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舍得说再见》 第一次穿越 夏琳娜 第一次打算写那么多本系列书,还有点不习惯。 突然发现,以前写的都是单本,有关联的最多也就两三本,像现在这样到达第四本的还是第一次。 又惊觉,我喜欢的作者,基本都是出单本的,收集的书亦然;系列的话最多只收两三本,没有超过三本以上的,就算系列很长,单独买看起来会不连贯,我也只挑看顺眼的带回家。 这算不算一种龟毛? 因此,现在越写下来,感觉越沉重也越兴奋…… 兴奋的是终于可以越写越长了,沉重的是要交代的东西越来越多,好像在滚雪球,很好玩又很危险。 为了整个系列够完整,最近写的这本,算贯穿中心的桥梁吧? 只是这座桥搭得不太完美,谢谢编辑在这中间的提醒与指导,接下来,我会努力将它补救得更美好。 于是,走两条线的故事,在下一本就会开始集中到同一条线了,看起来会有顺序很多,敬请期待! 顺便一提,看了那么多穿越时空的故事,这本却是我第一次写穿越,又是一个第一次……之后应该会再写一本穿越过去。 未来的方向大致上设计完好,希望能按节奏顺利发展下去,还麻烦大家继续关照与指教,—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楔子 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 三月天,春风仍冰凉。慕容家的丫鬟琴音,接到了家书,思乡心切,仓卒走进书房,觑了觑主子的脸色,似乎不错…… 琴音定了定神,开口恳求:“少爷,老夫人又来信催您回去。” 书童棋声也走进房,提醒坐在桌案后英俊潇洒的慕容家少主。“少爷,这些仕女图是和信一起送来的,老夫人交代了,请您一定要过目。” 慕容优随口让他俩把信笺图纸放到一旁,继续专心看手上的书,对一切人事毫不在乎。 琴音与棋声交换了一记哀怨又无可奈何的目光,这个少主,真是他们见过的人当中,最绝情无义又冷漠无趣的。 苦了他俩正值年少,活泼好动,却被遣来伺侯这种不近人情的主子,日子过得枯燥没味,还不知得持续到何年何月才能解脱? 正在两人腹议之时,天边倏地红光一闪,晴空遽然乌云密布。 两人心惊胆战,看着电闪疾驰,听着雷鸣奔腾,冷汗不断下坠,都以为是主子洞悉出他们满肚子的怨言,使出神通吓唬他们。 两人摆出畏惧之色,可怜兮兮地望着慕容优。 “主子……”别吓人好不好? 片刻后,电闪雷鸣渐渐终止。慕容优放下了书,在书童与丫鬟惊异的眼神中,他掐指一算,却算不出片刻前的“异象”代表什么? 慕容优蹙起剑眉,吩咐书童:“棋声,方才的异象来自白虎的住处,你过去打听那儿发生了何事?” 原来刚刚那阵吓人的情景,不是主子搞出来威慑他们的……棋声放松下来,领命而去。 慕容优立即陷入沉思,心里莫名地有些闷。 照理说,世间没有他算不出的事…… 他出身于专司预卜天理命数的家族,天赋异禀,自幼便有未卜先知的能耐,修行至今,山医命相也少有差错,古今五百年之事,都逃不过他掐指一算。可眼下明知天出异象,必是生了祸乱,他却算不出其中究竟。 慕容优心里那口闷气越来越沉,沉得他萌生出不吉利的预感…… 该不会这异象牵连出的事,正巧与他息息相关,所以他才算不出内情因果? “少爷!少爷!”棋声飞速跑回,人未到,声先至,语调急切无比。“您快去救救白虎大人,他出事了!” “他做了什么?”慕容优发问的同时,人己出了书房。 “据说白虎大人散去一身修为,施展违抗天命的法术,让死者复生。” 慕容优暗骂一声荒唐,身形飘动,弹指间,己落到白虎的院落。 他放眼一看,场面己乱得不可收拾。满院的房屋倒塌,白虎的手下慌乱得犹如一盘散 “白虎在哪儿?”慕容优拦住一人询问。 对方见到他,如雪中见炭,欣喜地道:“大人在那,请前辈快来搭救。” 慕容优顺着对方手指的位置,越过一堆废墟,走到一面完整的屏风之后,这也是整座院落里唯一没有毁坏的东西。 白虎到底做了什么,将一座坚固的院落毁损得七零八落,宛如废墟? 慕容优尚未厘清思绪,却见屏风之后,有位穿着怪异的女子,踩在吐血昏迷的白虎身上,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混蛋,让老娘回去,你这个疯子,我刚去银行领钱出来啊!现在钱都不见了,还我钱包来。不然你就死定了!变态!” 慕容优怔住,被眼前无法理解的“残暴”场面冲击得差点找不回神智。 他发现,正在“践踏”白虎的女子,长得很像白虎爱恋的女人——死去半年的澄枫。 旁边,有几人跑来阻止那女人的暴行,并告诉慕容优—— 白虎逆天而行,让死去的澄枫复活,那个践踏白虎的女人就是澄枫。 可慕容优摇头,他晓得她不是澄枫;尽管她们的脸是那么相像。 白虎绝非施展复生之术,而是从另一个天地,把不属于这里的人,强行带了过来。 慕容优的心,持续下沉。 第1章 “这里到底是啥鬼地方?” 耳边又有不甚文雅的言词飘荡而过,慕容优在心里写下“淡定”二字,却还是被接二连三的哀声叹气吸引,看向一旁念念有词的女子。 她顶着一张美艳无双的脸,穿着一身奇装异服,头上的发丝短得像幼童,发梢最长处也只覆盖到脖子而己。 最特别的是,她时常会绷出一些不成章法的词句,让人有听没有懂。 这个女人,说自己名叫孙悦,不是澄枫。 她是慕容优的同门“师侄”白虎耗尽修为,从数千年后的人世带回现世的人。白虎认定她是死去的澄枫转世,但慕容优觉得她不是。 澄枫若知道自己会转世成这副模样,恐怕不会想去轮回了吧? “孙姑娘,方才白虎又派人未请你过去。” 孙悦听见慕容优的提醒,撇撇嘴巴,“不去!见到他就火大,也不问我愿不愿意,一句我是他爱人的转世就把我弄到这里,有够鸭霸!” “姑娘与澄枫的相貌,确实神似。” “我不是她。”孙悦截断慕容优的话,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在说,假如他也认定她是澄枫,她会跟他翻脸。 慕容优略微颌首,他明白,她是另一个人。 孙悦满意地笑了,完全没有寄人篱下应该收敛脾气的自觉。 这里的人,都把她当成死去的澄枫,不管她如何辩驳,没人尊重她的意志。只有慕容优认为她就是她,从未将她当“故人”看待。 她喜欢慕容优的明理,所以,在他的阻止之下,她放过了骨头快被他踩断的白虎,跟着慕容优到他的地盘上暂时借住。 接下来,不管白虎的手下如何纠缠,她都不肯再去见那个害她沦落“异乡”的罪魁祸首!她要待在慕容优这个不会强迫她的男人身边,好好地设想一下如何回去她原本的世界? “那个叫白虎的人,是你的晚辈,你说的话,他应该会听吧?”孙悦讨好地望向慕容优笑道:“你叫他送我回去,好吗?” 她实在搞不清楚,这里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年代是她从没听说过的,皇帝的名讳她也记不得在历史上有没有……虽然这跟她对历史很无知有关,不过,这里是好是坏都与她无关,她不想长留! 再说了,她和这里的人,虽然语言交流上没什么问题,但用词遣字不同,话意还是有差别的,经常说着说着就变成鸡同鸭讲。 况且,众人不肯正视她并非澄枫的事实,固执地把她当熟人对待,热情殷切得她难以消受,到现在,己发展成只要看见慕容优之外的人,她都会毛骨悚然的地步。 这种地方,她怎么待得安稳啊? “白虎的修为在本门之中数一数二,门中长幼对他寄予厚望,盼他早日修成正果,但他违逆天命,将不该存在于此的你带来了。”慕容优端详孙悦神色变化不定的脸,见到许多引人发噱的表情。 “你好像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孙悦眉头打结。 慕容优忽然想笑,孙悦毫不掩饰的态度令他感到新鲜有趣。“别急,我想提醒你,他为你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 “这又不是我要求的,难道算是我的错?” “不,但他犯了错,付出了代价,又怎能一无所获就把你再送回去?” 孙悦连忙插嘴:“那更应该让我回到属于我的地方,修正这一项错误。” “无法修正了。”慕容优遗憾地道:“我说过了,白虎逆天而行,己付出一身修为,甚至失去根基,再难复原了。他己无能力送你归去。” 孙悦错愕,咬紧下唇,眼中光芒闪烁不定,半晌,她瞪着慕容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大师,你和白虎的师父是同辈吧?” “你唤我慕容即可。” “慕容大师!”孙悦很有感情地呐喊,把脑筋动到眼前沉着冷静的男人身上。“我见到您就像见到世外高人,有种言语难以描述的沉醉感,看,您整个人散发出圣洁的光辉,照亮了我的内心和未来的方向啊,慕容大师!” 慕容优的嘴角微微抽搐,这次,他真的忍不住笑意了。 “您的能力一定比白虎更高深……” “姑娘,请你有话直说。” 孙悦不好意思地眯眯眼,羞涩地问:“您能不能送我回去呀?” “姑娘高估我了。没有人能逆天而行却不付出代价。即使是修复被改变的命数,也得付出同等的代价。” “大师,麻烦您讲话直白一点,用词不要太拗口。” “……” “抱歉,请忘了我刚才的不敬之词,大师您继续,但是,我能不能确认一下,您的意思是,把我带来和送我回去,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是。”他承认,自己的修为比白虎高深一些,不过他仍是肉体凡胎,并非无所不能,无坚不摧。 何况,当孙悦到此之后,被扰乱的天命自然会有演变,出现新的局面,渐渐回归正常。她留下,并不见得天命会被扰乱,但送她走,却是一定会有牺牲,他与孙悦非亲非故,怎么可能像白虎一样自我牺牲? “代价……你付不起吗?”孙悦看得出,慕容优不是个乐善好施的人,对于帮助她这件事,他兴趣缺缺。 可他说了,白虎己没有送她回去的能力;那除了他,还有谁可以帮她?也许还有别的人,只是,她来到这里,除了慕容优以外,和任何人都不熟,她还能去求谁? 再三思索,孙悦决定,先缠着他哀求—阵子,顺便打听状况,若他死都不答应,她再找别人,如果……还有别人让她挑的话。 “代价是轻是重,并非关键。姑娘,你到此地的命数,已有了新的变化,不妨顺其自然。”慕容优坦诚说道:“毋需费心力去改变。” “需要费心力的,是送我回去的人,所以,我能理解你这番话的意思,你不想当个白费力气的人。”孙悦审视慕容优,仿佛看透了他冷漠的本质。 她阴郁的语调,勾起了慕容优封藏多年的脾气。 他用嘲弄的语调回道:“请问姑娘要以什么理由,说服别人为你劳累?” 孙悦瞪眼,声量提高,“这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是一样的道理吗?眼见别人有难,不该伸出援手吗?” “修行之人,讲求独善其身。”慕容优不跟她客套,直截了当地道:“姑娘既来之则安之,有的是人照料保护你,不会令你发生危难。” 他自认拒绝孙悦的请求并不过分,让孙悦来到这里的不是他,没理由要他牺牲精力,送她回去。 孙悦也不得不承认,慕容优的拒绝在情理之中,只是,能够承担责任的白虎己无力弥补过失,她只有求助别人。 她真的不想留在一个陌生的世界,不管这里有多么好……而且,她现在还真是一点都感觉不到这里有什么好! “我不是要强人所难,而是想与你协商,有什么我能做到的,你不妨告诉我,让我来付出,换取你的帮助,这样可以吗?”她继续讨价还价。 慕容优哪里需要孙悦的付出?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她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女子,又能给他什么? 可他还是点了点头,圆滑地回道:“若有需要,我会麻烦姑娘。” 孙悦接不上话了,明明知道慕容优是在敷衍,却别无他法,只能暗暗想着自己该不该嗲声嗲气地应一句:等你哦! “少爷——” 棋声在远处的喊叫,渐渐传入书房里。转眼间,只见他匆忙地跑来禀报:“少爷,老夫人上山了。” 早有预料的慕容优,面色如常,多看了孙悦一眼,示意她这个“外人”应该离开。 孙悦恍若未觉,继续坐在书架边,翻看慕容优的收藏,一边吃他的茶点。 这个女人真是……随兴?率真?我行我素?或者该说是目中无人?慕容优不知该如何形容孙悦。 她说她来自一个没有皇权,提倡民主的世界。在那儿,男女平等,主人也要尊重佣人。 她说她自食其力,养家糊口,二十六岁,相过几次亲,目前没有“男朋友”,但绝对不会将就白虎…… 她的这番自我介绍,慕容优只听了一遍,却念念不忘。 他向来冷情寡欲,却也禁不住想探究遥远的将来人世会变成什么摸样?而他们这些远离红尘的修行者,到那时又是否还存在? “优!”随着一声叫唤,慕容家的主母慕容瑶,领着家中女眷,声势浩荡地赶来。 进了书房,慕容瑶发现有个陌生女子在场,当下眉开眼笑,顾不得细看久未蒙面的儿子,忙不迭地走向孙悦,毫不生疏地盯着对方打量。 “姑娘,你多大了,生辰八字是……” 孙悦被慕容瑶问得头大,不知如何招架这份突兀的热情。 “您好。”她正襟危坐,觉得慕容优的母亲看她的眼神,就像狐狸看到鸡一样动机不纯。 “娘。”慕容优不得不出声唤着行迹可疑的母亲。这么贴近一个陌生女子观察追问,实在有失体面。 “儿子,你算不出来吧?”慕容瑶回视儿子一眼,确定慕容优算不出她此行的目的,随即与屋内的女眷们神秘兮兮地笑了。 慕容优见状,心里那股日渐增强的闷气再度上涌。 慕容瑶走到儿子身旁,附在他耳边道:“娘这次来,是为了告诉你,儿子,你红鸾星动了!” 慕容优定住,母亲欢快的嗓音,继续在耳边盘旋。 “娘以为你注定命中无妻,怎料前些日子,天出异象,家中长老以为世道会有变化,结果盘算下来,这异象却牵扯到你身上了。” 慕容优默默聆听,一屋子女眷笑望着他,丫鬟书童守在门外,而孙悦就坐在他对面——正在认真地把点心塞进嘴里。 “儿子,”慕容瑶压低了音量,喜道:“你的伴侣出现了。” 慕容优依然沉默,平静地看着依然吃个不停的孙悦。 异象之日降临的,不该存在于此的女人,改变他的命运,成为他本不该有的伴侣……母亲的话中含义,在慕容优脑中无数次地回荡。 “怎么了?”孙悦迟钝地发现屋里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她赶紧用手背擦掉嘴边的食物残渣,送给众人一记比阳光更灿烂的笑。 慕容优别开眼,摇了摇头,无话可说。 龙门,建于灵山,是当世首屈一指的修行圣地。 门内,有三道关隘:过了第一关,脱离俗世,严守清规;进入第二关,修行有成,断情绝欲;越过第三关,便如鲤鱼化为龙,飞升而去,不再受轮回之苦。 千年来,在龙门修行之人,只有寥寥几个突破第三道关隘,修成正果。到了近代,连一个飞升之人也没有,使得“鱼跃龙门”的传奇成为不可能实现的传说,徒留遗憾。 二十年前,慕容优离家到龙门苦修,成为多年来第一个有望飞升之人。 在他之后,又出现了几位悟性极高的小辈,颇有成就,突破最终关隘指日可待。其中一位,是年少有成的白虎。 可惜白虎心有所恋,出仕朝野,又为了爱慕之人,化去修为,失去了登顶的机会。 “我们家少爷,是龙门最有可能修炼成仙的人了。”琴音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告诉孙悦龙门上下的情况。“少爷在这儿算是长老级的人物,连身为国师的白虎大人也要礼让他三分。 孙悦叹了叹:“原来他这么厉害,怪不得你们平时那么畏惧他。” 琴音一听,挤眉弄眼起来,“少爷是有神通的人,不管大家喜不喜欢他,都会怕他的……假如少爷能够和善一些,有人性一点就好了。” “他很没人性吗?”孙悦感兴趣地问。 琴音耸了耸肩,“我做下人的,怎么能说主子的不是?不过,澄枫郡主,您还是和白虎大人在一起比较好,他对您情深意重,单单这一点,我们少爷就比不上了。” 她不是澄枫——这句话,孙悦解释过无数次了,但至今仍没人肯听。她懒得再解释,想起白虎,心情就郁卒。 “那个白虎,彻底废了吗?”孙悦低声问琴音,她依然讨厌那个肆意妄为的男人,把她弄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让她无法回家,见不到亲人,她怎能原谅他? 可当她知道白虎为此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至今仍卧床养病,又忍不住同情他了。 尽管每一次,周围的人请求她去看望白虎,照顾他,回应他的深情,她都狠心拒绝不为所动,但其实她心里并不舒坦。她并非白虎所爱的人,永远不可能回应他的感情,所以他付出一切,只是白费功夫。 “唉!听说白虎大人再也做不成神仙……”琴音很感慨。 “即使白虎大人做不成神仙,在凡间有权有势的,有什么不好?”棋声送茶水过来,听见她们的谈话,立即插嘴。 “除了白虎,其他几个能力不凡的人是谁啊?”孙悦急忙追问,空着脑子准备记下人物姓名、外表特征和联系方式。 琴音耸肩,“我只是小小的丫鬟,哪知道那么多?凭着少爷家的关系,我和棋声才能进到龙门,外人要来,除非是探亲,或是有缘人……嗯,我也不明白要怎样才算是有缘人?” 孙悦干笑两声,“捐钱大慨就是成为有缘的人的一种方式。那你知不知道修行比较高的人住在哪个位置?” “应该没在这。”琴音向她说明地形。“这里是灵山的山腰,你出去逛一逛就知道,我们住的地方,大慨只有一个庄园那么大。这地方叫醉红尘,是通过第一道关隘才能到达的,通常用来接待有缘人,我们这些仆役也能出入。” 棋声听她讲半天没讲重点,忍不住抢白,“你别说那些琐碎的,直接告诉孙姑娘,真正修行有成的人并不在这里就好了嘛!” “在哪?”孙悦听得一头雾水。 “我慢慢讲,孙姑娘才明白啦!”琴音吼着棋声,接着又慢条斯理地对孙悦解说:“我方才告诉过你,龙门有三道关隘。第一道是有缘人就能进来的,至于苦心修行,且能力不凡的,早就过了第二道关隘,那似乎在山顶修炼吧?” 孙悦感到不合逻辑,“你们不是说慕容优能力非凡,那他怎么待在这?” “因为龙门之中的长者,不是去外面远游,就是回归尘土了,剩下的在闭关,只有我们家少爷能力非凡到不用修炼,所以龙门的长者把管理龙门的事务交给他负责,我们家少爷才移居醉红尘打理事务,不然连我们都见不到他。” 孙悦哑然,难怪她在这里住了十几天,还没见到半个长辈级的人物,每个人的外表都很年轻,原来这里最大的就是慕容优啊! “这么说,我想去找那些修行有成的人,岂不是要去通过什么关隘?” “对的,那些人都是通关后,在一个固定的神秘之地修炼。”棋声向往地道。 孙悦苦恼了,不过她发现,这两个孩子比她想的还容易套出话,于是来不及苦恼,又接着套话,“你们少爷看起来的确像个世外高人,他到底几岁?” “少爷年过三十了。” “看不出来……我以为只有二十出头,原来比我老。”孙悦叹气。 她用了半个时辰,顺利打听到龙门上下的情况。现在,她知道能送她回去的,除了慕容优,就是一些见不到面,见到了也不一定有能力的修行者…… 她实在没有别的选择了,务必得紧缠着慕容优不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相信迟早能说服他点头答应帮忙! “你们少爷有什么喜好吗?”孙悦继续探听消息。 “没有,我们少爷冷情寡欲……”琴音倏地停住,凑向孙悦,暖昧地笑道:“我听老夫人说起一件事,与您有关,只是,我不方便泄漏吧?” 啧!不泄漏还提,耍宝吗?孙悦跟着丫鬟笑得甜甜的,小声回道:“你告诉我没关系的,我不会泄漏,一定保密!” “这样啊……”琴音勉为其难地道:“反正您迟早会知道的,我说漏嘴了应该也没关系吧?” 孙悦拿起手边的点心,挑了一块最小的塞进琴音嘴里:“快说!” 琴音吞咽了几下,示意棋声走开,随后才告诉孙悦:“老夫人说,您是少爷突然出现的姻缘,她要留在龙门,将您和少爷凑成双,只要有您在,慕容家就后继有人了。” 孙悦闻言呆了,这里的人是怎么了?一个说她是爱人的转世,一个认为她是儿子的良缘。以前,在她的世界里,相亲了几次都嫁不出去,怎么来到这,她变得这么抢手啊? “我们家少爷一心修行,向来不近女色,您要与他共效于飞,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如回去找白虎大人,虽然白虎大人没有我们少爷好看,但是男人啊,是不能看长相的,要看品行……” 琴音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孙悦静静地听着,脑中灵光闪现,许多不轨的念头慢慢成形。 一个不愿娶妻生子的男人,最烦的,就是被家人逼婚吧?孙悦仿佛见到了与慕容优谈判的筹码,欢喜地笑了起来。 明天,就去找他试一试! “这是孙姑娘的生辰八字,你看看,与你多么相配。” 慕容瑶把一叠纸放到儿子眼皮底下,兴高采烈地说着家门的香火延续有望,儿子与那突如其来的女人是多么天设地造。 “你这么快就套出她的生辰八字?”慕容优不知是该佩服娘亲,还是该同情自己? “我让琴音去问的,那丫头还说,孙姑娘向她打听了不少你的事,这说明人家很关注你呢!”慕容瑶笑呵呵。 “她是白虎带来的。”慕容优淡然说道。 “那小子的将来,你也算得到吧?”慕容瑶抽掉儿子正在看的书,拉过凳子,坐在儿子对面,正经八百地说:“他另有姻缘,染指不了我的儿熄妇。” 八字都没一撇,就把不认识的女人当媳妇了? 慕容瑶严正声明:“这个女人属于你!” 慕容优最不喜欢这种不容分说、理所当然的论调,当下不客气地回道:“你信不信,我把龙门交给别人管理,立刻闭关修炼个七八十年再出来,那时候,以她的年纪,还能与我天设地造?” “你这孩子,存心气死人吗?”慕容瑶明白儿子说得出就做得到,气得想拍桌子。“我们慕容家只剩你这一脉了,你不成亲生子,家里怎么传承香火?” “另寻合适的人收养。” “若非家族血脉,就算娘肯随便找个男孩来继承慕容家,家里的长辈们也不会同意呀!” “那就让家中的女子接管。”慕容优看了母亲一眼,“如同娘亲这般。” “娘是因为生下了你这个男丁才能接管家族的,如今娘年事己高,你也体谅体谅我好吗?年轻一辈里,不仅没有半个男孩子,连女孩儿中也没有适合掌管家族的人才,你闭关修炼,让家里人怎么办?” “顺其自然。”慕容优毫不动摇。他听母亲说过几百遍类似的话,抵抗力胜过铜墙铁壁,牢不可破。 “你这死孩子……”慕容瑶拍案而起,“你已经是而立之年了,长这么大,连和女人亲热过都没有,你是不是有病啊?” 慕容优平淡地道:“激将法不管用。” 慕容瑶愤怒了。“你若不肯成亲,娘就不回去了,你也别想闭关修炼!” 这些年来,母子俩的较量一直是慕容优取胜,但这次,孙悦的出现带来了新的转机,慕容瑶有信心反败为胜! “修道之人,娶妻何用?”慕容优看得出母亲死缠烂打的决心,想到日后得承受比以往更猛烈的逼迫,他觉得世间阴暗了。 他的将来,他早有安排,不会亏欠家族也不想为任何人更改。 “你可以娶了奏,生了孩子,再出家修炼,娘又不是不让你继续修行,只是求你生个儿子来继承香火啊!” “你是叫我成家之后再抛妻弃子,这岂不是存心作孽?” “这种事,常有人做,你又不是第一个!孩子生了,对得起这个家,你要离开,娘也不会再啰嗦,你看看人家佛祖不也是这样吗?” “我修道,不修佛。” “那更好,你是修道之人,把妻子带去双修也没问题,为什么非要孤家寡人的呢?” 慕容优淡定一笑,明确地告诉母亲:“我不会碰孙悦。” 慕容瑶哼了一声,还想长篇大论,却听见有人走近,抬头往外一看,来的正是孙悦。她正捧着茶水点心走向书房。 “琴音、棋声在哪,怎么让你做这些事情?”慕容瑶急忙上前迎接,心里十分高兴。 “没关系的,我正好有些事,想与慕容少爷商量。”孙悦就住在院子里的东边厢房内,来慕容优的书房,只要走半分钟的路。 这些日子,慕容优把爱嚼舌的丫鬟和书童,全打发给她使用。 “你们好好谈,我先走开。”慕容瑶亲切地拉着孙悦到儿子身边,随后关门而去,一副巴不得房里的男女可以干柴烈火烧成一团的样子。 这下,孙悦更加确定自己的筹码很有分量。 她将茶点放到慕容优身前的桌上,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动如山,无视她垂涎的笑颜,连句话也不和她讲,她笑脸僵硬了。 咳了两声,孙悦先出招,“我听说,有人很希望你能娶我?” 慕容优闻言,瞥了她一眼。 她脸上挂着有点奸猾、有点羞涩的笑。“我又听说,你不想成家?” “有话请直说。”他难得好耐性。对这个意外降临的女人,他似乎很有耐性,看她毫无修饰的精采表情,他总能感受到许多乐趣。 “我还听说你会算命,对了,你算算看我想说什么吧?”孙悦双手交握在胸前,装可爱。 慕容优一脸淡漠。他又不是吃饱太闲,为了预测她一句废话去盘算天机。“姑娘,我预测将来虽不收钱,但也需费心神,你若无紧要之事,请回吧!” “有,有,我有非常紧要的事!”孙悦推回逐客令,直捣黄龙,“我能帮你解决目前的困境。” “没必要,请回。”他想也不想就拒绝。 “喂!你还没听我说出具体的计画……” “没必要,请回。” “起码听我讲两句?” 慕容优见她僵硬的笑脸越来越扭曲,玩性一起,又道:“没必要,请回。” 孙悦如同即将凋谢的花朵,当场枯萎。慕容优嘴角微微上扬,又想笑,又在心里责怪自己太糟糕。 他很清楚孙悦在想什么,但他不会同意的,尽管她为此忧虑、憔悴,令他看了也怜悯,但她的需求会破坏他的计画,所以他不能答应。 “我很抱歉。”慕容优由衷地道。 孙悦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告诉他:“也许,我该去和你母亲谈?” 她在威胁他?慕容优见她转身要走,立即拉住她的手腕。“稍等。” 孙悦一听,满怀期望地回头。 “顺便把这些东西带走。”慕容优手指桌上的甜点,他不爱吃甜的。 孙悦眯了眯眼,“你没别的话想说吗?” “如果是送你回‘故乡’之类的,恕我爱莫能助,与此相关的交易,我也没有兴趣,劳你费心了。” 孙悦皱眉,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手腕处,突然传出一阵响声。 她的手表,似乎在方才慕容优的触碰中,被他按到了开关,时间一到,正好发出清脆又规律的鸣叫。 “还没坏吗?”孙悦很意外,仔细打量着不属于这里的产物。 她掉到这个世界,除了一身衣物和随身携带的废物,几乎是手上空空,两袖清风。刚来的时候,她发现手表停止走动,以为坏掉了。现在一看,好像还能动,但是,时间不太准确。 “这是……”慕容优从没听过电子产品的特殊声响。 “这是我们那里才有的东西。”孙悦低头盯着手表,看到秒针的奇怪变化。五十八、五十九,六十,停住之后,接下来,秒针并没有从零开始,而是又跳回了五十八,五十九,六十……不断地重复。 “果然是坏掉了。”她察觉慕容优对手表有兴趣,索性解下来,丢了过去。“给你!你一定没见过这种东西吧?” 慕容优接住,看了一眼,放在桌面上。 “这个当成见面礼吧!”孙悦笑咪咪的。慕容优表面上冷漠得不近人情,但他毕竟还是个人,对没见过的事物存有好奇心。 他不像琴音说的那样没人性,她相信,只要对他了解再深一点,绝对能找到他的弱点,他终究还不是无情无欲的神……孙悦又燃起了斗志! “无功不受禄。”慕容优想把手表归还。 孙悦摇摇头,锲而不舍地说:“这没什么,我只请求你,偶尔想一想,我的家不在这里,我也不适合当你的伴侣,你并不希望我们缔结姻缘——像令堂盼望的那样,对吧?” 第2章 慕容家的主母,在儿子的院落里住下,不走了。 一同留下的还有几位女眷,个个都像修炼成精的妖怪,整天缠着慕容优说教,也会找上孙悦洗脑,死命说服他们—— 两人成亲是天经地义不可违逆的,若不成亲就是人神共愤,愧对苍生的恶行。 “这家的女人太强了……完全不是她们的对手。”孙悦当初还想过与她们联手逼迫慕容优就范;如今,她为自己的异想天开感到羞耻。以她的功力,别说跟人家合作,恐怕被她们卖掉,还要帮忙数银票。 “这边借我躲一下。”一见大军压境,情势不对,为了避开慕容家的娘子军,孙悦赶紧逃到慕容优的书房。 慕容优深知她的来意,坦诚以告,“躲在我这儿没用,她们还会过来。” “你就这么任她们念,没有脱身的办法?” “有,提醒她们去找你,我就脱身了。”所以,请她去别处吧! “你这家伙……”孙悦透过慕容优,认识到修行人恶劣的一面。 慕容优也从她身上,了解到另一个世界的人有什么不同。 他知道,她很想家,时时刻刻都在想。 即使她每天都表现得镇定如常,努力适应新的环境,甚至总给别人看她的笑颜,强忍着悲伤与彷徨,但她整个人还是迅速地憔悴了。 慕容优看了看孙悦的脸,她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像被人揍了一拳似的,昭示了她夜夜失眠。 他感到不舒服,恻隐之心在动摇,强拉着目光回到书上,可心里还是记挂着她的憔悴模样,莫名其妙地想要“补偿”她。 孙悦不晓得慕容优的心思暗暗为她百转千回,走到他面前,有点不礼貌地问他:“一天到晚就看你在翻书,你没别的事可做吗,大师?” “去做别的事,你就见不到我了。”他嘲弄地说。 孙悦撇了撇嘴,真的想不通,慕容家的女人为什么说她是这个男人命定的伴侣?他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慕容优除了一张脸可以骗人之外,没有任何优点值得她迷恋。尤其他那种待人不冷不热、阴阳怪气的脾性,实在让她不敢恭维。 “我说,你这种脾气很不好相处,你一定没什么朋友吧?”孙悦大刺刺地说着,一脸像是大减价买到鸡蛋回家却发现有几颗臭掉的表情。 慕容优又好气又好笑,孙悦根本不知道,他对她已经特别宽待了。也许是同情她的处境,也许是好奇她的来历与习性,他破例收留她,不自觉地给她好脸色,从未介意她近乎无礼的率性。 结果,她还不满,还要奚落他难相处。 “你怕了?”慕容优不怒反笑。好吧,他是不好相处,那么她打算退缩不再搭理他了吗? “我不怕你。”孙悦皱了皱鼻子。无论她怎么看待慕容优,为了回去自己的世界,她都得拉下脸皮亲近他、讨好他。“我只是奇怪,你家人怎么会觉得我和你很相配呢?” 慕容优确信孙悦不会放弃对他的纠缠,奇怪的是他居然不觉得厌烦,反而很欣赏她的坚忍不拔。他想,他才要觉得奇怪吧? “你不妨去白虎的住处,她们知道白虎生病,你躲在那,她们不会去吵闹。”他该把她推到一边去,免得更奇怪。 “不要!”孙悦大声拒绝,跟白虎相比,慕容家的女人倒成为她可以忍受的类型了。 “他因为带你来此,至今仍遭受病痛折磨,你真不去看他一眼?” “你也认为我需要为此负责?”孙悦不太高兴。 尽管她一直藏身在慕容优的院子,却还是有出出入入的下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甚至有白虎的心腹找上门来,责怪她对白虎太冷酷薄情。 天知道,她根本不认识白虎!对一个像强盗似地把她掳到另一个世界的男人,她为什么要善待对方? 别人越是逼迫她得回应白虎的情义,她越是厌恶那个男人,连原本满满的同情怜悯都蒸发得干干净净。 白虎病了又怎样,难道要她守在床边,悉心照料?那她平白无故地沦落至此,满肚子的怨恨又要找谁来负责? “不,你不需要为他的下场负责。”慕容优慢悠悠地回道,接着暴露出他的真意。“但你可以顺水推舟,让他负责你的将来,你的姻缘,你的一生。” “闭嘴!”孙悦没好气地吼,拿过他的茶水来喝。“别想把我塞给他。” 慕容优想提醒她,别动他用过的茶杯,否则会吃到他的口沫,但见她的唇含住他嘴巴触碰过的位置,下腹徒然发热,陌生的情欲如一阵电流,急速掠过他的身体,令他失去言语能力。 孙悦己换上当地的女装,不施粉黛的娇俏容颜,天生丽质。即使头发短得离谱,也不损她的魅力。 慕容优看过比她更美的女人,但从未萌生过欲念。如今,只是听她说话的声音,心情都会变得舒畅……她的一言一行,轻易就能动摇他的心思。 他无法分析孙悦对他的影响,却很清楚,他再不闪避,迟早会沉陷下去。 “你趁早死心,别想将我和那个人选作堆。”孙悦态度认真地声明:“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不会留在这个地方,更不会与你师侄发展超友谊关系。” 慕容优无意识地问:“为何你非走不可?” “这是什么问题?”孙悦瞪他。“换成你突然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亲戚朋友都不见了,你会不想回家?” “会,只要静心修行,身在何处并无分别。” “拜托,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吗?”真好命,不用工作不用赚钱养家,换她生长在他的家庭,说不定她也会去修行。 “若不然?”慕容优力持冷漠,目光不再触及孙悦。 “啥,你一定觉得人生毫无意义,所以才这么积极地离家修行吧?” “姑娘有不同的见解?” “没有。”孙悦摇摇头,感叹道:“我常在电视上看到一种男人,别墅比树还多,穿什么都有名牌logo,开双b的车,女人聚起来能办选美大会,通常他们会抢一个带美景的镜头,用戴rolex之类的手,拿着价钱比历史还多的酒,边喝边说——人生真是太无趣了。” “你在讽刺我?”他虽听不懂她的某些措词,却听得出她话中的含义。 “哪有?”她无辜地看他,纯真的表情像个不解世事的孩童。 慕容优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这一回,他却在意孙悦的眼光。即使她表现得热诚恳切,他依然感觉得到她对他的轻视。 没错,她是轻视他的,就算她有求于他,但骨子里,她轻视他。这是针对他的作风,还是性情? 慕容优无法不在意,甚至感到有趣得……他的修为能力一直是众人欣羡敬佩的,他从不晓得,自己也会被人轻视。偏偏轻视他的人,还是突然出现在他姻缘线上的伴侣。 一对郎无情、女无意的男女,真能如天命预示的那般结为夫妻吗? 他越想越深了……最近,他的思绪都被与孙悦相关的问题所占据,不知不觉地为她陷入困境,许多次想要抽身,一转眼又忘了与她保持距离。 “优!”门外,略显慌乱的声音传来。 慕容瑶匆匆忙忙地赶到,打断了慕容优的深思。 孙悦正想找地方躲藏,却见慕容瑶神情忧愁紧张,应该不是为了逼婚而来跟她“葛葛缠”…… “优,家里传来消息,你父亲病危。”慕容瑶直奔儿子面前,伸手抓住他。“快跟娘回家去!” 慕容优的父亲是一个命数己尽的人,却因家人舍不得放手,屡次在各种劫难降临之前,使尽手段,为他逢凶化吉,硬是从阎王手上夺回一条命,将早该入土为安的人续命至今。 “我回去又有何用?”慕容优拉开母亲的手。 他会回去,但不是现在,他有他的计画与安排,不需要提前行动,也不想再多看几次父亲被病痛折磨,却因亲情羁绊,苟延残喘,求死不能的样子。 “这次可能拖不下去了!”慕容瑶抬起手,想打醒冷漠的儿子,手指颤抖着,终究狠不下心。“跟娘回去吧!也许这次之后,你就见不到你父亲了!” 慕容优不假思索地拒绝,“你们会有别的方法为他续命,父亲他不会这么快断气的,请母亲自行上路。” “你!”慕容瑶气得说不出话。 “不是吧?”孙悦在旁边偷听,不由得摇头叹气。连老子病危都不赶回去见人家最后一面,这样绝情的男人实在有够可耻。 她突然有了危机感,自己真的要求这种男人花费心力送她回去?一个连家人死活都不管的人,会为了她付出吗? 孙悦有点绝望,小声插嘴:“慕容少爷……我是没什么资格插嘴,但自己的父亲病危,你做儿子的不管对他有什么前仇旧恨,都该回去看他一眼。如令堂所言,这可能是最后一眼。” 慕容优望向孙悦,没有出声,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决意因她此时隐含鄙夷的神色而动摇。 孙悦被他深沉的目光所包围,有点不自在,低下头,暗中思索,慕容优若真的无动于衷,如此冷酷无情的人,她根本不必指望,干脆包袱款款去找别人帮忙,省得浪费时间。 “孙姑娘所言甚是,优,你就听娘这一次!”慕容瑶激动地递给孙悦一记感激的目光,又道:“孙姑娘也随我们一起走吧?” “啊?”孙悦愣住了,别人家的爹爹性命垂危,她去凑什么热闹? 慕容瑶转而拉住她的手,坚定地道:“就这么说定了,你和优都跟我回去!” “这样好吗?”孙悦有些犹豫。 慕容瑶也不浪费唇舌说服她,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还是你想留下来照顾白虎呢?” 孙悦二话不说,没了迟疑,正色地道:“不,我还是跟着夫人您去吧!” 天涯海角,她都愿意追随。否则,她独身一人在没有慕容优掩护的龙门,鬼知道会被白虎的人骚扰成什么样子? 慕容优看着两个女人一唱一和的,有点头疼,他似乎还没答应要去,她们已经开始商量路该怎么走了,将来和她们相处久了,他的日子一定很难过。 “我……应该没有给你惹麻烦吧?” 马车内,孙悦慎重地问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慕容优最终还是敌不过家中女眷的纠缠,将龙门事务委托给其他人掌管,被动地跟着母亲踏上回家之路。 “无所谓,终究得回去一趟,了断尘缘。”慕容优靠近车窗,藉着明媚的阳光看着手上的书。 虽然回家的时间提前了,乱了他的安排,不过他会遵照计画行事,不会出什么差错。 “你真是……整天看书看不累啊?” 她的咕哝传进他耳中,他看向她,见她将八大盘点心放在座位旁,随手抓上一把就塞到口中,咀嚼得津津有味,片刻都不停口。 慕容优不自觉地笑了,“你不也是整天吃个没完没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很相配吗?” “随姑娘喜欢。” “你是这么随意的人?”孙悦讪笑,忽然敛容,状似不经意地问:“如果真这么随意,为什么你不肯回家看父亲一眼呢?” “姑娘,交浅不宜言深。”他的计画,从没向任何人提起。 “反正我都跟你回来了,早晚会知道你家的事情……” 慕容家的女人都是藏不住话的,而且对她极度热情,大概不用两三天就会把家史向她全盘托出,假如慕容优和他爹爹有什么恩怨,孙悦相信自己一定能探听到详情。 只是,她管慕容优的恩怨史做什么?孙悦咬咬唇,还是不要管这个男人太多比较好吧? “你不该跟我们回来。”慕容优沉声道。 孙悦与他越来越“近”了,并非命运的驱使,而是他家人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硬是将她拉入与他息息相关的天地。长此以往,她还会瓜分他多少心思与注意,占据他多少意识,影响他多少情绪与决定?慕容优开始有些心烦。 孙悦顺着他的话回道:“不跟你们来,要我跟白虎还有他那群手下们大眼瞪小眼吗?” 慕容优想到那个始终不被孙悦青睐的师侄,他是否放弃孙悦了?否则,她跟自己回家白虎怎么没阻止? 慕容优算得出,白虎的姻缘不在孙悦身上,但他耗尽修为换来的女人,却连去看他一眼都不屑,白虎甘心吗? 慕容优不希望有一天,孙悦遭人怨恨,并因此有危险…… 他凝视她仿佛没有忧虑的容颜问道:“你还想着回你的‘故乡’吗?” 孙悦一听,赶紧点头,并回他一个期盼的笑容。 明媚的阳光下,她的笑容散发出闪亮的光芒,恰似耀眼的晴光,有着打动人心的魅力。 慕容优猝不及防,胸口仿佛被撞击了一下,心,沉到底,打捞不起,被她的一颦一笑紧紧缠绕着,越渐沉沦。 他蹙眉……也许,送她回去,他会“安全”一些。 “我这么急着回去,是放心不下我的家人。”孙悦敛了笑,正经说道。 她的父母己不在人世,只有个年纪很大的外婆需要她照料,离开外婆的这些日子里,孙悦过得很不安。 “我爹娘是车祸去世的……车祸,嗯,就跟被马车撞到一样,实际上虽然有点差别,不过,你理解这种情况就够了。” 慕容优想像不到马车撞死两个人的场面,只能沉默。 孙悦慢慢陷入回忆中,幽幽说道:“从小,我就被外婆收养,在这世上只有她这个亲人。她年纪大了,最近经常生病,我若不赶紧回去照料她……我怕会来不及……这世上最可悲的事,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在。” 她话中有话,语调随着哀怨忧伤的心情起伏,不时地瞥着慕容优,眼中充满了暗示。 慕容优淡漠不语,表面上好像没被她的抑郁彷徨给感动到,其实他的心己经乱了。 孙悦见他态度冷漠,不满地咬着牙,吸了一口凉气,死命地开导自己不要沮丧。她要跟他磨下去,迟早会挑起他的恻隐之心! 可此时此刻,她真的看这个冷冷淡淡的男人极不顺眼,就算他是自己回家路上唯一的救星,她也忍不住跟他杠一杠。 “我说,慕容少爷,你是不是从小惹人嫌,没被爱过才会那么冷漠无情?” “爱?”慕容优的视线飘移到窗外无边无际的天空。 人世间最深刻浓烈的感情,却是他最想摆脱的负担…… 他并非无欲无求,也不执着超越众生。抛下一切人世羁绊与荣华富贵,苦修多年,他有自己的苦衷与安排。 慕容优开始沉思,在诸多事过境迁的回忆里,找到了埋藏多年的忧愁。 “我父亲体弱多病,二十年前,已是衰绝之命,不该存活于世,但家人舍不得他,用尽手段,无视他形销骨立,痛不欲生,以窥探天机之能,为他挡下一次次死劫,强留他的性命,令他每一天都在病痛中苟延残喘,没有一时半刻的欢乐安宁。假如,这是你所说的爱,我敬谢不敏。” 孙悦听着慕容优不带感情的陈述,心情渐渐沉重。 慕容优远眺的目光,回到对面的女人身上。她时常笑着迎人的脸,因他一席话而添了愁绪。 她明白他的感受,慕容优突然有种被了解、不再孤单的满足,于是接着说道:“我不想因为自己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就像我父亲那样受人摆布,连死也身不由己。” 孙悦不知该说什么安抚他,与他四目相对,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不同寻常的慕容优,她似乎踏入了他内心隐密的世界,触碰到他柔软的一面。 她开始有些害怕,怕了解得太多会抽不开身。 “你父亲……是入赘的吗?”她若无其事地问,暗暗调整紊乱的心思。 “不,我父母是近亲,同姓慕容,我父亲身体衰竭之后,母亲代他掌家。” “血缘太过接近的男女,生下来的孩子会不健康的……你们家族是不是经常近亲通婚才会后代越来越少呀?” 慕容优不晓得,但却把她的话记在心里,决定回家之后对这方面进行调查。 “以前,我常送外婆去医院看病……医院就是大夫那儿。”孙悦抓了抓头发,苦笑道:“在那里,我看到一些得了癌症的病人,那种绝症多半是无药可医的,特别是发现得晚的,基本上只能等死了。” “你想说什么?”他态度冷淡地打断她的话。 “有些人,即使绝望了,痛不欲生,也会为了家人折磨自己,为了家人的爱与希望,强迫自己活下去,即使活得生不如死。”这样的爱也许太沉重了,但绝不是一种错误。 她也是以家人为重的,所以,她想说服慕容优改变看法。 “为了家人和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错了吗?”孙悦坚定地望着他,清澈的双眸蕴含着最纯粹的感情,足以滴水穿石。 慕容优像一颗被她穿透的顽石,为她清澈的眼波而动摇,有些失神。 “况且,你能否确定,你真的明白令尊的感受呢?也许,支撑他坚持下去的理由之一,是为了你呀!” 慕容优震了震,心湖激荡。 孙悦继续说道:“强留对方也许太自私了,但那份感情不是假的……你不需要因为心痛令尊的遭遇而排斥你的家人。” 慕容优忽然发笑,他与孙悦的想法,南辕北辙,对人对事的感觉完全不同,这样的两个人,只怕连知己都做不成,怎么会有姻缘? 可他不讨厌她,即使她是那么地不合他的心意。 “假如我始终不帮你,你是不是打算永远跟着我?”慕容优像在发问,又像在说明目前的情况。 孙悦见他神色和善,眼带笑意,似乎看到了生机,立即怂恿道:“你不想再见到我,就尽快送我回去吧?” 慕容优看她又露出献媚的表情,再次发笑,“我只需闭关修行,就见不到你了,何必还要浪费力气送你回去?” 孙悦脸上的献媚之色倏地扭曲。“喂……何必做得那么绝,给人一条退路吧?” 慕容优垂眸凝思。他并不希望他的计画出现什么变数,送走孙悦,至少得耗他十年修为,却能了断他突发的姻缘,也许他应该保自己周全——让她离开。 只是,她的事,只能排在他的计画之后。届时,一切都还来得及吗? 慕容优沉声说道,“让我考虑一阵子。” “考虑?”孙悦惊讶了。“意思是,你肯送我回去?” “以后再谈。”他又翻开书,却怎么也看不下去。 孙悦手指交握,激动地道:“慕容大师,我的未来就托付给你了!” 即使他没有答应,但他肯考虑了,不是想都不想便拒绝,有进步!孙悦如释重负,心情都舒爽了。 虽然她想不通慕容优为什么改变主意,她并没有做出什么感动他的事,难道……这次,又是在敷衍她而己吗? 孙悦又不安了,盯着慕容优,目不转睛地打量。 他承受着她如火焰一般炽热扰人的眼神,有些难受。平时就算五雷轰来也不能令他皱皱眉头,此刻被她这么看着,他充无法承受了。 慕容优放弃闪避,抬眼正视她,不闪不避地与她对望,望进她眼里,望进她心里,用黑得发亮的眼睛,锁住眼中人的三魂七魄。 孙悦觉得灵魂都在颤抖,急忙转开,一颗心渐渐发烫。第一次发现,被人这么盯着看是件非常难为情的事。 她想摸一摸脸,看看自己的体温是不是……失常了? 可她无法动弹,被他的视线定住了一般,连呼吸都不正常了。 “你想干啥?”好半天,孙悦才找回声音,虚弱地质问。 慕容优发觉了自己对她的影响,笑而不语。不是只有他失常,她也会为他动摇,这样的情况令他心里稍微平衡了些。 “笑什么啊?”孙悦瞪他,别扭的表情好像一只闹脾气的小宠物。 慕容优见状,心生爱怜,无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她愣了愣,仿佛被触摸到的不是额头,而是她的心,她呆呆地凝视慕容优含着浅浅笑意的容颜,情绪复杂地想着:这个待人冷淡敷衍,为人孤傲寡情的男人,或许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柔情与温暖? 只是,谁能把他的柔情与温暖都挖掘出来呢? 她想着想着,微微荡漾的心,一直在骚动。 慕容世家坐落苏州郊外,临水而建,粉墙黛瓦,庭院深深,清净幽雅。 府中,除了几个年老的长辈和佣人之外,全是女子,阴盛阳衰得厉害。 孙悦从没出外旅行过,这次来到慕容家,看见满目风华,古色古香,小桥流水,园林秀丽,又有如花美貌的女子们热情款待…… 她第一次感觉到,沦落至此也是有收获的,这段日子里,因白虎而起的忧悒和思乡的愁绪,在慕容一家的欢迎中,得到了缓解,她的笑容也逐渐变得真切了。 “我说……”吃完了饭,在琴音的带领下住进客房,孙悦揪着小丫鬟追问:“你们家老爷不是在生病吗?怎么我看你们一家人好像都跑来接待我了,不去关心病人,这样合适吗?” 琴音为她准备了换洗的衣裳,一边回道:“少爷去看老爷了,我们不晓得老爷的病情如何,不过府里没出骚乱,应该是没啥大碍了吧?” “希望如此……”孙悦祈祷着,又问:“我可以去探望病人吗?” 琴音茫然摇头,“这些事,麻烦您请示少爷,我回覆不了。” “这么晚了,不方便去找他吧?”孙悦走到窗口,看着夜色。 乌黑的天空,有无数的星子在闪烁,光灿亮丽,惹人迷醉……仿佛慕容优褪去冷漠的那一面。 孙悦看着夜空看出了神,脑海里,一点一点地浮现那个男人的容貌神态,渐渐的全部都是他。 每天,她都在想着怎么讨好他,每天都发现他有自己看不懂的表情,每天都把他记在心里仔细研究他的感情……不知不觉间,她的脑海己被慕容优占据了一大半。 “少爷就住对面,您想找他,随时都可以。”琴音在屋内走动,放置好日常所需的物品。 “这里不是客房?”孙悦藉着明亮的灯光眺望附近的环境。 “这里是少爷住的庭院,对面就是少爷的寝房。” 孙悦讪笑,慕容家的人把她住的地方安排得离慕容优那么近,企图还真明显……他们认定她会成为慕容优的妻子,这种坚持在孙悦看来太过无稽,比起命运,她更相信人定胜天的说法。 “左边是书房,右边是茅房……”琴音细心地说明。 “你们这里的茅房真是我的噩梦,不行了,我要去一下。”孙悦听到茅房两个字就有点憋不住,抓着裙子,跑出门外。 门外,月色明媚。孙悦快步走向茅房,经过扶疏的草木,意外地发现一道黑影伫立在茂密的树丛间。 她吓了一跳,定睛看去,竟是慕容优的身影。“你回来了啊?” 他闻声,身影后退,彻底没入黑暗,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不回房休息,站在那儿做什么?”孙悦抓了抓头发,没听见他的回答,疑惑越来越深。“不说就算了,我要去茅房,你去吗?” 他还是站着一动也不动。 孙悦早己习惯他阴晴不定的态度,没工夫关心他,先冲进茅房去解决她的需求比较重要。 然而,她心里仍是牵挂着他异常冷漠的状况……会不会是他父亲出了什么事,害他心情不好? 可是琴音明明说没什么骚乱的……孙悦眉头紧皱,心事重重。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已经被卷入这个家族中,慕容优的喜怒哀乐都牵绊着她。 她告诉自己,她那么重视他,是因为有求于他,不得不在乎他;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反驳。 即使不需要借助他的力量,也许,她仍会这么重视他,因为……比起他冷淡孤傲的脸,她更喜欢看他蕴含感情的容颜,那是比漫天星子闪耀更迷人的画面。 第3章 解决了生理问题,洗净双手,孙悦赶紧跑出茅房,四下环顾。 慕容优己不在树丛中,她左右张望,发现书房的灯亮了,不由得走过去敲了敲门。 半晌,无人回应。 “不甩我?”孙悦摸摸鼻子,决定回房休息。否则,撞到他心情不好,自己岂不是要去当炮灰让他出气? 她走到自己的寝室,站在门口,感到心里沉甸甸的,不能安适,思来想去就是放不下慕容优。 这些日子,她太关注他,投入自己全部心力去注意他,所以对于他任何一点变化,她都在意。 孙悦叹气,不自觉地回头一望,正想再去探视慕容优,却见书房的屋顶上有道眼熟的人。 “慕容优?”她张大双目,仔细眺望。 那是慕容优没错,他在屋顶做啥? “你不睡吗?”她快步走到书房下,仰望他高高在上的身影。“晚上蚊子很多耶!真佩服你可以坐在那里贡献血肉喂养蚊虫,有修行的人就是不一样。” “走开!”随着他不耐烦的驱逐声,一块玉佩从上面抛掷而下,正好落到孙悦头顶。 “呀!”她吃痛地大叫,蹲在地上,一手捂着头,一手拣起竟没摔碎的玉佩。“你这家伙真是……虽然这里是你家,但也不用这么鸭霸。” 他从来没这么失礼过,现在是怎么了?孙悦虽对他无礼的举动生气,却更担心他的情况,他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别来烦我。”慕容优不悦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这么心浮气躁,怎么修行?一个有修为的人,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你懂不懂啊?” 这次,他连驱赶她的话都懒得讲了。 孙悦看了看手上的玉佩,被打得很不甘心,就因为有求于他,连跟他呛声她都不敢太大声……做人这么委屈还有什么意思? “你这种人要是修成正果,我去杀几个人再放下刀子也能立地成佛了。”她撇了撇嘴角,郁闷地跑回房。 哪料一进门,意外地发现慕容瑶正在屋内。 “慕容夫人?”孙悦很讶异。琴音不在这儿,慕容优的娘来做啥? “孙姑娘,过来坐。”慕容瑶向她招手。 孙悦见到满桌的点心,意识到这位太太很可能要和她彻夜长谈。 “请问,您的……相公,身体好了吗?” “他熬了下来,但不知还能撑多久,优看他还在苦苦支撑,很不高兴。”慕容瑶感伤低语。 “慕容优正坐在屋顶上发呆。”孙悦想到他失礼的举动,揣测道:“他应该不是为父亲还活着而不高兴,恐怕是不忍心看父亲继续受苦。” “我明白,他是个不擅表达心中情感的孩子。”慕容瑶说着,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凝视她,孙悦被她盯得额头沁出冷汗。 慕容瑶又道:“想必你己听说了,我们家精通数术。” 孙悦点头,对一个全家大小都以算命为职业的家族感到很不可思议,不过她本身的经历,己让她明白世间无奇不有。 慕容瑶微馓一笑,“虽然,对自家人的事,算出来的情况会有些偏差,但关于你,我们算出来的结果,绝不会出错。你将会成为优的终生伴侣。” 孙悦突然觉得牙齿发酸,嘴巴一动就吸进凉飕飕的寒气。 “我知道,我的儿子有诸多不好,除了一身修为、一张脸,还有这家世背景过得去之外,论到为人处世方面,他完全不合格。” 孙悦点头认同,慕容优绝对不是个合适的“相公”人选。 “可是,我和家人都会帮你,也会教他重新做人的,所以,请孙姑娘给我儿子一个机会……” 孙悦有点听不下去了,她没钱急着找工作也不会这么积极地自我推销,这位太太有必要为了娶媳妇做到这种地步吗? 她咳了咳,设想着慕容优的立场,对慕容瑶说:“为了什么天命姻缘之类的,逼慕容优和他不喜欢的人一起,他不会愿意吧?” “他愿不愿意没关系,我们会安排,重要的是孙姑娘你点头同意。” “这……怎么安排?”孙悦想到某些不良手段,冷汗流得更多了。“呵呵呵,该不是要对他下春药之类的吧?” 慕容瑶抽出手帕,慈爱地为孙悦擦去额际的汗水,没有回答。 孙悦一张脸都快扭曲了。她猜中了? “我说……感情的事,是没办法勉强的,若非两个人互相喜欢,硬要凑成双是很困难的,即使凑得了一时也不会长久。” 慕容瑶思索片刻,叹道:“其实,你若没出现,我们早就放弃了,他命中并无姻缘的,但是,你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命运。” 孙悦错愕,心湖微微动荡。她和慕容优真有缘分吗?那个男人当她的丈夫好吗? 她忍不住幻想慕容优对她呵护宠爱、柔情百倍的模样,动荡的心益发混乱,一丝丝甜蜜与期盼的幻想,在心中萌芽滋长。 慕容瑶发觉孙悦的意志有所动摇,急忙道:“我相信你就是为了坏他修行而来的,你一定能令他重返红尘,你是我们慕容家最后的希望。” 这话说得真奇怪……孙悦苦笑。 她对慕容优确实很在意,毕竟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理解她,又不会勉强她的人,但这种在意不代表爱。 即使爱了,她在另一个世界有她的责任,不能放手。就算回去之后,再也遇不上比慕容优更令她在意的男人,她也必须舍弃。 “我想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对不起,慕容夫人,我不能留在这里。” 慕容瑶蹙眉,“理由呢?” “我还有亲人需要我照顾,并且等着我回去。坦白说。我年纪也到了,是时候结婚生孩子,但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婚姻,不管我的家人。”孙悦很无奈,她相信自己和慕容优是有缘的,但有缘无分。 “好姑娘,你真是个顾家的孩子。”慕容瑶听了她的话,非但没失望,还大为动容,对她的好感持续上升。 “可惜,我不能嫁给慕容优。” “没关系的,孩子,照顾家人与嫁给我儿子并不矛盾,只要你嫁了,我们可以派人到你那个地方去,代替你照顾家人。” 孙悦一听,呆住了。“您有认识的人,能去我那个地方?” “只要你成为我的媳妇,我就会尽一切力量帮你。” “您的话,我不太明白……” “这很简单。”慕容瑶热情大方地笑道:“当我媳妇,一切都有希望,将来都是美好的,我若没了媳妇,大家都会很痛苦很痛苦。” 孙悦眼角抽搐两下,这位太太是在威胁她吗? 她必须承认,她真的不是慕容家女人的对手。假如和她们相处得再久一点,说不定她真的会不知不觉把自己卖给她们处理。 孙悦满腹感慨,自己一人呆在屋子里闷得发慌,索性带上一包点心,跑出门散步,看到慕容优仍坐在屋顶上,身影孤孤单单地惹人心怜。 她不假思索地顺着书房窗口外的树木往上爬,小心翼翼地踩着枝节,以不甚雅观的姿势爬到屋顶。 她一来,就像带来暖流的和风,令慕容优感到周围在瞬间变得柔和,但他不露声色,连去看她一眼也没有。 “你还在喂蚊子吗?”见他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她谨慎地坐到他旁边。 晚风凉爽,她抬头一望,漫天星子尽入眼帘,美不胜收。孙悦喟叹一声,怪不得慕容优一直坐在这,原来从上方望去,夜色是那么美丽。 他仍不理睬她,但坐在他身边,感受着从他身上弥漫而来的暖暖体温,陪他一起观赏星空美景,孙悦感到很舒适愉快。 慕容优总是能给她一种安定的感觉,好像有了依靠那样,因为他的存在,整个人轻易便能沉着冷静下来。 看来,她对他……是动心了,动心到,明白他有数不胜数的缺陷,她还是喜欢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感觉。 她相信,假如她能留下来,将来真有可能与他结为夫妻,她会接收他的种种不好,让两人一起变好。 孙悦又发出叹息,这次,慕容优听得出她内心的惋惜,他分心地看着她。 “你母亲刚才找我谈话了。”孙悦打开包袱,取出盘子,倒出点心,把东西放在两人之间,好像在露营一样惬意。“哪,分你一点。” 她的态度那么自然,好像与他关系良好,是亲密的朋友,可以无话不谈,慕容优想无视她都做不到。 每次看见孙悦,她都是吃得没完没了,脸上不见忧烦。这个女人,明明那么烦恼,夜里都睡不好,为什么在人前总能装出乐观开朗的模样? 他盯着她无忧无虑的容颜,心里的阴郁似乎也慢慢地消散了。 孙悦自顾自地开口:“你娘说你爹没事了,你应该高兴才对,拖一天是一天,趁他还在世,多关心他,你还有机会报答生育之恩。” “他只是没死,并非没事。”慕容优终于出声。 孙悦煞有介事地盯着他,还以为他在生闷气,不会搭理人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破功了。 他……很寂寞吧?没有一个能畅所欲言的人陪在身边,关心他,体谅他,给他意见,倾听他的心声,他也会感到空虚吧? 孙悦笃定,慕容优还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伤心吗?”她问。 谁也看不出慕容优正在为父亲受到病痛折磨而忧伤,他那副闷闷不乐的死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因老爹没死而拿不到遗产正在不爽呢! 可孙悦感觉得到,他心里的忧伤,都是针对父亲的痛苦。突然,她想起了慕容瑶说的话——慕容优是个很不擅长表达情感的人。 孙悦不自觉地伸出手拍拍他的肩,本想安慰他,却发现自己吃得满手脏脏的,这一拍把污秽都擦到他肩上了。 她赶紧收回手,别开脸装无辜。 慕容优及时转头,看了看肩膀的脏污,接着盯住孙悦。 “呃……你可以像刚才那样不说话不表态,我不介意。”孙悦咧嘴笑。 “明天,把我的衣裳洗干净。”他喜欢看她古怪的表情。 “喂!你的衣裳有人负责洗的……” “这件你得负责。”和她抬杠,他一点也不觉得厌倦。 人世间有那么多女人,他只看她顺眼,慕容优一颗心纠结着,仿佛被一条名叫孙悦的绳子打上死结,所以他才不想搭理她,所以他很想驱逐她;但是,她一次次锲而不舍地靠上来,百般纠缠,把他的心缠绕得无力再挣脱。 “修行之人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孙悦奚落道:“你那个什么传说中很高深的修为,到底是怎么来的,不会是假的吧?” 慕容优眉微挑,手指一挥,从她面前掠过。 孙悦吓了一跳,不知他做了什么? 倏地,眼前的夜景星空陡然变化,四周从黑暗转为白昼,树林变成楼房,屋顶化为地板,身边还在吹拂的晚风静止了。 空气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阿悦,今天不用去上班吗?” 孙悦浑身一震,循声望去,惊见年迈的外婆正站在身旁对她笑,健康的气色没有丝毫的病态。 栩栩如生! 她飞快地丢开手里的点心,想扑向亲人,然而,才一眨眼的工夫,眼前的一切又变回原状了。 方才的景象如梦似幻,转眼成空。夜空依然是夜空,她的身边只有慕容优,周围全是不同于她所在时代的建筑环境。 “你……做了什么?”孙悦惊醒,心跳紊乱,急着要慕容优给答案。“你刚才让我回去了吗?” “不,只是让你看见你想看到的。”以此来证明他的修为。 “那么说,是假的了?” “世间一切全是虚幻。” 孙悦手按着胸口,调整呼吸。“但是,你能让我回去的,对不对?” “我没义务那么做。”他低头,目光触及她充满眷恋的眼眸,心跳也乱了,然而他知道,她的眷恋是针对她的世界、她的亲人,并非为了他。 忽然间,慕容优感到失落…… “你说过会考虑。”孙悦紧张地提醒。 慕容优深思片刻,回覆道:“尚在考虑中。” 孙悦不甘心,咬了咬嘴唇,“如果你真有高深的修为,送我回去,医治好你父亲,不是皆大欢喜吗?为什么还要考虑?” “那是违背天意的行为。” “违背就违背,你不会死就好,留在人间跟自己的家人安安分分地活着,尽力让大家都快乐,这比一个人关在深山里,整天看书练功修行有意义!”她尝试着用另一个角度劝说他。 “肤浅!” 孙悦不客气地吐槽,“你以为修炼成仙,不死不灭就不肤浅了?若不是你出生在一个衣食无虞的家,连衣裳都不用自己动手洗,不愁没饭吃,我看你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去修行?” 慕容优不冷不热地回道:“此乃天命所定。” 孙悦翻了翻白眼,“麻烦你不要找借口,除了自己也多想想别人的处境,作为一个孩子,总得对自己的父母有交代,作为一个男人,怎么都该对自己的家庭负责到底吧?而你呢?” 他一没尽孝道,二不负担家业,这么没有责任的男人,为什么自己还会觉得喜欢呢?孙悦强烈鄙视自己! “接任族长之位的人,不是非我不可,只是我一日未修成正果,他们就一日不死心,想劝我重返红尘。”慕容优淡然回道:“这个家,不是真的需要我。” “错!”孙悦严厉地道:“你娘刚才还对我说,她很需要你。你凭什么抹杀她的需求,就凭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她正气十足的态度,像在责怪慕容优的无情无义。 平时,为了求他帮助,她会万般忍耐,尽量不与他起冲突,但她最讨厌的就是不孝顺的人。 无论如何,漠视父母存在和需求的孩子,她不能忍受,何况他的父母又没有虐待他、亏欠他,他怎么能如此无情? 慕容优见她义愤填膺,只想发笑,但他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他向来缺少激烈的情感,甚至感觉不到世间的情义。然而,在孙悦身边,听她说话,看她生动的表情,他像被触动了,体内欠缺的情感一点一点地苏醒、茂盛,慢慢地强烈起来。 他说不出究竟,只知自己被她影响太深,深不见底,只要她在身边,他就恢复不到过去。 “我会留下来的,你可以告诉我母亲,直到我父亲康复之前,我都不会离开。”反正,他动手的时日也快到了,他会依照他的安排行事。 “为什么你自己不去说?”居然要她这个外人转告? “因为你比我在意。” 孙悦被他一句话堵得张口结舌,不断地摇头叹气。“你是不是还很得意啊?找一个外人都比你懂得孝敬父母,这有什么值得你得意啊?” 慕容优淡淡地笑,不答腔,态度古怪得让孙悦摸不清他的心思。 他不爱口舌之争,也不习惯与别人谈心,会和孙悦透露这么多心事与看法,已经非常难得了,他不想再破例。 慕容优拿出她留给他的手表,递了出去。“这个,还你。” 孙悦接了过来,遗憾地道:“可惜坏了,不然还有点用处。” 坏掉的表,维持走动的只有秒钟,又在几秒钟之内不断地重复,永远不会推进时间的进展,好像她这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卡在了进退两难的位置。 孙悦强忍忧愁,郁郁寡欢的气息,却仍从她身上散发而出。 慕容优移不开停滞在她身上的目光,其实她十分地吸引他…… 尽管她行为不端,言语不善,但他一点也不厌恶,和她相处的每时每刻,他都觉得轻松自在,能够随意地敞开心胸,与她分享心事。 这种莫名其妙、难以解释的感觉,让他如鲠在喉又束手无策。 第一次,慕容优感觉到,自己真是红鸾星动了。 以往,男欢女爱实在没有长生不老更吸引他去追求,但现在,他觉得自己会把持不住,想要去接触从未尝试过的情爱滋味。 那会是怎样的一种体验?眼前的女人,除了令他情绪大乱之外,还能带给他什么新奇的感受呢? 夜深了,孙悦的忧郁也加深,幸好屋顶上没有扰人的蚊虫,给她足够沉静的空间沉淀心事。 她拉过包袱当枕头用,躺下身子,仰望星光灿烂的夜空。 一旁的慕容优闭上眼睛,静心修炼,刚凝神,正欲进入无我之境,耳边却传来孙悦清亮动听的嗓音。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慕容优睁开眼,看她望月而歌,美丽的容颜在柔媚的月光下,比她的歌声还要清丽动人,他无法平静了。 一曲唱罢,孙悦不再强颜欢笑,脸上流溢出深切的思乡之情。 慕容优见状,心房最薄弱之处被攻陷似地,不由自主地想成全她的向往,即使那会坏了他的修行。“你在故乡,牵挂的只有亲人?” 孙悦听他发问,有些意外,一边察颜观色,一边回道:“除了亲人,还有许多值得留恋的事物,我放不下。” “逆天而行,需要付出代价。”他又动摇了,他有预感,大概阻止不了自己为她付出代价。 孙悦仿佛看出他的动摇,激动地道:“我知道,如果有我能承担或交换的东西,你尽管提出来,我会为你办到!” “你办不到,送你回去,得用我十年的修行来抵消。” 她确实没有能力去弥补慕容优十年的损失,于是又愁眉苦脸起来。 慕容优又道:“这原本不算什么,事实上,我修行己满,却因尘缘未了,不再有进展。即使给你十年,再修十年。或是耗费更长久的岁月,都无关紧要。” 孙悦想了想,明白了慕容优的意思,只要他的尘缘一天不了却,他就一天不能功德圆满。 “你未了的尘缘……与我有关吗?”她不好意思地问,有点难为情又有些怅然若失,一想到他了断尘缘,便与人间无关,她就深感失落。 “本来是与你无关的,但日后的情况,我推测不了。”慕容优淡然一笑。他的尘缘,恐怕比他想的还要多。 本来,他一直在等待“了断尘缘”的机会,也认为只此一次即可解脱。不料,孙悦出现了,让他发现,他的计面出了偏差。 他等待己久的“时机”很快就要来临,真的不能在此时此刻折损修为,可是,计画要继续进行,孙悦这个突如其来的困扰,他也得解决掉。 慕容优进退两难,沉思片刻,决定道:“若你愿意,等我十年,等我再修十年,我便送你回去。” “你不是快修完了吗?”孙悦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还要留在世间,再修行十年?”这是啥意思?她听不懂,怎么想都不合逻辑。 见慕容优沉默,孙悦有点急,又不想催他立即给答案。 她感觉得到,他想帮她,也感觉到他有难言之隐。十年修为,对一个立志修道成仙、连家都不要的人来说,绝对很重要。 说真的,他不是非帮她不可,然而他却肯点头……这说明他是关心她的!孙悦胸口发觉得自己欠了他,不止是一份人情,还有很多很多…… “我父母注定命中无子。”慕容优出其不意地道。 “啊?” 慕容优仰望明月,语调低缓地道:“我爹也曾是修行之人,却为了儿女私情放弃成仙之路,与我娘成亲。他本不该有子嗣的,但家中需要一个继承家业的男孩,因此,我爹用自己的修为,换取了我的诞生。” 他道出令她意外的内慕,她再次感觉到,自己更加贴近他的内心深处。 “我是不该存在之人,若非父亲逆天而行,生育了我,这世间本不该有慕容优。” 孙悦摇头,不喜欢他否定自己的态度。“你已经存在了。” “我的存在……是错误的。我爹道行浅薄,逆天而行的代价,根本不是他所能负荷的,为了让我出世,他不仅修为全失,还背负上无法医治的病痛。” 孙悦张口结舌,想不到慕容优的父亲居然是这样得病的,更想不到表面上冷漠无情的慕容优,一直把错误归咎在自己身上。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她想开导他。 他却不想听。“我所见的一切,就是真相。到底谁对谁错,己无意义,我只知道,我的出生造成了他的不幸。” 每次看见形同枯槁的父亲,慕容优就像看着自己出生时己背负的罪。 家人对他寄予厚望,盼他负担一家兴盛,来抵偿父亲为他的付出。另一方面,又不断强留着命中无寿的父亲,让他一次次看着自己最亲的人,为了他遭受怎样生不如死的折磨。 第4章 爱太沉重,在变成痛苦之前,慕容优选择逃避,因缘际会入了龙门,踏上了修行之路他总算发现了另一条道路,可以不必遵照家人的规定,也能够偿还父亲为他的付出。 在这条路上,他努力修行,安排计画,一步步接近终点。 如今,只需等时机来临,走完最后一步,他就能了断尘缘,再无牵挂。 “我曾说过,现在回来还不是时候,我知道这一次我爹不会走。他真正化解不了的死劫,是在半个月后。”而他的计画,也将在那时候展开。 孙悦静静听着,观察慕容优几不可见的神情变化。“你打算做什么?” 慕容优看她一眼,她的眼中充满关切之情,于是他不想隐瞒那个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的计划。 他相信,他的心思,她会懂。 “为了斩断与慕容家的尘缘,我会用一身修为替我爹续命,换他无病无痛,活到与我娘一起入土的那天。” 孙悦一听,十分惊讶,内心震荡不己,她知道这个男人言出必行。 “这是我计画多年的安排,就等时机到来;所以,你的事,只能延迟。” 谁也没想到,对家人如此冷漠的慕容优,竟愿用全部修为去救助他的父亲;而一无所知的她,却总是骚扰他,企图破坏他的计画…… 孙悦感到歉疚。“对不起。” “为什么?”慕容优不懂她道什么歉。 “我的事,的确比不上你爹的生死存亡,可是我完全不知情,总是缠着让你折损修行,先送我回去……真的很抱歉。”她歉疚的模样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慕容优见状,心生怜惜,怜惜到想疼爱她,想让她开心一点,不再露出难过的表情。 “是我没告诉你真相,你不必内疚。倒是你,该认真考虑,待我了结此事之后,是否要等我十年?” 孙悦毫不考虑,“我等!” 慕容优提醒她,“女人青春有限,你等十年,不如早些遂了白虎的意,让他照顾你一生。 “不,你要我说几遍才肯明白?我和白虎绝对不可能!”她嗔道。 慕容优笑了,她对白虎的抗拒,令他莫名地高兴。 “只是,我的亲人……不知道十年后还在不在?”孙悦说着,垂头丧气,接着又勉强打起精神。“不过,你父亲是肯定等不及的,我明白,先解决你父亲的问题,其他的再说吧!” “你担心十年后,回到你的地方,那里已经物是人非?”慕容优了解她的担忧,解释道:“情况不会如此,你大可放心。” 孙悦惊讶地眨眨眼,不明所以。 慕容优很想触摸她挑逗人心的眼睫,却忍耐住了。“送你回去,必须接着你脱离的命数,再次延续,提前或延后,都会再次乱了天命。” 她迫不及待地想确认。“意思是,你能准确无误地选我回到当初,不管我在这待多久,你都能让我回去那一天、那个时候?” 他点头,孙悦立即欢呼,这样她就不必烦恼正在生病的外婆无人照顾,反正她迟早会回去那个时间点上,继续她原本的生活。 她眼中闪烁的喜悦之情,让慕容优也觉得欢快,似乎她高兴,他也能感到欣慰一样。 他按着说明。“不过,你的成长不会停止也不会逆转,过了十年,你就得以十年后的模样,回到你当初离开的时候。” 孙悦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也就是说,十年后,三十六岁的我,会回到我二十六岁的时间点上。” 这实在有点恐怖,但却是她唯一的机会,要回去,就要有牺牲。 “我不怕,那就拜托你了。”她望着慕容优。 自己能回去,从当初消失的时间再继续,她己很满足。这么一来,不管在这里待多久,她回去之后,一切人事情况都没有变化,只是她本身变老了而己。 “我答应你。”慕容优下了承诺。 孙悦对他真诚地笑着,慕容优见她笑容更生动了,少去虚伪,益发地鲜艳,他的心神渐渐迷乱,难以控制,慢慢被她的一颦一笑所牵动。 他无意识地伸出手,抚上她的笑颜。 孙悦诧异,反射性地按住他的手掌,温厚的、舒适的男人的手,被她按在脸颊上,感受他掌心的温度,忘记彼此暖昧的举动有多么不合宜。 慕容优不经思考地问,“比起白虎,更喜欢我吗?” 孙悦也不假思索地点头,“是。” 无论如何,令她这么凄惨、不幸之人是白虎,她恨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喜欢他? 她现在只看慕容优一个人顺眼,在她眼中,这个淡漠的男子,己升级到为善不欲人知、情深义重的圣者阶级,不是凡人可比。 她甚至认为,人人都该喜欢他。 慕容优因她毫不迟疑的态度而高兴,心更乱了,收回手,避免自己做出更多失礼的举动。 “夜深了,早些休息。”他迅速起身,身影一飘,人己落到地上。若不离开,他怕自己失去控制。 孙悦并未察觉他冷淡外表下起伏不定的情潮,兀自笑着说好,与他道晚安,等他走远了,她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还在屋顶。 周围突然变得又冷又黑…… 没有慕容优在身边,她连独处几秒都会觉得孤单不自在。 孙悦赶紧走向大树旁,正要往下爬,不料,脚下一滑,踩了个空,整个人收不住势,猛地往下掉。 暗夜里,只听到一声尖叫—— 紧接着,砰地—响,烟尘四起。 孙悦不慎摔断了左腿,被慕容优抱进房。 他为她处理伤势,她痛得眉头打结无法言语,心里很庆幸有他在,认定了他会照顾她,不知不觉地想依赖他。 “家里的药物似乎不够……”慕容瑶来到屋里,看孙悦花容失色,又见儿子对她颇为关心,一个个凑合他们的念头在脑子里不断萌芽。 “后山有草药,我去采。”慕容优凝视着孙悦痛苦的脸,胸口像被击了一拳,郁闷不堪。 这个女人应该眉开眼笑的,不管是由衷开怀或强颜欢笑,只有高兴的样子才适合她明媚的脸。他不喜欢她痛苦忧伤的模样。 “现在去后山?”慕容瑶为儿子的主动而惊讶。她从没见过慕容优对谁这么热心,孙悦是第一个让他脱离冷漠的人。 慕容优二话不说,立即行动。 慕容瑶的震惊渐渐转为欣喜,无比确定儿子对孙悦动了情。 眼看他去摘草药,回来后,又亲自熬药,及时送进房给孙悦服用,慕容瑶真的相信,把儿子留在家中不是妄想,这一次,真的能绊住儿子的羽翼。 她兴奋得几乎想马上将这两人送入洞房! “夜太深了,下人也得休息的。”慕容瑶故意把丫鬟遣退,为难地告诉儿子。“不过,没人守护孙姑娘也不好,不如你留下来照顾她?” 慕容优很清楚母亲的意图,却役有反对。 他把孙悦受伤的原因归咎到自己的疏忽上,认为自己多少该负点责任。假如当时他离开屋顶,顺手带她一起走,她就不会摔断腿了。 这么想着,慕容优实在放不下受伤的孙悦。 “那……娘先去休息了。”确定儿子会照顾孙悦,慕容瑶心里偷笑,高高兴兴地闪人。 慕容优不曾照顾过人,熬了药,端到床边,看孙悦难受得闭紧双眸,隐忍痛苦不能动弹,他有些无措,不知如何帮她? “喝些药,就不会痛了。”他开口,语调温和得连他都不适应。 孙悦闻声,努力睁开眼。“你还在呀?” 屋内灯光明亮,她躺在宽大的床上,知道有人在附近走动,但视线转来转去只见屋中唯有慕容优一人。 他一直在照顾她,始终没有离开……孙悦觉得整颗心都快融化了。 “先把药喝了。”慕容优坐在床沿,打算喂她。 她点点头,身子痛得厉害,不止断了腿,手脚各处还有些擦伤。虽然包扎处理过了,她仍觉得苦不堪言。 只是,慕容优守在身边,照顾她的情景,令她身心温暖,即使浑身都痛,心里还是有些舒服的…… “我自己来。”她支起上半身,辛苦地伸手去拿药。 慕容优按住她的肩膀,“别动。” 他主动拿着勺子,舀了药水,送到她唇边。 孙悦受宠若惊,神智都涣散了。又见这个素来冷傲的男子,此刻举止僵硬不自然,显然是第一次服侍人。她忍住笑意,柔软的心充满了甜甜的情感……仿佛得到了珍贵的礼物。 “慕容优……”她盯着他,大口喝药,温凉适度不烫口,她受到最好的呵护,连枯涩的药汁都变香甜。“谢谢你。” 分不清是药效发挥得快,或是他的存在影响了她,孙悦觉得浑身的痛楚一点点消减了。 别人所不知道的慕容优,柔软贴心的一面,深深切切地印在她心里。他的缺点全都不见了,她只记住了他的好。 她想,和他共度十年,即使青春耗尽一无所获,也不是件坏事。 “你不累吗?”虽然很想有人陪,但孙悦更不想拖累别人,于是对慕容优说道。“我自己一个人没问题的,你去睡吧!” 他看得出她在逞强,微笑道:“不需要。” 她快为他的笑容迷醉了。“不伤身吗?” “以我的修为,三、五个月不睡觉也没事。” 孙悦张大嘴巴,“修道真是……神奇,我们那里只有神棍,见不到神仙的,我说,我在这里十年,会变老吧?你呢?十年后,你会衰老吗?” “我不会。”他年过三十,相貌却维持在二十岁左右,就算散尽修为,只要根基仍在,继续重修,衰老病死之事就与他无关。 “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修炼?”孙悦羡慕地问。 慕容优瞧不出她有这方面的机缘或天赋,于是沉默不语。 孙悦看懂了他的意思,叹了口气。“我明白……十年后,我会变成三十几岁的老女人,想想就不甘心。” 惆怅顿时盘踞在她胸口,孙悦蓦然发现,虽与慕容优同在一起,两人却不是同一个阶层的,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也许,她对慕容优不仅印象彻底改观,还有了爱恋之意。 若非在错误的时间与他相遇,只怕她会愿意顺从天意,和他凑成双吧? “或许可以一试。”慕容优不喜欢见她沮丧,于是想了法子,“服用一些灵丹妙药,或能改变你的体质。” 孙悦听了,眼睛发亮,不管他是不是在敷衍她,她都感到安慰。 “那么,等我们回龙门之后,你帮我哦!”她用小动物般纯洁无助的眼神攻击他。 转眼间,慕容优被攻陷了,点头答应。 孙悦万分愉快,四肢的伤也不疼痛了。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正想欢呼,冷不防一道身影闯入脑海,害她笑脸陡然僵硬。 “那个……”她小心翼翼地问慕容优。“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我摆脱那位白虎先生?我只要想到未来十年都得见到他的脸,头就很痛!” “白虎会离开的……很快。”慕容优泄漏了天机。“你不肯与他好,他自会萌生另一段情缘。” “可喜可贺,感谢上天。”她差点要叫哈利路亚。 慕容优收回碗勺,又被她鲜活的表情逗笑了。只要在她身边,看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凝固多年、少有起伏的情绪,就会蠢蠢欲动着,变化不定。 他还是想修道的,不会放弃自己选择的路,但他已经十分确信,这个女人与他投缘。再和她相处下去,他所认定的道路,只怕会岌岌可危,但他无力扭转局势,并且不想再闪避对她动心的真实感情。 人在衰的时候,各种麻烦事都会接连而至。 孙悦摔断腿的第三天,月经提前来了。 刚开始觉得下腹不适,她并不在意,等下半身出现潮湿感,顺手去摸,手掌己沾到血…… “你怎么了?”慕容优按时送药进门,发现她想起身,不赞同地蹙眉。 “呃……”孙悦一愣,不知该如何解释? 在没有卫生棉的时代,她不知道该用什么东西去对付大姨妈? “那个……床有点脏。”她不好意思地坐在床上,想离开又怕被他发现,用自己的经血把别人的房间弄脏,真是很丢脸! “我叫人来换。” 孙悦赶紧道:“不用,我自己来。” “你腿伤未愈,行动不便。”慕容优看出她有难言之隐。 “没关系,我会小心的,请你先出去,让我处理一下……可以的话,帮我叫琴音进来好吗?”比起慕容优,她更需要他的丫鬟,那个女孩子应该到了来癸水的年纪了吧? 慕容优似乎想到什么,盯着孙悦,直截了当地问。“你尿床了?” 她的脸蛋倏地发红。“才没有!” 他觉得她脸红的样子很可怜,却也很可爱。“如果床湿了,是应该及时更换,我找人帮你,顺便清洗身子。” “我没有尿床!”孙悦重申。 慕容优一副不介意的样子,走到房外,忽然听见孙悦发出崩溃的叫喊。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想到自己一个男人,照顾她实在有诸多不便,于是去找自己的丫鬟。 结果,他到处寻不到琴音的踪影,连他的书童也被打发出门去了,周围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指使。 府里的下人虽对他态度恭敬,偏偏不肯听命于他,个个都说自己忙,有老夫人的吩咐,不能帮他分担事务。 慕容优无奈,找上母亲。 “娘,请你找一个丫鬟去帮孙姑娘,她需要清洗身子,更换床被。” 慕容瑶早料到儿子会来,摆出比他更无奈的表情,手指满桌的帖子。“你堂妹要出嫁,家里正忙着张罗她的终生大事,最近没有多余的人手服侍你们。” “家中仆役众多……” “事情也很多啊!” 慕容优试着和娘亲讲理,“孙姑娘与我男女有别,我不能事事为她处理。” “你们将就一下嘛!”慕容瑶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别来吵。“等这阵子忙完了,再照顾你们。” “娘……” “走开走开,不要烦我。”慕容瑶铁了心,不肯施与援手。这种时候,就是要让他们孤男寡女凑在一起,没人打扰,才能促进两人的感情发展嘛! 慕容优深知母亲的计策,奈何他丢不开孙悦,临时也不知去哪里雇佣来照料急需看护的人儿。他生平第一次被难倒了。 慕容优回到孙悦房里,决定自己动手,先帮她处理一些力所能及之事,然而踏进房中,却见她狼狈地坐在地上,一床的被子枕头也被掀翻在地,凌乱不堪。 “你怎么下来了?”他忙凑过去,在洁白的被子上见到了一两滴血迹。“你弄伤了?” 孙悦拚命摇头,脸上依然绯红。 慕容优不顾她的抗拒,抱起她,放到自己寝室里去。 “我……”被他放到柔软的床上,孙悦难为情地道。“我‘那个’来,需要一些东西,你还是让随便一个女的来帮我吧!” 那个来……慕容优思索了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同时意识到自己面临怎样的难题,那绝非他一个大男人处理得了的。 半个时辰之后,慕容优一言不发,抱着惶恐不安的孙悦进了寝房隔间的内室。 室内水霉氰氲,只摆了一张凳子和一个盛满温水的木桶。 慕容优把更换的衣物放在凳子旁干净的石台上。衣物的最上面,有一条看起来颇有“来历”的白色布巾。 孙悦皱着眉,拿起那条白色长布,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意识到今后每次拜会大姨妈都只能用这个东西来应付,她久久不能回神。 慕容优默默走开,关上门,守在屋外,然后抛下一句交代,“清洗好了再唤我进来。” 孙悦闻言,赶紧放下白布巾,面红耳赤,心跳渐乱。温热的水、更换的衣裳……一切的一切,慕容优都为她准备了。她从没被人这么照顾过。 失去父母的孩子,从小就学会自立自强,长大后还要学着照顾外婆,心里只想要报答养育之恩,绝不会拖累别人。 她从没想过,除了相依为命的亲人,还有谁会无条件地对她好? 可是,看似冷漠的慕容优,令她觉得比谁都温暖。她越来越喜欢这个男人了,喜欢到想全心全意去爱一场。 “孙姑娘,你没事吧?”慕容瑶的询问声从门外传未。 孙悦惊醒,赶紧应了一声,接着,她听见慕容瑶和慕容优交谈。 “你先离开,这里交给我来。”慕容瑶遣退儿子,随即敲门,提醒孙悦,“我要进去了。” 她原本存心让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做出些不干不净、有违风俗礼教之事,方便将来抓着把柄将他们凑成双;可一听说慕容优去找年迈的祖母询问女子月事需要准备什么物品,慕容瑶再不甘愿也得亲自上阵了。 她为人迷信,认定女子的经水对男人是一种污秽,尽管慕容优不在意,她却不想让儿子沾染到半点污秽。百般无奈之下,只能放弃难得的好机会,代替儿子照顾未来的媳妇儿。 “孙姑娘,你待着别动,我来帮你清洗。”走进室内,见孙悦手足无措地坐在凳子上,慕容瑶立即吩咐同行的丫鬟上前为孙悦宽衣解带。 “我一个人就够了。”发现进门的人一个接一个,孙悦有些难为情。 “你原本就是我请来的贵客,如今有伤在身,又来了月事,行动不便,我自然得照顾你,不用客气。”慕容瑶说着,遗憾地道:“我看优对你百般照料,所以没让人来打扰你们私下相处,不过女人家的月事,他帮不了忙,让他逃过一劫了,唉!” 孙悦苦笑,不知说什么才好,慕容夫人为了凑合她与慕容优,实在用心良苦,不遗余力。 一旁,年少的丫鬟走来,动作轻柔地为孙悦脱衣。 孙悦十分尴尬,不由得挣扎了几下。“我自己可以的,还是不用麻烦你们了,让我自己来。” “你受伤了,别乱动。”慕容瑶压住她的手,让丫鬟顺利除去她的衣物。“不用害臊,大家都是女人。我知道你不是‘这里’人,但不晓得你们那里的女子是如何解决月事的?我们一般都让女人家躺着别动,等经血流尽了才清洗,况且你又受伤了,优真胡涂。居然还想让你一个人洗澡。” 受人摆布,让孙悦十分难为情,全身肌肤都红了,但若叫她忍到大姨妈离开才洗澡。她绝对受不了。洗着洗着,她想起待会穿衣服不知该怎么佩带那条看起来有 “历史”的白布巾? “那个……月事用的布,只有一条吗?”她尴尬地问。 “一条就够用了,月事期间尽量不要下床,等结束了,把布条清洗干净,风干之后收起来。下次还可以用。你以前没用过吗?” “我用的都是……我们那里的情况和你们不同。”孙悦声若蚊鸣,看着石台上那条白布,不好意思地又问;“那个是不是有人用过了?” 慕容瑶拿过来看了看,这条白布巾看来年代久远。“这应该是优的祖母用过的吧?” 孙悦愕然,一副快要流泪的表情。 “那孩子真是……胡涂到我无法形容了,怎么不知道找条新的过来呢?” 慕容瑶笑着吩咐丫鬟,“这里我来,你快去我房里墙边的柜子找一条没用过的送回来。” 孙悦一听,心安了下来。总算不必用别人用过的“卫生棉”。她赶紧慎重地对慕容瑶道谢,“谢谢,麻烦之处,还请包涵。” “客气什么呢?”慕容瑶大方地道;“我对将来的媳妇绝不会吝啬,你需要什么尽管向我开口,咱们迟早是一家人。” 孙悦哑然,无从反驳。她不想为了一条不可抛的卫生棉卖掉自己的婚姻,但她也很需要一条新的“卫生棉”来应付生理期。 “呵呵呵……”她只能苦笑,不敢多说话,心里不由得想着,若非时代出错,她也很愿意当慕容家的媳妇。 即使慕容优不懂表达情感心思,不懂为人处事,她都不介意。他的不好,她能包容;他的好,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可惜她早晚要离开,不能留在他身边;不过。他是否愿意娶她这样的女人当妻子呢? 她突然很想知道,慕容优对她这个人有什么看法和感觉? 第5章 洗得干干净净、被丫鬟搀扶回房的孙悦,疲倦得正想睡去,慕容优又送来汤药给她服用。 她已经累得快要昏了,面对他,却还能强撑起精神,乖乖把药喝完,一边想着未来十年,自己会对慕容优萌生出怎样的依恋? 即使日后她有了别的男人,心里恐怕也会遗憾,那个人不是慕容优。 “谢谢……”舔了舔湿润的嘴唇,躺回床上,孙悦睡意渐失,凝视着慕容优不再冷淡的容颜,身心渐暖。“你其实……不必对我那么好。”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他随意地道。 可孙悦知道,他对她有多么用心。慕容瑶说过,慕容优很少为别人出力的,偏偏对她例外。这是否说明,在他心里,她是特别的呢? 孙悦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但她希望,自己能让慕容优另眼相看。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会像你母亲说的那样,成为一对?”她小心措辞,艰难地问出两人一直不想正视的问题。 慕容优看着她闪亮的目光,分析不出她此刻的心情,却能感觉到,她对他也动了情。“你迟早要回去,而我一心向道,我们不可能成为一对。”他理智地道。 “哦……”听他说得那么笃定,孙悦有些不是滋味,心里酸酸的,连这番听起来很正确的答案,她都想去反驳。 她有十年的时间陪伴他,却不能爱他,这似乎太困难了? “你从没喜欢过一个人吗?”眼看慕容优准备离开,孙悦忙不迭地问。 他走到门前,停下脚步,回答不了她,反问:“为何要去喜欢别人?” 孙悦愣了愣,理所当然地告诉他:“假如有人对你好,那自然很容易就会喜欢上对方。” 他听出了她藏在心底的情愫,平静的容颜泛开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又问她:“你很喜欢我?” 孙悦愕然,咬着嘴唇,内心挣扎。她有多喜欢这个男人呢? 喜欢到可以忽略他的缺陷,喜欢到能够忘记自己的处境,喜欢到只有在他身边才觉得舒服……喜欢到想去爱他也被他深爱着。 她真的很喜欢他,这份感情,无法掩饰。 她坦荡地告诉他:“没错,我很喜欢你,不止你,你的家人我也喜欢。若是与你们相处十年,到了离开的那一天,我一定会舍不得你们。” 慕奋优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白,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多情。 这世上,能让他记住的人没多少个,令他喜欢上的更是一个也没有,他甚至不曾对任何人荫发过情欲的渴求。 思绪至此,他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孙悦,洗浴后显得红润的肌肤,略微凌乱的发丝,含着水气的眸子,柔媚无助的神情…… 突然间,躁动的情欲在他体内沸腾,他走到她身边,抚摸她粉嫩的脸。“可以忍受我触碰你吗?” 孙悦羞赧极了,但她点点头,没有抗拒地承受着他掌心柔暖的温度,一点都不扭捏。 他被她合作的态度取悦了,收回手,在她茫然的目光中,低下头吻住她,汲取柔软的红唇所包含的甜蜜滋味。 孙悦娇躯轻震,却顺从地接受他的侵入。 有一点甘,有一点甜,她的气息、她的味道,让慕容优品尝到世间所有美食都不具备的美好。 “也许……我们可以。”吻着她的同时,他坦然道。 “可以?”她想追问。 可是,他忽然使劲将她搂入怀中,又一个吻落在嘴上,比刚才更激烈缠绵,将她的魂都快勾了,令她忘了追究他的话有什么特殊含义? 孙悦抚着唇,心思迷乱。 自从那天被亲吻过后,她时常出神,总是想回避内心的悸动,又压抑不住情丝发芽增长…… 她也曾交往过一两个男友,却都是无疾而终,没有和谁深入发展过更亲密的关系,但她不是没被人吻过,只是没有人令她如此回味。 慕容优说,也许,他们可以…… 那句话,她听不懂也来不及追问,他在暗示什么呢?她想得心都急了。 “这两天怎么没见到你家少爷?”孙悦一见到前来伺侯她梳洗的琴音,立即追问。慕容优吻了她之后就消失不见,害她整天心神不宁,见不到他就好不安。 琴音暖昧一笑,回道:“少爷和老夫人谈了条件,让我来伺侯您,换少爷出面去主持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那是啥?”孙悦惊讶,认真思索一下,又觉得惊喜。 这个世界也有江湖纷乱、儿女情长,侠义之士与邪魔歪道吗?会不会和她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精采? “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是各大门派会晤并选出新任盟主的盛事。”琴音背书似地一板一眼道:“今年轮到慕容家主办这场盛会,虽然我们慕容家不算江湖门派,却和整个武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武林盟主一年换一次,岂不是很麻烦?” “说是这么说,一年有机会换一次,但其实很少有人只当了一年盟主就被换下了。通常被选为首领的人,都是有名望的,人品又极好,除非在就任期间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否则不会被淘汰。” “那何必举办武林大会,浪费钱啊?” “呃……”琴音说不出话来。 孙悦挥挥手,“总之,就是联络感情和一年一度的投票活动吧?” “投票是啥?” “这个……就是评估首领合不合格,可不可以继续做下去……”孙悦解释得辛苦。 琴音听到一半,强调道:“基本上不会换人的,大会上,多是让各门派的新秀展示身手,向前辈讨教,也有同辈之间互相请益。若是私下找人交手,容易交恶、起祸端,只有在武林大会这天,不管遇到谁上来挑衅,都必须迎战,点到为止,公平竞技。” “我明白了,你们的武林大会,更像一个比赛场所,也是新手容易出风头的场合。”孙悦很感兴趣地问,“开始了吗?” “正在进行吧?”琴音不晓得实况,她比孙悦更想去凑热闹,可惜一早就来照顾孙悦,无法抽身,心正郁闷,发现孙悦对武林大会露出向往之色,忍不住怂恿道:“您想去吗?很有趣的,可以看见许多侠士,还有武林高手交战呢!” “我走不动。”孙悦遗憾地道。即使被琴音说得心痒难耐,但她现在连出门都很困难。 琴音早有准备,等她说完就拍手道:“正好,家里有轮椅,我去问表小姐借,好不好?” “轮椅?”孙悦讶异地问。“这里有吗?” “有呢!”琴音的态度积极又热切。“去年表小姐摔伤了腿,城里有位名门公子特地制了张能够推动的轮椅送来讨好她。如今表小姐康复了,轮椅也没用了,应该能借来让您用。” 孙悦看出她的心思,笑道:“那麻烦你去借用一下。” 琴音吃力地推着木制的轮椅出门,途中,遇到台阶门槛,孙悦还得用拐杖撑起身子跳着走。 两人一路艰难地来到慕容家园林旁的广场外,远远地便见人群密集。 偌大的场地上,分为东西南北四个阵营,各大门派保持距离,占据着属于自己的位置,并与一向交好的门派同处一个阵营内。 广场中央设了擂台,让各门派新秀互试身手,间或有小辈出面,挑战成名己久的高手。 孙悦虽想来看热闹,但见人潮拥挤,兴趣立即消退了一大半,双眼转来转去,只想在幢幢人影间寻找慕容优的身影。 冷不防,有人轻拍了她的肩,用戏谑的嗓音问:“你怎么来了?” 正在极目搜索的孙悦惊讶地回头,慕容优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冷傲的脸上绽放出柔暖的笑意。 “你发现我了?”她也笑了,看到他,心里就暖洋洋的好舒服。当初轻视过的男人,如今己成为她心目中最了不起的人。 “你有伤在身,身子又不舒服,怎么不在房里躺着?”慕容优反问,不赞同她到处走动。 “我身子好多了。”她只是来月经,又不是生孩子,下腹早就不痛,腿伤也很稳定不会难受。“我没事,你呢?几天不见,你很忙吗?” 慕容优观察了她的气色,确定她所言不假,又反问。“想我了?” 孙悦语塞,觉得慕容优越来越有人情味了,不再像初见时那样冷傲孤高,仿佛一尊冰凉的雕塑。 她细看他眼角眉梢都浮现出七情六欲,她感觉到他的变化都是为了她。她突然有些高兴,大大方方地回道,“是,我想你了。” 她抬了抬下巴,一点也不忸捏,她怎么能被一个“古人”并不高明的调戏手法压制住呢? 她不想压抑自己的感情,喜欢就喜欢,想爱就爱,以后她要对他好,毫不克制地,在离开他之前,为彼此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 慕容优一笑置之。寻常女人被他这么抢白,只怕早己羞于见人,躲回闺房里去了,哪有像她这样理直气壮的,眼中情意浓浓? 他凝视她微微上翘的嘴巴,心又骚动了,爱极了她含情带笑的模样。 “少爷。”琴音在旁边,看这两人眉来眼去火热够了才出声。 慕容优瞧了瞧孙悦所坐的轮椅,又瞥了畏畏缩缩的琴音一眼,立即明白了内情。“你明知孙姑娘行动不便,还特意去借轮椅带她到处移动?” 琴音噤若寒蝉,她畏惧慕容优,生怕他怪罪她带孙悦出门。 孙悦不想拖累一个小丫头,急忙插嘴道:“是我自己闷,想出来看看,和琴音没关系。” 慕容优摇了摇头,不认同她的包庇,却不再多言,直接抱起孙悦,足下一点,身子瞬间腾空而去,落到场地另一边人数较为稀少的坐席处。 “你这算是轻功吗?”转眼就到了别处,孙悦惊讶得忘了现状,抓着他的肩膀追问,没意识到彼此黏得太亲密。 “你说是就是了。”他抱她入席,让她坐在身边的空位上。那原本是慕容家宗主夫妇的位置,但慕容优的双亲无法出席,如今却坐上了他与孙悦,周围的人无不用猜疑的眼神观察慕容优与来路不明的女子。 “你母亲最近又忙些什么?”孙悦见旁人一个个都不曾相识,于是身子一动更加贴近慕容优,不自觉地依赖着他。 慕容优察觉到她的举动,心中发甜。“她在照顾我爹。” “令尊……没有起色吗?” 慕容优平静地透露。“时间快到了。” 孙悦知他话中有话,慕容优修行多年,只为等候那个时刻到来,为父亲续命,偿还家族的生育之恩。 她忽然觉得他太孤单了,没人懂,也没有任何援助,坚持自己的路,没人能够引导他与他分享心里的重担。 孙悦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肩头,如同安慰又像在表示她了解他。只是,了解并不代表她认同他的作为。 她婉言说道:“他们也许……更希望你承欢膝下,延续香火。” 慕容优听了,意有所指地道:“很快地,这就会成为你的烦恼。” “我?”孙悦想了半天才理解他的意思。 慕容优轻声笑了,可以预见,一旦自己修为全失,家里人会如何兴高采烈,落井下石,逼他成亲去生儿育女,而孙悦也将成为全家攻击的目标。 届时,他俩不知能否平安地逃回龙门去? 孙悦心里倒是异常地平静,不认为有人可以强迫她做她不会做的事。 只要最后她能回到自己的时代尽孝道,她就没什么烦恼,唯一担忧的是,自己会不会给慕容优造成负担? 她不能爱他,又要令他有所损失,注定亏欠于他,这让她很难受。 “你说……”她专注地凝视慕容优,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我该怎么报答你?” 擂台上,一场新秀对决激战正酣。周围,流淌着窃窃私语声,旁人都用刺探的眼光打量着恍若未觉的孙悦。 慕奋优不经思考,戏言说道:“你想说以身相许吗?” 他知道有许多人在猜测孙悦的身分以及他们的关系,可他生性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和言论,他现在唯一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心竟随着这个女人摇摆不定。 “我不会做不自量力的事。”孙悦撇了撒嘴角,明白他在说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以你的条件,若有心找个红袖添香的美娇娘,候选人一定多如过江之鲫吧?” “你说的应该是皇帝选秀才有的情景,寻常男子娶妻纳妾,不是所有江中之鲫都会来的。”慕容优又笑了,只有和她相处,他才能够开怀。 “你……真不想试一试,选一个伴?说不定能找到好女人。”孙悦不自觉地问,问完了又感到怪异。一想到慕容优会娶妻生子,她竟感到胸口沉闷,不能呼吸。 她呆住,凄惨地发现,自己对他的喜欢己超越她所能负荷的程度。假如,不必回去她的世界,那么她……一定会放胆去爱他。 慕容优注视孙悦逐渐凝重的神情,洞察出她隐藏的忧愁,没由来地,他就是想为她分担心事。 尽管他早己决定不沾染儿女私情,奈何仍是对眼前的女人动了情欲之念,这世间有千千万万个女子,他只看她一人顺眼。 若是她点头,他愿陪她坠入情网,不管是缘是劫,他都不惧。只是十年后,他仍得送她回去,两人就此诀别……届时,他继续修行,她在另一个天地,彼此再无交集,这段情不会有任何结果。 这样的爱恋,他承受得起吗? 慕容优还没想清楚答案,就先对孙悦提议:“假如你不在意只有十年的情分,我倒是可以与你一试。” “试?”试着谈情说爰吗? “这并不妨碍修行。” “我听说过,有些道士是会娶妻生子的……”孙悦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道。“你们修道的人似乎不排斥女色。” “有人专练房中术,也有人带着情人男女双修,若是后代子女有此机缘也会一并教化……”他们道家虽讲求独善其身,却有办法提携旁人,令鸡犬升天。 “你在诱惑我跟你发展短暂的情人关系?”她打断他的说明,瞪着他。 慕容优气定神闲地反问:“你的回答呢?” 孙悦哑然。这男人,不给鲜花,不说情话,不带任何保证与承诺,就要她当情人,他还真敢开口。 偏偏,她不知该怎么拒绝,反而心动了。十年……留在他身边,谈一场没有结局的恋爱,明知最终会破碎收场,她该去尝试吗? 孙悦不敢点头,一颗心异常地沉重。爱情固然重要,但她有责任,不能为了一个男人舍弃年迈的亲人。既然迟早要离开,又哪里有勇气去爱? “假如我是孤身一人,我会把你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在手里。即使你性格不好,为人也糟糕,除了修行一无是处,怎么看都不是个贤夫良父,但是,我会忍受,并且帮你改过。” 慕容优被她这么挖苦又数落的,不仅没生气,还忍不住发噱,宽容得他都有些不了解自己了。 可他知道,她说得没错。别人看到的他,既有良好的家世,又有高深的修为,非比寻常;但孙悦的眼里,则是少掉各种妆饰、最实在的他,一个空有道术修为、别无所长的男人。 他喜欢她眼中的自己,最真实的自己,那不完美的自己……孙悦却说,她会帮他改过。 听到这种话,慕容优不但没取笑她,反倒有些感动。如果一个人能接受你所有的缺陷,不包庇也不苛责,还想帮助你成长,这个人的真情已毋庸置疑。 她是真的喜欢他……慕容优柔情泛滥,理性渐失。不管结果是好是坏,即使她终究要走,他也想抓紧与她相处的每时每刻,无怨无悔地爱一场。 然而,孙悦遗憾地笑了。“你知道的,我在我的世界还有牵挂。假如我外婆得不到照顾我再怎么幸福也会不安的,最后,连幸福都会成为折磨。如同你对父亲的歉疚,不偿还干净,永不安宁。” “别说了,我懂。”打断她逐渐凝聚的感伤,他为她的负担而心疼。 她和他有着相似的目标,为此努力,彼此了解。这种了解,让他们觉得自己不孤单,也更加怜惜对方。 “我得回去。”孙悦抬头,凝视他的双眸泄漏出无限的惋惜。 慕容优不在乎天长地久,她却没这么豁达。她爱一个人,就要和对方长长久久,没有结果的恋情,她不敢尝试,所以,她必须拒绝他的提议,尽管她那么地遗憾。 “我会帮你。”慕容优回她一笑,温和地,带着包容的意味。 “别对我太好。”否则她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失控,做出比豁达更傻的事?“你知道,我会舍不得,我并不勇敢,而且很怕失去。一旦投入就会全心全意,再也收不回来,所以,抱歉,我不敢答应。” 慕容优从没见过她如此为难的表情,原来对她好,会造成她的负担?她承受不起的原因,是太在乎他了;那么她的拒绝,也非不喜欢他,而是害怕将来失去他? 他说不出话了,脑子渐渐空白,但却能明白她的感受,想爱又不敢投入,还未爱己开始害怕失去……这些杞人忧天的心情,以往他只会一笑置之,如今他却能体会其中的艰难。 第6章 正在两人情丝缠绕,牵连不清,心思为之纠结时,擂台上己换了人。 冷不防地,一声娇喝袭来,有个衣着华丽的少女,手指慕容家的坐席处,突兀地发出战帖—— “请慕容家少主上台。” 孙悦闻声一愣,视线转到擂台,跟着众人好奇地打量放话的漂亮女孩。 那是个年轻自信的美貌姑娘,孙悦偷偷地问慕容优:“你认识她?” “不。” “她为何向你宣战?”孙悦注意到众人的目光又转向了,这次是在等待慕容优的反应。 幂容优凝神一算,擂台上的少女并非江湖中人,而是旧识家的孩子。 他徐徐起身,同时传音给孙悦:“我家曾为我订过一门亲,女方是这个女孩的姑姑,我离家后,自行退婚,听说她姑姑羞愤之下离家出走,从此行踪成迷。” 孙悦眉心微蹙,这个小姑娘是来寻仇吗? 慕容优风度翩翩地走到擂台边,孙悦不确定他是否要与擂台上美貌惊人的少女交手?她记得琴音说过,今天的挑战赛是不能推托的,孙悦心一沉,望着眼中逐渐靠近的一男一女。 年轻的女孩,朝气蓬勃,容颜娇俏,浑身闪耀着自信的光彩,而慕容优雍容大方,沉静稳重,犹如一副迷人的画卷……孙悦忽然心情大坏,看擂台上下的两人相互辉映,她胸口堵塞住似地,很不舒服。 慕容优……还会对别的女人好,向别的女人提出举案齐眉的邀请吗? 孙悦无意识地摇头,她不想,不想见他走向别的女子,更不想他身边有另一个女人、被他所爱……各种自私的想法充斥她的脑海。 明明知道不该如此,却又控制不了自己奔腾的思绪和爱意骚动的心情,许许多多她在几秒钟前才否决的念头又复活了。 只有十年的时间能够爱他,她可不可以冒着心碎的危险陪他爱一次? 如果她决心放弃这次机会,万一他喜欢上别人呢?她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疼爱另一个女子十年吗? 孙悦犹疑了,失去坚定,对未来充满了迷茫。 从未这样在乎过一个人,在乎到即使只是想像他和别人在一起的画面,都令她难受得心像被撕开了一样。 另一边—— 慕容优走到擂台下,面对众人,表明自己并非武林人士,拒绝与少女交手。 众人知道他的身分,也敬畏龙门的背景地位,于是纷纷认同他的说法。 擂台上的少女不肯甘休,提剑跳到慕容优身前质问:“慕容少主不承认自己是江湖中人,今日为何又出面主持武林大会?” 慕容优淡谟地解释:“代替家人出席而己……” 少女不等他说完,抢白道;“无论如何你插手江湖事,就该遵守江湖规矩。武林大会当天的挑战不可推托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请慕容少主不要破坏。” “既然如此,恕我无礼,先行退出。”慕容优马上招来一位堂姊继续主持大会,自己则走向孙悦,在众所瞩目中抱起她走人。 “你!”少女被他一再漠视,感到颜面尽失,恼怒之余骂道:“慕容优,你还是不是男人?连女孩子的挑战都推三阻四的,最后,竟然夹着尾巴逃走,慕容家怎么有你这种继承人?” 这话说得太刻薄,慕容优不为所动,被他抱在怀里的孙悦却怒火中烧,特别是当她发现周围的人,没一个肯出面劝解那位少女,反而看好戏似地窃窃私语。 当下,孙悦的好脾气都烧光了。 她抓了抓慕容优的肩膀,示意他停下。慕容优知道她想和少女争论,不认同地摇摇头,只是稍微放慢了脚步。 孙悦不满地睨他一眼,硬是从他怀里探出身,望向仍站在擂台边的少女,脱口就道:“姑娘,一个男人不理你的时候,就该矜持点,知难而退,若再纠缠不休,甚至破口大骂,只会显得你没教养。” 她自认说得公道,哪料少女闻言,瞪她一眼,随即飞身而来,扬起剑就向她剌去。 孙悦瞠目结舌,才被她说了两句就要出手伤人,太野蛮了吧? “小心啊,慕容优!”孙悦提醒抱着她的男人,危险临头,却只听他冷冷一笑,口中似乎念出一句咒语。 明亮的天空,陡然阴暗。 少女的剑剌向两人的瞬间,慕容优回头看去一眼,下一秒,只见落雷猛然劈下,少女倏地被击中,当即口吐白沫,昏厥过去。 在场的人都呆若木鸡,孙悦张大的嘴几乎可以塞进一颗苹果。 她无意识地拉紧慕容优的衣裳,仿佛在说,他不必做得如此决绝。 谁知他淡漠地看了倒地不起的少女一眼,很有禅意地叹息,“天意。” 日落时分,慕容优被叫到长辈面前训斥了一顿。 那位遭雷劈的少女,奇迹似地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昏迷了片刻就清醒了,但却受到极大的惊吓,哭闹不休。 当天下午,人家的亲友团就上门讨公道,不过,慕容优出面笑了笑,晴空突然又电闪雷鸣之后,一群人就逃命一样地跑得不见踪影,连公道也不要了。 一年一度的武林盛会仓卒落幕,随之而起的是针对慕容家的蜚短流长。慕容家的长辈们,为此都愁眉不展。 月华初绽,慕容优善后完毕,回到院子里,见孙悦坐在轮椅上,守在书房外等他。 她孤零零的身影和见到他便瞬间双眼发亮的神情,令他烦闷的心情忽然开朗,对她的怜爱之情也油然而生。 “怎么坐在门外发呆?”他上前抱起她,走向卧房。 孙悦推拒了两下,最终还是依赖在他怀里。 这个男人,超乎想像地危险。她以为看透了他,结果今天的事却让她发现,自己其实仍不懂他。 他可以体贴仁慈,也能够残酷无情,她一直享受着他的特别待遇,从不知他能决绝到什么程度?今日,见他出手毫无顾忌,她不由得有点担心。 “你不高兴?”慕容优察觉到孙悦的情绪有着微妙的变化。 她摇头,不知从何说起,那迷茫的神态引诱着一直注视她的男人。 他将她放到床上,见她还是双手环绕着他的肩膀一点也没有松手的意思,他忍不住想压倒她了。 这时,孙悦突然问:“那个女孩子受的伤严重吗?” 慕容优被问得有点扫兴,却还是照实回道:“她不会有受伤。” “她被你放雷劈了。” “看起来吓人而己,不会有真切的危害。” “难道是幻术?”孙悦惊问。 “差不多。” 她放松了,“我还以为你能够操纵自然界的力量。” “没必要对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动真格的。”慕容优坐到她身边。 孙悦笑道,“你吓到不少人。” “包括你?”他垂视她找不到丝毫畏惧的脸,不希望有一天她也像别人一样惧怕他的能力,并因此与他保持距离。 孙悦摇摇头,仰望他的目光明亮又坚定。“我只是不想你遭人非议,和你家人一样不想别人排斥你。” 可是他的为人作风注定要被排挤,或敬而远之。 “我不需要别人。”他抚摸她的脸庞,眼里有柔和的笑意。 孙悦的心开始酥软了,慕容优只会对她好,给别人的嘴脸永远都是冷冷淡淡的,那张轻世傲物的脸只对她一个人和颜悦色,这说明什么? 答案,不必追究,她己清楚自己在他心目中有多么独特。 她突然抱住他,张开双手紧紧环绕住他的腰,好想把他带走,不放手。 慕容优默默捧起孙悦的脸,轻吻她的唇,把她的迷茫犹豫都吸取掉,只留下满满的柔情蜜意。 他想重新提议,让她考虑将来的十年与他结一段露水姻缘,但她甜美的味道令他无暇分心,只能顺着欲望推动,进行侵蚀她的举动。 孙悦知道自己该抗拒他,但脑子一塌胡涂,无力反对,稍微走神,人己躺在柔软的床被中,衣服被慢慢解开。 她以为他对男女之事并不在行,不用担心他会做到最后一步。哪晓得,当他一番手段施展下来,她己意乱情迷无法思考,被吃到皮肉发疼了才明白,人不可貌相。 在呼吸越来越急促的时候,孙悦眼前一黑,只觉身子被一团温暖的火焰包围住,不想挣脱了。 一夜的翻云覆雨,情火狂燃。 两人之间似友非友又算不上情人的关系,更加混乱了。 孙悦躺在慕容优怀里,看着晨光渐渐把屋子染黄,心里也被照耀得柔暖,直想从此沉溺在这个怀抱中。 “你不睡?”他抚着她略微长了些的发丝,希望日后一天一天看着她留长一头青丝。 孙悦在他怀中摇头,放纵了一夜却毫无睡意,越是喜欢他就越不能安心。他们还有十年的时间缠绵,可到了分开那天,谁又能平静地说再见? “我……不可以爱你。”她抓紧他的长发,恋恋不舍。 “顺其自然。”他吻着她蕴含忧愁的眉心安抚道:“若有机缘,也许我能陪你一起回去。” “可以吗?”孙悦闻言,惊喜地望他。 慕容优忍不住要达成她的心愿,只为维持她眼中璀璨的光芒。 孙悦却露出为难的神色,“你如果跟我离开,你家人怎么办?” 慕容优笑着让她别烦恼,许多时候人算不如天算。 孙悦点头,随即又不认可。“生活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跟我回去我的时代,怎么找工作?你既没身分证件也没一技之长,在我的时代,你可能会生存不下去。” 她越说越忧虑,惹得慕容优凑过去以吻封住她絮絮叨叨的红唇。舌尖被舔吸着,孙悦面红耳赤,慕容优的调情手法之高超,出乎她的意料。 “你……”她推了推他,“你是不是有很多经验?” “什么经验?”他漫不经心,手指在她柔嫩的肌肤上游移。 “这种事。”她握住他不规矩的手,瞪他一眼,含娇带嗔。 他脸上的笑意加深,在她肩头轻咬一口,接着柔柔吮吸,用嘴唇代替手指在她沁满薄汗的躯体上不安分地移动。 孙悦理性渐失,再次被他拖入情欲的深渊…… 室内,温度渐热,轻吟低哦声间歇掠过,锦被如波浪翻腾着。 激情过后,慕容优哄着怀里疲倦至极的女人入睡,俊逸的脸上有着少见的温柔。 转眼间,天己大亮。他动作轻缓地下了床,穿戴整齐,推门走出去。 “少爷。”棋声守在外,忧心忡忡地道:“老夫人派人催您过去。” 慕容优颌首。他的父亲,大限将至了。 一觉睡到下午,孙悦坐起身,问了进门服侍她的琴音,“什么时候了?” 琴音手指半开的窗户,“太阳都快下山了。” 孙悦一看,有些自我嫌恶。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在慕容优的庇护下,过着仿佛名门贵妇人的生活,衣食无忧,成天好吃懒做,如今更贪欲地纵情享受,日夜颠倒……等她回到自己的世界,还能习惯忙碌与寂寞的都市生活吗? 孙悦拍了拍双颊,警告自己不可耽溺,奈何心中满是慕容优的身影。 “你家少爷哪去了?”她又问琴音。 “老爷病危,少爷关在老爷房里不准旁人进去,已经过了半天,我也不晓得情况如何?” 孙悦一听,想了想日期,知道慕容优应该是在为亲爹续命。她赶紧随便清洗一番,让琴音带她前去。 两人刚走出门口,却见棋声拦在外,对孙悦禀告:“少爷有吩咐,请孙姑娘去府外等他。 孙悦不明所以,但仍跟着棋声,一路上见他东躲西闪,专挑下人走动的小路走,孙悦心生疑惑,直到出了后门,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外边,她终于忍不住叫住健步如飞的棋声。 “你带我去哪?”怎么偷偷摸摸离开慕容府了? 棋声转身,无法仔细回答,朝她摇了摇头表示无助,接着才解释,“少爷只交代了要依照他的吩咐,否则不让我有好日子过。” 慕容优会这样威胁人?孙悦疑惑了,走到马车旁,正不知所措,身后忽有一道凉风吹过,感觉到什么东西瞬间贴住她,她心跳猛地加快,回头一望,居然是慕容优! “你怎么了?”她发现他面色苍白,又惊又疑。 他不置一词,直接抱她上马车,丢下摸不着头脑的琴音。 “我们回龙门。”慕容优吩咐棋声立即驾车离开,然后才告诉孙悦,他们得“逃”了。 孙悦不懂他为何走得如此匆忙,直到听见马车外有追赶而来的呼喝,她才意识到慕容优处境不妙。 “慕容优——你快回来!”慕容家女眷气急败坏的叫喊声,在后方如惊雷一阵一阵地响。 “你不是在为你爹续命吗?”孙悦困惑,盯着神色自若的慕容优。 他随口应了一声,表示自己计画完成,可以告退。 “你告退的方式好像吃了霸王餐遭人追打一样。”孙悦听着马车外的追赶声渐渐消退,不由得撩起窗帘向外一看。 夕阳下,只见慕容家的人毫无准备,眼看马车扬尘而去,边追边骂,始终拉不近与慕容优的距离,任他越走越远,众人无力回天。 “你没有事先和家人告别?”孙悦放下窗帘,头冒冷汗。 “一旦透露了我的意图,家人不会善罢甘休。”慕容优为了父亲耗费一身行为,劳累了大半天,已是强弩之末。 此刻,他看来沉稳自信,其实内里早己空虚,根本不堪一击。若被家人逮住,今后怕是插翅难飞了。 孙悦终于理解了他的情况,一阵苦笑。虽知他的做法不妥当,却无从劝说,她感慨了半天,欣慰自己没被他丢下。“怎么不带琴音一起走?” “她是我娘的眼线,带着麻烦。” 孙悦哭笑不得,过了片刻又问:“确定你父亲没事了?” 慕容优点头,唇角微微上扬,露出少有的满足笑容。 孙悦见状,仿佛见到漫天灿烂的烟花,跟着他一起笑了,“你该多陪他几天。” “缘尽于此,强求不得。” 她听了,笑意冻结,不由自主地想着——她与慕容优一响贪欢,算不算是种强求呢? 无法和他长相厮守,却缠绵床榻、耳鬓厮磨,她从来不是个开放的人,却为他意乱情迷,连矜持都不顾了。十年之内,她该如何抵御对他的情意?十年之后,又该如何割舍日渐深切的爱恋,与他道别? 经过半个月马不停蹄的赶路,一行人终于回到修行之地,慕容优过河拆桥,把忠心耿耿的棋声遣回去,自己带着孙悦通过醉红尘往山顶走去。 孙悦跟他奔波多日,一刻不得闲,见他回到龙门居然刻不容缓,又要赶路,连让她喝口水的时间都不给,直接带她去爬山,她一张漂亮的脸蛋迅速被浓厚的哀怨之色所笼罩。 “你又打算做啥?”停在爬向山顶的小径中,孙悦边喘边问着同样神色不佳的慕容优。 他为父亲大损元气,本该休养生息一阵子,但他一路奔波,分秒必争,像在逃避洪水猛兽似地透支体力,这让孙悦看得担心,很怕他的身体状况出问题。 “我不懂,你都这么疲惫了,休息一下不行吗?” “进关隘。”慕容优见她筋疲力尽,索性抱起她加快脚步。 “关隘?”孙悦从他简明扼要的话中,回想起丫鬟琴音解说过的龙门情况—— 龙门有三道关隘,第一关是以往她和慕容优居住的醉红尘,坐落在山脚处,林立的楼屋,密集的庭院,是给来往龙门的有缘人和寻常弟子居住的地方。第二关则在山上,一般人无法接近,只有龙门修行有成的弟子能闯关进入。 “你要带我‘过关’吗?”孙悦在慕容优的怀里承受山风吹拂,眼看山顶即将映入眼中,她抓着慕容优的肩膀不安地问:“我能过去吗?” 慕容沉默不语,他没把握能带她过关隘,不过“危机”当头总要试一试,若能过去自然万事大吉,今后毋需再忧虑;但若过不去,他也不会丢下她,独善其身。 转眼间,山顶风光己在眼边。孙悦正想叫慕容优放下她,让她自己行走,他己累得呼吸都乱了,却还强撑着,让她看得十分心疼。 这时,前方忽有一阵迷雾吹来,把眼前的景物染成白茫茫的一片。孙悦呆了呆,思绪中断,猜测不出他俩遇到什么情况? “抱紧我。”慕容优轻声交代,无视烟雾弥漫,迈步前行。 孙悦觉得像陷在雪地里,连忙闭上眼睛,迷乱中,又听身后有人追来,是慕容家的女人们。 她们大声呼喊着慕容优的名字,急切地唤他回去。 “你家人来了!”孙悦赶紧提醒他。 慕容优反而走得更快了,深知现下修为全失的自己,一旦落到家人手中,除了被绑在床上当种马延续后代之外,不会再有别的命运了,他不得不卖力地逃。 “看来……你很怕见到他们啊?”孙悦感觉到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情绪,禁不住要取笑他。 “岂止是怕。”慕容优苦笑。 听着家人催魂似的呼声慢慢远去,慕容优这才定下心,快步走出烟雾缭绕的迷阵,以他的经验突破接下来的重重难关,带着怀中女人抵达一座建在山顶边的宫殿。 “到了。”龙门第二处修行重地。 孙悦一听,赶快睁开眼。迷雾散去,前方有座白玉雕砌的宫殿,在青天红日之下闪耀着晶莹的光芒,犹如神仙庙宇,只见宫殿外挂有长匾,写着‘黄泉处’三个字。 孙悦困惑地问:“我也过了第二道关隘吗?” “不,真正的关隘在眼前。”慕容优注视着密闭的宫殿大门,抱紧孙悦继续前进。“过了这道门,才算过了这一关,此后便可长留宫中修行。” 他十八岁就通过关隘,住进宫殿,来去自如。最近,为了接替去世的门主管理内务才移居山脚。虽然此时修为全失,但根基仍在,回去宫中重修并不困难。 可孙悦的情形不同,她能在他的维护下,一起通过吗? 慕容优没有把握,却仍是踢开门,抱着她跨进高度及膝的门槛。无论如何,他决定将来的日子,与她共同度过! 孙悦随他进门,瞬间,两人仿佛踏入另一个世界,周围逐渐变得漆黑,见不到边际与光影。 “慕容优?”令人森寒的死寂席卷而来,孙悦有些害怕。 “我在。”他出声,再次加强了抱紧她的力道。 孙悦一听,忽然就不怕了。 她看不见他,即使被他抱着,却感觉不到他的温度,但她知道他不会放开她,不论前方迎接他们的是刀山火海,魑魅魍魉,她也无所畏惧。 在行走了不知多久之后,眼前豁然开朗,黑暗沉重的氛围从身边滑落,孙悦感受到和风吹过,空气变清新了。 再睁眼,景物全变,四周芳草苍翠,鲜花娇艳,庭台楼阁极其华美,怡似人间仙境。 慕容优放下孙悦,身子一晃,突然毫无预警地倒在地上。 孙悦大惊失色,蹲在他身边不知所措。“慕容优?你怎么了?” 见他陷入昏迷,意识全无,孙悦慌乱不已,此时,一旁有声音传来。 “师叔回来了吗?” 孙悦闻声抬头一看,几个器宇不凡的陌生男女围拢而来,个个足不点地,走路像鬼在飘一样恐怖。 “唷!师叔还带了个女人进来呀?”一群长住黄泉处的人盯着孙悦打量,像是发现了世上最奇怪的东西,表情又惊奇又困惑。 孙悦听到他们对慕容优的称呼,知道帮手来了,于是放软手脚,跟着慕容优一样瘫倒地上……也该轮到她休息了! 第7章 休息,忽然变成极为奢侈的事…… 慕容优睡了整整十天,身体像在自动修补亏损,等他清醒之后,精神气色皆己好转。 孙悦却累了十天,全心全意守在他身边,见他沉睡不醒,为他担忧得神魂不宁,吃不香也睡不着,人憔悴得起码掉了三、五斤肉。 他醒的时候,她正趴在床沿打瞌睡。他看不到她的脸,有点不满,伸出手想碰她,又不愿惊扰已经入睡的人儿。 爱恋与珍视,在他心中日渐增强,只要看到她在身旁,他就觉得愉快。 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他开始考虑着十年之后究竟要留下她还是陪她走……这又是一道身不由己、无法预测的难题。 慕容优情不自禁地轻握孙悦的手指,柔柔地摩挲,不用耗费心力去预测天机也能知道,他会越来越舍不得握在手中的人儿。 “嗯……”孙悦醒来,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映出慕容优的温和笑靥。 她眨眨眼,眼中有喜悦与煎熬过后的委屈,一颗心却彻底地安定了。 “你昏迷了好几天。”她扑上床抱住他,诉苦似地叙述她的担心。 “我没事,倒是你,消瘦了不少,脸都尖了。”他亲亲她的额头,手指在她脸庞摸索,像在检查瘦了多少。 “我好怕你再也醒不过来……”孙悦把头埋在他的胸怀,宁可窒息也不要远离他的气息。 “我们进了黄泉外,你应该见到其他人了。他们没对你说,我一直沉睡不是坏事?”慕容优环顾四周,正午阳光透进屋内,明亮的光线让他辨认出目前所在的房室,正是他在黄泉外的固定居所。 忽然,他感到胸口微痛,闷哼一声,低头一看,孙悦像只不高兴的小猫,咬着他胸口。 “你那些同门,只会追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长得跟橙枫那么像,他们根本不关心你,都不替你医治……”孙悦揪着慕容优的衣襟不停抱怨。 从她压抑的语调中,他知道自己沉睡不起令她多么担忧,他又怜又爱地吻住她念念有词的嘴,把她的牵挂烦恼一并带走。 等她呼吸急促、意识迷乱,他才不疾不徐地解释,他当时修为全失,精力全无,身体支撑不了,陷入昏迷状态,自行修复亏损,为他稳住根基,方便日后重修。 这是他们龙门中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一种修行之术,在感应到人体亏损严重时会自主运行,对自身并无危害。 “可是没人告诉我……”孙悦又咬了他一口。“这里的人只会乱抬杠,我问的问题他们都不回答,还缠着我问东问西,比苍蝇还烦人!” “大概是他们认为我不会出事,所以没放在心上,也就无意向你说明仔细。”慕容优不排除同门里那些个古灵精怪的人,是故意不告诉孙悦实情,以欣赏她牵肠挂肚的模样为乐趣。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免得引发怀里的女人更强烈的怒火。 孙悦等他说完,立即嗔道:“都是你的错!让我这么……这么……” 她的不安恐惧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有当自己重视之人出了危险,才会了解其中的煎熬、烦躁和焦虑。 孙悦非常苦恼,她这么在乎慕容优,见他发生意外,自己像是掉了心头肉似地,证实她已经离不开这个男人了!她苦恼得好想就这样昏死在他怀里,只记得他温暖的怀抱,不再顾虑别的事。 可是……时间总有尽头,身不由己的她,终究要走。她好烦恼,十年之后,真的离开她的慕容优会如何?他还会不会再遇见另一个有缘人,像拥抱她一样去爱护对方? 这么想着,她一颗心拧痛了。 “别胡思乱想。”慕容优察觉到她的忧愁,劝告的话,伴随一个轻吻,降临在孙悦的眉头。 她凝望他满是关爱的目光,心中慢慢地泛甜,压抑下愁绪,凑上去吮吸他的唇舌,像吃糖果般满嘴的好滋味,让她心中的负担开始减轻。 “嗯……有修行的人就是有差别,你都十天没清洗了,不管是身上还是嘴里居然都没有一点令人难受的味道。”舔着他的嘴,她对他的味道十分满意。 慕容优笑着将她压到身下,在她的惊呼声中,仔细品尝她的所有滋味,然后,他会告诉她,她的味道同样令他满意得无可挑剔。 季节渐渐转变,身体康复的慕容优与孙悦就此定居在黄泉外,过着犹如隐士的安逸生活。 从春天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在夏季喜欢上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人,和他共度了甜蜜又暗藏忧虑的秋……终于,冬风吹来,下雪了。 孙悦算了算,自己在这个地方即将待满一年,时间过得好快,被慕容优照顾的日子,每一天都过得安适而丰富。 她以往的生活习性全部改变,说话的用词遣字也变得和当地人相似。 之前,无论是在醉红尘还是慕容府,都有许多不曾接触过的人与事物令她招架不住,但自从进了黄泉外,她就像到了另一个天地,一个没有纷纷扰扰的世外桃源,开始了舒适无比的新生活。 黄泉外是个非常奇特的地方,外表只有一座宫殿那么大,内在却是广阔无边的空间,犹如一个微小的世界。 每个人都可以在这里选择自己喜欢的方位,亲手打造属于自己的住处,种植瓜果树木,放养动物,自给自足,没有约束,过着逍遥的日子。 孙悦觉得自己快要爱上这个清净的地方,好像回归到大自然,在优美的景色中,自由自在地,一边陪着慕容优修炼,一边和他享受生活。 可那些堆积在脑中的烦恼,并没有因为美好的日子而蒸发,反倒日渐沉重了。她快乐的笑容越来越真实,忧愁也累积得越来越多。 “我的‘故乡’在一个很南方很南方的海岛上,三季如夏,冬季如春,基本上见不到雪,除非去爬很高很高的山……老实说我不喜欢那边的环境跟气候,不过,离开后,我才发现……我是那么地想念它,喜欢它。” 即使置身在世外桃源,她仍会怀念故乡。 此时已是深夜,孙悦躺在慕容优怀里诉说着思乡之情,告诉他未来许多年的演变,和她所在的家乡有什么样的民俗风情。 她多想把他带回去,把他和自己绑在一起,然而这有多么困难,她也明白。 “如果有机会,我会跟你走。”慕容优边亲吻她边承诺,但他至今仍找不到和她一起“回去”的方法。 孙悦听得出他话中的不肯定,忧郁又在心窝蔓延……与慕容优仿佛新婚夫妇度蜜月似地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天,她却一天比一天更担忧。 她觉得自己无法失去他了,只要看着他在身边就很幸福的感觉,令她不敢想像有朝一日与他分别会怎样? “我能不能回去照顾我的家人,等她百年之后,再回来找你?”孙悦异想天开地问。 慕容优只是轻笑,没有回答。孙悦不知道他的想法如何,虽然感受得到他的爱护眷惜,却还不满足。就算彼此间情意满满的,她还是害怕,心里仍有个空洞,怎么也填补不了。 她明白,许多时候是自己想太多,但若非爱得太投入,又怎会如此忧愁? 这样去爱一个人实在太累了,也不可能有下一次。假如,她的恋人不是慕容优,也许她会比较轻松也比较潇洒。 思及此,孙悦又想到令她沦陷至此的白虎。“最近,听你的同门说起白虎,他似乎在外面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他去找杀害澄枫的人报仇了。” “报仇之后……他会像你这样,回黄泉外重新修行吗?”孙悦皱眉。 “不,我说过,他根基己毁,无法重修,连黄泉外的关隘怕是也过不了。”慕容优看孙悦神色戒备,故意逗她道:“你仍然在意他?” 她没好气她说:“我可不想在仅有十年与你相处的短暂岁月里,还惹上别的麻烦来减少我们甜蜜恩爱的时间。” 慕容优笑了,柔情毕现。“不会只有十年,尽管当前我做不出任何保证,但我会珍惜你,馨尽全力,设法陪伴你左右,不与你分别。” 她含笑点头,相信他此刻的感情是真的,即使将来的结果不如意,她也不会有丝毫的怨恨。她振作起精神,故意调侃他,“你就这么喜欢我?” “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取笑我?还有谁会不顾后果与我相恋?”他深深地凝视她。 孙悦的眼眶微微发红,撇嘴道:“就算有,我也不把你让出去。” 慕容优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抚地说:“我也不把自己给别人,除了你,谁都不给。” 他宛如情话的告白,令她又开心又想掉泪。 “你说的,不可以忘记哦!如果违背了,我就咬死你。”她张嘴,威胁似地啃着他的胸膛。 慕容优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抚摸她头发的手掌渐渐下滑。孙悦抬头一看,感觉不妙,刚想挪出他的怀抱,冷不防地被他转过身子。 “别这么挑逗我,你再纵欲下去对身体不好的……”慕容优态度和善地劝告,压制住她身躯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孙悦又气又羞,“少说废话,快点放开我。” 他眼中笑意更深了。“我帮帮你会好一些。” 孙悦瞪他半晌,认命地闭上眼,在身体被他拥抱住的瞬间嘟嚷着:“纵欲的……到底是谁啊?” 传说,黄泉外的南边树林有一面围墙,那里是最接近第三道关隘的地方。有许多人曾在墙上写下心愿,后来有人一帆风顺,有人几经波折,但最终都如愿以偿了。 清珑是黄泉外年龄最小的修行者,但她知道的事情却很多,同时,她也是凡俗念头最重的,正好与刚入门什么都不懂的孙悦相处得最愉快。 她告诉孙悦,“你和澄枫师姊长得真像,不过她没能力通过关隘,只能在醉红尘里修炼,一直进不了黄泉外,所以白虎师兄时常陪她留在醉红尘。” 她又说:“其实,我觉得澄枫师姊喜欢优师叔,我发现她经常会偷看优师叔,然后笑得好满足,不过,有白虎师兄盯着,她大慨分身乏术吧?” 她还告诉孙悦,“优师叔是难得的神仙般的人物,冷漠又自私还没啥爱好,可以整天关在房里看书或关在洞内修行,他真是我们这些后辈在修行道路上的榜样,可惜如今情爱缠身,只怕和白虎师兄一样,飞升无望了。” 她唠唠叨叨地讲了一堆话,然后看了看孙悦,好像看到油米价钱一天比一天高,很有感慨地叹气。“你嘛回应几句,别让我一个人浪费口水……” 孙悦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将换洗的衣裳都晒在院子外的竹架上,手指摸着慕容优的衣裳,指尖恋恋不舍地摩挲。 一个冬天为他洗衣洗伤了双手,偏偏心中只有满足。 若是在她的年代,让她找个男人来爱,一定是要有钱有房有车,能让她日日逍遥不必为生活而苦;但现在,只要能在慕容优身边,就算过着朝夕不保的日子,凡事都要她操劳打理,她也甘愿。 孙悦忽然转身朝书房跑去,此时此刻,只想扑到爱人怀里索取关怀。 “等等……”在旁边自说自话的清珑赶紧跳到孙悦面前,“你去哪?我专门来找你玩的,要带你去个好地方!” “哪里?”孙悦没啥兴趣。 “南边的林子外有一面围墙,是许愿用的,据说不管在上面许下什么愿望,都有可能梦想成真,你还没去过吧?” 孙悦摇摇头,很怀疑地问:“真的有用吗?” “走嘛!去试试也好,我许过愿了,每人只能许一次,虽然我的愿望还没达成,但是……有总比没有好嘛!” 孙悦被清珑拖着走出院子,回头一看,慕容优刚好走到书房外。 他笑望着她,看她被拉开,他没阻止也没有跟随,只是用温和的眼光告诉她,到处走走也好,不要成天待在院子里做家事,他看着也心疼。 孙悦甜甜一笑,为他发傻了,等回过神的时侯,人己被清珑拉到远处。 傍晚,孙悦一个人回来,对慕容优说写在许愿墙上各种各样的期许是多么有趣。 慕容优问她许了什么愿望?她笑着摇头。“还没有,清珑说每个人只能写一次心愿,我一整个下午都在看墙上五花八门的愿望,真好玩,你呢,有去过那里许愿吗?” “我不需要。”他不必依靠别人就能完成自己的计画,达成目的,不出差错。不过,这是在以前,今后……他凝视孙悦的笑颜,没把握了。 孙悦握住慕容优的手,“那只是一种寄托,无论愿望实现与否,需不需要别人的力量或帮助,有个地方能够接收希望,感觉上负担会少一点。” “我变成你的负担了?” “恋爱本来就是一种负担。” 两人相视而笑,就算爱得不轻松,也不愿放开交握的手。 “孙姑娘——”门外,经常跑来玩闹的清珑又在呼叫。 “啊,我出去一下。”孙悦赶紧跑出去。 慕容优有些纳闷,她们俩去玩了一下午还不尽兴? 片刻后,孙悦提着一篮子黑炭回来,放到柴房。 慕容优看她弄得两手脏脏的,不解地问:“做什么?” 她凝视他,神秘地笑笑,仿佛想起什么美好的事,甜甜地说:“嘿嘿,不告诉你。” 慕容优哑然。接下来,试探了她一夜都没有结果。 隔天一早,慕容优刚清醒,尚未起身,就发现孙悦己穿戴整齐,偷偷亲他一口,蹑手蹑脚地跑了出去…… 他不知道她有什么安排,猜测着可能与清珑有关,却又想不出她们俩有什么秘密需要隐瞒他? 慕容优叹了叹,在晨光东升之时,悄悄跟着提了一篮子黑炭的孙悦走向南边树林。 在一大片写满文字、有些斑驳的墙边,她停下脚步,搜寻着合适的位置,准备下手。 慕容优隐藏在远处,看着她的举动,总算明白她的打算,不过她拿一堆黑炭是想把墙上空白的地方都写满愿望吗? 这么贪心可不好……慕容优笑着,没有惊扰还在挑位置的孙悦,正要悄悄离开,却见两个晚辈悠悠而来。这许愿墙的顾客可真不少! 他身形一动,如疾风飞掠,两个后辈只觉一道暗影从眼边飘移而过,来不及看清楚是什么,慕容优己远去无踪了。 “大慨是哪个闷骚的前辈忍不住来许愿又羞于显露踪迹才跑得那么快。”两个后辈望着暗影消失的方向念念有词。 接着,两人继续向许愿墙前进,却见有人已经抢好了位置在墙上涂涂抹抹,偏偏这人抢的还是空白处最大块的地方,其余的位置大致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教他们无从下手。 两人不约而同盯住抢地盘抢得很过分的孙悦。 孙悦感觉到新来的人正用觊觎的目光注视她,于是放下手中的东西,毫不客气地倾身用大半个身体贴住墙面——她所占的位置,然后表情纯良地看向那两人。 两人打量孙悦脚边一篮子的黑炭,再看她已经用黑炭在墙上画分好的大块地盘,不由得咋舌。 “你一个人不需要占那么大片吧?写得完吗?” 孙悦不好意思地点头,她还怕不够呢! “这么贪心你还来修道,你以前是不是专门抢别人土地的地主啊?再说,你用一篮子黑炭做什么?这墙是让门中弟子许愿用的,你难不成要画经文吗?” 孙悦照旧不好意思地笑笑,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发出纯亮之光的双眼眨了几下,羞涩地说:“不让不让,就是不让。” 第8章 正午的阳光普照大地,慕容优闭门修炼了一上午,以为孙悦早己归来,正想找她来传授道法,不料出门找遍屋子内外,都见不到她的身影。 她去许愿墙至今已有三个时辰,居然仍未归来,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慕容优不太放心,关于孙悦的事情,他总是预测不到结果,所以更为她牵肠挂肚。他急忙赶向南边的林子,远远便见她仍蹲在墙下,一颗心稍微放松了。 她怎么在这儿蹲了一个早上还没忙完? 他走过去,刚要开口唤她,不经意间,见到墙上一片用黑炭所描绘的画,慕容优震了震,忽然愣住。 有什么东西闯入心窝,把他定在原地,让他连言语的能力都失去…… 阳光太灿烂,让冬天的风都染上暖暖的气息。孙悦画了一个上午的图,出了不少汗,但她一点也不觉得累,满足地蹲在墙下,下巴枕着膝盖,高兴地看着辛苦多时的成果。 斑驳的墙上,被她占据的一片位置,用黑炭画上了慕容优的脸,俊秀的容貌,笑意浅浅,看得出他是开心的……那就是她的愿望。 无论将来是否要与他分开,会不会为他心碎,她都希望他永远永远能够这么开心地笑着。 “这是什么?”一声询问在身后响起。 孙悦听出是慕容优,吓了一跳,回头问:“你怎么来了?” 他的神情有点不自然,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似乎在压抑什么。“来看你忙了三个时辰到底在做什么?” “没有做什么……”孙悦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墙上,她难为情地大叫:“不要看啦!” 慕容优却移不开眼,“这是什么绘画,我从未见过。” 他专注地看着,看到的不是与他有九成相似的脸,而是下笔之人跃然于画面的珍惜与爱恋。 “素描啦!”孙悦起身拉着他的手。“走,我们回去!” “孙悦……”他忽然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干嘛?”她心窝一颤,接着,下巴被他抬了起来,唇瓣在突如其来的舔吻中变得湿润,她的意识瞬间迷乱了…… 慕容优抱着她,极尽温柔地说着逗弄她的话,惹她生气,跟她斗嘴,再哄她开心,却始终没有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 假如上天给他一个无论如何都能实现的愿望,那么他也会期许让她永远欢乐、没有忧愁,可以笑得比谁都开心。 “师叔——孙姑娘——”破坏气氛的叫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清珑飞奔而来,见两人神情暧昧,眼角含春,先是偷偷一笑,随即开口:“孙姑娘,和我去玩好吗?” 对于这个三不五时找她解闷的少女,孙悦实在不知怎么应付才好?“你又要玩什么?”她觉得清珑根本不像修行者,爱玩爱闹的性子一点都不安分,这样居然能通过龙门的关隘,怪不得她这种“异类”也进得来。 “一起去嘛,我发现了好东西,特意来跟你分享的,走啦……”清珑很缠人,边说边走过去拉住孙悦的手,一副跟她交情甚深的样子。 孙悦想拒绝邀请,又想起身后的许愿墙正是清珑带她来的,否则她根本不知道有这种寄托恋情的好地方。 在广阔的黄泉外,还有许多奇特有趣的场地,清珑都会和她分享,让她留下不少美好的印象……而这些场所,像慕容优这种只顾着修行,没心情游玩的人并不在意,也就不会主动向孙悦提起,更不会带她去挖掘,与她创造美好的回忆。 于是,她遗憾地看着慕容优,任由清珑将她拖走,无意抗拒。 “你去吧!有什么喜欢的,记得回来告诉我,一同分享。”慕容优目送她离开,柔声诉说。 孙悦一听,沉闷的脸蛋立即绽放笑容。他没情趣不要紧,她可以带动他呀! 一想到日后,她会比他更了解黄泉外每一个适合谈情说爱的好地方,然后带他去花前月下恩恩爱爱,孙悦突然精气饱满,画了一个上午的手都不酸了,原本蹲得无力的脚也不再麻痹。 她高高兴兴地跟着清珑大步向前。 这是啥? “不是带我来好地方玩吗?”孙悦皱眉,看着眼前诡异的景象,一点也感觉不到这里有什么可以玩? 四周静悄悄的,只见一排排房屋掩映在葱郁的树木中,每一座房屋的地上都画有奇怪的图形,门窗外也都贴满画有咒文的符,在阴暗的树荫下显得有些恐怖。 “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鬼屋吧?” “没有鬼啦!”清珑取笑她,“你怎么那么胆小,还怕那种子虚乌有的东西呀?” “你们修道的人可以成仙,就不许人间有鬼怪?” “你都知道这里是修道的地方,到处是正气,又怎么可能有鬼怪?” 孙悦没好气地,“你究竟带我来做啥?观摩古代建筑吗?” “什么啊?”清珑不太理解她的用词遣字,也不想理解,自顾自地介绍前方奇特的房屋。“这里是我们的前辈所设,据说是用来收藏宝贝的。” “宝贝?”孙悦不太相信,一间间用符咒封印在树林里的石屋会有宝藏?这里比较像关妖魔的地方吧! “嗯!”清珑笃定道:“不过,这里有限制,凡是龙门的弟子,都无法解开门外的封印,进入其中。” “那不是所有人都不晓得里面有什么了吗?”能进到黄泉外的,就只有龙门中人吧? “以前是这样,但现今……”清珑朝孙悦一笑,示意道;“眼前就有个例外呀!孙姑娘,你不是我们龙门弟子,但你也到了黄泉外。” “因为慕容优协助我通过你们那些莫名其妙的关隘。” 清珑拍手,“对,所以你成为这里唯一一个可以解开封印的人,只有你具备了这样的条件。” 孙悦见清珑一脸兴奋,自己反而很无力。“你确定里面封印的不是什么坏东西?” “当然不是坏东西,我们龙门是道家修行圣地,哪里会有坏东西啊?”清珑大声保证,继而撒娇哀求,“孙姑娘,带我进去嘛!好不好?我想进去里面一探究竟已经想很久了,如果再不得而入,我一定会荒废修行的,孙姑娘……” 这丫头比要吃奶的娃儿还嗲……孙悦摸了摸手上瞬间耸立的鸡皮疙瘩。“假如我也做不到呢?” “那……人家只好死心了,可是我相信你做得到啦!” 孙悦叹气,她总觉得这里阴森古怪有点危险,但如清珑所说,黄泉外是修行之地,充斥着清净圣洁之气,道门精英汇聚,哪容得下什么邪魔歪道? 况且她与清珑相处的日子不算长久,也并不短暂,她知道清珑是个活泼好动但本性纯善的孩子,也相信清珑不会陷害她。 于是,孙悦强压下不舒适的感觉问道:“我该怎么做?” 清珑开心地笑,“你只需要走过去,解开门上的符咒,我就能跟着进去看宝贝了,我保证会有好东西的,不骗你。” 孙悦算了算,一共有九间屋子。“这么多间都要解吗?” “不不,我看看,先从那……”清珑手指第八间房,跃跃欲试。“从那间开始,拜托你了,孙姑娘。” 午后,清净的黄泉外突然传出一阵尖锐的啸声,如青天霹雳,震撼得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以最快速度赶到生出变故的场地——北边树林。 慕容优不是第一个到场的人,混乱不堪的情况与拥挤杂乱的场面,令他几乎接近不了事发之地。 近来,他的修行并不顺利,也许是太重视情爱,心中总是充满对孙悦的杂念,致使他再怎么辛劳都不见进展,但他并不介意;只是,连预知能力也逐渐减弱,这是否意味着将来他会和白虎一样,失去根基,化为凡俗之辈? “师叔,石屋里的人被放出来了!”惊呼声倏地逼近。 慕容优回过神,看几个晚辈面色焦虑地围拢而来。 “出了什么事?”他问。 众人立即说明当前状况,“清珑那丫头带着几个叛徒逃离黄泉外了!而跟随您入门的孙姑娘被困在石屋里了。” 慕容优一惊,越过身前的人影,赶到绿荫遮蔽下的石屋。 这里是龙门禁地,专门封锁对人世有害的道教叛徒,平时不会有人接近。慕容优想起清珑兴匆匆地带着孙悦一起去玩,结果竟是叛徒被放走了,清珑也逃离,还把孙悦困在屋子里。 毋需调查内情,慕容优就能断定,孙悦被清珑利用了。 他心生怒火,巡视了其中几间被揭开封印的屋子,一边问着周围正在观察事态的晚辈。“孙悦在哪间屋子里?” “那里,除了她,里面还有人。”一个晚辈手指第六间石屋,感觉到屋子里煞气逼人,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在外面等我口令。”慕容优打了个手势,让几个晚辈摆好阵势,接着毫不迟疑地走进屋中。 屋外阳光仍明艳,屋内却阴沉如黑夜,云雾缭绕,不见任何物品。 “孙悦?”慕容优取出一颗珠子,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将闪着红光的珠子射向屋中某个位置。 霉时间,障眼的灰暗与烟雾悉数退散,显露出真实的境况。 “慕容优……别过来!” 虚弱又紧张的声音,吸引慕容优望去。 只见正面墙上画着奇异的图案,结成古怪的阵形,孙悦被四根长长的铁钉穿透了四肢,钉在图阵中央。 慕容优澄净的双眸瞬间充血,杀意毕现。 “出来!”他面色阴寒,声音像勾魂的镰刀,划过整间屋子,让钉在墙上的孙悦也胆寒得发抖。 “没想到你还在黄泉外,慕容师兄。”一道身影从角落处冒了出来。“再给我一刻钟,等我完成这次咒术,你再来好吗?” 孙悦痛苦地闭上眼,落入陌生又危险的男人手里,被当成祭品似地摆弄,她觉得自己快死了,若非心里惦记着慕容优,她早就昏死过去。 慕容优看了她一眼,与她含泪的目光接触的刹那,他二话不说,手一挥立即发动攻势! 孙悦听他口中逸出流畅的咒文,倏地,平空燃起一团焰火,把一旁的男人吞噬入内。趁此空隙,慕容优赶去拔除孙悦四肢的束缚,将浑身是血的她放到地上。 “对不起……我……”孙悦顾不得剧痛折磨,急着向他解释情况。 “别说话,我先带你离开。”慕容优自知修为退化,以他现在的状态,困不住师弟太久。 然而,对方脱身的速度,还是快得超乎他的预料。 “师兄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吗?”戏谑的问句,抢在慕容优正要踏出屋外的瞬间,不疾不徐地发出。 面色困惑、带着邪气笑容的男子走出火焰外,似乎刚才的攻击对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 慕容优看了看怀中的孙悦,当机立断——两人无法一起脱身,他必须让她先走。 她察觉到他眼中沉重的决心,刚想张开伤痕累累的双手抱住他不放,下一瞬,人己被他抛出屋外。 “接住她,带去疗伤!”慕容优将怀里的人丢给等在门外听候指示的晚辈,接着关上石屋大门,把屋子里的危险人物和自己困在其中。 “慕容优——”门外响起孙悦嘶声的尖叫。 “师兄几时变得如此怜香惜玉了?”调笑声掠过慕容优耳畔。 他转身,打量着因走火入魔、犯下无数罪孽而被囚禁于石屋的同门师弟。 慕容优很清楚,如今的自己很难压制对方,除非他肯自毁根基,拚死一搏。 死伤对他而言,不具有任何意义,但根基若是毁了,他就无法再修行,也不能在十年之后送孙悦回去。 “师兄,你似乎变弱了?”叛离龙门的男子狐疑地审视慕容优,不懂一向高高在上的师兄为何失去以往震憾人的力量,是刻意隐藏实力吗? 慕容优与之对峙,脑中闪过无数个自私的念头。 十年后,他真能和孙悦分别吗? 不!他不能,谁能心甘情愿地送走自己所爱的人,毫不在意地分别? 可他承诺了送她走……假如,他根基全毁,无能为力呢? 如此一来,承诺也失去意义,他和她的约定,只能成为她的遗憾,但他还能拥有她——在将来每个一息尚存的十年。 忽然之间,慕容优笑了。在师弟紧张的瞪视下,有了明确答案的他感到很轻松,好像身上所有的负担都不见了。 用一生修为与登上顶峰超脱的机会,换一个爱人留在身边,他觉得,这样也很划算。 众人神色严肃地守在石屋外,凝重的目光里无不透露着忧虑。 这片禁地,鲜少迎接过这么多的人…… 清珑诱骗孙悦打开了三道房门,放出她的两个旧识以及目前和慕容优一起困在屋中的男子……孙悦回想着事情的发展,毫无防备的她被抓入屋子,像个弱小的猎物,任人宰割,这一切,都因为她太相信那个活泼可爱的少女,不仅害苦了自己,甚至还连累了慕容优! “孙姑娘,你伤得颇重,先跟我们去安全的地方疗伤。” “不……”孙悦放心不下,看不见慕容优在屋内的情况,她心急如焚。 手脚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她却感觉不到痛楚,有的只是无尽的担忧,她给慕容优和龙门带来了危害。 “他会不会有危险?你们能进去帮他吗?”孙悦求助于周围的人。 众人纷纷摇头,表情无奈。“进不去的,你可能看不见,但我们看得出来,师叔封锁了屋子。除非里面的决战终止,有人出来,否则……凭我们的能力,很难从外面突破。” “决战?”孙悦一颗心拧了起来。 她刚入门,又不曾专心修炼,根本感受不到屋中道术决斗的强烈波动,只知有一股沉重的压力笼罩在附近,令她连呼吸都困难。 旁人见她不肯离开,只好就地为她处理伤势。 孙悦一边道谢,一边追问:“屋里那个变态男人是谁?” “你问的是小师叔吗?” 孙悦点头,刚才的确听到那个伤害她的变态男称呼慕容优为师兄。 “他入了魔道,十年前就被长老囚禁在石屋里……”旁人向孙悦解释这片林子的情况,告诉她屋子里头都囚禁着什么人。 孙悦听了,又气愤又困惑,“清珑为什么要骗我解开封印,让我先放走她认识的人就算了,还要叫我去招惹那个变态男?若非慕容优及时赶到,我铁定会被那个变态折磨至死!” 众人面面相觑,虽不知清珑的目的,但与她相处己久,多少猜得出她的意图,于是个个都忍不住为清珑解释—— “清珑带走的人都是她的师姊妹,交情颇深,她八成不忍见她们受困于此。清珑本性不坏,应该不是存心害你的,不过这次她真的做得很过分……” 无论旁人怎么劝解,孙悦都无法释怀,她很失望,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假如慕容优再出什么意外,她绝对不会原谅清珑! 正想到此,眼前的屋子突然闪现耀眼青光,剌得众人睁不开眼。 孙悦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就听耳边响起一阵巨大的爆破声。 她呆了呆,随即慌乱地爬起身,不顾一切地想冲上前去找身陷危境的慕容优,旁人却眼明手快地抓住她,抢先将她拉到远处,避开下一波冲击。 “不——”尖锐的沉痛感袭击了孙悦,她尖叫。 前方烟尘四起,场面凌乱,她不知道慕容优的状况,焦虑得心都快碎了。 第9章 当硝烟散去,看见浑身是血的慕容优走出屋外,孙悦几乎吓破胆。而当他话都不说,以血红的指尖绘出一道印记,让石屋重新回归到一股沉重的抑制力当中,众人都松了口气。 只是慕容优在完成封印的同时,身子也如落叶飘下,倒地不起,这一幕把孙悦的视线都染黑了,她差点跟着他昏过去。 在众人的协助下,她强打起精神,与慕容优回到安静的院子里疗伤。 得知他为了重新封印走火入魔的师弟,勉力交战,因此损毁根基,再难复原,将会变得和寻常人无异……孙悦除了自责之外,就只有庆幸。 她庆幸他平安无事,就算他变得庸碌凡俗,她也不在乎;至于十年后的安排,她顾不得去想,当下,她在乎的只有慕容优的健康与安全。 他的存在,对她而言己超越了一切事物,她可以忍受自己的不幸,却见不得他受苦。 生怕他出意外,孙悦整天不阖眼,守在床边照顾慕容优,完全忽略了自己同样严重的伤势,结果没等慕容优从昏睡中醒来,她自己先倒下了。 再睁眼,两人都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养伤。 “醒了?”与恢复知觉的孙悦四目相对,慕容优露出放松的浅笑。 她急忙瞪大双眼,盯着他打量,触及他眼中蕴含的担忧,顿时,一股热泪涌上眼眶。 “慕容优——”她激动得眼泪直掉。从未觉得那么欢喜,见他平安无事,还能和她说话,她从未觉得如此满足。 “你昏睡两天了。”慕容优温柔地擦掉她眼角的泪珠,怜爱之情如满溢的水流难以休止。 “你昏睡不止两天,我等了好久你都不醒,他们说你伤得好重好重,我好怕……”她急着诉说自己为他的担忧一点也不比他付出的心血少。 慕容优失笑,心里荡漾着说不出的甜蜜。“对不起,为了把那人封印起来,我根基己毁,今后再难有作为。” “我知道,他们告诉我了。”孙悦明白事理地说。远在另一个时空的亲人固然重要,但此时此刻,对她关心爱护的慕容优也很重要。 她怎么能在他失去力量之后,再去计较得失?更何况他的损失、他受的苦,都是因为她的疏忽! “是我的错,若非我轻信清珑,放出你师弟,你也不会受伤……”孙悦不知该做什么来弥补她的过失? “不是你的错,我听说了事情的经过,是清珑欺骗了你。”慕容优神色复杂。清珑为了延缓龙门对她的追捕,故惹让孙悦放出足以危害众人的小师弟,只此一事就不可饶恕。 可是,他也因此断去仙缘,不必履行承诺送孙悦走。若非小师弟伤了孙悦,慕容优甚至不想责怪清珑。 “我们都忘了告诉你,石屋附近是禁地,也没说过那里面关着什么人,你完全不知情,所以,不要自责。”他安慰她的话,每一个字都轻柔得好像在哄着哭闹的孩子般有耐心。 孙悦又哭了,边擦眼泪边问;“除了你师弟,我还放走两个女孩子,她们追得回来吗?” “我己安排门中弟子处理了,他们会负责追捕的,清珑那丫头不知轻重,迟早会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不用烦恼。” “我呢?”孙悦怯怯地问:“我需要做什么吗?” “你需要安心养伤,然后,跟我回家。”他放弃了修行之道,对将来——有孙悦陪伴的将来,他有了新的打算。 “你要回慕容府?”她很惊讶,“你不是一直在躲着家人吗?” “如今,我修行全失,无法再留下了。”慕容优无奈地道。 一个失去根基,修为全无,再也不能恢复的人,怎么好意思带着情人继续留在修行之地。 “对不起……”孙悦忍不住又责怪自己。 慕容优也不再劝慰,直接吻上她缺乏水分的双唇,给予滋润。 她知道,他没有怪她,沉甸甸的心稍微放松了,回应着他的每一个吻,除了拥抱他,感受他的柔情,她再也想不到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 两人经过十多天的修养,伤情转好,便离开黄泉外。 刚回到醉红尘,他们就发现慕容府早己派人来迎接,琴音和棋声也在其中。 “少爷、孙姑娘,老夫人请你们即刻回去。” “家里出事了吗?”孙悦发问,心有忧虑,总觉得不安。 琴音在一旁偷笑,暧昧地道:“大喜事。” 孙悦纳闷地看着慕容优,最近他们被一堆坏事搅得天翻地覆,计画全乱了,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否极泰来的好消息。 “老夫人说,下个月初八是黄道吉日,正适合少爷迎娶孙姑娘进门。”棋声坦白交代。 孙悦愣在原地,像被点了穴,呆住了。她从没想到自己能名正言顺地嫁给慕容优。 当初决定早晚要离开,和他的露水姻缘,她己做好了心碎的准备。即使真的很爱他,就算两人身心契合,但她真的没想过他们可以永远相守。 可是,如今他的修为全失,无法履行十年后送她走的承诺。这世上,大概也没人能做到了。 那意味着,她将丢下年迈体弱的亲人,不能尽孝道;也意味着,她不得不留下,永远陪伴着爱她也被她所爱的男人。 只是,他们真的能够在一起吗?孙悦还是有些迷茫,用无助的目光问着慕容优,她永远放不下对亲人的歉疚,他愿意陪她负担一生吗? 他没有回答,握着她的手,带她踏入回家的马车。 在密闭的车厢内,孙悦心绪乱上加乱。 “留下来,好吗?”慕容优握紧她的手,“我不能送你回去,但我会照顾你一生。” 孙悦抬头凝视着他。这个男人沉着、稳重而坚定,只是看着他,她就感到很安心,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只有他。 孙悦心中其实早有了答案,她已经把慕容优视为亲人,爱他就像爱自己那样自然,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拒绝他。 “你知道,我走不了的……”她苦笑,投入慕容优的怀抱,那么温暖的依靠,她栖息一辈子也不会腻。 “世事无绝对,也许将来有机会,我还能带你回到你的世界,还能让你遇见你的亲人。”他低声安慰她,他永远不会让她知道,是他自己借师弟的手,断送了让她离开的机会。 “谢谢你……”孙悦很欣慰自己遇见的是慕容优,而不是别的男人,这令她觉得幸运。 她明白,失去道行的他,许下再多的期望,也只不过是安慰她的空话,没有任何分量,但被他这么一安慰,她还是觉得心满意足。 船到桥头自然直……她相信今后不论有多少难关在前方等侯,只要有他相伴一定能够迎刃而解。 她张开双手,攀着他的肩头,情不自禁地送上双唇,请他给予多点滋润,不料,却在此时,忽有一阵嘈杂声响逼近。 听见马车外不寻常的动静,两人互看一眼,随即撩起窗帘,往外观望。 只见,龙门外的大道上,有一群人策马急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孙悦极为忌惮的白虎。 孙悦心有疑虑,望向白虎,同时,白虎也停在马车外,回视她与慕容优。 他来做啥?孙悦暗中拉着慕容优的手,又不安了。 “你们要离开?”白虎先开口,云淡风轻。 关于孙悦,他一直有在关注,知道她和慕容优两情相悦:自己耗尽心力换来的结局,竟是成就了慕容优的姻缘,对此,白虎却不知道该有什么想法,太多的失望和遗憾,早令他痛到麻木。 孙悦戒慎地点头,时隔许久,再见到白虎,心里对他的厌恶其实有所消减了,毕竟是他促使了她与慕容优相遇。一想到这,孙悦就感到欣慰,忍不住对恋恋不舍的爱人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慕容优心领神会,回以笑颜。 白虎见他俩神色柔美、心有灵犀、情深意长的样子,明白这世上没什么力量可以拆散这两人,而他,并不想见到与澄枫一模一样的脸对着别的男人笑…… “你怎么回来了?”慕容优转过身问白虎。 前阵子,白虎己脱离龙门,忙于复仇,与道家不再有瓜葛。 “我带她回来。”白虎说着,叫身后一名手下上前。 孙悦看见那人怀中抱着一个眼熟的少女。 “清珑?”孙悦惊呼,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这个坏心的丫头。“她不是带着叛徒逃了,被你们抓到的吗?” “不……她伤得很重。”白虎说得很含糊。 “如何受了伤?”慕容优发问。 白虎思索了片刻,没有回答,敷衍地道:“我只是带她回来,让长老裁决,终究她还是龙门弟子,生死该由龙门中人决定。” 语毕,白虎吩咐手下立即将清珑抱进醉红尘,接着又看了孙悦一眼,不再多言,便策马而去。 “他好像有隐瞒了啥?”孙悦等白虎走远了,才小声地问慕容优。 “他与清珑是同辈,有些交情,清珑逃出去八成是投靠了他,他们有共同的计画,想为澄枫的死复仇,不过……看来似乎并不成功。”慕容优把他所知的一切都告诉孙悦。 她有些感伤地问,“澄枫是个什么样的人?” 慕容优凝视她,微笑不语。 “你们龙门的人总是说我和她很像……”孙悦扭捏地问。“你对她有好感吗?” “我不记得她的模样了。”即使是相似的容颜,他也只记得眼前的女人独一无二的脸。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没喜欢上她呢?”孙悦在这里所见所闻的,有一半是众人对那位薄命红颜的眷恋与赞誉,如果那人这么好,怎么慕容优没爱上她? “你会跑进我屋子里偷吃我的东西,偷看我一整天;她不会。”慕容优含笑低语,只给她一人的柔情在他眉目之间流转。 孙悦嘴角弯弯,笑咪咪地问:“那下次,再遇见和我一样的人呢?你也会喜欢吗?” “不,我会请你尽快把人赶走。” 她扑进他怀里,笑不可支,只是他的一句玩笑话,她就欢欣不己,那令她感到自己被宠爱着的情意无处不在,透过他的一个表情,一个举动,就能令她高兴得忘记自己的姓名。 对这个男人,她真的没法放手了。 两人下了马车,交代仆人在龙门外等侯,接着回到醉红尘看望清珑。 孙悦虽还记恨着那丫头对她的欺骗利用,但也不想落井下石,更不会幸灾乐祸;相反地,她颇为担心,不知清珑的伤势是否严重、有没有得救? 慕容优带她走入一个偏僻的院落,白虎的手下们在外头护卫着,孙悦向他们打听了些情况,然后进到聚满龙门长老的厢房中。 清珑伤得极重,内脏被夺走了一大半,性命垂危,只怕医术高手前来教治也是回天乏术。 白虎不肯透露清珑是怎么受伤的,龙门的长老很疼爱这两个小弟子,不愿为难白虎,也不忍对清珑见死不救。 即使清珑曾经诱骗孙悦,放走门中叛徒,造成不小的风波,长老们仍是重情重义,舍不得在危机关头跟清珑来算帐。 孙悦靠近床边,看着清珑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惨状,见她面无血色,身躯残破,被疼痛折磨得泪流不止,那可怜的模样令孙悦再也无法恨她。 “孙……姑娘?”清珑偶尔恢复意识,发现孙悦在身边,急忙向她道歉,一边被伤痛凌迟得生不如死,还一边拚尽全力说对不起。“我不想害你……但,只有……只有你能放出……师姊……我们……我们要为澄枫姊姊报……报仇。” 她说几个字就吐一口血,孙悦见此情形,实在狠不下心漠视她的痛楚,赶紧握住她的手,鼓励她支撑下去。 可惜,经过长老们再三检查,都认定了清珑无法医救,只能慢慢等死。 孙悦焦虑之余,对慕容优感叹道:“若你们还有人有足够的修为选她去我的世界,也许救得了她,我们那里的医疗技术和资源,能够治得好她的伤……虽然她丢失的器官不管在哪个时代都很珍贵,但我们那里有人会捐赠,幸运的话,送她到医院,花些钱,她还有希望。” 白虎闻言,立刻请示长老:“可否召集同门人士,问他们是否愿意把清珑送到她说的那个年代,让清珑自己去等待机缘?” 孙悦和慕容优一听,都有些意外。 “你们这里还有人能帮她穿越时空吗?”孙悦脱口就问。 慕容优紧盯着白虎,要不是在众目睽暌之下,他一定会让白虎封口! 白虎看着他们,尽管孙悦的一些用词他听不懂,却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他平静地回道:“如今的龙门弟子或几位长老,确实不及当初我与慕容师叔的修为,不过,我曾研制一套阵法,若是集结十位修行者的半生修为,也许能够送清珑去到另一个年代。” 孙悦无语,一脸震惊。慕容优担忧地注视着她,内心波动。 一旁的长老插嘴:“这事我也听说过,但所需要的修行者,必须能力相当,有一定的实力。” “是啊,并非随便入门的弟子都能做得到,更不能鱼目混珠,我们弟子虽多,但要挑十个顶尖的,不相伯仲的,还要他们为清珑付出半生修为,这实在……”另一位长老觉得就算凑得起人选,以他们个个独善其身的性情,谁肯牺牲半生修为去救不一定救得了的人呢? “试一试。”慕容优在这时出声,“把黄泉外的人都叫出来,让他们来看清珑,然后,自行选择救不救。” 说着,他握住孙悦的手,心里百感交集。白虎提供了一个能够让她回去的新方法,不过,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若这一回,众人齐心协力送清珑离开,寻找一线生机,那么将来就没有足够的人、没有足够的力量把孙悦带走。 慕容优心里恨不得龙门中人赶快为清珑把半生修为都耗损掉,断绝孙悦离开的最后一丝希望;但表面上,他不动声色,把陷入沉思的孙悦抱在怀中,陪她度过这沉重的时刻。 孙悦有些不知所措,眼看龙门长老召集人手,转眼便有一群疼爱珍视清珑的人站出身愿意付出半生心血,换一个渺茫的生机。 孙悦不由得幻想,若也有这么多的人肯为她付出半生修为,她就能回去再见亲人一面,但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被慕容优握住的手掌心满是汗水。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既舍不得爱人又放不下亲人,假如真的能够回去,却无法再回来,等亲人去世,她就两边都要失去了。况且,龙门之中,除了慕容优还有谁肯为不相关的她抛去半生修为呢? 孙悦放下心里的包袱,拿出随身携带的手表戴到清珑手上。然后,她委托慕容优写下一串地址和电话号码,塞到清珑手里,一遍遍地交代她活下去,找机会代自己去探望亲人。 “最后,还得让她带几件重要的东西。” 当众人准备周全,开始要做法送清珑上路之时,孙悦一本正经地紊要着贡重物品。“一些黄金,还有名贵的小瓷器……你们要把这些和清珑同时送过去。” 众人静默地看着她,好像在说性命都不一定顾得了,居然还在意身外物? 孙悦挑眉,“在我们那里,钱是万能的,没有钱,保证你活不下去。” 于是,她又让慕容优写了一张“救她,有重赏”的字条,贴在清珑身上。 “这才算尽人事,接下来,就是听天命了。” 尾声 当家主母慕容瑶与身体康复的夫君,即刻为儿子和准儿媳筹办亲事。 两人成亲之后,慕容优被迫接手管理家族事务,孙悦却整天闲闲没事,只需陪家里的三姑六婆赏花看戏闲磕牙八卦,命好得连她都感到汗颜,因为她的优闲都是建立在慕容优的辛劳之上,不过他并不介意。 两人不管在什么环境,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分享生活中开心的事,为对方减少负担,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一年后,风调雨顺。 孙悦依然三不五时惦记着另一个时空的亲人,无法彻底地安心。 一个阳春三月的早晨,有位出其不意的客人找上门,指名了要见她。 孙悦没有通知出门忙碌的慕容优,自己到了会客的花厅,看见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清珑,她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回来了。”时隔一年,清珑变得成熟懂事,人也显得更娇媚。 她寒暄了两句,取出一封信,交给孙悦。“这是孙婆婆临终前写的,她让我收着,若有机会就交给你,真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回来了。” 孙悦赶紧拿过来一看,确认了是外婆的字,是那个时代才有的信纸,看着文中每一句话都是对她的关爱,孙悦热泪盈眶。 清珑告诉孙悦自己经历了多少奇特的事,又如何找到孙悦的家人,代替她照顾外婆直到去世,随后,又为当初利用她而郑重道歉。 “算了,你已经偿还我了。”孙悦扬了扬手中的信,感激清珑帮她尽孝道,对于当初被利用所遇到的危险,她不再介意,尽释前嫌。 清珑露出安心的笑容,又与孙悦闲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孙悦送她出门,正好见到慕容优策马归来。 清珑深知当初闯祸,不仅伤害了孙悦,还给慕容优造成不少麻烦,生怕被师叔教训,赶紧道声再见就一溜烟似地消失无踪。 “她来做什么?”慕容优没想到会再见到这个调皮的晚辈,很不放心。 孙悦牵他进门,告诉他,清珑果然到了另一个时空,很幸运地遇见贵人,得到帮助和救护,后来又找上她的亲人,代替她照顾外婆直到病故。 “后悔吗?”慕容优听她语调平淡,像是己放宽心胸去接受人世一切无常变化,但他还是不放心,怕她心里仍有遗憾。“没能回去为亲人送终,你后悔吗?” “那并非我能选择的。”孙悦随他走到凉亭外,置身万紫千红的花丛中。“我很遗憾,还是觉得有亏欠,但我从来不曾后悔留在你身边。” 她的外婆,在信中明明白白地叮嘱她,不要自责,要把握自己的幸福。思及此,孙悦真的感到很幸福。 “再说,我外婆没有怪我。”她把宛如遗书的信交给慕容优,“你看,她至死都希望我过得比她好。”说着,她扑到慕容优怀里,哽咽了。 她从没有后悔爱上他。 他抱起她,坐在亭子里,任暖风吹拂,让她把堆积在心里的所有负担,透过一涌涌泪水,全部流泻出来。 他知道,她哭泣,不是因为悲伤,而是终于能够安心地陪伴他了。 从此以后,谁都不必烦恼将来是不是有机会分别,该不该分手、真的分手了要怎么诀别;他们是那么地依恋对方,如今,谁也不必再为此烦忧了。 慕容优抬起孙悦的下巴,轻轻吻上她被泪水湿润的小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许再掉眼泪了,我喜欢你笑的样子。”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