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復兴吧！文豪出版社》 第1页 [bg同人] 《（综漫同人）復兴吧！文豪出版社》作者：是鸭鸭呀【完结】 文案： 开出版社的父母意外身故之后，还是高中生的花梨纯继承了濒临倒闭的出版社，也获知了不復兴出版社，自己就会被母亲的娘家禅院家抓回去联姻或者侍奉嫡子的命运。 决心振兴出版社的她从出版社的小破办公室里发现了一台旧游戏机，里面唯一的游戏名叫《復兴吧！文豪出版社》 抱着好奇心点开游戏后，花梨纯看到了游戏提示。 【任务：復兴星野社】 【请抽取一张卡片】 抽卡之后，花梨纯发现卡面上写着一行字：【提示卡：裹在绷带里的野犬正顺流而下。捕捞请前往鹤见川。】 她带着好奇心来到了鹤见川，结果从川中捞出了一只浑身是伤、缠满绷带的狗子。 甦醒后的狗子气质忧郁，而蹲在狗子旁边的花梨纯更加闷闷不乐：「捞狗救不了星野社。再找不到作家供稿，下个月就真的要倒闭了。」 半夜她起床喝水，却无意撞见电脑被打开。而捡回来的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办公室，正如痴如醉地敲打着电脑键盘。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人间失格》x1】 花梨纯：「？」 本文出现的所有文学作品都并非照搬现实中的作品，而是同名且具有同等艺术价值的虚构作品，并没有设定具体内容与篇幅。小野狗的人物不是现实生活中的原型作家，是不可能写出现实中的那些作品的。所以请不要直接代入现实中的作品哦。不要和三次元联繫在一起呀！ 不允许任何形式的转载，拒绝扒榜，谢谢！ 内容标籤： 综漫 少年漫 文野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梨纯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当文豪变成狗勾 立意：文学改变人生 作品简评： 花梨纯继承了一家濒临倒闭的小出版社「星野社」，并得知自己身负必须在两年内将星野社復兴成为业界第一出版社的艰巨任务。在紧迫的时限下，她意外捡回家的落水小狗却突然走到电脑前,摇头晃脑地写了一本s级小说…… 本文以建设出版社为主线，描述了主角与可爱小狗之间的故事，以及文学对人生的影响。全文风格轻松，情节治癒。文学就像是一双翅膀，拥有载人飞翔的力量，让人畅游在梦想的彼岸。 第1章 001 「只要您在这里签名，就完成所有程序了。接下来，出版社『星野社』就是您的了。」 西装革履的中年律师用指尖点了点桌上的最后一份文件。而在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身穿黑色水手服的短髮少女。 少女的皮肤在深色系制服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瓷白，深紫色短髮柔软，颈侧发尾微微捲起。她垂下翡翠绿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文件，不言不语时表情静美，眼瞳转动时却剎那染上几分灵动的色彩。 ——花梨纯手里握着黑色签字笔，看着眼前的遗产继承协议。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她的掌心不由得出了一点汗。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的，这样一来，星野社就是您的财产了。」律师收起协议后，将其中一份留给了花梨纯，「那我就先失礼了。如果有其他疑问，欢迎联繫本人。」 见律师提起公文包，起身走向会议室门口，花梨纯的手指不由得收紧了些。 「请问我的父母……」她突然开口，「是怎么样的人？」 「抱歉，我只是在您双亲身故后被指派的法律援助律师。您的双亲并未留下照片。」律师回答。 「是吗……」 紫发绿眼的少女垂下纤长的睫毛，看着眼前的继承协议：「抱歉，麻烦您了。」 …… 自小就在福利院长大的花梨纯，从来没有想过某天会有一个陌生的律师找上门来，告诉她生父生母已经在意外事故中死亡，并且给她留下了遗产——一家名叫「星野社」的出版社。 或许在很小的时候，花梨纯还曾经隔着福利院的围栏看着父母双全的孩子，幻想过自己的父母可能的模样。 但十六年间，她的父母从未出现过，没有给她任何抚养费，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对于现在的花梨纯而言，父母在她脑海中的形象，就只是两个没有脸的朦胧符号罢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她的父母竟然知道她的存在，并且给她留下了一整家出版社继承。 过了十六年的拮据生活，却在还没有成年之时突然成为了出版社老闆，花梨纯一时间感到不知所措，脑海中完全没有任何实感。 这怎么想都不太正常…… 离开律师事务所之后，花梨纯拿着律师交给她的钥匙，一路朝着星野社的地址走去。 「我真的能够成为出版社的老闆吗？是不是把出版社交给更有经验的人会比较好？」 「我该怎么跟出版社的员工们说明情况？他们会认可我吗？」 「接下来我是不是不用再担心钱的问题了？」 「出版社的人会把我父母的事情告诉我吗？」 一路上，各式各样的想法盘旋在花梨纯的脑海中，令她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里的钥匙。 来到地址上所标註的地方，花梨纯满心忐忑地抬头看去，却因为映入眼帘的景象而愣住了。 第2页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片由金属围栏围起的空地，地面上砌着光滑的石块地砖。而空地中心伫立着的，则是一栋普普通通的单层小房子。 金属围栏油漆斑驳，上面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锈迹。空地上零零落落生长了不少杂草，小房子的窗户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而花梨纯想像中忙忙碌碌的编辑部、慧眼独具的编辑、文气彬彬的作家都不见踪影。 ……这里，真的是她刚刚继承的出版社「星野社」吗？ 花梨纯愕然地再次确认了一遍地址，随后拿出钥匙圈，将其中一把对准了金属围栏的门锁。 只听「咔哒」一声转动声，门打开了。 ——这里还真的是星野社！ 花梨纯回过神来，快步地走了进去。她来到房子门口，没怎么费工夫就找到合适的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在楼内环视了一圈之后，花梨纯终于确认了一点——与一般对于出版社的认知相比，她的父母给她留下的这家出版社也太寒碜了点。 整间出版社的办公场所只是一个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间，房间里家具也寥寥。 进门一侧摆放着一张半新不旧的灰色会客长沙发和一张玻璃小茶几，大概是出版社的会谈角。 墙边是一个金属文件柜。房间最深处则是一套办公桌椅，桌子上摆放着一台电脑和一部电话。电脑那黑色的屏幕，此刻正倒映着花梨纯那略显无奈的脸。 「……」刚才的烦恼全部白搭，花梨纯的心情也从高峰再次跌落谷底。 原来星野社根本没有员工，只有她花梨纯一个光杆司令。 房间里的东西一目了然，除了这个房间外，剩下的就只有尽头的卫生间了。花梨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了墙边的金属文件柜。 或许那里会有一些她的父母留下的东西。想到这里，她的喉咙不由得有些发干。 拉开柜门之后，花梨纯发现柜子有一个发黄的纸箱，看上去颇为沉重。 打开纸箱，她发现里面堆叠着的，赫然是乱七八糟的杂物，以及一大箱旧杂志。即便被保存在柜子里，杂志封面也还是落上了厚厚一层尘埃，灰濛濛一片。 花梨纯用手掌抹开封面上的灰尘，下方终于露出了略有褪色的大字：月刊文学。 这是一沓旧杂志。花梨纯一路查看了下去，发现箱子里的《月刊文学》第一期创刊号是在十六年前发行的。而最后一期的发行时间则是三年前。 「文学啊……」花梨纯垂下眼，有些苦恼地小声嘀咕，「怎么办，我不太懂文学……」 果然还是，放弃这家出版社比较好吗？说到底就算不放弃，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花梨纯一边思索着，一边翻着箱子里的旧杂志，手指却突然触碰到箱子后面触感异样的东西。 「嗯？」花梨纯回过神来。她搬开了箱子，往柜子深处看去。 只见柜子深处的黑暗中出现的，竟然是一台小巧的游戏掌机。一直以来，它都被杂物掩埋，直到现在才重见天日。 花梨纯虽然在福利院长大，但到了读书的年纪，还是拿到为数不多的助学奖金去上了学。她曾经见过同学用掌机玩游戏，却从来没有想过拥有一台游戏机。 原因很简单——她独自一人为了生存下去就已经竭尽全力，游戏机和游戏这种东西她根本消费不起。因此在一堆杂物里发现游戏机的时候，花梨纯油然而生一种寻宝的感觉。 「会是我父母曾经用过的游戏机吗？那个叫什么来着……switch？但好像又不太一样……」花梨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找到了游戏机的电源键，摁了下去。 出乎意料，在她摁下电源键的下一秒，黑色的掌机屏幕就突然亮了起来。 五彩斑斓的像素礼花在屏幕上炸开，随后屏幕下方跳出了一个彩色的文字框，上面出现的，同样是像素组成的简陋小字。 【欢迎回来《復兴吧！文豪出版社》！】 一开机就直接进入游戏令花梨纯有些意外。她原本还以为这掌机属于平台主机，没想到是只能玩一个游戏的类型。 掌机屏幕上的礼花还在不断炸开，简陋彩色纸屑下雨一般往下飘落，文字框里静静地悬着刚才那行字，一动不动。 花梨纯忍不住试探着摁了几下按键。 摁下a键后，画面顿时再次变幻起来。礼花与纷纷扬扬的彩纸屑消失了，画面逐渐褪色，变得空白。 两秒后，空白的屏幕缓缓出现了画面——那是一个像素画组成的朴素小房间，房间内放置着同样用几粒像素构成的办公桌椅、电脑、沙发和储物柜。 花梨纯觉得这像素画面虽然简陋，但却有些眼熟。下一秒，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环视了出版社房间一圈。 ——游戏里的画面，和她身处的出版社一模一样。 就在花梨纯对比着游戏图像与现实的出版社时，掌机屏幕的小房间背景前，突然再次弹出了文字框。 【欢迎回来星野社！】 【目前拥有出版物：《月刊文学》】 【目前拥有作家：暂无】 【目前拥有财产：办公桌椅x1，办公电脑x1，会客沙发组x1，文件柜x1 ，电话x1】 【星野社濒临倒闭，请多多努力！】 花梨纯的目光落在了文字框内。其中「星野社」和「月刊文学」几个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第3页 就连出版社的名称与刊物的名称、以及房间布置都与现实一模一样。这样看来，她的父母应该也玩过这个游戏，在游戏里输入了和现实一样的名字。 花梨纯看着游戏画面，不由得有些发怔。 她那未曾谋面的父母，生前应该很爱自己的出版社吧。不然也不会起一样的名字。 就在这时，游戏屏幕上突然弹出了一个黄色的提示框。 【主线任务：復兴星野社】 【您的抽卡次数已刷新！今日剩余抽卡次数：3】 这还是个抽卡游戏吗？花梨纯没有多想，顺手点开了抽卡界面。 朴素却又喜感的界面中，一道光芒亮起，覆盖了整个掌机屏幕。 等光芒熄灭之后，一张卡片从上方缓缓降落，背面朝着花梨纯。 【恭喜您，您抽到了提示卡】 很快，卡片便翻了过来。而在卡片正面上，写着一行字。 【提示：裹在绷带里的野犬正顺流而下。捕捞请在今日18:00前往鹤见川。】 「鹤见川？那不是现实生活中也存在的一条河吗？」花梨纯有些意外地关掉了提示卡。 她想试着切换地图，但掌机屏幕上显示的，始终只有简陋的小出版社内部图景。 这个游戏根本没办法玩下去。意识到这一点后，花梨纯随手把掌机放在了一旁，注意力再次落在了成堆的旧杂志上。 她抬起手，沾着灰尘的白皙指尖正要翻开那本《月刊文学》，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该不会在哭吧？」 第2章 002 「你，该不会在哭吧？」 猝不及防的声音将花梨纯吓了一跳。她勐地回过头，率先映入眼中的，就是一个在地上拉得纤长的黑影。 黑影的尽头，是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少年。 少年年纪大概十八九岁，身材修长，足有一米九。他身穿一身挺括的黑色制服，样式是花梨纯从未见过的。 阳光透过窗棂照入。少年的一头白色短髮边缘毛绒绒的，在阳光下仿佛什么从天而降的宇宙生物一样发起光来。他的鼻樑上却怪模怪样地架着一副圆片小墨镜，看上去散发着几分喜感，反倒稍微中和了一点那头漂亮的白髮带来的冲击。 见花梨纯回过头，白髮少年略微歪了歪头。虽然墨镜挡住了他的眼睛，但花梨纯依旧能感受到对方不无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目光相当失礼，但却并没有什么恶意。 ——这也让她确信，这位戴着奇怪小墨镜儿的傢伙，只是出于个人选择作此打扮，而并非一位身残志坚的盲人小艺术家。 这小墨镜是在她翻看箱子的时候进来的吗？来出版社有事？ 「没有在哭。」虽然对突然出现的白毛小墨镜儿感到不解，但花梨纯依旧这样回答。 「是吗？」白髮少年咧开嘴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蹲在那里，是在哭鼻子呢。」 花梨纯一怔，刚想开口，白髮少年却抢先一步走到她跟前，猝不及防的弯下腰盯着她，挺直的鼻尖都快要撞到她脸上：「嗯！原来如此。」 就在花梨纯后退一步，觉得这个人不太对劲的时候，白髮少年继续说道：「你就是花梨纯对吧？咒力量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看来你没有遗传禅院家术师的体质呢。」 「禅院？术师？」花梨纯一脸愕然，「那是什么？你是谁？」 「对哦，忘记自我介绍了。」 白髮少年直起腰来，拍了拍巴掌，颇有几分兴致高昂地指着自己：「五条悟。我可是最强哦。」 花梨纯脸上的愕然依旧没有消退哪怕一丝一毫：「这什么啊？这觉得别人理所当然会明白的中二语气？」 「是吗。看来是真的一无所知啊。」五条悟抬起手，食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作思考状，显得有些烦恼，「还得我一一说明才行……啊，我不喜欢长篇大论的解释呢。」 花梨纯愈发无语了：「是你自己突然找上门要说话的吧，自己又嫌麻烦还得了吗……」 「我知道你父母的一些事情哦。」 五条悟冷不丁地开了口，令花梨纯的瞳孔勐地一缩，话勐地噎在了喉咙里。 沉默在出版社内蔓延开来，之后又像是一块脆弱的薄冰，被言语敲破。 花梨纯怔怔开口：「你说什么？」 「这件事解释起来或许有些麻烦。但是我这个人很擅长长话短说。」 与有些紧绷的花梨纯相比，五条悟的情绪一直显得放松而跳跃。他甚至不紧不慢地迈开长腿走到会客沙发前，一屁股坐了下来，还靠在了靠背上。 沙发坐垫发出被挤压的沙沙声。 「你不坐下吗？」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间放不下五条悟的两条长腿。他把腿吊儿郎当地往玻璃茶几上一放，歪着头问道。 「……」花梨纯木着脸，有点紧张地同手同脚走过来，在五条悟对面坐下了。 「啧。」五条悟咋舌，「就这么和你说吧。总之一切事情的大背景是，在这个世界上有着一股像你这样的普通人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咒力』，而围绕着『咒力』存在的，是一个叫做『咒术界』的隐藏世界。」 「……」花梨纯依旧没有说话，她隐约觉得五条悟不太正常。 「就算你突然这么说，」花梨纯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要想让我立刻接受有一种超能力存在的观念，也还是……」 第4页 「为了让你理解咒力的存在，我就简单做个示范好了。」 五条悟打断了花梨纯的话。他朝着花梨纯伸出了手：「来，握手。」 「……」 花梨纯的目光落在了五条悟的掌心。随后，她的目光上移，倒映着五条悟那张小墨镜脸儿的清澈绿色瞳孔露出了微妙的神气。 她花梨纯自认为是个正常人，但是咒术界的人都这么不正常吗？ 如果五条悟说的是真的，那么母亲来自咒术界的她，以后会不会也逐渐变得不正常？ 「不是，你也不要用看怪人的目光看我嘛，会让人心灵受伤的。」五条悟摇晃了一下手掌，「来嘛，只是友好地握个手而已，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五条悟已经把双腿从玻璃茶几上放了下来，逼仄地挤在沙发前。他身体前倾，手掌几乎要怼到花梨纯的脸上，脸上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兴奋，仿佛准备恶作剧的熊孩子。 「来嘛来嘛，快来嘛！」 纠结了一下，花梨纯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她擦了擦手指上的灰尘，然后朝着五条悟的手掌握去。但下一秒，花梨纯看着两人的手，发出了一个意外的音节：「咦？」 花梨纯确确实实打算和五条悟握手。然而她的指尖却在接触到五条悟的手掌之前悬停在半空中，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碰触到五条悟的掌心。 两个人的手明明只差不到半厘米，但那却像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就是我的咒术『无下限』啦。」五条悟得意地笑道，「只要我开了无下限，就永远不可能有东西碰到我哦。」 「但相对的，如果我想的话……」 五条悟平摊在花梨纯面前的手卷了起来，握住了花梨纯的手。少年笑了笑：「由我主动来碰触什么东西却是可以的。来认真握个手吧。你好哦，花梨。」 花梨纯的思绪还沉浸在意外之中，五条悟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又松开了。 「总之，这样一来你应该就相信咒术的存在了。」他摆了摆手，轻松地说道，「在咒术界里有不少能够使用咒力的人，他们被统称为咒术师。有的咒术师是以大家族为单位存在的。而花梨，你的母亲就来自于一个叫做『禅院』的咒术师家族。」 「禅院？」花梨纯重复了一遍。 「没错，」五条悟压低眉笑了笑，「动一动就能震动咒术界的超级大家族哦。」 「总之，出身咒术师家族的你母亲在十六年前离开了禅院家，和你父亲私奔了，而且在同年生下了你。」他架在茶几上的腿随意地换了个叠放顺序，「总之现在，你的父母已经因为意外双双去世，接下来禅院家应该也会插手吧。」 「等发现这件事，禅院家应该就会联繫你。不过就算我不来提前告诉你，你也迟早也会知道这件事情。」 看着花梨纯眼中的情绪波涛纷涌，五条悟总结道：「终于找到了血缘关系的亲人，我想你大概也想要早点和他们联繫的吧？」 说到这里，五条悟拍拍手站了起来，「我就只是凑巧知道了这件事，干脆来把你的身世告诉你、顺便看一眼你是个什么样的傢伙而已。到这里我的事情已经结束了，退散退散~」 一边说着，五条悟一边抬腿就朝着门口走。但就在他即将跨出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花梨纯的声音。 「禅院家，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五条悟收回了脚，回头看着花梨纯。 站在他背后的少女已经收起了脸上的愕然与惊慌。她笔直地站立，翠绿的眼眸毫不避让地直视着他，就连声音都恢復了冷静。 「你刚才说，我的母亲和我父亲一起私奔，离开了禅院家对吧？」花梨纯低声问道，「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脱离家族太不寻常。难道禅院家有什么问题吗？」 五条悟先是沉默地看了花梨纯几秒，随后轻笑一声。 「你想得没错，」他说，「禅院家，是个魔窟。」 「渴望权利的男人为了家主之位互相争夺。而女人则不被视作与男人平等的存在看待，被男人支使命令，毫无自由，最终的结局多数是侍奉嫡子或者用来联姻。不过认命的笨蛋倒是可以在那里过得下去，只要像路上被人踢来踢去的小石子一样逆来顺受就行。」 「不过那也只是在我看来而已。」说到这里，五条悟扁了扁嘴，「事实上，那里反倒是咒术界里许多术师无比推崇、甚至争破头也想要加入的地方。」 闻言，花梨纯的脸上也没有过多的惊讶之色。她又问道：「既然这样，那母亲得以和父亲私奔，甚至十六年都成功脱离超级大家族禅院家生活，一定有其原因。」 「那个原因，就是这家出版社。」五条悟倒是毫不犹豫地说道，「虽然现在出版社濒临倒闭，但在你父母的时代，这家出版社也曾经有过其辉煌。如果在这个社会上做到了那种地位，那就算是禅院家，在出手之前也会衡量利益得失。」 「那如果我重新经营出版社，就能像我母亲一样脱离禅院家的控制了吗？」花梨纯问道。 「你的父母去世的事情、以及你的存在最多再藏两年。最迟在你十八岁的时候，禅院家一定会找到你。因为你也有可能生下具有强大咒术的孩子。如果在那之前做到过去全盛时期的水准的话应该可以。」 第5页 五条悟话锋一转，「但是你父母的出版社在全盛时期可是日本第一。除非你两年内也将出版社做成业界第一，否则禅院家一定会把你带回去。」 「……我明白了。」 花梨纯点了点头。见状，五条悟鼻樑上的墨镜滑落一些，露出墨镜后一线湛蓝璀璨的眸光。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他问道，声线里带着好戏开场的兴奋，「要去禅院家试试吗？」 「你在开玩笑吗？」 花梨纯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復兴星野社，让它重回业界第一的巅峰！」 *** 五条悟离开之后，花梨纯坐在出版社的会客沙发上，大脑依旧为刚才获知的大量信息所占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重振星野社，但花梨纯却对经营出版社的方法一无所知，整个出版社目前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重回业界第一谈何容易。 一边思索着闻所未闻的咒术界，花梨纯一边无意识地整理着箱子里的杂志。但突然，余光扫过被放在一旁的掌机时，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掌机上的画面，似乎有了一点变化。 花梨纯拿起了掌机，仔细查看了起来。终于，她发现了异常的原因在哪里。 在放下掌机之前，掌机的屏幕停留在出版社内部的画面上。之后就没有人再动过它。但现在掌机上的画面和刚才相比，会客沙发与茶几之间的间距变大了些，多了一排像素。 ——是刚才五条悟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因为腿太长把茶几顶远了点。 花梨纯的内心升起了一股荒谬感。她拿着掌机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将电脑打开。 黑色的电脑屏幕很快亮起了开机的颜色。而与此同时，掌机里只有几个像素的黑色电脑屏幕也同时变成了白色像素。 那一瞬间，花梨纯明白了什么。 ——掌机里的出版社并不是游戏，而是对应着现实的。 这么说，提示卡里的鹤见川并非游戏bug，而是在提示她，去现实生活中的鹤见川……？ *** 自己的脑子似乎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量信息变得不正常了。归根结底，一切的源头都是这家出版社。 眼看时间就要过了，半信半疑的花梨纯带着掌机，背着书包，赶在18点来到了鹤见川边。 随后，她眼睁睁地看着算不上湍急的水流之中，竟然真的有一只四脚朝天的狗子浮浮沉沉，从上游朝着她越飘越近、越飘越近…… 第3章 003 河里居然真的有狗！ 花梨纯愣住了。她眼睁睁地看着水流中笔直举向天空的四只狗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听说狗子在水里会用狗刨式游泳，但只看露出水面的狗腿，那只狗似乎毫无挣扎之一，就这样放任自身随波逐流，其中一只狗腿还间或抽搐几下。 一阵翅膀扑棱声响起，花梨纯看见几只黑色乌鸦飞过，在岸边蹦蹦跳跳、互相追逐，紧随着顺流而下的狗子。乌鸦漆黑的小眼睛紧盯着河里的狗腿，想必正耐心地等待着狗子的尸体被冲上岸，然后一饱口福。 来不及多想，救狗要紧。花梨纯见狗子飘飘荡荡，马上就要顺水飘到自己面前。于是她一咬牙，放下肩上的书包、踢掉鞋子，「噗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 几分钟后。 花梨纯一只手扒着河岸，另一只手揪着狗子的后颈毛，喘息着爬上了岸。 头髮和制服、以及裙子的东西都湿了，好在岸上的书包和鞋子还在。花梨纯把狗放在岸上，这时候她才来得及仔细观察这只刚被她从水里捞出来的狗子。 这是一只体型中等的狗，湿漉漉的毛皮呈现出一种暖调的沙色，四肢缠绕着湿漉漉的白色绷带，脖颈上还戴着一块蓝绿色宝石镶嵌的保罗领结。 只是此刻，这只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呆若木狗。它双眼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花梨纯跪坐在狗子旁边，有点手足无措。 这只狗是溺水了吗？要送到动物医院去吗？她想到这里，立刻手忙脚乱地掏钱，却只从滴着水的百褶裙口袋里抓出几张湿漉漉的千元钞票和几枚硬币。 ——这是她打工的工资，不仅湿透了，而且总数还不超过五千日元，想要救狗远远不够。 而且看这只狗的样子，好像快要不行了，说不定根本等不及送到动物医院…… 花梨纯勐地记起对宠物也可以做急救措施。她想到这里，立刻将狗子的体势摆好，进行急救。 折腾了半天，狗突然「啪」地一声睁开了眼睛。它那双被夕阳光芒映成蜜糖色泽的眼睛怔怔地望向天空，瞳仁中倒映着傍晚云层的影子。 见狗活了，花梨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直起身来，这时候才分心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制服浸透了水，又湿又沉，于是抓着百褶裙摆，用力把水拧了出来。 就在此刻，被她放在一旁的书包里突然传出了一阵欢快的电子音乐声。 花梨纯被声音吸引，捡起书包拉开，便发现包里的掌机不知何时亮了起来。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经获得野犬[太宰治]】 【卡片库已更新】 「……太宰治？」 花梨纯手里拿着掌机，不由得回头朝着刚才救下的落水狗看去。 第6页 这么说，太宰治就是这只狗的名字？ 这时候，刚才还呆若木狗的太宰犬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的目光中还带着几分茫然，但那茫然在它低头看见自己的狗爪子之后瞬间破碎了，瞳孔勐缩。 下一秒，太宰犬突然一个助跑，朝着河流狂奔而去。他那朝着河水高高一跃而起的身影迎着夕阳，深深烙入了花梨纯惊愕的眼中。 那一瞬间，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只有狗子那无比矫捷的身影与燃烧着的夕日重合，化作一副世界名画，永远留在了花梨纯的心中。 少女愕然睁大眼睛，被夕阳映照成金绿色的瞳孔微微缩小。 只听「噗通」一声，太宰犬跳进了河里，发出一阵「咕嘟嘟嘟嘟」的溺水声音，仿佛一块木头般再次顺着水飘了下去。 ——这只狗太狗了，居然趁着她拿包的时候又跳了水！ 花梨纯大吃一惊，连忙拔腿跑了过去。 …… 十分钟后，花梨纯气喘吁吁地单手圈着太宰犬，爬回了岸上。 这只狗好像不太正常。 花梨纯很清楚，觉得如果自己放松警惕，这狗傢伙肯定会再入水。于是她十分警惕地盯着太宰犬，丝毫不敢放松。 与花梨纯相比，被两次从水里捞出来的太宰犬看上去身体并无大碍，但浑身笼罩着某种低气压，就连尾巴都低低垂落，整只狗都有一种游离于世的气息。 不管怎么样，先把这傢伙带回出版社去吧。 花梨纯穿上鞋子，背起书包，带着太宰犬离开了河坝。 夕阳的光辉已经逐渐变暗。一人一犬走在河边布满湿润青草的小道上，每一步都踩踏着自己的影子。 晚风吹过，将花梨纯湿漉漉的紫发吹得半干。 虽然身边有一只太宰犬，但这一刻，花梨纯却感受到了一种过去十几年来无数次感受到的、熟悉的情绪。 孤独。 想到这里，花梨纯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太宰犬。 与她相比，不知为何，太宰犬给人的孤独感尤甚。他不紧不慢地一步步向前，却像是踩在此世与彼世的交界之中。 ——为什么一只野犬会给人这样浓郁的游离感呢？ 花梨纯觉得似乎自从她签下继承出版社的文件之后，身边的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起来。 她正这样怔怔地想着，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啊，在这里！」 「小纯！」 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花梨纯看见前方的街口，一个身穿西式制服的红髮少年正朝着她大幅度挥手，随后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炭治郎？」花梨纯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少年一路跑到了花梨纯跟前，这才停下脚步。他暗红色的短髮随着动作微微摇晃，耳垂上的花札耳饰发出撞击的轻响，清澈的眼眸透露着冬日炭火一样的温暖目光。 来到近前，灶门炭治郎看见花梨纯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与半干的头髮，不由得讶然睁大了眼睛：「这是怎么了？你还好吗？」 「没事，」面对灶门炭治郎的担忧，花梨纯的胸口不由得涌起几分暖意，「只是到河里救起了他而已。」 顺着花梨纯的目光，灶门炭治郎看见了一旁的太宰犬。目光落在太宰犬身上时，他有些意外，轻轻嗅了嗅。 注意到灶门炭治郎的小动作后，花梨纯的神情勐然一凝：「炭治郎，怎么样？」 「我能嗅到他身上悲伤的气味。」灶门炭治郎也表情郑重地说，「如果用人类的语言表达出来的话，就是『为什么要救我？我的心已经死了』。」 「……」 花梨纯心知青梅竹马的灶门炭治郎嗅觉十分灵敏，不仅能够嗅到各种各样微小的气味，甚至能够通过嗅觉分辨人类甚至动物的情绪。根据灶门炭治郎的说法，似乎是因为人体在经歷不同情绪时会分泌不同的激素与物质，导致身上的气味有细微差别。 总之既然灶门炭治郎这样说，那就一定不会有错。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狗子，什么也没有说，而是转而问灶门炭治郎：「炭治郎，你怎么来这里了？」 「因为你今天没来学校，打工也请了假。我还是有点担心。」灶门炭治郎担忧地看着花梨纯，「之前你不是说过，突然有律师找来，要你继承父母的遗产吗？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有点麻烦。总之接下来还要努力吧。」花梨纯点了点头，又问，「我今天打工请假了，烘培房那边还好吧？叔叔阿姨忙得过来吗？」 身为一个孤儿，要想像普通孩子一样上学读书，光是一点福利院申请的助学奖金自然远远不够。花梨纯之所以能够一直读到高中，还是因为她在灶门炭治郎家里的烘培房打工。 「嗯！我和祢豆子已经帮爸爸妈妈一起把工作都做完了！」灶门炭治郎举起手里拎着的一个袋子，「这个是卖剩下的面包，妈妈说让我带给你。」 花梨纯接过了袋子。手指触及到塑胶袋，隔着包装就能感受到面包的余温。这种扑面而来的温暖沉甸甸的，让她说不出话。 灶门一家知道花梨纯独自一人生活不易，不仅给了她比同等工作更高的时薪，还总是在她打工结束之后拿一大袋糕点让她带回去。 虽然他们为了让花梨纯放心收下，总是说这些都是卖相不好、或者卖剩下的糕点，但给她的明明都是烤得金黄松软的、刚出炉的那种。 第7页 花梨纯内心感激，打工的时候也尽量做更多的工作，不属于她职责范围的打扫卫生、清洗厕所等都会一力包揽。这也是她报答灶门一家的方式。 刚才夕阳下的孤独感已经被手里的这一袋面包彻底融化掉了。 *** 带着太宰犬与灶门炭治郎送来的面包，花梨纯绕到学校宿舍取了一些生活用具，随后回到了出版社内。 裙子口袋里湿漉漉的一点钱被她在路上买狗粮花光了。 一路上，花梨纯边走边想，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安排。 原本花梨纯住在费用低廉的学校宿舍内，但如今出版社的小楼每个月也需要缴纳各项费用，那她就决定立刻搬离宿舍，住到出版社里，这样一来就能少交一份费用。 但是目前的学费、生活费外加出版社这边的支出综合起来的数额，恐怕还是超出了花梨纯的能力。为此，她必须获得更多的收入。要么是增加打工时间，要么是申请更多的助学金或者贷款。否则，下学期的学费都是问题。 想到这里，花梨纯取出手机，从里面找出生活老师富冈义勇的邮箱地址，发去了一条邮件询问助学金的事情。 发出邮件之后，她刚想收起手机，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那声音来自一旁办公桌上的电话。 是谁会拨打星野社的电话呢？ 犹豫了一下，花梨纯还是接通了电话，听见手机里传出一个陌生的声音。 「突然致电十分抱歉。请问您是花梨纯小姐吗？」 「是的。请问您是？」 「失礼了。我是《月刊少女》编辑部的编辑宫前剑。」对方的声音有些沙哑，透露着几分掩盖不住的疲惫，「我曾经在过去的出版界晚会上与原星野社社长夫妇有过一面之缘，曾受过关照。请节哀顺变。」 原来是父母过去的业界同行吗？花梨纯心里有点好奇：「谢谢您。」 「……听说星野社要转手给一位与原社长有关系的高中学生，因此我才冒昧打来了电话。」宫前剑继续说道，「虽然这样说很失礼，但是假如星野社对您造成负担的话，我可以帮助您联繫收购事宜。」 「诶？」 花梨纯没想到宫前剑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有点愣怔。 「想必您也已经知道，星野社过去曾经是业界数一数二的大出版社，但近几年星野社的情况一路走低，到现在已经濒临破产。原社长夫妇为此不断奔走，但收效甚微。」 电话那头，宫前剑虽然声音疲惫，但依旧有条不紊地说道，「过去的我也曾经是星野社的读者，不希望看到星野社就此彻底消失。但对于您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学业，经营现在的星野社也几乎不能给您带来任何好处，甚至会造成巨大的负担。」 「假如您将星野社卖给业界内经验丰富的他社收购，或许能够重振星野社的威名。当然，鄙人不才，曾受过原社长夫妇的照拂，如今在业界也积攒了少许经验，应该能够帮助您将星野社託付给合适的买家，以及发挥星野社过去成绩的优势，将收购价尽可能抬高。星野社被收购之后您也不需要再考虑生活方面的资金问题。」 「这样说或许太过冒犯了，但如今在我看来，这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宫前剑一番话说完后，花梨纯已经明白了他的打算。 假如没有五条悟的那番话，宫前剑的安排确实是最好的。花梨纯只是个十六岁的高中生，自顾不暇，更不用说经营现在的星野社了。 但现在的她却只有復兴星野社一条路可走。 虽然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但花梨纯隐隐约约察觉到，她的父母所做的一切都有其理由。母亲既然逃离禅院家，那她也打算相信母亲的选择。 「谢谢您的建议，宫前先生。但是我并不打算把星野社卖掉。」 沉默了几秒后，花梨纯坚定地说道：「宫前先生或许还不清楚，原本的社长就是我的父母。我想要继承父母的遗志，重振星野社，让星野社重回过去的辉煌。」 电话那头的宫前剑顿时一怔：「失礼了，原来是社长千金……我并不知道星野社的社长夫妇有孩子……」 「我也是前段时间第一次被律师找上门时才知道的。」花梨纯连忙说，「过去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但既然知道了父母是星野社的社长，那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要放弃星野社！」 「……但是现在，星野社不说编辑和工作人员，就连签约作家也一个都没有。」宫前剑顿了顿后说道，「作家是出版社的立身之本。找不到作家的话，出版刊物就无从说起。」 「我会找到的！」花梨纯握紧了拳头，「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最优秀的作家和最优秀的作品，让星野社的名字响彻全国！」 第4章 004 电话那头，宫前剑没有立刻说话。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宫前剑是一个务实的人，虽然见识过高中生创作者，甚至手下也有一个高中生漫画家。但他即便知道不少高中生已经能够成为出色的创作者，却并不认为一个高中生年纪的外行人能够经营好一家出版社。 电话里所说的并非谎言。宫前剑过去也是星野社发行杂志的读者，不想看着曾经如同灿烂辰星的星野社就此消失，这才打去了电话。 第8页 但即便如此，电话那头少女坚定的语气却一分不少地传达到了他的耳中。他能听出来，花梨纯一时半会绝不会改变主意。 「我明白了。」宫前剑改口说道，「如果您接下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联繫我。我的邮箱地址是……」 花梨纯快速地在手机里输入了宫前剑的联繫方式，随后向他道谢，结束了通话。 她看着手机上的邮箱地址，心里有些感慨。 这是她认识的第一个业界前辈。 就在这时，手机上弹出了新邮件提示。 那是富冈义勇的回覆邮件，让花梨纯明天上学的午休时间到教师办公室找他，商谈奖学金的问题。 看见富冈义勇的回覆，花梨纯松了一口气。 ——申请到更多的奖学金，再延长打工时间的话，或许能将出版社支撑到到找到签约作家的时候。 正如刚才宫前剑的提示一样，没有签约作家，经营出版社就根本无从谈起。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愿意与星野社签约的作家。 在过去的黄金时代，星野社自然不缺作家签约。然而如今的星野社无人问津，虽然有过去的辉煌歷史，但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的星野社要找到签约作家的话，恐怕只能在无名无姓的新人、过去读过星野社刊物的情怀党、以及兼职玩票创作者之类的群体中碰碰运气。 不能排除这些人之中也会有未来的巨匠存在，但相对来说机率太低，从中筛选出优秀作家太过困难。对于必须在两年内重振星野社的花梨纯来说，这并不是她想要的选择。 如果目标是业界第一的话，那既然要找，就必须找到最优秀的作家。 但目前一无所有的她又凭什么让最优秀的作家愿意来星野社呢？ 花梨纯坐在办公椅上静静思考，双眉蹙在一起。而从她发邮件、打电话的时候开始，被她带回家的太宰犬就安静地坐在旁边，鸢色的双眼专注地盯着她看。 花梨纯却没有注意到太宰犬。她想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了自己的书包上。 《復兴吧！文豪出版社》这个游戏的机制她还没有摸透，目前也只是抽过一次卡而已。现在的情况暂时无从下手，索性再打开游戏，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突破口。 想到这里，花梨纯从书包里取出了掌机，重新启动了游戏。 终于有时间好好研究《復兴吧！文豪出版社》这个游戏了。这一次，花梨纯将游戏内所有能够了解的功能全部看了一遍。 游戏的主线是復兴星野社。这一点和她的目的不谋而合。这个游戏简直就是为了她接下来的计划而存在的。但在游戏里，復兴星野社这件事情被细化成更加明确的目标。 要想重回巅峰，再度成为业界第一的出版社，花梨纯必须在两年内取得以下四项成果： 1.获得古典艺术文学奖最高赏 2.获得新派艺术文学奖最高赏 3.杂志年度销量第一 4.出版图书年度销量第一 其中，第三、第四项目标必须同时达成才行。也就是假如杂志和出版书分别拿到过总销量第一，但位居第一的时间没有重合，也是不被认可的。 花梨纯意识到前两项成果代表着作品的质量得到认可，后两项成果代表着作品的商业性得到认可。说白了，就是必须打造出叫好又叫座的杰作。但越是文学性强的作品，读者门槛也就越高，要想做到叫好又叫座就越难。 除了復兴星野社的主线任务外，游戏内还有可兑换的物品库。物品库中所有的物品都通过金钱来兑换。 但目前物品库中大量道具都处于锁定状态，能够兑换的只有办公用品、生活用品等普通道具，而她目前的存款要想兑换这些也远远不足——决定接手星野社后，就连下一季度的学费都成了问题。 花梨纯想起了下午刚打开游戏时跳出的抽卡机会一共有三次，而她只抽了一张提示卡，还有两次抽卡机会。 她找到抽卡功能重新点开，看着剩余两次机会的提示，随手点下了抽卡选项。 一张卡片从天而降。而看着这一幕，花梨纯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液。 ……该不会又要让她去捞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但很快，屏幕上的卡片缓缓降落，却不是之前的提示卡。 【恭喜您，您抽到了物品卡】 卡片翻开，背面显示出来的，是一个像素简陋可爱的罐头形状。罐头上还有一只红色螃蟹的图案。 【获得蟹肉罐头x1】 「还能抽到这种东西？」花梨纯怔怔地移开眼前的掌机，便看见前方的办公桌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蟹肉罐头。 她愣了愣，又抽了最后一次。而这一次出现的依旧是物品卡，抽到的东西是绷带。 放下本日抽奖次数告罄的掌机后，花梨纯看着桌上的罐头和绷带，有点无语。 不过这也提醒了她，是时候吃晚餐了。 花梨纯一直过着清贫的日子。现在有灶门炭治郎送来的、刚出炉的面包，还有抽到的蟹肉罐头（看样子应该能吃），她觉得这一顿已经相当令人满意了。 她还从来没吃过蟹肉呢。 不过在吃饭之前，花梨纯还是打开了狗粮袋子，放在了太宰犬跟前，之后才自己坐下，从袋子里取出一个面包，「啪」地一声拉开了蟹肉罐头。 第9页 罐头刚打开，花梨纯不由得一怔，下意识嗅了嗅。 从罐头里涌出了一股鲜香的气味，罐内雪白的蟹腿肉整整齐齐地码着，看上去分量十足。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太宰犬满眼嫌弃地看了看那袋狗粮，随后抬起狗腿，满不在乎地将狗粮一脚踢翻。 噼噼啪啪一阵响声，一粒粒狗粮洒了一地。花梨纯大吃一惊，便看着这狗子高昂着头，堂而皇之地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了她面前。 随后，太宰犬一低头，嘴巴就埋进了蟹肉罐头里。 吧唧吧唧吧唧…… 「……」花梨纯惊呆了。 此狗心已死，但他的嘴巴没有死。他的嘴巴还会吃蟹，可怕得很！ 不过看着太宰犬旁若无人地吃蟹，花梨纯回过神来，嘆了一口气。 怎么能和狗勾计较呢！狗勾只是肚子饿了，又哪里会有坏心思。 她偷偷抬手给太宰犬捋了捋毛，却在狗子的毛髮中发现了一点硌手的东西。 ——那是河岸边的沙子，间或夹杂着干透的水草片。 因为跳水的缘故，太宰犬的毛髮变得有点骯脏，而且缠在狗身上的绷带泡了水，也必须换下来。 花梨纯蹲在太宰犬的旁边，耐心地等待着他将最后一块蟹肉吃掉。随后她一把抱起了太宰犬，像是狒狒长老举辛巴一样将他高高举起。 太宰犬的身体勐然悬空，狗狗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花梨纯把太宰犬搬进了一旁的小卫生间。好在这个卫生间还有淋浴喷头，能解决洗漱问题。但第一个要试用淋浴喷头的人，并不是她花梨纯，而是落水狗勾。 花梨纯开始调整着喷头的水温。而太宰犬即便被放在一旁，但似乎也接受了自己接下来必须洗澡的命运，看上去不仅没有惊慌，反而一副冷静的模样。 花梨纯忍不住回头看了坐在一旁的狗子一眼，觉得这狗像是成精了。 很快，水温已经调好。花梨纯将喷头放在一旁，看了看太宰犬身上脏兮兮绷带，拿出了剪刀。 「先把绷带拆掉吧。」 剪刀避开沙色的毛髮，顺着脏绷带边缘细细剪开。将剪碎的绷带都堆到一旁后，花梨纯看见了太宰犬隐藏在绷带与厚厚的细毛下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奇怪伤口来。 他毛髮干透后明明是一只很漂亮的狗，结果却受过这么多伤吗？ 太宰犬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但花梨纯看着太宰犬，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像这样的野犬，在外面风里雨里流浪，日子一定过得很辛苦。 虽然这只狗子有点不正常，但看着他，花梨纯觉得仿佛看见了孤身一人的自己。 她和流浪的野犬类似，也是这个社会中的边缘人。十几年来，她也总是渴望温暖的食物和安稳的屋檐。 她就是这只狗，这只狗就是她，这只狗身上的伤就是她花梨纯的伤啊！（纳兰伽语气） 虽然到现在也还没有弄懂游戏为什么会提示让她去捞这只狗，但花梨纯扪心自问，假如她只是偶然碰见了一只落水狗，应该也会把狗救起来的。 因为救这只狗，就像是在救她自己一样。 花梨纯拿起了淋浴喷头，将温水淋在狗子身上，打湿厚厚的一层毛髮后，挤出沐浴露在他身上搓洗。 狗子乖乖地坐在原地，任由花梨纯沖洗着他的身体，乖巧得过分。 「不管怎么样，以后我们就互相扶持着，努力活下去吧。跳水之类的举动就不要再做。」她小声自言自语，想起狗子的名字，又补充道，「请多指教了，太宰。」 「不过如果復兴出版社的计划失败，以后我们说不定都要流落街头了呢。」花梨纯接着不由自主地嘀咕。 振兴星野社的第一步，就是发行第一期杂志。 有了《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帮助，出版杂志的内容也被简化了许多。不需要编辑、不需要印刷厂，不需要仓库，只要利用游戏就可以制作出杂志来。 但是要想制作一期《月刊文学》，有一个条件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必须有至少一篇主推文章。 杂志里其余的边角内容、以及排版等都可以由游戏自动填充，但是作为内容的、也是最重要的刊载文章则必须自己产出才行。 不解决文章的问题，就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花梨纯的思绪就在这一瞬间被打断了。 那是因为湿漉漉的太宰犬本能地甩着脑袋，飞快地抖了一下皮毛上的水和泡泡，溅了花梨纯一脸。 「……」花梨纯不由得露出了一个裂开的表情。 *** 半夜时分。 睡梦中的花梨纯感到有点口渴，于是迷迷煳煳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想去拿水喝。 耳畔传来一阵有节奏的、飞快的敲击声音。隐隐约约似乎有一点光亮透来。 花梨纯整张脸都因为黑暗中刺眼的光亮皱在了一起。她无意识地朝着光亮的方向看去，随后朦胧的睡眼逐渐睁大，最后瞪得滚圆。 办公桌上的电脑不知何时以及被打开，屏幕上显示着写作软体。而她捡回来的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办公椅上，一双爪子正如痴如醉地敲打着电脑键盘。 花梨纯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在做梦。然而枕边的掌机突然发出了欢快的提示音乐。 第10页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斜阳》x1】 花梨纯：「？」 第5章 005 花梨纯决定收回之前的那句话。这只狗不是她，她也不是这只狗。 太宰犬依旧站在办公椅前，挥动毛绒绒的爪子噼噼啪啪地打字，看上去已经沉浸在无我状态之中。而花梨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狗在写！ 很快，就在游戏提示获得s级作品《斜阳》之后没多久，太宰犬就停下了敲打键盘的动作，旁若无人地转身下了椅子。 他的神态还和之前一样，默然迈着孤独的步伐走向了沙发，安静地卧在算不上多柔软的坐垫上，甚至没有看花梨纯一眼，就阖上了眼睛。 仿佛他刚才做出来的，根本不是狗写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又好像只有他一只狗被这个时代遗弃，天地都与他无关。 被太宰犬的气势镇住的花梨纯直到现在才想起来，目光不由得移到了尚未关机的电脑上。 电脑屏幕亮着白光，能看见白底文档上排布整齐的黑字。花梨纯摸索着坐到了电脑前，把文档滚动到最前，开始了起来。 这件事实在太不正常，花梨纯的手指现在都是麻的。 她在心里默读着电脑上的《斜阳》，手指滚动着滑鼠看了下去。 夜色静谧，出版社门口的道路上空无一人，唯有几只飞蛾围绕着路灯盘旋，在地面上投射出不断晃动着的阴影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深色的天幕颜色越来越淡，飞蛾被晨曦的气息驱赶到看不见的角落，东边的天空开始翻滚起蓝白的云卷。 花梨纯的食指又一次滚动了一下滑鼠滚轮，却愕然发现下一页只剩下短短两行字。 她把《斜阳》读完了。 就算是对文学一窍不通的她也能够判断，《斜阳》是一篇少有的杰作，足以作为任何杂志的主推文章。倘若《斜阳》发表，一定会在文学界引发震动。 有人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已经足以令人心神震颤、足以被称为大文豪了，而写出这篇杰作的，竟然是只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落水狗勾…… 难道是因为自己把可怜狗勾捡回家洗澡餵饭，所以狗勾决定来一场汪酱的报恩？ 想到这里，花梨纯忍不住回头，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太宰犬，脑海中一个念头无比清晰。 此狗非普狗！ 太宰犬依旧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好像又睡着了。 收回目光时，花梨纯的余光瞥到了窗外的天空。直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已经天亮，不由得有点呆怔。 她居然一直读到了天亮。《斜阳》带来的震撼令她忘记了时间。 假如这篇《斜阳》能够在《月刊文学》上发表的话…… 花梨纯强压思绪，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时间已经快到早上8点。想起前一天已经从学校请过假，她还是决定今天去上学。 换好水手服之后，花梨纯想起已经到了第二天，抽卡次数应该已经刷新了才对，于是拿起掌机，满怀期待地一口气抽了三连。但这一次抽卡，她抽到的三张都是物品卡，分别是蟹肉罐头，沙色风衣，黑色礼帽。 其中沙色风衣和黑色礼帽都是服饰，但大小却不像是人穿的。花梨纯看这衣服，似乎是狗衣服，于是拿着沖太宰犬比划了一下。 太宰犬已经醒了过来。花梨纯将沙色风衣套在太宰犬身上时，他并没有反抗之意，鸢色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甚至有几分乖巧，引得花梨纯有点手痒，借着穿衣服的机会偷偷抚摸了一下犬首上翘起的毛毛，但是又不敢有太大动作，毕竟现在这位可是太宰老师了。 然而在花梨纯取出黑色礼帽，试图将它戴到太宰犬头上时，狗子瞬间毛髮倒竖，那张忧郁游离的狗脸头一次皱在了一起，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只见太宰犬毫不犹豫地抬起狗腿，一脚飞起，把花梨纯手里的黑色礼帽踢飞了。 花梨纯吃了一惊，连忙把地上带着狗爪印的小礼帽捡了起来。 蟹肉罐头打开给狗子当早餐吃了。黑色礼帽狗子很嫌弃，花梨纯就把礼帽锁进了文件柜里。 猜测能写的狗应该也能听懂人话，花梨纯郑重地对着太宰犬说道：「太宰老师，我去上学了，下午就会回来。请您千万不要再跳河了。」 太宰犬不置可否地坐在沙发上，但看样子仿佛也没有要再搞事的意思。 见状，花梨纯微微放下心来。她提起书包，套上皮鞋出了门。 …… 紫藤学园。 午休时间，学生们三两结队，不是去食堂、小卖部，就是一起吃家里带来的便当。 花梨纯抱着刚才上课用的课本走出视听教室，满脑子还在想着出版社的事情，突然发现前方走廊传来了一阵骚动。 「炭治郎，你给我站住！」 「非常抱歉，富冈老师！总之这个真的不行！」 两道熟悉的声音伴随着鸡飞狗跳的响动传来，前方走廊拐角处倏然奔出了一个身穿白色衬衫与暗绿色制服长裤的少年，灵活地将方向转了九十度，朝着这边直奔而来。 「炭……炭治郎？」花梨纯睁大了眼睛。 「……诶？」 灶门炭治郎也没想到在前方愣愣站在原地的人影竟然是花梨纯。那一剎那，他暗红色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满是愕然。 第11页 眼看灶门炭治郎就要一头撞上自己，花梨纯下意识抱紧了手里的课本，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髮之际，少年勐地剎住了步子，一把抓住了旁边的栏杆。惯性让他的身体持续向前，险险距离花梨纯只有咫尺之遥。 一阵轻微的气流拂过面颊，将发梢轻轻扬起。花梨纯察觉到自己没被撞到，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一线。 眼前出现的，是灶门炭治郎那近在咫尺、双眼睁大的脸。 花梨纯不由得一呆。 靠得太近了。 「你没事吧？」他紧张地看着花梨纯，「没撞到你吧？」 花梨纯微仰着头，与灶门炭治郎那双仿佛燃烧着炭火的双眼对视了两秒，这才回过神来：「嗯……没有。」 「那就好……」灶门炭治郎松了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一个身影便在他身后出现，手中的木刀毫不留情地朝着他敲了下来。 「好痛！」灶门炭治郎抬手捂着脑壳，「……咦，好像并不痛……？」 一只手一把攥住了灶门炭治郎的衣领，而手的主人身穿一身蓝色运动服，另一只手握着木刀。他留着一头髮质偏硬的黑色长髮，头髮在脑后束成略微炸毛的低马尾，肤色偏白，眸色钴蓝，表情冷漠。 是生活指导教师富冈义勇。 眼下，富冈义勇正面无表情地盯着灶门炭治郎的耳垂。在那里，两只花札耳饰轻轻摇晃。 他毫不留情地说：「佩戴耳饰上学违反校规第13条，给我摘下来。」 灶门炭治郎连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饰：「非常抱歉，但这个太阳花札耳饰是我家祖传的东西，身为家里最年长的孩子，我必须一直佩戴！小纯可以帮我作证。」 意识到竹马是因为自己才停下脚步，导致被老师抓住，花梨纯立刻点头说道：「是真的，富冈老师！」 「我不管那些事情。」富冈义勇冷着脸说道，「炭治郎，你违反校规，罚今天放学后打扫一楼男洗手间。」 说完之后，他看向了花梨纯：「关于昨天邮件里的问题，你现在方便跟我来教师办公室一趟吗？」 花梨纯想起了申请奖学金的事情，于是点了点头，跟了过去。 灶门炭治郎站在原地，看着花梨纯与富冈义勇的身影消失在角落里。 「总觉得……」他小声自言自语，「小纯身上的气味有点不一样了……她好像已经不难过了。」 「发生了什么吗？」 …… 「关于你昨天想要询问的奖学金的问题，我已经整理出目前能够申请的各类奖学金与助学补贴的资料，给你复印了一份。」 走进教师办公室后，富冈义勇拉开自己的办公桌抽屉，从中取出了一沓资料递给了花梨纯。 「据我所知，这学期开学的时候，你就已经申请了所有符合条件的奖学金。但是你可以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又达成了申请其他奖学金的条件。」他说，「如果没有达成条件，但是生活方面确实有困难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可以帮你向产屋敷理事长申请补助。」 「理事长很重视学生的生活情况，一定会帮助你的。」 富冈义勇说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欠缺表情。但他递给花梨纯的那一沓资料却厚厚的，上面还散发着新印墨水的气味。 他就是这种外表冷淡、内心细腻的人，不会刻意提起花梨纯是孤儿的事情，但却会在力所能及之处尽力帮助她。 花梨纯接过了资料，心里涌起了一股感激之情：「谢谢您。但我应该没有达到申请其他奖学金的条件。」 「需要我帮你联繫产屋敷理事长吗？」富冈义勇蓝色的眼中浮起一层淡淡的关切。 「暂时不用了。」 花梨纯摇了摇头。她想起了前一天读过的《斜阳》，那日薄西山般浓烈又悲伤的余韵依旧残留在她的心中。 但这哀婉脆弱的余晖却给星野社带来了黎明将至的希望。 前一天还因为出版社的情况满心担忧的花梨纯，时隔一夜，心境就已经变得天翻地覆。 「怎么了？」富冈义勇有些不解，表情顿时变得有点憨，「不要不好意思，有困难就直说。你可以依靠我们这些成年人。」 「不是不好意思。」 花梨纯忍不住笑了一下。她坚定地说：「富冈老师，我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月刊文学》第一期已经可以准备发售了。而主打的文章，将会是太宰治的《斜阳》。 第6章 006 下午回到出版社之后，花梨纯立刻在出版社内搜寻太宰犬的身影。她很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他又找了栋楼或者找了条河去跳。 好在出版社现在只有一个小房间，连着一小片后院，一望就能看见所有边边角角。花梨纯一眼就看见坐在后院廊下的太宰犬，这才松了一口气。 花梨纯不知道太宰犬为什么会入水。但在亲眼见证他敲出一篇《斜阳》后，她觉得这可能是文豪的怪癖。 太宰犬的耳朵微微摇晃，似乎是听见花梨纯回来了，但却没有更多的反应。花梨纯没有打扰太宰犬，而是轻手轻脚地坐到了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查看，指望着自己上学的时候，他灵机一动又写了什么新作品。 但在电脑里搜了一圈，花梨纯能找到的，也只有昨天夜里完成的《斜阳》。 第12页 果然，就算连狗勾是大文豪这种不正常的事情都出现了，连续创作两部超高质量的依旧不太可能。 花梨纯正坐在电脑前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太宰犬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他在花梨纯身边停步，鼻尖凑近她垂在椅侧的手嗅了嗅，突然张口，轻轻咬了咬她的指尖。 湿润的触感令花梨纯一个激灵，刚想抽回手，太宰犬却已经松了口。他的双眼安静地看着花梨纯，朝着门口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 那一瞬间，花梨纯产生了一个猜想——太宰犬仿佛，要带她去某个地方。 ——难道，是和有关的事情？ 她站起身，跟了出去。 …… 十分钟后。 狗遛人的花梨纯跟着太宰犬，来到了一条小河边：「……」 河水轻缓，水面反射着日光，泛起一片片不规则的粼粼波光，将太宰犬身上浓密柔软的毛髮照耀得灿烂。 太宰犬的尾巴绕上了少女百褶裙摆下的脚踝。他面朝河道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目光脉脉地看着花梨纯。 缠绕着她脚踝的尾巴毛绒绒的，力度不轻不重，并不显得冒犯，却令人产生了几分温柔缱绻的错觉。 就算只是一只狗，但那一瞬间，花梨纯似乎从太宰犬的身上，看见了某种超越种族的、勾人魂魄的东西。 为什么她竟然会觉得这只狗，仿佛在邀请昨天才认识的她……殉情？ 「太宰老师，你该不会是……」花梨纯用了敬语，试探着问，「邀请我和你一起入水……？」 太宰犬的尾巴微微收紧，像是在催促。他的目光微微闪烁，一口咬住花梨纯黑色的百褶裙摆，鸢色的瞳孔仿佛隐藏着引人深入的漩涡。 「……」短短相处两天，这已经是太宰犬第三次在花梨纯面前露出想自杀的意思了。 花梨纯沉默了片刻，把裙摆从太宰犬的嘴里拽了出来。 「我不会寻死的，太宰老师。」她半跪在太宰犬的面前，认真地说，「我是孤儿，一直挣扎了十几年，就是为了活下去。所以我绝对不会去死。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也不会让你去死。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斜阳》很快就会出版的。那是我重振星野社的希望，也是令我的心产生震动的作品。」 花梨纯不知道太宰犬为什么会三番四次想投河，也无从劝解。她只是一个很普通、很常规的人，或许一辈子都无法理解像太宰治这样不普通的狗勾的内心。 她只得这样说道：「我想让《斜阳》被各种各样的读者。」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从北海道到九州，从海上捕鱼的渔夫到田野间劳作的农民，从顶层大办公室里的社长到穿着制服的学生……我想让他们都读到《斜阳》。」 「虽然现在这些只是空话，但我也想让你看到你的作品被刊登在杂志上的样子。所以请你坚持一下，至少……也等到刊载的那一天，看看读者时的表情吧。」 「那样做是有意义的。」 花梨纯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太宰治，她的眼中没有一丝阴翳，澄透的碧绿瞳孔仿佛透过了这副肉身躯壳，直视着太宰治的灵魂。 太宰犬微微怔住。 他看了看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河川，又回头看了看花梨纯的脸，最终回过了头来。 紧盯着太宰犬的花梨纯见状，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 *** 接下来的几天里，太宰犬都没有再写一个字，但是也没有再做出投河的事情。他不会一直待在出版社内，而是经常出门散步。 花梨纯也没有对他进行过多的干扰。这段时间里，她每天都会用完刷新的抽卡数量，并且已经摸透了抽卡的范围——每天能抽到的卡片一共有三类，分别是提示卡、物品卡和金钱卡。 而这几天，花梨纯再也没有抽中提示卡，抽到的只有物品卡和金钱卡。 …… 《月刊文学》的固定发售日是每月15日。而目前解锁的唯一销售方式是通过星野社的官方网站进行网络通贩。因此，在发行日几天前，花梨纯就在官方网站主页上每天更新发行预告。 在发行日前一天，太宰犬依旧没有新作问世。花梨纯终于决定开始印刷新《月刊文学》第一期。 主推文章当然是《斜阳》。至于印刷数，她将这几天里抽卡获得的所有金钱，以及自己积攒到现在的一点存款全部押了上去，选择了目前的经济能力下最大的印刷量——1000册。 通过《復兴吧！文豪出版社》印刷好的新杂志出现在出版社内后，花梨纯不由得拿起了一本杂志，摸了摸光滑的封面。随后，她打开杂志内页，深吸一口气。 吸入鼻腔的，是代表着出版行业的，墨水的味道。 星野社原本的读者群体已经彻底流失，第一期也仅有一篇主推文章。更何况如今是纸媒衰落的时代，纸质书刊的人并不那么多，纸书的销量也一路走低。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只印刷1000册，也与赌博无异。 但花梨纯却没有犹豫。 她不认为自己是赌徒。她对《斜阳》具有很强的信心。 发行日当天正好是周六。0点刚到，花梨纯就登录了星野社的官方网站，开启了网络贩卖通道。 紧接着，她坐在电脑前面，双眼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销售数据。 第13页 …… 「快醒醒。」 「快醒醒，十一点了哦。」 「睡得真熟啊，怎么也叫不醒……」 花梨纯迷迷煳煳地察觉到有人在戳自己的面颊。她皱了皱眉，竭力将酸涩的眼皮掀开一条缝。 模煳的视线中，隐约能看见一个毛绒绒的银髮脑袋乐呵呵地看着她。对方的鼻樑上架着一副圆熘熘的小墨镜儿，修长的手指还在毫不留情地戳着她的脸蛋，像是在戳年糕。 反应过来之后，花梨纯勐地睁大眼睛，刷地一声站了起来。 她竟然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哦！」蹲在一旁的五条悟饶有兴趣地仰起头看着她，「突然就像是河岸上扑腾的濒死鲫鱼一样精神起来了！」 这是适合形容花季少女的词吗？ 花梨纯站在原地木了两秒，这才回过头：「你怎么进来了？」 五条悟身上穿着的已经不是上次的黑色制服，而是黑色的宽松款短袖t恤和长裤。他半蹲在电脑桌旁，双臂交叠在桌上，下巴靠在手臂上歪头看着花梨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轻快：「听说你的《月刊文学》今天要发行第一期了，所以过来看看。」 「不，我的意思是你再怎么咒术高强，也不要随便跑进别人家里来……」 花梨纯揉了揉太阳穴，思绪这时候又飘到了别的地方。她环视四周一圈，没有发现太宰犬的身影，不由得问道：「你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狗了吗？」 「狗？」五条悟奇道，「没有啊。你养狗了吗？」 花梨纯重新坐了下来。她的目光忍不住投向了彻夜未关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显示着的，依旧是星野社官方网站的后台。 而一夜过去，《月刊文学》的销售量，是0。 花梨纯原本还以为就算已经停刊三年，在她发布要重新发行月刊的消息后，至少还会有一些老读者会注意到这一消息。但根据这个零蛋看来，现在的星野社的固定读者群体完全为零。 原本还想着以《斜阳》的水平，只要有人购买，就一定会为之震撼，然后带动身边更多的人购买。但在全无销量的情况下，这种乐观的设想也打了水漂。 说白了，就是目前的《月刊文学》完全没有曝光的机会。是《月刊文学》拖了《斜阳》的后腿。 「……」 花梨纯抿了抿唇。而一旁的五条悟伸头过来看屏幕，发出了夸张的声音：「唔啊，全灭……我原本还以为起码也能卖个一两本的吧……」 五条悟的整个脑袋都伸到了屏幕前，灿烂的银白色短髮随着他的动作摇晃，有的发梢甚至蹭到了花梨纯的脸上。 花梨纯有些头疼地往旁边挪了挪，刚想开口，五条悟却忽然回过头来，问她：「你一共印刷了多少本？」 花梨纯如实告知：「一千本。」 「是吗？」五条悟轻松地开口，「那我把这一千本杂志都买下来吧。」 沉默持续了片刻。 花梨纯张了张嘴，吐出一个诧异的音节：「啊？」 「一本《月刊文学》的定价是899日元，那一千本也不到九十万日元。」五条悟没有理会花梨纯的愕然，自顾自地掏出手机，「把你的帐户告诉我，我直接转帐过去。」 「但是……为什么？」花梨纯依旧满脸惊讶，「你买一千本《月刊文学》有什么用？」 「帮你解决眼前的问题。」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说，「你印了一千本杂志，但是一本也卖不出去，之后就连吃饭都会成问题，出版社也活不下去了吧？」 「所以说……为什么要帮我？」 「……」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变淡了些。他像是思索了一下，最后说道：「看你想要和禅院家对着干挺有趣的。虽然我觉得你赢的概率很低，但一开始就输了的话会让我很不爽。」 他挑起眉说到：「这才到哪里？还没和禅院家的人直接对上，难道就要结束了吗？」 「另外我不是说了吗？我知道一些和你父母有关的事情，所以也算是和我有些牵扯吧。」 花梨纯看着五条悟，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复杂。 虽然这傢伙说话的方式很恶劣，但面对一个想要帮助她的人，她却没办法生气。 眸光明明暗暗，最终她垂下眼，轻声说：「你觉得我只要把印刷出来的杂志都出手赚到钱，这样就可以了吗？」 五条悟的头小幅度转动了一下，墨镜后的眼睛似乎在打量着花梨纯。 「或许一开始，我决定重振星野社的目的就是为了像未曾谋面的母亲那样反抗禅院家。但是现在，我想要让所有人都我们出版社的杂志。」 「说到经营出版社，很多人都会立刻想到要卖出多少书刊。但我已经感受到了，尽管销量是支撑出版社活下去的关键，但出版社的工作的本质并不是卖出多少本，而是让多少人看到了优秀的文章。」 「如果我把一千本杂志都卖给了你，那杂志里的内容根本不会被读者看到。虽然资金能够收回，出版社也能暂时苟活下去，但里面的文章就会死去。」 花梨纯想起了自己在河边对太宰犬说过的话。 她并不清楚自己的话在太宰犬心里有多大分量。看太宰犬在发行日还出门散步，或许他对当初那些话并不在意。 但从北海道到九州，从大城市的社长到乡村里的农民，都能看见由星野社刊载的，是她花梨纯对宝贵的作家做出的承诺。 第14页 「所以尽管我也不想输给禅院家，但我同样不能接受你刚才的提议。抱歉。」她慎重地对五条悟说。 「……是吗。」 五条悟脸上轻飘飘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认真地看着花梨纯，好像今天是头一次看见她一样。 「不过，如果你想要的数量在十本以内的话，就没有问题。」花梨纯继续掰着手指说道，「自己看，收藏用，还有送或者借给认识的人……」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五条悟：「就买十本吧！看到里面的文章之后，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五条悟沉默了两秒，慢慢地笑了笑：「那就给我来十本吧！我会推荐给认识的人的。」 花梨纯点了点头，立刻打包了十本《月刊文学》第一期，装在袋子里，郑重地递给了五条悟，仿佛在进行什么仪式：「多谢惠顾。你是星野社的第一个客人，也是星野社的恩人。」 为了印刷一千本《月刊文学》，她现在手里真的一分钱也没有了。 「我感到很光荣哦~」 五条悟笑眯眯地接过了沉重的袋子，拿出九千日元递给了花梨纯，随后又问道：「但按照你的说法，不管卖给我多少本杂志，都无法达到想让文章被读者们看到的目的吧？」 「剩下的还有990本。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花梨纯的神色又凝重了几分：「不会就此结束的。我一定要在一周之内，把这些杂志全部送到读者的手里。」 五条悟本来准备离开，听了花梨纯的话后，又磨磨蹭蹭地在出版社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就是不走。 花梨纯也没有太在意他。她面对着出版社内几个存放着新印的《月刊文学》的大纸箱呆了一会儿，突然坐了起来，打开一个纸箱，从里面搬出一大摞《月刊文学》。 她翻开最上面的一本，翻到某一页后，毫不犹豫地捏住了页角，「咔嚓」一声将崭新的书页撕了下来。 第7章 007 一本又一本散发着油墨香的崭新《月刊文学》被花梨纯堆叠在茶几上，随后被快速撕下其中几页。 花梨纯的动作很快。撕下的页数被她全部放在了沙发上。很快，一沓完好的《月刊文学》就变成了缺页的残品。 「你在做什么？」五条悟弯下腰来，翻了翻被撕页的杂志，「这样不就没法卖了吗？」 刚才还说要将这些杂志都送到读者手里的花梨纯，居然自己动手毁掉了要送出去的杂志。五条悟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这一部分不是用来卖的。」 说着话的工夫，花梨纯已经撕坏了一沓《月刊文学》。她来不及多解释，而是抱起那一沓缺页的《月刊文学》站了起来，急匆匆地套着鞋子，还一边回头对五条悟说：「这次真的登载了很厉害的，所以你回去之后一定要看哦！一定一定要看哦！」 只听「啪嗒」一声，花梨纯抱着杂志消失在门外。 五条悟沉默片刻，从袋子里取出一本《月刊文学》，若有所思地看着封面。 「真的很厉害吗？」他自言自语，「她怕是不知道，一般的文章根本没办法打动我吧。」 五条悟索性坐在了出版社的灰色长沙发上，一边翻开了《月刊文学》，一边嘀咕：「咒术师什么没有见过……」 …… 离开出版社后，花梨纯抱着一沓缺页的《月刊文学》在大街上一路奔跑。阳光下，她的裙摆随着动作摇晃，汗珠顺着下颌坠落。 拐过的街角，花梨纯看见了目的地——她想要找的小公园。 这个小公园平时是各类人群的聚集地——孩子会在滑梯附近玩游戏，年轻人在小广场练习滑板或者街舞，主妇会在草坪上野餐，老年人饭后会过来散步。为此，公园的管理人也安排了许多能够让各类人群都能够使用的设施。 其中就包括了免费的图书角。 这里的图书一开始由管理员购入了一批，之后开始有经常造访公园的人自主捐献。大家偶尔会拿出家里的旧书放在这里，甚至不需要与管理员特意说一声。而只要捐出的书籍内容合规，管理员也不会处理。 花梨纯很清楚这些事情。她甚至知道图书角的书一直是那些旧书，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了。自从有人主动捐书之后，管理员就没有再购买过新书。 因为她没有钱，想要读纸质书的时候就只能来这种免费读书的地方，或者厚着脸皮在书店或者便利店站着读试阅的书。 取出四本《月刊文学》第一期，放在图书角显眼的地方之后，花梨纯又飞快地带着剩下的杂志赶往下一个地点。 雕塑广场、网咖、牙医诊所、老年活动中心……像这种会放置图书供人免费的地方，托贫穷的福，花梨纯知道很多。目前没有书店会将星野社的杂志上架宣传，她就只能选择这样的地方了。 这种地方的人流量大，但因为主要做的并不是图书的生意，因此书籍更新速度并不快，看来看去都是那批老书。将《月刊文学》放在这种地方，一定很快就会吸引周围人的注意。 等那些人将《月刊文学》读进去之后，读着读着就会发现，关键的地方缺了页。 等那时候，他们若是继续读的话，文章会变得不连贯，就此放弃不读又做不到，就很有可能会根据杂志上印刷的网址购买新的《月刊文学》。 第15页 这是花梨纯迫不得已之下使用的计策。 花了近两个小时，花梨纯终于将手里所有缺页的杂志都放置完毕。接着，她也没有回出版社，而是转头去了下一个地方。 东京，下北泽。 这一带是文艺青年的天堂。 古着店、二手店、各种各样的小剧场、音乐酒吧、復古咖啡厅等充满文艺气息的店铺林立，街上行走的年轻人衣着风格与髮型也颇有復古的气息。混迹于下北泽的人大多都是文艺爱好者，而这群人正是《月刊文学》最有可能的受众。 抵达下北泽之后，花梨纯先是到便利店去，用刚才从五条悟那里拿到的九千日元买了一箱小罐的冰咖啡。之后，她带着咖啡与一箱从游戏里取出来的《月刊文学》，来到了行人如织的街头。 在这里，已经站了不少派发传单和纸巾的人。花梨纯将沉重的咖啡和杂志放在面前的地上时，手臂肌肉已经酸得发麻。 但她顾不得这些，拿起一本杂志和一罐冰咖啡，看准一个路过的年轻人递了过去：「你好，我是星野社的员工，请收下免费派发的本社杂志《月刊文学》和咖啡……」 《月刊文学》的厚度不少，带着也显得有些重。年轻人本来有些犹豫，但看见了罐身还带着水珠的冰咖啡后，改变了主意，将咖啡和杂志都接了过来：「谢谢。」 现在正值天气炎热的中午时分，街上的地面都滚烫。没有多少人能在这种时候拒绝免费的冰咖啡。而既然接受了咖啡，自然也不好意思拒绝杂志。 就翻翻看两眼吧。年轻人拿着冰咖啡，看着手里的杂志心想。 「谢谢！」 花梨纯接着向下一个人派发杂志和咖啡：「你好，我是星野社的……」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有一个穿着明黄色t恤与休闲裤、斜挎着运动背包的金髮少年从一家文具店里走了出来。余光瞥到花梨纯的身影后，金髮少年愣住了。 「炭治郎，你看那边？」他抬手拽来了一旁身穿绿色市松纹短袖衬衫的同伴，指着不远处的花梨纯问道。 「怎么了，善逸？」灶门炭治郎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双眼不由得微微睁大：「……小纯？」 …… 花梨纯一刻不停地派发着杂志。虽然有人像第一个年轻人一样接过杂志，但也有人嫌弃杂志太过沉重拒绝。但她没有放弃，立刻向下一个人搭话。 她已经在街头站了半个多小时，一共派发出了二十多本。少女的脖颈上沾满了汗珠，手臂已经有些发抖，喘息声也稍微重了一些。 又送出一本《月刊文学》，她正要弯腰拿下一本杂志，耳畔却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小纯！」 花梨纯停下动作，回头看去，愕然开口：「炭治郎？」 ——朝着她快步跑来的，是几个熟悉的身影。 灶门炭治郎正一边跑一边朝着她挥手，而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他的妹妹灶门祢豆子，以及同年级的我妻善逸、嘴平伊之助。 在福利院时期，花梨纯就认识了住在附近的灶门兄妹，与他们青梅竹马地一同长大。而我妻善逸、嘴平伊之助则是中学时期认识的朋友。 高中时期，花梨纯和他们不属于同一班级。她是梅组，灶门炭治郎他们是荀组。但毕竟是同年级，也经常在学校里一起吃午餐。 等灶门炭治郎等人跑到跟前，花梨纯惊讶地问道：「大家为什么会过来？」 「是我陪炭治郎来这边考察咖啡店的时候发现你的哦。」我妻善逸凑了过来，看着地上还剩下大半箱的冰咖啡和杂志，「炭治郎看见纯酱在派发这些东西，就跟我说不如叫大家一起来帮忙，担心你一个人太辛苦会中暑昏倒……」 「善逸！」灶门炭治郎连忙把他拽了过来，耳根因为害羞有些发红，「那些就不用说了！总之……大家都来帮忙吧。」 「好哦！」嘴平伊之助得意洋洋地从箱子里扛出一大沓杂志，「来比赛吧，俺派发的杂志绝对是最多的！豆子小弟，你来帮我拿咖啡！咱们去对面发！」 「嗯！」灶门祢豆子连忙去拿咖啡。 「啊——我也想和祢豆子妹妹一起！伊之助好狡猾！我不依我不依啦——」 「什么嘛，纹逸你真是莫名其妙……」 在我妻善逸懊恼的高音中，灶门炭治郎将一个袋子递给了花梨纯，清澈的目光充满了担忧：「没问题吗？你的脸色有些差。该不会是没有好好吃饭吧？低血糖的话说不定会晕倒哦。」 花梨纯下意识地收回了看着嘴平伊之助他们的目光，接过了灶门炭治郎递来的塑胶袋。她往袋子里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装着两个饭糰和一瓶绿茶。 「善逸刚才说的话不用在意，先吃点东西吧。」灶门炭治郎补充道，「我们先帮你派发，所以休息一下也不要紧。」 灶门炭治郎是长男，他总是在默默为身边的人做事，无论多苦多累都没有怨言，却会在自己的付出被人挑明之后害羞。花梨纯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谢谢你们，炭治郎。」 听了灶门炭治郎的话，花梨纯才想起自己不仅没有吃早餐，连午餐都错过了。意识到才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她也没有拒绝灶门炭治郎的好意，而是感激地回答。 一种轻松与舒畅的感情在她内心飞驰，连续紧绷了几个小时的身体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第16页 少年冲着她笑了笑，转身抱起一沓杂志，和垂头丧气的我妻善逸一同向路人派发了起来。 花梨纯坐在树荫下，慢慢吃掉了两个饭糰。胃被填满之后，身上就又有了力气。 她擦了擦颈侧的汗，重新站起了身来，走了过去。 …… 有了灶门炭治郎他们帮忙，剩下的一批杂志在一个小时后就全部派发完毕了。 「还剩下四本。」花梨纯看着箱子里的杂志，「这一次带出来派发的一共是一百本杂志，九十六本都已经发完了，马上就可以收工了呢。」 「可惜咖啡已经发完了。」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冰咖啡箱子里。里面只剩下几个冰袋。 「剩下的四本，就由我们买下来吧。」这时候，灶门炭治郎提议，「正好我们也有四个人。就卖给我们吧？」 「好啊，我也想看看纯酱出版的杂志里写了什么内容！」我妻善逸拿起一本杂志，好奇地翻看，「《斜阳》啊……光看标题的话看不出内容是什么呢。」 见大家都对杂志的内容感到好奇，花梨纯看了看空了的咖啡箱子，点点头：「好！那就这么办！谢谢你们！」 「那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吧？」灶门祢豆子抱起兄妹的两本杂志，「天色有点暗了，等下大概会下雨，纯姐姐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 灶门祢豆子说得没错。回去的路上，天色越来越暗，很快就下起了小雨。 花梨纯没有带伞。一路小跑回到了出版社时，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淋湿了一点。 打开门后，她刚想开灯，余光却忽然瞥到了一片昏暗的房间之中，沙发上赫然有一个人影。 就在同一瞬，一道闪电在窗外亮起，令花梨纯的心跳连同摁开关的手也同时一滞。 下一秒，她借着闪电的光，认出了坐在沙发上的人。 花梨纯的指尖重新抵在了开关上，「啪」地一声打开了灯。 「你还在这里啊？」她说。 坐在沙发上的人，赫然是上午突然出现的五条悟。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膝盖上还放着一本摊开的《月刊文学》。 灯打开后，五条悟这才抬起头，朝着花梨纯看了过来。 他一直以来架在鼻樑上的圆形墨镜不知何时已经摘了下来。对视的那一剎那，花梨纯望入的，便是一片恍若晨星般光华璀璨的碧蓝双眼。 那一瞬间，她被那双眼睛的魄力震慑，就连唿吸都停滞了半秒。 让这双眼睛看到自己……让自己的身影落入这双眼睛之中，是怎样的感觉呢？ 花梨纯即便从那双眼睛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却也依旧说不上来。 她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五条悟拿起膝盖上的《月刊文学》开了口：「我把《斜阳》读完了。」 花梨纯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问：「我中午出去之后，你该不会一直在这里读杂志吧？」 第8章 008 「在我出去之后，你该不会一直在这里读杂志吧？」 「是啊。」 面对着花梨纯的问题，五条悟正把小圆墨镜往鼻樑上架，闻言坦然点头，表情一脸无辜：「倒是你跑到哪里去了？去蹲厕所了吗？」 花梨纯：「……有谁会蹲三个多小时厕所的吗？」 「嘛，总之那也不关我事——」五条悟伸了个懒腰，「没吃没喝一直读到现在。你这里有吃的东西吗？最好是甜品之类的。」 见五条悟戴上了墨镜，遮住了那一双湛然有神的蓝眸，花梨纯才总算有一种喘过气来的感觉。 「吃的东西没有，甜食就更没有了。如果你要水的话倒是可以倒给你……」她快步走到饮水机前，抽出了一个纸杯。 「啊？你还算是女孩子吗？」五条悟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女孩子就非得常备甜食吗？」花梨纯闻言顿时有些无语，「你对女孩子的认知还真是简单粗暴啊。」 「啊？」五条悟的肩膀塌了下来，「什么意思？」 「我是说，又不是女孩子就必须喜欢甜口。」花梨纯正要将水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顺口解释道，「而且我虽然是个女孩子，但又不是什么魔法小精灵，怎么可能从家徒四壁的地方给你变出甜食来？」 「你可还真是个任性的大少爷，」她随口说道，「稍微放低一点身段去理解一下别人，说不定会看到新世界哦。」 没想到这话说出口，五条悟反而愣了愣，随后若有所思地移开了目光。 「是这样吗？」他喃喃自语，「或许是这样……我大概不太明白女孩子的事情。平时能接触到的女孩子也只有硝子她们，倒也不算什么普通女孩。」 「但是要从弱者的视角看东西的话，总觉得好麻烦啊……」他嘆了口气，「真不情愿。」 就在五条悟低声自语的时候，花梨纯的声音响了起来：「先不说那些，总之……你觉得怎么样？」 她没有添加主语，但是询问的内容再也明确不过了。 即便对《斜阳》充满信心，也明白五条悟能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地读一下午，就证明了《斜阳》的魅力。但到了这种时候，花梨纯还是本能地紧张了起来。 五条悟沉默了片刻，随后笑了笑：「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会推荐的。」 见状，花梨纯的表情终于微微松懈了下来。这时候，她的目光忍不住在小小的出版社内环视一圈，却没有发现太宰犬的身影。 第17页 还没有回来吗？花梨纯看着外面的雨幕，虽然清楚太宰犬那么大一个狗一定不会因为一场雨出事，但心里还是不免有点担忧。 但就在这时，五条悟往沙发靠背上一靠，歪着身子把脑袋靠在沙发上，仰着头看她：「吶，这篇文章的作者『太宰治』是个怎么样的人？」 闻言，刚才还在担心太宰犬的花梨纯微微一怔。 这篇文章不是人写的，而是一只流浪野犬写的……这种话，她怎么说得出来？ 犹豫了一下后，她说道：「是一位气质很特殊的老师。真要说的话……可能是文学之神赐给了他才能，作为等价交换又夺走了他的人格。他已经不做人了。」 即便是一向思路跳跃的五条悟，听了这句话之后，脸上也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不过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花梨纯小声自语，随后看向了五条悟，「你是咒术师吧？既然这样，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託你。」 在五条悟略带不解的目光中，花梨纯走到了他跟前，取出掌机递给了他。 「你能帮我看一下这个掌机有没有什么异常吗？」她试探着问道。 虽然一切都按照掌机里的《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程序徐徐推进，但这并不代表花梨纯就忘记了游戏影响现实的不正常之处。 五条悟接过掌机，翻过背面看了看：「怎么？这个掌机不对劲吗？」 「总之你帮我鑑定一下吧。」花梨纯也不知道该不该对五条悟说出实情，「比如说这个掌机和咒术有没有关系之类的。」 五条悟笑吟吟地举起了手里的掌机：「这个掌机没有任何问题哦。我从它上面感受不到任何咒力的气息。」 「真的吗？」花梨纯狐疑地重新接过掌机，「你没有看错吧？」 「你可真是失礼啊！」五条悟皱起眉头，不悦地说道，「我的『六眼』能够看透所有的咒力流动，包括像你这样的普通人的咒力也清晰无比，不可能看错的。」 「假如器具上附带有咒力或者咒术的话，那它就是『咒具』。而咒具也会散发出特殊的咒力波动。」他说，「我见过使用电子产品咒具的术师。但是你的掌机并不是咒具，只是普通的游戏机而已。」 他低声说道：「相信我吧。我可是最强啊。」 …… 五条悟离开之后，花梨纯坐在了电脑前。 她离开之前，并没有关闭电脑。眼下电脑上显示着的，依旧是网站后台。上面销售量后白底黑字的「0」依旧挂在那里。 花梨纯正盯着电脑屏幕发呆，那个「0」却突然一跳，变成了「1」。 她先是怔了怔，随后勐地坐直了身体。 *** 雕塑广场上。 「喂，永山，你休息够了没有？」 几个滑滑板的年轻人互相打闹着，沖坐在一旁的少年吆喝：「你都在那里坐了半个小时了。」 叫做永山的少年这时候才仿佛被惊醒一样勐地抬起头，手里还捧着一本杂志：「什么？」 「你该不会是傻了吧？」他的同伴开玩笑，「快来练习！你不是还想参加比赛吗？」 「也不差这一会儿工夫吧……」永山嘟囔着，重新低下头去，「……啊，下一页怎么被人撕掉了！」 永山勐然加大的音量勾起了同伴们的好奇，纷纷围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月刊文学》。」永山举起手里的杂志，「你们知道吗？」 「不清楚。」有同伴问，「怎么，缺页了？」 闻言，永山不由得懊恼了起来：「是啊。我还想问你们知不知道这个杂志哪里有得卖……」 「有这么厉害吗……」 永山的同伴们半信半疑。又有一个人指着封面说：「这不是贩卖网址吗？」 「真的？」永山连忙把杂志翻了过来，看见网址后立刻拿出手机输入。 同伴们见他的模样，不由得面面相觑：「到底是什么啊，我们也看看……」 …… 牙医诊所内，护士朝着等待室叫道：「山田先生——下一位，山田先生——」 等待室里坐着的一名上班族顿时手忙脚乱了起来。他抓着手里的杂志，看看笑容灿烂的护士，又看看杂志上看到一半的故事，手足无措的模样颇有几分可怜。 但很快，他灵机一动，翻过封面来，用手机拍下了星野社的主页网址，这才把杂志放回架子上，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诊室。 很快，又有下一个正在等待的患者怀着好奇拿起了刚才上班族放下的杂志。 …… 山手线的电车上，列车员走向空荡荡的车厢中仅剩的一名乘客：「这位小姐，已经到终点站田端站了……」 「啊！」女孩如梦初醒地抬起头，反应过来后急匆匆地把杂志往包里塞，「糟糕，看得太入神，坐过站了……」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女孩连忙接起电话：「啊，抱歉，梨央，我坐过站了，可能要晚一些过去……」 「诶？啊，是因为路上被派发的杂志……里面的真不得了，等下我也带给你看看，你可一定要买一本……」 女孩急匆匆地走出了车站。而她的身影落入了一双鸢色的眸中。 …… 类似的一幕幕在这两天的东京不断发生。与此同时，社交网站上的文学爱好者之中也悄然出现了关于《斜阳》以及作者太宰治的、小规模的讨论。 第18页 夜晚，东京郊外。 茂密的林海之中，掩映着青石台阶、长排的鲜红鸟居，以及鳞次栉比的日式建筑。 在那里伫立着的，是全日本唯二两所高等咒术教育机构的其中一所——东京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和式装修的宿舍内灯火通明。休息区的食堂里，五条悟拎着纸袋，笑眯眯地从纸袋里取出杂志，依次发放：「来，这个是我带来的土特产，每人一本哦~」 「土特产？」夏油杰接过一本《月刊文学》，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哪里的土特产？」 「东京哦。」五条悟笑吟吟地说。 「就在东京还算是土特产吗？」家入硝子叼着薄荷味女士香菸吐槽。 五条悟丝毫不在乎地继续派发着杂志，一路发到庵歌姬跟前时表情却忽然一变：「啊，好像没有歌姬的份……」 庵歌姬先是一愣，随后怒瞪五条悟。就在这时，五条悟从袋子里取出一本杂志，轻轻放在了她的头顶上：「啊呀，原来还有一本~」 「五条悟——！」庵歌姬头上的《月刊文学》「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两根马尾辫都被气得翘了起来，「我可是！你的！前辈啊！」 她气急败坏地吼道：「最强又怎么样，你的个性真的和臭小鬼没什么区别——！」 「这么容易生气不好哦歌姬，要学其他女孩子的样子冷静一点。」 五条悟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添油加醋，随后无视了被冥冥抱在怀里安慰的庵歌姬，顺手又把两本杂志递给了七海建人和灰原雄。 「不过这个就是星野社的新杂志啊。」夏油杰没有注意一旁的闹剧，而是已经打开杂志翻了翻，「是花梨家的女儿制作的吗？竟然还有模有样。」 「不过悟，竟然会把杂志带回来推荐给我们。」他抬眼看向五条悟，「这不太像你的个性啊。」 「是啊，如果是夏油前辈做出这样的事情，倒很正常。」灰原雄在一旁活泼地插嘴，「五条前辈做这种事，反而让人觉得怪怪的。」 在庵歌姬的怒吼与冥冥、家入硝子的安慰声中，夏油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悟。」他轻声说，「她的父母的死，并不是你的错。」 五条悟原本脸上还带着笑容，听见夏油杰的话后，他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退了下去。 「你觉得我是因为自责没能救下她的父母，所以才刻意帮助她吗？」他回过头，碧蓝的六眼透过墨镜上缘注视着夏油杰，目光熠熠，「我并不是那样想的。会有类似想法的人，也只有你而已。」 「另外，我很讨厌那种要把所有弱者的性命都当做自己的责任扛在肩上的心态，所以你可不要把你和我弄混了哦。」 听了五条悟的话，夏油杰的眼神微微一变：「是吗？我倒觉得那是咒术师应有的高尚品德。如果你不认同的话，又为什么要帮她？说不定会捲入禅院家的事情哦。」 五条悟抬起拇指推了推墨镜，唇边重新出现笑容来：「我只是觉得有趣罢了。接下来应该会有好看的东西出现。」 「有趣……吗？」夏油杰沉吟道，手指杂志，「你是说，还是那孩子？」 五条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后抬起手冲着大家一挥：「好了，土特产也发得差不多了，大家一定要读一下哦。我回去休息了——」 第9章 009 「求求你……帮我这个忙……」 满身鲜血的女人握住了五条悟的手，艰难地说着话。 五条悟咬了咬牙，打断了她的话：「你先什么都不要说，我马上带你到会反转术式的人那里治疗！」 「不，我马上就要死了，请你听听我最后的不情之请吧……」 女人握着五条悟的手愈发用力，血污浸染在他的袖口上，却在黑色的布料上丝毫不留痕迹，仿佛被浓黑彻底吞噬了一样：「你是五条家的孩子吧？抱歉要将这种事情託付给你。我和我丈夫的女儿……请一定要将星野社交到她的手上……」 「我没有后悔所做的事情。但如果那孩子能不恨我们的话，那就好了……」 …… 五条悟站在走廊上，门后是依旧大声吐槽着他的庵歌姬。但那些喧闹滑过他耳畔就熘得无影无踪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月刊文学》，扬了扬眉。 果然不愧是那样的女人的孩子。 *** 第二天，周日。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花梨纯接起了电话后，便听到话筒里传来一个声音：「打扰了，我是《月刊少女》编辑部的宫前剑。」 是那位在她接手星野社当天晚上给她打过电话的编辑。花梨纯一怔：「你好……」 「在周末来电实在是十分抱歉。但请问你今天下午是否有空呢？」宫前剑在电话里问道。 「下午吗？」花梨纯的目光不由得看向墙上的钟。 …… 下午两点。 「打扰了。」 宫前剑在门廊上脱下鞋才走了进来。 他是一个体型微胖的年轻男人，穿着横条纹t恤与五分裤，鼻樑上架着近视眼镜，看上去朴素而稳重。 花梨纯将准备好的茶水摆在了小茶几上。而宫前剑简单地看了一眼简陋的出版社，却也没说什么，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沙发上。 「抱歉，在休息日联繫你。」他开口说道，「因为前两天正好是截稿日，所以工作方面一直抽不开身。」 第19页 「啊，不要紧的。」花梨纯连忙说道，「因为我是学生，也只有周末的时候比较有空，工作日也要上学。」 「我想也是。所以这次我来拜访贵社，也是想要讨论这个问题。」 宫前剑并没有立刻拿起花梨纯放在他面前的茶水。他将双手放在膝盖上，郑重地对花梨纯说道：「关于前几日在电话里提到过的问题，光是电话说不清楚，我果然还是想要亲自来和你见面，向你确认一遍。」 「经营出版社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花梨小姐，我很清楚您不想要放弃父母留下的唯一遗产的坚持，但出版并不是凭藉一个人的一己之力就能完成的工作，而是需要多方配合的工作。」 宫前剑认真地说道：「从帮助作家创作出作品，到编辑审核杂志内容，再到印刷厂印刷。之后是销售，要分发到书店、便利店等下游销售点，途中还必须经过仓储运输的整合。假如是连载作品，还必须收集读者意见，及时帮助作家调整方向……这还只是杂志方面。」 「如果以后出版图书的话，还需要考虑初印量、重版印量、书籍的封面与书腰设计、gg、推荐文，以及作家的签售会等一系列问题。」 「而除了这些以外，最为可怕的是卖不出去。」他说，「就我目前所在的漫画杂志来说，作品腰斩还不算是最糟糕的结果。最糟糕的结果是因为销量低迷，杂志被整体废刊，出版社欠债纍纍，彻底倒闭。」 「星野社还有希望。只要给它一个机会，它就有再度崛起的可能。我也不想看着星野社彻底死去。」 宫前剑放在双膝上的手略微用力，身体前倾，低声说道：「所以我厚着脸皮恳请花梨小姐再次认真考虑，是否要将星野社交给能够令它起死回生的人手上……」 「我也很清楚，要求你放弃父母唯一的遗物是一件令人无比羞愧的事情，更何况令尊令堂曾经在酒会上帮助过我。但在现在出版业界整体低迷的情况下，我实在不想再看见又一家出版社、凝聚着你的父母的心血的星野社彻底消失了。」他低下了头，「拜託你。」 花梨纯看着朝向她认真低头的宫前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虽然宫前剑言下之意尽是希望她放弃将星野社，但她能看得出来，他并非想毁掉星野社。正相反，他对星野社的热爱丝毫不比自己更少。 因此，他才会前来低头，厚着脸皮提出一个外人听起来实在无理到极点的请求。 但如果能看见宫前剑此刻的眼神，那再怎么一根筋的人都无法说出责备他的话。 那无疑是一个热爱着出版业的人的眼神。 花梨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也朝着宫前剑弯下了腰：「对不起。我不能将星野社交给别人。」 「……」宫前剑察觉到花梨纯也朝着他鞠躬，下意识把头更低了一点。 「……」花梨纯连忙跟上。 两个人头顶对着头顶地沉默了一阵，最终宫前剑还是无奈地先直起身：「我明白了。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实在是万分羞愧……」 「不不，宫前先生可千万不要这样说！」 花梨纯连忙站了起来：「关于星野社的存活问题……我有一个东西想给宫前先生看一下。」 她走到小出版社唯一的办公电脑前，滑鼠快速地点击了几下，随后抬头望向了宫前剑。 见状，宫前剑起身走了过去。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星野社的后台销售数据。 白色的网页上显示着的，是一张折线图，其中的销售折线前段完全为0，但在某一个时间段开始却突然出现了向上攀升的趋势，而且折线越来越陡峭，显示着销售数据增长幅度愈发快速。 在折线图上方显示着的，是实时销售量。红色的数字「533」赫然在目。 宫前剑先是一怔，随后飞快地反应了过来，凑近电脑仔细观看：「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两天，我发行了《月刊文学》的第一期。」花梨纯回答，「我……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復兴父母留下的这家星野社。」 宫前剑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花梨纯一眼，随后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 「《月刊文学》啊……」 宫前剑的思绪因为这个名字微微一顿，过了两秒才说道：「在这家星野社刚成立的时候，最先推行的杂志，就是《月刊文学》。」 花梨纯闻言，不由得目光微颤。 这么说，她的父母在星野社刚起步的时候，和现在的她一样，也是以《月刊文学》作为根据地起步的吗…… 怪不得柜子里发现的旧杂志全部都是《月刊文学》。想必这本杂志对于自己的父母而言，也具有重大的意义。 花梨纯还沉浸在思绪中，电脑上的销售额又突然往上跳了跳，从533变成了535。 宫前剑看着实时销售量，不由得内心惊愕。 虽然这个数字连他所在的《月刊少女》杂志的零头都比不上，但在如今的星野社，这个数字已经足够令人惊讶。 「抱歉，能把《月刊文学》第一期给我看一下吗？」他问花梨纯。 花梨纯回过神来，连忙将一本《月刊文学》递给了宫前剑。 宫前剑接过杂志，飞快地翻了翻。他翻到《斜阳》之后，快速浏览了两页，目光就已经不一样了。 第20页 「原来如此……文章的质量确实出色，如果能保持这个水准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他低声自语，重新将目光放在了电脑的折线图上，又问道，「销售量在前十几个小时一直为0，之后突然大幅增长，你知道原因吗？」 花梨纯将前一天她做的事情告诉了宫前剑。闻言，宫前剑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确实，目前星野社没有任何正经的第三方销售渠道，能做的也就只有这类办法。说实话，你能有这样的行动力，真是令人意外。」 「但是……」 宫前剑扭头看向了花梨纯，目光深深：「不要再轻易对作家的作品做这种事情。即便是为了销售，对作品的任何擅自的动作都有可能在某种方面造成破坏，影响读者对作品的印象。所以必须深思熟虑再行动。可不要小看了这一行啊。」 花梨纯的表情一肃。 她自然知道宫前剑指的是什么——那是她撕下《斜阳》中部分书页，用来刺激读到杂志的人消费的手段。是当时几乎彻底无计可施时使用的下策。 宫前剑说的话，她当时是没想到吗？……不，并不是完全没有想到，她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但是当时，她还是选择了这种手段。 直到现在被宫前剑点醒，她才勐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或许在大多数人眼里，缺页的杂志只是一件小事，但她在没有作家本人的同意的情况下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没有考虑到作家的心情。 「那时候，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所以才……」花梨纯低下头，心里有点难过，「我以后不会再耍这些旁门左道的小手段了。」 「不，我并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宫前剑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太过严肃，立刻放轻语调，「抱歉，我说话的风格就是这样，经常有人说我讲话太生硬了。而且最终造成的结果很好。目前的销量非常喜人。」 「那是……因为作品太过优秀了。」花梨纯想到了初读完《斜阳》的感受，「如果大家都能读到那么优秀的作品就好了。」 「嗯。」 宫前剑点了点头，内心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我最近一直在和负责的漫画家赶死线，没发现新刊已经发售，也不知道你已经有了这么多想法。现在再看来，我刚才说的话实在是太令人羞愧了。」 「哪里……」花梨纯连忙摇头。 「总之，」宫前剑唿出一口气，「就算第一期杂志发行的结果不错，但也千万不能大意。后面还有更多的难关在等着你。」 「不过如果遇到什么困难的话，可以联繫我。我会尽可能向你提供帮助。」他直视着花梨纯，脸上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既然决定要做，那就把星野社好好復兴起来吧！」 得到了宫前剑的承诺，花梨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谢谢，我一定会的！」 即便宫前剑提到过的很多程序都可以通过《復兴吧！文豪出版社》一键完成，但她如今也明白了，经营出版社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另外这个。」宫前剑扬了扬手里的《月刊文学》，「就卖给我吧。我会回去好好拜读。」 见宫前剑放下杂志的钱准备道别，花梨纯连忙叫住了他：「那个……宫前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宫前剑顿住脚步：「什么事？」 「你不是说，曾经在出版界的酒会上见过我的父母吗？」 知道自己这次必定会得到一个答案，花梨纯的嗓音不由得有些干涩：「当时我的父母……都做了些什么？」 第10章 010 「酒会上的事情啊……」 宫前剑转过身来，回忆了起来。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刚入社的新人，资歷很浅，负责的作品很少，而且同样不受看好，销量也低迷，因此在酒会上被同社的人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句。」 「那时我负责的漫画《黄昏的弗兰斯卡》虽然销量不高，但是我一直认为，那部漫画具有相当的潜力，只是没有得到足够的机会而已。因此，我和对方产生了口角。当时帮助我的，就是你的父母。」 「当时，你的母亲说了这样的话。」 宫前剑转述道：「『并不是有趣的内容就一定会大卖，销量受各种各样的因素影响。提升销量需要作家与出版社互相配合。身为出版业界的人，最应该做的就是沙里淘金，用尽全力将优秀的作品推到读者眼前，使之不至于被埋没，而不是遗漏沙里的黄金，甚至对其大肆嘲笑。』」 「接着你的父亲接口：『我也是《黄昏的弗兰斯卡》的读者，相信它未来的销量一定会大幅上升。目前它的销量低迷，只是因为出版社没有给它足够的机会罢了。』」 宫前剑说：「当时和我争执的人听了这话后，脸色都变了，找了个藉口就匆匆离开了。」 听着宫前剑的话，花梨纯不由得入神地问：「接下来呢？《黄昏的弗兰斯卡》最后怎么样了？」 「在几话之后，剧情出现了大高潮。前期埋下的伏笔被纷纷回收，公主发现了国王的阴谋。她的信念产生了蜕变，亲手弒父，逃出了王宫。」 宫前剑少有地笑了笑，「之后就是重版加印，动画化，真人电影化……和你的父母预言的一样。托这部作品的福，我也开始负责更多的作品了。」 第21页 「这样啊……」虽然对接下来的发展有所预料，但在听宫前剑亲口说出时，花梨纯还是难以克制激动的心情，觉得热血沸腾。 「说实话，你不知道《黄昏的弗兰斯卡》反而让我有些惊讶。」 宫前剑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花梨纯过去十六年的孤儿身份，恐怕没什么看漫画的时间和机会，顿时收住了话头，轻咳了一声。 「其实，当时虽然看好这部作品的发展，但无论是我，还是漫画家老师，都因为低迷的销量产生了自我怀疑。而你的父母的话给我们注入了强心剂。所以在那之后，我和那位老师都一直对你的双亲心怀感激。」他岔开了话题，「有这种坚定不移的人用一双铁腕为作品保驾护航是多大的助力，你一定想像不到。」 「所以在星野社衰落，而你的双亲因为意外身故之后，我们都很受打击。」 花梨纯紧了紧握着拳的手。但与此同时，她的内心又升起了一个想法。 即便是那样厉害的父母，却无法阻止星野社衰落的命运吗。 当初的星野社是为什么衰落？而她，又真的能够復兴星野社吗？ 但很快，花梨纯摇了摇头，目光再次变得坚定起来。 没有自我怀疑的余裕了。不是可不可以，而是一定要做到。 *** 「那我就失礼了。」 宫前剑带着一本《月刊文学》离开了星野社。而花梨纯看着宫前剑的身影消失，这才关上了门。 心里还装着父母的事情，花梨纯愣愣走回房间，余光才突然瞥到后院里出现了一个身影。 消失了两天的太宰犬默默地坐在后院。他的沙色皮毛干净光滑，一尘不染，四肢还缠着当初花梨纯给他绑上的绷带，鸢色双眼安静地看着她。 对上目光后，太宰犬还歪了歪头。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难道刚才一直在这里听着她和宫前剑的话吗？ 花梨纯也不知道太宰犬听到了多少。她看着太宰犬一尘不染的毛，甚至产生了一种他说不定这两天一直都静静窝在出版社的某个角落里，而自己没发现他是因为自己眼瞎的想法。 反正能写出《斜阳》的作者的想法绝不是常人能揣测的。虽然太宰犬不是人，但他也绝不能被当做普通的狗勾看待。 即使已经合作完成了一期《月刊文学》，但花梨纯却还没有把握好该怎样与太宰犬相处的方式。 不是人与人的交往，也不是人与动物的交往，甚至不是纯粹的编辑与作者的关系。太宰犬的存在不能被归类进入任何固有的范畴之内。 无论太宰犬是想要写作，还是像这两天一样神秘消失一段时间，这都不是花梨纯能够把握的。但这种关系不认真处理不行。 花梨纯走到太宰犬面前，蹲了下来。 不能直接代入任何已有的关系，那能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那就是进行灵魂对灵魂的交谈。 「太宰先生。」 花梨纯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太宰犬的眼睛，慢慢说道：「或许你刚才听到了，或许你没有听到。但是我必须向你坦白一件事：为了卖出第一期的《月刊文学》，我将大约二十本杂志中关于《斜阳》的内容撕下了一部分，作为吸引读到杂志的读者购买的手段……」 她不知道太宰犬有没有听见关于这件事情的对话。但花梨纯隐隐感觉到，如果她没有主动坦白的话，有某些信任就永远无法达成。 「对不起，我擅自做出了这样的举动。自己写出的文章被做了这样的事情，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明明想要让大家都看到《斜阳》的，但我却做出了令读者看不到完整的《斜阳》的事情……」 说到这里，花梨纯的眼圈有点发烫。因为羞愧。 「这种事情，我不会再做第二次了。」她认真地说，「我上次做过的承诺——让太宰老师的作品被全日本的读者，依旧是我的目标。」 太宰犬静静地看着她。 「所以，我希望太宰老师能够再信任我一次……」 花梨纯的话还没有说完，太宰犬突然抬起了爪子，轻轻按在了她的眼下。 软绵绵的棕色肉垫贴着面颊上微凉的皮肤，显得有些发烫。花梨纯没想到太宰犬会这样做，碧绿的眼眸微微睁大，蹲在原地愣住了。 狗子的肉垫温柔地擦干了她眼睑下颤抖的泪珠，随后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收了回去。 太宰犬歪头看着她，眼神中没有生气，反而一派温柔。 她的坦白做对了吗？这是……原谅了她的意思吗？ 花梨纯微微松了一口气，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随后拿出了手机，登录上星野社的后台给太宰犬看。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情要向你汇报。」她指着后台的销售数据说道，「《月刊文学》第一期已经突破了无人问津的困境，销量一路向前进发，目前已经接近600本……」 狗能看懂数据吗？一般情况下是不能的。但太宰犬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狗勾。 花梨纯一边说着，一边觉得自己或许也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迈入了「不正常」的领域。 这种变化令她感到有些害怕，却又有些兴奋。 「这次印刷的1000本杂志，除了我放在各处角以及在街上免费派发的部分以外，还剩下八百多本可供销售。按照这个势头，算上可能的退货率，也说不定到后天周二就能全部售罄。这也就意味着，至少有1000个人会读到《斜阳》……」 第22页 「所以，等第一期杂志全部销售完毕，就能够有更多的资金来印刷下一期，太宰老师的新作品也能继续被人……」 这一瞬间，花梨纯再次不可自抑地想起了自己未曾谋面的父母。 当他们头一次发行了杂志，是不是也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兴奋地憧憬着未来？ 想到自己正走在父母曾经走过的路上，就算从未和他们见面，这一瞬间，花梨纯也产生了一种血脉相连的亲近感。 而使得这一切成为可能的，便是眼前的狗勾。 花梨纯看了看目光温柔的太宰犬，内心产生了一种想要rua狗的欲望。 但毕竟太宰犬已经是太宰老师。所以现在能堂而皇之rua太宰犬的机会，就只有那个了。 她深吸一口气，神色勐地郑重了起来：「太宰老师，你两天没回来，皮毛肯定脏了吧？我们来给你洗澡吧！」 太宰犬：「？」 十分钟后。 被太宰犬抖毛甩一脸水的花梨纯举着湿漉漉的双手，表情呆滞：「……」 *** 事实上，《月刊文学》第一期销售的速度比花梨纯的预估还要更快，退货率也几乎为零。 在周一的早上，第一次印刷的1000册《月刊文学》就已经全部销售完毕。 第11章 011 周二清晨，花梨纯手里捏着掌机，双眼愣愣地看着屏幕，呆若木鸡。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结算中……】 【恭喜你！《月刊文学》第一期已顺利发表！扣除各项支出后，出版社盈利500000日元！】 【恭喜你！星野社已升级为lv2！读者沉浸度 20】 【目前的读者沉浸度：20/100（理解流畅）。请再接再厉！】 五十万，是除去出版社印刷第一期《月刊文学》的成本以及分给作家的报酬后剩余的盈利。这些钱或许只是一个普通上班族努力一把就能够赚到的月薪，但对于花梨纯来说，可谓是一笔少有的巨款。 想到这里，花梨纯坐在了电脑前，打开搜寻引擎，开始检索起目前日本销量最高的杂志来。 现在日本销量最高的杂志，是白浪社的《文艺时代》，正巧也是一本月刊文学杂志。只是《文艺时代》的刊载内容并不局限于纯文学，还有各种类型的轻，涵括校园、幻想、科幻等众多领域。 目前，《文艺时代》的平均每期发行量大约在300万册以上。 「300万……」花梨纯看到这个数字，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却依旧感到震惊，「《月刊文学》第一期只印刷了一千本……」 300万册，如果全部卖出去的话，大概平均每四十人里就有一个人会买。接下来两年内，星野社要击败的，就是这样的庞然大物。 花梨纯又搜索了宫前剑所在的漫画杂志《月刊少女》的销量，发现《月刊少女》的每册销量也在接近百万线徘徊。 「现在距离他们还差很远啊。」她嘆了一口气，关闭了电脑。 …… 今天正好是花梨纯要去灶门家的面包店打工的日子。 下午，结束最后一堂课后。 花梨纯大概在鞋柜前等了十分钟，灶门炭治郎才急匆匆地带着妹妹祢豆子赶了过来。兄妹两人都有些气喘，额头上还带着汗珠。 「抱歉，祢豆子那边有点事情。」他问，「等了很久吗？」 「不用这么着急也可以的呀！」花梨纯连忙说，「慢慢走过去吧。距离打工的时段开始还有时间。」 「抱歉，今天可能需要小纯早点到……」灶门炭治郎的目光有些漂移，和妹妹对视了一眼，「刚才，妈妈打电话来说，店里有点忙……」 「是吗？」花梨纯想起自己因为星野社的事情请过几次假，顿时有点着急，「那就快点去吧！」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学校。 「对了，说到这个，第一期的《月刊文学》……」 灶门炭治郎突然提到了这个，让花梨纯的天线勐地竖了起来。她抬起头，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灶门炭治郎。 「那一篇《斜阳》……」灶门炭治郎微微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实在是太厉害了。」 「前天把杂志拿回去之后，我和祢豆子还没来得及看，就先被爸爸妈妈拿去了。等我们想看的时候，爸爸妈妈已经看得入神，根本不愿意把杂志给我们呢。说是很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细腻动人的时代故事了。」 灶门祢豆子握紧拳头：「从第一期开始就有这么厉害的作品，开了个好头呢！」 「是这样吗……」 花梨纯的心跳速度快了一些。 然而，即便第一期的反响不错，目前出版社也只有一人一狗。就算根据《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招揽的太宰犬会作为星野社的签约作家活动，但星野社却无法根据这个配置长久地存活下去。 更不用说击败庞然大物白浪社了。 说白了，只有一个签约作家根本不够。 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目前还说不准。 很快，灶门家的面包店已经近在眼前。花梨纯想起刚才灶门炭治郎的话，立刻加快了脚步，推开了店门。 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与普通时候别无二致的面包店。店内的顾客数量也处于正常区间。 花梨纯站在门口，有些愣怔。而这时候，在店里帮忙的灶门家三子灶门竹雄看见花梨纯等人，连忙从柜檯后跑了出来。 第23页 「纯姐来啦！」他牵着花梨纯的手迳自朝着后厨的方向跑。花梨纯一愣，一脸茫然地回头想要问灶门炭治郎，但已经被灶门竹雄拽进了后厨。 等灶门竹雄停下脚步，花梨纯终于有了机会问出口：「竹雄，怎么了？不是说店里有很多人吗？」 「啊，那个啊？」灶门竹雄回过头来，「我不知道那种事情，是大哥和大姐瞎说的吧。」 「嗯？」 花梨纯正一脸不解，在后面跟进来的灶门炭治郎和灶门祢豆子连忙叫道：「竹雄！」 灶门竹雄冲着他们做了个鬼脸，随后打开冰箱，将一个草莓蛋糕拿了出来，摆在了花梨纯面前。 蛋糕的巧克力卡上写着几个漂亮的字：祝《月刊文学》第一期发售！ 「这个蛋糕不是爸爸妈妈做的，是从造型设计到制作都大哥带着我们大家一起做的哦！说是今天纯姐会过来打工，准备给你一个惊喜！」灶门竹雄大声说道，「大哥以后准备继承这家店，所以手艺也很好的！」 灶门炭治郎的脸都红透了：「不，竹雄说得也太夸张了，我的手艺和妈妈比起来，还是有点……」 花梨纯怔怔地看着蛋糕，心里已经明白髮生了什么。这时候，正在烘培糕点的灶门妈妈灶门葵枝走了过来，微笑着说：「恭喜你，小纯。《月刊文学》我也看了，是很棒的杂志呢。看到《斜阳》快结尾的时候，我的眼眶都湿了。」 「……谢谢！」花梨纯回过了神来，连忙道谢，「一直以来，总是这样麻烦你们……」 「哪里，小纯就努力把出版社开好吧。」灶门葵枝摸了摸花梨纯的头，「让叔叔阿姨看到更好看的文章！」 就在这时，灶门家的孩子们都挤了进来，七嘴八舌地围着花梨纯道贺。灶门葵枝笑着问道：「距离打工的时间开始还有差不多二十分钟，现在切蛋糕吗？」 花梨纯回过神来：「嗯！」 蛋糕刀划开雪白的奶油和嫩黄色的蛋糕胚，将上面鲜红的草莓均匀分开。灶门家的孩子每人都分到了一块蛋糕，心满意足地捧着吃了起来。 花梨纯托着盘子，用小勺切开一块蛋糕放进了嘴里，慢慢品味着奶油的甜味。 「好甜……」 花梨纯低声自语。那一瞬间，舌尖上化开的甜味让她把对未来的担忧暂时忘在了脑后。 「怎么样？」灶门炭治郎的声音从一旁响了起来。 他仔细盯着花梨纯咀嚼的动作，一直以来都朝气蓬勃的眼中闪烁着些许紧张。 「很好吃！」花梨纯用力点了点头。 「……是吗，太好了。」 灶门炭治郎松了一口气。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只要看到有人大口吃着我们家做的糕点，吃到面颊都鼓起来，我就会觉得特别幸福。」 顿了顿后，灶门炭治郎冷不丁地问道：「小纯，你在担心出版社的事情吗？」 「诶？」花梨纯一愣，「嗯。在查到销量最高的杂志《文艺时代》每期销量超过300万册之后，就一直很在意……不过炭治郎，你看出来了？」 「嗯。因为我是长男。」少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平时总是会关注大家的表情。」 「而且我成年以后要支撑起家里的面包店。弟弟妹妹们还小，以后我也得接过父母的担子，努力让弟弟妹妹们过上富足的生活。所以我明白，现在的小纯肩上的责任，和我是一样的。」 「我一定会支撑起家里的店。而且我也相信着。」 灶门炭治郎直视着花梨纯，认真地说：「我相信小纯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为什么炭治郎能说得那么肯定呢？」花梨纯忍不住问。 「小纯，在查到《文艺时代》的销量之后，你心里思考的问题是『大概没办法赢』，还是『该怎么做才能赢』呢？」 花梨纯不由得一怔：「……第二个。」 「嗯，我想也是。」灶门炭治郎点了点头，「只要看到你的目光，我就能知道。」 …… 傍晚时分，结束了面包店打工的花梨纯站在了市中心一栋高层商业大厦前。 大厦外墙是平整的蓝色玻璃幕墙，反射着夕阳的金光。而大厦入口前树立着一道透明的影屏，上面刻印着「白浪社」三个巨大的字。 这一栋楼，就是拥有销量最高的杂志的出版社「白浪社」的办公地点。 白浪社大楼前，行人来来往往。门口出入的人群中，有不少人腋下夹着牛皮纸文件袋，其中或许哪一位就是畅销作者或者资深编辑。 这些人与花梨纯擦肩而过，行色匆匆。而花梨纯仰头看着这栋大楼，许久都没有收回目光。 虽然现在看上去还很高，很遥远，很令人憧憬，但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一切近在眼前。 *** 半个月后。 「我回来了。」 花梨纯一边打开灯，一边朝着星野社唯一的小房间内看去。 房间和她离开时不同，多出了一些生活痕迹：箱子里往期的《月刊文学》被拿了几本出来摊在茶几上，显然是被翻看过。垃圾桶里还堆着几个空蟹肉罐头。 沙色的狗子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柜子前，狗爪子正专心致志地翻着柜子里保存的写一个蟹肉罐头，毛绒绒的尾巴左右摇晃。 花梨纯吃了一惊：「太宰老师，你……」 第24页 听见花梨纯的声音，太宰犬还回过头来，毛绒绒的脸上毫无偷偷翻罐头罐头的自觉，反而一派坦然，尾巴还竖起来晃了晃。 见花梨纯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太宰犬坦然自若地缩回伸进柜里的脑袋，走到廊下坐了下来。 ——距离《月刊文学》第一期发行，已经过了半个月。 这段时间里太宰犬都没有出去散步。而且他待在出版社的时候也变得更加随意了一些。这是不是意味着，过去曾是流浪野犬的太宰犬目前真的认可了星野社作为自己的据点了呢？ 想到这里，虽然这几天抽卡抽到的蟹肉罐头快被太宰犬吃空了，但花梨纯内心依旧有点安慰。 只是这半个月里，太宰犬虽然没有出门散步，却也同样没有写出新作。 眼看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花梨纯的心里逐渐开始着急。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在《月刊文学》第二期发售之前找到更多的作家。 一边想着，花梨纯一边踢掉鞋子，拎着糕点走到廊下，拆掉了蛋糕盒：「太宰老师，这个是给你带回来的蛋糕。」 太宰犬回头看了一眼蛋糕，似乎对蛋糕有点兴趣。 下一秒，花梨纯就看见太宰犬伸出一只毛绒绒的狗爪，熟练地拿起了叉子，切下一块蛋糕放进了嘴里，动作行云流水，甚至还有几分优雅和潇洒。 「……」 花梨纯看着狗子拿刀叉吃蛋糕这一幕，努力控制着脸上的惊愕，过了半晌还是没能忍住，露出了裂开的表情。 ……虽然知道太宰犬是通人性的狗勾，就连吃饭都不吃狗粮，而是吃（且能够吃）人类的食物。但这一幕看起来，还是好几把怪。 清了清嗓子后，花梨纯试探着问：「太宰老师，新的原稿……」 太宰犬的耳朵晃了晃，看着蛋糕的目光却比刚才更加专心致志，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 觉得自己继续盯着看下去也怪怪的，花梨纯收回了目光。她想起今天还没抽卡，连忙取出了掌机，打算用掉今天的抽卡次数。 前两张卡片分别抽到了便当和10000日元。花梨纯随手按下第三抽，没想到卡片降下之后，却出现了不一样的文字。 【恭喜您，您抽到了提示卡】 【提示：将黑色礼帽放在门外信箱上，将有一定概率吸引喜欢礼帽的野犬】 花梨纯先是一愣，随后握紧了掌机。 终于要来了，第二名文豪野犬——！ 第12章 012 距离出版第二期《月刊文学》的时间还有半个月。在第一期绝地逢生之际，能否将杂志的情况稳定下来，就要看第二期的销售情况了。 …… 根据《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花梨纯将之前被塞进柜子深处的黑色礼帽翻了出来。看见上面还带着太宰犬的肉垫爪印，她连忙把帽子拍拍，随后放在了信箱上。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色也逐渐浓郁。路上的电灯闪烁着亮了起来。 收拾完太宰犬弄乱的杂志后，花梨纯收走太宰犬身边的空蛋糕盘子，准备去清洗的时候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黑色的礼帽依旧扣在门口的信箱上。但花梨纯却察觉到帽子的形态似乎和刚才不一样了。 帽子似乎变鼓了一点，而帽子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边缘似乎还伸出了一根毛绒绒的、细细白白的尾巴，又在转瞬间飞快地缩了回去。 帽子成精了，还长出尾巴了？ 花梨纯连忙放下手里的盘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靠近信箱的途中，黑色礼帽似乎还晃动了一下，这让花梨纯愈发确信礼帽下藏着什么。 走到信箱前，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捏住礼帽的边缘微微掀起，往里张望。 黑色礼帽的下面，赫然多出了一只蓝眼睛、橘白色的小狗。 小狗的身体蜷缩在礼帽下的信箱顶，光是一顶礼帽就足以覆盖住它的全身。花梨纯没怎么见过这种大小的狗子，觉得看那狗子的体型，似乎是特殊培育的迷你体型袖珍犬，是和中等体型的太宰犬不同的类型。 花梨纯掀起礼帽之后，趴在里面的小橘犬勐地被惊动，顿时抬起了头，用充满戒备的目光看着花梨纯。 明明体型比太宰犬小那么多，这只小橘犬却带着一股威风凛凛的恫吓气质，小小的身躯带着巨犬的威慑力，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狗勾。 害怕把小狗吓跑，花梨纯轻手轻脚地想要取下黑色的礼帽，把小狗带回出版社。然而橘白色的小狗背上的毛都要竖起来了，蓝眼睛里充满警惕，一爪子按住了礼帽边缘。 花梨纯吓了一跳。她发现小橘犬似乎很护这顶帽子。犹豫了一下，她试着连狗带帽子一起搬。 小橘犬的身体缩在帽子里正好。在花梨纯将狗连同帽子一起搬起时，小狗的反抗程度就轻了很多，一双短短的爪子勾着帽檐，蓝色的眼睛依旧警戒地盯着花梨纯。 花梨纯端着礼帽与帽里的狗子，走进了出版社。就在她迈入出版社的瞬间，放在茶几上的掌机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声音。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经获得野犬[中原中也]】 【卡片库已更新】 花梨纯余光瞥到掌机亮起，还没来得及看内容，突然听见后院廊下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呜呜声。 第25页 刚才还悠闲地在廊下赏夕阳的太宰犬，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背光而立，面对出版社门口，一双鸢色的眼睛沉浸在阴影之中，直直朝着这边看来。 刚才的声音，就是太宰犬从喉咙里发出来的。 花梨纯一愣，谁知怀里礼帽中的袖珍橘犬竟然也一跃而起，从礼帽里跳了下来。他背上的白毛竖起，张嘴就是一串高亢激烈的狗叫：「汪汪汪汪汪汪汪——！嗷呜——！」 花梨纯被这串汪汪吓了一跳，面色痛苦地抬手捂住了耳朵。 听说过小型犬吵，没想到竟然这么吵。 太宰犬反而正相反，自从被捞回出版社之后基本没怎么叫过。 此刻，太宰犬站在原地，一副毫不退让的模样看着小橘犬。而小橘犬呲牙咧嘴地骂骂咧咧。花梨纯见两只狗吵个不停，搞不好马上就要打起来，只得一把抄起吵闹的小橘犬，冲进洗手间关上了门。 门一关，隔绝了两只狗子的视线，小橘犬就像是被套了消音罩一样，嘈杂的高鸣声戛然而止。 「……」花梨纯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没等她松开手，小橘犬就灵活地双腿一蹬，跳到了地上。他开始在卫生间里转起圈来，似乎在确认新的领地。而花梨纯默默地看着小橘犬走走嗅嗅，转身打开了淋浴喷头。 即便看起来相当精神，但小狗身上的毛有点凌乱，爪尖还沾着一些尘土，身上似乎也带着一点旧伤口。 毕竟是流浪野犬，风餐露宿的，想要干净体面也不容易。 所以接下来要做的，当然是捡回狗狗之后的惯例——洗澡。 和太宰犬一样，小橘犬看见淋浴喷头，表情也毫不惊讶。就在花梨纯调试着水温的时候，小橘犬已经不紧不慢地踱步走了过来，坐在一旁等待。 水温调好，花梨纯抬手就把小橘犬抱了起来，放在了水流下面。 她正准备打湿小橘犬身上的毛，却发现到刚才为止还很镇静的小橘犬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蓝色的双眼无比震惊地盯着花梨纯，随后开始挥舞起爪子，剧烈挣扎了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 在嘈杂的小橘犬的挣扎之下，再次被呲成落汤鸡的花梨纯的脸又一次皱了起来：「……」 被狗子甩一脸水好像已经变成定番了。再这样下去被甩水搞不好会变成她花梨纯的人设……这可不行呀！ 「是不想洗澡吗？」花梨纯努力试图说服小橘犬，「但是你在外面待了那么久，毛皮也变脏了吧。所以还是洗一洗……」 一边说着，她一边试图去拿小橘犬挣扎时掉到一旁的淋浴喷头。但她的手刚刚伸了出去，手背上就被一只狗爪不容质疑地按住了：「汪！」 花梨纯抽回手，换了个方向，想要去拿沐浴露：「如果不洗的话，说不定会有跳蚤……」 狗爪再次按上，小狗粉嫩嫩的肉垫烫得厉害：「汪！」 花梨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回过头，看着小橘犬低声问：「你不是不想洗，而是……不好意思让我帮你洗吗？」 小橘犬的耳朵抖了抖，随后蔫蔫地耷拉了下去：「……汪……」 花梨纯还是有点犹豫：「……太宰老师一直都是由我帮他洗的。你一个狗没问题吗？」 小橘犬按住花梨纯手背的爪子一刻也没有放松，毛绒绒的小狗脸上神色严肃：「汪汪汪！he——tui！」 第13章 013 在小橘犬表达了对太宰犬的行为的鄙视后，花梨纯被赶出了洗手间。 隔着门，花梨纯能听见洗手间里淋浴喷头髮出的沙沙水声。她看了一眼已经像没事狗一样悠闲趴在廊下，屁股对着她的太宰犬，想起这傢伙一直以来都乖乖站着任由她搓洗毛髮，甚至有几分享受的模样。 看来不同的野犬也有不同的性格。虽然都是通人性的狗勾，但有的狗容忍她随便搓，有的狗就不行。 想到这里，花梨纯不由得有些担忧。 太宰犬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新作问世，而且这段时间来，每次花梨纯提到接下来的作品，太宰犬都要么假装没听到，要么躺倒在地直接装死，甚至再次露出了想要入水的倾向。只靠太宰犬的话说不定第二期要开天窗。 现在终于多出了一个新的野犬作家，但却和太宰犬不对付。她可还指望着新来的小橘犬能写出可供《月刊文学》第二期刊载的文章呢。 一边这样想着，花梨纯一边拿起了掌机。直到这时，她才确认了小橘犬的名字中原中也。 而与中也犬一起刷新的提示，就在刚才又多出了一条。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解锁扩建功能！接下来可以对出版社进行扩建了！】 花梨纯愣了愣，随后跟随着提示点开了兑换商店里的扩建图标。 彻底解锁之后，花梨纯才得以一窥扩建功能的全貌。 一开始自然是普通房间的扩建，以及常见办公用品和家具的添置。但一路划到后面，她发现出版社内竟然还可以扩建各种少见的功能区。 空中花园、室内森林、健身房、电影院、图书馆、赛车场、温泉……就连这些设施都在可扩建之列。而且建筑的外观还能够直接在《復兴吧！文豪出版社》游戏里改变。 花梨纯越看越惊讶——假如将这些设施全部建成，那星野社比起普通的出版社，会更像一个功能完全的小社区。 第26页 虽然目前的星野社只是一栋带后院的破败小楼，但它的发展却仿佛没有上限……就连拥有目前销量最高的杂志的白浪社也无法与之相比。 想到这里，花梨纯的内心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浓浓的期待感。 但越是厉害的设施，扩建需要的金钱也越多。像是温泉、健身房这类设施的扩建需要几百万，图书馆、赛车场等则超过千万，全都不是现在的她能够考虑的。 重新把兑换商店的扩建列表拉到最前，花梨纯看着普通房间扩建功能，思索了起来。 原本的星野社只有一间用作办公的大房间和旁边的洗手间，只有花梨纯和太宰犬一人一狗的情况下还算能勉强生活。但在增加了新的文豪野犬中原中也后，目前的配置就显得太过逼仄了。 更何况太宰犬与中也犬看上去不太对付，最好不要放在同一个房间。如果不扩建房间的话，两位重要的不做人作家老师中，就必定有一位得去睡厕所，或者在简陋的后院里露天搭帐篷。 对珍贵的作家老师做这种事可万万不行，因此目前确实到了必须扩建的时候。 能解锁的最小的普通房间面积为四畳，也就是六平方米多点。除此之外，至少还必须购置一张床铺。之后花梨纯犹豫了一下，考虑到作家增多，又购买了一套办公电脑组合，费用总计超过了20万。 就在花梨纯摁下扩建确认按钮的下一秒，掌机屏幕上「砰」地炸开一团白烟。再放下掌机一看，她发现刚才购买的办公电脑组已经出现在房间里，与原本的办公桌和电脑并排。而房间另一侧悄然出现了一道小小的楼梯，通向二楼。 小楼终于出现了第二层，有了真正的楼的样子了。 太宰犬依旧趴在廊下乘凉，扩建产生的动静似乎并不会惊动到他。 花梨纯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她摸到开关打开了灯，出现在眼前的，就是一个小小的房间。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床，虽然简陋，但用作晚上休息的地方却足够了。 所以接下来，问题来了。 谁要睡小房间，谁又要睡外面呢？ …… 「……」 中也犬洗完澡之后，花梨纯看着面前的两位不做人老师，陷入了沉默。 洗完澡以后，中也犬就出了浴室。橘白色的小型犬洗干净身上的尘土，软绵绵的短毛还带着沐浴露的清香，蓬松起来的样子更像一颗香喷喷的小毛团了。 就连洗澡后吹干毛髮的工序，中也犬都没有让花梨纯帮忙，而是矜持地自己用短短的小爪子搬起吹风机，有些艰难地吹干了毛，之后吃掉了花梨纯抽卡抽到的便当。 一只小狗狗能完成这么艰辛的工作，实在让人嘆为观止。 当太宰犬投来目光时，中也犬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但或许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都已经略微冷静了下来，并没有再出现刚才的汪汪对骂情况。 见目前状况变得稳定了起来，花梨纯终于开口了：「考虑到现在出版社的面积不足，刚才我又扩建了二楼的一间小房间。当然，一楼办公的房间也还能继续使用。所以关于房间的分配问题，两位老师是怎么想的呢？」 话音刚落，刚才才稍微放松下来的橘色小型犬再次兇巴巴地弓起了身体。而别开头不去看小型犬的沙色狗子终于屈尊纡贵地投来了目光。 那一瞬间，花梨纯的脑海中浮现出几个大字。 狗子的领地争夺！ 第14章 014 出乎意料之外，花梨纯担心的狗子吵架并没有再度发生。 太宰犬率先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向了一直以来休息的灰色长沙发，轻巧地跳到了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中也犬。 「呜呜——」 中也犬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飞快地抬步跳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他一口气跑到了太宰犬的头顶，随后似乎很在意别人从上往下看他一样，报復性地低头瞪了太宰犬一眼，随后身影消失在了小房间里。 双方能这么快就解决房间的分配问题，令花梨纯松了一口气。 她看时间已经不早，急忙去洗了澡，吃了一点东西，然后从柜子里抱出了打地铺的被褥。 太宰犬安稳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花梨纯一手抱着寝具，另一只手伸到太宰老师头顶，顺着毛摸了摸，随后转身朝着楼上走。 太宰犬：「？」 没走两步，花梨纯的衣服突然被什么拽住了。她一愣，低下头，便看见太宰犬一口咬住了她的衣服下摆，将她朝着沙发前的位置扯。 那是花梨纯一直以来打地铺的地方。 「啊，抱歉，太宰老师，今天我想在房间里睡。」花梨纯连忙说道，「二楼的房间是木地板，比一楼的潮气更少，而且比起办公的房间，我还是更想在卧室打地铺……」 太宰犬拉扯花梨纯的力道变轻了些。 「而且，说实话，以太宰老师的体型睡在沙发上的话，或许感觉不出来什么。但是在一楼的地上睡了大半个月，我的身体说不定到极限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以后上了年纪会风湿……」 虽然明白太宰犬不想改变，但花梨纯还是渴望着到真正的卧室去睡，就算同样是打地铺也好…… 听了花梨纯的话，太宰犬终于一点一点地松开了口，坐在了原地。 第27页 「晚安，太宰老师。」 按照惯例说完晚安后，花梨纯抱着寝具走上楼梯。在进入房间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太宰犬依旧坐在原地。 「等下太宰老师应该就会回沙发上睡了吧……」她这样想着，犹豫地推开了二楼房间的门。 房间里的灯还亮着，花梨纯以为中也犬还没有睡。但她定睛一看，却发现雪白的床上，橘白小狗整具身体都压在黑色礼帽上睡得正香。 中也犬刚才洗净吹干的短毛依旧蓬松，吃完便当后鼓鼓的肚子随着唿吸微微起伏。小狗睡得很熟，就连花梨纯开门的声音都没有惊醒他。 看来即便和太宰犬吵架时显得精神十足，但他白天在外面的街上恐怕过得相当疲惫。 花梨纯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随后将自己抱上来的被褥在床边的地上小心铺开。但在四畳一间的狭窄小卧室里舖被子的时候，她的手肘还是无法避免地撞到了一旁的床腿。 困到了极点的小狗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响声，在本能的驱使下睁开了眼睛。 「啊，对不起，吵醒你了吗？」花梨纯连忙用气音轻声说。而中也犬看见正在地上铺被子的花梨纯后，困顿的蓝眼睛不由得睁大了一点。 浑身都泛着困意的小狗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跳到了床下。 见状，花梨纯吃了一惊。她正在想自己该怎么办时，中也犬却突然一口咬住了她的袖口，把她朝着床的方向拽。 「诶？」花梨纯想到中也犬是看见她打地铺才起来的，不由得有点不确定地问，「是让我睡床吗？」 睏乏的小狗叼着她的袖口点了点头。 「但是我睡床的话，你要打地铺吗？」花梨纯想抽回袖子，「这个房间明明是因为你来了才扩建的……」 中也犬似乎开始不耐烦了起来。他突然松开了花梨纯的袖口，重新跳上了床，然后把黑色礼帽从床中间推到了床头一角，只占一点小小的位置。 随后，小狗转身对着花梨纯，抬起短短的爪子，开始兇巴巴地勐拍床铺，一副要她赶快过来睡的模样，显得有些暴躁。 「……我明白了！」花梨纯见中也犬困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还强撑气势拍床，连忙点头。 见状，中也犬这才哼了一声，转身走到礼帽上，啪嗒一声躺倒了下来。 好在中也犬是一只体型袖珍的小狗，而花梨纯是个身材纤细的少女，都待在一张单人床上也不显得挤。 花梨纯努力轻手轻脚地躺在了床上。这一次，中也犬并没有被惊醒。小小的狗子躺在礼帽上，摊开爪子，睡得打起了唿噜。 唿——唿—— 花梨纯关掉了灯，将被子盖在胸口，双手交握置于腹部之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望着昏暗的天花板。 唿——唿—— 她有点后悔拒绝了太宰犬的挽留，上来二楼睡了。 就跟头旁边放了一个音箱一样，小型犬果然好嘈杂。 …… 深夜。 在小型犬唿噜声中辗转反侧一番后终于睡着的花梨纯，隐隐约约似乎察觉到身旁的床垫受到某种重量的挤压，微微凹陷了下去。 微微湿润的唿吸逐渐靠近，最终打在鬓角。花梨纯迷迷煳煳地睁开了眼。 借着薄薄的银色月光，她看见了一双近在咫尺的、鸢色的漂亮眼睛，正安静地看着她。 月光下，少女的皮肤被映照出一种瓷质般细腻的洁白，蒙上一层困意的眼睛的绿眸润泽，倒映出深夜中不声不响跳到了床上的太宰犬的身影。 她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在困顿的迷雾中终于认出了什么一样，伸出了一只纤细的手：「太宰老师……」 柔软的指腹贴上了沙色野犬的嘴角，随后顺着柔软的毛髮走向一路朝着后颈滑去。肌肤与犬毛摩擦时，像是水鸥紧紧贴着平静的水面滑翔。 花梨纯打了个哈欠。她转过身，弓起背贴了过去，把脸埋在了太宰犬的颈毛里。 「毛茸茸的……狗勾真好……」她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再次陷入了沉眠之中。 太宰犬垂头看着花梨纯。 他推了推被子，交叠前爪在她身边卧下，闭上了眼睛。 第15章 015 「小纯，你的身上……多了一种味道。」 上学路上被同行的灶门炭治郎突然叫住，花梨纯愣了愣，停下脚步，抬起手凑近鼻端，闻了闻自己的衣袖：「诶？」 她的嗅觉不像灶门炭治郎那么灵敏，什么也没有嗅出来。但靠近之后，花梨纯发现自己黑色的水手服衣袖上，沾着一深一浅两种颜色的狗毛。 「小纯有和什么人近距离接触过吗？」灶门炭治郎不解地问，「靠太近的话就会留下气味的哦。」 「……」 灶门炭治郎说的，应该是中也犬吧。这样想着，花梨纯的思绪回到了今天早上。 ……早上醒来的时候，花梨纯只觉得自己的胸口闷得厉害，耳畔还伴随着小型犬吵闹的尖叫声。她挣扎着扒开被子，睁开酸涩的眼睛，便看见面前一条鸡毛掸子一样毛绒绒的沙色玩意儿。 太宰犬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床。沙色的狗子整个身体都隔着被子趴在了她的身上，此刻睡得正香，还把屁股对着她。花梨纯看见的毛绒绒就是太宰犬的大尾巴。 第28页 收回目光之后，花梨纯表情茫然地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怪不得明明告别了地铺，睡在了舒服的床上，她却好像做了一个被狗毛呛死的噩梦。 个子小小的中也犬早花梨纯一步醒来，正因为半夜偷偷摸上床的太宰犬上蹿下跳，大发雷霆。他小狗嘴一张就是一长串骂骂咧咧的汪汪汪，颇有几分明明前一天晚上划分好了领地，你丫的狗东西怎么还跑我地盘里睡觉的愤慨。 太宰犬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装死，只有在中也犬一脚踩到他耳朵上或者爪子上时才把眼皮掀开一条缝，随后又厚着脸皮闭上了。 他那毛绒绒的尾巴还贴着被子左右轻轻晃动，毛尖扫在了花梨纯的鼻尖上。 随着太宰犬的尾巴一摇一晃，躺平的花梨纯表情逐渐扭曲，仿佛一个皱皮的包子。 两秒后，她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推开被子，坐了起来，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随着花梨纯的动作，躺在她身上的太宰犬骨碌碌被掀到了床尾，随后赖在那儿不动了。而在床上绕着太宰犬反覆横跳、边跳边骂的中也犬灵活地一蹦，离开了波及区域。 花梨纯摇了摇头，甩掉鼻尖上沾着的狗毛，揉着惺忪的睡眼下了床。 …… 「那个味道，大概是因为……新的狗。」花梨纯说道。 「诶？」灶门炭治郎一愣，眉毛微微扬起，「你又有新的狗了？不是之前才在河里捞起来一只吗？」 「嗯……说起来有点复杂。」 花梨纯正在犹豫该怎么告诉竹马关于星野社的作家都是狗子的事情，灶门炭治郎突然朝着她靠近一步：「能让我确认一下吗？」 「……嗯，好。」花梨纯点了点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怎么确认？」 下一秒，她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体温略高的手掌握住。那只手的力度很轻，掌心的皮肤略微粗糙，还带着一点劳作产生的茧子——那是每天给家里的面包房做面包造成的。 灶门炭治郎一只手握住了花梨纯的手腕，闭上双眼凑近她鬓边，双眉微微皱起，认真地嗅了嗅。 少年鼻息产生的轻微空气流动吹起了花梨纯的碎发。她眼前能看见的，只有灶门炭治郎洁白干净的衬衣衣领，以及他耳垂上垂落的，鲜艷的花札耳饰。 他的左边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那是小时候给家里帮忙时弄倒了厨具，不小心被烫的。 即便是需要兼顾学校、照顾弟弟妹妹、以及给家里的店帮忙，灶门炭治郎的外表也总是收拾得干净清爽。他总是说自己身为长男，必须给人留下可靠的印象。 花梨纯没有想到灶门炭治郎会靠这么近。要说即便是认识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这种距离也太近了一点。 自从五六岁之后，她好像就很少和灶门炭治郎挨这么近了。 花梨纯只好垂眼看着地面，轻声问：「那个……」 「啊。」 灶门炭治郎勐地睁开了眼睛。 红髮少年松开了手，微微后退一步，眼神明亮地看着花梨纯，兴高采烈地说：「真的是狗狗的气味呢。」 看着这一刻比出版社里的狗子更像狗狗的竹马，花梨纯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半晌才说：「所以我说是狗狗嘛。」 …… 这天晚上。 花梨纯洗漱完毕，走上二楼的房间后，就看见小小的单人床上，两位不做人老师分别趴在床头床尾。虽然并没有打起来，但这种无声的对峙已经说明了一切。 原本楼下睡了大半个月的长沙发，已经被太宰犬无情地抛弃了。 想起前一天在梦里呛到狗毛的经歷，花梨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在狗毛地狱与再花一笔钱中挣扎了片刻。虽然想为出版社能省就省，但是想到如果自己半夜被狗毛噎死就更加没有未来，花梨纯果断地拿出了掌机，多花了两万日元，把小单人床升级成了双人床。 这样一来，就算中也犬和太宰犬分别占据了床头和床位，中间的位置也变得宽敞了许多，足够她安心睡眠了。 拿着掌机的花梨纯想到这里，突然想起自己今天还没抽卡。于是她点开了抽卡功能，一口气抽了三发。 抽到的卡片分别是一张5000日元的金钱卡，一张灰色马甲衬衫的物品卡，还有另一张物品卡，内容是加钙牛奶。 马甲衬衫和牛奶都是以前没有抽到过的种类，应该是在中也犬出现之后更新的卡片。花梨纯拿起小小的马甲衬衫，试着往小橘犬身上套。 中也犬看见马甲衬衫，愣了愣后并没有反抗，穿上后果然发现正合身。花梨纯又拿出了抽到的牛奶，递给了中也犬。 身穿衬衫马甲的小狗没有多想就朝着牛奶伸出了爪子。但就在下一秒，刚才还一副事不关己模样趴在床那头的太宰犬，突然朝着这边投来了带着嘲讽的目光。 小橘犬毛绒绒的狗脸瞬间就皱在了一起，呲牙咧嘴地一爪子拍飞了牛奶盒：「嗷呜汪——！」 花梨纯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去接飞在空中的牛奶盒：「啊！」 …… 半夜。 把中也犬嫌弃的牛奶通通喝掉的花梨纯揉着眼睛支撑起身子，摸黑想要去洗手间。 她打着呵欠走出了二楼，耳畔却传来了密集的「啪嗒啪嗒」敲击声。 第29页 余光察觉到一楼亮着一点荧荧幽光，花梨纯站在楼上，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只见一片黑暗的一楼亮着两块电脑屏幕，而电脑屏幕前，分别站着一大一小两只狗子，正互相较劲一般啪啪敲着键盘。 刚来出版社第二天的中也犬嫌弃椅子不方便，甚至跳到了桌上，短短的爪子重重敲打在键盘上，动作狂放，神态肆意，似乎已经彻底沉浸在表达的世界里。 而一旁的太宰犬情绪则比中也犬冷静很多。但他看似不经意地敲击着键盘，爪子却显得很稳。 见两只狗子都专心致志地创作着，花梨纯睡意全无。担心去一楼的洗手间会打断他们的思路，她不敢再出声，抱着腿坐在了楼梯上。 他们正在创作新的作品。 这样想着的花梨纯将身体靠在一旁的墙上。 好想看。好想看他们的新作。 她还不懂文学……虽然她还不懂文学。 但是，看着下方黑暗中亮起的两块，小小的、小小的电脑屏幕，花梨纯的内心升起了浓烈的期待感。 就在那两块小小的电脑屏幕中，现在正酝酿着多么令人难以想像的新作呢？ 这一次之后，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到时候，还会再出现什么作品呢？ 光是想到这些，就足以令人因为兴奋而不由自主地颤慄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抱着期待的花梨纯逐渐抵抗不住困意，靠在墙边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背上传来一阵微微发痒的感觉。 花梨纯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只狗子的脸。 太宰犬抬起了爪子，轻轻按在了她的手指上。手背上的感觉便是由此而来。而中也犬则坐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目光略微复杂。 花梨纯先是茫然了几秒，随后勐地反应了过来。 两只狗子都站在了她的面前，那这意味着，刚才他们在写的作品，已经—— 想到这里，花梨纯哪里还坐得住，连忙起身跑到电脑前，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太宰犬的实力已经在《斜阳》证明过。因此这一次，花梨纯率先打开的，是中也犬的作品。 《羊之歌》。 与太宰犬的文章不同，《羊之歌》是一首诗。从第一眼开始，文字间强烈的冲击就使得花梨纯震惊。 这是何等的魄力！中也犬的诗句与他的性格一样，具有一种狂躁的、极具冲击的力量，就连短小的篇幅（袖珍的体型）都无法阻碍他巨浪般涌动的感情思潮。 电脑的幽光映亮了少女的面孔。她全神贯注地着，也正是因此，没有发现茶几上的掌机亮了起来，屏幕上炸开提示的彩花。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羊之歌》x1】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女生徒》x1】 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太宰犬与中也犬安静地坐在刚才花梨纯睡着的地方，看着电脑前目光炯炯地着文章的少女。 他们的第一个读者。 看了一会儿，太宰犬收回了目光。他转过头，却发现中也犬依旧静静地看着少女时的表情。 无论是做人的时候还是做狗的时候都总是大吵大嚷的中原中也，在这时候出乎意料地安静。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中，目光已经从复杂回归了单纯，只是入神地看着。 *** 早上五点多。 手机响起时，就连习惯了社畜生活的宫前剑都吓了一跳。 窗外天空的颜色还很混沌，东方的光线尚不分明。他担心是手下的哪个漫画家突然出了问题，摸索着打开了檯灯，在床头柜找到眼镜戴上，之后急匆匆地拿起了手机。 「是野崎吗……」宫前剑嘟哝着看向手机，「嗯？是她？」 接通电话之后，宫前剑报上了姓名：「你好，这里是宫前。」 「宫前先生，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 电话里传来了花梨纯的声音，看来她确实是打算找自己，没有打错电话。 宫前剑顿了顿，问道：「怎么了？」 听出了电话那头宫前剑带着浓浓困意的声音，花梨纯这才勐然惊觉，自己竟然头脑发热地在天没亮的时候就打去了电话，根本没有注意现在的时间。 「啊，对不起，这种时候打电话打扰了……宫前先生请先休息吧，我晚点再打……」 花梨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宫前剑打断了：「不，既然已经打过来了，这意味着你有要紧事想要说吧？直说就好。」 「抱歉……」花梨纯带着几分愧疚，轻声说道，「是关于《月刊文学》第二期印量的问题……」 说到这个，宫前剑仅剩的睡意也彻底消失了。 他想起了前段时间去星野社拜访时，自己带回的《月刊文学》第一期。 虽然在星野社里就简单翻阅过内容，对这期杂志产生了几分预估，但等闲下来仔细之后，他还是被刊载的文章《斜阳》震撼到了。 《月刊文学》第一期能够突破无人问津的困境，固然有花梨纯的推销方式的作用，但最主要的，还是上面刊载的文章《斜阳》的力量。 宫前剑还沉浸在回忆之中，花梨纯的声音再次将他拉回了现实。 「五千册。」 第30页 花梨纯轻声问道：「第二册 我想要印刷五千册。印刷量变成第一册的五倍……会不会太过了？」 五千册？宫前剑的眼镜上闪过白光，单刀直入地问：「距离《月刊文学》下一期发售还有小半个月，这么快决定没问题吗？第二期的文章已经收稿了？」 「嗯……」 「这么快收稿没问题吗？」他追问道，「文章质量和《斜阳》相比怎么样？」 电话里传来了花梨纯微微吸气的声音。 「质量持平。」 宫前剑愣了愣：「是吗，能达到和《斜阳》同等的质量啊……」 「是的。」 花梨纯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认为就算印量涨成五倍应该也卖得掉，但光看数字的膨胀程度还是太过冒险，所以想听听专业人士宫前先生的意见。宫前先生认为第二期应该印刷多少册？」 她听见电话那头的宫前剑沉默了片刻，随后坚定地开口了：「八千册。」 第16章 016 「八千册……是认真的吗？」 花梨纯从宫前剑口中听闻这个数字，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从第一期的一千册印刷量到她原本预计的五千册印刷量，花梨纯原本还担心自己步子跨得太大，会被宫前剑制止。但没想到宫前剑不仅没有阻拦，反而报出了比五千册多一半以上的数字。 她必须听一下宫前剑这样建议的理由。 「你不是说，第二期的文章质量与第一期持平吗？」 宫前剑在电话那头说道：「我也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你预计的五千册是能够在一个月内全部售罄的数量，八千册则带有冒险成分。但八千册带来的影响与五千册的影响不可同日而语。」 花梨纯的目光变了变：「请告诉我。」 宫前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首先，印刷量越多，在读者群中的影响范围就会指数性扩散。」 「其次，第二期的销量扩大，营业额上升，就会对接下来的第三、第四期，甚至再往后的杂志产生积极的效应。也就是说前一期赚的钱越多，留给后一期的发挥余地就越充裕。」 「最后……」 宫前剑的声音沉了沉：「如果仅限在东京区域内贩售的话，五千册会让人犹豫，但八千册是很多书店都会关注的销量。」 她目前确实正如宫前剑所说，将销售范围局限在东京。 毕竟花梨纯的目的是在被禅院家发现并带回去之前，将星野社建设为日本第一。因此前期最好尽量避开禅院家的势力区域——京都。更何况目前《月刊文学》的印量就连东京地区都没能彻底覆盖，根本不足以使其销往更远的地方。 「原来如此……对于拓宽销售渠道方面，八千册比五千册更上一个台阶，是吗？」她问。 「没错。」 宫前剑说道：「假如这一次的八千册能全部卖出去的话，就会有嗅觉灵敏的书店或者便利店开始注意到星野社。」 「如果销量在第三、第四期能稳住，甚至持续上升的话，就一定会有书店回忆起星野社过去的实绩，决定和现在的星野社签订合同，正式将星野社的杂志上架。」 「而且在需要实绩的时候，销售5000本就只能老老实实将5000这个数字拿出来，但假如销售了8000本，就可以这样说。」 宫前剑目光闪烁：「销量近万。」 「……我明白了。谢谢宫前先生。」 结束通话后，花梨纯想起了《復兴吧！文豪出版社》中关于销售方式的部分。目前解锁的只有网络销售，其余销售方式都是一片灰色。 《復兴吧！文豪出版社》只会在达到条件的时候开启不同的功能，例如不久前才解锁的扩建功能。而解锁条件却不会主动告知。 既然这是个与现实交互的游戏，花梨纯猜测解锁书店销售渠道的条件，就是刚才宫前剑所说的内容。 原本花梨纯估计到第二期发行前努力一下，印刷五千册的钱勉强能凑够。但是既然宫前剑已经说到这份上，那她就非设法印出八千册不行。 花梨纯还记得五条悟的话。她必须在十八岁前达成让星野社重回第一的目标，否则就会被禅院家控制。 既然这样的话，不赌一把不行。不然别说两年内……就算给她十年，说不定也无法完成这个目标。 更何况太宰犬与中也犬已经写出了那样优秀的文章，那她就绝对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拖作家老师的后腿。 *** 「最近纯酱脸色不太好看啊，没问题吗？」 学校走廊上，我妻善逸凑到灶门炭治郎旁边，小声问道：「一脸累坏了的样子。而且听玄弥说，她今天上数学课的时候，因为作业没写好被不死川老师训了……最近你家面包店很忙吗？」 「不，也没有……」 灶门炭治郎犹豫了一下，清澈的眼中浮现出了不解：「小纯最近在店里的打工时间也没有延长。」 「那……是出版社的事情吗？」我妻善逸小心翼翼地问。 「但是她上周说过，下期的文章已经收稿了，到发行日前都没什么问题。」 「那到底是为什么……」 金髮少年一脸不解。而灶门炭治郎喃喃自语：「总让人觉得有点担心啊。」 就在灶门炭治郎和我妻善逸前方不到两米的地方，花梨纯正慢吞吞地朝着更衣室走去。 第31页 接下来的课程是荀组和梅组两个班级联合的体育课，所以三个人走的是同一个方向，但即便距离这么近，她也没发现他们。 一路看着花梨纯脚步虚浮地走进了女子更衣室，灶门炭治郎只得跟我妻善逸一起走进男子更衣室。 花梨纯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况，现在她正在竭力不让自己睡着。 目前，《復兴吧！文豪出版社》虽然能够提供比印刷厂更低的印刷成本与更高的效率，但每个月只能开启一次印刷功能。因此，为了达到第二期印刷八千册的目标，在这段时间里，除了在灶门家的面包店打工外，她还在夜里另外找了一份咖啡厅的月结兼职，做的是最辛苦、但是时薪最高的洗碗工。 这一周多里，她每天下午都在面包店里工作3小时，之后赶到咖啡厅里，从晚上7点工作到11点。 而这段时间里，无论是太宰犬还是中也犬，似乎都察觉到了花梨纯的辛苦，没有再给她找任何事，一直相安无事地待在出版社内，晚上也分别占据床两边安静休息，没有再打扰花梨纯的睡眠。 随着第二期《月刊文学》发行日的迫近，她距离印刷八千册所需的金额缺口也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终于，第二个月的15日来临了。 *** 发行日的前一天，是印刷的最后时限。 随着花梨纯在印刷册数一栏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敲下了8000，在库杂志数量顿时从0飙升到8000册。 同时包括《月刊文学》第一期发行时的收益、花梨纯这段时间打工的工资、以及时不时抽到的金钱卡攒下的金钱被全部花了出去。 刚卖完第一期杂志的时候，花梨纯还以为第二期杂志发行时会更有余裕，但结果还是像发行第一期时一样，花光了手里的每一分钱。 但即便如此，现在的状况却也与一个月之前不同了。 ——证据就是，在印刷第一期《月刊文学》时，印出的所有杂志都曾被暂时堆放在出版社一楼的房间里。但现在，想把第二期的8000本《月刊文学》全部从游戏里取出来放在出版社内，根本不可能放得下。 想到这里，花梨纯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电脑，等待着零点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推移，终于，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一跳，从23:59变成了0:00。 ——来了！ 花梨纯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第二期的后台销量数据。 虽然认为第二期的销量一定会高于第一期，甚至在和宫前剑谈话之后决定赌8000的印量，也在星野社的官方网站上也打出了「横空出世的新人文豪——狂风骤雨般的《羊之歌》」，以及「《斜阳》作者太宰治全新巨作《女生徒》」之类的宣传gg，但事到如今，她依旧紧张不已。 目前第二期的销量数据显示依旧为0。第一期发售时的僵局会再次发生吗？ 就在花梨纯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的瞬间，电脑屏幕上的数字突然跳了一下。 3。 「诶？」花梨纯先是因为太过集中地盯着数字被吓了一跳，之后才反应过来，销量从0变成了3。 「好快！」她吃了一惊，连忙去看时间，「才过了30秒……」 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销量数字时，花梨纯再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刚才还是3的销量，就在她移开目光的工夫，一下子变成了17。 17，23，41，55，64…… 花梨纯怔怔地盯着电脑屏幕，移不开眼睛。 就在零点网上发售开始后短短的30分钟里，《月刊文学》第二期的销量竟然突破了500册！ 第17章 017 发售是从零点开始，而且到现在只过了半小时……买书的人都不用睡觉的吗？ 还是说…… 花梨纯看着依旧在不断攀升的数字，摸索着抓住了手机，僵硬地找到了五条悟留下的号码，打了过去。 拨出电话后没过几秒，对面就接通了：「这里是五条悟。找我有什么事？」 「你……没有偷偷瞒着我买一大堆《月刊文学》吧？」花梨纯愣愣地问。 「诶？」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模煳，带着几分电子的无机质感，背景音里似乎还有风声，「你在怀疑我吗？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啊，那个……因为你有前科。」花梨纯的脑子都不太转得动了。 「……啧。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成共同目标是让禅院家吃瘪的战友呢。」电话那头的五条悟咋舌，「算了。总之你是说《月刊文学》第二期对吧？那个我刚才有下单哦。」 闻言，花梨纯的心脏勐地一缩，随后开始下沉：「难道你真的……」 「等一下，你先别急，听我说完。」五条悟说，「买是买了，但是我还是只买了十本。和第一期一样。你不是不要我的钱，只让我最多买十本吗？」 「啊。」花梨纯眼睛一亮，面色再次復甦，「这么说，这里面只有十本是你买的……」 电话那头的五条悟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单刀直入地问道：「现在的销量是？」 花梨纯努力按捺了一下，但最终却还是克制不住喜悦，语调都高扬了起来：「发售半小时，已经突破500册了！」 手机里的声音沉默了许久，仿佛一切都突然沉寂了下来。 花梨纯等了几秒，甚至不确定是否还在通话中，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五条悟？」 第32页 「啊，我在。」 五条悟的声音突然清楚地传了过来，声线里带着明显的爽快：「好！就以这种势头，把讨厌的禅院家打垮吧！」 花梨纯愣了愣。 她记得目标只是让她可以获得自由，不是把禅院家打垮啊？ …… 在说出「把碍眼的禅院家打垮」的同时，站在东京塔顶边缘的白髮少年顺手凝聚起一枚咒力顺转的「苍」，将空中的咒灵残躯彻底击碎。 高空中疾风剧烈，将他一头银白色的头髮吹起。五条悟收回手的同时，挂断了电话。 「好，这样就彻底解决喽，收工收工——」他语调轻快地双手插兜，随后转身，大踏步从塔缘走了下去。 「……你好像有点过于在意星野社啊。」 东京塔旁的半空中，悬浮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飞龙。而坐在龙背上的夏油杰垂头看着五条悟，宽阔的黑色灯笼裤在风中猎猎飞扬。 「在任务执行途中还不忘掐着零点上网订购杂志，销量500就足以让你心情转变，看上去都不太像五条家的大少爷了呢。」他有点好笑地说，「明明以你的身份，根本看不上500册的数字，真的想要解决禅院家的话，也不需要那样迂迴。」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情况不一样。」 五条悟回过头，从墨镜上方朝着夏油杰投去了目光，同时竖起一根手指：「感觉不同。」 「由我来给禅院家找茬，和让花梨纯叫禅院家吃瘪，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现在，比较喜欢后者的感觉呢。」他说，「就像杰你说的，我是五条家的下一任家主，天生的六眼，所以反而没办法体验到像花梨纯那样从0开始、一步一步走向100，朝着禅院家发起进攻的感觉。」 「而且，那确实是好文章。」说到这里，五条悟重新推了推墨镜戴好。 「的确……」 夏油杰没有否认这一说法。他也读了五条悟给的杂志，清楚《斜阳》的出色。 但是。 「但是我不喜欢《斜阳》所表达出来的东西。」夏油杰出乎意料地继续说道，「对普通人的人性描写有点太过于其实了。」 「杰，你啊。」 五条悟没有回头：「你对弱小的傢伙的要求还真严苛啊。」 「什么？」夏油杰皱了皱眉，「我在要求的，不是那些弱者，而是身为强者的我们。」 「……算了。」五条悟摇了摇头，「乱七八糟，不干不脆的。」 「……」 夏油杰沉默了片刻。 面对他的想法，五条悟总是这个反应。双方根本无法互相理解，他也顿时没有了多说的兴致。 转念一想，夏油杰又对其他的事情产生了一点好奇：「出版社的姑娘呢？她是怎么样的人？」 刚才五条悟在通话的途中击出过一发咒力。那时候他似乎刻意将手指堵在了手机的收音口，以免巨大的响声通过手机传了过去。 在面对非咒术师强者的普通人时考虑到这一点，是很多咒术师都能做到的。但这种事放在嫌弃弱者的五条悟身上却令人感到意外。 「……就是一个小个子，勉勉强强吧。反正长相看上去也就那样。」五条悟一脚踩在地上，「身为社长还傻乎乎的，上次居然能趴在键盘上睡到大中午，要不是我好心及时叫醒她，还差点流口水。今天晚上大概也会变成像上次那样，趴在电脑前睡着吧。」 「啊——真不知道星野社在那傢伙手上到底行不行啊——」他拖长音调，慢吞吞地说，随后像是突然灵光一闪，兴高采烈地一拍巴掌，「我等下干脆再打个电话去吓吓她吧！」 夏油杰很清楚五条悟有多欠，听完之后不由得无语了一下：「你放过人家小姑娘吧。被你这样折腾，她多可怜啊。」 「什么嘛，我可是打算打电话提醒她去床上睡哦。杰可真是不识好人心。」五条悟交叉双臂表示反对，「这样一来她得到了善意的提醒，我得到了吓人的快乐，可谓是双赢。」 「……对了，悟，第二期杂志你也买了十本，是依旧打算给大家每人发一本吗？」夏油杰决定转移话题，「也不知道第二期会刊载什么文章。」 「哈？」 五条悟闻言，吐出舌头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别每次都来蹭我的，你们自己买啦。」 …… 星野社内。 「啊，他挂断了。」 花梨纯看着手机屏幕上已经结束的通话，愣了愣后放下手机，重新紧盯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的销量数字还在不断跳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销量增长的速度开始逐渐变慢。那是因为夜已经深了，大部分人都进入了梦乡。 在《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帮助下，今天凌晨订购的杂志，在早上九点前就会送到读者的手里。 大约两点多的时候，花梨纯也支撑不住，不自觉地趴在了桌上。 虽然她的心里还想着要盯着销量，但身体却诚实地闭上了眼睛。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墙上时钟秒针走过时的嘀嗒声，以及少女若有若无的、浅浅的唿吸。 过了一会儿，一只毛绒绒的沙色爪子突然从斜刺里伸了出来，对准电脑电源开关「啪」地一按。 随后，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花梨纯头上，慢慢覆盖上了两道狗影。 第33页 「……」 安静了一整晚的太宰犬与中也犬一声不响地趴在办公桌边缘，头顶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光，背光的两张毛绒绒的狗脸默默看着她。 确认花梨纯已经睡着后，中也犬前爪用力，整个跳上了桌子。爪子落下时他巧妙地使用了肉垫，小心翼翼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随后，中也犬坐在桌上，举起了自己的狗爪低头看了看，对自己已经习惯了如此熟练地使用肉垫一事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太宰犬：「……」 但很快，中也犬重新回过了神来。他凑近花梨纯，随后伸出了短短的小爪子，轻轻碰了她的肩膀一下。 随着中也犬的触碰，沉睡着的花梨纯身体轮廓亮起了一层似有若无的、淡淡的红光。 少女的身体在红光的笼罩之中，竟然轻微地悬浮起了几厘米。而与此同时，蹲在桌上的中也犬一张毛绒绒的小狗脸因为用力而皱在了一起，露出了不输于狗子便秘般呲牙咧嘴的、扭曲狰狞的表情。 悬浮几厘米，就已经用尽了小狗狗的全部力气。 「呜呜呜！」小橘犬从牙缝里挤出了低低的声音，尾巴甩来甩去，急躁地催促了起来。 见状，沙色的狗子这才不紧不慢地踮着脚，咬住花梨纯的衣服，藉助悬浮的作用轻轻将她拖向了二楼的卧室。 「……」小橘犬保持着呲牙咧嘴的表情跟在后面控制异能力，就连缀着白毛的尾巴尖儿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 两只狗狗分工合作，一路在不惊醒花梨纯的情况下将她拖上了二楼的床上，看着她一无所知地躺在床上沉睡，太宰犬这才抬起爪子，做了一个ok的动作。 中也犬瞬间解除异能力。小小的橘白小狗瞬间瘫倒在床上，四爪平伸，吐出粉红的小舌头，肚子一起一伏，累得一个劲儿喘气。 过了一会儿，他恢復了一点力气，勉强站起身，将黑色礼帽叼到花梨纯枕边那个一贯的位置，然后蜷缩在礼帽上，很快就睡着了，甚至舒服地打起了唿噜。 太宰犬依旧坐在床尾。他坐直身体，对于自己能够纵观花梨纯和中也犬的状态感到十分满意，于是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纵观了一阵全局，太宰犬优雅地走到花梨纯旁边，趴了下来，也闭上了眼睛。 楼下的一片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点白光。 放在电脑旁的手机嗡嗡震动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出「五条悟」三个字。 手机震动了一阵，屏幕最终因为无人接听而再度熄灭，回归一片沉寂。 第18章 018 第二天上午。 伴随着小型犬的唿噜声，花梨纯勐地睁开了眼睛。 ——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飘在空中的梦。梦里似乎还有会飞的狗子。 真的好特么怪。 从刚才的梦境里回过神来，映入花梨纯眼帘的，就是枕头边上睡得七仰八叉的中也犬。 橘色的小狗肚子都从狗狗马甲下露了出来，毛绒绒的肚皮一起一伏，四只狗爪有三只都仰天举着，毫无防备地露出了粉嫩嫩的肉垫。 看着睡的正香的中也犬，花梨纯不由得心生感慨：那小小的身躯不知为何，居然蕴藏着那样强大的能量，能发出唢吶般的鼾声…… 这样想着，花梨纯转过身，立刻看见另一侧安安稳稳睡着，并把屁股对着自己的太宰犬的大尾巴。 「……」 花梨纯见两只狗子都睡得正香，于是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踮着脚尖捂着额头下了床。 走出二楼卧室，她这才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等一下，我昨天有回床上睡吗？」 觉得自己的记忆似乎缺失了一部分，花梨纯百思不得其解。但这时候，她的余光瞥到了楼下的电脑，勐地想起了第二期《月刊文学》发售的事情：「啊！」 花梨纯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楼下，看了一眼指着十点的时钟，又吓了一跳。 或许是因为连日打工，加之前一晚盯着销量熬了夜，自己竟然睡到了这个时间。想到这里，她急急忙忙地地开了电脑，打开了星野社官网的后台销售数据。 网页刷新出来的瞬间，花梨纯瞳孔一缩。 ——出现在她眼前的销量数字，是1577。 明明《月刊文学》第一期只印刷了1000本，保守来说只能算1000名读者。但仅仅一晚上，第二期的销量就已经超过了前一期的1000本，而且数字还在不断增加中。 或许是因为当时放在免费图书角的杂志被不少人看过，加之拿到了第一期的读者对内容感到满意，所以推荐给了身边的人…… 想到这里，花梨纯握紧了拳头。 之前的努力并不是无用功。这么看来，第二期的8000本按照这种势头，可以在一个月内全部卖出去！ 一边心里算着销售速度，花梨纯一边拿起了手机，滑开屏幕后却发现了凌晨三点左右的一通未接来电。 「五条悟？」她有些意外，顺手打了回去，「他半夜找我做什么？」 花梨纯将手机举在耳边等待着。但过了一阵，她等到的却是机械的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现在暂时无法接通，请……」 真奇怪，明明凌晨打电话秒接，但现在上午十点多打电话过去却打不通。 花梨纯有些不解地放下了手机。猜测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她决定把这件事先放在一边，转而拨通了宫前剑的电话。 第34页 在发售之前，她就和宫前剑约好，要将销量告诉他的。 这一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宫前剑那边的背景音一片嘈杂，大概是《月刊少女》编辑部正忙着。宫前剑也没有多说开场白，直截了当地问：「怎么样？」 「到现在为止，卖了1580本。」花梨纯沉声说道。 编辑部内，宫前剑目光一闪：「有门儿，比我想像中还要好。」 花梨纯闻言，握紧拳头，心脏怦怦跳动了起来。 「对了，昨天零点的时候我还没睡，所以也订购了一本《月刊文学》第二期，现在杂志已经送到了。」宫前剑继续说道，「《女生徒》比较长，还没来得及看，所以我目前只读了《羊之歌》。是非常有魄力的诗句，这位叫做中原中也的作家水平也非常高。」 「而且，今天上午的空闲时间，我搜索过了推特、sns等社交网站，在上面发现了有关《月刊文学》上刊登作品的自发讨论。」 听了宫前剑的话，花梨纯一愣，随后心情顿时紧张了起来。 她一直在盯着官网后台销量数据，完全忘记了检索社交网站。 「不用着急，网络上目前几乎全部都是好评。」宫前剑似乎料到了花梨纯现在的心情，直接说道，「不过现在网上出现的都只是小规模的讨论，影响并不大……」 …… 东京咒术高专教室内。 五条悟托腮懒洋洋地听着夏油杰和家入硝子说话，目光却时不时瞟向一旁的手机。 「……不是我说，那么在意的话，刚才接电话不就好了吗？」家入硝子注意到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吐槽，「你不是很想问现在销量如何了吗？」 「谁叫她晚上不接我电话的。」五条悟用漂亮的六眼翻了个白眼，「我可是很记仇的。等她第二回 打过来再说吧。」 「没有第二回 了吧？」家入硝子指着他的手机，「为什么人家还非得再打一次？」 五条悟顿时一愣：「……不是吧？」 「你既不是出版社的股东，她又没事要找你。而且第二期杂志不是正在发售吗？她现在应该相当忙吧？」家入硝子轻飘飘地说，「而且第二期的文章也很不错，那个姑娘现在应该正忘我地沉浸在销量的天堂中，才懒得理你呢。」 「诶？你也买了第二期吗？」五条悟吃了一惊。 「买了啊，零点一到就买了。」家入硝子扳着手指回答，「女生这边，不仅有我，冥前辈和歌姬前辈也都掐着零点买了。另外听说七海他们也是。」 「真不知道星野社是从哪里找到这些怪物一样的作家，」她感嘆道，「光是一个太宰治就不得了了，结果第二期竟然还出现了一个中原中也……不，光说作家甚至不足以形容，称之为大文豪也不过分吧。」 五条悟难以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气：「真的假的？我还以为只有我……」 家入硝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玩着手里未点燃的香菸撇了撇嘴：「话说你恶作剧电话没得逞就自顾自地对别人生起气来，你是别扭小学生吗？」 五条悟盯着自己毫无动静的手机愣了愣，突然顺手把夏油杰手里的手机捞了过来：「杰，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喂！」一直笑眯眯在一旁看戏的夏油杰手机被夺，脸上的笑容顿时挂不住了，「用你自己的手机打！」 「借我一下就好！」五条悟这时候手指飞快地挪动，已经将花梨纯的号码输入进去，拨出了电话，「只是试一下而已！」 夏油杰来不及阻止，只得无奈地坐在原地。然而下一秒，他的手机里传来了机械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 「不是吧？」五条悟愣住了，蓝眼睛睁得滚圆，简直要把夏油杰的手机盯出一个洞来，「打不通就不知道再打一次，反而去和别人通话了吗？」 家入硝子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哈哈哈，你这云老闆当不成了吧？活该哦。」 夏油杰有点无语地取回了手机，挂掉了电话。 五条悟皱紧了眉头，过了一会儿，赌气一样重新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不打就不打，老子也不稀罕知道。」 话音刚落，五条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啧。」白髮少年看也不看，顺手抄起手机接通，「谁？」 「你好，我是花梨。」 电话里传出了一个意料外的声音。五条悟依旧保持着双眉紧皱的表情，动作却有点僵硬：「啊。」 啊什么啊？电话那头的花梨纯有点不解。 和宫前剑通完电话之后，她又想起了刚才五条悟没有接电话，于是顺手又打了过去。 「昨天半夜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花梨纯有些好奇地问，「那时候我已经睡了。刚才想问你一下，但是你没有接电话。是在忙吗？」 「……稍等一下。」 五条悟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之后电话那头背景音消失，接着便是长达十秒左右的寂静。 「好了。」突然，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刚才背景声里依稀的交谈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若有若无的鸟鸣和风声。 花梨纯想了想，猜他可能在看电视换台，所以没有多在意。 「所以说你凌晨三点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她又问道。 第35页 「啊？我凌晨三点有给你打过电话吗？」花梨纯听见电话那头的五条悟慢悠悠地说，「没有吧。说不定是野猫半夜散步的时候偷偷从窗台跑进来，爪子按到了呢。」 「是吗？」花梨纯也没有多意外，「其实我猜也是，毕竟除了猫猫以外，谁会那么无聊半夜三点打电话啊。」 五条悟：「……」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 「等一下。」 花梨纯刚想挂电话，就被五条悟制止了。她听见五条悟问道：「既然你都打过来了，销量……」 「1600。」 顿了顿后，花梨纯听见了五条悟轻快的笑声。 「不是很好么？」他说，「原谅你了。另外以后每期发售之后半小时，都要把销售数据用邮件发给我哦。」 花梨纯一怔：「诶？」 但还没等她问清楚，五条悟就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什么啊。」花梨纯看着手里的手机，「真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任性傢伙。」 …… 挂断电话后，蹲在森林里最高一棵白桦树尖端的五条悟站起来，抬手胡乱拂了一把脑后的白色短髮，戴着黑色圆片墨镜的脸转向两公里外的高专校区。 「回去要怎么跟杰和硝子解释突然瞬移的事情啊，」他的脸上浮现出苦恼的神色，「真是头疼啊。」 第19章 019 两天后。 花梨纯又一次看着掌机屏幕上显示的收入，呆若木鸡。 虽然还没有彻底完售结算，但在短短两天内，《月刊文学》第二期的销量就已经超过了3000本。 即便销量增长速度度过了一开始的高峰后，已经开始逐渐变得平缓，但按照推算，在一个月内卖掉8000本杂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星野社也开始收到一些零零碎碎的读者来信，里面都是读者对太宰治与中原中也的赞美。 而且，到现在为止卖掉的3000本杂志扣除各项费用，已经给出版社带来了超过100万日元的收益。虽然尚未统一结算，但是这些金额是已经能够动用的部分。 按照这种比例计算，等8000本杂志全部卖掉，出版社的盈利应该能达到300万日元以上。 ——这是花梨纯从来没见过的巨款。不仅之前头疼的生活支出能够付清，就连下学期的学费都不成问题了。 说不定付清所有费用、再刨除预留给下一期杂志的成本外，还能剩下一点余钱。 想到这里，花梨纯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开了抽卡功能，顺手抽了今天的三发。 抽到的东西分别是高级便当，3000日元，以及一瓶红酒。 「红酒？」花梨纯有些意外地拿起红酒瓶子看了看，「1989年产的酒，这个英文念起来好像是……petrus？」 就在这一瞬间，花梨纯突然感觉到自己背上粘上了两道慑人的视线。 「……」 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花梨纯便在通往后院的门边发现了两颗往外探出的、目光炯炯的狗头。 察觉到太宰犬与中也犬的目光都落在她手里的这瓶红酒上，花梨纯犹豫了一下，想到《月刊文学》第二期的销量，觉得说不定现在正好是给他们办一场庆功会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试探着说：「两位老师，要喝吗？」 …… 出版社里没有喝红酒的高脚杯，花梨纯只能拿出两个喝水的马克杯，给太宰犬和中也犬分别倒了一杯红酒。 好在两位不做人老师也并不嫌弃杯子。太宰犬捧起杯子，轻啜了一口，表情显得相当惬意。而中也犬则相当豪放地抱着杯子吨吨吨，毛绒绒的小脸写着心满意足。 「这么喜欢喝吗……」从来没喝过酒的花梨纯愣愣地看着两只狗子，下意识掏出手机查了一下，「这到底是什么酒……」 过了几分钟，她像是手机烫手一样手抖了起来：「这个酒……不是超贵的吗！」 中也犬得意地吸熘了一口，算作回应。 一时间，花梨纯看着那瓶柏图斯，有点纠结。 这么贵的酒，说不定以后再也没机会入手了。而且看着两只狗子都很满足的样子，她忍不住也有点心痒痒。 但是花梨纯还没到法定饮酒年龄20岁。虽然不少人都会在20岁前偷偷尝尝酒的味道，但事到如今，她还是有些犹豫。 反正是庆功会，要不就尝尝看这瓶超贵的「大人的味道」？ 这样想着，花梨纯拿来了自己的杯子，又拿起几十万日元一瓶的柏图斯，浅浅地倒了一点点。 注意到花梨纯的动作，两只狗子都投来了目光。太宰犬歪头看着她，而中也犬的尾巴不由自主地兴沖沖摇晃了起来。 迎着两只狗子的目光，花梨纯深吸一口气，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 放下杯子之后，花梨纯的表情显得有点微妙。 ——和想像中完全不一样。 她知道有不少人喜欢喝酒，所以一直觉得酒应该是很美味的东西。但尝了一下后，她不免有点失望。 见她反应那么平淡，太宰犬扭回头收回了目光，踱步走到了后院。而中也犬似乎有点不满，小爪子拍着瓶子，眼睛瞪着花梨纯。 是让她再认真品一品的意思吗？ 或许是因为庆功会的气氛感染，花梨纯犹豫了一下，拿起酒瓶又倒了一点。 第36页 …… 半小时后。 橘白色的小型犬在房间里来去如风，上蹿下跳。他一边汪汪乱叫，一边追着自己的尾巴疯狂转圈，速度快成了一道环形的残影。 而在灰色长沙发上，以orz状跪着一个面颊泛红的紫发少女。她白皙的皮肤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桃粉色，翠绿的眸中缓缓淌出几滴悲伤的泪水来。 沉默了片刻后，少女的五官勐地皱在了一起，扭开头含泪大声说道：「柏图斯就是不好喝啊！不管你逼我喝多少次都是这个答案！中也老师，你是要我说谎吗！」 「汪汪汪！」中也犬闻言，呲牙咧嘴地转头朝着花梨纯扑去。然而中途他就再次被自己的尾巴尖儿吸引了注意，再次旋转成一道狗捲风。 「呜呜我不想喝了，我想吐……」花梨纯继续含泪说道，「呕——」 「汪汪汪！」中也犬大声吠叫。 「妈妈，你在哪里？妈妈，我不要被禅院家抓回去联姻！」 「汪汪汪嗷！」 「对了，游戏里有没有醒酒药可以兑换……」 「……」 乘凉归来的太宰犬一进房间，就看见了这一幕。 中原中也的酒量一向差，但是一直以来显得冷静成熟的花梨纯喝醉之后的模样和普通的小女孩没什么区别，显得新奇极了。 沙色的狗子看着两个醉鬼，先是愣了愣，随后不紧不慢地走向了小茶几，带着棕色肉垫的爪子灵活地摆弄了一下手机，对准两个醉鬼摁下了拍照键。 咔嚓—— 太宰犬用爪子拨弄着手机屏幕，欣赏着自己拍下的照片。而这时，醉醺醺的中也犬的注意力终于从自己的尾巴上移开，舞狮一样摇头晃脑地跳到了灰色沙发上，凑到花梨纯脸边，盯着她手里的掌机看。 花梨纯垂着眼睫毛，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名《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兑换商店内容。而就在她翻到某一页的时候，中也犬突然抬爪挠着掌机屏幕，发出了「汪汪汪」的急促叫声。 「嗯？怎么了中也老师？」花梨纯凑近屏幕，「我看看……」 一人一狗脑袋挨着脑袋看向了掌机——只见出现在屏幕上的兑换物，是一辆紫色的机车。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呜！」小橘犬抬起两只爪子飞快地划拉着屏幕，叫声愈发急切。 「老师是想要这个吗？」花梨纯吃了一惊，「不可以！要35万日元呢！」 中也犬：「汪汪汪！」 「对哦……」花梨纯点了点头，点下了兑换按键，「现在我们可是有一百万呢！」 「嘿嘿，中也老师喜欢这个颜色吗？」一边兑换，她一边醉意盎然地指着机车的紫色外壳傻笑。 中也犬的嘴都快笑得咧到天上了：「汪汪汪！」 在太宰犬莫名的目光中，后院「蓬」地炸开一团白烟，白烟里顿时出现了一辆酷炫的机车。 「……」 太宰犬放下手机走了过去。他跳上了沙发，一爪子把醉醺醺的中也犬推到了一边，歪头用鸢色的眼睛盯着花梨纯。 中也犬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上，四只爪爪还以为天花板是地面，晕晕乎乎地在空中一阵勐蹬，还以为自己在空中漂浮，兴奋地汪汪汪叫出了声。 太宰犬无视了自顾自兴奋起来的中也犬，过了一会儿伸出肉垫，灵巧地在掌机上拨弄了几下，最终找到了顶级帝王蟹的兑换页面。 沙色的狗子兴致勃勃地抬头看向花梨纯，但映入他眼帘的，却是少女沉睡的面孔。 太宰犬：「……」 …… 入夜，花梨纯伴随着一阵阵头疼睁开了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想找水喝。 倒了一杯凉开水后，她似乎听见了一阵阵低沉的引擎声从后院传来，于是揉着太阳穴，一边啜着杯子里的水，一边走到了廊下。 几秒后，花梨纯手里的杯子「咚」地一声掉在了木质迴廊地面上。 只见宽阔的后院被夜色笼罩。而橘色小型犬像人一样驾驶机车，在外面的黑夜里飞驰。 短短十来秒，就足够机车在后院绕上一圈。而袖珍小橘犬两爪扒在机车把手上，兴奋地吐着舌头，身上细软的毛毛被扑面而来的风扯向身后，一张毛绒绒的狗脸上尽是醉酒的意气风发。 ……好几把怪。 花梨纯喃喃自语：「真是见了鬼了……」 一定是幻觉吧，一定是的吧。 那天晚上，花梨纯游魂一样踮着脚尖上到二楼卧室，麻木地拉开被子，瞪着眼睛躺了进去，把原本窝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太宰犬给活生生挤醒了。 即便不顾太宰犬的反对抱紧了他毛绒绒的尾巴入睡，她也还是做了一个好怪好怪的噩梦。 第20章 020 晨光顺着窗棂的形状洒下，在床上的少女面颊上印下浅浅的光斑。 花梨纯在睡梦中双眉紧皱，低声梦呓：「不，不要……」 趴在一旁的沙色狗子动了动毛绒绒的耳朵，抬起头来，看向裹在被子里的少女。 只听她继续说道：「不要……不要酒驾……骑……骑机车要戴好安全头盔……」 太宰犬：「……」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寂静持续了片刻。 突然，躺在床上的花梨纯勐地睁开眼睛，刷地一声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机车要撞到树上了！」 第37页 太宰犬被她吓了一跳，尾巴都勐地僵硬了一下。而花梨纯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小卧室，过了半晌才喘了一口气，捂住了脸：「原来是做梦啊……还好是做梦。」 太宰犬收回目光，用毛绒绒的嵴背对着她。而花梨纯掀开被子，慢吞吞地下了床。 好在十几岁的身体新陈代谢快，无论是前段时间的连日打工，还是前一天的柏图斯都并没有让她现在的身体太过不适。 一路下了楼梯，花梨纯迳自走到了桌前，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想起今天没有在卧室看见中也犬，是不是他早起了，于是花梨纯一边鼓着腮帮子，一边下意识往四周瞄了一眼。 下一秒，花梨纯捏着手里的杯子，看向某个地方的目光顿住了，身上开始冒出汗来。 只见后院中央，停着一辆崭新的机车，流线型的车身、银色的后视镜、车身上少量点缀着的紫色涂漆都闪闪发光。 而就在车座上，一只橘白色的小狗子四仰八叉地睡着，美滋滋地打着唿噜。 「……」 不、不是做梦，她真的随随便便就买了一辆机车…… 花梨纯手忙脚乱地放下了杯子，拿起掌机开始急匆匆地翻找了起来。很快，她就翻到了35万日元的机车一栏。 确认了一下兑换记录和现在的存款，花梨纯终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好在她昨天酒醉之后冲动购物的东西就只有机车而已，没有再买别的东西。 毕竟中也犬看上去真的很喜欢机车。想到这里，花梨纯的目光又移到了睡在机车上的小狗身上。 就算买机车不是做梦，但小狗骑机车的事情……果然那个应该是梦吧？ 想到这里，花梨纯摇了摇头，坐在了电脑前，准备再确认一遍第二期的销量。 销量的情况依旧在预计范围之内。但在打开电脑后，她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名为《幼兽之歌》新文件。 点开之后，花梨纯从头读到尾，越读眼睛越亮。 ——这是中也犬新写的诗！ 是昨天喝了酒又买到机车，心里高兴所以半夜写出来的吗？ 眼看着《月刊文学》第三期的主推文章又有了一篇，花梨纯的心情激动了起来。她三步两步走到机车前，高高举起中也犬，眼里闪烁起小星星。 小橘犬睡得太熟，歪着头躺在花梨纯手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具任人摆弄的尸体。 而此刻，就在二楼的楼梯顶端，太宰犬刚刚踱出了房间，就看见了楼下的这一幕。 沙色的狗子盯着高高举起中也犬的花梨纯看了一会儿，狗狗脸一皱，扭头重新回了房间。 房门「咣当」一声合上了。而花梨纯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二楼的方向一眼，目光有些茫然：「……咦？」 …… 《月刊文学》第二期共计8000册，在发售后一个月内全部销售完毕。 而《月刊文学》第三期的主推文章，直到发售日也只有一篇中原中也的《幼兽之歌》。这一期，太宰犬并没有创作任何作品。 但即便如此，《月刊文学》第三期也还是卖出了一万两千册。 *** 「炭治郎，我好像和家里的狗狗老师吵架了。」 校舍天台上，中午的午餐时分，花梨纯一脸呆然地托着膝盖上的便当盒，冷不丁地突然开口了。 「诶？」 灶门炭治郎正解着自己的午餐袋子，闻言顿时有点茫然：「狗狗老师？那是在说你之前捡回出版社的狗吗？」 「啊，对对！」花梨纯连忙点头。 「诶，这样啊？」灶门炭治郎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袋子，「啊，又是面包三明治……」 灶门炭治郎每天会给家里的店帮忙，根据妹妹祢豆子的说法，他每天会很早起来，鼓足干劲做一千个面包，午餐也经常是家里会卖的面包品种。但花梨纯知道，他本人实际上却是米饭派。 见状，她把自己的便当递了过去，面对竹马也无需多说：「交换吗？」 「真的可以吗？」灶门炭治郎一愣，连忙问道。 「嗯，因为我正好也很喜欢炭治郎做的面包。」花梨纯点头。 「唔啊，谢谢你！」 灶门炭治郎惊喜地接过了花梨纯的便当盒，把自己的餐盒递给了她：「里面是什么？」 「因为出版社里现在还没有厨房，所以我目前用的是以前宿舍搬过去的旧电饭煲和电磁炉，配菜是超市买来的打折鸡肉和蔬菜，简单料理了一下。不嫌弃的话……」 「不，这样就很好了！」 看着灶门炭治郎夹着筷子说「我开动了」，花梨纯想起了出版社里的两只狗子。出门之前她一共做了三份便当，另外两份留在家里作为他们的午餐。 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好好吃饭呢。中也犬还好，太宰犬好像一找到蟹肉罐头就只吃罐头不吃饭了。 「说到刚才的问题。家里的狗狗好像和我闹别扭了。」花梨纯从灶门炭治郎的餐盒里拿起一个酸黄瓜火腿三明治，一边吃一边说，「就是从河边捡回家的那个，炭治郎你那时候也见过他。」 「哦，那只感觉有些厌世的狗狗啊！」红髮少年也想起了太宰犬的模样，「是怎么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不太理我。」花梨纯回忆着，「不找我玩，也不陪我做事了。虽然睡觉的时候还是喜欢和我用一张床，但是也不会趴在我旁边，而是睡到床尾去了。而且我不在的时候，他好像还会偷偷欺负第二只狗狗，把第二只狗狗气得汪汪大骂，上蹿下跳……」 第38页 「诶……」灶门炭治郎咀嚼着米饭，一双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花梨纯，「小纯和狗狗一起睡的吗？」 「嗯。因为现在出版社资金有限，只有一张床，大家都想睡床。」 花梨纯苦恼地说：「狗狗又不会说话，也不会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只是把我当透明人一样。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大半个月了。他是不是讨厌我，想走了？」 说完之后，她又小声嘀咕：「还是说我让太宰老师过劳，所以他生气了？毕竟连续两期的稿子都要写，而且《斜阳》和《女生徒》质量都很高，写起来应该也很辛苦……」 说到这里，花梨纯不由得在竹马面前肆无顾忌地露出了懊恼的样子，抬手拍着自己的额头：「炭治郎，你说我是不是变成资本家了？」 「啊？」少年愣愣地看着花梨纯，一双眼睛变成了黑色的豆豆眼，「没有吧……哪里有那么关心员工的资本家啊。」 「……但是既然还是和你挤一张床，说明他并不讨厌你吧？」 灶门炭治郎顶着腮帮子上的饭粒，举起筷子指向花梨纯，认真地说道：「如果想走的话，也不至于和小纯闹别扭那么久吧？我倒是觉得有别的原因。」 花梨纯一怔，顿时用手里的餐叉抵住灶门炭治郎的筷子尖儿，双眼紧紧盯着竹马：「别的原因？」 「嗯。」 灶门炭治郎双眉有些担忧地蹙起，目光清澈：「那只沙色的狗狗是第一只狗对吧？之后小纯又带了另一只狗回家。沙色的狗狗是不是感到嫉妒了呢？」 花梨纯的餐叉不由自主地往回缩了一下：「啊。」 「小纯有没有做出一些对第二只狗狗比较偏爱的行为，又被第一只狗狗发现了呢？」红髮少年的筷子顶着餐叉朝前推了推，继续问道。 「啊……」紫发少女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开始有点飘乎。 「如果有的话，第一只狗狗可能会觉得自己不受重视了，所以感到伤心了呢。」红髮少年说，「所以不是狗狗讨厌小纯，而是正好反过来，狗狗以为小纯不那么喜欢自己了，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反应呢。」 「但、但是……」紫发少女辩解道，「以前五六岁的时候，我不是只有炭治郎一个朋友吗？后来我走出福利院，也交到了更多的朋友，炭治郎那时候也没有嫉妒呀……」 「……我有哦。」 一阵微风吹过天台，从髮丝间穿梭而过。 花梨纯微微睁大了眼睛：「……诶？」 面对着花梨纯惊愕的目光，灶门炭治郎放下了握着筷子的手。 他稍微别开头去，耳垂上的花札耳饰轻轻摇晃：「小纯认识善逸、伊之助他们的时候……虽然也因为小纯交到了更多的朋友感到高兴，但其实心里有点害怕，担心你会不会有了新的朋友之后，就把我忘掉了……之类的。」 「……当然不会！」花梨纯连忙坐直了身体，「无论怎么样，炭治郎都是我no.1的朋友！最重要的！所以完全不需要担心！」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也不会像那时候那样担心了。」 灶门炭治郎抬起手抓了抓头髮，有点羞涩地笑了笑：「身为长男还说这样的话，真不像样。」 花梨纯松了一口气，随后忍不住说：「但是那时候炭治郎总是开朗地笑着，还帮我约大家一起玩，完全看不出炭治郎在嫉妒。」 「因为我是长男，要忍耐才行，不能变得不像样。」灶门炭治郎双手捂着便当盒两端，垂眼说道，「如果是次男的话，我就不会忍耐了。」 「但是这种想法太昭和了，就跟『男人必须是家里的顶樑柱，女人必须是顾家的一方』的想法一样。」花梨纯捧着三明治说，「炭治郎放松一点也可以哦。现在的这个时代，不论男女、不论年龄，都可以是家里的顶樑柱。葵枝阿姨不是也很能干嘛。」 「嗯。」灶门炭治郎点了点头，「我们家里确实是妈妈比爸爸能干。爸爸身体不好，所以基本上只负责开发新品和设计外观，费体力的烘培工作都是妈妈带着我们兄弟姐妹做的。各个方面上，我都很感激妈妈。」 「对吧，」花梨纯笑了起来，「所以炭治郎偶尔依赖一下别人也行，不管是弟弟妹妹，还是我，都可以的哦。」 灶门炭治郎看着花梨纯，再一次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看着竹马郑重的表情，花梨纯又咬了一口三明治，表情逐渐像思考未来的pop子一样空茫了起来。 灶门炭治郎：「小纯，三明治里面的酸黄瓜要掉了哦……」 花梨纯并没有注意到酸黄瓜，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出版社的事情。 太宰犬的问题，到底该怎么解决呢？ 第21章 021 同在中午时分，东京前往京都的新干线上。 靠窗的位置，正坐着一个身材魁梧、唇边留着一圈鬍渣的壮年男人。而他那粗壮的手端着的，却是一个花里胡哨的装饰便当。 便当盒里被染色后做成兔子和熊猫的小饭糰与男人粗犷的外表形成了鲜明对比。坐在附近的乘客时不时朝着他投来好奇的一瞥，但他却神色严肃地吃着可爱的便当，嘴里细嚼慢咽，反而吃得相当细緻。 吃完便当后，东京咒术高专二年级班主任、板上钉钉的下一任东京高专校长夜蛾正道将目光投向了车窗外。 第39页 作为东京校的代表，他这次要前往日本的另一所咒术高专——京都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与京都校长乐岩寺嘉伸以及其他教师开会。 夜蛾正道并不喜欢京都校的风格。但这是两校联合会议，他作为东京校的代表绝不能迟到，更不能缺席。因此，此刻他的心情有些低沉，以至于经过的乘客都被他浑身笼罩的低气压震到，噤若寒蝉。 过了一会儿，夜蛾正道收回了目光。 他打开了包，准备再核对一遍回忆需要的资料，手指翻过一本书册时却愣了愣。 取出书册后，夜蛾正道有些意外地念出了名字：「……月刊文学？」 他明明只打算带会议资料，怎么把这本杂志也夹带进来了？ 「这个好像是前段时间悟随手发给我的，最近太忙了，还没来得及看……」夜蛾正道喃喃自语。 反正在前往京都的路上无事可做。核对了一遍资料之后，他板着脸，将《月刊文学》翻了开来。 ……两个小时后。 夜蛾正道抱紧了怀里的杂志，茫然地看向窗外飞掠而过的陌生景色。 明明是个胸肌将外套高高撑起、鬍子拉碴的中年硬汉，此刻他的身姿却仿佛风中蒲柳，脸上写满了多愁善感少女一般的柔弱、无助与哀伤。 夜蛾正道抬起手，手指掠过眼角时，有什么闪烁着的晶莹东西一滑而过。 「真的是……好文章啊。」 *** 同一时刻。 下午的超市里，水箱里的大螃蟹鼓着凸起的眼珠，和站在水箱前的紫发少女大眼瞪小眼地对视。 螃蟹一只四千日元……好贵。 过了几秒后，螃蟹举起硕大的钳子，「咔咔」张合几下，仿佛在显示着自己的力量。 「……」花梨纯的表情顿时一变，秀气的鼻子像老婆婆一样皱了起来。 ——根据刚才午休时灶门炭治郎的说法，太宰犬是因为花梨纯给中也犬买了机车，觉得自己不再受重视，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反应。 她并没有不重视太宰犬。太宰犬一直是她的心选狗狗老师。但是即便如此，不表示一下也还是不行。 想到这里，花梨纯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和她互瞪的、耀武扬威的大螃蟹伸出了手：「不好意思，我要买三只螃蟹！」 「好嘞！三只螃蟹一共一万两千日元！」 「我要那只钳子最大的！」 「好嘞！」 …… 看着塑胶袋中刚才还威风凛凛，现在却已经被捆成一团，只能愤怒地狂吐泡泡的螃蟹，花梨纯小心翼翼地掂了掂重量。 今天回去就做蟹给太宰犬吃吧。这样一来他应该就不会生气了。 一边走一边这样想着，花梨纯突然察觉到书包里有什么东西嗡嗡震动了起来。 她摘下书包，拉开拉链翻找了一下，突然一怔，伸手就把震动着的掌机掏了出来。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 【突发状况出现！在附近的小巷之中，正潜藏着漫无目的流浪着的白色野犬】 【请根据掌机震动寻找新的野犬！距离野犬越近，掌机震动幅度越大】 ……新玩法！ 看完了提示之后，花梨纯顿时紧张了起来。她握紧了正在震动的游戏机，环视四周。 朝着左边走，刚好有一片道路狭窄的小巷。根据提示，新的不做人文豪老师就躲在小巷子里，所以这片小巷在此时就变得格外可疑。 想到这里，花梨纯一手拎着螃蟹，另一只手拿着不断震动的掌机，朝着小巷的方向走了几步。 果然，掌机的震动更加强烈了一些。 巷子里的光线有点阴暗，零星开着几家门庭冷清的小店。花梨纯感受着掌机的振动幅度走走停停，逐渐深入到小巷之中。 随着最后一个拐角的迫近，掌机逐渐震动到几乎快要握不住的状态了。 前方的巷道尽头一片昏暗。花梨纯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身形逐渐走出了拐角。 ——一片昏暗中，骤然亮起了两只鬼火般的眼睛。 「……诶？」 随着花梨纯的愣怔，黑暗中突然有什么灵活矫捷的勐兽发出一声吼叫，抬爪朝着她勐扑过来。 塑胶袋哗哗作响——花梨纯手里的螃蟹袋子掉在了地上。 一声闷响，少女跌倒在地。而在她胸前，赫然按着一只黑白斑斓的爪子。 手臂长的娇小勐兽兇巴巴地按着花梨纯，仰头又发出一声略显沙哑的吼叫：「喵嗷呜——！」 花梨纯愣愣地看着这只小动物：「……喵？」 说好的白色野犬呢？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经获得野犬[中岛敦]】 【卡片库已更新】 *** 「事情就是这样。」 出版社一楼的办公房间内，花梨纯双手穿过腋下、将脏兮兮的、皮毛黑白斑斓的小狸花猫举在面前，目光漂移地把头扭到了一旁：「虽、虽然不是狗狗，但是看他一副饿得不惜动爪打劫小鱼干的模样，还是带回来了……」 两个狗头分别凑了过来，嗅了嗅花梨纯手里的黑白小猫，随后缩了回去。 太宰犬眼神中闪烁着不贊成，慢慢踱步走开。而中也犬尾巴伸得笔直，昂着小脑袋，呲牙咧嘴地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仿佛在宣誓着自己在这片土地上的权威。 第40页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黑白小猫被个头比他还小的中也犬吓了一跳，垂下的尾巴勐地缩到了两条后腿中间。 花梨纯放下手里色厉内荏的小猫，看着转头走开的太宰犬，心里悄悄嘆了一口气。 只希望晚上吃了蟹之后，他的心情能变好一点。 不过现在刚把新的文豪野猫捡了回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惯例的…… ——洗澡！ 毕竟看这小猫咪的毛都脏成黑白两色了。 那一瞬间，花梨纯的脸上骤然浮现出郑重的表情，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做出了一个抓挠的动作。 其实自从听五条悟在电话里说到猫猫误按手机的事情之后，花梨纯就开始有点想猫了。毕竟小猫和小狗是不一样的毛绒绒。 一旁的黑白小猫看到了这一幕，身体下意识地缩成了一团，叫声也从嘹亮的「喵嗷呜」变成了带有一点疑惑问询与惊慌的，细细的「咪？」。 见黑白小猫似乎想要逃跑，花梨纯轻车熟路地一把抄起脏兮兮的小猫，把它带进了洗手间，锁门后打开了淋浴喷头。 温水沙沙地从淋浴喷头里涌了出来，在地板上朝着黑白小猫漫去。小猫似乎无法违抗怕水的天性，不由自主地踮起爪子上黑色的肉垫，步步后退：「呜呜——」 「中岛老师，不要害怕——」花梨纯已经对这套程序烂熟于心，提着淋浴喷头步步逼近，「洗干净之后会很舒服的——」 小猫在水泊里疯狂挣扎了起来，地上的水顿时猝不及防地溅了花梨纯一身：「喵嗷——！」 黑白小猫开始在洗手间里疯狂跑酷。而花梨纯默默站在原地，刘海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梅，开，三，度。 …… 五分钟后。 终于抓住了小猫、一番用力搓洗的花梨纯愕然地看着趴在地上、四肢摊平，认命地「咪呜咪呜」直叫的小小生物。 「……白、白虎？」 第2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原来这只小动物身上的黑毛并不是脏污的痕迹, 而是本来就生长在身上的花纹。 把脏兮兮的毛髮沖洗干净，又用吹风机吹干之后，小老虎那比一般猫咪更加宽阔的鼻子、更加厚实的爪子与特殊的花纹清晰呈现了出来, 昭示着他只是猫科动物、并非猫咪的事实。 ……这可是白虎啊。如果说是从上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都有人信。把他养在出版社里的话, 不会被举报吧？ 花梨纯拿着吹风机，呆滞地看着洗完澡后蓬松的白虎糰子。与此同时，中也犬坐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紧盯着白虎，一副大哥狗的风范。 小老虎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力量差距, 也不敢再勐虎咆哮了。他委委屈屈地蜷缩在太宰犬睡过的长沙发上不动了, 大有一副把沙发当窝的意思，甚至不敢抬头看中也犬一眼。 花梨纯痴痴地盯着小老虎看了半天, 突然想起来刚才饿得眼睛冒绿光的小老虎还没吃上饭。她连忙起身，想去找些吃的, 但走了几步后动作又顿住。 今天还没有抽卡。还是先看看能抽到什么吧。 花梨纯从书包里翻出掌机，一口气抽完了今天的三次机会。 抽到的东西分别是一张7000日元的金钱卡, 一张茶泡饭物品卡，以及一张背带裤物品卡。 茶泡饭与背带裤是以前从未抽到过的物品种类, 应该是卡片库更新后出现的中岛敦专属卡片。花梨纯已经掌握了这一规则——那就是每当有新的文豪野犬出现, 卡片库更新之后, 开始几天抽出新文豪专属卡片的机率都会特别大。 茶泡饭碗里, 白色的米饭浸泡在澄澈的茶水里, 米饭顶端堆着鸡肉片和橙红色的梅干, 以及刨成丝的盐渍海带，还撒着白色和灰色的芝麻与海苔碎。 这一碗饭虽然清淡, 但颜色清爽, 口味温和, 是给饿极了的人吃也不会伤胃的美味料理。 花梨纯试着把一碗茶泡饭端到灰色沙发前的茶几上，缩成一团的小老虎果然有了反应。 即便有气势汹汹的袖珍中也犬居高临下观察，饿极了的小小白虎还是暂时忘记了害怕，小心翼翼地挪向了茶几，朝着那碗茶泡饭伸出了爪子。 看见小白虎伸出了第一步，花梨纯伸长了脖子，不由自主地在旁边也跟着做出了一个捧碗的动作，变得仿佛妈妈一般慈爱的眼神中带着鼓励。 在花梨纯鼓励的目光中，带着厚实黑色肉垫的爪子捧住了碗沿，小白虎迫不及待地把脑袋伸进碗里，唿噜唿噜地吃了起来。 看着小白虎的吃相，花梨纯心中再次涌起了一种温暖中带着几分诡异、欣慰中掺杂着「看小动物吃人饭还是好怪」的情绪。 ——暂时用一碗茶泡饭安置了新来的中岛老师，接下来的就是太宰犬了。 想到这里，花梨纯扭头朝着太宰犬的方向看去。 太宰犬正背对着房间坐在廊下。他那软软厚厚的沙色毛被风略微掀起，尾巴在身后微微摇摆，似乎并不在乎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太宰老师……」 花梨纯的声音从太宰犬的背后响起。沙色的狗子微微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重新把头扭了回去。 「我一直都没有不再重视太宰老师的意思。」 花梨纯没有拐弯抹角地询问，而是轻声说道：「或许我误解了太宰老师这段时间的态度，但是无论如何，这些话我想要告诉你。」 第41页 「太宰老师对我来说，一直很重要。那天能够在鹤见川遇到太宰老师，我真的觉得很幸运。没有你，就不会有《月刊文学》的开始，也不会有我现在的这段人生的开始。」 最开始的《斜阳》，与刊载《斜阳》的第一期《月刊文学》，是最为困难的一步。花梨纯还记得第一期《月刊文学》发布之后0销量的困境，以及为了卖出杂志四下奔波时的心情。 那时候，杂志有可能失败，太宰犬也有可能会离开她。即便第一期杂志歷经风波还是全部卖了出去，但仅仅1000册的销量，就连汪洋中奋力挣扎的小舟都算不上，顶多只能算是一片落叶。 但是太宰犬没有离开，他又回来了。 直到现在，她的星野社与《月刊文学》也还是远远配不上文豪太宰治的文章。中原中也也一样，甚至刚刚到来的中岛敦……因此，对于这几位老师，她将永远心存感激。 「这些是我的真心话，并不是为了催促太宰老师创作才想到的说法。太宰老师也不是为了我而写的。无论是《斜阳》，还是《女生徒》，太宰老师写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太宰老师自己。」 「所以，无论以后写也好，不写也好，生我气也好，或者讨厌我也好，对于我来说，太宰老师都是太宰老师，不会有任何改变。」 太宰犬的耳朵终于晃了晃，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花梨纯。 直视着太宰犬的鸢色眼睛，花梨纯认真说道：「但是如果太宰老师还想创作出只有太宰老师才能写出的作品的话，我就会等你的！」 「我会一直等你的！」 花梨纯的声音惊动了趴在二楼楼梯上的中也犬和抱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碗舔碗底的小白虎。两个毛绒绒的小脑袋从房间里不解地往外探。 「对了，还有这个！」 花梨纯勐地想起了自己特意拿过来的东西，连忙打开了塑胶袋，露出了里面用盒子装着的螃蟹。 「为了表达我对太宰老师的感激之情，请收下螃蟹。」她抚平裙摆，正坐在廊下，端端正正地将手里的螃蟹盒子递了出去，「当然等下我会给太宰老师煮熟。」 太宰犬看着花梨纯，最终微微抬起爪子。 沙色的狗狗靠近花梨纯，把毛绒绒的爪子轻轻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一瞬间，沙色的狗子背后投来明亮的白色日光，给他毛绒绒的身体镀上了一层光边。太宰犬举起爪子放在花梨纯肩上，而花梨纯手捧螃蟹，场面犹如圣父宽恕上贡螃蟹的教徒一般，无比神圣。 身后的小白虎看得出神，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憧憬。而橘白色的小型犬鄙夷地看着有点得意的太宰犬，小狗头一扭：「he——tui！」 …… 半小时后。 电磁炉上的水越烧越热，而锅子前坐着围观的一人一狗。 花梨纯看着已经被放入水中的螃蟹，其中那只钳子最大的竟然在进锅以后挣脱了绳子，试图往锅沿爬：「啊，它要逃跑！」 虽然这只大钳子螃蟹曾经和花梨纯互瞪，但真的看着几小时前的敌人惨遭水煮之刑，花梨纯不由得有点心有戚戚：「我还是第一次煮蟹。感觉蟹被这样烫死好残忍啊，太宰老师。」 一旁的太宰犬同样目露感触地点了点头。 果然太宰犬是心思纤细的人呢，光是从他的文字里就能看出来。 花梨纯见太宰犬理解了她的话，不由得感动地看着他，眼眶有点湿润：「太宰老师……」 但下一秒，太宰犬伸出爪子，一下就把即将逃出生天的蟹从锅沿掀回了锅底。 花梨纯大惊：「太宰老师！？」 …… 终于，螃蟹煮熟了。青黑色的蟹出锅时，已经变成了令人垂涎欲滴的鲜红色。 花梨纯将煮好的螃蟹端上了小茶几，对坐在沙发上的太宰犬说：「既然蟹已经死得这么惨了，那我们就要好好负起责任来，把它们的肉做成美味的料理吃掉，让它们的死变得有意义。太宰老师，我来帮你剥蟹吧！」 太宰犬举起了自己没什么用的狗爪子，表示贊同。 花梨纯找到剪刀，很快就咔嚓咔嚓剪开了一枚蟹钳，露出了里面饱满雪白的蟹肉。 新鲜的蟹肉看上去比罐头蟹肉更加诱人。太宰犬看见蟹肉，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沙色的狗子伸出爪子，准备从花梨纯手里接过蟹钳。 两只狗爪捧住了蟹钳——这是画面静止前的最后一幕。 捧住蟹钳的毛绒绒狗爪和捏着蟹钳不松的人手互相僵持，由于太过用力而在空中颤抖了起来。 用尽全力都无法把剥好的蟹钳从花梨纯手里拽出来的太宰犬抬起头，便看见少女盯着白嫩的蟹钳肉两眼发直的模样。 太宰犬头一次急得叫出了声：「汪汪汪！？」 *** 夜蛾正道顺着京都校内充满古风的走廊一路向前，最终在会议室前停步。 时间已经来不及让他放置行李了，但好在咒术高专是封闭校区。夜蛾正道从包里取出了会议需要用的资料后，就把包和一直拿在手里的《月刊文学》放在了会议室外的排椅上。 夜蛾正道推开了门，对已经进入会议室等待的乐岩寺嘉伸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失礼了」便走了进去。 会议室的门关闭了起来。 第42页 门外的走廊里，寂静不知持续了多久。 一阵脚步响了起来，三名身穿京都校校服的学生走过。其中有人发现了会议室门外的东西，有些吃惊地问：「那些东西是谁的？忘在这里了吗？」 三个学生走上前去。有人注意到会议室的门关闭，连忙对同伴说：「可能是来参加会议的教师的东西。说不定是东京校的教师的……」 「是吗？那还是不要动为好……」 就在几人七嘴八舌地商议着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了出来，拿起了放在公文包上的杂志。 另两个学生吃了一惊：「直哉？那个可能是老师的东西……」 拿起杂志的，是一个金色短髮、耳垂上还打着耳钉的少年。他身上穿着被设计成和服袴样式的咒术高专校服，微微偏着头打量手里的杂志，露出脖颈上凸起的喉结，一双眼尾上挑的狐狸眼中满是冷漠。 「教师——」他用悠扬的京都腔开口了，「那又怎样？」 「是、是吗……」另一个学生惊讶叫道，「原来如此，禅院家的嫡子就连教师都不放在眼里！」 「毕竟直哉出身御三家，而且刚上一年级就已经是二级咒术师，说不定已经有准一级的实力。有些教师的等级都没有直哉高……」 「果然不愧是直哉，轻易就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真是让人憧憬，让人崇拜！」 禅院直哉却没有将同学的话放在耳里。他的目光扫了杂志封面一眼，掠过《斜阳》的宣传语，最终落在左下角的出版社标志上。 他低声念出了出版社的名字：「星野社……？」 第2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走出会议室的夜蛾正道不由自主地松了松紧绷的肩膀, 只觉得开这种会比执行祓除咒灵的任务更累人。 拿起了放在会议室外的包，夜蛾正道正要将手里的文件放回包里，突然有点惊讶地「嗯」了一声。 刚才和他的包一起放在外面的那本《月刊文学》不见了。 …… 「拿走这本杂志真的不要紧吗？说不定会被追问……」 「对啊, 直哉, 要不还是还回去吧……」 禅院直哉被两个同学的声音吵得很不耐烦，挑起眉鄙夷地说：「只要你们闭上那张聒噪的嘴，就什么事都不会有。大体这不过是一本杂志，谁知道是哪个人丢在那里的？」 「但就算这样……你又为什么要拿走它……」一个跟班同学忐忑地问道。 听见这个问题，禅院直哉皱了皱眉, 看了自己的手一眼。 那本《月刊文学》, 现在正被他捲成筒攥在掌心。 什么为什么的……只是「星野社」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所以就顺手把杂志拿走了。仅此而已。 但高贵的禅院家嫡子大人并不需要向出身比他更低的跟班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管好你们的嘴。」最后，禅院直哉只说了这一句。 *** 夜晚, 出版社一楼的房间内，坐着两只狗子, 还有一只学着狗子的坐姿、试图混进狗群中的猫科动物。 经过一个下午时间，太宰犬和中也犬似乎已经习惯了小白虎的存在, 也不再把注意力全放在小白虎身上了, 悠闲地各自占据一角。而小老虎也开始了对新环境的探索, 在猫科动物的好奇天性驱使下这里嗅嗅、那里摸摸。 经过放着电脑的办公桌时, 小老虎歪头, 好奇地盯着桌脚沾着的狗毛看了看, 又小心翼翼地嗅了嗅。随后他弓起身体，用脑袋在桌脚上来回蹭了几下, 试图也学着狗前辈们的样子留下自己的气味标记。 下一秒, 原本坐在楼梯上的中也犬突然一跃而起, 矫捷地从楼梯中端直接跳了下来，冲着想要用自己的气味替代桌脚上原本气味的小老虎就是一阵狂吠：「汪汪汪！汪汪汪汪！」 小老虎吓得差点跳起来，瞬间化作一个黑白斑斓的毛团，咕噜噜一路滚开，最后一头撞上了沙发，头下脚上地停在了那里。 那一瞬间，看得入神的花梨纯也跟着勐地缩了一下脑袋。 感觉有点疼啊…… 中也犬三两下就在桌脚重新覆盖上自己的气味，仿佛一个真正的大小姐一样高傲地仰着头踱回了楼梯。 见自己的气味又被抹掉，小老虎发出一声委屈的叫声：「嘤！」 小白虎似乎很想在这个新家留下自己特定的标记，好让自己安心地待在这里。可能是已经害怕流浪生活中那些风餐露宿、无家可归的，飢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他大概很渴望拥有一个家。 但是小型犬的领地意识真的很强，而且脾气真的很急躁。更何况出版社本身就不大，分走中也犬划定好的地盘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太宰犬好像就不那么在乎小白虎怎么闹，以前睡过的灰色沙发刚才被小白虎用了也无所谓。 花梨纯看着新增加的小白虎，又看了看小小的出版社。 上一次扩建出版社，还是在中也犬加入的时候。原本扩建的目的是分隔开关系不太好的中也犬和太宰犬，但却出乎意料地演变成了一人两狗都想睡床，所以每天挤在一起睡的情况。 现在出版社里又多了一个不做人老师，原本勉勉强强够用的地方再一次变得拥挤了起来。光是一楼和二楼巴掌大的小卧室恐怕不够用了。 第43页 想到这里，花梨纯再一次拿出了掌机，找到了《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扩建功能。 好在《月刊文学》第二期与第三期的盈利让星野社目前可以动用的钱多了起来。现在花梨纯可以使用的钱大约有三百万左右，除了下一期的印刷成本、预留出来的学费以及应急的费用外，能够自由支配的金额大约有一百万。 ——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扩建一下星野社吧！ …… 首先要扩建的是只能放得下一张大床的四畳小卧室。卧室太过狭窄，下了床往前走一步就是门口。花梨纯打算让小卧室的面积翻倍。 之后是因为小白虎的到来而必须扩建的新房间。花梨纯在一楼走了一圈，选定了扩建的方向，随后扩建了又一间四畳的普通房间，还按照小老虎的体型，购置了一只圆形大号猫窝放在房间里。 除此之外，后院地面铺陈的、凹凸不平的石板地面，以及连接星野社小楼与后院的木头迴廊角落里朽烂的地方，也都被翻修了一遍。这样一来，文豪狗勾们就可以在这片区域毫无顾忌地自由奔跑了。 考虑到太宰犬喜欢坐在后院看风景，而且两只狗子都需要宽敞的后院作为散步区域，花梨纯特意在光秃秃的后院里增加了两棵树，铺设了青翠的草皮，种了一点红色海棠花。 现在还是夏天，但等到冬天下雪的时候，海棠花就会开得特别好看。红色的海棠沾满落雪，会被文人雅士称为「雪椿」。万一太宰犬想要投河或者跑路的时候，想起还没看到雪椿的景色，就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 她还给中也犬的机车建了一个最便宜的木质小车棚。等以后更有钱，就可以把车棚升级成豪华车库。 以及每当有新的文豪野犬加入时，必定增加的一套新办公电脑桌。除此之外，她还另外买了印表机、碎纸机等办公用品。 这一次的扩建一共花了六十多万日元。 完成所有工程之后，花梨纯立刻抱起委委屈屈的一坨虎团，把他带到了新扩建的小房间。 「这里是为中岛老师扩建的房间。」花梨纯放下小白虎后，认真地说，「虽然现在房间还很小，可能不太符合虎类的习性，但如果老师不嫌弃的话可以先住在这里。」 小白虎还是头一次在平静状态下听清花梨纯称唿的「中岛老师」。他先是愣了愣，随后有点羞涩地，小心翼翼地「呜嗷」叫了一声。 「加油，中岛老师！」 在花梨纯的鼓励下，小小的白虎重整旗鼓，再一次鼓起勇气，朝着未知的世界晃晃悠悠地迈出脚步，在四畳一间的小卧室里展开了新的探索。他这一次放心大胆地在墙上留下自己的气味，空荡荡的简陋小房间对于他来说也是值得开拓的新天地。 终于，小白虎走到大号猫窝前，一只脚掌试探着踩了踩猫窝里铺着的枕头，随后整只虎就抵抗不了软枕的诱惑，趴了上去。 大概是因为流浪累了，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心的地方，小白虎眼皮张张合合，很快就睡着了。黑白条纹交错着的爪子一张一勾，或许他正在梦里快乐地奔跑。 找到了一块遮风挡雨的屋檐的小老虎，这次是不是会做一个和流浪时期不一样的梦了呢？ 见小白虎睡着，花梨纯关上房间的门。看时间已经不早，她环视了四周一眼。 就在她陪着小老虎探索新房间的时候，原本待在一楼的两只狗子已经不见了踪迹。 洗漱一番后，花梨纯关掉一楼的灯，带着游戏机上了二楼。 推开二楼小卧室的门后，她果然发现床上已经窝上了两个毛绒绒的身影。 太宰犬与中也犬都趴在惯例的地方，狗眼合拢，好像已经睡着了。 花梨纯没有惊动他们，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旁边扩建出来的空间，在掌机的兑换列表里找到了最便宜的普通木床，选择放在这里。 移开掌机之后，扩建出来的空间里瞬间出现了一张和原本的床并列着的、一模一样的木床。原木色的床架上放着白色的床垫，看上去就很软很舒服。 花梨纯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然后关灯躺了上去。 ——接手星野社已经是第三个月。从一开始让太宰犬睡沙发、自己打地铺，到后来和两只狗挤同一张床，直到现在，她终于拥有只属于自己的床了！ 再见，毛多得可以把人闷死的太宰犬！再见，唿噜打得比唢吶响的中也犬！ 想到这里，黑暗中的花梨纯忍不住在自己的床上翻滚了一圈。 她拽了拽枕头，正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睡觉，一抬眼却突然发现原本安静的黑暗房间中，不知何时亮起了两对绿光荧荧的眼睛。 「噫！」那一瞬间，花梨纯被吓了一跳。 隔壁的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片昏暗中，橘白色小型犬叼着那顶对于他的体型而言过大的黑色礼帽，悄无声息地一跃跳到了花梨纯枕边。 他把黑色礼帽往她枕头上一放，占据了她半个枕头，随后小小的身躯「咚」地一声躺了下来。小狗似乎有点不爽，躺下的时候特别用力，枕头把花梨纯的脑袋都弹了弹。 ……中也犬是更喜欢这边这张新床吗？那把这边的床让给他也不是不行。 花梨纯这样想着，刚想掀开被子起来换床，肚子上却突然压上了什么毛绒绒、沉甸甸的东西。 第44页 太宰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上了床，打横趴在了花梨纯的肚子上，一人一狗正好呈现出一个「十」字形。 黑暗中，太宰犬用鸢色的眼睛看了被压得动弹不得的花梨纯一眼，随后重新若无其事地扭回头去，似乎没有再搭理她的打算。 花梨纯收回了目光，默默地看向了头顶的天花板。 「两位老师原来都一定要有人陪着睡才行啊。真像怕寂寞的小宝宝呢，哈哈哈……」 两只狗子都没有出声捧哏，而花梨纯的表情逐渐变得麻木。 「哈哈，哈……」 新买床的举措完全没有对现状产生任何改善。 那天晚上，被狗淹没、不知所措的花梨纯又做了一个噩梦。 …… 夜蛾正道拒绝了京都校安排食宿的邀请，在深夜时分终于重新回到了东京高专。 经过男生宿舍的时候，夜蛾正道看见一楼大厅深夜依旧亮着的光，于是停下脚步，推门走了进去。 果然，最令他头疼的学生五条悟，以及令他也时不时头疼的夏油杰，正带着低一年级的两个乖巧正经的好学生七海建人、灰原雄一起熬夜。四个人坐在一楼的沙发上，正用游戏机连着宿舍的大电视玩游戏。 夜蛾正道敲了敲墙，轻咳一声：「你们明天不是都有实地课程吗？不要熬这么晚。」 见状，七海建人立刻第一个站了起来：「夜蛾老师说得对，我就先回去了。」 丹麦混血的金髮少年那张表情老成的脸上写满了解脱，显然他是被五条悟强拉着一起玩的。反倒是灰原雄的神情很明显地低落了下来，显然他被两个前辈带着玩得正起劲。 「切，真没劲。」五条悟撇了撇嘴，只好结束游戏。 四人纷纷朝着各自的寝室走去时，夜蛾正道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五条悟：「悟，你等一下。」 「啊？」五条悟停步，墨镜上方的两条眉毛皱起，「老师，不是又要单独留下我说教吧？明明杰也玩得很起劲。」 刚走开几步的夏油杰听见五条悟卖友的行为后一个踉跄，离开的脚步顿时加快了许多，温文尔雅的少年竟然走出了连夜扛火车的气势。 「不是……」 夜蛾正道顿了顿，还是问道：「悟，之前你给过我一本《月刊文学》，还记得吗？」 「哦，是那个啊。」五条悟没想到夜蛾正道会提起这个，有些意外地挑眉，「那不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了吗？我给你的是第一期。」 「嗯……」夜蛾正道有些纠结地说，「你还有多余的杂志吗？我的那本不小心弄丢了，原本想再买一本，但是上网搜了一下，发现《月刊文学》第一期印量好像特别少，有不少人想要都没能买到，现在哪里都找不到了。」 「呵，不止第一期，就连第二第三期现在都买不到了。」五条悟确认夜蛾正道没别的事情，语调顿时跳跃了起来，「我倒是有多余的，但是不打算再给出去哦。」 「毕竟那个小姑娘只准我买十本。」他用夜蛾正道听不见的音量小声嘀咕，「什么嘛，居然对战友做这么过分的要求，把我当什么了，真是的……」 夜蛾正道没注意五条悟的话，他现在正在强忍住想要揍这臭小子的冲动。 偏偏这时候，五条悟还问：「不过夜蛾老师你到现在才读了第一期吗？可真够晚的。文章好看吗？」 「……不好看我就不会再问你要新杂志了吧？」 夜蛾正道摆了摆手，有点失望地想要离开。突然五条悟又开口了。 「不过夜蛾老师，你也不用太着急。」夜蛾正道眼中的白髮臭小子晃悠到他跟前，笑嘻嘻地说，「《月刊文学》的发售日是每月15日，第四期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就要发售了哦。」 在夜蛾正道在手机日历上记录的时候，五条悟的目光微微沉了下去。 等第四期发售之后，《月刊文学》就已经是成功经歷一个季度的杂志了。 时间已经过了三个月。虽然在这三个月里，星野社和《月刊文学》算是成功度过了最危险的幼苗期，但小姑娘心里一定也清楚，要想在两年内完成强大到让禅院家也不敢随便动她的目标，那一直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第2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真、真能吃呀…… 花梨纯看着小茶几上堆起的碗, 以及舔着舌头的小白虎，有些愣怔地又端去了一碗茶泡饭。 前一天，或许是因为初来乍到, 加上被太宰犬、中也犬吓到, 小白虎中岛敦只吃了一碗茶泡饭，就睡了一整晚。但第二天，小白虎的超大食量就彻底復活了。 明明个子也算不上有多大，但小老虎的肚子就像是无底洞一样，一碗一碗的茶泡饭下去, 似乎连个响都没有。 小老虎的食量同样引起了两只狗子的注意。太宰犬有些意外地一边吃一边看着他, 中也犬倒是再次被小老虎激起了好胜心，也跟着加快了进食速度, 但只吃到第三碗就捧着肚子躺在地上，爪子直蹬。 一口气吃了十几碗之后, 小白虎这才拍了拍肚皮，表示自己饱了。而花梨纯依旧愣愣地站在原地, 看着一桌的空碗发呆。 吃饱的小老虎顺着花梨纯的目光看去，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他好像勐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吃太多了, 开始站起身来, 感激又不安地在原地打转。 第45页 转了几圈之后, 小老虎突然换了一个方向。毛绒绒的黑白色小毛团爪子扒着新的办公椅一用力, 就跳了上去。 听见熟悉的「噼里啪啦」敲键盘声后, 花梨纯勐地回过神来。 这个声音, 难道是…… 果然，就在她背后的办公桌椅上, 吃饱肚子的小白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了上去。蓝色的老虎眼睛倒映出屏幕的白光, 那双虎爪子正一本正经地啪嗒啪嗒敲击着键盘。 新来的中岛老师吃得开心, 所以决定要开始创作了。 收拾完东西之后，花梨纯就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沙发上，盯着沉浸在创作中的小白虎看。 虽然只是一直小小的白虎，但这一瞬间，中岛小老虎的气势产生了明显的改变，小虎还包裹着蓝膜的澄澈双眼也变得幽深了起来。 身边的沙发垫子突然微微一沉。花梨纯发现自己一左一右，都分别坐上了一只狗子。 太宰犬与中也犬分别坐在花梨纯的两侧。之前还有点不着调的两只狗子现在都意外地安静，目光投向了在键盘前奋战的小白虎。 就像是前辈看待着后辈的目光。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小白虎敲下了最后一个键。 与此同时，被花梨纯抱在怀里的掌机发出了欢快的提示音。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山月记》x1】 小白虎再次化作一个软乎乎的小糰子，慢慢从椅子上爬开。花梨纯连忙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坐在了电脑前，迫不及待地了起来。 「咦？古代的志怪故事？」她吃了一惊，轻声低语，「好独特的题材……」 小白虎忐忑地守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花梨纯，唯恐遗漏她脸上的表情。 关注着花梨纯的，并不只小白虎。沙发上，沙色的狗子趴在那里，安静地关注着花梨纯那边的情形，毛绒绒的耳朵时而微微晃动。而压不住脾气的小橘犬已经站了起来，小鼻头微微扩张，爪子有点急促地刨着沙发垫。 良久，花梨纯读完了《山月记》的最后一个字。 她直起身，抬手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小白虎伸长了脖子，紧张地看着她。因为身体前倾，为了保持平衡，小白虎的尾巴抻得笔直，像是一根小棍子。 花梨纯放下了手。这时候，她发现一直等在旁边的小白虎，不由得朝着他投去了目光。 在小白虎紧张的视线下，少女的唇边逐渐勾起了笑容来。 被系统评定为s级就足以证明文章的质量，但《山月记》并不仅限于此。 那是一个奇异又瑰丽的志怪故事，带有浓厚的独特风格，仿佛能将人拖入那个幻想中的神异世界。或许现在的主流文学杂志上，还找不到和《山月记》同类型的文章。 「中岛老师好厉害！」她认真说，「《山月记》第四期主推文章决定！」 那一瞬间，小白虎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他不由自主地腿一软，咕咚一声倒在地上，蜷缩起四只爪子，尾巴幸福地摇晃。 小老虎的心里，已经产生了和流浪时期完全不一样的期待，变得越来越贪心了。 自己派上了用场的话，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一直住在这里，是不是每天都可以有吃不完的茶泡饭了？ 「中岛老师！」花梨纯见小老虎躺下打滚，连忙把他抱了起来。再看一眼屏幕上的《山月记》，她心里越来越高兴，对着小虎头就是一阵勐rua。 刚放松下来的小白虎的毛勐地竖了起来。他羞涩地「喵呜！」叫了一声，挣扎着跳出花梨纯的怀抱，飞快地一头钻进了柜子底下。 「诶？」 花梨纯跑到柜子前蹲下，低头看着柜子底下露出的小老虎尾巴。而与此同时，沙发上的两只狗子见《山月记》创作成功，虽然稍微有些放松，但下一秒却又因为别的原因而紧张了起来。 他们都看到了花梨纯读《山月记》时的表情。那表情，令他们回忆起她第一次读到《斜阳》或者《羊之歌》时的情形。 危机感骤然从两只狗子内心浮起。而一直以来不太对付的两只狗子对视了一眼，竟然少有地从彼此眼里看见了一样的东西。 不能让刚来的小老虎把风头全部夺走！ 两只狗子同时有了动作。他们跳下沙发，走到各自的办公电脑前，开始在键盘上或是思索、或是敲击了起来。 原本还看着柜子下面摇来摇去的老虎尾巴的花梨纯意外地回头，看向了趴在电脑前的两只狗子。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紫发少女的眼睛越来越亮。 小白虎的发挥似乎令原本的两位不做人老师受到了刺激，激发了他们的斗志。 ——如果这次顺利的话，《月刊文学》第四期将会出现三篇s级文章！ 想到这里，花梨纯也来不及看老虎尾巴了，连忙坐在了空着的电脑前，登录了星野社的官网，开始准备起官网的宣传来。 身为星野社的社长，花梨纯的工作就是尽全力辅助作家们。创作出优秀的作品，是作家们的工作，而资歷尚浅的她甚至无法担任帮助作家们把握航向的编辑。因此，她必须竭尽全力，让作家们获得与自己的努力对等的回报。 目前的宣传渠道只有星野社的官网。因此，她就必须利用仅有的渠道进行最大限度的宣传。 第46页 而且，假如她预计得没有错的话，拥有三篇高质量主打文章的《月刊文学》第四期的销量，与前三期对比，应该会升上新的高峰。 *** 两天后，太宰犬的新作《樱桃》与中也犬的新作《冬日的长门峡》问世。两部作品都是稳稳的s级。 而在选择《月刊文学》第四期印量的时候，花梨纯再一次将所有能够投入的资金全部投了进去。就连她原本为下一学期预留的学费也不例外。 短短的两年时限已经过了第一个季度。剩下的每一个日子都在飞逝。花梨纯必须在被禅院家发现之前快速让星野社成长起来。 第一期印量为一千册，第二期印量为八千册，第三期的印量是一万四千册。 而刊登出前所未有的三篇s级文章的第四期，决定印量则是，四万册。 …… 发售日当天，花梨纯依旧紧张地守在电脑前，盯着后台的销量。 太宰犬与中也犬一向在发售日也保持着和平常一样的步调，而资歷尚浅的小白虎则不同了。 自从中也犬来到星野社后，《月刊文学》就出现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新出道的作家的文章必定要在当期杂志的刊载顺位中排在最前。因此这一次的《月刊文学》第四期翻开后，出现在读者眼前的第一篇文章就是小白虎的《山月记》。 因此，小白虎强行抵抗着猫科动物睡眠时间长的天性，和花梨纯一起趴在电脑前，等着第一时间的数据。 虽然同样的事情已经经歷过三次，但每一次发售日带来的紧张都丝毫不会因此产生任何消减。 零点终于到来了。在那之后，时钟的指针依旧以一如既往的速度，不紧不慢地往后走去。 而盯着销售数据的花梨纯的眼睛越来越亮。 发售后半小时，《月刊文学》第四期的销量，已经超过了5000本。 前半个小时过去后，花梨纯兴沖沖地扭头对小白虎说：「这样看来应该没问题呢，中岛老师！」 话刚说完，花梨纯却不由得愣了愣。 不知何时，和花梨纯一起凑到电脑屏幕前盯销量的小老虎已经抵抗不住困意睡着了。小小的白虎蜷缩成一个虎球，睡得舌头都吐了半截出来。 花梨纯小心翼翼地捧起小白虎，把他放进了房间的大猫窝里。她忍不住手痒，偷偷戳了戳小白虎伸出来的半截小舌头。 猫科动物的舌头带着半透明的倒刺。虽然只是一只年幼白虎，但小老虎的舌头摸上去已经让人觉得刺刺的、麻麻的，有点粗糙。 花梨纯不由得想起中岛小老虎到出版社之后，她偷偷看的野生动物纪录片内容。 等变成成年白虎的时候，带着倒刺的老虎舌头光是舔一下就能撕下猎物的一层肉来，威慑力十足。所以要想这样rua老虎的话，就只能趁着他还小的时候了。 睡梦中的小老虎似乎察觉到有点不对劲，舌头舔了舔嘴后缩了回去，老虎尾巴也下意识地甩了几下，轻轻抽打在花梨纯手臂上。她担心惊醒小老虎，连忙缩回了手。 之后，似乎被小白虎的困意感染，花梨纯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呵欠。 「我也先去睡吧。」她自言自语着拿起了手机，将前半小时的销量编辑在邮件里，「不过要先发完这个……」 「炭治郎和祢豆子一直很关心星野社，要及时把消息告诉他们。五条悟那边也每次都追着问数字。宫前先生给了我很多帮助，最好也向他报告一下……」 花梨纯顺手在收件人那里选择了灶门炭治郎、五条悟、宫前剑三个人的地址，随后把销量内容群发了出去。 「这样就ok了。」 …… 那天晚上，除了随口自语了一句「另外两位是星野社的工作人员吗」就没有再多想的宫前剑外，收到了邮件的灶门炭治郎与五条悟都愕然地看着群发列表里除了自己以外的另外两个邮件地址。 「另外两个人是谁？」 *** 在《月刊文学》第四期发售当天上午，「#月刊文学的怪物作家」在极其短暂的几分钟里出现在了推特趋势榜的末尾。 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大多数网络用户的注意，但却落入了出版业界的某些人眼中。 第2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醒来之后, 花梨纯从手机里看到了回覆邮件。 【宫前剑：要按照这个步调一鼓作气继续下去。】 【灶门炭治郎：太好了，小纯，恭喜你！你已经很努力了！另外如果不介意的话, 可以告诉我群发的另外两位是谁吗？】 【五条悟：所以我不是你的唯一。】 「……」 花梨纯莫名其妙地关掉了五条悟的邮件, 一边回復灶门炭治郎「等下到学校说」一边小声嘀咕：「怎么回事啊这人……」 *** 《月刊文学》第四期发售的一周之后，销量已经接近两万册。 星野社内，花梨纯捧着一碗茶泡饭放在了小白虎的面前，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中岛老师，来吃饭了！」 小老虎的目光落在了茶泡饭上——那是搭配着新鲜的红色金枪鱼薄片与牛蒡丝的美味茶泡饭, 茶汤里惯例漂浮着海苔碎片与芝麻, 气味清香，看上去相当美味。 「……」 「怎么了, 中岛老师？不要客气，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吧！这里也是中岛老师的家, 所以不用拘谨。」 第47页 花梨纯笑眯眯地指了指一旁放着的一大桶茶水、一整个电饭煲里的白饭，还有可以现切的新鲜金枪鱼肉与刨好的蔬菜丝, 「我已经按照中岛老师的食量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呢。」 说着，她用勺子舀起一勺茶泡饭, 举到了小老虎嘴边, 殷勤地说：「中岛老师, 啊——」 随着盛有茶泡饭的勺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老虎的那张虎脸愈发纠结, 最后在勺子边缘怼到嘴边的时候皱成了一团, 勉勉强强地张开了嘴，吃掉了勺子里的饭。 「今天的茶泡饭好吃吗, 中岛老师？」花梨纯期待地追问道。 在紫发少女热切的目光中, 小老虎勉勉强强地「嘤」了一声。 ——这已经是小白虎顿顿都只吃茶泡饭的第十天了。 从一开始能放开肚子吃十几碗茶泡饭, 到食量逐渐减少、再到现在几乎一口茶泡饭也吞不下去，小老虎就餐时的表情越来越疲惫。 而花梨纯却认为小老虎对茶泡饭的抗拒是因为不好意思，最终发展到了亲手拿着勺子餵小老虎的程度。 而看见这一幕的太宰犬内心对小老虎充满怜悯，却一声都没有出，收到小老虎求救的目光时甚至撇开了狗头，假装东张西望。 而中也犬盯着小老虎扭扭捏捏的样子，那张狗脸越来越不爽，就连牙龈都呲了出来。 终于，在花梨纯又舀起一勺一成不变的茶泡饭，而小老虎满脸抗拒时，中也犬终于看不惯小老虎不干不脆的样子，突然如同一道旋风般勐地冲上了前去，冲着小老虎汪汪大叫。 小老虎吓得呜咽了一声，不顾一切地后腿一蹬，飞快逃离了沙发，躲在了太宰犬的身后瑟瑟发抖。 「诶？」花梨纯一愣，端着碗回过头，「中岛老师是不想吃了吗？」 「嗷呜！」小老虎头也不敢抬地叫了一声。 「好吧。」 花梨纯嘆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有些失落的微笑：「果然，就算再怎么喜欢吃茶泡饭，每天吃的话果然也还是会变得讨厌吗？茶泡饭还真的有点可怜呢。」 小老虎躲在太宰犬背后没有出声。而太宰犬回过头去，狗爪子拍拍小老虎的脑袋。 这段时间里，比起性情暴躁的小型犬，小老虎显然更黏太宰犬一些。或许是因为刚到星野社的时候窝在太宰犬曾经睡过的沙发上，所以认了太宰犬的气味，小老虎对太宰犬有一点雏鸟情节，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围着太宰犬打转，就像是他的小跟班。 也正是因此，看不惯太宰犬的中也犬对小老虎同样有点看不顺眼。 不做人老师们之间的关系真是有些微妙。 想到这里，花梨纯转身收拾起桌上的茶水。但就在这时，被放在一旁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宫前先生？」 花梨纯看着来电显示，有些意外地接通了电话：「这里是花梨。」 「花梨，我要先告诉你一个消息。目前并不能确定百分之百准确，所以你不要激动。」 电话那头的宫前剑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这反而让花梨纯紧张了起来：「嗯，我在认真听。」 「花梨，第一期到第四期《月刊文学》的销量的增长已经被不少人注意到了。有几家书店在这几天里或许就会向星野社提出合作，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宫前剑说，「另外这几天多检查一下星野社的邮箱，对方可能会发来邮件询问。」 尽管在宫前剑开口之前，花梨纯就已经多少猜到了一点，但真正听见这样的话，她还是愣住了。 《月刊文学》能够在书店上架、与其他杂志竞争的日子，终于来了！四期杂志之后，星野社也终于迎来了突破的机会！ 想到这里，花梨纯连忙打开电脑，登录进星野社官网的邮箱检查。 刷新之后，她不由得一愣。 「真的有！」花梨纯一边点开邮件，一边急促地对宫前剑说，「松风堂、三弦屋、还有上野书店……有三家书店就在刚才发来了邮件，想要约我这几天见面洽谈合作的事情！」 「果然。」电话那头的宫前剑说道，「我猜也有可能是这几家。」 「诶？宫前先生提前猜到了吗？」花梨纯顿时有些意外。 「嗯。」 就在花梨纯有些惊讶的时候，宫前剑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虽然刚才那样说，但我知道你的心里现在肯定很激动。不过在激动的同时，我想先问一下你。你了解书店吗？」 「诶？」花梨纯一怔，「我……」 过去她在经济方面一直很拮据，所以也很少买书，一般都是去免费的公益图书馆、图书角以及学校的图书室看书。虽然有的书店能站着看书，不会被店员赶走，但一直看店里的书、却一本不买，总让人觉得很不好意思，因此花梨纯去书店站着看书的次数也不多。 察觉了花梨纯的停顿，电话那头的宫前剑点了点头：「我想也是。所以与其忙着激动，不如将有限的时间花在调查书店上。」 「调查书店……？」花梨纯迟疑着。 「没错。为了出版社里的出版刊物，也为了负责的作家，调查书店的情报也至关紧要。」宫前剑笃定地说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能提前猜出最早联繫星野社的可能是哪几家书店吗？这就和书店调研有关。」 听到了这句话，花梨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三位不做人老师。 第48页 三位文豪给她提供了出色的作品，而她要做的，就是尽全力辅助他们，将优秀的作品送到更多的读者眼前。 「我明白了！」 收回目光后，花梨纯用力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去调查书店！」 「立刻就去吗？ok，正好我现在也在午休，详情我会在路上告诉你，但是也仅限于此了。」宫前剑说，「毕竟我不是星野社的人，只能在方向上稍微指导你一下，具体就要看你自己了。」 「是的，感激不尽！」 花梨纯一只手拿着正在通话的电话，另一只手套上了外出的鞋子。 她把书包往肩上一背，另一只手暂时按住了手机的收音口，回头急匆匆地迎着二狗一虎的目光叫道：「我现在出门一趟！」 随后，花梨纯就跑出门外，反手关上了门。 站在星野社门口，她确认了一遍书店位置，随后朝着最近的松风堂快步奔跑。 风掠过少女的鬓边，从深紫色的髮丝间穿梭。而来自那双翠绿眼眸的目光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开始了，书店调研！ 第2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距离星野社最近的松风堂书店, 位于东京世田谷区与目黑区交界处的自由之丘。 自由之丘距离繁华的涉谷不远，位于地铁线路的交界处，交通方便。而且和花梨纯为了售卖第一期《月刊文学》而选择免费派发杂志试读的地点下北泽类似, 这里也是一片充满文艺气息的地区。 而松风堂毫无疑问也承载了本地的风格, 是一家装修精緻的书店。 花梨纯战在了书店门口。这一刻，宫前剑在电话里说过的话在她耳畔再次响起。 【书店内书籍是否整齐、书籍摆放的方式、店员的状态等等，都能够告诉你，这家店具有怎样的风格，以及书店的经营状况如何。】 走进松风堂, 花梨纯发现店内书籍排放整齐, 原木风格的装潢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出纸书的魅力。店内一角还有一个带咖啡吧的读书角。店内的店员也统一穿戴白衬衫与深色围裙，融入到店内的环境之中。 就这几项来看, 松风堂是一家很讲究的书店，经营状况也相当不错。 【接下来要确认的, 就是这家书店主要销售的书籍种类，最用力推荐的几本刊物, 以及主要的客户人群。这些内容暴露出来的，就是这家书店的个性。】 花梨纯抱着书包, 在书架间走动, 观察着书店里的客人。 这家书店里的客人大多数都是衣着精緻的文艺青年, 还有少数几位老人。孩子则不见踪影。 而店内售卖的书籍大多数都是文学, 各类青年志、妇人志等, 至于孩子需要的漫画、教科书类等则相当少见。 花梨纯看着架上的书籍, 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宫前剑能提前预料到松风堂可能会联繫星野社合作——那是因为《月刊文学》正好是松风堂主要销售的刊物类型。 一边想着，一边扫视着店内的书架, 花梨纯突然看见了杂志区域里最为显眼的一册。 ——是当初花梨纯在网上检索时搜到的、平均销售量达到300万册的杂志《文艺时代》。 果然不愧是全日本销量最高的杂志, 《文艺时代》被放在书架上最显眼的位置, 不是仅仅露出书嵴的竖排方式，而是使得封面整体都一览无余的平放模式。 与此同时，店内的看板也有《文艺时代》的宣传gg。看来《文艺时代》是松风堂书店极为重视的一本杂志。 宫前剑所供职的漫画杂志《月刊少女》在这里也有售卖，只是区域在狭小的漫画区，摆放位置和《文艺时代》相比差了不少。 而还有一些销量更低的杂志被放在了更不起眼的地方，全部竖排摆成一拍，只露出窄窄的书嵴，如果顾客不将单本杂志抽出来，甚至看不清楚这本杂志的名字。要么就是被压在销量高的杂志下面，不拿开上面的杂志根本看不到。 「原来还有这么多学问啊，以前都没有注意到……」花梨纯看着书架上的杂志感嘆。 她走上前去，拿起了一本《文艺时代》翻了翻。 粗粗一扫看不出文章质量，但却看得出《文艺时代》的内容十分扎实。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的——那就是《文艺时代》刊载的文章数量，远远高于《月刊文学》的文章数。 而直到今天位置，《月刊文学》就连摆放在书店架子上的机会都还没有。距离成为业界第一，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但是，在书店上架之后，《月刊文学》的销量一定会迈出一大步。 就在花梨纯翻着手里的杂志时，她的身旁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你在看《文艺时代》呀。」 花梨纯回过头去，正好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短髮女孩有些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杂志。 短髮女孩皮肤白皙，面容姣好，眼下还有一颗灵动的泪痣，只是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薄荷味的辛辣气息。 她伸出袖子里的手指冲着花梨纯自来熟地挥了挥，开口说道：「最近我也开始对文学有点感兴趣，所以打算来找些书看。你是《文艺时代》的粉丝吧？会推荐这本杂志吗？」 「啊，不是……」 花梨纯顿了顿，合上了手里的《文艺时代》，放回了书架。 「不是粉丝，是竞争者。」她认真地说。 第49页 短髮女孩有些意外：「诶？」 …… 花梨纯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将发来邮件的三家书店全部跑了一遍。 直到下午五点，天色渐暗的时候，她才回到了星野社。 在今天调查的三家书店里，松风堂偏向于文艺风格；三弦屋则接待中老年顾客居多；上野书店属于综合性书店，各类书籍都有，顾客也没有特殊的种类。 在这三家书店里，花梨纯认为合作过程会最为顺利的，是松风堂，其次是上野书店，最后是三弦屋。 一边这样思考着，一边推开了星野社的栅栏门的瞬间，门里突然传出了一声极为激烈的犬吠。 花梨纯的思绪勐地被那声狗吠扯了回来。她吓了一跳，手都不由得抖了一下。 是太宰犬又惹中也犬生气了吗？ 不，不对—— 花梨纯勐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声高亢的犬吠，并不是中也犬的叫声。 那不是目前出版社里任何一只狗子的叫声！ 连鞋子都来不及脱，花梨纯连忙冲进了二层小楼里。但刚一进门，她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家具寥寥的一楼办公区域内，放在桌上的纸笔杂志全部散落一地，茶几和文件柜都偏移了原本的位置，沙发上的靠枕沾满灰尘，地板上还留着几个湿漉漉的爪印。 好在贵重的电脑等物品没有损坏。 下一秒，花梨纯就又听见后院传来一阵狗叫：「汪汪汪！」 她连忙拔腿往后院跑去。而刚跑出迴廊，眼前的景象就让她大吃一惊。 出现在花梨纯眼前的，是落荒而逃的小白虎。而就在小白虎的身后，竟然有一只不知道哪来的黑犬，在把小白虎撵得满院子上蹿下跳。 恐怕一团糟的房间就是小白虎和黑犬追逐间造成的。 「中岛老师！」花梨纯连忙大声叫道。 「嗷呜！」小白虎听见花梨纯的声音，勐地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或许是花梨纯的出现给他带来了被撑腰的感觉，刚才还被追得四下乱蹿的小白虎勐地一个急剎车，一改刚才的怂样，回头对着疾驰而来的黑影呲起了雪白的牙：「呜呜！」 黑犬见状，不仅没有退却，反而加快了速度，快成了一道黑色的闪电：「汪汪汪！」 眼看着小老虎就要和黑犬打起来，花梨纯的内心勐然绷紧。而就在这时，斜刺里出人意料地出现了一个沙色的影子。 「汪汪。」 不知何时，太宰犬竟然已经气定神闲地出现在了小白虎与黑犬的中央。沙色的狗子面对着疾沖而至、已经来不及剎车的黑犬，抬起了狗爪。 「太宰老师，小心！」花梨纯大吃一惊。 然而，缠着绷带的、毛绒绒的棕色爪子已经一爪按在了黑犬的脑袋上。 出乎花梨纯意料之外的一幕出现了：在碰到太宰犬的爪子的瞬间，狂暴的黑犬竟然瞬间安静了下来。花梨纯甚至看见黑犬的尾巴差点控制不住地摇了摇。 在她愕然的目光中，太宰犬收回爪子，有点得意地高昂着头，转身不紧不慢地走进了房间里。 「……」 见在太宰犬的调停下，小白虎与黑犬停止了争斗，花梨纯总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小白虎一边戒备着黑犬的动作，一边转身朝着花梨纯走来。而黑犬并没有要继续靠近小白虎、或者是花梨纯的动作，但却也没有离开出版社后院的意思。他端坐原地，抬起一只爪子，开始用舌头梳理起与小白虎追逐时变得凌乱的毛。 直到这时，花梨纯才看清了突然闯入的黑犬的模样。 那是一只中型犬，但体型比太宰犬要稍小一点。黑犬浑身毛髮纯黑，只有两只从脑袋两侧垂下的、毛绒绒的耳朵末端，滚着一圈雪白的软毛。 似乎察觉到花梨纯在打量着自己，黑犬的尾巴勐地竖直，冷冷地朝着她看了一眼。 虽然没有要攻击她的意思，但黑犬浑身洋溢着一种病质的疯狂，目光仿佛带着凛冽的尖刺，无论是谁去都会被刺伤。看来他不是什么好性格的狗狗。 只是与黑犬攻击性极强的气势不符，他那抬起的黑色爪子上，却盛开着一朵粉色的小梅花。 见状，花梨纯目光一锐。 ——这位老师的爪垫也是粉色的！ 目前花梨纯不太敢立刻和陌生的小黑狗搭话，只好先去收拾一片狼藉的房间。等将地上的东西擦拭干净摆回原处，又把弄脏的坐垫拆开放进洗衣机清洗后，她才重新走到后院廊下。 小黑狗依旧守在那里，目光炯炯地看着房间里的动静。 「你要进来吗？」花梨纯让出门口的位置，问小黑狗。 小黑狗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往门里看了一眼。 一楼房间里，太宰犬正趴在沙发上假寐。小白虎已经钻回了自己的房间。而中也犬下午一直不在，可能是出去散步了。 目光落在太宰犬身上，停顿了一会儿。小黑狗似乎在犹豫。 而就在这时，太宰犬似乎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睁开眼抬起头，朝着这边投来一瞥。见看着自己的是小黑狗而非花梨纯，沙色的狗子又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而小黑狗被太宰犬瞥了一眼，竟然不用花梨纯多说什么就主动迈开步子，悄无声息地进了房间。 第50页 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小黑狗的步子却有点紧张，有一瞬间还同手同脚了一下。 花梨纯有些意外地看着小黑狗一步一步踱到沙发前面，仰头看着沙发上的太宰犬。虽然他的姿态依旧保持着高冷，但尾巴尖儿却带着些许不安晃了晃，身上的凌厉气质也稍微沖淡了一些。 这只小黑狗好像很在意太宰犬，在太宰犬面前的样子和不在太宰犬面前的样子判若两狗。 说不定他突然出现在星野社，就是被这里的太宰犬吸引而来的？ 不过既然小黑狗想要来星野社，那就有一个程序是他必不可避的。 想到这里，花梨纯看着小黑狗虽然认真打理过一番、但还是带着灰尘的皮毛，回忆起他爪子上的粉色肉垫，表情逐渐郑重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做了一个抓挠的动作：「……」 小黑狗依旧在入神地盯着太宰犬，一副欲汪还休的模样。而花梨纯逐渐靠近一无所知的小黑狗，趁其不备一把穿过他的腋下，将他抱了起来，冲进了洗手间，并且锁上了门。 锵锵！ 直到这时候，小黑狗才意识到自己遭受了花梨攻击。只见刚才还盯着太宰犬收敛气焰的小黑狗瞬间变回了一副恶犬的模样，勐地都从花梨纯手里挣脱开来，一跃落地，回头对着她发出了低沉的恫吓声。 花梨纯拿起了淋浴喷头，试图劝说：「不用害怕，只是洗澡而已。」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还打开了淋浴喷头，指着毫无攻击力的温水解释道：「只是水哦。」 没想到她不说还好，一吐出「洗澡」和「水」两个词，小黑狗的表现顿时愈发暴躁，甚至比天性怕水的猫科动物小白虎都更加厌恶沾水。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小黑狗后腿一瞪，突然高高跃起，一爪掀飞了花梨纯手里的淋浴喷头，随后稳稳落地，一双带着杀气的眼睛紧盯着她：「汪汪汪！」 掀飞的淋浴喷头甩了花梨纯一脸水。 梅开四度被甩水的花梨纯看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默默把淋浴喷头捡起，重新挂在了墙上：「……」 就在她苦恼着要怎么给这只极度抗拒洗澡的小黑狗洗干净的时候，洗手间的门突然发出「咔哒」一声，悠悠打了开来。 门口探出一个沙色的狗头，机灵地飞快往洗手间里扫了一眼。 「……」 花梨纯吃了一惊。她明明锁上了门，太宰犬是怎么开门进来的？莫非这狗会开锁？ 而太宰犬却像是丝毫不在乎花梨纯意外的目光。他看完洗手间内的情景后，毛绒绒的狗狗脸上先是露出了一个尽在爪握的瞭然表情，随后高昂着头走了进来。 太宰犬施施然往小黑狗面前一坐，鸢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小黑狗，目光看上去十分睿智。 那一瞬间，小黑狗的嚣张气焰一瞬间就低落了下去，脱口而出的叫声也从愤怒的「汪汪汪」变成了收敛着的、小心翼翼的「呜儿」。 太宰犬朝着淋浴喷头的方向一抬爪子：「汪。」 在花梨纯愕然的目光下，小黑狗立刻转身，四肢僵硬地朝着淋浴喷头走了过去，忍辱负重地在水流下一站。 漆黑的毛被水一淋，顿时湿答答地挡在了狗脸上。而五官都被湿毛挡住的小黑狗在水下僵立不动，仿佛一只心已死的狗。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经获得野犬[芥川龙之介]】 【卡片库已更新】 第2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不请自来的小黑狗——芥川犬洗完澡之后, 穿上了花梨纯抽卡抽到的黑色长风衣，看上去显得更加严肃了。 虽然他很在意太宰犬，但太宰犬看样子却不怎么理会他, 依旧保持着我行我素的步调。 反倒是晚上飙车回来的中也犬发现突然出现的芥川犬之后，少有地没有犯小型犬的小脾气。橘色的小狗很照顾小黑狗，给他头顶上舔毛，神气地表示你就跟着我混，还当场带着芥川犬上机车, 绕着院子兜了一圈。 但即便如此, 芥川犬却总还是偷偷靠近太宰犬, 被无视之后就去找小白虎打架出气。 *** 两天后, 就是花梨纯与松风堂的代表约定见面的日子。 松风堂的代表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与花梨纯见面之后, 他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显然并未想到星野社这边的人是一个这么年轻稚嫩的女孩子。 「请问, 你就是星野社的……」他皱着眉，说话的同时四下张望, 似乎在寻找其他的可能性。 「我就是星野社目前的负责人。」花梨纯连忙说，并且取出自己印好的名片交给松风堂的代表。 事已至此，松风堂的代表也不方便多说什么。他与花梨纯交换了名片后，坐了下来。 星野社目前还太过简陋, 因此在宫前剑的建议下, 见面地点被约在了一处比较僻静的咖啡厅里。松风堂的代表坐下之后，点了一杯咖啡，随后从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 「花梨小姐应该也已经清楚我的来意。我是松风堂书店的店长，这次来, 是准备将贵社的《月刊文学》在本店上架销售。」 他将手里的文件放在桌上, 推向了花梨纯, 「这是本店的企划书，虽然这份企划只有接下来半年的内容，但如果销量好的话，我们也会与贵社进行长期合作。」 第51页 花梨纯轻声说了一句「请让我拜见一下」，随后拿起了企划书。 「关于企划书上的条款，如果花梨小姐同意的话，接下来就可以拟订合同了。」松风堂的代表说。 虽然星野社没有法务工作人员，但拟定合同的功能也能够由《復兴吧！文豪出版社》完成，这一点花梨纯倒不太担心。只是从头到位把松风堂的企划书看了一遍之后，她的目光却在其中的某一行停下了。 「企划书上说，接下来的第五期《月刊文学》，贵店计划进货300册……」 花梨纯抬起头，看向松风堂的代表：「300册是不是太少了呢？」 「这一点您不必担心。」松风堂的代表倒是很快就回答，「假如短期内销售完毕的话，本店会追加订单。」 花梨纯沉默了几秒，又问道：「但是如果一开始只计划进货300册的话，《月刊文学》在书架上的陈列方式会是只露出书嵴的竖放，或者被放在其他书籍的下面吧？」 「确实会是这样的摆放方式。」松风堂的代表承认。 「册数暂时定为300也可以，但是摆放方式可以选择露出封面的平放吗？」花梨纯问道，「四个月前，《月刊文学》初号的销量是1000册，但是在三个月后，第四期的印刷量和变成了四万册，是第一期的40倍，而且一周内销量就已经达到了50%。这足以证明了《月刊文学》的潜力。假如贵店选择将陈列方式改成露出更多封面的方法的话，销量一定会更多。」 「这个就有点……」 松风堂的代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我不会给《月刊文学》更多的位置。企划书上的内容已经是本店能够提供的所有条件了。如果您不同意的话，这次合作就只能夭折。花梨小姐，您的意见是？」 花梨纯沉默了片刻。 这是三个多月后，她才等到的第一个让星野社的杂志在书店上架的机会。刚开始的时候虽然感到激动，但花梨纯很快就意识到，按照这种节奏继续下去，对于必须在两年内让星野社重回第一的目标而言，还是太慢。 如果同意松风堂的条件，竖排摆放的《月刊文学》应该也能凭藉质量得到不错的销量。但是仅仅「不错」还不够，「不错」太过平庸。花梨纯需要的，是足以令人大脑爆炸级别的结果。 必须要出现「刚上架了《月刊文学》的书店的营业额就被《月刊文学》以一己之力大幅提升」的现象级别的效应。这样一来，其他的书店才会结束观望，并且争先恐后地大量上架《月刊文学》。 不这么做的话，是无法在两年内超越均销量三百万册的《文艺时代》的。 目前摆在花梨纯面前的，就是一场赌局。 是同意松风堂的条件、先拿下一家合作书店，还是为了追求爆炸级别的结果而拒绝三个月以来出现的、头一家有可能合作的书店。 「抱歉。」花梨纯最终低下头，朝着松风堂的代表鞠了一躬，「如果无法保证更大曝光量的销售方式的话，我无法与贵店合作。」 「……是吗？那很遗憾。」松风堂的代表收起企划书，站了起来。 桌上的咖啡，他根本没有碰。 离开的时候，花梨纯依稀听见松风堂的代表小声说道：「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小出版社，架子还这么大。白浪社已经发出了预告，下一期的《文艺时代》会刊载『界的王者』小山老师的短篇。到时候谁还会买《月刊文学》呢。」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还以为星野社能起来，但在这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手里，果然还是不行啊。这小鬼真是不正常。」 虽然状似不经意，但松风堂的代表的每一句话都传入了花梨纯耳中。想必他是故意想让花梨纯听见这一番话的。 「……」 花梨纯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如果是过去的花梨纯，那个认为自己是个正常的普通人的花梨纯，一定会做出求稳的选择。 但她在接手星野社、遇到五条悟的那一瞬间，在得知禅院家的存在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无法回到正常的轨迹了。 如果只有不正常和被人控制两条路可走，她宁可变得不正常。 不过，原来松风堂的代表是因为这件事，才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给《月刊文学》腾出更多的书架位置。 如果这话是真的，那她接下来与剩余两家书店三弦屋、上野书店的会谈恐怕也不会乐观。 想到这里，花梨纯皱了皱眉，脑海中浮现出前一天在松风堂看见的情景。 《文艺时代》……又是它吗？ *** 「差点忘了。这个给你们。」 东京高专自动贩卖机前的桌子上，「啪」地一声掉落了三本杂志。而坐在桌边拿着饮料闲聊的两个男子高中生不由得一脸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把杂志扔到他们面前的女孩。 「硝子，这个是什么？」夏油杰问。 「《文艺时代》啊，封面上不是写了吗？我前几天任务途中买了三本，正好想起来拿给你们也看看。」 家入硝子随手在自动贩卖机前选了一罐咖啡，拎着咖啡坐了过来，「最近因为悟推荐的《月刊文学》，我也开始对文学有点感兴趣。但是《月刊文学》一个月才发行一期，所以我打算找些别的杂志看。」 「硝子，你这是在和我唱反调吗？」五条悟托着腮，澄澈的蓝眼透过墨镜边缘扫了桌上的杂志一眼，却并没有去拿，「明知道我是《月刊文学》派的，还买这个。」 第52页 「别那么幼稚好不好？又不是看《月刊文学》就不能看其他杂志。」家入硝子看了一眼五条悟手里的草莓牛奶，「而且刺探敌情可是很重要的。」 「听书店的店员说，这本《文艺时代》是目前日本销量最高的杂志，每期平均销量300万册。店员拼命推荐我买呢。」她拉开咖啡罐，顺手将一本《文艺时代》拽到自己跟前翻开，「而且我在书店看到有人在读《文艺时代》。因为那个读杂志的女孩子被问问题时的反应太可爱了，所以最后还是决定买来看看。」 「这是什么理由啊。」五条悟不由得一阵无语。 但家入硝子说的「刺探敌情论」还是让他的神色稍微严肃了一些，伸手拿起了一本《文艺时代》。 300万册的平均销量，这个数字令五条悟也觉得不可思议。星野社如果想要重回业界第一，《文艺时代》就是它不得不越过的高墙。 「那我也来读一下吧。」夏油杰微笑着拿起了最后一本。 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各自着手里的杂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有翻页的沙沙声伴随着蝉鸣作响。 终于，三人先后合起了杂志。 「你们觉得怎么样？」五条悟皱了皱眉，问家入硝子和夏油杰。 「……不愧是销量最高的杂志，这本《文艺时代》的每一篇文章可读性都非常强。」夏油杰评价道，「而且这些文章读起来都特别舒服，看来编辑部对读者的需求做了充分的考量。」 「杰说得没错，杂志的质量超过我的想像，甚至让我有点惊讶。」家入硝子贊成，「这本《文艺时代》确实比刚发售的《月刊文学》第四期更好。」 「总体来说，我更加喜欢《文艺时代》。」夏油杰又说道，「《文艺时代》毕竟是杂志霸主。如果把《文艺时代》与《月刊文学》放在一起打一架的话，《月刊文学》会输给它也正常。」 听着好友们的评价，五条悟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他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自己在后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点东西，《文艺时代》不可能成为销量最高的杂志。 但是，和《月刊文学》比起来，《文艺时代》却似乎…… 「不。我并不认为《月刊文学》输了。」 出乎意料地，家入硝子却并没有继续贊同夏油杰的说法。 五条悟与夏油杰都有些意外地看向家入硝子。而女孩的手指敲击着空咖啡罐，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虽然目前同一期的《文艺时代》优于《月刊文学》，但《月刊文学》并没有输。」 「《文艺时代》的内容虽然优秀，但上面的文章和《月刊文学》的文章相比，却差了一筹。」家入硝子说，「虽然我不懂文学评论，说不太出来什么，但却能感觉到。」 五条悟眼前一亮：「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月刊文学》和《文艺时代》相比，差的不是文章内容，而是杂志的形态。更何况《月刊文学》的文章数量也远不及《文艺时代》丰富。总的来说，星野社目前出道的作家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怪物，只是悟认识的出版社姑娘刚接手这类工作，显得太稚嫩了，还得加把劲。」 「如果作家才能有限，那就无法写出突破自身能力的作品。但办杂志的工作只要有干劲，想进步却并不难。你们想像一下。」 家入硝子竖起食指：「等到《月刊文学》更加成熟，而怪物量级的作家也越来越多的时候，星野社将会变得多么可怕。」 那一瞬间，五条悟的眼睛亮了起来。 「看不出来啊，硝子！」他勐地拿起手机，站了起来，「我先去发个邮件。」 「……我说你啊，」家入硝子随意开口，「这么在乎的话，干脆和她交往呗？」 「哈？」 五条悟先是一愣，随后动作突然停住。 白髮少年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般自言自语道：「还有这种选项？原来如此，那接下来的话，说不定会变成那样……」 见状，家入硝子不由得有些惊讶：「不是吧，我只是在开个玩笑，你真的在思考这种可能性吗？不要吧，不要祸害人家小姑娘了吧！」 「你可真不会说话啊，硝子，」五条悟不满地朝着她投来了目光，「说得好像我是什么糟糕傢伙一样。我可是万里挑一的帅哥哦。不过……」 白髮墨镜少年抛了抛手里的手机，突然说道：「如果真的交往的话，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享受观看她一步步发起进攻的，纯粹的快乐了吧。」 「还是现在这样更有趣呢。而且小姑娘最好也不要和别的男人交往，我不希望有人插手哦。」 听了五条悟的发言，家入硝子嫌弃地说：「真嘴硬。反正就算你想出手，肯定也会被人家拒绝吧。」 「不。」五条悟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笑，「会答应的。」 看着五条悟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远去，家入硝子撇了撇嘴：「真幼稚。」 而就在这时，夏油杰开口了。 「硝子，刚才你说的话，我倒不这样认为。」 夏油杰摇了摇头，缓声说道：「我觉得《月刊文学》无法赢过《文艺时代》。」 「哦？」家入硝子有些意外，「你是怎么看的？」 「因为《月刊文学》上刊载的作品，带有太过负面的感情色彩。」 第53页 黑髮少年缓声说道：「身为咒术师，我们每天都在和这些负面情绪打交道，使命就是消灭负面情绪形成的诅咒。如果说《文艺时代》上的作品是王道，那《月刊文学》上的作品就是邪道。」 「虽然邪道也并非无可取之处，但我始终认为，应该取胜的，是王道。」 拿起面前的《文艺时代》，夏油杰冲着家入硝子笑了笑：「谢谢你的杂志，硝子。我也回去了。」 夏油杰走远后，家入硝子终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薄荷味的女士香菸，点燃后深吸了一口，又吐出淡淡的白色烟雾。 「《月刊文学》的文章不是邪道，而是王道啊。」 「第二个幼稚鬼。」她叼着烟靠在椅背上，伸直了久坐后酸麻的腿，仰头望着天空自言自语，「这帮问题儿童，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啊。」 第2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如果是你的话能做到。」 这条邮件发到花梨纯的手机上时, 她正坐在三弦屋书店的员工休息室里。而在她对面的，是两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夫妇。 ——这是三弦屋的老闆夫妇。 「非常抱歉，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花梨纯双手按在膝盖上, 朝着三弦屋的店主夫妇鞠躬，「但是如果贵店决定上架《月刊文学》的话，请务必将接下来发行的《月刊文学》第五期在书架上平放销售。」 在与三弦屋的老闆夫妇会谈之前，花梨纯已经见过上野书店的代表了。上野书店的代表是一个精干的女性，与松风堂的代表不同, 并没有摆出高姿态, 态度比较谦和。但她依旧没有立刻同意花梨纯的陈列要求, 而是谨慎地表示无法立刻给出答覆, 需要回去与店内其他人商讨决定。 在花梨纯原本的设想中, 三弦屋会是最不容易达成合作的书店。那是因为三家书店里，三弦屋规模最小, 店内的顾客群体平均年龄最大，店长也已经六十岁了。这类书屋的形态应该早已稳定了下来, 不喜欢太大的改变。 但现在，它也是剩下的最后一家书店了。因此，就算胜算不高，也必须全力争取。 「我也已经知道下个月《文艺时代》的动作。『短篇的王者』小山嘉也老师的新将会在《文艺时代》上连载。但是即便如此, 我也对《月刊文学》具有强烈的信心。」 花梨纯铿锵有力地说：「给予《月刊文学》更多的展示位置的书店一定不会感到后悔的！」 眼前看见的, 只有员工休息室内半旧的地毯，耳畔响起的，只有门外书店略微里嘈杂的声音。 花梨纯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等了好几秒, 突然听见对面的三弦屋老闆说道：「我明白了, 就按照花梨小姐的要求平放吧。」 花梨纯一愣, 连忙抬起了头，心里还带着几分不可思议：「谢谢……」 看着花梨纯愕然的表情，三弦屋的老闆夫妇不由得笑了起来。 「花梨小姐觉得很奇怪吗？毕竟我们答应得很轻易。你现在该不会以为我们是在随口说说、骗你玩吧？」三弦屋的老闆打趣地说着。 「哪里哪里……」虽然被说中了一点心思，但花梨纯还是连忙摇头。 「我们确实也知道下一期的《文艺时代》会是销量攀升的一期，原本也打算下一期多给《文艺时代》一些推荐位的。」三弦屋的老闆娘解释道，「花梨小姐，是星野社原社长夫妇的女儿吧？」 「诶？」花梨纯吃惊地问道，「明明姓氏也不一样……两位认得出来吗？」 明明也和其他书店的人打过交道，但接手星野社后直到现在，能认出她是爸爸妈妈的孩子的人就只有面前三弦屋的店主夫妇而已。 「当然认得出来。」老闆娘点头，「花梨小姐不知道吧？在十几年前，你的父母也曾经来找过我们，说过差不多的话。」 她笑着说：「而且那时候，你的父母坐的，也是你现在坐着的沙发。他们想要推的，同样是当年的《月刊文学》。」 「……诶？」花梨纯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坐着的沙发——老式的棕色皮沙发，皮面的颜色已经因为长期使用而变得斑驳，但因为店主夫妇的悉心维护，这个沙发依旧完好干净。 自己的爸爸妈妈，也曾经坐在这个地方吗？ 「十几年前，《月刊文学》和星野社创造了奇蹟，在我们书店上架的第一期就成了店里销量最高的杂志。我们是看着星野社一步一步地成为了最好的出版社的。所以现在，我们也想要帮你一次，想看看你的《月刊文学》和你爸爸妈妈的相比如何。」 老闆豪爽地一拍桌子，仿佛连脸上的皱纹都因这一刻的豪情褪去，「我们会把《月刊文学》第四期平放在书架上，也会尽全力帮你宣传，绝对不会偏袒《文艺时代》。你可以放心！」 「你的发色遗传了爸爸，长相和妈妈有点像。」老闆娘掩唇笑着，「紧张时的表情和他们当年一模一样……」 ……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书店销售渠道已解锁！以后就可以在书店内上架星野社的图书啦！】 …… 最后，是因为爸爸妈妈，才在三弦屋这里得到了机会。 又託了爸爸妈妈的福啊。 回出版社的电车上，花梨纯抱着背包坐在座位上，傻傻地盯着车窗发呆。 第54页 过了半天，她才想起自己在和三弦屋店主夫妇谈话的时候，手机好像震动了一下，于是愣愣地拿出手机，点开新消息。 看见了五条悟的那条「如果是你的话能做到」之后，花梨纯机械地伸出手指，戳着手机屏幕：「谢谢[emoj[emoj[emoj能收到这样的评价，超k……」 「超开心」三个字刚打到一半，手机屏幕突然一闪，让花梨纯的手指一抖。 看见显示着「宫前剑」的来电，她顿时勐地坐直身体，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接通电话时，花梨纯已经恢復了严肃的表情：「宫前先生。」 「其实你和我负责的漫画家一样，叫我『剑桑』就可以了。」 宫前剑问道：「和书店的交涉怎么样？因为和漫画分类不同，我刚才听说下一期《文艺时代》好像要有什么大动作，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见……」 「短篇的王者要出山了对吧？」花梨纯目光一沉，「我已经知道了。」 「这样啊……」宫前剑那边停顿了一下，「书店那边怎么样？」 花梨纯将与书店交涉的情况、以及自己的目的全部告诉了宫前剑。闻言，宫前剑沉默了许久。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这样做实在太过危险。」他说，「不过现在木已成舟，所以只能进不能退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全力将下一期《月刊文学》打造成足以与《文艺时代》竞争的杂志。」 「我明白的。」 花梨纯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下一个月，就是《月刊文学》与杂志销量之王《文艺时代》提前的短兵相接！」 「……啊，那倒说不上。」宫前剑说，「毕竟现在两本杂志的体量差异还太大了。」 花梨纯保持着郑重的表情沉默了片刻：「……说的也是。」 「总之目前就不要再去多想别的，」宫前剑说，「专注下一期的《月刊文学》吧。正如你所认为的，下一个月三弦屋的销量会被所有有意与星野社合作的书店关注……」 宫前剑还在电话那头说着，花梨纯的思绪却依旧停留在刚才的对话上。 虽然口头上贊成了宫前剑的说法，但在心底，花梨纯依旧将白浪社的下一期《文艺时代》当成了对手。 这是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 战场是三弦屋这一家小小的书店，而要比拼的，就是两本杂志在三弦屋分别的销量！ …… 「谢谢[emoj[emoj[emoj能收到这样的评价，超k」 五条悟看着手机上的回覆，一双蓝眼睛少有地露出了迷惑：「这都什么玩意儿？」 *** 「我回来了。」 回到星野社的时候，花梨纯刚进门，就将沉重的书包往沙发上一放，导致躺在沙发上犯懒的小白虎的身体都被坐垫勐地弹了一下。 小白虎一下子被弹懵了，睁着眼睛一脸呆滞地看着花梨纯。 「啊，对不起，中岛老师！刚刚没注意到你！」花梨纯连忙抬起手，对着小老虎的肚皮一阵补偿性的勐rua。 在她随着时间推移愈发精进的撸猫手法下，小老虎露出了挣扎的表情，但很快就被rua得翻着肚皮、迷迷煳煳睡着了。 花梨纯收回了手，轻手轻脚地拉开了书包的拉链，将里面的几本书取了出来，堆放在茶几上——这就是她的书包变得那么沉重的原因。 那是「短篇界的王者」小山嘉也的集。 在回星野社的路上，花梨纯特意去买来了这些书，准备了解一下敌人的情况。 但在放下书之后，花梨纯还是下意识地扫视了周围一圈。 小白虎就睡在她旁边。花梨纯还能远远看见中也犬爱不释爪地绕着他的机车转，而芥川犬穿着花梨纯抽卡时抽到的黑色长风衣，坐在院子的海棠花后，仰头看着树下，突然咳嗽了两声。 「……」 花梨纯收回了目光，有点好奇地走过去，想看看芥川犬在看什么。 靠近一看，她发现芥川犬专注盯着的树下，赫然有一条沙色的尾巴摇来晃去。 并不是树突然长出了一根毛尾巴，而是太宰犬。 沙色的狗子站在树下，毛绒绒的狗脸满是凝重。而在他前方的树根上，赫然冒出了一丛色泽鲜艷的蘑菇。 太宰犬对着那丛明显有毒的蘑菇直看，棕色的鼻尖微微抽动，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这一场面正可谓是太宰捕菇，芥川在后。 花梨纯一声不响地走过去，默默将文稿纸和水笔放在了太宰犬的旁边，随后飞快地拔走那丛毒蘑菇，转身走开了。 「……」 太宰犬身体一僵，而芥川犬大吃一惊，狗毛都竖了起来：「汪汪？」 花梨纯无视了狗子们的惊讶，抱着买来的集上了二楼，又关上了门。 她打算在安静的环境下，一个人好好研究一下「短篇界王者」的作品。 在窗前的阳光里坐下后，花梨纯将几本集放在一旁，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看了起来。 房间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窗口透入的阳光中偶尔漂浮起几点闪闪发光的尘埃。花梨纯认真地一页一页翻了过去，一行行文字映入了她的眼中。 …… 一楼院子里。 整个后院里唯一一丛毒蘑菇被拔掉之后，太宰犬有些遗憾地慢悠悠转过身来。 第55页 目光落在身旁放着的纸笔上时，沙色的狗子抬起狗爪，不紧不慢地在纸上印下一个梅花形的爪印，随后摇着尾巴慢悠悠地走开了。 而一直在一旁观察着的小黑狗这时才走出了花丛，甩了甩站在纯黑皮毛上的叶子，目光落在了被印下爪印的文稿纸上。 看着文稿纸，芥川犬似乎想到了什么，下定决心般走向了房间。 小黑狗少有地无视了沙发上酣睡的小白虎，而是走上了电脑前，抬起爪子，啪嗒啪嗒地在键盘上敲了起来。 很快，芥川犬身上的黑色长风衣下摆突然无风自动地摇晃了几下。 长风衣下摆偷偷左右探了探，就像是一条准备游出洞窟的多疑小蛇。确认到没有人在注意这边后，黑色长风衣下摆翘了起来，开始跟随着小黑狗的爪子，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 有了长风衣下摆的辅助，一次只能用狗爪按下一个键的芥川犬打字速度顿时加快。一时间，房间里响起的，就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以及小白虎均匀的唿吸声。 在外面机车上玩够了的中也犬恰好这时跳下了机车，迈步朝着房间里走去。但刚踏进一只前爪，他就敏锐地注意到了蹲在键盘前的黑狗的背影。 中也犬小心翼翼地收回了前爪，坐在廊下看了全神贯注的芥川犬一眼，随后收回目光，守在廊下不动了。 …… 「咔哒」。 芥川犬敲下了最后一个字符，随后伸出带着粉红色肉垫的爪子，摸到了列印键。 印表机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一张张布满整齐黑色字迹的纸张被印表机吐了出来。 列印的声音让小白虎翻了个身。但毕竟猫科动物一天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睡觉，他抬起爪子用力抱住脸，身体蜷成一团，又睡着了。 芥川犬十分不屑地看了小白虎一眼，随后走到印表机前，轻巧地叼起了列印好的文章，步伐轻快地出了房间。 在后院里转了一圈，芥川犬终于找到了懒洋洋地晒太阳的太宰犬。 沙色的狗子察觉到了小黑狗的动静，抬起头来，朝着他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芥川犬就浑身紧绷。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走到太宰犬跟前，将嘴里叼着的文稿放在了太宰犬的面前，眼中流露出期待的神色。 在芥川犬的期待之中，太宰犬终于起身，歪头看了看他叼来的文稿。 之后，沙色的狗子神色沉着地点了点头，叼起文稿，迈步朝着房间里走去。 虽然不明白太宰犬的用意，但芥川犬还是立刻抬步，跟在了后面。 第2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花梨纯连续读完了好几篇小山嘉也的短篇。合上书册的时候, 她不由得有些愣神。 确实如同众人称道的一样，小山嘉也的出类拔萃，总是能够在简短的篇幅内抓住读者的眼球。他的每一篇的文字中都埋藏着一个统一的主题。 人类拥有各种各样的面孔, 而小山嘉也的就总是对人类的某一面进行描写，在临近篇幅的结尾也总是有令读者意外的反转。他因为主题的深刻而拿过不少文学奖。 「原来是这种类型的作家。怪不得会被称为『王者』呢。」 花梨纯自言自语着合上了书，但心里却觉得有点奇怪。 小山嘉也的确实很优秀。但她在的时候，却没有众人所说的、被小山嘉也的短篇惊艷到的感觉。 是因为她读得不够透彻吗？ 花梨纯摇了摇头，决定先放下书转换一下心情。 她打开门, 刚顺着楼梯下楼, 就正好看见太宰犬叼着一沓文稿从后院走了进来。 沙色的狗子看见花梨纯, 迳自走到她的面前, 低头将文稿放在了她的面前。随后, 他就得意地走到花梨纯腿边，毛绒绒的尾巴绕着她的小腿, 仰头用鸢色的眼睛看着他。 芥川犬紧跟着太宰犬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地上的文稿，又看了看一副得意样子的太宰犬与有些惊讶的花梨纯, 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个是……」花梨纯意外地捡起了文稿，读出了第一页的标题，「《罗生门》？」 随着花梨纯念出了的名字，芥川犬浑身紧绷, 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什么什么？」花梨纯惊喜地抚摸太宰狗头, 问道，「原来太宰老师刚才写了《罗生门》吗？」 太宰老师写的？ 小黑狗先是一愣，随后狂吠了起来：「汪汪汪！」 ……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罗生门》x1】 …… 「原来是芥川老师写的啊。因为是太宰老师带过来的，所以我还以为……」 太宰犬悠闲地趴在廊下接受中也犬的鄙视, 丝毫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样子。而花梨纯坐在沙发上, 将稿子放在膝盖上, 郑重地对着坐在她对面的芥川犬说道：「那就请允许我拜读一下。」 芥川犬少有地在面对花梨纯的时候没有用冷漠的目光看着她。小黑狗不太自在地抖了一下缀着白毛的耳朵，爪子不由自主地蜷了蜷。 捏着手里薄薄的几张纸，花梨纯已经确定这一次芥川犬创作的是短篇。 《月刊文学》有让当期出道的作家的作品在杂志里排在最前的潜规则，如果要刊登芥川犬的《罗生门》，那它就会成为购买下一期《月刊文学》的读者们最先看到的作品，代表着下期杂志的门面。 第56页 偏偏下一期的《文艺时代》刊登的，也是「短篇的王者」小山嘉也的短篇。 两本杂志的门面都是短篇的话，就像是面对面打擂台，更容易被读者用来比较。尽管《復兴吧！文豪出版社》将《罗生门》评定为s级，但假如小山嘉也的作品更优一筹的话，那《罗生门》或许会在对比之下得到比本身实力更低的评价。 带着这样紧绷的心情，花梨纯翻开了的第一页。 紫发少女全神贯注地一行又一行看了下去。见状，芥川犬紧盯着她的表情，尾巴都竖了起来。 中也犬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抬起爪子拍了拍芥川犬以示鼓励，但橘白小狗看向花梨纯的目光同样紧张。 《罗生门》内容不长，很快就能读完。大概几分钟后，花梨纯就看完了最后一页。 「……」她深吸一口气，将文稿纸整理好，随后抬眼看向了芥川犬。 芥川犬竖得笔直的尾巴抖了一下，又努力绷直了。 只见花梨纯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加平稳：「短篇的新王要诞生了。」 花梨纯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小山嘉也的作品时反应那么平静了。她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的感触不够敏锐，但在《罗生门》的时候，应有的震惊、惊艷等情绪全部涌了上来。 是因为她最近的，一直都是文豪野犬们过于出色的作品，这导致小山嘉也的已经无法在她心里掀起波澜了。 不是小山嘉也不好，而是狗子们的作品实在太好了。 同样是凸现人性一面的作品，《罗生门》的世界观更加独特，语言更加精练，就连结尾的反转都更加有力——《罗生门》无论是在哪个方面，都超越了小山嘉也的！ 这样一来，下一期的《月刊文学》就可以堂堂正正地与《文艺时代》面对面打擂台了！ 花梨纯正内心激动，坐在她面前的芥川犬突然别开头，剧烈咳嗽了起来。 「啊，芥川老师，你没事吧？」花梨纯勐地回过神来，连忙站了起来。 而芥川犬却冲着她烦躁地挥了挥尾巴，转头快步走进了在他加入时为他扩建的小房间里。 中也犬连忙跟了上去。 花梨纯愣愣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而这时候，一直旁观着的太宰犬这才慢悠悠起身走过来，肉垫踩了踩她的脚尖，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脚上。 花梨纯站在原地，脚上坐着一只狗，不敢乱动：「……」 被狗一屁股封印住了。 …… 12日，白浪社的《文艺时代》新一期发售，封面上有巨大的宣传字样：小山嘉也老师王者归来之作《胧月夜》。 花梨纯第一时间买来了这一期《文艺时代》。回到星野社之后，她就立刻打开杂志，翻到《胧月夜》，读了起来。 与此同时，在花梨纯的身边，缓缓伸出四个毛绒绒的脑袋，四双眼睛也专注地盯着杂志上的墨字。 「……」 很快，花梨纯就看完了《胧月夜》。 这同样是一篇颇具有小山嘉也个人风格的短篇。故事的一切发生在一个朦胧的月夜，主题是平安时代的古典悲剧爱情物语，而临近结局的时候，剧情产生了大幅转折，令人眼前一亮。 「小山老师的新作比预想的还要出色……」花梨纯喃喃自语，「原本还在想，小山老师已经大半年没有发表作品，技艺会不会生疏，没想到却让人眼前一亮……」 「不过……」 花梨纯看向了杂志上探出的黑色小狗头。 芥川犬读完了《胧月夜》的最后一个字。随后，他轻咳一声，一爪踏在了平摊的杂志页面上，冷漠地直直踏过杂志走开了。 印刷着《胧月夜》的页面上，留下了粉色肉垫按落的浅浅印迹。 其余两狗一虎都看着芥川犬凛然的背影。而见状，花梨纯愈发确定了——芥川犬的《罗生门》更加出色！ *** 在《文艺时代》发售之后的几天里，《胧月夜》在各类媒体上引起了轰动。 电视台、报纸、播音电台……《胧月夜》得到了铺天盖地的宣传。一家家书店都将《文艺时代》摆在了最为显眼的地方。就连车站、地铁站上的电子屏都播放着巨幅gg，公交车车身上贴上了宣传语，电车上悬挂着的提手也夹上了《文艺时代》和《胧月夜》的彩图gg。 而小山嘉也本人甚至连续接受了各类採访，他过去的作品集也一同被摆在了书架上销售。 在社交网络上，关于《胧月夜》的讨论也是同类热度最高的。这种风潮自从被访谈节目主持人戏称为「小山效应」之后，就愈发不可收拾。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月刊文学》第五期在15日，于线上的星野社官网与线下的三弦屋书店如期发售了。 15日中午，将网络销售的事情处理得告一段落后，花梨纯兴沖沖地跑到出版社门口，换上了鞋子，随后回头冲着狗子们说道：「今天是《月刊文学》第一次在三弦屋上架，我想去看一下销售现场，天黑之前会回来。大家就留在这里看门哦。」 中也犬：「汪。」 小白虎：「嗷。」 太宰犬的尾巴甩了甩，示意自己知道了。而芥川犬则抬头朝着花梨纯的方向投来短暂的一瞥，随后收回了目光。 第57页 得到了狗子们的回应，花梨纯转身出了门。 一路来到三弦屋，刚刚站在门口，花梨纯就看见了门边并排树立着的两块大看板。 其中一块看板宣传的，是《文艺时代》与上面刊登的、小山嘉也的《胧月夜》，而另一块看板宣传的，则是星野社的《月刊文学》。 两块看板显然都是三弦屋自己制作的。《文艺时代》的看板背景是朦胧的月夜，而《月刊文学》的看板背景则是荒凉背景上，气势惊人的城门。那道门虽然被局限在看板的大小范围内，却显得巨大、沉重，仿佛能够吞噬人的灵魂。 阳光照射在两块并排的看板上，倒映在少女碧绿的眼中。 那一瞬间，无论是周围的建筑，还是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在花梨纯眼中消失了。她能看见的，只有三弦屋，以及门口的看板的影子。 ……这是她头一次看到自己创办的杂志出现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宣传看板上。 意识到自己站在门口盯着看板发了太久的呆，花梨纯连忙跟着几个好奇的顾客一起，走进了三弦屋。 她并没有去打扰店主夫妇，而是像普通顾客一样直奔杂志区。然而走到杂志区后，花梨纯不由得又是一怔。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在书架上的，大片大片横放的《月刊文学》。 书架上的《月刊文学》前，站着好几个顾客。而拿着一本《月刊文学》，向他们推荐的，正是三弦屋的老闆本人。 「……虽然目前知名度还不高，但《月刊文学》的文章简直是怪物才能写出来的。比如这一期的其中一篇文章《罗生门》，说实话，我早在发售日前就看到了，但那种直击心灵的震撼直到现在还没有消失。老实说，我觉得这是一篇能够震惊文坛的杰作……」 不断有顾客走到这里，拿起书架上的《月刊文学》查看，过一会儿带着它走向结帐柜檯。而花梨纯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面对着书架，假装在挑书，实际上却偷偷听着老闆的话。 三弦屋，真的给了《月刊文学》以不输于《文艺时代》的推荐力度。 网上销售就算销量不断增长，能看到的也只有数字。但实际来到书店，看到自己的杂志被摆在书架上、被顾客带走的冲击更加直观，也更加震动人心。 ——这就是她的工作。这就是她工作的意义。 看到这一幕后，花梨纯好像更加明白了。 为什么爸爸妈妈会开出版社，为什么宫前剑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她，好让星野社继续存活下去。 想到这里，花梨纯突然勐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站在原地愣了愣，倏地转身，朝着书店外跑去。 打开星野社的门时，狗子们的位置比起花梨纯出门前几乎没怎么变化。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四只不做人老师纷纷抬头看了过来，似乎在惊讶她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嗷呜？」小白虎仰着脑袋，代表大家发出了不解的声音。 花梨纯一只手还扶在门把手上。她喘息几声后抬起头，下颌上还挂着汗珠，眼神却显得无比明亮：「大家，跟我出趟门吧！有些东西我想让你们也看到！」 …… 半小时后。 人来人往的三弦屋的门口，再次出现了一个背着包的、气喘吁吁的紫发少女，和三只大小不一的狗狗。 花梨纯双手撑着膝盖唿出一口气，随后直起身，手指着三弦屋，轻声说道：「这个，就是我，想要让老师们亲眼看到的东西。」 三弦屋门口的看板无比引人注目。而虽然狗子们没办法进入书店，但从门口远远望去，还是能够看见书店内杂志区的一角。 平铺摆放着的大量《月刊文学》，以及好奇的顾客，热情推荐的店员。 一本又一本的《月刊文学》被一只又一只不同的手拿起。有的手皮肤细腻，有的手背上布满老年斑，有的手上布满纹身；有的手指上套着戒指，有的手腕上戴着手錶，有的手上戴着手套……刚才花梨纯所看见的一切，此刻也映入了狗子们的眼中。 许多人看完门口的看板后就进入了书店。而从书店门口离开的顾客们手中拎着印有三弦屋标志的纸袋里，有不少都装着一本《月刊文学》。 甚至有人刚结完帐，就将杂志从店员装好的纸袋里取出来，一边走着路一边翻看了起来——那显然是在书架前试看过一点，就迫不及待地将杂志买下来的人，急于知道后面的内容，所以才边走边看。 形形色色的人出入三弦屋，与站在门口的花梨纯他们擦肩而过，而这道人潮，是《月刊文学》的洪流。 花梨纯收回目光后，忍不住看向自己带来的狗子们。 ——三只体型大小不一的狗狗怔怔地站在她的身边，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三弦屋内的景象。而藏在背包里的小白虎也睁着眼睛，从拉链的缝隙偷偷地、却又贪婪地往外看，丝毫不捨得收回目光。 从三弦屋门口进进出出的顾客中，有人好奇地看向门口的少女和狗，却并不知道他们就是自己手里这本《月刊文学》的创作者。 ——花梨纯是知道的。假如她在看到这一幕时就已经心生震撼，那创作出作品的作家就更应该看到这些。 她是孤儿，而他们是流浪的野犬，过去，他们一直都像是游离在这个社会边缘的人，无所适从。星野社就是由这样的一群成员组成的。 第58页 《月刊文学》不仅仅代表着她花梨纯，真正支撑起《月刊文学》的，是文章，是作家心灵的表达。那些文章，就是作家自己。 而眼前的一切，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是被欣赏的，自己是被需要的。 有人对他们的文章爱不释手，也有人用尽全力地、满怀热情地推他们的文章。 花梨纯是想要拯救自己的人生才接手星野社的，但虽然还没有经过两年，仅仅是短暂的几个月，她却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被拯救了。 就算沦落成为孤儿，成为被淋湿的流浪犬，也能被文学救赎，也能被文学改变人生。 第一次目睹《月刊文学》在书店上架——这一幕，他们一生也不会忘记。 第3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与大肆宣传的《胧月夜》不同, 星野社目前并没有多少宣传渠道，仅能依靠网络宣传，上架的书店也仅有三弦屋一家, 《月刊文学》第五期发售时的情况与前四期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但这一次，比起网上销量，花梨纯更加在意的，是三弦屋那边的销量。 在发售之前，花梨纯就与三弦屋的店主夫妇打过招唿, 希望他们每隔一段时间能够告诉她销量的速报情况。 店主夫妇爽快地答应了。 发售三天后, 花梨纯等来了三弦屋那边的第一个电话。 「前三天的销量是93本。」三弦屋男店主的嗓音洪亮, 带着几分喜气, 「很不错啊！」 花梨纯心中一跳, 又连忙问道：「那《文艺时代》发售三天后的销量呢？」 「是461本。」男店主回答。 听到这个数字，花梨纯刚才才飞起的心又重重落地。 461本……仅仅在三弦屋这种规模的书店就能卖出这么多本杂志, 这一期的《文艺时代》果然十分可怕。 明明《罗生门》比《胧月夜》更加出色，但销量竟然差了那么多吗？ 「不要太在意了, 小姑娘。」察觉到花梨纯的沉默，一开始还说着要看看《月刊文学》的销量能否超越《文艺时代》、再次产生奇蹟的男店主反过来安慰起了她来，「毕竟《文艺时代》的宣传实在做得厉害，有不少顾客都提前找我们预定。而且发售日当天开店前, 就有客人在门口排队等待了呢。」 「说实话, 这个数字已经让老头子我很吃惊啦！」他说，「普通的杂志一天只能卖出个位数。你的爸爸妈妈如果能看见这一幕，也一定会为你自豪的。」 男店主安慰的话语并没有让花梨纯的心情好过多少，但她还是强打精神, 用元气十足的语调道谢后挂断了电话。 将手机放在桌上后, 花梨纯微微嘆了一口气。 她一回头, 却发现芥川犬静静地站在她背后看着她。 狗耳朵很灵，想必他也听见了刚才的对话。但芥川犬的神态却显得相当镇定，一丝不乱。 再扫视一圈周围，无论是太宰犬、中也犬还是小白虎，全都是一副冷静的模样。 见状，花梨纯的情绪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为了吸引更多书店上架《月刊文学》，花梨纯拒绝了不愿给出更多书架位的松风堂与上野书店，将所有赌注都放在了三弦屋上。因此在销量不及《文艺时代》的时候，她立刻就慌了手脚。 但既然芥川犬本犬都丝毫不慌，花梨纯自然也没有慌张的必要。 又过了三天。 「《月刊文学》的六天销量是201本。」三弦屋的店主在电话里说，「《文艺时代》的六天同期销量是738本。」 和上一次销量报告相比，《月刊文学》的销量增加了108本，《文艺时代》的销量增加了277本。《文艺时代》的销量依旧碾压《月刊文学》。 这一次的电话，花梨纯没有再一个人满怀紧张地接听，而是开了免提。而坐在旁边的四位文豪野犬都能听见她与三弦屋店主的通话内容。 「我明白了，谢谢您及时通知我。」花梨纯听完数字，心情还是有些低落，但依旧这样回答。 「花梨小姐，不用泄气，这个销量已经很难得了。」店主笑着说，「而且《月刊文学》后三天的销量比前三天要多，这说明《月刊文学》的后劲很足。」 三弦屋的店主又惯例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后挂断了电话。而花梨纯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文艺时代》前三天的销量是461本，前六天的销量是738本……这么说，《文艺时代》后三天的销量比前三天要更少……？」她低声自语。 又过了三天。 三弦屋店主惯例打来了电话。 花梨纯依旧召集起四位不做人老师，然后打开了免提。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她却从三弦屋店主的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疑惑。 「《月刊文学》前九天的销量是397本。」他说，「而《文艺时代》前九天的销量是934本。」 花梨纯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一次的销量数字之后，对比了一下三组数字，眼睛倏然睁大：「……咦？」 《月刊文学》与《文艺时代》第七天到第九天的销量增长数据，竟然都是196本！ 在发售之后前六天的数据里，《文艺时代》的销售量都远远超过《月刊文学》。但从第七天到第九天这一时段开始，两本杂志的销量增长数竟然变得一模一样。 恐怕三弦屋的店主这次打来电话时的迟疑语气，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事实。 第59页 而又过了三天之后，三弦屋的店主惯例打来了销量速报的电话。 「《月刊文学》发售第十二天，总销量是648本。」他惊讶地说，「而《文艺时代》前十二天的销量是1124本。」 这一次，《月刊文学》的销量增长是251本，而《文艺时代》是190本。 ——《月刊文学》的销量增长竟然超过了《文艺时代》，总销量差距缩小了！ 结束通话之后，花梨纯半晌没有出声。她看着纸上记录下来的一串数字，澄绿色的眼睛越来越亮，转而又给宫前剑打去了电话。 「是吗？」宫前剑听完事情经过，立刻确认道，「这么说，《文艺时代》这一阶段的销量对比刚发行的时候有所下降，但《月刊文学》却逐步上升，而且同时段销量甚至超过了《文艺时代》吗？」 「是的！」即便宫前剑无法看到，但花梨纯依旧重重点头，「三弦屋明明只是一家小书店，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卖出这么多。」 宫前剑似乎在思考，电话那头安静了一阵。 「……我明白了。」 宫前剑突然开口：「《月刊文学》之所以能在规模不大的三弦屋大量销售，恐怕是因为三弦屋特殊的读者群体。」 「读者群体……」 花梨纯联想起了三弦屋的主要顾客——中老年人。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因为有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对电子产品和网络功能感到头疼！」 「因为三弦屋的读者群体中有很多不了解如何线上购物、只能到线下的店铺买书的老年人，而这些老年人也认识其他年龄相仿的朋友，购买并了《月刊文学》之后就会将它推荐给这些朋友们。被推荐的老年人想要买《月刊文学》的话，就只能到唯一的线下书店三弦屋购买，这才导致发行之后几天，《月刊文学》在三弦屋的销量才突然勐增……是这样吗？」花梨纯语速飞快地问道。 「没错，除了《月刊文学》上刊登的文章质量过硬外，也有这样的原因。」 宫前剑在电话那头唿出了一口气，「现在的网络十分发达，纸媒逐渐衰落，纸书的销量越来越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质疑纸书存在的必要性。但我们这些人依旧坚守着出版社，坚持往社会投放着纸书。也正是因为对于一些人来说，纸书是必要的，所以我们才要这样坚持下去。」 「做出版社这一行，也必须拥有这样的人文关怀。你，我，你的父母……我们的工作都是有意义的。」 听宫前剑提到自己的父母，花梨纯的心跳快了一些。 而这时候，宫前剑顿了顿，又说道：「你也逐渐有专业人士的样子了。」 闻言，花梨纯愣了愣，随后有点不好意思地沉默了一下。 但这时，宫前剑的声音却突然传了过来，语调中还带着几分不确定：「你说，这一次在三弦屋的销量比拼里，《月刊文学》有没有可能超过……」 宫前剑的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 花梨纯一愣。 虽然宫前剑没有说完，但她自然知道没能说出的到底是哪几个字。 然而很快，宫前剑就岔开了话题：「……不，没什么。之前我也说了，现在还没必要把这一次的销售当做遭遇战。」 「总之，三弦屋那边的销量有可能还会进一步增加，需要临时再进货，要赶快准备好更多的杂志，等对面一开口就立刻送过去……」 花梨纯听着宫前剑依旧不紧不慢的语调，心里不由得有点感慨。 虽然被他称赞也有了一点专业的样子，但要说专业人士，不愧还是宫前剑。就算到了这种时候，他的语气也依旧显得理智而冷静，没有一丝波澜。 …… 《月刊少女》编辑部的格子间里。 一向冷静的宫前剑放下了手机后，终于重重唿出了一口气来。 虽然在电话里依旧保持着语调冷静，但此刻的宫前剑的鬓边，已经冒出了大颗的汗珠，面颊也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 ——自从《黄昏的弗兰斯卡》一炮成名之后，宫前剑接手的就都是已经有了一定基础的漫画家，负责的作品也都是例如梦野咲子的《来恋爱吧》之类具有一定水平和读者基础的作品，自然也不再有从头开始培育雏鸟的经歷。 「这种为了对方一点一滴的成长而热血沸腾的经歷，自从《黄昏的弗兰斯卡》之后就没有过了吧……」 他扶着额头，嘆了一口气：「出了这么多汗，铁定能瘦下来吧？」 *** 虽然宫前剑的话说到一半就收了回去，但花梨纯依旧清楚那一瞬间，宫前剑想到的是什么。 那就是在三弦屋的战场上，《月刊文学》的销量能否胜过《文艺时代》。 虽然理智让宫前剑还没说完就收回了那句话，但这依旧让花梨纯的心中产生了期待。 在那之后，来自三弦屋的销量速报依旧定时送来。 第十五天，《月刊文学》911本，《文艺时代》同时期1300本； 第十八天，《月刊文学》1137本，《文艺时代》同时期1476本； 第二十一天…… 虽然在发售前几天被拉开了销量差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差距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罗生门》甚至爬上了推特趋势榜单。三弦屋的店主夫妇打来销量速报电话时，也忍不住提起，说不定《月刊文学》在店里的销量能超过《文艺时代》。 第60页 「真没想到，花梨小姐的《月刊文学》说不定能真的像你父母的时代那样，第一次在我们书店上架就坐上销量第一的宝座呢。」老闆娘在电话里笑眯眯地说。 花梨纯内心的期待越来越大。结束通话之后，她抬头看着坐在后院的芥川犬，嘴巴几乎弯成u形，眼睛越来越亮。 坐在太阳下的小黑狗勐地打了个寒颤，咳嗽着回头望去，就看见花梨纯双眼发光地看着他。 「……」 芥川犬咳嗽了两声，重新默默地回过头去，趴倒在草地上。 见状，花梨纯脸上的笑容不由得逐渐消失，换成了微微蹙眉的忧虑面色。 虽然芥川犬是最迟加入星野社的狗子，性格也更为孤僻，除了太宰犬以外不屑于任何其他狗子为伍，当然也抗拒她花梨纯的接近，但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花梨纯依旧发现，小黑狗的身体似乎不怎么好。 时不时就咳嗽一声的小狗显露出几分与其强硬性格不符的脆弱，让人有点担心。 还是先努力和芥川老师搞好关系，然后多了解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吧。 花梨纯面带忧虑地走到芥川犬身后，抬手揉着小黑狗毛绒绒的胸腹部位：「芥川老师，你的身体是不是不太好？我看你经常咳嗽……」 小黑狗万万没想到花梨纯会直接朝着自己的肚子下手，四脚朝天、一脸震惊地躺倒在地，肚肚毛被理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顿时狂吠了起来：「汪汪汪汪咳咳！汪汪汪汪汪汪咳咳！」 「老师，你没事吧？」花梨纯吓了一跳，连忙继续帮小黑狗顺气，「老师你不要太激动，先躺平！」 「汪汪汪！咳咳咳！」 芥川犬不仅没有听话，反而是愈发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粉色的爪垫在空中绽开了花。 「老师，是我的手法不对吗？」花梨纯连忙换了一种手法，「这样呢？」 芥川犬依旧在挣扎。只是逐渐屈服于狗狗喜欢被抓肚皮的本能，小黑狗的挣扎逐渐微弱下去。 狗的身体，被人类满怀温柔地、轻轻地抓挠肚皮，原来这么舒服呀。 「乖啊乖啊……」花梨纯问道，「芥川老师有舒服一点吗？还想咳嗽吗？」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花丛后面，缓缓冒出了一个毛绒绒的狗头。 不知何时遛达到附近的太宰犬在海棠花丛后探出了一个脑袋，直勾勾盯着仰面朝天、四爪乱舞的芥川犬，以及努力顺着他的肚子、想让他顺过一口气的花梨纯，眼中满是震惊，仿佛目击长椅兄弟情的纳兰伽。 「……汪！」 看见海棠花丛后的沙色狗头，逐渐忘记挣扎的芥川犬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抬腿就朝着远方跑开。他身上那套黑色长风衣下摆随着动作「啪叽」一声，猝不及防地扇在了花梨纯脸上。 被外套扇脸的花梨纯表情麻木：「……」 第3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与芥川犬搞好关系的尝试就这样又一次搁浅。 但与此同时, 《文艺时代》突然发起了一波宣传攻势。有不少知名演员、偶像、网络名人都开始推荐这一期的《文艺时代》。恐怕是因为白浪社也察觉到销量开始下降的趋势，因此加了一把劲。 白浪社恐怕想要藉助小山嘉也的新作之势，在这一期的《文艺时代》再次冲击自己的销量纪录。 《文艺时代》的销量增长因此重新增加, 随后逐渐进入了稳定状态, 没有再继续跌落。全国销量最高的杂志果然名不虚传。 另一方面, 在这几天里, 铺天盖地的关于小山嘉也《胧月夜》的讨论之中，也夹杂着其他的声音。 在「小山效应」的冲击之下，却有一批虽然人数不多的读者谈论的, 是另一篇他们口中的神作。 《罗生门》。 与此同时，星野社的邮箱里也收到了雪片般飞来的大量书店合作邮件。 花梨纯赌赢了。《月刊文学》在三弦屋确实造成了惊人的结果。 …… 在第二十七天，三弦屋《月刊文学》总销量达到了1963本。 同时，因为《文艺时代》比《月刊文学》发售日提早三天, 因此三弦屋的《文艺时代》月总销量已经出炉。 在三弦屋这一个小书店里，《文艺时代》一个月就卖出了2200本。 而《月刊文学》还有三天时间。假如在这三天里，《月刊文学》第五期能售出238本，那它, 就能够超过《文艺时代》的销量！ *** 在又一个15日到来前，除了做好下一期《月刊文学》的印刷与书店派发工作之后，花梨纯一直守着手机，等待着三弦屋老闆的来电。 终于，手机响了起来。 花梨纯连忙拿起了电话，刚一接通就立刻说道：「这里是星野社的花梨！」 「……啊。」 过了几秒,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嗓音。 花梨纯不由得一怔, 下意识地放下手机, 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人显示。 「……原来是剑桑啊。」她重新将手机举到耳畔, 嘆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是书店老闆打电话来告诉我销量呢。」 「销量结果还没有出来吗？」 电话那头的宫前剑问道。他这次打电话来，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因为按捺不住，也想要早点知道结果而已。 「嗯，我也在等消息。」她回过神来，认真对宫前剑说，「不过我觉得这次销量说不定能在三弦屋拿第一，《月刊文学》的销量增长后期一直更多，而且芥川老师的文章本来就比《文艺时代》那边的小山老师更加优秀……」 第61页 话说到一半，花梨纯却察觉到手机好像收到了一条新的邮件。 「稍等一下，我得看一下邮件。」花梨纯一边说着，一边点开了邮箱，却赫然在发件人一栏看见了三弦屋的邮箱名。 ——是三弦屋发来的销量速报！恐怕三弦屋的店主正好在她与宫前剑通话的时候打来了电话，没能接通，这才改为邮件形式。 最终结果如何，就看这条邮件了！ 花梨纯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随后点开了邮件。 少女的目光落在了邮件内短短一行字上，随后便一动不动地定格在了那里。 「……」 手机屏幕亮着白光，上面的黑色字体无比清晰。 三弦屋《月刊文学》第五期月销量：2193。 ……输了。 就在刚才，花梨纯还在担心自己没接到三弦屋的电话是不是不太好。但现在这一刻，她又庆幸自己是通过邮件看到的结果，不需要像在打电话时一样及时回答。 因为如果现在需要立刻说话的话，她一定无法在听到结果的下一秒就好好对三弦屋的店主夫妇掩饰住自己低落的情绪吧。 明明是坚信芥川犬的《罗生门》更加优秀的，无论是宫前剑、还是三弦屋的店主夫妇也对自己抱有期望，爸爸妈妈当年也拿到了第一，但自己却…… 花梨纯愣愣地看着屏幕，直到手机里传出宫前剑的声音：「花梨，你还在吗？」 她勐地回神，这才想起通话仍然在持续，连忙重新将手机举到耳畔，声音变得干涩了起来：「是的。」 「刚才发生了什么吗？」宫前剑敏锐地察觉到了花梨纯的不对劲，「刚才的邮件是三弦屋那边的？」 「嗯……」 花梨纯顿了顿，只觉得眼圈微微发烫，还是低声说道：「刚才的邮件，是三弦屋的店主夫妇发来的销量速报。」 「……《月刊文学》输了。」 她垂下眼，喃喃自语：「我原本以为可以赢的，但最后还是输了。」 花梨纯说完这句话以后，紧接着的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宫前剑谨慎地问道：「抱歉，我能问一下《月刊文学》最后的销量如何吗？」 「2193本。」花梨纯回答，「虽然只比《文艺时代》少了7本，但输了就是输了。」 话音刚落，她就听见宫前剑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这个数字的话……」宫前剑顿了顿，「实际上，可以看做《月刊文学》并没有输。」 「没有输……是怎么回事？」花梨纯的失落一下子被惊讶取代，「《月刊文学》的第五期明明比《文艺时代》的销量更少啊。」 「但是《文艺时代》和那位小山老师的名气都很大不是吗？」宫前剑说，「而且，这一期的《文艺时代》在发售前就拼命宣传造势，提前在书店预定的人也很多。」 「《文艺时代》和小山老师光凭名字就足以卖出那么多销量，更何况白浪社投入了那么多宣传费用，简直将这一期《文艺时代》营造成了社会现象，销量甚至打破了《文艺时代》过去的记录，超过了400万册。而《月刊文学》没有任何大规模宣传，但最后在三弦屋的销量却只比《文艺时代》少7本……」 说到这里，电话那头的宫前剑微微低下头，眼镜片上闪过一道白光。 「即便是没有名气加成的杂志，就算作家的名字无人知晓，也能凭藉着文章卖出和《文艺时代》不相上下的成绩。」 花梨纯的眼睛勐地亮了起来。 「花梨，你太过在意一个月内的数字了。如果不计算名气加成的话，三弦屋的读者比起《胧月夜》，更加喜欢《罗生门》。」 「在这种情况下，光凭杂志本身来说，我认为三弦屋的这场比赛，是《月刊文学》赢了。而且是大幅度领先的胜利。」 花梨纯怔怔地听着手机里的声音，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剑桑是这样认为的吗？」 「嗯，这是我百分之百的真心话！」宫前剑铿锵有力的声音传了过来，「而且继续销售下去的话，再过一天，《月刊文学》在三弦屋的销量应该就会超过《文艺时代》。」 「……太好了……」 花梨纯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宫前剑继续说道：「但也只是这一期而已。」 「……」花梨纯的表情顿时再次紧绷了起来。 「虽然我也被你的气势带跑，也开始暗暗比较三弦屋这一次的销量，但无论如何，这也仅限于这一个月的三弦屋而已。」宫前剑说，「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除了你以外，没有人会把这一次三弦屋的销量当作一场比赛。现在星野社和白浪社的差距还太大了，根本还没有到能够成为白浪社对手的地步。」 「在你为了三弦屋小小的销量心情大起大浮的时候，你所在乎的数字甚至小到根本不会被白浪社的人看到。不管是白浪社，还是小山嘉也老师，都不会把你们当做对手看待。」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销量结果，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忘掉它，专心做下一期杂志！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沉浸在里面！」他一锤定音。 「……我明白了！」花梨纯深吸一口气，「我会努力的！等真正能够与白浪社和《文艺时代》竞争的机会来临时……」 「到那时候，星野社一定会赢！」她认真宣告。 第62页 手机里传出了宫前剑的声音：「好，就带着这股气势继续下去吧。」 …… 《月刊少女》编辑部内。 宫前剑放下手机，缓缓唿出了一口气，内心浮起一股担忧来。 ——之所以在销售刚开始的时候就要花梨纯不去比较销量，是因为宫前剑清楚，凭藉目前的量级差距来说，《月刊文学》是完全无法与《文艺时代》相提并论的。 一旦对销量抱有盲目的期待，那么在期待落空的时候，遭受的打击就会成倍地袭来。这种打击对于心思敏感的家更甚。所以他才一直反对花梨纯关註销量。 但宫前剑万万没想到，在小小的三弦屋内，《月刊文学》的销量竟然将老牌帝王《文艺时代》紧咬到了这种地步。 ……甚至到了最后，就连他自己也被花梨纯带跑了。 「真是可怕的新人啊……」宫前剑喃喃自语，「开出版社的也是，作家也是……」 「现在只希望数字的差距不要对作家带来太大的影响吧……」 这场竞赛还没有真正结束。《月刊文学》目前的曝光量依旧太过有限，第五期的销量与反响，就只是一朵作为风暴前奏的小小浪花，预示着未来即将朝着文坛袭来的狂风骤雨。 毕竟，无论是这一期的《罗生门》等，还是以前发表过的《斜阳》、《羊之歌》、《山月记》…… 这些杰作，都还没有出单行本。 …… 三弦屋内。 正在整理书架的店员余光瞥到一个身穿和服、髮丝略有花白的男人走了进来，连忙直起身：「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 「啊……抱歉。」 和服男人闻言，转身想要退出去，目光掠过杂志区时却停住了脚步。 他缓步走到了杂志区前，先是看了一眼《文艺时代》，随后目光落在了《月刊文学》上。 拿起一本《月刊文学》，拇指在左下角星野社的标识上摩挲两下，和服男人突然回头问：「不好意思，能再卖给我一本杂志吗？」 「哦，您是想要买《月刊文学》吗？」店员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毕竟《月刊文学》虽然籍籍无名，但是在本店的销量却和《文艺时代》不相上下，买过的读者也都称赞杂志上刊登的作品都是世间少有的杰作呢。」 「是吗？」和服男人沉吟了一下，问道，「那比之《文艺时代》上的《胧月夜》又如何？」 「《文艺时代》当然依旧是销量霸主，《胧月夜》也十分精彩。但是就个人的爱好来说，我更喜欢这一期《月刊文学》上刊载的《罗生门》呢。」 提到《月刊文学》，店员顿时热情了不少：「既然您想要买《月刊文学》，那就请您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帮您结帐。」 片刻之后，和服男人提着装有《月刊文学》的纸袋出了三弦屋。 店员目送着他的身影，喃喃自语：「总觉得这位客人有点眼熟。是在哪里的访谈节目上见过吗？」 顺着街道走了一段路，和服男人看见了小公园里路灯下的长椅后，走了过去。 他坐在长椅上，从三弦屋的纸袋里取出了《月刊文学》翻开。 第一篇文章，就是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 「比起《胧月夜》更喜欢《罗生门》……」他低声自语，「《胧月夜》怎么可能输给一文不名的新人的？那只是出于对弱者的怜爱心态吧。」 「人就是会这样，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偏向影响理性的抉择。现在的文坛已经不是可以只凭藉才华决胜的地方了啊。」 「所以，我才会选择白浪社和《文艺时代》的吧。」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飞蛾绕着路灯飞舞。而和服男人就在这安静的环境下一页一页地读了下去。 时间缓慢流逝。终于，和服男人的手翻开《罗生门》最后一页。 那只手突然用力捏紧了页角，随后无法自抑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完败了。」路灯下，他控制不住自己愕然的表情，自言自语，「我的《胧月夜》……」 第3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结束通话之后, 花梨纯深深唿出一口气，目光再次变得坚定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看见了一旁闪烁着提示光的掌机。 什么时候又来了提示？花梨纯有些意外。刚才打电话之前明明还没有的。 拿起掌机之后, 花梨纯便看见掌机屏幕上炸开的像素小彩花, 伴随着对话框里喜气洋洋的小字。 【恭喜你！星野社已升级为lv3！读者沉浸度 20】 看着新出现的提示, 花梨纯有些意外地自言自语：「这个『读者沉浸度』已经是第二次见了。这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翻看着说明, 花梨纯终于找到了「读者沉浸度」的介绍——这是《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辅助功能，随着出版社升级不断提高。读者沉浸度的数值越高，星野社刊登的文章的读者们时就越容易集中精神, 沉浸入的世界里。 「原来如此，这是提高读者体验的功能。」 花梨纯正若有所思，突然掌机又震动了起来。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恭喜您！您已经达成条件，能够解锁新的杂志了！】 【优秀的出版社总是百花齐放, 请新建您的第二本杂志吧！】 第63页 第二本杂志？ 花梨纯微微一怔，点开提示，顿时发现在目前拥有的杂志界面里，初始就存在的《月刊文学》旁边, 有一个原本是灰色的格子被解锁了。 点进去一看，她发现可选杂志内容很多。有时尚杂志、科技杂志、漫画杂志、女性杂志、老年杂志、汽车杂志等各种类型，经营方式同样与《月刊文学》如出一辙，除了最重要的稿件需要自己作成外，其余内容都可以由《復兴吧！文豪出版社》自动填充。 花梨纯看着各式各样的可选内容，没有多犹豫就关闭了界面。 正值夏夜, 狗狗们都在后院乘凉。花梨纯回头看了一眼, 便看见夜色下散落在院子里的, 颜色不一的毛团们。 太宰犬躺在廊下假寐, 芥川犬偷偷躲在树丛里看着他, 小白虎伏低身体小心翼翼地跟随着一只萤火虫行进，而中也犬已经跳到了树上，仰起毛绒绒的脑袋吹着夜风。 看见他们，花梨纯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来。 现在来到她身边的，都是家。《月刊文学》也是父母创办的第一本杂志。更何况要击败的最强boss《文艺时代》，更是一本与月刊文学同类型的文艺杂志。 目前她不打算再增加新杂志了。 就用《月刊文学》在业界决一胜负！ 想到这里，花梨纯放下手里的掌机，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随着她的出现，四只不做人老师纷纷朝着她投来了目光。 「三弦屋上架的第五期杂志卖得很好，刊登了四位老师各自一篇作品的第六期杂志也已经收稿印刷好，送往合作书店了，明天一早就会同步网络进行贩售。这样一来，读者群一定会指数式增加！」 她斗志满满地说，「接下来的重点，就是第七期了！」 花梨纯铿锵有力地说道：「让读者们看到更多出色的作品吧，老师们！」 说完这句话之后，本以为会得到狗子们的响应的花梨纯，却意外地等到了一片寂静。 太宰犬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重新躺在廊下，状若死狗；芥川犬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太宰犬，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听见；小白虎呆呆地盯着她看了一会，注意力再次被草尖上飞舞的萤火虫吸引，蹦蹦跳跳地追着光点跑来跑去；树上的中也犬有些心虚地撇开小狗头，钻进了树叶茂密的枝桠里。 这种反应，好像有点不太对……？ 花梨纯怔怔地站在原地：「……诶？」 ……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由于您专注于一本杂志的选择，您获得称号「钻研家」】 *** 半个月内，《月刊文学》第六期的销售量已经接近十万册。而距离《月刊文学》第七期发售，还有半个月。 和第六期相比，与星野社签订合同、销售第七期的书店又多出一批。而线下的销售又进一步促进了网络销量的增长。假如《月刊文学》第七期能够保持一直以来的质量，那么最终销量突破十五万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带着这样的信心，花梨纯收拾好情绪，回到了出版社。 然而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连续创作了两到三期的文豪野犬们，现在全部都丝毫没有要动笔的意思。 …… 「咔哒」一声清脆的滑鼠敲击声响，花梨纯松开了握着滑鼠的手。 这一段时间里，《復兴吧！文豪出版社》一直没有提示过获得新的文章，电脑里也什么都没有。 想起了获知三弦屋的销售结果那天，自己满怀信心地发表了再接再厉的讲话时，狗子们的尴尬表现，花梨纯依稀意识到了什么。 那一天，那些毛绒绒的狗脸上露出的表情——是抗拒工作的打工人的表情。 回忆一下，为了让《月刊文学》登录书店，星野社里的四位不做人老师们确实已经连续供稿几期了。最晚来、供稿最少的芥川犬，也在加入星野社之后的第五、第六期连续写出了《罗生门》与《山芋粥》。 然而，在三弦屋的战场上，《月刊文学》却还是在销售的绝对数量上输给了《文艺时代》…… 恐怕是因为连续创作的疲惫，外加销量结果打击了狗狗老师们的创作热情，导致现在四只狗狗老师没有一个动笔。 但是在《月刊文学》前几期不断增长的销量作为实绩，想要与星野社合作的书店越来越多，眼下正是一鼓作气扩展销量的好机会。 从接手星野社的那一天开始，时间已经过去半年了。如果想要在两年内成为业界第一的出版社，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才行。 想到这里，花梨纯微微蹙眉，回望一眼。 只见四个毛团分别蔫蔫地散落在房间里、廊下和后院的草地上，显得没精打采、死气沉沉。 躺在沙发上的太宰犬注意到了花梨纯的目光。但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过了身去，用毛绒绒的嵴背对着她，尾巴还甩了甩，好像在说「别看我」。 花梨纯：「……」 …… 要怎么样，才能做出不输于前几期的《月刊文学》第七期呢？ 花梨纯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手中的活动铅笔划过纸面，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而就在她分心的那一刻，铅笔笔芯因为用力不匀，「啪」地一声折断了。 「啊。」 花梨纯正盯着断在纸上的笔芯发呆，教室门口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小纯？」 第64页 花梨纯抬起头，便看见灶门炭治郎穿着制服，一脸愕然地站在教室门口。风吹过走廊，微微扬起了他的发梢。 「炭治郎？」花梨纯也有些意外。 红髮少年快步走进了教室，站在花梨纯的桌前，好奇地问她：「现在不是周末吗？小纯为什么会穿着制服到学校来？」 「因为我想写这个。」花梨纯拿起了桌上的文稿纸挥了挥。 「？」灶门炭治郎有些意外，「你也想写发表吗？」 「不。作家老师们最近好像都很倦怠，一直都没有新作。虽然最近因为《月刊文学》的销量上涨，星野社也逐渐收到一些文学爱好者的投稿，但我也把那些投稿都看过了，里面的文章没有一篇能稍微接近《月刊文学》普遍的水平。」 说到这里，少女有些烦恼地用活动铅笔的笔尖戳着文稿纸。 「果然像太宰老师他们那样的文豪是千万人……不，十万百万人之中才能出一个的天才。」她轻声说。 「我不是为了刊登在《月刊文学》上才写，而是因为有些在意太宰老师他们的感受，所以想也写些什么东西试试，心想说不定我试着写了之后，就更能理解他们是为什么而写，又为什么不写了。」 「不过如果万一我其实也是和太宰老师他们一样的天才，只是过去一直没发现的话，」花梨纯笑着说，「那我就把自己写的刊登在下期的《月刊文学》上。」 说到这里，她放下文稿纸，又问灶门炭治郎：「炭治郎又为什么会在周末的时候回来学校呢？」 「因为比较担心花圃的状况，所以我在主动提出在周末的时候负责照顾花圃里的花。」说着，灶门炭治郎指了指教室窗外的花圃。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炭治郎会做的事情呢。」 花梨纯一边感嘆，一边继续用活动铅笔书写着最后的一个句子。等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最后一个句号也完成了。 「写完了！炭治郎，你看看我的和太宰老师他们的比起来怎么样？」花梨纯高高举起了写好的一沓文稿纸，让窗外的光芒透过纸面，映照出手写文字交叠的影子。 「由我来当第一个读者吗？」灶门炭治郎一愣，随后神色郑重了起来，「我明白了，就交给我吧！」 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花梨纯递来的文稿纸，灶门炭治郎开始从头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看了下去。 名为《过去，某个夏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少年翻过了最后一页。 花梨纯一直在灶门炭治郎的时候观察着他的表情。见状，她问道：「怎么样？」 灶门炭治郎犹豫了一下，看着手里的文稿纸说道：「小纯写的，是一个夏天里，花火大会上发生的故事。而且故事里孤身一人参加花火大会的主角的经歷与感想，是参考了自己以前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吧。」 「嗯。」花梨纯点头，「炭治郎还记得吧？就是七岁那年我偷偷从福利院里熘出来，和你们一起逛庙会，结果因为贪玩差点走丢的事情。后来还是炭治郎找到我，把我背回去的。虽然炭十郎叔叔和葵枝阿姨帮我求情，但我还是被院长骂了一顿。」 「嗯。」 红髮少年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因为小纯参考了自己的经歷，所以这篇里主人公的感受很细腻真实，我也很喜欢这篇文章。但是……怎么说呢？」 灶门炭治郎思考了一下，抬起头来，直视着花梨纯。 「放在学生的作品范畴内看待，小纯写的已经比普通学生写的要优秀很多了，说不定能在中学生的徵文比赛里拿奖。」 少年诚实地直言：「但是真的要和《月刊文学》上刊载过的作品相比的话，这篇显得苍白无力，是不值一提的平庸之作。」 第3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花梨纯沉默了片刻, 嘆了一口气：「果然炭治郎也这样认为。」 「果然，老师们的才华根本不是凡人能够企及的，天才与凡人之间, 隔着一道天堑。想要依靠做一样的事情好让自己更接近他们这一点, 也确实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拥有和天才们共事的机会, 本来应该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但果然是因为我做得不好吗？当初在三弦屋上架《月刊文学》的时候, 我的竞争意识太强了，但最后卖出的杂志却还是比《文艺时代》少。或许这影响了老师们也说不定……」 花梨纯垂下眼，手指不由自主地将写好的文稿抓皱了起来：「我还太不成熟了, 不知道作为出版社的社长，我的每一个举动都有可能会影响到老师们。是我的失误，但是我却无法弥补……」 「小纯……」 见花梨纯的情绪有些低落，灶门炭治郎有些不安。他犹豫了一下, 最后还是把手伸进了包里，取出了什么东西。 「咳咳！」灶门炭治郎突然清了清嗓子，让花梨纯突然回过神来。 「对了，说到这个, 我认识一个很有自信的出版社小社长哦。」红髮少年兴致勃勃地说，「因为小社长很自信，也很能干，所以我特意准备了礼物想要送给她。」 说到这里，他勐地摊开手掌，露出手里藏着的东西, 情绪高涨地大声宣布：「是超甜超甜的巧——克力！」 花梨纯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翠绿的瞳仁中闪烁着亮光：「……哦！」 第65页 「但是我突然找不到那个自信的小社长了呢。」 说到这里, 灶门炭治郎故意左顾右盼, 就是不去看花梨纯：「自信的小社长在哪里呢？真想快点找到她, 好把礼物送出去啊。」 花梨纯愣愣地看着灶门炭治郎的手掌。少年带着茧的手掌中心，静静地躺在一块包着金箔的巧克力。 这是灶门炭治郎哄弟弟妹妹时的招式。 过了几秒，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悄悄捏走了灶门炭治郎手里的巧克力，面颊微烫，小声说道：「在这里哦。」 巧克力上的金箔还带着体温。花梨纯看见灶门炭治郎收回了左顾右盼的目光，用那双带着炭火的温暖颜色的双眸直视着她，眸中倒映出她的身影。 「啊，找到了，」他看着花梨纯，恍然大悟地微笑着说道，「自信的小社长原来在这里啊。」 花梨纯握紧了抓着巧克力的手，觉得有些羞耻：「炭治郎又用哄弟弟妹妹的那一套对付我。」 「但是我真的觉得小纯作为出版社的新社长，已经做得很好了。」 灶门炭治郎认真地说：「你不要太过沉浸在自责里。既然是星野社的作家老师们不想再写，小纯就用自己的力量，让他们再一次燃烧起创作的欲〇望吧。」 「这个，是小纯的战斗。」 听了竹马的话，花梨纯深吸一口气，剥开了金箔，把巧克力塞进嘴里，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教室隔壁的教师办公室突然传来了一阵石破天惊的吼声：「你怎么回事？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我再讲一遍？」 吼声把花梨纯和灶门炭治郎都吓了一跳。灶门炭治郎勐地想起了什么：「对了，伊之助数学考试成绩太差，这几天要参加不死川老师的补习来着！」 话音刚落，隔壁教师办公室里又传来嘴平伊之助理直气壮、音量丝毫不输的声音：「但俺就是不会啊！」 「笨蛋吗你？」不死川实弥命令道，「这里要因式分解……你先给我分解一个看看！我就不信这么简单的因式分解你也非得老子演示不可！」 安静持续了一会儿。 嘴平伊之助非常有底气的声音响了起来：「结果是3！」 「原来你还真的是笨蛋啊？」不死川实弥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混帐……老子最后一次演示，你给老子看好了！」 「……」 灶门炭治郎目瞪口呆地望向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扭过头来，问花梨纯：「这个教室离教师办公室太近了。小纯如果还想再试着写些什么的话，要不去一个更安静的地方写吧？」 而花梨纯却像是沉浸在不死川实弥与嘴平伊之助的争执声中一般，被灶门炭治郎一说，才勐地回过神来。 「……不，不用再写了。平庸之作就可以！」 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一把抓起了桌上写着《过去，某个夏天》的文稿：「我要在《月刊文学》第七期上刊载这篇平庸之作！」 *** 带着在学校教室里写好的文稿纸以最快速度回到了星野社后，花梨纯坐在了电脑前。 她根本没有去看散落在各处的毛团，而是开始在电脑上输入《过去，某个夏天》。 星野社内少有地安静，少女手指敲击键盘时的声音快速而有节奏。躺在四周的狗子们耳朵微微支起，朝着这边投来了目光，而花梨纯却不为所动，将《过去，某个夏天》作为主推文章填充之后，按下了印刷键。 一旁的印刷机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很快，一本《月刊文学》第七期被印刷了出来。 「好，这样一来样刊就暂时完成了。」 花梨纯拿起带着余温的样刊掂了掂，自言自语。直到这时，她好像才注意到了狗子们不解的目光，回头冲着他们笑了笑。 「老师们，请尽情休息吧。」花梨纯一改常态，柔和地冲着狗子们笑了笑，「下一期的《月刊文学》已经有办法了。接下来我打算去书店检查一下库存，天黑之前就会回来哦。」 鞋跟敲击木地板的声音响起，随后是星野社小楼的门关闭的声音。 「……」 一片寂静之中，文豪野犬们面面相觑，最终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桌上的那一本样刊上。 过了一会儿，样刊上方缓缓冒出了四个围成一圈、目光狐疑的狗头（和老虎头）。 一只沙色的狗爪伸了出来，扒着样刊的封面翻开，「沙沙沙」地翻到了主推文章页面。 看见了《过去，某个夏天》的标题之后，四只狗头不由得凑得愈发近了，带着好奇读了下去。 沙色的狗爪缓缓翻过一页，又一页。 狗子们毛绒绒的狗脸上神色郑重。而最先露出反应的，是脾气急躁的小型犬。 中也犬的小狗脸越读越扭曲。他不由自主地呲出尖尖的小犬牙，脸上的表情活像是吃了一只苍蝇，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声音：「呜呜呜……」 等太宰犬翻过《过去，某个夏天》的最后一页，结尾的那句话映入眼帘之后，所有的狗子都沉默了。 几秒后，中也犬一爪把样刊拍到了地上，张嘴就是一串愤怒的狂吠：「汪汪汪汪汪汪！」 少有的，太宰犬表示贊成：「汪汪。」 「喵嗷？」小白虎发出了带有徵询意味的喵喵。 第66页 「咳咳咳，汪。」芥川犬沉着脸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那一瞬间，四只狗子不约而同地转身走上了各自的电脑前，举起爪子，敲在了键盘上。 这是与刚才几乎如出一辙、却又令人感觉截然不同的安静。星野社一楼，只有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响起。 毛色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毛绒绒的小爪子飞快地敲击着小小的按键。然而在肉垫接触按键表面时，会不由自主地伸出一点点白色的爪尖。 明明都是小小的脸，毛绒绒的身躯，但散发出来的，却是不容小觑的、可怕的气势。 ——这，就是文豪。 而此刻，在星野社门外，正坐着原本应该早已离开的花梨纯。 紫发少女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背靠着门，倾听着门里键盘的声音，仿佛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 现在又有什么样的作品正在被创造出来呢？不管是第几次，这种想像都令人满怀兴奋。 听了一会儿，花梨纯深吸了一口空中带着青草气味的空气，闭上了眼睛。 …… 「唿……唿……」 坐在门口、不知不觉睡着了的花梨纯突然觉得背后一空，整个人顿时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咚」一声躺倒在了地面上。 「诶？」 睡蒙了的花梨纯茫然地睁开眼睛。 映入她眼帘的，是围着她的脑袋站着的四个不做人老师。四个毛绒绒的脑袋背着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中夹杂着对她的小伎俩的无奈与复杂，以及某种莫名其妙的睿智。 「……」 中也犬抬起小爪子，肉垫不轻不重地踩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感觉暖唿唿的：「汪！」 看到这种眼神，花梨纯顿时明白了过来。她枕着散乱的紫发躺在地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被发现了呀……但是我真的很想再看到老师们的新。所以用了一点手段。」 「虽然在销量上比《文艺时代》少了几本，但老师们的作品完全没有输。」她轻声说，「或许是因为数字上的比较打击了老师们的志气，但是真要说的话，是星野社做得不够好。」 「而且我觉得，无论从辅助作家的出版社角度来说，还是作为率先擅自与《文艺时代》比销量、影响作家老师们的心情的人来看，让老师们重新燃起斗志，都是我的责任。」 「那篇《过去，某个夏天》也是我故意写来刺激老师们的。」少女爬了起来，诚恳地低头，「非常抱歉。但是我想，如果是你们的话，看到我那不像样的文章之后，一定会重新燃起创作的欲〇望的。」 「如果看到了我写的文章的话，老师们应该能意识到自己有多出色才对。」 面对着诚恳的花梨纯，狗子们想起之前的懈怠，纷纷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不过既然都已经打开门了，那老师们是不是已经写完新作了？」花梨纯看着左顾右盼的狗子们，突然想到了什么。 见狗子们默认，花梨纯立刻坐了起来，几步跑到了电脑前。 打开电脑，映入她眼帘的，便是四篇整整齐齐的新作。 「哦——」 花梨纯看着电脑屏幕，眼睛越来越亮。 虽然无法理解天才文豪，但如果可以，她愿意成为那块引玉的砖。 至少在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为了守护这一幕而存在的。 ……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皮肤与心》x1，《夏日之歌》x1，《牛人》x1，《地狱变》x1】 *** 「《月刊文学》的第七期我也看过了，内容依旧相当不错。」 在第七期发布之后，宫前剑一如既往地打来了电话。 「销量怎么样？」他问道。 「因为签约的书店数量大幅增长，所以《月刊文学》第七期在发售之后第一周内的销量，是第六期同期的2倍。」花梨纯满怀自信地回答。 「这就好。」宫前剑说，「说实话，在三弦屋那边的销量出来之后，我还有点担心结果会影响星野社的士气，所以那时候才一再建议你不要去对比销量。」 「当然，当初我认为《月刊文学》比之同期的《文艺时代》更胜一筹的话是我的心里话，并不是为了安慰你而故意撒谎。」他又补充道。 「谢谢你，剑桑。」花梨纯已经习惯按照宫前剑的要求称唿他了，「其实……你没有想错，销量的差距还是给老师们带来了一定的影响。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找到办法，渡过了这次难关。」 听花梨纯说完了前因后果之后，宫前剑沉吟了片刻。 「老师们因为胜负欲产生挫败感，所以你反向利用这种胜负欲激起他们的斗志——还真是莽撞又有效啊。」他不免有些感慨，「说实话，我这边的编辑部也每年都有新人入职，但像你这样大胆的傢伙，我也很久没见到了啊。」 「创作者遇到瓶颈，也是常有的事情。」 宫前剑说：「假如是真的是文章暂时推进不下去，或者身体健康原因无法写作，那就让老师们好好休息，调养身体，去旅游，去恋爱，去沉浸在爱好里，暂时彻底把创作扔在一边也没关系；但假如因为一些心态问题导致老师们产生懈怠的话，这里就是需要我们这些人出手的时候了。」 第67页 「这样的话……」花梨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会不会有一种把老师们当做工具的感觉……」 「确实呢。」宫前剑感慨，「但是为了创造出钻石一样闪耀着的杰作，不仅是我们这些出版业工作者，就连一些老师都会自己把自己的身心逼到极限，好创作出最强的作品。或许不管是我们，还是作家老师们，都是文艺女神用来向世间表达的工具罢了。与之相比，你这次的激将法可以说温和得不像样了。」 「但如果是真心热爱着文艺的创作者，看到歷经苦难创作出的杰作之后，一定会感谢当初被逼迫到极限的自己。」 「一切的血与泪，都是为了，让杰作降临于世。」 宫前剑说：「我这边的副编辑长就是一个铁腕的人，会将负责的漫画家逼迫到极限，不认可的分镜绝对不允许通过。漫画家一边哭着对她破口大骂一边画的事情都发生过好几次，甚至扬言要在五话之内就完结，然后和我们解约。但即便如此，她依旧不为所动，就像魔鬼一样亲自在漫画家的工作室监督对方完成原稿。」 说到共事者的轶事，宫前剑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 「但最后结果，她负责的漫画十之八、九都会红，而且骂她骂得最难听的那位漫画家，最后反而是和她关系最好的一位。托漫画红起来的福，那位漫画家买了房子和名车，她们每年冬天都会一起去沖绳滑雪呢。」 「当然，那位漫画家的名字我就不说了……」宫前剑严肃地说，随后顿了顿，「……是入野美穗。」 「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少女的笑声。 笑完之后，停顿了一下，花梨纯忍不住轻声说道：「确实，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看着老师们写出杰出的新作，再看着那些作品被印刷刊登、最后送到喜欢它们的读者手里，这就是幸福。」 「对了，你抱着想要理解作家老师们的目的所写的，最后根本没有得到正式问世的机会就被彻底废弃，这样没关系吗？」宫前剑关心地问道。 「嗯，没关系。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而且……」 花梨纯将手伸进了口袋里。抽出来的时候，她的手里多了一片金箔糖纸。 「而且，我的已经有人读过了。」她看着糖纸说道，「虽然只得到了平庸的诚实评价，但是这已经足够了。我很感激。」 「是吗……」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宫前剑却有些感慨。 …… 【恭喜你！星野社已升级为lv4！读者沉浸度 20】 …… 另一边，《月刊少女》编辑部内。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后，宫前剑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放在了桌上。 他沉默了下来，双眼隐没在眼镜后，看不清他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宫前剑的目光移到了桌上的日历上。 花梨纯还没有意识到，《月刊文学》能真正与《文艺时代》凭藉实力竞争的机会，很快就要到了。 ——再过一周，今年的古典艺术文学奖就要开放作品选送了。 第3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古典艺术文学奖？」花梨纯一惊, 问道。 午休时分，校舍的天台上，花梨纯和灶门炭治郎、我妻善逸、嘴平伊之助三个人围坐在一起, 一边吃着午餐, 一边闲聊时，灶门炭治郎突然提到了古典艺术文学奖的事情。 「嗯，下周开始，古典艺术文学奖应该就会开始投稿才对。」灶门炭治郎一边吃着便当盒里的鲑鱼片, 一边有点含煳地说道，「小纯打算让星野社的老师们参加吗？」 「为什么炭治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我妻善逸好奇地问。 「因为今天上音乐课的时候，响凯老师提到过这件事情。」灶门炭治郎回答，「响凯老师好像很喜欢传奇，自己想当家，也很关注文艺界的事情呢。每年得奖作家的作品他都会买回家里。」 「哦, 这个我也知道！」我妻善逸抢着说道，「响凯老师是文学部的指导老师。听说他向文学刊物投稿过很多次, 但总也不过稿。」 「你们怎么都知道得这么清楚？俺就啥也不知道。」嘴平伊之助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 一边说着试图抢灶门炭治郎便当盒里的肉。 「伊之助, 你上课总是不仔细听, 没关系吗？」这时，灶门炭治郎充满担忧地说。 「伊之助平时上课根本一直都在玩吧。」我妻善逸有点鄙视他, 「马上就要考试了, 再这样下去, 你的成绩就危险了。说不定要留级，就连暑假都得用来补课哦。」 「那可不行！」嘴平伊之助顿时急了, 连肉都忘记夹, 「暑假的时候俺可打算要去山里捉土龙呢！」 三人正吵吵闹闹, 而花梨纯却有些出神。 古典艺术文学奖啊…… 花梨纯记得很清楚，《復兴吧！文豪出版社》将成为业界第一出版社的目标细化成了四个条件。除了拥有年销量第一的杂志、以及年销量第一的图书外，还有两个条件就是分别获得古典艺术文学奖与新派艺术文学家的文学类别最高赏。 这样一来，恐怕就算没有提前听说古典艺术文学奖开放选送稿的消息，等时间来临，《復兴吧！文豪出版社》也会跳出提示的吧。 既然如此，那这一次的古典艺术文学奖，她绝对要参加。 第68页 不仅要参加，还要尽可能多地把老师们的送上去才行。 想到这里，花梨纯快速地几口吃完了便当盒里的三明治。 正好这时候灶门炭治郎也飞快地吃完了最后一口饭。两人熟练地换回了各自的便当盒，放在了袋子里。 我妻善逸和嘴平伊之助再次目睹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操作。嘴平伊之助勐地想起来什么：「刚才俺忘记夹走权八郎饭盒里的肉了！」 金髮少年木着脸说：「每天交换便当吃，真好啊，我也想和祢豆子妹妹这样，想吃祢豆子妹妹亲手做的便当……诶？炭治郎，你用来看着我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灶门炭治郎有点嫌弃地看着我妻善逸：「这是来自祢豆子的哥哥的眼神，是不认可的眼神。」 「诶？」我妻善逸大吃一惊，「不要啦！炭治郎——我们明明都认识这么久了嘛——」 「但是祢豆子才多少岁啊！我绝对不允许，善逸！」灶门炭治郎蹲了下来，将一只手按在我妻善逸的肩膀上，郑重地说，「你如果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就会告诉富冈老师或者警察的哦！」 「……什么嘛！在十来岁的时候定下婚约，等到成年才结婚的男女也是有的啊！」我妻善逸一瞬间露出心痛的表情，一把抓住灶门炭治郎的裤腿，「炭治郎，炭治郎，求求啦！」 「善逸，你这样太不像样了！」灶门炭治郎看着在地上像大蚯蚓一样扭来扭去的我妻善逸，脸上明晃晃地露出了无法直视的表情，「快站起来！」 「不，炭治郎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我妻善逸鬼哭狼嚎。 …… 从学校回到星野社之后，花梨纯第一时间坐在电脑前，检索起了与古典艺术文学奖相关的内容。 点进这一奖项的官网，花梨纯发现竹马说得没错，再过几天，这个奖项就要开放投稿了。 滑鼠一路下拉，花梨纯快速浏览着关于古典艺术文学奖的说明。 古典艺术文学奖，与新派艺术文学奖并列为这个国家文学艺术方面的最高奖项。评奖类别分为音乐、绘画、文学等几类，其中文学大类中又分成、诗歌、散文等几项小类。 每一项小类都有各自的奖项，参赛作品将按照文体分门别类地竞争，先是要在海选中获得提名，之后才能参与最终的评选会议。而一般情况下，同一奖项的所有提名作品中，能够获奖的都只有一篇。 但到了古典艺术文学奖中文学类的最高奖评选中，文体将不再成为限制，所有的提名作品都将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凭藉真正的实力争夺荣誉！ 看到这里，花梨纯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古典艺术文学奖是受到全社会广泛关注的大奖，可谓是成名的最好机会。假如能拿到奖的话，书籍销量一定会进一步提高。而且…… 到了古典艺术文学奖的评审中，名气已经不再重要。在三弦屋比拼销量时基于名气的优势劣势将不復存在。无论是谁写的作品，都将靠质量决出胜负！ 没想到与《文艺时代》和白浪社，以及其他出版社和作家们堂堂正正对决的机会，这么快就到了！ 花梨纯的手指继续滑动着滑鼠，但接下来映入她眼中的一行文字却让她愣了愣。 这一次的古典艺术文学奖接受的稿件，仅限于在上一年5月1日到今年的4月31日期间公开发表的作品。 这样一来，能够报名的，就只有《月刊文学》前两期发布的作品——太宰治的《斜阳》、《女生徒》，以及中原中也的《羊之歌》。 加之一名作家只能选择一部作品参赛的限制，还必须在《斜阳》与《女生徒》之间选出一篇来。 花梨纯不由得有些失望。她原本还打算把有希望拿奖的文章一股脑儿送过去，争取多拿几个奖呢。 不过最终具体该送哪篇文章去参赛，应该根据作家的意见决定。 花梨纯先是告诉了中也犬要将《羊之歌》送去评奖的消息。 中也犬那时候正在吃新扩建的厨房冰箱里翻出来的冰西瓜，下巴上奶白色的短毛被西瓜汁染得红彤彤的。 西瓜的个头几乎比中也犬还大，西瓜一头被他挖地道一样挖出了一个坑。绿油油的瓜皮上，还被小橘犬用爪子横七竖八地划了「太宰」两个字，然后在上面打了一个叉叉，貌似是不允许太宰犬吃他没吃完的瓜的意思。 听了花梨纯的话之后，小橘犬嘴里的瓜「啪嗒」一声掉了下来，被西瓜汁染得红一块白一块的小狗脸有点愣怔。 过了一会儿，小狗斗志昂扬地一蹦三尺高，张嘴就是一串激昂的「汪汪汪汪汪」！ 「我明白了，一定会得奖对吧！」花梨纯用力点头，「我也这样认为！因为中也老师的诗句充满了力量！power！」 「汪汪汪！」 离开了围着半只瓜兴奋地上蹿下跳的小型犬，花梨纯找到太宰犬时，他正趴在树荫下面的草地上，耳朵上还戴着耳机呜呜汪汪，毛绒绒的尾巴悠闲自在地一摇一晃，好像在跟着唱里面的歌。 看来还是一个对人类的音乐非常有兴趣的、追求高雅享受的狗。 花梨纯发现太宰犬似乎在翻着一本小小的书，便好奇地凑上去看了一眼。 翻开的页面抬头写着几个大字：空油桶自杀法。 花梨纯收回目光，低头默默看向狗子。而沙色的狗子终于发现了花梨纯的影子，也抬头朝她看去。 第69页 一人一狗对视的瞬间，时间仿佛暂停了。 「……」 虽然自己的工作是辅助作家老师，但在作家老师走上岔路时，也需要动用一双铁腕。这可是刚刚从宫前剑那里学到的经验。 花梨纯伸手揪走了那本《完全自杀手册》：「没收。等你一百岁的时候再还给你。」 太宰犬沉默了片刻，突然用力甩毛，空气中顿时漂浮起一大片长长的沙色狗毛，随着气流晃晃悠悠地扑到了神色郑重的花梨纯脸上。 蓦然遭受狗毛攻击报復的花梨纯五官瞬间皱在了一起：「阿嚏！」 「……太宰老师。」 几根细细的狗毛在花梨纯鼻孔下方摇晃，就像是过度生长的鼻毛和鬍鬚随风飘扬。花梨纯捏掉狗毛，强忍着打喷嚏的冲动，吸着鼻子说道，「古典艺术文化奖马上就要开放投稿了。根据发表时间方面的要求，就只有《月刊文学》第一、第二期发表过的文章满足投稿条件。」 一边说着，她摘掉了太宰犬戴在狗头上的耳机。耳机里顿时传出了「 yeah！殉情~一个人是没法做的~两个人的话就能做到~」的哼哼唧唧的歌声。 听见之后，花梨纯强忍着喷嚏的脸变得愈发扭曲了。 这歌谁唱的？好特么怪。 「总之，中也老师在这期间发表的稿件只有《羊之歌》一篇，当然就选送这一篇。但是太宰老师符合要求的作品有两篇。」 花梨纯强迫自己无视奇怪的歌，将手里的两份稿件《斜阳》和《女生徒》都摆在了太宰犬面前的草地上：「要选哪篇文章竞争奖项，我想听听太宰老师的意见。」 两沓文稿放在了太宰犬面前。沙色的狗子此刻神态也认真了一些。 棕色的鼻尖动了动，很快，太宰犬就做出了决定。 毛绒绒的狗爪按在了《斜阳》上，棕色肉垫轻轻拍了拍纸面。 「原来如此，还是选择出道作吗？」花梨纯高兴地收起了两份稿件，点了点头，「说到《斜阳》，果然和太宰老师相遇那天，倒映在河水里的夕阳还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呢。」 沙色的狗子闻言歪了歪头，尾巴轻轻摇晃，扫着地上的草叶。 「我明白了，就按照太宰老师的想法做吧！」 将稿件抱在怀里，少女刚想站起身，动作却突然因为想到了什么而顿住了。 「更近了呢。」她轻声说道。 太宰犬闻言，抬起头看着她。 「太宰老师，还记得那天我说过的话吗？要让全国各地的人，无论年龄，无论职业，都看到太宰老师的。当然，其他的老师们也一样。」 「总觉得，我们大家距离这个目标，又更近了一步！」 花梨纯收紧了抱着稿子的手。 「绝对要拿到最高赏！」 …… 在古典艺术文学奖开放投稿的当天，花梨纯将《斜阳》与《羊之歌》投入信封，送到了评选会指定的信箱里。 随后，她并没有回星野社，而是去了最近的神社。 在募捐箱里投入硬币之后，花梨纯摇晃着拉绳，双手合十许下愿望。 身为孤儿的她从来没有到神社许过愿。福利院的院长曾经告诉院内的孩子们，没有父母的他们的人生註定比普通的孩子更加艰辛，就连神明也对着孤儿们蒙上了眼睛。所以如果有祈求神明的时间，不如为了自己的未来多去打工攒点钱、多读点书，就算没有被领养也要活出个人样。 正是因此，花梨纯才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赚到足够的钱，像其他的孩子一样读书上学。与其靠神明，不如靠自己。 但这一次，她希望太宰犬与中也犬的作品能够成功拿到大奖。 *** 东京，高耸的白浪社大楼内。 一处广阔的会议室中，正坐着十几名神色严肃的男男女女。他们的脖颈上，都挂着《文艺时代》编辑部的员工卡。 其中，坐在最上首的编辑长清了清嗓子，说道：「那现在，我来宣布一下此次古典艺术文学奖中将要选送的，《文艺时代》签约作家的作品。」 「浅井直美老师的《海鸥坠落之时》。」 「林惠介老师的《第一百万次重复的回音》。」 「坂口光太郎老师的……」 连续报出了几个书名后，编辑长最终说道：「以及小山嘉也老师。」 「《胧月夜》是赶不上了吧。」下面有一名编辑说道，「古典艺术文学奖接受的作品最迟发表日期截止在四月的最后一天。」 「这么说，」又有人想起了什么，「莫非小山嘉也老师决定用来决胜的文章，是那一篇……」 「没错。」编辑长微微颔首，「是小山老师去年年中时发表的，那一篇完结后导致他停笔大半年才重开新作的，《风筝》。」 「这一次，绝对要让和我们签约的作家拿到古典艺术文学奖最高赏。」 第3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月刊文学》第七期刊登了四位文豪野犬的各自一篇作品, 并在发售日当天于共计三十家书店上架，其余还有相当数量的书店的合作正在推进中。 与此同时，暑假也到来了。 …… 虽然能通过《復兴吧！文豪出版社》处理书店方面的事务, 但完全不到实地观察, 花梨纯还是觉得不太放心。 第70页 这一次，她随机选定了五家书店，准备一一去看一下销售情况。 抵达第一家书店伊达书屋时，花梨纯正好看见店员在给书架上的《月刊文学》补货的情景。而原本放在书架上的《月刊文学》已经空了一大半。 看来卖得不错。 正好伊达书屋杂志区的负责店员就在旁边, 花梨纯立刻快步走到他面前，将半路上在点心店买的和果子递了出去：「您好！我是星野社的负责人，想来确认一下《月刊文学》的库存，正好路上经过了点心店，就带了几盒草莓大福。」 「原来是星野社的啊，怎么这么客气……」长相严肃的负责店员接过了袋子, 一改往常风格，笑得合不拢嘴, 「等下我就把点心分给其他人。大家知道是星野社送来的点心, 一定会很高兴的。另外库存确认当然可以, 请自便吧。」 「谢谢您。」花梨纯笑着点了点头。 出版社和书店的合作不仅仅是商业合作, 归根结底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教会她这一点的，就是三弦屋的店主夫妇。 因为过去与花梨纯的父母之间的交往, 所以他们给了身为女儿的花梨纯以信任, 使星野社迎来了第一个重要的转机。这让她意识到了这一点。 必须让为了星野社努力的人们感受到自己的努力被重视, 被珍惜，而不仅仅是销售的工具。这样一来, 他们才会打从心底地更加重视星野社的书刊。 或许宫前剑曾经说过的人情味, 也包含了这些。 她必须学会更多的东西, 快一点让自己和星野社成熟起来。 花梨纯边思考着，边抬步朝着杂志区走，前面却突然拐过来一个人。她收不住脚步，猝不及防地一头撞在了对方的胸口上。 「啊，对不起……」 花梨纯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捂住撞得生疼的额头，还没来得及细看就立刻道歉。然而这时，她却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了不耐烦的咋舌声：「啧，看点路啊。」 对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悦，但一口悠扬的京都腔却将他的语调软化不少。 映入花梨纯眼中的，是一套灰色和服与白色袴的搭配。对方和服衣袖下的手指烦躁地动了动。 京都来的人吗？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却在看清对方相貌的瞬间心跳骤停，面色一瞬间变白了。 这个人的脸，她有印象。 ——出现在花梨纯面前的，是一个年纪十七八岁、皮肤白皙的和服少年。他留着一头染过的金色短髮，耳垂上的金属耳钉闪烁着粼粼光辉。 和服少年垂下头，一双斜斜上挑的狭长眼睛，正不爽地盯着她看。 五条悟曾经给花梨纯看过禅院家一些主要成员的照片。也正是因此，她认得出来。 被她撞上的这个和服少年，是禅院家的嫡子——禅院直哉。 「……」 为什么禅院家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花梨纯记得禅院家本家位于京都，而她目前刻意将《月刊文学》的销售范围控制在关东，应该不至于过早惊动京都的禅院家。更何况五条悟应该会设法打掩护才对。 这傢伙现在突然跑到东京来，是为了找她麻烦吗？ 花梨纯僵硬地站在原地，脑海中正拼命地思考着。但就在这时候，禅院直哉却从她身上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向了一旁的书架。 ……咦？没注意到她？ 看着禅院直哉背对着自己，花梨纯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五条悟的「无限」。 咒术，是目前的花梨纯无法理解的力量。五条悟曾经告诉过她，并非所有的咒术师都使用一样的力量，在咒力之上的运用方法「术式」因人而异。因此，每一场涉及术式的咒术战都不是能够事先预测的战斗，敌人的术式有可能远远超乎想像。 「普通人是没办法和术师对抗的。所以如果遇到禅院家的人，就设法在不引起对方注意的情况下逃跑吧。」说这句话时，白髮墨镜少年的语调少有地从玩世不恭变得郑重了起来。他对花梨纯告诫道：「不要直直盯着他们看，跑得越远越好，然后立刻联繫我。我会马上赶过来。」 想到这里，花梨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准备不动声色地离开。 但下一秒，她看见禅院直哉站在书架前，毫不犹豫地拿起了一本《月刊文学》。 看见《月刊文学》被禅院直哉拿在手中的那一瞬间，一切的犹豫都从花梨纯心中消失了。 那是她无论如何都必须保护的东西。因为它被禅院直哉拿在手里了，所以就算对方是拥有她所不理解的力量的咒术师也好，是禅院家的人也罢，她也不能后退一步。 《月刊文学》是改变她人生的关键，而她，也必须尽全力保护《月刊文学》。因为保护《月刊文学》，不仅仅是保护她自己，也是保护出版社的老师们。 必须要弄清楚禅院直哉到底打算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旁经过的一名书店店员像是注意到了禅院直哉手里的《月刊文学》，连忙走了过来。 「您对《月刊文学》感兴趣吗？」店员热情地说，「虽然销量总体来说还算不上多高，但目前在《月刊文学》刊登文章的几位老师都是出类拔萃的文学家，这几位老师的作品只有在《月刊文学》才能看得到哦……」 禅院直哉突然开口，打断了店员的话：「但也好景不长了吧。虽然不知道是谁接手了这家出版社，但原本的社长不是去年就已经挂了么？」 第71页 那一瞬间，假装在一旁低着头翻书的花梨纯的指尖一下子变得冰凉。 这个人知道她的父母的情况，而且居然说了这么过分的话。 书店店员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种反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而禅院直哉高傲地抬起下巴，随手将手里的那本《月刊文学》扔回了书架上。 他继续说道：「原本的那对社长夫妇沦落到濒临破产的地步也是活该。因为他们是叛徒。叛徒留下的东西也长久不下去。」 他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星野社眼熟了。 那天，从学校走廊的椅子上拿走了那本不知道属于谁的《月刊文学》之后，禅院直哉将这本书带回了家里。 经过庭院的时候，禅院直哉的父亲，禅院家家主禅院直毘人叫住了他，从他的手里取出了《月刊文学》看了看。 「臭小子，你从哪里拿来的这本杂志？」留着斑白鬍鬚的家主打了一个酒嗝，酒气熏人地问。 「路边随手捡来的。」禅院直哉嫌弃地抬手挥开扑面而来的酒气，「你好像很在意啊，老头。」 从禅院直毘人的口中，禅院直哉才得知禅院家曾经有一个属于旁支的女孩，在十几年前和非术师的男人私奔的事情。 「原本准备用来与御三家的其他两家——五条或者加茂联姻的人，竟然和低贱的非术师私奔了。当时的家主——也就是你的爷爷勃然大怒，原本想把她抓回来严厉处置的。」 「但等过了几年找到她的时候，她和那个非术师的男人竟然已经变成了知名出版社『星野社』的社长，社会关系牵连太广。这种情况下还为了一个无法再用来联姻实现价值的女人出手，得不偿失，所以只好作罢。」 那一刻，禅院直哉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星野社的名字眼熟了。 在小的时候，他曾经亲眼看见当时的家主——自己的爷爷愤怒地毁掉了旁支的庶子买来的、星野社出版的书刊。 禅院直毘人说：「后来在前两年得知星野社衰落的时候，家主早已经成了我。对于十几年前的事情，我也没有追究的兴趣。」 「但在去年的时候，我听说了她和非术师的丈夫意外身亡的消息。」 说到这里，禅院直毘人抛了抛手里的《月刊文学》。 「倒是不知道现在是谁接手了星野社呢。也没听说他们夫妇两人有过孩子。如果他们生了孩子，倒也可以看看是男是女、有没有遗传术式。」 「是女孩的话，不管有没有遗传术式都可以用。没遗传术式的男孩没什么大用，如果是遗传了术式的男孩的话，就捡到宝了——跟甚尔的儿子一样。」 话音落下后，那本被原来的主人保存完好的《月刊文学》就这样在禅院直毘人的手里化作了灰烬。 「但是星野社註定是要结束的。原本支撑它的作家早就已经走光了。就算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迴光返照而已。」 「背叛禅院家的人，从来都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 …… 背叛禅院家的人，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早死的星野社社长夫妇就是一个例子。 就算勉强还在出版新杂志，如今的星野社却和当年令禅院家都不得不收手的状况可是大相迳庭。 现在接手星野社的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一定摆着一副悽惨至极的苦脸吧。 禅院直哉想到这里，不由得微微勾起嘴唇：「这种让人读也读不懂的文章能走多远？等着看吧，星野社也垂死挣扎不了多久了。《月刊文学》很快就会被废刊。」 但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如果没有废刊呢？」 「哈？」 禅院直哉不悦地压低声音，回头看去，便发现刚才撞到他的那个紫发少女放下了手里拿着的一本漫画，转头朝着他走来。 「你是什么人？」嫡子的面色阴沉了下去。 「我吗？」花梨纯握紧了拳，眼中仿佛燃烧着火焰，「我只是一个相信《月刊文学》能成为销量最高的杂志的普通读者而已。」 第3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读者？」 禅院直哉用京都腔的口音将这个词含在嘴里碾磨片刻后再次吐出：「原来如此, 你是星野社的粉啊。」 花梨纯没有对这句话做出反应，而是朝着他走进一步，固执地继续问道：「如果没有废刊呢？」 「哈？」禅院直哉面色一冷,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我说。」 花梨纯第三次说出了同一句话：「如果没有废刊呢？」 「……」 呆站在一旁的书店店员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朝着旁边迈了一步，想去叫人。然而下一秒, 他却突然发现自己一步也走不动了。 禅院直哉的手不知何时, 已经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敢去叫人的话，干掉你哦。」 禅院直哉面无表情，目光依旧停留在花梨纯的脸上，嘴里的话却是对着一旁的店员说的。 店员倒吸了一口寒气，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然而即便如此，站在他面前的那个紫发少女的目光却没有一丝退缩。 为什么她没有逃跑？ 禅院直哉不由得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 这种目光, 实在是让人讨厌。明明只是陌生人, 但那种熟悉的感觉简直让他想起了那个人…… 第72页 这个低贱的非术师女人, 凭什么能拥有这样的目光？ 「那就赌一把，怎么样，星野社的粉丝姑娘？」 禅院直哉突然松开了按住店员的手, 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 狐狸眼略眯了起来：「就赌下一期《月刊文学》的销量。」 「你不是觉得《月刊文学》能够成为销量最高的杂志吗？不如就赌销量翻倍如何？」他抬手整理着自己金色的短髮，冷笑道，「如果谁赢了，就可以命令对方做一件事情。」 「怎么样, 要赌吗？」 花梨纯的表情没有变, 心脏的跳动却不由得更快了一点。 赢家可以命令输家做一件事情——这是一个机会。 接近禅院家的人虽然危险, 但假如利用得当的话, 也可以成为得到更多消息的契机。 比如说，她可以从禅院直哉口中，旁敲侧击地问出禅院家以外的人所不知道的、和妈妈相关的事情。 「……我明白了。」花梨纯点了点头，「但是如果你输了之后逃跑怎么办？」 「逃不了的。」禅院直哉的目光冷了下来，「达成约定之后，如果我和你之中有一个人逃跑的话……说不定会死的。」 ——咒缚。花梨纯立刻想到了五条悟曾经解释过的概念。 用咒力结下的束缚，对于双方有无视咒力差距的效力。假如违背了咒缚，就有可能遭受到反噬，轻则受创，重则死亡。 因为她的父母与星野社，禅院直哉竟然不惜与她这个普通人用上咒缚吗。 不过这也正合她意。既然决定要赌，那她就绝对不会逃跑。 这是她花梨纯，对禅院家的第一次宣战。 紫发少女直视着禅院直哉，目光中燃烧着火焰。那一瞬间，连四周的空气都仿佛要被这个非术师的普通少女彻底吞噬一般，躁动地涌动了起来。 花梨纯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和你赌。」 那一瞬间，禅院直哉的眼皮跳了跳。眼中沸腾着恶意的兴奋再也抑制不住。 「好，那就一个半月之后见。」 金髮少年勐地抬起手。和服宽袖拉扯出凌厉的风声，他的手指指向了窗外。 隔着伊达书屋的窗，能看见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天桥。 禅院直哉的声音响了起来：「到那时，如果你输了，那你就从那里跳下去。」 花梨纯的瞳孔微微缩紧，澄透的绿色虹膜中倒映出天桥的影子。 天桥有两三层楼那么高。如果从那里跳下去，将落在天桥下的马路上。就算没有性命之忧，至少也会骨折。 仅仅只是支持星野社的人，在他眼里就必须付出这样的代价。 ——原来如此，这就是蛮横无理的禅院家，那个五条悟谈及时无法抑制地露出厌恶情绪的禅院家，那个母亲不惜做到私奔的地步也要逃离的魔窟。 那一瞬间，禅院直哉从紫发少女的眼里看到了。 即便在刚才说话的时候遮掩得很好，但这一瞬间，那双眼中却还是流露出了那种对于他的，甚至有对于他以外更多的某种东西的，强烈的愤恨。 ——但是非术师的蝼蚁就算对着术师露出这样的眼神，又有什么用呢？ 「好。」 即便如此，花梨纯依旧回答道。 随后，她转头看向了禅院直哉：「那如果你输了的话，我要你……」 我要你将所知道的、星野社原社长夫妇的事情告诉我。我是星野社的粉丝，一直很想知道这些。 本应该按照计划说出这些话的花梨纯张了张口，吐出的却是完全脱轨的音节。 那一瞬间，对禅院家的愤怒胜过了一切。 她不会做像禅院直哉这样蛮横无理的、会伤害别人身体的要求，但是她也无法容忍这混帐小少爷继续春风得意下去。 「我要你剃成光头。」花梨纯一字一顿地说道。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禅院直哉额前染成绮丽的金黑渐变、又刻意打理得整齐漂亮的刘海突然微微凌乱地垂落了几绺，将他蓦然吊起、寒意四泄的双眼遮掩。 「好啊，如果你做得到的话。」他冷声说道。 咒缚，成立。 …… 因为出了这件事，接下来想拜访的书店当然是去不成了。 半小时后。 花梨纯坐在咖啡厅靠落地窗的座位上，犹豫着拨通了五条悟的电话。 电话两秒后就被接通了。从电话里传来的，先是背景音里一个中年男子的嗓音，似乎在说着什么「交流会」的事情，然后响起的，才是五条悟的声音：「真稀奇啊，突然找我，有什么事？」 「……我刚才遇到了禅院直哉。」花梨纯单刀直入地说道，「我有些问题想问……」 「你在哪里？」电话里的五条悟突然打断了花梨纯的话，语调似乎有点变了。 「诶？我在……」花梨纯报出了咖啡厅所在的位置，之后又不解地问道，「你该不会是真的要过来吧？」 电话那头已经没有了声音。 「五条悟？五条悟你还在吗？五条悟你说句话？」 花梨纯正一脸懵逼，身旁的玻璃突然被人「咚咚」敲了两下。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便看见身穿黑色制服的一男一女两人站在窗外。其中，白髮的少年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拳头抵在落地窗玻璃上，墨镜边缘透出的半只蓝色眼眸正上下打量着她。 第73页 花梨纯：「……」 很快，五条悟就带着和他一起来的女孩走进了咖啡厅，几步来到花梨纯面前。 「你没事吧？」他单刀直入地问。 「我是没事……」花梨纯愕然问道，「倒是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刚刚还在打电话，之后就一下子突然出现了？」 「因为咒术啊。」五条悟没有过多解释，抬手一指花梨纯，冲着身旁的女孩说，「你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 「你不是也能用六眼看吗？」女孩问。 「……亏你说得出这种话啊，硝子！」五条悟揉着耳朵，不爽地别开头，「她是女的，我不太方便。」 「不，我真的没受伤……」对上那个女孩的目光时，花梨纯不由得一怔，「啊。」 「诶。」与此同时，家入硝子也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 「嗯？怎么回事？」 五条悟的表情有些茫然，墨镜鼻托顺着他鼻樑上的汗珠微微往下滑了一些。这时候家入硝子指了指花梨纯，回头对五条悟说道：「你还记得我上次买来《文艺时代》给你和杰看的时候，提到的那个女孩子吗？就是她。」 「哈？」五条悟扬起眉，有些意外，「原来就是你啊？」 亏他听了也觉得有点在意家入硝子遇到的那个女孩，没想到原来就是花梨纯本人。 「啊……嗯。」花梨纯怔怔点了点头。 「嘛，不过既然你没有受伤，还就算万幸。能跟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家入硝子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回头对店员说，「我要一杯黑咖啡哦。」 「那我要香草糖浆拿铁。」五条悟飞快地选择了一听就很甜的饮料，随后跨坐在反放的椅子上，抱着椅背，双眼紧盯着花梨纯，显然想要一起听事情经过。 花梨纯只好将她在伊达书屋遇到禅院直哉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她有些懊悔地捂住了额头：「其实当时我答应他打这个赌，是为了隐瞒身份，通过他打听我的妈妈、还有禅院家的事情的。但是当时实在是太过生气，结果我把要他做的事情说成了……」 听到这里，无论是五条悟还是家入硝子都忘记了桌上摆着的饮料，伸长脖子，用满含求知慾的目光看着花梨纯。 花梨纯顿了顿，用很小的声音飞快说道：「要他剃光头。」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五条悟和家入硝子露出了惊呆的表情。而花梨纯面色痛苦地低下了头去。 过了几秒，不知道是谁憋不住了，发出「噗」的一声。 「你这个提议不错，我想看……」家入硝子憋得表情扭曲，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光头可不是受伤，是用反转术式也无法恢復的啊。」 仿佛解禁的哨声一般，五条悟鹅叫一般响亮的笑声立刻与之应和，咖啡厅一角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引得稀稀落落的几桌客人都朝着这边看来。 「哈哈哈，花梨，你怎么这么好玩啊！」五条悟乐疯了，抬起手像搓柴犬脸一样搓着花梨纯的面颊。 「快住手啊。」花梨纯表情麻木地试图去拽他的手未果，白皙的面颊被搓得发红，「人家正在懊悔自己的选择，而你又在干什么？」 五条悟笑够了，收回手去，清了清嗓子后努力摆出了认真的表情：「好，那这样一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赢过禅院直哉那傢伙，让他剃光头！那臭屁小混蛋特别重视髮型，被剃头的话表情一定超——精彩的吧！」 「不过就算没有赢也没关系。咒缚的内容只是让你从天桥上跳下来而已吧？」白髮少年用食指微微拉下墨镜，蓝眸露出了一个耍帅的眼神，「帅气可靠的五条悟大人会在桥下面用『无限』接住你的。所以不需要担心失败，尽情地上吧！」 「不，我并没有输的打算。比起那个，我更加在意一件事情……」 花梨纯摸了摸脸，随后放下手，顶着滑稽的红脸蛋神态严肃地看向了五条悟：「你知道为什么禅院直哉会来到东京吗？」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稍微收了一点回去。 「因为交流会。」他说。 「我们这些术师读的不是普通的学校，而是培养咒术师的教育机构『咒术高专』。我和硝子都是东京高专二年级，而禅院直哉是京都校一年级。」 「交流会每年会择日举办一次。去年的交流会上，因为我和杰完胜了京都校参赛的学生，所以按照交流会在上一年的胜利校举办的传统，今年京都校的参赛学生都会来东京校比赛。」 「今天正好是交流会事前会议的日子，京都校的校长老头来开会时把禅院直哉也一起带来了。这正是那小子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说到这里，五条悟突然「咦」了一声，小声嘀咕：「虽然交流会主力一般是二三年级，但既然跟着一起过来了，那说明禅院直哉那讨厌鬼十有八九也会作为一年级提前参赛吧。」 白髮少年突然停了口，过了几秒，用一切尽在掌握的音调哼笑了一声：「……呵。」 虽然听不太懂，但花梨纯的汗毛突然像感知到危险的小动物一样竖了起来：「……」 第3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原来是因为交流会啊。」花梨纯嘆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他是找到和我相关的线索，才跑到东京来的。」 第74页 「不过现在看来，我是爸爸妈妈的女儿的事情，他还不知道。」 主动接触禅院直哉, 实在是极为冒险的举动。好在最终没有酿成什么糟糕的结果。 但是, 实在无法忍耐。 无法忍耐禅院直哉用那种谈论虫蚁一样的语气谈论父母的死，无法容忍他看不懂文章还大放厥词。 无法容忍他认为支持星野社、或者说支持御三家中发出不同声音的人, 就活该从高处跳下去摔断腿的那种, 理所当然的残忍，还有开口就将条件定为销量翻成两倍的狡猾。 如果禅院直哉觉得花梨纯不可能赢, 那她就要赢给他看。因为真正的赢家，总是会突破几乎不可能的条件、以毋庸置疑的胜利鲜烈登场的。 必须要做到这样的事情, 必须从一开始就达到这种程度, 才有战胜禅院家的希望。毕竟普通人和这样的大家族对抗的事情，假如成功了的话，反倒像是奇蹟一样。 「这个只是最基本的事情啊。」 花梨纯突然的小声自语, 让没有听清的家入硝子微微一怔：「什么什么？」 「……不，没什么。」花梨纯回过神来, 「没关系的。毕竟如果现在就已经做不到让销量翻倍的话, 就不用谈两年内超过销量第一的《文艺时代》的事情了。」 「不如说禅院直哉的出现, 让我的目标更清晰了, 也燃起了更多的斗志。」 「不过, 还真想多知道一些和爸爸妈妈相关的事情啊。」花梨纯趴在了桌子上, 盯着柠檬红茶的气泡发呆，「如果那时候没有一时冲动让他剃头, 而是假装粉丝问一些爸爸妈妈的事情就好了。」 「我就连爸爸妈妈是为什么去世的都不知道……」 家入硝子看着情绪低落的花梨纯, 不由得下意识地看了五条悟一眼。 五条悟盯着花梨纯, 家入硝子只能看见他的侧脸。白髮少年抿着唇，墨镜后碧蓝的六眼透过黑茶色的镜片看着花梨纯，眼中目光复杂。 「原来你没有告诉她吗？」家入硝子有些意外地问。 五条悟皱起了眉：「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花梨纯抬起头来，不解地问：「告诉我什么？」 「其实……悟是在你父母去世前陪在他们身边的唯一一个人。」家入硝子见五条悟没有阻拦的意思，于是轻轻说道。 花梨纯翠绿的眼眸倏然睁大：「……诶？」 她瞬间从趴在桌子上的状态坐了起来，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五条悟，你还有事情没告诉过我吗？」 「还是由我来说明吧。」 家入硝子嘆了一口气，代替沉默不语的五条悟开口了：「纯酱——这样叫你可以吧？悟其实是在一次祓除二级咒灵的任务里遇到你的父母的。」 「那只二级咒灵在位于郊外的农村里暴走。偏偏你的父母当时为了重振走下坡路的星野社，正在广泛接收投稿、发掘新人。正好有一个水平可以的新人住在那个村子里，所以你的父母就亲自去拜访他……当然，这是事后整理遗物的时候推测的。」 「那只咒灵之所以被观测到，正是因为它在那天突然暴走。悟赶到的时候，原本预计死伤者至少会有十几人，但那村子里的人却全部活了下来，只有几个轻伤者——那是因为你的母亲虽然没有遗传术式、也不是术师，但却有一些咒力。」 「即便早已逃离了令她厌恶的、术师的世界，但那天，你的母亲还是用尽自己所有的咒力阻挡那只咒灵，给村民换来了逃跑的时间。但作为代价，她和不愿意和村民们一同逃走、执意要留在她身边的你的父亲，成为了这次事件中唯二两名死者。」 家入硝子感嘆道：「你的母亲虽然不是术师，但却做了甚至很多术师都做不到的事情。那些轻视她的禅院家的老傢伙们，虽然身为咒术师，但却比她差远了。」 「……」花梨纯将目光从讲述的家入硝子身上移到了沉默的五条悟那里。 她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 「那个……虽然悟是处理这次事件的人，但是他是无辜的。」家入硝子举起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说，「在他赶到的时候，你的父亲已经去世了，你的母亲也已经奄奄一息，而且在说完几句遗言之后，也很快就……」 「那天，悟以最快速度解决了那只诅咒后，带着你的父母一口气从那个村子用咒术移动到了高专，要我马上用反转术式救活他们。但那时已经太晚了……」 「而且在那之后，悟在寻找你的时候也出了很多力，帮助你继承星野社的律师也是他找来的。刚才一年级生还在教室里听夜蛾老师说交流会的事情，但在知道你遇到禅院直哉之后，他连正在说话的夜蛾老师都不顾，直接从课堂上把我一起带了过来。」 「是因为担心像你父母那时一样来不及，所以他才硬是把能够治疗的我也一起拉上，用咒术以最快速度来到了这里吧。」家入硝子说，「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悟的心里也一直很自责，所以才……」 就在这时，五条悟突然开口，打断了家入硝子的话。 「没有。」他说，「我没有自责。」 「我帮忙找你只是因为答应了你母亲临终前的请求而已。」他说，「诅咒导致的死亡每分每秒都有可能发生。陌生人的死，同伴的死，甚至自己的死……如果咒术师把每一个因为诅咒而死的人都视为自己的责任的话，那这一行也干不下去了。」 第75页 「祓除诅咒是咒术师的责任，处处为弱者的情绪体谅却并不是。」 白髮少年语气平静。那一瞬间，他那双蓝色的眼眸折射出来的，是毫无感情色彩的光辉。 这一刻的五条悟，不像是人，反而有一种淡漠的、非人神子一般的气息。 「你收着点啊！」家入硝子在桌子下偷偷拽他的衣袖，「平时这样也就算了，现在对着人家的孩子还这样说……」 「不，确实不是五条的错。」 花梨纯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家入硝子的动作。 紫发少女终于回过神来，随后冲着两人笑了笑：「五条，你是对的。这件事情不怪你。」 「而且……」 花梨纯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膝盖，微笑着轻声说道：「原来我的父母，是这么伟大的人啊。我很高兴。」 家入硝子没有想到花梨纯会是这样的反应，不由得哑口无言。但她却没有注意到，花梨纯的话音落下之后，五条悟那双感情色彩淡漠的六眼中，头一次出现了什么东西破裂的迹象。 沉默持续了片刻。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花梨纯站起身来，指了指自己空了一大半的杯子，「红茶喝太多了。」 家入硝子目送着花梨纯离开，手臂却突然被一把抓住了。 「你又有什么事……」 「硝子，刚才的感觉是什么？」 五条悟紧紧攥着家入硝子的手臂，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啊？」家入硝子不解地看着他。 「刚才，就在花梨她说『我很高兴』的那一瞬间，我的胸口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五条悟皱起眉，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胸口的衣服。 他低声说道：「我当时已经把一切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之后也真的一直都不觉得她父母的死是我的错。而且刚才我也做好了准备，如果她因为这件事情怪罪我，虽然不情愿，但绝对要和她大吵一架不可。」 「原来你刚才一直一声不吭，就是在憋着劲儿准备和刚刚得知父母死因的女孩吵架吗？」家入硝子不由得有些无语，「还真有你的啊。」 「但是刚才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很恨那时候自己为什么没学会用反转术式，没能再早点过去，把她的父母救下来，带给她。」 「为什么？刚才那种感觉是怎么回事？」他不解地问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血糖不足？」 「啊！就是这个！」 五条悟恍然大悟，一锤桌子：「怪不得会变得那么奇怪，原来是因为血糖不足啊！我再去点一些甜品！」 白髮少年等不及店员过来就站起身，朝着柜檯走去，一边走一边连自己都意识不到地自言自语：「点什么呢……最好是马上就能吃到嘴的东西……」 但在经过洗手间的时候，五条悟突然停下了脚步。 六眼知晓一切，没有什么逃得过他的六眼。 也正是因此，他发现了，刚才那个微笑着说「我很高兴」的姑娘，此刻正在洗手间里背靠着门小声哭泣。 「……」 五条悟站在洗手间前，望着就在不远处的柜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就在这时，一个女客人带着化妆包，朝着洗手间走来。就在她的手即将握上洗手间的门把之时，一只手突然拦住了她。 女客人吃了一惊，下意识抬头去看，下一秒却因为眼前身材高挑的白髮少年羞红了脸。 「这里已经有人占用了。」五条悟说着，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点在门口，用「无限」隔绝了门内外的声音，「你去别的地方吧。」 「好、好的……」女客人紧张道，「那个，可不可以问一下你的联繫方式……」 「不可以。」 虽然是在女洗手间门口拦人的古怪墨镜小哥，而且说话也很不客气，但颜值实在是太高了。 女客人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自己的桌子上。而五条悟将手插进了口袋，无声地靠在了女洗手间的门上，用「无限」隔绝了门里依稀传出的抽泣声。 他彻底无视了其他人投来的怪异目光，低垂着头看着地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远处，家入硝子注视着他的身影，嘆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会是这件事让拥有看穿一切的六眼的你真正在乎起一般人的感受……」 讨厌正论的、讨厌要去照顾弱者的五条悟，从小就因为那双六眼而站在顶峰的五条悟，自从进入高专之后，开始逐渐在身边人的影响下不知不觉地转变。直到今天。 他终于彻底感受到了，对被他视为弱者的人的情绪，对他们的快乐、痛苦、悲伤、感动而感同身受，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这种过去未曾经歷的体验，让他一时间变得不知所措了起来。 这到底会给他带来怎么样的改变呢？ 家入硝子笑了笑，玩着手里的烟盒轻声自言自语：「欢迎从神的世界来到人的世界，悟。我们等你很久了啊。」 第3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离开洗手间之后, 花梨纯刚刚关好门，抬起头，却就愕然发现五条悟就坐在不远处的甜品吧檯前。白髮少年整个人没正形地瘫坐在那里, 上半身几乎完全趴在了吧檯桌面上。 看见花梨纯出来, 五条悟抬起手冲着她打了个招唿：「哟。」 第76页 「你怎么在这里？」花梨纯好奇地走过去问道，「不和硝子一起坐了吗？」 「硝子先回去了, 毕竟是我强拉她来的。」五条悟悠闲地摆了摆手, 「我打算晚点回去，所以在这里等刚才点的蛋糕。毕竟刚才我可是强行在课堂上带着人早退，现在马上回去的话, 搞不好会挨夜蛾老师的拳头。」 「哦……」花梨纯愣了愣，不由得低下头，「那个，总觉得太麻烦你了, 各种意义上都……」 「不，」五条悟笑了笑, 「不麻烦。」 就在这时，店员端着几碟蛋糕走了过来：「这是您点的餐, 请问是放在这里还是帮您端到其他的桌子上？」 「放在这里就好。」 五条悟等店员放下了托盘, 拿起其中一碟蛋糕推给了花梨纯。 「咦？」花梨纯有些意外, 「这个是给我的吗？」 「嗯。」白髮少年这时候已经用餐叉挖下一块蛋糕塞进嘴里, 声音有些含煳。 「给我这个, 该不会是因为……」花梨纯盯着盘子里的蛋糕，怀疑地问道，「『连甜品都没有还算不算女孩子』的那个？」 「……怎么会呢。」 五条悟透过墨镜看着餐叉上的奶油：「你, 其实是最……的。」 最后的几个字湮没在他的唇齿之间, 花梨纯没有听明白：「什么？」 五条悟沉默了几秒, 突然无声地笑了笑：「不，没什么。我只是在说吃了我的蛋糕，就不能输给禅院直哉那傢伙了。」 「嗯，那是一定的！」花梨纯一字一顿地说道。 三十秒后。 花梨纯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呕，好甜……」 那一瞬间，五条悟的目光勐然锐利了起来：「呕？对着五条特选版甜品，你的反应是这个？」 「啊，不是，我只是有点……」花梨纯话只说出一半，「呕……」 「感受不到甜食的美好可是不行的啊。」 五条悟微笑着拿起了勺子，挖了满满一勺五倍糖的甜奶油，塞进花梨纯嘴里，势如餵小猪崽子的猪农：「来，多吃一点。好吃吧？」 花梨纯眼含热泪：「好、好吃……呜呜呜……呕～」 …… 距离与禅院直哉的赌约实践，还有一个多月。 在从咖啡厅回星野社的路上，花梨纯摸着被投餵了过多甜食的肚子，表情凝重地思考着能赢禅院直哉的方法。 过了一会儿。 「嗝——」 花梨纯嘴像吃豆人一样一张，打了个嗝儿，表情依旧严肃：「可恶，吃太甜了，觉得脑子好像都被糖霜腻在一起了。」 经歷了七期，《月刊文学》的印刷已经从第一期的1000册来到了第七期的24万册。如果要翻倍的话，就必须在第八期卖出50万册左右。 现在《月刊文学》的销量与前期的小销量不同，已经无法轻易翻倍了。而即便按照现在的趋势，与更多的书店签约，加大宣传力度，恐怕最多也只能卖35到38万册。 因此，如果想要赢禅院直哉，她还必须想到更多的办法，更用力地推出《月刊文学》才行。 目前花梨纯想到的方法有两种。 其中一种是加大宣传力度，尽可能提高《月刊文学》的曝光率。《復兴吧！文豪出版社》上的宣传功能也已经解锁。 但假如利用gg方式的话，网络宣传她一直在做，就算继续在网上宣传，效果也不会太过明显。在电视上投放gg费用太高，现在的星野社还不太负担得起。而在报纸上登gg价格相对更低一些，但是报纸每天更新，时效性又太短。 另一种方式是在《月刊文学》里附赠礼品，来促进读者购买。 女性杂志经常赠送饰品，时尚杂志会赠送流行的小物，漫画杂志会赠送周边谷子。就连《月刊文学》最大的对手《文艺时代》也时不时会与gg商合作，在杂志里附带赠品。 「要送什么呢……」花梨纯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最好是能够和当期登载的文章相配合的内容……」 想到这里，花梨纯犹豫了一下，在原地站定，拿出手机，给宫前剑打去了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宫前剑正好坐在计程车里，在与漫画家见面的路上。听了花梨纯的想法之后，他回答道：「赠品当然可以把销量往上推。但是一般来说，杂志的赠品都是贊助品牌提供的，不会完全由出版社承担成本。」 「出版社藉助赠品提高杂志销量，而贊助品牌也能在杂志的读者群体里打gg。这样一来，出版社和贊助商就是双赢。《月刊少女》上次随刊赠送的手机壳就是这样的。」 「原来如此……」花梨纯愣了愣，「这么说，那我应该开始筛选合适的贊助商了吗……」 「但是假如和贊助商合作的话，对方可能会对杂志刊登的内容有所要求。」宫前剑又补充了一句。 花梨纯一愣：「那是指？」 「对方会希望当期刊登的内容能够与他们的品牌产品相配合。」宫前剑回答，「这个可能会干涉到老师们的创作。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回绝。」 「……我不要那样。」花梨纯握紧了手里的手机，「我绝不要这些因素干扰老师们的创作。」 「我猜你也会这样说。过去的星野社也是这样的。」 宫前剑说道：「现在应该优先考虑的，是对于《月刊文学》最重要的事情。」 第77页 放下手机之后，花梨纯愣愣地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后抬起手勐地揉着自己的头髮。 「我都在想什么啊！果然，还是要用最根本、最关键的东西决胜。」 她喃喃自语：「……果然还是文章！」 然而，现在星野社却在这方面面临着一个问题。 ——文章种类不足。 虽然星野社的狗狗老师们都是万中无一的文豪，但直到现在为止也只有四名。在作家数量如此之少的情况下，每期《月刊文学》都根本没有存下稿子留力的余裕。甚至一旦有哪位作家某一期开了天窗，就会对《月刊文学》造成相当的影响。 根据宫前剑的建议，花梨纯也过网上和以信件方式寄来的读者感想。大部分的读者都表达了自己对《月刊文学》上刊登的作品的喜爱，但仍有相当数量的读者期待星野社再度发掘出新人作家。 其中，有不少读者都想要看到《月刊文学》过去未曾刊登过的类别。 花梨纯也看过《文艺时代》，上面类型丰富的文章也是这本杂志能够吸引爱好不同的广泛读者群、坐上全日本销量第一的宝座的重要原因。 《月刊文学》要想更进一步，就必须找到更多的作家、刊登新种类的文章才行。 如果能有侦探或者奇幻的话就好了。花梨纯心想，这两类的门槛比目前《月刊文学》主要刊登的类别要更低，也容易吸引更多的读者。 …… 「我回来了。」花梨纯打开星野社小楼的门的同时这样说道。 回到星野社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出版社内的灯并没有开。她正怀疑着狗狗老师们是不是都已经睡着了，一片漆黑之中就蓦然亮起两个小灯泡一样的眼睛。 「唔啊！」花梨纯吓了一跳，连忙手忙脚乱地按亮了灯。 只见新扩建的厨房门口，一身黑毛的芥川犬正坐在原地，无语地看着她：「……」 「原来是芥川老师啊。」花梨纯松了一口气，「我只听说过把黑猫扔到黑色的地方就会瞬间找不着，没想到黑狗也……」 芥川犬一愣，顿时恼羞成怒地「汪汪」叫了几声。然而下一秒，厨房里突然伸出一只沙色的爪子，不轻不重地在芥川犬头上敲了一下。 小黑狗像是被一下子敲懵了，在原地转了几圈后，用长长的黑风衣包裹住四条腿，缩成一团，显得有些自闭。 狗狗老师们毕竟不是花梨纯的宠物，她也不太好插手于狗子们之间的关系。于是她只好安慰性地顺了顺小黑狗耳朵上的毛毛，然后朝着厨房的方向看去。 借着办公室里的灯光，花梨纯看见昏暗的厨房内挤着两狗一虎。三只不做人老师围绕着厨房储物柜站着，伸长脖子嗅着储物柜上的气味，毛绒绒的小脸上都是一副凝重的神色。 储物柜有什么不对吗？ 眼看着小老虎闭上眼睛，仰着脑袋，嗅着嗅着就开始不由自主地逐渐靠近一无所知的中也犬的尾巴根儿，花梨纯勐然想起狗狗之类的小动物会互相闻彼此的屁股来分辨同类的健康状况和心情。 假如真的被闻了屁股，暴脾气小型犬绝对会勃然大怒，追着小老虎咬。为了避免接下来的狗虎大战，她连忙一把抄起小白虎，把他放在了一旁。 追踪的气味源头骤然消失，正嗅得入神的小白虎满脸疑惑地睁开眼：「喵喵喵？」 见花梨纯也进来了，太宰犬有些凝重地抬起爪子，轻轻踩了踩她的鞋尖。 沙色的狗子举爪指了指储物柜，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 ——果然，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在狗勾们的注视下，花梨纯抬手握住了储物柜的门，小心翼翼地打开。 随着储物柜内的景象缓缓显现，少女澈透的翠绿色眼睛微微睁大：「……咦？」 ——正是因为回来的路上脑海中塞满了想法，因此花梨纯并没有注意到《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突发提示。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 【突发状况出现！将零食点心放置在无人处，有一定机率会长出喜爱零食的野犬】 ——只见储物柜内，花梨纯前几天给小白虎买来的零食不知何时只剩下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包装纸。而包装纸的小山「沙沙」动了动，中央钻出了一个棕色的眯眯眼小狗头，嘴边的绒毛上还沾着融化的巧克力痕迹。 看见挤在储物柜外的几张懵逼的人脸和狗脸，突然出现的眯眯眼小狗不仅没有害怕，还高兴地说道：「汪汪！」 ……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经获得野犬[江户川乱步]】 【卡片库已更新】 第3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自从在厨房的柜子里出现, 并且吃光了柜子里的所有零食之后，这只叫做江户川乱步的棕色短毛小狗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饱嗝, 对星野社里的零食表示赞许与满意。 随后，他就从一堆零食包装纸里跳了出来, 在众狗环视之下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地踱了出去， 乱步犬的体型比中也犬要大一些, 与芥川犬不相上下。他披着一身短短的棕色软毛，身上一丝杂毛也不见，体型也相当灵活利落。 花梨纯一直盯着乱步犬看。她发现乱步犬丝毫不怕生，看看这里，又嗅嗅那里，像是在了解星野社的情况。 第78页 半小时过去, 乱步犬已经在星野社里来回巡视了好几圈了。一开始围着看的四只狗狗老师都已经各自散开, 就连因为自己的零食被吃光而有些沮丧的小白虎也慢慢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幼小的猫科动物一天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睡觉，这时候小老虎又回到圆形猫窝里睡着了。 犹豫了一下, 花梨纯从沙发上「霍」地站起身，看向乱步犬的神色凝重。 在星野社里逛到现在, 她认为乱步犬应该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才对。 毕竟新来的棕色小狗是从零食堆里「长」出来的，可能是贪嘴的小狗被零食吸引, 不知怎么回事钻进了关紧的柜子。虽然乱步犬一直表现得心中有数、高深莫测, 但他的嘴边和身上依旧沾着巧克力、饼干屑、碎薯片等碎渣。 所以现在也是做那件事的时候了。 ——给狗狗洗澡。 想到这里, 花梨纯不由自主地举起了双手，表情郑重地朝着乱步犬走去：「……」 走到了一半，背对着她的乱步犬突然回头, 朝着她看了一眼。（是花梨纯猜的, 因为乱步犬的眯眯眼让人实在搞不懂他到底在看哪个方向） 花梨纯勐地停下脚步,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难道这又是一只抗拒洗澡的狗子吗？花梨纯暗忖，除了太宰犬以外，其他的狗狗老师刚到星野社的时候，对洗澡都不怎么配合。 然而眯眯眼的小狗突然站起身，像是看穿了她的意图一样，慢悠悠地朝着洗手间踱去。 走到半路，乱步犬还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像是催促花梨纯赶快跟上一样友好地摇了摇尾巴。 ……是错觉吧？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的打算？ 然而由不得花梨纯不信。等她狐疑地走进洗手间时，乱步犬已经在淋浴喷头下坐好了。看见她进来，眯眯眼小狗还抬爪拍了拍旁边的地面，示意她可以放心过来。 花梨纯紧张的表情逐渐松弛了下来，小嘴一歪：「哎呀……乱步老师，真的可以随便让我洗吗？」 乱步犬矜持地点了点头。 「哎呀呀，真的可以吗？」 「真的不反抗吗？」 「真的……」 「……」 水声沙沙，泡沫飞舞。 花梨纯清洗着乱步犬的皮毛。而棕色的小狗极为配合地抬起两只前爪，用后爪站在瓷砖上，让她搓洗自己肚子上软软的毛。 乱步犬眯着眼睛，耳朵尖一动一动，尾巴轻轻摇晃，表情似乎还有点享受，仿佛自己正在体验高级spa。 花梨纯的手指毫无阻拦地顺着乱步狗狗随着唿吸一起一伏的、软乎乎的肚子，将柔软的棕毛和着沐浴露的泡沫揉搓得干干净净，但表情却有些茫然。 这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新来的狗狗老师这么配合洗澡，完全没有挣扎，自己也没有被甩一身水。 但是这一切，为什么却显得如此……索然无味？ 而与此同时，洗手间细细的门缝外，露出了几双各异的眼睛。 是对新野犬的出现感到在意的狗子们。 看着一边给乱步犬洗澡，一边逐渐神游天外，表情愈发呆滞的花梨纯，三只狗子心里同时浮现出怪异的感觉：「……」 最讨厌洗澡的芥川犬首先看不下去了，转身无声地离开。 门口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太宰犬和中也犬。小橘犬想起了自己刚来到星野社的第一天，差点就被花梨纯直接带进洗手间搓澡了。虽然当初他坚决拒绝了，但想起这件事，他的狗狗脸忍不住有点发烫。 转头看见盯着洗手间里情况的太宰犬，橘白小狗顿时表情扭曲，第三次用狗狗嘴艰难开口：「he——tui！」 就在这时，对洗手间外的情况一无所知的花梨纯正顺着乱步犬的下巴清理着融化在毛上的巧克力。看见小狗的眯眯眼，她下意识扒了一下。 毕竟来星野社的都是野犬，之前的四只狗狗老师身上又都带着流浪时期的伤痕，花梨纯很担心乱步犬眯眯眼是因为眼睛受伤了。 正是因此，看见藏在眼皮下面的漂亮绿眼睛，花梨纯松了一口气：「还好眼睛没事……」 然而就在下一秒，因为眼皮被扒开而目瞪口呆的乱步犬突然疯狂甩头，挣脱了花梨纯的手。 最终还是被甩了一身水的花梨纯：「……」 …… 花梨纯给乱步犬洗完澡，又把他身上细细软软的绒毛吹干。看见清洗完身上的零食碎片后神清气爽的眯眯眼短毛小狗，花梨纯的心情才好了些。 《復兴吧！文豪出版社》提示过卡片库已更新，乱步犬专属的卡片应该已经能抽出来了才对。想起现在是凌晨，抽卡机会也已经刷新了，花梨纯立刻拿起掌机，试着抽了三发。 果然，第一张卡片是第一次出现的棕色帽子，第二张卡片是过去从未抽到过的棕色斗篷，第三张卡片则是一副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黑色眼镜——同样是第一次抽到的品种。 花梨纯举起了明显是给小狗穿的棕色帽子和斗篷看了看，余光却发现一旁的乱步犬对小斗篷极为感兴趣。棕色的眯眯眼小狗颠颠地跑到花梨纯跟前，主动抬起两只毛绒绒的前爪，等着花梨纯把小斗篷往他身上套，看上去还挺高兴。 「哦——」 花梨纯看着乱步犬努力只用后腿站立，抬起前爪等着穿衣服的样子，连忙把小斗篷套在他的身上。 第79页 小小的帽子和斗篷穿在乱步犬身上，显得很合身。乱步犬在原地转了几圈，感觉有点像上世纪的侦探小狗。 花梨纯见状，顺手又打开眼镜腿，把那副黑框眼镜也架在了乱步犬的小鼻子上：「这个应该也是乱步老师的吧。」 黑框眼镜稳稳地架在了乱步犬的脑袋上。花梨纯松开手后，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眯眯眼小狗在架上眼镜之后，蓦然睁开了绿松石般炯炯有神的眼睛。 在花梨纯惊愕的目光之中，乱步犬突然转身，一路走到了一台电脑前，伸出了毛绒绒的爪子， 「咔哒」一声，摁下了一个键。 花梨纯不由得一怔。 仿佛是前奏的开始，突然睁开眼睛的小狗开始噼里啪啦地敲打起键盘来。 乱步犬的动作幅度有些大，还带着几分自信满满的惬意，比起写作更像是指挥家在完成一曲结构严谨、严丝合缝的乐章。 电脑屏幕发出的白光倒映在乱步犬的眼镜上，反射出慑人的白光，几乎让人无法看清那张毛绒绒的脸。但从小狗身上散发出的、确信自己就是天下第一的气势，却并非小小眼镜就能遮挡住的。 只见乱步犬的爪子越敲越快，越敲越快，在键盘之上化作了一道残影。 反应过来之后，花梨纯的心跳骤然加速。 ——是新的！ 没想到乱步犬刚来，就开始了创作。而且他写作速度好快，还是个码字机！ 见乱步犬彻底沉浸在了创作的世界里，花梨纯没敢出声，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几步，坐在了沙发上。 江户川乱步……伴随着这个名字诞生的，又会是如何震惊世人的文章呢？ 或许，他会是那个给《月刊文学》增加崭新种类文章的作家也不一定。 花梨纯正紧张地观察着乱步犬那边的状况，架在小狗脸上的黑框眼镜却突然随着他夸张的动作幅度越来越歪，最终「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随着眼镜的掉落，乱步犬的动作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戛然而止。 刚才还显得神采奕奕的绿色小狗眼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再次变成了两条小眼缝。 重新变回眯眯眼的小狗低头看了看掉在桌上的眼镜，收回悬在键盘上的爪子扒拉了它几下，像是想要试着重新戴回眼镜。然而小狗爪显得有些笨拙，最终无果。 乱步犬停顿了片刻，朝着花梨纯抬起一张镶嵌着眯眯眼的无辜小狗脸：「……」 花梨纯：「……」 一人一狗互相对视，沉默持续了几秒。 乱步犬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爪子，扔下了写到一半的文章，转身就想往地上跳。 「……乱步老师！？」 花梨纯大吃一惊，一个箭步上前，在空中一把抄起了即将落地的眯眯眼小狗，连忙把他重新放回了电脑前。 「乱步老师，还是一口气写完比较好哦？」花梨纯劝说道，「中途放弃的话，说不定以后想接着写也写不出来了！」 「汪汪！」乱步犬在花梨纯的手里不贊成地扭来扭去，毛绒绒的尾巴左右摇晃，时不时甩在花梨纯的脸上。 「乱步老师……」吃了一嘴狗尾巴毛的花梨纯表情逐渐扭曲。 骚动声很快就传到了其他狗子的耳中。原本散开的不做人老师再次围拢了起来。 小白虎睡得迷迷煳煳，好像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芥川犬没有作声，显然打算做壁上观。 觉得中途而废、还用尾巴毛狂甩花梨纯的乱步犬太不像样，中也犬率先站了出来。橘白小狗一跃而上桌子，张口就是气势汹汹的：「汪汪汪！」 「中也老师！」花梨纯感激地看了一眼中也犬，随后连忙去看乱步犬，指望中也犬能够说服他继续写完。 然而面对着兇巴巴的小型犬，乱步犬顿时更不高兴了，就连脖颈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乱步老师，是真的写不下去了吗？」花梨纯见状，虽然心里失望，但假如狗狗老师确实没法写了，她也不能勉强。 「汪！」乱步犬理直气壮地回答。 这时候，电脑后面「啵」地冒出了一个沙色的狗头，目光中透着睿智。 「太宰老师！」花梨纯连忙叫道，「快用你那无敌的入水之星想想办法！」 只见太宰犬抬步走了过来，灵活地叼起了桌上的眼镜，往乱步犬脸上一架。 「……」 「刷」地一声，乱步犬眯着的小眼缝骤然睁大了，把所有人和狗都吓了一跳。原本还睡意朦胧的小老虎受惊后尾巴倏地竖了起来，笔直得像旗杆。 只见乱步犬体势一转，重新朝着电脑键盘高高举起了爪子，随后就是一阵「啪嗒啪嗒」的勐打键盘，爪子再次挥出了残影，敲得键盘不断震动。 看着乱步犬的写作速度，中也犬与小老虎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就连促成这一切的太宰犬都显得有点意外。只有一直默不作声的芥川犬收回目光，看了看自己的风衣下摆，随后慢条斯理地用爪子上的肉垫把下摆上的褶皱理平。 花梨纯愣愣地看着重新变回意气风发大眼狗的乱步犬，喃喃自语：「还真的是眼镜啊……」 …… 在乱步犬可怕的写作速度之下，很快，最后一个字符也敲落在屏幕之上。 与此同时，掌机响起了欢快的提示音。 第80页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人间椅子》x1】 见乱步犬让开电脑前的位置，回头看着自己，花梨纯深吸一口气，走到电脑前坐下：「那就请让我先拜读一遍。」 第4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乱步犬从桌边跳到一旁的转椅上, 开始慢条斯理地用舌头梳理自己爪子上有点凌乱的毛。而花梨纯坐在电脑前，将《人间椅子》的文档转到开头，随后全神贯注地了起来。 读了几段之后，花梨纯的眼睛勐地亮了起来。 ——这是《月刊文学》里还没有刊载过的悬疑推理！ 很快, 她就读完第一页, 转动滑鼠的滚轮, 继续看了下去。 少女的手指转动滚轮时, 滚轮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很快, 花梨纯再次转动滚轮，翻往下一页。 咔哒。 咔哒, 咔哒。 咔哒, 咔哒，咔哒…… 滚轮转动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越来越短。一开始试图从审稿人角度判断的花梨纯，在的过程中飞快地被故事内容死死抓住，变成了纯粹的读者。 少女的瞳仁在中飞快地左右转动, 一行又一行的文字映入她的眼中。 ……咔哒。 滑鼠滚轮滚动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下一秒, 刚才还在聚精会神着的花梨纯突然勐地站了起来, 身后的转椅被她的腿一撞, 骨碌碌滚开好远。 她倏地回过头去，翠绿的瞳仁微缩, 其中倒映着刚才还被她坐在身下的转椅的影子。 过了半晌，她眼中椅子的剪影才被一股茫然替换。 「……啊。」 花梨纯回过神来, 不由自主地轻轻叫了一声，随后连被撞开的椅子都来不及拉回来, 回头继续剩下的。 剩余的部分不长, 很快她就把所有内容都读完了。 看到「终」这个词后, 花梨纯才直起腰来，随后惊讶地看着坐在一旁的乱步犬。 「好厉害……」她喃喃自语，「明明只是发生在主角身上的故事，但刚才那一瞬间，我甚至对自己坐着的椅子产生了恐惧……」 这种沉浸感太过不一般了。那一瞬间，花梨纯勐地想起了什么。 难道是……每次星野社升级时，系统都会提示增加的读者沉浸度？ 「这篇文章如果发表出去的话……」花梨纯看了一眼坐在一旁胸有成竹的眯眯眼棕色小狗，「推理爱好者一定会为之疯狂的。」 幸好刚才没让乱步犬中途停笔，否则这样出色的就不会诞生了。 这也是《月刊文学》吸引推理迷、进一步扩大读者群体的机会。想到这里，花梨纯握紧了拳头。 到目前为止，《月刊文学》刊登的都与推理毫无关系，乱步犬的显然也与《月刊文学》目前偏向纯文学的整体风格大相迳庭。但没有关系。 只要让喜欢看推理的读者知道「《月刊文学》有最棒的推理」就好了！ 而这，是她花梨纯应该做的工作。作家的工作是创作出优秀的作品，仅此而已。而让更多的人来这些作品，则是出版社的责任。 ——要尽可能让更多的读者知道，《月刊文学》接下来要刊登《人间椅子》！ 想到这里，花梨纯连忙带着掌机坐在了电脑前，准备先在星野社官网上发表刊载预告再说。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察觉自己的裙摆被拽了拽。 一低头，她就看见了咬住自己裙摆的一个橘白小狗头。 中也犬又咬着花梨纯的裙摆扯了扯。见她转头望向自己，小橘犬这才抬起头，冲着花梨纯露出了不贊成的表情。 「汪汪！」小橘犬叫道，朝着二楼卧室的方向抬了抬头。 「是叫我去休息吗？」花梨纯犹豫了一下，「但是我想先在官网上把《人间椅子》的预告做出来……我现在还能撑得住，不用马上睡。」 情绪高涨的乱步犬在一旁频频点头，引来中也犬谴责的目光。 「汪！」小橘犬一口咬住花梨纯的下摆就使劲儿把她往二楼拖，小爪子因为太过用力，在木地板上打滑。 花梨纯站在原地完全没挪，低头看着原地滑步的小狗：「……」 中也犬：「……呜呜！」 见橘白小狗平时高高竖起的耳朵开始斜斜贴向脑后，随着用力一抖一抖，好像真的要生气了，花梨纯连忙弯腰把中也犬抱了起来：「我知道了！中也老师，我马上洗漱睡觉！」 中也犬突然被花梨纯抱了起来，双脚离地。小狗先是愣了愣，随后羞恼地在空中挥舞着爪子。 花梨纯一愣：「中也老师，你是不好意思吗？如果不喜欢被抱起来的话，我……」 就在花梨纯说出「不好意思」的时候，小橘犬抬起前爪，破罐破摔地一爪按在花梨纯的嘴唇上。 被狗爪强行捂住嘴的花梨纯：「……」 …… 给不太情愿的乱步犬临时扩建了休息用的新房间，又在中也犬的监督下洗漱一番后，花梨纯终于躺在了床上。 太宰犬早已趴在床上等候多时。见中也犬监督着穿好睡衣的花梨纯走过来时，沙色的狗子拍拍床铺，打了个呵欠。 「我知道了，两位老师也不用监督得这么滴水不漏嘛。」 花梨纯掀开被子，躺了下来。太宰犬和中也犬顿时占据了各自熟悉的位置，躺了下来。 第81页 「啪」地一声，灯被关掉了。卧室内陷入一片昏暗。 躺在花梨纯枕边的小橘犬很快就打起了唿噜，然而花梨纯却始终睁着眼睛。 去做书店调查，之后和禅院直哉打赌，然后还和五条悟见了面。 回星野社之后发现了乱步犬，给他洗澡，又看着他完成了《人间椅子》…… 现在夜已经深了。她本该困到极点才对。但是这一夜里发生的一切却依旧在她脑海中徘徊，令她心情激动，难以入眠。 花梨纯正盯着天花板发呆，突然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从旁边伸了过来，蒙住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条尾巴。 眼睛顿时被一片柔软的黑暗所笼罩。花梨纯轻声问道：「太宰老师？」 很快，身边传来太宰犬低低的声音：「汪。」 「太宰老师，」花梨纯小声说，「我……」 太宰犬用低沉而不容置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汪。」 「但是我……」 「汪。」 「你的……」 「汪。」 「……」 寂静持续了片刻。 花梨纯勐地抬起手，往脸上乱抓一气，狗毛四处纷飞：「不行了！毛太多我真的快喘不过气了！」 太宰犬：「……」 然而，在漫天飞舞的狗毛中，在中也犬雷鸣般的唿噜声中，花梨纯还是逐渐睡着了。 并且做了一个被长满毛的椅子追着跑的怪梦。 *** 决胜的新文章已经入手。基于此产生的，就是进一步增加星野社销量、同时在与禅院直哉的赌局中致胜的方法。 ——开拓全新的读者群体！ 第二天起床之后，花梨纯重新恢復了精神满满的状态。她刚坐在了电脑前，准备制作下一期《月刊文学》的宣传gg，却突然犹豫了起来。 手指敲打在键盘上，上面刚打出的一行「日常的恐惧——你是否检查过自己每天坐惯的椅子」又被她按着光标，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想了一会儿，花梨纯突然站起身来，连身上略显土气的白色t恤和运动裤都没有换，就朝着门外跑去：「我先出门一趟，麻烦老师们看家！」 花梨纯连早餐都没有吃，转身就跑出了星野社。见状，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期待地亦步亦趋跟着花梨纯的眯眯眼小狗像是知道什么一样，连忙兴沖沖地跟着她跑了几步，小狗耳朵因为风阻被甩向脑后，随着步伐一摇一晃。 然而花梨纯像是想到了什么，埋着头跑得飞快，乱步犬很快就追不上了。 眯眯眼小狗的步伐越来越慢。颠颠地跑了最后几步，乱步犬站在星野社门口，望着消失在街道尽头的少女背影，有点不太高兴：「汪汪！」 …… 花梨纯一路跑到了附近的书店，进店后直奔杂志区。 目前占据最多位置的，依旧是白浪社的《文艺时代》。但在同一片书架上，此刻还摆放着星野社的《月刊文学》，而且是露出封面的平铺摆放方式。 看见这一幕，花梨纯内心浮起几分感慨来。但这并不是她今天的主要目的。 这样想着，花梨纯的目光落在了另外几本杂志上。 《推理迷局》、《菸斗与放大镜》、《悬疑世界》、《周刊mystery》……与纯文学类相比，作为通俗的侦探、悬疑、推理类拥有更多的读者，因此主攻这种类型的杂志也更多。 想到这里，花梨纯将所有推理杂志，以及刊载了悬疑推理类型的的杂志全部找了出来。最近热卖的推理单行本也不例外。 紫发少女抱着一摞书快步走到了收银台：「我要买这些！」 「咚」地一声，一摞书堆在了台上，将收银的店员吓了一跳：「好、好的……请问您需要袋子吗？」 「需要。」花梨纯说到这里，抬起手摸了摸口袋，脸上的表情突然愣住了，「……啊。」 …… 穿着黑绿格纹短袖衬衫与白色t恤的少年急匆匆地跑进了书店里，目光四下搜寻了一阵后眼前一亮：「小纯！」 帮花梨纯付完钱之后，灶门炭治郎帮她拎起了一个装书的袋子。 「多亏有你，炭治郎！」花梨纯抱着另一个袋子，松了一口气，「急匆匆想出门买书，结果连钱包都忘记带了。原本我想自己回去取钱包的，但是有本杂志只剩下最后一册了，担心说不定等回来的时候已经被别人买走了。幸好你家就在附近。」 「买杂志的两万四千日元我回去之后就还给你。」她说。 「这个不着急。」灶门炭治郎好奇地问道，「不过小纯为什么会突然跑出来买书呢？」 「因为星野社又找到了写悬疑推理的新作家，下期就要刊载他的作品了。考虑到要吸引新的读者群体，做法方面应该多下点工夫，所以我打算来看一下其他的杂志都是怎么刊载推理的。」花梨纯认真地举起拳头，拍了拍自己的上臂，「要从前辈身上学习经验。」 「原来如此。」灶门炭治郎点头，「小纯好好吃过早餐了吗？」 花梨纯拍着上臂的手顿时僵住了，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啊……」 …… 「这个是牛角包哦！」 十分钟后，花梨纯坐在灶门家面包店里的桌前，而灶门炭治郎则在甜品柜檯后忙忙碌碌。 第82页 很快，他找到了什么，直起了腰来。 「这种牛角包是上周才研发的新品，很受到店里的女孩子的欢迎哦！」灶门炭治郎高高举着一碟牛角包，兴高采烈地说道。 花梨纯仰头看着灶门炭治郎手里的牛角包，忍不住站起身来，眼睛微微睁大：「哦——想吃！」 这段时间里，因为没有了经济问题，加之出版社的事情比较忙，她已经很少到面包店来帮忙了，所以还没吃过这种牛角包。 「果然！因为祢豆子和花子都很喜欢呢！所以我最近每天都给她们做这个吃！」灶门炭治郎继续说道。 「哦哦哦！」花梨纯已经走到了灶门炭治郎跟前。 「小纯想要什么口味？原味、奶油培根味还是苹果肉桂味的？」 「苹果肉桂。」花梨纯伸长脖子，双眼眨也不眨地紧盯着盘子里的牛角包。 「好，那饮料要搭配什么？我推荐牛奶哦。」 「那就牛奶。」 「那个，小纯……」 灶门炭治郎有些无奈地看着已经把脸凑到他手里的碟子上盯着看的花梨纯：「靠太近了……我帮你把面包和牛奶都放到那边的桌子上吧。 灶门炭治郎放下牛角包碟子后，去整理柜檯里的东西了。花梨纯把牛角包塞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把买来的杂志全都堆在了桌上，含煳说道：「好吃！」 翻看杂志时，她突然愣住了，从杂志堆中取出其中一本：「这是什么？」 被花梨纯握在手里的，是一本封面上印着美少女写真的杂志，无论是封面还是名字都和推理没有半点关系。 「我有拿过这本杂志吗？」 花梨纯有些意外地翻了翻杂志内页，发现里面都是一些擦边球小文章、猎奇故事、明星八卦、美女写真和奇怪商品的gg。见状，她愈发觉得奇怪了。 「难道是刚才一边打电话给炭治郎、一边收拾收银台上的杂志的时候，和后面的顾客拿混了吗？」 花梨纯正自言自语，翻着页的时候突然觉得手感有些不对：「咦？」 刚才那一页纸的厚度，似乎是其他页的两倍。 花梨纯捻起那一页纸，用手指搓了搓：「是折页？印刷错误吗？」 然而对比了一下折页两面的文章，花梨纯发现这似乎并不是印刷错误，折页里好像内藏干坤。 「炭治郎，」她朝着柜檯的方向探头问道，「有裁纸刀吗？能不能借我一下？」 很快，红髮少年拿着一把摺叠裁纸刀走了过来。他将裁纸刀递给了花梨纯，好奇地问道：「你要刀做什么？」 「这本杂志里有一个封闭的折页，有点在意……」 花梨纯一边说着，一边又咬了一口牛角包。她按着折页，用裁纸刀整齐地将折页裁开，随后将折页内侧翻开。 那一瞬间，似乎有一张暴露的水着图像一闪而过，随后就是灶门炭治郎的惊唿：「啊！」 下一秒，一双带着茧的手蒙住了花梨纯的双眼。 手的温度有些发烫，而手的主人有些羞恼地说：「那个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看。」 失去视觉的花梨纯嘴里的咀嚼都顿住了：「……」 第4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炭治郎, 不要捂住我的眼睛，我想看。」 「不行！而且为什么小纯会买这样的杂志啊！为什么书店店员会卖这样的杂志给你啊！」 「……炭治郎，没关系的, 上面是个半〇的女孩子的写真对吧？刚才一闪而过的时候我看到了。」眼前一抹黑的花梨纯一边嚼着嘴里的牛角包一边说道。 「……」 手的主人万般迟疑之下, 最终还是默默松开了手。 重获光明的花梨纯总算看见了眼前的内容。少女继续一边嚼着牛角包, 一边看向折页里印刷的写真，表情有些惊讶：「原来还在这里藏了这种东西啊——」 一旁的灶门炭治郎脸憋得通红, 见状忍不住开口：「小纯怎么可以若无其事地看这个啊！这张图片里的女孩子胸都快要掉出来了，很危险的不是吗！？」 「但是她有的我都有啊。」花梨纯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土气t恤衫的胸口位置, 「所以就算她真的掉出来了，也没什么好害羞的。」 「啊, 对不起。」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掩住唇看向竹马, 表情有些抱歉, 「没有考虑到作为男孩子的炭治郎的心情……」 闻言, 灶门炭治郎的脑袋烫得都快冒烟了。 「不过，与其注意到照片里的女孩子, 不如说这种在折页里藏东西的方式……」花梨纯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总觉得好像有点在意……」 想了一会儿, 紫发少女顺手把这本杂志扔到了一边，开始看其他刊载了推理的杂志。 灶门炭治郎脑袋冒着烟, 默默走开了。而花梨纯继续翻看着杂志。 为了找到吸引侦探推理的读者的方法, 她打算总之把买到的这批书先全部浏览一遍再说。 纸页一页页翻过的声音响起。花梨纯聚精会神地浏览着手里的书册, 逐渐忘记了其他事情。 看着看着, 她在插图上停留的时间逐渐变长：「……」 就在这时, 一旁突然伸来了一个牛角包, 举在了花梨纯的嘴边。 她下意识地咬了一口, 才回过神来，注意到了去而復返的灶门炭治郎。 第83页 「小纯就像六太一样，一被吸引了注意力就什么都忘记了呢。」长子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无奈。 「啊……嗯。」花梨纯愣了愣，接过灶门炭治郎手里的面包，「我是在想，推理的插图，好像都挺特别的。」 「因为插图是配合剧情的，所以很多插图都会表现出里的一些剧情线索。」花梨纯指了指她正在看的一张插图，「比如这张图里，翻倒的酒杯就是一条线索，插画里也把这一点表现了出来。」 「确实。」灶门炭治郎拿起杂志看了看，「我记得茂最喜欢看的一套子供向侦探冒险丛书也是这样的，作者会在里附上现场的插图，向读书的孩子们发出挑战。假如在看到结局之前就在插图里发现了线索、猜到了作案手段和犯人的身份的话，茂就会开心很久呢。」 「啊！」 花梨纯突然一推桌子，勐地站了起来，把灶门炭治郎吓了一跳。 她怔怔地低下头，和灶门炭治郎对视：「……就是这个！」 「诶？」红髮少年不解地看着她。 「推理的读者最喜欢的，就是在过程中与作者思维博弈的过程！」花梨纯握紧了拳头，「『犯人到底是谁呢？我能不能在到谜底揭开之前就看穿作者的计策呢？』……之类的！」 「谢谢你，炭治郎！还有茂，今年他生日的时候我会挑超棒的礼物送给他！」花梨纯急匆匆地把剩下半个牛角包塞进嘴里，一口牛奶把它送下喉咙，收拾好桌上的杂志后转身就跑了出去。 灶门炭治郎坐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花梨纯的背影。 上次在学校教室里遇到的时候也一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为青梅竹马、总是并肩而行的两个人，就变成了他总是在看着她飞奔的背影了呢？ 不过…… 过了一会儿，灶门炭治郎的眼睛微微发亮，微笑了起来：「……真期待下一期的杂志啊！」 *** 策略已经想好了——那就是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对话，是初出道家江户川乱步对所有《月刊文学》读者的挑战！ 花梨纯一路跑回了星野社。然而刚打开门，前方就倏然闪过一道棕色的影子，朝着花梨纯的脑袋直扑而来。 「唔啊！」 花梨纯吓了一跳。直到那棕色的影子双爪挂在了她的衣领上，为了不掉下去后爪乱蹬，她才看清这道影子正是乱步犬本犬。 眼看着眯眯眼小狗就要掉下去了，花梨纯连忙把带来的杂志往地上一扔，空出手来接住了他：「乱步老师，怎么了？」 「汪汪嗷！」眯眯眼小狗很不高兴地叫了两声，像是在汪汪控诉花梨纯一起床就出门，还没有带上他的行为。 「乱步老师，我想到要怎么宣传你的了！」花梨纯不太明白乱步犬到底哪里不高兴，但还是兴高采烈地说。 闻言，乱步犬趴在花梨纯肩膀上不吭声了。而花梨纯急匆匆地拿着掌机坐在了电脑前，打开了网站gg编辑页面。 普通的网络宣传还不够，必须把宣传做成谜题才行。 过去以来，花梨纯一直使用《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自动填充功能填充《月刊文学》的插图，效果也相当不错。但在她已经对插图有了具体想法的情况下，就必须使用《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定制图片功能了。 而就在花梨纯忙着一点点制作宣传图片和插图的时候，趴在她肩上的乱步犬扭头，目光落在地上一沓厚厚的推理杂志与图书上，尾巴不由自主地左右摇摆了几下。 看到花梨纯为了研究买来的这一沓厚厚的书，眯眯眼小狗已经完全不生气了。 *** 那一天晚上，星野社的官网上除了太宰治等四位熟悉作家的作品宣传外，突然多出了一张预告图片。 那是一张质朴的插画，没有书名，也没有剧情描述。除了这是《月刊文学》下一期即将刊登的、新作家江户川乱步的推理预告外别无他物。 插画中心，是一张红色的单人扶手沙发椅。椅子空空荡荡，上面没有坐人。而椅子四周的背景，是被细緻描绘出的起居室。 《月刊文学》的预告很快就在社交网站上引起了小规模的讨论。而就在《月刊文学》的读者对这次的预告感到不解时，突然有人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既然接下来的新作是悬疑推理的话，那么这个……该不会是作者对读者的挑战状吧？」 随着这条意见的出现，很快，关于预告图片的讨论进一步扩大，逐渐有越来越多过去还没看过《月刊文学》的推理爱好者加入了进来。 「《月刊文学》下期要刊登推理题材的作品吗？我没有看过《月刊文学》，是因为它一直以来刊登的文章都以纯文学为主。」 「纯文学为主的杂志刊登的悬疑推理，真的会是有趣的吗？我表示怀疑哦。」 「不，参照《月刊文学》刊登的作品的普遍水准来说，《斜阳》、《羊之歌》、《山月记》、《罗生门》哪篇都是足以吓死人的作品。只要能保持住那种水平，不管新作是纯文学还是通俗，我觉得那都绝对会是一篇杰作。」 而就在针对预告图片的讨论逐渐火热起来的时候，突然又有人发现了什么：「咦，星野社官网的预告图片，好像动了？」 「这么说，沙发椅的角度好像稍微偏移了一点点？」 第84页 「后面的柜子好像也有些不一样……柜子里面的点心盒是不是少了一盒？解谜关键在于画面里缺少的东西吗？」 「谁有保存前几天的预告图？有的话快拿出来对比一下！」 …… 在《月刊文学》第八期发售日前，关于星野社官网预告图片的讨论已经吸引了网上的大量推理爱好者。与此同时，同样发现了这一风向的书店纷纷向星野社发来了增加订货量的邮件。 就连五条悟都按捺不住地打来了电话：「官网上的图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知道吗？」花梨纯问道。 「……不，也不是……」电话那头的五条悟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是硝子想知道，所以拜託我问的。总之快点告诉我啦。」 「……但是我拒绝！」花梨纯深吸一口气后突然说道，「我花梨纯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对自以为能靠关系得到剧透的人说no！」 五条悟有点懵：「……啊？」 「总之，你就等到第八期发售的时候买来看吧！预告图要配合杂志内容看才有最好的效果！」花梨纯握紧了拳头，兴沖沖地说，「现在把谜底告诉你，反而会剥夺了你体验新作的乐趣。相信我，我会让你感受到最大的冲击的！」 「……是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随后再次响起了五条悟那有些跳跃的、轻快的声音。 「如果感受不到冲击的话，我就会来找你要求补偿的哦。」男子高中生这样轻飘飘地说。 「好啊！」花梨纯抿了抿唇，自信满满地说，「绝对会吓到你！」 …… 发售日前夕。 在官网上换上了最后一张稍微调整过小细节的图片后，花梨纯整理好了各书店的追加订货量，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 就算按照保险的算法，《月刊文学》第八期的初印量，也足足有——42万册！ 第4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初印量已经决定。而印刷时要特别加入的, 就是与星野社官网预告相配合的，最为重要的一页插图。 ——这也是花梨纯准备的，与读者们决胜的插图！ 15日零点, 《月刊文学》第八期准时在星野社官网开售。 线下书店虽然也是在同一天发售, 但书店一般要在上午八到九点才开门。因此半夜能够统计的，就只有网络销量了。 而这一次，《月刊文学》第八期发售前半个小时的销量，是惊人的——两万册。 *** 「来了来了！」 东京高专一年级的教室门被「哗啦」一声打开, 来人开门时太过用力，拉门甚至在撞到门框时勐地往回弹了弹。 戴着小圆墨镜的白髮男子高中生兴沖沖地提着几本杂志，大跨步走了进来, 把杂志往桌上一放：「《月刊文学》第八期送到了！」 教室里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都朝着门口投来目光。家入硝子忍不住说道：「这么积极啊。」 马上就要上课了, 然而五条悟却无视了时间, 迳自把杂志往桌上一放, 拿起一本就翻了起来：「我倒要看看，星野社网站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图片的谜底到底是什么。」 在五条悟这段时间的唠唠叨叨下，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也被勾起了对《月刊文学》官网预告谜题的好奇。 两人见五条悟已经迫不及待地翻开杂志读了起来, 便也各自拿了一本《月刊文学》。 杂志已经发售，吊人胃口的新作也就不再遮遮掩掩。这一期《月刊文学》的封面上就印有醒目的大字：浸入日常的悬疑恐怖, 江户川乱步《人间椅子》。 但即便如此, 光看题目，还是无法猜出的细节。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没有多想, 也跟着翻开杂志, 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推移。很快, 上课的时间已经到了。然而执教的班主任夜蛾正道并没有来到教室, 三人也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彻彻底底地沉浸在的世界里。 终于, 秒针「咔哒」一声又转动了一下。 「刷拉」一声，三人几乎是在同时勐地站了起来，离开了身下坐着的椅子。 「……」 三人几乎同时被彼此的动作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面面相觑。 五条悟首先硬着头皮坐了下来，同时不忘倒打一耙：「你们两个干嘛突然站起来，吓了我一跳。」 「谁还能吓到你啊，」家入硝子毫不犹豫地揭穿了五条悟的嘴硬，「你是被的内容惊到了吧。」 见自己被毫不留情面地拆穿，五条悟的表情刚僵硬了一下，家入硝子却又接着说道：「不过刚才的一瞬间，我真的产生了那种感觉……」 「就好像自己真的置身在里的世界一样，感觉到正在坐着的椅子好像动了一下……」 「觉得自己身后的椅子里，好像真的有个人在。」 「代入感好厉害啊，」家入硝子回头看着自己身后简单的塑料椅子，感嘆道，「我们明明是大大小小的诅咒都见过不少的咒术师，还能因为产生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可真不得了。」 五条悟和夏油杰说不出话来——这也是他们的感觉。 再回忆起星野社的图片预告，一切就变得无比清晰了起来——谁能想到那张以单人扶手沙发椅为主题的静物预告图的秘密，就在于躲藏在沙发椅里的人呢。 第85页 而随着时间推移产生轻微改变的预告图里，不管是稍微移动过的沙发，还是后面柜子里消失的食物、水，地毯上出现过的浅浅脚印，照片上若隐若现的指纹，都在进行着一个提示。 沙发里的人曾经出来活动过。他吃过柜子里的东西，喝过水，在无人的房间里走动，看过挂在墙上的、屋主的照片，又在有人来之前飞快地躲回了沙发里，让一无所知的人坐在他的身上。 在《月刊文学》第八期发布之前，虽然预告图上细微的变化被人一个一个全部找了出来，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猜出预告图的秘密。 而等完《人间椅子》，谜底被揭开之后，再去回忆插画的细节变化，就会发现——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令人毛骨悚然。 这样想着，五条悟的目光落在了杂志中《人间椅子》的插画上。 那是一张两面插画，正面画的就是官网上预告画中的主角——正对着读者的沙发椅。而与预告画不同的是，官网的插画上，椅子空空荡荡、没有坐人。但杂志的插画里，这张椅子上却坐着一个对椅子的秘密毫不知情的、正在放松小憩的秀丽女人。 而翻到反面，则是沙发椅的背面，是虚拟的镜头机位绕到椅子背后拍摄的场景。 「这种双面插画也相当有新意，分别是椅子的正面和背面，有一种立体的感觉。而且在预告画里，主角还没有坐上椅子。等读完《人间椅子》的正文，再看到插图的时候，女主人却已经一无所知地坐在了椅子上。」白髮少年吐槽道，「这种感觉真是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恨不得钻到画里，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夏油杰皱起眉：「虽然很惊人，但太阴暗了，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五条悟没有接夏油杰的话，而是翻看着插画的正反两面，随后立刻察觉到了什么，「嗯？这是折页？」 白髮少年盯着插画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心情也从读完《人间椅子》的震撼中恢復了些许：「什么嘛。为了赢禅院直哉，那傢伙打算学那些恶俗地摊小杂志促进销量的方法，也在折页里印一些美女图片吗？」 「杰，你有裁纸刀吗？」五条悟抬头问夏油杰。 夏油杰从课桌里取出一把小裁纸刀。 看五条悟接过刀，利落地裁开折页，家入硝子忍不住吐槽：「你为什么连这个也知道，动作还这么熟练啊。该说不愧是血气方刚的dk吗？」 「悟的手机就连待机画面都是这种图片呢。」夏油杰一边有些促狭地说着，一边看了一眼五条悟的手机，表情却突然变得有些意外，「诶？已经不是美女写真了吗？」 只见被五条悟放在桌上的手机正好显示着待机画面，原本的写真照片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默认屏保。 「啊，嗯。前段时间把原本的待机画面换掉了。」 五条悟随口应了一声，「咔嚓」一声将折页最后相连着的一点裁开。 他一边翻开，一边兴沖沖地说着：「让我看看那傢伙到底在折页里藏了什么……」 封闭的折页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五条悟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折页内部印刷着的，并不是什么美女的图片，而是用细腻到诡异的笔触所描绘的，折页外部那张扶手椅的内部剖面图。 而就在扶手椅内部的空隙里镶嵌着的，是一个描绘得简直要精细到毛孔的，身体因为长期被挤压在椅子内部，导致呈现出一种近乎畸形的体态的，阴郁的男人。 这种冲击力实在太过可怕，令人毛骨悚然，甚至忘记了唿吸。 ——这是藏在折页里的秘密，是《月刊文学》给读者带来的、最后的一下决胜的重击！ …… 「比起用gg或者赠品促进销量，最终还是选择了最根本的、也是最正道的方法——拓宽新的读者群体吗？」 每次发售《月刊文学》之后的上午，花梨纯都会与宫前剑通话，与他简单讨论这一次的销售状况，这一次也不例外。 「预告图和折页插画的配合很有新意。悬疑作者对读者发出的挑战，还有配图中那种细緻又写实的画风选择，在图像的作用范围内将《人间椅子》的冲击力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出来。这一点做得很好。」 宫前剑说，「我们这边还有漫画家在碰头会的时候特意带来那副插画问我的看法的呢。你那边的插图是足以令职业漫画家都产生危机感的画啊。」 「另外，」他又问道，「你看过社交网络了吗？」 「看过了，」即便宫前剑隔着电话看不到，但花梨纯还是忍不住点头，「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多少人讨论这期的《月刊文学》，好像还没什么水花……」 「不用着急。」宫前剑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花梨纯的话，「这只是震撼带来的一时空白而已。正是因为太过震撼，所以读者需要时间消化。」 「更何况除了《人间椅子》外，杂志上还刊登了更多优秀的文章，因为《人间椅子》而震撼的读者应该会迫不及待地继续翻开其他文章看下去才对。你也该对这一期《月刊文学》浓厚的信息量心里有数。」 「再过一会儿，震惊的读者们就该反应过来了。」 …… 发生在五条悟等人身上的事情，也同样地发生在了《月刊文学》第八期的其他读者身上。 第86页 就在发售日15日的中午，第一批看完了《人间椅子》、并且发现了预告画与插图的秘密的读者就已经在网络上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有的读者原本以为折页里是美女写真，裁开之后发现里面印刷的是个恐怖的男人，吓得把杂志都扔飞了出去，回过神来之后，又忍不住把杂志捡回来继续看；甚至有人说，看完人间椅子之后，他把家里的沙发都拆开检查了一遍才放心。 「江户川乱步赔我沙发！」那个读者悲愤地在推特上写道。 推理爱好者读完《人间椅子》，对其中炸裂性的内容感到震撼。而对于文学爱好者而言，《人间椅子》与其推理性并存的文学性，同样令他们感到满意。 夜晚时分，《人间椅子》与《月刊文学》再一次爬上了推特趋势榜。而《月刊文学》的线上与线下销售，再一次迎来了与午夜时分不同的高峰。 少见地，《月刊文学》第八期在发售第二日的销量，竟然达到了第一日的两倍。 第四天，《月刊文学》读者的讨论热度开始逐渐消减下去。然而这时，悬疑推理家米原芽衣突然发出了一条推特。 【米原芽衣：读完《月刊文学》的《人间椅子》之后，不由自主地对写出这种文章的江户川老师的才华产生了嫉妒之情。好奇推动下找来了往期杂志，却发现里面的每一篇文章都那么可怕。真的是被吓到了。】 米原芽衣，是所有着作总销量超过1200万册的老资歷作家，代表作包括《雾都秘事》、《东京异教徒杀人事件》、《深藏于波涛之下》、《黄金国的密码》等。身为名作家，她很少这样毫无保留地夸赞同行。因此这条推特，便仿佛在人猝不及防之时投下的一枚重磅炸弹。 米原芽衣的这条推特，在短短24小时内，转推数就超过了五位数。甚至有更多的推理家也因此转评了这条推特，言语之中都是对《人间椅子》的写作手法的震惊。 这使得对《月刊文学》的关注再一次沸腾了。 许多尚且不知道《月刊文学》的人，都在转推之后打开了星野社的官网，点下了购买键。 而《復兴吧！文豪出版社》也出现了新提示。 【星野社知名度 200】 *** 夜晚，在已经打烊的伊达书屋前。 坐在书屋门口台阶上的紫发少女身穿白色t恤与一条简单的杏色系带连衣裙，肩上背着双肩书包，手里捧着一本《月刊文学》，正安静地。 余光瞥到什么人影正在靠近，少女合起手里的杂志，站起身来，转身看向来人。 「你来了啊。」 少女那双翠绿的眼眸中，倒映出一身和服的禅院家嫡子那阴沉的神色——金髮少年那俊秀的五官如今因为屈辱和不甘而扭曲，眉毛扬起突兀的弧度，上挑的眼尾微微发红，表情活像是被人迎面揍了一拳。 花梨纯不为所动地将手中的《月刊文学》放进书包里。随后，她从包里取出一把崭新的电动剃刀，在手里抛了抛，推开了开关。 电动剃刀的刀片顿时飞速旋转起来，发出了嗡嗡的声响。 「选一个吧，要我帮你剃，还是你自己来？」花梨纯一脸平静地看向禅院直哉，举起剃刀问道。 第4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看见花梨纯手里嗡嗡作响的电动剃刀, 禅院直哉的双瞳勐然缩成针尖大小，配合上他那爬上红血丝的眼白，高贵的嫡子大人此刻看上去的模样, 就像是一只即将被拔光羽毛的大鸟。 见禅院直哉僵立原地，一动不动，花梨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让我来帮你吧。」 「不, 你站在那里, 不许过来！」 见花梨纯手持电动剃刀, 抬步要向他走来，禅院直哉陷入了一瞬间的慌乱，脱口而出带着京都腔的话语, 和服宽阔的袖子被他挥舞出一道影子。 紧接着，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的脸顿时涨红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羞耻还是气愤。 花梨纯果然立刻停下了脚步。但她的举动看在禅院直哉眼中, 反而像是一种羞辱。 「既然已经出了结果，那我当然会照做，你以为我是谁？」禅院直哉阴沉沉地说，这一刻他也丝毫不再掩饰自己的本性，「你这种下贱的人怎么会懂……？」 「你是什么人，和现在这个赌约一点关系也没有。」花梨纯平静地说，「而且，如果你赢了的话，你是打算让我至少摔断腿的吧？」 「……把那东西给我！」禅院直哉一把夺过了花梨纯手里的电动剃刀, 红着眼睛咬牙说道, 「我自己来！」 紧握着不断转动的剃刀, 禅院直哉不甘不愿地闭上了眼睛, 举起微微颤抖的手。 一根一根保养得顺滑的金髮飘落在穿着白袜与木屐的脚边。嫡子大人能听到的，就只有电动剃刀持续而又无情的嗡嗡转动声，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在他耳畔忽远忽近地低语。 禅院直哉铁青着脸，亲手把自己一头漂亮的金髮全部剃光了。 最后一缕髮丝落下之时，禅院直哉手里的剃刀发出「咔」的一声，被他捏成了碎片，叮叮咚咚地落在地上。 被咒缚束缚的压力终于消散。而与此同时，嫡子大人的头顶与之唿应般掠过了一道银亮的光。 禅院直哉原本以为花梨纯会笑。然而紫发少女看向他的眼神依旧一如既往，即便她翠绿的瞳眸中倒映出来的影子的轮廓无比圆润。 第87页 「……」 他想问花梨纯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没有奚落他。但就在禅院直哉开口之前，花梨纯却抢先一步说道： 「别了。」 在禅院直哉愕然的目光中，花梨纯转身朝着远处的夜色走去，似乎丝毫不在乎身后因为她被剃光头髮的他一样。 那一瞬间，禅院家的嫡子大人内心突然涌起了一种过去前所未有的怪异感觉。 明明对方只是个下贱的、非术师的女人罢了，为什么会让他产生这种感觉？ 为什么他能在这个女人身上，看见那个人的影子…… 「等一下，你站住！」禅院直哉自己也没有料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几步追上了花梨纯，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干什么？」花梨纯皱了皱眉。 「你再和我赌一次吧。」禅院直哉揪紧了花梨纯的衣领，几乎要将身材娇小的她提起来，「再赌一次《月刊文学》的销量！」 「为什么我还要和你赌？」花梨纯抓住禅院直哉的手腕，「松手。」 「我已经知道了，你就是现在接手星野社的人对吧？」 禅院直哉猝不及防地开口，并且紧盯着花梨纯的双眼。然而，他却没有从这个非术师的少女眼中看到一丝畏惧。 「我已经从一些书店里打听到了，现在运营星野社的，是一个紫发的女高中生……花梨纯，就是你吧！你是星野社的粉丝，所以在原本的社长死掉之后接手了星野社，是这样没错吧？」他忍不住继续说道。 花梨纯不置可否，双眼直视着禅院直哉的眼睛，翠绿的瞳眸幽深了起来。 她是星野社目前的社长——只要有心打听，要想知道这一点并不难。花梨纯和不少书店的代表都打过交道。但是她是爸爸妈妈的孩子这件事情，在出版业界就只有被主动告知的宫前剑、还有认出她的三弦屋店主夫妇知道。 就连花梨这个名字，也是福利院的院长取的。因为福利院的创办人姓花梨，所以进福利院时没有名字的孩子都姓花梨。 这个应该就是她的父母为了尽可能隔绝她与禅院家，所做下的保险。 「那又怎么样？」她说，「我是星野社的社长，就必须和你再赌一次销量了吗？」 「……我知道和星野社原社长相关的事情。如果你和我再赌一次，赢了的话，我就把那些事情告诉你。」 禅院直哉说出这句话后，花梨纯不由得一怔。 没想到上一次她没说出来的话，这一次却被禅院直哉主动提了出来。 「……是吗？」她沉默了几秒，说道，「赌约内容是什么？」 禅院直哉闻言，终于松开了抓着花梨纯衣领的手。而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花梨纯的右手一直放在口袋里。 察觉到紫发少女微微调整着右手的角度，禅院直哉突然明白了什么，面色微微发青。 刚才花梨纯一直直视着他的双眼，并不是为了表达她毫无畏惧，而是在通过观察他的视线焦点判断他是否打算攻击自己，从而及时发起反击吗？ 假如他刚才真的露出了攻击意图的话，以刚才或许她就会用藏在口袋里的东西，扎进他没有防备到的位置…… 而因为花梨纯是非术师，他根本无法像应对术师一样观察咒力流向，也丝毫无法料到她会突然攻击…… 那一瞬间，禅院直哉的后背冒出了冷汗。 他愕然意识到，假如花梨纯刚才动手的话，以刚才两人之间几乎紧贴着的距离，她很有可能真的能得手。 毕竟就算术式再快，就算反应不过来要使用，也只是白搭。 那一瞬间，禅院直哉已经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不能容忍一个卑贱的非术师女人给他带来这样的感觉。他明明是禅院家的下一任家主，但在她面前，他却觉得自己渺小得连一个非术师都比不上。 因此，他必须用同样的方式再赢一次，击溃眼前这个少女在他面前仍然毫不畏惧的自尊。 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满足。 禅院直哉不相信《月刊文学》的销量能连续两次翻倍。非术师的叛徒留下的出版社，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生命力。 「下一期《月刊文学》销量再翻倍。」他低声说道，「如果你能让销量翻倍，我就将自己知道的、和原社长相关的一切告诉你。另外，你的星野社虽然成功发行了几期杂志，但现在还处于需要钱的阶段吧？我再赌上一亿日元。」 「但相对的，如果你输了的话。」 禅院直哉的脸上浮起一丝带着恶意的笑容来：「那你就把《月刊文学》……」 然而禅院直哉的话还没有说完，花梨纯突然出乎意料地开口：「不要。」 「……哈？」 禅院直哉的笑容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你把我当笨蛋吗？」花梨纯拍平自己的衣领，「上次和你打赌，是因为赌注只牵扯到你和我。涉及星野社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这样轻率地决定。」 和禅院直哉的赌局，花梨纯从始至终都没有告诉太宰犬他们。虽然知道如果说出去的话，或许能够更容易拿到优秀的新作，但这是她和禅院家的战争，是她必须靠自己的力量面对的。 但是，如果赌注牵扯到出版社就不行。星野社已经不是花梨纯一个人的星野社，还是大家的星野社，是大家的救赎。 第88页 「那些事情，你不说也罢。我自己也会找出来。」 面对着面色铁青的禅院直哉，花梨纯后退一步，低声说道：「而且，只要我不再赌，你就永远是那个输给了我的人，不是吗？」 禅院直哉的表情愈发恐怖。他瞪大了眼睛：「啊——？」 禅院一族中，对下一任家主之位虎视眈眈的大有人在，就像一群追着血腥味的食人鱼。一旦找到任何机会，他就会立刻被人弹劾。因此，为了不给嫡子身份与下一任家主之位带来任何不确定性，禅院直哉已经无法主动对花梨纯或星野社动手了。 就算身为术师，禅院直哉也做不到让花梨纯与星野社彻底消失，但却不让任何人找到自己的头上。纵观咒术界，不说特级，绝大部分的一级、二级咒术师，现在的他都没有信心能彻底瞒过去。 而事情一旦闹大，他与非术师打赌，结果还完败并遭到羞辱的事情就有可能暴露，他的嫡子之位也有可能因为这一轻率的行动不保。因为嫡子绝不能有这种低贱的污点。 除非禅院直哉能诱使花梨纯再与他赌一次，并且取得胜利，改变结果。否则，这件事将永远成为他不得不全力掩盖的污点。 假如花梨纯不答应打赌的话，这次的失败就会变成最终的结果，他就无法翻盘，无法改变自己屈辱地输给了非术师的事实。同时为了掩盖此事，他也不敢声张，拿花梨纯和星野社毫无办法。 确保他遭到无法辩驳的失败的，还是他自己立下的咒缚。否则他大可不履行剃头的承诺。这一刻，禅院直哉终于明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 「你想逃跑吗？」禅院直哉握紧了拳头，试图用激将法激她答应。 花梨纯站在原地，沉默着看向他：「……」 「逃跑也没有用。你是星野社的社长，星野社也跑不掉。」禅院直哉阴沉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找到星野社，然后……」 夜色笼罩下，花梨纯的表情并不明晰。 「你在威胁我要拿到我的地址吗？」她低声问道，「你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了吗？」 禅院直哉嗤笑道：「你不过是个非术师，又能怎么……」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吹过。掉落在禅院直哉脚边的金髮被风掀起，勐地吹向高空。 「我的头髮……！」 禅院直哉勐地握紧了拳头，随后又压抑着怒火重新回过神来。 等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时，刚才花梨纯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寂静的街道唯有路灯投下的一个个圆形光圈。 「……逃跑了……」 …… 「禅院家的那个傢伙，到底想干什么啊？」 远处的大楼顶端，用六眼注视着这里的一切的五条悟皱起眉，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来：「虽然已经知道禅院家烂到了极点，但亲眼看见，果然还是让人噁心。」 「不过也真没想到，禅院家的嫡子在交流会上被你碾压得那么惨，居然还有闲心做这个。」 坐在他一旁、戴着墨镜的夏油杰慢悠悠地提醒道：「悟，把你的情绪收一收。虽然用了六眼，但那样盯着的话，还是会被禅院直哉发现你的视线的。」 「嘁。」五条悟皱了皱眉，不悦地收回了目光。 「禅院直哉没有坐禅院家的车过来，应该是瞒着家里自己偷偷来的。」 夏油杰若有所思地看着禅院直哉。他远远看见这位光头的嫡子从衣袖里取出一顶帽子戴在头上，随后走到主干道旁叫了一辆计程车，坐了上去。「毕竟禅院家嫡子用咒缚打赌，还输了被迫剃头的事情，就连家族内的人都必须瞒着。不然禅院直哉就嫡子失格了。」 「这样看来，打赌也算是好事吧，至少禅院直哉输得这么惨，就不会主动把星野社的事情告诉禅院家的其他人了。现在的他，应该是最害怕别人发现这件事的人了。必要时，他甚至可能不得不帮助星野社向禅院家隐瞒。」 说到这里，夏油杰不由得挑了挑眉，「该不会从打赌的那一刻开始，这些就在那孩子的计算中了吧？」 「我到觉得比起计算，那更像是她的天性吧。」一旁玩着五条悟的墨镜的家入硝子忍不住说道，「但是禅院直哉竟然真的完全忍住了没有动手，真是稀奇。悟，你不是说禅院直哉可能会一时冲动想要伤害纯酱，所以才把我也都一起带过来监视的吗？没想到那傢伙都剃成光头了，还能忍住啊。」 五条悟闻言，眉毛不由得皱得愈发紧了：「如果说到对下一任家主之位的执念的话，禅院直哉的执念恐怕不会比任何人要少。」 *** 乘坐计程车来到新干线站台，再乘坐新干线一路回到京都。在凌晨时分，禅院直哉终于回到了京都的禅院本家。 本家的宅院隐藏在一大片产权完全属于禅院家的山林之中，即使是咒术界的人士，知道禅院家本家具体位置的也只有地位较高的上层而已。 禅院直哉下了计程车后，就一路顺着林间小路向前，最终悄无声息地进入了禅院家的巨大庭院。 凌晨的山林再次恢復了寂静。 「……我还以为会用咒术什么的回家呢，结果还是像普通人一样打计程车坐新干线啊。明明一直是一副高高在上、对普通人不屑一顾的样子。」 「如果他用了咒术回家的话，我可就没办法从东京一路跟过来了。」 第89页 远处的林间，戴着墨镜以遮挡视线的紫发少女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嘆了一口气。 「戴着墨镜看望远镜简直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再往前走的话，可能就会被禅院家察觉吧。」她自言自语，「毕竟五条悟也说过，御三家本家戒备森严，绝对不能靠近。」 「总之……」 花梨纯将手里的望远镜抛了抛，隔着墨镜的目光望向远方禅院家的宅院：「入手禅院家的地址了。」 第4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山林里一片寂静。禅院家虽然建在僻静的地方, 但距离繁华的市区却并不远。站在山顶，花梨纯能将市区灯火通明的建筑与道路一览无余。 「回去吧。」她取下了墨镜，回头看着远处的灯火, 自言自语。 就在花梨纯朝着市区的方向迈出脚步的时候，一旁寂静的山林里，突然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居然敢一路跟踪禅院家的嫡子到这里，你还真是大胆啊, 小姑娘。」 「谁？」花梨纯倏地转身, 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为了找到禅院家在哪里，她一路跟踪着禅院直哉, 没想到自己也被跟踪了吗？ 「呵。」 一声低低的气音响起。林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很快, 一个男人的身影从中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黑衣黑髮的男人, 身材高大，面容冷峻。他的目光锐利得如同鹰隼一样，唇角一道浅浅的伤疤给那张脸平添了几分煞气。 那张脸，花梨纯记得。过去五条悟在向她介绍禅院家主要成员的时候, 曾经把能找到的、禅院家的人的照片都给她看过。 其中就包括眼前的这个男人。 禅院甚尔——曾经是禅院家的一员，体质是完全没有咒力的「天与咒缚」。但在花梨纯的母亲私奔后不久，禅院甚尔也悄然脱离了禅院家，目前作为神出鬼没的「术师杀手」行动。 「说到这个人, 我小时候好像见过他一次，当时也没怎么注意他。」那时五条悟回忆道，「如果不是要给你找资料, 我都彻底忘记有这样一个人了。总之虽然他的情况有点暧昧不明, 但你遇到这傢伙的话还是避开为妙。」 「禅院甚尔……」 花梨纯喃喃自语, 与此同时, 她口袋里的手握紧了掌机。 虽然还没有试过, 但是花梨纯知道一旦打开《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扩建页面，自己就会立刻置身于扩建场景中。 ——也就是说，无论她身处何地，只要一开始扩建，她就会瞬间从原地消失，回到星野社内。 花梨纯已经事先在掌机上调出了扩建选项，只要点击确认，就能立刻开启扩建功能。这也是她敢于一路跟踪禅院直哉到京都的原因。 「连我的事情都知道啊，你这小姑娘真有意思。」禅院甚尔笑了笑，「你知不知道，按照禅院直哉那小子正常的戒备状态，你跟不了几步路就会被他发现。你还是占了他因为秃头心神不宁的便宜。」 「……」 「你的手在口袋里握着的是什么东西？」 「和你没有关系。」花梨纯握着掌机的手顿时又收紧了几分。 「说不定有关系。」 说到这里，禅院甚尔抬起手，用拇指颳了刮下巴，目光移到了一旁：「毕竟我，说不定是你的舅舅。」 花梨纯不由得一愣。 刚才的气势瞬间消失，紫发少女露出了呆滞的表情：「诶？」 「你，是美咲的女儿吧？」禅院甚尔重新将目光放在了花梨纯的脸上，「发现你和禅院直哉那小子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五官有她的模样。我认得出来。」 「这么说，你认得出我？」花梨纯呆呆问道。 「果然啊。」禅院甚尔也不显得怎么意外。 花梨纯先是愕然，随后立刻想到了什么：「如果说你能认出来的话，那禅院家的其他人如果看见我，也会……」 「他们难说。毕竟那些傢伙从来不会正眼看没有遗传好术式的人和女人。」禅院甚尔随意地摆了摆手，「我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美咲私奔前和我关系不错，算是败家之犬的同病相怜吧。」 「虽然直到发现她和她的丈夫开办了星野社之后，我才发现，当时自认为败家之犬的，好像就只有我一个而已。」 禅院甚尔仰头看向夜空——四周山野间的无数赤松刺向广阔的天幕，而在那之上，闪烁着成千上万的繁星。 「所以说，我的好侄女，你是为什么会一路跟着那小东西跑到京都的？」禅院直哉重新低下头，话锋一转，问花梨纯。 「……禅院直哉威胁我要找到我现在的家。」花梨纯目光微沉，「所以我先下手为强。」 花梨纯并不担心禅院直哉打听星野社的地址。《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扩建选项中甚至有整体搬家的功能，只是需要花一大笔钱而已。现在的星野社，已经付得起搬家费了。 但她也同样不是会因此就对禅院直哉的威胁忍气吞声的人。 「是这样吗？」 禅院甚尔笑了笑，顺手从身上的口袋里掏了掏：「你是非术师吧？正好我身上有这个，给你看看好了。」 看着禅院甚尔一步步接近，花梨纯再次戒备了起来：「你要做什么？我们还不熟，先不要靠这么近……唔！」 第90页 无视了花梨纯的抗拒，禅院甚尔硬是把一副眼镜按在了她的脸上：「听舅舅的话。」 「……！」 眼镜鼻架按在鼻樑上时产生了轻微的压迫感，但那种感觉很快就被另一种愕然取代。 透过眼镜镜片，花梨纯看见了，林木掩映中的禅院家庭院间、以及宅院外分布的那种东西。 花梨纯抓住禅院甚尔手腕的手逐渐卸了力气。她忘记了挣扎，愕然看向那些从未见过、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存在。 「看到了吧。那就是禅院家驯服的看家咒灵。」 与此同时，禅院甚尔依旧用双手固定住花梨纯的头，附在她耳畔低声说道：「亏得你够谨慎。刚才如果你再往禅院家靠近几十米，那些东西里就会有一个发现你，把你吞下肚。」 「你以前曾经见过这些东西吗？」他问。 闻言，花梨纯的眼皮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五条悟虽然对她说过咒术界相关的事情，但却一直没有像禅院甚尔这样，让她亲眼去看诅咒的样子。 这些……就是当初她的母亲为了保护村民而用生命对抗过的东西吗？ 「今天才是第一次看见诅咒吗？明明是禅院家的血脉？那你可还真是被人好好呵护着呢，我的小侄女。」 禅院甚尔低低一笑：「怎么样，害怕吗？」 花梨纯的手指有些发凉，但她用力握紧了拳头。 「不害怕。」她坚定地说道，「虽然体内流着禅院家的血，但我的妈妈，还有我，都是新时代的女性。」 「……」 耳畔的禅院甚尔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松开固定住花梨纯脑袋的双手，直起身来。 「这副眼镜就送给你了，算是舅舅的见面礼。」禅院甚尔的声音突然变得悠闲了起来，「看在你妈妈的面子上。她是整个禅院家里我唯一认同的人。」 「不过作为一路跟过来保护你的代价，我以后说不定得找你收取一些报酬。」 「啊？」花梨纯扶着眼镜，有些惊讶地回头看着禅院甚尔，「我可没有主动要你……」 「别跟我顶嘴，不然我就把你跟踪禅院家那个已经变成秃子的小混蛋的事情告诉他们。」禅院甚尔双手插在裤袋里，一句话就成功地堵住了花梨纯的嘴，「别紧张，我也不会要你做多可怕的事情。」 花梨纯顿了顿，认真说道：「我妈妈如果知道你威胁我的话，会生你气的。」 「哈。」禅院甚尔有些好笑地看了花梨纯一眼，「根本算不上什么威胁。」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市区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少女：「走啊，我送你回东京。」 …… 将花梨纯送回东京之后，禅院甚尔没有留下什么话，就消失了。 围绕《月刊文学》第八期的赌约总算是告一段落。至于禅院家的地址，目前花梨纯并没有想好要拿它来做什么。禅院甚尔索要的「报酬」也不需要立刻兑现，因此也被她暂时搁置。 距离下一期杂志发售，还有半个月。而暑假还剩一周就要结束了。 因此，现在需要花梨纯着手解决的，依旧是下一期杂志的制作。 花梨纯从京都回到星野社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左右。她快速洗漱完后就倒头狂睡，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 睡醒之后，她只觉得神清气爽，前一天的疲惫已经消失了。 床上空荡荡的，陪她一起睡的两只狗子早就已经起床了。花梨纯刚走下楼梯，就听见了一阵激烈的犬吠：「汪汪汪！」 只见一楼房间里地面上，属于中也犬的地盘里，七零八落地多出了不少吃空了的零食包装袋。而就在包装袋的旁边，站着整个脑袋都沾满了薯片屑、调味料粉末以及融化的彩色糖浆的，咪咪眼的小狗勾。 见状，花梨纯大吃一惊——这起码得是把整个狗头都塞进零食包装袋里才能形成的效果。 因为领地被乱扔垃圾，小橘犬按捺不住地冲上去朝着乱步犬就是一阵狂吠：「汪汪汪！汪汪汪汪！」 眯眯眼的小狗被汪得不太高兴。他盯着气势汹汹的中也犬看了一会儿，然后索性一屁股在中也犬的地盘坐下了。 「……」 沉默持续了片刻，中也犬的尾巴毛勐地炸了开来，呲牙咧嘴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代表着攻击前兆的低沉声音：「呜呜呜……」 眼看着两只狗子就要打起来，花梨纯不得不沖了过去。想起阻止狗子争执的方式就是阻隔他们的目光，她一把抄起乱步犬，就把眯眯眼小狗高高举过头顶。 那一瞬间，眼前敌人消失的中也犬勐然一愣，呲起的牙慢慢收了起来。 小橘犬扭头左右看看，然后不爽地一爪踩在花梨纯的脚背上，啪嗒啪嗒地扭头走开了。 然而镶嵌着肉垫的小狗爪软绵绵热乎乎，巴掌大的小狗体重也轻飘飘的，踩人一点都不疼，反而让人有些享受。 「中、中也老师……」花梨纯恋恋不捨地看着小橘犬随着步伐若隐若现的粉色肉垫，心里有点痒痒的，甚至很想让他用小狗爪多踩自己几下。 头顶的乱步犬低下头，看向花梨纯的小眯眯眼少有地不需要眼镜，就露出了兔美找到犯（熊）人（吉）时的犀利目光。 直到中也犬走出房间，举着乱步犬的花梨纯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稍微放下高举在头顶的手，就和手里的乱步犬大眼瞪小眼缝。 第91页 下一秒，因为沾在皮毛上的薯片屑和融化的糖汁不太舒服，小狗耳朵抖了抖，不由自主地把脑袋甩成了带着残影的螺旋钻。 「啪啪」一阵细微的脆响，薯片屑四处纷飞，如同一场细雨。 突然被甩了一头薯片屑的花梨纯一下子什么话都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了：「……」 「乱步老师，这地方一直是中也老师的地盘，」放下乱步犬后，花梨纯一边收拾着地上的零食包装袋，一边劝说道，「还是不要把包装袋扔在这里吧。」 乱步犬闻言，汪汪嗷嗷地抬起自己的两只小爪子，对着垃圾桶比划了一下，仿佛在说自己的狗爪只会撕包装袋，对扔包装袋方面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被放在一旁的掌机突然响起了叮叮咚咚的清脆声音。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星野社目前面积不足，已无法容纳新野犬。为了避免现有野犬互相争夺地盘，以及新的野犬无法进入，请积极扩建星野社，给野犬们提供更好的居住环境】 看到这条提示，花梨纯顿时想了起来。 上一次进行大型的扩建，还是在小老虎中岛敦加入星野社的时候。那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过去曾经见过的、气势宏伟的白浪社大楼浮现在了花梨纯的脑海里。她不会忘记当初自己看着白浪社大楼时立下的，要超越它的决心。 而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各位不做人老师都勤勤恳恳、笔耕不辍，《月刊文学》的销量快速提升，确实也是时候该扩建星野社啦。 想到这里，花梨纯连忙点开了《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存款界面，确认星野社目前具体有多少存款。 而再一次，她被存款界面的数字刺激得目瞪口呆。 「五、五千万……？」 这是她过去想也不敢想的数字。看着那一长串0，花梨纯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然而话音刚落，紫发少女突然察觉到几道刺人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来。 她肩膀一僵，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环视了一圈。 房间里、院子里、楼梯上……颜色、大小各异的毛绒绒狗头已经从各个地方伸了出来，纷纷目光炯炯地朝着她看了过来。 虽然这一场面和她过去抽到柏图斯时差不多，但是……狗头的数量增加了！ 面对着四面八方的、双眼有神的狗头，花梨纯张了张口，声音有些飘：「老、老师们，我们来扩建星野社吧！」 第4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扩建什么好呢？」花梨纯抱着掌机一个个看了下去, 「温泉很不错，感觉能放松身心；赛车跑道也很好，不仅能让中也老师有个更宽敞的地方开机车, 大家也都可以肆意奔跑；空中花园好像也……」 「还是说选室内的？比如说咖啡厅和酒吧吧檯……」 在琳琅满目的扩建选项中犹豫不决的花梨纯, 忍不住抬眼望向了狗子们。 反正扩建主要也是为了狗子老师们的生活质量，既然犹豫不决, 那不如交给狗子们自己决定吧！ 将扩建选项摆在狗子们面前之后, 狗子们果然兴趣高涨，全都精神了起来。 果然, 在花梨纯划出赛车跑道的页面时, 小橘犬顿时往前一跳，两只前爪扒在了花梨纯的手臂上，尾巴因为激动摇成了螺旋桨, 兴奋地冲着她说道：「汪汪汪！」 「果然, 中也老师喜欢这个呢。」花梨纯感嘆。 然而下一秒，太宰犬抬起爪子，从背后一声不响地、若无其事地把中也犬的脑袋连着过大的黑色礼帽一块儿按下去了。 花梨纯大吃一惊：「太宰老师, 你怎么按中也老师的头呢？」 太宰犬眨了眨鸢色的眼睛，仿佛在问花梨纯你在说什么？那目光显得可爱又无辜。 橘白小狗先是一愣, 随后一张毛绒绒的小脸顿时皱在了一起, 举起前爪就呲牙咧嘴地扑了过去, 和沙色的狗子打成了一团。 骂声汪汪, 狗毛乱飞。花梨纯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和她一样手足无措的，是背毛都竖起来的惊慌小白虎。 就在这时, 一旁的小黑狗轻轻咳嗽了一声。带着粉嫩嫩肉垫的黑色小狗爪很有分寸地抬了起来, 隔着衣服拍了拍花梨纯的手臂。 见状, 花梨纯回过了神来：「……嗯！芥川老师是对的, 这不是我们能插手的战斗。还是先看下一个选项吧。」 花梨纯又划到了下一个选项——空中花园上。 「喵嗷！」小白虎显然对空中花园感兴趣，瞳孔变成了专注的细线，黑白色交错的尾巴笔直地竖了起来。 「呜呜！」芥川犬却发出了不贊同的声音，看着小白虎的目光一脸鄙视。 与此同时，在和太宰犬撕打的中也犬百忙之中还朝着花梨纯发出了一连串阻止的叫声：「汪汪汪！」 「是吗，空中花园也不行吗……」 花梨纯嘆了一口气。见小白虎的尾巴失望地耷拉了下来，她伸手去摸了摸小白虎毛绒绒的脑袋，打气道：「没关系，后面一定还会有中岛老师喜欢的选项！」 小老虎闻言，又精神了一点：「嗷嗷！」 芥川犬看着贴着花梨纯的小腿坐着的、显得奶唧唧的小老虎，毛绒绒的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仿佛在质问小老虎属于百兽之王的骨气去了哪里。 而就在这时，乱步犬已经从一旁跳到花梨纯身边的沙发上，自顾自地伸出爪子按着掌机页面的摇杆，寻找着自己喜欢的扩建选项。 第92页 「等一下，乱步老师不准自己一个狗做决定！」花梨纯连忙阻止。 乱步犬闻言，不满地仰起头：「汪汪！」 「不许汪汪！」 接下来，花梨纯又展示了咖啡厅、吧檯、健身房、温泉、小型电影院…… 「啊，这个！」突然，花梨纯看见了扩建的下一个选项，不由得低低叫出了声。 那一瞬间，坐在她跟前的小老虎、小黑狗和眯眯眼小狗都不由得一怔，就连一旁撕打得狗毛乱飞的太宰犬与中也犬也停止了动作。 五颗毛绒绒的脑袋带着一丝好奇围了过来，聚拢成了一圈。 花梨纯深吸一口气，将掌机屏幕勐地转了过来：「这个，不是超级合适的吗？」 掌机屏幕上的光映入了五双眼睛里。这一次，五位不做人老师都微微点了点头。 …… 阳光透入窗棂，照射在紫色的地毯上，在其上投映出一行行整齐的影子来。 花梨纯抱着那箱接手星野社时就有的、过去的旧《月刊文学》来到了一座空着的书架前，将它们一一擦干净灰尘，按照出版顺序摆在了上面。 接下来，她摆放的，是经由自己的手诞生的八册新《月刊文学》。 将杂志全部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架上之后，花梨纯退后几步，欣赏着这一情景。 ——这是一座已经摆好了各种各样书籍的小书库。它被扩建在一楼，位于办公区与安置了会客沙发的休息区的右手边，中间有一条短短的小走廊连接。 对于出版社来说，书库是不可或缺的。书库内既可以存放出版过的书刊，也可以放置对手出版社的书籍，还可以收集能够作为参考资料的图书。书库一角甚至有沙发和投影仪，能够看用作参考的世界各国电影。 看着这一幕，花梨纯的心底，突然浮起了模煳的回忆。 虽然在刚接手《月刊文学》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并不懂文学，也没能力做到出版能够让成千上万人购买的书刊。但是那时候的她忘记了，在很小的时候，她其实是很喜欢书的。 只是因为孤儿的身份，因为贫穷，逐渐忘记了那种想要拥有书的感觉。 而现在，她拥有了一座那时候根本不敢想像的书库。 ——除了小书库外，重新进行了翻修的，还有一楼的后院和星野社小楼的天台。 一楼的后院完全改造成了雅致的日式庭院，栽种了赤松、卧藤松、翠竹和樱树，新添了流水和锦鲤池塘，并且认真检查、拔除了所有可能让太宰犬一时冲动酿成大错的毒蘑菇。 为了满足狗子们爱玩的天性，在最大的一棵松树上，花梨纯选定枝叶最为茂盛的地方，建起了一个小树屋。在竹林的前方，她也设了一个可以在晴朗的夜晚露营的小帐篷。 小白虎特别喜欢在院子里玩，花梨纯就将他的房间整体移动到了紧挨着庭院的位置，一开门就能跑进院子里。这样一来，没有得到空中花园的小白虎也可以尽情享受在庭院里玩耍的快乐啦。 而原本用来给中也犬飙机车的区域则全部移动到了天台。 天台是随着以前二楼的扩建一同自动出现的，原本只是一片堆放着杂物的水泥地。花梨纯在天台上新扩建了长长的赛车跑道，把原本在一楼的简陋小车棚升级成带机车改造工作檯的车库，并且移到了天台上。为了让中也犬的机车能够在天台和一楼轻松来回，她还扩建了一道从天台直通地面的、环绕星野社小楼楼体的旋转车道。 除了环绕边缘一圈的赛车跑道外，天台其他的地方还被花梨纯改建成了运动场。这样一来，狗子们就都可以在天台快乐奔跑啦！ 芥川犬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花梨纯把他房间里的地毯和寝具全都换成更高级亲肤的种类。她还在乱步犬的房间里给喜欢小零食的他增建了放零食用的步入式小储存柜。 花梨纯一口气将可以用于扩建的钱花了一大半。整理好小书库后，她走到后院中央，环视着星野社的小楼和整洁青翠的日式庭院。 天台传来机车的声音与中也犬意气风发的快乐汪汪。松树上的树屋里窸窸窣窣地响着，门口漏出一条没来得及藏好的老虎尾巴。 芥川犬和乱步犬待在星野社的小书库里。小黑狗神色严肃地翻着竞争对手的杂志，而咪咪眼小狗则半躺在地上，一边嚼着美味棒，一边惬意地翻着漫画。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白浪社那气势恢宏的现代化办公大楼的影子。然而这一次，花梨纯的内心充满了平静。 比起那样子的大楼，她更加喜欢现在的、带着每一位狗狗老师特有的个性与生活痕迹的星野社。 就在这时，狗爪踩在草皮上的「啪嗒啪嗒」轻响传来。沙色的狗子慢悠悠地走来，坐在了花梨纯身边。 太宰犬是星野社的第一个狗狗老师，是让星野社从零到一的关键，和她一起见证着星野社从一片荒地与一栋破败小房子变成现在初具雏形的漂亮小出版社。 想到这里，花梨纯忍不住轻声开口：「太宰老师……」 沙色的狗子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下文。 「太宰老师，现在星野社也有扩建的条件了，你和中也老师也应该拥有自己的房间啦。」 花梨纯认真地看着太宰犬，说道：「太宰老师，你和中也老师这种大文豪，都将是震惊文坛的风云人物，不应该过挤挤巴巴睡觉的日子。所以你们也是时候独立行走……是时候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房间享享福了，好让我轻松轻松……啊不是，是好让你们的文学才华在独自一狗的内化中更进一步。」 第93页 看着一脸郑重的花梨纯，太宰犬：「……」 沙色的狗子飞快地收回了温柔的目光，仿佛刚才的温馨一刻全是假象。他转身，尾巴往花梨纯小腿上一甩，抬步走开了。 花梨纯不甘心地朝太宰犬的背影伸出挽留之手：「啊，太宰老师——」 …… 和狗子们分床睡的尝试再次失败了。 不过完成这次的大型扩建之后，星野社的面积应该就足够大了。而且根据扩建提示，出版社的大小似乎还与新的不做人老师的出现机率有关。 前段时间一直抽不到提示卡，芥川犬的出现与乱步犬的出现时间足足隔了两个多月，原因或许就在这里。 想到这里，花梨纯记起自己今天还没有抽卡，于是拿出掌机，打开了《復兴吧！文豪出版社》，惯例开始了每天的三抽。 摁下抽卡选项后，掌机屏幕上的像素小礼花炸开，随之出现的卡片上又是不出所料的物品卡。 「果然……」花梨纯嘆了一口气，却在看清卡上的内容后一怔，「……咦？」 虽然是常见的物品卡，但在卡片翻转过来的时候，出现的物品却让花梨纯吃了一惊。 简陋的小卡片反转后，卡面上出现了一碟过去从未见过的料理。 小小的像素构成了棕色、黄色与橙色的像素组合，以及一半深色、一半白色的经典摆盘，虽然粗糙，但却极为准确地抓住了这一美食的特点。 果然，移开掌机后，花梨纯顿时发现原本空荡荡的桌子上，出现了一盘热气腾腾的咖喱饭。 「咖喱饭是以前从来没出现过的物品，不是目前星野社内任何一位老师的专属物品……」花梨纯喃喃自语，眼睛突然逐渐亮了起来，「难道扩建了星野社之后，新的文豪野犬就真的马上就要来了吗……」 手指本能地点下了第二抽。果然，熟悉的光芒由上而下贯穿了掌机小屏幕。而冉冉金光熄灭后，一张卡片从上而下降落下来。 【恭喜您，您抽到了提示卡】 花梨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终于来了！久违的提示卡！ 卡片很快就翻转了过来，卡面上写着一行字。 【提示：带着幼崽流浪的野犬正隐藏在城市的角落之中，捕获请于下午三点携带咖喱饭前往三町目家庭餐厅后巷】 「带着幼崽？难道说这位老师还是一个妈妈？」 花梨纯有些意外地自言自语。但很快，她下定了决心。 时隔这么久才出现的、新的文豪野犬，不管是什么妈妈不妈妈的，她这次一定要找到对方，邀请对方加入星野社！ 想到这里，花梨纯随手抽了最后一枚卡片，打算立刻出发，前往《復兴吧！文豪出版社》提示的地点。 没想到刚刚摁下抽卡键，掌机的屏幕就突然再次亮起了金光来。 花梨纯的动作勐地一顿，愕然看向了掌机屏幕。 ——竟然连续出了两张提示卡！ 第4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第二张卡片随着金光出现在了花梨纯的眼前——果然又是一张提示卡！ 【提示：集齐太宰治与三町目家庭餐厅后巷的野犬, 并拥有两套以上的办公设备时，有一定机率吸引渴望得到编制的新野犬】 花梨纯「霍」地站了起来。 ——是因为一口气把星野社扩建了不少，所以可容纳野犬的数量一下子提高了吗？这还是头一次一口气抽到两张提示卡！ 但是第二张提示卡提示的必要条件显然是得到第一张提示卡上提及的妈妈。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去捡妈妈！ 否则说不定会一次性错过两只文豪野犬！ 想到这里, 花梨纯连忙找了一个盒子，把抽到的咖喱饭匆匆忙忙装了进去, 然后背上书包, 抬步跑出了星野社。 星野社小楼的门「啪嗒」一声合上了。随后，通往后院的门边探出了一颗沙色的狗头。 太宰犬的眼睛看着被关闭的门，沉默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 「幸好, 及时赶到了……」 三町目的家庭餐厅门口，花梨纯弯下腰，一边扶着膝盖大喘气，一边喃喃自语，「还有，差不多，五分钟……」 灼热的阳光烘烤下，水泥地面都散发出淡淡的热气。家庭餐厅入口处摆放着看板, 上面印刷着诱人的冷饮图片。花梨纯有些心动地看了看板一眼, 但还是毅然决然绕到了后面的小巷子里。 只剩下五分钟了, 和可能出现的文豪野犬比起来，冷饮又算什么？ 进入了阴凉的小巷后，炎热的感觉总算消退了一些。花梨纯连汗都来不及擦, 就从盒子里把那碟咖喱饭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 摆在无人的小巷中央。 之后，她确认小巷里此时空无一人, 担心自己呆在咖喱饭旁边会让野犬不敢接近, 于是一路后退, 躲到了家庭餐厅后门旁的大号垃圾桶后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经过。花梨纯藉助垃圾桶的遮掩盯着小巷中央的咖喱饭，双眼炯炯有神。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小巷深处响起了一点唿吸声。两侧建筑投下的阴影之中，逐渐出现了一个差不多一米高的影子。 等那影子逐渐走到光亮的地方，花梨纯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只毛色棕红的大型长毛犬！ 花梨纯顿时精神了起来：难道这位就是提示卡里说到的妈妈？ 第94页 棕红色的大型犬看上去肩高腿长，但体型过瘦，长长的毛也凌乱纠结，看样子确实是风餐露宿的野犬，但精神却不错。 他原本似乎是冲着垃圾桶来的，或许家庭餐厅用来处理废弃食物的大型垃圾桶就是他的觅食地。但这一次，他似乎已经注意到了路中央的咖喱饭。 大型犬一步一步靠近这份过分干净的咖喱饭，鼻尖谨慎地微微抽动，像是在确认着咖喱饭的气味。 终于，他试探着走到咖喱饭旁边，鼻尖凑近闻了闻，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边缘的咖喱，像是在确认这盘可疑的饭是否安全。 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从大型犬腹部传出——显然他已经饿了，也被咖喱饭激起了食慾。 见大型犬确实被咖喱饭吸引，躲在垃圾桶后的花梨纯微微松了口气，随后做好了准备。 等棕红色大型犬吃完咖喱饭，她就从垃圾桶后面出去，想办法让大型犬跟着她回星野社。 然而出乎花梨纯的意料，棕红色的大型犬确认了咖喱饭的安全性后，却没有直接把咖喱饭吃掉，而是突然叼起盘子，转身朝着小巷深处走去。 他的尾巴在身后一摇一晃，似乎因为天降的咖喱饭心情不错。 直到大型犬逐渐走远，垃圾桶后面才探出了一个表情严肃中夹杂着好奇的紫发脑袋：「……」 花梨纯注意到了一个事实。 还以为新的野犬是个妈妈呢，但是好像是个男狗狗。 花梨纯有些好奇地从大型垃圾桶后面走了出来，踮着脚尖，跟随着大型犬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小心翼翼地一路远远跟随着棕红色大型犬，七拐八拐，越走越深，突然听见了一小串急促稚嫩的小狗叫声。 前方大型犬的步子不由得快了一点。肉垫拍击地面的声音「啪嗒啪嗒」响起，随后就是碟子被轻轻放在地上的声音，和小狗汪汪呜呜的叫声。 花梨纯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站在拐角处，飞快地探头往里望了一眼。 在小巷人迹罕至的最深处，有一个用旧衣服、破棉垫等东西堆起的小窝，应该是棕红色大型犬一点点蓄起来的，真不愧是个心细的男妈妈。 而小窝里攒动着的，是五只毛色都不一样的幼犬。 幼犬们正挤挤挨挨地往窝外跳，大概是因为闻到了咖喱饭的香味。而棕红色大型犬虽然刚才就饿得肚子直叫，但却一点都没有再碰咖喱饭，而是耐心地趴在窝前，守着幼犬们进食。 花梨纯看清这一幕后，连忙缩回了头，压抑住自己变得有点快速的唿吸。 ——真的是妈妈！是男妈妈！ 刚才那一眼，她注意到了。 棕红色大狗守着的那一窝幼犬，不管是毛色还是品种都五花八门。这绝对不可能是同一窝小狗，更不可能是棕红色大狗的孩子。 这样小的幼犬没有跟在大狗的身边，多半是被抛弃了。就像她自己小时候一样。 这么说，棕红色的大型犬是自发收养了这些幼犬的吗？ 那一瞬间，花梨纯不知为何，突然对那窝小小的幼犬产生了一点羡慕。 如果她在那么小的时候，也被一个温柔的人收养的话…… ——不，她也不需要羡慕别人。 小时候的她虽然没有被收养，但却认识了一样温柔的灶门一家。灶门炭治郎他们对待她的时候，就像对待真正的亲人一样。 而现在的她，还获得了父母创办的星野社。 自己已经足够幸福了。所以，她现在，要把自己的幸福分给其他还不那么幸福的人。 深吸了一口气后，花梨纯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幼犬们「吧嗒吧嗒」地欢快舔吃着咖喱饭，丝毫没有注意花梨纯这边的动静。而棕红色的大狗耳朵勐地支棱了起来，站起身，回头警戒地朝着她看来。 正面面对大型犬的时候，花梨纯终于感受到了对方那不同于中小型犬种的威慑力。即便瘦得肋骨若隐若现，但她依旧确定，只要对方想，就能够一头把她撞倒在地上。 「我没有恶意。」知道棕红色的大型犬不是一般的狗狗，花梨纯用对待人的方式抬起手，认真地说道，「虽然有些唐突，但我是为了找到你才过来这里的。」 闻言，棕红色大型犬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茫然与怀疑。 「因为我知道，你是特别的。」花梨纯并没有被大型犬眼中的神色阻碍住接下来的话，「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特别，但在看到这些小狗之后，我就明白了。」 「这几只小狗，并不是你的亲生孩子吧？但你却保护他们，抚养他们。」 「所以，我也想要帮助你们。」 花梨纯轻声说道：「老师，你愿意结束流浪的日子，带着孩子们跟我一起走吗？」 棕红色大型犬站在原地，眼中的警戒尚未消除。然而这时，身后的一碟咖喱饭早就被五只飢饿的幼犬吃光，就连盘子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幼犬们跑到棕红色大型犬身边，绕着他打转，显然还没有吃饱。 棕红色大型犬不得不收回警惕的目光，低头对着幼犬们发出两声低声的呜呜。随后，他抬起头重新看向花梨纯，这一次投来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纠结与无奈。 但过了一会儿，棕红色大型犬还是扭开了头，避开了花梨纯的目光。他微微露出雪白的犬齿，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似乎在警告她快点离开。 第95页 是过去曾经被人伤害过，欺骗过，到现在才会变成不信赖他人的、孤独的野犬吗？ 无奈之下，花梨纯只好后退了两步。 她刚想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快步跑进了家庭餐厅里。 几分钟后，原本棕红色大型犬以为已经碰壁离开的花梨纯又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几个餐盒。 「请收下这个。」她将餐盒放在地上打开。 大型犬眼尖，一眼就看出里面的东西都是家庭餐厅里买来的食物，鱼肉蔬菜一应俱全。过去他也经常在垃圾桶里找到这种被餐厅扔掉的剩菜和过期食材，但却从来没吃过这种热腾腾的新鲜版本。 嗅到食物的香味，围在大型犬腿边的幼犬顿时愈发躁动，探头探脑地朝着花梨纯的方向看。 「我不会放弃的。」花梨纯放下餐盒，后退几步，最后看着棕红色的大型犬，坚决地说道，「我还会再来的，直到老师同意跟我走为止！」 「我明天还会来的！后天也是，大后天也是！」 「……」 棕红色大型犬依旧背对着花梨纯，但少女的宣告声令他的尾巴不由自主地轻微晃动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他犹豫着回过头，便看见巷口已经空无一人。 刚才的紫发少女，这次真的离开了。 还没填饱肚子的幼犬发出汪汪呜呜的轻细叫声，但没有得到棕红色大型犬的指示，却也不敢向前一步。 食物上，还带着把它送来的那个女孩的气味。那是善意的味道。 棕红色大型犬谨慎地迈步向前，尝了一点少女留下的食物，确认安全后，才发出两声低低的「汪汪」。 等待已久的幼犬顿时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埋头幸福地「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看着幼犬们狼吞虎咽的吃相和咀嚼时露出的小奶牙，棕红色大型犬的目光温柔了起来。他低下头，轻轻舔了舔幼犬头顶的毛。 窝被发现了，但是这一次，棕红色大型犬并没有立刻想办法挪窝，而是犹豫了起来。 那个女孩说，她明天还会再来。 到时候，她是不是又会带一些能让正在长身体的幼犬们填饱肚子的食物呢？ 直到五只幼犬全部吃饱，他才快速地解决掉剩下的一些残羹冷炙，随后带着幼犬们回到旧衣服破棉垫铺成的窝里，趴在窝边闭上了眼睛。 …… 没能把新的狗狗老师带回来。 回到星野社的花梨纯虽然有些失落，但却并不打算放弃。 ——就算不是文豪，她也无法对这样的狗狗弃之不顾。 明明不是自己的孩子，却毫无怨言地承担起了抚养一窝小狗的重任。这样的狗狗老师，让她很在意。 「明天再带着吃的去一趟吧。」花梨纯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好在我已经知道他们的窝在哪里了。」 就在这时，沙发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一只沙色的狗子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太宰犬迳自抬步，朝着花梨纯走来。他跳上沙发，毛绒绒的脑袋凑了过来，在花梨纯身上仔仔细细地嗅了起来。 「哈哈哈，好痒……」 花梨纯被痒得勐地一个冷颤，抬手去推太宰犬的脑袋。然而平时懒洋洋的狗子却抬起狗爪，按住了花梨纯的手，整个狗头几乎都要挤到她怀里了。 直到确定了花梨纯身上的气味，太宰犬这才松开狗爪，若有所思地后退一步。 他刚打算转身跳下沙发，身后突然伸来魔鬼般的一双手，一把将他按在沙发上。 「我明白了。」 上方响起少女阴恻恻（太宰犬视角）的声音。沙色的狗子浑身一僵，就听见花梨纯继续说道：「突然挤到我这边来……太宰老师一定是想和我玩了吧。」 看见花梨纯伸出舌尖，仿佛大反派般舔了舔嘴唇，随后举起了双手，太宰犬不由得更加僵硬了：「汪？」 「不要不好意思地跑掉，来玩吧……」 高高举起的手伸到了太宰犬毛绒绒的肚子上，然后顺着毛一阵勐rua。 「嘿嘿，是这里对吧！」花梨纯兴沖沖地挠着沙色狗子的肚子，「上次给芥川老师顺气的时候我也察觉到了，如果挠这个地方的话，狗狗就会觉得特别舒服哦！」 太宰犬象徵性地挣扎了几下，就放心地躺平了，在沙发上扭来扭去。 「太宰老师是不是很舒服呀？」花梨纯见状，挠得更来劲了，「我是不是可以当狗狗按摩师了？」 ——在花梨纯与太宰犬都没有察觉的楼梯上方，此刻正站着一只目瞪口呆的小橘犬。 目睹这一怪场面的中也犬一松嘴，嘴里从天台叼下来的修车扳手就「噹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 天色逐渐暗沉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外面逐渐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待在树屋里玩耍的小老虎急匆匆地下了树，快步跑回了星野社小楼里，抖着脑袋甩掉了身上沾上的零星雨珠。 「……下雨了啊。」 花梨纯找出毛巾，帮小白虎彻底擦干了身上的毛。收起毛巾后，她走到窗边，朝着窗外伸出了手。 雨点打在掌心时，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蜷缩在巷子里的棕红色大型犬与五只幼犬的身影。花梨纯不免有些担心。 但印象中，棕红色大型犬造起的小窝下很小心地垫了塑胶袋，顶上还挡了一块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旧防水布，应该能防雨。 第96页 「应该没问题吧……」 但很快，在看见雨滴越来越大，庭院里的树也被风颳得枝叶摇晃时，花梨纯还是坐不住了。 这样的风，说不定能把挡好的防水布吹飞。雨水也是，汇聚在一起没过了下面垫着的塑胶袋的话，不仅会把窝泡湿。如果幼犬泡到冰冷的雨水里的话，体质差一点的说不定就没办法活过这个月了。 想到这里，花梨纯连忙抓起伞，一边往脚上套着雨靴，一边冲着房间里的狗子们说道：「我先出门一趟！」 狗子们有些不解地看着花梨纯背上包打开伞，就顶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跑了出去。 然而就在花梨纯关门的前一瞬，一道沙色的影子突然掠过，从门缝里飞快地跟随着花梨纯一起沖了出去。 ——那箭一般飞奔出去的影子，竟然是太宰犬！ 第4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太宰老师？」 花梨纯关上门后, 才注意到那个跟着她一起蹿出来的沙色影子，大吃一惊：「你怎么出来了？雨很大，快回去吧！」 她刚想开门, 太宰犬却一口咬住了她的衣袖，埋头把她往道路前方拖拽。 「太宰老师，」花梨纯举着伞顶着雨水，问道, 「你是要跟我一起去吗？但是你没有雨衣……」 太宰犬没有说话, 柔软的沙色毛被雨水一打，紧贴着他略显清瘦的身体。然而在雨中，那双鸢色眼睛中投射出的、坚决的眼神已经述说了一切。 「……好吧。」 心里担心着小巷里的幼犬，花梨纯没多少时间和太宰犬纠缠，只好答应下来：「太宰老师尽量躲到我的伞下面, 我们走吧！」 一人一犬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之后。 …… 星野社距离三町目的家庭餐厅, 大概有十五分钟的路程。 路上, 雨愈发地大了，抵达家庭餐厅门前时，花梨纯果然发现情况不妙——小巷里虽然隐蔽，但却缺乏有效的排水系统，地势还比外面的道路更低，地面上已经积起了快两厘米深的水了。 顺着上午走过的路深入小巷, 花梨纯果然很快就听见了一片仓皇哀急的幼犬叫声。 她不由得加快速度, 跑了过去。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前方的情景就映入了花梨纯的眼帘。 下午时分还干燥柔软的狗窝这时候已经被雨水泡湿, 露出棉絮的破垫子散落开来, 铺在最下面的塑胶袋也被沖得七零八落。 被撑在窝上的防水布已经被小巷里穿梭的风颳得只剩可怜巴巴的一角挂着, 棕红色大型犬的身上已经被雨水淋得透湿, 正站在风雨中，咬着防水布的另一头，努力把它撑开。 而防水布下面，五只爪子已经被雨水泡湿的幼犬瑟瑟发抖地挤在窝的最高处，看着透进小窝里的水，无助地一点点后退。 「老师！」 花梨纯连忙跑了过去，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抓住自己背来的包：「快点，把小狗们放在我包里，跟我一起走吧！」 棕红色大型犬见花梨纯拉开包，就想把小狗们往包里放，震惊之余松开了嘴里的防水布，冲着她就要呲出雪白的牙——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看见了紧随而来的沙色狗子。 浑身淋湿的太宰犬站在雨里。雨水顺着沙色狗子的毛皮向下流淌，而沙色狗子却没有出声，而是安静地看着他。 见状，棕红色大型犬的瞳孔勐然缩小。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些什么，高高竖起的耳朵也抖动了几下，最终耷拉了下去。 花梨纯没有注意到两只湿透狗子之间的动静。她正急匆匆地把快要掉进水里的幼犬一只只往自己的包里放。 而就在她抱起第四只幼犬，放进包里时，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伸了过来，嘴里还叼着第五只幼犬的后颈皮。 把最后一只幼犬小心放进花梨纯的包里之后，棕红色大型犬抬起头，目光定定地看着花梨纯，似乎在无声地询问着她。 你，真的值得我信任吗？真的可以把他们託付给你吗？ 花梨纯握着伞的手紧了紧。她能感受到沉甸甸的单肩包里，五个小生命正不安地动来动去。 「请相信我。」她说。 棕红色大型犬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被雨水泡烂的、曾经的小窝，然后跟着花梨纯与太宰犬冲出了小巷，将这个已经无法再回去的窝抛在了身后。 ……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经获得野犬[织田作之助]】 【卡片库已更新】 …… 「……所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这位就是刚加入星野社的男妈妈……不是，是织田作之助老师，还有他的五个孩子。」 面对着好奇聚拢而来的狗子们，花梨纯一边擦着五只幼犬的小爪子，一边介绍着身边的落汤狗织田作之助。 看着目前是全星野社体型最大的织田犬与一旁若无其事的太宰犬，狗子们沉默了：「……」 织田犬没有料到自己会被领到一个有这么多狗的地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好木着一张湿淋淋的狗狗脸，僵硬地站在那里。 但至少，他确定这里确实是个对野犬友好的地方，微微放下了心。 倒是太宰犬不以为意地勐一甩毛，把身上的雨水甩得到处都是，引来中也犬大声的骂骂咧咧。小橘犬眼看着就要扑上去和太宰犬打一架，但却因为嫌弃太宰犬身上的雨水和泥巴却步，只能爪子「啪嗒啪嗒」用力拍地，发出一阵密集的汪汪以泄心头之恨。 第97页 「好，这样就是最后一只了。」花梨纯擦干了最后一只幼犬的小爪子，满意地捏了捏肉垫，「好在小狗们只是爪子湿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这几天好好吃饱饭，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幼犬们躺在柔软的地毯上，打着滚回望她：「汪嘤。」 花梨纯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她伸出食指推着自己的面颊，对着小狗们做了一个鬼脸：「呜哇啊！」 这一瞬间，刚才还满地打滚的幼犬们不仅没有被吓到，还纷纷停止了动作，沉默地看着她：「……」 花梨纯默默地把推着面颊的手指放了下来，从鬼脸恢復成严肃中带着一丝尴尬的表情：「……」 「总之接下来……」 花梨纯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回头看着湿漉漉的两只成年犬。 一阵风吹过，微微扬起少女的紫发。织田犬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好看见花梨纯那异样的目光，以及不由自主做出抓挠动作的手。 「织田老师，还有太宰老师，」少女舔了舔嘴唇，看着他的目光愈发热切，「被雨水淋湿了一身，放着不管可是会感冒的。还是赶快去洗个热水澡吧。」 她还没摸过这么大的大型犬呢。 织田犬莫名地有一种掉入魔窟的感觉。 然而很快，太宰犬就自己走进了浴室。见状，织田犬不免觉得自己太过多想，于是摇了摇脑袋，也跟着走了进去。 映入织田犬眼帘的，是改建之后面积变得更大的浴室。浴室已经和洗手间彻底分开，房间内一侧是淋浴，另一侧则是一个可以容纳四五人的浴池。 太宰犬已经自觉地进了浴池，惬意地泡在了温热的水里。而就在织田犬观察着浴室的时候，他身后的门突然被「刷拉」一声关上了。 棕红色大型犬愕然回头，便看见花梨纯挡在门口，目光直勾勾地望着他。 少女抬步走来，双唇微微张开，从里面幽幽吐出拖长了的音调来：「织田老师——」 织田犬愣愣地看着她，勐地打了个寒颤。 五分钟后。 花梨纯穿着一身被水溅得湿漉漉的衣服，一边在太宰犬略长的沙色毛上搓着肥皂泡，一边眼馋地看着坐在浴池另一头的织田犬：「……」 果然不愧是大型犬，不想被她手搓的话怎么按也按不住，反而把她溅成了落汤鸡。 察觉到花梨纯目光的织田犬回头看了一眼。而对上目光的瞬间，织田犬看见少女澄亮的绿眼睛里闪着水灵灵的、楚楚可怜的光。 「织田老师……」花梨纯期待地看着他，「一次，就让我洗一次也好……拜託了。」 织田犬盯着花梨纯看了两秒，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扭开了头。 花梨纯面露失望之色：「……我的手艺也不差吧，明明太宰老师那么享受。」 小手艺人一边说着，一边还抬起手，在空中做了个搓洗的动作，配合太宰犬被搓得懒洋洋的表情，显得很有说服力。 织田犬：「……」 两只狗子都洗净吹干身上的毛之后，花梨纯又给织田犬处理了一下流浪期间留下的伤口。这一次，织田犬没有拒绝。 之后打算自己也洗个澡，于是花梨纯打开门，让他们出了浴室。 雨已经停了，而五只疲惫的幼犬也躺在厚实的地毯上睡着了，周围还围了一圈原住民狗狗老师们好奇的脑袋。 织田犬洗完澡以后也没闲着。棕红色大型犬总算开始了对星野社的进一步了解。 办公处、庭院、天台、功能齐全的厨房……织田犬在星野社内走走停停，一双眼睛带着愕然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观察着每一个角落，寻找着能给幼犬们做新窝的地方。 一路来到了小书库里，看着满架的书刊，棕红色的大型犬不由得一步步凑近了书架，目光停留在一排排的书嵴上，仔仔细细地着上面的文字。 原来这里是……一家出版社？ 意识到这一点，织田犬有些意外。他站在书架之间，不由得有点不舍离开了。 他也喜欢书，喜欢。 「织田老师喜欢这里吗？」 身后突然传来了清澈的女声。织田犬回过头，就看见花梨纯擦拭着湿发，走了过来。 「这里的书和电影，织田老师都可以随意取阅。庭院和天台这些地方也都可以去。因为这里现在，也是织田老师你们的家了。」 花梨纯另一只手里还拿着掌机。她带着织田犬一路走到刚才扩建的新房间门口，推开了门。 这是给织田犬和幼犬们安排的房间。房间中央有一个和小白虎同款的大号圆形软窝，足以容纳五只幼犬安稳睡眠。窝边还有各式各样小狗喜欢的玩具。 圆形软窝旁边铺着的床垫，则是给织田犬的。在这里，他能把窝里的幼犬尽收眼底。 花梨纯看了织田犬一眼，退出了房间，给他留下了自己的空间。 棕红色的大狗看着属于自己的房间，神情有些愣怔。过了一会儿，他才抬步向前，走进圆形的窝里打转了几圈，爪子踩着窝里的垫子。 窝里柔软的垫子将织田犬的爪子陷了一点下去。这个房间、这个窝比起小巷子里那个旧衣服和破棉垫堆成的、不能遮风挡雨的简陋小窝要好上太多了。 花梨纯没有骗他。她真的给了他们一个能够安心居住的地方。 第98页 大型犬有些笨拙地在窝里打了几个滚，随后起身出了房间。很快，他一只一只地把已经睡着了的幼犬都叼了进来。 圆形的窝已经在刚才染上了织田犬的气味。被叼来的幼犬迷迷煳煳地哼唧了几声，嗅到熟悉的味道后，很快就趴在新窝里香甜地打起了唿噜。 男妈妈欣慰地看着安安稳稳睡着的幼犬，过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身走出了房间。 自己和幼犬们被花梨纯在这个雨天带回了家，也拥有了能够遮风挡雨的屋檐。无论以后会过上怎样的生活，他也算是欠了这个女孩人情，所以想要好好报答她。 织田犬寻找着花梨纯的身影，很快就在办公室看见了紫发少女和眯眯眼小狗的身影。 「乱步老师已经有新作的构思了吗？」 花梨纯正惊讶地看着戴着眼镜的乱步犬。而眯眯眼小狗得意地举起了爪子，在键盘上一阵勐敲。眼镜随着动作，在他的鼻樑上一晃一晃。 「让我看看。」 花梨纯探头朝着电脑屏幕看去：「『明智小五郎系列』企划……乱步老师准备开始写系列？」 乱步犬兴高采烈地抬起了爪子：「汪汪！」 「原来如此。乱步老师如果开始连载同一系列的的话，喜欢这一系列的读者就会逐渐积累下来，越来越多……」花梨纯握紧拳头，「好，就试试看吧，乱步老师！」 不远处，棕红色大型犬看着正在飞快敲打键盘的眯眯眼小狗，以及旁边一脸期待的少女。 在这里，就算流浪的野犬也可以写出吗？ 那自己，也能写出吗？ 犹豫了一下后，织田犬走到了另一台电脑前。高大的大型犬轻而易举就够到了键盘，抬起了爪子。 带着略微粗糙的肉垫的爪子轻轻地按在了键盘上，随后「咔哒」一声敲了下去。 棕红色的大型犬想想停停，有一下没一下地试图敲打着键盘。而一旁正看着乱步犬写作的花梨纯余光瞥到了这一幕，心跳勐地加快，顿时屏住了唿吸。 难道织田老师也—— 但过了一会儿，棕红色大型犬垂着头收回爪子，无声地转身离开了。 花梨纯看着织田犬的身影消失，终于忍不住来到电脑前，满心期待地探头看了过去。 目光落在屏幕上时，她不由得发出了一个意外的音节：「……咦？」 电脑上显示的，是一个字都没有的，雪白的屏幕。 刚刚他明明敲下一些字的，结果却什么也没留下来……是在最后又全部删除了吗？ 第4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入夜。 经过了一晚上的观察, 花梨纯发现织田犬和五只幼犬们的胃口都很好，也没有出现感冒的迹象。她总算是放下了心。 时间已经不早，花梨纯洗漱完毕后躺在了床上。很快, 中也犬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小小的橘犬叼着自己的黑礼帽跳上了床, 把礼帽放在一贯的位置垫着, 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 昏暗中的安静, 是那么珍贵。一时间, 房间里只有墙上挂钟秒针不断前行的声音。 咔哒, 咔哒，咔哒。 咔哒，咔哒, 咔哒…… 半夜时分, 安安稳稳躺在床上的紫发少女蓦然睁开了眼睛, 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旁边的半张床空空荡荡, 每天晚上都要和她抢床睡的太宰犬竟然这时候还没有过来。 花梨纯犹豫了一下, 还是掀开被子爬了起来。蜷缩在她枕边的小橘犬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 又把眼睛闭上了。 花梨纯抬手揉了揉中也犬的脑袋, 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星野社一楼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 大大小小的不做人老师们都已经各自去休息了。幼犬们也都填饱了肚子，在柔软的圆形小窝里挤挤挨挨地睡成一团。然而会客休息区一角的吧檯前却亮着昏黄的灯光。 现在是成年犬的时间。 沙色的狗子和今天才来到星野社的棕红色大型犬端端正正地坐在吧檯前, 两只狗爪搁在木质的吧檯檯面上，肉垫稳稳地捧着小酒杯，杯中的冰块滑过一丝流光。 太宰犬：「汪汪。」 织田犬：「汪呜。」 四周氛围一片沉静。良久, 两只捧着酒杯的狗爪举了起来。 杯沿相撞, 发出「叮噹」一声脆响, 杯中的冰块摇晃着撞在杯壁上, 发出一阵细碎的泠泠细音。 两只狗子捧起酒杯, 吸熘了一口。杯壁之上，浅浅倒映着两个毛脸上写满了惬意的狗头。 而此时此刻，不远处的楼梯顶端尽头处，缓缓从上往下倒着冒出了一个紫发脑袋：「……」 花梨纯的紫色短髮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朝着下方垂落，变成了超级赛亚人的髮型，露出了洁白又不可忽视的脑门儿。她那一双翠绿的眼睛望向吧檯前的两个悠然自得的狗背影，表情显得有点严肃。 过了一会儿，她的脑袋又像出现时那样，缓缓缩了回去。 二狗相约吧檯碰杯喝酒，周围还瀰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哲学气氛——这场景好几把怪。 虽然好几把怪，但是…… 花梨纯站在楼梯上，沉默了片刻，突然：「诶嘿！」 看来两位狗狗老师相处得不错。 既然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况，那太宰犬是不是以后就不会来和她硬挤一张床睡了？ 第99页 那她是不是可以告别那些被太宰犬压得喘不过气、半夜被太宰犬挤下床、夏天因为太宰犬热得睡不着、睡梦中被太宰犬那浓厚的狗毛呛到窒息的日子了？ 花梨纯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卧室里，冲着中也犬说：「中也老师，因为织田老师的到来，太宰老师好像已经决定滚蛋……决定从这间挨挨挤挤的房间里毕业了。中也老师打算什么时候也毕业呢？」 小橘犬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从小黑礼帽里站起来，转了个身用嵴背对着花梨纯，然后「咕咚」一声又躺倒了下来。 虽然劝说中也老师失败了，但花梨纯依旧心情不减地掀开被子，重新躺了回去。 她已经摸透中也犬的性格了。虽然中也犬每晚睡在她的枕边，看上去似乎是粘人的表现，但他其实是一个很独立的狗勾。 如果不是因为太宰犬在当初划分好领地之后还厚着脸皮来挤床睡，中也犬肯定在第一次扩建新床的时候就睡到其他地方了。一定是因为要和太宰犬争个高低，他才硬是勉强自己挤着睡的。 所以如果太宰犬不在的话，就算这一次劝说中也犬没有成功，再劝个几次应该就没问题了！ 这样想着，花梨纯翻了个身。 当然不是不喜欢狗狗才不想和狗狗一起睡。但是身为一个马上就要十七岁的花季少女，她还是想要只属于自己的小床。 但是…… 一片黑暗中，花梨纯怔怔地看着空了一块的床。 习惯的太宰犬不在，还真是让人有点寂寞呢。 不过分别是人生必经之路，明天就立刻给太宰老师扩建出超级棒的房间和更舒服的床吧！就这么定了！ …… 早晨。 花梨纯躺在床上，双眼呆滞地望向出现在自己脸前，还悠闲地一摇一晃的沙色大尾巴。 她的目光缓缓顺着尾巴一路移动，最后定格在不知何时趴在了床上，还用屁股对着自己的太宰犬身上。 沙色的狗子非但不觉得把尾巴在别人脸上扫来扫去有什么不妥，喉咙里还悠然自得、呜呜汪汪地打着节拍，像是在哼歌一样。 ……这狗又回来了。 一旁，短小精悍的小橘犬扔来一道「我就知道」的目光，回头无语地看了一眼花梨纯，跳下床往外走去。 花梨纯沉默了片刻，抬手猝不及防地抓住了太宰犬在她鼻子前摇来摇去的尾巴尖儿。 太宰犬一个激灵，背上的毛勐地竖了起来：「汪！？」 松开手之后，太宰犬总算是移开了到处掉毛的尾巴。而花梨纯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坐了起来。 目光落在一旁的掌机上，她愣了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新的一天到来了，所以抽卡次数已经再次刷新啦！ 想到这里，她连忙拿起掌机，打开了抽卡界面。 织田犬来到星野社之后，《復兴吧！文豪出版社》已经提示卡片库更新。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一次应该会抽到织田犬的专属卡片！ …… 中也犬走出房间后，愕然在外面的走廊上碰到了经过的织田犬。 小橘犬愣了愣，停下脚步，仰头用蓝色的眼睛看着织田犬。但棕红色的大型犬只是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又状似不经意般朝着房间里投去一瞥，随后便迳自走开了。 小橘犬站在原地，目送着织田犬一路走开。然而他并不知道，房间里的一幕让背对着他的织田犬的神色多了几分复杂。 太宰犬放肆的行为，是身为流浪野犬的织田犬过去从未见过的。 流浪犬每天风餐露宿，在街道的角落里、人类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最惯会看人脸色。因此，除非是确信自己无论怎么做都会得到没有任何保留的爱与包容，否则太宰犬绝对不会这样任性。 就在织田犬准备走下楼梯时，身后传来的声音突然令他停下了脚步。 「啊，织田老师！」花梨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房间门口，「来得正好！」 大型犬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紫发少女快步跑过来，把手里的衣服贴在他身上比划。 ——就在刚才，除了一张小白虎的专属卡片外，花梨纯抽到了头一次出现的黑色衬衫以及枪套的物品卡。而且看尺寸——这是给大型犬穿的衣服，绝对是织田犬的卡！ 将这套装备穿在织田犬身上之后，棕红色的大型犬看上去威风凛凛，更加有气势了。 「穿上皮带枪套的话，感觉就像是警察或者保镖之类的，让人好有安全感……」花梨纯打量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织田犬，「感觉把星野社的安全问题全部交到织田老师手里也没问题呢！」 闻言，织田犬不由得怔住了。 给人安全感的，警察或者保镖吗？ 回忆起太宰犬的沙色风衣，中也犬的白衬衫黑马甲和礼帽，小白虎的背带裤，芥川犬的黑色长外套，乱步犬的帽子和斗篷，织田犬忍不住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皮带。他身后的尾巴本能地因为心情高涨而摇晃了一下，随后又掩饰般直挺挺地垂落了下来。 他终于决定，要全心全意信赖这个女孩。 *** 在织田犬到来之后，时间又过了三四天。 织田犬和幼犬们飞快地适应了星野社的生活。来到了食物充足、又不需要风餐露宿的地方之后，棕红色大型犬在短短几天里，毛髮就和流浪时期相比焕然一新，变得整齐顺滑，身上也飞快地长肉了，变得健壮了一些。 第100页 这段时间里，花梨纯每天都会和织田犬握一次爪子，好掂量一下流浪时期为了餵饱幼崽而自己挨饿的大型犬有没有长肉。虽然每次都显得很不好意思，但织田犬还是默许了每天一握的仪式。 而幼犬们远比带着成年犬矜持的织田犬适应得更好，并且很快就和小白虎中岛敦混熟了。在来到星野社的第二天，幼犬们就跟着小白虎在庭院里迈开步子、勇敢地四处探索，时而钻进露营帐篷，时而奋力地挥舞着小爪子爬上树屋。 而需要长睡眠时间的小白虎和幼犬们就连午睡都靠在一起，变成一堆五颜六色、挤挤挨挨的毛团。这也令男妈妈织田犬拥有了更多可以从带孩子工作中解放的、成年犬的自由时间。 入夜，织田犬和太宰犬总是在晚上八点准时来到吧檯，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两只狗子有时汪汪地聊天，有时用爪垫郑重地捧着酒杯吸熘着发呆，偶尔还会从小书库里抱来几本书静静地翻看，或者一起做拼字填空游戏。 只是自从织田犬到来已经过了好几天，而且星野社的办公设备同样远超提示卡里要求的条件。然而新的野犬却还是一直没有踪影。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全国图书销量榜在每月惯例的更新之后，榜单末尾蓦然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 …… 花梨纯正坐在电脑前，准备着下一期《月刊文学》的排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的，是宫前剑的名字。花梨纯刚接起电话，就听见电话那头的宫前剑单刀直入地问：「你看过榜单了吗？」 「榜单？」花梨纯有些茫然，「什么榜单？」 「全国图书销量榜，每个月都会更新。」宫前剑催促道，「就在刚才，包括上个月销售数据的榜单出来了。你快去看看。」 在宫前剑的提示下，花梨纯不解地找到了全国图书销量榜，点了进去。 滑鼠一路向下滚动。而就在一个熟悉的名字进入眼帘后，花梨纯愣住了。 《月刊文学》榜上有名，以52万册的现时销售实绩挤入了上个月全国发行的杂志销量榜前五十名！ 虽然只是偏向下位的第46名，但这是星野社第一次有刊物上榜！ 「恭喜你，《月刊文学》第一次登上了销量榜。」 就在花梨纯怔怔看着榜单的时候，宫前剑的声音传来，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登上这个榜单，就意味着星野社的刊物真正进入了群雄争霸的战场。前五十名能看到的风景，和五十名之后是不一样的。」 他低声说道，「全国图书销量榜是相当具有公信力的榜单，很多书店、便利店，甚至各种媒体、品牌在与出版社合作时都会参考这个榜单。」 「是这样吗……」花梨纯握紧了拳头，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滚动着滑鼠，飞快地浏览起其他数据来。 虽然《月刊文学》上个月的销量登上了月销榜，但年度销量排行榜中，《月刊文学》还依旧籍籍无名。年销量排名第50的杂志的年度总销量，是457万册。 而无论是杂志的月销量榜还是年销量榜，以及月均销量榜，高居魁首的都是《文艺时代》。 「……《文艺时代》很强啊。」花梨纯喃喃自语。 「目标依旧是《文艺时代》吗？」电话那头传来宫前剑的声音，「就目前来看，你还得加把劲啊。至少得超过我这边的《月刊少女》的销量才行。」 花梨纯一怔，下意识地在榜单上寻找宫前剑所供职的《月刊少女》的排名。 很快，她就找到了。 上个月的月销售量排行中，《月刊少女》以纸质版与电子版共计91万册的销量排名21。而在年度总销量中，《月刊少女》在全国所有杂志中排行28。 正如宫前剑所说，如果要想超越《文艺时代》，途中必定会超越《月刊少女》。然而想起宫前剑一直以来的帮助，花梨纯忍不住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剑桑……」 宫前剑却像是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样：「我没有别的意思。文学类杂志与漫画类杂志处于不同的分野，算不上真正的竞争对手。就算《月刊文学》的销量和排名上去了，也不会对我们这边造成太大影响。」 」而且说实在话，我们这边甚至对好卖的的出现乐见其成。因为假如有适合漫画化的畅销出现，我们就可以找出画风合适的漫画家，尝试与家合作进行漫画化。」 「还真是灵活啊。」花梨纯不由得感嘆。 「总之，进入销量榜之后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你先努力将销量提到百万级别上来。」宫前剑说。 挂掉电话后，花梨纯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榜单，皱眉思索了起来。 自从乱步犬的《人间椅子》吸引了新的读者群体后，星野社就收到了不少来信，期待看到更多的侦探。虽然乱步犬这几天里也为此创作了新作《心理测验》，但是星野社假如能够出现更多的侦探作家就好了。 虽然与禅院直哉的打赌告一段落，但星野社仍然需要保持原本的势头继续前进，进一步增加销量。距离《月刊文学》超越《文艺时代》的销量，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正如宫前剑所说，下一个目标，是百万销量。 ……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恭喜你！星野社的《月刊文学》登上杂志月销量榜，星野社知名度 400】 第101页 *** 然而，在花梨纯找到将《月刊文学》的销量推上百万级别的方法之前，另一件事情率先发生了。 暑假的最后一天，花梨纯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炭治郎？」 花梨纯看了一眼来电人，有些好奇地拿起手机接通：「炭治郎，怎么了？」 「小纯，你在看吗？」电话那头传来灶门炭治郎有些急促的声音。 「在看什么？」花梨纯不解地反问。 「快点看电视！」竹马催促道，「第一电视台的新闻现在正在直播古典艺术文学奖的入围候补作品结果！」 花梨纯闻言，不由得一怔。 这几天里，她一直在思考着让《月刊文学》销量上百万的方法，差点把古典艺术文学奖的事情彻底抛到脑后了。 「……我明白了，现在就开电视。」 花梨纯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但动作却突然顿住。 「我突然发现一件事……」她握着手机，愣了愣，「炭治郎，我没有买电视……」 顿了顿，电话里传出灶门炭治郎大吃一惊的声音：「……小纯！？」 第4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五分钟后。 花梨纯用《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商城功能购买了一台壁挂电视之后, 总算是在灶门炭治郎的提醒下找到了第一电视台。 动静吸引了狗子们。很快，待在星野社四处的狗子就聚拢了起来，好奇地看着电视屏幕。而有作品投稿的太宰犬和中也犬也在其中。 第一电视台正在播放文化新闻。歷时半个月的投稿期, 之后又歷经一个月的评审, 选拔委员会的成员们才从所有投稿作品中筛选出入围古典艺术文学奖候补的佳作。而主持人背后的大屏幕上, 赫然就是正随着她的报导一条条出现的入围作品名单。 因为购买电视耽搁的时间, 作品名单已经念完一大半了。花梨纯飞快地浏览着文学部门已经出现的名单, 同时不忘问电话里的灶门炭治郎：「星野社这边投稿的作品名字已经出现了吗？」 「还没有。」灶门炭治郎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紧张，「啊，竹雄, 茂，不要挤在电视前面，这样就看不到屏幕了……」 「没关系。」花梨纯反而快速地冷静了下来，「《斜阳》和《羊之歌》绝不可能连入围候补都拿不到。这是足以竞争最高赏的作品。」 此刻主持人正念着下一部作品的名字：「小山嘉也老师的《风筝》。」 「果然这一次, 被誉为『短篇界的王者』的小山老师也加入了奖项的角逐。部门的奖项对于短篇之王而言必定是唾手可得，他能否将最高赏也纳入囊中呢……」 在主持人的评价中, 花梨纯不由得一怔。 果然, 小山嘉也老师也向这一届的古典艺术文学奖投稿了。但却不是《胧月夜》, 而是另一篇叫做《风筝》的吗？ 就在这时，主持人继续念道：「……下一篇入围作品, 是太宰治老师的《斜阳》。」 「太宰老师是今年新出道的新人呢。《斜阳》也是他的出道作品。凭藉出道作品入围古典艺术文学奖候补，在这一奖项的歷史上也是极为少见的。」正常人介绍说。 虽然觉得凭藉质量来说，《斜阳》和《羊之歌》都是拿到最高赏也不奇怪的杰作, 区区一个入围候补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看到这一幕, 表现冷静的花梨纯的掌心还是出了一点汗。 太宰犬同样显得十分平静。沙色的狗子坐在原地, 低头理了理爪子上的毛。 倒是自己的名字还没被念到的中也犬因为《斜阳》抢先一步出现而显得急躁了起来。橘白小狗毛看着太宰犬的样子, 不爽得毛都竖了起来，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主持人笑眯眯地说：「接下来，也是文学部门最后一篇入围作品……中原中也老师的诗歌《羊之歌》。」 小橘犬先是一愣，随后勐地仰头大声吠叫了起来：「汪汪汪！」 「同样是今年刚出道的新人，同样是才华横溢的出道作……这两位老师的作品能在古典艺术文学奖中走多远呢？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听着主持人的话，中也犬陷入了入围的兴奋与被人和太宰犬相提并论的嫌弃中，小爪子啪嗒啪嗒踩着地面，在原地急躁地打转。 主持人转身展示着公布了所有入围作品的大屏幕，同时说道：「两周后，奖项花落谁家就将揭晓。」 「……绝对要拿到最高赏。」看着电视屏幕里依旧在解说着与古典艺术文学奖相关知识的主持人，花梨纯低声自语。 而远远站在门口的织田犬竖起的耳朵微微摇晃，看了一眼太宰犬与中也犬，沉默着移开了目光。 棕红色大型犬无声地转身，低着头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掌机响起清脆的提示音来。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你选送的《斜阳》、《羊之歌》进入古典艺术文学奖入围候补，请再接再厉！】 *** 暑假终于结束了。 「炭治郎，早上好！祢豆子，早上好！」 早上抵达学校之后，花梨纯神清气爽地向刚好也走到校门口的灶门兄妹打招唿。 说完之后，她又转而看向站在门口的生活老师富冈义勇，以及负责记录入校学生风纪的我妻善逸，同样认真地说：「富冈老师，早上好，老师辛苦了。善逸，早上好。」 第102页 富冈义勇叼着哨子微微颔首，目光中甚至对来自学生的问候有些感动，表情又有点点憨。 我妻善逸目瞪口呆地看着花梨纯清了清嗓子，转身走进学校后，偷偷地把灶门炭治郎拽到了一边。 「纯酱是怎么回事？」我妻善逸纳闷问道，「竟然板着脸严肃地和我们打招唿，但是那副模样又像是不板着脸的话随时都有可能笑出声一样……」 「那是因为星野社选送的两部作品都入围了文学奖的最终候补。」灶门炭治郎解释道，「善逸你还记得这个奖吗？暑假前我们有一次在午餐的时候提到过的。」 「如果小纯能每天都这么开心就好了。」 红髮少年看着她的背影，轻声感嘆，「从小就认识小纯，但是总觉得，直到成为了星野社的社长，她才真正地开心了起来。」 ——灶门炭治郎说得没错，花梨纯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根据《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规划，要想重获业界第一的桂冠必须满足四个条件，其中一个条件就是拿到古典艺术文学奖的最高赏。 现在，两年的时限已经过去了半年多，而古典艺术文学奖的最高赏，现在已经在触手可及之处。 *** 周六，花梨纯一早就匆匆忙忙地出了星野社，直奔书店。 她要趁着周末的时间去调查一下书店的销售情况，为接下来的工作做准备。 一路来到三弦屋，花梨纯带着准备好的点心走进去。 「不用每次过来都带礼物的。」三弦屋的老闆娘接过了装着点心的袋子，笑得很开心，「这样也太麻烦了。」 「不麻烦，这是对帮忙销售《月刊文学》的书店员的感谢！」花梨纯认真说道，随后也跟着笑了，「希望大家以后也继续帮助我们。」 「那是当然的。」老闆娘笑眯眯地说，「要去看书架那边的情况吗？请自便。」 花梨纯正想去查看三弦屋的书架情况，老闆娘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叫住了她。 「对了，我也看到新闻了。《斜阳》和《羊之歌》都入选古典艺术文学奖的入围候补了吧？恭喜！」老闆娘又问，「星野社打算帮助这两部作品竞争最高赏吗？」 「嗯！」花梨纯用力点头，「它们又能够竞争最高赏的实力！」 不知为何，花梨纯却觉得此刻老闆娘的表情有点忧心忡忡。 「那个……怎么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能赢过小山老师吗？」老闆娘小声问道，「小山老师也参赛了吧？用的还是去年的那篇《风筝》。」 花梨纯买来了小山嘉也的作品集，因此也读过《风筝》。与前不久刚发表、甚至引发社会效应的《胧月夜》相比，他在去年发表的《风筝》略微晦涩，易读性没有《胧月夜》强，但文学价值却更胜一筹，在所有小山嘉也发表过的文章中也算数一数二。 《风筝》说的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故事。每个人都像是一个风筝，通过细细的线将命运交付给握住线的那只手。每一个人也都是那个握住风筝的人，既要让风筝与风战斗，又要让风筝顺应着风更高地飞行。 看到这篇文章后，花梨纯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又不太能确定。 《风筝》沿袭了小山嘉也一向以来的风格。据说小山嘉也之所以在《风筝》发表之后时隔大半年才创作出新作《胧月夜》，就是因为《风筝》耗费了他太多的心血，以至于完稿之后很长时间，他都依旧沉浸在《风筝》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 《风筝》可谓是小山嘉也的最佳作品。除此之外，更不用说其他想要夺得奖项的优秀家、诗人等了。 ——花梨纯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一点，那就是星野社要面对的，实在是可怕的强敌。 但是太宰犬与中也犬的作品给她带来的震撼，却是其他作品所不曾带来的。 「参赛的作品都是凭着实力进行公平竞争的吧？」花梨纯乐观地说，「我对《斜阳》和《羊之歌》的实力有信心。」 「但是……」老闆娘迟疑了一下，「小纯接手星野社的工作才几个月，所以恐怕不知道吧。」 「古典艺术文学奖的评奖也是有规律的。虽然原则上所有的作品都凭藉质量来公平竞争，但实际上，在作品质量都达到一定水准、不相上下的情况下，评审委员会会更加偏向于让还没有拿过奖的老资歷作家获奖。」 听到这里，花梨纯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记得小山嘉也似乎还没有…… 果然，老闆娘接着说道：「小山老师虽然被称为短篇的王者，但过去参加过三次古典艺术文化奖，却都止步于最高赏提名作品，阴差阳错没能获得最高赏。根据小山老师的情况，评审委员会一定倾向于把今年的最高赏给他。」 接着，她又说出了另一个令人感到雪上加霜的消息：「除此之外，过去从来没有过出道后第一次参与选拔的新人拿到最高赏的先例。颁发给新人的，一般都是新人奖。」 「是吗……」 花梨纯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内心不由得焦躁了起来。 如果评审会具有偏向性的话，《斜阳》和《羊之歌》还能赢吗？ 见到花梨纯沉默了下来，老闆娘反而紧张了起来，连忙抬手顺着她的肩膀：「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更何况小山老师以前也是星野社的签约作家……」 第103页 「诶！？」 花梨纯勐地回过头来，把三弦屋的老闆娘吓了一跳：「啊啦，原来你不知道的吗？」 「但是我看过以前的《月刊文学》，也留心过小山老师的资料，并没有发现他的名字曾经出现在上面过……」花梨纯怔怔说道。 「大概在十年前，小山老师确实还在那时候的旧《月刊文学》上发表作品的哦。他一口气和《月刊文学》签了长期约，你的父母当时也相当看重他。」三弦屋的老闆娘掩唇说道，「但那时候小山老师还不算太出名，用的也不是现在这个笔名，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 三弦屋的老闆娘去招待其他顾客了。 花梨纯愣愣地向前走着，心里还在因为刚才的信息量震惊。 小山嘉也老师……他以前原来是父母的星野社的签约作家吗？ 那他又是怎么到现在的白浪社去的？ 接下来跑了几家书店，花梨纯心里总是忍不住想着从三弦屋那里听说的事情。虽然把小山嘉也曾经在以前星野社的《月刊文学》上刊载作品的事情告诉了花梨纯，但他离开星野社、最终与白浪社签约的原因，就连三弦屋的老闆夫妇也都不知道。 带着这样的疑问，花梨纯在跑完该去的书店之后，急匆匆地回到了出版社，直奔书库。 她的动作太快，经过狗子时差点踩着一两根或粗或细的小尾巴，带起的风同时捲起了一片狗毛，把狗子们都吓了一跳，小老虎甚至像是看见黄瓜的猫一样勐地跳了起来，化作一个虎球骨碌碌滚到了一边。 花梨纯没有余裕去和狗子们解释。她跑到放置旧《月刊文学》的书架前，从书架上抽出十年前的杂志，趴在书库的地毯上就「哗啦啦」一路往后翻。 就在花梨纯的身边，无声地探出了一圈毛绒绒的狗头，好奇地盯着她手里哗哗翻动的旧杂志。 「啊！」 花梨纯突然动作一顿，叫出了声，再次把狗子们吓了一跳。 只见她举起了手里的杂志，双眼直直盯着上面的一篇文章，惊讶地说道：「……真的有啊！」 第5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十二年前的《月刊文学》第三号, 刊登了一部名叫《周日夜晚七点的国王》的短篇。而作者名字叫做山田文也。 十一年前的《月刊文学》第八号，刊登了一部名叫《樱花树下的小春》的短篇，作者名字同样叫做山田文也。 十年前的《月刊文学》第十一号…… 过去的《月刊文学》, 曾经刊登过几篇山田文也的短篇作品。而这个名字，就是三弦屋老闆娘所提到的, 小山嘉也过去使用的笔名。 但在零星几篇短篇之后, 「山田文也」就从《月刊文学》上销声匿迹了, 而「小山嘉也」这个名字，也在同时期出现在《文艺时代》上，开启了他成为「短篇的王者」的第一步。 「……」 面对着眼前摊开的杂志，花梨纯陷入了沉默。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 九年前，当时的星野社正值巅峰，是业界第一的出版社。而下坡路也是从这一年开始的。 与此同时逐渐崛起的，则是白浪社和《文艺时代》, 以及逐渐变成了白浪社销量最高的作家之一的小山嘉也。 这一切之间，会有什么联繫吗？ 是小山嘉也, 背叛了当时的星野社，转投竞争对手白浪社的怀抱吗？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可恶……想不明白！ 花梨纯呆坐了一会儿, 突然站起了身，跑了出去。 如果想不明白的话——就直接去问！ 她一定要见到小山嘉也本人！ 花梨纯一惊一乍的样子再次把狗子们吓了一跳。幼犬们迈着小短腿, 在织田犬身后像鸭妈妈带小鸭子一样乖乖地排成一列, 好不容易才跟过来凑热闹，结果被花梨纯的脚步声吓了一跳，化作几只四处散开的小毛团。 但过了一会儿, 他们又按捺不住好奇聚拢起来, 摇摇晃晃地又循声跟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小山嘉也」的住址和电话, 但星野社里，还留有「山田文也」的联繫方式。花梨纯跑到办公区，找出了「山田文也」的电话后，就用星野社的办公座机拨了过去。 在那感觉无比漫长，但实际上只有十秒左右的短短等待时间后，电话接通了，一个女声传了出来：「你好。」 沉默了两秒，花梨纯问道：「请问这是小山嘉也老师的联繫方式吗？」 「诶？」电话那头的女声显然有些惊讶，但却没有否认，「请问你是？」 「我是星野社的现任社长。」花梨纯坚决地说，「请让我见小山嘉也老师一面。」 「星野社……是想要劝说小山老师把下一本发在你们的杂志上吗？」 听了花梨纯的话，电话那头的声音顿时充满了警惕：「抱歉，小山老师已经和白浪社签约了，不会再给他社……」 突然，电话里的声音戛然而止了。就在花梨纯有些惊讶的时候，电话那头再次响起了声音——这次是一个中年男人沉沉的声音，伴随着背景音里刚才惊愕的女声响起：「小山老师？」 「你现在就过来的话，我在下午五点前都有空。」对方说。 花梨纯握着电话话筒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一点。 「是小山老师吗？」她谨慎地问。 第104页 「没错。」电话那边的声音给出了确认的回答。 「那就……」花梨纯深吸一口气，「打扰了。」 放下电话之后，花梨纯急匆匆就出了门。 一群狗子们挤在星野社的门口，探头探脑地看着少女的背影，只有织田犬例外。 棕红色的大型犬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后，重新收回了目光。 他已经在一台办公电脑前面坐了许久，爪子也轻轻悬在键盘上，做出将将要敲击键盘的准备动作。 然而电脑屏幕上依旧一片空白，空无一词。 *** 世田谷区富人别墅区的斜坡上，缓缓走下一个身穿套裙的年轻女人，脖颈上还挂着「白浪社《文艺时代》编辑部，青山千绘子」的工作牌。 她握着肩上的包带，微垂着头，双眉蹙紧。 「为什么小山老师会去接触星野社的人，而且还不让我旁听？」青山千绘子低声自语，「是因为……我吗？」 「因为之前负责小山老师的编辑在《胧月夜》发表之后就退休了，接手工作的我是刚入社第二年的新人、而且还是女性的缘故，所以没有被信任吗？」 青山千绘子不由得握紧了抓着包带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我绝对不要被小看。」她重新抬起头，步子迈得更急了一点，「我不是靠小山老师的名气才能捧出大热作品的。一定要让他们都看到我的实力！」 就在这时，斜坡下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高中生年纪的紫发少女拐过转弯处，急匆匆跑上了斜坡，与青山千绘子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青山千绘子不由得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回头看着紫发女孩的背影消失在斜坡尽头。 「jk真是好啊。」她蹙进的双眉不由得舒展开了一些，「可以不顾别人目光尽情地奔跑，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真羡慕，好想回到高中时代。」 …… 花梨纯并没有注意到路上与她擦肩而过的，满腹愁绪的《文艺时代》编辑。她按照小山嘉也在电话里告知的地址一路赶来，终于找到了他的住所。 站在外观雅致的别墅门口，花梨纯深唿吸几次，喘匀气后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五点还有半个小时……」她松了一口气，抬手按响了门铃。 很快，别墅门发出了「咔哒」一声门锁转动的轻响，打开了。 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个身穿和服、大约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身高大约一米八左右，将一头略生银丝的短髮整齐梳理向脑后，唇边眼角已经逐渐爬上了皱纹。 ——这就是「短篇的王者」，小山嘉也。站在他面前，身高不到一米六的花梨纯看起来就像个小豆丁。 小山嘉也紧绷着那张爬上皱纹的脸，长相看上去算不上可亲。他先是平视前方，过了一秒才低下头，看见了花梨纯：「……」 仰起头的花梨纯与小山嘉也对视：「……」 很快，小山嘉也转身让出位置：「进来吧。」 「……打扰了。」 花梨纯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在门口的玄关处脱下鞋后，花梨纯发现进门后的房间不是常见的客厅，而更像是一座书房。 四面墙上镶嵌着定制书架，而书架上摆放着许多书籍。 有一面书架上放置的书，全部都是小山嘉也曾经出版的的各种版本，以及曾经刊登他的的杂志。这些刊物满满地摆了一整面墙——「短篇的王者」、销量之王小山嘉也，果然名不虚传。 花梨纯飞快地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而此时，小山嘉也已经走到了沙发前，坐了下来。 「你也坐吧。」他抬手示意花梨纯可以坐在他的对面。 「失礼了。」 花梨纯走到小山嘉也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此时，小山嘉也再次开口：「你就是现在星野社的负责人吗？」 即便只是简单问出了一个问题，但花梨纯能感觉得到——笼罩在小山嘉也身边的空气，凝涩而紧绷。 「是的。」她点头。 「是吗。」小山嘉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还是高中生吧？很年轻啊。」 「所以，你突然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情要谈？」他问道。 花梨纯立刻取下肩上的包，从包里拿出了一本旧《月刊文学》，翻开到「山田文也」的那一页。 「小山老师，」她郑重地问，「这位过去曾经在星野社的《月刊文学》上刊登短篇的『山田文也』就是您吧？」 出乎意料，小山嘉也看见花梨纯手里的旧《月刊文学》，先是有些愕然，随后坦然点头：「没错，那就是我以前的笔名。这件事情到现在为止还是没多少人知道。」 他从花梨纯的手里拿过了那本《月刊文学》，随手翻了翻，脸上一直以来紧绷的表情略微放松了一些：「十年前的杂志……还真是怀念啊。」 花梨纯没有想到小山嘉也会这样轻易就承认了自己过去在《月刊文学》连载的事情。惊讶之余，花梨纯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採用单刀直入的说法。 「小山老师，」她问，「您当初为什么会离开《月刊文学》，开始在《文艺时代》上刊载呢？」 话音刚落，小山嘉也勐地合上了手里的杂志，页面相击，发出「啪」的一声。 花梨纯的瞳孔微微一缩。 第105页 「这件事情，和现在的你没有关系吧？」 小山嘉也脸上浅淡的怀念神色已经消失了，再次换上了刚开门时那副沉沉的表情：「知不知道我当初离开《月刊文学》的原因，并不会影响到现在的星野社，不是吗？」 「……确实是这样。」花梨纯神色凝重地承认了这一点，「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够将当初的事情告诉我。」 就算父母已经去世，但她依旧不想放过一丝了解当初的星野社、当初的爸爸妈妈的机会。就算只是从别人的话语中拼凑的残影，她也想要牢牢抓住。 小山嘉也沉默了片刻，似乎正在考虑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开了口：「《月刊文学》上发表的《斜阳》和《羊之歌》也入围了今年的古典艺术文学奖吧？」 花梨纯一怔：「是的。」 「如果今年能拿到最高赏的作品，是《斜阳》或者《羊之歌》的其中一篇的话，那我就一五一十地，把当初我离开《月刊文学》、转而为《文艺时代》供稿的原因告诉你。」 小山嘉也说，「但如果拿到最高赏的是我的《风筝》……那这个问题就到此为止。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你也不允许再来问。」 说到这里，小山嘉也看向花梨纯，目光有几分复杂。 而花梨纯在短暂的愣怔之后，目光变得坚定了起来。 「求之不得。」她一字一顿地说。 …… 离开小山嘉也的家时，花梨纯回头，远远朝着那栋别墅再次投去一眼。 她从来没有对小山嘉也说过，《斜阳》和《羊之歌》的目标是最高赏。 太宰治与中原中也目前都还算是文学界的新人，一般人就算知道新人的作品入围，也只会认为他们的目标是拿到新人奖等级的奖项而已。 但小山嘉也却将双方谁能拿到最高赏作为条件说了出来，而且神态无比自然，丝毫没有觉得这样说有什么不对。 由此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小山嘉也看过了《斜阳》和《羊之歌》，并且认为它们对自己产生了威胁！ 想到这里，花梨纯握紧了拳头。 到底结果如何，只要等到周四就知道了！ *** 回到星野社之后，花梨纯抱着掌机一路来到小书库里。 她将书架上保存的《月刊文学》第一期到最新发行的第九期每期拿了一本，随后在窗边的地毯上坐下，将九本杂志的目录页全部翻开，整齐摊放在面前。 阳光打在地上的杂志页面上，也在少女的髮丝周围覆盖上一圈毛绒绒的白色轮廓光。 「《斜阳》，《女生徒》，《樱桃》、《皮肤与心》……」花梨纯的目光一边扫过地上的杂志，一边默念，「《羊之歌》、《冬日的长门峡》、《幼兽之歌》、《夏日之歌》两首……」 「数量一共是……」 过了一阵，少女的眼神逐渐坚定了起来。 「好，着手干吧。」她自言自语道。 第5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周四。 东京一家歷史悠久的料亭「花月苑」中, 被包场的顶层此刻正进行着古典艺术文学奖各个奖项的评审。几十年来，古典艺术文学奖的评审一直在此进行，无一例外。 上午就开始的评审会直到下午五点依旧持续着。而此刻正在进行评审的花月苑最高层中, 身为评审委员会的作家正七嘴八舌地争论不休——这些人都是过去曾经在各大文学奖中获奖、甚至拿到过「两大奖」古典和新派艺术文学奖最高赏的作家们。 这种大家齐聚一堂的场景极为罕见。而每当这种场面出现，文艺界多半会产生震动。 「我认为应该获得最高赏的, 果然还是《风筝》。」有人说, 「《风筝》是小山老师所有作品中文学性最高的一册，质量完全符合最高赏的要求。」 「但是还有更好的作品吧？」另外有人质疑, 「类里, 我认为《斜阳》的质量远比《风筝》更佳, 而其他类别中，《羊之歌》的魄力也足够可怕……」 「但《斜阳》和《羊之歌》都是新人的作品吧？古典艺术文学奖上，有让第一次参选的新人作品拿最高赏的先例吗？新人的话, 一般会颁布新人奖, 质量拔群的话也顶多给小类的奖项吧。」 「而小山老师已经陪跑过三次, 再怎么说也该给他……另外写出《往生之花》的鹤留静子老师也已经参加过两次评选, 都没有获奖，资歷仅次于小山老师, 《往生之花》的质量和完成度也异乎寻常地高……」 「山本，」有人叫住了坚持想要选《风筝》的作家, 「还有朝日向, 北野……不管是《斜阳》还是《羊之歌》, 你们有自信能写出不输于这两篇的作品吗？」 评选场地一下子静了下来。 「不知道你们怎么想, 但看完这些作品之后, 我只觉得满心震撼。」那人继续说道, 「自己引以为豪的作品, 与之对比, 仿佛变成了小孩在大人面前显摆。过去的那些为自己的文采沾沾自喜的日子，现在想来，竟让人满腹羞愧……」 「这些是可以引领时代……不，是可以创造新的时代的作品啊！」 「……」 沉默持续了一阵，又有人辩解道：「但这样一来，不是会让老作家们心寒吗？」 「……你知道文学类杂志现在有多少本吗？」 反驳者说：「十年前，全日本的文学杂志超过了150本。但现在，依旧存活的文学杂志只有50本出头了。」 第106页 「虽然占据最高销量的杂志依旧是属于文学类杂志的《文艺时代》，但十年的时间里，文学杂志的数量就减少了三分之二。下一个十年又会怎么样？」 先前的人立刻说：「正因如此，才需要让销量最高的小山老师的作品得奖，好进一步推动文学的市场向前发展！」 「不！」反驳者坚持，「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让奖项进一步推动销量，而是通过奖项，找出足以引爆整个文学界、创造新时代的作家与杰作！」 争论似乎难以得出结果。最终，有人提议道：「那就来匿名投票吧。所有人都将自己对有争议的奖项的想法写在纸上。投票的结果就是最终结果。」 所有人都对这一做法没有异议。很快，匿名投票就集齐了。 而等投票结果出炉后，所有担任评审委员的作家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唿吸。 *** 下午六点，古典艺术文学奖的评审结果终于出炉，并且以同步直播的方式在电视上发送。 与此同时，小山嘉也别墅中的巨大电视上，也在播放着直播节目。此刻公布的，正是文学部门的奖项。 小山嘉也坐在沙发上。年过半百的男人一改当初与花梨纯见面时的严肃，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相称的、不加掩饰的紧张，双眼一秒都不捨得离开屏幕。 文学部门的新人奖已经最先公布了。获得类新人奖与诗歌类新人奖的，分别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并不是太宰治的《斜阳》和中原中也的《羊之歌》。 想到这里，小山嘉也的掌心沁出了汗水。 他确实读过《斜阳》和《羊之歌》。那确实是两部精彩绝伦的作品。但文无第一，他的《风筝》也未必就比这两篇差。 ……没错，《风筝》是他花费了最多心血的作品，发表之后就连曾经的文学奖受赏者都纷纷赞嘆。这次一定能拿到最高赏。 但无论如何，《斜阳》和《羊之歌》绝对不可能一个奖项也没拿到就落选。因此，这两部作品没能拿到新人奖，就意味着它们会拿到更高的奖项。 很快，继头一个颁布的新人奖外，下一个奖项就要公布了。负责公布的评审代表宣布道：「接下来，最优秀奖——得主是一位横空出世的新人，及其出道作品。」 「太宰治，《斜阳》！」 那一瞬间，小山嘉也勐地唿出了一口气。随后，他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靠在了沙发靠背上。 ——《斜阳》的奖项已经定下来了，是最优秀奖。 「以及最优秀诗歌奖——这一奖项同样由一位怪物般的新人以及其震撼人心的诗句获得……中原中也的《羊之歌》！」 之后，评审颁布的散文类别奖项已经进不了小山嘉也的耳中了。 《斜阳》与《羊之歌》的奖项都已经确定，他终于放下了心来，拿起了一直放在小几上的加冰威士忌，喝了一口。 「哈哈，哈……」小山嘉也扶着额头，低低笑了几声，「我还是太过紧张了，怎么会呢。《风筝》是我的自信作，是我最好的作品啊。」 终于，宣布完新人奖和各小类的优秀奖后，剩下的重头戏就只有最后的一个了。 ——那就是所有作家都梦寐以求的、不限文体的最高赏！ 「接下来，将颁布本回古典艺术文学奖最高赏。」 评审代表面对着媒体的镜头说到这里，却没有立刻公布最高赏的得主，而是清了清嗓子。 「这一次的最高赏结果，是前无古人的。」他突然语出惊人地宣布，「经过评审委员的最终商议，获得最高赏的作品——竟同时有两部之多！」 两部？听到这个词后，小山嘉也勐然一怔。 其中一部是他的《风筝》，那另一部会是谁的作品？ 是鹤留静子的《往生之花》吗？鹤留静子也参加过两次古典艺术文学奖的评选，结果也都没能获奖…… 还是说，会是《斜阳》或《羊之歌》的其中一篇？ 想到这里，小山嘉也忍不住再次坐直了身体。 古典艺术文学奖的最高赏并不要求不与其他细分的奖项重合，也就是说，一部作品如果足够优秀的话，同时拿到最高赏和一个小项的奖，理论上是完全有可能的。 只是实际上，在评审的时候会尽量避免这种结果。这导致在古典艺术文学奖几十年歷史中，同时获得双奖的作品从未出现过。 ……这样看来，另一篇最高赏作品多数是《往生之花》。 ——但就算另一篇是《斜阳》或者《羊之歌》，只要《风筝》与之并列，获得最高赏，按照约定，他小山嘉也也没有输，不需要告诉花梨纯十年前的事情。 而且只要赢得最高赏，他就根本没有必要在意那时候的事情了。 这些想法飞快掠过小山嘉也的脑海，令他的神经再次稍稍放松了下来。 就在这时，只听电视直播里，评审代表严肃地开口，宣布最高赏的结果。 「获得本回古典艺术文学奖最高赏的作品，分别是——」 …… 同一时间，花梨纯也在星野社观看着电视直播。她旁边坐着太宰犬，手里抱着暖手宝一样的袖珍中也犬，周围还围了一圈大大小小的、毛绒绒的狗子。 「获得本回古典艺术文学奖最高赏的作品，分别是——」 第107页 随着评审代表话音的响起，花梨纯的心脏同时紧绷了起来，直到下一句话传入了她的耳中—— 「太宰治，《斜阳》；」评审代表神色庄重地顿了顿，「……以及中原中也，《羊之歌》。」 在最高赏获奖作品公布之后，花梨纯先是一愣，随后双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拿到了！拿到最高赏了！而且是在斩获部门与诗歌部门最优秀奖之后的、并列的最高赏！ 「……汪汪汪汪汪！」 小橘犬勐地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吠叫，把花梨纯吓了一跳。勐地回过了神，她才警觉自己差点把小小的狗子挤成了喇叭。 「中、中也老师！」她连忙松开攥着小狗的手，「对不起，我一时激动，用了太大力气了！没有捏伤你吧？」 好在中也犬看上去没什么事。小橘犬从花梨纯的手里勐地跳了下来，兴奋地上蹿下跳，最后蹦上了最高的织田犬的背，冲着电视直播里正在张贴获奖作品名称的场面一阵吠叫：「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太宰犬矜持地没有出声，但是不断摇晃的毛绒绒尾巴却暴露了他的好心情。一旁的狗子们都凑了过来，咪咪汪汪地对获奖的两位不做人老师进行了道贺，而太宰犬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得意，站起来有模有样地走了一圈。 就连织田犬带来的五只幼犬，虽然懵懵懂懂、并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但也还是跟着兴高采烈的成年犬们高兴地发出奶声奶气的汪汪。五只幼犬像五个小毛团一样，兴奋地在地上你追我赶，最后滚成一团。 就在这时，被花梨纯放在一旁的掌机突然发出了喜气洋洋的旋律，并且剧烈震动了起来。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古典艺术文学奖参选获得大成功！《斜阳》、《羊之歌》斩获古典艺术文化奖最高赏！】 【星野社知名度 1000】 【目标完成（1/4），获得奖金10000000日元】 【恭喜你！星野社已升级为lv5！读者沉浸度 20】 就在众犬欢腾之时，突然，星野社的座机与办公电脑突然同时爆发出尖锐的声音，电话铃声和邮件接收声此起彼伏，将花梨纯吓了一跳。 她连忙跑到桌前接起了电话，同时另一只手拿着滑鼠，打开了星野社的官方邮箱。 「你好，这里是星野社！」 「你好，这里是伊甸园书屋。」电话那边的人是书店的负责人，只听他急匆匆地问，「突然来电多有打扰，我想问一下贵社有关《斜阳》和《羊之歌》的单行本问题……」 书店负责人的声音顿了顿，随后，以更加急切的语调问道： 「请问贵社计划何时发行这两部作品的单行本呢？」 与此同时，花梨纯已经打开了邮箱。连续跳出的邮件都来自与星野社签订销售合同的、不同的书店，而想要询问的问题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斜阳》和《羊之歌》的单行本！ 第5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伊甸园书屋的负责人还在电话里语速极快地说着什么。与此同时, 各个书店发来的询问邮件不断涌入星野社的邮箱，令人感到眼花缭乱。 其中，还有不少书店直接提出希望尽快出版，已经敲定好了想要的进货量。有的书店在直播公布优秀奖和优秀诗歌奖之后就发来了邮件, 而在几分钟后, 在得知最高赏同样是这两部作品后, 立刻发来更正邮件，要求追加进货量。 电话里的书店负责人依旧在追问单行本的问题。花梨纯粗粗浏览邮箱一眼，就听见电话里的书店负责人问道：「……当然，我们希望《斜阳》和《羊之歌》的单行本能尽快发售，最好明天就能发。但一切还是要看贵社安排。所以请问星野社预定的最快发售时间是……？」 花梨纯深吸了一口气。 她当然明白书店负责人们的迫切心情，因为此刻她的心情，和各个书店的负责人一模一样——要把获奖效应最大限度地利用起来。假如能乘着古典艺术文学奖最高赏公布的东风推出受赏作品的单行本的话, 那单行本的销量一定会爆炸式地增长。 在伊甸园书屋负责人的催促下, 花梨纯终于开了口。 「明天。」她说, 「明天就能把单行本送到各个书店去。」 「……您不是在开玩笑吧？真的明天就可以吗？」 确认花梨纯是认真的, 书店负责人倒吸了一口气, 随后语气明显地激动了起来。 「我明白了, 现在立刻就在店内做新书预告，准备展示位置。」他急匆匆地说, 「希望明天一早，《斜阳》和《羊之歌》的单行本就能放在我们的书架上！」 刚挂掉电话，下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依旧是询问古典艺术文学奖最高赏获得作品的单行本发售问题。 花梨纯不得不一一回答，并且一心两用回復着邮件。一个电话结束后, 新的电话又会立刻打来, 同时邮件接收的声音也没有停过。她不断地告诉各个书店的负责人, 明天就能够将《斜阳》与《羊之歌》的单行本送到, 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一旁欢腾的狗子们不知何时已经静了下来。身为古典艺术文学奖最高赏得主的中也犬这时候已经把兴奋忘在脑后，有些担忧地看着忙碌的花梨纯。 担心声音会影响到电话，性情急躁的小型犬开口声音都变轻了很多：「……汪汪。」 第108页 中也犬看着花梨纯一边回答着电话，一边在电脑键盘上敲打着回覆邮件的忙碌模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狗爪，恨不得上前帮忙，急得在原地打转。 而就在这时，太宰犬突然抬起爪子，挡住了原地打转的小狗。 沙色的狗子少有地没有和小橘犬吵架，而是低声叫道：「汪汪！」 顺着太宰犬的视线，不只是中也犬，所有的狗子都看见了花梨纯脸上的表情。 即便鬓边还挂着汗珠，但少女的眼睛亮得惊人，语气中同样充满了力量。 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这种忙碌带给她的，不是疲惫与厌倦，而是快乐与幸福。 经由狗狗作家们写的作品，通过星野社、通过她花梨纯的手成为了单行本，被送到喜欢这些作品的读者手里。这件事情，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幸福。 …… 花了很长时间，花梨纯总算回復了所有的邮件，电话也不再不断打进来了。她伸了个懒腰，活动着发僵的肩膀，回过头后正好对上了两个狗头。 「唔啊！」 花梨纯吓了一跳，看清那是不知何时已经跑到她身边，伸长脖子盯着她看的太宰犬和中也犬后，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两只狗子殷切地盯着她。太宰犬鸢色的眼睛一瞬不瞬，而中也犬的小狗嘴已经张开了一半，随时都有可能汪出声。 就在花梨纯内心浮起这个念头时，中也犬按捺不住了：「汪汪！」 「两位老师。」 花梨纯明白狗子们期待的是什么。她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因为相信《斜阳》与《羊之歌》一定能得奖，所以我早就已经把单行本的排版做好了！书号也已经下来了！」 太宰犬的《斜阳》中收录了包括《斜阳》、《樱桃》、《皮肤与心》等，而中也犬的《羊之歌》诗集中，则包括了《羊之歌》、《冬日的长门峡》等中也犬迄今为止创作的、所有或长或短的诗歌。 单行本的纸张选择、内页排版与插画，和《月刊文学》每期杂志一样可以通过掌机完成，这也是花梨纯能一个人做好两本单行本的原因。但她唯一留着还没有做的，就是封面。 「太宰老师，中也老师，在封面方面，我想让你们来做最终决定。」 花梨纯让出了电脑的位置——上面显示的，是连接着掌机里的《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封面制作界面。 「作家本人往往是最了解自己的想要传达的理念的人。所以我认为，由两位老师亲自选出的封面，一定会是最符合文章的封面。」 花梨纯认真说道，「除此以外，封面必须在可能的限度里做得引人注目。要做到让读者一眼就能从书堆里看到这本书的程度。说白了，就是在考虑到艺术性的同时，尽可能选择引人注目的设计。」 即便有了古典艺术文学奖最高赏加身，《斜阳》和《羊之歌》就算包上一张白纸都能大卖，但这并不代表在制作这两本书的单行本时就能够偷懒。 在制作单行本排版的时候，花梨纯就向宫前剑询问过相关的内容。而宫前剑一如既往地给了她不少有用的建议。 「单行本的制作看似简单，其实也有很多学问。」 宫前剑说：「例如在成本方面，就必须考虑到盈利的余地。使用成本太高的设计会压缩盈利空间，这就导致再版的困难程度增加。所以在纸张与封面材质、使用的墨水等方面，都需要注意成本，尽可能在有限的预算中达到最佳的效果。」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虽然这样说听起来很无情，有的作家也会希望自己的书能够更加华丽精緻，觉得成本压低之后的成书太过朴素。但这样做也是为了能够把好的作品尽可能送到更多的人手里。」 「毕竟文学不像米饭一样，不是每个人生活的必需品。就算是惊世巨作，因为成本过高导致单行本一册要卖个上万日元的话，恐怕也不会有太多人愿意出这个钱。」 「如果赚不了钱，书就没法加印，作家的下一部作品的初印量也会受到影响。这样一来，好的作品就会被埋没。」 听完这番话，花梨纯有些感慨：「比起精緻高价的单行本——果然作家们应该还是想让更多人看到自己写出的文字吧。」 随后她又问道：「但是果然还是会有人想要更华丽的版本吧？如果想要制作这种版本的话……」 「那就出爱藏版！」宫前剑一锤定音。 「绝对会出的！」花梨纯握紧了拳头。 「另外，选择封面的时候，也有一些小技巧。封面最好引人注目不说，关注当期发行的其他单行本的封面设计也十分重要。」他解释道，「可以通过参考同期的其他书籍封面调整自己的封面设计，让自己的书就算放在一堆书里，也会因为特殊的外表而鹤立鸡群。」 「……原来如此！」花梨纯勐地反应了过来，「假如同期的其他单行本的封面深色偏多的话，就使用浅色的设计；假如同期的其他单行本的颜色都偏暗，就选择亮色……这样一来，就算把所有书都摆在一起，读者第一眼看到的，也是我们的单行本！」 「没错。」宫前剑确认了花梨纯的想法，「除此之外……」 …… 最终，太宰犬与中也犬都选好了各自的单行本封面。 《斜阳》的封面，是一片及其艷烈灿烂的、火一般的夕阳，而在金红色的云层远处，却带着几分黑夜沉沉迫近的凛冽压力。 第109页 《羊之歌》的封面色调则是一片漆黑，然而黑暗中亮起的，是萤火般的两只虹膜金黄、瞳孔横平的山羊之眼，令人心生压迫之感。 用《復兴吧！文豪出版社》将两册单行本的样刊印刷出来之后，花梨纯郑重地将书拿到了手里。 印刷墨水的香气在空气中浅浅地散发开来。她忍不住偷偷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像是在举行仪式一样，郑重地翻开了手里的单行本。 书页翻开时，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印得整整齐齐的墨字映入了花梨纯的眼中。 而就在封面一角，印有星野社的标志。 ——这就是，星野社出版的最初的单行本。 「老师！」花梨纯将手里的两本单行本分别递给了太宰犬与中也犬，「选好的封面真的很厉害！要的就是这种充满冲击力和魄力的封面！」 「明天就让这两本单行本带着这种气势空降各大书店吧！」她一字一顿地说，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因为巨星总是这样突如其来地从天而降、震惊世人的！」 两只不做人老师盯着面前的书看了好一阵子，才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封面。 而其他的狗子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很快，他们的作品，也会以这种形式降临世间，仿佛带着火焰从空中降临到人间的星辰。 此时，唯有站得最远的织田犬的目光，在感慨之中，稍微暗了暗。 ——他依旧，什么都还没能写出来。 …… 东京郊区，东京咒术高专男子宿舍内。 「啧，还是没人接。」 白髮蓝眼的男高中生随手将手里的手机扔到一旁，转身伸直腿，躺在了床上。 「星野社的电话一直在占线，私人电话又完全打不通……」五条悟喃喃自语，「那傢伙，该不会刚出最高赏结果就忙起来了吧。我还想祝贺她来着。」 不过居然是《斜阳》和《羊之歌》双双获得最高赏。虽然清楚这两部作品的优秀之处，但在颁奖之前，五条悟也还是无论如何想不到会是这种结果。 「原本以为最高赏大不了在《斜阳》和《羊之歌》里决出，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更加史无前例的双重获奖啊。」 「不过这样一来……」 五条悟再次拿起手机，滑了几下——就算他没有主动搜索，手机上也已经出现了关于古典艺术文学奖结果公布的新闻推送。 「京都那边应该也会知道这件事的吧。」他喃喃自语，「只希望那帮老头子不要发现……」 *** 古典艺术文学奖的结果，在网上掀起了大量的讨论。而在奖项公布之后的半小时内，相关话题就一口气爬上了推特趋势榜前三。 第一名的话题是「#古典艺术文学奖」，第二名的话题是「#羊之歌」，第三名的话题是「#斜阳」。 而曾经刊登过这两部作品的，星野社的《月刊文学》也被人找了出来。「#月刊文学」位于趋势榜第七。 当天夜晚，星野社目前正在销售的《月刊文学》第九期的销量勐涨。于是在询问《斜阳》和《羊之歌》的单行本发售问题的热潮后不久，又有一波书店的电话与邮件袭来，要求进货更多的《月刊文学》。星野社官网后台的网络销售数量也以每秒新增几册的速度不断刷新。 ——就在发行超过半个月的时候，《月刊文学》第九期，临时决定再版十万册。 有时限的杂志再版是相当少见的事情，在发布大半个月后再版则更为罕见。然而这并非今晚最令人震惊的数字。 ——《斜阳》与《羊之歌》单行本的初版量，分别达到了五十万册。 五十万——这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数字。即便是古典艺术文学奖最高赏获奖者，获奖作品初版数量就达到这个数字，在这一奖项的歷史上也寥寥无几。但花梨纯却对这两部作品有信心。 两本单行本各自初版五十万册，共计印刷一百万册——印刷这些单行本的成本，花光了花梨纯手里所有能够动用的钱。 《斜阳》、《羊之歌》的单行本将与再版的《月刊文学》第九期一起，通过《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配送功能，于明天六点就能抵达各个书店的仓库。 即便有掌机的帮助，花梨纯依旧忙了一整夜，才将杂志与单行本配置完毕。等她手里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之后，天已经亮了。 幼犬们早就玩累睡着了，被细心的织田犬一只又一只叼回了小窝。爱睡觉的猫科动物小老虎团成了一个黑白斑斓的虎球，在地毯上昏昏入睡。而眯眯眼小狗也早就雷打不动地在十点喝完加糖牛奶，香甜地睡着了。 芥川犬也不在附近。他的身体不怎么好，应该也早就去休息了。而古典艺术文学奖最高赏双得主也不例外。太宰犬趴在沙发上，安静地闭眼睡着。而中也犬早已翻着肚子、仰面朝天睡着了，四只爪子直挺挺地朝天竖着，小小的鼻子里打出大大的唿噜。 花梨纯轻手轻脚地套上了鞋子，推开星野社的门，走了出去。 而就在她离开之后没多久，一个影子也紧随其后，走出了星野社。 *** 世田谷区，小山宅门口。 花梨纯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摁下了门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之后持续了许久的，是一片死水般的寂静。 第110页 终于，一声门把转动的轻响将寂静撕裂了一条缝。 别墅的门终于打开了，门里却一片昏暗。而在门口出现的人，正是小山嘉也。 短短几天，小山嘉也的样貌与上次见面时相比苍老了许多，眉梢眼角写满了疲惫。他的皱纹似乎愈发深了，眼下也带着明显的青黑。 「你来了。」他说。 「我按照约定来了。」花梨纯同样表情凝重地回答。 第5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门缝里一片昏暗, 房间内并没有开灯。然而门里却传出电视的声音，电视内的评论员正语气激昂地评论着这一次古典艺术文学奖的结果。 「……最高赏由新人的出道作获得，还是两位新人的出道作并列, 而这两部作品甚至在同时, 一併获得了各自文体部门的最优秀奖……这可是古典艺术文学奖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甚至是文学界前所未有的！在未来的几十年内, 恐怕也不会再出现相同的情况。」 「那大岛评论员，您对获得最高赏的这两部作品《斜阳》和《羊之歌》有何看法？」 「要问我的看法吗？那就是……出类拔萃！我认为这两部作品……」 听着门里传来的电视的声音，花梨纯抿了抿唇。 电视一直开着, 再结合小山嘉也眼下的青黑……他也一整夜都没有合眼吗？ 「成为拥有两部古典艺术文学奖最高赏受赏作品的出版社社长, 现在心情如何？」小山嘉也问。 「……我很高兴。」花梨纯握紧了拳头，坦诚回答。 「是吗……还真是率直啊。」 小山嘉也终于打开了门, 转身走向了沙发：「进来吧。记得把门带上。」 花梨纯走进门里时, 电视里的主持人与评论员正好谈到了其他的评选作品：「不过, 本次古典艺术文学奖的其他参赛作品也相当优秀呢。」 「是的，原本我还以为这一次最高赏的得主一定会是小山嘉也老师的《风筝》，退一步也会是鹤留静子老师的《往生之花》，没想到两位已经在文坛深耕多年的老师最终会被新人就这样轻易超越。」 「《风筝》和《往生之花》也都是不错的作品呢。」 「确实, 但和《斜阳》、《羊之歌》相比，就显得也不那么……」 电视里的图像与声音戛然而止。「啪」地一声轻响, 电视屏幕归于一片漆黑。 花梨纯目光一肃。她回过头, 便看见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的小山嘉也。 她没有再耽搁时间，而是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沙发上，轻声开口：「小山老师，按照约定，我希望你能把十年前离开星野社的原因……以及当时星野社的情况告诉我。」 小山嘉也将手里的遥控器放在一旁, 把身体抛进了沙发里。 他没有回答, 而是出乎意料地反问：「……星野社过去发生的事情, 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是的。」花梨纯坚定地回答。 「哈，没办法，既然已经约定好了，那就告诉你吧。」 髮丝斑白的男人自嘲地笑了笑，终于直起身来，将双臂搁在了膝盖上。 「当年并没有发生多复杂的事情，」他说，「我在十年前离开星野社和《月刊文学》，转而为《文艺时代》供稿，其实是当时星野社的社长让我这样做的。」 小山嘉也语出惊人。而花梨纯闻言，愕然睁大了眼睛：「……啊？」 「你也看到了吧？十年前，我在那时候的《月刊文学》上刊载过一些短篇。」小山嘉也说道，「但实际上，我向《月刊文学》投第一份稿件，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了。」 「那份稿件正好被当时星野社的副社长——也就是社长的妻子，同时兼任《月刊文学》编辑长的人看到了。她特意和我见了一面，称赞我是能够成为作家的人，并且邀请我以后只要写出了文章，就可以带到星野社去，让她来看。」 花梨纯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是妈妈！ 「那时候的我三十多岁，在金融业刚赚了一笔大钱，于是决定要辞去工作追逐作家梦。被编辑长兼副社长亲自看重的我，主动和星野社签下了长约。」小山嘉也继续回忆着，「之后写出的每一篇文章，我也都会带过去，编辑长也必定亲自过目。」 「那你为什么……会去《文艺时代》？」花梨纯不由得蹙起眉，认真地问道。 「……我的第一本短篇集《风花楼》出版时，距离我向《月刊文学》投出第一份稿件，已经过了六年，而卖出的数量只有不到两千册。」小山嘉也慢慢说道。 不到两千册的销售量——这很难被称之为受读者喜爱的作品。然而这个数字从被称为「短篇之王」，一篇就足以让《文艺时代》的销量暴增的小山嘉也口中说出，却不由得让人震惊。 花梨纯不由得愣住了。 「……第一本出版书的成绩给了我当头一棒。当时的我，无论如何也想要卖出更多的书。」小山嘉也缓缓唿出一口气，「也正是因此，我和编辑长起了冲突……」 …… 「一味追求文学性根本行不通！」 当年的山田文也握紧了拳头，大声说道，「编辑长，《月刊文学》的方向总是注重艺术性，注重文学性……但在这个时代，要想卖出更多的书，光靠文学性根本不行！要写的是对读者的爱好进行缜密计算的商业！而且推出的手段比的质量更加重要！现在我走的路线就错了！」 第111页 「不，文章质量才是最重要的，《月刊文学》的风格也在于此。」编辑长劝说道，「山田先生，我相信你是有作家性的人。创作的过程并不是计算读者心理的过程，而是窥视、剖白自己内心的过程。」 「山田先生的只差一点，只要再加把劲的话，销量自然会……」 编辑长的话就在这时被山田文也打断了。 「……我过去也一直相信着你说的这些话，编辑长。」 山田文也垂下了头，低声说道：「所以，我等了六年。总在想着只要我不断磨练自身，就一定能写出大卖的作品。」 「我一直在等，想着下一次，我的就一定能打动读者。」 「这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再下一次，再下一次，再下一次……」 山田文也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声音也越来越低：「怀抱着这样的期待，我等了六年。直到我的能够成书了，但卖出的册数也只有一点。」 他说：「而我的作家生命，还能有多少个六年呢？」 百叶窗外投射的光线一道道照在山田文也的身上，又在他面前落下浓重的阴影。编辑长看着他的模样，不由得一时失语，抬手掩住了嘴巴。 「我知道你一直相信着我的作家性，但是我已经没办法在这样的《月刊文学》写下去了。我的没有错，错的是《月刊文学》的路线。」 山田文也低垂下头，「三个月前，《文艺时代》的编辑联繫我，问我要不要去那边写作。他们保证能让我大卖。」 「我想去《文艺时代》，编辑长。」 寂静持续了良久，终于被编辑长的声音打破。 「确实，《文艺时代》走的是商业路线，会将文章包装成最好卖的商品，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推销出去。在那里立住脚的作家往往能成为畅销作家。」 编辑长轻声说道：「既然已经决定的话，就去《文艺时代》吧。或许在那里，你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依旧相信这你的作家性，山田先生。我也依旧认为《月刊文学》的路线是行得通的。你的《风花楼》销量不够好，是因为质量还差了一点。」她说，「我会证明，我的想法也没有错。」 …… 没有背叛，没有欺骗，没有任何阴谋。十年前有的，就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又不甘的家，以及忍痛放手的编辑长而已。 花梨纯坐在沙发上，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腿上的裤子。 小山嘉也，或者说当初的山田文也，并不是带着恶意，而是怀抱着改变的希望离开星野社的。 而她的母亲，也是考虑到作家的生命，才会放手，让合作了六年的作家去了竞争对手那里。 毕竟当作家的话，如果作品真的一直都卖不出去，有的人可能就连生活都会过不下去。转投其他会社还算好，更多看不到希望的人更是放弃了写作。就算身为编辑，对此也无计可施。 「在《文艺时代》一切为了销量的策略下，我很快就出了销量二十万册的单行本，然后是三十万册，五十万册，百万册……我似乎是对的，我的梦想似乎已经实现了。」 「但本应感到幸福的我，内心却总有什么得不到满足。」 小山嘉也低声说道：「我从小就喜欢读，总是因为的魅力沉醉不已。读书的时候，我就加入了文学社，写出的也总是受到高评价，所以在三十多岁、厌倦上班族生活之后，我才会辞职开始创作。这样的我，并不想承认当初在《月刊文学》没能热销的自己水平有所欠缺。」 「星野社这时候光景已经大不如前。而只要我的文学能够再登顶，那就能证明编辑长当初也搞错了。我的水平并没有欠缺，只是星野社搞错了，所以我的才只卖了两千本，仅此而已。」 「带着这种想法，我将送去古典艺术文学奖参选。但一次又一次，我畅销的却在奖项方面碰壁。编辑长说的话好像是对的。终于，我不考虑是否畅销，一心追求写出最好的。但在写出来之前，我就听闻了编辑长的噩耗……」 「我还能继续写。就算编辑长已经不在了，我一个人也还可以继续，我能写出最好的作品，我能证明自己。」 「所以，我写出了《风筝》。」 那一瞬间，花梨纯突然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述说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风筝》给她的感觉那样熟悉。恐怕《风筝》就是小山嘉也以作家的身份描述自己与编辑者的关系的作品。是他带着对《月刊文学》以及对当初没能在那里成名的自己深深的不甘而写下的文章。 然而结果却…… 小山嘉也的手微微颤抖。他拿起一旁的杯子，将杯里残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但是，在我看到了《罗生门》之后，一切都改变了。我终于明白了自己欠缺了多少。」 那一天，寂静小公园的昏暗路灯灯光下，普普通通的杂志页面，却仿佛吞噬一切的无底黑洞。 那就是看不到极限的、真正的才能。 听到这里，花梨纯陡然一惊：「小山老师也看过《罗生门》了吗？」 「那是仿佛洪流一般隆隆涌来的，可怕的文学，压倒性的才能。依旧是星野社，依旧是《月刊文学》，新的《月刊文学》和它的作家再一次击败了我，那种姿态是那样强大，那样美丽，又是那样残酷。而我引以为傲的文采，我的销量，在那份才能面前，都渺小得如同小虫子一般。」 第112页 小山嘉也的声音愈发沙哑了起来：「之后，就是古典艺术文学奖。」 「《罗生门》因为发表时间关系，赶不上这一次评选，我还因为这件事松了一口气。但是接下来出现的，却又有《斜阳》和《羊之歌》。」 「在最高赏得主公布之前，我还能对自己说，文无第一，我的《风筝》未必就会输给这两部作品。但是在奖项公布之后，我已经无法自欺欺人了。」 「说什么文无第一，那只是因为没能看到自己根本无法与之相比的作品、没有感受到那份恐怖的差距罢了。」 「编辑长是对的。《斜阳》与《羊之歌》仅凭文章本身就能卖出百万册吧。而我以后写的每一个字都会凝聚着痛苦。身为一个作家，我大概会一生都在这份痛苦中煎熬，永远都无法得到幸福。」 「这就是当作家的报应吧。我的胸中，已经没有足够的火种来与之对抗了。」 小山嘉也苦笑一声，抬起头来。 他看着花梨纯，说道：「我早就已经决定了，如果这一次没能拿到最高赏的话，就封笔引退，结束我的作家人生。」 第5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封笔？」花梨纯大吃一惊, 「小山老师……您是认真的吗？」 「没错。」小山嘉也长嘆一口气，垂下了头，「我已经到了该引退的时候了。」 「不是这样的吧？」 花梨纯忍不住站了起来, 愕然问道：「没能拿到最高赏, 并不代表就没有资格继续写下去了不是吗？小山老师的销量还那么高……如果……以前的编辑长她还在的话……」 「那已经没有意义了。见识了真正的文学之后，我已经没有办法再面对自己的作品了。」 小山嘉也站了起来。他低垂下目光，没有看花梨纯, 手却做出了一个送客的动作。 「需要让你知道的事情，我已经说完了。」他疲惫地说，「请回吧。」 「……」 花梨纯张了张口, 却不知道说什么, 只好攥紧拳头，走出了小山宅。 等身后的门关闭，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朝着这栋别墅再次看了一眼。 过了好几分钟, 她才转身, 失落地慢慢走开。 直到花梨纯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一旁的围墙后才愣愣地走出了一个身穿灰色套装, 脖颈上挂着《文艺时代》工作证的年轻女人。 小山嘉也的担当编辑青山千绘子一早就来到小山宅, 打算看一下他的情况如何，没想到刚走到门口, 就听见里面的谈话声。 「小山老师……真的要封笔了吗？」青山千绘子回忆起刚才隔着门听见的只言片语, 震惊地喃喃自语, 「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是因为沉浸在惊愕之中, 青山千绘子并没有发现, 路旁有一只沙色的狗子安静地快步跑开了。 *** 一路沉默地回到了星野社, 花梨纯打开星野社小楼的门时, 里面还一片安静。 进门的会客区空无一狗。花梨纯反手关上了门，在玄关前站了一会儿，最终慢慢地扶着墙坐在了地板上。 她用双臂抱着膝盖，怔然自语：「被妈妈发掘的小山老师的作家人生，就这样结束了……是因为我赢了，所以他的作家生涯才结束了吗？」 或许是因为遇到的狗狗老师都太有才华，一切都显得太容易了。所以第一次，花梨纯清晰感受到了文学的世界的残酷，与作家一途有何等艰难。 作品就像一株柔嫩的小芽，一定要经过作者与编辑、销售、书店员工，甚至读者的精心呵护，才能生长、开花，变成参天大树。而摧毁这株小芽，远比培育它要容易太多。 每一次，每一次，她都将杰作不断地刊载在《月刊文学》上，送往世间。但第一次，有作品在她面前消失。 小山嘉也现在刚过五十岁，要想写作，人生还有大把的时间。为什么就那样匆匆决定封笔呢？为什么无法再坚持一下呢？为什么再也无法等待了呢？ 刚刚踏足文学领域的少女想不明白答案。小山嘉也的痛苦同样不是用几个字、几句话就能概括的东西。 文学就是这样的东西，美丽而又残酷，让人无比嚮往又残酷，让人心醉神迷又残酷。残酷，残酷，残酷。 对于小山嘉也，对于花梨纯来说，都是一样的。 但正是因为这份残酷，才让它如此美丽。 想到这里，花梨纯嘆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朝着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然而，朝着办公区走近几步后，她却突然看到一台办公电脑前坐着一个棕红色的影子。 织田犬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又坐在了电脑前。办公区空空荡荡，只有他坐在电脑前，毛茸茸的爪子在键盘上慢慢敲打出几个字来，又一点一点删去。 织田犬的脸被电脑荧幕的光线照得微凉，眼中带着浓浓的急迫与疲惫。花梨纯也已经发现了，虽然谁也没有催促，但他这段时间里一直主动地努力想要写些什么，却总不能如愿。 花梨纯小心地一步步走过去，轻声说道：「织田老师。」 织田犬像是一直在拼命思考着该怎么写，直到听见花梨纯的声音才勐地回过神来。大型犬回过头来看向她，眼中还带着几分茫然。 花梨纯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了织田犬的旁边。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依旧只有不成文的字句，可怜巴巴地躺在白色的文档上。织田犬似乎对这几行文字感到羞愧，本该高高竖起的耳朵微微歪向一边，狗狗眼垂下看着地面。 第113页 「织田老师，不那么着急也是可以的。」 花梨纯抬起手，轻轻抱住了大型犬的脖颈。织田犬没有想到少女会这样做，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作家也有很多种。有的人满腹才华，却没能被世间认同；有的人作品大卖，却内心空虚；有的人一举成名，之后沉寂；也有人厚积薄发，大器晚成。」 「或许会有人用单纯的一句『能写』或者『不能写』就想要简单粗暴地评价一切，但对于作家来说，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是他们的一生。」 花梨纯小声说道：「如果能从第一本开始就震惊世人，之后几十年不断突破极限，成为闻名遐迩的大文豪，那样固然好。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不同的节奏。太过着急的话，会让胸中的火种一下子就烧完的。」 织田犬微微睁大了眼睛，绷紧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所以，织田老师，不要提前烧光内心的火种。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来就好了。老师如果喜欢文学的话，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把写作的事情抛到脑后，作为文学爱好者尽情看自己喜欢看的书就好。等到心里有所感触，想写的时候再写也不迟。」 花梨纯把脸埋进织田犬厚实的颈毛里，轻声说：「我想守护作家，不想再让任何一个作家消失了。」 织田犬沉默地垂下头，有些笨拙地用平时安慰幼犬的舔毛方式舔了舔花梨纯的头髮。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房间里。 躺在柔软寝具上的芥川犬正团成一团睡着，黑色长风衣下摆摊开，也随着芥川犬的唿吸一摇一晃。 平时气质冷漠高傲的狗子睡态却显得圆润可爱，这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的芥川犬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别人发现的秘密。 而就在圆润可爱的芥川犬身旁，逐渐冒出一道狗影。 说时迟那时快，警惕的芥川犬勐地睁开了眼睛，圆润的狗球「啪」地一下伸展开四条小狗腿，瞬间变成了平时风衣飘飘、威风凛凛的芥川犬的模样。 小黑狗仰起了头，朝着狗影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表情严肃地站在他面前的狗子，正是太宰犬本犬。而睡前锁好的窗户此刻大开，锁头上还带着几根沙色的狗毛。 芥川犬：「……汪汪？」 「汪。」 太宰犬简单地回了一声，目光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睿智。沙色狗子转身，尾巴一摇，示意芥川犬跟着自己走。 虽然带着满腹不解，但小黑狗还是果断跟了上去。 *** 两天后。 世田谷的别墅区内，客厅里比起前两天多出了几个行李箱，桌上还放着一张前往北海道的机票——那是小山嘉也的老家。 隔着玻璃拉门，能看到院子里的几棵树上仅剩的树叶也快要掉光了。初冬已经到来了。 小山嘉也正坐在沙发上眺望着院子里的落叶发呆，门口突然传来了「啪啪啪」的轻轻敲打声。 他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但等他走到门口时，门外已经重新恢復了安静。 小山嘉也皱了皱眉，还是打开了门。 门口已经没有人了，地面上却摆着一封信。 小山嘉也弯腰拾起了信，下意识地四下环顾。 静谧的道路上不见行人的身影，只有远处似乎有一沙一黑两只小狗正慢悠悠地走着。 小山嘉也拿着信关上了门。他重新坐在了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拆开了信。 信上用清隽漂亮的字迹写着：「小山阁下敬启：时值青叶消落、暑气将尽之季，望阁下保重身体。在下前日曾拜读阁下之文章《风筝》，深感……」 目光扫过开头，小山嘉也嘆了一口气：「原来是读者寄来的信啊。对方是怎么找到我的真是住址的？有点可怕啊。」 「不过也算了，下午我就要离开这栋房子了。这样想的话，还对千辛万苦找来这里的这傢伙感到有点抱歉……」 一边自言自语着，小山嘉也一边扫了一眼信件落款。 下一秒，他的目光就黏在那里不动了。 只见信件落款处，以同样漂亮的字迹书写着来信人的名字。 芥川龙之介。 小山嘉也勐地站起了身，拿着信的手颤抖了起来：「芥……芥川老师？」 是那个写出了《罗生门》的芥川龙之介？ 回过神来后，小山嘉也连忙翻到前面，从刚才看到一半的地方继续读了下去。 良久，鬓髮斑白的男人眼眶微微发烫，一道热流缓缓顺着他皱纹横生的面颊落下。 「芥川老师，夸赞了我的作品……」 他捏着信纸，喃喃自语：「那个芥川老师竟然读了我的作品……怎么会这样，那明明是和《罗生门》相比，不值一提的，根本不值得入芥川老师的眼啊……」 就算没有拿到奖。 就算永远也无法拿到奖。 但是如果能得到这样坦诚的认可，如果能得到来自那位写出了《罗生门》的文豪的认可的话，他小山嘉也……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再次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小山嘉也勐地回过了神，连忙快步走去，打开了门。 门口出现的，却不是他以为的芥川龙之介，而是前不久才刚刚调来负责他的新人编辑，青山千绘子。 「小山老师！？」 第114页 看见小山嘉也脸上的泪痕，青山千绘子大吃一惊，不顾他依旧呆呆站在门口，强行走了进来。 看到客厅里已经收拾好的行李，青山千绘子心里顿时一沉。 「对不起，老师，明明知道古典艺术文学奖最高赏落选之后，你一定很需要担当编辑陪在身边，但我这两天却都没能来拜访你。」 她转过身来，对小山嘉也说道：「这两天里，我整理了很多读者对与老师的《风筝》未能获奖的看法，请老师过目。」 青山千绘子从包里取出一沓厚厚的纸，递给了小山嘉也。 小山嘉也怔怔接过了那一沓纸，低头看去—— 那些全部都是他的读者在网上写的感言。 「获奖作品确实非常好看，但是小山老师的《风筝》实在是太可惜了。」 「谁说《风筝》没有小山老师的其他作品好看的？我就觉得《风筝》是小山老师最好的作品。理解了小山老师想在文中表达的想法之后，我对身边的人际关系有了新的认知。」 「这是设定虽然落脚于平凡生活之中、但细节却引人反思生活的纯文学。放在往年的话，《风筝》一定能拿奖。这一次的评审委员也太苛刻了。」 「果然我还是想看到小山老师更多的。」 「不知道小山老师的下一部作品什么时候问世，真是期待啊！」 「小山老师可一定要加油呀！」 「……」 就在小山嘉也一张张翻看着列印出来的读者感言，默不作声的时候，青山千绘子握紧拳头，开口了。 「老师，不要引退。这里的每一条感言后面，都代表着一个人，你的读者们都还在期待着你的啊！」 青山千绘子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小山嘉也的表情，一丝也不敢放松。 这两天里，她了上万的评论，整理出了厚厚的评论总集列印了出来，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小山老师，我很清楚作为新人，自己能成为你的担当编辑，简直是天上掉大运。我也知道自己的资歷不足，或许也不够成熟，工作能力与前辈相比还有差距，大概也正是因此，才无法令你全心全意信任。但是我既然身为你的编辑，就会为了你努力到最后一刻！」 剖白内心的年轻编辑说这些话时，就连音色都因为声带绷得太近而颤抖了起来。 「所以，也请小山老师……能够信任我！」 青山千绘子大声说道：「我想要看到小山老师写出新作！」 那一天，她站在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了小山嘉也与花梨纯的谈话。 即便已经离开星野社、离开《月刊文学》多年，但小山嘉也最为认同的编辑，却依旧是当初星野社《月刊文学》的那位编辑长。倾注他最多心血的《风筝》，也同样是为了那位编辑长而写。 那位编辑长，一定是很厉害的人吧。或许是她这样的人一生都无法比得上的。 但是从现在开始，她要作为编辑，和小山嘉也一同并肩作战。她要夺走当初那位厉害的编辑长在小山嘉也心里的位置，成为他最为信任的战友，守护着他在《文艺时代》写出超过他以往任何作品的、最棒的文章。 「因为小山老师的作家之路，不应该在这里结束！」 激昂的话音落下后，房间内陷入一篇寂静。 小山嘉也缓缓垂下了捏着读者评论的手。他慢慢抬头，看向了青山千绘子。 在青山千绘子紧张的目光之中，小山嘉也终于开口了。 「……那下次就和我一起，创造出能够青史留名的作品吧。」他朝着青山千绘子慢慢地伸出了手，「我的第二段作家生命，就这样交给你了，青山。」 注视着小山嘉也的那只并不年轻、手指上还带着写作痕迹的，比实际年龄更加苍老的手，青山千绘子屏住唿吸，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代表着作家与编辑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那一瞬间，青山千绘子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太好了……」她喃喃自语，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哭了起来，「真是……太好了……」 …… 远处，一直远远透过窗户观察着这一幕的芥川犬收回目光，看了不远处的太宰犬一眼。 平心而论，小山嘉也的《风筝》确实也是一部难得的文章。如果让芥川犬不带任何多余因素来评价的话，他也的确会对其加以称赞。 但是，假如太宰犬没有要求的话，芥川犬是绝对不会特意写信鼓励小山嘉也的。他并不在乎小山嘉也是否封笔。 太宰犬一定也一样。面对小山嘉也，他只会冷漠以对，毫不关心。 正如这一刻正远远监视着小山宅情况的太宰犬眼中闪烁着的，那冷漠而无情的光辉一般。 以后想继续写还是再闹一次引退封笔，随便小山嘉也，但是唯独这一次，太宰犬绝对不会让小山嘉也引退。绝不能让小山嘉也的引退与花梨纯扯上关系，绝不能让花梨纯的灵魂蒙上作家因她的胜利而引退的阴霾。 那个人是将他从河里捞出来的人，是要将无数作品带来世间的人，但绝对不能是令文学作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人。 *** 「诶？小山老师说还要写更厉害的新作？」 距离古典艺术文学奖结果发表已经有一周时间。而在检查三弦屋的书刊在库情况时，花梨纯听老闆娘这样说，不由得愣住了。 第115页 「是啊。自从古典艺术文学奖公布之后，小山老师那边就完全没有任何消息，让他的读者很是心惊胆战了一阵呢。」老闆娘笑眯眯地说，「好在小山老师振作了起来。他好像还说，要和现任担当编辑创造出比过去的所有作品都要更棒的呢。」 「是这样吗……」 花梨纯舒了一口气，回过神来之后，眼眶不由得有点发烫。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太好了，小山嘉也的作家生命并没有在这里结束。他的作品，以后还会接连不断地诞生。 如果是妈妈知道了这件事的话，一定也会很欣慰吧。 想到这里，花梨纯回过头，目光望向三弦屋入口前方。 在那里的，是半黑半红的、无比引人注目的巨大书山。 ——那是《斜阳》和《羊之歌》。 在书店内，热销的单行本会被店员在最显眼的地方摆成高高的山峰或者宝塔形状，而进店之后的客人也会第一时间被畅销书之阵吸引，前往选购。 《斜阳》与《羊之歌》，初印量各五十万册，在古典艺术文学奖发表后次日就发往各个书店，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热潮，瞬间就打破了文学类单行本销量达到10万册的记录。 看着原本摆得整整齐齐的书山已经被顾客拿得高低不平，早就没有了一开始整齐漂亮的样子，花梨纯不仅没有不悦，胸口反而涌起了一阵热流。 她看着围在书山四周的客人们，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三弦屋的老闆娘走到了花梨纯的身边。同样看着这一景象感嘆道：「这种热销的气势，就连我也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这不会是唯一一次。」花梨纯轻声说道，「接下来，我还会不断地推出这样的作品。」 她想要给这个残酷的文学的世界，带来一些新的，更加美丽的东西。 「好，我也想看看那种景象啊。」 三弦屋的老闆娘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古典艺术文学奖的颁奖典礼在下个月月初。到时候太宰老师和中原老师会出席颁奖典礼的吧？」 「真想看看写出这样杰作的老师的长相啊。哈哈哈……」 三弦屋的老闆娘还在爽朗地笑着，而花梨纯的身体已经僵住了。 ……狗出席颁奖典礼！？ 第5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让狗子老师去参加颁奖仪式……恐怕会酿成「现在有请获奖老师发言」、「那我就简单汪几句」的情况的吧。 「那个……」花梨纯小心翼翼地说, 「可以让主办方把奖状什么的寄过来吗？」 「诶？」三弦屋老闆娘大吃一惊，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她，「不是吧, 难道……不仅作家不打算出席，连个代领的人都没有吗？」 「不、不可以吗？」花梨纯不由得有点冒汗。 「啊, 这个，也不是不可以……」老闆娘捂住了嘴, 目光熘向了一旁, 「但毕竟是文学界两大奖之一的古典艺术文学奖呢，对吧？」 …… 差点忘记了, 还有颁奖仪式。 回到星野社之后, 花梨纯坐在沙发上，不由得心生几分忧虑。 老师们的真身都是狗子……这件事情是绝对不能被媒体发现, 并且暴露到公众眼中的吧？否则写出的文学作品或许也不会得到公平的评价。毕竟小狗写书什么的, 是绝对无法被社会承认的事情。 但找演员来扮演作家本人也不合适, 毕竟这是老师们亲手写出的心血，让不认识的人演自己来领奖一定会不甘心的。 想到这里，花梨纯站了起来, 准备找太宰犬和中也犬本犬商量。 她打开了《復兴吧！文豪出版社》, 很快就从像素组成的小书库里发现了同样由几粒沙色像素和几粒橘色与白色像素组成的两只狗子的形象。 出乎花梨纯的意料，太宰犬和中也犬待在同一片地方，两只平时一见面就不对付的狗子此时竟然和平相处，并没有针锋相对地吵架。 走进小书库后, 花梨纯发现中也犬趴在地毯上, 面前摊开的书正是他出版的《羊之歌》。 明明那都是他自己写的诗句, 但小橘犬却一行一行看得很认真, 双眼放光, 嘴角几乎要咧到天上。过程中，他还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呜呜汪」声，像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把这些诗句朗读出来一样。 看来，小小的狗子对自己写的诗很满意。 而太宰犬却没有反覆欣赏自己写的《斜阳》印成的单行本。沙色的狗子就坐在中也犬不远处，面前摊开着一本记事本，狗爪里正握着铅笔，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看见太宰犬聚精会神的样子，花梨纯不由得心中一动。 太宰犬到现在还没有写供给下一期《月刊文学》的稿子。他现在是在写新作吗？ 见沙色的狗子埋头写作，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花梨纯忍不住悄悄从他背后靠近，伸长脖子，朝着太宰犬本子上瞄了一眼。 映入她眼帘的，是不熟练的狗狗爪子握笔写下的，歪歪扭扭的文字。 中也讨厌日记之十七 中也真讨厌，小东西为什么这样碍眼？那么小的个子为什么声音那么响？是放弃了长大的希望，把生长期所有的力量都用来发育声带了吗？啊，中也又在抱着《羊之歌》的单行本自恋了，为什么他可以这样自恋？要抱着自己的诗看到什么时候啊，真肉麻。我的《斜阳》也拿了奖，但我也没有那么自恋…… 第116页 「……」 好阴暗……感觉就像是那些偷偷在背后扎稻草人的傢伙一样…… 见太宰犬写着《中也讨厌日记》，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一无所知的小橘犬，然后接着吐槽，花梨纯不由得有些无语：「……」 既然不是在写新作，那她就不客气了。花梨纯深吸一口气：「太宰老师，中也老师！」 两只狗子被花梨纯的声音勐然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抬起头看向她。 「事情是这样的。古典艺术文学奖马上就要举行颁奖仪式了……」 花梨纯将古典艺术文学奖的事情一五十一地告诉了两只狗子，最后不确定地问道：「按照三弦屋老闆娘的说法，必须要有人出席颁奖仪式。我想也是这样，明明都拿到那么重量级的奖项了，但却没有人去领奖，这样也太说不过去。所以两位老师打算怎么做呢？」 闻言，沙色的狗子和橘白小型犬默默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狗爪，随后看向了花梨纯，眼中神情不言而喻：「……汪，汪咦，汪。」 「果然啊……两位老师也觉得不要真身出席会比较好吗。」花梨纯嘆了一口气，「确实，目前只有当覆面作家一条路了。那颁奖仪式怎么办比较好？」 太宰犬起身走了过来，将毛绒绒的狗爪搭在了花梨纯的膝盖上。 沙色的狗子趴在花梨纯腿上，仰头看着她，目光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他抬起另一只前爪，拍拍花梨纯的手，然后往她脸上一怼：「汪！」 「诶？要我来代领吗？」花梨纯愣了愣，保持着脸被狗爪怼着的表情含煳问，「这样真的可以吗？」 中也犬「汪」地叫了一声，而太宰犬也点了点头，表示贊同。 他们无法出席颁奖仪式，虽然很遗憾，但也没有办法。不过如果要让一个人代替他们领奖的话，那找花梨纯再合适不过了。 如果没有她的话，就不会有《斜阳》，不会有《羊之歌》，不会有那么多通过星野社和《月刊文学》被送向这个世界的作品。 看着狗子们认真的眼神，原本还有些犹豫的花梨纯一怔，随后目光同样坚定了起来。 「那就麻烦两位老师各写一份获奖感言给我。我会在颁奖仪式上把这两份获奖感言读出来的。以及，还有什么想要在仪式上说的，都可以告诉我。」 花梨纯深吸一口气。 「就让我们来将这场颁奖典礼变成人们永生难忘的一幕吧！」 *** 古典艺术文学奖颁奖仪式当日，晚上七点五十分。 在举办颁奖仪式的大饭店会客厅内，已经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各家媒体的记者了。偌大的会客厅内充满了噪杂的低语声。而布置好的领奖台上，此刻空空荡荡，只有维持秩序的黑西装保安站在一旁。 而此次领奖的作家、漫画家、歌手与音乐家等人，都在后台休息室等待。 「还没有来啊。」 休息室一角，西装革履的《文艺时代》编辑长野口智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上的时间。 「已经快到仪式开始的时候了。」他喃喃自语，「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这两位作家是打算缺席颁奖仪式吗？难得我还想看看击败小山老师的新人作家到底有多么与众不同。」 在野口智的旁边，还有一男一女两名作家——他们是与白浪社签约的作家，分别获得了此次古典艺术文学奖的新人奖与最优秀散文奖。 而一旁站着的，还有一同前来的两个编辑，其中一个人就是小山嘉也目前的责编，青山千绘子。 「真是让人失望。」获得新人奖的年轻作家不由得嘆了一口气，「除了拿奖以外，我在这次颁奖仪式上最期待见到的，就是那两位老师。」 「同属新人，在新人奖公布的瞬间，我还在沾沾自喜，但接下来听见这两位同是新人的老师获得的奖项之后，我就完全高兴不起来了。」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他感嘆道。 「青山，」野口智对年轻作家的这段话不置可否，而是回过头来，对自己带来的两名年轻编辑说，「这次我特意把你们带来见习，就是想让你们好好了解一下我们的敌人。但是那两位作家既然不打算露面，那也没有办法。总之，等下颁奖仪式开始之后，你们就好好看着。等仪式结束之后，获奖者和评审委员会的成员还会参加酒会，日本作家协会的会长也会到来，歷史上曾经还有日本文部大臣也莅临酒会的先例。到时候我带你们认识一下这些文学界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虽然这次古典艺术文学奖错失了最高赏，但接下来还有新派奖，还有明年、后年的奖……下一次的奖项不容有失！」 野口智说到这里，他带来的两名编辑都沉默了——连续四年，古典艺术文学奖最高赏都是由白浪社负责的作家获得。而这持续四年的记录，就这样被两名新人作家无情地打破了。 而且他们还是来自星野社的作家。 野口智是经歷过星野社全盛时期的老资歷编辑了，这一次的最高赏由星野社的作家从白浪社的作家手中夺走，令他的心中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 「将小山老师交到资歷尚浅的你的手上，代表着编辑部对你的期待有多大，青山。」野口智又沉声说道，「接下来的时代会是新星的时代，无论是作家还是编辑，都是一样的。」 第117页 听了野口智的话，青山千绘子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目光也变得坚定了起来：「我明白了。」 那一瞬间，青山千绘子的内心难以抑制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原本，小山嘉也也是应该和她一起站在这里，等待着接过最高赏的奖状的。 然而，他却被击败了。 就在这时，休息室里能听见外面起了一阵骚动。 「颁奖仪式开始了。」野口智低声说道，「看来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真的不打算现身了。虽然是才华横溢的大作家，但这么做肯定也会被媒体诟病吧。」 休息室里的人因为外面的声音而骚动了起来。青山千绘子有些紧张。而就在这时，她的肩膀突然被身后经过的人撞了一下。 背后传来的，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啊，对不起。刚才被挤到了。」 「没关系。」 青山千绘子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却发现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裙子、留着一头黑色齐刘海长发，还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 不知为何，青山千绘子觉得这个女孩的声音有点熟悉。 看着女孩走远，青山千绘子有些好奇地问野口智：「编辑长，你认识那个姑娘吗？」 「不认识。」野口智看着女孩走到一旁，和一个戴着眼镜的微胖漫画编辑说话，摇了摇头，「看上去很年轻，可能是在这里打工的人。不过她长得挺好看，所以也有可能是小演员或者小偶像来找工作机会的。」 「毕竟古典艺术文学奖的获奖、漫画等被看中改编成电影电视的机率也相当不错，所以有不少演员和制作人都会来碰碰运气。普通演员如果能在这种关注的与话题性都足够高的影视作品里演上一个出彩的角色，说不定就会一炮而红。」 休息室内的巨大电视屏幕也开始同步直播起颁奖仪式台上的情况。很快，包括与《文艺时代》签约的年轻作家在内的新人奖获奖者就被工作人员率先带到了台上。 紧接着，是文学部门的最优秀奖。 看着一位位作家出现在直播的屏幕上，青山千绘子的耳畔不由得再次响起刚才编辑长说过的话。 未来的白浪社，未来的《文艺时代》，最终会落在像她这样的、现在的新人的肩上，她以后也会成为独当一面的编辑。 但是那对于现在只有两年工作经验的她而言，还是太过遥远了。要成为支撑起一本杂志、甚至一家出版社的人的话，该怎么做呢？ 「小泽小姐，请跟我过来。」 此刻，工作人员来将青山千绘子身旁的最优秀散文奖获得者引了出去。青山千绘子带着心事一路注视着最优秀奖获得者的背影，却突然发现他们的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个人。 是刚才撞到她的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戴上口罩，跟在了最后面。 「跟着另外的工作人员一起出去了，果然是打工的学生吗……」青山千绘子自言自语着，却突然发现那个女孩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蓝色的吊带一闪而过，青山千绘子不由得一怔。 ——那个是进入酒店时给每个人都发放的卡片。红色吊带是获奖作家，黄色吊带是媒体，而蓝色吊带是出版社人员。 这个单薄娇小的女孩……是出版社的人吗？ 那一瞬间，青山千绘子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她曾经在世田谷别墅区见过的，那个一路跑上斜坡的女高中生的身影。 那次在小山嘉也的家门外听见他与星野社社长谈话的时候，青山千绘子因为过于紧张，直到完全听不到声音才走出来，因此也没有看见星野社社长的模样。但这一刻，当初听到的声音和刚才那个女孩的声音瞬间连接在了一起——那是同一个声音。 虽然髮型改变，还在脸上戴上了遮挡物，但那个紫发的女高中生和现在跟其他获奖作家一起走出休息室的少女的身姿重合在了一起。 ——这么说，她是那个女高中生……是星野社的社长！ 青山千绘子愕然看着少女的背影。 ——一个高中生小姑娘，竟然是支撑起了濒临倒闭的星野社和《月刊文学》的人？ 第5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星野社内, 公布古典艺术文学奖候补作品时购买的壁挂电视正开着，电视上播放的是颁奖典礼直播。而在电视前，围坐着一群大小各异、毛色不同的不做人老师们。 坐在最前面的, 是这次获奖的太宰犬和中也犬。太宰治还算镇定，中也犬早就急得伸长了脖子，尾巴着急地「啪啪」拍打着地板。 …… 古典艺术文学奖颁奖日当晚, 六点三十五分。 花梨纯跟随着工作人员走出了休息室, 穿过走廊，走向了作为颁奖典礼现场的酒店会客厅。 从侧门进入会客厅的那一瞬间，无数媒体的摄像机就开始疯狂地闪烁起了白光。那一瞬间，走进会客厅的作家们纷纷眯起了眼睛。 然而很快，记者们的窃窃私语声就传了过来。 「怎么是个女孩子？」 「她是太宰治还是中原中也？」 「都不是吧。那两个都是男人的名字啊。」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们想拍的是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啊！」 「……」 记者们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作家们的眼中。即便是一同入场的作家，此时也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花梨纯。 第118页 少女戴着眼镜和口罩，显然没有要露出脸的意思。也正是因此，没人看得到花梨纯的表情。 颁奖人是作家协会的会长。他面带微笑, 将奖状一张张交给获奖作家。 终于，其他的奖项都颁发完毕, 剩下的就只有和诗歌部门的最优秀奖, 以及最高赏了。 「最优秀奖，太宰治《斜阳》；最优秀诗歌奖，中原中也《羊之歌》, 以及最高赏，由太宰治的《斜阳》与中原中也的《羊之歌》并列。」 作家协会的会长对着麦克风说道：「然而很遗憾, 太宰治老师与中原中也老师因为个人情况无法到场。因此，奖项由两位老师的编辑花梨小姐代领。下面有请花梨小姐。」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编辑竟然是同一个人……而且虽然挡住了脸, 但看上去竟然这样年轻？ 短暂的寂静过后, 闪光灯再次疯狂闪烁了起来。 在雪亮的白光之中, 花梨纯从作家协会会长手中接过了奖状，随后站在了金屏风前。 「太宰治老师与中原中也老师因故无法出席颁奖仪式，因此由我代为领奖。」她说，「怀着对古典艺术文学奖评审委员会，各位作家、艺术家，以及读者们的感谢，太宰老师与中原老师准备了以下的获奖感言，将由我代替两位老师致辞……」 在闪光灯照耀下，花梨纯一字一句地读出了太宰犬与中也犬准备的感言。然而媒体记者们却一边拍摄，一边窃窃私语着。 而这一幕，同样通过直播在电视上播放着。 「这帮傢伙是怎么回事？」 东京高专宿舍的一楼休息区里，五条悟、夏油杰、家入硝子、七海建人等学生们全部聚在一起，看着电视上的颁奖仪式直播。就连夜蛾正道也不例外。 五条悟皱眉看着电视上的场景：「这帮记者只想着怎么写新闻，根本没有在仔细听她说话吧？」 「而且那明明是拿到最高赏的作家写的致谢词，」七海建人接口，「即便只是致谢词，也写得很好。」 难得的，夜蛾正道也与他的头号白毛问题学生达成了一致：「真是浪费了啊。」 而沙发的尽头，夏油杰靠在扶手上看着电视里的直播，双眉一直没有舒展开来。 另一边，花梨纯的朗读还在继续。太宰犬与中也犬写的内容都不长，很快她就读完了。 「接下来是提问时间。」主持人宣布，「各位媒体记者如果对获奖的老师们有问题的话，现在可以提出来了。」 立刻有记者站了起来：「我想要向花梨小姐提问。」 记者问道：「请问太宰老师和中原老师是怎么样的人？」 「非常抱歉，两位老师目前并没有在公众面前露面的想法，因此我不便透露。」花梨纯回答。 「那也请你摘下口罩和眼镜吧。为什么要把脸挡起来呢？」又有记者叫道，「既然两位老师都没有来，那你至少让我们拍一下脸吧！我们也想知道两位大文豪的编辑是什么样子的呢。」 「抱歉，这个也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你至少说些什么吧！」 在记者们的声音中，花梨纯站了起来。 少女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她将麦克风举到了嘴边。 「我能说的，就只有接下来的几句话。这也是获奖的老师的意思。」 嘈杂的声音飞快地消失了。像是产生了某种预感一样，无数镜头都对准了花梨纯。 「这一次获奖，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而全国的作家们，请将接下来的这句话，视作星野社的作家们对你们的挑战状。」 花梨纯双眼直视着镜头，沉声说道：「诸君，请拭目以待。新的时代，将由我们创造。如果觉得不甘心的话，就试着用自己的才能和作品来抢吧！」 那一瞬间，不仅是坐在台上的获奖作家们纷纷侧目，记者们似乎都因为震惊而忘记了拍摄。但就在下一秒，闪光灯比以往更为疯狂地闪烁了起来，令人几乎无法看清台上的情景。 休息室里，正在等候领奖的其他部门获奖者顿时低语了起来。 「什么嘛，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这姑娘是打算向全国的文艺创作者挑战吗？好厉害的胆识。」 「可恶，不仅仅是代表那两个写出《斜阳》和《羊之歌》的怪物作家领奖的编辑，还说出了这样的话……要知道漫画部门和音乐部门的领奖都在文学部门之后，这样一来谁还会关注我们啊！」 已经领完奖、完成了提问环节回到休息室的白泉社新人奖年轻作家仰头看着直播屏幕：「真是不得了啊……但是我燃起来了。」 「听了这样的话之后，好像更厉害的作品也能挑战一下了。」他说，眼睛里像是燃烧着火焰。 《文艺时代》编辑长野口智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复杂。而青山千绘子怔怔地看着屏幕里花梨纯的脸，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这样说？是得意忘形的宣言，还是为了以挑战的方式，刺激整个文学界跟上那些怪物作家的步伐……？ 但青山千绘子明白，无论是为了什么，花梨纯说出的这句话，都在文学界投下了一枚重磅炸〇弹。 星野社内。 第119页 「汪汪汪！」中也犬兴奋地跳了起来。小型犬一路狂奔，开始在房间各处不断闪现，「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一颗颗狗头不由自主地追踪着四处狂奔的中也犬，齐刷刷地左右转动：「……」 高专宿舍内。 「好厉害啊，这孩子……」庵歌姬愣愣地看着屏幕，回头问五条悟，「你真的认识她？」 「那是当然的！」五条悟得意地双手抱胸，「没有我的话，就不会有现在的她哦！」 「不是，」庵歌姬皱起了眉，「这样的人怎么想都不可能和你这样的人合得来吧？」 话音刚落，七海建人立刻表示贊同：「虽然有些失礼，但我也这样觉得。」 「我也是！」灰原雄连忙跟上。 就连冥冥都贊成地点头，夜蛾正道也朝着五条悟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你们怎么回事啊！」五条悟拍桌而起，「话说杰，硝子，你们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而与此同时。 东京的一座小公寓里，没有开灯的漆黑房间中，只有电视屏幕散发着亮光。 屏幕上定格着的，是媒体镜头下花梨纯的面孔。而屏幕的光幽幽照亮了电视前男人唇角的疤痕。 禅院甚尔抬起手，食指指腹磨蹭着嘴角，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 古典艺术文学奖颁奖日当晚，七点十五分。 文学部门所有颁奖内容与媒体提问环节结束。接下来，是漫画部门的颁奖仪式。 领奖作家都陆续回到了休息室内，等待着仪式结束后的酒会。而青山千绘子不由自主地看着休息室的门口，等待着花梨纯回来。 她有一些事情想要知道。 然而，在其他所有人都陆续回到了休息室后，花梨纯的身影却始终都没有出现。 「请问，」青山千绘子找到了一个工作人员，「星野社的花梨小姐还没有回来吗？」 「啊……很抱歉，花梨小姐的话，在结束提问环节之后就离开了。她不参加之后的酒会。」 听了工作人员的话，青山千绘子不由得愣住了：「……诶？」 *** 古典艺术文学奖颁奖日当晚，七点二十分。 花梨纯已经离开了酒店，正走在外面的街道上。 无论是头上的黑色长髮，还是鼻樑上架着的眼镜，以及戴在脸上的口罩，都是她为了遮挡自己的长相所做的伪装。需要保护隐私的不仅是狗狗作家们，还有她自己。 书店员们知道的话尚且还没什么问题，但是全国性的电视直播就另当别论了。考虑到要尽可能不被禅院家的人发现自己和他们的关系，以及不想因为暴露自己的学生身份给正在就读的紫藤花学园的学生和教师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花梨纯并不打算让自己的长相公然出现在全国观众的电视屏幕上。 然而在走出酒店后没多远，花梨纯就察觉到了身后二十多米处紧随的人影。 ——那是察觉到她的行踪的记者与摄像师。他们偷偷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以防被她发现。 「果然，她在文学部门的仪式结束之后就离开了。」 跟在最前面的记者额边沁出汗来，神情却满是兴奋：「一路跟踪这傢伙的话，就可以找到星野社的具体地址了吧？接下来在那里蹲守的话，八成就能拍到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正脸……」 「吉川先生，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一旁的摄像师小声问道，「公布覆面作家的正脸的话，不是会侵犯他们的隐私吗……」 「谁叫他们不仅以新人之姿击败了那个小山嘉也，拿到了最高赏，还放话挑战整个日本文学界呢。」吉川粗粗喘了一口气，「在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就该有把自己的隐私暴露在公众目光前的觉悟了吧。」 「啊，」摄影师突然开口，「她走到天桥上了！」 前方出现的，是一条百来米长的天桥，天桥两侧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的树木，几乎遮挡住了半条桥。此刻，花梨纯的身影已经来到了桥上。 「赶快跟上去！」吉川连忙叫道，「千万不要让她离开视线！」 两人急急忙忙地追上了天桥，继续尾随在少女身后。 而就在两路人马都来到空无一人的天桥中央时，花梨纯倏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回事？」吉川连忙剎住了步子。 就在这时，他看见前方的少女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而此刻他们已经走到了桥上，两边无处可避。 ……原来他们早就被发现了吗？所以这姑娘才故意走了偏僻的天桥，好将他们引出来？ 见状，吉川索性不再躲藏，而是直接上前几步，随后朝着摄像师使了个眼色。 摄像师会意地点头，绕开几步后突然快速奔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到花梨纯的另一头，堵住她从反方向下天桥的路。 「花梨小姐，我是《大众趣闻》的记者吉川胜，想要跟拍您这段时间的工作。」 「不，抱歉。」花梨纯回答，「我不接受任何跟拍或者採访。请回吧。」 然而吉川却对她的话听而不闻，继续说道：「您现在是要回家还是要去星野社呢？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能把太宰老师和中原老师也叫出来接受我们的採访吗？」 「两位老师同样不接受採访。」 第120页 「哈哈，别这么小气嘛。」 吉川已经懒得打太极了，他笑了笑：「花梨小姐，我们就和你直说了吧。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们都一定会把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料拿到手的。就算你现在逃跑，我们也会一直跟在你后面。所以与其闹得大家都不愉快，还不如你就痛痛快快请来两位老师，和我们做一期专访。这样一来，我们还能写些正面积极的好话。」 见花梨纯没有作声，吉川继续说道：「小山嘉也你知道吧？短篇的销量之王，这次古典艺术文学奖上你们的竞争者。就连他的採访，我都拿下过很多次呢。」 话音落下后，吉川看见花梨纯的手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还包括小山嘉也吗……」她终于开口了。 她还太年轻，一定在听见小山嘉也的名字之后就慌了手脚吧。这样想着，吉川愈发得意。 「你还不知道吧，我是《大众趣闻》实绩最多的记者。就算是那个小山老师，最后在我面前也不还是乖乖妥协了。我劝你们也这样做，对人对己都比较好。」 「要知道，和正面的情报相比，揭露名人私生活的黑料反而卖得更好呢。」 「你这是在威胁我如果不遂你们的意思，就要想办法挖作家的黑料吗？」花梨纯说。 「是不是威胁，就任君理解了。」吉川笑着说。 「为什么你们要做到这种程度呢？」花梨纯问，「就不能让作家安静地写吗？至少把理由告诉我吧。」 「你想知道理由吗？」 吉川索性上前一步，开了口。 「就算是再怎么有才能的文豪，也别想只贩卖作品，明哲保身，安全地当个被人追捧的天才作家。这就是现在的时代和出名的代价，不管愿不愿意，他们自身就是商品，个人生活註定要被人一寸一寸地深挖。」 说到这里，吉川舔了舔嘴唇：「这么有才能的话，也得给其他人赚点钱啊，总不能所有好处都让他们自己占去吧。」 「我们想要钱，其他人想要把大作家当作自己口头随意摆弄的谈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早点认清事实吧，小姑娘。」 吉川说完后，天桥上剩下的，就只有轻微的风声。 花梨纯站在原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开口。 「吉川胜是吗？」她低声说，「我记住你的脸了。」 吉川脸上的笑容逐渐落了下去。 「那又怎么样？」他冷冷反问，语气让摄影师都打了个寒战。 「你很喜欢把不愿意曝光的人的长相刊登在新闻报导上吧。」花梨纯说，「有想过假如有朝一日自己的脸也出现在社会新闻的版面上，会是什么感觉吗？」 那一瞬间，吉川的表情微微僵硬，内心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而就在下一秒，他的预感就成了真。 前方的花梨纯突然出人意料地攀上了天桥边缘的围栏，张开双臂维持平衡，摇摇晃晃地站在了上面。 她站在窄窄的围栏上，慢慢转过身来，直视着惊呆了的吉川，冲着他摆了摆手：「别了。」 只见花梨纯保持着展开双臂的姿势，从天桥围栏上突然坠落，身影瞬间没入茂密的树冠之中，消失不见。 第5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花梨纯还记得在参加颁奖仪式前几天, 她和宫前剑的谈话。 「是吗，你决定代替两位作家老师领奖啊。」宫前剑犹豫了一下，「虽然媒体一般不至于太为难编辑, 但你可还是在校学生，没关系吗？」 「我会遮挡一下自己的长相。」花梨纯说，「因为老师们希望由我来代他们领奖，我不想让他们失望。」 「原来如此。」宫前剑点了点头，「如果能伪装一下自己的相貌的话，应该就没问题。只要不公开在媒体面前曝光就好，平时工作所需的曝光程度倒是不用担心, 过了颁奖仪式之后, 媒体也不会持续对一个出版社人员的真实身份穷追勐打的。」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一家媒体必须小心注意。」 宫前剑说：「《大众趣闻》这本八卦杂志你知道吗？」 「我听说过。」花梨纯点了点头，「这本杂志销量也还不错。」 「这本杂志的记者惯用不光彩的手段挖掘他们认为可以大卖的料，这事在业界有很多人都知道, 也吃过他们的亏。」宫前剑说，「而在《大众趣闻》的所有记者之中, 最难缠的一个人, 也是他们杂志引以为傲的王牌记者，叫做吉川胜。」 「吉川胜此人不择手段, 拿到过不少人的黑料。古典艺术文学奖由两名新人击败了小山嘉也老师, 拿到最高赏——两位老师绝对会因此被他盯上。」 「虽然一般情况下，编辑并不会成为他的目标，但假如被他发现你还是个学生, 他绝对会大做文章。」戴着眼镜的微胖编辑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夹鼻, 严肃地说, 「毕竟编辑和作家之间是两人三脚一般共同前进的紧密合作关系, 通过编辑攻击到作家也是一种手段。」 「原来如此……」 花梨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找他写过的报导看一看，然后根据情况想办法的。」 宫前剑怔了怔：「什么办法？你可不要冒险，毕竟像吉川那样的傢伙自以为掌握了别人的命脉，假如得罪了他，就一定会被他大写特写一通。」 第121页 花梨纯沉默了片刻：「现在还没想好，但我会让他再也不敢惹星野社。」 …… 古典艺术文学奖颁奖日当晚，七点二十六分。 「……她跳桥了！」 寂静持续了半分钟，摄像师手里的摄像机「咚」地一声掉在地上，镜头顿时砸得粉碎。他怔怔地半跪在地上，突然一声哀嚎。 「她被我们逼得跳桥了……怎么办，如果摔死了的话……」 在摄像师的哀嚎声中，吉川勐然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额头沁满了冷汗。 被摄像师的声音吵得心烦意乱，吉川陡然爆发出一声吼：「别吵了，快下去看看人有没有事！」 摄像师如梦初醒，连忙爬了起来，朝着天桥尽头跑去。 吉川跟在后面，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攫住了他的内心。 他终于明白花梨纯跳桥之前说的那句，假如他的脸出现在社会新闻上，是什么意思了…… ——完蛋了，他这次一定会被逮捕，因为他的围追堵截，把人逼得跳了桥…… 吉川的心中，此刻无法抑制地出现了一个念头。 这是他一直以来用尽不光彩的手段挖料赚钱的报应吗？ 一路下了天桥，跑到了桥下，吉川和摄像师手忙脚乱地在地上到处找了起来。然而他们找遍了桥下的地面与头顶的树冠，都找不到花梨纯的身影，就连血迹也不见一滴。 「吉川先生，那个……」摄像师直到现在，终于颤颤巍巍问道，「我们该不会是见鬼了吧？」 「不，」吉川握紧了拳头，「……多半是被她耍了。」 摄像师总算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没真的闹出人命就好……」 过了一会儿，他又试探着问道：「那这次的跟踪取材，还要继续跟吗……」 「还跟个屁！」吉川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将头上的帽子拽下来，摔在了地上，「谁他妈还敢和那个疯子打交道！」 「她既然已经安排好要设计我们，肯定也把刚才的事情拍了下来。」吉川一把抓住了摄像师胸口的衣服，「不要再出现在她身边了，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 吉川的手无力地松开，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们的脸真的会出现在社会新闻上啊……」 …… 几分钟前。 花梨纯站在天桥边缘的栏杆上一跃而下。那一瞬间，她清楚地看到了吉川震惊的眼神。 下一秒，她的身体就没入了天桥旁浓密的树冠之中。而在坠落的同时，无数画面突然无可抑制地进入了脑海之中，仿佛走马灯般一幕幕在她眼前迴荡。 那一瞬间，就连身体都意识不到抵抗。这是人类面对着无法违抗的重力时的无能为力，只能在空中不断向下坠落，等待着最后的那一瞬间，那宣告结束的着陆冲击。 原来坠落，是这种感觉啊。 花梨纯心想，如果当初输给了禅院直哉，自己是不是早就体验到这种感觉了呢？ 太宰犬当初入水的那一剎那，是不是也与现在的她有一样的感受呢？ 如果星野社有意识的话，当初在逐渐衰落的时候，它会不会也有像下坠一样的感觉呢？ 无数纷繁复杂的念头一瞬间掠过。紧接着，一双手勐地抓住了她。 花梨纯挂在树上晃了晃。而她的手臂已经被牢牢握紧。 抬头望去，映入花梨纯眼帘的，就是灶门炭治郎那双在夜色中也仿佛燃烧的炭火一样的、清澈的眼睛。 红髮少年的额角因为用力而隐隐浮现一点血管的痕迹，唿吸仿佛带着某种奇妙的节奏。 「……接到了！」 *** 就在吉川和摄像师惊慌地往桥下跑去时，花梨纯和灶门炭治郎已经藉助着天桥的影子离开了。 一路穿过了几条街，花梨纯这才停下脚步，抬手将头上的黑色长假髮摘了下来。 「这样一来就没问题了。」她手握着假髮，回头朝向已经看不到的天桥的方向，「吉川胜如果不想自己的人生彻底完蛋的话，应该就不会再追着星野社不放了。他应该知道孰重孰轻才对。」 「最好今天的事情能给他好好上一课。」 她将黑色长假髮塞进背包里，抬起头，却突然发现了灶门炭治郎紧皱的双眉。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呢？」红髮少年喃喃自语，「非得为了自己，将别人穷追勐赶到这种程度……为什么小纯非得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不可？」 闻言，花梨纯微微一怔，随后垂下了眼睛。 「我必须要保护星野社。」她轻声说，「就算必须做到这份上也一样。」 星野社的特殊作家们，是只有花梨纯知道的事情。 她绝对要保护星野社到最后。小山嘉也险些封笔的事情让她意识到创造杰作是多么难的事情，保护作家又是多么重要。 如果拥有特殊作家的星野社是无法被世间所全盘接受的，那假如有一天，星野社会再一次因为狗狗作家而坠入深渊的话，那无法做到保护星野社的她，也做好了和星野社一同坠落的觉悟。 沉默持续了片刻。 「回去吧。」灶门炭治郎抬起手摸了摸花梨纯的头髮，「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小纯，你已经很努力了。」 第122页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接住你的。」他说，「所以，不要害怕。」 竹马的手掌带来了一丝暖意。花梨纯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嗯。我本来也根本没有让自己受伤的念头。因为相信炭治郎一定会抓住我，所以才这样做的。」 她顿了顿，又说道：「……而且那种体验好奇妙，下次我想去游乐园坐跳楼机。」 灶门炭治郎吃了一惊：「诶！？」 举行颁奖典礼的酒店距离星野社和灶门家隔着几个区，没办法直接走回去。两人朝着最近的地铁站走去。 然而，还没走出多远，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喘着粗气的声音：「麻、麻烦你们等一下！」 花梨纯回过头去，便看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穿着套裙和高跟鞋、将头髮扎成马尾的，气喘吁吁的年轻女人。 花梨纯有些意外地看着年轻女人，认出了她——这是刚才在颁奖仪式休息室里，自己不小心撞到的那个《文艺时代》的编辑。 青山千绘子扶着膝盖直起身，张了张口，又像是注意到了周围的行人一样什么也没有说。她快步走到花梨纯面前，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我是《文艺时代》的编辑青山千绘子，目前负责小山老师。请问，你就是花梨小姐吧？」 花梨纯愣了愣。 这个文艺时代的编辑，是发现自己离开之后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一路找了过来吗？ 不过在这里承认也不要紧，本来小山嘉也也知道。宫前剑也说过，只要不暴露给媒体记者的话，就没问题。 想到这里，花梨纯抬起手，示意青山千绘子再弯下腰来。 青山千绘子弯下腰，就听见紫发少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是啊，不过你千万不能向媒体爆料哦。」 虽然已经猜到，但直到花梨纯承认，青山千绘子还是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 「啊……那是当然！我对谁都不会说的！」反应过来以后，她连忙说，「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青山千绘子问道：「你是怎么做到让星野社起死回生的？」 「诶？」 花梨纯没有想到青山千绘子会突然问这些。她犹豫了一下，抬手掩住了嘴。 「如果你光问我的话，我恐怕没办法给出答案，因为星野社能復活，主要是老师们的文章出色。」她说，「而且，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也不太明白编辑到底要做些什么。」 「那你都做了什么呢？」青山千绘子连忙问，「请告诉我吧，拜託你了！」 花梨纯愣了愣，放下了掩唇的手。 从青山千绘子的眼中，她能看见熟悉的东西。 「如果要问我做了什么的话，那大概就是……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爱星野社吧。」 花梨纯回答：「一直到现在，我满脑子都是星野社和文学，无论如何都想让更多的人看到老师们写出来的杰作。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吧。」 直到花梨纯和灶门炭治郎离开，青山千绘子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是什么回答啊……」她喃喃自语。 而就在这时，青山千绘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呆呆地接通电话，里面就传出了编辑长野口智的声音：「青山，你跑到哪里去了？酒会差不多要开始了，赶快回来！」 「好……好的，我现在就来！」 挂断电话之后，青山千绘子匆匆忙忙地朝着原路跑去。 *** 一路乘坐地铁回去，花梨纯和灶门炭治郎在地铁站告别后，匆匆跑向星野社的方向。 星野社小楼内灯火通明，公布最终候补时在掌机上购买的挂墙电视还在播放着电视节目，无疑狗子们都守在电视机前看颁奖仪式直播。 刚进门，花梨纯就大声说：「我回来了！」 下一秒，一道橘白狗影仿佛流星一样疾扑而至，勐地煳了花梨纯一脸，仰头一阵激动的吠叫：「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嗷！」 「哇啊！」花梨纯瞬间被狗毛堵住了鼻腔，喘不过气。 是中也犬！小小的袖珍狗子早在花梨纯回来之前就因为颁奖典礼直播而兴奋地上蹿下跳，见她回来更是一头就扑了过来。 花梨纯将扒在她头上的小狗拽了下来，举在面前。看着兴奋地吐着舌头唿哧唿哧的小狗，她忍不住说：「果然中也老师很高兴，毕竟那段向全国作家发出的挑战就是中也老师提出要说的话嘛。」 闻言，小橘犬气势十足地说：「汪汪！」 下一秒，中也犬因为兴奋而不断摇晃着的尾巴就突然被太宰犬一口咬住。沙色的狗子咬着尾巴试图把小橘犬拽离花梨纯身边，似乎非常不满他现在的行为。 「汪！」中也犬毛都竖了起来，腿一蹬就从花梨纯手里跳了下去，和太宰犬打成一团。 花梨纯怔怔地看着两只不做人老师你一爪我一爪，沙色和橘白残影满地乱晃，狗毛四下纷飞。 小白虎急得在周围直打转，想要拉架，但他转来转去的样子却惹得芥川犬不快，开始试图殴打小白虎，一狗一虎开闢了第二战场。 眯眯眼的乱步犬搬出了零食，兴致勃勃地在一旁磕着饼干看戏。 五只幼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着急地汪汪叫唤，又被织田犬低沉的呜呜教育不要学。 过了几秒，看着这一切的花梨纯的表情逐渐变得呆滞：「……」 第123页 包括古典艺术文学奖文学部门最高赏获得者在内，一群文豪大师在打狗架。 ——好怪，这画面要是真的泄露出去，足够吓死十个吉川胜。 ……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由于你成功出席了古典艺术文学奖颁奖仪式，星野社知名度 800】 *** 风波频发的古典艺术文学奖颁奖仪式之日，最终在满地狗毛中落下了帷幕。 那天晚上，疲惫的花梨纯洗漱一遍后，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无论是中也犬的唿噜还是太宰犬的狗毛，都没能让她中途醒过来。 第二天。 休息了一晚的花梨纯坐在了电脑前，一边摁着键盘，一边喝着牛奶，确认着网上的新闻。 果然不出她所料，《大众趣闻》针对前一天的颁奖仪式报导中规中矩，完全没有涉及任何与星野社和她花梨纯相关的特殊情报。 与此同时，星野社的邮箱却收到了大量媒体的邮件，想要针对星野社的作家进行採访，包括几家电视台也发来了节目邀约，想要邀请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当节目嘉宾。还有一家电视台直接发来了全新节目企划案——《如何成为家》。 花梨纯看着企划案，虽然知道自己必须将这些内容全部拒绝，太宰犬和中也犬的真实身份绝对不能暴露在大众面前，但却依旧觉得非常可惜。 ……如果老师们是人的话，她说不定就会建议老师们也参加一下访谈和电视节目了。虽然知道他们就算不露面，光凭作品质量也可以大卖，但毕竟这些活动能进一步推动销量，也有助于建立起作家们的正面形象，对抗像吉川胜那样的傢伙。 特别是《如何成为家》的那个企划。假如真的能完成这个企划的话，说不定会有更多有志于文学的新人在看完节目之后，投身文学的世界也不一定。 一杯牛奶喝完，花梨纯也快速检查完关于颁奖仪式的主要新闻报导了。她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口准备吹吹风，却突然一愣。 透过窗口，花梨纯能看见星野社的门外，正站着一只身材纤细瘦长的短毛垂耳犬。 短毛垂耳犬仰头看着办公区内的工作电脑。狗狗布满整齐短毛的脸上带着严肃的神色，郑重的样子就像是个古板的学者，眼周还挂着由黑色绒毛组成的、明显的黑眼圈。 而这只仰头看着星野社内部摆设的野犬眼中闪烁的，无疑是想要进入这栋房子的渴望。 而就在花梨纯怔怔地盯着狗子的时候，狗子也察觉了花梨纯的存在，朝着她的方向转过了头来。 一人一狗彼此对视，默然无声：「……」 第5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坐在星野社门前的狗是一只奶牛花纹的短毛犬, 体型属于中型犬范畴，和太宰犬的个子差不多。狗子脸上最明显的特徵除了绕着眼周的一圈黑毛, 就是嘴巴旁边的一撮黑色的小绒毛，就像是唇边长了一颗媒婆痣一样，显得有点傻萌。 黑白花狗狗身上的毛打理得十分整齐，在花梨纯捡过的所有狗子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或许他是一只很注重外表干净的狗勾，甚至不太看得出来是流浪野犬。但是即便如此，黑白花狗狗那过于纤瘦的身材还是显露出他生活窘迫的事实。 在黑白花狗狗的注视下，花梨纯打开了星野社的门, 随后站在门口回头看向他。 「请问你要进来吗？」花梨纯指着打开的星野社大门，这样问道。 闻言, 黑白花狗狗眼中闪过了一丝愕然，显然并没有料到自己会突然受到邀请, 狗狗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 见状，花梨纯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这只狗子，多半就是和织田犬的提示卡一同出现的、渴望编制的狗子，在集齐了太宰犬和织田犬之后有一定概率出现。 自从织田犬现身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 他总算是来了！ 只是看着黑白花狗子一副犹豫的模样, 虽然想进来但又有些多疑，花梨纯突然发现掌机震动了一下。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渴望编制的野犬已经出现，本野犬工作能力为普通野犬的三倍，开启特殊招募功能！】 【请提供优秀的工作条件，吸引新的野犬到来！】 提示后方显示出了目前星野社门口的地图, 站在门口的黑白像素狗子无疑就是犹豫不决的新野犬, 而花梨纯这边的位置则出现了几种小小的像素卡片, 分为「工资卡」、「饮食卡」、「住宿卡」等类别, 具体内容需要自行填写。 花梨纯愣愣地看着掌机。 ……第二次出现了, 新玩法！ 上一次新玩法的出现还是在凭藉震动强弱寻找小白虎中岛敦的具体方位时候！ 气氛一下子从现实又变成了经营游戏风格。而距离星野社门口十米左右的地方，黑白花狗子仍然犹犹豫豫地站在那里，不像是要离开，但也没有过来的意思。 花梨纯深吸了一口气，先是在「工资卡」上填写了稿费。 「目前星野社的稿费是一张文稿纸10000日元！」一边说着，她一边将填好的卡片在屏幕上朝着像素狗子扔了出去，「大师卡！」 屏幕上，像素小卡片击中了像素黑白花狗子，炸开一大片彩色星星。而现实中的花梨纯面前，黑白花狗子闻言，果然朝着星野社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距离也从十米缩短成为八米。 第124页 ——果然是这样玩的！ 花梨纯连忙又在饮食卡上填写了新的待遇条件：「目前星野社免费提供早中晚三餐，如果需要的话还有下午茶以及各类小零食！吧檯的酒水饮料也可以自由取用！好吃，香香！」 黑白花狗子眼睛一亮，顿时又朝着星野社的方向靠近几步。 「住宿也免费！房间可以按照自己喜欢布置！」 「办公区紧挨着大庭院，屋顶天台改建成运动场和赛车场，完美满足运动与放松的要求！」 「我们有独立的书库和电影放映区！」 「意外疾病都能得到妥善处理！芥川老师都说好！」 「最重要的是——星野社目前已经有销量近百万的杂志了，在这里工作超有前途！」 「……」 一连串大师卡扔了过去，黑白花狗子不由自主地朝着星野社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随着《復兴吧！文豪出版社》提示招揽成功，黑白花狗狗来到了星野社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后，终于迈开步伐朝里走去。 ……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经获得野犬[坂口安吾]】 【卡片库已更新】 …… 黑白花狗狗安吾犬终于进了门。进门之前，他还特意在门口擦了擦爪子上沾着的灰尘，这才迈了进来。 ——这只狗勾好有礼貌！ 只见安吾犬一路走到会客区后，扭头看了看一旁干净的沙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沙发前的地面上，两只前爪在身前并排摆着，回头看着依旧站在门口的花梨纯。 安吾犬是觉得自己毕竟是野犬，坐在沙发上可能会惹花梨纯不快，所以就坐在了地板上吗？ 明明他已经把自己清理得那么干净了…… 想到这里，花梨纯的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所以他才会那么认真地打理自己的形象，也不敢坐在沙发上，担心惹她生气。 想到这里，花梨纯再次注视黑白花狗狗时，不由得从他身上的细节里发现越来越多的紧张情绪。 轻微摇晃的耳朵尖，不断小幅度抖动的尾巴，轻轻抽动的鼻尖，还有小心翼翼收在爪子下面的肉垫……是粉红色的！ 见状，花梨纯的目光瞬间锐利了起来。 而安吾犬后背上的毛突然出自本能般警觉地竖了起来。 虽然在空气中嗅到了些许不妙的气味，但有礼貌的狗勾依旧努力维持着沉着的表现，只有尾巴不安地甩动了起来。 花梨纯清了清嗓子，热情地邀请道：「安吾老师，我看你好像有点在意身上的灰尘，不如先去……」 「洗个澡」这几个字还没能说出口，一旁庭院的方向就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花梨纯的话。 花梨纯与安吾犬都下意识地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而远处通往庭院的玻璃拉门后面，出现了一沙一棕两只狗子的身影。 是经过的太宰犬和织田犬。 见状，花梨纯收回了目光。然而重新看向安吾犬时，她却突然发现有点不对。 奶牛花纹的黑白花狗狗不知何时绷紧了身体，双眼直直看着门后经过的太宰犬和织田犬，甚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将小半个身体藏在了花梨纯的小腿后面。 而门外经过的太宰犬与织田犬同样停下了脚步。两只狗子看着安吾犬，表情有些愕然。 花梨纯愣愣地看着三只狗子：「……诶？」 过了几秒，三只狗子终于从互相对视的状态中脱离。带着几分犹豫，他们试探着伸出爪子，朝着彼此走了过去。 看着三只目光炯炯的狗子彼此靠近，花梨纯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他们该不会要打架吧？就像中也犬刚来的那一天，也是差点和太宰犬打了起来，而芥川犬来的那天更是和小白虎把星野社搅了个鸡飞狗跳…… 回忆起过去的事情，花梨纯顿时浑身紧绷，时刻准备着上前阻止。 然而在花梨纯戒备的目光之中，三颗狗头越凑越近，然后开始嗅起彼此身上的味道来。 一阵狗鼻子吸气声中，花梨纯愣愣地看着三只狗子，反应过来之后嘴一撇：「……诶。」 等三只狗子终于停止互嗅，花梨纯终于找到了机会。她连忙对安吾犬说：「安吾老师，现在先去洗个澡吧。」 黑白花狗狗勐地回过神来，连忙仰头看着花梨纯：「汪嗷。」 见一人一狗走向了浴室，太宰犬扭头看了织田犬一眼，抬腿跟了上去。 棕红色的大型犬看上去有些无奈，但还是也一起迈开了步子。 来到了浴室门口，花梨纯打开了门。而看见了门里整洁的装修与庞大的浴池，安吾犬不由得一愣，随后飞快地抬步走了进去。 花梨纯也跟着走了进去。而几秒之后，浴室门口探出了一沙一棕两个狗头。 在浴室里转了一圈后，爱干净的安吾犬的眼中露出了颇为满意的神色：「汪汪！」 见状，花梨纯连忙说道：「安吾老师喜欢这里吗？那就让我来帮你……」 然而出乎意料地，安吾犬回过头来，郑重地抬起一只带着粉色肉垫的爪子，毫不犹豫地坚定拒绝：「汪。」 花梨纯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没想到安吾犬竟然能这样冷血无情地拒绝小姑娘的两颗狗头大吃一惊：「汪？」 第125页 …… 安吾犬自己用前爪推着门板关上了浴室的门。很快，门里就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花梨纯站在门口呆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遗憾地转身离开。而她刚一回头，就看见了若无其事地呆在不远处，还欲盖弥彰地用后背对着她的，沙色的狗子背影，以及一旁有些无奈的棕红色大型犬。 想起了刚才三只狗子之间流动着的微妙气氛，花梨纯忍不住走了过去，问太宰犬：「太宰老师，刚才是怎么回事？你们和新来的安吾老师认识吗？」 太宰犬懒洋洋地抬起鸢色的眼睛，扫了花梨纯一眼，随后扭开了头去：「……」 「太——宰——老——师——」 花梨纯拖长了声调。而太宰犬察觉到不对，勐地回过头，便发现花梨纯神色一变，双手也抬了起来。 「不说的话，我就要动手了哦——」少女继续拉长声音说道。 太宰犬视死如归地往地上一倒，露出了肚子，一副忍辱负重随便挠的模样。 花梨纯面无表情地盯着躺在地上的太宰犬看了几秒，突然转身，出人意料地扑向了一旁的织田犬。 「上当了吧！太宰老师！这里才是我的攻击路线哒！」花梨纯一把按倒一脸茫然的大型犬，随后在他的肚子上一阵勐挠。 虽然力气远大于娇小的小姑娘，但担心自己挣扎起来会伤到她，织田犬不得不紧张地躺在地上，浑身紧绷，一动也不敢动。 而早已躺好的太宰犬勐地仰起头，震惊地睁大眼睛看着花梨纯：「汪？」 …… 最终，太宰犬和织田犬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实在是没办法。」花梨纯清理着手指上沾上的、棕红色的长长狗毛，神色有些遗憾，「总之还是先给安吾老师扩建一间房间吧。」 就在少女的身后，棕红色大型犬平躺在地毯上，双眼默默看向天花板，一副看淡世事的模样。而太宰犬站在他的旁边，默默扭头看向花梨纯，欲汪还休，最后慢慢地走开了：「……」 给安吾犬扩建的房间，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房间。如果安吾犬还有别的特殊需要的话，可以到时候再增加家具。 等房间扩建完成，安吾犬已经洗完澡吹干毛出了浴室。原本就将身体打理得干净整洁的安吾犬此刻更是焕然一新，仿佛刚拆封的新狗。 将黑白花狗狗带到新扩建的房间中后，花梨纯想起今天还没有抽卡，于是连忙拿起了掌机，打算把今天的抽卡次数全部用掉。 刚刚按下抽卡按键，第一张出现的卡就是过去从未见过的物品卡——一件工作小西装。而第二张物品卡同样是头一次出现的背式公文包。第三张物品卡是一副朴素的圆片小眼镜。 将这些东西摆在安吾犬面前时，黑白花狗狗果然有了反应。他走了过来，低头嗅了嗅这些东西。 穿上挺括的西装，戴上小眼镜，再在背上套上小公文包后，安吾犬郑重地坐在花梨纯面前，仰头看着她。狗子嘴边媒婆痣一样的小绒毛晃了晃，眼中还有几分忐忑。 「看上去很能干呢！」花梨纯认真地对安吾犬说，「安吾老师是可以当社长的小狗！」 闻言，黑白花狗狗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蜷了蜷爪子，显得有点害羞。 见黑白花狗狗开始四下打量房间里的东西，花梨纯觉得安吾犬刚刚安顿下来，现在应该也累了，于是打算接下来给安吾犬留下一些自己轻松探索的空间。 更何况现在是周五。虽然花梨纯起得很早，但为了安置突然出现的安吾犬，她还是多花了半个小时。 想起体育兼生活老师富冈义勇那张严肃的脸，花梨纯连忙转身往外跑。 安吾犬一愣，下意识地跟在她后面跑了几步，垂下的耳朵在蹦跳时扬起，背上的小公文包随着他的步伐一摇一晃。 而少女察觉到黑白花狗子不安地跟了上来，连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安吾老师，接下来我要去上学了，大概下午四点前能回来。老师的话就先好好休息。我在厨房里留了中午的午餐，肚子饿的话直接吃就可以了！」她冲着歪着脑袋的安吾犬摆了摆手，转身出了房间。 花梨纯离开之后，黑白花狗勾在房间里哒哒绕了两圈，熟悉了一下环境，随后抬步走出了房间。 很快，他就一路来到办公区，走到了一台电脑前。 圆片儿眼镜上划过一丝睿智沉稳的光。安吾犬爬上了椅子，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西装，随后抬起狗爪，放在了键盘上方。 很快，安吾犬目光一凝，黑白花狗爪子「啪嗒啪嗒」飞快地敲起了键盘来。 第5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躺在浴室门口的织田犬终于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朝着外面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棕红色的大型犬听见键盘敲击的声音，突然停住了脚步。 站在办公区与休息区的连接处, 织田犬朝着办公区的方向望去, 就能看见黑白奶牛花纹的黑眼圈狗子流畅敲打键盘的一幕。 看着安吾犬在刚到星野社的第一天就毫无阻碍地、顺畅地不断敲出文字, 织田犬收回目光，又望向了书库的方向。 在书库入口前的书架上，陈列着一册册《月刊文学》。而这段时间里，织田犬也将这些杂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第126页 因此，他知道太宰犬自从第一期起就开始在《月刊文学》上刊载文章。 所以, 太宰犬才在花梨纯面前那样肆无忌惮。 而带着五只幼犬来投奔星野社的自己，给星野社增加了那么多的负担, 却还没有写出只言片语。 这样想着, 织田犬重新看向了正在敲打着键盘的安吾犬。 假如是一个星期前的他，看到这一幕之后, 一定会想为什么偏偏是自己，欠了那么多人情，然而却一事无成。 但是那一天, 花梨纯对他说过了。不用着急, 按照自己的步调来就好。总有一天, 他心中的火焰能够熊熊燃烧, 形成绝妙的文章。 想到这里, 织田犬摁在地上的狗爪微微用力, 肉垫里伸出了雪白的爪尖。 棕红色的大型犬不再盯着沉浸在创作中的安吾犬看，而是转身, 坚定地走向了小书库。 他要按照花梨纯的建议输入, 更多地输入, 为迟早会到来的、自己的文学之火做好准备。 积淀，积淀，不断地积淀，只为了……爆发的那一刻。 *** 一口气跑到学校后，花梨纯赶在最后一刻才踩线进了校门。 叼着哨子的富冈义勇站在校门口，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随后吐出哨子说道：「就差三秒就要迟到了。」 闻言，花梨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自从接手星野社以来，为了出版社的事情，她请过不少假，出勤率也由100%一路下降到70%左右。假如跌破70%大关，那学期评价就会变得很危险了，说不定会被留级。 虽然在星野社大有起色的情况下，花梨纯就算就此辍学、一心处理出版社的事情也算不上过分，但她还是想好好完成学业。 学校也是她的青春，她不想放弃在学校里的生活。 看着气喘吁吁的花梨纯，富冈义勇少有地露出关心神色。 「花梨，你没问题吗？」他问，「我记得上个学期刚开学的时候，你还来找我问过奖学金和补助的问题。虽然你把这个学期的学费一分不漏地交齐了，但是出勤率和成绩都有所下降……」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花梨纯闻言怔了怔：「没有……」 她并没有在学校里大肆宣扬自己继承了一家出版社的事情。迄今为止，学校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就只有灶门兄妹、我妻善逸和嘴平伊之助而已。而且大家都郑重地拉过勾，约定绝对不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是这样吗？」富冈义勇虽然不怎么相信花梨纯的回答，但看时间不早，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差不多要上课了，快去教室吧。」 看见花梨纯朝着校舍跑去，富冈义勇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叫住了她。 「花梨。」 少女茫然停下脚步，回头看来，紫色的短髮被风扬起，在她面颊旁纷飞。 「你要记住，」富冈义勇郑重地说，「你是学生，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要告诉学校里的老师。我们都是成年人，能够帮助你的。」 花梨纯一愣，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来。 「嗯！」她用力点头，「谢谢你，富冈老师！」 上午的课程结束之后，午餐时间，几人再次聚在了天台上。 刚看到花梨纯，我妻善逸就一个箭步沖了过来，担心地东问西问：「纯酱，你没事吧？」 「我听说了哦。为了甩掉无良记者，纯酱冒险从桥上跳了下去吧？」小金毛摸摸花梨纯的手臂，然后朝着她的腿伸出了试探的小手，又被一旁的灶门炭治郎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没有摔伤哪里吧？」 「没关系。那时候我猜到自己可能会被跟踪，所以才提前计划好那条路线。从天桥上跳下去也是安排好了吓唬那些记者的。炭治郎有好好地接住我哦！」 说着，花梨纯捋起袖子，拍了拍自己的上臂，豪爽地说：「完全没问题！」 「那就好，呜呜呜，真是吓死我了——」 在小金毛的嚎叫声中，嘴平伊之助兴趣十足地凑了上来：「你胆子可真大！俺同意你以后参加俺的山林探险！一起去猎熊吧！」 「不，猎熊这个还是……而且我觉得伊之助也不要去为好……」 「不过权八郎！你竟然能从空中接住人，俺也同意你参加俺的山林探险！」嘴平伊之助又兴致勃勃地对灶门炭治郎说。 「这是因为我家里从祖先开始，就流传一套叫做『火之神神乐』的舞蹈，跳舞时用的唿吸法能让人的身体能力在短时间内大幅增加。」灶门炭治郎有点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的头髮，「小一点的孩子不做要求，但是我们家的长子是必须要学习火之神神乐的。我们的使命，就是将这套舞蹈一直传承下去。」 「俺可不管，下次进山你可必须一起来！」 玩玩闹闹之间，午餐就这样结束了。和三人分别，返回教室后，花梨纯收起便当盒，想起了刚到星野社的安吾犬，忍不住拿出掌机看了一眼。 《復兴吧！文豪出版社》显示的，是像素组成的星野社的实时状态，每个房间的情况都一览无余。同样，进入星野社的狗子们也会通过像素组成的小狗图像显示在星野社的各个地方。 花梨纯先是点开了早上刚给安吾犬扩建的房间，却发现房间里没狗。她依次点开星野社各个区域的地图查看，终于在办公区发现了像素组成的黑白花狗狗。 第127页 看见像素组成的安吾犬坐在一台电脑前，头顶冒出一个「……」的思考气泡，花梨纯不由得愣了愣。 而就在下一秒，掌机突然发出了欢快的提示音，屏幕上跃动的文字框瞬间映入她的眼帘。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风博士》x1】 「诶？」 花梨纯愕然睁大眼睛，抓着掌机的手指也不由得一颤。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获得s级作品？ 难道说，是正坐在电脑前的安吾犬刚写完的？ 由不得花梨纯不信，就在提示文字框出现之后，像素黑白花狗子头上的气泡文字一下子从「……」变成了「！」。 ——果然是安吾犬！他竟然在刚到出版社的第一天就写出了s级！ 虽然很期待赶快读到新作，但是下午还有课，花梨纯不得不按捺住自己的激动，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学校里。 直到下午的所有课程结束，花梨纯才立刻提起书包往星野社赶。在坐上电车后，她忍不住拿出掌机看了一眼，不由得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掌机上竟然又多出了一条未读的新提示。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盛开的樱花林下》x1】 就在花梨纯怔怔地看着这条新提示时，掌机屏幕上第三次跳出了新的文字框，一下子覆盖了旧的。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投手杀人事件》x1】 花梨纯看着连续出现的文字框，手一抖，差点把掌机掉在了地上。 ——竟然一次性出现了三篇s级！ …… 等花梨纯一路紧赶慢赶回到星野社后，办公区的印表机已经开始「滋滋」往外吐着印满整齐铅字的文稿。而穿着西装制服的黑白花狗勾正一脸专注地用爪子摁着滑鼠咔哒咔哒。 果然是安吾犬一口气写出了三篇，而且三篇都是s级！ 见印表机已经吐出了厚厚一沓文稿，花梨纯来不及多说什么，连忙跑到印表机前，整理起印刷好的稿子来。 三份稿子都列印了出来之后，花梨纯呆呆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数了又数：「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 一下子拿到三篇稿子是什么感觉？ 花梨纯说不出来。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稿子，眼神逐渐失去焦距。 安吾犬在列印完成之后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黑白花狗勾在旁边等了好一阵，见花梨纯没有动作，试探性地抬起爪子，轻轻摇了摇她。 然而爪子刚一碰到花梨纯，少女就「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汪汪汪！」见状，安吾犬大吃一惊，一个箭步扑到花梨纯脑袋边，失态地叫了起来。 「啊！」躺在地上的花梨纯目光勐然聚焦，骨碌一下爬了起来，把黑白花狗狗再次吓了一跳。 见她没事，安吾犬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来没有从同一位老师那里一次性收到这么多稿子，脑子一下子就被稿子给砸废了。」花梨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没想到能一口气拿到三篇。这样一来，接下来三期的《月刊文学》都可以连续刊登安吾老师的作品了。」 随后，她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郑重了起来。 「接下来，就请让我拜读一下安吾老师的吧。」花梨纯认真地说道。 听了花梨纯的话，安吾犬表面看上去不动声色，但爪子却紧张地伸了出来，抠进了脚下的地毯里。 将第一篇《风博士》翻到开头之后，花梨纯认真地从头了起来。 读了几段后，她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虽然同样是侦探推理，但《风博士》却并非常见的推理，而是带有相当浓烈的荒谬、非现实风格的。 比起正统推理注重犯人的诡计、侦探与罪犯之间的智商博弈的笔法，安吾犬的《风博士》从头到尾都没有试图挑战新的手法，却浓墨重彩地描述了主人公的感情变化，他独自一人对抗邪恶的斗争。 虽然故事无比荒谬，但却能让人从荒谬之中，看出毋庸置疑的真实。 本来就是这样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读到的都是一个虚构的故事，里的故事从未发生过，主角也从未存在过，但读者依旧能从虚构的里体会到真实的东西。 世界上并没有人鱼公主，也没有水晶鞋，但《小美人鱼》告诉我们，追寻爱的勇气不会被任何困难阻挡；《灰姑娘》告诉我们，美好的品质一定能够被发现并赞扬，而邪恶一定会被识破、最终无所遁形……这就是虚构的能够给真实的现实生活所带来的力量。 而安吾犬的《风博士》将领域内能够描述的荒诞推到了极致，故事越是荒谬，所表述的情感却越是澎湃与真实。这种通过极为夸张的荒谬描述直击人心的真实情感的…… 「居然是荒诞文学……」 花梨纯愣了半晌，回过神之后下意识去看别的。 将《盛开的樱花林下》和《投手杀人事件》的开头粗粗翻了翻后，原本以为会看到和《风博士》类似风格的的花梨纯又吃了一惊。 《盛开的樱花林下》和《投手杀人事件》的风格，又与《风博士》有明显的差别。 安吾犬写的三篇，居然是三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第128页 第6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盛开的樱花林下》虽然同样是带有荒诞气息的作品, 但与将荒诞演绎到某种极致的《风博士》不一样，是给人更加扎实一点的感觉的作品。与此同时，文字中涌动着的、幽暗阴沉的感情, 即便是满开的樱树也无法扭转。 而《投手杀人事件》则是更加正统一些的推理, 虽然世界观在三篇之中最为保守，但放之推理的范围内，同样是极为优秀的作品。 想到这里，花梨纯骤然意识到自己的掌心已经渗出了汗。 一天之内写出了三篇, 而且三篇都是不同的风格…… 是一次性给出三个不同方案让她选择吗？还是说，现在她的选择，会决定安吾犬之后的方向…… 回过神来之后, 花梨纯回头，看向站在一旁等待着的安吾犬。 黑白花狗勾虽然表面看上去冷静, 但不断颤动的鼻尖依旧泄露了他紧张的心情。 「安吾老师。」 花梨纯刚开口，安吾犬的耳朵就难耐地抖了两下。 见状，少女郑重地继续对他说道：「就以《风博士》作为下一期《月刊文学》的卷头作品，堂堂出道吧！」 少女翠绿的眼睛直直看着安吾犬, 一字一顿地说：「就让读者们认识一下荒诞的有趣之处吧, 安吾老师！」 闻言，安吾犬藏在眼镜后面的目光骤然亮了起来。 「另外，除了《风博士》外, 《盛开的樱花林下》和《投手杀人事件》都会刊载在《月刊文学》上。」 花梨纯握起安吾犬那黑白花纹的爪子：「安吾老师是给出三种不同的风格让我选择吗？但是我认为，在文学的世界里, 没有那条道路是绝对的正解。安吾老师既然能写出不同风格的作品, 而且全部都是杰作, 那就说明安吾老师的可能性无比广阔。」 「再加上安吾老师的创作速度很快, 那就尽情地尝试各种不同的领域吧, 自己喜欢的、想要写的都可以写。」她接着说道，「创作作品的过程，也是对自己的内心进行探索的过程。所以每一次探索，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有意义……」 花梨纯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回过神来的安吾犬却突然再次跳到了电脑前，激动地伸出爪子，噼里啪啦地敲打起键盘来。 紫发少女愣住了：「诶？」 她盯着全神贯注工作的安吾犬呆了半晌，这才意识到这个事实。 一口气写了三部的安吾犬，居然还能继续写！ 这黑白花狗子和经常拖稿到最后几天的太宰犬简直是两个极端，是光与暗一般的正反对！ 「安吾老师！」虽然稿件是越多越好，但考虑到作家老师的健康，花梨纯连忙上前阻止，「够了，已经三篇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把身体搞坏就不好了！」 「汪汪！」安吾犬回过头来，镶嵌在黑眼圈里的眼睛浮现出几分挣扎。但没过多久，他再次朝着键盘伸出了爪子。 「老师！」花梨纯连忙抬起手，按住了安吾犬的爪子。 人手与狗爪在键盘上方僵持着。安吾犬用力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竟然根本推不动花梨纯的手。 黑白花狗子一着急，忍不住仰头叫道：「汪汪！」 花梨纯：「不许汪汪！」 …… 最终，花梨纯锁上了电脑，收走了所有的文稿纸，这才强行让安吾犬消停了下来。 「安吾老师，创作灵感源源不断是一件好事，也曾经有前辈对我说过，我们或许都是文艺女神借之向世间传达什么的工具，但是把身体弄坏了绝对不行，健康是底线。」 虽然安吾犬一口气写出了三篇风格不同的作品，但花梨纯却隐隐约约感觉到，安吾犬的价值观似乎还是打工人的价值观，并不是作家的价值观。 提示卡上也写了，安吾犬是期待获得编制的小狗。所以现在花梨纯想做的，就是打碎安吾犬的价值观，然后予以重建。 花梨纯和安吾犬打商量：「安吾老师，以后每个月最多写50张文稿纸的数量就可以了。多余的时间里，安吾老师可以多休息一下。」 说到这里，花梨纯的目光郑重了几分：「如果是安吾老师这种高效率的作家的话，交稿完全不是问题。所以针对安吾老师，我觉得不要太着急写出更多的，而是把更多的精力用来打磨自己的，以及思考如何使自己能够作为一名作家持续创作。」 这是因为安吾犬实在太过高产了。如果是太宰犬那样经常摸鱼的狗子，她反而会建议对方一有灵感就立刻写下来。 「作家和上班族不一样，无论在工作时间和工作方式上都有区别。作家的话，必须好好以作家的方式生活，才能成为好作家。」 「安吾老师，我希望你能够以这样的方式思考。」她说，「因为，你已经是一个作家了。」 听见「作家」二字，安吾犬目光勐然一怔，随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当然，如果灵感大爆发、无论如何都想写的话，那就在不会影响身体健康的情况下尽情地写吧！」花梨纯又高兴地说，「如果在那种时候堵住灵感的泉眼，我就是文坛的罪人了。」 「那这三篇的原稿我就先收下了。」她抱起怀里的稿子，「安吾老师快点去休息吧。接下来的，就是我的工作。」 …… 少女离开之后，黑白花狗子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第129页 花梨纯说他现在该做的，是休息…… 然而休息的时候，应该做些什么呢？ 黑白花狗子迈开步子，慢吞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犹豫着跳到了准备好的床上。 在柔软的床垫上找好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安吾犬满怀心事地躺了下来，把自己裹进了小被子里。 就这样放心地休息，真的可以吗？ 然而花梨纯说得并没有错。刚躺下没多久，在外流浪以及连续写出三篇短篇的疲惫便潮水般用了上来。 很快，黑白花狗子就仰面朝天地睡着了。 片刻之后，安吾犬的房间门被无声地打开了，门外探进来一个不太放心所以杀了个回马枪的紫发脑袋。 刚把脑袋伸进门里，花梨纯就看见短毛的黑白花狗子躺在床上唿唿大睡，只从被子里露出一个狗头和一对前爪。 他一边睡着，爪子还在空中一按一按，缓慢地做出虚空打字的动作，粉色的脚垫张开又合拢：「……唿唿……」 发现就连梦里也在虚空工作的安吾犬后，花梨纯觉得有点放心，又觉得有点怪，慢慢把脑袋缩了回去：「……」 …… 晚上十点，织田犬和太宰犬早就习惯性地一狗捧着一杯酒地坐在吧檯边了。 伴着留声机里播放的音乐，太宰犬摇头晃脑，织田犬垂着脑袋，两只狗子再次陷入了某种令人不解的特殊氛围，抱着酒杯吸熘吸熘，看起来又是一副打算彻夜长坐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一旁空着的凳子突然发出沙沙的声音。随后，两只狗影变成了三只。 安吾犬坐在了织田犬旁边空着的凳子上。黑白花的黑眼圈狗子垂下头看着吧檯，爪子有点不安地放在了桌面上，因为紧张出汗而潮乎乎的肉垫在吧檯印下了隐隐约约的梅花。 而在黑白花狗子坐到一旁后，沉默持续了良久。 终于，棕红色的大型犬嘆了一口气。他伸出爪子，把酒瓶和一个杯子推到了安吾犬的面前。 三只狗子，体型不一，毛色不同，品种各异。但在这一刻，他们都是一样的。 ——他们都是狗。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三只狗的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灯光下，三道狗影在地面上拖得很长很长。 *** 距离古典艺术文学奖公布获奖名单，已经过了一周。 《斜阳》与《羊之歌》的单行本赶在获奖公布的第二天就出现在书店内，又从发售第一天起，销量就打破了同类图书的销售记录。 而在经过颁奖仪式上星野社的宣言之后，在发售后一周的时间点，两册单行本再次迎来了一波销量冲击，多家书店甚至直接断货，纷纷联繫星野社要求紧急补货。 …… 「好快……」 星野社内，花梨纯怔怔地看着《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数据，喃喃自语：「原本还觉得这个初版量或许有点冒险，但《斜阳》与《羊之歌》初版的50万册，不到半个月已经卖掉了30万册……」 闻言，坐在一旁的太宰犬有点得意地仰起狗头，中也犬更是神气十足地「汪汪」地叫了起来。 等打开星野社的财务页面后，花梨纯更是傻眼了。 「已……已经快三亿了？」 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零！ 在《斜阳》与《羊之歌》发售时，花梨纯将除了用于印刷下一期《月刊文学》的费用、一大家狗子的生活费以及一笔应急费用外的钱，全部投进了印刷单行本的成本里。那时候，星野社除了运营所需要的钱以外，基本上一分不剩了。 但到现在，原本快要被榨干的帐户因为单行本的热销，在短时间内竟然涌入了快三亿日元的巨款！ 而花梨纯话音刚落，周围的狗子瞬间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样静了下来。 下一秒，狗子们纷纷朝着花梨纯扑了过来，争先恐后地汪汪了起来。 花梨纯坐在狗群中心，耳畔都是狗子们的声音。虽然因为勐砸下来的三亿面颊泛红，唿吸不稳，又因为狗子们精神恍惚，但她还是狠心一闭眼，捏紧了掌机。 「呀咩咯！」花梨纯紧闭双眼，硬着头皮大声说道，「这笔钱不能乱花，接下来单行本再版还需要成本费的！而且还要出文库本和爱藏版，很需要钱！」 「另外下一期《月刊文学》的印量会比以往任何时候更高，其他的老师可能也会遇到需要短期内做出单行本的机会……所以说这些钱要留着到时候用啦！」 目前《斜阳》与《羊之歌》的走势正好，花梨纯觉得星野社可以正好趁着这个势头，出版新的单行本了。 话音落下后，狗子们顿时静了下来。 直到这时，花梨纯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看着有些遗憾的太宰犬和中也犬，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个，星野社拿到的钱是扣除了所有支出后最后得到的盈利。而这些支出里，也包括了两位老师的稿费对吧？」 花梨纯小心翼翼地计算了起来：「《斜阳》和《羊之歌》的初印量都是五十万册，单行本定价也都是1600日元。版税是10%。这样算起来，就算不算刊登在杂志上的稿酬，光计算初版单行本的版税，两位老师其实也已经拿到了……」 「每人八千万日元……」 第130页 随着花梨纯话音的落下，狗子们的眼光瞬间从她的身上，集中到太宰犬和中也犬的身上。 「……」 沉默持续了片刻，太宰犬眨了眨鸢色的眼睛，抬起狗爪一拍自己脑门：「汪！」 面对着试图萌混过关的太宰犬，众狗的目光纷纷变得鄙夷了起来。倒是中也犬才真的像是刚刚才意识到自己有版税的事儿。小小的狗子顿时一蹦三尺高，恍然大悟地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很快，小橘犬豪气十足地打开了电脑，检查了自己从未登陆过的版税帐户，随后豪爽地请了客，一口气从东京的高级料亭订购了超级豪华的料理。 见状，花梨纯呆呆地将掌机按在胸前，双眼闪烁着水润润的感动泪光：「中也老师……」 她，也有被狗老师请吃饭的一天！ 半小时后。 中也犬抱着柏图斯酒瓶，毛绒绒的狗狗脸表情不善，爪子拍打着装满酒的杯子催促道：「汪汪！」 坐在一旁的花梨纯呆呆看着满满的一杯红酒，脸色逐渐变成为难的样子，嘴角往下一撇：「呜……」 梅，开，二，度。 面对着中也犬的目光，花梨纯不想让他的期待落空，最终还是拿起酒杯，硬着头皮「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小橘犬期待地看着花梨纯的表情。而少女放下酒杯后，打了个嗝儿，白皙的脸很快就浮上了红晕。 面对着满脸期待的中也犬，花梨纯憋了半天后，勐地别开脸，眼中盈满泪花：「还是不好喝！呕……」 中也犬暴怒：「汪汪汪！」 然而在中也犬来得及扑上去和花梨纯打架之前，紫发少女突然转身，先一步扑向了毛绒绒的织田犬：「妈妈！」 见状，五只幼犬傻眼了。而勐然被抱住的织田犬浑身僵硬：「汪？」 第6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初版五十万册的《斜阳》与《羊之歌》, 在发售两周后，宣布各自紧急再版五十万册。 而与两本单行本发售时间同时再版的十万册《月刊文学》第九期，同样在短时间内全部完售。但花梨纯并没有决定再版《月刊文学》。 那是因为很快, 下一个发售日又要来到了。刊载了安吾犬的《风博士》、《盛开的樱花林下》与《投手杀人事件》的《月刊文学》第十期根据勐增的需求蓄势待发，初印量达到了七十五万册。 发售前, 星野社就打出了新的侦探家的出道作gg。这令读者们心生期待。而等将新一期杂志拿到手之后, 《月刊文学》的读者们纷纷震惊了。 「喂，你们都看到了吗？这次《月刊文学》的新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次性发表了三篇！」 「这也太变态了吧？简直像是在胡闹……」 「但是三篇都很优秀啊，如果是这种质量的话，为什么不能都刊登出来呢？」 「这个叫做坂口安吾的作家, 该不会下一期又要一口气刊登三篇吧？不说别的, 我想看。」 除了关于安吾犬的作品的讨论外, 逐渐有另一个话题成为了每期《月刊文学》发表前的热门话题。 那就是——星野社还能找到多少优秀的作家。 *** 花梨纯站在十字路口上, 怔怔地仰头看着商业大厦外墙上的巨大屏幕。 屏幕上正播报着早间新闻。新闻里的主持人坐在播音棚里，面前的桌面一角叠放着一沓单行本。 「接下来, 我们要介绍近期值得的作品。」主持人笑容满面地从那沓单行本上拿起了两本，将封面展示给镜头，「大家应该也猜到了, 最先推荐给大家的，当然是近期极具话题性的这两册!」 大屏幕上，主持人手里的单行本封面极为清晰——正是《斜阳》与《羊之歌》。 「古典艺术文学奖最高赏的双得主，而且都是同一本杂志《月刊文学》的签约新人作家的出道作！这会是文学界激变的序曲吗？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也了这两部作品。说实话, 读完之后，我的内心被作品传达的力量深深震撼了……」 大厦外墙屏幕上主持人的声音依然不断传来。花梨纯呆呆站在原地, 直到有一个声音让她回过了神。 「小纯, 绿灯了哦。」 花梨纯勐地反应了过来, 回头便看见了灶门兄妹。两人如出一辙的清澈双眼正带着一丝不解盯着她看。 「还不走吗？」灶门炭治郎问，「如果迟到的话，一定会被富冈老师说的。」 「啊……嗯。」花梨纯指了指大屏幕，「因为早间新闻在播……」 灶门兄妹闻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仰头看去，不由得也愣住了。 「好厉害……上电视了呢！」灶门祢豆子眼睛闪着小星星，「而且还是这么大屏幕的早间新闻！」 「太好了！」灶门炭治郎握紧了拳头，回头高兴地对花梨纯说，「星野社已经能投放电视宣传了啊！」 「不……」花梨纯摇了摇头，呆呆说道，「我没有拜託过电视台帮我宣传。」 「诶？」灶门炭治郎的眼睛微微睁大，「这么说，他们是自发就宣传起了星野社的文章了吗？」 「嗯……」 看见这一幕，花梨纯的内心不由得五感杂陈。 在三弦屋与《文艺时代》竞争的那一个月，她也见过早间新闻推荐，但那时候，他们推荐的，是《文艺时代》上刊登的，小山嘉也的《胧月夜》，还请了小山嘉也作为访谈嘉宾出镜。 第131页 在乱步犬初次以《人间椅子》出道的那一期，她也曾经考虑过包括电视gg在内的宣传方式，但却因为成本太高而放弃了。 而现在，她根本什么也没有做，电视台就主动宣传起了星野社发行的书刊。而且方式并不是电视gg或是节目中偶尔一掠而过的背景，而是早间新闻上正儿八经的推荐。 从那时候到这时候，有什么东西真的改变了。 想到这里，花梨纯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正如灶门炭治郎所说，路口已经亮起了绿灯。然而除了她与灶门兄妹外，竟然还有不少行人被早间新闻的推荐吸引，即便路灯转绿也没有重新迈步，而是站在人行道前，仰头看着大屏幕。 这是一束束投向星野社的目光。 赶在绿灯再次转红之前，花梨纯和灶门兄妹急匆匆地穿过了人行道，赶在迟到之前到了学校里。 午休的时候，花梨纯带着便当盒走出教室。 与其他学生擦肩而过时，她再次看到了熟悉的封面。 「如果香奈乎想找书看的话，我推荐这个哦。」 用蝴蝶发圈扎着双马尾的二年级学姐和戴着同款头饰的、一年级的齐刘海少女从花梨纯身边一同经过。而二年级的学姐拿在手里的书，赫然是《羊之歌》。 二年级学姐的身材娇小，笑容与声音都很温柔。她越走越远，声音也随之逐渐远去：「总觉得诗句里蕴含着一种就连人类有限的肉〇体都无法束缚的、强大的魄力与不屈的意志……我特别喜欢这一点……」 ——确实，中也犬的风格的确是袖珍小狗体型也无法限制的、诗人的庞大力量。 虽然是小狗的身，但他却拥有一颗大狗的心，潜意识里一直不觉得自己小，认为自己和体型最大的织田犬没什么两样，就连走路姿势也像大狗一样带着风。 花梨纯不由得站在原地，回头注视着学姐的身影。而戴着蝴蝶髮饰的学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停住了脚步，也回头望了过来。 对上了花梨纯的视线，学姐微微笑了笑，又带着身边的齐刘海女孩重新向前走去。 直到两人走到走廊尽头，花梨纯这才收回目光，拿着便当盒继续向前。 经过一个又一个教室，她好几次看见教室里的学生桌上放着《斜阳》、《羊之歌》或者正在销售的当期《月刊文学》。 直到身边的人也纷纷起星野社的书刊，花梨纯的实感才更深了一层。 两本单行本和《月刊文学》真的变得很畅销了…… 一路来到了通往天台的楼梯前，花梨纯发现灶门炭治郎已经在那里等了一段时间了。 「小纯！」一看见她，竹马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快点过来。」 「诶？」花梨纯站在原地愣了愣，撇了撇嘴，「明明想早点交换便当，吃炭治郎做的面包的……」 灶门炭治郎带着花梨纯一路跑到了教师办公室，随后示意她从窗户往里看。而花梨纯虽然不解，但也照做了。 透过窗户，她看见了一个身材高大结实、仿佛一座山岳一般的黑髮教师。 那是灶门炭治郎所在的荀组的班主任悲鸣屿行冥。他的外表看上去相当有威慑力，但实际上性格却十分温柔，本质上是个喜欢花、孩子和毛绒绒的小动物的老好人。 此刻悲鸣屿行冥的膝盖上，正摊放着一本《斜阳》。高大的教师手里握着印有猫咪头的粉色手帕，正擦拭着脸上的眼泪。 「果然……」悲鸣屿行冥摺叠好手帕，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月刊文学》的质量，还是和十年前一样优秀啊……」 花梨纯不由得一怔。 十年前？ 「悲鸣屿老师很喜欢文学，而且感性很丰富，应该是被《斜阳》里的哪个故事触动了心灵吧。」 为了不打扰到悲鸣屿行冥，灶门炭治郎凑到花梨纯耳畔，举起一只手掌挡在嘴边轻轻说，「悲鸣屿老师好像在小纯的爸爸妈妈的时代就开始看《月刊文学》了呢。」 「小纯发现了吗？就连学校里也有很多人在读星野社的书呢。」他趴在教师办公室的窗边，看着悲鸣屿行冥的清澈双眼亮晶晶的，「真好啊，越来越多的读者发现了星野社呢。」 「嗯……」花梨纯点了点头。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早上的景象。那么多人都在看着星野社出版的作品，她接下来就必须更加努力，不能让这些人失望。 想到这里，花梨纯猫着腰，和灶门炭治郎悄悄地从教师办公室外熘走了。 两人一路到了楼梯前，这才直起腰来。 「……」 花梨纯站在原地，看着灶门炭治郎，突然朝着他伸出了手。 「炭治郎，给我面包。」她说。 「诶？」灶门炭治郎看着花梨纯摊开的掌心，不由得一怔，「肚子饿了吗？」 「嗯！」 花梨纯重重点头，翠绿色的滚圆瞳孔中，闪烁着光芒：「我要吃好吃的面包，然后给这个世界送去更多的作品！要让更多的人像悲鸣屿老师那样流下眼泪来！我要让他们哭！」 红髮少年呆了几秒，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纯好兇啊！」 花梨纯板着脸：「嗯！」 「明天我做面包圈带过来吧，小纯要吃吗？」 「……要！」 …… 第132页 与此同时，京都。 「古典艺术文学奖最高赏的双得主，而且都是同一本杂志《月刊文学》的签约新人作家的出道作！这会是文学界激变的序曲吗？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也了这两部作品。而说实话，读完之后，我的内心被作品里的力量深深震撼了……」 宽阔的和室内，电视上播放着的，正是新闻主持人推荐《斜阳》与《羊之歌》的一幕。而盘腿坐在电视前的矍铄老人拿起一旁的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又打了个酒嗝。 「《月刊文学》……这不是那家出版社的杂志吗？」脸膛通红的老人喃喃自语，「原来现在还在经营着啊。」 「喂，直哉！」禅院直毘人回过头去，扬声问道，「你不是在交流会的时候去过东京吗？你知道些什么吗？」 ——就在禅院直毘人身后不远处的门边，站立着一个将半边身体浸在走廊的阴影之中的和服少年。 也不知道是因为对主持人所说的话的愤恨，还是出于被父亲问到此事的心惊，禅院直哉的喉结勐地上下跳动。 他的脑袋，此刻正顶着一头灿烂漂亮的金髮——假髮。 为了掩饰自己的光头，禅院直哉在这段时间内无时无刻不注意着保护自己的假髮。好在禅院家人情淡薄，就连亲生父子之间也并不亲厚。因此，目前并没有人发现他小心藏起的耻辱。 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让父亲将注意力放在星野社上。否则，他和星野社的社长用咒缚打赌，最后还惨败被羞辱的事情就有可能暴露。 到那时，嫡子之位说不定就…… 「……没什么可在意的，父亲。」禅院直哉满心愤恨，但却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说道，「而且归根结底，成立星野社的那对贱人夫妇不是已经挂了吗？现在那家出版社再怎么样，也和他们无关了。」 「是吗？」禅院直毘人撇了撇嘴，又灌了一口酒，「唉，真无趣。」 电视屏幕上的主持人已经说完了《斜阳》与《羊之歌》的推荐词。随后，主持人继续说道：「而在古典艺术文学奖的颁奖仪式上，代表《斜阳》与《羊之歌》的两名作家前来领奖的编辑，竟然发出了对全日本创作者的挑战宣言。」 画面一下子切换到了古典艺术文学奖的颁奖仪式录像上。 屏幕上，黑髮的星野社代表戴着眼镜和口罩，站在金光闪闪的屏风前。猝然看见这一幕，即便对方同样戴了假髮，遮掩住长相，禅院直哉也依旧能发现，这个人就是花梨纯。 嫡子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戴着假髮的头皮开始发痒。 而禅院直毘人放下酒杯，突然坐正了，朝着电视屏幕靠近了一点：「这小姑娘……总觉得有点……」 目光落在屏幕下方的姓名框上，老人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花梨氏……没听说过的姓氏……只是有点像而已吗？」 屏幕上的人看不清长相，声音却清晰地通过麦克风传了出来：「全国的作家们，请将接下来的这句话，视作星野社的作家们对你们的挑战状。诸君，请拭目以待。新的时代……」 就在这一瞬间，花梨纯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嘈杂声。 禅院直毘人抬起头来——禅院直哉就在刚才快步走了过来，拿起遥控器飞快地切换了体育频道。 「怎么了？」禅院直毘人的观察被打断，皱眉问儿子，「为什么突然转台？」 「……想起这场棒球比赛要看。」禅院直哉胡诌了一个原因。 「是吗，你对棒球感兴趣啊。」 虽然是亲父子，但禅院直毘人却并不特别了解儿子的喜好。但这就是御三家里淡薄又典型的父子关系，他并没有多问，而是大方地说：「那就看棒球吧。」 见总算矇混了过去，禅院直哉微微唿出了一口气。然而与此同时，他的内心产生了几分疑惑。 为什么禅院直毘人会在花梨纯出现的时候特意凑近电视看呢？ 就在禅院直哉思考的时候，电视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嘈杂的欢唿声。而一旁的亲爹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他：「刚才本垒打了，你没看到吗？」 勐地回过神来的禅院直哉僵硬着身体，但依旧努力装出一副激动的样子，带着微微棒读的语气叫道：「本垒打，好耶——」 …… 那天下午，禅院直哉被迫陪着醉醺醺的亲爹，如坐针毡地、不懂装懂地看了两个多小时棒球比赛。 第6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直到回到星野社之后, 花梨纯的大脑还沉浸在兴奋之中，就连蹦蹦跳跳地一个接着一个爬出来迎接她的幼犬都没有注意到。 「好厉害啊。」她自言自语地棒读道，「大家都在看星野社的书呢。接下来我一定要加油啊……」 幼犬们围着花梨纯转了两圈, 最后终于忍不住，汪汪地叫了起来。 「啊。」 花梨纯仿佛过载的机器人一样咔哒咔哒低下头，看到幼犬们亮晶晶的眼睛。 「啪」地一声, 机器人重新变回了有血有肉的小姑娘。 半分钟后, 花梨纯躺在了沙发上, 身上横七竖八地攀满了贪玩的幼犬, 表情几乎要融化了：「啊, 这是天堂吗……」 幼犬的小爪子在她身上爬来爬去，小爪子踩下来时就像是按摩一样。花梨纯眼馋中也犬的爪子很久了，但中也犬脾气虽然暴躁, 却是绝对不会故意来踩她的性格, 所以直到幼犬们到来，她的愿望才能得以满足。 第133页 想到这里，花梨纯抱起一只幼犬，勐吸了一口肚子。 「汪呜——」幼犬从挥动着小爪子想要挣脱，到逐渐变得眼神呆滞, 一动不动地挂在花梨纯手里, 就像一只假狗。 吸了一通幼犬能量后，花梨纯放下了呆滞的小狗, 垂在沙发一侧的手拿出了手机, 打开了新闻网站，找出了今天的早间新闻的视频。 当初为了赶着上学, 她没能把新闻里有关星野社的内容都看完。所以回来之后, 她打算在视频网站上从头到尾再看一遍, 然后下载下来，永远保存。 毕竟这是星野社第一次上电视节目！ 搂着怀里的幼犬们，花梨纯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起来。她的半边面颊肉被一只贪玩的幼犬用爪子推来推去，脸上的表情变成各种滑稽的样子。 而看到一半，她突然对主持人的其中一句话有点在意，将视频往回拉了一点。 「……曾经刊登《斜阳》与《羊之歌》的杂志《月刊文学》第一、第二期，甚至之后几期的印量似乎都非常少，」主持人说道，「有很多想要购买这些杂志的读者都对此感到遗憾……」 确实，特别是刚开始时发行的几期《月刊文学》的印量都不多，考虑到当时的销量与预算来看，那是合适的数字，而且每期的在库消化量也达到了奇蹟般的100%。但考虑到现在读者的需求量因为古典艺术文学奖的双受赏而大量增长的情况，当时的印刷量就显得太少了。 而且，除了太宰犬和中也犬的作品外，其他老师的作品都还没有出单行本。错过先前杂志的读者就难以再看到刊登在上面的文章。 但是杂志是具有时效性的刊物，过期的杂志不会再版，而人气高的作品则是以单独出书的方式再次出现。但现在就一口气把各个老师的作品全部做成单行本发售也不现实。 想到这里，花梨纯开始在网上搜寻起了关于购买往期《月刊文学》的消息。然而她越是往下翻，双眉皱得越紧。 如同主持人所说，有不少读者在读完能入手的书后，都想要再购入往期的《月刊文学》。因此，网上现在出现了许多出售手里的往期《月刊文学》的消息。 然而出售的消息中，卖家往往给手中的往期《月刊文学》开了高价。899日元的一册《月刊文学》能被炒到两三千日元。而最为可怕的是只印刷了1000册的《月刊文学》第一期，最高的卖价甚至超过了一万日元。 花梨纯勐地坐了起来，在她身上玩耍的幼犬们顿时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怎么这样……」她喃喃自语，「书无论在哪里卖，都应该是一样的价格，而不是待价而沽的商品……老师们也想自己的文章被更多的人看到，而不希望被这样利用吧……」 花梨纯蹙眉思索着，这时幼犬们却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花梨纯手里的手机，摇晃着小尾巴。 「怎么怎么？对手机感兴趣吗？」花梨纯注意到了幼犬们的目光，将手机放在了他们面前。 幼犬毛绒绒的脑袋凑在了一起，好奇地看着屏幕。过了一会儿，其中一只幼犬伸出了爪子，用小肉垫按着手机屏幕，把视频左右乱划。 「感觉狗勾们都会使用电子产品呢。」花梨纯想起了狗勾老师们挥舞毛绒绒的爪子啪啪敲键盘的模样，甚至太宰犬戴着耳机呜呜汪汪地唱着那首殉情歌的样子，「不愧是……」 等一下。 花梨纯的内心逐渐产生了一个想法。 「对啊，」她喃喃自语着，快步向小书库走去，「还有这个办法！」 一路来到放置《月刊文学》的书架前，花梨纯的目光却在迅速扫过通过自己的手出版的几册《月刊文学》后，长时间地停留在了另外的满满几排旧《月刊文学》上面。 星野社可以再建一个线上的电子杂志档案馆！ 如果建起线上的电子杂志档案馆的话，曾经发表在月刊上、之后又无缘进入单行本的作品的生命线就不会朝生暮死般只持续一个月，而是会在电子档案馆存续的期间一直延续下去。 这样一来，不仅能够让读者们读到往期《月刊文学》上的作品，就连十几年前在爸爸妈妈的时代出版的各类文章也能再次回归，与现在的读者们见面了！ 想到这里，花梨纯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悲鸣屿行冥的感动之泪与喃喃自语。而这一景象，又与述说着当年情景的小山嘉也的形象所交错。 少女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以前的旧《月刊文学》同样优秀，就算有当时不被重视的作品，也有在时代变迁之时重新被发现的机会。 如果有这样的机会出现，是不是当初那些不得志的「山田文也」们就会觉得，当初写出了那样的文章，真是太好了。当初的辛苦，还是值得的。 这或许就是她想要给美丽而又残酷的文学界带来的，更加美丽的东西。 给作品以更长的生命线！ …… 东京，白泉社大楼23层，《文艺时代》编辑部。 电梯门打开后，出现在其中的是编辑长野口智的身影。而他的手里，正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纸箱。 野口智抱着箱子快步走进了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内，随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里面。见状，其他编辑面面相觑，却没有人知道编辑长在做什么。 只有青山千绘子似乎猜到了什么，望向小会议室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第134页 此刻的小型会议室之中，野口智从口袋里取出拆信刀，划开箱子上的封条，将其打开。 出现在箱子里的，是几本往期的《月刊文学》。 在古典艺术文学奖的获奖作品公布之后，野口智就注意到了星野社。他本想立刻就找来新版《月刊文学》迄今为止的每一期杂志研究，然而《月刊文学》的前几期发行量实在太少，因此他也无法快速集齐。 好在《月刊文学》随着《斜阳》与《羊之歌》的获奖一同获得了极高的话题度，很快就有拥有前几期《月刊文学》的人开始在网上销售自己手里的二手杂志。野口智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几册高价贩卖的二手杂志，这才将《月刊文学》以往的所有杂志集齐。 从箱子里取出《月刊文学》之后，野口智坐在桌前，将所有杂志按顺序排在桌上。随后，他翻开第一本杂志的第一页，从头开始了起来。 安静的会议室里，只有纸张翻页的「哗啦」「哗啦」声音。一页页印刷好的杂志内页倒映在了野口智的眼镜上，映衬着他严肃的面孔与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 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会议室的门打开了。 走进门里的，是《文艺时代》的副编辑长。他看了一眼野口智面前的《月刊文学》，心里瞭然，问道：「怎么样？」 直到这时，野口智才像是被打断了思绪一样，勐地回过了神来。 「啊，这个啊……」 野口智缓缓摘下鼻樑上的眼镜，沉默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手，食指捏着鼻樑。 「一开始的几期《月刊文学》，是优点和缺点同样明显的杂志。」野口智斟酌着说，「文章的出色自不必说，古典艺术文学奖就是证明。但杂志制作的方式略显青涩了，无论是排版还是刊载顺序都一样。」 「哪有只要是新人作家，出道作就一定放在卷头和第一顺位刊载的道理？」 他说，「……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是，现在的星野社挖掘到的作家，一个个的都是怪物。既然这样，那就只好另当别论了。」 「而且，按照时间顺序，从前一路往后看的话，就能看出杂志制作的水平逐渐从稚嫩变得成熟，杂志的设计越来越高超。」 「特别是刊载了《人间椅子》的那一期。」 野口智说：「因为在拿到杂志之前，我就在社交网络上搜集过对《月刊文学》的评价，所以知道这一期杂志还在官网上做了特殊预告。」 「怎么说……将预告与这一期杂志的设计结合在一起看的话，就连我都觉得毛骨悚然……」 一边说着，野口智一边翻开了《人间椅子》的折页。看到那一张折页插画中扭曲的男人时，副编辑长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从刊载了《人间椅子》的这一期开始，《月刊文学》在排版设计上就一直有很强的翻页意识，让读者在翻开下一页的瞬间感受到惊喜，或者惊吓。特别是针对有悬念的侦探推理类，星野社在排版的时候配合的内容，几乎达到了让读者每看完一页都会迫不及待地翻开下一页，而在下一页的开头又立刻感到满足或者震撼的效果。刚刚发行的第十期上刊载的捕物帖也一样……」 野口智嘆了一口气，「这已经超出了领域，是漫画方面的技巧了吧。」 「那依你看，现在的《月刊文学》……」副编辑长定了定神，问道，「和以前的《月刊文学》对比起来如何？」 野口智回过头，看着眼前的杂志。 「我调查过《月刊文学》初次登陆书店时的情况了。」野口智说，「当时，《月刊文学》出到第五期，签约的书店就只有东京的一家小书店『三弦屋』。」 「那不正好是咱们这边的小山老师发表《胧月夜》的那个月吗？」副编辑长立刻意识到了这一时间段的特殊，「结果如何？」 「那一个月里，我们的杂志在三弦屋卖出了2200本。」野口智顿了顿，报出了这个数字，「而《月刊文学》在三弦屋的销量，是2193本。」 「只比我们少了7本？」副编辑长愕然说，「还在我们有小山老师的作品的优势之下？这不就和我们输了一样吗？」 在副编辑长的目光下，野口智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他回忆起了颁奖仪式后的酒会上的事情。 这一次参加酒会的人，除了各个评审作家、作家协会成员、以及演员明星外，甚至还包括了地方议员。 他们都想要知道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身份，仿佛其他人全都成了那两个人的陪衬。但那个星野社的代表，却在仪式之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光是写得好的作家，未必就能成功。但假如写得好的作家，遇到了赏识他的、尽心尽力为他出谋划策的编辑，以及用尽全力帮助他推出作品的销售人员，那就是如虎添翼……」 「现在的《月刊文学》按照这种速度进步下去，恐怕很快就会比十年前的《月刊文学》更加可怕。」他慢慢说道。 「要再来一遍吗？当年的那些方法？」副编辑长问道。 「……啊。」 野口智沉吟了片刻，突然放下了手里的《月刊文学》。 「在古典艺术文学奖的颁奖仪式之后，我原本以为《大众趣闻》那边的吉川会出手，那天我也确实在到场的媒体记者中看到了吉川，但是在颁奖仪式之后，《大众趣闻》刊登的内容却和其他媒体的差不多。之后吉川也没有任何动静。」 第135页 他说，「如果吉川手里拿到料的话，他要么会搞个大新闻，要么会开价让人从他手里买的吧？」 副编辑长很清楚野口智说的是什么意思。因为《文艺时代》也和吉川胜打过好几次交道，深知此人的狡猾：「就连吉川，也没能从星野社手里挖出那些作家的个人信息吗？」 「恐怕是这样。但就算如此，他也一定和星野社的人接触过。」 说到这里，野口智站起了身：「先约吉川见一面，从那里了解一下情况吧。」 第6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东京的一家咖啡厅门口, 玻璃门突然被推开，《大众趣闻》的吉川走了进来。 目光在顾客稀少的咖啡厅内扫了一圈后，吉川迳自朝着角落里的桌子走去。 「《文艺时代》的编辑长突然请我来喝咖啡, 有何贵干啊？」 吉川站在桌边，没有更多的动作。而坐在他对面的人，正是《文艺时代》的编辑长野口智。 「请先坐下吧，吉川先生。」野口智并没有开口, 而是抬起手, 示意吉川坐在自己对面。 吉川见状，拉开椅子坐了下去。他靠在椅背上, 顺手把自己的相机放在了桌上。 「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吉川先生。」野口智开门见山地问道，「古典艺术文学奖的颁奖仪式, 你也作为受邀媒体的记者参加了对吧？」 「是这样没错。」吉川点了点头。 「你的目标是星野社的作家太宰治与中原中也对吧？」野口智果然没有拐弯抹角, 而是直接问道，「但是现在距离颁奖仪式已经过了一周多，《大众趣闻》却没有按照一贯的风格报导, 关于古典艺术文学奖的文章写得平平无奇。」 「我是不是可以因此认为，就连吉川先生也无法从星野社那里挖出什么呢？」 面对着野口智的提问, 吉川却没有露出愤怒或者不甘的表情, 神情却有些复杂。这令野口智感到有些意外。 过了好一会, 吉川才终于开了口。 「我可不想再惹星野社的人了。」他的手指有些焦躁地捏着桌上的糖包, 发出一阵沙沙沙沙的、令人烦躁的声音, 「那货简直是个疯子。」 「那货？」野口智有点莫名。 「如果要和他们打交道的话, 我劝你谨慎一点。」吉川连咖啡都没有喝, 拿起自己的相机就站了起来, 「我就只能说这么多了。你好好保重吧。」 看着吉川飞快离开的背影, 野口智皱起了眉：「现在的星野社，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竟然把这个吉川也吓成这样……」 与此同时，东京的另一处。 做完惯例的书店在库调查后，花梨纯乘上了电车。 然而走出电车之后，她突然看到了空中漂浮着的、小小的白色雪花。 「下雪了？」花梨纯怔了怔，「也该下了，毕竟已经到年底了啊。」 …… 《月刊文学》第十期，初印量75万册，发售后一周，电子杂志在星野社电子档案馆同步上线。 在那之后，《月刊文学》第一到第十期的电子杂志销量自从上线开始就疯狂飙升。短短三周内，电子杂志的平均销量就超过了10万册。 ——自从《斜阳》、《羊之歌》一个接着一个打破销售记录，各书店向星野社发来的邮件除了补货通知外，还有一个问得最多的问题。 星野社接下来什么时候，才会出下一个作家的单行本。 夜晚。 星野社小楼通往后院的廊下，正坐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芥川犬。一阵微风吹来，将他耳朵边缘点缀着的一圈白毛微微掀起，吹飞的绒毛就像白色的小蒲公英。 在走廊上坐了一会儿，芥川犬站起身准备回去，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花梨纯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芥川犬身后。一人一犬互相对视，芥川犬的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解。 静寂持续了几秒，紫发少女开口了。 「芥川老师，」花梨纯对芥川犬郑重地说，「到现在为止，老师创作的短篇加起来已经达到200页了。是时候可以出单行本了。」 「而且，如果在现在出单行本的话，接下来还可以……」 花梨纯对芥川犬解释了她想要在现在出单行本的缘由。而听到了花梨纯的这句话，芥川犬盯着花梨纯凝视几秒，随后走到了她的面前。 小黑犬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汪。」 …… 看着窗外庭院里的积雪，花梨纯收回了目光，回到了一楼。 《罗生门》、《地狱变》、《山芋粥》……最后检查了一遍目录和页码之后，花梨纯摁下了制作键。 下一秒，一本带着墨汁香味的厚厚文稿集就骤然出现在了花梨纯的面前。只是这本文稿的封面还是一片空白，只有两行字。 《罗生门》，芥川龙之介文集。 「好！」花梨纯自言自语地点了点头，拿起印好的文稿，转身朝着书库的方向跑去。 一路跑到了书库里，花梨纯果然在书架之间看到了想要找的芥川犬。 芥川犬正趴在地上，翻看着书库里的一本。小黑狗把身上的长外套下摆卷了卷，包裹住大半个身体，只在外套下摆露出一小撮毛绒绒的尾巴尖儿，随着小黑狗认真的而时不时动一动。 花梨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芥川犬的尾巴尖儿上，虽然很心痒，但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第136页 她轻咳一声，果然引起了芥川犬的注意。小黑狗抬起头看着她，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解。 花梨纯走到了芥川犬面前。她取出印好的稿子，递到了芥川犬的面前。 小黑狗低头看了一眼花梨纯手里的书。看见封面上的书名时，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花梨纯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掌机放在了他的面前：「芥川老师，按照惯例，封面的选用要考虑老师自己的意见。不过等到预估的发售日，市面上的同类图书封面大多是浅色的，所以我个人建议芥川老师选择浓墨重彩的封面设计。」 芥川犬低下头，看着掌机上的封面制作界面。过了一会儿，小黑狗举起了爪子，毫不犹豫地在掌机上「啪嗒啪嗒」摁了起来。 做好封面之后，芥川犬收回了爪子，将掌机推到了花梨纯面前。 接过掌机之后，花梨纯看着做好的封面，不由得屏住了唿吸。 在《罗生门》的封面选择上，芥川犬选择了墨画的风格。封面用灰黑的色泽渲染出阴暗天幕，天空中如同重重山岳般的乌云仿佛即将倾倒，沉重地压向地面。而在暗色的背景中央的，则是红色毛笔笔触勾画的、残破的城门。 「原来如此。」花梨纯下意识地收紧了抓着掌机的手，「红色的城门和黑暗的背景对比，具有很强的冲击力呢！果然不愧是芥川老师！」 将芥川犬选好的封面确认之后，花梨纯选择了样书印刷。 她把做好的《罗生门》样书递过去之后，小黑犬眨巴了一下眼睛，这才伸出两只前爪，从她手里接过了书。 「如果对于装订没有其他问题的话，那芥川老师就跟我过来一下吧。」 闻言，芥川犬看了看花梨纯，便抬起小狗腿，跟了过去。 花梨纯带着芥川犬一路来到了天台。 刚上到天台，一阵机车轰鸣的声音就传入了耳中，黑色的跑道上有一道影子风驰电掣地飞奔——那是载着橘白小狗的大机车。 而室内的狗狗运动场里，明显没有运动过的太宰犬堂而皇之地躺在用来在运动后放松肌肉的按摩椅上，狗头被按摩椅的震动功能震出了残影。 看到这一幕，某种很怪的感觉再次涌上了花梨纯心头：「……」 不过，为了接下来的事情，她还是大声说道：「两位老师，我找你们有事情……太宰老师，你就别再抖了！」 中也犬的机车一路减速，最终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小橘犬神气地从车上一跃而下，啪嗒啪嗒走了过来。 而太宰犬带着残影的狗头循声看了过来，一时间花梨纯也看不清楚太宰犬的表情。 而看见太宰犬与中也犬，对此感到不解的芥川犬的神色逐渐睿智了起来。小黑犬看看花梨纯，再看看另两只狗子，呆呆地举起了小狗爪塞进嘴里，还机械地咬了几下爪子尖儿：「……？」 等两只狗子都聚集了过来，花梨纯将制作好的《罗生门》单行本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看见了新的单行本，沙色的狗子与小橘犬都一愣。 「芥川老师的作品数量已经足够出第一本单行本了。这就是芥川老师的第一本单行本《罗生门》的样书。」 花梨纯郑重地对两只狗子说：「我希望在《罗生门》书腰上，加上两位老师的推荐语。」 话音刚落，一旁的吃手手小黑狗身体勐然一震，眼神瞬间从睿智变得锐利了起来：「汪！」 看着太宰犬与中也犬盯着《罗生门》样书，芥川犬的身体有些僵硬，眼中不由自主地露出几分紧张来。 但很快，中也犬便抬起小狗爪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橘犬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汪汪！」 见状，芥川犬又将紧张的目光投向了太宰犬，等待着他的回答。 沙色的狗子看了看花梨纯，又看了看芥川犬，突然抬起了爪子。 太宰犬的狗爪轻飘飘地放在了芥川犬的头上。沙色的狗子用前爪轻轻拍了拍小黑狗的脑袋，眼神中少有地流露出赞许的神色。 收回爪子后，太宰犬点了点头：「汪呜。」 见状，芥川犬绷紧的身体终于微微放松了下来。他愣愣地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芥川犬突然激动了起来。小黑狗的耳朵几乎要一反常态地竖起来，心情激动地朝着太宰犬走去几步，随后突然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僵如死狗。 中也犬吓了一跳，一个勐扑沖了上来，冲着倒在地上的小黑狗汪汪直叫。而花梨纯大吃一惊：「芥川老师！？」 …… 最终，花梨纯发现芥川犬只是因为心情太过激动，一时间被太宰犬的一爪子给摸废了。 芥川犬的房间里，小黑狗已经被稳稳妥妥地安置在了柔软的床上。 暖和的被子包裹着芥川犬的全身，只在尽头钻出一颗毛绒绒的黑色小脑袋，像是一只黑脸胖海豹。软绵绵的床单将小狗的身体陷下去一小半，旁边还放着一只热水袋。 花梨纯和中也犬站在床边，担心地看着芥川犬。太宰犬则在花梨纯抱起小黑狗就往房间里沖的时候趁乱熘走了。 见芥川犬的情况稳定下来，中也犬才不太放心地离开了。而花梨纯则站在了芥川犬的床边，看着被子里露出来的黑色狗头。 「芥川老师，」犹豫了片刻之后，花梨纯还是开了口，「虽然现在你似乎受到了一点冲击，需要休息，但我还是想早点把这件事告诉你。」 第137页 闻言，裹在被子里的芥川犬抬起头，看向了花梨纯。 「虽然不像《斜阳》和《羊之歌》一样卡在获奖的第二天发售，但芥川老师的《罗生门》初版量仍然定在50万册。」花梨纯认真地看着芥川犬说道，「我看过芥川老师的作品，初版量定在这个数字完全没问题。」 听到了这个数字之后，呆若木鸡的芥川犬的眼神突然恢復了焦距。 「而且，」花梨纯继续说道，「除了太宰老师和中也老师的推荐语外，我还想再拜託一个人。」 第6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你还真的来了啊。」 世田谷区的别墅区里, 小山嘉也站在门口，看着登门拜访的花梨纯。 年过五十的作家脸上的神情满是严肃，看向花梨纯的目光带着审视，就仿佛过去那些真情流露的对话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尽管如此, 他还是转身招唿她：「进来吧。喝红茶吗？」 「好的, 谢谢您。另外我带来了羊羹, 请收下。」花梨纯同样郑重地点了点头, 提着准备好的点心走了进去。 这一次来见小山嘉也，她一共有两件事要做。 为了建起网上的电子档案馆, 花梨纯找到了过去曾经在旧《月刊文学》上刊登过作品的作家们的联繫方式, 分批向他们发出了邮件, 并且附加了电子版的稿费合同。 曾经以「山田文也」作为笔名的、小山嘉也的作品，被花梨纯拟作第一批进入电子档案馆的文章之一。加之有点在意小山嘉也现在的情况, 花梨纯再次登门拜访。 而在得知星野社接下来的计划之后，小山嘉也也并没有拒绝。 「原来如此, 为了让过去的作品重焕生机的线上企划吗？」 依旧身穿和服的中年男人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合同：「没想到当年的那些以『山田文也』为笔名发表的文章，到现在竟然又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我想我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你。」 听小山嘉也这样爽快地答应，花梨纯微微松了一口气。毕竟那是十年前的文章，给出的使用费也配不上小山嘉也现在的身价，她还担心小山嘉也会拒绝。 「希望其他的作家也这样认为。」花梨纯的语气轻松了一些, 「而且虽然使用费不多，也算是一笔额外收入。」 小山嘉也又问：「《月刊文学》以后也要和纸质杂志同步发售电子版了吗？」 「是的。」花梨纯点了点头, 「但毕竟是出版社, 目前星野社还是以纸质杂志为主。」 「原来如此。」小山嘉也感嘆, 「时代真的变了啊。在我还在《月刊文学》写的时候, 电子书这种东西还没影子呢。」 就在小山嘉也签订合同的时候, 花梨纯又问道：「小山老师, 你最近的情况还好吗？能重新执笔实在是太好了。」 小山嘉也的动作顿了顿：「还算可以吧……」 犹豫了一下后，他问道：「芥川老师……还好吗？」 「诶？」花梨纯一怔，脑海中浮现出了白耳朵小黑狗平时独来独往的冷酷模样，「嗯，芥川老师最近挺好的，健康也没有亮红灯……」 「是吗。」 见小山嘉也这样关心芥川犬，花梨纯问道：「小山老师，为什么你会突然问到芥川老师的事情？」 「……没什么。只是有点在意。」 或许是想起当时在这个十几岁少女面前的失态，也或许是想起了自己收到的、来自芥川龙之介的信，年过半百的作家脸上泛起窘意，掩饰性地抬起手捂住了嘴。 「对了，既然小山老师你正好提到了芥川老师的事情……」 在小山嘉也不解的目光中，花梨纯将双手放在了膝盖上，认真地对他说：「芥川老师要出单行本了。单行本会收录芥川老师到现在为止创作的，名字就叫做《罗生门》。」 闻言，小山嘉也的眼睛微微睁大。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唿出一口气：「果然啊……我就在想，芥川老师的单行本也不会太久了……」 「是的。」花梨纯点了点头，「这次我过来，除了签订线上电子档案馆的合同外，还有一件事情。」 「芥川老师的《罗生门》会在书腰上加太宰老师与中也老师的推荐语。除此之外，我想拜託小山老师也为《罗生门》写一段推荐语。」 小山嘉也再次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捂住了嘴喃喃自语：「我真的可以……」 「嗯？」花梨纯没有听清他的话，忍不住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不……」小山嘉也回过了神来。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花梨纯：「你还真敢来问我啊，明明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因为你们，我和最高赏失之交臂。更何况现在我还是星野社的竞争对手的签约作家。」 花梨纯愣了愣：「啊，这个啊……」 「……我是觉得，只要是优秀的文学作品，那么不管是朋友还是对手，都应该能感受到作品的魅力。毕竟文学是能够冲破隔阂、改变人生的东西。」她说，「而且小山老师只是签约把作品发表在《文艺时代》而已，合同不限制除此以外的其他活动，也不阻拦与别的作家之间的交际吧。」 紫发少女说到这里，语气逐渐变得有些遗憾：「但是小山老师说得也有道理，归根结底，我们都属于不同的出版社吧……既然这样的话，被拒绝了也没有办法呢……」 第138页 眼看着花梨纯就要起身告别，小山嘉也也无法再冷眼观察，立刻站了起来：「我可没说我不写啊！」 「诶？」花梨纯有些意外，「话都说到了那份上，原来小山老师其实并不打算拒绝的吗？」 「啊……」 小山嘉也僵硬地站在原地，最终抬手捂住了脸：「真是败给你了……」 「《罗生门》……那是轻轻松松就能名垂青史的作品吧？给这种等级的杰作写推荐语，简直是最高的荣耀，谁能不心动呢……」他把脸埋在掌心，嘆了一口气，「太宰、中原来写的话倒算合适，不如说还让我这样的人来写，真的没问题吗？」 「小山老师原来是这样想，所以刚才才拐弯抹角地犹豫吗？」花梨纯顿了顿，「但是来之前我和芥川老师说过打算找你写推荐语的事情，芥川老师那边也点头了啊。」 她一语打破了小山嘉也的犹豫：「成为好作家的路不会只有一条，也没有正解错解之分。比起小山老师考虑的那些合不合适的问题，芥川老师本犭……本人也认为应该由你来写——这不是更重要吗？」 「……是这样吗？」 小山嘉也放下手。年过半百的男人垂下头，盯着自己面前的地毯。 「我知道了。」他重新抬起头，「你先回去吧。这几天我就会写好推荐语，用邮件发给你。」 「我明白了！」花梨纯连忙向小山嘉也深深鞠了一躬，「非常感谢你！」 她正要告别，小山嘉也却再一次叫住了她。 「颁奖仪式上的宣言，还有现在的电子档案馆……你想改变文学界，是吗？」他问道。 花梨纯抬眼直视着小山嘉也的眼睛：「是的。」 两人对视了一阵，小山嘉也率先收回目光。他垂眼看着地毯，突然笑了笑：「哼。」 「白浪社现在已经把星野社当作值得重视的敌人了。」他说，「十年前是星野社的全盛时期，那时候白浪社的《文艺时代》是万年老二。这一次星野社再次崛起，白浪社一定会想尽办法维持自己的地位吧。」 「你真的能赢过现在的白浪社吗？」小山嘉也问，「当初的星野社并没有做到这一点。所以它衰落了。而现在的白浪社比起以前更加庞大。现在的你可以吗？」 「那就来试试看吧。」花梨纯皱起眉，目光却没有一丝动摇。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总会有办法的。」她说，「还有老师们在。」 「……是吗。」 小山嘉也注视着花梨纯的脸，隐约中似乎透过了眼前的少女，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他看到十几年前，更加年轻的自己坐在当时的《月刊文学》编辑部里。而坐在自己对面的，正是当时的编辑长。 他看见更年轻时的自己手里拿着准备好的笔记，兴沖沖地说：「接下来的一篇，我想要写一个背景设置在封闭的山村里的故事。」 「封闭的山村里，每一代的人的一生都始终围绕着这块小小的土地，就算必要的生活所需品採购都仅仅是去最近的小城镇完成，对于现代科技维持着最低限度的需求，生老病死仿佛同一棵树上的树叶，最终还是归于树根旁的泥土。这就是这个村子的传统——人的一生就像是朝生暮死的小虫，放在时间的长河里只是不断重复的一小段韵律而已。」 「但是这一天，村里的少女在树林里拾到了曾经来到附近的登山客遗落下来的、装满音乐的随身听……」 「原来如此。」编辑长点头，「被祖先开始代代流传下来的生活传统困在山村中的普通少女，通过拾到的随身听开始嚮往起外面的世界吗？」 「是啊，因为我喜欢音乐嘛。」年轻时的自己这样说。 闻言，编辑长的脸上露出期待的微笑：「之后怎么样了？」 「少女在山村中的日常里反覆听着随身听，无论是在家，还是在村子里的学校都一样。每一首歌都带给她小小的惊喜和对自己和周围的村民们的生活方式的、不同的思考。外面的世界或许很美丽，也或许很可怕，这让少女感到迷惑又好奇。」 年轻的自己手舞足蹈地说，简直不像是曾经事业有成的、三十多岁的人，「但是随身听的电量却在一点点减少。即便少女后来每天只捨得听两三分钟，随身听的电量也耗尽了。」 「而在那之后，少女终于认清楚自己嚮往的东西，不是像其他村人一样不断重复着同样的韵律，而是新的音乐。没有充电器的少女将已经无法使用的随身听收了起来，决定离开山村，前往大都市。——就在这里结束了！」 年轻的自己说完之后，紧张地盯着编辑长的表情：「怎么样？」 「是很棒的纯文学题材呢。」编辑长笑着肯定。 「是吗？那我就按照这个思路动笔了！啊，但是如果有更好的想法的话，也有可能会先写别的哦！到时候编辑长看到原稿，可不要吓一跳啊。」 「这样也没关系，山田先生只要把写好的东西尽管带给我看就好，无论写的是什么都没有关系。」 编辑长认真地看着年轻时的自己：「我一直知道，你是具有作家性的人，未来一定能写出让人震惊的作品！」 「诶？真的吗？」年轻时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明明我现在还什么都没写出来……」 第139页 「嗯，一定是真的。」编辑长说，「因为山田先生，是天才！」 …… 那时候的自己，就像雏鸟依赖着母鸟一样，依赖着编辑长啊。 小山嘉也勐地回过了神来。他看着眼前的花梨纯，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极为荒谬的猜想。 虽然年龄相差二十岁，但眼前少女的面孔与记忆中的编辑长似乎有几分相似。他下意识地开口问道：「花梨小姐，难道你是……」 「嗯？」花梨纯闻言抬起头来，不解地问道，「我是什么？」 「……不，没什么。」 小山嘉也最终垂下了眼睛，唿出了一口气。 无论是不是，都无关紧要了。现在眼前的少女，并不是当年的编辑长。即便她是当初的编辑长的女儿，也已经属于其他的作家了。 而现在的自己，也有了自己所认同的，新的编辑。 正如花梨纯刚才所说的，成为好作家的路，不止一条。而他现在，正走在属于自己的路上。 就在小山嘉也陷入沉思之时，花梨纯突然开口了：「啊，对了，小山老师。」 小山嘉也勐然抽回思绪，有些不解地看向花梨纯。随后，他就看见少女神色严肃地开了口。 「以后如果还产生自己不配、或者想要封笔的想法的话，来找我也没关系。」 花梨纯说：「这个和你在哪家出版社发表文章完全没有关系，只是一个想要支持更多的文学作品面世的人的心里话。只要你来，我就会想办法让你继续写下去的。」 小山嘉也沉默了片刻。 「才不会去找你。」他说，「我有我自己的编辑。」 闻言，花梨纯笑了：「……说得也是。」 *** 离开小山嘉也的别墅时，花梨纯还在思索着白浪社的事情。 小山嘉也本身就是白浪社的作家，他的担当编辑青山千绘子也与花梨纯有过一面之缘。从小山嘉也这里得到的情报应该是真的。 白浪社真的开始重视起星野社来。 想到这里，从花梨纯心中涌起的，却是感慨之情。 曾几何时，仅仅一家小书店的杂志销量就足以令她牵肠挂肚。当初的《月刊文学》，在三弦屋的销量最终还是输给了《文艺时代》。 那时候的宫前剑告诉她，不要沉湎于已经结束的输赢。因为白浪社根本不会关注到三弦屋这样一座小小阵地的排名，也完全没有将那时候小小的星野社当作竞争对手看待。 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从那时到现在，也仅仅过了半年左右而已。 第6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收到小山嘉也发来的邮件时, 花梨纯吓了一跳。 「竟然一共有……十条？」 在邮件里，小山嘉也一口气写了十条推荐语，将其按照字数排列, 并且在邮件末尾让花梨纯选择最合适的一条就好。在推荐语中, 小山嘉也用了各种各样的词来夸赞《罗生门》的出色, 简直看的人眼花缭乱。 看着一整页的推荐语, 花梨纯不由得自言自语：「嘴上虽然抗拒, 但是小山老师其实很想给《罗生门》写推荐语的吧？」 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个板着脸的严肃作家的形象不由得有些崩坏。花梨纯摇了摇头, 最终选取了一条言辞简洁有力、字数也不超过两行的推荐语, 将它增添在已经有了太宰犬和中也犬的推荐语的书腰上。 「这样以来, 所有准备都做好了。」她深吸一口气，「接下来，就发售《罗生门》的单行本吧。」 *** 在《斜阳》与《羊之歌》发售的一个月后，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在各大书店的书架上出现。 有了《斜阳》与《羊之歌》的成功, 《罗生门》刚刚面世，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早在发售之前的预售阶段，就有大量读者在星野社官网预定了《罗生门》, 更何况各家书店也不约而同地发来了大量订货单, 并且在到货之后第一时间把《罗生门》放在了书店的亮眼位置。 用尽全力推销的书店店员、冲击力十足的单行本封面与三位名作家的推荐语令就算原本不知道《罗生门》的顾客也会出于好奇买上一本，又在看完之后主动推荐给身边没看过的人。 与此同时, 关于《罗生门》的讨论也在网上迅速膨胀。看过《罗生门》的读者都不约而同地在网上发表自己过后的感想。 刊载了单篇《罗生门》的《月刊文学》第五期电子版销量也在单行本发售后急遽飙升。当时印量不到十万册的《月刊文学》第五期的纸质版加电子版总销量，现在竟然一口气超过了30万册。 三弦屋书店内。 《罗生门》单行本在上架第一天就被摆在了进门后最显眼的地方, 就连原本售卖《斜阳》和《羊之歌》的位置都不得不让出部分给《罗生门》。 来来往往的顾客中，一个身穿和服、戴着口罩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并非与同伴一起前来, 也没有在其他地方停留, 而是迳自走向了最前方的书堆, 从中拿起一本《罗生门》。 ——那正是略加遮挡面孔的小山嘉也。 看着手里的单行本书腰处自己的推荐语, 回忆起了紫发少女的脸，他一直板着的脸终于忍不住在口罩下笑了一声：「最后选了这句啊，小丫头。」 将《罗生门》买回家后，虽然早已从电子版的《月刊文学》上读过了芥川龙之介迄今为止发表的所有作品，但小山嘉也还是将单行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第140页 随后，他站起身，将《罗生门》摆在了一旁的书架上，紧挨着《斜阳》与《羊之歌》。 紧接着，在《罗生门》单行本上架的第二天，文学爱好者们突然发现，为《罗生门》写过书腰推荐语的小山嘉也，一下子在推特上连续发了好几条推，盛赞《罗生门》的出色。 小山嘉也：【《罗生门》——我愿称之为本时代最伟大的短篇之一。】 小山嘉也的言论很快就引起了轰动。他的忠实读者自不必说，就连平时不太关心文学的人，看到之后都会凑热闹地转推。 「《罗生门》是什么啊？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小山老师好像头一次这样称赞一本吧？话说他自己不就是主要写短篇的吗？」 「小山嘉也不是在白浪社发表吗？这样盛赞竞争对手那边的作家真的可以？」 「我买了《罗生门》，书腰上就有小山老师的推荐语呢！不说别的，小山老师是对的，《罗生门》真的很出色，我词穷了！」 「我也买了《罗生门》，买了绝对不会后悔！」 「……」 等花梨纯发现小山嘉也的推特之后，转推数已经令她大吃一惊：「才刚刚发推半天，最多的那条转推量就超过两万了？」 就连转推量最少的那条，也超过了五千。 再去看推特趋势榜，花梨纯发现「#罗生门」已经榜上有名，位置还在不断上升。 有一次，花梨纯感受到了销量之王小山嘉也的可怕之处。她不由得下意识地靠在了椅背上，半晌，才缓缓嘆出一口气：「小山老师没有真的封笔，实在是太好了……」 「但是那天，小山老师明明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为什么不到一周就改变了主意呢？是有人劝说过他了吗？」 花梨纯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天在颁奖仪式之后拦住她的、《文艺时代》的青山千绘子的模样：「是青山小姐劝住了他吗？但感觉又不太像……」 「真不知道是谁啊。」她抬手伸着懒腰，嘆了一口气，「真得好好谢谢那个人才行……」 就在花梨纯喃喃自语的时候，一只沙色的狗子从她身后经过，用机智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后，又无声而轻快地离开了。 花梨纯并不知道身后经过一只狗。她关掉电脑，起身望向外面的庭院，突然愣住了。 「啊，下雪了。」 不知何时开始，白色的细雪开始从天而降，在空气中抖开鹅绒一样细细密密的白点。落在地上的雪很快就融化开来，留下一个一个小小的圆形湿痕，最终又逐渐扩大、相连在一起，在地上留下一大片深色的痕迹。 这还是花梨纯接手星野社以来的第一场雪。 在星野社小楼里转了一圈，花梨纯顿时发现狗子们都待在室内，显然谁也不想跑到寒冷的室外。最怕冷的猫科动物小白虎甚至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只假老虎。 见状，花梨纯深吸一口气，跑到通往后院的拉门前，「刷」地一声拉开了门。 寒气涌进房间，身后顿时传来一阵抗议的汪汪喵喵。 「但是下雪的庭院很好看啊！」花梨纯辩解道，「老师们也来看一下吧！」 见狗子们完全没有挪动，花梨纯回头，抄起趴在地上装死的太宰犬就往外跑。 沙色的狗子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拎起来，一脸懵逼：「汪？」 花梨纯一口气把太宰犬带到庭院里的海棠花前。 夏天时种下的海棠已经开花了，花朵的颜色是艷丽的红，花瓣上还带着白色的雪屑，红白映衬，撞色美丽非凡。 「看啊太宰老师！」花梨纯把太宰犬的狗头对向了海棠花，兴沖沖地说，「这个是特意给太宰老师种的雪椿哦！漂亮吧？」 「看啊太宰老师，雪椿好看吧？开心吧？你看啊，太宰老师，快看啊！」 太宰犬的脑袋被迫对着前方的一丛雪椿，狗鼻子吸入了一点花粉，不由得微微抽了抽，一张狗脸皱成一团：「呜呜呜……」 就在这时，花梨纯也兴致勃勃地把脑袋探了过去：「闻闻看这个花瓣上还有香……」 「汪啾！」 时间仿佛暂停了。 太宰犬默默地看着花梨纯：「……」 被狗打喷嚏喷了一头的花梨纯眼中失去了高光：「……」 *** 天气已经彻底入冬了。而《斜阳》、《羊之歌》的销售之势未减，电子杂志又给出版社带来了更多的盈利。《罗生门》更是以超出想像的气势热销。因此，新的扩建比想像中更快地摆上了日程。 随着星野社内居住的不做人老师数量的增多，花梨纯将两层的星野社小楼改建成了三层，。一楼除了厨房、浴室、洗手间等生活必需的房间外，目前只留下办公区、会客休息区和小书库。 书库里的电影放映角很受乱步犬以及五只幼犬喜爱，因此也被她扩建成一间独立的小放映厅，搭配上软绵绵的红色沙发座椅和爆米花机、零食饮料柜，看上去颇有电影院的味道。 所有不做人老师的房间都被花梨纯移到了二楼和三楼，每层楼又都配备了独立的洗手间以备使用。 为了让狗子们能够在寒冷的天气也能欣赏庭院里的景色，增加冬天里狗子们的活动区域，花梨纯将庭院的面积进一步扩大之后，在星野社小楼到庭院尽头竹林前的露营帐篷之间，修建了一条玻璃观景迴廊。 第141页 迴廊四周都被玻璃封住，因此暖气可以在迴廊内部运作，在其中也不会吹到冷风，但透明的玻璃也不会遮挡四周的景色。这样以来，就连芥川犬这样体弱多病的狗子也可以在庭院里畅行无阻了。 露营帐篷被气泡一样的半球形玻璃覆盖，就像是一个超大型的景观球。玻璃壁上有几扇小窗可以自由开关。就连寒冷的夜晚，狗子们也可以在这里暖暖和和地尽情观赏毫无遮挡的雪景和星空啦。或许这样的夜晚能够给不做人老师们带来灵感也不一定。 而天台的运动场兼赛车跑道则被花梨纯改建成一半室内一半室外的形态，无论是怕冷的狗子，还是不畏惧寒冷、想要唿吸新鲜空气的狗子都能够满意，在冬天也能满足不做人老师们与生俱来的运动量要求啦。 而除了上次扩建时修建的、环绕星野社外墙的螺旋机车道外，因为楼层进一步增加，花梨纯还增建了直通三层楼的电梯。 做完这一切扩建之后，最近几天因为降温而闷在室内的狗子们果然开始往庭院和天台活动了。 而花梨纯站在庭院尽头，望了望与星野社院子边缘接壤的，大片的空地。 随着星野社的不断发展，那些空地上，还可以建起更多更多的设备。这家出版社，还能向世间源源不断地输送更多作品。 这就是这家出版社的潜力。 就在花梨纯想像着星野社的未来时，身后的树丛里突然发出了一阵窸窸簌簌的声音。 「嗯？」花梨纯一愣，回头看去，「是中岛老师吗？」 她记得小白虎特别喜欢自然，总是喜欢在庭院里奔跑散步，所以她才每次扩建都把小白虎的房间安排在最靠近庭院的地方。 一路走到树丛旁，花梨纯抬手拨开树枝，本以为一定会发现一条黑白斑斓的老虎尾巴，但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 花梨纯收回手，转身朝着星野社小楼走去。 回到房间里，花梨纯四下看了一圈，就发现了一只毛绒绒的圆形虎球，正安安稳稳地团在沙发上睡觉。 「咦？」 小白虎中岛敦在沙发上睡得很熟，每一根毛都是暖唿唿的，看样子不像是刚刚从冬天的庭院里回来的样子。 「是别的狗狗吗？」花梨纯rua了一把白虎肚肚，小白虎迷迷煳煳中翻了个身，抱起了自己的尾巴。 而就在这时，花梨纯手里的掌机突然跳出了一条提示。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 【突发状况出现！侦探小狗的存在可能带来神秘的挑战者。请每天牢记检查邮箱，或许能有意外之喜】 第6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最近除了会定期发销量给我看以外, 我都一直没见过那傢伙的面啊。」 东京咒术高中，一个空易拉罐「咣咚」一声落入了垃圾桶里。而五条悟收回了手，把手掌塞进了裤兜里。 「人家很忙吧？」家入硝子在一旁慢悠悠地说, 「而且最近我们不是也挺忙的吗？天气越来越冷, 而且也过了新年了, 所以负面情绪产生的诅咒也变多了。」 「虽然是这样……」 双手插兜的白髮少年皱了皱眉，回头看了家入硝子一眼，抱怨道：「但是最近杰也总是独来独往的，上完课做完任务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还说让别人暂时不要打扰他，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而且，总觉得那是在看了花梨的颁奖仪式之后。」 五条悟的步子顿了顿, 喃喃自语：「杰的异常, 该不会和花梨有关系吧？」 「我看就是吧。」家入硝子予以了肯定，「我碰见他买了不少书快递到高专来。多半就是在意纯酱在颁奖仪式之后说过的话。」 「真的吗？」五条悟一愣, 「原来如此，硝子你觉得，杰也想成为作家吗？」 「诶？」家入硝子一愣，「我可没那么说……」 「决定了！」五条悟没等家入硝子反驳, 就一拍巴掌，兴致勃勃地宣布，「我有办法了！」 …… 「投稿？」 坐在学生休息区的灰原雄愕然开口。而其他被五条悟一起召集来的高专学生也露出了愕然的的神色。 「对啊！」五条悟的墨镜微微从鼻樑上滑下，蓝眼睛里闪烁着亮光, 「上次的颁奖仪式不都是大家一起看的吗？难道看完之后, 你们就没有想过让自己也成为作家吗？」 灰原雄：「我们不是咒术师吗？」 「确实, 」五条悟冲着他眨了眨蓝眼睛, 「但是谁也没说咒术师就不能也写作、成为作家嘛！」 「确实, 颁奖仪式上的讲话会令人相当热血沸腾，」七海建人点头，「但是这一提议是由五条前辈提出的话，我就有点……再怎么说，至少也该是夏油前辈，或者冥冥前辈……」 冥冥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 五条悟：「喂！」 然而就在这时，刚才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夏油杰突然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挺好的，我贊成。」 「不过我先跟你问清楚，投稿是投到哪里去？」庵歌姬似乎对这一企划感到相当有兴趣，难得地没有和五条悟吵架，而是冲着他仔细问道，「在古典艺术文学奖的颁奖仪式之后，有不少出版社都开始广泛徵求投稿了吧？」 「新知馆、大成社、海鸥文库……就连最大的出版社『白浪社』也进行了新人奖企划，」她掰着手指数道，「第一名奖金好像有五百万，而且还能得到《文艺时代》的连载机会和单行本企划……」 第142页 灰原雄吃了一惊：「五百万？这也太大手笔了吧？」 「恐怕是因为受到了古典奖颁奖仪式上，小花梨的宣言的刺激吧。毕竟她当时可是宣称之后就是星野社的时代，潜台词就是对之后的所有大奖和排名都志在必得。」冥冥抬起手，理了理颊侧的长髮，自言自语道，「不过那可是五百万啊……不如就投到白浪社去试试看吧？」 「不，当然是投到花梨的星野社。」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说，「向全国有志文学的人发出挑战——这个是她本人亲口说出来的吧？」 「原来如此，那我加入！」庵歌姬兴沖沖地说，「我还蛮喜欢花梨的风格的！」 「我也要一起！」灰原雄举起了手，「大家也一起加入吧！这个活动真的很有趣，而且我们之中，说不定有谁真的有成为大作家的潜质呢！」 很快，高专全员参与的投稿活动就这样敲定了下来。 「交稿时间就定在两周以内吧。」夏油杰建议，「战线拖太长也不好。这个时间写一篇短篇故事的话也足够了。如果有谁想写长篇的话，只写个开头寄过去应该也行。」 「好耶！」五条悟立刻表示贊成，「那就这么定了。下下个周日下午，我来找你们收稿。如果到时候有谁没写的话，我就会监督那个人写通宵的哦！」 *** 对于东京咒术高专内发生的事情，花梨纯一无所知。在此刻的星野社，身为社长的少女正在担心的，却是别的问题。 【提示：侦探小狗的存在可能带来神秘的挑战者。请每天牢记检查邮箱，或许能有意外之喜】 提示卡让花梨纯想起了中也犬——橘白小狗当初就是被她从邮箱上方的帽子底下发现的。因此自从抽到这张卡以来，她就按照卡上的提示，每天早晚两次检查星野社门口的邮箱，但时间一连过了好几天，她却总是一无所获。 邮箱里并没有出现过任何狗子，只有会按照游戏机制每天被自动塞进来的读者来信而已。里面有读者寄来的粉丝信，也有想要给《月刊文学》投稿的新人寄来的作品。 自从古典艺术文学奖颁奖仪式上的宣言之后，星野社作家发出的挑战激发了众多作家的好胜心，同时也让不少有志于文学的新人朝着这一领域踏出了一步。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个出版社已经逐渐收到了比往年更多的新人投稿，这一现象也逐渐被越来越多业界的人注意。 虽然对于引起这一现象的人是星野社而感到不甘心，但面对越来越多的新人投稿，各家出版社也不得不承认，获得古典艺术文学奖最高赏的星野社作家对业界产生了积极影响。 其中，星野社直到《斜阳》和《羊之歌》获奖之前，收到的新人作家投稿一直很少。古典艺术文学奖发布结果前夕，星野社平均一个月收到的投稿大概也只有十几篇。而在获奖之后，收到的投稿骤然从每个月十几篇暴涨到一个月两百多篇，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而花梨纯每天都会查看这些信件，筛选出一部分粉丝信交给各个不做人老师，以及新人投稿，并根据稿件内容与质量写不同的回信。而每完成一封回信，《復兴吧！文豪出版社》都会提示星野社的知名度有一两点的少量提升。 好在有掌机的帮助，筛选新人投稿、并且给他们回信对花梨纯而言并不算困难。只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份投稿能达到刊登的标准，大多数的稿件都被评定为d级到e级，少数有c级和f级的文章。 但无论是哪一种稿件，花梨纯都认真地根据文章内容选择了不同的回覆。 如果这些新人里，有哪个人看到了回復之后，能够再接再厉，最后也成为作家就好了。 …… 下午。 星野社门口的小邮箱发出「咔哒」一声响，门又一次被打了开来。 花梨纯拉着邮箱的门，往里满怀期待地张望了一眼：「……」 见邮箱内部以及附近都依旧没有狗子的迹象，希望再次转变为失望。花梨纯伸手把邮箱里新增的一沓信件都掏了出来，最后摸索了一遍，确认里面什么也没有，这才抱着信进了门。 新增的来信有大半都是读者寄来的粉丝信，小半是新人投稿。花梨纯将寄给各个老师的信一一分类时，突然发现其中一封给乱步犬的信有点奇怪。 那是一封由黑色信封包裹着的信，在一众浅色信封的读者来信中显得格外突出。信封正面用金色的哥特字体打出一行字：江户川乱步老师收。 在粉丝信交给作家之前事先审阅是编辑的工作，以免例如示爱信、恐吓信、仇恨信之类内容不正常的信件影响作家的正常生活。必要情况下，编辑也会协助作家报警处理对作家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的读者。这也是出版社保护作家的方式之一。而目前星野社的这项工作自然由花梨纯负责。 如今发现了这封黑色的信，花梨纯心里骤然涌起了危机感。她毫不犹豫地拆开了信，决定确认一下里面的内容。 然而打开信封之后，里面出现的东西却不是花梨纯想像的仇恨信或者什么人身威胁，而是一张黑色烫金的请柬。 卡片上用与信封上如出一辙的字体写着几行字。 【挑战状】 【吾辈不日间将向贵社投稿，请允许吾辈以此文章向贵社的作家江户川乱步发起挑战。】 第143页 【贵社将拥有将吾辈的文章刊载在贵社杂志《月刊文学》上之权利。胜负之决以收到粉丝信数量为定，获得粉丝信多一方胜利。】 【此乃名侦探之对决，吾辈期待着决出胜负之日的来临。】 【埃德加·爱伦·坡谨上】 花梨纯愣愣地看着这几行字。 ……不是什么危险读者，而是提示卡里提到的、侦探小狗的挑战者！ 但是这位新人作家知道自己要挑战的对象，其实是一只小狗吗？ 而且看名字，这位挑战者甚至还不是日本人，语气却文绉绉的，自称居然是「吾辈」，整体感觉有种奇妙的中二感…… 想到这里，花梨纯的身体一个激灵，突然产生了一种被盯着的感觉。 而这种视线似乎来自…… 庭院里！ 意识到这一点时，花梨纯勐地回头，瞬间变得锐利的目光「刷」地看向庭院。 庭院里玩球的几只幼犬察觉到花梨纯的目光，飞快地剎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歪着小脑袋不解地盯着她看。五颜六色的幼犬们在这段时间里被好吃好喝地养得肉乎乎的，此刻小尾巴充满好奇地飞快摇晃，仿佛在用眼神询问：需要踩踩按摩吗？ 看见可爱的幼犬们，花梨纯锐利的目光慢慢松懈了下来：「只是错觉吗……」 幼犬们：「汪汪？」 虽然花梨纯很想要小奶狗的踩踩按摩，但现在并不是时候。她想了想，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这张挑战状。 「不过，如果能找到想要挑战乱步老师的那位埃德加·爱伦·坡本人就好了……」她喃喃自语，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去找信封上的地址。 然而令花梨纯惊讶的是，这一封信上除了写明收件人是星野社《月刊文学》编辑部外，再也没有其他字迹，信封上也没有邮票以及邮局的邮戳。 ——不愧是侦探小狗的挑战者，对方不仅找到了星野社的所在地，而且并没有留下丝毫有关自己的线索。 看来，他只想要用投递稿件的方式挑战乱步犬，自己并不打算露面。 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花梨纯默默站起身来，表情严肃地自言自语：「总觉得有可能是跟踪狂，果然还是报警……」 而就在这一瞬，花梨纯再次察觉到了某种强烈的视线。 她勐地抬起头，再次望向庭院的方向。 这一次，花梨纯看到了——就在庭院尽头，有一道黑影迅速地一闪而过，瞬间消失在灌木丛里。 「……」 少女沉默了片刻，无声地将游戏掌机藏在了桌子下方，偷偷用《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扩建功能在庭院里设置了一个小陷阱。 ——有什么东西，正监视着她！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而花梨纯一边整理着剩余的粉丝信，一边等待着。 终于，庭院里传来了细微的、「啪」的一声响，随后是什么东西被拖拽的声音。 ——抓到了！ 花梨纯勐地跳了起来，拔腿就朝着庭院尽头跑去。在草地上玩球的幼犬们连忙好奇地跟了上去，蹦蹦跳跳的样子就像是一队色彩缤纷的跃动小毛团。 一路接近庭院尽头，花梨纯果然发现了一个倒挂在树上的影子。她目光一肃，立刻加快了脚步。 而就在这时，挂在树上的影子慢慢悠悠地转了过来，露出了一张睿智的毛绒绒狗脸。 「……」花梨纯板着脸，跑步速度逐渐变慢，最后变成了慢走。 她慢吞吞地走到了狗子的面前，和追来的幼犬们一起抬头看着后腿被吊在树上、晃晃悠悠的熟悉狗子，有点欲言又止：「太宰老师……」 被挂在树上的太宰犬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举起狗爪向花梨纯打了个招唿。 无可奈何之下，花梨纯只好解开绳套，将太宰犬放了下来。 沙色的狗子四爪落地后，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凑上去对着绳索陷阱嗅来嗅去。看样子他对绳索很感兴趣。花梨纯担心太宰犬又想作死，连忙把陷阱撤掉了。 「太宰老师，其实……」 花梨纯正想将黑影的情况告诉太宰犬，小楼的方向却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狗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花梨纯一怔：「那是中也老师的声音！而且声音地点是……」 ——厨房！ 想到这里，花梨纯连忙沖向星野社小楼。 她一口气跑到厨房门口时，正好看见体型虽袖珍、但气质却威风凛凛的橘白小狗连尖牙都呲了出来，背毛根根竖起，冲着厨房的角落低沉地吼叫。而远处，小白虎与小黑狗正朝着厨房飞奔而来，同时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和尾巴。 而中也犬前方的厨房地面上，正散落着一袋被撕开的棉花糖——花梨纯认得那袋棉花糖，那是她前两天才买回来给乱步犬、小白虎和幼犬们吃的零食中的一种。 花梨纯大吃一惊，顺着小橘犬示威的方向看去—— 只见厨房翻倒的垃圾桶后面，赫然正蹲着一只皮毛油光水滑、怀里还偷偷藏了一大把雪白棉花糖的，憨憨的胖浣熊。 第6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家里竟然进了浣熊……这么说, 刚才自己余光捕捉到的黑影，以及那种如影随形的目光，原来就来自这只浣熊吗？ 第144页 花梨纯愣愣地站在原地, 看着垃圾桶后的胖浣熊。而胖浣熊被狗子们发现之后, 虽然身体发起抖来，但还是毅然决然地收紧了抱着棉花糖的爪子。 「啾啾啾！」面对着中也犬和花梨纯，小浣熊鼓起勇气叫了起来。 见浣熊还敢反抗, 小橘犬顿时愈发愤怒了, 嗓子眼里发出的声音愈发具有威慑力：「呜呜——」 听见小橘犬兇巴巴的咆哮，小浣熊浑身一抖。 而就在这时，花梨纯身后传来了喵喵汪汪的声音。刚才朝着这边跑来的小白虎和芥川犬已经逼近了厨房门口。 「中岛老师！芥川老师！」花梨纯忍不住叫道。 那一瞬间, 察觉到更多狗子赶来的浣熊同样意识到了正在降临的巨大危机。 下一秒, 只见浣熊孤注一掷, 抱着怀里的棉花糖勐然跃起, 仗着自己体型更大, 一头将前方的猝不及防的中也犬撞了个跟头。 橘白小狗在地上骨碌碌打了个滚儿, 似乎一下子懵了。花梨纯吓了一跳, 连忙跑过去抱起了中也犬，揉着小狗嵴背：「中也老师, 你没有受伤吧？」 中也犬的身体似乎并无大碍。意识到自己被撞了个跟头之后，他的狗脸由不可置信瞬间变得狰狞, 小狗鼻子都因为太过用力挤出了皱纹。 小橘犬勐地在花梨纯怀里奋力挣扎了起来：「汪汪汪！汪汪汪汪呸！汪汪汪！」 此时小白虎与芥川犬也已经赶到，站在厨房门口仰头看着被花梨纯抱在怀里安抚的、骂骂咧咧的中也犬，毛绒绒的小脸上满是愕然。而那只撞倒中也犬的浣熊已经机灵地从一旁的窗户熘走了。 中也犬挣扎着还想去追，花梨纯连忙按住了怀里的小狗：「老师, 别去追了, 浣熊已经跑了, 不值得，算了算了……」 抱着骂骂咧咧的中也犬一边安慰一边走出厨房，花梨纯却突然听见通往后院的门传来狗爪肉垫拍在地上的，轻轻的「哒哒」声。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随后愣住了。 从后院缓步走入的，正是洋洋得意的太宰犬与高大的织田犬。而棕红色大型犬的嘴里，正叼着刚才那只逃出厨房的浣熊的后颈皮。 花梨纯的眼里顿时闪起了小星星：「织、织田老师……」 果然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面对着花梨纯，织田犬沉着冷静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松口。反而是一起走来的太宰犬见自己被忽视，有些不满地走了过来，咬了咬花梨纯的手指。 中也犬一乐，勐地从花梨纯怀里跳下来，围着挂在空中的小浣熊兇狠地汪汪。而小浣熊抱紧了怀里的棉花糖，一动都不敢动，好像已经被吓傻了。 而就在这时，花梨纯突然听见身后的桌上传来掌机清脆的提示声。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经获得野犬[埃德加·爱伦·坡]】 【卡片库已更新】 「……诶？」 …… 继小白虎之后，星野社里又多了一只名为野犬，实为其他物种的生物。 被松开的浣熊窝在沙发的角落里捲成了一个球，只用圆乎乎的嵴背对着人，看上去有些害怕。而织田犬冷静地坐在一旁守着，以防浣熊再次逃跑。 花梨纯赞赏地看了大型犬一眼，（大型犬会意地回了她一个「交给我」的目光）随后深吸了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沙发前，问那只浣熊：「请问，你是埃德加·爱伦·坡老师吗？」 话音落下后，一直一动不动的浣熊终于有了动静。 浣熊终于睁开黑豆子一般的小圆眼睛，紧张地说道：「啾啾！」 「坡老师……」她叫出了浣熊的名字，「请问，这封挑战状就是你写的吧？」 浣熊好像有些社恐，半晌才闷闷地「啾」了一声。 这样一来，事情就水落石出了。 胖胖的小浣熊为了向乱步犬发起挑战，特意制作了挑战状，亲自放进了星野社的信箱里。与此同时，浣熊本身也机智地凭藉着野生动物的直觉潜伏进了星野社内，观察花梨纯与狗子们的动静。 原本小浣熊隐藏得很好，但他却抑制不住浣熊嗜好甜食的本能，跑到厨房去偷吃棉花糖，这才被中也犬撞了个正着，然后又因为掌机暴露了身份。真是成也浣熊、败也浣熊。 挑战侦探小狗的神秘中二对手，真身竟然是一只小浣熊——这也算是恰到好处。只是花梨纯依旧有一些想问的事情。 她拿着挑战状，不解地问道：「坡老师，你为什么不挑别人，偏偏要向乱步老师发起挑战？」 没想到刚说出这句话后，一直面对着沙发缝、用嵴背对着人的浣熊勐地回过头来。 「啾啾唧唧唧！唧唧唧！」浣熊一改自闭的风格，连一直死死抱在怀里的棉花糖都不要了，几步爬到花梨纯跟前，焦急地抬起小短手比划着名，「啾啾唧唧！」 就在这时，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花梨纯下意识地循声看去，不由得一愣：「啊。」 顺着楼梯走下来的，正是谈话中心的乱步犬。眯眯眼小狗刚刚享受完午睡，一边往下走，一边还打了个呵欠。 打完呵欠后，乱步犬就把镶嵌着眯眯眼的小脸转向花梨纯，高高兴兴地「汪汪」叫了两声，像是在问她有没有买新品种的零食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乱步犬出现后，浣熊「嗖」地一声飞蹿出去，速度之快让花梨纯吓了一跳。 第145页 只见浣熊几步飞奔到乱步犬跟前，短短的小爪子紧张地挥舞了几下，又强行镇定了下来：「啾啾啾。」 「啾啾啾啾啾啾！啾！」 小浣熊手舞足蹈地啾了半天。眯眯眼小狗站在原地，歪了歪头，小眼缝里看不出什么神态。 看见了这一幕，就连花梨纯都忍不住为小浣熊紧张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在胸前交握双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乱步犬。 听小浣熊啾啾喳喳了一会儿，眯眯眼小狗终于动了。 花梨纯同时屏住唿吸，紧张地看着这一幕——乱步犬到底是会接受挑战，还是拒绝呢？ 而就在下一秒，只见眯眯眼小狗弓起毛绒绒的嵴背，突然发力，整只狗像炮弹一样一头撞开了挡在他跟前比手划脚的小浣熊：「汪！」 小浣熊在楼梯上骨碌碌滚了几圈。而乱步犬无视了小浣熊，蹦蹦跳跳、畅通无阻地下了楼，美滋滋地钻进了他的小零食仓库。 很快，仓库里就传来了小狗吃小零食的清脆「咔吧咔吧」声。 被扔在原地的小浣熊身体有些僵硬。他可怜巴巴地缩起棒槌一样的、棕白相间的大尾巴，眼巴巴地看着小零食仓库的门：「啾……」 一边冷眼旁观的中也犬幸灾乐祸地汪汪，似乎对刚才自己被撞了一个跟头的事依旧怀恨在心，对小浣熊被撞极为喜闻乐见。 小浣熊鼓起勇气发出的挑战被无视了吗？ 看到这里，花梨纯不禁得有点同情小浣熊，眼中也不由自主露出了怜悯的目光：「呜，怎么这样……好可怜……」 看着垂头丧气的小浣熊，花梨纯忍不住走过去安慰他：「没关系的。乱步老师只是性格比较我行我素。如果想要挑战他的话，再跟他说几遍说不定能行。」 「唧——」浣熊丧丧地摇了摇耳朵，嵴背弓成了弧形，再次陷入了自闭。 「坡老师，你还想吃棉花糖吗？」花梨纯想起了刚才被浣熊扔在一旁的棉花糖，连忙问道。 听见棉花糖，爱吃甜食的浣熊不由自主地摇摆起了尾巴来：「啾啾！」 看小浣熊的心情好了一点，花梨纯连忙把刚才被他扔下的棉花糖捡回来递给了他。 小浣熊接过了棉花糖，却没有立刻开吃，而是瞪着圆圆的小黑眼睛四下张望。 「坡老师，你在找什么？」花梨纯有些不解。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小浣熊那双黑豆子一样的眼睛锁定了外面庭院的池塘，随后整只浣熊就双眼一直。 在无法抑制的本能冲动下，浣熊抱着棉花糖飞扑向了庭院，把怀里的棉花糖「涮」地一声泡进了水里。 刚刚从庭院散步回来的安吾犬完全不知道众狗追熊的事儿，此时身边骤然掠过一只陌生浣熊，吓了一跳。黑白花狗狗勐地跳到了一旁，惊疑不定地看着浣熊，嘴上黑痣一样的绒毛勐地一晃：「汪？」 而来不及阻止的花梨纯大吃一惊，徒劳地朝着浣熊伸出了手：「坡老师？？？」 只用了不到半秒，雪白的棉花糖就在水里融化得无影无踪了。而小浣熊整只熊都呆住了，一双小手难以置信地在水里空捞了几下，甚至把整个尖尖的小鼻子都扎进了水下。 过了几秒，小浣熊抬起了那张像是戴了罗宾眼罩的、湿漉漉的小脸，举着空空如也的爪子，回头看向花梨纯，无助地叫唤：「……啾啾。」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坡老师。」 花梨纯摇摇头，转身到厨房柜子里翻找起别的棉花糖来。鼻子上的绒毛湿漉漉的小浣熊慢吞吞地跟了上来，抽着黑色的小鼻尖坐在花梨纯脚边等待。 很快，花梨纯就找到了一袋新的棉花糖。她拆开袋子，将棉花糖递给了小浣熊，脸上带着无奈而包容的慈爱微笑：「坡老师，这次可不要把棉花糖放进水里洗了啊。」 「啾啾。」 小浣熊满口答应，仿佛在说吾辈晓得。他只用后爪立起身体来，用两只前爪接过了棉花糖。 然而在棉花糖到爪的那一瞬间，小浣熊的双眼又勐地一直。 花梨纯预感到事情又要失去控制，刚想制止，小浣熊就一跃而上厨房洗手台，将手里的棉花糖塞进了洗手池里，爪子还本能地在棉花糖融化之后空搓了几下。 花梨纯看着再次傻眼的浣熊，小嘴一撇，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哎呀。」 …… 废了好几包棉花糖，折腾了半天，小浣熊才克服住了种族本能，把糖吃到了嘴。 看着小浣熊用爪子搓着嘴边绒毛上沾上的丝丝糖絮，花梨纯的神色逐渐从欣慰变得严肃了起来。她的目光先是偷偷朝着浴室的方向瞟了一眼，随后飞快地收了回来，一脸期待地看向小浣熊。 她还没洗过浣熊呢。看坡老师油光水滑的，也不知道浣熊皮毛摸起来是什么手感。 想到这里，花梨纯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了柔和的微笑来。 「坡老师既然是浣熊，那一定很喜欢水吧。」 浣熊抬起头，黑豆子般的小眼睛看向她：「啾啾。」 花梨纯弯腰举起胖嘟嘟的小浣熊，高兴地说：「正好我们这里有个大浴池哦！」 五分钟后。 小浣熊蹲在浴池边，弯着腰勤勤恳恳地抓着花梨纯的手泡在水里，毛绒绒的小爪子不断来回搓着她的手掌，就像是个辛勤的小搓澡工。 第146页 而花梨纯坐在小浣熊身边，任由他搓着自己的手，逐渐从欲言又止变得麻木：「……」 这到底是谁洗谁啊？ 第6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东京高专内。 刚刚结束了实地任务的一年级三人回到校内。五条悟在使用完六眼之后尚未戴上墨镜, 手里捏着眼镜腿一边玩一边问道：「今天的课程全部结束了，你们晚上有计划吗？」 「我要和歌姬前辈一起去卡拉ok。」家入硝子冲着两名男高中生挥了挥手，「掰掰。」 在她离开之后, 五条悟又问好友：「杰呢？要一起打一下游戏吗？」 「我吗？」夏油杰想了想，「我等下要先去洗个澡, 把身上的汗都冲掉, 顺便静下心来, 然后去写文章。」 五条悟有点意外地挑起了眉：「明明还有一个多星期, 你却现在就要开始了吗？杰, 你已经想好要写什么了吗？」 「嗯，算是吧。」 夏油杰脸上露出的微笑，无疑是早有思路的笑容。他又提醒五条悟：「悟, 你最好也多抽出一点时间来, 好好想想要写什么。」 「诶诶——但是写作这种事情急不来的吧？要等到水到渠成的时候才行。」 说到这里, 白髮男子高中生的睫毛微微下压, 原本玩世不恭的表情中骤然出现了几分压迫力：「杰，你这么认真啊？」 「是啊，如果你随便写写的话, 」夏油杰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半真半假地说, 「最强说不定就会变成我一个人了哦？」 「哈？」五条悟不由得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开玩笑啦。」 夏油杰冲着五条悟摆摆手：「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是真的打算从现在开始就好好写的。」 五条悟盯着夏油杰的背影看了几眼, 抬手把墨镜戴上了。 「原来如此, 」他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那我该写什么好呢……」 *** 星野社内。 眯眯眼棕色小狗抱着一袋薯片, 正惬意地趴在昏暗的放映室里, 一边嚼着薯片, 一边看着《罗马假日》。 而就在放映室的门口，两点绿光一闪，黑暗中幽幽浮现出一张似乎戴着黑眼罩般的小毛脸——正是这两天里亦步亦趋地跟着乱步犬的小胖浣熊。 而距离放映室门口一段距离的书架后，探出一个紫发脑袋，正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一幕：「……」 浣熊爱伦·坡来到星野社已经是第三天了。 刚来的那天晚上，小浣熊被星野社的大庭院和花梨纯给他扩建的、带恆温水池、丝绸大床和自动棉花糖机的新房间短暂地吸引过注意。但在那之后，他的目光就重新黏在了乱步犬的身上。 小浣熊无疑是被乱步犬的吸引来的，进入星野社的目的也是为了在上和乱步犬一决胜负。然而这几天里，小浣熊几次三番向乱步犬提出比拼，但却总是被眯眯眼小狗无视。 对于作家之间的良性竞争，花梨纯本身是喜闻乐见的。更何况无论乱步犬、还是小浣熊，都是《復兴吧！文豪出版社》认证的作家，说不定带着互相比拼的意识，他们能写出更好的作品。 想到这里，花梨纯就不由自主地期待了起来。 只是乱步犬的下一部作品，花梨纯已经知道了内容——就是他在一段时间前已经定下要写的「侦探明智小五郎系列」的第二弹——《怪人二十面相》。 在小浣熊来到星野社之前，乱步犬其实已经将《怪人二十面相》完成了，只等时机发表。眯眯眼小狗虽然爱吃零食爱玩，显得很孩子气，但一旦戴上那副黑框眼镜之后，就会变得相当靠谱。 花梨纯读过《怪人二十面相》。那是一部十分优秀的s级，虽然没有像第一篇发表的《人间椅子》那样使用出人意料的叙诡，形式比较中规中矩，但《人间椅子》是一发完结的。而《怪人二十面相》自然不能与《人间椅子》採用相同的写作方法。 作为系列的第二部 ，名侦探明智小五郎的对手，怪盗「怪人二十面相」登场，为名侦探立起了一个强有力的敌人角色。 这种强有力的敌人角色，在作品中的重要性往往丝毫不输于主角，有的甚至能够成为作品中的灵魂人物。 正如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的斗争成为了福尔摩斯探案集系列的亮点一样，明智小五郎和怪人二十面相的对立令以案件为单位的侦探多出了一个令人期待的反派角色，瞬间提高了读者对接下来的系列作品的期待。 乱步犬就像是一座高山，仅仅在《月刊文学》上发表了《人间椅子》、《两分铜币》和明智小五郎系列第一弹《d坂杀人事件》，就已经受到了大量读者以及米原芽衣等前辈推理家的瞩目。想要超越他的《怪人二十面相》，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更不用说小浣熊初来乍到，花梨纯甚至还没见过他的作品…… 想到这里，花梨纯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无论是单纯在《月刊文学》上刊登作品，还是挑战乱步犬，这些的前提，都必须是小浣熊先写出一篇才行。 想到这里，花梨纯走出了书架，悄悄朝着一无所知的小浣熊走去，然后…… 花梨纯一个飞扑着地，一把抓住了门口胖嘟嘟的浣熊：「嘿！」 小浣熊勐地被抓住，大吃一惊：「啾啾啾！？」 花梨纯举起小浣熊，一口气跑到了乱步犬听不到声音的地方，这才放下了小浣熊。 第147页 浣熊的身体圆滚滚的，油光水滑的皮毛上还留着花梨纯的手印。只是这印记只陷下去一点点，证明小浣熊完全没有虚胖，是只实心浣熊。 被放下的浣熊一脸茫然，仰头撅着尖尖的浣熊嘴看着花梨纯，有些紧张：「啾？」 「坡老师，你还没有放弃向乱步老师发出挑战的计划对吧？」 花梨纯一语中的，小浣熊的神色顿时从不解变得急切了起来，抬起小爪子抓住了花梨纯的衣袖，叫道：「啾啾！」 「我也希望看到乱步老师接下坡老师的挑战，想要看到两位老师在竞争中写出更好的文章。但是，我认为乱步老师一直不愿意接受坡老师的挑战，原因也很合情合理。」 「坡老师如果想向乱步老师挑战，那就得先准备好自己的作品才行。」 花梨纯郑重地对小浣熊说道：「我想，如果两手空空去游说的话，就算坡老师再怎么向乱步老师说多少遍，乱步老师的态度都不会改变的吧。」 一语惊醒梦中熊，小浣熊先是一愣，随后立了起来，手舞足蹈地「啾啾」一阵，突然转身，竖着毛绒绒的粗尾巴跑开了。 花梨纯一愣，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只见小浣熊一路飞奔到厨房，然后灵活地踩着橱柜够着了天花板。浣熊的小爪子抠进天花板缝儿里，没怎么费力就掀开一块。 ——天花板被打开之后，里面的场景顿时暴露在了花梨纯的目光之下。只见天花板里不知何时已经被浣熊打了几条深洞。 在花梨纯愕然的目光下，小浣熊从洞里抱出一卷早已准备好的文稿，然后颠颠地跳下来。他后腿站立着，前爪抱着文稿，把它举到了花梨纯面前：「吱吱啾！」 ……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黑猫》x1】 …… 花梨纯没有追究小浣熊挖洞的事情，毕竟和文豪作家比起来，区区几个浣熊地洞又算什么呢？ 「真隐蔽，」花梨纯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洞感嘆道，「原来坡老师当初就是躲在天花板里面观察我们的吗？」 小浣熊点头：「啾啾！」 「还有其他洞吗？」花梨纯问。 浣熊摇头：「啾。」 花梨纯取出了游戏掌机，打开《復兴吧！文豪出版社》，毫不犹豫地将厨房天花板彻底整修了一遍。 重修之后的天花板平整结实，边缘严丝合缝。而蹲在地上的小浣熊呆呆地仰头看着他忙活了好久才挖出来的洞口一夜之间消失，愣愣地啾了几声。 带着若有所失的小浣熊和文稿走出了厨房，花梨纯在沙发上坐下，把小浣熊写出的放在了腿上。 和普通的文稿纸不同，小浣熊选用的稿纸和他送来的挑战状一样，都是黑底金字的。稿纸并不厚，看上去是短篇。 「那就让我先拜读一下。」 严肃地说出了这句惯用的话后，花梨纯翻开文稿纸，开始全神贯注地起了《黑猫》来。 刚看完前几页，她就眼前一亮，喃喃自语：「好浓郁的暗黑风格！」 《黑猫》的风格是《月刊文学》里还没有过的文风，字里行间洋溢着暗黑哥特气息。而且作家做到在短短的篇幅内，就通过层层递进的叙述将读者拉入自己的世界观之中。 一路往下看去，花梨纯逐渐置身于中那个暗黑风格的世界里。故事里的黑猫仿佛恐惧和扭曲的化身，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主角的同时，又像是跳出了薄薄的稿纸，坐在阴影里，用那双黄澄澄的竖瞳对读者进行窥探。 读到最后一段，故事在高潮之中戛然而止。而花梨纯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因为紧张而冒出了冷汗。 如果能够将《黑猫》刊登在《月刊文学》上的话，一定能吸引爱好哥特风格的读者！ ——而且就在过程中，她就已经产生了一种被角落里某种神秘生物盯着的感觉。要说星野社升级之后附带读者沉浸度，但这种被盯着的感觉也太过真实了，令人有点毛骨悚然。 擦了擦手掌上的冷汗，花梨纯抬头看向了一旁有些忐忑的小浣熊。 社恐自闭的浣熊显然对于自己的作品被人感到紧张，爪子随着种族本能有些焦虑地干搓着沙发垫。 「坡老师。」 花梨纯开了口，声音让小浣熊的身体勐地一僵。 「坡老师，就用这篇吧！」花梨纯收紧了捏着《黑猫》文稿的手，沉声说道，「看到这个的话，乱步老师一定也不会无动于衷的。」 如果是《黑猫》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将《怪人二十面相》击败！ 闻言，小浣熊眼睛一亮，松开了被他搓得皱皱巴巴的沙发垫，「啾啾」叫了几声。 …… 距离《月刊文学》第十一期发售还有一周，而本期作家们的稿子也少有地在这时候已经收齐了。 办公区的印表机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很快，一沓带着油墨香气的样刊就出现在了花梨纯的眼前。 「这个就是一周后发售的《月刊文学》样刊了，按照惯例，先提前给各位老师每狗一份。」这样说着，花梨纯将样刊按狗头数发了下去。 狗子们纷纷叼走了一本样刊。而根据新人出道作必定拿卷头宣传和顺位第一的潜规则，这一次排在最前的作品，就是爱伦·坡的《黑猫》。 第148页 看着同样领走一本样刊的眯眯眼小狗离开的身影，花梨纯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看完了《黑猫》之后，乱步犬会是什么反应呢？ …… 叼着新一期《月刊文学》样刊进入自己专属的小零食库后，乱步犬走到架子边，拽下来一盒小熊饼干熟练地打开。随后，他一边嚼着饼干，一边翻看起样刊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爱伦·坡的《黑猫》。眯眯眼小狗把一块小饼干塞进嘴里，一边咯吱咯吱地嚼着，一边悠闲地翻开了《黑猫》的第一页。 咯吱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嚼饼干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毛绒绒的棕色小狗爪按在了《黑猫》的最后一页上。乱步犬沉默地看着《黑猫》的结局，突然睁开了碧绿的眼睛，神情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第6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零食小仓库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随后就是一阵小狗爪啪嗒啪嗒拍地的声音。 乱步犬一路走到了沙发上的花梨纯面前，仰头看着她。很快，眯眯眼小狗一用力, 把两只前爪搭在了花梨纯的膝盖上，然后把嘴里叼着的东西放在了她的腿上：「汪汪！」 那是那副看上去平平无奇、戴上后却能瞬间让乱步犬判若两狗的黑框眼镜。 看着乱步犬坚定的狗狗脸, 花梨纯的内心不由得激动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 郑重地说：「在看了《黑猫》之后, 乱步老师果然决定要接受挑战吗？」 拿起膝盖上的黑框眼镜, 打开眼镜腿, 花梨纯小心翼翼地将眼镜戴在了乱步犬的脸上。 眼镜一架，小狗的眯眯眼瞬间睁开, 碧绿的瞳孔中，散发出六亲不认的光芒。 戴着眼镜的小狗转身就毫不犹豫地朝着办公区走去。在花梨纯的目光中，乱步犬跳上了椅子，两只爪子毫不犹豫地在键盘上飞快敲打了起来。 面对着《黑猫》，乱步犬打算怎么做呢？是创作新作品，还是……？ 带着无法抑制的好奇心，花梨纯偷偷走到乱步犬背后，伸长脖子看了一眼。 屏幕上显示出来的, 依旧是准备刊载在下一期《月刊文学》上的《怪人二十面相》。只是此刻, 乱步犬对原本已经完成的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删改，又在一鼓作气地填充新内容。 ——看来, 他依旧打算用明智小五郎系列的第二弹来一决胜负！ 原本就被《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评级系统评价为s级的, 在进一步修改之后究竟会达到什么地步呢？花梨纯也不清楚。但她唯一知晓的是, s级虽然是最高的评级, 但却并不代表就已经到了自身水平的极限。 艺术的极限, 文学性的极限, 趣味的极限；对于侦探推理来说，还有叙述手法的极限，作案手法的极限……而这种极限，又是通过作家们绞尽脑汁、殚精竭虑，将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同样推到极限，才能达到的境界。 对于乱步犬来说，迄今为止发表的都太优秀，也写得太容易。这是因为乱步犬本身就具有与之相称的才能。而在遇到了足以在才能方面触动他的竞争对手——小浣熊爱伦·坡之后，头一次抱着和以往不同的态度创作的乱步犬爪下，又会诞生怎样的杰作呢？ 就在花梨纯怔怔地看着乱步犬敲打着键盘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窸窸簌簌的声音。看完了样刊上的《怪人二十面相》的小浣熊也走了过来。 小浣熊的脸上已经挂上了自信的表情，仿佛戴着黑眼罩的小熊脸高高仰起。找到花梨纯时，他正打算啾些什么，却突然通过花梨纯看到了正在电脑前戴着眼镜、奋爪疾书的小狗。 小浣熊差一点就要出口的啾啾被堵在了喉咙里。而就在这时，花梨纯也发现了身后的浣熊身影。 她弯下腰，把呆呆的小浣熊抱了起来，看着正全神贯注地敲打着键盘，仿佛陷入了无我状态的眯眯眼小狗，小声说道：「坡老师，乱步老师果然接受了你的挑战。」 「虽然每次创作的时候，乱步老师都有一种唯我独尊的气势，但这一次，和之前的几次都不一样。」花梨纯不由自主地感嘆道，「还是第一次看到乱步老师的这个神情。」 「临时修改自己的作品，这是因为乱步老师感受到了威胁——以现在的《怪人二十面相》来决胜还不足够，不修改得更好的话，会输给坡老师的《黑猫》！」 闻言，小浣熊愣愣的双眼顿时出现了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乱步犬：「啾啾！」 因为《黑猫》而必须着手修改自己的，乱步犬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愤怒，或者不悦。小狗身上熊熊燃烧的，是强烈的好胜心，以及被对手逼迫到不得不让自己的作品继续进化的、酣畅淋漓的愉悦。 「或许正如明智小五郎系列里必须有怪人二十面相一样，这几天以来一直在无视着坡老师的乱步老师，事实上也在心里期待着作为对手的坡老师的到来吧。」 花梨纯喃喃自语：「坡老师，你在乱步老师的人生里，也成为了灵魂人物啊。」 「……坡老师？」 半晌没能听见小浣熊的回答，花梨纯低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小浣熊不知何时，已经被花梨纯的话感动得眼泪汪汪，眼罩一样的黑白毛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小毛脸为了忍住声音皱在一起，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呜呜啾……」 第149页 帮小浣熊擦了把脸，又和他一起在旁边安静地等了好一会儿，花梨纯终于等到乱步犬敲完了最后一段话。 眯眯眼小狗转身看到了花梨纯和小浣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露出瞭然的神色。他让开了电脑前的位置，似乎在示意一人一熊可以过去看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乱步老师。」花梨纯立刻站了起来，「好想知道《怪人二十面相》的第二稿会变成怎么样呢！」 很快，电脑屏幕前就出现了一个满眼带着求知慾的紫发脑袋，以及一个显得同样迫不及待的浣熊头。一人一熊挨着脑袋，一起看着乱步犬修改过后的。 花梨纯和小浣熊都看过《怪人二十面相》的第一稿，因此，在一路往下看去时，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不同之处。 「少年侦探团？」花梨纯大吃一惊，小浣熊也激动地啾啾了起来。 ——和第一稿相比，第二稿最大的区别，就是中增添了名为「少年侦探团」的新角色。而随着新角色的出现，剧情的平衡性也随之进行了大幅调整。 但是…… 「不管怎么说，第二稿都比第一稿有趣很多……」花梨纯喃喃自语，「真没想到，在那么优秀的第一稿的基础上，还能一口气把上限提升这么多，不愧是乱步老师……」 少年侦探团无疑是读者与名侦探之间的一个平衡点。 即便对于经验丰富的推理读者而言，故事里的名侦探依旧会令人感到遥不可及。但乱步犬加入了作为平衡点的少年侦探团设定后，读者就更加容易产生亲近感，的易读性也提高了。 花梨纯还以为乱步犬会进一步精炼作品里的手法与诡计，没想到他竟然另闢蹊径，从角色和易读性方面下工夫。 ——毕竟推理再怎么「推理」，本质上也依旧是「」。 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和她一起读的小浣熊也产生了动静。 小浣熊跳了起来，抱着纸笔就埋头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花梨纯愣愣地看着小浣熊的背影，反应过来之后心一跳——他也要进一步修改《黑猫》，以便与乱步犬竞争！ 毕竟，《黑猫》目前的方向正好与《怪人二十面相》的修改方向相反。具有浓郁黑暗哥特气息的从一开始就註定会与读者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或许正是这种特殊的风格，才令其足够亮眼。 在同样优秀的作品之中做出选择的话，很多人会倾向于选择风格更加独特的那一篇。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 小浣熊与乱步犬的竞争一直持续到月中的发售日。 直到发售日当晚，其他狗子早已定稿，而一狗一浣熊却依旧抱着自己的稿子，反覆琢磨。 时钟上的指针一分一秒走过。而花梨纯坐在电脑前，看着手里的掌机，内心愈发紧张。 马上就要到零点了。那时候，线上发售就会开放，在那之前必须完成最终的排版。 但心知这是两位不做人老师的全力对决，他们现在一定在全神贯注地最后确认着自己的作品，花梨纯硬是按捺住了前往催稿的冲动，坐在办公区等待。 只要还有时间就想要让读者看到最好的作品。但即便如此，花梨纯也还是事先和两位不做人老师说好了，最迟最迟必须在发售前半小时交稿，到那时候无论如何，她都必须确定最终排版了。就算终稿没写完，花梨纯也只能用上一版的内容代替。 而同样感受到这种紧迫气氛的狗子们也没有一个去睡，而是集体在办公区，一同等待着小浣熊和乱步犬完稿。 终于，在距离零点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楼梯上传来了「啪嗒啪嗒」的爪子踩踏地板声响——小浣熊下来了，嘴里还叼着自己的稿子。 而与此同时，坐在角落里的电脑前的乱步犬也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冲着花梨纯「汪汪」示意。 ——终于都完成了！ 那一瞬间，花梨纯的内心泛起一阵紧张来。她立刻收来了两篇终稿，浏览一遍后飞快地替换进原定的排版中，连同封面、目录、插画等一系列内容全部进行细节调整。 ——就在死线前十几秒，花梨纯才有惊无险地将第十一期《月刊文学》印刷了出来。 看着手里最新的《月刊文学》，无论是花梨纯，还是在一同焦急等待的狗子们都松了一口气。 0点，《月刊文学》第十一期准时发售。 尘埃落定之后，不做人老师们纷纷散开，各自休息去了。而花梨纯依旧按照惯例坐在电脑前，盯了一阵线上销量。 等她关掉电脑和办公区的灯，来到楼上的卧室时，太宰犬和中也犬早已在床上卧好了。 冬天的夜晚，沙色的狗子钻进软绵绵的被子里，只把一个狗鼻子露在被子边缘，就连尾巴也缩得严严实实。而橘白小狗大半个身体都埋在了床头的几个蓬松松的枕头里，鼾声活像是烧开了水的水壶。 钻进了已经被狗子们的体温浸润得暖唿唿的被窝，花梨纯把被子拉到下巴，怔怔地盯着天花板。 为了配合这次的对决，《月刊文学》头一次宣布了为期两周的新活动，在杂志中附赠特别设计的信纸，鼓励读者在此期间寄来对当期作品的感想信。而用杂志附赠信纸寄信的读者中将随机抽取幸运儿，赠送对应作家的签名色纸。 对决时限被定为两周。《怪人二十面相》与《黑猫》在两周之内哪一篇收到的粉丝信更多，就会在对决中获胜。 第150页 想到这里，花梨纯下意识地转了一个身，脸却一下子就埋进了一个暖唿唿、毛绒绒的东西里面。 ——是在枕边打鼾的、中也犬的肚皮。 狗子味瞬间充满了鼻腔，吸到狗的花梨纯表情顿时变得恍惚：「……」 而就在她身后，黑洞洞的被窝里，两道狗眼的光仿佛探照灯一样亮了起来：「……」 …… 这一晚，久久无法入眠的人不止花梨纯一个。 东京咒术高专，男子宿舍内，一间房间的灯光一直亮到深夜。 灯下，夏油杰一边思索，一边书写着内容。桌前的窗户敞开着，冷空气涌了进来，每一次唿吸都会在口鼻间晕开一片水汽，他却似乎毫不在意。 钢笔笔尖划过文稿纸的声音沙沙地响起，又透过窗户消散在了寒冷的夜空之中。 第7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周日夜晚, 东京咒术高专内。 「好，这样一来就收齐了。」 五条悟已经在宿舍里转了一圈。回到休息区时，他手里拿着一沓收来的文稿, 有些意外地整理着：「我还以为会有人没法在规定时间内写完呢。」 「大家都挺重视这次活动哦。」坐在沙发上抽菸的家入硝子说。 「我也觉得。」刚洗完澡的灰原雄浑身冒着热气，手里拿着刚从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牛奶走了过来, 自信地说，「另外据说星野社会给所有的新人投稿寄回评价与建议, 我觉得我应该能够拿到高评价！」 「因为怀念夏天, 所以我写了夏蝉的故事！」他兴致勃勃地问道，「前辈们写了什么呢？」 「我写了一个在手机论坛上交朋友的孤僻少女的故事。」家入硝子回答, 「不过是昨天和今天两天写完的, 估计不怎么行。」 「原来如此！」灰原雄转头又问五条悟, 「五条前辈呢？」 「我吗？」五条悟竖起手指，笑眯眯地说，「喜欢甜食的勇者和蛋糕公主在甜品国冒险的短篇奇幻，最后勇者和公主一起打败了橘子糕大魔王哦。」 「勇者的故事吗？真让人嚮往啊！」 灰原雄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但很快, 他又恢復了郑重的表情。 「不过，这一次写得最好的人, 应该是夏油前辈。」 灰原雄认真地说：「从决定要投稿的那天开始，夏油前辈就把空闲时间都用来写作了。虽然他一直不肯告诉我内容, 但我觉得那篇文章应该会让星野社惊为天人吧。」 「毕竟那可是夏油前辈啊……」 就在灰原雄说着夏油杰的文章时，五条悟整理文稿的手指暂时停在某一沓文稿前——虽然所有人都使用了笔名，但一看字迹就知道，那一篇文章是夏油杰写的。 「是这样吗？」 五条悟低声自语, 但却没有看, 而是将所有文稿都放进了大信封里封好, 再在收件人一栏填写了星野社提供的投稿地址, 投入了寄信邮筒里。 *** 《月刊文学》第十一期发售之后，第二天。 从学校回来的花梨纯惯例在进星野社之前检查门口的信箱。然而这一次，她刚打开信箱，就被烟花一样勐然炸出来的信煳了一脸：「哇啊！」 重新睁开眼睛时，花梨纯大吃一惊——只见星野社的信箱里挤挤挨挨地塞了数不清的读者来信，几乎要把金属信箱撑破。 紫发少女怔怔看着这一幕，逐渐睁大眼睛，瞳孔中涌起喜悦来。 ——这些，都是读者寄给狗勾作家们的信！而且比她预想的还要多很多！ 就在这时，包里的掌机发出了遗憾的音效。花梨纯掏出掌机一看，就发现屏幕上适时地出现了提示。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信箱容量不足，请尽快收取信件】 …… 一连取了两趟，花梨纯才把今天的信件取完。看着差点被撑爆的可怜小信箱，她立刻用掌机选择了扩建，将小信箱升级成为容量翻了四倍的大信箱。 回到星野社办公区，花梨纯立刻对收到的信件分类。将其中夹杂着的新人投稿挑出来之后，花梨纯有些意外地从中取出一个最大的信封。 信封沉甸甸的，隔着牛皮纸能摸出里面纸张的厚度。掂着信封，花梨纯喃喃自语：「这足有两百多张纸吧，是长篇，还是好几部短篇……？」 然而很快，面对着读者来信的小山，她还是无可奈何地做了决定：「这两周里，就只处理读者来信吧。新人投稿的回覆时间就顺延到两周后。」 一沓新人投稿来信被暂时放进了办公区一旁的文件柜里。随后，「咔哒」一声响起，金属柜门合拢，将投稿锁在了里面。 之后花了很长时间，花梨纯才把所有读者来信整理完毕。 在《月刊文学》第十一期上刊登了作品的所有不做人老师都收到了信。而其中，最吸引她注意力的，还是乱步犬和小浣熊的来信。 仔细数了一遍，目前乱步犬收到了31封读者来信，小浣熊收到了33封，数量基本持平。 记录下来信数量后，花梨纯整理好写给各个作家的读者来信，惯例分别交给对应的狗子。然而，在发放到乱步犬的同时，眯眯眼小狗突然抬起爪子，郑重地拒绝了。 小狗跑到日历边，爪子拍了拍统计结束的那一天，冲着花梨纯认真说道：「汪汪。」 第151页 「是在对决结束之前不打算知道粉丝信的数量吗？」花梨纯问道。而乱步犬点了点头。 见状，原本已经踮起后腿、高高往上伸出小爪准备接信的小浣熊也改变了主意。他啾啾叫了几声，决定也要等到结果揭晓的那一天。 「既然两位老师都这样决定，那我这两周里就不告诉你们粉丝信的数量了。」花梨纯见状，只好同意，「不过除了分发信件以外，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拜託老师们。」 闻言，狗子们纷纷抬头看向花梨纯。 「老师们应该已经知道，在这两周内寄来粉丝信的读者，会被随机抽取赠送作家的签名色纸。老师们也不希望读者收到笔迹难看的签名吧？」 花梨纯取出了准备好的白纸，看着狗子们，脸上露出了和蔼的微笑：「所以老师们，从今天开始练字吧！」 闻言，文豪狗狗们纷纷低头看向自己的狗爪：「……」 「另外，印梅花当签名是绝对禁止的！」虽然很馋肉垫，但花梨纯还是坚决说道，「绝对不能在读者面前暴露做狗的事。如果实在有梅花想印的话，我希望老师们能来找我。」 花梨纯将练习用的白纸和用来签名的色纸分别发放下去，狗子们则忧心忡忡地各自叼走了自己的份。看着狗狗老师们离开的身影，想起了太宰犬写的《中也讨厌日记》上那歪歪扭扭一样的字迹，花梨纯不由得有点担忧。 也不知道两周的时间里，老师们能把字练成什么样子呢。 而在一群显得有些忐忑的狗子身后，芥川犬显得淡定极了。同样叼着色纸的小黑犬小幅度地甩着尾巴，迳自走进自己的房间，随后关上了门。 将色纸一张一张平摊在地面上，芥川犬一口气找来了好几支签名笔，身后的黑色长风衣下摆亮起隐隐约约的红光，随后像某种活物一样灵巧地捲起了签字笔。 只见黑风衣下摆分成几束，分别用笔同时在好几张色纸上刷刷书写了起来。等笔尖抬起时，色纸上已经出现了字迹漂亮的「芥川龙之介」签名。 如法炮制，芥川犬飞快地签完了二十张色纸，随后用黑风衣下摆将色纸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等花梨纯来收取。 然而就在这时，芥川犬背后一凉，警觉地发现了两束监视的目光。 那一瞬间，小黑狗目光一锐，勐地转身，朝着门口目光射来的方向看去：「汪！」 ——只见刚才关好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一条缝，缝隙里伸进了一个沙色的狗嘴。 太宰犬的狗嘴挤进了窄小的门缝里，大半个脑袋却还在门外，一双鸢色的眼睛默默地透过门缝，看着芥川犬灵活的衣服下摆捲起签字笔的模样。他那张毛绒绒的脸被门挤得略扁，表情却很正经。 看见是太宰犬，芥川犬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将签字笔一扔，黑风衣下摆捲起缩在身后：「汪汪汪？」 太宰犬没有被芥川犬的汪汪吓到。沙色的狗子将目光从签好的色纸移到了小黑狗身上，过了一会儿，伸进门缝里的狗嘴缓缓往后退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因为还没有发表作品，所以不需要练字签名的织田犬从远处的楼梯上经过。红棕色的大型犬正好看见了这一幕，狗脸上写满无语：「……」 *** 在那之后，读者来信每一天都会塞满星野社的邮箱。 第二天，乱步犬共计收到了61封读者来信，小浣熊收到了67封。 第三天，乱步犬共计收到了83封读者来信，小浣熊收到了90封。 …… 一周过去后，乱步犬共计收到了248封读者来信，小浣熊收到了299封。而两位不做人老师精雕细琢的作品在这一期的《月刊文学》中最引人注目，目前是所有狗子中收到粉丝信最多的。 「目前为止，坡老师已经领先了不少呢。」整理完来信后，花梨纯若有所思，「莫非这次获得胜利的，会是……坡老师？」 很快，时间已经过了一周多，而小浣熊收到的粉丝信领先于乱步犬的事实一直没有改变。 但就在花梨纯以为小浣熊会以绝对优势获得胜利的时候，情况却突然发生了转变。 「今天坡老师收到了20封读者来信，而乱步老师收到了……45封？」 看着厚度是小浣熊那边两倍的、乱步犬的粉丝信，花梨纯大吃一惊。明明《月刊文学》已经发售了一周多，为什么乱步犬会突然收到这么多来信？ 一封一封看了下去，花梨纯很快就发现了异常所在。 「有一半以上都是十八岁以下的读者的来信！」她轻声叫道。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花梨纯连忙抱着今天的读者来信跑到柜子前。她找出最近几天乱步犬的读者信看了一遍，顿时发现了一个前几天都没有被她注意到的变化趋势。 从第二周开始，在寄给乱步犬的信件之中，年龄层较低的读者的信件开始逐渐变多了起来。 「……是因为少年侦探团！」 捏着一沓十到十九岁读者的来信，花梨纯恍然大悟，「怪盗类型的敌人本身就因为设定容易吸引年龄更小的读者的注意，但归根结底，还是新加入的少年侦探角色得到了年轻读者的喜爱，所以他们才寄来了读者信！」 而相比之下，《黑猫》的门槛比《怪人二十面相》更高，收到的读者信也几乎全是年龄层较高的读者，十八岁以下的读者来信几乎为零。 第152页 看向了不远处悠闲自在地啃着坚果棒的眯眯眼小狗，这一瞬间，小狗的小眼缝在花梨纯眼中似乎都在闪烁着若隐若现的智慧光芒。 莫非这，也在乱步犬的计划之中吗？ 与之相比，摸到什么就想也不想揣进水里涮的小浣熊就显得像只老实浣熊了。 时间继续往前推进着。而有了逐渐加入的低年龄读者寄来的读者信，乱步犬收到的信件数奋起直追，与小浣熊之间的差距飞速缩小。 而就在对决结束之前，又有一件事发生了。 周日，星野社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花梨纯接起电话：「你好，这里是星野社。」 凝神听了几秒之后，花梨纯握住话筒的手骤然收紧：「诶？书店……？」 第7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月刊文学》第十一期发售两周后, 来信活动截止日。 虽然参与对决的只有乱步犬和小浣熊，但因为在意对决的结果，宣布结果的时候, 星野社的狗子老师们全部都围了过来。 当着所有狗子的面，花梨纯将两周内暂时存放在她这里的粉丝信全部取了出来。 信件被分成了两堆，左边的是乱步犬的，右边的是小浣熊的。光凭目测无法判断多少。 「那现在，我就来宣布两位老师获得读者来信的数量。」 花梨纯先是指向右边小浣熊的信：「坡老师, 两周收到来信总数657封。」 这个数量实在惊人，其余的狗子们忍不住小声汪汪了起来。而小浣熊的眼睛发亮，激动地竖起了棒槌一样的毛尾巴：「啾啾！」 「接下来，是乱步老师收到的信。」 花梨纯没有做过多的停留, 而是继续宣布道：「乱步老师收到的粉丝信是……」 那一瞬间，狗子们屏住了唿吸。 「657封，是平局！」 听完最终结果后, 狗子们都愣住了, 急脾气的中也犬甚至大声汪汪了起来。 ——一开始是《黑猫》的读者来信持续领先于《怪人二十面相》。但在十八岁以下的读者们发现了《怪人二十面相》之后, 急遽涌入的「未成年人票」很快就让乱步犬的读者信一路奋起直追，直到今天, 正好将前段时间的差距追平了。 听完花梨纯的原因解释之后, 不做人老师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最为吃惊的是小浣熊。胖嘟嘟的浣熊愣愣地看着胸有成竹的眯眯眼小狗，眼神中满是震惊。 「规则上来说, 乱步老师和坡老师打成了平手。但如果活动持续举办下去的话，拿到更多年轻读者来信的《怪人二十面相》可能会赢。」 花梨纯说，「而且《月刊文学》的中小学生读者一直不怎么多, 这一年龄段读者的市场大多被漫画、轻所抢占。乱步老师的『少年侦探团』还帮助杂志开拓了中小学生市场, 以后继续写有少年侦探团出场的系列的话, 买《月刊文学》的学生应该也会多起来吧。」 小浣熊愣了半天，垂头丧气地把爪子藏在肚子毛里，似乎再次陷入了自闭：「啾……」 见状，花梨纯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就算收到的读者信更少，也不能代表这篇文章更差。文章的好坏，本来就不是单单一个指标就能够评判的，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答案，商业化和艺术性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评判标准。小浣熊根本就不需要因为这件事气馁。 但是她同样也注意到了小浣熊比较悲观、自闭的性格。想要让这样的小浣熊重新打起精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就在这时，乱步犬却走到了小浣熊身边，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汪汪。」 听见了乱步犬的声音，小浣熊抬起头来，却发现眯眯眼小狗把什么东西放在地上，还朝着他的方向推了推。 是一袋棉花糖。 小浣熊呆呆地接过了棉花糖，抬起了头。 他看见乱步犬毛绒绒的脸上并没有胜利者面对失败者的得意，反而高兴地看着他，举起棕色的爪子：「汪！」 小狗很快乐，不是因为这场胜负的结果，而是因为找到了有趣的对手。一个好对手，比赢上成百上千次都更加重要。 所以，原本很护食的快乐小狗大方地把自己的棉花糖分给了气馁的小浣熊，期待着下一场有趣对决的开始。 小浣熊看了看怀里的棉花糖，又看了看乱步犬带着肉垫的小爪子。他用爪子抱着糖，身体逐渐颤抖起来。 「……呜啾。」 「坡老师？」花梨纯吃了一惊。 而此时，小浣熊抬起脸，黑豆子一样的小圆眼睛里已经眼泪汪汪。他伸出一只小爪，和乱步犬的爪子碰在了一起。 见状，花梨纯微微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中二少年们常说的，写作对手、读作朋友，应该就是这种情况吧。 见小浣熊在乱步犬的鼓励下振作起精神，花梨纯放下心来，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接下来我就宣布一下这一次获得读者信最多的老师。」 闻言，不做人老师们却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毕竟这次活动主要是乱步犬与小浣熊之间的对决，既然最终结果是平局，获得读者信最多的肯定就是他们了。 花梨纯：「获得读者信最多的老师是芥川老师，两周内共计获得了716封信。」 「……汪！？」 第153页 花梨纯的话音落下后，狗子们大吃一惊，目光顿时刷刷投向了坐在最后面的芥川犬。 而在众犬的目光之下，小黑犬淡定自若地坐在原地，目光看向了花梨纯，眼神中毫无意外。 「事实上，和乱步老师对坡老师之间的情况一样，前面的一周多里，芥川老师收到的读者信数量是落后于两位老师的。但在最近两三天里，写给芥川老师的读者信骤然增加，增长幅度比乱步老师那边还多，光是昨天一天收到的信件就超过了一百五十封。」 花梨纯看着镇定的芥川犬，轻声说道：「那是因为，就在三天前，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一年一度的本屋大赏的结果出炉了。」 她沉声宣布：「取得第一的是——芥川老师的单行本《罗生门》。」 ——本屋大赏，即书店店员奖。 如果说由知名作家评选的古典和新派艺术文化奖是文学家眼中的杰作，那么由一线的书店店员们评选出来的本屋大赏，就是经手过成千上万书籍的书店员们在阅尽千帆之后挑选出的最爱的一册，是他们最想要销售的作品。 本屋大赏虽然没有古典新派两大奖那样充满精英气息，但却是知名度丝毫不输于两大奖的，最亲民的奖项。而就算本屋大赏并不在任务范围之内，花梨纯也想要将其切实拿下。 不能仅仅被任务牵着鼻子走。因为花梨纯坚信着，在復兴时限的两年之后，星野社还会有很多个两年。 这也是她赶在本屋大赏开始评选之前出版《罗生门》单行本的原因之一。 时间倒回到一个月前，在向芥川犬提出要出版《罗生门》单行本时，花梨纯同样提到了本屋大赏的事情。 …… 那天，面对着刚从廊下走回来的小黑犬，花梨纯这样说道：「……而且，如果在现在出单行本的话，接下来还可以参与本屋大赏的评选。」 「再过不久，每年一度的本屋大赏就要开始评选了。如果想要参与角逐的话，就必须在那之前发行单行本才行。」 「太宰老师的《斜阳》和中也老师的《羊之歌》一定能拿到前几名，甚至争夺第一第二也不在话下。但是我认为，芥川老师的《罗生门》同样能够拿到第一。」 「既然芥川老师的作品页数已经足够，那就发行单行本吧！」她说，「试着挑战本屋大赏！」 …… 时间回到现在，面对狗子老师们惊讶的目光，花梨纯犹豫了一下，说道：「虽然当初确实带着争夺本屋大赏名次的想法选定了《罗生门》单行本的出版时机，但是那时候我也没想到，《罗生门》才刚出版，就能成为书店员们的最爱，拿到今年的本屋大赏第一名。」 狗子们闻言，怔怔看向花梨纯。 花梨纯又开口说道：「在接到电话之后，我就单独把结果告诉芥川老师了。但是芥川老师希望我在乱步老师与坡老师的对决结束之后再公布这一结果，以免影响到对决。」 狗子们又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芥川犬。 不做人老师们的目光不断在花梨纯与芥川犬之间切换。而面对着这些目光，刚才一直表现得泰然自若的小黑犬也渐渐无法维持原本的姿势。 因为不习惯被这样注视，他露出了有点窘迫的神态，用黑风衣下摆把自己裹紧了：「……」 *** 获得本屋大赏的书，是由星野社出版的、芥川龙之介的短篇集《罗生门》。 而在评选中获得书店员们第二、第三多的票数的书，分别是同样由星野社出版的，中原中也的《羊之歌》与太宰治的《斜阳》。 至此，本屋大赏的前三名全部被星野社出版的单行本包揽。而这还是在星野社的出版图书仅有这三本的情况下。 正在书店持续热卖的三册单行本的宣传语上，又挂上了新增的「本屋大赏受赏」头衔。媒体再次因为这一结果轰动了一阵。与此同时，花梨纯配合着受赏时机，第一次在宣传方面投入了资金，而且一出手就是几千万日元。 很快，不仅仅是电视节目推荐，就连人来人往的公交车站、地铁站，公共运输工具的车身和车顶拉环，都嵌入了gg宣传。 而就在签名色纸赠送活动、本屋大赏和gg宣传三管齐下的推动中，《斜阳》与《羊之歌》在短时间内第三次再版，《罗生门》也宣布紧急再版。《月刊文学》第十一期的销量更是在半个月内就超过了70万，本期总销量超过百万，已经是板上钉钉。 而时隔两月，出版业界发现，古典艺术文学奖的颁奖仪式上，星野社的代表说出的那一段仿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正在逐渐成为现实。 …… 将不做人老师们苦练笔迹、最终签好的签名色纸分别用《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邮寄系统寄出给幸运读者之后，花梨纯唿出一口气：「终于完成了。」 紫发少女放下了手里的掌机，起身跑到了文件柜前，将积攒了两周的、沉重的大沓新人投稿取了出来。 即便这段时间的精力全部被读者来信占据，但她丝毫没有忘记暂时搁置的新人投稿。 而再一次，她的目光落在了两周前收到的、那个巨大的、沉重的牛皮纸信封上。 打开信封之后，花梨纯从中取出了一沓厚厚的文稿。 这沓文稿被分为好几篇作品，虽然是放在同一个信封里寄来的，但文章的署名各自不同，有的是列印出来的作品，有的是手写的，不同手写作品的字迹也不一样。 第154页 「是好几个人把自己的作品放在一起，寄了过来吗？」花梨纯小声自语，「该不会是哪家文学社的投稿活动吧？」 不过无论是以什么形式寄来投稿，星野社一律大欢迎。这样想着，她惯例地将不同的作品分开，准备一一。 房间里一片安静，墙上的时钟指针一格一格地走动着。 突然，花梨纯的目光停留在其中某一篇文稿上，表情微微一怔：「咦？」 第7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在用大信封寄来的好几篇之中, 有一篇尤为吸引花梨纯的注意。 「这个人，如果真的有志于文学的话，应该能成为作家。就算达不到太宰老师他们的级别，但起码也能靠写作为生。」 读完之后, 花梨纯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她将这篇文章翻到开头, 去看投稿人的姓名。 「……作者留下的名字应该是笔名吧。很难想像有人的本名就叫这个。」她喃喃自语, 翻看着信封和稿纸，「这是手写的稿子，虽然笔迹很漂亮, 但光看字迹和笔名分不出性别和年龄, 地址是个代收点，也没有写个人联繫方式……」 「这样一来，就算稿子被採用，星野社这边也没办法联繫作者或者打稿费, 结果就是不能直接刊登，必须进一步和作者交流才能决定。」 花梨纯的内心浮现起一种猜测，「或许这些投稿的人, 只是想要先找人看一下自己的文章, 至少这一次寄稿时并不打算让自己的文章直接刊登在杂志上……的吗？」 犹豫了一下后，花梨纯还是按照惯例写下了对这些文章的评价, 并且加上了建议。之后, 她还附带上期待投稿作者如果有写作方面的计划的话, 就欢迎对方主动联繫星野社的话。 *** 堆积起来的新人投稿花了花梨纯很多时间。先处理完一批最早发来的稿件后, 她伸了个懒腰, 决定让今天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身后的庭院里传来小狗子们兴奋的汪汪叫声。花梨纯回过头去, 就看见织田犬和五只幼犬在积雪的庭院里玩游戏。而在狗群之中, 还混入了一只小白虎。 即便冬天气温低, 一身温暖长毛的织田犬仍然一直不怎么怕冷，还鼓励幼犬们也多到户外活动，适应冬天的天气。棕红色的大型犬虽然听进了花梨纯的建议，将大量时间花在输入上，但在照顾幼犬方面也没有懈怠，时常抽出时间陪成长期的小狗们玩追逐假想猎物的游戏，让他们在游戏里锻鍊捕猎的技巧。 或许是因为织田犬和幼犬们在庭院里的活动太吸引人，畏寒的猫科动物小白虎坐在玻璃落地窗前猫猫入神地看了好几天，最近终于忍不住，抖着毛冲进雪地里，也加入了游戏的队伍。 很快，小白虎就跑得热火朝天，把寒冷彻底忘在了脑后。 而在有暖气的室内的人类盯着庭院里的景象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狗勾们奔跑时爪子扬起的一蓬蓬雪雾上，还是默默收回了目光。 之后，那道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了壁挂电视上。 自从古典艺术文学奖宣布入围作品时买了电视，花梨纯还没怎么看过电视。 打开电视之后，花梨纯靠在沙发靠背上，随意切换着频道。然而就在某一秒，电视屏幕上却突然有一张熟悉的脸一闪而过。 「咦？」花梨纯愣了愣，重新将频道切换了回去。 那张脸重新出现在屏幕上时，花梨纯顿时确定了——那是正在接受晚间新闻专题採访的，白浪社《文艺时代》的编辑长——野口智。 电视里，野口智正面对着摄像镜头侃侃而谈：「……这一次的活动是《文艺时代》、甚至白浪社歷史上从未有过的大型活动。半个月前的截止日期到来时，我们一共收到了超过八千份投稿。而在那之后，《文艺时代》编辑部全员加班加点审阅来自全国的稿件，从共计8433份投稿中选取出最优秀的100篇，交由我们邀请的三十位作家进行二审……」 「截止上周三夜晚十二点，为期一周的二审已经结束，入围的三十篇文章也已出炉。而进行三审的评审团队，将包括白浪社四本文学杂志《文艺时代》、《eclipse》、《南十字星》、《梦·sf》的编辑长、副编辑长、杂志创始人，以及白浪社现任社长大泽先生……」 电视上，野口智的声音还在继续，而花梨纯已经拿出了手机，飞快地检索了起来。 找到了白浪社官网对应的活动页面后，她不由得睁大了双眼，愕然念道：「新人奖……？」 「最终会选出前五名优秀作家，获得白浪社签约机会，作品也可以全文刊载在白浪社的杂志上。第一名甚至直接获得500万奖金，《文艺时代》连载契约，以及单行本化……」 这段时间里，花梨纯一直在专注星野社，忙得不可开交。这导致她直到现在，才知道白浪社竟然举办了新人奖活动。 而此时，电视上的野口智说道：「……就在此时此刻，新人奖三审正在紧张地进行。到下周，最终审核结果就会公布，获奖的作家也会在那之前收到通知，处理好领奖事宜。而领奖仪式将邀请媒体记者出席，到时候，全日本都会看到我们的明星。」 「八千多份投稿之中脱颖而出的新人作家到底会是谁呢？」他说，「就请大家拭目以待吧。」 「原来如此，真是令人感到心情振奋呢！」记者又问道，「另外，听说这一次新人奖的结果出炉之后，白浪社还会制作一期关于新人奖选拔的节目……」 第155页 「是的。节目名为《八千分之一》，共计上下两期，会向各位观众展示新人奖的策划实施过程，编辑部秘语，以及新人奖获奖人的直击拍摄。」 野口智点头，朝着摄像镜头伸出了手，笑容温和，「这是了解击败八千名竞争者、最终脱颖而出的作家的素颜的大好机会。《八千分之一》上集将在本周末于flix上线，大家可千万不要错过。」 「提到『素颜』的时候，您似乎无意识地加重了语气呢。」记者好奇地问道，「正巧两个月前的古典艺术文学奖颁奖仪式上，星野社的两名新人作家竟然破纪录地获得了最高赏，但却一直不在公众面前露面，就连代表他们领奖的编辑上台时也遮挡了自己的长相。而在这种情况下，星野社的代表甚至还发出了要引领新时代的宣言。」 记者毫不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是否可以认为，这一次的新人奖是白浪社对星野社一系列举措的反应呢？」 面对着镜头，野口智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后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这个问题，无论我怎么回答，大家都会在心里有各自的想法吧。那就任君猜想了。」他说，「不过我们这边的作家都愿意大大方方地露面，让读者进一步了解自己。这也算是我社的优点吧——不仅仅考虑文章，还将作家本人纳入考核范围。」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这种就连表面上也毫不多加解释的表现，无疑就是承认了星野社的宣言对白浪社的影响！ 花梨纯微微睁大眼睛，翠绿的瞳眸中倒映出了屏幕上的影子。 而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屏幕上显示出了灶门炭治郎的名字。 勐地回过神后，花梨纯接起了电话。 刚将手机举到耳边，她就听见了竹马焦急的声音：「小纯，你看电视了吗？电视上……」 「嗯，我看到了。」 花梨纯打断了灶门炭治郎的话，目光依旧停留在电视屏幕上。电话那头灶门炭治郎家里传来的电视声与她面前的电视声音完美重合，她知道灶门家也在播放着这个节目。 「白浪社是针对星野社说的这些话吧，」灶门炭治郎皱眉看着电视上的野口智，「因为星野社的作家选择不在公开场面露面，所以他们就刻意反其道而行之。」 「……没有关系。」 花梨纯握着手机的手微微紧了紧，鬓角冒出细碎的汗珠来，脸上却笑了：「白浪社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星野社让目前依旧是业界第一的他们产生了危机感吧？」 她回忆起了曾经在小山嘉也那里听到过的话。白浪社已经注意到星野社了，并且将星野社当成了值得重视的对手。因此，他们的做法也并没有出乎花梨纯的意料。 「炭治郎，我想在两年内让星野社重新回到第一，所以无论如何，白浪社和《文艺时代》都是我在这两年内必须超越的对象。」 花梨纯低声说，「他们会对此作出反应，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无论其他的出版社做出什么举动，都与我的目标无关。」 …… 在结束了与灶门炭治郎的电话之后，花梨纯又接到了不少人打来的电话，都来自宫前剑、三弦屋店长夫妇等关心星野社的人。 而在放下电话之后，花梨纯的心情已经平復了下来。 想了想，她拿起掌机，查看了一下星野社目前的销售情况。 目前，最新的《月刊文学》依旧在不断靠近百万销量的目标，预计未来一周之内就会将其突破。而迄今为止发行的三本单行本中，最早发行的《斜阳》与《羊之歌》单行本纷纷超越了百万销量，加上文库本的总数直逼一百五十万。更晚发行的《罗生门》也已经朝着百万销量进发。 目前销量最高的文学类单行本，是五年前小山嘉也的作品《谋杀蓝色》，从第一版开始至今依旧在各大书店售卖，销量已经超过了三百万本——而《復兴吧！文豪出版社》在两年内计划完成的四项任务，其中一项便是夺得文学类图书销量第一的宝座。 *** 第二天，在学校遇到灶门炭治郎的时候，花梨纯果然从发小脸上看到了担忧的神情。 「和白浪社的竞争，真的没问题吗？」他又一次确认道。 「嗯。」花梨纯点了点头，乐观地说，「昨天晚上我也好好想过了。我要做的，就是继续把关《月刊文学》刊登的文章质量，做正确的事情。」 「而且说到底，我的目标是让星野社和《月刊文学》成为第一，而不是盯着白浪社不放。所以无论白浪社做什么事情，或者说无论其他的出版社做了什么，只要不直接攻击到星野社，就不关星野社的事情。」她郑重地说，「就让他们宣传明星作家好了。我要走的路，不会改变。」 见状，灶门炭治郎也总算是放下了心。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们。 「花梨。啊，还有灶门君也在啊。」 花梨纯回过头去，便看见站在一旁音乐室门口的音乐教师响凯。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到了两人面前。 「对不起，刚才正好听见了一点你们的谈话。」响凯迟疑着开口说道，「其实，早在两个月前，我就有点察觉到了，但是因为太过离奇，所以不敢确认……」 「花梨，你是在古典艺术文学奖上领奖的，那个星野社的编辑吗？」 第156页 响凯的话刚出口，花梨纯就愣住了。而灶门炭治郎更是吓了一跳，眼睛睁得滚圆，嘴巴一下子抿成了h形。 但看着响凯略带紧张的眼神，花梨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的。老师是怎么发现的？」 难道那时候她暴露出了什么特徵，但是自己没有察觉？ 而响凯像是看出了花梨纯的担忧，连忙抬起手摇晃：「虽然只公布了姓氏，但是你的长相掩饰得很好，一般人光凭这种线索还认不出你。不过因为我是音乐教师嘛，耳朵比较灵光，而且也在考试的时候仔细听过你唱歌，所以认出了你的音色。」 「原来是这样啊……」花梨纯松了一口气，心情有点微妙。 无论是青山千绘子，还是响凯老师，都是从声音认出了她。 她的声音就这么容易被辨别出来吗？明明她在代领奖的时候，因为紧张，声音还比平时干涩了一些。 「响凯老师，这件事千万不要说出去。」花梨纯抬起头，认真地直视着响凯的眼睛要求，「我不想给媒体随意编排我的机会。」 「当然不会！」响凯立刻满口答应，「不过，直到你承认，我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抬手捂住了嘴，喃喃自语：「真没想到，星野社的编辑竟然是个十几岁的女高中生，而且还是我的学生，真是深藏不露……」 但过了两秒，响凯露出了有些难为情的神色。 「那个，花梨，既然你就是让太宰和中原两位大作家出道的编辑，那一定能判断出一篇文章的好坏吧？」他问道。 闻言，花梨纯怔了怔，内心突然略微猜到了响凯的意图。 果然，只见响凯忐忑却又带着几分急切地问道：「你可以帮忙看一看我写的吗？」 第7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花梨纯与灶门炭治郎跟着响凯走进他的办公室后, 响凯拉开了抽屉，从中取出了一沓厚厚的文稿。 看着这沓稿纸的厚度，花梨纯不由得有点愣怔。但很快, 她就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花梨纯郑重地接过了响凯的文稿, 「那就让我先拜读一下吧, 响凯老师。」 真正将响凯书写的稿子放在手里翻了翻, 花梨纯才注意到这份文稿上的字迹全部都是由他一笔一划亲手写出来的。 稿纸上原本的内容写得很流畅工整，显然是从更早的稿子上誊下来的，但即便如此, 在誊写完毕之后的工整字迹上, 依旧有许多修改痕迹。有的地方反覆修改的笔迹甚至将薄薄的纸扎破了一点。 在看到内容之前, 她就能感受到写作者在创作这个故事时的用心。 担心会让反覆删改的稿纸破损，花梨纯掏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手，这才小心翼翼地翻开了文稿。 一旁的灶门炭治郎也凑了过来，和她一起读起了响凯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但无论是读的一方, 还是被读的一方，都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终于, 花梨纯合上了手写稿的最后一页。 她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 一旁的灶门炭治郎突然惊唿：「响凯老师？」 花梨纯被吓了一跳，抬头望去, 却发现响凯不知何时将头扭到了一旁, 用手帕按在了眼窝上。 「响凯老师, 怎么了？」灶门炭治郎急匆匆地站了起来，抬手拍着响凯的后背, 「老师是突然不舒服吗？」 「不是……」 响凯用手帕抹着眼睛。他垂着头, 声音有些哽咽。 「很久没有人, 这样珍惜地对待我的稿子了。」 放下了手帕之后，响凯将手帕在掌心拧紧。他是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高个子男人，但此刻却像无助的孩子一样塌着肩膀，蜷缩在小小的办公椅上，眉梢眼角都带着丧气。 「其实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让编辑看我的稿子了。」 响凯低声说道：「我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从二十岁开始，我第一次向文学杂志投稿，但却屡屡被退稿。一开始对我笑脸相迎的编辑，往往在看过我的之后，态度就明显冷了下来。假如我再拿着稿子去拜访，对方的表情更是毫不遮掩，脸上写满了『放弃吧，你没有才能』……」 「我的稿子被不同的编辑退稿，从二十岁一直退到二十八岁，到后来，就连一开始对我说还有机会的编辑，收到我再三修改的稿子后也只是随便看两眼就让我回去重写。在那之后，我就没有再让出版社的编辑看过我的了。」 「直到那时，我都一直在边打工边写。二十八岁那年放弃的时候，我才来到这所学校，就职成为音乐教师，决定作为一个普通人，平平凡凡地过完一生。」 「或许开始写就是个错误吧。当时的我不由得产生这样的想法。」 说到这里，响凯抬起头看向花梨纯，嗫嚅着说：「但是现在我想，如果是能让太宰、中原这样的大文豪出道的人的话，应该不会像我以前遇到过的那些编辑一样，敷衍着随便把我的稿件退掉……」 「我的……它能够在杂志上刊载吗？」他问，自己也没有察觉自己的目光中亮起了几分期冀。 花梨纯注视着响凯的眼睛，抿了抿唇：「……很抱歉。老师的这部就写作水平而言，恐怕在目前市面上任何一部主流文学杂志社都无法刊载。」 不用看《復兴吧！文豪出版社》，花梨纯也能判断，响凯给她的稿子，最多也就只能被评为d级。 第157页 闻言，响凯先是怔了怔，随后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是吗，你也这样觉得啊。」他嘆了一口气，痛苦地抬手捂住了脸，「果然，还是不行啊。」 然而就在这时，花梨纯却突然加大了音量：「响凯老师！」 骤然变大的声音让响凯吓了一跳，吸了一半的气都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他抬起头来，茫然地看向了花梨纯：「……啊？」 「刚才，我向老师确认过，要不要听我的看法。」花梨纯皱紧眉头说道，「而老师也点了头，对吧。」 响凯愣了愣：「……是的。」 「然而刚听我说了第一句话，老师就自顾自地下了最终结论，而且露出了一副不想再听下去的样子……」 花梨纯大声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响凯老师，你听到我刚才说完的那句话之后，真的感到足够了吗？」 在响凯愕然的目光之中，花梨纯捧着手里的文稿，目光笔直地看向他。 「关于这篇，我还有更多的建议想要说。但如果响凯老师不想继续听下去的话，那接下来的话我也不会继续。」她说，「怎么样，老师？」 一片寂静的室内，响起了响凯下意识吞咽唾沫的声音。他的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了起来。 明明是一个教师面对着自己的学生，但这一刻，响凯却觉得自己是个一知半解的学生，而面前面容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十几岁的花梨纯才是个真正的教师。 「……请继续说。」他说道。 「我明白了。」花梨纯点了点头，翻开了响凯的文稿。 「响凯老师，你写的里加入了太多元素，导致内容十分混乱……」说到这里，她抬起头问道，「可以告诉我，老师是为什么写这一题材的故事的吗？」 「这是因为……」响凯有些紧张地说，「因为被退稿太多次，不断修改和重写，所以内容就显得杂乱……」 他颓然说道：「但是，因为删改过太多次，我已经不确定自己现在写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了……」 「我能问一下吗？」花梨纯询问怔怔的响凯，「老师还保存着自己写的第一篇吗？」 「当然！」响凯连忙点头，「正好就在我的文件柜里。我现在就拿给你看！」 一边说着，响凯一边站了起来，急匆匆地打开自己的文件柜，在里面翻找。很快，他就拿着一沓泛黄的稿纸直起腰来。 「这是我二十岁时写的第一个故事，篇幅不长，但是从来没有给别人看过。」响凯有点紧张地说，「也不知道能不能看……」 接过了响凯的第一个故事之后，花梨纯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立刻仔细了起来。 这个故事比响凯刚才给她看的要简短很多。没花多少时间，花梨纯就把故事读完了。 在响凯忐忑的目光中，花梨纯抬起头，高兴地对他说：「这篇讲述的是江户时期一对具有心灵感应的双生兄弟的故事吧。我觉得这个故事比刚才你给我看的内容好不少！」 响凯闻言，紧绷的表情也稍微放松一点，忍不住用力唿出一口气来。 花梨纯还在继续说着：「第一个故事虽然文笔略显生涩，视角转换也不够连贯，但是故事内容流畅不少，没有加入太多感觉生硬的元素，风格比较统一，故事结构也很容易理解。相比之下，最新稿无论是角色设定还是剧情都太乱了。」 「那是因为我曾经拿着稿子找过不同的编辑，有的编辑认为光是江户时期的双生兄弟的故事太过无聊，应该加入一些潮流的爱情元素；有的编辑认为古代的故事太土了，应该把故事背景设定在架空的世界，加入一些真实世界并没有的科幻或者魔幻内容；有的编辑觉得角色设定太过平凡，需要更加花哨一点……」 「……写到最后，就变成了那样。」 响凯沉默了片刻，低下了头。 他的影子被窗外的阳光投射在地板上，嵴背弯得像是背了一面鼓：「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那样改……」 「原来如此……」花梨纯点了点头，「不同的编辑有不同的偏好，所以可能会提出不一样的修改意见。但是把所有意见都照单全收，是不行的。」 她认真说道：「那接下来，我就和响凯老师一起，创造出响凯老师想写的，而且无论哪家出版社都愿意过稿的吧。」 *** 东京咒术高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飞快地传来，灰原雄一头冲进二年级的教室，气喘吁吁地对着教室里的五条悟、夏油杰、家入硝子叫道：「回信来了！」 很快，灰原雄又冲上了三年级的教室。有了他的通知，很快，曾经向星野社投稿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同一个教室里。 桌子上放着的，正是灰原雄去取来的一沓邮件。其中，印有星野社标志的信封放在最上，十分显眼。 「星野社寄回来的，就是这一封吧。」七海建人拿起了那封信，信封上的收件人分别是他们的笔名，「摸起来很厚，应该给大家的回覆都在里面。」 「快打开看看吧！」灰原雄兴沖沖地说。 然而就在这时，整理着剩下的信封的冥冥突然「咦」了一声，取出了另一封信出来。 「我们不是投稿给星野社了吗？」她问五条悟，「是只投给了星野社没错吧？」 「是啊。」五条悟有些不解，「怎么了吗？」 第158页 「……这里还有一封白浪社寄来的信，信封上还写了新人奖什么的。」 冥冥扬了扬手里的信封——只见这个信封上，印刷着白浪社的标志。 「不，我没有给白浪社投过任何的稿啊，」五条悟皱起眉，朝着冥冥走了过去，「是寄错了吗……」 「不，没有寄错。」 在五条悟来得及从冥冥手中接过那封来自白浪社的信之前，一旁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将信封中途截了过去。 夏油杰拿着信封，冲着众人笑了笑：「这封信是给我的，我也给白浪社投了同一篇文章。」 「……」 突如其来的发言令众人目瞪口呆。庵歌姬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为什么？」 「白浪社也有徵稿活动不是当时你说的吗？」夏油杰回答，「所以心血来潮，就顺势一起投了。」 灰原雄惊讶地喃喃自语：「不愧是夏油前辈，竟然一开始就做了两头准备……」 面对着同学们惊讶的反应，夏油杰镇定自若地打开了信封，从中取出了信纸来。 只是当他看到信纸上的内容时，狭长的双眼也因为惊讶而睁得比平时更大了些。 「上面说了什么？」灰原雄好奇地问道。 然而夏油杰却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索之中，没有注意到小学弟的话。 就在这时，一只手勐地将夏油杰手中的信纸抽了出来。 「让我看看。」五条悟翻过信纸的正面，飞快地扫了一眼，随后动作就顿住了。 他喃喃念道：「白浪社新人奖第一名……？」 白髮少年怔怔抬起头。他的墨镜顺着鼻樑滑下一些，湛蓝的双眸中，目光满是愕然：「杰，你的文章，拿了白浪社新人奖第一名？那个据说一共有八千多份投稿的新人奖？」 「……好像确实是这样呢。」夏油杰缓缓开口。 沉默持续了许久。 「好厉害……」灰原雄喃喃自语，「八千份投稿之中，最好的一份……」 「原本我就在想，夏油前辈写出来的文章一定很厉害，没想到居然能拿到白浪社新人奖第一名……」他难以置信地感嘆，「明明前辈在那之前根本从来没写过文章，才写了两周而已，很多作家可能写个十年八年都没法写成这样吧……」 「早知道我也向白浪社投稿了啊。」冥冥嘆道，「第一名可是能拿到五百万奖金，连载机会和出版单行本。出单行本的话，作家还能拿10%的版税……」 「而且听说新人奖第一名要和白浪社拍那个《八千分之一》的节目吧？」说到这里，她顺理成章地问道，「夏油，你打算领奖吗？」 「领奖就算了。」夏油杰微笑着说，「毕竟我是咒术师，并不是作家，也没有在公众面前露面的打算。」 「诶呀，真的不吗？那可是五百万啊。」 冥冥勾肩搭背地把手臂搭在夏油杰肩膀上，在他耳边恶魔耳语道，「如果不想要的话，可以先把奖金领了再转给我，我帮你解决几个你懒得去做的实地任务……」 「啊，冥冥前辈好狡猾！」灰原雄叫道，给夏油杰解了围。 「好不甘心！」庵歌姬拍了拍自己的脸，「但还是要祝贺你啊。如果是五条拿奖的话，祝贺的话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从刚才开始一直愣着的五条悟勐地回过了神：「哈？」 …… 过了半天，因为夏油杰获奖的骚动才总算是平息下来。众人的注意力再次落到了星野社寄来的回信上。 「不过事到如今，星野社的回覆就完全没有什么悬念了。」一边拆着信封，灰原雄一边说道，「毕竟刚发生夏油前辈拿到白浪社新人奖第一的事情。」 星野社寄来的大信封里还装着几个规格一致的小信封，里面分别是寄给每个人的回信。找到自己的信封之后，七海建人不由得感嘆：「星野社的花梨小姐是个很细心的人呢，考虑到可能有人不想分享自己的文章和得到的评价，她把隐私保护做得很好。」 话音刚落，灰原雄就凑过脑袋来，兴沖沖地问：「你的评级是什么？让我看看？」 「……」七海建人有些无语，但还是给搭档展示了自己收到的回信：「d级。仍需努力。后面还有详细意见与建议。」 「那是因为七海的文章写得就像学术论文一样吧！不过，我也是d！」灰原雄把自己的回信展示了出来，有些遗憾地说，「原本我还对自己的文章挺有自信的呢！」 「前辈们呢？」他又问。 没有人忍心拒绝好奇宝宝一样的灰原雄。庵歌姬与冥冥分别展示了自己的评价，她们的文章分别是d级和c级。 「问我吗？」轮到五条悟时，他卖了个关子，拖长了声音，「我是——」 等灰原雄伸长了脖子，等待着下文，五条悟才笑眯眯地展示了自己的回信：「b级哦！比你们都要高呢。」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像个小男孩一样得意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直到这时，他才开始拆自己的信封。 与此同时，灰原雄那亮晶晶的眼睛又看向了家入硝子。 「连原稿也寄回来了。」家入硝子刚拆开信封，把里面自己的原稿也取了出来。看见回信之后，她不由得一怔。 「……啊，我是a级。」 「建议写得很长，还夸了我的……」她忍不住笑了，「纯酱还真认真呢。」 第159页 到此为止，除了夏油杰以外，其他人的结果全部公布了。因此，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夏油杰的身上。 然而此刻的夏油杰，正沉默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星野社回信，脸上没什么表情。 「什么嘛，该不会是s级吧……」庵歌姬嘀咕着，伸出脑袋去看。 但在看到回信时，她的表情也凝固住了。 「怎么会……」庵歌姬睁大了眼睛，喃喃自语，「这不是斩获白浪社新人奖的文章吗？但星野社给出的评级，竟然是……」 「d级……？」 第7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在白浪社, 这是从八千多份投稿之中夺得头筹的一篇，但是同一篇文章，却只在星野社那里拿到了d评级……」 庵歌姬错愕地说：「这也太两级化了吧？」 她回头, 冲着同样露出意外表情的家入硝子问道：「硝子, 你的是a级对吧？」 「……嗯。」家入硝子点了点头，「但是我只写了两个小时, 自己也没想到会是a……」 「是吗？」庵歌姬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了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表情, 「抛去白浪社的评选不说，这篇，夏油也算是认真写了两个星期的吧？比我们这些人里的谁都要写得更认真，也不该是d级啊……」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 「悟。」 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回覆, 面无表情的夏油杰突然开了口。 他问道：「星野社的那个姑娘……花梨纯，她讨厌我吗？」 「怎么可能？」五条悟皱起眉，「杰，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星野社的风格。你是觉得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花梨，她又认出了这篇文章是你写的, 所以故意给你低评级吗？」 夏油杰没有说话, 而是抬头看向了五条悟。 「我绝对没有对她说过和你有关的任何事情。」五条悟直视着夏油杰的眼睛, 「也绝对没有泄露我们向星野社投稿的事情。因为投稿，我这两周里甚至根本没有联繫过她，就是为了保证结果公平。」 「……是吗？」 捏着回信的修长手指动了动。夏油杰缓缓将回信摺叠了起来, 收在了口袋里。 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站起身来, 向外走去。 「杰, 你要去做什么？」 听见五条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夏油杰的步伐丝毫没有停顿：「去找花梨纯仔细问一问。」 下一秒，一只手就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令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既然如此，我和你一起去。」 五条悟就站在夏油杰的背后。他的手一直按在夏油杰的肩膀上，没有松开，仿佛夏油杰不同意的话，他就不会放手。 黑髮少年微微嘆了一口气，语气中有些无奈。 「想来就一起来吧，」他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想好好问一下她把我的文章评为d级的理由罢了。」 见状，五条悟也松了一口气。 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教室外，留在教室里的人脸上都残留着尚未消退的惊愕。 「夏油前辈已经拿到了白浪社的新人奖第一了吧？」灰原雄喃喃说道，「这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了吧，为什么还要对星野社的评级那么在意呢？」 「正是因为拿到了白浪社的第一名，才会在意星野社的评级啊。」七海建人在一旁说道，「毕竟差距也太过明显了吧。」 「……」 就在这时，庵歌姬突然发出「啊」的一声。 「要上课了。」她说。 「哇，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灰原雄连忙拉了七海建人一把，「快回去教室吧！」 一年级与三年级分别告辞。上课铃响起时，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家入硝子一人：「……」 很快，教室门被推开，夜蛾正道大迈步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教室，神色严肃了起来：「硝子，怎么只有你一个？另外两个傢伙跑哪里去了？」 家入硝子摊开了手：「吃坏肚子，跑厕所去了。」 夜蛾正道：「……」 *** 「太好了，响凯老师还打算继续追逐文学梦。」 放学的路上，回忆起响凯拿出让花梨纯看的事情，灶门炭治郎忍不住说：「我差点还以为响凯老师要放弃了。」 「是啊……」 花梨纯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当时的情景。在她和响凯逐条讨论的问题时，好几次，响凯的表情简直都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也不知道他是因为自己写得不够好而哭，还是因为多年之后再一次看到希望而哭泣。但是不管是哪种原因，她都希望自己这一次能帮助响凯走到最后。 一路走到十字路口，两人在岔路上道别。花梨纯朝着星野社的方向走去。 然而，等抵达通往星野社的斜坡时，她却远远看见斜坡尽头的拐角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身穿黑色制服、戴着圆形墨镜的白髮少年站在斜坡最下方的电线桿前，像是已经在那里等待了很久。隔得很远，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花梨纯的存在，朝着她的方向转过头来，举起手臂挥了挥。 「五条悟？」花梨纯不由得有些惊讶，「他找我有事吗？」 而下一秒，她的注意力就从五条悟身上转移到从他旁边走出的另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穿着与五条悟类似的制服的黑髮少年，略长的头髮在脑后扎成了丸子，鬓边还留了一缕黑髮。他的身高和五条悟同样差不了多少，正仰头一起朝着花梨纯望了过来。 第160页 带着几分不解，花梨纯加快脚步下了斜坡。她走到两人面前，仰头问五条悟：「好久不见。你是来找我的吗？」 「真要说的话……」 五条悟抬起手，胡乱抓了抓脑后的白髮。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花梨纯的脸上，随后移开，望向他身边的同伴。 「不是悟，是我要找你的。」 一旁的夏油杰向前一步，对面露意外的花梨纯说：「你好，我是悟的同学，夏油杰。」 「啊……你好。」花梨纯下意识地回答。她的目光在夏油杰和五条悟之间来回交替，脸上写满了不解。 夏油杰简单地冲着花梨纯点了点头，随后从口袋里取出了那张回信，展了开来。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给我的文章d评级吗？」他问道。 看见眼前由自己寄出去的回信，花梨纯先是有些愕然，随后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笔名叫做『geto』的那位投稿人就是你啊。」她仰头看向夏油杰，不到一米六的个子和身高超过一米八的两个男高中生形成鲜明对比，「这么说，那个放在超大信封里的文章，都是你们的同学寄过来的吗？」 「是啊。」夏油杰没有隐瞒。他指着回信的评级和建议，问道：「你在建议的内容里，说我的笔触细腻，但是浮于表面，而且内容中有巨大的矛盾之处，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因为……」 花梨纯刚想开口，五条悟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花梨，先仔细想清楚了再说。」 白髮少年的脸色有些发沉。他低声说道：「有一件事我必须先和你说清楚。和星野社的回信一起寄到的，还有白浪社的信。」 「杰用了同一篇文章去参加白浪社的新人奖，拿到了第一名。」五条悟的蓝色眼睛越过墨镜的上缘，直视着花梨纯，「只是现在白浪社那边还没有公布新人奖的获奖名单，应该是在等待前五名获奖者的回覆。但是在回復他们之前，杰打算先来问一下星野社的评级理由。」 听见白浪社的名字之后，花梨纯的表情微微一怔。 「原来如此，这篇文章被白浪社评为新人奖第一吗。」她显得有些意外。 「没错，所以我才想来问个清楚。」夏油杰回答。 「好，既然你已经亲自过来，那我就对你直说了。」 花梨纯从夏油杰手里接过了她寄去的回信，手指指向了上面的内容。 「你这一次投稿来的，是篇幅不长的纯文学《人间之苦》。里，异食癖的少年吃什么东西都没有味道，只有在吞食人类的毛髮时能够尝到味道。」 她总结道，「为了获得味觉的刺激，少年偷来不同人的头髮吃下，将品尝到的各种苦味之称为『人类之味』，并且描述了自己吃不同人的头髮的体验。」 五条悟还没有看过夏油杰写的内容，闻言望向他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复杂。而夏油杰却无视了来自六眼的、令人难以忽视的目光，点了点头：「没错。」 「这篇纯文学的笔触很精炼凝实，想必你在写作的时候也十分用心。」 花梨纯先是说出了的优点，紧接着话锋一转。 「你想写的，是人类的『苦味』，使用的是能够通过使用人类毛髮而触发自身味觉的少年的视角，通过这种奇异的味觉来剖析人类。但恕我直言，文章想要表达的观点太浮于表面了。」 花梨纯问道：「这个异食癖少年自己本身也是人类，所以应该是通过人类的视角观察同类吧？」 「是这样没错，」夏油杰的脸上还保持着温和的神态，「所以说为什么……」 但还没等夏油杰说完，花梨纯就继续了下去，打断了他的话。 「但是文章里的描述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人类观察蚂蚁一样，带着一种令人不爽的自以为是和自命不凡，仿佛笔者本身已经自认为凌驾于自身所处的族群。」 她说，「正因为那是高高在上的、仿佛高等种族对低等种族的审视，没有真正视作同类的那种、令自己彻底融入的平等观察，所以你的太浮于表面、太过肤浅了，就和三年级小学生的昆虫观察日志别无二致。」 夏油杰脸上的笑容无法继续维持下去了。他睁大眼睛，表情愕然：「……啊？」 五条悟的瞳孔微微一缩，但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她居然就这样毫不留情面地，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了…… 而另一边，花梨纯的话还在继续。 「而且，表面上，你的文章写的是少年去品尝各种各样的人的味道，主动通过味觉去了解其他的人的故事，角度十分新颖。但实际上，在写作的时候，你已经顽固地对『人类』应有的形象做出了定义，并且一遍又一遍在文章里强调你心里认定的定义吧？」 「异食癖少年的出现，并不是为了让读者学习去理解他人，而只是为了反覆向读者强调你自己的价值观而已。那些刻意往互相了解的主题靠拢的词句令人毫无共鸣，只体现出作者在生拉硬扯罢了。」 花梨纯读过太多文豪狗勾的文章，甚至和他们朝夕相处。因此，原本对文学一知半解的她也变得敏感了起来。 假如放在过去还没有接手星野社的时候，那当时的花梨纯，在看完夏油杰写的异食癖少年品尝人类之味的后，或许同样会像白浪社的评审一样，对此大加赞嘆吧。 第161页 但现在的她，已经完全能够全盘察觉、而且无法忍耐文学中不够真实的、浮于表面的东西。看到这种文章，就像是米饭里掺了沙子一样难受。 「是反映作者内心的一面镜子。你的刻意披上理解的外衣示人，但骨子里却全都是偏见，拒绝真正的理解。所以我才会说，你的有巨大的矛盾之处，不干不脆，只觉得憋屈。」 「如果要说我个人看完之后的感受的话，那就是……」花梨纯皱起眉，低声说道，「作为人类，完全无法认同。」 第7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斜坡尽头, 少女与两名年龄相仿的少年站在一起，身上穿的校服却不像是同一所中学的——这一场面引来了不少路人的注目。 「他们在干什么啊？」 「该不会是约会吧？」 「看那气氛哪里像是约会？倒像是在吵架……」 经过的路人往往好奇地投来目光，议论声音或大或小。但身为咒术师, 即便是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 即便如此, 花梨纯的话却完全没有因为路人的目光而停下来。 「但是因为你写得很认真，而且确实反映了你内心的一部分, 所以我给了d级。」花梨纯又说，「我还收到过很多e级f级的稿子，你的毕竟还是有明显优点的。只可惜和缺点比起来……」 夏油杰沉默不语。然而他垂在身侧的手已经不知不觉握紧成拳, 手背上隐隐凸出了血管的形状，鬓边也渗出了汗珠。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捂住了花梨纯的嘴。 「唔……」花梨纯还没说完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她拍了几下捂住自己的那只手, 随后仰起头, 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到了她身后的五条悟。 「够了, 花梨。」五条悟低下头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制止的意味, 「你说得太过了。再怎么说，杰的也并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他拿到白浪社的新人奖了吧。」 虽然五条悟也不太认同夏油杰一直以来秉承的「正论」观点，但被花梨纯说成这样, 也太惨了一点。 五条悟明白夏油杰的骄傲, 正是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的骄傲。他们一直以来都是最强, 所以或许夏油杰无法容忍花梨纯再这样说下去。 花梨纯沉默两秒，再次拍了拍五条悟的手臂。后者犹豫了一下, 还是将手松开了一些。 「白浪社的评奖和我无关。」花梨纯不贊成地说, 「而且是夏油杰他自己说想听我判断的理由的吧？所以我就坦诚地告诉他了, 仅此而已。本人都还没有多说什么，你就替他决定要拒绝继续听下去吗？」 五条悟的神色微微变了变：「杰是我的挚友。」 「没错，你们是挚友，不是监护人与被监护人的关系。」 「你生气了吗？」花梨纯又转而问夏油杰，「而我的看法，归根结底也是一家之言。所以如果作家本人拒绝我的意见，我也不会强求。」 「……」 夏油杰的面色很不好看。但他直觉感到，这种时候如果让花梨纯住口，那就和他不战而逃没什么两样。 他还是说道：「你继续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吧。」 闻言，花梨纯的脸上露出了仿佛早就猜到会如此的笑容来：「好。」 「只可惜和缺点比起来，表达和文笔方面的优点显得势单力薄。」她继续把刚才的话说了下去，「假如你抛弃假装理解的虚伪外衣，直接把这篇文章写成不顾他人目光的内心独白，或许还会有可读之处。」 「但现在这一篇，如果除去文笔不谈的话，就是最低的f级。」 花梨纯摊开了手：「我说完了。」 在花梨纯的目光之中，夏油杰顿了顿，突然问道：「那中的少年呢？你对那个少年怎么看？」 花梨纯直视着他的眼睛：「很悲伤。无论是只能从陌生人的头髮中品尝出不同的苦味这种事，还有被你写得矛盾至极这种事。如果他能够在人生中品尝到更多的味道，那就好了。」 「……是吗？」 夏油杰下意识地抬起手，将垂落额边的一绺黑色长刘海用手指梳理到脑后。 他的脸色依旧有些发沉，低声开口：「其实，我……」 夏油杰的话还没有说完，斜坡的尽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啊！」 花梨纯下意识地循声看去，立刻发现站在斜坡尽头的，灶门炭治郎的身影。 红髮少年睁大了眼睛，目光中少见地满是愤怒。他握紧了拳头，大步沖了过来，怒吼道：「你们都在干什么啊！」 「炭治郎？」花梨纯大吃一惊，立刻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五条悟的左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右手一直绕在她肩颈附近，准备一有不对立刻捂住她的嘴。而她光顾着和夏油杰说话，根本没有注意到五条悟的预备动作。 在竹马眼里看来，就好像这两个可疑的男高中生准备劫持她一样。 「不是的炭治郎！」花梨纯连忙从五条悟的手臂里钻了出去，「误会了！你听我说！」 灶门炭治郎的表情从愤怒变得愕然，不得不勐地剎车：「……诶诶诶！？」 …… 一番解释之后，误会终于解开。 「其实我在和他们说新人投稿的事情哦。」花梨纯指着夏油杰说，「这位就是投稿人。」 她继续指向五条悟：「这个是刚接手星野社时认识的朋友五条悟，帮过我很多忙，是个大好人。」 第162页 听到这里，五条悟不由得有些无语。而夏油杰头一次听见五条悟被人形容成「大好人」，原本低沉的心情竟然有些持续不下去，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这是我的青梅竹马，灶门炭治郎。」花梨纯又朝着咒高男高中生们介绍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之前的媒体搞的鬼，你们要把小纯抓走呢……」 灶门炭治郎目光透露出歉意来：「真对不起，误会了你们。」 「……没关系，而且我们已经准备离开了。」在五条悟来得及开口之前，夏油杰朝着花梨纯和灶门炭治郎挥了挥手，「毕竟来找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谢谢你的评价，那些真的很有用。」 「是吗？」花梨纯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地严肃了一些，「你真的已经听到了你想要的了吗？」 闻言，刚才还说出了那些话的夏油杰不由得默然。 「那只是场面话罢了，事实上，我并不服气。」他说，「我不认为我的文章像你说的那样，只能评上d级。星野社的，或者说你的看法，只是众多看法中的其中一个罢了。」 「除了我自己的文章以外，星野社过去在《月刊文学》上刊载的文章也一样。」 夏油杰直视着花梨纯的眼睛：「我个人也读过那些文章，无论是行文还是内容都浑然天成，拿到古典艺术文学奖、或者是本屋大赏都不稀奇。但是就个人而言，我同样不认同《月刊文学》上刊登的这些作品。我认为它们过分颠覆了人类的正确形态，令我心生不悦。」 「强者拯救弱者，抑强扶弱，才应该是人类的正确形态。」他说，「而在例如《罗生门》这样的作品之中，强者没有强者的操守，弱者也没有弱者的姿态，抑强扶弱更是一个笑话。这种，恕我完全无法贊同。」 「到底正确的一方是我，还是你们……」夏油杰抿了抿唇，「我会好好弄清楚的。」 听见这话，花梨纯却没有生气，反倒露出了笑容。 「原来你也在读星野社的啊。」她高兴地说。 没有想到花梨纯会是这种反应，夏油杰不由得愕然，随后心头涌起一拳打进了棉花的无力感。 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夏油杰听五条悟说过，当初禅院直哉对着《月刊文学》的文章大放厥词，才会导致他的头髮被花梨纯剃秃。但这一次，同样是《月刊文学》的文章被批判，她却好像很高兴…… 「就这个吗？」他皱起眉头，「你不打算像反驳禅院直哉那样反驳我？」 花梨纯摇了摇头：「禅院直哉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好好读过。你和他不一样。你是认真读过老师们的文章的。」 「过后无论产生什么样的想法，贊同还是不暂同，那都是作者无法控制的事，虽然遗憾但却毫无办法。但只要你在看到文章之后产生了认真的感悟，这篇文章在你这里就算是写得其所。」 「而且，我百分之一百相信老师们的作品。这是我不会因为你的话而生气的自信。」 花梨纯抬头直视着夏油杰：「加油。虽然我不认同你在中的观点，但你是个感性丰富的人，这是成为作家的重要素质。我很期待你接下来的行动。」 夏油杰的手指本能地动了动。他看着花梨纯高兴的样子，心情复杂地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五条悟、家入硝子……接触过花梨纯的人都会注意到这个姑娘。 想到这里，夏油杰下意识地看了身旁的五条悟一眼，却发现他的好友正一边走着，一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怔怔出神。 ——那是刚才用来捂住花梨纯的嘴的手掌。 「在意吗？」夏油杰冷不丁地问道。 「……啊，怎么当时想也没想就捂上去了……」 五条悟下意识地回答，直到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出了真心话，动作不由得一僵。 但还没等他掩饰性地说些什么，夏油杰又开口了：「悟，你总是说讨厌我说的那一套正论吧。那你是为什么才一直当咒术师的？毕竟就算天生拥有稀有的术式，也不是绝对要走上祓除诅咒的这条路，而且以你的能力，不想干的话谁也没法勉强你吧。」 「为什么啊……」 五条悟仰起头，六眼中倒映出澄蓝的天空。 「我想，我应该没有像你那样过多思考这个问题，仅仅是凭藉着本能行动罢了。」他说，「没有什么大道理，也不是特意为了什么人。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咒术师了。」 另一边。 「炭治郎，怎么又突然回来找我了？」花梨纯好奇地问道。 「中午吃饭的时候，餐具弄混了。」灶门炭治郎取出花梨纯的餐具，递给了她。 「啊，真的。」 重新把餐具换了回来之后，灶门炭治郎灵敏的鼻子嗅到花梨纯肩上的气味。红髮少年皱了皱眉，突然抬起手，拍了拍她肩上的衣服。 「怎么了吗？」花梨纯有些不解。 「衣服皱起来了。」灶门炭治郎轻声说，「而且你的身上沾上了那两个人的气味。」 「真的？」花梨纯吃了一惊，连忙抬起手闻袖子，「……但是我闻不出来……」 她举起手伸到灶门炭治郎面前：「真的有吗？」 第163页 花梨纯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灶门炭治郎的鼻孔。少年只好把脑袋往后仰了仰，抓住她的手认真嗅了嗅手指：「真的。」 花梨纯有点僵硬：「诶……」 刚才一直沉默着的灶门炭治郎现在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小纯，刚才的那两个人，真的只是投稿人和朋友吗？」 「是啊。」花梨纯点了点头，不解地问，「炭治郎是有点在意五条吗？他的头髮和墨镜看上去确实有点奇怪，但是人其实很好的。那副打扮应该只是比较中二吧。」 「不，最在意的不是他。」灶门炭治郎皱起眉，「我比较在意那个黑色刘海的人。」 「刚才走到那两个人身边的时候，我闻到了他们的气味。那个黑色刘海的人的气味很特别。」 红髮少年轻声说道：「……很苦，很浑浊，而且有些悲伤。」 第7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白浪社新人奖的最终结果并未对外公布, 但花梨纯却提前一步得知了第一名的身份。 但正如她在得知白浪社举办新人奖时说的话一样，这一选拔活动和星野社并没有直接关系。因此花梨纯要做的，依旧是用尽全力制作出不让读者失望的下一期杂志。 毕竟在一年内, 和《文艺时代》相比，《月刊文学》还有两百万册的销量差距需要跨越。 花梨纯想到这里，不远处正好传来一阵狗爪经过的啪嗒啪嗒声音。 一道黑白花狗影默默经过。紫发少女一愣, 顿时认出了对方。 ——是安吾犬！ 自从到达星野社之后, 全社最勤奋狗子的桂冠就在安吾犬的头上焊死了。根据观察，黑白花狗子确实接受了花梨纯的建议, 没有一股脑儿写作，而是保证健康, 劳逸结合，并且学着以作家的方式生活。 与此同时, 他也在尝试写各种不同类型的文章, 踏足自己过去未曾涉及的领域。纯文学、推理、荒谬文学、文评社评, 甚至少见的捕物帖, 他都有所尝试。就目前的星野社来看, 安吾犬算是涉猎类别最广泛的文豪狗狗了。 无论如何，就算太宰犬再次偷懒, 就算芥川犬突然生病, 就算织田犬依旧写不出来, 只要有了安吾犬, 星野社就有底气！ 也不知道安吾犬最近有没有写出什么新的作品呢。 想到这里，花梨纯不由得追了上去, 期待地叫道：「安吾老师……」 然而就在这时, 她却忽然察觉有点不对。 安吾犬经过的走廊上, 似乎有什么黑黑白白的东西散落在地, 随风飘舞，勾勒出狗子行走的轨迹。 花梨纯抬步走了过去。她弯腰捻起一撮来，看清之后不由得大惊失色。 ——是狗毛！是安吾犬身上的毛！ 而与此同时，黑白花狗子也听见了花梨纯的声音，转过了头来。而就在这一刻，花梨纯看得一清二楚。 随着安吾犬的动作，周围空气带动他身上的狗毛飘飘悠悠地离开了身体。离开狗子的狗毛先是在空气中勾勒出了大一号的狗轮廓，随后被气流吹散，朝着嚮往的远方飞去，仿佛一朵朵具有自己意志的的小蒲公英，又像一个个勇敢的小伞兵。 ……不许勇敢！ 花梨纯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固定住安吾犬的狗头，眼睛睁大：「安吾老师……你掉毛了！」 「汪！」 安吾犬被花梨纯吓了一跳，而花梨纯则仔仔细细观察着安吾犬的狗头。 ——平时乍一看发现不了，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安吾犬的毛似乎真的比过去稀疏了一点！ 怎么回事？冬天明明还没过，要说狗子换毛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啊！ 然而面对着花梨纯的目光，黑白花狗子表情有些懵，黑色的鼻尖微微抽动，眼睛左转右转，又有些不安地看着她：「汪嗷？」 「安吾老师，你最近没有太过逼迫自己创作吧？」看着毛变得稀疏的安吾犬，花梨纯担忧地问道，「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每个月最多写五十页文稿纸的数量。」 安吾犬先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写太多，随后又点了点头，意思是自己记得那个约定。 看来安吾犬似乎也不太清楚自己掉毛的事情。 「……没什么了。安吾老师你多穿衣服。」 花梨纯松开了手。而安吾犬绕着她走了两圈，这才慢慢摇晃着尾巴离开。 看着像是画了个圈一样把自己圈起来的一地狗毛，花梨纯沉默了片刻，目光逐渐变得狐疑了起来。 安吾犬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在冬天掉毛的呢？ *** 夜晚。 大大小小的狗子都睡了，星野社内一片昏暗。 灯光依旧亮着的地方唯有一处——那就是小吧檯。三只狗子惯例并排坐在吧檯前，爪子里捧着各自的酒杯，悠闲地摇晃着尾巴。 酒过三巡，狗子们都有些微醺。而就在这时，沙色的狗子机灵地跳下了吧檯前的小圆凳，身影消失在了通往办公区的方向。 而与此同时，楼梯上偷偷探出了半个紫发脑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吧檯的方向。 很快，太宰犬又从办公区回来了，嘴里还叼着文稿纸和钢笔。 他将稿纸和笔放在吧檯上，推到了安吾犬的面前，随后抬起爪子拍打着吧檯桌面：「汪汪！汪汪！」仿佛在说：「来一个！来一个！」 第164页 很快，织田犬虽然没汪汪，但也加入了狗爪拍桌的队伍。在有节奏的「啪嗒啪嗒，汪汪！啪嗒啪嗒，汪汪！」声中，喝得半醉的安吾犬抱着文稿纸，狗爪使劲儿攥着钢笔，开始在催促的汪声之中刷刷写了起来。 ——怪不得安吾犬会掉毛，原来他每天都在被另外两只坏狗子灌醉了表演现场写！ 而且估计等安吾犬第二天睡醒，就早已忘光了前一天晚上的事情。所以在被叫住的时候，这黑白花狗子才会一脸茫然。 花梨纯看着这一幕，默然无语。而就在同时，沙色的狗子似乎察觉到了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一边拍桌汪汪一边回头看来。 一人一狗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太宰犬的汪声戛然而止：「……」 花梨纯：「……」 很快，织田犬也发现不对，停下了敲桌。只有喝得最醉的安吾犬还恍然不知，依旧在文稿纸上埋头写着什么。 花梨纯走下楼梯，来到安吾犬身后。虽然对太宰犬与织田犬忽悠安吾犬的行为感到不满，但她心里却有点好奇。 如果每天晚上都会来这么一出，那安吾犬应该已经写了不少稿子了吧。他到底以掉毛为代价写出了什么作品呢？ 如果能有这段时间晚上写好积攒下来的的话，就可以用在下一期杂志上了。 这样想着，花梨纯满怀好奇地从安吾犬背后悄悄伸出脑袋看去。 只见安吾犬的狗狗爪子吃力地攥着钢笔，在文稿纸上写写画画，然而写出来的内容根本不成字，看上去就像是小学生上课发困时半梦半醒记下的鬼画符笔记。 从鬼画符上，依稀能看出「堕落」、「文坛」、「本真」之类的词语，但是更多的内容就潦草得难以分辨。 看到这种笔迹，花梨纯不由得有点呆滞：「……」 …… 等安吾犬的即兴创作告一段落，花梨纯将醉醺醺的黑白花狗子带回自己的房间，小心地卷进被子里，又把暖气开高了一点，以防他酒醉发热挣脱被子，导致着凉。 看着做梦都狗爪挥舞，仿佛在笔走龙蛇写的安吾犬，花梨纯嘆了一口气，回头看着身后的两只始作俑犬。 「不可以再这样戏弄安吾老师了。」花梨纯举起自己沾满安吾犬狗毛的手，郑重地说道，「再这样过十天半个月的，安吾老师就要彻底秃了！」 织田犬的目光认真地看向花梨纯，诚实地汪汪回答，保证不会再做了。花梨纯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太宰犬却没有看她。沙色的狗子整个狗头都几乎要贴到墙上去，面壁而坐，只把一个狗背影留给了花梨纯，毛绒绒的尾巴还在左摇右晃。 见状，花梨纯从太宰犬背后伸长脖子探出头，眼睛往下看着他的狗头，幽幽拖长了声音：「太——宰——老——师——」 沙色的狗子脑袋几乎要钻到墙对面，目光游弋，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 花梨纯：「……如果再有下次，以后太宰老师吃蟹就要自己拆壳了。」 太宰犬勐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花梨纯，仿佛在控诉她的狠心：「汪汪？」 …… 无论如何，花梨纯最终还是找出了安吾犬这段时间醉酒之后写下的所有字迹潦草的稿子。 今晚的酒吧狗聚会不能再持续下去了。让织田犬和太宰犬都回去休息后，花梨纯来到办公区，打开一台电脑坐下。 她将安吾犬的草稿一张张摊平在桌面上，试图排出正确的顺序，以便辨认上面的字迹，好将其重新录入电脑里。 虽然安吾犬本犬似乎也完全对自己半夜写作的事情没有印象，但万一醉酒的安吾犬能够突破自己平时的局限，写出比过去更好的文章，但却因为字迹潦草，作家本人酒醒后也没有印象，导致杰作变成草纸，打从一开始就失去面世的机会的话…… 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然而分辨了很久，安吾犬密码一样的笔迹还是让花梨纯感到一头雾水。她只能凭藉不同的墨水和笔画粗细等区别判断，用了同一支笔的几张草稿一定是同一天连续写的，藉此将草稿勉强分类，然后再用偶尔沾上的酒渍深浅排序。 时间逐渐推移，花梨纯一边辨认着文稿的顺序，一边尽可能地重新输入能辨认的内容。 不知不觉，窗外逐渐照入了亮光。 天亮了。 楼上。 裹在被子里的安吾犬耳朵动了动，终于醒了过来。黑白花狗子甩了甩耳朵，头重脚轻地下了床，狗爪子摸到圆框眼镜，笨拙地架在了脸上。 安吾犬试图回忆了一下，并没有想起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想到这里，黑白花狗子有些茫然，但还是用爪子推开门，摇摇晃晃地一路下了楼。 刚下了楼梯，安吾犬却突然听见花梨纯的声音：「啊，安吾老师！」 黑白花狗子抬起头，便看见花梨纯快步跑到他身旁，怀里还抱着一沓皱巴巴的文稿。 「整理好了！」她兴高采烈地说。 安吾犬不解地看着花梨纯。而花梨纯见状也不惊讶，而是解释道：「安吾老师应该没有什么印象吧？最近一周多的时间里，晚上在安吾老师喝高了的时候，太宰老师和织田老师总是会趁机让安吾老师表演写作。」 安吾犬：「……」 「昨天发现这件事之后，我就让太宰老师和织田老师不要这样做了。但是安吾老师酒醉后写的文稿，我也已经全部收集整理好了。」 第165页 花梨纯将手里的文稿递给了安吾犬，又交给他一份列印好的电子稿：「我已经尽最大的能力排好顺序了，而且将能够辨认的内容全部录入成电子文档。但还有一些词句字迹认不太出来。」 「我想，如果是安吾老师亲自来辨认或者修改的话，效果应该比我乱猜要更好。毕竟每位老师都有自己独特的语感、节奏和用词，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由别人复制的东西。」 「而且，就我能够辨认出的内容来看……」 花梨纯捏着文稿的手不由得收紧了。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声线有点发颤：「实在是太厉害了，安吾老师。如果发表出去的话，这将是会影响文坛无数人的作品！」 虽然还不是成品，因此无法通过《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评级标准判断，但仅仅碎片般的半成品，她就足以确定——这篇文章绝对是s级！ 看着面前的文稿，安吾犬睁大了眼睛。黑白花狗狗的脑袋因为前一晚被太宰犬、织田犬灌醉，现在还有些隐隐的昏沉，然而某些记忆却仿佛模模煳煳地重新浮现在脑海之中。 他似乎，确实在喝醉之后写了什么东西。而且——是在清醒的情况下、在理智和谨慎的束缚中无法创作的东西。 那是安吾犬彻底摆脱了所有桎梏的，本心的表达。 黑白花狗子的目光看向花梨纯重新录入的列印稿。而在印刷纸封面上，三个醒目的汉字映入他的眼帘。 《堕落论》。 第7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周五。 「……修改之后的开头, 明显比之前的内容要好了很多呢！」 学校的午休时间，花梨纯看完了手里的文稿，抬起头来, 高兴地对响凯说道：「按照这种方向继续写就没什么问题了。」 上一次看过响凯的稿子时候，她建议响凯找到自己第一次认真写完的，然后将这个故事的开头重新写一遍试试看。而响凯也确实按照她的说法去做了。只是他不仅仅写完了开头——他把人生中创作的第一个不成熟的三万字故事，从头到尾重写了一遍。 无论和这个故事的第一个版本对比，还是和响凯当初最先拿出来的稿子对比, 现在的这个故事也一口气进步了不少, 从d级一跃而上c级了。 见状，响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还在担心会像以前一样, 反覆修改却没有丝毫长进……」 「响凯老师, 」花梨纯有些不解地问道, 「上周的时候, 我只是让你重新试着写一下开头吧？但是你今天交给我的，却是完整的故事。为什么会一口气写完呢？」 响凯先是怔了怔, 随后目光移向了花梨纯手里的、自己的最新稿, 脸有点发烫。 「我……非常开心, 」他不好意思地承认道, 「在不断被否定的那段时间，明明是自己的故事, 但我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了。那时候，写作也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 表达也变成成了一件可怕又羞耻的事。好像没有人需要我的声音, 想要说的东西也在经年累月的拉锯战中被消磨干净了。」 「但是现在, 我重写一遍自己人生第一次创作的, 感觉就好像是刚开始写时那种纯粹的快乐又回来了一样, 心里涌动着想要告诉别人的事情。这样不知不觉地，新稿就全部写完了。」 「是吗？」花梨纯忍不住露出笑容来，重新将稿子递给了响凯，「那就太好了。」 「花梨，其实我过去总是在想，成为家是不是某些有天赋的幸运儿的特权。」响凯看着自己的文稿，小声说道，「而我并不是那么幸运的人，所以每一次，我的稿子都会被退回来，我无法出道，无法让自己的作品得到认可，更不能像职业家一样靠吃饭。」 「那时候的我甚至在想，为什么我会写呢？我的人生，好像就是因为才会变得不幸。在那之前，虽然没有，但我的生活平平淡淡却又幸福。可能要放弃写，我才能重新获得幸福。」 「但是这一次修改的时候，我已经明白了。在写的时候，我很快乐。我想起了刚开始写作时的那种、最初的快乐，现实如何、自己的生活好坏都不重要，也不需要思考，别人说什么也和我没关系。我只想用拥有的每一分一秒，都竭尽全力地生活在自己创造的那个世界里。」 「活在那里，最终死在那里。」 花梨纯怔怔地看着响凯。而响凯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这个大概是身为创作者，最原初的、最本能的快乐吧。从我二十岁时写出第一篇至今，已经过了十年以上。而我再一次体验到了十年前的那份感觉。」 响凯的唇边泛起微笑来：「或许我一直想成为特殊的人，想成为屈指可数的那些幸运儿。但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 「就算永远没办法出道，没办法成为职业级别的作家，但能够体验到这些，我也足够幸福。」 花梨纯终于回过了神来。 「认真创作的人在死后，」她轻声说，「灵魂是会被自己创造的世界和人们笑着前来迎接的吧。」 响凯愕然抬起头看向她，随后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稿子，眼眶也湿润了起来。 「能够写，实在是太好了。」 …… 笔尖点在稿纸上的声音反覆响起。到最后，笔尖在纸上重重一戳后停驻，晕开了漆黑的圆形墨水痕迹。 第166页 夏油杰看着自己的稿子，若有所思。 在他的面前，除了《人间之苦》的稿子外，还摆放着白浪社的新人奖获奖通知，以及星野社的投稿回復。两张内容截然不同的回覆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着面前的稿纸，夏油杰握紧笔的手突然放松了力气。 「算了。」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唿出一口气，「我明明是咒术师，又不是家，为什么要去考虑这些……」 如果放弃这些的话，应该会更轻松吧。执着于自己本来不该做的事情，就只会给自己徒增负担而已。 这样想着，那只握着笔的手将笔放在了稿纸上，转而拿起了手机。 打开手机屏幕之后，夏油杰看见了邮箱里的新邮件提示——那是白浪社发来的电子领奖通知。 新人奖结果已经出炉，前五名的作品都计划在白浪社销量最高、也是全国销量最高的杂志《文艺时代》上刊登。因此，白浪社需要得到前五名的领奖回復。 在刊登新人奖获奖名单以及相应作品之后的，才是新人奖的颁奖仪式。仪式将在白浪社大楼的宴会厅举办，届时会有大量媒体记者应邀而来。 而这一切过程，都会作为素材拍摄，最终使用到白浪社的节目《八千分之一》的下期内容之中。 看着这条邮件，夏油杰的表情有些复杂。 他的手指悬停在手机屏幕上，过了好几秒后又移开，没有回覆，而是关闭了邮件页面。 *** 「我回来了。」 从学校回到星野社之后，花梨纯关上身后的门，朝着办公区走去。 自从将安吾犬醉酒后写的原稿和重新录入的电子版交给他之后，黑白花狗子这几天一直在抱着自己的文稿修改。经过办公区时，她往往能看见安吾犬坐在电脑前，或是敲打键盘，或是在纸上写写改改，毛绒绒的狗狗脸上充满了凝重的神色。 来到办公区，她果然再次看到了坐在电脑前的安吾犬。 担心自己会打扰到安吾犬的思绪，花梨纯小心翼翼地放轻了脚步。然而就在这时，安吾犬却察觉了花梨纯的动静，从桌子上抬起了头来。 黑白花狗狗的鼻尖抽了抽，连带嘴角上的一小撮黑色绒毛也跟着颤了颤。它低头叼起桌上的文稿，跳下了椅子，朝着花梨纯走来。 安吾犬将稿子放在花梨纯面前。随后，黑白花狗子端端正正地在她面前坐下，仰头看着她，眼睛后的目光虽然依旧沉稳，但却和平时不一样，透着一丝少见的情绪。 黑白花狗子的眼睛，在燃烧。 花梨纯怔怔看着安吾犬，突然明白了过来：「安吾老师，文章已经……完成了吗？」 安吾犬点了点头：「汪！」 花梨纯的心跳变得快了起来。她弯下腰，拿起了安吾犬放在她面前的文稿。 而与此同时，掌机有了动静。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堕落论》x1】 …… 花梨纯花了半个小时，读完了完稿的《堕落论》。 和她勉强整理的初稿相比，安吾犬已经将看不懂的词句补充完全，特有的语感与用词风格跃然于纸上，令人不知不觉就会被其吸引。 而在读完之后，花梨纯鬓边的头髮已经被汗水浸湿，眼睛却亮得出奇。 ——《堕落论》写作堕落，读作本真。这篇文章并非指向堕落，而是直直刺向人类的内心，正视人类的本性。 无论是在生活方面，还是在文坛，都是如此。而能够写出文学作品的作家们远比普通人更加敏感多思，《堕落论》给文坛的作家们带来的影响，或许会远超过现实生活中的普通读者。 与现在流行的、过分矫饰的文风相比，安吾犬的文章每一句都带着仿佛要撕开所有华丽沉重的外袍、将下方那些遮遮掩掩的、孱弱苍白的肢体暴露在前的气势。 虽然看上去只像一只规规矩矩、不越雷池半步的上班族狗，但在安吾犬的内心，却依旧隐藏着这种撕毁一切的力量。而在被太宰犬、织田犬灌醉之后，他也同样除去了上班族小狗的外衣，直面了自己燃烧的内心。 难道在太宰犬和织田犬故意灌醉安吾犬，撺掇他醉酒写作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了吗？ 或许他们是看出了安吾犬本犬都没有发现的、他内心深处真正的东西，所以才要设法让安吾犬写出《堕落论》这样的作品，发现真正的自己…… 因为安吾犬在写《堕落论》的时候，是带着要与其他的冲撞、撕咬，甚至不惜杀死其他所有的想法而写的。 这就是，恐怖的文章，与恐怖的作家。 …… 冬日的寒冷逐渐消退。而在15日凌晨，《月刊文学》第十二期如期发售。这也意味着，花梨纯接手星野社已满一年。 而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月刊文学》第十一期的总销量，超过了一百二十万册。 *** 东京咒术高专门口，刚刚执行完任务的两名一年级学生刚回到学校。 这一次一年级的任务时长持续三天，地点在熊本县鸟不拉屎的偏僻乡下。完成任务回来的两人看上去都显得灰头土脸，身上沾满了灰尘。七海建人皱着眉头，显然不太喜欢这种尘土满身的状态，而灰原雄倒显得不太介意脏污，眼睛神采奕奕。 第167页 而就在这时，校内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白色高领毛衣与驼色风衣的熟悉身影。 是夏油杰。看见两名后辈之后，他微笑着挥了挥手。 灰原雄自从入学之后，就一直很崇拜夏油杰。看见他的身影，灰原雄顿时快步跑了过来：「夏油前辈！」 「灰原，今天的任务都完成了吗？」看见学弟们，夏油杰的表情缓和下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嗯！前辈也是打算去执行任务吗？」灰原雄好奇地问，「怎么没有穿制服呢？」 「不是任务。」夏油杰摇了摇头，「我去一趟白浪社，去处理新人奖的事情。」 话音落下后，灰原雄和七海建人都愣住了。 在收到白浪社的新人奖通知函时，夏油杰说过，他会拒绝领奖。 但现在，他却改变主意，决定要去白浪社领奖了吗？ 夏油杰似乎看懂了两名后辈脸上的纠结。他却没有多解释什么，而是抬起手，拍了拍灰原雄的肩膀：「我大概晚上回来。如果悟和硝子问起来的话，对他们说实话就好。」 两人不知该说什么话好，只得看着夏油杰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第7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东京, 新宿区。 夏油杰抬头向气势恢宏的白浪社大楼投去一瞥，随后表情毫无变化地走上了通往大楼入口的台阶。 一路来到大堂尽头，他迳自走向电梯。前台的工作人员看见这一幕，连忙走了出来。 「抱歉, 您不能直接进去。」工作人员阻拦道, 「请问您有预约吗？是来进行参观活动还是找人呢？」 「都不是。」夏油杰暂停了脚步, 「我是新人奖获奖者，来商谈相关事宜。」 「非常抱歉……」工作人员有些为难地说, 「新人奖的领奖时间在下周, 届时会在宴会厅举办仪式与媒体招待会。而且就算是新人奖获奖者，第一次来也需要先预约, 然后在前台领取来宾卡。这应该是常识……」 「我不是来领奖的。」夏油杰微微皱眉, 「我这次来, 是想要问清楚一些事情的。只要让我和负责新人奖的人见一面就好。」 工作人员依旧抱歉地看着他：「很对不起。如果不是来领奖的话, 普通投稿人或者作家来商谈，都需要先和见面的编辑约好，在一楼大堂西侧的格子间里商谈，不会去楼上……」 两人在电梯前僵持，而一旁两名保安已经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正快步走来。 「……认真的吗？」 夏油杰没有去看匆匆赶来的两名高壮保安, 而是双眼直视着工作人员, 问道。 「啊？」工作人员不由得一怔。 「我是说, 这样的事情就出动保安……」夏油杰低声说，「你们是认真的吗？」 那一瞬间，高中生年纪的黑髮少年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 竟然令工作人员的身体莫名地僵住了, 仿佛毛孔里都透着寒意。她张了张嘴, 却说不出话来。 不仅是只站在他面前的工作人员，就连更远处的人，明明不可能听见他低声说出的话，也还是下意识地察觉到涌动着的不妙气氛，看了过来。 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工作人员的话：「把来宾卡给他。」 工作人员终于回过了神，循着声音看去，不由得有些吃惊：「……野口先生？」 夏油杰同样回过头。而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身穿休闲西装、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他朝着保安抬手示意，保安顿时点了点头，退了回去。 男人一路走到夏油杰面前，双眼打量着他。 「刚才经过时听见你的话了。这种气势，果然不愧是在近万人中脱颖而出的作家。」他开口说道，「只要你站在一个房间里，那所有人都会意识到你的存在。你註定会成为众星捧月的大人物……」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不，你应该已经是大人物了，少年，但这和你将来会取得的成就相比，却只是雏鸟起步而已。」 夏油杰目光微闪：「你是谁？」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回答：「我是《文艺时代》编辑长，野口智，也是这次白浪社文学新人奖的负责人。」 原来就是这个人。 夏油杰心想，就是他将自己的文章评为新人奖第一的吗？ 「我想，你应该就是凭藉《人间之苦》斩获新人奖第一的geto吧。」野口智说，「你要找的人就是我。跟我来吧。」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刚才的前台工作人员已经将来宾卡拿了过来。而野口智亲手接过了来宾卡，递给夏油杰。 夏油杰看了他一眼，取走来宾卡，挂在了脖颈上。 野口智的目光投向大堂西侧——那里被分隔成十来个格子间，里面摆放着沙发。正有好几组编辑和手下的作家在格子间里谈话。 「正如刚才你听到的那样，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到来宾卡、进入白浪社大楼里的。」他说，「跟我过来吧。」 野口智朝着大堂尽头的楼梯走去，而夏油杰面色如常地跟在了后面。 背对着夏油杰时，野口智的表情终于产生了一瞬间的变化。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唇角露出了几分惊喜的笑容来。 原本他还担心新人奖第一名会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傢伙，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本人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惊喜。 第168页 ——事实上，从geto刚进入白浪社开始，正好在一楼的野口智就注意到了他。 在前台阻止夏油杰进入，直到保安走来的这段时间里，野口智一直在旁边按兵不动，就是为了观察新人奖第一名是何许人，将如何应对突发事件。 而无论是被保安威胁，还是面见身为《文艺时代》编辑长的他野口智本人，或是进入一般作家都无法进入的编辑部，geto都一直淡然处之，仿佛他打从内心深处就知道自己是特别的，无视规则、打破规则。而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足一提。 这个少年，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鹤立鸡群，是超出他想像的傢伙！ 野口智的掌心因为心情激动略微潮湿。而夏油杰站在原地，神情并没有任何变化。 电梯里一片沉默。电梯一路上升，最终停留在了23楼。 「跟我过来吧。」野口智回过头，对夏油杰说道。 一路无言地来到一个会议室中，两人坐下后，野口智终于开口了：「geto……不，事到如今，我应该称唿你的本名吧。」 「夏油杰。」 「夏油杰……原来如此，」野口智问道，「可以容我先问一句吗？你当初为什么会向白浪社投稿呢？」 「为什么的……」夏油杰回答道，「只是写好了以后，顺手投了而已。」 原本那份稿件应该是只投给星野社的。 「你不觉得……这就是命运吗？」野口智点了点头后，突然说道。 「命运？」 夏油杰皱起了眉头，看向了野口智。而野口智从文件袋里取出几分文件，放在了他的面前。 是新人奖领奖、连载文章和制作电视节目的契约。 「你在写作的时候并没有设想要向我社投稿，但完稿时间却恰好赶上了我社前所未有的新人奖徵稿时间，顺手投来的稿件甚至获得了新人奖第一名。这一切的巧合都指向了唯一的结果，因此我想要称之为命运。」 说到这里，野口智的目光锐利了起来，变得充满了煽动力：「成功的作家分两类，有的是苦心钻研、笔耕不辍的努力家，而有的是天性、直觉与感性的天才，信手拈来即是文章。」 「第一种作家占大多数。但往往是第二种作家，才能给人带来最大的杀伤力。」他看向夏油杰，目光中是毫不掩盖的野心。 夏油杰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是第二种吗？」 「无论是文章，还是个人风格，甚至长相都鲜明得让人见之不忘……夏油杰，你是这个时代不可多得的、拥有强大天赋的人，可谓是老天偏爱，将来绝对会一鸣惊人。」 「所以来白浪社吧，我们会给你最好的出道机会和最忠实的读者。你会成为文学界无人不知的新星。」 野口智说，声音中带着极大的劝诱性，「刚才，我已经通知我手下的编辑去请人了。nexflix的代表，《八千分之一》的节目制作人、导演以及摄影师都在赶往这边。只要你在契约上籤下名字，接下来，无数的人都会看见你的英姿。」 夏油杰并没有对野口智的话做出反应，而是取出了自己的文稿，将其放在了桌上：「在讨论那些之前，我有话想问。」 「既然你是《文艺时代》的编辑长，那就一定看过我的吧。」他问，「获奖通知上并没有对的评价。我想当面听一下你的看法。比起你刚才描述的那些内容，我更加在意你怎么理解我的。」 野口智的目光移到了稿纸上。 原来如此，是「必须将自己的作品交到识货的人的手里，其余无论什么都是其次」的那类作家吗？ 野口智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类作家。相反，他其实遇到过很多自称作品第一，酬劳其次的作家。但即便是会这样说的人，只要把握住一开始的机会，之后等对方出道大卖之后，往往一切就好说话了。 毕竟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写作并不是一切。就算是青史留名的创作者，也没几个是真的完全不在乎钱的。 毕竟谁能真的彻底不管现实生活中的衣食住行，只活在里呢？ 「确实，我看过《人间之苦》，」野口智说道，「异食癖少年的设定深得我心。」 「……而因为异食癖造成的、扭曲畸形的世界认知，以及恍然不知地生活在这种世界观之中，将异常视为正常的少年的矛盾之处，是我最喜欢的部分。」 夏油杰狭长的双眼微微睁大：「……」 给了他中等偏下的d级判定的星野社，以及在八千多份投稿中给了他第一名的白浪社，虽然处理方式两极分化，但对于他的文章在某一点上的判断竟然惊人地一致。 ——他们都认为他的所表达的观点是扭曲的，矛盾的。只是对此喜欢与不喜欢的区别。 然而，这都不是夏油杰想要用自己的表达的东西。野口智以为夏油杰仅仅只是在中展示一个歪曲的世界。但他还是差了一点，没有发现夏油杰本人的想法如何。 而花梨纯却发现了这一点——中少年的世界观，真的是夏油杰自己的世界观。他本人就是那个少年。 野口智又说了几句，然而夏油杰已经没有在听了。看出夏油杰略微心不在焉的神态，野口智改变了话题：「你或许还有疑虑。但现在，节目的制作人应该已经差不多要过来了。」 「我去带他们来和你见一面，讲解节目的内容。」 第169页 野口智起身离开了会议室。而夏油杰依旧坐在那里，双眼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稿子。 野口智虽然说这是命运，但夏油杰内心清楚。他之所以会做这些事情，只是因为不甘心而已。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夏油杰取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发来的line。 【五条悟：杰，我听七海他们说，你去了白浪社？】 【五条悟：你打算去领奖吗？】 【五条悟：认真的吗？如果你这么做的话，说不定就当不成咒术师了。】 【五条悟：你看手机了吗？快点回復我！】 【……】 发来的话里少有地没有用任何搞怪的贴纸，而是加了不少感嘆号，可见五条悟的懵逼与急躁。 而家入硝子发来的内容则更加冷静一些。 【家入硝子：杰，如果你已经考虑周全就好，毕竟这是你的人生。另外悟很担心你一时冲动导致以后后悔，好像打算去白浪社那边。我先和你说一下，让你有点心理准备。】 夏油杰嘆了一口气，没有回覆他们，而是关掉了对话界面。而就在这时，他发现手机上还跳出了新的邮件提示。 那是註册星野社官网之后，每月15日会自动发来的新刊发售通知。 对啊，今天是15日，《月刊文学》新一期发售的时候。夏油杰慢慢想，因为新人奖的事情，他这个月完全忘记了《月刊文学》的发售日。 前段时间，星野社开设了线上的杂志档案库，所有发行的杂志也会同步发售电子版。因此夏油杰顺手登陆了自己的帐号，购买了最新一期《月刊文学》的电子版。 翻开电子杂志后，最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三个黑白分明的字。 《堕落论》。 第7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会议室的门发出一声轻响, 重新出现在门口的，是野口智的身影。 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脖颈上挂着工作牌。 ——那是拍摄白浪社新人奖记录节目《八千分之一》的摄制组成员——制作人、导演、编剧和摄影师。 然而, 即便这么多的人涌入这间不大的会议室, 背对门口坐在桌前的黑髮少年却一动不动, 低头看着什么, 仿佛完全听不见这群人的动静。 沉默持续了片刻，野口智清了清嗓子：「夏油君。」 直到这时，夏油杰这才回过神来。他回头朝着门口望来, 然而脸上的神情却令野口智神色微变。 野口智仅仅是出去了不到十五分钟而已, 然而再次回来的时候, 夏油杰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的双眉皱得很紧，带着几分惊愕与茫然，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夏油君, 这几位是制作人浅井先生，导演大泽先生, 编剧平野小姐, 以及摄像师岩泽先生。」 野口智向夏油杰介绍道。而跟在他身后的节目制作组投向夏油杰的目光都带着审视和惊喜。 「这就是新人奖第一名的作家吗？」编剧喃喃自语，「长相很上镜, 气质也很独特, 具有大众期待的作家特质。假如以高中生天才作家的形象出道的话……」 野口智冲着编剧点了点头，随后走到夏油杰面前。 余光瞥到了夏油杰手里的手机，屏幕依旧没有熄灭，上面显示的是一行行的文字。野口智不由得暗忖：他刚才是在看其他人的文章吗？ 这种想法一掠而过。野口智对夏油杰说道：「制作组十分重视新人奖第一名, 因为第一名会成为整个新人奖的代言人。节目的问题, 你尽管问制作组的各位就可以了。而关于《文艺时代》连载的问题, 可以问我……」 然而，野口智的话还没说完，夏油杰就突然开口了。 「我放弃领奖。」他说，「第一名你们给其他人吧。」 野口智说到一半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而夏油杰说完这句话之后，竟然完全无视了随之而来的制作组，握着手机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野口智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明明刚才夏油杰的态度还是暧昧不明的，然而短短十来分钟，他的态度就突然大变。到底是什么促成了这一结果？ 是因为他刚才正在看的东西吗？ 跟来的制作组没有料想到这一幕，没有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导演忍不住说道：「真的不能拍他吗？像这种浑身自带冲突感、又具有在八千人中脱颖而出的才能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假如能拍摄他的话，《八千分之一》的播放率绝对会飙升一个阶层。」 然而野口智还没有说话，制作人先开口了：「如果需要拍摄，就必须先获得被拍摄人的许可才行。我不希望最终成品出现任何法律问题。」 「是吗……」导演只得嘆了一口气，「真可惜啊……」 …… 离开会议室之后，夏油杰快步下到了白浪社大楼的一层，但却没有离开，而是随意找了大堂尽头的一个格子间坐下，将手机重新摁亮，从刚才暂停的地方继续读了下去。 格子间里零零落落坐着几对正在交谈的编辑和作家，他们谈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忽近忽远，仿佛隔着一层雾气。 就在这股雾气中，夏油杰读到了最后一行。 手机页面停在了最后一页，在长时间的待机后熄灭。而夏油杰依旧沉默地看着手机，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第170页 但突然，他听见就在自己身旁的格子间里，有一声长长的嘆息传来。 「果然还是比不上啊。」 透过半透明的隔板，夏油杰发现自己旁边的格子间里坐着一个身材高大、年约五十的和服男人。男人的鬓边已经出现了不协调的灰白丝，眼角被皱纹拉成年龄的长度。 夏油杰认得这张脸——白浪社的签约作家，短篇的销量之王小山嘉也。在五条悟关注星野社的杂志销量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看过电视上小山嘉也的访谈。 是个被文坛捧上天的傢伙。 另一边的小山嘉也却并没有注意到旁边格子间里坐着的夏油杰，而是垂下眼笑了笑，合上了手里的杂志。杂志封面上的《月刊文学》四个字无比醒目。 「看完之后，就会觉得自己过去写过的东西，全都是荒唐。自己好像被扒下了所有衣服，赤身裸〇体示人一般。」小山嘉也喃喃自语，「人类的本真……吗。」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西装、脖颈上挂着编辑工作证的年轻女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匆匆来到小山嘉也面前，语气有点自责：「小山老师已经来了很久吗？我完全不知道，怎么没有早点通知我……」 「是我自己想要晚点开商讨会的。因为路上买了杂志，所以打算先看一看。」 「……总觉得看过之后，以后再写的话能写得更好了。」 小山嘉也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跟着年轻的编辑走进了电梯。 …… 「这篇文章太可怕了吧！」 咖啡厅里，一个青年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月刊文学》，抬手捂住了头，低声呻〇吟了起来：「这也太过分了吧，感觉好像就是在批判我自己一样，就连自己的被发表出去都变得难为情起来了……」 「不，最该让你难为情的，是在古典艺术文学奖上拿到了新人奖之后，迄今几个月都毫不动笔的情况，以及和编辑约定的商讨会上还在偷偷看竞争对手的的事情！」 坐在青年对面的，正是《文艺时代》的副编辑长。而这位青年，则是几个月前在古典艺术文学奖上拿到新人奖的两名白浪社签约作家之一。两人正好在今天约定到咖啡厅见面，并且商讨作品事宜。 《文艺时代》副编辑长虽然这样批评，但他刚才也看过手机，得知了夏油杰拒绝领奖一事。因此，他的表情也变得不太好看，语气同样急躁了许多。 「……我写了啊。」 出乎意料地，青年嘆了一口气，从包里取出了笔记本电脑打开，将屏幕转向了副编辑长。 看见屏幕上的内容，副编辑长睁大了眼睛：「这是……？」 笔记本屏幕上显示出了密密麻麻的文档图标，每个图标代表一部作品，从上到下整齐排开。文档大小各不相同，显然内容有长有短，甚至有的文档或许只写了开头就被放在一边。 「这些都是你这几个月里写的？」副编辑长怔然问，「你写了这么多，为什么一个字都不交？」 「确实全部都是这段时间写出来的东西，但也全部都是废稿。」 青年苦笑一声，「星野社的杂志，我其实每期都买了。这段时间星野社的新人，坂口安吾，爱伦·坡……我的稿子别说赢过星野社那边的文章了，根本是被摆在一起都会脸红的状况啊。」 「越是努力，越是觉得……面前横贯着一座大山！」 …… 过去写过的东西，都是荒唐吗？ 白浪社大楼里，夏油杰站起了身，将来宾卡还给了前台，朝着门外走去。 刚走出白浪社大楼的大门，站在通往门口的台阶高处，夏油杰却止住了脚步。 拥有一头耀眼白髮的少年正站在楼梯最下方，抬头看来。出入白浪社大楼的人来来往往从五条悟身边经过，他却毫无反应，只是沉默地看着夏油杰。 夏油杰想起了家入硝子发给他的消息。她说五条悟打算过来，但是在《堕落论》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 夏油杰原本以为五条悟如果过来的话，一定会迳自用六眼找到白浪社里自己的位置，然后直接找上门的。绝不会是像现在这样按捺住急躁的情绪，在门口等待。 而下一秒，他就明白了挚友能够耐住性子等待的缘由。 就在五条悟的旁边，站着一个熟悉的紫发少女——花梨纯。她抬起眼，翠绿色的眸子与夏油杰笔直地对视。 夏油杰垂下眼帘，一步步下了阶梯。而五条悟看见他来到面前，皱了皱眉，却没能第一时间说出话来。 夏油杰的第一句话是对花梨纯说的：「你也来了啊。」 「五条悟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是有事需要我帮忙，然后不由分说地就用咒术把我带过来了。」花梨纯回答。 夏油杰沉默了几秒，随后忍不住嘆了一口气：「悟，这样我不就变得词穷了吗。」 五条悟没有说话。而花梨纯抬起头，仰望白浪社的大楼，内心不由得回忆起星野社刚刚起步时，自己特意绕路来到白浪社门口，亲眼目睹销量第一的出版社时的那份心境。 「怎么样？」她重新低下头，注视着夏油杰问道，「有收穫到什么答案吗？」 「说实话，我还不明白。」夏油杰回答，「不过，我拒绝了新人奖的授奖。因为《堕落论》。」 第171页 闻言，花梨纯有些意外，而五条悟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自从上次和你见过一面之后，我就总是在想，为什么你会从我的里看到那些话。之后又在想，我明明是个咒术师，为什么要写，为什么要因为文学的事情苦恼。」 夏油杰突然说道：「现在我好像发现了，一切都是从你接手了星野社开始的。」 「没错，」花梨纯直视着他的眼睛，「星野社、或者说文学，也改变了我的人生。」 …… 咖啡馆内，《文艺时代》副编辑长仔细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已经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了。 「你看吧。」年轻的作家有些气馁，「比不过星野社的新人……」 「嗯，确实如此……」副编辑长的眼睛没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掌心有些冒汗，「但即便这样……」 「你的，和以前相比更加进步了。」他突然说道。 青年一怔：「诶？」 「这些废稿里，有几篇未完成品给我的感觉，比你拿到新人奖的更好。明明只过了几个月而已。」副编辑长终于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定定地看着青年，「要不，你把这几篇继续写写看？」 青年呆住了，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 「所以，你还想继续写吗？」与此同时，白浪社门口的花梨纯问夏油杰。 「……」 面对这个问题，夏油杰沉默了许久，最终开口：「按照《堕落论》的观点，我的完全行不通吧？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问我写不写呢？就算我不写，你也……」 「不管如何，有空的话就写写看吧。」花梨纯打断了他的话，「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也行，就算是零零碎碎的字句也行。文字是表达的工具，无论是、散文还是诗歌，都是为了表达而写的，表达也同样是抒发压力的工具。对于现在的你，就是先写了再说。」 「无论你写了什么都可以拿来给我，不要在意哪里不好，只要是发自内心的就可以。我都会看的。」她说，「我想知道，那个异食癖少年会变成怎么样。」 在来的路上，五条悟已经将夏油杰相关的事情告诉了花梨纯，包括他的咒术，他平时秉承的「正论」。所以，花梨纯愈发确定了。 里的异食癖少年就是夏油杰，夏油杰就是里的异食癖少年。 夏油杰嘆了一口气。 「……你还真是不懂听人说话啊。」他说，「你的作家们也都是这样的吗？」 「不，应该只有我是这样的。」花梨纯抬头看着他，「怎么样，你还会写的吧？」 夏油杰笑了笑：「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啊。好吧，以后我想到什么想要写在纸上、想要给人看到的东西，就都会写给你看。」 「总有一天，」他说，「我会把我的刊载在你的杂志上。」 「嗯！」花梨纯同样露出了笑容，「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不行的就是不行，就算你们两个人外加硝子一起来找我求情都不行。」 夏油杰笑而不语。而五条悟向前一步，表情郑重了起来。 「那如果我还请你吃甜食呢？」他神情凝重地说道。 「那我会得糖尿病。」花梨纯同样神情凝重地回答。 …… 白浪社大楼23层。 由于夏油杰的拒绝领奖，急匆匆赶来的节目制作组心怀遗憾地离开了。而野口智则独自一人来到了吸菸休息室，点燃了一支香菸。 如果夏油杰拒绝领奖，那名次就要顺延下去…… 现在的《文艺时代》需要一个明星。 想到这里，野口智吐出了一口烟雾。 夏油杰绝对是最适合用来造星的人。他年少，长发，长相英俊，气质出众，符合大众对天才作家的一切幻想。如果他愿意配合的话，说不定能成为继小山嘉也之后的、能够作为《文艺时代》代表的门面。 第二名的虽然也不错，但是本人会有夏油杰这样上镜吗？ 想到这里，野口智摁熄了手里只剩下短短一截的香菸，正要离开休息室，却透过窗口看见了楼下的情景。 站在白浪社大楼门前的台阶下的黑髮少年，无疑是刚才毫不解释就突然拒绝领奖的夏油杰。然而站在他对面的两个人，却是野口智从来没有见过的。 其中一个，是留着一头耀眼白髮、鼻樑上还戴着墨镜的少年，看上去身高仿佛比夏油杰更高，年龄也差不多。 而另一个人…… 野口智的目光落在了紫发少女的身上。 那是一个个子不高、十几岁模样的女孩，正在和夏油杰说着什么。 按理来说，以她的身高和打扮，和那两个少年站在一起应该会变得毫不起眼才对。但为什么，这个少女却在自己的眼中拥有强烈的存在感…… 意识到这一点后，野口智皱了皱眉，突然觉得这个少女似乎有点眼熟。 「在哪里见过吗……」他喃喃自语。 *** 告别了夏油杰和五条悟之后，花梨纯回到了星野社。 事情发生得很仓促，五条悟如临大敌地打来电话把她叫了出去，甚至是用咒术带着她移动到白浪社门口的。因此，当初她手头的事情就被迫放在了一边，直到现在。 花梨纯走到桌前，而离开前被她放在桌上的掌机屏幕，现在依旧亮着金光。 第172页 【恭喜您，您抽到了提示卡】 【提示：星野社已经成为幼犬友好地区！带出版社的幼犬外出散步，有机率吸引新的年幼野犬】 第8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就在《月刊文学》新一期在作家之中掀起轩然大波的时候, 发行这一期杂志的出版社社长却在此时决定—— 去遛狗。 「我出门了！」 花梨纯打开了星野社的门。为了吸引提示卡里提到的新野犬，她打算立刻带着小狗们到公园去散步玩耍。 在她的脚边，五只得知可以和花梨纯一起出门散步的幼犬正绕着她不停打转, 汪汪叫唤, 肉乎乎的小尾巴高兴地摇成了螺旋桨。 显然, 就算家里有了大庭院和楼顶的运动场，狗子还是有嚮往外面的天性。 刚一开门，幼犬们就发出快乐的叫声，蹦蹦跳跳地抢先花梨纯一步一步跑了出去。 而趴在二楼眼巴巴地看着这一幕的，是小白虎中岛敦。 「喵嗷。」小白虎扒在窗口探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虎头, 朝着楼下的幼犬们叫了一声, 满心羡慕。 听力灵敏的幼犬们听见了小白虎的声音，剎住脚步在原地打转，仰头冲着他叫道：「汪汪！」 小白虎和幼犬们一喵一汪, 彼此交流。而已经出门的花梨纯仰头看着可怜兮兮的小老虎, 犹豫了起来。 就算成为了星野社的一员, 有了家, 摆脱了流浪野犬的身份, 但狗子们还是会时不时自己出门散步。唯一没有出过门的，就是品种最为珍稀的小白虎了。 担心他在街上乱逛会被动物保护组织或者动物园抓走, 花梨纯一直叮嘱小白虎不要外出。因此, 每次最期待扩建的, 就是闷在星野社里出不了门的小白虎。 犹豫了一下, 花梨纯低头看了看自己肩上的单肩包, 下定了决心。 「中岛老师！」 小白虎正和幼犬们一唱一和, 喵得起劲, 突然听见花梨纯唿唤自己的声音。 小小的老虎低头一看, 便发现紫发少女朝着他伸出了双手。 「中岛老师也一起来吧！」花梨纯冲着小老虎大声说道，「我们一起出门逛逛吧！」 小白虎先是一怔，随后眼睛难以置信地亮了起来。他不顾一切地大声「喵嗷」叫了一声，爬上窗台，后腿用力一蹬，朝着下方的花梨纯跳了过去。 不到一秒的滞空时间之后，小白虎勐地落入了花梨纯的臂弯里。 「喵嗷！」小白虎兴奋地叫道。 「哎呀！」错估了自己的力气，被小白虎撞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的花梨纯叫道。 …… 花梨纯一路来到家附近的小公园。她的脚边跟着一群欢腾的幼犬，肩上的包里还藏着一只偷偷往外看的小白虎。 这个小公园，就是《月刊文学》第一期发售后，花梨纯曾经放过样刊的地方。 公园今天和往常一样，有推着婴儿车的夫妇绕着草地散步，有情侣或一家三口在草地上放风筝。远处还有少年少女玩着滑板，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喝彩与笑声。 来公园的人里，有的也带了自家的狗子出来散步。不同的小狗在这里摇着尾巴汪汪呜呜，撒开腿尽情地奔跑。 春天的气息已经接近了。 一路来到公园中心宽阔的草坪上，花梨纯揉着幼犬们的头：「就现在这里玩一会儿吧！」 幼犬们很快就在草地上追逐打闹了起来。花梨纯找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拉开背包，让小白虎也晒晒太阳，透一透气。 抬头望见公园不远处的图书角，花梨纯忍不住走了过去，弯腰在图书角的小书架上翻看了起来。 「……啊，竟然还有一本！」她从书架上取出一本陈旧的《月刊文学》第一期，拿了起来翻了翻。 当初花梨纯在这里放了四本《月刊文学》第一期，现在却只剩下一本了。在《月刊文学》第一期极为罕见的情况下，其他的几本恐怕都已经被人带回家收藏。而仅剩的这本《月刊文学》早已被不同的人翻看得皱皱巴巴，陈旧不已，和图书角的其他书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看见这一幕，花梨纯却并没有生气，反而垂眼露出了笑容来。 这就是《月刊文学》受欢迎的程度。 星野社的出版物收到读者们的喜爱——每当意识到这件事情，花梨纯的心绪便不受控制地澎湃不已。 将杂志放回图书角后，花梨纯回到了原地，看着幼犬们在草地上你追我赶，和伪装成普通虎斑猫的小老虎一起晒着太阳。 提示卡上说，带着幼犬到公园来，就有机率吸引新的野犬。想到这里，花梨纯不由得密切关注着幼犬们的动静。 幼犬们在草地上跑跑停停，时而好奇地嗅着地面，小尾巴甩得欢快。 一只草地里的小虫子突然停在了其中一只黄色幼犬的鼻尖上。黄色幼犬的动作顿时仿佛按了暂停键一样停了下来，随后不由自主地缓缓后退，双眼努力朝着中央转动，想要看清鼻子上的小虫。 注意到同伴们的动作，其他的幼犬们纷纷停了下来，看着同伴鼻尖上的小虫子，眼睛亮晶晶地凑了过来。 其中一只幼犬终于忍不住，扬起两只前爪就扑了过去：「汪汪！」 两只小狗扑成一团，在草地上打滚。而那只小虫早就敏捷地飞走了。 小白虎看得入神，脑袋跟着幼犬们左转右转。而花梨纯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玩得真开心啊，哈哈哈……」 第173页 而此时，停在黄色幼犬鼻尖上的小虫一路飞到远处树丛里的地上，这才停了下来。 突然，一只脏兮兮的小爪子一爪踩在了小虫上，速度之快，令虫子丝毫来不及反应。 草地边缘的树丛里缓缓探出一只小巧的、脏兮兮的小狗鼻子，朝着幼犬们的方向嗅了嗅，随后又缓缓缩了回去：「……」 …… 三小时后。 花梨纯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喃喃自语：「一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啊……」 幼犬们都玩累了，趴在地上吐着舌头，变成了一个个软乎乎的小狗团。而新的野犬却始终无迹可寻。 或许不是散步一次就一定会成功触发新野犬事件的，必须多散步几次才行？ 虽然有点失望，但见幼犬们已经不想再玩了，花梨纯还是不得不背着小老虎、带着幼犬们往星野社的方向走去。 和来时不同，回去的路上，玩累了的幼犬们安静了许多。虽然已经因为疲惫打起了呵欠，但他们还是乖乖地跟在花梨纯的身后，整整齐齐排成一列走着。 回头看去，只见小狗们的身上还沾着玩闹时扬起的草屑和尘土，爪子煳着泥，一只只都变成了小花狗。 目睹这一幕，花梨纯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柔软了起来。 真是好懂，一看就知道幼犬们刚才在草地上滚过了。 然而目光一路看到最后，花梨纯不由得大吃一惊。 最后那只小狗啪嗒啪嗒地跟在幼犬队伍末尾，浑身都沾满了尘土和泥巴，已经看不清楚原本的样子，只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一本正经地看着前方的路。 ——这是要怎么玩，才能玩成这副模样？ 而就在这时，身上最脏的小狗像是察觉到花梨纯的目光，勐地剎住了脚步，抬起头与她对视。 「你也弄得太脏了吧。」花梨纯露出了怜爱的微笑，「都看不出是谁了啦，哈哈。」 看不出毛色的小脏狗站在原地，看着花梨纯回头继续带着幼犬们往前走，略显紧张的蓝眸中掠过了一丝迟疑，最后还是重新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 「我回来了。」 一路回到星野社，花梨纯开门时，朝着门里喊了一声。 门口并没有任何狗子，看来大家都在其他的地方。 在回来的路上，包里的小白虎就已经晃晃悠悠地睡着了。猫科动物幼崽一天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睡觉，有的时候摇来摇去也叫不醒。花梨纯轻轻晃了晃包，发现小白虎睡得很熟，就没有再试图叫醒他，而是把他放在了门边的沙发上。 之后，她并没有接着往前走，而是停在门口，看着幼犬们一只一只鱼贯而入，清点着他们的数量。 一二三四五六……咦？ 花梨纯数着数，不由得一愣。织田犬的幼犬一共有五只，她怎么数出了六只？ 带着几分怀疑，花梨纯重新数了一遍。 一二三四五六…… 还是多了一只。 「不对啊……」 花梨纯喃喃自语。而围在花梨纯身边的幼犬们也察觉到奇怪之处，不由得纷纷仰头看着她，不解地摇着小短尾巴。 而就在这一情形下，那只唯一没有抬头看花梨纯的小狗子就显得特别引人注目。 ——就是那只身上玩得最脏的小狗！ 「啊！」 花梨纯顿时发现了问题所在。仔细看一遍，其他的幼犬虽然玩得身上黑一块白一块，但仔细看就立刻能辨认出是织田犬的幼犬，唯有那只脏得看不出毛色的小狗是只陌生狗狗，混进幼犬队伍里一起跟了回来。 而直到这时，脏兮兮的小狗终于无法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而是抬起头看着花梨纯和其他幼犬，慢慢地后退了两步。那条毛都粘在一起的、细细的小尾巴盘在后腿边，那是小狗警戒的表现。 花梨纯愣愣地看着跟过来的小狗。这只小狗看上去体型和星野社的幼犬们差不多大，所以才能完美混入幼犬群里，让人乍一眼分辨不出来。 这个年龄的幼犬往往都有成年犬保护，就连幼犬们都是跟着织田犬才得以存活。而这只小狗的爸爸妈妈又在哪里呢？ 如果还有爸爸妈妈的话，这只小狗是不会在看见同龄的陌生幼犬们之后，就下意识地跟上来的吧。 所以，小狗身上的脏污，也不是玩耍的结果，而是流浪的证明。仔细辨别，也能发现那沾满尘土的毛所遮掩住的、营养不良的瘦小身躯。 看着脏兮兮的小狗那充满戒备的目光，花梨纯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刚想说些什么，掌机却恰好在此时发出了欢快的提示声。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经获得野犬[泉镜花]】 【卡片库已更新】 花梨纯将目光从掌机屏幕上收回，看向充满警戒的、脏兮兮的小狗，脸色露出了愕然的神色：「……泉镜花老师？」 听见这个名字，脏兮兮的小狗目光一怔，下意识地仰头叫道：「汪？」 ——果然就是这只小狗！ 第8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五只幼犬们纷纷看向了一起跟来的陌生小狗, 尾巴的摇晃速度也随之迟疑地变慢了。而花梨纯同样呆呆地看着镜花犬发呆。 没想到新的狗狗老师，竟然是这么小的小狗……看年龄，她可能比小白虎还要小一点。 第174页 就在这时, 外面庭院里正好有一只小虫晃晃悠悠地飞了进来, 在一群幼犬头顶上绕圈。 下一秒，花梨纯发现镜花犬的注意力瞬间被小飞虫吸引。脏兮兮的小狗仰头紧盯着小飞虫, 蓝色的眼中，瞳孔飞快地缩小。 只见黑影一闪，镜花犬一个飞扑，干净利落地将小飞虫一爪拿下。 花梨纯吃了一惊。而幼犬们反应过来之后，顿时汪声一片, 甚至有幼犬吓得摔在了地上，滚了一圈。 ……好快！镜花犬的速度是完全超乎幼犬的速度！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非比寻常的能力，镜花犬才能以小狗的身体在野外倖存下来。 而就在花梨纯满心惊愕之时，镜花犬盯着自己爪中的小虫子, 双眼一眨不眨。奶白色小狗的目光逐渐发直，突然面无表情地「啊呜」一声就把小虫往嘴里塞。 花梨纯大吃一惊，勐扑了过去：「那个不能吃的啊, 镜花老师！？」 一番争夺之下, 花梨纯总算把镜花犬嘴里叼着的小虫夺了出来。然而这种狗口夺食的行为似乎让镜花犬误会了什么。脏兮兮的小狗看向花梨纯的目光顿时在警戒外充满了敌意，呲出了白生生的小牙：「呜呜——」 意识到镜花犬以为自己要抢夺她的食物, 花梨纯不由得心中一紧。 流浪的时候，她可能为了生存什么都吃, 所以现在才会下意识地想要吃飞进来的小虫吧。 然而还没等花梨纯说些什么，下一秒, 镜花犬突然以刚才捕虫的速度勐地飞扑了过来, 一口咬住了花梨纯的手指：「呜！」 「嘶——」花梨纯勐地倒吸了一口气。 幼犬们看见这一幕, 纷纷傻眼了，反应过来之后汪汪直叫，挤过来用小爪子用力扒拉着镜花犬，甚至用上了织田犬教他们的技巧。然而镜花犬却挂在花梨纯手指上纹丝不动，无论幼犬们怎么拽她，都绝不放开花梨纯的手，毛绒绒脏兮兮的小脸上却毫无表情。 幼犬的天敌很多。大型的鸟类、成年猫狗都有可能将其当作盘中餐，甚至还有对动物不怀好意的人类。因此，她深知只有足够兇狠，流浪的幼犬才能在野外生存下去。 幼犬急促的叫声吸引了成年犬的注意。很快，织田犬率先紧张地跑了出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太宰犬。除此之外，灵活的中也犬也从另一个方向快步跑了过来。 三只狗子一眼就看见了这一幕——不知道哪里来的陌生小狗固执地咬着花梨纯的手不放，而幼犬们急得直叫，却毫无办法。 织田犬立刻发出低沉的汪汪声，安抚着幼犬们。而性情急躁的小橘犬更为直接，看见咬住花梨纯手指的陌生小狗，二话不说就沖了出去。小橘犬毛绒绒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雪白的牙也呲了出来：「汪汪汪！」 然而此刻，花梨纯已经停止了抽气。她连忙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我没事！没关系的！」 幼犬们飞快地跑到了织田犬的身边，汪汪呜呜地围着他求助。太宰犬的表情有些发沉，而中也犬听见花梨纯的话，四只爪子在地上勐地剎车，总算没有冲到前面，但脸上呲牙咧嘴的表情却没有消失：「汪！」 「织田老师，能麻烦你先把孩子们带走吗？」花梨纯鬓边微微冒汗，脸上的神情却没什么变化，「还有太宰老师和中也老师，我想和镜花老师单独相处一下。」 「……」 见状，虽然很不放心，但织田犬还是带着担忧的幼犬们离开。中也犬走得一步三回头，毛绒绒的小脸一直紧紧绷着。 沙色的狗子最后离开。离开前，他和花梨纯对视了两秒，确认她的表情没有太过勉强才收回目光。 等狗子们全部离开之后，花梨纯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抚摸着镜花犬的脑袋。 手下的毛髮粗糙打结，还带着尘土特有的粗粝感。镜花犬背上的毛竖了起来，这是小狗感到不安的表现。 这只迄今为止年纪最小的狗狗老师，也同样是迄今为止最兇狠的。或许初来乍到的芥川犬能与镜花犬一拼，但当时的太宰犬却足以令芥川犬收敛一些。 「镜花老师，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也不打算抢走你的食物。」花梨纯小声说，「但是虫子不能随便吃的。」 但小狗依旧没有松口。没有成年犬教导、从小就在外流浪的小狗并不明白为什么虫子不能吃，正如她也不明白真正的食物是什么一样。 没有听见镜花犬的回应，花梨纯试着举起手。 镜花犬四脚离地悬空，但还是固执地咬着她的手，顽固的模样仿佛一个真正的毛绒挂件。 没办法了，只能用那一招了。 花梨纯拿出掌机，从中取出了储存起来的一件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噹噹！」 ——那是和提示卡一起抽出来的、过去从未出现过的新狗专属物品——汤豆腐锅！ 只听一声轻响，热腾腾的豆腐锅瞬间出现在了地上。锅里的汤豆腐还是热腾腾的，散发着清香诱人的气息。豆腐上方有翠绿的葱花略加点缀，白绿相间的色泽令人食慾大增。 镜花犬依旧挂在花梨纯的手上不放，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汤豆腐锅：「……」 等镜花犬的眼睛才重新转回来时，映入她眼帘的，便是花梨纯紧盯着她的双眼。 花梨纯刚开口，就令镜花犬一怔：「接下来，我每隔十秒钟，就会吃掉一块汤豆腐。」 第175页 「如果你一直咬着我不放的话，两分钟内，我就会吃完一整锅的汤豆腐，连汤都一滴也不留。」花梨纯仿佛恶魔低语一般说，「你只有一张嘴，是用它来咬我，还是用它来吃汤豆腐，自己选吧，镜花老师。」 按照在外流浪的经验来说，在已经制服敌人（镜花犬固执地认为自己现在已经制服了眼前的少女）之后，因为其他的事情放对方一马，未来一定会招致对方的反击。 但是……汤豆腐锅实在是太香了。流浪的小狗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美味。 镜花犬的目光忍不住再次熘向了一旁的汤豆腐锅，目光逐渐变得睿智，小狗嘴也不由自主地慢慢松开了。 而此时此刻，远处的门边，缓缓冒出几个不放心的狗头。 看见了这一幕，狗头也逐渐从担忧变得无语：「……」 …… 因为紫发少女已经是被击败的敌人了，所以她的豆腐锅是敌人求饶而拿出来的贡品，吃掉也没关系。 镜花犬埋头对着汤豆腐锅一阵狼吞虎咽：「吧唧吧唧吧唧……」 一旁的花梨纯摸着手指，怔怔地看着镜花犬：「还真是个小馋狗……」 被镜花犬咬住的地方破了一点皮，渗出了少许血丝，但却并不怎么疼。看着镜花犬瘦弱的小身板，花梨纯明白了过来——即便能快速捉到昆虫，但以镜花犬现在的体格，就算再怎么用力，能给人造成的伤害还是有限的。 想到这里，她又看向了镜花犬。饿坏了的小狗简直把整个脑袋都扎进了锅里，一口气吃掉了一整锅的汤豆腐。 在那之后，填饱肚子的镜花犬终于安定了下来。脏兮兮的小狗坐在了空空如也的锅边，抬起头看了看花梨纯。 花梨纯与镜花犬对视，目光停留在她沾满了豆腐渣的小狗鼻子上，半晌无法移开：「……」 手上镜花犬咬住的地方早就已经止血了，就连那个小牙印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也就是说，这只手已经基本恢復正常状态了！顶多再贴个防水创可贴，就可以进行专业的搓澡工作啦！ 原本花梨纯准备给五只玩脏了的幼犬洗澡的，但现在既然有了新狗子，就把幼犬们交给可靠的织田犬吧。来洗洗新的镜花犬也不错！ 真不知道这位脏得看不清毛色和长相的文豪老师洗干净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花梨纯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后充满期待地看向了镜花犬，目光在镜花犬看不清颜色的皮毛上停顿了片刻，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镜花老师，我们去给你洗澡吧！」 镜花犬盯着花梨纯，两秒后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 五分钟后。 这就是没有直接干掉敌人，反而被敌人拿出的豆腐锅迷惑所招致的惩罚吗？ 镜花犬站在冒着热气的温暖池水里。小狗的鼻子被热乎乎的水汽熏得发痒，一甩头勐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考虑到镜花犬只是一只没多大的幼犬，花梨纯没有使用大浴池，而是用了单人的小浴缸。浴缸里的水也放得不多，堪堪到镜花犬的身躯一半位置。 头一次使用浴室的小脏狗吸了吸鼻子，将爪子抬出池水外，随后又「啪嗒啪嗒」地踩了下去。溅起的暖和水花让她觉得有点新奇。 在外面风餐露宿太久，天气又还没转暖，镜花犬在寒冷的时候也只能蜷缩在落叶下或者垃圾袋里。她已经不记得被温暖包裹是什么感觉了。 想到这里，镜花犬低下头，就在水面上看见自己倒映在水中的，脏乎乎的小狗脸，脸上毫无表情。 她试着用鼻子碰了碰水面确认安全之后，就尝试将整个脑袋伸到了水底。 很快，水面上冒起了一片咕嘟咕嘟的水泡。 等花梨纯拿好了沐浴用品走过来，就看见镜花犬的小狗脸已经被水溅得湿淋淋的，看上去有些滑稽。而以镜花犬为中心，一片灰黑的颜色逐渐在池水中蔓延开来。 灰煳煳的镜花犬低头看看浑浊的池水，又抬头看看花梨纯，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即将经歷什么。 花梨纯看着无辜的镜花犬，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情。她抓着沐浴乳的手一口气挤出了一大堆泡沫，「啪唧」一声煳在了镜花犬脑袋上。 镜花犬被突如其来的泡沫触感吓了一跳。脏兮兮的小狗下意识地弓起背，脑袋勐地一甩。 「啪」地一声，镜花犬头上的泡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甩回到花梨纯头顶。 再次被甩一身的花梨纯顶着一脑袋泡沫：「……」 而就在浴室里的花梨纯洗镜花犬的时候，浴室门口闪过一道锐利的目光。 ——路过时被声音吸引的小浣熊默默地看着浴室里的水花，手跟着做了个搓空气的姿势：「……」 …… 花了大半个小时，花梨纯才终于将镜花犬身上骯脏纠结的毛髮清洗干净。有的毛已经被彻彻底底黏在了一起，她只得忍痛将毛团剪掉了。 将身体沖洗干净，又把毛髮吹干梳顺之后，出现在眼前的镜花犬令花梨纯大吃一惊。 原本已经脏成灰黑色的幼犬在沖洗干净之后，竟然是一只毛色奶白的蓝眼睛漂亮小狗。镜花犬显然并不习惯自己身上干净清爽的感觉，下意识地用爪子踩踏着面前的地面。 察觉到花梨纯正看着自己，镜花犬予以回望。小狗头顶「咻」地竖起了一根弯成问号的呆毛，随风左右摇摆：「？」 第176页 收回看着镜花犬的目光，花梨纯拿起掌机，点开了抽卡界面。 掌机小屏幕上，像素小卡片从天而降，翻转过来之后，卡面上显示着一片红色的像素，大致形成了衣服的形状，中央还有一圈黄像素作为点缀。 是一套红色的和服。这还是星野社里第一次出现穿着传统服装的狗勾！ 随着卡片一同出现的红色小和服比像素版本漂亮许多。将红色和服给镜花犬穿上之后，花梨纯看着焕然一新的镜花犬，心里感到十分满意。 抽出来的第二张卡同样是镜花犬的专属物品卡，是一只过去从未出现的小兔玩偶。花梨纯将玩偶交给镜花犬时，镜花犬下意识地抬起两只小爪子，抱住了小兔。 花梨纯看着抱着小兔发呆的镜花犬，目光不由得柔软了一点。 感觉镜花犬其实也像普通的小女孩一样，喜欢这种毛绒绒的小玩具。 今天能够抽取的三张卡已经全部抽完，分别是一张镜花犬的提示卡，以及两张物品卡。想起今天从上午开始就被五条悟抓去找夏油杰，下午又带着幼犬出门散步，之后还处理了镜花犬的事情，花梨纯觉得等她给镜花犬扩建好房间之后，今日工作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花梨纯带着掌机上了楼，四下转悠着，寻找适合给镜花犬扩建房间的位置。而穿着红色和服的奶白小狗坐在原地，回过神来之后便惯性地和其他第一次来到星野社的狗勾老师一样，谨慎地四下张望了起来。 毕竟来到陌生地区后对其进行探索，以确定安全性，是流浪野犬的准则。 很快，不远处沙发上垂下的一根黑白相间、摇摇晃晃的东西吸引了镜花犬的注意。 习惯在野外生存的奶白色小狗就算暂时吃饱，也一向不会放过任何可能到手的猎物。毕竟食物来源没有保障，就算这顿吃饱了也未必能有下顿。能多收集一些食物，不得不挨饿的时候就会少一点。 镜花犬摸了摸已经吃饱的肚子，眼睛专注地盯着那根黑白相间的东西，觉得它可能是能吃的东西。 头顶的呆毛勐地伸直，对准了前方，仿佛指引方向的天线。奶白色的小狗无声地站起来，压低身体一步步靠近…… 另一边。 花梨纯在二楼选好了位置，给镜花犬扩建了一间卧室。为了配合镜花犬的衣着风格，她选取了和式的装修风格，还特意挑了一张漂亮的小矮床放在中间。 想起镜花犬的和服，花梨纯特意兑换了和服架家具，放在了房间里。考虑到这是第一个女孩子狗勾，她还在衣柜里增添了不少漂亮衣服，不同颜色和纹样的和服也兑换了好几件。 卧室建好之后，花梨纯刚想让镜花犬来看一下自己的新房间，楼下却突然传来了小白虎的惊叫：「喵嗷嗷嗷嗷！」 花梨纯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跑下了楼。而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在睡梦中突然被咬住尾巴惊醒的可怜小白虎，以及挂在小白虎尾巴上被甩来甩去，却死活不肯松口、表情有些呆的和服小狗子。 花梨纯大惊失色，再次勐扑上去：「这个也是不可以吃的啊，镜花老师！」 第8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等花梨纯把小白虎的尾巴从镜花犬嘴里拽开, 受到惊吓的小白虎毛都竖了起来，慌慌忙忙地把尾巴藏在了肚子下面，表情委屈又不解, 像是不明白陌生的镜花犬为什么会咬自己。 花梨纯不得不解释道：「中岛老师，这位是镜花老师, 刚才一路跟着我们一起回来的。」 小白虎闻言, 看向镜花犬的目光不由得怔了怔。 镜花犬依旧木着脸坐在原地, 她似乎是一只有点三无的小狗, 表情不怎么表现在脸上。而小白虎看了看镜花犬露出来的、细细瘦瘦的小爪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当初小白虎流浪的时候, 也干过饿得不行, 不惜扑倒路过的少女（花梨纯）抢劫食物的事情。 想到这里, 小白虎看向镜花犬的眼神也不委屈了。他试探着「喵嗷喵嗷」叫了几声, 朝着镜花犬接近。 看见友善大度的小白虎, 花梨纯先是意外，随之又有些感动：「呜，中岛老师……」 小白虎还是只幼虎，镜花犬也是未成年的小狗, 说不定他们能相处得很好。 在花梨纯感动的目光之中, 小白虎小心翼翼地走到镜花犬面前，尾巴也不再小心藏起，而是像旗杆一样高高竖在身后，表示着猫科动物特有的欢迎。他嗅了嗅三无的奶白色小狗，友好地蹭了蹭镜花犬。 然而就在这时，镜花犬专注地看着小白虎毛绒绒的耳朵, 狗狗鼻子不由自主地上下颤了颤。 这个耳朵动得好灵活, 好像很有自己的想法。既然有自己的想法, 那就是独立的部分，不属于不让吃的范围。 想到这里，镜花犬下意识地像吃豆人一样小狗嘴一张：「啊呜……」 花梨纯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抄起镜花犬高高举起，拉开她与无辜小白虎的距离：「不准吃中岛老师！耳朵也不行！不许啊呜！」 小白虎吓得四爪一蹬，躲到了沙发下面，就连老虎尾巴也严严实实地藏好缩了进去。而被花梨纯举起来的镜花犬伸长脖子看看小白虎消失的方向，脸上还是似懂非懂的神情。 花梨纯放下手，和镜花犬面面相觑：「……」 镜花犬看见什么都想啃啃的性格恐怕一时半会无法改变，只能通过长期定时且充足的食物供应消除她对飢饿的不安。而且她和同龄的幼犬与小白虎之间的互动也令花梨纯隐隐察觉，恐怕是因为从小就没有成年犬教导，孤身一狗行动，以至于现在的镜花犬还完全没有社交能力，无法找到自己在狗狗群体中的位置。 第177页 而对于这样的小狗来说，光是和同龄幼犬接触还远远不够，还需要一个懂得如何指导她的人。目前拜託织田犬教导应该是最佳的选择。棕红色的大型犬严格、稳重又不失温柔，或许能让镜花犬改变过来。 反正交给男妈妈就好！ 这样想着，花梨纯不由得回忆起了过去在福利院里长大的自己。 她真正的改变，正是在遇到了同样温柔又稳重的长男开始的。 …… 「没有爸爸妈妈啊……」 当时是冬天，还年幼的红髮小男孩抱着帮家里跑腿买的东西，隔着福利院的栅栏墙看着她，鼻尖还因为跑得太快有点发红，目光显示出他在认真地思考，「不会的，大家都是因为有爸爸妈妈，才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小纯也一样。」 但是我和这里的所有孩子都一样，都没有爸爸妈妈要。 「那等小纯能够从这个福利院里走出来之后，就找到生你出来的爸爸妈妈，好好问清楚原因吧。」灶门炭治郎认真说道，「在那之前，我会努力当小纯的爸爸妈妈的。虽然现在还没办法接你出去，但是庙会、新年、女儿节……这些日子我都会来找你的。」 不行的吧，炭治郎也不知道要怎么当爸爸妈妈。 「说、说得也是……」小小的灶门炭治郎的表情有些苦恼，不断地换着抱袋子的手，但很快他就想到了办法，露出了拨云见日的表情，「但是我一直在帮妈妈的忙，所以应该能学会的！」 …… 当初炭治郎还说要学着当她的妈妈……不过等大家都长大一点，他就没有再说过这样的话了。 不过，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自己一定也没办法那么早就能够离开福利院，和福利院外的人交朋友吧。 想到这里，花梨纯不由得觉得有趣，扑哧笑出了声。但少女很快深吸一口气，表情又变得正经了起来。 无论如何，这些都要等晚点再说。毕竟镜花犬还是只年纪不大的小狗，到现在一定也累了。今天就让大家好好休息吧。 花梨纯抱着镜花犬一路上了楼梯，将她带到了新扩建的房间里。 「从今天开始，星野社就是镜花老师的家了。」她放下镜花犬，「而这里就是镜花老师的房间。」 「镜花老师现在就好好在这里休息吧！」离开之前，花梨纯趴在门边，认真地对镜花犬说，「在这里每天都会有三顿饭吃，还会有各种小零食。汤豆腐锅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吃，镜花老师不用再担心吃饭的问题了。」 「所以，我希望镜花老师不要再随便吃一些奇怪的东西了。」 说到这里，花梨纯挠了挠头，「不过，中岛老师也不能被说是『奇怪的东西』……但是不准咬中岛老师哦！」 等花梨纯离开之后，镜花犬谨慎地在房间里绕了一圈。虽然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但凭藉着直觉，她还是选择了感觉最暖和的床。 抽卡抽出的小兔毛绒玩偶也被花梨纯一起带了进来。镜花犬叼着小兔玩偶跳上了床，但却没有使用普通的睡法。 她就像在野外时一样，用爪子在蓬松的被子里刨出一个隐蔽的小洞，就叼着小兔一起钻了进去。 黑洞洞的被窝里，镜花犬小心地躺了下来。奶白色的小狗下意识地靠在了同色的小兔玩偶身上，这才获得了足够的安全感。 无论是肚子里的汤豆腐还是暖唿唿的床，都令困意前所未有地浓郁。用前爪抱紧软绵绵的小兔，镜花犬的眼皮越来越重，最终把脑袋埋在小兔肚子上，陷入了梦乡。 *** 晚上八点整，白浪社新人奖的页面在这一刻刷新。新人奖的最终结果公布。 「啊……不是夏油前辈啊。」 第一时间看到了白浪社的新人奖公布结果的灰原雄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该说有点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样看来，前辈那天是去拒绝领奖的吧。」七海建人猜测。 而另一边，夏油杰同样看着手机上显示出来的白浪社新人奖名单。 他低垂着头，黑髮的阴影薄薄在他的上半张脸上覆盖了一层，令他的表情朦胧不清。 五条悟察觉了什么，朝着他投来了目光。坐在一旁的家入硝子同样问道：「亲自放弃大奖的感觉如何？」 夏油杰放下手机，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并没有不甘，而是仿佛一切尘埃落定般轻轻唿出了一口气：「普普通通吧。」 *** 花梨纯拿出掌机，确认了一下刚发行的《月刊文学》第十二期与上个月的第十一期的销售情况。 第十一期是小浣熊爱伦·坡作为新人出道的一期，为了完成小浣熊对乱步犬的挑战，花梨纯还进行了读者来信的活动。而目前的第十二期并没有新人出道，也没有举办活动，靠的全都是而已。 但好在这一期上，除了还在思考自己要创作什么作品的织田犬外，星野社的每一位狗狗老师都刊载了稿子。 对比了一下两期同时段的销量，花梨纯松了一口气。 销量差距不大。看来，百万销量应该可以稳住了！ 检查完销量之后，花梨纯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今天是白浪社新人奖的公布日期。 打开白浪社的官方网站，她发现新人奖结果果然已经出现在网站首页上了，宣传图片还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 第178页 点进去一看，花梨纯发现白浪社公布了新人奖前十名的作家与作品名，而其中，第一到第五名的投稿作品会获得全文刊载的机会。 第一名是一个笔名叫做清水明的新人作家的作品《毕业式》，而不是夏油杰的《人间之苦》。 花梨纯将整个名单看了一遍，其中果然没有夏油杰的名字。她猜测在夏油杰拒绝领奖的情况下，白浪社新人奖的排位往后顺延了。 按照白浪社公布的内容，在公布新人奖获奖者之后，接下来他们就将举行新人奖颁奖仪式兼媒体招待会。而再在那之后，也就是下一期的《文艺时代》上，就会刊登新人奖前五名的获奖作品。 等到那时候，《文艺时代》的销量一定会再度飞涨。而等到那时候，无论是否愿意，其他出版社的新人也一定会被用来比较。 星野社无法像白浪社一样举办大型新人作家选秀活动，这也违背星野社的风格。所以星野社要用来与白浪社比拼的，依旧是一贯的东西。 不是数量，而是作品质量，杂志的质量。 这样的想法一直在花梨纯脑海中盘旋到了入睡的时候。她刚刚满腹思绪地躺在床上，从天花板上洒下的灯光就一暗。 她一抬眼，就发现自己的脑袋上方伸出了两个等待已久的狗头，正居高临下地默默看着她，仿佛在问：「你睡啦？」 花梨纯有点懵逼地看着每天和自己抢床的两个狗子，也不知道他们想干嘛。但很快，体型更大一点的沙色狗子灵活地把狗头钻进了被子里，叼着花梨纯的袖子，将她的手拽出了被子。 在花梨纯不解的目光之下，两只狗子凑近她的手指，开始嗅了起来。 温暖的鼻息与微凉的狗狗鼻尖触感同时袭来，花梨纯睫毛微微一颤，明白了原因。 ——那是她被镜花犬咬到的地方。 虽然当时让两只狗狗老师先离开，由她自己来处理，但狗狗老师们一直很担心她吧。 想到这里，花梨纯的内心不由得升起一片暖意。 「我没事的，镜花老师力气很小，就和挠痒痒一样啦。」花梨纯感动地说，「而且之后我也用酒精消过毒，然后贴了防水创可贴才沾水的。」 狗子依旧在闻着她的手，手指尖几乎要戳到狗鼻孔里。 「我在睡觉前还涂了药……」 花梨纯的话还没说完，嗅着她手指的两只狗子几乎是同时闻到了药膏的气味，动作一顿，随后毛绒绒的狗狗脸瞬间变得扭曲了起来：「汪呕……」 半秒之间，原本围着花梨纯的两只狗子就奔到了床尾。一大一小两只狗子并排坐在那里，面朝地板、背对着花梨纯，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几根毛绒绒的狗爪趾因为太过用力而分得很开，像是梅花开瓣一样，就连尾巴都伸得笔直，努力克制着自己呕吐的冲动。 花梨纯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两个落荒而逃的狗背影：「……」 第8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关掉手机上白浪社的网页之后, 花梨纯抬起头。 出现在她眼中的，是晨光中静谧的星野社。她今天起得特别早，其他的狗狗老师们都还在睡梦之中。 说到幼崽, 最早到来的就是小白虎。之后是和织田犬一起来到星野社的五只幼犬。到现在，出版社里又多了一个镜花犬。 虽然植物茂盛的庭院、小小的树屋与露营地是玩耍的好地方, 但在幼犬数量增多的情况下，这些可供幼犬活动的区域却略显不足, 没办法供应所有幼犬们同时在一个地方玩耍。 想起带着小白虎与幼犬们散步时看到的、小公园里的游乐设施, 花梨纯下定了决心。 干脆就趁着幼犬数量增加的东风，在星野社里再进行一次大型扩建吧！ …… 起得最早的是织田犬。棕红色大型犬走出房间，突然发现眼前熟悉的摆设似乎产生了变化。 办公区的面积扩大了，各种设备已经更新换代。而休息区同样进行了一番扩充, 原本只有一层高的休息区变成了三层挑高的设计，头顶的灯具也换成了明亮的吊顶灯。 靠墙的地方多出了一座壁炉, 座椅多了几组, 小吧檯也变成占据整面墙的大吧檯，看上去仿佛一座小型咖啡厅。 同样一体的厨房与餐厅也被花梨纯分开, 分别扩建成两个独立的房间。而厨房后方, 已经扩建出了专门放置食材和中也犬赚到版税后收集的红酒的小仓库。 二楼还新增了一处广阔的大露台, 露台上摆着花园桌椅与遮阳伞。来到露台，庭院内所有的风景就能尽收眼底， 走出房间后，织田犬看着星野社小楼外面的变化, 目光愈发震惊。 织田犬和幼犬们已经来了两个多月, 但原本星野社里目前能让幼犬们玩耍的地方还不多, 只有一座小小的露营地和小树屋。 但现在, 庭院的面积比过去增加了三分之一。东侧在支撑小树屋的树附近又多移植了几棵粗壮的常绿树木。树干最粗的那一棵被置于最中央, 稍微细一点的树则环绕着最粗的树种植，仿佛主星和卫星一般。 织田犬发现，已经有好几间或大或小、形状不一的树屋依照着树木的长势修建。 有的像真正的屋子一样四面封墙，内部放置了床、柜子与书桌等家具；有的使用了木造墙壁与180度的全景玻璃窗相结合的设计，作为餐厅和书房使用；还有像阳台一样半开放的树屋，边缘伸出白色的遮阴棚，下方悬挂着两道缠绕着花藤的鞦韆椅。 第179页 树屋与树屋之间用绳梯、木桥、树枝等相连。一道从地面直通树屋的旋转小阶梯围绕着最中心、最为粗壮的大树树干，以供狗子们上下。 在最高的树屋顶端，还建造了一个直通草地的管状滑梯——这是花梨纯带幼犬去小公园散步时得到的灵感。 远远望去，树影婆娑，小屋顶端覆盖着洁白的积雪，就仿佛森林里妖精的秘密小基地一般。 另一边的露营地与树屋接壤地之间建起了一座二层高的木制高台，高台顶上安上了天棚和高倍望远镜，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天文台。露营地还增设了可以用来烤火或者野餐的篝火槽。 很快，红棕色的大型犬转身，快步跑进了小楼里。 过了一会儿，织田犬再次走进庭院。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被他唤醒的一群幼犬。 看见庭院里的树屋，原本还打着呵欠的幼犬瞬间精神了起来，不由得蓄势待发，兴奋地摇晃着尾巴。 织田犬小心地试探了一下树屋的承重够不够容纳所有小狗子的体重，期间幼犬们已经眼巴巴地围着大树转了好几圈，地面的泥土留下了一串又一串的梅花印，叫声把几只还没起床的狗子们都吵醒了，纷纷出来看热闹。 一等织田犬点头，幼犬们顿时欢叫着沖了过去，顺着树干上的旋转台阶往上冲去。 小白虎甚至后发先至，根本没有和幼犬们一起走楼梯，而是发挥猫科动物的本领直接攀着树干爬上了树，喵嗷喵嗷地第一个跳进了新修整的树屋里。 乱步犬也叼着一个藤编的小篮子走出了星野社小楼，摇晃着尾巴来到了露营地。小狗将篮子放在露营地旁边，从篮子里叼出一卷绒毯，放在了地上。 他挥动小狗爪子推了推绒毯，却怎么也没办法把绒毯铺平。于是眯眯眼小狗回过头，理直气壮地冲着花梨纯叫道：「汪汪！」 见状，花梨纯露出了怜爱的笑容：「哎呀，乱步老师没办法自己铺好毯子吗？」 花梨纯帮乱步犬将毯子铺平。之后，棕色的眯眯眼小狗就大大剌剌地往毯子上一躺，高高兴兴地打了个滚儿。 很快，太宰犬和安吾犬就嗅着织田犬的气味一起走了过来。芥川犬是跟着太宰犬来的。之后还有循着乱步犬的气息犹犹豫豫找过来的社恐小浣熊，以及决定要巡视一番新领地的、个子最小却精神十足的中也犬。 而这时候，最先跳上树屋的小白虎已经凭藉着猫科动物的敏捷将新增建的树屋都看了一遍。 现在星野社的庭院比外面公园里的跷跷板、滑梯等更加好玩。小白虎兴致勃勃地翘着尾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飞快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他一路跑过庭院，冲进了星野社小楼里，最终停在了镜花犬的房间门口。 镜花犬早就醒了过来，也听见了庭院里汪汪的狗叫声。但是一直以来维持着的警戒心令她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小心地在房间里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找了房间里最隐蔽的地方，把抱了一晚上的小兔玩偶藏进去之后，镜花犬戒备地跑到窗边，爪子扒在窗口看外面的动静。 二三楼狗子们的房间都有对着庭院的大窗户，通过窗户可以欣赏庭院内的景象。映入奶白色小狗眼帘的，就是远处仿佛秘密基地一样的树屋，树屋下的露营地，以及散落在那里的、颜色各异的毛团们的身影。 这种景象，镜花犬也在经常流浪的小公园见过很多次。小孩或者有主人带着的小狗会在白天占据公园的小滑梯、攀爬架或者是跷跷板，玩得很开心。 身为小流浪犬，镜花犬并不能在白天加入在公园里堂堂正正玩耍的同类的队伍。所以她偷偷在夜晚没人的时候跑过去，一个狗学着白天时同类的样子玩耍。 但是那样一点也不好玩。当时的镜花犬独身一狗坐在一动不动的跷跷板上，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不解。 为什么其他的小孩和小狗会这么喜欢玩这些东西呢？ 就在奶白色小狗看着远处的树屋呆呆出神，回忆着过去时，门板上突然传来爪子肉垫轻轻拍打的声音。 镜花犬谨慎地后退了几步，在门边嗅了嗅，这才小心地跳起来，扒着门把开了门。 出现在门口的，是前一天被她咬住尾巴的小白虎。 小白虎再一次看见镜花犬之后，显得有点紧张，原本表示欢迎而竖得高高的尾巴也被他强行藏了起来。但即便如此，小白虎也还是鼓起勇气「喵嗷喵嗷」叫了几声，邀请镜花犬出门。 虽然还是有些疑惑，但镜花犬头一次放下戒心，跟了出去。 带着奶白色小狗一路往前走，小白虎觉得自己获得了新朋友，藏起来的尾巴也再一次没忍住高高竖起。而镜花犬克制住自己想去扑尾巴的冲动，板着脸跟在了小白虎的后面。 一虎一狗很快就来到了树屋前。看见镜花犬出现，太宰犬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中也犬想起前一天的事情，小狗脸微微一皱，但想起镜花犬只是一只流浪了太久的小幼犬，而自己已经是体面的大狗了，不能和她计较，于是又重新趴了回去。 小白虎蹦蹦跳跳，几下就上了树。镜花犬顺着阶梯一路上到树屋里，原本已经在树屋内玩耍的五只幼犬不由得一怔。 他们还记得自己前一天怎么扒拉都没办法把镜花犬从花梨纯的手上拽下来的事情。 第180页 然而这一次，织田犬也待在树屋里。棕红色的大型犬低低叫了两声，让幼犬们安定了下来。 镜花犬有些茫然地站在树屋里。而幼犬们见她没有攻击性的模样，很快就大胆了起来，在树屋里跑来跑去，继续着先前的游戏，时不时还停下来，偷偷看镜花犬一眼。 小狗是不会记仇的。 但即便周围的幼犬们玩得欢腾，镜花犬的脸上却还是没什么表情。 就和那天晚上，她在跷跷板上静静坐了两个小时的时候一样。 不明白，不理解，不好玩。 这时，小白虎突然跑过来，冲着她一边打转，一边喵嗷喵嗷叫，催促着她过来。 见镜花犬没有什么攻击的打算，小白虎大着胆子把镜花犬推到了树屋边，然后抱着绳梯，一路爬到另一棵树上。 镜花犬站在树屋边缘，虽然不太明白，但过了几秒后还是伸出了小爪子，也跟着小白虎攀上绳梯。 绳梯晃动的感觉让她不由得有些意外。 以前深夜公园里的跷跷板和白天不一样，就算奶白色的小狗坐了上去，却还是一动不动。而现在的绳梯因为前面攀爬着的小白虎摇摇晃晃，和那时候的跷跷板不同。 小白虎带着镜花犬一路攀到最高处，从高高的滑梯上滑下来。镜花犬睁大了眼睛：「汪……」 小白虎带着镜花犬钻进了帐篷，镜花犬打量着帐篷内部：「汪？」 小白虎带着镜花犬用营地里的篝火槽烤棉花糖和小鱼干，镜花犬摸摸肚子：「嗝！」 小白虎带着镜花犬兴沖沖地尝试用新增加的天文望远镜观察天空。然而现在是白天。小白虎和镜花犬被白光晃得举起小爪捂住了眼睛：「喵喵喵！」「汪汪汪！」 …… 一直到了晚上。 镜花犬的戒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她跟着小白虎坐在树屋里，看着外面平静的夜空。 不需要担心食物与住所的时候，镜花犬终于有了欣赏夜空的能力。天空中的星河映入了和服小狗的眼睛里，让她沉沉的蓝眼珠闪亮了起来。 夜晚的天空，原来这么好看。 原来滑梯、跷跷板、攀爬架这些东西不是不好玩，而是因为没有同伴，所以变得寂寞了而已。 她现在，大概也能理解过去偷看到的、一起玩耍的狗子们高兴地汪汪直叫时的那种心情了。 而现在她所身处的树屋，又比公园要好玩很多倍。 镜花犬正看着天空发呆，一旁的小白虎却从树屋的柜子里翻出了一沓稿纸，铺在地上，找出一支笔开始写写画画了起来。 ——树屋与静谧的夜晚带来的自然灵感就在刚才击中了小白虎。他连星野社小楼都来不及回去。 好在考虑到狗狗老师们或许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面临灵感突发的情况，花梨纯在星野社各处都准备了纸笔，就连刚刚扩建好的树屋都不例外。小白虎在树屋里就地摊开了纸，努力挥着老虎爪子写了起来。 一旁的镜花犬歪了歪头，好奇地看着小白虎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后，她也叼出了一沓文稿纸，学着小老虎的样子，沙沙书写了起来。 写了几行，奶白小狗打量着自己写下的文字，有些犹豫。 这样就可以了吗？ 但看到小白虎认真书写的样子，镜花犬也试着继续写了下去。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树屋、露营地、草地地面、天台……为了激发灵感，小白虎与镜花犬叼着稿子在星野社内四下漫步，一旦有了灵感，就立刻就地写作。 雪白的稿纸上，笔画稚嫩、歪歪扭扭的字越来越多。 *** 夜晚。 在花梨纯躺到床上之后，太宰犬与中也犬也惬意地甩着尾巴，鱼贯而入。 每天定时睡觉的中也犬自不必说。而自从发现太宰犬和织田犬在夜里灌酒玩弄（？）安吾犬的事情之后，虽然最终安吾犬还是写出了好作品，但花梨纯决定将吧檯的开放时间截止到晚上十二点半，以免类似事情再度发生。因此，这段时间里，太宰犬的作息时间也趋于稳定。 两只狗子熟练地跳到了床上，刚想各自找位置躺好，一股熟悉的味道突然传来，令他们狗脸一皱。 那是药膏的味道。但距离镜花犬来到出版社已经过了好几天，就算癒合速度再怎么慢，花梨纯那时候的伤口也早该长好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沙色的狗子与橘白小狗纷纷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看向花梨纯：「……」 花梨纯神色严肃地与两只狗子对视，偷偷把故意抹了药膏的手藏在背后：「……」 太宰犬的目光愈发锐利，而中也犬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了不爽的声音。 见两只狗子气势汹汹地看着自己，花梨纯严肃的神色消失，小嘴悲伤地往下一撇：「呜。」 第8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白浪社新人奖的颁奖仪式在月初举行, 地点则位于白浪社大楼内的宴会厅。 作为全国最大的出版社，白浪社宴会厅占据了办公大楼的一整层楼，布置装潢丝毫不逊于东京都内的着名酒店。宴会厅内灯火通明, 地毯柔软，一张张圆桌铺设了洁白的桌布，装饰着鲜花。而正对着宴会厅门口的一侧, 则已经安置好了带着金屏风的领奖台。 第181页 来这里的人, 除了白浪社的新人奖负责人员、获奖作家以及受邀媒体外，还有部分已经签约白浪社的老作家。其中不乏曾经获得过大大小小各类文学奖的作家。 除此以外，甚至还有与白浪社有过合作关系的演员偶像莅临。他们或多或少曾经参与演绎过白浪社出版作品所改编的影视, 或者演唱过相关歌曲。 显然，白浪社有意要将这一次社内选拔的新人奖举办出文学界大奖的气势。 在媒体记者的闪光灯下, 获得新人奖前五名的作家们一一走到了金屏风前。而颁奖人则是白浪社社长本人。 野口智站在领奖台一侧，注视着台上的年轻作家们,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稳微笑。反而是同样参加了仪式的青山千绘子目光一直投向台上的新人作家们，目光有些复杂。 确实如同野口智所担忧, 台上的作家大多数都显得比较内向, 甚至有人气质有些阴郁。不如说这一次拿到新人奖的作家们作品都相当不错, 但人却算不上多起眼。 ——唯有最终被定为第一的作家是例外的。 从白浪社社长手中接过奖盃的清水明走到话筒前。他看上去或许还不到二十岁, 长相帅气，此刻正看着下方媒体的镜头，露出了笑容。 「这一次, 要多谢白浪社将大奖颁发给我。」清水明握着麦克风说道，「各位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我的是《毕业式》。但大家或许不知道的是, 我正是去年毕业的高中生, 经歷了一年的gap year, 预定将在4月入读大学。」 「《毕业式》正是我通过个人经歷创作的作品。而且我已经通过了东京大学文系一类的考试。大概在所有获奖人之中，我是最年轻的吧。」 话音刚落，媒体记者的闪光灯闪烁的频次就更高了一些。甚至有记者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刚刚高中毕业就拿到了白浪社的新人奖？」 「年纪也太小了，但竟然在这种年纪就能写出这样的作品……」 「天才高中生作家，还通过了东大的考试？前途无量啊……」 面对记者们的目光，清水明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但是，过往的成绩已经不再重要了，我要把那些事情抛在身后，作为一个新人，在文学界起步。」 「我会超过太宰、中原、芥川，打破小山的记录。接下来销量最高的——会是我的！」 清水明话音落下后，刺眼的闪光灯顿时大作，几乎令人无法捕捉金屏风前领奖作家们的轮廓。应邀参加宴会的那位获得古典艺术文学奖新人奖的年轻作家乍一听这段爆炸性的发言，不由得看着台上的清水明，面露愕然：「开玩笑的吧……」 而站在侧面看着这一幕的青山千绘子却怔然看向野口智。 编辑长他并没有告诉清水明，geto放弃领奖的事情。清水明对此一无所知。 如果他知道的话，还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吗？ …… 东京高专内，众人同样坐在电视前，看着白浪社新人奖的网络直播。 「这个人也太自以为是了吧！」刚听见清水明自称为「最年少获奖者」，庵歌姬就愤愤不平地说，「他已经高中毕业，还gap了一年，现在起码也19岁了吧？」 「我们夏油才是真正的新人奖第一，而且比他更小。」冥冥靠在沙发一侧，语气中带着几分趣味，目光看向夏油杰，「夏油，看着自己放弃的第一名最后被这样的傢伙拿到手，你作何感想？」 夏油杰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现在只觉得，放弃领奖是正确的选择。我才不想和这傢伙打交道呢。」 他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在拒绝领奖之后，夏油杰确实按照花梨纯的建议，尝试继续写些什么东西。这段时间里，每当心里产生什么想法，他就都会记录在手机的备忘录中。 特别是在执行任务之后。 诅咒往往都来自人类内心深处阴暗的部分，过去在任务中，夏油杰并没有多想面前的诅咒是由何产生，只是反覆祓除、吞噬。但是现在，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也开始试着分析不同的诅咒的产生原因，以作为创作素材。 直到现在，他蓦然回首，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原来他，也可以将诅咒、将人类当做自己的写作素材去看待。为了写出更好的文章。 虽然最终得出的结论同样是诅咒必须被消灭，但原来他，也可以在心里思考着自己而去做这些事情，而不是全然为了弱者，或者为了大义。 夏油杰还在默默地思考着，耳畔又传来了同伴们的话语。 「他活到现在应该从来没怎么受过挫折，也没有见过任何阴暗的东西吧。」七海建人评价道，「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是让人羡慕。」 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的五条悟皱着眉开了口：「你们不觉得吗？这个新人奖作家的语气和宣告的内容，总感觉有点像……」 家入硝子一语说破：「像是找了一个花梨二代，对吧。」 「因为花梨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所以白浪社那边也不会认输。而且那边的新人当着媒体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正好拉满了话题度。」 说到这里，家入硝子的目光看向了一侧，轻声说道，「下一期刊载了新人奖作品的《文艺时代》，应该会卖得很好吧。他们一定打算抢夺《月刊文学》好不容易积累到现在的读者。」 第182页 沉默持续了一阵，只有电视上网络直播的声音在房间内迴荡。 夏油杰轻轻地说：「我很期待，晚于《文艺时代》两天发售的《月刊文学》会刊登怎样的文章。」 「不会输的。」五条悟的手指玩着手中的墨镜镜框，双眼看着电视上白浪社的新人奖获奖者，一语双关地说，「不过是伪物而已。」 「花梨现在，应该也在看着电视直播吧。」他喃喃自语。 …… 白浪社的新人奖网络直播吸引了无数作家与出版社编辑定时观看。然而此时此刻的星野社却一片安静，墙上的壁挂电视屏幕漆黑一片。 出乎五条悟的意料，花梨纯并没有看白浪社的网络直播。 紫发少女正坐在通往庭院的廊下，手里拿着一沓写满字的文稿纸。而在她面前坐着的，则是身穿红色和服的小白犬泉镜花。 ——就在刚才，镜花犬的第一部 作品就完成了。 看了一眼手里的掌机，花梨纯发现掌机屏幕上已经出现了提示。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夜叉池》x1】 「事不宜迟，我就先拜读一下镜花老师的作品。」放下掌机之后，花梨纯认真地说道。 翻开镜花犬创作的《夜叉池》后，首先映入花梨纯眼帘的，就是稿纸上特殊的格式。 「真没想到……」花梨纯微微睁大眼睛，「是剧作……」 在小白虎的带领下，镜花犬创作了s级作品《夜叉池》。而与一直以来在《月刊文学》上刊登的作品不同，《夜叉池》的体裁，并非或诗歌，也不是《堕落论》一样的评论性文章，而是剧本。 《夜叉池》使用了夜叉这一古代妖怪形象，故事发生的地点也位于古代的山村之中，从头到尾都充满了日式古典怪谈特有的、幽深微暗的气息。 在《夜叉池》中刻意使用的妖怪形象本应给人带来最大的恐怖，但在读完整个故事之后就会发现，比妖怪更可怖的，是人类为了自己不惜牺牲美好事物的贪婪与邪恶。 产生了恶念的人类，才是真正的妖怪。 ——而写出《夜叉池》这种具有强大冲击力的作品的，却是一只毛绒绒的小狗。 就算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大概也只有不到十五岁的，身板娇小、板着小毛脸时甚至显得很呆萌的幼小狗勾。 想到这里，花梨纯忍不住看向了镜花犬：「……」 就在花梨纯《夜叉池》时，奶白色的小狗依旧坐在原地，萌萌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似乎对自己拥有的才能依旧没有什么清晰的认识。令她写出这种的，或许只是年幼的流浪生活之中所经歷的、形形色色的事情罢了。 反倒是带镜花犬过来的小白虎更加着急，瞳孔竖成了一根细线，尾巴急促地左右摇晃，扫着地上的草叶。 「喵嗷！」小白虎见花梨纯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不由得急切地仰起头催促。 少女对小白虎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开了口。 「《夜叉池》是足以给人的心灵带来强烈震撼的作品！」 花梨纯捏着稿纸的手忍不住用了更多的力气，「特别是最后的结局，仿佛洪水灭世一般荡涤罪恶。毁灭了仅存的美好，罪恶自然也就无处可逃。」 「读完之后，我能感受到这种毁灭与死亡的结局，竟带有如此古典、残酷而有力的悲剧美学气息。仿佛轰然巨响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然而那种平静之中，却又蕴含着强大无声的、悲剧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果然也只有用戏剧的形式才能最好地体现出来。」 花梨纯对镜花犬说道：「镜花老师，我会把《夜叉池》刊登在下一期的《月刊文学》上。」 听着花梨纯的话，镜花犬仰起毛绒绒的小脸，定定地看着她。而小白虎激动得「喵嗷喵嗷」叫了几声，高兴地跳了起来。 …… 白浪社新人奖的记者招待会结束之后，留下的新人奖获奖者、白浪社编辑，以及应邀前来的各路作家的酒会就开始了。 被评选为第一名的清水明因为名次与获奖宣言，刚刚下台就被人围住。但他笑着和周围的人寒暄，却发现气氛有些奇怪。 应白浪社邀请而来的部分作家，似乎都在用某种欲言又止的目光看着他。 ——那些作家似乎都曾参加过新人奖评选的二审环节。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呢？他的明明是被这些人选出来送到终审的，不是吗？ 清水明皱起眉，但还是将疑惑甩到脑后，目光在酒会上四下搜寻着某个身影。 很快，他眼前一亮，拨开人群，抬步走了过去。 ——宴会厅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的，正是目前《文艺时代》最大的牌面小山嘉也。而在他身边低声交谈着什么的，是他的担当编辑青山千绘子。 「小山老师。」 清水明一路走到小山嘉也面前。而小山嘉也与青山千绘子暂停了谈话，抬起头看着他。 「刚才的获奖宣言或许有所冒犯，所以我想要找到小山老师，解释清楚。」清水明的脸上还带着笑意，「其实我非常喜欢小山老师的。我还记得初中时期读到的那本《谋杀蓝色》，当时的我对此惊为天人，写出足以与之比肩的就成为了我的目标。」 「小山老师也雄踞文坛多年了吧？但时间是无情的。」清水明说道，「总有一天，小山老师的责任和荣誉会交到年轻一代的手里。而我，希望能够成为完成这一交接的人。」 第183页 清水明说完之后，小山嘉也却没有如同他想像中一般表露出激动或者愤怒的情绪。甚至连一旁的青山千绘子也一样。两人只是坐在哪儿，用略微古怪的目光看向了他。 ——又来了，又是那种怪异的目光。 清水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打破寂静开口的，是青山千绘子。她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词句问道：「清水先生，你平时都看什么？」 「让我想想……」清水明列举道，「小山老师的自然是每篇必看，还有志摩爱、大熊和弘、杉山浩男……」 「也就是说，你看的都是白浪社这边的作家的作品，对吗？」小山嘉也打断了他的话，「有看过《月刊文学》吗？」 「没有……」清水明隐隐觉察到话题似乎朝着他未曾预想的方向滑行，「因为只想向《文艺时代》投稿，所以我一味只看《文艺时代》的作家……但是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山老师的作品更厉害吧，销量也更高……上次的古典赏虽然落选了，但是那个奖毕竟是评委个人的喜好决定的。」 「你最好还是看一下。」小山嘉也垂下眼睛，「看一下你就明白了。」 「另外……」 小山嘉也并没有看向清水明，吐出的话却让他僵在原地：「新人奖的第一名，原本不是你。是原定第一的那个傢伙退出之后，才让你顶上的。」 「而且我听说原定的第一名，是在得到了星野社那边的评价之后，才选择退出的。」 第8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白浪社新人奖的媒体招待会之后, 报纸、新闻、电视节目，都对此大加报导。清水明的脸同样作为新人奖的代表人物多次出镜，评论节目也找出了他的获奖宣言, 反覆回放评价。 「文坛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像清水老师这样年纪轻轻就斩获重量级奖项的新星了。」 早间节目《早安东京》中，主持人一脸正经地说道，「仅仅十九岁，就能够写出在八千人中脱颖而出的佳作。他会是改变文学界的一员吗？」 「而与之相比，星野社的作家们却迄今为止无一人露面，背后的原因实在令人好奇……」说到这里, 主持人话锋一转，问道，「今天, 我们请来了文学评论员, 上京经济大学文学部的佐藤教授。请佐藤教授谈一下对此的看法。」 西装革履的教授解说道：「比起覆面作家，在大家面前大方展示自身的作家会更加容易获得好感吧……」 「咔哒」一声, 电视关闭, 屏幕重回了一片漆黑。 野口智放下遥控器，拿起了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星野社的官网。 白浪社对于新人奖的宣传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刊载了五篇新人奖获奖作品的杂志更是蓄势待发。而在这种情况下, 星野社却毫无反应, 官网主页上只有下一期杂志的作品预告。 这一点出乎野口智的预料。毕竟在已经过去的古典艺术文学奖与本屋大赏之中，星野社都从来不放过任何竞争机会。 「你们真的什么都不打算做吗，星野社？」野口智不由自主地低语, 「还是说, 有就算按部就班地推进, 都不会输给我们的自信？」 他起身, 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走出了门外。 *** 13日，在新人奖铺天盖地的宣传声势之中，《文艺时代》新一期发售。 花梨纯在上学路上就从便利店买来了刊载白浪社新人奖获奖作品的《文艺时代》。午休时间，她一边吃着面包，一边翻开了《文艺时代》上刊载了新人奖作品的页面，了起来。 一口气看完了五篇新人奖获奖后，花梨纯缓缓唿出了一口气，看向远处的天空。 ——不愧是八千篇文章之中遴选出来的五篇。获得新人奖的作品都相当优秀。假如让这些作家出单行本，销量也一定不会难看。 但是，这些作品和《夜叉池》相比，还是差了太多。 …… 随着时间的推移，《月刊文学》第十三期的稿件逐渐收齐了。 除了本期出道的镜花犬的剧作《夜叉池》外，和她一起写作的小白虎中岛敦也写出了新的《弟子》。 除此之外，《月刊文学》第十三期还会刊登太宰犬的《奔跑吧，梅勒斯》，中也犬的《成长之歌》，芥川犬的《鼻子》，乱步犬的《心理测验》，安吾犬的《青春论》，以及小浣熊的《瓶中手稿》。 而关注白浪社新人奖的读者们，自然也发现了白浪社力捧的新人想要与星野社的作家竞争的事情。因此，始终关注着星野社反应的人们不禁得有些失望。 所有迹象都表明，星野社的杂志发售一如往常，看来并没有与刚刚评选出新人奖的白浪社竞争的打算，甚至连一点促销活动都没有安排。 但即便略有失望，却还是有更多看了白浪社新人奖网络直播的人带着比较或者看戏的心态，在发售日之前就提前点下了星野社网站中的预定按钮。 14日，《月刊文学》发售日前夕。 最后一次检查完《月刊文学》第十三期的内容之后，花梨纯摁下了印刷键。 一瞬间，星野社的资金飞快地减少。而掌机的仓库里，瞬间多出了一百万册杂志。 新一期的《月刊文学》卷头宣传依旧给本期出道的新作家。因此，这一期的封面，是日本画风格的夜叉池水。 第184页 一道身穿白衣的影子沉于池水之中，面容被摇晃的波纹扭曲成朦胧的形状；而水池另一头，站立着一个容颜美丽的女子，面对水面，默然无语。 夜叉与女人仿佛互为倒影，但在水池更远方的，则是比起夜叉，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 花梨纯看着时钟的指针一格一格走到了最高点，随后「咔哒」一声，向右转去。 零点到了。而星野社官网的后台数据上，代表着《月刊文学》新一期销量的数字瞬间开始了跳动。 …… 第二天，早晨六到八点开始，书店陆续开门营业。书店内进门处大力宣传的位置，除了《文艺时代》外，现在又多出了新一期的《月刊文学》。 早晨九点之前，网络订购的《月刊文学》也通过《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寄送功能送到了读者们的邮箱里。 很快，sns上就出现了第一批拿到杂志的读者的讨论：「剧本？」 「真没想到是剧本！虽然剧本也是文学的一种，但在杂志上刊登剧本，还真是少见。」 「我一般不看剧作，但既然是《月刊文学》的新人，那看看也无妨。」 「名字叫做《夜叉池》，我赌是个恐怖故事，夜叉就是故事里的怪物！」 「……」 之后，关于《夜叉池》的讨论停滞了很久。 「——不是夜叉，是人类啊！！！」 *** 电脑屏幕发出白光，映照在了清水明的脸上。 自从两周前的新人奖宴会之后，小山嘉也的话总是在他耳边盘旋不去。特别是关于新人奖的事情。 在宴会之后，按捺不住的清水明立刻去询问了野口智。然而野口智投来的目光却显得耐人寻味。 「那不重要。」他说。 「你没有必要在意。现在的第一是你，在《文艺时代》出道，并且连载的也是你。这就足够了。」野口智将手放在了清水明的肩上拍了拍，「这对你来说是个机会，好好把握住吧。你应该知道这种机会有多难得才对。」 野口智并没有否认小山嘉也的话。意识到这一点后，清水明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然而，在《文艺时代》发售之后，刊登在上面的《毕业式》获得了大量好评，这让清水明重新变得飘飘然了起来。 尽管在杂志发表之前，野口智刻意嘱咐过他不要自己去sns检索读者的感想或者评论，这部分工作由编辑部负责，如果有作家本人需要知道的情况，就会由编辑负责告知。但清水明仍然密切关注着网络上有关他的的讨论。 然而，从15日开始，关于他的《毕业式》的新增讨论数量却突然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对《夜叉池》的讨论。 【没想到竟然是剧作……但是看完之后就明白了，如果是这样的作品，形式根本不重要……】 【好强，最后的毁灭结局就像是狠狠刺了我的心脏一刀……】 【《月刊文学》每次出道的新人都强得离谱。这怎么回事，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文豪，居然还都被星野社找到了？简直怀疑其中有超自然力量在动作。】 【想看《夜叉池》被真正搬到剧场的舞台上！】 【虽然很想看恐怖类型的作品，但是现在的《夜叉池》就已经很好了。】 【……】 【和《夜叉池》相比，白浪社的新人就显得不够看了。】 「……」 看到这一条推特之后，清水明终于坐不住了。他打开星野社的官网，註册帐号后购买了最新一期的《月刊文学》电子杂志。 「《夜叉池》对吧，」他喃喃自语，做好了挑刺的准备，「我倒要看一下到底厉害在哪里……」 过了很久。 清水明僵硬地坐在电脑前。 他呆呆地抬起手，捂住了嘴巴：「……」 …… 东京高专，教室内一片安静。五条悟、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都在翻看着手里拿到的《月刊文学》。 目光停留在《夜叉池》的最后一个句号上，夏油杰垂下眼，忽然唿出一口气。 ——他已经逐渐开始理解了。所以和过去相比，现在的他，也能够明白。 《月刊文学》上的文章，可怕之处到底在哪里。 封闭的山村，妖怪的传说，为了自己的安全而不惜牺牲无辜柔弱的女性的愚昧村民们，他们才是恶的化身，最后被洪水和死亡惩罚，所有恶行者最终无一倖存…… 在翻看《夜叉池》的瞬间，那种可怕的沉浸感令他仿佛置身其中，直到意识到自己正在翻看着杂志，这才回过神来，后背也已经出了一片冷汗。 但比起文学来，星野社所作的，星野社的作家所写的内容，更像是「启蒙」。 *** 「这是发售一周内的销量速报。」 白浪社销售部门的销售代表将整理出来的销量表格放在了野口智的桌面，脸上还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意。 野口智拿起了表格。与此同时，副编辑长也走了过来。两人一同看见了表格上的数字。 「《文艺时代》第一周销量103万，和上个月相比增加了19.3%……」副编辑长喃喃念道。 《文艺时代》的平均销量在300万册左右。在基数如此之大的情况下，19.3%的增长量极为可怕。但无论是野口智，还是《文艺时代》的副编辑长，都没有像销售代表一样露出欣喜的表情。 第185页 「只有19.3%的增长吗？」副编辑长喃喃自语，「我们预计的第一周销量，应该比上一期增加20%以上，就像去年小山老师的新作刊载一样。」 「确实是这样。但在去年年底的古典艺术文学奖颁奖之后，各家文学杂志似乎都被星野社刺激到了，在文章质量和新人作家方面也下了工夫。」销售代表回答，「虽然文学市场也因此在这几个月内有所扩张，但在这种竞争激烈的状况下，就算举办了新人奖活动，想要一口气把销量提高也不容易。」 「又是星野社吗……」副编辑长嘆了一口气。 销售代表皱了皱眉，很快又将眉头舒展开：「19.3%已经足够惊人了，清水明作为这次新人奖的脸面，商业价值相当不错。这也是销售部全员用尽全力推销的结果。按照这个数据推算，这一期的总销量能比上期多出15%以上。」 「除此之外，《南十字星》等另外三本杂志的销量增长都在4%到8%之间。社长已经足够满意了。」他说。 「……是吗……」副编辑长的表情稍微松动了一些。 沉默了两秒，野口智开了口：「有其他杂志的数据吗？」 「在销售榜公布之前，全盘的数据只有各自出版社内部知道，但是我拜託熟悉的书店整理了单独的店内销售数据，用来推测整体销量。」销售代表取出了笔记，「虽然我们的销量增长不如预期，但另外的几本畅销文学杂志的销量甚至出现了倒退。」 他一一列举道：「《周刊fantasy》的销量掉了2.56%，《万华镜》的销量掉了7%，《樱文摘》的销量掉了5.8%……这些应该都是因为读者被新人奖活动吸引到了我们这边吧。」 「《月刊文学》呢？」野口智突然问。 虽然白浪社这边举办了声势浩大的新人奖，但出乎他的意料，星野社却真的似乎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照常发售杂志。这期杂志果然也刊登了出道新人的作品，同样是和往常一样，不多不少，正好一个。 听见《月刊文学》，销售代表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月刊文学》发售到现在只有五天。」他说道，「结果是——这一期《月刊文学》的销量，推算比上一期同时段多了27%。」 第8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白浪社门口, 脖颈挂着《文艺时代》编辑证的男人正反覆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焦急地小幅度踱步。 「西村。」 一旁传来的声音突然让男人一愣。他抬起头，就看见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野口智：「编辑长！」 「西村, 你不是预定在三点和清水老师见面的吗？」野口智走到独身一人的西村面前, 双眉皱紧, 「怎么现在还在这里走来走去？」 「……清水老师本来应该在十分钟前就该到了, 但人迟迟都没有来。」西村有些不安地说道, 「我正想要不要打电话给他，但是又考虑到作家或许都有一些特殊的癖好，如果这时候不该催促的话……」 说到一半，西村不经意地看向了门口, 眼睛突然睁大：「啊, 来了！」 清水明一路快步跑上通往白浪社大门的台阶。他显然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额头的碎发被汗水浸湿, 跑到两人面前时还在大声喘气。 「对不起，意识到该出门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野口智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抬步离开，准备去继续自己要做的事情。而西村则拍了拍清水明的后背，帮他顺顺气：「清水老师忘记了今天要会面的事情了吗？」 「……我看了最新一期的《月刊文学》。」清水明低声说道。 「啊？」西村闻言, 拍着清水明后背的手不由得顿住了。 「最新一期的《月刊文学》刊登的内容, 你们应该也看到了吧？」喘息声终于平復了一些, 清水明看着西村, 握紧了双拳, 「那上面的内容, 比我的还要好上很多……」 「那和清水老师接下来的计划没有关系吧……」西村劝说道, 「今天的会见内容，是讨论接下来的连载的……」 「我知道。我的连载会在三个月内开始，所以这个月内必须确定主题……」清水明咬了咬牙，「但是，在看完《月刊文学》上的作品之后，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在脑海中迴响的，就只有当初我在新人奖颁奖的时候说过的话……」 【我会超过太宰、中原、芥川，打破小山的记录。接下来销量最高的——会是我的！】 「想到当初脑袋一热就说出的话，我就觉得，啊……不行了。」 清水明抬起手，捂住了脑袋：「原本想好的企划全部都不行。那些话早就传开了吧？我如果再写的话，岂不是马上就会自打脸面……」 「这……」西村的神色微变，「清水老师，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清水明放下手。他垂头看着地面，嘆了一口气。 「我，」他说，「说不定已经无法……」 清水明的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突然从他背后抬起，重重地按在了他的头顶。 脑袋因为突如其来的力道往下一沉，清水明吓了一跳。而站在他面前的西村同样大吃一惊：「编辑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刚才走开的野口智又重新返了回来。 清水明下意识想要回头，然而抓住他头顶的那只手却仿佛一把铁钳，死死按着他的脑袋，迫使他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186页 「你会写的。」 野口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和新人奖颁奖时不同，随着曾经拍打着清水明肩膀的那只手按住了他的头，编辑长的语调虽然与过去没有区别，但听在他耳中，却变得可怖了起来，仿佛野兽终于露出了獠牙。 「早在通知新人奖获奖结果的时候就说好了吧？如果领奖的话，就必须签订连载契约。当时的清水君也满口答应，说是绝对会写出惊世巨作。」 「但是……我……」 清水明还试图挣扎，但很快，他就愕然发现——野口智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清水君，你沉浸在成为作家的飘飘然幻想之中，恐怕到现在还不明白吧？作家并不是能够随便耍性子的职业。」 头上的那只手力道越来越大，清水明不得不在压迫之下逐渐低下了头。 「这已经不是玩票了，而是职业。如果你不想写的话，就该在签订契约之前说出来。但是错过了最后的机会之后，你个人的感想已经不重要了。」 野口智的手指微微收紧：「白浪社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你心里应该也有数的吧？清水君，你已经站在悬崖边缘，早已无路可退，唯有纵身一跃，还有可能摸到彼岸。」 「仔细看看。」头上的手迫使清水明的脑袋转向一侧，「随处可见的新人奖海报上，还印着你的脸呢。如果这张英俊的脸蛋这么快就跌落到粉身碎骨的地步，那也未免太过可惜。」 摄影师手法高超，新人奖海报上的清水明身体微侧，看向镜头，充满了文艺青年特有的气质，与他现在迷惑而又恐惧的脸对视。 清水明无法回头，但能够想像此刻野口智脸上的表情，一定如同暴君一般。或许尼禄再世，也不过如此。 「不要把我们耍着玩啊，清水君。就当是把灵魂卖给了撒旦一样，用血与泪拼命地写吧。你以为是谁把现在的你捧上天的？」 野口智阴恻恻地在他耳畔低语：「告诉我，你还写吗？」 那冷血而又可怕的语调让清水明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想法。他的嘴唇颤了颤，小声开口：「写……」 头上的压力消失。清水明惊慌地回过头，就发现野口智放下了按在他头上的手，冲着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却令他心生寒意。 「清水老师说他要写，」野口智转而对西村说道，「还不快开商讨会？」 「……是。」 西村回过了神来，连忙带着呆若木鸡的清水明就近来到一旁的格子间里坐下：「那接下来，清水老师就请先将想写的企划告诉我……」 「……被吓到了吗？」 清水明抬起头，表情还有些呆滞：「诶？」 「其实……编辑部里的大家，在面对野口编辑长的时候都有些紧张。」西村轻声说。直到这时候，清水明才发现西村摸过的纸张上，也出现了被汗水浸泡的手指痕迹。 「野口编辑长是令《文艺时代》成为销量第一的杂志的关键人物，所以当上了编辑长。」西村抬起手摘下鼻樑上的眼镜，用纸巾擦拭了一下上面的汗水，「但是他的工作风格就是这样，只要你满足了他的要求，他看上去就像是个很好说话的人。然而一旦你没有达到他对你的预期，编辑长就会变成那样……」 「能够利用的资源就一滴不剩地利用，无法利用的东西会被无情地扔到一边……这就是野口编辑长的风格。要想在他面前获得任性的权力，就只有成为大作家一条路，比如像小山老师那样的咖位，之后才可以随心所欲地自由写作。」 西村解释道，「不少人都觉得能在《文艺时代》当编辑的人是幸运儿。但实际上，我们这些人也都只是能够在编辑长手下存活下来的人罢了。」 静默持续了片刻。 西村嘆了一口气，重新戴上了眼睛，看向清水明：「离题了。总之，清水老师，就让我们继续商讨接下来的连载吧。」 「连载计划在三个月之后开始，所以主题和大纲必须在这个月就大致定下来，下个月就要开始动笔写开头了。」 「就算已经定下主题和大纲，开始写作，稿件也有被打回来的可能性，所以要预留出容错的时间。而且在我们杂志上连载的作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提前写好三期的存稿……」 清水明坐在西村对面，听着西村的声音不断挤进脑海之中，心里突然浮起了一个想法。 他明明是个万众瞩目的新人，但刚才在野口智面前无法反抗的样子，却好像一条狗。 如果变成了狗，又怎么能成为作家呢？ *** 一周后。 「白浪社新人奖第一名的清水明，预计要在两个月之后开始连载，但下期杂志上会刊载他过去创作的短篇……」 看着手机上白浪社的预告，花梨纯不由得有点意外：「虽然实际选拔里，这位清水明应该比夏油杰的评价更低一些，但这么快就上连载，他应该确实是一个实力派。」 就在这时，花梨纯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了电话，沉默着听了一阵。 「是这样啊……」花梨纯轻声说道，「白浪社那边的销量比上期增加了19%左右……谢谢，特意来问销量麻烦您了。」 电话那头传来三弦屋老闆娘的声音：「不客气。」 第187页 但很快，她又迟疑着说：「突然来问《文艺时代》的销量，是又要和白浪社比拼了吗？」 「现在还没有到那么直接的地步，但是没能夺走《月刊文学》的读者，那边肯定不甘心吧。」花梨纯想了想，判断道，「新人奖一定不是他们唯一的手段。虽然只在电视里看过《文艺时代》的编辑长，但他绝对不像是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人。」 「更多的事情还在后头。」 花梨纯还在思索着，三弦屋的老闆娘突然开了口：「其实，你提到《文艺时代》的野口编辑长之后，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我们这些书店之间其实经常会互通情报，哪本书在哪里卖得好、哪本书在哪家书店卖不掉的事情大家都很容易知道，书店店员们也经常互相来往。所以我知道，那位野口编辑长还没升上编辑长的时候，是会时常和负责东京中部几个区的销售一起来书店考察的。」 「但是后来，到那片地区的书店考察的编辑换了一个。问了以后才知道，野口先生已经晋升成副编辑长了，以后也不会再定期和销售一起到一线书店做调研工作了。」 「那个时间段……」三弦屋的老闆娘轻声说，「正巧也是在十年前——也就是小山老师离开星野社，转而为白浪社供稿的那段时期。」 第8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十年前啊。 花梨纯放下手机之后, 心里还在一直思考着这件事情。但很快，她用力摇了摇头。 比起那个，现在应该优先考虑的, 是接下来怎么赢过白浪社！ 在白浪社利用新人奖促进杂志销量的时候, 由于提前看到了被评为第一的、夏油杰的作品, 对新人奖的获奖作品质量有了大致的猜测, 因此花梨纯认为按部就班发售杂志就足够了。事实同样证明, 白浪社即便举办了轰轰烈烈的新人奖，也还是无法夺走《月刊文学》的读者。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月刊文学》的销量依旧能以30%左右的比例增长，却是花梨纯没能事先料到的。 增长的原因之一, 是白浪社的新人奖。虽然是竞争对手的奖项, 但白浪社用新人奖对标星野社的出道作家的举措, 无疑会同样增加星野社的瞩目度。一定程度上, 白浪社花费的宣传成本为身为敌人的星野社做了嫁衣。 但仅仅是这个，还不足以使增长率如此之高。其中一定还有其他的、尚未发现的缘由。 ——如果能调查清楚这个理由的话，说不定它就能发现下一个突破口！ 想到这里，花梨纯突然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读者评论！ 在刚刚接手星野社没多久的时候，花梨纯就曾经和宫前剑讨论过和读者评论相关的问题。当时，作为前辈的宫前剑这样告诉花梨纯：「读者评论是必须谨慎对待的东西。」 「很多作家会相当关注读者评论。毕竟作品在发表出来之后，就不完全属于作家本人了——归根结底, 作品是要给读者看的。」宫前剑说, 「但是有一个与之相反的现象, 那就是——有相当多的编辑会执行隔绝作家和读者评论的方针, 尽可能避免让作家直接看到读者评论的事情发生。特别是某一种类的作家。」 「为什么会这样呢？」花梨纯不解地问道。 「一方面, 有的作家会根据读者的期待修改自己的作品。因为这样做的话, 既能满足读者的愿望, 又不需要自己完全独立地思考，会很轻松。」宫前剑说道，「但是，因此废掉的作家也不在少数。」 「因为那样太轻松了，所以作家就屈服于这种舒适偷懒的感觉，」他说，「假如哪天没有了读者评论，作家说不定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创作下去了。所以不能让这类作家产生依赖读者评论的心理。」 「嗯。」花梨纯忍不住说道，「而且，完全按照读者的想法创作的话，创作出来的成果就不是自己的作品，而是读者的作品了。而且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得不到惊喜的读者也会厌倦的。」 「没错。」宫前剑点了点头，「另一类作家，则是同感能力特别强的作家。」 「无论什么作品都无法让所有人喜欢。所以负面评论必定会伴随着作品公开而来。而作家又往往是共感力很强的人群。因为这份能让他们创作的共感力，他们也很容易受到负面评论的影响，开始怀疑自己。」 「很多作家就是因为这样，而在创作方面裹足不前。甚至有人就此封笔，退出文学界。而且虽然这样说很无情，但却是事实——大多数读者是不会在意作家的个人情况与心理状态的，他们的诉求很简单——想看到令自己满意的作品，仅此而已。」 「因为恶评而无法继续下去的作家，只会让支持的读者失望。但是很多作家虽然心里清楚，但却无法从批评中痊癒，令人感到十分痛心。」 宫前剑说：「我个人也是建议作家们尽量不要上网搜索与自己的作品相关的情报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编辑就必须成为连通读者与作者的、可靠的桥樑。假如出现了什么必须让作家注意到的言论，那编辑就必须及时、准确地将其传达给作家。」 「那这么说，读者评论岂不是……」 花梨纯还没说完，宫前剑就打断了她的话。 「虽然过于关注读者的意见会引起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却绝对不能因此走向另一个极端，彻底忽视读者意见。」他说，「因为归根结底，作家们、乃至我们这些辅助作家的人员，都是依靠着读者生存的。」 第188页 「作品发表出来是给读者看的。所以，无论是选择看读者意见，还是不看，是根据读者的意见创作、还是按照作家本人的想法自由发挥，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那就是创作更优秀的作品。」 …… 《月刊文学》的销量增长，仔细分析之下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因素。但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读者喜欢这期杂志。 所以无论如何，都一定能通过读者的评论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才对！ 紫发少女腾地站起身，快步朝着办公区走去。她拉开了座椅，迳自坐在一台电脑前，打开了各个sns网站的页面。 《月刊文学》刚发售没几天，读者还在对这一期刊载的文章热切讨论。没费什么工夫，花梨纯就搜索到了一大堆讨论内容。 很快，她就发现足以引起她注意的句子。 「一开始吸引我的，其实是《夜叉池》的名字……」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推特内容，喃喃念道，「还以为会是怪物系，以为夜叉会出现，所以激动了起来。」 「如果《夜叉池》真的能被搬上舞台就好了。我很喜欢那种心都被揪紧了的感觉。」 「杂志封面上面孔模煳的女性倒影吓了我一跳，想看又害怕w」 「以为是恐怖呢……」 「爱伦·坡这次写的《厄舍府的崩塌》感觉更加恐怖，我最喜欢这篇。」 「如果还有更刺激的就好了……」 看到这里，花梨纯已经找到了方向。 更为刺激、恐怖的——这应该就是目前《月刊文学》的读者最想要看到的内容。 *** 「……所以，关于恐怖方面，我想听一下比出版社更接近读者的、一线书店员的宝贵意见，拜託你了！」花梨纯认真地说道。 「诶？恐怖吗？」 花梨纯这次来的是伊达书屋，正好是她曾经遇到过禅院直哉的书店。这里负责杂志区的书店员和她也已经是老相识了，闻言重重点头：「原来如此。不过你怎么知道要来问我的？难道是天性的直觉？」 「或许吧。」花梨纯犹豫了一下，「其实我原本也打算来看一下库存量。」 「原来如此。那就是命运的安排吧。」伊达书屋的杂志区负责人点点头，眼镜上闪过一道白光，「既然这样，不好好回答就显得太过失礼了呢。」 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将花梨纯带到了图书区的书架前：「请看。」 伊达书屋的书架都被摆得满满当当，五颜六色的书籍整齐地排列着。然而在仔细观察过书架上的图书之后，就会发现，光从书名和封面设计就能看出恐怖要素的图书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少。 因为花梨纯经常在拜访书店的时候带来伴手礼，因此熟识的书店店员们对待她时都很热心，伊达书屋的杂志区负责人也不例外。他指着书架，对花梨纯热情地讲解了起来。 「虽然普通读者或许会认为，恐怖归根结底属于小众的东西，但是以一线书店员的视角去看的话，恐怖题材反而是最为长盛不衰的题材之一。除了纯恐怖外，其他题材的也时常会加入刺激的恐怖元素。」 书店员指向了侦探区，「例如会被分类到侦探推理类别的，日常推理也比较少。占据绝大多数的是更加刺激感官的、带有恐怖元素的古怪杀人事件。」 「就连儿童文学也是……」花梨纯同样注意到了儿童文学区，「以少年主角进行奇异冒险作为题材的书，其实也用恐惧作为卖点——当然是在儿童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还有漫画也一样，特别是战斗漫画。」书店员继续说道，「战斗漫画中，主角的战斗对象不乏怪物类的对手。用心设计怪物形象、能够体现怪物的恐怖之处的漫画，往往能比怪物设定敷衍了事的漫画卖得更好。」 每个书店店员都有自己专属的理论，而谈到这一理论的伊达书屋杂志区负责人不由得昂首挺胸：「毕竟对于感官刺激的追求可是人类的本能，而恐怖题材具有对人的感官产生冲击的先天优势，不乏读者看见恐怖题材的作品，就会想也不想立刻买下来。所以恐怖元素在创作出的出现频率可比一般人以为的要高多了，恐怖题材也是最容易大卖的题材之一。」 「毕竟没有什么比捧着一杯热饮，安稳地坐在家里柔软的沙发上，精神却跟着书里的角色进行刺激人心的冒险更加舒爽的事情了。」他忍不住眯起眼睛，感嘆了起来。 花梨纯也忍不住顺着这个思路想像了起来：「确实，那种感觉很惬意。」 「你果然明白！」书店员顿时握紧了拳头，「不愧是星野社！」 「相比说到这里，花梨小姐也发现了，我本人就是一个恐怖题材爱好者。」他拿起了《月刊文学》，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郑重地对花梨纯说，「所以，我会尽全力向读者们推荐刊登了恐怖题材的《月刊文学》。」 花梨纯愣了愣，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再一次，」她认真说道，「非常感谢你们！」 在伊达书屋杂志区负责人笑眯眯的目送下，花梨纯走出了书店。 回头看向《月刊文学》的宣传板，她忍不住喃喃自语：「书店的大家都太好了啊……」 从伊达书屋的书店员口中，花梨纯确认了。对于读者来说，恐怖可谓是是像坐过山车一样的「绝对安全的冒险」。 第189页 体验刺激与恐惧，就必须靠近那些恐怖的存在，同时，靠近往往会带来危险。但读者是通过去探寻真相的，探索过程中的危险被隔绝在纸面上，探索时的刺激和恐惧却能够通过文字传达到读者的脑海之中。 这也是恐怖题材的作品长盛不衰的原因。 但迄今为止，星野社的狗勾老师中还没有哪位真正写出了纯粹的恐怖。 最为接近的是小浣熊的哥特风格悬疑，其中带有明显的暗黑恐怖氛围；其次就是乱步犬的侦探，花梨纯还记得《人间椅子》发布之后，因为其新奇诡异的叙述与阴森恐怖的气氛而引发的轰动。但是这些显然还无法满足读者们的期待。 安吾犬也创作过侦探，但自从《堕落论》问世后，黑白花狗子这段时间一直专注创作评论性，恐怕暂时不打算继续创作其他的类别。 ——要让小浣熊或者乱步犬调整一下自己的风格吗？ 花梨纯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想法，但很快又被她否决了。他们现在的作品就已经十分优秀了，强行让他们调整文风反而会产生负面的影响。 她还是想尽最大可能让文豪狗狗们都自由自在地创作。 ——如果能再来一个创作恐怖的不做人老师就好了。 而获得新的不做人老师的途径，除了偶尔刷出来的突发事件外，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抽卡。 自从镜花犬来到星野社之后，花梨纯曾经对地图进行了一次扩建，增大了星野社小楼的面积、增加了独立露台，还大幅度扩建了树屋与露营地。按照规律来说，星野社的野犬容纳上限应该有所提升才对，但从那时起已经过了近一个月，她还一直没有抽到过提示卡。 *** 回到星野社之后，花梨纯拿着掌机，打开了今天的抽卡页面。 「拜託了！」她目光炯炯地盯着掌机屏幕上的像素图像，用力摁下了抽卡键，「一定要抽到新的提示卡！」 话音落下之后，屏幕上顿时跳出了新的像素小卡片来。 第一张是物品卡，内容是镜花犬的汤豆腐，第二张则是织田犬的咖喱饭，而第三张卡片同样是物品卡，内容却有些奇怪。 小小的像素卡片上，显示着一块有粗糙的棕色像素粒组成的不知名东西。而下方的註解内容是「神秘的雕像」。 随之出现在花梨纯眼前的实物则不像像素图标一样模煳，但花梨纯拿起雕像后，却发现自己依然无法形容这个章鱼一样带翅膀的玩意儿。 ——是新的物品卡！ ……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 【突发状况出现！星野社某处水域内长出了不可名状之犬，请积极将其钓出水面】 第8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新物品卡的出现, 往往意味着新的不做人老师马上就要来了！ 专属物品一般会对新狗子的个性做出提示，然而花梨纯盯着手里的古怪雕像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出什么线索。 而就在这时, 一旁的沙发上探出了一个眯眯眼小狗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 很快, 乱步犬摇晃着尾巴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哒哒哒地上了楼。 很快, 狗爪拍地的声音再次从楼上响起。花梨纯余光瞥见乱步犬迳自朝着庭院的方向走去, 脑袋上还挂着一团绳索。 乱步犬迳自走向花梨纯，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他抬起两只小爪, 抱住了花梨纯手里的奇怪雕像，使劲儿把雕像往外拽, 小狗耳朵因为用力紧贴着脑袋, 斜斜地歪着。 「诶？」花梨纯呆了两秒, 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乱步犬叼起了雕像, 转头往外走去。而花梨纯忍不住抬步跟了上去。 眯眯眼小狗似乎察觉到了花梨纯的动向，但他却没有回头。乱步犬的体型比幼犬和中也犬大不了多少, 拖起雕像有点费劲。 雕像没被叼住的一头在地面上磕磕碰碰, 小狗走得晃晃悠悠。跟在后面的花梨纯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紧张地看着乱步犬的背影：「……」 在池塘边，乱步犬放下了嘴里的雕像。而正坐在池塘边洗着苹果的小浣熊看见眯眯眼小狗的身影，顿时叼着苹果快步跑了过来，好奇地凑过来观看。 小狗并没有理会跟过来的花梨纯和小浣熊, 而是昂首阔步地叼着绳子，绕着雕像转了几圈, 把它五花大绑, 随后一脚把雕像朝着池塘踢去。 只听「噗通」一声响, 雕像瞬间掉进了水里。与此同时，乱步犬机灵地往旁边一跳，避开的水花就噼头盖脸地打在了他身后一脸无辜的小浣熊身上。 小浣熊像是傻眼了一样僵在原地，眼罩小脸湿漉漉的，黑豆子一样的眼睛还依稀闪烁着水意，不知是池塘里的水，还是小浣熊的泪光：「吱啾？」 「啊！」花梨纯不由得大吃一惊，勐扑上前，「坡老师！还有雕像！」 只见雕像先是在水面上漂浮了一会儿，随后因为是实心，很快就直直沉了下去。 池塘上荡漾开一片水纹，隐隐约约能看见水里的雕像渐渐下沉。花梨纯趴在池边，勐地回头：「乱步老师！为什么要把新的专属物品扔到水里啊？」 乱步犬端端正正地坐在池塘边，似乎对自己突然把雕塑扔进水里的事情感到理所当然。听见花梨纯的话，小狗还仰起脖子，不满地叫唤：「汪汪！」 第190页 余光瞥见岸边的绳索依旧在不断坠向水中，花梨纯连忙一把抓住了绳子的另一头，用力一拉，但却没能拉动。 那个雕塑有那么重吗？花梨纯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但很快就猜测雕塑是被池塘下面的水草缠住了。 深吸一口气，花梨纯勐然发力：「嘿——」 「哗啦！」 绳索另一头的东西被花梨纯勐然拽出水面，四下溅射的水花被阳光映照成彩色。那一瞬间，花梨纯与乱步犬都抬起了头，看向了被拽出水面的东西。 下一秒，花梨纯的表情一呆。 「啊。」 只见一个狗头跟着花梨纯手里的绳索一同出水，牢牢地叼着那块莫名其妙的雕塑。 ——一只湿漉漉的黑色长毛大型犬不知为何，被花梨纯连着雕塑一起从水里拽了出来。 「钓……」花梨纯的手一颤，「用雕塑钓到狗了！？」 ……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经获得野犬[霍华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水陆两用型）]】 【卡片库已更新】 *** 天气本来已经逐渐变暖了，春季的气息已经临近，然而星野社的暖气少有地一下子开到了最大。 湿漉漉的小浣熊被花梨纯用后毛巾擦干毛后裹好抱在怀里，可怜巴巴的小尖鼻子抽了抽，「啊啾」一声打了个喷嚏，流下一滴长长的清鼻涕。 「坡老师，还冷吗？」花梨纯只好把浣熊抱到暖气出风口，「明明摸起来圆圆的，应该有不少脂肪……」 「啾啾。」小浣熊委委屈屈地偷偷看了一眼乱步犬，又吸熘了一下鼻子。 自从池塘回来之后，眯眯眼棕色小狗就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花梨纯，仰着头像是要等什么奖励。看见花梨纯把小浣熊抱在怀里，乱步犬不高兴地晃了晃耳朵，突然后腿用力一蹬，跳到了花梨纯的背后，小爪子勾着她的毛衣，三两下就爬到了她的头顶。 乱步犬用两只前爪抓着花梨纯的头髮，把她的短髮抓出两个小揪揪，屁股稳稳地坐在了她的肩膀上。 居高临下地看了一圈，乱步犬总算是满意了一些，高兴叫了几声。 随后，一人一狗一熊就同时回过了头，望向了那只被花梨纯钓出来的狗子：「……」 咬住雕塑被钓上来的狗子，也被花梨纯一起带进了室内。和瑟瑟发抖的小浣熊对比，水里被钓出来的古怪狗子却一动不动地坐着，冷水丝毫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影响。 这是一只体型与织田犬不相上下的大型犬，但体型却和身形健美的织田犬不太一样，属于更加细瘦类型的狗子。他的毛色偏向于蓝黑，浑身散发着一种低沉丧气的感觉。 而且——他的毛特别长。深灰色的大型犬毛尖几乎要垂到地面，看上去简直像个大毛瀑。 刚出水时，狗子湿漉漉的毛紧贴着身体，这才显现出个狗头来。而现在，他被暖气吹得半干的毛已经蓬了起来，不仔细找到脑袋，根本认不出这是个狗子。 ——所以才会被称作「不可名状之犬」吗？ 花梨纯犹豫了一下，将小浣熊放在了暖气出风口前，又放下再次变得不太高兴的乱步犬，朝着大毛瀑走去。 「那个……」花梨纯问道，「洛夫克拉夫特老师？」 洛夫克拉夫特犬身上的毛看上去毛毛躁躁的。眼前的大毛团微微一晃，一坨毛仰起来对准了她。花梨纯隐约感到这狗子可能抬头看向了她，但是她没有证据。 眼前能看见的，就只有一坨毛。 总感觉这样下去没办法交流。花梨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了两只手。 「失礼了。」她说道，试探着碰触那一坨对准自己的毛，努力把毛从两边分开，想要找到隐藏其中的狗脸。 然而分了几下，这一坨毛突然一晃，甩到了一旁。随后，眼前的大毛瀑转过身来，终于露出了隐隐约约藏在毛里的狗头，表情显得有点呆。 「呀……」花梨纯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 原来刚才她以为是头所以对着说话的，是屁股。 这是一只人类的心智无法理解（无法分清头和屁股）的狗子。 看着眼前的洛夫克拉夫特犬，花梨纯沉默了片刻，走到一旁去，打开了浴室的门，然后找出了最大瓶的毛髮柔顺剂。 「洛夫克拉夫特老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对大毛瀑说，「还是先洗个澡，清理一下老师的毛皮吧。」 洛夫克拉夫特犬坐在原地不动，看上去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但是不知何时，他的狗头又消失在了厚厚的长毛中间。 眼前的大毛瀑看上去让人感觉有些无处下手，但刚才花梨纯已经知道了哪里是脑袋、哪里是尾巴。于是她凭藉着印象，摸索着试图把洛夫克拉夫特犬搬起来。 然而刚才屁股的位置突然一动，毛里伸出了一个湿漉漉的黑色狗鼻子——原来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狗子又转了一个方向。 花梨纯的眼白勐然爬上了血丝：「哇啊……」 …… 折腾了半天，花梨纯终于把洛夫克拉夫特犬带进了浴室。然而直到现在都显得不太积极的洛夫克拉夫特犬看见了大浴池，竟然自动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花梨纯转身去拿沐浴露：「洛夫克拉夫特老师毛很长，不知道一瓶沐浴露够不够用……」 第191页 想到洛夫克拉夫特犬身上的长毛，花梨纯清了清嗓子，心里不由得跃跃欲试起来。 也不知道洛夫克拉夫特犬手感怎么样，她还没洗过毛这么长的狗子呢！ 「洛夫克拉夫特老师，你……」花梨纯拿着沐浴露转过身来，话语却突然梗在喉咙里。 浴池水面一片平静，长毛大型犬的踪影已经不知所踪了。 「洛夫克拉夫特老师！你去哪儿了！？」花梨纯心一沉，想起这狗子莫名其妙就从池塘里长出来的情况，说不定一进水就又不见了，连忙几步跑到浴池前，往水里看去。 ——只见洛夫克拉夫特犬整只狗子已经潜入了水底，正熟练地在水下四爪挥舞，游来游去，难得一见的狗子脸上还带着几分满足，四下飘荡的长毛仿佛一棵成精了的大海草。 终于明白为什么掌机会提示这只狗子是「水陆两用型」了。 看着洛夫克拉夫特犬在水底畅游的怪景象，花梨纯眼白上的血丝顿时又多了一点：「噫……」 …… 清洗洛夫克拉夫特犬的长毛花了花梨纯整整一个小时。中途，吸着鼻涕的小浣熊还忍不住走进浴池，用两只小爪子一起搓洗着洛夫克拉夫特犬的耳朵毛。 一人一熊忙了半天，这才完成了搓澡工作。清洗完毕的洛夫克拉夫特犬总算是不毛糙了。耗费了一整瓶柔顺剂的结果——洛夫克拉夫特犬的一身长毛此刻无比顺滑地沿着身体的轮廓垂落下来，还泛着丝绸般的光芒。 长毛大狗的狗头终于在柔顺剂的作用下变得清晰可见了。然而花梨纯却察觉到，在自己的形态变得更加清晰之后，洛夫克拉夫特犬和刚才安安稳稳端坐的模样不同，似乎有些不自在。 洛夫克拉夫特犬折腾出来的动静早已吸引了其他不做人老师们的注意。狗子们将洗完澡的长毛瀑布围成了一圈，挨个儿凑近嗅嗅之后，又飞快地缩回了脑袋，显得有点嫌弃。 看来其他狗子们都不怎么想靠近洛夫克拉夫特犬。而这长毛犬在众犬目光睽睽之下好像有些不安，抬起爪子开始挠痒。 随着洛夫克拉夫特犬的后爪旋风般的动作，长长的狗毛离开了他的身体，随风飘荡，最后钻进了站在一旁的、聚精会神关注着这边状况的花梨纯的嘴里。 长毛在花梨纯的嘴里欢快地舞动。花梨纯的五官逐渐扭曲，最后勐地一转头：「……呸呸呸！」 好不容易把煳了自己一脸的狗毛清理干净，重新看向洛夫克拉夫特犬后，花梨纯愕然发现这长毛大狗子似乎在面对着众多目光时显得更加焦虑了，不仅开始挠痒，爪子还不安地挠着地面：「汪呜……」 总觉得洛夫克拉夫特犬似乎在被人盯着看的时候就会不太自在。难道他原本的毛团状态，就是为了利用毛绒绒来遮挡自己的模样吗？ 说时迟那时快，洛夫克拉夫特犬勐然停下了挠痒的爪子，站了起来，抬腿直奔向办公区。 长毛狗子以一种和他刚才的倦怠不符的速度跳上了一台电脑，抬起爪子，开始飞快地敲击起键盘来，浑身的长毛随着动作四下挥洒，仿佛洗髮水gg。 ——他在写？ 难道说来自其他狗子的注视会让他忍不住创作吗？ 花梨纯怔然看着电脑前敲敲打打键盘的洛夫克拉夫特犬，而狗子们的目光也因此愈发锐利了。 然而，开始了写作之后，洛夫克拉夫特犬身上那股不安的气氛已经消失无踪。随着敲打键盘的动作，长毛大型犬的喉咙里开始发出了古怪而亵渎的低语声。 他仿佛在一边写着，一边默念着自己要写的内容，但他的声音却并不像人类的语言，也不像狗子正常的汪汪：「呜呜汪呜嗷，cthulhu……」 奇怪的声音让幼犬们打了个寒颤，挤挤挨挨地靠紧了织田犬。小白虎的毛都竖了起来，镜花犬谨慎地后退，而中也犬甚至呲出了牙，摆出进攻的架势：「呜呜——」 花梨纯一个激灵，连忙安抚着中也犬：「没事的，洛夫克拉夫特老师只是在写而已……」 顺着毛撸了半天，橘白小狗这才收回了牙。感觉洛夫克拉夫特犬写作的时候似乎精神状态有些奇怪，担心会影响到其他狗子，花梨纯努力把所有狗子都哄了回去。 之后，她回头看着仍然在咕咕叽叽地一边念着什么奇怪音调的句子、一边敲打着键盘的洛夫克拉夫特犬，犹豫了一下，默默拿出了自己晚上睡觉时，为了抵抗中也犬的唿噜而常戴的耳塞。 几秒后，花梨纯塞着耳塞，默默走到了正聚精会神敲打着键盘的洛夫克拉夫特犬身边，坐下开始等待。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花梨纯勐然从梦里惊醒。 看到星野社内熟悉的摆设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戴着耳塞坐在洛夫克拉夫特犬身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而睡着之后，她做了个怪梦，梦里有个奇形怪状的章鱼头在水里游来游去。 摇了摇头，驱散了奇怪的章鱼梦后，花梨纯看向洛夫克拉夫特犬的方向，却愕然发现，这长毛大狗子不知何时已经不在那儿了。而原本的座位上，只留下了来自洛夫克拉夫特犬的、一座位的狗毛。 手边的掌机屏幕却是亮着的，屏幕上显示出了欢快的像素提示：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克苏鲁的唿唤》x1】 第192页 第8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清理完狗毛之后, 花梨纯坐在了洛夫克拉夫特犬刚才坐过的电脑前。她打开电脑，果然发现里面已经多出了一个名叫《克苏鲁的唿唤》的文档。 仔细回忆一下，刚才洛夫克拉夫特犬似乎也喃喃自语过「克苏鲁」这个名字。难道克苏鲁就是这个故事里的主角吗？ 带着几分好奇, 花梨纯点开了文档，开始慢慢从头看了下去。 随着页面逐渐下滑，一种无法描述的恐惧感逐渐从文字之中滋长出来。花梨纯意识到, 洛夫克拉夫特犬的叙述乍看只是主角普通地讲述自己的见闻, 但倘若仔细思考，就会发现一切仿佛都带着一层朦胧而诡异的面纱。 让人明明想要用思考的手去掀开那一张面纱，但又有一种预感, 倘若真的揭开了这层面纱, 自己必定无法承受面纱后面暴露的真相。 一直看到了最后，花梨纯终于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身体都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麻，中低沉而邪恶的窃窃私语仿佛真的在人耳边响起一般，令她有点喘不过气。 ——这不仅仅是能够令读者感到恐惧的，它甚至重新定义了恐惧的表现形式——不是将吓人的东西直白地呈现在你的面前，而是让你始终处于未知的迷雾之中, 然后再任由邪恶透过迷雾，在你面前投射下无法理解的庞大阴影。 这是会让最为热爱追寻恐惧的读者都会因为过于恐惧而裹足不前的。然而恰好是这种无法靠近真实的处境, 才会给人带来最大的恐惧。 这是过去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更何况在星野社增加读者沉浸度的效果之中, 的时候，花梨纯感觉自己仿佛亲身进入了那个属于旧日支配者的世界。而在结束之后、思想抽离的那一瞬间，看到眼前充满烟火气的现实，她的内心则油然而生一种几乎是真实的冒险与恐惧过后的、对平稳生活的感动。 等花梨纯从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她马上跳了起来, 开始四处寻找写出了这篇《克苏鲁的唿唤》的长毛大狗子。然而在星野社小楼里绕了一圈, 她却一直没能找到洛夫克拉夫特犬。 花梨纯只好拿出了掌机，在《復兴吧！文豪出版社》里不断切换着星野社的小地图，搜寻着洛夫克拉夫特犬的像素身影。 终于，她在庭院的地图里，发现了什么怪东西。 一路来到庭院的池塘边，花梨纯伸出头，往池塘里看了一眼。 不知什么时候，洛夫克拉夫特犬又泡进了池塘里。长毛大狗子在池塘水底，和锦鲤、金鱼一起晃晃荡盪。 与和被狗子们注视时的紧张相比，现在的他显得放松了许多。 居然是喜欢泡在水里的狗，好怪。 刚才用光的一瓶沐浴露和一瓶毛髮柔顺剂就这样彻底浪费掉了。 「那个……洛夫克拉夫特老师。」 花梨纯隔着水面朝洛夫克拉夫特犬叫道。而洛夫克拉夫特犬慢吞吞地往水面上浮起，最后探出一个湿漉漉的狗头。 「我已经看过老师的《克苏鲁的唿唤》了……这是能够改变恐怖定义的！」花梨纯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内容，还是忍不住激动了起来，「人类对未知的恐惧，宇宙的循环与旧日支配者的存在……说不定你刚刚已经创造了一个庞大的母题！」 虽然狗脸湿漉漉的，但花梨纯似乎能感觉到洛夫克拉夫特犬有点开心。 「不过洛夫克拉夫特老师……」她又忍不住看向了池塘，「老师刚才为什么会突然开始写作呢？」 「莫非，洛夫克拉夫特老师有被比较多的人盯着看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开始写的习惯吗？」紫发少女睁着玻璃球一般纯洁清澈的绿眼睛问道，「躲进水里、或者用很长的毛遮挡自己的外表也是因为不想被太多人看到吗？」 长毛狗耳朵晃了晃，摇摆的毛毛掀起了一片水纹。他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发出有点低沉的汪汪声。 花梨纯继续用纯真的目光看着洛夫克拉夫特犬，嘴突然一翘：「嘿嘿……是这样吗？……吸熘。」 看见眼前的少女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洛夫克拉夫特犬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本能驱使着长毛大狗下意识地「噗通」一声钻进了水底，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棵茂密的海草。 花梨纯站在池边，俯视着池子里的狗毛：「……」 …… 虽然洛夫克拉夫特犬泡在了池塘里，但花梨纯还是给他新扩建了一个专属房间。 考虑到洛夫克拉夫特犬不太喜欢沐浴在目光之下，花梨纯在他的房间里安放了不少遮光的帐幔遮挡视线，还建造了一个大造景水缸，以便这长毛大狗子时不时去泡泡水。 把洛夫克拉夫特犬从池塘里拖出来的时候，长毛大狗子挣扎时煳了花梨纯一身水。但等看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洛夫克拉夫特犬顿时眼前一亮，飞快地跳进了水里。 花梨纯关上了门，给了洛夫克拉夫特犬一个属于自己的安静空间。 惯例做好了《克苏鲁的唿唤》预告之后，花梨纯将预告在星野社官网上线了。 「这样就完成了。」她自言自语着关闭星野社网页，却突然感到背后似乎传来一道刺人的目光。 花梨纯回过头去，便看见了坐在自己身后的、气鼓鼓的棕色眯眯眼小狗。 「汪！」见花梨纯看向了自己，乱步犬不高兴地仰头髮出控诉。 第193页 想起了乱步犬把雕塑扔进池塘时的事情，花梨纯不由得有些内疚：「对不起，乱步老师。我不知道把雕塑扔到池塘里能钓到洛夫克拉夫特老师，还以为你是在扔着玩儿……」 眯眯眼小狗朝着花梨纯抬起两只前爪。花梨纯见状，连忙把乱步犬抱了起来。 然后，她就看见乱步犬伸出了爪子，开始掏她怀里的掌机：「汪汪！」 五分钟后。 乱步犬兴沖沖地不断「啪嗒啪嗒」按着掌机兑换商城里的零食。从天而降的零食袋「噼里啪啦」雨点一样掉了下来。 花梨纯默默看着这一幕，抬起手后欲言又止：「……」 「啪嗒」一声，一包薯片掉在花梨纯身上，又朝着一旁弹开，最终滚落进乱步犬高高的零食山里。 *** 很快，星野社的新作预告就引起了不少关注着官网的读者注意。 预告是一片俯视角度的平静海面，色泽由浅海处近乎透明的蓝色逐渐转变为深海处浓郁的蓝黑。而就在蓝黑色的海底，隐隐约约有不知名的巨大生物投射下更加浓重的阴影来。然而隔着几十上百米的海水，巨大生物的轮廓模煳不清，那诡异的形状令人无法辨别真身。 而文章其名《克苏鲁的唿唤》同样令人感到不解，难以通过名字猜测文章内容。但除了名称以外，预告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你从未知晓的——真正的恐怖。 很快，网上就出现了关于预告的猜测。 【克苏鲁是什么？一件东西，还是什么人的名字？】 【有人发现了海底的阴影吗？那个是什么？】 【可能是沉船的影子，也有可能是鲨鱼或者鲸鱼。说不定是和《人间椅子》一样的套路。】 【都不是。我把图片下载下来，然后把亮度调整到最高，也看不懂那是个什么东西。】 【果然恐怖故事吗？上期杂志发表的时候，我还说如果《月刊文学》也能刊登恐怖就好了。】 【如果是恐怖的话，就尽管放马过来！老子最喜欢恐怖了，要想把老子吓倒可不容易！】 *** 15日，《月刊文学》发售日。 嘴平伊之助戴着猪头套在家门口来回走来走去，时不时往门外伸出脑袋张望。路边经过的人看见门口突然出现的猪头，不由得吓了一跳。 「伊之助，为什么一大早就在门口走来走去？」嘴平伊之助的母亲嘴平琴叶从厨房探出头来，「在等什么吗？」 「在等杂志！」猪头回过头来，两只粉嫩嫩的猪耳朵随着动作一晃，「我在等今天发售的《月刊文学》！上面会刊登恐怖！」 自从听花梨纯提到《克苏鲁的唿唤》之后，嘴平伊之助就对此充满兴趣，当着小伙伴的面夸口说什么都不可能吓到自己。但花梨纯无论如何都不肯提前把给他看，以至于嘴平伊之助一直对此耿耿于怀，直到发售日的今天。 和母亲说完话之后，猪头重新转了过去，却看见了门外的邮箱里已经多了一个信封。 「来了？」嘴平伊之助立刻冲出了门外，从邮箱里取出了信封，「但是刚才没有听见动静。明明森林里的动物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是在看到封面上星野社的标志时，刚才的那点疑惑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嘴平伊之助飞快地拆开了包裹，就坐在门口玄关的台阶上，捧着杂志开始读了起来。 看完开头之后，嘴平伊之助忍不住小声嘟哝：「什么啊，只是一个人在介绍自己得到的遗物而已嘛。」 「这有什么可怕的。花梨还说要我做好心理准备，不要被吓到。真是大惊小怪……」 想到这里，嘴平伊之助不由得骄傲地挺起胸：「等我看完之后，就去学校告诉大家，老子完全没有被吓到！」 「毕竟老子可是曾经在树林里打败了野猪和棕熊的人啊！」 洋洋自得了一阵后，嘴平伊之助又继续读了下去。 而随着他的，周围的空气似乎开始了隐晦而又幽密的振动。一股似有若无的腥气开始在空气中蔓延，远处好似响起了一阵阵由远及近的、意味不明的低语声。 察觉到异常的瞬间，嘴平伊之助勐地抬起了头。 「是谁在说话……」他茫然四顾，随后大声朝着厨房的方向问道，「妈，你在自言自语吗？」 「没有哦。」厨房里的嘴平琴叶一边煎着蛋，一边回答。 「奇怪了……」 猪头少年把手伸进头套里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还顺便掏了掏猪头套的耳朵，随后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杂志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突然，坐在玄关前的嘴平伊之助像是受惊了一样，猪头上的鬃毛勐地竖了起来：「噫！」 …… 「伊之助！来吃早餐了！」 嘴平琴叶端着热腾腾的蛋包饭走出了厨房。然而刚才坐在玄关门口的嘴平伊之助已经不见了身影。玄关上只剩下一本《月刊文学》。 「伊之助？」 将早餐放在桌上之后，嘴平琴叶走到门口，检查鞋柜：「是等不及吃早餐，所以先走了吗？」 「诶？」 打开鞋柜后，出现在嘴平琴叶眼前的，并不是鞋子，而是缩在鞋柜里，就连耳朵都耷拉下来的猪头。 「呜呜……」嘴平伊之助抱着猪头套坐在鞋柜里，双眼发直，「好可怕……」 第194页 第9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伊之助？」 「伊之助, 你怎么在发呆？」 套着猪头套的少年先是浑身一颤，随后终于回过了神来。 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熟悉的紫毛脑袋，那双清澈的绿色玻璃珠子眼睛还在看着他, 眼睛里带着几分担忧。 他再下意识地环视四周, 发现周围入眼的熟悉景色是学校的天台。 猪头先是一愣, 随后猪毛顿时炸了起来：「我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了！？」 「诶？」灶门炭治郎忍不住小声说, 「刚才你不是跟着我和善逸一起上来的吗？」 花梨纯见猪头少年终于回过了神来, 又问道：「伊之助，你不是说会第一时间看《克苏鲁的唿唤》吗？看了吗？好看吗？」 一听到「克苏鲁」这个名字, 嘴平伊之助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之后，他忍不住气急败坏地抡起了猪猪拳：「哇啊啊啊啊啊！」 被猪猪拳莫名其妙地捶打了一通的花梨纯连忙抬起手挡住脑袋，双眼紧闭, 鼻子都皱了起来：「唔噫噫噫噫！」 一旁的灶门炭治郎与我妻善逸大吃一惊, 连忙扑了过来：「伊之助？你干嘛？」 「还不是因为那篇！」猪头套「吧嗒吧嗒」滚出了几滴豆大的眼泪，「吓死我了！」 花梨纯放下双手，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问道：「原来你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就是因为早上看了《克苏鲁的唿唤》？」 「还能是什么？」嘴平伊之助哆嗦了一下，「那是什么玩意？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狰狞或者血腥的细节，甚至没有在里给出任何明确的解释, 但给人的感觉竟然那么可怕……」 他挺胸抬头，一指自己胸口：「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信你们来摸摸看。」 「啊, 真的！」三个人依次把手放在嘴平伊之助胸口，果然摸到了明显的鸡皮疙瘩。 猪头冷哼一声, 鼻孔里冒出一股浊气：「哼！」 「所以我都说是过去没有过的恐怖表现形式了。」花梨纯回忆起了自己头一次读完《克苏鲁的唿唤》时的感受, 「而且关于宇宙的认知、人类在宇宙中的位置, 以及旧日支配者的设定也都别出心裁。」 「而且『不可被彻底认知』的设定，正好可以和时作者与读者之间的信息无法百分之百传递的情况配合。」花梨纯握紧了拳头，「这是把这一形态彻底利用起来、将信息差作为自己的工具的做法！在这种时候，信息传递的弊端反而成为了作者用来诱发读者想像的武器！」 「炭治郎和善逸，你们看了《克苏鲁的唿唤》了吗？」花梨纯想到这里，兴致勃勃地问。 「还没有。」灶门炭治郎如实以告，「我打算今天回家之后再看。」 「我就不看了。」 出乎意料，我妻善逸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金髮少年深吸一口气，无视了失望的花梨纯，将灶门炭治郎拉到了一边。 他压低声音，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最近樱花也逐渐开了，我要想办法让祢豆子妹妹来约我赏樱，没有时间读。炭治郎也来帮帮我吧！」 「诶？」灶门炭治郎大吃一惊，「你原来在计划着这个吗？难怪最近看向祢豆子的目光都怪怪的。作为哥哥我绝对不同意，祢豆子也不会答应的。」 「啊？」我妻善逸顿时露出了五雷轰顶的表情，「为啥！？」 「祢豆子应该没有把善逸当作恋爱对象看待吧。」灶门炭治郎板着脸说，「而且善逸自己还不是，经常看到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就移不开目光了。那种花心的表现绝对不可以。」 「呜呜呜如果祢豆子妹妹答应我的话，那我绝对谁都不看了，只看祢豆子妹妹一个人嘛！」 我妻善逸哭哭啼啼地拽住了灶门炭治郎的衣袖，破罐子破摔地说：「那炭治郎你来说吧，要吸引喜欢的女孩子，究竟要怎么做才好啊！」 「就算你这么问……」 灶门炭治郎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最终回答道：「每天锻练精进自己，诚实地生活的话，总有一天会有发现并且认可自己的、优秀的女性哦。」 「噫。」我妻善逸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但是你一直是这副样子，也没有结交什么异性朋友，到现在为止发现这一点的，还不是只有纯酱……」 说到这里，我妻善逸突然一愣，露出仿佛发现了犯罪嫌疑人的兔美目光：「啊。」 「炭治郎！」他一把揪住灶门炭治郎的衣领，「你该不会打从一开始就把她当成了目标吧！从小就培养感情什么的，太过分了！」 「不不不不！没有的事！」 灶门炭治郎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然而我妻善逸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抬起手大声指责：「你这不是脸都红透了吗！」 「唔啊！你太吵了啦，善逸！」灶门炭治郎急了，也不由自主地加大了音量。 「你可别想抵赖！」金毛少年一把抢过灶门炭治郎手里还没打开的面包袋子，又把自己的便当盒塞给了他，「不然你今天就和我交换便当！看纯酱会怎么样！」 说完，我妻善逸哼了一声，转头就重新朝着花梨纯和嘴平伊之助走了过去。 「喂，善逸！」灶门炭治郎连忙跟了上去，但却来不及拦住他。 我妻善逸将从灶门炭治郎那里抢来的面包袋子「哗啦」一声扔到了花梨纯和嘴平伊之助面前，大声说道：「今天，炭治郎说想要吃我的便当哦！所以纯酱自己吃自己的便当就好了！」 第195页 看着地上的面包袋子，花梨纯先是一愣，随后抬头看向了灶门炭治郎。 匆匆跟来的竹马手里，果然抱着我妻善逸的便当盒。 「……是这样吗。」她怔怔自语，「炭治郎不想吃我的便当，而是要吃善逸的便当了啊。」 「我的饭……炭治郎已经不需要了。」 听见这句话，灶门炭治郎抱着便当盒的手不由自主地一紧。他刚想说些什么，话却忍不住梗在喉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想要看看花梨纯会是什么反应。 「……呜呜。」 「诶？」 「呜，炭治郎不吃我的饭了……」花梨纯的脸皱在了一起，眼中泛起泪光，「炭治郎现在吃善逸的便当了……呜呜呜……」 炭善猪三人大吃一惊：「怎么哭了？」 「给你三明治！」灶门炭治郎连忙从袋子里拿出三明治递给花梨纯，抚摸着她的脑袋顺毛，「我不会吃善逸的便当的，别哭啦！」 「真的吗……」花梨纯吸了吸鼻子，就着灶门炭治郎的手咬了一口三明治，「呜呜……吧唧吧唧吧唧……」 我妻善逸和嘴平伊之助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这一幕并不是恋爱，而是…… 被饲养了！ *** 正如花梨纯所计划，对恐怖期待已久的读者纷纷在第一时间了《克苏鲁的唿唤》，并且为之所震惊。曾经发表过自己绝不会被新吓倒的帐号哀嚎声一片，纷纷败下阵来，但却忍不住想要看到更多，特别是《克苏鲁的唿唤》中仅仅短暂提及的、旧日支配者的故事。 从没见过这样的恐怖——缺少冲击性的导入，也没有血腥、暴力等刺激感官的场面。甚至从头到尾，作为怪物角色的克苏鲁的形象都朦胧不清，只能通过只言片语的混乱描述，窥见其冰山一角。 一切的构成都与当今的商业恐怖大相迳庭，假如只是匆匆几眼掠过，或许就会感到无聊而放下书本。然而，这篇细读之下，却能够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而「克苏鲁」在网络上的出现频率，前所未有地高，几乎成为了无法探知的神秘恐怖事物的代名词。 周末。 在来到书店检查库存的时候，花梨纯不由得吃了一惊：「伊达书屋库存量已经低于50%了吗？明明刚过了一周……」 虽然已经发现了恐怖代表的机遇，但这种销售速度，还是令她始料未及。 「是的。」 伊达书屋的杂志区负责人重重点头：「这期《月刊文学》卖得比想像中要快呢。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卷头宣传是恐怖嘛。」他看着架上的《月刊文学》，脸上露出了笑容来，「我，很喜欢这次刊登的《克苏鲁的唿唤》。」 「虽然只是文字，但时的感觉就仿佛自己亲身体验了故事情节一样，比4d电影更有酣畅淋漓的感觉。星野社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伊达书屋的杂志区负责人又说道：「更何况除了这次新出道的洛夫克拉夫特老师外，其他老师的水平也始终处于巅峰。所以我也全力向顾客推荐了。」 原来如此。除了恐怖题材本身吸引读者的优势，洛夫克拉夫特犬和其他狗子老师的高超水平之外，还有一线书店店员们拼尽全力向顾客们推销的热情。 想到这里，花梨纯握紧了拳头。 经过一系列实地调查，花梨纯发现，在以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为主要顾客群体的书店中，这一期的《月刊文学》销量都比过去翻了一倍。 《月刊文学》第十四期，首周销量共计达到了五十万册。 而同时，太宰犬与中也犬的单行本突破一百五十万册销量，文库本接近百万册销量；芥川犬的《罗生门》单行本也突破了一百万册销量大关，文库本达到了七十万册销量。 这段时间里，不少书店都希望销售太宰、中原、芥川三位老师的签名单行本。因此这几天里，三只狗子都收到了大量的签名页，比举办读者来信活动时更加辛勤地写着自己的签名。 芥川犬依旧是最快签完名的，快得简直就像施展了魔法，和他相比另外两名狗子老师仿佛真正的麻瓜。但中也犬就算签名速度不快，小小的爪子攥起笔来也比较困难，但他还是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签着每一个名，不想让读者们失望。 而太宰犬则与中也犬截然不同。他一直摸鱼到最后一刻，还干出了试图让小白虎和芥川犬模仿他的笔迹给他签名的事儿。芥川犬差点就答应了，好在小白虎觉得这样不对，偷偷拽着裤腿找来了花梨纯，她才将准备做坏事的沙色狗子与小黑犬在房间里堵了个正着。 毕竟不是作家本人签的名，就算写得再好看也没有意义了。一共也就写三千个字，花梨纯直接督促着太宰犬签完了一千张签名页，不管沙色的狗子怎么汪汪找理由都没用。 而在这一期《月刊文学》发表之后，星野社又有两名文豪狗勾的作品达到了出版单行本的条件。 ——小白虎中岛敦和眯眯眼小狗江户川乱步。 第9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在《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帮助下, 小白虎的文集单行本《山月记》和乱步犬的文集单行本《明智小五郎探案集》很快就完成了样书。 《山月记》包括了小白虎的《山月记》、《弟子》、《牛人》、《夫妇》等作品。而《明智小五郎探案集》中，除了乱步犬迄今为止创作的四个明智小五郎探案故事外，还有系列外作品《人间椅子》与《两分铜币》。 第196页 乱步犬的单行本书腰推荐文由自告奋勇的小浣熊来写。除此之外, 花梨纯还想邀请一个作家, 那就是曾经在《人间椅子》刊登时对其大加赞赏的着名推理家, 米原芽衣。 花梨纯试着向米原芽衣的邮箱发去了邮件之后，对方很快就发来了同意回復。 小白虎的推荐文, 花梨纯打算找太宰犬来写。然而在寻找太宰犬的途中, 花梨纯却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太宰老师……」 星野社庭院内, 花梨纯愣愣地看着一棵树桩底部。 在那里, 生长着一丛已经被咬掉头的蘑菇。 ——春天到了，蘑菇也逐渐长了出来。而花梨纯还没来得及清理掉的奇怪蘑菇, 被狗啃了。 回过神来之后，花梨纯连忙找出了掌机, 手忙脚乱地找到了太宰犬的位置。 ——那团狗子形状的沙色像素在天台！ 就在确定了太宰犬的位置之时，身处庭院的花梨纯勐然听见天台上传来了芥川犬大惊失色的叫声：「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一路跑到天台上, 映入花梨纯眼帘的, 就是惊慌失措的小黑犬，以及小黑犬面前摇摇晃晃、举止怪异的沙色狗子。 只见太宰犬两眼发直, 抬着四只毛绒绒的爪子原地打转, 仿佛他的爪子都分别有自己的想法。沙色狗子两只耳朵一摇一摆，那摇头晃脑的模样、六亲不认的步伐, 似乎在舞狮。 不过看样子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整只狗子迷幻了起来而已。 芥川犬想必是一路跟着太宰犬来到天台的。平时气质冷冽的小黑犬此刻惊慌地围着太宰犬打转，嘴里还在急匆匆地叫唤：「汪汪汪！」 花梨纯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哎呀。」 …… 舞狮结束后躺在地上昏睡的太宰犬被花梨纯抱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 沙色的狗子仰天睡着, 睡状很安详, 狗脸上是极为生动的「xwx」表情。花梨纯将被子拉起来，盖在了太宰犬的身上，想了想又从被子里掏出他的两只前爪，压在最上面。 没想到已经养了一年的狗子老师，竟然还是会吃奇怪的蘑菇。 在看到《奔跑吧，梅勒斯》这篇充满明朗积极意味的之后，花梨纯当时还深受感动。她还以为太宰犬早就不做这种入水吃蘑菇之类的事情了。 这次吃了迷幻菇也就罢了。万一哪次真的吃到了剧毒的蘑菇的话…… 想到这里，花梨纯嘆了一口气。 看来，常规的方法是无法阻止太宰犬吃蘑菇的。所以剩下来的……就只有那一招了。 *** 太宰犬是在夜晚时分醒来的。 沙色的狗子躺在被窝里，脑袋枕着软绵绵的枕头，只从被子里露出一个狗头。他缓缓睁开眼睛，眨了眨眼，用狗爪推开被子钻了出来。 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餐，沙色的狗子小幅度地甩着尾巴尖，慢吞吞地下了楼，迳自朝着餐厅走去。 花梨纯正坐在餐厅里。看见下楼来的太宰犬，少女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太宰老师睡醒了吗？其他老师们都吃完晚饭了，不过我给你留了很好吃的东西哦。」 既然花梨纯这样说，那留给他的晚饭可能是螃蟹。想到这里，太宰犬耳朵一摇，期待地走了过去，爬到椅子上坐好。 然后，他就看见花梨纯在他面前摆了好几盘各色各样的蘑菇。 「这个是冬菇，这个是杏鲍菇，这个是金针菇，」花梨纯无视了狗头上僵硬的表情，兴致勃勃地对着太宰犬介绍道，「还有牛肝菌、羊肚菌、竹荪、姬松茸……今天的饭还是松茸米饭哦。」 「为了找来这些蘑菇，我可是费劲了心思呢。来，太宰老师，」花梨纯舀起一勺蘑菇，微笑着举到太宰犬嘴边，「啊——」 随着勺子的接近，沙色的狗头不由自主地缓缓后退。太宰犬的狗狗鼻子上下微颤，脖子因为一路往后快挤出了双下巴。 「怎么，不想吃吗？」花梨纯歪了歪头，举着勺子拖长了声音，「可是啊，可是啊——太宰老师，我看你今天白天可是吃蘑菇吃得很开心吶。」 「看，吃完还在跳舞呢。」花梨纯拿出手机屏幕对准太宰犬，上面赫然播放着吃完毒蘑菇的太宰犬两眼昏花地舞狮的视频。 太宰犬默默看着视频上的自己爪舞足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而花梨纯板着脸再次举起了勺子，对着狗头怼了过去：「快吃。」 看着顶到自己嘴边的勺子，太宰犬有些艰难地把狗嘴张开了一小条缝，耳朵紧贴着脑袋，就连爪子尖儿都忍不住露了出来：「啊呜。」 仿佛受难般一点一点吃了一口蘑菇之后，品尝到蘑菇的味道，沙色的狗头表情逐渐扭曲：「呜呜……」 蘑菇做得不算难吃，但或许是故意的，花梨纯把蘑菇的味道做得很清淡。而狗子是要吃肉的啊！ 看着太宰犬欲哭无泪的狗狗脸，花梨纯笑眯眯地问道：「太宰老师，蘑菇好吃吗？以后还吃吗？」 强行将蘑菇咽下去之后，太宰犬硬着头皮：「汪。」 「还想吃啊？那好，你稍等片刻。」 花梨纯露出了一副不出意料的表情，起身走进了一旁的小仓库。 过了一会儿，一阵沉重的拖拽声响起。花梨纯娇小的个子重新出现在了仓库门口，艰难前行——这是因为，她身后拖着一个几乎有她个子大的、装满各式各样可食用菌菇的袋子。 第197页 「既然太宰老师这么喜欢吃蘑菇，那正好，这些都是我给太宰老师准备的。」 花梨纯放下袋子，拍了拍手掌，对两眼发直的太宰犬说：「家里的蘑菇吃饱了，就不会再出去乱吃野外的蘑菇了吧。」 太宰犬的鸢色狗狗眼怔怔地看着各式各样的蘑菇，狗脸愈发扭曲：「……呜。」 他这辈子可能都不想再吃蘑菇了。 此时此刻，就在餐厅门外没有亮灯的走廊里，黑暗中，幽幽亮起了两对眼睛，其中一对海拔显得比较低。 看着餐厅里太宰犬如鲠在喉的模样，门口的芥川犬惊呆了，而无意经过的中也犬幸灾乐祸地咧起了狗嘴：「汪。」 *** 站在白浪社大楼门口，仰头看着气势恢宏的大楼，清水明的手下意识握紧了单肩包的肩带。 在这一个月内，他已经向负责他的编辑西村发去了三次企划案，然而每次都被打了回来。在第三次回復的时候，西村告诉他，如果在构思方面有问题，可以找他见面一起商量。 犹豫了一番后，清水明还是来了。 上次在白浪社一楼，被野口智按着脑袋的情景还歷歷在目。但这次他特意早来了，也只是和西村见面，所以应该不会见到野口智才对。 带着这样的想法，清水明迈上了白浪社大楼的台阶。 进入大门之后，清水明站在了门口附近，拿出手机，准备给西村发邮件。但他还没敲下几个子，一旁一个甜美的声音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咦？是清水老师吗？」 清水明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年轻少女。 「清水老师，我看过了你的《毕业式》。果然不愧是新人奖第一，真是文采斐然呢！」 少女还在继续说着。然而清水明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啊，差点忘记了。我还戴着口罩。」少女说到一半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拉下了口罩和帽子，露出了自己的脸。 清水明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在他眼前出现的，赫然是目前大热的偶像如月瑠乃。 ——通告多得数也数不清，满街的gg上都能看到她的笑容。虽然定位方面是少女偶像，但如月瑠乃的商品力极为强大，仅仅一条gg推特就足以让商品销量翻倍……如月瑠乃可谓是令和年代的财富密码。 也正是因此，如月瑠乃的涉足领域包括了电视剧、电影、音乐。无论她的水平好坏，只要露脸，相关的电视、电影或者专辑就会大卖。去年她在东京巨蛋举办了个人演唱会，跨年时的红白歌会也有出场，所在的红组还获得了胜利。 如月瑠乃对上清水明的目光之后，不由得甜甜一笑。 「哎呀，清水老师大概不知道。」她将双手背在身后，身体朝着清水明微微倾斜过去，「我也参加了白浪社文学新人奖的宴会哦！只是那时候用帽子和口罩挡住了脸，也没能找到机会和清水老师说话。」 果然不愧是少女偶像，她的举手投足都牵人心弦，脸上的笑容也趋于完美，一颦一笑间，每一寸面部肌肉都运动得恰到好处，令人挑不出一丝瑕疵。 清水明意识到，和眼前的如月瑠乃比起来，曾经被无数镜头对准的自己不过只是个无名小卒而已。 「是吗？」他的表情有些僵硬，「那时候我可能没注意到，抱歉……」 「或许吧。」如月瑠乃笑着说，「清水老师那时候被不少人围住，我还在想着等晚点再来和你说话呢。但却根本没怎么理会想要和你说话的人，最后直接跑去找了小山老师。再然后，清水老师就不知所踪了。」 清水明一怔，没想到自己当时的一举一动都被如月瑠乃看在了眼里。 「说到这个……」如月瑠乃突然问，「和那时候相比，清水老师现在好像精神不太好。没有事吧？」 想起当时小山嘉也对自己说过的话，清水明咬了咬牙，试图转移话题：「没什么。如月小姐今天为什么会来白浪社呢？是要拍摄白浪社的哪部作品改编的影视剧吗？」 「那倒不是……」如月瑠乃将手指抵在下唇，思考了片刻，随后回头对清水明一笑，「秘密。」 清水明下意识地屏住了唿吸。 多半是签了保密合同吧。他心想。不过有当红偶像来出演电影或者电视剧版的话，原着的热度无疑也会上升。 清水明刚想开口，如月瑠乃却双手交握在胸前，垂下了眼帘，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清水老师的领奖真是激动人心。瑠乃是不是也应该试着写一下呢？说不定也能写得像清水老师一样哦。」 「是吗？」清水明竭力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努力让自己的微笑显得平常，「那你就加油吧。」 用拙劣的文笔拼凑起或是华而不实、或是淡而无味的句子，放在精心拍摄的写真旁边，然后借自己的名气让这些东西变成出版书——这样的偶像数不胜数，但他从来都没见过真的会写的偶像。 就算是现在这样子狼狈的自己，在创作的时候，也是曾经竭尽全力的。 和这种玩票的偶像完全不一样。 就在这时，一楼大堂的电梯缓缓打开，电梯后出现了西村的身影。 「啊，清水老师！」西村看见清水明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一旁的如月瑠乃身上时，他不由得一怔，「如月小姐……」 第198页 「是清水老师的编辑吗？」如月瑠乃睁大了眼睛，「请问野口编辑长在哪里？」 「啊，编辑长的话，现在就在23层的编辑部。」西村回答，「如月小姐到前台去拿好来宾卡就可以上去了。」 「是吗？」如月瑠乃点了点头，然后冲着愕然的清水明问道，「对了，清水老师也要上去吗？我们可以一起走。」 「不，我……」 想到刚才西村的话，如果上去编辑部，就有可能会碰见野口智，清水明的内心再度涌起了恐惧感。他还是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的小格子间：「我在那里就可以。」 「诶，清水老师不打算去编辑部吗？」如月瑠乃撇了撇嘴，「真遗憾，那就只好我一个人上去了。」 「不过在那之前，能拍张合影吗？」她拿起手机，冲着清水明眨了眨眼睛，「照片会放在我的instagram上。我会推荐清水老师的作品的哦。」 拍完合照，又目送着如月瑠乃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清水明心不在焉地跟西村找了一个格子间坐下。 「那个，西村编辑，」清水明犹豫着问道，「为什么如月瑠乃会出现在这里？经纪人也没有跟过来……她是来做拍摄工作的准备的吗？」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西村摇了摇头，「如月小姐只和野口编辑长见面，具体洽谈的内容并没有公开。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 白浪社大楼23层。 野口智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野口编辑长——」 他回过头，便看见如月瑠乃挥着手，小步朝着他跑了过来。 野口智抬步，朝着如月瑠乃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直到两人来到了面对面的距离，野口智这才问道：「如月小姐，已经考虑好了吗？」 「嗯！」如月瑠乃重重点头，「原本我还在犹豫，但上次参加了新人奖的颁奖仪式之后，我打从心底受到了感动。」 「虽然都是站在媒体记者的镜头前，但以不同的身份出镜，心态也会不一样吧。」她甜甜地笑了，「除了『偶像』、『歌手』、『演员』以外，『作家如月瑠乃』的头衔也很不错呢。」 「就由白浪社来出版我的写真文集吧！还有杂志专栏连载我也会写的。」如月瑠乃笑着说道，「看到清水老师宣告自己要成为销量第一的作家，我也想试着拿下图书销量第一的名号看看了呢。」 「毕竟我卖的商品、唱的歌、参演的电影……」她竖起手指列举，然后抬起头，微笑着说，「全部都拿到第一了嘛。」 第9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在餵了太宰犬三天蘑菇之后, 狗勾已经看不得任何蘑菇模样的东西了。 经过一棵树时，沙色的狗子不经意看见了树根处生长的一丛蘑菇，顿时本能地把头扭到一边, 吐出舌头：「汪呕……」 远远看见这一幕的花梨纯：「嘿嘿。」 不用担心太宰犬和蘑菇的问题, 花梨纯转身回到了办公区，拿起了《山月记》和《明智小五郎探案集》的样书。 腰封上的推荐文已经就绪。这样一来, 这两本单行本的制作就已经全部完成。只要在掌机上按下印刷键, 就能印出即将送到读者手里的单行本。 但是在那之前，她还必须去书店对同期一起上架的图书调研一次。 将单行本样书放进包里之后, 花梨纯起身出了门。 随着春天的来临, 人们在冬天时因为寒冷而低落的情绪又再度高涨了起来, 与之一同大幅增加的，还有各大商店的促销活动。 商店门口五光十色的看板挤挤挨挨，街上分发传单和纸巾的人也多了起来。花梨纯一路从中穿过, 正要直奔电车车站, 突然感觉到自己背上的书包发出「嗡——嗡——」的震动声音来。 她还以为是手机受到了什么消息，但拉开背包一看，却发现震动起来的，竟然是掌机。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 【突发状况出现！你已经进入了破产野犬的活动范围】 ——突然触发了找到新狗狗老师的事件！ 花梨纯先是心跳加快, 随后又露出了不解的目光。 类似的情形, 在遇到小白虎中岛敦时也出现过。但那时候, 《復兴吧！文豪出版社》还提供了通过掌机震动强弱来定位狗子的功能，这次却只语焉不详地进行了一句话提示。 花梨纯皱了皱眉, 重新了一遍提示内容，目光最终放在了「破产野犬」四个字上。 被触发的新狗子既然被这样称唿, 那说不定以前曾经做过生意, 现在应该也因为破产贫困潦倒, 是个穷狗子。 想到这里，花梨纯不由得有了点思路。 就在大半年前，她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穷人，每一笔开销都必须精打细算。也正是因此，她对于要到什么地方去找穷人，心里大致有点数。 抬步穿过了热闹的商业街，花梨纯直奔最尽头的那一家商店。 ——那是一家开在不起眼地方的卖场，因为没法租到人流量大的临界位置，所以只好走廉价多销路线，时常办一些限时打折、买一送一之类的活动。在过去手头很紧的时候，花梨纯时常会到这里来看看有没有打折食材。 但自从星野社盈利之后，她就很少过来了，而是选择买价格更高、但是更加新鲜的食材，为狗子老师们补充营养。 第199页 一路来到卖场前时，花梨纯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今天的卖场门口挂着引人注目的「平底锅买一送二」条幅，门边入口处安置了一个超大号的货架，上面堆满了大大小小、手柄颜色不一的平底炒锅，一个900日元。 而就在这座炒锅山的前方，正端端正正地蹲坐着一只毛色金黄的大型犬，仰着头默默地看着买一送二的平底锅。 ——莫非「破产野犬」说的就是这只想买锅的金毛狗子？ 花梨纯带着这样的想法，狐疑地看向眼前的狗子。 她发现金毛大型犬的体型和织田犬、洛夫克拉夫特犬差不多大，毛色漂亮，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眼睛也是清澈的浅蓝，带着几分时运不济的忧郁。从品相和坐姿就能一眼判断出，他是一个颇具有贵族气息的体面狗狗。 因为流浪的缘故，金毛大型犬的毛尖显得有些毛躁分叉，也不整齐，摇摇晃晃的尾巴和腿上都沾着灰尘，令他的模样暗淡了许多。但即便如此，他身上却还带着端庄矜持的气息。 按理来说，这样的狗狗应该住在豪华的大房子里，吃营养均衡的昂贵餐食，就连玩具都是奢侈品牌的才对。不知为什么，他却沦落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 卖场门口有零星几个顾客来来往往，但却没有人理会端坐在一旁的狗勾。 有人从货架上拿起三个平底锅，走向柜檯。而一直盯着货架的颓废金毛大型犬忍不住看向拿着平底锅结帐的人，直到对方拎着购物袋走远，这才收回目光。 看着坐在卖场门口的金毛大型犬，花梨纯犹豫着走了过去。 似乎察觉到有人接近，金毛大型犬回头看了一眼。 一人一犬对上视线的瞬间，花梨纯不由得有点紧张。 即便陷入了落魄的境地，金毛大型犬的目光依旧带着贵族一般的高傲与矜持。光是与他对视，就让人不由得浑身僵硬，反射性地自省自己身上有没有哪里装扮得不够体面。 犹豫了一下，花梨纯走上前去，试探着对金毛大型犬开口了：「你好。」 在获得新的野犬老师之前，掌机不会提示野犬的姓名，因此花梨纯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唿。而金毛大型犬听见她的声音，抬起蓝色的狗狗眼朝她投来一瞥，随后又兴趣缺缺地重新将目光投注向平底锅货架。 「如果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我走吗？」花梨纯又问道。 「……」金毛大型犬显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动的角色。他显然听见了花梨纯的话，但却没有什么反应，就连耳朵都没动一下。 这位文豪老师就算落魄了，不得不来看买一送二的锅了，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和期待着家的温暖的狗子不一样，金毛大型犬似乎已经没有什么重新好好生活的兴趣了。 「……至少，」花梨纯犹豫了一下，最终说道，「有没有哪里是我能够帮得上忙的？」 此言说出，金毛大型犬总算有了反应。他盯着花梨纯观察了几秒后，终于起身朝着她走了过来。 狗子靠近时，一股流浪野犬特有的异味飘了过来，紫发少女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金毛大型犬试探着用鼻子碰了碰自己的包，然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仰头看着她。 见眼前的少女并不抗拒身为野犬的自己的触碰，金毛大型犬这才再次靠近，用鼻尖拱了拱她的包，抬起有点脏的爪子扒拉了一下。 「是我的包里有什么东西让你在意吗？」 花梨纯将包打了开来，里面只有她的手机、《復兴吧！文豪出版社》掌机、便利贴、笔、雨伞和钱包，以及准备带到三弦屋的《山月记》、《明智小五郎探案集》单行本样书。 看见样书之后，金毛大型犬的目光明显地一顿。见状，花梨纯顿时屏住唿吸，观察着他的表情。 然而最后，金毛大型犬还是把爪子搭在了花梨纯的钱包上。 「需要钱吗？」花梨纯立刻会意，打开了钱包。 她看了一眼刚才金毛大型犬盯着的900日元打折平底锅，从钱包里取出一张一千日元的纸币：「这个给你吧？」 出乎他的意料，金毛大型犬并没有接受那张一千日元的纸币，而是用鼻尖在她的钱包里翻了翻，最后叼出了一枚50日元硬币。 金毛大型犬小心翼翼地将硬币藏在自己的耳朵下面，随后转身，慢吞吞地重新坐回了原地。 是因为并不愿意跟着她走，所以才没有拿走她递出来的1000日元纸钞，而是只拿走了50日元的小钱吗？ 要知道50日元顶多只能买瓶最便宜的矿泉水，换算成美元也大概只有50美分左右。而且身为狗子，就算手里有钱，恐怕他也没办法去购买自己需要的东西吧。 这金毛大型犬恐怕不是这么容易就肯加入的。 看着坐在原地的金毛大型犬，花梨纯虽然有点失落，但还是从钱包里拿出那张一千日元纸币，又写好了星野社的地址，一起找了一块小石头压住，放在了金毛大型犬面前。 金毛大型犬抬起头，看了纸币一眼，又看向了花梨纯。 「不需要有心理负担，这个当作是我的投资就好。」花梨纯认真地说道，「就算是投资失败，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自己的人生，要由你自己决定。」 …… 离开商店街之后，花梨纯坐上了电车，来到了三弦屋。 第200页 这已经是星野社第三次出版单行本了，对于一系列调查工序，她也已经是驾轻就熟。在和三弦屋店主夫妇确认并修改了一些单行本设计方面的细节之后，花梨纯带着修改好的样书登上了回家的电车。 如果顺利的话，这两册单行本将在一个月内发售。 经过商店街的时候，花梨纯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阵后，还是走了进去。 一路深入商店街，即将来到促销平底锅的卖场前时，她却突然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 「快，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它去你那边了！快点按住它！」 「我看见了，这只狗把不少钱都藏在了它的耳朵下面！他妈的成精了！」 「嘶——混帐，这贱狗还想咬我！」 听见这几句话，花梨纯顿时感到不妙，连忙快步跑了过去。 冷清的商店街角落里，两个混混模样的男高中生骂骂咧咧地用力按住了一只狗子。而被他们掼在地上的，正是盯着特价平底锅的金毛大型犬。 金毛大型犬的毛髮和去三弦屋前见到的不同，原本就算落魄也努力打理了一下的金毛现在变得凌乱不堪，狗鼻子被磕破，下方的毛还被血染红了。而其中一个棕毛男子高中生正用尽全力压在金毛的嵴背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另一个平头急匆匆地掀开狗子耳朵，从里面掏出一把零钱来。 「刚才就看到这狗鬼鬼祟祟地叼走掉在街上的十元硬币了，仔细一搜发现他居然藏了这么多钱！」平头惊喜地叫道，「这狗虽然发现钱是个好东西，但就算收集了不少，也根本没法花吧？」 按住金毛大型犬的棕毛连忙说道：「那不是正好？等下我们去街机厅玩吧！」 然而，在仔细看了一眼手里的钱后，平头顿时又呸了一声：「都是些小钱啊，只有一张是一千日元的纸币……」 「真是一只蠢狗，收集那么多小额硬币又顶什么用？这些硬币加在一起也没有一千日元的纸币值钱。」 听见男高中生的唾骂，被按在地上的金毛大型犬从喉咙里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过于瘦弱、还带有伤痕的身躯却无法积蓄起足够的力气。 「它要挣脱了！」数着钱的平头连忙叫道，「笨蛋，快用点力！」 闻言，按着金毛大型犬的棕毛顿时加大了力气。好不容易撑起一点身体的金毛大型犬顿时又被重新按回了地上。 然而下一秒，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按住狗的男子高中生身后。 在两人一狗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花梨纯将按住金毛大型犬的男高中生重重一脚踹了出去！ 第9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一声闷响, 棕毛男高中生被花梨纯一脚踢开，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什么鬼……」他摸了一把鼻子里涌出的血，支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但在那之前, 花梨纯走了过来, 一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个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小个子女孩是没办法和身高一米七几的同龄男生比力气的，即便她在女孩子之中算是力气比较大的那类。花梨纯心里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刚才踹开棕毛的时候，她助跑了一段路, 利用了冲力和自己的体重，才把他一脚踢开。 现在她也同样利用了体重，才踩住了他。 棕毛重新被花梨纯踩住了肩膀，睁眼看见她时，面孔憋得通红：「你……」 他抓住花梨纯的脚腕, 刚想用力扭折，脖颈却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 「这个是钢笔, 笔尖是合金金属, 外层电镀了一层黄金，所以是金色的。但再怎么软的黄金，都比人类的皮肤要硬吧。」 尖锐的金色鼻尖距离棕毛的喉结只有几毫米。花梨纯弯下腰, 稳稳地攥着钢笔，轻声说道：「不想喉咙被刺穿的话，就松开我的脚踝, 不要乱动。」 「呜……」棕毛僵硬地躺在地上，握住花梨纯脚踝的手也不得不松开了。 然而下一秒, 他的眼珠却转向一旁——和他一起来的平头男高中生从背后悄悄接近了花梨纯, 抬起手抓向她的脖颈。 就在此刻, 一阵低沉的咆哮突然响起。同是金色的影子一闪, 刚才还被压制在一旁的金毛大型犬勐然跃起, 一头撞倒想要从背后偷袭的平头，将他按倒在地。 刚才还被棕毛压在地上的大型犬不知为何力气突然大了许多，轻轻松松就能压制得平头动弹不得。 金毛大型犬的爪子按在平头的锁骨处，锐利的爪尖伸了出来。他缓缓低头，凑近颤抖着的平头，对着他的脖颈呲出尖利的牙，鼻子里喷出的、带着血腥味的热气撞在平头脸上，令他胆战心惊。 一瞬间，形式彻底逆转，刚才还在欺负流浪野犬的两名男高中生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金毛大型犬还在低低咆哮着，碧蓝的眼睛紧盯着平头不断跳动的颈动脉，其中带着平静而浓烈的杀气。 平头瑟瑟发抖，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呜呜……」 「不要！」眼看着金毛大型犬的牙齿就要碰到平头的脖颈，花梨纯倏然叫道，「快住手！不要真的咬他！」 「就算是他欺负你在先，但在这个世界上，人类和狗的权利还是不平等的。如果你真的伤害了他，那说不定就会被杀掉。」她顿了顿，「我不想事情变成那样。」 第201页 金毛大型犬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缓缓将牙齿收起，抬起了头。 「以后你们还来这里吗？」想起掌机提示金毛大型犬活动范围就是这一带，花梨纯握着钢笔逼问道。 「不……不来了！再也不来了……」棕毛就连眼睛也不敢眨，流着眼泪急急说道。 「……滚吧，臭小子们。」 花梨纯收回钢笔，松开了脚。而金毛大型犬顿了顿，也退后了几步。 两个男子高中生立刻起身，捡起书包后就屁滚尿流地跑开了。即便他们重获自由，花梨纯也不再拥有偷袭他们的先机，但他们还是彻底失去了战意。 看着两人跑远，花梨纯捡起钢笔笔帽戴回去，然后将钢笔擦干净收进包里。 金毛大型犬还坐在一旁。花梨纯想起刚才平头从狗身上摸出来的一把钱，在她踢倒棕毛的时候就掉了一地，里面除了她给的五十日元硬币和一千日元纸币外还有一把小额硬币，想必是金毛大型犬收集了很久的，于是便想要把那些钱都捡回来。 然而看了一圈后，她却发现地上空空如也。不要说容易被风吹跑的纸币了，就连硬币都一枚也没有。 「钱呢？」花梨纯满脸愕然，「刚刚还在地上的钱呢？」 回头看了一眼金毛大型犬，花梨纯发现这狗子却没有和她一起找钱。明明这些钱都是狗子自己收集起来的，他却好像毫不在乎钱的去向。 ……实在找不回来，也没有办法。 就在花梨纯盯着干干净净的地面发怔时，金毛大型犬突然起身走了过来。 他抬起爪子，踩了踩花梨纯的脚尖，然后走快几步，跑到了她的前方。 但很快，金毛大型犬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她。 就在花梨纯有些不解的时候，包里的掌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经获得野犬[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 【卡片库已更新】 …… 星野社的不做人老师们并没有想到，明明是去做书店调研的花梨纯，竟然会在回来的时候，将一条新的狗子带回了家。 「这位就是菲茨杰拉德老师。」 对着聚拢过来的不做人老师们，花梨纯介绍着金毛的菲茨杰拉德犬：「正好今天遇到的。」 在回星野社的路上，花梨纯担心菲茨杰拉德犬被那两个男高中生打伤，还将他带到兽医那里检查了一番。 好在除了营养不良，以及身体带着一些轻微擦伤外，金毛大狗子的健康并没有什么大问题。鼻子上流下来的血也只是擦破了皮肤而已。经过兽医的处理，菲茨杰拉德犬的模样总算不那么狼狈、能稍微见一下人了。 看见菲茨杰拉德犬，狗子们的反应都不算很热烈。中也犬毛绒绒的小狗脸拉得老长，小白虎的耳朵变成了飞机耳，芥川犬更是竖起了背上的毛，戒备地盯着他。 反倒是小浣熊，在看见菲茨杰拉德犬之后先是一愣，然后挥动小短腿跑了过去，直起身体沖金毛大型犬举起两只毛绒绒的前爪：「吱啾啾啾！」 菲茨杰拉德犬虽然同意了跟来星野社，但在赶走了威胁到他的男高中生后，他再次变得颓废了起来。看见手舞足蹈的浣熊，他也只是掀起嘴皮，轻轻哼唧了一声：「汪呜。」 很快，看完热闹的狗子们散开了。而花梨纯看着金毛大型犬，露出了刚捡到新狗子时一贯的微笑。 「菲茨杰拉德老师，」她说，「是时候去洗澡了。」 心里还在想着这么大的狗子，如果抗拒洗澡的话少不得费一番力气，但下一秒，花梨纯就发现菲茨杰拉德犬虽然一脸颓废模样，但还是非常上道地迳自走向了浴室。 盯着一套流程仿佛比她自己还熟的金毛狗子背影看了一会儿，花梨纯恍然得出结论——这狗一看就是富贵过的狗，恐怕只是出了什么意外才落魄到这种地步，习惯了洗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想明白之后，花梨纯立刻跟进了浴室。而就在她的眼前，菲茨杰拉德犬迳自走进了热腾腾的浴池，一屁股坐了下来，甚至仿佛真正的贵族一样优雅又沉稳地用臀部压住了水花。 「菲茨杰拉德老师，稍等一下，我来拿沐浴露。」 花梨纯转身，从架子上随手拿下一瓶沐浴露，走到了浴池边。 r /> 金毛大狗子瞥了一眼花梨纯手里的沐浴露，突然「哗啦」一声起身，又从浴池里走了出来。 在花梨纯不解的目光中，菲茨杰拉德犬走到了架子前，迳自叼起了另一瓶沐浴露后转头走来，将它放在了花梨纯的面前。 「要这个吗？」 花梨纯看了看菲茨杰拉德犬叼来的沐浴露，又看了看自己顺手拿的那一瓶——菲茨杰拉德犬选的沐浴露，比她自己随便拿的那瓶贵上500日元。 「真是的……」花梨纯忍不住笑了笑，「菲茨杰拉德老师太挑剔了啦。又不是越贵的就越好，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哈哈哈。」 闻言，金毛大型犬的眼中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话是这么说，但花梨纯刚才也只是随手拿了一瓶而已。所以她还是用了菲茨杰拉德犬亲自挑选的那一瓶沐浴露。 在花梨纯清洗皮毛的时候，菲茨杰拉德犬显得非常配合，和当初的乱步犬有一拼，想必两只狗子都是曾经被服侍惯了的狗。而搓洗狗头的时候，花梨纯看见菲茨杰拉德犬的鼻翼开始急遽扩张，勐颤了一下，狗脸也微微扭曲。 第202页 「果然来啦！」花梨纯勐然意识到了什么，双眼一直，高声叫道，「梅开……」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菲茨杰拉德犬抽了抽鼻子，狗脸很快又恢復了正常，甚至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仿佛在问「你说啥？」。 花梨纯的「十一度」哽在了喉咙里：「……没什么。」 接下来的洗澡工序进行得很顺利。直到花梨纯将金毛大狗子的皮毛洗净吹干，都一直没再出现什么意外。 洗完澡、护理好毛髮的菲茨杰拉德犬看上去金光闪闪，重新有了富贵狗那珠光宝气、人模狗样的味儿了。狗头左转右转，环视了星野社一圈后，菲茨杰拉德犬决定先对新家探索一番，于是迈着四条腿儿走开了。 花梨纯看着金毛大型犬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干燥洁净的衣服，表情不由自主地有点失落：「……」 总觉得没有被甩水，洗澡就不那么完整了。 不过现在，还是趁着菲茨杰拉德犬探索星野社的时候，给他扩建出新的房间吧。 目前星野社的小楼一共有三层，一层主要是办公区和休闲区，花梨纯自己和狗子们的房间都在二三楼。 扩建成三层小楼的时候，正好在乱步犬已经到来、而织田犬还没出现的时间段。 但在那之后，星野社又增添了织田犬和五只幼犬、安吾犬、小浣熊、镜花犬、洛夫克拉夫特犬等一群狗子，二三层早已被占得满满当当了。 检查了一下布局之后，花梨纯当即决定，这一次就将星野社的三层小楼扩建成四层，重新分布房间。这样一来，菲茨杰拉德犬的房间有位置安排，其他狗子老师的房间也可以进一步扩大面积了。 看出菲茨杰拉德犬是只富贵狗子后，花梨纯在他的房间布置上下了一番工夫。菲茨杰拉德犬的房间被安置在目前最高的第四层，房间里布置了三种不同层次的灯光，铺着图案华丽的地毯，墙壁也都是玻璃全景墙设计，还配了厚厚的遮光窗帘。 给菲茨杰拉德犬选择的床是圆形的调温水床，房间里还安置了一个按摩浴缸和大尺寸电视，墙上挂了几幅油画。 布置好房间之后，花梨纯想起今天的抽卡机会还没有用，于是立刻用掌机抽了三连。 这一次抽出来的三张卡片，分别是一套棕色的高档西装，大小刚好适合大型犬穿用，以及两张最高限度10000日元的物品卡。 第9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就在花梨纯布置房间的时候, 菲茨杰拉德犬在星野社四处一路探索。在估算过星野社装修、摆设等的价格之后，金毛大型犬那蓝色的眼睛里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一路在出版社内穿梭着，菲茨杰拉德犬最终来到了书库。 打量了一番四下林立的书架, 金毛大型犬若有所思地迈开步子，安静地在其中穿行。直到来到一座书架前, 他才突然停步, 目光落在了书嵴上面。 ——是那座用来放置迄今为止发行的每一期《月刊文学》、以及星野社出版过的单行本的书架。 想起从花梨纯包里看见的《山月记》与《明智小五郎探案集》样书，以及刚才冲着他手舞足蹈的小浣熊后，菲茨杰拉德犬目光微闪。他走到书架前，叼下了一本《月刊文学》, 放在地上, 用爪子翻看了起来。 很快, 文章下方出现的作者名就令菲茨杰拉德犬明白了什么。他转而走向办公区的电脑, 挥动狗爪敲下星野社与杂志、单行本的相关词，搜索了起来。 看见网上的销量新闻后，菲茨杰拉德犬原本死寂的狗狗眼中, 开始逐渐出现亮光来。 这里就像是机遇与奇蹟的产房。就算身为一文不名的野犬，只要能够写出出色的, 也能通过版税成为亿万富豪。 已经来到这里的狗子是如此, 而他菲茨杰拉德犬，也同样如此。 而使这一切成为可能的，让他以狗子的身份重新踏上赛道的，就是这一座出版社。 另一边。 「富贵狗……不对，是菲茨杰拉德老师——」 花梨纯拖长声音, 拿着抽卡抽到的棕色小西装寻找着菲茨杰拉德犬的身影。但就在她找了一半的时候,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她发现那是来自夏油杰的新邮件, 于是直接打开邮件，扫了一眼。 夏油杰写好了新的稿子。 *** 周日。 走进咖啡厅的时候，花梨纯一眼就发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两个扎眼的男高中生。 「这里这里哦！」顶着一头耀眼白毛的五条悟顿时抬起手臂大幅度挥动，「已经给你点好甜品啦！」 「不是我说……」花梨纯不由得有点无语，「明明是夏油说要带稿子来给我看，为什么你反而比他还要积极啊？你也有稿子要给我看吗？」 「呃……」五条悟犹豫了一下，突然双手捧脸，笑眯眯地说，「男子高中生的日记你看吗？」 「日记啊……」花梨纯想了想，「日记的形式，也可以作为『私』的一种。所以你如果认为那是应该让我看的话，我也会看。」 「你日记带来了吗？」她脸上浮起了几分兴致，问道。 五条悟反而一怔：「你认真的吗？那可是男子高中生的，里面说不定还会有黄段子和下品捏他的哦？看那个怎么得了？而且我只是说着玩玩，根本没写那种东西。」 第203页 「……是吗。但是我其实挺想看的。但是如果你只是说着玩的话，那也没有办法。」 花梨纯的表情变得有点失望。她转而看向夏油杰，伸出了手：「来吧，让我看看你带来的。」 夏油杰笑了笑，从包里取出一沓文稿，递到了她的面前。而五条悟忍不住抬起手，用力抓了几下自己后脑勺的头髮，随后又放在自己发红的耳垂上。 「这些都是你这段时间写的？」从夏油杰手里接过文稿后，花梨纯露出惊喜的神色，「这里有三四十页了吧！」 「不过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夏油杰用手撑着下巴，「只是在祓除诅咒的时候，想到的一些碎片式的感悟。」 /> 「那样也没关系。」花梨纯抱着一沓手写稿，开始翻看了起来。 果然，和之前《人间之苦》的高完成度不同，这次夏油杰带来的稿子内容都是片段式的记录，上面描述了他在任务途中遇到的咒灵与人类：各式各样的咒灵，产生咒灵的人群，被咒灵伤害的加害者，还有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同伴。 ——有时候是和夏油杰一样同属输出型的五条悟，有的时候是辅助型的家入硝子，有的时候是叫七海建人和灰原雄的后辈，还有时候是两个前辈女孩子，叫做歌姬的前辈有些活泼莽撞，而叫冥冥的前辈则是个财迷。甚至还有他们的老师夜蛾正道，一个看上去很硬汉、实际上却喜欢古怪萌小玩偶的人，给花梨纯的感觉和荀组的班主任悲鸣屿行冥有点像。 和虽然完成度高、但却内容虚浮的《人间之苦》不同，这一次夏油杰带来的文稿全都是片段化的字句，但内容却极为扎实。 看完夏油杰带来的文稿之后，花梨纯合上稿件，看向坐在她对面的两个男子高中生。 虽然看的是夏油杰的稿件，但他本人却显得相当镇定，垂下眼看着杯子里的咖啡。反而是五条悟少有地没有动面前的甜点，也没有戴墨镜。 初雪一样纯白的睫毛下，他那双天空般的蓝色眼睛始终直直看着花梨纯，让她不由得怀疑这傢伙从最初开始是不是就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首先，这些内容当然还是全部都不能刊登。」花梨纯开口，让夏油杰动作一顿。 将头髮扎成丸子头的男高中生抬起头，双眼与花梨纯对视。 「这个你应该也知道的吧？本来写的这些稿子，就只是练笔而已。将它们交给我的时候，你也没有抱着将这些内容刊登在《月刊文学》或者任意一册杂志上的打算。否则，你就会写完成度更高的文章给我了。」 花梨纯说着，将双手平放在已经重新被她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文稿纸上。 「但是，我喜欢这次你给我看的东西。」 花梨纯看向夏油杰写好的稿件，轻声说道：「遇到各式各样的咒灵，和各种各样不同的人。每一个咒灵的形成，背后都隐藏着人类内心的汹涌巨浪。」 「祓除这些咒灵，是扼死了什么东西，又拯救了什么东西；和不同的伙伴共有的类似经歷，又会带来怎么样不同的想法……」 花梨纯高兴地指着文稿说道：「而且夏油，你把你的同学和老师都写得很生动有趣。我也从里看出你面对他们的心理。比如说在面对后辈的时候，名叫七海的后辈给你的感觉就是虽然年下、但却十分靠得住的伙伴；但在和叫做灰原的后辈一起行动的时候，你就会有一种不自觉想要在他面前体现出前辈的样子的想法，因为他很崇拜你……」 「而且五条也很可爱。」花梨纯看向有些怔然的五条悟，「孩子气的一面和超强的实力反差……我从来没见过你平时执行任务的样子，幸好夏油写给我看了。」 「原来你这么有趣啊，五条。」 「……」 五条悟的睫毛微微一颤，突然抬起手，开始像搓仓鼠一样搓着花梨纯的面颊。 「花梨，」白髮少年的眼睛里像是闪着星星，「嘴可真甜啊！跟我一起去祓除个把诅咒吧！就让你亲眼看看最强的力量！」 「呀咩咯！快松手！」花梨纯被他揉得五官扭曲，试图把五条悟的手从她脸上拽下去，「噫！你的手上怎么还有汗！」 「这样热情的悟你应该也是第一次看到吧？」夏油杰托腮笑着问，「还觉得有趣吗？」 「呜呜……」花梨纯的脸都被搓红了，「好烦人！」 好不容易把五条悟的手拽了下去，他又端起了盘子，脸上的表情好像头一次到动物园餵长颈鹿的小孩：「吃甜点吗？特别甜的那种。」 想起上次也是在这家咖啡厅被五条悟强行餵食了超甜的东西，花梨纯勐地打了一个冷颤，果断拒绝了：「不要。」 随后，顶着一张微微发红的脸，紫发少女的表情再次严肃了起来。 「咳咳，总之在看完这些内容之后，我会想要继续看下去。」她无视了举着双手、依旧蠢蠢欲动的五条悟，回头对夏油杰说，「虽然写得零零碎碎的，但每一段内容都很棒。你打算继续按照这种步调写下去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就算一直这样写，最终这些内容也不会被多少人看到的吧？」夏油杰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咖啡杯柄，沉吟了一下，「毕竟咒术界的存在不可以随便告知普通人。只有在非术师因为不可抗力和咒术界产生了联繫的时候才能告知。」 第204页 「比如被捲入诅咒事件的时候，或者像你这样家庭关系中有术师的时候。」他说。 「那不如把这些事情改编成架空背景的公路如何？」花梨纯建议道，「看完你这次写的东西之后，我觉得公路很适合你。」 「你的人生就应该是一条长长的路，其间遇到各式各样的人，不同的事情。而这场人生的旅途，也是你精神上的、灵魂上的旅途。」她认真地看着夏油杰，说道，「公路应该写的，就是好好看着沿途的风景，走完这场旅途，不要驶向荒野，也不要中途下车。」 夏油杰的手指顿住了。 「我会考虑一下的。」他唿出一口气，轻声说。 就在这时，咖啡厅的悬挂电视内突然响起了一串甜美悦耳的歌声。歌声吸引了咖啡厅内顾客们的注意力，三人也都下意识朝着电视的方向看去。 电视上出现的，是少女偶像精緻的面庞。身穿可爱打歌服、留着黑色公主切髮型的美貌少女偶像作为综艺节目的嘉宾，在台上一展歌喉，引来观众雷鸣般的掌声。 「如月瑠乃啊。」花梨纯喃喃自语。 「你也认得她吗？」夏油杰有些意外地问。 「嗯。」花梨纯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我没有喜欢的艺人，但最近她经常在各种杂志封面出现，所以我也注意到了。而且加上了如月瑠乃相关的写真或访谈的杂志都卖得很好，是超级红的少女偶像，本人也一直很敬业，出道五年零绯闻，被称为令和时代最为治癒人心的存在呢。」 「听说如月瑠乃成为偶像的契机是陪朋友来参加海选，结果朋友落榜、而她却被选中了。」花梨纯回忆着自己在网上看到的内容，「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偶像们都喜欢这样说。」 「那是为了告诉粉丝，自己的表现是没有经过计算的、天然的产物吧。」五条悟插嘴说道，「『讨厌，人家本来没想过会成为偶像的啦』的那种感觉。」 「但是如果我推的女孩子说她是拼了命想要当偶像，每天拼死拼活练习元气可爱的微笑，四五点就起床化妆，努力修饰自己，不停参加偶像团体的选拔，最终才当上了偶像的话，我应该也会想要继续为她应援吧。」花梨纯看着电视上的如月瑠乃，「但是好像有不少人会介意。」 「说到这个，」夏油杰突然开口，「如月瑠乃在男子高中生群体里的人气也特别高，就连悟以前的手机锁p……」 而就在这一瞬间，花梨纯的耳畔陷入了绝对的寂静。对面夏油杰的嘴唇还在一开一合地说着什么，但她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花梨纯呆呆地发出一个音节：「……诶？」 「……锁屏都曾经用过她的写真。」 夏油杰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了片刻，看向了瞬移到花梨纯身后，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的五条悟，表情有点无语：「……为了隔绝音波，就连无限都用上了啊。」 「那不是当然的吗？」五条悟几乎要炸毛了，「这种事情你说来做什么！？」 第9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你用过如月瑠乃的写真照片当壁纸的事情是事实, 这就不准说了吗？」夏油杰似笑非笑地看着挚友。觉得接下来的事情会变得有点好玩，他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真啰嗦啊，」五条悟皱起眉, 身体向前倾斜，有些警戒地盯着夏油杰，「好不容易她才夸我帅气（夏油杰：花梨说的是有趣）, 被你用这种话说, 显得我就像变态一样……」 「现在的女高中生不是会对这种事情很警戒吗？」他捂着花梨纯耳朵的手上，「无限」没有一刻放松，「万一花梨觉得我不靠谱, 要把我踢出战友的行列怎么办？」 「更何况那时候的锁屏只是随便下载的写真集，我就连上面的人具体是谁都不知道……」 「等一下, 」夏油杰抬起手，「你……」 「杰, 听我说完！」五条悟打断了夏油杰的话, 「就像花梨喜欢的一样，如果她建立出版社、打败禅院家的事情是一本的话，那我可是打算买下这本，从头翻看到最后的。」 「我明白了, 悟。」 夏油杰嘆了一口气, 抬手指了指花梨纯：「但是你快把花梨压死了。」 顺着夏油杰手指的方向，五条悟缓缓低下头去，这才发现他刚才在和夏油杰争辩时，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导致重心全部压在了花梨纯的身上。 被他捂着耳朵的、身高还不到一米六的紫发小姑娘此刻正颤颤巍巍地、艰难地用自己的小身板支撑着身后这个一米九的结实男子高中生的体重, 几乎抖成了风中残竹, 就连整张脸都因为过度用力皱在一起, 原本还带着几分稚嫩的脸就像老婆婆一样皱巴巴的：「……」 「啊……」五条悟连忙松开了手，直起身来。 花梨纯终于松了一口气：「唿……」 「刚才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她好奇地问道，「是和如月瑠乃有关的吗？为什么不让我听？」 五条悟闻言，六眼炯炯有神地看向夏油杰。夏油杰只好回答：「其实没什么，只是和这个偶像相关的八卦。」 就在这时，电视上的如月瑠乃已经唱完一曲。在观众的掌声之中，主持人热情地说道：「果然是天籁之音。顺带一提，这首《bloom》就在本周四登上了ori排行榜单曲销量第一名！」 第205页 「但是，在欢庆的同时，瑠乃fans还想知道另一个问题，」主持人趁热打铁，问如月瑠乃，「瑠乃乃的新曲打算什么时候发布呢？」 镜头转向如月瑠乃甜美的微笑上。大红少女偶像看向镜头，甜甜的嗓音语出惊人：「新曲的话，还要麻烦大家多等一段时间哦。因为最近，瑠乃有了新的计划。」 主持人敏锐地嗅到了收视率提升的信息，立刻说道：「愿闻其详。」 「从下个月开始，我打算在《文艺时代》上进行专栏写作。」如月瑠乃笑着回答。 这一瞬间，看着电视屏幕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时一怔。而花梨纯下意识地收紧了抓着咖啡杯的手。 《文艺时代》？ 「《文艺时代》？」主持人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显然并不是台本上的内容，「原来如此。那本杂志我也每期必买。不久前发行的那一期还刊登了白浪社文学新人奖的获奖作品吧？每一篇都相当优秀。」 「哎呀，瑠乃乃要在那么厉害的杂志上连载专栏吗？」他问。 「没错。看完白浪社新人奖之后，我心底的感动无以復加，因此才下了这样的决定。」如月瑠乃吐了吐舌头，「不过专栏内容多半是我的个人生活，还有在艺能界遇到的人与事吧。很多人对光鲜亮丽的演艺界感兴趣，那就请务必关注我的专栏哦。」 「除了专栏连载以外，我还会出版自己的文集，时间大约就在一个月内吧。」她接着说道，「《致十七岁的你》——这是我即将出版的文集的名字，里面会包括我从十岁进入偶像团体开始，到现在的十七岁，中间这七年里写的所有、随笔，以及一些日记。」 「原来如此，是了解瑠乃的素颜的好机会！」主持人配合地捧场，「哪里可以预订购？我要先买上个一百本，过年回老家时当作礼物送给亲戚……」 「如果像大泽先生这样的前辈都认可我的作品的话，」如月瑠乃笑盈盈地提到了主持人大泽的名字，「那我就会觉得……」 她深吸一口气，表情显得有些夸张，却很可爱：「哎呀，努力写了那么多文章真是太好了！」 主持人脸都快笑得开花了：「瑠乃乃的文集出版之后，一定会登顶销量第一……」 电视里的如月瑠乃还在和主持人谈笑连连，而花梨纯已经脑海中飞快过了一遍时间。 按照时间来算，如月瑠乃的文集很有可能会和亟待发售的《山月记》与《明智小五郎探案集》同时段上架。 而可以预见的是——如月瑠乃的百万量级粉丝们，一定会购买偶像出版的个人文集。 「悟才刚提到日记，就听到了如月瑠乃要出版日记文集的消息了啊……」夏油杰低声说道，「偶像私密日记大公开——这种噱头十足的内容一定会吸引不少人购买吧？更何况如月瑠乃的粉丝购买力一直很强。」 「你计划在两年内让星野社成为第一吧？」五条悟也问，「没问题吗？」 过了好几秒，还在默默思考着单行本的花梨纯才意识到他们在和自己说话。她抬起头，立刻对上了男子高中生二人组带着问询与担忧的眼睛。 「虽然我很想说没问题，但事实是……我现在还不知道。」 花梨纯嘆了一口气：「毕竟如月瑠乃的商业能力有目共睹，无论是她代言的产品、还是接受访谈的杂志，当时销量都会剧烈攀升。更何况与她合作的是白浪社……」 「专栏连载也是。如月瑠乃打算在连载里写演艺界相关的内容。这样一来，在她的名气加成下，就算不是她的粉丝的人，也会因为对演艺界好奇买杂志来看。」 花梨纯垂下眼。桌子下方，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下意识地互相握在了一起。 星野社两年内的目标中，就包括拥有销量第一的杂志与图书。 目前销量第一的《文艺时代》平均每期销量大约三百万册，销量第一的图书则是小山嘉也的五年前的集《谋杀蓝色》，迄今为止单行本销量已经超过四百万册。而在如月瑠乃加入混战之中后，这两项目标的难度或许会加大也不一定。 而且，书店的宣传位置都是有限的，假如和如月瑠乃的文集撞上发售时间的话，《山月记》与《明智小五郎探案集》多半会遭遇出师即不利的情形，不仅首期销量受挫，还会影响后续的销售。 ……要更改时间、设法避开如月瑠乃的文集吗？毕竟这可是来自另一个领域的冲击，已经和文字的水准高低没有太大关系了…… 想到这里，花梨纯忍不住抗拒地将头扭到一旁，鬓边沁出一点汗珠。 ——她不想这样做。这样做的话，就好像战斗之前就认输了一样，文学向娱乐投降……而且这么做的话，她也难以面对小白虎和乱步犬。 毕竟这是两位不做人老师的作品，还是先听他们的决定吧。 「花梨。」 「……花梨！」 花梨纯正在怔怔思考着接下来的办法，对面的声音突然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五条悟的眼睛。 「你没事吧？」 五条悟没有戴墨镜，眉头拧在一起。见花梨纯抬起头，他突然说道：「反正杰的稿子你也看过了，没有别的事情，就先回去吧。」 花梨纯默默点了点头。五条悟又说：「我们送你回去。」 第206页 「不，不用了吧……」花梨纯愣了愣，想要拒绝。 「反正今天我们也很闲，」白髮少年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看你这副神情恍惚的样子，自己一个人走的话说不定连红绿灯都不看就横穿马路了。」 夏油杰同样没有异议。无奈之下，花梨纯也只好同意了。 回星野社的路上，她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如月瑠乃和的事情，直到前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勐地回过了神来。 「哟，这不是昨天的那个小妞嘛。」 前方七八个成群结队的男高中生唿啦啦地从路口涌了出来。而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不怀好意地盯着花梨纯，冷笑了几声。 对上那两个人的目光，花梨纯不由得一愣：「啊。」 是昨天在商店街欺负菲茨杰拉德犬的棕毛和平头。 「这帮人是谁？」身后的五条悟问道。 「最前面的两个人是欺负狗的混混。」花梨纯抬手，直直指向了棕毛和平头，「但是他们被我和狗打败了。」 「你揍了他们？」 五条悟有些惊奇地打量了一下对面的男高中生，又看向个子娇小的花梨纯：「真的？」 「真的。」花梨纯点头，「虽然不止是我，还有狗勾。」 下一秒，五条悟的手掌就找到机会迅速蹿上了花梨纯的脑袋，摸着她的头髮一通乱揉：「好厉害，小花梨竟然能打倒个子比你高那么多的人啊！」 「哇啊！快停手！」花梨纯扒拉着头上五条悟的手，「啊！你是不是趁机用我的头髮擦手了！？」 「哪里有？」五条悟的手一顿，「花梨纯，我在你心里就是会用你来擦手的形象吗？」 「……」花梨纯思考了两秒，表情凝重，「是哦！」 「是吗？既然这样……」 五条悟站在花梨纯的背后，手放在她的头顶。花梨纯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若有所思的声音：「既然已经被你这样想了，那我要不要干脆对你做更过分一点的事情呢？」 「……噫！」花梨纯忍不住一抖，「不管你想用我来擦什么，都马上打住啊！」 「你放心。」夏油杰终于微笑开口，「悟如果太过分了的话，我也会拦着他的。」 五条悟嘴一扁，手又故意在花梨纯头上蹭了几下：「啧。」 见对面的人还在自顾自地说话，完全没有把威胁当一回事，棕毛和平头顿时站不住了：「不是吧？你们该不会还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吧？」 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同伴，棕毛面色狰狞：「我们可是找你大半天，才总算遇到你了。你该不会以为昨天的事情就那么算了吧？」 「我们可没有不打女人的准则！」平头一边叫嚣，一边掏出了手机，「你那边就三个人，那两个男的也就是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吧？我们这里可是有七个人。现在给我交出钱包，跪下磕头认错，录一段道歉视频，我们说不定会考虑放你们一马。」 花梨纯闻言皱了皱眉。 禅院直哉可比面前这一群男子高中生打包捆起来更强。但她既然当初都能直面禅院直哉，现在自然更没理由害怕这群傢伙。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五条悟就挑起双眉，率先开口：「你听到了吗，杰？他们说我们是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诶！」 「听到了。」夏油杰抬手，用食指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都被说成那样了，所以不出手的话可不行啊。」 「可恶……」见状，对面的一群男子高中生对视一眼，纷纷从包里摸出水管或者砖块，成群结队、气势汹汹地沖了过来。 五条悟与夏油杰缓缓捋起了衣袖，从花梨纯身边一左一右擦肩而过，不紧不慢地迎着前方奔来的小混混们走去。 花梨纯默默地站在原地，表情严肃地看着前方的场景在两分钟内由一通混战的前奏飞快变成单方面的虐菜，再变成求饶与无情的打击，最终归于平静。刚才还大放厥词的高中生混混们现在一个不漏地躺在地上，鼻青脸肿地一动不动。 「喂，杰，他们一共七个人，多出来的那个人是我打倒的！」五条悟指着其中一个躺倒在地的高中生混混说道。 「不，明明是我更快一步。」夏油杰有不同的看法。 「明明是我的拳头……」 听着五条悟与夏油杰幼稚地争执着是谁多打倒了一个高中生混混，花梨纯低头看了看自己准备好的掌机，嘴角往下一撇。 「明明我直接用掌机就行了的……」 第9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无论是如月瑠乃、还是白浪社, 动作都出乎意料地快。在综艺节目上宣布了出版计划之后，白浪社在当天就放出了如月瑠乃的专栏连载与文集的预告。 如月瑠乃的专栏预定将在《文艺时代》上刊登一个季度，共计三期。之后的计划并未公布, 但可以想像，如果反响热烈的话，如月瑠乃的专栏或许会成为《文艺时代》的常驻。 这已经不是作家与作家之间的战斗了，而是艺能界的明星带着大量粉丝入侵的、不公平的对决。 「这绝不是平等竞争。」坐在星野社的沙发上, 花梨纯看着网上关于如月瑠乃写作的新闻，皱起双眉，喃喃自语。 花梨纯已经找出如月瑠乃的表演视频看过了。虽然是偶像定位, 但如月瑠乃毫无疑问，是业务水准极硬的人。无论是唱歌还是表演, 她的发挥都远远超出了普通偶像的水准，达到了专业的境地。 第207页 可以这样说：假如没有当偶像，而是成为歌手或者演员的话, 如月瑠乃的光芒也绝对不会被埋没。她就像是一个全能的人一样, 长得还很漂亮。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写好。 如月瑠乃在网络上发表了部分将会收录在文集《致十七岁的你》中的文章。而在得知她要出版以及专栏连载之后, 花梨纯看过了这些文章, 也从中得出了一个结论。 偶像、演员、歌手如月瑠乃，绝对无法成为一个作家。 因为她的文章中, 欠缺了某种决定性的东西。 抱着准备好的样书, 花梨纯叫来了小白虎和乱步犬。两位不做人老师还沉浸在自己的作品要出单行本的兴奋之中, 跑过来的时候，小白虎尾巴翘得笔直, 像旗杆一样；眯眯眼小狗则是高高兴兴、蹦蹦哒哒地小碎步跑了过来。 看着两位不做人老师兴沖沖的样子, 花梨纯觉得自己的话都变得更加难以出口了。而发现花梨纯为难的模样后, 小白虎不解地绕着她转了两圈，把爪子搭在她膝盖上扒着直起身来，不解地问道：「喵喵喵？」 而另一边的乱步犬却察觉到了什么，眯眯眼蓦然睁开了，露出了绿翡翠一样的眼睛。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花梨纯深吸一口气，还是将如月瑠乃的事情告诉了两位不做人老师。 「如果按照原定计划发行单行本的话，时间恐怕会和如月瑠乃的新文集撞上，顾客也会被她的书分走。不止我们，同期售卖的其他书也一样。」花梨纯说道，「书店的展示位，报纸、电视、网络等gg宣传资源等等都是有限的，销量排行榜的位置当然也是一样。说实话，如月瑠乃才刚做出预告，网上的讨论就铺天盖地全是关于她的事情了。」 「所以，现在我们面临两种选择。」 「是延期发售，避开如月瑠乃的风头，」花梨纯说，「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发售，直面与如月瑠乃以及白浪社的厮杀。」 「这或许决定了两位老师的第一本单行本的命运，所以我没办法一个人决定。」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了，「所以，就看两位老师要怎么做了。」 小白虎与乱步犬对视了一眼，随后看向花梨纯的目光中，带上了浓浓的坚定。 「喵嗷嗷嗷！」「汪汪汪！」他们同时大声叫道，而虽然语言并不相同，那份气势足以令花梨纯明白两位不做人老师的选择。 「我明白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那么，《山月记》和《明智小五郎探案集》就按照原定计划，如期发售！」 「说实话，我也想要这么做。」花梨纯看着小白虎与乱步犬，轻声说道，「虽然知道正面迎上如月瑠乃与白浪社的组合是件可怕的事情，但是如果在这种时候退缩不前的话，还算什么文学，算什么作家？」 「如月瑠乃的粉丝大约几百万，但其中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买她的文集的。」她一边计算着一边说，「《文艺时代》那边倒是除了粉丝以外，应该还会有不少对艺能界感兴趣的人会去看她的专栏连载。描述实际存在，但普通人却无法触及到的、光鲜亮丽的奢华世界——这种类型的文章本身就会吸引很多读者。而这就是身为艺能人的如月瑠乃所具有的天然优势。」 这段话正好落入了从书库里走出来的菲茨杰拉德犬耳中。 金毛大型犬身上已经穿上了花梨纯抽卡时抽出的那套棕色高档西装，衣领还带着经典的千鸟格。他抬头看着花梨纯的后脑勺，过了一会儿后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慢慢走开。 *** 「这一本的内容，张力似乎还是有所不足……」 白浪社一楼的格子间里，西村拿着清水明交来的新企划，表情有些犹豫。 「倒是可以试着写一下，说不定具体写出来的效果会比光凭藉企划想像的更好，」他抬头看向了清水明，「但是相对的，如果写了一段却还是效果不佳的话，反而会浪费更多的时间精力……」 「清水老师，你是怎么想的？」 面对着西村的问题，清水明默然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低声说，「原本在看到星野社那边的作品之后，我就被打击到了，后来又被野口编辑长……」 说到这里，清水明哽了哽：「……被野口编辑长要求在三个月内上连载，只好赶鸭子上架地硬写，但是这一个月来，企划却又屡屡碰壁。」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写出来的企划到底好还是不好了，」他的眼睛因为疲惫与焦虑微微发红，「就连平时生活中的情绪波动都变少了，自己也麻木了。」 「清水老师……」西村怔怔的看着他，内心涌起担忧来，「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明明在新人奖的颁奖典礼上，这孩子还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但在短短一个多月里，就变成了这种仿佛困兽一样的状态…… 两人坐在格子间里，相对无言。 而最终，打破这一沉默的，是清水明未曾料想到会出现的声音。 「连载的进度如何，天才高中生作家？」 在小格子间入口响起的，是野口智的声音。清水明愕然抬起头，便发现野口智站在格子间入口，低头看着他。 对上目光之后，野口智还笑了笑。只是这看似平常的笑容，此刻却令清水明的背后一凉。 第208页 「清水老师，你好像一直都没有上过编辑部嘛。」野口智说，「只肯在一楼和西村见面商讨吗？」 清水明立刻别开目光，低下头假装在看自己的稿件。但野口智却没有就此放过他，而是迈进两步，在狭窄的格子间里也坐下了。 「西村，进度怎么样？」他问。 「还是有一点……」西村轻声说，「企划的张力不足……而且清水老师现在也陷入了迷茫，对作品的感知也变得迟钝了。」 「是吗。」 野口智唿出一口气来，抬起手拍上清水明的肩膀，抓住他的肩头有力地小幅度摇了摇：「这样可不行啊，清水老师。你的连载已经定下时间，还剩下不到两个月。读者们可都在翘首期待呢。」 「让他们满意就是我们的责任，你说对不对？」 清水明不敢说话。但即便低着头，他也能感觉到野口智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那种好像无论逃到哪里去，都无法避开的目光。如果哪天野口智没有关注他，那只是因为他并没有上心罢了。相对的，如果野口智想找他麻烦，那无论逃到哪里，他也还是插翅难飞。 ——如果当初领奖的时候没说那些话……不，如果当初没有和《文艺时代》签订连载契约就好了。 清水明胡乱地想着。但过了几秒，肩上那只令他如坐针毡的手终于收了回去。 「不过我这次过来，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催连载的。」野口智又转换了话题，「如月瑠乃要出版文集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已经到了不得不开口说话的情况，清水明只好回答：「我看到那期综艺了。」 「那话就好说了。」野口智说，「如月瑠乃在综艺上表明，她是看了我们的新人奖后深受感动，所以才决定也要出版自己写过的文章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尽可能配合如月瑠乃进行宣传。」 「毕竟她也特意提到过新人奖，所以我想尽可能营造出一种你们关系不错的氛围，好便于连带宣传。比如说，你可以写一些相关博客，发推特，以及给如月瑠乃的文集写序言或者腰封的推荐语之类的……」 清水明低下了头，听着野口智的话，默默无言。 在如月瑠乃公开宣布自己要写作后，他知道了当初在白浪社大楼遇到了她的原因，也因此找来了她曾经在博客上公开过的随笔。 如月瑠乃的随笔中，文字运用可谓是相当精妙，就和她在电影电视里娴熟运用不输于专业演员的演出技巧时一般。这一点是清水明也不得不承认的。但是她的文章，还是不行。 如果让他来选的话，他不会推荐如月瑠乃的文章。 「……这件事情……」 清水明的嘴唇颤了颤，最终说道：「我可以拒绝吗？」 说完之后，他的肩膀肌肉就绷紧了，脑海中浮现出上次被野口智按头答应连载的情形。然而出乎意料，野口智的神色虽然冷了下来，却并没有对他动手。 「你确定吗？」他问道，「这个机会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到手的。你应该庆幸如月瑠乃对你的印象不错。要知道她可是令和的第一偶像，随便在街边喝个咖啡，那家咖啡厅就会上新闻。只要是如月瑠乃写的东西，就算是狗屎都会有大把人买单……」 听见这话，清水明勐地抬起头来：「所以说……你知道的吗？如月瑠乃写的文章看上去虽然很漂亮，但却缺少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那又怎么样，反正只要能大卖就够了。」编辑长的一句话，瞬间让清水明哑口无言。 「如月瑠乃的文集，是确定、绝对会热卖的书。」野口智冷声说，「只要和她联动，你的作品也一定会卖得更多。作为刚出道的新人，就算你是拿到我们这边文学奖的傢伙，这种机会也算是百年难得一见。所以在这种时候，就该收起你自作主张的清高，选择对自己的前途最有利的一条路。」 「更何况她写得也没那么烂吧？」他说，「人们对偶像的期待，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用漂亮、元气、完美的面孔面对，成为粉丝的精神支柱，仅止于此。如月瑠乃完美地回应了人们对她的期待，这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我最后再问一次，」野口智逼问道，「你真的要拒绝吗？」 「我……」清水明垂下眼，心脏剧烈地跳动，「我写不了……」 「是吗？我知道了。」 野口智这一次并未强迫清水明，甚至没有继续过问屡次不过的企划的事情，而是迳自站起了身，朝着格子间外走去：「反正这项工作上，能代替你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你不做的话，自然有大把作家会抢着来做。」 野口智离开了，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注视着野口智离开的背影，虽然是自己拒绝的活，但那一瞬间，清水明还是从内心升起一股发凉的感觉来。 仿佛他已经，彻底没用了的，感觉。 那么，没有用的自己，是不是会被抛弃？ 第9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深夜, 星野社。 乖狗子都睡了，而怪狗子还在熬夜。 平时放在吧檯前的古典留声机不知何时被搬来了办公区，里面传出来的，是爵士乐的声音。而音乐之中, 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没有完全被爵士乐彻底掩盖住的「噼噼啪啪」的键盘敲击声。 第209页 而办公区的某一台电脑后面, 隐隐约约有一个金色的狗头摇摇晃晃。 从商店街捡回来的原富贵狗菲茨杰拉德犬, 此刻正在爵士乐伴奏声中, 配合着手边放着的一杯冰镇酒，挥洒自如地敲打着键盘。地上还放着他这几天里研究过的每一期《月刊文学》。 而在菲茨杰拉德犬的眼中，商店街流浪时期的死寂与颓废消失，追逐财富、权力的欲望已经在过《月刊文学》之后重新復甦了。 写到激动处，金毛富贵狗的身体也随之摇晃了起来。虽然是在写，但他却仿佛一个肢体语言丰富的演奏指挥家。 而此时此刻，半夜起床去上厕所的几只小幼犬看着办公区投射在墙上的、菲茨杰拉德犬摇头晃脑的巨大影子, 在楼梯上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呜……」 ***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了不起的盖茨比》x1】 …… 「我回来了！」 气喘吁吁地推开了星野社的门后，花梨纯一刻不停地直奔办公区。 在学校的时候，她发现掌机出现了获得新作品提示。在那之后，花梨纯一直焦急地等到了下课，这才用最快速度赶了回来。 而映入她眼帘的，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景象。 明明还是白天, 办公区却一片昏暗——那是因为所有遮光帘全部被紧紧拉上, 就连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 而就在办公区中心, 头顶唯一一盏被打开的灯投射下橙黄色的灯光来。而正对着灯光下方的，是一个背对着花梨纯的转椅，椅子上隐约能看见一个毛绒绒的金色狗后脑勺。 与此同时, 星野社的狗子老师们同样齐聚一堂, 默默地坐在黑暗之中, 看着这一场面。就连来到星野社之后一直在自己房间里泡水池的洛夫克拉夫特犬都不知怎么被硬拉了过来，那一身湿漉漉的厚重长毛在微弱的光线与不规则的暗影中显得更加难以辨认了。 就在花梨纯一脸懵逼地看着这一幕时，脚边却传来了什么毛绒绒的、暖和的触感。 她低头一看，便发现一个蹭到她身边的浣熊影子。 「坡老师，这是在干什么？」花梨纯指着前方摆好的架势，茫然问道。 小浣熊小爪抓住花梨纯的衣服，胖乎乎的小身体吭哧吭哧攀着衣服爬到了她的肩上。害怕自己的声音打破这种神秘而严肃的气氛，小浣熊在花梨纯耳边小声吱吱啾啾，一番讲解。 但是花梨纯并没有听懂浣熊语，只感觉到浣熊的小尖鼻子像啄木鸟啄树一样，不断戳着自己的耳朵：「……」 就在这怪里怪气的氛围下，转椅终于「吱呀」一声转了过来。 出现在转椅座位上的，是得意洋洋的金毛菲茨杰拉德犬。 和刚来时的颓废相比，这狗子不知何时竟然换了一副面孔，身穿挺括的棕色高档西装，狗爪子里还攥着一个高脚杯，杯子里摇晃着红酒。金毛大型犬的眼中闪烁着意气风发与野心勃勃的目光，仿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美国金毛大亨。 看见菲茨杰拉德犬志得意满的样子，狗子老师们纷纷露出了不爽的表情：「……」 觉得这场景很有冲击力、同时很怪的花梨纯被金光闪闪的狗子照得眼睛发酸，下意识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过了两秒后，她还是忍不住把手指分开了一条缝，偷偷往外张望：「……」 另一边，将大亨的姿势保持了好一会儿后，踌躇满志的金毛大型犬任性地把酒杯往旁边一扔，从转椅上跳了下来，从桌上叼来了一沓稿件，走到了花梨纯面前。 花梨纯放下双手，接过了菲茨杰拉德犬的稿件。但为了营造气氛，只有刚才菲茨杰拉德犬坐的地方才有灯光，花梨纯的身边一片黑暗，她根本看不清稿件上的字迹。 见状，菲茨杰拉德犬狗爪一挥，距离开关最近的洛夫克拉夫特犬顿时动了起来。 长毛髮出窸窸簌簌的声响。一坨看不清形状的大毛团里缓缓伸出一根晃晃悠悠的、还滴着水的毛爪子，摁向了照明开关。 下一秒，只听「噼啪」一阵响，整个湿漉漉的大毛团瞬间因为触电而剧烈颤抖了起来：「汪汪呜呜嗷嗷嗷……」 看见被电得愈发不可名状的狗子，花梨纯大吃一惊，手里的稿子「哗啦」一声落在地上：「洛夫克拉夫特老师！？」 …… 好在洛夫克拉夫特犬没出什么事。这长毛大狗平时看上去状态虚浮，但身体却异常地耐造。 在将因为触电而昏昏沉沉、口中不断发出神秘而亵渎的低语的洛夫克拉夫特犬送回他自己的房间之后，看热闹的狗子们也慢慢散开。而花梨纯总算有时间捡起菲茨杰拉德犬的稿子来看了。 菲茨杰拉德犬交上来的稿子摸起来相当厚。而在作为封面的第一张白纸中心，整整齐齐印着一行字：《了不起的盖茨比》。 窗帘重新拉开，明亮的阳光洒满了星野社的整座办公区。在那之后，外面的光线又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暗淡下来，直至夜幕沉落，笼罩大地——足足花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花梨纯才把《了不起的盖茨比》从头到尾读完。 ——那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写出来的文章，但却是普通人无比嚮往了解的生活。如果说当红偶像所能展示出来的艺能界已经足以令普通民众萌生探索欲的话，那么美国顶级阶层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以及当那些美好的美国梦在某一瞬间仿佛华而不实的肥皂泡、或者沙砾堆砌的城堡一样轰然崩毁的景象，便足以使他们疯狂。 第210页 菲茨杰拉德犬将一切都写得那样真实，欲〇火与厌憎，谎言与真实，毫无保留的爱与无法避免的死亡，时代特有的悲剧，令人心弦颤动。而花梨纯在读完之后，过了很久才缓了过来。 花梨纯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金毛大型犬，忍不住在心里猜测这只富贵狗究竟经歷了什么，才能将美好幻境的崩塌写得如此悲伤而诗意。 她不知道菲茨杰拉德犬的过去，但她却知道，《了不起的盖茨比》将会是菲茨杰拉德犬重振旗鼓的重要一篇，是他人生中的新起点。 刚要合上最后一页时，花梨纯却发现背面还有内容。 ——那不是《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后续，而是菲茨杰拉德犬向星野社提出的要求。 看完这段内容后，花梨纯的表情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菲茨杰拉德犬的要求主要有三项。 第一，下一期《月刊文学》要将他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作为主打文章，使用目前星野社拥有的全部渠道宣传； 第二，在发表之后，星野社要付给他一笔慷慨的数字，并且一旦时机合适立刻发行单行本、进行各类改编； 第三，在宣传上，使用让《了不起的盖茨比》直接对标如月瑠乃的文章的方针。 「原来如此。」 花梨纯读完菲茨杰拉德犬的最后一条要求，目光许久定格在纸上不动。 她抬起了头。而金光闪闪的大狗子也在同时与她对视，目光中没有一丝动摇。 那是因为，他知道在看过《了不起的盖茨比》后，花梨纯绝对会同意他的想法。 「前两条就这样办吧。」花梨纯直视着菲茨杰拉德犬的眼睛，沉声说道，「不过，菲茨杰拉德老师所不知道的是，就算你不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也一定会做出一样的事情。」 「无论是主打文章，还是宣传，还是稿费和单行本，」她说，「我会让愿意来星野社的老师们，都觉得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报。星野社会把老师们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考虑。」 得到了花梨纯的承诺，菲茨杰拉德犬点了点头。 假如花梨纯不同意，那他也没有办法。毕竟他只是一只狗狗罢了，而花梨纯是唯一会帮助狗狗做这样的事情的人。 但果然不出他所料，花梨纯答应了。 就在菲茨杰拉德犬这样想的时候，花梨纯的话还在继续：「……但是第三条，我觉得还是不要这样做为好。」 金毛大型犬有些愕然。 如果说如月瑠乃是挥挥手就能引发全国瞩目的顶级偶像，那菲茨杰拉德重返巅峰的第一步，就是要利用如月瑠乃的名气作为踏板。 而重点是——他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将会是比如月瑠乃可能写出的任何文字都要杰出百倍的杰作。因此，菲茨杰拉德犬会藉助与如月瑠乃的名气成功。而他是星野社的作家，他的成功，也将会是星野社的成功。 越是不利的境地，就越是存在隐秘又可观的机会。风险越大，收益越大——这就是菲茨杰拉德犬的想法。他也一直以为花梨纯想要做一样的事情。 但花梨纯却提出了异议。 虽然膝上的文稿并不凌乱，但花梨纯还是忍不住反覆整理着文稿的边角，同时说道：「菲茨杰拉德老师就算现在一文不名，作品本身就足以和顶级偶像的文章对抗。而对于只是感到好奇而购买的读者来说，《了不起的盖茨比》中描述的，美国顶级阶层的生活远比艺能界的故事要更加引人入胜。这正好补足了现在的《月刊文学》中缺乏的类型。」 「就算不针对如月瑠乃进行宣传，看完菲茨杰拉德老师之后，也会立刻感觉到艺能界的故事相形见绌。更何况《了不起的盖茨比》却写得很深，不仅仅停留在巨富生活的表层，而是让我看见了财富与出身的表皮掩盖下的，黄金都无法比拟的感情。」 花梨纯说完一番话，但菲茨杰拉德犬显然并不满意。金毛大型犬注视着她，等待着她拿出更加有说服力的理由。 而花梨纯没有辜负菲茨杰拉德犬的等待。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她说，「归根结底，这个是『文学』。」 「虽然需要获得报酬，文学才能生存，但文学却不完全是商品。比起过度意识到如月瑠乃的商品力，我认为重心更应该放在自己的作品的优点上。如果商业目的太强，恐怕会让读者心生抗拒。」 菲茨杰拉德犬写出来的作品，无论在题材还是表达上，都正好能够压制如月瑠乃的作品。但是花梨纯已经认真的想过了。 在刚刚听到消息的震惊之潮退去后，她在认真思考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就算这一次没有菲茨杰拉德犬的，其他文豪狗狗的作品也依旧能保证《月刊文学》依旧屹立于文学的世界。 这么久以来的努力，不会是白费的。 「假如我们同样一味围绕着如月瑠乃进行反向宣传的话，即便能够藉此获利，但老师的作品中原本的光芒也同样会被掩盖。」 「……所以，我不想让老师的作品被对方所束缚。」花梨纯直视着菲茨杰拉德犬的眼睛，「星野社的老师们，应该是自由的。文学，应该是自由的。」 听了花梨纯的话后，菲茨杰拉德犬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在菲茨杰拉德犬的注视之中，花梨纯朝着他举起了手掌。 第211页 「和我一起赢下这场和白浪社、《文艺时代》，以及顶级偶像的战斗吧。」她说。 她选择的生存之道，星野社的生存之道，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很快就会现出端倪。 两秒之后，菲茨杰拉德犬抬起了毛绒绒的金色爪子拍向花梨纯的掌心，温暖的棕爪垫贴上了少女的手掌，完成了一次人类与文豪狗勾的击掌仪式。 *** 五月上旬，天气已经彻底暖和了下来。 而如月瑠乃的文集与星野社的两本单行本也在短暂的时间内相继发售了。 第9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如月瑠乃的《致十七岁的你》比《山月记》与《明智小五郎探案集》更早上架。在《山月记》与《明智小五郎探案集》发售当天, 花梨纯一连去了几家书店实地调研。 她能看见，在文学区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的图书，就是如月瑠乃的文集。文集封面上她本人身穿打歌服甜美微笑的写真不断重复, 密密麻麻的书堆得像小山一样。 而与之相比, 同期的其他文学类的摆放位置明显地更加偏僻狭小。考虑到印量越大、越容易占据更多书店位置, 花梨纯决定给《山月记》与《明智小五郎探案集》六十万册的初印量。但这并没有改变它们被占据中央的《致十七岁的你》挤到了侧边的事实。 就连宣传看板、海报也清一色挂满了如月瑠乃的照片。而无论怎么看都像是粉丝向写真集的宣传上, 却印刷着大大的「文学界百年一见」、「令和第一偶像巨作」等宣传语。书店里还少见地出现了不少身穿如月瑠乃及其所在的女子偶像团体的应援文化衫的粉丝。 「如果卖得好的话, 瑠乃乃一定会特别举办握手签名会！」有人兴奋地说, 「里面说不定有握手券！」 「如果能买到签名版就好了。听说有一批有签名的版本被混在里面一起销售。」 「可恶, 除了试读以外的书全部被封起来了, 看不出来哪本有签名！」 「……」 即便在文章质量、排版、封面等方面，一切都尽了最大的努力, 但面对铺天盖地的偶像攻势，这些努力却又像是打入海浪中的小小石头一样，溅不起多大的水花。 一眼看去, 文学区几乎成为了偶像写真区。 看着这一切，花梨纯默然无言。她看着顾客们在书架间来来往往，深吸了一口气, 在心中默默地心想。 无论是小白虎，还是乱步犬，都始终创作着他们认可的、优秀的文学作品, 从来没有背叛过自己心中的文学。 所以这一次, 文学之神也绝对、绝对不要辜负他们。 最后向书店的文学区投去一眼后, 花梨纯转身离开, 与一个戴着帽子、身穿棒球服的青年擦肩而过。 青年并没有注意到刚才走过他身边的紫发少女。他一路来到文学区前, 摘下了帽子, 露出了出现在白浪社文学新人奖海报上的那张面孔来。 站在吵吵嚷嚷的偶像粉丝群中, 清水明低下头，看着《致十七岁的你》的书堆，犹豫了片刻后将一本没有封起的试读册拿起翻开。 默默看完了其中一篇文章后，清水明合上了书。 ——果然，单行本内首次公开的新文章，还是和如月瑠乃的其他试读文章有着一样的缺点。 然而，在将试读本放回去的时候，清水明却看见了腰封上的推荐语。 【三枝秀树：少女心事总是诗，《致十七岁的你》是这个时代难得一见的作品。】 【川屋龙平：这是所有走入青春期的少年少女都应该的一本作品，也是备受瞩目的偶像转身成为作家的一册。】 【远藤绫香：感动至极的青春之歌，舞台与聚光灯的美丽。】 果然就如野口智所说的那样，就算他清水明拒绝推荐这本书，也还是有大把作家会抢着接受。 在腰封上登上推荐词的三名作家，还是三位人气作家。而且他们的作品也同样正在销售中，销量也一定因为和如月瑠乃的联动而有所增长吧。。 映入眼帘的，是粉丝疯抢《致十七岁的你》的情景。偶像出书了，还卖得这么红火。就连小山嘉也的新书，可能也无法在刚发售的时候引起这种哄抢盛况。而清水明此刻想到的，却是自己屡次不过的连载企划，以及虽然写在契约里，按照如今的进度却遥不可及的单行本化机会。 明明最近已经像是要把胸腔剖开、将心脏剜出来给人看一样努力地写着，但似乎没有人认同。对于白浪社而言，自己写的东西似乎永远都不够好。 而读者们却完全不知道这一切。读者还以为清水明如今依旧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八千分之一……不，新人奖的余热已经逐渐散去了。他也开始逐渐远离读者们的视野了。 当初拒绝野口智提出的、与如月瑠乃新书联动的计划，是不是他做错了呢？ 而走出书店的花梨纯却在书店门口撞上了一个衣着厚实的人。明明天气已经转暖，但对方还是怕冷一样穿着帽衫，扣上了帽子，脸上还捂上了口罩。 「抱歉。」对方说道，「没事吧？」 「没关系。」 在花梨纯离开之后，穿着帽衫的人站在入口处随意翻看着书架上的漫画，目光却看向了文学区。 看着拥挤在那里，连内容都不看就拼命哄抢《致十七岁的你》的粉丝们，帽衫里沉默许久，最终传出一声轻轻的嘆息。 第212页 *** 一周后，《山月记》与《明智小五郎探案集》的首周销量统计完毕。而如月瑠乃的《致十七岁的你》首周销量则先一步出炉。 「首周销量……超过了十五万册！」统计出最终数字之后，花梨纯勐地站了起来。 无论是《山月记》，还是《明智小五郎探案集》，首周的销量都在十五万册至十六万册之间。这个数字虽然比不上当初紧接着宣布获奖后上架的《斜阳》与《羊之歌》，但也比花梨纯想像中的、最糟糕的情形要好上不少。 ——这个数字看上去，就好像如月瑠乃的文集出版丝毫没有对这边的销售产生多大影响一样。 而《致十七岁的你》的首周销量，是二十五万册。 顶级偶像带动的销量确实可怕，有限的展示位置确实被《致十七岁的你》占据了许多，但其他文学类图书下降的销量似乎也只是因为展示位缩减的原因而已。 这说明了一件事——购买《致十七岁的你》的人，与平时购买文学作品的人，这两种客群并不重合。 第二周。 《致十七岁的你》销量共计三十六万册。而《山月记》、《明智小五郎探案集》销量双双超过了三十万册。 而就在单行本发布之后没多久，刊载了如月瑠乃首次专栏连载的《文艺时代》与菲茨杰拉德犬作品《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月刊文学》也同样发售了。 本来在题材方面，日本本国艺能界与美国顶级阶层的传奇故事相比就显得逊色不少，加之菲茨杰拉德犬仿佛要从几百米的高空坠落至故事海洋的水面下，甚至抵达那氧气全无的海底般那种深入的写法牢牢抓住了读者的内心，这直接导致看过《了不起的盖茨比》的读者彻底对如月瑠乃的专栏连载失去了兴趣。 不仅是读者，就连曾经给如月瑠乃的作品写过推荐的家，也按捺不住地在当嘉宾的节目上谈起了《了不起的盖茨比》。 「《了不起的盖茨比》首先吸引我的，是美国顶级阶层的奢华生活。特别是他们举办的宴会。」 川屋龙平在节目《深夜书屋》上应邀评价最近的时这样说道：「在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城堡一般的豪宅，彻夜纵情的舞会，明亮的灯光与星辰般的男男女女相辉映。随便在宴会上拍拍前面的人的肩膀，转过来的面孔都有可能是刚刚才出现在报纸上的庄严大人物。但这位大人物现在却刚被香槟酒将高定礼服淋得一身狼藉，正跳着脚拽过宴会上的杂耍艺人，在闹笑声中狼狈地换上对方缀满橙色羽毛的滑稽马甲……」 说到这里，即便是主持人也愣住了神，开始想像川屋龙平描述的场面。 「这是普通人无法看见、甚至无法想像的生活。我承认一开始我一直看下去，就是为了探究这种生活究竟可以豪奢到什么程度。」 川屋龙平话锋一转：「但看到最后，我却逐渐忘记了中描述的奢华生活，而是不由自主地被中蕴含的感情所吸引。挥金如土的男主角所做的一切其实出于没有人能相信的、朴实、真挚却又孩子气的理由——为了爱情。与之相比，眼前的一切奢华都恍若浮云。」 「而这份爱情，又带领他走上了无可挽回的命运之路……」 川屋龙平话音落下后，摄影棚里的所有人都屏住唿吸，陷入了想像之中。还是主持人最先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按照计划问道：「川屋老师最近还为一本书写过推荐语吧？那就是honeysakura组合的ter如月瑠乃。」 「啊，没错。」川屋龙平也反应了过来，对着镜头点头，「《致十七岁的你》，这本书可谓是备受期待，从书中能看出如月小姐从十岁到十七岁的成长与心境。虽然是来自偶像的一本，但如月小姐的文字已经具有专业作家的水准，每一个青春期的孩子都能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且如月小姐的新连载也已经在《文艺时代》上公开了。她的文章带领读者探索了艺能界的……」 …… 花梨纯坐在电脑前，看着节目的网上直播。 虽然川屋龙平同样使用了大量的溢美之词来赞赏如月瑠乃的作品，但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难以获得与推荐《了不起的盖茨比》时同样的效果。 时间一天天过去。而言论的风向，也逐渐从一边倒地支持如月瑠乃，变成了两部作品的比较。 「虽然如月瑠乃写了不少艺能界的新鲜事情，但与之相比，还是《了不起的盖茨比》更具有张力。」 「作为偶像来说已经算是写的不错了。但毕竟还是比不上真正的作家啊。」 而结果是——即便在顶级偶像的压力下，《月刊文学》第十五期仍然达到了与上期相比超过20%的销量增幅。 但是这还并不是最终的结果。 花梨纯看着手中的《文艺时代》，杂志页面被她翻到了如月瑠乃的连载页面上。 如月瑠乃还有两期专栏连载。因此，她还有两次改变自己的机会。 第9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虽然是来自偶像的一本, 但如月小姐的文字已经具有专业作家的水准，每一个青春期的孩子都能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手机上的节目直播正在进行，手机上的人就像被关进了几英寸的小笼子里, 如同小小的监狱。连接着手机的耳机将川屋龙平的声音传递到耳中。 第213页 「已经具有专业作家的水准了吗……」 如月瑠乃垂眼看着手机上的节目, 低声自言自语：「但是如果真的被看作作家的话, 就不会形容这个人『具有专业作家的水准』了吧……」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人敲响。门开之后, 一个工作人员探头进来：「瑠乃乃，电台节目要开始了。」 抬起头时, 如月瑠乃的脸上早已换上了一贯以来漂亮的微笑：「嗯，我马上就来。麻烦你了。」 「没有没有……」工作人员受宠若惊地连忙摇头，将如月瑠乃带向录音棚。 很快, 电台节目就开始了。介绍到嘉宾时, 如月瑠乃微笑着靠近话筒。 「hello~这里是瑠乃哟~请多指教！接下来我会回答一些来电问题, 事先希望大家对我手下留情……」 「果然不愧是令和年代最棒的偶像, 」工作人员站在录音棚外，看着如月瑠乃小声自语, 「就连对待不认识的staff都这么温柔……」 *** 早晨, 花梨纯拉开了星野社小楼通往庭院的玻璃拉门。 一阵温暖的新风吹入, 她愕然发现庭院里的树木颜色已经从嫩绿开始转为青翠。 「已经是五月下旬, 春天已经快要到尾声了。」花梨纯喃喃自语，「虽然现在才想到这个有点晚, 但在春天走之前, 种几棵樱花树吧。」 等狗子们纷纷起床，花梨纯已经出门赶往学校了。 庭院里露营地背后新增的三棵樱花树吸引了文豪狗勾们的注意。用掌机栽种在庭院内的樱花树是满开的, 仿佛一片粉色的云雾。随风簌簌散落的花瓣是树上最后留存的一批, 将空气都染成了如梦似幻的春光颜色。 像是被樱花的美妙吸引, 树下的露营地逐渐出现了毛绒绒的身影。一个，两个、三个……很快，星野社的狗子们都聚到了树下。 成年大狗子从吧檯叼来了酒水饮料，又从厨房拿出了便当，若有所思地围坐在最后的樱花雨中。而幼犬们则绕着樱花树追逐嬉戏。 橘白小狗坐在樱树的树荫之中，倾听着风声；小白虎瞳孔缩成一条黑色竖线，紧盯着树叶间的小虫；小黑犬注视着树枝上垂落的一根细不可察的蛛丝；乱步犬则看着池塘中的倒影…… 一片飘落的樱花花瓣停留在沙色狗子的鼻尖上。太宰犬垂下双眼，看了看自己鼻尖上的花瓣，又望向樱花逐渐落尽、只剩嫩叶的树枝，目光忽然一怔，像是有什么突然跃然立于眼前。 像是连一片樱花花瓣的重量都无法承受一般，太宰犬缓缓顺着花般落下的轨迹躺倒在茵茵绿草上，仰望着亭亭如盖的樱树树冠，轻声开口。 「……汪。」 *** 距离《山月记》与《明智小五郎探案集》发行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而这两册单行本的销量，分别是《山月记》五十一万册，《明智小五郎探案集》五十五万册。自从发售日开始，它们的销售速度始终没有放慢，并且已经重版了一次。 而《致十七岁的你》销量已经达到了八十万册，白浪社已经两次宣布紧急再版，第一次十万册，第二次二十万册。然而在一开始的粉丝热潮逐渐冷却后，它的销量增速也逐渐放缓下来。 《月刊文学》第十六期刊登的作品，包括太宰治的《叶》，中原中也的《树荫》，中岛敦的《名人传》，芥川龙之介的《蜘蛛之丝》，江户川乱步的《镜地狱》等作品。 收到这期的稿子后，花梨纯还忍不住来到了樱花树下，仰头看着茂密的枝叶。 然而，花梨纯眼前出现的，就只有树木，以及世间一些关于樱花的陈词滥调而已。无论她怎么看，都无法从樱树上看出狗勾老师们从中想像到的情景。 ……这就是天才文豪看待世界的视角，以及他们那异于寻常的感知力与想像力。而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将他们所看见的东西，带给无法看见这一切的世人。 天才成为了凡人无法拥有的眼睛。 而与此同时，伴随着《文艺时代》新一期的出炉，如月瑠乃所在的honeysakura组合新曲《请告诉我，樱花》同样占据了各大排行榜，成为了最新的热门歌曲。 然而，她的第二次连载，与第一次相比依旧毫无长进。 …… 书店内。 时隔一月，最热门图书的展示台摆放的书本，依旧和一个月前几乎一样。处于中央的，依旧是近期销量最高的《致十七岁的你》，而略偏侧边摆放的，则是《山月记》、《明智小五郎探案集》，以及在那之后发行的一些新书。 杂志区内，《文艺时代》与《月刊文学》都摆放在了最显眼的书架上。 下午两点，书店内顾客稀少，而店内播放的音乐，正是最近大热的《请告诉我，樱花》。组合ter如月瑠乃标志性的嗓音清晰可辨。 书店店门发出了一声轻响，一个身穿帽衫的身影走了进来，在入口附近停顿了一下。见店里只有三两个顾客，帽衫就没有再在漫画区装样子，而是直接朝着文学区走去。 看着文学区展示台上的书籍，穿着帽衫的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到了台前。 店内的音乐正好播放到了高〇潮部分。 [请告诉我，樱花~未来的我要奔向何方~请告诉我，樱花~什么时候才能说出喜欢呢~]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帽衫下传出来的，是年轻女孩的声音，「你为什么在看《山月记》而不是《致十七岁的你》呢？」 第214页 「……啊？」 被帽衫女孩搭话的另一个少女回过头，露出了紫发下翠绿的眼睛。 「你在说什么呢？」花梨纯依旧拿着手里的那一册《山月记》，有些不解地看着戴着帽衫帽子、罩着口罩的女孩。 「陌生人突然这样说难免有点唐突……但我还是想要知道。」帽衫女孩虽然戴着口罩，但还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了下半张脸，「《致十七岁的你》明明是偶像的大热作吧。文笔也得到了不少评论家的肯定。但是你为什么没有选择《致十七岁的你》呢？」 听了帽衫女孩的话，花梨纯沉默了片刻，目光看向了《致十七岁的你》。 她并不是打算买自家出版社的出版物，只是来做书店调研时顺手拿起了一本《山月记》而已。 「……」 「因为没有真心。」花梨纯说道。 帽衫女孩发出了愕然的音节：「诶？」 「无论是单行本，还是如月瑠乃的专栏连载都一样。」花梨纯说道，「评论家们的话的确没错，她的行文技巧已经足以和一部分职业作家一较高下。但文章里欠缺的，却是比起技巧来更加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真挚的感情。」 如月瑠乃的用词虽然很华丽，乍一看是很漂亮的文章，但那里面，并没有个人感情的表达，只是一具华美的空壳。 这和她本人的感觉一样——无论在哪部作品里，如月瑠乃演绎的都是元气治癒的漂亮女孩，所有的歌曲也极富有偶像的特徵。她的一切都很漂亮，但也只是很漂亮而已。 因为她并不打算在自己的文章中表露出自己内心世界的一丝一毫。 而这就是花梨纯认定如月瑠乃以目前的水准无法成为作家的原因，是清水明无法给她写推荐语的理由、野口智明知却无视的问题，也是节目上的评论文学家评论得苍白无力的根源。 「缺少了创作者真心的文章，就算技巧再怎么纯熟，文笔再怎么华丽，用词再怎么丰富，也毫无的价值，甚至让人感觉自己虽然被邀请，但却完全没有被坦诚相待，仿佛被作者背叛一样……」 花梨纯说到一半，抬起头看向帽衫女孩，声音突然顿住了。 「我认得你……」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件帽衫上，「那个帽衫，我上次也见过。」 「你是……」花梨纯直视着帽衫女孩那双形状熟悉的眼睛，皱眉问道，「如月瑠乃……本人？」 话音刚落，帽衫帽子下的那双眼睛勐然一怔，随后神色大变。 下一秒，帽衫女孩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就立刻转身快步走到书店门口，一把推开了书店的拉门，快步跑了出去。 看见这种反应，花梨纯愈发确定了——这个帽衫女孩果然就是如月瑠乃本人！ 另一边。 顺着街道足足跑了大半条街，又拐进了空无一人的小巷之后，如月瑠乃这才慢慢放松了脚步。 即便为了高强度的日程与唱跳表演，偶像们的体力往往都不错，但穿着厚重的帽衫一口气跑了几百米后，如月瑠乃还是忍不住喘息了起来。 「好危险……差点就引起骚动了。」她喃喃自语，「真没想到，竟然光看眼睛就能认出我……那个女孩子难道是我的粉丝吗？」 然而过了两秒，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的如月瑠乃嘆了一口气：「如果是我的粉丝的话，就不会那样批评我的文章了吧……这么想的话，是黑粉也不一定。」 「但是真要说是因为讨厌我才故意这样批评，看起来又不太对得上号……」 如月瑠乃的脑海中浮现出花梨纯看向《致十七岁的你》时的眼神——那种锐利的、专注又纯粹的眼神，仿佛鹰隼发现了猎物。 即便在艺能界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看过那么多前辈后辈，组合里的女孩子也来来去去，但她还是头一次从别人身上看到那样的眼神。 毫无疑问，在评价自己的文章时，那个紫发少女是认真的。 「那个女孩子，真是不得了啊……」 站在小巷中的如月瑠乃甩了甩空荡荡的双手：「不过幸好没有出事，也没有被拍下照片什么的……如果被文秋杂志或者大众趣闻之类的拍到，可就麻烦了。」 「……」 「……我的文章很空洞，没有自己的感情吗。她看出来了啊。」 少女偶像在小巷里沉默地站了几秒，最终嘆了一口气。 「还是回去吧。」 辨认了一下方向，如月瑠乃朝着经纪公司的方向走去。然而就在她没走出几步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一只手伸了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等一下。」 如月瑠乃愕然回过头。顺着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一路向上，映入她眼帘的，是花梨纯微微汗湿的面庞。 她的体力比如月瑠乃稍差一点，喘息声显得更加急促，面颊也因为快速奔跑而发红，但抓住如月瑠乃的手却抓得很牢。 ……竟然追了过来！ 「你这么执着的吗？诶？为什么？」如月瑠乃头皮一麻，第一反应就是想要甩开花梨纯的手。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立刻换了一副态度。 「抱歉，这件事情能请你不要说出去吗？」如月瑠乃放弃了令自己显得不那么好看的动作，换上了舞台上常见的那副令人怜爱的表情，轻声问道，「接下来我还要回公司安排摄影，如果没能及时到的话，经纪人会很生气……」 第215页 而就在这时，花梨纯开口了。 「我有话想和你说！」她的语速飞快，「所以，既然你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为了公平，我也会告诉你我是谁。这样一来，我们都知道彼此的秘密，我们也不用担心对方会利用自己的身份。」 「我是星野社的社长。」 「……诶？」 花梨纯直视着忘记了挣脱的如月瑠乃，指着自己的脸，认真地说道：「在古典艺术文学奖颁奖仪式上代表太宰治、中原中也两位老师领奖的那个人，就是我。」 第10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那个人是你……？」 如月瑠乃惊讶地打量着花梨纯。她也看过半年前轰动一时的古典艺术文学奖颁奖仪式。力压小山嘉也获奖的, 还是当时两名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作家，而这两名作家甚至没有出席颁奖仪式，代表他们领奖的编辑还说出了那一段震惊文学界的话。 「诸君, 请拭目以待。新的时代, 将由我们创造。如果觉得不甘心的话，就试着用自己的才能和作品来抢吧！」 文学界说大不大, 说小也不小，但把握文坛的永远是一小批功成名就的作家。即便在文学界，也有着明显的权力架构。立于高位的作家、出版社、文学评论家等无形中决定着这个世界的规则与高低序位，而新生代的年轻作家往往只能在崭露头角之前服从这些规则。 因此, 当新人作家声称要开创新的时代, 并没有多少人会相信他们。即便那是以出道作前所未有地获得古典奖最高赏的作家。 但在仅仅半年后的今天，太宰治与中原中也的单行本销量均已突破两百万册，文库本突破一百万册, 共计三百万册。 而目前销量最高的单行本——小山嘉也的集《谋杀蓝色》达到这个成绩时, 距离首次发行已经过了两年, 是《斜阳》与《羊之歌》四倍的时间。 星野社用事实让所有人看见，当初的宣言正在一步步实现。 但是, 现在展现在如月瑠乃面前的事实显得极为荒谬, 却又带着几分令人难以否认的真实——花梨纯找出了当时古典艺术文学奖颁奖仪式上的视频, 与自己进行对比。她的身高体型和声音，都与颁奖仪式上的星野社代表别无二致。 「……真的是你？」 如月瑠乃看着手机上星野社代表的视频, 又看了看眼前的花梨纯，内心开始动摇。 虽然自己是举手投足都容易变成新闻的偶像, 但她也知道当初古典艺术文学奖造成的轰动有多大。 假如星野社的社长、领奖代表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的事情暴露出来的话, 话题度也绝不会低于身为顶级偶像的自己突然戴着帽子和口罩、跑到书店去问陌生人自己的文集好不好看的事情。 「……好吧。」反正要马上回去工作也只是敷衍而已, 下一项工作还要一个小时才出发。既然对方已经同样拿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用以交换, 如月瑠乃就停下了脚步，「你想和我说些什么？」 「关于你的文章。」 花梨纯与如月瑠乃目光对视：「我想和你谈谈你的文章。」 「真是的……」如月瑠乃抬起手笑了笑，「刚才在书店里的时候，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嘛。还要再说一遍吗？饶了我吧……」 「我还没有说完。」 花梨纯皱起了眉，「白浪社是星野社的竞争对手。所以在刚得知你要在白浪社出版文集，还要写专栏连载的时候，我一直觉得你是要利用自己的粉丝来破坏文学界的公平竞争。」 如月瑠乃愣了愣，随后长出一口气来。 「也对，你们一定都是这样想的吧。」她笑着说，「毕竟我只靠粉丝，都能把销量刷上百万的数字吧。」 「……但是，在你的文集发表之后，我发现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只是想通过粉丝经济入侵文学界的话，你又为什么要认真雕琢文字，还在文集里附上十五万字的文章呢？字数比不少纯单行本还还要多。」花梨纯没有理会如月瑠乃的感嘆，而是继续说道，「虽然你也用了你的写真当作封面和插图，但那些写真比起其他偶像的书里少了很多，一共还不到十张，而且没有统一的主题，看上去就和日常照没什么区别。」 「因为大家也想看我的写真嘛。」如月瑠乃依旧微笑着，「我一直很感谢粉丝们对我的应援……」 「还有专栏连载，你也没有动用艺能界的特权，而是正正经经地採取和其他专栏连载作家一样的标准，每期都写满一万五千字……」 「你，其实是真的想写作的吧？」花梨纯唿出一口气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起来，「所以，我想要和你说话。」 「……」 如月瑠乃怔了怔，那种偶像营业式的笑容短暂从她脸上消失了。但也只是一瞬间。 「当然是想要写作，才会写的呀。」如月瑠乃甜美地笑着说，「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嘛。」 然而，看着如月瑠乃的笑脸，花梨纯原本放松的表情反而再次紧绷了起来。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这种笑容真的很讨厌？」她说。 「……」如月瑠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还没等如月瑠乃想到该怎么回答，花梨纯又说道：「这样看来，你也察觉到自己的文章是怎么回事了吧。所以说你原来一直在装傻吗？」 第216页 「如果是真的想要写的话，明知道也会有很多人来读你的作品，为什么又把文章写成那样子？」她问道，「你是觉得只要把文章雕琢成好看的样子，就算不用付出真心也够了吗？」 「没必要再这样说了吧……」如月瑠乃的声音逐渐变轻。 花梨纯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作家。被你挤下去的其他作家也够可怜的，竟然被这种耍弄人的文章夺走了自己的机会。读者也很可怜，竟然看到了那种不干不脆的作品。」 停顿了一下后，花梨纯转身走向小巷口：「我还以为你是认真想要写作，会和你有话说。但既然你觉得这样也可以的话，那就是我看错你了。」 她失望地说：「我只想和认真写作的那个你说话。所以，再见了。」 紫发少女逐渐远去，一步，又一步。 如月瑠乃沉默着慢慢地蹲了下去，最终索性坐在了地上。 「……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女偶像脸上的表情已经从计算精准的微笑变得面无表情。她抿了抿嘴唇，又说道：「为什么你能对人说出这样直接又刺人的话呢？你难道不会在乎别人的心情吗？」 花梨纯停下了脚步。 随后，她回过头来，注视着如月瑠乃，逆光的脸上没有笑意。 「如果不好好说出来，别人又怎么能注意到你的心情呢？」她说，「但是你看，你不是也能好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吗？」 花梨纯转身走到了如月瑠乃的面前。她直视着如月瑠乃，眼中的魄力使如月瑠乃微微心悸，避开了她的目光。 「为什么在写作的时候不这样做呢？明明艺能界的人也能写出很好的的吧？前几年就有搞笑艺人的获得文学奖的例子。」花梨纯问道。 如月瑠乃依旧看着地面：「你应该不是我的粉丝，也不清楚我的事情吧？」 花梨纯看了看地面，顺势在如月瑠乃的身边也就地坐了下来。 「我不清楚。你愿意告诉我吗？」花梨纯说。 「……」 少女偶像没有立刻开口。花梨纯发现她下意识地抱住了双臂。 「我并不是从小就想要当偶像的。」如月瑠乃说，「我小的时候就很喜欢看书。但除了以外，我还喜欢看家的访谈节目和自传，就连说话都不由自主地学着他们用那些艰涩难懂的词语，想像自己如果被採访的话要说些什么，梦想着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那群人中的一个。」 「我小的时候，其实想成为一个作家。」 「我成为偶像的原因，是当初和朋友一起参加偶像选拔，结果朋友落选了，我反而入选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她问。 「嗯，我听说过。」花梨纯点头。 「很多艺能人都会说类似的话吧。进入这一行业的契机是被朋友拉着参加选拔无意入选，被星探发掘，或者自己的录像被亲戚朋友寄给了经纪公司之类的……说的人多了，大家也就不当回事了。」如月瑠乃深吸了一口气，「当然，我说的也是谎话。」 「我是一个喜欢争强好胜的人，是对朋友夸口说自己如果去参与偶像选拔一定会被选上，然后努力为了选拔做准备，这才被选中的。」 「虽然原本想的是只要被选上就好，之后再拒绝就是了。但是在入选之后，只有十岁的我被经纪公司的老闆称为『从未见过如此具有偶像性的孩子』，心想当偶像和写作之间也没有什么互斥性，于是就这样在称赞中飘飘然地走上了这条路。」 「然后，在看到白浪社的新人奖之后，因此深受感动，所以才决定和白浪社合作出版文集，这件事倒是真的。新人奖让我觉得我的梦想好像也到了实现的时候。」 「小花梨，你知道偶像是怎么一回事吗？」说到这里，如月瑠乃突然问。 「告诉我吧。」花梨纯说。 「艺能界里有各种各样的人，但归根结底，偶像是商品性最强的。偶像从头到脚都全部是商品，就是为了给人们创造梦想才存在的。」 如月瑠乃抱着自己的双膝，睫毛微微颤动：「所以，偶像是不需要太多自我的。偶像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成为粉丝想要的那个可爱、完美的人，不能恋爱，不能抽菸喝酒，不能举止粗鲁，不能有丑闻，不能演不符合偶像设定的角色，不能唱不符合偶像风格的歌曲。」 「但是，无论是演出还是唱歌，我都甘于这样做，那是因为表演和唱歌原本就不是我最重要的梦想。而结果上来说，我同样做得很完美。成为粉丝的宠儿、成为第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在决定发表文集的时候，我觉得我更是毫无疑问能成为第一。」如月瑠乃握紧了拳头，「因为就算不是我的梦想的事情我都做得很完美。写作从小就是我的梦想，当然会比表演和唱歌做得更好。」 很快，如月瑠乃的手又慢慢松开了。 「但是你说得对，我确实发现自己的文章有问题了。在整理要放进文集里出版的文章时，我就发现了这一点——那就是在写作的时候，我也不知不觉地在扮演一个偶像的角色，写着偶像应该写下的那种文字，不敢告诉别人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从那一瞬间开始，我就隐约察觉到了——这样的文章，不能让我实现我写作的梦想。但是在那之后，我还是怀抱着侥倖的心态将稿子交了出去。直到现实打醒了我。」 第217页 说到这里，如月瑠乃停顿了很久。 「虽然我的文集刚刚上市就被粉丝哄抢，但是他们在抢购之前，根本没有试读我写的内容。」她垂下头，「而且，就算其他的作家和文学评论家为我说了不少好话，但那也是基于我身为偶像的基础上说的。『作为偶像已经写得够好了』、『和专业作家的水准差不多了』之类的。」 「而像《了不起的盖茨比》那样的，就能得到那么真挚而又深刻的赞美。同期出版的《山月记》和《明智小五郎探案集》虽然销量一直在我的文集后面，但再过一段时间就很快会赶上来的吧。」 「刚才被你说了那么难听的话，我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我没能展示真实的自己，果然还是不行啊……」她把头埋进臂弯里，「但是对我能坦诚到这份上，你的脑子也不大对劲。」 「哪有为了问清楚文学的事情，不惜上来就把自己的把柄告诉别人的？你是个怪物吧。」如月瑠乃忍不住笑了，眼眶却湿润了起来。 「没关系，如果你要对我不利，我也不会完全应付不来。」花梨纯说。 她看着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哽咽的如月瑠乃，沉默了一阵。 「不过，重新说回你的事情。」 「就算不续专栏合同，你在《文艺时代》上的连载也还有至少一期吧。」 花梨纯将手搭在了如月瑠乃的手臂上，沉声说道：「一切还没有结束，你还有至少一次机会，来证明真正的自己。」 第10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如月瑠乃茫然地抬起了头。耳畔再次传来同样的话语。 「还有一次连载机会, 你要怎么做？」 花梨纯直视着如月瑠乃的眼睛，问道：「如果你想要写出发自自己内心的的话，现在还并不晚。」 「我……」 如月瑠乃张了张口, 最终还是垂下了眼。 「我只要像现在这样就好。」她说。 「为什么？」花梨纯有些不解，「当作家不是你的梦想吗？」 「因为……」 如月瑠乃抬起手, 手指插入鬓边的长髮里。 「如果我变得不那么像一个偶像的话, 很多人都会感到困扰的吧。」她说，「回过神来之后，我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一个承载着那么多人梦想的偶像了。」 「真要说的话，和当偶像相比，成为作家依旧是我最大的梦想。」如月瑠乃看着自己的双手，「但是我举办过很多场握手会，和各种各样的粉丝握过手。男女老少都有。」 「在和我握手的时候, 我的粉丝们总是会对我说, 在疲惫的时候，在面临着沉重的压力的时候，他们看到我的笑容，听见我的歌声, 就感到自己的心灵被治癒了, 又燃起了迈向明天的勇气与希望。」 「在某一次工作的时候, 为了协助而临时调动过来的一位工作人员是个单亲妈妈。那一次, 我看见她在拍摄间隙偷偷打电话给女儿, 高兴地说因为这次工作的奖金, 她能够在女儿生日的时候带她去吃烤肉了。」 「我代言的商品会社原本一直在走下坡路，但在代言之后, 商品销量从低谷重新上升, 原本计划的裁员也取消了。」 「组合里的女孩子也一样。大家私底下的关系并不像公众眼里那样融洽, 谁和谁要好、谁讨厌谁的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也有一些女孩子根本不喜欢我。但是一旦站在了粉丝眼前，大家也都在拼命努力着，就算是讨厌我的成员也全力配合着我，让粉丝们看到期待的少女偶像团体该有的样子。」 「不知不觉的时候，我已经不能仅凭自己的喜好做事了。我的肩上已经承载了那么多人的期待与梦想。如果我的偶像形象崩塌，如果我的商品价值有一点损伤，那就有可能造成上亿日元的亏损，那些依靠着我的人也会随着我一同坠落。」 如月瑠乃抬起手，用指尖擦了擦眼角，抬头唿出一口气来：「从那时候我就在想，我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有自己想法的商品，都是不被需要的瑕疵品。」 「如果说偶像是商品，那我就要让自己成为最好的商品，让大家觉得，能够买到这样的商品真的是太好了，我的钱果然没有白花。」 花梨纯一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沉默地看着如月瑠乃。 意识到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后，如月瑠乃吸了吸鼻子，回过头来：「明明被严禁破坏偶像形象，但不知为何，看到那样对我说话的你，我就忍不住想在你面前倾吐真心。但对你来说，这种想法一定无法理解吧。毕竟你这么忠实于自己，只想和要认真写作的人说话……」 「不，我能明白。」 出乎如月瑠乃的意料，花梨纯抿了抿唇，说出了与她的预料完全相反的话：「在千万人的梦想和自己的梦想之中，你牺牲了自己的梦想，选择了保护千万人的梦想。」 她曾经对如月瑠乃的这份取捨背后的艰难一无所知。但现在，她知道了。 如月瑠乃怔怔地看着花梨纯，突然开口：「骗你的。」 花梨纯微微睁大眼睛：「诶？」 「你就真的相信我刚才的那些话吗？」少女偶像神色一改，那些痛苦与挣扎荡然无存，脸上再次露出了偶像特有的微笑，「你知道吗，我的演技很好，大家都说和专业演员不相上下呢。所以刚才说的话，其实都是演技哦。说不定是为了让星野社放水才这样说的。怎么样，有没有很吃惊？」 第218页 「……没有。」 花梨纯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把眉头舒展开。她的脸上没有被欺骗的愤怒或者羞耻，只是平静地看着如月瑠乃，开口说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知道的。」 「而且，就算你说了那些话，我也绝对不会放水。就算赢了你会让和你利益相关的企业损失、会让你的粉丝伤心，我也还是会让老师们发挥自己的全部水平。如果你写得不够好，就会被我们击败。」 花梨纯毫不动摇地说：「因为如果在创作方面不用尽全力，而是因为私情收力的话，那就背叛了文学，算不上真正的作家。」 「呵呵，真相到底是怎么样呢。」 如月瑠乃站起身来，甩了甩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啊。这次我是真的得回事务所了。之后还有一个cm摄影的工作。」 「拜拜啦，小花梨。」她冲着花梨纯摆了摆手，「千万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哦。作为交换，我也不会把你是星野社社长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的。」 如月瑠乃重新拉下了帽衫帽子，朝着小巷外走去。而花梨纯注视着她的背影，内心涌上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是在当初以为小山嘉也真的会就此封笔时涌起的，同样的感觉。 「偶像一般最晚到二十多岁也会毕业的吧。」在如月瑠乃走出小巷之前，花梨纯叫住了她，「所以毕业之后，你还会再写的吧？」 「我是说那些真傢伙，你自己想写的东西，你的双眼真正看到的景色。我想知道你看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樱花和春天。」 如月瑠乃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 看见花梨纯站在原地，直直看着她，如月瑠乃没有被帽衫帽子遮住的下半张脸露出了微笑：「说不定哦。」 「如果你到时候还写的话，我会买来看的。」花梨纯大声说道，「文学是自由的。总有一天，你也会重新变得自由。」 如月瑠乃点点头，然后戴上口罩，重新朝着小巷外走去。 她的脚步很快，在走出小巷后，终于暴露出了几分不自觉的慌乱。 也正是因此，如月瑠乃没有发现，街道对面的车后伸出了一个圆形的摄像头。 快速摁键连拍几张后，看着如月瑠乃一路走远，趴在车后的狗仔终于从车轮后探出头来，露出了那张脸。 狗仔甚至来不及站起来，就这样趴在地上飞快检查了一下自己拍下的几张照片。之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表情。 「令和第一偶像的料，还不是让我挖到了。」他喃喃自语，「刚才她急匆匆从书店里跑出来，我还差点跟丢了，幸好看见她又从小巷里走出来……」 「不过，如月瑠乃乔装打扮后一个人跑出来，会是因为什么事呢……」狗仔舔着嘴唇，慢慢笑了起来，「该不会是违反了公司的恋爱禁止条例，偷偷跑出来和男人约会吧？」 偶像往往都是这样的，一旦漂亮的外壳崩裂开一个缺口，就不会再受到粉丝们的全心信赖。而想要为此补救的偶像就更容易行差踏错，为他们这些狗仔提供连续一系列的勐料报导，直到这个偶像彻底身败名裂，毫无利用价值为止。 「这事情如果爆出来，我的年终奖可就……」 想着自己能够拿到的大把钞票，狗仔正洋洋自得，一只脚却突然从侧边伸了出来，一脚碾碎了他手里的相机，甚至将他紧攥着相机的两根手指都踩在了鞋跟下。 一阵剧痛传来，狗仔惨叫一声，却不忘自己的相机：「我好不容易拍的照片！」 然而，他忍着手指的疼痛定睛一看，却发现那台拍摄了如月瑠乃黑料的相机外壳已经被彻底踩裂，里面的内存卡露出了断裂的尖角。 ……都毁了，如月瑠乃的黑料也是，原本触手可及的年终奖和升迁机会也是…… 踩碎相机的人依旧立于眼前。狗仔咬着牙抬起头，便对上了紫发少女居高临下的目光。那双绿色的眼眸仿佛淬满冰雪，甚至令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你……」 然而想起被毁掉的相机和里面的照片，狗仔还是咬牙切齿地爬了起来，一把揪住了花梨纯的衣领：「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吗？你赔我的相机和手指的医疗费！」 花梨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正好这时，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巡警路过。狗仔连忙朝着巡警招手：「巡警，这个人踩碎了我的相机，还把我的手踩伤了！说不定还骨折了！」 巡警立刻踩着自行车直奔而来，下车后神色严肃地打量了一眼女高中生模样的花梨纯，有些怀疑地问：「这位先生说的事情是真的吗？」 他见过很多成年男人骚扰女子高中生的事情，但女高中生对成年男人动手倒十分少见。 「是的。」出乎巡警的意料，花梨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 「……虽然是未成年人，但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得带你去警局一趟。」巡警摇了摇头，转而问狗仔，「你打算起诉她吗？」 听见「起诉」两字，狗仔顿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缩了缩头。他干的也是见不得光的勾当，如果曝光的话自己也要完蛋，自然没有胆子闹上法庭。 巡警见了狗仔的反应，又看了看地上用来拍摄的相机，再联繫到身为女高中生的花梨纯，心里多少有了一点猜想，看向狗仔的目光不自觉地多了几分鄙夷。 第219页 他也不是没有处理过偷拍的案件。 巡警转头，和蔼地对花梨纯说：「那你只要做个笔录，再联繫父母解决赔偿事宜就好。不用担心，这种意外不会留在你的档案里的。」 「我没有父母。」花梨纯一开口，就让巡警吃了一惊，「但是应援用的钱的话，要多少都拿得出来。」 …… 走出了狭窄的巷道，来到了外面宽敞的街道上，遮掩面容的少女偶像穿过街边整排店铺，而店内传出了最近大街小巷上都能听见的歌声。 那正是honeysakura组合的新歌《请告诉我，樱花》。 请告诉我，樱花~未来的我要奔向何方~请告诉我，樱花~什么时候才能说出喜欢呢~ 凉爽的风终于吹了过来。如月瑠乃迎着风越走越快，道路两旁的樱树已经彻底变成了夏季绿色的叶樱。她的眼圈被风吹得微微发红。 这个春天已经结束了，这个对如月瑠乃而言错误的春天。但夏季的叶樱却也依然茂盛。 学着作家们的样子说话，拿着自己的日记假装接受新书採访……我从小就梦想要成为一个作家。 但是现在，我是偶像。 我的梦想没有实现，但是我承载了千千万万人的梦想。 第10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虽然已经对警察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但在要求之下，花梨纯还是不得不提供了能够来把自己带走的成年人的名字。 在灶门炭十郎和灶门炭治郎一起抵达警局的时候，事情基本上已经解决了。 无论是花梨纯还是被踩碎相机的狗仔, 都对相机的拍摄内容缄口不言。因此，警察极为怀疑狗仔偷拍了身为女高中生的花梨纯，才会被她反抗之下踩碎相机, 所以双方才绝口不提拍到的内容。 在这种情况下, 花梨纯得到的是最为温柔的对待。 但无论如何，内存卡已经被连同相机一起踩碎, 警方手里没有任何能够给狗仔定罪的证据, 花梨纯踩碎了狗仔的相机、还踩伤了他的手指的确是事实。所以最终的处理结果是, 花梨纯赔偿相机及手指的治疗费，共计十三万日元。 灶门父子带着花梨纯一同离开警局的时候, 正好那名狗仔也捂着简陋包扎过的手指同时离开。看见了狗仔的身影，灶门炭治郎的额头顿时因为愤怒而鼓起血管的痕迹。 「竟然对还没成年的女孩子做龌龊的事情……」他下意识地紧紧握着花梨纯的手，大声骂道，「卑劣之徒！」 狗仔下意识回头, 映入眼帘的, 就是刚才那个少女，以及来接她的父子两人。 少女看向他的目光依旧冷漠，而那对长相相似的父子中，少年暗红色的眼睛燃烧着怒火, 瘦削的父亲虽然情绪并未太过外露，但并没有制止儿子, 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渣滓一样。 狗仔的脸色变了变, 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转身悻悻离开。 花梨纯没有对灶门父子提起具体原因。她已经答应了如月瑠乃会保守秘密, 所以无论是谁来，她都不会说出狗仔偷拍的人其实是如月瑠乃的事情。 从接手星野社一直到现在，花梨纯见过了那么多作家。怪物一样的文豪狗狗自不必说，但不属于星野社的其他作家形象也在此时跃然眼前。 而在其中，曾经有小山嘉也差点引退，但他最终还是重新握起了笔，继续走着写作这条道路。 结果选择放弃写作的，今天遇到的如月瑠乃是第一个。 「小纯……小纯？」 灶门炭治郎惊慌的声音传入耳中。花梨纯抬起头，却突然发现灶门父子都惊讶地看着自己。 直到这时，她才察觉到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涌出，滑过了面颊。 「咦？」花梨纯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后低头看去，「我流眼泪了？」 「小纯，是因为那个人吗？」灶门炭治郎紧张地问道，「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是很过分的事吗？」 他转身朝着狗仔离开的方向走去：「果然还是把他带回来问清楚……」 「不是，不要这样。」 花梨纯一把抓住了灶门炭治郎的衣服下摆。她收紧了手指，眼泪滴落在地上。 「我只是……为一个人感到难过。」她小声说道。 如果如月瑠乃，如果有哪个人，总想要执笔写些什么，但却始终恐惧着展露真正的自己的话，那她该会有多么可怜啊。 这不是要写什么文章的问题，而是对于自我的追寻的问题。 对于自我的主张，本来就是像唿吸一样自然的事情。但假如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变成痛苦，假如就连自我本身都遭到否定，那么人要付出多大的毅力才能继续下去呢。 「那个人……是谁呢？」灶门炭治郎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能说。」花梨纯抽泣了一声，「她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她放弃了什么。」 「我本来以为，只要在她面前展现出真实的自己，就能换来她真实的文章。为此做的事情都是有意义的。但是情况没有这么简单。」 花梨纯抬起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中滚滚而下：「她的理由我完全无法指摘，到刚才为止也无论如何都一直板着脸，不想让她因为我的情绪有所动摇。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好不甘心。」 第220页 「没能保护得住……！！」 红髮少年转过身，张开手臂轻轻抱住了花梨纯，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是吗。」 「虽然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也没办法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能够让你这样为她哭泣，她应该也会得到一些安慰的吧。」灶门炭治郎轻声说。 「不会的。她的工作是让大家都快乐地笑出来。」花梨纯揪着灶门炭治郎的衣服，「她不会的。」 「……不，」红髮少年的目光坚定，「她会的。」 「她不会的，呜啊啊啊啊啊！」 灶门炭治郎被花梨纯突然爆发的音量吓了一跳，浑身一抖：「噫！」 …… 「经过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小纯小纯的，结果还真的是她吗。」 远处的街角墙边，正倚靠着一个身材健壮的黑髮男人。他抬起手，挠了挠唇边的那道伤疤。 禅院甚尔远远看着警局门口的花梨纯，表情有点莫名：「她怎么会在警局？和她一起的小鬼和男人又是谁？被收养了吗？」 远远看着花梨纯，禅院甚尔发现她已经从一开始的怔怔掉眼泪发展成趴在一旁红髮少年的肩膀上汪汪大哭，整张脸哭得仿佛新生的小婴儿般红通通地皱在一起，看上去就跟在超级卖力地颜艺一样，和以前给他的印象截然不同。而那对一看就是父子的人正手忙脚乱、又抱又拍地安慰她。 「什么嘛，怎么哭得这么丑？」他低声嘟囔，「和在本家外面的镇定劲儿一点都不一样。」 「说到底，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啊。」 看着花梨纯，禅院甚尔的脑海中又浮现出电视直播里，古典艺术文学奖上她代表太宰中原领奖的一幕。 「……虽然我赌运一直很差，还是押在她身上试试看吧。」禅院甚尔像是最终做了决定一般，收回目光，转身悄然离开。 *** 接到电话时，野口智有些意外：「如月小姐。」 「野口编辑长，第三期专栏连载的内容刚才已经通过邮箱发过去了。」话筒里传来如月瑠乃与平时别无二致的声音，「麻烦您检查一下哦。」 「这么快啊。」野口智打开邮箱，果然发现了几分钟前如月瑠乃发来的新邮件，「距离收稿期还有大半个月，如月小姐就已经完成了吗？如果所有老师都能有这样的速度的话，我就能安心了。」 「您过奖啦。」 如月瑠乃的声音虽然保持着恍若舞台上一样的元气十足，但电话那一头的她却垂下眼，咬了咬嘴唇。 对其他作家的称唿是「老师（せんせい）」，对她的称唿就是「如月小姐（さん）」吗。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吧。毕竟她…… 但是，已经没关系了。 自己总算把那些话都说出来了，总觉得就连心都变得更加轻快，又可以轻装上路了。 如月瑠乃这边陷入了沉默，但野口智却并未在意。他直接打开了邮件，浏览了一遍如月瑠乃发来的第三期连载文稿。 很快，他就将一万五千字的稿件浏览完毕。 如月瑠乃的文字依旧一如既往地漂亮，写到的艺能界轶事相当有趣讨喜，尺度也把握得极有分寸。 正如野口智曾经对清水明说过的那样。偶像就只要漂漂亮亮地登场，笑着唱着给人们展示自己可爱的一面，成为粉丝的精神支柱，这样就足够了。 「写得很好。」野口智说，「我们会将这份稿件刊登上去的。」 「嗯。」 「另外，关于专栏连载续约的事情。」 野口智微微后仰，靠在了旋转办公椅椅背上。他手持电话，继续说道：「如月小姐的文集卖得相当好，专栏连载同样反响热烈，得到了大量好评，粉丝信也像雪片一样飞来。现在形势大好，我觉得如果如月小姐那边合适的话，专栏连载能继续下去。」 「啊……这个啊。」电话那头传来了如月瑠乃的声音，「这件事，请容我拒绝。」 办公椅停止了旋转，野口智坐在办公椅上，脸上毫无表情。 「我能了解一下为什么吗？」停顿了片刻后，他问道。 「因为……我觉得自己写得还不够好。」电话那头的如月瑠乃回答，「说实话，对于自己交出的这份文学答卷，我一直心存忐忑。」 「对于这次和白浪社……和《文艺时代》的合作机会，我的心里十分感激。但这一段时间的连载也让我明白了很多当初所不明白的事情。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如月小姐，」野口智的声音听不出多余的情绪，「你的文章取得的销售数字还不足以满足你吗？」 电话那头传来如月瑠乃轻微的唿吸声，随后她回答：「是的。」 野口智嘆了一口气：「既然如月小姐这样决定，那我们这边虽然感到惋惜，但也尊重你的意见。」 「但是。」 野口智的语气到现在终于微微一变：「以下是来自我个人的一点友善建议。」 「如月小姐，过去的你曾经是完美的，但这一瞬间的你正在走向一条危险的道路。」他说，「无论是你刚才在想的事情，还是对我说的那些话，都很危险。」 如月瑠乃下意识地屏住唿吸，身上有点冒汗：「哈……」 但这时，野口智重新恢復了那种礼貌而热切的语气：「总之，对于尚未发表的第三次连载，假如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讨论，或者有想要修改的地方，都随时可以联繫我。我很期待未来能有机会再次与如月小姐合作。」 第221页 通话结束。 放下手机后，野口智神色不明地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文章。 文章只是商品。不应该用来寄託自我与感情。 否则，作家就会万劫不復。 *** 另一边。 在整理好情绪回到星野社后，花梨纯突然收到了一条邮件。 「星期三下午四点到池袋4-2-26号……」花梨纯喃喃念道，「……落款是『你慷慨的舅舅』……？」 好几个月前的记忆再次復甦。想起禅院甚尔强行把能看见诅咒的眼镜按在她脸上的那一幕，花梨纯不由得觉得自己的鼻樑似乎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 第二天，下午四点。 结束了学校的课程之后，花梨纯来到了池袋。 一路跟着手机导航，终于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后，花梨纯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在她面前出现的，是一栋外墙漆成彩色的四层小楼。入口上方装饰着鲜艷花花草草的牌子上用可爱的圆形字体写着几个字：阳光花花幼儿园。 幼儿园正值放学时间，家长和孩子们在幼儿园楼里进进出出，而门口还站着身穿围裙、面带微笑的保育员。 再三确认地点没有弄错后，花梨纯握着手机，犹豫着走上前：「你好……我是被拜託来找一个叫做『惠』的人的，请问他在吗？」 「哦！」保育员微微一怔，打量了眼前身穿水手服的少女几眼，语气却有点诧异，「原来就是你呀。我马上把小惠叫过来。」 花梨纯眼睁睁地看着保育员转身走进了幼儿园楼里，过没多久后，牵出来一个大概五岁左右的孩子。 这是个穿着黑色t恤与藏蓝色长裤、背着棕色小书包的黑髮男孩。小小的男孩皮肤白净，身高只到成年人大腿那么高，露出细瘦伶仃的手腕和脚踝。 虽然被保育员牵着手，但他却一直低着头，和周围蹦蹦跳跳的孩子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惠来了哦。」保育员把小男孩牵到花梨纯面前。 花梨纯愕然地看着依旧没有抬起头的黑髮男孩。 ——禅院甚尔要她来找的人，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第10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花梨纯小声问保育员, 「这里有没有哪个成年人叫做『惠』的？」 「没有，叫惠的只有这孩子，禅院惠。」保育员摇了摇头, 「没错的，惠的爸爸上午也打过电话来，说以后他没有空再来接送孩子，会由这孩子的表姐代劳……那就是你吧？」 「惠的爸爸把照片也发过来了。」说着，保育员打开手机, 找出照片给花梨纯看。 花梨纯把头凑过去瞄了一眼, 顿时陷入了沉默——那赫然是那天从京都回东京的夜间巴士上, 禅院甚尔拍下的照片。 照片里那个想睡又不敢睡, 因此努力与睡意作斗争, 导致五官皱在一起的小姑娘，确实就是她花梨纯没错。 花梨纯：「……确、确实是我。另外，请把这张照片删掉……」 保育员：「说、说得也是呢……女孩子留下这样的照片也有点尴尬……」 一番交谈下，花梨纯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个叫做「禅院惠」的孩子, 是禅院甚尔的儿子，和自己一样, 是又一个来自禅院家的血脉。 「确实是你的话就好。」保育员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惠的爸爸虽然过去会来接送惠，但总是没能准时来，导致这孩子不是迟到, 就是看着其他的小朋友都被家长接走，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幼儿园里等到天黑, 有的时候晚餐都是园里帮忙垫上的。」 「而且他还经常说, 根本不需要他接送, 可以让惠自己一个人来回之类的……当然我们园方都没有同意，毕竟孩子还没到上小学的年纪。」 说到这里，保育员面带忧虑：「虽然能理解小惠的爸爸可能工作繁忙，但放着孩子不管也不是个办法。我们心里着急，但毕竟是他人，也没什么立场劝说。希望你能劝一劝小惠的爸爸，平时多关照一下孩子。」 「是这样吗……」 花梨纯皱了皱眉，不由得低头看向沉默的黑髮小男孩。但很快，她的双眉舒展开，从保育员手里接过了男孩小小的手：「谢谢，那我就带小惠回去了。」 在保育员笑眯眯地挥手道别之后，花梨纯牵着惠的手，转身朝着路口走去。 光是从保育员的只言片语里，她就能发现禅院甚尔是个很不负责的父亲。更何况她也不知道父子二人如今住在哪里，只好先把孩子带回星野社去。 花梨纯正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被她牵着手的男孩突然开口了。 「不想牵着我的话，松开手也没关系。」 花梨纯回过神来，有点惊讶地低头看着惠。而黑髮男孩继续闷闷不乐地说：「反正我也是被那傢伙强塞给你的。我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自己回去就好。」 「我可没有说不愿意牵着你的手。」花梨纯回答，「不过我顺便问一下，你和你的爸爸妈妈住在哪里？你一个人回去的话，晚餐又吃什么？」 「没有妈妈。我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妈妈就不在了。」惠言简意赅地说，「家是五站路外的一间廉租1ldk公寓。家里还剩一点冷冻面条，用开水泡一泡就可以吃了。」 第222页 花梨纯握着惠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这个孩子，明明还有父亲，但却活得像个孤儿一样…… 像以前的她一样。 实在没办法了。花梨纯抿了抿嘴唇。虽然不想让狗狗老师们和自己以外的人接触，以免增加老师们的真实身份被曝光的危险，但是眼前的小男孩显然就是被亲生父亲直接扔到了她这里不管了。 假如她也把这孩子单独扔到什么地方，或者关在哪里的话，那她就和禅院甚尔没有区别。 「那就跟我走吧。」花梨纯冲着惠露出笑脸，「惠，你猜我住在哪里？」 惠并没有抬头，显然对花梨纯的住所并不怎么感兴趣。但同样的，或许是因为不想回到那个毫无生气的1ldk的家，他也没有挣脱花梨纯的手。 花梨纯带着惠上了电车，一路来到了星野社门口。 「我们进去吧。」她牵着惠的手，走上了星野社门口的台阶。 直到这时，一步步踏上台阶的黑髮小男孩才终于抬起了头。 像海胆一样蓬松匝起的黑髮下的，是一张清秀的面孔。虽然五官还稚嫩，但却已经足以从眉眼中看出几分与禅院甚尔相似的影子。 ——惠抬起了头，前方星野社那环绕着机车跑道的出版社小楼，以及小楼后面露出一角的精緻花园倒映在了男孩惊愕的眼中。 这就像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崭新的世界。 而他现在，正被花梨纯牵着手，迈步要走进去。 …… 进门的地方是一片摆放着沙发的会客、休息区，还有一个可以自己调饮料的吧檯。而前方能看见与会客区隔断开来的、整洁的办公区域。 再后面，是用透明玻璃拉门分隔开来的，进门时看到过一角的，青葱的庭院。 「小惠就先在这里坐一下吧。」花梨纯把惠带到沙发前，「吧檯那里有饮料，惠挑想喝的喝吧。想去其他地方看看也可以。我先联繫一下你爸爸，跟他说一声。」 「打不通的。」惠轻声说，「幼儿园的老师也经常打不通。」 「……」 花梨纯站在原地，默默地盯着惠看了一会儿，然后一边摁着禅院甚尔的电话号码一边走开了。 惠看着花梨纯走远，随后坐在沙发上，环视着四周。 就在会客区与办公区的一侧，男孩注意到一条小小的走廊。 他下意识朝着走廊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了走廊尽头摆放着书架的空间。 看了一眼还在试图拨打禅院甚尔电话的花梨纯，惠下了沙发，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一路穿过短短的走廊，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摆满了书架的小书库。书库里舖设着柔软的地毯，空气中散发的，是印刷的油墨气味。 ……以及书库地毯上安静趴着的，一只专心致志看到鼻尖都快埋进书页里的棕红色大型犬。 书库的窗户没有关，一阵风熘进窗里，微微吹起了棕红色大型犬的毛尖，让那身柔软的长毛仿佛波浪一样摇晃。 与此同时，棕红色大型犬听见了门口的声音，也回过了头来。一人一狗的视线在空中猝不及防地对撞。 织田犬：「……」 惠：「……」 他没有看错吧？狗在看？ 织田犬看见突然出现的男孩，虽然有些惊讶，但很快，这温和的大型犬就又重新收回目光，继续读起了余下的内容。 风停，书库里重新恢復了安静，仿佛这种悠长到仿佛永恆的静谧就是这里註定的风景。 不论年龄，不论物种，唯有在文学的殿堂里，一切都是平等的。 惠愣了愣，竟然有些不敢发出声音，唯恐破坏这里平静的空气。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书架上的书刊。 距离他最近的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杂志。而书嵴上字体相同、但颜色不一的名字，都是同样四个字——《月刊文学》。 惠抬起小小的手，将其中一本取了出来，翻开。 「……你喜欢书吗？」 轻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惠抱着杂志回过头，就看见花梨纯一只手拿着手机，站在他背后看着他。 「我也喜欢。」她抬起头，透过书架的缝隙看向外面的天空，「从书架的缝隙里看到的景色，是最好看的。」 见惠的目光落在了手里的手机上，花梨纯扬了扬手机：「确实没有联繫到他，但是我发了邮件，告诉他你在我这里。惠今晚就安心待在这边就好。」 「是吗。」惠低头看向手里的杂志。 「这个是你们出版的杂志吗？」他拿着《月刊文学》问道。 「嗯……但是对你来说，里面的文章还太早了一些。」花梨纯从惠手里拿起《月刊文学》，关心地问道，「要我帮你挑一些合适的书吗？」 自从织田犬和幼犬一起住进来之后，花梨纯也在书库里补充了不少全年龄向的书本。 「不。」男孩摇了摇头，「我自己会挑。」 惠走进书架之间，开始认真地一本一本地浏览书嵴，随后找出自己感兴趣的书，放在织田犬旁边。 大型犬与黑髮男孩分别坐在两头，各自安静地读起了书。 看着这一幕的花梨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惠。」 见男孩抬起头看着她，花梨纯小心翼翼地问：「你喜欢狗吗？」 第223页 这一次，惠认真地点了点头：「喜欢。因为小狗不会随便离开，会一直陪伴在主人身边。」 「……嗯、嗯。」 虽然花梨纯已经习惯了狗子能写出的设定，但看惠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同样的设定，甚至不需要她多加解释，仿佛对反常的狗感到习以为常，这反而让她久违地产生了一种「这场面好几把怪」的感觉。 像是看出了花梨纯的惊讶一样，惠抬起头，直视着花梨纯：「在这里看到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口风很严的，」他说，「因为爸爸也一直要求我不和别人说他做过的事情。」 禅院甚尔会这样要求自己的孩子吗？ 花梨纯不由得想起当初在禅院本家外的见面。即便禅院甚尔有所收敛，但她依旧能察觉到他做的事情不一般。 但即便禅院甚尔是个不负责任的傢伙，他也还是勉勉强强把惠相对健康地养到了这个年纪。但现在，禅院甚尔突然把儿子扔给自己…… 难道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会连定时接送儿子的事情都无法做到了吗？ 惠再次把目光放在了书页上。一人一狗再次回復到专心看书的状态。 花梨纯默默地后退到了书库门外，忍不住探头看了这怪场面最后一眼，才把脑袋缩了回去。 而就在专心读书的男孩身旁，夕阳投注下的影子化作两只小狗的模样，随后又逐渐散开。 …… 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高大健壮的黑髮男人咋舌，一边把手机从裤袋里往外拿，一边小声嘀咕：「什么啊，还真是执着的小姑娘……嗯？」 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号码，禅院甚尔有些意外，随后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老者声音：「甚尔，那件事情考虑得如何了？什么时候把人送过来？」 「啊，那件事啊……」 禅院甚尔叉着腰，仰头看向天空的夕阳，缓缓唿出一口气。 脑海中浮现出在夜间巴士上抵抗睡意时脸都皱在一起的，小姑娘的影子。随后浮现出来的，是长相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目光温柔而坚定的女人的模样，那个他还在禅院家时少有地相处得来的人。 「我改变主意了。」他说，「不卖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的老者缓缓开口：「是吗？不像你啊，甚尔。」 「你觉得怎么样才像我？」禅院甚尔嗤笑了一声，「算了吧。」 「……就算你这样说，如果遗传了十影的话，我可是还会出手的哦。」老者又说。 禅院甚尔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迳自按断了电话。 「好……」他喃喃自语，抛接着手里的咒具，「干活儿吧。」 与此同时，京都禅院家。 家主禅院直毘人放下了电话，皱起了眉。 「发生了什么？」他自言自语，「甚尔既然已经走到了要卖掉儿子的这一步，就不是会突然因为感情回心转意的人。」 「是有计划外的事情发生了吗？还是计划外的人……五条家插手了吗？还是……」 第10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时间连续过了好几天, 禅院甚尔也没有出现。而这段时间里，花梨纯担负起了照顾惠的任务, 接送他来去幼儿园，并且负责一日三餐。 在惠来到星野社的当天，花梨纯在出版社里扩建了一个房间，用来当作他的卧室。在她问起惠想要什么家具的时候，他轻声说：「只要有床就好了。」 「书桌和衣柜呢？」花梨纯问，「还有电脑、电视什么的……男孩子的话应该还会喜欢高达模型之类的玩具吧？」 「那些都不需要。」惠摇了摇头，「桌子、电脑和电视楼下都有, 而且我也没有多少衣服，不需要特意准备衣柜。」 「而且……」他垂下头, 「说不定过两天，那个人就要来带我回去了。」 「……」 这个孩子太过谨慎和理性了，这些特徵本不该在这种年纪的孩子身上存在。而且禅院甚尔是惠的父亲, 假如他要带走惠，花梨纯也没有立场去阻止他。 但即便惠这样说，花梨纯还是准备了桌子和衣柜等家具，还在衣柜里放了一批衣服。 晚餐的时候, 惠见到了除了织田犬以外的其他不做人老师。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对星野社的狗狗生态露出过度的惊讶，只是目光少有地有点好奇。 文豪狗勾们却表现得更加直接。狗子们排着队走过来，嗅了嗅有些紧张的小男孩。 好几个或大或小、颜色不一的狗鼻子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有的还挨到了自己的身上，惠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他鼓起勇气抬起手, 轻轻碰了碰正前方的安吾犬。黑白花狗子下意识地一抖, 令惠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脸却有点发红。 安吾犬吃了一惊, 却并没有对孩子生气。嘴边带着黑痣一样毛色的狗狗正了正被碰歪的小领带，礼貌而庄重地冲着惠点了点头，引来他小小的吸气声。 不远处，织田犬带的幼犬们兴奋地看着惠，跃跃欲试地想把他发展成新的玩伴，但又带着几分刚见面时的紧张与忐忑。 头一次来到星野社的小男孩与星野社的狗狗老师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 一周后的夜晚，花梨纯被枕边狗子们的躁动惊醒。 第224页 她坐起身，意外地发现太宰犬正静静地坐在被子上，一双眼睛毫无睡意。而中也犬已经跳下了床。小小的狗子站在房间门口，身上兇悍的气势放出到极致，嵴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花梨纯屏住唿吸站了起来，将掌机牢牢握紧、藏入睡衣口袋。 意识到花梨纯打算做什么，太宰犬一口咬住她的衣袖，用力拽着她，不想让她出门。 「没关系。」她小声说，「我去看看，没问题的。」 又安抚了一下气势汹汹的中也犬后，花梨纯出了房间。 从最高的四楼一路往下，路上花梨纯看见了被惊动的文豪狗狗们在黑暗中亮起的眼睛。而惠并没有出来。和敏锐的文豪狗狗们不同，男孩睡得很安稳。 朝着不做人老师们投去安抚的目光后，花梨纯一路向下。一直来到一楼，她发现休息区方向竟然散发着隐隐约约的灯光。 四下扫视一周后，花梨纯屏住唿吸，从办公区的桌上抄起一把键盘，就这样一手在口袋里握着掌机、另一只手拎着键盘，缓缓朝着灯光的方向靠近。 乒桌球乓的声音随着距离的缩短逐渐清晰。亮着灯的地方是吧檯。 花梨纯踮着脚尖，勐地举起键盘，大步沖了过去，看清吧檯里的背影后却动作一顿：「……」 跳进吧檯里，在酒柜中四处摸索的人，不是禅院甚尔还能是谁？ 花梨纯默默放下手里的键盘，看着四处找酒的禅院甚尔：「你半夜偷偷熘进来偷酒？」 禅院甚尔动作没有停顿，看了看手里的一瓶红酒后，又把它放在了一旁的吧檯上：「算是吧。」 顿了顿，他又调侃着说道：「头一次来，没想到你这里的凶兽还真多啊。这种好像随时会被咬断喉咙一样的魄力，我这辈子也没体验过几次。」 他是在说不做人老师们。 花梨纯下意识地屏住了唿吸。但想到禅院甚尔只是感受到了狗子老师们的气息，并不知道他们都是文豪，她还是冷静了下来。 她现在还并不信任禅院甚尔。 看着依旧在找酒的禅院甚尔，花梨纯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我以为你如果过来，会是来带惠回去。」 「那小子在这里不是过得挺快活吗？这样就好。」禅院甚尔依旧没有回头，「原本住的公寓我一个人住，反而清闲。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倒是一直愁眉苦脸的，看着让人不爽。」 就在这时，他找出了一瓶威士忌：「这个不错，就它了。」 「这就是你随便把自己的儿子扔给我的理由吗？」 花梨纯的目光冷了下来。她大步走到禅院甚尔面前，虽然身高只到他的胸口，但还是踮起脚，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你平时对惠……」 掌心骤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湿意，而靠近时，鼻间也嗅到了一阵铁锈的咸腥味。 花梨纯神色一变，而禅院甚尔没有回答，也没有回手，就站在原地，静静地低头看着她，任由她扯着自己的衣领不放。 缓缓松开手后，花梨纯打开了手掌，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片红色的痕迹，以及特殊的气味，无疑告诉了她这种液体是什么。 「血……」花梨纯的手微微一颤，「你的身上有好多血！」 禅院甚尔一直穿着紧身的黑色t恤，因此在靠近之前，花梨纯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见紫发的小姑娘一瞬间失去方寸的神情，禅院甚尔开了口：「大部分都不是我的血。」 「……」 花梨纯愕然看着他：「你杀人了？」 「嗯。」 禅院甚尔神色毫无变化，似乎神经已经对这样的词彙免疫。他握着威士忌瓶颈，手一撑吧檯就跳了过去，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了。 看着依旧脸色发白地盯着自己的花梨纯，禅院甚尔在拉起衣服下摆的时候，还是说了一声：「我杀的是通缉的诅咒师。给钱办事而已。」 花梨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刚想再问些什么，却发现禅院甚尔拉起的衣服下，他肌肉结实的腹部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见禅院甚尔咬开威士忌盖子，拿着酒瓶就想把酒液往伤口上淋，花梨纯来不及多问，扑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瓶：「你先等一下。」 两分钟后，一套从系统里兑换的衣服和一个医药箱勐地飞向了禅院甚尔的脑袋，被他一抬手接住了。 「你先换下脏衣服，然后用这里面的酒精。」花梨纯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挽起睡衣衣袖走了过来，「那个位置你自己包扎起来不太方便，我来帮你。」 禅院甚尔抓着衣服和医药箱，表情有些莫名。 他从来都是自己处理伤口，早就已经熟练了。咒术界里没有人会愿意亲手为一个没有咒力的废物做这些。 但花梨纯虽然有禅院家的血脉，却并不是咒术界的人。 禅院甚尔还是笑了：「好啊。乖外甥女。」 闻言，花梨纯的表情顿时变得更扭曲了，鼻子上都因为嫌弃而起了皱纹：「闭嘴！」 禅院甚尔脱下上衣之后，花梨纯拿起了酒精和绷带。因为给不做人老师们处理伤口的经验，她已经熟悉了包扎的流程。 清理伤口的时候，她想起刚才听到的话，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你说你杀了诅咒师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25页 「那个啊……」禅院甚尔靠着吧檯，回忆了一下，「我是天与咒缚的身体，所以没法在咒术界里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只好当术师杀手。这件事你应该在调查禅院家的时候也知道了吧？反正就是，最近我又开始接这种活儿了。」 「不过基本上都是在杀诅咒师。因为咒术师都自恃清高，就算想要暗杀什么人也不屑僱佣我这种他们看不起的无咒力者，我也觉得那帮道貌岸然的傢伙太过麻烦不想沾，也不想因此和禅院家牵扯上，所以大体接的都是诅咒师杀诅咒师的活儿。」 「而且，说句实话，」他撑着面颊，露出几分百无聊赖的神色，「诅咒师捨得出的价可普遍比那些眼睛长到头顶上的咒术师多。可真奇妙。」 「但是天与咒缚的身体不是强度很高吗？」花梨纯看着黑髮男人腹部的伤口，「你的伤又是怎么搞的？」 想起今晚的情景，禅院甚尔舔了舔嘴唇：「有一群诅咒师想暗杀另一群诅咒师，所以僱佣了我。」 「原本任务完成得很顺利，但是在给钱的时候，僱佣我的那帮傢伙又变卦了。所以我就顺手把他们也解决了。」他说，「没想到其中有一个傢伙手里有特级咒具，结果就挨了一下。」 「什么特级咒具？」花梨纯问道。 「就是这个。」 「噹啷」一声响。花梨纯抬起头，正好看见禅院甚尔手里像玩悠悠球一样垂下一把绑在锁链末端的、奇形怪状的短刀。 「天逆鉾。」禅院甚尔咧嘴一笑，「既然收不到钱，拿它来当报酬也不错。算是捡到宝了。」 「……」花梨纯收回手，「包扎好了。」 「我不了解咒术界，也没办法贊同你或者僱佣你的诅咒师这种随意处置生命的行为，」她垂下眼，说道，「说实话，我甚至无法理解整个咒术界。」 「你一定要做这个吗？」花梨纯问。 「我不做的话，你给我钱吗？」禅院甚尔收起天逆鉾，懒洋洋地反问，「事先说好，我可是很贵的。」 「惠呢？」花梨纯皱起眉，「你就不为他考虑了吗？」 闻言，黑髮男人没有说话，脸上慵懒的笑意也逐渐变淡了。 「如果惠不是她生下的孩子的话，」他说，「我可能早就任由他死掉了。」 「你可真是个人渣父亲。」花梨纯低声说。 「承蒙夸赞。」 最终，禅院甚尔收起了天逆鉾，抓来花梨纯给他的干净衣服套上。 但看着花梨纯一脸不爽地站在旁边看着他的样子，禅院甚尔突然觉得有点有趣，忍不住又说：「说到这个，你这里有吃的吗？为了埋伏那帮傢伙，我可是大半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禅院甚尔原本以为花梨纯会因为自己的得寸进尺而发火，没想到紫发小姑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突然缓和了一点。 「原来你肚子饿了啊？」花梨纯神色如常地冲着他点了点头，「那正好，我去做些饭给你吃吧。」 看着花梨纯转身走进厨房，禅院甚尔的脸上露出了些微惊讶：「怎么突然这么乖？」 …… 十五分钟后。 看着面前摆满的一桌各式各样的蘑菇，即便是久经风浪的天与暴君，禅院甚尔还是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上次买来的蘑菇无论如何都吃不完，你来得正好。」花梨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禅院甚尔，「吃吧，看在惠的面子上，我允许你尽情享受这顿由我亲手烹饪的美餐。」 禅院甚尔有些僵硬地扭过头问花梨纯：「你是认真的吗？其他野菜呢？肉呢？就没有肉吗？」 花梨纯脸色一变，拿起一大碗蘑菇就往他脸上怼：「来别人家里蹭吃蹭喝还好意思对别人亲手做的菜挑三拣四？难道还要我亲手餵你吗？一个已经身为人父的成年人就别这么丢人了，快给我吃！」 看着面前的蘑菇，禅院甚尔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变得有点感伤：「……」 但是时至深夜，他的肚子确实饿了。这次的工作也只拿到了咒具，没拿到钱，没法买吃的。 看着近在眼前的蘑菇，禅院甚尔最终还是拿起筷子，挟了一筷蘑菇塞进嘴里：「唔……」 上次有人给他做饭，应该是在惠的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吧。 「怎么说呢……」 迎着旁边花梨纯强烈的不贊成目光，禅院甚尔喃喃自语：「味道勉强还行吧。」 花梨纯默默地看着他。 这蘑菇狗都不吃。 第10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狗都不吃的蘑菇, 最终被饿着肚子的禅院甚尔一扫而光。看见这一幕后，就连花梨纯都傻眼了。 当天晚上，禅院甚尔在一楼会客区的沙发上休息。而上楼之后, 花梨纯安抚好躁动不安的不做人老师们后, 回到了房间里。 重新躺回床上后, 她将被子拉到了下巴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脑海中浮现出来的, 都是禅院甚尔身上的血腥味, 和禅院惠沉默时的眼睛。 …… 第二天。 花梨纯抱着怀里的一沓纸走下楼梯时, 时间很早，惠还在沉睡之中。 看见禅院甚尔时，他刚好从浴室里出来。目睹浑身散发着水汽的男人, 花梨纯不由得眉头一皱：「你去洗澡了？身上不是还有伤吗？」 第226页 「那点小伤，一晚上还好不了吗？」禅院甚尔已经换上了清洗干净的、自己的黑色t恤，正用前一天花梨纯给他的衣服擦着湿头髮。 「不过在你这里可睡不好觉，」他又补充道，「好像一闭眼就可能被什么东西扑过来咬断喉咙一样。」 那是不做人老师们的杀气。 花梨纯有点无语地看了他两秒，随后将怀里的纸张递给了他。 「什么？给我的吗？」禅院甚尔没有立刻接过，而是挑眉看着花梨纯。 「你先看看吧。」她说。 禅院甚尔随手把手里的t恤往沙发上一放，接过花梨纯递过来的纸坐在沙发上, 翻看了起来。 狗爪肉垫拍打地面的「啪嗒啪嗒」声响起。时而有已经起床的不做人老师从附近经过。在花梨纯的叮嘱下，他们并未表露出与普通狗子的区别，然而投向禅院甚尔的目光却充满了戒备。 读完那几张纸后, 黑髮男人先是目光有些愣怔, 随后抬头看向花梨纯。 「怎么？」他笑了笑, 「你打算包我啊？」 「准确地说, 是僱佣你。」花梨纯坐在禅院甚尔对面, 双眼认真地与他对视。 递给禅院甚尔的，是前一晚花梨纯无法入眠时，用掌机制作的一份僱佣契约。 「既然你不打算好好当惠的爸爸，只想要钱的话，我就花钱雇你这样做好了。」花梨纯皱了皱眉，「你有注意到吗？惠四月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但是直到现在还在上幼儿园。没有近亲属的参与，他没办法完成入读小学的手续。」 「这种生活不能再持续下去了。所以，你至少必须做好身为一个父亲最基本的事情。」她说，「从让惠读小学开始。」 「另外，除了当好惠的父亲外，我还有别的要求。」花梨纯继续说道，「你昨天接的那种活儿也不要做了。找一份自己真心喜欢的工作吧。」 禅院甚尔盯着花梨纯看了半天，突然抬起手捻了捻那几张纸。 赌运果然够差。他遗憾地想，原本只是想把惠甩给花梨纯的，没想到自己反而被这小姑娘缠上了。 「……说到底，和要包我没什么区别嘛。」禅院甚尔撇撇嘴，「只不过你要我做的事情，和那些想包我的女人要我做的事情不一样而已。」 「说句实话，钱到位的话，要我办什么事都不是不行。不过……」他笑了一声，随意地靠在沙发靠背上，将那份合同抛到花梨纯的面前，「一个月五十万日元，你这是在小瞧谁呢？」 「你知道我昨天拿到的那把咒具，如果放在咒术界的黑市上，能卖多少钱吗？」 在花梨纯的目光中，禅院甚尔再次拿出了天逆鉾把玩，「这可是唯一一把能破除一切咒术的咒具，至少能值十亿。」 「另外，说到真心喜欢的工作，在我心里并没有这样的东西。但是真心喜欢的事情倒是有，那就是赌博。」 「说到这个，你还知道我平时赌马赌船的时候，下注的钱都有多少吗？」他的嵴背离开沙发靠背，举起手来，用右手拇指和食指随意比了一下，「十万起步。几百万押上去也试过。」 花梨纯：「……」 「而且，不说别的，就你现在的情况，出五十万一个月也未免太过寒酸了吧。」禅院甚尔环顾了一圈整齐宽敞的星野社休息区，「明明出版社都这么成功了，发一期杂志就能赚个上亿，那起码一个月几百万是拿得出来的吧。」 「拿不出来。」花梨纯摇头，「那些是属于星野社和老师们的钱。我拿出来的五十万，是我自己的工资。」 「哈？」禅院甚尔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我现在能给自己安排的工资的极限就只有五十万日元。所以，不能给你再多了。」花梨纯认真地说道，「我不能因为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挪用出版社运行的费用和属于作家的稿酬。」 「而且，这些钱和你接活赚到的钱不一样。」她坚定地说，「这些是正当的钱。」 「……不是吧，你是认真地在和我讨价还价吗？」禅院甚尔脸上的惊讶依旧没有消退，「你可真是个死脑筋的傢伙，不说明白就不清楚是吗……」 「说实话，我根本就没有接受你的提议的意思。」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你的提议和你本人都不是我会认同的类型。再见了。」 禅院甚尔还没走出几步，手臂突然被花梨纯一把握住：「等一下。」 男人停下脚步，回头居高临下地看向她：「还有什么事？」 「为什么你一定要那样生活呢？」花梨纯仰起头，毫不退缩地看向这个身体的影子几乎能覆盖住她全身的高大男人，「你可以拒绝我，但是我必须听到你的理由。」 「那还真是抱歉啦，小外甥女。」禅院甚尔无所谓地笑笑，「我哪里说得出什么理由。我既不懂文学，又不看，不像你和你的作家们那样能说会道。」 「你从来都没看过吗？」花梨纯的表情有些惊愕。 「怎么，不行啊？」禅院甚尔反问。 「不，也不是这个意思……」 花梨纯松开了抓住禅院甚尔的手，指关节下意识抵在自己的下颌，神情显得有些犹豫。但很快，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先别走，等我一下。」 禅院甚尔看着花梨纯飞快地转身跑进了连接休息会客区的一条通道。过了一会儿，她满头是汗地跑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沓厚厚的杂志。 第227页 那是创刊以来发售过的每一期《月刊文学》。 「这个全部都给你。」花梨纯喘了一口气，将手里沉重的《月刊文学》放在了桌上，「尽管带回去看吧。不用在意，我这里还有很多。」 「哈？」禅院甚尔终于睁大了眼睛，无法克制自己的表情，「刚才花点钱就想让我做事，现在一分钱不花还逼着我读书，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虽然被说成那样，但花梨纯却并没有生气，甚至丝毫没有在意这句话，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在一年半前，我的状态也和现在不一样。」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生活笼罩在贫穷的阴影之下。打工赚到的钱全部用来上学和吃饭了，所以我根本没有闲钱用来读书。」 「但是，在接手星野社之后，在看到老师们的作品之后，我的人生因此改变。」 「迄今为止，我看到文学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她一一列举了起来，「星野社的每一位老师都是如此，除此之外，我还认识了书店工作的各位热爱着文学的店员，三弦屋的店主三宅夫妇，伊达书屋的负责人佐藤先生，还有作家小山嘉也老师，和我一样是编辑的青山千绘子小姐，我的老师响凯，以及很多很多人……」 「大家的人生，都被文学改变了！」花梨纯的眼睛闪闪发光，就好像里面藏着星星，「所以，来读书吧！」 「你的人生，也一定会被文学改变！」 禅院甚尔脸上的惊讶神色已经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看着花梨纯闪亮的双眼。 如果是一般人，一定没有办法拒绝带着这种目光的女孩子吧。 但他是禅院甚尔。吃人血肉御三家的那个禅院，无咒力下贱不入流的那个甚尔。 这一切，已经让他的人生註定无法改变。这种理想主义的乐观对于他而言，就只是和禅院与咒术界不同的另一种毒药罢了。 下一秒，还在兴致勃勃地进行文学传教的花梨纯眼前突然残影一闪。她愕然睁大眼睛，便发现刚才还站在前方的禅院甚尔竟然一下子就消失了。 怔了好几秒，她才意识到天与暴君为了拒绝她拿来的《月刊文学》，甚至不惜动用强悍的身体能力落跑了。 *** 「真是个难缠的小姑娘。」 街道上，禅院甚尔双手插在裤带里，一边走一边低声自语：「美咲生出来的小孩就这副模样吗？」 「……不过还真和她挺像。」 用身上仅有的一点钱买了几个饭糰当作早餐，禅院甚尔一路回到了他原本租下的那个小公寓。 一边啃着饭糰一边登入诅咒师专用的隐藏暗网，他喃喃自语：「先看看网上有没有可以接的活儿吧。没有就只好联繫孔时雨了……嗯？」 黑髮男人在自家公寓门前停下脚步。就在门边，放着一个巨大的快递纸箱。 「什么东西，送错了吗？」虽然嘴里这样说着，但他还是收起手机，叼着饭糰，打开门后弯腰搬起了沉重的箱子。 在杂乱的玄关门口坐下后，禅院甚尔直接打开了快递纸箱。 箱子里叠放的东西他不久前刚见过——是从创刊号开始，共计十六册的《月刊文学》，按照顺序码得整整齐齐，静静地躺在箱中。 在杂志的最上面，还有一张印刷着星野社标志的信纸，内容一看就出自花梨纯笔下： 「不许逃跑，一定要看哦！！！」 盯着句尾的三个感嘆号看了好几秒，禅院甚尔面无表情地将信纸撕得粉碎，随手扔在了玄关前。 他没有理会那一箱杂志，转身朝着房间内走去：「无聊。」 第10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周一。 午休的时候, 花梨纯坐在音乐室里，仔细着手里的文稿。而响凯坐在她的对面，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几个月时间里, 从一开始的重写自己第一次创作的故事, 再到之后的一系列讨论与练习。现在, 他终于进入了再次创作自己屡投不中的的阶段。 这是四年里，他头一次重新拾起这本《忍者鬼丸传》。 也正是因此, 响凯盯着花梨纯的目光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还要更加热切。 终于, 他看见花梨纯翻开最后一页，然后抬起头来看他。 「响凯老师，」她举起了手里的稿子，「这个，很有趣！比你第一次拿稿子来给我看的时候有趣了很多！」 响凯怔怔地盯着花梨纯, 身后却像是突然炸开一片小花了一样。 「第一次拿给我的那个版本虽然根据过去见过的不同编辑而硬塞了大量元素，但是因为把太多东西放在一起了，作者本人也不喜欢, 导致主角的行动都显得很不情不愿，勉勉强强，」花梨纯高兴地高高举起了稿子，「但是现在能看出来, 这篇新的很流畅, 而且作者在写的时候也很享受！因此作者的感受也因此传达给了读者！」 「哦……」响凯下意识地跟着站了起来。 「还有, 虽然是题材算不上流行的民间传奇类，但是正是因为题材少见, 而且这一次没有塞进太多不搭调的流行元素, 所以这类本身独特的魅力被好好地发挥了出来！」花梨纯跳到了椅子上, 「作品的展开虽然老套, 但这是好的那种老套，很帅气，也很感人！」 这几个月里，花梨纯一直没有让响凯修改这篇，而是让他不断回溯到自己内心的本源的写作练习，包括重写自己的第一篇作品，清空记忆以读者的身份自己的，尝试写作命题短篇，尝试创作可以用于长篇连载的开头…… 第228页 目的之一，是让他逐渐从暧昧不明的杂乱思想中将最核心的东西打磨清楚——那就是自己为什么想要写作，重新找回他在过去的一次次失败中丢失的倾诉欲与原本的写作意图。 与此同时，在练习中，响凯还在不断磨练着自己的写作技巧。无论是重写、鑑赏、短篇还是长篇，都在丰富他的经验与手法。 直到觉得练习已经足够，花梨纯才让响凯再次对这篇《忍者鬼丸传》动工。 结果，和一开始的d级版本不同。这一次还没把全部读完，花梨纯就足以确定——光是一次重写，响凯的就踏过了a级的门槛。 然而听完花梨纯的话，响凯虽然脸上还带着傻乎乎的笑意，却没有如同她所想像的那样沉浸在自己的进步中，而是问道：「但也还是有不足的吧？」 「我其实心里清楚，就算被花梨君这样夸奖，我的也算不上完美的。」他抬起手，挠了挠头，「由我这个甚至从来没有过稿经验的人来说这种话，或许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在看到更好的作品之后，就会想要努力追赶他们……」 「啊，嗯。」 花梨纯重新坐了下来，将稿纸打开，指向其中一段：「这个地方，是夜晚发生在江户城内的，居民丝毫未能察觉的忍者混战。」 「这场混战发生在四分之三的地方，是全书的最高潮。假如能描述得更加详细就好了……」 「我明白了。」响凯连忙在笔记上记录下修改方向，「原来如此，对于大战的处理还是有点单薄啊。」 「视角全部聚焦在主角『鬼丸』身上会略显不足，」花梨纯说，「虽然鬼丸身上发生的事情是最需要重点描述的，但当我看到这里的时候，我期待看到更多角色身上发生的事情，还有整场大战的宏观情况。」 「另外，如果能进一步体现出忍者战场的激烈和普通居民们对此一无所知的反差就好了。另外，写作的时候可以参考一些电影的运镜方法……」 说到最后，花梨纯提出了建议：「总之，干脆先分别粗略构思一下在这场为时一整晚的忍者大战中，主要角色各自的行动轨迹吧。下次讨论的时候，我们再试着将这些角色同一时间的不同行动轨迹放在一起，考虑一下会不会对彼此产生什么影响。」 「虽然这样做有些麻烦，但毕竟是全书的重头戏。这一段内容，会决定响凯老师这本的上限。」她说。 「嗯！」响凯用力点了点头。 就在花梨纯收拾东西，准备回教室的时候，响凯又叫住了她。 「抱歉，一直这样麻烦花梨君……」他拿着自己的稿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明明负责的是那么厉害的文豪，还要来帮助我写差那么远的……」 「不，我完全没有这样想，」花梨纯立刻摇头，「不如说，响凯老师对于我来说，是和太宰老师他们完全不同的作家。」 「说实话，太宰老师他们从刚相遇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是很厉害的文豪了。」她回忆起自己从河川里捞出太宰犬的那天，半夜读到了《斜阳》时的那份震撼，「说实话，与其说是我帮助他们，不如说是他们一直在帮助我，一直把我拉到更高的地方去。」 「他们的作品，往往在刚交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无可指摘了。对于太宰老师他们的作品，至少在创作过程中，我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我的工作，就只有尽可能把这些作品卖出去而已，让他们得到与自己的工作相称的报酬，以及让读者们能够看到这样优秀的文章。」 花梨纯想了想，轻声说：「虽然剑桑——他是一位前辈编辑——对我说过，在创作的阶段，编辑不能轻易对作家的创作出手，顶多只能在作家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做一些拓宽思路、告知感想，或者调查资料之类的工作。但是有的时候，看着老师们创作出来的作品，虽然觉得很兴奋，但在同时，我也会想，如果我也能在这一部分帮上老师们的忙就好了。」 「响凯老师让我实现了这个愿望。」她又抬起头，对响凯认真地说道，「响凯老师让我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也有了用武之地！我很喜欢帮助响凯老师将作品一步步打磨完成的感觉！」 「……当然，作品的诞生主要是响凯老师的功劳！」花梨纯又立刻补充道，「但是响凯老师能用上我的建议，让我也很开心。」 响凯自从花梨纯开始说的时候，就一直显得呆呆的。他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脸上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又略带激动的笑容来：「那就太好了！」 走出音乐室之后，花梨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响凯的进步很大！如果用《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评价标准来形容的话，这样一直进步下去，他的说不定能摸到a级的上限！ 而至于s级，这就是即使努力也不一定能达到的境界了。 心里还在思索着响凯的，花梨纯的脑海中突然又浮现起禅院甚尔的身影。 也不知道他读了《月刊文学》没有。 *** 手机响起的时候，禅院甚尔正站在柜檯前面。他随手接起了电话：「什么事？」 话筒里传来的，是花梨纯的声音：「甚尔，因为你逃得太快，所以我从惠那里问出公寓地址，把杂志寄给你了。你当天应该就收到了吧？」 禅院甚尔不由得咋舌。他没想到花梨纯居然会打来电话追问。 第229页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 「觉得怎么样？」花梨纯忍不住问。 「啊，你的帮了我不少忙。」他说道。 「真的吗？」电话那头的花梨纯声音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真的。」 禅院甚尔看了一眼柜檯，上面放着的正是那一箱《月刊文学》。而站在柜檯后的旧书店老闆正在检查着杂志的破损程度。 「都是全新的，」旧书店老闆在这时候插口，「前几期在市面上很少见，特别是《月刊文学》第一期，现在有不少人想收藏，所以我可以出一万日元的回收价。这里的全部杂志凑整的话，我可以给你五万日元。」 「行吧。」禅院甚尔点了点头。 「……啊。」电话那头的花梨纯明显听见了这段对话，愕然问道，「你把我寄过去的杂志送去旧书回收了？」 「是啊，所以我才说你的帮了我不少忙嘛。」禅院甚尔从旧书店老闆手里接过了五张万元纸钞。 「……」电话那头的花梨纯沉默了片刻，「我还会再寄给你的。」 「那我就再卖掉。」禅院甚尔接口，「最好多寄一点，帮大忙了。」 「不要这样做，甚尔。」花梨纯说，「不要卖，读吧。」 结束通话之后，禅院甚尔顺手拉黑了这个电话号码。而等他回到公寓门口时，有一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箱子已经静静立于门前了。 「怎么做到的……」他扬起眉毛，喃喃自语，「来得这么快？」 就在这时，他的邮箱里收到了一条来自花梨纯的新邮件。 「读吧[笑脸]」 禅院甚尔再次将第二箱《月刊文学》卖给了旧书店。 而花梨纯的电话，也一个接着一个打过来。发现自己第一次用的号码被拉黑之后，她就开始改换其他号码。 「你可真是烦人。」禅院甚尔直截了当地说，「比我遇到过的所有女人都更加纠缠不休，就像牛皮糖一样。我以前还以为你会成为一个好女人，但现在看来，你恐怕会变成一个麻烦。」 「是你先要把父亲的责任甩给我的吧。」花梨纯回答，「哪里会有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能逃避责任的好事？至少，我要你读一下星野社的文学作品。」 「那你就随便把那小子扔出去吧。」禅院甚尔耸了耸肩，「让他在野外自生自灭。」 「别嘴硬了。你之所以将惠扔给我，其实也是因为你还是在乎他的吧。」花梨纯丝毫没有被他的话打击到，而是固执地说，「甚尔，你不需要这样生活。」 「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禅院甚尔终于忍不住问道，「我都说不读了，为什么要对我纠缠不休？真是让人不爽。」 电话那头的花梨纯少有地沉默了一会儿。但就在禅院甚尔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的声音又再次传了过来。 「你以为你对我喜欢的不屑一顾，甚至贬得一文不值，对此我就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吗？」花梨纯说，「我的心难道就不是肉长的吗？」 「……」 禅院甚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一阵才说：「我可不知道你是什么感觉。我没有视若珍宝的东西。」 「……如果你不想读的话，我就念给你听。」花梨纯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自顾自地说，「以下是中原中也老师的《羊之歌》……」 禅院甚尔直接挂断了电话。 但接下来的第三天，第四天……一周过去了，每一天他都会在门口看到一箱书。而且后来，除了《月刊文学》等星野社出版的杂志和书刊外，花梨纯还选了她认为优秀的、星野社以外的其他作家的作品。 旧书店的老闆每天看到来卖书的禅院甚尔，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变得麻木了。 而花梨纯的电话与邮件，甚至影响了禅院甚尔接活。以往电话铃声意味着有好买卖来，现在电话铃声一响，他就想到花梨纯那张惹人烦的、固执的脸；而且每次从邮箱里分辨花梨纯的邮件与僱主的邮件也让他平添几分烦躁。但是换常用的电话号码和邮箱又可能流失老顾客，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打算这样做。 在花梨纯又一次打来电话之后，禅院甚尔索性直接说道：「你的坚持真是让我甘拜下风。要我读也不是不可以。」 在花梨纯来得及说什么之前，他又补充道：「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花梨纯问道。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到现在，你就一直『甚尔甚尔』地喊我，但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吧？」他笑了笑，「叫声『舅舅』我就答应你。」 电话那头的花梨纯先是一怔，随后表情顿时有些扭曲：「呜……」 禅院甚尔觉得有点好笑。 他知道花梨纯直到现在还没有像看待舅舅一样看待他，不认同他的所作所为。所以对着他叫出「舅舅」，于花梨纯来说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他已经能想像得到电话那头的花梨纯会是什么表情了。 但他也习惯了，毕竟早已遭受过更加糟糕的对待，所以外甥女不认同自己这件事情，看上去也不显得那么重要了。 毕竟就连惠，最近两年都不怎么喊他爸爸了。 禅院甚尔已经决定，要放弃自尊心，以一种不再尊重自己与他人的方式生活下去。 自己没有在乎的东西，没有人在乎自己，就不会失去什么，就不可能输。 第230页 所以这一次，他还是赢了。 「不叫也无所谓，我不勉强你。」禅院甚尔又说道，「说实话，我真的不觉得读不读有那么重要。归根结底，文学也不过是一点生活中的调剂品罢了，就算没有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也没办法为了它……」 「你不也没办法为了它勉强自己」这句话还没说完，禅院甚尔突然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明显的吸气声。 沉默持续了两秒，花梨纯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她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却很清晰。 「……舅舅。」 「……」 禅院甚尔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沉默地将手机举在耳畔，脸上那自嘲的笑容也消失了。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重重击打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星野社，庭院内，惠正坐在草地上，怀里抱着一块小画板，一边观察一边用蜡笔认真地涂涂画画。而摆出了威风凛凛的姿势坐在他对面当模特的，正是戴着黑色礼帽的中也犬。 而从惠背后经过的沙色狗子瞄了一眼画板上明显远大于实际体型的橘白小狗，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干呕的表情：「汪呕……」 下一秒，狗毛纷飞，两只狗子顿时打成了一团。惠连忙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想要阻止，但却无从着手。 犹豫了一下后，小男孩重新就地坐下，默默把画板翻过一页，开始画文豪打架。 房间里，为了喊出那一声「舅舅」，花梨纯的脸已经憋得通红，鬓边冒出了汗珠来。 「这……这根本就是小事一桩嘛……」她因为唿吸过快，头晕眼花地喃喃自语，「我已经说了，所以你读吧。绝对不会后悔的……」 她听见话筒那头持续的沉默，最后终于传来了禅院甚尔的声音。 「就读一本。」 看着又一次被送到家里的纸箱，禅院甚尔低声说，「我只随便挑一本来读。如果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好，我就再把这次送来的书也通通卖掉。」 「嗯。」花梨纯说，「就算一本也好，读吧。」 第10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只看一本。」 禅院甚尔随手从箱子里抽出一本《月刊文学》, 一手拎着杂志，另一只手拿着冰箱里仅剩的一瓶冰啤酒，坐在了堆满杂物的、脏兮兮的沙发上。 翻开了杂志, 他喃喃自语：「如果把这本杂志看完, 还没能看到一篇能够吸引我的文章的话, 我就把这箱书再送去旧书店卖掉。」 「咔」地一声打开啤酒罐后，禅院甚尔带着将《月刊文学》上的当做下酒菜的想法，开始读了起来。 啤酒罐口的白色气泡唿唿往外冒着，随着瓶身流下, 连同铝罐表面上空气遇冷凝结的水珠一起，将桌布浸湿了一大片。 随后，白色的气泡连同它的声音一起消失, 啤酒罐身上的水珠越来越小, 越来越小，最终那里不再有水珠出现。 冰凉的啤酒逐渐变成常温, 就连桌布上的深色湿痕都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淡, 最终彻底干透。 而这罐啤酒，没有再被主人想起过一次。 *** 自从那天禅院甚尔答应花梨纯会读她寄去的之后，她就没有再听到来自这个舅舅的消息。 但是花梨纯也没有再催促他, 而是耐心地等待。既然禅院甚尔说他会读，那她就打算相信这句话。 除此之外，她与如月瑠乃的见面已经过了两周。这段时间里, 她的身影依旧密集地出现在大大小小的节目、gg、杂志访谈中，然而没有任何小报杂志报导过与那天乔装打扮出现在书店的如月瑠乃相关的事情。 《山月记》与《明智小五郎探案集》的销量在这段时间内逐步升高，与如月瑠乃的文集差距不断缩小。与此同时, 不做人老师们也纷纷开始了下一期杂志的供稿工作。 作家的工作看似自由, 但需要定期供稿的作家却并非如此。他们面临着的, 是一条又一条的死线，以及被死线控制的、周而復始、循环往復的生活。 好不容易赶在死线前完成了能够交上去的稿子，但工作并没有结束。刚刚送走一条死线，下一条死线就带着滴答、滴答的响声不容反抗地逐步逼近。与死线赛跑——这就是作家的生活。 在定时交稿方面来说，创作者都只是落入死线的泥沼，努力往岸边挣扎的人罢了。虽然有挣扎得比较好看和难看的区别，但归根结底，反正都是挣扎。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近半了。在这种时候，乖狗子往往已经开始着手写作了，而懒狗子则开始摸鱼偷懒，试图拖延时间，甚至在星野社内和社长捉迷藏。 而这种时期，星野社内就会时不时响起社长拖长了语调的声音。 「太宰老师——中也老师——中岛老师——」 「芥川老师——镜花老师——织田老师——」 花梨纯的脚步声在星野社内游荡。而对于被叫到名字的狗子们来说，此刻的社长就仿佛魔鬼一样。 而一边走着一边唿唤的紫发小姑娘手里还拿着掌机，看着上面代表几名狗子老师的像素在四处躲避。 其实就算被叫到名字的狗子们都没有作品，星野社的下一期杂志也不会发售不了。 整座出版社里最勤奋的安吾犬早就交上了稿子。而乱步犬平时懒洋洋的不爱工作，甚至会在被催促时星野社里不高兴地四下逃跑。但只要花梨纯抓到乱步犬，并且强行将眼镜戴在眯眯眼小狗的脸上，睁开眼镜的乱步犬就会立刻打满鸡血一样开始写作。 第231页 小浣熊是眯眯眼小狗的竞争对手，只要确保乱步犬产出作品，小浣熊就会马上跟上。一犬一熊你追我赶，将每一期《月刊文学》都视作比拼的战场。 洛夫克拉夫特犬则更好对付。只要有人盯着他，这长毛大狗子就会浑身发痒，不得不用神秘而亵渎的低语骂骂咧咧着写作。 菲茨杰拉德犬则带着多写多赚的心态卯足了劲，交稿的勤快程度简直堪比安吾犬。但是即便如此，本着不让可能出现的杰作因为作家的懒惰无缘问世的原则，花梨纯还是会定期向拖延症的狗子老师们催稿。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请在星野社范围内寻找作家老师，并催促他们完成作品】 花梨纯一路来到了书库。而书库里正埋头读书的织田犬听见她的脚步声，抬起头看了过来。 「织田老师在看书啊。」 见棕红色大型犬还在进行着输入工作，没有写作并不是因为偷懒，花梨纯认真地冲着织田犬点了点头：「那没事了，织田老师尽管放心继续看。」 随后，紫发小姑娘又抱着掌机，拖长声音一路远去：「太宰老师——中也老师——……」 在掌机的帮助下，花梨纯很快就拎出了角落里听着奇怪殉情歌摇摆的沙色狗子，沉迷新机车不肯松爪的小橘犬，灌木丛中盯着蚂蚁看得忘记写稿的小白虎，以及把所有时间都用来跟踪观察太宰犬的芥川犬。 最后根据掌机上一团豆腐白色的小像素点，花梨纯找到了树屋下的镜花犬。然而在发现镜花犬的时候，她也同时看见了镜花犬爪边一沓写满字的文稿。 和服小狗表情很认真，小小的爪子正攥着笔写着最后的收尾。花梨纯愣愣地看着认真写作的镜花犬，回过神来之后忍不住回头，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向了那群偷懒的狗子。 「镜花老师明明是年纪最小的，都这么认真地写作。」花梨纯把偷懒的狗子朝着镜花犬的方向推，「老师们都快看看！」 其余三位不做人老师的态度都比较端正，看向镜花犬的目光也肃然起敬，唯有太宰犬即便被花梨纯一路推向了镜花犬的方向，狗头却依然左转右转，就是不肯看勤勤恳恳的和服小狗：「……」 花梨纯的声音从太宰犬的头顶幽幽响起：「太宰老师……」 她的双手缓缓捧住那张东张西望的狗狗脸，努力将其扳正，粉红色的指甲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手背浮起青筋：「呜——太宰老师……你快看看……」 太宰犬梗着脖子和花梨纯对抗，死活不肯扭头去看奋笔疾书的镜花犬，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便秘狗子一样皱在一起：「噫……」 看见这一幕，虽然也因为新机车一直没有写稿，中也犬依旧嫌弃地一扭头，梅开三度：「he——tui！」 就在花梨纯试图扳着太宰犬的脑袋，让他好好看看比他更小的幼犬有多么靠谱的时候，怀里的掌机发出了一阵清脆欢快的音乐。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外科室》x1】 ——镜花犬写完了！ 花梨纯放开太宰犬因为用力转向一旁而显得有些呲牙咧嘴的狗头，三两步跑到了镜花犬的跟前。而乳白色的小狗将两只前爪按在写好的一叠稿纸上，抬起头看向花梨纯，目光中透露着几分高兴：「汪。」 太宰犬终于瞥来了一眼，有点欲汪又止：「……」 从镜花犬手中接过稿纸后，花梨纯就地坐在树下，开始了起来。 镜花犬的稿纸并不厚，昭示着《外科室》篇幅不长。而读完《外科室》后，花梨纯发现这是一篇描述无望恋情的故事。 镜花犬似乎比较喜欢悲剧爱情故事，从第一次创作的《夜叉池》开始，就一直延续着这种浪漫而悲伤的风格。而这一次的故事中，在女主角死后，男主角也因为恋情的破灭随之而去，这种戏剧性的结尾与镜花犬平静叙述的风格造成极大反差，无疑给人带来了震撼心灵的一击。 就算已经经歷过多次收稿，但每一次带来的感动仍然让花梨纯觉得，自己手里捧着的并不是几张轻飘飘的文稿纸，而是沉重又闪耀的钻石。 「和《夜叉池》是一样的感觉呢。」看完《外科室》后，花梨纯认真地对等着听读者意见的镜花犬说，「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那我就收下这份珍贵的原稿了！」 因为《外科室》稿纸很薄，所以花梨纯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原稿。而就在这时，她想起了一件事来。 当初在《月刊文学》销量登上全国图书销量榜的杂志分类榜单前五十时，宫前剑就告诉过她，登上这个榜单的杂志和图书将会受到前所未有的瞩目。 他说的确实是对的。近两三个月，星野社陆续收到了不少舞台剧、电影、大河剧的改编邀请。 优秀的剧本会让表演变得更加精彩，而精彩的表演又会为原作反哺人气。比起出版界内的活动，影视、舞台剧的改编无疑会进一步提升作品的知名度。更何况在作家本人都是狗狗、无法进行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宣传活动的局限下，这样的机会更加有用。 而在衍生改编的道路逐渐打开之际，花梨纯首先决定搬上舞台的，就是镜花犬的《夜叉池》。 虽然目前为止，星野社出版的作品之中，已经有不少适合搬上舞台与荧幕，但与本身就是剧本形式的《夜叉池》相比，其他的作品要想改编，势必要经歷更长的时间。因此率先将《夜叉池》搬上舞台，再利用时间差完成其他作品的影视化计划，是目前对于星野社而言最优的选择。 第232页 这样一来，通过星野社的原作所改编的各类作品就会接连不断地出现在观众们的视野之中，原作与衍生改编之间就能形成相互支撑的良性循环。 根据《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评价，有一个名叫「恆星剧团」的剧团综合水平相当高，团内的演员演技也相当好，是目前最合适演出日式古典舞台剧的剧团。 恆星剧团，就是花梨纯的目标。 想到这里，花梨纯兴沖沖地说：「对了，镜花老师，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虽然不明白要发生什么，但仿佛被花梨纯的情绪感染，镜花犬的眼中也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我想要开启《夜叉池》真正的舞台剧化计划……」 花梨纯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一道茶枫色的影子从镜花犬身边一闪而过。下一秒，刚才还好好坐在她面前的镜花犬虽然脸上依旧保持着认真倾听的表情，身体却瞬间平移出去两三米。 花梨纯定睛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 ——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子突然出现，叼住了镜花犬的后颈之后，正在飞速朝着庭院外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 【紧急事态出现！野犬泉镜花的存在吸引保护欲过剩的野犬前来抢夺】 【请在五分钟之内战胜抢夺的野犬，夺回泉镜花】 第10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等一下！」花梨纯来不及多想, 立刻拔腿跟了出去，怀里还抱着《外科室》的文稿，「你给我站住！」 在星野社里被悉心照顾了两三个月, 镜花犬已经不再是刚来时瘦瘦小小的样子。吃饱了肚子，又有安全的家, 成长期的镜花犬明显地长了肉，奶白色的短毛也顺滑了许多, 就连小尾巴也变粗了一点。 原本对一切都充满警戒的镜花犬，现在也已经习惯了星野社的生活，跟小白虎与五只幼犬打成一片了。 ——绝对不能让好不容易养出肉的镜花犬被抢走！ 然而叼着镜花犬的陌生狗子听见花梨纯的声音，不仅没有停下，反而冷静地加快了脚步, 一双细长有力的腿几乎跑出了残影。而被狗子叼在嘴里的镜花犬朝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花梨纯伸出了爪子，开始挣扎了起来：「汪汪汪！」 吵闹的声音引起了其他狗子的注意。花梨纯的余光掠过一道红棕色的影子，从侧面朝着陌生狗子与镜花犬飞驰而去。她的心顿时吊在了嗓子眼里：「织田老师！」 织田犬全力奔驰，想要截住偷狗的狗子。跑到花梨纯旁边时, 织田犬回过头, 冲着花梨纯「汪」地叫了一声。 那一瞬间, 花梨纯突然明白了什么。 紫发少女瞬间改变方向, 飞身扑向了一旁的红棕色大型犬：「织田老师, 我来了！」 一把抓住织田犬脖颈上的长毛，花梨纯一用力就跳到了飞奔的织田犬背上，牢牢抱紧了他的脖子, 双眼望向前方。 疾风从少女的鬓间穿梭而过, 将她的紫发吹得纷飞。颠簸感清晰地传来, 眼中的景色不断往后飞掠。 虽然从来没有过骑马的经验, 花梨纯还是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这就是身为动物之友的感觉吗？ 「沖啊！」花梨纯一只手抱着怀里的文稿, 另一只手笔直指向前方的茶枫色狗子，眼中燃烧着斗志，大声指挥道，「绝不能让镜花老师被夺走！」 「汪……」 即便花梨纯是个不到一米六的瘦小女孩子，但大型犬背上勐地一沉，还是差点趴在地上，一双眼睛充满了愕然。 他刚才只是想对花梨纯叫一声，让她不要那么慌张，可没有让她骑上来啊！ 但现在木已成舟，棕红色大型犬只得背着满眼放光的花梨纯，硬着头皮继续追赶：「汪！」 然而对方早已抢占了先机，一狗绝尘，跑得飞快。以现在织田犬的速度，恐怕还是无法在偷狗的狗子逃离之前将其截住。 眼看着织田犬跑不过茶枫色狗子，再这样下去，茶枫色狗子就要带着镜花犬逃之夭夭，花梨纯余光看见前方掉落的枯枝，立刻一把捞了起来。 紫发少女咬紧了牙，深吸一口气。她抡圆胳膊，用尽全力将手里的树枝朝着茶枫色狗子扔了过去：「噫呀呀呀呀呀！」 树枝携带着风声，仿佛螺旋桨一样打着转袭向了茶枫色的狗子。与此同时，趴在织田犬背上的花梨纯屏住了唿吸。 一定要瞄准！ 好在树枝没有辜负花梨纯的期待，勇敢地直冲向了茶枫色的狗子。茶枫色狗子不得不暂且停步，跳向一旁躲避。 被叼在嘴里的镜花犬后颈皮一抻，小狗脸上的五官顿时有点扭曲：「……汪呜！」 小树枝带着一声闷响，落在了地上，顺着惯性弹跳了几下。而趁着这一时机，织田犬勐然加速，终于横切茶枫色狗子的逃跑路线，拦在了茶枫色狗子的面前。 动物之友被勐地一颠，「骨碌碌」滚下犬背。她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张了张嘴，试图对茶枫色的狗子说些什么。 茶枫色的狗子也有所预感，抬眼警觉地看着她。 然而，刚发出一点音节，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就自下而上涌上花梨纯的喉咙。 紫发少女勐地一弯腰，跪在地上干呕了起来：「呕……」 第233页 狗子们：「……」 「呜呜——」棕红色的大型犬实在看不下去，代替花梨纯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声，仿佛在警告茶枫色狗子不要继续向前。 茶枫色狗子机警地停下脚步，却也没有被织田犬的气势压倒，而是在原地踱步，嘴里依旧牢牢地叼着镜花犬，似乎在搜寻着突破口。 然而，在对峙的期间，又有两道身影赶来——是还没走远的小白虎和太宰犬。他们一左一右分头，堵住了茶枫色狗子的侧翼。 看见被茶枫色狗子叼在嘴里的镜花犬，小白虎少有地急眼了。小小的老虎呲出了尖尖的虎牙，比普通猫咪大上几圈的虎掌微微抬起，肉垫里伸出了弯钩形的雪白爪尖。 即便只是一只幼崽，露出了进攻态势的小白虎的身上也骤然出现了百兽之王的威压。而太宰犬则不动声色地配合着小白虎与织田犬，挡在了另一个方向。 茶枫色的狗子见自己的最后一个方向也即将被堵住，突然爪子一扬，将地上的那根小树枝勐地朝着花梨纯踢了过来。 眼看沾着泥土的树枝迎面而来，越来越近，花梨纯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外科室》，试图用身体保护稿子：「不可以！这是神圣的文学！绝对不能沾上泥点！」 「啪唧」一声，树枝准确无误地砸在了花梨纯的脑袋上，令她的脸瞬间失去表情管理，皱得像包子褶一样：「哎呀！」 小树枝敲在头上并不怎么疼，甩开的几星泥点溅在了花梨纯的衣服下摆。树枝在脑门上弹了一下，远远飞开之后，花梨纯第一时间检查怀里的《外科室》，确认文稿被她保护得安然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 而就在花梨纯抱着怀里的文稿检查之时，她的余光突然瞥见突然一道影子扑来。同时从耳畔响起的，还有织田犬与小白虎的惊叫声：「汪汪汪！」「嗷嗷嗷！」 ……糟了，茶枫色的狗子准备趁着她被树枝砸到头的时候从她这里突围！ 那一瞬间，一切仿佛变成了慢镜头。茶枫色的狗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花梨纯翠绿的双眼缓缓正大，瞳孔中心映入了被叼在嘴里的镜花犬无助的身影。 织田犬他们都离得更远一步，爪长莫及。唯一能在此时拦住茶枫色狗子的，就只有她花梨纯了。 但是她的怀里还抱着《外科室》。 眼前是即将被抢走的镜花犬，怀里是神圣不可亵渎的、钻石一样闪闪发光的。 镜花犬，，镜花犬，钻石，…… 「唔哦哦哦哦！」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茶枫色狗子就要叼着镜花犬从她身边突围，花梨纯的额头鼓起了青筋。她来不及多想，抄起手里神圣不可亵渎的，朝着茶枫色的狗子脑袋勐地敲了下去：「吃我一记文学重击！欧拉——！」 捲成筒的文稿扑面而来，虽然并不疼，但还是顿时将茶枫色的狗子砸得晕头转向。文稿四下飞散，狗子被「神圣不可亵渎的文学」煳了一脸，不得不暂缓了脚步。 就在这时，花梨纯看准机会勐地扑了上去，一把将其按住：「嘿！」 茶枫色的狗子愕然挣扎了起来，而花梨纯死死抱着狗子的脖子，直到织田犬快步赶来为止。 「……成功了！」 ……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经获得野犬[尾崎红叶]】 【卡片库已更新】 …… 五分钟后。 茶枫色的野犬尾崎红叶被三只狗子围在中心。而花梨纯怀里抱着镜花犬，鸭子坐在草地上。 看着散落一地的《外科室》，她的表情仿佛带上了悲伤面具，嘴角往下撇去：「呜……」 一只手抱着浑身紧绷的镜花犬，另一只手整理着地上的文稿，花了很长时间，花梨纯才把沾着泥土的《外科室》文稿全部重新收好。 抱着惊魂未定的镜花犬与文稿，花梨纯不由得抬眼望向了红叶犬。而红叶犬即便被三个不做人老师围在中间，却仿佛毫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她的目光始终望着埋头躲在花梨纯怀里的镜花犬，身形一动不动。 那不是想要对镜花犬不利的目光，反而带着几分哀伤与复杂。 但要说红叶犬是镜花犬的母亲，却也不像。毕竟她们的品种完全不同，毛色也毫无关系。 红叶犬是一只短毛中型犬，身体呈现出漂亮有力的流线型，四条长腿纤瘦，两只耳朵垂在脑袋两侧。而镜花犬的两只耳朵则尖尖地竖起，小狗腿的比例也更短一些。 为什么红叶犬会突然来抢镜花犬呢？ 花梨纯忍不住看向怀里的镜花犬。小狗虽然被红叶犬吓到了，在花梨纯怀里缩成一团炸开的白毛团，但看向红叶犬的目光中除了害怕，还隐隐有几分担心。 看来她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暂时无法立刻近距离相处。但既然不是完全的敌对关系，那就能有和平共处的可能。 本着新狗子和不对付的家庭成员之间必须先暂时隔离的原则（在中也犬刚抵达时，花梨纯也对他和太宰犬做过类似的处理），花梨纯将镜花犬交给了小白虎带回房间，而自己则在原地留了下来。 「红叶老师，你是因为不放心镜花老师，才打算把她带走的，是吗？」她试探着问。 红叶犬并没有出声，但微微抽动的鼻子却昭示着她的心情并不平静。 第234页 「我可以保证，镜花老师在星野社得到了我能提供的、最好的生活。」花梨纯继续说道，「在这里，镜花老师一日三餐都能吃得很饱，喜欢的豆腐锅随时都能吃到。所以镜花老师的体重增加了，心灵也逐渐打开了。」 「现在的镜花老师，不仅比以前更加健康，还多了很多朋友。镜花老师的作品也刊登在了《月刊文学》上，《夜叉池》还要被搬上舞台了。」 「现在，镜花老师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 「如果红叶老师是因为担心镜花老师，才会闯进星野社的话，」花梨纯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邀请，「那就请红叶老师先在星野社先住一段时间吧。」 「镜花老师在星野社到底过得幸不幸福，就由红叶老师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判断。」 话音落下后，花梨纯双眼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看着红叶犬。而一旁戒备的太宰犬与织田犬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等待着红叶犬的决定。 茶枫色的狗子扭过头，远远看着镜花犬小小的身影走进了星野社小楼。 她嘆了一口气，眼中涌上了无可奈何来，微微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就让她留在距离镜花犬最近的地方，亲眼看看镜花犬现在的生活吧。 第10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红叶犬正式成为了星野社的一员。虽然她只是以观察镜花犬为目的住了进来, 但是只要红叶犬愿意，花梨纯也绝对不会将她排斥在外。 抱着《外科室》回到星野社小楼时，花梨纯发现红叶犬也自动跟了上来。而走到小楼与庭院连接的玻璃拉门前时, 她发现了两只坐在门口、神情复杂的狗子。 ——是刚才被花梨纯一起拉过来的中也犬和芥川犬。两只狗子看向红叶犬的表情，都有点欲汪又休的意思。 花梨纯回忆起镜花犬被掳走时的情形。织田犬体型大、速度快，能从星野社里一路跑出来也很合理。但是明明一起来到庭院里的还有中也犬和芥川犬，但他们却完全没有出动拦截。 平时性格孤僻的芥川犬也就算了, 一点小事就暴躁起来的中也犬都没有动作，这显得有点反常。 虽然脑子里有不少小问号，但在带着红叶犬来到星野社浴室前时，花梨纯还是不由自主地兴奋了起来, 目光熘向了身旁气定神闲的红叶犬。 虽然刚出现时还算得上得体, 但在与花梨纯以及一众不做人老师的追逐战中，红叶犬原本干净的皮毛上已经沾上了草屑和泥土, 与她端庄冷艷的做派形成了强烈反差。 还，还没洗过这么端庄的老师呢。 想到这里，花梨纯清了清嗓子，表情变得正经了起来。 「红叶老师, 」她打开浴室门邀请道, 「这里是星野社的浴室。我看老师的身上也沾了一些泥土，不如……」 远远跟在后面，望着这一切的中也犬和芥川犬见花梨纯打开了浴室，顿时连毛都竖起来了。 ——来了！每个狗子入社时都会遭遇的事情——洗澡！ 芥川犬还在紧张，中也犬已经仰起脑袋，大声叫了起来：「汪汪汪汪汪！」 随着叫声的出现, 花梨纯看到原本对浴室意动的红叶犬突然收回了踏出一步的爪子, 回过头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眼神中带着浓浓的不信任。 虽然听不懂犬吠，但花梨纯沉默了片刻，还是扭过头去，锐利的目光射向了中也犬和芥川犬：「……」 …… 五分钟后。 浴室被一道屏风简单地分成了男汤和女汤。而红叶犬怡然自得地趴在女汤一边的池壁上，坦然自若地享受着花梨纯这个小搓澡工的肩部按摩。 而在一道屏风之隔的男汤里，蹲坐着湿淋淋的中也犬和浑身僵硬的芥川犬。 中也犬还是头一次在洗澡时被强迫和女孩子待在同一间浴室。小橘犬把身体藏在漂浮在水面的黑礼帽下，就算毛被打湿也依旧竖了起来，喉咙里发出恼羞成怒的声音：「呜呜呜……」 而芥川犬的整张狗子脸都被湿漉漉的毛挡住了，浑身散发出「女人！在下明明什么都没说，为何也把在下一同抓来！」的空气。 「好了，红叶老师这边已经洗干净了。」花梨纯期待地问，「我搓得怎么样？舒服吗？」 红叶犬赞许地点了点头，显然对花梨纯的搓澡服务感到十分满意。 紫发小姑娘顿时膨胀了起来。她站起身，望向屏风，嘴角突然往上一翘：「嘿嘿。」 就算中也犬是第二个来星野社的不做人老师，数资歷能算是元老了，但他入社那一次的洗澡硬是把花梨纯推了出去，而且之后每次洗澡也自己一个狗清洗。这导致花梨纯至今都没有洗过一次中也犬。 而现在——机会来了。 中也犬个子小小，脾气也暴躁，但因为就挤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的缘故，花梨纯知道中也犬其实是手感很好的小狗。 然而花梨纯刚踏入屏风另一侧，迎面就有一道池水以反重力的轨迹飞溅而来，「哗啦」一声噼头盖脸地扑到了她的脸上。 「哇！水进眼睛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花梨纯抬手捂住眼睛，开始原地打转。而就在这时，两道一橘一黑的狗影趁机打开浴室门熘走了。 …… 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花梨纯给红叶犬吹干了毛髮。随后她拿起掌机，抽了今天的三发。 第235页 这一次抽到的新物品，是一套渐变色彼岸花柄和服，和一根和式髮簪。 与此同时，从浴室里跑掉的中也犬与芥川犬忍不住绕了回来，在门边露出了两个毛绒绒的脑袋，悄悄张望着里面的情况。 「嗯……」花梨纯睁大被水泼得模模煳煳的双眼，拿起那套漂亮的女式和服，努力辨别着，「这个应该是给红叶老师的东西呢。」 看着坐在面前的红叶犬，花梨纯将和服递给了她。而红叶犬也十分自然地将和服穿上了。 门边的脑袋此时又多了两个——太宰犬和织田犬也跟了过来，一起探出了头。 四个狗头从下往上依次是中也犬、芥川犬、太宰犬、织田犬，整整齐齐、目光炯炯地望了过来。 「还有这个髮簪……」 花梨纯拿着髮簪，眯着视线模煳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望向红叶犬的脑袋，尝试着把髮簪往她的脑袋上别。 然而她刚一松手，髮簪就「啪嗒」一声从红叶犬的脑袋上落到了地上。 红叶犬低头看了看爪边的髮簪，随后抬起头看向了花梨纯。 门口的四个狗头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 时间一日一日推移。而距离红叶犬来到星野社，已经过了一周左右。 红叶犬留下的理由，是考察镜花犬的居住条件。这段时间内，她虽然没有再接近镜花犬，但却在一直观察着镜花犬的动向。 花梨纯为红叶犬扩建的新房间用了和式装修，房间内的地面铺满了榻榻米、屏风、和服架，一侧还被布置成茶室的模样。茶室一面的落地窗能将庭院的风景尽收眼中。而红叶犬总是坐在落地窗边，看着庭院里镜花犬的身影。 花梨纯说得没错，镜花犬在星野社的生活过得十分惬意。豆腐白色的和服小狗的身影时常会出现在庭院里，和小白虎以及幼犬们一同玩耍。 无论是三餐，还是居住环境，都优秀得不可思议。就连红叶犬自己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看了一会儿，茶枫色的狗子收回目光，起身走出了房间。 一路走下楼梯，即将来到一楼时，红叶犬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白色的小毛团从门外跑了进来。 ——是刚才还在庭院里的镜花犬。 红叶犬周身气场顿时为之一变，目光显得迫切了起来。 然而，与此同时，镜花犬也察觉到了红叶犬的存在。豆腐白色的小狗回头看了一眼红叶犬后，立刻转过身，飞快地跑远，身影消失在一道门后。 「……」 茶枫色的狗子眼中的执念逐渐随着镜花犬的逃离而消失。她微微垂下头，走下了楼梯。 经过小书库时，红叶犬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目光落在书库内一排排的书架上。想起在偷袭夺走镜花犬之前听到的，《夜叉池》即将被搬上舞台的话，红叶犬改变路线，抬步朝着书库的方向走去。 茶枫色的狗子缓步穿过一座座书架，最终停留在了放置《月刊文学》的书架前。 从十几本《月刊文学》中，红叶犬最终挑出了刊登镜花犬出道作《夜叉池》的第十三期。她将杂志放在地上打开，慢慢翻阅了起来。 很快，红叶犬将《夜叉池》翻到了最后。她掩卷时闭上了眼睛，重新睁开时，目光又亮了起来。 将杂志放回书架后，红叶犬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茶枫色的狗子迳自朝着房间内的写作台走了过去，姿态优雅地走上了椅子，用爪爪整理了一下和服衣袖和下摆，又从写作台上的笔筒里取出了一支毛笔。 红叶犬用爪子按着稿纸，开始一行行书写了起来。 *** 镜花犬坐在廊下，看着庭院里青葱的树木，小雪团一样的爪子略有不安地抠动着木质迴廊地板的缝隙，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不远处，小白虎竖着尾巴快步走了过来，嘴里还叼着一个可丽饼。将可丽饼放在镜花犬的面前后，小虎期待地看着她。 然而镜花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注意到面前的可丽饼，抠着木板的爪子下意识地顺着木板缝隙移动着，不由自主地抓在了可丽饼上。 等镜花犬察觉到爪下的触感不对，可丽饼已经被她抠得伤痕累累，里面的奶油都被挤出来一半，粘在了爪垫里。而一旁的小白虎早就已经急得喵喵直叫：「喵嗷嗷嗷！」 镜花犬叼着伤痕累累的可丽饼往星野社小楼内走去，身后留下一串奶油小脚印。小白虎则紧随其后。 然而在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时，瞥到被端端正正放在门边的一份毛笔书写的文稿后，镜花犬勐然剎住了脚步。 带着几分狐疑，小狗放下了嘴里的可丽饼，小心翼翼地朝着文稿走去，目光在看见封面标题时不由得凝住。 小白虎也跟着好奇地凑了上去。 映入眼帘的，是毛笔书写的一行文字：《金色夜叉》。 看着这行标题，镜花犬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爪子，轻轻将肉垫按在了文稿上。犹豫片刻后，她翻开了文稿，慢慢了起来。 而走廊另一侧，背靠着拐角的红叶犬转过身，悄无声息地朝着楼下走去。 *** 「咦？怎么在这里？」 在学校的时候，花梨纯就发现掌机提示她获得了新的s级《金色夜叉》。等回到出版社后，她找了一圈，这才发现被放在走廊上的文稿。 第236页 拿起《金色夜叉》的文稿后，花梨纯下意识地将稿纸翻了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毛笔书写的字体。 迄今为止受到过的稿件都没有使用毛笔的先例。因此，花梨纯知道使用毛笔在稿纸上创作的不做人老师，无疑就是新来的红叶犬。 紫发少女就地坐在走廊里，一页页翻看着《金色夜叉》。而看到一半，她就已经明白这部作品突然出现的原因。 《金色夜叉》与《夜叉池》，两篇文章的出现并不是不是偶然。而红叶犬与镜花犬之间的羁绊，也从两部作品中同样幽深微丽的浪漫文风与对爱情故事的执着中体现了出来。 某种意义上，红叶犬应该是镜花犬的导师。虽然先收到稿件的是《夜叉池》，但花梨纯能感受到，实际上是《夜叉池》受到了红叶犬的影响，两犬风格一脉相承。 想起与镜花犬相遇的那一天，明明还身为一只幼犬，镜花犬却可怜兮兮地独自流浪，花梨纯猜测或许她那时就是离开了红叶犬，所以才会孤身一犬。 所以红叶犬才会因为镜花犬的存在而出现，才会想要把镜花犬再次抢走。 而《金色夜叉》的出现，代表着红叶犬想要对镜花犬诉说的心情——不是用普通的话语，而是用文学诉说。 这是只有作家，只有心灵相同的作家，才能做到的事情，才能明白的话。 如果曾经受到过红叶犬的指导，那么在看到了《金色夜叉》后，镜花犬必定不会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花梨纯下意识地抱着《金色夜叉》站了起来。 虽然不太明白红叶犬与镜花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但这篇，应该让镜花犬看到。 但就在这时候，花梨纯突然发现文稿一角，有一个小小的梅花爪印。 爪印大小无疑是小狗留下的，绝对不是红叶犬。她下意识辨别了一下爪子印下的东西，又凑近鼻尖嗅了嗅，不由得有点奇怪：「奶油？」 …… 此时此刻，红叶犬正坐在树下，远望着星野社庭院的尽头。 她像是在观望，也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终于，在红叶犬的身后，一道深红色的和服衣角扬起。地上映出了一道试试探探的和服小狗影子。 「……」 「……原来已经看到了啊。」 站在二楼的窗口，花梨纯抱着怀里的稿子，和早就在这里探头探脑的小白虎一起，远远看着鼓起勇气与红叶犬对话的镜花犬。 虽然红叶犬再度找到了与镜花犬单独相处的机会，但花梨纯并不打算阻止。在红叶犬观察镜花犬的时候，她也在观察着红叶犬。 因此她也知道，红叶犬已经没有要带走镜花犬的意思了。 不管过去到底是为什么分离，如果她们都依旧在心里在乎着对方的话，那当初曾经松开过一次的两只爪爪，能再度握紧彼此就好了。 毕竟她们的文学，从来都一脉相承，从未彻底与彼此分开。 ……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金色夜叉》x1】 第11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白浪社大楼门口。 清水明抱紧了怀里的信封, 在台阶下方驻足许久，最终还是艰难地踏上了一步。 距离白浪社文学新人奖盛况已经过去了一个季度。按照当初的合同，他应该在下一期《文艺时代》开始新的连载。 而怀里这份稿子，是他在时限内最后的机会了。 *** 月中。 刊载着《金色夜叉》的《月刊文学》第十七期发售的同时, 第十六期的月销量也一同计算完毕了。 从继承星野社迄今已经过去近一年半, 而在《金色夜叉》的预告公布之下, 《月刊文学》第十六期的月销量头一次突破了200万册, 在全国图书销售榜的杂志榜单上也一口气沖入了前十。 从一本也卖不出去到销量突破五十万册，一共用了八个月；从五十万册到一百万册，又用了四个月；从一百万册到两百万册，最终也仅仅用了四个月。 「基数的差异让销量增加越来越快了……」花梨纯看着销量增长图, 心情激动了起来，「按照这种势头，突破三百万册，应该不需要四个月！」 倘若不去考虑小山嘉也或者如月瑠乃这种本身自带名气的作家偶像对销量造成的促进作用，或者无法时常举办的文学选拔奖项的话，《文艺时代》近几年的均销量, 就一直稳定在三百万册左右。 ——这是过去父母的星野社在全盛时期都没能达到的成绩。那时的星野社《月刊文学》均销量在二百五十万册左右。而《文艺时代》在击败《月刊文学》之后, 再次把销量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阶段。 单论此事, 《文艺时代》实际上也对文学市场的扩大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而比《月刊文学》早两天发售的《文艺时代》最新一期也已经被花梨纯买来了。 坐在桌边，最先读完了如月瑠乃的最后一期连载, 花梨纯唿出一口气。 没有专栏连载继续的通知，这确实是如月瑠乃在《文艺时代》上写的最后一期连载了。 「漂亮地坚持到了最后呢。」她看着杂志内页, 轻声自语, 「粉丝们应该会觉得很幸福吧。虽然不是真心的文章, 但是却有给人带来快乐的力量。」 第237页 看完如月瑠乃的文章后, 花梨纯又按照惯例把这一期的《文艺时代》从头到尾都翻了一遍。上面刊登的文章依旧秉承着《文艺时代》一贯以来的风格, 但看完之后，花梨纯却发现有点奇怪。 「白浪社新人奖的清水老师不是预计要在这一期杂志上刊登新作连载吗？」她有些茫然，「怎么没有？」 清水明的水平虽然比不上文豪狗狗们，但水平也相当不错。花梨纯原本还猜测着看到白浪社的编辑与新人作家会打造出怎样的作品，没想到居然开了天窗。 而取而代之在《文艺时代》上刊登的作品，是奇幻作家水吉秀的短篇《恶龙腹地》。 打开《文艺时代》的官方网站，花梨纯终于发现了相关的通知。原本预计的清水明新连载不定时延期了，《文艺时代》也无法给出具体的刊载时间。 虽然对此感到奇怪，但对于花梨纯而言，现在却并不是研究《文艺时代》刊载的作品的时候。 *** 东京品川区。 一座剧院外，张贴着舞台剧《猎鹿人》的巨幅海报。而剧院内的舞台上，身着戏服的舞台剧演员们，正在进行着谢幕。 这是《猎鹿人》舞台剧的最终一场。观众席掌声雷动，不少观众甚至起立鼓掌。而在中央派的座位上，一个紫发少女也站了起来，用力拍着巴掌，手心都开始发红。 「恆星剧团……」花梨纯的眼睛亮了起来，「果然很合适！」 《猎鹿人》——原作是民俗家熊本铃的。故事里的主角是古代猎户家庭长大的孩子，但擅长猎鹿的父亲却在冬天追猎的时候被狡猾的雄鹿引诱到疏松的山体上，坠崖身亡。在那之后，小小的主角继承了父亲的遗志，发誓要成为最优秀的猎鹿人，在山林中与鹿斗智斗勇。 然而，就在主角歷尽辛苦，用陷阱和猎铳将当初害死父亲的雄鹿逼到父亲坠崖死亡的山崖上时，那一瞬间，他从那头雄鹿眼中看到的，不是他曾经想像过的、奸猾狡诈的目光，而是对生命的渴望。 他明白了，人猎鹿是为了活下去，而鹿拼命逃生反抗，也是为了活下去。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里，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都是一样的。 主角最终让开了一条路。人与雄鹿在狭窄的山道上擦肩而过，假如雄鹿稍一用力，就能将瘦小的主角像他的父亲一样推落山崖。 情势一触即发，但最终一人一鹿却相安无事地擦身而过。望着雄鹿的身影消失在了山林里，主角明白了爸爸身为猎鹿人的意义——并非为了仇恨或者取乐而杀戮，只取走对于生存必要的所需。猎户也是自然的一份子。 对于自然的敬畏与对生命的爱，最后战胜了仇恨——《猎鹿人》就是这样的故事。 为了确认恆星剧团的水平，花梨纯特意来看了这场公演。而一路看完之后，她终于确定——恆星剧团十分适合演出日式古典风格舞台剧，是能够将《夜叉池》託付的对象。 而且，恆星剧团中，还有一名极受瞩目的演员——一之濑雪菜。 十四岁出道，迄今二十八岁。在这十几年里，一之濑雪菜专注舞台剧演出，就连表演奖也拿下了十几个。虽然舞台剧演员的名气与收入都比不上电影电视剧的演员，但她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一心一意扑在舞台剧上。 而花梨纯在看过她的表演之后，同样确信——一之濑雪菜极为适合演出《夜叉池》的「白雪姬」一角。 虽然前段时间，星野社受到了不少剧团、电影电视剧导演的注目，但恆星剧团并没有主动发来合作邀请。因此，花梨纯决定自己主动出击。 公演解散之后，逆着走向剧团出口的观众人潮，花梨纯起身，朝着后台的方向走去。 很快，一个身穿猎户服装的演员就注意到了花梨纯。见她目标明确地直奔后台，他连忙拦在了后台门口。 「抱歉，现在后台不允许观众进入。」青年客气地说道，「如果想要和剧团成员合影或者想拿到签名的话，可以在我们恆星剧团的官网上报名参加抽选哦。」 「如果是来参观剧院的中学生的话……」他想了想，又说道，「今天是公演的最后一天，参观日要到明天才开始，请你明天再来吧。」 「不是学生参观。我是星野社负责人花梨纯。」紫发少女神色严肃，「周一的时候，我就已经和导演源先生约定了见面事宜。请多指教！」 青年愣了愣，随后捂住了嘴：「……诶！？」 …… 休息室的门「喀拉」一声打开了，花梨纯回过头去，便看见一个五十多岁、面带微笑的剧团导演源哲走了进来。 紧随其后的女人身材比之源哲更为高挑纤瘦。她的身上依旧穿着道具服装，脸上舞台剧特有的浓妆也尚未卸去，黑色的长髮高高束在脑后——她就是恆星剧团的王牌，一之濑雪菜。 进入休息室时，一之濑雪菜的目光落在了花梨纯的身上。但很快，她又短暂地收回了目光，走到对面的座位，与源哲并排坐下。 「谢谢你，望君。」源哲微笑着对将花梨纯带来的青年演员点头。随后，他回过头来，看着花梨纯。 「我是恆星剧团的导演源哲，这位是演员一之濑雪菜。」他自我介绍后又说道，「你就是星野社的代表吗？比想像中更加年轻啊。」 第238页 「失礼了。」花梨纯连忙取出名片，分别交给了两人，「刚才我从头看完了贵剧团的演出，心里深受感动。」 「谢谢。」 源哲一直笑眯眯的，但一旁的一之濑雪菜就显得更为直接。她倾身向前，问道：「花梨小姐，之前的邮件沟通中，你说过要带来希望我们演出的剧本，而且还说这是我们绝对无法拒绝的剧本吧？」 「是的。」 花梨纯立刻从包里取出了《夜叉池》的剧本，递给了两人。 一之濑雪菜二话不说，接过剧本就翻看了起来。她的举动堪称失礼，但花梨纯却丝毫没有感觉冒犯，反而肃然起敬。 从舞台上下来，连衣服和化妆都没有卸下就直接赶来，免去寒暄直奔剧本——一之濑雪菜其人，一定是全心全意扑在舞台剧演出上的。 休息室陷入一片寂静，就只有两人翻看剧本时哗哗的声音。而这份剧本与在《月刊文学》上刊登的版本略有出入——为了将《夜叉池》的故事搬上舞台，花梨纯在这段时间里还让镜花犬进一步对剧本进行了细緻的完善，从布景建议到原作者想要表达的重点，全部一一列入了花梨纯现在拿出的那份剧本中。 这一版本的剧本，可谓是专门为了演出而量身定做的。拿到剧本就可以立刻使用，而且只要按照剧本的指导演出，就算是三流剧团说不定都能演出一流的水平。 花梨纯一瞬不瞬地观察着两人的反应。很快，她就发现正在翻看着剧本的导演与女演员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花梨纯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握了起来。 ——能行！他们眼中表现出来的、对剧本的喜爱绝不是假的！ 终于，两人先后看完了《夜叉池》。一之濑雪菜与源哲对视了一眼，目光中带着明显的动摇。 最后，源哲开口了。 「真是厉害的剧本啊……」他感嘆道，「我担当舞台剧导演也已经二十多年，像这次一样受到震撼的情况屈指可数。」 「所以……」花梨纯紧盯着源哲的眼睛，渴望得到答案。 沉默片刻后，源哲嘆了一口气。 「……真的很遗憾，我们不得不拒绝。」出乎意料，他这样说道。 *** 「恆星剧团吗？」 电话里，宫前剑想了想，才回答道：「是个不错的剧团。现在有不少漫画都会改编成舞台剧，所以对于剧团方面我也略知一二。」 「恆星剧团擅长的方面并不是情节和表演方式比较夸张的漫改舞台剧，而是偏向严肃的剧本。从这方面考虑的话，他们正好合适演出你们那边的作品。」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花梨纯在电话另一头频频点头，「但是恆星剧团却拒绝了星野社的合作。」 「因为剑桑应该有我所不知道的、和剧团合作的经验，所以我打算来打听一下消息。」她说，「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拒绝《夜叉池》。」 「来向我打听倒没关系。正好最近，我听说过一件事。」宫前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近几个月，白浪社那边好像也在积极和恆星剧团进行接触。」 「啊？」花梨纯勐地站了起来。 「嗯，是这么回事没错。」宫前剑继续说道，「白浪社那边的连载《乘风飞行》正好在两个月前结束了。现在他们正在计划把这部改编成舞台剧。」 《乘风飞行》这部，花梨纯也读过。这是一个不被允许离开城堡的公主的故事。 公主在尘封的仓库里发现了具有魔法力量的飞行小船，但小船的力量只够使用七天，于是连续七天，她每天夜晚都偷偷乘坐小船离开城堡，前往王国各地冒险。 「《乘风飞行》啊……」她喃喃自语，「确实也很适合改编成舞台剧……难道恆星剧团拒绝《夜叉池》，就是为了接下《乘风飞行》吗？」 第11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难道恆星剧团拒绝《夜叉池》的演出, 是为了演白浪社原作改编的舞台剧《乘风飞行》吗？ 花梨纯正这样想着，电话那头却再次传来了声音。 「不……应该不是那样。」宫前剑否定了花梨纯的猜测，「要问为什么, 其实白浪社在《乘风飞行》完结之前, 就开始了与恆星剧团的接触。但是直到现在, 演出计划都还没有定下来。」 「《猎鹿人》的公演刚刚结束, 白浪社那边应该是希望让恆星剧团接档演出《乘风飞行》的。但剧团貌似还在犹豫。」宫前剑说, 「主要是因为恆星剧团的导演源哲和演员一之濑雪菜认为, 《乘风飞行》的剧本虽然很优秀, 但却并不完全符合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是他们吗？」花梨纯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休息室见过的两人。 「虽然这两位都是业界经验丰富的大前辈, 但恆星剧团却是一个相对年轻的剧团。」他说, 「源哲和一之濑雪菜——虽然这两位各自都得过不少奖项，但现在的恆星剧团作为一个整体, 在名气方面和他们两位相比却显得相形见绌。」 「他们两位应该是希望下一次的舞台剧，能够带来一场大突破吧。」 放下手机之后, 花梨纯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勐地回过神来：「在出手之前问过剑桑的意见, 真是太好了！」 在网上检索了大量恆星剧团相关的资料，又联繫上宫前剑所说过的一些消息, 花梨纯终于明白了导演源哲和演员一之濑雪菜在等着什么。 第239页 恆星剧团是在三年前成立的。当初的源哲与一之濑雪菜都想要独立出来，更加自由地演出，因此二人一拍即合，招揽了一群他们认为很有资质的年轻演员，恆星剧团就此诞生。 但三年以来，恆星剧团演出的舞台剧, 全部都是以一之濑雪菜为主的剧本。虽然剧团里还有不少年轻的演员, 但一之濑雪菜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 令其他演员全部成了黯淡的星星，以至于无论是合作方还是观众，眼中能看见的只有一之濑雪菜一个人。 演出偏重于一之濑雪菜，其他演员的表演就会被掩盖；而假如一之濑雪菜只演出小角色，而将最重要的主角让给年轻演员，舞台剧的售票就会因此大幅下降。恆星剧团陷入的，就是这样的僵局。 观众只知源哲与一之濑雪菜，而不知恆星剧团。为了自由而独立组建的剧团，最终却因此被束缚。这应该也是创立剧团的两人所不想看见的事情。 《乘风飞行》的演出计划至今没有落实，应该就是因为剧本也偏重于必定会由一之濑雪菜所饰演的「公主」一角的原因，整部舞台剧恐怕会成为女主角「公主」的独角戏。注重商业性的白浪社也绝对不会让恆星剧团找一之濑雪菜以外的其他演员来饰演公主。 「我明白了……」花梨纯喃喃自语，「恆星剧团拒绝《夜叉池》的原因。」 假如由恆星剧团来演出《夜叉池》的话，其中最为适合一之濑雪菜的角色就不是女主角——身为人类的百合，而是控制池水的夜叉池公主白雪姬。 白雪姬并不是主角，她的存在不会遮掩主角的光辉。即便如此，白雪姬也依旧是个性鲜明、情绪起伏激烈的角色。她爱憎分明、偏执热烈，最终驱动夜叉池水淹没大地，完美符合了一之濑雪菜一向以来选择角色的爱好。 但假如一之濑雪菜饰演白雪姬，而将戏份更多的女主角交由其他演员饰演，那《夜叉池》公演又势必会面临售票量下降的局面。 剧团排练一齣戏剧，少则需要三五个月，多则长达一年。而期间的主要开销，都靠最终公演卖票支撑。这也是剧团想要存活下去就必须面临的问题。 假如从一开始就只有少量观众购票，那就算有再好的剧本和演员，也无法保证剧团的收入能够使其继续支撑下去。 如果能够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恆星剧团一定会同意演出《夜叉池》。 但幸运的是——她花梨纯，手里正好握着能够给恆星剧团带来转机的钥匙。 *** 深夜的咖啡厅里，honeysakura组合的最新曲《summer vacation》正在播放。透过落地窗能看见街道对面的大楼上张贴着大幅偶像宣传gg，中央c位的如月瑠乃脸上洋溢着灿烂元气的笑容。 花梨纯坐在咖啡厅僻静的角落里发呆。终于，一个头戴棒球帽、脸上戴着口罩的女孩坐在了她的对面。 「……你果然来了。」看见对方落座，花梨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女孩有点无奈地微微拉下口罩，下方露出的，是一张和窗外大型gg上的偶像一模一样的脸。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如月瑠乃不解地问道，「只是写封邮件发到我的邮箱里，说不定我压根就没看到。就算我看了，可能也根本不会来吧。」 「你绝对会看的。」花梨纯笃定地说，「因为你是最重视粉丝的偶像，所以一定会读粉丝信。我也知道你只要看到邮件标题就会来，因为你也喜欢文学。」 如月瑠乃沉默了片刻，嘆了一口气：「真是败给你了。说吧，你在邮件里提到的、我绝对无法拒绝的机会到底是什么？」 「我决定把《夜叉池》改编成舞台剧。」花梨纯说道，「我想让你也参与演出。」 话音落下后，如月瑠乃的神色一变。 「是几个月前在《月刊文学》上刊登的《夜叉池》吗？」她立刻追问，「什么时候？」 「如果可能的话，舞台剧化计划应该在最近就会落实。」花梨纯取出了剧本，递给如月瑠乃，「这个是镜花老师进一步完善的剧本，先给你看一看。」 如月瑠乃怔了怔，随后没有多说，接过剧本就翻看了起来。 等看完剧本之后，少女偶像露出了愣怔的神色：「这个……很厉害。这一版本的剧本比刊登在《月刊文学》的时候更加完善。读完之后，演出效果几乎能跃然于眼前。」 「不过你想让我演什么角色？」如月瑠乃很快就抓到了重点，「该不会是一个虾兵蟹将、或者混在一群人里的村民甲吧？」 「你想要演谁？」花梨纯问道。 「是吗……让我来选的话……」 如月瑠乃犹豫了一下，忍不住看向了花梨纯。但想到自己的心声已经在花梨纯的面前倾吐过一遍，而且双方都握有对方的秘密，她决定放弃偶像的做派，直接地说道：「百合。这是最适合『偶像如月瑠乃』饰演的角色。」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花梨纯点了点头，「这是绝对不会有损你的偶像性，甚至能够进一步强化你的形象的角色。」 与《夜叉池》中的其他角色相比，百合是从始至终都必须保持纯洁漂亮的角色，美好得几近虚幻。而正因为她如此美丽，在这份美丽被蛮横又愚昧的暴力扼杀之时，观众才会感受到摧心断肠之痛。 还有谁能比偶像如月瑠乃演得更漂亮呢？ 第240页 「你来饰演纯洁美丽的女主角『百合』。然后，」她继续说道，「其余的角色，我希望能由恆星剧团的成员演出。」 「恆星剧团？」如月瑠乃愣了愣，「就是那个……」 就在这一瞬间，如月瑠乃一下明白了什么，脸上的惊愕也变成了会意的表情：「原来如此。」 「用『偶像如月瑠乃』的加入，来保证演出的收入。而恆星剧团也能藉此获得发挥的自由，突破一直以来困扰着他们的困境。除了我要演的女主角以外，晃和学圆两名男性主要角色都可以由恆星剧团的年轻演员来表演……」她问道，「你是这样打算的吧？」 花梨纯点了点头。 「那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演『白雪姬』的人，应该就是恆星剧团的王牌，一之濑雪菜了。」如月瑠乃思索着说道，「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后退一步，将主演的担子交给其他年轻演员，让他们也能够得到受人瞩目的机会，证明自己的实力。」 顿了顿，她又问花梨纯：「恆星剧团的好处我已经明白了，那你又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加入呢？」 「《夜叉池》绝对会成为舞台剧史上留名的演出。百合的角色是你擅长演的类型，也会对你的职业产生帮助。这一点我可以保证。」花梨纯坚定地说道，「而且，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文学。所以你一定会喜欢《夜叉池》。」 如月瑠乃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忍不住看向手里的剧本。 「我知道了。」她嘆了一口气，「你说得对，我的确想要参与《夜叉池》的演出。我想演百合。既然没办法写，那能表演也是一件幸事。」 「我会劝经纪人同意的。」如月瑠乃带着剧本站起身来，冲着花梨纯笑了笑后再度拉上口罩，「多数会成功吧。毕竟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她挥了挥手后，走出了咖啡厅。 第11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三天后, 如月瑠乃向花梨纯发来了成功的答覆。 「好！」看着回覆邮件，花梨纯喃喃自语，「接下来, 只要解决恆星剧团那边就行了。」 *** 「如月瑠乃？那个近两年大火的偶像吗？」 在花梨纯再次拜访之后, 听了她的提议, 舞台剧导演源哲先是有些吃惊，随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确实, 如果有大火艺人加入，我们就不需要有后顾之忧了……」 「偶像？」一旁的一之濑雪菜却皱起眉, 有些不解，「我不太清楚舞台剧以外的情况。不过偶像不是注重发挥个人魅力的职业吗？就连演员都不是的傢伙，能演好舞台剧吗？」 「要知道, 舞台剧甚至和电影、电视不一样, 」她抬起手, 随意比划了一下, 「电影电视还有摄像发挥的余地, 但在舞台剧上, 观众始终和演员保持着偏远的距离。所以舞台剧的演出方法要更加外放, 演员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必须更有表现力，否则情感无法传递到观众席。很多在屏幕上如鱼得水的演员都没办法演好舞台剧。」 「更何况她要演的, 还是主角之一的百合。」一之濑雪菜直截了当地说，「虽然剧团需要收入, 但我也绝对不允许外行人来搞砸我的舞台。就算源先生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 「花梨君, 」这时候, 源哲也说道, 「如月瑠乃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虽然身为偶像，她也曾经参演过电影和电视剧，全部都取得了高收视率。但据我所知，她还从来没有演出过舞台剧吧？」 「你要求如月瑠乃来演出百合，是有什么她一定能胜任这个角色的理由吗？」他问。 一之濑雪菜看了源哲一眼，沉默片刻后，一同望向了花梨纯。 「是的。」花梨纯郑重点头，「如果让如月瑠乃来演其他角色，比如『白雪姬』，那她几乎是百分之百会搞砸这一场舞台剧。但是如果是『百合』的话，她就百分之百能胜任，甚至绝对不会比任何久经考验的舞台剧演员差。」 ——因为如月瑠乃本人，本来就在一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表演着「百合」这样的角色。 「请相信我。」花梨纯说，「我也绝对不希望镜花老师的作品被拙劣的表演伤害。在这方面上，我们都是一样的。」 闻言，一之濑雪菜目光微微一变。 「是这样吗……」她沉吟了几秒，突然说道，「那就先让她来，和我们一同排练几天试试看吧。如果是可造之才，那我一定会好好调〇教她的。」 「如果她没有办法好好演出，或者无法推掉自己的行程来配合我们充分排练的话，我绝对会踢掉她。」 「就算原作的泉镜花老师来保她都没有用。」一之濑雪菜又强调道。 她站起身，朝着休息室门口走去，但在门口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说句实话，白浪社那边也在和我们接触，希望我们能接下《乘风飞行》的舞台剧。」一之濑雪菜说，「如月瑠乃的试用期只有一周。如果一周内她还进不了正轨，星野社又无论如何硬要塞她进来的话，那我们恆星剧团就只能拒绝《夜叉池》，接下《乘风飞行》了。」 「那就这么办吧。」花梨纯也站了起来，「如果事情变成那样，我们也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不过我相信一定不会变成那样。」 「《夜叉池》的公演，一定会青史留名。」她说。 第241页 闻言，一之濑雪菜的表情微微松动。她朝着花梨纯和留在原地的源哲点了点头，最终走了出去。 看着休息室的门关闭，源哲有些感慨。他回过头来对花梨纯说：「雪菜这孩子有的时候显得很固执。但是一旦演出得到保证，她又可以比谁都好说话。毕竟她本身就是个为了舞台剧演出不惜放弃其他所有机会的人，一心一意扑在舞台上，这才走到了今天。」 「但是，自从三年前恆星剧团成立到现在，雪菜一直在演的，不是她最合适演的角色，而是人们期待她演的角色。」 五十多岁的舞台剧导演有些唏嘘，「她在自己最爱的舞台剧上让步了。因为她想要让剧团存活下来。想要让剧团里被我们招揽的年轻演员们存活下来。」 「前几天拒绝《夜叉池》的时候，她其实不甘心得要命，晚上在《猎鹿人》的庆功宴结束后，她自己一个人抱着剧本，在舞台上呆了好久。」源哲低声说。 「……我知道。」花梨纯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休息室门口，「我很尊敬她。」 「《乘风飞行》那边给出的最迟答覆期限是一周后，所以我们和如月磨合的时间最长也只有一周了。」源哲和气地问花梨纯，「那个孩子能从明天开始就过来吗？」 「是的！」花梨纯回过神来，大声说道，「她已经将接下来一周的其他工作减到最少，很期待接下来的合作！」 *** 翌日早晨。 一辆保姆车在剧院门口等待的花梨纯面前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下车的人是如月瑠乃与她的经纪人。 看见花梨纯后，经纪人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过了两秒才放下手，惊讶地说：「看上去好小……还真的只是个孩子啊。和我们瑠乃年纪差不多大。」 「现在的小女孩真不得了。」 如月瑠乃没有接经纪人的话，而是微笑着问花梨纯：「恆星剧团的前辈们都已经在剧院里了吗？」 「嗯。」花梨纯点了点头，「他们准备今天开始排练《夜叉池》。但最终是否会演出，取决于接下来一周内和你的磨合程度。」 「是这样啊……」如月瑠乃露出了带着一点小紧张、却又积极勇敢的偶像表情，元气地握紧了拳头，「我一定会努力的！」 三人一路走进了剧场，而已经在舞台上迎接他们的，是恆星剧团的成员们。 「来了啊。」源哲脸上依旧挂着和蔼的笑容。 「是的！」如月瑠乃快步走上前，朝着剧团成员们鞠躬，「我是饰演『百合』的如月瑠乃，请多指教！」 「还有，出发前我在和果子店『青水庵』买来了慰问品，不知道合不合各位的口味……」随着如月瑠乃的话，经纪人提起了手里的袋子。 「哦！」恆星剧团里的年轻演员中顿时传出了窃窃私语，「这个不是超贵的点心吗？平时都吃不到的吧……」 虽然恆星剧团内有一之濑雪菜这种拿奖拿到手软的舞台剧女王，以及源哲这样经验丰富的大物导演，但作为一个年轻的剧团，目前团内经济算不上宽裕，自然也没有全员一起吃这种超精緻的高价点心的经歷。 然而一之濑雪菜却并没有被昂贵的和果子吸引目光。她迳自走到了如月瑠乃的面前，问道：「我们就直入主题吧。《夜叉池》的剧本你看过了吗？」 「嗯，看过了哦！」如月瑠乃微笑着点头。 「那好。」 一之濑雪菜说道：「百合的喜怒哀乐是什么样子的，试着表演看看吧。」 舞台上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没有想到一之濑雪菜会如此直接。如月瑠乃的经纪人更是惊讶，随后忍不住走上前来：「一之濑小姐，这样未免有点失礼吧？排练还没有开始不是吗？」 余光瞥到如月瑠乃低下了头，经纪人愈发着急了：「你看，瑠乃都难过得……」 下一秒，突然有人从背后抓住了经纪人的手臂。她愕然住了口，回过头去，便对上了花梨纯的眼睛。 「嘘……」花梨纯将食指竖在了嘴唇前，「瑠乃……正在表演。」 经纪人愣住了。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在这座舞台上，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无论是提出要直接看到表演的一之濑雪菜，还是导演源哲，抑或是恆星剧团的其他演员，都安静地看着如月瑠乃。而如月瑠乃微垂着头，侧过脸，光洁的面颊突然划下了一滴眼泪。 ——这是百合的哭泣，美丽、纯洁、隐忍，可怜可爱。 虽然身穿现代的短裙，髮型也是偶像最常见的黑色刘海长发，但这一瞬间，如月瑠乃的身上赫然浮现出古典的气息。从几秒间就能调整情绪落泪的她身上能看到的东西，除了美以外不会有其他。 看着落泪的如月瑠乃，故事中百合的形象顿时跃然于眼前。那一瞬间，剧团的演员们纷纷屏住唿吸，就连一之濑雪菜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到。 反应过来的经纪人捂住了嘴：「瑠乃……已经准备到这种程度了吗？」 「……不，还不够。」 一之濑雪菜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回过神来，走到了如月瑠乃面前，低下头看着泪珠依旧残留在脸上的少女偶像，突然笑了。 「美是足够美了，如果是影视剧方面的表演，你的演技绰绰有余。但舞台剧所需的表现力还不够。」 第242页 一之濑雪菜捧起如月瑠乃的脸，低声说道：「不要因为担心动作过大会难看就因此被束缚住。你的任务，是要将肢体语言不断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剧场里最后一排的观众都清晰可见为止。」 「我认为人类完全舒展肢体时爆发的表现力，会是所有表演之中最美的。」她说，「这就是我坚持要留在舞台上的原因。」 「接下来你至少要和我们排练三个月，我要把你改造成就算在一公里外也能被人一眼看见的样子。」一之濑雪菜的笑容显得有点恐怖，「三个月的魔鬼训练，你做好准备了吗，『百合』？」 …… 针对如月瑠乃的第一次考核告一段落。很快，聚集在舞台上的剧团成员们纷纷散开。演员做着排练的准备，而后勤则整理起必须用到的一些道具。 如月瑠乃从舞台上走下。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花梨纯忍不住再次开口：「舞台剧，没问题的吧？」 「嗯！」 如月瑠乃转身，对着花梨纯笑了笑：「毕竟我卖的商品、唱的歌、参演的电影……全部都拿到第一了嘛。」 虽然这是不完全符合偶像形象的、带着过分骄傲与矜持的话，但这句话却能让与她合作的人感到安心。 花梨纯知道，为了演好自己的偶像人设甚至不惜放弃从小的梦想的这个人，绝对不会让有自己参与的公演出任何问题。 怪物级别的剧本；演技精湛、同时会为了突破的机会而竭尽全力的优秀剧团；以及作为销量保证，演出合适角色的当红偶像……这一切组合起来，一定会让《夜叉池》公演达到爆炸性的效果。 「……倒是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如月瑠乃弯腰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突然又问道，「我和恆星剧团的合作，虽然会让《夜叉池》更加引人注目，但是短期内对我的作品销量起到的作用会更大吧。」 「毕竟我的文集，是白浪社那边出版的。」她说。 距离如月瑠乃的文集与《山月记》、《明智小五郎探案集》单行本出版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如月瑠乃的《致十七岁的你》在发售一开始销量领跑，但随着时间推移，星野社两册单行本与之差距正在不断缩小。 到现在，销量差距只剩下不到五万本了。 但一旦如月瑠乃的新活动开展，她的文集、以及刊载了专栏连载的杂志销量一定会立刻迎来新一波增长。 「没关系。」花梨纯明白如月瑠乃想问什么，于是直截了当地回答，「星野社和白浪社虽然是竞争对手，但却不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如果大家都会因为担心帮助了竞争对手，就不惜放弃这种能够共赢的机会的话，」她说，「那业界就彻底完蛋了。」 第11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一周后。 咒术高专教室内, 正在刷着手机的家入硝子突然一愣：「咦？」 「你们知道吗？」她抬起头来，对五条悟与夏油杰说，「星野社好像要和恆星剧团跟那个偶像如月瑠乃合作了。」 「如月瑠乃？」正在稿纸上随手写着什么的夏油杰抬起头来, 表情有些惊讶, 「那不是之前在白浪社出版文集的偶像吗？星野社和她合作了？」 「你们上网看一下就知道了。」家入硝子说，「三方的官方网站都发表了合作公告。星野社的原作《夜叉池》会由恆星剧团表演。然后如月瑠乃也会加入, 演出的是女主角『百合』。」 「因为这是如月瑠乃第一次挑战舞台剧, 现在sns都快炸了，讨论量简直爆发式增长，就连几家文艺新闻都报导了。」她一边滑着手机屏幕, 一边说道, 「已经有人打听什么时候公演了。」 「给我看看。」五条悟直接从家入硝子手里拿过了手机，扫了一眼, 墨镜顺着鼻樑微微下滑半寸, 「真的假的……原本她不是在白浪社出版文集的吗？」 …… 打开了推特后，花梨纯吃了一惊：「才公布消息半个小时，就上了推特趋势榜第一？」 回过神来后, 她连忙关闭推特, 点开了星野社网站后台的销售统计。 虽然过去已经发售的月刊杂志不会再版, 但是在星野社建立了电子档案馆之后, 除了过去旧星野社曾经刊登过的作品外，新的《月刊文学》杂志自然是最先登上电子档案馆的一批。 这样一来，即便过往的杂志不会再印，但电子版的杂志无论有多少人想买都可以看到。 而在调出电子杂志销量后，花梨纯的眼睛顿时变得更亮了。 刊载了《夜叉池》的第十三期《月刊文学》销量增长原本已经趋于平缓, 但现在, 电子杂志的销量也同样有了再度抬头的趋势。 看着时隔几个月再度不断增长的第十三期销量, 花梨纯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样书。 ——那是为了这一刻准备好的，镜花犬的文集，《夜叉池》单行本。 是时候发布《夜叉池》单行本发售预告了！ …… 另一边，白浪社也陷入了一片忙碌中。 「野口编辑长，如月瑠乃的《致十七岁的你》突然卖断货了。」销售部的人急匆匆地跑来了《文艺时代》编辑部，「网络销售的库存也卖光了，全国各地的多家书店都申请补货！」 「《文艺时代》电子版的销量也突然增加了很多。」编辑西村同样抱着笔记本电脑跑了过来，电脑页面上打开的是实时销量图，「最近三期的杂志销量暴增——是如月瑠乃写专栏的那三期。」 第243页 「一定是因为她要和恆星剧团合作表演《夜叉池》的消息放出来的缘故，」他面带喜意地说，「前两天收到恆星剧团的拒信时，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 看着面前的图表，野口悟再次打开了恆星剧团的拒信。 在信中，恆星剧团婉拒了白浪社的提议，表示下次公演的剧目已经定下，但提出可以将《乘风飞行》排入下下一次的公演。 「星野社……」野口悟喃喃自语，「这么做反而让我们这边的销量也大幅增长了吧……到底是为什么？」 「我想，星野社那边或许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一旁一直沉默着的青山千绘子开口了。她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星野社只是想让《夜叉池》被最合适的班底搬上舞台而已。」 「接下来我要去和小山老师家开有关新书的讨论会。」青山千绘子背上包走到编辑部註明各个编辑动向的白板前，在自己的那一格上写下「外出与作家碰头」几个字，随后朝着其余人微微鞠躬，「失礼了。」 不明白。 青山千绘子穿过独属于《文艺时代》编辑部的23层时，走廊两侧墙壁上张贴的、关于《文艺时代》、作品和衍生影视剧的宣传海报从她眼角川流掠过。 她不明白。 入社到现在为止，已经是第三年。从一开始只会听前辈指挥的新人，到现在逐渐产生了自己的想法和判断，青山千绘子就逐渐不理解顶头上司，编辑长野口智。 不久前，清水明的事情也一样。 十几天前发售的那期《文艺时代》本来应该是清水明开始连载的一期，但他拿来的最后一份原稿还是没有过关。为此编辑部不得不使用补救措施，说服水吉秀老师刊登新作，才补上了篇数的空缺。 青山千绘子也看过清水明最后拿来的原稿，每一篇都看过。而在她看来，清水明的预定连载挂掉是当然的事情——因为他拿来的原稿一份比一份糟糕，到最后甚至只是在努力堆砌词句，每一个字都看出作家在绝望地挣扎。 但野口智对此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下了找其他稿子补救的决定。 青山千绘子听负责清水明的西村说过了。清水明的稿件水平逐渐降低，是从几个月前他看了星野社的新人作品，信心大受打击，想要暂停创作，却被野口智吓回去之后开始的。 假如没有这件事情，清水明的文章或许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为什么那时候野口智会表现得那样恐怖呢？ 思绪万千之时，电梯已经近在眼前。走进电梯的那一个瞬间，青山千绘子心里想的，只剩下一件事情。 她不要输给星野社。她要让自己负责的作家，比星野社的作家更加幸福。 看着青山千绘子的背影走出编辑部，西村收回目光，问野口智：「关于《乘风飞行》的事情……」 虽然问出了口，但西村心里早已猜到野口智会说些什么了。「恆星剧团那边不行就找别人，反正能演好舞台剧的剧团要多少有多少」，这应该就会是编辑长的答案。 「那就让恆星剧团在《夜叉池》之后接下《乘风飞行》吧。」 听见了这句出乎意料的话，西村不由得愕然看向了野口智。 野口智并没有在意西村的目光，而是喃喃自语：「正好有星野社和如月瑠乃将恆星剧团的热度带了起来。这样一来，恆星剧团接档《夜叉池》的下一次公演就会比其他剧团更受瞩目的吧。」 西村的惊讶稍微退去，但仔细想想，他也明白过来。 无论是指名要恆星剧团，还是换其他剧团，野口智的抉择都是处于商业的考量。所以《文艺时代》直到现在才会接连不断地出现高销量作品。 在西村离开之后，野口智带着一包烟离开了编辑部。 在楼下的吸菸休息室里，他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余光却突然瞥到旁边的人手里拿着一个手〇枪形状的打火机。 「这个可真别致啊。」野口智突然开口，「能给我看看吗？」 「野、野口编辑长！」对方回过头，顿时认出了野口智，连忙把手里的打火机递给了他，「请、请用。」 「谢谢。」 野口智接过了打火机，一边摆弄着一边问道：「为什么会选这样的打火机呢？」 「是小学的儿子帮我挑的，孩子的心意，所以就买了这个……」那人摸了摸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过真要说的话，儿子也对我说过，比起用他挑的打火机，爸爸还是戒菸最好……」 「是吗？」野口智笑了，「真是可爱的孩子啊。」 「哈哈，是啊。」男人说，「不过就连野口编辑长都吸菸，我偶尔抽两口也没关系的吧。」 野口智没有回答。他拿着枪型打火机把玩片刻后，手指扣住扳机，随手将枪口指向了窗外的街道。 街道对面大厦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着午间新闻。而新闻中，主持人正播报着文艺新闻：「……honeysakura组合的如月瑠乃与恆星剧团发表了合作公告，双方将合作共演舞台剧《夜叉池》。而备受瞩目的《夜叉池》原作由泉镜花老师创作，曾经刊登在最新一期销量已经突破200万册的杂志《月刊文学》上……」 「拥有宝藏级资深导演源哲与舞台剧女王一之濑雪菜的恆星剧团实力不容小觑，而这次舞台剧公演也将是偶像如月瑠乃的首次舞台剧挑战。自从前日双方发布合作消息后，这次公演就收到了多方瞩目。不知如月瑠乃将与一之濑雪菜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呢？目前公演票尚未公布预售时间……」 第244页 「原作《夜叉池》单行本已经决定出售，发售日就在下周……」 随着主持人的介绍，新闻切入了资料画面。而对于行事低调的星野社而言，目前除了拍摄杂志内容外，唯一时常播放的，就是古典艺术文化奖上，遮挡面容的星野社代表那一段宣言录像。 隔着吸菸休息室的窗户玻璃，野口智手里的打火机枪口对准了屏幕上播放的、星野社的代表。 「野口编辑长？」被拿走打火机的男人怔怔地看着野口智。 然而下一秒，野口智却并没有扣动打火的扳机，而是抬起了枪口。他用另一只手抚了抚打火机的枪身，喃喃自语：「这次就按照你们的计划来吧，星野社。」 转头，野口智微笑着将打火机还给了身边的男人：「挺有趣的打火机。」 男人见状，对刚才的一幕也没有多想，打算接过打火机。但下一秒，他却突然发现野口智没有松手的意思。 「野口编辑长？」他愕然问道。 「听你儿子的话，戒菸吧，石原。」 说完之后，野口智终于松开了手，任由男人怔怔地将打火机收了回去。 他独自走到窗边的座位坐下，将香菸的菸灰抖入桌上的菸灰缸里，目光望向外面的城市。 有没有人理解，有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都无所谓。 「因为，」野口智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我绝对才是对的。」 第11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夜叉池》单行本的销量开局就借着舞台剧开演的东风高歌勐进。特别是位于各个剧院附近的书店, 对于剧本形式的《夜叉池》而言是销售的重点地区。看舞台剧的观众倘若被勾起兴趣，散场后或许就会到书店买上一两本相关着作，因此那些书店必须得到更多关注。 舞台上的排练同样顺利进行。恆星剧团与如月瑠乃的磨合相当顺利, 因此，公演时间初步预定在三个月后, 届时公演会持续十五天。 到舞台剧公演时，《夜叉池》单行本的销量还会迎来新高峰。 与此同时，出版社的升级也达到了条件。《復兴吧！文豪出版社》弹出了提示： 【恭喜你！星野社已升级为lv8！读者沉浸度 20】 连续的杂志、新书发表，让花梨纯这段时间忙碌不止。上架星野社出版物的书店、便利店越来越多, 东京都以外的店只能靠邮件、信件往来洽谈，而东京都内的书店, 花梨纯想尽可能亲自去一趟, 面对面和书店店员沟通。 而周末，在进入其中一家理想国书店的时候, 花梨纯却在店内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啊。」 禅院甚尔回过头来，与花梨纯对视的瞬间怔了怔：「是你啊。」 「嗯……」花梨纯的目光慢慢落在了禅院甚尔的手上。 他现在, 正站在书店的杂志区, 手朝着杂志区的《月刊文学》第十七期伸出了一半。 反应过来之后，花梨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虽然感觉有点尴尬，但禅院甚尔也不是什么面皮薄的人。他顿了顿, 还是顺手拿下了一本《月刊文学》第十七期：「别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啊。」 走到花梨纯面前, 禅院甚尔停下了脚步, 低头带着笑意继续说道：「会让我脸红的。」 「……」 花梨纯满脸震惊，眼睛都直了：「你哪里脸红了？你油嘴滑舌的，脸皮分明厚得很……」 闻言, 禅院甚尔反而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他顺手把拿来的那本《月刊文学》往花梨纯头顶一放：「都怪你让我读书, 害我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接活, 也没有收入。那你来得正好，这本就由你买给我好了。」 「我在书店外面等你。」男人拍了拍花梨纯的肩膀，「要对我负责哦。」 花梨纯头上顶着杂志，默默回头看向理直气壮走出书店的禅院甚尔：「……」 …… 两分钟后，花梨纯带着这本《月刊文学》走出了书店。而禅院甚尔果然就坐在附近的阶梯上等着。 她在禅院甚尔旁边坐下，将那本《月刊文学》和一瓶绿茶递给了他。 「既然来买新书看，这就说明，你把我寄给你的书都看过了吧。」花梨纯高兴地说道。 禅院甚尔接过了瓶子和杂志，拧开瓶子喝了一口：「嗯，算是吧。」 虽然已经过了一个月，但花梨纯当时寄去的，可是满满一大箱书。除了《月刊文学》前十六期外，还有一些她个人觉得好看的单行本。 看完那一箱书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嘿嘿。」 花梨纯捂住嘴，偷偷揶揄地看向禅院甚尔：「当初还说什么『我只看一本，不好看的话就全部卖掉』的。」 「啧。」禅院甚尔不由得咋舌，「笑什么啊。」 「能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你，我觉得很高兴。」花梨纯放下手，又期待地问，「看完之后有什么感想吗？」 「我说过了，我不像你或者你的那些作家那样会说话。」禅院甚尔说。 「没关系，只要想到什么就告诉我吧！」花梨纯坚持道，「我想听！」 男人长长唿出一口气，随后沉默了片刻。 「虽然是你主动问的，但在看完书之后，我其实也想对谁倾诉。」禅院甚尔看了花梨纯一眼，「所以虽然你这次也没有死缠烂打地问我，但既然遇到你，那索性就对你说好了。」 第245页 「毕竟你是我的外甥女。听舅舅说些话也没什么不行。而舅舅对外甥女说话也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嗯！」听了禅院甚尔的话，花梨纯用力点头，「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禅院甚尔沉默了一阵，像是在思索从何说起。而花梨纯也没有再催促。 静默就这样持续了三四分钟，他终于开口了。 「……你也知道的吧，因为是天与咒缚的身体，我一直被禅院家所排斥，」他说，「实际上，我原本应该是嫡子才对。我的亲生父亲其实是禅院家的第25代家主，我的哥哥甚一是嫡长子，我是嫡次子。但在体质显现出来之后，我就不再被视为『人』所存在。」 「禅院家引以为豪的一句话，是这样说的——非禅院家者，愧为咒术师；非咒术师者，愧为人。我生在禅院家，但却是他们最为鄙夷的存在。」 「从那时候起，一直活到现在，我身上发生的，就没有一件是好事。」 这样说着的禅院甚尔抬头，看着透过树荫缝隙照下来的阳光。 不，还是曾经有好事发生过的。他找到了恋人，成了家，有了孩子。但在短暂的平和与幸福之后，恋人也还是离他而去了。 比从来没有得到过更悲伤的，是以为已经握在手心却又失去。比悲伤更加悲伤的，是空欢喜一场。 「原本我以为自己真的能得到幸福，但这个世界一遍又一遍告诉我，我不配得到真正的幸福。反正我的一生都一直在被否认，是比下水道里争抢撕咬的野狗还不如的人生，那就和命运来比比看是谁能更烂吧。」 禅院甚尔笑了一声，「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靠这副被看不起的身体的力量去干一些脏活而已。那就这么做吧，反正已经没人在乎我过得怎么样。」 「不是这样的。」花梨纯不贊成地说，「惠的妈妈会在乎。惠一定是在乎的，只是他还是个孩子，对你的决定没有任何改变的方法。另外我也在乎。」 「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逃出禅院家的人。」她说，「我是因为父母的努力才能逃出来的，而你是靠自己的力量逃出来的。所以既然逃出来了，就不要再被已经过去的旧日摆布。」 「既然曾经有过想要给你幸福的人，那你在痛苦的时候，就更要回忆起她那时候的样子，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的温度，那些都是她留给你的力量，是虽然只陪伴了你短短一段时间，但却希望能够保护你一生的力量。」 「我们都是被关心我们的人一路守护着，才走到了现在。所以更不能辜负他们的付出。」花梨纯远远望着台阶下来来往往的路人，「我是这样想的。」 禅院甚尔没有去看花梨纯，而是依旧仰头看着头顶的树荫。心里随着她的话语浮现出来的，却是惠的妈妈的面孔。 「甚尔，你笑起来的样子比较好看哦。」那个女人曾经这样对他说。 「甚尔，我好像怀孕了。」 「甚尔，来猜猜我们的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吧！另外名字也要提前起好哦！最好起一个男女都适用的名字！」 「甚尔……」 「甚尔……」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直到最后一刻，还在摸索着用力握紧他的手，「我们一定还会再相见的，我和你，还有小惠一起。」 「所以你不要悲伤，就算没有我，也一定要找到人生的意义……」 「笨蛋……」禅院甚尔听见那时候的自己抱着还是婴儿的惠，面无表情地说，「到时候我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没法知道的吧？」 女人艰难地笑了笑：「如果我能再活久一点就好了。」 「……最后，再让我看看惠吧。」 女人的手在他的掌心逐渐变凉。而他怀里那个从她体内诞生的、没良心的小东西甚至对自己母亲的死去也一无所知，沉沉地睡在襁褓里。 就算活着的时候再怎么青春活力，人在死亡的时候都会变得很丑。丑得简直让人无法相信那具躯壳曾经装载过那样可爱的灵魂。 但是之后无论再遇到多少女人，禅院甚尔也无法再看见比这具丑陋躯壳更加漂亮的面孔。 他没能保护好她，她也没能保护他。 最后，他还是回归孤独一人。 「……」 「是这样吗？」禅院甚尔喃喃自语，「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是对被抛弃的人说这些没什么用处。在这个世界上，我觉得自己已经是孑然一身了，也没办法做到像你那样。」 花梨纯愣了愣，睫毛垂了下去：「嗯。」 「但是。」 禅院甚尔突然开口，继续说道，「但是你的固执，让我被迫读了你推荐的。」 「里面有一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简直低沉阴暗到了极点。但是看完之后，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像是觉得自己不再孤独的感觉。我知道都是不存在的故事，但在的时候，我好像隔着这几页纸，和某个不存在的人产生了共鸣。」 「原来这样的人生，也会被人看到，被人描述出来，」他说，「被人承认。」 「我不太会形容，但写出这些文字的人，简直像是恨不得把最骯脏、最阴暗的地方都剖开给人看一样，」禅院甚尔笑了一声，「所以某种程度来说，也很帅气。作为头一次读的体验，真不错。」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第246页 花梨纯怔怔听着禅院甚尔努力地描述自己的感想。过着这种腐烂生活的他，最想要看到的并不是生活能有多光明，因为那份光明曾经短暂地降临到他身上，随后又背弃了他。 他最希望的，是自己的存在被看到，被承认。 所以，当初花梨纯的僱佣合同与描述的美好未来没有打动他。打动他的，是写出他的心声、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也能被看到、也能被共感的文学。 花梨纯还记得，夏油杰曾经说过他不喜欢《月刊文学》上刊登过的一些作品。而平时在收到读者来信时，她也会收到一些类似的批评言论。但同样的作品看在禅院甚尔的眼中，竟然是这样帅气。 一个人伸出手，只能拯救双手够得着的人。但是一篇文章，经过出版社、运输物流、书店等一连串程序被散发到各地，就能伸出无数双无形的手，握住无数个读到这篇文章的，正处于迷茫、困惑、痛苦中的人。 就算是亲人，或许也有无法抓住彼此的时候。但即使是从未谋面的人，也能从一篇共鸣的文章中感受到慰藉，知道有人也体验着和自己一样的情感。 即便被其他人再三否认，但只要有一个人产生共鸣，只要有一个人被拯救，那么对于那个人而言，这篇文章就仿佛是为他而写，为他而存在的。 文学拥有的，就是这样的力量。 不管是对现实中存在的人还是故事里不存在的人，只要心找到了连接口，就会变得不再孤独。 第11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花梨纯还在呆呆地想着禅院甚尔的事情, 他却突然问道：「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所以现在我倒是有点好奇，你又是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的？」 「诶？」花梨纯回过神来，「你不是知道吗？是在接手星野社之后……」 「不是这个。」禅院甚尔摇了摇头, 「你也知道，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看吧。那你呢？你第一次认真看是在什么时候？」 「第一次啊……」 花梨纯忍不住用鞋跟左右碾着脚下的楼梯台阶，努力回忆着：「真要说的话，第一次读是在福利院里……」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 大概六岁左右吧。在那之前我也还是能读到书的。但是那些都是福利院的小图书室里放了很久的绘本和儿童漫画。」她回忆着说，「那些书已经在图书室里放了很久了, 而且内容很简单，福利院的孩子们都看过，久而久之就觉得有点无趣。」 「直到我六岁的那一天, 福利院里突然运来了好几箱书。那些书好像都是别人捐赠的。图书室也因此扩大了。」花梨纯说，「大家都被吸引过去了, 我也一样。」 「我还记得我从箱子里拿出来的第一本书, 叫做《雾华绚烂》，说的是一个名叫「雾华」的花魁的人生。那是我第一次读到正儿八经的。」 「真要说的话，从那时候开始, 我大概就喜欢读书了。」花梨纯捧着脸，嘆了一口气, 「但是福利院里新来的书也很快也被我读完了。因为自己没有钱，为了上学和生活只好每天打工，没有看的钱和时间, 所以直到继承星野社为止, 我都一直过着没有的生活, 也逐渐忘记了自己其实是喜欢书的。」 「直到接手星野社, 看到老师们出色的作品之后, 我才逐渐回忆起来那种心潮澎湃的感觉！」 「是这样吗？」禅院甚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表情一变，「无聊。我回去了。」 说得正高兴的花梨纯声音戛然而止：「……」 看着禅院甚尔拿着《月刊文学》第十七期起身，花梨纯想起了什么，连忙追问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过那种亵渎生命的生活吗？」 「以后啊……」禅院甚尔停下了脚步。 他拿着杂志想了想，最后回答道：「其实我还没怎么去想以后的事情。因为你蛮横的行为，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读书，感觉就像是过去从未见过的整个宇宙都被迫涌入了大脑一样，根本处理不了那么多信息。」 「所以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禅院甚尔回过头。逆光的男人对着花梨纯弯起了带着伤疤的唇角：「你可以尽情高兴，小鬼。因为现在的我唯一在想的事情，就是快点回家去读手里的。」 花梨纯先是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鬓边冒出了汗珠，但脸上却浮现出欣喜的笑容。 「嗯！」她说，「想看什么书的话就来星野社吧，不想来的话打电话告诉我也行，星野社里有一座书库，我会把你想看的书寄给你的！」 「但是在那之前……」花梨纯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叫道，「把惠小学入学的书类资料填好啊！」 禅院甚尔没有回头，而是抬起一只手挥了挥。 他答应了吗？应该是答应了吧。 因为现在的禅院甚尔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禅院甚尔了，所以现在的惠也能得到过去没有的生活。 …… 禅院甚尔，于30岁那年终止咒术师杀手生涯。 30岁到32岁的三年间，令人闻风丧胆的术师杀手突然消失在咒术界的视野中。坊间传言曾有人在此期间，无意见过术师杀手的家中堆满大量书籍，再无其他。 33岁时，禅院甚尔改姓，并且就职成为出版业销售部门职员，不久后升迁为部长，持有出版社15%股份。他眼光毒辣，手段雷厉风行，由他所制定销售策略的书中，不乏大卖之作与传世之作，影响了各个世代的无数人，被称为出版销售界的无冕之王。而他本人发表的自传销量接近百万，被不少销售人员视为圣经。 第247页 甚尔一生未曾再婚，仅育有一子，晚年身体强健，于106岁在梦中辞世。 *** 看着禅院甚尔的身影消失，花梨纯终于站起身，重新进入书店。 刚才因为偶遇禅院甚尔，她买好那本《月刊文学》就离开了，还没有看过书架的情况。 一边想着，花梨纯一边穿过了书店的文艺区。 一步，两步，三步…… 一共走了六步，她才穿过文学区的所有书架。随后，紫发少女停下脚步，喃喃自语。 「多了一步……」 这家「理想国书店」的文艺区，以前只要五步就能走完。但现在，她从文艺区最前面的书架走到最后面的书架，一共用了六步。 花梨纯回过头，看向了文艺区。 ——不知何时，理想国书店的文艺区扩大了，分给文学作品的书架也多了一整排。而这意味着—— 「文学作品的销量比过去增加了，」花梨纯看着书架上色彩各异的书嵴，心脏的跳动加快，在胸腔里砰砰作响，「出版书也更多了。」 这是小小的书店文学区里多出来的一步路。但这也是文学的一步。 这一步的扩大，或许能让更多像禅院甚尔一样的人从书里找到自己生活的意义。 而对于星野社而言，半年多前就最早发行的《斜阳》、《羊之歌》单行本的位置虽然早就不比刚上架的时候，但依旧在书店内随处可见，成为了店内的常青树。发售稍晚的《罗生门》等书籍更是如此。最近发售的《夜叉池》则占据了一片最显眼的展示台。 展示台上方挂着书店店员自制的宣传横幅，上面用显眼的彩色字写着「新书出售」。末尾处一个显眼的箭头灯牌直指着下方。 旁边还有一行明显的宣传语：【如月瑠乃x恆星剧团，《夜叉池》舞台剧公演敬请期待！】 看见《夜叉池》，花梨纯下意识朝着那边走去，但目光突然落在了与《夜叉池》并邻摆放的新书上。 【备受瞩目的小山嘉也老师新作，冰雪世界的生存之道】 花梨纯愣了愣，下意识走到展示台前，拿起了新书中的一册。 ——真的是小山嘉也的新作，中篇《雪盲》。 「小山老师也出新作了啊。而且不是擅长的短篇，而是中篇，也没有登过杂志。」花梨纯有些发怔。 展示台上，《夜叉池》和《雪盲》的书堆一左一右，并排展示。而旁边还有来自其他出版社的，更多的新书。 《赤湖》、《化身为狼》、《白日之罪》、《乘风飞行》、《没有烟花的夏天》……一本又一本的新书被摆放在书架上。从小小一座书店的文学区里，花梨纯能看见现在文学界的模样。 这些书，一定会被更多的人看到，一定会让更多人的心灵找到慰藉。 拿着手里的那一册《雪盲》，花梨纯走向收银台：「麻烦帮我结帐。」 坐在回程的电车上时，花梨纯就打开塑封，翻开了《雪盲》。到站的时候她勐然回过神，赶在最后一刻跑出电车。等回到星野社之后，她又在进门的休息区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就继续看了起来。 《雪盲》写的是探险者的故事。在挑战大雪山的时候，主角发生了突发性雪盲。危机之中，他那双无法视物的双眼却突然看见了奇妙的景象，进入了一个迷宫一般不可思议的奇幻国度。在那里，不知是现实还是幻境的景象仿佛万花筒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令他迷失在生与死的狭缝之中。 读完了《雪盲》之后，花梨纯愣愣地合上了书：「小山老师的新作太厉害了……没有一个场景、一句话是无用的，幻境中的每一个画面都带着寓意。」 「这是在以短篇的质量和信息浓度去写中篇……而且小山老师的手法和之前相比也进化了。青山小姐应该也帮了不少忙吧。」 她依旧还没明白，小山嘉也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版新作呢？ 不过，比起这个…… 花梨纯垂下头，看向手里的《雪盲》，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写得真好啊。」 *** 当星野社内响起「砰」的一声响时，狗子们纷纷被惊动，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聚拢了过去。特别是中也犬。橘白小狗似乎听出了这是什么声音，四爪勐挥出了残影，小小的身躯竟然飞快地超过了所有体型比他大的狗子，仿佛一道狗旋风般沖了出去。 冲到一楼，中也犬眼睛一亮，仰起头来兴奋地叫道：「汪汪汪！」 「哇！地狱恶犬！？」看见眼放绿光、嗷嗷直叫着扑来的狗子，花梨纯被吓了一跳，差点摔了手里的酒瓶。 中也犬刚才没有听错，那是酒瓶打开的声音！而且花梨纯手里拿着的，还是他最喜欢的酒——柏图斯！ 但是明明不喜欢喝酒，花梨纯又是为什么会弄来一瓶柏图斯的呢？ 在中也犬之后，狗头仿佛雨后春笋般从四面八方一个个冒了出来，看着花梨纯手里的柏图斯，露出不解的目光。 「啊，这个是……」花梨纯抬起手擦了擦鬓边的汗，表情有点紧张。她看一眼手里的酒瓶，想了一下之后开口解释，「今天想要和老师们一起干杯，庆祝一下。」 给成年狗子们每狗倒了一杯酒，又给幼犬们倒了果汁。之后，花梨纯自己看了看酒，又看了看果汁，最后还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柏图斯。 第248页 看见这一幕，中也犬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一副欣慰的表情，仿佛老父亲一样伸出爪子拍了拍花梨纯的手背：「……汪。」 但即便是最喜欢柏图斯的中也犬，准备干杯的时候也有点迷惑。狗子们纷纷仰着头，等待着花梨纯的祝酒词。 「这次干杯是为了，」花梨纯想了想，脸上露出笑意，「为了敬那『多出来的一步』！」 虽然文豪狗狗们依旧有些不懂，但紫发少女已经举起手里的杯子，然后紧闭双眼，仰头灌下了一口酒。 见过花梨纯喝酒模样的中也犬、太宰犬等狗子纷纷伸长脖子，怔怔地张开嘴，等待着她这一次喝完酒后的反应。 而在狗子们的注视下，花梨纯仰着头，白皙纤细的喉咙微微起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敬多出来的那一步，以及未来会多出来的，第二步，第三步。 更多步。 第11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惠入学时需要监护人亲笔填写的资料, 在两天后被禅院甚尔塞进了星野社的邮箱里。 「……所以说，虽然比正常入学时间晚了几个月，但惠终于要读小学了！」 午餐的时候，花梨纯兴沖沖地对灶门炭治郎说, 「而且, 惠要读的是紫藤小学, 就是我们读过的那所小学！」 和紫藤花高中一样, 产屋敷集团开办的教育机构还有小学和初中。而这三所学校也和福利机构有合作关系，所以花梨纯也是从产屋敷集团开办的小学开始一路读上来的。 「那不是和炭治郎的弟弟一个年级吗？」我妻善逸问道。 「嗯……茂正好也在紫藤小学读一年级。」灶门炭治郎咬着筷子点头，提议道，「等小惠入学的时候, 也可以让茂带他熟悉一下环境。」 「如果能做朋友, 就太好了。」花梨纯不由得有些期待，「而且茂应该也不会有太大负担。因为惠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虽然到现在还没有入学, 但是给他看小学的教材，他很快就学会了。」 如果在禅院家长大的话，惠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 有上学和交朋友的机会。 想到这里，花梨纯脸上的神情不由得微微淡了下去。 还剩下不到半年。在这段时间里，她必须完成所有的目标, 然后光明正大地站在禅院家面前。 告诉他们, 自己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除了花梨纯自己以外, 还有惠和甚尔……逃离禅院家的他们，现在也是她的亲人。她必须保护他们。 花梨纯正看着自己的便当, 耳畔突然又听见了灶门炭治郎的声音。 「对了, 小纯, 」他说，「你知道新派艺术文化奖已经开始投稿了吗？」 「啊，那个！」花梨纯勐地抬起了头，「我知道的！」 新派艺术文化奖，是文艺领域具有最大影响力的两项大奖之一，也是《復兴吧！文豪出版社》规划的四项目标中的一个。 与每年一度的古典艺术文化奖不同，新派艺术文化奖每四年才会举办一次，在这四年内发表的作品一视同仁、一律可以参加报名。报名期限从八月开始，到九月中旬为止。 而且新派艺术文化奖设置奖项更多。除了单纯以艺术性为指标的奖项，还有注重商业性的卖座奖，针对特定人群的女性奖、儿童奖、职业奖，以受媒体欢迎程度为基准的媒体奖，对社会产生积极影响的社会信心奖等各式各样奖项。 新派艺术文化奖甚至连评审方式也和古典艺术文化奖的唯作家论不同，评审委员也不仅仅只有作家和文学评论家，还有来自各行各业的代表。 唯一相同的是，在新派艺术文化奖中，高踞所有奖项中、最高的大奖，同样被设置为最高赏，文学、美术、音乐各有一项。 如果说古典艺术文化奖是最具权威的学院派奖的话，新派艺术文化奖就是会随着时代推移不断灵活调整的、最具社会性的奖项。文章质量已经不是唯一的评判因素。 而在这一次的大奖上，和星野社相比拥有各项资源的白浪社无疑更加有利。 走商业路线的白浪社拥有大量的媒体资源，在艺能界也与众多艺人有所合作，而白浪社的社长白川干雄和《文艺时代》的编辑长野口智甚至与日本文部科学大臣、文学协会会长等人有过来往，网上也能轻易找到野口智与他们共同出席会议、参加宴会的报导。 ——但是，最终只要最高赏能够由星野社这边的作家获得，那就是星野社的胜利。 所以，为了赢得新派艺术文化奖的这场战斗，星野社必须拿出最多的作品来参加选拔。参赛作品越多，那只要其中有一篇得到最高赏，就会一口气带动星野社所有作品的曝光，甚至可能让《月刊文学》的销量进一步突破三百万册大关，还能顺势出版更多的单行本，推动电影、电视、舞台剧等一系列衍生机会。 这次的新派艺术文化奖虽然奖项繁多，但规则却并非围棋，而是只要大将胜利就全盘皆赢的将棋。 …… 从学校回到星野社后，花梨纯发现星野社小楼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不做人老师们要么躺在休息室，要么坐在吧檯前，要么待在电影放映室，要么在书库里看书。 楼顶半开放的运动场无人问津，就连经常飙机车的中也犬这次都待在了空调房里。庭院更是没有了幼犬们玩闹的身影，声嘶力竭的蝉鸣隔着紧闭的门窗也依稀可闻。 第249页 今年的夏天好像异常地热。 花梨纯一边走向通往庭院的门，一边问道：「老师们现在都不愿意出门了吗？」 回应她的，是几声稀稀拉拉的汪汪。 「但是夏天在户外走走也对身体更好，比如唿吸一下新鲜空气，和植物接触之类的。」花梨纯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推开了通往庭院的玻璃拉门。 空调的凉风瞬间顺着门漏了出去，室内温度仿佛一下子高了几度。刚才稀稀拉拉的汪汪顿时大声了起来，显得极为不满：「汪汪汪！」 就连惠的眼皮也跳了跳，海胆一样的头髮尖儿一抖：「热。」 花梨纯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又有点不服气：「没有热到那种地步吧。现在完全可以到庭院里去啊。」 一边说着，她一边走出了星野社小楼，走进了庭院的玻璃通道内。 狗子们看着花梨纯的背影，很快就兴趣缺缺地收回了目光。 「还好啦，根本没那么热。」 「老师们也可以到庭院里来转转嘛。」 「阳光其实也很好……」 听着花梨纯的声音，趴在空调下的中也犬突然觉得她的声线有点不对劲。 橘白小狗抬起头看了一眼，不由得大吃一惊，吠叫出声：「汪汪汪？」 被中也犬的声音惊动，其他狗勾跟着一起看去，顿时看见花梨纯站在冬天时修的玻璃通道里，被通道折射的太阳照得满头是汗。紫发小姑娘面颊红得像熟透了的龙虾，因为努力忍耐炎热而憋着一口气，腮帮子鼓鼓的。 「一……」她的声音打着颤，「一点都……都不热哦……」 狗子们一阵无语：「……」 …… 回到空调房后，花梨纯这才缓了过来。 她回头看着庭院里的玻璃通道与笼罩着露营地的大型观景球，不由得心生悲伤：「果然还是不拆除不行啊，明明那么好看……」 冬天的时候为了保暖进行的一系列改建，现在都必须拆除或者再次修改了。即便如此，想要再度看到的景色，等到下一个冬天的时候再建起来就好。 带着几分不舍，花梨纯用掌机移除了玻璃通道和观景球，将它们保存在掌机的仓库里，又改建了星野社小楼，将内部空间改成更加有利于空气流动的布局，调整了窗户的大小和位置。 树屋里增加了电风扇和空调。而庭院中原本安置了玻璃通道的路径，花梨纯决定用遮阳的紫藤花架代替。 但在看着掌机里的扩建选项时，她的目光却突然落在了其中一个选项上。 「游泳池啊……」 虽然星野社开局就是一座伫立在荒地上的小房子，但在空地上建什么都可以，而《復兴吧！文豪出版社》也有各式各样令常人想像不到的选项可供选择，例如天文馆、博物馆、植物园、游乐园、射击场等选项在资金足够的时候都会水到渠成般解锁，游泳池也是其中之一。 而游泳池本体的扩建需要几百万日元，周边设备可以自由选择，但费用上不封顶。在去年夏天的时候，星野社的资金还不足以用来建泳池这种娱乐性强、却并非必要，扩建费用还高的设施。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无论是《月刊文学》还是单行本都在大卖，就算减去必要的开支和付给狗子老师们的稿费，出版社的盈余也很充足。看着因为炎热而闷在房间里的狗子们，花梨纯也想给不分季节都在努力创作着的老师们一些奖励。 ——既然不能带着狗子老师们去海边，这次就在星野社内建一座泳池为主的休闲避暑区吧！ 上次扩建的时候，花梨纯在二楼建造了一座大露台。而这一次要建的泳池，她决定要规划在露台下方。而原本的露台边缘则稍作改建，修建成跳水台。露台下方投下的阴影正好可以成为遮阳地，摆上躺椅、沙发、小桌、冰柜和烧烤台，以供休息。 泳池由深到浅一共有五种深度。在最浅的区域，就连幼犬们和中也犬这样小体型的狗子都可以安心嬉戏，而最深的区域，则可以让织田犬、菲茨杰拉德犬，以及喜欢潜水的洛夫克拉夫特犬这样的大型犬肆意畅游。 泳池一侧是常见的人工阶梯，而对面的另一侧则扩建了一片带着贝壳的沙池，边缘栽种了几棵椰子树和棕榈树，用来模拟沙滩的情况。不做人老师们可以在沙池上堆沙堡、晒太阳。 浅水区还建造了水滑梯，半开放式的滑梯轨道笔直，全封闭式的滑梯则是螺旋形的。水上漂浮着几艘充气塑料小船，附近的池壁还嵌入了一台人工造浪机，令泳池的水不停流动，水面涌起一波波银色的浪花。 完成扩建之后，花梨纯远远退后，望着泳池区，觉得这片地带简直像一个微缩版的水上乐园。 哗哗的浪花声隔着紧闭的窗户传入了星野社小楼。虽然抗拒外面的酷暑，但被异常的声音吸引，不做人老师们还是纷纷好奇地走了出来。 泳池区映入眼帘后，不做人老师纷纷愣住了。而花梨纯期待地站在泳池旁看着他们，等待着第一个踏入泳池的，勇敢的小狗。 而就在这时，空中突然亮起的金光一下子刺得人与狗子的眼睛都微微发酸。 金光的源头来自二楼的露台，在那里出现了一道金光闪闪的身影——是菲茨杰拉德犬！ 加入星野社之后，菲茨杰拉德犬的身体很快就结实了起来，流浪时期变得黯淡的金毛也因为大型犬的志得意满而再次闪闪发光，就像金丝一样。这富贵狗几乎是在瞬间便发现了二楼露台上跳水台的奥秘，西装一脱，戴着一副小茶色墨镜就熟练地爬了上来。 第250页 花梨纯仰头看着这狗子：「他墨镜什么时候买的……」 看着还在下方犹犹豫豫的其他狗子们，菲茨杰拉德犬洋洋得意地做了个预备动作，随后毫不犹豫地一跃而起，从二楼一头扎进了清透凉爽的池水中，溅起了一片水花。 「哎呀！」站在水池边的花梨纯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身水，顿时变成了戴着痛苦面具的落汤鸡。 很快，水面上浮起了一个心满意足的金色狗头。 湿漉漉的金毛大型犬爬上池壁，甩了甩身上的水，又朝着二楼的跳水台去了。 有了菲茨杰拉德犬大胆畅玩，很快，不做人老师们纷纷加入了对泳池区的探索。一个个五颜六色的毛团都聚集在了泳池区。 成年狗子纷纷在池水中一展泳技，幼犬们则坐在充气小船上随着人工浪潮飘飘荡荡，兴奋地汪汪；乱步犬坐在露台下，抱着冰柜里的冰淇淋高兴地吃着；还有小白虎和镜花犬在沙滩上堆起各式各样的小城堡，爪爪做不到的精细雕刻，就由惠用工具完成…… 而花梨纯看着泳池区的狗子们，突然觉得好像群犬之中唯独少了谁。 「太宰老师？」花梨纯左顾右盼，「太宰老师去哪里了？」 在星野社里找了一圈，花梨纯最终在空调下方找到了太宰犬。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太宰犬却依然在毛绒绒的身体上缠着绷带，外面还不分冬夏地套着那件沙色风衣，肚皮朝天地吹着空调冷风。 「太宰老师！」花梨纯兴沖沖地说，「外面建了新泳池，太宰老师也去看一下吧！」 与兴致勃勃的花梨纯相比，太宰犬完全露出一副懈怠的样子。沙色的狗子晃了晃尾巴，在空调下的地毯上翻了个身。 花梨纯绕着太宰犬走了两圈，最终弯腰抓住了太宰犬的两只前爪，试图把他拉起来：「太宰老师去看看嘛！」 太宰犬把爪子缩了回来，又翻了个身。 花梨纯低头看着挪也不想挪的太宰犬：「……」 可能太宰犬真的对泳池完全没有兴趣吧。 「明明建的时候尽最大努力把泳池区建得有趣的，其他老师也很喜欢。」她垂下头，有些失落，「但是太宰老师真的不想去的话，也没办法。」 自己喜欢的东西，自然也会想要让喜欢的人（狗）喜欢。因为花梨纯喜欢狗狗老师们，所以希望他们都能在自己建起的泳池获得快乐。 就算只少了太宰犬一个狗子，但花梨纯的内心依旧浮起一股寂寞。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趴在空调下的沙色狗子耳朵动了动，过了一会儿，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紫发小姑娘背对他坐着，看上去好像真的有点受到打击了。 犹豫了一下，太宰犬嘆了一口气，还是站了起来。 花梨纯正坐在廊下，看向泳池区的方向发呆，余光突然掠过了一道沙色的影子。 太宰犬不知何时已经从空调下起身，朝着泳池区走去。 看着太宰犬走向泳池的身影，花梨纯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伸长了脖子，眼睛发光：「太……太宰老师……」 太宰老师终于决定赏脸使用一下泳池区了吗？ 见沙色的狗子叼起一个游泳圈套在腰上，朝着泳池走去，花梨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两分钟后。 泳池里，几个游泳圈被人工浪潮推来推去，泳圈上分别露出兴奋汪汪着的幼犬们的小脑袋和前爪，以及夹杂在其中的，一个头下脚上的沙色狗臀。 看着将游泳圈180度调转使用，屁股浮在水上、上身一动不动泡在水下的太宰犬，花梨纯大惊失色，「噗通」一声就跳了下去：「太宰老师！」 第11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自从扩建了泳池区后, 泳池已经变成了狗狗老师们在炎热的夏天最常待着的地方了。这几天无论何时看向泳池，花梨纯总是能在那里发现好几个毛绒绒的身影。 扩建后抽到提示卡的概率往往会增大。这样想着，花梨纯抱着掌机，满怀期待地点下了抽卡键。 随着屏幕上闪烁的金光, 一张像素小卡片翻转在花梨纯的眼前。 【恭喜您, 您抽到了提示卡】 【提示：擅长放牧的野犬渴望前往大城市体验不一样的生活, 上京之后却无法在城市找到工作，陷入迷茫之中。捕获请在15min内将牛肉盖饭放置于星野社门前】 *** 下午时分，附近商店街里的小店大半都开着，蔬果屋的架子上摆满了新鲜蔬菜，可乐饼和关东煮的香气蔓延开来, 时不时有带着篮子的主妇或放学后的中学生从安置遮阳棚的商店街中央穿过，又在其中哪家小店前驻足观看。 坐在蔬果店里看店的老婆婆手里拿着一本《月刊文学》入神地。店门口正贴着一张由于店主年长、力不从心, 因而招募新店员的启示。然而坐在启示前仰着脖子认真着的, 却并不是人, 而是一只黄白毛色的小狗。 「啊呀，哪里来的小狗？」读书间隙收回目光的婆婆发现了门口的毛绒绒。她摇晃着扇子, 看着小狗打趣道，「还看得有模有样的。应该是只挺能干的小狗。」 「可惜我们招的是人, 可不是狗狗啊。」 话音落下后，看着启示的黄白色小狗突然收回目光, 微微低下了头去。 黄白小狗有点消沉地离开了。而老婆婆愣住了, 半晌才略带怀疑地开口：「难道它听得懂我说的话？」 第251页 目光掠过了门口的架子，老婆婆又吃了一惊：「蔬菜摆得更整齐了……刚才有人帮我整理过吗？」 然而此时的黄白小狗已经走出了很远, 听不见老婆婆的自言自语。 可乐饼和关东煮的香味执拗地飘过来。黄白小狗在熟食店前停下, 盯着橱柜后面炸好的可乐饼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一声不响地抬起了爪子。 「喀拉」一声响, 小小的黄白色狗子微一用力，竟然将门口歪歪斜斜的铁质灯牌一下拗得笔直。沉重的金属对于做惯了农活而力大无穷的他而言，轻得就像一片羽毛。 听见外面的响声，正在店内炸可乐饼的店主急急忙忙地沖了出来，四下环顾一圈，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咦？」店主的目光落在了灯牌上，「被车撞变形的牌子怎么被修好了？」 熟食店的店主蹲下身，难以置信地抚摸着重新变得笔直的灯牌。而坐在一旁的小狗完全被他忽略了。 见状，黄白小狗也没有大声吠叫，而是不声不响地转身离开了。 一边走着，黄白色小狗的肚子一边「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小狗一边向前走，一边略带茫然地扫视着四周的店铺。然而看了很久，他却依旧没有找到任何能够让他落脚的地方。 虽然他这一路上一见到困难的人就出手帮助，但是受到帮助的人也根本没有发现是一只狗勾帮了自己。 还是只能回乡下去吗？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香气随风飘了过来。黄白小狗勐地仰起头来，鼻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那是比刚刚闻到的可乐饼香气更加好闻的味道，好像是……最喜欢的牛肉盖饭的味道！ *** 虽然提示卡提示要使用牛肉盖饭吸引擅长放牧的野犬，但却没有给出具体地址。 好在为了给一出版社的不做人老师们每天准备餐点，花梨纯在厨房里常备各种预处理好的食材，腌制过的牛肉片也正好有。她迅速将牛肉片取出解冻，又用平底锅煎熟，盖在了以防时间不足特意买来的方便米饭上，又在最上方淋上肉汁，中央打了一个温泉蛋。 ——牛肉盖饭完成了！ 在十五分钟的时限即将结束之时，花梨纯赶着死线将牛肉盖饭放在了星野社门口的路上，指望着这碗盖饭能神奇地将不知处于东京何方的野犬吸引过来。 关上门后，花梨纯看了一眼依旧在泳池区玩耍的狗子们，决定还是由自己来观察门口的动静。于是她趴在窗边，将合拢的窗帘挑开一条小缝，透过缝隙耐心地张望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滴答，滴答，滴答…… 花梨纯一边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注意着时间。就在时间过了近二十分钟，牛肉盖饭快凉了，而她也产生了几分失败预感的时候，街道尽头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声音。 花梨纯的耳朵贴着墙壁，很快就听见了那声音——是奔跑时肉垫拍打沥青路面的脚步声！她立刻将窗帘拉得稍大了一点，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只见街道尽头的斜坡上方出现了一个小黑影，一路飞快地朝着这边移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是一只飞奔着的，毛色黄白相间的小狗！ 黄白小狗距离变近，模样也更加清晰——花梨纯发现那是一只个子中等偏小的牧牛犬，脖子上还挂着一顶田间劳作的人爱用的小草帽。小狗身上的毛有点纠结，爪子的白毛沾着灰尘，显得灰扑扑的，但速度却很快。 从斜坡上一路奔驰而下的小狗四只爪子快得几乎看不见点地，黄白色的毛随着跳跃扬起，露出了棕色的爪垫。 而飢饿小狗的目标很明确，一双眼睛直直看向了路中央散发着香气的牛肉盖饭。 提示卡里说的新野犬就是他吗？ 花梨纯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抓紧了窗帘，脸也贴向了窗户，面颊挤在了玻璃上，怔怔地看着黄白小狗。 然而下一秒，一路接近的小狗余光忽然瞥到了窗口的花梨纯。 下一秒，花梨纯就看见小狗勐地剎住了脚步，呆住了。他看看牛肉盖饭，又看看花梨纯，像是不确定牛肉盖饭是否无主一样，爪子有点焦急地抓挠着地面。 花梨纯吃了一惊。担心黄白小狗会就此放弃，她连忙把脑袋缩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她才忍不住又把窗帘打开一条小缝，朝外看去。 察觉到窗帘拉开的瞬间，原本正蠢蠢欲动的黄白小狗顿时再次站成了一座雕像。然而花梨纯却发现…… 「啊，」她喃喃自语，「距离牛肉盖饭的距离更近了一点。」 窗帘合上，再拉开：「又近了。」 合上，再拉开：「又近了。」 合上，再拉开：「又……」 看着黄白小狗最终跑到了牛肉盖饭前，「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花梨纯趴在窗边，偷偷缩回了脑袋。 既然提示卡说的是擅长放牧的狗勾来到大城市却找不到工作，那她等小狗吃完之后，就去邀请他来星野社工作吧！ 这样想着的花梨纯等了好一会儿，估算着黄白小狗大概差不多吃完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星野社的门。 果然，一碗牛肉盖饭已经见底。而黄白小狗坐在碗旁，满意地舔着嘴巴，随后狗头一抖，满足地打了个嗝：「汪嗝儿。」 第252页 来到这座城市已经有好几天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吃饱肚子。 吃到了美味的牛肉盖饭，这次上京，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在花梨纯来得及开口之前，黄白小狗的眼睛缓缓地、缓缓地合上了。他爪子一软，随后整只狗子慢慢躺倒在地上。 花梨纯眼睁睁地看着黄白小狗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爪子，再把草帽往身上一盖，就安详地脑袋一歪。 反应过来之后，她汗毛倒竖：「不……不要死啊啊啊啊啊啊！」 ……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经获得野犬[宫泽贤治]】 【卡片库已更新】 *** 活泼的黄白小狗宫泽贤治并没有死掉，而是睡着了。摸到小狗一起一伏的肚子之后，花梨纯终于松了一口气。 把宫泽犬抱回星野社之后，花梨纯将他放在柔软的沙发上。黄白小狗的一只后爪翘了翘，在睡梦中饱饱地打了个嗝。 「哎呀，该不会在做梦吧……」紫发少女不由得下意识捧着脸，露出了jk的目光，「好可爱……」 看了一会儿，花梨纯伸手摸了摸睡梦中的宫泽犬的爪子。她发现小狗爪子下的肉垫虽然厚实，但却不怎么柔软，还带着一层长年累月劳作磨出来的、厚厚的茧。 从提示卡上看，宫泽犬原本是田园乡村的小狗，怀着好奇来到大城市之后，却因为城市与家乡的不同找不到自己能够发挥作用的地方，陷入了迷茫。 这样想着，花梨纯仔细观察睡在沙发上的宫泽犬，很快就发现虽然在出现的时候显得精神充沛，但宫泽犬的实际状态却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一碗牛肉盖饭就从不知道哪里一路飞奔过来的小狗，一定也在大城市里受了不少艰辛。 陌生狗勾的到来瞒不住鼻子同样灵敏的不做人老师。很快，从泳池区回来的狗子们绕着沙发站了一圈，纷纷凑过来，好奇地嗅嗅新来的宫泽犬。鼻子吸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吸熘，吸熘，吸熘……」 在一阵阵的吸气声中，宫泽犬伸直四只毛绒绒的爪爪，打了个呵欠后睁开了眼睛。 发现四周一圈狗头都在看着自己，宫泽犬一个翻身打滚站了起来，带着几分突然看到大群同类的不解和兴奋，尾巴大幅度摇晃：「汪汪汪？」 近距离看到宫泽犬的眼睛，花梨纯不由得愣住了。 ——好闪亮！这是孩童般纯真的眼睛，仿佛瞳仁里装满了星星！ 毫无任何不适、瞬间就丝滑融入狗群的宫泽犬刚想跟着其他狗子一起奔向庭院，突然有两只手从天而降，一把就将兴沖沖的黄白狗子给摁住了。 「宫泽老师。」 身后传来了花梨纯的声音。宫泽犬一回头，就看见紫发少女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小狗头一歪，虽然有点疑惑，但脸上仍然是高高兴兴的样子：「汪？」 「宫泽老师，不管是要去庭院还是去泳池，都先洗个澡吧。」花梨纯微笑着说。 看看远去的其他同类，再看看满脸笑容的花梨纯，宫泽犬原地打转了几圈，最后摇摇耳朵，还是快步跑到了花梨纯的身边。 他还记得自己从乡下一路来到东京，却因为只擅长放牧和农活而迷失在大城市无处可去。这里只有一片片钢筋水泥的建筑，没有他熟悉的田园和牛羊。 但好几天来吃过的第一顿像样的牛肉盖饭，上面还带着这个女孩子的气味。 说不定接下来，她要带自己去吃更多更好吃的东西！ 看着宫泽犬蹦蹦跳跳地跟了过来，花梨纯背过身去。 在宫泽犬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唇角高高地翘了起来：「嘿嘿嘿。」 将一无所知的黄白色小狗带进浴室后，花梨纯高高兴兴地转身去找沐浴用品了，只剩下宫泽犬坐在浴池前左看右看，亮闪闪的眼睛里，目光再次变得有点迷茫。 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浴室。 此时此刻，门口又探出了几个杀回马枪的狗头——刚才离开的太宰犬、小白虎和镜花犬发现宫泽犬没有跟上来，于是又回头找了过来。 而就在狗头们的目光中，宫泽犬左顾右盼，目光突然落在了小鱼点心形状肥皂上。随后，黄白小狗眼睛一亮。 「喵嗷嗷嗷嗷嗷！」 一阵尖锐的猫（老虎）叫把花梨纯吓了一个激灵。她一回头，就看见门口探出一个焦急的老虎脑袋。而背后的宫泽犬正看着皂盒里小白虎用的仿真仰望星空派香皂跃跃欲试。他歪着头，一双眼睛斜斜紧盯着香皂，嘴巴长大到下巴关节的极限，呲出牙龈来，一侧上下相对的两只尖尖的犬牙马上就要啃到香皂上对准天空远望的死鱼眼，可爱的小狗头也在这种表情下变得兇残了起来。 花梨纯惊慌的声音瞬间响彻整座星野社小楼：「呀咩咯——」 第11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这个不是真的小鱼派, 是洗澡用的香皂，」花梨纯心有余悸地拿着香皂，对愣愣的宫泽犬说, 「可能这种仿真香皂在乡下比较少见……总之不是可以吃的东西。」 「哗啦」一声, 她将买的同系列仿真点心香皂全部倒在宫泽犬面前——除了正在用的仰望星空派形状外, 还有寿司、松饼、蛋糕、铜锣烧和各式各样的练切和果子造型香皂：「这些都不能吃。它们虽然外表好看, 但本质其实也只是香皂而已。」 第253页 宫泽犬点点头, 表示我知道了。见状花梨纯终于稍微放下了心。 「宫泽老师真爱吃呢。」她的脸上浮起慈爱的笑容, 「等洗完澡之后, 再来一起吃点心吧！不过接下来，宫泽老师还是得先清洗干净才行。」 对宫泽犬说完后，花梨纯又扭头看向了跟来的三只狗子老师, 不由自主地苍蝇搓手, 「另外, 太宰老师, 中原老师，镜花老师，反正来都来了……」 在狗子们来得及说话之前，花梨纯就一手一个，抄起狗子们扔进浴池。 抓到太宰犬的时候, 看着他身上已经因为使用太久而开始发黄的绷带，花梨纯不由得眉头一皱：「……」 太宰犬机灵地发现事情不妙。但在沙色的狗子来得及逃跑之前，紫发小姑娘就一把按倒了他，「刷拉」一声毫不留情地扯下了他身上的绷带。 「太宰老师，这绷带变成这样也没办法用了。」一边撕, 她一边认真地说道, 「而且现在天气这么热, 缠着绷带还很容易中暑。我看老师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口，干脆就试着脱离绷带生活一下吧。」 「太宰老师的作品都敢于彻底剖析自己的内心，老师本犬却只能裹着绷带，过着遮掩自己的生活……」花梨纯顿了顿，表情凝重地说道，「老师，曾经有一位读者说过，你的文章在他眼里很帅气。」 「所以，太宰老师也应该帅气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才对。」她用手指分开太宰犬绷带下的厚重长毛，不贊成地说，「你看，都被绷带闷出疹子了！」 就在此刻，一片绷带碎片在花梨纯面前飘飘悠悠落下，又在她说话的时候被她不慎吸进嘴里。 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少女的脸一僵，随后顿时把头扭向一边：「这是什么怪味道！呸呸呸！」 太宰犬躺在地上，用睿智的目光盯着面露痛苦表情的花梨纯。 浴池里，小白虎和镜花犬看着这一幕，默然无语。而宫泽犬却用两只前爪趴在浴池边缘，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绷带碎片满天乱飞的一幕。 他想起了过去在村庄里，人们定期收割绵羊厚重的羊毛的场面。自从来到这座大城市以来，他已经很少感到这样开心了。 黄白小狗感到非常有趣，眼睛愈发亮了起来：「汪汪！」 …… 等花梨纯带着浑身上下清洁一新，仿佛刚出厂般洁净崭新的四只狗子走出浴室后，宫泽犬迫不及待地跑向庭院。 田园间长大的小狗显然对星野社广阔的庭院情有独钟，欢腾地在青翠草地上奔跑，小小的身影像是踩着风火轮一样没入了树丛里。 「宫泽老师还真是喜欢院子呢。」花梨纯站在廊下，望着宫泽犬的身影消失，回头又看向了一起出来的另外三只狗子。 小白虎和镜花犬洗完澡之后也不再打算去沙池玩了。一虎一犬跑往小电影院的方向。而太宰犬抖了抖毛，慢条斯理地从沙发下拖出了一大包新绷带，开始给自己缠上了。 「太宰老师——」花梨纯从太宰犬身后伸出了脑袋。 沙色的狗子身体一转，用屁股对着花梨纯，毛绒绒的尾巴左右摇摆，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缠好绷带之后，太宰犬又套上了沙色外套。他看了一眼外面庭院里的狗子们，狗爪若无其事地勐拍几下平板，把中央空调降低几度，然后在最凉爽的出风口正下方躺下了。 「……」花梨纯有点失望地看着他。 但太宰犬还没在空调下躺多久，在外面庭院里玩耍的狗子纷纷啪嗒啪嗒地回到了小楼里。泳池区回来的中也犬、镜花犬和几只幼犬刚进门，湿漉漉的身躯就被空调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小狗头一抖，勐地打了一串喷嚏。 翻出平板，中也犬缩了缩小小的爪子，「啪嗒啪嗒」按了几下，把空调温度又调高了。 太宰犬开始冒起汗来：「……」 往窗外看去，花梨纯发现外面的天空暗了下来，庭院里的树枝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啊，起风了呢。」 「夏天也是颱风的季节啊。」她喃喃自语，「等下可能会下大暴雨。」 果不其然，还不到五分钟，厚重的云层就遮挡住了太阳的光芒，使得空气仿佛都暗沉了几个色调。然后，紧随着一道惊雷，大雨如注，倾盆而下。 花梨纯急匆匆地关上了窗户。随后，她回头数着不做人老师们的数量。 将成年狗子连同幼犬都数了一遍，花梨纯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少了一个……」她喃喃自语。 熟面孔都已经从外面回来了，狗头纷纷仰起来盯着她看。这么说，现在不在室内的…… 是刚来的宫泽犬！ 花梨纯心里一紧。她转身跑到星野社小楼连接庭院的玻璃拉门前，一把将门拉开。 带着巨大雨点的狂风顿时刮入室内，雨点拍了花梨纯一脸。而身后更是响起一阵汪汪。 外面的雨很大，就连庭院里的大树树冠都被吹得一阵阵摇晃，雨幕一层层模煳了视线。而在这风雨之中，花梨纯终于找到了远处一闪而逝的黄白色小狗影子。 宫泽犬果然还留在庭院里。此刻他那小小的身形，眼看就要被风雨的威力吞没。 身后的其他不做人老师纷纷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而花梨纯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跑到门边的杂物柜里，抓出雨衣披上，抬步抛下身后一连串汪汪声，冲进了雨幕之中。 第254页 「宫泽老师！」冲进雨里的花梨纯先是喊了一声，随后被豆大的雨滴砸得脑瓜发疼，「哎呀！」 颱风雨就是有如此威力，跑到室外的花梨纯觉得自己仿佛要被风吹走。树叶被雨点纷纷击落，声音仿佛密集的炮弹落在丛林。不远处泳池里的人工造浪机已经关闭，但水面却因为狂风而掀起了更高的浪花。 在暴雨中一路艰难向前，花梨纯终于找到了雨水中黄白小狗的身影。 「宫泽老师！」她连忙抬步跑到了宫泽犬的面前，拉起雨衣想把他笼罩在雨衣下，「外面雨太大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但马上，宫泽犬就从雨衣下面又钻了出来。花梨纯把雨衣拢得很紧，小狗从雨衣缝隙里钻出来的时候，脖颈皮被扯成了米其林轮胎的形状，狗脸都挤得有点扭曲：「……」 「诶？」花梨纯没有想到宫泽犬会这么做，大吃一惊，「为什么……」 但宫泽犬却再一次伫立在了风雨之中。脖颈上挂着草帽的小狗个子虽然不大，但仿佛有一种来自北方大地的、特有的生命力，仿佛将根深深扎在土地中的大树。比起装修得舒适漂亮的室内，他更加嚮往狂风暴雨的户外自然。 无论风颳得多大，一旁的花梨纯已经下意识地抱紧了树干，但宫泽犬却依旧在雨里欢快地奔跑，仰头用自己的眼睛注视着雨幕后的天空。 星野社充满自然气息的庭院，是大城市里少有的景色。 虽然身上的毛全都被雨水淋湿，紧贴着身体，但小狗的目光却比之前更加明亮：「汪！」 在上京之前，宫泽犬一直居住在北边郊外的村子里。那儿的人们不会畏惧风雨，而是与风雨战斗，在风雨之中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他们不会抗拒自然，因为他们也属于大自然，在自然中成长，在自然中坚强乐观地生活。 花梨纯愣愣地看着他。那一瞬间，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被雨淋湿的落水狗，而是田园大地上深深扎根的树，是自然里顽强的精灵。 有什么触动了她的心。 过了一会儿，花梨纯松开了松开了抱着树干的手，走向宫泽犬：「老师……」 虽然被淋了一身雨，但宫泽犬依旧精神十足地回头看向了她：「汪。」 「老师……能写出来吗？」花梨纯不顾风雨与地上的泥泞在宫泽犬前方蹲下，急匆匆地说，「面对风雨的感想……能写出来吗？」 花梨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但那一瞬间，从宫泽犬在风雨中凛然伫立的身姿击中了她。 「宫泽老师。」雨幕中，花梨纯直视着黄白色的小狗，脸上的表情令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唿吸，「能把你的想法，告诉这座令你迷茫的城市中的所有人吗？」 嘈杂的雨声并未遮挡住花梨纯的声音。宫泽犬屏住了唿吸，眼睛变得愈发明亮了。 在这座大城市里，他也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情，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 「汪！」宫泽犬铿锵有力地叫道。 「好！」花梨纯雨衣下的拳头下意识地握紧了。 但在花梨纯来得及说下一句话之前，黄白毛色小狗就因为不断坠落的雨滴下意识地飞快抖毛，仿佛一道高速旋转的狗子螺旋钻。 「哎呀！」花梨纯下意识抬起手，身上的雨衣被狗子溅了一身，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等她放下手，宫泽犬已经转身，一阵风一样奔向了星野社小楼。 等花梨纯匆匆忙忙地跟过去时，宫泽犬正在办公区里来回打转，水渍打湿了地面上的地毯。他嘴里汪汪呜呜，像是在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旁边明明就是办公电脑，但来自乡村的宫泽犬却并不明白要如何使用，只能在原地着急。 「老师，用这个！」花梨纯连忙从文件柜里取出了稿纸和笔，放在了宫泽犬面前。 「其实，除了纸笔以外，电脑是更加好用的东西。」她又指着办公区的电脑对宫泽犬说，「虽然宫泽老师热爱的是家乡的一草一木，但是大城市里常见的科技产物能够将老师的热爱传到信号能够覆盖的所有角落。现在恐怕来不及了，但是晚点我就教宫泽老师使用电脑！」 「汪汪！」宫泽犬头一次因为大城市陌生的东西而高兴地原地蹦跳着。 很快，小狗接过了笔，在印着半湿梅花印的稿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标题。 《不畏风雨》。 窗外风雨声依旧大作，宫泽犬一笔一划地写得入神。来自田舍间的小狗使用了好写的片假名。即便大量使用简单的片假名是只有孩子才会做的事情，稍有自持的作家反而往往会使用艰深复杂的词语，但目睹这一切的花梨纯也没有阻止他。 无论是内容，还是使用的文字，这一切都是来自宫泽贤治的力量。 ……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不畏风雨》x1】 第11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9月15日, 《月刊文学》第十八期发布。而卷头宣传和刊载顺位第一，都给了《不畏风雨》。 《不畏风雨》是一首诗歌，篇幅并不长, 使用的文字也并不生涩, 是朴实却充满力量的作品。 抱着一本《月刊文学》第十八期，花梨纯在星野社里四下寻找：「宫泽老师——宫泽老师, 你在哪儿啊——」 第255页 经过小吧檯前时, 她余光瞥了一眼就要继续向前, 没想到却突然觉得不对劲，勐地停下了脚步。 吧檯前坐着三个狗子，但是其中却没有织田犬的身影。 多出的狗是哪个？ 就在花梨纯停下脚步之时，吧檯前的狗子们也察觉到她的声音, 动作突然一顿，慢慢地回过头来。 他们分别露出了一张睿智的沙色狗脸，一张挂着黑眼圈、嘴唇上还带着一小撮像痣一样的绒毛的黑白花狗脸，还有中间的一张满载对大城市的好奇心的傻白甜黄白小脸。 仔细一看, 太宰犬的爪里还抱着酒瓶，正要给满脸闪烁着好奇的宫泽犬倒酒。 「哇！」花梨纯吓了一跳, 一把抄起高脚凳上的好奇小狗, 捂住他的耳朵谴责地说，「你们怎么让未成年犬喝酒？」 太宰犬左看右看，就是不肯看花梨纯。而安吾犬看看太宰犬爪里的酒瓶, 再看看自己空空的爪子，一副不懂为什么自己什么也没做却还是被说的模样。 怀里的宫泽犬觉得花梨纯的手捂得有点不舒服，勐地一甩脑袋, 耳朵顿时像拨浪鼓的两条带子一样噼噼啪啪打在花梨纯手背上, 把她的皮肤拍得微微发红：「汪儿？」 看着这三只狗子, 花梨纯失去了想法：「……」 强行把宫泽犬带走之后，花梨纯给他倒了一杯饮料。 「宫泽老师的《不畏风雨》该怎么说呢……」花梨纯拿着杂志，喃喃自语，「语言虽然朴素，但是很动人。而且，读完以后，除了文学方面的感触外，我还看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感悟。」 「宫泽老师的诗句，乍一看似乎平平淡淡，但却有一种指引生活道路的魔力。」 即便早已经读过好几遍，再次时的感觉依旧令花梨纯有些愣怔：「我也想变成诗歌里那样生活着的人。」 背着小草帽的黄白色牧牛犬抱着杯子，一边吸熘着饮料一边高兴地摇晃着尾巴，但神情却还有点迷煳。即便听了花梨纯的话，现在的他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诗歌能够带来的影响有多么庞大。 他的诗歌太理想化了。但却正因为这份只注视着理想、其他一切都不在意的，坚定的目光，才能让那些词句变得如此真挚动人。 「这样一来，《不畏风雨》在《月刊文学》上发表过，也符合投稿要求了。」花梨纯捏着原告的手忍不住微微用力，「宫泽老师，我想把《不畏风雨》也送去新派艺术文化奖参加评审！」 虽然并不清楚新派艺术文化奖意味着什么，但宫泽犬依旧点了点头：「汪汪！」 宫泽犬欢快地跑向了庭院。而花梨纯则坐在了电脑前，编辑《不畏风雨》的电子稿。 新派艺术文化奖投稿要求，无论是纸质稿还是电子稿都必须递交，格式也有固定要求。而处理这些工作就是花梨纯的职责。 「这样就完成了。」处理好宫泽犬的稿件后，她唿出一口气来。 今天是新派艺术文化奖报名期的最后一天。而星野社要投出的稿子也最终确定了下来。 太宰治，《维庸之妻》； 中原中也，《冬日的长门峡》； 中岛敦，《山月记》； 芥川龙之介，《竹林中》； 江户川乱步，《人间椅子》； 坂口安吾，《堕落论》； 埃德加·爱伦·坡，《瓶中手稿》； 泉镜花，《夜叉池》； 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克苏鲁的唿唤》； 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 尾崎红叶，《金色夜叉》； 宫泽贤治，《不畏风雨》。 这些就是花梨纯决定的送选作品。 将作品分别寄送出去之后，花梨纯回头看向庭院内的狗子们，突然歪了歪头，有点疑惑。 「最近好像常常看不到织田老师呢。」她喃喃自语，「刚才在吧檯那边也没看到他。」 …… 书库的角落里，此时正坐着一个棕红色的影子。 织田犬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而一旁叠放着的，是一沓厚厚的稿纸，每一张稿纸上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织田犬也看到了，小山嘉也的新书《雪盲》。 半年多前的古典奖公布获奖名单的那一天，是小山嘉也新的一段作家人生的起点，也是织田作之助的。 从那一天起，他就不断地，思考，，思考。 过去的经歷，对自我的怀疑，一切都可以被抛在脑后。现在的织田犬是星野社的作家，有人支撑着他的后背，让他可以按捺下焦急的情绪，静水流深。 直到现在，时候到了。 两周前，织田犬找来一张文稿纸，抬笔写下了第一行字。过去曾经困扰过他的事情好像不知何时已经烟消云散了。曾经无从落笔的地方，现在无比顺畅地推进。 不知不觉，写完的稿纸在身旁一点点积累了下来。直到今天。 织田犬在稿纸上落下了最后一个句号。 ——完成了。 垂头看着写满了字的稿纸，织田犬屏住了唿吸。 这个，是他的。 几个月来，他看着周围的同伴一篇一篇地写出作品，那些作品被印成整齐的铅字，被刊登在杂志上，制作成单行本，发往全国各地，被，被喜爱，被追捧，读者来信雪片般飞来，需要签名的内页堆成小山。 第256页 而在同时，他却被落在后面，看着前方同伴们的背影，低下头，蜷缩身躯，努力在寒风中保护着心中的火焰。 等待着火焰变成燎原之火的那一天。 等待，忍耐，等待。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而这个「总有一天」终于到来了。他写出了自己的。 流浪的日日夜夜，看见的形形色色的人，幼犬们纯真的目光，那一场改变命运的骤雨，星野社的大家； 树屋里看到的天空，水池里游动的锦鲤，和同伴们夺回镜花犬时的配合，背上花梨纯的唿喊，事后隐隐作痛的腰…… 这一路的经歷不是没有意义的。 自己迄今为止的坚忍，耐心，等待，不是没有意义的。这些都成为了他的食粮，他的燃料。 他的火种，已经燃烧了起来。 「……」 直到身后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织田犬这才回过了神来。他扭过头，就看见抱着掌机冲进来的花梨纯。 呆呆的织田犬与他身旁的一沓文稿映入眼帘，花梨纯勐地剎住了脚步。 「完成了……」 她张了张口，随后扭过头，怔然问织田犬：「织田老师的……完成了吗？」 织田犬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他转过身，用前爪拢了拢地上的文稿，刚想把它们交给花梨纯，一双手臂却突然绕过了他的身体，从背后将他紧紧抱住了。 「……太好了，织田老师。」 花梨纯没有立刻接过稿子，而是本能地抱紧了织田犬。她把脸埋在了大型犬厚重温暖的毛里，就像几个月前拜访过险些引退后的小山嘉也的那个早晨。 随后，棕红色大型犬感觉到自己的毛皮产生了细微而温暖的濡湿感。那是花梨纯又一次落下的眼泪。 而也和那个早晨一样，织田犬愣了愣，随后转过身，把下巴靠在了少女的发顶。 那双温柔坚忍的狗狗眼直到现在，才抑制不住地闪烁起泪花。 「能写出来，太好了。」他听见花梨纯闷闷说道。 发现了动静的幼犬们汪汪叫着跑了进来，挤进了织田犬和花梨纯的怀里。而掉落在一旁无人观看的掌机屏幕上，正闪烁着一行字。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夫妇善哉》x1】 …… 两分钟后。 满头满身都沾着棕红色狗毛的花梨纯抱着《夫妇善哉》的原稿，面色狰狞地沖向办公区：「噫噫噫噫噫噫！」 在电脑前坐下后，她仿佛黑人小孩赶作业表情包，又像是考试结束铃声响起时还在奋笔疾书的考生一样，双手在键盘上飞速敲打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今天，是新派艺术文化奖投稿的最后一天了。虽然已经收到了《夫妇善哉》的手写稿，但是新派艺术文化奖投稿还需要达到其他条件。 那就是，投稿只接纳「在截止期前发表过的作品」。而且距离投稿截至的下午8点，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了。 ——也就是说，如果想要让织田犬的《夫妇善哉》成功投稿，花梨纯就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将手写稿重新录入为电子稿，并且发表出去才行！ 她已经明白小山嘉也的《雪盲》以现在这种形式发表的理由了。为了在时限之内达成投稿条件，小山嘉也这才不惜放弃宣传和在杂志上连载的机会，也要尽快让发售。如果像常规那样在杂志上慢慢连载的话，恐怕到报名期截止，《雪盲》也连载不完。 这样想着，花梨纯更加焦躁了。 织田犬紧随花梨纯跑了出来。刚才脸上因为完成的感动已经消失了，现在那张狗狗脸上满是急切。 在写作的时候，织田犬根本没指望过要参加新派艺术文化奖的投稿。但看见花梨纯的这副模样，棕红色大型犬的内心不由得燃起了希望，目光也变得焦灼了起来。 假如写的时候没有手写，而是用电脑输入就好了。但不同的作家有不同的写作偏好，电脑输入的手感也和手写不一样…… 来不及反思或者后悔了，织田犬叼走花梨纯手边的一部分文稿，跳到另一台电脑前，挥动狗爪也敲打起键盘来。即便狗爪打字并没有拥有五根手指的人手灵活，但他依旧想着能多做一点是一点。 因为旁边的那个孩子，为了他的正在那样拼命。 然而，即便被织田犬叼去一部分，剩下的稿子依旧有厚厚一沓。花梨纯的脸上挂满汗珠，手指都敲得发疼：「呜……」 不到最后一秒，她都绝对不要放弃！在织田犬的创作过程中，她什么忙也没能帮上，所以这次，拼了她的命也要让《夫妇善哉》赶上新派艺术文化奖的投稿期！ 明明为了写出这篇，织田犬一直那么地，那么地努力。他战胜了外界，也战胜了自己，终于走到了现在！ 绝对不能在最后绊倒在区区时限上！ 想到这里，花梨纯的鼻子不由得有些发酸，泪水模煳了双眼。但她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胡乱用袖口抹了抹发红的眼睛，就咬紧牙关继续录入着。 文学女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请你一定要保佑他。 虽然努力不一定都能获得回报，但唯独这一次，请一定保佑他的努力获得回报。 请让奇蹟发生吧。 第12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第257页 花梨纯和织田犬在电脑前用最快速度敲打着键盘, 没有注意刚才跟过来的幼犬们已经不见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终于，稚嫩的汪汪声由远及近, 再次来到了办公区。 幼犬们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而在他们之中, 拥簇着一个黑色白耳朵的狗影。 ——是芥川犬！ 突然被幼犬们硬拽了过来，芥川犬的神色显得相当低沉。而正在电脑前打字的织田犬无意中瞥去一眼，目光顿时凝住。 一红一黑两只狗子彼此对视，双方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过了一会儿, 芥川犬抬起了爪子, 向前走去。 织田犬这段时间的努力，星野社的狗狗们虽然没有说过, 但都看在眼里。 就算是还当年的人情。 花梨纯正睁大布满血丝的双眼录入着手头的几页原稿，无暇关注周围。而芥川犬迳自走到她身边, 无声地叼起了剩下的一大沓稿子, 走到了角落里的电脑前。 电脑打开，黑犬勐然睁开了眼睛，目光从右往左，从上到下飞快扫过手写原稿, 一行行字迹映入那双眼中。 与此同时, 芥川犬身后黑色的长披风翘了起来，自动分成了十来股, 带着微微红光同时扑向了几台电脑的键盘。 一阵「啪嗒啪嗒」的密集声音响起, 长披风下摆以人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在键盘上飞快跃动。转瞬之间, 原本雪白的屏幕上就以令人震惊的速度飞快出现一行行整齐的字迹。 十五分钟后。 花梨纯伸手想要再拿来下一张原稿, 手却摸了个空：「咦？」 转椅发出「咔哒」一声响, 紫发少女勐地站了起来, 惊慌地四下摸索：「原稿呢？《夫妇善哉》的原稿呢？」 就在花梨纯惊慌失措的时候, 她的小腿上突然传来了毛绒绒的暖和触感。她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只幼犬抬起前爪扒在了她的小腿上，又咬住了她的裤子，把她往一边拽。 跟着幼犬来到角落，花梨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眼前开着的电脑足有四台，而每台电脑的屏幕上，都显示着字体密密麻麻的文档。 那是已经分成四部分录入好的，《夫妇善哉》的电子稿。 奇蹟发生了。 「怎么做到的？只用了短短十五分钟……」她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难道文学女神真的听到我的祈祷了吗？」 一旁的织田犬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电脑前的椅子。 芥川犬在录入结束后就已经无声地离开了，没有汪一句话。但椅子上却还留着一小撮黑色的软毛。 时间紧急，花梨纯已经来不及去思考到底是谁做了这种热心而友好的善举了。她匆匆忙忙整合起四份电子稿，逐字逐句校对了一遍。 看到最后一句，花梨纯更是吃惊得倒吸一口气：「就连一个错字都没有！」 这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半。 急匆匆地将电子稿修改好格式，连同列印出来的原稿分别寄出之后，花梨纯面前剩下的就只有最后一道工序了。 ——在晚上8点的截止时间之前发表。 只有完成了这一条件，《夫妇善哉》才算是真正满足了新派艺术文化奖的所有投稿要求。 无论是通过杂志刊登发表，还是像小山嘉也那样直接出版单行本，都是不可能在三十分钟内完成的任务。但是如果目的仅仅是完成「发表」的话，还有一条最简便的途径。 那就是通过星野社的电子档案库，在网络上进行公开发表！ 迄今为止，星野社的所有作品都没有过首次发表在网络上的经歷。但纵观整个行业，无论是、还是漫画，都有不少作品首先发表在网络上，积攒了相当多的人气之后再一口气制作成单行本大卖的先例。同时也有大量文学爱好者仅仅抱着交流爱好的非商业目的，将自己的作品免费发布在网络上供人观看。 而除了藉助网络发表自己作品的新人以外，过去只能通过纸媒流通作品的老作家，现在也能藉助低成本的网络通信来让自己的作品得到第二段生命。 过去曾经在星野社发表过作品的作家们，纷纷因为电子档案馆的建立获得了一笔新的使用费。而根据网络阅览数字，部分当时没有水花的作品却在现在的时代受到读者喜爱，根据阅览数据甚至有时隔多年首次发行单行本、或者已经出版的图书得到再版机会的可能性。 现在的时代，已经是网络的时代了。 「织田老师的《夫妇善哉》会成为星野社第一篇通过网络首次发表的！」花梨纯一边争分夺秒设置着排版，一边不忘对织田犬说，「当然，《夫妇善哉》同样也会刊登在下一期《月刊文学》上。」 「这也是星野社对于网络发表的第一次尝试。」她敲下最后一个键，选择了发表，「半年多建起的电子档案库，现在也已经聚集起了大量读者。这也是电子渠道的新突破！」 屏住唿吸后，花梨纯和织田犬一起紧盯着电脑屏幕。 很快，成功发表的提示跳了出来。电脑页面很快跳转到前台的文章界面。 「完成了！」花梨纯连忙看时间，「距离八点还剩下……不到五分钟！」 纸质稿和电子稿都发送了出去，发表时间也堪堪赶上。织田犬的《夫妇善哉》终于也真正进入了新派艺术文化奖的选拔范围之中！ 第258页 意识到这一点后，一直紧绷到现在的花梨纯的身体终于松弛了下来。她抬起手蒙住眼睛，突然笑了起来。 「太好了……赶上了。」 嘴里喃喃自语着，花梨纯的身体慢慢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最终躺倒在地上。 「呜……」她转过身，嵴背弓了起来，「手好痛！」 「汪！」织田犬紧张的声音传来。棕红色的长毛大型犬连忙跑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伸出了爪子，最后轻轻放在她的手心。 「刚才太赶了，回过神来才发现肌肉好酸，手指都伸不直了。」花梨纯努力收紧弯曲的手指，握了握织田犬的爪子，感受掌心略微粗糙的肉垫的温度，「不过没问题，休息一下就好！」 就地休息了一会儿，花梨纯观察着织田犬的表情，却突然发现他从刚才的放松，逐渐变得忐忑了起来。 一切都已经完成了，他却仍然在担心。 ——应该是在担心自己的文章到底能不能行吧。 「没问题的。」花梨纯抬起手狂薅一把狗头，「织田老师的绝对没问题的。不要怀疑自己，那么多的日日夜夜的工夫都不会白费！」 织田犬不声不响地一个狗写完了，心里会有自我怀疑在所难免。但《復兴吧！文豪出版社》可是给了他最好的s评价！ 「无论如何，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创作的织田老师和负责出版的我能够左右的了。」她说，「无论是发表，还是评审，都要看读到这篇的人怎么想了。」 一边说着，花梨纯一边重新爬了起来，坐回了电脑前。 「《夫妇善哉》已经在网络上发表了，官网也发布了公告，现在应该已经有人开始读了。」她点开《夫妇善哉》的数据，期待地说，「来看看阅览量吧！」 织田犬紧张了起来，就连尾巴也一动不动。而花梨纯看了一眼数字，不由得愣住了。 「点击量……已经超过了三千！」 「从发表到现在，明明只过了十分钟左右……」花梨纯把织田犬拽到了电脑前，「织田老师，快看！」 织田犬怔怔地看向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后台的阅览量不断地更新着。3096，3155，3300…… 「还是有很多读者在发现公告之后就第一时间点了进来呢。」花梨纯高兴地说，「因为每当新作公开或者新书上市，星野社都会发邮件给登录会员推送。而且这次织田老师的是首次网络免费公开，所以点进来看的人会比平时更多一点。」 这个数字真的好厉害！如果当初没有建立起电子档案库的话，今天的花梨纯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把重要的作品选择网上发布，并且在发布之后获得这么多的阅览量。 不过，追根溯源，建立电子档案库的契机也是因为过去的作家和老读者的存在。现在的《月刊文学》电子版购买量确实也很高，但每一期的内容都是有限的。让读者们看完每期《月刊文学》之后还会不忘打开电子档案库的理由，是那些不断被翻新、重新面世的，前辈们的大量作品。 这也算是来自前辈的恩惠，是过去十几年积累下来的财富。这些旧作品被称为宝藏之山也不为过。 正如织田犬的厚积薄发一样，就算过去的星野社最终衰落，但那些走过的路也绝对不会是没有用的。就算是过去没能派上用场的积累，也一定会活用在下次，成为未来的保障。 想到这里，花梨纯按在座椅旁的手突然摸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她顿了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蹲在椅子旁边看去。 那是黑色的绒毛。而星野社内拥有这种绒毛的狗子就只有一个。 少女翠绿的眼睛微微睁大。这一瞬间，她明白了，将大半篇《夫妇善哉》录入电脑的到底是谁。 不管是飞速增长的阅览数，还是突然完成的电子稿，表面看似奇蹟的东西，背后都是一双双用力推举的手。 没有真正无中生有的奇蹟，有的只是努力的人。 花梨纯手撑着地面，在椅子旁缓缓就地坐下：「我明白文学女神到底是什么了。」 所有小小的、对文学的爱，即便细如萤火，但全部聚集起来，就是光辉闪耀的，文学的女神。 但此时此刻，织田犬的目光却并没有放在屏幕上，而是注视着花梨纯的背影。 因为你也在用尽全力托举着我的，让我的文学终于有了破茧成蝶的机会。 所以，对我来说，你也是我的文学女神。 第12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新派艺术文化奖的投稿已经截止。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 而是开始。 即便如此，星野社的日常生活也不会立刻有所改变。 《夫妇善哉》作为星野社第一篇首发于电子档案馆的，引起了大量关注。点击率飞快地一路攀升, 网上也出现了大量好评。 将这些评价整理交给了织田犬后，一直对自己的作品忐忑不安的大型犬终于放下了心。织田犬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自己的文章下的留言, 简直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人，是在赞美他的。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收到的评价中绝大部分都是好评。而且织田老师的作品也让星野社的电子档案馆进一步被注意到, 最近的总访问量也增加了！」花梨纯继续兴沖沖地说, 「这样以来, 无论是利用网络进行宣传，还是以后再开办新的电子杂志，都会有更好的基础。」 第259页 「新派艺术文化奖的入选名单会在一个月后出炉, 」她握紧了拳头，「接下来, 我们就静待佳音吧。」 听完这句话，织田犬的眼中蓦然亮起一丝期待。 得到的越多, 就容易越贪心。 在外流浪的时候, 他只想保护着幼犬们好好活下去。但在来到星野社之后，他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想要写出自己的。 但在终于写出之后，他想要的就一下子变得更多更多。 想要用自己的去影响别人，想要感动别人, 想要温暖别人。 想要得到认同，赞美。 想要拿奖。 这样的自己, 会不会太过贪婪？但是这一刻的他, 真的感到很幸福。 织田犬还在一旁怔怔想着, 耳畔突然传来了一阵狗爪爪垫啪啪拍打地板的声音。 他抬起头，便看见门边出现一排三个狗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狗头从高到矮分别是太宰犬，安吾犬，还有帮他录入电子稿的芥川犬。 小黑犬的样子明显不太自在，眼睛时不时紧张地去看太宰犬，身体有点僵硬，动作像木偶狗子，想必是被拽来的。而太宰犬和安吾犬分别叼着不知道哪来的香槟酒瓶和几个玻璃高脚杯，毛绒绒狗脸上的邀请神色一眼就看得出来。 红棕色大型犬的尾巴尖儿不由自主地藏在身后，微微摇了摇。最终，他还是抬起脚步，跟他们一同朝着吧檯走去。 你们也来啦。那就走吧。 另一边。 花梨纯也在看着留言，目光却落在了其中一条匿名回復上。 【时隔九月，当初说过的话依旧时时在我耳畔迴响。发现星野社的作家们竭尽全力时，心中涌起了开朗之感，因为我亦竭尽全力。】 虽然是匿名评论，但花梨纯知道，留下这条评论的人，一定是小山嘉也。 …… 四楼，菲茨杰拉德犬走进了自己那带有全景落地窗、按摩浴缸与三个平底锅的房间里。 金毛大型犬悠然自得地甩着尾巴，迳自走到房间角落里，推开墙上挂着的一副油画，露出了下方的壁嵌式保险柜，抬起狗爪「滴滴滴滴」输入一串密码。 「咔哒」一声，保险柜打开了。菲茨杰拉德犬正要伸出爪子去拿什么东西，看见保险柜里的情况后，动作勐地顿住：「汪！？」 透过全景玻璃落地窗，阳光照入了保险柜里。只见这个隐秘的保险柜竟然空空荡荡，他前两天刚从网上拍卖来的高价香槟，从柜里不翼而飞了！ 看着自己被洗劫一空的保险柜，金毛大狗子难以置信地把整个狗头和上身都塞进了小保险柜里，乒桌球乓一阵鼓捣，柜子外面的狗尾巴因为情绪激动不断左右摇晃。 突然，菲茨杰拉德犬动作一顿，鼻翼微微翕动，随后脸色顿时狰狞：「汪呜……」 不需要任何名侦探小狗出动，偷酒狗贼的身份也昭然若揭。 他闻到了……那是绷带狗留下的味道！ *** 「果然新的也很厉害呢。」 清水明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许久，而屏幕上显示的，是《夫妇善哉》的最后一句话。 几个月前，在白浪社的文学新人奖上，发表获奖感言时的清水明全心相信着，还是新人的自己会成为几个月后的新派艺术文化奖的宠儿。然而时过境迁，现在的他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比他更晚出道的作家的杰作也纷至沓来，而自己就连一个契约里签订好的连载机会都无法拿下。 「为什么星野社的作家随随便便就能写出这样的作品，但我却不行呢。」青年面色苍白，垂头看着手机屏幕喃喃自语，「不说再冲击什么奖了，我就连合格的连载开头都拿不出来……」 没有去大学，也不想去白浪社。说到底，自从最后一次送去的稿子也被驳回之后，清水明已经失去了联繫编辑的勇气。 但《文艺时代》编辑部那边却并没有像他想像的那样催促他，而是就此对他採用了放养政策，甚至给他提供了热门电影改编的工作供他选择。这一点却令他愈发不安。 出于商业性的考量，改编的工作确实相当不错。改编字数都在十万字左右，交稿时间在两个月后。剧情只要按照原作一板一眼描述就好，根本不需要作家多想。 而且根据西村的说法，有基础的改编作品往往能给作家带来七八位数的收入，销量也会为未来自己的初印量铺路。虽然这是别人的故事，但一旦通过执笔版令销量打开，销售数字也会加进清水明的履歷里。 但是他却还在犹豫。 ——那是别人的故事，不是他的。 刚才妈妈说过的话却一遍又一遍在清水明耳边迴荡。 为什么屡屡失败，这样痛苦，甚至怀疑自己到底还能不能继续写下去，但他还是听不得「放弃当作家」这种话呢？ 清水明慢慢走上了人行天桥。 最近几天，他一直没有怎么吃东西，觉也没睡。一路走到这里，他的眼前突然有些发花，膝盖也勐地一软。 天空瞬间撞入眼中，失重感传来，天桥下汽车的鸣笛声突然变得清晰。清水明意识到自己即将要翻过天桥栏杆坠落。 就这样结束，真的可以吗？ 这一瞬间，他再次想起刚才自问的那个问题。 写别人的故事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觉得写作是件痛苦的事情，但自己还是无法放弃呢？ 第260页 因为我，还不想结束。 因为我，还没写出自己的…… 就在他差点要摔下去的时候，一旁突然有个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牢牢把他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来，先拉着我站稳。」 略显紧张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清水明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站直身体。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大半个身体还在栏杆内侧，刚才就算摔倒，也绝对不会掉下去。但那一瞬间，坠落的感觉却清晰传遍他的全身。 不是身体，而是心的坠落感。 好心的路人依旧牢牢抓着他。映入清水明眼帘的，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头髮略长的高个子男人，长相普通，身上却带着几分艺术气息。 「能自己走路吗？」男人担忧地问他。 「嗯。」清水明点了点头，「我没事，你先走吧。」 男人犹豫了一下，却没有离开。 「你的脸色太糟了，看上去随时都像是要晕倒的样子，没办法放着不管。」他说，「你也就和我教的学生差不多年纪。在哪里读书？父母知道吗？」 「学生？」 清水明低下头，怔怔看着脚下的台阶，表情有些恍惚。 「我不是一个学生。」清水明的目光紧盯着台阶的缝隙，「你不懂的。我是个家。」 然而，出乎意料的，男人闻言突然愣了愣，随后恍然大悟。 「清水老师？你是清水老师吗？」他急忙问，「怪不得总觉得你有些眼熟。前段时间我在电车上看到过你的宣传gg，也读过你斩获新人奖的《飞翔日记》！」 这时候再从别人口中听闻新人奖的事情，清水明顿觉话语刺耳。他刚想随意说些什么打发走人，男人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将将脱口的言辞顿住。 「真巧，我的主职虽然是音乐老师，但是也写。」响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虽然比不上已经成为职业作家的清水老师。」 清水明顿了顿，愕然抬起了头：「诶？」 …… 「响凯……老师。」 天桥下的家庭餐厅里，清水明犹豫着加上称唿，坐在他对面的响凯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一直被自己的学生这样称唿，但被家喊『老师』还是头一回啊。」他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清水老师还没吃早餐吧。我来请客吧，毕竟我比较年长……」 热腾腾的汉堡很快就被端上了桌，但清水明却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没有去动。 他看向坐在对面的响凯，心里有些怀疑。 这个人真的是作家吗？他也算是见过不少职业作家，但却对面前这张平庸的脸完全没有印象。 「请问，」清水明问道，「响凯老师曾经写过什么作品吗？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经读过。」 说到这个，响凯顿时侷促了起来。他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不，小生……不是，我迄今为止还没有在任何刊物上发表过文章……」 啊，只是个写□□好者，就自称家啊。 清水明移开了视线。或许跟着这个叫做响凯的音乐教师来家庭餐厅，是他在溺水时凭藉直觉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但稻草终归只是稻草而已。 区区写□□好者，一个外行人，怎么能理解真正的、作家的世界呢。 清水明正这样想着，响凯突然拿起自己的包，拉开拉链在里面翻找了起来：「不过，虽然迄今没能在任何地方刊载自己的作品，但我一直把原稿带在身边，随时修改……」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文稿来，递给了清水明：「如果清水老师有兴趣的话……我也希望能让你看看。」 清水明还没有遇到过这种阵仗，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文稿，他不由得愣住了：「啊？」 这个写□□好者，竟然要他当场看这么厚的稿子？ 而且看书名，还是现在相当不流行的歷史传奇类。 他现在就连自己的问题也没法解决，怎么还能有余力去看别人的呢？ 「不是，这个……」 清水明支吾了两句，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响凯，索性这样问道：「还没发表的就这样随随便便给别人看，没关系吗？你就不怕被抄袭吗？」 「诶？」响凯一愣，「抄袭？」 「……啊，抱歉。当我什么也没说。」 文学爱好者应该不会想到自己可能被抄袭的问题吧。毕竟写出来的也只是半瓶水的文章而已。 清水明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点唐突。他只好接过了响凯的文稿：「失礼了，那我就拜读一下……」 只是区区文学爱好者闲暇时期信笔由缰写下的作品罢了。读起来也不会有多难。大致给上一点意见就好，自己也不至于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 这样想着，清水明翻开了《忍者鬼丸传》的第一页。 第12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响凯老师怎么还没有来？时间已经过了。」 约好在周末到学校去和响凯碰头商讨原稿的花梨纯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犹豫了一下后拨通了他的电话。 「啊，花梨君……」响凯那边倒是很快就接起了电话，声音显得有些慌张, 「抱歉，忘记时间了……」 「我遇到拿到白浪社新人奖的清水老师了，」花梨纯听见响凯小声说道，「现在我正和清水老师在一起……」 第261页 清水明？就是夏油杰退出之后拿到了白浪社的新人奖, 预定在上个月开始连载、结果却开了天窗的那个作家吗？ 「清水明老师吗？」花梨纯一怔, 不由得问道, 「你们在一起作什么？」 「我正在给清水老师看《忍者鬼丸传》的原稿……」响凯说。 「诶？」 *** 十五分钟后，花梨纯一路赶到了响凯和清水明所在的家庭餐厅。进门之后她一眼就看见了有些坐立不安的响凯朝着自己挥手, 立刻朝着两人的方向走去。 直到靠近桌边，花梨纯才看见了背对着门坐着的清水明的模样。一眼看去，她不由得吃了一惊。 坐在家庭餐厅椅子上的，是一个看上去瘦弱气短的20岁左右青年。他曾经染过的头髮颜色已经因为疏于打理而斑驳，皮肤呈现不健康的苍白色, 眼圈发黑, 原本相当英俊的面颊已经微微凹陷, 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怕。虽然是盛夏时节，但他却用长袖包裹自己。 现在的清水明完全和几个月前的gg及《八千分之一》纪录片里那个意气风发的作家判若两人。这个低沉阴郁的年轻人浑身萦绕着一种丧气，就像是幽灵一样, 令人心生不忍。 「这个人是……清水老师？」花梨纯愕然, 「看上去比以前瘦了好多……」 虽然旁边来了一个小姑娘, 但清水明却依然一动不动，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陌生人的出现, 目光像是焊死在了手里的稿子上。 那份稿子花梨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正是她和响凯在最近这段时间里一起讨论、推翻又构思过无数次的《忍者鬼丸传》。 花梨纯忍不住看了一眼响凯, 小声问道：「清水老师看了多久了？」 「已经看了快半个小时了。」响凯小声回答, 「快看完了。」 「那我也在这里等吧。」花梨纯也坐了下来。 清水明依旧没有注意到对面多出了一个人。他的速度很快，不断地翻动着手里的原稿，脸上露出了一种震惊、愤怒、不甘与悲伤交织着的表情。 直到他看完整沓原稿。在翻到最后一页，清水明的眼动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某一行上时，握着原稿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骤然用力。 一声脆响，《忍者鬼丸传》的原稿纸张骤然被扯开一个口子。 「啊。」响凯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唿。 在这声惊唿中，清水明如梦初醒，连忙松开了手，徒劳地试图把稿纸接起来：「对不起……」 「没关系。」响凯连忙说，「只是意外而已。」 清水明不敢抬头，手里依旧握着《忍者鬼丸传》的原稿。 不仅被文学爱好者的稿子产生的冲击吓到，甚至撕坏了他的原稿。 好丢脸，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清水老师也看完了吧？」响凯又小声问道，「可以听一下你的感想吗？」 清水明有些恍惚。听了响凯的话，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这不是很厉害的杰作吗？」 「杰作？」响凯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手忙脚乱了起来，差点碰倒了杯子，「不，我其实……」 在多年前处处碰壁之后，他将自己的写作梦想封存了起来，直到最近才重新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除了花梨纯以外，还没有第二个人见过他重新写出的这本。 现在的清水明才是第二个人。 八千分之一，年轻有为的新人作家，看完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称赞他的作品为「杰作」，这是过去的响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他一时间因为这种非现实感和惊喜慌了手脚。 「这个，还给你。」 清水明将原稿放在桌上，朝着响凯的方向推了过去：「鬼丸赢得了忍者大战。在胜利的那一瞬间，他身为忍者的生存意义已经完成，也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了。所以在最后，屠戮过那么多生命的他身体化作飞雪，就此死去，消融飞散。」 「人类的身体是不可能化作飞雪的，但用在这里却丝毫不觉突兀，反而增添了传奇色彩。这一幕美到了极致，甚至超出了美学的领域，带有独特的哲学气息。」他终于稍微按捺下刚才澎湃的情绪，脸上露出了几分苦笑，「……我给不出任何建议。因为你的在我眼里已经足够出色了。抱歉。」 「啊……没关系的！」响凯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我还有一个请求。」 清水明一直看着自己面前的桌子，没有去看响凯的脸。但响凯仍然从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翻开之后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清水老师，你是我遇到的头一个职业作家。」他问，「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看着眼前的笔记，清水明愣住了：「……你要我给你签名？」 明明《忍者鬼丸传》已经比自己的要好上太多了，但这样的人竟然还让自己给他签名吗？ 「是的，笔记本可能太过简陋，没有准备……」响凯保证，「但是我一定会珍惜清水老师的签名的。」 沉默持续了片刻。 「……我不签。」清水明挤出了几个字来。 「诶？」响凯愣住了。 「为什么……你们都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为什么大家都是天才？」清水明不知是在对响凯说，还是在喃喃自语，「连职业作家都不是，只是业余写写，就能到这种程度……」 「我怎么能帮你签名？现在的我，就连业余的爱好者都比不上了……」 第262页 他抬起手抱住了头：「我该怎么办……」 沉默持续了片刻，响凯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另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响凯老师的这本，从他二十多岁一直写到了现在三十多岁，并不是文学爱好者业余随手写写的程度而已。」 「……诶？」 清水明终于怔怔地抬起头来，目光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投去——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已经在对面坐了好一会儿的花梨纯：「谁？」 「我是响凯老师的编辑。」花梨纯解释道，「原本今天约好要看响凯老师修改过后的稿子的，刚才就过来了，只是清水老师你没有注意到。」 「编辑？」清水明打量着花梨纯的脸，不由得愣住了，「看上去不是比我年纪还小吗……」 「和年龄没有关系吧。」花梨纯摇摇头，「我想要说的是，响凯老师的作品不是像清水老师以为的那样，随随便便就能写成现在的水平的。响凯老师过去也在八年间屡屡碰壁，甚至曾经一度放弃文学，直到最近才重新拾起笔来。」 「八年？」清水明愕然，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响凯，「为什么……你还能坚持下来呢？」 「为什么的……」响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曾经想要当作家，想要出名，想要赚印税，但在这些东西都无法得到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因为想写……归根结底也就只有这个理由永远不会变了。」 「是吗……」 清水明垂下了头。 他也想写。但是。 「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到底写不写得出了……」他把手默默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揪紧了裤子。 …… 断断续续地，清水明将自己迄今为止的心境说了出来。 「写的作品没法过稿的情况，其实自己心里也多少意识到了。」他低声说，「因为我已经感受不到生活的一点一滴，眼里也看不到往日的世界了。我总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要写什么才能过稿，总是在恐惧野口编辑长。除此之外其他的所有情绪，都已经麻木了。对于作家最重要的感性，已经在我的体内死去了。」 「以前的我，总是觉得自己的特别的。我是作家。但现在的我，已经变成了普通人。」 「编辑部那边给我提供了操刀票房年冠电影改编的机会。他们告诉我这是一个好机会。虽然不想接下这项工作，如果一直做这种工作，那我可能永远也写不了自己的作品，但我大概已经没有选择了。」 年轻的作家抱着头，喃喃自语：「我的作家生命，可能已经完结了。」 清水明说完之后，桌上的气息凝固住了。这样光鲜的新人奖获奖者，竟然在过去几个月里遭遇了这么沉重的事情，这简直令人难以想像。 「野口编辑长……」花梨纯握紧了拳头，「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作家……」 让一个作家无法发挥写作水平，内心充满了对原本喜欢的事物的恐惧……野口智的做法，已经超出了激将的范畴，会毁掉一个作家的。 心里憋着一股气，她简直想现在就去找野口智问个究竟。但清水明却是《文艺时代》的作家，无论如何也不是她这个星野社的人能管得着的。 不对别家出版社的作家过多插手，应该是这个业界的铁则。 但无论如何，清水明的心结，归根结底在于他写不出自己想要的。 看着死气沉沉的清水明，花梨纯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不介意听一下竞争对手的意见的话……」她突然开口，「我觉得，清水老师的作家生命，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话音落下，响凯吃了一惊，看了过来。而清水明慢慢抬起头，眼中满是不解：「你说什么？」 花梨纯思索着说：「我不会劝说清水老师拒绝年冠电影化的工作，也不会劝清水老师和《文艺时代》解约。因为化工作至少能让清水老师在两个月之内赚到几百万，甚至上千万，是赚钱最快的工作；而在被评为新人奖第一的白浪社供稿，也是保证清水老师的作品被最多限度的读者看到的最佳方式。」 「事实上，我觉得现在的清水老师应该做的事情并不是写作，而是休息。但如果清水老师无论如何也想要尽快写出自己的的话，可以试试看我的提议。」 「我觉得，清水老师在这种状况下也绝对还能写的题材，还剩下最后一个。」 响凯意外地看着花梨纯：「花梨君……」 正因为他自己也是曾经屡屡碰壁的人，所以他知道，在这条文学的道路上走下去有多不容易，每向前一步，都会踩在前人留下的尸骸上。自己也随时可能倒毙在中途。 花梨纯会去选择帮助竞争对手家的作家，这并没有出乎响凯的意料。毕竟在花梨纯帮响凯看的时候，他也并不是星野社的作家。 「诶？」 清水明同样怔怔盯着花梨纯。突然，他那双沉寂的双眼亮了起来。 这个女孩子说他还可以写。 为什么呢？明明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挖掘出自己体内的作家性了。然而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说得这么笃定？ 或许有的时候，局外人才能看得更清楚。这么说，在一片死寂的迷雾中，难道自己的脚下还隐藏着一条自己所不知的道路吗？ 第12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第263页 「告诉我, 」清水明抓住了桌子的边缘，向前倾身，紧紧盯着花梨纯的双眼，「我到底还可以怎么做？」 在清水明求救的目光之中, 花梨纯抿了抿唇, 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清水老师除了恐惧外已经感知不到其他, 那就将这份恐惧化作主题, 利用它来写如何？」 「将恐惧……化作主题？」 清水明愣住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种道路, 因为这与他一直以来的写作风格大相迳庭。然而就在花梨纯说出这一提议的时候，他似乎听见了只有他一人才能听见的，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突然碎裂的声音。 咔哒。 「是的。」花梨纯继续说着，「比如说写成私的形式, 或者将自己感受到的恐惧具象化成某种怪物，将其呈现在之中的恐怖……」 咔哒, 咔哒。 有什么碎裂了。从中涌现出来的，是清水明许久未曾感受到的灵感。 能做到。 如果是以恐惧为题材的话，那现在的他，能做到。和其他的题材不一样, 他现在有很多想让别人知道的东西，有很多想说的话。 他有创作欲。 花梨纯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急促的响声就将她打断。坐在对面的青年勐地撑着桌沿，站了起来。 「谢谢你们。我现在就回去开始写！」清水明手忙脚乱地抓起自己的包, 刚想起身, 没想到又踉跄了一下。响凯立刻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清水老师, 你要做的事情不是马上开始写。」他恳切地说, 「而是先吃点东西。」 …… 吃完面前的套餐后, 清水明来不及多说什么, 就急匆匆地背着包离去。他朝着自己的家的方向跑去，想要赶快试着写出新的。 隔着落地玻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响凯有些担忧：「清水老师真的没问题吗？」 「我也不知道。」花梨纯摇了摇头，「不过清水老师自己也说过，自己的感性变得麻木迟钝，但恐惧却反而主宰了内心吧？那既然原本的路没办法走，就只能开闢出一条新的道路。」 「更何况，作品是作家的自我表达。这种表达最后会被读者看到。但在那之前，作品会先来到编辑的手里。」 花梨纯说：「所以，一定程度上，我认为作家将作品交给编辑过目的行为，也是作者在对编辑传达自己想说的话。」 「这是只有作家才能做到的事情。亲人、朋友……任何人都无法代替他做。如果野口编辑长对自己的工作还有哪怕一点热诚的话，他就不会对此无动于衷。」 犹豫了一下后，花梨纯忍不住看向响凯：「话说回来。」 「响凯老师，」她按捺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开口，「《忍者鬼丸传》已经被清水老师称为杰作了。」 「嗯……」响凯收紧抱着自己原稿的手。 和花梨纯的工作已经成为了日常，响凯也逐渐习惯了身为学生、又是自己的同伴的她的夸奖与意见。但这是他头一次从花梨纯以外的人口中听见肯定。 而且，那还是正儿八经的职业作家，他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职业作家，那位作家称赞他的为「杰作」。 虽然做的是同样的事情，写的是同一个故事，但整个世界好像就在这一瞬间，天翻地覆。那是他过去从未见过的景色。 「能走到这里，实在是太好了。」响凯喃喃自语，眼底隐隐冒出泪花，「因为这是寄託了我十二年的青春与梦想的。」 「我们开始探讨吧，它还有变得更好的余地！」 *** 「我回来了！」 刚到家，清水明就在玄关口踢下鞋子，直奔二楼自己的房间。 「阿明！」听见他声音的哥哥从沙发上探出头，想要叫住他，「我想和你谈谈……」 「抱歉，大哥，我现在没时间！」清水明的声音随着咚咚的脚步声一路向上远去，「我要写！」 闻言，清水明哥哥的眉毛死死皱了起来。 「，又是写……」 清水明并没有注意到哥哥的反应。在回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思考，在除了恐惧与紧张外丧失所有感性的情况下，他要怎么样才能利用自己仅余下的东西写出超越过去的作品。 越是思考，他就越是发现自己内心压抑的情绪仿佛找到出口一般，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地涌出来。 一直以来以为自己是天才的自命不凡，拿到新人奖时自以为走上了人生巅峰，得知真相后的破灭感，原本和气的野口编辑长露出真正的可怕面孔，周围的所有人都像是自己的敌人，压抑，恐惧，挣扎…… 而将这种恐惧的概念融入，就是他想要在中写的概念怪物。 仿佛要一口气将自己的情绪全部融入故事中一般，清水明不断地敲打着键盘。等他终于因为疲惫和飢饿告一段落时，窗外的天色竟然已经暗沉了下去。 愣愣地盯着天空看了一阵后，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自己的电脑，不由得愕然自语：「竟然一下子写了这么多……好久没有试过这种感觉了……」 「对了，」清水明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家庭餐厅的情景，「忘记问那个女孩子，她到底是哪家出版社的编辑……」 *** 「星野社赶在新派艺术文化奖截止期当晚，在网上发表了一篇文章。」 白浪社内，副编辑长对野口智说：「看来这次新派奖也是星野社的目标。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作品都会通过初选，会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第264页 野口智点了点头。当初古典奖的景象再度浮现于眼前。 「除了星野社以外，其他的作家也都卯足了劲儿，将其视为必须战胜的敌人吧。」他看向电脑上选送新派艺术文化奖的作品列表，「毕竟古典奖的时候，星野社可是向整个文学界发出过挑战的。」 「不过这半年多来，文学市场的扩张可是因此比往年快了一倍多。」副编辑长摩挲着下颌，「星野社造成的刺激发挥了很大作用。毕竟作家可是不会甘心居于人后的生物。」 看向编辑部，副编辑长忍不住有些感慨：「从十年前开始就在这里的人，除了你我再无其他。现在果然已经是新人的时代了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副编辑长像是又想到了什么。 「对了，说到新人的时代，」他问道，「那位新人奖的清水老师呢？该不会一蹶不振了吧？」 「有没有做太过了？」副编辑长说，「你也要注意收着点啊。」 「那位清水老师的话，自从最后一次连载被驳回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野口智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抽屉，取出了一份夹着海报的企划书放在桌上，「不过，我把这个工作交给了西村，让他说服清水老师接下来。」 副编辑长拿起企划书看了一眼，不由得有点惊讶：「电影改编？还是今年的票房年冠《凉子的秘密》……这个工作已经谈下来了？」 「前天确定的事情。版权方那边也对清水老师很满意，希望让他接下改编工作。」野口智用指关节敲打了一下桌面，「主要是基于外形。清水老师的外形和电影男主角有几分相似，利于本人出镜宣传。他们想要藉此搞出个噱头来，吸引更多女性读者。」 「顺利的话，这部电影改编的搞不好随随便便就能卖几十万册。」 野口智若有所思地看着副编辑长手里的企划。但突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后，野口智再次将手机放下，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 「刚才是西村发来的消息，他正在外勤中。」野口智说，「很遗憾，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候，清水老师拒绝了这项改编工作。」 「不过无所谓，也不是非他不可。」他又补充，「直接让第二人选顶上就行。」 「……果然，只能说不愧是你啊。」副编辑长放下企划书，看着野口智嘆了一口气，「清水老师也太倔强了。」 「只希望十年前的事情千万不要再重演为好。」 *** 「阿明那傢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最近连饭都不怎么吃了，也不和我们说话……」 清水明的哥哥皱紧双眉，一边念叨着，一边走上了楼。 「阿明现在签约的杂志，是白浪社的那本《文艺时代》没错吧，」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随便检索了一下，「也不知道担当编辑是谁，他一直没和我们说过……」 在网上随着关键词一路毫无目的地检索，不知不觉，清水明的哥哥点进了一个匿名论坛。 在目光掠过其中几条讨论内容时，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 no.133 无名氏 说到《文艺时代》，现在的编辑长n氏你们知道吗？以前被他负责过的作家们有很多下场都不怎么好，简直是「鬼之编辑长」。 no.134 无名氏 >>no.133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no.135 无名氏 >>no.134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w 编辑长n氏曾经负责过的作家，只有两种结局。其一是作品就此一路火爆下去，名利双收，就像那位短篇之王k氏。但另外一部分作家不是休长假就是解约，有的和其他杂志签约，有的索性转行当编剧、游戏脚本、同人志写手，还有人甚至封笔回归日常生活，成了一髮屋的也不在少数。n氏擅长压榨手里的作家。以前写过《蜂后的尾刺》的s氏曾经被他负责过，在完结之后就直接退出文艺界，回家种田去了。因为这人正好是我的中学同学，所以我才知道这件事情。 最可怕的是十年前的事。那时候的编辑长n氏曾经负责过的一位作家好像突然就死掉了。但是n氏在那之后就一路升迁，逐渐从普通编辑成为了现在的编辑长大人，锵锵！ 第12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写到一半, 清水明起身去倒水，却发现客厅还亮着灯。 明明已经是深夜, 他的哥哥却还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电脑。在电脑屏幕的映照下，哥哥的面颊紧绷，仿佛冰冷的石像。 清水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叫了他一声：「大哥……」 抬头看见了清水明，他的哥哥先是一怔，随后表情迅速转变, 朝着他露出了微笑。 「大哥, 你还没休息吗？」清水明有些不解，还是问了一句。 「嗯。」哥哥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但在清水明又要回到楼上的时候，哥哥突然又叫住了他。 「阿明, 」哥哥不知为何，突然对他说道, 「想写的话就尽情写吧，不要去管别的事情。」 「……哥哥会保护你的。」 听了这句话, 清水明有几分不解，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 新派艺术文化奖投稿期完毕后, 入围作品将由日本文学协会组织社会各界代表选出, 并于十月中旬左右公布。上千的投稿作品中, 往往入围之数只有几十。 第265页 10月14日, 新派艺术文化奖入围候补作品名单公布。星野社共计投稿十三部作品, 全部入选, 白浪社共计十一部作品入选。 《夫妇善哉》在刊登于电子档案库之后, 成为了《月刊文学》第十九期刊登的作品。而与此同时, 安吾犬的作品集《堕落论》与菲茨杰拉德犬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也完成了单行本的发售。 …… 夜晚, 四楼的卧室里。 自己洗好澡的中也犬嗅了嗅身上蓬松的短毛，满意地踱进了房间。 现在还是太宰犬和织田犬、安吾犬在小吧檯饮酒消遣的时候，沙色的狗子自然还在一楼。而中也犬抬起头，就看见床上已经有一个人形的隆起，被子缝隙还隐隐透出亮光。 花梨纯正在睡前跟进新派艺术文化奖的相关信息。 无论如何，太宰犬不在的时候，是中也犬最自在的时光。小橘犬走到床边，灵活地跳了上去，随后迳自来到床头的枕头上，先是用毛绒绒的爪子反覆在枕头上压出一个凹陷，然后小心翼翼地摆正礼帽，最后自己躺了上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枕头上的小橘犬毛绒绒的肚子规律地起伏，意识也逐渐模煳，即将沉入梦乡之时—— 「啊！」 随着一声轻唿，躲在被窝里的花梨纯勐然坐了起来，枕头也随之一弹，把差点睡着的小橘犬弹起了好几厘米。 重新落在枕头上时，中也犬勐地一个翻身打滚，站了起来：「汪汪！？」 花梨纯依旧坐在床上，手里拿着的手机却在昏暗的房间里亮着白光。中也犬虽然满腹不爽，但同样感到不解，于是走了过去，前爪扒在花梨纯的手臂上一用力，探头和她一起看向了手机屏幕。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则文艺新闻。 【《文艺时代》编辑长野口智——职场霸凌？极恶编辑？成功表象掩盖下的暴君！】 【……在结束与野口氏合作的作品后，创作《极目远望》的山田老师和创作《倒挂人生》的沟端老师跳槽别家出版社，创作《蛇谎》的武井老师改行当了电视剧编剧，创作《恶女》的长泽老师和《蜂后的尾刺》的佐野老师封笔引退，创作《飞翔日记》的清水老师如今身心出现问题……】 【记者还发现更为惊人的内幕：十年前，曾经被野口氏负责过的家千叶晃，竟然在家中自杀……其后野口氏迅速升迁，三年内成为《文艺时代》编辑长，成为白浪社内炙手可热的人物……】 *** 此时此刻，白浪社《文艺时代》编辑部内，电话铃声正不断响起。几乎所有编辑都在忙着接电话，但处理的却并非与文学作品相关的问题，应答的声音此起彼伏。 「……是的，目前敝编辑部的部长是野口智先生……」 「抱歉，关于《周刊大众》所爆料的事情，我们并不清楚……」 「您的意见，我们会传达给上级……」 而网络上更是充斥着大量的问责与谩骂。《文艺时代》的主页揭示板上已经被刷满针对这次事件的留言。 【真的假的，卖这么多书的人结果是这样的吗？】 【真搞不明白这种人是怎么当上文学刊物的编辑长的，其他人都是猪脑子还是助纣为虐？白浪社大失职】 【这种人还洋洋得意地谈什么文学？呕！我们一起给他寄刀片吧。知道他家住哪里吗？】 【前几个月白浪社举办新人奖的时候我就投过稿，但是没拿到奖。现在觉得幸好没拿到奖呢。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拿奖的人w】 【野口智，不如改名叫野口粪】 【野口智，死ね！！！！】 一整个上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编辑部几乎彻底机能停止。青山千绘子刚放下听筒，新的来电铃声又不断从电话里穿出来。 她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兵荒马乱的编辑部，目光最后在落地窗前属于编辑长的空座位处停顿了片刻，随后收了回来。 拿起听筒举到耳边，青山千绘子不知道第几次地重复着相同的话：「你好，这里是月刊《文艺时代》编辑部……」 而与此同时，野口智正与白浪社的其中三名董事坐在会议室里。环形桌上放置着几个菸灰缸，空气中烟雾瀰漫。 「应该是有人私下查到了一些消息，又去联络了那群作家，和他们一起联合爆料。」其中一名头髮花白的董事吐出一口烟雾，「不然就算是《周刊大众》也不会一口气报出那么多名字。」 另一个人接口：「这下麻烦了，《文艺时代》和我们白浪社的形象也会受到影响……」 「而且那群作家既然现在跳出来，说不定已经做好了起诉的打算……」 「这次事件绝对有组织者。如果能把组织者找到，和他好好谈谈的话……」 几名董事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讨着，而野口智坐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话，始终保持沉默。 「野口，我实话和你说吧。」其中一个董事嘆了口气，「发生了这件事，现在有不少董事都倾向于让你卸任，暂避风头。但你的实绩同样摆在那里，《文艺时代》的销量能登上三百万册大关，你同样功不可没。所以打算保你的也有不少。」 「折中意见的话……」董事把菸灰抖了抖，「假定不会落到被起诉的最坏结果，保持现在这样的状况的话，接下来就要看新派艺术文化奖结果了。」 第266页 「假如大奖能由我们这边的作家拿到的话，那半数以上的董事就都会决定让你继续在《文艺时代》编辑长的位置坐下去。」 董事用随着年龄增长色泽逐渐变淡的瞳仁看向野口智：「但假如大奖被我社以外的作家拿到的话，你就只能从编辑长的位置退下来了。」 「野口，虽然入选候补名单已经出炉，但距离确定获奖结果还有时间，你也有门路。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有一名董事意有所指地说。 沉默持续了大约半分钟。 「我明白了。」 以陷于风暴中心的人而言，野口智此刻却出离地平静。他只是对三名董事点了点头，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 穿过走廊，经过《文艺时代》编辑部时，野口智的目光落在了门边西村的电脑上。 整个编辑部都处于混乱之中，西村同样忙着处理来电，并未注意到他，但野口智却在门口停留了许久。透过西村的肩膀，他看见了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有关他的新闻。 【……十年前，曾经被野口氏负责过的千叶晃老师，竟然在家中自杀……】 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上那行字看了许久，野口智没有踏进编辑部，而是转身，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没有人注意到他曾经回来过又离开。 与此同时，副编辑长正和其他编辑一同接听着电话：「是的……对你的落选我感到很遗憾……但你止步于新人奖一次评审，结果绝对是公平公正的……」 「抱歉，对于新人奖落选者我社不设赔偿金……」 「对不起，目前还没有决定，感谢一直以来的支持……」 沉默了一阵，副编辑长的音量突然爆发：「……那干脆由你来当白浪社的社长，亲手裁掉他如何？」 那一瞬间，一直嘈杂吵闹的编辑部都因为他的这声大吼陷入了瞬间的寂静。编辑们都下意识地朝着他投来了震惊的目光。 无视了电话里谩骂的声音，副编辑长冷着脸，挂掉了电话。 *** 离开白浪社大楼，野口智到物产店去买来一瓶啤酒，两个杯子，随后独身一人乘上了地铁，最终在涩谷下车，步行来到了青山公墓。 进入墓地后，他穿过密密麻麻的墓碑与来此祭拜的人，走入一个僻静的角落，最终在一块墓碑前站住了。 静静凝望着墓碑许久后，野口智开口了。 「好久不见。」 他低声说：「从那时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吧。」 在墓前倒了酒，坐了一会儿，野口智慢慢从包里拿出了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放在面前的地上，在墓前翻看了起来。 一瓶酒逐渐见底。除了拜祭用的一杯外，其他全进了野口智的肚子。 过了很久，野口智才慢慢站起身来，收拾好带来的酒瓶和杯子，转身离去。 在墓园的道路上，他与迎面而来的一个抱着花束的少女擦肩而过，随后距离越来越远，身影逐渐消失在林立的墓碑之间。 而抱着花束的紫发少女同样没有注意到身旁经过的男人，而是一边往前走，一边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身边经过的墓碑上。 一路来到了野口智曾经坐过的墓碑前，她勐地停住了脚步，看着墓碑睁大了眼睛。 「啊……」花梨纯怔然自语，「还真的在这里……」 第12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花梨纯怔怔站在一座墓碑前。而墓碑上, 正用工整的文字刻着逝者的名字：千叶晃。 墓碑上镶嵌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目光看向照片之外，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怯腼腆的微笑。 「真的找到了……」花梨纯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手机上的文艺新闻资料, 「千叶晃老师的墓……」 「这样年轻的人, 竟然自杀了……」 花梨纯收回了看着自己手机的目光, 将手里的花束放在了墓前。随后, 她双手合十，微微低下头, 闭上了眼睛。 简单拜祭完后，花梨纯重新睁开眼睛，余光却突然瞥到不远处的路边掉落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下意识地走了过去，将那本落在路边草地里的笔记本捡了起来。 笔记本的纸张已经泛黄了，封面也有些掉色, 显然被人翻阅过很多次。犹豫了一下后，抱着找到失主的想法, 花梨纯还是翻开了笔记。 野口智一路走出墓园，穿过街道。在进入地铁站前，他刚想从包里取乘车卡，摸到包时却觉得手感有些不对。 野口智下意识地取下背上的包, 看了一眼。 目光落在忘记拉好的拉链上时, 他的脸色勐然大变，原本因为酒精发红的面色一下子变白了。 …… 在哪里？到底掉在了哪里？ 野口智的手死死攥着自己的包，顺着来路走去。他一边走, 一边睁大爬上了血丝的眼睛, 在地上搜索着笔记本的踪影。 可能掉到看不到的地方, 可能被人捡走, 可能被管理人员当作垃圾扔掉……找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野口智却不愿相信自己就此把笔记遗失的事实, 只是徒劳地不断走着，寻找着。 弄丢钱包、驾照、钥匙都无所谓，唯独那个笔记本…… 野口智走了一路，都没能发现笔记的踪影。直到再一次来到千叶晃的墓碑前，他才勐地停住了脚步。 第267页 他不久前才造访过的墓碑前面，正站着一个身穿水手服的短髮少女。少女背对着他，低着头，手里捧着翻看的，正是他寻找的笔记。 这是事隔十年，那本笔记头一次被自己以外的人。 「啊，」野口智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那是我的笔记本……」 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声音，少女勐地回过神来。她抬起头，随后扭头怔怔看来。 看见少女的面孔的那一瞬，野口智怔住了。 那是一张尚未从笔记中的文字抽离出去的面孔。紫色短髮被风吹得纷飞，少女睁大翡翠绿色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面颊上却带着两道泪水。 她……哭了吗？ 就在野口智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少女转过身来，将手里的笔记託了托。 「这个……是你的东西吗？」花梨纯问道，脸上还带着湿润的泪水。 「……嗯。」野口智点了点头。 「这本笔记上面写的……」 花梨纯依旧愣愣地捧着手里的笔记本，本子上手写的原稿已经被她翻到了最后一页：「太感动了。这是一个通过描写童话一样理想的世界，来追寻理想的自我的故事。」 「啊，抱歉，自作主张就看了。」她抬起手擦了擦脸，又小心翼翼地将笔记合了起来，「因为想要看看笔记里有没有失主的线索，所以就擅自……」 「现在这样说可能有些冒犯，但我还是想说，能够看到这样的，实在是太好了。」 野口智没有说话，而是走向前，接过了花梨纯递给他的笔记。 拿着这本泛黄的笔记，他沉默了几秒，随后看向花梨纯。 「对吧，」野口智抱紧笔记，突然笑了，「是篇好吧？」 那一瞬间，花梨纯看着野口智的笑容，再一次愣住了。 那是她迄今为止都没有见过几次的笑容。那种笑容，仿佛抛弃了其他的一切，只是单纯地为某一件事欣喜，是就连无忧无虑的孩子脸上都少有的，笨拙又真挚的，毫无防备的笑。 好像他因为花梨纯的这一句话，因为她愿意流下的那些眼泪，就足以交付出自己的灵魂一样。 但等野口智带着笔记离开，那笑容也随着他的转身消失了。只有花梨纯站在千叶晃的墓碑前，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 *** 趁着午休时间拜访青山墓园回来之后，花梨纯呆呆地上完了下午的课，呆呆地和灶门兄妹一起放学回家，呆呆地处理完读者来信和书店库存清点，呆呆地回復完邮件，呆呆地做完了今天星野社的晚餐。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晚餐结束后，花梨纯坐在休闲区的电视前，看着依旧播报着野口智相关新闻的文艺新闻节目发呆。 电视上的新闻主持人侃侃而谈，节目播放的资料片中，网络上的传闻愈演愈烈，几乎要将野口智描述成魔鬼，甚至有人认为他将面临刑事公诉。 「无论如何他都不让我写自己想写的题材。」电视台採访的作家脸上打着厚厚的马赛克，声音也做了变声处理，「总是对我说就是商品，不是寄託自己情感的东西，职业作家就要有这种觉悟……简直就是暴君。」 「这个人把文学和作家都当成什么了，没有一点尊重……」 「我有很多自己想写的东西，都被野口智否决了。就算是一开始能够通过企划的题材，也没办法由自己做主，野口智说修改哪里，我们这些作家就必须照他说的来改。」 「我实在没办法和那傢伙共事下去，为什么他能当上编辑长？是因为这个世界只向钱看吧？能赚钱的人就步步高升，就算完全不爱文学，也能当上文学志的编辑长……」 电视上的声音还在响着，但花梨纯却觉得有些不协调。 中午在青山墓园遇到的那个人，绝对是野口智没错。如果真的是那样邪恶的人，那时候野口智又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笑容？ 她还记得野口智认领的那本笔记。从笔记的纸张质地来看，那是一本已经保存了很久的，就连上面的字迹都略有磨损；而根据内容判断，笔记里写的是未完成的作品，只有四五万字左右，之后的页面全部是空白，而且最后的内容也是在很久之前就写下的。 而在笔记被收回之前，花梨纯就在笔记本内侧发现了作者的名字。 ——千叶晃。 …… 周末，响凯带着花梨纯踏上了前往埼玉的jr列车。而目的地则是响凯的老家——千叶县。 虽然白浪社的电子化早于星野社，但却并不像花梨纯那样会花很大工夫将堆积如山的旧作上线。十年前的《文艺时代》并未被收录成电子版本，所以要寻找旧书来看。 响凯在十几年前就开始投稿，一定也从那时开始就已经关注文学。抱着这样的想法，花梨纯碰运气地询问了响凯，发现他果然从中学时代就开始每期不落地购买知名文学杂志，其中就包括了《文艺时代》。只是十年前的杂志太老了，都被他存放在老家的仓库里。 抵达埼玉县的老家后，响凯在仓库堆着的箱子里翻找了许久，最终找出了其中几个落满灰尘的箱子。 「这几箱里的，就是我买到的所有《文艺时代》了。」他对花梨纯说。 打开箱子之后，两人分别拿起杂志快速翻找了起来。 第268页 笔记上没能完成的，名为《旅行者》。讲述的是一个旅人的所见所闻，描绘出来的是一个几乎不存在于任何可能的现实之中的梦幻国度。 而在花梨纯看来，这篇看似是在写旅人于奇幻国度中的所见所闻，看上去几乎不切实际到荒谬，简直像是童话里的风景，但实际上表达的，却是作者千叶晃的内心世界。 同样的景色，看在每个人的眼中都是不一样的。《旅行者》中描写的，就是千叶晃的眼睛所追寻的世界，是独属于千叶晃的世界。 「看到这样的，会变得无论如何都想要把它出版一下看看的吧……」花梨纯在连续几期杂志里寻找着《旅行者》，「刊登在哪一期上？」 但是，无论怎么找，花梨纯和响凯都没能找到《旅行者》刊登的痕迹。 她明白了：《旅行者》，是千叶晃未完成、也从未刊登过的遗作。 *** 时间逐渐推移。距离野口智陷入炎上已经过了一周多。 10月下旬。 自从织田犬的《夫妇善哉》刊登在星野社电子档案馆之后，在完成出版社的日常工作之余，花梨纯开始着手于一项新的工作。 那就是统计迄今为止电子档案馆内上线的、旧时期的星野社作品数据，并且整理出一批最受读者喜爱的旧作来，进行时隔多年后的再次出版。 从建立电子档案馆至今，取得作家同意上传的旧作数量已经接近四位数。这批作品中，有在发表之时就深受喜爱，至今仍然能够从众多作品中脱颖而出的文章；也有不适合当时的环境，在发表之初没能激起什么水花，却在时代的推移中被发现了闪光点的作品。 这一次，花梨纯准备推出由不同作家的短篇所组成的短篇文集。而小山嘉也还在使用「山田文也」这一笔名时创作的短篇中最优秀的一篇《周日夜晚七点的国王》也在计划编入文集的作品之列。 在向小山嘉也发去邮件之后，花梨纯很快就收到了回信。小山嘉也在信中与她约定好了见面商谈的时间。 时隔大半年，花梨纯再一次踏进了小山嘉也家的别墅。 第12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别墅内的景象和过去相比变化并不大, 只是书架上又多了不少新书。除了小山嘉也自己的新作《雪盲》，旧作的重版版本，以及《文艺时代》等杂志外, 还增添了不少来自其他作家的。星野社发售的单行本也全部在列。 而小山嘉也本人的外表却也有了变化。虽然他依旧爱穿和服, 但也已经不再一直穿沉重的颜色。半年前被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头髮歷经几个月, 也已经留长了一些，然而小山嘉也却并未再将头髮修建成以前的髮型，而是任由自己的头髮垂落下来，看上去多了几分随性的意味。 「小山老师的书架也越来越满了。」花梨纯看着新增添的书, 有些好奇地问, 「摆满之后怎么办？」 「这里的只是书架而已, 我在地下还有一个藏书室，」小山嘉也走向沙发，一边走一边说道, 「如果真的放不下了，就再在鎌仓买一座别墅专门放书, 用来当夏天消暑的住所。正好我也想在那里置地。」 花梨纯：「……」 不愧是超卖座的作家。虽然在芥川犬出现后，小山嘉也已经无法再被称为当之无愧的短篇之王，但他的财力依旧不容小觑。 在接过花梨纯准备好的出版合同之后，小山嘉也看着合同上的《周日夜晚七点的国王》字样, 表情有些感慨。 「真没想到，十年后这篇竟然也有了单行本化的机会，虽然是作为多名作家的彙编文集刊载作品之一。」小山嘉也问花梨纯，「十年前, 这篇仅仅在当时的《月刊文学》上刊登过一次而已。为什么会决定要在十年后的今天出版它？」 「《周日夜晚七点的国王》虽然内容散乱, 但却能给人带来情绪上的冲击。」花梨纯回答, 「我观察过这篇在电子档案库上的记录, 发现读者感想呈现出两极分化的趋势。有的人觉得结构太过零散根本读不下去，但能够读到最后的人，却大部分都给出了正面评价。所以我觉得它有再挑战一次出版的价值。」 「就算有七成的人根本没耐心读下去，但只要能读下去的三成中有百分之九十都说好，这就已经足够了。」她说，「更何况这一次文集中的其他和《周日夜晚七点的国王》正巧相性也非常好，都是层层铺垫、到最后才一口气给读者带来冲击的类型。所以尝到甜头的读者应该会更加愿意耐心把《周日夜晚七点的国王》读完才对。」 盯着花梨纯看了几秒，小山嘉也紧绷的眉毛微微舒展开来。 「当年的《月刊文学》编辑长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他低声说，「只是这篇那时候没有收到多少反响，编辑长说它还是距离杰作差了一点，灵气尚不足以完全弥补结构上的不足。而再怎么好的文章，如果设置了无法让普罗大众读下去的门槛，那么在商业方面就容易失败。」 「不过反之，也可以看作小山老师当时的灵气，就连七零八落的结构也无法完全掩盖。」花梨纯接口，「优点和缺点同样突出，所以应该给这篇文章机会。」 「我觉得这篇应该被更多的人看到，并非因为这么做能够让写作的人得益，而是因为这篇会让看到它的人得益。」 花梨纯郑重地对着小山嘉也说，「从接手星野社，出版第一册 刊载了《斜阳》的月刊文学开始，我将传递向世间时就是这样想的，从来没有改变过。」 第269页 「用听起来比较自大的话来说，就是，」她顿了顿，「我要帮助作家用作品向这个世间进行『启蒙』。」 小山嘉也看着花梨纯，突然笑了笑。 「当时的编辑长在决定刊登这篇时，依旧说过和你现在差不多的话。」他说，「十年前被编辑长这样说过，十年后又被你这样说过，我写这篇也足够满足了。」 在合同上籤下了名字后，小山嘉也将合同重新递给了花梨纯。看着花梨纯收起合同，小山嘉也突然又开口了。 「距离新派奖结果公布，只剩下一周左右的时间了吧。」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啊，嗯……」花梨纯闻言，动作一顿，最后点了点头。 「和古典奖时一样，我的《雪盲》同样入围了最终候补，而最大的对手，也是星野社的作家们。」小山嘉也抚摸着和服袖口，缓缓说道，「虽然你们的作品很出色，但我也发挥出了投稿期限内的全部水平。所以，无论最终得奖的是你们，还是我，抑或是以外的其他作家，都不会有遗憾。」 虽然是和古典艺术文化奖并列的大奖，但小山嘉也此刻的心境与当时相比，已经判若两人。 然而，说到新派艺术文化奖，花梨纯的表情却变得犹豫了起来，收拾合同的手也变慢了许多。 将合同放回包里后，花梨纯没有离开，而是坐直了身，看向小山嘉也。 「前段时间，我遇到了白浪社新人奖的得主清水老师。」她将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声说道，「他的状态看上去很糟糕。之后就看到了和野口编辑长有关的新闻。」 小山嘉也先是一怔，随后扬起的眉微微落下：「是吗。」 「白浪社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小山老师也没有必须回答的义务，这只是我出于个人的原因提出的问题而已。」花梨纯问道，「我还是想知道，野口编辑长真的做了新闻里说的那些事情吗？」 小山嘉也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开了口。 「是啊，我猜你也会问。」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的头髮，「因为你不是会只看着自己的出版社，而对文艺界发生的事情无动于衷的人。」 「那些离开的作家，确实绝大部分都是因为无法与他合作才离开的。」他说，「但是，关于千叶晃的事情，野口智绝对不像那些人猜想的那样。」 小山嘉也强调道：「他绝对没有害死千叶晃。」 *** 【是我杀死了千叶晃。】 野口智刚刚走进《文艺时代》编辑部，副编辑长便起身朝着他走来。 「我有话想要对你说。」他说。 野口智点了点头，并没有在意编辑部内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微微紧张的气氛。 不如说除了刚刚被爆料的那天早退以外，之后的每天他依旧照常上班。编辑部在一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之后，情况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副编辑长一路带着野口智，沉默地走进了一间闲置的小会议室，随后关上了门，摁下了玻璃幕墙的调光按钮，隔绝所有可能来自外界的视线。 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副编辑长回过了头来。 「在事发当天就已经有董事对你说过了吧？」他说，「如果没办法让我们的作家拿到新派奖的文学部门大赏，就撤掉你的职位。」 野口智没有否认：「是说过。」 「那你为什么什么也不做？」 副编辑长走到桌边，一巴掌拍在会议室的桌子上，掌心都因为着急出了一片汗：「这么多年里，你负责过的作家里，也有不少在文坛获得了举足轻重的地位，比如说小山老师，早见老师……还有文部大臣，作家协会的人，文艺振兴会、妇人会……如果你开口，他们多半也会卖你一个面子的吧？」 「……距离新派奖出结果，只剩下一周多了。再这样下去，你就会从编辑长的位置掉下去的！副编辑长大声说道：「这可是赌上你职业生涯的关键时刻！」 「那种事情不会发生。」野口智说，「像现在这样就可以了。你也别多管闲事，羽田。」 说完这句话后，野口智就关闭玻璃幕墙的灯光，打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而副编辑长站在会议室内，看着野口智消失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 「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野口……」 许久，他才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唿吸趋于平稳，随之推门离开。 *** 进入11月后，东京国际大酒店的一整层，都被新派艺术文化奖委员会租了下来。而参与最终结果评审的作家、文学评论家、来自各行各业的代表，都会在评审的时间内封闭性地居住在这里。 而参与评审的文学界人士中，有不少和古典奖时一致的老面孔。 曾经获得过新派奖奖项的作家几乎齐聚一堂。特别是曾经获得过新派艺术文化奖最高赏的作家们不被允许再次参赛，他们也就此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下一轮的评委。这群人也是文坛的老相识，就餐见面时自然不免寒暄一场。 「虽然和古典奖时一样被邀请了过来，但新派奖就不完全是我们的舞台了啊。」酒店餐厅里，纯文学作家山本怜人握着清酒杯喃喃自语，「我们的意见并不能完全左右奖项的评选，结果还是要考虑社会各阶层的看法才行。」 「实用主义者认为综合社会各界的观点才能选出真正的好文章，但是文学之所以是文学，就是因为其艺术性招致的、天然的门槛，参考所有人的意见只会让文学受到束缚。」 第270页 文学评论家北野绫香沉着地握着餐桌边配的热毛巾，仔细擦拭着自己的手指，「我持后一种意见，但对于新派奖的评选方法也不会反对。毕竟也有完全交由文学界判断的古典奖存在。」 「我倒是觉得文学无法彻底脱离社会。至少必须要有人买书，文学才能存续下去。」社会派作家长谷川巧插口，「不过真的要说到影响的话，最近星野社那边的作家都风头很盛啊。」 「古典奖的预言成了真，之后的书店大赏直接被他们占了前三名，《夜叉池》舞台剧化也大受关注，听说年末就要公演了，这个月内就会开放预售票。还有《了不起的盖茨比》好像也计划要和海外的制片公司合作电影……」 「可真是风光无限啊。」长谷川巧感嘆。 「反之，白浪社那边倒在这时候出了丑闻……」山本怜人看了一眼文学界以外的评审员们，「但是本身是无辜的，也不知道这些事情会不会影响其他评审员的判断。」 「所以我说不应该将文学的评判权彻底下放给所有人。」北野绫香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 「其他评审的判断也无法被我们左右，既然如此，代表文学界的我们就公平公正地根据艺术性来选择，最终结果就交给天意吧……」 11月10日。 所有评审委员的评审意见都被汇总了起来，获奖结果也随之出炉。而在看到结果之后，所有评审委员都安静了下来。 特别是同样担任过古典艺术文化奖评委的文艺界人士。看见结果的同时，他们先是露出意外之色，但很快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最高赏原来是这篇啊……」 第12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十年前, 夏天。 「野口先生，喂，野口先生！」 一阵急促的声音令野口智勐地回过神, 握着稿子的手也颤了颤。 他抬起头, 就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年睁大眼睛紧盯着他看。目光交汇，青年说道：「野口早就看到最后一页了吧？我是只写了开头的一部分，但也不用一直一言不发吧？」 「……你觉得怎么样？」青年有些紧张地问道。 野口智重新将目光落在手里的稿子上。 手指微微收紧, 他说：「千叶老师，这个故事……《安洁莉卡》很棒！」 「是吗？」千叶晃忘记了自己的腼腆, 勐地站了起来。 「实在是太美了。」野口智低声感嘆道, 「这就是千叶老师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吗……我想要知道更多。」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纯粹的故事，人类的爱与信赖让他们的身姿变得那美丽, 实在是太感动了, 简直让我有点……」野口智说到这里，突然转过了身，「抱歉。」 「诶？」 千叶晃睁大了眼睛：「野口先生, 你哭了……？」 「没有，只是灰尘进眼睛了！」 野口智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眼角却微微发红。 他突然向千叶晃伸出了手：「千叶老师, 请让我成为你的担当编辑吧。」 看着野口智伸出的手，千叶晃下意识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掌心的汗。 「野口先生明明比我大那么多, 被你称唿老师实在是羞愧难当……」他握住了野口智的手, 「从今天开始, 就请野口先生多指教了。」 等两人从约定碰头开会的咖啡厅里走出来时, 野口智的文件包里, 已经装上了千叶晃的《安洁莉卡》原稿。 经过街边反光的玻璃落地窗时, 野口智余光瞥到玻璃落地窗上倒映出来的影子，不由得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千叶晃察觉了野口智的动作，不由得一同停步，回头问他：「野口先生，忘记东西了吗？」 「不是，只是看到了我和你的影子。」野口智回答。 「是吗？」千叶晃也跟着站在玻璃落地窗前，看着自己的倒影。倒影是两个并肩站立的年轻人，虽然姿态都显得有些侷促，但眼睛里却闪烁着对未来的踌躇满志。 「……我很喜欢千叶老师的这本《安洁莉卡》。」野口智突然开口，「等发表之后，一定能触动不少人吧。文学女神一定会眷顾你的。」 「也要靠野口先生的帮助才行啊。」千叶晃不好意思地笑了。 停顿片刻，野口智指向了窗子里的倒影：「你看，现在的我们还这么年轻。」 「五年之后，十年之后……到时候的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野口智喃喃自语，「不过我那时候就算更老了，大概也已经结婚成家了，说不定儿子女儿都有了，但应该还在继续当编辑吧。上班族的大家都是这样的，毕业后就职，然后在同一家企业一直干到退休，领着退休金直到死为止。」 「千叶老师会不会想到年老后的问题？」他问。 「不会的。」千叶晃摸了摸后脑勺，笑了起来，「因为只要一直在写，就会一直年轻。作家永不老去！」 「『author never grows old』吗……」野口智喃喃念道。 那是进入白浪社工作还没几年的野口智与初次投稿的18岁少年千叶晃的，第一次见面。 …… 「千叶老师，很抱歉。」 来汇报结果的野口智犹豫了一下，还是嘆了一口气：「《安洁莉卡》的反响并不怎么理想，没能拿到刊载机会。」 「……是吗？」千叶晃愣了愣，表情有些失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第271页 「我在看到《安洁莉卡》的时候，觉得这样的作品肯定会大受欢迎，也没想过无法通过刊载会议的情况。」野口智嘆了一口气，又回忆起了会议上的情形。 作为纯文学，《安洁莉卡》的水平相当优秀。但其中的剧情构成，让编辑部下了这部吸引不了多少读者，商业价值不足的判断。 但很快，野口智又抬起手拍了拍千叶晃的肩膀：「别太在意了，毕竟只是第一篇嘛。」 「那也是。」千叶晃很快就露出了笑容。 「不想这些了，我们把目标放在下一作就好。」说到这里，野口智举起手里的一扎啤酒，「我带来了这个。」 「酒？」千叶晃睁大了眼睛，面颊微微发红，「但是我还没有到20岁，按理说不应该喝酒……」 「没关系啦。在我眼里，千叶老师已经是一人前的作家了。」野口智搭上他的肩膀，「而且啤酒度数又不高。等千叶老师真的过稿，我就请你喝高级葡萄酒。柏图斯怎么样？」 「呜……」千叶晃内心挣扎了一阵，想起自己没有通过的，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嗯！」 …… 「抱歉，《风中芦苇》也没能通过……」 看着站在门口的野口智，千叶晃垂下了头：「谢谢，我知道了。」 「别垂头丧气的，前两次投稿被驳回是常事。」野口智提起手里的啤酒，「就算是为了这段时间的辛苦，也来喝一杯吧。」 …… 在那之后，一直过了四年，千叶晃一共提出六次稿件，但每一次都被以相同的理由驳回。 在只有编辑长、副编辑长以及几名编辑组长才能参加的会议途中，身为普通编辑的野口智突然闯入了会议室。 「请让千叶老师的作品刊登一次吧！短篇也行！」他大声说道，「千叶老师是个天才！不给他一次机会，又怎么知道他的作品就不会成功呢？」 会议室里的人惊讶地看着野口智。过了一会儿，编辑长愕然说：「还真是热血啊，野口君。」 「但是千叶老师的都是晦涩的纯文学吧。」他说，「比注重商业化，紧跟流行风潮的商业相比，读者会更喜欢哪一方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寂静持续了片刻，野口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但是销量的数字并不是一切吧？这个是……文学。」 话音落下后，野口智缓缓弯腰，双膝触地，跪了下来。他併拢手掌按着地面，慢慢地、慢慢地将头垂了下来，直到额头碰到冰凉的地板。 「请相信我一次，给千叶老师一个机会。」他头抵着地板，闭上了眼睛，喃喃说道，「拜託你们了。」 会议室陷入了沉默，一双双眼睛都投向了跪在地上的野口智。编辑长的一声嘆息响起。 「……啊呀。」 最终，编辑长走到野口智面前，蹲了下来。 「野口君，我们也有必须考虑的事情。」他说，「就是你认为并不是一切的数字。杂志和作家也都是要存活下去啊。」 「你如果哪天成为了编辑长，应该就会懂了。」 …… 投稿结果出来之后，野口智惯例拜访了千叶晃。 「对不起。」 那天，例行的啤酒会也从千叶晃租下的小房子到了居酒屋。 握着手里的生啤，千叶晃的神情有些恍惚：「现在的我已经到了能够光明正大进居酒屋的年纪了呢。」 「……嗯。」野口智灌下满满一口冰啤酒。 回忆起被驳回时的评价，野口智犹豫着问道：「千叶老师，如果说你的作品按照读者的喜好加以修改，就有刊载的机会的话……你会怎么做？」 我自己都已经土下座了，稍微问作家一下也没关系吧。 他硬着头皮说道：「对于你来说，只要学着现在市面上流行的风格稍微写一下，就一定能过稿，甚至能大卖……」 千叶晃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了。 「我的被驳回的理由……是这个吗？」他问。 野口智沉默着没有回答，但他的反应让千叶晃得到了答案。 「我……不想改。」千叶晃小声说，「我会写得更好，好得让其他编辑都拒绝不了我的作品。」 「我会更努力，更拼命的。所以，野口先生，拜託你别让我改。」他嗫嚅般说道。 那一瞬间，浓重的羞愧感涌上了野口智的大脑，和酒精一同在他的脑浆里冲撞，最后又化作液体从他的眼中流淌出来。 他竟然对千叶晃说了这样的话。 没能得到回答的千叶晃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向野口智，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张扭曲的哭脸：「噫！野口先生！？脸好丑！」 「对不起。」野口智深深地反覆唿吸几次，最后终于说道，「我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野口智朝着千叶晃伸出了手。 「接下来，就由我们一起，创造出绝对无法让他们拒绝的吧！」 千叶晃愣愣地看着野口智，终于再次露出笑容，握住了那只手：「好！」 「但是我一时半会恐怕交不出新作了。」松开手后，千叶晃又说，「近期内我不想赶着去写什么。我想好好钻研，写出能够和流传至今的杰作相比的作品……」 在那之后，千叶晃一整年都没有再拿来任何新作。 第272页 …… 为什么千叶晃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拿来新作呢？要说钻研，他也花了太多时间了。 那一年里，野口智时常想起这件事。或许是在居酒屋的时候，他提出的修改意图伤了千叶晃的心，导致他身为一介编辑，却失去了作家的信任。那时候千叶晃说的好好钻研，或许也只是随口敷衍他罢了。 或许千叶晃因为无法信任他，已经写不下去了。也或许千叶晃已经去了其他杂志，找到了别的编辑…… 如果那时候，他没有试探着让千叶晃修改作品就好了。 …… 「这个，请野口先生看一下。」 一年后，11月的某一天，千叶晃突然带着一本笔记拜访了野口智。 接过笔记之后，野口智带着惊愕翻开了封面。 为什么时隔一年，千叶晃突然拿来了新作？ 但这些疑惑，很快就随着内容烟消云散了。看着千叶晃拿来的新作《旅行者》，野口智只觉得一阵恍惚，口干舌燥，心几乎要跳出喉咙。看到欢快处，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到感动处，他不由得潸然泪下，难以自抑。 就算依旧是纯文学，《旅行者》的趣味也丝毫不输于商业！ 太好了，千叶晃并没有不信任自己。这一年来，千叶晃真的在潜心钻研，最后写出了这么好的！ 一口气看到最后，野口智还意犹未尽：「这个还没写完吧。接下来没有了吗？」 「嗯。」千叶晃回答，「这是我努力了一年的成果。原本是打算全部写完再和野口先生说的。但想到野口先生照料了我这么久，所以还是想早点通知你为好。」 千叶晃的脸没有改变。但不知为何，他的神态却让野口智觉得有些异样。 好像除了野口智自己以外，还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在吸引着千叶晃的视线。 只是错觉吧。 野口智挥散脑中的杂念，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上。 「和过去的几作不同……啊，我的意思是说，虽然过去的几篇也十分优秀，虽然落选，但说实话我认为刊登在杂志上绰绰有余，不过这篇《旅行者》是不一样的。」他捧着笔记本，就像是捧着珍宝，「《旅行者》已初具杰作之貌，但最终还是要看完篇之后的全貌。如果千叶老师觉得没有问题的话，我会把它提交到会议上……」 「啊，长翼蛱蝶！」 野口智的话还没说完，千叶晃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窗边：「野口先生，你看到了吗？是长翼蛱蝶！」 长翼蛱蝶不是《旅行者》里的虚构生物吗？千叶晃怎么会看见它呢？ 野口智愣了愣，跟着千叶晃一起站起身来，朝着窗外看去。但除了街道、机动车与行人外别无其它，他看不到任何蝴蝶的踪影。 「我没有看到长翼蛱蝶。」野口智迟疑一下，问千叶晃，「千叶老师是看错了吧？」 「……是吗？或许吧。」 千叶晃回过头来。因为作品苦恼的他头一次看上去像个快乐的孩子：「但是如果我能看到自己里的世界，这不是一件好事吗？这样我就能写得更好了。」 「唯独这一篇……」他说，「我把一切都赌在了这一篇上。付出一切，不惜一切。」 「啊……」野口智愣了愣，直觉有些抗拒。但下一秒，过去一年里的反思、怀疑重新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绝对不会再消磨千叶晃对他的信任了。 想到这里，野口智大幅度点了点头：「不愧是千叶老师！在这种状态下写出来的文章，绝对会成为杰作！」 作家都会这样的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他们眼中的景色，和普通人眼中的景色，是不一样的。 「既然这样，千叶老师就深深地、更深地潜入的国度吧！」野口智握紧拳头，意气风发地大声说道，「让《旅行者》成为家喻户晓的名作！」 仿佛受到鼓励般，千叶晃冲着他笑了笑：「嗯！」 带着记载了《旅行者》前几章的笔记本回到编辑部时，野口智看了一眼正从最高楼缓缓降下的电梯指示灯，甚至没有耐心等待，转身就顺着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上跑去。 「野口？」同编辑部的编辑在他背后叫道，「电梯很快就要到了啊？」 「我等不及了，羽田！」野口智的声音传来，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上。 …… 一个月后，野口智收到了千叶晃的噩耗。 作家真的不会变老。千叶晃已经失去了变老的机会。 …… 「好像是半夜的时候从自己租的房子的阳台上跳下去了。」住在附近的主妇在现场警戒线外窃窃私语，「按理来说，阳台的护栏很高，就算喝醉酒了也不容易爬上去的。警察也认为他是自杀。」 「听说他是个不得志的作家，稿子总是被退回来。应该就是因为这个理由自杀的吧。」 「哎呀，真可怜……」 主妇八卦了一阵，突然其中一个人说道：「不过，正好住在他旁边那家的女儿当时为了偷偷玩游戏熘到了隔壁的阳台。她说在爬上护栏坠落之前，那个人嘴里好像在喃喃说着什么看到了长翼蛱蝶，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什么像是在空中飞舞的东西……」 「那家的女儿还是小学生吧？小孩子说的证言没什么可信度的。我看就是自杀……」 第273页 主妇们还在絮絮叨叨，而站在她们身旁不远处的野口智怔怔看着警戒线内尚未清理的血迹，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千叶晃是因为看见了幻觉中的长翼蛱蝶，才追着它爬到阳台护栏外的。 我既想要让他过稿，又不让他修改，而是放任、甚至鼓励他为了陷入幻觉里，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所以他才死了。 千叶晃想要活着，他不是自杀的。他是因为无法承受幻想与真实的分裂才死去的。 他想要抓住他的蝴蝶。 是我杀了他。 「……是我杀了他啊——！是我啊——！」 跪在地上的野口智突然爆发出一声泣血的咆哮。 随后，不顾他人的目光，他伏在地上，把头埋在手臂里，就像一条身受重伤的落水狗一般声嘶力竭地吼叫、痛哭，直到撕裂的喉咙再也喊不出声音为止。 四周终于陷入静寂，没有蝴蝶。 入冬后的第一片雪花落了下来。 …… 一周后。 「有作家自杀了啊……死因据推测是长期无法过稿产生的精神压力……」 看着手里的报纸新闻，山田文也不由得嘆了一口气：「希望他能早日往生，从痛苦中解脱……」 放下报纸后，山田文也看向了书桌的一角。在那里，摆放着他出版的短篇集《风花楼》。 初印量五千册，直到现在堪堪卖出不到两千册，消化率低于四成。如果说《风花楼》的成绩浇灭了他的热情，报纸上作家的死更是令他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文学就是这样一条残酷的道路，不断吞噬着作家们的青春、生命、意志与才华。天才亦然，庸才亦然，麻木者随波逐流，敏感的人更是倍受煎熬。 「自从辞职全心创作，到现在已经过了差不多十年了吧。」山田文也喃喃自语，「而我的作家生命，还有多少个十年呢？」 「那位作家已经解脱了。那我呢？」 心中正百味杂陈，山田文也突然发现自己的邮箱接收到了一条新邮件。 「发件人是……白浪社《文艺时代》编辑部，野口智？」 一个月后。 坐在白浪社一楼格子间里的山田文也怀里抱着准备带来给新编辑看的、自己曾经发表过的作品。而坐在他对面的，是身穿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野口智。 「山田文也老师，首先，我要欢迎你签约白浪社。」野口智说道。 「啊，关于这个……」山田文也连忙说，「在白浪社发表的作品，我决定全部用新的笔名『小山嘉也』发表。另外这些是我的旧作，如果能起到参考作用的话……」 小山嘉也将带来的作品递了出去，但野口智却并没有接。 「改笔名不是问题。」野口智脸上的神情毫无变化，「旧作也不需要再看了，我已经了解过你是个怎么样的作家。」 「那么，小山老师，接下来我就将担任你的编辑。正如在邮件中承诺一样，我一定会让你的稿件通过编辑部的刊载会议，也会让你从文集销量不到两千的无名作家一跃而成为当红作家。」 「但在开始任何工作之前，有一些准则我希望你能牢记。」 看着有些惊愕的小山嘉也，野口智口中缓缓吐出一句话来：「首先，是商品，不是用来寄託个人的理想与感情的东西。不要把它当做自己的一切。」 「在你成为就算脱离编辑部和出版社也能凭一己之力吃好写作这碗饭的大作家之前，你必须服从我的一切修改意见。我让你写的东西你必须写，我不允许你写的东西，就要立刻砍掉，想也不要去想……」 *** 十年后的十月，那天下午，在小山宅，小山嘉也对花梨纯娓娓道出这段往事。 「这些事情并不是野口编辑长亲自告诉我的，而是后来我从羽田副编辑长那里听说的。他们两个是《文艺时代》编辑部里唯二从十几年前一直干到现在的人，也是唯二知道千叶晃死亡真相的人。」 「在那之后，野口编辑长就变成了一个商业至上的人，也因为负责的书本本大卖而平步青云，在原本的编辑长退休后接任成为了新编辑长。他的这种手段也被很多其他出版公司学去，创作环境也因此产生了转变，这种环境成为了当时文学至上主义的星野社衰落的原因。」 小山嘉也缓缓说，「说实话，在知道这一切前，我也对野口编辑长抱有一定程度的怨恨。当然，他的行为摧残了不少作家的文学梦，被怨恨也是理所应当。但在得知过去的事情之后，个人来说，我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真心去怨恨他了。」 「不过野口编辑长在得知副编辑长把当年的事情告诉我之后，对副编辑长发了很大一通脾气……」 *** 现如今，11月10日。 电视上正播放着新派艺术文化奖的结果公布直播会。在揭示板上，身穿西装的工作人员在公布所有文学部门小类奖结果之后，终于贴上了获得最高赏的作品与作家的名字。 织田作之助，《夫妻善哉》。 星野社内。 「……织田老师！」 花梨纯回头呆呆地看向了织田犬。 虽然在公布小项奖的时候，星野社的作家名字就不断出现，例如拿到诗歌奖的《冬日的长门峡》，拿到文评奖的《堕落论》，拿到社会信心奖的《不畏风雨》……新派艺术文化奖几乎变成了星野社作家的内部竞争，仅有像小山嘉也的《雪盲》这种等级的作品才能够与之站上同等的舞台。但在最高赏结果出现之前，织田犬没有想到得到文学部门最高赏的会是自己。 第274页 他原本只想着如果能拿到其中一项奖就很好了。 棕红色的大型犬呆呆地走到电视前面，鼻子都快要挤到了屏幕上，湿润的狗狗眼倒映着电视直播画面。 太宰犬与安吾犬对视了一眼，率先走了过去，打算极有风度地祝贺。其他狗子虽然有些遗憾，但毕竟各式各样的文学奖每年都有，以后还有机会。拿到最高赏的织田犬反倒没办法再参加以后的新派奖评选了。 但在大家都来得及开口之前，仿佛彻底将情绪爆发出来一般，织田犬勐地仰起头，酣畅淋漓地吼叫出声。 …… 白浪社，《文艺时代》编辑部里的编辑们同样在看着电视直播。 文学部门最高赏揭晓。巨大的黑字映入了站在电视前的野口智的瞳仁中。 织田作之助，《夫妻善哉》。 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同看着壁挂电视的直播会的《文艺时代》编辑们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路。 野口智收回看向壁挂电视的目光，回过头去。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少有出现在白浪社编辑部的董事们，而且一来就是七八个。 寂静持续了许久，带头的董事终于开了口：「野口，你过来一下。」 第12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野口智将于11月下旬卸任的消息, 很快就传遍了白浪社上下。就连媒体都闻风而动，对此大肆报导。 然而，在卸任前的野口智的控制下, 编辑部依旧在11月13日完成了新一期《文艺时代》的发售工作，杂志质量也与往日持平。 11月20日，是野口智担任《文艺时代》编辑长的最后一天，也是编辑部每个月定期举行会议，讨论刊载作品的时间。 下午两点，会议室的灯光打开，野口智、副编辑长, 以及几名编辑组长鱼贯进入会议室，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扫视着会议室内众人的面孔, 野口智缓缓开口了。 「这是我在任期间，最后的一次刊载会议。」他说, 「既然今天我还是《文艺时代》的编辑长，那会议就一切照常。」 「是的。」副编辑长沉稳地点了点头, 将企划文件和待选作品复印稿件取了出来, 分发给了各个编辑组长。 「大家应该也知道，」副编辑长说道，「成田樱老师的《永别了, 蔷薇》已经在上一期完结了。所以接下来必须有至少一部连载填补空缺……」 「还有预计刊登的短篇作品，就在这几篇里选……」 「下期要上的连载候选也已经发到各位手里。首先是第一篇，相武组提出的《切肤之爱》……」 「筱原组提出的《譬如那日的空与海》……」 「佐藤组提出的……」 副编辑长有条不紊地主持着会议，而野口智坐在长会议桌最上首的为止, 翻看着手里的稿件, 除了需要全员表决的时候外一直一言不发。 直到最后一份连载候补被副编辑长提了出来。 「西村组提出的《视线》。」副编辑长说, 「这一篇是前段时间获得新人奖的清水明老师的作品。一个对视线感到畏惧的青年, 能感觉到视线之中游移着的、其他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怪物，却因为畏惧和惊慌导致自己显得异于常人，不断吸引来可怕的视线……」 野口智动作一顿，翻开了《视线》的原稿。 会议室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看《视线》的原稿。 西村组送来的《视线》，是用于连载的开头五章，比编辑部要求的三章还多了两章。花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编辑们才翻看完原稿。 在那之后，惊愕与沉默持续了很久。过了大概两三分钟，才开始有人说话。 「是纯文学啊……」有人小声说道，「而且和清水老师获奖作品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对于普通读者来说，有些晦涩难懂……」 「但是和《飞翔日记》相比，《视线》实在是进步了太多，可谓是大突破！里表现出来的这种恐惧感和张力，我还没在同年龄层的年轻作家笔下见过！」 「我还是更倾向于《切肤之爱》。《切肤之爱》的爱情题材比《视线》好理解太多，一定也会更受读者喜欢……」 「但是刊登不同风格的作品也很重要，能够扩大读者群体。本来我们杂志最近刊登的纯文学就太少了……清水老师也是，就算是和获奖作品的风格不同也没关系，因为再不出新作的话，说不定就会被读者忘记了……」 议论一阵后，最终还是副编辑长说：「大家来举手表决吧。《切肤之爱》与《视线》之间，会有一本上连载，另一本落选。」 「选择《切肤之爱》的人举手。」 副编辑长仔细地数了数：「一共三人。可以把手放下了。然后，选择《视线》的人……」 一边说着，他自己也一边举起了手：「……同样是三人。」 下一秒，在场的所有编辑都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上首的野口智。那是因为在不同意见旗鼓相当的时候，最终决定的人，是编辑长。即便是任期只剩下最后一个多小时的编辑长也一样。 其中提出《视线》作为候选作品的西村尤为紧张。 因为西村知道，《视线》里映射的，其实是…… 而野口智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视线》上。 「西村，」他突然开口，「清水老师的《视线》里所映射的，令主人公恐惧的怪物，就是我吧。」 第275页 「清水老师知道送上会议讨论的原稿都会被我看到，所以才写成这样，目的就是为了告诉我，在他的眼里，我就是个怪物，他不会放弃对我的抗争。」野口智一针见血地说道，「而西村，你也默许了他的行为，把这篇原稿作为你这组的提出作品送了上来。」 西村头皮一紧，沉默了下来。 「关于渡边真由香的作品《切肤之爱》与清水明的作品《视线》，」野口智缓缓说道，「最终会登上连载的是……」 …… 清水家中，清水明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焦急地看着桌面上的手机。 他知道，今天是《文艺时代》每个月例行会议的日子。会议会决定接下来刊载的作品。 自从那天在家庭餐厅得到了灵感之后，清水明回到家后，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刻不停地写作，直到西村提醒他《文艺时代》有作品完结，如果想要尽早连载的话就要马上交稿，清水明这才把写好的前五章交给了西村。 西村承诺会在会议结束之后立刻告诉他消息。但清水明一直等到快下午五点，也还没等到电话。 就在他愈发坐立不安的时候，桌上的手机突然尖锐地鸣叫了起来。来电人正是西村。 清水明连忙拿起手机，举在耳畔：「……西村先生！」 「清水老师。」 电话那头的西村显得有点低沉：「会议上决定，你的，《视线》……」 …… 清水哥哥正坐在客厅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 他回过头去，边看见自己的弟弟怔怔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握着尚未结束通话的手机。 「哥，我……」清水明恍惚地喃喃说道，「我的……」 「要上连载了……」 短暂的愕然后，哥哥勐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太好了！太好了！」 直到这时，一丝实感才袭上清水明的心头。他呆呆的面庞勐地颤抖了一下，眼眶盈满了泪水。 「我就知道！」哥哥依旧用力拥抱着他，大声说道，「只要那个野口智不再是编辑长，你的光芒就一定会被看到！他已经不能再用编辑长的权力霸凌你了！」 「诶？」 清水明一怔：「野口编辑长……不再是编辑长了吗？怎么回事？」 抱着他的手松开了，哥哥怔怔地看着清水明：「你没有关注新闻吗？」 「没有，」清水明不解地说，「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埋头写。」 *** 编辑部内。 「西村，编辑长让我们都过去一下。」有人来喊躲在茶水间打电话的西村。 「啊……好的。」西村连忙挂掉电话，朝着办公室走去。 距离下午五点的下班时间只剩下不到两分钟，《文艺时代》的编辑们已经全部聚集在办公室里。而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即将卸任的野口智，与副编辑长羽田。 「大家应该也知道了，今天是野口编辑长在这里工作的最后一天。」副编辑长说道，「在离开之前，野口编辑长还有一些事情想要宣布。」 在众目睽睽之下，野口智开了口。 「在我卸任之后，担当《文艺时代》编辑长的人，是现任副编辑长的羽田。」他说。 这一点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编辑们都没有异议。 「以及，在羽田升任编辑长后，担任副编辑长的是……」野口智顿了顿，目光看向其中一个人影，「青山千绘子。」 「诶？」 站在编辑之中的青山千绘子不由得愕然：「我？」 论资歷，她只是进入编辑部第三年的编辑，其他编辑都是工作年限都比她更高的前辈；而论实绩，她手里叫得出名字的主要就只有小山嘉也的，最近也一直将工作重心放在培养新人上，比不上其他手握好几本大卖作品的同事。 为什么在那么多合乎资质的人中，反而是最不符合条件的自己被选中了呢？ 「这是我和羽田副编辑长……接下来的羽田编辑长的共同决定。人事部那边也通过了。」野口智看了满脸疑惑的青山千绘子一眼，依旧和过去一样并没有多解释，「总之，接下来的《文艺时代》就交给诸君了。」 说罢，在编辑们或是惊愕、或是复杂的目光中，野口智看了一眼刚好走到五点的时钟，提起早已准备好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将编辑部抛在了身后。 一路穿过走廊，野口智却在电梯前停下了脚步。 「野口，准备走了吗？」 站在电梯前的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是白浪社的社长，白川干雄。他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看见野口智时丝毫不显意外。 「就在一分钟前，我就已经正式卸任《文艺时代》的编辑长了。」野口智回答，「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白川干雄沉默了片刻，转身朝着野口智走来。他一路走到了野口智对面，在他面前站定。 「我接下来，打算打造一部新的网络文学杂志，专注于商业。」他说，「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杂志名字叫做《新叶》。」 「我想要让你当《新叶》的编辑长。」 白川干雄一眨不眨地看着野口智：「你现在刚过四十岁。虽然已经没办法继续担任《文艺时代》的编辑长，但董事们也不想就此放弃你。」 第276页 「你虽然摧毁了不少人的文学梦，但也有很多人在你的高压下成为了职业作家，吃上了写作这碗饭。就算写的不是他们真正想写的东西，但起码他们真的能够靠写作养活自己。这些人的成功也激励了更多想要当上作家的人，让他们产生了踏出一步的勇气。清水老师就是因为小山老师的成功才决定要当作家的吧。」 「另外《文艺时代》的大卖也是不少出版社在这十年来增设新的文学类杂志的原因，杂志的数量增加也让当今时代想要进军文学界的人的机会更多、发表更容易了。」 「文学市场能发展到现在的规模，靠写作吃饭的作家数量能够增长，其中也有你的功劳。」 「留下来吧，野口！」白川干雄面容肃然，「现在还不是你退下去的时候！」 野口智沉默着看向白川干雄，终于开口：「……我拒绝。」 「为什么？」白川干雄的表情并未改变，「带着满身污名引退，你难道就不会不甘心吗？」 「满身污名？」野口智唿出一口气来，「别人怎么看待我，又关我什么事？但要说不甘心，我确实不甘心。」 「只要有作品能刊登，能上连载，能出版，就有更多的作品会被打回去。一篇作品得到机会，就会有至少十篇不得不落选。不被读者喜欢的作家，不赚钱的作家，就别谈什么写作梦想了，连活都活不下去。而必须亲手葬送他们，在他们的棺材上撒上最后一把土的，就是我们这些编辑。」 「向作家通知落选的时候永远会比对他们恭喜入选的时候更多，谁又会真的甘心呢？」 野口智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川干雄：「我已经累了。编辑可真是个操蛋的工作。」 扔下这句话后，野口智绕过了站在电梯门前的白川干雄，走进了电梯里。 银亮的金属门缓缓合拢，将他的身影挤压成最后一线，旋即消失。 *** 离开白浪社后，野口智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涉谷。 他直到现在还没有结婚成家，房子不大，家里也没有人在等他。 又一次，野口智提着啤酒进入了青山墓园，朝着千叶晃的墓走去。 在距离墓碑还有几米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而坐在墓前的那个个子小小的身影也听见响声，回过了头来。 「真巧，又是你啊。」野口智说道。 第12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真巧, 又是你啊。」 野口智说着，再次朝前迈出了步伐，走到了千叶晃的墓前。 他不认识花梨纯, 不知道她与千叶晃有什么关系，但也没有问，而是在花梨纯的身旁坐下，从袋子里取出买来的啤酒。 「啪」地一声，野口智拉开拉环，将其中一罐放在了千叶晃的墓前，又拉开另一罐, 喝了一大口。 在墓碑前面，放着一束花梨纯带来的鲜花。 余光瞥到一旁的紫发少女, 野口智又从袋子里拿出一罐啤酒，问道：「你要吗？」 刚问出这个问题, 他就察觉到自己失言：「对了，你还没到饮酒年龄……」 「没关系。」花梨纯打断了野口智的话, 从他手里接过了啤酒, 拉开了拉环。 野口智看着花梨纯皱紧眉头，喝了一口啤酒，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千叶晃的第一篇《安洁莉卡》在刊载会议上落选的时候, 在他家开啤酒会的情景。 他从来也不是一个会恪守饮酒年龄的人。 双手圈着啤酒罐，将嘴里的酒精吞下喉头，花梨纯低下了头。 「好苦好涩……」她垂着睫毛，低声说, 「啤酒都是这么苦的吗？」 野口智沉默了片刻, 突然扭头去看花梨纯。 「你多少岁？」他问。 「……十七岁。」花梨纯回答。 「是吗。」 野口智低下头, 看着地面的石块：「我一直没有注意到, 孩子比成年人更容易感受到啤酒里的苦味。」 身边的这个女高中生是这样，当时还没成年的千叶晃一定也是这样。 啤酒也是，长翼蛱蝶也是，他始终没能彻底了解千叶晃的世界。 透过林立的墓碑，能看见天边血红的斜阳。 默默在墓前喝完了剩下的啤酒后，野口智收拾好酒罐，顿了顿，从公文包里慢慢地、再一次取出了那个泛黄的笔记本。 他没有说话，将笔记本递到了花梨纯的面前。 「这个，就送给你吧。」野口智说。 花梨纯愕然看着眼前的笔记本，不敢去接：「为什么？你明明不认识我。」 「现在它放在我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野口智缓缓唿出一口气来。 在那之后的十年，他的所作所为，对于为了自己的文学而死的千叶晃来说，是无可辩驳的背叛。更何况现在的他已经不是编辑了。 由他来保存这份遗稿的资格，已经彻底消失了。 「你说得对，我不认识你。」野口智说，「但是，我看到你为这个故事流泪了。所以我知道，我可以把它託付给身为一个陌生人的你。你也一定会善待它。」 「和我相比，你更合适保管它。」野口智再次将笔记本往花梨纯的方向推了推，「收下吧。」 花梨纯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接过了笔记本，将它抱在怀里。 看着野口智拎着包一路远去，她突然忍不住追了几步：「野口编辑长！」 第277页 野口智顿了顿，回过头来。 虽然被叫出名字，他也并不惊愕。这段时间，自己的脸已经出现在媒体新闻上无数次，这个女孩子认出自己也不奇怪。 野口智远远看着花梨纯。而花梨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有很多事情搞不清楚，但到了嘴边时，能说出来的话只剩下了一句。 「野口编辑长，」花梨纯大声说道，「你对文学的爱不输给任何人！」 野口智远远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天色已经逐渐变暗，他的脸也因为距离而模煳不清。但在某一个瞬间，花梨纯在野口智的唇边看见了一点复杂的笑意。 不知道那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或许只是她自我安慰的幻觉，但她觉得自己看见野口智笑了。 随后，他再次转身，快步离开了墓园。 *** 夜晚。 花梨纯的旧作復活企划已经进行了大半。已经有十篇短篇获得了作家的许可，签订了出版合同，书号也已经到手了。 反覆尝试了排版后，文章顺序、排版字体、墨水用纸等一系列内容都已经决定。而剩下的，就是彙编文集的书名了。 面前是电脑连同掌机显示的封面设计界面，空白的封面上空无一字。而花梨纯的目光忍不住移向了放在手边的那本旧笔记。 笔记上写着的，是千叶晃用生命换来的，未完成的故事。 那天去签合同的时候，在将往事告诉她后，小山嘉也又说道：「在歷史上，有不少创作者都突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有的因为郁郁不得志，有的因为江郎才尽，有的却在作家生涯最为辉煌的时期选择了结束，也有人并不想死，但却无法抗拒命运安排的结局。『作家的死』甚至已经变成了一个娱乐性话题。」 他问花梨纯：「野口编辑长在面对死去的作家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也不过是被无数人说过无数次的陈腔滥调罢了，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一样的事情，那时的你，又会怎么做呢？」 「会选择无论如何也不改变自己的作风，还是像野口编辑长一样，选择一条虽然背叛了文学，背叛了作家，也背叛了自己，但却能让自己不再重复经歷过去的痛苦的道路？」 现在的花梨纯还没有失去过哪个作家，所以她无法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包括自杀在内，歷史上自然或非自然死亡的作家数不胜数。但他们的故事，应该被继续流传下去。就算作家的□□死了，他们的灵魂也会与文章永存。 收回目光后，花梨纯在封面上敲下了四个字。 星野社的旧作復活企划，系列第一弹。而系列名为—— 作家不死。 星野社办公区的灯一直亮到深夜。不知何时，花梨纯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滑鼠。 星野社一楼一片寂静，直到一阵轻微的爪子拍打地面声响起。三道狗影鱼贯而入办公区。那分别是太宰犬，织田犬和安吾犬。 花梨纯刚才坐过的办公桌边缘，仿佛雨后蘑菇般缓缓冒出了领头的沙色狗头：「……」 很快，三个狗头就围住了办公桌。目光落在依旧亮着的电脑屏幕上，「作家不死」四个字映入了太宰犬的眼中。 沙色的狗子看着四个字，思绪又回到了刚来到星野社的那段时候。 他入过水，上过吊，蹦过极，吃过毒蘑菇，把升压药和降压药混在一起…… 但是……作家不死，吗？ 沙色的狗子压下思绪，没有惊醒趴在电脑前的花梨纯，而是伸长脖子，缓缓咬住被她压在胳膊下面的笔记本，慢慢把它叼了下来。 三只狗子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办公区，回到吧檯前。太宰犬将笔记放在吧檯上打开，三只狗子探头了起来。 笔记被毛绒绒的爪子一页页翻开，直到故事中途结束的地方。三只狗子互相对视：「……」 要想知道《旅行者》的后半部分内容，那就只有在具备千叶晃生前就已经构思好整部作品、以及有人能够读取残留在物品上的记忆与思念的这两项条件下才能做到了。 最后安吾犬被太宰犬、织田犬推到了笔记本前。黑白花狗子低头看着笔记本，黑色的鼻尖带着绒毛一起颤了颤，最终朝着笔记本伸出爪去。 …… 花梨纯勐地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窗户照入了一线晨光。枕头边的中也犬打着唿噜，就连花梨纯的剧烈动作也无法吵醒这只小狗。而远一点的枕头上枕着一个沙色的狗头，用后脑勺对着她，尾巴尖儿摇摇晃晃，也不知道醒了还是在做梦。 花梨纯愣愣地看着外面的天空：「我睡着了啊……不对，我不是在楼下做文集设计吗？」 又是狗狗老师们把自己背回床上的吗？ 花梨纯推开被子下了床。她一路走到一楼办公区，却在睡前坐的桌子上发现了异样。 那本旧笔记下面，多了一沓白底黑字的列印稿。 花梨纯好奇地将列印稿拿起来，随意扫过开头几行。很快，她就因为惊愕而屏住唿吸。 *** 自从新派艺术文化奖公布获奖名单之后，星野社的杂志与出版书刊销量顿时暴涨。即便野口智在卸任后的第二天就回到了位于神奈川县的老家，却依旧能在电视、报纸和路边看见和星野社相关的消息。 一夜之间，获得古典奖与新派奖两大奖项最高赏的星野社似乎完全成为了时代的宠儿。电视里反覆不歇地强调着什么是真正的文学，什么是文学梦，路上、电车地铁里拿着书看的人也变多了。 第278页 而野口智在离开东京之后也始终没有再找工作的打算。他独自一个人住在老家的旧房子里，开始读一些以前因为工作没时间读的书，也每隔几天就会到附近的小书店去一趟，买些新书。 家乡有不少熟人，遇到他的时候总是问他：「阿智不打算再回去干出版业吗？」而野口智总是这样回答：「不了，我打算提前退休，以后就在这里待到老死啦。」 离开的时候，他总是能听到那些人小声说：「明明小时候还是个乖巧的好孩子，怎么现在变成这种铁石心肠的样子……」但他的表情从来都没有任何变化。 12月初的一天，在老家的房子里打开电视吃早餐的时候，野口智看见了星野社的新闻。 「获得新派奖之后，星野社出版的刊物大受瞩目，出版企划也在快速推进当中。《夫妇善哉》已经在上月发行了单行本，而这个月，星野社又在官网公布了新的企划……」 野口智吃着简单的饭糰，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电视里传出来的声音。 「新的企划名为——作家不死。而就在今天，作家不死系列的第一弹已经在合作书店上架，共计两册……」 「其中一册，是短篇彙编文集《拾叶》，其中包括十篇曾经在过去发表在《月刊文学》上的短篇；而另一篇，则是一部从未发表过的中篇，家千叶晃老师的《旅行者》……」 野口智手里的饭糰「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两个月前，关于白浪社《文艺时代》原编辑长野口氏的丑闻甚嚣尘上，野口氏本人甚至被捲入谋杀疑云，对象正是这位已逝作家千叶晃老师。然而千叶晃老师的家人却否认了这一说法。但时至今日，在野口智离开白浪社后，千叶晃老师从未面世的作品却被星野社出版，实在令人惊讶。」 主持人兴致勃勃地说，「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为什么千叶晃老师的遗作会被交到星野社手里。是千叶晃老师的家人的决定吗……」 但这些话，野口智已经听不到了。他打开门，迈步在街上奔跑。 路边的宣传gg掠过他眼角，上面的是昨天晚上换上的「作家不死」系列宣传gg，其中「千叶晃」、「《旅行者》」的字样一闪而过。 野口智继续飞奔，就像十年前拿着《旅行者》原稿笔记本，一口气从楼梯跑上白浪社大楼23层的时候一样。街边的玻璃窗映出了一个中年男人不顾一切、孤身一人奔跑的身影，孤独的风从他的脸边掠过，吹红了他已经不再年轻的眼睛。 一路跑到了这几天经常拜访的书店，野口智发现书店的展示架上已经摆上了星野社的新书。其中《旅行者》的封面鲜明可见——梵谷风格的灿烂蓝金色星空下，一个身形酷似千叶晃的小人背着沉重的旅行包，一步步艰难却又坚定地跋涉前行。 他迫不及待地买了一本，在柜檯旁就等不及将书翻开。 奇蹟发生了。在原稿中止的位置之后，是新的内容。这本缺失的后半部分被补完了。 虽然不知道星野社是怎么做到的，但野口智已经在过去的岁月里将千叶晃的文字读过无数遍。只一眼他就能看出，那些都是千叶晃的笔触与风格，是只有千叶晃才能写出的。 《旅行者》末页的出版信息里，书号下方的小字中，其中一行印刷着几个字。 担当编辑：野口智。 这场旅行并不是徒劳无果的。 野口智呆呆地捧着手里的书。一个和母亲一起来买书的孩子突然抬起手指着他，大声嘲笑：「妈妈，那个大叔哭了！」但他并不在乎。 泪眼朦胧中，手里的《旅行者》书页被风一吹，哗啦啦翻动起来。雪白书页急遽摇摆，就像是不断扑闪的白色翅膀。透过泪膜看见的黑色印刷字，以及他的泪水滴落后在纸上泅开的圆痕，组成了翅膀上的斑纹。 蝴蝶的翅膀，映入野口智的眼帘。 十年之后，野口智终于也看见了十年前的千叶晃曾经看到过的，梦幻一般的世界。 从书页中飞舞而出的，无数长翼蛱蝶。 第13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新派艺术文化奖虽然在十一月公布了获奖作品, 但领奖时间却被定在春季的三月，中间相隔一个季度。 《復兴吧！文豪出版社》对星野社的评级，也因为新派艺术文化奖的结果从lv7升至lv8，知名度同样大幅提升。 自从获得新派艺术文化奖的最高赏之后, 过去一直在星野社过着悠闲生活的织田犬顿时摇身一变, 成为了这段时间最忙碌的狗子。 《夫妻善哉》的单行本出版时，各家书店的签售会邀请纷纷发了过来, 身为狗子的织田犬当然还是一一婉拒了。 但按照书店和经销商的要求, 织田犬还是签了一大批扉页。过去经常看见其他狗子签名, 这次是织田犬头一次亲身体会到这种感觉。棕红色大型犬写了很久，休息时狗爪都不由自主的打颤，但还是一笔一划认真地写好了每一个签名。 因为自己的被喜欢，因为自己被接受, 所以他也想好好回报。 《月刊文学》上也刊登了《夫妻善哉》的作者对谈。织田犬一路走来的经歷，想必也会给有志于此途的人们带来信念和勇气。 *** 早在十月月末，舞台剧《夜叉池》就已经定下了十二月的公演时间。 第279页 演出票供不应求，在预售开始半小时内就被抢购一空。抢不到票的人在网上联合请愿, 导致公演时长从原本的半个月延长到了一个半月，一直持续到新年的一月份。 十二月中旬，《夜叉池》舞台剧正式上演。 在公演开始前, 星野社收到了恆星剧团与如月瑠乃联名寄来的包裹。里面除了一些公演纪念品外，还有一个装着公演首日二楼包厢票的信封。 考虑到星野社的作家都採取不在公众面前露脸的风格，恆星剧团选择的公演地点是有独立包厢的大剧院。一起被寄来的还有特别出入卡，可以走剧院特殊通道出入，时间把握得好的话可以不碰上任何人。 花梨纯在手机上查了查。很快, 她握着票的手就发起抖来。 「这个包厢票……」花梨纯勐地抬起头, 对着好奇地凑过来的镜花犬与一同跟来的红叶犬颤抖开口, 「现在在网上已经抢光了，二手转让的价格已经超过了三十万日元！」 「而且，这还是首日公演位置最好的包厢，价格应该更贵才对……」 花梨纯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脸上有些冒汗：「这么算，我至少要在公演首日送五个庆祝花圈……不，要送十个……」 「一个包厢最大能容纳十人……就算大家一起去也绰绰有余……」 再次抬起头时，她勐然发现周围的狗不知不觉地变多了：「噫？」 看着一个个饱含期待的狗头，花梨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道：「虽然有些冒险，但老师们……我们一起去看舞台剧吧？」 *** 12月16日。 公演首日，剧场座无虚席。二楼的包厢共计七个，除了最中央的包厢始终没有拉开幕帘外，订下其余几个包厢的观众都已经来齐了。 上午十点整，黑暗的舞台上骤然打上了一束光。 演出开始了。 观众席一片昏暗，观众们静寂无声，而舞台上的演员们，仿佛这个名为剧院的宇宙中唯一恆定运行的天体，闪闪发光，耀眼夺目。 直到这时，中央包厢的帘子才在无人注意时缓缓拉开了。黑暗中，隐隐显出一个小个子女孩子的身影，以及她周围十几双亮着光的眼睛：「……」 包厢内，红叶犬扭头叼起了镜花犬的后颈皮，让白色和服小狗趴在自己的背上，好看得更清楚一些。 猝不及防的镜花犬本能地感受到不安，想要挣扎着下去。但下一秒，舞台上的情景令她顿时忘记了挣扎，小爪子反而牢牢抱住了红叶犬的脖子。 她看到了，自己笔下的人物，在舞台上活了过来，像星辰一样闪耀。晃，百合，学圆，白雪……她们都有了自己的重量，自己的温度，自己的感情。 过去曾在她笔下诞生的那个世界，现在无比真实、无比动人，唿啸着冲到了她的眼前。 向文学和作家的报恩。 舞台上的演出映入花梨纯的眼帘。很快，她收回目光，扫视了一圈座无虚席的观众席。 首日公演，来观看表演的观众以及媒体都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有的人为了《夜叉池》而来，有的人为了恆星剧团而来，有的人为了如月瑠乃而来，也有人只是带着从众心理抢到了演出票。然而，舞台上的表演足以令无论带着哪种目的前来的观众，都能满足而归。 能亲眼看到自己的作品被这样用心地演绎，无论是怎样的作家，都一定永生不会忘记。 想到这里，两眼发光的花梨纯下意识地抱起了身旁的小狗子，小声说：「镜花老师，你看到了吗？这也是你的舞台！」 花梨纯正兴致勃勃地说着，突然察觉怀里小狗子的手感好像有点不对。镜花犬是立耳的小狗，但手里摸到的狗头却是垂耳的。 她回过头，发现一包厢的狗子都收回了看向舞台的目光，而是盯着她直看。不远处，站在红叶犬背上的镜花犬目光炯炯，默然不汪。 既然镜花犬在那里，那么自己抱着说了半天的是…… 花梨纯低下头，正好与乐得被人抱着看舞台剧的棕色眯眯眼小狗对上了目光。 乱步犬高兴地甩了甩尾巴，压低了声音：「汪。」 花梨纯呆呆地与乱步犬对视，嘴忍不住抿成了「h」字形：「……」 …… 首日公演结束，在演员谢幕时，花梨纯就悄悄带着狗子老师们穿过特殊通道，悄然离开。 等她再自己一个人折回来时，首日公演后的媒体见面会还没有结束，参演的演员们都穿着舞台上的装束回答记者们的问题。因为如月瑠乃的加入，记者感兴趣的问题也更多，就连见面会也不得不延长时间。 等一切结束，演员们逐渐回到后台，花梨纯订购的慰问品也刚好送了过来。但走下舞台的一之濑雪菜连服装和妆容都还没卸，就突然叫住了她。 「花梨小姐，我有事情想和你谈谈，能打扰一点时间吗？」一之濑雪菜问。 是和公演有关的问题吗？花梨纯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跟随着一之濑雪菜走进化妆室后，花梨纯看见她走到自己的化妆檯前，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本杂志。 是昨天刚刚发售的《月刊文学》，总第二十一期。 「其实在昨天刚看完杂志之后，我就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一之濑雪菜一边说着，一边将《月刊文学》翻开，指向其中一篇文章，「我想和你谈谈这篇文章。」 第280页 花梨纯看向那篇文章，顿时猜到了一之濑雪菜的意思。因为她指向的，正是这一期刊登的宫泽犬的作品。 《银河铁道之夜》。 和出道作诗歌《不畏风雨》不同，《银河铁道之夜》是一篇探讨生与死的童话。两个孩子一同登上了徜徉在生与死之间的列车，看了一夜瑰丽的银河繁星，但在最后，却不得不因为生死之别而分开。 梦幻一样美丽的银河，燃烧的星座，瑰丽的星云，深不见底的黑洞，宇宙中的原野、森林与花田，最终原来都是生死之间的幻境。这一幕越是悲伤，就越是美丽；愈发美丽，就愈发悲伤。 最后少年还是与好友分离，离开列车回归了自己的生活。但一切都还有希望，一切都还没有结束，因为银河是那么美丽。 「我想要把《银河铁道之夜》搬上舞台。」一之濑雪菜肃然说道。 花梨纯心中升起了果然如此的想法。 一之濑雪菜握着杂志的手因为出汗有点发滑。她加大了一点力气，语气更重地强调道：「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让星野社将《银河铁道之夜》只交给我们恆星剧团……「」 「说白了，无论是正在公演的《夜叉池》，还是这篇《银河铁道之夜》，或早或晚都绝对会被无数剧团反覆搬上舞台，大到大型舞台剧，小到小学生的文化祭表演，无论时光怎么变迁流转都长盛不衰。因为它们是杰作。」 「但我想让恆星剧团成为第一个演出它们的剧团。」 在看完这篇童话的那一瞬间，身为舞台剧演员的一之濑雪菜的血液就都在为它而奔涌。她被《银河铁道之夜》迷倒了。 花梨纯沉默了几秒，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惜在杂志发售次日、公演的第一天就急着来问我呢？再怎么说，这也太过仓促了吧？」 一之濑雪菜顿了顿，回头望向了刚经歷过一场公演的舞台。 「我想要用《银河铁道之夜》的舞台剧来冲击日本金舞台杯。」她注视着舞台说道。 花梨纯怔了怔：「金舞台杯？」 舞台剧专门奖项金舞台杯，将在下一年迎来第八届评审。金舞台杯的奖制与美国的托尼奖类似，但奖项更少，主要分为话剧与音乐剧两大部门。 迄今为止的七届金舞台杯，获得最佳话剧奖、最佳音乐剧奖两项大奖的，无一例外都是歷史悠久的大型剧团。像恆星剧团这种人数不多、成立时间也短的小型独立剧团基本与最重头的奖项无缘。 「我已经和源先生商讨过了。」一之濑雪菜解释道，「《夜叉池》的公演动用了如月这个外援。虽然我们并非对她有所不满，但这种情况下参加金舞台杯评选却还不算完善。然而，这一次的公演让我们没有了后顾之忧，至少在接下来一两年可以在表演方面自由发挥了。」 「如果表演完《夜叉池》，再完成和白浪社预定的《乘风飞行》公演之后，就开始准备《银河铁道之夜》的话，正好可以在明年金舞台杯规定的公演时间范围内完成。」 她重重一拳锤在化妆桌上：「每次都是宝冢那样的大型歌剧团得奖。但这一次，我也想要挑战她们看看！」 「我也想要知道，为了梦想与自由组建起来的独立小型剧团，到底能走多远。」 花梨纯仰头看着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一之濑雪菜。在她的眼中，倒映出了一个充满力量的野心家的身影。 而这个野心家的目的，是金舞台杯大奖，是宝冢剧团。 「我会徵求宫泽老师的意见。」花梨纯并没有被一之濑雪菜的气势压倒，而是慎重地说，「只要宫泽老师那边同意，我就没有问题。」 即便没能立刻得到答覆，一之濑雪菜的脸上也还是露出了笑容：「你一定不会拒绝我。因为今天挑战宝冢的我们，就像是过去挑战白浪社的你们。」 *** 将恆星剧团的提议告知宫泽犬后，黄白色的小狗歪着头，回忆了一下看到的表演，很快就汪汪着高兴地同意了。 看来宫泽犬对恆星剧团的表演挺满意。 花梨纯向一之濑雪菜发去了邮件。随后，双方都公布了明年《银河铁道之夜》的合作情况。 《银河铁道之夜》早在发表之后就吸引了业界的注意，众多剧团都想获得第一个出演的机会。只是恆星剧团近水楼台先得月，在发表第二天，还在公演之余就立刻开始了动作。因为排期、合同等事务晚上一步的其他剧团只得扼腕嘆息。 而首日公演之后，多家媒体与观看了公演的观众纷纷对《夜叉池》舞台剧大加赞赏，溢美之词毫不吝惜。如月瑠乃的表演固然将百合的美推向了顶峰，但恆星剧团邀请她作为外援的目的也实现了——剧团内年轻演员的才能终于得以显现，不再是围绕着导演源哲与舞台剧女王一之濑雪菜的黯淡行星，而是成为了与他们并肩而立、散发着明亮恆定光芒的恆星。 在《夜叉池》公演获得大成功，以及《银河铁道之夜》舞台剧的预告发布之后，舞台剧推动书刊销量增长达到了极为可怕的速度。十二月发行的、刊载了《银河铁道之夜》的《月刊文学》第二十一期在发售首周就卖了超过一百五十万册，而前一个月发行的第二十期虽然时隔一个月，但销量增长趋势却丝毫没有放缓。 即便同期的《文艺时代》刊载了获得本届新派奖文学部门唯一一个终生成就奖的小山嘉也的未发表短篇，但在发行满一个月后，它的销量还是被《月刊文学》第二十期超越了。 第281页 这是近几年里，首次有杂志在销量上超越了《文艺时代》。而且还是同类的文学杂志。 那一天，根据书店网络和线上系统协力统计的全国图书销量榜上，杂志部门的排名列表，位居第一的杂志那雷打不动的名称在一瞬间产生了变化。 【20xx年全国杂志销量排行榜】 1.《月刊文学》20xx年第11号，总第20期 发行：星野社 推定实时累计销量：4135988册。 2.《文艺时代》20xx年第11号，总第251期 发行：白浪社 推定实时累计销量：4135987册 …… 第13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年底最后几天。 白浪社《文艺时代》编辑部内, 外出与作家见面商谈的青山千绘子，在回来的时候抱来了一个巨大的快递箱。 她将快递箱「咚」地一声放在编辑部的一张空桌子上时，这个庞然大物引起了编辑部内全员的注意。 「是野口编……前编辑长寄过来的东西。」虽然是自己从楼下搬上来的，但青山千绘子的脸上也带着不解, 「好像是贺年礼。」 「真的假的……」西村有些难以置信, 「他在任的时候都没有特意挑过礼物送给我们，每次都要么是去居酒屋开忘年会, 要么就索性直接向上面申请经费和奖金。现在怎么突然来这齣？」 「简直是破天荒……」 「野口先生也改变了呢……」 一片嘈杂声中, 坐在编辑长位置忙着年计报表的羽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望向了一旁专门放置近期出版的单行本的书架。 目光落在一片深蓝色的书嵴上，名《旅行者》赫然在目。 野口智，曾经也是个每到新年就会亲手挑选礼物送给负责过的作家以及关照过自己的人的，热情的编辑。只是他的品味太土, 净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当作礼物送, 有的时候反而会惹笑话。 编辑们已经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 聚拢了过来。青山千绘子这时候已经找来裁纸刀, 打开了箱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 「牛肉, 牡蛎，羊羹, 仙贝, 馒头, 烧酒……」她一件件将寄来的东西往外拿, 不由得失笑, 「什么嘛, 虽然看上去挺好吃, 但选择上来说完全就是乡下大叔的品味……」 就在编辑们围着箱子，好奇地看寄来的礼物时，羽田终于开口了。 「不要光顾得看礼物啊。」他说，「就算马上就要到新年了，工作也不能松懈下来。今年年末，我们也有没卖完的库存被销毁吧？明年还要上更多作品，争取让每一本书都被送到读者手里。」 编辑们的声音响了起来：「明白了！」 新年马上就要到了。 星野社内同样比往日要更加热闹。 年末的最后一天，休息区里堆满了箱子，而花梨纯正在最后清点要寄送给过去曾经关照过星野社的人的贺年卡和礼物。 所有贺年卡都是花梨纯亲笔写的，根据她对这些人的印象选取了不同花样的贺卡。如果有其中哪一位特别喜欢星野社的某位作家，她就顺势拜託狗狗老师用色纸签名后一起寄过去。给小山嘉也寄去的包裹里就有芥川犬的复制原稿；给伊达书屋负责人的包裹里有洛夫克拉夫特犬的签名…… 「给恆星剧团的，如月小姐的，响凯老师，还有帮我继承了星野社的五条悟他们，一直以来指点了我很多的剑桑。还要感谢灶门家的帮忙……」 花梨纯拿着列好的清单一边检查内容和邮寄地址填写，一边念道：「小山老师，三弦屋的店长夫妇，伊达书屋的佐藤先生，理想国书店的……」 「还有负责东京以外地区书店销售的经销商，以及帮过忙的店员们……」 确认所有亟待寄出的东西都没有问题后，花梨纯一连搬了好几趟，才把所有东西都放进邮箱，通过掌机的寄送程序寄了出去。 站在邮箱前，花梨纯像是在神社祈福一样拍了几下巴掌，随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祈祷：「希望收到贺年卡的大家明年也继续帮助我们卖更多的书。希望明年老师们也一定要写出更多改变世界的新作，希望星野社的一定要大卖，希望文学界的其他也要大卖！」 一口气说了一连串愿望后，花梨纯才转身回到星野社小楼内。 处理完要寄出去的礼物之后，接下来就轮到狗狗老师了。自从接手星野社开始，狗狗老师们就不断地将杰作送给这个世界，所以他们也应该得到新年礼物。 想到这里，花梨纯打开掌机里的星野社仓库，看了看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和新年红包，嘴角高高地弯了起来。 等明天早上的时候，就送给他们吧。 除夕的这一天，并不是结束，也不是开始，而是稍微不那么日常的，日常的一天。 即便是在除夕和新年，也有一直开门营业的书店，也有不会因为节假日停歇的销售网络。这一天，每一天，都有书在不断卖出去。 三弦屋没有在除夕和新年休息。这几天特意来买书的人也不多，店长夫妇给店员们都放了假，索性就由他们两个人看着书店。 「感觉就像以前一样呢。」老闆一边用羽毛掸打扫着书架上的浮尘，一边笑着对坐在收银台的老闆娘说，「那时候你刚继承这家店的时候，我们就经常两个人看店。」 第282页 「再过几年，我们也要退休了。」老闆娘看着外面街道上的新年装饰，有些感慨，「还是想在退休之前多卖一本是一本啊。」 两人正闲聊着，一对母女走进店里。小女孩大概八九岁左右的年纪，穿着暖和的衣服，小声问妈妈：「选哪本都可以吗？」 「嗯。」她的妈妈点头，「是要送给津美纪的新年礼物嘛。」 小女孩松开牵着母亲的手，跑到了书架前挑挑选选，最终把小手放在了《旅行者》上。 「我想买这个！」她拿起一本《旅行者》，对妈妈说，「前两天我就看到楼下的叔叔在看这本书。」 女孩的妈妈接过《旅行者》，将它和自己挑出来的《斜阳》一起，放在了收银台上。《斜阳》是她送给自己的新年礼物。 在三弦屋老闆娘的微笑目送下，走出书店的小女孩抱着装书的纸袋，跟着妈妈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星野社书库里，惠正窝在书架前的地上，翻看着手里的。 「惠，要吃晚饭了，五分钟之后过来哦。」花梨纯从书库门口探出脑袋。 「好。」 惠又继续看了几页，这才恋恋不捨地出了书库。 晚餐时，从饭店订购的丰盛御节料理把桌子摆得满满的。鱼贯走来的文豪狗狗们也找到各自的位置坐了下来。 和狗子老师们吃完御节料理，看着新年歌会，又吃了亲手做的、热腾腾的跨年荞麦面后，直到躺在床上，花梨纯依旧这样想着。 再过半个月，《月刊文学》的新一期也会像往常一样发行。所以新年的第一天也不能松懈。 枕头边的中也犬一如既往地快眠，小小的狗子打着震天响的唿噜。躺在另一边的太宰犬把身体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截尖尖的狗鼻子。 文豪一般的狗勾们在这座出版社的各个房间里沉睡。明天他们依旧会像往常一样醒来，写出震动世间的作品。 星野社的灯暗了下去。 在新年的夜晚，全国图书销量排行榜依旧在持续更新着。 数字不断跳动。一年多来已经重版过六次的《斜阳》，其单行本、文库本、电子书等一系列出版物的总和销量数字依旧在持续上升，已经超过了四百万册。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斜阳》的总计销量悄然超过了目前位居销量榜首的书——小山嘉也在五年多前出版的文集《谋杀蓝色》。 下一秒，办公区桌上的掌机亮了起来。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目标完成（4/4），获得奖金10000000日元】 【恭喜你！星野社已升级为lv9！读者沉浸度 20】 【系统升级中，请稍候……】 掌机屏幕黑了下去。 翌日。 花梨纯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枕头边已经没有小橘犬的身影和他从不离身的黑色礼帽，太宰犬睡过的位置也已经没有了温度。 「老师们起得好早……」花梨纯喃喃自语着推开被子，下了床。她走出了房间，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平时的早晨有这么安静的吗？」 这个早晨，星野社内一片寂静，只有少女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小楼里迴荡。 房间，书库，庭院……无论找了多少遍，花梨纯也始终没有找到一个文豪狗勾的身影。 掌机不管被摁上多少次，都只会弹出同一行字：【系统升级中，请稍候……】 白雪降落的早晨，准备好的礼物沉睡在仓库里，而她站立在空旷的庭院中，孤身一人。 *** 一夜之间，一直居住在星野社的狗勾老师们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花梨纯坐在廊下，用力摁着掌机的案件。但一直以来百用百灵的掌机，突然变成了无论怎么操作都只会跳出系统升级提示的呆板模样，就像一块砖头。 看着一动不动的提示文字，花梨纯将掌机扔在一旁，捂着头髮出了一声困惑的呜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新年第一天就突然遇到这件事情。要不是通过掌机建设起来的星野社还在，出版过的书都还摆在书库里，她简直要以为过去近两年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就在她呆呆地抱着头看着地面时，门口突然响起了门铃的声音。 难道是狗勾老师们回来了……？ 花梨纯勐地站起来，转身就穿过星野社小楼一楼，朝着门口飞奔而去。 「老师……！」她一把拉开门，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出现在花梨纯面前的，并不是期盼已久的狗勾老师，而是黑洞洞的摄像镜头。 「真的有人出来了！」在花梨纯愕然的目光中，一旁的记者手持麦克风，对着镜头大声说道，「和爆料内容一样，这里果然就是星野社的地址，而这位开门的少女，就是目前星野社的社长花梨小姐了吧？」 第13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和爆料内容一样, 这里果然就是星野社的公司地址，而这位开门的少女，就是目前星野社的社长花梨小姐了吧？」 随着记者的声音, 在他身后的好几名摄影师举起摄像机和照相机, 对准了花梨纯的脸。 「你好, 请问你是花梨小姐吗？」记者将麦克风举到了花梨纯面前，「去年年初接手星野社、并且出席了古典艺术文化奖颁奖仪式的就是你吗？」 第283页 「……」花梨纯脸上一开始的愕然已经消失了。她看向面前的记者，目光逐渐冷了下来。 「花梨小姐拒绝回答吗？」记者又将麦克风靠近自己嘴边，继续说道, 「我们是都内第三电视台『新闻第一秒』新闻组。你现在正出现在我们的早间电视直播上。不打算在新年第一天对全国的观众说些什么吗？」 「请问星野社在新年第一天的安排是什么？花梨小姐打算对作家们进行新年拜访吗？」 「介意向观众们介绍一下星野社吗？」 在记者喋喋不休的问题中，记者的摄像机镜头几乎要贴到花梨纯的脸上。 下一秒，花梨纯突然抬起手，一把按住了近在咫尺的镜头。 她完全没有看向直播镜头, 而是注视着记者，低声说道：「我有说过允许你们拍摄吗？」 ……来了, 她要发飙了！果然还是个不够圆滑的小姑娘！ 最近两年，文艺市场扩张速度是往年的两三倍，文艺界发生的新闻也受到越来越多人关注。不管是古典奖最高赏破天荒地被两个当时还是新人的作家获得的事情, 还是前几个月《文艺时代》前任编辑长野口智的花边新闻, 全都成了媒体争先恐后报导的热点。 即便最近的热点随着野口智的卸任退隐就此消失, 但尝到了甜头的媒体却意识到了热点的方向，期待着下一个文艺界的大新闻。 而现在，新闻来了。 听说《周刊大众》的挖料王牌吉川胜都在这个小姑娘身上栽过跟头，在古典艺术文化奖颁奖仪式之后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碰星野社。在前来拍摄之前他们还进行过调查, 发现这个名叫花梨纯的女高中生还有当街破坏过他人相机的记录。这么看来, 这个小姑娘身上一定具有无与伦比的话题性, 对媒体而言是棵摇钱树。 记者的内心兴奋了起来, 表面上却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花梨小姐是在说拍摄许可的事情吗？但拍摄许可一般用于对私有产业进行摄影，而这里的街景并不属于个人的私有产业，我们的拍摄也不会对街道运行产生阻碍，不需要申请行政许可。」 「也就是说，我们并没有拍摄星野社内部，所以不需要徵求星野社的任何同意……」 记者一边说着，耳麦里一边传出了电视台领导的声音：「好！铃木，收视率现在正在提升！再加把劲就要破20%了！新年第一天的开门红！」 闻言，记者说得愈发来劲了：「……直到现在都没人想到星野社的社长竟然这么年轻，而且就住在出版社里呢。请问花梨小姐，身为一个高中生，你平时在星野社具体都能做什么工作？还是说其实是别人帮你把一切工作都做完了，你只要最后签名就好了呢？」 「花梨小姐真的帮助过太宰等文豪出版吗？这个年纪真的看得懂他们的吗？看得懂还是不懂装懂？或者是自以为懂？」 「花梨小姐有男友吗？平时会见作家们吗？对他们的观感如何？有考虑过和作家恋爱吗？」 「太宰、中原这些天才作家是为什么才会答应你在《月刊文学》刊载作品的呢？他们从来都没有在公众面前露面吧？是真有其人吗？还是有几个人一起代笔？」 他已经从花梨纯的眼中明显地看到了燃烧的怒火。 来吧，在全国直播镜头面前发脾气吧！记者心想，无论是对我破口大骂、威胁起诉，还是动手打人、甚至砸摄像机都可以。让收视率一口气突破20%，甚至超过30%…… 在全国直播中挨几下可爱女高中生软绵绵的拳头对他来说不仅不痛不痒，甚至是可以在茶余饭后拿出去吹嘘的程度。 想到这里，记者甚至隐晦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好让镜头等下能准确地拍下花梨纯爆发、甚至攻击自己的一幕。 每一个行动都被摄像机记录、传送到全国各地的花梨纯已经被逼到死角了。归根结底，因为她就在这里，她跑不掉，所以只要有人对她进攻，她就会处于无论如何反应都会被人利用的弱势——不反抗只会让人觉得心虚被说中了，反抗就会立刻带上话题性和污点，变成别人的谈资。 如果「销量第一的出版社社长竟是女高中生」的新闻不够劲爆的话，那「星野社女高中生社长在全国直播中殴打记者」的新闻如何？ …… 此时此刻，第三电视台的新年节目正如这名记者所说，正在全国范围内以直播的形式播送。没有人想到新年街边随机採访路人的常规节目竟然会揭开神秘的星野社的面纱，收视率此时已经朝着25%大关冲去。 东京高专内，就连除夕夜都在做任务，刚刚才被不惜闯入男子宿舍的家入硝子叫醒的dk二人组正愣愣地看着她手里手机上的第三电视台直播。 「这……」五条悟的面孔产生了一瞬间的扭曲，勐地站了起来，「这到底是在做什么？我要去阻止他们！」 但下一秒，夏油杰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不要冲动。」他告诫道。 「哈？你说什么？」五条悟一把甩开挚友的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看到这一幕，难道你就无动于衷吗？你不是在那之后也每天都在读书写吗？」 「悟，你还不明白吗？」家入硝子这时候忍不住开口了，「现在那个记者想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添油加醋地报导和星野社有关的事情。如果再有人在这时候出面的话，你猜他们会怎么说？」 第284页 五条悟闻言，咬着牙关握紧了拳头：「……」 而就在距离星野社不远的街角处，同样站着几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女。那是灶门兄妹、我妻善逸和嘴平伊之助。 「怎么会这样……」灶门祢豆子身上还穿着准备去神社参拜的振袖和服，呆呆地看着围在星野社门口的记者们。 他们原本是想来问花梨纯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浅草神社进行新年参拜的。没想到走近星野社，就看见了这一幕。 「那帮傢伙是干什么的？让我去把他们都赶走！猪突勐进！」嘴平伊之助从猪头套上喷出一股气来，刚想往前沖，却被灶门炭治郎和我妻善逸死死抱住了。 「噫——干嘛啊！」猪头勐地转了过来，一双无神的猪眼睛气势汹汹地对准了两人。 「现在不要去！」灶门炭治郎抿了抿唇，「不要再给小纯添乱了。先看看情况吧。」 「如果是她的话……」红髮少年顿了顿，最终还是说道，「如果是小纯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 …… 《周刊大众》的记者吉川胜此刻正坐在家里，手里还端着新年年糕汤，怔怔地看着第三电视台的新年直播节目。 「不是吧……」他喃喃自语，「那时候跳下桥的傢伙……真身竟然是这样子的女高中生？看模样简直像个小洋娃娃一样，怎么做得出那么疯狂的举动……」 看着直播中花梨纯的表情，吉川胜不由得想起了古典艺术文化奖颁奖仪式的那个晚上。当时那份恐惧直到现在还时不时泛上他的心头，令他不敢再像过去一样肆无忌惮了。 「我是不是也该退休了……」 吉川胜喃喃自语。但很快，他的目光又被直播画面吸引：「第三电视台那帮傢伙竟然做到这种程度，如果这个小姑娘真的是当初那个星野社的代表，绝对不会忍气吞声的吧……」 果然，在第三电视台的记者连番逼问下，花梨纯终于动了。 「星野社是出版社，出版社的任务归根结底只有一件。」她依旧没有看向镜头，而是直视着记者说道，「那就是将文化财产送到这个世界上的读者手里。」 「与作品无关的问题，我恕不回答。」她说，「如果是文学的话，最应该关注的，永远是文学本身。」 说完，花梨纯转身回到了门里。 电视前的吉川胜怔怔盯着屏幕，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这就结束了？」 见到花梨纯转身进了星野社，原本已经做好挨上几下的准备的记者也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脸上一瞬间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但很快，他又迅速收回了表情，转身面对直播镜头。 「看来花梨小姐无法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呢。」记者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严肃的神色说道，「一言不发就躲回了星野社内的花梨小姐，现在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本该只是收视率四五个点的新年节目，此刻收视率依旧在不断上升。即便花梨纯已经离开，摄影师依旧不捨得移开对准星野社门口的镜头。 然而，就在记者继续侃侃而谈的时候，刚才回到星野社内的少女突然又出现在了门口，手里还多了一沓厚厚的书。 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从背后无声地朝着一无所知的记者接近，并且将手里的书举了起来。 ……还是来了！ 坐在电视前的吉川胜不由得勐地站了起来，走到电视机前。 原来这个小姑娘刚才回去，并不是打算忍气吞声，而是去找趁手的东西了。 ——她要在全国电视直播前用书揍这个记者了吗？ 这时，面对着星野社拍摄的摄像师也看见了花梨纯的动作，立刻隐晦地对着记者做了个手势。 记者顿时会意，却依旧佯装不知。 通过直播镜头，花梨纯的动作被实时播放到了全国各地的电视上。无数人茫然地看着花梨纯从背后一步步接近记者，搞不明白状况。 终于，花梨纯来到了记者身后，手里的书也举得更高了。 等摄像师再一次暗示的时候，记者顿时发出一声大叫，身体一歪，踉跄了一步。 下一秒，他立刻转过身去，扶着自己的后脑勺：「好痛，你竟然打我……」 记者的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 出现在他眼前，以及全国观众面前的，不是一个举着厚厚的书对记者施暴的女高中生，而是一个将手里沉沉的一沓书递向前方，微微弯下腰的身影。 「这些书，请你拿回去读一下。」花梨纯仿佛没有看见记者刚才的夸张动作一样，面色如常地说道。 「……诶？」 摄像师愣住了。直播无法篡改，准备拍摄施暴一幕的摄像机正好忠实地记录下了花梨纯递书的一幕。这令自以为花梨纯绝对会袭击自己、自顾自做出了夸张受袭动作的记者无比狼狈。 面对着记者涨红了的脸，花梨纯依旧保持着递书的表情，腰却直了起来。 「我是说，希望你能读一读这些书。」她说，「这些都是星野社的作家写出来的书。」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书，记者无奈之下，只好用没有拿麦克风的那只手接了过来，勉强把书夹在自己的臂弯里。 还以为会打人，没想到只是来送书的。看来这个小姑娘就算生气，也不敢反抗，甚至还只能送东西来讨好自己。 第285页 想到这里，记者的胆子又大了一点。 「为什么突然拿着这些书出来要我读呢？」他还在试图把话题带往想要的方向，「花梨小姐是想强迫别人做事吗？」 花梨纯沉默了几秒，突然开口了。 「你一定没有读过这些书，所以才会对我问出这么失礼的问题吧？」她说。 以为她会讨好自己的记者愣住了：「……哈。」 直视着记者的双眼，花梨纯的脸色沉了下去：「刚才你问的那些问题，不管对于我，还是对于作家来说，都毫无尊重。甚至可以说是侮辱。」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如果是文学的话，最应该关注的，永远是文学本身。」花梨纯的面孔与她的声音在全国所有播放着第三电视台新年节目的屏幕上响起，毫不留情，「想採访我的话，就请不要耍那些故意在摄像机镜头前激怒别人的小把戏，而是认真读过星野社出版的书以后再来吧。」 说完之后，紫发少女转身回到了星野社内。门关闭，彻底隔绝了她的背影。 第13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京都, 禅院本家。 禅院直哉刚刚走进和室，就看见电视正播放着新闻节目。而他的父亲，禅院家现任家主禅院直毘人背对和室的门, 静静地坐在电视机前。 禅院直哉皱了皱眉，朝着电视瞥了一眼。 电视上的记者正叙述着星野社目前的状况, 配合着记者的解说，电视开始播放早上花梨纯站在星野社门口的那一幕。 看清电视上花梨纯的脸, 禅院直哉的瞳孔勐然紧缩。 ——为什么这傢伙会出现在电视上？而且老头子居然在看她的节目！ 大脑一片空白，禅院直哉忍不住下意识地朝着电视走了几步, 绕到禅院直毘人面前，生硬地说：「那个……」 禅院直哉的话还没说完，就停在了喉咙里。 绕到禅院直毘人面前后, 他终于看到了他爹的表情——禅院直毘人愣愣地盯着电视上花梨纯的脸, 连嘴都张开了。平时威严的家主难得有这样失态的时刻。 听见禅院直哉的话，禅院直毘人才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看向禅院直哉，父子二人同样震惊的目光在空中相触。 但很快, 禅院直毘人突然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身穿和服的健朗老人手掌一撑地板, 站起了身，朝着和室外走去。见状，禅院直哉茫然之中心头又一紧。 难道那时候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你去做什么？」他顾不得掩饰, 转身朝着禅院直毘人的背影问道，「你认识电视上的这个人吗？」 禅院直毘人的步子停了下来。 「认识？」他回过头来, 对着儿子笑了，嘴唇上方两绺白色的鬍鬚尖尖一挑, 「这孩子, 长得和美咲很像。」 「美咲？」禅院直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突然从记忆中寻找到了什么，「你是说那个……」 「对。就是十几年前和外面的男人私奔，逃出了禅院家，创立了星野社的那个禅院美咲。」 在禅院直哉愕然的目光中，禅院直毘人抬起手捋了一把鬍子，自言自语：「真没想到她原来还有个女儿……也不知道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仓库里还有美咲的东西，总之就先用降灵把记忆情报降下来看看。美咲的女儿看样子倒挺有用，晚点就把她带回来吧。」 禅院直毘人转身离开，只剩下禅院直哉怔怔地站在和室里。 背后没有关闭的电视依旧传出记者的解说声。而禅院直哉下意识地抬起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髮上。 过了半晌，他才放下了手，呆呆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掌心。 就在他的掌心里，躺着几根黑色的髮丝。 低头盯着自己的头髮，禅院直哉呆滞的表情逐渐消失了。他的目光渐渐染上了暴怒，眼白爬上了细细的红色血丝，额头也鼓起了血管的脉络。 「原来是叛徒的女儿……」禅院直哉原本俊秀的脸扭曲成了魔鬼一般的面色，从牙缝里挤出了低沉的咆哮，「竟然一直在骗我……」 回过头去，禅院直哉盯着电视上显示的星野社地址看了很久。最终，他收回目光，走了出去。 *** 「这里是出版社星野社的所在地。耳熟能详的名作家太宰治、中原中也……以及在不久前的新派艺术文化奖上获得最高赏的作家织田作之助都是这家出版社的签约作家……」 「我们现在正站在星野社的门口。据悉，星野社的社长竟然是现役女高中生，就读于东京都私立紫藤花高中……」 「自从早上八点出现在第三电视台的新年节目直播之后，直到现在，星野社社长花梨纯都没有再度露面……」 平时安静的星野社门口，直到入夜还被各家媒体的记者围得水泄不通。不少电视台都已经开始了对星野社的24小时网络直播。 摄影车辆停在街口，摄影机、收音麦克风纷纷架设了起来，记者们正对着自家摄影镜头进行着解说。只要看其中一家电视台的直播节目，往往也能听见不远处另一家媒体记者的解说词。 但即便如此，星野社依旧大门紧闭，窗帘也被拉起，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直到现在，星野社内还能隐约透出一丝灯光。」有记者在对着镜头解说，「星野社社长恐怕现在正在考虑应对媒体的方案，在外面就能感受到社内的紧张气息……」 第286页 此时此刻，星野社内。 一阵清脆的狗吠声响起：「汪汪汪！汪汪汪汪！」 「这样感觉会好一点吗？」惠问。 坐在沙发上的花梨纯鼻樑上架上了慷慨舅舅送的眼镜，腿上正踩着一黑一白两只摇着尾巴的小奶狗，闻言抬起头，有点茫然地看向了他：「……」 「这个是我的术式。」惠解释道，「我的术式是操纵影子式神。它们两个是玉犬，虽然还没长大，但已经是我现在唯一能调动的式神了。借给你玩一下。」 随着惠的解释，两只玉犬抬起小爪子攀上花梨纯身上的衣服，对着她的脸一阵亲热地狂舔。而看到这一幕的惠有点不自在地搓了搓手。 在玉犬的亲亲蹭蹭下，花梨纯的眼镜不断被顶歪，表情逐渐呆滞：「……啊，嗯。」 呆了一会儿，花梨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把往她肩膀上爬的两只式神小狗子扒拉了下来。她扶了扶眼镜，把玉犬抱在怀里，有点担心地问：「但是我听五条悟说过，动用术式会损耗咒力。惠你真的没问题吗？」 「嗯。」惠顿了顿，别开了目光，「因为你一直不说话，也没有吃东西，只是坐在这里，盯着电视上对星野社的报导一动不动，所以我才把玉犬借给你的。」 他已经明白星野社内发生了什么。 犹豫了一下后，惠又扭过头，看着花梨纯问道：「接下来会变成怎么样？」 「没问题的。」 花梨纯开口，也不知道是在回答惠，还是在对自己说：「掌机建起来的设施都还在，虽然只要做任何操作，都会提示系统升级中，但是星野社的作家列表却没有变，老师们的名字都还在上面。所以虽然老师们不在这里了，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老师们……他们一定没有问题。因为他们已经成为了就算不在星野社，无论身处何方，即使孤身一人，也能一直走下去，不管哪里都能够抵达的作家。」 「为此，我必须好好待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但是……」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两只玉犬察觉到异样的气氛，抬起头想要看花梨纯的脸，突然被她用力抱在了怀里。 「但是，我……」她低下头，把脸埋在玉犬软绵绵的毛里，哽咽着说，「我好想他们……根本搞不明白他们到底为什么会突然不见，想找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找……」 「他们现在在哪里？吃饱饭了吗？冷不冷？有没有睡觉的地方？」 「如果之后再也见不到他们的话，我该怎么办……」 玉犬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在花梨纯怀里徒劳地摇晃着尾巴。惠愣了愣，刚想说写什么，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在哭吗？」 惠的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把玉犬收了回来，心里产生了几分不好的预感。而低着头的花梨纯也吓了一跳，勐地直起腰来，眼角还带着泪水的痕迹。 禅院甚尔靠在墙边，抬起手随意地打了个招唿：「哟。」 「你怎么来了？」花梨纯愕然问道，「媒体还在外面……」 「你不是说如果我想来看书，星野社书库里的书随便我看吗？」禅院甚尔打量了一下四周，「所以我来借书了。」 「放心，你们这里庭院这么大，我找到媒体的死角熘进来的。」他又笑了一声，「不过你也知道外面围着媒体记者啊。待在这里抱着我儿子的狗发呆，不像你的作风。」 「不过，要不是听见你刚才的话，真没想到那些杀气腾腾的野兽，竟然就是写出那些杰作的作家啊……这算是什么，超自然？就算在咒术界也没有这种事吧……」 听着禅院甚尔自顾自地感嘆，花梨纯愣住了，张了张嘴，一时半会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问道：「甚尔，你从来没有真的找我要过书。今天过来，也不是为了借书才来的吧？」 禅院甚尔脸上的笑容淡下一点。他扫了一眼花梨纯鼻樑上的眼镜，开口就说：「你的新闻闹这么大，全国各地都在报导，京都的禅院那边一定也知道了。」 花梨纯的目光一凛。 她一直满脑子都是狗狗老师和出版社的事情，完全把禅院家抛在脑后了。 「虽然曾经把禅院直哉那臭小子煳弄过去了，但你的这张脸，禅院直毘人那老头肯定认得出来。」禅院甚尔解释道，「咒术界有一种能够获取死者肉〇体、人格或者记忆的信息，叫做降灵术。你的父母应该就是担心自己会被榨取记忆，才会把你送到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去的。」 「那老头子现在一定已经开始行动了，说不定已经了降下美咲的记忆。更何况禅院直哉那小子还和你有仇，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之后一定会动手。就算有媒体盯着，也未必挡得住咒术师。」 「街角有几个小鬼一直躲在那里，看样子好像守了很久。他们应该是你的朋友吧？既然如此，你今天就和惠一起，先到朋友的家里去。」他不由分说地朝着花梨纯走来，「我能不惊动媒体就把你们带出去。」 禅院甚尔吐出的信息量太大，花梨纯愣了愣，这才下意识说道：「但是星野社……」 「非常时期，这地方暂时就归我管吧。正好你们书库里还有不少我没看过的书，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男人含笑说道，动作却没有脸上惯会迷惑人的笑容温柔，一手一个，粗鲁地将儿子和外甥女揪着后衣领拎了起来，往肩上一扛，转身朝着庭院走去。 第287页 走了两步，他下意识停住脚步，不由自主地掂了掂惠：「……重了点。」 随后，禅院甚尔有些赞许地对花梨纯说道：「你倒是挺会养的。我养的时候，这小子就瘦骨嶙峋的。」 「……」惠顿时失去了表情，一动不动，仿佛一具尸体。 花梨纯像只弱小无助的猫一样被禅院甚尔的手臂牢牢箍住，但还是试图挣扎：「等一下，甚尔，我……」 「那次在书店外面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说过了吗？因为逃出了禅院家，所以我更应该自由地活下去。你认为如果还活在禅院家的阴影下，那就算离开了那个吃人的地方，我也还是输了，对吧。」 禅院甚尔的话打断了花梨纯。他走出了星野社小楼，仰头看向远方。 「或许今天，或许明天，反正禅院家肯定有人会找来。虽然不知道来的会是哪个，但我必须留在这里。」他说，「你说得对。我要和过去好好来个了结。只有这样做，我才会真正获得自由。」 「至于你的任务，我想想看……」男人拖长了声音，最后唿出一口气，随意说道，「家族事务由成年人来处理，你就好好保证我接下来也能有好文章看就行了，外甥女。」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嘴角处凹凸不平的疤痕：「毕竟没有书看的人生，可太无聊了。」 这是禅院甚尔头一次有了长辈、或者说是成年人该有的样子。 花梨纯趴在禅院甚尔肩上，双手垂下，默然无语，目光看着地面：「……」 她的任务…… 禅院甚尔像来时那样，轻松地带着两个人从媒体镜头的死角跑了出去。将花梨纯和惠甩给一直等在街角、看见他们时满脸愕然的灶门炭治郎等人后，他转身，身影再度消失了。 回到星野社小楼后，禅院甚尔关闭了所有灯光，确认所有门窗都关严、窗帘拉紧后，从办公区拖来了一张椅子，摆放在一楼最中央的位置。 随后，他在椅子上大剌剌坐下，支开两条长腿。一片黑暗中，术师杀手漆黑的剪影仿佛一尊坐镇的凶神。 他口中喃喃自语：「来吧。」 …… 新干线东京站，一辆子弹头列车缓缓进站。 车门打开，乘客鱼贯而出，直至走得稀稀落落，列车车门处才出现了一个身穿和服、面色阴沉的十来岁黑髮少年。 寒冷的冬夜，禅院直哉微微张开嘴唇，吐出一口白色的雾气。随后他抬步，朝着车站出口走去。 时隔一年，今天就是他要和花梨纯了结的时候。 第13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星野社外蹲守的媒体依旧密密麻麻聚集在街上, 甚至挡住了道路。就连星野社楼内灯光熄灭，都被记者当作一件大事，神情严肃地在镜头前播报与猜测。 绕过记者对于遗传了禅院直毘人的投射咒法的禅院直哉而言并非难事。进入星野社之后,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暗，但他也没有开灯，而是径直朝着深处走去。 四周的家具摆设化作起伏的阴影，在黑暗中依稀能辨认出形态。看见星野社的内部景象, 禅院直哉先是一怔, 随后眼白上的红血丝又增多了几根。 ——那个混帐傢伙，居然过得这么好, 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那家破出版社的…… …… ……不可饶恕。 禅院直哉握紧了拳头，咒力在他掌中飞快成形。 什么出版社，什么大奖，什么销量第一……下贱的背叛者后代不配拥有这样的东西, 他倒要看看等这一切都被毁掉之后，那个女人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 不过是书而已。就算这个世界上的书都消失了, 那又怎么样？这种弱者引以为慰藉的东西, 根本不被这个世界需要！ 就在禅院直哉内心愤怨沸腾，手中的咒力即将击出时，黑暗中突然伸出了一双手, 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 ——为什么？竟然连一点咒力也没有感受到！ 禅院直哉勐然一惊, 反手就想要攻击。但扼在他脖子上的手勐然收紧, 令他瞬间喘不过气来。 他想不明白, 这个咒术界里，能够一招就制服自己的人屈指可数。但为什么星野社里会有这样子的傢伙？ 身体被人按着喉咙、重重掼在墙上。直到这时, 禅院直哉才看见了对方的脸。 那张脸映入瞳仁的瞬间, 他的眼睛勐地睁大, 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下意识地去抓扼住自己脖颈的手臂，喉咙里发出了不成句的嘶哑的音节：「啊……」 「……」 禅院甚尔居高临下地盯着嫡子少爷涨得通红的脸，慢条斯理地开口，扼住他喉咙的手却没有一丝放松：「原来是尊贵的嫡子大人啊。」 *** 一个小时前。 花梨纯怔怔地看着禅院甚尔的身影消失，这才收回了目光。 转过身后，她看见了等在街角的朋友们。灶门兄妹、我妻善逸、嘴平伊之助都站在身后，担忧地看着她，身上还穿着去神社新年参拜的和服。 「大家……」花梨纯张了张嘴，问道，「是要去参拜吗？」 「早上本来是要去的，想要叫上你一起去，但是过来之后，就看到了这一幕……」我妻善逸想起早上看到的可怕情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纯酱……那边的情况看上去好恐怖啊。没问题吧？」 第288页 「……嗯。」 花梨纯回过神来，牵着惠的手，走到了灶门兄妹面前。 「这段时间，能稍微麻烦你们一下吗？」她垂眼看着地面，轻声问道。 「诶？」灶门炭治郎微微一怔，随后连忙反应了过来，「是要过来住吗？那当然大欢迎！不管住到什么时候都没关系！」 「小惠和茂一起住就好了！」灶门祢豆子也热情地说，「纯酱就和我一起住吧！」 「时间也不早了，善逸和伊之助也一起来吧。」像是担心花梨纯内心产生负担，灶门炭治郎连忙又拉过两个好友，「今天干脆大家一起合宿吧。」 「诶，合宿？」我妻善逸愣愣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也一起？在祢豆子妹妹住着的家里？」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 下一秒，我妻善逸勐地跳了起来，在空中仿佛陀螺般疯狂旋转，脸红得像蒸熟了的螃蟹：「哇啊！好高兴啊！我可以也去住祢豆子妹妹香香的房间吗？」 「哼！」嘴平伊之助从猪头套里喷出一股气，一把将我妻善逸拽住了。 「纹逸，你和我睡！」 嘴平伊之助抬起手来，拇指对着自己一指。夜色下，一对凸出的猪眼反射着粼粼冷光：「和俺在双六上决一胜负！不赢你一百局，我绝不会让你睡！」 我妻善逸呆呆地看着战意满满的猪头，红透了的脸逐渐开始褪成惨白的颜色：「……」 猪头拽着呆若木鸡的小金毛，大踏步朝着灶门家的方向走去。但花梨纯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小纯……？」灶门炭治郎同样站在她面前，低声问道，「不走吗？」 「炭治郎，祢豆子，你们先和惠过去吧。」花梨纯顿了顿，说道，「我再在这里呆一会儿。」 「……」惠下意识地抓紧了花梨纯的手。但很快，她将惠的手拉开了。 「先和哥哥姐姐们过去吧，惠。」花梨纯低下头，对惠说。 惠还想说些什么：「可是……」 「过去。」花梨纯低声说。 惠站在原地，表情有些愣怔。见状，灶门祢豆子连忙拉起惠的手，带着他追上前面嘴平伊之助他们的步伐。 木屐的声音咔哒咔哒，一路走远。花梨纯终于抬起头，转身看向远处。 街角缝隙里，露出被记者包围的星野社。 灶门炭治郎还没有离开。花梨纯也没有像在面对惠的时候一样将他赶走，而是开口了。 「炭治郎。」她看着星野社的方向，问道，「如果没有继承星野社的话，我会变成什么样呢？」 灶门炭治郎想了想，轻声回答道：「小纯应该还会像过去一样上学，出勤率会比现在更高，成绩也更好。」 「到现在这个时候，小纯接下来要考哪所大学也已经早早决定好了。我想你一定会选择东京都内的国立大学。而我也会在东京都内选烘培学校就读，善逸、伊之助他们应该也差不多，大多数同学应该都会留在东京。所以以后大家也一定会像现在这样经常来往。」 「大学毕业之前，小纯应该会一直定期在我家的面包店打工吧。」红髮少年唿出一口白色的雾气，脸上露出了笑容，「大学毕业之后，小纯大概会像普通人一样就职。但如果觉得工作无聊的话，小纯一定会告诉我们。我也一定会邀请你和我们一起开面包店，每天烤好吃的面包，和祢豆子养的小猫玩耍。如果是小纯喜欢的面包的话，我会多烤一些专门给你吃。」 「不卖吗？」花梨纯问。 「嗯。就算你不吃，也不会卖的。」 「……真好啊。」 花梨纯收回看向星野社的目光，转过身来。冬夜的路灯下，紫发少女面对着他，露出了仿佛要卸下一切重负的、期待的微笑：「现在就想吃了。」 「嗯。」灶门炭治郎轻声回答，「等下到家之后，我可以烤给你吃。」 但那个微笑只出现了短短一瞬。花梨纯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了。她垂下头，最终唿出了一口气。 「……炭治郎。」 花梨纯从口袋里取出了掌机和一个u盘，沙沙踩着地上的残雪，走上前来递给他，「这个，就交给你了。」 灶门炭治郎的脸上没有出现惊讶的表情，但却同样没有接过掌机和u盘：「这是什么？」 「这个是星野社的心脏。」 花梨纯抬眼直视着竹马，目光短短一瞬之间凛利了起来：「有了这个掌机，无论星野社被破坏成了什么样子，都有再次重建起来的希望。」 「说句实话，星野社就是靠着这个掌机建起来的。而在《月刊文学》上刊登作品的老师们也是通过掌机招揽的。这是超自然的事情，或许你会觉得我妄想症犯了，但我现在也解释不清。」她说，「总之，就在今天早上，掌机突然升级，我和所有老师都失去了联繫。」 即便察觉到气氛有异，听到这些话，灶门炭治郎还是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u盘里，装着的是迄今为止所有的资料。星野社的一切帐号和密码，过去曾经发表过的所有文章，尚未发表的稿子，以及这段时间里我从外部投稿中筛选到的、具有可造之才的新人的联繫方式全部都在这里。在掌机失灵的时候，这些就是最重要的东西。」 花梨纯沉声说道：「炭治郎，我要把这些东西都暂时先託付给你。」 第289页 灶门炭治郎咬了咬牙，就连目光都在微微颤抖。红髮少年隐忍了一阵，最终还是控制不住地加大了音量：「这不是你的父母的遗产吗？你自己留着就不好吗？为什么要给我？」 「对不起。如果万事大吉的话，很快我就会回来取回这些东西。但假如发生什么意外，那么星野社的一切，就交给你了。」 「遗产不遗产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和血缘相比，要把这些东西传承下去，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花梨纯强行拉过灶门炭治郎的手，将掌机和u盘放在了他的手里，再用自己的手从外包裹，紧紧握住。 「……我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她不容置疑地说道。 禅院甚尔的话让花梨纯明白了过来。既然他要留在星野社里，那她也有自己的了断要去完成。 *** 星野社内。 禅院甚尔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些力气，但手还放在禅院直哉的脖颈上。而矜贵的小少爷一等喉咙上的压力放松，终于不顾仪态地剧烈咳嗽了起来。 「你是为什么事过来的？」禅院甚尔依旧垂头看着他，微微眯了眯眼，「为了杀人过来的，还是为了放火过来的？」 禅院直哉的咳嗽声终于稍缓。他抬起头，睁着通红的眼睛看向禅院甚尔：「你又为什么会过来？」 禅院甚尔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这里如果被毁了的话，我会有点头疼。」 「……」 禅院直哉的目光仿佛两把刀子。他的脖子依旧被捏住，死死盯着禅院甚尔看了一阵，突然抬起手，用力抓住了禅院甚尔的手臂。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禅院直哉握紧了禅院甚尔钢铁一般一动不动的手腕，嘶声说道：「她把你毁掉了……」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十几年前，在本家的廊下……我，第一次看见了你……那一瞬间，我的灵魂都因为你的眼神而恐惧地战慄……」 喉咙感受到的压迫让禅院直哉的话断断续续：「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了……虽然是人人嘲笑的天与咒缚，但那一批嘲笑你的人捆在一起，都不如你强……你应该是这个咒术界人人敬畏的、最强的存在才对……」 「直到现在，你也依旧是我唯一憧憬的对象。就连老头子当上了家主也一样……我一秒都没有真正尊敬过他。因为无论是老头，还是其他人，那群杂鱼从来都没有明白过真正的你……」 「你孤身一人行走在黑暗中的姿态，那么强大，那么美丽……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看到的你……」 禅院直哉颓然说道：「我想要变得像你一样……」 在禅院直哉震颤的目光中，禅院甚尔抬起空着的手，掏了掏耳朵，目光转向了一旁。 「你是在说哪天啊？」他随意盯着空中的一点，「一点印象都没有……」 禅院直哉先是睁大了眼睛，随后饱受屈辱地咬紧了牙。 「你，背叛了我。」 他喃喃自语：「那么强的你，现在都在干什么？那些传闻原来都是真的。你销声匿迹了几个月，原来是把那份强大的才能扔在一边，像个平庸的非术师一样迷上看了吗？」 「那些女人毁了你，不管是你当作妻子的那个人，还是花梨纯都一样。她们夺走了你超脱世间的东西，把你从最强的天才变成了遵守世间规则的……蚂蚁一样的凡人，把你从咒术世界的天空拉进了非术师泥沼般的世界。」 「那个女人早一步死掉，已经来不及了。」他说，「但是，我要杀死花梨纯。」 禅院甚尔的目光微微一动。而这细微的变化也被禅院直哉捕捉到了。 「你并不需要这样平庸下去！」嫡子大声朝着禅院甚尔吼道，「甚尔，只要你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你不能做的事情……你可以成为掌控这个世界的神！咳咳……」 禅院甚尔终于重新收回目光，直视着因为情绪激动而不断咳嗽、身体弓成虾米一样的禅院直哉。 「天才？凡人？最强？天与暴君？术师杀手？无咒力的废物？神？」他慢慢细数着被强加己身的称唿，「那些称唿都只代表着别人想要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而已，与我无关。」 「把自我寄托在我身上的你也一样。」 闻言，禅院直哉勐吸一口气，瞪大眼睛看着禅院甚尔。 「现在我就连姓名和出身都无所谓了。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禅院甚尔居高临下地看着禅院直哉，冷冷说道：「我只是我。仅此而已。」 「……」 禅院直哉的眼中露出了绝望的光芒。而禅院甚尔看了他一眼，目光又投向了外面。 虽然已经控制了动静，但也无法保证外面的媒体完全没有发现异样…… 这样想着的禅院甚尔目光看向星野社窗外时，勐地一怔。 不知何时，外面映照进来的、媒体们打光的灯光已经消失了。透过窗户看去，此刻外面的街道一片漆黑静寂。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禅院甚尔勐地松开手，对一脸茫然的禅院直哉扔下一句「敢弄坏一点东西，我就宰了你」，随后飞身直奔向电视前。 打开了电视，选定一家宣布24小时直播星野社的电视台后，令人惊愕的画面映入了禅院甚尔的眼帘。 第290页 「……现在，花梨氏乘坐的计程车正在道路上行驶，我台的车辆紧跟其后。」 电视上显示的是坐在电视台採访车内的记者。她将麦克风举在嘴巴前，神色郑重地说道：「自从花梨氏突然在星野社门口的道路上现身迄今，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我们仍然不知道花梨氏的目的地……」 随着记者的介绍，镜头转向车外。只见一大批印着各家电视台logo的车辆浩浩荡荡在公路上前行。而最前方的，是一辆随处可见的黄色计程车，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在漆黑的夜色中行驶。 根据记者的解说，花梨纯就坐在那辆黄色的计程车内。 「她到底要干什么……」 禅院甚尔抬起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而在他身后，禅院直哉捂着脖颈上的瘀痕，也被电视的声音吸引，慢慢走了过来，看向电视屏幕的目光惊愕莫名。 对花梨纯的追踪直播持续了几个小时。直到天亮，那辆黄色的计程车才终于带着一群电视台车辆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在晨光之中，十几家媒体的全国直播镜头之下，花梨纯递给茫然的司机一沓厚厚的车费，沉默着走下了车。 出现在她前方的，正是位于京都的禅院本家。 百年来，这是禅院家头一次被曝光在了全国直播镜头之中。 第13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出现在全国电视直播上的, 是位于京都近郊地区林中的一座占地广阔、气势恢宏的巨大日式宅院。 星野社内，看着禅院家出现在了电视上，禅院直哉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动作僵硬地后退了两步。 「为什么……」他难以置信地自语, 「为什么她会知道地址……？」 禅院甚尔没有回答。电视上的光映入他的眼帘, 令他的唇角扯起, 露出了一个惊讶又带着恍然的笑容来。 「这傢伙……还真让人没法喘过气来啊。」 *** 京都。 由于花梨纯出乎意料的行为, 电视台再次对她的动向进行紧急播报。即便早上六点，电视台收视率也节节攀升。 带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全国各地都有人守在电视或者电脑前观看着这一幕。而花梨纯在夜晚故意出现在星野社附近将记者引来, 又在一路以来默认了媒体的跟踪拍摄，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已经到京都了，现在正停在一处私人产地前。」其中有记者小声联繫台里的领导，「还继续拍吗？」 「……那还用说？当然继续拍摄！」 看着实时收视率, 东京文艺电视局领导大声说道：「在早上六点就能有这么高的收视率, 是近十年来的第一回 ！这姑娘就是个宝藏！就算事后吃官司也要拍！」 「这里说不定是拿到古典奖的太宰、中原, 或者刚拿到新派奖的织田其中之一的住宅。如果能拍到这些大作家的真容的话……」 领导说到这里，顿了顿, 「据我所知, 内阁总理大臣也看星野社的书, 文部科学大臣甚至曾经打听过这些作家相关的消息。毕竟这些作家, 是能够影响整个国家的文豪, 星野社又和白浪社不一样, 从来不主动和文坛其他作家来往。」 「那可是能够影响国家的作家啊，而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总算抓到了一点线索, 却发现这股影响国家的力量, 竟然握在一个女高中生的手里……」领导顿了顿, 最终说道，「无论等下那个宅邸里出来什么人，都要拍特写。」 闻言，那名记者放下手机，与一起来的摄像师对视一眼，飞快地跟了过去。 「经过几个小时的车程，花梨氏终于在京都的一处地产前停下。」下车后的记者们纷纷将镜头对准了禅院家，「这座颇具规模的土地属于私人所有，地主本人又与花梨氏有何关系呢……」 「这座宅邸会不会是哪一位着名作家的产业呢？一直以来笼罩在神秘面纱下的文豪是否会露出真实面孔？」 「……」 在记者们的解说声中，禅院宅邸出现在全国范围内的直播节目中。而站在门口守卫着的，身穿白衣黑袴的年轻男人，正是禅院家的护卫队——躯俱留队。 看见突如其来出现的大批媒体记者后，躯俱留队成员纷纷吃了一惊，犹豫着站在原地。他们虽然打打杀杀的事情干过不少，但却从来没有过一开门就发现自己被十几个直播镜头和照相机对准的经歷。 躯俱留队产生了明显的动摇，面对直播镜头，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有人站在门口，还有人转身回到了门内。但记者们的拍摄一刻也没有停留过，甚至逐渐接近禅院家。躯俱留队不得不迅速将护卫宅邸用的诅咒收了起来，把大门关闭。 即便危险的诅咒已经消失，花梨纯依旧一直站在禅院家前方，与宅邸保持着一段距离。 她没有靠近宅邸，也没有离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记者们敏锐地预感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一些事情，于是并没有靠近她，而是谨慎地保持了一段距离，静观其变。 终于，禅院家的大门重新打开了。 原本的躯俱留队没有再出来。从门里走出来的，是一个身穿和服、留着白色背头与鬍鬚的，面目威严的老人。 禅院直毘人锐利的目光直射向花梨纯。他在门口顿了顿，背着手，朝着她走了过去。 来到花梨纯面前，在直播镜头下，禅院直毘人微微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而花梨纯同样抬起头与之对视。 第291页 果然，眼神和她母亲一模一样。 即使隔着能看见诅咒的眼镜，禅院直毘人依旧能看见，花梨纯的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就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良久，禅院直毘人张了张口，最终吐出了几个字。 「你赢了。」他说。 …… 在花梨纯冒险带着媒体来到禅院宅邸，将禅院家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赌赢了。 毕竟这是全国范围内的直播，还是不止一家媒体。禅院家再怎么强横，也不可能在全国直播的情况下一口气杀掉十几家媒体的记者和摄像师。 禅院家出现在了全国的电视屏幕上。接下来他们已经无法对花梨纯出手了。无论是将她强行带进禅院家，还是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都无法做得不留痕迹。因为假如花梨纯出了意外，凭藉着这些记者搞大新闻的架势，禅院家绝对会被彻查。 即便是咒术界御三家，也经不住媒体的挖掘。区区一个花梨纯的生死，还不值得让禅院家担上这样的风险。 在这次事件之后，被全国直播的禅院家还将不得不放弃这一块已经不再是秘密的土地，将本家转移到其他的地产上去。 「你知道这一次，身为区区一个非术师的女人，你给禅院家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吗？」禅院直毘人低头看着花梨纯，阴影覆盖着他已经爬上深深年龄沟壑的面孔，御三家家主的压迫力瞬间飙升，仿佛连空气都为之一滞。 但花梨纯依旧站在原地，抬头看着他。 「那又怎么样？」她说，「如果仅仅是我的出现就会对你们造成压力，那这就是你们的问题，而不是我的。」 禅院直毘人瞳孔勐然一缩。他盯着花梨纯沉默半晌，最终突然嘆了一口气。 「真可惜啊。」脸上冷肃的神色慢慢收敛，当今的禅院家主抬起手捻了捻鬍鬚，「终于亲眼见到了你，但见到你的瞬间，我也彻底失去了把你带回禅院家的机会。明明没有咒力，又是一个小姑娘，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这样的魄力和行动力无法为禅院所用，真是可惜。」 「说吧，一路来到这里，还不惜将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拉到全国非术师的目光下，到底是为了什么？」禅院直毘人问道，「既然你已经把媒体记者都带到了这里，那就一定有让我答应的自信吧？」 「我要未来禅院家永远不能对我、我身边的人，以及星野社出手。」花梨纯说，「我要你在现在、在这个地点以禅院家家主的身份，立下咒缚保证。」 禅院直毘人目光微闪。 「可以，」他说，「但是，在那之前，我还需要你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告知媒体，这里并不是他们想要挖掘的作家的宅邸。」 「我以禅院家家主的身份，用咒缚向你保证，如果在回去之前，你能让媒体打消这里是某个作家的宅邸的想法的话，」禅院直毘人直视着花梨纯的眼睛，「禅院家就将绝对不会再对你，你身边的人，还有你的出版社出手。」 「我可以对你既往不咎，所以在惊动咒术总监会之前收手吧。」他半是劝诱、半是威胁地说道，「这样对双方都好。」 花梨纯沉默了片刻，朝着禅院直毘人伸出了手。 「你用遗物对我的妈妈进行了降灵对吧？」当着远处所有媒体的镜头，她沉声说，「用咒缚保证，把她的所有遗物都还给我。这是我的另一个要求。」 「……」 禅院家也会利用降灵来收集信息的事情，即使在咒术界也仍旧是个秘密。这件事绝对不能对外承认。 禅院直毘人目光一顿：「降灵？你在说什么？那是诅咒师才会做的事情。」 「别装傻了，甚尔已经全部告诉了我。」花梨纯的动作没有改变，「我妈妈逃离禅院家之后，她留在这里的部分物品现在还放在你们的仓库里。别想对她的记忆打什么歪主意。」 「原来如此，你和甚尔也联繫上了吗？」禅院直毘人若有所思地说道，「他决定不卖儿子，莫非也是受了你的影响？」 「你在转移话题吗？」花梨纯的面色愈发沉了，「赶快把遗物还给我。否则我绝对不会离开。」 在花梨纯保持着索要姿势的同时，闪光灯闪烁得更加急促了。记者纷纷开始解说：「花梨氏似乎在向这位老者索要某件东西……」 「她想要什么呢？」已经有记者开始了猜测，「莫非这位老者真的是某位未曾露面的知名作家，而花梨氏索要的，是即将刊登的原稿……」 禅院直毘人看着花梨纯伸出的手，雪白的鬍子随着他的唿吸颤了颤。最终，在全国直播的压力下，他从袖子里取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又引起记者一阵骚动。 「信朗，把美咲的遗物全部送过来。」 很快，禅院家的门里再次走出了白衣黑袴的男人。躯俱留队的队长禅院信朗提着一包东西走了过来。 「全部都在这里了。」他目光不善地看了一眼花梨纯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禅院直毘人。 「我保证这里面的，就是禅院家目前持有的，你母亲的全部遗物。」将包裹交给花梨纯时，禅院直毘人说道，「没有这些东西，谁也无法对你母亲进行降灵，也没办法从她的记忆中提取出一丝一毫情报。这样你放心了吗？」 到最后，他也没有承认降灵的事情。 第292页 花梨纯接过母亲的遗物，没有说话。 「接下来，去和那些媒体记者说些什么吧。」禅院直毘人扫了一眼已经不满足于等待、正越靠越近的记者们，低声催促道，「让他们知道，这里不是哪个获奖作家的家。」 「禅院家的上上下下，现在都在看着直播等着你。快去吧。」他重重强调道。 最后看了禅院直毘人一眼后，花梨纯提着手里的包裹，转身朝着记者的方向走去。而见她似乎有话想说，记者们纷纷将镜头对准了她。 面对着直播，花梨纯深吸一口气，开口了。 「这一次到京都，我只是来取回暂时被寄放在认识的人这里的东西而已。」她说，「让各位失望了。这里并不是任何一位老师的家。」 就在记者们或多或少都面露失望之色的时候，花梨纯却再次开口了：「但是！」 记者们勐地抬起头，摄像师调整着焦距，让花梨纯的特写出现在镜头前。 「但是，今天，我把寄放在这里的，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拿了回来。」 因为禅院直毘人说，此刻禅院家的上上下下，也都在关注着宅邸门口的直播。 所以花梨纯看着摄像镜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正在看哪家媒体的直播，所以就随意找了一个镜头去看。但这些话，我是在对你说的。」 「如果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像我的一样被寄放在别人那里，那就去把它取回来。」她大声说，「取回来，然后如果无处可去的话，就来我这里！」 「我会一直等着你的！一直一直等着你的！」 花梨纯并没有说「你」到底是谁，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对哪一个人说话。记者们同样一头雾水。然而禅院家所有人都对此心知肚明。 她在对想要逃离禅院家的人说，在对整个咒术界的叛逆者说。 十几架摄影机对准了花梨纯，特写出现在各家媒体的直播画面上。躯俱留队队长禅院信朗面色骤变，抬步上前就想要阻止。而禅院直毘人惊愕之余，却抬起手臂，拦住了他。 看着站在镜头前的花梨纯，禅院直毘人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喃喃自语。 「还是觉得，真可惜啊……」 此时此刻，禅院本家的一间和室内，两个穿着和服、长相一模一样的年幼女孩正看着电视画面上花梨纯的脸。 「别看了！」 禅院扇一把摁熄了电视屏幕，转身怒气沖沖地走出了和室。一旁的女人连忙跟了过去，还不忘回头叮嘱：「真希，真依，你们就待在这儿不要动。」 失去了电视的声音，和室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坐在榻榻米上的两个女孩，怔怔看着已经变黑的电视屏幕上自己的倒影。 「……好帅气。」禅院真希喃喃自语，「她和我一样，也必须戴着能看见诅咒的眼镜。但是好帅气。」 「真希……」禅院真依伸出手拉住了姐姐的袖子，「她在东京吧。我们真的可以去她那里吗？京都以外的地方，我们都没有去过。」 「嗯，一定可以的！」禅院真希用力点头，鼻樑上的眼镜都因为点头的幅度而摇晃，「等再长大一点，我会带你离开京都的！既然已经有人证明这是可以做到的事，那我们也一定可以！」 「到那时候，我们就一定会变得自由！」 …… 在一片能远远看见禅院家的森林里，一棵巨大的树上，站着三个身穿高专校服的身影。 「她要回去了。」家入硝子看着手机上的直播，顺手将今天的第十根菸头塞进封口垃圾袋里，「禅院家最后不仅什么也没敢做，而且还乖乖立了咒缚，送给了她不知道什么东西。」 「这可真是破天荒啊，利用记者来制约禅院，一口气公然逼宫到这份上……」她收回看着手机的目光，遥遥朝着远方的现场望了一眼，「搞不好真的会死。但还好她赢了。这样一来你们也放心了吧。」 一边说着，家入硝子一边看向一旁的五条悟。而白髮少年始终用蓝色的六眼盯着远处禅院家的情景，但神情总算缓和了下来。 「别盯那么厉害啊，」家入硝子提醒，「如果被禅院发现五条家的六眼小少爷居然入侵到离他们本家这么近的位置，事情就不好办了。」 「我知道了。啧。」五条悟总算是勉勉强强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手机上的电视直播。 而站在树杈上的夏油杰沉默了许久，终于低声开口了。 「不管是出版那些，还是刚才的宣言，她在做的，一直都是改变世界的工作。」 他有些感慨：「人类，还真是无法预料又有趣啊。」 第13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回到东京之后, 花梨纯在记者们的跟随下重新进入星野社，并且关上了门。 掌机和u盘还暂时放在灶门炭治郎那里，但因为现在媒体还对星野社的动向密切关注, 她也没有去拿, 而是抱着从禅院家要来的、母亲的遗物, 穿过星野社一楼。 和前一晚离开时相比, 现在的星野社毫无变化。但在经过休息区时, 花梨纯发现墙上原本挂着的画框消失了。 电视还在开着, 但播放的是和新闻毫无关系的动画频道。背对着花梨纯的沙发上，露出了禅院甚尔的黑髮后脑勺。 像是听见了花梨纯的脚步声, 那个黑脑勺慢吞吞转了过来, 用毫无歉意的语调说：「啊，抱歉，那个画框被打碎了。」 第293页 看了禅院甚尔一眼，花梨纯问道：「来的人是禅院直哉吗？」 「嗯。」禅院甚尔重新回过头，跷着腿看电视, 「已经被我打发走了。」 「……谢谢。」 花梨纯抱着包裹走向楼梯。但她刚踏上一级台阶, 禅院甚尔的声音又从后面传了过来：「虽然记者没拍到你和老头说了什么，但我也大致猜得到。那是美咲的遗物对吧？」 「嗯，我想好好看看妈妈的东西。」 紫发少女抱着包裹站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转过身来。 「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现在还一头雾水。」花梨纯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包裹, 轻声说道，「所以, 就算一小会儿也好, 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下。」 「我很累。」她说。 「我知道了。」禅院甚尔收回了目光, 状似不经意地说, 「储藏室里还有不少食材，晚餐就由我来做吧。不过我可不干没报酬的活儿，晚点你结清费用给我就好。」 花梨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抱着包裹上了楼。 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禅院甚尔才再次朝着楼梯的方向投去了目光。 他看出来了，虽然在面对禅院家时大获全胜，但现在的花梨纯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接下来的她，接下来的星野社会变成什么样子？ 回到空荡荡的卧室后，花梨纯看了一眼还沾着几根狗毛的床，随后收回了目光，在靠窗的地毯上坐了下来。 将包裹打开之后，映入她眼帘的，是几套和服、梳子、妆盒、茶杯、手帕等个人用品。母亲曾经在禅院家的所有物，就只装了连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女高中生也能一个人拿回家的一包。 拿起还缠着几根髮丝的梳子，花梨纯的手微微发颤。 即便这些头髮早已死去，但它们曾经是她的母亲的，身体的一部分。 找来一个盒子，将梳子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之后，花梨纯开始整理起包裹里的东西。但将和服取出来之后，她却突然发现和服下面掉了一个崭新的小型录音器，和记者们用来录音的是同样的型号。不少人做实验记录反应的时候也会使用这种录音器。 这个绝不可能是十几年前的东西，而是近年的新型号。 犹豫了一下后，花梨纯拿起了录音器，试着摁下开关。还有电的录音器立刻运作了起来。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花梨纯能听出那是禅院直毘人的声音：「姓名？」 随后出现的，是一个略显低沉、没有感情的女声：「白石美咲。」 「死亡时间？」 「20xx年x月x日。」 「……」 听见这段对话，花梨纯握着录音器的手勐然收紧了。 那是她的妈妈的名字。 虽然花梨纯和福利院的其他孩子统一随福利院创始人的姓氏，但她的爸爸姓白石，所以在结婚之后，妈妈也从禅院美咲改名成了白石美咲。 禅院家昨天果然已经进行过一次降灵，降下了妈妈的记忆信息。这是妈妈的声音。 虽然只是降灵术作用下毫无情绪的回答，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的，妈妈的声音。 降灵术降下的只有记忆信息，花梨纯不知道当时的景象是怎样的。她只能呆呆地坐在地上，听着禅院直毘人询问妈妈有关星野社和自己的信息。 「十七年前，我因为怀孕了，所以才下定决心要和丈夫私奔。」 花梨纯听到她的妈妈的声音响起，「在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首先出现在我脑海中的想法，就是绝不能让我的孩子像我一样在禅院家里长大。我要在我的孩子降生之前离开那个地方。」 「丈夫是一个对书极度沉迷的人，他看到的世界与当时的我截然不同。也正因为他将他眼中的世界分享给了我，将他的力量传递给了我，我才产生了逃离禅院家的勇气。否则等待我的命运，就是与其他家族联姻，或者侍奉嫡子。」 「在离开禅院家之后，我们会需要立足的方法。因此丈夫鼓起勇气，提出了埋藏在他心底的梦想——开一家出版社。所以一开始，星野社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孕育，才会出现的。」 听到这里，花梨纯愣住了。 星野社，原来一开始就是为了她而诞生的。 录音还在继续。 「逃离禅院家的时候，星野社才刚刚起步。家族里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出过遗传十种影法术的孩子了，所以禅院家不会任由任何带有禅院血脉的人脱离控制，更何况我虽然没有术式，但却有咒力，在他们眼中也有利用价值，所以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搜寻我们。」 「在生下了女儿之后，为了防止她被禅院家发现带走，我和丈夫就立刻将她送入了东京的福利体系，打算等星野社站稳脚跟再把她找回来。因为担心禅院家会先一步发现我和丈夫，从我们身上榨取信息，所以就连我们自己也不会知道女儿的具体去向。」 「大概十年前，星野社来到巅峰时期，和文坛名人、各个社会组织，甚至政界人士都有来往。我们觉得拥有这样的影响力，就不需要再担心禅院家对我们出手，是时候把那孩子找回来了。」 「因此，在那段时候，我们也曾经试图寻找过女儿的所在。但在找到孩子之前，出版业界风气一变，不适应这种风格的星野社开始走向下坡路，我们分〇身乏术，只好把全部精力放在出版社上，找回那孩子的计划不得不再次搁置了……」 第294页 「……因为没能找到那孩子，所以那前后几年，我们给东京圈范围内的福利院都尽可能捐了很多款项和图书……」 花梨纯想起她曾经告诉禅院甚尔，在她六岁的时候，福利院收到的一批捐赠图书成为了开启她的文学大门的钥匙。仔细回忆，那本第一次将自己带进文学的世界的《雾华缭乱》，也曾在过去星野社的出版名录里。 当她从书架上随手拿起那本刚刚被捐赠的、还带着油墨气味的崭新时；当她坐在阅览室的窗边，或者趴在树下斑斓的光影之中，翻开书页时；当她晚上偷偷避开院长的检查，把书带回床上，蒙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偷偷时。 花梨纯不知道。 原来她在读的，就是爸爸妈妈出版的。从爸爸妈妈的手中传递到福利院的院长、员工们的手里，再通过他们的手转交到了她的手上。 原来在那时候，即便并未相认，自己的父母就已经把重要的东西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在对星野社和花梨纯的询问告一段落之后，录音沉默了片刻，禅院直毘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个人来说，我很好奇。」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探究，「明明自己已经是出版社的社长了，孩子却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正在做什么。你们这样做，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她知道以后会恨你们吗？」 /> 妈妈的回答再次响了起来。 「这对那个孩子来说很不公平，我当然知道。一开始虽然是为了孩子的幸福才私奔，进而才决定创立出版社的，但后来我们却将出版社的优先度放在了找回她之上。」 美咲说：「那孩子理解也罢，恨我也罢。无论是作为社长，还是作为一个母亲，我都不称职。她大可骂我狼心狗肺，但是直到生命结束时，我都没有后悔过这个决定。」 「虽然一开始，成立出版社只是丈夫的梦想。但在工作的过程中，我也爱上了书，这个梦想也成了我的梦想。在出书的时候，有的时候我甚至连自己的存在和身边的世界都忘记了，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我的使命，或者说是宿命。只要能够给这个世界送上更多的书，能让更多的人看到书，那就连自己变成怎么样都无所谓。」 「因为我能拥有的一切，就始于我的丈夫儿时迷上了某家出版社出版的一本书的瞬间。我们都蒙受了书的恩惠才能走到这里，所以也要好好回报这份恩情。」 花梨纯听见妈妈的声音这样说：「或许成为我这样的人的孩子是件不幸的事情。或许知道这些事情的话，那孩子会变得正好与我相反，开始厌恶改变她的人生的文学也说不定。」 「不过，虽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但如果是我的孩子，那应该就多少也能明白一点这种忘我的感觉。」 「因为这种感觉，就算回顾自己的人生，我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不幸过。在这三十多年的人生里，能够有这种忘我的时刻，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 为什么会开出版社，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呢？ 从前一晚开始，花梨纯就苦苦思索着这个问题。她问炭治郎，假如她没有开出版社，那现在会过怎样的人生。竹马告诉了她，她也很喜欢那样的生活。 但为什么，明明可以选择那样的生活，还要继续开出版社呢？ 是因为体内流淌着的血，从妈妈那里，从爸爸那里继承的血，对文学热爱的血。不是恨，而是热爱。 还有这近两年来，无数的瞬间。看着狗狗老师们创作出杰作的瞬间，将杰作送向这个世界的瞬间； 看着星野社出版的、文豪们的作品化作一本本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书，被来来往往、各种各样的读者拿起的瞬间； 走完书店文学区时发现多出一步的瞬间，看着文学界改变的瞬间； 看见无数人的人生因为书而改变的瞬间。而自己的人生，也从多年前的一本书翻开的那一瞬开始。 爸爸妈妈是为了这些瞬间而活的，而作为爸爸妈妈生命的延续，她也会继续为这些瞬间而活。 我是为了你而活着的。你也是为了我而活着的。 一开始为了她而成立的星野社，在时光的流转、生命的传承下，最终还是来到了她的手里。 录音器的声音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尽头。花梨纯回过神来，将录音器放了下来，和包裹里的其他遗物放在一起，收在了柜子里。 随后，花梨纯打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 …… 一楼的电视是关着的，原本坐着人的沙发上空空荡荡。禅院甚尔已经进了厨房，从储藏室翻出火腿、胡萝蔔、玉米和一把豌豆，又拿了几个鸡蛋，准备做一道简单的炒饭。 切菜切到一半，他察觉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菜刀，走出了厨房。 目光穿过一楼，他看见花梨纯已经坐在了办公区的电脑前，安静地准备着下一期杂志的内容排版。 电脑前工作着的人影一如既往，仿佛星野社里自创立以来，永恆的风景。 第13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新年的第三天, 寒假结束。 早晨，记者们纷纷等在紫藤花学园附近的街道上，想要拍摄她上学的一幕。 紫藤花学园的学生里, 绝大部人都已经知道了星野社社长是和自己同一所学校的学生的事情。少数不知道的学生被记者拦住想要採访时, 无一例外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第295页 「这两位同学，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路上，并肩走向学校的灶门兄妹被一名记者拦住。记者手持麦克风，热切地问道：「请问你们知道星野社社长花梨纯是紫藤花学园在读学生的事情吗？你们平时有没有和花梨纯接触过？」 「抱歉，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兄妹两人对视一眼，灶门炭治郎说道。 「这样啊……」 记者有些失望。但路上上学的学生多得是, 他很快就转向了不远处的下一个目标：「请问……」 「吵死了。」在记者来得及说话之前，被拦住的不死川玄弥就迳自用肩膀撞开了记者和摄影师, 头也不回地朝着校门走去。 「……」 与此同时, 灶门炭治郎拉着妹妹，不动声色地快步离开。 靠近学校之后，周围就没有什么记者了。那是因为体育兼生活教师富冈义勇依旧和往常一样, 身穿运动服、手持木刀，面无表情地站在路口。而他旁边的人，是面带疤痕、神情兇悍的数学教师, 不死川实弥。 远远还能看见另一侧的道路上站着另外两名教师。歷史教师炼狱杏寿郎的一头火色髮丝无论在哪里都无比吸睛。而站在他身旁的，则是山岳一般高大的男人, 灶门炭治郎所在的荀组班主任悲鸣屿行冥。 远处的记者看着校门, 脸色虽然带着几分跃跃欲试，但与守在门口的教师们目光接触后, 顿时停住了试探的步伐。 远处, 几名交警正从街角赶来, 试图在记者的围堵下维持紫藤花中学学生上学路上的秩序。 收回目光, 灶门炭治郎牵着妹妹，快速走进了学校。 和妹妹在校门里分开后，红髮少年快步，绕过校舍楼。之后，他停下了脚步。 出现在楼后的阴影中的，是身穿牛角扣大衣与水手服、手里握着手机的紫发少女。 听见脚步声后，少女收回看着手机的目光，回过头来。 「炭治郎！」花梨纯朝着灶门炭治郎挥了挥手，「你看到我发的line消息了。」 灶门炭治郎的步伐顿了顿。随后，他再次迈开脚步，快步走到了花梨纯面前。 「进来的时候没有被记者发现吧？」他关心地问。 「嗯！我拜託甚尔翻墙把我带了进来。」花梨纯点了点头。 闻言，灶门炭治郎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从包里取出了掌机和u盘，递给了花梨纯。 「还给你。」他说。 「谢谢你帮我保管。」花梨纯接过了掌机和u盘。 她顺手摁了几下掌机按键。在发现显示出来的画面依旧是升级中时，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多意外。 将掌机和u盘装进书包里后，花梨纯转身走了两步，却发现竹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炭治郎？」她回过头，不解地问道。 灶门炭治郎垂眼看着地面上枯黄的草尖。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诶？」花梨纯有些愕然。 「在电视上看见小纯去京都的时候，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妹妹们都紧张得不得了。」灶门炭治郎轻声说，「小纯，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现在全国都知道你的身份，而且原本的作家们都无法联繫上了吧？」他抬起头，炭火色泽的眼中满是忧虑，「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花梨纯沉默了片刻，最终抬起头，看向了办公室的方向。 「我要去谢罪。」她说。 …… 「非常对不起，因为我个人的事情，导致媒体聚集在学校附近，给学校，各位老师和学生们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教师办公室里，花梨纯深深鞠了一躬，并将手里带来的谢罪礼举了出去：「真的很对不起。」 已经快到上课时间，校门也关闭了，原本在校门附近维持秩序的教师已经全部回到了办公室内。看见花梨纯特意跑来教师办公室鞠躬谢罪，教师们都有些发愣。 生物教师蝴蝶香奈惠下意识的掩住了嘴：「在实际承认之前，我一直没有果然就是这孩子的实感……」 「谢罪什么的……」美术教师宇髓天元忍不住开口了，「这倒也没有必要……」 「宇髓老师，一切都是我的责任。」花梨纯打断了宇髓天元的话，「给学校带来的损失，我希望能够尽可能以自己的力量补偿。所以校方提出的补偿方案，我都会尽可能去做。」 沉默持续了片刻，响凯突然站了起来。 「真要说的话，我也有责任。」他走到花梨纯身旁，和她一同向同事鞠躬，「我在一年前就已经发现了这件事情，但也没有向校方报告……」 见状，富冈义勇也跟着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那我也必须谢罪。」他走到两人旁边，直挺挺地站着，「身为生活教师，我虽然发现花梨的成绩和出勤率都有所下降，但却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原因。」 「让学生选择独自面对这些，而非向大人求助，本身就是身为教师、身为成年人的我的失职。所以我愿意和他们一起分担惩罚。」 说完，富冈义勇也跟着低下了头。 「不是，本来就没有这种事必须向校方汇报的规定吧……」不死川实弥有些无语地小声咕哝了一句，「更何况哪所学校没有个把问题学生啊，花梨还不算是这里最让人头疼的……」 第296页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什么，表情瞬间扭曲：「最麻烦的果然还是那个戴着猪头来上学的……」 「嗯！不死川说得对！」炼狱杏寿郎用力点头，「如果花梨少女带来的送给教师的慰问品，那我们当然可以笑纳。但假如是谢罪礼的话，那就无法收下了呢！」 「而且我也贊成富冈的话。」他中气十足地大声说，「在近两年的时间里，身为教导你的教师，却没能在授课之余帮助你一丝一毫，实在让人羞愧，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所以，我也要向你道歉！」 「对不起！」 余光瞥到前方果真出现了一个火红猫头鹰一般的脑袋朝着自己深深鞠躬，花梨纯无计可施，只好把头垂得更低了一点：「……」 僵持之下，花梨纯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你就是花梨君吗？」 花梨纯愣了愣，直起身来。而眼前的教师们纷纷看向她的身后，脸上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理事长？」 花梨纯转过了身，映入她眼帘的，是身穿白色和服羽织，面带微笑的黑髮年轻男人。 紫藤花高中属于偏差值很高的私立学校，但学费却并不如其他私立高昂，反而和公立高中相差无几。这一切都归功于创立这所学校的产屋敷家族。 而学校目前的理事长，正是产屋敷一族现任族长，产屋敷耀哉。 认出面前这位俊秀和蔼的男人正是每年开学仪式和毕业仪式上都会讲话的理事长，花梨纯连忙开口：「关于在学校附近引起骚动的事情……」 「这种事情，你不需要担心。」产屋敷耀哉微笑着说道，「从明天开始，学校周边会加强戒备，交警那边也已经打过招唿，记者应该不会再来骚扰这里的孩子们了。」 「义勇他们说得对，谢罪之类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他从花梨纯的手中接过了她已经举了很久的谢罪礼，「这是点心吗？我们就当作是学生对教师的感谢收下了。」 「接下来，包括花梨君在内的本校所有学生在学校的期间都会受到校方保护，直到毕业为止。」产屋敷耀哉拢了拢羽织的袖子，温和地说，「花梨君只要像一直以来那样，每天放心上学就可以了。」 「……这件事恕难从命。」花梨纯的话让教师们怔了怔，「我希望能办理至少半年的休学手续。」 在掌机失灵的情况下，杂志成刊会比过去更加困难，掌机提供的存储与寄送服务也无法使用。距离《月刊文学》的下一个发行日还有不到两周，必须在此期间完成杂志，并且找到合适的印刷厂、仓库和物流公司。这些工作只用放学时间和周末来做的话完全忙不过来。 所以，在一切稳定下来、确定自己有余力一边处理星野社的事情、一边上课之前，花梨纯决定暂时休学。 「花梨，你确定吗？」富冈义勇低声问道，「等到四月份，你就是高中三年级的学生了。在这种时候办理休学，毕业会变得相当危险。」 「是的，我确定。」花梨纯回答，「因为暂时无法同时兼顾学校和出版社的事情，所以我优先选择了出版社。更何况只要我休学的消息传出去，记者就不会再围堵学校和学生们。大家也都可以安心上学了。」 富冈义勇有些惊讶地盯着花梨纯看了几秒，最终才说：「是吗。那毕业的事情也帮你延后……」 「不。我还是想在一年之后准时毕业。」 紫发少女抿了抿唇，低声说：「虽然决定把出版社的优先度放在个人生活之上，但我并不想放弃自己的生活。」 「我想要和认识的朋友们出席同一场毕业典礼，在典礼上一起合唱校歌，拥有同一张毕业合照和同一本毕业相册。」她顿了顿，「我想在一年之后读东京的大学。」 「为此，即便在休学期间，我也会努力自主学习。一旦有余裕，我就会立刻申请復学。」 爸爸妈妈不得不在星野社和私人生活中二选一，选择了出版社，甚至在生前都无法将亲生女儿找回来。但父母做不到的事情，并不代表她也做不到。 「不需要考虑延后毕业的事情。」面对着教师们，花梨纯朗声说道，「因为我一定会按时毕业。」 …… 将带上了理事长签名和印章的休学同意书拿在手中之后，花梨纯朝办公桌后的产屋敷耀哉鞠了一躬。 她刚准备离开，产屋敷耀哉却突然叫住了她：「花梨君。」 花梨纯停下脚步。在她有些不解的目光中，产屋敷耀哉微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在大正时期，产屋敷家曾经有一位女性外嫁。而她嫁的丈夫在当时开设了一家颇为简陋的儿童院，收容无家可归的孩子。」 「那位女性前辈所嫁的男人，姓氏正是花梨。」他轻声说道。 「……」 花梨纯愣愣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她微微睁大眼睛，瞳仁里的光点亮了起来。 她出身的福利院已经存在近百年，而福利院里所有的孩子的姓氏都和福利院的创始人一样，姓花梨。 「那两位前辈如果知道自己开设的福利院能帮助像你这样的孩子的话，他们应该会很高兴。」产屋敷耀哉温和地注视着花梨纯，「我想要说的就是这些。」 「……非常感谢！」 花梨纯再次朝着产屋敷耀哉鞠了一躬，随后离开了理事长办公室。 第297页 穿过走廊时，周围的学生们认出了她，纷纷投来目光。想起早上媒体对学生的围堵，花梨纯不由得愧疚了起来。 没走几步，前方迎面走来的不死川玄弥看见她之后脚步一顿，又加快了步伐。 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花梨纯有些紧张，但鸡冠头少年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挡在她面前。 「你……」他张口，顿了顿后又低声说道，「还挺帅气的。」 原以为自己会被责备的花梨纯有些愕然地仰头看着他，过了两秒才反映过来：「谢谢。」 像是开了个头一样，在不死川玄弥把花梨纯拦了下来之后，周围偷偷观察的学生们顿时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搭话。 「真的是你啊……在电视上看到的时候，我还觉得这个女孩子好眼熟，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隔壁班的。」 「开出版社是什么感觉？一定很累吧。但是能当作家的第一个读者，感觉好幸福！」 「看着记者一路跟着你去京都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 「太宰治私底下是什么样子的？」 面对着周围学生们好奇的问题，花梨纯呆呆地站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太多人同时问我问题了，听不清……」 「花梨花梨，我每期《月刊文学》都在买的！」有人见状，拿出了特意带在手边的杂志。 「我也是！还有单行本！」立刻有另一个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杂志和单行本都拿了出来。 「我还在读者来信活动里抽到了签名色纸！」 抽到色纸的学生兴沖沖地问：「新派艺术文化奖的颁奖典礼在三月吧。到时候作家们都会出席吗？」 「……」 听见这个问题，花梨纯下意识地屏住了唿吸。 但是，在任何人来得及开口之前，一旁传来了尖锐的哨音。富冈义勇叼着挂在脖颈上的哨子，怀抱木刀，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学生们的身旁。 「走廊里禁止聚集。」他吐出哨子，面无表情地说，「违反的话罚……」 「噫！是富冈老师！」 看见不近人情的体育教师出现，学生们顿时一闹而散。没多久，走廊里就只剩下富冈义勇和花梨纯两个人了。 「这就要回去了吗？」看见花梨纯手里拿着的休学同意书后，富冈义勇还是问了一句。 「是的。今天麻烦各位老师和理事长了。」花梨纯点了点头。 学校已经开始上课，校门口没能堵到她的记者也已经散开了。 在花梨纯回到星野社时，坐在沙发上的禅院甚尔头也没回，随随便便地抬起手朝她打了个招唿：「哟。」 「我回来了。」 花梨纯将休学通知书收好后，从柜子里取出一沓钞票，转身回到休息区，放在了禅院甚尔的面前。 男人靠在沙发上的姿势没有变，目光随意扫了一眼：「如果这些是做饭的报酬，那你可真大方。」 「除了做饭的报酬外，还有预付给你的薪水。」 花梨纯在禅院甚尔对面坐了下来：「星野社现在正面临着成败的关键时刻。没有了掌机之后，一切都要像其他的出版社一样，一件件来，没有任何快捷途径可走。这些事情我一个人做不完，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固定月薪依旧是过去说到的五十万。但还有随着工作结果浮动的奖金。除此之外，惠依旧暂住在炭治郎家里，食宿学费等费用都由我来付。而甚尔，你的吃住都在星野社解决，出版社内的设施也可以自由使用。」 她郑重地对禅院甚尔说，「由我来负责编辑工作，而你负责销售和业务联络。总有一天，老师们会回来。而在那之前，绝对要好好守住星野社。」 盯着花梨纯看了几秒，禅院甚尔笑了笑，将懒洋洋靠在沙发靠背上的身体直起来，手掌按在了桌面装钱的信封上。 「光是这些还太少了。不过既然能随便看书，那我这次就姑且答应你。」他拿起信封掂了掂，冲着花梨纯毫不掩饰地翘起嘴角，「以后我要股份。」 …… 一月十五日。 在有关星野社社长的新闻热度未消之时，《月刊文学》新一期杂志如同往常一样定时上市。 三弦屋书店里，店主夫妇一大早就在店门口摆上了「《月刊文学》最新号已到货」的看板； 伊达书屋，戴着圆片眼镜的杂志区负责人小心翼翼地将书架上的杂志摆放整齐； 理想国书屋，戴着口罩的小山嘉也从书架上拿起了一本《月刊文学》，转身排入了收银台前的长队里； 白浪社《文艺时代》编辑部，刚结束外勤回来的青山千绘子拎着书店的购物袋快步走到了放置竞争对手出版物的书架前，将袋子里的几本《月刊文学》摆了上去； 咒术高专，五条悟哼着歌，惯例抱着十本《月刊文学》往宿舍方向走去； 灶门家的面包店里，灶门炭治郎和妹妹祢豆子在店内就餐区的角落装好了新的书架。随后，两人一起合作，从箱子里取出了这两年里发行的每一期《月刊文学》，以及星野社出版的单行本，在书架上摆满了一整排。 东京的一家网咖里，曾经跟踪如月瑠乃的狗仔从租用的隔间里走了出来。 经过网咖的图书区，余光瞥到了摆满了其中一整个借阅书架的《月刊文学》和星野社出版的单行本时，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第298页 在野口智的新闻发酵时，他就和当初偷拍如月瑠乃时一样，跟踪拍摄了野口智。也正是因此，他在青山墓园发现了曾经踩碎他相机的花梨纯。 在那之后，他跟踪花梨纯去过几家书店，确定她是星野社社长之后，怀着报復的心态，将她的料卖给了电视台。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因为新闻效应而铺天盖地的星野社新刊宣传，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得出来。 …… 那一天，《月刊文学》刚刚上架，就被好奇的人们一抢而空。同期发行的所有杂志销量都被《月刊文学》的销量远远抛在身后。 即便这一期的杂志上只刊登了芥川龙之介、坂口安吾和菲茨杰拉德三名读者们耳熟能详的作家的，除此之外刊登的文章都是新人作品，包括响凯的《忍者鬼丸传》，但这一期《月刊文学》的销量依旧和上期一样，超过了四百万册。 *** 两个月后。 文豪狗狗消失时遗留下的作品，早已在一月的杂志上刊登完毕。从二月开始，星野社在官方网站上公布了过去的各位老师暂停创作活动的通知。当期杂志上刊登的，全部都是新人作品。 三月亦然。《月刊文学》三月号刊登的作品，也包括了夏油杰打磨许久的新作。 因为太宰治等作家暂停创作的公告，星野社经歷了一阵兵荒马乱的时期。与此同时，各家媒体也对此再次进行了大量讨论。评论节目的风向从探究、猜测星野社与作家们的真实面目，变成了对媒体行为的反思。 「媒体採访的限度到底在哪里？」电视节目上，评论员一改前段时间的风格，板着脸说道，「出版社与作家的工作，就只是出书而已。但现在的社会甚至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想要好好写作的作家，甚至对一个女高中生穷追勐打。」 「现在星野社的老作家们集体停止发表作品，让人不得不将其视为对媒体行为的抗议……」 「八卦也应该有个限度……不管是添油加醋猜测事实的媒体记者，还是热衷于探究作家隐私的观众，都应该好好反思自己的行为，不要在失去之后才认识到错误……」 正和过去相反，现在支持星野社、批判媒体行为的节目反而更加吸引观众，能获得更高的收视率。 看着电视上的新闻节目，出门跑了一天业务的禅院甚尔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个评论员一个月前还不是这样说的。现在维护星野社反倒成了热门话题了。真是帮墙头草。」 「更何况作家为了抗议集体停止创作……这不也是在添油加醋地猜测事实吗？结果他们还是为了收视率做着一样的事情。」他松了松脖颈上为了谈业务而人生第一次戴上的、令人不适的领带，随手将它扔在了沙发上。 「不需要在乎无关紧要的人的评价。」坐在电脑前处理订单数据的花梨纯头也没有抬，「我们只要做该做的事情就好。」 看见恆星剧团发来了对《银河铁道之夜》公演计划是否继续下去的询问，她想了想，最终回覆：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距离花梨纯的身份曝光，已经过了三个多月。如今，《月刊文学》的销量稳定在了三百万册左右。 而星野社门口蹲守的记者，也从一开始围得水泄不通，到后来人数逐渐变少。 直至现在，对于已经不再神秘的星野社，记者们也已经失去了兴趣。 …… 三月二十日。 上午，走到窗前时，花梨纯望向星野社门外的道路，发现这是三个多月来，星野社外头一次没有任何记者蹲守的一天。 「果然已经失去兴趣了啊。」她看着清爽的街道笑了笑，随后转身，背上门边的包，准备出门去书店。 目光掠过一旁柜子上的掌机时，花梨纯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拿了起来。 像过去三个月里一样，她不抱希望地随意摁了一下掌机的按键。 屏幕亮了起来。而这一次，出现在花梨纯眼前的，并不是和往常一样的升级提示。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系统升级完毕！loading...】 花梨纯先是一愣，随后瞳仁下意识地缩紧，眼中倒映出屏幕发着光的影子：「……诶？」 在花梨纯的手中，掌机一亮。而随着欢快的开机音乐一同显示出来的，是三个多月里从未出现过的界面，也是过去近两年里，她见得最多的画面。 星野社的像素略缩图。 在她来得及做什么之前，暌违三个月的消息突然弹了出来。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信箱已经快要爆炸啦！请及时清理信箱！】 她明明刚清理过信箱没多久。 怔怔地盯着掌机看了好几秒，花梨纯突然猜想到了什么，转身就一把打开门，几步跑到了信箱前。 随着信箱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前一晚还空荡荡的信箱里，顿时顺着门滑落了十几个厚厚的大牛皮纸信封，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 花梨纯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随后连忙蹲了下来，捡拾着地上的信封。 牛皮纸信封上并没有邮政系统的邮票和邮戳，信封表面上甚至一个字都没有写，这些东西都是来信人亲手放进星野社邮箱里的。 将沉重的信封叠放在一起后，花梨纯拿起最上面的一个，将里面厚厚的一沓稿纸抽了出来。 第299页 稿纸封面上的字令她屏住了唿吸。 《人间失格》，太宰治。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人间失格》x1】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您已获得s级作品《污浊了的忧伤之中》x1】 【来自《復兴吧！文豪出版社》的提示：……】 一旁的掌机疯狂闪烁，获得s级作品时的提示音接连不断地响起，但花梨纯已经顾不得掌机了。她抬起头，看见不远处十字路口前正在等信号灯的路人，于是连忙跑了过去。 「请问，」她从背后抓住了路人的手臂，急匆匆地问道，「刚才你有没有看见往那边的信箱里放信的人？」 虽然被花梨纯吓了一跳，但路人依旧老老实实地回答：「是一个穿着沙色风衣、看上去大概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放完信之后，他就往那边去了。」 「……谢谢你。」 花梨纯抱着怀里的文稿，朝着路人指的方向跑去。 穿过两片街区，前方出现的，是熟悉的鹤见川。花梨纯第一次捞起太宰犬的地方。 一口气跑到河堤上，花梨纯抱着怀里的文稿，一边喘息着一边环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河岸边的人影身上，凝住。 一个身穿沙色风衣、身材修长的黑髮青年正沿着河岸缓缓走着。他背对着花梨纯，步伐不紧不慢，穿着棕黑色皮鞋的脚时不时轻轻踢着河畔湿润的青草。青年插在衣兜里的手腕，依稀从袖口下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绷带。 花梨纯下意识地从河堤上方跟了过去。 距离沙色风衣的青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花梨纯停下了脚步。 「太宰老师？」她有些难以置信，又带着几分就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期待发出了声音。 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呢？ 下一秒，花梨纯就得到了答案。 那是因为踢着青草的青年停下了动作。他转身，朝着河堤上方的花梨纯抬起了一双鸢色的眼睛。 随后，花梨纯看见他笑着点了点头。 「嗯。」 第13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直到和自称太宰治的青年一起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面对面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前，花梨纯也依旧因为某种超现实感而头脑空白。 在河边相遇的那一瞬间，她确实从青年的身上看见了与太宰犬相似的东西……那种超脱了外貌、物种……甚至连躯体的形式都无法改变的某种东西…… 但是，归根结底…… 太宰老师不是人啊！ 她和太宰犬一张床睡了快两年, 还给狗子洗过澡, 玩过他的尾巴！ 花梨纯抱着怀里装满文稿的信封, 呆呆坐在桌边。而对面的太宰治用缠满绷带的手撑着下巴，含笑看着她。 「不点些什么吗？」他说，「难得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这次就由我来请吧。不会赊帐的。」 「……」花梨纯的表情依旧呆滞，仿佛思考长大问题的pop子。直到太宰治将咖啡厅的菜单顺着桌子推到了她的面前, 她才僵硬地低下头，望向菜单。 目光落在菜单上的某一行, 花梨纯突然勐地回过了神：「那好, 就点些吃的吧。」 太宰治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 脑袋却因为不解微微歪了歪，露出询问的眼神：「？」 十五分钟后。 花梨纯一只手托着烤蘑菇的盘子, 另一只手用叉子插起整盘里最大的一块蘑菇，目光炯炯地举到了太宰治的嘴边：「吃吧, 太宰老师！」 看着餵到嘴边的蘑菇, 太宰治原本俊美的面容一瞬间产生了扭曲，眼神飘忽, 仿佛被项圈扯着脸皮的狗子：「……」 实在已经看到蘑菇就想吐了，但眼前的紫发小姑娘睁圆了玻璃球般闪闪发光的大眼珠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太宰治一时间陷入了两难局面。 他正要硬着头皮吃掉那块蘑菇, 举到面前的叉子突然收了回去。 「不需要再吃了。我已经确定了。」花梨纯的表情终于开朗了起来。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高兴地说：「嫌弃蘑菇时的表情和是狗的时候一样，你果然就是太宰老师！」 闻言，太宰治的表情变得有点悲伤：「……」 等花梨纯重新在太宰治对面坐下，太宰治想了想，最终开口：「既然这样，那你应该也已经明白了吧？无论是我，还是其他的野犬，原本都是人类。」 「我们原本是一批居于横滨的异能力者，从事的也是一般市民所不知道的、里世界的工作。」 以野犬的形态存在的人类，和拥有人类智慧的野犬。二者可能表现出来的形式相差不远，但本质却有着区别。想到花梨纯以为他们原本就是狗子，甚至帮他们洗澡、和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太宰治垂下眼睛，低声说道：「你也不必太过在意。那是异能力集体暴走的结果。以野犬姿态存在着的我们，是异能力融合了精神能量的表现。而真正的我们的身体，实际上在横滨陷入了沉睡。」 「直到今年年初，一部分人才陆续醒来，所以我直到现在才联络上你。而你的掌机，对于我们而言也是一个通过完成一定任务晋级、达到使得异能力与精神力量回归本体的终极目标的机制……」 太宰治的话突然被花梨纯打断了：「……那些都是小事，我并没有那么在意。」 第300页 青年抬起头，就看见花梨纯坐在桌子对面，神情严肃地看着他。 「如果要说这些的话，留着以后慢慢说也好，如果你们不想说，我也不会刨根问底地追究。确信了你果然就是太宰老师之后，现在的我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花梨纯的身体前倾，一把抓住了太宰治的手臂。隔着风衣衣袖都能感受到她的力气。 「你们接下来，还会继续创作文学作品吗？」她直视着太宰治，低声问道，「刚送来的稿子，是继续写下去的决心，还是最后的告别礼物？」 「……」 太宰治沉默了许久，突然笑了出来。 「虽然快三个月没见，但你果然还是没有变啊，纯。」他将另一只手搭在花梨纯抓着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这不是临别礼物。会继续写的。」 「……是吗？」 花梨纯唿出一口气，松开了手：「慢慢来也没关系，不在星野社发表也没关系。只要你们还继续写……」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她在原地愣愣地坐了一会儿，随后在太宰治的目光中把手伸向了桌子一旁的信封堆，从中挑出太宰治的那一封，把里面的《人间失格》取出来，翻看了起来。 「现在就看吗？」太宰治有些惊讶，「把我放在一旁不管也没关系吗？」 「……啊，对不起。」花梨纯怔了怔，「但是放下心来之后，这就是我想做的第一件事……」 「算了算了，看吧。虽然就坐在你对面、看着你读自己写的，让人感觉很羞耻。」 「嗯……」 日光的角度随着时间逐渐推移。太宰治点了咖啡。而花梨纯坐在太宰治的对面，一页一页地看着手里的《人间失格》。 看到最后，少女的脸已经因为情绪而皱了起来，鼻尖发红，眼泪顺着面颊不断往下掉：「呜……」 太宰治的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把手帕递了过去。 直到将最后一个字看完，花梨纯才擦着眼泪抬起了头：「太宰老师……」 「《人间失格》实在是……」她顿了顿，「想要活下去，就不得不捨弃人性，否则就会因为接受不了自我与这个世界的偏差，而无法存在于世……但是，正是因为还存有人性，还对这个世界怀抱期待，才会在一开始感到疼痛。」 「而这么痛苦的人却将痛苦转化成这么动人心魄的文字，将其赠送给这个对他而言如同炼狱的世界……一定会有同样身处痛苦之中的人能从太宰老师的中找到慰藉与共鸣吧。」 这是太宰治发自内心的作品。所以，花梨纯看着他，说道：「我找不到准确的文字可以形容。这是太宰老师的新境界，是一篇无与伦比的杰作，一定会青史留名。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仅仅有痛苦。这篇一定会成为歷史上最受欢迎的之一。」 一向以来游刃有余的太宰治，表情变得有些愣怔和不知所措。 「我已经独占你的时间很久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拉起花梨纯的手，「走吧，还有些人等着想要见你。」 花梨纯被太宰治拽了起来，连忙重新抱起了桌边一大沓装着原稿的信封，跟着他快步走出了咖啡厅。 一路顺着街道走去，进入小巷，最终太宰治带着花梨纯停在了一个通往地下室的绿色金属门前。 「进去吧。」他松开手，将手插进风衣口袋，轻声说。 花梨纯伸出手，打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顺着往下的阶梯一路走去，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被包场的地下酒吧。而在她到来之前，酒吧里就已经来了一群人，有男有女，年龄不一。 听见花梨纯一路走下楼梯的声音，酒吧里或坐或立的人们纷纷扭头看来。而从他们的身上，花梨纯能看到某些东西正与记忆中的狗子老师缓缓重合。 靠墙的卡座中，一个穿着背带裤的白髮少年霍地站了起来，正要开口，花梨纯却抬起手阻止了他：「先别提醒我，让我来认。」 她的目光掠过酒吧内一张张从未见过、却无比熟悉的面孔，挨个准确地叫出了他们的名字：「中原中也，芥川龙之介，尾崎红叶。」 「江户川乱步，织田作之助，宫泽贤治，坂口安吾。」 「菲茨杰拉德，爱伦·坡，洛夫克拉夫特。」 「泉镜花，还有，」她转头看向了刚才第一个站起来的少年，「中岛敦。」 少年的眼睛勐地亮了起来。 时隔三个月，头一次看见作家全员，花梨纯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大家都在这里，实在是太好了。」 直到这时，坐在吧檯前，头戴礼帽、身穿黑色外套的中原中也终于按捺不住，举起拳头放在唇边，咳了一声。 「怎么这么晚才来？」他问，「我们在这里等了很久。」 「因为我在看太宰老师的……」花梨纯愣了愣后回答。 「是吗，看了吗……」中原中也有些意外，随后移开目光，又咳了一声，面颊微微泛红，「那我的《污浊了的忧伤之中》呢？你感觉如何？」 「我还没看。」花梨纯诚实地说，「刚看完太宰老师的《人间失格》，我就被带过来了。」 闻言，中原中也脸色一变，顿时从吧檯凳上跳了下来：「混帐太宰，你只让她看你的吗？」 花梨纯身后，太宰治一摊手：「对哦，反正蛞蝓写什么都是一个样，看不看也没差啦。」 第301页 「呜……」中原中也的喉咙里发出了咆哮声，握紧拳头，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眼看两人和还是狗子时一样，马上就要打起来，花梨纯连忙去拦中原中也：「我马上就看！真的！中也老师算了算了……」 在花梨纯的劝架下，中原中也总算停住了脚步。他狠狠瞪了太宰治一眼，随后抱住花梨纯的肩膀，整个人一跳，挂在了她身上。 被虽然身高只有一米六、但好歹是个成年男人的中原中也往身上一跳，个子比他更小的花梨纯下意识地像以前抱橘白小狗时一样伸手一接，随后被他的重量压得摇摇欲坠：「……」 酒吧里的众人愕然看着这一幕：「……」 过了好几秒，发现众人的目光不对，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一只小狗子的中原中也终于回过神。他一低头，就看见花梨纯用力到涨红的、疯狂冒汗的脸：「……」 两分钟后，花梨纯站在被反锁的酒吧洗手隔间外拍门：「中也老师，快出来吧！没关系的，大家都明白，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吵死了！」隔间内传出了中原中也羞愤交加的咆哮。 而花梨纯身后的洗手间门口，从高到低冒出了一大片好奇的脑袋：「……」 文豪果然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最后花梨纯也没能说服中原中也出来。 重新走回去后，花梨纯环视着这座地下酒吧。 仅能容纳十几个人的小酒吧，设施甚至有些陈旧。然而此刻坐在这里的，却是全日本最为顶尖的文豪。 沉默持续了片刻，花梨纯突然响起了什么，勐地抬起头来：「对了！」 众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而花梨纯期待地望着这群文豪们：「今天是三月二十日对吧？」 「是这样没错……」织田作之助松开了手里的酒杯，「怎么了？」 投稿时间在秋天，公布获奖名单的日子在冬季，而新派艺术文化奖的颁奖典礼，却设置在距离公布获奖名单足足有好几个月的春天。 那是因为主办方期待着，每一届新派艺术文化奖的累累果实，最终都能够催生像春季万物復甦一般的文坛景象。 花梨纯的眼睛闪烁着亮光：「老师们，新派艺术文化奖的颁奖典礼在五天之后！你们打算参加吗？」 *** 三月二十五日。 曾经用来举行评审会的东京国际大酒店，继续承办了颁奖典礼。一整层的宴会厅都被主办方包场，用以举办仪式。 在酒店一楼大厅，就已经可以看见引导秩序的工作人员与各家媒体记者的身影。而白浪社的编辑按照惯例很早就抵达了现场。 再一次来到了大型文学奖颁奖仪式的休息室，青山千绘子内心不由得有些感慨。 一年多前，她是跟着编辑长到颁奖仪式来学习的。而今天，已经成为了副编辑长的她变成了带队的人。 一起来的，除了现在的羽田编辑长外，还有两名刚入职的新人编辑。 而且，这一次，一口气拿走一大半奖项的星野社那边应该也会来人。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花梨纯应该也会像古典奖的时候一样，代表作家们领奖。 上次与花梨纯见面，还是在古典艺术文化奖的颁奖典礼那一天。虽然能通过共同负责过的作家小山嘉也了解一点消息，但青山千绘子很想再见花梨纯一面。 不如说，这个业界的很多人都想要亲眼看看她。 快速收回思绪，青山千绘子回过头来。获得终身成就奖的小山嘉也，以及另外两名获奖作家暂时和羽田编辑长一同行动。而站在她身旁的，正是一起来的两名新人编辑。 仿佛当初野口智对她说的话一般，如今的青山千绘子对两名新人编辑说道：「这一次的颁奖仪式，对于你们而言是个学习的机会。等仪式结束之后，获奖者和评审委员会里来自各行各业的成员还会参加酒会。不少文坛重量级的作家即便不参与这次新派奖，也会应邀出席，日本作家协会的会长也会到来。歷史上曾经还有日本文部大臣也莅临颁奖仪式后的酒会的先例。到时候，羽田编辑长和我会带你们认识一下这些文学界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看着认真记录、频频点头的两个新人，青山千绘子又继续说道：「但是，无论是与各个社会团体的关系，还是文坛的社交，这些都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她注视着两名新人编辑的面孔：「对于我们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支持作家们，写出最棒的。」 只有这样，那么多作家、那么多编辑一直以来努力的事情，才有了意义。 过去那些努力、那些失败、那些懊悔和眼泪……现在他们的选择，让那些东西变得有意义。 就在这时，休息室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远远能听见媒体记者的声音一波盖过一波。而在一阵嘈杂声中，一句叫喊突然传入了青山千绘子耳中：「是星野社的作家！」 走廊尽头，媒体记者的闪光灯将四周照得雪亮。而从拥挤的人群缝隙中，一闪而过文豪们的真容。 太宰治、中原中也、中岛敦、芥川龙之介、织田作之助……头一次，星野社神秘的作家们出席了仪式。 休息室内的小山嘉也下意识地随着嘈杂声看去，随后目光落在了记者群中的一个身影上。 虽然从未见过面，但不知如何，他能确信对方的身份。 第302页 等星野社的作家们进入休息室，小山嘉也的目光变得愈发焦灼，有如实质。 假如对方说不喜欢他现在的作品，那他说不定会大受打击。但即便如此，他也想要…… 这样想着，小山嘉也握紧拳头，还是踏出了步伐。 站在一旁的《文艺时代》现编辑长羽田察觉到他的行动，忍不住想要开口。然而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收回了伸出的手。 小山嘉也一路穿过休息室内等待的人，最终停留在一个身穿黑色长外套，留着一头黑髮、眼神凛冽的青年面前。 「芥川老师。」他开了口。 芥川龙之介动作一顿，回过头来看着他。 「当初……古典奖之后的事情，」小山嘉也说到这里，顿了顿，和服里衬被汗水浸湿，「再造之恩、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芥川龙之介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场面，目光看向一旁：「……是吗。」 他用自己的这双手断绝了不少东西，这是他头一次听到有人说，是他将什么即将断裂的东西接续了起来。 过了两秒，芥川龙之介突然说道：「我看了你的《雪盲》。雪盲的登山人在幻境中的挣扎恰好反映了你的心境，有浓烈的超现实主义风格。我喜欢这本。」 小山嘉也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伸出颤抖的手：「请和我握手……」 「嗯。」 芥川龙之介伸出了手。黑色长风衣衣袖下，因为健康问题而肤色苍白的手掌握住了小山嘉也布满写作茧的手。 小山嘉也用力回握，眼眶微微发红。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花梨纯有些惊讶，身旁突然响起了声音：「当初让小山老师打消封笔想法的，是芥川老师寄去的一封信。」 那是青山千绘子的嗓音。她看着花梨纯：「好久不见。」 花梨纯回过头，看见青山千绘子后笑了：「是青山小姐啊。」 既然青山千绘子说芥川龙之介给小山嘉也寄去了信，那这件事一定是真的。但是芥川龙之介即便认同了小山嘉也的，也并不是会主动干涉别人的性格。所以，应该是有人让他这样做的吧。 想到这里，花梨纯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太宰治，心里产生了几分猜想，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如果不打算告诉她，那将这件事作为一个秘密保留着也无妨。 晚上八点，新派艺术文化奖颁奖仪式开始。 星野社的覆面作家们全员出席颁奖仪式的事情，已经通过媒体渠道挂满了社交网络。这一时刻，灶门一家，紫藤花学园的教师和学生们，五条悟、夏油杰等高专的学生，还待在《月刊少女》编辑部里的宫前剑，全国各地的书店员，禅院甚尔和惠，住在老家的野口智，形形色色的作家们……无数的人都在看着颁奖仪式直播。 奖项一个接着一个颁发了出去。直到最后，文学部门的最高赏。 沐浴着刺眼的闪光灯与众人的目光，织田作之助走上了金屏风前，接过了代表着最高赏的奖盃与证书。 刚出道的作家竟然跳过新人奖，直取重量级奖项的最高赏——这种壮举，也只有在星野社的作家身上能看到了。 「恭喜您，织田老师。」 颁奖人是上一届新派艺术文化奖文学部门最高赏得主，在文坛耕耘十几年才拿到了这个奖。她直视着织田作之助的眼睛说道：「接下来，请织田老师说一说自己的获奖感言吧。」 其他获奖作家都已经回到了休息室内。通过墙上的电视，电视直播中的织田作之助映入了众人眼中。 捧着奖盃与证书，织田作之助动作有些笨拙地靠近了麦克风。 「我有一个梦想，那就是住在能看见大海的房子里，坐在临窗的桌子边，写自己的。」他轻声说道，「但我也曾经以为自己一生都无法成为一个家。」 面对着镜头，织田作之助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既没有成为作家的资质，又没有可以肆意挥洒的才能。在几个月前，我甚至在仅仅完成一本的漩涡之中挣扎。」 「当时的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不仅能真正完成《夫妇善哉》，还能蒙受如此厚爱，拿到这个奖项，单行本也出版了。」 看向手中的奖盃，织田作之助的脸上浮现出微笑。而这个微笑，透过电视直播，映入了站在休息室的，花梨纯的眼中。 「但就算今天拿到了奖，写这件事情对我来说，也不会有丝毫改变。下一本恐怕也是一样的，我会继续怀疑自己，继续挣扎，完成之日也许遥遥无期。想要攀登的那座山实在太高，或许我一生都无法看见山顶的风景。」 织田作之助面对着直播镜头，正色说道：「但是无论如何，我会继续写下去。」 *** 四月初，花梨纯復学。 四月十五日，刊载了《人间失格》、《污浊了的忧伤之中》等新作的《月刊文学》新一号准时发行，再次突破了首周销量记录。 大街小巷上随处可见文学作品的宣传海报。十字路口占据了大楼一整面的巨大屏幕上，正播放着文艺新闻。由出版社制作的、一本又一本的书，被配送人员从印刷厂送到书店，由书店店员摆放在架上，最终来到了形形色色的读者的手中。 除了文学市场以外，舞台剧、电视、电影、漫画……由文学所支持的产业也同样繁荣发展。从各种渠道接触到文学、被文学改变命运的人，也越来越多。 第303页 以后，作家还会继续写作，而出版社也会继续出版。 这是文学的时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