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小主母 下》 第一章 【正文开始】 结果准备的那么仓促,到头来还是晚了。 刘公公来宣旨,令陈宁华三日后入宫,这三日的时间,是给家人话离别的。 说起本朝皇帝扩充后宫,那是没有定日的,有时是三年一次,有时是一年一次,只要皇帝有兴趣,那这桩事情就得展开。 听说这次一共选了三十来位年轻姑娘,有寻常百姓家的,也有官宦之家的。 幸好太夫人早前就知道此事,虽则震惊,但还是能挺住,旁的长辈却都是吃了一惊,因为原本以为陈宁华必是要嫁入冯家的了。 陈宁华倒是哭得梨花带雨。 姜氏暗自冷笑,一早就想的事情,这会儿倒装得好似很不甘愿,以前真真是被她骗过了,只当是个好欺负的。 太夫人无话可说,别说还未来得及定亲,就是定了,又能如何?她吩咐张氏:「该备的都替她备着罢,我也乏了。」说完,竟转身就去了里间。 众人不免惊讶。 若是平日里,太夫人少不得要宽慰陈宁华几句,可圣旨下来,她竟然一眼都没有看陈宁华。 陈宁华脸色苍白。 倒是张氏与她说几句:「你也不要伤心了,去了宫里,万不能如此。」 陈宁华捏着帕子点点头。 太夫人回到卧房,坐在高椅上,把眼睛闭上,好久不想说话。 胡妈妈轻声道:「这事儿也无法挽回了,您还是别往心里去,其实就算三姑娘去了宫里,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她到底还年轻呢,人也是个谨慎的。」 意思是说宫里两位皇子年纪已经够了,皇位之争怎么也是那两位的事情,与陈宁华扯不上关系。 太夫人叹口气:「我是心痛,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 她这把年纪不是白过来的,陈宁华的解释在她看来,全是假话,她真不愿,那冯家这亲事来的正好,陈宁华就是病着也得为自己争取呢。 太夫人是在为这个而难过,毕竟是自己的孙女儿,她可怜她,也尽力关心她,然而,陈宁华却令她大大的失望了。 胡妈妈默然。 陈宁玉回到芙蓉苑,却是满腹疑惑。 陈宁华是永春侯府的姑娘,而永春侯府与武定侯府又是关系不错的,那三皇子又是淑妃所出,宁妃娘娘到底意欲何为? 这个关键,她到现在还没有想清楚。 不过再怎么样,陈宁华总是要入宫了。 丹秋轻声道:「姑娘,太夫人看起来很是伤心,姑娘稍后要不要去看看太夫人?」 只怕这不是简单的伤心,陈宁玉想到当时情景,太夫人丝毫不理会陈宁华,别说叮嘱了,就是看都没有看便走了,只叫张氏来管。 那一日,陈宁华必是说了什么,让太夫人很不喜欢。 而今日这事儿,更是加剧了这种不喜,太夫人才会如此表现。 正说着,陈宁柔来了,叹了口气坐于陈宁玉对面道:「这会儿三姐姐真是称心如意去伺候皇上了,我倒是瞧不出来有什么好呢。」 这人怎么就那么不自觉,上回才说过她,好似一点不记得,陈宁玉懒得理会。 陈宁柔却凑过来道:「四姐,你说三姐姐那日晕倒后是不是又遇到皇上了啊,所以今儿才来圣旨?不然京都那么多姑娘,怎得就会选上她?定是她用了什么手段了。」 「你那么想知道,怎不去问她?」陈宁玉站起来,「我困了,这就睡会儿去。」 陈宁柔也站起来,正色道:「别说我不关心你,四姐姐,当年你掉入池塘,我是晚了一些才告知旁人,可我来之前,你便在水里了,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会儿,你与三姐可不错呢。如今她入宫,以后若做了贵妃,也不知会做出什么。」 陈宁玉还是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陈宁柔咬了咬嘴唇,也告辞。 到得里间,陈宁玉斜靠在床头,问谷秋:「当年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谷秋摇头:「还请姑娘赎罪,那时候,奴婢也还小,只记得太夫人审了好些人,但就是没问出来。后来便把姑娘身边的几个丫环都换了,奴婢也才开始伺候姑娘。」 陈宁玉其实也只知道这些,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又只九岁,连太夫人都尚且不能查到,别说她了。 可这一次陈宁华陈宁柔彼此互拉仇恨,把这事儿提了两次,由不得她会想一想。 在她看来,陈宁柔真不太像。 一是年纪,当年她九岁,陈宁柔才七岁,叫一个七岁,还是被惯着长大的小姑娘想出这种计策,还要让自己作为人证,恰好出现在池塘边,着实是困难,陈宁柔可不是那么高智商的人。 她倒是觉着这是一箭双雕,既把她弄死,还能把陈宁柔拉下水。 那么,会是陈宁华么? 如果真是她,也实在可怕的很。 陈宁玉吩咐丹秋:「你找一对镯子出来,给三姐做添妆罢。」 明面上的礼仪,还是要的。 丹秋便去找了。 到得傍晚,陈宁玉在屋里闲着无事绣花,陈宁华来了,两只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又是哭过一回。 陈宁玉叫人上茶,说道:「三姐也莫要担心了,上回咱们去宫里,几位娘娘都是和蔼可亲的,应会对三姐照顾有加。」 明明个个都是语含机锋,陈宁华暗道,也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她点点头:「多谢四妹关心,我这会儿其实是因为祖母,三妹不若与我一起去看看祖母?」 原来是相邀她,陈宁玉看着她道:「我看还是不要打搅祖母了,你知祖母一向紧张咱们的终身大事,原本是想把三姐嫁到冯家去的,可现在事与愿违,不若让祖母静一静,不然见到三姐,只怕又要伤心一回。」 陈宁华叹口气:「我岂会不知,可这也是没法子啊,三姐日后还劝一劝祖母,若是可以,我死也不愿去的。」 「祖母定是知道三姐也为此事难过,故而才如此罢。」陈宁玉看着她。 那双眼睛光芒闪耀,陈宁华少不得一阵心虚,略低下头,幽幽道:「是我害得祖母。」 「三姐也不用过分自责,只将来去到宫里,不要给祖母再添忧心就成了。」 这话是提醒,提醒陈宁华入宫之后,最好安分守己,不要去参与什么争斗,给陈家带来祸事,这也是太夫人最为担心的事情。 陈宁华嘴角动了动,好一会儿才道:「我会记得四妹今日说的话。」 那一刻,她眸子里露出了恨意。 陈宁柔虽则平日里常欺负她,可陈宁柔原本就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陈宁玉呢?她才是真正的看不起人,如同张氏一般,自视甚高,偶尔对她露出关心,也不过是施舍同情罢了。 可她凭什么?凭的不过是出身。 以后,自有她明白的时候,她陈宁玉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陈宁华站起来告辞走了。 到得第二日,太夫人又如同往常一样,好似昨日真是乏了,她对陈宁华表示了关心,与她说宫里的一些规矩,倒让陈宁华松了一口气。 姜氏原本只准备了一对金镯子,这会儿又翻出来一对华盛,一并送与陈宁华。 陈宁华淡淡道:「母亲怎给这些,我也不需的。」 第二章 「怎么不需呢,上回去宫里,我见那些娘娘们,个个都珠光宝翠的,你好歹是侯府的姑娘,可不能太寒碜了,这些你平日里就戴着,也不会叫人小瞧。」 陈宁华差点冷笑出声,以往都是她讨好姜氏,这次姜氏却要做个好母亲了,只是带这些个首饰,就能叫人高看了不成? 真真是不知所谓! 她原本一点不想再理会姜氏,可转念之间,却又笑起来,接过姜氏送的首饰:「谢谢母亲了,我必会随时戴的。」 姜氏也笑,两人一副母慈女孝的模样。 宫里很快就派人来接陈宁华。 那一去,自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见面了。 太夫人想到以往陈宁华在身边的日子,虽则对她不满,还是忍不住抱着哭了一回,又叮嘱了好几句,陈宁华连连点头。 她最后给陈修,姜氏跪拜告辞。 看着这个女儿,陈修也不知是什么心情,这几年他不曾待她好过,没有替她考虑过任何事情,假如说亏欠,那是一定亏欠的。 然而,这辈子,他也无法弥补了。 父亲淡淡的神情又一次伤害了陈宁华,可是,她永不会再哭了! 她回头看一眼永春侯府,高昂着头,踏出了门口。 她的人生即将进入新的一程。 那炙热的阳光下,她的背影决绝又有几分冷清,陈宁玉微微叹了口气。 不管如何,陈宁华是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兴许,比起别人,比起她,人生都要来得精彩一些,只是,精彩总要付出代价的。 陈宁华在宫里能得到她所期待的么? 她现在只希望,陈宁华真得很聪明,聪明到不会引祸上身。 太夫人好几日心情都不太好,陈宁玉少不得陪在她身边,逗笑取乐,这日陈琳芝过来,一见太夫人就想急着说什么,结果看见陈宁玉在旁边,忙收住嘴。 陈宁玉见状,自是知道母女俩有私话要说,便找借口出了去。 陈琳芝忍不住叹一口气。 太夫人奇怪:「好好的,怎么了?」 「我都不知如何说。」陈琳芝懊恼的往椅子把柄上敲了一记,「都是我不好,早知如此,多什么事呢,非得给宁玉做媒。」 太夫人警觉,坐直了身子,严肃道:「章家出事了?还是章家大公子?」 「是堂哥堂姐,昨日来家里,堂哥本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结果吞吞吐吐的,愣是把脸都憋红了,我当是什么,原来他们竟是反悔,说这桩亲事算了。」 「什么?」太夫人大怒,「他们家可是说定了的,岂有此理!你与姑爷怎么说的?章知府家风好,如今倒是好啊,平白无故的做些折损人名声的事情!这幸好还没有定呢,好,好,这种人家我也不要!不过也轻易不能放过他们,我得亲自去一趟,看他们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母亲,你莫急,我当时也是这么想,差点就骂了。」陈琳芝握住太夫人的胳膊,叫她冷静,「后来相公仔细问了,才知道原是……」 她说到这儿,又停住了。 太夫人喝道:「你倒是说啊,我面前,你还有什么隐瞒不成?」 「其实他们也没说清楚,只说对不住咱们,听相公的意思,好似是章老太爷在位时,曾有什么,当时没有被深究,这回好似被人抓住了,堂哥没法子,只得回了这门亲事。」 太夫人嘴巴微张,只觉胸口一下子闷得发疼。 此刻不用陈琳芝再解释,她也猜到是谁了! 必定是三皇子使得坏,不然还有谁处心积虑要阻拦陈宁玉嫁出去呢? 陈琳芝道:「章老太爷如今都致仕了,一生清名,堂哥孝顺,不忍心他这点错处被人再提起来,到时候老爷子只怕受不住。」 太夫人深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事儿即是如此,也无甚好说的。」 见她那么丧气,陈琳芝道:「莫非娘知道是谁在背后做得手脚?可相公问的时候,堂哥堂嫂虽则说了一些,可也不太清楚,我这也一头雾水的,想来问问娘。」 「莫问了。」太夫人道,「你这就回去罢,就当两家没这回事。」 陈琳芝满心疑问,想了一想道:「难道是有什么人看上宁玉了,非得毁了这桩亲事?」 「我叫你莫问了!」太夫人一拍桌子,「他们家既然不肯,难道咱们还上赶着不成了?宁玉也不是嫁不出去,以后总有更好的。」 见太夫人发火,陈琳芝吓一跳,朝胡妈妈看了看。 胡妈妈微微摇头。 陈琳芝便道:「母亲在气头上,我便不问了,宁玉这样的,还怕没好人家,母亲也莫过分担心。」 太夫人点点头。 陈琳芝便先告辞了。 那几日,太夫人的心情更加不好,陈宁玉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有一日姜氏同她说:「你祖母是为你太操心了,又得重新给你寻个姑爷,也是难为她老人家。」 陈宁玉才知是章家的事情。 她倒有几分高兴。 其实听章季琬之言,她还真不觉得章家适合她,如今既出了这事儿,她也乐得如此,只是想到章家为何突然反悔,她又很是心寒。 毕竟以章知府与章知敬的关系,若不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他们肯定不会以损坏两家的友情为代价的。 至于这事情是什么,陈宁玉大致能猜到。 不是章知府家听到什么她与三皇子的传言,便是三皇子做了手脚,应是无他了。 谷秋着急道:「这样下去,姑娘还如何嫁人呢?」 这天下敢与皇子作对的人可不多,别说还是有可能是太子的皇子。 「反正为此不敢娶我的,就算嫁了,也不一定好,如此,还不如现在这样。」陈宁玉看着窗外已经长了花苞的芙蓉花,笑一笑,「谷秋啊,咱们女人这一生,没有男人也不是不可以的。」 谷秋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以?到时候,不知多少人说闲话呢! 「等年纪大一些,我还没有嫁,便住到田庄里去。」陈宁玉很向往,「种种田,养些牛羊,不是挺好的?可比住在京都好多了。」 谷秋跟丹秋面面相觑。 武定侯府,杨延陵刚打了一套拳,浑身湿透的往回走。 杨延康手里提着一个鸟笼,正教鸟儿说话,眼见他过来,笑嘻嘻道:「大哥,我这玲珑真聪明,只个把月就学会说话了。」 杨延陵瞥那鸟儿一眼。 那是只颜色雪白的鹦鹉,听说价值不菲,只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玲珑,来说一句,叫大哥笑笑。」杨延康拿枝条拨弄鹦鹉。 鹦鹉叽呱一声,扯开嗓子道:「爷,今儿想听什么曲儿?」 杨延陵嘴角弯了弯:「是常挂在霜红苑的罢?」 「是啊,是啊。」杨延康嘿嘿一笑。 杨延陵瞧瞧他:「你也常去那儿,可见到二叔了?」 「见到几回,他爱听银铃唱曲儿。」 杨延陵点点头。 杨延康放下鸟笼道:「大哥最近一天耍几回拳,祖母担心,叫我来看看,大哥若心里有事,不妨随我去城里玩一玩罢?」 「我能有什么事?」杨延陵挑眉。 「没有就好了。」杨延康笑了笑道,「只当大哥是为陈四姑娘呢,不过陈四姑娘也没嫁成章家。」 第三章 「你怎么知道?」杨延陵脸色一正。 「这不是必然的么,我早说了,陈四姑娘是三皇子看上的人,如今大哥可清楚了罢,不招惹她才是对的,章家那陈年旧事都被挖出来了,幸好他们识相,才能挽回章老爷子脸面。」 杨延陵没有说话。 杨延康道:「你瞧着罢,早晚陈四姑娘还得是三皇子的人……」 他话未说完,杨延陵阴沉沉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我早前叮嘱你的,你都忘了?」 杨延康吓一跳,忙道:「莫忘,莫忘,这事儿自然不会是三皇子告知的,是我一个朋友,他在三皇子身边当差,有回喝酒就说了。大哥,我怎会忘,再说,三皇子他也不肯理会我啊!」 杨延陵这才作罢。 杨延康松了口气。 要说家里,他最怕的就是杨延陵,杨太夫人在他眼里,都不算一回事呢。 而今日故意提到这些,也是为提醒杨延陵不要动这个心思。 可惜他不是杨延陵,不知他此刻的心情。 说起来,最近几日,杨延陵正为这事儿烦恼,在得知陈宁玉要嫁人之后,内心的烦闷就好像波浪一般,时不时就涌上来。只是,这种情绪,让他觉得太过莫名。 他何时喜欢她上了? 他自己都不清楚。 那次在城外寻她,她的聪明勇敢确实让他刮目相看,他抱过她,闻到她身上的味道,那是叫人无法忘记的,可也不一定非得要娶了她。 故而,他有些犹豫,有些弄不清自己的想法。 但今日听杨延康说陈宁玉没有嫁成章家,他终于还是要做决定了。 长公主原本以为很快就会等到陈宁玉嫁人的消息,结果自陈宁华入宫之后,陈家便一直没有派人来,她不由有些着急,命傅朝云抽空去看一看。 傅朝云这日事情处理的差不多,眼见有时间,便去了永春侯府一趟。 陈宁玉早早就来到院门口迎接他。 「我刚刚叫厨房做了雉鸡盅呢。」她叫人拿汤匙来。 傅朝云吃了一口,问道:「很是鲜美,这雉鸡是庄里送来的?」 「倒不是,集市偶尔也有猎人打来卖的,你若是喜欢,下回叫厨子也试试。」 傅朝云笑一笑:「你总是会享受,我一个粗人,吃什么都一样。」他几口就喝光了,抹一抹嘴道,「今儿还是娘叫我来的。」 「哦,姨母又想我了?」她笑。 「是为你嫁人的事情呢。」傅朝云正色,「太夫人那里,我反而不知如何问,我想倒不如问你,你该不会介意罢?」 「是为这个。」陈宁玉放下汤匙,「那章家也不合适,祖母打算另寻一家了。」 「怎么会?」傅朝云吃惊,「母亲说那章公子极好,她很是满意的,原以为定是能成,都已经在为你准备嫁妆了,怎么突然又不合适?」 「详细的我也不知。」 傅朝云皱了皱眉:「既然如此,我便这样告知母亲了。」 陈宁玉笑道:「叫姨母不要担心,祖母定会替我寻个很好的相公,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事还是要慢慢来么。」 「也是,总是终身大事。」 陈宁玉接过谷秋端来的水漱口,过得会儿问:「二表哥最近如何?」 「别提了。」傅朝云叹口气,「竟然要去参加乡试,这几日都在看书,跟入魔了一般。」 陈宁玉吃了一惊,虽说傅朝清年幼时便是秀才,那也是考了玩玩的,没想到他竟然还要去考举人,若是寻常人家便罢了,他到底长公主的儿子呢。 「这事儿姨母也同意?」 「娘同不同意又有什么,他有皇上撑腰呢,他自个儿说的,皇上还很高兴,鼓励他去,我看考上了,必是还要给他官位的。」傅朝云烦躁的摇摇头,「也不瞧他什么身体,他如何受得了每日去办公。」 陈宁玉沉默会儿道:「其实这样也未必不好,二表哥原本就有鸿鹄大志,既然皇上都支持的,试一试也不错,总胜于终日在家中寂寥罢。」 傅朝云只叹气。 他稍后便告辞了。 回到长公主府,长公主一听,柳眉倒竖:「什么?竟然不成?」 「是这么说的,阿玉说章家不合适,娘也别急,阿玉年纪也不是很大。」 上回长公主与太夫人亲自面谈,太夫人说的很确定,怎么才那么短功夫,竟然来一句不合适,长公主可不像傅朝云那么迟钝,陈宁玉这么说,定是有苦衷。 「怕是常洛那混账小子又做什么了!」长公主气冲冲对傅成道,「还真拿他没法子,皇上那儿已是不准,他还如此,你说怎么办?真是气煞我也!」 傅成安抚道:「各人有各命,你能帮的都帮了,再说,他们永春侯府又不是寻常人家,哪里还能找不到娶宁玉的人了?」 「找得到,会拖那么久?」长公主一挥手,「你傅家也不是没有合适的,他们陈家这般没用,不若我做主了!我记得你一个侄儿很是骁勇善战的,现今在山西任指挥使罢?你把他叫回来。」 傅成为难:「这也不是说回来就回来的……」 「怎么就不能回来?他不也是要成亲的年纪么?山西远是远了点儿,看在你侄儿人不错,也罢了。」 傅成只得哄她:「我想想法子。」 长公主随手就把茶盏摔了:「常洛这小子,以后有的他苦头吃!」 她气冲冲的进去。 傅成苦笑。 到得八月乡试完,桂榜出来,陈宁玉派人去看。 白桃进来,笑眯眯道:「姑娘,二少爷中了举人,得了第五名呢。」 陈宁玉为他高兴,笑道:「若是他早前就准备,指不定还是解元。」 几个丫环都觉得必是如此。 白桃想起一事说道:「听说吕表少爷落榜了,表姑奶奶与表小姐都去看的,表姑奶奶直抹眼泪。」 章季琬早就猜吕合考不上,倒是被他猜中了。 陈宁玉没说什么。 那吕芸对章季琬动机不纯,她自是不喜欢,也就不会再关心。 赵氏这会儿确实在哭,原本吕合去乡试,她抱了很大的期望,家里连炮仗都买了,结果却是没有中,想到这些天儿子的辛苦,她岂能不伤心。 吕合也自责,红着眼睛道:「是我对不住娘,对不住姐姐。」 唯有吕芸很冷静,淡淡道:「你还小呢,只是考了一次,又不能说明什么,这天下几个举人是一次就中的?等到下回,你必是行的。」 吕合得姐姐鼓励,信心一下子又来了,连连点头。 赵氏叹一声:「如今既考不中也罢了,只芸儿你婚事如何是好?若是合儿中了举人,还好说一些。」 吕芸沉默。 「不若我再去求一求太夫人,前些时间,他们家也是事情多,没想到三姑娘竟然入了宫,如今也只有四姑娘的婚事,五姑娘还小呢。」 陈宁华入宫,吕芸也是惊讶的很,毕竟像他们侯府不在范围之内,寻常都是在小门小户挑选的,除非宫里有人推波助澜。 倒是不知道是哪一位娘娘? 可终究与她是沾不到边的,她现今只为嫁个配得上自己的,也得拼尽全力,别说是高攀了。 「娘,你以后别再提什么太夫人了,我嫁谁,不用他们陈家来插手。」她一字一顿。 第四章 赵氏急道:「不找他们,咱们怎么办?这京都,认识谁呢?」 吕芸笑了笑:「我自有法子。」 赵氏皱眉:「你一个姑娘家有什么法子?别胡说了,我还是去求求太夫人,这回咱们也别挑三拣四的,你可十七了啊,不是十三四岁!」 吕芸忽地站起来,严厉道:「反正不管怎样,我也不想再去求他们陈家,母亲若是去了,不要怪女儿不孝!」 赵氏自从父亲,相公相继去世之后,少不得常依赖这个女儿,时常要她出主意,这会儿见吕芸生气,倒真不敢说了。 因曹向梅待产日子就在九月,陈宁玉最近都在忙着做小鞋子,将来好给未来侄儿或侄女穿。 她女红马马虎虎,唯有鞋子做得十分好。 谷秋笑着拿起来看:「底儿那么软,将来小公子肯定穿的舒服呢。」 「你又知是小公子?」陈宁玉斜睨她。 「定然是的,看大夫人那么紧张,再有啊,我听人说,大爷都已经急着取名字了,头一个说是叫仕谦,不是公子是什么,女儿家可不能叫这个。」 陈宁玉笑:「真是小公子才好呢,祖母定是高兴的很。」 那可是她第一个嫡曾孙呢。 正说着,白桃进来道:「武定侯刚才来了,正与太夫人说话,可杨太夫人却没来,那些人都已经在猜东猜西了。」 这事儿确实有些奇怪,没听说府里又请了他啊,陈宁玉一边想,一边把针插入鞋底。 太夫人也正暗自猜测杨延陵独自过来的原因。 谁料到他一点弯儿也不转,直说道:「请太夫人把陈四姑娘嫁与我。」 太夫人大吃一惊。 这武定侯原来竟是来求娶陈宁玉的! 「这事儿,你祖母可知?」太夫人不动声色,先探寻,若是杨太夫人不同意,那这事儿不必她开口,自是不可能成的。 杨延陵前日晚上与杨太夫人说了好一会儿,杨太夫人虽是不太愿意,可奈何武定侯态度坚定,眼见他是旁人都不愿娶,她还能见他再拖延下去? 更何况,陈宁华都已入宫,陈宁玉总不会还有什么事儿,杨太夫人便答应了,只说怕太夫人不愿意。 故而杨延陵才会上永春侯府。 「祖母已同意,若太夫人也肯,择日定会郑重上门提亲。」 太夫人微微皱了皱眉。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回到武定侯府。 可早先她是并不看好这门亲事的,只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一来自家孙女儿也入宫了,与武定侯府那姑奶奶一起伺候皇上,二来,要把陈宁玉嫁出去,看来很不容易。 见她沉默,杨延陵道:「太夫人,恕我直言,三皇子的事我已知,太夫人应该清楚陈四姑娘嫁给谁才是最为妥当的。」 太夫人一怔,目光落在杨延陵的脸上。 他神色自若。 太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你这话不算是威胁罢?」 杨延陵笑了:「岂会是威胁,若是,我该说陈四姑娘只能嫁给我了。」 「这两个意思有什么不同?」太夫人挑眉。 眼前这小子言行举止向来肆无忌惮,这回说是说求娶,可把三皇子的事情摆出来,也是挑明他们的无奈,而他倒像是好心了。 太夫人轻哼一声:「我宁玉不是没有好选择的,你别忘了,她还有长公主这个表姨呢,三皇子再怎么样,还敢去动傅家的人?」 杨延陵立时正色:「太夫人,您该记得,我几年前便说过要娶陈四姑娘的话罢?」 「孩儿戏言,也可当真?」 「虽是戏言,现在却是真心,不然我岂会一直未娶?太夫人您也知道,祖母是怎么逼着我成亲的。若太夫人愿把陈四姑娘嫁与我,我必不会负她!」 这还差不多,求娶就该有个求娶的样子么,太夫人看在眼里,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尚需与我儿再商量商量。」 杨延陵也知道太夫人不可能当下就答应,便先告辞走了。 等到陈修回来,太夫人把两兄弟叫到一起。 听说武定侯想娶陈宁玉,陈行自是没有意见,陈修却笑道:「难怪最近来巡查,遇到我,态度比以前好上许多。」 太夫人好笑:「一开始还不老实呢,我岂不知他?从小就是个不听话的主,不过瞧着,他倒是真喜欢宁玉。」 若是往常,陈修仍会犹豫,可上回章知府家那事儿,陈修也知拖不得了:「便把宁玉嫁给他罢。」 见两个儿子都不反对,太夫人就没再多说什么。 她心里早有主张。 若说杨延陵是为美色,那么,早前他回来,第一眼看到陈宁玉时,凭他的性子,必会与杨太夫人说,可显然他没有,他不是这等好色之徒。如今出了三皇子的事,别人都躲避不及的,他却在这时候要娶陈宁玉。 太夫人岂会看不明白,这才是真心呢。 不过她还是担忧,只要事情不定下来,陈宁玉一日不嫁出去,事情总有变化,故而今日谈话,外人一概不知,就是陈行,陈修她都叮嘱不要透露,省得到时候不成,对陈宁玉的名声又是损伤。 到得九月中,曹向梅生下了一个儿子。 举家欢喜。 正如之前谷秋说的,陈敏给他儿子取的名字果然叫仕谦。 太夫人喜得合不拢嘴,抱着小嫡孙都不肯放手,眼见曹向梅又累又不舒服,才让众人都退下去,让她好好休息一回。 陈仕谦洗三时,众人都来贺喜。 这会儿,陈宁安也怀孕四个月了,只肚子不太大,瞧得出来,她与吴简感情很好,吴夫人自然也待她极好的,出一趟门,好几个丫环婆子看护着。 陈宁柔看她手里还是不停,揶揄道:「上回是为二姐夫,这回儿又是给孩子了,二姐真是忙呀。」 陈宁安笑笑:「等你嫁人了自是知道。」 她整个人比起以往,性子更是温柔了。 陈宁玉记得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若一个女人婚后越发强悍,只能说日子不是太过顺心,那陈宁安明显是相反的例子。 「不知道三姐如今在宫中怎么样呢。」陈宁柔好奇,「二姐,你原先也没有想到罢?」 这事儿传到吴家,陈宁安自然也是吃惊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家姐妹会入宫,哪怕是貌美的陈宁安,只因太夫人与陈行,陈修都是不准的。 可陈宁华竟然会入宫。 陈宁安放下针线:「我听别人说,那里不一定好,三妹如今孤身在宫里,怕也孤寂的很呢。」 她与陈宁华关系尚算不错,陈宁柔却嗤笑一声:「别的不说,孤寂定是不会的,那里好些妃嫔呢,三姐还不是能一起说说话?只都是比她位份高的,她的日子倒真有些惨。」 新来的,哪个不要在老资格的面前伏低做小? 看她幸灾乐祸,陈宁安转头看向陈宁玉:「四妹妹,咱们去你那院子坐坐,芙蓉花又开了罢?」 陈宁玉笑说好。 路上,陈宁安轻声道:「四妹生得花容月貌,不比寻常人,就是有些波折,以后定然也是平安的。」 看来她的事情,吴家人也得知一些了。 不过陈宁安这份安慰的心意,她倒真的感谢。 第五章 张氏为得了个孙儿欢喜,同时又忧心,等到宾客们走得七七八八,对太夫人道:「如今向梅顺利生了,我倒是放下一桩心事,可是宁蓉那里,我总是觉得不妥当,她随女婿在洛宁县,身边都没个长辈,到时候出点事情,如何是好?亲家夫人年纪又大了,怕也不方便长途两回走呢。」 听得出来,她是想去洛宁县照顾女儿直到生产,太夫人理解她心疼女儿:「等到时候,看有空你便去罢,宁蓉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她一个人也确实为难。」 张氏谢过太夫人。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也是我孙女儿呢。」 过得几日,杨太夫人与杨延陵便上门来提亲。 杨太夫人笑道:「看来咱们还得做亲家呀。」 太夫人道:「可不是,两个老糊涂,尽是胡乱折腾了。」 随便两句话,也是道尽心思。 世事难料啊! 杨太夫人与武定侯都来了,这消息自然很快就传遍了侯府各个角落。 白桃两眼放光的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姑娘,姑娘,这回是真的,太夫人要把姑娘嫁给武定侯了呢!」 陈宁玉为这结亲的事,也被折腾的够呛,一会儿成一会儿不成的。 如今乍一听到,真是毫无感觉。 看她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白桃捂住嘴,求助的看向丹秋,轻声道:「姑娘是不是欢喜傻了?」 「瞎说。」丹秋一拍她脑袋,「咱们姑娘难道配不上武定侯么?为何要傻了?」 白桃忙道歉,又偷偷瞧一眼陈宁玉:「可姑娘怎么像是没听到一样的?」 这个…… 丹秋抽了下嘴角:「你管这么多呢,快出去叫那些婆子把屋里被子拿去洗一洗,正是好天,指不定过两日又得下雨了。」 白桃只得退了出去。 谷秋与丹秋轻手轻脚的做事。 陈宁玉慢慢吐了口长气出来。 这次应是尘埃落定了罢? 而姜氏听闻这事儿,面色却不太好看,她原以为陈宁玉在婚事上的运气不好,事事都不如意,还打算一直看笑话呢,结果这武定侯府就来提亲了。 说到底,陈宁玉虽不是侯爷之女,可在太夫人心目中,谁人也比不上,又得陈修重视,故而这身份摆着,夫家怎么也差不了。 总归还是遂了她的心了! 陈宁柔进来,就见姜氏阴沉着脸。 她嘻嘻笑道:「四姐要嫁人,怎么母亲还不高兴呢?」 「谁说不高兴,我正是想怎么风风光光的办呢。」姜氏在陈宁柔面前还是收敛的,她笑了一笑道,「如今她们两个都有着落,就差了你了,也不过一两年的事情。」 陈宁柔撇撇嘴:「我不想嫁人。」 「尽会胡说了,女孩儿还能不嫁人?」姜氏给她撩了撩头发,语气温和的道,「你记得要常去看看你祖母,别总是光顾着自己玩儿了。」 「祖母又不是时常闲着的,我这不是打搅祖母么?」 姜氏见她还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为娘也是为你好,你几个姐姐都嫁的好人家,你还不懂事,如何是好?将来你嫁人,总不能差于她们,你想想你三姐,见到她,以后指不定还得磕头呢!」 陈宁柔面露不屑:「她什么东西,就算入得宫里,又能做什么,能保住命都不错了。」 姜氏挑眉:「这倒未必。」 「就是未必,我也不用见她,她寻常可能出来?」一入宫,除非天大的恩典,陈宁华能回家? 姜氏叹口气:「总之,你记得我说的,家中大大小小事情都在太夫人手里,你四姐能有今日,自有她的聪明之处,你得学学,别叫太夫人失望。」 陈宁柔听得烦了,勉强点点头。 姜氏头疼,看来她是得早些为这个女儿做打算了! 两家既然已经说定,太夫人怕长公主担心,很快就派人前去告知。 长公主原本还在催着傅成叫他那个侄儿来京都,谁料那边却已经定了,提亲也提了,她倒是有些惊讶,不过听到是谁,也才明白为何会那么快。 「原来是武定侯,我说呢。」长公主抚掌而笑,「好,好,也只有这等人才能挡得住那死小子!」 傅成笑道:「现在你总算放心了罢?」 「放心什么,宁玉一日不坐上花轿,我这还提心吊胆呢。」长公主提醒道,「你最好写封信告知你侄儿,叫他莫要急着成亲。」 傅成哭笑不得。 两兄弟与俞氏进来,傅朝云问道:「听说刚才永春侯府来人了?到底是什么事,把咱们都叫了来。」 「是啊。」长公主笑眯眯的把好消息分享,「你们宁玉妹妹总算要嫁人了。」 「哦?嫁给谁?」傅朝云追问,「上回章家那儿不是没成么,这才几天,就成了?」 「是武定侯。」傅成道,「他们两家关系原本就好的,说到结亲,自然是快一些,已经都上门提亲了,你们也准备准备,到时候咱们好去贺喜。」 傅朝云很高兴,转头看傅朝清:「肖兰,你也不用替阿玉担心了。」 傅朝清点点头。 俞氏看他表情有些僵硬,一时觉得奇怪。 只因这是好事,谁不替陈宁玉欢喜? 更何况,那人还是武定侯,京都不知道多少家想与之联姻呢。 出得门口,傅朝清还是没怎么说话。 唯有傅朝云一个人说东说西的,俞氏也只附和他。 后来他自己没劲儿,盯着傅朝清道:「你怎么回事,我问你这么多句,你一句不答,你不是最了解阿玉么,到底送什么好呢?」 傅朝清打从听到这个消息,胸口就一直很闷,他原想早些回自己的院子,可傅朝云非得跟着,耳边听他喋喋不休,他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鲜红的颜色洒在地上,触目惊心。 傅朝云吓呆了,片刻之后才惊叫道:「我这就去请大夫。」 傅朝清一把拉住他,又令身边小厮退下,不得透露,才轻声道:「我没事。」 「这还叫没事?」傅朝云手都抖了,傅朝清刚才说话的时候,还有血缓缓流出来,他竟然说没事。 「我没事,不要去惊动父亲母亲。」傅朝清再次强调,「我只是,只是……睡一会儿便好了。」 见他如此,俞氏旁观者清,不由脱口问道:「肖兰,可是为宁玉呢?你何苦如此?」 「什么?」傅朝云瞪大了眼睛,「为阿玉?」 「我……」傅朝清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却哽住,心口疼的差点令他昏厥。 他原以为自己早就做了决定,哪怕陈宁玉哪一日嫁给别人,他仍是可以为她高兴,哪怕他那么的喜欢她,他最终仍是可以忍住不娶,可是,事实并非如此,那日他见到武定侯,便隐隐有一种感觉,今日却成了真。 这桩亲事不像章家那次,这回陈宁玉必是要嫁给武定侯了。 他一时却难以承受。 傅朝云不敢相信,明明他以前试探过,可傅朝清愣是不承认,这次竟为陈宁玉吐血? 可他是自己的弟弟! 傅朝云道:「你既然喜欢阿玉,现还来得及,我这就去告诉娘,娘会为你做主的,想必阿玉也不会不肯,至于那武定侯,假使他不让,我就去与他打一架!」 第六章 他这个人直来直去的,实在是粗心,俞氏忙道:「相公,你莫急,还是听肖兰怎么说罢。」她眼见傅朝清痛苦,不忍心才戳破这事儿,心想若有隐情,几人商量下,或许还可以挽救。 「能怎么说?他就是个笨蛋!」傅朝云很恼怒,早些说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傅朝清喘了几口气,慢慢道:「哥哥,你看我这个样子,可以娶阿玉么?」 「怎么不行?」傅朝云奇怪,今日就是为陈宁玉才吐血的,为何不娶。 傅朝清道:「那我以后要是每日都咳血,又如何?」 「怎么会?」傅朝云挑眉。 「怎么不会。」傅朝清苦笑,拿帕子把血迹擦去,「早晚的事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十分淡漠,好像并不是在说自己。 傅朝云与俞氏却是一阵心惊。 傅朝云追问:「什么叫早晚的事情?柳大夫不是说你已经好了么?」 傅朝清笑了笑。 这笑容未免悲凉,好像天空的云一般,一吹就散了。 「是好了,只那是对你们说的。」傅朝清道,「我读了好些医书,虽是无甚经验,可这具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比谁都清楚。」 「你是说……」傅朝云大悲,摇着头道,「你胡说,柳大夫岂会骗人?」 「是我叫他骗你们的。」傅朝清自嘲一笑,「也骗成了,可我注定活不长,哥哥,你一向坚强,大嫂也明事理,今日既说到这些,我便说清楚,将来也不至于太过突然。」 「你,你!」傅朝云举起拳头,看着自己的弟弟,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你们莫要告诉父亲母亲,省得他们在我身上又浪费心血。」傅朝清微微抬头,看着天空,「我也想静一静,不想再吃药了,哥哥,我现在只想做我自己要做的事情,至于能活多久,就看天意罢。」 他招来小厮,扶着他走了。 傅朝云像根木头一般,好久没有反应。 等到他想说话时,两行眼泪先滚落了下来。 俞氏也忍不住哭了。 傅朝云就这样哭了一会儿,才伸手擦擦眼睛。 「相公,你莫要去告诉。」俞氏叮嘱,「母亲为肖兰已经哭了多少次了,肖兰也累了,你说你尝过那些药,很难喝,可他却吃了这些年,既然他不肯,也罢了。」 傅朝云点点头,突然又不知再说什么。 俞氏叹口气,伸手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 过得一阵子,眼见离陈宁蓉生子的时间越来越近,孙儿也看着很健康,张氏便与太夫人告辞,去往洛宁县,在她走之后没多久,两家八字也看了,最后定好吉日,在明年三月初八。 太夫人亲自给陈宁玉盘点嫁妆。 胡妈妈看她列出一项项,那是目瞪口呆,别说二姑娘,就是大姑娘,竟然还差了一些,不过武定侯府不比别家,四姑娘嫁过去便是侯府夫人,日后是能封诰命的,嫁妆丰厚一些也不为过。 可姜氏到底酸溜溜,暗想等到陈宁柔出嫁,不知道能不能有一半呢! 武定侯府,杨太夫人也陆续在点算聘礼。 现是十月,虽则还远,不过过大礼是要提前一个月的,也就只剩四个月的时间。 唐氏过来相看,啧啧两声:「母亲,您这些个压箱底的都拿出来了呀!」 说的是杨太夫人早年屯下来的好东西。 「陈四姑娘当真好福气呢,我原以为母亲不喜欢她。」 杨太夫人叹一声,倒也不是不喜欢,只不过是为陈宁玉那张脸担忧,这没嫁就惹出事端,为整个家族着想,她自然是要谨慎些,只可惜,自家孙儿一根筋非得娶她,她又能如何? 见杨太夫人这神色,果然是勉强,唐氏笑了笑:「以后嫁进来自是看得出好坏的,有道是日久见人心么。」 「陈家家规甚严,能坏到哪儿去?」杨太夫人斜睨唐氏一眼,「你倒是好好教养延康呢,天天的不务正业,成何体统?都靠延陵一个人了?」 「哪儿呢,他这不是还小么,再说,咱们家子弟又不参加科举,他能做什么?不若等到十八岁,领个指挥使做做,也算过得去。」 杨太夫人被气笑了:「京卫指挥使那么好当的?他陈家二爷也不过是这个职位,延康会什么?你得空去问问延陵,给他寻个合适的职务罢。」 这事儿为何要她去啊? 唐氏头疼,她也怕与杨延陵打交道,可婆婆发话,她不好违抗,只得应了。 杨延陵这日在书房,刚刚拿了卷地图展开来看,就听小厮报说三皇子到了。 结果没等他说请,李常洛直接闯了进来。 这脸色自然是很难看的,可杨延陵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把地图一收道:「三皇子有何贵干?」 「你明知故问!」李常洛得知杨延陵已经提亲,两家连吉日都定好,真是要被气疯。因杨延陵早知他心意,却也敢抢他的女人,不是成心作对是什么? 杨延陵看他气急败坏,却有些好笑。 这三皇子还当自己是孩子呢,看中的人就一定要是他的,可世上别说是他,就是皇帝,也未必能称心如意,他又凭什么? 还不是太子,就这等模样,实在难成大器! 「陈四姑娘将来会是我妻子,还请三皇子不要惦记了。」杨延陵挑眉,「三皇子没几日也要成亲了罢?我先在这里恭喜了。」 皇帝跟皇后已经给李常洛选了贤妻,也定好了吉日。 可李常洛自是不喜欢那姑娘,奈何没法违抗,也是气闷不已,偏偏杨延陵还要提这一事,李常洛咬牙切齿的狠狠盯着他:「杨延陵,你以后莫要后悔!」 杨延陵淡淡道:「杨某从不做后悔之事。」 「你!」李常洛再也忍不住,捏紧拳头飞身扑了上去。 杨延陵闪身让开,脸色也沉了:「三皇子莫要逼我出手!」 「你敢出手,我可是皇子!」李常洛已经失去理智,又要提拳往杨延陵身上打。 杨延陵一把挡住他拳头,左手斜伸,啪的一下就拍在李常洛的胸口上。 李常洛只觉自己被重锤敲了一下,整个人就瘫软了。 杨延陵俯身看着他道:「冒犯了,不若我即刻向皇上负荆请罪,三皇子,咱们一起走罢。」 李常洛脸色立时惨白。 他哪里敢去见皇上,到时候问起来,杨延陵定是实说实说,上一回他已经让他的父皇失望,若是再被发现他来威胁杨延陵,还能得了? 李常洛从地上爬起来,沉声道:「杨延陵,总有一日,你会为今日之事后悔的,等着瞧!」 他说完还摔了书房里一个砚台,方才气冲冲出去。 杨延陵不以为意,叫了人来打扫。 李常洛今日作为,才叫是自寻死路,他一个皇子,原本就该低调些,现在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就凭他,还想争太子之位,简直是可笑至极。 他坐下来,重新把地图展开。 谁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杨延康又来了。 「大哥,你打了三皇子啊?」杨延康听说李常洛来,就怕出事,结果路上就撞到李常洛,还见他抚着胸口,当下吓得手心都出了汗。 第七章 「他这是自找的。」杨延陵皱眉,「你又来作甚?」 「我这不是担心你么。」杨延康叹口气,「天下女人那么多,大哥怎么就非得要娶陈四姑娘呢?」 杨延康心里也是烦躁,说起来,李常洛现在这样,是他一手造成的。 要不是他在李常洛面前说陈宁玉如何如何貌美,比李常洛的任何妾室都要美上许多,那一日,李常洛也不会来武定侯府了。 说起来,他也是为讨李常洛的好。 谁想到,到头来,发展成这个局面,那是他始料未及的。 「上回章老太爷就被抓到把柄了,如今大哥这样,指不定咱们府里,又或者哪个亲戚会倒霉,到时候大哥还不是要跟章家一样么?」杨延康还想劝服。 杨延陵道:「谁倒霉都不关我的事,自己犯错,自己承担。」 「怎么说,都是亲戚啊!」杨延康没想到他那么无情。 杨延陵不想再与他多说,淡淡道:「以后你再提此事,别怪我家法伺候,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 他语气不算严厉,可莫名的叫杨延康一阵发寒。 他知道杨延陵这次是来真的。 杨延康赶紧告辞走了。 李世宇正批阅奏章,锦衣卫指挥使赵阶平来禀告。 作为皇帝,养一批锦衣卫可不是为吃闲饭的,文武百官,平日里好些作为可瞒不过皇帝,但赵阶平亲自来,自不是为一般的事情。 听说李常洛今日去武定侯府了,李世宇微微皱眉。 「现在开始拉帮结派了?」 赵阶平回道:「是三皇子前去寻事,属下调查了一番,原是武定侯要娶陈四姑娘。」 「混账东西!」李世宇脸色一沉,问道,「武定侯如何反应?」 「听起来好像是打了一架,三皇子不敌便走了。」 李世宇唔一声,挥挥手。 赵阶平告退。 李世宇拿起奏章,看了看,又放下,长叹了一口气。 他侧头问执笔太监魏沿:「你观武定侯如何?」 魏沿低下头答道:「皇上称武定侯有勇有谋,小人也是这么认为。」 「但今日他倒是打了常洛。」自己儿子被打,就算儿子本身不对,李世宇心里也不舒服。 魏沿微微迟疑,才道:「为人还是鲁莽了一些,未免有点儿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李世宇听着,微微眯眼,淡淡道:「这次就算了,毕竟常洛不对。」 魏沿心里一动,武定侯都打三皇子了,他又推波助澜,皇上竟然无动于衷,还说算了?看来武定侯还真是不容小觑。 不过现朝中,文官良才居多,武官却日渐凋零,有才能的大将确实是少,难怪皇上看重。 李世宇拿起笔批了几行字,吩咐魏沿:「到时武定侯大喜之日,替朕选几样贺礼送过去。」 魏沿一惊,口里连忙应是。 他想到李常洛,不免都同情起他了。 眼见天气渐冷,府里的冬衣已经做好,丹秋拿来给陈宁玉瞧,笑道:「给姑娘多做了好几件呢,想是太夫人的心意。」 若是往常,不过每人四件,这次陈宁玉却得了八件,其中有两件,一件是镶了狐皮的,一件又是貂皮,十分漂亮。 陈宁玉穿上一试,雍容华贵。 她去感谢太夫人。 太夫人笑道:「傻孩子,哪个出嫁,都是一样的。」 陈宁玉挽住她胳膊:「真舍不得祖母!」 太夫人揉揉她脑袋:「不是小姑娘了,你啊,以后嫁去杨家,别再像家里头一样,杨太夫人人虽和善,你做人媳妇的,该守规矩的还是得要守。」 「我知道,岂能丢了祖母的脸呢?」陈宁玉在心里哀叹,她的享福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太夫人把单子拿来:「你大伯母还在洛宁县,这些都是我选的,你看看,喜不喜欢?还有什么要的,都跟祖母说,这陪房也都一并选了。」 人选问题,她一向相信太夫人,可这些嫁妆,陈宁玉一看,眼睛都瞪大了。 真是好些贵重的东西,紫檀木桌椅十二件,八扇大雕花玉屏风,红木箱柜八样,衣料三十二匹等等,她连忙把单子还给太夫人:「这使不得。」 简直比陈宁蓉的嫁妆还要好呢。 看她慌张,太夫人道:「你是嫁去武定侯府,不比寻常人家。」 「祖母,我是觉得不太妥当,到底大伯是侯爷,再说,这要是被大伯母看到,虽则不说,心里未必舒服,祖母,您还是收回一些罢。」陈宁玉真心劝道,「我原本自己也有嫁妆,到时候,表姨那边,应也是会给的,两辈子都花不光的,何必要惹得别人不高兴?」 太夫人叹口气:「其实也不算什么,只你既然坚持,祖母也不勉强。」 陈宁玉笑道:「您疼我,我都记在心里呢。」 凭心而论,张氏作为长媳,管家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她以后嫁出去了,太夫人多数还要靠着她,没必要为自己,让张氏心里多了根刺。 太夫人也清楚,故而更觉陈宁玉懂事。 祖孙俩正说着,陈宁柔来了,给太夫人送了一盒子橘饼。 「庄里正好送了一些,我见这橘子不错,就叫厨房做了这个。」陈宁柔拿筷子夹了一个给太夫人,「这东西提胃口呢,又好吃。」 太夫人笑着吃了一个:「不错,不错,你有心了。」 陈宁柔看向陈宁玉:「四姐也拿一些回去罢。」 当着太夫人的面,陈宁玉自是没有回绝,叫谷秋取了一点。 二人从慈心苑出来。 陈宁柔看看陈宁玉:「四姐瞧着像是比往常起色好一些了,到底要嫁人了呢。」 这话倒也不是胡说。 虽说陈宁玉对嫁人这事儿不怎么在意,可三皇子实在搞得她心烦,如今与杨延陵的婚事已定,她确实不为这事儿担心了。 只因她知道,杨延陵不同于别人。 三皇子定是没有办法再来搅局的。 陈宁玉笑笑,没有接话。 陈宁柔想起一事,同她轻笑道:「告诉你好玩的,吕表姐她们不是搬出去了么,礼儿告诉我,吕表姐最近时常去书院送饭的,勾搭上一个公子了,还上过吕家呢。」 陈宁玉皱了皱眉。 看来吕芸是铁了心要自个儿为自己寻个相公了。 「那公子是江家的,也是个举人,不过差点也是落榜的,排在最后面,能有什么出息?」陈宁柔撇嘴,「我看吕表姐这眼光也不怎的。」 陈宁玉道:「总是她自己愿意的,咱们说了作甚。」 陈宁柔看她与自己说话,总是很冷淡,忍不住伸手拉住她道:「四姐姐,我也不知你为何怨我,如今三姐去了宫里,大姐又在别处,不过只剩咱们三个姐妹。」 陈宁玉看她如此,微微一笑:「怎么突然说这个,我与你从来便没有变过啊,你多想了。」 陈宁柔叹口气。 二人作别。 陈宁玉刚到芙蓉苑门口,就见不远处竟然立着杨延陵。 他穿一袭深紫色锦袍,金冠玉带,气宇轩昂,比起她印象里,好似又英俊了几分。 「侯爷怎会在此?」她上前行礼。 杨延陵看着她,目光露出几分笑意:「我不能在此么?」 第八章 「当然不是,只是……」二人还未成亲,他作为男人,原是不该单独来内宅的。 「来看看你是否安然。」他走近几步,与她拉短了距离。 陈宁玉一怔:「莫非他找过你?」 不然岂会说安然?不过听说三皇子前不久已经成亲。 「是找过我,不过没讨得了好。」他微微一笑,「你既然无事,便行了。」 陈宁玉笑道:「谢谢侯爷关心。」 杨延陵点点头转过身,但忽地又回头道:「你太瘦了,这段时间多吃点。」 他记得抱起她的时候,真的好轻! 陈宁玉一时愣住。 杨延陵随即便走了。 丹秋轻声笑起来:「侯爷真关心姑娘呢,奴婢瞧着姑娘也有些瘦。」 陈宁玉无言,片刻之后道:「晚上加一个菜罢。」 难得他有这份心思,她就多吃点呗。 张氏直到十一月才回来,陈宁蓉生了个女儿,她足足照顾了一个月,母女都平安,至于曹向梅母子,虽然张氏不在,可整个侯府都围着他们转呢,又有曹家老夫人常来,自然是好的很,曹向梅都胖了一大圈。 太夫人道:「赶明儿我叫人送些东西去洛宁县。」 张氏笑道:「也不用了,林家对宁蓉很好,虽说林夫人年纪大了没有来,林家大夫人还是来的,带了好些人伺候宁蓉,就是稳婆都有呢,我这一去,人也真够多。用的物什也是,样样不差,母亲再送去,只怕都没有地方放了。」 「这就好,那你也放心了罢?」太夫人笑道,「林家还是不错的,当初也没有看走眼。」 「是啊。」张氏很欣慰,「看林大夫人也和气。」 她两个女儿过得日子都很如意,儿媳妇又争气,一来就生个儿子,她像是都没有遗憾了。 「宁玉的嫁妆,您可准备好了?」张氏问。 太夫人道:「差不多好了,你也瞧瞧?」 张氏便把单子看了看,面上并没有任何不快,这人心情一好,整个人心胸也会宽阔些,甚至说道:「到底是武定侯府呢,要不要再添一些?」 「我原是添一些的,可宁玉这傻孩子说太多了,她自己也有一份,我心想也确实足够了。」 张氏听了有些惊讶,还有嫌嫁妆多的,她笑道:「宁玉人是大方,不在乎,不过我瞧着少了个大屏风,您还是放进去罢,这样全一些。」 太夫人自然高兴。 等过完年,到二月,武定侯府就下了聘礼,多得库房都塞不下,府里专门挪了一个院子出来,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可见杨家的重视。 二月中,陈宁安十月怀胎,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儿,这年吴家也算是双喜临门,除了得一个孙女儿,吴家姑娘吴黛容也要嫁到康家去,比陈宁玉早两天出嫁,在三月初六。 期间陈宁玉也去看望过陈宁安,她那小外甥女好小一点,眼睛却大得很,十分讨人喜欢。 吴老太爷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吴令光。 很是男子气,陈宁玉心想,看来吴老太爷对这孙女儿还抱有很大期望呢。 眼看就要临近三月,虽说陈宁玉不是什么青涩的小姑娘,可嫁人,哪怕是两辈子,她都是第一回,还是有些心绪不宁。 章季琬给她送来一座玉雁花插。 雕工很是精细,是整块白玉所做,看起来应是花了不少钱,陈宁玉笑道:「你干什么破费呢,就算送支毛笔,我也喜欢,这么大件,你私下存的钱又没了罢?」 「四表姐嫁人可不一样,花光了我也高兴。」章季琬嘿嘿笑道,「别说嫁的还是武定侯呢,将来我可少不得要叨扰的。」 他有很多问题要向杨延陵请教。 陈宁玉道:「也罢,反正你将来也要成亲的。」到时候她再备份厚礼。 「我早着呢,男儿志在四方,急什么娶妻啊,我得等到二十来岁,建功立业了再说。」他摸一摸这花插,「四表姐,这东西你带到杨家去,日日插些鲜花,看着心情也好呢,还有这大雁,传闻一雄一雌永不分离的,希望你与武定侯也一样。」 大雁的爱情是忠贞的,陈宁玉心想,可惜人有时候就是不如大雁,所以这种事,她没有怎么期望过,想他父亲这样的人,最后也有个苏姨娘,杨延陵又如何? 但她还是感谢章季琬的祝福,笑道:「借你吉言了。」 过得几日,长公主派人送来五架大车,上面载满了各式东西,家具,衣料,文房四宝,甚至连吃食糕点都有,引得府里众人都来相看。 陈行笑道:「果真是把宁玉当女儿一样,看看这嫁妆,都不少于咱们府。」 张氏看了也忍不住心生羡慕,她两个女儿出嫁,那是绝对没有将来的陈宁玉那么风光的。 陈修倒是有些犹豫,同太夫人说道:「当真要了?」 当年因为周氏的事情,长公主便与他们断绝往来,虽说还是时常来接陈宁玉过去住,可这些东西真是价值不菲,他总觉得收了不好。 太夫人道:「你不是不知长公主的脾气,既然送出来了,断不会收回的,再说,当日在宫里,长公主便是与皇上那么说,陈宁玉同她女儿,这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陈修只得作罢。 太夫人命人把东西都先放回库房。 那些家具抬下来,一样样都精致无比,有些都像是出自宫里的,寻常人家别说能有这么多了,就是有一件,都得当传家宝似的放起来。 可长公主到底地位在这儿,她从小到大,被先帝,被皇太后不知道赏了多少好东西,所以这些也算不得什么。 看着下人流水一般往里抬,姜氏的眼睛都直勾勾的,又想到先前,武定侯府那么丰厚的聘礼,在心里连连叹气。 陈宁玉虽然没了生母,可她有祖母,父亲,长公主,还嫁了武定侯,这命真好的很! 「你看看,家里谁比得上?」姜氏同陈宁柔说,「所以你怎么能不嫁个好人家呢?将来也不至于被她压到地底下去!」 陈宁柔笑了笑:「那也是长公主府富贵呀。」 姜氏皱皱眉。 说到沾亲戚的光,她就不好与女儿开口了,她的娘家可拿不出手。 太夫人把陈宁玉叫来:「你没几日也便要出嫁了,要不要再去看看长公主?」 等到嫁人,可不像现在,长公主想她就能接过去住。 嫁人了,身上责任就多了,每日都要侍奉长辈,照顾相公,兴许还要管理些内务事宜,陈宁玉自是知道的,点头道:「我明儿就去一趟。」 第二日,她便去长公主府。 长公主看到她来,笑问道:「怎么样,可喜欢?」 「当然喜欢了,这么好看,这么华贵,只是让姨母破费了,总是过意不去。」 「这点算什么啊,我家里还有呢。」长公主很慷慨,「在你小时候,我就给你留着了,这会儿总算派上用场,我这心里也高兴。」 陈宁玉很感动,却不知自己能为长公主做什么。 这些年,好似都是她在享用长公主对自己的情谊,她为长公主做的,实在是少,以后她一定要再多尽些孝心。 看她红了眼睛,长公主摸摸她的头:「傻孩子哭什么呢,嫁人可是高兴事。」 第九章 陈宁玉抬头问:「那天,姨母能来么?」 长公主一愣,又笑:「你嫁人,我自然要来了,我给你梳头。」 陈宁玉用力点头。 「这回来,住一晚罢,以后可真的不能常见你了。」长公主吩咐下人再去打扫下陈宁玉常住的院子,一边问傅成,「朝清人呢?」 「还不是在看书么。」傅成道,「他这回是认真的,昨儿亥时,屋里还点着灯呢,后来我去,他才睡下。」 长公主不免心疼:「也不知怎么了,这两孩子不知道舒服过日子,一个要去锦衣卫,这个又要考功名,我说相公,你怎么就管不好他们?」 其实这哪儿关傅成的事情,平日里长公主在家里说一不二,傅成都得听他的,现是长公主管不了两个孩子,他又能奈何? 他原本就是好性子的人。 但傅成只能承认是自己没管好。 「阿玉,朝清一向与你好的,不若你去劝劝他?他要个官名,我去同皇上说一声,也不是难事。」长公主向陈宁玉寻求帮助。 陈宁玉想一想道:「我先不去打搅二表哥了,等到他得空,我再试试?」 长公主自然不反对。 等到傍晚,傅朝云回来,用饭时,傅朝清也出来了。 他与往常并无两样,笑道:「阿玉来了,我怎也不知?」 长公主哼了一声:「你看书入魔了,自是不知。」 傅朝清笑,拿了碗筷坐在陈宁玉身边。 见他这样,俞氏跟傅朝云脸色都很复杂,只低头吃饭。 「阿玉,你要嫁人了,以后也不能常来,真的不考虑把厨子带过去?」傅朝清打趣。 长公主皱眉:「浑说,杨家只当她那么挑嘴呢,还带个厨子。不过宁玉想带,也没什么,我早先嫁过来,还不是带了好几个呢。」 「姨母,我怎么能跟您比。」陈宁玉好笑,「再说了,厨子手艺那么好,我知你们每日吃的舒服,也放心,哪里还好带走?天下又有几个厨子合姨母的胃口了?」 「好么,这下是在说我挑嘴了?」长公主假装生气,「没良心,寻个好厨子,还不是为你们呢!」 众人又都去哄长公主。 俞氏悄声道:「相公,肖兰看着像是没事了。」 「没事个屁的!」傅朝云憋着声音道,「他惯会骗人的,让他骗。」 对于这个弟弟,傅朝云现在是又心痛又生气,不知道如何是好。 俞氏叹了口气。 天渐渐暗下来,今夜星辰甚少,月光倾斜了一地,低头看去,像是有一层白霜似的。 陈宁玉与傅朝清走在路上。 两个人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 之前长公主叫陈宁玉劝一劝他,陈宁玉现正是有话要与傅朝清说。 这样的情境,往常并不少见。 年少的时候,他经常还牵着她的手,在夜晚,翻草丛找蛐蛐儿玩,或者会教她看天上的星星,给她说一个个的名字。 那时候,两小无猜。 无数的画面在脑中纷涌而来,陈宁玉由不得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曾经,她真的想过会嫁给傅朝清,哪怕他的身体不好,可她想,嫁给他,她这一辈子一定会过得很幸福,有长公主这样的婆婆,傅成这样的公公,傅朝云这样的大哥,俞氏这样的大嫂,日子一定是很安乐的。 然而,这终究只是一个从没有说出口的想法。 三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冷,傅朝清转头看陈宁玉,柔声问:「阿玉,你这样会不会着凉?」 「不会,我穿了很多呢。」他的声音把陈宁玉从回忆里拉出来,她理了一下思绪道,「二表哥,姨母很担心你,你这样念书,对身体不好。」 傅朝清笑了笑:「等春闱之后,我自会歇息一阵子的。」 陈宁玉停住脚步:「二表哥,是真的想做官么?」 傅朝清看着她:「你难道不知?」 在这些年里,他与她说过的事情不少,她会不知道他的理想? 陈宁玉抿了抿嘴:「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你会现在去做。」 「现在正是一个人人生中最有精力的时候,为何不是现在?」傅朝清的眼眸好似天上的星星,他慢慢道,「想要在官场有所作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阿玉,有些人甚至终其一生也未必能一展抱负呢,我已经算晚了。」 他有太多的理想要去实现,还有,带过他太多伤痛的仇,他也绝不会忘了。 陈宁玉沉默,他说的很对。 「你难道不愿支持我?」傅朝清微微皱眉。 陈宁玉摇头:「自然不是,今儿我说这些,你应也猜到是为何。」 傅朝清叹口气:「是母亲罢。」 「姨母为你担心了这么多年,她是怕你负担太重,又再病倒,其实咱们都是因这个,并不是说不愿你去做官,毕竟一个人精力也是有限的。」 傅朝清嗯了一声,片刻之后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稍加注意,不让你们担心。」 他虽是温和的一个人,可很有自己的主见,甚至有时候还很固执,现在能退一步,已是很好了,陈宁玉道:「还是希望你春闱顺利。」 傅朝清笑道:「谢谢。」又停住脚步问,「那套茶具你可看见了?」 长公主拉来的嫁妆,里面也有他与傅朝云送的,只是因陈宁玉第二日就来了,还没有时间去瞧,她有些诧异:「是你送的?我还没有看呢。」 「我其实也不知送什么,只记得你喝茶用的茶具都很好看,我这边正好有,便送与你了。」 陈宁玉很高兴:「我会时常用的。」 话说到这里,似乎也该结束,傅朝清看着月光下她洁白如玉的脸庞,真想伸手抱一抱她,亲一亲她,这些年,这些念头时常涌上来,可是,今日,他仍是不能。 「我送你回去罢,天也晚了。」他侧过头。 陈宁玉也知像今日这样,兴许是最后一次,心里不免酸涩,这些年对他的好感不会那么快就散掉,可是,她也不能再有期盼。 二人并肩往回走了。 长公主从陈宁玉口中得知傅朝清说的,终究也没有办法。 她自觉亏欠这个儿子,当年当日若没有带他去宫里,遇到狠心的那对母子,傅朝清也不会遭逢大劫,既然他一心要为官,也罢了,至少他已经承诺说注意身体。 「二表哥心中还是有数的。」陈宁玉安慰她。 正说着,有丫环来报,陈家五姑娘有事求见。 陈宁玉诧异。 长公主问陈宁玉:「怎么回事?你叫她来的?」 「没有,我也不知。」 长公主皱了皱眉,说道:「让她进来罢,看是做什么的。」 陈宁柔进来,忙给长公主行礼,面上一片仰慕之色:「今儿出来在十香阁买了些香粉,想到从没来拜见过长公主您,这就来了,还请长公主恕我冒犯。」 她头一回见到长公主,真是惊为天人,原以为陈宁玉已是京中少见的美人,可长公主这年纪竟然毫不逊色,可想而知当年的风采。 怪不得她那么得先帝,皇太后,甚至当今皇上的喜爱呢。 长公主却并不吃这一套,她原先就很不喜欢姜氏,只因姜氏是陈宁玉后母,别说是姜氏生得女儿了,她淡淡道:「既知冒犯,本不必来,又无要事,不过你是宁玉的妹妹,便算了,正好你们一起回去。」 第十章 陈宁柔脸色一下子通红,没想到长公主那么不给人面子。 长公主也没有再看陈宁柔一眼,只叮嘱陈宁玉几句,便走了。 陈宁柔气得浑身发抖。 「四姐姐,长公主怎么这样呢?我也是出于礼貌,来拜见她的,总是客人罢?」她长那么大,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陈宁玉道:「我姨母就是这样的,所以下回你可千万别来。」 陈宁柔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脸又发白了。 陈宁玉回到住的院子,叫谷秋丹秋收拾一下,打算回永春侯府。 「你不吃了饭再走?」陈宁柔忙道,「那么急干什么啊?」 「本来就打算这会儿回去的。」 陈宁柔皱了皱眉,犹豫一会儿去拉陈宁玉的袖子,恳求道:「我一早就想来看看这儿,今日好不容易来了,不如四姐带我看一转罢?好不好?你也说了,我下回哪里还能来?」 「又有什么好看的?」陈宁玉道,「也不过是些个楼台亭榭么。」 陈宁柔生气:「四姐不愿意就算了,我自个儿去。」 她说完,直接就走了,陈宁玉稍微慢一些,出去一看,连她人影儿都不见。 陈宁玉头疼,忙叫谷秋丹秋去找。 结果过得一会儿,二人回来,丹秋满脸鄙夷之色:「姑娘,你知五姑娘在哪儿么,竟然在表二少爷书房那里,奴婢叫她走,她也不走,说表二少爷这儿书多,她想借些看看……」 陈宁玉没听完,拔腿就走。 她可不能让陈宁柔那么丢人! 傅朝清的书房里,陈宁柔虽在选书,可眼睛却时不时就往傅朝清身上看。 傅朝清眉头一皱,走了出来。 陈宁柔忙跟上去,手里拿着一卷书问道:「二公子,这书好不好看?咱们府里虽然也有,可是我大伯父,父亲都是从武的,好些书都没有呢。」 傅朝清被缠住走不开,挑眉道:「我记得上回五姑娘说男女授受不亲,怎的五姑娘还来我书房,不怕别人说闲话?这书,五姑娘想看便拿走罢,告辞。」 陈宁柔耳朵都红了,可是这尴尬不比她心头的刺痛。 她看着傅朝清的背影,咬一咬嘴唇道:「二公子说的没错,只是我素来爱看书,一时忘了,这便走了,刚才打扰,还请二公子见谅。」 她转身往回奔了去。 路上就遇到陈宁玉。 陈宁玉本想狠狠责备她两句,谁料陈宁柔见到她,哇的一声就哭起来,陈宁玉反倒是惊呆了。 「她这是怎么了?」她问陈宁柔两个丫环。 两个丫环谁也不肯说。 陈宁玉皱皱眉:「扶她回去。」 她东西也收拾好了,这便与陈宁柔上了马车。 到马车里,陈宁柔还在哭。 陈宁玉心想,不可能是傅朝清欺负了她,那她…… 想到陈宁柔以往言行举止,她忽地叹了口气,原先并不十分确定,可今日陈宁柔竟然去了傅朝清的书房,已经是很明显了。 「今日哭过就算了,这等想法以后莫要再有。」她提醒陈宁柔。 陈宁柔本是捂着脸,听到这话,猛地瞪起眼睛,尖声道:「什么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只不过是四处转转而已!」 「随你罢。」她不肯承认就算了,陈宁玉懒得理会。 以后长公主必定不会再让陈宁柔进府了。 陈宁柔低下头又抽泣起来。 过得一会儿,她才停止,哀求似的道:「四姐姐,你嫁人后,就该我嫁人了。」 陈宁玉沉默。 「可是我不想嫁给别人,哪怕是再好的,我也不要。」陈宁柔拉住她袖子,摇了又摇,「四姐姐,刚才是我不对,你那么得长公主喜欢,不若你帮我说说?我,我……」她声音低得好像蚊虫一样,「我喜欢二公子啊,四姐姐。」 早在很久前,她第一眼看到傅朝清就难忘掉他,见到他第二面时,她也是个大姑娘了,只是她原以为陈宁玉会嫁给傅朝清,后来并没有,她那么高兴,她觉得兴许,自己也是有机会的。 可今日才知,傅朝清是那么难以接近的人,长公主也是,她如何不伤心,希望都破碎了。 陈宁玉看她如此,也颇为怜悯。 喜欢一个人从来也不是错,只是,有时候,世事就是那么残酷。 喜欢,未必就能嫁给他。 她伸手拍拍陈宁柔的后背:「你别哭了,真有这个心,你与母亲说一说罢。」 「与母亲说又有何用?」陈宁柔摇头,「长公主不肯,都没用的,四姐姐,既然你不嫁给他,你替我求求长公主罢?我嫁过去,一定会好好做个儿媳妇的,我也不介意二公子身体不好。」 陈宁玉听到这话,也不知说什么,陈宁柔使坏的时候叫人厌恶,可是她今日只是一个被喜欢的人伤透心的小姑娘。 她暂时应付下道:「有机会我试试,你莫哭了。」 陈宁柔这才作罢。 回到永春侯府,二人去见太夫人,太夫人把陈宁玉单独留下来,才诧异的问:「怎么回事,真是恰好遇到了?」 陈宁柔怕太夫人责备,没有说实话,可陈宁玉不会替她隐瞒的,不过去书房的事儿没提。 太夫人皱眉:「这丫头,没个分寸,也是你母亲纵得她,幸好长公主不计较。」 哪是不计较,长公主把陈宁柔都要气死了,陈宁玉问太夫人:「我马上就要嫁人了,五妹妹的事儿,祖母可有合适的人选?」 「岂有那么快,等你嫁了再说,你五妹妹还不急呢。」 陈宁玉心知她若与长公主去说陈宁柔嫁给傅朝清,怕是要得罪长公主,只因今日的事情,定是让长公主已经对陈宁柔厌恶的很了,根本也不可能提。 故而她也是先问问太夫人,其实将来要有好的,未必陈宁柔就不嫁,毕竟她与傅朝清才见过几面,能有多深的感情呢。 陈宁玉稍后便回芙蓉苑。 五日后,她终于要出嫁了。 长公主拿红木梳给她梳头,一下一下,极其细心。 陈宁玉眼睛微微发红。 长公主道:「现在莫哭,好好的妆花了,可不好。」 陈宁玉只得忍住。 长公主笑:「哎哟,我这外甥女儿,总算要嫁人了,看看多漂亮。」她同请来的全福夫人金夫人道,「以后定是像你一样,儿女双全,夫妻情深的。」 金夫人抿嘴一笑:「这是当然,就是像长公主也是一样好的。」 长公主叹一声:「可惜我少个女儿。」 「这不就像是你女儿么,我瞧着别人家亲母女还未必有你们好呢。」 姜氏听见,脸色一沉。 自长公主来了,她这个母亲就是摆设,都近不得陈宁玉的身的。 长公主也不否认,又给陈宁玉往头上插各色首饰。 曹向梅,陈宁安,陈宁柔这会儿来,纷纷送上添妆。 陈宁玉一一道谢。 外面,很快就有爆竹声响起来。 下人们在外面报:「姑爷已经来了。」 长公主听到这一句,忍不住眼泪就落下来,她虽没有女儿,可这一刻,真切体会到了把女儿嫁出去的心情,可她很快就擦了擦眼睛,把绸巾给陈宁玉盖上,握住她的手出了去。 到得大堂,杨延陵穿一袭大红喜袍正等着。 第十一章 姜氏见到他,与陈修一同坐下。 杨延陵与陈宁玉给太夫人,陈修,姜氏跪拜磕头。 陈宁玉这会儿还是没忍住,眼泪落下来,滴在青色的石板上。 太夫人也哭了。 杨延陵叫他们放心,说一定会好好对待陈宁玉。 陈敏背着陈宁玉上花轿。 一路上,鞭炮声响得震天,杨家撒了无数喜钱出来,绕京都城走了好几圈,引得百姓纷纷来看,恭贺声时不时的就传到轿中。 陈宁玉的心情此刻也不知如何形容,像是安定,像是失落,又像是迷茫。 以后的人生,会是怎么样的呢? 下得花轿,有人把红绸递到她手里,她伸手握住,便觉那一头有人牵着她走了。 到得堂屋,杨太夫人,唐氏等长辈都在。 又是三拜天地。 刚拜完,听下人报说是宫里的刘公公来了,皇上恩典,派他送了贺礼来。 这是无上的殊荣,宾客们知道,没有哪个不羡慕的,太夫人忙领着杨家众人跪下谢恩。 又是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完,陈宁玉的脑袋一直被罩着,只能看到地面,又戴了很重的金珠冠,这会儿头也是晕的很,被人扶着送入洞房。 她一坐下来,没等她深呼吸几口气,就听好些声音传到耳朵里,原是那些女眷比她走得快,都已经在里面坐好了,她不免紧张,两只手握成拳头,藏在袖子里并排放在膝头。 杨延陵拿过银秤,看到她这僵硬的姿势,不由一笑。 「大哥,快些叫咱们看看新娘罢!」杨芙头一个说话。 杨芙她是认识的,陈宁玉稍许放松了一些。 下一刻,她头上的红绸便被挑下来。 原本她就姿容出色,这一番装扮,更是艳丽无双。 屋里众人都发出赞美声,夸她漂亮。 陈宁玉与杨延陵对视一眼,脸就红了。 虽说知道要嫁给他也有好长一段时间,可怎么说,两个人还陌生的很,她想到之后的事情,免不了会觉得羞涩。 唐氏笑道:「快些喝合卺酒罢,别误了时辰。」 陈宁玉便站到杨延陵身边。 下人端来合卺酒,两人一人拿一个,对着喝了。 女眷们又恭贺一阵,很识趣的先告辞。 屋里除了几个丫环,就只剩他们两个人,陈宁玉问杨延陵:「侯爷现要出去罢?」 杨延陵道:「不急。」又吩咐丫环,「把少夫人头上的东西收拾了。」 陈宁玉原先也是要这么做的,那金冠实在是重,谷秋跟丹秋连忙给她取走首饰,她一头乌发垂落下来,衬得肤色更是雪白细腻。 杨延陵挥手让她们退出去。 见到门一关,陈宁玉的心就抑制不住的狂跳。 她确实还没有适应好做一个人的妻子,当然,这适应的时间也太短。 杨延陵走过去,抬手摸摸她头发。 陈宁玉脸色发红。 他的手一下就抚到她脸颊上来。 她下意识的往后一退。 「你是我妻子,怕什么?」他把她拉回来,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低头就吻了上去。 陈宁玉整个人都麻了。 他的吻霸道又有力,她根本也挡不住,就被他侵占了唇舌。 在他的吸允下,她只有喘气的份。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延康在外面叫道:「大哥,大哥,你怎么还不出来?一整晚的时间呢,还怕不够?咱们先去喝酒。」 杨延陵立时放开了陈宁玉,轻骂道:「死小子!」 陈宁玉长吁了一口气,刚才一颗心差点没有蹦出来。 「饿了就要东西吃,我先出去。」他看一眼她如花一般的唇瓣,心知再不走也忍耐不住,当下便转身出了去。 谷秋与丹秋忙进来。 「给我端水洗个脸罢。」陈宁玉坐下,伸手摸了摸嘴唇。 有点儿痛,这人力气真大! 一会儿不知道怎么…… 她想着,觉得嘴唇更痛了。 二人伺候好陈宁玉洗脸,丹秋问:「夫人饿不饿?」 「是有点儿饿了,你去厨房看看,随便弄一些罢,也不要太多。」 丹秋就去了。 谷秋看看陈宁玉,刚才杨延陵把她们屏退,肯定是做什么了,见主子脸这般红,谷秋好笑,又对陈宁玉说:「也不见有别的近身丫环,光是几个婆子,粗使丫环在。」 「哦?」陈宁玉一怔,她原以为寻常都有几个大丫环的,兴许是还没放进院子? 「奴婢叫她们再烧些热水罢,夫人吃完,得清洗下呢。」 陈宁玉点点头。 丹秋端来一些吃食,她用完,便去好好洗了一番,顿觉浑身舒服了一些,至于头发是昨儿才洗的,倒是不用,只叫她们梳理通了便是。 这些做完,也好一会儿时间,可杨延陵还没有回来。 想来侯府今日定然请了好些人。 今日一整天她都精神有些紧张,丹秋看她昏昏欲睡的,便道:「夫人先躺一会儿,奴婢在外守着,等侯爷回来,自会告诉夫人。」 陈宁玉就钻到被子里。 这一进去,就被磕痛,她手一抓,拿了好些花生桂圆出来,便都放在枕头边。 等到杨延陵回来,已是又过了一个时辰,这会儿都是戌时了,他是将军,平日里打交道的很多也是武将,个个都善喝酒,这一去,很难回得来,与这个喝了,又与那个喝,这就拖延了好多的时间。 现在,就算他喝了醒酒的,也是有几分醉意,幸好洗漱过,人才又清醒些。 陈宁玉被丹秋唤醒,便坐在床边等他。 杨延陵穿着里衣就进来了,他常年在外打仗,被雪白的里衣一称,显得肤色又黑了几分。 不过男儿黑一些,只添了英武,倒不觉有什么不好。 「侯爷。」陈宁玉迎过去问,「可要喝醒酒茶?」 「喝过了。」杨延陵也不多说一句,捧住她的脑袋,便吻上来。 陈宁玉被迫接受,人却直往后退。 杨延陵顺势就把她压倒在床上。 早上,陈宁玉醒来,就觉得浑身酸痛,她一点也不想动,可是今儿不一样,应该说以后都不一样了,她每日都需得去给杨太夫人,给唐氏请安。 看她皱着眉头要爬起来,杨延陵手一伸,又把她抱住,叫她趴在自己身上。 陈宁玉原本昨晚收拾好穿了里衣睡的,结果他嫌抱着不舒服,硬是脱掉了,现大白天光着真不好意思,她红着脸道:「侯爷,时辰不早了。」 「急什么。」杨延陵道,「你们陈家规矩真那么多,非得早起?」 「这倒不是,在家里,我其实也常晚起的。」陈宁玉看着他,见他长眉斜飞,鼻子高挺,一双眼睛神采飞扬,才想起昨晚根本也没空打量他,现离那么近,只觉养眼,不过也难怪,他祖父可是京都第一美男子呢。 杨延陵笑道:「这就行了,以后也不用如此。」 陈宁玉奇怪:「不用去给祖母,母亲请安么?」 「不用每日去,到时我与她们说一声便是了。」 陈宁玉没想到他这么开明,可他要是真去说,指不定杨太夫人跟唐氏会以为是她撺掇的,她这才嫁进来就给人印象不好,未免失败。 「暂时还是不要了,侯爷,等以后再说罢?」她得先摸摸这家人的底啊。 第十二章 杨延陵不置可否,手在她后背抚了抚,忽地问道:「你那儿还疼么?」 虽然他早前就听说会疼,可不知会那么疼,昨晚上她又哭又喊疼的,没把他给惊得成不了事,幸好慢慢抚慰总算是好了,只是不知这疼到底怎么治,他皱了皱眉:「这请大夫看也不成罢。」 陈宁玉听到这个本来有些害羞,可后面一句却叫她有些想笑。 「怎么?」杨延陵看她这表情,不由挑眉问,「哪儿不对?」 「没什么,侯爷不用担心,这伤慢慢就会长好了。」 「不碍事?」 「不碍事。」陈宁玉解释道,「嫁之前,有妈妈提过这事儿的,过些日子就行。」 杨延陵唔一声:「那就好。」 陈宁玉便起身去拿里衣。 谁料杨延陵不肯让她走,手一用力,她又跌倒在他怀里。 陈宁玉无言。 「侯爷,再不起来,真晚了。」她颦眉。 杨延陵却把大手罩在她后脑,往下微微一压,她不由自主就贴到他唇上去了。 外面几个丫环左等右等,不见二人出来。 好一会儿,陈宁玉才唤她们进去伺候,她脸上红色还未褪去,刚刚把里衣穿好,杨延陵却已经穿齐了,看起来神清气爽。 丹秋忙端水给她洗漱,又是梳头,上妆。 早膳很快也拿来了,摆了满满一桌。 杨延陵吃得慢条斯理,倒是陈宁玉很快就吃完了。 今日是新婚第一天,她真的不想太迟。 好不容易等杨延陵用完,二人才前往大堂。 这时候,杨家众人都到了。 果然他们是最迟的。 陈宁玉斜睨杨延陵一眼,无可奈何,刚才明明都要起来了,他非得闹,她浑身上下遭殃了一回,又耽搁了好些时间。 男人果然都是色胚! 下人们拿来锦垫,二人跪下去给杨太夫人,唐氏敬茶,又与其他人见礼。 长辈们都送了东西。 唐氏皮笑肉不笑道:「今儿是第一日,来晚些也无甚,以后可要注意了。」 这话自然是对陈宁玉说的。 谁料不等她开口,杨延陵挑眉道:「正巧说到这个,祖母,您也喜欢清静的,我看宁玉每日请安便免了,就与母亲,二婶一般,三五天来见一见祖母可行?」 陈宁玉头疼,之前才同他说晚一些提,这倒好,直接就给她做了决定了。 杨太夫人倒是没什么,笑了笑道:「宁玉原先在家中,也惯得太夫人疼的,如今嫁过来,也一样,你说什么便什么罢。」 唐氏本来在杨延陵面前就没母亲的威势,如今他娶个妻子,也想照搬?她冷笑一声:「母亲,哪个做儿媳的,刚嫁到家里,就这般偷懒的?别说还是侯门大户出来的,传出去,不叫人笑话?」 杨延陵从来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淡淡道:「祖母都已经准了,还有何好说。」 唐氏气得脸色铁青,朝陈宁玉看去:「你是儿媳妇,你自己说说,像不像话?」 这火立时就烧到她身上了。 陈宁玉虽然也生气,不过她看得出来杨延陵与唐氏关系不好,作为妻子,她不可能与婆婆统一战线,可这话不好答,天下没有说媳妇每日不给婆婆请安的道理,可她承认了,便是说杨延陵不对,真是左右为难。 「你问她作甚?」杨延陵抢先道,「要问就问我,又不是她提出来的。」 唐氏脸都丢尽了,红着眼睛看杨太夫人:「母亲,您说说,这日子我还怎么过?」 杨太夫人叹口气:「延陵,你也实不该,快些与你母亲道歉。」 杨延陵哪里听。 众人免不得都把目光投到陈宁玉身上。 陈宁玉默然,他这夫婿在家里原是个霸王,谁的话都不听,她干什么要去触霉头?只把头更低一些,表示嫁鸡随鸡。 范氏戏看够了,笑了笑道:「大嫂,延陵这是刚娶了妻子,知道怜惜人了,大嫂应该高兴才是么,母亲原也不让咱们日日去的,如今宁玉刚嫁过来,也不必如此。」 杨延康走到唐氏身边,安慰的拍拍她手臂。 为这个亲儿子,她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呢,唐氏板着脸道:「你们既一个个都这么说,也罢了。」 杨太夫人便命人备马车,去杨家祠堂。 陈宁玉与杨延陵坐在车里,陈宁玉不说话,杨延陵拉过她的手,右手在她手腕上下慢慢摸索了一会儿,可陈宁玉反应也没有。 「生气了?」杨延陵侧头瞧她。 「没有,只对刚才的事儿还未适应。」陈宁玉语气淡淡。 杨延陵笑起来:「还说没生气,其实我不过怕母亲为难你罢了,我的妻子,可不能每日去她面前立规矩。」 陈宁玉一怔。 二人关系竟那么差么? 「母亲看着也不像是……」 「她在我这儿受了好些气了。」杨延陵头一回亲近女人,这手就控制不住,索性把她抱在腿上,才说道,「如今多了一个人,你说她会怎么着?人都是喜欢捏软柿子的。」 陈宁玉问:「我看着像是软的?」 「看着是像软的。」他目光一路往下,凑到她耳边道:「摸着也是。」 陈宁玉脸腾地红了。 杨延康看她害羞的样子,哈哈大笑。 这人从头到尾都透着肆无忌惮的感觉,直到去了祠堂才完全收敛,他面色肃然,甚至有些沉痛。 陈宁玉心想,到底那里有他双亲,想她只没了母亲都遭过罪,哪怕是有太夫人在,那年也落了池塘,可杨延陵双亲都没有,想想还真是怪叫人可怜的。 从祠堂回来,他明显还未恢复情绪。 陈宁玉安慰道:「父亲母亲定然能看到的,我嫁过来,祖母也说,娘在天之灵一定会高兴。」 杨延陵叹口气,揉揉她的头发问:「你继母对你好么?」 「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太坏罢。」陈宁玉笑笑,「也不能太过苛求她。」 他挑了挑眉,「但人总是容易得寸进尺。」 「你是在说母亲?」唐氏? 「我是在说好些人。」杨延陵抱住她往后一靠,「你嫁与我,至少在这家里,谁也不用怕,所以哪个欺负你,你都不用留情面。」 这应该算是好事。 哪个姑娘嫁到夫家不怕受欺负?上回章知府与他夫人,陈宁玉就有些害怕呢,生怕日日受教训,可现在,连给祖母,母亲请安都不用常去。 说实话,她还是挺高兴的,虽然不太礼貌。 「既然侯爷这么说了,我自然听从。」她笑眯眯。 杨延陵闭起眼睛:「我睡一会儿。」又抱紧她些,「你也歇息下,昨儿累了罢?」 他这一说,她还真有些倦意,微微合上眼。 可他身上男子气很重,闻着那味道,像是能感觉到西北的空阔荒凉,她不由得又睁开眼睛。 此刻,她半个身子都在他怀里,他的手搂着自己的腰。 她再看看自己的手,竟然也是环抱住他的腰的。 那么随意,竟不像是原先的陌生。 可能还是因为他直爽的性子,看他说话行动,都已经完完全全把她当成自己人了,这个男人,代入丈夫的角色还真是快。 陈宁玉好笑,也没有换姿势,又闭目睡了起来。 第十三章 等到马车到了,她才醒来。 杨延陵笑道:「你睡得真香。」 「侯爷不是也在睡么?」 「美人在怀,可不容易。」他手老实不客气的到处揉捏。 刚才他早早醒了,偏偏陈宁玉正睡着,他见她在梦里也这般美,好好欣赏了一回,可惜怕动了惊醒她,便一直忍着,现在自是不一样。 陈宁玉忙抓住他道:「要下车了。」 杨延陵一笑:「也罢,来日方长。」 陈宁玉无言,想起一事,轻声问:「侯爷,您真没有通房什么的?」 她早上起来,一个伺候他的丫环没见到,正如昨日下人禀告的一样。 「要来作甚,我早晚会有妻子。」杨延陵挑眉,「怎么,莫非你觉得院子里冷清了一些?」 「没有,当然没有!」陈宁玉立刻回答。 杨延陵哈哈笑了,拉着她下车。 这人是色了一些,不过幸好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也便算了,只能自个儿多奉献一点,陈宁玉自己开导自己,怎么说,又算一件好事罢。 到侯府,二人就回所居住的院子。 这院子很大,有四进,虽然陈宁玉来过武定侯府,可是杨延陵住的地方,她是头一回来。 「现在看看,是有些冷清。」她一路道,「好些地方空着呢。」 「只是暂时的。」杨延陵笑笑,「很快就会热闹,以后指不定都住不下。」 陈宁玉脚步微顿,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其实是想娶个三妻四妾的? 杨延陵看她那表情,噗嗤笑起来,一敲她脑袋道:「想什么呢,我是在说咱们的孩儿,将来咱们不得有孩子么,这些地方算什么。」 这样突兀的说孩子,陈宁玉也不知回他什么,只低头假装害羞。 她连怎么做好他的妻子还没个谱呢,生孩子什么的,她真不敢想。 刚才府里众人送的东西,现都放在堂屋里。 杨延陵叫她去打开看看。 陈宁玉坐下,先是把杨太夫人送的两个匣子打开来,只见小匣子里全是小拇指大般的珍珠,白色的,淡黄色的,粉色的都有,而那个大匣子里竟是一整套镶红宝的头面,那红宝色泽很好,晶莹剔透。 这是大手笔了,陈宁玉有些吃惊。 她以为杨太夫人不喜欢她,不会有多少好东西呢。 见她发怔,杨延陵笑道:「欢喜傻了?」 「是啊,祖母待我真好!」她笑一笑问,「改日我送祖母什么好呢?」 「你好好给她生个大胖曾孙就行了。」杨延陵打趣。 真贫嘴,陈宁玉无语。 她又去看唐氏送的,结果唐氏送的是一对玉佩,与杨太夫人的当然比不得,但也不算差,再看二房送的,却是一套珊瑚头面,也算是贵重的了。 陈宁玉关上匣子,想到今日早上,问道:「二叔的腿像是不便?」 她来武定侯府,以前从没有见过杨家二老爷与杨家三公子,不过今日都见到了。 杨延陵淡淡道:「像是罢。」 「治不好?」 「听说治不好。」 他这人,喜怒有时全摆在脸上,陈宁玉心想,看来他跟杨东平的关系也不好了,可这么一说,他跟这家里谁的关系好呀? 她算一算,只有杨太夫人了? 可他也不听杨太夫人的话呀,不然也不至于会娶她。 陈宁玉这眼睛忍不住就把他看了又看。 杨延陵挑眉:「怎么?可是越瞧越喜欢你家相公?」 「侯爷英俊神武,自是让人喜欢的。」陈宁玉觉得也不妨恭维他两句,以后二人日日生活在一起,怎么也得处处好才行。 杨延陵笑起来:「你要不要把院子里的人都认一认?以后就都归你管了,这儿也有厨房,你平日里爱吃什么尽管去吩咐。」 陈宁玉道好,杨延陵就把下人们都叫来。 人不算太多,厨房的有十二个,管洒扫的婆子丫环八个,管清洗衣物的八个,看门传话的四个,再有杨延陵的长随四个,书房小厮四个,别的就没有了,不过陈宁玉自己还有六个丫环,四个婆子。 这么一加,倒也有五十个人。 「以后有什么事儿都问少夫人,私做主张的,到时候别后悔就行。」杨延陵就只说了这么一句。 不过下人们都听进去了,原先杨延陵罚人就不手软,院子里从来也没人敢忤逆的,现他娶了妻子,都巴望是个顺和温良的,可今儿早上的事情早传到下人耳朵里了。 哪个敢不服从新来的少夫人。 少夫人一嫁入杨家,杨延陵就给她撑脸面,连请安都不用常去,看杨太夫人的意思,也是顺他心意,那些下人自是清楚明白。 陈宁玉只叫他们做好分内的事儿,便让他们散了。 二人刚要返回屋里,却有人来通报,说是淑妃娘娘请他们入宫一趟。 淑妃是杨延陵的姑姑,他新婚,照理说见一见,也是人之常情,可杨延陵却皱了皱眉,并不乐意去,这次他成亲,淑妃并不赞同,只她在宫里阻拦不得。 杨延陵心知肚明,然而,淑妃既然请了,他没有理由不去。 他先与陈宁玉去了杨太夫人那里。 「姑姑可请了祖母?」他发问。 杨太夫人笑道:「请我作甚,我才去见过她,这回必是想看看宁玉呢。」 杨延陵面色微沉,但也没说什么。 杨太夫人又叮嘱陈宁玉几句,二人换好衣服,前往宫里。 一路上,杨延陵因有心思,沉默不语,而陈宁玉曾在宫里见过淑妃一面,当时她与长公主一般,也不想她入宫,所以她对淑妃没什么恶感,故而对杨延陵的表现不太理解。 难道杨延陵同淑妃的关系也不好? 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一个家里,就没个相处好的呢? 陈宁不免对她与杨延陵的未来,很是担忧。 到得宫门,二人下车。 杨延陵才轻声在她耳边道:「你无需与她熟稔,只是一见罢了。」 是叫她不要与淑妃亲近? 陈宁玉虽是不知,但还是点点头。 有宫女领他们进去。 淑妃一见到他们,就笑容满面。 「原本昨儿也想随皇上送贺礼的,但终究还是想看一看玉儿,今日便叫了你们来。」淑妃朝陈宁玉招招手,「就坐我旁边罢。」 陈宁玉忙道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可是我侄媳呢,也算是半个女儿了。」她吩咐宫女赐座。 陈宁玉只得过去坐下。 淑妃打量她一眼,只觉还是如上回看到的那般美,今日又盛装打扮,更还添了浓烈的艳丽,难怪杨延陵明知三皇子的事情,也还是要娶了她,真是叫人无奈。 她握住陈宁玉的手拍了拍,笑道:「我这侄儿有时为人粗心了些,你可要担待点儿,我知你也是个聪明人,将来家中事体,你要为母亲分担一些,她老人家,身体总是没有先前好了。」 「妾身明白。」陈宁玉之前得杨延陵叮嘱,也是话越少越好。 淑妃眉头微微一皱,叫人拿来一匣子东西。 「这是送你的,你打开看看,可喜欢?」 陈宁玉一看,脸色都变了变。 匣子里虽只是两支簪子,可精工打造不说,上头镶嵌的宝石又大又亮,比太夫人,杨太夫人送的都要大上一圈,那是价值连城的首饰了。 第十四章 她怎么要得? 她不由往杨延陵看了看。 杨延陵自小见识的好东西多了,一眼也瞧得出来,当下说道:「姑姑送这些给她,岂不是要吓着她了?她平日里哪里用得着。」 淑妃笑道:「你给玉儿求个诰命,将来她便是诰命夫人,怎么就用不着?」又看陈宁玉一眼,「这些我这儿多了,只是两样,算不得什么。」 杨延陵便微微点了点头。 陈宁玉见状道谢一声,郑重收下来。 说不得几句话,有个宫女又领着人进来,陈宁玉抬头一看,见是李常洛,登时就吃了一惊。 杨延陵像是没有多少意外。 淑妃笑道:「常洛,你与延陵少时也常玩儿的,如今他成亲了,你怎么也得恭贺一声罢?」 李常洛却不知淑妃今儿请了他们来,原以为是有什么话要讲,谁知道竟是淑妃要当和事老,可他为陈宁玉花费了多少心思,又在杨延陵那里吃过亏,哪里愿意。 他眼睛盯着陈宁玉,冷笑道:「是该恭贺声,武定侯,你与你夫人以后好日子长着呢。」 这话怎么听着也不是好话,陈宁玉总算也明白淑妃今儿的意图了,她虽是知道淑妃养大李常洛,可却不知他们之间到底关系如何。 但今儿看着,李常洛不是那么听话的孩子啊。 淑妃脸上不免有些愠怒。 杨延陵却笑了笑道:「好不好另说,不过三皇子今儿的话,我记住了,还望三皇子与三皇妃一辈子和和美美的。」 李常洛听了,气得要命。 他可一点不喜欢他妻子,还一辈子呢,恨不得现在就休了她! 淑妃眼瞅着二人势同水火,也是着急,皱眉道:「你二人说起来,也是沾亲带故的,何必如此?今日不如说开了,以后便忘了此事。」 李常洛阴沉着脸不答。 杨延陵挑眉道:「姑姑,今儿您也见过宁玉了,咱们也感谢姑姑慷慨,现三皇子在,还是不打搅了,侄儿先行告退。」 淑妃喝道:「延陵,你真不听姑姑的话?」 「姑姑不如先说服三皇子罢。」杨延陵行一礼,偕陈宁玉走出宫外。 李常洛看着陈宁玉窈窕的背影,又把杨延陵给恨上一遍。 淑妃叹口气,叫宫人们都退下,苦口婆心道:「延陵成亲,就连皇上都送了礼的,可见他的地位,你何必还记着她,她现已是我侄媳了。常洛,你这辈子还长呢,以后要做什么,你自己应该清楚。」 李常洛也不是笨人,哪里不知道淑妃是好意。 他要争皇子之位,除了在皇帝心中留下好印象,别的助力也是必不可少的。 原本因淑妃的关系,武定侯府便是一个好帮手,可现在,他为了陈宁玉,与杨延陵反目成仇,不不,他想到这里,连连摇头:「母妃,这事儿怪不得我,明明是杨延陵非得插手,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陈宁玉,可是他非得要娶了她!」 其实是杨延陵为陈宁玉,与他反目成仇! 他这话一出来,二人都沉默了。 淑妃忽地就明白了杨延陵的意思。 这小子,原是不想参与太子之争,他娶了陈宁玉,就必定会与三皇子一刀两断,那么,她这个姑姑,只怕他也不肯再与她有任何联系。 真是无情啊,淑妃轻叹。 想他幼时与她感情那么好,每回随杨太夫人来宫里,他都不肯走呢,然而,出征这几年,确实改变了他。 他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侄儿了。 回到武定侯府,陈宁玉把得的首饰给杨太夫人看。 「原本不敢要,可淑妃娘娘执意要送。」她解释。 杨太夫人看看她,笑道:「定是她喜欢你,你便收着罢。」又见杨延陵没什么好脸色,「在宫里是遇到谁了,还是怎么?」 「遇到三皇子了。」杨延陵直言道,「下回母亲见到姑姑,最好同她说说。」 杨太夫人心里一惊,但她很快又皱起眉:「她是你姑姑,又是娘娘,你总是收敛些。」 杨延陵没吭气,与陈宁玉回了院子。 陈宁玉把这两支极其贵重的金簪叫谷秋锁起来,想必她以后也戴不了的。 这会儿也是午时,白桃过来问饭。 陈宁玉点了几个,去里间问杨延陵。 「随便罢,我不挑食。」杨延陵道。 陈宁玉吩咐下去,这便要走。 杨延陵一把拉住她:「才嫁给我,又有什么好忙的?」 「我不忙,只是有些事情还要交代……」 话未说完,他就堵住了她的嘴。 丹秋看见,连忙退了出来,差点与谷秋撞在一起。 谷秋瞪眼睛:「毛毛躁躁的。」 「侯爷,夫人……」丹秋红着脸,「在里面呢,我原是想去问夫人要不要点算下嫁妆,现在库房乱七八糟放着呢。」 谷秋一听,就知道丹秋为何慌张了,轻声说道:「以后这等事司空见惯的,咱们都要习惯一下。」 以前少夫人是姑娘,没这些,现在是侯爷妻子的,二人做些亲密的事情,实在再正常不过。 丹秋点点头,又笑道:「看起来,侯爷好像很喜欢夫人的。」 「那是当然了,不然为何要娶,笨呀你。」谷秋好笑。 二人去门外说话。 里头,陈宁玉被弄得气喘吁吁,脸颊通红。 说实话,她对杨延陵总是突然的袭击很是不适应,理想中,她原是想找个温柔的相公,眼下这个绝对不是,他更像是伺机而动的猎人,在她不察的时候,冷不丁就扑上来。 扑完啃完了,他没事人一样,光就她惊吓了一回。 「院子里,不合心意的,你自个儿布置布置。」杨延陵满足了,伸手捏捏她细嫩的脸蛋,「我前些年都不住这儿,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原先什么样,便是什么样的。」 陈宁玉听到这个,倒有些高兴。 她喜欢住的舒服,也喜欢把院子弄得漂漂亮亮的。 「能不能像我在娘家住的那院子一样?」她眼睛亮闪闪的问。 「这个,」杨延陵怔了怔,「我没见过。」 他上回担心她,去了内宅,但也只到那门口,里面什么摆设他没瞧见 「那等回门,我带你看看。」陈宁玉兴致一下子很高。 杨延陵看着她笑。 现在的她,有些小姑娘般的天真单纯,但多数时候,并不是如此,她看着别人的目光淡然平静,哪怕是看着他,也是一般,至少,真正的爱慕是没有的。 杨延陵站起来:「你处理事情罢,我去书房。」 陈宁玉应一声,他便走了。 隔了一日,杨太夫人一大早便叫人把礼备好,催二人去永春侯府。 陈宁玉坐在马车上,就有些归心似箭。 太夫人也是,竟都在门口等着。 张氏见到二人来,笑着道:「哎哟,再不来,母亲这都站着石块了,看看多疼你。」 陈宁玉忙扶着太夫人进去,一边道:「祖母,我好着呢,就是惦念您,您没什么要担心我的,太夫人对我可好呢,您瞧我头上戴的,就是太夫人送的。」 太夫人笑起来:「这东西我早前见过,是老姐姐自个儿也喜欢的。」又看看陈宁玉,见她气色如常,没什么变化,也知道没什么可担忧的。 毕竟依两家的关系,杨太夫人也不可能苛待她,那唐氏又是个继母,地位高不到哪儿去。 第十五章 杨延陵进来与太夫人,张氏,姜氏见礼。 太夫人朝他笑笑:「宁玉在家里被我惯着养大的,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还请侯爷海涵。」 「太夫人言重了,她很好。」杨延陵言简意赅。 话虽短,但众人看得出来,他是很满意陈宁玉的。 这会儿陈行也来了,陈修,陈敏因不是休沐日,都还未回,他二人便先出去说话。 姜氏看了看陈宁玉,满肚子酸意。 她身上戴的用的,虽说永春侯府也有,可武定侯府又上了一层楼了,如今陈宁玉可是侯爷夫人,凭武定侯左都督的身份,就是张氏,都比不上。 陈宁柔倒是与陈宁玉亲亲热热的,说些思念的话,少不得还问问她何时见去长公主。 陈宁玉只得搪塞两句。 等到众人都走了,陈宁玉才问太夫人关于武定侯府的事情。 「瞧着他与别的没个好的,继母是,杨二老爷也是,现与宫里的淑妃娘娘也是一般,倒不知都是为何。」 太夫人有些吃惊:「那大夫人便不用说了,就是你与你母亲,也好不到哪儿去,倒是未听说杨二老爷与他有什么,二老爷不是腿脚不便么,比你大伯父还严重些。」 「是啊,我瞧着走路很慢。」陈宁玉点头。 太夫人皱了皱眉:「那是有什么隐情了,当年他是与侯爷一起去西北的,后来光他回来,侯爷一直留在西北,待了六年,兴许是出过什么事情。」 这事陈宁玉头一回听说,她沉默会儿道:「前日淑妃娘娘请咱们去宫里,还请了三皇子,侯爷又顶撞了淑妃娘娘,不过娘娘想让他与三皇子和好,原也是不可能的。」 太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初她便是因这些不愿陈宁玉嫁过去,可现在免不得还要她面对。 「不和总比和来得好。」太夫人道,「淑妃娘娘养大三皇子,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野心,你们侯府牵扯进去,那是不智的。」 「这我也明白,就是觉得侯爷这家里甚不和睦。」 「真难为你了。」太夫人半抱住她,安慰了几句,又问,「那侯爷待你好不好?」 「算是好罢,还是愿意依我的。」 太夫人总算松了口气:「他这个人,小时候就是个猴儿精,长大了,更是收不服的,现在肯听你,已算是很好了,我原先也只担心这个,怕你受他欺负,要真如此,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陈宁玉笑起来:「有祖母在,我也不怕他,他当真对我不好,也是可以和离的。」 「哎哟,和离这词怎么能提,女儿家一旦和离,可就难嫁出去了。」太夫人耐心道,「你在家中几是没有受过苦,现在做人媳妇了,还是要慢慢学起来。侯爷若无大错,你莫跟他置气,夫妻两个,总要有互相忍耐,才能好好过下去的。」 陈宁玉知道太夫人是为她好,自然都应了。 等出来,杨延陵正等着她。 陈宁玉冲他一笑:「走,我带你去芙蓉苑。」 「是种了芙蓉么?」他问。 「是啊,好大一片呢,可惜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侯爷看不到了。」 「你很喜欢这花?」看她有惋惜之色,杨延陵拉住她的手道,「喜欢,回去在咱们院子里种了便是,空的地方多着呢。」 「侯爷准许,那我就种啦。」 二人说话间,便已经到芙蓉苑。 她嫁人了,这院子自然就空了,只剩两个婆子平日里打扫。 陈宁玉同他走一圈问:「侯爷,看我这儿如何?」 「还行,就是一看便知是姑娘家住的。」杨延陵笑,这院子女性气息很重,他直往里面走,「别的地方,也带我瞧瞧。」 几个屋子都进去一看后,陈宁玉与他来到自个儿的卧房。 那些柜子,桌椅,床,甚至花插都没有动,杨延陵四处端详一眼:「与我想象中也差不离。」 陈宁玉听到了,侧头看他:「你想象我闺房干什么?」 杨延陵像是被呛到,咳嗽一声挑眉道:「不行么?」 「行……」陈宁玉无言,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咯,反正人都是他的了。 二人待了会儿方才走。 等到陈修,陈敏回来,夫妇两个又与他们见一见,到下午,便回去了。 过得两日,杨延陵的假没了,他又得每日上朝办公。 陈宁玉的父亲也是这般,所以她知道做官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光这一个早起,就不是她能受得了的,只是她还没有习惯两个人一起睡觉,每回杨延陵起来,都得被惊醒。 今日也是一样。 她捂着眼睛,昨儿本来就被他弄得很晚才休息,真觉得整个脑仁都在疼。 杨延陵低下头,亲亲她手背:「你又醒了?」 「嗯。」她痛苦的挪开手,眯缝着眼睛道,「我伺候侯爷用饭罢。」 杨延陵噗嗤笑起来。 她平日都美美的,但现在这个样子,说不出的滑稽,脸都是皱的,他揉揉她的头发:「还吃饭呢,我看你爬都爬不起来,继续睡着。」 她侧个身,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立时睡着了。 杨延陵又笑,轻声吩咐丫环婆子:「以后别急着掌灯,等我出来再说。」 他打算下次行动轻一点。 其实说起来,他也没有习惯身边睡一个人,每回到早朝时间,自动就醒了,一个翻身起来,这力度能不大么,估计陈宁玉就是这么醒的。 丫环婆子连忙应是。 等到陈宁玉起来,这都日上三竿了。 但她还是连着打呵欠。 比起往常在娘家,这睡眠质量不是一二般的低,她总觉得往哪个方向侧,都会碰到杨延陵,又有好几次睡着睡着,就被他摸醒了,转头一看,他倒是睡得香。 陈宁玉真是有苦无处倒。 丹秋上来给她梳头。 陈宁玉叮嘱道:「明儿早些叫我,得去给祖母,母亲请安了。」 虽说杨延陵在家中称王称霸,可她不能这样啊,没几天还是要去请安的,不然也确实太不礼貌,被祖母晓得,下回见到她定是要训她的。 丹秋嗯了一声,笑嘻嘻道:「今儿侯爷起来,叫他们以后都不要掌灯呢,生怕又让夫人醒了。」 陈宁玉才想到早上的事情,她确实是被杨延陵弄醒好几次了。 「不过不掌灯,黑灯瞎火的怎么行,万一撞到东西呢。」 丹秋打趣:「侯爷疼夫人,所以不怕被撞呢。」 陈宁玉听了就笑了,还真有些高兴。 毕竟杨延陵是个侯爷么,还是个有实权的左都督,要真那么替她着想,那肯定是有做好相公的潜质,好相公么,做妻子的谁不喜欢? 「一会儿拿黄历来,我挑个日子,把院子收拾一下。」 这几日,她仔细看过院子了,确实是空的很,庭院里也不种些东西,没什么生气,她打算好好给布置下,毕竟这是她一辈子要做的地方。 当然,前提是,杨延陵真的不犯什么大错。 她这边兴致勃勃的,唐氏却气得咒骂了她好几回。 杨延陵说不用请安,陈宁玉还真就没有来。 天下哪有这样的儿媳妇的? 唐氏去见杨太夫人,忍不住就道:「延陵这媳妇总是有些不像话了,不来请安不说,还常常睡到很晚起来,母亲还说他们陈家有规矩呢,我看是不怎样。」 第十六章 然而这事儿杨太夫人却不太在意,一来她跟太夫人好,所以能包容,二来,杨延陵现在才娶妻,她是多巴望陈宁玉快些给杨家开枝散叶。 所以陈宁玉起得晚,她并不生气,这杨延陵院子里怎么可能没有她的人,听说小夫妻两个感情好,夜夜睡前都要清洗的,杨太夫人只觉得高兴。 她那曾孙儿怕是指日可待了! 唐氏见杨太夫人没有责备的意思,心中更是恼火,她想了一想道:「现延陵院子里只有儿媳带来的丫环,别的一个没有,那几个瞧着年纪也不小了,早晚得配人,我寻思,是不是挑几个过去?」 杨太夫人这个倒是赞同的:「那你做主罢。」 唐氏立时喜滋滋的去办了。 等到第二日,陈宁玉去请安,唐氏叫她坐下说话。 她先是问还习惯不。 陈宁玉自然答习惯。 唐氏又道:「看你住的舒服,我这也高兴,不过见你院子里的丫环少了些,都是婆子哪里能行,你那几个过不得一两年也是要放出去的,我给你选了四个,都是懂事理的,你一会儿就带回去,要是哪里不好,你再与我说。」 她让四个丫环进来。 陈宁玉一看,都是年轻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有两个姿色平平,还有两个却很不错,一个杏眼含春,身材高挑,一个眉目温婉,娇小可人。 「这事儿我跟太夫人也说过了,她老人家也是这个意思。」唐氏看向四个丫环,「给你们少夫人说说自个儿的名字。」 四个人一一报了,分别叫春华,夏华,秋华,冬华。 名字挺省事儿的,陈宁玉道:「母亲既然细心挑选了,想必都是知分寸的人,那我便收下了,也谢谢母亲这么花心思。」 唐氏端起茶喝道:「你是我儿媳,自然要样样为你考虑周到的。」 陈宁玉笑了笑:「今儿来,儿媳还带了些东西孝敬您。」一边让人把礼拿上来。 虽说那日收了他们的东西,也是常理,不过她不喜欢白沾人便宜,这次也给唐氏回礼了,有几样布料,一小匣子宝石,可以做镶嵌之用。 唐氏看一眼,脸色立时就有些僵。 不说这料子贵重,光是那些宝石,就足以越过她上回送的玉佩,可她丝毫看不出陈宁玉有什么不舍,这些对她来说,像是很平常的。 唐氏不由得想到她那日进门,不知道抬进多少嫁妆,就是公主出嫁,也未必能好多少呢。 「真是破费了,我哪里能要这些。」她又朝那些宝石看了看。 陈宁玉道:「母亲就收下罢,也算是我一片心意。」 说得几句,她就告辞走了。 出来后,丹秋忍不住同谷秋道:「大夫人真有些不像话,那两个丫环分明就是给侯爷做通房丫头的,不然谁家主子身边会放这样的人?夫人怎么就不拒了?还送她东西呢!」 「怎么拒,没听大夫人说,太夫人也同意的,夫人再怎么样,能立时就拒了?嫁到别人家,可不像自个儿家里呢。」谷秋叹口气,难怪上回侯爷会那么对唐氏,可见这唐氏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敢拿侯爷怎么办,这就来欺负少夫人了。 「那真带回去?」丹秋皱眉。 二人说话也不是那么小声的,陈宁玉回头道:「都说什么呢,咱们先去太夫人那儿,丹秋,你把那四个丫环也叫着一起过来。」 丹秋这便去了。 杨太夫人见到她来,面上带笑,吩咐下人端些糕点水果上来。 陈宁玉吃了几个,又送杨太夫人东西,不比唐氏,好些都是补的,几棵野人参,一些鹿茸,她笑道:「上回得了祖母那些,真过意不去,听祖母说,都是您自个儿喜欢的。」 「我老人家还要戴这些作甚,就是要配你这等才好呢,不算委屈了,我也算给这套头面找个好归宿。」 把首饰说成人一样,陈宁玉忍不住笑:「跟您说话,就是有意思,我以后定会常来陪您的。」 「也不用,虽然上回是延陵提的,不过我觉得也确实不用天天来,不说你,就是我这都觉得麻烦呢,我有时候也睡得晚,早上起得晚一些,不是叫你们等?也是浪费时间么,好孩子,你就隔几日来一次,有这个心,多陪陪延陵就是了。」 陈宁玉听得出来,杨太夫人是真心关爱杨延陵,忙点头:「我会照顾好侯爷的。」 杨太夫人很满意,她这孙儿在边疆吃了好些年的苦,虽说她原先并不赞同这门亲事,不过既然成了,她也只希望他们夫妻和睦。 陈宁玉说着,就提到那几个丫环。 杨太夫人听说唐氏效率那么高,这就选好了,有些惊讶,陈宁玉道:「母亲体恤,都是精心选来的,祖母也过过眼罢,我瞧着比我那些丫环都要来得好呢。」 她让四个丫环上来。 杨太夫人一一瞧过去,等见到两个漂亮丫环时,这眉头便皱了一皱。 杨延陵可是才娶妻,就算陈宁玉长得美,这两个的姿容也是过分了,传到陈家太夫人耳朵里还能得了,她指了指那两个丫环:「你自个儿从娘家带了几个,这就多了,她们留下罢,我这儿倒是嫌少呢。」 陈宁玉笑了:「祖母看上,那是她们的福气,」她顿一顿,「我倒忘了,你们是叫什么?」 「春华,冬华。」春华回答。 两个年轻小姑娘都不是很高兴。 毕竟原本是唐氏的人,被送到武定侯院子里,她们都心知肚明,以后指不定有好命被武定侯看上,抬了做侧室,可这留在太夫人身边,还能有什么前途。 杨太夫人对心腹孙妈妈说道:「看着也不是很懂规矩的,你再好好教一教,先叫人领下去罢。」 孙妈妈便喊了一个婆子来把人带走了。 杨太夫人这种做法,自然赢得了陈宁玉很大的好感。 她原先也是为试探杨太夫人。 如今看来,杨太夫人可不像唐氏,这唐氏真有些像姜氏,果真作为继母,就没几个好的么? 陈宁玉又高兴的陪杨太夫人说笑了。 剩下的两个丫环夏华,秋华,免不得有些惴惴不安。 她们四个人,都是唐氏亲手挑选的,结果都还没见过武定侯呢,这就被弄走了两个,只怕她们的下场也不会太好。 丹秋见机就敲打她们:「好好做分内之事,咱们夫人自然会公平对待的。」 夏华秋华连忙称是。 陈宁玉稍后便回了院子。 「让她们跟着碧桃罢,平日里管些碗碟瓷器花插等物什。」她吩咐谷秋,见她做完回来,又多看了她一眼,今儿唐氏说得也有道理。 谷秋跟丹秋年纪不小了,今年不嫁人,明年也得嫁。 太夫人选的四个陪房里面就有合适的男儿,想来也是给她配人的,等她们成亲生孩子以后,便是管事妈妈了,改日得空是要安排一下。 不过等这两个嫁了人去,也只有碧桃内敛些,白桃这丫头总是有些跳脱,只幸好也没惹过事儿。 陈宁玉打了个呵欠,晚上没睡好,早上起得早,还是要睡会儿才行,她吩咐几句,就去歇息了。 傍晚等到杨延陵回来,她倒是没说什么,杨延陵自己看到两个丫环,反是起了疑心,问道:「哪儿来的?以前没见过。」 第十七章 「侯爷眼睛真尖。」 「我自己院子里的人能不知道?」杨延陵记性很好,见过一面的都记得。 陈宁玉似笑非笑:「还不是母亲送的么,怕侯爷少人伺候,原是送了四个,后来祖母留了两个,也就剩她们了,侯爷看着可好?」 「她送的能好?」杨延陵打量她,「不过还两个,怎么会去祖母那儿?」 「那两个生得可漂亮呢,祖母看上了,我也不好意思要回来。」 杨延陵盯着她道:「哦,那我可没有眼福,要说我这儿,漂亮的是少一些。」 陈宁玉斜睨他一眼:「侯爷要喜欢,我也只好厚着脸皮再跟祖母要去。」 杨延陵哈哈笑起来,伸手抬起她下颌问:「刚才你说的可是真心话?我要真喜欢,你就给我弄回来,在旁边伺候我?」 想得倒是美呢,陈宁玉微微笑道:「都说丈夫是妻子的天,侯爷真要,妾身自然会满足您的。」 可她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杨延陵更乐:「那你现在就去要来,我想想,要不每月月中伺候我一回,也不算过分罢?」 陈宁玉呵呵笑:「行啊,我这就去。」 她拍掉杨延陵的手,转身就走。 杨延陵扣住她肩膀:「得了罢,闲着逗你爷玩呢,你要真愿意,能让祖母瞧见?过来。」他一用力,就把陈宁玉抱在怀里了。 陈宁玉撇着嘴儿:「是您逗我玩罢,我不过是顺着侯爷。」 「是得多顺着点儿,我一高兴,还不是任你做什么呢。」他低下头,亲了亲她嫣红的嘴唇。 那一双神采逼人的眼眸近在眼前,满含笑意,融化了往日里的冷冽,陈宁玉被他盯着瞧,这脸忍不住就慢慢红了,呼吸也急促一些,就连瞳孔都有些紧缩。 他笑起来,略带调侃的道:「都嫁给我好几日了,还紧张么?」 就算这样,她与他认识也才十几日而已,能有多熟悉呢?就是睡过了,可被他这样看着,她还是心跳的厉害,可其实要她自己说,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 「侯爷,不紧张么?」她却反问过去。 杨延陵捏捏她脸蛋:「你家爷打了这么些年仗,都不知道什么叫紧张了。」 陈宁玉哦了一声:「好么,您是厉害,可我就是紧张又如何了?哪日侯爷抱着我,我丝毫不紧张,侯爷指不定又要怪了呢。」 杨延陵一怔之后,爽朗的大笑起来:「你说得对极。」 他捧起她脸蛋,又亲了下去,这会儿是更深更久的了。 三月春闱结束,章季和与傅朝清都考中了进士,殿试之后,章季和稍许有些遗憾,没能进得了翰林院,不过也是进士出身,入吏部观政,而傅朝清深受皇帝亲睐,被点为榜眼,授官翰林院编修。 听到这个消息,陈宁玉自是高兴的,忙派人送贺礼去章家。 杨太夫人也准备了一份。 毕竟与陈家是亲家,那么章家也算是亲戚了。 至于傅朝清那里,她倒还没想好送什么。 不过却心知长公主必定不是很欢喜,只因她不想傅朝清劳累,可如今这一来就做了官儿,只怕还怨皇帝太看重她这儿子了呢。 「去库房找找有没有好的笔墨纸砚。」她吩咐谷秋,傅朝清这事儿是大喜事,可不能像平常,说什么礼轻情意重。 可谷秋看了一圈回来:「没有,只有长公主当日送的文房四宝,要不夫人送一套茶具罢?」 陈宁玉下意识就伸手抚摸了一下掌中的茶盏。 当日傅朝清与她提过之后,她回去便叫人找出来,如今嫁到杨家,便一直在用着。 说起来,这套茶具并不同于她原先惯用的瓷器,而是用紫砂烧制的,刻有梅兰竹菊四君子,古朴典雅,用来泡茶最合适不过,有道是「盖既不夺香,又无熟汤气」,实在是不错,她倒是越来越喜欢了。 「大夫曾叮嘱二表哥少饮茶。」陈宁玉道,自是不能送这个的。 正说着,白桃进来报二夫人与大姑娘,二姑娘来了。 她刚才使人送了些东西去二房,怕是因这个。 陈宁玉起来迎接。 范氏与两个女儿杨芙,杨静进来。 范氏笑道:「你真客气,一家子得些我送的,算什么呢,还非得回,芙儿,静儿,你们还不谢过你们大嫂呢。」 陈宁玉给同辈也送了些礼物,两个姑娘都是一色的珠钗,但也不是普通的,珠子都是上好的南珠。 杨芙与杨静笑着道声谢谢,杨芙嘴儿甜,多说了几句,杨静还是一如既往,不太开口。 陈宁玉请她们坐,一边让人上茶,上瓜果糕点。 「你嫁进来也好几日了,不见常出来,其实一家人了,你得空就过来玩玩,毕竟延陵是都督,也没多少时间陪你不是?」范氏很亲切,「芙儿静儿平常也寂寥的很,正好你们说说话。」 「只是还未适应呢,多谢二婶关心了。」范氏看起来是挺好一个人,不过到底如何,她也不知,是以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范氏四处看看:「这院儿还是跟好几年前一样,之前延陵要娶妻,我便与他说,还是把这里重新休憩休憩,他愣是不听,他有时候就是倔的很,你可莫要怪。」 「怪什么呢,侯爷说全交给我布置呢,爱怎么修就怎么修。」陈宁玉笑笑。 范氏吃了一惊。 杨延陵这院子,是侯府最大规格的,以前是他父亲母亲住的,后来他父亲去世,便交予他住,唐氏挪到了别处,他住在这里时,一花一木都不曾照拂,任由着全部枯死,又把下人赶出去好些,这院子便一直很空阔冷清,直到他从西北回来,也没有动过。 就是他成亲前,也是一样,他们只当他是不会再改变主意。 谁想到,娶了陈宁玉,便一应交给她了。 范氏不由重新打量陈宁玉一眼。 看来,她在杨延陵心目中的地位还真不低。 「那可是好事。」范氏很快就笑起来,手指点点外面各处,「这儿那儿都可以种些花,你们年轻夫妻,原就该热热闹闹的。」 「我也觉得是。」陈宁玉笑道,「打算种些芙蓉花呢,再挖个塘子,养些鱼。」 「真好。」杨芙一拍手,「我也想在院子里这么弄,可惜地方小了点儿,等大嫂弄好了,我定会常来玩的。」 陈宁玉表示欢迎。 几人吃着东西闲聊,范氏忽见夏华,秋华,惊讶道:「这不是大嫂那儿的丫头么,怎的……」她顿一顿,冲陈宁玉一笑,「看来是大嫂体贴你,送来伺候你们的罢?」 唐氏送丫环,有两个被太夫人收走的事情,她不信范氏不知道,陈宁玉语气淡淡:「母亲觉得我这儿人少,想得是周到些。」 但凡做儿媳的,没有一个喜欢屋里被婆婆塞人的,范氏握住她的手拍了拍:「你刚嫁进来,以后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便与我说,你母亲到底还年轻,好些事儿未必真的周到。」 陈宁玉暗地里冷笑,不高兴的事儿说给她听,是要让她高兴高兴? 这范氏,瞧着也不是打什么好主意的人。 「多谢二婶关心,以后有什么,必会与二婶说的,也好让二婶出出主意。」陈宁玉面上像是很感激。 第十八章 范氏也便笑得更亲和。 杨延陵回来,陈宁玉早早就让厨房准备好了,一应把晚膳端上来。 他脱了官服,穿一袭海青色长袍,坐下用饭,席间就问到章家的事。 「可准备好贺礼了?」 陈宁玉笑:「今儿都送出去了,祖母也备了的。」 杨延陵抱歉:「我这才想起来。」 「侯爷日理万机,哪能什么都惦记到,这些事情,我自会处理好的,不用侯爷操心这些。」作为妻子,陈宁玉对自己的责任,还是很清楚的。 杨延陵夸她:「真是爷的贤妻,那长公主府,也送了么?听说你幼时常住那儿的,想必与章家又有不同。「 「是啊,姨母就好似我娘亲一样,二表哥……」她顿一顿,略低下头道,「也跟我亲哥哥一样的,一时倒不知送他什么好呢。」 杨延陵看看她,没有再说。 饭后,倒是寻了一套青玉扣出来:「我得了好几副,不若你拿去送人。」 这是用于男儿腰带上的,共有十二个玉扣,每个玉扣都精心打磨过,刻有瑞兽图案,这玉成色也好,怕是有些昂贵。 陈宁玉忙道:「这是侯爷的东西,怎好送人?」 「怎么不好送,我一次也没有用过的,只是看见合意,便买了放着,我觉得送你二表哥挺好,他如今既做官了,平日里少不得要戴。」 官员不是寻常百姓,衣着上面自是不同。 陈宁玉其实也觉得好,她早些时候想不到送这个,果然男人还是了解男人呢。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她侧头笑道,「下回见到好的,我再买一副还给侯爷。」 杨延陵不悦:「还分你的我的,你二表哥不也是我表兄弟么?」 陈宁玉就笑起来:「侯爷说的是。」 她把玉扣收起来。 谁料还没送出去呢,长公主的请帖来了,傅朝清被点为榜眼,怎么也是一桩荣耀的事情,便请他们去热闹热闹,一来是想看看小夫妻两个怎么样,二来还有一桩喜事。 这一日自然也挑了是休沐日。 陈宁玉道:「侯爷去不去?」 她生怕他忙,这休沐日,也不是完全就能休息的,有时候照样会有事处理。 「去啊,其实咱们原本也应该去拜会一次。」杨延陵道,「你再多备些礼,礼多人不怪,你那儿没有适合的,就在我那库房里找一找。」 杨延陵立功回京之后,不止皇帝赏了好些东西,收到的贺礼也数之不清,他全堆在库房呢,平日里也不管。 「这是钥匙,你收着罢。」他寻了出来交给她。 这算是他整副家当了,还有院子也交给她管,陈宁玉真有些受宠若惊,把钥匙在手里捏一捏道:「这是不是给早了?侯爷以后要收回,可不许算这算那,赖我拿了东西了啊。」 杨延陵眉头挑起来:「我倒是还没想着呢,你这后路都铺好了啊?罢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你尽管都拿去用,只每日伺候好爷,爷想怎么样便怎样,这就行了。」 什么叫想怎么样怎么样,陈宁玉歪头看他,却见他一双眼眸似笑非笑,从她头顶只扫到裙下,她这脸就有点发燥。 流氓!她暗地骂一句,拿着钥匙就走了。 反正晚上都要给他折腾,不拿白不拿。 等她准备的差不多,二人与杨太夫人说一声,便去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见到陈宁玉,就把她搂在怀里,嘴角叫道:「哎呦,嫁人了,跟以前就不一样,我便是请你来,也得想东想西的,太夫人可说什么呢?」 「太夫人可和善了,哪里会说什么,姨母要见我,还是与往常一样便是。」陈宁玉脱口就出,可说完发现未免不妥,眼睛朝杨延陵看了看。 杨延陵笑起来:「姨母,您想要见宁玉,没有什么不便的。」 长公主听到这话很满意:「看来宁玉也没嫁错人。」又看一眼杨延陵,见他英武不凡,浑身上下都透着威仪,怪道是领军作战的,就是傅成也常说他是难遇的将才,便点点头,「今儿瞧你,与我宁玉也是相配。」 陈宁玉嘴角抽了抽。 其实要真说哪个高攀,铁定是她高攀了,可长公主视她为珍宝,便有些主观。 幸好杨延陵也不生气,笑了笑道:「能娶到宁玉,是我的福分。」 长公主一听更高兴了。 稍后,傅朝云夫妇与傅朝清都过来见礼。 这些日子没见,傅朝清好似清瘦了一些,应是为准备春闱花费了太多的精力,陈宁玉忍不住道:「二表哥,你可记得答应我的事,注意些身体。」 「是啊,看宁玉都说了,你一向听她的。」长公主见机道,「晚上早些睡,以后再被我看见,再不许他们给你点灯了!」 傅朝清笑:「现在不是考好了么,我自会多多休养的。」 长公主这才作罢。 陈宁玉把玉扣送给傅朝清:「想来想去,竟没有合适的,还是侯爷的主意,你瞧瞧喜欢么。」 匣子递到她跟前,可是人却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她已嫁做人妇。 傅朝清看着陈宁玉,见她仍是光彩照人,又看她身后的杨延陵,二人也真是珠联璧合,他不免有些心痛,又有些安慰,伸手拿了玉扣道:「我正想买一副呢,如今倒好,省事了。」他打开来一看,露出欢喜之色,「真漂亮,阿玉,谢谢了,也谢谢侯爷,想必没有他,你想不到送这个。」 他们从小到大,互相送过的东西不少,陈宁玉平常爱送他什么,现想起来,好似没几个是值钱的。上元节,送过他彩灯,中秋节,送过他玉兔,怕他总躺在床上,还送过他风筝,叫他平日里耍着玩。 长公主也想到了,笑道:「有回我记得清儿生辰,宁玉送了个又圆又大的糕点来,还说能对着许愿,我说呢,又不是天上的佛。」 众人记得这个,都笑起来。 那天他是许了个愿,可惜这辈子都无法圆了,傅朝清忍不住看一眼陈宁玉,二人本是欢笑的眼睛,在顷刻间,像是被遗憾侵袭,同时都转开了头。 这些回忆,都只能属于过去,与他们再也不相干了。 杨延陵在此刻是个外人,他们笑,便也跟着笑几声,可眼睛却没有离开陈宁玉,见她转头,他问道:「那事儿是真的?要不我哪日生辰,你也送个糕点,叫我许个愿?」 陈宁玉勉强一笑:「不过是同表哥玩儿的,那时候还小呢。」 杨延陵看着她,眼眸不由微微一眯。 在这一刻,陈宁玉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尽管她尽力隐藏,可是她的情绪却止不住的透出来,从她皮肤里,瞳孔里,从她站立着的姿态。 她肩膀微微下垂,这不是高兴的样子。 可是,今日不是来恭贺俞朝清么,她何来的伤心? 杨延陵盯着她,笑了笑:「听起来,你与傅二公子的感情当真是好得很?」 陈宁玉眸中不由自主出现了一丝警觉,但是她很快就遮掩下去道:「侯爷也知,是同我亲哥哥一般的,能不好么。」 「是啊,便是同亲兄妹一样。」长公主却不知,还笑道,「要不是如此,我早让清儿娶了宁玉呢,还轮得到侯爷你呢?」 第十九章 杨延陵唔了一声:「原来如此。」 长公主又道:「今儿还有一桩喜事。」她握住俞氏的手,「宁玉,我这儿媳妇有喜了!」 「真的?」陈宁玉一下子跳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前几日请大夫看脉的,可把我高兴的。」 陈宁玉连忙恭喜,又看傅朝云,「大表哥也高兴坏了罢?」 自从傅朝清那件事后,这小夫妻的感情倒是变好了,傅朝云与俞氏有了共同的秘密,还愿意与她说说别的事情,这会儿也笑道:「我要当爹了,哪有不欢喜的?阿玉,你也早些……」他忽地想到傅朝清,要顾及他的心情,声音不由就低了下去,「你与侯爷也早些生一个。」 陈宁玉脸微微一红。 杨延陵却一拢她肩膀道:「什么生一个,四五个还差不多。」 众人都笑起来。 杨延陵忽地问傅朝清:「傅二公子何时成亲呢?有道人生最得意二事,一是金榜题名,二是洞房花烛,现在你得该娶个妻子了。」 傅朝清笑了笑:「时候到了,该娶总会娶的。」 「哦?那是什么时候?」杨延陵看一眼陈宁玉,又看看傅朝清,「娘子,要不咱们给你二表哥也留意些?」 傅朝清笑容微敛,眼眸中带了寒芒出来。 杨延陵挑眉,回头看陈宁玉。 陈宁玉却看长公主:「这事儿自有姨父姨母操心,挑不到合适的又再说。」 俞氏知道内情,眼见这气氛往诡异的方向走,再说下去,指不定傅朝清就要生气,别看他平日里像是温和,真要发作,这武定侯也讨不了好,那到时候最尴尬的必是陈宁玉。 俞氏忙道:「母亲,都光顾着说了,宁玉难得过来一趟,连口茶都没有喝上。」 众人确实都忙着说话,恭贺,都还没有坐下呢。 长公主笑起来:「是啊,是啊,都坐下罢,一会儿就在这儿吃顿饭。」 众人这才得空喝茶,稍后又去园子里走了走。 从长公主府出来,已是下午。 二人坐上马车,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陈宁玉好歹嫁给杨延陵也有一个月的时间,自然看出他的不悦,所以她也不想去触霉头,兴许杨延陵只是需要安静一下。 可杨延陵并不这么想。 看她低垂着头,一句话都没有,他本来压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又冒出来,伸手就掰过她的脸,狠狠吻了下去。 陈宁玉吓一跳,接着又觉嘴唇猛地一痛,像是有血腥气涌了出来,她忙伸手推他。 可杨延陵只更加用力,血从她伤口上流出来又被吸走,此刻的他真有些像只猛兽,直到尝出咸味越加浓重,她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了,才把手放开来。 陈宁玉立时骂道:「你混蛋!」 她刚才痛的要命,现在嘴唇肯定肿了。 看她都有些眼泪汪汪,杨延陵不免心软,可想到之前的事情,又觉得极不舒服,可这种情绪他说不清楚,要说那二人有什么,总觉得不应该。 傅朝清若真喜欢陈宁玉,陈宁玉也喜欢他,早该成亲了罢? 正如长公主说的,二人青梅竹马,何至于还轮到他来娶她呢? 可这二人的眼神…… 杨延陵弄不明白。 他忽地问道:「我问你,若傅二公子当初要娶你,你是不是就嫁给他了?」 陈宁玉对这事儿自然有些做贼心虚,她当时确实希望傅朝清能娶他,可要真得老实回答,杨延陵会不会又生气? 「怎不答我?」杨延陵挑眉。 陈宁玉道:「侯爷未免问的太过奇怪,我一个姑娘家,何时能做主自己的婚姻大事?若祖母,父亲同意,我自然就会嫁给那个人。」 杨延陵冷哼一声:「好聪明的回答,那你嫁我,也是了?只是因你祖母,父亲?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自然愿意的。」陈宁玉这回没有犹豫。 当时傅朝清不肯娶她,三皇子又步步紧逼,杨延陵救过她,条件又样样不错,她那时是真得愿意。 杨延陵稍许舒服了一些,脸色也缓和了,伸手摸摸她嘴唇:「还疼么?」 现在才知道来安抚,刚才也不知发什么疯,竟然会怀疑她跟傅朝清,就算她喜欢过,可她嫁给他了,自然就都是过去的事情,她也不会再有任何念头。 陈宁玉想着,又觉好笑。 「侯爷刚才是吃醋了么?」她揶揄。 杨延陵手指一顿,大脑空白了片刻,就觉得脸颊有些燥起来。 吃醋? 他竟然会吃醋么? 杨延陵怎么会承认,他收回手淡淡道:「爷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醋是什么味道的。」 陈宁玉噗嗤笑了。 「你笑什么?」杨延陵羞恼,「是嫌爷还不够疼你是么?」 他大手一伸,又把陈宁玉抓过去,又啃又吸的。 陈宁玉忙求饶:「是我错了,侯爷……」她含糊不清的道,「侯爷绝对没有吃过醋。」 杨延陵也不想真得把她弄很痛,便放开手。 陈宁玉松口气,嘴唇总算保住了。 到得侯府,二人同杨太夫人说一声,便回了院子。 眼见天也不早,做不成什么事情,陈宁玉索性把黄历拿出来,指给杨延陵看:「这日适合动土,到时候我就挖塘了,下回侯爷得空同我去跟祖母说一声。」 虽然这院子是杨延陵的,可是太夫人毕竟是长辈,还是知会下比较好。 杨延陵问:「你都想好怎么弄了?」 「想好了,进来通道两边种些杏树,春天那杏花一开很美的,还有杏子吃呢,三四进院那里堆两座假山,再建个小亭子……」 杨延陵打断她:「不是照你娘家那样么,怎么又要堆假山?」 陈宁玉笑道:「侯爷不是喜欢假山么,哪儿都能照我的喜好,这院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府里园子里就有一片片的假山,当时她记得杨芙说杨延陵喜欢的,所以就算别人不喜,也不可能拆掉,当然,她也没有忘记,就是在那里,她遇到了三皇子。 「总算还有点儿良心。」杨延陵很高兴。 「我什么时候没良心了?」陈宁玉说着,又觉得嘴唇发痛,不由放肆道,「侯爷,要不咱们晚上吃饺子罢,让侯爷尝尝醋的味道,省得一辈子都没吃过。」 杨延陵恨不得伸手掐她。 陈宁玉笑得肩头耸动。 不知为何,看到杨延陵这样,她忽然觉得挺好玩的。 杨延陵看她调皮,也按捺不住,吩咐丫环:「就吃饺子,做好了放着,都出去。」 谷秋丹秋忙告退。 杨延陵把陈宁玉打横一抱,就往卧房去了。 两个人一直到天黑才出来,陈宁玉双腿都有些发酸,她终于知道,轻易还是不要惹他为好,不然,下回指不定就下不了床了。 到得月底,终于有陈宁华的消息,她被晋封为婕妤。 之前入宫时,因是侯府之女,她被封了个婉仪的称号,现在这婕妤可是四品,不比婉仪这等容易得的,陈宁玉心想,短短时间,她连跳两级,看来在宫里混得不错。 大概是得了一些皇帝的宠爱罢。 对陈宁华来说,这应是好事,可陈宁玉这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个人过个人的日子。 第二十章 因杨太夫人也批准,院子里现在已经开始动工了,杨延陵嫌人来人往的吵闹,暂时叫陈宁玉与他搬到旁边一个院子住,那院子是个二进的,不过他们人不多,勉强住得下。 到此时,她嫁进杨家也有两个多月,杨太夫人有日把陈宁玉叫来说话。 「卫国公家办宴席,我原本应去的,只近些日子身体不舒服。」眼见陈宁玉担心,她笑道,「大夫看过,没什么大碍,但这等天气,我却晒不得,你便与你母亲,二婶,还有芙儿静儿去罢。」 陈宁玉便叫杨太夫人注意身体,又问卫国公与他们侯府关系如何。 「卫国公府太夫人可是我堂妹呢,往常都有来往,延陵成亲,他们家也来人的,不过你也没见着,这会儿正好去认一认。」 陈宁玉应了一声。 「以后这种聚会是常有的,不比以前。」杨太夫人揉揉额头,自从杨延陵做了左都督之后,人情上的事情多了好些,不能常拒绝,她其实反倒是喜欢冷清一点。 不过这冷清,又代表了家族中落,并不是好事。 她又道:「你是延陵的妻子,等诰命下来,便是一品夫人了,这家中事宜多数还是要你操持的。」 陈宁玉一怔:「侯爷去求了诰命了?」 杨太夫人奇怪:「你还不知?」又忽地笑了,「怕是想给你惊喜,你便当做不知罢,这孩子……」她看了看陈宁玉,意味深长,「倒是会花心思了。」 陈宁玉的脸不由一红。 第二日,用过早饭,她便同唐氏几人去卫国公府。 这卫国公的爵位也是当年开国皇帝封赐下来的,一晃百年,卫国公府没有像好些府邸或被夺爵,或抄家问斩,仍是稳当当的落在京城。 唐氏在路上便叮嘱陈宁玉:「许太夫人不喜小辈多嘴,你到时也不用怎么开口。」 陈宁玉无言,她是见不得人还是怎么,开个口都不行? 范氏笑道:「大嫂也恁小心了,再说,宁玉像是个不会说话的人么?指不定太夫人很喜欢她呢。」 「又不是只有太夫人。」唐氏道,「今儿好些人呢,她原先是做姑娘的,如今才嫁进来多久,哪里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也是怕她犯错。」 「还是小瞧你儿媳了,大嫂,延陵看中的,能笨到哪儿去。」 唐氏恨不得就说「要你管这闲事」。 二人唇枪舌剑的,陈宁玉一句话没插嘴。 到得卫国公府,便见外头好些车马,她有些好奇,问范氏:「这办什么聚会啊,这么多人?」 范氏看她主动,很亲切的拉住她手道:「是他们国公府大公子要娶妻呢,你当什么。」 那是嫡长孙啊,也就是世子了,难怪! 她不由得想到武定侯府那次,也是好些人,看来这种古代「钻石单身汉」真是抢手得很,她心念一动,侧头看了看杨芙,杨静。 既然两家也是沾亲带故的,范氏有没有念头,想把杨芙嫁去呢? 像是看出她的想法,范氏笑了笑:「许太夫人早有看中的,只顺便借着与众家聚一聚,像这样的,他们卫国公府每年都会办上一两回,也就咱们府最不爱弄这些。」又看看陈宁玉,「陈家也是,都是不爱热闹的。」 陈宁玉想想倒真是,她记忆里,陈家确实不怎么请人来玩,便是请,也都是很有交情的。 一众人进去,很快就到内院堂屋。 屋里屋外这会儿都好些人了。 陈宁玉看着,那是一个人都不认识,只随着唐氏,范氏,跟着认认人。 其中有不太理会她的,也有好些主动要与她交好的,但她不知这些人的低,不知他们家族与侯府关系好不好,反正唐氏是一句不提点,她便也表现的不亲不远。 正当这会儿又有客人来,而且像是个贵客,陈宁玉只见好些夫人都迎上去,便也跟过去瞧瞧。 岂料来人却是华英长公主,陈宁玉立时就失去了兴趣。 唐氏吃惊道:「原来是华英长公主,她可是皇上的嫡亲妹妹,这番竟肯赏脸来卫国公府。」 陈宁玉暗地里撇嘴,皇帝的妹妹也就身份高贵一点,实际上又有什么用,光她那个儿子就够丢脸的了,将来这长公主府怕是站不住脚,也就现在还能得些皇家的庇荫。 范氏却笑道:「宁玉有个姨母不也是长公主。」 「又不是她亲姨。」唐氏见范氏总是帮陈宁玉,也是恼火的很,讽刺道,「这等场合,你范家原也应该来的,怎得都不见人?」 范氏的脸色立时就不好看了。 范家确实是一年不如一年,好些时候没出过有出息的子孙了,范氏要不是嫁到武定侯府,别说来卫国公府做客,就是寻常富贵人家,也难见得请他们。 唐氏达到目的,立时很得意。 陈宁玉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现在有些理解为何杨延陵与他们关系都不好了。 那边华英长公主受众人追捧,高高在上,时不时敷衍几句,走上几步,耳边偶听到有人提起武定侯少夫人,她转头一看,果然就发现陈宁玉。 陈宁玉虽然站得有些远,可身边也围了一些人,微微露出的侧面,美艳非凡。 华英长公主眼睛一眯,立时就往她走过去。 「长公主来了啊!」唐氏瞪大了眼睛,忙伸手整一整衣裳。 陈宁玉抬眸,便看到华英长公主已经走到她面前。 「见过长公主。」她随其他几人一起行礼。 华英长公主只盯着她,皮笑肉不笑道:「原来你也来了,哦,也对,你现在是武定侯夫人了,当初武定侯也真没有白白在城外把你寻到呢。」 这话一出,众人都有稍许议论。 那次惊马的事情不算大事儿,有些人知道,有些人并不知,可华英长公主一捅出来,别人少不得会有些联想。 陈宁玉笑了笑:「那日我父亲与侯爷一起出城的。」 「说是说这样,可我听说就你与武定侯先回来,这城外得多大,武定侯也是厉害,这都能找到你。」华英长公主因儿子被打,一口气憋到现在,后来虽说陈宁玉没嫁成三皇子,可嫁给武定侯,她也觉着是得了便宜,今日遇到她,便想出口气。 所以好好一桩事说的好像二人私相授受,听得人若往阴暗里想,指不定还以为陈宁玉勾引武定侯呢,要知道,当年想与武定侯府结亲的人家,那是数不胜数。 有些夫人,姑娘都已经不屑的轻笑出声。 「看她那狐媚相,果然如此。」也有人已经这样揣测。 唐氏见状,却不相帮,只在旁看笑话。 范氏则有些伤脑筋。 陈宁玉还是立得很直,脸上并无惭色,反是笑了笑道:「侯爷是很厉害,所以我才会嫁给他,也不怪长公主您惦念这事儿,谁不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干呢?」 华英长公主简直不敢相信她会这么说。 要是寻常人,早就羞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可是她在说什么? 她竟然在讽刺自己的相公没,本,事! 华英长公主气得脸色煞白。 旁边众人也都吃惊万分。 陈宁玉一点没有否认那事儿,反而理直气壮,表现出嫁给武定侯是与有荣焉的样子,还顺便狠狠刺激了长公主一把。 第二十一章 那些人自然是对她刮目相看。 不说别的,光这勇气也够大的! 这下变成众人看华英长公主的好戏了。 可惜何太夫人不想事态闹大,叫大夫人过来领众人去听戏,这算是解了华英长公主的尴尬。 然而,华英长公主怎么愿意吃这个亏,她恶狠狠盯着陈宁玉道:「你随我一起过去,我要吃喝什么,你便伺候我什么,我还能饶过你。」 陈宁玉冷笑:「做梦去罢。」 她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讲,转身就走。 华英长公主气得狠狠跺脚。 本来陈宁玉肯给她倒茶认错,她还能捞回点脸面,现在她怎么待得下去? 华英长公主戏也不听,直接就走了。 何大夫人把这事儿讲给何太夫人听,太夫人反而请了陈宁玉与她坐一起。 唐氏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今儿他们国公府请了华英长公主来,可华英长公主却被陈宁玉气走,如今太夫人还表现出喜欢陈宁玉,那不是跟长公主过不去么? 唐氏奇怪:「太夫人是怎么想的?」 范氏道:「再怎么说,咱们杨家也是他们国公府的亲戚,今日长公主自己不带眼睛,要给宁玉难堪,能怪得了太夫人?刚才给她解围都算不错了。」 「哟,你现在倒会说了。」唐氏嘲笑道,「刚才也不见你开口么。」 范氏脸就有些红。 陈宁玉这时坐在何太夫人身边,颇有点惴惴不安。 毕竟是他们国公府办的聚会,长公主又是贵客,可当时她实在忍不得这口气,加上因严渊的关系,二人素有旧怨,这气就更不能忍了。 但只怕何太夫人会怪责。 她在那里七想八想呢,何太夫人侧头看看她道:「还在想延陵这小子到底是娶了个什么样的媳妇儿,今日一见,果是配他的,一个性子。」 刚才的事,若换做杨延陵,只怕华英长公主还要讨不了好。 陈宁玉忙道歉:「给太夫人添麻烦了。」 「没什么,华英长公主又不是我请的。」何太夫人并不在意,「我听说也是她先出言不逊。」 听起来何太夫人自个儿也不喜欢长公主,陈宁玉松了口气:「其实她一直看不惯我,我涵养又不够,幸好太夫人不怪罪。」 何太夫人笑了:「何来怪责,你也是我请的客人,改日等延陵有空了,你们再一道来做客。」 陈宁玉自然答应。 回来时,唐氏问:「太夫人同你说什么了?」 「也无甚,只说等侯爷有空,请我们再去呢。」陈宁玉言辞间颇有得意。 唐氏果然被她气到。 要说武定侯府,她才是大夫人,可今日陈宁玉出现,围着她要交好的夫人们可不少,有些是根本就忘了她的存在。现在何太夫人也是,只把陈宁玉当贵客,她们算什么呢? 唐氏再也不愿讲话了。 倒是范氏笑道:「看来何太夫人很喜欢你。」 「不怪我都算好的了。」陈宁玉语气淡淡。 刚才她被长公主这样说,身边两位长辈却一个都没有帮腔,有道是雪中送炭难,这种时候最是能看清人,这范氏平日里的示好,真真是白白浪费。 回到侯府,她换了衣服,把四个陪房叫来见了见。 关乎家产上的事,她以前费心的很少,主要都是由太夫人指派的人在忙,她不过定时翻翻账本,看有没有错漏的,可现在她嫁人了,便不一样。 没有太夫人坐镇,那些人会不会生出异心也指不定,她还是要敲打敲打。 一众人自然是听明白了,个个急着表忠心。 她目光又在几个年轻人身上转了转,便叫他们各忙各的去。 「以后账还要再算细一些,我现叫他们每个月都交上来,少不得要你累一点,所以别的事儿你就少管些了,让丹秋分担点儿。」她同谷秋说。 谷秋笑道:「这园子里人简单,事儿也不多,不过算账是要费些心力,奴婢会好好做的。」 这丫头伺候她好几年了,是完全的知根知底,陈宁玉笑道:「你这年纪也该嫁人了,刚才来的几个,你可有看中的,要是没看,以后也有机会。」 谷秋立时红了脸:「夫人,奴婢还没想过这些。」 「嗯,那现在就好好想想罢。」陈宁玉又叫碧桃来,升了她做大丫环,比往常能多拿一两银子。 碧桃高兴坏了。 白桃少不得有些醋意:「姐姐倒是好了,我这还熬着呢。」 碧桃好笑:「你笨呢,夫人升我也是因谷秋姐姐,她一嫁出去,大丫环可不就少一个了么,其实丹秋姐年纪也不小了,以后还不是轮到你,这院子里也没别个儿。」 白桃又高兴起来:「那倒是。」 「所以你还是好好的,别做错事情,夫人都看在眼里呢。」 白桃用力点了点头。 陈宁玉歇息会儿,叫丹秋把杨延陵平常穿的鞋子拿来,照着剪裁鞋样,又是挑选料子,倒是忙到杨延陵回来还没弄好。 她先放下剪子,上去给他脱官袍。 这等天气,他每次都把衣服穿得湿透,她看着都觉得受罪的很,男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作为妻子在家享福,她能为他做的并不多。 白桃跟碧桃这会儿拿着扇子立冰鼎后面扇风,尽量把凉意吹到屋子各处。 「刚才是在做什么?」杨延陵问。 陈宁玉低头给他解腰带,一边回道:「给侯爷做几双鞋子,要说我别的不行,做这个还是很拿手的,保管侯爷穿的舒服。」 杨延陵很惊奇:「真没看出来,只当你……」 「嗯?」陈宁玉抬头,「当我什么,绣花枕头么?」 杨延陵哈哈笑了:「可是你自己说的。」 陈宁玉假作生气的拍打杨延陵。 杨延陵任她打了几下,捉住她的手,只觉这手掌软若无骨,滑腻如暖玉,不由放在唇边亲了亲,那温度在她指尖像过电一般传到全身。 陈宁玉的心忍不住就加快了。 看她面露娇羞之色,杨延陵更觉得热,只浑身汗臭,还是忍住,先去洗了个澡。 等他回来,桌子上已经摆好饭菜了。 二人吃完,这五月的天,实在叫人提不起精神,陈宁玉也懒得做什么,只歪在美人榻上看书,她穿了件浅桃红的薄衫,头发松松挽了髻,脸上清清爽爽的。 杨延陵看一眼就喜欢,目光落下来,又见她裙衫轻薄,大半从榻上滑下来,小腿露在外面,白生生的,像是塘子里的莲藕,他立时就有些心猿意马。 陈宁玉看得一会儿,就觉身边一热,杨延陵已经坐过来,手不偏不倚的放在她细腰上。 见此情景,几个丫环也不用吩咐,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陈宁玉收起书,笑问:「侯爷今儿晚上没事?」 平日里,他们多半各忙各的,杨延陵有时会去书房,有时出去会友,只不过每回都早早把事情做完,他精力充沛,睡觉前总是要粘着她的。 不过今儿还早得很,故而她才会那么问。 杨延陵顺势就把她搂在怀里,在她头发上嗅一嗅,闻到一股子茉莉香味,笑了笑道:「你用的香都很好闻。」 「好些都是姨母送的,寻常地方买不到呢。」 「那你姨母都是在哪儿买的?」 第二十二章 「好似是江南罢?」她歪头想了想,「或许金陵。」 「下回你要,我叫人给你捎一些,也不是难事。」他低下头亲亲她嘴唇,「今儿去国公府,怎么样,热闹么?」 「热闹是热闹,只我都不认识。」陈宁玉抱怨道,「母亲也不教我,有好几位夫人说,还想请我去玩呢,我倒不知怎么答。」 杨延陵嗤笑一声:「她懂什么,你说说,都有些谁。」 「胡家大夫人,王家二少夫人,董家少夫人,李家大夫人……」她凭着记忆说了些。 「董家是兵部员外郎董大人家?」 「是啊,那董少夫人看着挺不错。」 杨延陵道:「下回他们真请,你就去。」 陈宁玉侧头看他:「董大人是好官么?」 他反问:「需得是好官么?」 「若是不好的,侯爷应不会让我与他们交往罢?」 杨延陵笑起来:「那你觉着我是不是好官?」 「侯爷自然是了,您可是击败蒙古兵的大将军啊。」那是民族英雄,至少在陈宁玉看来,是顶了不起的,而且也没见他平日里受贿什么。 杨延陵看着她笑,没有继续这个问题,只问华英长公主的事情。 陈宁玉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她原本也不打算提起。 「祖母说的,回来时去了一趟。」 杨太夫人知道,那多半是范氏说的,唐氏作为母亲,这种情况下一言不发,本就不该,范氏也是恶人先告状,指不定怎么说唐氏呢。 陈宁玉道:「这事儿想必侯爷也清楚,当日我打了严公子一耳光,长公主自然对我不满的很。」 杨延陵却眸光阴冷:「我管她什么事,她敢这么对你,以后也别指望有什么好日子过。」说着又一笑,「你做得好,下回再这样,你也给她来一巴掌。」 陈宁玉抽了下嘴角:「她可是长公主。」 她再怎么大胆,还不敢打这等身份的呢,上回严渊那次,也是她假装以为他是冒充的。 「别怕,打了,爷给你收拾残局。」 这是在表现他怎么酷霸吊炸天么? 陈宁玉眼睛亮闪闪的道:「侯爷真厉害!」 她一副膜拜的样子,事实上,暗地里是当做没听见,长公主可是皇上的亲妹妹,那背后撑腰的人太牛掰了,她可不想轻易冲动一把! 杨延陵要耍帅,就让他耍耍呗。 不过杨延陵不是好糊弄的人,掰过她的脸,叫她仔细听着道:「我是说真的,你是我妻,在外面任凭是谁,也不能叫人白白欺负!这华英长公主今儿胆大,敢出言挑衅,却不知光是她相公吉安侯做得龌蹉事就够下狱的了。」 「哦?侯爷有证据?」陈宁玉这会儿是真兴奋,「严渊那混账东西,侯爷有办法拿下么?」 「怎么,你打了别人一巴掌还不过瘾?」 「他这种人,打死也不为过。」陈宁玉眸中闪过一道寒光,真是想置严渊于死地的样子。 杨延陵有些奇怪,他觉得那二人上回的事还不至于有那么大的仇,倒是长公主犯嫌的很,当众坏她名声。 看出他疑虑,陈宁玉想到上回他吃醋的事情,若是真要对付严渊,杨延陵保不准会查出什么,到时候从别人口中得知,他会不会生气也难说。 陈宁玉索性坦白道:「当年严渊大冬天的把我二表哥推到池塘里,说是说什么孩子之间打闹,其实不过是因皇上称赞二表哥,严渊嫉妒他才下此毒手,华英长公主又袒护严渊,为此,我姨母与华英长公主便结仇了。」 杨延陵头一回听说,皱了皱眉头道:「这仇,长公主一直未报?」 「怎么报呢,那会儿严渊确实年纪还小,还能打死他不成?我姨父娶了姨母之后,不过领个虚职,他性子又朴实,那些事儿做不出来。」 杨延陵半垂下眼眸看倚在他怀中的陈宁玉,语气淡淡的道:「那你是指望我做这些事儿?」 陈宁玉身子一僵。 「其实做也无甚,我早说了,你姨母便是我姨母,不过你二表哥如今也入朝为官了,你又知他想法?」假如他被人推下池塘,害了一辈子,而那人还不知悔改,他是肯定不会饶过的,那日他见过傅朝清,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你是说……」陈宁玉抬头问,「二表哥他会自己动手?」 「我只是猜想。」 陈宁玉眉头皱了皱,傅朝清不顾身体,除了为实现理想,难不成还真有这个念头? 但有,兴许也是正常的,她不是他,都那么希望严渊受到惩罚,别说是傅朝清了,他为此吃了多少苦,被这身体又拖累了多少? 陈宁玉叹了口气。 杨延陵不想见她为别人烦神,虽说她表现的坦荡,可总是叫他有些不舒服,遂岔开话题道:「我回来时见那儿池塘都挖好了,等花木种下,咱们就能搬回去。」 「是啊,这里总是有些小,床也小了点儿。」这儿的床不似他们的婚床,让她睡得更不舒服。 「小才好呢。」杨延陵却笑,这样不管她在哪儿,他手一伸就能碰到她。 陈宁玉斜睨他一眼,看他长手长脚的,其实就是大的床,她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她被杨延陵抱得有些热,这会儿身上都开始出汗了,便想调整下姿势。 杨延陵却不肯放她走,坏笑道:「脱了就不热了。」 陈宁玉羞红了脸,嗔道:「才吃过饭呢。」 饭后运动不利于消化! 杨延陵咬在她耳朵上,轻轻吸允,耍赖一样的道:「爷又饿了。」 他手老实不客气的四处抚摸,陈宁玉这会儿早不疼了,被他撩拨的受不得,想到以往享受到的舒服快乐,顺着他的手便慢慢躺倒下来。 过得几日,陈宁玉在做鞋子呢,章季琬来了。 她成亲这么久,这小子一直没有现身。 「只当你是忘了我这表姐。」陈宁玉笑着看看他,少年又长高了一些,嘴唇上下都开始长胡子了,这等年纪,真是一段时间不见就变个样。 章季琬才不信她的话,哼哼道:「以前不是还嫌我老来找你么,我这是忙着练武呢,明年就要参加武举,能不用点儿功?再说,表姐才嫁过来,我也不好急着打搅呀。」 「来看我叫什么打搅,今儿既来了,便留下吃饭罢。」 章季琬道:「住两日行不行?」 「嗯?」陈宁玉一怔,又恍然大悟,「你是来找侯爷的罢?」 「哪儿呢,当然是来看表姐的,不过也想请教侯爷一些事情。」章季琬挠挠头,「侯爷应该不会不理睬我罢,表姐同侯爷感情好不好?」 陈宁玉白他一眼:「得了,我会给你说说好话,你要住也没什么,祖母知道么?」 「自然是说好了,不然不回去,外祖母肯定得着急。」 陈宁玉就叫下人们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章季琬却奇怪:「你怎么住这儿,咱四姐夫的院子不至于那么小罢?」 「那边是在挖塘子种树呢,你不知道,那院子原先多空,什么都没有,就跟家里的练武场一样的。」陈宁玉好笑,「能不重新弄一下么,看起来就不像常住人的。」 第二十三章 章季琬挤挤眼睛:「挖塘子?那种不种芙蓉呢?」 「当然种,比我那院儿种的还多。」 章季琬就笑起来:「表姐你看,幸好没有嫁到我堂叔家去,看来四姐夫对你真好,我这也有着落了。等武举考成了,我就在都督府谋个职,这样也能多学点儿。」 有计划总是好事,陈宁玉多多鼓励了几句。 章季琬又同她八卦:「我娘现烦心的很,在给哥哥挑媳妇儿呢,娘看中的,爹说不行,爹看中的,娘嫌弃长得不好,哥哥夹在中间也头疼,他难得跟我诉苦的。」 「那你什么想法?」章季和如今在六部观政,可说是前方铺就光明大道,想必京都好些人家都把他视为乘龙快婿,但这挑选的余地一大,也不是好事儿,就是得挑花眼呢。 章季琬摇摇头:「我就想,我以后都不成婚了,麻烦死!」 陈宁玉哈哈笑起来。 等到杨延陵回来,她就把章季琬的事说了。 「这小子好胜心强,不过耐心不够,是该磨练磨练。」杨延陵坐下来脱官靴,问陈宁玉,「那鞋子你做好没有?」 「只做好一双呢,侯爷现在就穿?」 「试试。」 陈宁玉就叫丹秋拿了来。 鞋子就是平常在家里穿的布鞋,当然,不办公的话,走亲戚也可以,鞋底做得挺硬结实,针脚齐整,杨延陵两只手拿着扭了捏,笑道:「看起来很耐穿。」又看鞋面是酱色暗纹的,男人穿最合适不过,他很满意,当下就穿了走上两步。 很合脚,杨延陵夸奖:「比府里绣娘做得还好,没想到你有这手艺。」 「花些心思自然就能做好,我在家时,常给祖母,父亲做的。」陈宁玉能得他们喜欢,也不是说什么都不付出。 想当年,在她刚穿来的时候,她也是彷徨无助的,生怕太夫人,陈修会看出什么,她尽量都在让自己乖巧懂事,学做鞋子也是在为自己加分,后来,才渐渐有了真感情。 杨延陵柔声道:「也不用常给我做,我看这鞋子能穿很久。」 嫁给他做妻子,他不一定就要她讨好她,有时候只希望她能够过得高兴。 陈宁玉怔了怔。 他的眼眸里没有夹杂别的,像是微风下徐徐浮动的湖泊,虽然有时候直接霸道,可这瞬间的温柔,似乎更让人动心,她觉得脸颊有些热。 「傻了?」杨延陵道,「把表弟叫出来吃饭罢。」 陈宁玉回过神,应了一声。 席间,章季琬就没有停过嘴,问东问西的,幸好杨延陵还算有耐心,多数都答了。 「等会儿,你把学得给我看看。」杨延陵道。 章季琬自然高兴。 二人用完饭,就去府里空地上了。 等杨延陵回来,一身短打都湿透。 陈宁玉吃惊:「做什么了?」 「切磋了一下。」杨延陵语气淡淡。 陈宁玉立时就为章季琬担心,杨延陵在战场驰骋多少年了,章季琬一个毛头小子能打得过他?她忙问:「表弟他没怎么罢?」 「能有什么,不过是轻伤,几天就好了。」杨延陵挑眉,「他想去战场杀敌,这点都吃不住,武举也不必去。」 可你也不要打伤人啊,陈宁玉无言,忙叫白桃给章季琬送金疮药。 白桃回来道:「表少爷还乐呵呵的,一点不生气。」 看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陈宁玉松了口气。 过得几日,她去给太夫人请安,正好唐氏,杨东平夫妇都在。 陈宁玉有些奇怪,范氏不说,杨东平那是经常不露面的,问起来只说是在养伤,她试探的问:「二叔像是好一些了?」 「是啊,这次的大夫名不虚传,相公用了他亲手制的药,已经好很多了。」范氏笑容满面。 杨太夫人很高兴:「这就好,到底也好几年了,我真怕你一辈子都要这样,可不是造孽?」 杨东平愧疚道:「叫娘一直担心了,现我好了,过段时间就去谋个职。」 「跟延陵说一声便是。」杨太夫人道,「还需你自己奔波?有这时间,再好好养养罢。」 杨东平神色古怪,犹豫会儿道:「延陵本来就忙,也不想麻烦他。」 「麻烦什么,一家子,我同他说。」 杨东平便没有再坚持。 杨太夫人又看唐氏一眼:「正好也说说延康的事情,总在家里像什么,别人都道纨绔子弟,他现就是了,越发玩的疯了。」 「母亲,我这是怕延陵不肯。」唐氏没有敢去找杨延陵,总是拖着。 杨太夫人摆摆手,叫她不要多说。 范氏这会儿道:「母亲,现天气也凉一些了,我想请安阳伯府的女眷过来玩一玩,母亲往年与安阳伯老夫人也很好的,可惜安阳伯老夫人去得早,儿媳是想着也不能就这样断了关系。」 杨太夫人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安阳伯有个小孙女儿还未嫁人,在家中很得宠,人也是机灵的,范氏是在为杨延寿的终身大事考虑了。 杨太夫人想了想道:「也罢,你去送个帖子。」 范氏立时眉开眼笑。 唐氏就有些着急,那安阳伯虽不怎么样,可儿子厉害的很,任辽东副总兵,所立功劳不比杨延陵差,这爵位么,早晚也是落在他头上的,要是范氏结了这门亲事,必是很得意,而杨延康将来又能娶什么人家的女儿? 她这会儿真希望杨太夫人去同杨延陵说,给杨延康寻个好差事。 杨太夫人这会儿又道:「宁玉嫁进来也多日了,你们抽空教教她,等熟悉了,以后就交给她管罢,总是长媳。」 唐氏跟范氏的脸色同时一变。 杨太夫人不太管事,家中事宜都是她二人协同处理的,现今杨太夫人是要把权力都交给陈宁玉,她们岂会愿意,自然是满心的不肯。 陈宁玉也是不喜欢,她享受惯了,武定侯府诺大一个家交给她,这不是得忙死?她打心眼里真不愿意,便道:「祖母,我什么都不懂呢,怎么能管这些,就算跟母亲,二婶学了,也是几年的事情,不如等将来再说罢。」 那二人脸色缓了缓。 杨太夫人没有表态,只等他们走了,单独把陈宁玉留下来说话。 「这事儿是难为了你,不过咱们这个家都是延陵在撑着,你是她妻子,按照常理也该是你来当家,再有,」她长长叹了口气,「你母亲与你二婶都不是能当重任的人,由她们管着,我不放心。这些年,就一直盼着延陵成亲,好娶个贤妻回来,我观你也是不错的,你自己一大笔家业都打理的很好,这家你也一定能行。」 这番话算是推心置腹了,可陈宁玉却越加觉得头疼。 杨太夫人既然知道那二人管得不好,那为何之前不收回权力,要让她去执行,这不是叫她一来就面对两个敌手,还是老资格的长辈。 「祖母,我若答应了,到时也难免得罪母亲与二婶。」她直接就把自己觉得棘手的地方说出来。 杨太夫人硬是让她管也可以,可是她得有自主权,杨太夫人也得庇护她。 杨太夫人笑了:「便是知道你有胆子,我这才放心呢,你连长公主都不怕,还怕别的?」 这话也就是支持她的意思,陈宁玉最后还是遵从了。 第二十四章 毕竟那也是她的家,若给唐氏与范氏任意妄为,把家给毁了,那也是不成的。 她回到院子里,刚要坐下歇歇喝口茶,就见白桃跑了来,又惊又慌的道:「刚才园子后面池塘里今儿浮了个人出来,把打扫的婆子差点吓死。」 陈宁玉第一个反应就是,幸好离他们这儿远。 她不管是前一世,还是这辈子,都没遇见过死人的事情,怎么说,都觉得渗人的很。 「可认出是谁了?」她接下来就问。 白桃脸色有些白,声音都在抖:「听说是,是银铃。」 陈宁玉吃了一惊。 她以前来武定侯府,常听曲儿,银铃每回都出来,她还挺喜欢这姑娘的,怎么就死了呢?她坐不住了,又返回太夫人那里。 杨太夫人也听说了,露出惋惜之色:「前段时间我还说给她配人呢,结果……哎,许是不小心落水了,听说她也爱去那里练嗓子。」 侯府就那一个池塘,里面鱼都没有养,只种了几株荷花,很是清幽。 可好好一个人,又这么年轻,怎么会突然就淹死了,既然是她常去的地方,照理说也是熟门熟路的,不该掉下去啊。 「要不要查一下?」陈宁玉提议,「像是死得不明不白的。」 「有什么好查的。」杨太夫人摆摆手,「给她厚葬了罢,人都死了,省得还让她不清净。」 陈宁玉见杨太夫人不肯,也就没有勉强。 回到院子里,她不太提得起精神,那几个唱曲儿的伶人,她最喜欢金铃,可银铃也是她欣赏的,小姑娘长得又好看,性格爽朗,有回她赏了银铃,银铃专门给她唱了一段以作答谢。 可这么个人,一下子就没了。 陈宁玉叹了好几口气。 白桃也替银铃可惜:「奴婢路上遇到她好几回,总是笑眯眯的,还请我问候夫人,说又学了新曲儿,改日给夫人唱了听听呢。」 谷秋道:「只愿她以后投个好人家罢。」 虽说在侯府不愁吃喝,但谁都希望自己有个好出身。 因这事儿的发生,众人心情都不是很好。 杨延陵回来,都能感觉出气氛的压抑。 「这是怎么了?」他问。 陈宁玉道:「银铃淹死了。」 杨延陵皱了皱眉。 「人呢?」 「捞出来了,听说都泡肿了,明日就下葬。」陈宁玉略有不满的道,「我原想让祖母查一查,可祖母却说没什么好查的。」 杨延陵问:「那你怎么会想到要查?」 「自然要查了,那池塘周围没有什么可遮挡眼睛,一眼过去看得清清楚楚,前几日又没有下雨,滑倒也不可能,还说银铃常去,照理说,是肯定不会掉下去的。我是可惜她一个年轻姑娘就这般死了,指不定死不瞑目。」 杨延陵手指敲击了几下桌面,缓缓道:「你的意思,指不定是被人谋害的,那谋害之人你觉得会是谁?」 「这个……」陈宁玉谨慎的道,「难说,或许是与她一起唱曲儿,与她平日里有仇怨的。」 这种的可能性最大。 她知道伶人去唱曲儿,每个人得的赏有多有少。 杨延陵看着她,目光深沉的道:「若是与咱们家的人有牵扯,你还要查么?」 陈宁玉一怔, 她没有想过。 家里人的话,杨延陵肯定不可能,他像是不爱听曲儿的,也没有理由去害银铃,还有便是唐氏,杨延康,杨东平,范氏,杨延寿等人。 会在他们中间么? 陈宁玉忽然有些害怕,杨延陵问的这个问题实在叫人心惊。 难道杨太夫人不让她查,也是因为这个? 杨延陵站起来:「这事儿得彻查!」 「什么?」陈宁玉也霍的站起来,「侯爷刚才不是说,可能会是……」 「不管是谁,这事儿必须弄个清楚。」杨延陵叫人把大管事罗善才叫来。 罗善才正吃着晚饭呢,听说杨延陵要见他,也不敢再多吃一口,放下筷子,一路就跑过来,行礼道:「侯爷有何吩咐?」 「把霜红苑的人都抓了,问清楚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罗善才吃惊道:「侯爷,这是为何?」 「银铃这事儿必是人为,你给我查清楚!」杨延陵十分严厉,「这个时间露过面的下人也抓了,一个人都不能漏。」 罗善才惊疑:「侯爷,太夫人吩咐,明儿就把银铃葬了,怎么侯爷,」他低头道,「小人不明白。」 「你听我的就是,祖母那里,我自会去说。」 罗善才也知这侯府要论起来,都是杨延陵的,哪里敢反对,立时就去执行。 「先吃饭。」杨延陵吩咐。 陈宁玉叫下人端来饭菜。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就在下人们来收拾桌子时,杨太夫人来了。 「祖母怎么来了?」杨延陵笑了笑,「原本稍后我还想去您那儿,把这事交代下。」 杨太夫人脸上有些怒色,先是看了陈宁玉一眼,才质问道:「我都跟罗管事说了,把银铃明儿下葬,你又多什么事?还把人都抓了审问,搞得一整个府都不安宁。」 杨延陵道:「我是都督,家里出了人命岂能草草了事?又说什么安宁,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到底哪个觉得不安宁?」 杨太夫人被他说得噎住。 杨延陵斩钉截铁的道:「其他的祖母不必说了,这事儿必须查,不管是不是意外,最后都得有个说法。」 杨太夫人不好再说,只又看了看陈宁玉。 陈宁玉知道她是想自己劝劝杨延陵,可他是很固执的人,她怎么劝?再说,一开始她也希望查,只是没有杨延陵想得那么多。 可不劝罢,好似会让杨太夫人失望。 见她这个样子,杨延陵挑眉道:「你刚才也劝过了,不要多说,别叫我不高兴。」 这眼力见儿,真不是吹的! 陈宁玉向杨太夫人投去无奈一撇。 杨太夫人便当陈宁玉尽了力,只得作罢。 听说为一个银铃大费周章,唐氏撇撇嘴道:「也是闲着功夫多,不过是个伶人而已,死了就死了,还有这功夫查呢。」 杨延康眼睛转了转道:「这回二房怕是要倒霉了。」 「怎么说?」唐氏忙问。 这母子两个平常不在一处吃饭,不过杨延康怕唐氏念叨,偶尔也会来一趟,今日便在这儿,他诡异的笑了笑道:「二叔常去霜红苑听银铃唱曲儿的,大哥有次还问起的。」 「哦?」唐氏对二房一向有意见,幸灾乐祸道,「那是好事儿,最好就是你二叔做得,把他们赶出去得了,我见他们一家也烦心的很。」 杨延康压低声音:「还有更有趣的呢。」 唐氏眼睛一亮。 「二哥也喜欢银铃,我有回见到他赏给银铃好些钱。」 「不是罢?」唐氏吃惊,「延寿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不像是会做这事儿的。」 「二哥那是真心。」杨延康叹口气,「这回银铃死了,只怕二哥伤心的很呢。」 唐氏冷笑:「也是爬不上墙的东西,你二婶还想给他说安阳伯的孙女儿呢,结果看上谁不好,看上个伶人!」又警告杨延康,「你莫要学他,将来得个好差事,为娘给你选个好媳妇,知道不?」 第二十五章 杨延康点头:「这还用说,那些不过是奴,我要娶也得娶个像大嫂一般的。」 唐氏抽了下嘴角:「她有什么好的?」 「长得好啊,而且也挺能干。」杨延康摸摸下巴,「可惜了,不然嫁给三皇子,三皇子定会记得我这个媒人。」 「媒人?」唐氏一巴掌就拍他头上,「果真上回是你做的好事!幸好没有让你祖母晓得,不然看你怎么办,我也护不了你。」 「哎,这不是没成么。」杨延康道,「现三皇子也不理我了,真是白忙活一场。」 唐氏白他一眼:「你正经找个差事做才是真,不枉我养你这么大!」 杨延康笑嘻嘻的应了声是。 到得戌时,罗善才派人请杨延陵去,像是问出了什么。 陈宁玉也要跟着。 杨延陵回头道:「这事你莫管,小心吓着了。等我问清楚后,再说与你听。」 陈宁玉看外头黑漆漆的,想到这银铃多半又是被人害死的,心里还真有些发毛,便听他的没有去,可是杨延陵很久都没有回来。 她叫碧桃去看,碧桃回来说二房的人也都去了。 陈宁玉微微皱了皱眉。 她以为就算跟家里人有关,也不至于那么快就波及到。 杨延陵刚才让她回避,该不会早想到上面去了罢?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出门。 杨延陵很晚才回来,见陈宁玉没有睡,笑问:「不困么?」 「不困,在想侯爷跟二叔他们说什么了。」 杨延陵淡淡道:「不过是叫来问几句,二叔常去找银铃听曲儿,我想问问他可有发现哪里不对。」他顿了顿,「还在银铃那屋搜到一支金钗,你猜是谁送的?」 「谁?」 「二弟。」 陈宁玉瞪大了眼睛:「不是罢?」 「有什么奇怪?」杨延陵笑了笑。 那笑容看起来竟有几分残忍。 陈宁玉猛地就想到回娘家时,太夫人说的事情。 杨延陵定是与杨东平有些仇怨,这次银铃之死,他说是说要查清楚,其实并非真实意图,他主要是为打击二房罢?或许他早就知道银铃跟杨东平,杨延寿的事情了! 陈宁玉看着面色平静的杨延陵,只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杨东平回到屋里就狠狠摔了一个茶壶。 里头的水溅了一地。 范氏的手也在抖。 「混账小子欺人太甚!」杨东平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竟敢问银铃是不是我杀的,这臭小子,老天爷怎么让他活着回来的!」 范氏虽然也很生气,但还是劝道:「老爷息怒,他现在风头正盛,咱们又能如何?还是忍忍罢。」 「忍到何时?」杨东平怒目而对,「不过是平定了蒙古,又算得了什么?当年要不是我带着他出去,他还在这里一事无成呢,如今倒好,在家里称王称霸的,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 范氏叹口气:「是啊,也是太夫人宠着他,才无法无天了。」 杨东平只觉一口气难消,又瞪着范氏:「你也是,怎么教儿子的?」 今儿不止他丢人,儿子的脸也丢大了。 范氏咬了咬嘴唇:「我也不是什么都防得住的,银铃那小贱人惯会勾搭人,谁知道何时勾引了延寿,不过老爷,您也不能全怪我,要不是你老是去听曲儿,指不定延寿也不会……」 杨东平冷笑:「家里养了伶人便是拿来听的,我还不能去了?你以后多看着点儿延寿,还未成家呢,就出这种事,传到外面还能得了?」 范氏脸色一沉。 未成家不可,成家就可了? 她气得脸色铁青。 陈宁玉睡到半夜,忽地就从梦中惊醒过来。 梦里银铃原本还在唱曲儿,也不知怎么回事,整个人就开始浮肿,脸惨白惨白的,血从她嘴里滴滴答答流出来,她却笑着一点不知,杨延寿往她头上插金钗。 天下又下起大雨,银铃一下子就被淹没了,等到水过去,只剩个金钗掉在地上,陈宁玉走过去一瞧,那金钗居然娇声娇气道:「少夫人,奴学了新曲儿,唱给您听听。」 陈宁玉惊得差点摔倒。 这到底是什么梦啊! 她摸着额头上的冷汗,轻轻吐了口气。 谁知道,一只手伸过来摸在她腰上,陈宁玉还在回想那个梦呢,吓得一声尖叫。 「怎么了?」杨延陵被吓到,也清醒了,起身从后面抱住她问道,「怎么坐在这儿?」 「没什么。」陈宁玉侧过身趴在他胸口,他身上暖烘烘的,她总算找回了安全感,轻声道,「只是做了个噩梦。」 「吓到了罢?」杨延陵抱紧她一些。 「梦到银铃了。」她把被子拉上去,露出半个脑袋,歪头看杨延陵,「侯爷觉得银铃到底怎么死的?」 「明日应该就有结果,罗管事他们还在审着呢。」他揉揉她头发,哄道,「快些睡罢,天还早,我抱着你,你莫怕了。」 可陈宁玉却睡不着,她在他怀里动了又动。 「怎么了,要不咱们起来吃些东西再睡?」杨延陵问。 「也不用。」陈宁玉拿手指在他胸口划了几划,「我想问侯爷一件事。」 杨延陵好笑:「想问就问呗,还扭扭捏捏的。」 「但是怕侯爷又生气。」 「问个事儿,我能怎么生气?」杨延陵奇怪,「问罢。」 陈宁玉便道:「侯爷一开始去西北不是同二叔一起去的么,后来二叔受伤回来,侯爷也不回,留在那儿,这中间可是发生了什么?」 杨延陵一怔:「怎么想到这个。」 「我是见侯爷与二叔好似关系特别不好。」 杨延陵唔了一声道:「是不好。」 后面就没有了。 陈宁玉等了会儿,只得道:「侯爷不想说也罢了,是妾身一时好奇,想为侯爷分担些,将来面对二叔二婶,心里也有个谱儿。」 这语气听得出来很有一些失望。 杨延陵问:「我不说,你便不高兴了?」 「没有。」陈宁玉闷声闷气,「谁都有不想说的事情。」 杨延陵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不是什么好事,我原不想说与你听,其实那年他同我去西北,哪里是什么带我历练,不过是想取我性命,他好做武定侯罢了。」 「什么?」陈宁玉大惊,「他这么歹毒?」 「这人竟然还是我二叔。」他嗤笑一声,「我一开始竟也信他,要不是我命大,早就死在那里了。」 那次他们大战蒙古兵,杨东平与他一起分别领军从左右方突袭,谁知道,杨东平却派了心腹放在杨延陵身边,想找机会刺杀杨延陵,最后推在蒙古兵的身上,只是没有成功。 那心腹低估了杨延陵的本事,一刀没有致命,反而被杨延陵砍下马,就是从这时候起,杨延陵才开始堤防杨东平。然而杨东平还是没有罢手,想方设法的要害死他,杨延陵忍无可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杨东平打成重伤。 陈宁玉听得惊心动魄,惊呼道:「那他的腿是你打伤的?」 「是,不过他也没有证据。」杨延陵冷笑,「但我也知道深浅,哪里会有那么重,不过两三年就好了。」 第二十六章 家里竟然有这样一对死敌,陈宁玉简直不可置信,她说道:「祖母还打算让你给二叔谋个差事呢。」也难怪当时杨东平脸上的表情那么古怪。 「你为何又不告诉祖母?」 杨延陵有些无奈:「祖母未必会信,就算会信,只怕也会承受不了。」 杨太夫人的长子已经去世,如今二儿子又要害死嫡孙,这样的情况,寻常老人家都会受不了,陈宁玉叹了口气,也不知怎么说了。 她想了想道:「二叔这样,住在府里不是很好。」 她无法容忍,有个想害死自己相公的人与她住一起,或许,哪一日也想害死她。 杨延陵道:「他也住不了多久的,我之所以不告诉你,也是怕你心烦,」他顿一顿,揉揉她头发,「不过你知道了也好。」 「那二婶知不知道?」陈宁玉问。 「应是不知。」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只怕杨东平再怎么厚脸皮,也不会与人提起罢。 陈宁玉想想也是。 她在他怀里拱了拱:「我现在更睡不着了怎么办?」 杨延陵道:「是你硬要问么。」 「我也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听到这句,杨延陵微微笑了笑,想了解他总是好事。 陈宁玉伸手抱住杨延陵的腰:「侯爷还是快些睡罢,我不吵你了,我明儿不用早朝的,侯爷又不行,怕只能睡一两个时辰了。」 「你这是又心疼爷了?」他低头亲亲她脸颊。 「一直都很心疼,怕侯爷累坏了。」陈宁玉轻拍他后背,「这样容易睡着罢?」 杨延陵噗嗤笑了:「当我什么呢,别动。」他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这样就行了,你别再动。」 陈宁玉就乖乖不动了,很快便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可她仍是睡不着,想到杨延陵当年一个人,年纪又那么轻,被自己的二叔背叛,差点身死,他都扛了下来,还给自己报了仇,又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来让自己变得强大。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很难,很难。 借着月光,她打量他的脸。 他睡得很安宁,似乎那些腥风血雨都离的他远远的。 陈宁玉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但怕惊醒他,还是收了回去。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闭起了眼睛,后来又做了好些梦,睡到第二日很晚才起来。 谷秋道:「罗管事一直在等着夫人呢,说是侯爷早上说的,查到什么,先告诉夫人。」 陈宁玉就让罗善才进来。 「银铃是不是被人害死的?」她询问。 罗善才道:「是,今儿姓姜的一个婆子承认了,说是她借了银铃的钱,银铃催着她还,她拿不出来,一狠心就把银铃推到了池塘里。」 陈宁玉皱眉,为点儿钱就害死人,不太像。 「别的人有没有嫌疑?」她又问。 罗善才回道:「有,王婆子也去过池塘附近,有人瞧见的,不过她一口咬定说是二夫人派去的,二夫人也证实了此言。」 「派去做甚?」 「取些荷叶,小人审问过了,厨房确实做了荷叶鸡。」 杀了人顺便再采点荷叶? 陈宁玉笑了笑:「辛苦你了,这些你去同太夫人再禀告一下。」 罗善才应一声告辞走了。 杨太夫人得知这个,拿手捏一捏眉心:「既然那婆子承认了,便交到衙门去。」 罗善才惊讶,怎么还要去衙门,后来一想,不过死了一个伶人,还劳杨延陵亲自过问,显然是不想小事化了,昨日他是亲眼见到杨延陵怎么质问二房的,如今太夫人上报到衙门,应是怕以后有人做文章,把这事儿揪出来,对他们侯府影响不好。 现有人认罪,砍了头也便一了百了了。 罗善才便叫人押着那婆子去衙门。 等到杨延陵回来,陈宁玉正要给他说这个事情,却见他后面还跟着一位年轻太监,陈宁玉惊奇,却见杨延陵拉起她的手道:「随我跪下。」 陈宁玉不明所以,跟着他跪下来,直到那太监展开卷轴张口时,她才知道,原是来封赐她为诰命夫人的。 她跪的更加端正。 念毕,太监道了声恭喜,笑眯眯把把诰命敕命文书双手捧着放在陈宁玉手上,陈宁玉高举双手接了谢恩,与杨延陵站起来。 杨延陵客气几句,命随从送两位太监出去。 陈宁玉欣喜道:「没想到侯爷给我求了诰命了,真跟做梦似的。」 其实她早知道了,现不过是让杨延陵也开心一下。 杨延陵笑道:「知道爷好了罢?你说说,你该怎么感谢我?」 陈宁玉想都没想,就把头凑上去,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杨延陵倒真是惊喜了。 成亲这么久以来,陈宁玉第一次主动亲他,杨延陵打趣道:「看来是真高兴,不过未免不够认真。」他手放在陈宁玉腰间,一用力,把她贴在自己身上。 陈宁玉跟他脸对脸,都能感觉他的呼吸。 「那妾身认真点儿。」她慢慢挨近。 殷红的唇似碰非碰的,就在杨延陵唇边摇晃。 杨延陵手在她腰间一拧:「还逗爷呢,看爷怎么收拾你。」他身子一倾,就把陈宁玉的嘴唇给吸住了。 二人好一会儿才分开来。 「饿了。」杨延陵吐出一口气。 陈宁玉拢一拢衣裳,脸色泛红的道:「这会儿还没吃饭呢。」 杨延陵噗嗤笑了:「我是真饿了,午饭都没吃几口,就被皇上召了去。」 原来自己误会了,陈宁玉有些不好意思,忙让下人摆饭。 杨延陵坐下来,狼吞虎咽吃了几口。 陈宁玉见他饿成这样,说道:「怎么不抽空在哪个馆子里吃呢?多少填饱下肚子,不然会伤到胃的,以后再这么饿着可不行。」 「一时忘了,等空闲下来才发现晚了。」 陈宁玉就把他两个随从叫来,一个秦飞,一个何鸿义。 「以后看着点儿侯爷,哪一日没吃饱,你们自个儿勤快些,去馆子里买点回来,知道不?再像今儿这样,从月例里扣钱。」 秦飞跟何鸿义连忙点头。 杨延陵听着想笑:「怎么觉着你像我祖母呢,我幼时,祖母就这么叮嘱。」 陈宁玉眉头挑了起来。 杨延陵忙改口:「娘子真知道关心人。」 陈宁玉这才罢了,她就是关心他呢,怎么能说像太夫人呢,她又不老! 等用完饭,陈宁玉才问皇上召见的事情。 「是为操练卫所大军,命我亲自前去,故而先去走了一遭,日后只怕更忙了。」杨延陵有些抱歉。 陈宁玉担心道:「该不是又要打仗了罢?」 不然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加紧操练呢,平日里也不是不练的。 杨延陵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看着窗外道:「肃王反了。」 陈宁玉一头雾水,她连肃王是谁都不知。 「你不用管。」杨延陵笑笑,「不是什么大事。」 某王造反都不是大事? 陈宁玉想了想,又淡定了,那肃王定然不是个棘手的人物,可能操练只是为以防万一,不然杨延陵不会那么轻松。 「对了,罗管事早上回禀过,有个婆子承认是她推银铃入水的,祖母便叫罗管事押到衙门去。」 杨延陵听了点点头,侧头看她:「你怎么看?」 第二十七章 「像是替人背黑锅,不过银铃这事儿我瞧着是查不清了,一来无人证,二来有人自首,那就没有理由不结案,可惜银铃这姑娘是枉死了。」陈宁玉叹了口气,「故而我也没有阻止,只怕祖母希望是这样了。」 「也是没让我意外。」杨延陵淡淡道。 他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在意。 兴许早就料到了。 陈宁玉又道:「昨儿出了那事儿,还有件没与侯爷说呢,祖母有意让我管家。」 「那不是挺好,这个家本来就应该你管。」 与杨太夫人说的一个意思。 陈宁玉道:「可还没管呢就出事,真怕以后管了,事情不断。」 「怕什么,有我呢,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做,这府里哪样不是你我的?他们要是有什么不满,你来告诉我,爷给你撑腰。」杨延陵顺势就把她抱过来。 陈宁玉道:「感觉一下就有熊心豹子胆了。」 杨延陵哈哈笑起来。 银铃这事儿过后,杨太夫人对范氏的态度明显差了,今儿范氏去请安,说要给安阳伯府送请帖。 杨太夫人道:「送什么帖子,才死了人,哪家愿意过来。」 范氏脸色微微一变,勉强笑道:「不过是个伶人,再说外头的哪个知道?别个府里,这些事情还不是多呢。」 「怎么多?」唐氏赶紧落井下石,「别府难不成今儿死一个人,明儿死一个人的?我倒是见延寿最近气色不好,莫不是因四周阴气多了。」 「大嫂你莫胡说,什么阴气,延寿是着凉而已。」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陈宁玉当看笑话。 还是范氏先住嘴,怕又惹杨太夫人不高兴。 杨太夫人道:「也无甚可说的,你们带宁玉四处看看,厨房,浆洗房,管花木的,好好教教她,我这也累了。」 刚刚还唇枪舌战的两个人立时就有了共同的敌人。 唐氏暗自恼恨,上回陈宁玉谦逊不想接受,还当太夫人不提了,谁知道今儿又说,看来真是要让陈宁玉管家。 「哎哟,儿媳啊,你才嫁进来就为家忙,我看着都心疼。」唐氏面上却堆笑。 「是啊,光是服侍延陵都够累的罢?」范氏关切的慰问,「你们年轻夫妇,可不比咱们,要我说,闲时管管就算了,走罢,咱们这就带你去瞧瞧,要说这府里其实事情也不多,无非就是到季节换衣,每日厨房采办,还有些人情往来。」 陈宁玉这些都知道,好歹在娘家时,太夫人也教了一些的。 等到半天转下来,她像是知道好多,但想一想,没什么用,唐氏跟范氏哪里会真心教她,杨太夫人这是在考验她,叫她自个儿琢磨呢。 陈宁玉回到院子里,就把罗管事叫来。 这才是最好的对象么。 罗管事果然比较识趣,有问必答。 过得一阵子,眼瞅着到七月了,秋高气爽,人也舒服好多,陈宁玉这日在看书,就见谷秋领着一个小太监过来,她以为是什么大事,忙迎出去。 小太监传话,原来是要她去宫里一趟,说是陈婕妤得了恩典,皇上准她请家里女眷见一见。 陈宁玉皱眉,她现已经嫁人了,算什么陈家女眷?她询问:「还请了谁了?」 「陈太夫人,永春候夫人,陈二夫人还有五姑娘。」 怎么没请陈宁安呢? 陈宁玉心里不太想去,可既然是皇上恩典,陈宁华第一次邀请,她倒也想看看陈宁华到底想干什么,总归太夫人她们也去呢。 陈宁玉便梳妆打扮一番,坐了马车前往宫门。 她也没有一个人先去,等到陈家的马车来了,才出来,可是却没有看到太夫人,张氏道:「太夫人身体不太舒服,就不来了。」 陈宁玉忙道:「可严重?」 张氏笑了笑,拍拍她的手:「不严重,你别担心。」 那动作不轻不重,笑容也有些深意,陈宁玉立时就明白了,太夫人是故意称病不想来的,看来她对陈宁华十分的失望,以至于再不想看她一眼。 「要说你嫁出去也有几个月了,怎不知道回娘家看看?」唐氏却责备陈宁玉,「我养大你,也是花了多少心思,如今倒真是泼出去的水。」 陈宁玉淡淡道:「也不见母亲几个月就回娘家一趟么,怎的倒来要求我了?」 唐氏气结。 陈宁柔拉拉她袖子,对陈宁玉笑道:「等中秋了,姐姐会回来罢?」 看她那期盼的眼神,陈宁玉暗地里无语,陈宁柔还在惦记着傅朝清那事儿,看来太夫人没有找到什么好人选? 那等中秋节,她只能说姨母不肯了,当然,姨母本来也一定不肯。 几人进去宫里。 陈宁华现居住在玉和殿,与另外一位婕妤住一起,她们这种位份的还不够独自占有一座宫殿,不过陈宁华看起来过得不错,穿缕金丝牡丹花纹的单衣,暗银刺绣的月华裙,一身华贵,气色也好,比起在家中,美了几分。 众人过去见礼。 因张氏,陈宁玉是侯爷夫人,后者还是一品夫人,只用行常礼,唐氏与陈宁柔却不一样,还得行大礼,不过唐氏是陈宁华母亲,倒也罢了,只陈宁柔不甘不愿行了拜礼。 若是往常,她也不必,但陈宁华显然是存心,不发一言,陈宁柔憋红了脸,她本不愿来,奈何太夫人发话,不得不来。 「怎不见祖母?」陈宁华接下来就问。 「受凉了,还请娘娘谅解。」张氏回道。 陈宁华脸色就不太好看,她难得求了恩典请太夫人过来,正巧就病了,岂会不怀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太夫人也没有原谅她。 陈宁华心里难受,那家里,原本真心疼她的就只有太夫人一个人,可是,现在竟也不站在她身边了。 「你们坐罢。」陈宁华打量陈宁玉一眼。 陈宁玉跟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丰腴了一些,听说前不久武定侯才给她请了诰命,她现是一品夫人了,比自己的品级还要高。 「四妹看起来气定神闲的,还不知那事儿罢?」陈宁华挑眉道。 「什么事儿?」陈宁玉询问。 「肃王反了,指不定四妹夫要前往肃清乱党呢。」陈宁华叹口气,「已经死了一个将军,那肃王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陈宁玉笑笑:「侯爷倒是提过的,不过去不去他没有说,毕竟还没定呢不是?娘娘难道竟是已经知道皇上的意思?」她意味深长,「娘娘果真得皇上宠爱呀。」 陈宁玉由不得神色一变。 她原本是想刺激陈宁玉,叫她害怕,谁知道她不当回事儿,还说诛心之言。皇上的意思,哪个敢揣测,只不过与她提起,她可没有说武定侯一定会去。 「兴许是我多虑了,只是替四妹担心。」陈宁华把话揭过,吩咐宫人端来御膳房准备的点心。 这碗碟都是贵重的瓷器,筷子是银镶玉的,点心更不必说,寻常人一辈子也尝不到。 可陈宁玉一丝羡慕也没有。 今日来一趟,也真没意思,陈宁华嫁到宫里,就是以后做了贵妃,甚至是皇后又如何?不过一辈子困在此处罢了,她今儿想显摆显摆,也是因得了恩典,平时又哪里见得到家人?根本是连机会都没有的。想着又觉可悲,陈宁华就算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她都懒得顶撞。 第二十八章 从宫里出来,张氏小声同陈宁玉道:「没想到宁华竟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也莫要忘心里去。」 她终于明白为何太夫人会不来了。 陈宁玉点点头,听过便罢了,她才不会放在心上呢。 等到她们一走,宁妃过了来。 陈宁华有些惊讶,忙去见礼。 宁妃笑道:「听说陈家太夫人,大夫人来了,我这还是晚来了一步啊,竟都回去了?」 「也是刚回。」 宁妃叹口气:「说起这个,我也是许久没有见过家人了,这殊荣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宫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呢。」 陈宁华也知,免不得有些得意,嘴里却谦逊道:「也是娘娘的提携。」 她能受这些宠,与宁妃不无关系。 宁妃到底是二皇子的亲生娘,皇帝也常会去的,宁妃又常请陈宁华在她那儿做客,这一来二去的见到皇帝,少不得会有些用,宁妃又常说她好话,皇上召她侍寝的次数便渐渐多了。 当然,她自己花的功夫也不少。 宁妃笑了笑:「当初也是看中你聪明,将来你得天护佑,再生个孩子,自是福泽无边了。」 陈宁华假作害羞。 她要真有喜了,再生个儿子出来,宁妃这番话还能说出来,不过是场面话而已,她在这宫里虽然不过才几个月,却也明白其中的残酷。 这妃嫔一旦不得宠,这辈子也就没用了。 宁妃拿起茶盏,摩挲着薄薄的白瓷,又道:「你那四妹也是个不一般的,当初要不是华英长公主,只怕三皇子都要娶了她呢。」 陈宁华第一次听到这个,微微睁大眼睛:「还有这事儿?」 三皇子对陈宁玉有好感,她看得出来,不过后来也就没什么了,原来竟然还想过娶她。 「现在还为这事儿恼恨武定侯。」宁妃笑了笑,「常洛这孩子是有些痴心,不过他是淑妃带大的,又与武定侯有点儿沾亲带故,倒是为难。」 陈宁华皱了皱眉。 陈宁玉凭什么得这些人爱慕?不过有张好脸罢了! 要是她长得那样,可不止这点本事! 「我四妹天生就是有福的。」她语气淡淡。 宁妃笑道:「是啊,运气这种事,也是叫人无奈,不过你是她姐姐,照理说与淑妃也是好的,不妨多走动走动,淑妃正为武定侯心烦呢,好似也不听她的话。要我说啊,这男人,有时候也容易糊涂,天底下女人还不是多么,武定侯这种,就是三妻四妾又算什么。」 陈宁华心里一动。 「你知本宫是真关心你,可不像别个儿,你有什么错,本宫也处处关照,你莫要忘了这些。」宁妃笑得更加温和。 陈宁华神色又微僵。 她借着宁妃往上爬,也只为走得更高更远,其实又哪里真会与宁妃好?但依现在二人的地位,很显然,她不会是宁妃的对手,这话明显是敲打了。 陈宁华语气恭敬:「妾身一辈子都记得。」 宁妃满意,稍后就告辞走了。 杨太夫人终于还是要请安阳伯府的女眷来,因不管范氏怎么样,杨延寿总归是她嫡孙子,又怎么可能不管,仍是要尽力结一门好亲事的。 这日,安阳伯府的龚夫人,就携大儿媳妇胡氏,还有龚佩琼来了。 龚佩琼年方十六,长得像她母亲,柳眉大眼,颇有些英气,个性爽朗,范氏瞧着倒是喜欢,不过她也早就打听过了,不然也不会去求杨太夫人。 杨太夫人也很满意,夸了好一些。 龚夫人这就明白了,原来不只为联络下两家感情,还想结亲呢,她心里难免就有些想法,这武定侯府不消说,怎么也是该亲近的,可这结亲,要说武定侯就罢了,可惜他已经娶妻,这二房算什么? 杨二老爷因伤,现还没有复起,那杨延寿虽是嫡子,可能力平平,祖上庇荫,得了个卫所的千户,她是不太瞧得上,只看在杨太夫人的面子,没有很明确的说出来。 倒是范氏察觉了,原先她与龚夫人有说有笑,可后来龚夫人就不太理会她了,只与陈宁玉说话,这能不叫她气恼。 到得用午饭时,杨太夫人正要请她们上座,龚夫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忽地冷笑道:「贵府的宴席,咱们也消受不起,这就告辞了!」 不等众人反应,几人转身就走了个干净。 杨太夫人只觉丢尽了脸。 陈宁玉轻声道:「刚才龚夫人的妈妈同她说了几句,龚夫人就变了脸色。」 杨太夫人皱眉。 难道说龚夫人是听到了什么? 她转头就看向了唐氏。 唐氏却跟没事人一样,报以无辜的眼神。 杨太夫人恼火的饭也没吃。 孙妈妈过得一会儿才回来,禀告道:「正如少夫人说的,龚夫人便是听到什么了,出门的时候,有人隐隐约约听到说什么银铃。」 杨太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就是我对他们仁慈了些,一个个都瞪鼻子上眼了!」 孙妈妈道:「是不成样子。」 杨太夫人又闭目沉思起来。 这事儿没成,陈宁玉眼见原先的院子也弄得差不多,就吩咐下人把东西再搬回去,倒是一直忙到傍晚还没有弄好,不过住的地儿整理干净了。 杨延陵回来,四处看了看,进来笑道:「不错,这池塘里,改日放些鱼,要不再种上些荷花?」 他们这院子大,池塘比陈宁玉芙蓉苑那个可大多了。 「侯爷对这个竟也感兴趣?」陈宁玉奇道,「也不知以前怎么住得惯的。」 「以前一个人,怎么住不是住?现在自然不一样了。」 陈宁玉笑着给他脱官袍:「那就再种些荷花罢,鱼在下面游来游去也好看些。」 两人说得一会儿,杨延陵问起今日的事。 「别提了,龚夫人气得饭都没有吃,后来祖母也没吃。」 杨延陵挑眉:「那看来这桩婚事成不了了。」 「是啊,不过我瞧龚夫人本来也不肯,只是……」陈宁玉道,「怕知道二弟跟银铃的事情了,不然龚夫人不至于那么恼火,觉着受了羞辱。」 杨延寿跟一个伶人勾搭,那伶人又被人害死,谁知道心里都膈应,龚夫人好好一个女儿,凭什么要嫁给他? 杨延陵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觉得荒唐。 陈宁玉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真没想到母亲跟二婶是这样的。」今儿这事儿铁定是唐氏派人做的,不然还会有谁会破坏这门亲事呢? 二人明争暗斗不是一日半日了。 只是如此不分轻重,也是叫人无语,堪称奇葩! 「不知当年祖母怎么会……」不是她想说杨太夫人的坏话,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 杨延陵庆幸:「幸好你也是我看上的。」 言下之意,杨太夫人的眼光就是差得很。 陈宁玉扶额。 过得几日,圣意下来,杨延陵果真被派去领兵镇压肃王,杨太夫人很着急,陈宁玉安慰道:「侯爷早前就提起此事,我见他毫不在意,可见那肃王不是难对付的。」 杨太夫人看陈宁玉,见她神色很镇定:「不是故意哄着我罢?」 「哪能呢,祖母,当日他说起,我也很担心的,后来见侯爷那样,也就不怕了。再说,祖母您想想,他在西北多少年,那肃王算什么呢。」 第二十九章 杨太夫人便微微叹了口气:「反正也是定了的事情,你回去给他收拾收拾罢。」 陈宁玉应一声。 杨延陵回来,见她已经在吩咐下人整理衣物。 「你知道了?」他上前搂住她腰身。 她点点头,回身叮嘱道:「侯爷这趟去定要小心些,我看肃王也并非是简单的,不然岂会让你亲自去?」 杨延陵道:「不过是他们大意了,我自当注意。」 她嗯了一声,忽地不知道说什么。 「先吃饭罢,我明儿下午才走。」杨延陵拉她坐下。 二人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闷,不似平日里有说有笑。 「秦飞,何鸿义以后跟着你,我就不带去了。」杨延陵交代她,「也不知到底会去多久,你出门都带着他们,可知道了?」 「侯爷还怕我有危险呢?」那两个长随是从小就跟着杨延陵的,也随他在西北好几年,练就了一身功夫,陈宁玉道,「还是跟着侯爷比较妥当,我这儿又不是龙潭虎穴,能有什么。」 「留在你身边,我放心些。」杨延陵坚持。 陈宁玉便没有再拒绝,又问他还有什么要带的。 杨延陵却一把抱住她,头抵在她额头上道:「我倒是想带你去。」 这句话说得陈宁玉身子都有些软。 「你可舍得我走?」杨延陵又问。 陈宁玉双手勾住他脖子道:「怎么舍得,我现在胸口还闷得很,只是怕影响侯爷,才一直未说。」 杨延陵笑了,低头亲亲她的唇:「幸好你有良心,不然我……」 「怎么?」陈宁玉挑眉。 不然他肯定很郁闷,只因他是万分不舍,可惜圣命难违。 杨延陵含着她嘴唇道:「你晚上就知道了。」 陈宁玉脸不由得一红。 晚上不用说,铁定是睡不好了。 等到第二日,二人都起得有些儿晚,杨延陵吃了点东西,与太夫人告别,就要点兵去颍州。 陈宁玉一直送他到大门口。 杨延陵伸手揉揉她头发,柔声道:「别怕,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知道。」陈宁玉用力点点头。 杨延陵冲她一笑,转身走了。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前方,陈宁玉的鼻子猛地一酸,才发现那会儿说得话也不假,原来她是真的会不舍得他了,难怪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嫁给他时并不能说怎么喜欢,可现在,真是会不一样的。 她站了会儿方才回去。 也不过几日,杨太夫人又把她叫去,陈宁玉到的时候,却见唐氏,范氏都在,她笑着见礼。 杨太夫人也不说一句啰嗦话,直接就道:「以后这内院事务就都交给宁玉,你们两个把账点算点算,明日就把账本送过去。」 唐氏跟范氏都吃了一惊,这也太快了! 分明前一阵子还让陈宁玉跟着她们学着呢,这倒好,突然就要她们全部移交。 唐氏忙道:「这明日是不是太急了?」 「是啊,咱们偌大一个府,就是给宁玉,她也看不完啊。」范氏也道。 杨太夫人语气冷淡:「宁玉看不看得完,你们不用管,你们做好你们的事情,明日之前务必把账本拿出来。」她看一眼那二人,又挑眉,「怎么,莫非你们平日里都不管账的,现才要重新整理还是,有别的事儿忙?」 唐氏,范氏也不好搪塞,只得应了。 两人走后,杨太夫人对陈宁玉道:「你到时候莫要急,慢慢看便是,有什么不懂的,问罗管事,我听说你也问过他了,他这人是信得过的。」 陈宁玉点点头。 她知道杨太夫人这次是动了雷霆之怒,对两个儿媳妇实在忍不下去了,这才会急着动手,交到她手里,但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个很大的重担。 唐氏跟范氏果然还是应杨太夫人的要求,把账本交来,杨太夫人又让府里每个管事都给陈宁玉认认。 陈宁玉这阵子便忙得很,与谷秋二人翻账本,又亲自四处考察,常是很晚才睡。 很快她就发现了问题。 武定侯府的收入来源竟然百分之八十都来自于田产,铺子很少,也就是说,都是靠天吃饭,幸好良田够多,都是皇帝历年赏赐下来的,又有赐下的黄金,再购置田地,已经达到了上千顷,假如不闹灾害的话,一年收入起码得有个四五万两左右,然而,实际上,却没有这么多,别说还有一些铺子了。 这钱去哪儿了? 她去问杨太夫人。 杨太夫人叹口气:「总是有旱灾水灾的,难以避免,难说的很,再说就算哪一年丰收,又要填补往年的,他们种田也不容易,都是些世仆,大差不差便行了。」 杨太夫人就是这样的人,才导致今日的结果,两个儿媳妇没个规矩,儿子,孙子也都不是听话的,可想而知田庄里的下人了。 陈宁玉却不喜欢被人耍弄,在她看来,做人要本分,不能得寸进尺,她的东西,愿意自己给,和别人偷偷摸摸拿,那是两回事。 「祖母不介意的话,我可能抽空会去通县田庄一趟。」那里的田都是顶顶好的良田,整个县的田多数都被皇上赏赐给有朝中重臣了,在那里,侯府也有五百顷田,除了这里,浙江的赵县有三百顷,金陵有两百顷,允州有两百顷,还有别处零零散散的,都离得太远,所以,通县不可避免会成为她巡查的第一站。 杨太夫人很高兴:「怎么会介意,本来就是要你管呢,只望你别累着了,不然等延陵回来,不知道怎么怪我呢。」 陈宁玉笑了笑:「就当出去玩玩,也没什么。」 杨太夫人点点头:「那倒是,庄上也修了大院子的,吃的都新鲜,」她顿一顿,「你是光就看个田了,府里别的呢?」 「府里也看了,只不过各项事情太多琐碎,就算有些地方钱财去的奇怪,也不好查,一两几两的怎么问,就是一个个问了,我也受不了,我看不如就把有嫌疑的换了。」这老鼠在哪儿都是老鼠,赶走了才一了百了,她准备来个大换血。 须知唐氏与范氏掌管内院多年,不知道多少心腹呢,她怎么查的过来,她比较喜欢直截了当些。 杨太夫人就有些犹豫,问道:「这得换多少人啊?」 「挺多,起码二三十个,主要是管事,上头的换了,会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如果祖母觉得人手不够,我看可以从下面的人提拔,再教些年轻的补充进去。」 她想得已经很周到,这样的话,就不怕一下子换太多人,导致府里忙不过来。 杨太夫人同意了:「那你着手去办罢。」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唐氏跟范氏的耳朵里,唐氏那叫一个恨,她辛辛苦苦管着一个家,结果到头来,全是为人作嫁,陈宁玉一来就掌了大权,她怎么服气! 现在还要铲除她的人,一个不留。 「简直是岂有此理!」唐氏在屋里转来转去,正无处发泄时,范氏来了。 「哎哟,大嫂这是干什么呢。」 「干什么?」唐氏瞪她一眼,「你就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年得了多少银子,不然你娘家能活得下去?」 范氏冷笑:「我今儿可不是来同你说这个的。」 第三十章 「你是要说我那好儿媳罢?」 「也只能怪你这个母亲不会教了。」 「怎么教,你倒是教给我看看?」唐氏讽刺道,「上回你也知道延陵那混小子了罢,他什么人看在眼里,我那好媳妇是有样学样,又有太夫人撑腰,你能怎么样?」 范氏跟她大眼瞪小眼,范氏忽地叹口气:「别的不说了,这回她一来,就要绝了咱们的后路,你说怎么办罢。」 唐氏眯起眼睛:「总是有办法的,不过我看咱们也不能急。」 范氏想了想:「就是急也没用。」 「先喝口茶罢。」唐氏叫人端茶。 白桃过来与陈宁玉道:「二夫人去了大夫人那里了。」 两个人果真蛇鼠一窝啊,当时她们说起内院的事情,她就发现了,平日里那是互相看不顺眼,这时候就团结起来了,现在她要端了她们的窝,自然着急。 陈宁玉道:「以后厨房来的东西,你们先验验看,仔细瞧着。」 有道是最毒妇人心,那杨东平可以杀侄子,这两个人也可能会杀她,她还是要小心些。 谷秋丹秋肃然,连忙应是。 她也没有给唐氏范氏喘息的机会,没几日就把那些有问题的管事换了,唐氏跟范氏各自去太夫人那里哭了一回,说陈宁玉做事不知轻重,把侯府弄得一团糟,又有老资格的管事也去哭诉,但杨太夫人已经铁了心的要把家交给陈宁玉管了,自然没听他们的,该怎么还是怎么。 但陈宁玉这雷厉风行的手段,却叫众人敬的敬,恨的恨。 唐氏范氏对陈宁玉的不满也是达到了顶端,然而她们偏偏找不到她一丝错处,要做点手脚,也是无从下手,眼瞅着要到中秋,陈宁玉备了两份大礼。 一份是要送与娘家的,令一份是要送与长公主府的。 至于其他家互相走动的,她没有亲自过问,只叫管事们决定了说与她听,合适的就送,不合适的她再让他们重新准备。 杨太夫人道:「往常都是她们一起商量的,如今只你,可忙得过来?」 「倒是没什么,毕竟是每年都过的节,多数还是照着原来的,少数若有亲远变动,再做些调整。」 杨太夫人笑道:「罗管事上回来还称赞你呢,说你做事果决,又细心,看来延陵真是没娶错人。」又叹口气,「就是不知他何时回来。」 陈宁玉未免也担忧。 忙得时候不觉得,可闲下来时,才发现杨延陵不在,真得不适应,原本睡觉时还嫌床小,总是碰到他,可现在没有他温暖的怀抱,睡得更不踏实。 可她还得劝杨太夫人:「这一来一回光是路程就一个月,指不定已经在路上。」又说别的,「庄上送了好些螃蟹过来,但这天儿还没肥呢,要不叫厨房做蟹肉蒸包,晚上我陪您吃?」 「好啊,这个我倒许久没吃了,晚上咱们叫金铃来唱曲儿,边听边吃也好。」又看看她问,「现延陵不在,你一个人也冷清罢?」 「很冷清。」陈宁玉并不掩饰,「我也盼着侯爷快些回呢。」 杨太夫人拍拍她的手:「难为你了,也难怪你祖母一开始不肯,咱们这等人家,总免不了的。」 但结果她还是嫁了过来,人这一生,好些事真不是自己可以预测的。 到得中秋前两日,陈宁玉亲自回娘家送礼,杨太夫人闲着,也与她一起。 太夫人很高兴,拉着她问长问短,又与杨太夫人说笑。 这日二姑奶奶陈琳茹也在,陈宁玉竟发现她抱了一个孩子,那孩子不过几个月大,是个男孩,她就吃了一惊,什么时候陈琳茹竟生了孩子了,她一点不知。 后来才想到,那孩子应是绿珠生的,看来是放在她名下养了。 「你也该有个孩子了。」陈琳茹对她笑道,「别想着自个儿年纪小,侯爷年纪可不小呢。」 她还当他们在避孕。 陈宁玉脸一红,其实他们夫妻生活挺好的,就是不知为何还没有,但她并不着急,毕竟她现在才十七岁,在前一世,那才高三呢。 说实话,她还有点儿害怕。 幸好一直没怀上。 杨太夫人听见,心里倒是一动,确实时间也有些久了。 「现宁玉在管着家,我这放心多了。」她在太夫人面前夸陈宁玉,「样样都处理得当,我原本以为养得娇滴滴的,不是这等厉害的人。」 太夫人笑:「宁玉她脑袋瓜聪明着呢,只从小被惯着长大的,平日里哪里用得她操心?不过你既说她好,我也松口气。」 她们正说着,陈宁柔来找陈宁玉。 陈宁玉看见她就头疼。 「一会儿四姐姐是不是要去长公主府了?」她笑得很甜,好似跟陈宁玉很亲近一样。 陈宁玉道:「这不每年都去么。」 「那四姐姐能不能带我去啊?」她死心不改。 这会儿陈宁玉也不能再敷衍她了,很清楚的告知道:「不能,我姨母因上回的事,很不喜欢你,我可不敢冒险,所以你也别再指望这事儿了,等祖母寻个好的,就嫁了罢。」 陈宁柔脸皮一下子通红,又很伤心:「四姐姐,咱们可是姐妹啊,你真不帮我?」 「帮不了。」陈宁玉低头喝茶,「不信你问问祖母,母亲,她们什么想法。」 「我同母亲说了,可祖母不肯。」陈宁柔哀求道,「我已经豁出去了,四姐,不然也不会同母亲说,只要你在长公主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也不是难事啊,咱们两家好歹是亲戚呢。」 太夫人不愿意是正常的,只因知道长公主定是不会结这门亲事,陈宁玉冷下脸:「我怎么美言,你自己鲁莽,被姨母不喜,我再去说,姨母会怎么想?以后此事莫再提了。」 陈宁柔瞪着她,好一会儿才道:「怪不得母亲说你无情无义呢,你就是这样的人。」 陈宁玉气得笑了:「咱们摊开了说也好,你上回摔我玉螳螂,我没有与你计较,不代表我不知,你觉得你配得上我二表哥么?人贵有自知之明!」 陈宁柔脸又白了。 这话是真戳到她痛处,就是知道自己不配,她才会去求陈宁玉,她也知自己是痴心妄想,可是被陈宁玉这么说出来,她又气又恨:「四姐你不过是出于私心,自己嫁不成二公子,所以也不让我嫁给他!」她说完就跑了出去。 陈宁玉无言。 谷秋皱眉道:「五姑娘真不成样子。」 「就她这德性,也不知谁会娶她呢。」丹秋也愤愤然。 陈宁玉心想,反正以后总不会来烦她了。 太夫人又专门与她说话:「才知道你管着一个家了,可累着了?」 「也不算累罢,不过祖母啊,甭管嫁到哪家,总有一日都要管事的罢?不过早些晚些罢了,幸好祖母教过我,倒也应付得来。」陈宁玉问候太夫人,「就是总惦念您呢,您身体可好?」 「你这孩子,说得好像嫁出去几年了,不就几个月么,我还是老样子。」太夫人笑,又安慰她,「姑爷去颍州了,你也莫要担心,上回你伯父,父亲还说呢,那肃王就是一时头脑发热,不是什么长久的,姑爷又身经百战,总是很快就能回了。」 第三十一章 「我也这么想。」陈宁玉问起章季和,「可定了?」 「差不多定了,说起来也是折腾,你这姨父你知道的,眼里容不下一根刺,你姨母又喜欢长得好的,两个人为这都不知道闹了几回,后来是吴夫人保的媒,是董家三姑娘,家风好,人也不错,才算成了。」太夫人说着捏了捏眉心,可见她也为此烦忧过。 「那五妹妹呢?何时嫁?」陈宁玉又问。 太夫人就有些不高兴:「别提了,我现都懒得管,上回说了一个,你母亲呼天抢地的不肯,好似我苛待她。」非得拿陈宁柔跟大房两个女儿和陈宁玉比,那不是自个儿找没趣? 像陈宁柔这样的,寻常书香门第也堪配了,怎么又非得要侯爷?有次还提俞朝清,太夫人哪里不知道长公主把俞朝清当宝的,能娶陈宁柔? 陈宁玉心想,姜氏也是不知进退,这下拖着,到时候年纪大了,更是不好找,但总归不关她的事,只是好奇问问,她现对陈宁柔已经没有了任何耐心。 门外忽然有丫环来报,说是吕家太太来了。 太夫人就让进来。 只见赵氏穿一身簇新的衣裳,红光满面,喜气洋洋,一来就给太夫人送了礼,几大盒的吃食料子,陈宁玉不免惊讶,往常过节,都是太夫人给予他们,吕家向来是没什么钱的,还拿着府里给的月例呢。 「哎哟,四姑奶奶也在啊?」赵氏笑道,「太夫人可念着你呢。」 陈宁玉笑笑,叫了声表姑。 太夫人问:「可是有什么喜事儿呀?」 赵氏这高兴劲儿遮都遮不住:「芸儿要嫁人了,到时候还请太夫人,姑奶奶赏脸来吃顿饭。」 「哦?」太夫人道,「这么快,不再看看?」 「没什么看的了,那江公子那么好,对咱们芸儿也好,我只怕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呢,日子也定好了,就在下个月。」 太夫人便没有说,只恭喜了两声。 等到赵氏走了,陈宁玉想了想,好似记得陈宁柔与她提过,那公子是不是书院里的,她问:「是哪家的江公子呀?看表姑这日子像是越过越好。」 「住在庆余街的江家,那江公子跟吕合在一个书院的。」太夫人语气不太赞同,「虽说还给他们把院子买下了,我却觉得不太妥当。」 原来赵氏他们已经有自己的院子了,陈宁玉道:「总是他们自个儿选的,祖母也别管了。」 「可不是么,我这管也管不过来,该说的都说了。」太夫人摇摇头。 隔了一日,陈宁玉又去长公主府。 长公主见这一堆的东西,笑道:「你这孩子,你这样,你祖母,婆婆不会不高兴?」 侯府好东西多,而这好东西大多都在杨延陵那库房里,陈宁玉确实挑了几件,但也只几件而已,多数都是她用自己的钱备的。 「祖母自然知道,至于婆婆,谁管她呢。」陈宁玉直言直语。 长公主就笑了:「好,好,可见你也没被人欺负。不过你这肚儿,不太争气。」长公主指指俞氏,「瞧我这孙儿明年就有了,你也加紧些。」 好么,到哪儿都有说这个的,陈宁玉道:「听姨母的,我会加把劲。」 俞氏噗的笑了。 长公主留她吃晚饭,陈宁玉出来之前,早跟杨太夫人说过了,自然不客气。 晚上傅朝云兄弟两个回来,又与她一起说话。 傅朝云道:「现在真是很难见到你了,阿玉,你在侯府过得好不好呢?」 「怎么不好,看她这脸就知道了。」傅朝清打趣。 她这脸儿是胖了一些,傅朝云哈哈笑起来:「也莫要吃太胖,省得侯爷到时候不喜欢你。」 陈宁玉抽了下嘴角。 「可惜你不能住在这儿了,不然明日休沐,咱们可以玩一玩,你现做人媳妇了,不太能出门罢?」傅朝云很是遗憾。 「谁说不能出门。」陈宁玉得意,「我下个月就要去通县玩了,那儿有几百顷良田呢,也有大院子,四周还有山水,想怎么玩怎么玩。要不你们有空,也过来看看?」 通县就在京郊,并不远。 傅朝云笑道:「看到时候有没有空了。」 傅朝清没有说话。 陈宁玉侧头打量他一眼,只见人没有瘦下去,精神还是很好的,当下稍稍放心,只想起杨延陵说的,又有些担忧。 「二表哥现每日都在做什么呀?」她询问。 「多数都与文书有关的。」傅朝清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你那诰命夫人的封赐便是我起草的。」 陈宁玉瞪大了眼睛,她不知道翰林院编修会管这事儿。 「侯爷还是很在意你的,寻常不会那么早来求。」傅朝清得出结论,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眸垂下来,拿起茶盖子撇茶末。 陈宁玉倒不知怎么接话。 长公主使人来叫他们吃饭,三人便一起去了。 过了中秋,转眼间便到九月,陈宁玉打点一番,同杨太夫人告别:「应也不会去太久,事情处理完了,我便回来,寻常事都叮嘱过罗管事。」 杨太夫人笑道:「行了,你去罢,这家里事务我会照管些。」 陈宁玉便带了谷秋丹秋,四个婆子,秦飞,何鸿义,还有府里十来个护卫,这才上路。 唐氏跟范氏又是没想到。 她这一出一出的实在太快,府里的事情刚处置完没多久,都没让别人喘口气,这么快又去通县,杨延陵都还没有回呢,她倒是不担心,还有空去忙这个? 这二人实在跟不上陈宁玉的想法,但是又着急,唐氏忙派人也跟了去。 可这速度再快,也快不了陈宁玉。 陈宁玉一到庄上,就把所有的管事,管事的家属都弄到大院子里关着,孩子们稍微好些,只叫人看起来。 这些管事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 这也太突然了罢? 庄上大管事还镇定些,叫他们不要慌张:「应是来查账的,到时候你们该怎么说怎么说,不过是个妇人,懂什么?」 那些人才放心些,但也有人有异议:「怎么会一来就把咱们都关着呢?普通人怕不会如此。」 大管事脸色一沉:「别自乱阵脚!」 众人才安静。 「夫人,今儿审问不审?」谷秋问。 「先不管。」陈宁玉打了个呵欠,「赶路也累了,你让秦飞吩咐下去,叫那些护卫好好看着,别走神了,让人跑了,再让厨房烧几个好菜来。」 谷秋忙就去了。 丹秋伺候陈宁玉换了身衣服。 她从屋里出来,在院子里四处逛了逛。 虽然各处布置的不算富丽堂皇,可胜在地方大,宽阔,各式家具不是什么名家打造的,却一张张都透着古朴的趣味儿,就是外头风有些大,吹得一会儿,她就冷了。 这里比起京城,温度低了点儿。 厨房听说夫人要吃饭,哪敢耽搁,立时就忙了起来,炒了好几样野味,有野鸡,有野猪肉,还有兔子肉,用得野山菇,野菜也都是山里摘的。 烧的味道也不错,陈宁玉吃得很舒服,把厨子叫来看看。 「见过少夫人。」厨子行礼。 「你在这儿烧菜几年了?」 「有十几年了。」厨子老实回道,「原先是个打下手的,后来师傅教会,自己便也烧了。」 「专门给谁烧呢?」 第三十二章 厨子道:「大管事,还有吴管事,尤管事三家。」 陈宁玉唔了一声:「给你多少工钱呢?」 厨子一愣才回答道,「都是照府里发的。」 「那你瞧着几位管事平日里的用度,像是每月五两月例的人么?」陈宁玉语气仍是慵懒的,像只是随意的问问他。 可厨子的后背一下子出了汗。 这本是很容易回答的问题,可厨子却不知道怎么答。 陈宁玉笑了笑:「他们都关着呢,你是不是也想去试试?」 厨子听到这话,猛地就跪了下来:「夫人饶命,可不关小人的事情啊!大管事他们做什么,小人是一概不知的,只负责烧饭,可刚才夫人问的,小人觉得不像是只五两的。」 「那是不是像大富大贵之家的?」陈宁玉站起来,在屋里走了走,「我刚才去他们住的地方瞧了瞧,看了他们夫人的首饰,这里头金的不少啊,刚才大管事的小女儿,脖子上戴的项圈,我瞧着比我侄儿的还大还重。」 厨子把头越埋越低。 「你老实说了,以后会好过些。」陈宁玉回过头,看着仍然跪着的厨子。 厨子知道也瞒不了了,那大管事只是一时的主子,这少夫人才是一辈子的主子呢! 他交代完,陈宁玉挥手叫他出去。 丹秋好奇:「夫人怎么会问一个厨子呢?」 「有了钱就会吃喝享乐,吃总是逃不了的,你刚才听见没?没事就吃燕窝人参呢,那些妇人还用珍珠粉,啧啧,真是大富之家啊!」陈宁玉摇摇头。 「可他们这胆子也太大了罢?」丹秋皱眉,「就不怕太夫人知道?」 「太夫人这几年又不管家,常四处游玩的,能了解多少,还是大夫人,二夫人在管。」谷秋比较心细,「他们这样肆无忌惮,肯定是有人纵着,也是胆子大的没边儿了。」 「是该好好整整。」丹秋道,「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审问他们呢?」 「还没想好,再说罢。」 随后几日,陈宁玉还是没有审问,游山玩水的,还去田里看了看,他们侯府这块田确实大,走个一天只怕都走不完,只不过也不是完全的田,中间间或有山丘,湿地什么的,但能种农作物的地方还是很多。 有些地方不是特别好的,就圈养了一些牲畜,她也去看过了,鸡鸭羊都很肥。 她这边惬意的很,侯府唐氏跟范氏却提心吊胆。 「这要真查出来,怎么办?」唐氏犯愁,原本还说去提醒的,结果晚一步,人全都被抓了,这抓就抓了,还不审问,也不知葫芦里装得什么药。 杨延康道:「不如就推在二婶身上。」 「这能行?」唐氏不太相信。 「怎么不行,那娘说怎么办罢。」杨延康也恼火,「好好的拿这钱干什么,非得找事。」 唐氏大怒:「你还好意思说我?死小子,你出去吃喝玩乐,钱哪儿来的?这回倒知道说了!就咱们那点月例,你觉得够用?」 「罢了,罢了,现在多说无益,还是想想后路罢。」杨延康叹口气。 陈宁玉玩够了,终于决定审人了,这第一个不是问大管事,而是吴管事的娘子。 吴管事的妻子梁氏,现今三十岁,长得不高不瘦,陈宁玉看她跪在地上,头一个就问:「之间见你头上戴的金钗不错啊,哪儿买的?」 梁氏吓得面如土色,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被抓的时候,她确实还戴着金钗,只后来藏起来了,没想到陈宁玉竟然会注意到。 「给我搜。」陈宁玉摆摆手。 一个婆子立时就去了,不止搜到一支金光灿灿的金钗,还有一只碧玉镯子,梁氏浑身发抖,连忙磕头:「回少夫人,这是奴积攒了好些年才买的。」 「哦?那要不要再去搜搜你住的地儿?」 梁氏这回儿不敢接下去说了,只跪着掉眼泪。 「你还有个女儿罢?要不我问问你女儿,小孩儿不会撒谎,就是撒谎,这吓唬吓唬也就说了,实在不行,打两下也是无奈。」 梁氏一听,哇哇大哭:「少夫人,少夫人,奴都说,您别打奴的女儿,奴就这一个女儿啊!」 要是以往,陈宁玉看到这种拿别人家属威胁的戏码,总是不屑的,可现在么,倒是觉着这特别管用,只是角色对换了。 谁让有些人不见黄河不死心呢,她实在懒得费唇舌去问这种刁奴,都明摆着自个儿拿了不该拿的钱财,还装眼瞎,能怪得了她? 陈宁玉吩咐谷秋:「她说什么,都记下来,一会儿叫她画个押。」 谷秋点头。 梁氏虽然不肯,可她这软肋被陈宁玉拿住了,只得说了一些,又按了手印。 下一个,就是尤管事的娘子蒋氏了。 这蒋氏也同梁氏一样,开始不肯老实说,陈宁玉如法炮制,拿她儿子说事,蒋氏这嘴就被撬开了。 后来又是大管事的娘子刘氏。 刘氏比起前面两个妇人,还是厉害些,连儿子女儿都不顾,当然,陈宁玉也没有真的打,只是说说,她还不至于那么狠毒,不过对刘氏,她不手软。 陈宁玉把从她屋里搜来的一叠银票扔在她面前:「说说,哪儿来的?一个月五两月例,这得存几百年,你今年几岁?跟你那相公加起来也没个一百岁罢?」 刘氏临时变通道:「原本就是要交给侯府的,没想到少夫人会来了。」 陈宁玉笑了笑:「那这钱是今年一整年的,还是几个月的?」 刘氏估摸了一下银钱:「是这三个月的。」 「那其他月份的钱呢?」 刘氏迟疑了。 「以往都是秋收后一整年一交,现正是过了秋收,钱在哪儿?我既然来,就顺便拿了走了。」 刘氏咬牙,大着胆子道:「可以往都是交给大夫人,二夫人的。」 「她们现在不管事了,怎么,换了我,你这钱就拿不出来?」 刘氏额头上渐渐出了冷汗。 陈宁玉也不急,只慢悠悠喝着茶。 刘氏后背衣裳也开始湿了,可不说话也不行,只得推在吴管事跟尤管事身上:「寻常都是他们收钱的,便只给了这些,少夫人不若问问他们两个。」 「他们的娘子已经交代了,说钱多数都是交给你们夫妇,他们不过拿个零头。」陈宁玉说完脸色一沉,猛地把茶盏扔在刘氏面前,冷笑道,「平日里逍遥快活,没有料到有今日罢?拖下去,给我好好打!」 刘氏被茶水溅了一脸,才知陈宁玉此行的目的,可不是为什么查账,就是来审问他们的,刘氏这才开始求饶。 后面几日,陈宁玉也没有接着审那几个管事,只把负责种田的庄头叫来,问他每年都种些什么,风调雨顺的时候收多少,歉收的时候又是什么个情况,问完了,又让秦飞去附近的农户家询问。 有些农户是自个儿的田,收多收少不会撒谎,她以此来验证庄头可说了实话。 幸好庄头倒没有让她失望,都是老老实实说的,也去他住的地儿看过,过得甚为简朴,陈宁玉就又把他叫来:「那些管事的事儿你早前知道不?」 庄头很坦然:「知道,也告诉过大夫人,二夫人,可她们不管,小人也没法子。」 第三十三章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陈宁玉摆摆手叫他下去了。 自从管事们被关了后,已经过了十数天,这些天里,他们也没能跟妻子孩子见到面,每日只吃一顿饭,身心很快就有些抵不住。 尤其是,他们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吴管事第一个道:「咱们还是交代了罢,这样下去,指不定就死在这儿了,没想到少夫人这么毒!」 大管事脸色阴沉:「交代了你就能活?给我闭上你的嘴!」 尤管事只叹气。 又是过了几日,陈宁玉叫人把吴管事带出来。 这会儿吴管事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睛下面乌青,十分憔悴,见到陈宁玉忙跪下。 「现今你娘子,还有尤管事娘子,大管事娘子都已说清楚了,你若还不肯,就打你二十板子再扔回去。」陈宁玉顿了顿,「现在交代,还来得及,这么多钱,我瞧着你们一家也不可能全拿了不是,屋里都没处藏呢,我这会儿来,可不是冲着你们。」 他们这些没有赎身的奴,没有资格置办宅子等物,也就买些贵重的物品,平日里吃吃喝喝,陈宁玉一早就没想过只为整他们。 不过是些小虾米罢了,再大胆,背后没有人撑腰,也掀不起风浪。 吴管事早就有些崩溃,听陈宁玉这么说,忙问道:「小人要如实说了,少夫人可保得小人一家的命?小人女儿还小呢。」 「这个我可以保证。」 吴管事就放心了,一下子交代的干干净净。 后来又是尤管事。 最后才是大管事。 轮到大管事的时候,陈宁玉也不需再恐吓威胁,只把前头几个人说的一条条念出来,再把红手印一晃,大管事直接就瘫倒在地上。 陈宁玉很有成就感。 这各个击破的法子还是有效的。 「都关起来,到时一并再带回侯府。」她吩咐下去。 谷秋看着那些人交代的东西,连声惊呼:「竟然拿了这么多,大夫人二夫人也恁贪心了!要是太夫人知道,可不是伤心呢?」 连年来,被这二人从中间拿去的足足有七八万两 那是多少钱? 陈宁玉算算,够在京城买下好几个铺子了,但也因侯府每年收入多,又显得不是很可怕。 正当她在翻看历年来的账本,侯府来人说肃王投降,武定侯已在回家的路上了。 陈宁玉大喜。 「报信的都是日夜兼程,到京城时快一些,侯爷应还要几日才到,少夫人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呢?」谷秋询问。 「也不急,既然来了,总得把事情都处理好。」这些管事下来了,就得有人来顶替,一下子抓走那么多人,她也得安抚下其他人的情绪,省得到时候乱了。 谁知道过了两日,傅朝云跟傅朝清来了。 陈宁玉惊讶,又很高兴:「来得正好,我原本过几日就要走了呢。」 「正好什么啊,咱们是来保护你的。」傅朝云道,「你可知县里来了好些官兵?」 陈宁玉摇摇头。 「那武定侯打了胜仗你知道么?」 「这个当然知道。」 「他还叫人报消息给皇上,肃王早前就偷偷派了一队人马来,打算趁皇上冬至祭天时行刺杀之举呢!如今就隐匿在通县,指不定就住你们庄附近。」 陈宁玉吓一跳:「不是罢?」 「夫人,就是呢。」丹秋听一个婆子讲了一句,忙上来道:「这些官兵这会儿都进来了,听说周边都被封锁了,就刚才的事情,正在一家一户的查人。」 「可你们怎么知道我正在通县?」陈宁玉奇怪。 傅朝云看傅朝清一眼道:「我本来都回家了,与肖兰说起肃王的事情,肖兰一听在通县,便说记得你这月要来的,去侯府一问,果然如此,这不咱们就赶来了么?」 「倒是麻烦你们了,其实我看也没什么,既然有官兵在,相信很快就会抓到那些人,再说,我还带了好些护卫呢。」 傅朝云笑了笑:「听起来确实没危险,不过你上回不是邀请过咱们么。」 陈宁玉打趣:「你老实说来玩不就成了,晚上请你们吃野味,厨子烧的菜还行。」 傅朝云很高兴:「好啊,正好明儿还是休沐日,等到他们抓住人,咱们出去玩一玩,这通县我还是第一回来呢,肖兰,这儿风景是比宁县好一些罢?」 他们长公主府也有田庄,但多数都在宁县。 傅朝清嗯了一声,问陈宁玉:「你来这儿挺久了?」 「半个月罢。」陈宁玉把之前的事情告诉他们听。 傅朝云不屑道:「真费事儿,要我一来就按着他们打,不过是奴,还敢做这些事儿,能不打?我就不信他们受得了不说。」 「你当阿玉像你呢。」傅朝清皱眉,「你只会屈打成招。」 陈宁玉点头:「幸好大表哥不是什么知府。」 「不然不知道多少冤案。」 「复杂的更是查不出来。」 「什么查,他只会打人。」 傅朝清被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气得叫道:「所以我才是锦衣卫,知道不?」 那二人噗的笑起来。 「对了,你们怎么跟姨母说的,可不能叫姨母担心。」陈宁玉忽地想到。 「自然没提了,就说来玩的。」 陈宁玉才放心。 晚上厨子烧了一大桌的菜,陈宁玉还叫人拿了酒出来,三人边吃边说,一顿饭花了一个多时辰,天都乌沉沉的了,傅朝云喝得最多,已经颠三倒四,陈宁玉叫人把他扶回去睡觉。 「你也有些醉了,早些歇息罢。」傅朝清看着陈宁玉。 她脸颊嫣红,一双明眸妩媚动人,像是夜晚从山里走出来的妖精,一颦一笑都引得他心跳不已。 他挪开视线,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陈宁玉也看,伸手指指那月亮道:「刚过了十五呢,但还是很圆,你说里面当真有嫦娥么?」 「怎么没有,你曾送我玉兔,说有玉兔陪着,嫦娥也不至于那么冷清,怎么这会儿又不信了?」傅朝清语气格外温柔。 她比他矮一些,同样抬头看,却能看见他如玉般的侧脸。 当年她送那只玉兔,其实是为去陪他的。 他那么聪明,却因身体不能一展抱负,人生又如何不寂寞? 只可惜,她却不能陪他走到底。 连这句话都不曾说出口。 陈宁玉心隐隐的痛,如今嫁做人妇,更是要把所有过往当成一场梦忘掉了,她笑了笑:「是啊,我都忘了,二表哥也好好歇息罢。」 她转身走了。 傅朝清微微叹了口气,眼睛仍是看着月亮。 过得一会儿方才回去。 到得第二日,傅朝云第一个起来,跑到陈宁玉那儿道:「也不知人抓到没有。」 「昨晚上一网打尽。」陈宁玉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说保护我呢,你看看,睡得跟什么似的。」 傅朝云挠挠头:「还不是你说带了护卫么,我这就没注意。」 「坐罢,一会儿吃早饭。」陈宁玉看看后面,不见傅朝清,「二表哥人呢?」 傅朝云道,「我刚才喊了他一句,照理说应该快来了。」 可是他们等了一会儿,傅朝清还是没有来,傅朝云奇怪,忙跑了回去,陈宁玉也跟着,只见两个随从仍在外面。 「肖兰没叫你们?」傅朝云问。 第三十四章 随从们摇摇头。 傅朝清这人很注重规矩,不唤他们的话,他们也不敢进去。 傅朝云皱眉,推开门,只见傅朝清还躺在床上。 「肖兰,你怎么还在睡懒觉呢?」他问。 傅朝清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宁玉心里一跳,几步上去,微微掀开傅朝清的被子,却见他脸色通红,眉头紧紧皱着,她伸手一摸,额头滚烫,当下忙叫人去县里请大夫。 「怎么,肖兰难道病了?」傅朝云着急起来,「这一两年,他都没有生病了,怎么就病了?该不是会着凉了罢,这儿是比京城冷一些。」 陈宁玉道:「先让大夫看了再说罢。」 「不行的话,要不,我现在就带他回京城?」 「已经病了,再走,难说会影响病情,大表哥,你别慌,让大夫先看。」 其实陈宁玉也担心的不得了。 因为她知道,傅朝清这身子,寻常小病都比普通人要好的慢,按照现代人的说话,他的免疫力比较低,所以一旦得了严重的病,就很难好起来。 但愿只是风热。 大夫很快就来了,给傅朝清把脉。 大夫的神色有些古怪。 「是什么病?」傅朝云见他好了,忙上去询问。 大夫皱了皱眉:「他这身子……」又摇摇头,「现今只是风热,吃些药就好了,至于别的,老夫也是无能为力。」 陈宁玉奇怪:「什么别的?」 大夫看她一眼:「你们都是他亲人?」 「是。」陈宁玉道,「我二表哥还有别的病?」 「也不叫病,只他这身子不太容易调理,我看……」大夫还没说完,傅朝云忽地想到傅朝清与他说过的事情,忙道,「这风热,麻烦您快些开了方子。」 陈宁玉奇怪。 傅朝云把她拉过去,小声道:「这些大夫就会骗钱,你也知肖兰身体比一般人差些,他们但凡发现,非得说得严重,再让你买这个买那个,不过是为赚钱么。」 这倒是,毕竟傅朝清这病叫多少名医看过了,这县里的大夫又能厉害多少,陈宁玉便也只让大夫看风热。 大夫摇着头开了方子。 陈宁玉便叫人去熬药,又去傅朝清那里。 他还在晕睡着,她忍不住又伸手摸摸他额头,一边轻唤道:「二表哥,你快些醒来,一会儿还要喝药呢。」又伸手推推他。 傅朝清眼皮子动了动,微微睁开眼睛。 「阿玉?」他要爬起来。 「别动,你生病了。」陈宁玉道,「大夫说是得了风热,你先安心住着,等好转了再回京城,大表哥会给你上峰告假的,至于姨父姨母那里,便照实说,只是风热,几天也就好了。」 傅朝清道:「等明儿好一些,我就回去了,住这儿麻烦你。」 「怎么麻烦了,你不等好了再走,才是麻烦呢。」陈宁玉皱眉,「到时候姨母指不定怪我,赶着你走。」 傅朝清笑起来:「那就听你的。」 陈宁玉柔声问:「你早饭还没吃呢,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弄。」 「随意罢,好像没什么胃口。」 陈宁玉便道:「那我给你做主。」 等陈宁玉走后,傅朝清皱眉道:「定是昨日喝了点儿酒,早知道便不来了,倒是叫阿玉担心,」又问傅朝云,「大夫还说了什么?」 「本来都要说了的,幸好我拦着。」他叹口气,「如今连寻常大夫都看得出来?到时候你在家中病了,如何能瞒住父亲母亲?」 傅朝清默然,片刻之后道:「命由天定,哥哥,到时你好好开导他们罢。」 傅朝云伤心万分。 过得两日,傅朝云便回京城了,傅朝清还未怎么好,暂时留在庄上。 陈宁玉这日又要去看他,谁料到杨延陵突然出现在门口。 看她瞪大了眼睛,杨延陵几步上来,伸手就把她搂在怀里,一口亲下去。 她的心怦怦直跳。 他好一会儿才放开她:「两月不见,可想你家相公呢?」 「当然想了!」她笑道,「可侯爷怎么会上这儿来?」 「你以为我想呢,我原本是回京城的。」可一到侯府,却听说陈宁玉在通县,他心里想着等等罢,结果才发现一刻等不得,打马就往这儿来了。 陈宁玉有些愧疚:「还让你两边走呢。」 「无妨,你一会儿再随我回去便是。」杨延陵把她抱着坐下来,手也没停着,这儿摸摸,那个捏捏。 陈宁玉脸红了又红,问:「侯爷没受什么伤罢?」 「没有。」他亲亲她的脸颊,「担心我了?」 「担心,晚上老做噩梦呢,生怕你出事,也睡不好了。」她伸手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你总算回了。」 那一刻见到他,她的心是欣喜雀跃的,如今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只觉得心很踏实。这大概就是男女结为夫妻的意义,夫妻夫妻,只为人生路上相伴罢。 杨延陵听了很受用,笑着道:「也不枉我快马加鞭的回来。」说着又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陈宁玉稍后便觉得身上冷,睁眼一看,外衫没了。 这人现在脱衣服的本事也够强,她忙往外看一眼,只见两个丫环真自觉,也不知什么时候门都关好了,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杨延陵双手横抱起她,坏笑道:「看什么呢,也没人能救你。」 陈宁玉假作吃惊:「侯爷饶命,请饶过小女子罢!」 杨延陵哈哈笑起来,越发肆无忌惮:「先给本侯享用了再说,本侯舒服了,自然会放过你的。」 陈宁玉被他抛在了床上。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漫长,最后她都差点晕了,他才收手,二人抱在一起睡了个好觉方才起来。 「你庄上事情处理的如何?」杨延陵这两个月来终于得到满足,身心俱爽,语气也格外欢快,「听说把管事都抓了?我这小贤妻果然厉害!」 陈宁玉笑了笑:「他们蛇鼠一窝,我准备都带回去,接替的人也都安排好了。」 「那好,要不现在就随我回去?」他才得胜归来,虽说已禀过皇帝,可明儿才是正式的,应还有赏赐下来。 陈宁玉稍有犹豫,但还是说道:「二表哥住在这儿呢……」 「什么?」杨延陵微微眯眼,「傅朝清住在庄上?」 「是,前几天他与大表哥一起来的,但是生病了。」 杨延陵冷笑:「倒是巧的很,怎么正好是我不在京城呢。」 见他变脸变那么快,陈宁玉解释道:「你不是说通县有人要刺杀皇上么,大表哥听到了有些担心,就与二表哥来看看我的。」 杨延陵面色这才缓和些,挑眉道:「那你是要等他身体好了,才随我回去?」 「倒也不是,他已经好一些了,可以随我们一起回京城,我这就去与他说。」 杨延陵唔了一声。 陈宁玉便去找傅朝清。 傅朝清这会儿已经可以起来了,陈宁玉说明来意,傅朝清笑道:「我也好得差不多,再住下去,只怕娘忍不住要过来。」 陈宁玉点点头,又去吩咐傅朝清的随从。 「一会儿给他披好了大氅,马车帏帘封紧,别让风吹进去。马车行慢一点,别颠来颠去的,到了府里,那药还得继续吃两日,看来是有效果的……」 第三十五章 她叮嘱了半日。 杨延陵倚在门外,一字不漏都听进去。 陈宁玉出来看到他,冲他一笑道:「好了,侯爷,咱们这就回去罢。」 杨延陵本想发作,又觉得自己没有道理,谁让她表现的那么坦白呢,自己说了,反倒是显得小气了,他只得忍回去。 结果二人刚走到门外,傅朝清却来了。 「侯爷。」他向杨延陵行礼,「若是方便的话,我想与侯爷单独说两句。」 陈宁玉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杨延陵并不反对,与他去后面一处厢房。 二人进去关上门。 傅朝清道:「关于严余庆侵占民舍的事情,我有确切的证据。」 这话听起来有些突然,可杨延陵却知他的意思,他下颌微微抬了抬道:「你为何与我提此事?」 傅朝清笑了笑:「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杨璞是侯爷的人,前几日他弹劾严余庆,那只是开始罢。」 杨延陵挑眉。 傅朝清正色道:「不瞒侯爷,华英长公主府与我有深仇大恨,是以任何有关之事,我都会留意,杨璞是以祖荫入仕的,当年是侯爷麾下一员,这回能升任兵部郎中,想来也是侯爷的提携。但这一次,却是严余庆先行挑起的,只是没有撼动到侯爷。」 他说的一点没错,上回长公主羞辱陈宁玉不成,回去反而怂恿她相公吉安侯严余庆弹劾杨延陵,说他因功自满,在京中横行霸道,可惜证据不足,自打那次后,杨延陵更是一心要把严余庆整垮,故而在他去颍州时,便提早吩咐了杨璞。 谁想到却被傅朝清看出端倪。 杨延陵微微一笑:「那你可知为何严余庆会先行发难?」 「为何?」 「长公主在卫国公府想毁我妻名声,最后反是自己丢脸,这才恼羞成怒。」 傅朝清眉头一皱:「那如此,更是该赶尽杀绝!」 「确实。」杨延陵点点头,「等回京后,你把证据交予我。」 傅朝清道了声是。 「严渊……」杨延陵询问,「我听说他曾推你入水?」 傅朝清面上闪过一丝讶然,心知必是陈宁玉说的,他淡淡道:「我会亲自动手,就不劳侯爷了。」 杨延陵也淡淡道:「如今我回京了,我妻安危,也不劳傅二公子操心。」 二人目光一对上,彼此都能看出对方的敌意。 傅朝清挑了挑眉:「阿玉是我妹妹,不管嫁不嫁人,只要她有危险,就算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请侯爷放心。」 这话能让人放心? 杨延陵气得笑了:「等傅二公子成亲了,以后自会有人需你保护。」 「但我这辈子都不会成亲了。」傅朝清朝杨延陵笑了笑,「所以侯爷需得多下些功夫,若阿玉哪日嫌侯爷待她不好,我自然会效劳一二。」 杨延陵冷笑:「你等不到那日了,就算她死,也是我杨家的鬼!」 「那自然最好了。」傅朝清道:「还望侯爷真能与阿玉同生共死。」 二人说完出来,神色都很古怪。 陈宁玉奇道:「你们说什么了,竟也不让我听?」 「走罢。」杨延陵拉住她的手,强行就拖走了。 她回头看一眼傅朝清,他还立在原地,金灿灿的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像是成了一团虚影,转眼间就要消失了一般。 「二表哥……」她忍不住轻唤,「你不是同我们一起走么?」 「他自然会走,他又不是孩子,用不着你来管这些。」杨延陵压住火气。 傅朝清听到,微微一笑:「我很快就走的,阿玉,你先回罢。」 陈宁玉这才跟杨延陵走了,但她能感觉到,这二人刚才定然没有说什么好话。 一路上,杨延陵就不太理她。 陈宁玉猜他是不是又生气了,可她并没有不对的地方,傅朝清再怎么说也是她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表哥,身体又不好,生病多住几天乃是人之常情。 她心想杨延陵再闹的话,她这回可要好好说他了,哪来的这么多醋吃! 幸好到侯府时,他又恢复正常。 二人一起去见杨太夫人。 杨太夫人笑道:「宁玉,这回真辛苦你了。」 「也是边玩边整理的。」陈宁玉一刻不耽搁,「祖母,我已把庄上的管事都带回来,还请祖母亲自发落。」 「哦?」杨太夫人像是不太放在心上,说道,「都是你管的,怎么要我发落,你自己看着办便是,我交给你,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但不止这些。」陈宁玉道,「这些年,光是庄上收入就少了七八万两,并不全是管事们拿了。」 杨太夫人大吃一惊:「这么多?」 「就是这么多,多数都是……」陈宁玉微微低头,「母亲与二婶拿的。」 杨太夫人虽然一早料到那二人必定是有什么,可没想到会偷偷抽取了这么多银子!她立时大怒,差人把唐氏,范氏叫来。 唐氏,范氏二人一来就瞧见杨延陵,陈宁玉,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范氏首先笑道:「哎哟,你们两个,一个刚从颍州回来,一个从庄上回来,也不休息休息?」 「就算休息,也得把事情处理好了。」陈宁玉淡淡回道。 唐氏便问:「有什么事情呢?」 「庄上每年收入,加起来少了好几万两银子,咱们得把这账算算清楚。」陈宁玉对外吩咐,「把那些管事们都带上来。」 那二人闻言脸色都有些发白。 杨太夫人看她们一眼:「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那些管事也太贪心了,咱们侯府养着他们不说,每月都给丰厚的月例,他们竟然还不知足?」范氏大喝,唾沫星子都飞出来,「是该好好治治,我瞧着,不如都卖了算了,这等人可留不得在府中。」 演得还真卖力,陈宁玉冷眼旁观。 唐氏也说一样的话。 杨太夫人对她们越加失望。 那些管事一上来,就跪下来磕头。 杨太夫人道:「都说说,怎么回事?」 唐氏跟范氏的眼睛都死死盯着他们。 吴管事本来就是第一个交代的,这会儿也第一个回答:「以往都是大夫人,二夫人管的,每回来,就让小人在账本上做手脚,多出来的银子便都给两位夫人拿了。」 范氏恨不得跳起来:「睁眼瞎的东西,我什么时候同你这么说过?你要诬陷我?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哪个撺掇着你说的?」 那撺掇的人定然是指陈宁玉了。 吴管事摇头:「便是您说得,小人可不敢胡言乱语,还请太夫人做主!小人也是被逼无奈,那几年太夫人常在不府中,一切都得听从两位夫人的。」 范氏死不承认:「母亲,我没有,这些小人不过是墙头草,要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些银两我能放哪儿去?母亲,您是了解我的……」 她正要好好发挥不认账的本事,谁料到背后被人戳一刀,唐氏道:「母亲,是儿媳一时糊涂,听了弟妹的话,儿媳如今也愧疚的很,当时不该鬼迷心窍,被弟妹说服!」 「什么,你说什么?」范氏瞪大了眼睛。 她本以为唐氏同她是统一战线,结果原来唐氏早有打算了。 第三十六章 「你,你也诬陷我?」范氏指着唐氏的鼻子,却不知怎么说,总不能说唐氏拿的钱也不少罢,那样可不是就等于承认了? 范氏都要急死了。 这会儿杨东平赶了来,还有两位姑娘。 杨太夫人皱皱眉:「静儿,芙儿都先出去。」 孙妈妈就让丫环把杨芙,杨静领到隔壁的厢房。 杨东平道:「母亲,娘子断不会做出这等事的,定是有人刻意计策好,不然岂会在庄里待这么多天?也不知想了多少毒计出来,再说,这些管事也不是那么难收买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杨延陵冷笑起来:「二叔成天在家养伤,定是不知二婶所作所为,难道这几万两银子是凭空没了?宁玉那会儿还没有嫁过来,我也不在京城,哪个贱人吞了,哪个清楚!」 杨东平脸上顿显怒意:「你敢这么说你二婶?」 「哪个拿了,哪个就是贱人,怎么,二叔这会儿又承认了?」杨延陵起身坐到上座,杨太夫人身边,沉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现有贼人不除,将来一定家无宁日!如今证据确凿,我看二婶就认了罢,省得到时候承受皮肉之苦。」 范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竟然还要逼供她不成? 杨东平大怒:「你莫要得寸进尺!」 「我就得寸进尺怎么了,要不咱们对薄公堂,好让衙门堂官评评理?」杨延陵挑眉。 杨东平心知杨延陵不可能退让,又去求杨太夫人:「娘,您绝不能相信这些管事说的话!农庄哪个不是靠天吃饭的,每年能说收入都一样么?娘,您不在京城时,娘子又要照顾我,又要教养孩子,可不容易啊!我这些年一无用处,只有娘子陪在身边,娘,还请您三思!」 杨太夫人听了,果然有些反应。 虽然范氏不对,可确实也有苦劳,在她犹豫间,唐氏忽地叫道:「这几日弟妹光顾着把钱财转移了,娘,都放在集贤街一座大院子里呢,那大院子也是弟妹买的,娘不信叫人去搜一搜。」 范氏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她一下子就从地上爬起,指着唐氏道:「你又好得了多少?你京城里还不是有院子呢,要不要我给你数一数?」 「我再多,也没有你多,还不是你当日怂恿我,说母亲不在,咱们两个不用束手束脚的,这话是你说的罢?我敢对天发誓!」唐氏手指着上天。 真是狗咬狗,一嘴毛啊。 陈宁玉也明白为什么唐氏要反水了,总要有人背黑锅么,反正这事儿她查得清楚,想必唐氏心里也知,必定是躲不过的。 杨太夫人看如此,忙叫人去搜。 范氏走投无路,扑通一声跪下来:「母亲,念着我多年服侍,请饶过我这一回罢,那些钱我都交出来,还请娘看在三个孩子还未成家的份上。」 杨太夫人深深叹了口气。 杨延陵冷冷道:「饶过你可以,但明日你们需得搬出去,该得的一文不少,但这儿,你们以后不要再踏入一步。」 「什么!」杨东平震惊。 就连陈宁玉都没有想到,杨延陵会在这时候提出分家。 杨太夫人也吃惊的看了杨延陵一眼。 「延陵,这是不是有点儿……」杨太夫人劝道,「那可是你二叔二婶啊,咱们家也从来没有这个惯例,要分家的。」 杨延陵正色道:「请祖母移步。」 杨太夫人便与他去到里间。 杨延陵这时才道:「也不是我非得分家,只二婶成为家贼,二叔又不安分,将来必定会拖累到侯府,到时候可就晚了。」 杨太夫人一惊:「怎么说?」 「二叔不是想复起么,祖母,你知道他去找过谁了?」杨延陵冷笑道,「恭顺伯。」 杨太夫人脸色大变。 这恭顺伯乃是三皇子生母的哥哥,当年那妃嫔生下三皇子,皇上便封了她哥哥为恭顺伯,后来那妃嫔去世后,恭顺伯也算争气,这几年办好了几桩事情,皇上还算重用,可杨太夫人原本就很担心他们侯府与三皇子扯上关系,如今倒好,一个淑妃不够,连二儿子也开始糊涂了! 「祖母,孙儿乃是为整个杨家着想,不信您可以问二叔的随从。」杨延陵态度很坚决,「若祖母实在不肯,说不得只有孙儿搬出去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杨太夫人也相信杨延陵没有说谎。 杨太夫人点点头,走了出去。 这一刹那,她好似老了几岁。 「母亲!」杨东平看得出来,不免焦急。 杨太夫人平静的道:「东平,你这年纪也该独自撑起这个家了,过几日就分了罢,二儿媳这事儿,我也不计较了,你们好好过日子。」 大局已定。 杨东平颓然。 回到院子里,陈宁玉把杨延陵看了又看。 杨延陵笑道:「怎么,觉得很突然?」 「是啊,我都没有想过这会儿提出分家呢!」 「也是你做得好,假使没有今日这桩事,也不是容易的。」杨延陵拢一拢她肩膀,「我说你是贤妻么,就算我不在京城,你也一样帮得上忙。」 陈宁玉笑道:「也是你让我放开了做的,不过侯爷到底同祖母说什么了,祖母肯分家?」 「你想知道?」 「当然!」陈宁玉很好奇。 「看你今晚上的表现罢。」 陈宁玉顿时无语,伸手啪的一下拍在他胳膊上:「你坏死了,还吊人胃口!」 杨延陵哈哈笑起来。 「其实我一早就派人盯着二叔的,早知道他不会那么安分,刚才便是与祖母说,他去见了恭顺伯。」看陈宁玉一脸恭顺伯是谁的样子,杨延陵又解释,「他是三皇子生母的亲哥哥。」 陈宁玉恍然大悟:「那看来二叔很想帮三皇子争得太子之位么!他若是……」 见她顿住,杨延陵挑眉。 「若二叔知道你与三皇子的事情,那便坏了,他一定会帮三皇子对付你的!」 杨延陵唔了一声:「确实,所以我得早些把他赶出去,省得他在背地里做什么手脚。」 陈宁玉松口气:「幸好成了,真是越想越可怕。」 「有我在,你怕什么?」他低下头在她红润的嘴唇上啄了啄。 陈宁玉很自然的伸手勾住他脖子,也仰起头在他唇上亲了亲。 杨延陵看着她如画般的脸近在眼前,不知为何忽地想到傅朝清说的话,那心情就有些不好了,只因傅朝清的话不难理解,显然他是喜欢陈宁玉的。 还警告他要对陈宁玉好一点! 可那是他的妻子,需要旁人来告诫么?再说,他难道对她还不够好? 杨延陵心气不顺。 他板下脸问陈宁玉:「你觉得本侯对你好么?」 陈宁玉怔住。 「回答我。」杨延陵很认真。 陈宁玉道:「自然好了。」 在她看来,杨延陵是达标的,她本来对这桩婚事没有很大的期望,可杨延陵显然是令人满意的,但她对杨延陵问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好就行了。」杨延陵敲敲她脑袋,「果然还是有良心的,不过你记得,这良心以后也不能丢了。」 什么跟什么嘛! 陈宁玉还是一头雾水。 第三十七章 到得第二日,杨延陵早早就去上朝了,陈宁玉起床后,去给杨太夫人请安,结果一到便发现杨东平夫妇在,二人见到她,那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恨意。 看起来,又是来求情的。 但杨太夫人不可能收回昨日说的话。 那二人只得怏怏然又走了。 杨太夫人对陈宁玉道:「延陵毕竟是侯爷,就算分家,这头一份还是他的,不过你二叔还闲着,没有谋到个差事,将来延寿又要成家,芙儿,静儿也是要嫁人的,要准备那些个聘礼,嫁妆,都是不小的花费。」 手心手背都有肉,虽然二房让杨太夫人失望,但杨太夫人却不能苛待儿子,陈宁玉道:「祖母便看着分罢,侯爷那里,我会劝他的。」 如今她只求顺顺利利分了,别的反而不想计较太多。 他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能缺钱花么? 杨太夫人便点点头。 陈宁玉出来,迎头又遇上杨芙。 杨芙见到她也没有好脸色,控诉道:「只当大嫂是个好人,没想到如此不择手段!咱们平日里也是亲亲密密的,大嫂就那么无情么?如今分了家,父亲腿上还没有好,母亲与我们三个孩子,如何过下去?」 分开来,众人都会知他们与武定侯不和睦,等于是脱离这个府邸了,以后一切都要靠自己。 陈宁玉叹口气,明明白白的事情,她不想解释。 杨芙遭此突变,如此言行也是常理,她一句话未说便走了。 唐氏与杨延康看见,从旁边绕路过来,唐氏走到她前面道:「儿媳,你这回真厉害,我是做错了,不怪你,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 「一家人是一家人,只望母亲不要再犯错误。」 唐氏现在是自身难保,也不敢端架子,把气往肚子里吞,笑了笑道:「那是自然。」 陈宁玉也一笑,告辞走了。 唐氏这才恶狠狠道:「不过一时得意罢了,以后走着瞧!」 杨延康忙捂住她的嘴,急道:「娘啊,你忍着点儿,这等时候还想得罪大哥大嫂?这回要不是我,娘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幸好她有个狡猾的儿子,唐氏叹口气:「看她那嘴脸就忍不住,好似天底下就她最是清白,咱们一个个都是地底的烂泥,你说你大哥怎么就看上她,娶了个讨债鬼回来。」 杨延康不知道说什么,只道:「再怎么样,娘还是夹起尾巴做人罢,娘不想咱们也被赶出去罢?」 「我可是他母亲,怎么赶?」 杨延康鄙夷:「说得好像大哥是您亲生的一般,再说,就算是,大哥这种性子,便是亲娘,你当他不敢?」 唐氏这才住嘴。 杨延陵这回上朝,皇帝果然又是一番赏赐,那金子提了一箱子回来,陈宁玉听见,心想又发大财了,可这钱多得都不知道怎么用了。 可谁料白桃支支吾吾,神色奇怪。 陈宁玉看她一眼。 白桃才开口:「听说侯爷还带了两个美人回来。」 不过陈宁玉并没有看到美人,只看到杨延陵单独一个,她笑了笑问:「不是还赏了美人儿么,怎不领来叫我看看?」 杨延陵挑眉:「你真要看?」 「看啊,怎么不看,我长这么大,家里无人被赏过美人的,这不稀奇么。」 听出来她有点儿火气,杨延陵挺高兴。 他自己吃了不少醋了,或者让陈宁玉也吃一吃? 「把人领来。」他吩咐下去。 美人一会儿就来了,一个杏眼桃腮,身材婀娜,另一个更加好看些,肤色白皙,五官也精致,总之都当得上美人两个字。 「真不错。」陈宁玉道,「也是皇上赏的?」 「非也,乃皇后娘娘所赐。」杨延陵顿一顿,添加一句,「名义上的,管事儿的太监说,实则却是姑姑送的。」 陈宁玉这就更恼火了。 淑妃送人可能是为讨好杨延陵这个侄儿,当然,也不乏有别的原因,可这事儿在她看来阴损的很,这不是在破坏别人夫妻感情么? 她淡淡问:「那侯爷打算怎么处置?」 「这二人歌舞双全,即是姑姑赐下的,便留下罢。」 陈宁玉呵呵了两声:「好,侯爷这么说了,便留下罢。」 她吩咐丹秋去准备两间厢房,又问那两个美人芳名,一个说是叫知春,一个叫玉蓉。 碧桃过来要领她们下去。 杨延陵道:「不用,一会儿让她们两个伺候。」 陈宁玉抽了下嘴角。 好么,这就嘚瑟上了,她暗地里哼一声,坐下拿起鞋底做鞋子,那针扎起来格外用力,也不说帮杨延陵脱官服了,就当没看见他一样。 杨延陵只觉好笑,自个儿换了身家常衣服,施施然坐下道:「这些金子绸缎玉器你好好收着,对了,明儿挑几件首饰出来。」 「为何?」陈宁玉手一顿。 「不见知春跟玉蓉头上都空着呢,咱们好歹是侯府,就是丫环也不至于如此。」 这也太过分了罢? 陈宁玉忽然就觉得奇怪,要说杨延陵就算真的对她没有新鲜感,也没必要这么对她罢?她狐疑的看一眼杨延陵,只见他嘴角翘着在笑呢,立时就明白了。 这又是在逗她玩! 陈宁玉啪的把鞋底扔在桌上:「侯爷要送不会自己送,我没这个闲工夫!」说完人就进去里间了。 知春跟玉蓉倒有些惶恐,虽说她们是淑妃送来的,也是指望她们能得到杨延陵的宠爱,可这一来就得罪主母什么的绝对不是好事。 杨延陵却没什么反应。 谷秋由不得提醒道:「侯爷,夫人可不好哄回来呢。」 提这么过分的要求,当真好么? 谷秋真替杨延陵担心。 到得用晚膳时,陈宁玉才又出现。 见知春,玉蓉一左一右给杨延陵布菜,这虽然在逗她,也有些做过头了,陈宁玉挑了下眉道:「侯爷要真喜欢她们两个,不如就抬了做姨娘可好?」 「这主意不错。」杨延陵赞同。 「那我给排个日子,侯爷看明儿可好?」 「自然是越快越好。」 「那要不就今晚上?两个一起抬了,伺候侯爷也是桩莫大的喜事。」 杨延陵终于憋不住,噗的笑起来,摆摆手:「行了,你们都下去罢。」 知春,玉蓉忙就走了。 陈宁玉问:「怎么侯爷还不满意呢?要不我现在就给她们挑几件首饰戴着给侯爷瞧瞧,侯爷再把她们叫回来罢。明儿再裁两身新衣服,那人是更美了,我每日领着去请安,也风光不是,两个姨娘可都是从宫里来的呢,寻常人哪儿能有。」 「你啊,还说。」杨延陵拉她过来坐自己腿上,「真生气了?」 「轮到侯爷,侯爷不生气?」 他早就气过了好么,杨延陵问道:「那我要真抬了她们做姨娘,你待如何?」 「能如何,我还不是跟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么,侯爷以后不说三妻四妾,就是十五六个妾,我又能怎么着?也只能卷着铺盖走人不是,幸好手里还有点儿银子,不至于说被饿死,就是以后再嫁人的话,有点难,但这也用不着侯爷操心,咱自己会想办法……」 第三十八章 「胡说!」杨延陵原先是好玩,现在反而被她说得生气了,板着脸道,「我以后真弄个妾,你就要同我和离?」 「不是挺好?」陈宁玉道,「你想纳妾了,便是不喜欢我了,那我又何必还待在侯爷身边?」 杨延陵这脸就阴了。 其实像他们这种人家,纳一两个妾根本算不得什么,现在这会儿他一个没有,对她又极好,她就能放出这种话。 当真是一点不留恋。 杨延陵又不痛快了。 「吃饭!」他把她放下来。 陈宁玉也不想哄他,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她希望杨延陵能好好想想,假如真有这一天,二人分道扬镳,也不用拖泥带水。 这顿饭两人都没吃好。 晚上杨延陵去书房,很晚都没有回来,她也没等他,自己先睡了。 结果第二日,天还没亮呢,她就被杨延陵给弄醒了。 以往,他为体贴她,吩咐下人不要掌灯,自己的动作也很小,可今日,他显然是故意的,陈宁玉艰难的睁开眼睛,暗想他一定是为报复昨儿的事情。 小心眼的男人! 杨延陵见她满脸不快,又伸手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喝道:「还不起来伺候本侯!」 陈宁玉差点爆粗口。 她抓住被子道:「侯爷以前也不要我早上伺候的。」 「那是以前。」杨延陵抢她被子,「本侯以后身边就你一个,你不该多伺候伺候?是不是真想我让别人来尽这本分!」 陈宁玉呆住了。 他在说什么? 以后就她一个? 她歪着脑袋问:「真的?」 杨延陵这会儿真想揍她。 陈宁玉连忙自觉的爬起来,笑容满面的给杨延陵穿衣服:「只要侯爷喜欢,妾身每日起来伺候也不是难事,就是晚上得早些睡了。」 杨延陵脸又阴了。 早起可以不起,早睡一定不行! 两人难得的在不是休沐日的时候,一起吃了顿早饭。 陈宁玉给他拿来官帽戴上。 杨延陵伸手捉住她的手,正色道:「本侯从不轻易许诺,但说了,便做得到,只我待你如此,你又能如何待我?」 他愿意与她一双一世人,那她呢? 陈宁玉一怔。 大早上的,就非要弄这种表白么? 不过她也不回避,只因她不是真没有良心的人。 「我自然愿意与侯爷风雨同舟,生死与共!」她也很认真的说。 「就这些?」杨延陵挑眉。 陈宁玉想了想道:「绝不偷偷养面首。」 杨延陵噗嗤笑了,一敲她脑袋:「都在想什么呢你,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陈宁玉笑着送他走了。 丹秋问:「夫人,那两个怎么办呢,叫她们做什么?」 「先别管,等以后再说。」现在还有一桩大事没解决呢,那就是分家。 她去杨太夫人那里请安。 杨太夫人头一个就说道:「那两个是皇后娘娘赏的,延陵他也不好不带回来,你莫忘心里去。」 大概是听说晚上的事情,当他们二人吵架了。 陈宁玉道:「我知道,今儿早上还同侯爷一起吃饭了。」 杨太夫人松了口气:「这就好。」又把分家详细列明的单子拿给她看,「到时候你与延陵说,我这几日也没多少精神。」 她本是不愿意分家的,奈何儿子媳妇都不省心,老太太心里也难受。 陈宁玉一口答应,又问:「那他们以后住哪儿?」 「就住集贤街那院子,你二婶置办的,大得很呢。」杨太夫人又来气,不想说了。 陈宁玉便也不再提。 等到杨延陵回来,她就把单子给他看:「虽说给的有些多,不过二叔到底是祖母的亲生儿子,也是嫡子,二弟,大姑娘,二姑娘又还未成家,我看就这么办罢,不要再叫祖母伤心了。」 杨延陵看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依他的意思,最好是不给呢,到底二房偷偷拿了这么多钱,现在居然还给这些,不过陈宁玉这么说了,他想想多一桩事不如少一桩事,也就罢了。 过得几日,杨东平一家便搬去集贤街。 与此同时,严余庆正在遭受一波接一波的弹劾,皇上本有心包庇,可奈何好些事都证据确凿,只得削了严余庆安吉候的爵位,不止如此,严余庆还被判定流放。 华英长公主大受打击,当日就进宫求见皇帝。 看着自己的亲妹妹,李世宇也是恨铁不成钢,斥责道:「也不是一两年的事情,朕早些时候就提醒你们,约束行为,别罔顾法纪,今日也是他咎由自取!」 他要是再坚持保全,只怕会引得百官不满。 华英长公主哭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好歹不要流放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他?」李世宇冷声道,「今日之事就当是个惩戒,你回去好生教导渊儿,别走他父亲的老路。」 华英长公主还想求,可李世宇却不想听了,命太监把她领出去。 宫内的风这会儿尤其冷,华英长公主哭得眼睛红肿。 宁妃迎面过来,哎哟一声道:「灵资,这是怎么了。」 华英长公主哭得越发凶了:「姐姐,还请您给我劝劝皇上啊,相公也不是有意的。」 「哦,是为这事儿。」宁妃道,「先去我那里坐坐罢。」 二人便前往瑞安宫。 宁妃安慰她:「皇上只是一时生气,你就别担心了,这流放虽是流放,可谁敢对驸马不利呢,也就做个样子,指不定几个月就回来了。」 「可他哪里受得了这种苦。」华英长公主抹眼睛。 这严余庆也是富人家的公子,生的一派风流潇洒,当年华英长公主便是因这看上他的,而严余庆虽然不怎么能干,伺候妻子却很有本事。 故而华英长公主也是真心喜欢他。 宁妃叹了口气:「说来说去,还是怪那些弹劾他的官员,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非得抓着不放,我听说都是武定侯背后指使的。」 华英长公主立时露出怒意:「我也知定是他!」 只可惜知道,她却无法阻止,偏生武定侯没有什么把柄,奈何不得。 宁妃道:「他与淑妃感情还是不错的,淑妃常在皇上面前说他的好话。」 华英长公主皱了皱眉。 以那二人关系,武定侯将来必定是要站在三皇子这边的,不过她原先并没有说决定要支持哪位皇子,只是想着一位都不要落下,如今看来,她跟武定侯这仇是结定了。 她看宁妃一眼:「要说我,还是姐姐善解人意多了,淑妃不过是凭张脸,还能有什么,常洛也是个没脑子的,将来不堪大任。」 宁妃满意的笑了。 这天气一入十月,便一天冷过一天,到得月底,屋里没有炭盆都受不得,可即便如此,陈宁玉也是不离手炉的,身上也穿得特别厚。 幸好杨延陵现在又不让她早上伺候吃饭了,不然她真要有怨念。 「一会儿叫厨房以后多烧些冬令进补的菜,别整太清淡的了。」她吩咐谷秋,「像羊肉什么的最好,隔几日弄一些来,侯爷总在外面,可不比旁人。」 就这样强壮的人,有时候回来,还冻得脸都青了呢,伙食上面自然要特别注意。 谷秋应一声。 第三十九章 「还有上回说的是,你想好了没?」陈宁玉笑笑,「我看王家的大儿子不错。」 王家是陪房之一,现在外院领些事情做。 谷秋脸红了红:「都凭少夫人做主。」 这便是答应的意思,陈宁玉很高兴,她这嫁妆都给她准备好了:「成亲了放你几天,以后还过来,便做管事,厨房采办什么,你好好看着。」 谷秋点头。 没过几日,陈宁玉就把她嫁了出去,院子里摆了席面,下人们热闹了一回。 谷秋重新回来时,便是个年轻妇人,看起来样样都不错。 她到底是陈宁玉身边的大丫环,王家对她那是百般的好,一点不敢得罪,她自然过得也舒服,陈宁玉就升她做管事,月例比原先多拿了二两银子。 「太夫人请少夫人过去呢。」丹秋这会儿来报。 杨太夫人很少专门请她去,除非有事情,陈宁玉连忙披了大氅出门,到得那儿,却见堂屋有个胡须花白的老大夫,她认得出来,是杨太夫人惯用的李太医。 其实说是说李太医,但因年纪大了,已经从宫里出来了,平常也不出诊,除非是有老交情的。 陈宁玉见过杨太夫人跟李太医。 杨太夫人笑道:「这一到冬天,我老婆子就容易生病,便请了李太医来。后来想到你,虽是年轻人,不用怎么担心,不过看看总是好的,开个膏方吃吃,也养身体呢。」 陈宁玉笑道:「李太医都被称为神医的,给儿媳看,那是荣幸。」 李太医道:「什么神医,别听他们胡吹。」又看她面色,「瞧着你起色不错,来,伸手给我。」 陈宁玉就把手伸出来。 李太医很认真的把脉,时不时点点头。 杨太夫人倒是有些紧张。 过得一会儿,李太医才放开手:「到底是年轻人,也不用老夫费心,不过这身体在于养,年轻时候养好了,年纪大了就不容易病,也就能活得长寿。」 陈宁玉赞同:「您说得真对,跟那‘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一个意思,改一改就是少壮不养身老大徒伤悲。」 李太医笑了:「对,对,少夫人有悟性。」 陈宁玉笑:「谢谢您夸奖。」 李太医就给她开了一个膏方,里面用药有三十来种。 虽然膏方这种东西什么大夫都能开,可名医是不一样的,有时候同一个病人,开出来的方子迥然不同,这就是功夫深浅的区别。 陈宁玉又谢李太医。 等到陈宁玉走后,杨太夫人就问李太医:「我这儿媳的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 「那为何还没有怀上呢?」杨太夫人是为这个着急,陈宁玉嫁过来差不多也有八个月了,除去杨延陵在外打仗,那也有六个月呢。 李太医笑道:「这生孩子哪里有那么简单的,想怀就怀,不过我看她这身体是稍许差些,畏寒畏热的。」 「什么?」杨太夫人一惊,「怎么会这样?」 「是不是年幼时伤过?」 杨太夫人想了想,摇摇头:「好像没有啊。」 她是不知道原来的陈宁玉曾经落过水,还丢了命。 她忙又问:「那要不要紧?」 「再看看罢,应是不要紧,但也说不准。」李太医道,「不过太夫人啊,这新婚夫妻,一两年才生的也不少,您是太急了。」 「对,我是急啊!」杨太夫人承认,「要不能把您请来么?」 大房就一个孙子,年纪现也二十七了,她不急谁急? 以后这侯府是要一代代传下去的。 李太医安慰道:「这样罢,过一年还没有怀上,老夫便再来,如何?」 杨太夫人道:「也只能如此了。」 等到杨延陵回来,杨太夫人就把他叫了去。 「今儿请李太医给宁玉看了看。」 杨延陵连忙问:「怎么,她生病了?」 「没有,哎,你这孩子!」杨太夫人嗔道,「你自己怎么就不着急?这宁玉不是还没怀上么,我是叫李太医给她看看的,怀上了可不是好事,可惜没有。」 「急什么啊,祖母,她才几岁呢,我又正当盛年,还怕以后没孩子?」杨延陵虽然也想陈宁玉给他生一个,不过他还真不急。 杨太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给你提个醒儿,李太医说她身体不是特别好。」 杨延陵唔了一声。 杨太夫人又问:「那两个姑娘,你打算怎么办呢,还在院子里摆着。」 「要不送给您,能歌善舞的,打发时间挺好。」 「我要听曲儿,自会叫金铃她们。」杨太夫人伸手捏捏眉心,叹了口长气,「你姑姑她是鬼迷心窍了,竟然送人给你,还当两个美人就能收买你呢?便是她送的,咱们府也一样能送掉了。」 「哦?娘要送掉她们?」 「一了百了,放在家里,总是不稳当,你觉得呢?」 「我随意,本来也是打算送给祖母。」 杨太夫人便道:「那明儿我就叫罗管事送到远一些的庄上去,反正人还是咱们家的,想来宫里也没什么好说,总不能还硬要你纳了。」 杨延陵点点头:「就照祖母说的办罢。」 他说完就回去了。 刚到屋里,就闻到浓浓的羊肉香味。 「又吃羊肉呢?」他问,把大氅解起来搭在胳膊上。 陈宁玉把他大氅拿了,给谷秋放起来,一边问:「侯爷吃腻了?要是吃腻了,我让他们烧些别的,我只是觉着这天吃羊肉最好,补身体,还抗寒。」 「你吩咐的,我能吃腻?」杨延陵捏捏她的脸,「我看你倒是爱吃。」 陈宁玉笑道:「花样多么,虽都是羊肉,每日吃起来味道还是不同的。」 杨延陵看着她笑,又想起杨太夫人刚才的话,说道:「以后等我休息,我出去打拳,你也跟着。」 「啊?」陈宁玉一愣,「为啥啊?」 「强身健体么。」杨延陵道,「瞧你光知道吃,都不知道动,以后身体能好?」 「我怎么不动啊,我以前常去园子里看看的,或者……」她愣是想不起来,其实她确实越来越懒了,尤其是冬天,又不用每日请安,那是一整天都缩在屋里。 杨延陵道:「看罢,自己都说不出来了。」 陈宁玉敷衍道:「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结果等到朝廷休沐日,杨延陵真得把她拉到外头。 陈宁玉缩成一团,哀求道:「侯爷,爷,能等以后天暖了再出来么,我这都冷死了!」她最怕的就是这儿的冬天。 可是,杨延陵这会儿显得特别冷酷,严肃道:「把手伸出来,握拳,下蹲。」 陈宁玉拿眼睛看他,楚楚可怜。 杨延陵却一点不心软,说道:「不练的话,明儿还是每日早起伺候我吃饭。」 「……」 陈宁玉无话可说了。 起来后练练拳,比一大清早被人强迫起床,貌似还是好一点的。 再说了,锻炼身体确实有好处! 自我安慰后,陈宁玉伸出了手。 杨延陵喝道:「站站好,背挺直了!」 陈宁玉一个激灵,看他一眼,只见这脸已经不是平日里那张了,那叫一个可怕。 她立时站直了。 寒风中,他的声音一直响了好久。 第四十章 因严余庆的事情,惠英长公主送了好大一份厚礼来,陈宁玉起先都不知道这事儿,知道了原也要高兴一场,结果这会儿她却病了,躺在床上,时不时的就流鼻涕。 谷秋连忙吩咐小厮请大夫。 他们侯府虽然可以用太医,但不是什么大病,轻易是不敢申请的,故而寻常请的也是京城医馆里的大夫。 大夫看完,给陈宁玉开了方子。 「没什么大碍,就是受凉得了风寒,吃上几天也就好了。」 谷秋道谢,送大夫出去。 陈宁玉恨得牙痒痒,暗道肯定是杨延陵上回硬让她出去学拳才会这样的! 杨太夫人知道,也来看她,这是陈宁玉嫁到杨家,第一次生病,杨太夫人自然是担心的,吩咐几个丫环好好照顾,又叫她养病,一整个冬季也不用来请安。 陈宁玉投诉杨延陵:「是跟着侯爷出去练拳才着凉的。」 「还有这事儿?」杨太夫人皱眉,「延陵这人是有点儿不知轻重,大冬天的练什么拳那,你又不是跟他一样的身体,哪里受得了,等他回来,我跟他说说。」 杨延陵一到家,杨太夫人果然就把他叫了去。 听说陈宁玉病了,杨延陵吃了一惊:「也没多久啊,怎么就病了?」 「她在陈家娇生惯养的,这样能不病?你啊,下回可别这样了,要让亲家太夫人知道,不得怪你呢。」 杨延陵敷衍两句就回了院子。 陈宁玉还躺着,盖着厚被子,只露出个脸来,鼻子红红的。 「怎么样,还难受么?」杨延陵坐在床边,伸手摸摸她额头,倒是不烫。 「难受,我鼻子好痛。」陈宁玉指指鼻子,「擦破了。」 「我看看。」杨延陵倾着身子,过得一会儿道,「嗯,是有些破了,忍忍,吃过药就好了。」 「喉咙也不舒服。」她眨巴着眼睛。 杨延陵回头道:「你们怎么伺候的,也不多上些水?」 丹秋吓一跳,忙去拿。 「大夫说是着凉了。」陈宁玉道,「叮嘱我不能再冻着了。」 「我听祖母说了,也怪我,应该循序渐进,下回时间短一些,慢慢来。」杨延陵仍是没有放弃这个决定,「你不能因为天冷就不练了,是罢?后面还有大夏天呢,是不是热了又不练?这能练得好?」 陈宁玉一头汗,她原以为自己撒撒娇,杨延陵就会放过她,结果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容易了。 陈宁玉撅撅嘴,翻过身背对着他。 杨延陵见状脱了外衣,也钻进被子里,低头就在她嘴上亲了亲。 陈宁玉忙道:「会过给你呢。」 「不是我害得你生病么,我也生一回,不打紧。」他笑了笑。 「哪里有人还想生病的。」陈宁玉别过头去,「生病可不舒服。」 杨延陵把她抱得更紧些,柔声道:「你也别生我气,像你这种千金大小姐,其实就该多动动,我叫你跟我打拳,也是为你好,我不希望你……」他顿一顿,叹了口气,「我娘在我四岁时走了,大夫说先天身体就不好,后来生孩子又亏损了,上回李太医给你看,也说你身体不怎么样,还有你娘亲,不是也早早走了,我这能不担心么?」 陈宁玉被他一说,也有些害怕。 这儿医术确实落后,女人生个孩子不亚于走一回鬼门关,她想了想道:「那我还是跟你打拳罢。」 比起丢命,她肯定宁愿吃点儿苦。 杨延陵摸摸她的头:「这才乖么,以后每日都练一回,这样你的身体很快就会强壮了。」 从休沐日变成每日了,陈宁玉想到他教导的样子,忙道:「那下次你能不那么凶么,吓死人了!好像我不照着做,你就会杀了我似的。」 杨延陵摸摸鼻子:「不是罢?」 「怎么不是,就跟要吃人一样的。」 杨延陵哈的笑起来:「可能习惯了罢,下回我注意,不过你可别指望我心软,该怎么练还得怎么练,不然三天打鱼两天撒网的,白费了功夫。」 陈宁玉有点儿发憷,她前一世也不爱运动,要说这方面的毅力,那是基本没有的,可她真的也不想英年早逝,便老实的点了点头。 等到病好,杨延陵只要有空,便督促她同他一起打拳,两个月下来,她自个儿也打的很纯熟了,杨延陵又教了她一点儿剑术。 不过这剑么,到底是武器,不小心就会弄伤到自己,所以她学得很慢。 就这样,不知不觉便要到大年。 这日罗管事拿来一张礼单给陈宁玉看:「少夫人认不认识这家?小人看,不是与咱们府有往来的,倒不知为何送了重礼。」 陈宁玉看过去,只见落款下头写着江家,江春堂。 她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印象里,他们陈家好像没与姓江的人家有来往啊。 「那这……」罗管事皱了皱眉,过年人情往来很多,谁家送了什么,他都要记下来,到时候还要回送。 陈宁玉就问谷秋:「这江春堂,你记得是谁?」 谷秋摇摇头。 倒是丹秋说道:「是不是吕姑娘的夫婿啊,奴婢记得是姓江,好像是叫江春堂的。」 陈宁玉被她提醒,也记起来了。 吕芸成亲,作为表妹,她也曾送了一份礼的,只是没有亲自到场,也无甚关心,但那名字还是知道的,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可这江春堂竟然这会儿送了节礼来。 陈宁玉道:「先放着再说。」 因她也有一阵子没有回陈家,也不知道陈家与江家有什么来往,是以暂时不做处理,只派一个婆子去见太夫人。 太夫人刚睡了个回笼觉起来,就听武定侯府来人,便叫进来。 婆子先行礼才说道:「是少夫人吩咐奴来的。」 「何事?」 「少夫人说收到江家的节礼,很是丰厚,问太夫人,该怎么处置。」 太夫人也没问谁,直接就道:「是江春堂?」 「是的。」婆子回答。 太夫人立时就露出厌恶之色,她这儿也一样得了江春堂送的东西,要不是看在赵氏的脸面,她根本也不愿意收,可谁想到,那江春堂还送到武定侯府去了! 这武定侯,他也想巴结得到? 「叫你们少夫人原封不动退回去。」 婆子应了声是,又说:「少夫人问太夫人好,说过完年就来看太夫人呢。」 太夫人笑起来:「好,好,叫她自个儿也注意些身体。」 婆子便告辞走了。 太夫人捏了捏眉心,同胡妈妈道:「这江家也太不像话了,手伸那么长,他们与武定侯府算什么亲戚?还送礼呢,我现在倒是明白了,难怪花了重金娶芸儿,原来是别有所图。那江家啊,就只江春堂一个独子,现是个举人,可这进士今年又没考上,又得耽搁上三年……」 还未说完,外头又有人来,一问,竟然是章家的,也说江春堂给章家送了节礼。 太夫人当真恼火。 那婆子回侯府,陈宁玉听说了,便叫罗管事把东西退回江家。 章家很快也退了回来。 江春堂闻言,这脸一下子就变得有些狰狞,快步寻到吕芸,劈头盖脸就骂道:「怎么回事,两家就那么不给面子?」 第四十一章 吕芸莫名其妙,问道:「夫君,您在说什么呢?」 「说什么?我今儿给武定侯府,还有章家都送了节礼,怎么说也是亲戚么,怎么就都退了,这不是看不起我们江家?」 吕芸的脸色微微发白,她本来想发火的,但还是忍耐住,柔声道:「夫君何须那么多礼,寻常都不走动的,您突然送礼,他们肯定也觉得不好意思受。」 「不好意思受,不能还礼?」江春堂一双眉头扬起来,捏住拳头道,「现在退回来,不就是为给我一个没脸!你娘常说太夫人对你们好,时常关怀的,把你当亲孙女儿一样,原来都是假的!」 吕芸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太夫人是对我们挺好,不然当初也不至于专门分个院子给我们住,太夫人这不就没有退么。」 江春堂哼了一声。 「夫君,你当日娶我也没有提到这些,我现嫁给你,咱们夫妻同心,有什么事儿不能解决?」吕芸劝道,「那武定侯府与章家,本来就不爱与人结交的,退了就退了。」 江春堂听了,暂且压住火气,语调也柔和起来。 「这次是唐突了些,娘子,你莫要怪我,我也是想与你这些亲戚打好关系么,就算现在不走动,以后未必不是,不若下回咱们亲自登门拜访一下,你说可好?」江春堂的手搭在吕芸的肩膀上,低头在她脸颊上一吻,「我知道你最是善解人意的,我娶你也是喜欢你这一点,你该知道。」 吕芸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她知道什么? 她要是早知道,只怕会再考虑一二。 只可惜日久见人心! 「登门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吕芸笑了笑道,「不过总要挑个好时机么,也不是说随便哪一日就去了。」 「那是当然,一切都听你的。」 江春堂说完,拥着她就去了里间。 这日宫人来报,说是杨东平与范氏在宫门外等候,淑妃便宣他们进来。 上回杨家分家的事情淑妃也知,当时杨东平还求见了的,可淑妃一直没有与他见面,只因她并不想插手分家的事情,可杨东平没有放弃,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次她便见了。 二人向淑妃行礼。 淑妃赐座。 「娘娘看起来更显年轻了。」范氏一来就说好话,「前几年见过,娘娘比那会儿还要好看呢。」 淑妃笑了笑:「你们现住在集贤街可好?」 范氏的眼睛猛地一红,委屈道:「怎么能好,样样都要重新添置的,忙了好些日子,要说原先侯府,妾身还不是费了好些心力呢,结果说分就分。」 淑妃不为所动:「分家么,也是寻常事,前几日工部尚书鲁大人家还分家了呢,个房过个房的,也能清净些。」 范氏不敢反驳,勉强一笑,应了声是,又想到来意,说道:「延陵这性子,其实分开过也确实不算坏,皇后娘娘这不是好心送了他两个美人儿么,谁料到转眼就送到庄上去了,就是不太会领别人的情。要说娘娘对他也极好,可也不见他怎么关心人呢。」 淑妃眼眸微微一眯。 她这侄儿是招人恨,好歹自己是她姑姑呢,见他身边没什么姬妾才送的,他倒是好,淑妃看一眼元娘,元娘连忙伸手夹一块刚熬好的雪梨送到她嘴里。 淑妃吃了后,淡淡道:「他一向这样,不过不近女色也是个优点。」 杨东平插话道:「那不敬长辈算不算优点?我还是他二叔呢,看他如何待我的?」他眉毛一挑,「不是我说,他能这样对待我,将来也一样能这样对待你。」 他们两个是亲兄妹,说话间便随意些。 淑妃看着他问:「那哥哥的意思是?」 杨东平今日来肯定不是无的放矢,一家人,淑妃也想看看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杨东平道:「我看这侯府早晚是要被他毁掉的,他会什么经营,只知道领兵打仗,我看娘娘不如重新考虑一下,哪一个当不了武定侯呢?」 原来是明目张胆的想要爵位,淑妃笑了:「当年也是因大哥去世,皇上才把爵位给延陵的,如今他做得好好的,我能怎么办?」她斜睨一眼杨东平,「再说,哥哥你常年在家里养病,做出了什么功绩了?这话你能说,我可说不出来。」 杨东平脸色一变,有些恼怒的道:「那小子不过凭运气而已,我要不是受伤了,当年也不至于会回京,要是再给我机会,准保让娘娘知道我的本事。」 「你的腿伤好了?」淑妃问。 「差不多。」 淑妃点点头:「既如此,我下回同皇上说说,给你官复原职。」 「这个倒不用娘娘操心,我已见过恭顺伯了。」 这话说出来,便表明是与淑妃一条心的,都是支持三皇子将来做太子。 然而,淑妃却皱起了眉。 她虽然在不停的笼络杨延陵,但这是她亲侄子,她做其他事还是低调的,那恭顺伯,她几年都没有与他见面,就是唯恐皇帝猜疑,谁想到杨东平却私自见了。 看淑妃脸色不太好看,杨东平与范氏面面相觑。 「以后哥哥不要再去见恭顺伯。」淑妃警告道,「不然如此下去,还不知道谁会毁了杨家呢,就这样罢,我也乏了。」 她端茶送客。 最后受到一顿奚落,杨东平只觉满腹屈辱。 他这一辈子,先是被杨东远压着出不了头,等到杨东远去世,爵位又给了杨延陵,他身为二叔,又开始被杨延陵压着。 如今淑妃竟也看不起他。 杨东平恼恨道:「日后等我飞黄腾达,定要叫他们后悔!」 范氏叹口气:「没想到娘娘还是向着那臭小子。」 本来以为杨延陵得罪淑妃,淑妃说不定就迁怒与他,愿意想方设法把爵位给杨东平,这样互帮互助,结果淑妃却没有这个意思。 杨东平冷冷道:「我还不如自己想法子呢。」 二人走后,淑妃伸手揉了揉额头,觉得有些头疼,她这个二哥向来没什么长进,所以她也从来不指望他,如今看来,只要不给她惹麻烦都算好的。 「娘娘,陈婕妤来了。」宫人又来禀告。 淑妃请她进来。 陈宁华笑着问安:「刚才出去走一走,路过园子,唯见腊梅开着,真真是好看,妾身就摘了一些来,还请娘娘莫嫌弃。」 这等时节,也只有腊梅能开的好了。 宫女捧着一簇金黄色的腊梅进来,淑妃瞧一眼,点点头:「我也爱腊梅,不似别的花儿,她清高虽清高,但扛得住冬天,这就不是一般花儿能比的。」 「是啊,妾身也这么想,这是一枝独秀呢。」 淑妃叫人把腊梅插起来:「这么冷,你也莫要常往外面走,省得着凉了。」 「妾身知道,谢谢娘娘关心。」 淑妃就叫她坐到身边来,二人这段时间走得近,陈宁华颇得淑妃喜欢,宫中冷清,有时候也需要能说话的,这么时间就打发过去了。 很快开春后,就到了二月。 陈宁玉这日早上起来,刚刚要吃饭呢,杨太夫人领着一个大夫过来。 「快些叫大夫瞧瞧。」杨太夫人笑容满面。 而陈宁玉则是莫名其妙,问道:「我这好得很呢,怎么要看大夫?」 第四十二章 「傻孩子。」杨太夫人笑道,「你小日子都推后好几日了,怎么自己不觉得?我先前倒是不知,不然早给你请大夫了。」 「也只几日罢了。」几日的话,也不是一定就是怀孕,若是有半个月,她兴许会往那个方向想,可谁知道杨太夫人那么着急,听到这事儿就坐不住。 陈宁玉也随她的心,把手伸出来给大夫把脉。 大夫很专心的按着她脉搏,过得一会儿,笑着向二人一拱手:「恭喜太夫人,恭喜少夫人,少夫人这确实是有喜了!」 杨太夫人不知道用什么来表现自己的如愿以偿,忙叫人给大夫拿一锭大银子。 陈宁玉却在发愣,没想到真的有孩子了! 一时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高兴好像是高兴的,可也好像不是特别高兴,有种从天上摔下来,从此后要老老实实过日子的古怪感觉。 「这是傻了?」杨太夫人嗔道,「一会儿延陵回来,还不知道怎么欢喜呢,你听着点儿大夫的话,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千万别任性了,都要忍着点。」 陈宁玉嗯了一声。 大夫便叮嘱一通,其实也不用陈宁玉亲自听,谷秋丹秋几个都拿了纸笔,一条条都工工整整记下来。 杨太夫人很满意:「你身边这些都是用心的,我倒不用专门再派人来。」 她又吩咐厨子,这日起,要给陈宁玉好好的补身体,还打算重出江湖,再次管家,好让陈宁玉不是那么辛劳,可以安心养胎。 陈宁玉忙道:「也不用如此,祖母,现在这些管事都管得挺好的,我不太费心,祖母您年纪大了,万一伤到身体,可不是叫人担心呢?我还怎么养胎,就按现在这样罢,我自己会注意点儿。」 杨太夫人就没有勉强。 等到杨延陵回来,路上就有人告知好消息,他大踏步的走回院子。 陈宁玉正歪着看书,见到他,本想起来的,结果杨延陵几步上来,一只手按在她小腹上,笑得跟什么似的:「你要给我生孩子了?」 陈宁玉皱眉:「什么是给你生,也是给我自己生的。」 杨延陵哈哈笑起来:「说的是,你是孩子的娘么。」一边手慢慢抚摸,奇怪道,「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就有了,到底是哪一天的事?」 这个怎么说啊,陈宁玉无语,大冬天也没有减损他的热情,所以他们经常同房的,如何猜得到是哪一日怀上,而且把脉这种,好像也不可能精确到哪日受孕罢。 「男的女的?」他又问。 陈宁玉不可思议的盯着他,还有些恼火:「怎么着,侯爷还是个重男轻女的?是不是女儿你就不喜欢了?」 「哪里的话,我只是问问。」杨延陵看她一眼,「你怎么这么冲呢,是不是怀了孩子脾气也会变大?」他记得前几日她好像就开始了。 那天他不过是想换个姿势,就差点被她踢下床。 陈宁玉咳嗽一声:「是有点儿罢,所以还请侯爷担待些。」 现在有梯子,她必须得顺着上,这样以后欺负他几下,也是情有可原么。 杨延陵哪儿能不答应,虽说他不急,可不代表他不想,现在如愿了,那是心花怒放。 「你好好养胎,这拳就不要打了,不过走还是要走的,不准偷懒,听到没有?要吃什么,尽管要,喜欢什么也尽管说。」 陈宁玉拉住他袖子道:「侯爷,我要月亮,晚上挂在床上好亮呢。」 杨延陵噗的笑了,刮她鼻子:「好,本侯晚上给你摘去,现在就叫人搭梯子,一会儿你跟我去开开眼界,什么月亮,那星星都能弄下来。」 虽然是玩笑话,可他这宠溺的口气倒是叫陈宁玉甜丝丝的,也很满意。 可惜好景不长,月底杨延陵被皇上封为陕西总督,责令两日内出发剿灭陕西叛匪。 要说这叛匪,也不是最近才闹事的,而是闹了三四年了,只是原先的总督没有本事,剿匪没剿成,反而让匪徒的队伍日益壮大起来,现已经革职处置,由杨延陵取而代之。 不过陈宁玉很相信杨延陵的本事,笑问:「侯爷是不是还跟上回一样,很快就回来了?」 杨延陵怔了怔,才道:「是啊,你在家好好养胎,别担心我。」 可那一瞬间的犹豫,还是叫她发现了。 她便很关注杨延陵,只见他确实没有像上回那样轻松,今儿在书房光是看地图就看了大半日,中间也没有出来过,用饭时,还是别人去叫的,哪里像上一回,他千叮嘱万叮嘱的,还有空闲跟她打情骂俏。 陈宁玉这饭都吃不太下。 看她拿筷子把米粒拨来拨去的,杨延陵问:「可是饭不合胃口?你想吃什么,叫厨房重新烧一份。」 「不是,我是在想你要去陕西的事情。」 杨延陵笑道:「有什么好想的,不是说了,不过是小事一桩么。」 现在才装已经晚了,陈宁玉叹口气:「我跟侯爷好歹也成亲快一年了,侯爷有心事,我看得出来,这次是不是挺危险的?」 杨延陵放下了筷子。 陈宁玉叫丫环们都退下,又说道:「若侯爷不肯说,我难免胡思乱想的,指不定还回陈家问父亲呢,不如侯爷还是说了罢,我也能分担些。」 杨延陵叹口气,双手一伸道:「过来。」 陈宁玉便坐过去。 他环住她的腰问:「当真看得出来?」 「看得太真切了,侯爷不是还看了地图么,我猜想那儿地形也挺复杂的,不然一群叛匪罢了,哪里需要这么几年的时间呢。」 「是啊,你说的没错。」杨延陵轻抚她头发,「只我还担心别的,你知道是哪些人举荐我去的?」 这话就有些玄机了,陈宁玉心里一沉:「难道是三皇子的人?」 「还有严余庆的。」杨延陵道,「只怕我稍有差池,便会被他们抓住大肆发挥。」 陈宁玉忍不住就把身子更加贴近他一些。 「你也别怕,我至少是有准备的,只需小心些……」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侯爷若是事事小心,束手束脚的,或许又会耽误了军机呢?」陈宁玉还有别的顾虑,撇了撇嘴道,「那些爱弹劾的,只怕你上个茅厕,用些贵重绸布,他们都能拿来做文章呢,当真躲得了?」 杨延陵被她说得笑起来,又正色道:「反正不管如何,我尽力避免。」 陈宁玉摸摸他的脸,轻叹一声:「你什么都好,却总是忘了,你不是一个人。」 「何意?」杨延陵挑眉。 「你有我,还有陈家,章家,徐家,吴家这些亲戚,不然联姻是拿来干什么的呢,不就是互帮互助么。」陈宁玉道,「侯爷不用担心,我到时会回去一趟,与祖母商量的。」 「这……」杨延陵真没想到这些。 他年纪轻轻就在战场上历练,经历了多少次危难,他学会了领兵,也学会了如何灵活应用各种兵法,他习惯了靠自己,做一个真正的将领。 而他当初娶陈宁玉,亦没有想过她背后的家族,只是想娶她,便娶了她,现在陈宁玉这话叫他豁然开朗。 「那就麻烦你了。」杨延陵领了她的情。 第四十三章 待到第二日,他就要整装走了。 这会儿又在叮嘱陈宁玉。 第二次分别,已经与第一次不一样,陈宁玉心想,她以后也只会越来越习惯了,谁让自己嫁给这样的人了呢,她也只能越发坚强起来。 杨延陵与杨太夫人告别,又在陈宁玉脸上亲了一下,低声道:「不管如何,我一定会在咱们的孩儿生下来之前回来的,你莫要怕。」 听到这句,陈宁玉真想拽着他袖子不给他走。 虽然她要习惯分离,可是她也习惯了他对她的好。 她现在怀孕了,更希望他留在身边。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杨延陵揉揉她的头发:「我会好好想咱们孩子的名字的,男女都取一个,你也想想,要是比我的好,就用你的。」 「真的?」陈宁玉雀跃。 「当然是真的,还有,别忘了每日出去走走。」杨延陵叹一声,「你太懒了,真怕你不动,到时候生孩子都没力气生下来。」又看杨太夫人,「祖母,您督促着她点儿!」 杨太夫人红着眼睛道好。 杨延陵这才转身走了。 陈宁玉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 跟上次不同,这回除了不舍,好似心还有点儿疼,他才走,她就已经开始担心他的安危了。 看她哭得跟什么似的,杨太夫人拍着她后背道:「傻孩子莫哭了,这样对肚里的孩儿不好呢,被延陵知道,又要担心。」 陈宁玉点点头,又抹眼睛。 看小夫妻两个感情好,杨太夫人也欣慰,安抚道:「延陵很快就会回的。」 陈宁玉却看着她,突然说道:「祖母,我想去看看淑妃娘娘。」 「什么?」杨太夫人一愣。 「祖母,我想见一见淑妃娘娘。」陈宁玉说的很清楚。 杨太夫人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怎么会想到要见她?是延陵说了什么么?可延陵没有同我说这件事儿呀。哦,可是为那两个美人儿,我这已经送去庄上了。」 「也不是。」陈宁玉想了想,「也不全是,我就想知道姑姑的想法,还请祖母捎个信儿去,我想单独见见她。」 杨太夫人见她一再坚持,也便随她了。 隔两日,淑妃那边就召见了。 其实淑妃也奇怪,怎么会是陈宁玉要见,而且还是在杨延陵离开京城之后。 「坐罢,听说你有喜了,我这还来不及恭喜呢,你倒是自个儿来了。」淑妃见到她,便赐座。 陈宁玉谢了坐下。 淑妃瞧她一眼,起色挺好,看起来自个儿家里人对她挺不错的,她叮嘱道:「平日里要多注意饮食,像这种天气,原是不该来的,瞧着倒像是要下雨呢,一会儿走路千万小心了。」 来之前,杨太夫人也是这般说的,可陈宁玉觉得她必须要来一次。 只因现在三皇子对杨延陵的仇恨已经付诸行动。 她想知道淑妃到底清不清楚。 陈宁玉点点头:「妾身晓得,多谢娘娘关心。」 淑妃问:「我娘身体可好呢,竟然没有与你一起来。」 「祖母吃了李太医开的膏方,这一冬天也没有生病的,而这次是我自己请求单独要来见您。」 淑妃挑眉:「哦?是为何事?」 「是为侯爷这回去陕西。」陈宁玉面色凝重了一些,「举荐的官员乃是三皇子与严余庆的人,这趟怕是凶险重重,故而妾身才要与娘娘说话。」 淑妃怔了怔,杨延陵身为都督,常出外打仗实属寻常,所以这次他被派往陕西,她也没有想太多,没料到却还跟李常洛有关。 「娘娘,我觉得三皇子是想置侯爷于死地!」陈宁玉认真道,「不知娘娘对此有何看法?」 「不会罢?」淑妃摇头,「他是我养大的,哪里会那么狠毒,不过是为……断不会想要取人性命的,更何况,延陵还是我亲侄儿。」 只是为一个女人就做出蠢事,淑妃不想把李常洛想得那么傻。 陈宁玉叹一声,这就是她必要来的理由。 假如淑妃没有认清李常洛的真面目,还要一味的想把他推上太子之位,将来不止会把自己拖下水,还会害了整个杨家,她岂能不担心? 「还望娘娘三思,到底是血脉亲情,又有别的什么可及呢?只要娘娘愿意,想必都能查出来的。」陈宁玉抚一抚肚子,「妾身现在只望侯爷可以安然无恙的回来。」 她在提醒淑妃,她与杨延陵才是亲人,李常洛不过是淑妃养大的孩子,到底不是亲生的,她是时候该做个选择了。 淑妃眉头皱了皱。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李常洛真会与杨延陵势不两立。 「这事儿侯爷也没有告诉祖母,怕她担心呢。」陈宁玉又道,「祖母担心的事情也够多了,常说杨家能走到今日并不容易,如今也与二叔分家,咱们除了娘娘,便没有更亲的人。」 淑妃听了微微一叹。 自从她入宫后,杨太夫人为她掉了多少眼泪,她是知道的,对杨太夫人也颇为内疚。 「我会好好想想,难为你过来与我说这些。」 陈宁玉颔首。 等她走后,淑妃沉思了好久。 没几日,有几位官员为杨东平复起的事情上奏,请皇上准许官复原职,但李世宇并没有做下决定,他来淑妃这儿,说话间就提到杨东平。 淑妃没想到恭顺伯的动作那么快,这就为杨东平东奔西走了。 「上回哥哥来,我见他还走路不便,如何去领军作战?妾身觉着,不若在家休养,哥哥年纪不小了,妾身担心他将来再受伤,更加不好复原呢。」 李世宇有些惊讶,又很高兴淑妃识大体。 现杨延陵已是都督,一品大员,杨东平若官复原职,那也是个二品官,他们杨家的势头未免就有些过大。 「既然爱妃如此说了,那朕便照爱妃说的办罢。」 「谢谢皇上体谅。」淑妃笑一笑,偎入李世宇的怀抱。 那几道奏疏便算是没用了。 杨东平知道后,差点气得吐血。 原本恭顺伯自个儿都拍下胸脯保证,必让他得成的,现在可好,皇上竟然没有同意,他少不得要联想到淑妃的身上去。 还是个亲妹妹,竟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 杨东平把屋里东西砸得个乱七八糟。 陈宁玉很快就去了永春侯府一趟。 年后太夫人才见过她,这回又来,太夫人也觉得奇怪,毕竟陈宁玉怀着身子呢,若没有特别的事情,应是不适宜怎么出门的。 「是为侯爷呢。」陈宁玉直接就道,「三皇子这人心胸狭窄,这回镇压陕西叛匪,便是他着人大力举荐侯爷,我想着,定是要在背后使坏,原总督这不是都给撤职了么。」 太夫人才知道是为这个,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是侯爷告诉你的?」 「是啊,不过也是我先问的。」 太夫人就笑起来:「夫妻两个是不该瞒着。」 陈宁玉奇怪,怎么先不急着说这件事,而是提感情呢,她恍然大悟:「原来祖母知道呢!」 「傻孩子,你父亲是指挥使,岂会不知呢,他当日便与你伯父,还有我说了,咱们两家是亲家,自然是格外关注些,有个风吹草动,大家伙儿都能察觉。」太夫人安慰道,「不要担心,真有事,咱们也会一起想法子解决的,你还有你两个姑姑呢不是?」 第四十四章 陈宁玉叹口气:「可我还是有点儿怕。」 太夫人就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道:「谁都是这么过来的,宁玉,你如今嫁人了,虽说祖母还能为你遮风挡雨,可又有几年呢,你要学着如何做个侯爷夫人了。」 陈宁玉点点头:「我知道,我见了淑妃娘娘呢。」 「哦?」太夫人笑起来,「好,你是该劝劝她。」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若是淑妃想清楚,不再与三皇子同一战线的话,他们杨家还能安全些。 「尽人事,听天命罢。」太夫人语重心长,「世上事常不能叫人如愿,咱们也只能尽力,只要无愧于心,便也罢了。」 这些风浪有时候是躲不过的,只能凭着信念撑过去,若最后失败,也坦然面对。 陈宁玉轻叹一声。 到得四月初,俞氏生下了一个女儿,陈宁玉前去恭喜,她这会儿也怀了两个多月,不过肚子没显,衣服还是能穿,倒是杨太夫人已经急着叫人做那些适合孕妇的大衫了。 多了一个孙女儿,长公主高兴的合不拢嘴,比生个儿子还欢喜。 陈宁玉笑道:「这回姨母总算如愿。」 长公主笑道:「可不是,不过你肚里一个,最好是儿子呢,我烧香拜佛,连带着你的没有少,你自个儿注意些,哎,可怜的孩子。」说到陈宁玉的身世,长公主又心疼她。 在陈家时,她母亲就是个继母,指望不上,这嫁到杨家,又是继婆婆,又指望不上,幸好杨太夫人是个知情识趣的,没有做什么叫人失望的事情来。 陈宁玉道:「不管儿子女儿,反正侯爷说了,都喜欢的。」 长公主笑了,捏捏她的脸蛋:「男人的话也能信那,他不过是哄你高兴的,他们哪个不喜欢儿子?尤其是像他们侯府,女儿可不能继承侯爵的。」 俞氏在旁打趣:「母亲啊,又不是只生一个呀。」 「倒也是,瞧我这脑袋,咱们宁玉,该生七八个才好呢,以后个个都是俊哥美人儿。」 陈宁玉脸一红:「我才不要!」 生容易,养不容易,能养好一个都难。 谁料长公主又忽然叹一声:「不知道我何时能抱到朝清的孩子啊!」 俞氏这脸色就有些变化,暗自心想,傅朝清喜欢陈宁玉呢,哪里还会娶别的姑娘,只这话她也不好跟长公主说。 陈宁玉忙问:「怎么了?」 「这孩子谁都看不上,阿玉,你今儿正好来,就给我劝劝他。」长公主头疼,傅朝清这会儿都二十了,怎么也该娶个妻子么,可他左看右看的,都不满意,「前几日竟然说齐家姑娘长得太黑,一到晚上,人都看不见了,你看看,他说的什么话!」 长公主伸手捏眉心,咬牙切齿的。 陈宁玉抽了下嘴角。 傅朝清若是真这样,那只能说明他根本就不想娶妻,是在跟长公主捣乱呢。 「我跟表哥说说罢。」她也敷衍两句。 等到傅朝云两兄弟回来,陈宁玉恭喜傅朝云,傅朝云跟她一起看自己的女儿,得意道:「我觉得跟我长得特别像,你看是不是?」 婴孩小小的脸,五官哪里看得出来像谁,但陈宁玉还是认真的瞅了瞅,点头道:「是挺像的,所以你要好好对待表嫂啊,别欺负她,生个孩子可累呢。」 「那是当然。」傅朝云笑道,「我也知道娘子受苦,差点都晕了,」又同情的看陈宁玉,「阿玉,你到时候可要小心些,我看你也挺没力气的。」 「怎么没有。」陈宁玉得意,「我学了拳了,还有一些剑术。」说罢就摆架势露了两手。 傅朝云目瞪口呆:「什么时候学的?」 「侯爷教的。」怎么学会的就不提了,一提一把泪! 长公主笑道:「我这外甥女婿还真上心啊。」又白傅朝云一眼,「瞧你呆头呆脑的,什么都不知道做,我这儿媳跟着你受委屈了。」 傅朝云中枪,哼哼着抱女儿疗伤去了。 陈宁玉抽空去与傅朝清说话。 没等她开口呢,傅朝清就道:「娘又让你来劝我的?」 陈宁玉一怔:「你怎么知道,很明显么?」 傅朝清笑起来,指指她的手:「在此之前,你两只手总爱握一下。」 陈宁玉低头一看,果然自己两只手握在一起呢! 她笑着放开来:「那你也该知道,这并非我所愿了,只是姨母担心你,我也不得不来。」 「我知道。」傅朝清沉默,往前走了一段路,徐徐道,「阿玉,我可能这辈子都不成亲了,以后反而要你多劝劝娘呢。」 「什么?」陈宁玉问道,「为何呢?」 傅朝清回头一看,只见她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 他不知道她为何会是这样的表现,他一向觉得陈宁玉不同于旁人,很多观念她都容易接纳的。 「人也不是非得成亲的,不是么?」他反问。 陈宁玉不知为何,听到这句,鼻子就酸了,她可以接受他不娶她,可是她却好像不能接受傅朝清一辈子也不娶别人。 那人生该何等寂寞? 他应当有个红颜知己,听他说那些理想,雪天予他磨墨,哪怕是夜里醒来,给他盖好被子,傍晚也能一起在夕阳下散步,他还应该有个跟他一样的儿子,有个女儿,晚年能享天伦之乐。 他怎么能独身终老? 陈宁玉摇头:「不行,二表哥,这不行,你不行!」 傅朝清微微皱眉,看着她。 她却忽然哭了。 好似心里豁然开朗,比任何时候还要来的清楚。 原来他一早就打定主意不成家,所以才不娶她,并不是为别的,可惜她竟然到现在才知道。 傅朝清见她哭,未免手忙脚乱。 「阿玉,你别哭啊,别哭了。」他有些语无伦次,「我,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未必当真,这不,我还年轻呢。」 陈宁玉还是哭,丹秋过来劝,她也不听。 傅朝清着急,不知道怎么办,他与陈宁玉一起长大的,好像从来也没有见她哭过。 他是说错了什么? 不成亲的事情,早晚都要告诉他们,他只是提早与她说了,或许他说之前应该想一想? 「阿玉。」他轻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他伸手轻轻碰触她的肩膀,「你还怀着孩子呢,莫哭了,我听娘说,对孩儿不好的。」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好像天地间吹过的一缕风。 这一刻,她那么想抱住他,想把自己的脸埋在他怀里,好好哭上一场。 可是她忍住了。 她渐渐停止了哭泣。 那是他的决定,不管如何,一定是他深思熟虑过的,只是为何,她还没有想明白,难道是他的身体…… 她摇摇头,不敢想下去。 这次的谈话,没有再继续,陈宁玉抱歉道:「二表哥,是我失态,自打有孩子了,就总是奇奇怪怪的,莫名的想哭,也控制不了。」 傅朝清松了口气:「大嫂那会儿也一样。」 可见怀了孩子,人就没有平时那么理智了。 陈宁玉现在满心疑惑,便与他告辞,去见了傅朝云。 「二表哥现在身体怎么样?」她单刀直入的问。 傅朝云脸色一变。 第四十五章 「莫非真的……」 「什么真的,我看挺好的。」傅朝云忙道。 「哪里好,上回来一次通县,他就病了!」 「这……」傅朝云有些结巴起来,「阿玉,你问这些做什么啊,肖兰这身体你又不是不知,是比寻常人差一些么。」 「他说他一辈子都不成亲了。」陈宁玉盯着傅朝云,「你是不是瞒了什么?」 虽说不成亲确实也没什么,她是穿越来的,能接受这些,可傅朝清不是这种离经叛道的人,不是为了心中的道而舍弃情爱的人。 他不是。 看她一双眼盯着自己,傅朝云闪烁其词,「哪有,我能瞒你什么啊?阿玉,好好的,你说这些干什么。」 傅朝云性子大大咧咧的,不擅长撒谎,陈宁玉就是看出来,他没说老实话。 「那我去跟姨母说。」她吓唬傅朝云。 傅朝云果然急了,一把拉住她:「阿玉,阿玉,你有话好好说,莫要急啊!你去跟娘说,娘会担心的,你不要去。」 「那你给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傅朝云被她逼得没办法,长叹一口气道:「肖兰有回自己说活不长,那大夫,也是他叫着骗咱们的,这样他就不用天天喝药了。」 陈宁玉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了。 虽然她刚才就在怀疑,可是听到真相,仍有些受不住。 「阿玉,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去告诉娘罢?」他红着眼睛道,「阿玉,你也要瞒着,别说出来。」 陈宁玉默默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觉得命运是那么的残酷! 回到侯府,她晚上饭也吃不下,想起那几年的点点滴滴,更觉痛彻心扉,一个人又忍不住哭了一会儿,晚上睡觉做了噩梦,一连几日,心情都好不起来。 谷秋未免担心,劝道:「少夫人,如今您不再是陈四姑娘了啊,您还怀着孩子呢。」 陈宁玉自己又哪里不知:「总会好的,只是我现在也没法子。」 要接受这事实,不是那么容易。 这不是什么分手,而是要面对将来的生离死别。 除非等到她想明白了,知道命运无可避免,也无可挽回,那么,一切都会慢慢好的。 到了五月,章季和要成亲。 他们章家亲戚也挺多的,陈宁玉便没有去,生怕被人撞到,只派人送了份厚礼,倒是没过几日,杨太夫人请了他们陈家的女眷来玩。 「好久没有一起说话了,热闹热闹,也叫你看看你孙女儿。」杨太夫人也察觉到陈宁玉的心情,便叫太夫人过来。 太夫人笑道:「我也是念着她呢,不过她有你这个婆婆,我什么都放心。」 陈宁玉看到太夫人,也一展笑颜。 她已经好了很多。 毕竟自己还是个母亲,她总是要多注意些的。 不过今儿陈宁柔没有来,姜氏也沉着个脸。 陈宁玉问起。 太夫人叹口气:「还不是宁柔这丫头!我现也不能随着她了,就关在家中呢,等到六月就把她嫁到刘家去,你母亲不太肯,但我看她是疯魔了,再给她任性下去,我也只能送她去庵里,听说你也知此事?」 陈宁玉一怔,说道:「祖母莫怪我,我是知她喜欢二表哥,但我也劝过她了,莫非她现在还在执迷不悟?」 「可不是!」太夫人道,「有回求到我跟前,说不愿嫁给别人,可是长公主哪里能看得上她?我去打探过,长公主看上的全是些才貌双全的姑娘,宁柔哪里比得上,再说,长公主定然也不肯结亲的。」 陈宁玉也不知说什么了。 她也没想到陈宁柔是那么一根筋。 「可这样强迫她嫁过去,好似也不太好罢?刘家到时候知晓,不得恼呢,祖母还请三思。」 太夫人又是叹气:「那你说如何?」 「不如就随她,等到她痴心消散了,也就会嫁人了。」 这些都是自己的选择,谁也奈何不得。 太夫人没有说话。 陈宁玉知道她这个祖母看着温和慈祥,可却是有手段的,比起杨太夫人,她的性子显然冷硬了一些,有些说一不二,故而家里才那么井然有序,众人各司其职。 陈宁玉也没有再劝。 过得几日,在杨延陵到达陕西一阵子之后,就有官员开始弹劾他,今儿有几道奏疏都是指责他滥用职权,无法无天,取人性命的。 杨太夫人听说,与陈宁玉商量。 陈宁玉松了口气:「总算知道他平安到达了。」 陕西离京城颇远,就算他立刻叫人捎信,也不过这时候才到呢。 杨太夫人愤愤然:「你看,这些奏疏来得那么快,不是早有预谋是什么?」 「也不过这样了,侯爷是总督,他去镇压叛匪,如果连杀几个人的权利都没有,他还怎么做事?事事都同皇上禀告,这可能么?有道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祖母放心好了,那些人掀不起风浪。」陈宁玉安抚道,「再说了,咱们这些亲朋好友,也不是吃素的。」 杨太夫人被她说的定心一些:「也是,他在外多年,都没有怎么,如今不过是小小叛匪,应是手到擒来的,是我想多了,你也莫要担心,好好养胎。」 陈宁玉道了声是。 但这事儿并没有那么快解决,三皇子跟严余庆的人卯足了劲的弹劾,甚至还指责杨延陵扰民,收敛钱财,强抢民女等十几道罪状,请求皇上下令撤职查办。 这段时间,几乎都是一面倒,谁让杨延陵此前那么风光,他为人做事又率直,在任总督时,不是没有得罪过人的,自然会有趁机落井下石的。 然而,陈家,章家等,却动静不大,除了偶有几个出声之外,不太激烈。 陈宁玉听说了,就有些奇怪。 太夫人这会儿差了人来。 「太夫人说怕少夫人担心。」还是胡妈妈亲自来的,「其实为这事儿,章老爷,徐老爷都来过,太夫人说,是章老爷建议再等等,说看看皇上的意思。」 一句话点醒了陈宁玉。 什么亲戚互帮呢,根本也不需要,上回就算举荐杨延陵的官员是忠于三皇子与严余庆的,那又如何?最后下决定的却是皇上。 他若是不同意,一切都没用。 可皇上让杨延陵去处置叛匪事宜,可不是为了陷害他。 如今杨延陵才去陕西那么一会儿,这些人就迫不及待的要除去他,皇上会怎么想? 陈宁玉感慨,章知敬果然厉害,想得透彻,也幸好他们几家没有全力的为杨延陵奔忙,不然反而引得皇上疑心,这样不轻不重的最是合适。 现在,李世宇果然在为这个恼火。 他手下那么多锦衣卫不是养着玩的,他难道不知道弹劾杨延陵幕后的主使者是谁?严余庆便不提了,他那个三儿子才是真正叫他失望的! 「常洛这年纪是该封王了啊。」李世宇叹一声,对魏沿说。 魏沿心中一凛,暗道,看来皇上是要剥夺三皇子做太子的权利了,他又欢喜,那么,二皇子定然就是未来的皇帝了!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宁妃的耳朵里。 她笑起来。 有时候人太蠢,便不用对手做什么,自己就垮掉了。 她吩咐身边人灵心:「把这事儿传出去。」 第四十六章 虽然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却含有玄机,因皇帝只与魏沿说过,如今宫里都知道,皇帝会怎么看魏沿? 灵心奇怪,这不是要置魏公公于死地么! 不过她从不怀疑自己的主子的决定。 看着灵心走出去,宁妃冷笑了两声。 魏沿不过是提供些消息,却要自己娘家给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如今,他也该走到头了,只是,不知淑妃知道这一消息,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这个举动,少许不慎,可是要万劫不复的呢。 而淑妃此刻已经知道了。 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她养育了李常洛,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在他身上寄托了许多期望,跟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望子成龙。 可是,现在这梦想兴许就要破灭了。 淑妃端坐在椅子上,听到宫人说李常洛求见。 不用猜,她也知道李常洛为何而来。 这个时候,谁都心知肚明。 李常洛见到她,就跪下来行大礼。 淑妃屏退宫人。 「母妃,这可是真的?」李常洛哀求的看着淑妃,他从来没想到父皇会这么早作出决定,也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 淑妃叫他起来,安抚道:「也还未知呢,或许是有人传了谣言,你莫要担心。」 李常洛急道:「怎么会是谣言,魏公公都被抓了,父皇已派人去抄家,都说是魏公公泄露出来的,母妃,这可怎么办才好?」 淑妃道:「假如事已至此,常洛,你便遵从你父皇。」 「什么!」李常洛瞪大了眼睛,「母妃,您不能不顾儿子啊!」 淑妃叹口气:「常洛,你可知你哪里做错了?」 李常洛忙问:「还请母妃明示。」 「你不该陷害延陵。」淑妃眸中透出失望。 李常洛一惊:「母妃……」 淑妃道:「你以为别人不知?常洛,你太把人当傻子了,也把我当个傻子。」 「孩儿不敢!」 「你敢,胆子也大。」淑妃语气悲凉,「我数次劝你,叫你别与他作对,可是你不听,甚至还花了那么多心思去对付他,常洛,他可是我的亲侄子!」 这宫里,只有她对他最好,可是他害起杨延陵来,却一点没有犹豫,怎不叫淑妃心寒? 就算她倾尽全力把李常洛扶上太子之位,到最后,能不能有个好结局也难说,更别提,还要赌上他们杨家所有人的命。 这值得么? 这是她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很显然,她现在已经得到了答案。 「常洛,假如皇上当真做了决定,你就好好当个王爷罢。」淑妃最后说了一句话。 李常洛脸色苍白的走出来。 这几日,宁妃一直在等关于淑妃的消息。 可是淑妃没有出过门,也没有去求见皇上。 到底有这些年的情分在,李世宇反而去见了淑妃。 她两只眼睛红红的,有些憔悴。 既然他的话被传出来后,淑妃会这样也是常理,毕竟那是她养大的孩子,李世宇倒是有些愧疚,他坐下来慰问淑妃。 淑妃轻声说没什么。 「没什么,人都瘦了?」李世宇握住她的手,「你有什么话想与朕说,尽管说。」 淑妃又流下眼泪来:「是常洛这孩子不争气,原本皇上对他也抱有期望,我只是想着,他以后封王了,几年也见不了一次面,总是有些伤心。」 李世宇听说她这几日一直都在哭,可见心里有多难过,可谁想到,今日他亲自过来,她却没有任何怨言,尽管她眼睛里满是哀求之意,她还是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说。 李世宇叹了口气。 他也是父亲,如何不理解这种心情? 「念莲,朕这旨意还没定呢,兴许……」他看着淑妃,意思是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淑妃露出一些欢喜,可是那光芒很快又消失了。 她摇摇头道:「都是妾身的错,没有教好常洛,如今这样,他还可以反省反省,妾身知皇上已经给了他许多耐心了,还能多求什么呢?皇上做的决定,总是有益于整个国家与黎民百姓的,妾身唯愿皇上不要太怪责常洛,他到底还小呢,很多事情都没有想清楚。」 李世宇听了大为欣慰,伸手把她揽在怀里道:「总是难为你了。」 淑妃垂泪,轻声道:「只要有皇上在身边,妾身没什么难为的,常洛他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妾身却只有皇上一个人。」 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李世宇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下。 便是这样,淑妃虽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可她最终选择的都是忠于他,她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即便是想让李常洛当上太子,但这些年,她也只拉拢过自己的亲侄儿,别的什么都没做。 李世宇当晚就留在了淑妃这儿,一连还留了两日。 宁妃听说,气得饭都没吃好。 李世宇很快就处理了这个事情,胡乱弹劾的官员全部撤职,幸好牵连的人也不多,但这给文武百官大大提了个醒儿。 没事不要扯上皇子,小心自己的官帽! 陕西很快传来捷报,杨延陵已经把叛匪困在临湖县,匪首也在其中,不用多日,自然会尽数抓获。 杨太夫人与陈宁玉都松了口气。 那么,很快他就会回来了。 到得六月,陈宁玉的肚子已经有些大,杨太夫人给她订做的衣衫终于穿在了身上,杨太夫人高兴得很,每日都来看她一看,左叮嘱右叮嘱的。 陈宁玉也每日出去走一走,她没有忘掉杨延陵说的,要坚持锻炼,只不过对他的想念却是一天比一天深,好像肚子里的孩儿越长大一点,那种思念就越浓。 这日,她翻着各类诗集,给孩子取了名字出来,若是男的便叫杨与时,女的叫杨秀,她极喜欢秀这个字,因它蕴含的意思很广,又很美好。 「听着不错罢?」她问谷秋。 谷秋笑道:「少夫人自是学问好的,奴婢还想求少夫人以后给奴婢孩儿也取一个。」 她如今也怀了孩子。 陈宁玉很高兴:「行,我想想。」 白桃这会儿进来道:「陈家来人了。」 陈宁玉请进来,一看是个婆子。 婆子行礼后道:「太夫人叫奴来看看,五姑娘可来这儿了。」 「没有啊。」陈宁玉奇怪,「怎么,难道五妹不见了?」 不然岂会来这里寻她。 婆子道:「是,太夫人说怕她来打搅少夫人。」 陈宁玉就有些吃惊。 听起来,好像陈宁柔离家出走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太夫人也吩咐那婆子不瞒的,故而婆子一五一十道:「太夫人已经给五姑娘订了亲,便是京城左通政刘大人的二公子,五姑娘好似也没什么不满的,很是乖巧,结果就在昨日,偷偷溜出了府,到现在还没找到,过几日这便要成亲了。」 现在府里还在乱着,姜氏呼天抢地的哭,怕陈宁柔出事,陈修四处找寻,太夫人着急,把伺候陈宁柔的丫环婆子都抓了来问,可没有问出多少端倪,只知道宝珠跟着陈宁柔一起走了,当时宝珠是负责引开后门护卫的。 第四十七章 陈宁玉头疼,怎么会出这种事,但不管如何,眼下最要紧的乃是应付刘家,要成亲了,新娘子失踪,那是多么尴尬的事情啊,弄不好,两家还要结仇呢! 也难怪太夫人要寻到她这儿,毕竟她也是知内情的。 「祖母有没有派人去过我表姨那儿?」她问。 「去过了。」婆子答,「没找着人。」 陈宁玉便让她先走了。 一会儿杨太夫人来看她,却问起这件事,以为陈家有什么呢,陈宁玉没有隐瞒,都说了。 听说这事儿,杨太夫人一样觉得荒唐,她皱了皱眉道:「这不太好办啊,两家都定亲了,到时候没有新娘,对于男家,那是极大的羞辱,就是女家,也是要被人说的,连个姑娘都管教不好。」 所以说,陈宁柔这一招也挺毒。 估计她心里也恨的很了,所以一开始假装顺从,以至于两家订了亲,她又趁机溜走,好让太夫人下不了台。 这死丫头,当真是不知道死活。 这样做,那是把一家人都得罪光了,以后寻回来,哪里还有她的一席之地? 陈宁玉道:「如今去与刘家摊开来说,好似也来不及,定是都告诉各路亲戚了,这个法子行不通,那么便只能寻到人。」 杨太夫人叹口气:「你觉得你五妹会去哪儿?」 陈宁玉不知道。 杨太夫人劝慰:「你也不要操心,陈家那么多人呢,只是来问问,你想不到便算了,养胎也累人,肚子里这孩儿大了,你少费些心力。」 陈宁玉答应。 不过她还是担心太夫人。 这一把年纪了,给自个儿孙女儿耍弄,太夫人不知道怎么生气呢,也不知找不找得到陈宁柔,若是找不到,最后又会与刘家怎么样。 真是好大的难题! 她想着,问杨太夫人:「咱们家与刘家可有些交情?」 「我与刘老夫人倒是相熟的,不过近几年,我常出城,倒是不太来往。」杨太夫人也知道她的意思了,「要是实在收不了场,我到时候会与刘老夫人说说。」 陈宁玉点点头,先谢过杨太夫人,回到院子,便与身边人说话。 「你们几个猜猜五妹会藏哪儿?照我看,出城应不可能,她胆子没那么大,外头危险,她是知道的。」 谷秋道:「会不会藏在客栈那?」 丹秋道:「会不会去她外祖家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但好似猜得都不怎么样,这些地方,陈家肯定都找过。 到得快要傍晚时,白桃见一个婆子过来,她过去听了几句,惊慌道:「说是找到了,不过,五姑娘,五姑娘她都剃度了!」 这个消息又把陈宁玉给震到了,陈宁柔这是行不惊人死不休了么? 她回过神来,问道:「京城有尼姑庵?」 就算要做个尼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啊,正规的尼姑庵,可不是说你想做尼姑,去到庵里,人家师太就给你剃度的。 谷秋回答:「少夫人,京城西边是有一个的,原先香火还挺旺,后来一场火之后便不行了,听说多数师太都去了城外的庵里,这儿的只留几个。」 陈宁玉不清楚这事儿,她皱了皱眉。 「我还是去陈家看一看。」 她去同杨太夫人说了声,杨太夫人这回没有劝,如今陈宁柔剃度,那肯定是嫁不了人了,也算是大事儿,便只叮嘱她小心些,多派了几个人随行。 陈宁玉这就回了陈家。 这会儿陈宁柔已经被带了回来,当然是强制性的,她本来死赖着不肯走,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拖着回的。 太夫人此刻正坐着生气,她一把年纪,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包括三个孙女的婚事都办得风风光光,现在倒好,前有陈宁华,后有陈宁柔,都是个不省心的! 陈宁柔还更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 姜氏哭着求太夫人:「宁柔不懂事,还请母亲饶过她。」 太夫人冷笑:「是她饶过我罢?她头发剃光了省事,我这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张氏也道:「二弟妹,不是我说,宁柔这次当真是过分了,刘家那边怎么交代?听说宴席准备了几十桌呢,远房亲戚有些都来了。」 姜氏只哭,她也不知道怎么解决,抽泣道:「宁柔是不是被什么上身了,她原先不是这样的,要不,要不咱们请个得道高僧给她驱驱邪?」 「你倒是推的一干二净,」陈修斥责,「不知道怎么教养柔儿的,才让她做出这种事!」 姜氏立时哭得更加伤心。 陈宁玉进来,便瞧见这个场面,姜氏的话,她也听见了。 「哎哟,你怎么来了?」太夫人见到她,关心道,「怀了身子呢,该注意些,我不过是叫人去你那儿问问,没什么的。」 「祖母,我怎能不回来,我也想帮上一点忙。」 太夫人叹了口气。 张氏道:「也只能让刘家退婚了。」 「咱们家的错,明儿我就去登门道歉。」陈修沉着脸道,「他们家说怎么来便怎么来罢。」 「太夫人说过,她与刘老夫人有些交情,也可去说一说。」陈宁玉顿了顿道,「只不过,照实说的话,恐怕刘家会怨恨。」 毕竟陈宁柔一开始就不肯,是太夫人非得要她嫁。 这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害人之处。 可陈宁玉却不好直接说,在这件事上,她原本是不同意太夫人强迫陈宁柔的,可太夫人却是一意孤行,如今导致这个局面。 当然,陈宁柔本身也有很大的问题,假使她在定亲前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话,想必别家得知,也不会结亲,她偏偏要在定亲后这么做,这就太不应该了。 「我看不如就像刚才母亲说的,称五妹中邪,还好一点儿,不然刘家问起,为何五妹要剃度,也是不好说罢。」 太夫人想想倒是。 「不过那庵里怎么会给五妹剃度?」陈宁玉还有疑问,「按说也得五根清净,庵里师太会考察一番的,怎么就那么快?」 张氏回道:「那庵落败的不成样子了,宁柔带着银子去的,叫别人剃度,说把银子给她们,那些人会不肯?都财迷心窍了,还讲什么规矩。」 陈宁玉无言。 太夫人揉揉额头:「那就这么办罢,到时候还麻烦你婆婆一趟,随我一起去。」 「娘也要去?」陈修问。 太夫人道:「这桩亲事是我先看上的,还能不管呢?我这老脸也只能不要了。」 姜氏把头压得更低,声音抖着问:「母亲到底准备怎么处置宁柔呢?」 「能怎么处置,她要做尼姑,明儿就送去庵里!」 「不要啊,母亲!」姜氏大哭,「她只是一时冲动做错了,母亲,她好好一个姑娘怎么会想去做尼姑呢,还是把她留在家里罢。」又去抱陈修的腿,「相公,她也是你女儿,你真忍心叫她去庵里?」 在陈修心里,陈宁柔也是乖巧可爱的,他也着实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天。 「母亲。」陈修也求情,「就饶宁柔这次罢。」 太夫人沉默会儿,闭了闭眼睛道:「出了这等事儿,好些人家都会知道,怎么还把她放在家里,就是中邪,总要出去治一治罢?城外庵里也收姑娘,就让她先住在那儿,等她想明白了,再回来,便这样,你们都莫再说了!」 第四十八章 听得出来还有转圜的余地,姜氏也不敢再多话。 太夫人受了刺激,精神也不好,稍后便去歇息。 陈修对陈宁玉道:「母亲最疼你,你留这儿几日,如何?我去同杨太夫人说一声。」 陈宁玉自然答应。 「姑爷的事,你也莫要担心,我看没多久就要回了。」陈修关切的看着她,「如今怀了孩子,可还惯呢?当年你母亲怀你的时候,也是辛苦,只是她不爱说出来。」 陈宁玉笑了笑:「一开始是不太习惯,但久了,好一些,就是难免会腰酸背疼的,胃口也奇奇怪怪,有时候爱吃,有时候一口也不想吃,不过还是要吃下去,这样肚子里的孩儿就不会饿了。」 「生个孩子是不容易呀。」陈修感慨,「难为你了,宁玉,那在府里,别的可还好?」 「嗯,都好呢,二叔二婶不住了,现在清静的很,太夫人天天都要来看我。」 陈修笑道:「他们对你尽心,那就好了。」 父女两个说了会儿,陈修把她送到芙蓉苑才走。 等到第二日,她想到陈宁柔,还是去看了看。 陈宁柔果真剃了头,光光的,她坐在书案前,拿了卷书在看,见到她来,冷笑了一下道:「来看我笑话呢?我告诉你,我现在很好,反正不用嫁给刘家了。」 仍是任性的很,有点不怕死的样子。 陈宁玉道:「有什么笑话可看,五妹妹,在嫁人上面,咱们没有不一样的,都是听从祖母。」 陈宁柔怔了怔。 「只是你处理的法子不一样,你只想着祖母不肯帮你,你便要让祖母后悔,是罢?那你这样又有什么好处呢?当真一辈子都不嫁人做尼姑了?」 陈宁柔放下书:「就是不嫁人了,你知道我想嫁的人是谁,既然嫁不到,那便算了。」她看着陈宁玉,一双眼眸闪闪发亮,「我什么都不怕说,我只喜欢他一个,别的人,要我嫁给他,我宁愿死呢!」 说得如此坚决。 陈宁玉在这一刻,倒有些佩服她。 虽然陈宁柔一向令她讨厌。 「你这样想,我亦无话可说。」陈宁玉道,「总是每个人的选择。」 陈宁柔笑了笑:「是啊,我没有四姐姐的运气,非得看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但我不后悔,我这次也看出来了,不论父亲母亲,祖母,他们又哪个是真心疼我,他们只知道要我嫁给别人,哪里管我的喜好?我已经想清楚了,什么家人,也不过如此。」 这话令陈宁玉心里一动。 她由不得想,假如在以前,太夫人要她嫁给哪个公子,而那公子恰恰是她很不喜欢的,她又会如何? 她会质疑太夫人对她的感情么? 太夫人在知道后,仍会强迫她么? 她忽然有些不敢想下去。 「五妹,保重。」陈宁玉最后看陈宁柔一眼,离开了锦绣苑。 过得一会儿,杨太夫人来了。 昨儿陈修叫人去稍得消息。 「老姐姐,这回我少不得要你帮忙。」陈太夫人见到她就致歉,「真是对不住。」 「哪来的话。」杨太夫人道,「咱们是亲家,又是多年姐妹,这算什么?咱们这就去罢,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好。」 他们便去了刘家。 刘家其实已经得知一些风声,原也想来问问的,结果陈家的人先来了。 听说陈宁柔是突然中邪,拿了钱跑去庵里剃度,刘家的人吃了一惊,这事儿竟然是真的,他们这心里自然是很不满了。 太夫人便连声道歉,说愿意公开这事儿,告知京都人,是他们家姑娘中邪,他们觉得不能连累刘家,这才要请刘家退婚的。 至于一应费用,也由陈家来承担。 这态度算是很好了,刘家虽然觉得太不像话,可也不好怎么样,他们也不可能再要陈宁柔了,再说,陈家把错揽在身上,那也不影响他们刘家的公子以后再娶妻。 杨太夫人也同刘老夫人说情。 刘家便同意了。 不到几日,太夫人便把陈宁柔送去了城外的庵里。 而同时间,宫里,原本李世宇要封李常洛为王爷,送他离开京城,结果李常洛却病了,这一病就再起不来,御医看了又看,说动不得,只能慢慢治。 李世宇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说看着儿子死在面前呢,便暂时打消封王的念头,让李常洛先养好病再说。 到得七月,杨延陵回京了,陈宁玉这会儿肚子已经很明显,听说他已到城门口,她坐也坐不住,尽在屋里走呢。 杨太夫人笑着进来道:「别急,他还得去见皇上,回来只怕都要天黑了,你挺着肚子能站到那会儿?」 陈宁玉叹口气:「实在去太久了,本来不知道他何时回来,还好一些,可现在,反倒是一刻也忍不住。」 杨太夫人拍拍她的手,拉她坐下:「是这样的,我这还不是呢,说是说来劝你,其实我这也坐不住,咱们两个不妨说说话,这时间就打发过去了。」 陈宁玉笑起来。 「给你看看这些小衣服。」杨太夫人把专管针线活的管事妈妈叫来,「早前就叫做了,这不每样都有十几二十件了。」 管事妈妈把那些衣物拿来,摊在陈宁玉面前。 果然都已经做好了,不止有外头穿的小衫小袄,竟然连里衣都有,跟她巴掌一样大,陈宁玉用手一摸,软软的也很厚实,外头穿的小衣服还绣着各种花样,五福图案的,团纹的,云纹的都有。 「这功夫太好了。」陈宁玉夸赞,「瞧着就叫人喜欢呢,到时候穿上肯定也舒服。」 管事妈妈笑道:「都是照着太夫人吩咐办的。」 杨太夫人道:「鞋子没做,知道你这手艺好,都给孩子做了好些了,还有啊,小被子什么的也都有,这小孩儿啊,盖得跟大人不一样,我是叫他们做了好几种厚薄的。」 陈宁玉谢杨太夫人:「祖母想得真周到。」 「那可是我玄孙儿啊!」杨太夫人说着顿一顿,「就是玄孙女也一样好。」 她怕陈宁玉误会,当自己只看重男孩。 陈宁玉笑道:「反正都会好好孝顺您的。」 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眼见天慢慢要暗了,杨太夫人道:「怕是要回了,我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 杨延陵回来,他们一家人自然要一起吃饭的,那是接风宴,杨太夫人亲自去,是表明重视。 陈宁玉道:「我跟您去,坐着都腰酸了。」 「去什么啊,现在路看不清了,小心摔跤呢,你就在这儿等着,现今我老婆子比你还灵活些。」杨太夫人笑着出去。 陈宁玉又不知道做什么好,站起来在门口望了又望。 身边几个都知道她着急,故而杨延陵出现时,白桃远远就在喊了:「少夫人,侯爷回了!」 陈宁玉立时被莫大的喜悦包围住,叫谷秋:「快,快扶我出去。」 谷秋扶着她,二人来到院中。 此刻虽是夜晚,可四处都已经点了灯笼了,就为迎接杨延陵,他穿着深青色的夹袍走进来,一半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太清楚。 陈宁玉叫道:「侯爷……」 只说了两个字,不知怎的,喉咙就堵住了,鼻子酸的让她想落泪。 第四十九章 杨延陵听到她的声音,往前一看,就见她站在不远处,乌发半垂,小小的脸在夜里显得格外的白,像是要泛出光来。 他大踏步就走上去,手一伸把她搂入怀中,抵着发心道:「宁玉,娘子。」 那声音竟已经显得有些陌生,陈宁玉的眼泪还是没有忍住,唰的就流下来,环住他腰身哭道:「你怎么去那么久,好久,你看,我肚子都那么大了,有半年了。」 他的心软成一团,忙道歉道:「以后再不去了,只陪在你身边。」 陈宁玉还是哭,把他胸前衣襟都打湿了。 杨延陵拍着她后背:「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明儿就去跟皇上说,打仗什么的都不要派我去了,我家娘子不肯呢!这样说,成不成?」 陈宁玉噗嗤笑了,伸手打他:「尽会胡说,皇上当你疯了呢。」 他捉住她的手,笑着看她:「为娘子疯一回也算不得什么。」 他一双眼眸盛满了柔情蜜意,好似能把人融化似的,陈宁玉这才仔细看他,心疼道:「侯爷瘦了。」 杨延陵捏捏她的脸:「娘子胖了,来,给我看看我孩儿。」 他蹲下来,打量她的肚子。 现是秋天,她穿得不算厚,肚子便突出来,挡不住。 杨延陵伸手摸了摸,面上笑意浓郁,凑上去问道:「孩儿,你在里面可乖呢?有没有欺负你娘?快些长大了,出来给爹瞧瞧。」 陈宁玉又笑了。 杨延陵拉她进屋:「光顾着在外面,小心着凉。」一边叫丹秋拿件轻薄的披风给她裹上,「稍坐会儿,咱们去看看祖母。」 陈宁玉道:「我不累,今儿同祖母坐了一下午了,咱们快些去罢,祖母也念着你呢。」 杨延陵便同她去了。 路上,生怕她碰到什么,手一直就没有放开。 杨太夫人见到孙儿,也是高兴,又怕他饿了,赶紧叫厨房上菜。 唐氏跟杨延康也都在。 他们母子两个最近很老实,唐氏生怕自己同二房一样被赶出府,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杨延康也没惹什么麻烦。 一家子和和气气吃了顿饭。 杨太夫人知道那二人小别胜新婚,早早就说乏了,叫他们各自回去。 杨延陵便去清洗了一下,这几日赶路,他也没空管这些,回了家,才觉得浑身不舒服,陈宁玉坐在美人榻上看书。 孩子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等到生下来,她得做个贤妻良母了,但这良母呢,不是说说就完事的,她得教孩子呢。 然而,她什么经验都没有,还是有一点担心的,这不正给自己充电,什么书都看一点。 杨延陵进来,拿起她手里的书一看,笑道:「论语?怎么着,我不在时,你改口味了?以前你喜欢看话本么,要么是什么神怪志之类。」 「是啊,以前妾身还没孩子呢。」陈宁玉斜睨他一眼。 杨延陵又去翻翻榻旁边矮几上的书,又见有兵书,地理,名臣传等,他随后拿起一卷,坐在她旁边道:「你说的也是,我多半时间都不在家中,孩儿是要靠你教养的,你一介女子……是该多看些书,等孩儿大了,若是男儿,早早便送他去书院。」 「若是女的呢?」陈宁玉问。 「女儿么,你想怎么教怎么教,如你一样便成了。」杨延陵笑道,「难道我还能指望女儿将来建功立业呢?找个好女婿,便满足啦。」 陈宁玉笑着挽住他胳膊:「找个像侯爷一样的,我才满足,不过最好不是跟侯爷似的常要去打仗,或像是我大姑父这样也好,就是性格不能像了。」 她觉着章知敬也是个理想的丈夫,有能力,聪明,不愚孝,不纳妾,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严厉,假如性子温和一些,那才真的完美。 杨延陵咬牙切齿捏她的脸:「一回来,就在嫌弃我呢?」 「没嫌弃侯爷呀,只嫌弃侯爷是个将军。」陈宁玉偎入他怀抱里,脸儿贴在他胸口上,微微闭着眼睛道,「怎么会嫌弃呢,侯爷那么好,我只是不想替你担惊受怕的,便不想将来女儿也是如此。」 杨延陵微微一叹,紧紧抱住了她。 二人沉默了会儿,陈宁玉忽然道:「侯爷,三皇子本来要被封王的,又称病重,现还留在宫里呢。」 这事儿杨延陵今儿也听说了。 对于淑妃跟三皇子,他一直都很警觉,闻言嗤笑一声道:「定还是要闹事呢。」又笑着看她,「你上回去见了姑姑,也是立了功了。」 「还是要姑姑自个儿想明白。」 杨延陵脸色却又严肃下来:「不过总是姑姑养大三皇子的,他若是有什么,姑姑也难辞其咎。」 陈宁玉听了,甚为赞同:「是要盯着一些,侯爷不妨明儿见见我傅大表哥,他在锦衣卫的,想必做事更方便些。」 杨延陵嗯一声,语气温柔道:「你啊,还真操心呢,我会处理的,这些事,以后你不用想了,有我在呢,你只好好给我生个孩子就行。」 但第二日,他还是听了陈宁玉的,去与傅朝云见面。 傅朝云在锦衣卫做副千户,常去午门巡查,见到杨延陵颇有些惊讶。 杨延陵与他说了目的:「也不是要监视三皇子,他到底在皇城内,就算你是锦衣卫,也不是能自由出入的,故而,只盯着他那些随从便是,他也有几个心腹。」 傅朝云明白,道:「好。」又问他陈宁玉的事情。 「等到生了,自会请你来喝酒。」杨延陵笑起来。 随后他又去找了多年好友,在京中担任禁军指挥使的。 这禁军,也就是护卫皇帝,皇后,太子,妃嫔的人,在杨延陵看来,这才是关键,若是三皇子有什么异动,自是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他只是叮嘱他们,要更加谨慎些,一丝大意都不能有。 做完这些,他才放心,又去见了淑妃。 既然淑妃已经舍弃了三皇子,那么,她还是自己的好姑姑。 淑妃见到他来,满心欣慰,那是自己失而复得的亲侄儿呢。 结果杨延陵一到就先警告道:「姑姑,不管三皇子如何病重,说要见您一面,您都不要去了。」 淑妃眉头就皱了皱,李常洛都要被封王了,他现还想着这个呢。 「延陵,他马上就要离开京城的,还能有什么?」她笑了笑,「你就别在意了,都要做父亲的人,心胸也宽阔些,以前的事别放在心里了。」 杨延陵好笑:「姑姑,你当我是在记恨他?我不过是怕姑姑被他利用了!」 淑妃道:「怎么利用?」 杨延陵淡淡道:「侄儿是旁观者清,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正好要被封王,他就病重?没有如愿以偿,心情是差一些,生个小病也寻常,可这一病就不能动了,如何叫人相信,此前便没有症状了?皇上与姑姑是对他有感情,才以为是真的。」 淑妃脸色沉下来。 只因这话听着实在叫人心寒。 她亲手养大的孩子不至于如此罢,这等时候还要装病来欺瞒人。 「姑姑别忘了,他是怎么对付我的,幸好皇上英明。」杨延陵眼眸微微一眯,「有道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有些人便是如此。」 第五十章 淑妃慢慢吁出一口气,两只手交握在一起道:「我既然已对皇上表明了态度,以后仍是一样,不管常洛如何,我都不会帮他的。」 这算是给了一个承诺了。 杨延陵颔首:「侄儿知道姑姑为难,只是为咱们杨家,侄儿才如此冒犯。」 「我岂会不知,侯府要你一个人撑着,也不容易。」淑妃叹口气,「你二叔,我也不指望他了,上回恭顺伯还要助他复起,也是我阻拦的。延陵,我又如何不为杨家着想呢?我这些年为常洛,也是怕二皇子将来……咱们杨家也一样的难啊!」 宁妃一向示她为眼中钉,那么二皇子想必也差不多,倘若他以后登基,可想而知杨家的结果,她只是未雨绸缪。 杨延陵淡淡道:「侄儿自然清楚,只是觉得谈这些为时尚早,敌不动,我不动,侄儿以为上策。」 将来二皇子真得当上了太子,进而威胁到杨家,这个时候,他不会坐视不理,但如果一开始就暴露自己的意图,反而容易被人抓到痛脚。 淑妃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咬了咬嘴唇道:「你为何不早说?」 杨延陵嗤笑一声:「三皇子这样的,姑姑觉得能说服他?说句实话,他原也难堪大任,如今这样,也是早晚的事情!」 淑妃颓然往后靠去,当初也是她,对李常洛太抱有期望了,幸好及时醒悟。 「我如今也知了,你不必再担心。」她对杨延陵道,「母亲那儿,你好好照顾,我这个女儿实在是辜负她。」 杨延陵点点头,告辞走了。 到得八月,正是武举的时候,章季琬没有浪费这几年的努力,一下就中了个举人,把他自己高兴的,终于不用再回去念书了! 章知敬倒是又气又喜。 气的是,让章季琬得逞了,最终还是没有服从他这个父亲,喜么,好歹这儿子不是个废人,还能有点儿用。 陈宁玉也很欢喜,想当初她便是支持章季琬去追求自己的理想的,这小子倒也没有说假话,真得付诸于行动,只是因肚子太大,不方便出门,没有亲自去贺喜,但这送礼罢,也头疼。 不是成亲,也不是考中文举人,不然东西好挑一些。 见她烦恼,杨延陵拿出一本牛皮小册子。 陈宁玉奇怪了,这是什么东西,书不像书的,瞧着也不太值钱。 杨延陵便把册子翻开给她看:「可不是一般的,上头有我父亲写得心得,也有我这几年在外摸索出来的,虽然不是贵重……」 「怎么不贵重!」陈宁玉已经叫起来,「那可是无价宝呢。」 杨延陵笑了:「你这么觉得?」 「是啊,这比那些兵书好多了,书上多是死的,便是学了,如果不知道怎么用,就等于是白学,侯爷可是把最珍贵的送给他了。表弟肯定会高兴坏的,他原先就想做个将军。」 杨延陵笑道:「你既然满意,就送他罢,我看这小子也挺有决心的。」 只三年的时间,就考上武举,那是花了真功夫。 章季琬拿到后,果然很欢喜,第二日来府上亲自道谢,后来便入了五军都督府,在杨延陵手下做事。 杨太夫人这日又来与杨延陵说。 「你这弟弟也老大不小了,你不能真不管他,好歹也是一个父亲生的。」 杨延康虽然是个纨绔子弟,其实也就爱吃喝玩乐,大的祸事没有闯过的,上回二房被赶出去之后,他更是闲在家里。 杨太夫人也有些看不过去了。 这样子,以后怎么娶妻呢? 好歹这是她孙子那,也是杨东远的亲生儿子! 杨延陵拗不过,便给杨延康在五城兵马司谋了个小吏目的职务。 那大小也是个官儿,不过唐氏不放在眼里,不高兴的道:「你怎么也是侯府的公子呢,你大哥又是一品都督,怎么就只叫你做个吏目,我看我还得给你祖母去说说。」 杨延康忙拦住她:「哎哟,娘啊,您别再闹了成不,吏目就吏目么,我就这点儿本事,能做什么?不过混混而已,给我做个大官儿,我也做不来。」 杨延康就这一个大优点,比较有自知之明。 唐氏生气:「怎么就做不来,你跟他一个爹生的!」 「可不是一个娘啊。」杨延康脱口就道。 唐氏恨得要打他。 杨延康求道:「是儿子说错了,但这也是大实话不是?娘啊,咱们现在这样,便安安分分的,不见二叔二婶那么惨呢,二叔如今连小官都做不成了呢,不是?二哥讨个媳妇也难,娘是不是想过他们这种日子那?」 唐氏就不吭气了。 二房现在的情况她也知道的,只长长叹口气。 只要她这儿子一辈子安安稳稳,能娶个媳妇,可能也算好的了! 傅朝云最近一直在盯着三皇子的人,这日散班回来,见傅朝清坐的马车在前头,他忙赶上去,驾车的车夫见到他就停了车。 他掀开车帘弯腰钻进去。 傅朝清正坐着打盹,眼睛微微睁开,说道:「今儿挺早么。」 傅朝云道:「最近事情不多,众官员都挺安静的,他们怕皇上一生气,又动他们呢。」 「哦,那你早些回家,多陪陪父亲母亲。」 「不过三皇子不消停啊。」傅朝云凑过来,小声道,「上回武定侯不是找过我么,我就派人看着了,他有两个随从今儿出来了,一看就贼头贼脑的,结果你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了?」 「干什么?」傅朝清有点儿兴趣,精神也好些了,坐直了身子。 「找人买药,买的还不是什么好药,是毒药,一吃就死的。」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好歹做了这么久锦衣卫呢,京城里,哪家青楼官员去的最多,赌钱的最凶,买卖人的,什么下三滥的地方我不知道?他们找的一个人,虽不显眼,可他卖好些别人弄不到的东西,这毒药,寻常药铺可不敢卖,也只他那儿,高价能有。」 傅朝清唔了一声:「那是要毒死皇上了罢。」 傅朝云神色就有些紧张,声音更加低了:「不是罢,他不要脑袋了?做不成太子,至少还有个王爷做做呢,他有那么想不开?」 「那你觉得他买了做什么的?」 「这个……」傅朝云道,「兴许是毒死二皇子的?」 傅朝清道:「毒死二皇子,皇上还不是怀疑到他身上么?没什么用。」他顿一顿,「我看他应该还有别的准备,可能要发动政变。」 傅朝云忍不住笑了,嘲讽道:「就他那点人,能造反呢?光是禁军他都抵不过。」 「他的人万一就是禁军呢。」 傅朝云怔了怔:「如果是禁军,那是有些麻烦。」 谁料傅朝清又摇摇头:「算了,你也别管他。」 「别管?」傅朝云瞪大眼睛道,「这都要动皇上了,能不管?」 「你不看看他现在什么情况,皇上都已经要封他为王了,那是失势了,谁愿意给他卖命呢?别人又不是傻子,再说,他那点脑子,能做什么?要真有作为,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两个皇子一样的,相差不大,可这才几年,他就忍不住。」 第五十一章 做事鲁莽,行事不周,冲动要强,没有任何优点,也活该他失败。 傅朝云辩驳:「史上也有这样成事的,可难说。」 「你不放心,就看紧点儿罢。」傅朝清轻描淡写。 傅朝云点点头。 傅朝清又道:「严渊那里,怎么样?」 提到这个人,傅朝云就满脸愤恨,摩拳擦掌道:「自然看着了,我叫冯玮,李翔鸿两个人轮流的,不过暂且没什么大的问题,不然看我怎么弄死他!」 「他父亲被流放了,自然是惊弓之鸟,可不容易再犯大错。」傅朝清反而没他那么大的情绪。 傅朝云恶狠狠道:「总归有这一天的。」 「咱们一起想想法子,明儿开始,他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儿,你都告诉我。」傅朝清神色有些奇异,说不出来的古怪。 不过傅朝云没有察觉,很高兴的道:「那自然好。」 傅朝清便不再说话,又闭起眼睛,休息去了。 李常洛确实要毒死皇帝,他原本想的很好,他手里有足够的钱,可以把皇帝身边的禁军收买,然后寻个时机,制服皇帝,命皇帝下旨昭告天下,立他为太子,他再把皇帝毒死。 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当新帝了! 然而,他这一生注定是悲剧的。 一切都还未展开呢,身边本来应该是最忠心的人,郑谐,却背叛了他。 他第一个求见皇帝,把李常洛的计划详细告知。 李世宇大怒。 这怒的后果就是先把郑谐给砍了头。 这等卖主求荣的东西,李世宇最是厌恶的。 消息传到李常洛耳朵里的时候,李常洛眼睛一翻,昏死了过去,等到他醒来时,整个殿都被搜过了,确实找到了郑谐所说的毒药。 那两个买药的随从也老老实实召了,一字不漏。 李常洛见到李世宇的时候,嘴也张不开,只跪着,浑身发抖。 看着自己亲生的儿子,李世宇只觉悲凉。 生在皇家无亲情,李世宇对这句话,在这一刻,有了更深沉的理解。 「念在父子一场,朕不杀你,你这就离开京城罢。」 李常洛瘫倒在地上。 虽然不杀,可是代价是惨重的,他被赶到了苦寒之地,此生再不能回京城,当然,王爷也是当不了的了,这辈子都穷困潦倒。 淑妃免不得又哭了一回。 她真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她严重失职了! 她没有求李世宇原谅,只求去城外的净月庵住一阵子。 李世宇准了。 宁妃暗暗高兴,三皇子这样,那太子之位不用说,必是她亲生儿子的,将来也必定是个皇帝,只因李世宇也没别的合适的孩子了。 结果她高兴的太早了,就在淑妃要动身前去净月庵的时候,身子忽感不适,把太医叫来一看,竟是怀了孩子。 淑妃自己都不可置信。 想她为多一个孩子,以前想了多少法子,没有一个有用的,她早就没想过了,谁知道,上天垂怜,竟然让她如愿。 失去了一个,又得了一个。 李世宇听说,也很高兴。 那段时间,他确实在淑妃那里留宿了几日,当然,他也没想过会有孩子。 「净月庵不必去了。」李世宇道,「你这年纪,万一磕磕碰碰的还能得了,就在宫里住着。」 「可是。」淑妃红着眼睛道,「妾身有罪,害了常洛。」 李世宇叹口气:「也不全是你的错,朕想过了,要不是朕一直不立太子,他就不会生出这些念头,人么,谁没有贪念,他本来也是个乖巧的。再说,非你亲生,也是可怜的,没个真心待他的人,你算是不错了。」 宫里别的人,他都看在眼里,宁妃不说,那皇后还不是看戏呢,从不知道关心下李常洛,不是她们生的,就不是她们的孩子了,但不管如何,那都是他的儿子! 淑妃叹气:「还是怪妾身没有做好,如今这一个,妾身一定会好好教他的。」 她伸手轻抚肚子。 李世宇笑了笑:「你要保重好,朕这是老来又得子女呢。」 听说淑妃有喜就此不去庵里了,宁妃那心里真跟火烧似的烦躁。 真是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陈宁玉也在想,这下好么,淑妃这会儿有亲生的孩子了,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 女的么,倒还好,不过是个公主,皇帝淑妃疼疼,长大了嫁出去一点事儿没有,可这要是个男孩,皇帝还年轻啊,等他长大不是等不到的。 陈宁玉头疼。 杨太夫人也在叹气:「若是个女儿就好了。」 一家子,说话没有什么避讳的。 杨延陵道:「不管是儿子,女儿,将来二皇子登基,对咱们也没好处。」 言下之意,他还希望是个儿子呢。 陈宁玉愕然。 杨太夫人也看着他。 「这回让姑姑好好教,若是需要我,我也能出点儿力。」那三皇子是没法子,李常洛只比他小几年,他要出力也出不成,什么都长好了,改不过来。 杨太夫人跟陈宁玉都没出声。 回来的路上,陈宁玉小声道:「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是教教自己外甥,不是挺正常。」杨延陵语气淡淡。 「我是指侯爷之前说的那个。」陈宁玉道,「我现在想想,也是害怕,三皇子自己不成了,倒是给咱们带了好些麻烦,以后二皇子真要做皇帝,咱们家确实讨不了好。」 一朝皇帝一朝臣啊! 杨延陵嗯了一声:「就是还早了些,今儿这话我也只说一次,以后咱们都别提了。」 彼此心知肚明。 陈宁玉点点头。 等到十一月,陈宁玉这便要生孩子了。 杨太夫人早早就请了稳婆来。 可是这几日,她一直没有动静,陈宁玉担心道:「会不会是日子算错了?」 「怎么会,你别多想,祖母都记着呢,为这孩子,她比你还担心,肯定不会错的。」杨延陵安慰她,「也别害怕,你现在身体比以前好一些了,想必没问题的。」 「真的?」她还是忧心忡忡,「我听说好些出事的呢。」 她是真的怕,她又没有生出孩子,这儿又没有什么剖腹产,没有麻药,什么都没有。 万一,她就去了呢? 杨延陵捏她的小胳膊,笑道:「你看,有肌肉呢,我以前教你打拳也不是白来的。」 「才打了那么一会儿就怀上了,也没有再练,有什么用。」 「你不是还经常走么?」 「光走走又有什么用,哪个人不走呢。」 杨延陵急了:「你别胡思乱想的,一会儿好好用力,听到没有?你要是不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我不饶你!」 陈宁玉被他吓一跳,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杨延陵又叹口气,把她搂在怀里道:「我这不是着急么,娘子,你别说这些丧气话了,我会陪着你的,你一定不会有事。」 可是他的脸色还是变了。 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大将军,竟然也有被人说的害怕的一天。 「好,我不说了,到时候,我会用尽全力的。」陈宁玉保证,「不让侯爷担心。」 但其实她还是没底。 第五十二章 她确实是个千金小姐,穿过来没做过家务,没运动过,每日就吃吃喝喝的,她现在后悔没有锻炼好身体了,她不够强壮。 杨延陵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别说什么不让我担心,娘子,那是你的命呢,就是为你自己,你也得保重了!」 陈宁玉听到这句,眼睛忽地就红了。 同时间,她肚子也疼起来。 杨延陵连忙叫稳婆。 稳婆便带了四个妇人进来,都是随她身经百战的。 「侯爷,请出去罢。」稳婆已经指挥婆子把带来的东西各处布置起来。 杨延陵舍不得让陈宁玉一个人里面,拉着她的手不放,说道:「还没生呢,我出去干什么,等到生了再说。」 这生孩子也得疼一会儿的,不是说一疼就生,有些人好一些,疼几个时辰,有些疼一两天的都有。 稳婆没法子,便不说了。 看她疼的眼泪汪汪,杨延陵愧疚道:「难为你了,要为我受这些苦。」 陈宁玉被他的手握住,心生感动,她嫁给杨延陵这两年多,哪里不知道他是真心爱她,所以他才能这样的宠她,把她放在心上。 如今,她就是面对这种恐惧,生下他们两个的孩子,也是值得。 她认真说道:「其实也不是很疼,侯爷,你待我这么好,这算不得什么,再说,孩子也是咱们两个的呢,你刚才说了,也是为我自己,怎么能全怪侯爷。」 杨延陵低头亲吻她:「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 陈宁玉反而有些内疚,毕竟她嫁给他时,并没有多少真心。 「侯爷……」她目光闪烁。 杨延陵打断她,看着她问:「我知你也是一样待我的,是不是?」 陈宁玉没有犹豫道:「是。」 是的,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她已知道自己也是一样的爱他,哪怕他们认识的时间不够长,了解的不够深,然而,命运把他们拴在一起,他们已是离不开彼此了。 从此往后,他们还会多个孩子。 杨延陵听到这话,在她额头亲了亲:「那么,你都是应得的,从今往后,我只会对你更好,你可是我孩儿的娘了。」 陈宁玉眼泪落下来。 有欢喜,也有痛。 她终于痛的受不了了! 杨太夫人这会儿也连忙把杨延陵拉走,两个人一起在外面等。 没多时,陈修跟章季琬也来了。 「别着急,是要一会儿的。」陈修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杨延陵,「便是叫的惨一些,也没什么,你别急得推门进去,反而坏事。」 他知道杨延陵的脾气,故而早早就说清楚。 果然陈宁玉很快就惨叫起来。 杨延陵听得心肝都要裂开了。 章季琬把他拉的更远一些,一边说道:「我还是不娶妻了,太可怕。」 杨延陵道:「生孩子可怕,娶妻怎么可怕了?你不娶妻,便永远不知道这乐趣。」 章季琬抽了下嘴角。 杨延陵又开始在外面到处走,晃到东,晃到西。 章季琬被他晃的眼花。 幸好,这过程不是很久,只听下人跑来,欢呼道:「侯爷,侯爷,少夫人生下了一个公子!有七斤重呢!」 章季琬叫道:「哇,七斤呀,难怪她肚子那么大,我生下来,听说也才六斤……」 他要找杨延陵说话,结果就见杨延陵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陈宁玉感觉自己要死了,只知道用力用力,再用力,可整个人却是浑浑噩噩的,灵魂都好像飞上天一样,直到稳婆说孩子出来了,她才清醒过来。 这一清醒,又觉得痛,眼泪哗哗的流。 杨太夫人就在外面,第一个进来,把孩子抱给她看,笑得合不拢嘴:「瞧瞧,瞧瞧,是个儿子呢!」 陈宁玉把头微微一侧,看到了个皮肤皱皱的小婴孩,虽然不漂亮,但她这心里立时就安宁了,好像被填满了似的。 杨太夫人把孩儿放更近些,柔声道:「刚生下的都这样,放心,以后定是个俊哥儿,你好好休息,一会儿等舒服些了再看个够。」 陈宁玉嗯了一声,杨太夫人拿帕子给她抹抹眼睛:「过几日就不太疼了,你忍着点儿,多睡睡。」 杨延陵这会儿也来了,直冲到陈宁玉身边,握住她的手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好的?」 「都好,侯爷,顺顺利利的,没什么事儿,少夫人只要休养了几个月也就好了。」稳婆笑说,「少夫人身体算是不错,时间花的也不久。」 杨延陵松了口气,叫人给稳婆一个大红包,送了出去。 陈宁玉只看着他,手在他掌心里动了动。 看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杨延陵鼻子猛地就一酸。 她嫁给他这么久,从来没有过这个样子的,可见生个孩子确实可怕! 「以后咱们也不生了,就这一个养好了。」杨延陵道,「省得再叫你受苦。」 杨太夫人听了,这嘴角就抽了抽。 她虽然也心疼孙媳妇,不过作为家里的长辈,自然是希望杨家开枝散叶,子嗣后代越多越好的,这才生了一个,怎么能不要呢。 不过她也没发话。 陈宁玉心里却是舒坦。 看自己这相公就是对自己好呀。 寻常哪个不是要多多生的,可是他竟然只要一个呢。 陈宁玉轻声道:「其实生过也就好了。」 言下之意,有过一个,第二个也没什么问题。 杨太夫人又高兴了。 孙媳妇还是个明白人。 杨延陵皱了皱眉道:「你也别说话了,我陪着你,你睡会儿。」 陈宁玉就听他的,眼睛闭起来,很快就睡着了。 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天黑。 她侧头一看,杨延陵还在身边呢,见到她睁开眼睛,笑道:「饿么,想吃什么?」 陈宁玉问:「孩子呢?」 「在祖母那里,奶娘喂好了。」 他们这些大户人家都惯用奶娘的,亲生母亲不用哺乳,陈宁玉当初也反对,可杨太夫人说了一大通的道理,其中一句话打动了她的心。 杨太夫人说,请的奶娘身体好,那奶也是有保证的,而且会带孩子,陈宁玉就想自个儿身体确实不怎样,可能奶也不怎样,也不会养,说实话,喂个奶她还不知道怎么抱孩子呢,便顺应潮流。 「我刚才去看过,睡着呢。」杨延陵道,「你吃点东西,这一天肯定饿了。」 可陈宁玉没什么胃口:「就喝点粥罢。」 「粥怎么能行?没什么营养的,要不喝点鸡汤?厨房已经炖好了,或者鱼汤,你不是爱吃鱼么?新鲜的乌鱼炖的。」 陈宁玉就道:「那喝鱼汤罢,侯爷吃了没?」 「没,就等着你一起呢。」杨延陵俯身抱她坐起,往她背后垫了个软枕,吩咐下面准备晚膳。 陈宁玉忽地想起一件事:「孩子名字还没取,侯爷,你看到底叫哪个?」 杨延陵倒是没犹豫:「看在你辛苦的份上,就叫杨与时罢。」 陈宁玉欢叫:「真得啊?用我取的?」 「我还能诳你不成?与时偕行,这个名字也不错。」 陈宁玉就高兴了:「谢谢侯爷。」又道,「以后我再生一个,给侯爷取名儿。」 第五十三章 杨延陵噗的笑起来:「说什么呢,就为给我取名字,你还得生个那?」 「侯爷喜欢的话,多生一个也没什么。」就冲他的表现,只要他愿意,她也愿意再生,这会儿她什么都不计较。 杨延陵叹一声,把她搂进怀里:「不生了,生什么啊,我都担心死了,就这一个了,我可不是说假话,养得好,一个就够,养的不好,越多越烦心。」 陈宁玉奇怪:「侯爷还怕养不好呢?」 「怎么不怕,你瞧瞧咱们家里。」 听到他这大实话,陈宁玉便没有再说,她对养孩子这事儿其实把握也不是很大,毕竟没有经验么。 也罢,那先就这一个教养了看看再说。 隔了两日,要洗三了,这是每个孩子生下来第三天都要举行的仪式,为洗除污秽,消灾免难,是以杨家也早早就准备好了。 这日,宾客盈门。 陈家众人都来了,陈家两个姑奶奶携夫也来了,还有章季和夫妇两个,吴家是来了吴简跟陈宁安两个,惠英长公主么,不用说,也是全家都来。 杨家亲戚,因杨延陵的关系,平常不太往来,来的人少,倒是卫国公府太夫人还来了。 陈太夫人先就抱着小外玄孙看,众人都凑上去,夸这个夸那个。 长公主同陈宁玉说话:「这下好了,一索得男,你以后便不用担心,明儿我给你去还愿,再添些香油钱。」 「谢谢姨母了。」陈宁玉笑了笑问,「惠儿怎么样?今儿没带来,我倒是想她呢。」 俞氏生的女儿取名俞慧。 长公主顿时就满脸喜爱:「要不是这天儿冷就带出来了,她能吃能睡的,白胖可爱,像个肉团一样的,都叫她团团呢。」 团团…… 陈宁玉噗的笑了:「好名儿,就是等她大了,可不能叫。」 长公主也笑:「你这一个,以后定然也一样讨人喜欢。」 过得会儿,外头收生姥姥已经一应弄好,便叫着众人去。 陈宁玉在坐月子,吹不得风,也不好参加,谁料白桃忽地进来道:「少夫人,刚才那江春堂跟吕芸来了。」 对这两个人,陈宁玉自是不喜欢的,只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来。 「你且出去看着他们呢。」陈宁玉吩咐,又叫碧桃去问,怎么会放他们进来的。 碧桃很快就回禀道:「他们随章家二公子一起来的。」 陈宁玉立时无语。 没想到吕芸现在还在利用章季琬呢,这表弟也是,不过也罢了,总是一桩小事,便是来一趟,不理会也没什么。 其实太夫人这会儿也觉得恶心,他们几家都拒绝了江春堂,他竟然还有脸面过来,但在仪式上,她不方便说,只能当没看到了。 然而江春堂却是很高兴,随章季琬顺利进来,他心想借这机会也能结交这些人,当下便一个个的去行礼说话。 众人与太夫人一般,也就敷衍两句。 吕芸暗地里扯江春堂的袖子:「便先这样,以后慢慢再说。」 江春堂听是听了,结果轮到他们添盆时,他却扔了好大一锭金子,铛的一声响,叫众人都皱起了眉。 他算杨家什么人?送这么大的金子? 长公主的眉头高高挑起,就是她的,还没有那么大呢! 这是来送礼的罢? 不过众人还是不能打搅仪式,继续装作没有看见。 倒是杨延陵气得很,回头问陈宁玉:「那江春堂干什么的?刚才就找我说话,胡言乱语的,我都不认识!」 他确实不认识,就是上回江春堂送节礼时,他也不在家。 至于吕芸成亲,他更是不清楚了,都是陈宁玉张罗送了份礼的,也是看在赵氏的面子。 陈宁玉便道:「也不是什么人。」她把陈家与吕家那层关系说了。 杨延陵更是不屑,叫小厮来:「把刚才那锭金子现在就还给那江春堂!告诉门房,以后谁放他进来,也别再侯府待着了。」 小厮忙就去了。 陈宁玉觉得他这举动有些过激,刚想说什么,杨延陵道:「刚才他提到通县县令空缺,你知道什么意思罢,这等人见到利益就跟蚊子见血似的,就这样的,竟然还指望我给他谋这个职?」 「那他是活该。」陈宁玉顿时觉得杨延陵做得很好。 这江春堂也太急吼吼了。 杨延陵什么人,能轻易给他谋职?就是杨延康,他的亲弟弟,他自己看不顺眼还不给弄呢。 活该! 那边江春堂还在跟徐珂套近乎,他大概看出来了,章知敬太可怕,比起章知敬,徐珂温和多了。 可徐珂也不耐烦,正当这会儿,小厮来了,拿着金锭子塞到江春堂手里,大声道:「侯府不缺这点钱,还请江大爷收回去罢,咱们侯爷说了,侯府也不欢迎江大爷,倒不知你怎么进来的?」 江春堂的脸立时通红,红的能滴出血来,只觉众人的目光此刻都变成了箭,朝他一一射过来。 他待不住了,拔脚就跑。 吕芸忙跟了上去,一边叫道:「相公,你听我说……」 江春堂听到她声音,豁然回过头来。 吕芸看见他狰狞的脸,忍不住就倒退了两步。 「贱人!」江春堂把所有火气都发在了她身上,他觉得都是吕芸的错,所以那些人才看不起她,他劈手就扇了她一个耳光。 那力道之大,吕芸被他打的坐倒在地上。 章季琬眼见吕芸被打,这火气也上来了,要不是看在吕芸的面子,他刚才也不会请他们一起来。 他冲过去,一个拳头就砸在江春堂的脸上。 江春堂哪里是他对手,只瞪了吕芸一眼,骂道:「以后别让我看见你这贱人!」他捂着脸,快步就逃走了。 吕芸坐在地上哭。 章季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夫人叹口气,叫一个婆子把吕芸扶起来。 陈琳芝可不想自己儿子牵扯在其中,连声叫他。 眼见章季琬走到一边,吕芸这心里也是百折千回。 想当初,她就不该生了那心思,被太夫人赶出府,后来又不该错信江春堂,以为他一心对自己,却原来还是错了,他看重的不过是她与陈家的关系,哪里是真心喜欢她? 但她本想也算了,江春堂好歹是举人呢,就是性子急了些,或许她能让他转变一二,小夫妻两个也未必没有好日子过,谁料到,他这人实在莽撞,就是个扶不上墙的! 此刻,吕芸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自己可以钻进去! 太夫人也没想到她如此狼狈。 可到底当年也是住在侯府的,太夫人不可能雪上添霜,便让婆子扶着吕芸进去里面休息,这样不用给别人瞧着,心里不好受,众人见状,也自不提。 太夫人稍后去看陈宁玉,便与她说起这件事。 陈宁玉之前也听说了:「真没想到江春堂这么混账,侯爷还他金锭我是知道的,只为给他一个教训,结果却叫吕表姐受辱了。」 虽然她不喜欢吕芸,觉得她咎由自取,但这当众被自己相公打,也实在太过残酷。 太夫人道:「是啊,只怕她现在也不能回江家了。」 「这种相公,和离也没什么。」陈宁玉是觉得恶心透顶。 第五十四章 太夫人点点头,又叹一声:「她这样,说起来,我也有些责任,当初不该当真袖手不管的,芸儿总是年纪小,我那表侄女又是个没主见的,能有什么好选择,那时她嫁过去,我还是应阻拦一下。」 「哪儿怪得了祖母呢。」陈宁玉忙道,「也是吕表姐自己不好,要不是她对二表弟有想法,我也不会告知祖母。」 太夫人摆摆手:「算了,不提了,你这才生完孩子呢,别说这些事了。」她握住陈宁玉的手,「好好将养身体,这月子里要是有个什么,一辈子身体都好不了,不过,我也不担心的,你只要听你婆婆的,她说不要做的,你便不做,就没事儿啦。」 她们都是有经验的人,陈宁玉只要听从便是,再说了,她生了个儿子,别提杨太夫人多高兴了,也把她当宝一样的,太夫人是真得放心。 陈宁玉就笑了:「我知道,我这婆婆啊,一天都亲自来一回,怕我热着冷着了呢。」 「可不是么。」太夫人搂着她笑,替她高兴。 屋外,傅朝云看一眼傅朝清:「你不进去跟阿玉说说话?」 他们过来时,只打了个招呼,傅朝清甚至连陈宁玉的脸都没有看清楚,这就出来了。 他摇摇头:「有什么好看,阿玉好好的,便行了。」 傅朝云听了未免难过。 二人正说话,却听陈宁玉在里面道:「大表哥,二表哥,你们光在外面转什么,我都好久不见你们了!」 傅朝云笑道:「看罢,不见都不成。」 他把傅朝清推进去。 陈宁玉见他好似又瘦了一些,心里就疼得很,她如今已是了解他的想法,虽然遗憾,可是也只能怪命运的不公,别的又有什么好说,她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傅朝云一来就打趣:「阿玉,我觉得你家小子不错,不如以后就做我女婿罢。」 陈宁玉冷不丁听到这话,噗嗤就笑了:「大表哥,你想得真远,他们才多大啊,你是想定娃娃亲啊?」 「定娃娃亲不错啊,咱们本来就亲,结亲了,那就是亲上加亲,不好么?」傅朝云笑。 陈宁玉才不理他:「不好,等他们长大了再说,若是互相喜欢,那是顺理成章,若不是,咱们自然提都不要提。」 以后,她绝不会用父母之命这种观念来控制自己孩子的婚姻。 她的儿子,自然要娶个他喜欢的姑娘。 傅朝云撇撇嘴,哼了一声:「你们家小子,以后看到惠儿定然会喜欢的,我家惠儿,谁会不喜欢?」 要说他现在最宝贝的,定然就是他的女儿了。 陈宁玉笑起来,也打趣道:「是啦,是啦,你们家团团最可爱!以后我家小子要是看不上,那是他眼光有问题,绝对是他的错,大表哥,你满意了罢?」 傅朝云这才高兴。 傅朝清听了只笑。 陈宁玉问他:「可看到我家儿子啦?」 「看到了,以后长得定然像你,听说是叫与时?」傅朝清问。 陈宁玉得意:「是我取的!」 傅朝清嗯了一声:「这名儿不错,若是取字的话,当叫行之。」 「行之?与时偕行,行之。」陈宁玉抚掌,「好,好,等他长大了,我会告诉他,你这个二表舅给他取了字了。」 「啊,那得十几年后了罢。」傅朝清语调悠悠。 也不知,他那会儿还在不在? 他这般一说,其他二人的面色都变了变。 陈宁玉想到他孑然一身,以后也是这般孤独的走,越想越是不忍,一个念头慢慢就冒了出来。 等到宾客都告辞了,她就与杨延陵提起。 听她说要让儿子将来认俞朝清为义父,杨延陵原先忌惮的心思又冒了出来,那脸色自然是很不好看。 陈宁玉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什么,说道:「我二表哥活不长的,他这辈子也不娶妻了,所以我才想让与时拜他为义父。」 杨延陵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大表哥有次与我说的,现姨父姨母还不知,但以后必会清楚。」陈宁玉叹口气,「二表哥太可怜了,侯爷,他如今在我心里,也是与亲哥哥一般,我只是为他痛惜,别的还有什么呢。」 杨延陵那点心思立时就没有了。 一个将死之人,他嫉妒什么?哪怕他知道傅朝清是喜欢陈宁玉的,可是,此时也只化为深切的同情。 假如不是这样,想必傅朝清早就娶了她了罢,又真得哪里轮得到自己? 又假如他不是人品高洁,宁愿一个人,也不娶陈宁玉,那也一样轮不到自己。 杨延陵点点头,把她搂入怀里:「既然如此,那就照你说的。」 陈宁玉紧紧抱住了他,感谢他的大度。 眼瞅着就要过年,因陈宁玉坐月子的关系,杨太夫人年纪大了,大冬天也不好受凉,就把事情都交给唐氏去办。 唐氏沉寂那么久,总算有个出头的时候了。 她在下人面前开始示威,颐指气使的,好发泄自己长久以来被压迫的愤怒。 谷秋告诉陈宁玉。 陈宁玉笑了笑:「随她去罢,我这生了孩子,还有得休息呢,这家里是要靠着她一些。」 谷秋道:「那大夫人会不会做什么手脚?」 「叫丹秋盯着罢。」陈宁玉瞧瞧谷秋的大肚子,「你也快要生了,可不能太劳累,过一阵子,就回家歇着。」 谷秋还是担心。 丹秋皱了皱眉:「还不放心我那?等你以后坐月子了怎么办?还把孩子带着,来这儿忙东忙西?」 谷秋这才罢了。 这日,杨延陵回来,脱下官服,就把儿子抱在怀里,左瞧右瞧的越看越喜欢:「我这儿子真乖,晚上都不哭呢,我与同僚说起来,他们常讲自己的孩子会哭闹。」 陈宁玉道:「那是因为那些孩儿白天都睡饱了,与时白天就不太睡,总是睁着眼睛,只饿了才哭,到晚上自然就没精神了。」 不过她也觉得儿子乖,因为早听说孩子难带的,但她这儿子却一点不难带,连乳娘都说呢。 二人说得一会儿,杨延陵想起一事,正色道:「严渊死了。」 陈宁玉这手就顿了顿,惊讶道:「怎么死的?」 虽说她一早也希望严渊能死,可是,毕竟是想法,这不能杀死严渊。 杨延陵道:「死在河里了,寒冬腊月的,那条河本来是冰着的,但是上头砸了好大一个口子……」 详细死状他就不说了,省得陈宁玉害怕。 他把这消息告诉陈宁玉,也是让她知道,她早前就希望惩戒严渊。 陈宁玉沉默。 死在河里…… 这叫一报还一报么? 严渊当初把傅朝清推到河里,这回自己也摔到了河里。 可是,不知为何,她好像也高兴不起来。 原来坏人死了,心情也未必就会好的,只是会想,假如严渊当初没有做那件坏事该多好,如今他死了,却也不能挽回。 陈宁玉叹了口气问:「可知道是怎么摔进去的?」 任何案件,都有意外与人为。 杨延陵看她一眼:「我不知,皇上今儿命人细查,就连锦衣卫都出动了。」 只因华英长公主在皇上面前哭的晕了过去。 严渊死了,亲者痛仇者快。 第五十五章 现在惠英长公主就很痛快,晚上喝了半坛子的酒。 在她看来,严渊就应该是这个结果。 然而,傅朝云却是眉头紧皱,倒不是他不高兴,只是弄不明白严渊是怎么死的,明明他叫两个心腹成天盯着呢,却偏偏在眼皮子底下还发生了这种事。 到底来龙去脉是怎样的? 他别的地方大大咧咧,可是公事上却不会。 现在锦衣卫也参与到此案的追查,傅朝云第二日就去问仵作,结果仵作说不清严渊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因为他被冻过了,这严重影响他的判断,至于问严家的人,又说他经常不回家,恰好那几日也确实就不在家。 后来查来查去,发现严渊最近是看上芳悦楼的一个红牌了,只可惜那红牌看不上他,便是花上千金,也没有用,严渊前几日晚上便是在芳悦楼喝了酒出来的,那河么,经常被顽皮孩子砸了洞的,不是才有。 别的什么都没查到。 最后还能怎么样,便说是严渊酒后不小心掉到河里的。 至于随身的两个侍从,跟他们主子进青楼之后,喝了酒,说是人事不知,自然不知道严渊做什么去了。 得到这个结果,华英长公主怎么也不肯接受,她一口咬定是傅家的人做的,就因为严渊曾经把傅朝清推入过池塘。 可皇帝怎么能听她,那事情距离现在都多少年了,傅家什么时候不好下手,非得现在?傅朝清还当官了呢,好好的,何必自毁前程,再说,也没有查到此事与傅家有什么干系。 傅朝云这两日都在忙,有证有据的,傅朝清每日上下朝也很正常,皇帝也不至于说能怀疑到傅成身上去。 当年他把长公主嫁给傅成,便是看重他的朴实。 皇帝就叫华英长公主不要多想,又说此乃天意,华英长公主的丈夫被流放,儿子去世,也是一蹶不振,此后连宫门都没有再踏入。 傅朝云也查不到什么,两个心腹都说年前街上人多,一个不小心看跑了,也是常有的,便只当老天有眼。 他提了酒,自斟自饮庆祝,没有去找傅朝清,不想提他的伤心事。 然而,他不知道,傅朝清此刻也在喝酒。 一碗清酒放在面前,当空明月都落在酒盏里。 人生如梦,筹谋这些年,报得仇,又全身而退,他好似应当觉得快意,可是,那快意也填不满他一辈子的缺失。 他看着严渊淹死在河里,像是整个冬日都入了心怀。 如今,他的双手沾了血,此后再没有顾忌了。 不管为了他毕生理想,还是为了他所爱的人,他都可以不择手段的走下去。 他拿起酒盏一口喝了。 转眼间,便到春夏。 满园子的花儿都盛开,本是叫人喜悦的日子,奈何,宁妃的心气不顺,只因她听太医说了,淑妃的肚子里是个男孩,这就意味着,假如淑妃生下来之后,这个男孩指不定又会成为竞争太子的对手。 当然,离这一步还早得很。 毕竟二皇子已经二十二岁了。 怎么也是该立太子的。 可问题是,皇帝还年轻啊,未必等不到这孩儿长大的一天。 那么,谁最终会成为皇帝还难讲的很。 倒不是说宁妃看不起自己的儿子,实在是淑妃太得宠,她以前没儿子自然没什么,李常洛终究不是她的,可现在她有亲生儿子了,天下间哪个母亲不会为之一搏? 淑妃拼尽全力的话,宁妃觉得,自己不一定能赢得了。 她把陈宁华叫到瑞安宫里。 陈宁华来之前,便已经嗅到危险,此刻全身都处于戒备状态。 她行了礼,笔直的站着。 宁妃笑起来:「别拘束,坐着罢。」 陈宁华道:「不敢,请问娘娘有何吩咐?」 「不就是闲着,叫你来陪本宫说说话么,能有什么?」宁妃把身边人屏退,再次命她坐下来。 陈宁华只得坐了。 宁妃道:「淑妃,最近她可好?」 之前得宁妃吩咐,陈宁华常去淑妃那里探些消息,久而久之的,便与淑妃关系越来越好,反而不太上宁妃这里来。 听到宁妃这么问,陈宁华淡淡道:「娘娘挺好的,忙着养胎呢。」 宁妃嘴角挑了挑。 「听说你做得吃食,她还会吃?」宁妃又问。 陈宁华点点头。 毕竟陈宁华是陈家的人,陈家又与杨家是亲家,淑妃便没有怎么怀疑她,而且,每回吃东西,也是有宫女先行代为尝试的,又能有什么危险。 宁妃就笑了,伸出手指点点她:「你不错呀,能得淑妃信任。」 陈宁华立时道:「也不算什么信任,只寻常说说话罢了。」 宁妃看得出她的紧张,叹口气道:「本宫知你也不容易,这宫里年轻小姑娘满宫都是,还都不是善茬,听说你与刘昭仪前些天就有些争执?」 陈宁华勉强笑了笑:「算不得争执。」 宁妃笑了:「也是人之常情,她不过才进宫的,就敢欺压你,也实在是该给她一点教训呢,不过……」她笑得更加柔和了,「你给皇上用药就不对了,这可不是咱们这些嫔妃该做的事情啊。」 陈宁华惊呆了:「什么,什么药?妾身从没有给皇上服用。」 「怎么没有,不信你回屋去看看,定然有的。」宁妃安抚她,「看在往日情面上,本宫便不揭发你。」 陈宁华猛的站起来,厉声道:「我没有给皇上服用过什么药!」 宁妃咯咯笑了,哎哟一声:「本宫这不是还没同皇上说么,你怕什么呀?还不坐下来,也不是才入宫的,还一惊一乍呢,别人只当本宫把你怎么了。」 陈宁华这会儿哪儿能冷静,她问道:「娘娘到底想从妾身这里得到什么?」 宁妃不屑,拿起糕点放进嘴里,斜睨她一眼道:「你能有什么给我呀?」 「那娘娘是想妾身做什么?」陈宁华也不是笨人,这会儿自然知道,宁妃是在威胁她,想让她去做什么了。 宁妃挑眉:「你这么聪明,当真不知?淑妃这肚子可要越来越大了呢。」 陈宁华脸上一下子血色全无。 宁妃这是要她去对淑妃下手! 陈宁华怎么肯? 宁妃这次这么着急,不用说,淑妃定然怀了一个儿子,不然她也不会想要把淑妃的孩子弄掉了。 这人,当真是疯了啊! 陈宁华声音微颤的道:「娘娘,恐怕妾身办不到。」 就是办到了,她也是死路一条。 同样是死,她何必要去害一条性命? 宁妃眯起了眼睛。 「你可知道后果?」她淡淡道,「罢了,你先回去再好好想想。」 陈宁华便走了。 她现住在和玉殿,也不是一个人住,而是与刘昭仪,胡婕妤三个人同住。 「娘娘,宁妃娘娘到底与娘娘说什么了?」宫女玉兰轻声询问,只因陈宁华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叫她担心,她在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陈宁华揉了揉眉心道:「你与白兰在殿里四处搜一搜。」 玉兰跟白兰都很奇怪,但也照着吩咐做了。 结果二人在她枕头下发现了一个玉瓶,打开来,只见里头有三粒药丸。 陈宁华心头一震。 第五十六章 果然宁妃是来真的。 她枕头底下有没有药丸,她自己最清楚,自然是没有的,可是现在凭空就出现了这个。 陈宁华手指尖微抖。 宁妃是想让她知道,只要她愿意,不管怎么栽赃到陈宁华身上,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身边肯定有宁妃的人。 是哪一个呢? 陈宁华看着玉兰,白兰,觉得她一个都不能相信了。 「你们都出去。」她沉声道。 她需要好好的思考一下。 开春了,陈宁玉终于不用再坐月子,可以起来出去走一走了。 在这两个多月,她差点把自己闷坏,杨太夫人每日来,都要让她注意这,注意拿,连出门都不准,什么都在屋子里解决,她感觉身上一下子长了好些肉出来。 今儿照镜子,吓一跳,这脸颊胖嘟嘟的。 果断是要减肥了啊。 陈宁玉可不想自己做个胖美人儿,她的审美观还是以瘦为美的。 她去院子里打了一套拳。 整个人神清气爽。 奶娘抱着儿子过来,笑道:「少爷刚吃完,这会儿精神的很呢。」 陈宁玉探头一看,小家伙果然睁着眼睛在笑,这一笑,露出嘴里红红的小舌头,要多憨有多憨,她看着就喜欢,伸手抱在怀里,轻轻摇了摇道:「时儿,高兴什么呢?什么时候说话给娘听听啊。」 杨与时的乳名,她就唤时儿。 时儿两只手举起来动了动,懵懵懂懂的。 陈宁玉叹一声,小孩儿长得真慢! 他真等不及听他喊娘了,等到他会说话,她就要教他念书,她还有好多故事讲给他听呢! 「快些长大啊,时儿。」她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时儿又笑了,眼珠子动来动去,对这世界满是好奇的样子。 杨太夫人也来看时儿,比起陈宁玉,她对这玄孙儿更是溺爱,一来就问奶娘,时儿怎么样,吃得奶多不多,跟以前比,有没有什么不同,问的事情也比较专业。 「现在你身体好了,我看家里还是交给你来管。」今儿杨太夫人也是有事来说。 她那会儿没法子让唐氏来管理内宅,可这大儿媳妇罢,做事实在入不得她的眼,拿着鸡毛当令箭呢,把一干子下人弄得怨声载道,现在也该收回权利重新给陈宁玉了。 陈宁玉没有推却,她从丹秋那儿得知,唐氏是管得不好,大概是积压了好久的怨气,又贪不到钱了,就使劲往下人身上撒气。 这样下去,那些下人不得也有怨气呢,还能好好做事? 「好,不过祖母同母亲说了没?」她问。 杨太夫人道:「就是才说的,她自是不高兴,我说那要不去管田庄,她倒也愿意。」 「母亲要去庄上住?」陈宁玉惊讶。 「是的,我本来也奇怪,不过她自己愿意,也挺好。」 陈宁玉想一想,好像也觉得是挺好的。 毕竟唐氏名义上还是大夫人么,可实际上,她哪里有大夫人的权,杨太夫人如今不信她,她在家里做不得主,还要看杨延陵的眼色行事,只怕也早就不想住这儿了。 庄上好歹她去,也是个主子,也见不到他们。 「母亲也舍得三弟?」 杨太夫人笑:「又不是说去了就不回,你三弟现也不是闲着,她跟我说了,叫我好好看着,等到延康要娶妻了,她自然还会回来。」 陈宁玉点点头。 过得几日,唐氏就要去庄上了。 杨延康也惊讶:「母亲怎么就想开了,要去别处?」 「眼不见为净,你懂什么!」唐氏哪里不生气,「我本来还能管管家呢,如今都碰不得,那些下人只怕私底下还看不起我呢!我就去外头散散心,你别惹事,以后娘自会给你寻个好妻子的。」 唐氏也是没法子,她总归斗不过杨延陵夫妻两个。 杨延康笑道:「那好啊,娘就住过去罢,儿子有时间会来看您的。」 经过这些事,杨延康也老实多了,他至少知道,整个侯府都要靠杨延陵的,离了他,便什么都不是,他又不像杨东平有野心,他对武定侯这个爵位并没有任何想法。 这辈子,于他来说,不愁吃不愁穿,便也足够。 唐氏叹口气,去了庄上。 这侯府又少了一个,两个男人白日里不在家,便只她跟杨太夫人,幸好如今还有个孩子。 「你看看,能不多生几个呢?」杨太夫人笑,「以后这侯府都得靠你们两个填填满呢。」 陈宁玉看看小不点时儿,心想这得要几十年啊,就这一个都还早得很。 杨延陵回来,也抱时儿玩,今日还夸章季琬,说他很卖力,将来要升官不难。 陈宁玉忙道:「可别包庇他,二表弟这人性子不够稳,真要升官了也不是好事,年少得意的人不是没有罢,有几个一直好的?这样容易骄躁,年纪轻,我看还是磨砺一下为好。」 杨延陵就笑起来:「我不过提了一提,看你这么大通道理的。」 「妾身说的不对么?」陈宁玉挑眉。 「娘子说的话岂会不对?章表弟是要多多吃苦才好呢,你放心,三五年内必不会给他升官,为夫都听娘子的。」 陈宁玉听了,嗔道:「侯爷老这么说话,别人只当我是母老虎呢。」 「娘子难道不是?」杨延陵揶揄。 陈宁玉咬牙,拿手去拍打他。 杨延陵哈哈大笑,这点程度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二人闹够了,又搂在一起甜言蜜语。 这日,宫里传来消息,说是淑妃娘娘思家,想见家人,故而杨太夫人与陈宁玉就抱着时儿去了宫里。 淑妃看到杨太夫人就哭,说这儿不舒服,那儿不舒服。 杨太夫人安抚道:「你这年纪又哪里那么好生养了,是难为了一些,你要忍着点儿,好歹这儿有太医看着那,落到别的家里,哪有这么好的不是?」 淑妃抹抹眼睛:「以后娘要常来看我。」 有喜了,她性子也年轻一些,又当自己是杨太夫人小女儿呢。 杨太夫人笑:「只要皇上准,我哪儿能不来。」 淑妃又看向陈宁玉,笑道:「快把时儿给我看看。」 这一眨眼,她连侄孙儿都有了。 陈宁玉就把时儿抱去。 「哎呦,真乖,看见我就伸手呢!」淑妃欢喜道,「这孩儿喜欢我呀。」 她伸手把时儿抱起来。 时儿笑眯眯的,两只眼睛好像黑葡萄一样。 「真漂亮!以后指不定比延陵还俊一些。」淑妃叫人把金锁拿来,「才打好的。」 陈宁玉一看这金锁,嘴角就抽了抽。 真是好大好富贵,金灿灿的,挂上去,不得把时儿的脖子都弄弯了。 杨太夫人也说:「怎么这么大!」 淑妃笑道:「谁知道呢,叫他们打一个,弄那么大,算了,算了,等时儿以后大一些再戴罢。」 陈宁玉谢一声,先收了。 说得会儿话,陈宁华来了,见到陈宁玉就笑:「四妹妹,真是好久不见。」 陈宁玉怔了怔,她倒是没想到会遇到陈宁华。 淑妃笑道:「陈婕妤常来这儿陪我的,你们亲姐妹,也确实难得一见,一起说说话罢。」 陈宁华便道:「也是想问问祖母,母亲呢。」 第五十七章 陈宁玉就同陈宁华二个坐到偏殿去。 陈宁华只留了玉兰一个宫女。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她觉得玉兰是可以信任的,别的就算了。 「四妹妹看起来过得真不错,人也胖了。」陈宁华看着陈宁玉,只觉她比起往日在家中,像是多了活力,也平和许多,不似以前叫人觉着有些不好亲近。 陈宁玉道:「三姐过得也应不错罢?」 当初求仁得仁,那是陈宁华自己选的路。 陈宁华面色淡淡:「也无什么好不好的。」 皇帝那么多妃嫔,虽然她偶尔得些宠幸,也算不了什么。 她问起太夫人。 陈宁玉道:「祖母身体尚算不错,只是六妹的事情叫祖母伤了心,好一段时间才好起来。」 陈宁柔现仍在庵中,听说并没有后悔的想法。 陈宁华叹了口气:「六妹也是痴呢,不过若是傅家愿意,也不失为好事啊。」 陈宁玉没接话。 只因长公主与傅朝清都不会同意的。 陈宁华低头喝了一会儿茶,斟酌再三才说道:「我今儿来,是有事与你商量。」 陈宁玉看向她,见她面色极为严肃,又有些紧张。 那应是大事了。 「四妹,宁妃想让我下毒害死淑妃娘娘呢。」她慢慢说出来。 陈宁玉眼睛不由睁大了。 「什么?真有这事儿?」她吃惊道,「宁妃这是疯了罢,以前有三皇子,也不见她会如此。」 陈宁华嗤笑一声:「那不一样,以前二皇子,三皇子差不多长大的,她那会儿没得手,也就罢了,但是自三皇子被废了之后,她肯定觉得以后都顺风顺水了,那太子之位必定也是囊中之物,结果淑妃娘娘却要生儿子了,这不是横插一脚么,她怕也再没耐心。」 这话说的一点儿不错,陈宁玉点点头:「想来是这么回事,那淑妃娘娘,怀的真是儿子?」 「应是的。」 陈宁玉就沉默下来。 此事非同小可。 陈宁华被逼得要与她来商量,想必也是没有办法。 她看了看陈宁华:「你是有把柄在她手中?」 陈宁华挑眉,倒是一下子就抓到重点了。 她冷笑道:「不管有没有,我在她面前算得什么,她要对付我,轻而易举,只是我念着与淑妃娘娘的情谊,也不至于会听她的,真去下毒手,再说,淑妃娘娘也是你姑姑,不是?」 话说得好听,但是不是她真心话,就不知道了。 陈宁玉问:「你准备怎么办?」 「我只能先拖着,要下毒,总得有时机罢?」 「若是去同皇上说,会如何?」 「无证无据的,说了,只能是我倒霉。」 「你与淑妃娘娘说了没?」 「暂时还没有。」 陈宁玉又陷入了沉默,这回沉默的有些久。 陈宁华也沉默。 为这事儿她也是受到了很大的折磨,不去下毒罢,就死在宁妃手里,去下毒罢,肯定要死在皇帝手里,她不觉得自己下了毒还能全身而退,毕竟皇帝是很看重淑妃肚子里这一个孩子的。 再说,宁妃得成了,兔死狐烹,她早晚还是要被宁妃灭口。 「你手里有没有毒药?」陈宁玉忽地抬起头问。 陈宁华一惊:「怎么?」 「你有没有?老实说。」 陈宁华点头:「有。」 「见血封喉的?」 「宁妃给了我好几种,有慢性的,也有吃了就死的。」陈宁华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宁玉嘴角挑了挑:「我是在想,你或许可以把你自己毒死。」 陈宁华心头一震。 她身后的玉兰也张大了嘴巴。 「反正你以前也不是没对我下过毒手。」陈宁玉冷冷的看着她,「这回就当赎罪了罢。」 陈宁华呆若木鸡。 过得半个月,她果真吞药自杀。 淑妃得知后,立时就派人去告诉皇帝,同时间把和玉殿里的所有人都扣押起来。 李世宇急匆匆而来。 「怎么回事?」他质问淑妃。 淑妃面色苍白:「妾身也不知,玉兰来求救,说陈婕妤吃了毒药,就要死了,妾身忙让太医去看,妾身也不知……」她说着,大口喘气,惊恐无比,「陈婕妤这是为什么啊?前些时间,她还常陪妾身说话呢。」 李世宇忙安抚她,柔声道:「别急,别急,朕会叫人彻查的,你赶紧回去休息,别费神了。」 淑妃道:「妾身也不知怎么办,就把和玉殿的人都关了,妾身想,陈婕妤总不会无缘无故的要寻死呢。」 李世宇皱眉。 淑妃说的极是。 陈宁华平日里看起来就不是柔柔弱弱的人,若不是大事,她必不会这样的。 劝走淑妃后,李世宇就去和玉殿了。 太医刚给陈宁华看好,行一礼道:「幸好及时,不然只怕婕妤的命也救不回了。」 李世宇问:「真是吃了毒药。」 「确实是。」 李世宇又问:「醒了没有?」 太医还没回答,就听里面发出一声尖叫。 李世宇连忙进去。 陈宁华正坐上床上,惊恐的哭,见到李世宇,她直勾勾看着他,眼泪流了满脸。 「到底怎么回事?」李世宇质问,「好好的吃什么毒药,你就这么不想活了?」 说起来,陈宁华在这宫里算是过得不错的,至少他还常临幸她呢。 如今,竟是要自杀。 陈宁华哭道:「妾身也不想,只是妾身也没办法。」 她声音悲切,叫人听了心里都难受。 李世宇坐到桌边,声音不由低了些:「到底是何事,说给朕听听。」 陈宁华摇头:「妾身不敢说。」 「朕在这儿,你也不敢?」李世宇恼火了,「难道还有人能逼着你寻死不成?」 陈宁华沉默下来。 李世宇霍的站起来,喝道:「还真有人敢逼你?」 陈宁华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是,是宁妃娘娘,妾身也没有办法,宁妃娘娘见妾身与淑妃娘娘常来往的,便逼着妾身去下毒,妾身自然不肯了,可是宁妃娘娘随时都能在妾身的房里做手脚,妾身实在怕了,只能去死了。」 李世宇听完,半天都没有说话。 他在屋里走了几步,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妾身不敢欺瞒皇上,妾身原本也是一心寻死的!」陈宁华道,「妾身敢对天发誓,若是说谎,让妾身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这誓言是很毒的了,寻常人做了亏心事定然是不敢说的。 陈宁华道:「妾身这屋里也有宁妃娘娘的人,故而妾身都不敢告诉皇上,怕宁妃知道,随时还是会诬陷妾身,这才……」 李世宇打断她:「罢了,别说了!」 他现在心里很乱。 毕竟宁妃也是与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妃子。 两个人还有一个二皇子这样的儿子。 眼见李世宇还没有下决定,陈宁华在油上给最后添了一把火,说道:「宁妃娘娘当日胁迫妾身去下毒,妾身不肯,宁妃娘娘便说,以后这天下都是她的,叫妾身要识时务……」 「什么?」提到天下,李世宇整个人都炸毛了。 作为皇帝,最爱惜的自然是他手中的权力。 第五十八章 宁妃不过是个女人,竟然还觊觎皇位,怪不得她为了二皇子,算计心机。 李世宇哪里不知道,三皇子被废了之后,宁妃的兴奋! 他虽然对宁妃不错,可宠爱是谈不上的,便是觉得她不够单纯,如今宁妃为了让二皇子当上太子,竟然要毒死他还未出生的孩子,实在是恶毒之极! 「来人!」李世宇一声大喝。 门口禁军立时立在门口。 李世宇大踏步就出去了。 陈宁华整个人才瘫软到了床上,一口血喷出来。 她到底是真的中毒,哪里好那么快,不过是拼着所有的力气才说了这些话,这会儿是浑身都不成了。 她闭上眼睛,沉睡了过去。 李世宇命人大力拷问和玉殿的宫人。 他又亲自带人去瑞安宫。 宁妃那里也已经得知消息,她因是被蒙在鼓里的,哪里知道陈宁华早已经与淑妃通气,不是真的自杀,她还以为陈宁华是不知好歹,真的宁愿死也不愿毒死淑妃呢。 她就觉得奇怪,一早看中陈宁华便觉得她满腹野心,将来好为自己所用。 却原来,看错了! 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人,又能做成什么大事? 就在她鄙夷陈宁华所作所为之时,李世宇来了。 宁妃连忙去迎接。 结果李世宇一脸阴沉,见到她,劈头就问道:「你这恶毒妇人,竟敢要毒死朕的孩儿?」 宁妃差点晕倒。 怎么会这样…… 她缓了口气才道:「皇上,妾身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妾身岂会是这种人?」 李世宇冷笑,命令禁军:「把瑞安宫所有人等都抓起来。」 「皇上!」宁妃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双腿一屈就跪了下来,「皇上要惩治妾身,总要有个理由罢,妾身到底何罪?皇上说妾身要害人,又有何证据呢?」 「证据?」李世宇冷冷道,「马上就会有了。」 宁妃大哭:「皇上,妾身是什么人,难道皇上不知么!」 「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皇后姗姗来迟,对皇上行礼道,「妾身无能,竟然宫中发生如此不堪之事,还请皇上赎罪!」 宁妃忙道:「娘娘,还请娘娘说句公道话。」 公道话? 皇后冷笑,自从三皇子败北之后,宁妃一心便以为她是最后的胜利者,对她这个皇后也常有不敬,虽是小事,可她岂会看不出来,宁妃此人本色,若论起来,可能淑妃还好一些。 皇后这当儿岂会不落井下石? 「妹妹到底是不是冤枉,查一查便知,若没做什么错事,又何必害怕呢不是?」皇后慢悠悠的道,「妹妹快些起来罢,这还没查呢,倒像是个罪人了。」 宁妃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这宫里龌蹉还少么,哪个去查一查,不得查出点事儿? 她又去求李世宇。 只可惜,此时此刻,李世宇也断没有收回成命的可能性了。 宁妃气血攻心,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淑妃知道后,笑眯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元娘附和:「是啊,有道是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呢。」 淑妃斜睨一眼她。 什么报不报的,这世上要真靠老天爷,能有什么事情成得了? 说起来,这回还是要谢谢陈宁玉。 淑妃心想,等过些时日,她得送份大礼去呢。 过得几日,宁妃这案子就水落石出,那些宫人忠心的有,不忠心的也有,谁禁不起拷问了,自然就说出来,不过皇帝念在旧情,还有二皇子的份上,也没有赐死宁妃,只是打入冷宫。 但这入了冷宫,基本也不可能有出来的一天了。 宫中又恢复平静。 等到时儿满周岁的时候,淑妃这孩子也出生了,确实是个男孩。 皇帝高兴的不得了,赏赐了好多东西下来。 这武定侯府又一次水涨船高。 众人都知,二皇子因宁妃的关系,可能在皇帝的心目中地位也不牢靠了,而这新生儿必定会成为一个有力的竞争者,而他将来长大后,与二皇子,必定又是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 大冬日,今儿太阳却好。 陈宁玉坐在院子里给杨延陵做鞋子,如今他这鞋子都是她做的了,不管是布鞋,还是靴子,那靴子也是她自己画了图样,皮也是自个儿挑的,叫人拿去订做。 谷秋抱着她自己的儿子在身边陪她。 陈宁玉忽然就听到一声小小的,甜甜的「娘」。 她手里的鞋底啪的掉在地上。 「时儿,时儿,是不是你叫我?」她从旁边的木摇篮床里把时儿抱出来。 时儿两只小手撅着放在嘴边,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却又一言不发了。 「谷秋,谷秋,我刚才没听错罢?」她问。 谷秋笑道:「没有,奴婢也听见了。」 「时儿,时儿,你快些再叫一声,娘等着呢,啊,你叫了,娘让奶娘喂奶给你喝啊,要不娘带你出去玩玩,街上可热闹了,时儿想不想去啊?」她各种诱惑时儿。 时儿也不知听不听得懂,眼睛眨巴眨巴了两下,忽地便道:「娘,娘!」 「叫了,叫了!」陈宁玉叫起来,「他叫我娘了啊!」 谷秋也替她高兴:「恭喜夫人。」 陈宁玉喜的在时儿的脸上狂亲一起。 杨太夫人知道,也忙来了,叫时儿唤她曾祖母。 陈宁玉噗嗤就笑起来:「祖母,时儿喊个娘都费劲,哪里能喊曾祖母,那得三个字呢。」 杨太夫人也笑:「看我这脑子,也是急了,时儿到底也小呢,现在会喊娘都不错了。」 这事儿一直叫她们欢笑到晚上。 杨延陵听说了,也是趴在摇篮那里不走,把「爹爹」两个字在时儿耳边说了几千上万遍,结果时儿就是不说,可把他气得,倒是叫陈宁玉一阵好笑。 果然当爹当娘的心情都一样呢。 就在这时候,宫里又传来陈宁华有喜的消息。 陈宁玉心里一沉。 这世上事,从来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倒不知陈宁华肚子里这一个又是男是女? 杨延陵见她担忧,过来拥着道:「多远的事情了,不必杞人忧天,想这个,不如想想咱们时儿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呢。」 陈宁玉笑起来:「也是,躲也躲不过,还是得活在当下。」 可她眉宇间仍是有些忧愁。 杨延陵侧头亲吻她一下,悠悠道:「我这辈子也满足了,有个好娘子,有个儿子,也扫平了蒙古兵,大不了,哪日辞官与你一起云游天下。」 陈宁玉大喜:「你说真的?」 「只看你愿不愿意。」他对权利并不贪恋,可进可退。 陈宁玉心里就平静下来。 他愿意放弃一切保护家庭,她也一样可以为此拼尽全力。 一家子,只要在一起,什么不好解决呢? 二人又搂在一起逗时儿玩。 烛光下,屋里一片暖融。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娇养小主母 上》作者:渔潼 2、《娇养小主母 下》作者:渔潼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