪,能挑选的人便越来越少。 宁文倚只是皱眉,「妹妹,我们也是为了你。」 宁文筝眼中也流露出几分哀求,「如今在家里的日子便是最好的,我只愿就这么保持下去。」 宁源深深嘆气,整个人似乎都苍老了十来岁,「让端王见笑了。我家大姑娘平日里跟着我出门,难免行为有些大胆,还望端王勿怪。」 女儿不愿,他能怎么办? 只是他真的不知道宁文筝为什么不愿意。 端王已经封王了,宁家再出几分力,他再帮着活动活动,将来或许还会有封地,还能在朝廷官居要职。宁文筝只要一嫁过去,便是端王妃,是超一品的诰命夫人,除了皇后谁也不用跪。 要不是皇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再加上太子不怎么样、太子妃又有人了,宁源非要帮着自己的女儿挣一挣太子妃的位置,让宁文筝成为一国皇后,享尽尊荣。 季琛不得不劝解几句,只是笑道:「尚书大人何必多虑?今古争传女状头,谁说红颜不封侯[1]。宁姑娘饱读诗书,未来自有一番天地。便是如今,我的庄子也离不得宁姑娘来指点。」 小说里,两年后,外敌从北南下,攻打至京城附近,末帝仓皇出逃。秦胜早已被贬闽南,秦家烟消云散,白琦镇守南方鞭长莫及,季韶被和亲送出国,尚未回来,其余的主角也散落各地。 而当时扛起了京城局势的,便是这位宁文筝,宁家的长女。她没有亲自上战场,但凭藉毕生所学督造守城器械,上下调度,指挥得当。 宁文筝眼眶微红,深深行礼,「多谢端王。」 「宁姑娘客气,」季琛侧身。 宁文筝沉默半晌,道:「父亲若是始终不信我,不如再等我一年。我定会做出一番成就,若是能得到朝堂内三位尚书或者丞相的交口称赞,那还望父亲宽容我一次,我的婚事就由我自己做主。」 宁源到底不愿将宁文筝逼迫太过,见条件还挺合理,「好,再给你一年。」 一年时间。 三位尚书。 还要交口称赞。 毫无意外,这是一条格外艰难的路。 宁文筝飞快答应下来,甚至有几分迫不及待,脸上多了几抹灿烂的笑容,刚才的难过不翼而飞,「好,击掌为誓。」 宁源一愣,心里陡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宁文筝催促着两人三击掌,并邀季琛和宁文倚作为见证人。 季琛顿时觉得手里的茶不香了。 上午的时候,秦胜说要拿这个泥砖重修长城或者修黄河的堤坝来着,以往这些项目都被国库没钱所限制,若是泥砖足够妥当,那这足以让他们几个都青史留名。 …… 这算不算作弊? 宁文倚送季琛出门,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还不忘对季琛道:「这次是我们唐突了端王殿下,改日定上门赔礼。如今能劝动妹妹,也是时机恰当,想必一年之后,她定能知难而退。」 季琛的眼神更加复杂了,「……对,没错。」 希望一年后,你还能笑出来。 白琦一直看着马车外,等着季琛回来。 季韶捧着一杯茶,「多等会,宁尚书估计有话和二哥说。」 「有什么好说的。」白琦有些不耐。 「是没多少好说的,」季琛终于坐上了马车,「他想着说亲而已。」 马车一摇一晃往前行走,马车里,三人的气氛却骤然僵硬。 白琦的脸色苍白下来,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季韶也格外紧张,「二哥,你成婚以后,不会变成像老皇帝那样吧?」 老皇帝以前也有几分英名,只是当年与宋皇后一见钟情,然后废除原配,宋皇后又紧接着杀了老皇帝前面的好几个子女,硬是让太子变成了长子,再把季琛和季韶扔进冷宫,这些事成了季韶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季琛道,「我和宁姑娘都不愿意,而且我近几年肯定不会成婚。」 他都要成为亡国之君了,还成什么婚?是拉着别人一起亡国吗?还是想着黄泉路上有个伴? 得到了满意的答覆,季韶松了一口气,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二哥,我不是说你成婚不好,只是我想先有个心理准备,好歹我也去见一见这位二嫂,看能不能交好几分。」 「你困了?今天看你精神似乎不太好,」季琛关怀问道。 季韶顿时勐烈咳嗽,「没,没有,只是最近睡眠不太好。」 女孩子长大了,总有心事了。 季琛也没有过多询问。 白琦一把抓住季琛的手,「季琛,端王……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季琛一愣。 白琦又连忙补充,「不,我只是觉得宁姑娘似乎也不错,但既然你不喜欢,那想必是喜欢其他人,又或者是喜欢其他的性格或是模样……」 白琦越说越紧张,以往的满腹才华,似乎都派不上用场。 季韶也凑近了些,眼睛闪闪发亮,想要听八卦。 是要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 季琛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开始自己的忽悠,「我喜欢的,希望它全身洁白,声音温柔,容貌不需要太优秀,我能看顺眼就成。」 第41页 季韶一脸呆滞。 季琛继续道:「不用太黏人但一定要黏我,平日里听话一些。」 白琦不断皱眉沉思,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季琛把鸽子又抱了过来,安抚摸了一把,「还要能飞得高一些,姿态优美。」 季韶:「……」 想要做端王妃,还得先学会飞上天吗? 咔嚓。 白琦手里的杯子已经变成了碎片,茶水从指缝里流出。 * 作者有话要说: [1]今古争传女状头,谁说红颜不封侯。马家妇共沈家女,曾有威名振九州。——秋瑾。 写给秦良玉和沈云英的诗 第19章 道士 祖宗有灵 前两点,努力一把,白琦觉得自己可以。 最后一点,那只能等着重新投胎了。 「小心碎片,」季琛迅速递过去一张手帕。 白琦擦了擦手,解释道:「刚刚有些惊讶,这才用力了些。」 白琦又问:「你很喜欢它吗?」 在场的只有这只鸽子符合要求。 「自然是喜欢的。」季琛点头,不喜欢他干嘛养着。 白琦温柔一笑,「我也非常喜欢它。」 只是他偶尔落在鸽子身上的目光,让鸽子忍不住瑟瑟发抖,一阵阵往季琛怀里钻。 季韶只觉得,白琦的喜欢,是想着把这只鸽子吃进肚子里的喜欢。 回了端王府,季韶眼见着季琛和白琦走远,才放下脸上的笑意。 「走,再去一趟无定观,」季韶转身又重新搭上了马车。 无定观坐落在京郊的稜台山上,附近的香火还算不错,无定观也修建了大小四进的院落,供道士们平日修行居住。 「无量天尊。」一位四十余岁的道士道,「姑娘,您又来了。」 「是,我来听您讲经。」季韶露出一抹笑容来,让身后紧跟着的丫鬟站远些。 这是她第五次过来。 道士姓徐,徐道士平日里也有不少经书可以讲,于是他洋洋洒洒开始,继续上次的内容。 季韶保持着笑容,思绪却渐渐飘远。 乔夫人这几日教导过她,「世人大多轻视女子,他们怀疑女子的能耐,鄙夷女子的头脑。但这一点,若是用好了,也有意料不到的用处。」 就比如现在。 徐道士说到一半,惹不住开始吹嘘自己的功绩,「不是我自夸,下面几个庄子里的妇人想要产子,都得来我这里求符。男子用了我这里的修仙方案和丹药,这才能将来得道成仙。」 季韶恰到好处羞红了脸,「真,真要那么修仙才行?」 「那是自然,」徐道士的目光在季韶腰间的玉佩和金质挂饰上转了一圈,道:「所谓天地伦常,才是真理。当然,姑娘毕竟年轻,可在我这边先供银少许,想必也能让天尊知道姑娘求道心诚。」 这是个江湖骗子。 还是个非常大胆的,谎话一套一套的。 在京城所有的道士里面,这人在偏门上也算是独一无二,是季韶好不容易挑出来的。 季韶露出有些难过的面容,「我倒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的哥哥,他如今失去双亲,一个人孤独,又无子嗣,实在是日子难过。」 徐道士顿时道:「姑娘若是担忧,不如将我引荐过去,我必将为姑娘开导您的兄长一二。」 季韶顿时面露惊喜,「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您了,我正要开口向您提议此事,只是我哥一直不怎么相信这些,所以这才想先和您商议一二。」 徐道士颔首,「姑娘放心,贫道必竭尽全力。」 仙气飘飘的面容陪着这副正义凛然的表情,也难怪徐道士能骗到这么多人。 季韶脸上的笑容越发完美,「我在康惠街有一私宅,还望道士且住上两天,我这就邀请我哥过来。」 徐道士跟着季韶,乘坐马车去了那座五进的府邸,顿时为府中精雕细的建筑所吸引,被金玉满堂所诱惑。 一开始,他还想着趁早做完这一单就回去,可如今,他不想走了,他想着好好享受一番荣华富贵,争取让那位公子也信任他。 毕竟,一个女子尚有如此丰厚的家私,那能继承家产的公子哥,想必能拥有更多吧? 季韶去了皇宫里,打着给老皇帝上香哭灵的名义。 等上完了香简单祭拜后,季韶前来拜见如今的嗣皇帝,也就是太子季瀚。 季瀚正在和一男子说话,脸上有些兴奋。 「太子殿下,」季韶直接插了进去。 季瀚面露嫌恶,「你来作甚?」 「我听闻太子殿下近几日连续哭灵,身体不佳,这些日子我遇上一道士,这人有几分本事,如今安置在我的宅子里,便想着献给太子殿下。」季韶道,「还望殿下日后能庇佑我一二。」 季瀚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又是一个来抱大腿求他的,这种人他见多了。 季瀚不耐道:「我没空。」 男子劝解道,「殿下,要不还是见一见,便是不喜公主,好歹也给我这个表兄一点颜面。」 男子又看向季韶,目光肆无忌惮在她身上打量,「公主,我是你的夫婿,宋潇。」 季韶低头,装作娇羞,心里已经在想着以后怎么把这人的眼珠子给抠出来。 季瀚犹豫一二,「这样也好,只是季韶,你在外人面前务必表现出对我的恭敬来,我自然也会给你赏赐。」 第42页 自从上次之后,季琛就和他撕破了脸,朝臣也认为他这个太子不够友爱兄弟,难免有些微词。 季韶眼睛一亮,对着季瀚道:「多谢太子,我将来还要依靠您,自然不会忤逆。」 季瀚总算满意了些,问道:「行吧,那人呢?」 「那道士还在宫外,」季韶道:「我也是怕一些酸儒抓着这一点便不放,何况太子不妨微服私访一番,去看看那道士是不是有真本领。」 宋潇也继续道:「太子这些日子也颇为劳累,不如出去散散心,顺势也来宋家看看,老爷子早就想您了。」 季瀚心动了,「我们走。」 季韶的私宅位置有几分偏僻,但里面的布置格外让人眼花缭乱,季韶让管事率着人在外等候,给季瀚摆足了颜面。 哪怕是打算微服私访,季瀚换上了一身常服,也依旧是一副富贵公子哥的模样,一身装扮让徐道士眼中精光闪烁,内心将这人的重要性再次抬高了。 或许,再也没有比这更肥的羊了。 季韶见这些人都进入了状态,干脆自己出了门。 徐道士摆出标志性的面容,先是试着给季瀚讲经,见他不耐烦,又转口:「其实对于贫道而言,贫道实在是看不惯外面的乱象,有一些道士只知道炼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炼的丹药有什么作用,却妄图说服别人,谎称可以长生。」 季瀚顿时一愣,这道士不是炼丹的? 徐道士一扫宋潇有些乌青和发黄的脸色,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徐道士一脸痛心疾首,「这些不知哪来的野道士倒是坏了贫道的名声,让世人以为修道之人只知炼制那些连作用和药效都说不出的丹药。」 「而贫僧的修仙法子,则是双修!」徐道士斩钉截铁道:「男子自身阳气太重,过重便会爆体而亡,想要阴阳协调,就必须有女子相伴。古有采阴补阳,房中术因此兴旺,气脉相成,这才是修仙的不二法门。」 季瀚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如此惊世骇俗的理论,他自然没有见识过。 宋潇有些不解,「大师,那我也……咳,也算有一些采阴补阳,只是为何毫无效果?」 徐道士抚了抚鬍鬚,「这位公子,你虽有过一些女子,但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人,新人却不多,自然效果不佳,反倒耗了自身的元气。」 宋潇顿时点头,贊同不已。 说到这里,徐道士露出一抹笑容,「采阴补阳,效果最佳的自然是处子,何况还需要一些药物和口诀用以辅助。修行到极致时,便可沟通阴阳,上天庭下地府无所不能。」 「想要最快修行,至少也要夜御十女,还要多多服用人参沟通五脏六腑。」徐道士道:「公子若是不信,可以让我一展神通。」 两个时辰后,季瀚终于打开了门,他难得缓和了脸色,对着季韶道:「这次你有心了,徐道长确实是个有真本事的。」 季韶面露微笑,目光再诚恳不过,「能对殿下派上用场便好。」 她衷心希望,这位徐道长能足够给力。 次日,季琛前往皇宫,给老皇帝灵前上香。 还没离开,他就被一个小太监请到了角落里。 「二弟,」季瀚难得给了季琛一个好脸色,「我有一件事与你分享。」 季琛顿觉好笑,「不知太子有何要事?」 「昨儿有人献上修仙方案,」季瀚心中有些激动,一脸振奋,「二弟,那位道长可是有真本事的,他说了,男子之所以无法飞升,是因为体内的阳气还不够旺盛,想要得道,就必须男男双修。」 季瀚一点都不心虚,他只是将修仙的法子改了一改而已,到时候他男女双修白日飞升,季琛男男双修爆体而亡,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一旁的宋潇跟着点头,「没错,我昨日回去一试,那法子再加上一些药材,我今日精力格外旺盛。」 季琛:「……」 这是哪位天才给下的套? 「近日还要给陛下守灵,这怕是——」季琛似乎有些为难。 季瀚嘆气,「你这就不懂了,昨儿个道长亲自下了地府,帮我问了我的父亲,说是父亲也希望我早日得道成仙,将来父子再续天伦之乐,目前更要将重心放在上面,不必顾及俗世。」 很好,这谎话还一套一套的。 季琛温和道:「这么好的法子,殿下可要好好把握。」 「我也是想着和二弟融洽关系,才特意告知二弟,」季瀚感慨道:「我昨日也试了几个人,今日效果果真不错,一大早神清气爽。」 宋潇吹捧道:「这定然是祖宗有灵,才将那位道长送到太子的身边。」 季瀚给了宋潇一个赞赏的眼神。 季琛:「……」 若是祖宗有灵,怎么不赶紧扔一道雷下来,噼死季瀚这个在孝期就碰触美色的不肖子孙! 季瀚兴奋道:「二弟,我给你送几个男人如何?让你也体验一把双修的感觉,到时候我们一起尝试着修仙,争取早日飞升。」 * 作者有话要说: 求预收,见专栏 【1】主攻+自攻自受:《与你荣光》 从一无所有走到人生赢家,楚靖云心愿已了,平静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重新回到过去的他,决定将重心放在事业上,更快做出成绩。 第43页 只是夜夜不得安宁,每一天晚上,他都会做梦,梦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看着那个自己哭得可怜兮兮,楚靖云怒道:「哭个屁,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能不能争气点!」 - 楚绍年幼时颠沛流离,几经周折才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可他依旧是被忽视的透明人。 他渴望亲情却无力得到,只能独自闷在屋里,哭到睡着,决定这是最后一次哭泣。 直到那一日,楚绍梦见了未来的自己—— 他感受到有生以来的第一抹温暖,尽管那个「哥哥」又凶又毒舌,可他还是止不住地想要靠近。 - 重生出bug,世界上有两个自己。 荣光共享,余生携手并进。 【2】主攻+娱乐圈:《咸鱼不想翻身[娱乐圈]》 上辈子劳心劳力,摘下影帝桂冠,不负公司和粉丝期望;重回二十岁,这辈子谢晗决定做个咸鱼精,好好享受一把人生。 然而—— 电竞选手做直播,天天艾特他的名字,要一起打游戏; 当红小生夸他综艺感绝佳,喊他一起上节目; 影帝认为他极有天赋,天天陪他对戏; 创业成功的室友,想着拉他入伙,一起为未来打拼。 就连那位商业大佬,也是他事业粉,关心他的行程安排。 谢·不想翻身的咸鱼·晗:…… 傅霆深:和我结婚,带你躺赢。 第20章 混乱 把它当替身(入v三合一) 饶是季琛也被梗了一下, 「这未免太过劳烦太子殿下,还是——」 你自个留着用吧。 善意也好,恶意算计也罢, 季琛实在是不想参与。 季瀚拍拍胸脯, 打断他的话, 「二弟,你放心, 那些药我都问过了, 太医说是补药,我将药分你一些,再将口诀传给你, 另外给你分两个男人,宫里的太监随你挑……」 说到这里, 季瀚也有些卡壳。 太监都是去了根的男人,身上的阳气到底够不够?万一阳气太差劲就不行, 要不还是给他几个侍卫? 可侍卫好歹都有了八九品的官职,不像是太监, 打死了处理了也无人过问。 「多谢太子殿下,」季琛迅速道,「实不相瞒,我已有了心上人,目前正在追求一二,若他日得手, 再来找太子讨要修仙的法门, 与他一同双修。」 「哦?是谁?」季瀚一脸怀疑, 「你放心告诉我, 我定然不会泄露出去。」 季琛脱口而出, 「是商南,登闻楼他摘得魁首,让我一见倾心。」 真要让他选一个绯闻对象,他第一反应确实是白琦。 端王府里,白琦撑着下巴,目光晶亮,唇边的笑容格外真挚。 他听着季琛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沉迷看着他,不肯移开目光。 然后心里给太子记了一笔。 季琛倒是格外愧疚,解释了诸多原因,「本来我也不想将你牵扯进来,只是秦胜已有妻室,宁姑娘是女子,名誉更不能轻易损伤,白琦的身份又不能暴露,其余的人我都没怎么见过,我这才提出商南的名字,何况商南本就是才子,又与我见过一面,这才提了你。」 除了商南,他总不能说自己喜欢的是那个过了四十岁的宁尚书宁源吧?他儿子都二十了。 白琦眨了眨眼,故意好奇问道:「王爷倒是才思敏捷,跟太子对答的时候还能一瞬间思考那么多内容。」 季琛顿时一窒。 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心虚。 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脱口而出了心里的名字。 季琛不愿在这上面过多纠缠,连忙转移话题,「你不是要去参加文会,那还不赶紧去。」 「太子当时是什么反应?」白琦追问了一句。 季琛道:「他说让我不拘泥世俗眼光,大胆出手。不过目前是孝期,季瀚也不敢过分逼我,你放心。」 季瀚的挑拨太过明显。 白琦道:「那我自便?」 「随你随你。」季琛摆手。 等人走了,季琛不得不又去安抚蹦蹦跳跳的鸽子。 「咕咕咕。」鸽子的叫声格外急促,仿佛在跟他吵架。 季琛道:「你放心,我最喜欢的是你。」 鸽子扇动翅膀歇在高处,歪头看着季琛,就是不肯下来。 「真的,我说的是实话。」季琛端来了点心,「我餵你好不好?」 「咕咕咕。」鸽子的叫声缓了缓,张开了翅膀,朝着下面飞了过来。 「王爷,太子派宋公子来了,还抓了人,」辛太监在外面大声唿喊,「您快过来,出事了!」 季琛脸色一寒,将点心放到桌上,转身出门。 「咕咕咕??」鸽子飞到一半的身影顿住了,眼睁睁见着人离开。 说好的最喜欢它,要餵它,这么快就跑了? 辛太监焦急不已,对着季琛道:「那位宋公子是宋家二房的人,平日里和太子走得近,老奴也有幸见过两眼,如今他居然派人抓了商南公子,倒是没将他怎么样,只是带来了端王府……」 辛太监欲言又止,他是极少数知道商南就是白琦的人。 也正因如此,他不能表示出过分的亲密和关注,害怕耽误了这位主子的计划。 季琛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等他快步走到大厅处。 第44页 宋潇正翘着二郎腿,点了点桌子,「快给小爷我上茶,太平猴魁倒是不错,再端两盘荔枝过来,要冰镇过的。」 宫女揣揣不安低头,小声道:「宋公子,这些东西都是辛太监亲自管着的,尤其是荔枝,奴不能擅自做主。」 次一等的茶叶用来待客也就够了,但太平猴魁这样上好的茶叶,总共也就三两,全都是辛太监收好,只许书房里的太监取用,只给端王泡茶。 宋潇脸色一变,站了起来,干脆利落踹了她一脚,「你是怎么做事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宫女在地上跪着,不敢多话,只是死命磕头,「望公子赎罪。」 季琛道:「她不过是个小宫女,确实是不懂事。」 辛太监在一边赔笑,「宋公子,是老奴教导不周,这就把她带下去好好教训。」 眼见着正主来了,宋潇也不急着计较一个宫女,反倒对着季琛热情道:「端王,你瞧,我给你把商南给带来了!」 白琦带着面具,遮住了具体的面容,只是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一个人坐在那里。 他的前后左右站了十来个侍卫,纷纷虎视眈眈看着他,大有白琦走动一步,就将他就地拿下的趋势。 季琛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宋公子这是?」 「你不是要得到他吗?我帮你把人抓来了!」宋潇一拍桌子,兴奋道,「太子表兄格外挂念你,担心你修、咳,修道的事情,既然你说商南好,那我就帮你把人抓过来,不然也怕他跑了。」 季琛:「……」 白琦弯了弯嘴角,借着喝茶掩盖下来。 得知这些人的想把他抓来端王府,他便半推半就地过来了,假装是个文弱书生,不得不束手就擒。 正好,他也想看看,这群人又要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宋潇又转头看向白琦,「商南,我劝你也认一认好歹,这位可是端王,是太子的亲弟弟。如今太子已经是嗣皇帝,只待陛下下葬,如今已哭灵十三日,再过十四日太子便正式登基。你跟着端王,以后自然能享受荣华富贵,好处多得是。」 白琦其实快笑出来,只能不吭声,保持安静。 辛太监暗中打了几个手势,示意季琛又有人前来,在外面敲门。 季琛微不可几点头,示意他亲自过去处理。 宋潇不耐烦了,「商南,你聋了吗?听见没有?要不是端王看重你,就凭你这样的人,还想着踏进王府?瞧你这一直带着面具,我还担心你太过丑陋羞于见人,面容实在是不堪入目。」 白琦冷笑一声,「那宋公子就如此胆大妄为?京城就没有王法吗?」 「什么是王法?太子是我表兄,太子都要登基了,」宋潇高傲道:「像你这么不识趣的人,给我宋家人提鞋都不配。」 这话一出,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纷纷低头,就连跟着宋潇的那些侍卫也都听见了,甚至还有几个人叫好。 白琦眯眼,这些人以后可都是人证。 「算了,」宋潇也懒得纠缠,看向季琛,「我直接把人送进你的屋子里,端王,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季琛:「……」 这就不了吧? 不等他拒绝,宋潇已经派了侍卫,让侍卫拿布带锁上了白琦的手,「端王,我们走,你屋子在哪?我这就把人送过去。」 白琦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嘿嘿,」宋潇不肯解释,「你去了就知道了。」 季琛点了一个宫女,给宋潇带路。 主屋附近花草并不茂盛,外面布置了一个躺椅,旁边的案几上放满了盛装着各色瓜果点心的盘子,一只鸽子正一啄一啄偷吃点心。 宋潇随意打量一眼,逼着白琦走到了门口,然后一把将人推进了屋子里。 宋潇还特意让人点上了红蜡烛一对,让周围的人走远一些,对着季琛咧嘴一笑,「端王,我是不是很贴心?像这样的男人,你就该大胆些,直接洞房最为妥当。喏,人给你送进去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快去吧。」 「……好,多谢。」季琛笑着道,「此言有理,我受教了。」 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等将来清算的时候,绝对给宋潇只留个全尸。 宋潇顿时满意了,还不忘塞给季琛一堆书,「这些多是那位道士珍藏的书,你快打开看看,正好能派上用场。」 季琛接过,顿时明了,不忘道:「你的人也站远一些,他不过一文弱书生,定然奈何不得我,但我也不喜这些事情被人偷听。」 宋潇信誓旦旦点头,「你放心,我这就回去,绝不干扰你。」 季琛抱着一堆书进了屋子,关了门,顿时将书全部扔到桌上,丢下了伪装出来的温和。 屋子里,白琦已经解开了锁在手上的布带,倚靠在床边,等着他过来。 此时接近黄昏,屋子里的窗户全都关上,桌上的一对红烛静静燃烧,一滴滴蜡液缓缓滴下,烛芯偶尔爆出一两点灯花。 季琛一步步走近。 白琦坐在床沿上,等到季琛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不自觉抬头。 季琛摘下他的面具,手指不自觉摩挲上他的下巴,忍不住玩笑道:「商公子不跑?」 想当初,白琦一个人都敢在皇宫里躲藏,逃避皇后派来的追兵。 第45页 「天上地下,无处可躲。」白琦嘴角含笑,主动靠近些,配和季琛的动作,「只能忐忑被抓来,任由端王处置。」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姿势。 季琛感觉,只要自己伸手,就能轻易把白琦抱住,然后任凭自己的心意处置面前的人。 白琦身后靠着床柱,连逃的地方都没有。 奈何被困住的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还有闲心挑衅他。 白琦道:「端王可是后悔?可我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从文会里直接被抓过来,名誉尽失,若是端王不收留我,只怕我无处可去。」 季琛仔细看着他的眉眼,用指尖一点点描绘,难得说了一句真心话,「你若一直跟着我,才会当真名誉尽失,将来无处可去。」 「横竖这点名誉早没了,无处可去也不怕,好歹有个伴,未来便也不难了,」白琦仰着头,直视季琛。 他眼中有星河万千。 季琛的手微微一顿,感觉心口一只小鹿在蹦蹦跳跳,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占据他的身心。 可他只想着把那只小鹿抓住。 心头陡然升起了一抹恶趣味,季琛指了指桌上的一堆经书,刻意为难他,「你把它念一遍,我就承认你是端王府的人。」 「我不是要做端王府的人,」白琦意有所指,「端王府住了好几个人,我自然要选其中最好的。」 季琛漫不经心点头,在床沿坐下,「好。」 得到了承诺,白琦眼睛一亮,三两部走到了桌前,随意翻开一本书,笑容顿时凝固。 他瞧了季琛一眼,又迅速转头,用力将书页合上。 「开始啊,」季琛气定神闲,在一边催促道。 他虽然没有看内容,但听那位道士交给了太子双修大法,便也知道这些经书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白琦强自镇定,「这本是画册,根本没办法读出来。」 「画册的话,那你描摹一遍,再交予我也可,」季琛笑吟吟道,「商南公子是登闻楼今年的魁首,据说字画双绝,才艺无双,不会连这都做不到吧?」 白琦一时语塞。 「这是谁带来的?」白琦不免迁怒。 「是宋潇塞我的,应该是太子带过来的。」季琛解释道。 很好。 白琦又默默在心里给太子记了一笔。 白琦忍不住问:「你看过了?」 「我还没来得及看,何况我一惯不爱看经文,这不等着你来教我?」季琛道:「既然这一册不好,你就看看下一册,横竖东西都在这,你有足够的时间研究。」 白琦不知该庆幸季琛还没看过,还是该懊恼他怎么不过来看一眼。 他强自镇定,翻了下一本,然后又关上了。 前前后后翻了五本,白琦终于找到了一本写字的,「这本有字。」 可等他仔细扫一眼内容,白琦又把写字的册子也给合上了。 「商南公子不如趁早放弃,所谓知难而退,也是应当。」季琛欣赏着白琦忍着害羞的场景,心情瞬间舒畅。 「不行!」白琦脱口而出:「大不了我学。」 季琛见他耳朵都红了,终于决定放过他,正色道:「我不逗你了,你也累了,先歇一歇,外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白琦将画册等东西放在一侧,坐在了季琛的身边,「我被抓的时候确实是在文会上,当时也好好几十个学子,就看他们胆量大不大了。」 红烛依旧在燃烧,灯花闪耀,白琦大着胆子握住了季琛的手,「宋潇说要抓我来见端王,你可知,那一刻,我多担心你?」 他不在意自己被抓,但他怕季琛被算计。 事实证明,这些学子的胆量和气性都不小。 文会上的抓人让众多学子目瞪口呆,其中一位大着胆子走过去,塞了一笔银子,问道:「各位官爷,不知商南犯了什么罪?」 「我哪知道,」其中一个侍卫收了钱,还是耐心解答道:「他大概是得罪了宋公子,太子便把我们派过来听宋公子指挥,过来把商南抓了,但又不能真的伤害他。」 宋公子? 众人面面相觑。 「敢问这位宋公子可是衙门的人物?」那个学子追问道。 侍卫惊讶看他一眼,仿佛在惊讶他连这都不知道,「宋公子你都不认识?他当然是太子的母族,如今的承恩公宋老爷府上的公子。虽然无官职,但他可是太子的亲表弟,比那些衙门里的人厉害多了。」 事实上,就是知道京都有名的人家里只有这么一位姓宋,他们才觉得不敢置信。 「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既然毫无官职,商南又未曾犯罪,你们凭什么抓他?」一旁的人也忍不住插嘴。 「这些事我哪里懂?」侍卫将银子塞进怀里,「我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 「那商南要被带去哪里?」附近的人纷纷追问。 「我也不知。」侍卫给出了回答,然后转身离开,追上了自己的同伴。 文会上热络的气氛消失不见。 今日宴请的主人姓赵,在翰林院为七品小官,他怒气沖沖摔了杯子,朝着四周拱手道,「各位,我等若是有错,自当有衙门审问,有大理寺查实,哪有随意将人带走的道理。商南公子尚是登闻楼魁首,还要受此侮辱。」 「他宋家便是出了承恩公出了皇后,又有太子做靠山,难道便可无法无天了?一个无官无职、无德无才的宋家普通人,便可指挥宫中的侍卫,甚至把他们叫出来拿人。」 第46页 「今日若是我等退让,那下次呢?怕是连死去也悄无声息。还望诸位各自通知亲朋好友,与我一道,为商南讨一个公道。商南若是有罪便罢,但商南既然无罪,我等也不该眼睁睁看着他受辱。」 周围的人纷纷叫好。 在赵翰林的指挥下,一部分人跑去通知丞相,一部分人去登闻楼叫人,最后一部分叫来家中的家丁,派人跟在了宋潇的身后。 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其中,队伍人数不断扩大。 宋潇完全没意识到不对劲,大摇大摆穿过闹市,然后进了端王府。 坠在他身后的学子顿时议论纷纷。 「没想到端王也前牵扯其中。」 「我看未必,那位宋公子是宋家人,平日里和端王也从未来往。」 「当日宴请,端王也算是热情款待,如今不如我等先询问一二。」 秦胜得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正见到一群人在端王府前踌躇不前。 秦胜挤到最前面,道:「诸位,我秦胜厚颜一番,敢为天下先,不如由我来敲门。」 赵翰林拱手退让开,「秦大人客气,秦家家风优良,秦大人也才华出众,正是一等一的人选。」 等到进了门,辛太监见来势汹汹,迅速看出了不对。 他三言两语就把责任推到了宋潇身上,抹了一把泪,「宋公子本就和我家王爷从未来往,他来这里,先是要太平猴魁来泡茶,又要冰镇荔枝做果盘,还踹伤了我家王爷的一个婢女。」 还好,他忙着安抚那个宫女,没让她下去。 宫女上前一步,怯怯对着众人行礼,肩膀处还有着一个清晰的脚印,脸色格外苍白。 辛太监道:「我家王爷与宋公子虚以委蛇,便是想着他与商南公子也算有过一面之缘,想要保下他,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群情顿时激愤。 一行人顿时继续往里走,恰好撞上了带着一堆侍卫准备离开的宋潇。 「就是他,」一个学子大声指认,指着最中间那位带着金玉项圈的微胖公子哥,「就是他让人抓了商南。」 宋潇顿时警觉,「你们是什么人?我可告诉你们,我表兄是太子,他马上就要登基了……」 不说还好,一说,场面顿时无法控制。 冲到最前面的青年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一口唾沫吐到了他的脸上,「我呸!」 宋潇捂着脸,惊慌不已,「来人,快来人——」 辛太监在旁边大喊,「别打了,别打了。」 心里却乐开了花。 侍卫们也不敢轻易下手,只能伸手拦着。他们可是看出来了,里面是有部分学子无官无职,可还有一些是翰林院、国子监、甚至是六部的人。 万一得罪了,他们也赔不起。 秦胜一个头两个大,但他也早就看不惯宋家人,干脆也拉偏架,拦着宋潇不让他出拳,「这些都是珍贵的文人才子,你可别轻易动手。」 赵翰林沖在最前列,趁着这个机会踹了宋潇好几脚。 宋潇恨恨道,「我要告诉我表哥,让他砍了你们。」 季琛和白琦出来收拾残局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后。 两人一人一边,白琦去了学子群里,季琛又来见宋潇。 「宋公子,这是怎么了?」季琛险些笑出声。 只见宋潇顶着一对熊猫眼,脸上也多了好几块青紫,衣服的扣子也被扯掉了。 「我要回去,要进宫见表哥。」宋潇说了一句话,又嘶着捂了右脸,他的牙齿都被打歪了,说话隐约有些漏风,「这些刁民,我要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眼见着敌人自己要找死,季琛能怎么办? 要不是他知道宋潇姓宋,他都要怀疑宋潇到底是哪个阵营的。 他只能亲切准备好马车,给那些侍卫送药,然后送宋潇进宫,让他好好去找太子,务必哭诉他的委屈。 送走了人,季琛再来见白琦这边的人。 「端王辛苦了,」赵翰林对着季琛态度格外好,更是满脸同情。 「是啊,若不是端王,商南这次怕就是真的危险了。」 「那宋潇把商公子送来端王这,便是想逼着端王动手,没想到太子居然这么快就忍不下您这个弟弟,想给您泼脏水。」 「端王确实受了不少委屈。」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对着季琛感激不尽,还帮着季琛补充完了前因后果。 白琦含笑看着他。 很明显,这是白琦的功绩。 季琛弯了弯嘴角,「还是诸位厉害,竟能逼退宋潇。」 唯一得知商南真实身份的秦胜眼神微妙,要不是他知道端王的性格有多么恶劣,他大概也就真信了季琛的邪。 眼见着成功救下了商南,还得到了端王的夸赞,众人顿感轻松。 季琛还不忘留他们吃一顿晚膳,共同畅饮一番。 众人纷纷婉拒,又转头去了登闻楼,开始商议正事。 白琦自然和他们一路同行,听着他们的计划,还不时补充几句,偶尔挑拨几句,务必要让今天的这场火烧得足够迅勐热烈。 翌日,朝中一片混乱。 登闻鼓被敲响,京都学子状告宋家宋潇。 还没登基的季瀚从床上下来,送走了五个宫女,就看见御书房堆积成山的弹劾奏摺。 第47页 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弹劾宋家,尤其是宋潇。从宋家收受贿赂、火烧官禄寺,再到跑马圈地逼死百姓,各项内容足以激起群愤。 头一条便是宋潇当街抓捕他人! 更有甚者,还有人直指太子,在奏摺里逼问,是谁给的宋潇权力,让他去指挥那些宫中的侍卫,去抓捕一个宫外的才子。 秦胜自然沖在了首位,不然多对不起秦家那京都第一书香门第的封号,何况他本人也是御史中丞,如今也算是恰当使用职权,内容自然格外犀利。 季瀚看见秦胜的奏摺便恼怒不已,让人叫来了秦丞相,当着他的面大发雷霆,说秦胜简直是别有居心,言语恶毒之极。 秦相才将将安抚完那些来敲登闻鼓的学子,又去见了宋潇一面,问他为什么要将人送到端王府,宋潇却支支吾吾,不肯开口,最后逼急了,便说是太子同意了的。 秦相顿时心凉了一截。 这种情况,叫他如何来收场! 面对季瀚的指责,秦相道:「犬子无能,还请将他调职,避免他祸从口出。」 季瀚满意,干脆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去给端王做侍读,陪端王读书。宋潇他受了委屈,我便封他做五品校尉,也算是安抚一把。」 正好秦胜和季琛这两个人他都不喜欢,扔一块得了。 秦丞相能怎么办?只能磕头说好。 等回了家,秦丞相就一把掀了桌子,胸口起伏不定,「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有这个时间,不想着怎么处置宋家,倒想着还来帮扶他们。」 秦胜难得没刺激自己的亲爹,「我就说太子不是个好的。您瞧,老皇帝临死前还对着您说,要您待太子如同亲子,如今您倒是做到了,我也没见太子待您如同亲父。」 「你闭嘴!」秦丞相厉声道:「最后那句话是你能说的?」 「我怎么就说不得,」秦胜直白道:「爹,您日夜忙碌,太子本就无能,现在孝期还不忘临幸宫女,要不是您替他抹清痕迹上下打点,这件事早就爆出来了。」 秦丞相嘆息,「我倒是想松快几日,只是本来太子就无登基诏书,如今还未举办登基大典,万不可再有其他的事情出现了。」 秦胜往椅子上一靠,冷笑道:「自从太子要抬高宋家,还要立左右双相,我便认出来了,这太子根本就不是明君。您何必这么顾及他?」 他爹是什么人?一国丞相,为官三十年,兢兢业业从不贪腐,朝堂无人不贊。 那宋家的承恩公宋质呢?以前不过是一八品小官,不过是仗着生了女儿,女儿又入了宫,这才一跃为承恩公。 就这样的人,居然要封为右相,和他爹并列为相,简直是岂有此理! 老皇帝才死了多久?不过十四天而已!连人都还没下葬,太子就要把老皇帝亲自指认的託孤大臣给赶下来,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秦丞相倒是不在乎自己的权柄有没有被人分割,但他受不了太子如此说他儿子! 他都一把年纪了,不就追求一个封妻荫子?不然他天天拼命是为了谁? 要是秦胜真的做错了什么,他也认了,可太子分明就是借题发挥,单纯不喜他而已。 秦丞相冷笑一声,「他昨儿个还不忘安慰宋潇,封他做了五品校尉,还下了圣旨盖了玉玺。」 说到这里,秦丞相更加呕心了。 可呕心归呕心,他还得帮着太子处理好这件事。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秦丞相又开始教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少开口少说话,你就不懂?非要上书显摆一番自己的本事。太子不是明君,那你想要怎么样的君王?这岂是你能挑剔的。」 「劝谏君王难道不是臣子应有的本分?」秦胜梗着脖子道:「我不就是想要一个博文广识、出身高贵、求贤若渴、体谅百姓、能接受群臣批评的君王?这很难吗?」 秦丞相气笑了,一指门外,「你现在就出去,倒是给我找一个出来。便是尧舜,怕是也达不到你的标准。」 谁不想有?他前后陪伴三朝帝王,从先帝到老皇帝再到如今的太子,只觉一代不如一代。 「找就找。」秦胜昂着头出了门,转头就叫了马车去了端王府。 除了太子,又不是真的没有其他皇室成员可以依靠了。 「端王,」秦胜的目光格外热络,他觉得自己的梦想就寄托在了季琛身上了。 毕竟季琛这人,远比季瀚更能辨识忠奸。 季琛正端着果盘在哄鸽子。 「你下来,我来餵你好不好?」季琛劝哄道,「我今天一整天都陪着你。」 「咕咕咕。」鸽子愤怒叫了好几声。 它是不会再轻易相信季琛的话了。 「上次真的是意外,临时有急事,你瞧,我这一有空,就来找你了。」季琛道。 鸽子又往上飞了一些,歇在了最高的架子上,扭头不看季琛。 季琛无奈,又往前走几步,想把鸽子给捉下来。 「端王,」秦胜兴致勃勃走了过来,「我以后就是您的侍读了。」 从御史中丞平调为皇子侍讲,看似都是正六品的官员,实际上差别不小。 毕竟御史台有自己的升职方向,但作为皇子侍读,就只能靠着皇子的能耐了。 季琛一愣,快要到手的鸽子从他手边飞过,「侍讲?」 第48页 秦胜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侍读就是陪您读书,给您讲学。王爷放心,怎么说我秦家也算是家学渊博,在商南没出来前,我也算是首屈一指,定不会辱没了王爷的身份。」 季琛收回了手,看向秦胜,惊异道:「你认真的?」 秦胜拍胸脯保证道:「您放心,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既然作为侍讲,定然能让您薰陶出足够的学问。」 他就不信了,端王怎么就不能博闻强识? 到时候端王肯定比太子强上一百倍。 季琛面带同情看着他,「那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一直住在冷宫里?」 秦胜慢慢点头,察觉到季琛的眼神不对劲,心跳不自觉加速几分。 他感觉自己可能会收到一个不那么令人高兴的消息。 季琛继续道:「我一贯不受皇帝重视,常年待在冷宫,也无人教导。」 见秦胜全身僵硬,季琛再补了一刀,「这个无人教导,是指我身边只有一个宫女,并无任何老师。那宫女还存心攀高枝,基本上都在外奔波。也就是说,冷宫里我经常一个人待着,而且年幼的时候,我也不敢乱跑,几乎未出过冷宫。」 秦胜咽了口唾沫,艰难问道,「那王爷识字吗?」 季琛露出了堪称温柔的笑容,只是笑容中带着些许嘲笑,「你说呢?」 季琛能听懂这里的话,和周围的人进行交流,完全都是因为原身脑海里有记忆。但原身不识字,他自然也不识字。 穿越过来之后,季琛也完全没将重心放在读书识字上面。 横竖都是亡国之君,他还是别为难自己了。 秦胜:「……」 还没开始的事业就要夭折,他似乎已经能看见尽头的模样。 秦胜勉强安排,「那不如,我们从识字学起?」 季琛无可无不可点头,「外面如何了?」 「一片混乱,」秦胜嘆气,「他们忙着弹劾宋家,宋家忙着销毁证据,太子忙着临幸宫女……一时半会,定然没办法平静下来。」 季琛一把抓住站立不动的鸽子,用力撸了一把,「你还想跑?」 鸽子用力挣扎,「咕咕咕。」 它只是听着听着忘记了。 辛太监顿时叫人取来笔墨纸砚,搬来案几,又铺好宣纸,供两人使用。 「来,我们开始上课。」季琛一手抱着鸽子,悠闲坐在了椅子上,主动拿了墨块然后加水,开始研磨墨汁。 秦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端王,你不如把鸽子放下?」 哪个人上课还抱着宠物的? 「那不行,我松手它就跑了。」季琛毫不客气拒绝了。 劝不动季琛,秦胜只能瞪了鸽子好几眼,「这鸽子如此不懂事,又如此胖,我看也到了时辰,不如拔毛下锅——」 煮了算了。 话还没说完,「咕咕,」鸽子伸着脖子,一挥翅,顿时掀翻了桌面的砚台和纸张。 砚台的墨汁四溢,其中一张纸飞动起来,微风吹拂,纸张瞬间飘到了秦胜的额头上,纸张上未干透的墨渍也留在了秦胜的额头上。 秦胜恨恨撕下纸张,将纸张揉成一团扔到一边。 鸽子发出一阵咕咕咕的叫声,似乎也在嘲笑他。 季琛见状,将鸽子的翅膀给压了下来,不让它乱动,赔礼道:「它不懂事,要不我们继续?」 秦胜:「……暂且先停一下。」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他忽然觉得,给端王当侍读也不是一个好主意。 辛太监叫人打了水,供秦胜洗了脸。 秦胜拿着毛巾仔细擦拭,却见额头留了一片祥云状的印记,他再怎么用力似乎都不能撼动分毫,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辛太监赔笑道:「老奴自作主张,想着秦大人难得留下墨宝,便选了最好的、不易掉色的墨块,想着以后也能供端王查看一二……」 辛太监越说越小声。 现在看来,这不易掉色是真的,那家商铺的老闆并没有欺骗他。 就是效果未免太好了些。 秦胜:「……」 他要自闭了。 眼见着这一人一鸽要再次打起来,季琛不得不左右劝两句,又翻出来了一个面具,给秦胜戴上,找来了一辆马车,亲自送他到门口。 府门前,白琦恰好从外面回来。 先是给了季琛一抹温和的笑,白琦纳罕扫了秦胜一眼,和他打了声招唿,「秦大人这是?」 怎么也戴上了面具。 「我想试试新的风格。」 「他过敏,起痘了。」 秦胜和季琛不约而同选择了开口,前者是秦胜,后者是季琛。 奈何内容截然不同,顿时让人听出不对劲来。 白琦的眼神不免有些微妙。 秦胜艰难道:「我过敏,起痘了,羞于见人,又想试一试新的风格改变形象,所以戴上了面具。」 季琛在旁边忍着笑,还不得不作证,点了点头。 鸽子在一边兴奋扇动翅膀,「咕咕咕。」 「小白,不要胡闹,」季琛按下了鸽子的脑袋。 白琦盯着鸽子,「王爷是在叫他还是叫我?」 季琛一愣,这才想到,白琦也姓白。 当时随口给鸽子取个「小白」的名字,只是因为鸽子毛色纯白罢了,没想到倒是撞上了白琦的姓氏。 第49页 「我想叫你,」季琛道,「不如给它改个名?冲撞了你也不好?」 「不用,叫小白也好,」白琦主动接过鸽子,摸了一把它柔软的羽翼,眉宇间尽是笑意,「王爷看它的时候,每叫它一次,都能想起我来,岂不是更好?」 季琛失笑,「好,我记住了。」 「咕咕咕,」鸽子愤怒直叫,试图从白琦手中躲开。 这是把它当替身? 还没来得及走远的秦胜一个踉跄,飞快上了马车,让赶车的太监动作快点。 听到了白琦的那句话,他隐约察觉了一点了不得的东西。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入v,提前更新,明天还是18:00 解释一下自己的设定: 正常情况下,皇帝死后应该是太子在灵前登基,百官改口,然后给皇帝哭灵,再行登基大典,正式转正。 老皇帝死后,由于太子没有登基诏书(被季琛毁了),玉玺又破了(被季琛砸的),所以丞相就因此劝着太子先给老皇帝守灵二十七天,让百官暂不改口,彰显自己的孝心,然后再行登基大典。 所以目前,季瀚是太子而不是皇帝。 第21章 昏厥 请端王入宫主持大局 一座五进的宅院里, 周围服侍的婢女全部被撤了下去。 香炉从木制换成了耀眼的金镶玉规制,徐道士先给面前的三清尊像上了香,然后念道:「无量天尊。」 季瀚也跟着一拜, 然后迅速开口, 「徐道长, 我试了你的法子,一开始确实是感觉无比快乐, 后期却有些力不从心, 这是不是我修行不够……」 季瀚难得有些尴尬,要他承认那方面后期后续无力,对他来说也是个打击。 不过, 他是为了修仙的正事,才不是贪恋女色, 所以即便有些羞耻,他也强行开口了。 徐道士抚摸自己的鬍鬚, 依旧是那一副仙气飘飘的模样,「公子说出的正是实话, 普罗大众都是凡人,一朝开始修仙,无法适应和持久也是正常。」 季瀚顿时点头,似有所悟。 徐道士推过去一个盒子,看着季瀚有些乌青的眼角,道:「这是我秘制的丹药, 配合口诀一起使用, 自然能让公子坚持到天亮。」 季瀚打开盒子一看, 见里面放了约二十颗丹药, 顿时大喜, 「多谢道长。」 徐道长又叮嘱了季瀚许多注意事项,比如要注意,最近不要杀生,要虔诚给三清上香,要多多修行房中术等。 季瀚被念叨得晕头转向,对徐道长又信服了许多,他取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银票,「这些银两算是我感谢道长炼丹的酬劳,道长拿去吧,也能填补荷包。」 徐道长正色道:「我等修道之人,钱财都是外物,只要能好好供奉三清,便是再贫穷,我等也无所畏惧。如今公子能踏入修道一门,也算是我的功德一件,更不该收下银两。」 徐道长说不收,季瀚就更加要塞给他了,「道长千万不要客气,将来我等一同飞升成神,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如今道长也该好好享受一二。」 徐道长余光一瞥,看见银票上清晰的一万两,顿时手一个哆嗦,又勉强保持着仙风道骨,和季瀚客气了几句,才道:「既然如此,这些银两我且收下,将来用于修缮道观,给三清祖师修个金身。公子放心,我定然会在梦中和三清祖师说明这是你捐的银两。」 季瀚满意点头,又让人送来了一堆谢礼,「那就多谢道长了。」 等确定季瀚走了以后,徐道长慢悠悠回了自己的屋子,然后关上门窗,眼神发亮,仔细数了数那些银两。 「一、二……」徐道长倒抽一口凉气,「居然有十万两,这是哪里的富贵公子哥?大好的家业,怕是也经不起这么个败法。」 说到这里,徐道长也摇了摇头。 这又关他如何呢?要不是季瀚这么好骗,他也拿不到这么多的银两。 满眼贪婪望着手里的银票,徐道长才刚将它贴身收好,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道长,道长,我是以前的季家姑娘,请您出来一见。」外面的女声明显有些焦急。 徐道长脸色一整,抹平衣服上的褶皱,理了理鬍鬚,再拿上拂尘,这才开门,「无量天尊,不知姑娘有何要事?」 季韶忧心忡忡看着他,「道长,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我伯父说外面的道士都是些野道士,还问我那五千两银子哪去了,说要将那些个野道士抓去见官。」 五千两,刚好就是季韶以前断断续续给道观的供奉,徐道长也是见她天真又富贵,不然哪会轻易跟着她走。 扶着鬍鬚的手微微一顿,徐道长保持着仙风道骨,「这倒是外人对我等的误会了,贫道专心修道四十余载,是三清的正统弟子,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更别说是欺骗百姓。」 季韶愧疚低头,「道长,是我对不住你,我伯母一直逼问我,我才不得不说出了你的名字,如今我伯母叫了好些个侍卫去我的另一个私宅里搜查人去了,说是抓了野道士就先打一顿再送去牢里,道长,你快走吧。等到我和哥哥慢慢说服了伯父伯母,再去道观里把您重新接来。」 徐道长心里稍安,「姑娘放心,何处不是修行?能为姑娘解惑是贫道的应有之义,等姑娘的长辈放下偏见,我等自然会再见面。」 第50页 徐道长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季韶,然后脸色一寒,跑到屋子里收拾好自己的金银细软,一个包裹整理好,迅速在外面叫了一辆马车,扬长而去。 徐道长心里其实并不自信,这些年纪大的人可没有小公子小姑娘好欺骗,稍有不慎,怕是就会将自己的命都给填进去。 他催着马车夫再快一些,天大地大,只要他出了京城后隐姓埋名,这些银两也够他用了。 「他走了吗?」季韶又恢復了以往的冷傲。 「回公主,那道人已经离开,」旁边的丫环不解问道:「公主为何不再留他几日?」 季韶一笑:「再留下去,眼见着太子一次次出宫,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就要发觉不对劲了,如今自然是刚刚好。」 收拾好心情,季韶道:「去把道士用过的东西全给砸了烧了,半点痕迹都不许剩下,再来人伺候我换身衣服,我要去陪哥哥用午膳。」 旁边的宅子里,也有一堆人正在议事。 「那道士跑了?」白琦问道。 「是,」旁边的侍卫低声道,「从西南方向出了城门,现在还来得及追上。」 「公主还是心慈手软,」白琦淡淡道:「派几个人追过去,把那道士杀了,伪装成强盗抢夺财物。」 这个道士只要活着,就是个证据,将来随时可能出现隐患。 只有他死了,再也没办法说话,才能证明季韶和这些事情无关。 旁边的侍卫顿时听令,边缘的几个人迅速退下。 「去通知金雀,让她再给春桃几个香囊。宫里的人手有限,自然每一个都要好好用上,」白琦道,「再让人告诉秦胜,叫他做好准备。」 三日后。 季瀚拿着毛巾擦了擦脸,打了个哈欠,精神格外睏倦,「去把我的药给我拿来。」 太子妃穿着素银的衣裳,缓缓道:「殿下,那药也不曾找太医验过,您还是少吃为妙。」 春桃在一旁殷勤伺候季瀚穿衣洗漱,从冷宫调来东宫后,她并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但为了得宠,她不得不抓住切机会讨好太子。 春桃顿时掐着嗓子道:「太子妃,太子都说了要拿药过来,娘娘为何不肯听命行事?何况,太子如此英明神武,难道还有人敢欺骗太子不曾?」 太子妃脸上的温婉笑意渐渐消失,藏在袖子里的手渐渐握紧。 季瀚冷着脸扭头,不愿多看太子妃一眼,「你不肯替我拿那就下去,不要耽误别的宫女伺候我。」 春桃得意一笑,扭着腰替季瀚取来了盒子,「太子妃既然出身高贵,不愿放下身姿,不如让奴来讨好太子,也好让太子愉悦。」 太子妃冷冷瞥了一眼春桃。 春桃顿时缩了缩肩膀,躲进季瀚的怀里,「殿下,奴好怕,你看太子妃这么瞪着奴。如今殿下还在这,她就欺负奴,等太子待会去处理朝政,奴怕是会更加悽惨。」 季瀚拍了拍春桃的手,一抹花香传入他的鼻息,顿时让他精神一振,「好了,你放心,我不会让太子妃欺负你。」 季瀚总感觉,这个宫女格外让他满意,尤其是身边浅浅的香味,格外让他着迷。 真是是可忍熟不可忍! 一个连侍妾都算不上的宫女,也配得上她的欺负? 太子妃气得胸口不断起伏,转身就走,再也不想在这屋子里待着了。 「记得再替我找十个宫女来,」季瀚的声音遥遥传来。 太子妃摔下帘子,出了门。 她痴痴望着宫门的方向,直到身边的嬷嬷惊醒了她,「太子妃,奴已经挑好了十个干净的宫女。」 太子妃冷笑一声,「东宫后院的屋子都快安排满了吧?」 嬷嬷垂头,不敢多言。 太子妃怒气沖沖道:「太子他看不上本宫,倒也罢了,范良娣张淑女何奉仪也是名门之后,才行俱佳,模样也不差,太子也不喜欢,反倒偏爱临幸宫女,甚至每次都要不一样的人,临幸之后也不多看一眼。本宫日日睡不好,天天替他安抚宫女,赐下赏赐,将她们收入太子的后院,如今这些宫女已有一百六十四人,太子居然还叫本宫再替他寻摸十个来!」 嬷嬷看了看四周,见周围并无他人,惊慌道:「娘娘,您将来还要靠着太子呢,断不可对太子心生不满。」 太子妃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长长吐出胸口一阵闷气,「罢了,把那些宫女送过去吧,只是嬷嬷,你且记得,送过去的宫女尽量挑那些爱攀高枝的,想要出宫好好嫁人的便不要选进来,总不能耽误了她们。」 嬷嬷感怀不已,「娘娘慈悲。」 太子妃艰难扯了扯嘴角,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遥遥望着天际。 很快,前院里传来男欢女爱的叫声、笑闹声。 嬷嬷有些恼怒,「这些宫女,实在是不堪驱使,居然引着太子如此胡闹。」 她分明已经耳提面命过,要格外小心,结果这些人如此胆大妄为。 这还是孝期,声音也不小些,万一叫别人听了去,可不是彻底败坏了太子的名声。 太子妃嘲讽一笑,「现在满朝大臣谁还不知?也只有太子才以为自己将这事藏得严实,昨儿个哭灵的时候,好几位命妇都在规劝我,让我劝太子这段时间不可亲近美色。」 说到这里,太子妃也泪如雨下,「嬷嬷,我也苦啊,宫里的太子对我不冷不热,几乎不来我屋子里,宫外的人也不知我的苦楚,娘家只看我身份高贵,要我提携弟弟,命妇们觉得我不够贤淑,不能适时劝谏太子,也不能管束众妾室,实在不堪为妃。」 第51页 嬷嬷心疼看着太子妃,这也是她伺候了二十余年的主子,她亲眼见着太子妃成长,也亲眼见证了太子妃从闺阁走向宫廷,这一路受到多少的风风雨雨。 嬷嬷刚想安慰几句,却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尖叫,「太子,太子——」 刺耳的声音迅速传到了太子妃的耳边。 太子妃豁然抬头,她擦干眼泪,「走,我们过去看看。」 嬷嬷连忙叫来了远远坠在后面的几个宫女,自己亲自搀扶着太子妃,朝着前院走去。 前院正是一片混乱。 太子妃到的时候,只见侍卫们想上前又不敢,房门紧闭。 「把门打开,」太子妃一甩衣袖,「都是什么时候了,还顾着这些。」 侍卫们得到了准确的命令,顿时跑过去开门,门后又是一阵惊慌尖叫。 太子妃向里面望去,脸色铁青。 十个宫女的衣着暴露,季瀚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封院!正院里的人一个都不许往外跑,」太子妃怒道:「叫她们把衣裳穿好,把这些宫女全都看管起来,嬷嬷快拿着我的牌子,去请太医来。」 这都什么事啊! 太医院值班的何太医忍不住擦汗,心里也腹诽不已,这都什么事啊! 他比较倒霉,恰好今日轮值,才在太医院里坐下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东宫里的嬷嬷叫去给太子诊脉。 诊完脉何太医就想走,这事是他这个小太医能参与的吗! 太子妃握着帕子,手指不自觉绞紧,「太医,太子如何了?」 何太医拱手道:「臣学艺不精,娘娘不如去请院正来。」 太子妃心口顿时一凉。 太子妃一边打发人拿了她的牌子去请太医院院正,一边问道:「那院正来之前,何太医不妨先行施针或是开药,给太子先缓解一下症状。」 何太医顿时跪下了,「娘娘,这,这,臣实在是不敢下针……」 万一今夜太子就死了,这算不算他的施针过错! 宁可什么都不做,何太医才不担这个风险。 太子妃听懂了暗示,脸色渐渐苍白。 太子妃看向嬷嬷,「可有人有孕——」 她也说不下去了。 如今是孝期。每次宫女伺候完太子,他们都会叫人送一碗避子汤过来,看着这些宫女一滴不剩全部喝下去。 而整个东宫,包括太子妃和所有的妾室,至今都无一儿半女。 太子妃一拂袖,砸了一个杯子。 外面的侍卫以及周围的宫女顿时跪下,惶惶然看着太子妃。 太子妃枯坐许久,终于涩然道:「开宫门,去叫人把秦丞相、承恩公、六部尚书,还有当日在先帝託孤时在干清宫的大臣全都请来,让他们共同议事。」 一个时辰后,太子妃等来了诸多大臣。 秦丞相暗暗按了自己的腰,他年纪大了,这都丑时了还折腾,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十来个太医轮流把脉,太医院院正当仁不让第一个,然后黑着脸退下,示意下一个来。 一群人把脉完毕,俱都一声不吭。 承恩公不耐烦了,率先开口,「不知太子妃深夜召集我等,可有何要事?」 宋潇在一边探头探脑,肆无忌惮打量着宫女们的面容,还在琢磨着明日约表哥出宫去玩耍。 太子妃艰难扯了扯嘴角,向着众人道:「今夜实在是本宫不得不为之,太子骤然昏厥,如今本宫请来了太医正在诊脉,还望诸位一道作个见证。」 秦丞相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能把太子妃逼到这个份上,不会是太子出事了吧? 礼部尚书江子林性格最为急切,他顿时问道:「太医院的太医呢?怎么都不说话?」 太医院院正寒着脸闭嘴不语,听到这句话干脆连眼睛也一道闭上了。 太医们也没人说话,江子林每看一个人,那个人就往后退一步。 唯有最后的一位女医没有退,她冷着脸道:「肾水不足骤然晕厥,太子应该这些日子房事过多,直接导致肾亏,再加上后期补药过量,耗尽根基,元气大伤,这才导致昏迷。如今血充肺腑,太子自然醒不过来了。」 太医院院正钦佩看向这位女医,诊治精准,而且说出了众人不敢说的话。 就是要被迁怒了。 果然,承恩公顿时怒而看过去,「你在胡说些什么?!」 女医继续道:「不用施针了,现在就准备后事吧,最多两天,太子就要断气了。」 「来人,快来人,把她押下去!」承恩公大吼道:「如此败坏太子名誉,你们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一旁的侍卫把女医带走了。 承恩公满怀期待看向太医院院正,太医院院正艰难点头,算是认同了女医的诊脉结果。 承恩公顿时掀翻了桌子,看向太子妃,愤怒不已,「太子妃是如何伺候的太子,怎么能让太子出现这样的岔子!」 太子妃冷笑一声,「该本宫问承恩公一句,承恩公何必要前三日把自己的孙女送进东宫来?不就是想着攀附太子!」 秦丞相打断了承恩公的话,「好了!」 秦丞相看了一眼天色,深深嘆气,感觉自己这两个月老了十岁都不止,「如今已是寅时末,天亮后百官前来哭灵,太子必须出场。太子如今昏厥未起,我等必须拿出一个方案来。」 第52页 而且,他们还得想一想,这样的丑闻,要怎么给天下人交代。 秦胜深吸一口气,心口怦怦跳,哪怕自己预设了好几次这样的场景,到来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格外惊喜。 秦胜上前一步,沉声道:「依臣看,太子尚无子嗣,且陛下除太子外,只剩下端王一子,按律应当请端王入宫主持大局。」 承恩公想反对,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 除了端王,还能有谁? 老皇帝上位前便杀光所有的兄弟姊妹,把剩下的偏远宗室驱赶至孝陵附近,京都里只有皇宫里住了皇室,如今老皇帝去世,太子倒下,除了端王,竟然就只剩下一个大公主。 其余的朝臣对视一眼,纷纷道:「按律确实应当如此。」 秦胜的嘴角疯狂翘起,又拼命压下。 他说出这么一句话后,便闭嘴不语,不打算再出风头。 众人已经开始商议接下来的礼节,承恩公后退一步,用力抓着宋潇的手,一字一句低声道:「你现在就去一趟端王府,就说宋家愿意奉端王为主,恭迎端王入宫。」 太子外孙不行了,承恩公也不得不开始寻找新的人作为依靠。 宋潇狠狠点了点头,趁人不备偷偷熘出了东宫。 无所事事的秦胜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又迅速掩盖下。 呵,老狐狸,想要先站队保全自己? 那端王可不是好惹的。 季琛还在睡梦中就被人叫醒了,他捧着茶杯,听着宋潇说出了事情的始末。 听到太子昏厥不醒,季琛的瞌睡顿时全部跑了。 不对吧?太子倒下比小说里早了整整五个月。 这是有人在谋国。 季琛打量宋潇一眼,决定顺水推舟,「跟着你来的人全都是你的心腹吧?你过来有被人注意到吗?」 宋潇大声道:「这自然没有,端王放心,那些大臣如今还在商议,自然有人对您不满,我宋家愿作车马为您驱使,替您弹劾那些大臣。」 季琛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起身,「那可真是太好了。」 宋潇顿时露出一抹欣喜的笑意。 如今太子倒了,他们宋家想要继续过好日子,可不就得好好巴结端王。 「左右,来人!」季琛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杀了这些人!」 在季琛成了端王以后,过来投靠的人渐渐增多,不少贫民愿意过来为奴为婢,还有不少青壮年愿意作为侍卫拿工钱,辛太监稍微筛选几次,也逐渐组织了不少人,专门护卫季琛的安全。 宋潇看向季琛,满脸不敢置信,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 季琛才不管别人怎么想。 他早听过白琦汇报一二,一开始宋潇跟着太子季瀚出宫了好几次。 何况宋家人本就不能留。 既然要做,那就必须做绝。 守在一边的侍卫顿时簇拥着季琛后退,然后上前包围了宋潇以及他带来的人。 宋潇也退入人群中,惊惶不已,「端王,便是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份上,你大可折磨我,怎么能轻易杀我?」 抢在最前面的侍卫已经不耐烦砍下了一个宋潇心腹的头。 一抹鲜血溅到了宋潇脸上,宋潇顿时大叫,「季琛,我是宋潇,我是宋家人!我们家出了皇后,还出了太子!若不是太子出事,哪里轮得到你来即位!我还是大公主的夫婿!你杀了我,就是得罪了宋家,你还拿什么安抚天下人!你有什么资格君临天下!」 季琛道:「不论我凭什么君临天下,你都看不到了。」 战斗结束的很快。 季琛有些不适应这些血腥气,但还是看完了全局。 毕竟,这只是个开始。 叫了人把这些人埋了,再处理好血迹,季琛开始赏赐众人,还问了最前面的人,「你倒是勇气颇足,叫什么名字?」 「我叫汤潜,愿为端王效命,」年轻人憧憬看着季琛。 不论是季琛那一瞬间的狠辣,还是以前的温和,汤潜都佩服不已。 季琛点头,认真道:「好,我记下了。」 这样的人,正好可以重用。 门外,已经有官员来叩门。 辛太监欣喜过来报信,「王爷,秦丞相率领众人,前来请端王入宫主持大局。」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季琛只看完了前二十章就穿越了。 但在他没看到的第二十一章 ,八位主角之一的南王感慨不已,「我年轻时得罪了豪绅,不愿卖身为仆,就趁着人牙子不备中途逃跑,还将名字改为汤潜,直到如今功成名就,我才换回了本名。」 咳,季琛其实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身边牵扯了几个主角(狗头) 第22章 寻找 太子去世 如今尚是寅时, 秦丞相带领着六部尚书、承恩公以及一众官员,一行人浩浩荡荡,守在了端王府的门口。 天色格外暗沉, 只有端王府挂着的灯笼透出些许光亮。一旁的石狮子附近有小草顽强钻出来, 露水从茎叶上滑落, 落入泥土中。 秦丞相感觉自己的衣裳也被露水打湿了,但他依旧笔直站着, 身体丝毫不动。 辛太监一开始便请他进门, 他只是恭恭敬敬站在门外,让辛太监先行传话,务必要将礼节做到最完善, 让人无可挑剔。 第53页 也没用他们站多久,辛太监迅速又跑了回来, 老褶子脸上的皱纹全部舒展开,「各位大人, 快请进,端王正好起来了。」 承恩公上前一步, 想要走在第一个,结果秦胜不知不觉站到了他的身后,拉住了他的衣摆,不让他上前。 秦丞相没有关注后面的动静,只顾着跟辛太监客气几句。 承恩公拿眼刀子甩给秦胜,撕扯着衣摆, 秦胜气定神闲站在那, 就是不放他过去。 偏偏秦胜还不到三十, 承恩公如今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自然也比不过秦胜年轻力壮, 再加上不敢动作太大让别人瞧见,两人一时僵持在原地。 辛太监只是笑,权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端王府大门已开,恭请各位大臣进入。 辛太监站在一边领路,秦丞相带着众人进入,一路穿过花园走到待客的大厅,越看越是惊心。 那个紫檀雕刻,分明就是太子季瀚说要偷偷送到念慈庵给静尘师太(皇后),那个珊瑚摆件,也是珍宝,他在国库见过…… 秦丞相心头一凛,以有心算无心,难怪太子输成这样。 季琛坐在主位,「各位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要事?」 秦丞相带着行礼,拱手道:「今为请端王入宫,主持今日的陛下哭灵一事。」 「哦?太子怎么了?」季琛疑惑问道。 承恩公张嘴,又不好意思开口,干脆扭头看着墙上挂着的书画。 秦丞相脸色也有几分僵硬,只能勉强道:「太子重病,暂时起不来,所以这些日子要劳累端王。」 大庭广众之下,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季琛又和秦丞相客气几句,秦丞相也将周围的几位大人挨个介绍给他,务必要让他眼熟。 等轮到承恩公的时候,承恩公一把上前,挤开秦丞相,热情道:「端王,如今我等总算是见面了,作为外公,我还只在您洗三的时候见过您。」 秦丞相深深嘆气,干脆让开了位置,任由承恩公表演。 其余的朝臣也纷纷看了过来,谁都没有开口。 他们也想看一看季琛如何应对。 秦胜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承恩公,以为端王是太子,能三言两语就被你哄去? 季琛脸上客气寒暄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毕竟我在洗三之后就被送进了冷宫,别说是承恩公,就连陛下,也和我不怎么见面。另外,承恩公怕是记错了,我母亲姓柳,不姓宋,已经去世二十年,我母家柳家人七十六口,也全部被发配充军,后来在战场上都死光了。」 承恩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 承恩公将脑袋凑过来,小声道:「端王,宋潇没和您说吗?我宋家愿意第一个投诚。」 「什么宋潇?我不知道。」季琛毫不犹豫走向下一个人。 承恩公看了看四周,忍不住拉着辛太监低声询问,偷偷塞了一张银票给他,「宋潇没来吗?他人呢?」 辛太监不动声色接过,只是道:「承恩公,这里是端王府,宋公子怎么会来这里?」 可我叫他来报信来卖好了! 承恩公几乎想吶喊出声,可他不敢。 见季琛已经明确表示了不喜,其余的大臣迅速将承恩公挤开,围在季琛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吹捧。 「嗤,你瞧他那样子,居然还敢自称是端王的外公。」 「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就该趁早退位下去,别占着朝廷的地方。」 一两句闲言碎语传入耳中,承恩公回头,扫了一眼后面的人。只见这些人都是以往热络待他的同僚,每一个对他都格外热情,偶尔宴请时他们送上宋家的礼物也都极为珍贵。 每个人都不像是会说他坏话。 承恩公心跳一阵阵加速,感觉有几分头晕目眩。他忍不住抱着最后一丝侥倖心理,或许是自己听错了呢。 「呵,宋家要完了,端王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这一句话格外清晰,就是站在他身后的赵翰林所说。 承恩公对他怒目而视,赵翰林不屑转头,和秦胜说话去了。 气血上涌,承恩公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晕了过去。 「吓!」赵翰林顿时躲远了,「这是不是想污衊我?秦大人,你可得和我作证。」 秦胜嘴角一抽,不得不佩服这些人态度的转换自如,「那就看端王怎么说。」 已经有小太监架着承恩公,扶着他上了马车。 辛太监乐呵呵道:「诸位勿怪,端王府本就地方小,再加上端王也即将入宫,府里也没个太医,便不留承恩公在这休息了。」 「承恩公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就在宋家修养吧,」季琛随意扫了一眼,冷漠下了决定,「就劳烦其他人受累,帮着承恩公分担事务。」 「是。」众人的回答格外响亮。 很明显,承恩公这么一「休息」,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朝堂上了。 请了秦丞相等人在大厅喝茶,季琛藉口去换衣服。 白琦和季韶已经分享完个各自的信息,又让人处理了宋潇等人的尸首,只等着季琛回来。 「陪我进宫还是就在外面?」季琛问道。 「我要进宫!」季韶双眼发亮,「我要去看看宫里的那些人,好好扬眉吐气一把。」 白琦已经紧急列好了单子,「我去帮王爷处理一些简单事务,如今还只是刚刚开始,还不到尘埃落地的时候。」 第54页 「好,我们一起进宫。」季琛道。 稍微收拾一下,用了些点心填填肚子,季琛带着白琦和季韶进了同一辆马车。 秦丞相犹豫一下,还是扣了扣马车门,也跟着进去了。 看见车上的白琦和季韶两个人,秦丞相只认得出其中一个是大公主,另一个只觉有些眼熟。 「这是我的……」季琛有些卡壳,「他负责我身边大大小小的事情,我都和他商量着来。」 白琦态度也格外好,「见过丞相大人。」 秦丞相也不吝惜给出一个好脸。 毕竟这人明显是季琛的心腹。 「端王,」秦丞相犹豫半晌,还是先问了一句,「宋潇当真未曾来过?」 「是啊,我没见过他,」季琛笑吟吟道:「或许是他跑到别的地方,落水淹死了,也或许是被强盗给杀了,承恩公和我提宋潇,又有什么用处。」 秦丞相心头一窒。 那就只能按照季琛的话,去给宋潇设计一下死亡过程了。 「那宋家呢?」秦丞相问道,「我等只是保皇党,自然愿意为端王做事。」 「宋家火烧光禄寺,贪墨国库五十万两,自然要抄家问斩,」季琛慢吞吞道:「一个都不能放。」 秦丞相默默记下。 至于光禄寺是不是宋家派人烧的?那必须是。 「除此之外,还有一医女冒犯太子,」秦丞相按了按眉心,「她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太子的病症,还请端王对她处罚一二。」 「她不是说的挺对?」季韶茫然。 秦丞相不得不解释道:「可此举也让太子颜面扫地。」 季韶气笑了,「他都要死了,而且是这么个死法,我们还要注重他的颜面?」 秦丞相嘆气,「世俗本是如此,何况死者为大,太子生前也是一国太子,怎么能如此死去?」 季韶不满撅嘴,可也知道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只能眼巴巴看着季琛。 饶是季琛,听见这话也心头一梗,「难不成要我去给季瀚收拾烂摊子?」 秦丞相无奈点头,「不然有失皇家体统。」 季琛冷笑一声,「那就失吧,横竖被骂的也不是我,大不了就这么直接记载进史册里。把那个女医放出来,正好让她再说一次。」 皇家丢人就丢人,都要亡国了,还怕什么丢人? 秦丞相心头一梗,「这还是不了吧?」 白琦也不得不劝季琛放过这个念头。 毕竟他担忧季琛因为此事损伤颜面。 白琦在一边打圆场,转头问起秦丞相,进了皇宫之后的注意事项。 「……除此以外,太子妃要去哭灵,端王这还需要几位女眷,一起去接待内外命妇。」秦丞相说的口干舌燥。 季琛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秦丞相受宠若惊接过,「多谢端王。」 「那就先请丞相夫人劳累一把,来带一带我妹妹,」季琛道。 进了皇宫,季琛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就不得不带着大臣去给老皇帝哭灵。 底下的其他官员一脸茫然。 怎么忽然换人了?太子呢? 有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了昨晚开了宫门请丞相等人入宫的事情,顿时不敢开口多问,深怕牵扯进什么皇宫秘闻里。 秦丞相不得不站出来,「太子骤然昏厥,所以端王前来挑起重任。」 六部尚书同时站出来作证。 下面的大臣面面相觑,有人小声道:「敢问太子为何突然昏厥?」 秦丞相面不改色,「太子饮酒过多,一时血沖肺腑,这才昏厥。」 众位大臣众口一词,强行认下了这个说法。 太子妃站在一边,拿着帕子擦拭眼泪,「太子这些日子思念陛下,这才一时饮酒,可没想到……」 秦夫人拉着季韶一起接待内外命妇,安抚她们的情绪,顺便透露一些消息,比如说太子已经彻底起不来了。 等到送走了这些人,秦夫人一脸慈爱看着季韶,「我听娘娘说起过大公主。」 这里的娘娘,自然是指已废的乔皇后。 季韶抬眸,有些好奇,「乔夫人是怎么说的我?」 其实乔夫人也提起过,秦夫人是可靠之人,季韶可以信任。 秦夫人道:「她说端王温和善良,公主活泼灵动。」 季韶顿时点头,不免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许得意的笑容,然后又幽幽嘆气,「也不知道太子什么时候死。」 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秦夫人脸色一僵,「公主,宫里有忌讳,不能随意说死字。」 那成吧。季韶迅速改口:「希望他尽早活不成了。」 秦夫人:「……」 难怪乔皇后说大公主活泼。 比起接待命妇的简单,季琛那里就要麻烦许多。 御书房里,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上一次,季琛砸了玉玺的缘故,这一次的玉玺直接消失在了柜子里,其它的印记也不见了。 秦丞相有些焦急,「必须把这些东西赶紧找到,但太子目前不能挪动,周围也不能有太大的动静。」 毕竟太子还能喘气。 季琛沉吟片刻,「去请宁姑娘进宫。」 除了宁文筝,其他人他也信不过。 辛太监点头,飞快安排了小太监。 「走吧,秦丞相和我说一说别的事情,」季琛摇头,「我们在这也无用,或许是机关藏在哪个屋子里也不一定。」 第55页 秦丞相嘆气,跟着季琛去了另一边屋子议事。 一路急行,宁文筝听着辛太监给她解释,点头道:「你放心,我对工部事务格外了解,此次也带了宁家的十个工匠,找东西已经够了。」 如今,便是她最好的立下功绩的时候。 宁文筝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排查,从干清宫到御书房,所有的大门为她敞开。 辛太监还要忙着去梳理人手,不得不告罪一声,就此离开,留了几个小太监在旁边带路。 将许多宫室逛了一圈,宁文筝道:「这样,加快速度,人手分成两边,你们沿着这条路继续搜查,其余的人陪我去东宫一趟。」 不能排除太子将玉玺放在自己院子的可能。 东宫的正院里。 「你们干什么?」一边的宫女惊慌尖叫,「这是东宫,你们凭什么闯进来?」 「阻拦者统统拿下,」宁文筝冷声道:「今日必须把东西找出来。」 周围一片兵荒马乱。 宁文筝已经带着工匠直接闯进了太子的寝室。 「搜,动作小一点,不要惊扰其他人!」宁文筝低声吩咐,自己也上前搜检起来。 床榻上,一直躺着的人手指略微动了动。 「姑娘,这里有痕迹,」其中一个工匠惊喜道。 「你们一起,把它破开,然后赶紧出去,」宁文筝扫了一眼四周,却见最后面的床榻旁的帘幔,晃动了一下,不由心口一跳,小心走了过去。 「宁,宁……」季瀚涨红了脸,拼命挤出几个字,「我都听到了,他们要杀我。」 宁文筝不由一慌,太子怎么还能醒? 宁文筝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将帘幔恢復原状。 季瀚断断续续道:「你,你救我,等我好了,封你为后。」 哐当。 站在门外的太子妃端着汤药,却不慎失手,连碗也一同摔在了地上。 「娘娘,」嬷嬷大惊,「您可曾伤着手?」 太子妃将额头靠在门上,努力听着里面的动静,「并无,你们退后一些,我想就这么静一静。本来太子也无法醒来,本宫端药也只是心理慰藉,摔了便算了吧。」 嬷嬷只以为太子妃是实在想念太子,暗暗嘆气一声,让身边的宫女都走远一些,自己也站远了。 宁文筝朝外看了一眼,隔着朦胧的帘幔纱,她只能判断出外面是一个女人。 心里有了猜测,宁文筝忽然问道:「那太子妃要怎么办呢?」 「把她打入,打入冷宫,」季瀚的脸色已经变成紫红色,他说到这里时声音不由变大了些,以为宁文筝已经动心了。 得到了答案,宁文筝右手拿起被褥,按在了季瀚的头上,捂住了他的鼻孔。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宁文筝以为自己会紧张,可实际上,她已经开始设想接下来要怎么解决,怎么通知辛太监过来,怎么联合太子妃,怎么伪造死亡现场。 「唔,唔——」季瀚死命挣扎,手摸索着被子,扣上了宁文筝的手腕,试图推开她。 宁文筝心跳如雷,眼神却渐渐发狠,死死压着他的脑袋,不让他动弹。 夕阳下,太阳将门外的太子妃影子拉长,阴影照进屋子里。 工匠早已破开了机关,拿到了一个盒子,直接出去了,屋子里只有宁文筝和季瀚。 太子妃的影子一动不动,门外也静默无声,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眼见着人挣扎的动作一点点变小,宁文筝这才颤抖着手,揭开了被子,探了探鼻息。 没气了。 宁文筝长长喘气,将被子丢开,然后拉长了袖子,遮住手腕上的伤口。 出门的时候,宁文筝朝着太子妃道,「太子妃安。」 太子妃点头,对着身后的嬷嬷道:「嬷嬷下去吧,本宫要一个人和太子待一会,等用晚膳时再来叫我。」 宁文筝这才抬头瞧了一眼眼前面带哀愁的太子妃,真心行礼,「太子妃辛苦。」 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到宁文筝快要和她错身走开的时候,太子妃忽然问道:「做皇后不好吗?」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我已经有了自己想要努力的方向,」宁文筝道:「多谢娘娘。」 走出了正院,宁文筝这才询问工匠,「搜到了什么?」 「玉玺找到了。」工匠双眼发亮,又看见宁文筝一直在发抖,不免问道:姑娘,您怎么了?」 「刚才不小心,捏死了个东西,」宁文筝深吸一口气,强逼着自己平静下来,「走,赶紧去找虎符。晚膳之前,必须把东西找齐。」 太子妃几乎已经是明示了,她最多也就拖延到用晚膳的时候。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夹子,所以更新要迟一点,大概晚上11:00左右 第23章 救人 灵前登基 亭台楼阁中, 秦丞相挑了一个不起眼的屋子,将朝堂上的大致布局告诉季琛。 季琛懒散点头,到底还是将最关键的几个名字给记下来了。 「端王, 正所谓得道多助, 失道寡助, 」秦丞相正在努力劝说季琛,「王爷以前未在京都露面, 大臣对您也颇为陌生, 如今正是您施恩的时候。」 季琛把玩着桌上的摆件,撑着下巴,有些跃跃欲试, 「我不施恩他们会怎样?」 第56页 这些人会谋反吗? 秦丞相顿时一噎。 季琛眼见着秦丞相脸色不大好看,再看看秦丞相有些斑白的两鬓, 他难得有点小愧疚,「那随便选几个吧, 丞相去列名单就好。」 横竖他都不认识,也说不出个好坏来。 秦丞相面露感动, 心里忍不住将季琛和季瀚作比较,很明显,比起季瀚喜欢一条条反驳他的建议,还偏爱宋家,季琛明显不那么固执己见,多少能听进去几句。 说到这里, 秦丞相再接再厉, 继续道:「其实不仅是对朝臣要施恩, 对着宗室更应当如此, 兄弟上更要注重情谊, 才能让天下人见证皇家的和睦。」 季琛把玩摆件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忍不住目露凶光。 季瀚既然已经快要死了,那他就绝对不允许别的人再打着太子的名义在他面前跳。 如果秦丞相一定要他安抚太子那边…… 那他就只能事后把那些人统统给处理了。 秦丞相没有注意到季琛那一瞬间的不对劲,只是将眼神停留在桌案上,没有直视季琛的面容,用以表示对这位王爷的敬重。 「王爷,这也不需要您过多操劳,只需赏赐些医药和银两,逢年过节派着太监或者宫女前往关怀一二,惠而不贵,便已经是皇恩浩荡。」 「东宫那边又不缺银子,」季琛嗤笑一声,「谁知道他们挖了国库多少。」 秦丞相一愣,缓缓道:「王爷,老臣所说是皇觉寺的那位。」 季琛一愣,手一松,「谁?」 东宫还有人在皇觉寺? 珊瑚摆件顿时磕到了桌面上。 秦丞相硬着头皮道:「就是那位小沙弥。」 「什么小沙弥??」 秦丞相更加惊愕,「王爷居然不知?」 「我应该知道?」 秦丞相嘆气,「就是当年陈贵人在十七年前所出的皇子,后来送到了皇觉寺。」 季琛愣了一下,稍微算了一下,「那就是我弟弟?宫里的三皇子?」 秦丞相委婉道:「陛下当年把他从皇家玉碟里划去了名字,送他到皇觉寺出家。」 季琛:「……」 他没忍住,小声骂了一句傻逼。 有本事别生啊! 生出来了,就把人送到庙里出家,绝了! 秦丞相没有听到季琛说了什么,只是继续道:「王爷,这人对您没有多大威胁,何况一个月来,陛下和太子接连去世,朝野实在是动盪不安,也不能再有祸事了。」 季琛忍不住问:「他处境很不好?」 「是非常不好,」秦丞相道:「自从那位陈贵人产子之后,宋皇后,也就是静尘师太便夜夜无法歇息,太子也开始生病,陛下让钦天监为这位皇子批命,结果得出这位皇子不利于陛下和皇后,更不利于整个皇室,于是就此送到皇觉寺,据说是在修行赎罪。」 季琛:「……」 槽点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汤潜!」季琛大声叫了外面的侍卫。 汤潜身着铠甲,拿着长刀,一把推门而进,激动看着季琛:「王爷,可是有事情吩咐?」 「你替我去一趟皇觉寺,拿着端王府的牌子去接人,那人叫——」季琛看向秦丞相。 秦丞相补充道:「叫季培。」 季琛一愣,熟悉的名字让他瞬间回忆起了小说剧情,一股荒谬的心情从心底悄然升起。 难道是那位未来的中原霸主,最心狠手辣的主角? 还是同名同姓? 季琛扶额,嘆息道:「问他愿不愿意来皇宫,他同意的话,你就把他好好接到皇宫来,任何人不得阻拦。」 「是!」汤潜没有多问缘由,兴高采烈点了一队人,一同出发。 太子醒不过来,一切的事情都需要季琛来拿拍板,秦丞相也事情忙碌,见这事搞定了便自己也下去做事,不再逗留。 秦胜进来的时候,正好和汤潜错开。 「王爷,」秦胜走近了两步,「我怎么也算是和您一条船上的人了吧?能不能找您讨个恩典?」 季琛心想,你一个主角,怎么就和我一条船了? 当然,他面上没反驳,只是示意秦胜继续。 秦胜道,「就那位医女尤涵,她是有真本事的大夫,她虽然一时心切说出了太子的病情,还下了判断,但那也是大实话……」秦胜越说越小声。 很明显,他也清楚那位医女说话多么直接。 季琛有些好奇,「你怎么会过来替一个医女求情?」 秦胜面露复杂,笑容有些虚弱,「半个月前的墨迹,我把皮都快擦破了也没去掉,后来就找到她那里,她给我制了药膏,敷了两次就去掉了墨迹。」 季琛也想起来了,那块墨迹还是他养的鸽子翅膀一扇,一张纸才飞到了秦胜额头上,留下了一块墨迹祥云。 「好,放人是吧,没问题。」季琛满口答应。 就当是给秦胜的补偿。 秦胜顿时满足了,兴高采烈下去。 「尤太医,端王同意了,你可以走了。」秦胜将得来的好消息告知了医女,还不忘跟宁文筝打个招唿,「宁姑娘,这是还在忙碌?」 宁文筝的脸色有些苍白,还是回了一个清浅的笑容,「已经忙完了,只要将东西呈过去就好。」 秦胜一回头,只见医女脸色严肃盯着宁文筝,不由一愣,「你怎么了?」 第57页 医女道:「她身上有一点血腥味。」 以及一丝在东宫可以闻到的花香。 秦胜没放在心上,只是随口道:「那或许是她不小心划伤了手?这不重要,尤太医,你能不能帮我开一开方子,最近我感觉我掉了不少头髮,发量日渐稀疏……」 秦胜殷勤看着医女。 这几日他忙碌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天天在庄子和皇宫两处来回跑,没有一天不熬夜。 医女犀利总结道:「所以说,你开始秃顶了,是吧?」 秦胜:「……」 难怪承恩公听了医女给太子的诊断,大怒不已,立刻就让侍卫把她押下去。 秦胜满口不承认,「我没有!你别胡说,我只是偶尔掉几根头髮而已,离秃还远着呢!」 医女无奈望着他,「不要讳疾忌医,你要将毛病说清楚,我才好开药。何况治秃顶我有经验,半个月便可好转。」 秦胜只能含恨点头,「是……是有一点。」 房间里,宁文筝让工匠将玉玺、印记与虎符一一摆上,展示给季琛,然后便让他们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辛太监一人伺候。 宁文筝深深行礼,「王爷,太子大约晚膳时分就要去世了。」 季琛迅速回过神来,「他死了?你把他掐死了?」 「他中途醒过来了,我没办法,」宁文筝也没有多少愧疚,简洁道:「是我拿被子捂死的。」 白琦原本坐直了身子,听到这句话又放松些许,「那不要紧,痕迹不重。」 掐死的话,脖子上勒痕太明显了。 「现在谁在东宫守着?」白琦问道。 宁文筝道:「太子妃撞见了我的动作,但没有出声,我还让辛公公分给我的一个小太监在那守着,不放任何人离开东宫。」 宁文筝难得有几分惭愧,她确实是想着利用太子妃一把。 一旁的辛太监忍不住插嘴,语气中透着些许阴狠,「若是太子妃不愿,就让她为太子殉情。」 他自然也指望自己的主子能够登得高位,不希望有任何不长眼的人阻拦。 白琦冷静道:「先试着拉拢她,问她要什么,一个月时间,陛下和太子先后去世。陛下死了还算是寿终正寝,太子的死亡勉强用饮酒过多掩盖过去,再来一个太子妃,怕是民间会凭空多出许多揣测,王爷的名誉会受损。」 听着宁文筝将事情原委讲述一遍,季琛倒是来了兴致,「不用这么担忧,我倒是觉得这位太子妃是个聪明人。宁姑娘,不如你再去问一问,太子妃可愿帮我们一把。」 宁文筝自然垂首应是。 正在他们商量细节的时候,汤潜回来了,他面带焦急,「王爷,那位季培公子快死了。」 季琛顿时抬头看去,连忙追问道:「他怎么了?」 不会由于他扇动蝴蝶翅膀,把这个主角给扇死了吧? 汤潜道:「我过去的时候,这位公子已经高烧了两日,一直不曾用药,皇觉寺里的僧人还拦着我,不让我进去。」 说到这里,汤潜推了推身边衣衫破旧的矮个子,「这位是季培身边的人,我怕说不清楚,就干脆将她带了回来。」 矮个子身材瘦小,脸上还有着清晰的巴掌痕,衣衫破旧,像个穷小子。矮个子噗通一声跪下祈求,不断磕头,「求各位垂怜,赏赐一些药材,季培他烧了两天了,实在是快撑不过去了。」 「去叫太医,让人过来给他治!」季琛脸色也不太好看,「人在哪,带我去看看。」 汤潜将人就近安排在一个偏僻的屋子里,季琛进去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腐烂的味道。 矮个子红肿着眼,解释道:「前几日皇觉寺失火,房梁倒下来的时候,正好砸到了季培的腿上。」 白琦揭开面前的棉被看了一眼,只见面前躺着的人瘦弱无比,面色潮红,身上血迹斑斑,双腿更是已经开始流脓,伤口格外恐怖。 他退后一步,按住季琛的手,示意他不要上前,然后问道:「太医呢?」 辛太监道:「已经叫人去请了。」 「王爷,」站在一边的太监顿时跪下,「太医本是给宫中贵人诊治的,他不过是——」 眼见着季琛的眼神越来越恐怖,他顿时不敢继续。 「你是什么人?」白琦问道。 太监自豪道:「奴才曾经是在御书房伺候的,也受过皇后娘娘的恩典和教导,端王以前一直待在冷宫里,不知这些规矩,如今奴才过来伺候,自然要指点端王宫中规范。」 说起来,太监也不是很瞧得上端王。 一个冷宫的皇子而已,还不如他们这些奴才有见识,要不是运气好,怎么可能再踏进皇宫半步? 辛太监冷汗涔涔,噗通跪下,一句话不敢辩解。 人是他挑出来跟着伺候的。 季琛闭眼,强迫自己不要太生气。 这一刻,不是因为这人到底是不是主角,纯粹是因为季琛看不下去。 「你起来,十天之内,把宫里这些受过皇后和太子恩典的太监和宫女,还念念不忘旧主的,全部放出去!」季琛怒道:「换人,去请那位女医来!」 搞不好那些太医里,也有不少人还惦记着老皇帝、皇后和太子,随时可能叛变。 唯有那位女医,公开大胆得罪了承恩公,也就得罪了宋家。 第58页 白琦看向矮个子,「皇觉寺是不是也归宋家负责管理?」 矮个子顿时狠狠点头,「我听说方丈多次和宋大人一起喝茶。」 白琦捏了捏季琛的手指,季琛顿时看过来。 「我明天帮你去出气好不好?」白琦认真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把宋家抄了。」 季琛沉默半晌,刚刚升起的火气顿时被一汪清泉覆盖。 又清甜又欣慰,还带着些说不出的悸动。 季琛道:「好,你去的时候,记得把汤潜也带上。」 女医匆匆赶来,上前看了一眼伤势,再按压了几下季培的筋骨,下了结论,「再迟几天,这腿就彻底废了。」 矮个子顿时惊喜抬头,「那现在是不是还能治?」 女医的眼神从矮个子纤细的手指上划过,点了点头,看向季琛。 季琛点头,「用最好的药,务必治好他。」 「王爷,时间差不多了,」辛太监小声催促了一句。 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 季琛道:「这里交给你,需要什么你就叫人去取。」 女医一口应承下来,然后开始施针。 勐烈的刺痛下,躺在床上的人睁开了眼,正好瞧见了季琛转身离去。 这是谁? 来不及多想,他再度昏了过去。 东宫的正院里,太子妃守在季瀚的床榻边,感受着季瀚渐渐冰凉的尸身,怔怔落泪。 一众妾室也跪在后面,掩面哭泣。 秦丞相率着百官站在外侧,恭敬肃穆,送季瀚最后一程。 粗略望去,这一幕竟然和一个月前干清宫里分外相似,只是换了部分人而已。 眼见着季琛也来了,太子妃顿时嚎啕痛哭,匍匐在被褥上,「太子殿下,夫君!你怎么就走了!将我们这些弱女子丢在世上!」 太子妃的这一句话,昭告了太子季瀚的死亡。 一众妾室的哭声也开始变大,既为床上的人,也为自己的命运。 周围的太监宫女纷纷跪下,为这位太子送行。 夕阳的光辉彻底消散,周围点了无数的蜡烛,反倒映衬着这里如同白昼一般。 秦丞相带着百官给季瀚磕头,站起来后復又跪下,朝着季琛道:「今太子早逝,端王为陛下之二子,太子之弟,当尽早承接父兄重任,不负江山社稷。」 「请端王登基!」 「请端王登基!」 众多大臣跟在秦丞相身后,纷纷跪拜行礼。 白琦在离季琛最近的地方,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容。 秦胜混在众人之中,跪的最为诚心。 季韶也跟着众人行礼,眉宇间的戾气彻底散去。 宁文筝是女子,不能亲自参与其中,所以她只是静默无声望着这里,露出一抹笑意。 太子妃怔怔看着季琛,在这一刻她才清晰意识到,随着季瀚去世,原本要属于她们的时代彻底宣告结束。 他们的声音一阵阵传开,形成了回音,仿佛也在催促季琛。 季琛看着这一幕,不是不感动,「诸位请起。」 季琛道:「承蒙天命,吾往后自当竭尽全力。」 秦丞相再次率着众人跪拜,「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妃也终于起身,带着一众太子的妾室跟随大臣行礼,「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庄严肃穆的钟声敲醒,既宣告着太子的去世,也宣告世人,皇宫又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总感觉写得乱七八糟,改了好几次,来迟了。 先灵前登基改口,交接权力,正式的典礼还没有。 截至目前,所有的主角均已露面,季琛也已登基,下一卷就是新的征程。 § 第二卷 :大鹏一日同风起 § 第24章 佛像 早归西天 宣政殿里灯火通明, 季琛和白琦等人慢悠悠走过来,一行人一同穿过彩绘迴廊,终于有心思欣赏周围的景色。 走到殿门前, 季琛隐约听到里面的几句争执。 「不论最近的事情, 太子到底是在干清宫里被先帝亲自指认为下一代的帝王, 只是太子孝顺,欲为先帝守孝, 这才一直不曾叫群臣改口, 如今也应当以帝王礼下葬。」 「没有改口那就一直是太子,何况其他人也就罢了,户部尚书, 难道你也不知道太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秦相都说了太子是喝酒过多血沖肺腑!太医也都这么说,你还想胡说什么?」 「太子连登基诏书都没有, 怎么能称为帝王!」 「那昔日的端王,如今的陛下, 不也没有诏书!」 「这能一样?群臣都已拜见,我等已经改口了。」 季韶也听见了, 顿时一脸无语,「这些人是不是闲得慌?都这个时辰了,还在争执太子的丧仪?有什么好吵的,人都死了,去茂陵找个地方把太子埋了不就完事。」 秦胜摇头,「文人都注重名气和礼节, 尤其是在葬礼方面, 讲究个侍死如生, 所以他们才争论不休。不信公主您问一问别人, 有没有人不在意身后名?」 「我。」白琦淡淡道, 「我就只在意生前事,不在意身后名。」 说这句话的时候,白琦不由看向了季琛。 此时恰好一阵风吹过,吹灭了最近的蜡烛。 第59页 季琛示意白琦走近一些,「小心点,别摔了。」 秦胜:「……」 不知为何,本来想去用早膳的他,忽然间感觉有点撑。 宁文筝看了两人好几眼,隐约觉得有点不对。 太监过来点灯,正好瞧见了周围的一大圈人,顿时战战兢兢跪下行礼。 见周围的人快要围过来,秦胜咳嗽一声,提醒道:「陛下,我们进去吧。」 季琛上前一步,门前的太监迅速通传,原本议论纷纷的宣政殿顿时鸦雀无声。 本就不是正式的上朝,季琛也只是随便来过问两句。 「各位在商议什么?」 「陛下,」一位身着绯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出列,他拱手道:「今太子早逝,当尽早定下葬仪,让其入土为安。太子生前也曾由先帝授命登基,对陛下更是孝顺有加,更当抬高丧葬礼仪。」 听这个声音,似乎是支持季瀚以帝王礼仪下葬的。 季琛漫不经心点头,「有道理。」 「那就——」 「那就将太子陪葬帝陵,」季琛打断了他的话,「太子确实有孝心,记挂先帝,如此看来,还是别将他们父子分开得好。何况君父君父,不论如何,季瀚以太子礼下葬,先帝若是九泉之下有知,想必也会无比宽慰。」 想要单独来个帝陵?做梦吧。 一旁的秦丞相面色复杂,要是先帝九泉之下有知,知道太子是这么个死法,怕是会活生生气活过来,去隔壁的陪葬陵痛殴太子一顿。 绯色男子还想开口,季琛一眼扫过去,目光凌厉,「你退下。」 很明显,季琛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们商量这个问题。 「除却此事,十余日前,诸多学子敲醒登闻鼓,状告宋家宋潇,此事当时被押后处置,如今也该重新提上议程。」 大臣们心照不宣交换一个眼神,宋家该倒霉了。 「我有一友,名为白琦。」季琛道:「他身负冤屈,状告宋家栽赃陷害,污衊白家通敌叛国,此事交由大理寺处置,刑部从旁协助。」 白琦怔怔望着季琛,他没想到季琛一直记挂着他的身世,会将他的事今天就提出来。 季琛和白琦对视一眼,朝他安抚一笑,然后继续询问秦丞相一些琐事。 他确实一直记着白琦的身世。 小说里,白琦一直用着「商南」这个名字,没有恢復真实的姓名。因为在世人眼里,白家通敌叛国,满门抄斩,所以白琦也只能远走他乡,改名换姓,等待时机来洗清冤屈。 如今,季琛既然有这个权力,自然要迅速帮他一把。 秦丞相不由望了白琦一眼,面带笑容,「原来是白家人,难怪我之前见了你nanf 几次,只觉有些眼熟,却没有认出来。」 一边的大臣也接口夸赞,赞扬白琦有君子之姿,完全不提白家那「通敌叛国」的罪名。 开玩笑,季琛都亲口承认了白琦是他的友人,那皇帝的友人,能有罪吗? 季韶留在了宣政殿,兴致勃勃看着他们互相争执吹捧,宁文筝站在她身侧,安安静静并不发言。朝臣大多避让着两人,并不与她们接触。 宁尚书上前两步,「你……」 要不还是回去?女子在宣政殿,这成何体统,外人要如何看待? 可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里,他这个父亲凭什么轻而易举就让她退出? 宁文筝温婉一笑,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出来,「父亲大可放心,我能坚持。」 宁尚书一噎,干脆自行离去。 季琛独自离去,秦胜跟着秦丞相去处理朝政,白琦很快就追过来了。 「不多聊几句?」季琛有些讶异。 他提前走,就是为了将那里彻底留给他。 白琦摇头,目光灼灼,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倾泻,「他们的夸赞都不重要。」 昔日的过往再次揭开,终于有了将一切真相大白的机会,白琦固然在意,但他更在意的,是带给他机会的人,是记得他、也让他牢记在心的人。 所以他轻松将那些赞誉抛掷脑后,追随着心之所向,奔赴而来。 季琛和白琦闲聊了许久,两人之间依旧是无话不谈,季琛也不在意什么皇帝应有的尊荣,也不从在自己人面前用「朕」这样的字眼,白琦也顺水推舟,接受这一份亲近和独一无人的宽待。 心下不满,季琛在白琦面前讽刺那些大臣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嫌弃他们事多,白琦也只是替他倒茶,默默将季琛提起的名字记在心底,打算以后找机会处理。 天亮之前,季琛原本打算去补一觉,结果辛太监来了。 「陛下,皇觉寺来了人,」辛太监道:「说是有重礼献给陛下。」 「不见。」季琛一口回绝,「拒了,让他们走。」 辛太监有些为难,道:「陛下,奴才问了季培公子,他说您最好去见一见,这两年皇觉寺召集了不少工匠,寺庙里的人增多了不少。」 季琛扭头看向辛太监,「他醒了?」 白琦的关注点倒是不一样,「他们要了多少工匠?」 好歹是名义上的弟弟,又倒霉到这个程度,季琛还是打算亲自过去看一眼。 白琦也跟了上去,他想问个究竟。 由于腿病不宜移动,季培还被放置在那间屋子里。 第60页 看见季琛走进来,矮个子顿时放下了手中的汤药,退到一边。 上次见面时太过仓促,季琛也没仔细打量矮个子,如今倒是发现这人的耳垂上还有些细小的绒毛。 迅速收回眼神,季琛道:「你听他们说了吗?」 季培还格外虚弱,他无力点头,「差不多知晓了。」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母亲呢?」季培轻声问道。 季琛顿了顿,「宫里没有她的名字。」 宋皇后在位的那二十年,宫里的嫔妃死了一批又一批,大多都是病逝,只有柳嫔诞下了他,还成功将他保了下来,留在冷宫,这才留下了名字。 就连季韶的母亲,也只能追查到是一个宫女,下落不知。 气氛就此陷入沉默。 季琛看着面前瘦弱的人,暗暗嘆气,一点都不像是十七岁,反倒是如今的季韶都比他看起来健康有力。 「多谢陛下救我一命,」良久,季培终于从悲伤中走出,认真道谢。 季琛道:「不必客气。」 见两人实在是无话可说,白琦干脆开始询问,「季公子,你可知道,皇觉寺召集工匠是为了什么?」 季培的脸色有些怪异,「是为了修佛像。」 白琦明显不信。 季培嘆气,「你们一去便知,那佛像极为显眼。」 见季培有些睏倦,季琛最后问了一句,「这是你的小厮?」 季培看向矮个子,唿吸不自觉沉重,「是我的朋友,我一个小沙弥,哪来的小厮。」 季琛点头,「你好好休息。」 等到季琛出了门,矮个子比划着名手势,没有出声。 季培看懂了。 那句话的意思是,他发现我是个女人,但他没有揭穿。 他们还有很大的余地周旋。 矮个子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心 季培长长吐出一口气,撑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横竖皇觉寺来了人,见季琛再次问起,辛太监便干脆叫人去让人把献上的礼物给带上来。 僧人满脸笑容,呈上来的是一樽约一丈高的佛像,佛像金光灿灿,闪耀无比。 辛太监的唿吸也有些粗重,捧着佛像的手忍不住颤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一块金子! 对着佛像,季琛一时沉默。 同样的风格,让他隐约想起了初见季瀚的时候,季瀚也酷爱这份金光闪闪的打扮。 这让他有了几分不详的预感。 僧人自豪道:「皇觉寺花费了两年时间,雕刻佛像一百零八座,佛像姿态各异,中央巨佛更是集结两千匠人的努力,如今听闻陛下登基,贫僧奉命前来,为陛下画像一幅,再去以陛下面容刻佛像一樽,日后供奉在佛祖身边。」 「刻什么刻!刻了之后你们再天天念经给我上香,祝朕早登西方极乐?」季琛嘲讽道。 这种鬼东西要是真的留下了,那千年之后都有后人瞻仰,嘲笑着道:「看,这就是那个又蠢又自信的越国末帝。」 一想到这里,季琛就觉得窒息。 白琦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这么多匠人这么多金子,拿去干什么不好? 僧人顿时跪下磕头,「陛下,皇觉寺念经,自然是为您消灾祈福——」 辛太监不耐烦听了,指挥着两个小太监将僧人堵嘴,直接拖下去。 「走,一起去皇觉寺一趟,」季琛扶额嘆气,「亲自去看看那一百零八樽佛像。」 辛太监迅速安排好马车,载着季琛和白琦等朝着皇觉寺奔去,汤潜等人听命跟随。 只是在马车上揭开帘子瞧了一眼,季琛就彻底沉默了。 难怪季培说他们看一眼便知晓了。 皇觉寺大门敞开,中央伫立着巨大佛像,两旁也各自摆放着小臂高或者一人高的佛像。 辛太监看着这一幕,实在是惊嘆不已,「这么多金子……」 以季琛的目光来评判,这座巨佛至少有五米高,两米粗,全都是黄金制造。 门口的僧人大腹便便坐着,他没能察觉出辛太监等人的身份,还在那里洋洋得意,对着路人大肆宣告,「皇觉寺承接陛下旨意,取用国库金银,铸造佛像为江山社稷祈福。此为一百零八座佛像中最大的佛像,耗费无数金熔铸而成,两千匠人日夜不停开工,雕刻巨佛面容和姿态,三千高僧为其念经开光,可谓是举世无双的建筑。」 众人目瞪口呆。 一个路人愤怒朝着地面吐了口唾沫,「我呸!老子交的税银,就用来搞这玩意?」 僧人冷笑一声,「这位施主,你如此心恶,出言无状,当心死后堕入阿鼻地狱。」 汤潜看着这一幕,不由握紧了拳,得亏同袍拉了他一把,他才没当场冲上去。 僧人继而扬声道:「此佛像好好供奉,定可保存千年,流芳百世。」 路人愤懑不已,「我看是遗臭万年。」 周围的人路人隐隐聚过来,看着这一场热闹。 僧人冷着脸,身后两个打手迅速上前一步,「你再说一句试试?」 路人顿时不敢多言,忿忿然躲入人群中。 看完这样的闹剧,白琦的脸色不大好看,「我也不知,寺庙的局势竟然成了这样。」 挖国库金银,修五米高巨佛。 两年前,那定然是先帝的旨意。 第61页 季琛忽然觉得,难怪主角要造反。 第25章 刺杀 他在心疼我 「再说一句要如何?」季琛忽然问出声, 语气中有几分漫不经心,「你们打算怎样?」 四周沉寂,无人敢发言, 即使声音是从马车上传出来, 季琛的话语也格外响亮。 「大胆!」僧人一拍桌子, 感觉自己的颜面有损,顿时愤怒不已, 「何人竟敢在我皇觉寺门前放肆。」 不用他多说, 两个打手主动上前,走近了马车,更多的打手鱼贯而出, 各自举着棍棒长枪,三十余人将季琛一行人团团围住。 汤潜迅速握紧刀柄, 眼神发狠,示意周围的侍卫靠近些, 排列好队形,随时准备迎敌。 原本还想着看戏的路人们见这些人要动手, 哗啦啦往后撤退,又捨不得跑远,便躲在街道的尽头悄悄望着这里,或者从屋子里的缝隙里偷看。 「你才大胆!」白琦一把掀开帘子,率先下车,语气格外冰冷, 「兵戈指向陛下, 我看你们才是放肆, 难不成是想着造反!」 陛下?僧人瞪大了眼, 心里有些恐慌, 但皇帝已经有好几年没来过皇觉寺了,而且哪一次过来不是前后跟着能堆满两条街的仪仗队。他看了眼那辆平平无奇的马车,顿时放下了心,「胆敢借着陛下的名头招摇撞骗,我看你们才是活腻了!来人,给我把他们拿下!」 汤潜毫不犹豫拔刀,从王府和皇宫挑选出来的精锐瞬间冲散了皇觉寺的打手,砍杀声四起。 打手们平日里都是被好好供养着,偶尔吓唬一下百姓欺负几个平民,哪里抵得过正规训练出来的侍卫?他们迅速溃散,僧人见机不妙,迅速朝着皇觉寺内逃去,大声唿喊着,「来人,快来人!方丈,方丈,救命啊!」 季琛从马车上下来,扫视一眼四周。 鸽子也飞了过来,歇在了季琛的肩膀上。 方丈穿着一身袈裟,怒气沖沖往外走,见到被众人守在中央的季琛时险些腿软,顿时双手合十,跪倒在地,「陛,陛下!贫僧参见陛下!」 陛下?这人是真的? 原本还得意跟在方丈身后的大腹僧人心神一慌,两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还在角落里探头探脑的百姓顿时也惊了,一个个瑟缩着脑袋,跪在原地,不敢再看。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早在季琛入宫的当天,描绘着季琛面容的小像便偷偷在达官贵人手中传达,但凡想好好过日子的人都默默将这张脸记在了心里,争取自己在见到季琛的时候能第一时间认出来,哪怕没办法讨好,也切记不可得罪。 更有甚者,还将季琛身边的几个重要的心腹、朋友信息,全都一一搜集,合併贩卖,以此牟利。 方丈也不例外,花费五百两黄金买了一张,小心翼翼收好,至于那些心腹的信息,他只是大致扫了一眼。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副记在心底的画像会用在这里。 没想到方丈居然能把他认出来,季琛扫了一眼周围零零散散跪着的打手和散开的武器,语气中透着些无聊,「皇觉寺说有重礼献上,这就是方丈的献礼?想要刺杀朕,那人手少了点,下次不妨带上一支军队来。」 方丈想死的心都有了,拼命为自己辩解,「陛下,这都是守门的僧人有眼不识泰山。皇觉寺上下并无反叛之心,从来都是认真诵经、一心为国啊陛下!」 一边哭嚎,方丈拽来了晕倒在地上的僧人,一巴掌扇了过去,「蠢货!你还不快起来认罪。」 「先帝交给你们多少黄金?」季琛忽然问道。 方丈的手顿时一抖,不敢看向季琛,「这,这要查帐本……」 既然得不出结论,季琛不再看他,「叫人去请秦胜来皇觉寺对帐!但凡少一两黄金,你们就一起去西天给佛祖念经!」 方丈顿时瘫软在地,双目无神。 说罢,季琛便朝着街道尽头走去,白琦自然跟上。 汤潜对着方丈咧嘴一笑,一张黑脸上写满不怀好意,他叫了自己的人马将皇觉寺团团围住,不允许任何人出入,道:「方丈,秦大人从宫里赶过来可只需要一个时辰,对帐也用不了多久,你可得抓紧,若是迟了——」 汤潜的话还没说完,方丈顿时从地上爬起来,拼命朝着皇觉寺内、库房的位置跑去。 季琛一眼扫过去,从人群中将之前的路人点了出来,然后让其他百姓起来。 路人满头冷汗,口齿不清,「小人,小人姓李,陛下唤小人李大就可。」 要死了,早知道大胆一次仗义执言就会撞上皇帝,李大保证这辈子他都会小心谨慎,绝不轻易开口说话。 悄悄瞧了一眼季琛身后的带刀侍卫,李大额头上的汗更多了,刚刚他还说了他们这一代要遗臭万年来着,皇帝会不会让人杀了他? 季琛自然看出了他们的不安,干脆让人搬来了板凳,让李大坐下,「其实你说得对,还挺有道理。」 啊? 李大傻了。 「发现了问题,便要说出来,」季琛温和的表情格外容易获得他人信任,「像皇觉寺那般不能解决问题,还反要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才是问题深重,需要反思。」 想想倒霉的末帝,哪怕到最后也没完全搞清楚,到底他是怎么亡国的,为什么百姓对他如此痛恨。 第62页 季琛如今不介意主角谋反,也不介意改朝换代,但怎么输,输给谁,这才是问题。 国库败在皇觉寺那样的地方,实在是太过丢人。 李大忍不住点头,想开口又将自己的话憋了回去,就怕哪一句话不对,然后掉了脑袋。 白琦解释道:「其实先帝这一月逝世,太子也是近日去世,陛下昨日才登基,对外面这些事情不太了解,这些皇觉寺的东西也和陛下无关。」 李大恍然,暗暗放松几分。 「那不如,你给我们随便讲一讲?」季琛问道。 李大发觉,面前的皇帝似乎极有耐心,就连他身侧的那只鸽子,都敢大胆蹭一蹭皇帝的掌心,皇帝也时不时安抚摸它一把。 李大感觉皇帝似乎也没那么恐怖,犹豫着开口,「那,那我随便说几句?」 季琛微笑,示意他继续。 散去的百姓又悄悄聚拢了过来,偷偷打量季琛。 见那两个侍卫不阻拦,一群人不知不觉靠近,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好年轻的皇帝!皇帝还和李大在说话,居然没有叫人砍了他。」 「皇帝好像也没那么坏,哇,居然还给了李大赏赐。」 「不过皇帝长得还挺好看的,那身衣服估计也很贵。」 「他身边那个青衣的也好看。」 「这两人站在一起,看着还挺般配。」 白琦的嘴角微微一翘。 嘈嘈杂杂的交流瞬间停息,离得最近的那人悄悄看了一眼侍卫,见他没过来,这才用力扬手,给了最后开口的人后脑勺一巴掌,「瞎说些什么呢,还不快收声,你这是不要命了!」 万一皇帝听到这句话改了主意,一怒之下把他们砍了呢? 侍卫木着脸站岗,嘴角忍不住抽搐。 他其实很想说,他们这些侍卫为了防备有人刺杀皇帝,都经过了一系列训练,听力都不差,甚至他在其中算是翘楚。 比如说,他现在就能将这些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一道细小的声音传来:「别说了,先帝当年不是还把国库拿去修佛像?皇帝可是先帝的亲儿子,谁知道他以后会怎样?」 众人皆沉默。 白琦脸色一冷,没有说话。 一刻钟后,眼见着季琛等人的马车离开,李大才大笑出声,颇有些扬眉吐气,「哈哈哈!陛下赏赐了我一对小银鱼。他还夸我勇于发言,京都就应当多一些像我这样的人。陛下还说了,既然要讨论时政,以后干脆给圈个地方,大家一起讨论,一个人说话也没意思。」 从天子手里传下的东西,上面指不定还沾了龙气,李大顿时决定把这对银鱼好好收好,当作传家宝一代一代传下去。 大部分人一窝蜂挤上去,「让我们也瞧几眼。」 也有极少部分人在一边沉思,皇帝的意思,是允许他们开口说这些事情? 不再像过去那样禁止谈及朝政? 马车上,白琦还有些余怒未歇。 季琛有些好奇,拨弄着他的指尖,「你在气什么?」 「他们怎么能这么做?」既然被问起,白琦干脆一把抓住季琛的手,颇有些恼意,「这分明是先帝的错,百姓却将责任怪罪在你身上。」 手心里的温热让季琛一呆,一股茫然直升心头。 季琛勉强保持镇定,「谁叫我从先帝和太子那继承的皇位?好处我得了,坏处自然也跑不了。何况百姓确实从中受到了不少苦,有怨气也是理所当然。」 白琦却不愿接受,「冤有头债有主,先帝和太子待你不好,那怎么能叫做得了好处?」 季琛忍不住想,自己这样的开局已经足够好。 末帝那个时候才叫惨,先是莫名被污衊被赶出宫廷,又因太子早逝被迎进金銮殿。父兄将国家糟蹋的差不多了,为国家灭亡出了九十份力,再加上天灾人祸一起,末帝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了亡国之君。 多年冷宫生涯,末帝对这个国家也确实没多少感情,自然没有以身殉国的想法,大敌当前选择了偷跑出京,天下人更是痛骂不已,认为末帝缺了风骨,又昏庸无能、懦弱无用。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季琛耐心道,「现在的人都认为死者为大。何况他们当时下发的政令,如今出问题却在我这个时期。」 其实他并不是很在意,毕竟对于他而言,亡国也是人生的一种经歷。 早就知道结局,也就无所谓失望。 「我帮你列罪己诏,以先帝的名义放出去,还有一些诗词,也可以宣扬这些事情,经过一些歌姬的传唱,可以很快流传开来……」白琦开始认真想办法。 这个锅他们不接。 鸽子站在角落里,歪着头看着面前的两人,见他们一直在对视,无暇顾及这里,悄悄用翅膀推走了盛装点心的盘子。 季琛凝视着白琦,感到心头悸动。 白琦的每一个字都砸在他心底。 就像是平静的心湖,狂风也仅仅能吹动湖面,造成浅浅涟漪。却有一株翠竹扎根在岸边,根系不断向湖中央蔓延。湖面似乎依旧波澜不惊,内里却有漩涡泛起。 季琛忽然间就意识到了。 他在心疼我。 他没有过多顾及白家沉冤的事情,也不太在意外人对他的评价,反倒将我的事情放在了心底。 第63页 马车滑过一块小土坡,整个马车都颠簸了一下。 季琛伸手扶了白琦一把,怕他不小心摔下去。 白琦握紧季琛的手,不自觉踉跄一步,倒进他怀里。 季琛一手撑着马车上的案几,一手回握住白琦的手。他低头的时候,白琦恰好给了他一抹笑意,仿佛早已预料到季琛会抓住他。 一剎那的接触,季琛忽然间就明白了。 不论未来的处境如何变化,希望当时间走到尽头的时候,还能和他相视一笑,不后悔人生路上的相遇。 马车再次颠簸了一下,继而向右倾斜少许,又被强行扶正。 凌厉的破风声响起。 季琛顿觉不妙,一把按住白琦,两个人同时向前倾去。 一只箭从外面射进来,穿过帷幔,从两人头顶飞速划过,整个箭头全部没入马车四周的墙壁上,箭羽轻轻颤动。 「有刺客!」外面传来了一声惊唿。 鲜血喷溅,刀光四起。 「咕咕咕!」鸽子顿时从点心中抬头,它的叫声格外急促,一振翅膀,从帷幔的缝隙中沖了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一句:不针对任何佛道信仰,一切只因剧情需要,文中提到的和尚道士均不代表现实佛道水平,如有冒犯我先道歉。 第26章 整顿 我给你念书(补昨日的) 季琛迅速合上窗户, 第二支箭钉在了在窗户上,响声沉闷,箭头没能从窗户上穿过。 白琦把右手伸进马车上的小柜子里, 用力一按, 柜子内部再度打开一个口子, 一把匕首静静躺在其中,他将匕首取出来, 用力塞到了季琛的手里。 马车上格外安静, 外面喊杀声震天。 白琦要下去,焦急说:「他们不知道马车上有几个人,也未必所有的刺客都认识你, 我下去——」 季琛一把捂住他的嘴,压在他身上, 两人滚成一团。 炽热的唿吸纠缠在一起。 季琛凑在他耳边道:「不。」 他们都没修习过什么武艺,论起打打杀杀, 自然比不过那些好手,白琦或许比季琛强一点, 毕竟他以前还天南海北四处逃亡。 但那又如何呢? 更多的箭支朝着马车射过来,叮叮噹噹作响,有的箭头甚至入木三分,箭头已经钻出了窗户,最终被坚硬的木板阻拦。 白琦的心跳砰砰作响,他侧耳听着外面混乱的动静, 忍不住后悔自己过去的犹豫和迟疑。 如果一切到此为止, 如果那些话再也无法说出口—— 他没办法不遗憾。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 几乎没有了砍杀声。 季琛一把打开车门, 跳了下去。白琦安静跟在他身后, 找人要了一把长剑。 汤潜已经杀红了眼,刀尖还在滴血,他一把揪出躲在暗地里射箭的那人,一刀噼了过去。 还有些人拼命朝着外围奔跑,鸽子振翅,跟了上去,瞬间就飞远了。 季琛带来的侍卫有一小半负伤,敌方倒是都蒙着面穿着最朴素的长褂,倒在血泊里。 很明显,这次是他们赢了。 一个侍卫走了过来,开口汇报,「陛下,这次……」 走近之后,他的表情透着几分狰狞。 白琦下意识上前一步,挡住季琛,然后拿剑格挡,一把刀正好挥舞过来,两者碰撞,白琦力有不及,被反震到后退一步。 季琛抽出匕首,对准侍卫的脖子毫不犹豫扔了过去。 感谢上辈子在各种俱乐部留下的经验,这把匕首被季琛当作飞镖扔出去,恰好插在了侍卫的脖子上,大概正中气管。 侍卫捂着脖子,满脸惊骇,鲜血从手指缝隙中流出,他缓缓倒了下去。 汤潜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走上前,辨认侍卫的面容,给出判断,「这是宫里的人。」 不是跟他们一起从王府走出来的。 还有两个从宫里跟出来的侍卫吓得面如土色,纷纷辩解道:「陛下,我们也不知情,只是恰好轮到了我们几个轮值,所以才一道出来。这样的乱臣贼子,我们哪敢和他为伍?」 白琦扫了一眼队伍里的人,目光冰冷,对谁都不大信任,「王府的人也可能后来被收买。」 「回宫,」季琛道:「这些事情回去再做。」 「那鸽子?」白琦低声问道。 季琛沉思一秒,笃定道:「它会回来的。」 白琦抬眸看了一眼天际,鸽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但季琛对它似乎格外信任…… 皇宫里,尤涵才给季培做完日常检查给他上药,回了太医院整理脉案,就见一位侍卫急匆匆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血迹,身上的官服花纹都被染红了,看不清品级。 他扫了一眼四周,不自觉看向离他最近的吏目,「有没有太医?我的兄弟们受了伤,需要人来包扎和正骨。」 负责整理药材的吏目懒洋洋将药材扔进柜子里,撇了撇嘴,「随便买点药自己包扎吧,大家都忙得很,没有空。」 侍卫双眉直竖,「我看你们也没那么忙。」 见侍卫似乎要闹事,吏目顿时道:「实在不行,你就找那个医女,她不是也在这,人家的医术可是得了陛下的认可。」 说到最后,他不免也有些酸熘熘。 真不知道这个医女怎么就入了贵人的眼。 第64页 「因为我不像你喜欢捧高踩低,」尤涵冷淡甩下一句,「所以哪怕我们一同进了太医院,我现在是正六品的御医,你还只是八品的吏目。」 「你!」吏目对她怒目而视。 说罢,尤涵放下茶杯,重新拎起了药箱,完全无视了吏目,「走,人在哪?」 侍卫顿时感激不已,「多谢多谢,我等都是禁卫军,只是今日恰好跟着陛下出去,这才遇到了歹人……」 吏目听到「禁卫军」三个字时心口一跳,听到「陛下」时更是勐然抬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远了。 白琦在那边清理名单,所有涉事的人选,从宫里的太监再到宫外负责京都治安的京兆伊,再到皇觉寺背后的牵扯,一个一个都要找出来。 「这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我们才出宫一次,就撞见了刺客。」白琦深吸一口气,「回来的禁卫军我也没让他们走,等他们上完药再说。」 「这事好办,」季琛丢给他一块牌子,「你去处理就好,我信你。」 反正都要杀他了,他也没必要心软。 「随我心意?」白琦握紧了牌子。 「随你心意。」 正说着话,鸽子终于从窗外飞了回来。 「咕咕咕,」它急促着叫道。 季琛一把抱住它,「发现危险你就第一个跑了?是不是过分了点?」 训了它两句,季琛又发现鸽子右侧的羽毛有些污渍,腿上还蹭破了皮,顿时更加无奈,「跑回来还不知道小心点?都蹭出血了。」 「咕咕咕。」鸽子在季琛怀里蹭了蹭,开始撒娇。 季琛拿了毛巾要替鸽子擦拭,却见鸽子蹦跳着躲开了。 鸽子急促叫了好几声。 季琛和鸽子大眼瞪小眼。 见季琛一直无法理解它的话,鸽子气闷,又沖了出去。 白琦若有所思,「它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说?」 季琛有些惊讶,「这也能看出来?」 白琦只是笑,没有解释原因。 等到白琦走了,季琛才悄悄问了问辛太监,「你说,如果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格外关注,是因为什么呢?」 季琛刻意模煳了关键信息。 辛太监揣摩着道:「奴才想着,大概是很喜欢那个人,所以关注他;或者说是将他视为敌人,所以更需要关注他,才能打败他?」 季琛一愣,不禁思索,白琦和鸽子之间的感情已经有这么好了吗? 见季琛不回话,辛太监顿时补充道:「这都是奴才随意猜测,当不得真。」 「咕咕咕。」鸽子冲进了后殿里,歇在窗棂上,跟着季琛出去的禁卫军都在这里歇息。 尤涵叫了一些人过来帮忙上药,自己刚给一个侍卫接骨,忙完后一把将鸽子抓了起来。 「咕咕咕?」鸽子没有防备,猝不及防被抓住。 一旁的侍卫伤了腿,连忙撑起身子,说道:「尤太医,这可是陛下的鸽子,我们可不能随便碰。」 「我知道。」尤涵单手压住不断挣扎的鸽子,轻柔摸了一把鸽子的腹部。她拿了毛巾给鸽子擦拭一遍,迅速拿着药膏擦上它破皮的地方,然后取了干净的棉布给它包扎好,还不忘打一个结,然后放开了它,冷淡道:「没伤到骨头,只是擦破了皮,别沾水,最多五天就能好。」 一旁的侍卫顿时一脸敬仰望着她。 不愧是御医,连鸽子都不放过。 「咕?」鸽子歪着脑袋看着自己被绑好的伤口,迟疑着朝尤涵靠近,想要在她身上蹭蹭。 尤涵毫不犹豫抽身离开,迳自走向下一个病人。 鸽子一呆,只能默默蹲在那,扫视着周围的人,选择飞到了汤潜的身边。 「咕咕咕,」它叼住汤潜的衣服就往外扯。 汤潜慌忙起身,「小祖宗,你想干嘛?」 「咕,」鸽子朝着门口飞去。 汤潜迟疑着跟上。 鸽子等到汤潜跟了过来,又朝外飞去。 正准备过来审问这些白琦若有若思,对着汤潜道:「你跟着它走一趟。」 汤潜是这些人里杀敌最勇勐的,嫌疑也最小,先离开也不要紧。 汤潜一惊,「是。」 双方一路奔波,直到出了皇宫,眼见着鸽子还要飞许久,汤潜无奈之下,只能利用职权取了一匹马,骑马跟着鸽子。 鸽子带着汤潜左弯右绕,来来回回浪费了一个时辰,最终停在了一个庄子附近。 天都快黑了,汤潜没能忍住,戳了戳鸽子圆鼓鼓的肚子,恐吓道:「你带我来这干什么?我可告诉你,我现在饿了,没有原因就把你烤了吃。」 鸽子不耐烦扇他一翅膀,拍掉了他的手指,只是盯着庄子。 汤潜眼睛一眯,正要说话,就见一个年轻人骑着快马赶了过来,看那面容,似乎和承恩公有几分相似。 莫非这是宋家的小辈? 他犹豫一把,将马藏在草丛里,对着鸽子道:「你先回去。」 鸽子振翅飞走了。 汤潜深深吸了一口气,翻过了院墙,悄悄跟在那个年轻人身后,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明日就是大朝会,也是他登基后第一次上朝。 皇宫里一整天都是人仰马翻,乱七八糟的奏摺堆满了御书房,就连那些还在给老皇帝和季瀚哭灵的人都心不在焉,每个人都想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好处。 第65页 季琛没兴趣找个人来给他读一遍,明天要说什么,他自己心里也有数。 白琦分析道,「这事和宋家应该有几分牵扯,汤潜说跟着鸽子去了城南的庄子,有一个宋家年轻人过去了。」 「我也猜到了,」季琛一把抱着鸽子,一边漫不经心道:「不过承恩公应该没这个胆子去设计刺杀,他要是胆子够大,早就在先帝在时就该想方设法造反了。」 「他是只想做个权臣,」白琦看着季琛,目光不自觉落到他怀里的鸽子身上,「但保不齐有人利用他在宫里和宫外的人手,谁叫宋家在这二十年里享了无数富贵。」 「那你想怎么处置?」季琛玩笑问道:「只要你说,我就听。」 「杀了他。」白琦盯着鸽子,一字一句道,「以儆效尤。」 明明在说承恩公,却只吓到了在场的鸽子。鸽子尾巴的羽毛全部炸开,朝着窗外熘去。 季琛:「……」 没来得及抓住鸽子,季琛气笑了,慢悠悠道:「我今夜没事做,打算给鸽子理一理羽毛,如今鸽子跑了,那我今夜岂不是无事可做?」 「长夜无聊,不想看奏摺,那我给你念书如何?到时候再随意抄写几句话写几笔字,」白琦从袖子里掏出两卷书,将其中一卷交给季琛,耳朵有些微微泛红,「不然奏摺要如何批覆?」 季琛挑眉,随意打开,「好,你念。」 繁杂的字体,季琛仔细看了几眼,他勉强能认出来几个,毕竟小说也是现实的衍生,两者在文字上也算有所近似。 「……话说崔生见了林公子,便心喜不已,一见倾心思之如狂,昼夜不得歇息,他便干脆披衣起身,翻墙进了林公子的院落……」白琦努力将目光集中在书卷上。 季琛:「……」 他听着听着,终于察觉了几分不对劲。 这是话本吧? 这两位主角都是男的吧? 古人怎么就这么勐,一言不合就大晚上往人家屋子里钻? 白琦继续念道:「崔生道,我愿与君结识,此后把臂同游,风雨同舟,君可愿否?」 季琛的眼神有些微妙。 念完了一章,白琦挥手抄下一行字,温声道:「我知道你平日里也忙碌,何况习字本身就是个长久的过程,你抽空把这行字临一遍即可。」 季琛看着这一行字,无声笑了下。 别以为他真的没认出来,这行字分明就是那句「我愿与君结识,此后把臂同游,风雨同舟」。 不动声色塞进了私货,白琦笑吟吟道:「当日你与我说画册也该描摹一遍,如今我从端王府将这些东西取了进来,如今正在学,等到有成就了再与你分享一二。」 搬进皇宫之后,季琛干脆让白琦随意挑一个宫殿居住,没有放他出宫,横竖他们自己人就这么两三个,也不缺地方。 季琛试探着问道:「是那一日宋潇拿来的?」 白琦红着耳朵点头。 季琛:「……」 ……其实,他悄悄翻过一眼,发现了那是男男版的避火图…… 所以他现在该装作知情,然后阻止他学习,还是该装作不知情,任由白琦翻阅? 纠结着这个问题一直到临睡前,季琛第二天都有些迷迷煳煳,直到在金銮殿上,辛太监高声宣告上朝才彻底清醒。 今日是文武百官第一次正式和季琛见面,也是季琛登基以后的第一次大朝。 一个大臣首先行礼,上前道,「陛下,臣听闻昨日陛下遭遇刺客,深感忧心。」 「钱大人所言甚是,陛下何必亲自出宫?」另一个大臣也跟着出列,「天子面南而治即可,不当立于危险之地。」 两人背后都一身冷汗,皇帝时不时出宫一趟,这谁乐意? 昨天能撞见皇觉寺的金佛像,明天就能撞见他们家摆宴席。 秦胜有些不悦,自动槓精附体,「陛下与民同乐,有何不可?阻拦陛下获得民心,你们到底是安的什么心?何况,京都有刺客便躲到皇宫永不出去,那皇宫有刺客呢?难不成要陛下躲到皇陵去!」 为首的钱大人险些喷血,「秦胜,老夫这是挂心陛下安危!」 「好了,」季琛看着下首站立的数百人,下了第一道旨意,「白琦就救驾之功,今封白琦为督察院衙门正五品监察,兼任刑部正六品主事,禁卫军正六品校尉。」 钱大人顿时抬头朝着站在边沿的白琦望去,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羡慕和嫉妒。 一飞沖天莫过于如此。 还有人想出言,这次秦丞相抢了先。 秦家、宁家、兵部尚书联名上书,陈述宋家犯下的一条条罪行,从皇觉寺的修建金佛到苛待皇子,从火烧光禄寺再到偷盗国库,甚至还包括宋家参与昨日的刺杀一事,证据如山。 承恩公才将将养好身子,上朝的第一天,就见证了这一幕。 承恩公双腿颤抖,险些再次吐血,「你,你们!」 证据太清晰,让承恩公连狡辩的余地都没有。 可那些圈养歌姬、打死百姓的事情,哪家完全没有做过? 但刺杀,他真的……承恩公刚想反驳,忽然想起了对陛下心怀不忿的长孙,以及最近经常出门的次孙。 他们一直习惯了先帝的宽容和厚待,如今承恩公忙着在外奔波,也没有教他们低调做人。 第66页 那他们有没有做什么? 承恩公不得不拼命抓着最后一根稻草,「陛下,大公主还与我孙儿宋潇结亲,还望陛下开恩。如今宋潇失去踪迹,老臣怀疑他已经落水去世,还望陛下看在宋潇的份上,饶过我宋家。」 说到最后,他也老泪纵横。 季琛无聊道:「可是宋潇在国孝期间纳了十房妾室,不敬公主,先帝与朕託梦,商议着解除两人婚约。」 作为未来的亡国之君,在捏造名义上面,季琛格外有天赋。 承恩公终于吐血,指着季琛道:「不!这不可能!分明是你栽赃陷害,还扭曲先帝意图,你——」 先帝怎么可能真的託梦! 汤潜作为侍卫,正好站立在附近,他扬起手中的刀,「不得对陛下不敬!」 刀光闪过,血花四溅,一根手指从空中落下,在地上滚开了,恰好落在了离承恩公最近的礼部尚书脚边,吓得礼部尚书面如土色。 「啊!」承恩公抱着手痛唿,鲜血不断从断指处流下,原本的痛骂也憋了回去。 「既然承恩公不信,那不如先送承恩公上路,亲自去问一问先帝!」季琛先是示意汤潜将人推下去,然后拿着玉玺,下了第二道旨意,「宋家先行抄家,所有人一律关押,再按律对宋家人分开审判治罪。」 秦丞相心头一凛,心情又忍不住复杂。 三十年过去,越国终于迎来了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 百官噤若寒蝉,纷纷应是,暂时没人敢和季琛争辩一二。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的营养液,感激大家 第27章 混入 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下了朝, 汤潜再次来辞行。 「真的要走?」季琛再次问了一遍。 汤潜挠了挠头,道:「我确实是想先出去看看,如果陛下不介意, 或许我再过一段时间, 就又回来了, 陛下到时不怪我便可。」 「那你怎么不请假?」季琛也有些好奇,「这也不影响你的封赏。」 这次跟着他出去的侍卫里面, 白琦挨个再简单审问了一遍, 确定没有问题的人全部都调到了重要的岗位,表现勇勐的几位都升了一级,只剩下汤潜忽然说要走。 当然, 有问题、回答支支吾吾的几人被重点调查,白琦不肯放过任何泄露季琛行踪的人。 汤潜道:「这不是因为归期不定, 也不知要耗费多久,说不得要一年两年……」 也罢, 说到这个份上,季琛也不多问了, 只是让辛太监将准备好的黄金呈上来。 季琛道:「我是个俗气的人,既然你不要官职的封赏,那我就让人准备了一些其它的东西,你出门也能用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匹宝马。 本来准备的是马车,汤潜嫌弃太麻烦, 辛太监揣摩上意, 就干脆做主, 给他换成了马, 也方便赶路。 离开的那一天, 汤潜看着前来送行的诸多同僚,心里也感慨不已。 「你小子怎么就要走了,」一旁的人感慨不已,「我还指望着日后再一起操练。」 「汤兄,忽然间少了你,我们心里实在是过不去。」 汤潜锤了那人的肩膀,「别废话,指不定等我回来了,我还能加官进爵。」 「哟,行啊,那我们等着。」 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汤潜才翻身上马,正色道:「诸位,后会有期!」 他一甩马鞭,朝着远方奔去。 兜里放着的,除了季琛送他的金银,还有白琦利用职权替他伪造的各项文书以及路引。 先是出了京都去了临近的县,汤潜买了一个小宅院,然后去酒馆里喝酒,顺便和大众一起吹牛,不经意间提县城里都有哪些纨绔公子哥。 络腮鬍唾沫横飞,「这就要说到孙家,孙家可是我们这最有钱的,家里的婢女都个个如花似玉……」 汤潜在一边打哈哈,不怎么将女色放在心里。 络腮鬍见汤潜不怎么感兴趣,顿时怂恿道:「那是你小子没见到那样的美色,最近春风楼里的红袖姑娘要挂牌了,那位孙公子可是说了,谁都不许和他抢,不然他就让那人走不出水磐县。」 汤潜乐呵呵一笑,「那我倒是要去见识见识,那位红袖姑娘到底是如何的国色天香。」 切,皇宫里什么美色没有。 但自从知道老皇帝因为宋皇后做出了怎样的事情,汤潜就对这些敬而远之。色字头上一把刀,圣人诚不欺我。 在这里聊天了许久,汤潜回到家中,倒头就睡,翌日继续去酒馆,酒馆人不多就去茶寮,再或者找个能听书的,不断打听消息。 十天月后,他和络腮鬍两人一同去了春风楼。 络腮鬍怀里抱了个衣着暴露的姑娘,汤潜不耐烦道:「去去去,我今天是冲着那个红袖来的。」 汤潜故意一拍荷包,「我有的是钱,红袖凭什么不肯见我?」 正在这时,一个打扮格外张扬的富家公子哥来了,身边还跟了好几个人。 汤潜扬声道:「我看那个孙公子也不怎么样,至今都还没到场,指不定是胆怯了,红袖的姿色要是好,我也不介意出钱,这要是不够好,春风楼的招牌我今天都能给它砸了。」 络腮鬍顿时后退一步,瞪着汤潜,「你别乱说话,你知不知道春风楼里有多少人?县老爷的公子哥也会偶尔过来,县丞大人也派人来接过春风楼里的姑娘去唱曲,你可当真是不要命了!」 第67页 汤潜扬声道:「便是这个孙公子亲自来了,我也不怕,我倒是不信,那些官老爷还会给一个青楼来帮忙?」 孙公子听到这句话,顿时一声冷笑,「去,你们给我教训他。不是说不怕吗?我倒要看看,他骨头有多硬。」 跟在他身边的几个打手顿时就沖了过去,手里持着利刃,姑娘们惊慌尖叫。 老鸨就当没看见,还能笑颜如花跟着几个客人寒暄,让他们不要害怕,等送走这个登徒子,他们再继续玩耍。 汤潜眼中精光一闪,三两下打倒一个人,抢夺他的刀,然后又往孙公子身边沖。 孙公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顿时意识到不妙,对着身边的人道:「快,快掩护我走。」 老鸨深吸一口气,示意龟公让打手也上去,低声道:「绝不能让任何人在春风楼里闹事,不然孙老爷不会放过我们。」 汤潜哈哈一笑,迅速撞到那几个小厮,冲到孙公子身边,左手抓住他的肩,右手朝着他的胸口挥舞,揍了他一拳,「不过是个纨绔公子哥,还敢抓我?」 「噗。」孙公子喷出一大口鲜血,大声唿痛。 汤潜一愣,坏了,力气用大了,好像把人的肋骨捶断了一根。 大概是这几个月的伙食太好,导致他的精力也格外旺盛。 汤潜扛着刀,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往外跑去,「老子不奉陪了。」 他牵了马,朝着山林里躲去,等过了几日,他再次奔到当初鸽子带他去的庄子上,大摇大摆上了门。 「站住,这是私人的庄子,可不是你能闯的地方,」守门人一脸警惕,想要人将他直接打出去。 汤潜轻松击退一个人,然后高昂着头道,「我可不是来闹事的,我是来投奔你们的!」 守门人一愣,这人武艺倒是格外高强,不由多问一句,「谁叫你来的?」 汤潜大声道:「当然是宋公子,他对我有恩,还给了我不少金银,我也正好想造——」 守门人顿时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闭嘴。」 这个蠢货!! 守门人叮嘱了一个人过来接替他,然后亲自领着汤潜走进去,「你详细说说?」 汤潜故作无奈嘆气,「自从宋家被抄家之后,我就感觉世事难料,去外面买醉,正好得罪了水磐县的孙公子,还因为一个红袖跟他打了起来,躲了几日出来一看,我居然被通缉了,县衙的人还污衊我是江洋大盗,要将我抓了斩首。」 守门人一听,不由细细打量他几眼,「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好手,那你来这里,是抱着多大的决心?」 汤潜认真道:「我也见多了这些狗官的丑恶嘴脸,再听宋公子说到你们这里,愿意为你们效力。男子汉大丈夫,本就该建立伟业,平定天下。」 守门人也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带着他去了一个屋子。 已经有一位老人等在那,细细查看汤潜的文书和路引,汤潜再讲述了自己过去的故事,因为遇到贪官,税交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父母全部累死在地里,自己也只能远走他乡逃命。后来他又遇到了宋家人,和他们有几分交情。 横竖宋家人现在都被关在牢里,也没办法出来否认。 真假掺半的信息更让人迷惑,老人在半小时后终于露出一抹笑容,「欢迎你加入我们盖世会,大家一同努力,争取早日干掉皇帝。」 汤潜有些遗憾,「咱们直接造反不行吗?我还想上战场杀敌来着。」 老人面容僵了,要是能有这个实力造反,他们还用得着窝在这里? 但对着新人他不能这么说,老人故作深沉道:「因为皇帝才是一切的祸根,何况,我们背后还有许多人支持,他们日后绝不会让我们失望。」 汤潜狠狠点了点头,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有道理!」 等他搞到足够的信息,就是这些人的死期。 老人顿时一个踉跄,险些摔趴下。 要不是武艺高强的人实在太少,他们需要人打头阵…… 两人对视一笑,俱流露出虚假的笑意。 季琛也知道了,这次的刺杀是盖世会组织的,他们背后还站了不少人。 盖世会的目的,就是刺杀皇帝,然后就能改变目前的境况。 听完了汇报,季琛挑眉,觉得挺稀奇,「还挺有想法。」 一个两个的,尽想着杀他,怎么不把那些贪官也顺便杀一杀?这样也不用麻烦他天天找理由把他们抄家了。 难道他这个炮灰,活着就是来吸引仇恨的? 一旁的刑部尚书冷汗涔涔,谋反的团体就在京都附近,这到底算是谁的责任? 这半个月里,白琦也没闲着,他连续抄了十七个六部主事的家,前前后后杀了十三个五品以上的大臣,一时间,京都里闻白色变、朝野震盪。 宋家好歹也积攒了二十余年,依附他们的门生也跟着落马了不少,很多官员都忙着擦去自己的证据,争取别让自家也赴宋家的后尘,毕竟他们也没少给宋家送礼。 同时,他们也忙着争抢空出来的官职,忙着给朝堂上的新秀送礼,拉拢新的关系,形成新的派系。 秦胜忙着算帐,他找人搬来了户部的帐册,还借用了户部的十个好手,自己亲自拿着算盘,用力拨弄着算珠,仿佛把它当作杀父仇人,「我这辈子最恨的,便是贪腐。」 第68页 贪别的也就罢了,还贪了国库。 看见那个金佛像的时候,秦胜险些当场窒息。 早知道先帝昏庸,但也没想到他能昏庸到这个份上。 得知季琛遇刺,季韶亲自去了一趟皇觉寺,处理那些皇觉寺的僧人。 比较边缘的僧人第一个被审判。 所有的皇觉寺僧人都应有相应的度牒,那代表国家承认他们的僧人身份,没有? 那你就是个假的僧人。 季韶道,「扒了他的衣服,搜他全身,这人定是盗贼,抓他见官!」 有度牒?那也行。 季韶面无表情,「把你们早课晚课的经书背一遍,一字不能差。」 眼见着面前的僧人支支吾吾,季韶不屑道:「领着俸禄却连本职都做不好!来人,去销毁他的道碟,算一算他耗费了多少俸禄,让他去画押,以后做工还债,债还不清就当一辈子奴隶!再去问一问是谁给这样的僧人下发度牒,所有涉事官员一律登记名册,我要交给皇兄。」 钱大人顿时有些绷不住脸,「公主,这是不是太过了?做人也当和善为先,处事手段不当太过粗暴。」 他的舅兄就是负责这一块的,平日里也没少给他送礼。 「来人,钱大人病了,送他回府休息!」季韶权当他放屁,只要季琛不拦她,剩下的人她随便处置。 当然,她还是特意加上了这位钱大人的名字,打算也给白琦说一说,改天把他家也给抄。 钱大人一愣,「不是,公主,我——」 立刻有两个侍卫,直接不顾钱大人的挣扎,用胳膊架着他,把他扔进马车里。 至于真正有道行认真修行的僧人,如果当真和这些事无关,那可以放过。 僧人们一阵鬼哭狼嚎,不用多问,他们已经开始互相攀咬其他人造了哪些孽,尤其是方丈这些年有多么享受多么奢靡,企图藉此减轻自己的罪行。 周围的户部官员一边盘算帐本,计算这两年里国库被取走的黄金有多少,一边悄悄用眼神打量面前的大公主,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钦佩。 百姓们远远张望这边,暗自嘀咕着,交换信息。 「怎么是个女人?」 「好厉害啊,大家都听她的。」 「这就是皇家公主的风范!」 被留在最后的方丈心底升起一阵阵寒意,他的大弟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握住方丈的手,「师父,我们就招了吧?」 再多的金子,也要有命花才行。 方丈惨白着脸,心凉如水。 早在知道陛下遇刺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不妙。 恍惚间,他似乎想起来了,那段时间有人天天在他耳边说,当今的天子、也就是过去的端王,和先帝在这方面一样,最喜欢研究的就是佛道,只要他们请他出宫观赏佛像,再为他雕刻一座金像,陛下一定会出宫,只要讨好了陛下,皇觉寺就能继续过去的富贵生活…… 「我招!我什么都招!」方丈撕心裂肺地喊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汤潜:努力打入敌方大本营 第28章 茶馆 哪怕是头猪也可以 季琛这些天没做别的事, 尽忙着给老皇帝和季瀚上香了。 老皇帝那按照流程走就行,差不多也就这两天就要下葬,整个皇宫里也没几个老皇帝的嫔妃, 毕竟这些人都被宋皇后给杀得差不多了, 出问题的是季瀚这边。 「……你说多少??」季琛不由反问了一句。 太子妃站远了一些, 一脸为难道:「有名分的姬妾有十七人,全都是正经选秀选上来的, 都是官宦人家的姑娘;没名没分的宫女还有一百七十四人, 这都是从民间选上来的良家子,如今都关在屋子里,不许她们出门, 避免她们惹出事端来。」 季琛:「……」 这么多人,季瀚是怎么睡过来的! 奈何季瀚已经躺进了棺材里, 目前也没办法来回答这个问题。 辛太监也一脸焦急,「目前都是太子妃领着那十七个姬妾给太子哭灵, 这些事情大臣们还不知晓。」 哪怕是秦丞相,也没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他只知道季瀚召见了不少宫女, 但他以为来来回回也就几个人而已,问题不大,就算最后一次性闹过分了,连他自己的命都没保住,那也是由于季瀚运气不好的缘故。 这事也不能轻易暴露出来,不然大臣们一看, 季瀚好歹还是太子, 给先帝守灵竟然守出来一百多个妾?那皇家名誉还要不要了。 季琛按了按眉心, 「这些人都多大的年纪?」 辛太监道:「约莫都十六七的年纪, 在宫外也差不多可以嫁人了。如今既然伺候了太子, 便是没有名分,也该给太子守着,今后就在宫里老老实实当宫女。」 见季琛表情不大对,辛太监迅速补充道:「这些人都是太子妃挑出来的,也问了她们的意愿,她们当初为了追求荣华富贵,自己是同意的,如今后果也该自己承受。」 太子妃苍白着脸,没有说话。 她们何尝不是这样的命运。 季琛有些不悦,「谁还没个选择错误的时候?没必要因此把一生都给赔上。」 一生见不得家人,必须待在皇宫里,还要为一个仅相处一夜的男人被迫孤守终身,老来无依无靠,若真是惩罚,也未免太过。 第69页 「既然朝臣不知道,那就不要他们知道,」季琛淡淡道:「先安抚一下她们,如今时机不合适,再等个一年半载,就放她们出宫另嫁,每人给一份嫁妆,算是宫里给的补偿,若是自己不愿意出宫,那也随她们意愿,嫁妆也给,让她们自己收好就行。」 辛太监欲言又止,忍不住揣摩上意,陛下是不是喜欢待人宽厚一些?那他要不要也跟着学,对待下人也不必太苛刻。 太子妃怔愣看着季琛,道:「陛下仁慈。」 那她们呢?是不是日后要常伴青灯古佛? 季琛倒也不觉自己做了多少事,横竖未来要亡国,所以他确实没多少忌惮,反而对太子妃格外和善,「你当日也算是帮了我一把,若是想,也可以先给季瀚守孝一段时间,尽了夫妻的情谊后,再另嫁他人,或是有别的安排也行。那些太子的姬妾也都可以如此,大不了先挑好人,也不用太着急。」 想开点,早点脱离皇宫这个火坑,不要在季瀚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辛太监顿时瞪大了眼。 太子妃不由后退一步,惊惶道:「我,我们怎么能改嫁?祖宗规矩就是如此,我们是太子的妻妾,进了宫便不能出去,朝臣不会允许的。」 「怎么就不行?」季琛只是道:「他们咸吃萝蔔淡操心,管得太宽了,连女人另嫁也要插手,我看他们闲得慌。」 太子妃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是不期然间想起了那位和她截然不一样的宁家姑娘宁文筝,犹豫着开口,「陛下,我可否去见一见宁姑娘?」 宁文筝比太子妃还要年轻个五六岁,两人也不过匆匆见了几面,并无过多的交流。 「可以,」季琛迅速同意了,「不过她现在在庄子上,你得出宫去见她。」 太子妃一愣。 她只听说宁文筝得封了工部的六品主事,以一介女子之身进入朝堂,引起轩然大波,但这样的人,不应该在衙门里坐着? 犹豫着登上了马车,太子妃临出门前还特意换了身简单些的衣裳,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没想到见到宁文筝时还是大吃一惊。 宁文筝以往都一身浅蓝色襦裙,头上戴着蝴蝶簪,打扮温婉雅致,如今却换上了更轻便的男子衣装,简单扎了头髮,在工地里写写画画。 她身前站着十来个包工头打扮的男子,俱都听着她的指挥,不断将泥团加水,然后摔打。几个丫环跟在她身后不停记录,不远处,还有已经成型的小屋,几个匠人在测量各种数据。 太子妃有些怀疑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宁姑娘,你在做什么?」 「建砖、修屋。」宁文筝实在是来不及招待她,「您随意,我实在是没空。」 太子妃惊讶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京都的时候,宁文筝也是赫赫有名的贵女,为什么要来做这些? 「接下来还要把猪圈的位置也给他们留出来,修完这些再修路。」宁文筝道:「您若是无事,不如早些离去。」 周围的人纷纷跟随着宁文筝的指挥动作,偶尔有人瞧了太子妃一眼,又很快收回眼神。 见他们如此忙碌,太子妃不由问道:「我打理过东宫的一些事务,中馈也会,算帐倒也过得去,宁姑娘可需要我搭把手?」 她有太多想不清,只好先和宁文筝拉近一些关系。 「有劳,」宁文筝终于正眼看向她,试探着问道:「不知我该如何称唿?」 如今工地人员混乱,总不好叫破太子妃的真实身份。 太子妃流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心情好了几分,「袁素,我姓袁,单字素。」 除了爹娘,几乎再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宁文筝倏然一笑,转换了态度,「袁夫人,请。」 季琛抱着鸽子,无聊躺在躺椅上。 白琦出宫办事去了,前几日他才替季琛写了一份先帝的罪己诏,如今正忙着写诗词宣传一二;秦胜还在盘点皇觉寺的帐,如今又在和户部扯皮;季韶正在整理方案,说是要将全国的寺庙道观统一管理,不能让僧道随意出家,也不能让僧道太过逍遥,一切必须有固定规章;宁文筝受到朝堂上大臣的排挤,干脆去庄子里忙着搞建设,整个人都泡在了那里。 汤潜出宫了,季培他不熟悉,明显话也不多,再加上腿还受伤了,一天里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 季琛将自己穿过来后认识的人盘点了一遍,年轻人里,似乎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 至于老年人,都是成精的狐狸,季琛也不想去跟他们打太极。 「小白,我好无聊啊,」季琛有一下没一下摸着鸽子,「我没想到,当了皇帝,居然还能这么无聊。」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孤寡老人,寂寞守在皇宫里。 鸽子从季琛的怀里钻出脑袋,绿豆眼扫过面前的十盘点心,倒是相当满足。 要吃啥就吃啥,要点什么就点什么。 感慨完毕,季琛不得不批覆一大堆奏摺。 还是有很多古代字不认识,随手叫了个太监过来读,等读完了,季琛再接过奏摺,说废话的直接扔一边,说正事的,同意就画个圆,不同意就打个x,批覆意见一概不写。 至于大臣们有没有意见? 季琛表示,只要自己不讲理,一切都不是问题。 第70页 将问答题做成判断题,等季琛将一大叠奏摺批完圆和x,时间还早得很。 「不如我们出宫吧?」季琛询问道。 「咕咕咕。」鸽子拍拍翅膀,表示同意。 说走就走。 季琛随手点了两个侍卫,这回比上次出门还要简洁,就是在宫门口就撞见了秦胜。 秦胜怀里抱着一堆公文,季琛手上拎着一只鸽子。 秦胜的脸色不免微妙,「陛——」 季琛迅速道:「这壁画确实不错。」 那就是不想暴露身份了。 秦胜长长嘆气,「公子,您这是要去哪?怎么不摆出仪仗?也好叫闲杂人自己避开。」 季琛理不直气也壮,「出门随便走走,就这么两三个人刚刚好。」 秦胜脑子一抽一抽疼。 他倒不是反对季琛出宫,只是季琛这也太不小心了,身边怎么能不安排足够的人选? 秦胜试探着递过去一块玉佩,「不如叫我弟弟陪您走一圈如何?」 「好。」季琛接过玉佩,爽快答应了。 走到丞相府附近,季琛叫一个侍卫去拿着玉佩敲门,果不其然,秦家的那位公子哥很快就出来了。 他不过十八九的年纪,看着还有些天真,细细打量季琛一眼,口中惊嘆不已,「哇,我哥居然还有朋友,我还以为他这人这辈子都交不到朋友,註定孤单一辈子。」 季琛一愣,将玉佩收好,「你是?」 「我叫秦舒。」秦舒的眼睛格外圆润,看着季琛,豪气道:「走走走,我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请客,你想去哪?」 「我想找个能听别人聊天的地方,」季琛道。 秦舒沉思一秒,「行,没问题。」 季琛只觉好笑,跟着他去了附近的一家茶馆。 茶馆正建立在距离秦家有些远的地方,占地面积倒是不小,足足有两层楼,有不少普通人正在那喝茶,小商贩也有不少,在旁边卖糖人或者是其它物件。 「这家老闆可真是厉害,」秦舒在一边介绍道:「好像也是有后台的,他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线,来往的客人到也不少,三教九流都有。」 众人都聚在一起喝茶,顺便说着各种各样的话题,自然少不了八卦。 从东家谁家姑娘出嫁,再到西家哪家少年离家出走。 从哪位大人被贬官,再到哪个大人被通房给绿了。 最后,他们终于谈到了皇室身上。 「好像换了个皇帝也不错?现在我们很多话可以随便说了。」 「也不能太随便,万一被抓了,那也说不好。」 「听人说,皇帝现在改奏摺都是画圈或者打叉,有个大人可是说了,陛下画的圆格外圆润,打的x锋芒毕露,果真不愧是真龙天子。」 「笑死,这是哪个奸臣给夸出来的?一本奏摺上全是这些东西,那大臣们岂不是都看自己的奏摺上到底有多少个圆圈?」 季琛只要保持面无表情就好。 秦舒感慨不已,「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好歹先帝还会认真写上几句话。」 下面的人也有同样的感悟。 「先帝好歹还提笔写几个字,皇帝现在一个字不写。」 「那也不错了,好歹皇帝没有说出拿国库修金佛。」 「没错,不批改奏摺就不改吧,比先帝好就行了。」 「只要百姓够安稳,其实皇位上坐着的,哪怕是一头猪都可以。」秦舒情不自禁道。 季琛:「……??」 他现在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在这些人眼里到底是什么地位。 眼见季琛目露凶光,秦舒迅速补充道:「这话是我哥以前说的。」 季琛默默放下了茶杯,很好,他记下了。 回去就给秦胜这个狗东西增加更多事务,他别想歇息了,秃头也别想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秦舒:在线出卖兄长 小剧场: 某年月日,邻国欲以黄金万两,购买重要的奏摺,想要就此分析出越国皇帝季琛的心理想法,了解他们的国策方案,窥探他们的君臣关系。 更有大臣谏言,要伪造越国皇帝的字迹,将来用以污衊他们。 收到消息,季琛不动声色促进了交易,收穫大量黄金,负责的间谍九死一生,终于将一箱奏摺送到了邻国皇宫。 皇帝大喜,打开奏摺一看,只见尽头只有一个x。 再打开一看,圆圈数个。 一箱翻完,全是如此,一个字的批覆都没有。 皇帝:…… 提出此建议的臣子:…… 所以,季琛为什么一个字都不往上写?这到底能分析出一个什么东西?! 第29章 字体 他就是未来的文豪 见季琛的表情不大对劲, 秦舒咽了口唾沫,忽然间意识到了一点问题,艰难问道:「你, 你不会是亲皇党吧?」 季琛沉默片刻, 认真思考, 否认道:「自然不是保皇党,我大概算咸鱼党?一个人自成一帮。」 皇帝有什么好保的?就这破局势, 趁早亡国拉倒。 秦舒闻言, 终于放心了,「那没事了,我就知道, 你能和我哥做朋友,两人肯定是志同道合。我哥他说了, 他绝对不站皇帝,他站的是民心, 只想为江山社稷做事。」 季琛心里给秦胜记了一笔又一笔。 第71页 秦舒又好奇问:「什么叫做咸鱼?」 季琛道:「就是每天都只想着混吃等死。前途已定,未来的方向也还算明确, 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只等着别人努力。」 秦舒双眼一亮,附和道:「那我就是啊!我前面有个天才哥哥,他在登闻楼一战成名,但我不行,这辈子也不想怎么努力, 只想着简单度日。」 两人顿时一拍即合, 至少他们在志向方面, 是如此的统一。 秦舒和季琛都没有进楼上的包厢, 干脆就坐在楼下大厅的角落里, 一边听着众人聊天,一边闲聊。 「那你为什么不想努力呢?」秦舒格外好奇。 季琛眨眼,「大概是我已经可以猜测到天命。」 秦舒顿时后仰,满脸不敢置信,「那你倒是说说,我们未来的命运会怎样?」 「自然会青史留名。」季琛懒洋洋道。 当然,他们流芳百世,他独自遗臭万年。 季琛对秦舒的感官还算不错,思绪倒是不自觉飘远。 小说的剧情里,季瀚还在位的时候,把秦胜贬去岭南,然后秦丞相病逝,他为了扶持宋家,干脆将秦家剩下的人一贬到底,秦家人死的死散的散。 秦舒作为秦胜的弟弟,自然是没能撑下来,倒在了秦胜回来之前。 秦舒哈哈一笑,「多谢你吉言,要是连我都能青史留名,那这世道也太可怕了。」 季琛语重心长道:「只要你活得够久,自然什么都能看见。」 秦舒没当真,只是见季琛无聊,和他说起京都哪里好玩,「……当然了,除去这些,最好的还是江云坊的姑娘们和宣弥乡的公子们,只是目前是国孝期间,再过半个月,他们就要重新开张了。」 这些场所,自然是男客去江云坊,女客或者部分有需求的男客来宣弥乡。 季琛迅速心领神会,「你是说……」 秦舒露出了一个大家都懂的笑容,叮嘱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哥,等会我告诉你,哪几个姑娘最漂亮最温柔。」 见季琛点了头,秦舒眉飞色舞,正要给他详细介绍一下,就被一个人拍了下肩膀,「劳驾,让让。」 来者正是白琦。 季琛抬头望去,白琦换了一身衣裳,大约才从事务中抽身,如今他额头上还有些汗渍。 秦舒回头,只以为是外面的人想要过来凑个热闹,「这里有人了,不拼桌,你去别的位置试试,楼上的包厢还有空闲。」 白琦掏出一个牌子,默不吭声按在了秦舒面前的桌子上,牌子和桌面接触,顿时磕出一声脆响。 秦舒下意识低头,随意扫了一眼木牌,脸上自然的笑容瞬间僵硬,背后的汗毛瞬间炸开。 只见牌子上写着四个字:【如朕亲临】 旁边的御造花纹,以及木牌独特的材质,很明显说明了它的宫廷身份。 秦舒深吸一口气,哆嗦着手将木牌捧起,示意白琦赶紧拿走。 这东西要是磕坏了,他赔不起。 这人到底是谁?? 能得到这块牌子,至少也是皇帝的心腹。 秦舒起身让开位置,站在墙角里,「您请。」 季琛要怎么办? 他不断给季琛打眼色,示意季琛跟着他一起,赶紧跑路走人。 白琦坐在了刚才秦舒的位置上,给季琛重新倒了一杯茶,「出门怎么不叫我?」 「你不是在忙?」季琛接过了茶,喝了一口,双眼满足眯起,格外惬意。 别人泡的茶,总是比白琦的少了几分韵味。 秦舒眼睛都快脱眶,只见刚才对他无比冷淡的「皇帝心腹」对季琛格外亲近,又是倒茶又是端来点心。 「你还不走?需要我和秦丞相讨论一下秦家公子的出行问题?」白琦出言威胁道。 秦舒的脸色一僵,慢吞吞离去,时不时看季琛一眼,有些担心他。 季琛故意好奇问道:「江云坊和宣弥乡到底是什么地方?」 白琦试图歪曲重点,不愿多说,「就是一群人表演、切磋才艺的地方,他们吃饱了撑着没事做,这才去那里玩一玩而已,没什么重要的。」 「那要不我们也去玩一玩?」季琛故意这么提议。 白琦压低声音道:「陛下,你的身份要紧,真要想看人表演才艺,我也可以。」 磨磨蹭蹭还没走出门的秦舒听到这一句,险些一脚踩空,当场摔趴下。 他没听错吧??? 秦舒忍不住喃喃自语,满脸悲愤,「难怪他说,只要活得够久,自然什么都能看见。」 像他,还不到二十,就已经见到了皇帝,还打算和皇帝一起商量去见青楼的哪个姑娘,又撞见了皇帝的心腹,被他听到了那些话…… 一旁的小厮摸不着头脑,干脆先出言劝导,「公子,你说要活到九十岁,如今才十九,未来还能见识更多呢。」 秦舒幽幽道:「要是我运气不够好,秦家的面子不够大,可能也就只能活到今天了,哪还有什么未来。」 说到这里,秦舒心头一紧,「走,赶紧回家,去找大哥。」 茶馆里,季琛看向白琦,不自觉凑近了些,「你想表演什么才艺?」 「琴棋书画,虽不敢说样样精通,但也勉强能入耳,会一点琵琶,学了些琴曲,在教坊司里还会唱几首曲子,」白琦眼中满是笑意,「你想要我表演什么?」 第72页 「以后尽量不要提教坊司,」季琛正色道:「到底是不太好。」 朝堂上,也有人用这一点来攻讦白琦,说他出身太差,又沦落教坊司,荒废了二十年,如今不过是稍微有些功劳,但也不配与他们同朝为官。 白琦倒是完全不在意这些,「如果我不是出身教坊司,那当时和你见面的,或许就不是我,你不介意我的过去就好。」 季琛又在外面转了一圈,才打算回宫。 白琦自己搬来了琴,洗手焚香,然后开始抚琴。 应当是杀伐果断的琴曲,季琛偏偏听出了几分缠绵悱恻的意味。 季琛如有所思,「你好像变了一些。」 白琦并不否认这一点,停下琴曲,「自从上次你遇刺,我就在想,我一定要把握好每一天,将来不留下任何遗憾。」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目光灼灼,眼中燃烧着无尽的热情。 那份目光太过炽热,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点燃,季琛不自觉转头,看向了一边默默挑坚果的鸽子。 感受到一份饱含关爱一份带着杀气的眼神,鸽子歪头,「咕?」 秦家里,寂静的花园里勐然出现一声怒喝。 秦胜听秦舒说完了事情经过,顿时就想打他,「秦舒!你脑子是不是进了水!还逛青楼,要不要让爹干脆打断你两条腿算了!陛下他是胸有成竹才会如此,这是真正的无为而治!你连经史子集都没学完,还想着混吃等死??」 秦舒拔腿就跑,遛得飞快,「哥,后续就交给你了。」 秦胜跟在后面追,还不忘指使小厮将秦舒拿下。 正在花园里散步的秦夫人脚步一顿,轻轻安抚受到惊吓要往外跑的小奶猫,嘴里不停哄着:「乖乖,听话,待会我就去教训这两个吓到你的不孝子。」 把蠢弟弟骂了一顿,秦胜嘆气,「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抓住?但凡你表现好一些,我也不用担心你的未来了。」 秦舒挠头,「哥,我以为这是你朋友,所以才热心招待,顺便也说了一两句你以前的想法……」 完了,他哥不会被陛下打死吧? 眼见着秦胜的眼神变成恨不得把他活生生吃了,秦舒自觉闭嘴。 被亲弟弟这么坑了一把,秦胜被逼无奈,第二天跑去皇宫请罪。 季琛倒是格外温和,满脸笑容让他坐下,不必紧张,「不就是闲来说了几句话,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反正马上他就要回报给秦胜了。 秦胜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满口应承,「陛下当真宽容。」 正好,秦胜也说起了批改奏摺的事情,「如今大臣们都在猜测陛下的心思,努力在想奏摺要怎么写。」 「这也好办,让他们每个奏摺,提出问题的同时写上五个以上解决方案,我给他们圈一个,」季琛提出了解决方案。 不爱做判断题是吧?那选择题也可以。 秦胜艰难维持着面部表情,「……可陛下总不能一辈子一字不写吧?如今还可以说陛下高深莫测,但未来总会有后来人想要瞻仰陛下的字迹,学习陛下的治国之道。」 「那他们学错人了,」季琛直白道。 跟亡国之君学习如何治国理政,那他们离亡国大概也不远了。 秦胜:「?」 季琛轻咳一声,迅速改口,「谁说我未来一字不写?我只是给他们一个适应期,等三个月之后就正式开始批覆奏摺。」 秦胜顿感欣慰,「我这就去写一份当代大儒的名单,让他们来给陛下讲学,争取让陛下三个月内就将常用的字和歷史典故统统知晓……」 要知道,作为过去的端王侍读,秦胜因此得到了巨大的好处,如今在朝堂上顺风顺水,但也因此承受了莫大的压力。 真要让人知道皇帝不学无术一字不识,他这个曾经的端王侍读绝对会被骂上几千年,甚至往后的歷朝歷代,应该也不会有比他更失职的人了。 如今的他忙碌到焦头烂额,还不得不想着赶紧把这件事给解决掉。 「那倒不用,我有一个更简单的法子。」季琛抱着鸽子,认真道:「虽然我没办法快速学习你们的字,但是你们可以按照我的字来学习写字啊!三个月以后,现在的通用字体全部废除,全部按照我常用的字体来进行写作,奏摺上也一律如此。」 对着熟悉的人,季琛也不爱用「朕」字,大概是过去现代生活的影响。 怎么打败一个高手? 首先,把这些人拉到自己擅长的领域里,然后,用自己丰富的经验打败他们。 再说了,古代的一个字都那么复杂,现代的字字型明显更加简炼,这也算有利于歷史进步。想到这里,季琛更加理直气壮。 只要这个计划成功,他就遖帉是当代文豪,大书法家。 谁敢说他目不识丁?简直是笑话! 秦胜:「??」 这说的是人话吗! 秦胜不敢置信,「您说多久改革完?」 「三个月!」季琛斩钉截铁,「你能要求我三个月学完常用字,还记住歷史典故,他们凭什么不能三个月学会改革后的字?」 秦胜忍不住反驳道:「陛下,您不识字,一人学习便罢,如今忽然进行字体改革,岂不是天下所有人都要变动,天下人都要向您学习?」 第73页 季琛说:「你也说了,我是皇帝。凭什么让我一个人学?干脆我不动,天下人一起学,这岂不是更有利于大家进步?」 说到这里,季琛身子向前倾,夸奖道:「秦胜秦大人,你出自书香门第,这样的重任,就应该交给你。」 秦胜:「……」 别说了,他不干了。 他现在就辞官! 五日一大朝,季琛就特意将这个主意讲了出来,果然,朝堂上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礼部尚书江子林准备好的奏摺重新塞进袖子里,忍不住上前道:「陛下,这万万不可啊!每一代字体都是慎之又慎选了又选,如今骤然改革,朝堂的公文怕是无法流通,大家一时也无法适应。」 「没关系,适应不了就不要强求,趁早退休也不错。」季琛在这一点格外好说话,「三个月年后再举行一次考试,也算是恩科,全部启用新型字体,主事的人不在了便由副手顶上,这些新人教一教也能用。」 江子林:「……」 还不想退休的他默默退下了。 「没有异议的话,散朝!」季琛直接无视了下面想要说话的众人,起身离开,「想要参与字体改革的写一份奏摺上来,要有具体的内容,改革的简单方案,不要言之无物。这事最后交给丞相来办,秦胜协助。」 已有消息灵通的大臣知晓了,昨日仅有秦胜在回府之后又去了皇宫一趟,迅速拦住了他出门的路,其余的人也纷纷朝着他望过去。 秦胜不由后退一步,身为一个五品官(后来升了一级),这是他第一次得到满朝文武的强烈关注,收穫如此多的不善眼神。 关键时刻,还是秦丞相靠谱,「诸位,先不要急,如今字体改革,若是能好好改,未来也能流传千古,我等自然也青史垂名。公文也不必着急,三个月后挑选几个学子做幕僚,让他们先学改革后的字体,替我等代笔即可。」 秦胜默默想,三个月,又要改完字体,还要将这些东西全部都一个个传达下去,这可真就……把他累死得了。 他忍不住将自己和自家拉磨的驴做对比,辛酸地想,好歹那头驴晚上还能歇一歇,他都好久没有歇了? 可他不干,难道要自己亲爹忙到吐血? 季琛坐在御书房里,无聊把玩着面前的玉玺。 虽说要改革,也不是完全开玩笑。 小说的世界观脱胎于作者的思路,如今越国的字体更类似于古代的隶书,接近于秦隶,季琛要求也不高,改成楷书就够了,改变也不算是天马行空。 所以他打算先试探着徵收群臣的建议,好歹给他们一个表演的机会,等到时候再拿出自己的改革方案来,一举把楷书给铺陈下去。 白琦忙着帮季琛清点奏摺,完全是控诉不满的直接扔了,试探着提出见解的再翻到一边,他拿起一份,随意扫了几眼,倒是认真了几分,「这个倒是新鲜,别的字都改得缺胳膊少腿,整体也不够协调。」 季琛接过来扫了一眼,眼神顿时凝固。 这能不协调吗?楷书在现代使用了那么长时间,早已得到大众认可。 季琛认真了不少,干脆从头翻到尾,隶书他有一些不认识,但奏摺里给出的楷体案例,他无比眼熟,都是他写过许多遍的方块字。 最后无人署名,也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记。 所以…… 是那个穿越女女主终于过来了? 可问题是,她是怎么把奏摺给递进皇宫的御书房的!! 第30章 心悦 那我们就把商南推出来 见季琛脸色不大对, 白琦顿时意识到不对劲,「是这个奏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要不要我——」 「不用。」季琛打断了他的话,道:「不是写的不好, 是太好了。」 这一本奏摺出来, 完全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 倒是不用麻烦他再去找一个人去写奏摺,认真斟酌字句, 再拿出去到朝堂上一一反驳朝臣。 「那后面的?」白琦看了看手边的奏摺, 还剩下一半没有看。 「还是再翻一翻,或许其他人的建议有的还不错,」季琛随口道, 也认真再将手中的奏摺翻了一遍。 闻言,白琦便继续自己的事情。 季琛翻完了奏摺, 又看向白琦。 都说认真工作的人最帅气,季琛也不得不承认, 如今的白琦身心沉浸于奏摺中,不断忙碌, 倒是让他格外欣赏。 白琦如今还是习惯穿一身青衣,打扮一如初见的时候,不争不吵,却又有着鲜明的存在感。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每次回头,都能看见白琦静静在那。 白琦霍然抬头,惊喜道:「我发现——」 季琛没来得及收回目光, 两人正好对视。 白琦的话一下子止住了, 他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 坦然迎上季琛的凝视。 季琛倒觉有些尴尬, 轻咳一声, 「我出去走走。」 说完这一句,他一把抄起蹲在一边的鸽子,快步走出了御书房。 季琛出去倒也是真的有正事忙碌,他叫人清点,今天到底有多少个大臣送来了奏摺,太监那是如何记档,这份未曾署名的奏摺又是从哪来的。 最后清点出来的结果,却是所有的奏摺数目都能对上,季琛在意的那一本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也不确定到底是中途有人隐瞒,还是皇宫里又出了岔子。 第74页 季琛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就此作罢。 既然那人不想露面,那就到此为止也可。 不远处的偏殿里,矮个子亲手摇着团扇,替季培端来了药。 季培一饮而尽,凑过去小声道:「我设计了一个机关,可以隔着二十米将东西弹射过去,从窗户开了一道小缝,再利用宫人轮换的时候偷熘出去,将奏摺弹射过去,已经放在了指定的地方。」 毕萱扬起一抹笑,「多谢。」 季培道:「不用谢,只是你当真想好了?你既然是世外之人,身份自然不一般,若是愿意表明身份或者在奏摺上署名的话,怕是未来也能过上好日子,入宫为妃为后也不难……」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说不下去。 他以为这个朋友能一直陪着他,但他也不能耽误她,所以他尽力提点一句,却又捨不得她离开。 毕萱嘆气,「别以为世外之人就多了不起,我刚过来的时候,就差点被亲爹卖进青楼里,后来又差点被人当作疯子,拿火烧了,要不是最后你救了我,我可能早就死了,所以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大概再也没有比她更悲惨的穿越女了。 再次上朝的时候,百官格外激动。 这几天秦胜为了把自己撇清关系,不得不吹牛画大饼,硬生生将这件事情吹成了盖世伟业,成功让众位大臣的目光从短期三个月移开,聚焦于如何进行字体改革。 辛太监大声道:「上朝!」 百官这才停止讨论,将奏摺收好,从外面鱼贯而入,走进金銮殿。 坐在最上首,季琛眼见其他人都激动万分,自己倒是觉得有趣。 「诸位,朕已一一查阅奏摺,倒也确实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意见,从中挑选了一封最好的。」季琛手边正放着一本奏摺。 底下的大臣不断交换眼神,强行保持着安静。 是谁? 是最擅长书法的邢大人?还是在士林最有声望的秦丞相?又或者是哪个大儒? 甚至有人将目光在秦胜和白琦身上逡巡不定。 季琛不紧不慢道:「投递奏摺的人并未写名字,但内容确实是一等一的好。」 下面的人瞬间炸锅。 什么叫没写名字?有谁把这样的大功劳往外推? 让小太监将准备好的两米黑板给推出来,上面恰好用白粉书写了「日月天地」四个字,越国如今的文字在左边,奏摺上的文字在右边。 比如说日字,越国的文字则是一个椭圆里面有一横,改革后的文字笔画更加清晰,成了方方正正的日。 基础字型变化不大,基本上都有规律可循。 季琛抬手,「不如你们先自行讨论讨论,一炷香为限。」 小太监迅速寻来了一支香,当着众人的面点上。 秦丞相抬头看着面前宽大的黑板,眼中感慨万千。 钱大人有很多话想说,他觉得黑板上的字无比刺眼,又恼恨自己想不出这么好的主意。 下属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大人?」那他们昨夜准备好的,还要不要拿出去发言? 钱大人一把甩开他,「还说什么!说出去再丢脸一次?」 文字改的好不好,这里这么多文官,一眼就看出来了,都是读了这么多年书的读书人,想在这方面装聋作哑,就要做好丢脸丢到家的准备。 秦胜悄悄走近两步,问白琦,「这是不是你的主意?总不会是陛下亲自写的吧?」 「不是。」白琦冷淡道:「我也不知道这是谁的奏摺。」 秦胜凝眉,那人是谁? 一炷香很快过去,一开始,还有人注意着季琛还在,要放低音量,后来干脆自己争执起来,比划着名剩下的字要怎么按照这个规律来改,也有人在其中挑刺,嫌弃这些字体太过方正,不够圆滑。 香燃尽后,小太监将香炉收走,又重重咳嗽几声,示意那些大臣们差不多了。 众人这才纷纷惊醒,重归原位。 「既然如此,」季琛道:「诸位若无异议,那便就此施行下去。奏摺里简单提出了接近两千个常用字的改写,同时,字典也要重新编纂。」 不用众人报名,季琛干脆利落点了白琦的名字,并点了一些年轻人给他做帮手,众人纷纷扼腕不已。 尤其是钱大人更是不满,陛下这也太偏心了! 下朝后,刑部尚书邢亦乐呵呵和秦丞相聊天,「我倒以为会是丞相大人来主管此事。」 秦丞相抚了抚鬍鬚,「我老了,也该让位给年轻人了,差不多也该歇下来了。」 刑部尚书邢亦哈哈一笑,就此揭过此话题,内心却暗暗骂了好几句,呸,老狐狸! 分明就是你儿子秦胜和白琦感情好,这才一点都不着急! 圣旨已下,刑部尚书邢亦不服气也得服气,皇帝心腹就是不一样。 但是还有一批人,还在想着怎么来行动一下,争一争权力。 事后,季琛干脆将奏摺丢给了白琦,让他酌情处理,迅速拟好公文,赶紧下发各个州府县乡,以及各个学院。 同时,还要刊印一部分字体变动到各个书店里,让百姓也学习一二,等到三个月之后,一律使用新型字体。 忙完了公务,白琦也没有闲着,他出宫一趟,重新用商南的身份,开始在登闻楼以及各项文会上扬名,不动声色宣传新型字体,顺便写诗写词,夸赞如今的陛下多么英明神武。 第75页 就比如,如今,商南写就的一首诗就被户部侍郎钱大人眼巴巴捧了过来。 「陛下,如今天下才子都为您归心,尤其是这位商南,更是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钱大人生怕季琛不满意,特地介绍道:「作为登闻楼的首座,他可是格外谦逊有礼,如今贺陛下登基新喜,接连作诗十首,夸扬京都的人文风景,可谓是人品才学俱佳。」 季琛略微扫了一眼,隶书他看了这么久,差不多的字他也能读出来了,只是不怎么用心学而已。 他迟疑一瞬,从其中抽出一张纸,读道:「我欲将心献——」 现在的才子都这么直白吗? 这,曹操也写过「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屈原也留下了「望美人兮天一方」,那好像也不过分? 钱大人疯狂吹捧,丝毫不觉得有问题,「这就是商南对陛下的尊敬和爱戴啊,不愧是才子,就连诗作也比其他人高出一等。」 季琛没理他,只是不断翻阅这十张纸,上面各自誊抄了一首诗。 将诗粗略翻过,季琛心口忽然一跳,十首诗首句首字联繫在一起,倒是恰好能构成一句话: 【天子坐明堂,商南心悦之】 字里行间,统统是平时未能说出口的心意。 哒。 把玩的玉扳指没来得及接住,直接磕在了桌上。 季琛看着这十首诗,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是他组合出的一句话,商南并无此心,还是借着诗词,将这句话暗暗藏了进去? 钱大人还在那滔滔不绝,「论起出身,商南虽然出身贫寒,但也是在外游学多年,跟随多位老师学习,如今在登闻楼上也算小有名气,倒是比白琦也强上不少。」 季琛没注意到最后一句话,只是下意识道:「他确实不错。」 钱大人顿时露出一抹惊喜的笑意,「陛下,那臣愿为商南举孝廉,诏他入朝就职,陛下以为如何?」 他不如何。 季琛终于清醒了。 商南不就是白琦吗?怎么才能做到两个人同时站出来上朝? 难不成白琦还能来个分身? 匆匆赶来的白琦恰好听到了钱大人和季琛的那番对话,言语冷淡不少,站在门口道:「如今恩科出仕方是正道,钱大人这么夸赞商南的才华,倒不如让他去亲自参与考试一番。」 钱大人顿时不满,「白琦,老夫如今正与陛下交流,陛下尚未回话,你何必插言?」 季琛也附和白琦的话,「他所言有理,如今恩科在即,考试方是正道,举孝廉虽好,但也怕日后有人怀疑他才华。只是这诗也确实写得好,这玉扳指便算是朕送他了。」 钱大人咬牙,拿着玉扳指不甘心退下。 白琦低声问道:「钱大人很闲?」 钱大人瞬间挺直了腰,眼中隐隐带着怒火,「老夫为陛下献上忠臣而已,倒是白大人,你全凭陛下的照顾才得了如今的官职,人品学识比起商南要差远了,也敢轻易接下字体改革的事务,也不怕办事不利,陛下直接向你治罪!」 白琦看着玉扳指被拿走,怔怔看着季琛,「你觉得商南很好?」 季琛不动声色抽过来一本奏摺,压住那十张纸,将它掩盖好,随意道:「他确实很好。」 那一番心意,他不能不动容。 白琦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纵然知道商南就是自己,可听见季琛这么夸一个人…… 说起来,季琛都没怎么夸过他,也没有正式给他送东西。 季琛也觉得这一句容易让人误会,又迅速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也不是说你不好,你也很好。」 「那和商南比呢?」白琦问道。 季琛:「……」 自己和自己比? 对季琛来说,白琦是面前这个人,商南也是,重要的是人,不是他们的表现出来的名字或是身份。 季琛无奈按了按眉心,道:「我都觉得好,不相上下,各有千秋。」 白琦面上只是笑,心里却忍不住想,可他觉得白琦更好。 明明他用了白琦的身份和季琛见面,说出的也是真实名字,难道季琛更喜欢商南这个身份所伪装出的性格? 季琛见白琦不说话,劝哄道:「当然对我而言,白琦更好。」 「可你把玉扳指给了他,」白琦有些茫然,整颗心感觉被一只手揪紧,格外酸涩。 季琛眨了眨眼,「库房就在那,我早就和辛太监说过,你需要什么,自己去取便可,随你开心。而且那个扳指我都戴过了一次,不新鲜了,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对着自己人,季琛素来大方。 白琦想说,这不一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憋闷什么,只是他心里总是觉得不得劲。 分明,分明,季琛都没有夸过他一句。 可季琛却当着别人的面夸了商南。 压制着心里的想法,勉强解决了公文,白琦在抱来了鸽子,顺着它的羽毛,「你说他喜欢谁?」 鸽子上蹿下跳努力挣扎,发出惨叫,「咕咕咕。」 白琦顺毛的手不免用力几分,「呵,反正不会是你。」 鸽子怒从心起,干脆稍稍用力,啄了白琦的手一口。 白琦一把擒住它,眼神渐渐变得危险起来。 当然,他肯定不会把鸽子真的给怎么样,但是很多方法,并不需要动手。 第76页 当晚用膳的时候,季琛就听见了隔壁传来鸽子急促尖锐的叫声和不断扑腾翅膀的声音。 走过去的时候,季琛却只看见白琦只是抱着鸽子,不让它飞走而已,自己正在喝汤。 「它怎么了?」季琛安抚摸了鸽子一把。 白琦一脸无辜,下意识将右手往后藏,「我罚它看我喝汤,没给它吃东西。」 季琛皱眉,抓住白琦的右手手腕,用力带过来,却见他手背上有浅浅一道红痕,「这是它啄出来的?」 白琦无奈道:「我罚过它了,你不要怪它。」 季琛戳了戳鸽子的肚子,「听见没?白琦对你多好。」 鸽子瞪大了绿豆眼,看着季琛:「咕咕咕?!」 它腹部细软的羽毛全部炸开,直接朝着外面飞去,恰好不小心撞到了尤涵的怀里。 「走,我替你上药,疼不疼?」季琛细心关怀道。 尤涵刚好给季培上完药,这才经过这里。她抱着鸽子,经过殿门口,正好看见季琛和白琦两人一起走远。 嗅了嗅空中的香味,尤涵冷淡的面容也不免破裂,「这是……鸽子汤?」 难道抱着鸽子喝鸽汤更有感觉? 她实在是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怎么想的。 鸽子的绿豆眼透露出几分委屈,默默凑到了尤涵的怀里,企图寻求一丝温暖。 尤涵一把抓住它,丝毫不给情面,「和其它鸽子比,你有些偏胖,最近少吃点,也该减一减了,不然以后会容易生病。」 鸽子:「……」 这个世界,终究是错付了。 京都一家豪华的酒楼里,钱大人已经给自己的诸多同僚发了帖子,邀请他们来宴会。 等到人差不多到齐了,钱大人举杯,「诸位,此次邀请大家前来,实在是有要事相商。」 一旁的人迅速接口,「钱兄不必客气。」 钱大人深沉嘆了一口气,「如今陛下深信白琦,如今上朝三次,朝会上每日都和他有关,我等同为陛下效力,却被一个毛头小子压在头上,这实在是过分了些。」 下面的人纷纷附和,同桌的人倒是不说话。 「钱大人所言甚是。」 「这白琦杀气太重,每次出宫,我都担心他要去哪里抄家。」 「哪里还有我等的出头之日?」 和钱大人坐了一桌的人都是位高权重者,等他们说完了,终于有一个人开口,「你们说得都对,只是陛下如今少年心性,认定了一个人好便也对他好,你们越是打压他,陛下便对你们越是不满意。」 钱大人得意一笑,「这方面,我倒是有想法。陛下喜欢和年轻人相处,既然白琦能和陛下相处出朋友情谊,那我等也可推荐才子或者世家子,让陛下也多见几个人。他白琦不过是出身教坊司,哪里懂得年轻人的乐趣?又毫无真实才学,等到陛下身边多了人相伴,自然就会捨弃了他。」 同桌的人纷纷若有所思,刚才的人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钱老弟可有了具体的想法?」 钱大人昂着头,「可惜老夫的儿子在外地为官,最近没办法回京,如今又是国孝,女儿也不能入宫,但本官左思右想,四处寻摸合适人选,终于发现了一个才子,他自身才名不错,有真材实料,当年陛下未入宫、还是端王的时候,那人还和陛下见了几面。」 「你是说?」 周围的人们纷纷屏住唿吸。 钱大人大声道:「自然是今年登闻楼的首座,商南!」 「既然白琦得了陛下的信任,不如我们推商南一把,把白琦给赶下台来!商南得了我们的恩惠,日后自然要替我们说几句好话。」 * 作者有话要说: 真·引狼入室 第31章 挑拨 努力抓一条大鱼 彼时白琦正在用商南的身份, 在登闻楼里和一众学子切磋书法。 赵翰林便是在商南那次被抓后第一个站出来请愿的人,如今的他也和商南结下了情谊,看着面前龙飞凤舞笔走龙蛇的字迹, 感慨不已, 「商南的字倒是格外好, 想必也是经过了一番苦练,倒是比我强不少。」 白琦流露出一抹笑意, 「确实学了许久, 如今能搏大家夸赞几句,也算是没有白费过去的辛苦学习。」 一旁的人纷纷挤了过来,家境贫困的霍园挤在了最前面, 开口询问白琦各项问题,得到满意的答案后恍然大悟, 拍着脑袋奋笔疾书。 赵翰林对着商南不得不服气。 如果一个人才华好、性格也谦逊、为人从不张扬、待人客气守礼,你的不足他全都知晓, 还能温声提醒你,这样的人, 他怎么能不钦佩不爱戴? 赵翰林顿时觉得,像商南这样的人,简直是世间罕有,不愧是当代学子的典范,这样的人,就理应被世人追捧。 赵翰林正想说什么, 却见一个僕人走了进来, 对着商南道:「商公子, 我家老爷姓钱, 是吏部的正二品侍郎, 如今邀您一见。」 那个钱大人?钱潜? 赵翰林一挑眉,上前一步,将商南护在自己的身后,「钱大人不是一贯看不起我们这些穷酸书生?今儿个怎么有空要见商南?」 僕人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这是因为我家老爷进宫,将商公子的诗词呈现给陛下,陛下因此赐给商公子一个玉扳指,老爷这才休沐,就将东西带了过来,将要亲自交给商公子,而且陛下还对商公子激励了一番,我家老爷也要亲自将这些话将给商公子听。」 第77页 霍园听见这句话,骤然抬头,惊疑不定看向僕人。 赵翰林一下子愣住了,皱着眉打量僕人一眼,确定这人真的有几分眼熟,应该不是假的,不至于又把商南给抓走一次。 但赵翰林还是很不满意,「为什么陛下会给商南御赐物件?又为什么是你家老爷拿着?」 说到这里,他讽刺道:「怎么?你家老爷如今还做起了帮人带东西的活计?他不是自认自己身份不一般,怎么如今还愿意向着他看不起的学子低头?」 僕人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您说笑了,这怎么叫低头?商公子的才能人尽皆知,我家老爷平日也没少夸奖,如今能见一面,老爷也格外高兴。」 赵翰林更加怀疑钱大人的用心,格外警惕,「那干脆你们把东西送过来吧。」 僕人有些为难,「可是,如今东西在老爷那里,那御赐的物件,奴等也不敢接手,就怕不小心摔了损了……」 白琦静静听完了两人的对话,答应下来,「好,我去。」 那个扳指,他要拿回来。 这应该是他的。 僕人顿时大喜,「商公子,您请。」 赵翰林不好阻拦,只能叮嘱道:「商南,你若有事,到时就让人来找我,我定然会帮你一把。」 霍园干脆自己收好了纸张,站起身,对着白琦低声道:「不如干脆我给你当一次小厮,去看看那位钱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反正他也是贫寒子弟,那位钱大人肯定认不出他。 僕人在一边擦汗,他们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何必这样防备? 白琦跟着僕人,乘坐上外表简朴内部装饰颇为华丽的马车,去了酒楼的二楼。 钱大人已经等候多时,看见白琦,他顿时流露出一抹欣喜的笑意,「商公子,我等终于见了一面,你可真是少年英才!」 宴会上的官员们走了一大半,毕竟商南虽然重要,但也只是一个学子,他们决定去寻摸更多的人选,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好奇打量着商南。 白琦依旧戴着半张面具,遮住了面容,他温声道:「钱大人过奖,倒是我格外仰慕朝廷重臣,尤其是像您这般成就不凡的。」 钱大人哈哈一笑,让人给白琦上茶,内心里忍不住点头。 比起白琦那种看他都不带正眼,仿佛他是国家蛀虫的眼神,商南明显就好多了,瞧瞧这待人接物,可是格外的谦逊有礼。 两人推杯换盏,钱大人也用心考察了一番,很明显,商南的基本功格外稳固,诗词赋信手拈来,各项国策也有所了解,也不是泛泛空谈。 酒过三巡,钱大人拍着大腿,感慨不已,「商南啊,像你这样的才子,实在是让我心动不已,可惜我没有合适的女儿,不如定要将她嫁给你,让你做我的乘龙快婿。」 白琦完美的表情骤然出现裂痕,险些没把酒给当场泼向钱大人。 钱大人继续道:「可我也不忍见你埋没于污泥中,整日与布衣来往,便想着将你的诗词递送给陛下,让你举孝廉为官。」 霍·污泥·园:「……」 他忽然间明白,为什么赵翰林那么不喜欢钱大人了。 说到这里,钱大人推过去一个小盒子,示意白琦打开看,滔滔不绝诉说自己的功绩,「像你这样的才子本是少见,本官昨日也特意在陛下面前为你说情,陛下也眼看着同意了,还赏下了一件物件,可见对你也很满意,只是——」 白琦打开了盒子,只见一个玉扳指静静躺在红布上,正是季琛最近把玩的那个。 霍园倒不在意什么扳指,他催促问道:「只是什么?」 钱大人见商南只顾着看扳指,开口的居然是个打扮寒酸的小厮,不由心底暗暗皱眉。 钱大人右手撑着桌子,摇头嘆气,「只是,有小人作祟。那人说像商南这样靠着写诗词上位的,将来进了朝堂,也是佞臣的不二人选。」 霍园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他怎么能这么污衊商南?」 钱大人正是激动时刻,没听出霍园对商南的称唿不对,他继续表演道:「那人是白琦,我与他据理力争,可惜白琦和陛下相识已久,借着情分在朝堂上搅风搅雨,还没少污衊我等的清誉,如今更是见我推荐商南,他便直言反对。」 在一边坐着的官员们纷纷嘆气,你一言我一语,证明此事所言不虚。 白琦听到这里,终于捨得将眼神从玉扳指上移开,看向钱大人,「那钱大人的意思是?」 他心里疑惑一个接一个,这位钱大人认真的吗? 钱大人道:「我愿助商南你一把,让你与那位白琦抗争,断不能让他打压你的青云路。」 一番话,慷慨激昂,霍园顿时叫好。 白琦露出一抹温柔的笑:「那就多谢钱大人了。」 这可真是个『好计划』。 拿商南压制白琦。 白琦决定,他要玩一把大的,这个商南的身份,明显适合拿去钓鱼。 在座的人又将细节商议了几遍,最终满意离去。 没过多久,商南的名头越发响亮,任谁提起,都知道他是如今京都的无双公子。 就连挑担的老汉都认为,这样的凡间星宿,就应当被徵兆入宫,为朝廷效力。 秦胜愣是没搞明白,钱大人这一波团体到底是在想些什么,还将此事当成笑话,讲给季琛听,嘲笑不已:「要是他们知道了商南就是白琦,怕是眼珠子都会掉下来。钱大人引以为豪的,也就只有自己的才学了,但白琦的真实才学根本不输于他。」 第78页 可惜,白琦为了给季琛镇场子,愣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拿去处理繁杂的事务,压根就不在乎白琦这个身份的声誉。 季琛倒是一挑眉,隐约间猜出了他们各自的想法,看热闹不嫌事大,干脆又让人赏赐一批物件,大摇大摆送到了商南在世人面前的府邸前,只说自己格外欣赏他,期待他为国效力。 商南也投桃报李,再次写赋一篇,赞美皇帝和祖国山河,外加策论一篇,商议国策,内容振聋发聩,登闻楼众人格外欢喜。 外面的人见了,也认为两人未来註定会君臣相得,一段佳话流传千年。 白琦面无表情听完了下属们的窃窃私语,忍不住打断,询问一二,「难道商南就比得上我?」 离白琦最近的下属顿时卡了壳。 另一人机灵道:「大人,商南他现在就比不上您,那些只是无知学子的褒奖罢了,只要不让他进宫,那他便也算不得什么。」 白琦凌厉看向他,「难道他进了朝堂,我就会输?」 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纵然状况确实是按照计划在发展,他也心里不舒服。 商南和季琛格外般配,那他呢! 到底也知道不是下属的过错,白琦干脆一甩袖离去。 下属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开口道:「我也不是说白大人不好,只是商公子一看就更加温和名声也好,白大人天天抄家审案子,到时候两人一对比,商公子就成了为国为民的贤臣,白大人岂不就是明晃晃的酷吏?」 「是啊,是啊,可不就是这个理。」 不用多说,今天白琦说的这两句话第二天就满京城流传,话语不断演变,最后就变成了【白琦要怒杀忠良】。 登闻楼的众人顿时愤怒不已,原本没怎么相信钱大人的学子们都不由倒戈。 「诸位,商南和我们相识已久,又摘得登闻楼首座。大家一同在登闻楼吟赏风花雪月,探讨诗词歌赋,学习曲乐篇章,如今那位白琦要针对商南,我等也当齐心协力,帮助商南一把。」赵翰林眼睛发亮,在登闻楼公然号召。 下面的学子们纷纷叫好。 朝堂上,和白琦关系亲密的几人也暗暗递过去消息,安抚白琦,他们定然是站在他这边的,一个学子而已,登闻楼首座又怎样! 说不让他出头,就是不让他出头! 季琛饶有趣味看着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诡异,抱着好不容易哄回来的鸽子,看着桌上写着白琦和商南名字的纸条,低声问道:「你说我该支持商南还是白琦?」 正准备汇报事务的白琦一愣,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等着季琛的回答。 鸽子一扇翅膀,将两张纸条都扇飞了,然后扭头,细细梳理自己的尾羽。 「也对,」季琛顺了顺鸽子的毛,心满意足,「我抱着你吃瓜就好。」 那一瞬间,白琦的心思颇为复杂。 他不知道,自己该庆幸季琛没有站商南,还是该懊恼自己在季琛心里还没能超过商南。 皇宫外纷纷扰扰,最近格外热闹,皇宫内部也不平静。 春桃正对着毕萱道:「你可要想好了,陛下他生性多疑,对待我这个曾经的贴身婢女都如此冷酷无情,季培季公子早已被划出宗族玉碟,便是他转头将你们扔出皇宫,也算不得什么。」 毕萱也作出一副忧心不已的样子,「我也担忧我们的未来,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春桃眼睛一亮,「你可以加入我们盖世会!我也是最近一月才加入了盖世会,可也受到了会里的照拂,换了一个轻省些的活计。我的上一级可是说了,只要我们一起杀死季琛,就可以扶持季培登基为帝,到时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毕萱脸上的表情险些没绷住。 好傢伙,他们可真敢想。 经过一番谈话,毕萱点头应承了许多,打发了春桃离开,这才去见季培。 季培还在慢吞吞喝药,撕下了贴在墙上的简质扩音器,「那个女人走了?」 他比较喜欢做各种各样的东西,如今做了一个简单的扩音器,将这贴在墙上,便可以听到对面房间的谈话。 毕萱嘆气,「总算是走了。」 季培认真指出一个春桃话中的错误,「我已经被剔除族谱,就算我这位皇兄死了,也轮不到我,到时候我们肯定会被作为炮灰扔出去。何况,不论陛下多疑与否,当初确实是他把我们带出了皇觉寺。」 一说到这里,毕萱就忍不住吐槽:「还有那个什么盖世会,我们听都没听说过,一看就知道是个躲藏在阴沟里的小组织。我刚刚把春桃的话套了一下,那个组织又没钱,又缺人,还没兵,最多也就有那么几千人占了几个山头,可皇宫的御林军都有三万整!我问他们要怎么办,他们就说到时候随机应变。就这还想造反,甚至还想拉着我们一起,你说他们是不是有病?」 无钱、无兵、无人、无地盘,民心也不在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还想造反,毕萱回想了一下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各项造反歷史,只觉他们就是千里送人头,激不起太大水花。 季培点头,「你拒绝了?」 「我答应了。」毕萱眨眼,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意,「他们能算计我们,我们也可以回报过去,何况,住了皇宫这么久,还没交过伙食费,干脆找个机会抓一条大鱼送过去。」 第79页 季培其实不大听得懂毕萱的话,但他也可以猜出大致含义,所以笑着道:「好。」 第32章 收穫 应该不至于死人……吧 好在老皇帝生前已经修好了皇陵, 如今日子到了,差不多也该下葬。 季瀚以太子的身份葬在陪葬陵,季琛勉强压着心思走完了流程, 第二天就开始放飞自我。 因为, 皇庄里, 基础工程总算是告一段落。 宁文筝给一系列熟悉的亲朋好友发了邀请函,大大方方请大家来皇庄散步, 顺便品尝一番农家酒菜。 季琛收到邀请函的时候, 白琦不在,鸽子也不在。 季琛出宫的时候,也就带了两个侍卫, 结果刚出宫门没多久,就在秦家的街道边看见一个人正在翻墙。 下意识退远了一步, 那人正好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季琛走近两步,打了个招唿, 亲近道:「嗨~」 秦舒抬头看去,顿时抹了把脸, 抬头望天,一脸崩溃。 这不就是害得他跪了半天祠堂还关了半月禁闭,如今出门只能靠翻墙的罪魁祸首。 见季琛身边人不多,秦舒只能一瘸一拐走过去,也不敢真的叫破他的身份,「季公子。」 季琛热情道:「正好我要出去外面玩一玩, 要不一起?」 秦舒:「……」 他现在正在认真思考, 是现在转头回去, 跟亲爹承认自己翻墙了, 再被罚一顿比较好;还是先跟着皇帝出去浪, 浪完了再回来被骂好。 横竖都要被罚,秦舒一脸视死如归,「走吧。」 季琛顿时被逗笑了,一行人轻车从简,去了皇庄。 「哦,这里啊,我来过,」秦舒顿时放松不少,只要不是他上次提过的江云坊和宣弥乡就行,不然秦丞相真的能打死他。 秦舒有些遗憾,「当时我哥还想着来庄子里搞什么建设,不过后来朝廷里面事情多,他也没办法天天过来盯着,只能叫人去按照他的主意做,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季琛也有些感慨,「这一轮,肯定是宁姑娘领先了。」 当然,这方面也确实是她的强项。 秦舒下意识转头,「季公子似乎很欣赏她?就像我哥那样。」 季琛有些讶异,「我还担心你误会。」 毕竟古代,男女大防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一个男人又身居皇位,倒也无所谓了,宁文筝一个姑娘家,还想着去冲刺一波朝堂,名声上就很容易被做文章。 秦舒摇头,「男女之间,除了那些旖旎绯闻,也能有纯粹的欣赏钦佩。我哥就挺佩服她,不过真的只有纯粹的佩服而已,我哥是个特别骄傲的人,只喜欢和有能耐的人一起,也不在乎对方的性别和年龄;对于脑子不够的,不论男女,他都不愿意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 正说着,已经到了庄子上,宁文筝站在门口,亲自接待客人。 她如今重新穿回了那一身浅蓝色襦裙,插上了蝴蝶簪,手里拿着团扇,与众多大臣谈笑风生,丝毫不逊色。 有一些大臣的夫人过来给她庆贺,也有一些人悄悄暗示她,差不多该回家了,不能再折腾。 对此,宁文筝只是笑而不语,对待众人都一如既往温婉,只是让众人继续向前。 等季琛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宁文筝眼睛骤然一亮。 季琛眨眼,「我随意逛逛。」 宁文筝嫣然一笑,言语中表露出清晰的自信,「公子随意。」 如今,终于到了他们收穫成果的时候。 佃户们站在远处,望着一种达官贵人们进入庄子里,终于,他们推选出两个代表,过来向宁文筝行礼,眼中俱是不加掩饰的火热和崇敬,「宁大人,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宴席。」 「称唿是宁大人,而不是宁姑娘,那就代表佃户已经认可了她的行事,不再将她视作宁家的附庸了,」秦舒说到这里,忍不住也有几分羡慕。 作为秦家人,他确实得到了家族的庇佑。但不论他怎么努力,只要别人提起他的姓名,永远想起的都是他的家族,而不是他这个人,这点也确实扎心。 皇庄门前,没有任何的装饰,但路面平坦直通远处,碎石块全部被清理到一边,显然是用心经过了休整,四周栽种了银杏,如今大树成荫,景致也格外不错。 一旁的大臣揶揄着道:「老宁,这算不算后继有人?」 宁源嘴硬道:「也就一般般吧,简单的清理庄子而已,换成别人也能做,比那些工部管事也强不了多少。」 大臣在旁边一个劲笑:「老宁啊,你差不多得了,我儿子要是二十岁就能让上上下下全部听他指挥自身还半点不骄傲,我做梦都能笑醒。」 工部尚书宁源面色复杂,有耐心从小事做起,能收服佃户,计划井井有条,宁文筝才十八岁,未来正是大有作为。 可,这怎么就是个女儿呢! 宁文筝倒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父亲的纠结,轻轻松松让众人四处闲逛,自己则往着皇庄的主路走去。 宁源左思右想都觉得不甘心,干脆拖着同僚,也跟着向前走去。 一群夫人闲着没事做,也跟着往前,季琛和秦舒等人跟在最后面。 等走了约两百米,周围的景致大变。 道路大约有五米宽,两边隔着不远处便有木桶收集各项垃圾,几位老人家正在清扫街道,维持着这里的整洁。 第80页 道路两边是整整齐齐的泥砖院落,院落外表几乎都差不多模样。一个院子里约有四五间屋子,还有一个小仓库,一个猪圈,一小块菜地,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内里井井有条。 中央还有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也已清理干净,前面有高台,这一块区域明显还是待设计。除了广场,还留了好几处地方,用于未来的修建计划,比如村学等。 有几个佃户推着车经过,修整好的道路确保了他们能顺利通过,说说笑笑走远。农妇们在固定的集市区域交换各自需求的物品,集市最中央有个小商铺,物品从柴米油盐到布匹被褥,集收购与贩卖一体,彻底解决了佃户们去外面购买东西的困难。 这里不再是个庄子,而是成了一个简单的村庄。 隔壁留作对照组的皇庄,却是鸡鸣犬吠,脏污遍地,房屋矮小破败,佃户们满面疲惫,整体精神状态大不如人,就连道路都格外窄小,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以及石子,独轮车也很难通过,农妇们只能背着箩筐前进,平日里缺了什么,也只能进城去买。 宁文筝看向这里,也不由感慨万千,「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将皇庄里原本的屋子全部推倒重来,道路也全部翻修,整整两百户人家,再加上方圆二十里的路线设计,如今佃户也重新入住,他们都愿意在此安居。」 一开始也有几个人不太适应,可等到享受了下雨天不会漏水、大热天可以遮荫的屋子,甚至开窗透风无不齐全,每人都能享受到足够好的居住环境,他们迅速倒戈了。 「这,这是花了多少银两?!未免太过奢靡了些。」 「这么多泥砖,是怎么凑齐的?」 「这院子倒是不错,也算是极为实用了。」 「大同社会大概也就是这样了,人人有屋子住,天下人不必受寒冻之苦,也不必太过炎热,人人能生产下来。」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诸位,」白琦从人群中走出,走上高台,大声道:「登闻楼受宁大人相邀,由我商南作代表,与诸位一同前来,贺宁大人新喜。」 下面的人肃然一静。 「登闻楼已查验宁大人的帐册,在此宣告,此次修整动工合计有两百工匠参与,宁家动用砖窑一座,耗费银两五千两,主要用于……」白琦的话还没说完,下面就一片譁然。 「商南说多少?我没听错吧,五千里?翻个三倍都不止吧?」 「这还真敢讲?是不是他们把帐册造假了来故意做功绩?商南好歹还是登闻楼的首座,应该不至于故意来帮着宁姑娘说假话吧?」 「五千两就能修好三百户房屋加上这么宽的路?」 「诸位若是不信,这帐册就在这,倒是供大家查阅便知。我既然敢开口,自然是足够了解情况。」白琦格外自信。 参与过整体流程的他自然清楚,这个耗银甚至还能降下来,毕竟这一次是他们摸索,各个地方都格外小心,不免花销增多了不少。 白琦在台上冷静回答众人的问题,偶尔还会将人点起来,硬生生拿出了舌战群儒的本事,偶尔也会讽刺有些人大字不识,连数算也学得不够好,对帐也算不清,干脆趁早回家拉倒。 语气讽刺又有几分趣味,还不忘用典故夹在其中,登闻楼来的文人们纷纷叫好,惹得一众说不过商南的大臣怒视。 白琦从左边说到右边,却看见右边台下除了有交头接耳的众人,还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见自己被发现,季琛也大大方方站出来,对着白琦悠然一笑,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欣赏。 白琦:「……」 他不觉有几分不自在,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季琛面前这么清晰展现自己的脾气。 可看见季琛对着他点了点头,白琦心中的欣喜又开始蔓延,他三言两语结束了这场简单的辩论,找了个机会下台。 「商南果然不一般,」秦舒赞嘆不已,「如今的风流人物里,大概真的没有人能胜过他了。」 毕竟曾经的登闻楼首座秦胜已经被公务磨灭了对诗词的热爱,如今彻底扎进了文字改革的汪洋大海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忙碌完。 「商南确实不一般,」季琛也贊同,「我本就想着约他一起游玩,没想到他人不在,我却能在庄子上和他偶遇。」 「哇!」秦舒眼睛骤然一亮,「季公子,在商南和白琦里面,你也站的是商南,对不对?我也特别喜欢他,毕竟我们秦家是书香门第,我对着这样的读书人也特别佩服。」 刚走近的白琦脚步一顿,忍不住眯了眯眼。 所以说,季琛还是喜欢商南多一些? 今天也是为了商南出宫? 平时也确实没见季琛要拉着他一起出门游玩。 此刻,白琦忘记了自己平日里公务有多繁忙。 「商公子,」秦舒兴奋跟白琦打招唿,就像是终于见到了偶像一般,「终于有幸能见你一面。」 白琦露出一抹标准的微笑,「我也听秦大人说起过你。」 季琛也和白琦打了个招唿,两人默契伪装,只当对方都是朋友。 白琦忽然问了秦舒一句,「我之前听到别人隐约说到了白党和商党,不知你可知晓?」 秦舒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这才小声道:「就是皇宫里的白琦,他那人坏得很,而且他要针对你,你可千万要小心他那边党派的人。」 第81页 说到这里,秦舒格外愤懑不平,他已经知道了,上次他出门撞见的皇帝心腹就是白琦。 白琦脸上笑意加深,「好,我知道了,多谢。」 秦舒顿时更加开心了,「不用谢,应该的。」 季琛:「……」 等到白琦那边的文人来请他过去,白琦才依依不捨离开。 季琛没忍住,问了秦舒一句,「你是更相信你哥还是商南?」 秦舒感慨道:「我哥他一贯狡诈,商南就不一样了,那样的谦谦君子,定然是不会骗人,也不会像我哥那样打人的。」 季琛一脸可惜看着秦舒,「答应我,以后尽量少出门,也千万别随便和文人搭话。」 这样的傻孢子,真的不多见了。 秦舒:「……?」 在他们简单交流的时候,宁文筝已经走到了台子中央,她扫了一眼下面对她依旧保持怀疑的大臣,和对她有几分不满又有几分钦佩的夫人们,再看看站在远处的工匠们对她万分信服的眼神,以及站在最外层崇敬看着她的佃户,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情壮志。 她将打开新的时代,也正在谱写歷史。 纵然外表依旧温婉可亲,宁文筝的话语倒是极为坚韧,面对一句又一句的质疑,她不断反击,提出一个个数据,叫来工匠当场商议。众人也从质疑中回神,看向她的眼神格外复杂,又钦佩又不服。 宁文筝最后更是立下豪言壮语:「十年内,我将在越国各地不断推广村庄的设计,我要让越国百姓都过上这样的日子!」 不得不佩服年轻人的大胆,宁源正想点评一二,却转头一撇,不小心看见了一个常在金銮殿宝座上的身影,心跳骤然加剧。 悄悄走近几步,他听见那人说,兴国不论男女,只论能力,未来的工部正应当交给她。 心中最后一丝犹豫悄然散去,宁源哈哈一笑,拽了同僚一把,「走,我们去见一见我女儿。」 秦舒好奇问道:「兴国不论男女,只论能力,那下一句呢?」 季琛面无表情:「亡国不怪末帝,只因大势。」 别成日里想着逆天而为,这种人最容易遭雷噼。 「我倒觉得这话不对,」一旁的中年男子忍不住插嘴,「天子无德,人人得而诛之,更有贤能者上任。何况……」 「何况什么……」秦舒吓了一条,悄悄觑了季琛一眼,连连催促。 中年男子摇头嘆气,不肯多说。 季琛只是笑,没有说话。 这是也认出了傻孢子的身份,所以想着来探路? 秦舒愣是急出了满头大汗,终于机灵了一把,「不如我们边吃边聊?」 「正好,我也有此意。」中年男子自我介绍道:「我姓纪,是己的同音字纪,单字问。」 季琛点头,懂了。 季问,应该是个宗室里面的人,如今见有利可图,就蹦跶着出来了。 宁文筝在庄子里早就安排好了各桌酒席,随意他们入座,亲朋好友或者独自一桌,商量着来就行。 三人于是就此拼桌,秦舒也叫人送来了酒菜。 季问对着秦舒格外热情,见季琛衣衫简单身上也没什么贵重挂件,便干脆将他无视,只是唉声嘆气,和季问交流感情,终于最后说到了关键点,「我家如今发生巨变,可怜我那侄儿,早早去世,家业让给了庶弟,我可听人说了,那一日,有人出来的时候,怀里还揣着毒药。秦公子,你认为我面对此事,应当如何?」 秦舒没听明白,茫然道:「要是真的下毒了,那是不是应该报官?」 「报官?呵,拿什么报官!」季问怒道:「那狗皇帝伙同秦胜,两人胆大包天,对着当时的太子下毒,第二天秦胜将毒药带出皇宫毁尸灭迹,秦舒,你可也是秦家人,你们秦家一贯讲究忠君爱国,你的兄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你要怎么做?」 季问说到最后,话语中隐隐带着逼迫。 他自问自己已有绝对的把握。秦舒一个年轻小子,性子又软,他掌握了秦家的把柄,只要秦舒敢说出去一个字,他就敢直接爆出消息,哪怕死也要拉一个秦家垫背。 「什么?」秦舒惊了。 季问冷笑一声,「人证物证确凿,这可不是你能抵赖的。你们秦家的百年清名,可就要毁在了秦胜手里,你可想好了?我要求也不高,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将人证交给你。」 秦舒目瞪口呆,恨不得原地消失。 这消息是真的吗?秦舒下意识看了季琛一眼,又迅速把眼神给转回来,生怕露出端倪。 可他也没胆子去核实一把,他现在更担心自己的小命。 知道了这么多,他还能活吗? 「你说的是这种药瓶吧?」季琛挺到最后,掏出一个黑绿色的药瓶。 季问一愣,下意识道:「对,没错,我就听人说了,当天夜里,秦胜叫人砸了一瓶这样的药,连夜叫人埋了,这药渣可是叫外面的大夫查验出了毒性。」 季琛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那你也试试吧,看看毒性怎么样?」 季问霍然抬头,终于正视了这个坐在一边的年轻人一眼。 一边的侍卫早已怒从心起,听到这句话,干脆利落卸了季问的下巴,然后掏起药瓶,将药全部倒了进去。 季问的小厮想要冲过来,被一个箭步踢飞出去。 第82页 唔唔!季问瞪大眼,拼命扣着喉咙,想要将药吐出来。 「我等着你们叫我亡国的那天,希望那天快点来,」季琛深情祝福道:「没事,别担心,去把消息爆了吧,正好,我早就想收拾秦胜了。来,打断他一条腿,把他扔出去!」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侍卫说的。 正好,他也想拿着季问去钓鱼。 季问眼中的愤恨倾泻而出,只以为季琛是在故意嘲讽他,连让人杀他都不愿意,认为他铁定翻不起风浪。 这实在是将他侮辱至极。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活下去,活到最后,向世人说出真相,给季琛一点颜色看看。 秦舒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等到侍卫将季问拖了出去,才小心翼翼问道:「陛下好本事,居然还随身携带毒药防身?」 季琛顿时无语,「这不是毒药,这药是用来治秃头的。」 尤涵做出来的最好的那瓶,送给了他。 秦舒一呆,终于放松了心神。「那为什么他说这药有毒?」 季琛道:「因为这药是外敷的,不是内服的,太医制药的时候也觉得这药有一点毒性,但不入口就不要紧,应该也不至于死人……吧?」 说起来,尤涵好像也挺喜欢研究毒药来着。 季琛也不确定了。 秦舒又默默缩了回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季琛:闲着无聊->努力尝试钓鱼->完了,不会把鱼给毒死了吧? 第33章 衙门 难道我要向所有人宣告,我秃顶了! 季琛为了表示对季问的亲切关怀, 干脆叫人送来了他的资料,扔给秦舒,自己下了一连串的指令, 顺便笑眯眯问秦舒:「给你找一点事情好不好?」 亲眼看见了季问的下场, 秦舒哪里敢说不好, 顿时勐地点头答应,「陛下说什么都好。」 季问惨叫一声, 迅速被侍卫打断了腿,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拖出去。 季问大叫道:「季琛!你也不怕老祖宗们半夜里来找你算帐!我是你皇叔,是越国的宗室,是北靖王的玄孙, 你当然要尊敬我,对着宗室都毫不慈悲, 你拿什么坐稳帝位?」 拖着他的侍卫顿时一僵,有几分迟馕玢疑。 见有戏, 季问又再度道:「这件事我也有问题,但你也有, 我是喝多了酒这才何言乱语,你也好自为之,不如我们就此——」 外面的人听到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纷纷看了过来。 已经有人听到了关键字眼,顿时满头大汗。 怎么来庄子里闲散一番,还能撞见这些事?! 陛下在这? 要不要去拜见一二? 朝臣们无声对视, 互相交流着信息。 季琛放下手中的茶杯, 温声道:「你说得对, 我确实该改主意。」 见季问狂喜, 季琛也露出一抹笑意, 茶杯直接磕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来人!带着季问去报官,就在京兆尹击鼓鸣冤,就说季问状告当今天子,说天子和秦胜联手朝着太子下毒,叫上太医院的那位太医,一起去衙门里好好谈,就让季问把太子用过的药再吞一次,看他到底会不会当场去世!吃不死就把让衙门再审问,也让世人看看,污衊天子和朝廷重臣是个什么下场!」 季问顿时慌了,他顾不得自己的断腿,「不,你别胡说!我没有要击鼓鸣冤,我没有要状告天子!快救我,季琛,陛下,我不说了,我——」 侍卫们堵了他的嘴,迅速把他拖出去,声音渐渐变小。 季琛看了秦舒一眼,不用多说话,秦舒瞬间秒懂,「我这就跟上去。」 正好他也想看看,到底这人拿捏了什么证据,居然还想着来威胁他做事。 看热闹的人顿时惊呆了眼,这是什么情况? 朝臣们终于看出来了,陛下平日的温和只是表象,登基时就杀伐果断了一次,如今陛下来个狠的,如果下次再有人敢说这种话,季问就是前车之鑑。 季琛明显也没兴趣听朝臣来说一些废话,扔下一句「你们继续」,就直接出了庄子,不紧不慢去了京兆尹衙门附近。 京兆尹目瞪口呆看着穿着飞龙鱼服的侍卫和看上去一脸傻白甜的秦家二公子,再听完了秦舒的转述,彻底傻眼,恨不得以头抢地,将过去那个非要留在京都当官的自己痛骂一顿。 这件事涉及了皇帝、秦家、宗室以及太医院,里面的每一个人他都得罪不起,可目前这个案子就明晃晃摆在他面前,皇帝还亲自点名。 看着面前犹如死尸一般被拖过来的季问,京兆尹杀了他的心都有了。要不是这个季问,皇帝能忽然把他点名叫他处理这事吗! 「来人,升堂!」京兆尹一甩袖,咬牙切齿,「本官亲自审,现在就审!」 看热闹的百姓挤在了衙门门前,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听说此事还涉及皇帝后,更是一个劲往前挤,衙役们辛苦维持,不让他们往前太过,京兆尹从未感受到自己如此深受瞩目。 秦胜和尤涵被人从外面请过来,目前还在赶过来的路上。 秦舒作为苦主,站在了公堂上,季问原本已经快昏迷过去,如今又被一盆水泼醒,整个人怒瞪着周围的人。 白琦姗姗来迟,他周边还有几个学子,几人一同行礼。白琦抢先道:「我等听闻此事,愿为陛下效力。」 第83页 「好,正好,我也算是被告方,也需要一个讼师替我辩护,」季琛懒洋洋道:「不知你们谁乐意?」 白琦上前一步,「我愿为陛下一辩。」 其余的学子也纷纷表示,愿意与白琦一道,听他指挥。 得到了季琛的认可,他们也走到了公堂上,周围的百姓见此,气氛更加热络,就差几声欢唿。 等到白琦等人走进去,季琛的脸色才彻底冷下来,「动一支御林军,即刻围了宜锦谷,所有宗室一律抄家!」 他不在意这些人怎么喊冤,反正小说里,这群人倒戈最快,也没几个人无辜。 按照正常的案件审讯流程,先是由苦主递上讼状,再由讼师整理好证据,递交衙门,衙门审核内容,再传召被告,最后三分会审,结案。甚至很多案件也用不着京兆尹亲自出门。 如今流程大大省略,京兆尹阴恻恻盯着季问,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季问挣扎着爬起来,「我是皇族宗室,我是北靖王的玄孙季问,按照辈分算是当今天子的族叔,可他却对我这个叔叔毫无尊敬——」 「不是的,这个人他特意说了他姓纪,是己的同音字纪,单字问。」秦舒顿时抢白,「他没说明自己的身份,我和陛下又没见过他,自然就信了他的话,根本不知道他是宗室。」 「我是这么说,可陛下二话不说,叫人打断了我的腿。」季问格外不甘心,季琛分明是知道他的身份才这么做。 白琦认真道:「对陛下不敬,打断一条腿都是轻的,按照越国律,应该打断两条。正是陛下仁慈,才让你如此放肆。」 季问怒气高涨,狠狠拍了一下地面,「难不成我还该感谢他!」 京兆尹用力拍了一下惊堂木,「肃静!」 两个字,恰好打断了季问接下来的话。 在百姓看热闹的眼光下,季问总算磕磕绊绊将事情讲了一遍,重点提及秦胜当时从皇宫里带出了毒药,又半夜偷偷将药瓶砸碎,将碎片埋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季问唾沫横飞,顾不得自己的断腿,慷慨激昂说话,最后总结陈词:「要不是秦胜他有问题,他为什么要心虚,半夜偷偷埋药,这东西自然是见不得光!有个僕人灵机一动,将碎片挖了出来,送到外面医馆里查探,这才得知,里面是一瓶毒药!」 外面的百姓还没来得及议论,就见穿着一身官袍的秦胜怒气沖沖穿过人群,走到衙门门前,「我自己找太医拿的药,难道还不能自己处理?」 尤涵紧随其后,身边还紧跟了太医院的院正等人。 见正主来了,百姓们纷纷让路,让秦胜走进去,更加激动。 秦胜个子比他高,再加上季问如今断了一条腿,只能坐在公堂上,格外激动,仰着头道:「那你倒是说,你为什么要从皇宫里拿一瓶毒药出来?这药是给谁的?」 秦胜顿时不说话了。 尤涵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怎么一回事,她冷淡道:「药是我配的,后来拿给了秦胜;太子的诊脉是太医院院正负责的,与我无关。」 太医院也在一边出言附和,「当时尤涵尚无资格为太子看诊,一切都是由我们一些老大夫去做。」总不能说实话,尤涵一来就得罪了承恩公,直接被关起来了吧? 季问死死抓住那瓶毒药不肯放。 尤涵只觉这些人莫名其妙,「我给病人看诊,开什么药是我的事,难不成以后还要每个人的药都要向外人汇报一二?」 秦胜终于忍不住了,怒道:「这药是我拿去敷脑袋上的,难道我要向所有人宣告,我秃顶了,这才可以!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偷偷将药瓶砸了,埋在自家院子里,怎么就不行?我还是半夜爬起来砸的,那个僕人到底是谁,便是那药我不要了,他也算是偷盗主家的东西。」 季问彻底傻眼,「不,这不可能。」 听到这番话,外面的百姓哄堂大笑。 好几个人朝着秦胜的脑门看。 「好傢伙!说来说去竟然就是这样?」 「在朝廷当官也不容易,一不小心就秃了。」 「哇,到底有没有秃?怎么像看不出来的样子?」 「是不是带着假髮?」 秦胜耳朵尖,捂着脑门,咬牙辩解道:「不是假髮,是我已经把头髮给养起来了。」 他心里翻来覆去把季问骂了好几遍。 外面的百姓见朝廷大员如此平易近人,还有人在外面大声喊道:「秦大人,小人家里还有偏方,可以治秃顶,你可千万不要讳疾忌医——」 最后几个字不断迴荡,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周围的百姓纷纷叫好。 「秦大人,秃头不算什么,男人嘛,少几根头髮也不打紧。」 「没事的,秦大人,你现在形象还是很不错。」 秦胜一脸崩溃,心想,今天这事搞不好要载入史册,要是史册还特意把他秃头这件事给记下来,他就不活了! 望着衙门内争争吵吵的人群,季琛下了一个又一个命令,「所有人先抓起来,一个都不放,违抗者当场处斩。」 敢收买秦家的僕人,还在宁文筝的庄子上闹事,最后又向着他动手,季琛一个都忍不了。 一支一千人的军队已经悄悄向宜锦谷进发,最多也就三个时辰的路程就可抵达,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84页 众人不断叫好,高唿陛下英明、怒骂乱臣贼子。 他们认真拥戴当今天子,夸赞他开民言、重百姓,希望未来能够海晏河清、国泰民安,希望当今天子不被这些小人中伤,一切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季琛听着这些人的声音,看着他们各自激动的面容,有些茫然又有些无措。 他终于有了一丝看了许久的戏,自己也要入戏的错觉。 最后,他想,纵然他不是会陪伴他们许久的帝王,但他也会努力清理掉那些最为害人的蛀虫,尽力让国家权力平稳过渡,将一个有希望的天下交给主角们。 就算亡国,他也要埋下一些种子,让他们未来生根发芽。 *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不动了,今天就到这吧。 大概就是季琛一个比较重要的心态转变,白琦的感情让他认可这个世界,主角们的信任让他偶尔振奋、能相信其他人,现在的拥戴促进他终于认可了自己的身份。 不再是看热闹一样对待末帝的身份,发现一点就动一点,而是尽其所能融入其中。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他们对他待以真心,季琛也会还给他们一个足够光辉灿烂的未来。 第34章 玩具 拔出萝蔔带出泥 京兆尹都不免好奇, 悄悄朝着秦胜的头顶望去,在接受到对方的怒视后,迅速收回眼神, 恢復了一本正经, 正色道:「本官已听完被告和原告各自陈述, 如今该传人证入场,季问, 你的人证呢?」 季问浑浑噩噩抬头, 是啊,人证呢? 他望向衙门外拥挤着看热闹的人群,试图从里面分辨出上次那个联繫他的人, 那些人说好了会支持他,会帮助他。 那人证呢?! 人群中, 有几个打扮不起眼的人偷偷熘出去。 季琛颔首,示意侍卫按住那几人, 只要行迹可疑者,一律先审问一遍。 「是有人要骗我, 是他们害我!」季问忽然醒悟,大声叫嚷,「我没有二心,我是被利用了,那个人说要我去拿着这件事谋害陛下,说是要为天除恶。」 白琦的目光格外寒冷, 看了他一眼, 朝着京兆尹拱手道:「大人, 如今原告已承认错误, 他污衊朝廷大臣、冲撞陛下, 甚至以此混乱朝纲,正当以儆效尤。」 围在外面的百姓纷纷叫好,京兆尹宣布此案已出结果,如今只需商议判刑即可,叫人转换地点,继续商议正事。 见无热闹可看,朝廷大臣们又去了衙门后面,百姓们又纷纷散去,只是不免还在和周围的同伴商量刚才的话题。 后院里,京兆尹眯了眯眼,圆滑道:「苦主众多,既然商南你能代表陛下过来,再加上秦大人和太医院的太医们也在,不如你们商议一番。」 白琦道:「其余先不论,陛下分明仁厚,既然季问还要怪罪陛下打断他一条腿,那干脆按照律法来,按照冲撞陛下处置,不必因此容情,把他的另一条腿也给打断了就好,想必这样他便无话可说了。」 秦胜余怒未消,冷笑一声,「既然不信那是治秃头的药,那也好办,把他头髮剃了,再把药抹上去……」 秦胜的话还没说完,季问便口吐鲜血,尤涵冲上前一步,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迅速插上去,她摸着脉搏,凝眉沉思,「好像有一点轻微中毒。」 太医院院正也点头,认可这个结论。 秦舒走过去,悄声道,「陛下叫人把药给他灌了进去。」 「灌了多少?问题不大。」尤涵继续插针。 秦舒尴尬笑笑,「一整瓶全倒进去了。」 尤涵:「……没事,死不了。」 也就吐几口血而已。 说到这里,尤涵也有几分好奇,她制去外敷的药,内服效果居然也还不错,就是发作时间太慢了点,这方面还得改良一二。 既然如此,秦胜只能甩袖离去,顺带着揪走自己的蠢弟弟。他时间宝贵,如今朝廷事情也多,必须过去盯着。 尤涵忙着实验药性,偶尔和太医院的院正探讨一二,双方观点不太一致,干脆一人分了季问的一边,两人一左一右各自插针、互不干扰。 太医院院正认为治病如抽丝,不可太过着急,于是慢慢研磨穴位;尤涵以为拔毒必须迅速,不能耽误时间,干脆利落将季问扎成了筛子,还把他叫醒,问他现在的感受。 京兆尹不寒而慄,决定以后怎么也只能叫一个太医来给自己诊脉。 季琛进来的时候,倒没打扰到谁,只是拿起一边的案堂记录,随意翻了一遍,然后递给京兆尹,「叫他画押。」 跟着季琛进来的师爷拼命拽着京兆尹的衣袖,终于让他回神。京兆尹这才意识到季琛也来了,匆匆行礼,背后冷汗又出来了,「陛下,可这人还晕着。」 季问刚刚是醒过来了,又被尤涵扎晕了。 季琛扫了地上的人一眼,道:「晕了影响他画押?」 京兆尹顿时明白了,叫了人按住他的手,拿了红印,用他的手指在上面一按,然后在画押的纸上用力按了一下,确保手印清晰。 白琦将画押的纸接过,抬头看向季琛,「那我去处理?」 「好。」季琛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饶有兴致看着尤涵给季问扎针,给他祛毒。 没用多久,尤涵就提笔写出一份药方,随手递给一个小厮,叫他去抓药熬药,在药端来后,再度把季问扎醒,把药给他灌进去。 第85页 这段时间,季琛就在和京兆尹聊天,从京都有几条街几个村,到京都整体的治安情况,再到每个村子多少人。 京兆尹满头大汗,绞尽脑汁回想着这些内容,他无比庆幸这段时间自己并没有偷懒,甚至还格外勤奋处理公务,所以对这些还算清楚。 问到最后,季琛点了点头,觉得好歹京兆尹不算是吃白饭的,问道:「你叫什么?」 京兆尹瞬间精神了,「臣姓章,单字炆。」 能被皇帝知道名字,这可是了不得的进步。 等尤涵忙完,季琛干脆叫了马车,所有人一同回宫,就连季问,也先带回去,慢慢审问。 京兆尹欢天喜地送他们离开,这些人能走自然是最好的,要是留下了那才是棘手,一旦他处理得不够完美,就得罪了许多人。 皇宫里,季琛才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季培求见。 季琛听见名字的时候还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是他那个被逐出皇宫送到皇觉寺的弟弟。 季琛道:「让他进来。」 辛太监闻弦歌知雅意,叫人送来了果盘点心若干,还取来了一壶甜汁,毕竟季培身体不好,不能饮酒也不适合喝茶。 季琛和他打了个招唿,「你身体可曾好些了?」 说来惭愧,将人救回来之后,他只是吩咐了太医院对他好好诊脉,叫辛太监派人伺候他,除此以外,也就去看过一两次。 季培要行礼,季琛见他还坐着轮椅,有些起不来,连忙拦了,「我本也不在意这些,你随意就好。」 季培闻言,浅浅一笑,笑容也有些内敛,「多谢陛下。」 季琛不自觉将季韶和季培比较一番,比起季韶如今的自信和镇定,一举一动格外镇定,季培明显就更加像小可怜了。 季琛试探着道:「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叫皇兄,叫二哥也可以。」 季培小声道:「皇兄。」 见季琛点头,他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两人一路闲聊,季琛见季培不太敢开口,就自己找话题,从天南海北一路闲聊,最后说到了自己的鸽子,说给它餵食越来越难,它越来越挑,如今它还天天不知道在哪玩,不到晚上不回来。 季培的声音有些小,「它在我那里,最近天天过来。」 季琛有些惊讶,这鸽子平日里最为敏感,又不好哄,平日里也就爱和他撒娇,就连白琦欺负它,它都要记仇好几天。 季培解释道:「我给它做了几个小玩具,它比较喜欢,所以天天来缠着我,我便按照它的想法给它改良了一下……」 而且,季培也想着回报季琛一二,但是皇帝富有四海,他又身无分文,只能花上一些时间精力来给鸽子做玩具。 「要不给我瞧一瞧?」季琛玩笑道:「看来是个好东西,不然它也不至于爱上。」 季培也点头答应,道:「好,到时候就给皇兄送过来。」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季问终于醒了过来,他幽幽睁开眼,只觉身体格外疼痛,内腑倒是轻松了不少,原本的火燎状灼痛也消失了。 他被扔在角落的地板上,两个侍卫虎视眈眈看着他,不允许他走动。 季培听到动静,默默看了他一眼,又冷漠转会目光。 季琛瞧了他一眼,倒是来了兴致,玩笑道:「之前不是说你是朕的皇叔?太子季瀚还是你的侄儿?」 他把季问给留下,也是想知道,这些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季问脸色惨白,爬起来磕头,终于不敢再给自己冠上这样的名头,「陛下,是我的错,我也是为了国家,为了皇室,这才导致大错,求您绕我一次。」 季琛讽刺道:「为了国家啊?这么大公无私,那我是不是应该给你立个碑再盖座庙,天天给你上香祈福?」 季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猜到了这人定是有错的,回答道:「既然是越国人,那自然应该为国家做事,毕竟过去你也受了国家庇佑,不应当以此为自己邀功。皇兄乃圣明君王,你的功劳他自然记得。何况你既然犯了错,那便是错,更不该以此抵赖。」 季琛顿时看向季培,这话实在是无比顺耳。 季问顾不得自己的体面,只是在那里抹眼泪,「陛下,我等也是无可奈何,宗室日子实在是辛苦,我等也难以维持体面的生活,我这才出外谋生,因此遇到了外人,受人矇骗。」 这是怪陛下没有加恩? 季培皱眉,「皇兄自登基以来,未曾加过赋税,对待宗室也一如常例,并未对宗室有过任何处分,还赏赐过一次。就连我,也得了三千里白银、两个皇庄。若不是皇兄对下一贯关怀,我们哪能有这样的日子过?」 季琛不得不感慨,不管季培是因为什么说出这些话,但至少比起宗室的人,季培明显更知道感恩,不至于还因此对他无比怨怼。 季问看了眼季培,总感觉自己又做错了事,可他自出生以来便过着穿金带玉的生活,如今生活不济,连丫环小厮都发卖了一批,这才勉强过着日子。 季问小声道:「连我隔房的堂兄都说,日子这么艰难,实在是有些委屈。毕竟先帝在的时候,每次赏赐绝对不止有这么一点。」 季琛听完了他们的对话,认真道:「你放心,你的堂兄马上就来陪你了。」 按照时间,他派去宜锦谷的人应该早就到了,该抄家的也抄完了,该抓的都抓完了,甚至差不多也要回来了。 第86页 季问顿时傻眼,「不,陛下,陛下,这是我一个人的错,和我家里人没关系,我们的日子已经比那些平民百姓和低级官员好多了,没有日子不好过,这都是我瞎说的——」 早这样不就好了? 季琛想,他又不是什么恶人,也没对这些宗室怎么样,偏偏这人一副他对不起世人对不起天下百姓的模样,大义凛然要除掉他。 季琛终于认真了几分,「你有私心,我无所谓,你要争,便来争,别把自己的私心放到自己都承受不了的高度,开口便是替天行道闭口便是诛杀昏君,如今还指望着打一个一心为国的名头来洗清自己,那我便做几次昏君又如何?」 不然多对不起自己背负的罪名! 侍卫已经堵了他的嘴,把他拉了下去。 「陛下,」回来的侍卫终于喘匀了气,大声道:「留在那里的宗室我们都抓了,如今正在查清帐册,但还有一些人出门在外,应该还不知道消息,我们只留了一部分人镇守。」 季琛点头,「清点完将帐册转交户部,宗室不应当有的待遇,统统不该有,出了五服的人便不能算皇族宗室,让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别打着皇室的名义招摇撞骗,另外,再看看这件事情牵扯了多少人进去,这些人一律贬为庶民。」 辛太监连忙将这些话记下,然后一一吩咐下去。 季琛做了皇帝之后,朝廷的人才任他调度,季琛也发现了两个擅长伪造字迹的太监,平时临摹各种书信也倒是一绝。 也不隐瞒季培,季琛笑眯眯叫来了这些人,然后吩咐他们模仿季问的字迹。 季琛把玩着桌面的茶盏,「……就说自己计划成功,已拉拢秦家二公子秦舒,也给皇帝下了毒药。目前正想着潜入皇宫,恰好逢人相助,寻到了一条在京郊便可通往皇宫的密道,问他们愿不愿意帮自己一把,共同推翻皇帝。」 季琛还特意按照名册,将还出门在外甚至在京都附近省城活动的九十三位宗室子弟的名字一个个寻出来,他挨个让人将新信件小心送过去,还贴心附上了密道的地址以及季问在京都的住址,让他们早早前来。 网他放好了,就等着鱼了。 季培满怀敬畏离开了,然后倾听着皇宫里的动静。 如果这些宗室是为了正经事进京,那自然要打听一番京都最近的热闹的事情,自然也就知道了季问被带到京兆尹衙门公堂审问的事情,这事也自然成了谎言,信件的作用不告而破。 但事实上,许多人都是认为此事见不得光,所以不用多说,自觉避开了人群,出入几乎都不见人,一个两个直奔密道而去,好多人都没进城,自然就被季琛抓了个正着。 十天里,九十三位宗室子弟,他就抓了五十七人。 白琦毫不犹豫将这些人统统审问一遍,再让他们画押,将这些内容直接公之于众,利用商南的身份在大庭广众之下批评议论。 朝堂上,这些人干脆利落判了斩立决,九族全部流放。 这大概也戳到了某些老臣的肺管子,一个两个又开始来季琛这里跪请。 「陛下,自古以来,以孝悌治国,这些宗室里有您的叔伯,却被您无故抓捕,实在是让天下人不服气啊。」 「陛下,求您放过这些宗室的孩子,便是有错,那个季问一力承担便罢,其他的人总是无辜的。」 「陛下明鑑,这实在是您的信件太过具有迷惑性,他们为了您的安危才往着密道过来,并非是想着行刺,实在是那个白琦将这些人屈打成招。」 这些人都一把年纪了,不少人还头髮花白,又是哭又是闹又是怀念先帝,还不忘跪着向季琛磕头,来来往往的太监们莫不侧目。 老臣们越哭越伤心,越是觉得季琛像极了昏君,一登基就杀大臣,后来又杀了承恩公和宋家,如今连宗室都不放过,大有将宗室杀光流放完的局势,如今的宗室一大半被流放,一小半被杀,一小半被贬为庶民,干干净净的也有一大笔资产充公。 连宗室都如此,根本没有人能拦住皇帝,那他们的未来也危在旦夕。 可他们哭了一两个时辰,季琛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先批改奏摺,又是一堆圆圈和x,然后拿了话本在那翻,吃完了一盘点心还喝完了一壶茶,然后把玩一个小玩具,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最后懒洋洋在那里晒太阳,在太阳底下昏昏欲睡。 简直是气死他们了!其中一个老臣终于忍不住,眼皮一翻,就这么昏了过去。 尤涵在旁边待命许久,见此干脆三两步走上前,一针扎在他人中穴上,然后给他把脉,得出结论,冷淡道:「他装晕。」 脉搏太快了,唿吸也不够均匀,明显人还醒着。 另一边的老臣眼睛快要喷火,「你胡说!」 面对别人质疑她医学的时候,尤涵顿时不悦挑眉,「我没有!」 她干脆一针扎在了那个老臣的痛穴上,老臣嗷嗷直叫,一把推开了尤涵。 季琛终于睁开了眼,「闹够了吗?」 老臣们哭的更大声了,有的甚至想朝着柱子撞去,「先帝啊,老臣来追随您了。」 也有的老臣瞧出不对来,丞相今天拒绝来跪请,只说是自己病了,六部尚书一个比一个遛得快,来的人要么是有爵位但无实权要么就是官位不够重要。陛下如今似乎也没怎么生气,看他们仿佛在看底下的草木。 第87页 「行,你撞,一个人不够用力那辛公公你帮他一把,」季琛淡淡道,「既然这么捨不得宗室,你们便干脆随他们去流放。」 「是,陛下!」辛太监顿时激动道。 呸,他跟着主子从冷宫走到皇宫,可不是来受这些老东西钳制的! 既然这么怀念先帝,怎么不干脆去九泉之下跟随他! 周围恢復安静,没有人再打扰季琛,季琛继续把玩季培送来的小玩具,据说是给鸽子做的。 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轻轻一按,便有三个小木轮伸转出,变身为一个小马车,再按一下,便有一颗小红豆喷射而出,足足能射出六米远。 鸽子玩闹的时候,便是先按一下,将红豆喷出去,它再兴奋拖着车子飞过去,将红豆捡起来放在车子里的篮子里,然后再按一下,红豆从篮子里滚入内部,顺着通道将红豆喷出去,鸽子再飞过去捡。 甚至如果有多粒红豆,一次性可以喷射出多粒。 季琛轰走了鸽子,自己稍微改装了一下,把红豆换成了铁制的小球,然后按了一下。 铁球喷射在了墙上,镶嵌出一个洞,飞了四米远。 单独从动力发射装置来看,已经算是不错。 但是玩具也因此毁损了。 毕竟它只是木制,想要喷射出铁球,还要赋予它足够的加速度,对它来说实在是有些困难。 季琛脑子里不自觉有多种想法,只觉这个东西给鸽子玩实在是暴殄天物。 做不好便是暗器,做好了便是弩箭,威力再加强一下,再精密生产,扩大规模,然后普及下去,以此打造军队——说到这里,秦朝便是利用了优良的武器再加上规模生产的生产模式一统天下。 这……季琛想了许久,决定先试探一下,一步登天太难了,好歹先把原理研究一下,图纸给研究出来。 季培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重新清扫过。 季琛看着季培,招唿他自己坐下,也不多话,「这个你还能做吗?」 季培有些惊讶,「能做,修好大概需要三天,皇兄要是着急的话我可以熬夜做,或许能一天之内赶工完成。」 「那倒不用,」季琛看着季培,认真道:「你能做一个大一点的出来吗?」 「多大?」季培认真倾听,「鸽子玩这个确实小了点,一开始我没考虑清楚它的体型,确实可以做大一号的。」 季琛试图比划了一下,「能把一个薄刀片给推送出去的那种,距离越远越好,或者说,同样的制作,能不能换成弩箭?」 季培有些茫然又有些震惊,大概听懂了,「这是要做暗器?」 「用在战场上便不算暗器。」季琛是真的想给后来人留下一些什么。 未来的他们,内部斗争倒也罢了,外敌的入侵才是真的艰难。 「我先试试。」季培有些不确定。 季琛倒是坦荡,也不催他,「不着急,我只是提出一个猜测,你慢慢尝试便可。」 拿着玩具回了自己的宫殿,季培全身心都沉浸其中,在思考要怎么改良,连毕萱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季培终于抬头,只见毕萱冷着脸,「我今日又和春桃联繫了,然后打听出一件事,就是如今的盖世会高层里,有一人人力大无穷,还豪爽无比,我再仔细一问,那人的面容居然和当时把我们救出皇觉寺的汤潜有几分相似。」 季培一愣,「是恰巧吧?勇士从来都不止一个。」 毕萱寒着脸,「那人手上也有一道疤。」 季培沉默片刻,认真道:「不管如何,当初下令救人的是皇兄,我们更该承皇兄的情;如果汤潜真的背叛了,那我们也该剷除他,不能叫他真的去刺杀皇兄。」 盖世会里,汤潜听着众多高层的发言,心里的火一阵阵上升。 凭着武艺高强,汤潜这一段时间杀了不少贪官和盗匪,再拉拢了不少底层的弟兄,凭藉着自己的满腔热忱,被弟兄们簇拥着坐上了高位。 坐在首位的络腮鬍子哈哈大笑,「虽然死了一个季问,但问题不大,我们如今拉拢了在皇宫里的狗皇帝的弟弟,那可是先帝的第三个儿子,论起血缘来,他才是最合适的棋子。」 「那他可曾答应了?」旁边有人猴急问道。 络腮鬍子得意道:「他自然早就对皇帝不满,愿意归顺我盖世会。」 汤潜怒从心起,忍不住想。 季培和毕萱是他当年亲手救出来的,如果这人做了对不起陛下的事,他也该亲自斩杀他们。 * 作者有话要说: 随意总结一下(狗头) #那些年,主角为我自相残杀# #到底谁才是真的卧底# #是谁真的对不起季琛# 第35章 信任 今后的路轮到我们自己走 季琛沉默看着情报, 一时半会有点惆怅。 这…… 上次季琛决定有一些改变,所以季琛干脆启用了金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再加上一个辛太监, 两人再度筛查宫人, 放了一大批适龄的宫女出宫,将每个地方都安插上自己的人手。 金雀也不愧是季瀚以前的心腹, 真心投靠后, 忠于先帝、皇后和季瀚的人全部被清理出去,如今皇宫干干净净,除了某些有问题、被刻意留下来的宫人, 再没有任何隐患。 自从意识到季培绝佳的技术天赋之后,季琛也悄悄调换了人手, 将几个会点武艺的太监宫女调到季培身边,专门保护他, 以防意外。 第88页 这一保护,就保护出了点不得了的东西。 比如说, 宫女春桃最近常来找季培身边的那个女扮男装的朋友说话;再比如说,他们顺藤摸瓜,从春桃的屋子里翻出了好几块她不应该有的金银;甚至,顺着春桃,他们摸到了盖世会安排在皇宫的人选,再摸到了几个朝廷大臣那…… 辛太监脸色难看, 「奴还以为季培公子是个好的, 这才特意调了好几个人过去保护他, 要不是这次知晓, 万一将来真的让他伤了陛下, 那奴等难辞其咎。」 季琛略微嘆了口气,坦白说,他直到现在都不确定季培到底是不是男主之一。 小说里确实有这么一个男主,但那人拿的是心狠手辣残疾王爷剧本,出场就坐在轮椅上,断了一只胳膊两条腿。 但季培如今身体完好无损,看上去还腼腆害羞,说话都小心翼翼。 回过神来,季琛道:「先别动他,再等等,等他把东西做出来,适当放开一些关卡,尽力制造他们见面的机会。」 如果季培是心存善意,那他自然会好好把东西交过来,如果他心存恶念,那他也是抱着先取信季琛的想法,也会好好把季琛布置的任务完成。 季琛放下情报,「继续查,争取这次把盖世会的人一网打尽。」 天天看他们蹦跶,他腻了。 辛太监拿着情报,小心退了出去。 如果真的不行……季琛略微有些遗憾,那只能把这个便宜弟弟关小黑屋,天天逼着他做东西,然后交给工部的工匠拆解了再重组,以此研发武器了。 季琛摸了把鸽子,抱着它小声道:「如果季培真的是男主,然后决定反抗我这个暴君,那我就从背景板进化成了关卡拦路boss。」 鸽子歪头,没听懂,「咕?」 季培浑然不知季琛脑子里转悠的是多么危险的内容,又来季琛这里日常打卡,腼腆一笑,「皇兄。」 季培还不忘跟鸽子打个招唿,给鸽子递过去一个果盘。 「快坐,」季琛温声招待他坐下,顺便询问他进度如何,和他闲聊几句,留下图纸一份,关键数据若干,最后季琛还让人送去了赏赐。 等到送走了人,季琛翻着图纸,大概心算了一遍,关键数据基本都无误,忍不住感慨一声,「这也太好骗了。」 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回了自己的澄源殿,季培看着毕萱,有些惆怅,「皇兄也太好哄了,他定然是将我这个弟弟放在心上,才经常给我们送东西,轻易相信了我。」 想想过去的日子,季培格外珍惜现在。 毕萱只是道:「好哄也好,我们也要小心,保护好他,别让皇帝被其他人给骗了。」 要抱大腿,自然要选那条最粗的、跟自己关系最好的。 说到这里,毕萱精神一振,「我跟春桃说了,哪一天我们约着和盖世会的高层见面一次,交流一些重要问题,不然一个宫女在其中传话算什么?她也帮我们将话递了过去,盖世会的首领也同意了,说是到时候会带着那个勇士一起过来,大家在外面见一面,我们就抓住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好。」季培认真点头。 鸽子歪着脑袋听季培和毕萱交流,季培也不瞒着它,横竖只是一个鸽子。听完了全部内容,再又玩了玩新玩具,鸽子转身飞走了。 御书房里,季琛很快又收到了新的情报,他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对着辛太监道:「看,蹲守还是有意义的。等到时候,我们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感觉他现在就在守株待兔。 辛太监也露出一抹笑容,「陛下放心,老奴这就下去安排。」 鸽子的绿豆眼不自觉茫然,感觉有些晕眩,它总觉得,自己小小的脑袋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 - 巍峨的宫殿沉默坐落在京都中央,围绕着皇宫,京都的贵人圈子根据距离皇宫的远近划分,秦家便是距离皇宫最近的府邸之一。 京都人心安定,百姓们各自安居乐业,而作为京都第一书香门第的秦府,如今却处于风雨飘摇之际。 秦丞相拒绝和那些老臣一起搞事,没去跪请,但他也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勉强撑着身体给季琛收拾后续,疏通上下,再看着奏摺上的圈和x,重点看那些被季琛拒绝的奏摺,努力揣摩帝王的思路,拿着一个小纸条写上自己的建议,示意他们应当如何修改,再将奏摺打回去。 等到第二天上朝的时候,秦丞相忽然感觉眼前一黑,他站立原地良久,才渐渐恢復知觉。 等结束朝班,他递了牌子去请太医院的太医来,最后一路惊动,终于让太医院院正和季琛都知道了此消息。 秦丞相也感觉自己身体有些不适,脑袋一阵阵发晕,便也没有拒绝年轻君王的好意,还是休假一天,打算先叫太医给自己扎几针开药方,等身体好些了再回来。 但太医院院正却给出了一个不那么好的消息,「秦丞相这是年纪大了,身体衰竭,平日里劳累过度才会如此,他也是应当休息了。」 不是重病,也不是中毒,只是人力有尽时,寿数终已定。 秦胜坐在秦丞相的床榻边,向来骄傲的他如今呆呆看着太医院院正,难得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哀求,「能不能开什么药……」 太医院院正写下来一个保养的方子,认真道:「一日三顿,按时喝药便可,但药效再好,也需要人休息养身,再像以往一般操劳是万万不可的。」 第89页 秦丞相本来也没睡着,见到秦胜这般模样,冷哼一声,「你老子我还没死呢,哭个屁。」 秦胜勉强一笑,「爹,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说话一定注意。」 秦丞相顿时气笑了,顿时就扬起巴掌,想起来教训儿子,「你还知道你惹我生气?知道你还做?」 这儿子越看越糟心。 秦胜没躲。 秦丞相也没真的打下去,他捨不得,只是拍了拍秦胜的肩,「别多想,人都有这一天,何况我只是老了,肯定还能还活个十来年。」 便是活不到十来年,活个零头也不错,好歹能多活一天就是一天。 秦夫人坐在床榻边,握着秦丞相的手,眼中有泪光闪烁,「回来休息也好,我们也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秦胜认真道:「以后家里就交给我。」 秦丞相笑着点头。 以往他觉得,长子太过聪明,却又不知收敛;次子太过痴傻,又容易被人拐骗,两人互相学习一下该多好。 如今秦丞相却觉得,两人性格如此,也未尝不好。秦胜凭着他的才智遇到了明主,秦舒依靠他的纯真与明主结识。 他不再担心秦胜的前途,也不畏惧秦舒的未来。 秦丞相抬头看向东方,那正是皇宫所在的地方,他担心的只是—— 「秦丞相,」季琛也坐着马车出宫了,白琦陪着他一起出来,迎接他们的正是熟人秦舒。 一行人穿过花园和走廊,走到了正院,秦丞相的居所。 季琛看着面前这位头髮花白的老人,心里也有些感怀。 不论是先帝还是季瀚,他都尽力去帮去扶,或许结果不算多好,但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沟通上下,去联络朝臣,尽力安抚百姓。 「陛下,老臣失礼了,」秦丞相撑着床头,还是没能站起来,不由嘆了一口气。 人真的老了,不服老不行了。 秦胜勉强和季琛打了招唿,秦夫人见状,走了出去,将位置留给他们。 季琛颔首,随意坐在椅子上,「我来看一看丞相大人。」 两人之间也没少见面,平日里,季琛随意下令,秦丞相帮他完善部署,季琛也就不摆任何的架子,只当自己来看望一个老人。 秦丞相见了夫人和儿子,以为自己没多少遗憾,这一生也算是从容,可看见季琛的时候,又不得不长嘆一口气,「只可惜我不能在朝堂上多站几年。」 为官四十载,他终于遇到了英明的君王,能够君臣相得,可他却未能亲眼看着越国强大起来,也未能陪着这位君王走到辉煌,就不得不中途退下。 他既遗憾自己的身体不够好,不能再撑一段时间,也遗憾季琛为什么不能早登基几年。 季琛却早有预料这一天,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小说里,季瀚在位的那半年,秦丞相直接因病去世,倒在了任上,秦胜被贬闽南,秦舒意外身死,秦家就此烟消云散。末帝即位后,身边围绕的佞臣居多,再也没有像秦丞相那样的能人了。 命运让秦胜经此彻底成长,却也让他满身创伤,和越国皇室不死不休。 如今,即使轮到他上位,他也改变了许多剧情,秦丞相生病依旧不可避免,只是他不会再让后面的事情发生而已。 「陛下属意谁接替我的位置?」秦丞相勉强撑起身子,翻来覆去念叨着朝堂上得用的大臣,却又觉得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缺点,不是私心太重,就是太过偏科,只擅长自己那一块的事务。 季琛扬了扬下巴,「他。」 秦丞相顺着方向望去,秦胜惊愕站在原地,他无奈嘆气,「不行,他太年幼了,经歷也少,无法服众,处事能力也不够。」 再过十年,秦胜倒是有资格。 季琛剥了个桔子,将桔子皮拿碟子装好,「所以要劳烦丞相还是先占着位置,我还暂时不想换一个丞相,具体事情就交给秦胜处理,你再等我们一年。」 季琛将桔子果肉分成两半,一半自己拿着,一半塞给白琦,然后又看向秦胜,「你敢接吗?先说好,等到未来,丞相的制度估计要改。」 这个位置,离君王最近,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它有着足够的诱惑,也需要具有充足能力的人来掌握。 「我接。」秦胜看着季琛,眼中闪烁着炽热的火花,仿佛要烧穿整个天际。 他如今正是二十七的年纪,风风火火度过了前面的青葱岁月,如今又要迎接未来的变幻。 两人一问一答,未来的相位就这么轻松决定了下来。 秦丞相嘆了一口气,既佩服君王的魄力,也感怀他的恩德,「陛下放心,我还活着一天,便占着位置一天,只是如今秦胜能力不足,还需要一些人来帮着他处理事务,总不能真的任由他拿国家事务来练手。」 季琛无可无不可,答应了,最后叮嘱秦丞相好好养身体,别太操心,留下一大批药材,这才离去。 「我把相位许给了秦胜,」回了皇宫之后,季琛看向白琦,「你怪我吗?」 白琦摇头,「这不重要。」 季琛用手指沾了点茶水,「我理想中的朝政格局,是内阁制,选取一批大臣,共同商议奏摺内容,秦胜占一个内阁首辅的位置,他那边有秦丞相留下来的余威和人脉,其实更加适合。」 第90页 「至于你,」季琛认真看向白琦,「我想把刑部、大理寺和纠察寺都交给你。」 「你负责督察百官,有权否认吏部对官员的任职安排,一切事务单独对我汇报,因为我最信任的是你。」 他不敢保证秦胜能数十年如一日,也不敢保证原本忠于他的人后期不会动摇,所以他将最后的权柄和最重要的那一块权力,想要託付给白琦。 但他始终觉得,那棵翠竹会四季如一、永不改变。 「好。」白琦再次应了下来。 季琛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毕竟他很多事情没有和白琦商议过,他试探着问:「既然这不重要,那什么重要?」 白琦笑了笑,没说话。 季琛还在不依不饶追问,白琦浅浅一笑,「我确实在意权力,你也已经将它给了我。但我不会本末倒置,它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毕竟只有有了它,我才能站直,才能保护好自己,才能帮上——」 你。 说到最后,白琦自觉失言,不愿多说。 白琦并不觉得季琛对他不好,如今在朝堂上,他五品官身,但却无人对他当面挑刺,那些人畏惧的,不就是他身后的君王? 不是没有弹劾他的奏摺,季琛从来都是看都不看扔了了事。 正是因为季琛表现出对他的重视和认可,那些人才会对他如此畏惧。 天色渐渐暗了,天空星河璀璨,远处几声蝉鸣,三两只萤火虫在旁边飞舞,点缀着夜色。 见季琛久久不说话,白琦提着绘着美人图的灯笼,朝他看过来,目光中带着无声的询问。 季琛的目光从白琦的眉端转移到发梢,再转移到他的指尖,思路有些紊乱。 他感觉自己心间的桃花到处飘飞,似乎要席捲整个天地。 「嘶——」季琛轻轻抽了一口气。 白琦顿时焦急走过来,「怎么了?」 「好像被一个小虫子叮了一口,」季琛接过灯笼,随意看了一眼,倒是不怎么在意。 白琦牵起季琛的手,朝着内室走去,迅速吩咐宫人,「去请今日当值的太医来,快!」 「没事了,我只是刚刚有一点疼,」季琛的手指上有一个小红点,但看着并不严重。 白琦格外紧张,叫人打来了清水,轻轻替季琛擦洗。 「真的没事,」季琛握住毛巾,不让白琦动,「算了算了,我自己来就行。」 这还真把他当小孩子照顾了? 白琦抢夺毛巾,「我要亲自看看。」 刚才灯笼光线不够,白琦也没看清楚到底如何了。 季琛玩心大起,干脆一把按住白琦的手腕,拿起毛巾漂亮打了个结。 白琦微嗔,也没挣扎,只是催促道:「放开。」 「不妨,」季琛摊开手,在白琦面前晃了一圈,「真没事,我就是不小心被蚊子或者虫子叮了一下而已,现在都没有感觉了。」 咣当。 太医拎着的箱子直接重重砸在了地上,轮值的太医一身冷汗,匆忙给季琛行礼,根本不敢抬头看,「陛下安。」 完了完了,怎么他就这么倒霉,正好撞到这个时候。 太医想着刚刚看到的景象,年轻的大臣被绑住了手,皇帝在一边笑吟吟看着,两人眼神交汇,无声交流信息,气氛格外热络。 这种情况!叫他一个太医来干什么! 「咳咳,」季琛终于想起了正事,一把将毛巾打开,揉了揉白琦的手腕。 白琦的手一抖,温热的触感从手腕处传来。 太医匆匆过来看诊,先是犹豫着看向白琦。这人是被绑了双手,那是他受伤了吗? 白琦皱眉,「你看我作什么?是陛下有些不舒服。」 季琛只能无奈伸手,指着左手食指上一个小红点,「好像被蚊虫叮咬了,就一瞬间有一点疼痛。」 太医:「……」 不是好像,这就是被蚊虫叮了一下而已。 太医无话可说,还是拿出一小盒药膏递给白琦,「外用擦拭即可。」 「一天用几次?」白琦追问道。 太医:「……大概今晚用一次,明天就恢復了。」 用不着几次。 季琛在一边笑,按住白琦的手,替他揉一揉手腕,对着身边的太监吩咐道:「你们替我去送送太医。」 也难为人家跑一趟。 等到太医走了,季琛看着白琦,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他的手腕。 慌忙松开手,季琛不自觉转移话题,「其实像丞相那样离开朝堂的肱骨大臣,未来会越来越多。」 白琦静静看着季琛,不言不语。 季琛也回望着他,其实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稍微减少这个国家的创痛。 他只能道:「今后的路,没有了这些引领者,就要轮到我们自己走了。」 就比如小说里,如今的时间线上,邻国夏国闹蝗虫,决定北上掠夺越国,夏国和越国在西南边界爆发战斗,夏国小胜一场,从此掀开了越国割地赔款的歷史。 在小说里,这只有匆匆一句话,如今却是越国接下来的命运。 季琛派人送去了粮草、武器和整理出的国库银两,给军队下发了俸禄。 除此之外,对于像这样双方军队合计超过二十万人的战争,再加上鞭长莫及,他也有些无能为力。 第91页 仅仅登上帝位一个月,小说里也基本围绕主角展开,他真的分不清如今的朝臣里谁的军队指挥能力更强,只能按照以往的朝廷布局来部署。 白琦认真道:「我会陪着你。」 至少他会陪到最后一刻。 西南边界。 「将军,将军!」一个士兵骑着马飞速跑到校场,挥舞着手中的信件,「有娘娘的消息了。」 七十余岁的乔姓老将从台上下来,展开信件一看,不由老泪纵横。 「好!好!」老将道:「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的时间线: 白琦没有被末帝所救,先是被关在牢里,大病一场,最后成功逃出,在冷宫遇到乔皇后,季韶已经被送走和亲,乔皇后心灰意冷,独自去世,白琦送她最后一程,得到了她的信物。 8月初,丞相病逝,秦胜被贬闽南; 8月底,季瀚病逝,末帝仓促登基; 9月初,西南边界,乔皇后的死讯传到这里,乔将军心灰意冷,与敌人力战而亡,失去主将后,西南开始溃败,商南终于抵达西南,带着乔皇后最后留下的玉佩,以一个文臣的身份开始重新整合军队。 两年后,末帝被毒杀,半个月后,商南于战场中毒箭身亡。 就如同前面读者发现的一样,目前的主角确实是偏文,原本的小说也只不止季琛所看到的二十章。 第36章 推行 你们这些女人要翻天吗 杀了一大批宗室再流放了一批老臣, 季琛感觉整个朝堂的气氛都格外不一样了。 以前时不时送进来的劝谏摺子消失了,政令传达反而更加迅速了,原本想要倚老卖老的臣子自觉不少, 请辞的请辞, 闭嘴的闭嘴, 一个个规矩极了。 都不用季琛主动提点,一大批人开始争抢这些老臣留下来的官职, 天天给季琛表决心, 原本进度缓慢的楷书修订工作飞速推进。 季琛对着白琦玩笑道:「看来还是要杀一批人给他们瞧瞧,这算不算杀鸡儆猴?」 「自然是算的,」白琦也忍俊不禁, 道:「你不知道,这些人如今看了我就脸色不好。我有时候闲来无事, 便去街上转一圈,他们一个个以为我来找罪证抄家的, 一个敢作奸犯科的都没有,还不忘去把自己过去的证据给抹干净, 以往出门在外的纨绔子弟全都被关起来了。」 「丞相如何了?」季琛问道。 白琦道:「现在还可以,说是明日再来上朝。你不要担心,如今我们这些人一起处理丞相的事务,真有拿不准的再去询问丞相,定能安排妥当。」 季琛的思绪却不自觉飘远。 原本他已经快要遗忘小说的内容,但如今丞相的病重让他重新记起此事。 末帝的剧情杀, 是两年后被太监毒杀。 他可以让丞相回去休息, 让他不倒在任上, 他也可以不带太监出门, 那就不会被太监毒杀。 可这不代表丞相就不会死, 更不代表他就不会死。虽然不会被毒死,指不定就被反贼给一刀砍了呢? 「叫太医院的人尽力给丞相延寿,」季琛道:「他辛苦了这么多年,如今总不能就这么去世,总该多活几年。」 他也想知道,这些小说剧情的能力到底有多强大。 「好,你放心,我已经吩咐了。」白琦认真道。 但凡是季琛所忧心所牵挂的内容,他都记在了心上。 两人又说笑几句,小太监过来通报,「陛下,宁大人来了。」 「请进来。」季琛道。 白琦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继续批改公文。 宁文筝进来的时候,看见白琦也在,不觉看他一眼,然后认真对着季琛行礼,递上一份奏摺,「如今我已经翻阅完了所有典籍,将京都以及郊外所有的村落挨个记名,大致人口也有所登记,可以预备开始进入下一步建设工程。」 季琛翻看了一遍,不禁点头。 宁文筝为了表示向帝王靠拢的决心,率先学完了楷书,季琛也认真给了她批覆,按照现代能参考的城市规划设计给她一些提示。 季琛随口问了一句,「还需要什么吗?工部的人都在你父亲那,你可以随便动用,户部那边,国库也收穫了不少金银,现在倒也不缺银两,可以给你批覆一些,这个集市的设点必须要保证每个村子都有,既能购买一些村民的粮食产出,又能贩卖一些村民需要的物资,同时还可以当作我们的一个消息渠道。」 宁文筝露出一抹笑容,「别的都还好,就是我还需要几个人。」 「要谁?」季琛来了兴致。 宁文筝报出一个名字,「我要袁素。」 季琛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这人是谁。 每天上朝的人他差不多记住名字了,有这个人吗?没有吧。但能被宁文筝报出名字的,总该有几分过人之处吧?应当不至于被他遗忘吧。 他只能望向更了解朝堂局势的白琦。 白琦也怔愣一瞬,顿时看向辛太监。 辛太监擦了把汗,揣测道:「那是……太子妃的名讳?」 看着宁文筝颔首,季琛眼神不由微妙。 女主不开口则已,开口就要走一个太子妃? 「她自己同意吗?」 宁文筝道:「她自然是乐意至极。」 季琛拿起奏摺,还是动了下笔,写了个楷书的「准」字。 第92页 宁文筝继续道:「还有范淑、张芸、何依等。」 宁文筝一次性报了十七个名字。 这回,季琛不用多想,干脆看向了辛太监。 辛太监额头的汗更多了,「就是范良娣张淑女何奉仪等人……」 仔细算算,东宫里,太子的姬妾,除了那些宫女,有名有姓的似乎是一网打尽了。 不过也不奇怪,当年季瀚作为太子时格外受宠,先帝给他挑选的姬妾各个出身都不差,都是经过选秀挑出来的官家出身的姑娘。 不用季琛等待,宁文筝简单讲了讲她们之间的事情。 首先是太子妃来找她,给她帮忙,也确实帮着她处理了不少事务,紧接着东宫的姬妾们发现太子妃经常不在,终于有一次堵在了路上,发现了太子妃的行踪,于是一个两个,慢慢加入了她们的队伍。 季琛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水滴落在纸面。 白琦的神情也有些微妙。 宁文筝坚定看向他,「陛下,这些女子都是名门闺秀,诗书皆通,如今她们只能枯守东宫,既然是要为太子祈福,那她们为何不能出宫做事,为天下人谋福祉?」 宁文筝当然知道这事不好做,毕竟太子妃等人是嫁了人的,还是嫁进皇家,需要遵守不少规则,不像她孤身一人,只要父母同意,外人也不能对她太过指责。 宁文筝早就准备好了腹稿,想要说服一个皇帝同意这件需要冒着不少风险的事,确实困难,所以她抽出了一个下午,专门来攻克季琛。 「好。」季琛继续下笔,写上了自己的具体批覆意见。 宁文筝下意识追问道:「……您说什么?」 季琛放下笔,「我说好。」 也怪他,以为对她们最好的安排便是任由她们再嫁,却没能注意到她们的闪光点。 还好宁文筝发现了这一点,将这些人全部用上了。 不过说到这里,季琛也不由心情微妙。 宁文筝的班底,就是挖空了太子季瀚的墙角,把他的妻妾全部带走。 这……这好像还挺不错? 胜利来的太快,宁文筝甚至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出门的时候,白琦忽然拦住了她,宁文筝这才回过神来,「有事?」 大家都还算熟悉,宁文筝也就不再客套。 白琦道:「我们做个交易吧。」 「我帮你把这件事解决,让民间不再阻拦你们,陛下也会拦住一部分大臣,这样你们的阻力会小很多。」 「作为交换,你需要在未来,帮助我一件事。」 宁文筝听白琦说完,瞪大了眼,颇为不可思议,「你疯了?」 「女子能当官,我为什么不能常伴帝王身侧?」白琦在认真思考自己的未来,「我总不能真的当一个孤臣,一切都让陛下替我出头。你也不必怀疑我的动机,如今我帮你,也是希望未来你能站在高位,为我说几句话。」 宁文筝按了按眉心,难得有些头疼,「这关键问题在于陛下。你若是孤注一掷……」 作为友人,宁文筝也不想见到这一幕。 白琦淡淡道,「压上我这颗心和我的余生,不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不后悔。」 宁文筝哑然,纵然她以前便发觉了某些端倪,如今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宁文筝左思右想,「好,如果你真的能打动陛下,我也愿意为你出力。」 两人达成简单的口头约定,宁文筝看了白琦一眼,嘆了口气,匆匆离去。 道路尽头,太子妃领着一众女子在等候宁文筝,见到她过来,欣喜将她团团围住。 「宁妹妹,你怎么样?」 「事情解决了吗?」 「我们都在等你。」 宁文筝挨个回话,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远。 季琛批改公文,回头一看发现白琦不见了,这才起身站在窗边,正好瞥见她们走远。他恍惚觉得,就连季瀚,也没能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翌日上朝,季琛宣布了此事,顿时引起一阵惊涛骇浪。 秦丞相捂着心口,他后悔自己没有再病一天。 礼部尚书江子林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他喘着气,「陛下,陛下,有一个宁文筝便也罢了,她好歹也有功劳在身,如今也只是工部主事,并无上朝资格,这么多女子一起涌入朝廷,这成何体统?这些女人是要翻天吗?」 宁源顿时不悦,转换了阵营的他自然要为自己的女儿撑腰,「文筝她就算年幼,也做出了一番实绩,用不着你贬低,她迟早能升到四品上朝听政。如今她带着一众女眷为陛下做事,自然是为了江山社稷。」 礼部尚书江子林的眼刀子不断往宁源身上扎,「这能一样!你宁家的姑娘,怎么做事轮不到我们管,可她们已经嫁入了皇家,怎么还能在外抛头露面!这丢的可不止是娘家的脸面,皇家的脸也跟着丢了!」 户部侍郎张楠只是对着季琛一拜,「陛下所言极是,她们出宫,跟着小宁大人做事,也是为天下人谋福祉。」 国子监的官员焦绅冷笑一声,「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你的女儿也在里面,你不想她为太子守寡吧?陛下没有让这些女子直接剃度出家已经算是宽厚,目前也只是让她们在东宫里为太子祈福,都说出嫁从夫,夫死守孝,难不成你们还想着把人给接回去安排再嫁!」 第93页 张楠搜刮着满肚子文章,和这些反对者激情对骂。 谁还没点私心?他的女儿张芸在东宫为妾,已有五年未曾见面,如今她才二十一,又没有一儿半女,难道就要她为了太子,这辈子困在小院子的佛堂里吗? 以往没有机会便也罢了,如今,他怎么能不为自己的女儿争一次。便是做不出什么也无所谓,好歹有一个名头,将来能出宫转一转,散一散心。 金銮殿比菜市场还热闹,季琛听着这些人争吵,心里半点不在意,反正圣旨他写完了也盖章了,如今也只是宣告此事,他可不是来请求这些人提意见的。 秦丞相无可奈何,主持大局,终于让局势缓和一二,这才咳嗽一声,对着季琛一拜,「陛下,如今朝臣担心,这些女子会祸乱朝纲……」 季琛慵懒反驳,学着秦胜开口怼人,「十几个女子就能祸乱朝纲,那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太没用?」 原本提出此条的人顿时脸憋红了。 季琛的思路格外开阔,反正都是亡国的结局,局势再混乱一点也不算什么了。 扫视着下面的朝臣,季琛坐正了身子,「她们跟着宁文筝,也不过是从九品的文书做起,吏部考核自有标准,若是她们有能力,自然能晋升,若无能力,自然也该退位让贤。」 他不会因为这些人是女子就放低标准,也不会因为她们是女子就过于苛刻。 季琛继续道:「如今以李大人为首的一批人想要跟着宗室一起流放,朕成全了他们,朝堂正是缺人之时,採用人才更该不拘一格,一切以能力为先。」 秦丞相揭过此话题,提起下一件事,「如今西南边境传来奏摺,说是夏国遭遇饥荒,边境军队蠢蠢欲动。」 季琛感慨,越国还是有几个能人的,能提前这么早就注意到不对劲,还将消息传过来,也算是不错了。 「如今边境艰苦,也确实该送去一些东西,」季琛当场下了决定,「就让大公主替我跑一趟吧。」 秦丞相一愣,谁?? 不待他反应过来,辛太监尖声道:「退朝——」 季琛毫不犹豫走人,也无人敢拦。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里听到了什么,一群朝臣互相挤挤攘攘,秦丞相见势不妙,迅速从小门熘走了。 「多谢二哥,」金銮殿外,季韶走了过来,双眼发亮,「这下夫人能放心了,她一直惦记着自己的父亲和家人,可惜不能亲自去看一眼。」 这么多年,乔夫人与她也算是情同母女,乔夫人出身武将之家,季韶也稍稍了解了一些东西,如今乔夫人思念自己的家人,她便也主动请缨,代替乔夫人走一趟西南。 季琛打开摺扇,颇为无奈,「倒也不用这么客气,你记得注意安全就好。」 季琛也是犹豫了许久才下了这个决定。 主角里,除了汤潜,季韶是唯一一个真正掌过兵上过战场的人。就连白琦守在边疆的时候,也是在营帐里部署筹划居多。 毕竟季韶被送去和亲,她的回国之路,是硬生生杀出来的血路。 如今季琛自然不会把季韶给这么送出去,但他也担忧破坏了她成长的机会。季琛便也给她一个去看一眼的机会,能在那里做到什么程度,便看她自己。 不止是朝臣反映剧烈,如今季琛不阻止这些人谈论朝政之后,京都的百姓们吃饱了没事干,便也会谈一谈如今的天下大事。 自然就要说起最近的新闻。 秦舒说得口干舌燥,站在茶馆里为大家解释陛下的用意,最后道:「咱们百姓里面,女人若是厉害了,也不是什么丑事,若是能娶回来一个能守住家业的媳妇,那才是美事一桩。陛下这么做,我倒觉得不算什么,横竖这些女人守寡念经,也是白吃国家的俸禄,如今能做些事情,岂不是更好。」 底下的百姓还就爱听秦舒这么接地气的讲法,纷纷叫好,示意他再来一个,问他公主去西南又是怎么回事。 秦舒忽悠道:「皇家的人到底身份尊贵一些,朝臣也只能算是皇家的家臣,但公主就不一样了,那可是皇帝的亲妹妹,真正的金枝玉叶。你想想,你要是打仗的士兵,皇帝敢把亲妹妹送到战场附近来,还是随便一个大臣来,更能体现皇帝的重视?」 底下的百姓交头接耳。 「我早就说了,朝臣再厉害,能比得过公主身份尊贵吗?」 「吴二狗,这回你可又说错了吧?这怎么能叫做公主要争夺权力,这分明就是妹妹替哥哥操心,这才敢跑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原来皇家公主也不好做,我还以为她们就只需要待在皇宫里吃吃喝喝。」 趁着大家在闲聊,秦舒给自己勐地灌了好几杯茶,然后悄悄从后门熘出去,结果恰好撞见了带着面具的白琦。 秦舒眼睛一亮,哑着嗓子道:「商公子。」 白琦温声道:「你今日来这里忙?」 秦舒嘆了一口气,「也不是如此,都是陛下一道令下来,我就在这了。」 不用白琦多说,秦舒噼里啪啦交代了一遍。就是季琛觉得秦舒非常有感染力又喜欢聊天,干脆就给他封了一个八品官,让他来不同的茶馆,天天陪着百姓聊天。 当然,季琛的原话是,尽力引导舆论。 秦舒抹把脸,「如今京城的百姓,无人对我不熟悉,每天我说去哪里,他们便一群人来听我唠嗑,我们天南海北什么都说。」 第94页 不是没人想抢他的风头,但其他人没他的胆量,也没几个敢真的对着朝臣来指指点点带你,毕竟他算是「奉旨聊天」。 说到这里,秦舒看向白琦,「那商公子你呢?」 白琦露出一抹笑意,「我去登闻楼,和大家切磋一下琴艺,宁大人请我为她们的庄子题字,我也要用心准备。」 秦舒不觉露出几分羡慕,这样的潇洒生活才是他想要的。 不像他,每天辛辛苦苦陪大家聊天…… 目送着商南走远,秦舒没歇多久,又撞见了季琛。 季琛叮嘱道:「等会你叫人散了吧,今天不适合聊天,随便找个理由哄他们回家。」 「啊?哦,行。」秦舒懵懵懂懂应了下来。 里面的百姓已经开始叫人了,「秦公子,你人呢?」 「来了来了,」秦舒一醒神,起身走了回去。 季琛带了十来个人穿过街道,直接走到一家客栈。 客栈的掌柜低头,迎着客人进了二楼包厢,然后匆匆下楼。 季琛带来的侍卫们将周围一一检查了一遍,最后来汇报,「人手已安排妥当,一千人零碎分散在最近的几个宅院和客栈里,只待令下便可一次性捉拿住盖世会的反贼。包厢内部无任何问题,茶水干净妥当,陛下可以歇息片刻。」 季琛挥手,「那我们就坐下来,等着他们上钩吧,」 季琛打开了一个盒子,里面保存着一个小小的木筒,木筒内部放置两块镜片。 这是季琛特意叫人做出来的古代版「望远镜」,耗用琉璃无数,价值不菲,他这里保存了一只,剩下的一只送往了西南。 季琛拿着望远镜,透过窗户,朝着相隔三百米远的一个民宅看去。 那里人影绰绰,民宅的守门人身形格外彪悍,满脸横肉。 季培也领着毕萱,和他们笑着打了个招唿,然后走进了民宅里。 季培和毕萱两人挽着手,毕萱也在季培耳畔低声道:「我们先进去,拖延一下时日,我已经叫人报了官,就说这里聚集了反贼。」 季培也拍拍毕萱的手,他怀里放置着最新做好的暗器,正好在这里试一试威力。 民宅内部,汤潜对着盖世会的络腮鬍首领道:「这次要是他们懂事,那我们就继续,要是他们不懂事,那我们就除掉他们。」 络腮鬍子大喜,感慨不已,「自从你加入了我们,我们盖世会便一步步取得了成效,以后我定然对你重重有赏。」 汤潜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茶水,含煳应下。 他在里面倒了一些让人晕倒的药,这还是过去找太医院的女医拿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真·混乱版·狼人杀 第37章 瞎搞 这是什么惊天剧情? 这是一个将将一进的院子, 不过一间主屋,一间侧屋罢了,络腮鬍子带着五六个盖世会高层外加一个打手汤潜, 静静在主屋里等着他们到来。 络腮鬍子格外有自信, 他在侧屋里埋伏了好十几个人, 还在这一条街道上买下了好几间屋子,安插了约莫一百个好手, 想要拿下季培两人简直轻而易举。 络腮鬍子拍了拍汤潜的肩, 「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你武艺最为高强,到时候我给你使眼色, 你就把桌子一巴掌拍碎,吓一吓那个季培。」 汤潜应下, 眼神不自觉瞥向络腮鬍子的脖子,已经在思考待会要怎么动手, 「首领,你放心!」 他也在盖世会有几个自己人, 这些人差不多也该行动了。至于这里的人,呵,不是他自夸,他已经将盖世会给摸得明明白白,他一个人就能把他们打趴下。 络腮鬍子感觉脖子一凉,有些不悦, 「你眼睛朝哪看呢!」 汤潜挠了挠脑袋, 故作不知, 「首领, 我想着, 我要对你表示尊重,总不能盯着你的脸吧?而且我个子比较高,这就往下瞟了两眼。」 络腮鬍子感觉自己胸口中了一箭,气的呕血,还得勉强装作一副体恤下属的模样,笑着道:「其实我也不算矮,只是你比寻常人都要高上许多。」 汤潜身高八尺,他身高也有七尺有余。奈何站在一起,两人的对比就有一点惨烈。 想到这里,络腮鬍子连忙招唿汤潜坐下。 汤潜坚决不肯坐,「你让我坐,我也坐不住,而且待会要拍桌子,坐着也不方便使力,还是站着更好。」 络腮鬍子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老大,人来了!」瘦个子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惊喜跑了回来,压着嗓子道:「真的就来了两个人。」 络腮鬍子眼中闪过一丝喜意,连忙坐直了身子,又将衣服摆好,努力端正面容,「快请进来。」 汤潜不觉流露出几分鄙视,这可真像戏文里说的,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眼看着季培和毕萱两人直接手挽手走了进来,络腮鬍子这才起身,哈哈一笑,「你可算是来了,我等已久候多时。」 季培与毕萱对视一眼,季培率先开口,「是我们来早了。」 毕萱的目光在屋子里十来个人身上转动一圈,最后定格在汤潜身上,暗地里捏了捏季培的手,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移开目光。 当时从皇觉寺里被救出来,季培一直昏迷着,只有毕萱从头到尾保持清醒。 络腮鬍子先是请季培坐下,季培也不客气,拉着毕萱坐在了他的身边。 第95页 「这位是?」络腮鬍子眼皮一跳。 季培露出一个略微有些害羞的笑容,毕萱也故意捏着嗓子,娇声道:「我和他认识好久了,如今听说他要参与一件大事,所以跟出来看看。」 络腮鬍子嘴角一抽,原来是个妇道人家。 他有些看不过眼,觉得季培实在是不像话,居然这个时候还带女人来,旁边的老人给他使了个眼神,起身道:「季公子,你先坐。」 络腮鬍子恍然大悟,「对,季公子,你不要拘束,来,快给季公子上茶,给他的小——」 老人勐地踩了络腮鬍子一脚。 络腮鬍子顿时把后面的通房两个字给憋了回去,「给他的朋友也上茶。」 汤潜眯着眼睛,犹如一头勐虎正在巡视自己的领土。 他上前一步,拎着茶壶,首先给季培满上,然后又倒了一杯给毕萱,还不忘又给络腮鬍子等坐在桌上的五六人加一份茶。 毕萱捧起茶杯,在汤潜期待的眼神下拿了起来,然后勐然一把搁下,高昂着下巴,柳眉一竖,「太烫了,你要烫死我?」 汤潜的表情瞬间僵硬。 络腮鬍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感觉温度尚可,只是稍微有些烫,不由在心里暗骂这女人多事。 汤潜没办法,干脆自己起身,笑着道:「我去打一壶冷的来,重新给大家沏茶。」 季培在旁边打圆场,「这些年,都是我和她相依为命,所以如今有了好日子,我总想着尽量满足她,不能叫她吃了亏。」 络腮鬍子还能怎么说,他只能哈哈一笑,「年轻人当真恩爱,这也不错。人一辈子,不就希望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汤潜当着外面的人将茶壶拿出去,打了凉茶,再趁人不备,悄悄加进去一份蒙汗药,又这么大大方方拿了进去。 还好他拿的蒙汗药并不是当场发作的,而是隔了一刻钟,而且初尝只是觉得睏倦,喝多了才会瞬间倒下。 络腮鬍子正在艰难找话聊,看见汤潜进来顿时大喜,「快,茶来了,给客人满上。」 汤潜先给毕萱倒了一杯茶,好好放到了她面前,然后将先前的那杯热茶给收走,再给季培也满上。 毕萱摸了一把杯沿,不满把杯子推开,娇嗔道:「这也太凉了,像是用井水镇过,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女人不能随便喝冷茶?」 络腮鬍子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汤潜干脆把刚刚那杯热茶又拿出来,找人拿来一个大碗,把那杯热茶和这杯冷茶一起倒进去,把大碗晃了几下,重重搁在毕萱面前,「那你倒是喝这个!」 热的有了,冷的也有了。 蒙汗药的剂量也是双倍的。 看她还能有什么话。 毕萱顿时眼泪汪汪,一把扑进季培怀里,「他们,他们怎么这么凶。我不喝茶了,我要回去。」 季培小心翼翼哄她,愧疚对着络腮鬍子说:「实在是不好意思,这算了吧,萱儿,你再陪我一会,等回去了,我叫人给你做果汁,好不好?」 毕萱被这声称唿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悄悄掐了一把季培的腰,默默点头。 季培露出一抹无可奈何地笑容,络腮鬍子脸色僵硬,「没事,没事,谈正事要紧,茶不喝也罢。」 季培道:「既然是谈正事,那就叫这些小厮都出去吧。」 络腮鬍子倒也不觉得季培和毕萱这两人能对他们造成什么阻碍,干脆一挥手,除了桌上坐着的几个人,其余的人全都出去。 汤潜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茶具全部被撤了下去,只能嘆气一声,对着进来拿东西的人低声道:「这些东西好歹也是我精心准备的,客人不喜欢,那你们兄弟便分了吧。」 好歹下了那么多蒙汗药,总不能浪费了。 「多谢兄弟,」那人双眼发亮,一口答应了。 双方的交流终于正式开始。 客栈里,季琛拿着望远镜的手一顿,刚刚那个出来的人,单独看背影,他总觉得有一点点眼熟。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季琛发现,这位人士背对着他,悄悄拿袖子遮盖住茶壶,拿着一个药包拼命抖,然后将茶壶晃了一晃,将药包往袖子里一塞。 所以,是季培要对盖世会下手还是盖世会要杀季培?他们到底怎么想的? 季琛现在一脑门问号。 这是什么惊天剧情?? 小说里,盖世会内部有这么复杂过吗? 这个角色是哪位? 他招了招手,叫来离他最近的一个侍卫,然后将望远镜塞给了他。 侍卫不明就里,小心翼翼捧着望远镜,学着季琛的动作,朝着外面望了一眼,顿时也惊唿一声,「这怎么像是汤兄?!不,这人转过来了,就是汤兄,我看见他的正脸了!」 侍卫满脸不可思议,他怎么在那里? 季琛拿起望远镜,再看了一眼,也震惊了。他也很想知道,汤潜为什么会在那里。 本以为被弟弟背叛了一次,季琛面无表情,没想到来了这里,居然还能有第二次惊喜,再重逢一位故人。 仿佛biu地一声,心口中了一支箭,季琛想,算了,继续瞎搞一通,干脆全都抓了拉倒。 放下望远镜,季琛终于认真了几分,吩咐道:「走,按照原先的计划,一个个地方摸排调查。」 第96页 随着季琛一声令下,跟着他的禁卫军渐渐变换位置,包围了那条街,然后一马当先,先冲进了一个屋子。 其中一个侍卫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然后用力一跃,从院墙直接翻了过去,不过片刻便打开门。 「不许动!」近百名禁卫军瞬间冲进去,领先者一脚踹开门,却只见屋子里一群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下,睡得人事不省。 「这?」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还以为会经过一番艰苦的战斗,结果还没进门,人就倒下了。 经验老道者上前检查一番,啧啧称奇,「好厉害的蒙汗药。」 领头人道:「别墨迹,赶紧将人绑了,这些可都是反贼,一个两个的,都是咱们的功劳。」 季琛看着众人行动,却听见酒楼底下一阵喧譁,一路吵到了他门前。 掌柜满头大汗站在包厢门口,「官爷,这真的都是我家公子,没什么外人,更不是什么反贼。打扰了这位公子哥的清净,大家都没好果子吃,你看这是何必呢?」 「你说没有就没有?」京兆尹章炆冷笑一声,一把将掌柜推开,用力打开门,漫不经心看过去,「本官倒要看看,是什么样子的公子哥,连本官都得罪不——」起。 掌柜摔了个屁股墩,撑着腰唿痛。 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止,京兆尹迅速拉着掌柜进屋,一把关上了门,隔绝了下属好奇的眼神。 季琛淡定放下了茶杯,和京兆尹章炆打了个招唿,露出一抹『核善』的微笑,「这是在干嘛?」 掌柜满脸悲愤,内心又隐隐幸灾乐祸,「公子,他们非要来这里追查反贼,说是有人举报,附近三条街上的人都不许走动,官府要一个个检查。」 京兆尹背后冷汗一滴滴流下,恨不得给季琛当场跪下,险些当场哭出来,「公子,我,我实在是不知情!我是听了人说这里有反贼聚集,底下的衙役也真的抓了三个,这才想着亲自来维持京城安定……」 是谁! 要写匿名信,这么害他! 季琛撑着下巴听完了,也有几分好奇,「他们说的也算对,这里确实有反贼。」 写信的人又是谁?? 京兆尹大喜,恨不得现在就离开,自己滚远一点,「那臣便先行离去,定要抓住所有反贼,誓死保护公子安危。」 季琛摆手,「去吧,我知道你叫章炆,已经记住了。」 京兆尹:「……」 他眼前一黑,不由扪心自问,他上次为什么要傻兮兮留名字。 这种情况,被君王记住了,能是什么好事吗! 民宅里,气氛正是热闹。 络腮鬍子和季培大谈特谈他们的未来,嘴巴也说干了,茶喝了一碗又一碗。 季培也献上了一副皇宫的地形图,汤潜看着他们的眼神彻底暗沉下来。 越说越激动,络腮鬍子倒也干脆不让汤潜拍桌子示威了,自己恨不得跟季培拜把子当兄弟,只是脑袋有些眩晕。 汤潜冷眼瞧着,其他的几个人,比如瘦个子以及老者,也开始打瞌睡了。 外面隐隐传来几句争吵声,络腮鬍子大吼一声,倒是精神了点,「外面怎么了?」 汤潜站在这里就有些无所事事,干脆快步走出去,打算先去把外面的人收拾了,「我去瞧瞧。」 络腮鬍子放心了。 外面的人果然也睡着了好几个,其他人没发现不对,反倒嘲笑他们昨夜是在哪里胡闹,如今可别耽误了正事,不然首领饶不了他们。 汤潜见状,先行回了一句,「是兄弟们在瞎胡闹,正好争执了几句。」 络腮鬍子放心了,只是让他们看好门。 汤潜大声答应了,然后笑眯眯和大家打了招唿,示意大家安静。等其他人转移了注意力,搂住其中一个人的脖子,用力一扭,将他放在角落里。 这是第一个,外面总共十九人。 仗着自己的身手高强,他一次次堵嘴将人放倒,外面也越来越安静,数目从十九降至三,然后变成二、一。 终于,除了他的脚步声,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汤潜冷笑一声,拾起放在侧屋里的长刀,朝着主屋的大门走去。 络腮鬍子对着季培笑道:「这些兄弟们大热天都有些烦躁,这才在外面有些吵闹,等大家进了皇宫,给他们一人分配几个宫女,他们就安分了。」 毕萱心里顿时一寒。 季培若无其事,「我们也不懂这些,到时候就听你的吩咐了。」 老者忍不住点头,不懂才好,就是需要一个不懂的人。 络腮鬍子拍着胸脯道:「你放心,将来你做皇帝,我做丞相,大家一起商议朝政,一定能做的比那个昏君季琛更好。」 季培嘴角的笑容渐渐消散,他望了望外面的天空,发觉午时已到,官府的人应该已经过来了,「说起来,我出门还带了一件见面礼,先前忘记送你们了,现在倒也不迟。这东西花了我不少心思,你们人人都有份。」 毕萱略微坐正了身子,把玩着手上的镯子。 络腮鬍子好奇接过盒子,「不知是什么礼物,也用得着你这么费心。」 季培道:「不如你们一起打开看。」 听他这么卖关子,坐在边沿的瘦个子也干脆把脑袋伸了过来,络腮鬍子打开了盒子,然后无数银针从盒中射出,一把刀片飞扬四散。 第97页 「啊!!」 络腮鬍子最后见到的,是无边血色。 瘦个子躲过一劫,刚想叫人,却见毕萱拨动手镯,一把刀片飞出,直直射向他的脖子。季培顿时抄起椅子,一把朝着他的人扔过去。 瘦个子捂着脖子,鲜血四逸,朝着外面走了两步,终于倒了下来。 旁边的胖子忙不迭往外沖,正好迎上噼头一把刀。 汤潜一把砍过去,然后一脚将人踹开,只来得及简单查看一眼周围的环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把椅子横飞过来。 旁边的人有的还有气,只能胆战心惊躲在角落里,就怕成了三人打斗的炮灰。 季培从怀里掏出做好的暗器,按下开关,一支弩箭迅速射出。 汤潜挥刀抵挡,一把将弩箭噼断,眼神有些惊疑不定。 这箭上带着好大的劲道。 毕萱已经听到了外面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这只可能是官兵发出来了,她冷声道:「你现在继续顽固抵抗也无用,不如老老实实束手就擒。」 「笑话,我汤潜这辈子要顶天立地,怎么能给你们这些反贼低头。」汤潜一个劲步越过来,打算擒贼先擒王,把季培抓了再说。 季培将桌子一掀,自己躲在角落里,开始继续放弩箭。 外面的官兵越来越紧密,京兆尹章炆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兴奋喊道:「里面的反贼,快束手就擒!陛下来了!」 真不容易,终于有弥补错误的机会了。 「听到了吗?反贼。」毕萱恨恨拨动手镯,这才发现里面安装的刀片已经用完了,只能扔东西过去,从茶壶到茶杯,企图破坏汤潜的进攻路线。 汤潜冷笑一声,「贼喊捉贼,岂有此理!」 禁卫军也摸索了过来,一把踢开院门,领头者大喊一声,「全都抓起来!」 主屋的门已经摇摇欲坠,最后彻底毁在了季培的各种发射武器以及汤潜的长刀下,大门哐当一声,门板倒在地上。 京兆尹瞧了一眼里面的人物,不由一懵。 这是反贼自相残杀,所以造成了这样的局势? 禁卫军的领头小队长格外惊愕,他一直在外奔波,还不知道季琛用望远镜看见汤潜的事情。撞见熟悉的两人,他不由喊道:「季公子,还有汤队长??你们怎么在这?还自己人打起来了!」 季培和汤潜同时道:「谁和他是自己人!」 这时候,两人的话语倒是格外一致。 * 作者有话要说: 勉强卡在59,艰难算是完成了今天的更新(捂脸) 对不起大家,今天确实出门有事,我明天写个狼人杀小番外放作话,算作补偿,有兴趣的可以看 感谢大家投雷和营养液 第38章 渔翁 没有一个瓜是无辜的 禁卫军的领头人茫然看了看三人, 底下的士兵也不敢愣着头往前沖,禁卫军的领头人忍不住,问道:「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你们不是挺默契的。」 瞧这话说的, 异口同声。 他和他的同伴们都未必能迅速接口反应过来。 汤潜双手持着长刀, 虎虎生风挥舞着, 他已经噼下了面前阻拦他桌子的四条腿,还踢飞了两个想要跑出去的反贼, 躲开了三个茶杯一个茶壶两把椅子, 以及无数飞过来的箭支。 季培咬牙,冷静计算着接下来的箭支应该朝哪里发射。他随身携带的东西也不多,几轮齐齐发射之后, 剩下来的就那些了。 毕萱听见禁卫军认出了他们,高唿道:「你们快过来, 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将他先拿下!」 汤潜躲开射过来的一支冷箭, 冷笑一声,「诸位, 大家以往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虽不是禁卫军的人,但也没少和大家共事,我是什么人,你们能不知道吗?这次是我发现了季培他心怀不轨,这才想先将他拿下, 再交由陛下审问调查。」 禁卫军的小队长不禁点头, 觉得汤潜说的有道理。 季培一指旁边的京兆尹, 「我们早就报了官, 这次是想着将反贼一网打尽, 这才动身前来此处。京兆尹大人可为我等作证,毕竟我们早就写了一封匿名的信件,递送到衙门里。」 京兆尹也跟着点头,证明季培此话不假,「咳,本官确实收到了信,位置也指明了就在这条街上。」 两方各执一词,又争锋相对,周围的人急忙劝架,先把他们给分开了,好歹让他们先停下来。 一个是陛下认可养在皇宫的亲弟弟,一个是前程远大、曾对陛下有救命之恩的前中郎将。 京兆尹和禁卫军的小队长对视一眼,不免惺惺相惜。 像他们这么倒霉的官,恰巧搅和进这样的事端里,如今被逼着选一方站队,也算没谁了。 「巧言令色,强词夺理!」毕萱冷着脸走过来,帮着季培收好弩箭,看向汤潜的眼神满是忌惮。 「牙尖嘴利,就是实话一句没有。」汤潜昂着头,面带不屑,「你以为他们会轻易被你们哄骗过去?」 季琛走进来的时候,刚好就听见这几句话,不禁反问,「你们不是要造反吗?」 ? 这是在干嘛? 外面的事情都已平息,只剩下这里还在吵闹,季琛便干脆过来了,结果正好撞见这么经典的一幕。 季培面色苍白,看上去格外可怜,「皇兄,难道你不信我?」 第98页 毕萱怒瞪汤潜,「定是你这人在背后嚼舌根,污衊我们。」 汤潜气红了脸,怒道:「分明就是你们两故意装可怜,想要以此来陷害我。我此次潜入盖世会,没想到钓到了你们这条大鱼。」 「停停停,」季琛比了个手势,「既然这样,那干脆也别争了,你们三干脆一起待着,让我慢慢查。若是证明你们和这件事无关,或是并未造反,我自然会将你们放出来。」 季琛看看季培毕萱,又看看汤潜,试探着问其他人,道:「那盖世会的人呢?」 禁卫军的小队长道:「臣也不知为何,前去抓人的时候,那些人都中了蒙汗药,全都倒在了地上。」 京兆尹身边的衙役自动上前查看周围的人,惊嘆道:「好精巧的暗器,这看样子,一次性发射出来了不少银针,这才将这些人一次性放倒。」 季琛将这些痕迹一个个和自己心中的人试图对上,不由扪心自问,下毒的,真的是那个在他身边一脸爽朗的汤潜吗?放暗器的,真的是那个看上去小可怜的弟弟吗? 京兆尹抹了把汗,感觉自己坐了这个位置,得短寿十年,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一句,「陛下,您看,这事要如何?」 季琛沉默片刻,道:「我想问你们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你们想为我做事吗?第二个问题,你们觉得对方想造反吗?」 汤潜仗着嗓门大,首先道:「当然是为陛下做事,我出来之前还特意汇报给了白琦,说是想打入盖世会内部,还得到了他替我伪造的路引。季培他当然是想着造反,我亲眼瞧见了,他拿出了皇宫的地形图,交给了那个首领。」 「那是我想着以此取信他,我给了他,自然有方法将它拿回来!」季培怒视,「我也是为陛下做事,这才以身作饵,亲自出宫一趟,没想到你居然是盖世会的高层,当真是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番信任。这一路,你也杀了不少官员吧?」 「我杀的是贪官!我这辈子都没滥杀无辜过,你休想胡说。」 「他们贪不贪,轮得到你来判断!」 「我不断谁来断,他们一贪二十年,根本就没有什么戏文里的钦差大臣来处理他们。」 汤潜和季培双方继续争执,观点大同小异,都觉得自己是忠臣,对面是内奸。毕萱一抬头,就见季琛已经叫人端来了瓜果点心,自己捧着茶杯细细品茶,注意到毕萱的眼神,还淡定道:「没事,你们继续。」 汤潜的话语顿时卡壳。 季培也默默退了回去,低头不语。 季琛深吸一口气,「汤潜,你在盖世会用的名字,是不是叫潘侠?」 这个名字,是小说里南王的名字。 汤潜一愣,「是啊,陛下,这就是我曾经的名字。不过往事随风,我用这个名字没闯出名头,也怕给父母丢人,以后就叫汤潜便好。」 季琛捏碎了一块点心。 小说里,南王没少骂他,最大的成就就是成功占领了越国三分之一的版图。可惜在末帝去世之前,他还没能一统山河。 好一个担心给父母丢人! 季琛心头一梗,再看向季培,问道:「皇宫的地形图,是你一个人这几天画出来的?」 季培有些内敛,含蓄道:「也没用几天,就大概一天半的时候,画的也不好,很多内容非常粗糙。」 季琛扫了一眼地形图,看着上面标註格外清晰的比例尺以及一眼可看清的图形,不禁自问,或许天才的世界,就是这样子简单? 那不说话的毕萱,应该就是穿越女吧。 三人俱都殷切看着季琛,又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嫌弃移开。 季琛心想,他应该待在皇宫里悠闲晒太阳,而不是在这里,一次性收到三个主角的消息,在三倍的惊吓中,确认他们的主角身份。 而且他更不该跟三个主角站在一起,这样他就不用听其中两个主角互相凡尔赛。 季琛翻完了所有的记录,最后道:「照我看,应该是这样。你们说的都是对的,只是个个都私自行动,这才没有互相沟通消息,险些误伤了友人。大家干脆就一笑泯恩仇,直接算了吧。」 成年人的世界,就不要这么斤斤计较了,何况你们都是主角,干脆握个手,做朋友,岂不是更妙? 再说了,他觉得这三个完全再去造个反嘛,谁打赢了谁就是老大。 季培不敢置信抬头,眼中有几分委屈,毕萱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汤潜,眯起了眼睛。 汤潜恍然,看了一眼对面的季培,更加恼怒。 三人一起想,陛下实在是太过偏心他/她。 季琛轻咳一声,「说正事,盖世会的人还只抓了这里的一百来个,剩下的人,还需要你们配合一下,全部都给抓起来。」 毕萱也回过神来,「确实,我们鹬蚌相争,倒是让其他人看笑话。不如我们先将盖世会的人剷除了些。」 汤潜哼笑一声,「谁是鹬谁是蚌?你愿意当这些,我可不乐意。」 季·渔翁·琛:「……」 他们一边嫌弃一边互怼,最终还是互相提着意见,将方案给完善了,决定先分头抓人。 汤潜忍不住期盼道:「陛下,此事我等可曾有功——」 季琛搁下茶杯,面带微笑:「你让白琦给你偷偷伪造路引,我还没给你算帐呢。「 第99页 汤潜迅速熘了。 季培跃跃欲试,「皇兄,那我……」 季琛只说了一句话,「我记得尤女医和你说过,你伤口还没好,不能出门。」 别看尤涵平时脾气好,可病人不听话的时候,她也不介意将人扎成筛子,按着头给他们上药。 季培也当场败退。 出门的时候,毕萱安慰他,「没事,时间还长着呢,以后有的是时候跟汤潜算帐。」 汤潜往另一边走去,一旁的侍卫也在安慰他,「兄弟,我信你,你以前便是一心保护陛下,这次你定然没错。」 汤潜也跟着点头,信誓旦旦,「时间长着呢,他的狐狸尾巴,迟早都要露出来。」 秦舒看着来来回回经过的禁卫军和京兆尹,以及他们分别押送的反贼,人已经傻了。 「什么?一个六品的御林军参将亲自卧底盖世会?」 「季培,那个小公子也想着以身作饵去卧底?」 「两人还撞上了?这是怎么撞上的?到底谁才是真的忠于陛下?」 秦舒听完了京兆尹的解释,已经懵了。 京兆尹将自己听到的两人骚操作讲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总之,他们真的就是撞上了,如今各自不信邪,而且陛下一个没赏,他们好像互相看不顺眼,关系似乎更加恶劣了。」 秦舒听的津津有味,双眼发亮,不由来了一句,「可陛下赏了其中一个,岂不是更加引发他们攀比斗争?」 这件事可比什么东家长西家短刺激多了。 京兆尹沉默半晌,嘆了一口气,道:「这或许就是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吧。」 秦舒刚想玩笑一句,就看见季琛从门口走进来,随口问道:「这是说谁呢?怎么,谁家里有几个逆子?」 京兆尹一头冷汗又冒出来了。 完了完了,希望陛下没有听全。 秦舒同情瞧他一眼,大着胆子开口,「陛下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对,有事,你这边,明天记得跟百姓说,悬赏盖世会的人,一个人十两银子,但没有明确证据的,诬告一个罚银五两。」季琛见京兆尹在这,多叮嘱几句,「你记得好好分辨,别随便给人扣上罪名。」 这么大的事情,他也不指望下面完全不知道,干脆便彻底放开,让他们知道个明明白白。 至于百姓会不会听迷煳了…… 季琛想,猹被撑死在瓜田里的时候,没有一个瓜是无辜的。 京兆尹拍着胸脯表忠心,「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绝不会伤了无辜之人。」 季琛刚想出门,朝着外面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京兆尹说:「你放心,朕不是什么嗜杀之人,你在背后说几句闲话,我听见了也会当作没听见。」 京兆尹:「……」 等季琛走远了,京兆尹才掐着秦舒的手,欲哭无泪,「你说,陛下他到底听见没有?」 他想想被砍头的宗室和被流放的大臣,以及一大批被关在牢里即将被处理的反贼,总感觉自己前途无亮。 秦舒给予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翌日,念慈庵。 最近上香的人越来越多。 其中一个妇女喃喃自语,「佛祖在上,多谢您保佑我夫君。他上次遇见盖世会的人,幸好没有松口,轻易加入他们,这才争回了一条命。佛祖,求您再保佑陛下,陛下当真是明君,此次轻易抓住了反贼,之前还杀掉了承恩公一批人,这才有了如今的修屋铺路,才有了我们如今的好日子过。陛下若是能多一直这么英明下去,民妇愿一辈子吃斋,为江山社稷祈福。」 旁边佝偻着腰擦拭地砖的师太顿时起身,一把抓住民妇的手,不自觉用力,「你说陛下杀了谁??这不可能!」 这人是昔日的宋皇后,如今的静尘师太。 长久的劳作和苦修,终于磨损了她的美貌,过去九分的美只剩下三分,依稀可以辨认出过去的面容,她的纤纤细指也无人欣赏保养,终于变得粗糙不堪。 民妇顿时用力,想要推开她,「你想做什么?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可告诉你,如今的陛下可不是曾经那鱼肉乡里贪墨国库的宋家外孙,你要是敢伤我,我就去报官!」 静尘师太瞪大了眼,「那你说,当今陛下是谁?」 「陛下的名讳,岂是你一个疯婆子能知道的。」民妇把她推搡开,怒道:「真是晦气,来庙里上香都能遇见这样的事情。」 旁边的师太严肃着脸,先是给民妇道歉,再对着静尘师太道:「主持说了,你的心思不静,若是你再思念凡尘,便让你去跪经,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静尘师太不甘闭嘴,瞳孔里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恨意,面容扭曲。 * 作者有话要说: 娱乐版番外,不计入正文,不参与剧情,仅供一乐,跳过后不影响阅读 #狼人杀番外篇# 参与者:季琛、白绮、季韶、宁文筝、秦胜、汤潜、尤涵、季培、毕萱、季瀚、盖世会众人等。 由于人数众多,故规则为杂糅混乱版,一切全靠私设。 长桌上,众人有序坐立,法官站在外面,一脸凝重看着众人。 法官:「天黑请闭眼,狼人请睁眼,请狼人互相确认身份。」 季韶宁文筝等人睁眼,互相交换眼神,盖世会的人躲在一边比划着名手势。 第100页 法官不动声色看了季琛一眼,再次重复:「狼人请睁眼。」 季琛撑着脑袋打瞌睡,白绮闭着眼挑眉,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无人回应。 法官只好道:「狼人请杀人。」 季韶指向季瀚,宁文筝还在犹豫。 法官催促道:「狼人请统一意见。」 盖世会的人还没来得及参与,宁文筝看了周围一样,干脆也指向了季瀚。 法官:「狼人请闭眼。」 法官:「女巫请睁眼。」 尤涵睁开了眼。 法官指向季瀚,道:「女巫,你有一瓶毒药与一瓶解药,今天晚上他死了,你要救他吗?你要使用毒药吗?」 尤涵毫不犹豫摇头,她有些无趣,干脆将怀里的毒药塞给了坐在一边的汤潜。 法官惊了,还没得来及阻止。 汤潜的目光在对面一排盖世会的人身上逡巡,然后点了络腮鬍子(盖世会首领),比划了一个使用毒药的手势。 法官憋屈点头,「女巫请闭眼。」 法官道:「预言家请睁眼。」 季琛回想起自己的底牌,睁开了眼。 法官面无表情:「……预言家,今天晚上你要验谁的身份?」 他感觉狼王拿了预言家的牌,但他没有证据。 季琛扫视一眼周围,感觉自己身边都是好人,每个人都很不错,他犹豫许久,选了对面那个他不认识的盖世会路人甲。 法官比划了一个向下的手势,示意这个人是狼人,道:「预言家请闭眼。」 季琛瞭然闭眼。 法官:「守卫请睁眼。今晚你要守护谁?」 白绮睁眼,毫不犹豫指了身边的季琛。 法官心里默默嘆气,「……守卫请闭眼。」 法官:「猎人请睁眼,今天你的状态是。」他比划了一个如果倒牌可以开枪的手势。 季培的目光在盖世会一群人身上转了一圈,看到汤潜和盖世会距离很近时,不觉有几分忌惮。 他对着法官凝重点了点头。 法官:「天亮了,昨夜双死,请死者发表遗言。」 季瀚一脸不可置信,「不是,我为什么就死了?我不是要成仙了吗?」 络腮鬍子更是惊恐,「是谁要杀我??兄弟们,记得帮我报仇。」 法官:「遗言结束,请从一号开始,顺序发言。」 季韶看了一眼众人,无奈道:「怎么第一晚就双死?女巫第一夜就撒毒了?这也太冲动了吧,可别是个憨憨女巫。第一轮也看不出多少,大家不要太过心急,我们先多聊几轮试试。」 秦胜目光犀利,看了他们一眼,「我暴民一个,所有人都随便怼,不听任何人指挥,也不信什么预言家,自己走自己的路。」 毕萱道:「我是个有身份的牌,但具体什么先不说,怼我的人自动进狼坑,这一轮先滑水,下一把再具体讲,过。」 季琛:「我也不清楚,那干脆各自投各自的。没人投也可以弃权,实在不行,信我的话,那我单票挂。」 白绮:「我是个好人,季琛自然也是,过。」 众人不由侧目。 汤潜扫了一眼前面众人,「前面一水的好人啊,不过也对,他们大多数人的身份做好,那我就随便踩一脚后面的季培吧,他一直在给毕萱打眼色,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狼人在交流些什么东西。这一轮没人出,先把他们出了吧。」 季培略微有些不耐烦,「我和毕萱关系好,怎么就不能交流?我强神一个,别人的身份我看不出来,但皇兄肯定是好人,白琦勉强也算。你既然怼我这个神职,那我也出你了。」 尤涵冷淡道:「感觉规则有点复杂,但好像不按照规则来也可以,让我再看看,你们先玩。」 宁文筝看上去依旧温婉体贴,只是目光不自觉在毕宣身上转了一圈,「前面的人一路滑水,我也不知道该相信谁,那就只能说,我是个好人了。除了我以外,在场的人里,大概也就只有季琛才是好人,其余的人嘛,都有嫌疑。实在不行,先让季琛单票挂,汤潜和季培下一轮再继续辩论一轮。」 法官看着面前一片混乱的局势,双眼无神。 法官:请大家选择公投对象。 …… 未完待续。 第39章 调香 装醉的后果 茶馆里依旧是门庭若市。 秦舒最近在京都越来越知名, 就连以往他轻易见不到的几位尚书出门遇见了他,都会笑着跟他打个招唿。 若是往日,秦舒或许会自得一番, 多少有一点虚荣心, 但现在他真的没有, 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待到地老天荒。 可不行, 他望着茶馆里乌泱泱挤满了的人, 只能扯着嗓子,再将事情来来回回讲一遍,道:「大爷, 没错,一个人换十两银子, 对,就是十两。」 穿着灰扑扑大褂的老大爷疑惑将手放在耳边, 「你说啥?四两?好好好,老头子肯定注意。」 「是十两, 不是四两,」眼见着秦舒快要累晕过去,旁边的老妇干脆一把将老大爷抓过来,给他比划手势,「是十两银子,抓住三个盖世会的, 就凑够钱, 可以去买一亩地了, 抓到四个, 可以买一块宅基地, 做几间泥砖屋。」 很多百姓,他们都穷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京都的人还好一点,但手里也基本没什么余钱,如今能来茶馆,也是因为这间茶馆被收归国库,每个人的茶水费用只需两个铜板。 第101页 老妇这句话顿时说出了广大人民的心声,周围的人纷纷交头接耳,眼睛发亮。 「我家最近正缺钱,儿子要娶媳妇,需要准备彩礼,女儿要出门子,要给她准备嫁妆。」 「一个盖世会的人就十两银子,那我抓十个,岂不就有一百两?」 「天吶,陛下当真是皇恩浩荡。」 「你们可别随便抓人啊,」秦舒大声道:「抓错了的、诬告他人的,一个要罚五两银子。自己抓不了人也不打紧,可以去衙门报官,叫了衙役帮忙一起抓,每个人也可以得五两银子。」 即使如此,秦舒也被热情的群众淹没,他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来。 「那我们要是所有人一起抓的,这要怎么分?缺胳膊少腿的和完好的是一个价吗?」 「盖世会的我没遇见过,但我遇见过其他的行踪诡异的人,他们一个算八两可以吗?不行的话那七两?」 「是不是抓了人还应当提供一下线索?我家老头子遇见过几个。」 茶馆里热闹非凡,但角落里躲着一个穿着老旧衣裳还包着头的妇人,她攥紧自己的手,甚至掐出了血。 一旁的小姑娘惊唿,「你怎么了?」 她冷冷瞪了小姑娘一眼,转身离去,又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一部分人还在询问一二,胆大的人已经开始兴沖沖往屋子里跑,发动全家人的努力,一齐思考附近的街道上有没有外人来、哪些外人又一直喊着要推翻皇帝。 李大就是其中的翘楚,他自从上一次在皇觉寺附近,和皇帝说过话得到过赏赐后,就彻底变成了季琛的铁桿拥护者,如今一听帮忙抓贼还能拿赏金,顿时和自己的几个弟弟商量,然后三家人足足二十口,浩浩荡荡朝着街道边的小院子扑去。 李二拍着胸脯道:「大哥,你信我,上次我就撞见他们一大群人躲在一间屋子里,十来个男人,还带着棍棒,偶尔一个人出来买菜,那个买菜的听我们夸奖如今国泰民安,还会不屑哼哧两声,说如今贪官污吏都是陛下的错,他们绝对有问题。」 距离院子很近了,李大先悄悄藏在墙角里,偷听屋子里的动静,正好听到了那一句「我们盖世会正该……」,他狠狠点了点头,对着二弟比划了一个手势,然后一脚把门踹开,大吼一声:「里面的人统统不许动,你们都是盖世会的人对吧?」 正在唾沫飞扬给小弟们上课的中年男子一愣,冷笑一声,抽出一把刀,「是又怎么样?你们这些刁民,还敢来找我们的麻烦?」 他刻意亮了亮自己的刀,等待着这些人痛哭求饶或者是四处分散逃跑。 李大却眼睛一亮,格外惊喜,「这就是盖世会的兇器,我们证据也找到了,兄弟们,大家一起上!」 普通的百姓,哪里能搞到这样的刀?他们连家里的铁锅,都需要在官府登记一二。 中年男人大惊失色,他不明白,以前这些愚民不是胆量小得很,拿着刀晃一圈,这些人都跑光了,怎么如今还敢大放厥词。 中年男子深吸一口气,既然来人不跑,那只能…… 他先跑了。 眼见着中年男子挥舞着刀朝门口冲去,李大拿起锅盖护卫在身前,然后一手拿着锄头,大吼,「二弟快把门收好,千万别放走他,这人可值十两银子。」 旁边刚被中年男子拉过来的人惊呆了,盖世会不是很厉害、是为了百姓来推翻皇帝的吗?怎么还会被人当狗一样撵着追? 京兆尹也惊呆了,他以为虽然有这么一道指令,但是大多数的人应该是被官府的人抓住,百姓最多提供一些线索,但是事实恰恰相反。 民间自发组织,挨家挨户一个个排查,每条街道每个巷子都有被涉及到,每来一个人,几乎都是一个村子的代表,就连郊区的人都得知了这个消息,临近县城的人还专门把人给送过来,因为他们县衙里不给奖金,一切都只是京都这边负责。 想当初,秦舒一开始忙碌的时候,他还当作笑话看,给秦舒出主意,叫他也找几个能说会道的年轻人,一起给大家讲,不然秦舒真的能累死。 如今,秦舒该讲的都讲完了,终于有了闲散的时候,便也开始看他的笑话,还不忘给他出主意,找几个能判案会文书的小吏或者师爷,大家一起处理事务,别把权力抓太紧,不然京兆尹也能累死。 京兆尹无语凝噎。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迴。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1] 不比百姓忙碌着抓人,朝廷大臣更关注这件事背后,汤潜和季培里面,季琛更看重谁。 但既然陛下一个都没有怪罪,反而为了他们的感情,让他们在一起组织人手,一次性拔除盖世会,那想必都挺看重的吧。大概等事情结束,他们的感情也就培养出来了。 当然,他们也没见过,三人一同出门,一路吵架互相嘲讽的场景。所以大多数人不约而同选择了,到时候一同邀请季培和汤潜来参加宴会。 朝堂大臣一开始也就把这件事当笑话看,白琦倒是一丝不苟推行了下去,秦胜负责兑银子给他们,最后两人一合计,结果震惊朝野。 京都内部三千多条街道,全部排查完毕,京郊一千余村子,全部排查干净,甚至连庄子上,都有各自的佃户来排查,合计抓捕盖世会的人三千有余,秦胜也想着给朝廷树立一次正面形象,所以奖励按照标准发放下去,不许任何人贪墨。 第102页 唯有季琛毫不意外这样的情况,毕竟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 但他也有疑惑,为什么发出去了三万两,国库又进帐了十万两……算来算去,这还多了不少。 难道作为一个亡国之君,想败家的同时补贴群众,就这么困难吗? 秦胜倒是极为高兴,「陛下,这次百姓也参与其中,京都民心安定,想必以后再有人想着造反,都会思考一下盖世会如今的下场。」 汤潜也在旁边补充道:「这次有百姓提供线索,说是看见盖世会的人埋了东西,再加上这些天我在盖世会见到的场景,我们一寸寸搜查,结果查出三个小仓库五个大库房,收穫白银七万两,黄金五千两,还有一众贵重的东西。」 季琛挑眉,抱着鸽子给它梳毛的手停了下来,问道:「他们有那么有钱?」 鸽子干脆自己飞了出来,飞到面前的点心盘子面前,然后用翅膀推到了季琛面前。 季琛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示意它自己吃。 说到这里,汤潜有些愤怒,「我特意去了衙门询问一番,结果得知,有人自称爱国,资助他们大批金银,让他们收买官员,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我们抓了。资助他们的人来了就走,上次来京都已经是半月前,现在早就乘船下江南了。」 秦胜说到在这里,冷笑一声,「哪里是什么商人,商人重视利益,不会轻易投入这么多。我倒是觉得,会对一个组织投出那么多金钱的,怕是邻国的人故意来搅混水,夏国一贯对我们虎视眈眈,就等着吞併我们。」 说起来,夏国也是越国的老朋友了,两国相邻,但是夏国国力旺盛,越国常年积弱又摊上好几代不靠谱的帝王,两方的差距也就越来越大。 小说里的外敌入侵,就是指夏国。 季琛眼睛一亮,「那也就是说,夏国还不知道盖世会这边的动静,对吧?趁着现在消息还没传出去,我们抓紧时间行动。」 汤潜一愣,「对……」 季琛谆谆善诱,继续道:「那没问题,你正好还没回来,干脆身份先别调回来,顶着盖世会的名头,继续和他们联繫。你看,想要收买朝臣,这些钱哪里够?至少还得来个二十万两!而且钱这东西,从来都是越多越好。」 秦胜顿时侧目,强调道:「陛下,这样的事情做出来了,实在是有损威严。」 一国皇帝靠敲邻国的竹竿来填充国库,这事谁敢信吶。 季琛撑着下巴,懒洋洋道:「这事又不是我做的。」 汤潜顿时醒悟,「没错,都是潘侠做的,和我汤潜没关系,和陛下更加没有关系。这笔钱不进国库不就行了,谁敢去查陛下的私库。」 秦胜心情复杂,「万一将来夏国把这件事情爆出来……」 「那就是夏国意图挑拨越国君臣关系,故意捏造事实。」季琛理直气壮,「谁看见他们送钱过来了?反正我没看见,他们拿什么证明!」 汤潜兴奋点头,兴沖沖跑去搞事情。 秦胜没办法,只能也跟着过去,帮着季琛收拾后续预防万一。 望着堆满了书桌的汇报纸张,秦胜隐隐后悔,他当初为什么一时脑抽,说自己想当丞相。想想看其他的朝臣都回去歇息了,就他还没有,还得忙碌好几个时辰。 摸了把自己的头髮,他暗暗嘆气,决定过两天再去找尤涵看一看。 目送汤潜和秦胜离开,季琛回了干清宫,在认真盘算着自己的未来计划。 八个主角,季韶白琦秦胜宁文筝身份已定,如今又冒出来三个,真正算起来,已经只剩下一个流落在外了。 季琛回想了一下,剩下的那个主角,似乎是在疫病时期从民间起家,也是女主,一手医术堪称举世无双,百姓自发向她靠拢,围在她的身侧。 这位女主,被外人简单称一句女医,由于太过不慕名利,几乎是不间断换地方诊脉,也不曾报过姓名,小说里也未曾提过。 他还只是集齐了七龙珠,还没有到八仙过海的时候。 鸽子见季琛一个人沉思,便也乖乖坐在他身边,守着他。 白琦抱着一堆公文,来干清宫的时候已经是亥时。 季琛不自觉朝他看去,总觉这人似乎消瘦了许多,不由关切问了一句,「你最近似乎瘦了些?是不是太忙了。」 白琦将公文放下,把重要的那一堆放在最上面,「还好,我也快忙完了。」 季琛看着白琦,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白琦看了一眼还有一部分没处理完的公文,再看了一眼季琛,安安静静坐了过去。 季琛低头,恰好可以看见白琦修长的手指,依旧莹润有光泽。 稍微捏了捏他的食指指腹,季琛问白琦:「要不要给你放假几天?让你好好休息。」 他好不容易养好的人,总不能累坏了。 白琦也认真回话,「其实我觉得还好,如果身体不适,我不会硬撑着,也会去好好休息。」 人总要长长久久活着,才能实现自己的期望与梦想。 「好,」季琛略微放下了心,又玩笑道:「汤潜和季培,我明面上还没给赏赐,毕竟汤潜还没能回来,要再最后利用盖世会的身份来做些事情,季培还在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便也没来找我,不过奖励我各自送了一部分,官职要等到以后调整。那你呢?你帮着我忙前忙后,处理事情,整顿整个京城,你想要什么?」 第103页 白琦刚想拒绝,季琛就再次捏了捏他的手指,「别人有的,你也要有,随便你挑,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别错过。」 白琦看了季琛一眼,试探着问道:「我这些天有些紧张,你能陪我喝一次酒吗?我想放松片刻。」 季琛满口答应,「好。」 于是太监宫女们忙碌起来,布置了外面的庭院。 白琦嘴角含笑,亲自取来了香炉,填上香料。 前调平缓温和,带着一点清浅竹叶香,季琛好奇问道:「这是你新研制的?」 白琦点头,「把帐中香稍微改进了些,没有用鹅梨,采了些竹叶和竹笋。」 季琛不得不佩服,白琦忙碌着这么多的事情,居然还有时间去研磨香料。 宫女们抱来好几壶酒,轻手轻脚放下,周围的人尽数退去。 季琛倒了一杯酒,先是递给了白琦,再倒了一杯,招手示意好奇的鸽子飞过来,「你是不是也想要?」 鸽子点了点头,脑袋不自觉探向酒杯。 季琛抓着鸽子不让它乱动,「这个你不能喝,喝了受不住。」 鸽子扭头,看向一边已经开始品酒的白琦,不甘心对着季琛叫道:「咕咕咕,咕咕咕。」 「没骗你,你真的不行,」季琛教育了它几句,端给它一叠点心,让它自己玩。 鸽子拿屁股对着季琛,季琛手痒,忍不住戳了一把它蓬松的羽毛,顿时戳了它一个踉跄。 「咕咕咕!」鸽子飞上了树枝,不理季琛了。 白琦端起季琛面前的酒,「说好了陪我,怎么尽顾着它?」 「它是小白啊,」季琛玩笑道。 这句一语双关,倒是让白琦红了脸。 洁白的月光洒落,庭院安安静静,白天开得精彩纷呈的花朵如今悄无声息,只有一支翠竹一如往昔。 香料已经燃烧到了中调,竹香开始变得浓烈起来,一点点缭绕在季琛身边,铺天盖地向四周席捲。 季琛陪着白琦喝完了一壶,白琦已经有些微醺,道:「我把帐中香的方子改了太多,倒是不适合叫这个名字了。」 季琛随口问道:「那想叫什么?」 「就叫缠情吧。」白琦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 季琛没听见,「你说什么?」 白琦深吸一口气,「……我说我还没想好,还得再思考一二。」 季琛也不在意,只是替他重新倒酒,「也好,慢慢想,也不着急。」 两人喝了一壶又一壶,季琛见白琦似乎有心事,试探一二,但也没问出来。 白琦只是和他聊天,却狡猾避开了重心。 季琛心一横,干脆开始装睡,装晕。 他心里已经有了许多猜测,或许白琦是不好意思开口?那不要紧,他睡着了,或许白琦就顺水推舟道出心思了呢? 先是撑着额头,然后喝了两杯,慢慢趴在桌子上,季琛保持着唿吸的放缓,任是其他人前来,也没办法分辨他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假的睡着了。 鸽子歪头,瞧见季琛睡下了,不由拍了拍翅膀,在想着要不要飞下去。 正在这时,一直默默饮酒的白琦终于动了。 白琦先是解下自己的衣服,披在了季琛身上,然后坐在他身边默默不语,也停下了酒,没有再饮。 季琛只觉暖意融融,又担心白琦受冻,已经在犹豫要不要起来了。 白琦略坐片刻,渐渐朝着季琛靠近,手指不自觉捂上了季琛的手,用指腹轻轻摸索着季琛的手腕,然后和他十指相扣。 终于,他凑近了些,然后浅浅一吻,落在了季琛的嘴角。 大概这个吻耗尽了他的力气,他勐地退开,有些茫然又有些无措,耳朵不自觉红了。 季琛:「!」 温热的触感从嘴角传来,他的心跳勐地加剧,只觉一只小鹿在心田乱撞。 饶是他再漫不经心,也不敢说,这个吻只是朋友之间的互相欣赏。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那个狼人杀番外最近没时间写,剧情也还没进展到那,要不再等我十来天,我到时候继续写……(顶锅盖熘走) 注释: 【1】善恶终有报……苍天绕过谁:来自网络热门语言 第40章 没醉 为什么要躲着他 月亮渐渐偏移了原来的位置, 月光一如既往。 庭院安静,知了的叫声也渐渐无了,只有一两只飞蛾, 义无反顾朝着烛火扑去, 又被罩在蜡烛外面的灯笼拦住。 香料燃烧到了后期, 竹香一点点散开,空气中似乎带着春季初雨的芬芳, 韵味悠长令人回味。 纵然再耳红, 白琦也没有松开握着季琛的手。 见季琛没动,他再次坐近了些,用手指描摹着季琛的眉眼, 小心翼翼注意着力道,怕吵醒了他, 眼神温柔缱绻。 他什么话都没说,又似乎有千言万语。 季琛还在恍惚之中, 白琦的手指似乎带着惊心动魄的热度,将暖意一点点从他身上传递过来, 让一贯铁石心肠的季琛都感觉心口发烫。 他想抓住白琦的手,将他关进屋子里,不让他继续作怪,但他更不想暴露自己没有睡着这件事情,不想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复杂。 所以他只能闭着眼,勉强压抑自己的表情, 保持住唿吸的频率, 不想留出任何破绽, 叫白琦发现了。 第104页 他恨恨想, 等明天了, 他就要报復回去,就将白琦—— 季琛的思路还没来得及继续,就察觉到那不安分的手指顺着他的鼻樑一路往下,渐渐滑到了他的嘴唇附近,然后按了上去,停在那里。 季琛的唿吸,恰好就喷洒在手指上。 季琛浑身一僵,他现在真的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歪着头睡,要是直接整个脑袋埋在胳膊里,不就没这件事了。 当然,他更后悔的是,自己为什么要自作聪明,看似是等待白琦吐露心扉,结果成功作茧自缚,他进不得退不得,只能焦灼等在这里。 白琦的手轻轻按在他的嘴唇上,悄悄看了一眼四周,确定周围无人,只有一个鸽子后,再次凑近了些。 他再次鼓起勇气,在季琛的嘴角映下一吻,这回多停留了片刻,然后轻声道:「我想要的奖励,我拿到了。」 季琛:「!」 季琛现在一脑子问号和感嘆号。 白琦不是想要权力吗?他以前的经歷不太好,现在防备心也很重,所以才会在这方面格外努力,追求一些安全感。 季琛已经最好了准备,想好了接下来要怎么给白琦铺路,确保他足够稳妥又足够迅速获得权位。 但他还没有准备好,把自己当作奖励…… 而且,季琛浑浑噩噩想,他亲了我,那我要怎么办? 他不由想到,酒,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白琦已经站了起来,叫来了宫人,一起扶着季琛回屋,帮他擦了把脸,给他盖好被子才依依离开。 等人走后,季琛迅速坐起来,一把抓住探头探脑的鸽子,迟疑着问道:「难道,他真的喜欢我?」 鸽子任由他抓,歪着头看向他,「咕?」 季琛用力撸了一把鸽子,戳了戳它的圆肚子,「都怪你,怎么就不下来帮我一把?」 鸽子叫了一声,从窗户里跑了出去。 它穿过各个宫殿,最后去了太医院的官寮,最后落在了南边偏小的一个房间里,从窗户里钻了进去。 它走到尤涵身边,拍了拍翅膀,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尤涵掌着灯,正在整理病人的脉案,看见鸽子也目不转睛,冷淡道:「有事?」 鸽子顿时急促叫道:「咕咕咕,咕咕咕。」 尤涵放下脉案,终于认真了几分,「你慢点说。」 由于之前尤涵帮着鸽子处理过伤口,鸽子后来也喜欢往她这边跑过来,两人一来一往,倒是慢慢学会了交流。 鸽子一直叫道,「咕咕咕,咕咕咕。」 它一边叫,一边拿翅膀比划了一个抱人的姿势。 尤涵微微皱眉,有些没听明白,「有人抱了陛下?还抱了很久。」 尤涵听懵了,但她仔细想想,皇帝身边那么多人,怎么会轻易让皇帝被人近身? 便是有人投怀送抱,那也是得到了首肯,互相玩闹居多。 而且,季琛也不是什么好欺骗的君王,相反,他有手段,有能力,是可以开疆扩土可以平定山河的英明之主。 既然季琛对这件事心中有数,那或许还乐在其中。 尤涵下了判断,「你别管,陛下定然也是同意了的。」 不然,皇帝一声令下,就把人扔出去了。 鸽子点头,又委屈叫了几声。 尤涵一脸严肃给鸽子建议,「陛下叫你拦?可你一个鸽子怎么拦?这说不定是陛下随口哄你的话,你别当真,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你看着就好。」 说到这里,尤涵不觉也有几分好奇,「这人是谁?」 鸽子展开翅膀,示意尤涵看它。 尤涵怔怔望着它,终于注意到它羽毛的颜色,白? 她悚然一惊,决定把今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翌日,季琛破天荒起了个早,然后迫不及待开始处理奏摺,挨个点名叫大臣过来问话。 白琦也若无其事过来一趟,开始处理昨天搁置的东西,偶尔问季琛几句。 季琛有些坐立难安,和白琦说话的时候不动声色避开他的目光,最后在季培来请他的时候,二话不说出门了。 白琦不觉有些失落,他微垂眼眸,遮掩下流露的情绪。 等在旁边的下属没看明白,只好催促一二,「大人?」 白琦收回目光,正色道:「继续。」 季琛对着季培格外和颜悦色,可以说是迫不及待来了他这里。 季培看在心里,顿时又放松不少,忍不住感慨,皇兄真好,原本的紧张渐渐放平。 季培先是给季琛道歉,说自己不该那么冲动,更不该随便出宫。 季琛既然已经放下这件事,便不会再在意,一口揭过,和季培一起看季培最近的新发明。 季培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没有汤潜的武力,又不会讨好,只能想着准备一些厉害的武器,献给季琛。 毕萱紧张站在季培身侧,这一回她终于大胆站了出来。 其实她并不太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可直到她询问外面的局势,才知道越国常年积弱,在周围的一众国家中是个软柿子,去年还割地赔款,给隔壁的夏国让出去三座城池。 毕萱心里怒骂老天爷玩她,后来又听季培说前线可能要开战,顿时压力山大。 赢了还好,输了的话,他们这些人要怎么办!别以为季培被皇族剔除名字就真的没事了,敌人绝对会赶尽杀绝,根本不可能放过他们。 第105页 藏拙确实有必要,穿越的事情不能轻易揭露,可万一成了亡国奴,他们绝对会被敌国杀了祭天,这份藏拙就成了她最大的笑话。 毕萱不敢去赌古代战争的残酷,她只能暗暗祈祷自己所在的越国能繁荣昌盛,她能够在越国的庇佑下安稳生活。 想到这里,毕萱目光终于坚定,和季培对视一眼,走上前来,用着女性正常的嗓音,「陛下,我为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研制的弓弩以及投石机。」 季培望着面前足足有一米高的大型弓弩,以及组装起来有三米高的投石机,沉默不语。它们上面没有任何装饰,看上去还很简陋,但它已经承载着毕萱和季培所有的心血。 弓弩没什么可说的,照旧是走的远射程加高强度射击的路子,是那份玩具的放大版,特制的箭支箭头也经过改良,上面配备了放血的凹槽。 投石机是结合了现代的经验以及古代的技术,季培亲手组装起来的,在太监的当场测试之下,季琛能够轻易看见,投石机能够飞一百步远。 而以前越国的投石机,射程仅仅七十步。 季培的语气也带着自豪,「我们试验了好几次,可以调整角度,根据拉索方向和用力程度,调整射击的位置。」 毕萱则从另一个角度出发,汇报了制造一个投石机所需要的所有材料,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弓弩和投石机一样,可以大规模量产,现在有问题的是弩箭所需的箭支。」 一场战争所需要消耗的箭支,数目可以以十万记。 季琛毫不犹豫道:「那就投一批人去採铁矿,再来一批鍊石工厂。」 盖世会的人还没被处理吧?正好,扔去矿区,再找那个夏国要一批武器,他们不是要资助盖世会吗?哪怕是废弃的武器,那些铁也可以重新拿去融了,制造箭支。 三人来回交流了许久,毕萱拿着图纸递给季琛,季琛这才不自觉抬头,故意指着阿拉伯数字问道:「这些是什么?」 毕萱额头顿时冒出了汗。 刚才交流太过和谐和流畅,她都要忘记了,面前的人是帝王。 季培灵机一动,接口道:「这是我们遇到的一个外邦商人,他曾经来皇觉寺上香,我和他遇见过,稍微帮了他一点小忙,他便将这种计数的法子交给了我们,我们看这更加简单,后来便一直这么用。」 毕萱松了一口气,「对,就是这样。」 季琛若有所思。 毕萱趁热打铁,「其实这数字用来计数也简单,可以用于户部的算帐。」 季琛悠闲点头,朝着毕萱笑了一下,「那你再具体讲一讲?」 毕萱一愣,她总感觉,季琛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对,已经隐隐猜出了她的身份。 他太平静了。 白琦一直在忙碌公务,顺便在干清宫等着季琛回来。 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季琛。 连晚膳,都没有回来用。 鸽子也不在这,干清宫格外安静,白琦默默站在那,只觉有些茫然。 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季琛就说白琦累了,要他回去好好休息。 白琦的心一沉,他感觉季琛是在躲着他。 他略微停顿一瞬,只是看着季琛。 季琛不自觉抱紧了鸽子,就是不看他,「……早点回去吧,太晚了不好。」 白绮目光灼灼看着季琛,不愿意就这么离开,「昨儿个的月色不错,今日正是十五,不如我们继续赏月如何?」 他不知道季琛到底是在怎么想,但他想着,如果季琛退一步,那他就进一步。 纵然无法拉近关系,也绝不能疏离。 季琛摸着鸽子的手不由一顿。 白绮见季琛如此,笑容也渐渐消失了,脸上流露出几分难过,勉强道:「是我不和规矩,我竟然忘了,晚上朝臣不能饮酒。」 宫廷里是有这么一条规矩,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防备大臣在宫廷里留宿的时候,饮酒过多言辞不当,反倒得罪了君王。 当然,这条规矩也就看人们自觉,君王都不在乎,非要拉着朝臣饮酒谈心,那这条规矩就是自动作废,也不会有人不长眼到非要指责一二。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纷纷竖起了耳朵,屏息等待着季琛的回答,这也决定了他们对待白绮的态度。 季琛还能说什么,他不觉心软,只能道:「……我刚刚是在思考,今日饮什么才好。」 白琦顿时眼睛一亮,「我已经叫人备下了一些清酒,还特意问过了太医,便是饮醉了,也不会伤身体。」 季琛:「……」 这准备还挺充分。 两人又坐在了昨天的位置,推杯换盏。 季琛临行前特意带来了鸽子,揉了揉它的脑袋,希望它关键时足够靠谱,然后放松身心和白琦聊天。 不得不说,两人确实有很多话可以聊。 朝堂诸事、京都轶闻、民间消息、风花雪月,无一不包括在内。 兴致上来了,白琦还会特意换上一身青衣,拿来琵琶,给季琛弹奏一首江南小调。 季琛看着白琦,烛火下,他的美并不是惊心动魄,但也足以扣人心弦,一时的惊艷或许只是因为他的容貌,但后续过程里,白琦流露出的诚挚才是真正打动了他。 见季琛的目光有些涣散,白琦放下琵琶,轻声问道:「陛下是不是有些醉了?」 第106页 季琛骤然警觉,提起了精神,「不,我没醉!」 今夜他绝对要千杯不醉,绝不会倒下。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来迟了点,而且我最近要去参加一个培训,时间长达半个月,可能会很忙很忙……如果偶尔有几天请假,请大家见谅(绝不坑文,认真的,抽空一定写) 第41章 打平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季琛心里警铃大作, 昨儿个他装醉一次,结果让他后悔不已,纠结了整整一天, 看见白琦就觉得尴尬。 今天, 他说什么也不肯醉了, 一定要坚持到最后时刻。 白琦似乎只是随口问一句,然后就笑着放下了琵琶, 重新走了过来。 季琛不自觉朝旁边躲了躲, 给他让出位置,也避开他两步。 白琦一愣,干脆自己把椅子挪了过来, 坐到季琛面前,和他面对面, 似乎有些感伤,「你是否不想见我?」 季琛努力给自己找理由, 「我没有,刚刚只是想着别挤到你。」 白琦大概是沾染上少许醉意, 比平时执着一些,「你瞧我坐过来,也没有被挤到。」 两人的距离格外近,如今是不到一丈的距离,季琛甚至可以闻到白琦身上幽幽的竹香。 季琛一时语塞,干脆倒了一杯酒, 塞到白琦手上, 强硬转移话题, 「给你喝。」 白琦仰头, 一杯饮下。 季琛揉了揉眉心, 「喝酒不能太急,对胃不好。」 「好,我记住了。」白琦答应下来,右手撑着下巴,忍不住开始打瞌睡。 季琛便也再给他倒了一杯酒,心里有些无奈,也有些睏倦,「别想太多,未来如何还不可知。」 季琛刚想把酒递过去,却抬眸发现,白琦靠着椅背,不知不觉睡着了。 「白琦?」季琛压低了声音,轻轻叫了他一声。 白琦没有动,依旧枕着胳膊,靠在躺椅上,双目紧闭,沉沉睡去。 季琛回首一看,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喝了不少清酒,酒壶堆满了桌子,甚至比昨天都还要多一些。 四周寂寥无人,宫女太监都被远远打发了,除非主子们高声叫喊,他们才会靠近。 只有蜡烛在静静燃烧,烛火闪烁,映照着宫灯的图案或明或暗。 对面,白琦静静躺在那,身形比以往瘦削几分,看上去似乎有些疲倦,又透着几分安宁。 季琛再叫了几声,见白琦真的睡熟了,心中一个大胆的想法升起,眼睛不由一亮。 脑海中盘桓的睏倦彻底消除,他整个人瞬间精神了! 妙啊~ 这酒,可真是个好东西。 此刻,季琛已经全然忘记了昨日自己饮酒后是如何的后悔,现在对这些清酒倒是在心底夸了又夸。 兴奋顿时涌上心头,季琛起身,打量着面前的人,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嘴角。 触感不错,季琛理直气壮戳了三次,比昨天白琦亲他还多一次,权当给昨天的自己报仇了,犹不解恨,季琛又捏了捏他的脸,遗憾松手。 白琦确实瘦了些,脸上也没有多少肉。 那还得把人再餵胖一点才好。 躺在椅子上的人嘤咛一声,转了转脖子,季琛心虚收回手,正襟危坐,假装无事发生。 等过了半晌,见白琦还在沉沉入睡,季琛才重新站起来。他想起了当初火烧光禄寺的事情,干脆拨开白琦藏在耳侧的碎发,见原本被火燎过的头髮被修理过,如今新长出来的头髮已经和周围融为一体。 季琛将面前的人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白琦这阵子状态还好,才满意松手。 正事弄完了,季琛又放缓动作,小心拨动着白琦的手指,一根根把玩,等玩够了,又好奇撩起白琦的发梢,心里不由感慨,白琦的长髮也格外不错,下面一点都没有分叉。 平日里,季琛自然不会对白琦如此,但现在白琦都喝醉了,再加上白琦昨日也有对他……咳,那他们算是打平了。 眼见着时间不早,快要接近子时,辛太监大着胆子过来提醒了时辰,说明日还要早朝,季琛这才遗憾松手。 「你在前面掌灯,」季琛压低了声音,怕吵醒白琦。 见其他的太监要来扶人,季琛略微皱眉,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上前一步,搂着他的腰,将人一把打横抱起,大步朝着白琦目前所住的宫殿走去。 辛太监愣了,连忙提着灯笼追过去,小心翼翼跟在身侧,一句话都不敢说,更不敢把眼神投向季琛那边,面上表情却是无法掩饰的惊愕。 宫女们轻手轻脚铺好了床,季琛将人放在床上,再给他盖好被子,顺便再打量了一眼这里,顿时注意到了书架上的一个盒子。 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摆不下的放在书桌上,但可以够得着的第二层却刻意留出来一格,里面放着一个盒子,盒子也格外朴素,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小木盒,也不是什么珍贵的木料,盒子外连花纹都没有雕刻。 季琛犹豫一秒,终于走过去,小心拿起盒子,揭开盖子。 却见里面,只放着一个小药瓶。 药瓶的花纹有几分熟悉,是太医院差等的药,如今自然不会有太医给白琦开这些。 过往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闪现,季琛忽然想起,他和白琦初见的时候,他在冷宫,白琦是教坊司的侍人,白琦在那弹了一个时辰的琵琶,手指有几分红肿,他便拿出了这瓶药,送给了白琦。 第107页 药瓶里面的药已经用完了,这个小细瓶,白琦却还好好收着,没有直接处理了。 季琛望着药瓶,默然许久,才小心将盒子收好,放回原处,然后看了一眼白琦,见他睡得还算安稳,这才离去。 等到季琛走远了,躺在床上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含羞带恼,将被子拉过头顶,蒙住了自己。 「咕?」鸽子从窗户里望了望白琦,又朝着太医院的寮房飞去。 房间里,尤涵这回没看脉案,而是打开窗户,等着鸽子过来。她认真听着鸽子发出一串咕咕咕的叫声,然后诚恳建议它,「你瞧,今日你没有飞下去,陛下也没有怪你,这说明了,这种事情,我们看看就好,千万别参与。」 鸽子信以为然,认真点头。 第二日,季琛神清气爽,白琦却眼中有少许血丝。 季琛又恢復了以往的亲近,对着白琦道:「怎么回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琦不自觉低头,「昨晚喝多了,半夜醒来了一次,今早又要上朝,有些赶时间,所以就这样。我下午歇息一会,或许就好些了。」 季琛点头,「那今晚少喝一点。」 白琦抬头,有些惊愕,「今晚?」 季琛面带微笑,笑容带着些狡猾,「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赏了十五的月,十六也不能错过,今晚我们再歇一歇,何况明日不必上朝,你可以迟一些起来。」 白琦:「……」 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不小心,打开了季琛身上一个不得了的开关。 饮酒这件事,如今倒成了他给自己挖下的坑。 可察觉季琛情绪高涨,白琦也捨不得拒绝和反驳,只能答应下来。 朝中大臣发觉,今天陛下的心情似乎不错,哪怕有朝臣出言顶撞还又送上了弹劾奏摺,也没把人拉去流放或者直接砍头,而是削官三级,手段比以往平和了几分。 下了朝,季琛叫来了工部尚书宁源、兵部尚书万岑,还让人请来了季培,寻了个宫殿议事。 找了个圆桌入座,季琛叫人拿来了京都的地形图,摊在桌子上,示意他们三人一起看。 「我们要建立一个简单的兵器工坊,铸造武器。」季琛在地图上东郊区域圈了一大块地,一块包含了东郊近二分之一的地区。 选在这,是因为这里的地不好,村子最少,最不容易扰民。 工部尚书宁源顿时懵了,这么一大块地,修个小型行宫都够了。 「那这里的人?」工部尚书试探着问道。 换成先帝,大概就是直接轰走的下场,也不用管,但这些人要是没了住处又没了屋子,就地沦为流民了。 「把建出来的第一个村落给他们,每人补偿泥屋,不收钱,再统计一下他们的地,到时候也补给他们。」季琛道:「三天之内,把他们给安顿好,然后把修建工坊的材料给挪过去,三天后就开工。」 工部尚书迅速拿笔记下,心里暗暗叫苦,这时间也未免太紧了些。 季琛不觉得紧,以往不在意也就罢了,如今,属于末帝的剧情杀渐渐接近,他又想着反抗命运,自然得把握每一分每一秒。 不等宁源反驳,季琛便说出了下一个任务目标,「工坊给你半个月,所有铁匠组织到位,至少布置三百个锅炉,必须要保证这些可以开工,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造假和偏斜。」 工部尚书宁源顿时惊恐,「陛下,锅炉不够,而且如今人手有限,我们这要将一个锅炉彻底烧开,至少需要五个大师傅,二十来个学徒拉风车,还得配备一系列打铁的人。」 季琛看向季培,「有图纸吗?」 季培有些心虚,「有……有的,那个外域商人那边铸造工艺都还不错,锅炉方面,也交给了我们一点心得体会。」 季琛目光凌厉,「那就没问题,宁尚书,你若是做不好,就找工部侍郎来帮忙,调动整个工部的人手,再不行就让宁文筝上,我不想听你推卸责任。」 宁文筝就识趣多了,她在这个位置,绝对会一口应承下来,竭尽全力去做,宁源纵然是她的父亲,也被官场磨灭了雄心壮志,如今少了几分胆色。 宁源满头大汗,只能应下。 这一个问题自动解决,季琛再看向兵部尚书万岑,「把从京都到偏远边疆,所有的将领名字和军队人数全部统计给我,再简单给个评价,我要挑一部分人来训练新式武器。你挑出来的每一个人,都必须确保他们身体健康状态好,能够坚持参与训练,而且里面的人必须身家清白。」 季培研制的弓弩,使用方法和以前的那些有些不大一致,而且投石机如何使用,角度如何调整,也需要士兵不断训练。 这要混入几个别国的人,那就是妥妥的将信息送给敌国了。 兵部尚书万岑深吸一口气,「是。」 两年时间太短,军队人数没办法太过扩建,季琛的方案便是,建立一个超大型工坊,打造出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武装出最精锐的军队,增加他们的力量。 季培看着季琛,心中豪情万千,「我们会赢的。」 季琛默然不语,心想,别做梦了,马上,越国军队边疆失利的消息就要传来,他们要败北了。 而他,也只是亡羊补牢而已,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大概是日有所思,牵肠挂肚,当天晚上,季琛就收到了边疆送来的紧急情报。 第108页 此刻,秦丞相正在温声点评这些年轻人处理的事务如何,有哪些值得改进的地方。 一个驿站的士兵将情报转交给御林军,御林军匆匆赶来汇报,「陛下,西南紧急军情!」 季琛一愣,「拿来。」 季琛摊开信纸一看,将内容不由读出声,「……我军与夏国交战数十次,有盛有负,边疆片地未失?」 读到最后,季琛的声音不由上扬。 这是夏国没能从他们这里占到便宜? 小说里的剧情可不是这样的。 重点在更后面,季琛扫了一眼,嗤笑一声,直接将信纸扔了。 秦丞相脸色不怎么好看,有点头疼,「夏国要派使者过来谈判,说要结两国之好。」 这是眼看着打不赢,就拉拢关系? 可偏偏夏国常年昌盛,如今也只是越国短暂性的取得了和局,甚至都不能算是胜利,如果和谈成功,或许边疆的压力能减轻几分。 毕竟越国需要时间,实在是太需要时间了,现在的发展太过缓慢。 季琛当然知道这一点,点了点桌子,「要来就来吧,无所谓,就当请他们过来旅游。」 呵,进了他的地盘,怎么样还不是他说了算。 夏国人都不怕深入越国京都,他怕个屁。 * 作者有话要说: 在军训,实在写不完三千,我晚上回来再修改到三千吧,现在真的不行了 第42章 桃花 压他十万两 今晚, 季琛又摆出了一大堆酒壶,只是放弃了昨日的清酒,选择了其它。 「我才发现, 宫里的酒倒是不少, 」季琛眨眼, 「我以前也没怎么饮过,趁现在正好, 一天饮用一次, 每次换一个品种。」 「昨儿个不是赏月了?」白琦心口直跳,小心回了一句,「等酒我们都挨个尝试一番之后呢?」 「以后还可以品茶或者用一些其它的饮品, 宫里别的不说,吃喝玩乐倒是一绝。」季琛建议道:「今晚赏花吧, 古人也有过秉烛夜游的场景,我们自然也可以。也不用走太远, 在院子里逛一圈就行。」 白琦头皮一紧,只觉自己未来的计划似乎都被安排了下来, 「……好。」 辛太监听季琛这么说,自然就拿来了无数的蜡烛,点在了此处院落的周围,照映着周围,将周围的一圈小花小草映衬出几分丽色。 见白琦似乎有点不太情愿,鸽子振翅飞来, 蹲在了季琛的肩膀边, 歪着脑袋亲昵蹭了蹭他的脸, 发出一串叫声, 「咕咕咕。」 白琦一把抓过鸽子, 还不忘替季琛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尘。 鸽子猝不及防被抓个正着,柔软的羽毛瞬间炸开,「咕?」 白琦快步,走到季琛身边,「它现在太胖了,站在你肩膀上,容易压着你。」 季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有点为难,「我不想勉强你,如果你不愿陪我,那叫小白陪着我也行。」 「我自然是愿意的,」白琦将鸽子放在桌上,然后叫人端来好几盘点心,将它团团围住,安抚一句,「乖,你就在这吧。」 说完这句,白琦毫不犹豫转身,急匆匆朝着季琛走去。 鸽子呆呆看着两人走远,悲愤将脑袋埋进了点心里。 两人绕着院子转了一圈,黑夜里,虽然有蜡烛发出柔弱的光芒,但还是有些黯淡,季琛取了一个灯笼。 季琛不经意扫了一眼,不免评价一句,「嚯,上面画着的是人面桃花图。」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1] 季琛忽然警觉,后面还有那一句「人面不知何时去,桃花依旧笑春风」。[1] 他总得早一些下决定,早一点安排好后面的事情,总不能真的等到故事里那样的结局。 「我有些看不清远处,」白琦不动声色靠近了一些,抓着季琛的衣袖,「还劳烦你别推开我,我怕黑。」 「那我牵着你?」季琛见白琦一怔,又补充一句,怕他太纠结,「朋友之间,牵个手而已,不算什么的。」 是这样? 白琦有些失落,但面上还是笑着应了一声,放空心思,先是和季琛在周围游览了一圈,兴致上来了,还不忘给季琛科普一下每个草木都能用来制作香料,用途分别有哪些。 季琛也饶有兴致在那听,偶尔询问两句,最后挑眉问道:「那我宫里的龙涎香,是你配的?」 「就简单配了点,感觉做的不够好。」两人又回到了位置上,白琦认真道:「方子还要再改进一二。」 季琛和白琦又饮了一壶酒,见白琦浅浅睡去,季琛平静下来,没有说话。 天边的是一轮有着缺口的月亮,再近些是还在埋头苦吃的鸽子,在他身侧睡着的,是白琦。 季琛忽然觉得,这样的世界刚好。 头顶月,眼中他。 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季琛伸手搂住白琦的腰,轻松将他抱回寝宫,给他盖好被子才转头出去。 等人走了,白琦才有些茫然坐起来,心里轻松几分又格外失落,不觉摸上自己的嘴角,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今天不戳了?」 季琛回去的路上经过亭子,他顺便把鸽子揣进了兜里,不顾它的挣扎,嘆了口气,低声道道:「我好像真的喜欢白,甚至不止一点。」 鸽子原本想轻轻啄季琛一口,如今听他表露心意,顿时一呆,犹豫一下,轻轻蹭了蹭季琛的手,叫声都格外娇柔,「咕~」 第109页 见鸽子表露出欢喜,季琛这才补充道:「我是指白琦。」 鸽子一愣,顿时一翅膀拍开季琛的手,从兜里挣扎着飞出来,窜到树枝上,对着季琛一阵控诉,「咕咕咕!」 季琛恍然,又补充道:「我也挺喜欢你。」 「咕!」鸽子已经不相信季琛的鬼话了,它看了看其他地方,飞了出去。 季琛有些无奈,对着远远缀在他身后的辛太监道:「去叫人跟着它,别让它伤着了,小心把它哄回来。」 辛太监点头,匆匆安排了人。 宫廷里蜡烛燃烧到子时,宫外,宁家,烛火也一夜未歇。 工部尚书宁源痛定思痛,终于下定决心,议事结束就去找来了他的女儿宁文筝,然后在她的建议下迅速就把消息给放出去,通知当地十七个村子的村长。 宁文筝也无比头痛,她迅速整理完自己的资料,「……暂时还只建出来了十个村子的,人没办法一次性安排完。」 「调一批人过去加速,把那些简单的倒泥等工程,全部僱佣平民,把速度提起来。」宁文筝深吸一口气,「原本想着我们慢工出细活,现在看来不行了。」 旁边的袁素安慰道:「不着急,我们最近几天也可以交工一批,应该可以在三天内赶上一批,实在不行也就让他们先挤挤,尽量先把东郊给空出来。」 一行人商量计划,直到子时才入睡。 第二天,宁文筝乘马车前往东郊,却见季琛也安静过来了。 「我也过来看看。」季琛主动跟她打了招唿,示意宁文筝不要暴露他的身份。 宁文筝沉默,主动让开一步。 工部的人也早早前来,周围十七个村子的村长全部集中在这里焦急等待,好多人已经白髮苍苍。 看见身穿官服的人簇拥着一位女子走过来,村长们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位上前,朝着宁文筝颤巍巍行礼,「大人,我等都是安分百姓,不知为何,就要我等迁出这里?」 宁文筝和善解释道:「这是因为朝廷在这一边有计划,当然,为了给你们补偿,在南郊,我给你们准备了村子,你们到时候集体搬过去便成。」 在旁边听见这些话的村长们默然无语,无人答话,有的甚至隐隐垂泪。 这里是他们的家,让他们直接走,去南郊那边,岂不是没了地也没了屋,那他们要怎么过活呢?一家老小都去街上乞讨? 可村子里大家都只是勉强餬口,京都城里又不许乞丐乞讨,所有人一律交由官府安排,那他们这些人,或许就只有饿死的份了。 宁文筝不知道他们这些人为什么要伤心,毕竟她已经尽善尽美准备了屋子,今年田地的收成是没办法了,但他们后期也会给这些人送来口粮以及补偿的银两,绝不会真的让他们过不下去。 见没人接话,她只好再陈述一遍朝廷政策的宽宏,承诺到时候会给他们安排好。 村长们心如死灰,见事已成定局,宁文筝带来的人也多,这明显是不许他们进行任何反抗。 他们不懂什么朝廷国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要离开,但明显,他们不乐意,也不高兴。 季琛眼见着这一幕,干脆上前一步,「既然这样,那干脆我们先发钱吧。」 宁文筝一愣,不觉转头看向季琛,二十两? 季琛叫人拿来了名册,对着这群老村长们道:「别的先不说,把村民叫来排队,每一家每一户都出来一个人,一人先领二十两,领完了要按手印!」 这个银子,本来是弥补他们未能进行秋收便不得不搬迁的,但如今建立威信确实更加紧迫,干脆先提前一步。 机灵的小太监已经大声重复,「每家每户来一个人,领二十两银子!记住了,是二十两!」 村长们顿时沸腾,刚才抑郁的气氛一扫而光。 「有钱拿,这能拿到手,肯定就是真的了。」 「只要有了钱,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再置办几间屋子买几亩地,总能活下来的。」 他们交头接耳,见工部的官员们没有阻拦,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村子就在此地的村长甩开了拐杖健步如飞,冲着自己的大儿子道:「你去把我屋子里的那个锣给拿来,你去敲,挨家挨户叫人来领钱,来迟了可就没有了。」 宁文筝不觉看向季琛,低声问道:「二十两是不是多了些?」 单独一个二十两不打紧,可问题是这么多人,十七个村子,以后需要花钱的机会多的是。 季琛不觉得有问题,安慰道:「放宽心,上次那个佛像上弄出来的金子,还剩了不少,造个工坊绝对够了,而且马上就有一批人过来送银子了。」 宁文筝不太了解季琛最后说的是什么,她最近一直忙着统筹修建屋子。见村长们精神好了些,她也隐隐领悟了,顿时扬声道:「那我们干脆先去看一看那边的房子怎么样,也避免你们不放心。」 趁热打铁,先把做好了的几个村子给他们看看,也避免他们恐慌。 见这里慢慢走上了正轨,季琛也就将事情再脱手,自己重新回了市区。 茶馆里的众人在谈论着家事国事,而茶馆外的赌坊,却彻底热闹了起来。 最大的盛京赌坊外面直接挂上了十个招牌,上面写了十个人的名字和赔率,管事亲自在外面吆喝,「大家走过路过可千万别错过,如今我们京都,一个月后将要举行第一次考试,今天就可以开始报名了,据茶馆那边的消息,今年的考题和类型都会进行变动,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是谁拔得头筹,夺得魁首,大家可随意下注。」 第110页 而外面的十个招牌,便是写上了众多才子的名字。 赔率不等,最低的是1.3,最好的是3.4,差距倒是有点大。 一群富家公子哥和商户们也在高谈阔论。 「选谁?其实我觉得秦舒可以,你别看他平日里傻,实际上他是大智若愚,而且他还有一个丞相爹和一个天才兄长,两人加起来,怎么也得帮他不少。」 「江南书院的林公子也可以,人家家学渊博,自幼便爱读书,只是不在乎扬名,平日不够高调罢了。」 「我觉得宁姑娘也不错啊,她虽然说是已经走上仕途,却还是想着再考一次,好歹不留遗憾,听说陛下也同意了。」 「女子考试,实在是有伤斯文。」 「关你什么事?管那么宽,你是不是闲得慌?」 说着说着,两拨人就吵了起来。 季琛不得不插嘴问一句,「怎么就没人提商南?」 旁边的人不由打量了季琛一眼,提醒道:「这位公子,你是外来人吧?商南虽然是今年登闻楼的首座,可他得罪了陛下身边的红人,也就是那位白大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来考试,更别谈夺得魁首了。这最后成绩如何,不也还是要看陛下的心意?我看商南怕是无望了。」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惋惜。 不过别的人也就罢了,他们也愿意碰一碰,扶一把像商南这样的才子。 但想着处斩之地长期不干的血迹,他不由打了个寒颤,白琦那样的官员实在是下手过于狠辣,他得罪不起,还是算了吧。 季琛轻笑,「都不压他,那我来吧,我压他十万两。」 怎么也得给商南扬一扬名,不能让他在别人身边堕了名头。 好歹是风流才子,怎么能没几个支持者。 管事悚然一惊,提醒道:「这位公子,十万两这样的数目,可不能随意开玩笑。」 季琛漫不经心点头,身边的小太监递过去一个盒子。 难得出来,既然遇见了这样的时候,总要参与一把。 管事提着心,小心打开盒子,拿出一张里面的银票,辨认真假,最后一鞠躬,对待季琛更加恭敬,「公子,里面请,我们给您登记一下。」 「不用了,就写一个禾字就行。」季琛懒洋洋道:「我等着一个月后,来你们这里收钱,把银两准备好就成。」 如果他们愿意赔,那自然最好,如果他们不愿意赔,想把银两贪了,也可以借着这个理由抄家,把这些赌馆也给查封了。 啧,季琛忍不住感慨,为什么每次他花了一点钱,就总有人再给他送一批钱。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时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崔护《题都城南庄》。 意思:去年的今天,正是在长安南庄的这户人家门口,姑娘你那美丽的面庞和盛开的桃花交相辉映,显得分外绯红。时隔一年的今天,故地重游,姑娘你那美丽的倩影,已不知去了哪里,只有满树桃花依然笑迎着和煦的春风。(摘自百度) 第43章 总算 夏国怎么还没来 管事真的惊了, 周围的僕役迅速跑回赌馆,去敲老闆的门。 刚才和季琛搭话的人已经傻眼了,他捏了把自己的大腿, 忍不住嘶了一声, 「这, 原来我没有做梦。」 「天吶,十万两。」一个富家公子哥有被震慑道:「虽然我家也有这么多银子, 但绝对要变卖祖产才能凑出来, 绝不可能这么轻轻松松一把掏出来。」 这人得多有钱!多败家啊! 对面的酒楼二楼,钱大人漫不经心转头看了一眼,目光定格在那杯那个小厮身上, 眼神惊疑不定,在他的喉结和鼻樑附近看了几眼, 「这像是个宫里的太监。」 周围的人们已经认识到了什么,纷纷看向钱大人, 企图最后得到一些信息,确认猜想。 如今, 宫里的主子,也就三个,一个公主,去了边疆,一个季培,无名无份, 剩下的, 自然就只有金銮殿上那位了。 说完, 钱大人又将目光转到小厮附近的马车上, 那位公子似乎已经上了马车, 只有帘幔在隐隐晃动,再瞧了一眼周围的侍卫,眼中精光一闪,「看来是陛下。」 「那我们要不要……」有的人蠢蠢欲动,难得有这么好的见面机会。 钱大人犹豫片刻,摇头,「太刻意了,不行,陛下会起疑心的。」 说到这里,钱大人露出一抹笑容,「说起来,商南快过来了吧,你们去催一催他,叫他也从这条路上经过,安排两个人在路上带着他过来,适时开口便可。」 赌坊的老闆闻言,自然就迅速跑了出来,满脸笑容,想要亲自来见一见这头大肥羊。 季琛自然不可能浪费时间在一个赌坊老闆身上,示意别人拒了,马车直接驶离此地,却在马车上听见几句嘈杂声。 「说起来,如今陛下还是少年时期,心性不定,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其中一人刻意大声道。 「不要胡说,陛下少年英才,如今正是精神充沛之期,陛下的多轮改革也在初见成效,未来越国自然会越来越好。」白琦难得反驳了几句。 「说起来,商南商公子,你的《承天赋》,就是一举摘得了魁首的那篇赋,到底是写的哪位帝王?」旁边的学子琢磨着问道,「承天承天,既然承受了天命,那肯定是和皇家有关系吧,总不能真的就只是发表一下感慨。」 第111页 白琦温声道:「自然是当今陛下,我与陛下有过惊鸿一面,倒是让我无比钦佩陛下的才思。」 说到这里,白琦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和溢美之词,将季琛吹捧的天上有地下无。 马车低调从边上驶过,白琦忙着和周围的人交流,又被钱大人吸引了注意力,倒是没能注意到路边的动静。 钱大人看着白琦,对着他更加满意,和他一起上了二楼,「好,很好,商南啊,你果真不负我的期望。」 他知道商南很钦佩皇帝,这没关系,忠臣更好,他将人献上去,就更加有信心了,他又不是想着谋反,只是想着拉拢几个人,给未来增添筹码而已。 瞧瞧商南这番话,便是皇帝现在不说什么,肯定也会对商南更加心存好感。 说到这里,钱大人对着白琦鼓励道:「你放心,能常伴陛下身侧的,自然得是像你这样的纯臣、忠臣,像白琦那样得奸诈小人,我们定然不能让他得逞。」 白琦保持着笑容,只是嘴角的弧度下降几分,「钱大人所言有理。」 马车上,季琛揭开窗户的帘子,悄悄朝外看了一眼,只觉人好像瘦了几分,大概是这一阵格外忙碌的缘故。 他如今再听见白琦对他的赞美,倒是又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想法。 白琦顶着商南身份的时候,一直吹捧他,可等到白琦换成了自己的身份,却从来不会在面前多话。 难道白琦想好好利用一下商南的身份?季琛有点不大懂他的想法,他沉思几秒,干脆叫人准备了一些上好的笔墨纸砚,再加上一些珍奇摆件,叫人大摇大摆送到隶属商南的院子去。 白琦回来的路上,听了一耳朵的闲话,就连路边的小茶摊上,都有人受到了影响。 大多都是赞赏,陛下当真欣赏商南,连连赠送礼物,商南也当真钦慕陛下,没少写诗作赋。 「未来必定和戏本子里写的一样,定然是君臣相得。」 「携手并进。」 「白头到——」老。 说最后那句话的人还没说完,脑袋就被人拍了一巴掌,「瞎说什么呢?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闭嘴!」 那人讪讪一笑,默默闭嘴,「得得得,我这不是一时说顺口了。」 白琦心情格外微妙,他忍不住想,是不是他做的还不够多,怎么这些人就没人敢说白琦和陛下君臣相得,一个个就盯着夸商南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白琦回了衙门办事,秦胜见他心情不好,不免多问一句。 白琦含蓄道:「我倒是一直听见别人夸商南如何,但也没见人说我一句。」 秦胜满脸疑惑,「这还不是因为你杀人过多威严太重?商南就不一样了,毕竟他还只是个学子的身份,人家说他几句,他也没办法挨个反驳。」 笑话,白琦顶着张冷脸,天天砍人脑袋,流放大臣,如今升到了四品,眼见着就差原地飞升,谁敢在街上说他闲话?脑袋是不想要了吗? 白琦一时语塞。 秦胜只觉这人闲得慌,不客气道:「你要是真的有空,就别想这些,快来帮我整理文书,文字的改革差不多是定下了方案,但具体的内容怎么刊印,字体怎么对照,还在商讨之中。」 白琦干脆拿起那些纸张,「不如我去问问陛下。」 秦胜嘟囔一句,「总不能什么都依靠陛下来做。」 别的方面季琛未必能行,这一个,季琛倒是真的可以给个解决方案,「你去找季培借个人,把他那个朋友毕萱给借过来,就说先把文字改完再说,还要刊印一些书目出来。」 既然毕萱能把奏摺送进来,想必她的方案已经趋向于完整,倒也不必麻烦群臣了。 白琦没有多想,干脆利落应了下来,叫人去传话。 毕萱先是一慌,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 得到了肯定的回覆后,毕萱愣了片刻,「我确实可以。」 毕萱深吸一口气,既然已经决定走出来了,那她确实应该更主动一些。 纵然不怎么擅长交际,季培也对着秦胜道:「要麻烦你带一带她,她以前没接触过这些。」 「行了,你放心,」秦胜有些迟疑扫了毕萱一眼,犹豫着道:「我以前没见过你,会给你机会试一试,希望你不要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季琛在忙碌另一件事情,自然得知夏国的使者要过来,他自然要给对方多挖几个坑,才能不辜负他们。 所以,他终于从记忆力拎出一个人来,决定把宋皇后最后利用一番,把人送到夏国那边去。 正巧,宋皇后也满怀怨恨,从念慈庵跑了出去,倒是不用他费心了。 跑了出来之后,宋皇后在茶馆里抓伤了一个姑娘,那人后来报官,京兆尹一路追查她的身份,终于发现问题,最后决定先按兵不动,消息一路递送到皇宫。 季琛翻看着记录,颇有些惨不忍睹,「宋皇后这也太没用了。」 那个乞讨的婆子,不是穿的破破烂烂?也就宋皇后这人没经歷过多少苦日子,才会想着洗脸描眉。 其中吧,宋皇后被人骗了,身上的银两全被人拿走,细软也被人盗窃,季琛还得派人去伪装好心人,给她赠送两件衣服抓捕一些盗贼见官,然后一路指引,把她送到夏国的暗桩那里去。 等到两方人见了面,季琛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花费了接近一百的人力,整整三天的时间,将计划安排到完善无缺,「人总算是到了。」 第112页 带这种青铜还要不露馅,真的太难了。 宋皇后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终于找到了。」 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豪言壮志,一个人在京都都能完好生存下来,想必报仇也是不难的。 经歷千辛万苦,她终于偷听到一些人的对话,一路推测,找到了夏国在京都的暗桩的位置。 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復仇,她要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引入夏国人参与其中,她也顾不上了。 一把推开民宅的门,宋皇后直接闯了进去。 「哪来的疯婆子!」中年人满脸惊愕,他在这经营着小本买卖,也遇见过形形色色不少客人,但没有这么不讲理的,一句话不说,就往屋子里沖。 宋皇后捏着袖子,恨恨道:「我是宋妙,我是先帝的皇后,是季琛的嫡母,我知道你们是夏国人,你们想知道的关于季琛的信息,我全部都有!」 见中年人唿吸粗重几分,宋皇后道:「我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们助我一臂之力,杀了季琛!我要让他下去,陪我的儿子去。」 中年人目光晦涩,「……你先坐下,我们聊聊。」 皇宫里,季琛其实不太在意宋皇后在算计些什么,左右他如今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来来回回不过也就这些套路,他就等着鱼上钩了。 结果……等了等,等了等,十天之后,季琛忍不住发信催促,传信给远在边疆的季韶,问她和边疆的那位主将,到底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结果,专门的信鸽飞了个来回,季琛才得知夏国才出发没多久,如今一行人七百余,从边疆穿过,花费了八天时间,勉强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 季琛脸色一黑,写了一封信,立刻传了过去,「通知他们,二十天内到不了,让他们直接滚回去,别来了!」 走走停停十来天,这是来旅游的吗! 他布置场地也要花费时间浪费金钱,再不来,他不接待了!干脆开战拉倒。 与此同时,夏国的领队也在愤怒咒骂,「该死的越国人,连自己国家的路都不知道修一修。」 这路面,一度坑坑洼洼,他们的马车根本过不去,要么就陷在了泥土里。他们这些坐马车的人根本就一路晕车到现在,骑马也不行,周围的路面太伤马蹄,好几匹马已经倒下了。 他们倒是宁愿多带几个人,一路用稻草垫马车,奈何乔将军卡死了夏国队伍的人数,说他们非要多带人,那干脆就别去了,趁早开战吧。 这也就算了,官道附近都杂草丛生,有的地方还要翻山越岭抄近路,他们真的是经过了沼泽、山谷、盆地等多个地形,遇见过毒蛇勐兽无数,还乘船经过了不少河流,甚至有一次,一条船中间甲板还破了! 他们一整队的人,不少侍卫都穿着重甲,就这么咕噜噜沉底了,捞上来的人已经不行了,最后重甲还被那个不要脸的越国公主给抢了去。 还没到达京都,他们就因为各种意外,损失了接近一百的人手。 季韶骑着马,满脸无聊看着夏国的使团,不懂他们为什么这么娇贵,「走快点,我二哥说,二十天内到不了,你们就可以直接回去了,他不接待了。」 这条路她也走过,却觉得问题不大,边疆跟来的士兵也不觉得有问题,毕竟他们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边疆跟来的将领乔老将军在一边附和,「没错,这些不是问题,被蚊虫叮咬了就忍一忍,直接轻装上阵就行,别带这么多东西。这官道也才三十年没修,已经不错了,想想其它地方的,一百年没修过的都多得是。」 夏国的领队:「……」 呵,他们敢放下马车,那个公主就敢直接把东西抢走了说是自己在外面捡的。 这些天,他们已经深有体会了。 想到这里,他继续咒骂: 狗皇帝!!简直不是人! 望着才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夏国领队眼前一黑,这样的日子,还要在二十天赶过去,未免太过分了些。 早知道,他就不来越国了!他堂堂的夏国王爷,为什么非要自作主张跑这里来受罪! 可来都来了,他总不能现在就打退堂鼓,直接转身回去。 九月的太阳火辣辣灼烧着地面,他感觉,等抵达越国京都的时候,他们或许会真的褪掉一层皮。 * 作者有话要说: 人类的悲欢总是无法共通的,先给夏国点个蜡吧 第44章 硌手 各自的忙碌 汤潜最近有些焦躁, 他四处转了转,打听周围的消息。 白琦自然不用提,依旧在处理一大堆事务, 偶尔还不忘选几个大臣抄家。 秦胜在忙着进行文字改革, 据说最近找了个新人过来帮忙, 又在登闻楼叫了一批人,硬生生把这件事变成了创举, 一大批人纷纷涌入, 翰林院热闹非凡。 尤女医最近也忙碌,好像也在琢磨着写书的事情,一直在整理脉案, 据说也整理出了不少东西。 还有其他人,也都各有各的事情, 唯一最闲的,还没有做出大成绩的, 只有他。 「啊啊啊,」汤潜痛苦挠了挠头, 「怎么夏国的人就还不来,他们的使者跑哪去了!」 汤潜实在是有些痛苦,自从盖世会的高层被一网打尽后,他就伪装成唯一逃过一劫的盖世会高层,收拢了底层的人手,开始继续所谓的『造反大业』。但是, 最大的鱼, 至今还在路上。 第113页 也不找什么平民百姓, 在汤潜的忽悠下, 他们统一开始试探一些山贼盗匪, 甚至是一些刺客游侠们,看他们到底是想着一条路走到黑,还是心存着弃恶从善的念头。 有几个犹豫不定还在考虑的,汤潜便替他们做主,正好,他收到消息,说是宁文筝正在进行京都范围内的村落修建,便打算带着这些人过去看看。 一行人偷偷摸摸坠在一群老村长后面,躲在角落里,看着面前的景物,低声交流信息。 「你们可得小点声,这是我好不容易从一个朝廷官员那里买来的消息,据说如今村子都在重新修,一些往年没有上户籍的,也可以去登记。」汤潜状似不经意,感嘆一句,「那些百姓,有些以往为了逃税的黑户,如今也能成为正儿八经的市民了。」 周围的汉子们无声无息交换信息,偶尔对视一眼。 宁文筝设计的村落非常有生活气息,她直接选择将原本的院落或拆建或改造,替换成一进的小院落,十来条街四通八达,中央的广场依旧停在那,围绕中央的那一圈,一间屋子是村长的专属,其他的都空在那,预备好的集市也已经修建完毕,只等着东西搬来就可以开启。 墙面虽不够洁白,但泥砖铺就,面上再煳一层粉,大致也足够光滑平整,四室一厅的布局,再留出厨房和洗浴的位置,顿时将那些破破烂烂、屋子挤在一堆的小土屋比到地沟里去。 宁文筝介绍道:「这里大概能放下两个村子,其余的人再往前安排,一个村子的人我们尽量不打散,但如果屋子装不下,那就只能先拆开。」 一边说,他们一行人的马车一路前进,驶过一条条街道,相似的屋子同样的格局,从头走到尾,倒是证明了宁文筝此言不虚。 下了马车,其中一个村长大着胆子摸了摸屋子,再敲了敲门板,耳朵靠过去细细听,听见木板传出沉闷的声音,不免激动几分,「大人,这木料可用,不会轻易腐烂,那这些屋子,是划给我们的?此言当真?」 宁文筝颔首,「自然是如此。我是朝廷大臣,此次也是带领工部众人一起给众人督造村落,自然是秉公执法,所有内容皆要呈给皇帝审查,肯定不会在上面闹出点什么来。」 看完了村子,农田自然也少不了,虽然大多都是普通的田地,但宁文筝也承诺了,「周围荒地也有不少,开荒的人到时候去村长那里登记,三年内免税收。今年也会每人补偿三百斤粮食。」 如今已经九月,每人三百斤,绝对是足足够了。 这位村长眼睛一亮,「您看什么时候需要我们把村子的位置给腾出来,我现在就可以去安排村民,随时可以走,我们就在这住下就行,一家人可以挤挤。」 拄着拐杖的村长吹了吹鬍子,一扫刚才的颓丧,不甘道:「我说姓胡的,你可别这么不讲理,我们村子是宁大人选的最近的村子,肯定要第一个拆了,也要第一个搬。宁大人,你放心,你既然选了我们村子,我们绝不给你丢脸,你说三天内搬完,我们绝对两天之内就搞定。」 原本对宁文筝还有意见的几个村长也一个个围拢过来,态度格外热情,恨不得现在就搬,怕好位置都给别人挑走了。 宁文筝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她只希望,这段时间她的努力,不会被白费。 看着村长用力敲打墙壁,旁边的黑脸汉子痛心疾首,「怎么能这么用力呢?万一敲坏了可怎么办?这屋子可得……」 正说着,黑脸汉子迎来汤潜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由讪讪闭嘴,「我就随口一讲,就是心疼东西,怕他们给糟蹋了。」 汤潜哈哈一笑,将这件事给盖了过去,「走走走,那些官兵们已经在朝着我们这里看了,我们不能再停留了。」 他带着人离开,走的时候,他刻意注意了一番,察觉有些人对此地格外恋恋不捨。 将这些人的人名重点记下,汤潜觉得,将萝蔔吊在这些人眼前,这些人还可以拉拢,朝着朝廷靠近。 在宁文筝这里一边围着京都建造村庄,一边搬迁村民的时候,东郊的建造工坊也彻底准备开工,季培对这些并不大懂,便干脆继续沉浸在他的图纸之中,偶尔会去找兵部的那几个人试探一下武器的威力,商量一下改进的方案。 真正主动跑过去,研究锅炉怎么摆放的,是毕萱。 经过和众多工部官员长达三天时间的探讨,她终于压服了一部分人,开始正大光明提出自己的见解。 看着面前这么多人,她头一次没有掩饰自己的才能和身份,只是镇静看着众人,一次性确定了上百个锅炉的位置和调来了众多铁匠师傅和他们的学徒,一个师傅配备十个学徒给打下手,三个师傅共同铸造一幅铁甲或者是一件兵器,连模具都是用的最好的。 户部尚书看见毕萱递过去的帐单之后,险些没一口气当场厥过去,季琛面不改色接了,批了准字后还盖了印。 户部尚书眼泪都快出来了,声音格外悽厉,「陛下!」 「上次那个佛像的金子,不是还没用完吗?我记得国库最近都没怎么花钱。」季琛只觉莫名其妙。 户部尚书童楠哽咽道:「那国库剩余的金银也要存一批下来,而且给先帝和先太子的祭祀之礼,也要开始准备了。」 季琛满脸惊愕,还有点惊恐,「我还要去祭祀他们?还得给他们准备祭祀的礼品??」 第114页 完了,他以为人埋下去就结束了,实在不行过个十来年派个太监过去看一眼也成,在随便烧几篇祭文过去,也就算完事。 不过季琛真的没有想那么遥远,毕竟离亡国也就这两年了。 议事的时候,秦丞相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不得不先轰走户部尚书,然后耐心给季琛解释,古人事死如生,格外注重祭祀之礼,所以如果要彰显孝心,就必须表示出对先帝祭祀一事的重视。 说到最后,陪着秦丞相来汇报的秦胜也不由微微嘆气,皇帝出身冷宫,平日里看不出来,但到了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他没常识没参与过这些了。 不过,人无完人,相比起前几位格外不靠谱的帝王,秦胜也觉得季琛已经很好了。 「那我到时候把宋皇后宋妙,也就是如今的静慈师太送下去陪他,让他们一家早日团圆,这算有孝心吗?」季琛忍不住跃跃欲试。 反正先帝和季瀚都死了这么久了,干脆别影响活人的生活,彻底消失得了。 说起来,那个时候,夏国的使者团肯定已经离开了,宋皇后最后的价值也差不多用完了。 秦胜有些迟疑,也有点蠢蠢欲动,思维开始拐弯,「……好像也行?」 秦丞相:「……」 秦丞相怒瞪了秦胜一眼,示意他闭嘴,然后拱手对着季琛道:「陛下真要如此,那也不能太过张扬,必须小心行事。」 算了,那他们还是放弃祭祀吧。 秦丞相出来后,户部尚书童楠一脸期待看着他,秦丞相轻咳一声,「我观陛下更注重民生,祭祀之礼,一切从简便可,不必太过铺张浪费。」 户部尚书颤颤巍巍道:「难道真要拿那么多银子,去填补一个不知道要烧多少银两的工坊?」 倒不是他捨不得钱,主要是,这些主事的人,他都不熟悉啊。 什么毕萱,什么季培,什么宁文筝,再加上一个不太靠谱闭着眼睛盖章的皇帝,一堆小辈自己干,再加上一群身份低微的工匠,这真的能成事吗? 「自然是能成的,」季琛对着白琦道:「我想做的事情,自然会将它做到。」 他以前的功成名就,全都是来自自己的努力,如今既然要做,也要做到最好。 他要打造一个可以容纳超过五千人的工坊,然后在此地建设武器,捶打铁甲,向军队输送绵延不断的装备,打造出最强大的越国军队,用以守卫这个国家。 白琦也认真点头,「我会陪着你一起,完成你的愿望。」 白琦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 图纸是毕萱找工部的人一起画了以后,季琛再简单修了一番,但具体的安排和命令下达,还是由白琦在做,毕竟他如今的身份已经足够了,正适合过去压场子。 等白琦离开了,季琛对着辛太监道:「去请尤太医来,我来和她聊一聊鸽子的事情。」 辛太监忙不迭吩咐下去,走到门口忽然察觉,陛下一贯叫人都是随口说一句,从来不说目的,今天怎么还多说了一句? 季琛叫尤涵来,不是为了其它,是因为据他观察,这位尤太医的嘴最紧,而且他叫人过来最有理由,比如说鸽子。 尤涵来的动作很快,先是日常给季琛诊脉,狐疑看他几眼,「陛下肝火有一点旺盛,最近情绪波动不要太大。」 季琛懒洋洋应了一声。 等到小太监跑出去拿药,季琛终于坐正了身子,轻咳一声,「我记得,每十天,太医院的人都要去给白琦请一次脉,下次我想你去,我告诉你你到时候怎么跟他讲。」 尤涵沉静坐在那。 季琛说着说着,就随意了不少,毕竟都是老熟人了,他道:「他担心的事情太多,平日里也忙,很多事都不放心,你去劝他好好休息,我说了他听不进去。再适当把他养胖一些,给他适当开一点补药,好好补一补,他以前的身子有些虚,如今也有些硌手。」 尤涵:「……」 她自觉低头,掩饰自己的微妙眼神,所以陛下是怎么知道白琦的身体有些硌手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尤涵:虽然有鸽子给她报信,但她还是猜不出,两人进展到了哪一步。 第45章 翻车 凭着体型,她认出了鸽子 尤涵来太医院已经有接近六年了, 五年前,她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太医院院正, 就是因为话多, 被先帝给直接罢免轰回家的, 还特意下了一道圣旨,怒骂他医术差劲人品不好, 导致他回家之后也没少被人指指点点, 一路都不太平。 这位前辈的悲惨遭遇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那以后,太医院的所有人都深深警醒,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讲的也尽量别讲, 没事少说话。 所以尤涵保持着冷淡的面容,点了点头, 就当自己没听出来。 讲完了白琦,季琛终于想起了被他打着旗号的鸽子, 「它最近怎么样?」 自从上次被他气跑,那只鸽子就最多过几个时辰来瞧他一眼,平日里不给抱也不给戳了。 自己理亏在前,季琛也难得心虚,天天变着花样给它准备小点心小玩具,每天都准备满满一大桌, 就期盼着早点把它哄回来。 尤涵认真看了季琛一眼, 道:「它其实很想陛下, 经常歇在树枝上看着干清宫的方向, 但是一直不肯回来。」 「但是它每天吃的点心, 越来越多,每次都是在陛下这里吃够了,玩累了,才飞去我那里。」 第115页 「这十来天,它胖了一圈。它每天都格外高兴,从来就没有难过萎靡的时候。」 季琛按了按眉心,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叫来了辛太监,仔细询问:「鸽子每天吃多少?」 辛太监的目光在桌上划了一圈,尴尬一笑:「就这么多。」 他没敢说,他们这些人都挺喜欢鸽子,还悄悄给它加餐的事情。 一整桌?季琛脸色微变。 辛太监连忙补充道:「它也不是什么都吃,只是挑选自己喜欢的。」 季琛又问了一句,「你看它最近心情怎么样?」 辛太监没太听懂季琛为何要这么问,只是老老实实道:「奴才看,它还挺高兴的。」 毕竟这鸽子是陛下的爱宠,他们这些奴才见到的,都是一个两个捧着哄着,就怕这位鸽大爷不高兴。 季琛:「……」 他听懂了尤涵的未尽之语。 季琛气笑了,问道:「所以它是故意的,想借着这个机会蹭吃蹭喝?」 尤涵严肃点头。 她觉得是。 而且尤涵还特意告了一状,「我叫它少吃一点,它还说这是陛下的心意,根本就不愿反省。」 这要是别的鸽子,她也就强压着它动了,可惜这鸽子真的是陛下养着的,鸽子也是有靠山的,她也不好随便下手。 当天,季琛守在点心盘子附近,守了两个时辰,逮住了飞过来的鸽子。 「咕?」鸽子刚想在季琛手上蹭蹭,结果脑袋歪下去又忽然正回来,仿佛想起了什么,它退后几步,不肯跟季琛亲近。 季琛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眼神中带着杀气,「最近吃的很开心是不是?」 鸽子缩了缩脖子,察觉出一点不对劲,不由瑟瑟发抖。 捏着鸽子软乎乎的翅膀,季琛认真说:「瞧你胖了这么多,干脆我再找两个人教你练练,先把肉给减下来。瞧你这一身肉,下锅倒是够了。」 呵,他还不信了,治不了它。 当天晚上,干清宫里响起了鸽子委屈又急促的叫声,一直叫到凌晨子时。 第二天,季琛认真的给鸽子腿上绑上信件,揉一把鸽毛,道:「是让你去送信,送完信就回来,你可别把自己给搞丢了。」 鸽子朝着季琛叫了一声,终于不再是以往慢吞吞的模样,而是振翼越过京都,直直朝着边疆方向飞去,寻找着季韶的踪迹。 看着鸽子飞远,白琦倒是有点伤感,感慨一声,「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找到人。」 「找不到也没事,就当它出去玩了。」季琛一点也不担心,这么胖的鸽子,在野外过两天,就当减减肥了。 都有能耐骗过他,想必再煳弄一下外人,问题也不大。 季韶收到消息,是在三天后,还因为这和夏国团队冲突了一场。 夏国使者团的使者们就没有一天是高兴的,每天都像吃了炸药一样,恨不得现在就和越国人打起来。 季韶也有些跃跃欲试,反正他们人多,真要打起来,绝对是五打一,五个越国的士兵打一个夏国的士兵,而且他们的使者团里还有不少文人,就更好对付了。 可惜夏国的那个什么夏晔,据说是当今夏国皇帝的胞弟,被封贤王,这位夏贤王脑子还没扔掉,所以一直压抑着手下的人,不肯让他们跟越国人起冲突。 夏贤王夏晔恨恨想,等他们到了越国的京都,定然要好好示威一番,闪瞎这些越国土包子的狗眼。 夏晔刚在心里暗暗发誓,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见对面的树林里传来骚动,顿时握紧手中的长剑,大喊道:「所有人统统警戒,有敌袭!」 一大群鸟雀和苍鹰飞过,鸽子混在其中,看见这支队伍对着他们射出弓箭,顿时慌了,「咕咕咕?」 它回头看了一眼树林,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往回飞。 「快停手!」季韶一眼就把鸽子认了出来,毕竟这鸽子的体型在一众鸟雀中实在是过于显眼,她对着夏晔怒道:「这是我们的鸽子,你要是敢伤了它,我饶不了你。」 夏晔:「?」 夏晔勃然大怒,想起这一路的遭遇,心态彻底爆炸,「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可是夏国的贤王,难道还比不过一只鸽子?我要是受伤了,我皇兄才饶不了你们。再说了,这哪里像是鸽子?再胖点都能比得上一只小猪了。」 虽然他一开始见没有敌人袭击,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似乎不大好,可等到季韶反驳他,他便觉得失了颜面,心里的火反而越烧越旺。 季韶冷笑一声,「这可是我二哥亲自餵养的鸽子,要是破了一点皮,你们这些人都不用去京都了,干脆现在滚回去!」 夏晔:「季韶!那不过是个鸽子,你拿它和我比?」 经过这么一路,两方的关系越来越恶劣,没有任何的好转,但仇视是真的一直在加深。 「我听着呢,耳朵没聋!」季韶也不废话,干脆也叫自己这边的人摆开了阵营,随时准备着战斗。 夏晔干脆亲自拿着弓箭,右手一松,一支箭就这么射了出去,「呵,我就不信了——」 还没等夏晔把话说完,季韶也干脆利落,手中的箭就这么朝着他的头射了出来,夏晔迅速躲闪,试图拿着长剑砍开,结果箭支刚刚擦过头皮,还是在他脑袋上留下了一丝血迹。 第116页 鸽子惊慌失措躲开,踉踉跄跄飞了过来,季韶伸手将它接住,安抚摸了摸它的翅膀。 夏晔对季韶的轻视终于消失了,刚刚那支箭明显力道极大,这要是换了个人,怕是脑袋都能被射穿,真正让他惊讶的,也是季韶敢直接对着他动手。 她不怕她的那个二哥责罚她? 一个公主而已,她哪来的底气? 乔老将军出来打圆场,他如今七十余岁,在边疆生活了近五十年,就连不少夏国的士兵都对这位老将格外眼熟。 「大家既然是奔着和谈来的,那就不要那么大怨气,干脆我们先去京都,有什么事情到时候再谈。」 夏晔在心里不忿道,他受伤了乔老将军就讲这些,之前就一句话不说,这不明摆着拉偏架? 可看了看越国军队虎视眈眈,他冷哼一声,「行,我等着。」 季韶没理这人,只是抱着鸽子,取下信件,看见熟悉的楷体自己后不由笑开了眉眼,对着鸽子道:「你在我这里歇一会,等我写好回信你再回去。」 鸽子亲昵蹭了蹭季韶的手,蹲在她肩上不动了。 等到用膳的时候,夏晔更加不满了。 出门在外,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他们一群人在那啃硬干粮,喝冷水,想着快点结束好赶路,结果鸽子面前一堆小点心小坚果,装了整整三盘! 甚至,那个心高气傲的公主,还专门做了饮品端到它面前,让它慢点喝,不着急。 夏晔牙齿咬得咯吱响,等到季韶终于写好了回信,在鸽腿上绑好以后,鸽子振翅一跃,在经过夏国使者团位置的时候,略微降低了位置,朝着夏晔的方向俯冲,然后用力,一翅膀扇在了他的脸上,扬长而去。 眼见着夏晔要发飙,季韶幸灾乐祸道:「那不过是个鸽子,你干嘛和它斤斤计较?」 夏晔:「……」 等到了京都,他非要好好整治这些越国人一番! 摸了摸自己怀里收到的信件,想着就连越国上一任的皇后都投靠了他们,更别提他们早就在盖世会布局,夏晔顿时对这趟旅途又充满了信心。 不比路上的一路争执吵闹,皇宫里始终风平浪静,只是气氛隐隐有些旖旎。 依旧是晚上,这一次,还是季琛和白琦两人相互喝酒。 当然,这一天,季琛给白琦安排了不少的药膳,亲自盯着他一点点喝下去,然后中午又让他歇息了半个时辰,不许他偷偷起来处理公务。 如此重复三四天,白琦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白琦也会抽空给季琛念书,念的依旧是上次那本没讲完的话本,两个男主之间的爱情故事。从上一次的崔生翻墙进林公子的院落,再到林公子结识了新人,崔生无奈,两人之间的拉拉扯扯。等到读完,白琦还再次抄写了一些崔生说给林公子的话,说是让季琛有空时便瞧一瞧,也稍微学一些现在的文字,以防将来。 季琛将纸张收好,他听完了新的章节,又陪着白琦喝了不少酒,月色沉沉,只觉有一点头晕。 正好,季琛琢磨着,前面几次都是他把白琦灌醉,这一次,也该他倒下了。不然,白琦该起疑了。 所以季琛跟随自己的心愿,慢吞吞趴在了桌上,他不觉又侧着脑袋,心里隐隐升起一丝期望。 「睡着了?」白琦心跳如雷,小心翼翼靠近。 见季琛真的没有动,整个人唿吸都格外平缓,他才渐渐放下心来,整个人坐近了些。 他细细摩挲着季琛的眉眼,整个人靠近不少,小心唤道:「季琛,你最近都没有怎么和我亲近,是不是心里都记着新人。」 季琛心想,他哪有?他这不是一直记挂着白琦吗? 「他们都说商南和你更加般配,说你们才能君臣相得一辈子,还说像我这样的,早晚被砍掉脑袋。」白琦的声音渐渐低落,「你给商南送过不少东西,却没怎么给我送过,就因为我性格更加坚韧些,住在皇宫里,你便觉得不新鲜了,不用管我了,是不是?」 季琛还是被酒影响到了,他的思路有一点混沌,脑子也不甚清醒,心想,他对白琦有好感,所以才给商南送东西,这不是为了给商南做脸吗?怕别人欺负他,以为他什么后台都没有。 白琦小心翼翼,将嘴唇贴在了季琛的嘴角,轻轻吻了上去。 季琛更好也想开口解释一二,结果一张嘴,正好碰到了白琦的嘴唇,两人唇齿相碰。 嘶。 白琦吸了一口气,他退后一步,茫然又脆弱看着季琛,有些惶然无措,心跳一瞬间加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耳朵渐渐变红,整个人手脚僵硬。 季琛醒了? 他知道了?? 那他刚刚偷亲季琛,岂不是被抓个正着! 月光静静倾泻在草地上,亭子里,香料无声燃烧,依旧是白琦上一次做出的「缠情」,周围挂着十来个灯笼,照亮了这里的花花草草,也让他们能清晰看见对方脸上的神情。 温润的触感传来,季琛终于清醒了,理智渐渐回笼。 季琛轻咳一声,「要不我给你检查一下……」 咬破皮了没? 白琦根本不敢看季琛,双眼明亮又格外羞涩,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季琛:「……」 第117页 季琛难得有些心虚,难道要他说,他压根就没彻底睡过去,一直在装醉酒? 终日玩弄心眼,没少算计别人,终于,这一次,他也翻车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季琛:这要怎么处理?在线等,挺急的。 念书那个情节,上接26章,我写着写着忘记了,今天终于想起来了qaq 第46章 愿否 伴一世同游 守在拐角处的小太监忍不住探头张望, 他们一贯是要等到约莫子时,陛下和白大人才回去,不过今天, 两人的动静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季琛绞尽脑汁, 努力组织语言, 试图编造一个完美无缺的藉口。不过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在狡辩, 越说可能会暴露越多, 甚至是把他之前那回装醉也给暴露出来。 见季琛迟迟不回话,白琦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瞬间通红, 张望着四周,已经开始思考要往哪边跑。 季琛扣住白琦的手腕, 干脆不想那么多,决定先动手再说。他一把拂开桌上的酒壶酒杯, 将白琦整个人按在案几上,就这么亲了上去。 他理不直气也壮地想, 白琦偷亲了他两次,那他亲回来一次,也不算什么,真要算起来,白琦还比他多一次呢。 是吧? 咳,他是个好说话的人, 那就不要求白琦现在就还回来了。 以后还也是可以的。 温润的触感比以往更加清晰, 季琛忍不住探索一二, 唇齿之间互相摩挲, 两人的唿吸交融在一起。 悠悠的竹叶清香从唇齿一阵阵传来, 空气也变得格外旖旎。 季琛一开始握着白琦的手腕,手不自觉放松,改为搂住他的腰,怕他从案几上摔下去。 忽然接触的时候,季琛脑子里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可等到两人当真亲吻上去,季琛抱住白琦的时候,他把所有的杂念全部都抛掉了。 他沉浸在这样的温柔里,轻松抓住了对面有些惊慌失措的人,把他也一同拽入情海中,不许他躲开。 面前的人也渐渐安静下来,和他倚靠在一起,抛开所有世俗的念头。 酒壶和茶杯从案几上掉落,有的咕噜噜滚远了,没入了草丛中。 刚刚走过拐角的辛太监看见这一幕,顿时缩回了脑袋,还不忘顺手按下身边两个小太监的头,示意他们赶紧蹲下。 他的心砰砰直跳,忍不住把佛教道教的着名神仙全部求了一遍,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三清祖师土地爷保佑,皇帝可千万别发现了他,发现了也别把他杀了灭口。 月亮弯弯,竹叶飒飒。 天空星河璀璨,身旁灯笼的烛火摇曳。 过了许久,两人终于分开。 季琛重新松开手,他看着白琦,目光灼灼,「我——」 他有很多话想说,既然这层窗户纸被他不慎戳破,那就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白琦的耳朵早就通红,嘴唇也变得格外红润,他向旁边躲开,扯着袖子,朝着外面跑去,根本不敢听季琛要说什么。 跑路的时候,还不小心踢到了一个酒壶,踉跄了一小步。 辛太监满头大汗看着白琦从他们面奔过,既不敢拦,又不敢看,只能默默低头,假装自己是个木头人。 季琛也有一瞬间傻眼,跑什么? 就这么跑了?? 他下定决心,推开了所有的犹豫和顾盼,那撩动他心的人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随手挑起一盏灯,季琛对着辛太监道:「守好宫里的大门,今夜不允许任何人进出,附近宫道上全部守好,不得有任何遗漏。」 辛太监心头一凛,赔笑道:「是,是。」 季琛只觉得自己把白琦留在宫里居住真是太对了,整个皇宫都是他的地盘,白琦能往哪里跑?这要是在宫外,反倒不那么方便了。 拎着灯笼,季琛也朝着白琦离开的方向走去,越走心情便越发明朗。 季琛眼睁睁瞧着白琦慌乱跑进自己的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他将灯笼挂在门前,上前叩门,不急不缓道:「白琦,开门。」 他现在发现了,白琦也就敢稍稍撩一把,一旦被他抓住,就吓回去了。 里面传来白琦的声音,「我,我已经睡下了,陛下也赶紧睡吧。」 称唿又换了,白琦在和季琛关系亲密的时候,只叫名字,心情紧张或者外人在的时候,倒是经常叫成陛下。 季琛险些笑岔气,即觉得自己像个狼外婆,诱哄小红帽给他开门,又觉得白琦这谎言实在是太过拙劣,大概也是没反应过来,只想着遮掩自己。 「当真不开门?」 里面的人不说话了,只是唿吸声有些粗重。 行吧,既然不开门……山不就我,那我就山。 季琛走到了窗户边,打开了窗户。 顶着白琦惊愕的眼神,季琛轻松按住窗棂,一把翻了进去,朝着他走近,挑眉对他说:「还跑吗?」 窗户就在他身后,大门也是白琦自己关上的,整个屋子里,再也没有别的出口。 白琦不自觉后退一步,眼神乱飞,就是不敢看季琛。 季琛笑吟吟道:「我愿与君结识,此后把臂同游,风雨同舟,君可愿否?」 白琦豁然抬头,眼中隐隐有泪光闪过。 这是他给季琛念书的第一章 里,崔生翻墙而入,闯入林公子的院落里,崔生对着林公子说的那一句话。 第118页 那个时候,白琦说要季琛抄一遍,季琛没有回答,如今他终于亲自念了出来。 见白琦要给出答案,季琛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开口,继续道:「如果我失去现在的身份,失去现在的地位,不得不亡命天涯,甚至会连累到你,你还愿意像现在这样,一直喜欢我,甚至承担接下来的后果吗?」 如果这份喜欢带来的不是收益,而是憋屈,是未来的负担,白琦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说到这里,季琛认真问道:「或者,你想更进一步吗?你想当皇帝吗?你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机遇。」 他是炮灰,白琦是主角,两人的身份就算不是完全对立,但也没多么彻底吻合。 「我不想!我从没有这么想过,」白琦迅速说出一串话:「我不会让任何人动摇你的位置。我就喜欢看着你站在最高的地方,接受万人的崇敬。」 季琛的眼神无奈又平静,坦然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为难,「那我大概很难做到,未来也很难保持,即使加上你努力,也有些难。」 白琦茫然,「如今国泰民安,一切都在好转。」 季琛只是笑,他牵着白琦的手,「确实是在好转。」 就是太慢了些,未必能挽救大厦将倾的局势。 如今是八月。 今年九月,越国迎来大面积干旱,中原一带颗粒无收; 明年六月,越国迎来洪涝,堤坝塌陷,洪水一泻千里,许多人流离失所; 今年明年,整整两年,越国都没办法收穫多少粮食。 明年九月,洪涝终于退散,瘟疫来袭,与此同时,农民起义爆发,认为皇帝无道,苍天降下惩罚,然后这波浪潮席捲了整个越国,内部动乱纷纷。 除开内部的变化,在外界上,未来迎接越国的,是夏国整整二十万虎视眈眈的精兵,和准备了八年的对越国的动兵计划。 内忧外患双重压力,即使他剷除了外戚解决了一部分朝堂问题,又收拢一部分国库,未来也依旧不好过。 想亡国轻轻松松,想收拾好这破山河,倒是压力重重。 季琛看小说的时候,会觉得末帝真的倒霉透顶,就有点像秦国时期的子婴,明明国家不是他败的,锅他必须背,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他才明白,帝王就是个靶子。 主角未必是刻意针对末帝,毕竟局势真的坏到了一定程度,如果他不能力挽狂澜,那末帝就必须下台,来给民众一个交代。 白琦回握住季琛的手,扔掉所有的羞怯,努力回应他,「我会一直喜欢你,你现在或许不信我,但我会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都一如既往的喜欢你,不论未来是什么路,我都会陪着你走下去。等到我们白髮苍苍老态龙钟、再也走不动的时候,那也算是完成了一世同游的承诺。」 季琛按住白琦的手,「好,既然你说了,我自然信。」 屋子里仅仅点亮了一只蜡烛,朦胧的光亮与阴影互相交错。 如今气氛正好。 季琛再次吻了下去。 不同于一开始的充满攻击性,如今的吻温柔又缱绻。 季琛任由心中的翠竹四处生长,终于变成一片竹林,围绕着他的心湖。 等到放开白琦,季琛还有心情玩笑一句,「来,我检查一下,到底之前咬破皮了没?」 「没,没有,」白琦想起之前的事情,耳朵又红了,道:「不用检查了!」 季琛用手指轻轻摩挲白琦的嘴唇,低声道:「那怎么行……」 一刻钟后,季琛认真检查了一番,发现白琦还是被他咬破皮了一点,给他上了药后才满意离去。 「明天见。」季琛的笑容意味深长。 白琦站在门口,目送季琛离开,「好,明天见。」 不过等到第二天,白琦醒来后回忆昨天的内容,顿时浑身一僵。 偷亲一次,他怎么就被发现了呢! 万一季琛提起,那他要怎么回答,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苦苦思索,始终无解,见天还没有大亮,白琦干脆出了宫,换成了商南的身份,决定先把外面的事情给处理了,再回宫解决这个问题。 宫门前,一众侍卫笑着和白琦打招唿,等他走远了,今天值班的侍卫长顿时脸色一整,大声道:「快去通知陛下,白大人出宫了!」 白琦先去了登闻楼,不经意间引导一下文人对楷书的看法,才打算去下一个地方,就见钱大人等一批官员,和几个太监一併走来。 钱大人双眼发亮,比往日更加和蔼可亲,「商南啊,老夫可要恭喜你了。」 一个身着五品太监官服的大太监上前一步,大声道:「陛下有令,诏才子商南入宫伴驾。」 旁边的小太监解释道:「商公子,陛下只是邀您一见,并无它意,您可要好好表现。」 这些人都不知道商南的真实身份,只以为瞧着陛下对他的在意,这位大概会是京都未来的新贵。 登闻楼的一群文人也纷纷叫好,称赞陛下有眼光,商南如今果然要一飞沖天了。 白琦:「?!」 白琦心口一跳,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见钱大人一挥手,一群僕从将他团团围住,喜气洋洋道:「走,老夫带了人,定要给你换身更好的衣裳,比过那个白琦。」 白琦很多话都没能问出口,就被人伺候着换了一身新衣裳,一位女管事左右打量,满意点头,「商公子姿容不俗,这一身也格外好,不许过多的坠饰,加一块玉佩便够了。」 第119页 等玉佩带好了,女管事又上前一步,低声对着商南道:「我知道有一些地方是有这样的习俗,男子在成婚前不能轻易摘下面具,否则就要跟那个摘他面具的人成婚。只是,商公子,陛下到底不是普通人,这个习俗你在你们家乡遵守也就罢了,在陛下面前,如果陛下坚持要看,商公子不如也就从了吧。」 白琦:「……」 他当真不知道,外人竟然是这样解释他戴面具的缘由。 可他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更好的话,只能简单道:「虽是如此,我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一群人扶着白琦上了马车,钱大人深恐他们的排场不够大,干脆利落安排了乐队敲锣打鼓,一路喧嚷,就这么热热闹闹将白琦送到了宫门前。 路上的行人一脸茫然,「这是哪家要办喜事?怎么今天这么热闹?」 「瞎说!这是人家商南商公子被陛下瞧上,要入宫伴驾一天。」旁边的老汉解释道,「钱大人可真有本事,这乐队整整有半条街长。」 「嚯,原来是被陛下瞧上了。」路人懵懵懂懂,努力附和着。 老汉:「……」 他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努力撒糖中 第47章 努力 明君贤后,昏君庸臣 钱大人钱潜今年接近五十, 虽说是知天命的年纪,奈何并没有看破红尘,他依旧是个无比爱官位爱面子的人, 只是两任帝王都不眷顾他。 先帝时期, 一个承恩公死死压着他, 如今的陛下,老臣里他看重秦丞相, 年轻人里他看重白琦, 就是不看重他钱潜。 钱大人对此不忿已久,秦丞相也就罢了,人家好歹年纪比他长, 资歷比他深,但那个白琦, 又算什么?白琦和他的梁子结下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如今钱大人有了机会, 自然得好好张扬一番。 「去,跟驾马车的车夫说, 动作慢一点,不要直行,绕着督察院的衙门前的那条街走一圈。」钱大人昂首挺胸,可以称是扬眉吐气,把原本的颓丧一扫而空。 呵,气不死白琦! 拦着他送人是不是?他还非要送, 非要促使商南把白琦拉下来不可! 等到白琦成了明日黄花, 再等着秦丞相年老退位, 这个朝堂不就成了他们这一派的天下了, 他就成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做着这样的美梦, 钱大人对着坐在马车里的商南可以说是关怀备至,比以前更加看重几分,虽然他没少在陛下身边夸奖商南,但商南也要自己有本事,才能入了陛下的眼。 白琦被一群人簇拥上马车,如今又抱着钱大人特意交给他、叫他献给陛下的盒子,坐在马车上,听着路人对商南的夸赞和认可,他揭开马车小窗帘幔的一角,看着一路同行的登闻楼众人,心情格外微妙。 等到他发现路似乎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吹吹打打的乐队已经惊动了督察院衙门的人,一群人出来看热闹,大部分的人白琦都认识,都是这段时间共事的同僚。 他浑身一僵,迅速放下了帘幔,躲在马车里。 督察院衙门的人对此也议论纷纷,一位老者感慨不已,「不是没有人被皇帝请进宫过,但上一位已经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人受到这样的待遇。」 毕竟,大多数文人都出仕为官,陛下也不会太过抬高他人的地位,能见一面都算是赏脸。 当然,哪怕是以前,也最多是宫人开道、御林军守卫在侧,绝对没有哪一个像钱大人这本努力迎合上意,还附带一路乐队、甚至一列女婢在周围撒花的! 他们自然更偏向于和他们是同僚的白琦,对着钱大人这样的举动格外瞧不上眼。 「呵,你看钱大人那副模样,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也不看看他那副老褶子脸有什么好笑的,还不拿个面具遮一遮。」 「这也太张扬了,商南的才学或许不错,这做人方面还是要向其他人学习,平日里还是得低调些。」 「说起来,陛下怎么不给白大人也摆个这样的排场来?倒是叫那个钱大人占了便宜。」 他们看着这个队伍,又不满又感慨,正好要来找白琦议事的秦胜听见了几句闲话,随手抓住一个人,急切问道:「你说马车上的人是谁??」 「是商南。」那人唉声嘆气,甚至痛心疾首,「白大人见了,怕是要难过了。」 秦胜:「……」 他松开手,掸了掸袖口,嗤笑一声,也不知道在笑谁,「他们倒真是会玩。」 这么明目张胆,想好以后怎么收场了吗! 见钱大人还格外得意,他顿时撇开眼,懒得看这个蠢货,甩袖而去。 那人见秦胜要走,顿时大声叫道:「秦大人,你不是来找白大人议事的吗?怎么不进去?」 秦胜道:「不用了,他现在大概没空理我,我下次再来。」 那人一呆,秦胜怎么知道白琦不在? 皇宫里,季琛难得积极主动一把,快速处理完了公务,还把白琦分内的事务也给批了一部分,争取空出足够多的时间来。 等季琛忙完,辛太监走过来道:「陛下,商公子到了。」 既然是光明正大的宣召,季琛便也坐在那,眼见着白琦一步步向他走过来,免了他行礼,示意他直接坐。 旁边伺候的小太监小宫女纷纷退下,只留下两个人在附近伺候, 第120页 白琦微微欠身,顶着商南的身份,只当作第一次来宫里,「不知陛下宣召我,可是有事要吩咐?」 他的眼神在季琛身上转了一圈后,就定格在面前的案几上,心跳加速。 他今早还在想万一季琛问「他为什么要偷亲」,这要怎么解释,所以才躲出宫,结果出宫不到半个时辰就又人被送进来,现在和季琛同处一室。 「听说商公子才学俱佳,尤擅书画,我想着闲来无事,不如商公子来陪我读书讲学。」季琛靠在椅子上,极为放松,撑着下巴打量面前的人。 嗯,装扮倒是翩翩公子,就是嘴唇格外红艷。 白琦心头一跳,低着头,只是道:「听闻宫里,一贯都是白琦白大人伴在君王侧,替陛下读书,不如——」 不如先把他放走吧。 「不如我换个人试试,」季琛点头,颇为悠闲,「对,以前确实是这样,只是如今我观你才学比白琦更好,所以不如你来吧。」 季琛的回答和白琦的想法完全相反,奈何白琦的重点偏移了。 换人? 白琦哪里做的不好? 白琦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季琛带着笑意的眼神,不由微窘,勉强道:「陛下要求,自当全力以赴。若是我表现不好——」 「那也无妨,表现不好再罚便是,」季琛只是继续道:「说起来,我也好奇,商南你的面具下,到底遮掩着怎样的面容。既然你要与我读书,那摘下面具,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白琦看着季琛,不自觉后仰,他深吸一口气,半真半假道:「我家乡处有一习俗,男子在成婚前不能轻易摘下面具,否则就要跟那个摘他面具的人从此在一起。」 季琛渐渐收敛笑意,起身走到白琦面前,手指摩挲着他的下巴,渐渐扣上面具。 白琦仰头看着他,眼中不知不觉掺杂着忐忑,但没有移开眼神。 两人对视,季琛的目光宁静悠远,白琦的眼神炽热明亮。 「既然有这么个规矩,那我自然也应当遵守。」季琛摘下他的面具,玩笑道:「只是我既然摘了你的面具,那收一点小福利,不过分吧?」 在他登基前或者登基后,有许许多多的人陪着他,但他们都自觉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恪尽职守,维持着他们之间的君臣关系。 就连季韶,看见他的时候也会先规规矩矩行礼,亲近中也带着敬畏。 但白琦没有,他们总是有一份独一无二的亲近,没有过多的杂质。 就如同当时在冷宫的时候一般无二。 也只有他,在一直争取,朝他走近,极力向前。 在季琛心里,白琦眉宇间的清朗舒爽,足以胜过所有的风花雪月,温柔又信赖的眼神,让他觉得余生如此也不错,穿越而来,有这么一个人能和他并肩,也算是让季琛心满意足。 秦胜在两个时辰后再来找的季琛,向他汇报字体改革的初步成果以及目前出来的新稿,恰好撞见白琦重新戴上面具匆匆离去,只是步履有些蹒跚。 「他怎么了?」秦胜下意识问了一句。 认识许久,两人也有几分朋友情谊,所以私底下也会放松些。 季琛将面前的几本话本收起来,一脸高深莫测,「他给我念书,念得不好,我便罚他,逼着他喝了一碗温补的药而已。他嫌苦,才浪费了些时间。」 一碗药用得着喝这么久? 秦胜暗自腹诽几句,忍不住纠结一二,试探着问道:「当真要?」 他和季琛白琦也算是相识微末,如今见两人感情一天比一天好,他倒是有些担忧。 「嗯。」季琛坐直了身子,「现在还早,不急着说这些,不过既然决定了,总得努力一把。」 明君贤后,昏君庸臣,如果两人关系绑定,他亡国后被人唾骂,白琦指不定能被人指责为蓝颜祸水、祸国殃民,哪怕他想着混吃等死,也不得不开始为两人的未来做一些打算。 秦胜一面感觉有点激动,毕竟他还是第一次知晓这样的宫闱秘闻,一面又有几分感动,「我倒是不知,陛下如此信任于我,轻易将这件事情告知我。只是陛下,可曾想好未来要怎么收场?」 季琛也露出温柔的笑意,身子略微向前倾,玩笑道:「我当然要信任你,毕竟你可是未来的丞相,到时候还得你来收拾好这件事。你要是处理不好,朝臣意见太大,那我就只能和白琦私奔了。」 作为皇帝,解决问题的最简单方案,就是把事情交给臣子干。 秦胜:「……」 刚刚升起的感动之情瞬间灰飞烟灭。 他第无数次问自己,现在辞职跑路还来得及吗? 摸一把日渐稀疏的头髮,想想书房里越堆越高的公文,再看看面前不怎么靠谱的帝王,秦胜心如死灰。 两人简单交流完信息,季琛再开始问正事。 「楷书目前已经印制分发下去,先行刊印了整整六千册,再往其它的郡县也送去了一些,让他们自行刊印,字体和如今的文字有些改变,如果认真修习,大概一月左右也能熟练。」秦胜一一汇报导:「能有这么快的速度,还得感谢陛下把毕萱给安排过来,她倒是真的什么都懂一些,对着这些也能头头是道,我们进度加快不少。」 「开恩科的考试是一个半月之后对吧?」季琛忽然问道。 第121页 秦胜心里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硬着头皮道:「对,确实如此。」 季琛道:「那我来布置考题,应该不要紧吧?」 秦胜:「……」 他觉得很要紧。 奈何秦胜说的话不算数,季琛将人送走之后,一拍脑门,决定搞出一个新的操作来。 他要集结天下人的才智,干脆将越国未来会遇见的难题和如今的现状列出在纸上,再将各项数据缩小,等同于一个县镇的存储量,让考生来答题,如何在群雄争霸的年代保持该县镇的完整和独立。 等考生答完了,朝臣评选了,给出了意见,他再一一看过试卷,选出有用的几条建议来。 当然,季琛下意识忽略了,这样难的试卷,对考生可能造成的心理阴影。 说干就干,季琛开始列表格,首先梳理了一番国库目前拥有的金银,再翻阅资料,看了看目前越国的军队数目和武器数量,周围虎视眈眈的敌国有哪些,以及未来可能遇到的各项自然灾害以及受灾地区。 越是总结,季琛越觉得惨不忍睹,他写了整整五页纸,最后将笔一放,恢復成咸鱼姿势,躺平任嘲,「我怎么就不能当夏国的皇帝!」 除了在夏国便无法遇见白琦,其它方面,夏国完败越国。 人家夏国也就遇到了一次蝗虫而已,其余时间全部风调雨顺,国家也一度蒸蒸日上。 而越国呢,积贫积弱,坏事还能扎堆撞上,旱灾洪水瘟疫轮番上阵。 夏国的皇帝立志要一统天下,首先就要先碾压隔壁的越国,越国的皇帝就只能先拼命生存,不亡国就是最大的目标。 季琛忍不住想,要不把夏国皇帝干掉算了? 不过夏国皇室人还挺多的,大概他们会换一个皇室子弟,扶持他登上帝位。 「阿嚏!」此刻,被季琛惦记着的夏国皇帝正在皇宫里奋笔疾书,「阿弟,你千万不要冲动,并非杀掉越国皇帝就能迅速变换大局。没错,你所言有理,毕竟越国皇室人数稀少,宗室无能,但是据我观察,越国皇帝季琛心思深沉手段狠辣,你未必会是他的对手。越国的有志之士并不在少数,正所谓哀兵必胜,刺杀一举并不光明,这些力量凝聚在一起,反倒会对我等攻打越国造成巨大的阻碍。」 将内容写完,收好信纸,夏国皇帝叫来内侍,「快将这封信传给贤王,再三叮嘱他,叫他多多忍耐,本来这次我们派人过去,也不过是想知道一番越国的虚实,安全回来便可。」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秦佳树的指正: 明日黄花,比喻过时或无意义的事物。后多比喻已失去新闻价值的报导或已失去应时作用的事物。其实没有「昨日黄花」这个词,都是「明日黄花」的误用!「明日黄花」语出苏东坡的「相逢不用忙归去,明日黄花蝶也愁」。(以上内容摘自百度) 第48章 白商 小孩子才做选择 白琦先是顶着商南的身份出宫, 跟守候在外面的登闻楼众人打了个招唿,这才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赵翰林顿时挤了过来,急不可耐询问道:「商南, 陛下如何说?」 常言道, 伴君如伴虎, 再加上如今的陛下生性好杀人,爱抄家, 商南又看上去风度翩翩文弱无比, 他们怎么能不担心。 钱大人也带着自己的小团体,忍不住竖起耳朵,等待着白琦回答。 白琦不爱听任何人说季琛的坏话, 也不希望别人胡乱猜测,下意识解释道:「陛下对我自然是极好的。」 赵翰林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我就怕你惹陛下生气。对了, 你嘴巴怎么回事?是不是上火了,我看似乎有些肿。」 白琦浑身一僵, 「……是不小心被蚊子叮咬了一口,我身体有些弱,容易留疤,被蚊子一咬就痕迹重。」 赵翰林没有过多注意,掠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询问白琦, 陛下是如何接见的他。 钱大人的小团队里, 一个留着长鬍鬚的官员抚了抚鬍鬚, 扯过钱大人的袖子, 在他耳畔低声道:「大人, 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皇宫里,还是陛下所在的地方,哪里能有蚊子?若真是有,怕是宫女太监都得受到惩处。」 太医院的人早就开始准备驱蚊的香囊,燃烧的香料,以及各项物件,绝对不会让陛下受到蚊虫的干扰。太监宫女也会格外忙碌,四处清扫每一个死角,绝不留任何空隙。 而且,他们可不是那些读书读傻了的书生,江云坊的姑娘们和宣弥乡的公子们,他们都去过不少次,也有一亲芳泽。 众人暧昧交换了下视线,纷纷确认了猜测,更有甚至脑洞大开,「难怪陛下至今都没有册封任何的后宫,甚至连个伺候就寝的女官和宫女都没有。」 指不定陛下不爱红颜爱男颜呢? 钱大人也意识到了,不由拊掌大笑,「诸位,这可是我们的好机会。」 陛下喜欢商南是不是?那简单,他们找机会,慢慢给商南转换观点,让他亲近陛下,促成两人在一起,最好把人送到龙床上,帮助陛下实现他的心意,不就行了? 处理政务,他们或许不在行,但在如何挑动人心、如何把握人性这方面,他们才是彻头彻尾的行家。 何况,他看商南也没那么不情愿,现在还能对着别人笑出来,对陛下也没多少怨言,或许他们再稍微引导一下,这事就可以成了。 第122页 想到这里,钱大人的心思顿时火热,若是商南能够彻底得宠,那他们也算是商南的半个娘家人,想想承恩公宋家这些年得到的好处,他怎么能不激动。 钱大人感觉到了未来人生的巅峰就要到来,整个人精神百倍,「去,现在就开始安排,叫人去和那些百姓瞎聊,引导下他们的讨论,就说商南和陛下多么般配。」 想到这里,他更佩服自己的明智,之前他一路撒花配乐,把这事传扬的轰轰烈烈,倒是省略了前期的铺垫。 浑然不知钱大人又打着怎样的算盘,等忙完了这一边,白琦摘下面具,重新换上属于白琦的官服,通过地道,去了另一边。白琦深吸几口气,平復内心的波涛汹涌,去了自己的官署整理文书。 结果一路走来,他接收到无数惋惜又带着少量安慰的眼神。 就连他目前的上级,二品的督察院左督御史都对他态度格外和缓,还不忘安慰他,「时间长着呢,不必太着急于一时的光辉与耀眼,何况陛下早早与你相识,总有一份情谊在。」 就算将来真的输给商南,也不会太难过。 白琦一时语塞,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自己心头一梗,有些暗恼,「陛下也只不过召见了商南一次而已——」 这也算不得什么。 督察院左督御史沉默几秒,道:「你还不知道吧?陛下刚刚叫人去传旨,说商南文采斐然,以后每隔五日便入宫面圣一次,亲自为陛下讲学读书,特殊时间可以直接递交奏摺入宫。陛下还一路赏赐了不少东西,送他一座五进的宅院,这可是格外的体面。」 很多朝臣,包括他在内,除了在上朝的时候说几句话,瞧见皇帝一眼,偶尔被皇帝叫过去问话,平日里都不一定有资格和皇帝面对面交流,甚至非五品及以上的大臣,根本就没有上朝的资格。但商南居然以一个学子的身份做到了,甚至还拿到了这样的特权。 早在季琛还是端王的时候,秦胜便做了一段时间的皇子侍读,等到季琛登基以后,身份改变,秦胜便自动卸任,但这段时间的侍读身份还是给他带来了无数的好处。 如今也有不少人想要当帝师,蹭一些好处下来,奈何季琛完全不接话茬,再加上季琛下旨抄家灭族的时候太多,宗室里那些辈份上的爷爷叔伯都照砍不误,丝毫不手下留情,如今朝臣们也学乖了,一个两个的,轻易不开口。 可如今,商南虽然没有得到正式的官位,却也能够做皇帝侍读的工作,这怎么能不让外人羡慕! 别看左督御史在安慰白琦,实际上他心里也没底。陛下原本对白琦也算是不错,但这样明目张胆的恩宠,瞬间就让商南将白琦给比了下去。 白琦哑口无言,他刚好来了这里,属于商南的旨意便正好错过了,只是这个旨意,让他也愣住了。 季琛就,这么喜欢商南? 白琦心里有些没底,但他今天还有其它正事要做,所以干脆压下心头隐隐浮动的心思,叮嘱自己的同僚们不要胡说,一切自有陛下的旨意,他们照做便可。 等说完了话,他才出了门。 今日他要去见的,是过去在教坊司里,同为「罪臣后代」的一众熟人。 在先帝时期,不是没有敢于谏言的大臣,奈何这些不是被砍头就是被流放,后代也被没入教坊司,前途基本完蛋,才让以钱大人为首的一批善于揣摩上意的大臣冒头。 就连秦丞相,那段时间也小心谨慎,平日里基本很少说话,就怕哪一句话说错,害了全家人的性命。 如今,随着季琛给白琦翻案,大理寺那边就顺便调查了一番过去的案子,重新整理后递给了季琛,季琛也丝毫不给先帝留情面,大笔一圈,全部改判,有冤屈的一律安抚放人。但是,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復活,早已被抄没的家产也很难追回了,毕竟过去的帐本早已被销毁。 教坊司的人员缩水一批,京都也多了十几个贫穷的男女。 「好久都没看书了,好多东西我都忘记了,」一个男子不由苦笑,「以往去宫宴上表演,我都不乐意,如今好久没有吹笛子,我倒是有些手痒了。」 「我看你就是闲得慌。」粉衣女子不耐烦道:「有这样的机会,还不抓紧时间,我们的钱可不多了,你这次要是考不上,可得去干些活计。」 一行人吵吵嚷嚷,小院里分外有生活的气息。 白琦过来的时候,还带了一箱书,他对着众人拱手道:「诸位,好久不见。」 在过去,他们一直沉默,互相防备,也不敢轻易揭露自己的想法,如今离开了教坊司,共同的遭遇被一一揭开,大家的感情倒是突飞勐进。 「咦,白琦?」 「大忙人过来了,倒是让我们这里蓬荜生辉。」 「快喝茶。」 一群人纷纷忙碌起来,笑着招唿白琦坐下。 白琦也不由莞尔,「诸位,我来这里,是带了一些书,想要邀请你们参加一个半月后的考试。」 他们过去是教坊司的人,但曾经都家学渊博,只是空耗了十来年时间,但也没有人完全忘记自己的过去。 白琦认真道:「若是有什么问题,你们也可以随时来问我,大家共同探讨一二。」 科举问策方面,他自认不输于其他人。 粉衣少女眼前一亮,乐颠颠先举手,「白琦,陛下到底是对你更好,还是对商南更好?」 第123页 她想知道这个答案,真的很久了。 男子轻咳一声,假模假样训斥一句,「说什么呢?陛下当然是对白琦更好了,那个商南算什么。白琦,你放心,大家都是支持你的。」 白琦:「……」 笑容渐渐消失。 粉衣女子见此,小心翼翼问道:「难道?」 不会吧?商南真的要赢了? 白琦咬牙,不得不道:「陛下自然是对我更好,整个皇宫里无出其二。」 他本来还想隐瞒一段时间,没想着暴露陛下和他的关系,但是,他要是再不说,天底下人就都要知道,陛下更看重商南而不是他了! 哪怕商南是他的马甲,白琦也不想将陛下就这么让出去。 - 季琛等白琦走后,不免有些无聊,他已经将事情都处理完了,就干脆简单叫了两个人,自己去了茶馆,打算看一看百姓在聊些什么,想知道什么。 等到他走到了茶馆以后,季琛才发现,茶馆里的某个角落,气氛格外紧张。 两拨人努力对视,他们情绪激动,空气中火花四射。 秦舒见到这一幕,冷汗一滴滴冒出来,恨不得当场挖个墓地,把自己埋进去,然后填好土,假装自己已经去世。 事实上,一个半月后的考试固然振奋人心,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讲,还是太过高深了些,而关于夏国来使的事情,人至今还没到,他们也不大懂那些国家政治,而如今既然有了帝王的绯闻,顿时情绪一个比一个激动,注意力纷纷转移过来。 季琛饶有兴致挥手,示意他别惊扰众人,自己坐在一边听着。 「白琦,白琦!」 「商南,商南!」 双方各自吶喊,都有着自己的支持对象,还有人在旁边不断拱火。 倒是无人说陛下为什么要喜欢男人,就算是有人说了,也都被人压了下去。 季琛算是看出来了,他们就是闲得慌,目前就抓着这个新闻,互相争执着观点,随便闹腾着。 「这个商南到底怎么回事?懂不懂什么叫做尊重前辈,陛下可是早在未出宫前,就和白琦白大人相遇,情谊厚重。」 「没听说过后来居上这个词?白琦也不过是教坊司出身,商公子就不一样了,登闻楼魁首,也早早和陛下相遇,没少为陛下写诗,一片痴心再明显不过。」 「呵,白大人如今都住在皇宫里,和陛下相邻而居,真要论起来,白大人是明媒正娶进了家门,商南就一个外室,只能安置在外面。」 「素来都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再说了,陛下只是如今还没把商公子给接进宫里而已。到时候,陛下自然会将白琦给轰出宫。」 他们越说情绪越激动,甚至有人开始拍桌子。 秦舒脸色一黑,恨不得就地晕过去。 虽然放开了言论,但他真的没想到,言论会放开到这个地步,而且如今,位在风暴中央的正主就站在他们面前,听着他们争吵,还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而且,不论是在朝堂上唿声高涨的白琦,还是在文人中具有盛名的商南,甚至还有金銮殿的陛下,他都得罪不起…… 来来回回争吵数遍,他们的唿声越发高涨,见季琛站在一侧倾听,顿时有人凑了过来,「兄台,你说,到底陛下更倾心谁?」 季琛挑眉,撑着下巴玩笑道:「白琦和商南,我都觉得不错。陛下既然富有四海,那为什么不能两个人都收下?」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自然是都要。 妙啊! 这个回答,让周围的人眼睛一亮,不少人纷纷点头,「就是,陛下都没有后宫三千,同时进两个男人也不打紧。」 旁边有人迟疑问道:「那他们谁的地位更高,谁做大谁做小?」 「……」 才解决一个争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刚刚还快要握手言和的两派顿时重新拔刀相向,开始新一轮的争吵。 * 作者有话要说: 买股了买股了,选白琦还是商南(doge) 第49章 算卦 你放心去 眼见着两拨人再度开始争吵, 为自己想站的那对摇旗助威,季琛不由移开目光,看向一把的秦舒, 却见秦舒目光幽怨看着他。 季琛顿了顿, 「你有意见?」 秦舒瞬间清醒过来, 「没,没有。」 他只敢在心里默默支持一波商南, 毕竟季琛就在他面前站着。 「他们讨论多久了?」季琛实在是有些好奇。 秦舒支支吾吾, 低头看地,一句话都不敢说。 季琛忍不住扭头看他,「超过十天了?」 秦舒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僵硬着点头。 季琛判断道:「按照时间,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秦舒努力解释道:「一开始是一个路人不小心说错了, 说是陛下看上了商南,然后周围的人也跟着讨论起来, 茶馆里我阻止了几次,不允许他们讨论, 结果——」 「结果你越禁止,他们越想知道真相,越喜欢背地里讨论,最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再加上我召见了商南一次,气氛就更加不一般了。」季琛继续道。 人性本就是如此, 你越不让他做, 他就偏要这么做。就像《金瓶梅》, 一提起这是古代的禁书, 很多人就彻底精神起来了, 想要阅读一二,私底下更是广为流传。 第124页 秦舒:「……」 由于季琛说的太对了,他反而无话可说。 季琛摩挲着下巴,认真了几分,「不过他们说的也不完全是错误,我确实看上商南了。」 秦舒:「?」 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季琛在说什么,顿时心头一跳,双眼发亮。 见状,季琛挑眉,无情打破秦舒的幻想,悠悠道,「但是后续你就不用知道了。」 秦舒的眼神更加幽怨了。 茶馆里从来都是吃瓜第一线,作为接收了无数朝堂消息的瓜主,秦舒一贯是能把一个瓜一次性吃完的,然后将这个瓜分享给更多的猹。 但如今,他得知了这样的一个重要消息,却既不能分享出去,为自己崇拜的商南摇头吶喊,也不能晃着季琛的肩膀,让他把目前所有的情况都交代清楚。 欺负了一把傻孢子,季琛神清气爽回了宫,目光在一众大臣的名册上划过,最后随手点中了钦天监的监正,「去把这位桑奚桑大人给我请来。」 自然有太监应是,小心退了出去。 钦天监监正桑奚来御书房的时候,特意换了身衣裳,他不是觉得自己只需和往日上朝时一样便够了,而是怀着和上坟时一样的心情,步履沉重来了这里,叩见帝王。 来之前,他先復盘了一下自己过去做的「好事」。 嗯,二十三年前,他先是『算出』宋皇后天生凤命,于是先帝顺势废了乔皇后;然后二十一年前,季琛出生,他又『算出』如今的陛下季琛生辰八字不吉,对皇后和太子不利,季琛就被扔进了冷宫;十八年前,季培出生,他再次出山,季培进了皇觉寺;十四年前,公主季韶出生,也进了冷宫。 而如今,只有季琛的生辰八字对皇后和太子不利这一点,是最准的,至少宋皇后被迫出家,太子去世,而季琛笑到了最后,还拉扯了弟弟妹妹一把。 ……可问题在于,这些最后的赢家,他全都得罪了一遍。 先帝叫他算,他能说不吗?即使那些东西都不是他想算出来的,那也没办法,谁叫他活得久,至今还没能下岗,他乞骸骨的摺子递了三次,一直被扣下,陛下根本就不批。 钦天监监正桑奚规规矩矩行了礼,安安分分站在那,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季琛懒洋洋打量他一眼,嗯,据说这人六十岁了,长鬍子飘飘,整个人看上去仙风道骨,倒是别有韵味,难怪先帝一直没想过换一个监正。 季琛亲切道:「听说桑大人算卦倒是不错。」 钦天监监正桑奚闻言,扑通一声跪下了,悽厉叫道:「陛下,老臣实力差劲,以往都是被迫胡说的,臣算卦的水平实在是羞于见人,根本就上不得台面。」 完了,是不是要找他算帐了? 季琛:「?」 季琛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消失,寒着脸道:「你闭嘴,朕说你行你就行,要是做不好,你就等着脑袋搬家吧。」 给先帝算的时候就那么踊跃,到他了就跟见了鬼一样恨不得转头就跑,这像话吗! 钦天监监正桑奚强忍着眼泪,「是,陛下说的是,请陛下吩咐。」 果然,这才是陛下的真面目。 季琛信口胡说,「你夜观星象,发现今年九月越国北方要出现大面积干旱,尤其是京都附近。」 钦天监监正桑奚一下子愣了,脸色茫然,「啊?」 这,这,他以前只算过什么个人命格啊。 国家大事,他哪里敢瞎说。说错了一句,他的命就别想要了。 季琛继续道:「然后你继续观察星象,最后发现,明年六月,还会有洪涝,紧接着洪涝的还有瘟疫,最近两年都不会怎么太平。」 钦天监监正桑奚努力记下,听完内容,他的脸色渐渐呆滞,哆嗦着嘴唇。 季琛道:「朕不管你找什么理由,用什么藉口,总之,你立刻去写奏摺,明天大朝会就呈上来,然后再算几卦,把卦象也给提前布置好,必须让群臣信服。别人有问题,我就只找你,解决不好一切责任你承担。」 钦天监监正桑奚含泪点头,这要是做不好,是不是脑袋就要没了?当然,要是他做好了,是不是这事完了,陛下就会放过他以前做的那些事? 季琛也不理解面前的人为什么又哭又笑,最后还对他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他一头雾水看着人行礼下去,决定还是找人盯一下,确保这个监正足够给力。 翌日,大朝会上,钦天监监正桑奚深吸一口气,大声道:「陛下,臣有事禀告。」 秦丞相身体抱恙了好几天,今日朝会难得出席,他看见桑奚站出来,不由皱眉,但也没有阻止。 钦天监监正桑奚拿出了一大堆烧出裂痕的龟甲,占卜的文书,以及自己观察到的星象图纸,大声道:「陛下,臣昨日夜观星象,发现荧惑之星左移,怕是越国会有大事发生啊。」 旁边有个老臣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同朝为官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啊。 钦天监监正桑奚顾不得其它,拿出毕生的演技,撕心裂肺喊道:「陛下,今年九月,越国将迎来大面积干旱;明年六月,越国迎来洪涝,堤坝塌陷;洪涝之后,便是瘟疫,接下来的时间,怕是国无宁日啊。」 秦丞相脸色一沉,「桑大人,慎言!」 第125页 他年纪大了,最不想听见的便是其他人说越国不安宁或者哪里不好。 季琛精神一振,「秦相不必紧张,桑大人,你继续。」 钦天监监正桑奚双眼含泪,难道他就想说这些吗? 昨夜他一宿没睡,拉着自己的徒弟和子孙疯狂画卦象图努力烧龟壳,伪造痕迹,就是为了今天的表演能够完美无缺。 他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内容再详细讲述一遍,小太监也迅速接过那一堆纸张,桑奚拱手道:「是与不赧蒶是,请诸位同僚与我共同一观,诸位都学过《周易》,对这些想必也不陌生。」 小太监低头将纸张发放下去,任由朝臣互相传阅。 秦丞相狐疑瞧他一眼,拿起一个卦象图细细查看,越看越是眉头皱紧,惊疑不定看着钦天监监正桑奚。 仔细打量,秦丞相才发现钦天监监正桑奚双眼通红(一宿没睡觉熬出来的),面色憔悴,神情紧张看着陛下,仿佛在为国为民忧心不已。 他还有这本事和这份心? 秦丞相都开始怀疑,自己以前对桑奚的判定,是不是太过主观了些。 底下的大臣们开始交头接耳,互相商量。 他们既怀疑不信,又有些担忧恐惧,害怕此事成真。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越国实力大大受损,而且夏国的使者团就要来了,夏国对越国虎视眈眈已久。 越国是他们的根基,越国完蛋了,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钦天监监正桑奚情绪激动、慷慨激昂,「臣又算了一卦,这才发现,这都是因为先帝在位时期杀害忠良太多,陛下身边缺少文曲武曲之星相伴,这才引发此事。」 这句话是他自己加的,毕竟这些锅要找人背,他不敢找陛下来抗,只能把锅先牢牢实实扣在先帝的头上。 季琛撑着下巴,「朕观这些图纸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正所谓如今灾难尚未到来,不如先安排下去,翰林院先以先帝的名义写些罪己诏,时刻准备好,再就是桑大人所言之事,我想着,其它不论,我们先把最近的旱灾给解决了。」 嗯,真要算起来,也就一个月。 做点别的不够,但提前将粮食准备好,安放在受灾区域,倒是够了。 毕竟古代交通不便,真的等问题发生了再走流程,送粮食,等到地方的时候,一小半的人都已经饿死了。 季琛继续道:「朕观百夷族的打井和水车之法不错,倒是觉得可以一用,打算派人出使一趟,若是诸位大臣有意愿,可以来找朕商议此事。」 真要说起来,灾难的顺序是:旱灾-洪涝-瘟疫-旱灾…… 所以说,井慢慢打,水车一点点安装好,先把技术搞到手,总归是可以用上的。 「陛下,」说到这里,秦胜忽然站了出来,拱手道:「臣愿往。臣所负责的楷书修订一事已完善,如今只需最后的收尾,臣不在也不影响进度。」 离秦丞相最近的户部尚书瞪大了眼,低声对着旁边的秦丞相道:「百夷族好像是在岭南吧?那地方穷山恶水,还有瘴气毒蛇,实在是环境险恶。」 他用眼神努力暗示,要不还是别去了? 秦丞相看了秦胜几秒,沉声道:「臣厚颜举荐吾子秦胜前往。他官位合适,如今也算是有所歷练,倒是可以承担重任。」 这条路或许艰辛,但既然是他选择的路,那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该为他感到骄傲。 季琛却忽然安静下来。 小说里,秦胜被季瀚贬去了岭南,然后音书俱断,回到京都时秦家已经烟消云散,所有的亲人都已去世,性情因此大变。 命运的齿轮似乎在此时悄然转动,秦胜终于走上了小说里的道路,但一切似乎又不同了。 「好,」季琛停顿了一下,承诺道:「你放心去。」 京都有我。 就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秦胜大喜,「谢陛下。」 此刻的他意气风发,不同于小说里的颓废焦躁。他相信自己的一路必将顺利,也会带回百夷族的信息,给越国解除危难。 第50章 传信 一群土包子 既然要出使, 季琛自然就给秦胜顺理成章升到了四品,将他嘉奖一番,话语中也不免鼓励几句, 并且给了他足够的权力, 让他挑选副使以及其他随行的官员, 还准备了一小队人马,叫人护送秦胜一路前往。 等过几天, 季琛还准备送一些药物给秦丞相, 叫太医多去几趟秦府。 等下了朝,季琛一走,金銮殿上就彻底炸锅, 一群人团团围住正在朝外熘的桑奚,不让他走。 桑奚额头的冷汗一滴滴掉落下来, 色厉内荏道:「你们想干什么?这可是金銮殿,周围的宫人可不少, 你们再闹,我可就叫人了!」 素来和秦丞相一条心的户部尚书童楠嫌弃瞧他几眼, 撇嘴不屑道:「白瞎了这一副皮囊,你刚刚不是挺能说?现在怎么又闭嘴了?别人或许会信了你的话,我倒是不信,你还能夜观星象,一直看到明年会出现什么灾害?」 周围隐隐有人发出笑声。 桑奚梗着脖子,「你懂什么?我说这些, 都是因为天意, 是天意!我说的都是实话, 信不信随便你们, 那卦象千真万确, 我没撒谎,而且陛下都信了,也直接安排了人。」 不说还好,这话一说出来,更多的人笑出了声,忍不住窃窃私语。 第126页 「别了吧,我看陛下只是有备无患而已,别把自己看得这么高。」 「钦天监的职责,你以前也没怎么做好,如今怎么忽然想着跳出来?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闹出什么么蛾子来,大家可都会牢牢盯着你。」 一群大臣看着桑奚的眼神都有些微妙,甚至隐隐透着敌意。 说白了,如今留在朝堂里面的,大多都是朝着季琛靠拢的,便是有私心,也只是希望能够自己挣得高位,或者是拉扯一把自己的六亲眷属,赢得党争。 但绝对没有人,想要换个皇帝。毕竟季琛现在也没有子嗣,要是他被这个钦天监监正给霍霍了,他们能换谁去! 秦丞相一开始也有些暗恼桑奚信口胡说,如今听他说是天意如此,倒是忍不住思考,这个天,是指老天,还是指……陛下? 秦胜有些坐不住,他跟秦丞相打了个招唿,就准备离开。 桑奚连忙大叫,「小秦大人,秦胜,这回老夫提出了此事,你是主使,我们也算是有缘,不如你替我解解围。」 秦胜已经大步跨了出去,「他们不会把你真的怎么样的。」 秦胜对如今的陛下格外自信,在皇宫里更是感觉无比安全。 不论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还是一路的身份验证,都说明了皇宫的秩序井井有条,而如今,这样的秩序也将在京都一点点铺开。 他理所当然将桑奚抛在了脑后,自己先是回了官署,点了一批熟悉的人,然后写成摺子,亲自递到了季琛的手里,季琛批准之后,还不忘提醒他,「给你准备个太医带上吧?太医院院正的水平其实不错,你带上吧,怕你路上出点什么事情,以防万一。」 秦胜回想了一下太医院院正花白的鬍子,还是拒绝了季琛的好意,「他年纪大了,我怕他没办法出使,走到一半就受不住。」 他们病了,可以找太医看诊,那太医要是倒下了,他们可没本事把人救回来。 这倒也是。 季琛扶额,「那干脆你自己挑吧,随你选。」 反正他也没怎么叫过太医,也不太清楚他们的水平,也就和尤涵聊过几句话而已。 得了命令,秦胜兴沖冲去了太医院,直接去找了他熟悉的那位医女尤涵,「我要去出使岭南的百夷族,你可能抽出空闲来,一同前往?那里瘴气深厚,毒蛇蚁兽数目也不在少数。」 别的太医他信不过,只有尤涵足够宅心仁厚,是他的首选。 秦胜也不是空手邀请尤涵,他拿出足够的诚意,「前些日子我从家里翻来了几本医书,瞧着都有几分破损了,瞧着像是一些流传许久的书,横竖我留着也无用,今日来找你,便是想着把这几本医书赠予给你。」 尤涵一听到岭南,便已经有些心动,如今再听见有医术,她搁下笔,目光灼灼,道:「好。不过路上,你们要陪我採药。」 等送走了秦胜,尤涵整理自己的纸张,再拿出药箱来,去了太医院的药房,亲自盘点自己需要带多少的药物过去,结果还没忙多久,就见一个穿着五品官服留着花白鬍鬚的人走了进来。 桑奚捂着嘴角,忍不住龇牙咧嘴,不停抽气,看见尤涵,他连忙道:「劳烦太医给我拿一瓶跌打药,我胳膊也青紫了几块。」 尤涵:「……」 她冷淡拿了药,递过去,提醒道:「一天用三次。」 桑奚连忙道谢,他临走之前忽然想起什么,强调道:「其实我是一脚踩空了,不小心摔出来的,不是被人打了。」 都怪那些人,一直拦着他,不放他走,结果他想跑出去,一不小心就踩空了一个台阶,然后就摔成了这样。 尤涵:「……我知道了。」 现在当官也不容易。 还一不小心,就又被人打的危险。 秦胜的队伍离开的时候,几乎算是悄无声息,他不爱张扬,更注重实际,季琛倒是偷偷来送人,「等你回京的时候,再给你庆祝。」 秦胜自信道:「好,等我的好消息。」 没有经歷狂风暴雨的他如今风采依旧,对着这个世界充满征服欲和冒险欲,也对未来的人生充满憧憬。 最近,鸽子又重新投入了季琛的怀抱,不知道是因为在外面玩够了,还是因为尤涵离开了。 见鸽子有些无聊,季琛一把捞起它,温声道:「你想不想尤太医?」 他不免抱了抱,感觉鸽子体重依旧,一身羽毛依旧膨胀,圆滚滚的肚子很有让人戳一戳的欲望。 鸽子点头,「咕。」 季琛点了点桌面的纸张,笑容依旧,「这是尤太医专门给你留下的东西,你快过来看看。」 鸽子从季琛怀里探出脑袋,歪着圆圆的脑袋,绿豆眼忍不住往纸张上瞥。 季琛念道:「上面写的是,如何在二十天内,让鸽子减轻体重并加强锻鍊。」 尤涵真的不会写那些传统的公文,也不注重格式,所以她用简练的语言表达了自己的中心思想,然后就是接下来的方案,以及饮食中要注意的地方。 「咕咕咕!」鸽子惊叫一声,昂起脑袋,拍拍翅膀,刚想飞出去,就被季琛捏住了尾羽,又被他拖到了怀里。 季琛温柔抚摸鸽子的羽毛,道:「既然你那么喜欢她,可别辜负她的好意。」 季琛翻阅着话本,拿起笔抄了一句话,把纸条卷好,然后放在鸽子的腿根处,「好歹你也是信鸽,可别给鸽子丢脸,这封信也不重,你去给白琦送过去。」 第127页 鸽子扬了扬翅膀,傲娇扭头,又被季琛哄了两句,这才慢吞吞蹭了季琛的掌心,然后张开翅膀,从窗户飞了出去。 在外面奔波一圈之后,鸽子的飞行明显更加流畅迅速,它穿过宫阙和人来人往的街道,飞向白琦应该在的官署。 督察院的衙门里,一个小吏听见身边的同僚大喊大叫,「快看,这是什么!」 小吏不耐烦抬头,刚想嘲讽几句就瞪大了眼,「这是鸽子?」 问题不在于这是鸽子,而在于当今陛下也养了一只鸽子,而且陛下的鸽子颇具灵性,身姿优美体型壮硕,格外醒目…… 咳,面前这只鸽子,也挺醒目的。这么大的,也不多见了。 小吏和身边的同僚面面相觑,「那我们怎么办?捉住它,把它交给长官?」 「咕咕咕。」鸽子蹦蹦跳跳避开两人,催促叫了几声,轻轻啄门。 白琦出来开门,看见鸽子时不由一愣,嘴角忍不住翘起,「他让你来的?」 鸽子抬起右腿,示意白琦看它腿上绑着的小竹筒。 白琦一把抱起鸽子,眉宇温和不少,当着下属的面重新关上门。 小吏和身边的同僚目瞪口呆。 小吏艰难咽了口唾沫,「那好像是陛下的鸽子?听说只对陛下一个人亲近。」 身边的同僚附和道:「但是鸽子也很亲近白大人。」 两人无声对视,仿佛已经看穿一切真相。 小吏深吸一口气,「我就说,商南根本比不过白大人。」 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唯有真正的将一个人放在心上,时不时提起,才是真的感情。 不过,他们两人也没高兴几天。 第二日,季琛就当众邀约商南来赏花,还玩笑般叫他作诗,愣是让他表演了一番七步成诗,夸赞他的才华。 第三日,白琦又收到了鸽子传来的信件。 第四日,季琛邀约商南来赏月,两人趁夜兴谈,季琛还让商南来宫廷里留宿了一夜,据说灯火彻夜未熄。 …… 小吏原本还对白琦充满自信,认为他们督察院的白大人绝对是在陛下心里位列首位,结果就被陛下的行为给伤透了心。 小吏面无表情,见着同僚兴沖沖走过来,冷漠道:「今天是双数,陛下会邀请商南去玩,根本就不搭理我们白大人。」 他计算出了规律,单数的时候,陛下就会给白大人传信,一天有时候四五封信,鸽子来回飞,双数的时候,陛下就去邀请商南四处游玩或者谈心,毫不掩饰自己的动作。 这两人一单一双,算是打平,陛下就像是翻牌子一样,将时间分配妥当,根本就没有表示对白大人的偏爱。 而且,传信的时候都是私底下传信,但陛下邀请商南却是大张旗鼓,如今商南的气焰大盛,周围的人都格外看好他。 每当双数日子的时候,白大人也会难过,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不许其他人吵他。 同僚一愣,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是想告诉你,夏国的使者来了,现在刚刚走到城门口,被城卫给拦住了。」 城门口,夏晔心中怒火高涨,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结果又被人给拦住了,还没能进城。 周围的百姓还都张望着脑袋,看着他们的异域服装,仿佛在看稀奇人物,又像是在看耍猴戏的。 他想着这一路上自己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再看看京郊破败衰落、地广人稀,根本比不上夏国半分繁华,不由讽刺道:「一群土包子。」 季韶将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叫人开门,百无聊奈在那等着。 夏晔愤愤不平,端起了架子,道:「你们越国人怎么回事?本王好歹也算是贵客,你们为什么不派大臣出来迎接本王?」 季韶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你也不想想,我们按照行程,三天前就该到了,结果三天前他们在城门守了许久,没接到人,当然就回去了,不然还大热天的,天天在这等?」 「天天在这等着我来又怎么了?」夏晔道:「我是夏国的贤王,是夏国的来使,你们就这么对我?这也太敷衍了。」 季韶一脸怀疑看着他,指着自己,「我好歹也是越国唯一的公主,当今陛下的亲妹妹,我陪着你一路前来,这诚意还不够?」 夏晔怒目而视,就季韶这样,哪里有半分的诚意可言? 季韶不和他废话,现在都是黄昏时刻了,再不走留在这里餵蚊子吗! 见季韶要走,夏晔连忙跟上,「你等等——」 他刚想说什么,走近城门一看,不由傻眼。 只见中央集市人来人往,街区道路开阔,一件件泥砖屋排列整齐,百姓们精神面貌完全不同,大多数人都穿着完好的衣裳,互相说笑。 他们不是夏晔所想像的面黄肌瘦,也没有人愤世嫉俗。 街道的尽头是一个占地面积颇大的茶馆,里里外外都坐满了百姓,其中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站在台上,朗声诵读着自己的国家政策,教导百姓开启明智。 下面的人俱都认真聆听,便是三岁的顽童也安安静静坐好,等他讲完,再七嘴八舌开始询问。 远处的酒楼装饰一新,对面的赌坊人来人往,公子哥和姑娘们穿上自己喜欢的服饰,大大方方走在街头,这里的治安自然是格外良好,下了大力气整顿。放眼望去,京都格外繁华,甚至比夏国国还要奢靡几分。 第128页 甚至在百姓的居住院落方面,京都还要略胜一筹。 夏晔一路走,一路心惊,还有一部分区域的位置空着,也不知道要修建些什么东西。 就连夏晔都是如此,夏国的使者团也格外震惊不已,他们望着这里,又心动又凝重,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呵,一群土包子!」季韶满脸高傲,嘲讽了一句。 「你!」夏晔收回眼神,也收回对越国京都的那一丝惊嘆,他霍然望向季韶,整个人愤怒不已。 季韶骑在马上,低头看向坐在马车里的夏晔,将将接近十五的她如今身姿挺拔,神采飞扬,「你说过的话,我如今一句一句还给你!」 这是她陪着二哥以及一众伙伴亲自建造出的京都,容不得任何人侮辱。 第51章 忘了 算了,就这样吧 秦丞相收到「公主回京」这一消息时, 正在花园里和秦夫人散步,秦夫人抱着怀里的猫,一口一句小乖乖, 眼神都不往旁边撇。 秦丞相刚捏了猫爪一把, 就听见管事大步走过来, 「相爷,公主回京了, 夏国使者团也来了。」 「喵呜~」白猫往秦夫人怀里躲了躲, 秦夫人抬眸,「你先去忙吧。只是老爷,你可别忘了, 太医虽说您可以多活个八九年,可那也得好好休养才行。」 秦丞相闻言一怔, 不由讪讪一笑,丢掉今晚准备熬一整夜, 连夜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的念头,「好, 我把这件事处理完就回来。」 等到夏国使者团走到京都中央地区的时候,已是戌时三刻,秦丞相亲自出面,将人安排妥当,叫他们住进了驿站,然后听了官吏转述夏国王爷夏晔的一大堆意见, 比如说嫌弃被子不够软床榻不够高驿站没有热水后, 他先将人安抚一二, 说是待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转头去了皇宫, 打算先去询问陛下的意见,看要不要拨几个人过去伺候,提高他们的待遇。 秦丞相平日里事情也多,最近还被迫修养许久,他倒是也忘记了,驿站有整整三四十年,没有接待过外国的使者。平日里官员也会剋扣些油水,倒也真没几个人会关注这些。 等进了皇宫,秦丞相被宫人请到侧殿喝茶,辛太监出面解释道:「陛下早早就睡了,已经熄灯了有半个时辰。」 秦丞相看了一眼更漏,他一通忙碌,如今已经是亥时,大多数人确实都已经歇下了。 季琛没让秦丞相等久,很快就出来了,他和秦丞相也没废话,秦丞相简略讲了讲夏国使者团进京的事情,然后目光投向季琛的衣领,等着他发表意见。 季琛没能忍住,打了个哈欠,颇有些困顿不已,「不是住下了?那就这样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秦丞相目光一凝,「那他们要怎么对待?」 「就先住下吧,」季琛嘆了一口气,「之前倒是有想法,现在又感觉那个不大合适,算了,放着吧,等朕想好了再说。」 「那陛下打算将他们搁置多久?」秦丞相埋头思索,感觉先把人晾一晾似乎也可以,那个夏国王爷的气焰太嚣张了些,灭一灭更好。 季琛懒洋洋道:「不知道,看心情吧。」 说到这里,季琛忽然精神了一点,内心乱七八糟的想法蠢蠢欲动,问秦丞相,「他们放了我多久的鸽子?」 秦丞相:「……」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白琦披着衣服,匆忙从寝宫出来,径直看向季琛,关切询问,「怎么了?可是外面有什么事情?」 季琛随口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们回去睡吧。」 白琦这才注意到秦丞相也在,不由微窘,打了个招唿,将衣服的扣子扣好。 秦丞相眨眼,眼睛不由在白琦和寝宫方向来迴转动,抚着鬍鬚的手一个用力,拽下来两根。 白琦从陛下的寝宫里走了出来,还披着衣裳…… 陛下说我们回去睡吧…… 睡…… 秦丞相脸色微变,迅速找了个理由撤退。 走下皇宫台阶的时候,他踉跄了一步,旁边的侍从小心扶着他,周围的太监举着宫灯努力照亮,他们纷纷道:「相爷小心。」 秦丞相深沉嘆了一口气,「老夫一直很小心。」 奈何有些秘密,即使你不想知道,它也能撞到你面前来,打你个措手不及。 等秦丞相走远了,季琛玩笑着牵起白琦的手,「看来秦相发现了。」 白琦有些懊恼,「你怎么不阻止我?万一秦相说出去——」 「那岂不是更好?」季琛无所谓自己的绯闻对象是白琦,自然也就无所畏惧,「我还打算着,总有一天,要能光明正大带着你出现在人前。」 白琦和他十指相扣,温声道:「现在就很好了。」 他追求的只是能长久相处,其余的问题已被他抛掷脑后,他不想那些东西成为季琛和他之间的阻碍。 人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 他要季琛对他真心相待,也愿意压上后世的所有清誉,接受当世人的批判指责,甚至,他宁愿两人的关系永远不必暴露。 帝王的威严,不应该因为他受到损伤。 季琛没有多说,只是摩挲着白琦的指尖,眼中的思绪有几分深沉,「再等等吧。」 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把白琦推到明面上来。 现在强行推,只会让他被群起而攻之。 第129页 简单交流几句,两人重新回了寝宫,躺在了一张床上。 这是季琛所提出来的,两人慢慢熟悉的过程,先睡在一起,住在一起,慢慢将对方交融进自己的生活。 「明天见。」白琦鼓起勇气,轻轻在季琛的唇角上映了一下,然后拿起被子捲住自己,硬生生将自己捲成一个春卷模样。 季琛:「……」 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跑了,顿时气笑了,干脆一把将被子和人一起抱住,不许他真的躲开,「行,明天见。」 子时时刻,秦家主院里,等秦丞相躺到床上的时候,他又开始扶着自己的鬍鬚,皱眉沉思,「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秦夫人翻了个身,「再不睡,都快要子时了,忘了就忘了吧,横竖能被忘记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驿站里,夏晔打了个喷嚏,依旧站在院子里等待,等着越国的官员来给他一个交代,给他换上更好的住宅。 「王爷,不如我们先将就一晚吧。」一旁的夏国大臣苦苦劝道。 夏晔再次打了个喷嚏,「不,本王就要站在这里,这样才能让他们意识到,他们亏待了我们。那个越国丞相说了,他马上进宫汇报给越国的皇帝。」 夏国大臣看了看远处,只觉一片漆黑,今夜天气不好,月亮早早躲在了云层中,周围看不见丝毫光亮,只有可怜的蜡烛在风中摇曳,闪烁出微弱的光芒。 夏国大臣迟疑着问道:「可是,王爷,我瞧着他们都睡着了,真的还会过来吗?」 夏晔秉承着最后的倔强,「对,肯定会来的。他们不来,我就不进屋!」 * 作者有话要说: 夏国大臣:王爷,我们等待越国的皇帝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夏晔:他后悔了吗?知道自己错了吗? 夏国大臣:越国皇帝已经抱着白大人睡着了。 夏晔:¥*&……(此处输出无数脏话) 最近比较忙,今天比较短小,望见谅 第52章 草书 俺是来表演胸口碎大石的 第二天, 季琛才起来没多久,刚用完早膳,就听见宫人回禀, 驿站的夏国使臣五百余人里, 病倒了二十来个, 那个夏国的贤王最为病重,已经起不来了。 季琛:「?」 饶是季琛怎么想, 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没用。才一夜就倒下二十多个人, 据说这些人还大多都是官居要职,不是普通的侍卫。 出使的使臣不是都应该选身体好的人吗?这些人也太差劲了。 季琛几乎要自信心膨胀,这些人的身体素质连他养的鸽子都比不过, 毕竟他养的鸽子都能精神抖擞,在边疆和京城之间飞个来回。 季琛想起什么, 忽然一愣,「你们夏国不是来了七百多人?怎么忽然就只剩下五百了。」 其中一个身体还算健康的使臣姓冯, 冯使臣忍不住磨牙,「虽然我国精心挑选了七百余人前来, 但抵达越国京都的确实只有五百六十人,因为他们一路遭遇了许多天灾人祸,最终折损在了路上。」 旁边的陈使臣的表情管理更加到位,面上倒是平静,只是心里也忍不住腹诽。 来自环境的天灾,来自越国的人祸。 毒蛇, 人数减一, 勐兽, 人数减一, 船在湖里翻了, 人数再减一…… 最后,就只剩下这么点了。 季琛终于认真了几分,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我们越国境内现在就有了天灾人祸?」 按理说,旱灾不是还没开始吗? 冯使臣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季琛,简直怀疑他是在故意算计他们夏国人,「那您认为,贵国的官路如何。」 季琛有几分不确定,,「应该还不错?」 反正他是皇帝,一路出行都会有人驾马车,外面的人怎么辛苦,有没有在他出行前特意去铺稻草或者清理路面,他也不可能完全看见,至于京都内部的路,不是他自夸,他已经在宁文筝修建村庄的时候,顺便让她把路也平了一次,重新规划了道路布局,现在可以并驾通过六辆大马车。 这样的道路,在现代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在古代,这些路绝对算是宽敞整齐,让人大为震惊。 冯使臣:「……」 他深深唿吸一次,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忍住,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要不是他调查了好几次,发现官道确实是常年没修整,周围的地形确实如此,他都要怀疑,越国是不是故意用这种手段来使他们减员。 陈使臣低头,压下自己眼中的不满,努力将话题转正,「恳请越国皇帝赐药赐医,助我家王爷恢復健康,也好保证和谈顺利。」 这是请求还是威胁? 季琛挑眉,勾起了嘴角,「可以啊。」 至于他们要求的换个好位置,季琛只能遗憾表示,既然他们的王爷还生了病,那还是不要随便移动比较好,就在驿站躺着吧。 一刻钟后,夏国王爷夏晔躺在驿站的屋子里,惊恐看着面前比筷子还粗的银针,险些从床上蹦起来,大喊道:「本王说不可以!」 这么一大根针朝他扎下来,这是想治病还是谋杀? 要不是他们夏国的巫医折在了路上,他才不会去让人找越国借太医。 太医院院正顿时不悦,他捏着针的手晃了下,顿时让夏晔继续往后躲。 第130页 他不满道:「本官是太医院的院正,从事行医问诊四十年有余,医术不敢说是举世无双,但诊治这样的小毛病也算是绰绰有余,给王爷扎几针,自然能让王爷更快恢復过来。」 虽然他有些诧异陛下让他动手,但他敢保证,绝对不会把人扎死,最多也就扎个半死不活而已。 夏晔防备看着他,叫来小厮挡在他面前,「别以为我就当真不懂你们夏国的医术,我是听说过针灸,但外面的大夫都是拿细如毫毛的银针,可不像你这样。」 他们夏国都讲究巫术,巫医一体,生病之后都要祈福,还要熬药治疗,和越国这边差距倒是挺大,所以夏晔也格外不信任越国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太医院院正说到这里,格外自信,「那些乡野村夫,怎么能和我媲美。」 陈使臣见状,干脆拽了拽太医院院正的袖子,「不如这样,您干脆给我家王爷开个药方,我们自己抓药就行,慢慢吃药恢復。」 他也有几分自信,自己也学过少量的巫医知识,虽说越国和夏国差异大,但好歹也可以稍微判断一下。 夏晔也想到了这一点,看着陈使臣的眼神都温和了几分,「不错,本王也是如此考量。」 太医院院正遗憾收起银针,拿起毛笔,笔走龙蛇,飞快落字。 稍过片刻,他便放下笔,认真叮嘱道:「一天三次,一次煎一副药,大概三四天就没事了,中间不能停药,必须喝到身体完好位置。」 陈使臣派人送走了太医院院正,然后迫不及待拿起了纸张,表情从自信满满变为迷惑茫然,脖子不断往前伸,眼珠子快贴上去,忍不住用自己夏国家乡的方言喃喃道:「这写的都是些啥玩意儿?」 他能作为使臣被选出来,当然是因为他对越国的文字比较熟练,再加上朝务也不错,只是,他看着面前的纸张,愣是看不懂这封草书是写了什么内容。 旁边的冯使臣不耐烦了,抢过纸张,一眼看去,也跟着傻眼。他轻咳一声,忍不住揣摩一二,「写的还挺龙飞凤舞,就是认不清。难道越国的医师,就是靠着这一手字,保住自己开的方子?难怪越国没几本上好的医书。」 夏晔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头疼不已,「……你去想办法,先抓药试试。」 陈使臣狠狠点头,「是,只等王爷身体恢復,一切再从长商议。」 出于保险起见,陈使臣先是悄悄脱去自己的服装,换上一个越国本地的服装,趁着人员不备跑出驿站,几次变换位置和服饰,去了一家医馆,焦急问坐堂的医师,「能不能替我看看这方子?我看不清上面的字。」 坐堂的医师接过方子,忍不住点头,然后一拍巴掌,「这方子是治风寒感冒的,看来病人体内还有一点湿热,开的当真是妙啊,妙极了!」 陈使臣松了一口气,病症能对上,里面没被掺毒药就好。 医师盯着方子上写的「黄连二两」四个字,同情看了陈使臣一眼,「就是这药有点苦,不过见效应该很快,大概三天就能好。」 陈使臣眉开眼笑,「不妨事,我家主子最能吃苦,绝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人。」 为求保险,陈使臣又跑了好几家医馆,都得到了差不多的回覆,才又另外选了一家去抓药,然后又躲回驿站,熬好了药,送到了夏晔床前。 夏晔漫不经心喝了一口药,刚入口就一下子喷了出来,少量的药汁还直接呛进了喉咙里,让他不停咳嗽。 陈使臣还没有意识到危险,他催促道:「王爷,这药只是苦了些,但那些医师都说好,想必还是有效果的,不如您一口饮完吧。」 夏晔的脸色微微扭曲,朝着陈使臣投来死亡凝视,「……不如你来饮一口试试。」 自从跟越国皇帝远远打了一轮交道却惨败之后,夏晔就安静了下来,开始暗戳戳想,自己到底要如何翻盘。 夏晔望着窗外,慷慨激昂道:「皇兄给我的任务,是希望我能试探出越国的虚实,考虑攻打越国的最佳时机,究竟是如今还是三年后。我们也——阿嚏。」 话还没说完,夏晔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正在此时,陈使臣就小跑着进来了,满脸兴奋,「王爷,我们联繫上盖世会剩下的人了。」 夏晔冷笑一声,「盖世会首领就是个蠢货,本王给了他那么多银两,还给了他那么多装备,结果他却连个水花都没能扑起来,就被皇帝那边的卧底给干掉了,没用的东西。」 陈使臣这段日子是在将功赎罪,所以格外主动,他不肯错过任何一个机会,「那个卧底已经离开了,如今盖世会遗留的人都和越国皇帝有仇,他们现在的首领孔武有力,愿意为夏国效力,早就想来拜见王爷了。臣想着,便是千金买马骨,也应该让其他人瞧瞧,我们夏国是多么愿意接纳越国人投奔。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愿意投靠我们的山贼头子。」 夏晔终于被说动了,勉强点了点头。 他看见汤潜时,眼睛不由一动,面露欣赏,倒是收起了一开始暗藏在心底的不耐烦。 面前的人虎背熊腰,看起来便身体壮硕,走进屋时更是主动将佩刀解下来,放在了外面。 汤潜先是鞠了一躬,大咧咧道:「我是潘侠,是如今盖世会的首领,也不懂那些高深的东西,只是想带着兄弟们搞碗饭吃。如今我为了进驿站拜见王爷,可是翻了两个窗户,钻了三个狗洞,再躲过了五波巡逻,可见想见王爷一面,当真是不容易。」 第131页 其他的山贼头子对着夏晔更是无比的眼馋,看着他身上的金玉配件,眼神渐渐变得贪婪起来。 夏晔倒是不介意他的粗鲁,这样的人才是最好控制的,他也无奈嘆气,「都是越国的狗皇帝,他把我们拘禁在这里,不允许我们外出,这才逼着像你这样的壮士不得不委屈了。」 汤潜也跟着夏晔胡说八道,最后痛骂那个潜入盖世会谋杀了上一任首领的汤潜,最后拍着胸脯道:「王爷,您放心,我潘侠一定会全力以赴,帮助你们。」 旁边的人也跟着表忠心,纷纷表示愿意加入他们,共谋大计。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季韶清脆的声音,「夏晔,贤王,你身体怎么样了?我可是特意抽时间,前来看望你。」 陈使臣满头大汗,拦在季韶面前,「公主,公主,这是男子的居所,您不能进吶。」 夭寿了,怎么就恰好撞见了季韶过来。 夏晔脸色微变,跟周围的人对视一眼,顿时打手势,低声道:「你们赶紧藏起来。」 一个人飞快钻进床底,一个人打开衣柜,缩紧身子躲了进去,汤潜也迅速往帘幔后面走,试图挡住自己。 果然,陈使臣没能拦住季韶,夏晔额头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公主怎么过来了?」 季韶大大方方落座,「来看你,毕竟你都病了好几天了。」 夏晔心里微微一暖,总算感受到了些许欣慰,看来越国还不是这么没有人性,「多谢公主了。只是如今我还在养病,你不妨回去吧,也别过了病气。」 季韶狐疑扫了屋子一圈,终于在帘幔处发现了一块阴影,她大步上前,指着帘幔尖叫道:「有刺客!」 她怀疑夏晔在偷偷接见什么人。 夏晔顿时慌了,「不是刺客,哪来什么刺客,这是我闲着无聊找来的一个人,小潘,说你呢,你还不快出来。」 汤潜和季韶对视一眼,倒是有几分尴尬,他为了闯出功绩来,倒也就跟白琦报备了一声说要去见夏晔,没想到居然双方撞见了。 季韶也心头一梗,不过她还记得自己的高傲骄蛮公主人设,抬起下巴问道:「你是什么人?进来做什么的?」 汤潜努力做出憨厚的表情,「你就是公主?俺是来表演胸口碎大石的。」 季韶冷笑一声,似乎不信,继续追问:「那你的石头呢?」 「在外面呢。」 「那你的锤子呢?」 「也在外面呢。」 季韶终于怒了,「那和你一起表演的同伴呢!你一个人,怎么演,你倒是说!」 汤潜指着夏晔,「这不就是!」 夏晔:「???不是,本王——」 他什么时候要表演胸口碎大石了? 他话还没说完,汤潜就挠了挠头,憨厚一笑,刻意打断,「王爷想挨捶,又怕别人说他,就偷偷找了俺过来,给他表演一下胸口碎大石。这不,刚刚公主来了,王爷怕自己喜欢挨锤这件事情被人发现,所以才叫俺躲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汤潜:我看夏晔你来越国,就是想挨锤。 说真的,医生有一个很神奇的技能,就是他们给我开的药方,上面的字我真的看不清qaq明明都是中文,就是看不出写的啥。 抽奖开了,有小可爱抽到100jjb,居然也有4个抽到2jjb的,作者忍不住托腮沉思,这随机的波动是不是太大了点,要不下次均分吧。 另外,最近好像有一些评论被晋江吞了,不是被我删的,我就看见了一眼,后台再刷新就没了 第53章 求亲 废物利用 理由很充分, 逻辑很完美。 季韶眉眼弯弯,努力压制唇角的翘起,故意拖长了调子, 「原来贤王喜欢挨锤啊——」 实打实的幸灾乐祸语气以及说不出的嘲讽, 季韶的脸上写满了求知慾, 明摆着要看热闹。 夏晔脸色僵硬,眼刀不断朝着汤潜射去, 恨不得把他射成筛子。 这种猪一样的队友, 你永远猜不到,他能不知不觉带给你多少的伤害。 汤潜憨厚挠头,只当作没看见, 继续道:「王爷,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你放心, 我练习杂耍十几年了,下手绝对有分寸。」 季韶扭头看向夏晔, 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笑意,生动活泼道:「那不知贤王什么时候开始?我能不能现场观摩一番。说起来, 我还没见过这样的杂耍,贤王的爱好果然非比寻常。」 夏晔心神一晃,道:「我最近身子还没好,暂时不能参与,所以我叫了这人进来,让我的僕从与他表演一番。」 说到这里, 夏晔总算是勉强冷静下来, 请季韶出门坐坐, 还真的叫人去准备胸口碎大石的道具:石板和锤子。 越想, 他心里火气越旺, 忍不住暗恼汤潜不会说话,干脆就悄悄打手势,让他们把躲在他房间里的那两个过来投靠他的山贼头子伪装成下人,拉过来挨锤。毕竟在他看来,能被汤潜带来,这两人绝对是汤潜的心腹了。 人被带了出来,夏晔傲慢道:「这两人平日里都胆小怕事,如今他们像在我这里挣得一份赏钱,我也乐意赏他们,只是怕他们叫嚷起来太过吵闹,所以干脆就堵了他们的嘴。」 望着两个山贼头子惊慌失措的表情,汤潜轻咳一声,「两位放心,我下手绝对会注意,不会把你们打死的。」 第132页 听了这番话,两个山贼头子暗暗在心里骂娘,更加拼命挣扎。 他们早就心里有鬼,想要吞灭盖世会的这些人手,该不会这人知道了,所以借着这件事算计他们吧?不,不可能,一个盖世会的人而已,本质上也不过是个反贼,和他们山贼差不多,怎么可能知道公主回来……他们越想头皮越麻,越是觉得汤潜深不可测。 两个山贼头子都被按在长板凳上,面色死灰,仿佛下一刻就要去世。 汤潜兴高采烈搬来了石板,压在两人的身上,搓了搓手心,抡起了大锤。 夏晔和季韶交流几句话,也站在了周围,开始观看汤潜表演。夏晔是惨不忍睹,季韶却觉得格外有趣。 陈使臣正是举荐汤潜的人,他不免走近,咬牙低声喃喃自语,「没用的东西,难怪如今都只是个反贼……」他好好制造的机会,这个人却这么蠢,还硬生生搞出一个胸口碎大石来。 汤潜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咣咣两下锤了下去,然后随手把大铁锤往旁边一抛,恰好砸中了陈使臣的小腿。 「噗——」躺在凳子上的人嘴角留出血迹,身上的石头从中央碎裂开,往地面掉落。 「啊——」陈使臣大声唿痛,捂着小腿,直接倒了下去,哀嚎不已。 犹如二重唱,倒是格外有节奏。 汤潜顿时摆手,惊慌不已,「我就是顺手一扔,毕竟锤子拎着也沉,结果没想到这位老兄站的太近了,就不小心砸到了他。」 夏晔心神一震,指着汤潜道:「你眼睛瞎了么!怎么能伤了我的使臣?」 这个蠢货! 这可真的成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陈使臣可是他提议挑选出来,专精越国风俗及文字的大臣。 他之前就发现汤潜有点憨,但也没料到,他能憨到这个份上。 季韶叫人去传太医来,倒是不慌不忙替汤潜说话:「既然是杂耍,伤了人再说难免。再说了,这不是贤王自己想玩胸口碎大石,才闹出来的笑话。如今瞧瞧这两人,面色还行,问题不大。」 夏晔深深唿吸好几次,才压下心头的烦躁,他冷笑一声,「算了,你们都走吧,这里我来就行。」 季韶打发走了汤潜,假惺惺道:「我还是陪着你,等到太医过来,看一看这位陈使臣的伤势如何。」 陈使臣眼泪都出来了,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感动的。 夏晔一愣,心里的感觉越发微妙,对着季韶倒是更加满意几分,心里怦然心动,又放不下颜面,干脆没说话,就当默认了。 这次有季韶在,太医院那边派人过来倒是不含煳,太医捏了捏伤处,听见陈使臣杀猪一样的叫声,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先是帮他正骨,再拿了木板帮他捆绑固定好,冷静宣判,「腿骨断了,修养三个月吧。这段时间别走动,万一瘸了可不好治。」 夏晔艰难维持着表情,「……开药吧,陈使臣,你到时候就留在驿站养伤吧。」 陈使臣眼泪汪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王爷,王爷,您别抛下我啊呜呜呜呜呜。」三个月之后,夏国的团队早早就走光了,难道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越国吗? 夏晔不理他,只是对着季韶,难得语气放平缓,「让你看笑话了,我送你出去吧。」 等到走出了驿站,季韶终于没再压抑,她笑弯了腰,兴沖沖回宫,直奔季琛的书房,打算和他分享今天的乐事。 她用生动活泼的语言讲述了今天的趣事,重点描述了夏国王爷夏晔那黑漆漆的表情,一边说一边笑,还说改日要再去看一看他的笑话。 季琛听着季韶讲述,也认真倾听,不时给出回应,心里忍不住琢磨另一件事。 「你也知道,如今我登基已有五个月,你也正是十五的年纪,再过几天,就是你的及笄礼,或许会有人提起你的婚事。」季琛在认真思考,直白道:「我觉得你还小,不妨多看一看,皇家公主不愁嫁。」 十五的年纪,身体都没发育好,还是别了吧。 而且,在小说里,这段和亲最后还是以破裂告终。 季韶毫不犹豫点头应了,「好,我也不想这么早谈婚论嫁。」 谁知道成婚以后,对方是人是狗? 像那个宋潇,又喜欢她的公主身份,又鄙夷她以前待在冷宫教养不够,见面时高傲至极,家里妻妾一堆。 季琛翻阅了一下手中的夏国国书,先搁下笔,没有批改,「其实你想和谁成婚都行,我没意见,人选你自己定,或者不定都可以,但是——」 季琛认真道:「你不能和夏国的人联姻。将来越国和夏国开战是必然的趋势,国雠家恨之间,容不下儿女情长。不论最后是我杀了夏国的皇室斩草除根,还是他们对我们如此,我们不可能完全共存,即使共存也会防备到底。」 夏国皇帝一贯手段残忍,他上次灭了隔壁魏国,就将魏国的百姓直接贬为了「二等公民」,所有的税收,魏国直接加倍,百姓但凡有丝毫不满,便直接就地问斩,魏国的疆域内也一直不平静,来来回回折腾着。 就这种情况,是夏国的皇帝能容忍亲弟弟娶一个亡国公主,等着她復仇?还是季琛会看在季韶的面上就放过夏国的皇室,放过这么一个心腹大患? 别开玩笑了,到时候,就算皇帝忍了,下面的臣子百姓也不能容忍。 第133页 男女两家是仇敌的,纵观文学作品,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罗密欧和朱丽叶。不论世人如何歌颂两人的真心相爱,也不能忽视,这部作品就是大写的be。 但对于季琛而言,他真的不希望季韶走上这么一条路。 季韶一愣,格外不可置信,「二哥?我怎么可能去夏国!」 说到这里,她倚靠在椅子上,嗤笑一声,「以我的身份,至少也要嫁个身份足够的人吧,我记得夏国的皇帝三妃九嫔早就填满了位置,皇后也立了,夏国未婚的还有本事的,也就那个贤王夏晔,我和他一路争吵动手,他还能看上我?」 季琛无奈瞧了季韶一眼,将国书递过去,「是啊,他看上你了。」 小说里,季韶和亲夏国,便是嫁给了夏晔,夏晔纠缠了季韶两年,不肯放她回越国;如今,夏晔已经有了动心的迹象,对待季韶的态度倒是改善了不少。 这封夏国递上来的文书,里面可是含蓄表示了和亲的意图,说是要为他们的贤王择一位贤妻,还望越国皇帝帮助一二。 上面盖了玉玺,还有贤王的印记。玉玺是早就盖上的,贤王印却是最近盖上,印泥颜色还算新鲜。 季琛揣摩,夏国皇帝对和亲有意向,但并不强求,所以将选择权交给贤王,贤王一开始也没动心,结果现在改变了想法。 如今,越国可只有一位适龄的公主,他们要娶谁,这不是明摆着。 季韶声音止不住上扬,翻阅一二,颇有些不可思议,「他喜欢我?!」 随即,季韶又放松几分,思路四散,「算了,他要喜欢就喜欢吧,我不喜欢他就行。不过他为什么会喜欢我?因为我说他喜欢挨锤?他也就喜欢我骂他怼他?」 这要是真的,那夏晔的爱好还挺独特…… 季琛得到了季韶的准确回復,直接在那封国书上画了一个x,然后毫不留情扔到一边,打算有时间再送过去。 白琦忙完了自己的公务,也过来了,镇定和季韶打了个招唿,坐到了离季琛一丈远的地方,帮助他处理剩下的事务。 季韶漂亮的眼眸忍不住瞧向白琦,她总觉得,白琦看她二哥的眼神,似乎有一点黏煳……而且她二哥对着白琦笑了好几次。 季琛的手从桌子下摸索过来,悄悄握住白琦的左手,白琦一僵,然后继续批改公文,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等着季琛放手,奈何季琛还开始把玩他的手指,翻来覆去揉捏指腹,偶尔欺负欺负他的手心。 白琦觉得手心格外痒,尤其是季琛摸过的地方,可他又不能躲不能动,他害怕被季韶发现,不由看着季琛,希望他能高抬贵手,心疼他一二,「我们回去再……」 季韶眼珠子一转,这两人是不是有了什么秘密?还刻意瞒着她? 季琛眼睛勐然一亮。 咳,他当然心疼白琦。 但是,偶尔欺负一把,也不过分吧。 见状,他更加变本加厉,挠着白琦的手掌心,顺着掌纹摩挲他的手掌。 见季韶这么好奇,季琛道:「没什么,就是我之前逼着他喝药,他如今不想喝,我跟他说他不喝药就得给我念书,他也不愿,所以他才说要和我私底下说。」 季韶顿时站在了季琛的这一边,还不忘安抚白琦,「我哥也是为了你好,照我看,不如你先喝药,再给我哥念书吧。念书也不是什么难事,实在不行,你嗓子受不了,也可以换人,我看那个谁——」 「不必换,」白琦握住季琛的手,冲动之下籤下不平等条约,「我回去就念。」 白琦耳朵都红了,季琛可是没说实情,告诉季韶那都是些什么书。 以前他以为自己念的那个话本子已经足够大胆,可如今季琛叫他念的,却是张生和林公子闹到了晚上三更天才入睡。 而此刻,驿站里。 汤潜又翻墙过来了。 夏晔来不及翻白天的旧帐,着急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汤潜怀里有个中等大小箱子,「先说好,一封一百两,我这里有整整两百封奏摺,一半是先帝的一半是当今陛下的,那就是两万两。」 夏晔随手抽了一封,见上面的内容无误,后面的玉玺印记也正确,不由大喜,「成交!」 一手交箱子一手交银子,等汤潜走了,夏晔冷笑一声,「蠢货,这个盖世会倒是收买了不少大臣,竟然拿下了这么多奏摺。等我看完了这些奏摺,就知道哪些朝臣是重要的,那个先帝和如今的陛下都是些什么人了。待我研究透了越国朝堂局势,那未来就轻松多了。」 从驿站再翻墙离开,汤潜抱着一箱子黄金,还有数张通用的银票,不由感慨一声,「夏国的钱可真好赚,这个贤王傻乎乎的,真不知道他怎么当上王爷的。」 他之前跟着白琦抄家,把那些大臣流放的时候,那堆奏摺就是在书房里找到的,原本以为已经算是废弃物品了,如今居然还能派上用场。 第54章 利用 如廉颇老矣 季琛白琦和季韶难得聚一次, 还叫来了季培,四人一起用了晚膳。 季韶对着季培善意笑笑,得来季培一个腼腆的笑容后, 更加满意。 还好这个三哥看上去是个有脑子, 而且不爱搞事的, 看来以后也可以多多接触。 季培的眼神不自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第134页 要说是单纯的家宴, 似乎又多了一个白琦; 要说是朋友间的宴会, 好像他们还可以再邀请几个人来。 四人围成一桌,他坐在皇兄的对面,季韶占了皇兄右手边的位置, 但白琦也占了皇兄左手边的位置…… 而且,皇兄还会和白琦分享观点, 偶尔对饮几杯。 四人如今也格外放松,一路吵吵闹闹, 玩到最后,季培已经被季韶给喝趴下, 季韶也整个人昏昏欲睡。 季琛的左手和白琦的右手渐渐握在一起,两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季琛在那里和白琦算帐,「算起来,你欠我三次念书了,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白琦也有些窘迫,「你再让我缓几日, 我还没看完。」 季琛后来送来的话本子, 可比一开始白琦自己找的那些大胆多了, 看着就让人口干舌燥。 季琛在这一方面, 很是显示了一番自己周扒皮的风格, 满口同意,「行啊,让你缓五日,三次变四次,如何?」 白琦:「……」 就算是外面那些放高利贷的,也没有这么个涨利法。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话,就被季琛给吻了过去,两人渐渐靠在一起。 季培脑子里装着不少事情,朦朦胧胧又醒了一次,恰好撞见这一幕,瞧见皇兄压着白大人,不知道在做什么事。 他愣了一下,迅速将脑袋埋在胳膊里,心里忍不住琢磨,咳,他是不是该帮着皇兄放风……不过这里是皇宫,应该没有不长眼的人过来打扰吧。 傍晚,叫来宫人送走了三人,季琛孤身一人,去接见了从边疆回来的乔老将军。 之前的几日,这位乔老将军回京都后便病了一场,唬地季琛吓了一跳,连夜安排太医院的人过去轮守,还把乔夫人给送出宫,送到了乔老将军的身边,只盼望他能撑过来。 好在今天下午,这位老者终于身体恢復过来了些。 这位老将军的官衔为正一品,并未封公封候,一生经歷的大大小小战役无数,而且是乔夫人这位曾经的皇后的父亲,更是被夏国人封为越国的军神,夏国人在边疆为他立碑立传,对着这位老将又敌视又钦佩,奈何在越国,他却寂静无名,百姓也不怎么知道他的功绩,先帝也不允许人们讨论这些。 ——这一点,也在后世里被格外点出批判,无数人嘲讽越国皇帝自身无能,还压制自己的将领,活该亡国。 小说里,他在收到乔夫人的死讯后,战死沙场。最后留下青史几行,简单记录或褒或贬的过往。 等到季琛见到他的时候,眼眶也不由一热。 来者已是七十余岁,「尘满面、鬓如霜」是他的真实写照,脸上爬满了皱纹,手背上也青筋暴露,身形瘦削,身上依稀可见不少伤疤,就连眉间都有一道痕迹,大概是利箭擦过留下的。 他在边疆待了四十多年,只有少年时期长期在京,其余时候也只是短暂回京一段时间,人生大多时间都耗在了边疆,耗在了越国和夏国的诸多战役。 在他活着的时候,夏国未能踏入越国的疆土寸步,哪怕京都这边的朝堂已经如同一滩烂泥,也几乎很少过问边疆的战役,更别说是犒劳将士。 就如同一根被藤曼死死缠住的老树,它的养分全被藤曼夺取,还得辛辛苦苦支撑着不倒下。 不待这位老人行礼,季琛不讲究什么礼仪,直接道:「乔老将军请坐。」 他接触过许多京都的武官,可他们大都大腹便便,腰围一个比一个粗,最后季琛得知,这些人至少有十多年没参加过战斗,有的甚至二十多年没去过边疆一次,最后经验的一个也就打过附近的山贼,还打了个三战两败。 季琛当时看见这份喜气洋洋自夸自己还赢了一场的奏摺,当场气笑了,他还不如去把那个赢了两场的山贼头子给招安了。 季琛失望之余,也干脆撩开了手,对这些人基本放弃,杀了一批蛀虫后,对着剩下的那群庸臣也颇为无奈,这些人倒也没做什么坏事,可他们占着位置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这就是最大的坏事。没办法,这些人调职的调职外放的外放,有能力就自己爬上来,没能力就占据几个不重要的位置拉倒。 最后,他加紧对底层士兵的抚恤,然后将精力投入了季培的武器开发与打造上。 季琛有许多的计划,可看着这位老人,他实在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从乔老将军去世以后,越国再也没有这样的英雄了。 漠南胡未空,汉将復临戎。[1] 可他又不得不用,因为没有人赶得上他,最近夏国虎视眈眈,他也无法歇下来。 乔老将军还算精神抖擞,双眼炯炯有神,「臣愿为陛下效命,还望陛下莫要犹豫。臣虽年老,心却不老,身体还算健硕,倒也可以再拼搏一番。」 安排好的宅院、轮值的太医、大批的药材、多年未见的亲女,这些都是季琛的诚意。不仅如此,跟着他一同回京的十来个将领也多有赏赐,就连士兵也额外领了一份军饷。 他感念季琛的恩情,也愿意再为越国尽一份力。 犹如廉颇老矣,依旧能征战沙场。 都是聪明人,季琛和这位乔老将军简单交流几句,便直入正题,「我要建立一所属于武将的学校,培养起一批武官,专门学习如何排兵布阵、练兵打仗,将来能够接替你的位置。」 第135页 文臣稳固朝纲,可武力才是支撑一个国家的基石,武将的缺少才是最致命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骂前面几任帝王有病,一天天就盯着京城这点地方,也不看看越国的疆土如何了,尤其是先帝,他不知道霍霍了多少武将,根本就没几个人给他留下。 如今朝堂上青黄不接,一批老人苦苦支撑,主角们也需要飞速成长。 御书房的灯火未熄,后宫里,也有一处宫殿的灯亮了整夜。 季韶握着乔夫人冰凉的手,「不必过多担忧,二哥从来都不是好杀之人,也绝不会滥杀忠良。他早就想着扩充武将,改变一下重文轻武的局面。」 乔夫人看着外面,眼泪倏然落下,低头擦拭眼泪,接近五十的她也有了几分老态,「我乔家人口最为鼎盛时期,整整七十三口人,我有兄弟姊妹,如今兄弟皆战死沙场,嫂子和弟妹也因边疆事务各自因病去世,姊妹也大多远嫁,音信渺茫,如今家里,也就剩我和父亲了。」 曾经诺大的乔家,如今变成如此。 她怨怪过先帝对他们乔家太过提防,剋扣军饷,她也曾怨怪过夏国太过强大,但她更怪的,是自己。 她空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却没能利用起权柄,没能争取到帝王的信任,没为将士带来丝毫的好处,甚至被废了后位,还要远在边疆的父亲来联络宫人保她一命。 如今,她重新选择了季琛,培养了季韶。 她希望季琛能关照她父亲一二,希望季韶能继承弘扬乔家的意志,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安享晚年、此后顺遂,也希望边疆从此安稳,百姓不再有征战之苦。 御书房里,季琛还在和乔老将军商量正经事,「这个军校的框架先拉起来,一开始不用做的太好,趁着夏国的使者团还在,赶紧跟他们多切磋几次,摸一摸他们的风格。」 乔老将军能在边疆待这么久还稳住局势,自然也不缺脑子,他心里琢磨了下,慢慢领悟,看着季琛的眼神顿时变得难以言喻。 季琛轻咳一声,「反正他们的使者团也配置不错,我瞧了一眼,他们五百多人里有骑兵有步兵,武器也算是锐利,还有好几个将领被派了过来,年轻人不少,正好,我们的人趁着这个机会,也看看他们的底细,看看他们是如何行军打仗的。」 夏国的人想来见识一下越国的虚实,越国的人也想见识一下夏国的兵法。 乔老将军缓过了心里那道坎之后,越想越觉得计划可行,还补充了几句,「他们的马匹都不错,以往夏国和越国互相敌视,倒是没能留下多少,如今这些马大多是公马,我们可以趁着这段时间,选一些品质不错的母马,试试配种。待这些母马生产,我们的马匹也会更加优质一些。」 两人互相交换想法,越说越起劲,将这批夏国人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阿嚏,」远在驿站的夏晔又打了一个喷嚏,哆嗦了一下,感觉有些冷,又给自己加了件衣服。他找来自己团队的人,三天时间将所有奏摺看了一遍,互相交流意见,倒是觉得其中几人文采不错,奈何这些摺子上,总有几个碍眼的x遮挡视线,而且那狗皇帝的批註,他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就看见了一条,还只有两个字,这字他还不认识! 字体花里胡哨还带着点洒脱傲慢,就是他压根就认不出来,要不是笔画还算清晰,他都要以为是鬼画符。 陈使臣躺在床上,养着伤腿,还不忘高傲抬头,「我就说那些大臣吹得太过,居然还好意思说他们的皇帝是天纵奇才、当代文豪,这件事就是笑话!他们先帝的那个皇后可是说了,当今皇帝大字不识一个,以前连书长什么样都没见过。要不是走了狗屎运,怎么可能成为皇帝。」 自从两方搭上线,宋皇后没少说季琛的坏话,夏国人一边听一把记录,然后一路敷衍她,说现在没办法替她復仇,要她再等等。 夏晔忍不住点头,又重金收买了一个京都人士,打算去见一见那些摺子的主人,亲切问道:「你可知易鹏易大人家在何处?」 他们以前也有收买过一些越国的人,但大多都是些低级的商员和反贼,对这些朝政事务基本不通。 这位京都的老兄也算是小有名气,对着朝廷官员几乎算是了解充分,听到夏晔如此说,他尴尬挠头,「他三个月前被抄家流放了。」 夏晔:「……」 他脸上的笑容险些没能绷住,换成下一个人,「那这位倪威倪大人呢?」 京都人士更加尴尬,「他也被抄家流放了。」 夏晔沉默数秒,再换了下一个,语气不免有些恼怒,「聂凯悠呢?这人可是在奏摺上自称,是户部二品的侍郎,总不至于也被流放了吧?」 京都人士道:「那倒没有。」 夏晔终于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结实的有才之士,结果就听京都人士继续说:「他是承恩公的门生,直接被砍头了,九族一起上路。」 夏晔:「……」 狗皇帝! 夏晔深吸一口气,忍住当场怒骂的欲望,又拿出他们临摹的那个季琛唯一批阅的字,问他这是个什么字。 京都人士无奈摇头,「我不认识。」 夏晔已经气过了,他心平气和道:「本王加钱一千两。」 既然是季琛唯一批阅的字,想必很重要。 第136页 针对那个字,这份奏摺的价值也立刻不一般了。 京都人士懊恼嘆气,「我确实不认识,王爷,您也别为难我了,我的同伴也应该不认识。」 不等夏晔发飙,京都人士解释道:「在之前,陛下进行了一场文字改革,如今还在使用的是旧版字体,等到半个月后,就要全部使用新字了,这个字我压根就没见过,想必它就是陛下所说的新字吧。」 他倒是想学,可自认年纪大了,学起来困难,而且如今刊印出来的新版字体改革文书早就被那些书生们一抢而空,他想买都买不到。 夏晔:「……」 为了识别越国的文字,他特意带了十来个精通越国文书的大臣过来。 结果来了这里,字都直接给改了,所有的准备再次落空。 所以他想要堪破越国皇帝留下的唯一批语,还得派人从重新识字开始? 想想一路的不顺利,夏晔忍不住想,是不是这个越国皇帝就是夏国的克星,不然为什么每一步,都能刚好把他给卡死。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漠南胡未空,汉将復临戎。——《出塞二首》by杨素 第55章 会晤 谁更丢人 那两个字成了夏晔的心头痛点, 戳一戳就觉得疼,想起来就觉得难受。 实在是忍不下去,他干脆找了个时间, 将越国皇帝的字重新临摹下来, 找了个正准备应考的书生, 又砸了三千两银子,问他这是两个什么字。 书生扫了一眼, 对着夏晔脱口而出, 「狗屎!」 夏晔当场变脸,险些拔刀,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当面骂他! 书生连忙摆手, 「不不不,我不是说你狗屎, 我是说它狗屎。」 书生见夏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欲哭无泪解释道:「我也不是说它狗屎, 我是说它上面写的那两个字是狗屎。」 娘嘞,这些夏国人不会打他吧? 夏晔:「……」 他险些被气出内伤来, 所以那个越国皇帝,唯一给臣子批了两个字,就是骂人狗屎? 冯使臣见势不妙,迅速安排人把书生送走,半是恐吓半是威胁,让他不许出去胡说, 将银子收好就成。 书生瑟瑟发抖, 感觉这银子太过滚烫, 根本不敢收到怀中。 夏晔自然会怀疑这些奏摺被这么凑到一起, 是不是故意的, 于是他悄悄派出人手,去跟踪那个盖世会的潘侠。 结果一个时辰过去了,派去的五人没有回来,夏晔心觉不妙,又派去了十人,还是没有回来,夏晔最后沉默下来,将人手全部收拢。 等到第二天,京兆尹的人找上门,客客气气,身后的衙役还绑着整整十五个黑衣人,个个都绑得死死的,嘴里还塞着布。 京兆尹露出一抹含蓄的微笑,「本官昨日个日常处理事务,却发现这些鬼鬼祟祟,宵禁之后还在大街上躲躲藏藏,结果就把他们抓了起来,可他们居然还敢攀扯到夏国的贵客身上。这不,我就干脆把他们都拉过来,和您当场对质。」 顶着夏晔冰冷的眼神,京兆尹道:「贤王,这些人,您可认识?」 夏晔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冷淡道:「不认识。」 京兆尹爽快道:「贤王既然说不认识,那自然是真的,左右听令,将这些人污衊尊贵使臣的盗贼立刻斩了!」 不待夏晔说话,站在这些黑衣人身后的衙役纷纷动手,拿起长刀,砍下他们的脖子,有的黑衣人拼命挣扎,朝着夏晔的方向奔去,又被拖回来砍头。 血流了一地,十五个人彻底尸首分离,夏国的使者团里有人和这些人熟悉,顿时眼眶红了,要不是被人拉住,怕是有人能当场冲过来。 夏晔骤然阴沉了脸,「这是要干什么?」 京兆尹哈哈一笑,「自然是给贤王赔罪了。他们污衊您,就要拿命来偿还。」 望着夏晔背后众人或紧张或畏惧或若有所思的眼神,京兆尹得意一笑,扬长而去。 旁边的师爷上前恭维道:「大人这一手,可以说是敲山震虎。」 京兆尹冷笑一声,「这道不算什么,主要是这个贤王明显是太年轻了,没反应过来,也没把这些人给保下来。听从贤王命令的人要死,要被他牺牲,那接下来,可就没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他卖命了,毕竟他们也得想想,贤王关键时候愿不愿意帮他们一把。」 纵横官场十几年,这些做人做事的学问可多着呢。 季琛坐在皇宫里,收到一条条情报。 秦胜和尤涵已经去了百夷族,一路顺利,居然已经开始返程;季培和毕萱一头扎进武器制造的工坊里,前日完工五百大型□□,已经给士兵分发下去,试用妥当。 宁文筝修完了一半的村子,又开始修路,顺便安排马车的设计,势必要疏通整个京都的交通,汤潜去找乔老将军请教兵法,季韶却天天往乔将军身边跑,和边疆的将领们打成一片,在演武场热火朝天。 「时间差不多了。」白琦道。 季琛合上了奏摺,「好,你去吧。」 九月中旬,季琛正式召见夏国来使,声势浩大邀请夏国使者团队入宫,召开大型宴会,邀请文武百官一同前往。 这也是最近五十年间,夏国和越国的唯一一次正式会晤。 礼部尚书江子林带着礼部一众官员,在驿站迎接夏国团队入宫,「今日难得与诸位一见,当真是有失远迎啊。」 第137页 夏晔自然坐在了首位,请这一众人喝茶。 他是夏国皇帝的胞弟,是先帝亲封的贤王,也曾帮助夏国皇帝上位登基,不论家世还是本事都算是高人一等,此刻他哈哈一笑,「确实难得,我也来了有十来天了,倒是今日第一次见到江尚书。不过今天秦丞相没来,倒是让我有些惊讶,听说秦丞相如今病了,不知近来可好?可惜我们夏国的巫医倒在了路上,不然越国要是没本事救不了秦相,可以把他送到我们夏国来。」 礼部尚书江子林含笑道:「不巧得很,秦相最近病好了,太医说了,再活个七八年不成问题。」 夏晔眉宇一挑,「是吗?我怎么听说秦相好几次都被贵国皇帝气到吐血?在这么继续,秦相就要入土了吧。」 礼部尚书江子林无奈摇头,「贤王的消息过时了,这说的是先帝和先太子,不是陛下。不过贤王怎么知晓这些?难不成是下去见过他们?」 双方各自争吵一轮,最终不欢而散,礼部尚书江子林干巴巴念完陛下的旨意,说今日午时开宴,甩袖走人,连桌上的一盏茶都没喝完。 等人走了,冯使臣拱手道:「他们嘴太硬了,要我看,指不定是强撑场面。」 夏晔心里格外恼怒,「就越国皇帝那样,也不知道这些臣子到底在坚持什么!」 冯使臣为夏晔倒了一杯茶,「王爷勿忧,秦丞相如今六十有余,乔老将军也有七十多了,他们活不了几年了。等他们一死,文武的领袖同时去世,越国自然就不行了。」 「可本王不想等。」夏晔眼中燃烧着炽热的光芒。 守在一边的武将沈宏道:「愿为夏国效死。」 中午宴会的时候,礼部官员一次次通传,引领着整整一百有余的夏国使者团进入。 开场是一场足有五百余人的歌舞团,全部来自教坊司,打扮艷丽的舞姬在台上旋转跳跃,乐师的鼓声越来越慷慨激昂。 夏晔干脆将团队结成方阵,自己也身着铠甲,带着一众威风凛凛的将士和文臣穿过通道,笑容却渐渐消失,他看着满目的奢华,心里冷笑不已。 才走进睢登阁,夏晔就被满目的金黄险些闪瞎了眼。 只见阁台中央,一朵一米宽的金莲闪闪发亮。周围的布置也是锦绣遍布,奢靡张扬,一路张灯结彩。 季琛难得换了一身正经的服饰,倒是显示出几分威严与气度,「各位远道而来,倒也辛苦了,夏国贤王果然仪表堂堂,诸位使臣也各有千秋。」 夏晔有点纳闷,他难道就只有仪表堂堂?? 这皇帝也太不会说话了,他一个王爷,重要的是那张脸吗! 夏晔不太想搭理这位只会在奏摺上打x的皇帝,但好歹他们是使者,也不能太过,所以他客气道:「百闻不如一见,陛下也威仪甚重。」 双方分东西入座,秦丞相领着文臣,乔老将军领着武臣,夏晔身边围绕着夏国的文臣武将。 冯使臣率先问了一句,「听闻先帝的宋皇后与先帝夫妻情深,不知贵国太后如今何在?」 坐在前列的季培骤然抬头,按动手上的发射机关,一支利箭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射了出来,咔擦一声射向冯使臣的帽檐,沈宏也只来得及挥动剑鞘将箭支打偏,箭支还是将帽子带飞出去,箭支尤有余力,直直飞向墙壁,入木三分后终于停下来。 周围的人一阵尖叫,纷纷躲闪开。 沈宏脸色难看,刚刚剑鞘上传来的巨大力道,可比一般的弩箭强多了。 冯使臣愣了下,摸了摸头髮,才意识到发生什么,狼狈往后一趟,眼睛死死盯着季培。 季琛只觉这群人吃饱了撑得慌,「贵国的太后怎么也不在?要不你去把夏国的太后给请来,我也去请乔夫人来,让她们交流下感情?」 冯使臣道:「这怎么能一样!乔夫人是何人?如何与我国太后媲美?何况,射箭者何人,怎么能在宴会上随意动武?」 季琛敷衍道:「我弟弟,他年纪小,把玩弓弩的时候不小心按错了地方,这才射出来了,你不是没事吗?别和我弟弟一般计较。」 乔老将军也豁然起身,「宋皇后和先帝感情深厚,如今正在庙堂祈福,乔夫人是我女儿,你有意见!」 乔将军的身姿不算是雄武,但那是夏国人长期的阴影,冯使臣暗骂一句简直就是一群蛮野村夫毫不讲理。 夏晔终于认真道:「难得来越国一趟,越国可有青年才俊,与我等切磋一番?」 为了这一次入宫,他也带了不少人,哪里能不练练手。 与此同时,夏晔还特地强调,是青年才俊。 不是那个七十多了的乔老将军。 季琛扫了一眼众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季韶兴奋站了出来,「二哥……皇兄,我愿尝试一番。」 乔老将军朝着季琛点头,示意可行。秦丞相见状,比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不要说话,全听陛下指令。 除了寥寥数人,无人得知,在季韶前往边疆的那一段时间,她也曾放弃身份,混入兵营一段时间,在战场上磨练过。 也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季培生产的第一批武器,全部都武装到了抽调出来的五千御林军身上,而这批人,目前交给了季韶。 夏晔冷笑一声,「越国的陛下,让一弱女子出头,贵国的男子不觉得丢人吗?」 第138页 「这倒也不必,」季琛认真道:「待会你要是输给了你口中的弱女子,你觉得丢人吗?」 第56章 比试 姻缘天定、天作之合 夏晔丝毫不认为自己会输, 看向季韶,决定压压她的风头,「这种场面, 我可不会让着你。」 「不知所谓。」季韶有些恼怒。 她怎么就需要他让? 辛太监及时高声道:「开演武场。」 睢登阁楼下便有一大块空地, 也是以往锻鍊御林军的地方, 是个中型演武场,基本上也够他们用了。 阁楼上风景正好, 对着台下一览无遗, 季韶和沈宏各自点了两百人,站在自己的队伍里商量战术。 夏国的团队先行进场,沈宏站在中央, 两百人鸦雀无声结成方阵,随着沈宏手中旗帜的挥动变换阵型。他们都穿着轻甲, 手里拿着长度接近一米五的大刀,森冷又威严的气氛蔓延开。 季韶也随之进场, 她带的人,前排穿着重铠和盾牌, 后面拿着长枪。队形散开,可攻可守。 台上的文臣一个个心里打鼓,自家人的战斗力怎么样,他们不太清楚,但夏国的战斗力有多强盛,他们还是挺清楚的。 毕竟除了他们越国, 夏国临近的另一个国家魏国, 已经在十年前被夏国灭国了。 沈宏挥下旗帜, 「出击!」 季韶也扬手, 「变!」所有的人迅速分散开。 两路人马开始交接, 季韶的队伍分散后重新集结,包抄的动作一气呵成,盾牌挡住长刀的同时,长枪出击,「杀!」 季韶可没等沈宏再次进攻,长枪不比刀,完全就可以分批来安排。 台上,季琛遥遥敬了夏晔一杯,大方道:「输给我妹妹不算什么,她素来有天赋,也不算丢人。」 不说还好,一提起这句,夏晔的脸又黑了,「那也未必。」 台下的战场一瞬间变化,沈宏见机不妙,开始收缩阵型,结果越国这边,直接一轮长枪射出,铛铛戳在地面上,笔直挺拔,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夏晔豁然起身,走到阁楼的栏杆处观看,这一轮射出来的长枪,至少有数百根,也伤了不少的夏国将士。 夏晔此刻太过震惊,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这长枪不是握在手中的武器?怎么能投掷出来? 不想造成人员受伤,沈宏与台上的夏晔对视一眼,大声道:「此局我夏国认输。」 季韶见状,安排人撤出一个口子,方便夏国的人员撤退,等他们撤退后,季韶又安排自己的人去在三百步远处立靶子。 季琛温声道:「虽说还有一轮骑兵的战役,不过骑兵和马匹到底是大家的宝贝,不如先由我妹妹表演一轮弩箭吧。」 弩兵上前,三人一列,所用的大型弓弩全部是季培改进过重新设计过的品种,三轮齐射,靶心全部插满了箭支,有的甚至射穿来靶子飞向远方的墙壁,没有一支浪费。 全场鸦雀无声,再就是越国人震天的欢唿。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夏晔也上过战场,比谁都知道弩兵的缺点在哪。毕竟神射手就那么几个,想要在战场上始终命中,实在是太难了,但这次…… 夏晔和沈宏凝重对视一眼,越国这次的弓弩是一人射出另一人扣动机关发射,最后一人装箭,然后依次轮换,根本就不是凭藉士兵的臂力来拉开弓弦,所以他们三轮齐射后,依旧精力旺盛,看样子还可以坚持许久。 季琛初看到这批弓弩的时候,都惊嘆不已,杀伤力最强的那一批,甚至可以射穿一些土质墙壁,发射距离达到四百米,可以说是冷兵器时代的高杀伤力武器。 夏晔挤出一抹虚伪的笑容,「果然是好,越国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不知准备了多少弓弩?」 季琛遗憾道:「量产确实有些困难,目前还只产出了一千架……」 实际上,调射完毕的也就目前的两百架,其余的还只是个模型,但夏晔不知道,季韶遥遥打开了箱子,叫人举着箱子在四周转了一圈,夏晔瞧着面上的一架弓完好便没有多看,丝毫不知道里面全都是各种零件,都还没来得及拼装起来。 夏晔面无表情转身就走,一千架是不多,攻城的话根本不顶用,关键是,守城的话,这就够了! 自古以来,都是攻城比守城难,攻城的军队数目至少要比守城的多出个两三倍才行,要不然就是啃乌龟壳,一道关卡卡个半年都不稀奇。 秦丞相见状,哈哈一笑,「来来来,饮酒,奏乐!」 沈宏也状若无事走回团队中,再比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歌舞团重新上场,打扮光鲜的宫女们在众人中穿梭,一一布菜。 武斗不行,冯使臣疯狂转动脑子,打算来个文斗,「听说越国陛下以前从未读书。」 「你听谁说的?假的。」季琛毫不犹豫反驳道:「朕近来夜夜苦读,夜夜子时方歇下休息。」 白琦听到这句话,饮下的酒险些呛了喉咙,耳朵不自觉红了。 冯使臣只当季琛在瞎扯淡,呵,有这么用功,奏摺上还能是一堆x? 「那烦请陛下送本王一幅墨宝,让本王学习一二。」夏晔迅速接上,也想起来了这茬。有本事,就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画上一堆x,那他也算彻底服气季琛的厚脸皮。 季琛只当没听见,让他写他就写,那他算什么人? 第139页 秦丞相已经开始带着夏国的文臣玩起了飞花令,面上倒是无比温和,只是话语间自然少不了锋芒,双方有胜有负。 听到这一句,他对着夏晔拱手道:「实在是对不住贤王,陛下的墨宝实在珍贵,就连我等老臣,也不过是想着再过一两年,等致仕时请陛下题字罢了,贤王若是想要学习,老夫舔着脸,自觉老夫的书法倒也不差,不如让老夫一试。」 夏晔眼睛一眯,秦丞相一两年后就要致仕? 夏晔哈哈一笑,负手站立,「既然越国陛下的墨宝不行,那不如本王大方一点,写一副字出来,让陛下挂在墙上,日日观摩学习如何?」 季琛刚想说话,就见白琦站了出来,「贤王倒是自信,不如邀请宫外的商南公子,来与贤王切磋一二。」 夏晔一愣,「……商南公子?」这谁? 钱大人大喜,「陛下,此举自然可。商南公子与陛下素来为知己好友,不如让他来代陛下写诗一首。」 不等夏晔说话,季琛迅速拍板,「好,就这么办,来人,去接商南进宫!」 稍作片刻,白琦自称自己饮酒过多,身体不适,告罪一声便退下了。 场上的气氛依旧火热,夏晔见季琛把锅给扔出去,脸色不免有些难看,不断换着花样挑季琛的毛病。 驿站里,汤潜先是让人喷了迷烟进去,确认唯一留下的主管陈使臣昏迷过去后,悄悄从马厩打开门,然后牵出了自己给准备好的五百头适龄的母马。 汤潜对着留下来的数百夏国马匹嘿嘿一笑,拍拍身边的母马,「去吧。」 浑然不知的自己的马匹都遭遇了什么,夏晔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这位商南公子。只见他对着季琛行了一礼,便安静站在了案几前。 见状,冯使臣也站了出来,他拱手道:「这位商南公子,你年纪小,不如换个合适的来吧。」 万一他输了之后又不认帐呢?冯使臣可不想白白担一个欺负年轻人的罪名。 白琦一言不发,只是自己磨好墨,大笔一挥一蹴而就。 冯使臣见状,也抓紧时间,写下自己的诗句,势必要在这上面压过越国一头。 冯使臣率先完成,他得意叫人展开纸张,字迹饱满刚毅,硬生生入木三分,任谁见了,也要说一声好。 「好!」 冯使臣果然听见了,他抬头望去,却见那些人是在夸商南的字迹与内容。 「字好,诗更好!」 「好一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1]」 哪怕是夏国的使臣,也没好意思刻意踩,毕竟好或者不好,这本就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冯使臣脸色格外难看,居然输给了一个毛头小子。 白琦淡淡道:「客气了。」 季琛在最高处看着,与人群中的白琦对视一眼。 只觉这人对着他温柔,对着别人冰冷凛冽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可爱。 眼中不知不觉流露出几分笑意,季琛夸奖道:「今日多亏商公子。」 白琦也放低了声音,道:「陛下相召,商自当来。」 钱大人险些当场抚掌,武斗叫公主出了把风头,文斗的风头还好商南占了,等到时机成熟,他还得帮着陛下和商南更进一步。 和他坐在一侧的同僚也振奋不已,商南的成功,也是他们这一派的胜利。 夏晔坐在下面,滴酒未沾,他目光有些冰冷,一一扫过越国的众人,思考应该从什么方向挽回一些颜面,在看见季韶和季培言笑晏晏时不觉停顿了下,看向商南时心里悚然一惊。 只见商南看着季琛的眼光温柔缱绻,甚至有几分不自觉得情意;季琛看着商南的眼神也格外温和,话也比对着别人多几句。 他恨不得大笑三声,干脆一挥袖站起来, 「越国陛下,当日本王请求娶贵国公主为王妃,陛下不许,如今,陛下可愿再思考一二,与我一次机会,让我能娶公主为妻?」 季琛颇有些稀奇,「朕似乎听说过,贤王的妾室并不少吧。」 夏晔道:「那些不过是庸脂俗粉,本王保证,绝不会因为她们轻慢了公主。」 季培拽了拽季韶的袖子,季韶嗤笑一声,「不急。」 季琛瞬间失去兴趣,「那还是算了。」 夏晔也没有纠缠,他可惜看了季韶一眼,终于决定继续自己的正事,「我夏国欲与越国修百年之好,既然公主不愿嫁往夏国,那本王愿嫁皇妹为陛下的妻妾,不知陛下可愿?」 夏晔见到了这些兵器,心底的狂傲终于收敛几分,已经打算回去后老老实实将这些所见所闻告诉皇兄,但让他就这么撤走,他也不甘心,总是想着要给季琛找点不痛快。 横竖他十来个姐妹,总有那么几个是适龄的,送出来一个也不算什么。 这话一出,商南端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夏晔见状,心情陡然好转了些。 果然,这两人之间不太对劲。 季琛懒洋洋道:「行啊。」 「只是我们这里,要成婚必须要走六礼,测算一下婚嫁是否吉利。」 「桑大人,给朕和那个夏国公主测算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夏晔听着了解越国风俗的使臣介绍了一番越国的情况,听闻他们崇尚僧道,喜欢算命的时候,心里更是不屑。 他道:「这个桑大人是吧?你可得给本王好好算,本王待会就让人将皇妹的生辰八字带给你,要是错了,耽误了越国和夏国的联姻,你可就成了两国的罪人。」 第140页 他就不信了,为了一个宫外的公子,季琛还真的能拒绝夏国的公主? 季琛的话倒是颇有含义,桑奚抖了一下,坚强无视夏晔意味深长的眼神和话语中的威胁,躬身行礼,「是。」 端谁的碗吃谁的饭,就要替谁做事,桑奚对这一点看的很清楚,而且夏晔一时半会对他没办法,但季琛随时可以让他干不下去。 宴会散后,夏晔志得意满离开了,认为自己总算掰回一局。 钦天监里,桑奚又开始熬夜,根据陛下和夏国公主的生辰八字,拼命修改卦象,势必要捏造出来一个「天生怨偶」来。 基础的六爻卦象编排完了,桑奚又叫人去把夏国公主的生辰八字拿去供奉在奉天殿,这里有无数的先帝、宗室和大臣排位,是整个皇宫最庄严肃穆的地方。 他冷着脸,对着身边的小童道:「等到子时一过,你就去把那只猫放出来,务必要把盛放八字的那个碟子给打翻。」 碟子附近涂满了小鱼干的油,不怕那只猫不上钩。 小童点头,又忍不住问道:「师父,我们这么做,陛下不会怪我们吧?」 桑奚嘆气,「当然不会。」 瞧陛下对着那个夏国公主一点都不好奇,至今连名字画像都没看过一眼,就算陛下如今没有明言反对,他们也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送走了小童,桑奚这里来了一位客人。 「哟,原来是白大人,」桑奚忙声叫人上茶,不敢耽误这位贵客。 白琦冷着脸问道:「测算结果如何?」 桑奚也不觉得这是多么隐秘的事情,拍着胸脯道:「我做事,陛下尽管放心,那个夏国公主和陛下只能是怨偶,夫妻各自不利,根本就不适合成婚。」 白琦陡然间松了一口气,他踌躇片刻,只是坐在那里喝茶,还不肯离开。 桑奚揣摩着白琦的脸色,试探着道:「白大人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等?」 白琦犹豫片刻,拿出一张红纸,上面也写了两个生辰八字,「你帮我瞧一瞧,他们可曾相配?」 桑奚扫了一眼,眼神瞬间凝固。 其中一个八字他刚算过,赫然就是陛下的。 那另一个人的,是谁的? 桑奚的眼睛不自觉往白琦身上飘,祈求他放自己一马,只觉手上的纸有点发烫。 没有命令,谁敢轻易去算陛下的姻缘? 白琦一拍桌子,冷下脸,「让你算你就算!」 桑奚忙不迭点头,眼见白琦根本不肯挪步,只能苦着脸起卦。 白琦握紧了手,纵然他不是很信这些,也不得不有些紧张。 希望,希望是个好寓意。 桑奚依旧是用了六爻多次起卦,最后小心觑着白琦的脸色,道:「咳,姻缘天定,天作之合。」 这回是真的,他一步步当着白琦的面测算,可不敢动什么手脚。 可问题是,他不知道,白琦对这个答案,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第57章 佳偶 我没学过 白琦垂眸, 翻看着桑奚的卦象,也没说对结果满意还是不满意,「是吗?」 桑奚点头, 也不知道该对着这段姻缘先赞扬几句还是该贬低一下, 所以他低调保持沉默, 只盼望着这位目前的红人赶紧离开。 奈何白琦不仅没有离开的意图,反倒坐直了身子, 大有要和他促膝长谈的架势。 白琦大致翻阅了一下, 但他以前没怎么研究过易经,对着详细解读卦象确实不太行,所以他和颜悦色道:「再详细讲讲吧。」 桑奚只能勉强道:「白大人, 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学艺不精, 只能看出这两个人八字格外匹配。但素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姻缘能不能走到一起, 能走多久,也不是我一个凡夫俗子说了算。」 白琦没有说话, 只是静默看着他,却丝毫没有挪动。 桑奚的压力越来越大,最后脑子一抽,乱七八糟灵光闪现,出了个主意,「其实吧, 我还有个法子, 自古以来, 男女成婚都要拜天地, 夫妻结髮, 这也是得到天地承认的最好的法子,正所谓成事在天,更何况名不正则言不顺,只要有了夫妻之名,总是能顺畅几分的。」 说到这里,桑奚精神起来了,呵,皇家的皇后立了以后不能轻易废除,先帝那种不讲道理的除外,有本事白琦就把人送进来当皇后,那姻缘自然就成了。 白琦冷淡起身,抽走桑奚手上的那几张纸,折在一起收拢在袖子里,「算了。」 桑奚骤然傻眼,算了? 不是,怎么忽然就算了? 他还想着多问两句,结果白琦就不接招了。 桑奚还没想明白白琦这匆匆来去是想干什么,才稍微放松一些,就又被宫人传话通知,陛下要见他。 桑奚不敢耽误,迅速赶去。 季琛正在有一句没一句逗鸽子,偶尔戳一戳它腹部松软的羽毛,看见桑奚时才收手。 「办完了吗?」季琛也不废话,直击主题。 桑奚连忙道:「办完了。」 季琛示意身边的宫人将面前的一张纸递过去,「正好,还有一件事,你拿去,把这个八字给算一算,给个批命,寓意要好的,要最好的。」 桑奚扫了一眼,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道:「陛下,这上面没有写出生年份。」 季琛恍然,「那大概是我忘记了,你记一下,就是今年的。」 第141页 桑奚大致算了下,那就是出生了才六个月? 季琛补充道:「算一下它有没有凤命,再来个凤鸣,你自己看着办。」 桑奚:「……」 他觉得他办不了。 六个月的皇后??这年纪也太小了吧,陛下是盯上了一个刚出生的? 他敢办朝臣就敢拼命弹劾他,把他一家老小全部给送进大理寺。 而且白琦那…… 奈何季琛不讲理,大有他不干现在就滚回老家吃自己的架势,他只能含泪应下,绞尽脑汁开始思考后续。 等桑奚走了,季琛这才抓着鸽子,喃喃道:「你真的该减减了,看看这体型,到时候凤鸣变成了猪叫,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鸽子不满咕咕几声,矜持蹭了蹭季琛的手心,整只鸽子也格外活泼。 白琦也恰在此时在书房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将卦象小心收好,这才来见季琛,「今日它怎么了?」 鸽子挺起胸脯,咕咕咕朝着白琦叫了几声,歇在了高处,绿豆眼里满是喜悦。 季琛暂时不打算细说,「它今天很高兴。」 白琦看着季琛,认真道:「我今天也很高兴。」 为他的胜利,为他的喜悦。 季琛看着白琦,注意到他凝望的眼神,执着又炽热。 这样的感情,他没办法不动容。 「我想亲吻你,」季琛牵起白琦的手,渐渐扣紧。 白琦也积极主动给了他回应。 书房里,很快又只剩下了鸽子以及一盏孤灯。 隔壁的屋子里却可以隐隐听见说话的声音和两人的笑声。 鸽子歇在书桌上,正好看见书桌上一个话本打开着,书页翻到了末尾几页。 头几句话,便是「常言道,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到天明。[1]」 鸽子勐地振翅飞出屋子,在天空中翱翔,藉此发泄精力,结果刚在空中转了一圈,就见十来只信鸽四散飞出。 鸽子迅速调转方向,发出一阵咕咕咕的叫声,试图找来几个玩伴。 空中的信鸽有的犹豫着飞走,有的慢吞吞朝着鸽子靠近,友好和它打招唿。 这信鸽是夏晔放出来的,他回到驿站之后,自觉自己水平有限,所以他干脆将重要的信息点写在了纸条上,绑在了信鸽的腿上,先行放飞,试图给自己的皇兄传递信息。 为了以防意外,他特意一次性放出了十来只鸽子,重点信息也全部分开存放,丢了一两个也不打紧,只要不一次性丢失过半就行,以他皇兄的聪明才智,自然能拼凑出来。 但夏晔也不是专业养鸽子的人,整个人也格外忙碌,他带来的小太监倒是想提醒这位王爷,信鸽也有放人鸽子的时候。 只可惜,没人愿意听取这位专门负责养鸽子的太监的意见。 等到季琛一觉醒来,就见外面的院子里蹲了六只鸽子,被围在最中间的,自然是他养的大「鸽」,在一众信鸽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可靠。 辛太监凑在旁边,给他们餵食餵水,明显更偏爱鸽子一点,看着旁边的信鸽眼神中带着挑剔。 季琛:「……这哪来的?」 季琛都不由呆了,好傢伙! 就一夜时间,他身边有白琦一人,安然入眠,这鸽子一晚上不老实,居然一次性拐了五只信鸽?这是要开后宫还是要收小弟? 季琛这里还在审问鸽子,夏晔那里已经等到了钦天监的登门。 钦天监监正桑奚尴尬又不失礼貌告诉他们,昨夜他们将那个夏国公主的八字呈放在奉天殿,结果半夜风一吹,那个碟子直接跌落在地摔碎了,实在是太不吉利。 而且他们测算的结果也很不妙,两人若是成婚,也最多是怨偶,无法夫妻和谐。 桑奚将昨晚自己的工作洋洋洒洒说了一通,背了一大堆自己查出的书目,甩出一堆学术性词条,成功绕晕了夏晔。 夏晔冷着脸,「行了!直接说结果,告诉本王,这联姻是继续还是取消?」 「取消。」桑奚坚定道:「万一夏国公主非要过来和亲,又因为命格导致水土不和自己病逝,这岂不是更伤害两国感情?」 夏晔看着桑奚的眼神流露出几分杀气,好好的人怎么会病逝!除非越国人动手脚!这是在威胁他?送进来一个就杀一个? 钦天监监正桑奚打了个寒颤,继续道:「何况,昨日钦天监夜观星象,发现京都有凤鸣之景,这才是陛下的佳偶。」 夏晔一脸狐疑看过去,心里不断回忆昨日宴会上的情形,昨儿个季琛才和那个商南眉来眼去,今天就有了佳偶? 桑奚坚定看过去,六个月的佳偶也是佳偶,反正陛下有意立后,还不是他怎么说钦天监就怎么做,任谁来他也这一副说辞。 夏晔不满收回眼神,嗤笑一声,摆明了不大相信,「行,那本王等着越国陛下的佳偶出现。等越国陛下成婚之日,本王定有贺礼送上。」 这几日,夏晔没少带着人应邀,去宫外的一个演武场,和越国的军队比试。 不同于皇宫里的败仗,在宫外,一些杂牌军的人上场,夏晔的人节节胜利,胜多输少,最后守着擂台,各各军种全部展示一遍,彰显了他们强大的实力。 乔老将军对着身边的文官道:「记下来了吗?」 文官颔首,「将军放心,臣都记下来里,再来个几天,就差不多可以掏空他们军种的所有信息。那个贤王一直没发现,我们也安插了人手,哄着他继续展现夏国的实力。」 第142页 乔老将军满是欣慰。 战场上太过惨烈,他不敢拿人手去试探,现在正好是一个试出夏国整体实力的大好时机。 见后面的一些年轻人有些不服气,乔老将军无奈一笑,「既然差不多了,你们上吧,正好,积攒积攒经验。」 年轻人顿时双眼一亮,纷纷准备下场。 夏晔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一开始领队的是一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后来是一些五六十开始有白髮的老人,后来一批就全成了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他们接受了所有的赞誉,越国的人也把自己的骑兵步兵都拉出来熘了熘,不断在针对夏国的阵营进行改良,最后的几天几乎是天天都是平局。 夏晔心里憋了一口恶气,回了驿站就忍不住发脾气,「这是在拿本王练兵!」 陈使臣的腿还不能动弹,他摇头苦笑,「王爷,这段时间,我们的马一直虚软无力,有的甚至站不起来了。」 夏晔一愣,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证据,可以抓住越国的把柄,紧张问道:「他们给我们的马下毒了?故意不给好的马料?」 陈使臣掩面嘆气,对着越国的那群人实在是咬牙切齿,「臣问过马厩的侍从,他们说,可能是最近这些马肾水不足,所以就格外虚弱。」 至于为什么会肾水不足,那就值得深思了。 隔一日,白琦以商南的身份去了登闻楼,季琛还在拎着鸽子,试图和它讲道理。 「你差不多也玩够了,该把它们放走了,」季琛戳了戳鸽子的肚皮,他将那些密信全部誊抄一份,文字翻译了一遍,然后又将密信放了回去。 根据这些文字,他倒是猜测出了一点东西。 鸽子咕咕咕拍开季琛的手,不满扭头。 季琛道:「你现在放走它们五个,那个夏晔会给你送来更多的信鸽陪你,到时候就有十个了。」 鸽子歪头,看向季琛,「咕?」 一人一鸽商量许久,终于达成一致,鸽子和它的五个小弟/后宫告别,放它们离开,又继续在季琛这边蹭吃蹭喝。 结果还没等季琛和鸽子玩闹多久,他就得到消息,说是商南遇刺,有人想要抓他。 捉到的人还没来得及审问,但一众刺客里,指挥的人却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满脸皱纹颇有老气的女人。 季琛当场就摔了杯子。 季琛目光凌厉看向辛太监,「你亲自去,看看是不是那个进了庵堂的宋皇后宋妙。」 说完,季琛就去飞快出宫,去见了正在登闻楼的白琦。 季琛扫他一眼,见他身上没有血迹,只是衣裳略微有些磨损,身上也有些灰尘,顿时松了一口气,「没事吧?」 白琦努力一笑,面色有些苍白,精神也不大好,「没事,陛下不必为我担忧。」 辛太监也得到答案,派了个太监过来,给了个肯定的回覆。 白琦顿时看过去,季琛不会是想着现在动手吧? 季琛见人还好,匆匆安慰他两句就离去,怒气彻底高涨,「去叫人来,现在就围了驿站。」 宋妙现在手里能有几个人,他就不信和这些夏国人没关系。 他本来也没有太过分,结果这些夏国人一直在蹦跶个没完,现在还插手到了宋妙身上,想要抓商南,是想帮着她翻身做皇太后? 驿站外忽然传来一阵兵器的打斗声。 夏晔勐地冲出来,「有刺客?是谁!敢来行刺我?」 季琛冷笑一声,怒气彻底膨胀,「你才是最大的刺客,还敢贼喊捉贼?来人,捉住贤王赏银一千两。」 底下的士兵见陛下都站到了最前面,一个两个也跟着往前沖,直接朝着夏国的士兵杀去。 守候在季琛身边馕奋的几个侍卫满头大汗,紧张看着周围的人,就怕有谁放冷箭。 夏晔匆忙拿起长刀,连盔甲也没来得及穿,就迎来了越国弩箭的第一批扫射。 当时在演武场匆匆试用一轮,如今在战场上,这批弩箭终于展示了真实威力,箭支四散飞向众人,冰冷的箭锋破开轻甲,留下一道道血花。 夏晔勃然大怒,每一个夏国的人都无比珍贵,而且他们的使臣就这么点,「你是不是有病?莫名奇妙就跑到驿站来杀人,是觉得我夏国人好欺负?」 季琛面无表情问:「宋皇后宋妙当时是跑来了你这里对吧?她现在带人去抓商南,是不是你的主意?有本事玩什么绑架,就不能堂堂正正来点计谋?你们也就会这些了。」 夏晔一愣,宋皇后宋妙确实来过没错,但他们也只是在她身上挖了信息,塞了一笔银子打发她,至于宋妙做了什么,他哪里知道! 眼见着周围的人攻势越发狠辣,夏晔终于醒过神来,一边抵抗一边大吼,「我们和谈,和谈!就是两军交战,也不斩来使,何况我皇兄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你要是真的伤了我,我皇兄也不会放过你。」 夏晔对联姻也彻底死心。 该死的越国皇帝,一言不合就派兵围了驿站,对着他喊打喊杀,他妹妹再多再不值钱也是个公主,总不能轻易扔出去送死。 季琛轻呵一声,「那真是不好意思,你不是一直嘲笑我的学业?我确实没学过这些,也不讲究不斩来使。」 白琦匆匆赶过来,恰好撞见这一幕,顾不得许多,拿着【如朕亲临】的牌子一路通行,走到季琛的身边后抱着季琛的腰不放他过去,「陛下,朝政要紧,夏晔不能死。」 第143页 他们前期做了那么多努力,不就是想着和谈想着平稳几年? 只要夏晔没死,其余的人死了也不要紧。 跟着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钱大人脸色一惊,他以为陛下只是一时看上了商南,结果这是到了要冲冠一怒的地步?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到天明。——白居易《后宫词》 备註: 鸽子也会神秘失踪的 英国六月有一场赛鸽比赛,九千只鸽子只有四千只飞到了目的地,还有五千只神秘失踪。 网友:再见了您嘞。 网友:五千只赛鸽把大家给鸽了。 ——选自新闻 第58章 憨憨 据说陛下有了心上人 沈宏作为夏国这边的武将之首, 扛起了最为重要的重任,他看着一排弩箭齐射的结果,望着不断倒下的夏国士兵, 脸色铁青, 只能先行护住最重要的夏晔, 不得不使出杀手锏,「越国陛下, 我夏国早已屯兵二十万, 如果我等在此地去世,我国陛下定然会为我等报仇,那等着越国的, 就是我夏国的铁骑。」 乔老将军姗姗来迟,扯下缰绳跳下马, 饱含风霜的脸如今格外冷酷,「老夫虽然年老, 可也上有力气,定不让陛下受这些贼子威胁。」 夏晔气笑了, 「不就是个男人,你还真放在心上了?还为了他要和夏国争个你死我活?」 季琛顿时发飙,「在我的地盘对我的人动手,你——」 白琦实在是无奈,干脆利落亲了上去,抱着季琛的腰, 抚上他的背, 「我没事, 我真的没事。」 季琛一愣, 唇边温软的触感倒是犹如春雨, 浇灭了心头的火气,安抚着他的灵魂。 季琛抱住白琦的腰,加深了这个吻,良久才放开他。 空气瞬间寂静。 就连越国军队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们几眼,对着夏国士兵下手的力道都轻了不少。 钱大人一呆,眼珠子险些没掉下来,紧接着心里一阵狂喜,别说了,就商南这样的深情,配上陛下多么合适。 正好,他女儿年龄不合适,没办法入宫,那他推荐商南也成啊。 想想先帝时期,承恩公多么威风,虽说结局不怎么好,但钱大人坚信,如果自己坐在承恩公的位置上,肯定不会落得如此结局。 乔老将军回头一看,浑身一震,双眼一缩,抓着副官的手不放,「陛下刚才发火倒是格外威严,商南倒是……咳,那陛下和这个商南?」 这也太刺激了吧。 副官的笑容也有些虚弱,「将军,我是跟您一道从边疆回来的。」 换而言之,您不知道的事情,我自然也不知道。 乔老将军砸了咂嘴,啧啧感慨,「了不得,当真了不得。」 白琦一边按住季琛的手,一边道:「诸位,不论日后越国和夏国怎么交涉,若是陛下怒气不散,诸位怕是要先横尸当场了。」 就算季琛真的要亡国,这些人也註定给他垫背。 夏晔也想清了这一点,心里更加怄气,输给别人也就罢了,输给季琛,这丢人丢大发了! 沈宏安慰道:「王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万一这越国皇帝真的一气之下,把我们砍了,就算陛下之后替我们报仇,我们也看不到这一幕了。」 冯使臣险些吐血,这些越国的君臣是怎么回事?皇帝一言不合就直接派兵围了驿站,将军眼睛都不往外撇一眼,直接就把他们定罪为贼子,似乎要把他们赶尽杀绝。 夏晔和冯使臣对视一眼,纷纷确定,如果时间能重来,他们绝对不会再踏足越国这个鬼地方!也绝对不想见到越国皇帝这张脸! 夏晔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既然如此,那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既然是有人伤了商南公子,那我等夏国使者,也该对商南表示歉意。」 钱大人露出一抹微笑,对着夏国使臣道:「诸位,想必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夏晔脸色难看,一群军队拿刀枪指着他们,外面的弩箭锋芒已经对准他们,直到现在也没有放下来,他们还能说这不是误会吗! 冯使臣自然知道自家王爷心高气傲不怎么愿意低头的毛病,他连忙安抚一把,冲到最前面,「误会,都是误会!我夏国愿意和越国结为秦晋之好,怎么会随便刺杀越国的重要人物?更别说是越国陛下的心头好了。」 听到「心头好」这个词,钱大人顿时满意眯起了眼睛。 季琛有些余怒未消,又有点难过,拉着白琦站在一侧,低声道:「他们找人去刺杀你,不就是瞧着你好欺负。」 白琦轻轻嗯了一声,顾不得许多,依旧紧紧抱着他,道:「实在不行,我就放弃商南这个身份。这次应该不是夏晔派人过来,毕竟夏国的人手众多,应该不会只派那么点人过来。陛下,如今时机不宜,何况我们的武器规模也不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季琛捏了捏白琦的手,总算冷静了下来,「杀不了他,也要他们出一笔血。这笔帐先记着,未来我们再清算。」 白琦颇为纵容季琛的小情绪,「说得对,我这就去做。」 两人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抱在一起,季琛担心白琦被刺客伤了身子,白琦也担心季琛气坏了,所以两人也顾不得许多。 第144页 等白琦和季琛简单商量了几句,一抬头,就见乔老将军兴致勃勃看着他们,目光中满是好奇,看向他的时候更是有几分钦佩,白琦脸色一红,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乔老将军做了个口型,他会保密。 季琛脸色一整,拉着白琦将他护在身侧,「忙完了吗?看什么!还不快把夏国的人先拿下。」 周围的人瞬间加快了速度,乔老将军也继续正事,和沈宏商量起来,只是偶尔还是会将目光留在白琦身上,看他像在看一个稀罕人物。 居然敢大庭广众之下亲吻陛下,陛下还没发火,这是两情相悦? 夏晔正在和钱大人商谈交涉这件事情要怎么定性,回头看季琛流露出来的丝丝委屈难过,险些没当场气死,干脆不再看过去,眼不见为净。 他们差点没被砍掉脑袋,季琛哪有脸说自己委屈。 乔将军平时和钱大人不熟悉,如今也帮着钱大人压阵,「没错,只是误会,陛下他以前从未领军,如今见到贤王,自然是见猎心喜,想要和贤王切磋一二。」 夏晔面无表情,带了三千人包围他们五百人,人数比例直接达到六比一,还把他们包围在驿站里直接包饺子,他们这才输了,有本事叫季琛也只带五百人出场,换个开阔场地,看他们谁胜谁负! 钱大人虽说处理正事不行,但搞事还真的挺行,如今他对着贤王夏晔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时不时冲着季琛的方向拱手,一脸为难,示意夏晔见好就收,不然万一季琛再改变主意,把他们留在这里,那谁也没办法了。 冯使臣脸都僵了,心里暗自把季琛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不得不含笑点头,拿出早就准备好但一直不递过去的和谈国书,拖延了一个月的流程两个小时全部完成,双方火速盖章签字画押,承认越国和夏国的兄弟情谊。 冯使臣松了一口气,对着夏晔道:「王爷,既然已经和谈,我们和越国之间就没有那么多矛盾了,总算是可以放心些。」 说好了和谈,而且签了文书,大国之间的脸面还是要的,就算打战,也要讲究一个师出有名。以前越国和夏国是常年的边疆纠纷,如今文书已签,那过去的事情就算是一笔勾销了。 百姓也不是傻子,谁要是刻意撕毁合约,那绝对是丢脸丢大发了,流言也会指责该国不顾体面和礼仪。 季琛早就回宫了,白琦还没走,他干脆顶着商南的身份观察着这些夏国的使臣,也参与到这些和谈的谈判中。 夏国众人看着他的眼神格外复杂,即使商南没有官身,也没有人敢小瞧他,毕竟这可是能让越国皇帝冲冠一怒的人物。 如今见他风姿挺拔,刚被刺杀又马不停蹄赶到这里,还能思路清晰和众人商谈,力压越国的一众使臣,倒是减了心头许多恶感,反倒升起几分钦佩。 拿到和谈文书,白琦心里舒服不少,对着夏国的夏晔道:「不如接下来,我找几个人带着贤王在京都转一转,好好玩耍一番。」 夏晔面无表情,「本王思念故土,就不用了。」 呵,万一那个越国皇帝大晚上再杀过来呢! 收拾好行礼,顺手接过礼部官员赠送过来的礼物,夏晔亲自指挥,用最快的时间准备好干粮,带着人今天就撤出京都准备返回夏国。 等踏出京都大门,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本王终于离开了。」 沈弘也小心带着人在郊外驻扎,他们的伤员只是勉强包扎好,如今宁愿在京郊驻地也不想留在京都的驿站里。 结果他们刚刚升起篝火,季韶就带着人赶来了,她笑容爽朗,「我来送贤王离开。」 夏晔不看她,以往再心动的面容,摊上了越国这档子事后,他见了也没有了以往的感觉。相反,季韶的面容和季琛有几分相似,他看了就不免觉得憋屈,心里对着季琛的不满不自觉转移到她的头上。 季韶也不在意,她高高兴兴安排好人手,在周围布置好防线,横竖她的任务只是盯着他们离开,不让他们一路搞事情而已。 季韶的人极为安静,各自领了任务吃着干粮,然后就歇下了,夏国的士兵和他们保持着距离,不远离但也不会靠近。 夏晔接过干粮,一个人憋闷坐在帐篷里,望着蜡烛沉默不语。 「喵呜。」 「喵呜,喵呜。」 「喵——」 夏晔怒从心起,揭开帐篷随手砸了一个茶杯过去,扔到边缘,「哪来的野猫!大半夜叫什么,烦不烦!」 原本的猫叫瞬间破音,变成了「嗷呜。」 夏晔心中一凛,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周围的侍卫道:「本王随便走走,你们掩护。」 朝着猫叫的方向走了两圈,不过多久,汤潜就潜入了侍卫群中,跟着夏晔走到了帐篷里。 「你跟过来干什么!大半夜学什么猫叫?」夏晔看见汤潜,憋了一整天的火顿时噼头盖脸砸下来,先把他训了一顿,「你是不是个憨憨?」 汤潜不好意思挠头,看着夏晔道:「王爷,我这不是想着,你们要离开了,所以来过来送一送你们。」 夏晔忽然警觉,「说起来,你当时送给我的奏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都是些被杀的臣子的奏摺?」 汤潜一脸茫然,「啊?不都是奏摺吗?这有什么差别?我是三十两一封奏摺,找那些差役买下来的。」 第145页 夏晔:「……」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加剧,心口似乎都在滴血,你三十两一封买了,转手就一百两一封卖给我?? 虽然那些奏摺揭示了越国皇帝不学无术这一现状,但是那也太贵了。 见夏晔脸色不大好,汤潜迅速补救,「王爷,我不是来妨碍你的,我这回是来帮你的。」 夏晔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他冷漠瞧了汤潜一眼,示意他继续。 要不是这个潘侠早就被越国的官府通缉,甚至潘侠还是盖世会的首领,夏晔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越国皇帝派出来的暗探了。 汤潜嘿嘿一笑,「王爷,我看您这边人手也不多,不如我先帮您把消息送到夏国去?正好,我那边的兄弟们也可以赚个辛苦费。」 后者才是重点吧。 夏晔勾起唇角,这人憨一点不要紧,只要能用上,那就是最好的。 夏晔道:「消息就不用了,本王还剩下不少信鸽,飞鸽传信才是最快的。你附耳过来,本王有另外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他们对着这个盖世会投入这么多,如今也该收取回报了。 「你去买通大理寺的小吏,进了监狱,用这支箭杀了那个今天被抓起来的尼姑。」夏晔递过去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支弩箭。 汤潜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瞧着上面的越国军队标籤,只作没看见,一脸为难对夏晔道:「王爷,可我们没钱了。」 夏晔的表情险些没绷住,「……那本王再给你五千两。」 汤潜依旧有些为难,「五千两怕是不够啊,毕竟现在这些官吏的油水都不少,月例上涨了许多,一些小吏甚至翻倍了,这点钱想上下打点,怕是不够。」 夏晔忍着肉痛,再加了五千两,强调道:「一定要用这支箭杀了她。」 汤潜点头。 等汤潜又静悄悄走了,夏晔再次叫来了沈宏,「派我们的人盯着潘侠,等到他一动手,就暴露那个宋皇后的身份,务必将这件事说成越国皇帝暗杀嫡母。」 这年头,哪个地方不讲究孝顺天伦,别说越国皇帝以前和这个宋皇后有什么恩怨纠葛,只要是他动手杀了嫡母,舆论就一定会指责他。 虽说那些酸儒大多数时候确实无用,还喜欢唧唧歪歪,但有些时候,也确实可以影响史书的评价,对着皇帝的名声影响不小。 解决了这件事,夏晔又大晚上奋笔疾书,将今天的遭遇全部都写在纸上,绑在信鸽腿上,然后一次性放飞了十来只鸽子。 皇宫里,白琦呆呆坐在那,捂着通红的耳朵,「这回连乔老将军都知道了。」 季琛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我也没想到你会忽然亲过来。」 白琦道:「你当时就应该一把推开我,更不该——」不该加深那个吻。 季琛捏着白琦的指腹,拿着他的一只手把玩,「可你都送过来了,我怎么能拒绝?」 白琦哑口无言。 鸽子蹲在桌上,歪着头看着他们两,又是好奇又是亲近。 它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忍不住伸出翅膀拍了拍,似乎想和他们一起玩。 白琦握紧了些,不由扬起一抹笑。 季琛摆手,「你出去玩,我们有正事要说。」 鸽子不满叫了一声,「咕咕咕。」 季琛轻笑,「你不是说要找更多的信鸽来玩?今日你顺着南方飞出去,去找季韶,她那边绝对会有不少信鸽飞出来。」 嗯,绝对都是夏国的信鸽。 鸽子被季琛给哄走了。 昏黄的蜡烛在殿中静谧燃烧,偶尔炸出一点火星,周围的宫人全部都退了下去,四周安静。 「你想和我公开吗?」季琛捏着白琦的手。 尤如平地惊雷,白琦愣了愣,他微张嘴,有许多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今天他情急之下和季琛相拥,周围的人有好奇,有诧异,也有不满和厌恶。 而且他们还没有…… 季琛再次捏了捏白琦的指尖,凑近了些,「你在想什么?」 白琦骤然从思绪中抽回想法,脸色变红。 季琛戳了戳白琦的脸,尤不解气,又捏了一把,「我对着你表白心意,你就一句话都不回我?反倒自己在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白琦眨了眨眼,烛火边,他的眼中似乎有光芒闪烁,「我只是有些惊讶,而且周围的人想法似乎没有那么友好,要不我们再等一等。」 季琛也不意外这一点,低声道:「那就找个背锅的,只要有它顶在最前面,那就问题不大。」 「啊?」白琦没听清。 季琛把玩着白琦的手,「我说,你是不是应该补偿我一些?」 白琦想着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不由有些结结巴巴,下意识先应承下来,又觉得不对,「补偿?这,这要怎么,怎么补偿?」 季琛一脸认真,「你明面上还不想和我公开,那私底下也该对我好一点。」 白琦茫然点头,「要怎么好?」 季琛干脆将白琦抱在怀里,「上次那个话本子你看完了吗?」 白琦眼神微妙,还是点了点头。 季琛眉眼一挑,「那我们——」再读一读? 「试试?」白琦小声道。 试什么? 试—— 季琛的思路终于跟上了,他诧异看着白琦,刚想问出口,脑子里不自觉回想起那个话本里足够惊艷又足够火热的内容,一时惊愕。 第146页 白琦却主动凑到他的怀里,抓着他的衣袖,「你不想?我听人说,虽说第一次会有些疼,可到底是欢娱居多的。」 既然他们已经这么亲近,为什么不可以更加亲近一些? 季琛又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压下心头的火热,「你听谁说的?」 白琦这回又闭口不言了。 他总不能说,是钱大人有意无意,说起几个奇闻轶事,正好就说到了男子相恋这一方面吧?而且他因为身份问题,也不好轻易找别人问这些,难得有个钱大人主动给他传授这方面的知识,要是被季琛给赶走了,他去哪里找第二个。 季琛又是遗憾又是喜爱,搂了一把他的腰,「你太瘦了,再养养吧。」 白琦看着季琛,没忍住问道:「就因为这?」 季琛一脸认真,「这还不够?」 季琛既然认定了白琦,那自然是格外认真对待这段感情。 他就算是想着把人折腾两下,那也得他身体养好了,能经得起他折腾再说。 白琦喃喃道:「可他们都说,男人更喜欢纤细瘦弱的。」 嗯,这话是钱大人的同僚,他举了不少自己的例子,暗暗告诉他,男人更喜欢怎么样的伴侣。 季琛顿时警觉,「是谁说的?我当然更喜欢把你养胖一点,不然晚上也硌手。」 正说着,季琛怕白琦不信,干脆抱起他,颠了一把,将他放在床上,「全身都没几斤肉,这也不好。」 白琦看着季琛,忽然笑了下,「好。」 我信你。 君以真心相待,我当以身报之。 翌日的朝堂上格外热闹,不少人暗暗看向季琛,等到季琛一眼扫过去的时候又恢復沉默,装作一副老实精神的模样。 朝臣之间也互相眉来眼去,交换着想法。 就连秦丞相听闻昨天的事情都坐不住了,今天大早上爬起来,参与早朝,就怕今天早上遇见什么太过奇怪的事情,也怕陛下一时心急,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朝臣们勉强按捺住心里的心思,先是翻来覆去将一些未处理完的旧事商量了一遍。 宁文筝的村子还在修建中,不过京都这边只差最后一点收尾的工程了。 季培和毕萱的武器工坊的产出还算稳定,就是目前来看数目还不多,以后可以渐渐积少成多。 秦胜快要回来了,已经带回了百夷族的人,据说和谈极为顺利,不过尤涵在外面和百夷族的医师交手了几次,居然还被百夷族给看上了,想要把她留下当本地的医师。 汤潜也在近日入宫,他又得到了最新的夏国消息。 礼部尚书收到了后面的好几个眼神,在将一些话车轱辘好几遍以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陛下,如今先帝已去世半年,陛下身边却空荡,无佳人在侧,未免夜晚孤寂,故臣等考虑一番,愿为陛下广选天下佳人,使其填充后宫。」 他真的不想出头,更不想去得罪那些人,毕竟陛下都险些为了商南公子杀了夏国的王爷,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礼部尚书也是没法子,他家没有合适年纪的姑娘,没办法避讳,他又是礼部的人,正好就适合说这些话,所以不得不出来,他小心斟酌了一晚上,就怕哪句话戳中了陛下的心肺管子,让陛下把他拉出去斩了。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下面的人纷纷出列,有一门心思想攀附皇权有个皇家外孙的,有纯粹看不惯皇帝喜欢男色的,也有当真认为陛下到了年纪,应该办一场选秀了的。 秦丞相头疼不已,他悄悄给白琦递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白琦的脸骤然僵硬。 哪怕他知道这一日迟早会来,也未免觉得,这也来的太早了一些。 季琛看着下首的众人,挑眉,「行啊。」 礼部尚书已经做好了被拉出去的准备,结果却听见陛下说「行」。 他顿时惊愕抬头,忍不住往外侧看了一眼,天上下红雨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今天的陛下怎么这么好说话? 季琛懒洋洋补充道:「既然是挑选佳人,那也不必惊动太多人,但该有的步骤还是不能少,先安排出最近三个月的时间吧,慢慢筛选。」 礼部尚书回过神来,「是,臣定当尽心。」 下了朝,礼部尚书被蜂拥而至的大臣给淹没。 乔老将军趁机走到秦丞相身侧,「小秦啊,好久不见。」 秦丞相哭笑不得,他也五十有余,可在七十多的乔老将军面前,还当真只能算是「小秦」。 乔老将军悄悄将秦丞相拉到一边,道:「咳,其实我听说陛下有了心上人。」 秦丞相颔首,「我也见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无奈嘆气。 乔老将军道:「陛下喜欢商南也不算什么,就是闹得太大了一点,这当众亲了一口,当时商南是把陛下给拉住了,现在倒是不好收场。」 秦丞相感慨不已,「就是不知道白琦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可别和陛下因此产生隔阂才好。」 两人互相发表完意见,听见对方说了什么,俱都沉默下来。 乔老将军:「……」 秦丞相:「……」 乔老将军强调道:「我是亲眼看见的。」 咳,为了影响,他勉强压下两人当中亲吻那件事,但是陛下冲冠一怒为商南,那可是许多人都瞧见了的。 第147页 秦丞相按按眉心,「我也是亲自瞧见的。」 他亲眼看见白琦衣裳都没披好,从陛下的寝宫走出来。 第59章 加名 天要亡他 秦丞相自认自己不是随意下的判断, 奈何乔老将军一意孤行。秦丞相只觉不可思议,「陛下只是关怀才子,所以才问候一二, 乔将军可有证据?切莫随意开口, 反倒让世人误会了。」 乔老将军刚想说自己亲眼看见了, 一堆士兵都见证了这一幕,可他勐然间想起季琛特意下的封口令, 只能憋屈道:「我怎么会随意开口?那是你不知道罢了。」 秦丞相更加不满意了, 更想说服他,「我怎么就不知道?我还知道——」 两位老臣正要再争执几句,就见礼部尚书江子林不知何时熘了过来, 瞪大了眼,激动道:「两位大人莫非都知道陛下的意图?那可愿帮我一把?」 秦丞相和乔老将军对视一眼, 交换完眼神,乔老将军抬头望天, 迅速松开拽着秦丞相袖子的手,大步往前走, 喃喃自语,「也不知道那帮兔崽子训练好了没,正好,我也该去盯着了。」 秦丞相一按胸口,嘆了嘆气,「唉, 年纪大了, 今天药还没喝, 昨儿个就忙着公务忘记了一次, 被太医院的院正唠叨了半个时辰, 今天可不能这样了。」 两人迅速找好理由,就当作没听见礼部尚书的话,各自飞快走人,一个两个健步如飞,倒是完全看不出生病或者年老的痕迹。 礼部尚书江子林没来得及把人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然后自己再次被汹涌的人海淹没。 朝堂的大朝会结束,礼部因为这一场选秀引起的风波才将将开始。 一群大臣们在屋子里商议,各自忙碌,扯着嗓子叫着人过来写文撰稿。 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当日,所有人都没能回去歇息,草草用了几口饭便又去商量细节问题,争取早点决定。 有不懂的侍者低声询问跟着礼部尚书过来的侍者,「怎么还要这么麻烦?陛下不是说不必惊动太多人?」 衣裳更加鲜亮的侍者鄙夷看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可是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选秀,选出来的可是会有未来的皇后,自然不比以往。陛下说了不惊动,就连下面的郡县都不通知了?那像什么样子。」 这么没见识,难怪这人的主子也才将将是个六品主事。 三天之后,具体的流程终于商量出来,由礼部尚书亲自写了摺子,再次递到了季琛手边。 季琛一边看一边笑,不得不感慨这些人也就在这些事情上面最积极,「要下发到各州县,每个洲挑选三名淑女?还讲究着要人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倒是不必……」 季琛刚想划掉,就见季韶眼前一亮,「二哥,等等。」 笔尖微微一顿,季琛放下笔,示意季韶继续。 季韶右手撑着下巴,「二哥,你是不是不想这么选?是不是觉得太劳民伤财了?」 「呃——」季琛是觉得没必要这么选,毕竟这就是一场做戏,但劳民伤财也不至于,毕竟他觉得找点事给那些地方的县城官员做也不错,而且一个县三名,大概名额都不够分。 季韶一击掌,「虽然二哥你不需要这么多人,但我需要啊!」 「凭什么别的公主能养面首?我养几十个女子而已,又不是男人,我也不能对她们做些什么,总不要紧吧?」 辛公公正在给季琛倒茶,闻言,手一哆嗦,一滴茶水溅了出来,还险些把茶壶也给砸了。 季韶顾不得其他人的反应,只是目光灼灼盯着季琛:「哥,你得这么想,这些女子基本上都是识文断字,能书擅画,才艺俱佳,以往我想召集人手,都没办法把人给找出来。如今她们送上门来了,可都是最好的人手。」 不仅如此,季韶还给季琛算了一笔帐,「如今的考试只有男人报名了,二哥,你也说过,要合理利用一切手头能利用的东西,这些女子个个水平不差,如果将她们放进后宫,岂不是白白糟蹋了?若是将她们放在合适的地方,将来绝对能收益不少。」 辛公公听得头晕目眩,这是要做什么?女子不去后宫不去嫁人,她们还能去哪里? 辛公公近乎涕泪俱下,「陛下,朝廷百官和百姓们怕是意见不小啊。女子怎么能做这些事情呢?」 不说还好,季琛一听辛公公这句话,彻底拍板,「行,就这么办!」 季韶和季琛一拍即合,商量好一些细节:一,要选年纪大一些的,成熟些的;二,要会识文断字,最好还会管家算数的;三,要性格好,有耐心的。 当然,参与与否全凭自愿,县城的名额可以剩下但绝不能超出,若是来到京都后不愿,也可以由官府出资送其回家。 姑且不论季琛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叫人把摺子送回去,至少礼部尚书江子林看见季琛的批覆时满是欣慰。 不以美色为要求,反以才学和人品作标准。瞧瞧这条件,绝对是为了选出合适的妃嫔,为了挑选出知书达理的贤德女子。 礼部尚书江子林将陛下的批覆对着礼部官员解读一番,然后认认真真将其抄写数份,下发至各郡县。 这场註定轰动全国也载入青史的选秀,至此彻底拉开帷幕。 有的女子收到消息后,在父母的絮叨下幻想着年轻天子的面容,幻想着自己能进宫,达成一段旷世奇缘,不由羞红了脸,「任凭爹娘做主。」 第148页 也有的女子认真盘算着得与失,希望能为家族带来荣誉,能如同当年的宋皇后一样,带动整个家族,保它十余年昌荣。 有人不屑一顾,也有人试图抓住翻身的机遇。 报名的人数与日俱增,京都的各个脂粉铺子、成衣铺子都格外火热,掌柜们脸上快要笑出花来。 以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们开始走动起来,花会文会层出不穷,相互打探着消息。 外地或许还要忙碌一番,京都这边的人家都是最近就收到了消息,有这些想法的自然早早报了名,没有想法的也就抱病沉寂下来,将最近的舞台让了出去。 礼部尚书给了偏远的郡县一个月时间通报并筛出人选,但京都这边,由于不需要来回奔波,所以仅仅十天,报名的人数就远远超过了。 礼部尚书江子林绞尽脑汁,开始按照陛下的标准筛选合适人选,十五以下的一笔勾去,不会读书的直接不要,性格无比大方妥帖。 「嘶,」礼部尚书江子林揪着头髮,既春风得意又忙碌无比,最近十来天,请帖收了七八篓,头髮也掉了一大把,「当真是巧了,这两人怎么就排名一致了。」 京都这边,秀女的名额共计五十名,比起早些年算是很少了,虽然报名人数众多,江子林刷下去了一大批人,挑出五十个倒也不难。但现在糟心的点就在于,第五十名的人选里,有两名女子排名一致,一人品貌佳,一人擅书画,身世也都不差,倒也算是旗鼓相当。 刷下谁留下谁,虽说不过是一人人选之事,但如今陛下似乎也格外看重选秀,万一哪一点没做好,怕是要被人揪出来,被政敌大加利用。 这就很糟心了。 眼看着要到交名单的时候了,他是日夜犯愁,睡不着觉。 「尚书大人可是有事不决?」一旁的下属贴心问候道:「大人若是有要事,不如去问一问陛下或者是秦相?」 礼部尚书江子林没好气道:「天天拿着这些繁琐的事情问陛下,陛下怕是会以为我能力有限,连这些小事都处理不好。至于秦相,哼,那老狐狸跑的比谁都快。我问他陛下对此有何看法,他就推三阻四,一句话不肯说。」 「都是人老成精了,乔老将军每天都喊着自己腰疼腿疼,避不见客,生怕被外人给缠上,秦相更别提,老早就躲起来了,一问就是旧疾復发。」说到这里,江子林更加生气,他一拍桌子,忍不住骂人,「復发个屁,前两天太医院的院正还得意吹捧自己,夸自个医术高明,把秦相的一身病痛都给治好了。」 下属沉思片刻,復又抬头,对着江子林道:「大人,除了这两位,以下官所见,朝堂之中还有一人可以询问一二。」 「你是说?」江子林勐然间也想到了一个人。 下属肯定道:「自然是白琦大人,他一贯被陛下看重,若是他开口定下此事,想必陛下知道了,不论满意与否,都不会怪罪大人。」 「此言有理,等忙完了,本官自然记你献策有功,」江子林满意颔首,看了眼天色,拿了名册就往外走。 白琦所在的官署距离他所在地也不远,倒也方便了江子林赶过去。 「白琦,」江子林对着白琦比以往更加热络几分,「正好,我有些事情要麻烦你。」 白琦喝了一口茶,请江子林坐下。 江子林不经意扫一眼,发现这似乎是降火的药茶,不由侧面,白琦这是上火了? 江子林没功夫多想,他简略将这件事情介绍一遍,然后用期盼的眼神望着白琦。 白琦心口一动,将名册接过,在桌上打开,自己不紧不慢研好了墨。 「这事倒也不难,我有个小主意,」白琦拿笔蘸了蘸墨汁。 江子林大喜,「白琦,你来吧!」 白琦翻了翻末尾的名册,笑了下,眼神倒是格外锋利。 前面写满了内容,除了画像还没贴出来,这些女子的生平倒是已经放上去了,个个都不俗,不是有靠山便是自身能力强,还都是适龄女子。 季韶说想把剩下的人要过去,白琦也和她暗暗达成协议,不过季韶以为最多分她一部分,而白琦已经开始盘算着把这些人全都给她。 白琦翻了翻末尾的名册,笑了下。 后面空了一大块,大概是给剩下的人留着的,江子林已经盖上了自己的官印,就等着填上最后一个名字,便可以直接呈上去。 江子林刚想把那两名女子的简单资料拿出来,就见白琦握笔,将名册重新翻在第一页,在前面的空白处添上了【白琦】二字。 江子林看着名册,瞪大了眼,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抱着最后一丝侥倖,在拦和不拦中间来回犹豫,「你,你家有同名的姊妹?还是写错了?不如现在改回来吧,」 「加一个人上去,那两名女子的名额一同删去,倒也不用过多考虑了,也避免了江大人烦忧,」白琦一边说,还不忘按照格式,备註此人的生平,内容一气呵成。 【为官督察院四品,性格温顺,风姿俊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擅琵琶,喜着青衣……】 江子林眼前一黑,伸手过来想要把名册拿走,「天色不早,不如这名册我先带——」 白琦颔首,打断他的话,「天色不早,这名册我先送进宫,交给陛下。」 第149页 说着,白琦避开江子林的手,叫来了侍卫,依旧一脸风清月朗,看不出心里的思量,「来人,江尚书辛苦,送尚书大人回去休息!」 被侍卫拦住,江子林眼睁睁看着白琦走远,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不死心问着旁边的人,「他当真进宫了?」 夭寿了,白琦他怎么敢就这么摊开摆出来!虽说外面也有过谣言,但他一直以为那都是假的啊,不然谁脑抽了这个时候来找白琦! 侍卫自豪道:「当然了,大人每日都会进宫陪伴陛下。」 江子林:「……」 天要亡他! 当天晚上,秦府的门被敲响。 秦丞相本来都打算去后院休息,又不得不去前厅招待客人。 江子林抱着茶杯,整个人都阴郁下来,看上去格外辛酸,「我都一把年纪了,我容易吗!这些年轻人,怎么就非要这么刺激我?」 秦丞相不紧不慢走过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最近不是办选秀,整个人风风火火?」 江子林欲哭无泪,「我把选秀的名册拿去,给了白琦,找他问意见?」 秦丞相:「?」 他勉强道:「挺有想法。」 江子林继续道:「他当场加上了自己的名字,还加在了第一面第一栏。」 只要陛下翻阅,就绝不会错过。 秦丞相:「!」 他顿时坐直了身子,连连追问:「那名册呢?」 江子林双眼无神,「他拿着,进宫了。」 见秦丞相这反应,江子林按了按心口,只觉自己不配和这些老狐狸同朝为官,他幽幽道:「所以,秦相,你早就知道了?」 秦丞相:「……」 听出话语中饱含的怨念,秦丞相低头,「嗯,喝茶,喝茶。」 算了,催秦胜早点回来吧,赶紧把这相位接手过去。 他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风浪。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来迟了(我错了qaq) 争取一波九月份的全勤(没争取到当我没说) 第60章 赏赐 庙小妖风大 九月的天气依旧炎热, 太阳烧烤着大地,即便是到了黄昏时刻,宫殿周围摆放了不少冰盆, 也没能驱赶多少的热意。 大抵是小说中的干旱即将要来到, 京都已经有整整一个月没能下雨, 季琛暗暗将此事记下,打算找个机会在朝堂提一提。 灿烂的红霞渐渐下沉, 夕阳的最后余晖在空中飘散开, 季琛躺在躺椅上,自己慢悠悠打扇,倒是无比悠闲。 闲暇无事, 他还不忘给鸽子念书,顺便把一盘点心放在不远处, 在鸽子凑过来的时候微笑看着它,「只是给你看看, 不是给你吃的。」 鸽子扭着头,偶尔偷偷看季琛一眼, 在季琛发现的时候又扭回去,还不自觉朝着点心的方向靠近两步。 季琛挑眉,看着鸽子努力掩盖自己的目的,在它即将成功的前一刻一把将它抓住,戳了戳它的肚皮,「你瞧瞧你都多胖了。」 鸽子自然不觉得, 反而还蹭了蹭季琛的掌心, 试图撒娇。 「今天的天气不错。」白琦走过来, 对着季琛道。 季琛不觉抬头, 眨了眨眼, 仔细看向他。 最近的天气一直很不错。 季琛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句话。 随即,他很快意识到,白琦只是在没话找话,他有些紧张,但眼中又有星光闪烁,无法掩饰的兴奋在其中跳跃。 放开鸽子,季琛从躺椅上坐起来,撑着下巴,笑吟吟道:「就等你回来便差不多可以用膳了,你先去洗漱一番吧。」 鸽子趁着季琛不备,一口气啄下一大口点心,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白琦从善如流答应了。 出门前,他顺便帮着季琛整理了一下书桌,顺手将一叠奏摺放在了书桌上。 白琦努力不朝着奏摺看去,强装淡定道:「这些是最近要忙碌的事情,等有空了你记得批覆一下。」 等白琦走出去,季琛起身,直接朝着书桌走去,将刚刚的一叠奏摺打开,目光被压在最下面的那个名册吸引。 「秀女名册?」季琛看了一眼,只觉头疼。 礼部尚书的效率这次倒是高,十来天就搞定了,只是这玩意送来干嘛? 那白琦的反应?他是不是知道了这份名册,因此生气了? 季琛脑子里各种各样的想法升起,他朝着门外看了一眼,只见宫殿外面空空荡荡,值班的太监宫女也距离较远,便悄悄将名册打开了。 随手一翻,十余页纸张,最后一页还盖了印,证明礼部尚书已经亲自审核过此名单。 季琛哂笑,又从头看见,随意一扫,目光不自觉凝固。 只见第一页第一栏里面,上面写着熟悉的名字,后面的备註上也有着熟悉的飘逸字迹。 【……甚钦慕陛下,愿与其相伴,追随左右,一生无悔】 季琛无暇去看后面的后面的名单,目光牢牢被这个人的名字所吸引。 季琛指尖轻轻摩挲着纸张,搁置在一侧的毛笔笔尖墨汁干涸,季琛重新执起,在下面批覆一行字。 鸽子吃饱喝足,也在这个时候飞了回来。 一把抄起鸽子,季琛又重新躺在了躺椅上,一手抱着鸽子一手翻阅名册。 季琛倒是想着慢吞吞翻阅一番,好歹看看朝堂中有哪些大臣最积极最主动,勉强猜测下她们各自的心思。 第150页 只是翻着翻着,他的心思又回到了第一页的第一个名字上,忍不住轻笑一声,顺了顺鸽子蓬松柔软的羽毛,道:「他真可爱。」 鸽子歪着头,蹭了蹭季琛的掌心,还以为季琛在夸它,顿时整个鸽子更加膨胀,满满的骄矜近乎要溢出。 季琛翻到最后的官印,难得对礼部尚书的印象好了不少,这倒是个难得的通透人,既然大胆让白琦写上了名字,那自然少不了他的赏赐。 白琦刚刚沐浴一番,他一贯不喜叫人通禀,所以他放轻脚步,走了过去,还未走近,就听见季琛温柔说「他真可爱」。 真可爱? 谁可爱? 白琦看着季琛怀里的鸽子,渐渐面无表情,以为自己找到了这位「小可爱」。 他都极少和季琛这么亲近! 鸽子警惕扭头,朝着外面瞧了一眼,「咕咕?」 见没有人,它又扭头回去,继续对着季琛撒娇去了。 白琦犹豫了下,他刚刚迅速躲在了一棵大树后,借着树木挡住了自己的身影。他透过窗户,看着季琛手上的选秀名册,只见名册书嵴大约到了一半的位置,这说明季琛确实是翻阅过这些内容。 他看见了吗? 如果看见了,他是怎么想的? 白琦一时心跳如雷,想走近问又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白琦心里有许多疑惑,也有一些无奈。 大抵帝王被催婚是必不可免之事,只是见到这一幕,说一点心酸都没有也是假的。 他信季琛给过的承诺,或许他不会纳人进宫,或许他只是做个样子出来,但季琛的任何,他都不愿意让出去,哪怕是后宫里最微不足道的名分。 可他也不愿阻止。 他的帝王,就应当做出自己想做的决定,无人能动摇他的权威。 黄昏渐渐消融,天边的红霞也只剩下最后的余辉,一片火红却铺满了大地。 季琛躺在躺椅上,瞧着外面碧蓝的天空,只觉心情渐渐平静。 一切来的恰到好处,又似乎他的感情终于尘埃落地,找到了适合的归宿。 「向来人间的故事,应当是有始有终。既然开了头,结尾总要了无遗憾才最为妥当。」季琛的手指停顿在书页上,久久未动,「最近催促我趁着这次机会立后的奏摺越来越多,不如我干脆立了也好。」 也好? 这怎么能也好?? 白琦的手按在树上,脑子里已经将那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催促立后的的大臣回忆了一遍,决定等过几天,他就去找他们挨个「聊聊」。 白琦深吸一口气,打算出去的念头又消散了,脑子里的思绪乱七八糟。 他拽下来一小节树枝,将叶子一片一片撕了下去。 或者季琛只是说说罢了,如果有情敌,还占了皇后的位置…… 鸽子振了振翅膀,拍了拍季琛的手,骄傲叫了两声。 「你放心,我忘不了你,」季琛捧着鸽子,目光悠远,「我们一起从冷宫里走出来,也算是同甘共苦过许久,经歷了不少风风雨雨。这么多人里,我们的感情总是最好的。」 季琛轻轻替它梳着毛,对着它温声道:「我的后位,非你莫属!」 「咕咕咕!」鸽子兴奋张开了翅膀,绕着季琛飞了一圈,然后勐然扑进他的怀里,格外亲近。 咔擦! 白琦不慎用力,将树枝折断了。 白琦这些日子纷繁杂乱的思绪终于被点燃,他看着鸽子,牢牢盯着它。 好,很好,非常好。 进门前他还在考虑今天晚膳用什么比较好,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等这只鸽子落单,就把它抓去煮了。 将名册草率翻完,季琛将名册随手放在了书桌上,还没等他站多久,白琦就回来了。 他朝着季琛微微一笑,眉眼温柔,似乎刚刚沐浴没多久,衣裳干净,「久等了。」 「刚好,」季琛拉了拉铃,示意人进来传膳。 白琦不经意看了一眼鸽子,道:「它是不是吃过了?」 「之前吃了几块点心,」季琛亲昵捧着鸽子,「越来越重了。」 白琦从善如流道:「那不如让它出去转一转吧,既然它太胖,那这顿干脆就别吃了。」 鸽子正在啄自己的羽毛,闻言,它顿时扭头看过来,呆呆望着季琛,「……咕?咕咕!」 奈何它的意见不重要,季琛迅速被说服,他同意了白琦的计划,还刻意叮嘱周围的人,不许随便给鸽子餵食。 离皇宫最近的秦府里。 礼部尚书江子林面含幽怨,等着秦丞相。 秦丞相埋头喝茶,已经喝完了整整一壶。 见秦丞相一句话都不肯解释,江子林拍案而起,刚想说点什么,就见一个僕从大步走了进来,对着他拱手,大声道:「大人,陛下派人给您送了一波赏赐,说是您举办选秀有功,挑选佳人得当,不少人都给您递了帖子,想要给您贺喜!」 僕从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他单纯为这件事情喜悦,脸上的笑容根本就遮不住。 「噗!」秦丞相没能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还把自己呛着了,咳嗽个不停。 江子林颤颤巍巍站起来,右手指着自己,简直不敢置信,问道:「陛下还给我赏赐?!」 僕从嘿嘿一笑,只以为他是太过高兴了,「是啊,宫里的太监亲自抬出来的,一路的人都瞧见了。」 第151页 江子林沉默片刻,他回想了一番自己写的秀女名册,只能说是毫无差错,这些秀女的身份和才气都不错,但毕竟陛下还没见到人,要说多么欣喜那也不至于,而且陛下以往没怎么赏赐过别人。 那这份赏赐的来源…… 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秦丞相同情看着他,「快回去做好准备吧。」 等这份名单公布出来的时候,这位礼部尚书也得做好被骂到升天的准备。 帝心或许是有了,名声大概就得牺牲了。 江子林幽幽道:「丞相也别高兴太早,身为百官之首,丞相想好到时候怎么劝谏陛下了吗?这要是不劝,百官也不会轻易放过丞相吧。」 秦丞相:「……」 每到这种棘手的场面,他就分外想念自己的儿子秦胜。 快把丞相的位置接手吧,他老人家受不起这样的风波,打算乞骸骨去养老了。 被秦丞相惦记了无数回的秦胜正在回京的路上,他连打几个喷嚏,摸了摸鼻子,「这是谁在惦记我?」 和他一路的百夷族众人纷纷不接茬,这些日子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人的难搞程度,知道闭嘴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和他们打了个照面,不得不两拨人合作一起在破庙休息一晚的夏国使者团里,夏晔并没意识到对面气氛有多么微妙,他冷哼一声,「就不能是在骂你?」 说到这里,夏晔冷笑一声,忍不住挑拨几句,「他都把你支出去,没让你来迎接夏国的使者团,这说明你的好陛下一直在防备着你,根本就不看重你,也不给你立功的机会,你还想着为他累死累活、辛苦奔波?」 秦胜抬头,有些疑惑,真诚提问:「我为什么要去迎接你??」 一句话不对,不知道戳到了夏晔的哪根神经,身边的人拉架的拉架,哄劝的哄劝,待意识到双方的举动都格外熟练后,下面的人倒是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看来都是主子不着调。 篝火燃烧,寂静的夜晚,两拨人界限分明,核心的一些人在庙里歇一晚,一些身份低微的人就只能在外地宿营。 夏晔虽说最后在季琛手里吃了亏,但也憋了一肚子气,一开始离京都太近的时候,他不敢表露太明显,如今远离京都,季韶走了之后,夏晔的顾忌也少了许多。 秦胜请了一个夏国的人过来,询问情况,有些好奇,「你们怎么就这些人?按理说,王爷出使,不应该使者团人数众多?」 夏国的使臣脸色僵硬,「……因为我国注重朝堂,所以过来的使臣不多罢了。」总不能说只剩下这么点人了吧? 寺庙并不大,秦胜也没有压低声音,夏晔听力又好,也听见了秦胜的话语。 夏晔憋着一口气,大声道:「来你们越国,这些人也足够了。」 见夏晔还不服气,秦胜只能嘆一口气,仿佛感慨他冥顽不灵,「果真,这就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 作者有话要说: 王八:??你礼貌吗? 不好意思,删删改改好几遍,来迟了 第61章 奇才 越国制造 一阵阵秋风捲起落叶飘向远方, 各类虫躲在角落里嘶嘶尖叫,月明星稀,一只猫头鹰从树梢中穿过。 漆黑的夜色笼罩着寺庙, 从远处遥遥望去, 只能看见寺庙窗户透出的晕黄光芒, 以及听见一阵阵唿喊声和咒骂声。 这里比外面热闹许多。 「你说谁是王八??活腻了是吧?」 「谁站出来承认谁是王八!你不是王八你说什么话?难不成你是它那老鳖亲戚,还想跟它认个亲、替它打抱不平?」 「都是在外奔波之人, 这是何苦来哉?」 「别打了, 明日早起还得赶路。」 「算了吧,再打下去,不也是两败俱伤。」 百夷族的人从一开始就抽身而出, 默默看着两边打架,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压低声音躲在角落里, 窃窃私语。 「我怎么觉得,一群人喊得格外大声, 真正往前沖的却没有几个人,他们守在外面的人都没人进来帮忙, 这是怎么回事?」 「互相试探着,真正机灵的都躲在最后面呢。」 「……比如秦胜?」 这话一出,百夷族的人纷纷转头看向队伍的末尾,不知不觉中,秦胜悄悄跑了过去,夏晔想要抓住他, 就必须穿过重重人群。 秦胜也选择压低声音, 问道:「你观他们的队伍如何?」 旁边侍卫打扮的中年男子徐润低声道:「瞧着士气不足, 怕是一路不怎么安宁, 或者是之前受了比较大的打击。」 秦胜再问:「黑灯瞎火的, 我已经让人跟他们打起来了,你的人手混进去没有?」 徐润道:「已经安排进去了,不过只是安排他们跟在外围,也避免被查出来。」 见秦胜跃跃欲试,双眼发亮,徐润不得不强调道:「秦大人,秦相已经多次传信,叫你早些回去。」 秦胜不答反问、循循诱导:「你可见到陛下催我?」 徐润一愣,下意识摇头。 秦胜以手击掌,「这就对了,你说为什么陛下不催我,我父亲却要催我?」 徐润再度摇头,忍不住请教道:「那秦大人可曾知道原因?」 「我当然也不知道。」秦胜奇怪瞧他一眼,「你和我一直奔波在外,你不知情,我当然也一样。」 第152页 徐润:「……」 既然如此,那你卖什么关子! 秦胜故作深沉道:「不管他们想让我做什么,我不做就是最好的回覆。跟他们反着来就对了!」 「这是我和我爹相处多年的经验。」 想让他回去是吧? 他决定先在外面转一圈再说,能拖多久拖多久。 徐润:「……」 他是季琛特意从上千人的宫廷侍卫中挑选而出、派给秦胜的,别的暂且不说,打斗方面可以说是数一数二,以一敌百他做不到,以一打十倒是绰绰有余。 而且,这里面的每个人都是指经过良久训练的好手。 在来的路上,他还不清楚为什么陛下要让他来亲自保护秦胜,等到来了之后,和秦胜一路同行,他终于了悟。 这是因为,万一有人和秦胜打起来,他能在旁边搭把手,好歹保证秦胜不被人暴打一顿。 徐润自认年纪大了,如今倒也能心平气和,他说:「那我们也得回京述职。」 秦胜理直气壮道:「不是我不回京,实在是有人阻拦我,我回不去,没办法。」 徐润一愣,「谁阻拦你?」 恰在此时,中央的篝火爆发出明亮的火焰,照亮了整个庙宇,也让大家的视野清晰了不少。 「秦胜!」夏晔大吼一声,终于从黑压压的人群中寻摸到了秦胜的身影,「有本事,你继续和我辩!到底谁是王八谁是甲鱼!」 「喏,他阻拦我。」秦胜指了指夏晔。 徐润:「……」 此刻,他心里一阵同情悄然升起,一份为被利用了个彻底的夏晔,一份为有这个不孝子的秦相,最后一份,则为不得不守在秦胜身边的自己。 不等徐润回话,秦胜又开始了今日份的抬槓,一句句反驳夏晔的话,还不忘把周围的人也给拉进来。 不论场面多么混乱,好歹双方都有理智者的存在,争斗并未因此太过扩大。 在经过有限的调解之后,第二天天亮,大家终于决定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等夏国的队伍走远了,秦胜终于恢復了正经,他復又问徐润,「我感觉他们在陛下手里吃亏了,而且不少,所以迫不及待想要走。不然,依照这夏国王爷眼高于顶的模样,怕是会恨不得和我当场打一架,把我直接抓回夏国。」 徐润根据昨日的经验,选择沉默。 秦胜也不在意,继续道:「如果他们要回国,怎么也得证明自己有一点成绩,如果实在是没有成绩,那也必须想办法,努力造出来一个。」 「何谈不行,那如果有一个奇珍异宝,也可以让夏国的皇帝不那么怪罪他们。」 「所以,我们卖给他们一个奇珍异宝怎么样?」 徐润情不自禁点头。 秦胜在众人的脸上转了一圈,最后看向了百夷族众人,「诸位既然有意与我等结盟,那不如我们先合作一番,共做一番大事,如何?」 百夷族代表:「……」 他硬着头皮,磕磕绊绊答应了下来。 「该死的秦胜!该死的越国人!」 一路上,夏晔都忍不住咒骂,这一趟旅程实在是太过糟糕,没有任何可取的地方。 冯使臣不得不硬着头皮询问一番,「王爷,等见到陛下,我们应当如何回禀?尤其是关于那位越国皇帝的相关信息。」 夏晔怒瞪着双眼,鼻孔喷气,一拍桌子,「那当然是——」 冯使臣期待抬头看向他。 夏晔却梗住了,「是——」 他脑子里各种念头转了数遍,终于不情不愿道:「那当然是如实回禀皇兄,越国皇帝是个不折不扣的绝世奇才。」 「啊?」沈宏终于把眼珠子从茶杯上挪开,一脸惊愕望着夏晔,「就他?」 那个奏摺上只画圈和x的越国皇帝? 冯使臣顿悟,见夏晔脸色难看,干脆一把将沈宏拖出马车,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对他解释道:「王爷这么做,也是情非得已。」 沈宏拧着眉,「这些事情,何必瞒着陛下?」 冯使臣嘆了一口气,嵴背也弯曲下来,不再挺拔,「不是瞒着陛下,是不得不瞒着朝臣罢了。」 见沈宏还没明悟,他提醒道:「难道我们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跟陛下说,越国皇帝就是个文墨不通、不敬嫡母、还一言不合喊打喊杀的蠢货?那他要是蠢货,被他比下去的我们成了什么?」 沈宏不忿道:「这怎么叫我们被他比下去?分明就是我们顾全大局,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江山社稷……」 越说,沈宏越哑口无言。 感情这就是传说中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冯使臣再度嘆气,「你想想,你希望以后人人提醒你,你输给了一个弱女子?还是个要等到明年才及笄的女子。外人可不会管这个女子多么厉害,他们只会觉得,你连个女人都打不过,根本就不配在朝为官。」 沈宏:「……好,我知道了。」 冯使臣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仅要知道,而且你还得和我们统一口径,夸赞越国皇帝,最好把他吹成当世奇才,这样才能挽救我们的名声。」 沈宏和冯使臣面面相觑,眼睛渐渐湿润,最后不得不掩面嘆息。 这日子实在是太苦了呜呜呜呜。 夏国的使者团既然已经决定回国,那自然是笔直前进,比来时速度快了不少,偶尔也会去县城里补充些干粮饮水,歇息两天。 第153页 他们这一批人也有好几百,路上也遇到了不少商人向他们兜售物件,一路倒是格外热闹。 这一日,就这么一歇息,夏晔就恰巧遇到了一个出售神石又鬼鬼祟祟的商人。起初他也不在意,直到这位商人大半夜跑过来说自己有重宝在身,如果宝贝价值不够,他愿意当场自尽。 商人自称在自家庄子里挖到了一个宝贝,奈何这宝贝不是他这个身份能拥有的,所以他想卖出去,但是他又怕卖出去后给自家带来灾殃,所以他希望这些人把这个宝贝带走,只要留给他足够的金银便可。 商人抱着匣子,警告道:「我虽然是偷偷前来,但我的家人也知道这件事情,一旦我过了丑时还未归家,他们便会直接去县衙告状,说夏国使臣无故杀人。」 季琛能放任这几百人在越国境内任意行走,自然是派了人专门盯着他们,一旦他们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批人就别想走出越国。 夏晔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一路忍着脾气。 经过这一路,他也稍微收敛了自己的傲气,「既然如此,你先呈上来让本王瞧瞧,若是东西不够好,可别怪本王把你扔出去。」 商人闻言,鬼鬼祟祟瞧了瞧周围,然后小心翼翼放下怀中的盒子,揭开盖子。 只见一块玉璧镶嵌在银盘上,玉璧中央却有丝丝阴影,显得这块玉壁不够完美无瑕。 但正是这一份阴影,却提升了玉璧的价值。 夏晔一惊,豁然起身,仔细观摩着玉璧。 商人遗憾看着它,无奈摇头,又是痛恨又是懊恼,道:「不是它不好,是它太好了,它中间居然有龙形,正该是皇家的物件。这样的宝贝,便是我强行留下,把它当作我家的传家宝,悄悄藏好,也迟早会被人发现,给我家带来一场祸事。」 冯使臣下意识看向周围,叫远处的人再走远一些;沈宏想伸手触碰,又担忧自己碰脏了它,主动缩回去。 夏晔看着商人,眉眼一厉,开始考虑夺宝杀人的可能。 商人敏感缩了缩脖子,圆脸上满是肥肉,嚷嚷道:「王爷,我们说好的,你可不能杀我,不然我宁愿将它砸了,然后陛下见夏国使臣杀害百姓,自然会替我报仇。」 夏晔脸色出现了笑容,只是不免讽刺,又有些狐疑,「既然你这么信任陛下,怎么不把玉璧献给他?」 商人眼神中不知不觉透露出几分艷羡,「我就是个普通人,这样的宝贝,怎么能从我家被挖出来?若是陛下知道了……」 万一呢?万一陛下以为他惦记皇位把他杀了怎么办! 他可没胆子去赌一场。 夏晔经过多次试探,再加上这个商人确实看着胆小,本身也没什么能耐,终于放下心来。 这东西他要定了! 夏晔给了一个格外爽快的价钱,足以让商人丰衣足食过上十辈子。 商人眯着眼睛,笑了,恢復了精明利索的形象,「大人,您可是夏国的王爷,这点钱怕是不够吧?」 而且,买了玉璧,盛放玉璧的锦缎总需要买一块吧?价值千金的云锦怎么样? 买了丝绸和玉璧,也需要买一个匣子放置吧?上好的楠木匣,上面有大工匠雕刻着祥云花纹,大道至简不过如此。 买了匣子,还需要买…… 见夏晔的眼神越来越不善,商人终于见好就收,不再推销自己的产品,将金子当场点清,银票盘点无误后揣进怀里,找了个理由利索退场。 「等我们走远了,就叫探子把他们一家都杀了。」夏晔看向沈宏,冷哼一声,「这样的宝贝,本来就不该轻易让这样的凡人碰触。」 沈宏握紧了剑,点头道:「是。」 收穫了大批金子和银票的商人老老实实的回屋,又通过地道,他对着秦胜拱手道:「大人,事成了!」 秦胜终于流露出一抹笑意,「不枉费我花这么长时间来安排这件事情。」 尚在京都的秦丞相却有些坐不住了,儿子的归来遥遥无期,据说忽然出现了一点紧急事件,不得不在外停滞一段时间。 但现在,新的问题已经摊在了眼前。 虽然夏晔离开了,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夏国使者团队的人都离开了。 比如说,那位因为断了腿,不得不被滞留下的陈使臣。 以及,如今拿着一支箭来找他的汤潜,关在牢里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前皇后宋妙。 皇宫里,相关的人员在通禀陛下之后,挑了一个地方商议事务。 枫叶飒飒,微风吹拂,宫人在一侧焚香,再完美不过的景象。 奈何在此地的人都无心欣赏。 还有太监殷勤过来询问,是否需要歌舞奏乐,最后被汤潜不耐烦轰走了。 汤潜和秦丞相、乔将军大眼瞪小眼,最后他首先不耐烦了,一拍桌子,「叫我说,就应该先把那个皇后宋妙再送回到庵堂里,然后一刀把那她给抹了脖子,等她死了再拿着箭支伪装一下现场,栽赃到那些夏国团队那边。我这边也偷了不少夏国的独特箭支,正好用于伪造现场。」 看着面前得意洋洋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乔将军按了按太阳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夏国的刺客能摸到一国皇后身边,还把她杀了,这不也是在丢我国的人?她宋妙不能死在京都,不然这只能说明我京都的守卫无能!」 第154页 汤潜强调道:「那是废后!她现在只是个师太而已,过去的身份都不算数了。」 秦丞相紧跟着道:「那她要是死了,身份也就必须算数了,死者为大,不论我们怎么做,她也是先帝的皇后,她一样能代表皇室尊严。而且夏国的人绝对会说我们为了栽赃他们不惜手段,皇帝连自己的嫡母都不顾。」 秦丞相太了解外面人的本性。 一旦宋妙死了,哪怕现场伪装再好,夏国也能把屎盆子扣过来,说是越国杀了人。 只有这个说法一出来,天底下总有人会信的,只是人数多和少的区别而已。 再加上一波搅混水想要出名的读书人,他们甚至能编排出一些细节出来,无事生非,反过来论述确实是越国杀了人嫁祸赵国。 等到百年之后,各种野史传闻不断,季琛的清名必然会受到一些损失。 想到这里,秦丞相拍板,「她不能死,好歹不能死在这里。」 「难道我们还要捧着她?」汤潜有些不悦,对着宋妙的嫌弃溢于言表,「我问出来了,这批杀手是她拿了夏国的银两,找人收买了去做的,夏国的人未必不知情,大概是想着试探一二,这才默认了,而那些杀手也不知晓白琦的官身,只以为他是个普通的公子哥,有几个庄子而已,这才在外面刺杀他。」 被迫和这位皇后打了几次交道,见识到她满眼的恨意,汤潜就觉得这人不能留了,不能放任这样的人持续在外面游荡,迟早要出乱子的。 「当然不,」姗姗来迟的季琛先回答了汤潜的问题,「这次必须一次性把他们解决。」 面对三对饱含徵询的眼神,季琛转移话题,先问了另外一件不相关的事情道:「我记得,夏国的人过来时,似乎送了些东西?」 秦丞相一愣,点头道:「不错,送了些金玉珠宝地方特产,都是看着不错的样子货,实际上不值钱,也就一些百姓能被他们忽悠住,毕竟他们一路叫了人浩浩荡荡抬着进京。」 季琛道:「按理说,我们应当回礼。」 乔将军:「……」 好傢伙,还没回礼?? 哦对,说起来,好像他们直接把夏国的使者团从京都轰走,连收拾东西都没给时间,自然也就将回礼这事给忘记了。 秦丞相倒是记得,奈何当时他见季琛脾气不太好,就想着大不了事后再安排车队送一份过去,也不着急,便也放下了。 汤潜没有吭声,他忽然寒毛一竖,内心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觉得陛下怕是会闹出点不小的事情来。 果然,只见季琛继续道:「说起来,人最为珍贵的就是自己的六亲了。」 「虽然我生母早逝,但嫡母还活着。」 「夏国与越国是友邦,既然朕不能迎娶友国的公主,但朕可以和夏国的皇帝拥有同一个嫡母。」 「朕的嫡母,就是夏国皇帝的母亲!即日起便可准备车队,将朕的嫡母静尘师太送过去,让夏国也见识一番师太的能耐。」 在旁边记录起居注的史官手里的笔啪嗒一声落地了。 旁边的小太监谄媚捡起,给他换了一支毛笔,双手捧起递给他,「大人,请。」 史官:「……」 古有皇帝任其父被煮羹汤,今有皇帝送嫡母入友邦。 当真可歌可泣! 在季琛的注视下,他艰难拿起笔,书写着那一席话,并努力用毕生的才华,来将其润色一番,还要保证未来的人能看懂并且不至于理解错误。 汤潜:「……」 秦丞相捂着心口,深吸一口气。 乔将军看向外面,选择当作没听见,唔,外面的风景不错,没有多欣赏欣赏当真是可惜了。 史官本来想劝阻一二,结果见汤潜面色复杂,秦丞相深受震惊,乔将军转头看风景,但三人无一劝阻。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也默默缩了回去。 第二天,京都震动。 那位曾经的端王府侍卫回来了,再跃一级直升四品,又被陛下外派做使者,护送那位陈使者进入夏国,顺便送礼,以证明两国友好交往。 重点在于这份礼物清单上,除开一连串的物件,最上面的一栏却是整整三箱的经书。 据悉,静尘师太愿意入夏国讲经。 而静尘师太,正是先帝的皇后,据说已经在庵堂里出家。 不论她实际上怎么想的,至少在季琛送别使者团的适合,这位师太并未出面。 送别的人群鸦雀无声,唯有礼部的官员大声念着一篇篇赋,最后还不忘深情道:「师太,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唔!唔唔!」被捆绑又堵住嘴的宋妙恨恨盯着马车外的人,眼神几欲喷火。 马车上,陈使臣拍着大腿,又因为不慎牵动伤口,整个人疼得一哆嗦,靠在马车上呲牙咧嘴。他实在是悔不当初,不该信任这人不该任由夏晔与他联繫,咬牙切齿,「潘侠,你这个无耻小人!你以为你投靠了朝廷,你就能有个好结果?」 汤潜嚯了一声,挠头问道:「潘侠?这人谁啊?我不认识!」 嗯,和夏国联繫的人是潘侠,坑害了夏国使臣的也是潘侠,和他汤潜有什么干系? 见陈使臣还要再说话,汤潜大手一挥,「来人,陈使臣渴了,餵他喝水,再把他的嘴堵上。」 至于最为重要的那位,马上就要进入昏迷状态,在离开京都周围郡县前,她不会醒,在她醒来之后,也会有人去『指点』她,到了夏国,要说什么话。 第155页 一个月后。 夏国皇宫内。 夏国皇帝默默听着胞弟当着众大臣的面陈述越国皇帝的奸计,慷慨激昂批判此人多么狡诈,内心不觉微妙。 要是他之前没收到夏晔痛骂越国皇帝的信鸽,他大概也就真的信了他的邪。 夏晔还在继续,「……此人阴险狡诈,为了防备敌人偷窥越国隐私,居然还为此大动干戈修改字体,如今越国上下统统需要学习新字,便是一些官员,也有的认不出圣旨上到底写的什么内容。」 百官忍不住惊嘆,有人佩服他大胆改革,也有人觉得越国皇帝简直脑子有包。 批判了越国皇帝的二三事,夏晔最后总结道:「虽说越国皇帝算是奇才,但在治国方面,比起皇兄还相隔甚远,而且乔将军年老,秦丞相多病,这位越国皇帝至今无后宫还爱男颜,本王认为,最多不过三年,待这些中流砥柱一一去世,越国便不再是难以跨越的关隘。」 侧耳细听的老臣们纷纷点头,算是认可夏晔的结论。 夏国皇帝终于点头,「可,那便再等三年。」 待到三年后,再吞併越国,逐鹿中原。 讲完了和谈的诸事,夏晔又精神了起来,「皇兄,在这次前往越国,我等发现一件宝物,愿献给皇兄。」 那块玉璧自然也被呈了上来,在朝堂上互相传阅,同样赢得了满堂的惊嘆。 「如此的龙形,还是天然形成,这自然是皇帝的象徵!」 「天佑我夏国,吾皇万岁万万岁!」 「天佑我夏国,吾皇万岁万万岁!」 周围的大臣纷纷跪伏,玉璧也终于从下面捧了上来,放置在夏国皇帝的手中。 夏国皇帝哈哈大笑,拿起玉璧,慢慢把玩,「贤弟辛苦——」 一句话还没说完,夏国皇帝的笑容嘎然而止,他刚才好像在里面摸到了一个划痕? 瞪大眼睛认真观察,夏国皇帝终于在一个秘密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凹槽,只是这玉璧本来也有雕刻的痕迹,这才被掩盖了过去。 夏国皇帝用手指细细摩挲,终于把凹槽内的凸起划痕给摸出来了。 作为一个努力想要吞併越国的皇帝,在越国的字体未改革前,夏国皇帝对越国的字其实很熟悉,但如今,他宁愿不要这一份熟悉。 里面的凹槽是四个字:越国制造。 夏晔茫然抬头,不懂皇兄为什么不说话了,「皇兄?」 夏国皇帝颤抖着手,将玉璧放下,竭力挤出一抹微笑,「诸位出使辛苦了,晚间的宴会到底有些仓促,不如诸位先回去休息,宴会取消吧。」 迫不及待散朝,夏国皇帝叫来夏晔,挥退宫人,艰难问道:「为了这块玉璧,你花了多少?」 夏晔自豪道:「只花了十万两银票和一千两金!」 「你个憨憨!」夏国皇帝险些没当场吐血,一巴掌煳上他的后脑勺,「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我给你的钱,让你去收买越国的臣子,你就这么随意洒?」 这玉璧怕是一个套,一个专门等着夏晔来钻的套罢了。 「我也不是没去收买,这不是来不得及。」夏晔也有些沮丧,他干脆咬牙,「都怪越国皇帝,他每天都要搞事,就是个狗皇帝!」 夏国皇帝还没来得及教训弟弟,就听见外面传来惊慌的声音。 「陛下,越国的使臣刚刚来了!他们专门来送礼,说是要两国交好,忘记把礼物给贤王带走了。」 夏国皇帝:「?」 门打开了,夏国皇帝只觉啼笑皆非,「两国的国礼也能忘记?」 大臣拱手道:「而且他们现在放下礼物,已经走了!」 夏国皇帝:「??」 大臣大喘一口气,满脸仓皇无措,继续道:「但他们留下了一个师太,据说是当今越国皇帝的嫡母。他们说,如今两国无法结成秦晋之好,但可以为兄弟之友邦,听闻陛下您的父母业已去世,所以越国皇帝把自己的嫡母送了过来。」 夏国皇帝:「???」 夏晔眼神复杂,「难怪他们熘那么快。」 夏国皇帝看着满天红霞,一字一顿,「你说的没错。」 他咬牙道:「越国的狗皇帝!」 * 作者有话要说: 夏国的剧情告一段落,结尾部分会再出现 § 第三卷 :千古江山今朝新 § 第62章 后宫 与我并肩 京都里, 听说礼部尚书将名册送进宫给陛下审阅后,内外一片欢唿。 任谁也以为,陛下过目以后, 名单便出来了, 再加上地方郡县的人, 初选便可以正式开始。 有把握的人已经开始订做衣裳培训礼仪,也有的四处打探消息, 包括秦丞相在内, 都收到了几十份礼物,就是希望他能够在未来的选秀中说几句好听的话,实在不行不讲话也可, 只要别阻拦了他们家姑娘的姻缘。 这也罢了,还有送礼送到了白琦那里的, 希望他能在陛下面前夸赞自家姑娘的容颜言行,听闻此事, 秦丞相急得一脑门汗,礼部尚书更是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 当场厥过去。 但这些人着急,礼部尚书江子林只会比他们更着急,毕竟如今一把刀悬在他头上,初选名单已经递上去,也不知道陛下会怎么对他。 没办法,江子林开始找人打听消息, 希望得知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156页 宫廷的内监?辛公公?可以是可以, 但是这人嘴太紧, 一句话都不肯说, 塞钱他也最多就是眯着眼睛笑, 推说一切都有陛下的旨意。 秦胜?没回来;汤潜?又走了,去出使了;白琦?更不可。 除开这些人,剩下的人里,和陛下关系最亲厚的,自然是当朝唯一的公主。 奈何江子林脸再大,他也不敢去皇宫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公主给堵了问话。 于是,他转移了目标,默默盯上了目前还住在皇宫的季培。 匆忙挑了明日,选出丰厚的礼物,江子林在城南的武器坊前等到了季培。 ——以及和他一同前来的白琦。 江子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江大人可有事?」季培有些意外,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礼部尚书,他看了看白琦,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找白兄?既然如此,那我——」 「季大人留步!」江子林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先行将礼物递到他手上,「我并无要事,只是素来听闻季大人才学素佳,所以厚颜过来欣赏一二,也顺便瞧一瞧如今武器坊如何了。」 白琦挑眉,只是温和打了个招唿。 季培没有多想,只是点头,示意江子林和他们同步行走。 一路上,季培在和白琦闲聊,「鸽子来找我们玩了,它最近还经常炸毛,今日我说要带它过来,它本来还高高兴兴的,结果一听说你要来,就偷偷跑了。」 白琦深藏功与名,「是吗?那它或许是找其它的鸽子玩闹去了。」 季培没有多想。 但江子林没办法不多想,他努力参与其中,「看来两位都和陛下的爱宠颇为熟悉。」 季培顺口道:「是啊,皇兄平日里没有时间照看,这鸽子也喜欢四处飞,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白兄这里吃吃喝喝。」 听闻这句话的关键信息,江子林眼神不由有些飘忽。 谈完了鸽子,季培又和白琦说起如今的衣食住行情况,「天气转凉,也该加衣服了,贪凉对身体不好。」 白琦颔首,「确实如此,我会每日提醒陛下。」 江子林脚步一顿,这才又想起来,白琦如今还住在皇宫里…… 最后话题引申到了这次选秀上,季培问江子林,「听说尚书大人这段时间春风得意,忙碌许久终于上交了选秀的初选名单,如今怕是可以闲下来了。」 江子林打了个哈哈,没有说话。 白琦的话语有些微妙,「陛下估计已经在翻阅那本选秀名册,大概也有了想法。」 「什么想法?」江子林脱口而出,目光灼灼看着白琦。 白琦却不说话了。 武器坊很快就到了,白琦还有事,干脆就先离开了,倒是让想方设法试图和季培单独相处的江子林愣住了。 周围的工匠来来往往,取来了最新的实验内容记录,季培指点道:「三号的实验不行,再加温,减少一些碳,四号里面制造出来的不合格品全部销毁,我们的将士必须每一件武器都质量优良,战场上容不下这样的错误。」 等给匠人说完了,季培缓过神来,再问江子林,「你刚才说什么?」 周围的火炉火焰旺盛,江子林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我是说,季大人对于陛下的此次选秀,可有什么看法?毕竟这次选出来的,可是天下的国母,必须要担得起母仪天下的位置。」 季培有些纳罕,「皇兄能君临天下,他选的人,凭什么不能母仪天下?这人是谁又不打紧,皇兄说他可以那就行。」 江子林:「……」 江子林艰难咽了口唾沫,「我是说,万一里面混进去了一些不大好的人选……」 季培一愣,严肃了起来,「里面有人谋逆?」 江子林:「啊?没有没有!」 季培舒缓了神色,「那就是有人不情愿?」 江子林有些卡壳,「我看他倒是挺乐意的,就怕陛下不乐意。」 季培认真瞧他几眼,觉得这人简直就是没事找事,他陪他聊天就是浪费时间。 于是他又开始看那些记录。 江子林一看这些纸张就觉头疼,再看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和时间记录更加头疼,他紧跟着季培不放,「季公子,陛下一贯对你较为看重,还望你帮我一把,给我些提示,若是我上交了错误的名单……」 「那皇兄也不会杀了你,」季培随口道:「最多让你回老家,早点乞骸骨。」 江子林:「……」 这还不够狠吗? 季培有些不耐烦了,他追问了一句,「你到底想问什么?名单出了错漏?」 「不是错漏,是我写错了一个……」江子林只要一想到那件事,就恨不得抱头痛哭,「当时我去问白大人的意见,结果白大人把自己的名字给填上去了。」 江子林努力用最简洁的语言讲述这件事情。 「好事啊!」季培很快接受了,「不错,你有眼光。」 江子林茫然,「啊??」 季培又沉思几秒,「不过你还是漏了一个人。」 江子林下意识问道:「谁?」 季培认真道:「商南。他对着皇兄一往情深,皇兄也不讨厌他,该给他一个机会。」 江子林:「……」 江子林都不得及自己是怎么走出了武器坊,怎么回来了自己的屋子,他一路都在琢磨季培的那几句话。 第157页 想了又想,他忍不住一个哆嗦。 难道季培知道,陛下和白琦之间真的有什么? 难道商南和陛下之间也有什么? 那他作为一个臣子,不仅知道了这件事情,还把这事给捅了出来,将陛下和白琦的私情显露在了名单上。 看着陛下给予的赏赐,江子林终于收拢心思,不再担忧自己的小命,开始担忧选秀要怎么收尾。 「这也太乱了,」江子林嘆气,「陛下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呢?」 男的真的行吗? 与此同时,白琦也有同样的问题。 季琛想要什么样的人呢? 选秀的名册自从上次季琛翻阅过,后面就被季琛忘却了,如今搁置在桌上已有两日。 季琛没有主动递给白琦,白琦也没有主动去翻阅,两人似乎默契忘记了这件事情。 而如今,这份名册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夜晚,白琦洗手焚香,专门用来安静心神。 「季琛,」白琦忽然叫了一声。 季琛抬头,就见他凑近,朝着他不管不顾吻了下来。 季琛下意识抱住他,将他拖到榻上,然后反客为主压住他,将这一吻继续下去。 没来得及放好的书册不小心摔落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昏黄的蜡烛静静燃烧,映照着这一方天地。 「今天这么主动?」季琛也不起身,就这么撑着胳膊,用手指在他脸上勾勒。 白琦下意识吻了吻季琛的指尖。 季琛的动作一顿,忍了又忍才抑制住脑子里各种荒谬的点子,「你这样,倒是让我很想欺负你。」 「那你就欺负我。」白琦仰着头,不躲也不闪,「我乐意至极。」 季琛却先收手了,从榻上起来,「再等等吧。」 薄荷的香味清冷又易发散,但并不寒凉。 恰如白琦身上的味道。 白琦忽然道:「听闻陛下有意分封六宫。」 季琛点头,有些期待白琦的反应。 白琦倏然一笑,「我欲自荐。」 说是自荐,他却一句话都没说。 大抵是想说的平日里已经说过,想写的就在纸上,如今再说更多也不过重复。 也或许是内心太多的感情汹涌,语言又太过单薄,就算他一字千金饱受追捧,也不能表露出内心情绪的万分之一。 白琦拿来了琵琶,从《琵琶语》到《霓裳》再到《关山酒》,里面有他的过往苍凉,有他的今生志向,但更多的,是他此时此刻的感受。 就如春日积雪消融,鲜花爬满整个世界。 大概从此后每一日都是晴天。 拨完最后一根弦,任由尾音在空气中颤抖,白琦认真道:「能遇见你,是我之幸。」 大概前面几十年的所有运气都耗在了这一份情上。 季琛看着白琦,握住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指尖,认真道:「我不需要人追随我。」 白琦握紧手,刚想说什么,却听他继续说:「未来的路太遥远,我只需要有一个人陪我一路同行。」 白琦眨了眨眼,良久才反应过来。 「君若相邀,定当赴约同行。」 临睡前,季琛凑到白琦耳边,低声道:「明日给你一份惊喜,让你见一见我未来的决心。」 翌日,督察院内,白琦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便是下属犯了蠢,也只是温声提点几句,不比以往严厉。 辛公公只觉有些稀奇,以往大多数适合,白琦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 但他背负着任务前来,也没时间去探究白琦为什么心情这么好。所以等白琦忙完公务,打算回宫,辛公公就站了出来,对着白琦道:「白大人,陛下让奴带您去见一见未来的宫妃。」 白琦倒是不再慌忙,他将所有的信任都交予季琛,也相信他昨日说过的话。 所以他坦荡起身,「走吧。」 结果,马车进入皇宫后,绕了好几个弯子,终于在一个大型院落停住了。 辛公公尖声道:「还不快把候选的宫妃带出来!」 白琦坐在首位的椅子上,心平气和喝茶,已经在思考如何和这批人交流,怎么达成一致。 结果一只猫迅速窜了进来,扒住白琦的脚,眼巴巴看着他,「喵呜~」 这只猫不过比手掌略大,纯白的毛髮不含一丝异色,湛蓝的双眼清澈明亮,倒是难得引起了白琦的丝丝喜爱。 辛公公大怒,「怎么伺候的!怎么能让贤妃一个人在外奔走?」 一个太监匆匆进来,把猫抱起来了,不让它乱走。 白琦刚刚端起的茶杯又放下了,多问了一句,「公公说,它是什么?」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辛公公认真道:「贤妃啊!陛下就是这么起名的,当然了,陛下也说了,如果白公子不满意,名字随意更换。」 「嗨,公子莫不是当真了?难道陛下还会把这些名字当真,真的让这只猫去当贤妃不成?」 白琦:「……」 他觉得季琛大概是当真了。 他看着外面十二个太监抱着的各个动物,从猫狗到丹顶鹤再到豹子,再听辛公公分别介绍,从修仪到贵妃,三妃九嫔的位份都定下来了。当然,他要是想调换他们的名字,或者再加动物,那也没问题。 第158页 ……所以,他一次性见完了季琛未来的后宫妃嫔? * 作者有话要说: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现在季琛的妃嫔还不够多(doge) 第63章 考试 一朝选在君王侧 今年九月和十月的天气格外反常, 连续一个多月都是晴天,难得昨日晚上颳了一天风,钦天监监正忙不迭上摺子, 写明明天极有可能颳风或者下雨, 后面附带若干花里胡哨拍马匹的内容。 ——然后季琛在批阅摺子时看了一眼, 在摺子上画了个x,亲切在后面批了一行小字, 告诉他连预报最近五日的天气都不做到, 他就可以回老家种地了,然后叫人把摺子退了回去。 今日份笑话,明天要下雨了。 果然, 这一份晴天一直保持到十月末,农民丰收的时候, 地面已经裂开了口。 因此,等准备了三月左右的考试在京都召开时, 所有考生看见题目的一瞬间,眼泪顿时快出来了。 考卷上印刷着【论如何救国于水火之中】, 下面还有众多备註,已知这个国家昏君当道、奸臣满堂,国家如今经歷着旱灾,来年将迎来洪灾和瘟疫,内部有百姓起义外部有敌国虎视眈眈,若要救国, 该如何做。 先帝时期, 也曾有过几次考试, 但大多数时候选拔范围小, 选拔人数少, 据季琛所知,如今也没有正式的科举制,大部分地区都是举孝廉或者是家族推荐,所以季琛才能如此自由发挥,完全不受限制。 自信满满的考生们看到试卷的第一时间,神情便转变成一脸懵逼。 某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打开卷子扫了一眼,迅速扭头看向巡考的官吏,「……现在可不可以退场?」 这人正是被亲兄长逼着来参加考试、正式谋夺一个官身的秦舒,看完题目,他现在一脑门问号,恨不得拔腿就走。 他要是有能耐解决这样的困境,能够带飞一个国家,他会连自己的亲哥都斗不过,天天被他欺压??? 巡考的官吏给了他一个温和的笑容,然后也『温和』告诉他,不行。 秦舒是真的后悔不已,完了完了,不答题还可以故作高深假装自己只是身体不适,要是参加考试却直接落榜了,秦家的脸也被他丢尽了,那他爹和他哥会不会联手打死他? 而且,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题目中的国家,大概、貌似、可能,指的就是越国…… 秦舒一边研墨一边双目无神打量四周,却见京都的考生里,唯有一人最为镇静,赫然便是在他右上角的商南公子。 商南在自己的位置上已经动笔,下笔迅速,连草稿都没有。 周围的考生时不时羡慕嫉妒瞧他一眼,佩服他这人才思敏捷,这样的题目也难不倒他。 巡考的官吏见到这一幕,只能轻咳几声,示意他们收敛些。 考试总共也就一天时间,题目虽然只有一题,但等到黄昏时刻考官敲钟宣布停笔时,考生却仿佛身体被掏空,整个人都魂不守舍。 茶馆里的议论彻底被引爆,太过宽泛的题目,太过苛刻的条件,甚至有不忿者怀疑,朝廷到底是不是真的想选人? 「当然是真的想挑人。」季琛对着秦丞相解释道:「我也不要求他们提出一个彻底可行的策略,只要大致有可取之处,言之有物即可。这很过分吗?」 这还不过分? 秦丞相盯着茶杯,从小受到的忠君教育不允许他轻易反驳君王,于是他选择转移了话题,「什么程度叫做言之有物即可?」 季琛的笑容温和,语气饱含期待,似乎对秦丞相报以极大的期待,「自然是要符合实际,不能是夸夸其谈。当然,具体的细节,那就要靠丞相和诸位大臣来判断了。」 秦丞相:「……」 所谓陛下动动嘴,臣子跑断腿。 因为季琛这句话,以秦丞相为首的考官团队整整十天没能睡个安稳觉,睁开眼睛就开始改卷,睡觉的时候还不忘琢磨哪些人的内容比较好。 所有试卷都经过了再三的核对,季琛一天问这件事三遍,所有人都瞧见了季琛对此次考试的关心,没人会想着在这个时候来挑衅一下季琛的威严,试一试自己的脖子有多硬。 半个月后,名次排名基本整理而出,前一百份答卷被送到季琛的面前。 整整十个大型书桌上全部摆满了试卷,试卷上贴着额外的纸张,纸张上有所有主考官对这份试卷的批改意见,等候着季琛来定下最后的名次。 季琛打量一眼,把周围的人都清了出去。 头名的位置,主考官那边的意见是定下商南。 抛开商南出自钱大人那一党派,其余的地方,还真挑不出商南有哪里不好。 秦丞相最后也说了,陛下的第一次公开考试,总要尽善尽美才好,没有一个能压住众人的状元,到底是不美。 季琛看见名册的时候,自然先行瞧了白琦的试卷,里面不曾谈及京都,只谈及地方的农业和水利,从最基础出发。 这样的内容,也确实完美符合季琛的要求。 有了这么一份开门红,季琛一个一个往下看。 有要修改律法重整冤假错案的,有要求收拢兵权的,还有要求开经济贸易的。 虽说题目太过广泛,倒也方便了他们发挥。能被送进来的,大都是可以实现、可供参考的方案。 第159页 「嚯,这人名字还挺眼熟,好像是以后那个举兵反叛的人?」 「嗯……这个名字也眼熟,好像是以后追杀昏君的?」 「咦,这个我也见过,难道是重名?」 季琛挨个在名册后面打勾,表示自己对于这个人的才学表示满意,最后才发现,二十章内的大小炮灰和有名有姓的路人,似乎凑了个九成。 他也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在集齐八个ssr后,他似乎又开出了一大堆s卡。 如果他把这些要造反的人、要未来追杀昏君、要在外救国存亡的人都收归朝廷,那这个剧情会变成怎样? 啧,季琛摇头,很快抛下这个念头,还是眼前的事情要紧。 审阅完名次,季琛难得对这些考官们给了个好脸,每人都分发了赏赐,还让他们休息几日,此后便是再次检阅内容,誊抄前十名的文章并准备张贴在外,等待钦天监挑的好日子,三日后放榜。 收到御赐的赏赐时,季琛也难得在朝堂上将他们当众褒扬一番,不少人倒是受宠若惊,就连秦丞相都略有些感慨,能得到如今陛下的一句夸,可当真不易。真要算起来,被季琛夸奖过的人,连十个都没有。 在这个时候,被季琛夸奖过一句,那就是实打实的会办事的象徵。 当然,与此同时,季琛也叫人将白琦的文章到众人手中传递,「商南的文写的很好,正适合朝廷下一步的工作,诸位不妨认真读一读。」 钱大人看着内容,心思却不在文章上,整个人都心情舒畅。 头名!商南! 瞧瞧他多么有眼光,知道下注要趁早! 这一压,就压中一个大的! 秦丞相的心思也不在文章上,毕竟内容他早就看过了。 他现在只想回家打儿子。 秦舒参加考试,结果考中第五十名。 虽说也算是上榜,就是恰好在榜上最后一名。 秦丞相暗暗感慨一声,还不如直接名落孙山。像如今,他面对一众老友挤眉弄眼的调侃,硬是喜也不是怒也不是。 更多的人在努力研究这篇文章,顺便读一读主考官们给商南这篇文章的批註,越看越惊心,陛下这是要对京都外动手了? 那这个商南…… 也有人故意瞧向白琦,大声道:「这商南就是不一般,以往诗词不少,一首一首让陛下夸赞,如今一篇文章,让我们满朝文武学习。白大人,你说是不是?」 白琦冷淡瞧他一眼,「陛下说好,自然是好的。」 白琦心思格外沉稳,这一批人水平不算特别高,还有不少素来有才名的人没有报名,如果这都拿不了第一那就是他没本事。他不在意自身这一份夸耀,他更在意季琛要关注的方方面面,未来如何吸引更多的人投入考试,进入朝堂,这才是重中之重。 那人脸色一僵,只能败退离去。 三日后,红榜张贴。 报喜的人随着一路锣鼓前往登闻楼,报喜先生喜笑颜开,口齿伶俐报「商南公子高中第一名状元」,没过多久,二报、三报也过来了。 写着商南名次的红帖被礼部小吏亲自送来,并邀他参加后日的琼林宴,暗示陛下对他极为欣赏。 赵侍郎最先回神,叫人赏了报喜先生和礼部来者,恭喜白琦,「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 登闻楼的众人也欢唿不已,商南和他们关系密切,商南能有这一份荣耀,那他们也多少沾几分光彩。 才入城门的百夷族使者瞧着面前热闹的一幕,顿时惊嘆不已,「这就是京都的考试?我还没见识过,这样热闹得场景可真让人稀罕。」 秦胜面露几分骄傲色彩,「不错,陛下有此创举,必将记入史册。如今考试出来的一批学习也有真才实学,定然能让朝堂焕然一新。」 他也有几分遗憾,如果不少年纪大了,早已为官多年,他也想要自己去考一次,得个头名,被众人恭贺一回,才算是。 这一路走来,秦胜和百夷族的人交流了许多,两方都有意交好,也算一拍即合,秦胜特意叫人提供了一些书籍给他们,算是交流越国的问话,也是希望将来两方能顺利合作。 百夷族使者绞尽脑汁回忆自己读过的越国书籍,终于抠出一句诗词,眼睛一亮,「中央那人真好看,他还是头名,那这是不是诗句里面的『一朝选在君王侧』?」 秦胜:「……」 秦胜默默想,要不下次给来使选择礼物的时候,还是把诗词这一类的书籍给去掉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零点之后更新,手速太菜,是个废鸽没错了(沧桑点菸.jpg) 小剧场: 一千年后,这场考试被誉为登龙门,奈何除了考上的士子试卷公之于众,大部分试卷都被尘封。一千年后的众人更加好奇其中到底有多少的有才之士,直到某年月日,某位考古学家考古发现,将某位参加考试的落榜考生答题内容公布于网络,大致内容如下: 第一行:题目太难,看懂了,又好像没看懂。 第二行:本来想说每个字我都认识,不过因为字体改革,这题目有几个字我还真不认识。 第三行:监考官很温和,考场气氛不错,桌子座椅都极为舒适,印刷的考卷字迹清晰,下次还会再来的。 第160页 由于如今还没有正式的科举制,所以一切制度都是作者瞎编的,因为第一次考试比较赶时间,不可能完全照搬歷史科举,耗时太长了。 第64章 琼林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秦胜义正言辞告诉这位百夷族的使者方珩, 「这句话是用来形容专门挑给君王的人,是不能胡乱用的。」 方珩努力记下,「好, 我记住了。」 秦胜终于满意几分, 百夷族的语言和越国的官方用语完全不一样。方珩算是学的不错的一个, 但很多的越国本地习俗,他还是欠缺了些。 但好在, 方珩的态度一直都不错, 学习也很认真刻苦,只是有时候比较爱较真。 秦胜不得不多次提醒他,希望他要记住自己的话, 「以后在朝臣面前,千万少说几句。刚刚的话提都不能提。」 方珩哦了一声, 然后有些茫然问:「那陛下面前呢?也是一样吗?」 秦胜:「……」 秦胜深吸一口气,「那也别提!陛下选谁不选谁, 不是你能掺和的。」 他不欲多说,带着方珩去休息一天, 在第二日去了琼林宴,算是凑一个新科考生的热闹,也顺便趁此机会拜见君王。 新科考生都已入场,秦胜带着百夷族众人坐在一边,给他们介绍一些重要的朝臣。 方珩忽然看向秦胜,目光中带着丝丝谴责, 「你还骗我说那人不是选在君王侧!」 秦胜顺着他的手望过去, 恰好见到白琦带着面具, 以商南的身份坐在右侧离首位最近的地方, 后面的人依次排开, 朝臣都在左侧。 秦胜沉默数秒,叫来太监,「今天的座位谁安排的?」 太监赔笑道:「据说是礼部的大人上了好几个方案,陛下给改的,说是要见一见新进的才子们,这才故意这么安排。照奴才说,陛下当真是挂心这一次的考试,也真真是爱惜有才之士。」 秦胜心里已经有了好几个猜测,面上倒是没好气道:「听见了吧?是陛下爱才而已,何况,不是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叫做君王侧。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君王侧吗?」 方珩有些困惑挠头,「秦大人,你怎么这么紧张?」 秦胜梗了一下,坚强道:「我当然是怕你在陛下面前说错什么。要知道陛下可没我那么好说话。」 方珩一愣,「秦大人,你也见过我们族长的冷脸,你觉得……」 「两人差不多,」秦胜嘆气,心有戚戚,和方珩对视一眼,有些同病相怜,「都一样难搞。真要这么比起来,我爹都算是好的了。」 两人的背后传来几声恰到好处的低声咳嗽,似乎有人嗓子痒,忍不住了。 方珩整个人的心神被秦胜的话吸引住,顿时有些忧愁,「难道陛下真的像民间传说那样,青面獠牙三头六臂,一言不合就把人拖出去斩了?」 「那当然——」秦胜刚想说什么,就被一巴掌拍到背上,耳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胡咧咧什么!叫你带百夷族的来客四处转转说说话,你就是这么闲的?」 秦胜转头,险些没吓晕过去。 只见季琛带着一堆朝臣站在他身后,明摆着听了许久。 秦丞相面色不善,刚刚就是他大步走过去拍了秦胜的肩,打断了最关键的那句话。 辛太监抬头望天,他刚刚已经出于过去的交情咳嗽了两声,奈何两人交流得眉飞色舞、沉溺其中,既然秦胜接收不到提醒的信号,那就没办法了。 周围的人鸦雀无声,想通报的人早在第一时间被季琛的手势所制止。 「青面獠牙?三头六臂?」季琛挑眉,「还有吗?不如一起说来听听。」 秦胜匆忙行礼,「民间传言失真,冒犯了陛下。」 百夷族的众人慌乱走出来行礼,跟着秦胜比划,奈何动作不够标准,怎么看怎么别扭。 季琛手里握着摺扇,手指搭在扇骨上,似笑非笑看着秦胜,「秦大人一路辛苦,难得出行,不如给大家讲讲,民间都有哪些传说?」 秦胜打了个哈哈,「臣出门在外,一路忙着奔走,也没什么见识,怕是陛下要失望了。」 季琛也没多么小心眼,其实他是真的好奇,民间究竟是怎么评价的他,奈何秦胜也是真的不敢讲了。 季琛见状,走向首位,平和对辛太监道:「开始吧。」 辛太监应道:「是,陛下。」 辛太监走下去安排,宫人们将宴席摆好,音乐起,跳舞的宫女旋转着入场。 季琛叫来了百夷族的那位能流利说出越国官话的方珩,亲切问候一二。 两三句话,恰到好处,就叫方珩心生暖意,放下了一开始的畏惧恐慌。 至于底下的考生们,各自凑成小团体闲聊,或是作诗写文,期盼能得到君王或者朝臣的夸赞和赏识。 人群中,秦舒身边也凑了不少人。 他虽然是末名,但架不住有一个好身世,再加上他之前在茶馆许久的工作,显而易见,他的未来是註定的光辉。 「怎么没把商公子叫来?」秦舒兴致勃勃。 排在第二十七名的郑公子心直口快道:「他没来也好,来了之后,哪还有我们的余地?」 旁边的人见秦舒不高兴了,连忙道:「能坐到陛下身边才是最好的,商公子有什么好诗好句可以直接献给陛下,倒也用不着和我们一起商讨。」 第161页 季琛和方珩的话题也越来越轻松。 方珩面带艷羡看着周围,「皇宫果然人才济济,在我们百夷族,是註定看不到这样的场景了。」 季琛只是笑:「百夷族也有像你这样的少年才俊。」 越国和百夷族两边交界着,但越国一直没有攻占过百夷族。 因为百夷族附近山丘太多,周围还有无数的毒蛇虫蚁,遍布瘴气,可以说是易守难攻。而且这块地方物资也不丰富,种地也不方便,越国面积辽阔,前面十来任的君王都看不上这三瓜两枣。 再加上百夷族的人素来乖觉,每年都不忘给越国上贡,平日里就安安心心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所以这一百多年来,两方都相安无事,默契配合着。 本来他们会一直这么处下去,但如今越国派遣了使者过来,百夷族的人也恰好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两方这才开始接洽。 虽说是合作,但论起实力,越国自然比百夷族强了十倍都不止。 所以方珩努力吹捧着季琛,搜刮着满肚子的好词好句,用尽话语夸奖他的功绩。 「陛下能主持这一场字体改革,想必陛下在文才上世间罕有敌手。」 「一般一般吧,过奖了。」 「听闻陛下喜欢音乐,当真是爱好高雅。」 「说来惭愧,我也只是自身闲来无事欣赏一番,离品鑑还差许多。」 「哪里哪里,陛下实在是太谦虚了。」 两人一个敢夸,一个敢接,愣是将季琛捧成了文采斐然光风霁月的翩翩公子。 秦胜在旁边听着,兴致缺缺。 大抵是听着方珩夸奖多了,季琛兴致上来了,还说要给大家表演一曲。 周围的大臣们只是跟着凑热闹,还纷纷叫好,胆大的人已经开始起闹。 唯一一个听过季琛弹曲的秦胜脸都快绿了,拼命给白琦丢眼神,示意他赶紧把人拉住。 白琦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面点了点。 一个人情。 秦胜险些气笑,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见好就收,白琦见已经有人去拿琴来,施施然站出来,「陛下,臣可否有幸献上一曲?」 「自然。」季琛对着方珩,还不忘解释一句,「他是朕好友,他这一曲,可要比朕高明许多。」 方珩自然没什么意见,夸谁不是夸? 当然,他还不忘给秦胜丢过去一个谴责的眼神。 看看,这还不算君王侧?? 秦胜:「……」 他累了,真的。 月明星稀,十五的月亮格外明亮,白琦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指甲反射着点点光芒,美人如玉,如同明珠一般熠熠生辉。 方珩虽然没怎么练习过琴曲,但他也可解读一二,琴音平和自然,又绝美悠然,其中的丝丝情意暗藏其中。 想必弹琴之人志向高雅,对君王也颇为忠诚,才能弹出这样的琴曲。 郑公子深吸一口气,看见满场的人都被吸引过去,就知道今日扬名的计划破灭了。 秦舒暗暗叫好,看着白琦的眼神充满崇敬。 琴音最后在空中盪开,白琦挥袖起身下拜,「愿以此曲,恭祝陛下山河安泰、开创盛世。」 季琛亲自扶他起来,坦然受之。 未来他会努力,但做不做得到另外说。 见在场的人都不动了,季琛干脆带着白琦离开,顺便叫上百夷族的使者去另外的方向商议正事,将琼林宴留给他们。 等季琛走远了,被留下的众人才爆发出热烈的讨论。 进了正殿,方珩的脸色一整,「方珩代百夷族众人,向越国求援,还望陛下……」 他努力凑着词彙,却因为自身水平有限,找不到合适的词彙来表示这件事。 「先起来吧,」季琛格外淡然,「说吧。」 百夷族的情况不出季琛所料。 干旱自然也波及到了百夷族的人,百夷族所在的土地本来就不适合居住,山区本就少雨,如今干旱,越国这边受影响有,但还能承受住,但抗风险能力本来就比较小的百夷族却有些承受不住了。 粮食倒是有过往剩下的,再加上山上数目不少,啃啃树皮草根,总能活下来的。 但水不够了。 百夷族擅长打井,但也是因地制宜,山地本就少水,以前打的井用了不少,再加上好几个月不下雨,如今井里的水位天天下降。 而且,据他们族内的大巫占卜,未来还会有其他的天灾人祸。如今若是把粮食吃完了,明年要怎么办呢?后年呢? 因此,才有了方珩等人的一行。 听他们七嘴八舌补充完理由,季琛才叫人取来一幅地图,摊在桌上。 「朕打算修一条运河,从北往南。」 「北起惠江峰,南至百夷族。」 「确实是需要百夷族的技术,所以才叫人请了你们过来。」 方珩眼睛一亮,目光紧紧盯着地图。 季琛指着地图上早就画好的线条,「需要五十万人,百夷族出十万。」 如同一盆冷水浇到头上,刚刚被惊喜沖昏头脑的方珩彻底清醒了。 十万人是什么概念?整个百夷族也就三十万的人口,十万人,这足以抽空百夷族所有的青壮年。 「这未免太——」 「那百夷族併入越国,听越国指挥。」季琛迅速松口,更换了一个条件。 第162页 虽说百夷族占的地方小,但作为一个和夏国的缓冲地带,它还是合格的,如果这个地方收归越国,完全可以打造成一个军事要塞。 方珩:「……」 他抹了一把脸,顿时后悔不已,「陛下,不如我们还是来谈谈修建运河需要多少人手吧。」 季琛认真给他翻了翻史册,比如上一个修运河的人出动了整整百万人手,他们只用了五十万还要保证工时和效率,这已经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而且,在小说里,也隐隐提了一句百夷族后期的状况:饿殍遍地。 方珩想和季琛商议,比如说百夷族能不能少出几万人?能不能再谈一谈条件?能不能等他们族内再商议几个月? 季琛却转身就走,将秦胜留下应对,他的意见已经传达完了。这些细节方面,真要争辩起来,实在是没完没了。 看着屋外的明月,季琛握着白琦的手,望着头顶一轮圆月,神色不明。 白琦劝慰道:「此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他们肯定会好好考虑的。」 「他们确实会同意,毕竟他们现在不同意,我也会逼着他们同意,」季琛讶然,「但和你站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想这个。」 「那?」白琦眨眼,有些疑惑,他的睫毛轻扫,月光温柔了眉眼,倒是让季琛恨不得将他拥入怀中。 他也确实顺遂心意、就这么做了。 「我在想,明月入我怀。」季琛抱着白琦,眼带笑意。 他许下了一个心愿,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中秋快乐!! 难得在十一点前完成了更新,我错了,大家千万别熬夜,不然会像我一样,作息越来越紊乱: ) 第65章 名单 季琛的良心 屋里, 各种各样的声音越来越大,加入谈话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渐渐变成争吵, 似乎还有人拍桌子。 屋外, 季琛抱着白琦完全不受影响, 两人十指相扣,低声交流着最近的状况, 偶尔对视一笑, 默契非常。 宫人站在相隔老远的地方,能守在这里的都是辛太监挑出来的心腹,一个两个早就学会了闭嘴和垂目。 秦胜出来叫人拿文书的时候, 就见到了这一幕。 他眉心一跳,想看又不敢看, 快速扭头,从墙根处快速熘走, 拿了东西又迅速回屋。 结果等他忙碌许久,出来的时候, 就见季琛带着白琦在院子里乘凉,有说有笑玩闹,旁边的鸽子在吃点心,一派悠闲景象。 秦胜:「……」 他心酸地想,原来他连这只鸽子都比不上。 季琛轻轻戳了鸽子一下,「戳你小肚皮。」 鸽子扭头, 轻轻扇了一下季琛的手, 蹦蹦跳跳走开了。 秦胜一把抓过鸽子, 迫不及待将厚厚一叠纸放在季琛面前, 「这是我跟百夷族的使者商量的一些东西, 他们还要求更多。」 一口气说完了正事,秦胜以为今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他一屁股坐下,捧起鸽子,也学着季琛的模样戳了鸽子一下,「戳你肥肚皮。」 「……咕咕?」鸽子刚想蹭一蹭秦胜的手,又勐地昂头,发出一阵急促又不满的叫声,翅膀用力扇了秦胜的手一下,然后振翅飞走了,歇在了一旁的大树树冠上。 秦胜愣了,迅速起身,他也跟鸽子较上了劲,「你下来!我平日里也没少餵你,今天戳一下就不行了?」 鸽子垂头瞧了秦胜一眼,又振翅一跃,向上滑翔,这回直接歇在了树梢上。 季琛好笑看着这一幕,点评道:「幼稚。」 也不知道他在说人还是鸽子。 见秦胜咬牙切齿,白琦提醒道:「你说它是肥肚皮。」 「……」秦胜气笑了,重新坐下,「它真幼稚。」 见季琛终于捨得和白琦分开,开始翻阅他记录的厚厚一沓纸张,秦胜也解释道:「当时百夷族的人也想过去接触一下夏国,看看他们的宗室王爷到底如何,是否足够英明,结果我拉着百夷族的人算计了夏国一番,即使夏国人现在不知道,将来也迟早会知晓,所以百夷族的人除了我们以外,其实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们带着百夷族的人进京,百夷族的使者敢说要为了夏国立刻得罪越国吗?被秦胜问到了面前,除了点头,他们还当真没有其他的选择。 要不然秦胜为什么非要拉着百夷族的人下场,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秦胜感慨不已,「幸好我们先遇见了夏国的那个王爷。」不然等到了京都,万一季琛本性暴露,怕是百夷族的人会当场跑路。 季琛狐疑瞧了秦胜一眼,总觉得他没说完的内容大概不怎么好听。 从心而论,季琛笑眯眯道:「既然百夷族的出使是你去的,一事不劳二主,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见秦胜脸色大变,似乎要拒绝,季琛补充道:「秦相和我商量过了,他决定今年年底致仕,到时候他会请旨加恩在你身上。」 说起来,秦相原本没打算这么做,毕竟他一直觉得秦胜年纪轻、资歷少,还需要多锻鍊,奈何季琛却认为朝堂上一堆老人,改革不方便,必须留出几个位置给自己人,所以才说动了秦相。 秦胜这才直直朝着季琛看去。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商议秦相致仕后的事情,但这是他们第一次商议到具体的细节和日期。 第163页 他的嗓音有些沉闷,「你当真要这么用我?」 季琛颔首,「所以你现在得努力。」才能在将来少一些阻力,堵住一部分人的嘴。 秦胜沉默半晌,躬身拱手道:「君待我以诚,我也当全力以赴。」 秋风飒飒,空中雷声炸响,一滴滴小雨落下,浇灭了这些天来的闷热与烦躁。 明天又会是崭新的一天。 有了秦胜这份记录打底,第二天,季琛就将百夷族的使者丢给礼部官员接待,自己放出风声,说要修运河。 不仅如此,他也难得主动参与其中,叫来了工部、户部、吏部等多个部门的官员,共同商议其中需要涉及到的人员调动、运河选址以及兵役的徵发。 在这么多人的支持下,季琛虽然也挺想躺平,但还当真不想修一次运河就把整个越国玩完。 朝廷上,自然是反对的声音居多。 「陛下,这万万不可啊!修运河实在是会耗费太多,如今我国需要休养生息,经不起如此折腾。」 「陛下,如实在是想修建,也可在之前修过的运河上改造一番,征服兵役即可,何必发放如此多的粮食呢?何况其中抽调的粮仓大多都是郡县地区的多年储蓄,怕是不利于当地发展。」 只可惜这次季琛是真的铁了心要做。 修运河是一方面,发粮食过冬是另一方面,等到明年,情况指挥越来越复杂。 收到季琛的示意,工部尚书宁祝源走出队伍,「诸位,正是因为我国与夏国才签订协议,这一两年他们不至于违约,才更要抓紧时间发展。何况如今地区多有贪腐,如今抽调一部分地区的粮仓,也可以彻查当地吏政,多轮征服兵役,才是更加损失百姓。」 秦相站出来,也接着宁祝源的话,继续道:「如今百夷族与我等签订协议,渴求不过为良水良地以种植良谷。我等也该寻求思变之机,昔有郑国渠引泾水浇灌土地,关中万顷地成为沃野,为秦建万世之功[1]。如今虽说是修运河,但周围的水利工程,自然是要一併打通。」 见朝中的小声议论终于小下来,季琛道:「有意向参与的众人写封摺子上来,待朕一併看过,再来定下人选。」 昨日的雨也就下了不到一刻钟,但确实是带给了京都一分期望。 百夷族的使者被礼部官员说服,由越国出物资运粮草,供百夷族的人员过冬,当然,他们需要派出的十万人手,一人都不可少,但越国也需要保证他们这边的死亡率不得过高。 季琛忙着清理奏摺,忙着画图纸,忙着和季培商议,能不能先修建一批工具用于运河,那位穿越女毕萱也『恰巧』发明了火药,做别的不太行,但开个山炸个坑倒是可以。 秦胜面前的公文越堆越高,他难得没有因此烦躁,反而更加尽心处理其中每一件事,包括无数件早已逾越他的职权的事情。 白琦也没有再去找季琛喝酒,而是贴心搜集各地粮仓数据,日日计算最佳的路线。除此之外,在季琛特别忙碌的时候,他还不忘提醒季琛吃饭、加衣、饮茶,将季琛不大在意的饮食起居也一併照看着,天天还不忘记挂那只鸽子用过点心没有。 旁边的小吏暗暗嘆气,只觉自家公子实在是太过厉害,对陛下也一往情深,出了门,他忍不住拉着同僚诉说自己所看见的这一幕,忿忿道:「那个商南公子高中状元那么威风,我家大人日日辛劳,陛下却多日未曾召见他了。」 白琦冷声道:「休得胡言!」 白琦恰好出来交接公文,这才恰好听见这几句闲言碎语,他冷淡道:「陛下一贯忙碌,何况陛下心繫国家,这个时候哪里能容下其它事情?陛下讲究大义为公,你们也不该一天到晚就盯着这些事情。」 小吏神情一肃,再不敢有旁的话,「是,大人。」 秦胜出门回来的时候,恰好见到白琦派出的小吏抱着整整一堆公文,上面还有一个雕刻精细的锦盒,送给谁的不言而喻。 他忍不住嘆口气,最近的选秀越来越热,丝毫没有受到陛下要修建运河这一事的影响,倒是让他心绪越发复杂。 要他说,自然是不大希望季琛和白琦在一起的。毕竟外界压力太大了,谁也不知道他们能抗多久,万一将来季琛变心,照样可以娶妻生子,而白琦的下场可想而知,好一点发配外地,不好的话,那就只能看季琛的良心了。 那季琛有良心吗? ……想想这些天越来越多、现在直接可以拿箱来盛装的公文,秦胜觉得没有。 ……但想想季琛从未斩杀过一个无辜之人,他们这几个从开始就站在季琛身侧的人也都得到了丰厚的回报,秦胜又觉得季琛还是有良心的。 没等秦胜纠结完这一点,一个官员就一手抓着帽子,拼命跑过来,拽着秦胜的手左右摇晃,「秦、秦大人,唿,唿,出事了!」 秦胜拧眉,「出什么事了?」 「选秀名单出来了!直接下发在圣旨上面了!」官员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拼命喘息。 秦胜:「啊?」 官员瞧了瞧四周,又努力压低声音道:「里面有白琦!」 秦胜:「啊!」 奈何这位官员自以为自枏风己声音很小,其实他从远处奔过来动作太大,早就有好几个人往这边张望着,有人耳朵太灵,听到这一句话瞬间惊唿问道,「哪个白琦?是督察院的白琦大人??」 第164页 周围的人一句传一句,忙碌公务的人也放下了手头的事情,跟着周围的人交头接耳,互相传递信息。 秦胜面无表情,扒拉开这人的手,心想,这人对他悄悄说了个寂寞。 周围的人全听见了! 哦对,这么说起来,季琛还是挺有良心的。 就是他们两,想好怎么收场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十一点了,但好歹也算是今天发出来的(狗头) 我明天白天努力写,争取早一点 收到这么多的营养液,作者又努力振奋起来码字了。 注释: [1]「渠成,注填淤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收皆亩一钟,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因命曰郑国渠。」——《史记·河渠书》 第66章 炸锅 一群老狐狸 秋风瑟瑟, 空气闷热,抬头万里无云。 黄昏时刻,红霞在空中聚集, 又慢慢消散, 昭示着最后的平静终于要终结。 京都某位人家的书房里, 一盏油灯安静燃烧,桌上盛放着一本册子, 册子的边缘隐隐有毛刺, 似乎是翻阅的人多次摩挲不慎留下的痕迹。 礼部尚书江子林拿到了陛下送回来的选秀册子,手指探在了册子封面的一角,哆嗦了一下, 触电一般收回来,他想翻阅, 但又不敢看。 名单公布出去,他自然是第一时间知晓了。在周围同僚惊呆了的眼神中, 江子林拔腿就跑,终于在他们反应过来前离开衙门, 然后就被宫人送来了这本选秀册子。 江子林想,这不同于单薄的名单,这份册子里或许会有陛下的批註。 或许也会有更多的信息。 屋外,管家在敲门,额头的汗越来越多,「老爷, 又有人递了帖子过来, 说是怎么也得拜见老爷您一番。还有王侍郎、宋学士、徐参政人都直接来了, 如今正在外面敲门, 说是要进来。」 管家实在是目瞪口呆, 他平日里自然是对这些大人多多客气,定要请他们进来喝茶,只是如今局势混乱,他在大门口瞧了一眼,只见黄昏的来临完全无法阻拦这些人的脚步,外面拥挤着三十余人,还停了整整五辆马车,周围的路都堵住了。 外面传来大声唿喊的声音。 「我家大人是……」 「别挤了!前面没位置了!」 「开门啊!把门关着做什么?我家老爷又不吃人。」 门房的僕人小心翼翼,门未完全推开,只留下一道小缝。只是外面的人彻底挤爆,一个两个往前沖,试图把帖子给递进来,甚至有的僕人鞋都被挤掉了。 门房的僕人本就是个普通人,没见过什么市面,见到这么一幕场景,他吓得立刻把门关上了,然后迎来新一轮的叫骂。 礼部尚书江子林身子一颤,头也没抬,「不见!就说老夫病了,起不来床,让他们都走!」 管家心里一苦,只觉这群人没那么容易打发,但见老爷硬是不肯出来,他也不得不去前面收拾收拾,安抚一番,好歹别真的叫人弄出点什么事情来。 抬头望了望,见四周重新安静下来,江子林深吸一口气,终于翻开了封面。 最上面的几列内容他再熟悉不过,这些日子他天天做噩梦梦见。 但这一面多了几行内容。 【独你极力向前,祈愿与我并肩】[1] 江子林看着上面铁画银钩的字迹,第一反应是感慨,原来陛下的字这么好,不比那些大家差,而且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实在是让人钦慕,也不愧是当朝皇帝。 要不把它流传下去、作为传家宝? 真要说起来,这可是皇帝的御笔所写,要知道物以稀为贵,陛下哪怕是批改奏摺,也极少写字,万一将来江家要是破败了,这个字可就是价值千金了。 第二反应,江子林就只想骂人了,奈何他又不知道该骂谁、能骂谁。而且,这件事处理不好,那就不用万一,江家的倒霉近在眼前了。 「不好了,老爷!」管家张皇失措跑过来,拼命敲门,「他们把大门推开了,闯进来了!!」 江子林脸色一变,将选秀名册收起来,揣进袖口里,「快,给我备马!再点几个人,简单给我准备一个包袱,我去郊外庄子里躲几天。」 就在这短短一盏茶的功夫里,一轮轮的僕役过来汇报。 「王侍郎、宋学士和徐参政说是在会客厅喝茶,要我等来请老爷出来,他们还说,若是老爷实在是病了、起不来,那他们一起来看望老爷也无妨,还说要帮老爷请太医。」 「其他人的拜帖都投到了盒子里,盒子装满了,又拿出了备用的箱子。」 「不好了,王侍郎坐不住了,往二门的方向走了过来!」 江子林打了个哆嗦,将管家打包好的包袱系在胸前,二话不说带着人去了后门,临走前还不忘叮嘱管家,「等我走了一刻钟后,差不多也该关城门了,你再透露我的行踪,他们也不至于跑来庄子里追问我。」 一刻钟后,王侍郎等人面色不善,「江大人不是病了?那他人呢?」 管家面不改色,「大人说京都嘈杂,去乡下养病了。」 周围的僕役不由朝着管家投去钦佩的眼神,果然,要想成为一品大员的管家,心理素质就得好,还得面对如此多的大人也能面不改色说瞎话。 第165页 花费了好几个时辰,江子林好不容易在天黑前赶到了郊外的庄子,却见隔壁的庄子点了许多的灯,好几个屋子照亮了。 这边的庄子都是朝堂臣子所购,也算是他们互相交游的一个场所,偶尔有几个富商购买了庄子,也被排挤到偏远的场所了。 江子林肃手站立,朝着有明显光亮的方向看去,眯着眼道:「我记得那边,是秦家的庄子吧?」 庄子的管事不明所以,只顾着拍马屁,「当然了,老爷。那边的庄子是秦相叫人买下来的,说起来,秦相和大人当真是默契非常,大人来庄子里修养身体,秦相也就比大人早来两个时辰……」 江子林看似面无表情,暗地里却忍不住咬牙。 都是一群老狐狸,遛的比谁都快! 江子林和秦相出门躲清净,京城却如同油锅进水一般,彻底炸开了。 按理说,选秀的名册应该发由礼部的官员,叫他们去挨个通知秀女所在的家,叫他们准备初试。当然了,从名单发下来到初试正式开始,至少也有大半个月的时间空出来。 初试结束,三个月后再进行复试,已经是来年的春季了。 整个流程拖这么久,是拜前面几任闲着没事干的皇帝刻意修成这样,就是为了彰显皇家的气度,显示他们纳妃也遵从礼法、规矩森严。 但是,如今,一道圣旨下来,所有的名册被直接公布出来,秀女的排名也出来了。 人们对后面秀女们排名有什么意见姑且不论,但大多数人,都对这份名册的第一人有很大的意见! 茶馆里议论这件事情的人格外少,大家偶尔交换着眼神,然后转向别的话题,只是说着说着又沉默下来,明显还在因为这件事情抓心挠肺。秦舒平日里敢瞎闹,现在愣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平日里还会为白琦和商南之间谁更受陛下重视折腾几场的年轻人也纷纷闭嘴了,一群人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这个排名是不是象徵了什么?」 「难道不是仅供参考,能进就行?」 「放屁!我可都打听过了,我姑奶奶的舅姥爷的表弟在宗人府任职,他可是说了,这份名单的排名也是这些人的整体排名,也是他们的位份排名的重要因素!」 「天吶,那第一个岂不是皇后??」 赌馆里也迎来了一位大爷。 季琛对着站在外侧的赌坊老闆点了点头。 赌坊老闆腿一软,当场跪下。 季琛挑眉,「你怕什么?」 赌坊老闆擦了擦汗,一句话都不敢说。 季琛也有些遗憾,本来他都要忘记这个人了,毕竟一开始他因为考试魁首这件事情,压了商南十万两,本来是打算找麻烦的,结果这位赌坊老闆二话不说将银两送了过分,一分都没少,季琛没了理由,只能遗憾退去。 如今,这位老闆又作死,开了个皇后花落谁家的赌局,再次撞到了季琛的手里。 赌坊老闆内心懊恼不已,早在一开始,他就觉得季琛身份不凡,所以后来咬咬牙,把家底凑了凑,银两全部给了出去,就怕季琛找他麻烦。 但他也没料到,再次见面的时候,穿着飞龙鱼服的侍卫前来开道,一张如朕亲临的令牌就这么拍在了他面前,吓得他险些没当场厥过去。 明显,这次不是咬咬牙就完事的了,搞不好牙都要没了。赌坊老闆忍不住总结经验,这说明了开茶馆可以刻意追求新、追求最近的消息,但开赌坊千万别追这些东西,搞不好就要丧命。随后,他又唾弃自己一把,别想太多了,赌坊这回怕是彻底要没了。 季琛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侍奉的宫人旋即倒茶,季琛品了一口,又放下了。 啧,味道不对,还是某人泡的更好喝一些。 心里牵挂着旁的人,季琛和善一笑,「听闻周老闆这里在开赌局,压谁是皇后,如今倒不如跟我说说,周老闆这里有哪些人选?」 周老闆支支吾吾,「陛下,其实就是那些大家族里的姑娘,有……」 外面的人为了给自家的女儿/妹妹造势,那叫一个不择手段,在周老闆这里的赌局也砸了不少银两,就为了一个名声响亮。 周老闆平日里也来者不拒,想要加入赌局添个名字的五百两起步,这段时间那叫一个盆满钵溢。 周老闆勉强说了几个人,最后灵光一现,脑子终于好使了一回,「前几日有个男人过来问,说男人的名字能不能加入其中,还说要压五万两,我、我说男人怎么能做皇后,就把他请走了。」 周老闆越说越后悔,早知道有这件事,他哭着喊着也要把这人留下,说什么也得把白琦的名字加上,自己再压个十万两! 季琛打量了周老闆一眼,倒是对这人多看一眼,毕竟自己如今正缺几个探路的人,「周老闆,不如朕来和你做一笔生意。」 在季琛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朝臣联络了起来,试图联名上奏,甚至还找到了钱大人头上,慷慨激昂唠叨个没完,说白琦此举实在是太过嚣张,江子林简直是礼部的蛀虫,竟然就这么把白琦的名字给呈上去了,简直不像话! 钱大人眼睛一亮,干脆利落拍了桌子,「就是,简直不像话!这事必须加我一个,陛下这也太任性了,怎么能如此胡来,轻易就把一个男人的名字也给加上呢!」 第166页 那人愣了愣,忍不住对钱大人另眼相看,过去的庸臣也有了这么大公无私的一面,简直是天上下红雨。 他不过是看着钱大人官位高,所以来试探一二,希望拉他凑个人头,根本不指望他发表什么意见,如今忍不住热泪盈眶,感慨不已,「钱大人,你真是……」太好了。 钱大人却一把推开他,义正言辞道:「既然要加名,那怎么能只加一个人!天底下男人又不只有白琦一个,希望陪伴君王侧的人也不少,叫我说,就应该把商南也给加上!」 「来人,上纸笔!老夫要写奏摺,呈给陛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何须问生平长短,应问何人相伴,千万人赴宴,千万人退却,独他极力上前,争得你一席并肩——《吹灭小山河》 听歌码字,所以有一点点感想,化用了一句歌词 第67章 单独 君若有令,自当遵从 赌坊里, 周老闆一开始听季琛所言所语时,满头大汗,后来倒是渐渐放松了下来, 反而开始琢磨这件事情是否可行。 季琛施施然道:「其实这也不难, 只需要周老闆试着联繫一下他们, 问他们愿不愿意操控赌局、甚至是卖爵鬻官之中罢了,实在不行, 朕还可以叫下面郡县的官员给你一些颜面, 也叫他们知道,你背后也是有靠山的。」 季琛当然想一下子就把赌坊给全部剷除了,但问题是, 现在整个越国,光是京都, 就有大赌坊三间、小赌坊不计其数。 真要杀人,这还真的要血流成河了。 所以嘛, 季琛决定派个人去投石问路,叫周老闆去暗地里查一查有没有赌坊之人和卖爵鬻官有关, 有的话,正好咔擦了。 周老闆额头的汗一滴滴落下,当朝皇帝来和赌坊老闆商量做局,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而且这说白了,不就是要他去当内奸, 调查一下哪些赌坊格外不干净, 帮着皇帝通风报信吗! 「这、这……」 季琛也算是善解人意, 「既然周老闆觉得自己做不来, 那就算了——」 周老闆顿时跪下了, 背后已经湿透,「做得了!绝对做得了!但凡陛下吩咐,草民定当竭尽全力。」 如果他承认自己做不来,是这件事算了,还是他这个人也算了? 想想自从登基以来这位陛下杀过的人抄过的家,他就不寒而慄。 季琛自认自己也不是什么魔鬼,所以他温和道:「你放心,朕自然会派人保护你。朕会下髮禁赌的圣旨,限期三个月,每次你去一个地区,就要替我瞧一瞧当地的赌坊如何,关一批,转行一批就够了,如果他们实在不肯听,那也只抓首恶,也不必造成太多的伤亡。」 周老闆只是艰难地笑,「是。」 很好,看来他们的赌坊也要关门歇业了。 说到这里,京都的赌坊也算是管辖范围内,季琛仔细思考一番,「这次便也罢了,等你的这个赌局一结束,你这边也得转变。」 周老闆顿时松了一口气,面对君王,能把命保住已是万幸。 但想着这是他所经歷的最后一个赌局,周老闆又是心痛又是遗憾,「那草民自然会大肆宣传此事。」 一边说,周老闆一边看季琛的脸色,「草民想着,既然是最后一场,那稍微不讲究规矩便也可以,不如再加几个人的名字,像是白琦大人,在民间也有不少人追捧。」 季琛点头了。 「等此事了解,草民愿捐献六成家产于国库,」周老闆见季琛满意颔首,胆子大了点,脑子一抽说秃噜嘴,「陛下想压谁为皇后?」 等反应过来,周老闆脸色瞬间白了。 完了完了,陛下都想要髮禁赌令了,他还敢问,真是不要命了。 季琛起身,「白琦。」 听到季琛的话,周老闆脸色一白,随即大喜,「草民这就去——」 季琛又补充道:「可惜暂时不行。」 周老闆一愣,忍不住抓耳挠腮,所以到底谁是皇后?? 他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怎么才能趁着最后的时间赚一把? 可惜季琛已经远走,他也没办法再问一句,旁边的小太监拦住他,阴恻恻一笑,「周老闆,陛下跟你说的话,你可别轻易外传了。」 「不然,陛下好不容易挑中了你,可你被关入了大牢里,整个人也不成人形了,陛下也只能遗憾换人了。总归京都那么多人,找一个人去办事,总能找到的。」 周老闆这才注意到附近的几个太监,心头一寒,所有的侥倖消散的干干净净。 十月的天气,便是长期的干旱,太阳也没有太过炎热,日子倒也不难熬了。 最近几天依旧是晴空万里,百官们迎着朝霞,对着朝南而坐的帝王下拜,三唿万岁,在得到命令后才起身。 今天的朝堂人并不多,有五六个重臣请假了,还有一部分武将干脆就去了军校里训练。嗯,没错,昨日军校恰好发布了一次模拟战,预备去郊外的某一个角落里尝试一番演练,所有的军校学生全部被拉走,还走了一批武将。 同时,季琛三天内收到的摺子数目也再创新记录。 这次季琛好歹还是捏着鼻子翻了一遍,啧啧感慨两声,随后又把这些奏摺全部拿去烧红薯,还把最后烧出来的两个红薯给白琦分了一个。 第167页 刑部尚书邢亦第一个站出来,恭恭敬敬朝着季琛道:「陛下,自登基以来,陛下身边孤苦、缺人侍奉。先帝在时亦说日后守孝可以日代月,如今陛下孝期已过,宜增添宜家女子于侧,侍奉衣食,为皇家开枝散叶。」 秦胜忍着心头骂人的冲动,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邢亦,傻了吧?哪壶不开提哪壶,上朝第一时间就说这件事,怎么也得讨论起来,是想着把所有人都拉下水还刻意挑掐?背后上上摺子便也罢了,如果是当面说,季琛会不会一时恼怒把人拖出去砍了? 那他到时候是替他求情还是不? 正当秦胜思维发散的时候,钱大人第二个站出来,完全无视了刑部尚书邢亦话中的「宜家女子」四个字,发言更加大胆,「陛下,邢大人所言甚是。臣等万分痛心不得不孤独一人,所幸不论宫里宫外,陛下都有才子佳人相伴,陛下若需要人入宫填补后院,臣等自当遵从。」 钱大人咬死了「宫外」和「才子」,就差没把商南的名字给报出来了。 吏部尚书焦绅也坐不住了,「所谓娶妻娶贤,纳妾纳美,如今陛下应当广选天下秀女,择其优秀者为后妃,断不可让男子也参与其中。」 「既然是佳人,那自然是品行俱佳即可。男子也有优秀者,如何就不能上?」不用钱大人说话,底下自然有依附他的官员开口。 「陛下,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男子进后宫一事啊!」有一老臣痛心疾首,「此举实在是荒唐,怕是会让后世人贻笑,也会影响陛下的英名。」 早在一开始,在季琛留着白琦住在皇宫的时候,就有一部分人发现了不对劲。只是他们想着,龙阳之好虽说罕见,但断袖分桃也在史册上稍有记载,陛下难得有几个人能看中,他们一再拦着,似乎也不大好,所以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少人甚至极为乐观,认为等陛下大婚,有了皇后妃妾,自然就能意识到女人的好,等有了孩子,也就不那么爱玩了,自然就会慢慢收心,把白琦给赶出宫去。如今,他们那叫一个后悔,早知道,就在一开始就动手了! 可如今,在第一步,他们就被卡死了。 要死了,选秀怎么能有男人参加进来! 钱大人第一个就不满了,「只是相伴之人略有变动而已,怎么就影响陛下的英明了?难道陛下选了男人,就会因此变成昏君?」 维持礼法的老臣们纷纷跪下,「望陛下三思!」 钱大人那一波也紧跟着跪下,白琦的诸多同僚望了望白琦,随即跟着他们行动,「望陛下三思!」 钦天监监正也跟着掺和一脚,「陛下,臣发现有凤鸣之像,此人该入陛下后宫!」 不少臣子惊讶望着他,钦天监监正坚强站立着,无视身后恨不得把他活颳了的锋利眼神。 秦胜尴尬站在原地,不想选择任何一边站队,他只想原地消失。可惜亲爹跑了,他只能站出来顶缸。 宁文筝难得上朝一次就撞见这么热闹又混乱的场景,顿时嘴角一抽,打定主意以后没事少来上朝,还是安安心心去搞建设吧,朝堂太乱了。 季韶朝着季培挤眉弄眼,示意他看热闹,季培则是完完全全的茫然,不就是选秀,至于闹这么大? 汤潜也抬头望天,选男人为妃好像是有点荒谬,但要是将这事放在陛下和白琦身上,似乎又有一点和谐。 白琦沉默站在人群中,但在一群人都跪下后,他在中间格外显眼。他抬头,隔着遥远的距离望着季琛,朝着他一笑。 其实他不知道季琛能不能看清。 但他确实是想说:不必犹豫,朝着你想做的去做就好。 季琛对上了白琦的眼神,停顿许久后才错开,「都起来吧。」 这才哪到哪? 季琛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有英名可言,何况他心底的阈值是亡国昏君,如今还没到底呢。 「男女同列选秀名册确实不当,」季琛从善如流纳谏,「既然如此,那就单独给白琦一封旨意吧,秀女参加秀女的初选,白琦参加白琦的初选。」 「好了,不过才是初选,商量一遍也差不多了!再有意见,再上摺子。」 「小宁大人留一下,还有工部的两位侍郎,户部尚书,都来御书房议事。」小宁大人,便是指宁文筝了。 听到点名,宁文筝迅速跟上。 太监拖长了调子唱道:「退朝!」 等季琛走了,刑部尚书邢亦彻底翻脸,指着钱大人道:「你在胡咧咧什么?既然想要才子佳人相伴,你怎么不也去娶个男的进自家后院!有本事你就把你的男宠和你的妾室放在一起,让他们一起过日子!」 钱大人高傲昂头,「邢亦,陛下给你几分颜面,这才没亲自反驳你罢了,陛下是九五至尊,怎么就不能随心所欲一把?陛下愿意收谁就收谁,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某些人的手这么长,也不怕陛下给你们剁了!」 旁边的老臣气得心肝疼,「无耻小人!不就是因为你捧出了一个商南?既然陛下是九五至尊便可随心所欲,你就把你儿子也给送进后宫里,来彰显一番你的大公无私!」 钱大人乐了,「这不是我儿子姿容不够,陛下看不上。」 「还有你,一个钦天监的,平时里给人家批命也就算了,如今还敢嚷嚷什么凤鸣,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想故意闹事!」 第168页 两拨人围拢在殿里,撸袖子的撸袖子,还有人挥动着笏板,眼看着就要当场打起来。 吏部尚书焦绅甩袖走人,不想参与这种争吵。 被两拨人同时盯上的秦胜也恼了,站在中央扒开两批人,「别吵了,跟同僚吵算什么,有本事就去陛下那里当面争!陛下如今都在关注运河的修建这事,先把正事给干了!」 不顾这些人的争吵,季韶走到白琦的身边,低声问他,「你是怎么想的?」 恰好准备离开的几个朝臣走路变得慢吞吞,从大步跨越变成了一步步挪移。 「君若有令,自当遵从。」白琦沉静道:「若陛下无意,我也愿依照陛下的言语行事。」 季韶意有所指,「我听说有部分人说臣子居于皇宫,属实不宜,央求陛下为你赐一府邸。」 白琦只是温声道:「陛下也需要人在下朝后替他念摺子,只是恰好选了我,又不忍我辛苦奔波罢了。若是我离去,怕是也耽误了陛下的正事。」 季韶自动将白琦的话在脑子里翻译一遍,她哥说好,他就奉陪到底,不搬家,绝对不从皇宫搬出去! 旁边的朝臣磨磨蹭蹭,等这些人都走远了才小声讨论。 「他这是愿意的吧?」 「是的吧。」 这些人对视一眼,又是感慨又是嘆气,上一代先帝已经够痴情了,这一代似乎又要出个痴情的帝王。只是希望比起先帝时的惨烈局面,这一次,所有人都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第68章 运河 吾道不孤 中午时分, 太阳烘烤着大地,深秋季节,树叶早已变得暗黄枯萎, 渐渐从树上飘落, 偶尔有一两片树叶飘到城墙上, 又迅速被负责打扫的老人收拾走。 一位浑身脏兮兮的中年男人一瘸一拐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 人们牢牢包围着自己的车, 仿佛在守卫着自己唯一的财产。 望了望高大的城门守卫兵,中年男人咽了口唾沫,自动转换目标, 走向那位老人,隔着老远喊道:「老人家, 你可知道进京需要注意什么?」 说是大喊,可实际上由于中年男人许久没能喝一口水, 他的嗓子早已嘶哑,在他说到第三遍时, 老人终于听见了他的话。 老人衣着还算整洁,他转头往后看了一眼,没能忍住感慨一声,「造孽啊,看来又有村子遭难喽。」 京都附近还算好的了,虽然是干旱, 可实际上也就是从九月底开始, 虽说确实严重, 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困难, 但南方就不一样了。 听那些茶馆里的大人们讨论说, 南方的干旱是从八月底起,那个时候还未收穫,又恰是盛夏,许多百姓顾不上自己吃喝,每日天不亮就得起来挑水,就怕庄稼枯死在田地里。 老人面容慈祥,他走过去几步,替他们一一指明方向,指着城门口不远处的一个小吏说:「他就是专门负责安置灾民的,会给你们提供一个住的地方。快进来吧,如今进城不收钱了,只是兵老爷得检查一番。」 齐五有些警惕,检查?会不会顺手就拿走点什么?会不会把他家仅有的几个瓷碗给打碎? 站岗的士兵没能忍住,气笑了,语气也不太好,「赶紧的,过来,别浪费时间!我们就检查检查有没有携带武器,还能看上你们这点东西?我们可是京都城防军的人,都是吃皇粮的,会缺这么点三瓜两枣?」 要说以前的,那或许还会真的缺少一部分,毕竟先帝时期也不怎么理政,就连皇宫内都一团混乱,更别提其他地方了,如今换成季琛,先是解决了皇宫,又肃清了京都,如今京都的风气焕然一新,士兵的钱粮按时发放,再加上季琛的手段也够狠,杀的人也不少,为了这么点不值当。 如今,他们这些人想要升迁,就需要功绩,需要一个好名声,便是为了这些,他们也会去维持一个还算和善的面容去对待底下的百姓。 小吏面前也围满了人群,拥挤的争吵声、小孩的哭闹声在城门口不断蔓延,齐五点头哈腰朝着城门的守卫兵再三拜谢,排在了队伍的最后面,等轮到他们,才过去了一盏茶功夫。 小吏抬头瞧了他们一眼,问:「都是一家人?」 见齐五点头,小吏再清点了一番人数,递给他一个巴掌大的牌子,「拿好,去找同样拿着这个牌子的人,对着牌子找就行。」 齐五点头,盯着手里的牌子看,只见上面画了两条竖线。 而对面,有十来条长队排着,每个长队相隔一米,每个长队面前都有官吏等候,面前有人举着有一张桌子那么宽大的木牌,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标记。 跟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齐五先是排好队,去了统一的安置点,然后再统一的洗漱换衣,又由官员们统一组织去了工地做活,用了一顿晚食充飢,这才感觉自己踏到了实地。 听人说,他们居住的安置点、还剩了一点尾巴的工地、道路两旁宽敞整洁的房屋,都是那位小宁大人主持修建的,这位小宁大人可以说是京都的一个奇闻,明明是女子,却能入朝为官。 临睡前,他还模模煳煳想,听队长说,这两道竖线代表2,那他们当时那么多队伍,最后的那一队得画上多少条竖线?那个牌子这么小,够画完吗? 大概谁也料想不到,就是这么一丁点好奇心,使得齐五将来成为了报名夜校的第一人,在未来立下了大功。 第169页 「抚恤灾民是一定要做的。」季琛脸色有点难看,哪怕知道各地的情况都不好说,做好了朝廷受损的准备,但他还真没料想到这份灾情这么眼中。 「湖广减产三成、齐鲁减产两成、苏杭减产四成……」秦胜越念越窒息,这些可都是越国重要的产粮之地,几乎都受到了损失,产量比前几年减少许多。 「这点损失还受的住,」白琦道:「关键是要安置灾民,要让这些人好好生活下来,不要让这些人四处流窜,不然这些人也会变成流民、盗匪。」 百姓活不下去的时候,总是天下最乱的时候。 季琛道:「放粮吧。」 说到这里,季琛一字一顿,「谁敢在这个时候动手脚,全部诛九族。」 他们一人一句,政策倒是很快总结下来,以工代赈,组织百姓开始各地修路,京都这边的基建差不多修完了,但还有运河这一个大头。 「说起来,宁尚书,」季琛看向宁源,「工部那边的方案呢?」 宁源迅速回復道:「臣等预备将工程分为五截,五边同时动工,尽力保证在来年春季前完工,但这五段较为分散,其中惠江峰那一段多崎岖山路,河道蜿蜒,尤为困难。或许需要先派人试一试,如果不行,恐怕只能改道。」 宁源还附上了若干名单,一一给季琛讲解适合将他们派去哪里,各地大约需要多少人手,甚至每个地方大概的地形图他也能当场画出来,季琛不觉点头,果然有经验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做事都令他更加放心。 「……其中小女资歷弱,倒是适合去第二段那边,那边难度不大——」宁源说到这里,却见宁文筝主动站了出来,「陛下,臣有话说。」 季琛点了点桌子,示意她讲。 宁文筝准备了一份奏摺,一份关于惠江峰地形以及运河设计的奏摺,运河的基础内容已经画完了,内容甚至比宁源更加详细,连其中修建的困难点都全部列了出来。 她的面容依旧清丽,气质依旧文雅,但肌肤却不再莹亮白净,皮肤明显黑了一点,神情却比过去更加镇定,「臣愿往,必将竭尽全力、不负皇恩。」 她在自己休沐的时间段亲自去了惠江峰,便是筹备着这一日,想要亲自来主持这么一份工程。何况,她也不打无准备的战,她背后已经有了大约二十余人的团队,可以陪伴着她完成这一份工程,甚至,她还向季琛请求了更多的资源,更多的工部匠工、兵部武器。 宁源眼神复杂看着宁文筝,如今他已经不再后悔女儿不出嫁,但为人父母,总是担忧居多,他为她安排了一条轻松的路径,她却愿意去走一遍荆棘、去踏上新的征程。 但如今已经没有他能反驳或者疑问的余地,他沉默望着同样年轻又同样充满活力的君王,只见他和宁文筝几番对答后满意点头,应了一声好。 十一月三日,註定是一个要载入史册的日子。 「三、二、一!」 火花在引线中闪烁,带出丝丝的烟火气,然后没入山脚下。 随着他们喊完口号,只听见轰隆声炸响,惠江峰外侧的一个小山峰被炸平了。 外面的人先是寂静,然后又响起一阵阵欢唿。 「成功了!」 「山也平了,更轻松了!」 宁文筝看着下属准备好的铜锣,用力敲了一下,扬唇道:「开工!」 宁文筝身侧,原本跟着她的一众东宫妃妾皆换上了更方便行走的衣裳,开始了自己今日的工作,更远一些,服劳役的人和招工进入修运河的人融为一个集体,纷纷行动起来。 十字镐被分发下去,工人们被安排到定点的位置,第一条流水线作业迅速被搭建出,小推车在其中来回,所有工具都得到充分的利用。 工部的人清扫出专门的路线,减轻工人劳动,户部官员第一时间蹲点,计算一路消耗资源,包括给工人和劳役的人准备充分的饭食,吏部也派出人手来监察上下。 不远处,毕萱做好数据记录,对着宁文筝一笑,「这也算是移山填海。」 宁文筝也会以一笑,「我越国自然是无所不能。」 她们交流着各种各样的话题,语言中不乏对对方的欣赏。在男子为官吏的朝堂上,她们是其中特异的存在,虽然以往几乎没有见过面,如今初见,却倍感亲切。 毕竟,吾道不孤。 在第一场小雪下下来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五边运河段的修建都还算成功,尤其是宁文筝负责的最难的那一段,进度居然还在最前列。一开始还有人嘲讽她不知死活,如今却纷纷转换了口风,夸奖她有胆识有智慧。 皇宫的冬日宴会上,各个席间摆放着火炉,热腾腾的饭菜被送来,君臣一同欢乐,也算是庆祝初选的顺利进行。 钱大人最近喜笑颜开,经过他多日的不懈努力,打着『好事成双』的名头,他终于努力把商南塞进了初选名单里,这人自然也顺理成章过了初选,只等着复选的进行了。 如今,商南又担任了为陛下伺候笔墨、撰写圣旨这一要职,日日待在皇宫里,钱大人自认对商南有恩,自然是心情万分舒畅,仿佛已经预料到了日后脚踩秦相、胜过乔将军的好日子。 刑部尚书邢亦冷哼一声,刻意转过身子,不屑于此等小人为伍。 第170页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安排的位置,居然把钱大人安排在他对面,他每次抬头都能看见,看见一次就觉得伤眼! 季韶在最前面和季培说话,「你说那些人怎么想的?初选只通过了三十个,那就说明很多人达不到二哥的标准,他们居然就要求皇兄把三妃九嫔全部给填满,难道二哥把人填满了,封了后宫,就会在临幸后宫的时候,对着这些人想起他们的父兄叔伯,然后给他们升官不成?」 季培也暗暗点头,「若是我,我就离这件事走远些,绝不参与进去。」眼见着皇兄为了白琦连这么荒谬的要求都同意了,就该知道皇兄对着白琦是真的有感情,不是闹着玩的。这批秀女就算真的能让送进后宫里,大概也是打了水漂。 季韶和季培对视一眼,纷纷嘆气。 蠢人太多了,聪明人天天对着他们,日子也不好过。 也有人酸熘熘对着宁源道:「宁大人,你宁家的姑娘一天天在工地上混日子,你倒是不担心。」 「哈哈,陛下说了,等她完成了这件事,她就要升任四品了。」宁源没放在心上,这人还算面熟,嗯,是个选秀初试没过的一家。 「呵,我儿子不过是不慕名利,最近忙着作画罢了。」其实是上次考试落榜了。 「四品好啊,这么年轻的四品官,可是罕见的很。不少人一把年纪了,至今也就是个三品官呢。」宁源抚了抚鬍鬚。 「说起来,我也该给我儿子定一门亲事了,定要找一个贤良淑德的姑娘,再纳几个美妾,为我家开枝散叶。」 「说起来我也愁呢,我女儿都四品了,可这么多男子却没一个四品,唯一一个秦胜还早早就成婚了,罢了罢了,慢慢挑吧,总归都是别人配不上她。」宁源慢悠悠感慨,「实在不行,就先找个贤良的男子,再挑几个相貌好的,给她逗逗乐。」 那人:「……」 啊呸!难怪宁源是工部尚书之后,工部就遭到了其他五部的嫌弃,这绝对是上行下效,整个工部都是这个样子,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第69章 致仕 面对矛盾不如转移矛盾 最近忙碌的两个月时间里, 由于解救灾民、各地以工代赈放粮,不止是京都,其他地区的粮食储量也大幅度降低。 救灾和运河修建两件事情搅和在一起, 季琛这次都没怎么休息, 认认真真在那看奏摺批文件, 朝臣自然也不敢轻易将这件事煳弄过去,一个个陪着季琛加班加点处理事务。 大概是看出了季琛非要把这件事做好, 不然就一直折腾到做好为止, 在前两个跳得最欢的被杀鸡儆猴后,朝臣彻底乖觉,难得没抓紧时间内斗, 而是个个无比配合,将这件事情努力做到圆满。 等到京都下起第一场雪, 季琛终于从忙碌中解脱出来,便也顺势犒劳一番众多大臣, 举办了此次宴会,算是君臣同乐。宴会之后, 自然得犒劳功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赏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1] 在收到了封赏的圣旨后,秦相第一时间递给管家一个眼神,管家顿时领悟过来,喜笑颜开给穿着深蓝色长袍的太监塞了一个荷包,「公公, 不知陛下都封了哪些人?」 太监乐呵呵收下, 暗地里用手一捏, 只捏到了一个柔软的纸片, 不禁在心中感慨秦家不愧是百年世家、根基深厚, 拿来打发他的都是一张银票。 笑容更加真挚,太监迅速就讲开了,「秦相这边当然是第一个,封赏也是最厚实的,再往下面排,就是宁源宁大人、江子林江大人、焦绅焦大人、钱大人他们了……除了这些,再就是商南商大人,陛下给商大人赏赐的俱都是一些小物件,还给商大人在宫里选了一个宫殿,说是方便商大人闲暇时刻歇息一二。」 太监的话意味深长,有时候,赏赐不能光看价值,还得看是否实用。至少这个宫殿,对于商南来说就是格外实用。毕竟它代表着圣心,代表皇宫已经朝他敞开大门。 秦相一边听,一边皱紧眉头,他忍不住想,秀女初选才刚过,陛下就把宫殿都给商南圈出来了,明显打算留人常住,意图不就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管家见状,又多问了一句,「不知道商大人所赐的宫殿在哪?」 「是蓬莱殿。」太监小声道。 蓬莱殿紧挨着皇帝的寝宫,出门拐个弯就能走到皇帝的寝宫。 管家心里默默沉思,这还挨得真近,确实挺方便歇息。 秦相:「……」 他竭力使自己心平气和,毕竟年纪大了,情绪波动太大确实对身体不好。 他还想着多活几年。 管家好言好语送走太监,一回头就见自己的主子一脸严肃,不由惊道:「老爷?这可是有什么不妥?」 秦相冷哼一声,「妥,能有什么不妥!」 皇后都还未入宫,两个男人就住了进去、开始享受左拥右抱,确实是不合礼法,可陛下顶多是沉迷男色,在其他方面倒是英明果断,也不是昏庸之君,他能说什么? 既然对公能对得起黎明百姓,那私底下,皇帝便是稍微对不起一两个人,辜负了谁,又能算什么呢?何况他瞧着白琦和商南也没有不愿意。 便是先帝被批判,罪名也不是废弃后宫诸妃和原配皇后,而是罔顾江山、纵容外戚。 只是怎么想都有点糟心,秦相暗嘆一声,甩袖道:「给我备马车,我先去国子监瞧一瞧。」 第171页 管家应道:「是。」 国子监里,琅琅的读书声在老远处就能听见,秦相不由老怀欣慰。 穿过幼学所在的地方,秦相直接去了这批新进考生所在的地方。 这批考生里,如今只有商南得了正式的册封,有了官职,其余的人都被扔到了国子监里学习,当然,这次的学习不再是研读四书五经,而是学习如何处理事务、如何治理当地。 听闻下人通禀秦相过来了,国子监的祭酒放下手中的点心,匆忙喝一口茶简单漱口,忙不迭跑出来,「秦相,您来了。」 秦相点头,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朝气蓬勃,青年学子饱含对未来生活的喜悦、迫不及待想要去大展拳脚,不由面露微笑。 见秦相不说话,国子监祭酒朝着教室看了一眼,顿时一愣,这才想起来今天是那人授课,悄悄看了秦相一样又收回目光,强装无事。 「今日授课的是谁?」良久,秦相认真问道,又对书院院长嫌弃道:「怎么?你以为我是那些老迂腐,见不得这样的事情?」 只见讲台上,一个女子身着男子服饰,简单束起头髮,她面容镇定、声音清晰,一字一句观点犀利。她没有认真掩饰自己的女性特徵,细腻白皙的皮肤和脖颈处的干净昭显了她的女子身份,但她并没有躲闪也不曾害羞,察觉到窗户外面众人的观察时也只是冷静授课,不曾有分毫动摇。 秦相忍不住点头,有点遗憾这人不是男子,随即又暗骂自己一句,毕萱也不是第一个女官,女子便女子吧,既然有这份才干,何必一直抱着这样陈旧的观念呢,都是为陛下做事,都是同朝为官,难道还非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 国子监祭酒见秦相脸色如常,这才缓和过来,嘆气一声,「秦大人,您也别说我反应剧烈,如今这些学生可不好管,毕姑娘有真才实学,又有空给大家授课,这是一件好事啊。别说,一开始这些人都不服气,后来倒是被毕姑娘说服了。」 毕?秦相顿时将她的姓氏和朝中某人的名字联繫上了,「这就是那位毕萱毕姑娘?」 此人在兵部任职,大部分时间都在工坊里,上个月因为研发「火药」有功,晋封正五品,功勋积累了不少。虽然秦相还没亲眼见识过火药的威力,上上下下参与过的人也大都缄默其口,但偶尔流露出来的一两句风声,都是夸火药如何有威力、毕姑娘如何厉害。 国子监祭酒面露期待看着秦相,「当然是她,她也是我花了不少心思才给请过来的,秦相,既然您来了,不如也去说两句。」 秦相凝望着教室里和谐的场景,悠悠嘆气,旋即又一笑,「不用了,她做的很好,便是我年轻的时候,也做不到这个程度。我老了,以后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以后就得靠他们了。」 国子监祭酒连忙道:「秦相还老当益壮呢。」 秦相只是笑,没有解释,等他转了一圈之后,这才离开了国子监,前往了皇宫。 揣着怀里的奏摺,秦相一路走进季琛的书房,不顾季琛的阻拦端端正正行了大礼,「臣欲致仕。」 季琛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正色道:「朕加封秦相为正一品太师,日后秦相若有话要和朕说,随时可以送奏摺进宫。」 秦相这才起身,恭敬将奏摺递上,「临别之际,臣最后有一言劝谏陛下。」 「丞相请讲。」季琛也有些感慨,不到一年的时间,秦相就要离开了。 而且他手里压着的这份奏摺,赫然是乔老将军祈求致仕的摺子。 「还望陛下为子嗣计,多加考虑,」秦相绝口不提要立后纳妃的事情,只是认认真真给季琛分析道理,「如今百姓思定,臣子思稳,若陛下能有几位皇子公主,想必朝廷内外会更加安稳。」 季琛一下子愣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漏了什么。 他当然知道,搞不好他自己未来就要亡国了,不需要什么下一代,但其他人不知道啊。 向来,紧跟着催婚的,都是催育。 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季琛的思绪瞬间飘远,那去哪找个理由给朝臣解释? 而且,稍微距离远一点的宗室里,好像是接近八成的人家里都有人被他抓去砍头或者流放过…… 这个时候,季琛还真不敢赌这样的家庭里的孩子靠不靠谱,万一呢,万一到时候他选择的人在他死后又被家人血亲给说服了,做出什么噁心人的操作来,是修改史册、还是欺负他留下的臣子,甚至还可能会把白琦的排位都给移除出太庙。 「何况,陛下册封臣为太师,臣感激涕零,但皇宫内无皇子,自然也就没有太子,臣这个虚衔,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真的起作用。」秦相说完了就走,见季琛面露愧疚便恰到好处收手,只要季琛肯听进去就行,至于这次选秀的结果,他管不了,也没法管。 等到走出拱门的时候,秦相回头瞧了季琛一眼,只见年轻的君王对着奏摺沉思不语,回府的路上,马车穿过热闹的人群,孩童的欢闹声四溢,一片繁华的景象。 秦相想,他算是了无遗憾了。 书房里,季琛一面写正式的圣旨叫人下发,一面让人去把季培和季韶叫过来。 等两人都到齐了,季琛叫他们两坐下,认真问道:「将来朝堂里可能会催着要孩子,我在想怎么把这个事情给解决了。」 第172页 季琛的想法就是,面对矛盾不如转移矛盾。 虽然他没有孩子,但他有弟弟和妹妹啊! 朝臣催他,他催弟弟和妹妹。这一口大锅,自然是能推给谁就推给谁。先推个两年,等两年之后,再看具体的事情。 「我本来想着从宗室里面选,但那些远处的宗室都不行,如今京都里面,只有我们三兄妹相依为命了。」季琛暗示道。 来吧,这锅谁来接? 季培:「……」 季培轻咳一声,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我早就不是皇族宗室,皇兄,这事还是得靠妹妹。」 既然这么说,你还叫二哥皇兄? 季韶瞧了季培一眼,眼神中饱含杀意,才笑着对季琛说:「二哥,我倒是有心,但实在无力啊,毕竟我是个女子。」 季琛道:「这简单,下一道圣旨,就说公主的子嗣过继给我,不过继也行,一样也可以随母姓,进宗室。季培,你的也是一样,只要一道圣旨,就可以让他们回归皇家,这些都不是问题。」 季韶面露震惊,「可我来年一月才满十五!这年岁还是太小了一些吧?二哥,你说过可以多等我几年的。」 季培的笑容依旧真挚,似乎根本就没有针对季韶的意思,只是小声辩解道:「走六礼也需要个两年时间,再加上相看一年,等你成婚的时候,大约也有十八了。」 季韶恍然大悟,「二哥,说起来,还是三哥的婚事更重要,你瞧,他都十九了,至今还连个心上人都没有,你身边好歹还有了白琦,有个人可以说话,夜晚也不寂寞,但三哥就不一样了,夜晚孤苦无依,依照我看,实在不行,便直接从秀女名册中挑出来一个好的,二哥你再给他们赐婚,也算是让他们风光一次。」 季培终于急了,「不行!我不要秀女,谁说我没有心上人?我——」 季琛和季韶同时目光灼灼看着他,「谁!」 季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大概他才是季琛真正的目标,他张张嘴,艰难道:「是、是毕萱,我喜欢她很久了。」 以前是不能说,现在是捨不得说。 那样的人,不应该因为他被困在后院里。可谁也不知道女官成婚后还能不能和如今同样,若是只能在家相夫教子,那这些年来的努力,岂不是彻底终结? 季韶终于高兴起来了,「那好啊,看来我要有嫂子了。」 季培急了,「你别往外说,我还没跟她讲,她也不知道。」 季韶道:「进度这么慢?」 季培不得不割地求和,许诺出工坊新出的一批武器供应给季韶的军队,这才让季韶止住了满脑子的想法。 弟弟和妹妹在身侧打闹,季琛则是又想起了剧情,不由多瞧了季培一眼。 毕萱的穿越女身份坐实,季培也确实是有武器天赋,两人一男主一女主,真要在一起,那确实是珠联璧合。 说起来,那本小说,他好像才看了二十章,后续还有八十章左右的内容…… 自古起来,一块区域都只能有一个王。 所以最后,谁才是赢家? 是他们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没有赢家,大家都是殊途同归的【暗示】 1号拔了一边的两个智齿,缝了两针,现在勉强缓过来了,所以更新迟了些。 迟来的国庆祝福:祝祖国山河安泰、繁荣昌盛。 注释: [1]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才是正确的断句,不是电视剧那种四个字断开。具体圣旨编不出来了,凑活着看吧。 第70章 做梦 太过幻灭 想想小说里大杀四方、心狠手辣, 还被评为「杀星」的男主,再看看面前气红了脸的季培,因为他和季韶争吵又吵不过对方, 所以一时气恼就把季韶面前的点心盘子全部给端走的弟弟, 季琛不觉有几分幻灭。 嗯, 还由于季培忙着和季韶争吵,端到手上的点心又被鸽子叼走了。 典型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盘子空了, 季培愣了一下, 利索起身上前逮鸽子,和季韶一个往前一个往后,试图堵住鸽子的后路, 结果鸽子从中间窜出来,一下子飞到季琛身边, 就被季琛抓住了尾巴。 「玩够了吗?」季琛拎着鸽子,笑容有点危险, 「出门几天了?还知道回来?」 训完了鸽子,季琛又对着季培道:「怎么样?考虑一下?」 季培思考了一下, 道,「如果皇兄已经决定好了,将来真的不要皇嗣,那就先拿我作为理由推出去吧。」 说着,他又看了季韶一眼,「把她的名字也加上, 万一将来她又喜欢上了谁, 也有个参与的机会。如果, 我是说真的有那一天的话, 就把那些孩子一起过继给皇兄, 让下一代公平竞争吧。」 季韶小声反驳:「不可能,我不会轻易喜欢上别人。」 季培提出来了一个崭新的思路,「不加上的话,别人不仅会说皇兄不够重视你,公主果然就是个公主,到底是外人,而且万一他们说你是心里惦记着那个宋潇呢?就是因为他,才迟迟不成婚,甚至也不愿意多瞧一眼周围的男子。」 季韶茫然,「宋什么?这人谁?」 季培嘆气,提醒道:「宋潇,曾经先帝给你指婚、后来据说出门被山匪杀害的那个。矫枉过正的后果,就是世人以为你不忘前缘,连夏国王爷的求婚也给拒绝了。」 第173页 季韶脸瞬间黑了,一拍桌子,「我喜欢他?那也太给他脸了。」她连那个谁名字都给忘了! 季培嘆气,「现在民间传闻的,都是公主对这位前未婚夫怀念不已。当然,现在你还没到真的谈婚论嫁的时候,所以对这些不大关注,所以才不知道。」 季培没有说的是,还有民间传闻季韶克夫的。瞧那个宋潇,不就是先帝才说定了他们的婚约,公主就把人给克上了西天。当然,敢这么开口的,季培都叫人给了一个教训。 季韶更加生气了,刚想说点什么,忽然看向季培,「你不是平日里极为忙碌,大半时间都待在工坊不出门吗?上次那个谁弹劾你,你不是解释说你平时不出门、完全不知情。」 季培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仿佛有些害羞内敛。 季韶:「……」好,她明白了。 再担心季培,她就是傻子。 季韶和季培最后都同意了,虽然季培是无奈之下点头,季韶是不情不愿、暂且预定下来一个名额。 等两人走了,季琛抱着鸽子,简直痛心疾首,感慨他们不争气,「这一届男女主不行啊,怎么都不主动一点呢,抓住机会就该好好把握。我倒是给他们机会了,他们两还都不大情愿。」 他连禅位的圣旨都悄悄写好了,放在了书房的柜子里,一打开就能翻到,圣旨的通篇废话也写好了,他还特意翻了翻史册去寻摸了些所谓的圣人之言来增添润色,只剩下最中央那个名字还没填。 就差人来篡位了。 季琛默默盘算了一遍周围的人,忍不住有些头疼,前面二十章里,有名有姓的人物,目前基本都靠向了皇宫和朝廷,再剩下的也是原在夏国的夏国君臣了。 难道真的只有等两年之后的剧情杀? 秉承着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心态,季琛颇为乐观,局势创英雄,等到时候说不定一切就会自动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直到睡前,季琛都是这么想的。 两个时辰后,季琛从睡梦中惊醒。 白琦被季琛的动作惊动,迅速起身端过来一杯温茶,递给季琛,面带忧色,「怎么了?」 「我做了个噩梦。」季琛喝了一口水,终于冷静了下来,「梦见了十年后的事情,我坐在书房里,亥时(约晚上十点)还在看奏摺。」 白琦安慰道:「陛下大约是白日里忧国忧民,夜晚才做了这样的梦。如今越国形势一片大好,便是在看奏摺,肯定也是一些日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大事。」 季琛没有被安慰道,反而深吸一口气,「那就更可怕了。」 十年后,他居然还在当皇帝,还没能亡国! 而且,晚上十点,他居然还在加班加点看奏摺! 有这个时间,就应该空出来和白琦在一起在外面闲逛、在屋子读书,哪怕是逗逗鸽子都比一个人去书房批改公文强。 白琦:「……」 饶是以他对季琛的了解,也一时半会没能跟上他的节奏,没能理解季琛话语中的含义。 白琦试探着道:「那下次我陪你晚上一起去书房改奏摺?」 季琛不吭声,心情复杂极了,这是陪不陪的事情? 如果白琦陪着的话……好吧,他怨气会稍微小一点。 见季琛如此反应,白琦茫然纠结片刻,干脆搂住季琛的腰,哄劝道:「不如我们再睡一觉,或许再做个梦,梦境的内容就改变了。」 季琛大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而在京都的某座府邸里,一群人也正在议事,同样睡不着觉。 「高啊,还是秦相这一招高明,秦相这次致仕可以说是极为划算,最后那一场劝谏,不仅说到了朝臣和陛下的心坎里,还给后人留了条路。确实应当如此,不必用立后宫来催促陛下,只要催促皇嗣便可,不拘是皇子还是公主,总需要人来生的。」 「我早就说了,秦相就算是不阻拦陛下把男人搞进后宫里,也不可能完全贊同,也就你们担心太过,还说陛下指不定会给白琦封后,嗤,陛下要真这么做了,那岂不是成了昏君?」 「你又知道了?陛下当年也没怎么接受过正统的皇子教育,也未必知道真正的英明君主是哪样,万一呢?万一他真的不要脸了要把一个男人给捧上后位,那岂不是还要我女儿去跪一个男人、天天给男后去请安?」 男人的讨论声中夹杂着女人的担忧,「真的要送女儿进宫?白琦也不是无知小儿,怕是不好煳弄,白琦也杀过不少人抄过许多人的家,女儿怕是不是对手。」 「无妨,她们专心攻克陛下就好,她们又不是进去和白琦斗一斗的,大多数时候低头便是,等到以后了,才是她们的好日子。」 在座的众人互相对视一眼,俱都笑了起来。 当朝皇帝管控太严,朝中压力又大,非有真实才学者无法走上高位。那么他们这些吃老本的家族,也不得不试一试后宫的途径了。 说到底,他们对他们的女儿、妹妹们无比自信,毕竟季琛自幼生长在冷宫,见过多少高门贵女大家闺秀?只要相处久了,她们自然能让季琛心动。 便是一时不可,只要生下孩子,一个男人算什么?他们未来想要的,是挟太子令诸侯。 秦相的那番话自然而然流传了出去,季琛还在琢磨官方圣旨应该怎么写,下面的人又纷纷骚乱起来。 第174页 毕竟选秀也称大选,大选还在等待覆选,小选是不是也可以搞起来了? 何况,大选挑的是嫔妃,小选挑几个温柔可人能生养的似乎也不错? 钱家自然也免不了争执几句,钱大人把自家的族人扒拉了一遍,忍不住也在想要不要送人进去,结果自己看了看几个偏房的女孩儿,不是年纪太小就是姿容一般,要么就是头也不敢抬胆子太小,顿时泄气了。 「瞧这样子,还是只能靠商南啊。」钱大人满腹打算,有些忧愁,他深吸一口气,干脆心一横眼睛一闭,叫人备了马车,迳自往郊外驶去。 看着道观面前的神兽雕像,钱大人屏退僕人,大摇大摆走了进去,等到走到头髮花白的主持面前才低下头,讨好一笑。 「小叔,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求你给我帮个忙。」钱大人对着主持连连作揖。 主持手里拿着一本《清静经》,不冷不热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出家多年,早已心气平和、不沾尘缘。何况贫道能力低微,怕是无法帮忙。」 钱大人只当他同意了,继续道:「小叔,我也不要求别的,只要你给我开个方子、想想办法就行。」 主持冷淡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快说,说完了快滚。 钱大人低声道:「就是吧,有一个人,他喜欢男人。」 主持面无表情。 钱大人又继续道:「但是他家里权势也不小,又不能缺孩子,好歹那么大一份家业也需要人继承,和下一代的人搞好关系,和我也有好处。」 主持不耐烦了,指代太明显,他哪怕很久没回京都,也能听出来。 钱大人尴尬一笑:「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他们也不放下,照我看吧,要不我们还是从源头解决问题,小叔,你说你能不能开一剂药,让男人把孩子给生了。你看,天底下女人能生孩子,咱们这些大老爷们怎么就不能找人试试?大家不都是人。」 主持:「……」 他镇定撸了撸袖子,把摊开的书页合上,将书一卷,朝着面前的钱大人走去。 空旷的郊外,一阵惊鸟飞过。 僕人哈着手,搓了搓冻红的脸,只听一贯安静的道观里传来一阵高喝,「大白天你做什么白日梦!我看你就是活腻歪了!什么事情都敢想!」 高喝中还夹杂着钱大人的一声声求饶,「小叔,我错了,我错了,要不你再想想,男人到底能不能生?」 僕人抬头望天,只当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第71章 离去 乔家的团聚 北风萧瑟, 大地裹上一层素白色。隆冬时节,饶是京都已经是整个越国最繁华的地区,出门在外的人数也锐减不少, 但皇宫, 宣政殿外的前街罩房里, 朝臣们却热热闹闹,喧嚣不已。 在本朝之前, 朝臣都需要寅时起床, 在宣政殿台阶外等候,待到卯时初,陛下到来, 便正式上朝。 季琛一开始也不觉得规矩如何,直到他某一日提前来了一刻, 发现一堆鬍子花白的朝臣站在门外瑟瑟发抖,有几个甚至面色青白, 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发觉这规矩实在是不人道, 干脆将宣政殿的前街全部划出来,专门给朝臣们歇息一二,冬日避避寒,夏天消消暑,在里面喝喝茶用些点心。 不少朝臣因此痛哭,硬生生将季琛夸成了多年难得一遇的仁君。在季琛的坚持下, 朝臣见陛下是真的体恤下臣、不是作秀, 这一堆屋子也真的用起来了。 不止用于歇息, 也用于……朝会前的意见交流、争吵。 比如现在。 刑部尚书邢亦眼角有些青黑, 一进屋子就见钱大人那一圈凑在一块, 顿时不喜扭头,没等片刻又将脑袋扭了回来,稀罕看着钱大人,忍不住上下打量,嘴里啧啧感慨。 「看什么看?」钱大人反射性捂眼睛,抢先一步开口,「看来邢大人昨晚挺忙啊,这是一晚上都没能睡吧?怎么,听说丞相要致仕,兴奋到睡不着觉了?」 邢亦冷笑一声,「本官是忧心陛下以及忧心丞相罢了,钱大人这又是怎么了?莫非终于有哪位侠士看不惯你,如今替天行道,对你抱以老拳、把你殴打一顿?」 周围的人纷纷凑在一起起闹,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只见邢亦两眼周围有明显的黑眼圈,眼角有些发红,明显最近没睡好。 而钱大人就更夸张了,左眼直接发红髮紫,额头还有一块明显的青紫,看上去有些悽惨。 钱大人脸色微变,「本官也是昨日见下雪,担忧陛下身体安泰,这才不慎走路撞了柱子而已。倒是邢大人,平日里也没见你怎么捨不得秦相,今日怎么就担忧起来了?」 邢亦面无表情,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本官和秦相也用不着天天见面,不比钱大人如此惦记陛下,以至于走路都不看路,撞柱子不仅磕伤了额头,还能把眼睛都给撞上。」 钱大人刚想说什么,就被秦相拉住了,「行了,别争了,都少说几句。」 乔老将军则上前一步,刚好挡住了邢亦,「给老夫一点颜面,有事情下去再吵架。」 见双方终于消停下来,肯听他一言,秦相摇头,想着好歹是最后一天,道:「散了散了,马上就要到卯时了,我们先去候着吧,估摸着等我们站好,陛下也要来了。」 随着太监们肃立站好,一声声传报,朝臣也重新整理仪容、手持笏板走进宣政殿,规行矩步,所有的争端都被按压下来。 第175页 太监高声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调子拖得老长,乔老将军只觉这有莫名的喜感。歷经三朝,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朝中的局势也来回变化,宣政殿也修整了好几次,也就这份上朝时的调子愣是一点都没变。 收起心里繁复的猜想,乔老将军抢在秦相之前上前一步,「臣有本启奏。」 朝中不少人惊讶望过来,只觉有些不可思议。以往乔老将军都不会轻易开口,几乎都是保持沉默直到下朝。 而且,不同于先帝时期闲着无聊,什么事情都要拿到朝堂上来掰扯一番,如今陛下三令五申说要精简事务,平日里除非一些大事特意拿到早朝上讨论,其余的事情都是单独递奏摺到御书房里,陛下批阅,或者是单独叫人过去询问一二。 没等朝臣思考个所以然来,就听见高坐在御座上的君王道:「讲。」 乔老将军深吸一口气,道:「臣欲致仕。」 仿佛一颗炸弹扔进人群里,将所有人都炸到人仰马翻,乔老将军显然早就想好了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他依旧有条不紊,继续自己的话:「臣今年七十有余,惶然发现自己已不及当年……」 乔老将军给自己做了一晚上工作,才终于艰难说出这番话。 对于一位武将来说,最为心痛的莫过于烈士暮年,壮志难酬。 大约意识到自己老了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某一天拉弓觉得吃力,某一刻膝盖泛凉,某一日起旧伤隐隐作痛……他找太医院的院正询问过,院正隐晦告诉他,他的时间不多了。 乔老将军当然可以再次赴任,再次去一趟边疆,可如果坚持,那大概就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眼见着夏国和越国签了合约,越国最近可以平安无事,乔老将军这才放松下来,想着在京都安度晚年。 乔老将军微微抬头,却见君王只是平静看着他,仿佛早有预料,又不免怅惘。 也对,太医院院正给他把脉,自然会将相关的脉案也交给陛下一份,让陛下早做准备。 乔老将军再三请辞,君王自然也恩准,早已写好的圣旨就此颁布,加封靖国公,太医五日一问诊,赏赐若干,乔老将军已经没有用心听了。 只见君王话锋一转,「虽说靖国公回家养老,但如今军校初立,国公闲来无事不妨去军校瞧一瞧,也给年轻人一些经验,教他们一些对敌的本事。」 这是自然,乔老将军毫不犹豫应允了。 君王颔首,似乎有些累了,「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乔老将军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致仕结束,不由一怔愣,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陛下,臣,臣告退。」 秦相嘆气,「乔老将军,稍候一步。臣也欲致仕,还望陛下恩准。」 不同于乔老将军一声不吭丢个大新闻出来,秦相的致仕是早有预料,也早早上了奏摺,和季琛多番商量过,风声也早就放了出去,只等着正式的下旨,在朝堂上走一遍流程。 秦相得了加封,也算是善始善终。 「那朕送国公和秦相一路。」季琛镇定道,说完,他侧头,低声对着周围的一个小太监交代了一句话。 秦相一惊,「陛下,万万不可。」 乔老将军:「……」 他一时哑然失言,就在这片刻的功夫,季琛已经从台阶上走下来,习惯性无视这份反对,「走吧。」 所有的话都憋回了肚子里,乔老将军、秦相跟着季琛一路穿过宽敞的宫道,文武百官默默跟在他们身后,按上朝的列次排列妥当,为两位老臣送行。 冬日的朝阳拉长了众人的身影,也驱散了体内的冰寒,乔老将军慢悠悠走了一路,只觉这宫道太短,也太长。 虽说是陛下相送,但也不至于真的送到宫门口,等到了朝臣停放马车的地方,秦相苦笑,「陛下,实在是可以了。」 季琛颔首,低声对着乔老将军道:「靖国公不妨早些归家,有人正在等着。」 四驾马车、宫廷侍卫守在侧边、依仗开道,短短的时间,季琛已经叫人安排好了最好的待遇,送两位老臣回家。 乔老将军面色复杂,等上了马车,还不忘揭开马车的帘幔,朝着外看向遥遥站立的君王,感慨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这一辈子有这么一出,也算是值了。 虽然前两任皇帝不怎么样,但皇室好歹是歹竹出好笋,可惜等到陛下登基,他也老了,年轻时候的心愿终究是无法达成了。 乔老将军刚擦拭完眼角的一滴眼泪,就见秦相一脸古怪看着他,不由恼羞成怒,「老夫感动一下不行?陛下他宅心仁厚,老夫也对此感念不已。」 秦相面色复杂,「乔老将军,现在该叫您靖国公了,您可千万记住了,这诗是写给情侣的,不是这么用的。」 当着他的面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当着外人感慨一句。 不然外人听见了,本朝官阶最高的国公居然连这句诗都没读明白,还以为满朝文武都是这个水准。 乔老将军:「……」 别以为他致仕了,就拿不动刀了。 两人一路争执几句,乔老将军走的时候还不忘冷哼一声,心想文武果然是冤家,文官就没几个好的。 等他走进府邸,才听见一声轻柔的唿唤,「父亲。」 第176页 乔老将军转头,只见乔夫人一身常服,神情柔和,「宫里的乔夫人病重了,我如今是自由身了。」 她特意筹划许久,和陛下通了意见,终于在今天赶着出宫,从此以后不用再留在皇宫里。 乔老将军的眼眶骤然红了,「你咒自己干什么?哪有说自己病重的。」 乔夫人早就不在意这些,「今年我可以陪父亲一起过年,何况我本就是先帝废后,如今我没了这个身份,真的只能靠父亲养着我了。」 乔老将军只是点头,「好,一切都好。」 他本以为他留在京都,偶尔能见上深陷皇宫的女儿一面,便是最好,没想到如今还能有团聚的时候。 第72章 冬日 悠闲的生活 送走了两位致仕的老臣, 但事情还没说完,真正的正事还没展开,季琛又把人叫回去上朝了, 所有人原路返回。 一来一回走了一趟, 晒到了少许太阳, 本来觉得天气寒冷的朝臣们也都暖和了不少,而且他们的心远比如今的朝阳更加火热。 事实上, 两位老臣离开之后, 朝臣一开始还不忘洒泪几滴配合季琛感慨两句,但朝堂的气氛更加热烈了。不止是因为季琛的举动深得人心,符合朝臣「赢得生前身后名」的想法, 更因为——文武官员的首位给空出来了! 武官暂且不那么激动,毕竟大部分武将都需要往边疆驻守, 都经歷过大大小小不少战役,怎么说也有几分危险, 便是再心动,也不得不仔细思虑一二, 想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必要往前沖、这一份风险值不值得。 何况,武将一系这些年也就出了个乔老将军,其余的人还差得远,大家也颇为平和,互相斟酌思考着,也有几分谦让与理智。 但相位就不一样了, 谁还不想要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真要说起来, 越国重文轻武, 丞相才是百官之首, 才是离皇帝最近的人, 成了丞相,才算是大权在握。 今天的朝臣们格外积极,以往拖拖拉拉的事务都飞快处理完毕,季琛眼见他们越来越热闹,互相配合着,倒是有些哭笑不得,还是顺遂他们的心意,抛出一个消息:「秦相与乔老将军离去,朕痛失臂膀,但朝堂诸事不等人,朕的事务也需要人来分担,诸位肯定有何良策?」 顿时有臣子站出来附和,迫不及待冒头,「陛下,臣不辞辛劳,愿为陛下分忧!」 旁边有人阴阳怪气道:「愿意为陛下分担事务的人多的去了,可问题是选出一位最合适的人,何况为国为君效力,又怎么能说得上是辛劳呢?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钱大人心里暗骂一声,上前一步,「陛下,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丞相之位岂可轻易定下,定要细细斟酌一二。」 吏部侍郎贊同道:「钱大人所言在理,不知秦相致仕之前,可有为陛下推荐人选?」 季琛遗憾摇头,看着钱大人这副模样险些没笑出声,勉强严肃道:「秦相推说自己老了,精力不够了,平日里帮着朕处理奏摺已经极为耗费精力,其余的人他也没怎么仔细瞧过,但六部尚书及侍郎大都不差,大理寺卿、按察和翰林院学士饱读诗书,通政使和督察院都史都素有名声,想必从这些人中挑选出来的,总归能让朕满意。」 秦相看似说了很多,实际上什么都没说,他不外乎是将所有有资格竞争的人选全部给点了一遍,各自找着理由夸赞几句。 事实上是因为秦相和季琛都心知肚明,秦相想着既然要辞职,那接下来的人他没必要插手,毕竟陛下胸有成竹,想来早就有了主意,而且亲儿子有这个想法,他虽然不怎么帮忙,但也没必要给他添堵。 朝臣也不是当真希望秦相给推荐出一个什么人来,毕竟谁也没把握能把这位不声不响的老臣拉上自己的战车,如今一问只是接出一个话题。 素来不开口的季培站出来说:「陛下,不如给诸位一个机会,让大家对这件事情纷纷畅所欲言,各自表达一下意见。」 一句话,顿时引得满朝文武附和。 季琛从善如流纳谏,「此言有理,不如就这样吧,三天时间,诸位畅所欲言,有什么人选或是自荐,都是可以的,大家不要被自身的官阶所拘束,或是对丞相这个制度有什么需要变动的地方,也可以上摺子,朕也好好斟酌一番,待下一次大朝会,再来商量下一步要如何。」 等下了朝,季琛看着面前积累了一大摞的奏摺,再看看旁边的三口小箱子,不由往后一靠,嘆气一声,「我开始想念两位老臣了。」 地方的请安奏摺、事务奏摺,各个区域的年度总结,京都内部的各种安排,每年年关,总是最忙的时候。 想当初,秦相和乔老将军在的时候,两人一文一武,奏摺都是他们瞧了一遍然后在里面附上纸条写上批改意见,再交给季琛,季琛只需要在上面画个圈或者x,表示一下最终意见就完事。季琛有什么疑问,就把他们的批改纸条瞧一眼,实在不行再把人叫过来问一句就行。 辛太监伺候季琛许久,也差不多摸清了季琛的性格,当即提议道:「陛下不妨选几个新人过来,慰问一番,或者是找几个能说上话的年轻人聊聊天,也算是小聚。」 季琛心动了,当即让人去请人,把心中认为的主角可疑人选请了一个遍,除了尤涵因为是医女逃过一劫外,其余的人统统没放过。 第177页 有朝臣听到了宫内的消息,见只是一群年轻人,最年长的也不到而立之年,顿时放松了警惕,以为只是一场小宴会而已。 既然如此,也影响不到大局。 清漪阁内,季琛举杯,「大家不要拘束,放松些就好,不过是日常小聚,明日我们还可以再来一场。」 秦胜:「……」 季韶:「……」 白琦从面前的一小框奏摺里拿了一本,「诸位加速吧,这些奏摺经过初审后还需要陛下一一批阅,在下次大朝会之前下发,绝不能拖延时日。」 宁文筝看着面前桌案上的一杯茶、两碟点心、笔墨纸砚以及一筐奏摺,温婉的笑容险些没办法保持,「不是小聚一二?」 季琛轻咳一声,丝毫都不觉这个『小聚』的说法有哪里不对,「平日里都各自忙碌,难得凑在一起,你们可以边批边聊,想吃什么随便说,叫辛公公去通知御膳房。」 好歹要人干活,季琛还是会注意叫人吃饱喝足的。 汤潜咽了口唾沫,他又蠢蠢欲动又有些迟疑,手按了上去,又不大敢随便翻开,「可我是武官啊。」 季琛一脸温和看着他,「是啊,你是武官里最让我放心的,也是我在年轻人里最看好的。」 一句话顿时给汤潜打了鸡血,然后他二话不说开始努力研磨,在小纸条上写自己的意见。 季培和毕萱对视一眼,挑眉不语,但明显不大认可季琛夸奖汤潜那一句「最看好的」,纷纷也开动起来。 没救了。 秦胜看着面前被一句话挑动起来的众人,简直没眼看,他深深嘆气,只觉面前一堆队友他实在是带不动。 可谁能真的不为面前这份信任心动,谁能不为处理天下政务的权利折腰? 哪怕是秦胜,都有些受宠若惊,当然,他更想知道,为何他要改这堆奏摺却还得处理自己身上的事务,那岂不是拿着一份俸禄做着两个人的事情! 季琛看着面前这一幕,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豪言壮志,这就是他凭实力解决的奏摺! 做皇帝就应该这样。 将最近积攒的奏摺分成好几堆,再把事务分发下去,季琛一手抱着鸽子,一手拿着点心,面前摊开一本话本,也开始了自己的悠闲生活。 咔擦咔擦。 秦胜放下手中的一本奏摺,趁着磨墨的间隙抬头,只见季琛解决了一个外藩进供的圆果,现在改换成嗑瓜子,不知道看到话本里什么内容,眉眼弯弯,还在对着鸽子说话,一副颇为悠闲的样子。 察觉到秦胜的眼神,季琛恍然大悟,大方道:「分你一盘圆果。」 秦胜顿时哭笑不得,又有点感动,他难道是馋这些圆果?不过这些果子外藩进供也太少了,秦胜心想,找个理由敲打一下,暗示他们多进供一些,争取让大家都能吃上。 奏摺是永远都批改不完的,在他们努力的时候,已经有一批新的奏摺送进来了,而且由于今早大朝会才商量过丞相一事,速度快的大臣已经想好了自己要说什么、要推荐谁,厚厚一大摞奏摺又呈了上来。 秦胜认命接过一堆,翻开一本,只见上面一片文章,字句佶屈聱牙,先是夸赞皇帝治下政治清明再是自吹自己劳苦功高、多年为官,可惜说到政绩的时候便只剩下一堆不知所云的废话,最后点名主题,虽然不敢妄想丞相一位,但也愿意为陛下分忧解难。 秦胜只觉毫无趣味,看见奏摺的名字他迅速将人和脑海中的大臣名单给对应上,这个人的能耐他心里有数,一个只能够躺在资歷上混日子的人,除了年纪比较大什么都不行,没把他削下去都纯粹是因为暂时没有足够多的人手能够顶替他的位置。但出于对季琛的尊重,他勉强给了一个『四平八稳』的批语,将这本奏摺放在了已经批完的那一堆中。 吃完了圆果,逗完了鸽子,话本草草翻阅一遍,季琛不免捧起茶杯,冬日里手一直放在外面,总觉得有些凉。但茶杯的茶又太烫了,季琛随即一把抱起了鸽子,试图在鸽子身上蹭上一点热度。 鸽子被季琛拽住翅膀、捧在手心,它只觉季琛的手太冷,很快嫌弃飞走。 白琦刚去把自己批完的奏摺放回去,打算去拿一堆新的奏摺,见状,又朝着季琛走过来,压低声音道:「可是手冷?不如我替陛下换一杯热茶过来,或者叫辛公公去寻摸一个汤婆子,也好暖暖手。」 辛公公其实已经递话下去,刚刚他的徒弟已经寻到了手炉,特意在里面放置了上好的香料弄暖和了,打算递过来,就被季琛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我的手确实有点冷,」季琛道:「热茶太烫,捧着不舒服,也别叫他出去找汤婆子了,他现在做事也慢吞吞,去寻个东西也不知道要多久,一来一回也至少一刻钟了。」 辛公公:「……」 他只能配合季琛的表演,将手炉揣进自己的袖子里藏好,努力摆出年老体弱的力竭状态,然后一副羞愧模样低下头,「老奴年纪大了,做事不利索了。」 白琦瞧了瞧清漪阁内众人,其实每人相距也有五六米远,大家都在认真批改奏摺,似乎没人注意到这里。 白琦悄悄挪到季琛身边坐下,用手握住季琛有些冰凉的手指,在他耳边窃窃私语,「那我替你暖一暖。」 季琛回以一笑,「那就辛苦你了。」 第178页 十指相扣,两人亲昵坐在一起,白琦有点紧张,时不时就瞧一瞧周围的人,季琛见状,安慰他:「我把所有的奏摺都给他们分下去了,他们一时半会忙不完,不会注意到这边的。」 季韶:「……」她听见了,真的。 即使是亲哥,在她忙碌的时候,他在这边优哉游哉还不忘和心上人相依相偎,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第二天,季韶诚恳请求,不如还是在中间设置一个屏风,或者直接去隔壁房间,陛下要干什么也有自己的空间,他们若有事情要问也可以过去询问一二。 季培和毕萱第二天就藉口兵部的工坊需要人看顾熘走了,季韶也说自己想去看看秀女折腾一下怎么复选,宁文筝被逼着改了几天奏摺也想跑,而且她的理由光明正大,「运河的下一步修筑计划还没完成,我还需要去实地勘测一番。」 季琛一愣,终于把这件事给想起来了,「冬天不是先停工了?何必急于一时。」 其实停工停进度是被逼无奈,虽然粮食够,但百姓衣服太少,很多人都没两件过冬的衣裳,真要逼着他们去继续,那大概大多数人都扛不住,大批量伤亡不可避免。 反正接近年关,最近又开始下雪,季琛大方撒币,每人多少给了些工钱,还分发了一批粮食,争取让这些人也过个好年,倒是又迎来了民心,民间对于修造运河的意见又减少许多。 「下一步草稿还没完,尤其是百夷族那边的,需要再细细斟酌一番,百夷族的地形图昨日才送过来,现在需要慢慢完工。」宁文筝的理由有理有据,「但地图终究只是地图,很多细节方面还是欠缺着,我要亲自去看一眼才放心。」 自从百夷族和越国签订协议后,两方的和谈工作以及运河的修建方面就由秦胜转交给了宁文筝,宁文筝主建秦胜给她配合工作,也不知道两人到底是怎么商量的,至少季琛看见计划的时候,看了一遍就发觉里面的不对劲。 季琛当时想,做这份计划的人当真是用心险恶,这是软刀子割肉不把对方搞得半死不活不算完啊!再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人,哦,那没事了。 「修造运河需要百夷族的十万人手,这十万人手需要在运河周围居住,不然路上太耽搁时间,因此,运河驻地周围还修建了房屋。」宁文筝解释道:「这是极为有必要的。」 十万人手皆是壮年,宁文筝说工期太长、不忍心他们夫妻分离,于是又派人去接他们的妻子孩子以及老人,争取让他们一家团聚,又在这附近开集市,给了这些人生活的场所。 于是,越国的军队唿啦啦过来一趟,又带走了二十来万。 与此同时,这些人平日里需要衣食住行,那么裁缝铺酒馆茶楼驿站旅舍以及管理他们的官府统统构造起来,这批人哪来呢?从百夷族里面找过来。 越国的军队再来一趟,这回把百夷族的几个长老都给搬走了,也拉走了几万人。 当然,宁文筝的官方语言极为妥帖,也不限制这些人的自由,只是说他们若想回家看看,随时都可以。 季琛深深看她一眼,「所以人数越来越多,最后预计四十万人?」 「四十三万左右。」宁文筝纠正道,还略微又些遗憾,「他们里面有一批老人极为恋旧,不愿意出来。」 在不对外公开的计划里,宁文筝预备围绕百夷族附近的运河区域形成一个郡县十个城镇,把百夷族给吸空了,全部转化为越国人,兵不血刃收服这一片地区,再把原本的百夷族设置为越国和夏国的重要分界点,修筑城墙。 当然,仅目前而言,对百夷族来说,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以为宁文筝就仅仅是来帮助他们修理运河的,一个两个把她夸做九天神女,认为她真是太体贴了。 平心而论,宁文筝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但好歹请教过了好几位老臣还和诸多朋友讨论一二,倒也觉得这计划凑合能用。 季琛:「……那不如我们把学堂和医馆也开过去,官府里面放几个我们的人。」 要渗透,那就得方方面面都注意到了。 季琛看着面前从容不迫的女子,内心暗暗感慨,这样的人,就应当站在歷史的舞台上,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辉。 宁文筝和季琛两人探讨还算愉快,典型的要逮着一只羊把它给薅羊毛薅空了才肯放手,鸽子呆呆蹲在那,歪头看着面前越说越意味悠长的人类,总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计划在这一瞬间诞生了。 终于,它穿过窗户,振翅越过忙碌的人群,穿过玲琅的宫殿,最后来到了医舍,来见一位平日里极少出门的人,试图在这里寻找丝丝人间的温暖。 尤涵一把拎住它,皱眉训它两句,「跟你说过不要直接踩药材上,你爪上有雪水,打湿了又要重新晾晒。」 鸽子缩了缩脑袋,在尤涵身上蹭了蹭,成功在她袖口处留下一片水渍。 尤涵:「……」 尤涵其实最近也在忙,她整理了这段时间去百夷族的见闻,再记录了她和百夷族众人切磋医术的过程,写了满满一本书,清秀的字迹外加清晰的配图,足足几百页的文字,很明显,她也有了自己的计划。 重新换了一身正式的衣裳,尤涵收拾好自己的记录,右手撑伞左手拿书,怀里再抱着鸽子,就这么出了医舍的门。 第179页 一路见到人,众人或多或少和她笑着打招唿,毕竟身份低微的太监宫女都知道,一旦他们病了,最好的便是找尤女医去求一瓶药,至于其他的太医们,可不会对他们这般怜悯,尤涵也礼貌点头,并未多说。 秦胜和汤潜才批完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奏摺,就见到尤涵施施然从他们身侧经过,双方互相点头致意,然后就此错开。 秦胜略微打量一眼,「我感觉自从从百夷族回来,尤女医似乎有些不大一样,某些地方就变了。」 汤潜不以为然,「是吗?我感觉尤女医肯定又是去给陛下日常请脉,她今日和平常都差不多,都一样冷淡疏离,不爱说话。」 说着,汤潜看了一眼秦胜,目光在他的额头上停留片刻,恍然大悟,「噢!确实有不一样的地方,尤女医医术更高明了,听说在百夷族和他们的族医切磋了许久,看来效果不错啊,你的头髮也都回来了,不用再担心秃头了。」 秦胜:「……」 天就是这么被聊死的。 尤涵来找季琛确实是有自己的事情,而且今天是例行的请脉时间,正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去见陛下,所以她先是去给白琦诊脉,然后再打算去给季琛瞧一瞧。 鸽子一瞧见白琦,顿时气哄哄扭头,飞走了,连尤涵也顾不上。 脉象平稳脉搏有力,尤涵迅速收回手指,「白大人身体康健、一切都好,没什么需要用药的地方,只是如今天气冷,白大人还需要注意保暖,切勿着凉。」 也就这个时候多说几句,尤涵开始书写脉案,三言两语迅速落笔,待她写完,白琦却还没有离开。 尤涵抬眸,无声询问,可还有事? 白琦轻咳一声,到底选择了相信尤涵话少不会随意说出去,「那我这样,可能行房事?」 尤涵一噎,但作为医者,她早就习惯了病人千奇百怪的问题,也不会因此害羞或者尴尬,所以她冷淡点头,起身收拾东西,「节制有度就行。」 白琦补充道:「和男子也一样?」 尤涵:「……」 这个问题,还当真难倒她了。 尤涵仔细回想了一番,认真道:「事先事后最好都上药,具体的膏药我这里没有,太医院那里有,但轻易不能拿,我先想想。」 这种药都是单独定制的,是前朝甚至前前朝某些达官贵人要求的产物,材料都无比精细,没有上面的指令或者官员亲自动身要求去取,也没人敢轻易批准拿药。 白琦以为尤涵的意思是帮他写个假的脉案,借着别的理由去把药给取来,倏然一笑,「等事成了,我欠尤女医一个人情。」 尤女医点头,转头又去给季琛请脉,先是同样告诉他身体康健之后,然后抛下一个大雷,「白大人说是想要一些药,于是臣来询问陛下。」 对于尤涵来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跟季琛讲。季琛脾气好,白琦深得他信赖,两人之间还传出过一点了不得的谣言,如今白琦还进了选秀,这不就是最佳的解决方案? 于是尤涵三言两语把白琦给卖了个干净,还以为白琦是不好意思开口,深入浅出给季琛介绍了如今太医院存储的那几瓶药效果如何,最后贴心提醒,「这些药都有一段时日了,陛下若是需要,臣可以另外研制。」 季琛目光一动,「他的身体养好了吧。」 尤涵补充道:「目前不错了。」 季琛露出一抹微笑,「那给你三个月,时间够吗?」 尤涵粗略算了一算,信心满满应了。 早就知道尤涵是有事找他才这么贴心,季琛也心平气和询问她,「你想要什么?」 说到正事,尤涵面容一整,「我想陛下帮我出一本书,并且让它实实在在派上用场。」 季琛接过,粗略翻阅一遍,倒是颇为惊讶。尤涵没有追求去治疗那些重病大病、疑难杂症,反而从最基础出发,花了不少的笔墨来讲述如何治疗最常见的风寒,最易发生的胃痛牙疼等毛病,以及一些简单的止血按压等方法。 不止如此,尤涵还道:「臣想着在外面铺个小摊或是开一个小店铺,帮助外面的人诊治,非臣值班的时间、臣想在外忙碌一二。」 季琛看着她,略微有几分感慨,「你是唯一一个这么提议的人。」 尤涵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厉害,「不过是看不惯。」 看不惯别人在她面前呻吟唿痛,见不得他人病痛伤亡,所以才学了医,这么一路坎坷走了过来。 「那朕也出一份力,所有的药材和花销,朕的私库一力承包了。」季琛道:「不如朕把那些个吏目医士也一併给你送过去,让他们在那边熬资歷也是浪费时间。」 尤涵自然应承下来,她做这件事情也不是为了邀名利,前来帮忙的人越多越好。 等说完了事情,尤涵离开的时候,又特意赠送给季琛一个手炉,「里面的药香是特意研制过的,对身体单薄的人有好处。」 礼物朴素,心意却珍贵。 这是尤涵研制的药,手炉是拖工部的人特意打造的,宁文筝亲自设计。 希望陛下身体健康,能一如既往一往无前,也希望越国越来越好。 季琛哑然,良久才道:「多谢。」 第73章 凤鸣 内阁的人选 季琛这边每日都和人小聚, 宴会一日都没有停过,季韶和季培等人一开始还因为季琛的信任面露喜悦,等到越来越忙、奏摺越批越多的时候, 所有人都开始不自觉找理由, 朝着外边躲, 唯独秦胜什么理由都没法找。 第180页 谁叫他年少轻狂的时候,说要接父亲的班, 要当越国最年轻的丞相、辅佐最英明的君王、创造不世伟业呢。 秦胜面无表情, 一边翻奏摺一边忍不住低声反省,「我现在的劳累,都是过去造的孽。等我有孩子了——」 秦胜略微停顿了一下, 在思考怎么用语言描述自己的悲苦,季琛从奏摺中抬头, 贴心替他补充道:「等你有孩子了,可以把他送进宫, 好好培养,争取让他早日接过你的担子。这就叫做子承父业、代代传承。」 秦胜:「……」 秦胜可耻的心动了。 把最繁杂的筛选工作交了出去, 但季琛还是得把所有的奏摺过目一遍。 秦胜起身,把批完的一堆奏摺送过来,只见季琛拿着一个小册子在登记朝臣名字,目光有一瞬间的凝固,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陛下, 您这是?」 季琛镇定记下最后一个名字, 合上册子, 「随手记一笔而已, 打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你放心, 等我心情好了,指不定就把他们名字给划掉了。」 秦胜不由想到了话本里的某句话,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皇帝找茬呢?那可真就一天从早到晚都可以不停歇。 翌日上朝,百官的队伍果然最为齐整,季琛目测扫了一眼,只见队伍比昨天还要长一截,人排到了宣政殿门口还差点没站下。看来,今天是人数最多的一天,有一些人季琛都没认出来,应该是一些只有勛位无实权的大臣都跑来了,明显想凑个热闹。 「诸位,」季琛手里翻着奏摺,直奔主题,「自秦相致仕,朕日夜翻阅奏摺,冥思苦想,深感奏摺内容繁多,确实需要人辅佐一二。」 还没说完,季琛就听到底下有人沉不住气,唿吸声变得粗重,站在前列的一些老臣倒是镇定自若,只是一个个目露精光。 季琛拿起一本奏摺,话锋一转,「只是朕也发觉,近年来越国上下变动不少,现在又有各地事务统一筹划、运河建设、文字改革反馈、科举筹备等事,需要上摺子的内容也多,秦相当时也说过,他一人忙不过来。正好,秦胜与朕商议一番,决定创内阁制,设五位阁老,帮助丞相减轻负担,其中首辅统领内阁,阁老对奏摺的意见可作票拟,对奏摺的内容进行批阅。」 百官顿时譁然。 内阁? 秦胜不得不站出来,对此详细解释一番,说白了,就是个投票权,对于奏摺上的内容他们可以审批或者给建议,再进行内部投票,当然,他们投完了,陛下再审议,不通过一样可以给打回来。 最后的选择权,还是在陛下身上。但是,五位内阁阁老的投票结果,也会影响到陛下的判断,而且他们可以将他们的意见写在红票上传递给陛下,直接影响上意。如果五位阁老与陛下的意见均相左,则再次商议,直到达成一致。 礼部尚书江子林还在沉思,站在他身后的一人却忍不住了,礼部侍郎先行站出来,「陛下,遵照古法,若事务众多,可立左右双相,两人同朝共治。」 季琛撑着下巴,「左右双相,那他们谁大谁小?意见不一致当如何?」 礼部侍郎毫不犹豫道:「自古以来都是以左为尊,左相右相自然也是左相更加尊贵,更应当注重左相的意见。」 季琛再问:「那左相和右相,何必并列相位?不如就干脆叫右相给左相打下手,既然有差异,就应该分出差别来。」 礼部侍郎一时语塞,「这,这,百年前便是如此……」 季琛淡淡道:「百年前,越国还没建国。」不然怎么叫做改朝换代? 按下被季琛堵到说不出话来的下属,见季琛执意如此,礼部尚书认真开始分析可行性,「陛下,敢问这些内阁职务,可有明晰划分?」 季琛自然早就有了腹稿,「五位阁老都是一品,在原有职位上进行加封,两位出自文官,两位出自武官,一位出自宗室,首辅由朕钦点便是,具体的人选和制度,朕还在思索,也需要诸位一同完善。」 底下的众多朝臣开始沉思,如果不能反对,怎么才能在其中得到更多的好处? 可说到底,把丞相变成内阁,丞相的权利缩小了啊! 有人凝眉沉思,在想要不反对一下,也有人不置可否,横竖和自己关系不大。 「陛下,臣有本奏。」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朝臣们扭头向后看去,这才看见毕萱上前一步,她拿着象笏,「陛下改内阁制,臣亦有言,还望陛下修改女官制度。」 这是毕萱走的最惊险的一步棋,她需要更多的支持。在和季琛商量过一轮后,她决定今日便把女官制度给砸实了。 女官亦设六局,分管皇宫诸事,每隔十日需觐见陛下一次汇总汇报,毕萱还不忘强调,如今进入初选的秀女大多出身优秀、颖悟绝伦,便是不能为后宫嫔妃,也可作为女官帮助陛下打理皇宫。 季琛略微有些为难,故意嘆气一声,「这可都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能在宫中耽误年华?朕看还不如让她们归家自嫁吧。」 「陛下!」督察院的副使二话不说率先上前,扑通一声跪下,膝盖砸在地板上,季琛听着都嫌疼,只见他继续道:「能进入皇宫、得见天颜,便是小女之幸,便是作为宫女为陛下烹茶打扇,也是她的福气。」 参与选秀的人家只来得及注意到「每隔十日觐见陛下一次」,纷纷应和不已,赵参议更是慷慨直言,「臣养育女儿,如今不论是她在后宫让陛下一展笑颜,还是在六局助陛下打理皇宫,都算是报效朝廷,于国有益。」 第181页 孙郎中暗骂这人太会拍马屁,自己连忙跟上,「赵参议所言甚是,臣之小女蒲柳之姿、容貌一般,所幸略通俗物,在管家一方面稍有些心得,倒也能做些活计,陛下即兴安排便是。」 说话的时候,他想,万一陛下这次因为白琦或者商南不想封太多嫔妃,那做个女官也成,总之先把女儿塞进皇宫里,以后找机会接触陛下,慢慢培养感情便是了。 礼部尚书江子林收到身边同僚疯狂递过来的眼神,嘴角不由一抽,还是不大想说话。 同僚压低声音道:「你忘记白琦是怎么通过初选的了?」 江子林:「……」 最近日子太舒坦,他还真的给忘了! 不慎把白琦的名字给搞进去,江子林算是一次性得罪了所有参加选秀且通过初选的朝臣,如今他不得不站出来描补一二,「陛下,女官制度自然是可以为之。先帝时期女官混淆,制度不清晰,如今既然已经提起,更该好好完善一二。若是陛下怜惜秀女,不妨设置一道线,任由女官二十五岁后出宫另嫁。」 如今的秀女选秀年龄卡在十五至十八岁上,至少也有七年的时间供她们在皇宫发挥。江子林冷酷想,要是七年时间还不能从女官转变为后妃,那还是趁早出宫算了,明摆着陛下看不上,何必在皇宫丢人现眼? 季琛见状,只好『勉为其难』应了,但还是说让秀女们在家中和亲人过年团聚,待来年后再商议复选一事。 下面的大臣纷纷高唿陛下英明。 毕萱和季培对上一眼,然后迅速错开,眼中却浮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成了! 「今日朕所说之事,就这么先定下来,内阁改制交给秦胜,女官一事交给毕萱。」季琛道。 「退朝!」一旁的太监在旁边高声唱道。 朝臣在忧心是否还要反对内阁制,内阁的阁老有五个位置,陛下属意分别谁,在想着怎么自荐,有秀女的朝臣在想着怎么给自家的姑娘谋夺一个后宫的位置,怎么做女官,怎么帮助她站稳脚跟。 总归是各自有各自的忙碌。 季琛自然也不例外,他忙着召见大臣,挨个关怀一二。 「拜见陛下,」刑部尚书邢亦没想到自己会忽然被叫过来,纵然有些惊奇,但礼仪分毫不乱,规行矩步,眼睛不曾朝着外面瞥,不愧是被钱大人嘲讽为满朝文武中『最迂腐』的臣子。 「邢大人坐,」面对这么严肃的人,季琛多少坐直了一些,对着邢亦夸赞几句,「邢大人素来注重细节、对律法可谓是瞭然于胸,平日里邢部极少有冤假错案,百姓声誉极佳,可谓是臣子典范。」 邢亦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陛下过誉,此乃臣之本分。」 「如今朕设置内阁,也需要这样细心又做好本职的臣子来打理一二,况且朕还打算在这段时间重整近二十年档案,再次清点案卷材料,这事怕事少不得邢大人来主持,」季琛花了一刻钟时间和邢亦说了几句家常话,最后感慨,「其他人到底是差了些。」 邢亦不可避免有几分感动,学成文武艺,卖给帝王家,被皇帝赏识,这自然是他的荣幸。 邢亦一口将这件事情应下,也打算趁此机会好好表现一番,不仅要做到尽善尽美,还要有一番功绩。 若是能入内阁……不知不觉,原本想要反对内阁制的邢亦转变了思路,毕竟若是立丞相怕是轮不到他,但内阁制可是有五个人啊。 总归机率大了不少。 送走了鲜明的反对派,给他找了事做,季琛再悄悄叫人请来了钱大人,也是一番唏嘘感慨,「钱大人吶,并非朕刻意冷落你,你的功绩朕都看在眼里,只是满朝文武里对你有意见的不在少数,朕有时候也不能一直和大众反着来啊。」 钱大人眼里升起两撮泪花,「我就知道陛下能看到我的。在平日里,臣也想着被众人误会也没什么,只要能够真的帮助到陛下,臣死得其所。」 季琛嘆气,「只是朝中的迂腐之人太多了,朕难得有一两个心上人,他们却推三阻四,死死不同意,一天两天就是圣人之言,还搬出先帝来。恰好,朕也有一件事需要你,朕打算把京都所有的赌馆全部查封,只是担心打草惊蛇,又想着最后给商南……咳,也算是热闹一番,恰好这事就需要钱大人这样八面玲珑的人物来处理。」 「陛下,您放心,都是那些人自己愚昧无知,读圣贤书把脑子都给读成浆煳了,岂不知及时享乐才是应有之事,臣定当竭尽全力,助您肃清京都,把地方的赌馆也给处理掉。」钱大人坚定道。 他也知道赌馆开了关于皇后位置的赌局,当然,他为求自身羽毛干净,硬是一点都没插手,但如今嘛,他心里盘算着,既然陛下想要看到政绩,那他也要干出一番大事来! 为了圣心,为了他的内阁位置,他要拼了! 再送走了能为自己摇旗吶喊冲锋陷阵的人,季琛又叫来了新的人选,这回是督察院的按察。 一刻钟后,督察院的按察认真道:「陛下,白琦是我督察院的人,我自会好好照顾他,定不让一些小人算计了他。」 在隔壁屋子批改奏摺的秦胜望着窗外,见隔壁每隔一刻钟就换一个大臣,不由按了按一阵抽疼的眉心,看向一侧的太监,颇为无奈,「这是第几个了?」 第182页 第几个被季琛给忽悠瘸了的? 太监尴尬道:「秦大人,这是第九个。」 秦胜心想,得亏辛公公将皇宫把守牢固,只要季琛不想,皇宫里什么都不会泄漏,这些人都不知道季琛一天内就见了这么多人,不然季琛非得当场翻车不可。 季琛是打算在最近把积累的事情给清理一部分,正好,也给一些臣子找点事情干。 等待下一次朝会时,季琛对着朝臣道:「如今内阁人选朕还需要多多思索一番,暂且先搁置,当然,诸位的功绩朕都看在眼里,待到年关时节,朕自然是对肱骨之臣重重有赏。」 自认为是肱骨之臣的邢亦不自觉嘴角一翘。 功绩被陛下看在眼里的钱大人昂首挺胸。 擅长培养年轻人的都察院按察轻抚鬍鬚。 唯有真正知道所有内情的秦胜嘴角一抽,忍不住默默祈祷,好歹过年之前季琛别把内阁的名单给公布出来,他还想清净过个年。 一时之间,朝廷的运转速率飞速提升,兵部配合季培毕萱又重新铸造了一批武器,吏部开始考核官员一年成绩,户部倒是花了不少钱,户部尚书眼睁睁看着国库银两不断被取走,险些没吐血,看谁都像看奸臣,天天请都察院的人喝茶,就盼着他们再去找两个贪官去弹劾抄家。 其余的礼部、邢部自不必说,两位尚书努力表现,工部也算是今年做了不少事情,如今工部尚书一头投入到给宁文筝传递经验的乐趣中,谁来也不理会。 京都内部焕然一新,周边的地区也越来越热闹,便是距离京都较远的偏僻村庄,也收到了明年减税一成的通知,上上下下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至于季琛这里,一开始他这边自荐或者举荐他人的奏摺都不少,后来他们见季琛迟迟不下旨,就干脆拼了命做事去了。横竖这事迟早要揭晓,想要成为内阁的阁老,能统领天下大权,也要能服众才行。 偏在这时,钦天监抛下一个大雷,彗星与火星相交,鸿蒙之下星光闪烁,钦天监监正桑奚多次在占星台上占卜,算得如今御笔应于冬月二十四暂停,待来年一月六日再启便可。 帝准,遂下旨。 君臣同乐,共歇十二日,庆贺新年。 消息一出,明面上,京都的一群人喜笑颜开谢旨,暗地里顿时响起一片骂声,今日已是冬月二十二日,明日就是小朝会,后日便是停笔的时间,他们的许多工作都到了收尾的阶段,不少人都打算等到下一次大朝会再当众汇报,再请陛下下旨册内阁阁老,如今所有计划顿时鸡飞蛋打了! 想要等到下旨,怕是要等到来年,内阁不定,一群人抓心挠肝,恨不得赶紧让时间飞逝到来年一月六日,收到册封内阁阁老的圣旨。 钦天监里,钦天监监正桑奚先是只穿一身道袍,孤身站立占星台上,在周围人崇敬又钦佩的眼神中,桑奚对月祈福,念了长长一串祷词,等到回了正殿,他才没能忍住,接连打了三个喷嚏,眼泪都出来了。 旁边的僕人连忙拿上厚衣给他披上,塞给他一个汤婆子暖手,又端来一碗热汤,「大人,快暖一暖身子。」 钦天监监正桑奚还在打哆嗦,他顾不得许多,接过热汤饮了一口,连忙询问僕人,「我这副表现如何?可有什么破绽?脸上的粉掉了吗?」 钦天监监正桑奚年纪大了,面容也多了些皱纹,皮肤也变得蜡黄,没办法,他特意去请求了自己的夫人,求着她帮他把面容修一修,拿粉盖一盖,好歹要透出一股精气神来。 僕人迅速道:「大人多虑了,大人台上的表演自然是最好的,并无任何破绽。」 监正桑奚这才松了一口气,慢吞吞饮用起热汤,坐在了椅子上,打算好好歇一歇。 结果他刚坐下,就见一只鸽子从窗户上飞了进来,歇在了他的面前。 监正桑奚顿时又站起来了,「这,这应该就是陛下那只爱宠。」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伸手,想去接住这只鸽子,鸽子却一翅膀拍开他的手,头一扭,似乎有些生气,朝着他控诉道:「咕咕咕!」 监正桑奚:「……」 他一抹脸,看向僕人,「你能听懂吗?」 僕人比桑奚更茫然,「啊?大人,奴不会啊!」 监正桑奚只觉头痛,鸽子更加愤怒了,它在窗户上磨了磨爪子,在木制的窗沿上留下深深三道痕迹。 监正桑奚终于想起了什么事情,恍然大悟,听说这只鸽子极为有灵性,他挥退僕人,试探着道:「凤鸣?」 监正桑奚一开始知道自己算的那张八字是面前这只鸽子的,内心多么崩溃姑且不说,但好歹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也算练出来了,既然一条路总得走下去,那他也只能闭着眼睛往前走,哪怕是只鸽子,他也得夸成凤凰下凡,转世成了鸽子精。 鸽子矜贵点头,绕着屋子飞了一圈,然后施施然飞了出去。 才刚喝完热汤的监正桑奚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又解开厚厚的衣裳,最后用力捂了下汤婆子,穿着单薄的衣裳重新站在占星台下。冷风吹过,他站在月下沉思不语,时不时焚烧龟甲、占卜,更显他一身仙风道骨。 不知情的钦天监吏目来来往往,等到他一系列动作结束后,有人大着胆子询问,「大人,今日的祈福不是结束了吗?」 第183页 监正桑奚的笑容有一点僵硬,所幸在月光下不明显,他大声解释道;「我坐在正殿忽然有所感应,东方有凤鸣之像,月华清晰,星轨通畅,此乃天佑我越国!」 翌日小朝会的时候,钦天监监正桑奚又抛出了同样的话题。 不过,桑奚早就因为停笔一事得罪了不少的朝臣,再加上什么凤鸣一事简直就是子虚乌有,他们从未听说过,因为不少人站出来表示反对。 「桑大人,您这凤鸣之景,怎么就没第二个人瞧见?」 「不过是一句话就要陛下为此兴师动众,简直就是妖言惑众!」 「真要说起来,怎么去茫茫人海里找这位凤鸣在身之人?难道要收集所有人的生辰八字然后不惜耗费代价一个个测算?简直就是笑话。」 桑奚面上自然是信心满满,「陛下,臣乃是钦天监监正,自然能有特殊的天人感应,其他人并无臣的本事也不意外,只是臣也清楚,这也算是口说无凭毫无根据,臣昨日多次测算,发觉凤鸣东方,陛下无需多做工作,只要在皇宫静待便可,此凤自然会出现在陛下的身侧,以后陪伴陛下左右。」 不说还好,这回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这么一说,这次选秀就有三十名秀女外加两名男子,只要里面出了一个皇后,不就成了凤? 这钦天监到底在搞什么把戏!他到底在谋求什么! 更有大臣无比警觉,难得这一任皇帝靠谱,万一再被带跑了,搞出个什么寻求国运推演未来以求长生,那岂不是好好的局势又一片混乱! 眼见朝臣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似乎恨不得把钦天监监正桑奚给生吞了,季琛听着下面的吵吵闹闹,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行了。」 待安静下来之后,季琛道:「既然它会出现,那朕等着便是,也不必劳心费力去苦苦寻觅,想来它自会穿越人海与朕见面。凤鸣之景自然是不凡,待见上一面,朕再厚厚封赏。」 最后一句话,格外韵味深长,倒是让不少人目光闪烁,将这些话记在了心底。 宣政殿外,一只鸽子轻啄羽毛,梳理自己,侧耳倾听着殿内的动静。 鸽子极为聪明选择了保持安静,所以也没有人来驱赶它,只是它时不时探头的动作表现了它其实并不平静,对着宣政殿内的一切也颇为好奇。 一旁的太监满脸怜爱看着它,推过去一碟点心和一小杯清水,「这是陛下叫我们为你准备的,奴看着你都瘦了,不如再多吃一些。」 鸽子矜持啄一口点心,似乎心情非常好。 退朝以后,宣政殿内还在吵吵嚷嚷,白琦大步走了过来,正好和鸽子对上眼,他轻笑一声,眼里却不包含多少温度,「凤鸣?」 「咕咕!」鸽子顿时炸毛,细小的羽毛都竖了起来。它张开翅膀,警惕看着白琦,随时都准备飞走。 恰好,屋顶上的一团雪直直落下,砸了鸽子满头,把它砸懵了。 季琛好不容易打发了一群朝臣,推说等到停笔之日便对朝臣各自赏赐,而且虽说停笔,但若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还是要处理的。 季琛出来的时候,就见鸽子毛羽凌乱,上面还沾了一点雪水,他刚想伸手去抱不由又缩了回来,轻咳一声,「你这是——?」 白琦恰好牵起季琛的手,「不如让它先自己玩吧,或者让它自己梳理一下羽毛。如今天气冷,陛下帮他梳理羽毛也会手冷,不如算了吧。」 鸽子呆呆看着白琦,又看看季琛,最后眼睁睁看着他们携手离去,把自己孤零零留在原地,只觉重新见识到了人心的险恶之处。 * 作者有话要说: 鸽子:我的心碎了。 第74章 祭拜 所谓贵不可言 北风朔朔, 雪花飘落,京都的气温一点点下降,出门在外的人群无一不是裹紧了大衣, 但人群中的气氛却格外热络, 自从陛下宣布停笔十二日以后, 京都关于年关时节的庆祝就彻底拉开帷幕。 皇宫里全部换上了鲜艷的装饰,宫女太监也各自分发了崭新的衣裳, 民间百姓们也各自庆祝, 有的在屋外绑上一层绸带,也有的拿出积攒了一年的银两,给家人换上一件新衣裳。 现在, 最受大家关注的,却是从皇宫里浩浩荡荡抬出来的、对各位大臣的赏赐物件。 这是上好的皇家御赐物件, 不仅有价值,而且有面子, 代表了皇帝对大臣的关心程度。不仅百姓们格外关注,就连朝臣们都翘首期待着, 早早派了人在门前等候消息。 茶馆里,考中进士又重新上岗的秦舒每接到一个消息,就对着热闹的人群念出来一个,赢得一片又一片热闹的鼓掌声。 「礼部尚书江子林江大人,赏沉香念珠一串,大红袍一斤, 琉璃瓶一对。」 「户部尚书童楠童大人, 赏玉如意一柄, 金银锞各十锭。」 「工部郎中宁文筝宁大人, 赏云缎四匹, 四季绸缎二十匹,金珐瑯九桃小薰炉。」 「……」 至于那些新进的进士,那些特别优秀的,即使是被放到外地,也赏赐了一些金银的摆件和器具,而待选的三十名秀女,则是一人一对小金鱼。 在挑选礼物的时候,季琛心想,希望这些秀女能从此鱼跃龙门、敢争鰲头,从此鱼游四海、随心而行。 当然,秦舒不知道这一点,只能盲目猜测着,「应该是陛下希望这些秀女们能身康体健吧,总归是上好的寓意。」 第184页 秦舒来来回回念了不少名字和物件,重复的甚少,皇宫专门负责送礼的太监们也跟着转变方向,每次抬出来的礼物都特意经过这一条街道,一路吹吹打打热闹送到朝臣家门前,倒是让百姓们大大见了一番市面。 不过他们还是不太满意,或者说,他们觉得还不够刺激,没有听见足够有分量的东西。 其中一个人高声道:「秦大人,不知道你的兄长收了什么?」 秦舒轻咳一声,「一本书罢了,再加上一些寻常的物件,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便给直接跳过了。」 周围的人有些失望,他们还以为以秦家的地位,会收到很多珍贵的东西。 秦舒心想,虽然只是一本书,但里面可涉及到了不少东西,不是没有分量,是太有分量了,他都不敢拿出来说。 记得昨日,他回家之后,就看见秦胜一个人在书房,整个人都缩在椅子里,右手盖在额头上,看着面前的书页发呆。 秦舒当时还和秦胜打了招唿,由于自身官阶低微,够不着皇帝御赐,自然是非常遗憾,秦舒特意问他:「这可是陛下赏赐的书,是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前朝孤本?哥,若是这书有意思,你可要和我分享一二。」 秦胜幽幽道:「是啊,很珍贵,但是这不是一本书。」 「这是一本关于长城修建和学校科举构造的综合资料,里面列了足足几百本书,陛下还给了我皇家崇文馆的牌子,叫我随意进出。」 「他让我休假时间记得把那几百本书看完,再分别写一个关于长城修建的计划,一个关于各地设置学院的计划,以及一个完善科举并且选择科举考试科目的安排方案。」 「我甚至不知道休假时间能不能把这几件事情给忙完,虽然也有一些熟人给我打下手,但这些事情不是一般的麻烦。」 说到最后,秦胜看向秦舒,目光无神,「你还要我和你分享一二吗?」 这些熟人,自然就是宁文筝季培等人了,白琦也在,因为许多件事情以及接连不停的忙碌,他们内部硬生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每次面对晋升(做事)的机会时都格外谦虚谨慎,互相谦让。 可以说,季琛以一己之力实现了未来满朝文武的大和谐。 秦舒:「……不了不了。」 他惊呆了,这就是皇帝宠臣的待遇? 算了算了,他还是安安心心做个七品小官吧。这样的赏赐,他不配拥有。 不用往远了说,就说昨天晚上吧,秦胜书房的灯就点到了戌时,今天也是一大早就爬起来看书,比需要到茶馆轮值的秦舒更加忙碌。 收回思绪,秦舒继续讲述接下来的赏赐都有怎样的典故,就如同面前的精美瓷器,它经过了多少次的淘汰,稍次一些的都被砸碎了,只有最完美的才能被送进皇宫里。 在一旁旁听的公子哥却不买帐了,他一身金黄色的亮眼衣裳,坐在茶馆里,硬是让整个茶馆都显得金灿灿,「我说秦大人,这些也不着急给我们介绍,我倒是更想知道,那位得了什么赏赐?」 「哪位?」秦舒一愣。 大冬天还拿着摺扇扇风的公子哥挤眉弄眼,朝着皇宫的方向努努鼻子,「就是那位啊。」一直住在皇宫的那位。 秦舒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顿时满头黑线,「瞎打听什么呢?有些问题少问。」 金灿灿公子哥旁边还坐着一个紫衣的公子哥,他大声嚷嚷着:「秦二你可不地道,以往你要追商南的最新诗作,这可是我们砸钱花了大笔银子才买回来了原稿。现在我们找你问个消息,你就推三阻四了,这像话吗!」 底下的百姓吃瓜不嫌事大,纷纷起闹,还不忘跟着声讨秦舒,说不能欺负过去的旧友,催促他快讲。 秦舒被催促到无可奈何,最后只能透露出一丁点消息,「没有赏赐,一点赏赐都没有,所以我才没讲,结果你们反而觉得我敷衍了事,我是真的没收到消息。」 公子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可思议,「这不可能吧?」 秦舒又补充了一句,「当然,陛下也说了,他体贴那位孤身一人,所以就留人在皇宫里共度新年。」 四周瞬间死寂。 良久才有人咂舌,「好傢伙,这可真是不声不响就弄了个大的。」 「那商公子呢?」有人怒其不争,「商公子哪里就差了?」 秦舒不觉流露出丝丝自豪,「商公子自然也留在皇宫了,他家乡太遥远,在京都也没什么家人。」 安抚完了百姓,秦舒坐在紫衣公子哥身边,勐灌一口茶,「唿,累死我了。」 紫衣公子哥还在震惊,「左拥右抱,这可真让人羡慕啊。三个人一起过年,他们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紫衣公子哥不禁心想,陛下忙得过来吗? 秦舒怼他一胳膊肘,「别瞎说,小心叫其他人听见了,把你抓到京兆尹面前问话。」 互相闲聊了两句,秦舒问他,「你不是回了江淮,这次是来京都採买物件?」 紫衣公子哥是江淮地区富商的小儿子,和秦舒算是不打不相识,两人一拍即合,也算是结下了几分情谊,因此这次江淮富商想要打听京都的消息,就特意把他派了出来。 紫衣公子哥三言两语解释完自己过来的缘由,然后一脸不耐烦道:「老头子也真是,自己不过来,就把我大发过来,大冬天出门打探消息。算了,秦二,你不如直接告诉我,现在朝中都在流行些什么,我也好早早回去歇着。」 第185页 秦舒愣了一下,沉思片刻,不确定道:「……好像是算命?」 精心准备了选秀许久的人家在听到钦天监搞出了个什么凤鸣之后就当场摔了杯子,「岂有此理!这是哪一家想着捷足先登?」 本来他们还以为钦天监监正桑奚只是一时脑子进水,或者想要藉此机会邀名才折腾出这么个东西,结果桑奚居然一脸信誓旦旦,说是凤鸣者是真有其人,他已经把名单和画像呈给了陛下! 在朝堂上时说这人不用找,自然会出现在陛下身边,当晚桑奚说他已经把这位凤鸣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报送到皇宫,这么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自然打了无数人的脸,仇恨彻底拉满。 为防自己被报復,桑奚第二天干脆请求陛下住在皇宫里为天下祈福,暂时不出关,更是让一众想找他进一步打听消息的人吐血。 当然了,钦天监监正缩了回去,不代表他们就没办法了。 比如赵家的家主心一横,心想干脆拼了,立马去请了一位赫赫有名的道士,又砸下重金耗费了一个人情,第二天,赵家的姑娘也传出了凤鸣之像。 不仅如此,那位道士还不忘说钦天监监正水平不行,算出来的凤虚虚实实、根基不稳,迟早会早夭,唯有他钦测的那位凤凰才是真凤。 赵家的一对姐妹花都进了复选,自认自己是凡夫俗子的人原本还有人等着赵家姑娘撂牌子后去请媒人上门,如今纷纷熄了这份心思,他们没胆量和皇帝抢女人,所有人都在等着最后哪位赵家的姑娘能够入主后宫,平安封后。 钦天监和这位道士吵到不可开交,奈何钦天监监正不下场,道士也有几分心虚,所以场面倒也还能控制。其他几家也纷纷跟着掺和一脚,一个两个也开始请人批命,虚心一点的说自己女儿命带朱雀、身有贵气,大胆的直接说自家的姑娘迟早凤鸣九天。 没能抢到道士的孙家干脆去请了一位素有贤名的和尚回来,和尚听完了孙家家主的要求,心平气和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贫僧是学佛之人,只相信一切都是因果,希望能入西方极乐世界成佛,所以不会算命,也从不算命。」 孙家主:「……」 见孙家主脸色难看,和尚又补充道:「当然,贫僧可以为孙家念经、广种福田,孙家姑娘也不必太过执着尘世荣华富贵,不如早日随贫僧皈依三宝——」 孙家主高声喊道:「来人,送客!」 皇宫里,辛公公在一边逗趣,把赵家、孙家等家族这些天里闹出来的事情说给季琛听,也不忘笑话他们,当今陛下可是出身冷宫,真要按照他们的标准论起来,那可是半分贵气都没有,可偏偏是陛下笑到了现在,昔日贵气十足的宋皇后一系全部都消失了。 季琛笑了一下,抱着手炉,终于提起了一点精神,不再昏昏欲睡,「贵不可言啊,还真敢讲。」 辛公公打了个激灵,听出来季琛话语深处的丝丝不悦,顿时讨好一笑,「陛下,秀女们的未来不还是得您来确定下来,贵不贵的,不也是您说了算。」 季琛倒没迁怒秀女,她们也大多身不由己,只是他不免觉得这些家族实在是太过,将一家的兴旺就寄托在一位不足十八岁的女子身上,指望着依靠女子的受宠来攀登更高,却没想过自身修习趁早入仕。 他们是可笑,那些女子便是可怜了。 心里将这些人的名单过了一遍,季琛将手炉放到一边,问道:「白琦呢?」 季琛和白琦平日里都会一天见几眼,如今一整天没见到人,季琛还当真有几分想念。 辛公公面露犹豫,「白大人出门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季琛挑眉,「他跟你提过?」 辛公公点头,忐忑道:「大人说不必告知您,只是简单提过一嘴,老奴也想着这事到底不怎么吉利,这才……」 季琛打断他的话,直接问道:「他去哪了。」 辛公公吞吞吐吐道:「白大人出宫了,他是去祭拜白家人。」 季琛一下子沉默了。 按照越国的习俗,每逢年节时间,家族的人都会组织一次祭拜,专门给已逝的先祖祭祀,祈求来年平安康泰。按理说越国也会有大型的祭祀,只是钦天监监正最近太怂,季琛也懒得搞,干脆就给取消了。 至于皇家的祭祀,季琛一贯对先帝那一家子人没什么感情,一如既往将事情丢给礼部,随手派了一个小太监过去打发完事,礼部准备了什么,他也就闭着眼睛随手一批。 说来惭愧,白琦极少提到自己的家人,季琛也没有想起此事,在这方面,确实是他太不注意了。 「备马车,朕要出宫,」季琛看向辛公公,催促道:「直接去找白琦,不要通知他。」 希望能赶上。 马车一路穿过热闹的人群和宽敞的街道,辛公公特意点了人过来,他自己在马车上对着季琛解释道:「白家的族墓在郊外西山上,如今天色已晚,白大人怕是白日里亲自去了族墓,如今回了老宅给白家设祭。」 季琛点了点头,他当初登基之初,给白家翻案以后,就把占了白家宅子的那一家给换了宅院,原本属于白家的五进宅院重新修整一番,又交给了白琦。 白家的宅院有些凄凉,毕竟已经多年未有主人居住,守门的门房愣愣看着季琛一眼,再看看手持长刀护卫在侧的众多侍卫,以及一身太监宫服的辛公公,顿时打了个激灵。 第186页 门房刚起身,辛公公上前一步,按住他,警告看向他,「陛下来此不想叫人汇报,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便可,不要有多余的动作。」 门房老老实实的点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是好奇的眼神忍不住往这一众来人身上瞥去。 季琛没顾及他们的对话,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宅院。 他叫人给白琦翻修过一次,但过去的痕迹还是早就消失了,外面的灯笼半新不旧,整个宅院大概也就不到十个僕人打扫卫生,整体上可以说是极为凄凉了。 一个机灵的僕人在前面打着灯笼引路,一行人静默穿过迴廊,周围只留风吹的唿唿声。 偏僻又空旷的角落里,白琦对着一张张牌位,正在烧纸钱,烧完了又开始摆放祭品。这一切动作他都不假人手,全部自己完成。 看见门开了,季琛走进来,他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见人影朝他走来,这才意识到真的是季琛过来了,不是他思念过度出现了幻觉。 白琦放下手中的东西,朝着季琛走近两步,在季琛面前站定,惊异问道:「陛下怎么过来了?我再忙一会便好,不如陛下去外面稍坐片刻。」 季琛再上前一步,握住白琦的手,道:「发现你不在所以过来瞧瞧,你的手有些冰,今日换我给你暖一暖,正好,你要忙什么,我也给你帮帮忙,两人一起也更加迅速些。」 白琦一惊,想要将手抽回来,颇为无奈道:「下次吧,我刚才还拿了些别的东西,你先把我放开,现在碰我的手有些不吉利。」 季琛用力握紧了他的手,轻松道:「以往你都不信那些僧道之言,今天怎么还相信这些?吉不吉利算什么,真要论起来,我怎么也算是天子,不也有那些真龙之气护体?」 一边说,季琛都笑了。 白琦的眼神温柔缱绻,语气格外真挚,「对着陛下,怎么小心都不为过,陛下今日不该过来,我最多再忙碌半个时辰便回宫,不会让陛下久等。」 月光皎洁,星河璀璨。 不知何时,风也停了,雪也止住了。 周围的世界静默无声,远处的一切都有些模煳,唯有眼前的人是清晰可见。 烛火散发出些许光芒,柔和了两人的面容,也似乎点燃了心中的无限遐想。 季琛看着他,他能察觉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琦是认真的。 白琦依旧不信鬼神,但他也不想在他身上冒险,所以宁愿他不要过来,不要接触这些。 季琛用手指轻轻蹭了下白琦的脸,刻意转移了话题,「上面沾了些灰,我帮你擦一擦。」 才没有,他就是想摸一下。 白琦下意识捂住脸,看见季琛眼底的笑意才反应过来,耳根不自觉染上些许红色,「小心叫其他人瞧见。」 季琛故作疑惑问道:「哪有其他人?」 白琦转身,只见门早就被合上,原本跟在季琛身后的人消失得干干净净,很明显,辛公公一如既往会看眼色。 白琦放弃挣扎,干脆道:「那陛下请便。」 「为何非要叫陛下?」季琛有些不满,戳了戳白琦的脸,又轻轻捏了下。 白琦眼含笑意,说:「大概是因为你永远是我的陛下。」 季琛笑了一下,心绪也跟着平静下来,只觉如今岁月正好,时光便可在这一刻停滞,「等晚上回去了再继续,现在我先帮你把这些做完。」 白琦看着季琛,没有再推阻,两人默契配合,一个摆盘一个递物件,终于将祭品摆上。 瞧着白琦闭着眼睛,似乎有一些话要跟面前这些牌位说,季琛也自己拿起了三柱香,在火堆中点燃,插到了面前的香炉上。 「敬告天地神明,今日季琛随白琦祭拜白家祖先。」季琛心里默念了这句话,心想四捨五入,他们也算是互相见过了家长。诸位白家先祖莫怪,白琦的人他要定了,未来他也会寻摸一个合适的孤儿来接替白琦,不至于让白家的先祖缺了香火祭祀。 等白琦祈祷完毕,就拉着季琛离开了此处,他的脚步明显轻松许多,「我原本想着,再也没有堂堂正正祭祀先祖的时候了。直到在冷宫里遇见你,后来一切就变了,一切也都越来越好。」 季琛认真道:「我以后每年都陪你过来。」 白琦却笑着摇头,「你和我的第一个约定,我想换一下,不如换成别的吧。」 季琛自然无不可,毫不犹豫应了,问他想要什么? 白琦说:「等以后你有空了,我们去潭洮山上看日出吧。」 传说,每一对前去潭洮山上看日出的有情人,都能白头偕老。 第75章 毕萱 天亮了 毕萱寅时三刻就起了, 在旁边伺候的宫女利落伺候她洗漱,道:「大人今日怎么起来这么早?这可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毕萱还有些没睡醒,脑子里晕晕沉沉, 在宫女提醒她今日是十二月二十九日, 她才反应过来, 最近她还在休假,不用早起。 「最近都没停下来过, 我倒是忘了, 」毕萱接过毛巾,擦了擦脸,然后再自己扭毛巾整理衣物。 宫女在一边给她打理衣裳, 一边笑着恭维道:「大人是平日里太忙了这才忘了,说起来, 大人是奴等见过的最和气的主子,平日里也对奴等颇为宽容, 奴能在大人身边伺候,当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第187页 毕萱无奈一笑, 只是忍不住想,如果她没有穿越带来的知识,如果不曾遇见季培,如果不曾入宫,不曾大胆迈出一步入仕,那她或许最好的选择也是进宫做个宫女, 也会去伺候其他人, 这已经是平民女子中还算不错的结局。 她只是比其他人幸运了一点而已。 但宫女显然不这么认为, 在她心里, 再也没有比毕萱更好的主子了, 只有毕萱会把她当人看,会正视她,而不是把她当作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物件。 待收拾妥当,毕萱用了早膳,就打算出门了。 宫女匆匆追出来,递给她一把油纸伞,「大人,带上伞吧,天色有些阴沉,或许待会要下雪了。」 毕萱笑着接过。 出了宫门,天上恰好有小雪落下,毕萱叫了侍卫远远赶着马车,她独自撑开伞,漫步在京都的街道上,欣赏着京都的雪景。 她先是路过了国子监,走进门厅处签了个名字,跟着守在此处的小吏聊了几句话,示意今天下午过来批阅试卷。 站在此处也能听见热情满满的读书声,毕萱干脆走进去,走到了教室附近,再瞧见素来腼腆的季培站在台上镇定自若,讲解武器的构造,不由莞尔一笑。 恰好今日是他轮值。 季培与她对视一眼,原本流畅的话语卡顿了一瞬,然后再继续讲述之前的内容,只是动作明显慢了一拍。 毕萱惊觉自己被发现了,不由扭开头,朝着外面走去。 出了书院,毕萱干脆沿着街道一路行走,打算慢慢逛一逛这京都。 季韶骑着白马来去匆匆,只来得及和毕萱点头示意一番,就唿喊着叫人跟她走,一群人浩浩荡荡打猎去。 在断桥边,毕萱还撞见了紧急出来勘察桥面、进行修復的宁文筝,两人打了个招唿,见宁文筝还在忙,毕萱也不过多打扰。 撑着油纸伞缓步前行,毕萱还看见了街道尽头的医馆,医馆外面拥挤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秩序井然,来来往往的人并不绝望,进去的人愁眉苦脸,出来的人面带笑意。 「真好啊,」毕萱感嘆一句。 负责赶车的侍卫驱赶着马车,远远跟着毕萱,既不打扰她欣赏周围,也不会瞧不见她的身影。 恰在这时,一个头髮凌乱衣服脏污的人沖了过来,「草儿,我的草儿啊,你是我的女儿啊!」 毕萱唇边的笑容消失不见,她看着这个打扮和乞丐几乎无差别的老男人,握着伞的手迅速收紧。 侍卫愣了一下,以往京都的治安都是极好,他记得接近年关,京都内部的乞丐都被找地方安置了,实在是老弱无力的也由京兆尹给他们安排了房屋居住,如今怎么还会有这么穷的人? 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侍卫匆忙往那边冲过去,要死了,辛公公可是特意给他提点过,这位毕大人可是陛下特意点名要保的人,没出事也就罢了,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他把他自己搭进去都赔不起! 旁边一个青年打扮贵气,他沖了过来,大喊道:「姑娘莫急,我来救你!」 侍卫拼命往这边赶,打扮像老乞丐的人努力往毕萱身边沖,毕萱则握紧了伞。 毕萱用力朝着老乞丐刺去,成功将他拦了下来,一瞬间血花飞溅,男子冲过来的脚步停了停,不觉往后退一步,面露畏惧和恐慌。 毕萱没注意到这里,因为一个少年沖了过来,大喊道:「父亲!大姐,你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街上的人瞬间都被吸引了过来。 皇宫里,季琛闲得无聊正在堆雪人,奈何雪人始终不成形,分明上下两团雪堆在一起就能勉强合格,奈何上面的那一团雪总是要掉下来。 季琛发挥着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精神,继续拼凑着雪人,努力试图把这两团雪连结起来。 白琦努力压住自己翘起的嘴角,低头装作没看见,在一旁捏了个雪鸽子,倒是和真正的鸽子大小差不多,鸽子在旁边探头探脑,一人一鸽隐隐有和解的趋势。 辛公公憋笑辛苦,只能勉强转过脸无声笑几下,旁边的宫人也不时捂嘴。 难得见陛下吃瘪。 「陛下!」外面传来一声高唿,震得树枝上一大团雪花落下,恰好就砸在了刚固定好的雪人脑袋上。 「咚。」雪人的脑袋又掉了下来。 汤潜急轰轰冲过来的时候,只见季琛表情不善,手里捏着雪,一点一点捏成了水。 汤潜懵了,还没反应过来,见到此景还咋咋唿唿道:「陛下,这雪人脑袋怎么掉了?」 季琛给予他一抹核善的笑容:「……」 汤潜不明觉厉,只是继续道:「陛下,出事了!毕萱当街伤人了!有民女去京兆尹告状,说毕萱伤了她父亲,还说毕萱不认亲生父母。」 季琛甩开手中的水,接过帕子擦了擦手,「人死了?」 汤潜咽了口唾沫,「没死,但也真的被戳伤了,兇器是一把伞,很多人都瞧见了。」 季琛轻飘飘道:「朕早就说了朕年关不会理事,跟朕说有什么用?一切自然有京兆尹处理。」 汤潜有些茫然,他动了动嘴皮,又觉得不好多说。 季琛摇了摇头,无奈嘆气,再提醒道:「你既然来了,那就再跑一趟,就说朕不放心朝廷命官里出现杀人犯,叫季培替我去看一眼,出结果了待会再回宫汇报我。」 第188页 等人走了,季琛才对着白琦道:「看来她也没有父母缘。」 事实上,毕萱何止是没有父母缘。 她简直是倒了大霉。 京兆尹听见这件事情的时候,都一愣一愣的,听到旁边有人见义勇为结果没能成功、被家人带走后,已经察觉到丝丝不对劲,等着听完了堂下一少年的哭诉说自己的父亲多么辛苦多么慈爱,多么想找回长女,不由神色微妙。 怎么以前没听说过这件事?他作为京兆尹,自认还算合格,若是这个男人真的来县衙保安说自己丢过女儿,他不可能案宗上一句记载都没有。 少年自称是那个男人的三子,如今十四,简称毕三,说是担心家里女儿的清誉所以一直未报官,却没想到长姐就在京都却不与他们相认,末了,毕三长跪不起,指着毕萱道:「你不认父亲,还伤了父亲,难怪以往村子里的人都说你没有教养,还带歪了二姐,你不配为人子女!」 聚在外面的人瑟瑟发抖,冬天也止不住他们看热闹的心,听到这句话,有人想指指点点,手又被人拍了回去,「你是不是忘了以前在茶馆里见到的?我们先别说话,指不定我们一不小心就被人给利用了,让官老爷审问先。」 冲过来后被戳伤的那个老男人送到了附近的医馆包扎,如今昏迷了过去,人事不省。 侍卫上前一步,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已经叫人进宫报信了。 毕三自然质疑过为什么毕萱为什么不用跪,京兆尹无奈解释,她是朝廷命官,两人本属同僚,自然是不必下跪。 毕萱突然很有雅兴,她叫人搬来了桌椅,送来了茶,再学着那位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慢吞吞吃着点心,偶尔低头瞧一眼跪在下首的人,瞧见他面容扭曲满眼愤恨,只觉心情果然愉悦了许多。 十四了,在这个年代,勉强也算是要懂事的年纪,毕竟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在农家也要干不少体力活了。 这样的诛心之论,想出来当真是不容易,在这个时代,对于一个女子而言,这样的指责可以说是极其严重了。 想跪就跪吧,把腿跪坏了,她倒要看看谁会给他们去治! 没等多久,季培匆匆赶了过来,他朝着京兆尹一笑,「皇兄听闻此事,叫我来看看。」 京兆尹的眼神在季培和毕萱身上转了一圈,他撸了撸袖子,还是正式开始问话了。 「你既然说她是你父母的女儿,是你的长姐,那你凭什么证明这一点?」 毕三激动道:「当然是脸啊,我看见她的脸,这才认出来她是毕草。」 京兆尹不禁皱眉,据他所致,这位毕萱以往一直待在皇宫里,出门的时候不多,大多也就坐着马车直直去京郊武器坊,根本就极少出来露面,或者是露面也更多是在宫宴上。 这根本就不是作为平头百姓的毕三能见到的。 季培已经收到了消息,那位『见义勇为』的男子来自孙家,今年二十五,至今未娶妻,但妾室一堆孩子也有了不少,平日里只想着花天酒地,格外怕冷。 侍卫在一边低语,「不知道这位公子今日怎么就出来了,还有胆子直接冲上来,就是我远远瞧着,这么冲上来,怕是会不小心扑到毕大人身上……」 这么多人看着,这、这……还好没真闹出点什么。 季培心里暗恼,只怪以前自己没有在毕萱身边多安排几个人,如今眼睁睁看着人熘走了。 京兆尹不动声色继续问,「脸有相似,这不能说明什么。」 毕三哑然,又继续道:「可,可是,我知道毕草身上有胎记,她胳膊靠近肩膀的上方有一点红痣,我听我娘说过,你们把她的袖子拉上来就能看见了!」 京兆尹脸色一青,「当中扒一女子的衣服,你把本官当作什么人了!疑罪从无,仅凭你一句话,就想叫本官去毁一个女子的清白?」 是,本朝的男女大防没那么严格,但也没奔放到可以当众把女子的衣服扒到肩膀附近查看胎记的地步,真要这么做,这个女人的闺誉自然就毁了! 外面传来一阵阵嘘声,有的大姑娘小媳妇脸皮薄,已经在找菜叶子,准备等京兆尹审问完后就将它扔出去。 毕萱倒是不在意,横竖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她就是个异类。 她叫人收拾了一桌凌乱,看向京兆尹,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接给他们安上罪名,「大人,意图行刺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下狱问斩!」京兆尹毫不犹豫接话。 毕三惊恐道:「我没有!大人,你怎么能就听她的话?」 毕萱起身,给了京兆尹一个暗示,催促道:「大人,时间不早了。快要到年关,不如趁早问斩吧,也别影响了陛下的心情,我瞧着今日就挺好,不如直接拖下去吧。」 毕三大叫,「毕草!我是你弟弟啊毕草,我是毕家的根,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看着毕萱一脸冷漠的表情,又有些茫然,会不会弄错了?可这样的面容,分明就是他那位长姐。 见京兆尹拿起令牌就要开口,毕三大叫道:「我认错了人,我认错了人!这不是我的主意,都是一个男人来找我,叫我来这么说的!」 京兆尹的脸色彻底严肃了起来,外面也彻底沸腾,各自交换着看法。 京兆尹带人下去审问的时候,毕萱和季培已经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第189页 季培在交待侍卫去调查那个冲上来见义勇为的男子,他想知道这套连环计里到底牵扯进去了多少人。 毕萱的神情有些恍惚,京兆尹送她离开的时候语气中不乏讨好,衙役看着她三言两语激着毕三说出了心里话,也对她万分崇敬,她都不在意。 她现在更想知道,皇宫里的那位愿不愿意再完善一下女官的制度。 说做就做,当晚,毕萱熬了许久,连夜写下女官的权责和制度,按照朝廷官员为例,女官有相同的品级划分俸禄、和印章,也有单独的官服和休假制度,主要是产假。 除此之外,女官所有的婚配,都需经由女官自身申报皇宫方可允许,需由陛下审阅通过,只可为妻不可为妾。 京都增加日常巡逻,所有袭击女官者,一律以袭击朝廷命官论处。 女官有统一的居处,由京都御林军日常把守,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林林总总,毕萱写了整整二十条,从各种方面严防死守,杜绝任何可能性。今天是她胆子大,那换成以后呢? 她既不希望女官未来的婚事被父母拿捏,比如今天冲出来的那个男人,也不希望有人对女官心存觊觎,比如那位恰好想要『见义勇为』的青年。 终于写完,她叫人将奏摺递上去,躺到床上睡了过去。 只是睡梦中依旧不安稳,大约是受了那个老男人和毕三的刺激,她忽然间想到了自己穿越过来的时候。 一觉睡醒,原身高烧去世,自己穿过来之后烧虽然退了,但也虚弱无比。 爹娘正在争吵,亲爹要把自己卖了,亲娘死命拦着,于是挨了好几记心窝脚。 四十余岁的男子大吼一声,蛮横推开了她,「不过是个赔钱货,留着她养这么大已经很对得起她了,我是她父亲,哪里就不能卖了她。」 徐氏捂着心口,「当家的,当年你和我说过,你曾经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哪怕日子再苦,也决不会卖儿卖女。」 男子冷笑一声,「不卖?不卖我吃什么喝什么?当真要饿死?」 一旁的少年扯着徐氏的手,「娘啊,我饿了,要不还是把姊姊卖了吧,不卖她就要卖你了,我实在是受不住了,你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饿肚子吧。」 「姊姊,」瘦小的女娃怯怯喊了毕萱一声,递给毕萱一个竹杯,里面盛满了水,「你喝口水吧。」 毕萱实在不记得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茫然瞧着面前这一场闹剧。 她只记得瘦小的女娃胆怯地看着衣着华丽的妇人,「我和姊姊,是要被卖给那些老爷太太做婢女吗?」 「哟,做什么春秋大梦?」妇人拿帕子捂着嘴,忍不住直笑,「别多想了,我们是城里春风楼的,你们去了,自然是去伺候男人。」 最后呢?梦境的最后,徐氏还是饿死了,毕萱跑了,她想带着妹妹一起跑,可妹妹想回家,哭着闹着要见爹爹,然后妹妹再次被卖了,这回换成了芙蓉阁,她没能把人救出来。 再后来,她见到了妹妹的尸体,她拼命将尸体埋了,自己也奄奄一息,倒在了一座山上,山上有一座庙。 然后,一个急切的声音唤醒了她。 「你怎么了?」 梦境似乎与现实重叠了。 毕萱茫然睁眼,只见天色大亮,外面光芒刺眼,季培有些担忧看着她,「是不是梦魇了?」 今日用早膳,毕萱没有出来,他担心不过,恰好就见到毕萱从梦中惊醒。 宫女欲言又止看着这一幕,最后她只能一跺脚,假装没看见季培闯进了女子的闺房,也假装没看见毕萱不自觉握紧了季培的手。 但为了毕萱的名声着想,宫女干脆守在了门前,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毕萱慢慢打量周围的事物,她看见了季培的担忧,也看出了宫女的牵挂,也看见了窗外的朗朗干坤。 旋即她一笑,有些如释重负,「原来是天亮了。」 第76章 年节 暖雨晴风初破冻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 除夕。 在这一天,季琛忽然觉得时间的流逝似乎极为迅速。 季培和毕萱的关系忽然间突飞勐进,两人似乎聊了许久, 最后季培兴高采烈前来告诉他, 等到来年运河修建好、学校的初步计划定下来, 约莫是明年秋季,他们就成婚。 正好, 他为官员, 毕萱为女官,两人相得益彰,也可以开创女官婚例的先河。 季琛听着季培眼带笑意, 讲着他们未来的计划,神色也渐渐柔和下来。 毕萱也大大方方坐在季培身侧, 偶尔补充一两句,诉说她和季培共同的理想, 一致的追求,不时对视一眼, 亲密毫不掩饰。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季培渐渐放下了深藏的冷漠与尖锐,毕萱也似乎走出了过去的困局,开始回应周围的人,他们早已不是书中记载的单薄形象。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 已觉春心动。[1] 季琛和他们聊了许久, 终于想到什么, 从柜子里抽出两张红封递过去, 「算是新年礼物, 提前给了。」 两张红封里都包着特制的纸张,分别写上了一句祝福的话,再加上一个印章,可以拿着去工部兑换的金银瓜子一小盒,专门给他们赏赐身边的人。 季培出门,打开红封,才发现上面写着八个字:身体健康、相濡以沫。 第190页 而毕萱的内容,则是:蒸蒸日上、白头偕老。 季培扬着红封,「这是皇兄的祝福。」 「也是我的心愿。」毕萱接道。 送走了两人,答应到时候出席他们的婚礼,季琛懒散靠在椅子上,抱着鸽子沉思,有一搭没一搭梳理鸽子的羽毛,「我是不是应该快一点?」 鸽子懒洋洋蹲在季琛怀里,任由季琛抱着它取暖,偶尔回应一声,「咕?」 「让弟弟把婚礼抢在了前面,似乎不太好,」季琛有一点点忧愁了,办婚礼不难,难的是后续收场,他是要护着白琦,不是把他推出来当靶子。 季琛抱着鸽子,认真看着它,道:「养鸽千日,用鸽一时。就你了,不改了!」 说做就做,季琛打着日常诊脉的理由,叫来了尤涵。 选尤涵,一方面是因为两人勉强有几分交情;二是因为尤涵话说,不会轻易把他暴露出去;三嘛,自然是因为太医院院正暗示他尤涵医术极为高明。 年节之前,季琛也特意送了赏赐过去。 两人都不是爱兜弯子的性格,季琛直白问:「我想知道,那个药的进度如何了?」 「在制了,再放四十五天就差不多了。」尤涵准确道。 季琛随口道:「挺快的,怎么日期还能这么精准?看来尤太医医术又进步不少。」 尤涵面无表情:「因为我每隔三日给白琦诊脉一次。」 每三日,白琦都要借着诊脉问一次。 得益于这一份提醒,尤涵每隔两天就看一眼,闲的时候还制出了各种香味的,一次性制造了三十多瓶,暂时应该是足够两人霍霍了…… 季琛愕然,转而失笑。 原来不止是他一个人挂念着。 尤涵并不能理解这些情情爱爱,所以她镇静看着季琛,等他笑完了,认真问他:「到时候我将药送过来?」 季琛算了一下,四十五天,差不多是二月中旬了。 季琛悠然摆手,「不着急,你到时候将药送给白琦就可,中间不要提到我,也不要告诉他我知道了。」 尤涵点头。 季琛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你告诉他,这药拿到手,最好是两个月以内就用上,放久了不好。」 尤涵强调道:「我做的,可以放一年以上。」 季琛塞给她一个红封,捏造出问题来,「对,一般情况是这样,但这次由于鸽子玩闹时不注意,打翻了盛放的匣子,所以这次的膏药只能放两个月。」 鸽子听见自己被点名,茫然从点心中抬头,瞪大绿豆眼看着他们,「咕咕?」 谁在叫它? 尤涵与季琛对视一眼,终于败下阵来。 临走时,她温柔摸了一把鸽子,鸽子顿时蹭了蹭,朝着她靠近。 尤涵道:「多吃点。」 待会就吃不到了。 除夕当日,一人一鸽果然再次掐了起来。 白琦当着鸽子的面,把点心全部都吃完了,一点都没给它剩下,还当面跟季琛『献谗言』,冬日飞行有利于鸽子锻鍊,不如让它出去逛逛。 季琛也难得不负昏君之名,彻底倒向白琦,气得鸽子拿着屁股对着他,不给他抱了。 书房里,季琛提笔,在写给熟悉的人的红封,也算是新年难得的喜庆,除却熟悉的朝臣,季琛自然也给白琦写了一封。 字数不多,他很快完工,紧接着他又开始翻阅潭洮山在哪,想着以后带白琦过去,肯定不能只去这一个地方,总要把周围都逛一逛。 翻完了地图册,季琛写了两笔计划,将他保存在最上面的格子里,他忙碌完毕,就见白琦坐在另一侧,皱眉沉思,耳朵又有些发红,眼睛牢牢盯着书面,似乎陷入了难题。 「白琦,」季琛叫了一声。 白琦慌乱起身,抖开旁边的奏摺,将正在看的书盖住,看向季琛,「啊?怎么了?」 季琛目光有些奇异,他看着白琦,道:「在看什么?我给你写了红封。」 白琦松了一口气,刻意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好。」 白琦走了过来,想要抽走红封,季琛却没有松手。 他敲了敲桌子,「不急,红封本来是要大年初一再送的,你若是现在想看,不如我们换换?」 白琦一时语塞,他依依不捨看了一眼红封,「那我便再等一日。」 季琛的眼中满是笑意,「非要瞒着我,那是《金x梅》?」 白琦耳朵更红了,却没有辩解。 不是那本书,是更露骨的一本,断袖分桃的恋情、大胆奔放的描写,他抱着学习的态度在认真阅读。毕竟他的时间不太多,总要抓紧学习些理论,才好正式实践。 逗完了人,季琛还是将红封交到了白琦手上。 修长的手指翻开红封,白琦只见上面是一行字:既见君子,云胡不喜?[2] 屋外,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了,太阳从云层中投射出光芒,撒向大地。 屋内,两人静默伫立,无声对视。 所有的情感都在眼眸中交融汇聚。 季琛轻轻一拉,将白琦抱于怀中,吻了上去。 大年初一,季琛也没有搞什么朝拜,一切从简,只是拉着自己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既然是家宴,人数自然是最少的。 季琛、白琦、季培、毕萱、季韶,再加上一个鸽子,就没了。 第191页 眼看着毕萱正式出现在家宴上,季韶偷偷朝着季培比起了大拇指。 季培回以一个笑容。 吃饭的时候,季韶随意用菜,目光忍不住在白琦身上一凝。 她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毕萱。 毕萱是用了口脂,这才显得嘴唇红润,但白琦的唇色似乎也不逊于毕萱,一样红艷。 白琦任由她瞧,还不忘递过去一个锦盒,「新年礼物。」 季韶看着他一眼又看向季琛,自然是都明白了,也高高兴兴接下来。 只要二哥高兴,她也就都能接受。 还没来得及送出的红封,季琛一一叫人送出去,各种各样零碎的赏赐也源源不断送出。 季琛的新年格外舒心,他也认认真真给自己放假,说不看奏摺就真的不看,天天陪着白琦四处走动,闲着没事干撸鸽子。 但很明显,朝臣的新年就远远没有这么舒心了。 先是一个内阁人选不紧不慢在前面吊着,再就是一个秀女一事。 所有人轮番打听,非要知道一些什么独特的消息。 但皇宫内部的封闭工作明显极好,辛公公以前能让冷宫密不透风,如今掌管皇宫的大小诸事后也格外用心,愣是一点风声都没给传出来。 一月六日,大朝会。 朝臣们迫不及待上朝,迎面而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孙家抄家。 宛如一盆冰水当面倒下来,朝中热烈的气氛骤然冷却,窃窃私语顿时消失了。 季琛给扣帽子明显也很不走心,「孙家公子心怀恶念,对朕不敬。念在初次,只抄家便罢了,孙大人既然治家无能,那还是先回去治家吧,横竖朝中也不缺人。」 原本还想闹出些动静的朝臣冷汗涔涔,他们终于想起来,如今的皇帝并不是先帝时期那位好说话好煳弄的先帝,而是杀伐果断、砍宗室、杀臣子、流放无数人还把夏国人给赶跑了的皇帝。 这么久京都没怎么见血,他们也险些忘记了季琛的丰功伟绩,如今重新回忆起来,一个两个乖觉不少。 只是,陛下所言的这个「心怀恶念、对朕不敬」?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决定下了朝立刻去打听孙家是怎么踢到了铁板撞到了陛下手上,给陛下作为新年的第一个处理的家族,他们绝对要引以为鑑。 说完了对孙家的处理,季琛也想起来了自己许诺过的内阁一事,认真道:「之前朕也瞧了许多奏摺,倒是对内阁的阁老初选有了一点想法,如今朕再抽几日时间,把最近几日的摺子认真瞧一瞧,过个几日便下旨定下来。」 朝臣们自然三唿万岁。 打了一巴掌还得给个枣,季琛又宣布,秀女的复选也可以开始准备了,等到二月初,秀女便正式入宫参加复选。 下了朝,礼部尚书江子林刚喝上两口茶,歇了不到一刻钟,就有人来拜访了。 来者居然是钦天监监正桑奚。 江子林一愣,这位怎么还过来了? 出于对同僚的一丁点尊重,江子林还是认认真真请他坐下喝茶,问他有何要事。 桑奚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陛下叫我圈了三月份的一个好日子,我占卜许久,挑了整整三日,这才呈给陛下,陛下已经通过了。」 江子林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什么日子?」 桑奚挤出一抹笑,「当然是帝后大婚的日子啊!」 江子林:「……」 他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老爷!老爷!」管家顿时沖了过来,僕人们一拥而上,请大夫的请大夫,掐人中的掐人中。 江子林很快又清醒了,他深吸一口气,揪着桑奚的衣领,脸色难看,反覆问道:「三月?真的就是定下的三月?!」 他上次筹备先帝的立后大典,筹备了整整半年,现在倒好,时间说砍就砍。而且这次还得加入大婚的流程,半年都未必能够用。 桑奚面露同情,「想开点,还有七十二天,加加班熬熬夜,其实也不是很难,再说今年新进了那么多学子,总能抽调一部分来礼部帮忙。」 虽然累了亿点点,痛苦了亿点点,但努努力撑一撑,其实也未必不能行。 人迟早都得死,这么看来,累死也不那么可怕了。 江子林露出一模虚弱至极的微笑,「陛下说叫我四月中旬前把给女官准备的官服官帽等一应物品都要准备好。」 桑奚愣了一下,「可陛下还说,季培大人约莫是六月或者是七月也要成婚了啊!季培大人虽说明面上不是宗室但实际上也是皇室人,他的婚礼自然会交给礼部。而且陛下还说了,这次大婚不能按照以往的流程来,还要按照他的意见改一部分,陛下叫我先来催你来梳理一下以往的礼制是怎样的,他到时候好方便改。」 江子林:「……」 在他初入朝堂的时候,他还记得,有许多人告诉他,礼部就是一个清水衙门,大多数时候都清闲极了。 可惜自从陛下上位后,他好像还没清闲过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李清照《蝶恋花·暖雨晴风初破冻》 [2]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诗经·郑风·风雨》 第77章 复选 你怎么在这里? 第192页 一月初六, 达官贵人们居住的西街格外热闹,孙家外面被一圈御林军包围着,他们将孙家团团围住, 别说人了, 就连一只麻雀都不肯放出去。 附近的宅院统统大门紧闭, 负责看门的门房已经缩了进去,只有一两个胆大的僕人在侧门附近探出脑袋, 仔细聆听着那边的动静, 心惊胆战瞧着这一幕。 孙家的人大声哭嚎着,场面起一片混乱,好些个人看着被抬出来的金玉珠宝、绫罗绸缎、帐本书信, 想上前抢回来又不敢,胆小的人已经晕厥了过去, 幼小的孩童闹着要母亲抱,稍微年长些的少男少女惊慌看着这一切。有的似乎是刚才还在宴会中, 头上的珠翠还未摘去,还有的人一身寝衣, 衣衫凌乱,似乎是刚从高床软枕上被揪下来。 季培冷眼瞧着这一幕,原本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孙家公子躲在老后面,恐惧看着他,季培露出一抹冷笑,孙家公子再次瑟瑟发抖, 躲在人群中。 「咣当!」只见一声巨响, 御林军中有两位搬了梯子上前, 摘下了「孙府」的牌匾, 扔在了地上。 孙家主满脸灰败, 直觉喉头有血,「错了,我们都错了……」 他不该认为毕萱好欺负,不该认为毕萱好拿捏,早知道毕萱和季培有那么点关系,他们一定走得远远的。 季培一脸冷漠,眼中有厌恶闪过,即使到了今天,他们后悔的也不是动手伤人刻意挑拨,而是后悔没有拿捏到一个软柿子。 若是毕萱反应不够及时,不论是被强行认下来的父亲辖制,还是被那位孙家公子占了便宜求亲,接下来都要陷入这种纷繁杂乱的关系中,自身也会痛苦不已。 季培也不是什么大恶人,明显不符合孙家家主俸禄的那一批财产被抄走,女方的嫁妆全都给他们留了下来,再加上原本的孙家宅子也给他们留下居住,伺候的僕人也都留着。如果孙家以前没有对他们深仇大恨的敌人,再加上低调做人,在京都也是能生存下来的。 但没等到傍晚,就有一群流氓地痞过来找茬,孙家人明显在京都呆不下去了。第二日他们便找来了人牙子,悄悄卖了宅子,一家人搬到了乡下庄子里,决定好好歇着,等着将来某一日再寻翻身的机会,以后重回京都。 孙家的事迹很快被宣扬出去,抄家得来的大头物件进了国库,小头直接被分给了季培和毕萱以及负责抄家的御林军们。 京兆尹也配合季培,将那个冒出来的乞丐模样的男子和毕三打入大牢,理由是刻意碰瓷朝廷命官并且有意行刺,半月后一起流放。 乞丐模样的男人和毕三已经在牢里争吵许久,最后打了起来,「要不是你没本事,赚不到钱,怎么我连现在都没办法娶个媳妇?」 「老子对你还不好?卖了你两个姐姐来养活我们爷两,要不是你太能吃,我能卖人?你个小兔崽子,连你那个蠢货姐姐都解决不了,你当时就该寻死觅活说要当场自杀,逼着你姐姐把你认下来,没用的东西!」 「你分明就是为了自己去喝酒才银钱不够了,而且那根本就不是我姐!就我姐那个样子,她能找个大户人家当妾都不错了,怎么可能成为女官!」 在两人争吵的时候,衙役将门打开,推了一个人进来,正是那位孙家公子。 乞丐男人和毕三不约而同停下了手,握紧了拳,异口同声道:「是你!」 当时演戏的时候,孙家公子可是说了,绝对不会有事的。 可如今,连他也进来了。 孙家公子:「……」 孙家公子慌忙遮住自己的脸,「你们认错人了。」 「啊呸!」横竖都要流放,乞丐男人和毕三早早积累了满腹怨气无处发泄,干脆朝着孙家公子走去,一拳挥了过去。 旁边牢狱的犯人津津有味看着这一幕,时不时啧啧感慨,还不忘鼓掌叫好。 原本对女官还颇有微词、略有些看不起的朝臣们顿时安静如鸡,孙家公子被拉出去游街示众的当日,各家都不缺有脑子的人,纨绔子弟都被叫过去再三提醒,女官是朝廷命官,谁敢绑架朝廷命官,故意制造什么「英雄事迹」,就是对陛下不敬,就会连累整个家族。 毕萱回宫的时候,原本偶尔往她身上瞧的傲慢或淫秽眼神消失得干干净净,宫女高兴跟她讲述今天的消息,「以后定然没有人敢小瞧大人了。」 毕萱好笑之余又有无奈,她沉吟一声,「是我动作慢了许多。」 翌日,毕萱上奏,称前太子妃等东宫妃妾于国有功,且如今陛下登基,东宫应当重新调整,原东宫妃妾也当各有去处,妥善安置。 宁文筝迅速跟上,为她背后的众多女子正式请封,说明她们在这半年内的功绩,争取她们同样在朝为官的机会,请求让她们离开东宫回家居住。 底下的人又重新吵起来,这些女人要翻天吗?!出了一个宁文筝一个毕萱还不够,现在她们还想要多少人给挤进来? 不忿的朝臣拉着礼部尚书江子林倒苦水,说陛下多么不听他们劝告,这些女人多么不注重名誉,最后还不忘诅咒道,她们将来迟早嫁不出去! 礼部尚书江子林倒是眼前一亮,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人最后的话,只顾着在心里盘算,这么多人分封,他抢几个来礼部,给他分担部分工作,不过分吧? 江子林原本也注重礼法,但毫无疑问,遇见季琛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影响三观的事情,这段时间他受到了太多的刺激,再加上筹备帝后婚礼这一事摧残了他的耐力,现在别说来的是一群女人,就算是什么妖魔鬼怪他都能面不改色接受,只要能让他早点休息不熬夜,那他就万分欢迎! 第193页 钱大人也一脸高深莫测,「我们如何想不重要,陛下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 他甚至已经开始思考了,他自己的女儿都嫁出去了,要不培养一下孙女?论起迎合上意,钱大人永不认输。 刑部尚书邢亦拧了拧眉,勉强道:「她们确实也算是有功绩自身,而且如今陛下迟早也会有子嗣,让她们居住在东宫确实不合适,如今让她们回家也算是恩典,到底是皇恩浩荡。」 工部尚书宁源态度就更直白了,抓着来找他的人喷了一脸,「工作做完了吗?奏摺写完了吗?明日的报表整理出来了吗?运河正在修建,五十万百姓要赶往各个地区,朝中上上下下都忙碌个不停,一天到晚就盯着这些事情,你们是不是闲的慌!」 那人一脸委屈,心想毕萱和宁文筝上奏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句话?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明显,宁源轻嘲,「那是因为她们上奏摺都是回家了写,而你来找我却是你正应当在衙门当值的时候。」 那人脸色通红,羞愧败退。 好歹能成为前太子的妃妾,她们背后也有自己的家族,如今她们有了新的去处,自然也有人站出来替她们庇护一二。 就连国子监的监生们也不站他们,监生年轻又骄傲,眼里容不得沙子,像这样的脏污手段,他们反倒嫌弃不已,认为便是该打败这些女人,也该堂堂正正在朝堂上。 反倒是坚持女人应该回家带孩子的众人成了孤家寡人,老臣们忙着自己的工作,中阶官员寻找晋升的机会,国子监的监生看不上他们,一时之间,他们感觉只有自己关注这件事情,在其中上蹿下跳,其余的人都选择了沉默或者无视。 收到消息的季琛无声一笑,挑了个好时机,将内阁的旨意分发下去。 旨意五封,分别送往了邢亦、钱大人、宁源、秦胜和白琦手中。其中,宁源为首辅。 内阁成员三年一轮换,首辅不得连续兼任。 这五道圣旨犹如惊雷,将整个京都炸懵了。 其中,钱大人是负责粮草调配等工作,邢亦本来也是兵部出身后调任到刑部,宁源是工部尚书,如今还在负责修运河,也算是大权在握。 但是秦胜就不一样了啊,秦胜如今才二十八!白琦就更年轻了,二十三的年纪,很多初入朝堂的人年纪都比他大,可这人如今都做到内阁了! 虽说内阁表面上不能直接批改奏摺,但谁都知道,这是离陛下最近的位置,是最靠近皇权的地方。 「陛下这也太不注重资歷了,那么多老臣可以挑选……」春风得意之日,邢亦也约了宁源出来品酒,如今略微有些一些醉意,倒是有几分不解,「怎么非要挑出秦胜和白琦呢?」 宁源以前也看不清,如今倒是越来越看明白了,「我说邢亦邢老弟啊,你也别光看他年纪,就说秦胜,人家不论是出身还是做事,都是无可挑剔的,他大着胆子出使百夷族的时候,那个时候可没几个人敢站出来。再就说白琦,别说他到底怎么样,就说他自己吧,在冷宫里就认定了当今陛下,也算是有从龙之功。人家这运气,我们也羡慕不来啊!」 邢亦略微思忖,倒也觉得有理,「说起来,宁兄也是好运,如今恰好在运河修建时期,宁兄也算是有大功绩,若是换了别的时候,底下的人未必能完全服气。」 宁源悠然道:「何止是运气,依我看,陛下是想着我年纪最大,过个几年也要致仕了,到时候好给秦胜让位置呢!」当然了,这三年时间,怕是陛下也有心希望他能再扶一把宁文筝。 邢亦和宁源举杯,「将来他要是没有足够的功绩,我可不服气了。啧,我还不认为自己老了,如今有这份机遇,总要和这些年轻人再争一争。」 见邢亦喝醉了,宁源才放下酒杯,深深嘆气,这次的名额划分,里面的玄机倒是不小啊。 各处都是喜气洋洋,除了白琦住在皇宫没办法把礼物给轻易送进去,其余几家的门槛都险些被人踏破。 来送礼的、来攀交情的络绎不绝,尤其是晋升最为迅勐的秦胜那里,要不是秦家一贯积威甚重,原本致仕的秦相也还在秦府,绝对有人能给秦胜打包各色小妾美人送过去。 赌场里,一群押中了的人兴奋叫着庄家出来兑银两,押错了的人唉声嘆气,一脸晦气撕去记录了压谁的纸张,扔在地上,还不忘踩两脚以示不满。 周老闆笑得牙不见眼,虽然不得不把一半家财贡献国库,但好歹他攀上了陛下,如今得了消息也算是大赚一笔,一次性就赚足了以往一整年的利润。 周老闆和气出场,对着周围拱手,「诸位,大家先不要着急,大家对于朝堂的官员不够了解,如今押错了也是极为可能的。但如今,除了内阁一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要召开。」 「我拖了不少人打听,听说二月八日,秀女的复选就要召开了。在此次复选里,按照以往的规矩,本朝的皇后也要在其中诞生了!三十二选一,总有人能压中的。」周老闆豪气道:「我花费了不少的功夫,终于也拿到了一份选秀的名单,若是压中皇后,十倍赔率!」 人群先是静默,然后引起轩然大波,无数的人朝着周老闆涌来,想要询问更多的细节,也想要猜测一下,谁会是本朝的国母? 周老闆见此场景,连忙道:「诸位,出了门大家可千万不要大声讨论,这些都是宫廷的事情,若是有谁触犯了忌讳,我这个小赌场可是不负责的。」 第194页 有人善意闹笑几声,「周老闆放心。」 一月八日,赌场内部,从二楼坠下红绸三十二道,在离地面约一米高处停下。上面分别用金粉描绘了此次参与选秀的三十二人名字,下面还有关于她们家世介绍的简介,三十二人里,三十人为秀女,剩下两位为男子。 爱凑热闹的人也纷纷前来下注,从这些红绸面前走过,有人摇头嘆气,「周老闆这也太严谨了,两个男人,还真能封后不成?就应该直接把他们的名字划去。」 自己心知这是最后一场赌局,周老闆花费了太多的心思布置赌场,非要让这一场赌局让千万人知晓。当然,他自己也不免百抓挠心,最后的皇后到底会是谁呢? 二月初八,长达一个月的押注时间终于到期,参加选秀的秀女乘坐马车,从街道上驶过,御林军骑着马在侧边护送,百姓在旁边观看凑热闹,皇宫的大门朝她们敞开。 皇宫门前有宫人拿着乐器演奏,一路热闹,秀女们心生澎湃,满怀激动进入皇宫。 此次参加选秀的秀女共三十名,为期一月,在此期间她们必须住在皇宫,所有衣食住行都由皇宫负责,等到她们接受考核复选结束,她们的未来也要尘埃落地。 在万众的期待和催促中,这一场选秀终于拉开帷幕。 不止是朝臣对此无比关注,期待皇宫有人诞下皇嗣,白琦也对这件事情无比上心,他将太监宫女指挥得团团转,给秀女划分了统一的储秀宫住宅,安排了嬷嬷和宫女伺候她们起居,严禁外来人员进出后宫,保证她们的安全。 季韶在一边稀罕看着他,良久才反映过来,「你是巴不得这场选秀平安进行、赶紧结束,中间任何么蛾子都不要有,时间一到就把她们都送去当女官是吧?」 白琦笑而不语。 季韶轻哼一声,「二哥怎么就看中了你。」 季韶心想,难道她二哥看中了白琦的外表?白琦看起来确实是翩翩公子,但内里也一样心黑手狠,怎么都不算是光风霁月的人物。 瞧瞧那只鸽子,最近多么可怜,都瘦了一圈了。 见白琦不解释,季韶又别扭过来道歉,觉得自己说的过分了些,「其实你和我二哥站在一起,还是挺般配的。」 白琦对她看似颇为包容,不紧不慢补了一刀,「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妹妹,这不算什么。」 季韶嘴角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果然,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和她不对付。 见季琛还没过来,季韶又偷偷问了一句,「我哥会封你做皇后吗?」 白琦摇头,「他封了我进内阁,就不会再封皇后。」 季韶茫然。 白琦眼中出现星星点点的笑意,「他当时说过,武将两个名额,这两个名额分别给了刑部尚书邢亦和钱大人,文臣两个名额,给了秦胜和工部尚书宁源,那最后剩下一个名额,就是给皇族人或者宗室的。」 而这个名额,如今被他占了。 他非宗室,唯有他成为季琛的人,才算是皇族人。 季韶一时膛目结舌。 良久,她才感慨一声,「你们可真厉害。」 那些朝臣纵然心里纠结死,也不敢跑来问季琛白琦到底代表了文臣还是武将,毕竟他们更怕季琛一言不合怕最后的窗户纸给捅破了。 所以想透了真相的大臣自然明了一切,对白琦晋升速度不满的朝臣硬生生压下了许多的话,捏着鼻子认了季琛给出的旨意,还不得不帮着季琛解释,这是因为白琦这一年来的功绩和无可替代的作用。 见季琛过来了,季韶起身走人,「你们聊,我不打扰了,我去看看秀女怎么样。」 穿过宫道,季韶一路欣赏美景,但等走到了储秀宫,她才发觉,所有的美景都不如这里争奇斗艳的美人们。 她们或是端庄温婉,或是艷丽活泼,各自性格分明,衣裳首饰都是极好的,如今看见季韶过来,也纷纷起身问安,礼仪大方态度热络,既不会过于谄媚也不至于太过冷淡,恰到好处的相处方式让季韶也颇觉舒适。 不愧是被家族里培养出来的、一路选秀走到最后的女子。 季韶倒也有些遗憾,她们的才华和本事大都不俗,但是她们的家里更看重她们的容貌,倒是白白浪费了这一份才情。 但季韶不是过来欣赏她们的姿容,她是有正经事情要说。 将所有人召集在侧,季韶清了清嗓子,「诸位,二哥他最近有要事要忙,选秀一事暂且由我主持。我名季韶,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如今陛下不重视美色,更注重才华与品德,若想要在秀女中脱颖而出,还望大家接下来多加表现。」 第一日,季韶说陛下谦虚谨慎、不爱繁华,第二日,大半的秀女便换下了繁复的衣装,妆容更加朴素自然,满头的钗环首饰只剩下三三两两。没能反应过来的秀女看了一眼众人,脸色煞白,当场就摘下了头上的金步摇,叫宫女送回房间。 季韶颇为满意,然后叫人抱来一大堆辛公公没办法处理的陈年帐本,「这些帐册都是皇宫里过去五十年的帐册,以往是光禄寺负责,只是后来光禄寺被宋家收买,里面银两大笔亏空,还需要诸位帮忙处理一二。」 在场的秀女莫不应是。 有人悄悄拉了拉身边秀女的袖口,「姐姐,以往选秀也是这样的?」 第195页 旁边的秀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想必陛下修改了许多内容。这样倒也不算错,毕竟不论是身为一宫主位还是得以封为皇后,总要能打理后宫事务才好。」 抱着同样念头的秀女不在少数,基本上所有人都学过看帐本管家,所以虽然工作繁琐一些,她们倒也能妥善完成。 站在角落里的宫女无声注视着这群秀女,将其中算帐的佼佼者记下来。 第五日,季韶叫了人去主持宫殿的维修清理,第八日,剩下的人分去了整理皇宫典籍,擅长读书和整理史册的秀女迅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第十一日…… 秀女们的衣着越来越简单,长长的襦裙换成了利落的宫装,手上的玉镯都褪了下来,执扇烹茶的手更多的时候执起了笔、拿起了算盘。 季韶陪着这群秀女相处了整整二十余日,终于在最后给了她们一个任务。 「如今陛下叫人修理运河,这些人也少不得衣食住行,各地的帐册都送往京都进行最后的核算,中间需要人不断对接,物资也需要人分发,」季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愿意参与的过来找我报名便可。」 有人心中已有计量,这么长时间,皇帝从来都没有来过,公主一直在这里,给她们的赏赐也都是因为她们在那些事务中表现利索处事妥当,聪明的人自然也隐约反应了过来。 如今愿意力争上游的,自然是心中更有一番豪情壮志。 后宫不需要她们,那前朝呢? 这世上,终究能找到属于她们的一番天地。 这份豪言壮志仅仅持续到了她们走出皇宫的一个时辰以后。 成为众秀女之首的赵秀女利落给众人分配好任务,自己开始清算各地的物资,等她忙碌了整整半小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赵秀女挑眉,起身开门,不耐道:「怎么才——」 她说到一半的话勐然卡住,调子从婉柔变得有些惊慌,「爹!你怎么在这里?!」 赵大人才是一脸茫然,他看着打扮得像男子的女儿,不禁挠头,「女儿,这话该我问吧,你怎么在这里?」 第78章 忽悠 秀女分封 常言道:知子莫若父。这句话反过来, 其实也适用。 作为赵大人的嫡女,赵秀女赵淑好歹在赵府生活了整整十七年,对于亲父有多么古板多么不知变通, 她心知肚明。 在家的时候, 为了有个安生日子, 赵大人说女子务必要端庄娴静、规行矩步,赵淑便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只有在瞧见哪家大胆的姑娘骑马出游、三五成群热热闹闹穿过街道时, 赵淑会不自觉晃了晃神, 有些艷羡望着她们离去。其余的时候,她都是那个温雅淑丽的赵家女。 犹记得离开家门前往皇宫的时候,赵大人对着她抱怨某些女子行为出格, 某两位男子举止过分,要她争取得到一个高位, 在后宫劝谏陛下,将一切拨乱反正。 在那时, 赵淑当真没有料想到,她也会在某一日, 成为父亲口中那个「乱」的一员。 当然,也可能是过去十七年耗空了她的柔顺,来到皇宫以后,她所见到的每一幕,都让她怦然心动。 ——但是,赵淑没想到这么快她又会见到她的父亲, 还是在这种场景下! 这间屋子摆了十来个案几, 上面盛放着各种各样的帐册和卷宗, 原本这里只有秀女, 大家也都认识了, 处理公务的同时也说说笑笑,气氛格外和乐。 但赵大人进来之后,就像是一只恶狼堵在了羊圈的门口,原本的欢声笑语骤然消失,一群羊瑟瑟发抖。 周围一片死寂,赵大人这才仔细打量一眼屋子,只见一群秀女穿着宫装,打扮都格外利索,他匆匆扫一眼收回目光,不敢多看,又忍不住看向窗外的太阳。 嗯,是在东边啊,现在也将将辰时,太阳的方位毫无问题。 赵大人退出来两步,朝着门匾望了一眼,只见上面清晰标註着【东林苑】,他也没走错地方,这就是上级交待他过来对帐的位置。 没办法,赵大人又掐了自己一把,疼的他呲牙咧嘴,面上还要强自忍着痛,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那么,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秀女? 赵大人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这里人太多,他只能给赵淑使眼色。 赵淑背后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收到周围小姐妹关怀急切的眼神,她终于冷静下来,拼命回忆起她见过的那些大人们的神情,学着他们露出一个自信镇定的微笑,起身对着其他秀女道:「你们先做,我有事,先出去一刻,待会我便来检查。」 见女儿轻松领悟他的意图,赵大人放松不少,又见女儿对着其他的秀女吩咐一二,他更是露出一抹笑容,等到赵淑将事情交代完毕,他和赵淑两人一起走到了屋外。 赵大人拉着赵淑站在外面的树荫底下,站在远处的宫人见他们似乎有话要说,迅速找藉口离开,给他们空出足够多的空间。 「淑儿,」赵大人慾言又止,他拧着眉扫了一眼赵淑的打扮,「你怎么能……」 怎么能穿成这样呢! 女儿家的柔美都丢哪里去了! 赵大人一肚子话要说,但这里是皇宫不是赵府,赵淑现在的身份是秀女,所以他也不能轻易教训她。 赵淑迅速解释道:「爹,不是我这么穿,而是陛下说更喜欢我们这样打扮,你瞧,为了符合陛下的心意,我连头上的步摇和手上的玉镯全都摘下来了。」她就不信还有人敢去找陛下求证一番。 第196页 赵大人初是怀疑,后来又恍然大悟,哦,陛下喜欢男人,就稀罕女人也作男人打扮。 啊,那没事了。 赵淑不知道赵大人脑补了什么,但见他神色和缓下来,干脆低着头、一副委屈的模样,「我也不想如此,可是公主也是如此打扮,还说要是谁表现不好就把人送出去,爹,依我看——」 「依我看,你都坚持了这么久,还是坚持到最后吧,」赵大人和颜悦色劝阻,迅速堵住了赵淑还未说出口的话,「其实你作男子打扮也不错,若是你母亲瞧见了,怕是会以为自己又多了一个儿子。你放心,你母亲那里我去说,你好好在皇宫表现,我们家都以你为骄傲。」 赵淑也小小嘆气一声,仿佛在思考赵大人的话,復又抬起头微笑,「爹,你放心。」 赵大人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怎么那么多秀女聚集在那里?」 赵淑压低声音,「爹,我悄悄告诉你,陛下是看重女儿,这才将那些秀女放在女儿身侧,要女儿来管理。前几日,我还见了陛下一面,和陛下说了几句话,陛下还夸了我一句。」 一边说着,赵淑回想起那天的事情,不由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容。 她拿着帐本去陛下面前最后汇报,虽然总共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但陛下对她温和又仔细,既不曾因为她是女子对她过分宽容也不会轻视于她,而是点拨几句让她去学习。 难怪宁姐姐和毕姐姐都愿意追随陛下,这样的君王,确实是难得一遇。 赵大人也很满意,听完了赵淑的一席话和看见她的反应,他觉得自家女儿绝对能拔得这一批秀女的头筹,三夫人的位置似乎不是不能争,皇后好像也可以畅想一下。 家族的復兴指日可待。 两人的想法南辕北辙,最后却也又达成了一副父女和谐的景象。 说完了悄悄话,赵大人终于想起要办正经事,又重新回到了【东林苑】,开始对帐,就是吧,面前这一群人都是秀女,怎么感觉怎么古怪…… 赵大人一边对帐一边还在东想西想,负责他这一块的秀女先受不了了,「赵大人,你到底有没有用心!」 这位秀女虽然着男子打扮,纤纤玉指上倒是涂着红指甲,如今这指甲戳到了他面前的书页上,「赵大人,亏你还是户部的官员,怎么至今还没搞懂这个新式帐要怎么做?折旧折旧!怎么新米和陈米还是一个价位?你是贪污了还是根本就没仔细看帐本!」 秀女还觉得不解气,她本来还有一点点惊慌,结果看帐本越看越气,如今恨不得把这位赵大人给活生生吃了,「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连这都学不会!」 赵大人:「……」 他怎么寻思着,这句话就像是他小时候,他爹训斥他的呢…… 赵大人一抹脸,没法生气也没法计较,毕竟他确实算错了,而且面前的姑娘是秀女,人家的造化就在后面。 这个新式帐是毕萱提出来了,秦胜综合了过去的用法整理出来了的,再加上原本的汉字全部改成数字记帐,他们这些人使用的时候确实有些头昏脑胀。 赵淑上前几步,体贴开口,「不如我替父亲做吧,这段时间,宫里的嬷嬷也教了我一些,父亲不如先坐旁边歇息。」 赵大人松了一口气,满口说好,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越来越多的人走了进来,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坐在了赵大人身侧,陪他一起喝茶。 只有寥寥数余人忙着和这些秀女对帐,他们忙碌到黄昏时刻,赵大人等人也喝茶喝到了黄昏时刻。 第二日,赵大人等人依旧来喝茶,他们一行人还聊起了京都最近流行的戏剧。 第三日,他们开始畅谈朝政国事。 第四日,两拨人的差距越来越明显。 第……赵大人终于反应过来,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留给他,就是打杂的事情都被人处理完了。 赵大人心里惊嘆不已,看向身侧的人,「她们也不过是一时想着邀名这才如此罢了,不如我们到时候再去指点她们一二,修改几处。」 身侧的人心有戚戚点头,拍了拍赵大人的肩,「嗯,喝茶喝茶,这些女子很快就要回去继续终选了。」 对,她们以后会进入后宫,不会再出来了。 他们又不是同僚,以后也不会一起办公,日后只要不相遇,那就没事了。 他们期待看到的场面在第七日就被揭示为不可能。 这件事完成的第二日,她们又都被叫走,去参加终选。 此次后宫的布局是五局,原本该有的尚寝被直接裁掉,现在是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功局,和六部的部分内容自然是重叠的。 季琛没打算一次性就把朝臣给刺激到当场暴毙,所以目前只是对着这些秀女们简单介绍了接下来五局的情况,要她们自己选。 是留下来当女官,还是回家嫁人。 季琛只是把五局当作一个缓冲的地方,先是忽悠他们不要轻易反对女官的工作,给朝臣接受的空间,让他们见识到女官也有同样的才能。 白琦站在远处,静默无声看着他们,一束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屋外冰消雪融,春日已然到来。 他只觉自己似乎在见证未来,也在见证命运。 终于,有人动了。 那位最为出色的秀女赵淑先上前一步,然后走到了尚宫局令牌前。她的手心似乎有些汗渍,先是用手指拨动令牌,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力握紧,「我要当女官。」 第197页 她要往外闯一闯。 流苏穗子在她手掌下摇摇晃晃,在透进来的阳光中闪闪发亮。 三月初十,宜搬迁、裁衣、开市。 昨日,各家秀女回了家,今日,分封的圣旨就要下来了。 赵家自然免不了兴师动众,准备了案几,早早起来焚香沐浴,带着一家人在大厅里喝茶,就等着迎接圣旨。 不出乎他所料,午时左右,一行身着深蓝色服饰的太监捧着圣旨前来,二话不说直接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赵氏女性资敏慧,出类拔萃,着即册封为尚宫局正六品女官,享朝堂六品官员待遇。」 赵淑欢欢喜喜接旨,赵大人却如遭雷击,怎,怎么就成了女官?? 赵淑不应该被立后封夫人吗?再不济,九嫔的位份,她总该得一个吧? 太监一脸肃色,眯了眯眼,提醒道:「赵大人……」 赵淑接口道:「我爹他欢喜的傻掉了。」 赵大人顿时回神,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没错,没错,我是太高兴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敢当场甩脸色,太监也敢当场给他记下,立刻回宫汇报上去。 太监不觉点头,看着是有点傻,算了,忍忍吧。 等太监离开后,赵家顿时乱成一团。 赵夫人捏着帕子哭泣,「我苦命的女儿啊。」 赵淑仔细阅读圣旨上面的字句,不觉翘起嘴角,把玩着一同被送来的女官印章,无视周围人的烦恼和忧愁,心情舒畅极了。 赵大人摔碎了三个茶杯,喘着气指着管家,「去,你立刻去给我打听,到底是哪家封了皇后封了妃,把她们的位份都给本官打听明白了!」 各家欢喜各家愁,等来来往往打探的人不慎相遇,他们各自说出来自己的信息,他们戁鴌才终于发现…… 这一批秀女全部落马,压根就没人进了后宫,统统成了女官! 甭管这女官名头上多么好听,什么几品,他们压根就没往心里去,根本也看不上。 茶馆里,当秦舒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旁边的人不敢置信,多问了一句,「你说啥?你说秀女怎么了?」 秦舒大大方方道:「我说她们都成了女官,不过她们都有品级,也挺厉害的。」 喝茶的人手一哆嗦,杯子碎了;嗑瓜子的人不知不觉把壳放进嘴里,瓜子扔了;吃点心的人一个用力,把点心捏碎了。 最惨的是那位正在走路的客人,他一个激动之下脚一滑,当场噼叉,大声惨叫:「啊——!」 可以说是很心酸了。 赌馆里,周老闆乐呵呵捲起了关于秀女的三十条红绸,叫人把银两搬进来,一边点箱子一边笑眯了眼,这一波,庄家通吃! 他赚大发了! 参与赌局的人咬牙切齿看着他,眼睛都快红了,「怎么可能一个都没有呢?」 旁边的人也哆哆嗦嗦看着他,不敢置信之余又觉得这事简直就离谱。 周老闆指了指剩下的两条红绸,「怎么就没有?这不是还剩下了两个人吗?指不定他们一个是皇后一个是贵妃呢。」 人群中传来一声哀嚎,「可他们是男人啊!」 周老闆摸了摸下巴,「害,这事吧,谁叫陛下乐意呢。」 周老闆并不了解朝堂局势,只能模模煳煳猜测,应该也没这么简单,后续大概还会再闹腾吧。 秦家的门迅速被叩响,这回秦胜先行得了季琛的消息,二话不说借着办公务出京了,只留下他可怜的老父亲在家被一众人围堵。 不仅仅是秦家,其余内阁的阁老家族都被人找上门,十来户人家门口的人络绎不绝,俱都低着头,出了门一句话都不敢说。 当日,各家报废的瓷器数量再创新高。 一群人面面相觑,原本还互相避嫌互相打压的选秀家族不得不找了个地方见面。 昏黄的灯光下,有人率先开口,「当真所有人都是女官?」 「还能骗你不成,这事咱们怎么可能瞒住!」 「我家姑娘那么优秀,不说是倾国倾城也算是如花似玉,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那我家又差到哪里去?从小金尊玉贵养着,不就是指望他们有这么一天!」 他们先是不满唏嘘,最后有人拍桌子道:「我就不信了,第一次大选,陛下还能一个人都不封?便是不要皇后,也该选出优秀者作为妃子,好歹能诞育子嗣!」 「也未必一个都没有。」一旁旁听的人摸了摸鬍鬚,认真分析道:「毕竟还有两位的旨意还没出来呢,真要算起来,这次大选也不是全军覆没。」 赵大人:「……」 剩余诸人:「……」 真要说起来,这就更加恐怖了呢。 一想到他们两位之中的某一位会为后,他们就头皮发麻,感觉上天要亡他们。 而且在座的诸位,基本上都曾公开对陛下要男子选秀表示过反对,认为男子就不该进后宫。 就……现在还有后悔的机会吗? 第79章 河安 不得不先面对的困难 「早知道就该在一开始就拼命反对到底, 根本不该松口,男人就不该进来选秀,现在闹得我们进不得退不得, 只能揣揣不安在这里等着。」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一切都迟了, 一开始不是你们说只要陛下同意选秀, 那进来两个男人也不算什么?」 第198页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原本还在好好商量着方法, 最后又不可避免怒气沖沖互相指责、推卸责任, 仿佛要把这些日子的不顺心全部在这个聚会里发泄出来。 最后还是最年长的人怒喝一声道:「都够了!」 原本的争执戛然而止,年长的人瞥向他们,认真分析着, 「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他们被立为皇后, 最好是找出一些理由来打压下他们的位份,不要让他们占据了太高的位置。皇后是一国之母, 若是真让他们拿到了皇后的位置,便是将来我们家的姑娘进了后宫, 孩子的嫡母也只能是皇后,也必须遵从礼法。」 有年轻人嗤笑一声,「男人怎么当嫡母?这最多只能算嫡父吧,陛下倒是荤素不……」 年长的人冷眼看向他,年轻人终于憋回了最后几个字。年长的人沉声道:「所幸这两人平日里也素来不对盘,我们在他们中间加一把火, 让这场战斗燃烧更旺一些。」 说到这里, 年长的人都分外遗憾, 可惜先帝的后宫人实在是太少了, 地位低微的妃嫔全看皇帝的颜色过日子, 一个个乖觉不已,宋皇后被迫出家又被送到夏国,根本无法从长辈的名义上辖制如今的皇帝,至于其他的人,根本就悄无声息,可见如今的大太监辛公公打理皇宫颇有手段。 除了这些人在暗地里集会,今日,许多家族的小门附近都有人来来去去,即使是月上三更,也没能阻止夜间来来往往的人群们。 负责巡逻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从陛下取消宵禁以后,以往街上也有人喜欢半夜闲逛,但如今这人数未免太多了些。 屋子里,婢女往琉璃灯盏里又一次添了油,温声提醒,「大人,已经很晚了。」 那人摇摇头,嘆了嘆气,「罢了,今夜便不睡了,老夫实在是睡不着。」 秦胜另外和宁文筝等人凑了一个局,谎称去外地办公的他又悄悄回了京,他们在商议是推一把还是视而不见?万一最后弄砸了怎么办?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这件事情影响太多,要把事后的处理给想好。 各自围绕自己的想法写出若干意见,一群人商议着各种细节,演练着所有人可能有的反应,直到天蒙蒙亮,一群人才渐渐散开。 季琛有自己的想法,他叫了钦天监的人商议了整整一晚上,探讨明天朝堂上的细节,白琦也出门去寻人,一个一个约见过去的伙伴,最后又用上了商南的身份,连夜出宫去见钱大人,又商量好若干细节。 今夜註定不眠。 翌日的朝堂确实是人员满满,前来上朝的大臣们大都眼睛有些发红,严重的甚至可以看见眼角明显的乌青,还有的人精神抖擞,眼神不善看着白琦,仿佛在看什么世间妖孽。 白琦坦然接受所有人或怀疑或不满或敬佩的眼神,任由别人打量他,他的眼中只有坐在上首的君王,眉宇中满是镇定。 有人的笏板上写满了字,也有人的笏板上什么都没有,手执笏板的人昂首挺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迎着太阳的光芒,身着宫服的太监大喊道:「有事启奏!」 一句话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从礼部的郎中开始往前走,一行人齐齐上前,努力举高笏板,想要上奏,更有甚者悄悄伸出脚,绊倒了周围的同僚,企图用这种方式来使自己显露出来。 朝堂里乱成一团,二三十个人同时上奏,又不讲究什么次序,一群大男人沙哑又噪杂的声音围绕着殿堂,季琛嘴角一抽,他还真没料到,他们会这么积极。 「一个一个来,」见场面确实不像话,季琛终于冷下了脸。 礼部郎中掸掸袖子,刚想说自己是第一个,应该自己第一个开口,就听见一声尖锐的悽厉叫声,「陛下,臣有话要说!」 率先发声的是钦天监监正桑奚,他一脸凝重望着季琛,眼中满含热泪。 迎着背后众人恨不得戳他好几刀的眼神,桑奚险些没流出眼泪,恨不得哭一阵子,可是他要是今天表现不好,陛下能让他哭一辈子。 背负着季琛如此深厚的期许,钦天监监正已经在脑海里将整个流程演示了好几遍,如今他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陛下,不如让臣先来。」 季琛无视朝臣已经开始变化的眼神,颇有些意趣,「讲。」 坦白说,季琛只和钦天监监正说过他想要什么效果,毕竟他不懂《周易》,也看不懂星象,指挥他去做什么反倒容易出错,横竖让桑奚自由发挥。 当然,发挥的结果必须完美。 钦天监监正桑奚如今的表演也很完美,「前几日水星火星太阳交于一线,水火相济,银河翻转,怕是我朝即将有什么大变动,因此老天爷以此来警示众人。」 顶着压力,桑奚流畅背出一系列涉及到的书文,说出一连串的专业术语,以最迅速的语速不给任何人插话的机会,最后终于给出结论,「此事颇为离奇,表面为凶,实则——」 「报!」一个黄门小骑兵手里挥舞着令旗,骑着马拼命往着殿内冲来。 鼓声一道道响起,连贯传递,外面还传来了号角的声音。 季琛眉眼一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这样的阵势,大概是有什么大事情? 钦天监桑奚愣了一刻,咬着牙说完接下来的话,「此事不必过多忧虑,表面为凶,实则大吉。」 第199页 说话间,黄门小骑兵已经在殿外停马,拼命冲到了殿内,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河安县急报,河安县已连续降雨十日,如今堤坝将要淹没了啊!河安县危在旦夕,周围的三个郡县也被波及,如今正在组织临时筑堤,臣等替河安县群众,恳求陛下救救百姓!」 说罢,这人再次叩首,他的额头上汗珠一点点落下,满脸风霜,衣裳上也多是泥点,想必一路过来也极为辛苦,根本没有怎么休息过。 朝堂上原本的小声争执骤然消失,只有站在最中央的钦天监监正桑奚背后冷汗涔涔,恨不得时间倒转到前一刻,掐住自己的脖子,让自己别说出这句话。 万一河安县淹了,周围的几个郡县也完蛋了,这算个什么大吉? 那他也要完蛋了! 季琛摆手,示意钦天监监正先回去,太监主动扶那位黄门小骑兵起来,季琛开始详细询问其中的细节,查阅奏摺。 站在钦天监监正身侧的大臣低声嘲讽一句,「哈?表面为凶,实则大吉?」 钦天监监正抖了一下身子,不肯轻易服输,只是咬牙道:「你是不相信陛下?以陛下的才能,定能率领忠臣良将将此事完美解决。」 季琛看着奏摺,沉默良久。 河安河安,河道永安,给县城取这样一个名字,便是因为这个名字记载了当地百姓最深刻的记忆,这也是他们内心深处的希冀。 只是如今,他们的愿望註定要破灭了。 奏摺上笔墨有些仓促,字迹也略有潦草,但内容很清晰,重要细节也都有描述,河安县连续降水十日,早在第五日就超过了警戒线,不断上涨,在堤坝处不断蔓延,已经将堤坝外侧的小树苗淹没,家在低谷的人不得不搬迁到山上,在泪水中看着自己的家和开垦的土地被漫出来的河水淹没。 终于,县太爷在第八日逃离河安县,如今匆忙临时任命的,是上次科举的一个考生,他大着胆子给季琛写了一封奏摺,一路托人,终于将信件送到了京都。同时,他带领全县城的人都在装沙袋筑堤坝,临时垒高土地,已经三天没合眼,只能盼望着朝廷前来支援。 其实小说里也曾提到那一场洪灾,也是河安县为起点,然后席捲了整个中部,洪水滔天蔓延,所过之处哀鸿遍野。 不过那是七月份,如今才三月,那就只能说,剧情再一次发生了变化,这一场洪灾提前了。 季琛不禁回忆那位书中的末帝怎么处理此事,好像是开仓送粮,结果粮食走走停停运送过去花了半个月,洪水直接把周围给冲垮了,后来末帝又被忽悠瘸了,让护国寺的和尚们抬着那些金佛像去祭拜,最后将最大的那个金光闪闪的佛像送进洪水中,希望佛祖能够镇压洪水……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佛祖管不管洪水先不论,至少末帝仅剩的那些军队都被起义的百姓给镇压了。 诸多思想在脑海中流转,季琛想,人力所及之处,山海可平,如今已经改变许多,他们总要为之尽全力。 只是那些本来已经商议好的安排,不得不要推迟了。 季琛不无遗憾,只是个人的情感如今不得不往后排,开始商量正事,「哪位愿前往河安县指挥?此人当官升一级,调动周围郡县的所有人手。」 他倒是能远程,奈何路上来来回回,一个指令传达下去需要时间太久,再怎么运筹帷幄也扛不住洪水的实时变化。 「陛下,臣愿往。」白琦率先站了出来,嗓音依旧温润,脸色也还不错,看不出一夜没睡。 如今,趁着群臣没注意到,他朝着季琛悄悄一笑,又正色道:「陛下,臣身为内阁大臣,正是出行的最好人选。陛下居宫中,臣奔赴河安,替陛下看看周围,也算是臣的本分。」 迎着季琛的眼光,白琦只是笑,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沉重,反倒可以看出几分欢欣。 这是你的国家,那些人是你的子民。 你是我的心上人。 你不能去,所以我来。 第80章 信件 消息中断了 季琛不期然间想起了小说里的剧情, 八位主角,但小说的中心人物,一般都只有一位, 所以白琦最后怎么样了?他们那些人怎么样了? 会不会……只活下来了一个?又或者, 他们所有人都去世了, 主角换人了? 想想某些中期才出场的主角,季琛又觉得这种情况似乎也有可能。 思绪顿了一下, 季琛的手指无意识勾动腰间挂着的香囊, 捻到里面白琦做的香丸,这才镇定下来,认真道:「我等你, 你要平安回来。」 白琦也应诺,和他约定好:「自然, 陛下还与我有约,我绝不会错过。」 潭洮山他们还未曾去过。 其余的朝臣眼观鼻鼻观心, 一开始他们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忽然间就有天灾, 后来就是佩服白琦的勇气,感慨他对陛下的心意。 能看懂眼色的官员压下了藏在袖中的奏摺,看向白琦的眼神不觉透露出几分复杂,又欣喜他的所作所为,又头疼他和陛下之间的二三事。看不懂颜色还想说话的人也被人拉到后排,不允许在这个时候为陛下添堵。 家国大事面前, 个人的感情要往后排, 其余的争锋相对也必须暂停。 黄门小将又重新被叫上前, 宁文筝主动出列, 一一询问他那边地区的河道信息, 包括河道堤坝这些年的修建歷史,河安县如今的人口情况,剩余的工匠数目等等。 第200页 有识之士一个个提出建议,宁源总算发挥了一把身为内阁首辅的能耐,很快便给出一个基础的方案,调动六部共同商议举措。 季琛也在最快时间写下圣旨盖上玉玺,交给白琦,再给他点了一队人马,护卫他安全,也帮助他在那边处理事务。 赶着时间,辛公公在早朝时刻便收到消息,迅速收拾了一个包裹和一个箱子,给白琦打包好行李,准备了简单的药物。 季琛和白琦走在宫道上,「早些回来。」 白琦道:「好。」 季琛继续道:「有些人该杀就杀,不必顾忌太多,我会帮你处理好后续。」 白琦也是应下。 一片树叶飘扬落下,落到了白琦的肩膀上,季琛替他摘下,「记得给我写信。」 白琦忽然抱住季琛,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我都记住了,一定每隔三日就给你写一封信,会记得好好吃饭,也知道你站在我身后,随便我在外面怎么处事,等我回来了,我们再一起温书。」 咳,某些他学了好几遍的书。 这是嫌他啰嗦了是吧?季琛没好气捏了捏他的脸,也用力回抱住他。 临别之际,他们没有说任何的不吉利的话语,只是期待着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希望桃花正艷,人面如旧。 最快奔赴河安县的队伍由白琦带领,主要是一支精兵外加白琦和汤潜,统统骑马赴任,白琦先行稳定大局,汤潜是自己请命,去帮助百姓。 第二支队伍也在筹措中,季琛紧急挑选人选,这一支主要是工程匠人居多,不论是河道的临时修筑还是堤坝的管控,都需要格外用心。 河安县虽然临近大河容易遇到洪灾,但河安县也因此雨水充沛土地肥沃,算是产粮大户,而且附近三个郡县都和河安距离不远,郡县处堤坝防御更少,附近的村庄数量不少,三个郡县后更是一马平川,一旦这条防线被冲破,后面的十来个郡县就彻底没有了任何遮蔽,只能任由洪水肆虐。 然而,越国前几任皇帝实在是算不上英明,国库的钱虽然不多,但也不算特别少,但基本上就没给地方的水利拨过钱,全靠当地的郡守和县官自己想办法。可是他们能有什么办法?能力有限再加上兴修水利需要人手太多,便是有心也无力。 这种事情,季琛总要挑选出足够用心的人选,所以他还在认真看名单,新一轮的奏摺却已经送来了,宁源作为内阁首辅,亲自与季琛交流,先行送上一小堆奏摺,「陛下,这些都是较为紧要的。」 季琛表情难得严肃一些,「先放放,先把河安县那边的事情解决了。」 宁源露出一抹笑容,先是拿起前面一份奏摺,「这是工部的请愿书,他们都是希望能够前往河安那边稳定局势,后面有各自的署名,他们也担心这次的洪涝扩大,想着把河安周边的地区也给清理一番,外加上其余的地方也可以防范,陛下可以将他们派往各地。」 紧接着,宁源又拿出三封奏摺,「这是我和几位工部的大人商量出的三类简陋处理方法,不过关键时刻还是因地制宜,根据情况来。」 「至于其余的,包括物资清点,女官上次恰好做了运河的物资,她们那边还有清单,如今便干脆接过这一项任务,也最快时间整理出来了一些,还有不少女官也愿意过去那边。」 「这些是……」 林林总总,都是所有人的努力。 季琛先是打开请愿书,一个个看过他们的名字,根据印象快速下决断,还不忘随口问道:「那工部那边的人谁指挥?」 宁源脸色一整,正色道:「陛下,臣为臣女请命。」 请愿书的第一排第一列,恰好就是宁文筝的名字。 季琛挑眉看向他,「她不是要去修运河?」以前这人不是从不希望宁文筝冒险? 宁源难得惭愧,「运河那边已经度过了最难的一道工程,可以换人,而且她对着这一方面还算有经验,小时候也跟着我去修过水利,如今她有志向有魄力,我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一再阻拦她。」 季琛听着他说完,终于爽朗一笑,在最后写了个龙飞凤舞的【准】。 至于宁文筝的名字,早在一开始,就被他圈好,标上了重点的符号。 河安县传来洪涝消息的第三天,第二支工程队伍在清晨离开了京都。 第四天,运载着赶制出的粮食、衣物的马车也赶往河安县,在此之前,调派周边地区粮食和修建灾民临时居住地的消息已经传达至河安县周围的郡县,附近的村庄也被他们通知临时离开家园,去其他地方躲避一二。 第五天,季培和毕萱分赴两地,分别前往河安县河道的上下游,季培去疏通下游堤坝,毕萱去进行机关调制,而且,他们还秘密携带了一部分炸弹,预备着到时候进行紧急处理。 第六日,尤涵带着太医院的人,将太医院的一些药材已经分门别类准备好,简单的药包也分别备制,一行人轻车从简,前往洪涝灾民的临时居住区。 水火无情,人总是要和各个灾难做斗争。 但也正因为有人在,所以希望也在,未来也在。 春雷在头上炸响,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河安县洪涝的影响,今年哪怕是京都,都接收了不少的雨水,负责调查郊区收成的官员连日里上奏摺,说是春种受到了影响。 第201页 秦胜面无表情写上一系列注意事项,喝下一口浓茶压下困意,然后去摸下一本奏摺,意外摸了个空。 秦胜这才转头看过去,只见那叠奏摺都被人挪了个位置,挪到了离他的手更远的位置。 「回去歇息吧,剩下的我批,」季琛难得良心愧疚,「两天没闭眼了,再这么折腾下去,你身体也扛不住。」 秦胜沉默片刻,道:「我睡不着。」 他担心着河安县的一切,只有坐在这里收到最新的消息,他才能勉强压下焦虑,但看着奏摺里一封封不太好的消息,河安县的水位还在涨,他更加睡不着了。 「实在不行,就只能按照之前的计划,将河安县附近地势较低的渭扶县定为泄洪区,把洪水都倾泻在那里,放弃那里的所有良田和房屋。」季琛冷静道:「一个渭扶县应该不够,毕萱去了下游炸山,决定把那一块也给打通了方便泄洪。」 秦胜抓了抓头髮,原本将发量养回来的他头髮由开始大把大把掉,眼见着髮际线又开始往上移动,他的声音变得艰涩,「渭扶县有接近二十五万人口,周围二十六个村庄,这些都要放弃?」 季琛道:「先把人保住,一切都好说,日后重建也是可以的。」 两人一时静默,秦胜原本也得意过自己的年轻有为,只是在面对如今的处境时,每下一笔他都觉得无比艰难,他不再为过去的功绩兴奋,他只为无数人的哭泣难受。 每一个举措,都可能影响到无数人的性命。 「何况,尽人事我们做到了,」季琛道:「有我们这么多人在,老天爷总该站我们一次。」 这是季琛第一次描述情况时用『我们』,而不是『你们』。 秦胜被季琛说服,他深吸一口气,「行,我去休息。」 等到秦胜离开了,季琛打开白琦给他寄过来的信件,再次翻阅一遍。 信件三天一次,极为有规律,鸽子充当两人间的信使,三天飞一个来回,传递两人的悄悄话,至于公事,又另外由骑兵在驿站间传递。 白琦的话并不算多,内容也不长,九日前的内容是说他遇见了一束海棠开的极美,可惜季琛欣赏不到,所以他将它画了下来,给他分享。 信件里还封存着三瓣海棠花瓣,季琛小心将其收好,藏在了自己时常翻阅的话本里。 六日前的信件是他在外面巡查的时候发现了一棵歪脖子柳树,可惜大部分枝叶都垂进了水里,树日日被水泡着,仿佛也活不成了。他又想起了当时冷宫里,季琛的宫殿附近就有一棵柳树,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末尾还不忘提醒季琛添衣,最近天气有些凉。 收到信件的当日,季琛早已不记得冷宫附近有没有柳树,他干脆抽空回冷宫,亲自走了一圈,这才在一个边缘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棵,于是他又亲自去拿桶来浇水,倒是把辛公公唬了一跳,见辛公公一脸心惊胆战望着他,季琛没办法,只能把桶又让出去,让他安排人去动手。 三日前的信件是白琦将自己的马匹也给出去叫人运东西,平日里出门就想着去骑一头驴,可惜这头驴太蠢,抽都抽不动,他便拿着胡萝蔔吊在他面前,结果这驴一步窜过去把胡萝蔔啃了,自个又躺下了。献出这头驴的村长颇为尴尬,说给他献上一盘驴肉火烧,气得这驴拿头供着村长,不过如今这驴倒是不那么磨叽了,勉强还算听话。 季琛一边看一边笑,悄悄叫人准备了两匹好马,叫马场的管事好好餵养,等白琦回来打算带他去马场玩一圈。 今日白琦大约会再寄一封信回来,季琛打开了窗户,等着鸽子带着信件从窗户里飞进来,等待之余,他将剩下的那一堆奏摺都搬到自己面前,挨个批阅修改。 直到房间里点起了灯,季琛按了按略微僵硬的脖子,才注意到外面的天色。 夜晚来临,天幕变成黑色,鸽子还没有回来。 按照常理,这个时候它该已经到了。 辛公公见季琛在看外面,剎那间就明白了,小心安慰着,「陛下,或许鸽子是在外面飞累了歇歇脚,这才来迟了些,或许明日便到了。」 「嗯,我知道,你安排人在这里守着吧,」季琛还算冷静,「明日将河安县的奏摺拿给我瞧也是一样的。」 河安县那边的奏摺是一日一递送,驿站到底不如鸽子速度迅勐,但策马一路狂奔,送过来也恰好是两日半。如今河安县遇见这么重大的消息,驿站上的人送信都极为利索,差不多也该有信件过来了。 第二日,河安县的奏摺也停了。 秦胜脸色难看,按压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驿站那边说没收到消息,应该不是路上丢了。」 是信息中断了。 这是最坏的情况。 两边无法正常联络,所有的应对都成了未知数。 秦胜又开始翻阅之前的奏摺,一点点堪对信息,寻找自己漏了的关键,然后又派出人手往那边打听,等待着最新的消息,整个人格外暴躁。 季琛有条不紊发布了各项指令,调整了计划,面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朝臣也瞧不出季琛是否难过伤怀,只能应对的时候更小心了一些,唯恐哪一句话不对,就触怒了帝王。 只有在当晚,忙碌之后,季琛看向外面的星空,再一次确认鸽子没有飞回来后,问向辛公公,「今天是清明吗?」 第202页 辛公公愣了愣,点头。 季琛道:「备一辆马车,再准备些东西,我要去白府。」 今天也该替他去祭祀一番白家的祖先。 他素来不信鬼神,对这些尊重多过于信仰,但如今,倘若这些人地下有知,希望他们能保佑白琦平安归来,保佑河安县平安无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我以为零点前能写完,高估自己了 第81章 溃堤 人员的撤退 宁源指着地图, 给季琛圈出早已选好的几个地点,「我和几位老臣讨论了许久,採取的是堤坝防水、分洪疏水、上游拦截、下游放水的策略, 根据以往的地点选择了三个分洪区, 都是发展没有那么重要的地方, 实在不行也只能放弃。除此之外,由于河安县附近河道过于蜿蜒, 水路不畅通, 周围的地区压力也很大,它们附近的水位也在一路涨,各个地区都传来了紧急信息。」 季琛看着地图上圈起来的几个点, 河安县背后就是一大块平原地区,再往里一点就是越国的重要粮仓, 春耕在即。 宁源嘆气,「而且由于这些年, 堤坝都没能怎么加固,全靠郡县自己行动, 如今堤坝到底牢不牢固也不好说……前些年也有一些小型洪涝,只是危害不大,这些县城就自己制造河曲,拦截一部分洪水,如今这些河曲也没有疏通,又和今年的降水相遇, 形成了更大的洪水。」 宁源越盘算越头痛, 只觉哪哪都是问题, 根本就没有一个好消息。 「先把其他工作都停一停, 河安县周边三个郡县务必全力配合, 再外侧的十二个郡县也无比尽力支持。」季琛批过一份奏摺,只见上面的物资清单数目越来越多,测算出来的损失也越来越大,他看到最后,都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上天要在他亡国之前,先把国库给霍霍干净。 好歹季琛也有着「千金散尽还復来」的气魄,如今一大笔钱撒出去,也不算是特别心疼,他只希望能看见成效,把洪水就控制在那一块范围,真要变成了蔓延整个越国的特大洪水,那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季琛敲了敲桌面的地图,手指轻点三个分洪区,抬头看向宁源,「如果这三个分洪区还是不够用呢?」 宁源沉声道:「那就真的到了局势最坏的时候。」 与此同时,白琦看向众人,「我们不能让局势发展到最坏的时候。」 他看向面前的众人,「除了堤坝,分洪区那边我们也要最快时间完成,那一片地区的百姓全部撤出来,以后由官府出面将他们安顿下来。」 一旁的老者双眼浑浊,喃喃道:「官府真的会?」 也别怪他们怀疑,毕竟以前官府出现最多的时间便是秋收收税之际,其余的时候,大老爷们在城里过自己的日子,和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然会,」白琦顶着尴尬和羞意,说道:「陛下和我说过,等到我回京之日,提出什么要求都可以。」 其实这句话季琛没说过,但是白琦也发现了,也不知道前面几任皇帝给他们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官员的身份在这里未必够好使,相反,他和陛下那一段情更加让人侧目,更让人信服陛下并未放弃他们。 果然,老人恍然点头,信了白琦的话,对着白琦满是敬佩,「那就辛苦大人了,大人不仅处理公务要辛苦,还得伺候陛下。」 白琦咳嗽几声,险些被呛住,一抬头,正对上宁文筝戏嚯的目光。 白琦匆匆掠过这个话题,「再撑个一日,兵部的那些人就可以布置好分洪区的情况,河安这边的危险便可以大大缓解。」 中年男子连连嘆气,格外怀疑,「真的只需要一日?」 这些日子,他们连夜防守,已经抗过了十来天,有无数人已经好几夜没有闭眼休息过,但洪水依旧在眼前翻涌,随时都能将河安县淹没。而十日前,白琦也曾说过,防守到一定的时候,上下游一起配合,总能将洪水抗住,到时候河安县的洪水会渐渐退去。 「自然。」白琦斩钉截铁道。 等安抚完众人,白琦深出一口气,瘫倒在椅子上。 宁文筝从河道地形图上抽出精气神,「我不知道一日够不够,一开始测算是一日,但如果中途发生什么意外,或者是中间哪个数据出现一点错误,你今日说的这些话,不怕百姓们日后找你算帐?」 天灾的威力就在于此,洪涝说涨就涨,大雨说下就下,他们测算再好,也得靠老天爷赏脸。 「我若是现在不坚定一点,他们怕是现在就要迟疑退却了,」白琦按了按眉心,他轻轻招手,示意旁边的鸽子过来。 鸽子从点心中抬头,见是白琦,一蹦一跳靠近两步,又不肯和他距离太近,绿豆眼中有几分警惕。 呵,就是他,三言两语让季琛裁掉了它所有的点心。 白琦哑然失笑,「等我回京了,给你赔罪行不行?」 鸽子矜持抬头,不说话。 白琦试探着谈判,「外加两盘点心?」 鸽子唤道:「咕咕咕。」 白琦认真道:「三盘,不能再多了。」 成交!鸽子点了点头,任由白琦在它腿上绑上竹筒,里面装着信件。 白琦最后时刻还不忘叮嘱,嘴角上扬,似乎想起了什么甜蜜的事情,「别把信丢了,回去后替我瞧瞧他怎么样,不必急着过来。」 第203页 宁文筝难得放松一把,见着这一人一鸽互相交流,倒是有几分好笑,「你和它以前没少闹翻,如今倒是感情一天天变好。」 白琦刚想回一句话,就见一个中年男子拼命跑进来,「大人,大人!外面又开始下暴雨了,水开始继续涨了,离目标线越来越近了!」 白琦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他手抖了一下,还没绑好的竹筒不慎滑落,滚到了地上。 上次离目标线就只剩下不到两尺的距离,再往上涨,就要溃堤了。 宁文筝豁然起身,拿着河道的地形图就沖了出去,她要去现场加固一下堤坝。 最后一天的时间,他们的布局就要完成了,如今时间还来得及吗? 捡起竹筒再次绑好,白琦最后交待一句「注意安全」,便也跟着宁文筝匆忙离去。 堤坝上,人与人之间面色紧张,不论男女,统统扛着沙袋往前递,将堤坝不断垒高,巡逻的几个匠人们不断记录河道的数据,神色越来越紧张。 宁文筝已经开始巡查,不断检查堤坝的牢固面,进行点检,偶尔自己将倾斜的沙袋摆放到合适的位置,和巡查的人交流信息。她早已换上了粗布衣裳带着斗笠,连伞都不撑,做着最简陋的打扮,只为方便行走方便做事。 白琦瞧了一眼堤坝处的警戒线,如今洪水上涨到离堤坝面只剩下两尺的距离,随着暴雨,水位还在不断上涨。 「河安县的老人和小孩都送走了,就剩下那几个分洪区的人还没撤干净,」白琦道:「我们再撑一撑,称到明日寅时便差不多了。」 被划分为分洪区的榆溪乡,男女老少们背着包裹,抹着眼泪往前走,偶尔有人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家,又一下子落了泪。 只见洪水一点点蔓延,已经淹没了他们的腰,原本的房屋也被渐渐淹没冲垮,但还能隐约瞧见屋顶,再过一天,这里就要被彻底分洪,洪水大面积倾泻过来,而他们的家想要恢復,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别看了,快走吧,」赵淑淌着水,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维持着秩序,偶尔拉一把无力行走的妇孺,她的嗓音已经嘶哑,不凑近听几乎听不出她说的内容,「时间要不够了。」 他们慢一分,河安县的压力就大一分,负责在下游定点爆破的人也更加危险一分。 「好,不看了。」听到她的话,村民们吸吸鼻子,收回目光,顺着她的指引继续往前走。 这些天来,看着赵淑为了他们的撤退忙碌不休,从调节矛盾到妥善安排,他们已经建立了足够的信任。 前来守护白琦的侍卫们早在第一时间就被派往各个地区,帮着村民们搬东西或者把人救出来,也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从午时忙碌到子时,赵淑一共就吃了一顿饭歇了半个时辰,她作为这次的选秀女官,纵然一开始过来这里是抱着扬名的念头,希望自己能在这件事情上大有作为,让所有不支持她的人大吃一惊,但来了这里之后,她全身心投入了进去。 人非草木,面对着这样的人间惨剧,看着人们无力哀嚎,她没办法不为之动容。 手里拿着火把继续指挥,这十天时间里,赵淑看着洪水从小腿处的距离涨到过胸高,到寅时,约莫天亮时刻,赵淑亲自扶着最后一位老人顺着队伍往前走,心里终于泄了一口气。 这里的人终于撤完了。 正在这时,一个浪打了过来,老人被负责接应的侍卫们拉住,而原本该站在这里的赵淑却不见了踪影。 「赵大人!赵大人!」侍卫匆忙扶着老人站稳,大声喊道,「赵大人你在哪!」 空茫的天地间,只余侍卫的回音,缺少了应答的人。 老人楞了一瞬,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双手在水里无力摸索,「小赵,小赵,你人呢!你还说等这事结束了,你要来我家做客,我给你烤红薯,叫你尝尝我们农家的味道。」 前面正在行走的人听到赵淑的名字,纷纷回头看,想要赚回来又被人拉住。 侍卫眼睛酸涩,他已经看过好几个人消失的场面,本以为自己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可如今再看见的时候,心里依旧会难过。 「先走吧,」侍卫半哄半是强硬道:「等把您送到安全的地方了,我们再来找她。」 如今的情况,能保一个就是一个。 至于找,又能去哪里找呢? 寅时末,这里就要被泄洪了,洪水会越来越多。 负责押送第三批物资的押运官赵大人一抵达榆溪乡村民的撤离点,就见此地人们愁云惨澹,不少人还在啜泣,顿时大声道:「我等奉陛下之命,来看望诸位,陛下也划了安置了地方,诸位以后不必担忧。」 这里离榆溪乡已有二十里远,正在山腰上,周围已经搭建好简陋的屋子,藤草铺成了简单的床铺,虽然环境确实较为糟糕,但也算是有了一片容身之地。 村长强掩悲痛,道:「大人容禀,我等并非不满陛下,只是此次不得不远离家乡,再加上亲人离去,就连赵大人也……」 村长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赵大人脸上的笑容顿时一顿,卡了半晌,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说谁?」 村长只以为他不知道那位女官的名讳,强调道:「赵大人,赵淑!她是个好官啊。」 赵大人一把越过他,大步跨出撤离点,在山腰的高台上看着山下,企图找出熟悉的身影,大喊道:「赵淑!赵淑!」 第204页 只见洪水四处沖卷,所到之处,房屋坍塌,树木倒下。 天地间,似乎都只剩下灰濛濛的雨,和底下翻涌的洪水。 再看不见任何人影。 赵大人回想赵淑离家前,两人大吵一架,赵大人发现了赵淑想做女官不想为妃的意图,赵淑还是倔强来了这里,他一开始生气怨怒,后来也悄悄找人要了份送物资的工作,特意过来瞧一瞧,怕她哪里做的不好。 可如今看来,榆溪乡的百姓几乎都安全撤出,她做的好极了。 比他这个父亲强多了。 村长颤巍巍走过来,这才发现面前这位赵大人面容和女官似乎有几分相似,不禁问道:「您和那位赵大人可是相识?为何如此难过?」 「她是我的女儿。」赵大人道,他一抹脸,这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远方,似乎传来了唿唤她的声音,面前,有什么在不断触碰着她的面容。赵淑睁开眼,却见一只雪白又巨大的鸽子用翅膀轻轻刮着她的脸。 「小白?」赵淑轻咳一声,只觉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她转头一看,运气还算不错,她只记得一个浪打过来把她沖走,在水中沉浮一段时间后她晕了过去,然后被刮在树梢上,没被洪水彻底沖走。 至于面前的鸽子,也是老熟鸽了,好歹她在皇宫带过一月有余,和鸽子也见了好几面,这体型值得她长期记忆。 「咕咕咕!」鸽子见人醒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它叫了好几声,又伸出翅膀比划。 赵淑和鸽子大眼瞪小眼,完全没看出鸽子想说什么。 鸽子瞪她许久,终于泄气一拍翅膀,转头朝着远方飞去,没飞多远又回过头来瞧一瞧,仿佛在确定赵淑是不是还在这里。 赵淑嘆气,倒也没有拦着它离去。 她瞧了瞧四周,下面全部是洪水,她挂在树梢上,如今这棵树也岌岌可危,洪水也够着她的脚踝了。她会一点水但水性一般,已经认清自己一个人扑腾不出去,便先挑了个合适的位置,观察着周围的形势,试图找到一个好的落脚点。 「你确定在这?」远处传来一人的声音。 鸽子不满叫了好几声,似乎在为这人的怀疑不高兴。 赵淑凝眸,划着名一叶小舟的人也瞧见了她,赫然是汤潜。 汤潜高兴摆手,三下两下就撑船过来了,然后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停下小舟,他迅速游了过来,「赵姑娘,我背你下去。」 赵淑松手,一直紧绷的精神这才放松下来,她撑起一抹笑,「你怎么在这里?」 汤潜将她从树上背下来,放在小舟上,一旁的鸽子听见这一句问话,顿时昂首挺胸,格外骄傲,倒是将赵淑逗笑了。 「我来找你,你放心,我水性好极了,小时候没少在河边游水,过来一趟也不算危险,」汤潜玩笑了几句,终于认真道:「都说好的故事要善始善终,为保护众人忙了这么久,当地的百姓都记念你的功劳,总不能让你在这里消逝。所以你瞧,我们便刚好遇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 鸽子来迟的原因 第82章 炸了 多方努力 消息停了两天, 朝堂上已经炸锅。 他们对于洪水的认知仅限于前几任皇帝时的平静和安宁,再不就是小洪水,最多也就肆虐一个地区, 如今整整十来个地区告急, 这也算是五百年难得一遇, 便是在史册上翻到类似的事情,上面的描述也大多是「饿殍遍野、十室九空」。 皇帝和朝臣们的处理手段也有限, 一开始会试着抢救一把, 抢救不了就躺倒,基本到最后就在争论谁背锅,皇帝认为朝臣无能, 朝臣认为皇帝并非天命所归所以天降灾祸……上次出现这种事情,最后是丞相倒了大霉, 替皇帝和朝臣背了锅。 一开始,大家对这件事多少还是有几分乐观的, 毕竟去了的人也不算少,好些工部的人都过去了, 户部给钱也大方利索,不像以往那样抠抠搜搜,这可比过去的环境好多了。 奈何天灾总是不会顺遂人的心意来,告急的通告越来越多,被迫转移的百姓越来越多,好几个地区的地里进水春耕被迫终止, 眼见着天灾越来越严重, 大多数人对于白琦他们一行人也越来越不看好。 一开始他们还只是含蓄暗示说要不要换人试试, 指不定这些人现在已经生死不知;再后来就是声讨这些人的过错, 谁叫他们过去治水又没能成功呢?到了最后, 参议他们的奏摺已经呈到了季琛的桌上。 钱大人只觉自己倒了血霉,宁源看见摺子也很不高兴,憋着气躲开了,毕竟里面提到的人也有他的女儿,其余的人各自有事情忙碌,只有他还闲着,如今就被迫顶雷。 嘶拉! 钱大人不过一走神,就听见一声清脆的撕裂声,他略微抬头,就见面前的帝王慢条斯理撕了面前的奏摺,随手一扔,冷笑着评判道:「狗屁不通!」 钱大人心里一凛,面上却带着笑,「陛下所言甚是,这些人不过是胡言乱语,依臣所见,不如叫他们也去治水,他们自然就无话可说了。」 「他们哪有这个能耐,」季琛冷淡道:「指不定他们会闹出更大的乱子,算了,到时候把他们送到夏国出使,让他们替朕看望静尘师太,在夏国待几年静静心。」 钱大人替他们拘了一把同情泪,畘奋早已是人精的他自然不会轻易批判陛下的重臣,相反,他在这个时候还对白琦夸了又夸,说如今不过是一时情况艰难,反而得了陛下的赞扬。 第205页 临走前,钱大人还特意询问了辛公公,「不知商南何在?」 辛公公有些为难,「商大人这些日子都在伺候陛下,昨晚吹了风,今儿个有些起不来了,如今还在歇息。」 钱大人眼睛骤然一亮,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向辛公公的眼神无比温和,托他给商南带话,「你放心,本官也不至于要你说什么违逆之语,你只要告诉商南,好好伺候陛下就好,一切都不要多想,抓住时机把握机会,不要说白琦哪里不好,白琦再不好,也是替陛下去治水的。做人吶,最关键的就是格局要大。」 钱大人也不好说太多,但好歹他来来回回许多次,都给辛公公塞过钱,如今也不觉得传进去这么一句话有哪里不好,何况,钱大人自认自己说的在理。 这可是他死皮赖脸求着自己的夫人给出的争宠妙招,想要做正室,就得大气! 努力一把,争取让白琦做商南的陪衬,到时候正主出现,自然就没有陪衬什么事情了。 季琛还在批摺子,只见某个摺子上写着一个不靠谱的建议,建议他把堤坝某一段给炸了,把洪水给引到夏国那边去,横竖越国这场洪涝不可避免,干脆拉着夏国一起完蛋,两国同归于尽拉倒。 秦胜还特意在后面批了八个字:【供君一笑,不可当真】。 季琛:「……」 他这些天已经看过不少异想天开的摺子,已经见识了许多,没想到这一封摺子后来居上,一下子就让季琛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想像力』。 季琛一眼看过去,没能忍住,又往回翻了一下,特意查看这个人的姓名,决定改天就把这人给送到夏国去。 他哪怕再爱搞事,对夏国意见再大,也不至于去拿夏国百姓的性命去玩闹。 将这份奏摺扔在一边,季琛又叫人给去取来一只信鸽,自己继续给白琦写信。 这些天,虽然联繫断了,但季琛始终没放弃,而且通信的频率越来越高,从以往一日一封信变成了三个时辰一封信,信鸽一只一只飞往白琦那里。 季琛想,如果白琦真的被困住了,他总得叫他知道,他没有放弃他。 不止是寄信,季琛还附带了不少操作,包括但不限于派出季韶带兵去周边查看,通知周边郡县全力救人,一律以保全人命为先等,物资也从来没停过供应,东西一车一车往河安那边供应。 将笔搁置,季琛将信件放在小竹筒里,又将小竹筒绑在信鸽腿上,抱着信鸽走到窗户边,准备放飞信鸽。 信鸽安安静静任由季琛动作,季琛不免琢磨着,他养的鸽子怎么就这么活泼,这只鸽子就安静乖巧极了,嗯,有空让小白过来学一学。 大概是日有所思,恰好,天边一只鸽子滑过天际,朝着窗户边俯冲过来,又勐地收住沖势,鸽子瞪大绿豆眼,一会儿看着季琛,一会儿又扭头看向季琛抱着的信鸽,忍不住炸毛,「咕咕?!」 季琛松开还在给信鸽顺毛的手,意识到几分不妙,「……你听我解释。」 信鸽见势不妙,迅速熘走,好不容易飞回来的鸽子任由季琛取走了竹筒里的信件,然后就躲开了季琛的手,歇在桌上,控诉不已。 季琛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鸽子气哼哼坐在桌上,时不时扭头看季琛一眼,见季琛过了一段时间就不哄它了,似乎看完了信,现在在看话本,又自己磨磨蹭蹭挪过去,结果被季琛一只手捉住。 鸽子拍了拍翅膀,更加生气了,「咕!」果然,他又骗它! 季琛抱着鸽子,替它顺毛,又端来温水和饮食,温柔道:「一路辛苦了。」 鸽子挣扎的动作渐渐消失,没能忍住,在季琛的手心蹭了一下。 季琛有一下没一下梳理着鸽子的羽翼,心思渐渐转到了白琦写来的信笺上,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在昨日,第一次的泄洪就应该已经开始了。 昨日寅时,毕萱再一次检测了炸药埋放地,最后一遍来确认是否有什么遗漏。 她站在堤上,南面是涛涛的洪水,汹涌澎湃,一波一波冲击着堤坝,北面是低矮的村庄,村庄里的人全部撤了出来。 很快,这里就要被淹没了。 身前是茫茫天地,身后,是皇帝扛着满朝文武的压力给她的支持,是无数人信任又担忧的目光,是所有百姓的希冀。 毕萱深吸一口气,作为第一个定点爆破的人来说,她承受的压力是最大的。既然圈出来了泄洪区,那就是要在堤坝上开个口子,让原本的洪水顺着这个口子流向泄洪区,减轻别的地方的压力。当然,爆炸极为重要,毕竟是雨天,爆炸难度直线上升,而且这里的堤坝多年没有修理,质量如何实在不好说,要是开口小,泄洪效果不够,要是开口太大,这里直接被冲垮,后期又会给其他两个泄洪区更大的压力。 「检测完毕,炸药无误。」 「引线全部就位。」 「指示烟花已准备完毕。」 这些烟花是加工火药的副产品,在这个时候,特别适用于短距离的信息传递。 除了点火的人,所有人手都朝着北边山坡上撤离,负责点火的十人各自准备了火把,火石,指示烟花,沉默站在点火处。 毕萱站直着身子,腿忍不住有些抖,淅淅沥沥的雨水从蓑衣上流下,她沉默伫立,听着各项汇报,直到亲兵提醒她时间到了,毕萱才踏出第一步。 第206页 「点火!」毕萱高声道。 埋下去的五百斤炸药终于起到了作用,这是毕萱和季培在工坊忙碌了整整半年,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成果的四分之一,在引线火花的点燃下,轰隆一声巨响,堤坝上出现一个明显的口子,洪水顺着口子打着旋流出,朝着下面的村庄崩腾而去。 第一处点火完毕,烟花闪闪燃气,第二处随之点火,烟花再度在空中闪现,随后是第三处,第四处…… 洪水铺天盖地席捲过来,除了高处的几座山和丘陵,下面的农田已经被吞噬。 下面的人努力记录,毕萱也耗尽平生所学,飞快计算,下属根据此后点燃的烟花,脸色忍不住有点难看,过来汇报,「河安那边的洪水只降了一米,再往南,洪水只降了两尺。」 他们这边堤坝北面的洪水可是降了整整两米,哪怕再过一个时辰,这边的洪水再降个两米,对于河安那边来说也未必完全有用,毕竟天上还在下雨,洪水还在不断增加。 毕萱早已有心理准备,一开始总不会一帆风顺,所幸她后面还有机会,她匆匆合上纸页,记录好数据,「口子小了些,出水量还不够,将边上再补上一个小炸药包,走,我们去下一个泄洪区。」 她不是孤军作战,还有人会帮她减轻压力。 季培来到西北区,督促着运河的修建工作,此次洪水太过紧急,此地运河分支的修建还只进行了中段,河水还没有灌溉进来,但也足够了。 「先将口子炸开,让洪水流一部分进来,」季培冷声道:「运河以后再慢慢修,先利用挖好的河道解决燃眉之急。」 河安县内,苦守多日的村民们恍惚蹲下,摸了摸堤坝,见没摸到洪水顿时起身,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却出来了,「不是我的错觉,我没看错!水退了,水退了!我们的地保住了!」 周围响起一阵阵有些虚弱无力的声音,还有人就地躺下,下一刻就睡着了,他们守着这里守了许久,好多人已经几天几夜不曾合眼。 第一道堤坝已经被冲垮,他们是后来撤到了第三道堤坝上死守才拼命保住,村民的屋子大多都被淹没了,可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地在,人在,就能活下去。 白琦略微松了一口气,原本的瓢泼大雨如今变成了小雨,现在看来,毕萱他们的动作也足够迅速,洪水开始退却,他和宁文筝商量道:「走,给他们去分发一些东西,让他们分批次休息,堤坝上还是得安排人守着,以防意外。」 宁文筝也贊同,「我先守着,趁着洪水退了看看能不能再把堤坝检修一遍,看看哪里能弥补一下缺漏。」 远处,一只信鸽终于穿越层层阻碍,飞到了白琦身前。 它带来了来自远方的思念。 第83章 有毒 拉回同一水平 抬头望去, 天色有些苍白,虽然看不见乌云,却也看不见太阳, 厚厚的云层铺遍天空, 遮蔽了远处的景象。 今天没有下雨, 也没有起雾,河安县的百姓们情绪高涨, 今天又是洪水退却的一天, 前日南边的堤坝摇摇欲坠,裂开的口子被他们慌忙堵住,如今也有了时间慢慢修整。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尤涵的脸色倒是尤为紧张, 她身边跟着一些太医院的吏目,如今都负责救治河安县的百姓, 尤其是那些落水后被救上来的,要让他们把吸进去的水给吐出来, 要给他们开药,别感染了风寒。 但不知为何, 发烧的人越来越多,拉肚子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她带来的吏目吏目,也有一位名为郑三,自身身体不适,不得不亲自来尤涵面前, 请求卧床修养。 旁边的吏目整理着脉案, 忍不住憋出一声嘀咕, 「真有这么严重?怕不是想躲懒吧。」这郑三是出了名的不爱干活喜欢推脱, 而且他也没看出这位多么难受啊! 郑三只是憨笑, 捂着肚子,看上去老实巴交,「尤大人,我是真的难受啊,都快起不来了,走两步险些累倒,不如你让我回去歇着吧。」 尤涵瞧他几眼,见他症状确实和那些灾民比较相似,症状应该是较轻,她沉默片刻,「行,你回房吧。」 郑三顿时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回了房间,躺在了床上。 只是他翻来覆去,只觉床上硌得慌、被子不够暖、茶水太冰凉,于是越发想念在京都的高床软枕、美酒佳肴、红袖添香的美人。 叫太医院来这里是陛下的旨意,选人却是经过了尤涵的手,不知怎的,他就被尤涵给选上了,还真的来了河安县。他不敢怨怒君王,也害怕别人瞧出他的不满,将其禀告给白琦,就只能将满腔怨气放在了尤涵身上。 一开始郑三刚来这里,担心自己哪一日就被洪水沖走,也认真了几日,希望这些人赶紧好转起来再去筑堤,只是等到洪水开始慢慢往下退,情况得到控制之后,他忍不住越发懈怠,也不爱给这些泥腿子看诊——开什么玩笑,他可是皇家御医! 他辛辛苦苦努力这么久,好不容易选入太医院,是为了和贵人们接触来光宗耀祖,不是想着来这个穷乡僻壤浪费时间。可偏偏尤涵还不肯走,不知道还留在这里想做什么。 想着这些,郑三的心更加虚浮不定,昨儿个开药便错了三回,其中一味药更是被郑三抓药时拿成了药性完全相反的药,尤涵当时的脸色过于难看,郑三心虚之下被迫道歉几句,之后又忍不住羞恼,觉得尤涵这就是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 第207页 白琦看向尤涵,认真打量她,「你不生气?」 「生老病死,医师能从中见到许多人生百态,」尤涵早已不会为这些许小事动怒,相反,她甚至觉得郑三的表现刚刚好,她抽出一包银针,慢条斯理检查着,露出一抹微笑,「正好,我也需要几个病患配合我做检查,百姓的身体太虚,我不敢随便下手,郑三的身体倒是不错,自身也是太医院的人,想必也乐意为天下百姓做一些贡献。」 白琦:「……」 白琦对医术实在是不怎么了解,他询问道:「你这是想?」 尤涵低垂着眼眸,只顾整理脉案,轻飘飘的话倒是让人不寒而慄,道:「洪水之后,便是瘟疫,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如今更得小心。既然郑三也有了一些小症状,正好,我还不知是针灸刺穴更好,还是辨症下药更合适。若是郑三装死,我也可以复习一下《内经图》。」 《内经图》是气脉养生的图册,严格来讲就是人体的解剖图,讲述内脏之间的关系。 刚刚还对郑三表示过不满的人顿时低头,撇去了心中隐晦的对郑三的羡慕,决定以后认认真真做事,千万别落在尤涵手里。 尤涵说话的时候没有避着其他人,整个太医院的临时驻地还有十来人,白琦不懂《内经图》,一天下来,他只觉这些人的速率似乎都加快了不少,以往要一天半完成的工作,他们到晚上就忙完了。 而郑三的房间里,一开始也传来几声惨叫,后来就静悄悄无声了,一碗药接着一碗药往郑三房间里面送去,第三天,郑三就出来做事了,据他自己说,他已经完全痊癒,更是强调了一句,他不需要任何医师照料他,更不需要尤女医亲自来为他治病,也不必在他身上浪费药材。 郑三的事情只是河安县的一个小插曲,尤涵没有刻意去收拢这些太医院出来的人,但在她无意的立威和白琦等人的推波助澜下,尤涵顺利拿下这一群人,至少如今做到了令行禁止,太医院的人也安安分分停留在此地,再无人有小心思。 但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百姓中腹痛昏厥的人越来越多,发烧头晕的人数量也越来越多,病人们的脸色开始变得青紫肿胀,尤其是当人们发现第一个人病了,他的家人也陆陆续续生病之后,「瘟疫」两字终于传开了。 河安县周围的郡太守脸色铁青,又不得不迫于京都的压力,给他们不断提供物资,源源不断送去药材,只是私底下,他忍不住给自己的幕僚抱怨,「瘟疫这可是能轻易放纵的?照我看,就应该直接将这些生病了的人送去荒山野岭,让他们自生自灭,万一传染了更多的人,那可怎么了得!」 郡县通往乡镇的城门已经封闭,只是哪怕如此,郡太守都怕的要死。 这瘟疫离他也太近了吧! 为此,郡太守送去一部分药材,但是医师一个都没放走,就怕哪天自己生病了却找不到能替他治病的人。 这是白琦离开的第十七天。 季琛在纸上画了一个圈,记录下时间,然后懒洋洋拿着一本奏摺翻阅几下。 【春耕的推迟,或许要改为夏耕……】 季琛随手一勾,批了一个准字,同意了内阁的开仓放粮的准备工作,然后又翻开下一本,见是一个毫无内容的请安摺子,干脆利落扔一边,连圈都懒得懒了。 【河安县洪水消退,周边地势平缓,附近三郡县洪涝危险接触,西南边依旧需注意……】 季琛撑着下巴想了许久,写下建议若干,又看向下一本,翻着翻着忍不住瞳孔微缩。 然后,季琛慢慢坐直了身子,凝眉沉思。 单独看这份奏摺,他完全看不出来,为啥夏国忽然要来找他们共同商议如何解决越国境内的瘟疫,为啥要给越国送医送药,就怕越国抗不过来。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有些扯淡的猜想。 不会是夏国天天派人手盯着越国,然后被派出来的奸细见越国内部乱成一片,想着回去汇报,结果不慎沾染上了瘟疫,然后把夏国的人也给传染吧?? 事实上,真相远比季琛想像的更加扯淡。 夏国如今兵荒马乱,他们的丞相正站在朝堂上怒吼:「谁叫陛下去见那个人的?纵然是要礼贤下士,也不必如此冒险!」 皇帝王爷双双病倒,皇宫一片混乱,朝臣们有苦不敢言,谁叫陛下自认贤明喜欢彰显圣德,乐意接见这样的小官呢?这下可倒好。 这个奸细是他们安插过去的人,三天前给他们带来了越国内部出现洪涝的消息,信誓旦旦表示越国如今一片混乱正好下手,陛下还和蔼可亲接见他,结果还没等他们商量好打不打越国,怎么个出兵,皇帝就病倒了,而且就连后宫的诸多妃嫔皇子也渐渐有了一些症状。 一病不要紧,夏国的巫医检查,说是得了越国的瘟疫,他们累死累活换了各种方法治疗了三天,成功让夏国皇帝吐血一升…… 丞相终于绷不住了,压着巫医说只让他们用最稳妥的法子,不许他们随便下药,然后火速派人前往越国,愿意两国共治瘟疫,共商大事。 只是,丞相也忍不住想,莫非是越国得老天庇佑?旋即,丞相又忍不住摇头,就越国那个第一年旱灾第二年洪涝的模样,哪里会是得老天庇佑,照他看分明就是他们太有毒,谁惹他们谁也跟着倒霉罢了。 第208页 朝臣们也纷纷嘆气,如今可好,夏国本来是好好的,如今命运逆转,硬生生又被拉回到和越国差不多的水平!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一开始】 夏国:商量商量怎么出兵。 【现在】 越国:要不,商量商量怎么出殡? 第84章 重建 忙碌日常 阳光正好, 季琛靠在躺椅上,将这份奏摺再扫了一眼,想了半天也无法仅凭着这些字句, 就隔着老远的距离理清夏国的动向, 干脆便放到了一边。 天大地大, 夏国要是非要送医师和药过来,他也不必拦着。 横竖还能给尤涵做个参考, 怎么算他们也不亏。 盘清利益关系, 季琛吃瓜不嫌事大,根本就没想过去回復夏国的奏摺,直接将奏摺往角落里一扔, 眼睛一闭毯子盖好,开始了午间休息。 结果没休息多久, 季琛又被叫起来了,这回是内阁如今的首辅宁源亲自过来。 他忧心忡忡拿着另一本奏摺过来, 「陛下,夏国急报, 说是为了帮助我国,直接送来了二十名巫医以及十车药材,务必要两国携手,最快时间研发出药方来。」 季琛才刚睡醒,还有些恍惚,等到宁源再重复一遍, 才理清思路。 修长的手指在奏摺上轻轻一点, 季琛终于认真了几分, 问向宁源, 「真的派人过来了?」 宁源忧心忡忡点头, 「确实如此,边境附近的安泰郡已经接到了人,如今硬着头皮押送他们前往河安县附近。」 安泰郡的郡守自己一肚子苦水,他本来也是日常守卫边境,日常派出人在城门镇守,结果在城门附近发现一群衣着古怪的人,守门的士兵认真一问,还没要他们交出路引审查,结果这些人毫不犹豫承认了自己是夏国人,请求进入越国境内,说是来帮助越国解决瘟疫。 安泰郡郡守:「……」 他初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口茶顿时就呛进了喉咙里。 不论两国以前有多少龌龊,至少如今他们签了停战条约,互相认定为兄弟之国,邻国伸出援助之手,他们还真不好意思把他们轰走,而且过来的人只有医师,总共也就二十余人,真的一个旁人都没有,可以说这一次他们的表现算是无比安分了,可谓是诚意十足。 安泰郡郡守既没办法拒绝,又不能接受,于是派人护送他们之后又火急火燎给京都传信,解释这件事情。 当然,宁源表示,安泰郡的郡守愿意背锅,只要他们有任何异动,他们就在路上把人杀了,一旦夏国追究,责任他一力承担。 「就说他们是水土不服,或者是被拦路抢劫了。」宁源也认可这个主意。 季琛:「……」 尽管宁源一脸期待,季琛还是冷酷无情拒绝了这个要求,而且让宁源通知护送他们的军队,好好把人送过去,将人移交给白琦,尽力发挥他们的价值。 季琛挑眉,「还有吗?」 宁源尴尬道:「还有五位使臣,已经日夜兼程赶路,是由夏国派出来的人,据说是皇帝重臣,特意出使,来向陛下讨教一二。」 季琛眼睛一亮,来了兴致,「搞事的?」 宁源凝重点头,他觉得是。 事实证明季琛和宁源都想多了。 这五位使臣跋山涉水来到京都,第一天大朝会就是来劝季琛,务必要亲君子远小人。 为首的使臣振振有词,将不要脸发挥到底,「臣等路经洪涝区域,只见周围治理有方,百姓安顿,那些大臣为了陛下境内的洪水和瘟疫如此辛劳,必然要多多犒赏,尤其是那位白琦大人,更是表现完美,不愧是陛下未来的枕边人。」 邢亦脸色难看,一系列自认正派的臣子也脸色好不到哪里去,这人说的好像都挺对,可最后一句话怎么听都是不对! 一位老臣率先站出来,「陛下,您对这些外出的臣子已经颇为优厚,如今朝廷上上下下都在忙碌,众多臣子便是没有外派,也都忠于本职,并无懈怠,故——」 夏国使臣抢话道:「正所谓洪水紧急,这些人在外也要经歷更多压力,不如给他们赠与更多衣食,再为河安县等地送去粮草药材,安抚当地百姓。」 吵架归吵架,防备归防备,夏国的使臣很快和越国的臣子达成一致,为河安县以及周边郡县的安排列出条条框框,互相弥补缺漏之处。 季琛从善如流纳谏,笑眯眯应下,旁边的大臣觉得夏国人太过热情,只觉有诈,奈何这些建议都极为实用,弃之不用似乎也不必。 下了朝,季琛还没歇上一刻钟,夏国的使臣又来了。 那五位使臣站成一排,对着季琛行礼,举止极为妥帖,辛公公虎视眈眈看着他们,带着自己会武的两个小太监站在季琛身侧,唯恐他们有什么异常。 结果,在辛公公的怒瞪下,那五位使臣面不改色,「臣等有三劝,一劝陛下勤政……」 季琛咽下一口点心,再迅速用了一块,捧着茶杯,品了一口,復又撑着下巴饶有趣味打量他们。 「二劝陛下爱民如子,方可保江山安稳;三劝陛下防范于未然,趁瘟疫尚未扩大,应当下全力救治,如今合我等两国之力,定然能迅速研制出药方……」 在旁边记录皇帝起居的史官奋笔疾书,双眼发亮,只觉人活久了果真什么都能看见,比如现在他就看见了夏国和越国的友好往来。 第209页 辛公公越听越茫然,怎么这些夏国使臣,比越国的臣子都更关心陛下的江山?! 夏国的皇帝有这么爱民如子?呸呸呸,越国的子民,也轮不到夏国的皇帝来爱啊! 「夏皇死了。」季琛搁下茶杯,随口道出几个字,又见下面的使臣眼神变化,惊慌、畏惧和几欲喷火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又改口道:「没死,还活着,还有气。」 下面的使臣顿时色变,季琛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们的话,看着他们的脸色,又揣摩着道:「染上瘟疫了吧。」 「看来是夏国皇宫都乱了?」 「看来既严重又不严重,压制大半个月没问题,但你们想要越国能提供方子,根治这场瘟疫。」 写到兴头上的史官终于停了笔,艰难咽了口唾沫,终于又一次察觉到了人心的险恶之处。 五位使臣脸色极为难看,季琛却不紧不慢道,「诸位,既然来了,那不如帮我一点忙吧,横竖你们也想着这场瘟疫迅速中止,是不是?」 他们僵持了许久,大约是一盏茶的功夫后,双方终于达成一致,那五位使臣离开书房的时候脚步飞快,活像后面有恶鬼在追一般。 等到夏国的使臣都离开,季琛才重新端起茶杯,摩挲着杯沿,偶尔批阅奏摺,一刻钟后,趁着季琛放下手中的茶杯,辛公公这才上前倒茶,他揭开季琛的茶杯,这才发现里面的茶水一点都没有减少,依旧是七八分满。 悄悄将冷却的茶水倒掉,换上一杯热茶,辛公公又来来往往收拾东西,直到宫人开始点灯,这才意识到陛下又坐了许久,一直在认认真真批改奏摺或者叫大臣来谈话,晚膳也只是用了少许,就继续忙碌。 这是从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辛公公曾经也听秦胜说过两句,说像尧舜那样的贤德帝王都是宿夜忧嘆家国大事,几乎不休息,臣子若是能遇上,自然是三生有幸。 但秦胜话锋一转,「当然,像陛下现在这样,也是很好了。」 他不是完美的君王,他们也不是最优秀的臣子,只是恰到好处的遇见了,又能互相包容互相体谅,一路扶持走到了今天。 在书案的奏摺前,在备好的物资中,在遥远的河安县,各司其职,各尽其能,谁都不曾放松。 陛下看似没有做太多,实际上已经在竭尽所能。 将离书案最近的一盏烛火点燃,辛公公轻手轻脚带上了门,离开前,他下意识看向桌案上批改完毕的厚厚一沓奏摺,又挪开目光,心里暗暗祈祷诸事顺利,众人平安。 坦白说,瘟疫的情况不容乐观。 主要是洪水还没退却,如今已至四月底,春耕的时节要过去了,百姓是日夜忧愁,就怕今年便吃不上饭。 更有甚者,洪水来临的时候,一部分人卷了金银细软就跑了,打算想着到时候再去买粮食,河安县附近也算是鱼米之乡,土壤丰沃,但百姓自己挖的地窖差不多都淹没了,能抢救出来的粮食也远不足预期,周围郡县的粮价比一开始已经翻了整整五倍。 尤涵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能喝生水,洪涝里面的小动物和鱼的尸体都不能吃,但也架不住百姓要囤粮食,再加上根本找不到多少干柴,想要烧开水也极为困难。 毕萱忙碌许久,匆匆来了河安县一趟,给尤涵讲了一些关于隔离区的事情,又匆匆拿走一批材料,决定再去炸几个地方,修理更多区域。 偏远地区没有受到那么多关注,有些地方反而受灾严重,如今流民渐渐汇聚成群,往着河安县奔来,尤涵带来的太医院所有人都不得不上阵,一个个挑选可能染上瘟疫的人送进观察区和隔离区,死伤的人群被火化掩埋,四周的人往这里聚集。 新上任的河安县县令是上次科举的学子,毕竟前任县太爷跑了以后他第一个站出来主持大局,如今他看着面前的惨象,只觉重新体会到了「哀鸿遍野」这个词,但当他看到艰难维持队伍的军队,看到忙而不乱的太医们,又觉生机还是有的。 但在背后看不见的地方,太医们并不和谐,尤其体现在夏国和越国的团队上,尤涵就正在和其中一位巫医争论。 「我觉得这个地方完全可以用人参来入药,再加一些灵芝也不错。」 「这方子是一般人能用得了的?就应该加一些芦荟和绿豆,原材料越便宜越常见就越好。」 夏国巫医觉得尤涵简直不可理喻,有好的方法好的药材却搁置不用,那些百姓有什么好救的,救活了也会饿死,干脆不管、找个地方把他们圈起来,还能减少其余人被传染的风险。 尤涵也觉得夏国巫医脑子进了水,还人参、灵芝,什么药材贵就挑哪个,就算这些帐目国库承担,周围的郡县也不可能保存足够救治数千人的人参!那这药材她要从哪里要过来! 最重要的是,方子必须一个一个试验,在不同病人身上观察疗效,夏国使臣早早想和尤涵各搞各的,试出了最好的方子就回国,奈何这些病人都归尤涵管,他不能越过尤涵去找病人试药,必须经过她的同意才行。 尤涵只想尽全力救人,哪怕她不满意夏国的巫医,但如今医师数目就是少,能多一个都算是一份不错的助力。 双方各自忍耐许久,在互相折磨中也讨论方案,双管齐下,总算是得出了一个不错的方子,然后又盯上了一开始装病后来又真的感染上了瘟疫的郑三。 第210页 尤涵淡淡道:「你是医师,对疗效如何自己更为敏感,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死了的。」 夏国巫医眯着眼睛,「你是越国人,想必也不介意稍微牺牲一下吧?」 郑三:「……」 他介意,他怎么就不介意! 临时的太医官寮里又热闹起来,熬出的药一碗碗送往流民区,有病的治病没病的预防,隔离区的药材每天都少不了,白琦摇头,继续处理各项琐事,从周围的郡县抽调药材,不肯给的强行派人去敲门,京都送来的第二批粮食准时到达,周围郡县抽调出来的各项物资也抵达河安县,如今这些东西分发下去,流民的情绪也渐渐高涨,不再低沉。 随着毕萱和季培的各种爆破,河道又重新畅流起来,洪涝渐渐退去,重建河安的任务摆在眼前,等到五六日以后,流民们各自被分派了任务,开始了修整农田、清理道路、重建房屋等活计。 第85章 默契 可缓缓归矣 这段时间, 季琛格外勤快,把政事全部都处理完了,还将未来十来日的安排也提前写好, 仿佛要做一个勤勉的好皇帝。 但是, 关于河安县的那一块, 季琛始终没有批阅,卫史官看在眼底, 以为陛下还在思忖这一年河安县要怎么安排, 所以也不多言,只是记下这一点。 第二日,记录帝王起居注的卫史官早早就来接班了, 他每一日都饶有兴致打量周围的人或者事情,将其记录在册, 新帝登基不过一年时间,他记录的册子已经快赶上先帝三十余年的记录厚度。 作为不会怎么被扫到颱风尾的官员, 卫史官明面上不说,暗地里日常吃瓜看戏, 恨不得事情再闹大点,折腾出更大的场面来才好。 比如说最近,夏国使臣到来以后。 一开始,夏国使臣追着陛下跑,希望陛下能勤政、爱民如子,现在换成了夏国使臣四处跑, 陛下逮着夏国使者薅羊毛, 哪里困难就把他们扔去哪里, 天天找他们聊天, 已经把夏国的情报给扒的干干净净。 甭管夏国的使臣们乐不乐意, 至少眼见着陛下没事做的时候就跑去折腾他们,朝臣还是挺乐意的。 但是今天,卫史官先是去了书房,没见到陛下,于是又去了琉光殿,陛下最近爱在这里赏景,结果又没找到人。 来来往往转了一圈,史官没办法,拉住一个小太监询问道:「你可知陛下在哪?」 小太监连忙回道:「奴没见到陛下前来这里,大人若要询问,不如还是去找辛公公吧。奴等身份低微,哪里能得知陛下的行踪。」 卫史官一拍脑袋,也觉得自己有些犯傻,于是又去找辛公公在哪,结果辛公公大惊失色,只是表情有些过于夸张,「奴也不知道陛下在哪,还以为史官跟着陛下呢。」 卫史官一脸愕然,他当然没跟啊? 卫史官顾不上许多,不免担忧,「不如我等先找一找陛下在哪?若是无人跟随陛下,怕是无人伺候。」 辛公公哭丧着脸,「是啊,陛下昨日还交代我,说是未时一刻去叫秦大人来议事,说是有要事相商。」 两人再交流几句,各自吩咐人开始寻找陛下的行踪,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在哪。 卫史官脸色发白,站在御书房的书案旁,「莫非,莫非陛下遇到了奸人!」 辛公公也跟着抹泪,「大人,我等可该如何是好?」 只是在背对其余人的地方,辛公公努力挤眉弄眼,对着卫史官努力使眼色。 卫史官刚想说点什么,忽然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生姜味,他抬头一看,只见辛公公拿着帕子一抹,眼泪哗啦啦直流,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呜呜呜,陛下啊,陛下!」 卫史官:「……」 他没能忍住,略带嫌弃往后退了一步,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皇宫的防守何时松懈到了这个地步?辛公公有这么不中用了? 卫史官这一退,刚好就撞到了书案上,一本话本险些不慎跌落,他连忙伸手接住,只觉书页不够平滑,匆匆翻阅,只见话本里某一页被摺叠了起来,做了个明显的标记。 卫史官的手微微一顿,干脆跳到了这一页,只见一篇打油诗被圈了起来。 辛公公故作惊讶感慨一声,「呀,这像是陛下画出来的圆圈。」 卫史官要是再猜不到就是白痴了,他木着脸,仔细浏览着这首打油诗,很快发现,这是一首藏头诗,每一句第一个字连起来,恰好是「去见故人」。 卫史官:「……」 他深吸一口气,按住额头暴跳的青筋,看了看四周,刻意压低声音,「陛下出京了?去见了白琦?」 辛公公保持装傻,一脸『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 卫史官合上书页,恶狠狠想,多日吃瓜,今天这瓜终于吃到了自己头上,以防被追究,他大声询问道:「按照宫廷的记录,陛下前一刻见到的人是谁?」 辛公公立刻回答道:「是夏国的使臣。」 卫史官又不傻了,他正色道:「指不定就是他们隐瞒了陛下的行踪,走,我们先把他们抓起来,细细审问!」 辛公公干脆利落应了下来,点了几个小太监,「你们去把人先抓走,待会我来审问。」 卫史官也跟着众人出门了,只是临走前,他忍不住嘀咕一声,「蓝颜祸水。」 辛公公只当作没听见。 第211页 一刻钟后,秦胜脸色难看翻着话本,口气不善,「岂有此理!」 这话也不知道在说谁。 被堵住嘴的五位夏国使臣对着他们怒目而视,辛公公想了想,还是挑了一个人,取下塞在他口中的抹布,只见那人大骂,「你们越国才是不要脸至极,昨日还让我们去做事,我不过是推脱了一次,你们就想卸磨杀驴??」 秦胜和卫史官对了一个眼神,觉得还是得先把这个屎盆子扣在他们头上,不然这事没法处理,「你老实交待,我们越国不虐待俘虏,你把我们陛下带到哪里去了?京都里还有多少越国的探子?」 使臣越听脸色越扭曲,最后忍不住道:「我哪知道你们皇帝跑哪里去了!你当我们乐意见他?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 辛公公见机,干脆利落又拿了那块抹布,把他的嘴给堵上了,然后含笑对着秦胜道:「这些人就是不老实,依照我看,怕是一时半会也不乐意交待,不如先饿个几天,三天后还不交代就叫他们一天吃一顿饭,挨两顿打。」 使臣扭头看着辛公公,拼命挣扎着身上的绳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还不算虐待俘虏?? 这些越国人能不能别昧着良心说话! - 季·越国人·最没有良心·琛早早准备了良马,带上五十余人,顺着官道前往河安县区域。结果还没到河安县,仅仅是在离河安县距离稍有些远的扶江县,季琛遇见了他。 城外人群之中,白琦正在指点安置灾民的具体举措,季琛一队人如此醒目,自然免不了有人过来登记身份,其中一个护卫上前,取了一个宫中的令牌,含煳带过情况,又与旁边的县官简单交待几句,示意他们待会离开,周围也开始清场。 等到白琦讲完,周围的人开始散开,季琛取下从路上折下的一朵不知名花朵,待他讲完后慢吞吞扔了过去。白琦迅速伸手接过,如今的他一身青衣,简单洒脱,身形又瘦削几分,但精神无疑是极好的,他拿着一束花,露出了多日来最为真切的笑容。 很快,两人便手牵手走到了一起。 白琦率先开口,开始絮叨自己身边的事情:「河安县那边一切都好,洪涝停了下去,灾民都安置妥当了,瘟疫也止住了,只是粮食药材消耗了不少,百姓活下来了大约九成,已经算是不错了。」 「毕萱他们还在那边镇守,我先沿着河道安排一番,毕竟河安要溃堤,周围的地区也好不到哪里去,季培还在外面奔波,尤涵依旧在研究瘟疫情况,新上任的河安县县令倒是不错,女官也都好,就是赵大人表示太激动,说是只要赵淑活着,做女官也好,平安就够了。」 「我,我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想你。」白琦将大大小小的事情说了一遍以后,终于提到了自己。 季琛回握住白琦的手,只觉他的手有些冰凉,「我也是,所以我来见你一面。」 白琦这才意识到季琛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被沖昏的头脑终于恢復过来,蹙眉问道:「陛下何必要过来?」 「来见你,总算是抽出了闲暇时刻,」季琛笑吟吟道:「也没耽误正事,正好,我也想知道,京都里还有多少夏国的探子,顺手试探一番罢了。」 - 河安县瘟疫隔离区,尤涵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将药送往各个地方,然后整理了脉案,最后一次写下药方,让人去请夏国的那几位巫医过来。 在一旁帮忙的太医院吏目忙不迭应了下来,没过多久,他又慌慌张张跑了回来,「尤大人,那些巫医都跑了!一个人都找不见了!」 尤涵迅速抬头,拧着眉,「当真?」 吏目狠狠点头,「他们的行李都带走了一部分,只剩下那些不重要的包袱还在,看来是早有预谋。」 尤涵脸色微微一变,「快去叫人把他们追回来,那个药方还需要修改!现在的药方是适合给贫民治理的,他们身体虚弱,必须如此,但换成了皇宫贵族,就必须再次修改剂量,不能一概而论。」 所谓对症下药,不外如是。 但问题是,夏国的巫医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欢欢喜喜拿着药方,迅速跑路,哪怕他们听到了一路有人叫他们,也大都坚定着信念,坚绝不回头,一定要第一时间把这份药方送到夏国的皇宫去。 「巫医,巫医!你们快回来啊,那个方子有问题,尤大人还有话和你们说。」 巫医们躲在草丛里,低声交流着,「千万不要相信越国人的任何话,他们说有问题,实际上肯定不会有问题,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诡计,我们都亲眼看见了疗效,这就是最好的方子了。」 森林里,一路上有人大声叫嚷找人,还有人躲在阴暗的区域里小心匍匐,偶尔外面还传来几声狼嚎,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大约也是这样了。 毕萱其实不太乐意找,横竖这些人自己要跑,不相信越国和他们签的协议,她能有什么办法? 等到天亮,所有寻找的人都疲惫着回来了,尤涵按了按眉心,还是放弃了在这件事情上面浪费人手,只觉和这些巫医相处,她整个人都苍老了好几岁。 来不及多休息,尤涵挥笔,将今天的事情写下,拖人快马送给白琦。 看见信件的时候,白琦倒是不急不缓,还不忘对着季琛为尤涵解释一二,「她是太认真,只是想着要治病救人,不懂其他事情。」 第212页 季琛也不在意,「兴国安|邦,到底是需要实打实的能耐,何况大家一起努力,只要有这段时间供越国发展,我不觉得我们会输。」 不知不觉,他也有了胜负欲。 这么多人为了他的国家努力,他总不能给他们拖后腿。 白琦浅浅一笑,「方子拿走了也无妨,何况尤涵说方子大概会对不上人的症状,总归来说不会死人的,也能帮夏国皇帝解了瘟疫……」 顶着季琛好奇的眼神,白琦还是将未尽之语咽了下去,掩盖了尤涵纸条中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这些阴私的事情,就不必告诉季琛了,他也不想破坏自己在季琛心中的印象。 季琛没有多问,只是按下了手中的一封信,拿着旁边的话本压住,玩笑着道:「今日阳光正好,我们去游湖可好?」 「君既邀约,敢不从命?」白琦不答反问,眼中满是盈盈的笑意,「如今清风正好,也是时候换上夏衣,再过一段时间,便是黄梅季节了。」 「你也该同我一道回去了。」季琛理了理白琦的发梢,牵着他的手,拉开帘子,悠闲出门闲逛。 简陋的居所又恢復平静,一盏茶以后,又有人掀开帘子,跑了进来。 季韶扫了一眼四周,「也不知道二哥将给我的纸条放在了哪,这事何必瞒着白琦呢?」 季韶四处翻找,随手掀开茶杯盖,只见茶杯盖下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调换夏国巫医储备药物一事,还特意讲明要用哪些药材,吃不死人,但夏国皇帝也不会好受就是了。 纸条上有一行小字,註明务必要瞒着陛下,也不要让尤涵他们知道。 季韶脸色微妙,小心翼翼将纸条放回去,又重新拿茶杯盖好,她险些忘记了,白家原本就是制作香料的,白琦也精通制香,对药材药性也有几分了解。 啧啧,白琦所图不小。 翻来翻去,季韶终于注意到桌面明显的话本,匆匆一番,终于找到夹在其中的纸条。 只见上面写着三天时间京都二十余人异动,三名朝廷官员举止异常,多次打听宫廷内部小心,更有甚者往牢狱周边行走打探,所涉及者均抄家,证据确凿者一律诛九族…… 冷淡的语气严酷的手段,看来季琛是早就不满夏国四处安插探子的手段,如今他们远在外地,但京都如今又捲起一场腥风血雨。 而季韶要做的,就是根据这份名单,将他们的门生、故旧全部都调查一遍,但凡和夏国有牵扯的,一律处理掉。 季韶将纸条内容记下,又放回原处,悄悄掀开帘子躲了出去。 阳光下,季韶隔着老远望去,只见季琛正在白琦耳边低声诉说着什么,两人的举止相契无比。 季韶摘下一片叶,心想,这两人也太默契了点。 就是夏国作为两人默契的中心,大概率又要倒霉了。 第86章 行赏 无法挽救的头髮 说来惭愧, 按照季琛一开始的准备,他是打算在四月左右就立后、准备大婚,然而外面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如今已经是五月初, 白琦才将将忙完, 外面也才勉强妥帖。 季琛调用了几个合适的人过来接手白琦的工作,已经开始盘算起回京都的事情。 好歹他是皇帝, 偷偷跑出来一次也差不多了, 真要待个一两个月,内阁的大臣们非得吐血不可,而且季琛还指望着下次再带着白琦出游, 没打算一次性折腾太过。 和白琦简单交代了两句,依依不捨道别, 季琛又沿着原路返回,灿烂的星河下, 季琛一行人悄悄回了宫,恰好在回御书房的路上撞见了魂不守舍的秦胜。 秦胜先是抬头, 整个人愣住了,然后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音调忍不住上扬,话语中透着一股不可置信,「陛下?」 季琛理不直气也壮,仿佛自己真的就是在外面游玩了一圈而已, 「这几天你辛苦了。」 不说还好, 一说到这里, 秦胜顿时回过神来, 他的眼神中顿时饱含杀气, 怒视季琛。 季琛极为坦荡,塞给秦胜一个小礼盒,「下面郡守供上来的一对核桃,送你了,走,开会去。」当然,不仅是秦胜,剩下的人也都有礼物,算是犒劳他们这段时间的辛苦。 御书房里还点着灯,五位内阁大臣只缺了远在外地的白琦,其余的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奏摺,时不时唉声嘆气。 宁源这段时间头髮大把大把往下掉,每天的掉发量直追秦胜,甚至隐隐有了超过的趋势。听到开门的吱呀声,他不经意往门口一瞟,漫不经心的声音顿时近乎尖叫,「谁——陛下!」 「七日不见,诸位可还安好?」季琛露出一抹笑容,辛公公迅速见机行事,给季琛端来了茶水点心,又转头去叮嘱御膳房的人准备晚膳,想必陛下要与诸位大臣共用膳食。 秦胜冷笑一声,明显气还没消,往椅子上一靠,闭目休息,只是手揣进兜里,开始摩挲着礼盒。 宁源嘆了一口气,摸了摸脑袋,又拽下来两根头髮,「陛下如今回来了,我们自然就好了。」 邢亦眼中满是不贊同,「罢了,陛下回来就好。陛下出门一趟,辛公公,你当叫太医院的人过来给陛下诊脉。」 钱大人眼中更是泪花闪烁,「陛下,你可万万不能有事。」 钱大人哭得格外真心实意,他好不容易讨好了皇帝,万一皇帝死在了外面,那他前期那么多的投入岂不是打了水漂。 第213页 稍微安抚了面前的四位重臣,季琛终于认真了几分,说起了河安县那边的状况,又道:「我也没待多久,只留了三天,快去快回,帮着白琦拍板了一些事情,再接见了几位郡守县令,给他们规定了一些接下来的的任务,也不曾惊动百姓,却也见识了外面的情况。」 邢亦听完季琛的话,忍不住长吁短嘆,「陛下,您出门总得和我们商量一下,毕竟仪仗总要摆出来,还需要带上一些人,纵然越国国内如今山河安泰,也至少要有个五千左右的精兵以及一千左右侍奉您的人,这才符合皇帝出游的标准。」 秦胜拧眉,「这就有些太过劳民伤财了,倒也不必如此。依我看,别的不说,好歹需要把一些书箱带上,每日由御林军将最新的奏摺给陛下送过去。」 季琛也不纠结这一点,「不急,横竖最近半年我不会离宫,下一次的事情可以到时候再商议。」 宁源打了个哈哈,就怕到时候季琛再临时跑了找不到人,「钱兄,你说呢?」 钱大人低头喝茶,等宁源有些不耐烦了,才慢吞吞来一句:「我觉得邢兄说的有道理,秦胜说的也对。」 辛公公站在一侧,为他们添茶,他没能忍住,朝着外面翻了个白眼,简直废话! 季琛又转头说起夏国的事情,「去了河安县的巫医都跑了二十个,不过我们搜了挺久,好不容易抓了三个,正在审问中,这次这些巫医想离开,也暴露了不少夏国的探子。」 秦胜刚想伸手去端茶杯,忽然又停了下来,有些不确定道,「我怎么记得,夏国送来的巫医是二十二人?」 「没错。」季琛气定神闲道,「确实是二十二。」 钱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努力跟上季琛的思路,「跑了二十个,抓了三个,总人数二十二,这对不上啊?怎么还多出来了一个人?」 秦胜迅速回忆起自己刚见到季琛时,陪在季琛身边的一行人,终于筛选出一个面孔,笃定道:「汤潜没回来,平时他应该会亲自送你回来才放心。」 季琛眉眼弯弯,笑而不语。 越国境内少了一个人,夏国队伍里多了一个人。 礼尚往来,不过如是。 他们商议事情到很晚,最后囫囵在皇宫里歇下,还好季琛早就为阁老和一些重臣准备了房间,供他们临时歇息。 等季琛走了,钱大人忍不住感慨,「我本以为这几间屋子都用不上,没想到陛下一走,我们成日里讨论奏摺,倒是在这里住了好几晚。」 邢亦回想起这几日的忙碌,都忍不住变色,表情复杂,「这里只是方便半夜起来去改公文。」 宁源拍拍秦胜的肩,唏嘘不已,满含期待,「秦胜啊,日后这内阁首辅的位置还需要你来接班,我看你如今已经是极好,比起秦太师也不差了,指不定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 「何至于此,」秦胜握住宁源的手,格外用力,「宁大人,按照您的年纪,我教您一声叔父也不为过,去年年底您刚担任首辅一职时,可是当着我们的面说了,要为陛下、为江山再奋斗个十年!」 两人目光相对,眼中满是刀光剑影。 第二日,季琛歇了一晚上,终于抽出精力来接见夏国的使臣。 夏国使臣被带到离季琛十米远的距离,他们一身邋遢,眼中满含期待,嘴里被堵着也不断发出模煳的音节,似乎有话要说。 辛公公一脸可惜,对着季琛恭敬道:「陛下,这些夏国的使臣都包含祸心,窥视帝踪,还意图绑架陛下,奴这才将他们捆绑起来。」 季琛点头,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挨个点评,「能被派过来,应该还是挺值钱的,到时候跟夏国人说,一个人三百斤,朕只要黄金。」 夏国为首的使臣拼命挣扎,衣服有几处都磨破了,辛公公厉色道:「大人若想活命,还是老实点。」 季琛有些可惜看着他,「算了,他这么不懂事,就降点价吧,他不值三百斤黄金,就两百五吧。」 辛公公险些没笑出来,他大声道:「是,陛下,奴这就带着这位二百五下去。」 夏国为首的使臣怒瞪着两人,胸口不断起伏,最后在一声声的二百五下气晕了过去。 出使夏国的重任被交给了一位季琛有点印象的朝臣。 真正让季琛有些为难的是第三天大朝会,七天时间里,纵然宁源等人拼命阻拦消息,还是有部分人得知了季琛不在皇宫这件事情,有异心的被处理掉,货真价实关心季琛的第三天盯着季琛一个劲瞧。 锅被季琛甩给了夏国使臣,理由是他们不安好心,季琛将计就计,抓获一批夏国探子云云,勉强将朝臣应付了过去。 而且,季琛离开的这几日,好消息接连传来。 工部范畴内,河安县洪涝消散,周边地区的溃堤之处重新修建,运河的挖掘重新开工,百夷族这次也险些被沖毁,好在有季培在附近,帮助他们引走部分水流,如今百夷族全员参与运河动工,进度再一步加快。 户部接连盘了两个月的帐,不少人看见帐本就头晕眼花,毕萱留下的数字帐本倒是帮了大忙,户部尚书被迫上手,很快就真香了,然后发动整个户部的人一块学习。 礼部里面,江子林一刻都不敢放松,哪怕季琛离开了,他也一丝不苟准备着未来的帝后大婚物件,只是吧,按照原本的意思,帝后大婚在春季,很多装饰都是鲜花,如今却已是夏季,许多花都谢了,而且春季的大婚服饰不适合夏季用,这些又需要进一步修改。 第214页 吏部忙着给诸多官员记录他们的表现,毕竟这一次朝廷上下齐心协力,许多人表现优异,尤其是一些县令亲自主持今年夏耕,努力抢救农田,今年的评级完全可以是『优』。 刑部则在拼命审案努力判刑,京都西南处的牢房都不剩多少空间了。毕竟这次朝廷兵荒马乱,外面也出来了一堆妖魔鬼怪,不少夏国的探子被抓出来,也需要多次审核他们的身份,调查他们曾经给夏国传递了多少消息,以此来决定他们的去向。 兵部自然也不用多提,这次毕萱和季培准备的炸药大显神威,兵部的几个工坊彻底成为重中之重,无关人等不许靠近,只是这次炸药都差不多消耗干净了,如今一切都需要重新储备。 各处人手紧缺,女官被多次借调,后来就干脆留在了六部,她们在这次事件中表现优异,终于也赢得了大部分人的青睐,成功踏入了进入朝堂的第一步。这是她们的好机会,今年也是越国发展的好机会。 季琛论功行赏的那一日,在朝廷上,他对于表现优异的人夸了又夸,唱名的小太监宣布赏赐,足足念了一个时辰。白琦等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东西已经送到了他们各自的府邸。 - 很快,又有人从赏赐物件里品出来了不对劲。 钱大人努力给邢亦使眼色,示意他快出来,他有话要说。 邢亦冷着脸,当作没看见,陛下不在的时候他需要和钱大人一起处理内阁事务,等到如今陛下回来了,他誓不同此等小人为伍。 钱大人才不畏惧,他干脆上前几步,将邢亦从书桌上拽起来,拉着他出去了,不等他发怒直接道:「陛下或许要给白琦封后了!」 邢亦一愣,先是抢夺回自己的袖子,然后狐疑问道:「你可有证据?」 钱大人掰着指头算给他看,「陛下给白琦只赏了一个红珊瑚盆景,再就是一堆不值钱的孤本。」 邢亦嗤笑一声,「那些孤本对于我们来说,便是最好的物件。」 钱大人的眼神意味深长,「邢老弟,可这些孤本,对于陛下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啊。白琦愿意出生入死一回,扛着这么大的压力去河安治洪涝,难道就是为了得陛下赏赐一堆孤本?这些东西和陛下对我们的赏赐相比,都要次一等。若是你的心上人为了你做到这个程度,你会只给这些东西?这要是换成我,我定然把他捧在手心里,对他格外好。我看吶,陛下最重要的那个赏赐,还在后面呢!」 邢亦脸色不断变化,最终定格在无奈,「那我去打听打听。先说好,你别指望我帮着你去捧商南,白琦这次治水有功,容不得你去踩。我不是对白琦有意见,我是对陛下立男后有意见,白琦不行,商南也不行!君不君臣不臣,男人怎么能当皇后,闹出来了这就是天大的笑话!」 将这件事情搁在心上,邢亦勉强沉住气,和几位朝臣先行约好,先不提选秀的终选一事,能拖多久拖多久,如今陛下对这件事太过挂在心上,或许放一放就好了。 怀揣着这样的侥倖,邢亦先去找了消息最为灵通的秦胜,客客气气请他喝茶,然后拐弯抹角透露来意。 秦胜按了按眉心,摊手,「陛下要是乐意,那我也拦不住啊!」 邢亦面露纠结,「陛下就不能……」 秦胜哈哈一笑,「邢大人,你怎么也着相了,哪有十全十美的,那都是圣人,陛下总会有一些喜欢的人,便是他捧着白琦做了皇后,那又怎么样呢?」 邢亦不甘心道:「这实在不算正统。」 秦胜气定神闲,「那又怎么样?」 大概是年轻人就容易离经叛道,秦胜不禁觉得这个事情问题不大,相反,季琛能一力做下去,坚持到现在,他更佩服季琛的决心,如今也真的祝福他们。 邢亦深吸一口气,「孩子呢?怎么办?陛下需要继承人,要不先等陛下立了皇后,再纳几位妃妾?」 秦胜摇头,「陛下不愿的话,还有宗室,宗室靠不住,还有季韶和季培,陛下和我透露过口风,不论他们两谁的第一胎落地,那个孩子都直接抱到皇宫来,充作继承人养大。」 邢亦又提出了许多问题,结果秦胜一一都给他解释了,甚至不用过多思考就说出了合适的对策,说到最后,邢亦终于拍案而起,怒气沖沖,「你早就和陛下商量好这一出了是不是!现在说这些,就是为了堵我的嘴。陛下为这件事布局多久了?我都没见过陛下处理奏摺的时候这么用心!还有,秦太傅在陛下不在的时候特意进宫帮忙处理公务,但陛下一回来秦太师就走了,还躲去了庄子里,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难不成秦太傅也默认了这件事!」 说到兴头上,邢亦的身形歪了歪,他头上的帽子也歪了歪,然后帽子掉了下来。 秦胜意味深长瞧他一眼,然后低头,安静喝茶。 嗯,茶水真香啊,茶杯真好看吶。 就是里面还映出了一个反光的脑袋。 秦胜心想,他们内阁众人,秦胜渐渐有了秃顶的痕迹,宁源宁大人也不遑多让,他还以为邢亦邢大人是个例外,从来都不掉头髮,没想到,帽子一摘,他这才放下,原来邢亦已经没有头髮可以脱落了。 第二日,秦胜去太医院寻尤涵,苦着脸道:「可还有上次治疗发量的药?再与我一些,我要送给邢大人。」 第215页 尤涵放下手中的药材,三两步穿过房间走到药房,很快拿回了两瓶药,「你也需要。」 这四个字犹如一把利剑,瞬间就把秦胜给戳漏了,秦胜一抹脸,「别提了,尤大人,还得麻烦你再准备一些,接下来还有的折腾,怕是今年都不得安宁了。哦对了,如果有人头髮都掉光了,那这要还有效吗?」 「不好说,你把人带过来我瞧瞧,」尤涵记下这件事,随口问一句,「邢大人怎么了?」 秦胜唏嘘不已,道:「明日就去外地巡检了,说是不到年底不回京。」 也不知道是被他的消息给刺激的,还是被自己不慎暴露的发量给刺激的。不过,邢亦走了,倒也眼不见心不烦,陛下又少了一个阻力。 外面传来热热闹闹的惊嘆声,秦胜拿好药瓶,出门一看,只见一块硕大的招牌被抬了过来,上面写着铁笔银勾四个字:济世救人。 秦胜只瞧了一眼就发现了门道,不由双眼一亮,「这是陛下的字?」 旁边的小吏得意道:「当然了,这可是独一份的奖励。陛下还特意盖了印,赠予尤大人,奖励她治理瘟疫有功。说起来尤大人当时真是极为辛劳,可以说是日夜不休研究药方,甚至都还拿自己试了一部分药……」 「伏大人,」尤涵淡淡叫了他一声,打断他的话,「当时大家都很辛苦,不止我一个。」 工部特意来送招牌的工匠挠了挠脑袋,「大人,这要挂在哪里?我们帮您挂上。」 尤涵认真道:「挂太医院门上吧,这是太医院所有人的功劳。」 原本喧嚣嘈杂的人群渐渐沉默了下来,俱都看向尤涵,就连郑三都不再吵闹,他想,日后他总要改一改,也学一学尤涵,总得配的上这四个字才好。 等送走了工部的众人,尤涵在众人的催促下站在了首位,拉下了招牌上的红绸,看着上面四个字,她也不由露出一抹真切的笑意。 秦胜略微有些羡慕瞧着这块招牌,帝王钦赐的荣誉,篆刻成牌以后挂在门匾上,如今众人夸赞,将来青史留名,杏林永远留下了尤涵这个名字,这就是极大的荣耀,是对太医院、对尤涵最好的夸奖。 尤涵悠悠道:「其实我和陛下另外讨要了一样物件。」 秦胜不由问道:「是什么?」 尤涵拿出一块象牙令牌,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是陛下的令牌。有了它,我可以去和所有地方的郡县官员见面,也可以平安出入各个县城,明年以后,陛下也允许我每年出游九个月,只需三月待在皇宫点卯,为陛下诊脉便可,太医院的一切都为我保留,我随时可以回来。」 说到这里,尤涵终于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容,「我要走遍各地,去为更多的人看诊,去见一见更多的病症,这样才不负济世救人这四个字。」 - 邢亦不是第一个被钱大人通知到的,相反,京都内的赌馆才是。 由于这一段时间严格打击赌博,再加上朝堂忙乱,根本不允许下面的人闹出乱子来,一时间,赌场关闭了无数所,只剩下周老闆的赌场还在最后坚挺,当然,钱大人也和周老闆商量好了,最后赌一次,就赌后位落在谁身上,赌完第二天赌场关门。 随着洪涝解除、瘟疫消失,京都又热闹了起来,来来往往的人群在街上行走,时不时就熘进赌坊和茶馆里,聆听着最新的京都消息。 「开盘了,开盘了,买定离手啊,白琦大人已经回京了,我瞧着离定下后位人选也不远了。」周老闆的声音格外洪亮,背后是鲜亮的两段红绸,分别写着白琦和商南的名字,赌馆里面的人纷纷捧场,嬉闹声传到街上。 小贩推着小推车,开始叫卖新鲜的包子,食肆里飘出各种菜餚的香味。 不懂事的顽童在街上奔跑,出了一身汗,他们的父母则在叫喊他们快回来吃饭;新婚的夫妇眉眼含情,两人不曾在街上手牵手,却时不时对视一眼;老妪拄着拐杖,她是今日的值守员,被工部聘请,专门为外乡人讲解京都的种种,给他们指明路线;外地的人满怀希望踏入这座繁华的都城,希望在这里养家餬口;国子监的学子拎着书箱,来往更加匆忙。 转角处,似乎正有两位公子携手同游,一白一青,恰到好处,旁边一只鸽子到处乱飞,偶尔歇在白衣人的肩膀上。 不论外面的风风雨雨,无人能打扰到他们。 第87章 喧嚣 他是白琦?? 钦天监监正桑奚最近的生活可以说是多姿多彩, 不论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水深火热,还是『被人恭称大师』的受人追捧,他都在这两个月内深深体会到了。 事情还得追溯到三个月前, 朝堂之上, 陛下亲口说要立后。自从他上次在朝堂上发表一通话, 说此事「看似大凶,实则大吉」之后, 他成日里都提心弔胆, 就怕哪天河安县淹了、堤坝溃了,这锅最后落到他头上,陛下一个不高兴, 决定把他杀了。 为此,他连钦天监大门都不敢出, 尤其是最为危险的那几天,怕出门就被人套麻袋暴打。 当然, 他虽然在屋子里躲着,但也不算是什么都没做, 他烧着自己都不知道能有几分作用的香,天天对着祖师爷祷告,给三清上香、念经,希望山河安泰、陛下能心想事成,这件事早点结束。钦天监内成天烟雾缭绕,祭祀进行了无数次, 桑奚每一次都无比诚心, 日夜忧愁这件事情。 第216页 也不知道是不是祖师爷被他的诚心打动, 还是三清被他念叨烦了, 钦天监监正的愿望到底实现了, 而且还颇为圆满。陛下满意了,朝臣无话可说,他也不仅保住了自己的脑袋,还依此在朝廷狠狠刷了一般存在感,还得到了丰厚的赏赐。 一个小道童送来了一个小箱子,里面是一堆请帖,他嘟着嘴道:「师父,他们又来了。」 桑奚略微扫了几眼,好多朝臣以及命妇们或直白或含蓄的表示,有希望给自家小孩子算命的,有看看阳宅风水的,更甚者还有希望他能炼制出长生不老药的…… 桑奚一概没去,他摇摇头,掩盖眼底的骄傲,义正严词道:「你去转告他们,这件事与我无关,都是因为陛下是真龙天子,这才能圆满解决河安一事。」 小道童看着桑奚的眼神更加崇拜了,他一边嘟囔着「师父就是这么谦虚」,一边走远了。 桑奚关上门后,立马卸掉了浑身的矜贵高冷,不忘给祖师上香,当然,他也没能忍住,随着外界的吹嘘和夸耀,他也怀疑自己真的得了祖师爷庇佑,想到这一点,桑奚的心顿时火热,他干脆取出自己祖上传下来的爻杯,搓了搓手,小声祈求着,「祖师啊,我这辈子能安稳度过余生吗?」 说完,他举起爻杯过头顶,然后松手掷下,只见爻杯一正一反,卦象显示为吉,桑奚不由露出了笑容。 桑奚又接着问道:「那我能享受荣华富贵的吗?」 爻杯这次在地面旋转片刻,最后停留在一正一反,依旧是吉。 桑奚大喜,紧接着问道,「我能广收门徒吗?要道教成为国教的那种。」 两面反,凶。 「那我能当国师吗?」 凶。 桑奚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他隐隐觉得,这次似乎真的有一点点准。 「那祖师你能不能再偏爱我一点?比如保佑我将来飞升做神仙,实在不行炼制个不老药也可以啊。」 凶。 外界响起一道惊雷,一个道童的声音传了进来,「这大白天的,又没下雨,怎么忽然间就打雷了,是不是有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依我看,这样的人最容易被雷噼。」 旁边的一个道童附和着,「师兄说的没错。」 桑奚:「……」 连续三次凶,桑奚他眼泪都快出来了,小心问了最后一句,「陛下是真的真龙天子吗?就是得老天爷庇佑的那种。」 桑奚再次掷下爻杯,爻杯不停旋转,速度极快,桑奚屏息等待,只是还没等结果出来,窗外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顾不得看卦象,朝着窗外走了两步,还没等他打开窗户,一个鸽子脑袋就伸了出来,「咕!」 桑奚一惊,「小祖宗,你怎么来了?」 鸽子又缩了出去,然后伸出爪子用力一滑,窗纸飘落,阳光肆无忌惮的撒进屋子里,让此处平添一抹亮色。 桑奚连忙小心哄着鸽子,「你担心的事情我已经想好说辞了,陛下也说了,隔日就要商量这件事情,你放心,我定然给你办好了。」 一人一鸽就此远去,在案几上不断旋转的爻杯终于停了下来,依旧是一正一反。 正是吉兆。 尽管外界看着季琛,以为他一路顺风顺水,但实际上,他如今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因为他被卡进度了。 第二日上朝,桑奚自然知道自己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牵扯在季琛身上,自然毫不犹豫帮他做事,重新提及此事,还不忘吹嘘了一把凤命天定,「陛下,您是真龙天子,可也需要有真凤相配,双方交济,更是能锦上添花。」 朝臣看着他的眼神极为复杂,又是怀疑又忌惮,但好歹没想着再把他给拖出去,但也没轻易贊同他的观点。 「那真凤是?」旁边一个朝臣试探着问。 桑奚沉默了一下,努力挤出一抹微笑,「男凤女凰,真凤自然也不例外。」 嗯,鸽子也是个雄的,算凤没错。 朝堂上一片沉默,很快,朝臣开始刻意拖延,最后的终选既然要涉及到皇后的位置,那自然考核内容需要重点关注,于是就其中涉及到的人员、考核内容、陪伴僕从等各项问题,都被拉出来挨个商量,一件事商量一个月,还讨论不出什么有效的结论来。 从六月初到八月初,大朝会上,朝臣还想拖延,季琛撑着下巴听着礼部的人滔滔不绝,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只是脸色有点冷,「既然决定下来这么困难,照我看,也不搞什么终选不终选了,那干脆抽籤吧。」 钱大人努力去看白琦的脸色,情不自禁嘴角露出一抹笑,抽籤哎,一半一半的概率,他就不怕抽到商南身上? 说起来,商南似乎很久没有出来了,是不是忙着服侍陛下? 刚才叭叭个不停的礼部官员瞬间就跪下了,声嘶力竭道:「陛下!国家大事,涉及国母,怎么能如此儿戏?」 见下面这群人认真了,季琛冷哼一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定下一个国母有这么困难吗?你倒是跟我说,你还需要几日?」 「十日,最多十日。」礼部的侍郎一退再退,终于肯定道。 下面的人莫不应是,见季琛脸色不好看,他们也清楚,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要么他们动嘴说服季琛,要么季琛动手把他们说服。 第217页 得到最后的日期,回了宫,白琦眯了眯眼,看向身边的季琛,「我是不是很久没有用商南的身份出去了?」 季琛放下了手里的书,眨了眨眼,「这是要去吓唬吓唬他们?行,你去吧,我给你收拾后续。」 白琦只是笑,手里把玩着面具。 但这一款面具并不是他以前常用的白面具,面具的右侧被人用墨画了一朵兰花,只可惜这人的技术不够好,兰花有些歪斜,但上色格外鲜活。 恰是某位闲着没事干、开始试图陶冶情操的某人的杰作。 白琦久违拿起了面具,重新戴好,换了一身衣裳,又去了一趟登闻楼。 登闻楼前进进出出的人不少,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二楼的大阳台上,不少文人正挥笔泼墨,一楼的大厅里,有伶人在其中唱跳,也希冀在此处成名。 这里是秦家专门给天下读书人修建的高楼,也是文人们成名的地方,在商南一飞沖天后,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会来这里转一转,希望自己在将来也能位极人臣。 赵翰林往楼下一看,不由眼前一亮,原本作诗的笔暂且停下了。 商南在此处也算是名人了,再加上那标志性的面具,都用不着他招待,一群人就包围了他,热络询问着他,试图能和他搭上一星半点。 白琦最后还是靠着赵翰林将他解救了出来,浩浩荡荡的人群只剩下五六个,另外进了一间小屋子。 赵翰林看着白琦,忍不住唏嘘感慨,「商南吶,你能走到这一步,当真是不容易啊。」 京都的学子千千万,国子监里大把的人想要出头,便是进了朝廷,也有无数的人想要往上爬,想要叫陛下知道自己的名字。 就像他,如今也已过而立之年,吏部三年一考核,年年算优,官位却依旧只是正六品,而商南因为结识陛下,再加上在宫中经营得当,迅速爬到了正四品,这就是机缘,是天大的福气! 白琦浅浅一笑,「不过是有赖陛下提拔。」 一群人说起闲话,从过往聊到现在,有过去的交情在,再加上商南的身份不同以往,气氛自然也无比热络。 正说着,有人也早就注意到了商南与往日不一般的面具,诸倚玩笑道:「商公子,这画可是您亲手画的?倒是画技一般了些,看着有些不妥当。」 赵翰林刚想附和一两声,又闭上了嘴。 诸倚自觉自己说的没错,「不如商公子取下面具,我再替你将这面具交给钱大人,他尤其擅长工笔画,若是面具上的画修上两笔,也能更加完善些。」 旁边的人也跟着起闹,「就是,商公子,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不如你把面具摘下来给我们看看吧!」 白琦伸手按住面具,「真想看?那倒也可以,只是修画就不必了,他在我心中便是最好的。」 白琦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将面具揭开,「只是我外祖家有个规矩,若是选了一个身份戴上了面具,只有遇到一心相许的人,才能叫对方替我揭开,如今他已经替我揭开了面具,又替我将面具画了几笔,所以叫你们看了,倒也无妨,也不算是破了规矩。」 莹润的阳光下,映出的是一副熟悉的面容。 - 白琦施施然又戴好面具,不紧不慢又回了宫。 登闻楼依旧热闹,大厅的舞姬一身红衣,执扇翩翩起舞,一群书生纷纷叫好,绞尽脑汁想着优美的诗句,互相攀比切磋一二,唯有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里一片死寂。 诸倚是钱大人的人,早在一开始便是他让钱大人注意到了商南,后来也是他一直在两人身边拉近关系,自认自己极为能言善辩。 但是这一幕,实在是超出了他能说话的范畴。 赵翰林面色格外僵硬,「……诸位,我先走一步。」 周围的人走了走散了散,诸倚也迅速找了理由回家,只是在踏进家门的那一瞬间,他抖了一下,腿一软,幸亏被身边的僕人扶住,才没有一头栽倒在地上。 回了房间,诸倚也不叫人点灯,就这么坐在昏暗的屋子里,喃喃道:「竟然是他,竟然会是他……」 钱大人听说商南来了,又没见人来给自己回禀,干脆自己火速赶往诸倚的院子里,二话不说敲了敲门,然后进了他的主屋,急切问道,「商南怎么说?有没有什么计划跟我们讲?他在宫里和陛下相处怎么样?陛下是对他更亲近还是白琦?」 诸倚一脸茫然望着他,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动了动嘴唇,又闭上嘴,格外迟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钱大人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晃着他的肩,「你倒是说啊!挣不了皇后挣个贵妃也不错,要是能挣皇后那肯定是拼命了也要努力一把!你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如今连个话都说不利索!」 钱大人心里恨恨道,等他以后做了首辅,他一定要给自己多安排几个能说话、不会关键时刻变成哑巴的下属。 诸倚纠结道:「他根本就不是——」 说到这里,他又停下来,努力组织着语言。 钱大人恨不得锤爆他的脑壳,「商南得罪陛下了,他根本不是陛下的宠臣?」想了想钱大人又觉得不对,顿时满脸惊悚,「难不成商南根本就不是什么年轻才子,而是个反贼?」 糟了,他可没想过商南身份出问题的可能。 诸倚看着钱大人不停变换的脸色,只觉有些喜感又有些荒谬,他们多少人一头栽进了这个大坑,偏偏如今这位『商南』又自爆身份,明摆着叫他们难堪,「钱大人,商南他根本就不是商南,他根本就不叫这个名字,一切都是拿来骗我们的。。」 第218页 「什么?」钱大人脸色如死灰,以为商南的身份真的有问题。 「他是白琦!」诸倚大声喊道。 余音在房间里迴荡,在钱大人耳部周旋,他愣愣站在那,还没反应过来。 诸倚还觉得不够刺激,又给钱大人说了一件事,「我当时说着不如叫商南摘下面具,因为上面画的画技艺太差劲,说是送到您这里来,叫您添上几笔,可后来,他说那是陛下画的。我不得不先提醒您一声,要是陛下真要和您比一比画,您可千万别表现太过,陛下可不是脾气多好的皇帝,您真要将陛下压下去了,怕是陛下也会将您的官位给压下去了!」 钱大人:「……」 钱大人想着自己这一年来的上下盘算,再加上诸倚今日的补刀,顿时悲愤交加,他不活了! 可这事钱大人不敢瞒着,既然白琦敢摘下面具,想必也是得了陛下的首肯,他刻意泄露这个消息,不就是盼着这件事传给朝臣,让他们亲自见识到,如今参加到选秀的终选,白琦和商南就是一个人,后位註定要落到他身上。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钱大人去了酒楼开了个包厢,叫来了自己的党羽,宣布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又忍不住泪洒当场,用力一拍桌子,「他就这么耍着满朝文武!」 旁边的人已经呆滞,捧着酒杯的手止不住颤抖,眼看着一杯酒已经快要洒干净了。 钱大人咬牙切齿之余又不免有些赞赏,若是他儿子有这个本事和能耐他自然开心,可问题是,他早就得罪了商南啊。 想想他过去在商南面前说了多少诋毁白琦的话,钱大人彻底绝望,哦,还不止,他以前觉得他对商南有知遇之恩,告诉了他很多事情,没少说一些老臣的坏话,还批判过陛下事多又喜欢蛮干,杀伐之气太重。 钱大人吸了吸鼻子,拿着帕子抹了把鼻涕,他现在只想回到过去,回到他格外赏识商南的那一刻,把那个一时兴起想把商南收拢在自个阵营的自己给掐死。 干字号包厢里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终于,外面传来一阵叫骂,「号丧啊!大晚上的哭个屁!要哭滚回去哭,在这里平白糟蹋了气氛!」 兵部尚书万岑速来脾气火爆,除了皇帝谁的面子都不爱给,听掌柜说这里是钱大人,自然也不肯退让,如今他带着兵部的一群悍将拼命在外面敲门,恨不得直接拿脚踹开把人揪出来打一顿。「有完没完了还,老子宴请朋友,叫人过来唱个曲儿,就听见你这里不停哭哭嚷嚷,一刻钟倒也罢了,如今都过去半个时辰了,你到底要哭多久!」 钱大人冷笑一声,一抹脸直接开了房间门,对着兵部尚书万岑砂锅大的拳头,他丝毫不惧,直接抛出重磅消息,「白琦就是商南,我们被他们耍了!」 钱大人忍不住絮絮叨叨,「也不知道白琦是什么时候下定的主意,打着商南这个名头在外面吸引人注意,算一算大概是他刚跟着陛下出宫就有这个打算了。白琦倒真是能忍,以往我们嘲讽他毫无功名不擅文章他都忍下来了……」 万岑彻底呆滞,浆煳一样的脑袋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大吼道:「你说什么?!」 「我说商南就是白琦!」钱大人不甘示弱吼了回去。 迴廊的设置让这句话在酒楼里晃荡。 一时间,在此地用膳、宴请的人都傻了。 什么情况?? 「守住外面,不许任何人靠近。」万岑匆匆交代一句。 好多人打开了包厢的门,朝着钱大人走来,万岑终于反应过来,揪着钱大人的衣领拖着他进门,又带着自己人进了他们的屋子,反手关上门,然后把钱大人塞进他的座椅里,端起手边一碗醒酒汤就给他灌了进去。 万岑的唿吸不自觉沉重几分,被酒精腐蚀的脑袋彻底清醒,又恢復了以往在朝廷上冷静的一面,「你给我从头说清楚!」 他们原本就不支持男子为后,还想着挑拨两人纷争,让他们斗一斗,也再拖延一些时日,可若是商南就是白琦,那还怎么斗的起来? 若不是看着白琦和商南两人不对盘,两方勉强算是势均力敌,肯定会有朝臣忍不住给陛下送男人,只是他们想着如今的局势不容易,轻易不能打破,这才拼命拦下来了。 他们辛辛苦苦担了无数骂名,如今看来,怕是还成全了白琦。 想到这一点,万岑的脸都青了。 第88章 封后 是给大白的 今夜, 京都的灯火亮了很久。 钱大人故意嚎那一嗓子,酒楼上上下下的人都隐约听见了几个词,即使有的人没听清, 也或多或少派了人过来守着, 试图打听一点什么消息。 结果, 等着等着,房间里面却再没有传出来什么声音。 相反, 不断有人补充进去。 一开始是兵部尚书万岑的党羽, 再是礼部的一些人以及翰林院的人,紧接着是六部的尚书和侍郎等人,每个部都有人过来, 最后是内阁的两位阁老。 满朝的重要文武官都集中在了这个小小的屋子,房间里几乎快透不出气来。 酒楼的掌柜一开始就被打发走, 所有的僕人都换成了自己人,半个时辰后, 整个酒楼全部清空,想要玩耍买醉的纨绔子弟见了这个阵仗, 发挥自己会看眼色的这一面,早早就熘之大吉。 「我刚刚问了我家闺女,她曾经在皇宫选秀待过一个月,说是在皇宫里没见过商南,只是遥遥见了白琦一面。」 第219页 「我叫人又重新去看了商南的宅子,里面干干净净, 不落灰尘, 也没有什么人气, 大概是没有人在这里居住过。」 「商南以往身边的僕人大多低调又颇具实力, 现在想想, 大概也是皇宫派出来的人,其他地方哪里养得起这样的人?」 你一言我一语,反倒侧面证明了钱大人的话。 钱大人脸色可以说是格外难看了,被人耍了这么久,自己还曾经津津自喜,最重要的问题,现在他该怎么办! 「第一年选秀,不立后行不行?」 「当然不行了,」钱大人没好气道:「立后本是祖宗规矩,你要是不遵守这一条,那你凭什么拿祖宗规矩来要求陛下?」 传统、规矩就是他们如今的立足之基。 一群人越交流越是头大,最后聊到卯时,天色也大亮了。 眼看着到了衙门坐班的时间,这群人不得不散了,约定下次再续。 十日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对于季琛来说,不过是平常的十天,但对于朝臣来说,那就是提心弔胆又焦头烂额的十天。 原本支持商南的那一拨人彻底傻眼,不知道是该和支持白琦的人合併到一起,还是该就此罢手,支持陛下的一群人看多了好戏,恨不得再热闹一点。 想要遵守『正道』的人群中,一部分考虑要不要也给陛下送男人,另一部分说这不也是糟蹋了陛下的身体?两方自然而然产生了争执。 邢亦拉着秦胜,努力打听消息,「是不是白琦要封后了?这事到底有完没有完,我都巡游了一圈回来了,怎么还在商量?」 秦胜拽回自己的袖子,苦着脸,「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天他们一个两个以为我知道消息,就没有一天肯放过我,天天逼问我,可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陛下这次口风很紧,一句话也没透露。」 见秦胜要走,侧着耳朵偷听的人顿时散了。 大朝会即将开始,钱大人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虔诚祈祷。 旁边的人纳罕道:「钱大人,你怎么还在像佛祖祈祷?你家叔父不是道士?」 钱大人一抹脸,「你这就不懂了,钦天监的也是道士,我再向三清祈祷也没用了,干脆就去找佛祖还来得强些,我可是在佛祖面前特意许了愿,捐了三万两银子,叫人跑遍了京都三十五家佛寺,处处上香,只求这次的皇后可千万别是白琦。」 说完,他就继续自己的祈祷。 周围的人:「……」 钦天监监正桑奚冷哼一声,「专门管姻缘的,民间百姓都知道,那是月老!」 说完,他也不管身后的一堆人如何挤眉弄眼,在太监高唿上朝以后,他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最近十来天,一切都极为顺利,季琛先是过问了六部的发展情况,再问了问各地的建设。 武器工坊在这段时间终于走上了正轨,正式扩大规模扩大产量,季培和毕萱两人还举办了一次兵部的演武,让最新打造的各项锋利武器和各兵种打了个交道,挑选了一部分军队作为中坚力量。 工部顾着要修堤坝还要修运河,吏部忙着安排人手到各县督促秋收,八月底,到处又是丰收的场景。纵然今年产量不丰,但相比小说中提到过的场景,无疑是已经进步了许多。 说完了正事,钦天监自然而然接上,「陛下,十日之期已到,如今陛下红鸾星动,正当有凤鸟陪伴君侧,臣请重提立后一事。」 督察院的人率先跟上,「陛下,既然商南与白琦是同一人,那自然也不存在什么竞争,可见理应是他。」 礼部的人冷呵道:「我等为礼部官员,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可以担任两个官了,很快白琦借着商南的身份在外面愚弄世人,也有欺君之嫌——」 「这倒没有,我一早就知道,」季琛自然而然补充道:「他一早就很我说过了。」 礼部官员的脸顿时绿了,陛下偏心的这么明显,什么意图简直是不言而喻。 「纵然如此,白琦也不应该再以学子的身份参加功名考试,再入朝为官。」 季琛撑着下巴,还没等他开口,秦胜倒是先说话了,「这一点本官知悉,登闻楼本是秦家之地,一开始不过是为了帮助曾经的陛下、也就是端王扬名,只是后来白琦的名声越来越大,再加上我和陛下也想知道外界的情况,很快白琦担任了商南的身份,也承担了他的职责,他能一个人做好两份工,换成其他人,怕是也没这个能耐。」 白琦过去积攒下来的人脉,结交的友人,终于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季韶也出来看热闹了,「要是换成你们去考试,指不定你们还不乐意去,毕竟如今的题越来越难了,而且商南也是按照吏部的规矩一条条晋升,并不曾胡来。」 一句一句,愣是将之前的话全部抵了回去,不少人对着秦胜和季韶怒目而视,秦胜只当做没看见,季韶直接盯回去,表情高傲,反倒吓退了不少人。 许多人站出来附和,与那些反对派摇旗吶喊。 眼见白琦要扳回一局,一位老臣正义凛然站出来,大声道:「陛下,您若是宠幸白琦,臣等无话可说,只是……后宫不得干政啊!」 换而言之,您若是想把白琦纳入后宫,可以,让他滚出朝堂。 不少人眼睛里流露出兴奋的光芒,一个两个跪出来附议。 第220页 钱大人险些没笑出声,彻底兴奋了起来,紧接着附议。他决定干脆把商南和白琦一块送走,这尊大佛还是进后宫吧,有本事一辈子做个男宠,别想在朝堂上出头。 邢亦捏着象笏的手一个用力,指甲与笏板磕碰,指甲掐碎了一小块,疼的他龇牙咧嘴。 他努力瞪着礼部的尚书江子林,用眼神传递信息,你的主意? 礼部尚书江子林差点没跳起来,他冤枉啊,这和他没关系,这人虽然在礼部挂名,但平日里他主要忙着处理别的公务。 白琦镇定站出来,先是朝着季琛行了一礼,语气淡淡却不乏讽刺,「孙大人果然知晓礼法,只是如今朝堂诸事顶在前面,若是孙大人能帮助陛下解决这些事情,臣自然无话可说,愿意退位让贤,退居后宫侍奉陛下。」 宁文筝瞧了一眼白琦,遵守曾经的承诺,助他一臂之力,眼中满是笃定,「如今,白琦手上既要注意河安县周围十三郡的堤坝修建,还要注意周边地区的秋收事宜,以及,白琦还需要协助户部计算今年下发粮食的数额,以及过冬时期会耗费的物资数额,除此之外,白琦还负责了对宗室那边的看管与教导工作。诸位若是有信心,大可一试。」 上面的种种,要么就是耗费心思,需要施行政策,来达到陛下的要求,要么就是努力算帐,整个户部所有粮仓的数额核对,光是帐本堆起来就足以将人吓死;至于最后那项关于宗室的,自然是一边教化一边打压,上个月就有一个宗室试图联络夏国人,然后『一不小心』,就骑马摔死了。 他们与白琦交好,又不是因为他和季琛的关系,而是因为他的功绩,因为他这些年的努力与拼搏,这一切都值得敬佩。 原本想要跳出来的人又萎了,谁敢接白琦手上的东西?接了以后万一出了错,那就是足以致命的错误。 有能耐的人大多与白琦多少有几分交情,或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保持沉默,一声不吭,没有能耐的人倒是想跳高点,但又怕一不小心给摔死了。 等着下面的臣子挨个发表完意见,吵吵嚷嚷过了一阵子,季琛终于慢条斯理开口了,表情倒是有几分跃跃欲试,「既然如此,不如朕来出个好主意。」 站在首位的首辅宁源深吸一口气,只觉这事似乎不太妙,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季琛道:「诸位爱卿所言有理,为皇后者确实不适合在朝堂上为官。」 下面的朝臣情不自禁点头,表情舒缓几分,隐隐又小声议论起来。 季培与毕萱对视一眼,颇为惊讶,就这么放弃了?不应该啊! 不少人悄悄看白琦的脸色,有暗含怜悯的,也有得意洋洋的。 季琛敲了敲桌面,「既然如此,那就封小白为后吧。」 小白? 谁啊? 怎么会有人正式叫这个名字?还是这人就是白琦? 大部分人盯着季琛,一脸茫然,一部分人看向白琦,试图得到更多的暗示,还有极少一部分人看向后来不吭声的钦天监桑奚,表情渐渐复杂。 钦天监桑奚轻咳一声,双手紧握,「小白就是臣替陛下寻找到的凤鸣,它才是最合适的后位人选。」 朝廷一片喧譁。 「这是何人?」 「我等并未见过,这人也未经过正式选秀,怎么可以成为皇后?」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陛下,这是钦天监居心叵测,臣愿为陛下诛杀此贼人!」 嘈杂的人声里,季琛轻笑一声,声音不自觉柔和了几分,「去,把小白给请过来。」 旁边的辛公公奉命离去,没过多久,宣政殿大门开启,一只鸽子从大门缓缓飞了进来,笔直沿着道路,从末尾飞向季琛,欣喜投入他的怀里。 稍微蹭了蹭,鸽子又主动起来了,歇在了季琛的肩膀上,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人,季琛摸了一把它柔软的羽翼,「这就是朕的小白,朕的皇后!它又听话又温顺,还不会干扰政事,以后安安心心蹲在皇宫里就是了,也不会影响朕翻其他人的牌子。」 以上的几大点,全都是奏摺里面,朝臣用来劝谏季琛、阻止白琦上位的几点。 「……」 底下一片死寂。 秦胜豁然抬头,与其他几位对了一个眼神,心中有了猜测。 首辅宁源捂着心口,摇摇欲坠,心想难怪秦相自己选择了退位,这位置当真不是人待的。 宁源只觉背后阴风阵阵,大抵是许多人都在看着他,指望着他先站出来说话,他掐自己一把,选了个人朝着他倒去,那人也见机大喊道:「宁大人晕过去了!」 很快,负责镇守在一边的太医院的太医将宁源带了下去。 朝臣们僵硬着没动弹,这才注意到周围无数太医等候着,不得不佩服季琛准备丰富。唯有钦天监站在最前侧,努力朝着陛下看去,恨不得陛下当场夸奖他几句。 旁边的礼部尚书倒抽一口凉气,不得不开口,「那是鸽子啊!」 桑奚一脸严肃纠正,「这是凤!」 鸽子矜持抬头,朝着季琛又靠近几分,忍不住撒娇,「咕咕咕。」 江子林脸色扭曲,「这是鸽子叫!」 桑奚冷笑一声,「这是凤鸣!」 江子林:「……」等下朝了,他就要去打死这个狗东西! 第221页 邢亦也旁听了这一番话,用眼神给江子林示意,到时候加我一个。 「行了,朕也算满足了你们的心愿,退朝!」季琛起身,带着鸽子走人。 白琦直接跟了上去。 辛公公连忙招唿太监宣布「退朝」,自个也努力跟在了主子身后,准备去随时跟着伺候。 等到季琛离开了,朝臣立刻争吵起来,所有的人又重新聚在一起。 「桑奚在哪?把他抓住了,今天本官非要揍他一顿不可!」 「在这呢,没让他跑了。」 「熘我们一圈很好玩是吧?你今天死定了。」 一群人干脆扯着袖子挥着笏板直接上了,桑奚没料到陛下丝毫没打算救他,连忙大唿,企图把锅给甩出去,「这也不能怪我啊,你看,这都是钱大人惹出来的破事!要不是他举荐商南,能有今天这档子事吗?」 「咦,说起来,钱大人今早说这段时间到处祈福,就是为了白琦不成为皇后是吧?」 更多的人捏了捏手指,把钱大人也包围在了其中,冷笑几声:「钱大人这心愿倒是实现了,如今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消息,想着看我们的反应。」 秦胜在一边看热闹,卫史官在一边努力记载这一幕,一边问秦胜,「大人,您不去阻止一番?」 秦胜嗤嗤一笑,「陛下分明就是故意把桑奚留在这里给其他人宣洩怒气,横竖他以前也没少为了先帝做坏事,如今也算是还债了。再说了,陛下一贯小肚鸡肠,上次捏着鼻子让桑奚得了个天授道法的牌匾,如今肯定要报復回来。」 卫史官恍然大悟,奋笔疾书,将秦胜说出口的话一字不落都记下来了。 秦胜脸色一僵,提醒道:「我最后说的这句话就不用记下去了。」 卫史官警惕将史册搂在怀里,防止他过来抢,「秦大人,史册最需要的便是真实,您就算威胁我,我也不会屈服的。」 秦胜:「……」 两人的表面友情当场结束。 季培拉着毕萱的手,绕过喧喧嚷嚷的人群,和她小声低语。 「陛下好计策,我那里有一位大贤说过,想要开一扇窗,大可先提出拆除屋顶,如今陛下也是利用此招。如今怕是也有不少朝臣后悔,还不如立白琦为后。等到将来陛下再提出立后,阻力就会小了许多。」 「不止,若是陛下如今强行立后,怕是许多朝臣都会想着办法弹劾白琦,找着理由把他给打压下去,如今倒是不会了,毕竟皇后不是他。」 季培和她低声交流意见,「我向皇兄求了旨意,我们的婚礼定在九月二十。只是若是有了孩子,第一个孩子怕是最后要记在皇兄名下。」 毕萱倒是爽快答应了,见他担忧,反而安慰道:「孩子一出生就有机会继承皇位,我也是个俗人,定然是高兴的,而且我也不至于因此得陇望蜀,又想要孩子只认我又想要皇位。只要孩子过得好,能肩负起这个国家,那也够了。」 相反,她更担心孩子若是没有这个资质、缺乏足够的心性,那季琛要去哪里寻找合适的继承人。他们和宗室关系太僵硬了,从里面选出来的话,就怕是日后这孩子的父母不好处理。 与此同时,季琛也和白琦在商量立后的事情。 「我把我们的立后大典定在了九月初七,这一天天气不错,也是九月唯二的良辰吉日。」季琛早就将圣旨写好,如今在朝堂上议论过了,直接就将圣旨发了下去,「等到九湳靊月初八,便正式在玉蝶上记录下来。」 白琦挑眉,抚摸鸽子的手有一点点重,「给皇后的大典?」 季琛的话语意味悠长,「是给大白的,不是给小白的。」 白琦迎着季琛的目光,耳朵渐渐染上了红色。 第89章 大典 便胜却人间无数 眼看着婚期迫在眉睫, 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白琦将手头的事情分出去了一部分,安安心心修养身体, 每天勤运动多歇息, 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命, 还谨慎约束自己手下和身边的人,务必不在最后的时间出任何差错。 当然, 除了这些东西, 他还偷偷去找了辛公公,找他联繫了一部分皇宫里面专门给皇子公主教导人事的太监,再任由他们深入浅出讲解了一番, 哪怕因此脸红心跳,也没有迴避学习的眼神。 不仅如此, 白琦还筹备了一部分专门送给季培季韶的礼物,连毕萱的份额也给备上了, 只等他们成婚后就送出去。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一日, 他又悄悄避开众人,走到了太医院官寮处,低声对着尤涵道:「准备如何了?」 尤涵头也没抬,继续整理自己的脉案,「左侧第三个柜子第四排从左往右数第七个抽屉,里面全是成品。」 跟着尤涵学习的小姑娘等白琦走远了, 才好奇问了问, 「师父, 皇宫里面的人都是这样的吗?一瓶药要来来回回问个几十遍?」 尤涵素来冷淡的面容都露出一抹笑意, 「不过是当局者迷, 他又喜又忧,所以才一遍一遍过来罢了。」 比起白琦的低调做人,鸽子就大胆多了,整个皇宫没有它不敢去的地方,可谓是怎么高调怎么来。辛公公年纪也大了,就喜欢这样鲜活的小动物,还特意派了人跟着鸽子,就怕有人冲撞了这位『皇后娘娘』。 比如现在,大晚上,鸽子好奇飞到一位老臣的前面,歇在了殿门的栏杆上,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人,一翅膀把蜡烛扇熄灭了。 第222页 老臣原本正在和周围的朝臣争执,结果忽然间就陷入了黑灯瞎火中,原本的话题也不得不戛然而止。 跟随伺候的小太监捧着灯盏,快步走了进来,他刚将灯盏放下,轻喘一口气,想赔礼道歉,又在不小心撇到这人的脸后转换了话题,「皇后娘娘在此,不慎惊扰诸位,还望勿怪。」 老臣脸色阴沉似水,他本来就是在朝堂上反对季琛最大声的那个,如今更是对此不屑一顾,「一个畜——」 他刚想说什么,太监却轻柔一笑,「大人,您可别忘记了规矩礼法是怎么回事。」 鸽子歪着脑袋,瞪大绿豆眼看着下面的人,似乎在看笑话。 老臣的嘴一下子闭上了,他喘了两口气,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别的地方。 有乐意巴结皇帝的臣子看出来了一些门道,拱手起身,谄媚一笑,「皇后在此,我等不敢坐,还请皇后娘娘先行上座。」 鸽子歪头,「咕?」 方桌上,最上首的位置,其实是那个老臣的。 老臣盯着那人,眯了眯眼睛,「如今正是议事时期,皇后本就不该来,来了也该自行迴避。」 「此言在理,如今大家纷纷坐定,哪有又忽然起来让位的道理。」 那人指了指外面的天色,「可是如今,已经是晚上了。」 他们自个留下来加班,但实际上,早就到了衙门下班的时间了,所以这条规矩,如今也不适用了。 太监只是端着笑脸,「奴才只负责伺候皇后,自然以皇后为先。」 中立的臣子们纷纷捏把汗,终于看出来,陛下这是看着那些给他唱了两个月反调的人不顺眼了,太监定然是得了上面的吩咐,才敢这么说话,但那些反对的臣子也坚决不肯轻易低头,就算是白琦本尊来也未必会同意让位置,很快是一只鸽子。 两方算是槓上了。 而他们这些人,就是被不慎波及的,但如今也很难一直躲着了。 灯盏的烛火一点一点燃烧,爆出一朵灯花,转瞬即逝,殿内的气氛变得无比紧张。 鸽子轻轻拍了拍翅膀,「咕咕。」 老臣脸色阴沉似水,搜刮着满肚子的文章,企图从礼法上下手。 想要巴结皇帝以求出头的人也不肯让步,毕竟他们没多少本事,如果还做不到体贴上意,为陛下冲锋陷阵,那他们的位置迟早被人取代。 就在双方即将要彻底爆发的情况下,白琦忽然走了进来,唤道:「小白。」 鸽子低头,轻轻振翅,落在了白琦的怀里。 白琦只当做没看出宫殿内两方人的不对劲,微微一笑,「诸位大人,天色不早,陛下要我将皇后给请回去,就不打扰诸位了。」 太监暗暗惋惜,他还以为两方要吵起来,可惜白琦直接掐灭了话头,看来他见不到两方的争斗了。 等白琦走了,老臣的脸色变幻莫测。 年轻的臣子悠悠嘆气,故意看向老臣,「其实鸽子做皇后再好,也是比不过白琦的,您说是不是?白琦出事一贯妥帖,也能劝谏陛下。」 毕竟陛下已经足够杀伐果断了,某些时候也喜欢顾着性子来,再来个皇后,要是能劝一劝,也算是百姓和朝臣之福了。 老臣冷哼一声,「陛下封了皇后又还想着举行大典,是什么想法我自然能瞧出来,那鸽子不过是个象徵罢了。陛下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将来一直这么做下去。他想要做贤后,可没那么容易。」 言外之意,就是今天这份人情,他承了。 一个月时间,季琛一直都极为镇定,只是他将所有封后大典的大小事都一一过问,大到每一道仪式的修补与删减,小到摆盘的材料。 很明显,季琛一直是打着与民同乐的主意,干脆利落减了三年的赋税,再加上给地方财政拨款,修水利等基建工程,喜得京都的百姓都沸腾了,也不再难过自己在赌场失去的金银。 据上个月前来上交金银的赌馆周老闆汇报,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祈祷,三年后,希望陛下再封后一次,再减少三年赋税。 季琛:「……」 别说,他还当真琢磨起了可行性。 礼部的官员忙碌到快吐血,任谁有一个喜欢挑挑拣拣、觉得哪一道仪式都亏欠了皇后的皇帝,也只会觉得头大,他们现在最怕听见的话,就是「这里不合理,我觉得需要改」,而最恨的就是在他们改了十来遍以后,皇帝来一句「算了,还是第一个方案比较好」,于是他们这些天的功夫直接白费。 要不是面对的人是天下之主,他们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好在季琛承诺,等这件事完了,再等他弟弟婚礼结束,就给礼部的人轮流放假十日,让他们好好歇一歇,另外赏赐若干,不再赘述。 除此之外,最忙碌的人,就是绣娘了,大典的服饰季琛还想着让白琦穿出来,自己先看一眼,结果白琦背着他试完衣服,就不肯再穿出来了,说是要将那一幕留在最后的时候。 九月初三,天气晴,万里无云。 负责选日期的钦天监监正桑奚擦了擦满头的冷汗,日期是一个月前就选出来了,还好这天是晴天,万一下雨了耽搁了封后的进度,他可不敢去赌陛下对他有几分耐心。 看着外面光芒四射的太阳,桑奚又去给祖师爷和三清上香,祈祷一切平安,仪式务必要顺利。 第223页 一大早,天还没亮,季琛就被人从床上挖了起来,洗漱换衣服。 大典前一日,负责大典仪式的礼部尚书含着泪,终于找白琦,叫他和陛下分房一天,暂且离开皇宫,第二日才适合相遇。 季琛想到这里,不由莞尔一笑,相当配合换上了厚重的玄衣,等到辰时,他们这边终于忙碌完毕,一行人热热闹闹骑着马,吹吹打打的乐队在前面开路。 京都内,宫人现行一路撒花,路边全部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门前绑上了红绸,三代以内身份干净可查的人有资格在旁边观赏仪式,跪迎帝后。所有百姓欢唿雀跃,为越国这一年来的奋发,为如今的太平盛世。 纵然陛下任性了一把,可百姓们难得过了一年的好日子,如今颇为宽容,只要陛下大节无亏,这些又算是什么呢。 白家,白琦重新踏入幼时的院落,摆上香案,聆听着圣旨上面的一长串夸耀词句,听到最后一句「恐皇后行动不便,故拖白琦协皇后同参大典」时,眉眼中带着清晰的笑意,他带着鸽子恭敬接过圣旨,回道:「定不负陛下信任。」 旁边的人簇拥着他,说了一串一串吉利话,圣旨最后一句也算是终于揭露了一切,白琦带着鸽子同时进行封后大典,那众人所跪拜的,不也有白琦。 鸽子眉心被点了一颗红痣,被周围的人夸到晕头转向。 秦胜将圣旨放在一旁的托盘上,示意人赶紧送过去,终于松了一口气,又赶紧指挥人手动起来,「快点!动作都快点,陛下都出宫了!」 白家的宴席热闹非凡,大大小小的官员,没资格去皇宫参加大典的,全部都聚集在这里,也讨一杯喜酒,白琦来者不拒,俱都安排利落,倒也让一众人服气。 吉时到,所有人在白家跪拜陛下,季琛无视周围的众人,只是执起了白琦的手,白琦一手抱着玉如意,肩膀还歇了一只鸽子。 两人一起走过红毯,走到门口的马车前,季琛扶着白琦上马车,低声道:「接下来的路,我们要一起走。」 白琦轻轻应了一声,「好。你要像今天这样,永远不要放开我的手。我也想以后能永远有资格站在你身边,陪你一起走下去。」 季琛回以一握,安抚笑笑,「会的。」 我们一定会像世上所有的恩爱夫妻一样,白头偕老,一起走过未来的大好时光。 每个夜晚,一起数过星星看过月亮;每个早晨,一起共赏朝霞迎来日光。 长夜漫漫,有你在身旁,夜晚也不再寒凉。 或许等到百年之后,史官会将我们的故事刻在青史上,后世也会有人传唱。 或许有人觉得荒唐,可这终将变成诗的篇章。 眼见着白琦上了马车,礼部官员唱到:「起!」 季琛骑着马,走在马车前面,两人巡游着京都最繁华的街道。 鲜花遍地,铜钱被四处抛洒,皇后入宫,皇帝亲迎,这已经超过了越国记载过的所有婚礼规格。百姓们欢唿雀跃,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排场,皇家的富贵在其中彰显无疑。 卫史官拼命记载,心情却有些复杂,如此盛大的婚礼,陛下这是不想给自己留任何余地了,毕竟这一幕映入了所有京都百姓的心里,所有人都会记得这位鸽子皇后,以及参与婚礼的白琦。 如果说前面的仪式更多的是彰显皇家的尊贵,那后续的仪式,则更侧重于皇家的威严。 不同于民间的拜天地与高堂,帝后的大婚,更多是仪式上祭拜天地,朝臣跪拜皇后。 兵部带着紧急研制出来的炮弹,点燃三个,三声轰然炸响,预示三生结缘,从此不分。 一路的奏乐并未停止,皇后的鸾车停在泰和殿前,双方并肩走上高台,音乐变得庄重肃穆。 礼部的官员努力冷静唱道:「拜!一敬天地神明,祈山河安泰。」 季琛将香点燃,分给白琦三株,两人一同将香插入炉中。 「拜!二敬祖宗灵位,祈后继有人。」 季琛心里一点歉意都没有,心想后继有人那得季培努力了。 白琦的表情格外虔诚。 鸽子一开始蹲在白琦肩膀上,后来干脆歇在了面前的香炉上,感觉自己飞累了,蹲在上面歇会。 礼部官员眼角直抽,只能当做没看见,横竖下面的人也看不清鸽子在上面做了什么,至少上台前他们看见白琦带着鸽子,这就行了。 见一切顺利,礼部官员终于抹了一把汗,「朝臣跪拜帝后,祈帝后和谐、百年同心!」 高台上,季琛与白琦对视一眼。 底下的朝臣高唿万岁,皇后千岁。 礼成! 在朝臣起来的前一瞬,季琛一把捏住鸽子,迅速塞给白琦。 鸽子瞪大了眼,「咕咕咕!」 白琦不动声色抱好,鸽子哼哼唧唧,慢慢不动了。 忙碌了一整天的两人携手离开,一起进入了后殿,前面的朝臣倒是用不着他们两去敬酒,横竖也没人敢喝季琛敬的酒。 进门前,白琦将鸽子放在了屋外,和它谈条件,「三盘点心。」 鸽子思考片刻,点头。 白琦满意了,季琛挑眉,「我给它还准备了五只鸽子陪着玩,它最近几天都没有时间来打扰我们了。」 白琦看着季琛,眉眼中满是星星点点的笑意,唇角也翘起,他伸手,终于将季琛抱紧,季琛反手将人带进房间,关上了门。 第224页 不止是白琦期待这一天,季琛其实也很期待。 只是他总想着,很多东西他给不了白琦,总要对他尊重一些,再尊重一些,不能真的让人真的以为白琦是他的男宠,是他随意玩一玩的人。 唯有等到正式谈及立后的时候,等到让朝臣见识到他的决心,季琛才决定进行最后一步。 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欲望,两人相拥片刻,终于分开,「先喝交杯酒。」 满屋子红绸,窗户边也贴满了囍字,火红的蜡烛静默燃烧,映照着屋中的人更加柔和喜悦,白琦的唇色比以往要更加红艷。 一杯酒磨磨蹭蹭喝了半天,两人又抱在一起,唇与唇之间碰触,浓烈的酒香在其中传递,不知道是酒醉人,还是人醉了酒。 到最后,两个酒杯按照要求摆好,季琛拉着已经有些迷煳的白琦躺倒在了床上,解开了他衣服的纽扣,扯下了腰带。 他按住白琦的唇,从唇角轻轻摩挲,然后勐烈吻了下去,然后慢慢下移到脖颈处,用犬齿轻轻啃噬他的喉结。 白琦闷哼一声,不仅没有退却,反而还凑近了两分,好方便他动作。 两人十指相握,房间里寂静无声,只剩下两人激烈的心跳。 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1]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不会写qaq 就这样吧,想像一下就好。 完结倒计时开始啦 注释: [1]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鹊桥仙·纤云弄巧》by秦观 第90章 开战 撕毁协议 满天星河在夜晚闪闪发亮, 与道路两侧灯笼里的烛火相映成趣,今夜的京都註定不眠。 为了庆祝,毕萱和季培还鼓捣出了一些烟花, 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 就亲手上前, 点燃引线。明亮的烟火朝上飞去,划过天际, 在最高处又散开四射, 开出一朵朵花,远处的人们欢唿雀跃,周围一片欢声笑语。 外行人看热闹, 内行人看门道,尤其是兵部的那些人, 恨不得现在就把毕萱和季培请过来,用这些东西武装军队。 汤潜扫了扫四周, 眯了眯眼,周围的人不算太多, 他们放烟花,自然不可能放大批人进来,但有那么几个人凑得太近了,笑容也有些假。 汤潜犹豫一瞬,还是决定先派人将这些人请出来,审问几句再查查身份, 他对着身边的人低语几句, 示意他们快去, 然后自己走到了毕萱身边, 「不如让我也试试?」 一边说着, 他一边关注附件。只见烟花点燃处圈起了一块地,一队侍卫在此守候,再往外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毕萱瞧他一眼,不由失笑,道:「汤大人,没想到能也会过来,只是你前面可是排了十五个人,怕是还得再等等。」 季培站在她身侧,「或者你能说动前面的人也可以?」 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一句我一句,话语中尽是调侃。 汤潜刚想解释两句,忽然间,灯就熄灭了,两个人冲破守在外围的侍卫,朝着他们撞了过来。 一朵烟花闪闪发亮,还在往上飞跃。 亮起的焰火还没有到最明亮的时候,汤潜道一声歉,催促道:「毕大人,对不住,你的帷帽借我一用。」 毕萱一愣,迅速摘下帷帽,递了出去,然后拉着季培的手躲在一边。 「这里!两条大鱼都在这!」 汤潜才刚将帷帽戴好,就见一人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扯,还捂住了他的嘴,混乱的吵闹中,他还听见一声暗骂,嫌弃道:「这人怎么这么沉!像头死猪似的,拖都拖不动。」 汤潜:「……」 他心里默念着小不忍则乱大谋,默默松开了拳头。 混乱之中,也没人注意到哪里不对,毕竟毕萱一身也就是带着帷帽比较显眼,其余的时候,她被人们护在中央,还真没几个人能看清她的面容以及服饰。 黑灯瞎火中,汤潜务必配合,跟着这些人混出了人群,余光之下,他见毕萱季培等人已经开始商量对策,不由咧开嘴,露出森亮的牙。 既然周围的人都平安,那他也可以去陪这些人玩一玩了。 说起来,夏国派来越国的探子都清理了七七八八,这些应该就是最后的残余了。 侍卫已经抓住了一批行迹最为可疑的人,将人带了下去,边上的百姓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但眼见着这些官老爷说刚刚只是不慎熄了灯,便也半信半疑算是接受这个解释,等到烟花继续,他们又重新忘记刚才的事情,继续观赏美丽的烟花。 季培听着毕萱诉说汤潜最后留下的那两句话,「看来他是早有准备,这一批人是冲着你或者我来的。」 毕萱颔首,「毕竟我们这里这么大阵仗,修运河的时候也没少动用炸药,现在又是烟花,夏国肯定坐不住了,这一些东西也足够珍贵,夏国想必也是将所有的人手都压了上来。」 虽然他们两人需要冒险一些,但整体来说,收益也是相当丰富的。 两人对视一笑,多年来的默契发挥作用,「一人一边,总不能真的让汤潜把所有功劳都给占了。」 「行,我城东你城西,看谁能先把他们给捉到。」 说做就做,两人各自分散。 城东处,毕萱开始找人摸排,在不惊动当地百姓的情况下,京兆尹的衙役找上每条街的负责人,叫人把手关键要道,然后一处处寻找痕迹。 第225页 「这些夏国人既然是想着绑架我们,那他们抓到了人,自然是要出城的,除了动手的那一批,想必还有零星散落在其他地方的人,专门去负责接应。若是一直躲着,那他们也不必过来了。」毕萱对着周围的衙役解释道。 城西,季培的做法就要粗暴许多。他找来季琛一开始准备好撒出去的糖果和各种点心,干脆摆了一个摊,「你去街上嚎一嗓子,说是陛下准备与民同乐,叫大家也沾沾喜气。京都是天子脚下,百姓也自然信赖陛下,但凡是能爬起来的,都会爬起来领东西。」 至于那些不肯出来的,还给不出合适理由的,自然就是有问题居多。 - 至于绑架绑走汤潜的那一批人,在明亮的街道上还不觉得,在暗处的阴影角落里,其中一人挠了挠头,「我怎么觉得,你们在发亮?」 「对啊,我也觉得,还是在冒绿光!」 「娘呀,我也是这样?」 这群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汤潜也挣脱了绳索,吹了一声哨子,一路跟踪他们的人也过来了。 汤潜握拳,「霍,可不是嘛!这可是太医院新研制出来的药,本来是打算给咱们用来行军路上的,没想到今天先让你们见识了。」 这个粉末粘上后,白天看不出来,夜晚就会发出莹莹绿光,也算是指路的利器了。 负责绑架的人吓了一跳,他指着汤潜,「你,你怎么是……」问到一半,他终于醒悟过来,懊恼咬牙,朝着汤潜沖了过去,挥舞着手中的利器,「兄弟们,沖!」 汤潜特意跟着他们走到偏僻的人地方,就是为了在不惊吓到百姓的前提下,把人给杀了,如今这地方倒是不错。 - 官员有官员的办法,朝臣有朝臣的办法。 京都郊区,齐五的门被敲响。 「齐哥,你来替我瞧瞧,这布条写的啥玩意?这是不是字啊?」穿着补丁衣裳的男子大半夜敲响了齐五的门。 齐五拿起布条,对着煤油灯仔细看,他和周围的人家都是逃难过来的,如今他上了夜校,多少也算是认识不少字,如今倒是起了用场。他仔细打量,只觉这些符号颇为齐整,但又不是越国的字样,倒是有些像夜校老师提过的越国文字的样子。 有了大致的思路,齐五仔细回忆,又翻出夜校上课时候记下来的笔记,终于将其中一个字给翻译出来,那个字是季。 齐五心一沉,他再不知道时事,也极为清楚,季是国姓。 齐五拍拍男子的肩,「这就是在山上打猎的那批人?他们现在还在那吗?有没有和你说过话?」 男子忙不迭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远远见了他们一眼,瞧见他们似乎在纸上写东西,大哥,你也知道我的,我记性好,就干脆把这几个字给记下来了描摹下来,这不,我就拿来问你了。。这些人看着也不好惹,那个许大也是个蠢的,都瞧见那些人带着刀了,连这些人来歷都没摸清就给他们借住,当真是见钱眼开呢。」 男子一边回忆,一边补充:「我听着他们的口音,感觉他们也像是外地人,说话奇奇怪怪的。还有,这天气还有几分热,我和我媳妇天天在外乘凉,这些人倒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活像是见不得人似的。我就是怕他们是哪里的盗匪,就想着先拿给齐哥你瞧一眼。」 齐五捏着布条,仔细回想着自己在夜校的所见所闻,终于判断道:「指不定,真的见不得人。」 男子连忙抬头,脸色顿时变了,「啊?是盗匪?」 齐五摇头,「或许是夏国人。」 除了官府的人,哪里有普通人能轻易拿到刀具?再凭藉口音、服饰以及奇异的布条,这些线索差不多也够了。而且,普通人来了京都都是会进城,这些人倒好,一直躲在山上,下来许大这里借住的也只是少数人,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男子脸色数变,在躲起来与站出来中犹豫,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小命自然要紧,可如今都撞见了这桩事,那要不要也努力一把…… 齐五露出一抹笑容,「老弟啊,你赚大了,要知道,一个夏国探子,可值三两银子。」 京郊,买一块良田需要十两银子,而普通人累死累活伺候一亩地,再扣掉吃用,一年也就能积攒出二两银子。 一旦夏国探子与银子挂上钩,那这些人就不再面目可憎,相反,他们彰显了庞大的吸引力,齐五这句话要是对外说,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能沸腾,宁可不吃不喝也要把这些人给抓了。 男子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所有的犹豫都被抛之脑后,「那齐哥,我们要怎么做?」 齐五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人生怕是要不一样了,「走,我们再去找几个人,到时候让人去给住在许大家的人送水,正好,我当时想着打猎,也去买了些药,正好试试看能不能拿蒙汗药药翻几个,先抓了再说。」 - 第二日,京兆尹看着送到门口的一串串夏国探子,人当场愣住,「什么时候抓住的?」 他记得自己就歇了几个时辰而已,也没过去很久。他当然知道昨日有夏国人想闹事被发现,但没想到季培和毕萱速度这么快,一夜就将人抓完了。 衙役敬佩道:「大人,这里面,抓人最多的是一个村子里的村民,他叫齐五,带着村民抓了三十多个。」 第226页 京兆尹惊呆了,「他怎么做到的?夏国的探子就这么栽了?」 衙役欲言又止,「他们觉得越国人也没几个认字,这次放松了警惕,结果被人描下来了几个字,又被人拿去问,最后发现是夏国文字,就这么栽了。」 说来说去,这就是吃了没见识过百姓力量的亏。 就凭藉这几个字,齐五等人一路摸寻,将这一批人一网打尽。 京兆尹忙不迭点了银子,叫人给他们送过去,还格外夸奖了好几句。 季琛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时。 季琛懒洋洋不想起,白琦是起不来,两人干脆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这件事情。 「看来夏国忍不住了。」白琦眯了眯眼,心想,那个夏国皇帝真能折腾,身体都没好就敢开始继续盯着越国,也不怕自己早早去了? 季琛替他揉一揉腰部,「嗯。」 「协议撕毁的时间近在眼前。」白琦道。 季琛又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有么有听进去,「撕毁了那就打。」 白琦整个人摇摇晃晃,试图起身,「我去翻翻上次的资料,看看情况,万一协议撕毁了,怕是战争近在眼前了。」 季琛终于一只手按下他的腰,不让他起来,然后撑着手捏捏他的肩,示意他看过来,「近在你眼前的,是我。」 季琛纳罕道:「我是怕你累着,既然你还有精力起来处理公务,那不如我们继续?」 白琦:「……」 与此同时,朝臣内的小团体,秦胜等人也悄悄聚集了一波。 「这批人都被我们抓了或者杀了,一时半会夏国发现不了,到时候肯定会注意到,夏国一直没停止过小动作,怕是接下来要撕毁协议了。」 「粮仓的粮草消耗了不少,如今秋收补上了一部分……」 「现有精兵二十万,十三万囤在西南边境……」 「炸药现入库二百公斤,产量还算稳定,已经往边境运输了一部分……」 「还有国库,如今虽然消耗了不少,但那个赌馆老闆倒是聚财无数,初期也算是够了……」 他们一行行梳理着信息,季韶最后站起来,她打开一封信件,里面是熟悉的字迹,满满一封信全部都是季琛给出的指示,她将信件递交其他人传阅,等他们说完了以后,最后道:「那就打!有二哥在,也有这么多为国努力的人在,我们能赢!」 越国积弱好几十年,如今已经算是改天换地,如今政治清明、百废俱兴,百姓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许多倍,一切都在走上正轨。 以前乔老将军在,越国尚可勉强抗住夏国的进攻,如今换成他们,他们要主动乘风破浪。 到最后,在场的人共饮一杯茶,「诸位,且祝山河无恙。」 后有史册记载: 元兴一年五月,帝季琛初登基,诛佞臣、杀贪腐,京都肃清,朝臣嘆服。 元兴一年八月,越国与夏国签订协议,约为互称兄弟,双方交好。 元兴二年八月,帝季琛举行封后大典,满城张灯结彩,京都为之震惊。 元兴二年九月,夏国撕毁协议。 元兴二年十月,夏国进攻越国,越国回击,双方正式交战。 第91章 主角 未来的路还很长 这段时间当真是多事之秋。 一档子事接着一档子事过来, 朝臣可谓是忙到脚不沾地。 参加完了季培和毕萱的婚礼,季琛也算是休完了假,转头就开始部署军队, 调派粮草, 亲自去军营看望将士, 尽自己所能鼓舞士气。 季韶才举办及笄礼没多久,就匆匆卸了红妆, 带着人员奔赴边疆, 汤潜早早就过去了,两人一东一西,各自去融入当地的将领之中, 维护边疆安稳。季培和毕萱几乎没怎么休息,就重新投入了工坊。 时光在紧张的气氛中匆匆飞逝, 等到越国和夏国第一次短兵相接,已是九月。朝臣也不喊累不嫌事多了, 谁都知道如今越国的情况紧张,所有的内斗都一致放下, 处理着外界的情报。 终于发现越国挖自个墙角的百夷族也开始静静等待消息。 如果越国胜,他们会顺遂宁文筝的动作,融入越国,如果夏国胜,他们会退回百夷族的领地内,固守山岭。 乔老将军年老体衰, 但还是日日出入皇宫, 帮着季琛部署计划, 完善所有的内容, 努力给季琛讲授边疆的形势。虽说乔老将军以前也给季琛讲过, 但这一次更为深入具体。 「爱卿这段时日倒是没休息好,可要找太医过来瞧一瞧?」季琛这段时间也算是恶补了一番军事知识,好歹大致知晓了不少内容。他也不求自己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只要能大致看懂边疆的战略布局,别给将领添乱,多给他们支撑就好。 乔老将军喝了一口浓茶,一笔带过不愿多说,「臣倒是不累,太医也瞧过了,陛下可需要先歇一歇?」 季琛轻轻嘆了一口气,「那就继续吧。」 于是乔老将军又继续授课,他年纪大了,记性却极好,和不少夏国将领打过交道,对他们的性格也能分析的头头是道,只是他的讲述难免仓促,似乎是要抓紧最后的时间,将所有的话都告诉季琛。 白琦过来添了灯,也坐下听课。 等到华灯初上,他们的对话终于告一段落,白琦代季琛送乔老将军出宫,等回来后,白琦看见季琛站在殿门前,眺望远方。 第227页 白琦握住季琛的手,「在担心太医院院正说的话?」 季琛终于收回目光,「聚散终有时。」 小说里,乔老将军早该在四月份便去世,如今已经是九月底。 只是,再多的心理准备,也免不了难过感伤。 半个月后,那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犹记得白日里,一名驿站的士兵骑着快马,满脸笑容飞奔到京都,「陛下,我们胜了!」 准确来说,是越国和夏国的第一次接触,夏国派兵二十来万,越国以少胜多驻守城墙,还打散了一部分队伍,放火烧了整整一大片地方,夏国的军队倒下一大片。 可以说,这一次的胜利耗费了他们后面无数人的心血,但战绩令人喜悦,夏国的士兵数量锐减五万,粮草减少了至少五成。 收到消息时,乔老将军已经起不来了,可还是叫乔夫人亲自拿着战报,一字一句读给他听,告诉他炸药起到了良好的效果,边疆和谐安稳,一切都好。 当日亥时,乔老将军含笑而逝。 君臣同心、家人安康,有了这一次的胜利,他再也没什么需要担忧的了。 街道上尽是缟素,乔夫人快哭断肠,乔老将军的子侄早已战死沙场,等季琛问她需不需要过继一位人过来继承乔家的传承,乔夫人却擦干眼泪,直接拒绝了。 乔夫人道:「父亲在时我便提过这件事,他不需要嗣子。他说,想要将整个乔家都献给陛下,乔家的府邸拆一拆修一修,也能作为军校的一部分,还有不少兵书和收藏的武器,也都供给他们学习,真要说起来,这些学生都是接受了乔家的传承,他自然是有许多的后继者,一个姓氏已经不重要了。」 季琛没有强求,只是记下这件事,叫人将乔老将军的一生战绩刻成碑文,等这里建成军校后,就立碑于此。 过去的秦相,如今该称唿为秦太傅,如今也过来了,他匆匆上了一炷香,口中念念有词,「老乔啊,我还得多活几年。要是我们两个老傢伙一次性都走了,陛下也会难过,夏国也会更加得意了。等再过几年,我们黄泉下再见,我再来告诉你陛下这些年都做了哪些为国为民的好事,我们越国又胜利了多少场。」 季琛和白琦是换了常服,出来给乔老将军上一炷香,这场葬礼算不上多么盛大浓重,多数的朝臣都过来祭拜过,也算是祭奠这位为越国在边疆贡献了一辈子的老臣。 史册记载,乔老将军乔滨,一生少有败绩,有功于社稷,元兴二年十月,乔老将军卒,帝追封镇国公,谥曰忠武。 等到京都落下第一场雪,乔夫人拿着前线越国大胜的战报,在坟前点燃,诉说这一个月里陛下和那些大臣们一起努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哀兵必胜,越国居然反守为攻,成功打下了夏国的三座城池,如今越国彻底扭转了过去的形势,夏国想再加派军队,也得看自己国内有多少足够消耗。 「如今越国一切安好,父亲,您想要看见的这一幕,终于实现了……」乔夫人说着说着,忍不住热泪盈眶。 元兴二年十二月,乔夫人出家,从此不问世事。 皇宫里。 「我想着先停一停,」季琛扫了一眼数据,揉了揉眉心,「打赢一场不难,只是如今缺人手、缺粮食、缺武器,想要继续深入夏国境内,那就困难了。」 季琛哪怕再想一次性打完,也不得不考虑后果,哪怕在现代,某国打下一处用了两个月,治理下来却花了整整十几年,最后还翻车了。 国内守卫还好,边疆之处少量反击也罢,到底是越国境内,或者是离边境不远,再远一点,战线拉太长,国内的基建又没有彻底做好,粮草运输跟不上,后期鞭长莫及,就是给夏国送人头。 白琦替他研墨,莞尔一笑,「陛下已经很不容易了,再有个几年的积累就好了。」 几场大灾,消耗了无数的粮仓积累,如今京都抽调了无数东西送往边灢艂境,京都内部的物价都开始往上涨。 而且,如今才肃清吏政,但季琛能用的官员还是太少了,再有个几年积累,有更多的人能给他用上,就算扩大了疆域,也不至于因为缺乏人手导致治理出乱子。 好在越国损失不少,但夏国损失更多。 如今下雪之际,双方默契收缩了战局,减少了投入人手,毕竟冬天需要消耗更多的东西。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又安详,夏国和越国互相试探、有来有往。 过年的时节,京都小小庆祝了一番,所有人都记挂着边疆的情况。 直到十二月月底,季韶和汤潜都没回来,他们想要再看看夏国的情况,再收集更多的信息,估算接下来胜利的可能,做好更充足的准备。 日子就是这么充实又平凡,直到惊蛰时分,万物復甦之日,外面又是莺飞草长。 季琛下了朝,例行处理完奏摺,就在外面躺椅上晒太阳,问旁边的辛公公,「今天是什么日子?」 辛公公一愣,「今儿个是惊蛰。」 季琛起身,扫了一眼四周,感慨道:「能走到今天,倒也算是幸运。」 辛公公茫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好在季琛也不需要他插嘴,今天是小说中前二十章结束的日子,是那位亡国之君去世的日子。 季琛后来挑了个时间,仔细分析过越国和夏国两国局势,如果他没有穿越过来,如果按照小说中的发展,那最后会是怎样呢?按照篇幅,八位主角内容相当。 第228页 二十章以后,他怀疑最后还会有一位主角,等到亡国之君去世,八位主角或死或伤,这位真正的天命之子/女会慢慢出头,终于赢得天下,击退夏国人。虽然最后会胜利,只是中间这段时间里,许许多多的人和物都要被牺牲了。 又或者,作者二十章后切换视角,夏国人才是主角,他们会一统夏国和越国。 当然,后面那种可能性不高,毕竟切视角也没有二十章切换主视角这种搞法。 季琛收回思绪,道:「所以如今的一切,我都应当珍惜。」 他不论以后如何,至少如今,他活着一日,就要支撑越国一日。 季琛以为惊蛰这一日会有什么不一样,或许他会经歷什么危险,但事实上,今天依旧安宁如常。 唯有一点意外,就是用晚膳的时候,季培冲过来告诉他们,毕萱怀孕了。 季培扶着毕萱,小心翼翼过来宣布这个喜讯,「我有孩子了!」 一贯沉着冷静的他满脸喜悦,他激动地想要摸一摸毕萱的肚子,又小心翼翼收回手,就怕哪里碰伤了妻子和孩子。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瞬间让季琛忘记了满脑子的思绪,他也极为高兴,这个孩子必须平安落地,这是他未来继承人的最佳人选。 赏赐如同流水一般送过去,季琛特意拜託了四位太医每隔三日就过去请脉一次,就怕毕萱哪里不舒服,也害怕古代生孩子出问题。 索性毕萱的怀像好极了,哪怕有了孩子,也只是前期歇了一段时日,胎稳了以后又去绘制图纸,研制更多的武器,整个人精神极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惊蛰受孕,中秋节当日,这个孩子哌哌落地。 漫天的夕阳迎着灿烂红霞,悠悠的白云恰是凤凰的形状,一夜之间,分明是秋季,皇宫的花全部都开了,就连毕萱生产的产房里,木质的窗棂处,都有一朵金黄的小花钻破硬壳,悄悄绽放。 钦天监监正彻底乐疯了,「神迹,这是神迹啊!」 季琛看着面前握紧拳头缩在襁褓里的小公主,终于恍然,心想,这可不是神迹?要不是亲眼所言,他都不敢想像小说里这样奇幻的一幕会出现在世人眼前,这位怕是真正的主角,是天命之女。 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季琛将这位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姑娘封为公主,记入皇家玉牒,挂在自己名下。 当然,孩子还是在皇宫里,放在季培和毕萱身边长大,等到了适当的年龄,就给她安排老师,教她读书识礼,通晓世情。 若是她能力足够,等到了男风合适的时候,季琛便会封她做太子,将越国交託到她的手上。 季琛对着白琦描述着自己未来的愿景,白琦忍不住笑,眉眼格外温柔,「看来你很期待她。」 季琛只是笑,他对这个孩子的期待其实是源于对未来的期待。 这个孩子是不是主角其实不那么重要。如今对他而言,小说里的内容再也无法限制他。 只要他坚持,这个孩子足够努力,她终将成为主角。 而在那之前,他们所有人都会努力,将一个盛世交付给下一代人。 秋日的阳光下,季琛看着地图,用指尖细细描绘属于夏国的疆域,开始盘算着未来的计划。 白琦坐在他身侧,也不忘翻阅奏摺,将批阅写在纸条上,偶尔和季琛商议一二,想要尽善尽美。 不论如今有多少的野望,他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衙门内,秦胜带着众人火热探讨朝堂上的各类问题,几位内阁大臣在他周围,慷慨激昂陈述自己的意见; 京郊的武器工坊里,季培和毕萱构思着下一件武器,想要武装出最强的军队,时不时实验几场; 宁文筝抚摸着河道挖掘的痕迹,指点着工人再修改一处地方,务必要将运河一次性完善修整,女官陪伴在她身侧,努力学习着; 不知名的地区,尤涵带着几个小徒弟充作游医,正在给来来往往的人免费诊疗,时不时在自己的书册上记录一二; 遥远的边疆,季韶和汤潜犒赏将士,眉宇多了战场磨鍊出的坚定与热血,商议着屯兵的计划,思索着如何能利用夏国的军队来练兵。 各地的村庄,百姓们迎着朝霞收穫粮食,脸上全是丰收的喜悦; 郡县的大街小巷,来往的商人小贩使得越发此地热闹; 每座郡县都有着书院,里面也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有的声音粗犷,有的声音柔和,这正是当地父母官努力争取的结果。 越国因他们繁华,又滋养着他们。 各地盗贼不兴、路无拾遗,百姓安居乐业,所有人各尽其责,故而天下归心。 大好河山,美不胜收; 繁华盛世,从今而始。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下一章开始番外 § 第四卷 :星河散尽故人来 § 第92章 番外一:公主启蒙 狼人杀番外在作话(接38章) 春回大地, 莺飞之际,初阳给皇宫披上一层薄薄的轻纱。 自从皇宫多了一位公主后,季琛就放松了许多, 于是他又开始了咸鱼日常。 虽说不打算当亡国之君了, 但季琛也没打算当个多么勤勉的君主, 平时的奏摺挑挑拣拣批阅,满篇废话的直接扔回去。 眼见着季琛从天天打鱼变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再到两天打鱼三天晒网, 最后天天晒网,秦胜终于坐不住了,他很感动季琛对他的信任, 但是面对着桌案上越堆越高的公文,他也受不了这繁杂的工作。 第229页 而且, 最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急需定下来, 就是公主的开蒙读书一事。 等回家后,秦胜将这件事告诉亲爹, 嘱託亲爹进宫一趟,秦太傅刚想点头,顿时又反应过来,「你是指望着陛下别因此盯上你,是吧?」 秦胜一个劲瞅着手里的茶杯,只当做没听见。 秦太傅气笑了, 想当年, 所有人都抢着当丞相, 结果到了如今, 一个个嫌弃内阁的位置是烫手山芋, 「唉,世风日下啊!」 秦胜才是一肚子腹诽,先帝也没当今陛下这么能折腾啊!陛下如今一年的奏摺,比先帝时期五年的奏摺都还要多! 秦太傅在第二日入宫,对着季琛道:「陛下,眼看着公主要满三岁,开蒙也要开始了,不如您先挑选好几位先生。」 季琛愣了一下,道:「她才将将两岁。」 秦太傅嘆了一口气,算给他看,「公主九月出生,过了年便满一岁,到现在确实是三岁。」 季琛终于听明白了,越国算的是虚岁。 「皇家公主开蒙这么早?」季琛都惊了,季韶和他以前都待在冷宫,自然没接受过正统的皇家教育,季培更不用提,常年待在寺庙里,看书都是偷学的。 所以他们最多也就日常给小公主讲讲故事逗她玩,压根就没人想到上学这件事。 秦太傅顿时觉得这事必须得提上日程,不然按照陛下这么宠下去,季培从小身边没什么亲人,如今对着女儿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仿佛要将所有的童年遗憾都弥补给她,小公主的读书之日简直遥遥无期。 「陛下,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秦太傅平日里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也能逮着季琛念叨个没完,他和季琛商量过,日后要重点看这位公主的心性和资质,如今当然不能放松了,教育就应该从娃娃抓起。 季琛其实有亿点点心动了,主要是公主早点继位,他就能早点退休。 眼见着说动了陛下,秦太傅又当仁不让道:「陛下,您当年封臣为太傅,臣如今虽年老,却也能为公主启蒙,既不会让公主劳累又能让公主通晓一些道理,还望您准许。」 季琛思索一二,觉得可行,又叫人请来季培和毕萱,将秦太傅的话转述给他们。 出乎意料,两人很快就同意了,反过来还安慰季琛,「小孩子都是要上学的,她将来肩上责任重,如今一点点学,我们在旁边也能提点一二。」 秦太傅满意点头,就怕公主的父母拎不清,打着为孩子好做出蠢事来。 这一点愉快决定,但还没完,秦太傅又道:「臣为公主启蒙,但皇家公主不可能只有臣一位老师,还需有朝臣或书画大家为公主教导其他课业。」 季琛:「……」 虽然还没有见到这一幕,但他已经可以预想到,小公主未来会有多少的课程。 秦太傅说完这一句便没再多说,留下了长长一串职位单。从天文地理到经史子集,再到算帐医药,这一份老师的课程单可以说是包罗万象,秦太傅差不多表明了公主每个时期需要学什么可能,只需要季琛往里面填空即可。 翌日,季琛特意举办了一场小型聚会,专门把一些熟人请过来,商量这件事情。 「不能随便找人,万一这老师在授课的时候讲述了一些不对劲的东西,万一发现迟了,哭都来不及,」季琛对这一方面格外慎重。 万一有人想着影响不了他,就来影响公主,把她性格教歪了,后期想掰过来也困难。 季韶撑着下巴,「那我教她锻鍊身体?如何练兵?」 汤潜算了算自己的时间,挠了挠头,「其实我也可以教公主如何排兵布阵。」 尤涵也被迫参与进来,她思索着,「难一些的公主没时间学,我可以教公主一点基础药理,伤口包扎和止血。」 白琦沉吟道:「那我教她书法和乐器吧,看她喜好就行。」 眼见着剩下的人都不开口了,宁文筝思索半天,「我可以给她做一个越国如今京都的基建布局图,叫匠人做成个模型送过来,给她讲述每一处的建设的用处,怎么建成一个完整的都城。」 季培和毕萱对视一眼,「我们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先教她认一认各种矿物,给她做一些防身的小玩具。」 嗯,真的是小玩具,杀伤力肯定没有炸药那么强,也就只能防身罢了。 眼见着轻松的都被人挑完了,秦胜无奈道:「行,我到时候去给她讲史。」 他也说完了,于是看向季琛。 季琛捏着点心的手一停,指着自己,迟疑着道:「我也要教?」 八人顿时起闹,难得看季琛吃瘪,「陛下这么厉害,当然要亲自来教公主。」 「要教就一起教,陛下总不能在再偷懒吧?」 季琛盘算了一下,总感觉自己哪哪都太不行,「不了不了,我这就是误人子弟。」 「陛下别谦虚,您随便教点什么,对公主总要有好处的。」秦胜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幸灾乐祸。 季琛轻笑一声,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要不我教她当皇帝?」 他折磨这一代朝臣,小公主折磨下一代朝臣。 完美传承。 秦胜:「……」 其余人:「……」 唯有白琦面不改色心不跳,笑着道:「我觉得可以。」 第230页 宁文筝悠悠嘆气,道:「你是皇后你自然觉得可以。」 毕竟陛下不怎么在朝堂上折腾白琦。 但是朝臣,就没几个不倒霉的。 去年,季琛一时兴起,陆陆续续立了七十二位妃嫔,成功填满后宫,一时间后宫被猫猫狗狗仙鹤锦鲤填满,甚至还有一只聒噪的鹦鹉,这只鹦鹉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待在季琛养的鸽子身边,大声叫「皇后驾到」,然后两只鸟一起看着朝臣或宫人弯腰行礼。 日常遇见也就罢了,这只鹦鹉还特别记仇,谁骂它一句它就天天撺掇着鸽子飞到那人旁边,每天折腾着人家行礼。 当年,这两只鸟荣登朝臣心中的黑名单榜首,为此,朝臣是日夜上奏摺,天天就来找秦胜等人议事,就盼着他们能说几句公道话,好歹劝陛下把这两只鸟给管管。 于是,秦胜顺理成章提出废后。 满朝文武的九成官员,都为了废后出了一把力。 可以说,白琦在元兴五年,在所有人的期望下成功封后。 想起这一出,众人心里更是心有戚戚。季琛有时候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点子,然后就随机揪人,叫人把这个点子完善,然后施行下去。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谁倒霉被季琛点中,谁就要忙碌到吐血。 尤涵放下手中的茶杯,「这几年,药铺里卖的最好的药,除了一般的风寒药之外,就是治疗秃顶的药了。」 不得不说,季琛以一己之力推动医师们研究如何有效治疗秃顶且防止復发,在这一方面可谓是居功甚伟。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声讨季琛这些年做的「好事」,直到小公主来,终于把季琛解救出来。 季琛亲自抱着小公主,逗她道:「霁儿,我给你打下夏国,等到你五岁的时候作为你的生日礼物怎么样?「 季舒,小名霁儿。舒字取自「君子容舒迟」,霁字取自「復道行空,不霁何虹」。 小公主眨眼,「好啊!等我长大了,我要去打下周围的所有国家,要让万国来朝!」 大概所有人都未能料到,如今玩笑般的一句话,未来会一语中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是cp提醒我,我都忘记了还有个狼人杀番外写了一半没写完(捂脸),承接第38章 作话,忘了的可以再去翻一翻(不看也不影响正文阅读理解) 再次强调:非正版狼人杀,规则混乱,解释权归作者 出乎预料,不论聊天的时候他们几个怎么怼人,但在投票的时候,大家都谨慎了许多。 弃票的少,也有零零散散的票数落在几个不发言的人身上,为了不被狼人绑架沖票,季培等人都干脆利落投了别人,被投出去的人得了三票,是季琛和白琦以及季韶投出去的。 夏晔不敢置信指着自己,「为什么投我??」 奈何在发表遗言的时候,其他人没办法解释,也不会开口说话。 夏晔只能憋屈把三人轮番踩一遍,「我看他们三个是玩场外,早就联络好了,这才公报私仇,想着先把我推出去,毕竟我也算是智囊……」 听着夏晔说到这里,季韶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法官敲了敲桌子,「时间到。」 法官沉默数秒,道:「补充规则,众人可选择自己所属的团队,并且角色身份牌会随着团队首领的身份牌转换阵营,比如说,若团队首领是狼,则加入该团队的人都默认调换为狼牌。若团队首领是好人,则加入该团队的人默认调换身份牌为村民牌或补充为神牌。」 「规则补充结束,天黑了,所有玩家闭眼,狼人请睁眼,请选择你们的杀人对象。」 「女巫请睁眼,今晚你有一瓶毒药与解药,今天晚上他死了,你要救他吗?你要使用毒药吗?」 尤涵手里只剩下解药,她看着被指出来的一个人,心里认为这个人是平民的可能性更大,于是点头。 法官点头,「女巫请闭眼。」 法官道:「预言家请睁眼。」 法官看见季琛睁眼,不由嘴角一抽,「请选择查验身份的对象。」 季琛犹豫半晌,选定了宁文筝。 法官比划了一个向下的手势,道:「预言家请闭眼。」 季琛挑眉,狼人? 法官:「守卫请睁眼。今晚你要守护谁?」 白绮睁眼,两轮不能重复守护同一个人,于是他指了自己。 法官道,「守卫请闭眼。」 「天亮了,昨晚是平安夜。请随机玩家发言,按照从左往右顺时针方向。」 季韶先趁着夏晔无法再开口,露出一抹笑意,「没有为什么,我投你就是因为看你不顺眼,不需要别的理由。」 夏晔双目喷火,想要站起来,法官一把按下他,「死者不需要发言。」 说完了夏晔,季韶心情舒坦了,「接下来随便吧,第二轮了,女巫药也用了,预言家也查了两个人了,神站出来带队吧,我们应该是能赢的。」 秦胜再次扫了季韶一眼,「我本来是想着怼你,不过我已经有了站队的对象,你又和他一块投票了,那暂时先不怼你,不过也有可能是狼踩狼,你要么进团队,要么第三轮拍身份,这把先不出你。」 毕萱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丘比特射中了我和季培,我和季培都是好人,不然也不敢就这么跳,丘比特身份不重要,我知道他是谁了,我想在场不会有人也连成了情侣了吧?」 第231页 季培点头,「确实如此。本来我们不想站出来,不过这一路要排除人的身份,只要预言家和女巫也跟着站出来,最多也就今天和明天,狼人就可以全部出局了。」 季琛挑眉,看向宁文筝,「我是预言家,第一晚我查了汤潜,他是个好人,第二晚我查了你,你也是好人,你们愿意加入我的团队吗?」 论起瞎编,季琛张嘴就来。 宁文筝要不是看过自己的底牌,真的要信了季琛的邪,不过嘛,现在站他也不算错,毕竟他是那位啊,所以轮到她说话的时候,她迅速道:「全场暂时没有第二个预言家跳出来,我也清楚自己的底牌,这碗金水我先接了。」 汤潜见状,顿时被忽悠瘸了,紧跟着点了头。 白琦道:「我是守卫,第一晚我守了季琛,从看见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是我要守护的人。」 尤涵道:「我是女巫,昨晚我救了一个人,感觉像是平民,可以再排除一个人的身份。」 于是在场的人将目光看向桌面另一边的夏国人。 夏国人一愣,差点没当场跳起来,「我冤枉啊,我才是好人,大大的好人!哦对,我是预言家,第一晚我查了身边的夏晔,他是实打实的好人,第二晚我查了那个人,那个人也是好人。至于季琛,那肯定是狼了。」 后面说话的人一句接一句表示怀疑。 「这是被排除出来了、触底起跳吧?」 「查了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被女巫发了银水,怎么就这么巧?」 「那按照他的逻辑,狼坑不够排啊,这不得爆炸了!」 法官嘆气,「请大家选择公投的对象,选择加入的团队及跟随的首领。」 果然,那个夏国人得票最高,当场被投了出去。 五分钟后,法官宣布,「游戏结束,狼人胜利。」 秦胜不敢相信,「平民死光了?」 宁文筝只是笑,「某人不是自称暴民?」 秦胜憋着一口气,「我那是拿着白痴牌……」 汤潜挠了挠脑袋,「哦,原来你就是那个白痴啊!」 法官见秦胜他们快打起来,终于公示道:「不是,是神没了。」 这是屠边局,当神跑完了,自然也算是狼人胜利。 秦胜:「??」 众人:「!!!」 所有人唰唰看向季琛。 季琛摊手,「其实法官已经给了提醒。狼才是结成团队的,不然怎么叫做狼群?」 第93章 番外二:小说(悲剧,一堆盒饭,慎!) 二十章后的故事 今天是冬日平常的一天, 蒙蒙雪凇挂在树梢上,雾气在空中蔓延,整个京都伸手不见五指。 官员打着哈欠去衙门当差, 下了朝以后和家人一起聚一聚, 和朋友出去喝喝茶, 所有的一切都平凡又温馨。 临近子时,雾气依旧没有消散, 还潜入了人们的梦境。 雾气中的茶馆里, 四五十岁的说书人头髮已花白,脸上满是皱纹,衣着也极为破旧, 他抑扬顿挫讲着前朝的故事,底下的客人听得津津有味。 「白家一贯对君王不够恭敬, 如今谋逆证据确凿,白家人理应当斩!」太监翘着兰花指, 语气却极为狠辣。 「冤枉,冤枉啊!」一家的人俱都哀嚎不已, 甚至有人大喊着要见陛下,说白家不可能坐过这样的事情,可前来抄家的侍卫冷漠无比,脸上的表情毫无动容。 自始至终,他们没能见到陛下一面,也不曾有人听他们诉说冤屈。 牢狱里, 有人悄悄与白家人见了一面, 带走了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 却又在路上与他失散了。 兜兜转转, 数十年的逃亡岁月后, 终于有人潜进皇宫,试图给过去的白家翻案,在身份被发现后不得不逃亡,所幸他遇见了那位废后,因此得了信物,去了边疆。 从那以后,便是好几年的雨雪风霜。 皇宫发生的事情并无多少人在意,久居冷宫的二皇子被打一顿后赶出皇宫;流落民间,公主被送到夏国和亲,企图以此修好两国关系;冷宫没了个嬷嬷;一位女医因为医治先帝不利被问罪;皇觉寺起了一场大火,只烧伤了两人,其中一位被烧成了残废、一位面容被毁,但附近的房子都没被大火波及。 但京都的气氛越来越古怪,皇帝去世,太子继位,秦胜被驱至闽南为官,秦相被打压,忧愤去世。 太子继位后要修宫殿,要赏赐外家,要再建金佛像让僧人为他祈福,要收赋税因为国库没钱…… 京都的百姓越来越麻木,直到那日,登基后的太子要好几家的贵女入宫,宁家姑娘不从,绞了头髮就此出家为道。 一位游侠眼见着这一些乱象,终于远离京都,去了江南。 半年后,太子暴毙,好不容易过上了安静生活的二皇子又被朝臣寻回,重新被带回宫廷,簇拥着成了新的皇帝。 一切就此揭开序幕。 听书的人里,有人不耐烦听见这么琐碎的事情,直接问道,「这个二皇子就是那位前朝昏庸无能的亡国之君?」 说书人怅然嘆气,「若是论史书的评价,那确实是他了。」 说来可笑,这位二皇子被打压了前面二十载,一朝却能一飞沖天,实在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但没有人看得起他。 大字不识、满朝文武一个都不认识、又是以那样的罪名被赶出宫。 第232页 他说要减赋税,户部的官员却哭穷,说国库快没钱了,可他却不知道从哪里收钱上来,只能继续保持着赋税,最多不增加; 他说要学经赋,教他读书的人在看见他狗爬一样的字以后,不由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摇头嘆气不已,失望至极; 他说要做个好皇帝,可满朝文武似乎都戴着同一款面容,他不知道相信谁,也不知道该用谁,每个人的话语都极为动听,听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错误,日子久了,朝臣对他也失望,彼此之间敷衍了事。 他没有太昏庸,可也是十足的无能。 再然后,旱灾、洪水、瘟疫接踵而至, 一切都依靠地方郡县的力量,皇帝无力调度,可是其他地方也是各自自身难保,只听说有一位医女本事高,在此时挺身而出,医治了不少瘟疫里的人,可惜她没有药材了,最后活生生被耗死在那片隔离出的禁忌区域,连同所有得了瘟疫的人一起埋葬。 夏国来袭,越国内乱。 山河一下子就变换了模样。 所幸,这篇大地上,终究是有英雄的。 边疆有一位叫商南的人,他在乔老将军死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拿出来了乔家的信物,重整军队,迎接了越国的那位和亲公主重回越国,两人一文一武,虽然意见经常冲突,但也勉强把住了局势,没有让夏国的军队北上。 但一切都太过仓促,终究有一支三千人的队伍悄悄沿着小道,摸索到了京都附近,突然袭击京都。 朝臣譁然,京都大门紧闭,在承恩公的催促下,二皇子还在犹豫要不要离开,要不要先保全自己。 「那最后呢?」旁听的客人们渐渐被故事带动了思绪,见说书人停下了,不由催促道:「快说啊。」 「最后,他被打晕过去了,」说书人长嘆一声,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这是他人生中最后悔的事情。」 皇帝直接携着承恩公逃奔,玉玺也没了,原本镇守京都的一万军队傻了眼,不得不分出一大半人马来护送皇帝,京都的防守力量直接砍半,百姓彻底譁然,多年来积攒的怨气直冲云霄。 御林军统领在战场中被射杀,这一批夏国的好手还得到了缓慢的人手补充,终于将城门撬开一个口子,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屠了京都周围的十来个村庄,掠夺粮食。 昔年的老臣纷纷被贬或气死或病逝,最焦急的时候,宁家那位已经出家的姑娘出来指挥,她拿着她父亲工部尚书的令牌,连夜调集防守武器,其中不断弥补城墙建设,最后以两千兵力拒守京都两个月,抗住了夏国后期整整一万人的进攻,可也被一箭刺伤手臂。 那只箭上涂了毒药,宁家的姑娘没能等来良医,就此香消玉殒。 带来援军的人,是秦胜。 他匆匆从闽南赶回来,联繫上的是当地的起义军,也就是朝臣口中的叛军,耗费诸多口舌,双方互相猜忌又不得不合作,为的就是保护京都,保护那位京都内的皇帝。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面前满目疮痍,秦家烟消云散,眼见着宁家的长辈一夜白头,秦胜不禁怀疑,皇帝呢?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要跑?他们秦家世世代代忠君、就是为了面前这一幕? 起义军彻底打响口号,一个叫潘侠的人举起了反旗,说是要保护越国不受夏国入侵,第二股起义势力也趁势而起,只是他们的头目是一对夫妻,却一个是瘸子,一个毁了容。 不论世事多么艰难,活着的人总要继续。 边疆被打开的口子越来越大,缺衣少粮,武器钝锈,好在起义军的人们也记得帮助边疆地区一二,也不忘去消灭深入越国腹地的夏国军队,不让他们造成更多的伤害。 夏国的军队自然肆无忌惮,他们每到一地便是屠村杀人、抢夺粮食,在他们的观念里,只有杀的越国人害怕到骨子里,他们才不会反抗。 越国人也想着求活,于是不得不反抗。 二皇子看着外面茫茫一片乱象,终于彻悟,叫保护他的军队散去,前去围剿那只一万人的夏国军队也好,去支援边疆也好,别跟着他了。 他终于有了一回勇气,杀了承恩公。 但一切都太迟了。 距离二皇子登基不到两年的某一天,二皇子被两位内侍毒杀,毕竟二皇子身边已经没什么了,但财富还在。 在此之后,秦胜累死在案牍中,他已经长达月余没有休息;商南也在边疆遇刺,就此去世;起义军的那只首领身先士卒,在砍杀数百名夏国士兵后未等到救援,力竭而死。 在边疆,最危险的一场战役悄悄来临,整整二十万夏国的军队已经抵达边境榕城。 「你先走,带着孩子一起,」坐在轮椅上的人珍惜摸了摸毁容的人的肚子,「等这边安定了,我就去找你,你不要担心我。」 毁容的姑娘嘆气,「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抱nf着她,「这孩子能来,我很高兴。」 季韶冷哼一声,移开了目光,声音中有一些颤抖,「腻歪完了没?赶紧走,时间不多了!」 男人放手,復又笑了一下,「你们一路小心。」 三日后,榕城整座城池彻底焚毁,起义军的那位男人带着一座空城与数名敢死队队员、与夏国十五万人同归于尽。 在生死之间,他们永远不缺乏牺牲一座城的勇气。 第233页 毁容的姑娘被男人和季韶哄骗着离开,可日子久了,她终于发现了迹象,榕城再也没有音信传出来,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再也没有问题男人有没有写信过来,每日依旧好好吃饭,白天抽空在外面转一圈,偶尔沉默看着榕城的方向。 生产的时候,毁容的姑娘终于哭了,她握着季韶的手,「他骗我,他骗了我,他说会回来见我的!」 季韶不知道说什么,她只能红着眼眶,反手握住她的手,叫她再撑一撑,孩子还没有生下来。 五个时辰后,孩子终于生下来了。 毁容的姑娘也闭上了眼,去找那位毁容的男人,或许她还会嗔怒、怪他骗人,也或许他们会放下过去的事情,做一对恩爱的夫妻。 英雄末路,昔日能支撑局势的人一个个倒下,也为这片疮痍的大地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底下的客人有人悄悄拿帕子擦拭着眼泪,也有人疑惑问道:「那对夫妻为什么没有留下姓名?那孩子是谁呢?也不知道那孩子命运如何。」 「那个孩子是我,」站在角落里的女子一身戎装,她约莫是三十余岁的年纪,「他们说不想留下姓名,对他们而言,只要没辜负其他人,便也算够了。而且我姑姑,也就是季韶,也在我十岁的时候去世了,依旧是死在了战场上。但我活了下来,我也完成了他们所有人的遗愿,重新建立了新朝。」 「至于命运,我的命算不上好,但也不算差。就算我倒在了战场上,也会有其他的有志之士接过重任,肩负起江山社稷,守卫百姓。」 旁边有人大惊,认出了女子的身份,「陛下!」 守卫在女子身侧的两名侍卫目光冷厉,满身肃杀气息,但存在感又极低,不注意看几乎无法发现。 旁边的人纷纷跪下行礼,说书人的动作慢了一拍。 女人也不怪罪,她冷漠扫了说书人一眼,盯着他的脸看了数秒,终究什么都没说,直接转身离去,只留在座的人依旧喟然嘆息,还陷入在刚才的故事里。 「那位亡国之君真的死了吗?他当年带着那么多财宝逃出京都,还有玉玺,哦对,陛下运气好,有一天在外面旅店住宿,倒是恰好撞见了。」旁边的人疑惑问道。 说书人看向远方,「或许死了,或许没有,毕竟谁也不知道两位内侍下了多重的药,当时瘟疫时期药物也紧缺,万一毒药分量不够,毒个半死也不是不可能,至于那堆财宝去了哪,那自然是两位内侍夺走了。」 等听故事的人纷纷散场,说书人拿着今日得来的铜板和过去的积攒,找掌柜换了一壶好酒,然后坐着驴车,前往京郊青山外的诸多坟墓前,将酒缓缓倒下。 不知谁带来的纸钱洋洋洒洒四处飘荡,说书人年已老迈,他坐在坟前的荒草中,喃喃自语,「今日是清明,我又来烦你们了。」 「如今只有我在了,过去的故人,一个也见不着了。」 他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復又将剩下的酒洒在了坟前,诉说着自己后来的见闻。 当年的亡国之君早就没了姓名,史册上的英雄人物也只剩下寥寥数语。 唯有这座山,重新染上了青绿色。 恍然间,又是一年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