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摄政王他后悔了》 第1页 [古装迷情] 《和离后摄政王他后悔了》作者:闻垚【完结】 花朝节上裴珠月对摄政王蔺伯苏一见倾心,自此热烈追求闹得满城皆知。 阴差阳错之下,她如愿嫁给了蔺伯苏,从此放下长/枪,丢弃盔甲,洗手汤羹。 而蔺伯苏的冷淡将她打回了现实。 裴珠月丢下一封和离书,背起包袱回了家,对镇国将军道,「爹,我也要当将军!」 高阳国因此多了位女将。 离了京都,世界百般美好,各色桃花蜂拥而至。 温润如玉的医仙,血气方刚的将军,邪魅妖美的邻国皇子……纷纷表露爱慕。 摄政王慌了神:「卿卿同本王归家。」 裴珠月长/枪一横,神态娇纵:「王爷请自重,别乱叫,我们不熟。」 人间小太阳x觉醒的护妻狂魔 ps:架空,架空,架的非常空 内容标籤:宫廷侯爵天作之合天之骄子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珠月;蔺伯苏 一句话简介:何必单恋一根草 立意:珍惜拥有的 第1章 和离书 京都,摄政王府。 虽已入春,但仍旧是北风怒号,昨夜下过雪,院中的梅花树上积了一层白,刺骨的寒风吹过,枝丫晃动,积雪落在地上伴着几片零落的红梅。 屋檐下,站着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子,眉似远山,杏眼琼鼻,朱唇皓齿,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 她着一袭广袖齐胸襦裙,一头青丝简单地高束在脑后,娇俏又带着英气。 虽身形纤细,双颊却圆润白皙,带着几分如孩童般的稚气。 丫鬟抱着一条狐裘慌乱地从屋内跑出,将女子裹得严严实实,蹙眉不满道:「王妃,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裴珠月淡淡地道了一声谢,看向院中的红梅怔怔道:「都说京都的梅花数摄政王府的长得最好,今日应当是我最后一次赏了。」 小桃嘴唇阖动,最后似下定决心说道:「王妃,奴婢知道身为丫鬟不该妄议主子的事,但我觉得王爷昨日留宿皇宫说不定是有国事要忙,不是因为生病的太后。」 裴珠月嗤笑了一声,又似是自嘲:「呵,你也说了『说不定』。」 「不,是一定,一定是因为国事,王妃您是摄政王明媒正娶的摄政王妃,也是唯一的王妃,王爷心中必然是想着您的,奴婢有预感,等王爷今日回来定然会补给您一个生辰!」小桃连忙改口道。 裴珠月摇了摇头,低声道:「撇开昨夜的事不说,我要同他和离是早晚的事,不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 她转过身,看向小桃,眼白微微发红:「小桃,我在摄政王府的一年你都是能看到的,你觉得蔺伯苏真的有把我当过妻子吗?」她顿了一下,像是在努力控制声音:「以后……别再叫我王妃了。」 小桃愣了一下,圆圆的眼睛看着裴珠月,在记忆中,她家小姐一直是快快乐乐的,像个小太阳一样,随时随地能给周围人温暖。 她家小姐很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好看,耳朵好看,哪哪都好看,其中最好看的是那双杏眼,像夏天夜里的星空,亮亮的、闪闪的,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姐眼中的光就不见了呢? 是一次次的等待。 是一次次的视而不见。 那些星光就慢慢地就消散了。 小桃猝不及防地哭了出来,眼泪如开了闸的洪水不要钱地往下流,她抹着泪说道:「小姐,都是小桃的不好,都是小桃的错,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在王府受了委屈,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夫人!」 裴珠月捻起袖口擦了擦小桃煳满泪水的脸,柔声细语地安慰道:「不是小桃的错,小桃把我照顾地很好,你看看我的脸都被你餵胖了一圈呢。」 她说着,搞怪地鼓起了嘴巴,像生气的胖头鱼。 小桃一下子破了防,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家小姐多招人疼啊,摄政王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桃用手肘抹了把泪,握住裴珠月的手腕打了个哭嗝:「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走,再也不回来了!」 她家小姐在将军府从未受过委屈,哪有在夫家受委屈的道理。 裴珠月顺着小桃的牵引进了屋子。 房内的圆桌上放着三四个大包袱。 小桃理了理包袱的收口,道:「奉小姐的命令奴婢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这一包是小姐的衣物,这一包是小姐的首饰,最后一包是奴婢的。」 裴珠月越过小桃,打量着屋子,眉眼透着几分疲惫。 小桃站在一旁,安静地没有打扰。 裴珠月踱步到床前,在床沿的中央坐下,双目轻阖。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这住了一年。 一年前她坐在婚床上,盖着红盖头,幻想着与蔺伯苏白头偕老,举案齐眉,而一年后的今天,那份少女的欢喜已经被消磨尽尽。 沉寂了许久,她睁开了眼,起身到了梳妆檯前,拿起了唯一的一把剪子。 小桃以为裴珠月要寻短见,心底一沉,眼睛瞪得熘圆,高声喊道:「小姐使不得!」 而裴珠月只是用剪子剪下了一缕头髮,她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连带着头髮放回了梳妆檯上,启唇轻喃:「发已断,心已死。」 第2页 她的肩膀微微下塌,看上去无比轻松,像是肩上心头所有压着她的、令她不快的东西都随着和离书的放下而烟消云散了。 她嘆了口气,抬眸看向小桃,嘴角笑意浅浅:「小桃,我们回家吧。」 小桃有些许不确定自家小姐的情绪,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裴珠月漾起了一抹笑,嘴角有浅浅的梨涡:「没事,都放下了,我裴珠月可不是一个为了男人去寻短见的人,我们快走吧,还能敢上将军府的午膳,许久没吃,不知道祥叔的手艺有没有精进。」 小桃看着裴珠月笑靥如花的模样,心中并没有轻松多少。 七年的喜欢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人人都说镇西将军家的小姐是个花痴,在花朝节上因为摄政王惊为天人的容貌就一见倾心,当众求亲不说,在被摄政王冷冷地忽视之后还没脸没皮地追上去,毫无女儿家的矜持。 她家小姐可是堂堂镇西将军、二品大员的女儿,绝色艷艷、清冷出尘、仪表端方……各式各样的男子哪种没见过? 要真是个花痴,凭镇西将军宠女儿的那股劲儿,将军府的赘婿都能绕将军府一圈了。 小桃托住裴珠月的双臂,认真道:「小姐能这样想最好不过了,但心中要是有不高兴的事一定要跟奴婢说,要打要骂奴婢都受着,只要小姐能将那些不开心的发泄出来就好,小姐憋坏了奴婢会心疼。」 裴珠月推开了小桃的手,轻笑道:「好端端的,我打你作甚,真要打也是去打那个让我不开心的人。」 小桃被她的感染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也不能让小姐亲自动手,我们去告诉少将军,少将军拳头硬,打人更疼!」 裴珠月点了点头,表示贊同:「你说得对。」 主僕二人扛着三个大包袱往府外走去,小桃先前叫得马车现在应当已经停在王府门口了。 穿过九曲迴廊,路过沿途的亭台水榭,走了约莫半刻钟,小桃已经汗流浃背,她手撑在柱子上大喘着气:「王府这么大,早知道、早知道我就让马车进来了。」 小桃累得喘不上气,反观裴珠月却是精神抖擞,额角一点细汗都不曾流,她顺手捞过小桃背上的包袱,在小桃额角弹了一下,玩笑道:「以后出门可别说是我将军府的人,丢人。」 小桃嘟起了嘴,状似无赖地说道:「奴婢就不,奴婢就要说,不但要说,奴婢见到一个人就拉住说『小桃是将军府的人』,小姐堵都堵不住。」 「既然入了将军府,那就是将军府的人。」身后,蓦然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 裴珠月转过了身,见到来人,露出一抹清浅的笑:「钟管家。」 钟成慎躬身行了一礼,唤道:「老奴见过王妃。」 钟成慎看上去礼数周到,但举手投足和言语之间隐隐透着一股轻慢。 裴珠月似是不察,依旧挽着笑:「钟管家免礼。」 钟成慎直起身子,如鹰眼般犀利的目光落在裴珠月手中的包袱上,语气如同质问:「王妃这是要去哪?」 钟成慎的态度惹怒了小桃,她上前一步准备理论,但被裴珠月挡了下来。 裴珠月笑容浅浅,眼底却是冰冷:「本宫不知道什么时候主子要向奴才汇报行程了。」 钟成慎愣了一下,打从王妃入府开始,对谁都是笑盈盈的,受了怠慢也从不发怒,今日这番境况倒是从未见过。 装了这么久,终于不装了? 他低下了头,眸色沉沉:「王妃误会了,老奴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着知道后好为王妃安排车驾。」 「本宫早已安排好了,就不劳钟管家费心,小桃,我们走。」裴珠月冷声道,她越过钟成慎,步履果决,一阵寒风吹过带起了衣角翻飞。 钟成慎转身看去,那猎猎衣角莫名让他想起当年随高祖征战的芈皇后,他骤然想起这人是镇国将军的女儿,就算是摄政王也会因她父亲而忌惮她三分,她若是娇纵何人拦得了,何须惺惺作态屈己待人。 小桃踩着小碎步跟了上去,不满地嘟囔:「小姐也就是你脾气好,要是换成奴婢,这样的刁奴定然先打他个二十大板。」 裴珠月吐了口浊气,笑了笑:「钟成慎护主,发生那样的事他这般对我也是理所当然。」 小桃蹙起了眉头,急切道:「可那分明是王爷的错,是王爷对不起你,为什么要你来……」 「够了,」裴珠月打断道,「事情都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提,这一年多的时间就当是我偿还他的因果债。」 「可是小姐……」 说话间她们恰好经过一片池塘,裴珠月停下了脚步,从袖中掏出两根红线,她捻着红线看了许久,末了丢入水中,低声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陪伴他一年多的时间偿还一条命,这个买卖挺值的。」 第2章 投奔 马车是小桃在坊间租的,因为时间匆忙只租到个最便宜的。 小桃打小就入了将军府服侍裴珠月,后又陪嫁到摄政王府,无论是哪,府上都有现成的马车,所以她对租借的马车没什么概念。 价钱高的自然是顶好的,价钱低点她以为也差不到哪去。 但当看到王府门口陈旧小巧的马车时,她愧疚得恨不得钻进地里。 「小姐,奴婢不知道是这样子的,奴婢这就去再叫一辆。」 第3页 裴珠月抬头看了眼天,只见太阳高悬于空中,这个点蔺伯苏应当快下朝了,她摇了摇道:「不用了,就这辆吧。」 裴珠月踩着杌凳上了马车,马车的车厢是用最普通的桑木制成的,因用得时间久了,两人踩上去时还能听到木板咿咿呀呀的晃动声。 车厢内也十分的简陋,只有一块坐人的横板,也没有软垫,入内时还能闻到稍许潮湿霉味。 小桃满脸自责,塌着脸仿佛天快要崩了:「小姐,我还是再去叫一辆吧。」 裴珠月不甚在意,上前两步就坐在了横板上,又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小桃坐下,她道:「有块板挡风就不错了,小时候和爹爹在边关的时候,那会还没有井州城,要想买点东西都得去濮州,我每次都是坐露天的牛车去的,那儿的冬天很冷,风吹得我的脸跟猴屁股似的,现在这样比那时不知道好多少倍了。」 小桃不愿她家小姐又想起摄政王的事,徒增伤心,心里一直盘算着如何转移她家小姐的注意力,如今裴珠月谈及小时候的事,立刻就接下了话茬。 她在一旁坐下,亲昵地挽起裴珠月的手:「小姐你那时候胆子可真大,你那会几岁来着?才九岁吧,竟敢偷偷爬上粮草车跟去边关找将军,可把奴婢跟夫人吓坏了,以为你被坏人拐走了呢。」 提及儿时的糗事,裴珠月脸上有了真切的笑意:「都怪娘亲太兇了,拿那么粗的柳条抽我,我当时一害怕就逃走了,想着一定要去边关找爹爹告状。」 小桃兴致勃勃地又道:「小姐还阴差阳错的立了大功呢,西丘国那些奸细怎么着也不会想到粮草车里还藏着个人,小姐因此大受□□皇帝褒奖,在除夕的宴请名单上亲自写上了小姐你的名字,这可是京中女眷从未有过的殊荣。」 裴珠月闻言笑容僵了僵。 小桃恍然回神,她家小姐和摄政王的孽缘不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 「小姐,奴婢……」她今天怎么回事,什么事情都办不好,净让小姐不舒服。 「无碍,」裴珠月道:「发生过的事情不是你不说它就不存在的。」 她掀起眼帘,看向小桃,扬起了嘴角,问道:「小桃,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抓周抓到的是什么吗?」 小桃不假思索地回答:「是剑,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裴珠月眼神失焦,脸上有几分怀念:「对,是剑,教我习武的师父曾说,若我是男子定然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 小桃点了点头附和道:「小姐的武学天赋是极好的,在兵法上也很有灵性,将军曾称赞说你排兵布阵比少将军还要厉害上不少。」 裴珠月的目光变得坚毅,她看向小桃,眼中带着灼人的野心:「小桃,我要当将军。」 「啊?」小桃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裴珠月的眼中大放异彩,她继续道:「师父说倘若我是男子定然是镇守一方的将军,我身为女儿身当上将军又有何不可?」 小桃怔怔地看着裴珠月,只觉得她家小姐此时眼中绽放的光芒特别耀眼:「可是……我们高阳国从开国到现在从未有过女将军。」 「不,你忘了一个人。」 「有一人?」小桃凝眉,绞尽脑汁地想,可就是回忆不出这人是谁。 裴珠月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佯嗔道:「芈皇后啊,傻桃子。」 开国之初,芈皇后跟随着太/祖皇帝四处征战,虽无将军之名,但有将军之权,一次太/祖皇帝被困夜鸣,是芈皇后带了三千精兵设下奇阵将人救出,还反败为胜一连拿下夜鸣和濮州两城。 「芈皇后高德,我自然无法与之相比,不过,她乃吾之楷模,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为那般厉害的人。」 小桃眼睛一亮,重重地点下了头,古灵精怪地说道:「小姐你一定可以的,到时候小姐当上了大将军,可别忘了小桃,要封小桃一个小将军噹噹。」 「好,」裴珠月爽快地答应,道:「到时候先给你一个千夫长。」 小桃思忖了一下:「千夫长是要管一千号人吗?」 「嗯。」 「那太多了,」小桃苦恼道:「一千个人奴婢管不过来,小姐给我个百夫长噹噹就好了。」 「没问题,不过,」裴珠月灵动地眼珠子转了转:「你得跟我一起习武。」 小桃闻言脸瘪了起来:「啊——还要习武啊。」 「当然,不然手下的兵可不会服你。」 小桃撇撇嘴:「那奴婢还是算了,」下一刻又喜颜于色:「等小姐当上大将军,奴婢沾沾光就好了。」 裴珠月啧啧:「瞧你这齣息。」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向了将军府,离将军府越近,主僕二人的心情就越沉重,话也越来越少。 临一条街的时候,小桃抿了下嘴唇问道:「小姐,我们真的要回将军府吗?」 裴珠月心里也没了底,眼底有一丝惧色,无论是摄政王休了她,还是她主动和摄政王和离,她这都叫下堂妻。 堂堂将军府的小姐,成婚不足一年就归了家,传出去那是要被说闲话的,她脸皮厚不要紧,但是她娘就另当别论了。 小桃侷促道:「奴婢觉得夫人这次不仅会把小姐扒层皮,连奴婢的皮也会一块扒了。」 裴珠月瑟缩了一下,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捋了捋,说道:「毕竟是我亲娘,应该不会这么狠吧。」 第4页 「那……我们回去?」小桃试探性地问道。 裴珠月的脑中浮现出母亲拿着棍子追着她满将军府跑的画面,她打了个寒战,道:「我们先去拜访莲心吧,许久未见怪想她的。」 小桃忙不迭地附和:「奴婢同意!」她赶忙冲着车外喊道:「小哥,麻烦调头去镇南将军府。」 * 水府有片桃花林,虽说是林子,但面积并不大,拢共栽了二十余株桃树,数量虽不多,但在春日里一齐绽放的时候亦是一道别致的风景。 如今这些桃树都发了花苞。 桃树下站着一个身姿裊娜的女子,丹凤眼,弯月眉,鼻子挺翘,嘴唇丰满,眼窝亦是深邃,带着六分异域风情。 本是妖艷的长相,眼底却是凉薄,似是世间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 她手上挎了一个竹篮,修长的手指捻着一粒粒花苞放入竹篮内。 此时,府中一小厮匆匆忙忙往桃花林跑来,停在离女子两米处,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道:「三小姐,奴婢有事通报。」 水莲心将品相不好的花苞摘下丢在了地上,冷淡地说道:「说。」 小厮略微惶恐,低下了头,道:「镇西将军府家的小姐在门口等您。」 水莲心脸上骤然浮起了笑容,就像是极寒的冰川遇到阳光消融,化作涓涓细流淌润了心尖。 她也不採花了,挎着竹篮匆匆忙忙往外走去,一边嗔怪道:「还不快将人请进来。」 小厮忙道:「奴婢不敢怠慢裴小姐,已经请进来在正堂等您。」 水莲心又问:「那茶水点心呢?」 「上了龙井。」 水莲心眉头皱了起来,呵斥道:「珠月最是不喜这些苦味的茶,你们是怎么服侍的?快去换上桃花茶,再去准备些凤梨酥。」 小厮捏了把汗,躬身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快去,若是渴着珠月,我拿你是问!」 小厮脚下步程更快,恨不得飞起来,慌忙中脚下一磕绊差点没摔倒。 水莲心望了眼正堂方向,又理了理竹篮中的桃花苞,露出了一抹清浅笑容,抬脚疾步离去。 裴珠月拿起茶杯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闻着清香,她抿了一口,入口的苦涩感让她整个脸都皱了起来。 她嫌弃地将茶杯放回了木桌上,道:「好苦。」 小桃牛饮了三杯茶水,见裴珠月这副表情迷惑地咂咂嘴:「苦吗,奴婢喝着挺好的。」 「珠月!」门口骤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唿唤,其中的欢喜昭然若揭。 裴珠月眼睛闪了闪,抬头看向门外,看到门口对她大张怀抱的水莲心,惊喜地「啊」了一声,起身冲过去将人扑了个满怀。 「莲心啊,我可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不缠着你家王爷了?来,让我看看,一个月未见有没有瘦了。」 水莲心说着扶着裴珠月的肩膀若有其事的看了看,还伸手偷袭了一下裴珠月的脸蛋,得逞后调笑道:「肥了肥了,特别是这张脸,再养养都要比球圆了。」 裴珠月毫不客气地拍开了她的手,翻了个白眼道:「你才肥了,远远地就看到你的腰粗了一圈。」又笑笑道:「我现在跟摄政王已经没有关系了,以后啊就天天缠着你,你甩都甩不掉。」 水莲心的笑容缓缓消失,凝眉看向裴珠月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第3章 避子药 裴珠月故作轻松:「意思就是我和摄政王和离了呗。」 水莲心看着裴珠月的脸,确定这话的真假与否,片刻之后,转身往外走去,她的脸阴沉着像是暴风雨过境般,不带走一个人祭天决不罢休。 裴珠月见她这阵仗赶忙上前拉住,扬声道:「莲心冷静点!你听我解释!」 她曾和蔺伯苏切磋过,蔺伯苏的武功比她都强上不少,就凭水莲心的三脚猫功夫那不是只有挨打的份,更别提还有那么多侍卫。 水莲心甩开了她的手,怒道:「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定然是蔺伯苏那畜生对不起你了,看我去废了他!」 裴珠月被她大逆不道的话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捂住,小声警告道:「莲心,辱骂亲王、藐视皇权是要蹲大牢的。」 水莲心无所畏惧:「我今儿还真就要骂他了,不仅要骂,我还要打他。」她托住裴珠月的双臂叮咛道:「你就坐在这等我,我先去把他打成猪头,然而让他三叩九跪地接你回王府。」 裴珠月蓦地拽住了水莲心的手腕,垂着眼眸,贝齿紧咬,半晌她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和离书是我写的,和摄政王无关。」 「怎么可能无关,你这么喜欢他,好端端地为何要和离?都什么时候了,还帮着他说话,你脑子里……」水莲心的眉心堆砌着担忧与怒意,满目怒其不争,但看裴珠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又不忍心骂。 她转头看向小桃,没好气地说道:「你跟我说说那畜生又做了什么对不起珠月的事。」 小桃嘴唇阖动,就要开口,被裴珠月拦了下来。 裴珠月扯着水莲心的衣袖晃了晃,声音娇软地说道:「莲心,午膳时辰到了,我饿了。」 「你……」水莲心一句话被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最后妥协道:「行,那就先吃饭,吃完饭我再好好审你。」 第5页 不多时,一桌丰盛的菜餚就摆到了桌子上,裴珠月的口水开始止不住地分泌。 水莲心看着她这副馋猫的模样轻笑了一声,起身将两盘菜挪到了裴珠月面前,道:「你来的突然,都来不及吩咐厨房烧些你喜欢吃的,今日就先将就着吧。」 裴珠月摇了摇头,挤挤眼笑道:「一点也不将就,你与我口味相当,这些菜我都很喜欢,特别是你刚递过来的麻辣鸡丁和酸菜鱼。」 水莲心夹了一片鱼肉放进裴珠月碗里,温声道:「喜欢就多吃点,不够吃我再叫厨房烧些。」 裴珠月也夹了一块鸡丁放进水莲心的碗中,龇牙笑道:「你也多吃点,可不能让我一个人胖。」 两人相视一笑。 裴珠月除了那张脸整个人看起来瘦瘦的,饭量却不小,街上的叫花鸡一下子能吃上三只。 水莲心向来知道裴珠月胃口好,但今天看上去是格外的好,她随口打趣了一句:「摄政王府是没给你饭吃嘛,你看你,盘子都要吞下去了。」 小桃闻言不满地撅起了嘴,小声嘟囔道:「差不了多少。」 水莲心和裴珠月一样都是将军的女儿,也是懂武的,武功虽然不怎么厉害,但耳目都比常人清明不少,小桃的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 她握筷子的手慢慢收紧,筷子发出了刺刺拉拉即将断裂的声音,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水莲心沉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小桃的话自然也落入裴珠月耳中,她睨了小桃一眼道:「你可别胡说,摄政王府什么时候不给我饭吃了?」 小桃皱着眉头委屈道:「奴婢才没有胡说,小姐喜辛辣油腻,王爷却是饮食清淡,你为了和王爷一起用膳,又怕王爷不喜油腥味,一直以来都没吃过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是奴婢去街上买来烤鸭你都一口不吃,这跟没吃饭有什么区别。」 裴珠月僵了僵,梗着脖子道:「谁说我就喜欢辛辣的膳食了,那些清淡的我吃得也挺香的呀,」她捏捏自己的脸,问道:「你看看我有吃瘦吗?」 水莲心一把揪住了裴珠月的耳朵,黑着脸质问道:「这就是你答应我的会好好照顾自己?」 裴珠月陪笑着辩解:「吃清淡点不挺好的吗,能长命百岁。」 水莲心:「你还跟我顶嘴!」 裴珠月捂着耳朵嗷嗷叫了起来:「莲心莲心,疼疼疼!」 自己手上使了多少力裴珠月是有分寸的,她揪着裴珠月的耳朵道:「知道疼就好,不然不长记性。」 突然间裴珠月的身子僵了一下,她骤然捂住自己的肚子,纤细的手指将衣服都抓成了一团,眉头紧锁着,轻唤了一声道:「疼,好疼。」 水莲心起初并为察觉,以为裴珠月在装可怜,轻哼了一声道:「别装了,我可没使劲。」 可裴珠月依旧抓着自己的肚子喊疼,额角冒出了点点细汗,水莲心这才惊觉裴珠月是真的疼。 水莲心顿时心乱了起来,捂住裴珠月的肚子声音都微微颤抖了起来:「是,是肚子疼吗?」 「嗯。」裴珠月有气无力地应道。 小桃连忙反应过来:「奴婢去叫大夫!」 裴珠月被腹部的阵阵绞痛疼晕了过去,再度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了水莲心的闺房里,水莲心和小桃就坐在一旁。 水莲心见她睁眼,起身关切道:「感觉怎么样了,想要喝水吗?」 裴珠月感觉脑子昏沉,她抬起手用指尖揉了揉,惺忪地杏眼看向水莲心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水莲心和小桃的表情顿时凝重了起来,俩人对视了眼,抿抿唇未说话,一副难以启齿的的模样。 裴珠月唿吸一窒,脑子清灵了九分,她抓住水莲心的手磕磕绊绊地问道:「难道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水莲心和小桃默然,摇了摇头。 裴珠月咧嘴笑了起来,戳了戳水莲心和小桃的嘴角,道:「那就好,不过,你们干什么这副模样?别这样,快笑笑,不然我害怕。」 水莲心握住裴珠月的手塞回了被子里,墨色摸眸子里像是有千丝万缕纠缠,十分复杂,她语重心长地说道:「珠月,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爱惜自己,不要因为不爱自己的男人而伤害自己。」 裴珠月愣了一下,须臾,她重重地点了下头,笑道:「我知道,所以为了自己我写下了和离书。你到底想说什么?」 水莲心抿了下嘴唇,又嘆了一口气,准备说出口,但一对上裴珠月这双干净明亮的眼睛喉咙就跟塞了一团铁丝似的发不出声。 她低下头紧紧地闭上了眼,声若蚊蝇:「方才大夫来看过你,他说你是因为突然吃多了辛辣的膳食才肚子疼的。」 裴珠月轻笑:「我还以为什么事,这我下次注意少吃点就好了。」 「大夫还说……」水莲心紧接着又说:「是你食用了过多的避子药伤了肠胃才会这样的,看症状有三个月了,不过你放心吃几贴药就能好。」 裴珠月僵硬地笑了一下,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避子药?」 水莲心和小桃低下了头,完全不敢正视裴珠月。 裴珠月摇了摇头,笑道:「不会的,我怎么可能会吃避子药呢,肯定是大夫诊断错了。」 水莲心喑哑道:「府上的大夫和医馆请来的郎中都这样说,在摄政王府有人给你服了避子药。」 第6页 「不会的,不会的。」裴珠月依旧不相信。 她的余光看到了小桃,眼睛中有了一丝希望,她骤然抓住小桃的手如同拽着救命稻草,道:「在王府的膳食都是雪院厨房做的,小桃都有看着,是不会有问题的,而且小桃一直和我在一起,她健健康康的,我也一定没有问题。」 小桃的眼睛染上了红,她嘴唇翕动,缓缓道:「我和小姐吃的大多一样,住多数时候也是在一起,但有一件事不一样,小姐每晚睡觉之前都会喝一碗燕窝汤,恰好是从三月前开始的,是……」王爷吩咐人送的。 小桃哽咽着,最后几个字完全说不出口。 裴珠月的手缓缓垂落,像是被抽尽了力气,她呆呆地坐在床上,小脸发白,眼神黯淡了无生气,仿佛风一吹这人就要散了。 水莲心心疼地将她搂紧怀里,轻轻地拍着后背,细声细语道:「没事你还有我和小桃,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你要愿意我们就重新帮你找一个好的夫婿,或者,你还记得我们儿时说过的话吗,我们要建一座大院子,然后抢来天下的美男子关在里面。」 「对对对,」小桃附和:「说好了到时候奴婢看门。 裴珠月的脑中阵阵轰鸣,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当初蔺伯苏差人送燕窝汤来时她什么反应? 她高兴地整晚未眠,以为几个月来的陪伴已经将蔺伯苏的心捂热了,她在蔺伯苏心里有了一席之地,如今回头看,她就是个笑话。 裴珠月嗤笑了一声,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顺着面颊低落在被褥上,她低声质问道:「我做错了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啊……」 她咬唇失声痛哭起来,殷红的唇瓣像是将要被咬破出血。 水莲心眉头紧锁,轻轻地安抚着裴珠月,眼底幽深如墨。 第4章 算什么男人 已入夜,屋檐下的宫灯在冷风中摇摇晃晃,烛影也跟着晃动,白日里清扫干净的宽敞宫道上又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上面有不少车轱辘轧过的痕迹。 宁静的宫道上骤然响起辘辘车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有节奏的铁蹄声。 一名玄色劲装的男子驾着马车疾驰,带起的风掀飞了帷裳,车厢内的美景一览无遗。 男子扶膝端坐,剑眉入鬓,凤目生威,鼻子高挺,薄唇微抿,看上去是个薄情且不好相与的面相。 他穿着一袭黑色绣银丝的直襟长袍,衣摆处是四爪蛟龙,将身上矜贵的气质衬得更为突出,也衬得更为清冷,如地府无情无欲杀伐果决的阎王。 蔺伯苏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白玉簪,玉簪上雕着一只展翅翻飞的蝴蝶,透着几分灵气,看上去栩栩如生。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清浅笑容。 驭位驾车的展弈哼着偏调的小曲儿,蓦地想起什么事来,扭头打趣道:「王妃真是好运啊,嫁了摄政王这么个好夫婿,如果我是女子,夫君这般用心为我挑选生辰礼物,定然做梦都笑醒过来。」 蔺伯苏登时将簪子塞回了袖子里,拉下嘴角冷声道:「簪子是本王随手拿的。」 展弈撇了撇嘴,啧啧道:「挑了半个时辰,早朝都差点迟到,确实挺随手。」 蔺伯苏充耳不闻,不做声响。 展弈挑了下眉,继续道:「不过王妃的生辰不是在昨日吗,王爷今日才送礼似乎有些不妥。」 蔺伯苏冷哼了一声,道:「本王还记得生辰就是她莫大的荣幸,这礼迟一天送又有何妨?」 展弈被噎了一下,摇了摇头,嘆气道:「我收回方才说的话。」 马车在摄政王府前停下,不等展弈拿出杌凳蔺伯苏足尖轻点跳下了车,直接越上石阶到了门口。 蔺伯苏捋了捋衣袖,俨然一副清冷的模样,门口侍卫整齐划一地对他行了礼,他面色不变,脚下却疾步往雪院走去。 展弈看着他的背影轻嗤了一声,低声讽道:「整天装模作样的。」 他说着捋了捋马的鬃毛,教训道:「你可不能学他。」 平日里点着烛火的雪院今夜却是漆黑一片,蔺伯苏见状垂眸低喃:「今日怎这么早就去睡了?」 他推开门扉,借着月光轻手轻脚地往床边走去,轻声道:「卿卿,本王回来了。」 待走到床边时却看到榻上空无一人,他愣了一下,厉声喊道:「来人!」 钟成慎不多时就急匆匆地秉着灯笼带着一队侍卫跑了过来,急声问:「王爷有什么吩咐?」 蔺伯苏不动声色地问道:「王妃人呢?」 钟成慎骤然想起王妃白日里出门了,往日王妃偶尔也会出门,但都会回家,所以今天也没怎么注意,不曾想竟至今未归。 他俯首合手道:「禀王爷,老奴早间遇到王妃出门了。」 蔺伯苏瞥了钟成慎一眼:「本王是问现在人呢?」 钟成慎登时跪在了地上,低着头,锐利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自责,他声色惶恐道:「禀王爷,老奴不知。老奴有罪,请王爷责罚!」 蔺伯苏的脸当即沉了下来:「这么大个人出门竟然无人知晓去哪了,堂堂摄政王妃出门难道没有侍卫跟随护其左右的吗!」 看着一帮人低着头一言不发如同鹌鹑,蔺伯苏怒地甩落了桌上的茶盏,茶杯碎裂,茶水飞溅,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刺耳。 第7页 蔺伯苏声音冷寒:「都杵在这作甚,还不快去找!」 展弈把马牵回了马厩,蔺伯苏夜间不需要他侍奉,往马槽丢了几捧饲料后就准备回房歇息,回院落的途中偶然看到雪院那边火光绰绰,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睡觉之前看看热闹有益于身心,展弈嘴角微翘,运起轻功飞了过去。 他刚到院门口就撞见一队侍卫匆匆从里面跑出来,个个灰头土面苦着脸,像是挨了骂。 展弈抬脚走了进去,看到蔺伯苏阴气沉沉地坐在木桌边,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展弈眼神微敛,自然地在蔺伯苏面前坐下,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了?」 蔺伯苏别过头,眸光波动了一下,沉声道:「裴珠月不见了。」 「被人绑了?」展弈掀起眼帘,目光陡然锐利。 「应当……不是。」 「应当不是?」展弈扫了眼房内,看到几个大开着的衣柜,里面只剩两套男子的衣物,心中瞭然。 他轻笑了一下,调侃道:「那就是自己走了,王妃不会是因为昨日生辰王爷不在,闹脾气跑回娘家了吧,王爷不亲自去把人接回来?」 蔺伯苏的拳头渐渐收紧,沉着脸笃定道:「裴珠月不是这样的人,她今夜会回来的。」 展弈弯着嘴角:「王爷若当真放心,为何要派人出去找?」 蔺伯苏抬眸看向展弈,眉目生寒。 展弈识趣地捏上了自己的嘴唇,猫起身子准备走人,余光无意地掠过梳妆檯,他脚下一顿,直起腰板眯起眼指向那边道:「那儿好像有什么东西。」 蔺伯苏蓦地起身,朝着展弈指得方向走去。 梳妆檯上放着一个信封,上面覆着剪子和一缕头髮,蔺伯苏的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唿吸不自觉地紧促了起来。 他捡起头髮,拿起信封,抽出信纸,「和离」二字瞬间刺进了他的眼里。 「言及夫妻之缘……今缘已尽……往后嫁娶,各不相干。」 蔺伯苏一字一句地看下去,双目染上了猩红,手上青筋根根暴起,看着十分骇人,当视线触及那鲜红的指印时,他直接将信纸揉搓成团捏为齑粉撒在地上,又上脚碾了几下。 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神晦暗不明:「真是恃宠而骄,一个生辰而已,就闹这么大的脾气,以为本王会惯着她吗!」 展弈吞了下口水,后悔刚才没有早点走,不过出于好奇心,还是腆着脸问了一句:「所以王爷真不去找王妃吗?」 蔺伯苏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负气道:「不找,你去将那些人都召回来!」 展弈识趣地躬身行礼,应道:「属下遵命。」 蔺伯苏从袖中抽出那支白玉簪,抬手作势丢在地上,但还是僵在了半空中,冷哼一声又塞回了袖袋里。 * 这几日裴珠月都在水府静养,身体上的病已经养好了,但这心病却是愈发严重了。 人前总是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一到独处就跟没了魂似的坐在那里发呆,偶尔又是冷笑又是哭。 水莲心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听了一桩桩小桃对蔺伯苏的控诉后,直接将蔺伯苏放在了天字号仇敌的位置,加之这几日摄政王府对裴珠月的离开毫不作为,水莲心积累的怒气到了峰值,已然有了杀心。 她想手刃蔺伯苏为裴珠月出气,但杀人要偿命,她还有裴珠月要照顾,不能亲自动手。 所以她暗中买通了影月阁的第一杀手夺蔺伯苏的命。 虽然价格不菲,花了整整三千两黄金,但传言那杀手杀人从未失手,绝对物有所值,相信不日就能传来蔺伯苏薨殂的好消息。 而此时的摄政王府,众人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近日朝中无大事,蔺伯苏都在王府批阅奏摺,偶尔一次进宫督导幼帝,但来回都不曾超过两个时辰。 蔺伯苏身边没人的时候还好,是个安安静静的高冷贵公子,但凡旁边站了个人,他就会像吃了炮仗似的,不管是谁都能指出一身毛病。 听闻这两日小皇帝都被骂哭了两次。 摄政王府的僕人最是会看人脸色,知道王爷近日心情不好,都躲得远远的。 他们能躲,作为贴身侍卫的展弈躲不了,忍受着蔺伯苏非人的摧残。 「别站着,挡着光了。」寂静的书房中,蔺伯苏突然说道。 展弈愣了一下,看了看站在蔺伯苏背后的自己,嘴唇翕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了想十年之约,无奈地坐了下去。 蔺伯苏却道:「本王让你坐下了吗?」 展弈好脾气地笑了笑,站起身:「好,那我走。」 蔺伯苏又道:「本王让你走了吗?」 展弈欲哭无泪,勉强维持着笑容:「王爷,那您说说想让我怎样?」 蔺伯苏抬眸瞥了他一眼,随手指了个角落,道:「在那站着。」 展弈深唿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要忍着,想想救命之恩,想想十年之约。 但没多久,他就忍不住了。 蔺伯苏竟然问道:「你能闭气吗?吐气声音太大影响本王批阅奏摺了。」 展弈不可置信地仰天嗤笑了一声,世间竟有如此不可理喻的要求。 展弈大跨步径直走到蔺伯苏的案桌前,长剑横在他面前,狠狠拍下,忿忿道:「蔺伯苏我受不了你了,想念裴珠月就去把人接回来,在这折腾我们算什么男人!」 第8页 蔺伯苏冷着脸拍案而起,嗔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对本王说话。」 第5章 你走路 展弈睨了他一眼,质问:「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蔺伯苏绷着脸,斩钉截铁地说道:「本王没有想她,她不过是本王被迫娶来的王妃而已。」 展弈嗤笑了一声,质问道:「若真如此王爷方才为何气急败坏撕了和离书,摁下指印两人早日劳燕分飞不好?」 蔺伯苏声色冷冽,反问:「堂堂镇西将军之女嫁入王府一年便和离,你让天下人如何看摄政王府?镇西将军手握重权,他与皇室生了嫌隙,天下如何安宁?」 展弈气势不落分毫,又问:「那王妃离府数日未归,摄政王府丝毫没有响动,天下人又如何看摄政王府,镇西将军知道后心中又如何作想?」 蔺伯苏攥紧了拳头,沉着脸往门外走去。 展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问:「这是要去哪?」 蔺伯苏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如你所愿,去把王妃接回来。」 展弈无言,这何时成他的愿望了? 他认命地耸了耸肩,嘟囔道:「算了,就当是我的愿望吧。」只要能早点将人带回王府,让众人脱离苦海就好。 许是怕人知道王妃闹回了娘家,他这王爷亲自去接掉了面儿,蔺伯苏起初想简车出行,挑了王府里最平平无奇的一辆马车,只与展弈同去。 展弈见状冷嘲:「兵部尚书家的小妾出行坐得马车都比这华贵,王爷您是要下自己面子,还是要给王妃难堪,亦或是二者皆是。」 蔺伯苏冷眼瞟了他一下:「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又道:「小小一个兵部尚书,妾室出行竟坐这等规格的马车,该让御史台好好查查了。」 他说着,走向了最为华贵的马车。 展弈在心中默默为兵书尚书点了一支香。 京都的坊间向来热闹,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叫卖声此起彼伏,浩浩汤汤的车队经过十分惹眼,百姓纷纷驻足猜测是京都谁家大人的马车。 有一年轻的读书人立在人群中侃侃而谈:「按照咱们高阳的舆服制度,这车里必定是个亲王。」 高阳开国五十余载,歷经三帝,高祖蔺世武,太宗蔺伯贤,以及如今的幼帝蔺长乐。 皇室血脉单薄,高祖蔺世武年近半百得双生龙子,为太宗林伯贤及当今的摄政王蔺伯苏,而太宗仅育有一子,为当今圣上蔺长乐。 因此,如今高阳的亲王独有摄政王一位。 书生这般话到了蔺伯苏耳中就完全变了样,在说:「大家快来瞧呀,车上的是摄政王,他要去将军府接闹脾气的王妃啦!」 蔺伯苏压着嘴角,冷嗔道:「聒噪。展弈你是没吃饭吗,赶快点。」 展弈回头看了眼布帘,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他漫不经心道:「王爷,这儿是闹市,根据高阳律例,车舆不可在闹市疾驰,咱是当官的,可不能知法犯法。」 蔺伯苏沉着脸默不作声,一双凤目却似能够穿透布帘,盯得展弈背后生寒。 摄政王府与镇西将军府隔得挺远,加上展弈有意地拖延,等到达将军府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有余。 将军府门口的府兵远远地见着车驾,就跑进府里通知去了。 不多时,将军夫人就领着府上人在门口恭迎。 蔺伯苏下了车,众人恭敬行礼。 蔺伯苏淡淡道了一声:「免礼。」 他虽然是摄政王,身份尊贵,但赵棠笙是长辈,蔺伯苏微微躬身拱手唤了声:「岳母。」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贵为王侯竟愿同她行礼,赵棠笙对这女婿甚是满意,但一想到这是女儿用不光彩手段算计得来的,心中对蔺伯苏就有浓浓的歉疚以及羞愧。 赵棠笙移开视线看向摄政王的身后,将军正镇守边疆,如今将军府由她操持,摄政王公务繁忙,定然不会莫名来找她一介妇人,当是陪着她那不孝女来省亲的。 可静待了许久也不见女儿从车上下来,遂直接朝马车唤道:「月儿怎还不从车上下来?」 蔺伯苏即刻明了裴珠月不在王府,墨色的瞳眸更为幽深,竟是没在将军府,那是去了哪? 他对赵棠笙胡诌道:「岳母,珠月并未一道来。前日珠月吃了太后赏的桂花糕,吃着便想起将军府想起岳母您来,道岳母您做的桂花糕属京都第一,她关切家中是否安好,本打算今日回来看看,但不幸染了风寒,身体抱恙,不能亲自前来。本王今日恰巧在附近巡查,特来拜会,替王妃看看家中是否安好,好让她安心养病。」 赵棠笙心中一紧,攥着手连忙问道:「病的可严重?」又喃喃:「这丫头壮得跟牛似的,好端端地怎么就染了风寒。」 蔺伯苏继续编造:「近日转暖,但寒气尚在,珠月爱美,早早换上了春衣,这才染了风寒。岳母放心,已经请御医看过了,吃两贴药便能好。」 赵棠笙嗔责:「这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劳烦摄政王担忧了。」 蔺伯苏摇了下头,道:「岳母言重了,珠月是本王的王妃,这是本王应该做的。」 赵棠笙欣慰地笑了笑,骤然回神,讪笑道:「瞧我这都煳涂了,让王爷在这站了这么久,快快里面坐。琼枝,快备茶。」 蔺伯苏婉言拒绝:「感岳母诚邀,见家中安好,本王也放心,好去同王妃报喜,不过本王尚有公务在身,不便停留,本王就先走了。」 第9页 赵棠笙:「好好,公务重要。恭送王爷。」 人竟然没在镇西将军府,蔺伯苏一上马车脸就沉了下来,展弈坐在驭位隔着一道布帘都能感受到冒出地森森冷气。 他试探性地问道:「王爷,咱们现在是要回王府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杵在将军府的门口不是事儿,展弈驱车往王府方向驶去。 马车内,蔺伯苏冷脸端坐着,如同雕像一般,那周身的煞气比门神还能驱魔。 乌黑的瞳眸幽深,宛若地底寒潭看不到一丝颜色与温度,亦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许久,他薄唇轻启:「去镇南将军府。」 展弈瞭然:「王妃与镇南将军家的三小姐是闺中密友,如今镇南将军府又是三小姐掌家,王妃倒真有可能去那儿了。」 展弈迅速调头前去镇南将军府,还特地抄了近路。 马车驶经偏僻无人的巷道时,蔺伯苏突然命令停下马车,道:「留下两匹马,其余人先回王府。」 展弈疑惑:「王爷这是何意,不去接王妃了?」 蔺伯苏睨了他一眼:「你想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王妃是被本王从镇南将军府带回去的?」 展弈蜷手放在鼻尖擦了擦,低声讽道:「死要面子。」 蔺伯苏眼神一凛,问:「你说什么?」 展弈满脸无辜,摊摊手:「没说什么,我就摸了下鼻子。」扬起下巴指了下马:「我也要去?」 蔺伯苏挑眉:「你觉得本王是要一只脚骑一匹马?」 「那接到王妃后三人如何骑两匹马?」展弈问。 不等蔺伯苏回答,又觉得自己恍然大悟了,他沖蔺伯苏挤了挤眼,揶揄道:「王爷好手段,只备两匹马,归来时就能与王妃同骑了。」 蔺伯苏冷嗤了一声:「自然是本王与王妃骑马,你走路。」 展弈:「……」 * 二人到了水府门口,下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但被门口的府卫挡了下来。 京都乃天子脚下,出门撞见几个大官是常有的事,又见蔺伯苏穿着非富即贵,府卫抱拳恭敬地说道:「两位大人,府上今日不接外客,还望担待,请择日再来。」 蔺伯苏充耳不闻,径直往里走去。 府兵当即手覆刀柄,欲拔刀阻拦。 展弈从怀中捞出一块玉牌,懒懒地说道:「劳烦诸位拔刀前先看看这个再做决定。」 府兵瞳孔微缩,立刻低头行礼:「见过王爷!王爷万福!」 「还不让开。」蔺伯苏冷声道。 两个府兵对视一眼,面色为难,其中一人壮起胆子道:「王爷,今日府上不见外客,望王爷海涵。」 「展弈。」蔺伯苏启唇道。 展弈走上前去,咧着嘴笑眯眯地问道:「王妃在你们府上吧?我们是来接王妃回去的。」 俩府卫对视了一眼,眼神飘忽,异口同声道:「没有。」 展弈闻言轻嗤了一声,长剑横在身前:「你们很不擅长说谎,识趣的就赶紧退开,一会我出剑把你们砍得断手断脚的,可别哭着嚷着要去衙门告我。」 两名府兵瑟缩了一下。 传言摄政王近卫展弈是江湖上的大魔头,容貌俊逸,心肠却十分歹毒,杀人从无缘由,全随心所为,下至哌哌落地的稚子,上至八十岁的白叟,都曾惨遭他毒手。 后因犯下罪恶太多犯了众怒,遭武林正士群起讨伐,六年前他受了重伤,因不愿被俘,跳崖自尽。 他命硬,跳崖没死不说,最后还为宗庙祭祖归来的摄政王所救。 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但也晓得知恩图报,为报答摄政王的救命之恩,他留在摄政王身边成了一名近卫。 传言他被摄政王身上的正气感染,已经洗心革面,改恶向善了,不过常言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是否真是如此,尚无定论。 就在两名府卫打算退却之时,一个清冷决绝的声音在他们身后想起:「不知何时镇南将军府成了摄政王的私宅了,想进就能进,等父亲回来我可得好好问问。」 第6章 就当是我求你 蔺伯苏居高临下地看着水莲心,眼神睥睨:「让裴珠月出来。」 水莲心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指着头顶的牌匾哂笑道:「劳烦摄政王好好看看这是哪,这是水府,不是摄政王府,王爷来着要人不觉得可笑吗?」 蔺伯苏面无表情地扫了眼水莲心,随后绕开水莲心往府内走去。 水莲心看着蔺伯苏目无旁人地踏进镇南将军府,心中气结,厉声命令道:「都愣着做什么,给我拦下他!」 府卫面面相觑,一面是三小姐的命令,一面是当朝摄政王,他们进退两难,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挡在了蔺伯苏跟前。 但终究还是忌惮蔺伯苏的身份,他们握着刀虚挡着,蔺伯苏上前一步,他们就退一步,生怕刀伤着人。 水莲心来了气,走上前一把夺过了府卫手中的刀架在了蔺伯苏的脖子上,道:「我说了珠月没在我府上,你若再上前一步我就割了你的脖子。」 蔺伯苏对其一个眼神都没有施捨,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夹住刀刃,刀顷刻间就断成了两段。水莲心被浑厚的内力震得虎口发麻,刀堪堪掉落在了地上。 蔺伯苏停下了脚步,清冷的凤目扫视了一圈,警告道:「谁若再敢阻拦,杀无赦。」 第10页 府卫们萌生了退意,朝两边退去。 水莲心丝毫没有畏惧,又从府卫手中夺过了一柄剑朝蔺伯苏刺去。 她还真不信蔺伯苏会在闯了将军府之后堂而皇之的杀人,高阳可不是他一人说得算的。 但她错估了蔺伯苏。 不等蔺伯苏出手展弈就出手挡下了,只一招就将刀缴下并横在了水莲心的脖子上,他玩世不恭地挑起水莲心的下巴笑道:「三小姐,刺杀亲王可是死罪,看在这脸长得不错的份上我就留你一个全尸吧。」 展弈手腕微动就要下手,一颗石子飞来打落了他的剑。 展弈嘴角微勾:正主终于出现了,不然真不好收场。 裴珠月焦急跑过去将水莲心扶了起来,掸了掸衣衫上的尘土,关切道:「莲心,你没事吧?」 水莲心摇了摇头,嗔怪道:「不是让你好好躲着吗,出来做什么。」 裴珠月摇了摇头:「你要是因此而受伤,我怎能安心。」 蔺伯苏看着二人姐妹情深,十分不识趣地打断道:「裴珠月,跟本王回王府。」 裴珠月僵了一下,心跳瞬间乱了节拍,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时神色已变淡然,她道:「王爷莫不是忘了,几日前珠月已经与您和离了。」 蔺伯苏盯着裴珠月,眉间堆砌着薄怒。 几日不见裴珠月变了许多。 她瘦了,原本微胖的小脸消瘦了下去,下巴露出一个小小的尖,不似在王府时,她脸上现下未施粉黛,露出清浅的黛眉,小巧的鼻子,粉嫩的薄唇,看上去清纯恬淡。 让蔺伯苏更为在意的是,那双向来饱含依恋的杏眼如今冷若冰霜,温情不在。 心似乎被揪了一下,他恼怒道:「本王未曾应允和离,和离书便无效,你依旧是本王的王妃。还有,皇家没有和离只有丧偶!」 裴珠月身形晃动一下,拉住愠怒的水莲心,抬头看向蔺伯苏露出了微微发白的小脸,道:「王爷,我们好好谈谈吧。」 蔺伯苏感觉自己的心被细针扎了一下,有种隐隐的痛,手指无意识地蜷曲了一下,沉声道:「好,本王跟你谈。」 水莲心拉住了裴珠月,低声道:「别去。」 裴珠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淡笑道:「没事的,我与他说清楚就好了。」 水府的桃林旁是一片池塘,虽已入春,仍旧如冬日时那般破败,水面上零星地飘散着几片莲叶,残缺又泛黄,池塘中唯二的两只鸳鸯也是一东一西分散着。 裴珠月立在池塘边,看着鸳鸯游过带起的层层水波,语气淡淡地说道:「王爷娶我本属无奈,如今我提出要和离不是正中王爷下怀吗?」 蔺伯苏闻言走上前去,修长的手朝裴珠月的肩膀伸去,但被裴珠月躲开了,他僵了一下,收回手背在身后,盯着裴珠月的眼睛问道:「本王何时说过这话?」 裴珠月抬眸看向他,质问:「王爷没说过,难道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吗,你扪心自问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你会娶我吗,如果我父亲不是镇西将军你会娶我吗!你不会,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蔺伯苏眉头紧皱,他不否认当初如果不是那个意外,裴珠月的父亲如果不是镇西将军,他不会娶裴珠月,就算娶也不会是正妃之位。 可是无论当初如何,裴珠月现在都如她所愿成为了摄政王府的正妃,也是唯一的妃子,以往种种原由有那么重要? 「就因为一个生辰本王没有陪在你身边过?那本王现在允诺赔你一个,闹也闹够了,跟本王回家。」蔺伯苏逼近了一步,语气强硬地说道。 「『就因为一个生辰』?你觉得我在闹?」裴珠月嗤笑了一声,轻声细语地反道:「蔺伯苏,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无理取闹的人吗?」 蔺伯苏哑然,裴珠月不是这样的人,除了刚嫁进摄政王府那段时间,她一直都是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是得体的王妃、贤惠的妻子。 裴珠月一步一步地走到蔺伯苏跟前,抬起头直视着他,又问:「那她也不就是感染了小小的风寒吗,需要摄政王亲自去照顾?」 蔺伯苏瞳孔微缩,登时抓住了裴珠月的手臂,冷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蔺伯苏的力气很大,裴珠月被握得生疼,但这皮肉之苦远不及她心中之痛。 裴珠月讪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王爷激动什么,莫不是做贼心虚,踩到你的尾巴了?」 裴珠月讥讽的笑容让蔺伯苏觉得无比刺眼,从她口中蹦出的一句句话如刀子般剐在他的心上,这感觉让他窒息。 他捂住了裴珠月的嘴,沉声道:「本王不准你这么说。」 裴珠月一口咬住了蔺伯苏的手心,痛的对方收回了手。 她嫌恶地擦了下嘴角,挑着冷眼道:「王爷既然敢做,还会怕别人说吗,或者说这是在维护那人的声誉?」 「本王没有。」蔺伯苏看着裴珠月,在这双眼睛里他看不到一分爱意,一丝信任,他心中顿生一种无力感。 「真的没有吗?」裴珠月问,她轻笑了一声,道:「王爷忘了,那我就帮你好好回忆回忆。」 「王爷与太后青梅竹马,情愫暗生,本是定下婚约的,却横生意外,太后最终嫁了先皇,是也不是?」 「王府的东南角有一个院子,你从来不让人靠近,甚至设了侍卫把守,我知道里面是一片月季园,种了一年四季都会开花的月季,每月月初你都会差人摘下一束送去皇宫,而太后最喜月季,是也不是?」 第11页 蔺伯苏错愕,问:「你怎么知道的?」 裴珠月冷然:「王爷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蔺伯苏忙道:「这是有原由的……」 男子送女子花能有什么原由,裴珠月可不想听他跟那人之间的风花雪月,打断道:「不论什么原由,都是事实不是吗?」 裴珠月的眼中起了血丝,她继续问道:「蔺伯苏,你有把我当过你的王妃吗?或者说你有把我当做过人吗?」 蔺伯苏绷着脸,咬牙道:「本王自然将你当王妃,裴珠月你到底在闹什么,你入府一年本王不曾纳过一个妾室,你是王府唯一的女主人,还在不满什么?」 裴珠月讥刺道:「照王爷的意思我该感恩戴德跪下来三叩九拜!王府为何只有一个王妃,王爷心里应当最是清楚,不就是为了到时候好清理干净,把这个位置给它真正的主人!」 蔺伯苏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珠月:「本王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是这样想本王的?」 试问天下哪个王侯之家没有三妻六妾的,他给裴珠月独宠就换来这么个结果?他与太后那更是无稽之谈! 裴珠月面色平静地问道:「敢问王爷为我做了什么了?是新婚之夜让我独守空房惹府中人笑话?是让我去将送给母亲的雪莲要回来再转手送给染了风寒的司马玉茹?还是在燕窝汤中放了避子药看着我像傻子一样笑着喝下去!」 蔺伯苏一阵恍惚,托住裴珠月的双臂,清冷的声音有几分急切与颤抖:「你,你说什么避子药?」 裴珠月奋力推开了他,与此同时也绷不住了,眼泪如珍珠般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你若真的厌弃我,不要碰我便好,为何要给我喝那药,大夫说我倘若再喝那药一个月便永远都不能有孩子,蔺伯苏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蔺伯苏攥紧了双拳,身体微微颤抖,他不曾想有人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倘若没有这回事裴珠月的肚子中应当有他的孩子了。 蔺伯苏声音有些许滞涩:「新婚之夜本王朝中有要事,雪莲送去皇宫亦是有难言之隐,至于避子药的事本王会查清楚的,珠月,你先随本王回王府好不好?」 裴珠月听着,泪眼朦胧,心彻底冰凉,蔺伯苏从未在意过她,也从未觉得自己有错。 她闭上眼如嘆息般说道:「王爷,放过我,就当是我求你。」 第7章 郎君长得真好看 蔺伯苏心悸了一下,眉头紧皱,他死死地盯着裴珠月说道:「绝不可能。裴珠月,该解释的本王都解释了,避子药一事本王会去查清给你一个交代,但本王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你适可而止。」 裴珠月睁开了眼,眼中没了光彩,她低声淡淡道:「王爷大可不必如此有耐心,也不必同我解释什么,只需写下和离书,对你我都好。」 一听「和离」二字,蔺伯苏就感觉胸口发闷,心脏钝痛,他骤然禁锢住了裴珠月的手腕,沉着脸道:「当初满京都追着说要嫁给我的是你,如今说要和离的也是你,裴珠月,你以为摄政王府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吗!」 「我后悔了。」裴珠月不温不火地说道。 蔺伯苏怔愣,许久才找回声音,问:「你说什么?」 裴珠月甩开蔺伯苏的手,抬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我后悔了,我后悔遇见你,后悔心悦于你,后悔满京都地追着你跑,更后悔嫁与你。」 蔺伯苏的唿吸凝滞了片刻,嘴唇翕动:「本王不准你这么说……」 「王爷,」裴珠月继续道:「我们的开始本就是一个意外、一个错误,如今就将这错误结束吧,给我和离书,你去娶你的心上人,我去寻我的如意郎君,父亲那边我会解释的,绝对不会对高阳、对你不利。」 蔺伯苏嘴唇动了动,还未发声,被突来赶来的展弈打断了。 展弈粗糙地行了一个礼,抱歉笑笑:「见过王爷王妃,属下无意打扰,但朝中有急报。」 裴珠月趁机道:「既然王爷朝中有事,我便不再打扰,等王爷想通了直接将书信送到镇西将军府就好。」 她说完转身就走。 蔺伯苏下意识地想追上去,但走出半步后又停了下来,他转身皱眉问展弈道:「什么急报?」 展弈:「西黄河发了水患。」 蔺伯苏的眉头皱的更深,他回眸看了裴珠月的背影一眼,后对展弈道:「我们走。」 裴珠月离去的背影坚毅、挺拔,但当经过拐角的时候,她蓦地蹲到了地上,倚靠着墙捂脸痛哭了起来。 十岁那年,边关大胜,她因为无意间立了军功受先帝褒奖,跟随父亲入宫参加晚宴。 晚宴皆是官员之间的虚以逶迤、阿谀奉承,可谓无聊至极。 听闻皇宫的御花园很美,她便偷偷熘了去。 御花园确实很美,建在湖中央,只有一条九曲木桥通其上,木桥的两侧都挂着灯笼,它们随着湖风晃动,里面的火光也是明明灭灭,若放在平日夜里非但毫无美感可言,甚至是有几分瘆人。 不过,那晚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虽然不及白日,但无论是曲折的小道还是馥郁芬芳的花朵都在月光下看得真真切切。 御花园中有来自高阳各州的花草珍品,以及使臣带来的各种奇异花卉,都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她喜欢的挪不开脚步。 第12页 裴珠月不知道自己在花园里玩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玩累了,然后就直接在草地上躺了下来。 她闭着眼,感受夏日清凉的湖风,享受着百花混合着的芬芳,只是突然间她隐隐感觉鼻尖有些许痒,像是有什么虫子在爬。 夏日的草地里虫蛇多,有一两只昆虫贴上脸并不奇怪,裴珠月丝毫不慌,甚至突发奇想要将鼻子上的小东西抓起来带回将军府养。 裴珠月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入目的美景震惊得她直接坐了起来,鼻尖的小虫也被吓得飞走了。 御花园中不知何时飞满了流萤,流萤发光的腚一闪一闪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 高阳没有流萤,西丘国与高阳交好的时候曾送来了一木箱的流萤,没想到竟然放在这御花园中。 裴珠月踮起脚尖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她对流萤们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这里的流萤这么多,她抓走两只应该不会被发现,等她玩够了再找个理由进宫送回来。 她盯着流萤伸手去捞,但一只都没捞到,她又跟抓蚱蜢似的一只一只去扑,然后一扑就扑进了水里。 裴珠月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水,入水后求生的欲望让她不停扑棱,努力向岸边靠近,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沉入了水中,水从她的鼻子中、口中进去,窒息感让她胸口发疼。 视线愈来愈模煳,就在裴珠月以为自己要一命唿唿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坠入水中将她救了上去。 那时候她的意识模煳,并不能看清恩人的长相,只是粗略的看到面部轮廓,还有恩人腰间的吊坠。 「谢谢……」她吃力地说道。 她还想问:你是谁,我让爹爹好好赏你。 但很快木桥上就有大片的火光飘来,伴随着嘈杂的人声,应当是她爹发现她不见带人找来了。 而她的恩人这时候却匆匆起身准备离去,她想将人留下,慌乱间伸向了那白玉吊坠,扯下了两根流苏红线。 先帝听闻此事,允诺大赏救她之人,然宫中却无一人承认。 裴珠月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恩人偿还救命之恩,不曾想在一年前的花朝节上,在京都的漯河边,在寻找走失的小桃时,遇上了个佩戴着白玉坠红流苏的人。 那人便是蔺伯苏。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位就是当今摄政王,只是想借来玉坠看看确认是不是自己恩人。 她走上前挡住了蔺伯苏和展弈的去路,用有生以来最诚挚的语气问道:「公子,可否借你腰间吊坠一看?」 蔺伯苏看上去温文尔雅,骨子里却透着凉薄。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面人,而蔺伯苏却将她的脸打得啪啪响。 他淡漠地瞥了她一眼,一句话未说就绕过去走了。 花朝节是交换了心意的男女互诉衷肠、结伴同游的日子,也是是少女们向月老祈求如意郎君的日子。 在花朝节的时候,男子若是看上女子便会送女子一盏花灯,而女子若是看上男子会送上一条手帕。 当然在送之前会稍微了解一下对方的品性和身份,这样就免不了先上前闲聊几句,开头就那么几句「今晚月色真好」、「公子的玉坠好生别致」、「姑娘有些面熟」等等。 不论有意与否,出于礼节习俗都会谈上两句,再不济也会诚切地找个藉口离开,而像蔺伯苏这样直接走的还是独一个。 裴珠月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了,因着那「惊鸿一瞥」心跳停了一下,想着这名男子真是特别,与寻常男子很是不同。 不知道这样的男子被调戏后会不会脸红。 她抱着这样的心态跑上前去,学着话本中那些孟浪男子的模样调戏道:「郎君长得真好看,不知婚配与否?小女子未曾婚配,想同郎君喜结连理,郎君意下如何?」 蔺伯苏神色淡淡地回了句:「你不配。」 小桃这时候恰好寻了过来,听到这话她撸起袖子插在腰间,抬起下巴增强气势,有板有眼地骂道:「瞎了你的乌龟眼,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镇西将军的掌上千金,京都有名的美人儿……」 「就是把京兆府尹儿子牙打烂的那个悍妇?」一旁的展弈插嘴问道,他蓦地瑟缩了一下,神色浮夸道:「这样的女子谁敢娶啊。」 「你你你!」小桃被气得说不出话。 裴珠月倒是不甚在意,那登徒子确实是她打的,从小到大打过的人也不少,因此得来的各种绰号也不少,裴珠月暗暗将展弈的脸记下,待日后好好关照。 不过当下重要的是弄清楚恩人的事情,她踱步上前,勐然踮起脚尖凑到了蔺伯苏的面前,笑意盈盈地说道:「郎君放心,小女子对欢喜的人向来温柔的很。」 蔺伯苏身子一僵,显然被她大胆的动作镇住了,她趁此机会摸到了蔺伯苏腰间的玉坠。 得逞后她立刻退后半步仔细端详起来,只一眼玉坠就被抢回去了,但她通过流苏上的特殊纹路也确定蔺伯苏就是她的恩人。 蔺伯苏冷冷地看着她,展弈在一旁扇风点火道:「什么将军府的掌上千金,我看就是个惯使美人计的小贼。」 裴珠月垂眸,挡着嘴角我见犹怜地说道:「公子莫要误会,人家只是想跟你交换一下定情信物。」 她说罢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碧玉,递到了蔺伯苏面前,道:「这是我奶奶给的,说我找到如意郎君之后便送给他。」 第13页 碧玉玉体通透,一看就不是常人家能有的。 蔺伯苏瞥了她一眼,又瞥了碧玉一眼,道:「本王无意于你。」说罢,如避瘟疫似的绕过她离开。 裴珠月愣在了原地,低喃:「本王?」 展弈经过时在小桃身边停留了一下,揶揄道:「小丫头好大的胆子,竟骂摄政王乌龟眼,厉害厉害,在下佩服。」 小桃一下子抖成了筛子,抱着裴珠月问道:「怎么办小姐,王爷会不会砍奴婢的头?」 要杀当场就杀了,加之传言摄政王豁达大度,如今又是她那乐于助人的恩人,肯定不是会回头算帐的人。 裴珠月敷衍地安慰着小桃,满心满眼都是蔺伯苏的背影。 自那天之后,像是被纱布蒙了眼,被猪油蒙了心,蔺伯苏在她眼中千般好万般好,她满京都地追着蔺伯苏跑,直到那次意外她嫁给了蔺伯苏。 裴珠月回想以往种种,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看上蔺伯苏的,是因为救命之恩?可从最初她打算的一直是报之以钱财,从未想过以身相许。 脑海中忽地浮现出蔺伯苏那张清俊的脸,裴珠月自嘲地笑了笑,是因为脸?若真如此,自己也算活该。 裴珠月没再细想,毕竟她跟蔺伯苏都已经结束了,想那么多又有何用。 只是,但愿避子药一事真不是蔺伯苏做的,他可以不喜她,但绝对不能用这阴邪的法子毁她。 第8章 我不甘 水莲心终究是放心不下寻了过去,经过长廊的拐角,看到裴珠月在廊道的另一边放声大哭。 她并未走上前,而是躲在柱子后等裴珠月哭完。 裴珠月明明是个受尽宠爱的大小姐,却偏偏养成个喜欢忍耐的性子,从小到大有什么伤心难过的全往自己的肚子里吞,在人前一直都是笑眯眯的。 这几日在水府,除了刚来的那天哭了一大场,之后的几日都跟没事人似的,每日都与她逗闹。 但裴珠月逐渐消瘦的脸颊告诉水莲心,其实裴珠月并没有放下。 也是,心悦了那么久的人说放下就放下,谈何容易。 如今哭出来也好,人在哭一场之后总能想清楚许多事情。 等哭声渐渐消散,水莲心踱步走了过去,从袖中抽出丝娟轻柔地擦拭着裴珠月的泪痕。 她并未说话,要等裴珠月先开口。 裴珠月任由水莲心擦着她的泪渍,等不再气短的时候,她抬起头看向水莲心,带着一点点哭腔问道:「我有没有哭丑了?」 水莲心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没有,仍旧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裴珠月笑笑:「那就好。」 水莲心扶起裴珠月,正色柔声问道:「想了这么些天,现在可想通了?」 裴珠月点了点头,道:「嗯,想通了,莲心,我要去从军。」 水莲心微怔,登时扶住裴珠月的肩膀晃了晃:「我是让你想清楚你与蔺伯苏并不合适,你想什么去了!从军?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从什么军!」 她又捏了捏裴珠月的脸,道:「你怎么忍心让你这如凝脂般的玉肌经歷风吹日晒。」 又道:「还有你是去过军营的,里面那些臭男人都是不洗澡的,一天下来那臭味能把你眼睛熏瞎。」 裴珠月被逗笑了,她推开水莲心的手反手抓住,道:「哪有那么夸张,井州的水域还是挺广阔的,将士们天天都洗澡。」 「这不是他们洗不洗澡的问题,战场上刀剑无眼,总之我是不会让你去的。」水莲心赌气地转过了身。 裴珠月撮起水莲心的衣角晃了晃,撒娇道:「莲心姐姐,让人家去嘛~」 水莲心直接甩开了她的手,态度坚定道:「没门!」 裴珠月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走到水莲心的跟前,水莲心见到她头别到了一边。 裴珠月露出一抹淡笑,柔声道:「莲心,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说的愿望吗?」 见水莲心眸光微动,裴珠月继续说道:「你说长大后要成为高阳第一商人,而我则要成为镇守一方的将军。如今你用假身份已将蓬莱居开遍高阳二十五州,第一商人指日可待,而我现在只是一个毫无建树的下堂妻。」 「莲心,」裴珠月抓住水莲心的手沉声道:「我不甘。」 不甘被人嘲笑是个下堂妻,不甘余生待在后院与人争风吃醋计较得失,更不甘将学了十余年的武学兵法烂在肚中而无处施展。 她裴珠月不该如此平庸。 水莲心目光一颤,思忖良久,她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塞进裴珠月手中:「这是蓬莱居的信物,我不能跟你去边疆,你就将这个带在身边吧,要是缺钱缺吃喝了,就拿着这个去蓬莱居,见木牌如我亲临,那里的人会听你差遣。」 裴珠月握住木牌,抬眸看看水莲心,一把抱了过去:「莲心,谢谢你。」 水莲心闷闷道:「这一次答应我要照顾好自己好吗?」 裴珠月点点头。 水莲心又道:「要是回来我看到你瘦了,我就揪你耳朵,知道了吗?」 裴珠月闷声应道:「知道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水莲心退开身子,握住裴珠月的手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就明日吧。」 「这么匆忙?」 裴珠月咧嘴笑道:「趁有这劲头赶紧走,不然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就捨不得走了。」 第14页 水莲心娇嗔道:「捨不得走才好,就留在水府陪我。」 裴珠月睨了她一眼道:「陪你多久,一辈子?到时候睡觉都得扒着你,你未来夫君可得讨厌死我。」 水莲心脸上少见的泛起了两坨红晕,她瞪了裴珠月一眼道:「什么未来夫君,你说话注意点。」 裴珠月挑了下她的下巴揶揄道:「哟哟哟,看这小脸,这是少女怀春了呀,说给爷听听是看上哪家的公子。」 水莲心拍开了她的手,没好气道:「没有。」 裴珠月继续调侃:「那等我到了边疆,让我爹爹给你物色个好夫君。」 水莲心恼羞成怒:「去去去,再说就把木牌还给我。」 裴珠月哼唧一声:「想都别想,到了我手里,那就是我的了!」 * 裴珠月惯用长剑,她师父早前送给过她一柄绝世好剑,换作云岚,她爱不释手,但在嫁入摄政王府时被她母亲扣下了,道「为人妇之后便不能再舞刀弄枪」。 那时候她一门心思都在蔺伯苏身上,只想着当好一个贤妻娘母,母亲是过来人说的话也有道理,于是她便讲云岚留在了将军府上。 如今她要从军,定然是要去把剑拿回来的。 月黑风高之夜,裴珠月穿着夜行衣摸到了镇西将军府。 毕竟是自己家,府中的布防她特别熟悉,没多久她就摸到了存放云岚剑的库房。 她走了进去,云岚剑就放在库房中央的木架上,它与当初一模一样,裴珠月一阵恍惚,感觉嫁入摄政王府的一年似南柯一梦。 裴珠月踱步走了过去,抬手覆盖在了云岚剑上,触感是冰凉入骨,但那一瞬心头却是热血翻滚,仿佛整一个自己终于完整了。 裴珠月看着云岚剑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低喃道:「我再也不会为任何人放下你了。」 今夜没有月亮,只有迴廊上的灯笼堪堪照亮,裴珠月握着云岚在将军府里游荡,留恋地看着将军府的一房一瓦、一草一木。 嫁给蔺伯苏的一年里,她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此次去了边关,恐怕更是一年都回不来一次。 走着走着,她就来到了将军府的主院,主屋内还亮着灯,火光印在窗纸上不停地跳动。 父亲和哥哥常年在边关,而如今她也要走了,裴珠月眼中溢出点点泪光。 她从墙头跳下,跪在主屋前叩了三下头,低声道:「娘,女儿不孝,不能留在京都陪你,也不能亲口同你告别,虽然你严厉总是打我,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这次去边关若是告知你定然不让我去,我只能如此不辞而别。」 她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放在了门口,又对着门叩了几下头。 巡逻的侍卫到了,看到裴珠月漆黑的身影,扬声吼道:「是谁在那!」 裴珠月当即起身逃离。 她隐在院中的桑树上,看着母亲从屋内走出,捡起她留下了的信,看了之后捂嘴哭了起来。 裴珠月不忍再看,运起轻功离开了将军府。 翌日一早,她早早的起了床,与小桃二人二马简装出行。 水莲心将为二人准备的干粮递上,叮嘱道:「到了一地便写信给我,我好安心。」 裴珠月点了点头,笑道:「知道了,我就算忘了吃饭也不会忘了写信给你,那我就先走了,你也别送了。」 「嗯,路上小心点。」 裴珠月和小桃二人驾马往城门而去,临近城门时,她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桃犯了憷,声音都有些发抖:「小,小姐,那好像是夫人。」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裴珠月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走吧。」 她跳下了马,踏着沉重的步伐朝赵棠笙走去,嗓子涩着轻唤了一声:「娘。」 赵棠笙绷着脸,问:「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和离这么大的事不同我说,如今还要去边关。」 裴珠月垂着头,低声道:「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你要是生气要打要骂我绝不还手。」 赵棠笙闻言一个巴掌举了起来,裴珠月认命地闭上了眼,然而疼痛并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裴珠月睁开了眼,眼中迷惑:「娘?」 赵棠笙松开了裴珠月,盯着裴珠月的眼睛问道:「告诉娘,一年前你和摄政王那事,真的是你下药在先吗?此次和离真的如你所说激情褪去对他无意,而不是他对不起你?」 裴珠月僵了一下,视线飘开了,抽了抽嘴角苦笑道:「娘怎么突然提起那事,明明说好不再提的。」 「珠月!」赵棠笙厉声道。 裴珠月神色脆弱,几近哀求地说道:「娘,你不要再问了,我与他现在已经两不相欠了。」 赵棠笙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如同被揪起来那般痛,她抱住裴珠月,低喃道:「好好好,娘不问了。」 母女俩抱着哭了许久,小桃看着也不禁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东边的太阳缓缓升起,城门口的人也多了起来,赵棠笙松开了裴珠月,擦了擦裴珠月的眼泪道:「好了不哭了,赶紧上路吧,不然恐怕要来不及。」 裴珠月脸色错愕,不可置信地问道:「娘,你同意我去边关?」 赵棠笙摸着裴珠月的头温柔地笑了笑:「我女儿是天生的将相之才,可不能在这里埋没了,我还等你给我挣个诰命夫人来。」 第15页 裴珠月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道:「女儿一定努力!」 「好了,走吧,记得时常写信给娘。」 「嗯,娘你一个人在京都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赵棠笙睨了她一眼道:「将军府那么多人伺候我,可不比你们仨过得舒服?」 裴珠月莞尔。 第9章 司马玉茹 近几日,摄政王府处于极低的气压中,如果说王妃刚走那会他们是弯着腰做人,那现在就是趴在地上做人。 西黄河连续下了半月暴雨,河岸决堤,致使濮州南部和铜城北部无数百姓丧生,疑似有官员贪了修河款使用劣质石料所致。 摄政王大怒,罚了从户部到濮州铜城地方所有接触过修河款的官员,并派遣廉察使至地方廉访检查,朝堂上下无一人有异议。 此外,王府中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人在王妃每晚食用的燕窝汤中投了避子药。 事关王爷子嗣,这可是杀头的罪过,负责膳食的丫鬟小厮全被召去审问,但目前仍旧没有找到真兇。 王府书房。 蔺伯苏坐在案桌前批阅奏摺,他正襟危坐着,修长的手指执握毛笔,沾染硃砂落下一个个工整锋利的字体,举手投足间透着矜贵优雅。 最后一本奏摺阖上,蔺伯苏放下笔,顺手拿过桌角的茶水抿了一口。 茶水放了很久,已经彻底凉了,入口时冰得冻牙,蔺伯苏顿了一下,许久没有喝过凉茶了,咽下去感觉寒气侵染了五脏六腑。 他不禁轻咳了一声,眉头微蹙,他似乎被惯坏了。 他批阅奏摺时不喜身侧有人,因此都无人伺候,之前的四年一贯如此,夏季还好,茶凉了喝着也清爽,冬季时每当他批完奏摺,茶就会冷得像是从冰窖中刚拿出来。 一口喝下,凉意会从口中一路往下直通胃部,再向四周蔓延开去,凉茶会冻得他胃病痛,但他变态地享受着那种痛觉,那会让他感觉自己存在着。 但从裴珠月嫁入王府之后就变了,她总会在他批阅奏摺时端着各种甜茶和糕点过来,不论他怎么赶都赶不走。 不过,裴珠月也不打扰他处理公务,只是偶尔问一句要不要喝茶,要不要吃点心,他的回答总是「不要」,然后裴珠月就乖巧地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他处理公务。 皇帝年幼,几乎所有事情都落在他这个摄政王身上。 他白天要去皇宫辅佐幼帝教习帝王之道,每每回府都是日落西山,简单地用了晚膳之后便开始处理奏摺,几乎每日都要三四个时辰之久。 这段时间裴珠月会一直陪着他,坐着看累了是常有的事,她也不回房,愣要陪着,然后就开始猫着眼一下一下沖头,沖一下醒一下,然后又猫起眼晃来晃去,以此往復。 蔺伯苏清楚地记得有一次,裴珠月坐着打瞌睡,蓦地被噩梦惊醒,把他桌上的奏摺全推地上去了。 然后他还没开始发火,裴珠月就捏着耳朵可怜巴巴地认错,堵得他一句话都骂不出来。 但说来巧的是,裴珠月总能在他剩两三本奏摺的时候醒来,提着食盒去厨房将点心和茶水热好,等他结束就刚好能吃上一口热食。 蔺伯苏曾好奇地问了一下,是如何那么准时醒过来的。 裴珠月回答说:「妾身耳力好能听到笔落在纸上的声音,听着总是想睡觉,而夫君总是习惯在剩下两三本奏摺的时候小憩,揉揉手腕,那沙沙的声音消失了,妾身自然也就醒了。」 蔺伯苏记下了,之后刻意改了这个「陋习」,裴珠月那次果然在他批完奏摺后才醒来,看着早已收拾地干干净净的案桌,人傻了一下,问道:「今日你怎么一下子批完了?」 蔺伯苏笑而不语,喝了口凉茶走了。 翌日,裴珠月就带了个炉子进他书房,道:「如此一来,夫君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很快热好。」 …… 蔺伯苏扭头看向案桌旁燃着碳火的暖炉以及蹲在暖炉旁烤着糕点的裴珠月,嘴角不自觉地漾起一抹浅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展弈中气十足的声音:「王爷,属下有事禀告。」 蔺伯苏瞥了眼门外,等回头再次看向身侧只有冰冷的铁炉,哪有什么碳火和裴珠月,脸上的笑容登时消散了。 他放下茶杯看向门口,冷冷道:「进。」 展弈递上了一份文书道:「给王妃下避子药的人已经找到了,不过咬死说无人指使,这是供词。」 蔺伯苏接过,垂眸看向供词,只一眼,登时将文书拍在了案桌上,嗔怒道:「胡言乱语!」 展弈此时不像平时嬉皮笑脸,他目不转睛地注视蔺伯苏,说道:「我也知这不是事实,不过王爷,整个王府上下都是这样认为的。」 下药之人是王府的厨子,当被拷问为何要给王妃下避子药,是受何人指使,那人回答:「无人指使。裴珠月身为名门之后,却不知廉耻,下药勾引王爷,犯了淫邪之罪,此等女子,不配为王妃,更不配为王爷诞下子嗣!」 是否有人指使展弈尚不定论,但让他气愤的是,这两日在王府他意外听到下人在谈论裴珠月的事,不知道他们从哪得来的消息,说裴珠月是用不光彩的手段爬上蔺伯苏床的,蔺伯苏因为忌惮镇西将军不得已才娶了裴珠月。 而且这传言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一年前开始就已经有了。 第16页 虽然展弈也挺好奇蔺伯苏看上去不是那么喜欢裴珠月,又为什么娶了裴珠月。 但是以展弈对蔺伯苏的了解,倘若裴珠月真为嫁进王府使了手段爬床,别说将军的女儿就是天皇老子拿把刀架脖子上他都不会娶。 更何况裴珠月绝不是那样的人。 蔺伯苏眉头紧锁,目光幽深,他对展弈命令道:「你去将钟成慎叫来。」 「老奴叩见王爷,王爷万福。」钟成慎弯着腰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蔺伯苏看着钟成慎,语气沉沉:「本王听闻王府上下对本王的王妃颇有微词。」 钟成慎眼神一滞,但垂眸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知王爷从哪得来的消息,奴婢们从未对王妃不敬,吃穿用度从未短缺。」 「没有?那这是什么!」蔺伯苏将供词扔向钟成慎,强劲的内力附着在纸上划破了钟成慎的脸。 钟成慎拿起文书看了一眼,当即惶恐,跪在了地上,脑袋几乎埋到了地里:「流言一事是老奴管教不严,请王爷重罚。不过王爷,老奴斗胆说一句,就算老奴对王妃有成见,但从未想过伤害王妃,更没想过伤害王爷您的子嗣?」 蔺伯苏脑海中浮现出几帧画面——裴珠月一个人时,总是神色哀伤静坐着,或在房中或在院内。 但每当他唤她名字的时候总会露出清浅的笑容迎过来,娇软地唤一声夫君,那让他以为方才看到的忧伤全是错觉。 摄政王的王妃在王府受了委屈。 蔺伯苏胸口蔓延着疼痛,冷俊的脸上浮现一丝微恼,冷道:「滚下去领二十棍,罚月钱一年,其余人凡议论过王妃者领十棍,罚月钱半年。」 钟成慎死死地叩在地上,朗声道:「谢王爷仁德。」 蔺伯苏不置一眼,起身离去,并吩咐:「展弈,随本王出去一趟。」 展弈听令亦步亦趋地跟了出去,啧啧道:「王爷,钟管家年事已高,二十棍可能要命的。」 蔺伯苏神色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要是看不过去,你可以去替他受罚,不过是四十棍。」 展弈摇头:「我与他无亲无故作甚替他受罚,不过王爷,这事儿就这样了结了?这谣言是从何而起,还有是谁给王妃下了避子药?」 蔺伯苏不多做解释,只道:「去牵两匹马来,随本王进宫?」 展弈眉头一挑,有了猜测:「莫不是罪魁祸首在宫中?」 蔺伯苏看着皇宫的方向,眸色沉沉:「不想本王有子嗣的不过是那几个人。」 黑夜之中,皇宫大门打开发出沉闷的声响,两匹宝马疾驰而过。 慈宁宫中,一穿着鹅黄色交领襦裙的宫女执着宫灯疾走,她在主殿前停下,同门口守夜的宫女耳语了一句。 守夜宫女神色一紧,匆匆推门而入,忙道:「太后娘娘,奴婢有事禀告!」 寝殿内燃着檀香,是一种安神的清香,缕缕轻烟从香炉中飘散而出,不稍片刻就消散于空中。 从门进去,最里面摆放着一张雕花盘凤床,都漆了金粉,在殿内明亮的烛光下闪着金光。 仔细一看这凤的形态与寻常不同,体型偏长,一对腾飞的金翅直直蔓延到床体之外,悬于外边,像是真要化出形体腾飞一般。 不过那对金爪雕得却是白璧微瑕,远看堪堪入眼,近看却是粗糙的很,有两根爪趾都裂开成两根来。 在床榻的不远处是一张金丝楠木桌,桌旁坐着一个身材丰腴的女子,狐眼狭长,朱唇一点,是个妖艷的女子,眉心却有一处美人痣,衬得她多了几分端庄典雅,可谓艷而不俗,妖得矜贵。 她穿着一袭白色的齐胸襦裙,外面披着薄薄的轻纱大袖,殿内点着银碳倒也不冷。 她正绣着荷包,看图案似乎是一只小老虎。 见宫女慌忙地走进来,司马玉茹慢条斯理地绕了个结,贝齿咬断细线,将绣好的荷包递给了身侧的贴身侍女,吩咐道:「明日将这荷包交给陛下。」 「是,太后娘娘。」妍若接过荷包福身应道。 做好这一切,司马玉茹才看向推门进来的宫女,抬眸问道:「何事这般慌张?」 第10章 蔺伯苏你没有心 「禀太后娘娘,摄政王求见。」 司马玉茹眼神微顿,问:「可有说为何事而来?」 守夜宫女摇了摇头:「并未明说。」 司马玉茹吩咐:「将摄政王请去前殿,哀家换身衣服就去。」 「是。」宫女福身道。 她正转身,司马玉茹又喊住了她,看了眼窗台旁的月季说道:「将这月季带过去,摆在显眼的地方。」 「是。」 前殿。 蔺伯苏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圈椅上,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沉闷有节奏的敲击声在安静的殿里极具压迫感,宫女低着头唿吸都变得困难。 展弈负手而立于蔺伯苏的身侧,亦绷着脸,未说一句话。 许久,传来一身细软温和的声音:「摄政王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门外,司马玉茹穿着素色的便服款款而来。 蔺伯苏闻言起身,拱手行了一礼:「见过太后。」 他腰板直挺,神色淡淡,没有丝毫敬意。 「摄政王不必多礼,请坐。」司马玉茹垂眸敛了眼神,莞尔一笑,径直往上座走去。 蔺伯苏也不客气,直接坐了回去,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此次造访是有问题要讨教,多有打扰,还望太后莫要怪罪。」 第17页 司马玉茹笑意不变,温声道:「摄政王说的哪里话,先帝早逝,朝堂上下一片动盪,要不是摄政王你在,哀家与乐儿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什么问题摄政王尽管问便是。」 蔺伯苏扫了眼殿内的宫女,司马玉茹会意,命令道:「都退下吧。」 展弈瞥了蔺伯苏一眼,自觉地走出门去,他耳朵灵,在哪都一样~ 殿内,一时只剩蔺伯苏与司马玉茹二人。 司马玉茹道:「现下摄政王可以说了。」 蔺伯苏掀起眼帘看向司马玉茹,眼神幽深若寒潭,直言道:「有人在摄政王妃的膳食中投了避子药。」 司马玉茹笑容凝固,娥眉紧皱,忿忿道:「是何人如此大胆,竟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又关切:「王妃身体可还好?」 蔺伯苏面上毫无波动,不冷不淡地问了句:「太后娘娘不知?」 司马玉茹失色,敛眉委屈道:「哀家自然不知,摄政王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怀疑哀家不成?」 蔺伯苏盯着她道:「王府给珠月投药的人已经抓到,你可知那人指控的幕后主使是谁?」 司马玉茹嘴唇微动:「谁?」 蔺伯苏看着她的眼神逐渐冰冷,意思不言而喻。 司马玉茹登时站起身,情绪激动地说道:「这是陷害!哀家怎么可能伤害王妃!」 蔺伯苏仍未言语,但神色中的不信任昭然若是。 司马玉茹眼眶发了红,她踱步到蔺伯苏面前,语气娇弱:「伯苏,难道你宁愿相信一个投药的兇手,也不愿相信我吗?先皇若是知道如此……」 蔺伯苏眼神一凛,冷声道:「你不配提本王的皇兄。」 司马玉茹脸色一白,身形虚晃了一下,似乎是受了打击,她捂着嘴哭得梨花带雨,哽咽道:「那件事,你果然还在怪我。」 她骤然上前抓住了蔺伯苏的手,抬头道:「那件事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晶莹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落,在下巴凝聚滴落,哭得楚楚可怜,招人心疼。 然而,不等她说完,蔺伯苏看到衣袖上的泪渍嫌恶地将人推开了。 司马玉茹一时不察,瘫坐在了地上,手上划破了一个口子。 她扶着被鲜血染红的手,抬头看了眼蔺伯苏,见他眼底冰冷,眸中的悲伤更甚,她低垂下眉眼,嘴唇翕动:「先帝早逝,司马家欲扰政挟天子以令诸侯,哀家与乐儿的靠山一直是摄政王你,而朝中却有传言说摄政王想要夺权登基。你在朝中位高权重,又深厚百姓爱戴,亦是皇室正统,你若登基怕是众望所归。我听信谗言担心你会对乐儿不利,一时昏了头才会做出那般荒唐的事,害你被迫娶了镇西将军之女。这件事是我做的,也是我的错,我认,但给王妃投毒之事真不是我所为。」 司马玉茹眼神一定,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她突然抬头道:「我知道了,是丞相司马慎,一定是他,之前你想夺位也是他告诉我的,他想挑拨我与你之间的关系!」 「那本王问你王妃一年前用手段爬了本王床的谣言是不是你散播的?皇宫宴会那晚发生的事,除了本王与王妃,只有下药之人,以及撞见的镇西将军夫人和王妃丫鬟小桃知晓,将军夫人和小桃绝不会外传,那就只剩下药之人——太后你了。」 司马玉茹脸色惨白。 蔺伯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睥睨:「本王答应过皇兄辅佐长乐便一定说到做到,本王希望你明白,只要本王活着任何人都不能动摇长乐的皇位,所以你不要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不然别怪本王无情。王妃的事,本王也会查清真相,若真是司马慎所为本王会让他付出代价。时辰不早了,本王便不再叨扰,太后早点休息。」 他视线扫过上座茶几上的月季,转身离去。 司马玉茹低垂着头,神色看得并不真切。 殿外,展弈见蔺伯苏出来紧紧地跟了上去,好奇问:「她说你被迫娶了裴珠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皇宫宴会发生了什么?什么下药?」 蔺伯苏停下脚步看向展弈,鄙夷道:「你怎这般多嘴多舌,本王与王妃的事与你何干?」说罢,转身离去。 展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扬声道:「谁多嘴了,我好奇问问不行嘛,你这么说有本事以后有事也别问我!」 这句话刚说完,后面又接着问道:「王爷,太后说的话你信嘛,难道真是司马慎做的?」 蔺伯苏面色冷冽,落下四字:「尚不明确。」 他回头看了眼慈宁宫,但有一点可以明确,司马玉茹想借他之手剷除司马慎。 他回过头对展弈吩咐:「明日一早准备好马车,本王要去镇南将军府接王妃。」 「是。」 * 镇南将军府门口,展弈跟守门的府卫大眼瞪小眼。 展弈把玉牌怼到了府卫眼前,扬声道:「睁大眼好好瞧瞧这是什么东西,我身后的这位是谁。」 府卫抱拳弓着腰,哭丧着一张脸道:「大人,求您体谅体谅小的吧,上次小的退开了,被罚了半月月钱,三小姐说了要是再放人进去这次就罚俩月的了,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请大人不要为难小的。」 展弈收了玉牌,背着手抬起下巴,抬手拍拍蔺伯苏的肩膀沖府卫说道:「这位,摄政王,有钱~你们三小姐若是罚你们月钱,扣了的去王府要,王爷你说是不是?」 第18页 「嗯。」蔺伯苏配合地应了一声。 府卫又磨蹭道:「那……那也不行,守护将军府是小的的指责,因为几个月钱就屈服了,小的良心难安。」 「你!」展弈握紧了腰间的剑,恨不得把门给噼开了,但他不行。 上次闯将军府就闹得王妃不高兴了,这次摄政王是带着丝丝愧疚诚心请王妃回府的,要是把人气着一怒之下不回去了就不好了。 展弈咬着牙关露出一副吃人的微笑:「那可以劳烦你去向你家三小姐通报一下说我们王爷到访吗?」 府卫摇了摇头,老实地说道:「三小姐说了,若是摄政王府来人不必通报直接说不见客。」 展弈抽出腰间的剑,笑意盈盈地威胁道:「跟你讲几句道理,你就真当我好说话了?」 府卫几乎要哭出来,这挡着也不是,退开也不是。 但幸亏府上主事的来了。 水莲心从府中踱步而出,脸上挂着淡笑,见着蔺伯苏便讥讽:「王爷今日又来了兴致要闯我们镇南将军府了。」 蔺伯苏薄唇轻启,语气丝毫不容拒绝:「你是王妃的至交,本王不与你争辩,本王要进去带王妃回王府。」 水莲心嗤笑了一声,道:「王爷近来怕是公务繁忙,忘了一件大事,珠月她早就已经不是你的王妃了,希望您不要再纠缠她。」 蔺伯苏扫了她一眼,又绕过水莲心走进了将军府。 水莲心不可置信地看着蔺伯苏的背影,一而再,这人竟然又这么走进他们将军府了,真当镇南将军府没人了? 她沖府卫们怒道:「都傻站着干嘛,还不把人拦下来!」 府卫们相视一眼赶忙冲上前挡在蔺伯苏面前,眼睛中是难以掩饰的恐惧。 展弈站在门口环着手,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王爷许久没有出手,骨头都要疏松了,要给个机会他好好好好活络活络。 但这些人还不足矣让蔺伯苏出手,一道内力外放便全都摔倒在了地上。 清理完挡路障碍,蔺伯苏脸不红气不喘地继续抬脚往前走,仿佛进这镇南将军府就像在自家花园散步一般。 水莲心看着满地狼藉,气得浑身发抖,冲着蔺伯苏的背影忿忿道:「珠月不想见到你,她早就不在水府了,也不在京都,你别想再找到她!」 蔺伯苏停下了脚步,眼神幽深,转身问道:「她去哪了?」 水莲心冷声道:「与你无关。」 蔺伯苏倏然勾起了府卫掉落在地上的刀,反手架在一个府卫的脖子上,道:「说出裴珠月的下落,或者他们死,十个数杀一人,三小姐觉得如何?」 水莲心眼睛猩红,死死地瞪着蔺伯苏,双手紧握着,指甲堪堪扣进肉里,她紧抿着唇似是决心不说。 蔺伯苏手中的刀刃又贴近府卫的脖子一些,划出了一条血痕,他的目光淡漠如雪看不到一丝温情,似乎刀刃下不是个人而是死物一般。 府卫吓得抖成了筛子,可能知道求蔺伯苏没用,他不停地对水莲心乞求道:「三小姐救救我,我不想死!」 水莲心贝齿紧咬,终是屈服了,低声道:「珠月去从军了……」 展弈挑眉,呢喃道:「从军?师兄的徒弟果然就与众不同。」 蔺伯苏听了水莲心的回答眼中晦暗不明,他丢下刀朝府外走去。 水莲心突然喊住了蔺伯苏,扬声道:「珠月为你放弃了自己无数热爱的东西,如今她好不容易为自己而活,请你别再去打扰她了。」 蔺伯苏身形一顿,就在水莲心以为说服他的时候,蔺伯苏道:「本王从未让她放弃过什么,都是她心甘情愿,但既然当初选择当本王的王妃,便一辈子都别想离开。」 「蔺伯苏你没有心!」水莲心冲着他的背影怒道,珠月是倒了什么霉命中才会遇上这么个劫难! 蔺伯苏置若罔闻,没有计较水莲心的失礼,他疾步走出水府,对展弈道:「本王要亲自去濮州查看灾情,即日启程。」 第11章 灾民 山间绿树都抽了芽,放眼望去郁郁葱葱一片。 虽是正午,但天阴沉的可怕,乌黑的云层压着似乎随时都会坍塌下来。 沿途长满杂草的山道上,有两匹黑马在疾驰。 裴珠月打头,她扫了眼天,看着被乌云遮挡越来越黑的天,微微压下了身子,并对后面的小桃提醒道:「看样子是要下大雨了,我记得前面有处客栈,我们快些去别淋了雨。」 小桃一听眉眼弯弯笑着露出了两排牙,忙应答:「好!有客栈那总算可以吃上一口热乎的了,这几日一直吃干粮我这嘴都淡出鸟了。」 裴珠月睨了她一眼:「那些山鸡野味我都餵了狗了?」 小桃挤挤眼,噘嘴道:「烤得那不算,得那种热乎乎的带汤汁的,咽下去暖暖的才算,再说,」她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小姐烤的东西像是下了毒,我吃几次拉几次肚子,要不是你是小姐给你面子……」 裴珠月回头微微蹙眉,疑惑道:「你后面嘟嘟囔囔地说了什么?」 小桃识趣地摇摇头:「没什么,不过小姐,你肚子没有不舒服吗?」 明明小姐也吃了,可每次拉肚子的都只有她一个人,很是奇怪。 裴珠月只想着赶路没有细究小桃的话,她扬声回答道:「没有啊,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舒服,小馋猫,咱快些赶路,等到了地儿小姐我请你吃得饱饱的。」 第19页 小桃得寸进尺道:「那我还要吃酒,给身子热乎热乎。」 裴珠月想都没想一口否决:「不能喝,一会骑马翻山沟里去可没人救你。」 「小姐~」小桃粘腻地撒娇。 「不行。」 「就一点。」小桃讨价还价。 裴珠月立场坚定:「半点也不行。」说罢,握紧缰绳提速扬长而去。 小桃也不放弃,追上去继续讨酒喝:「小姐~」 赶在下雨的前一瞬,两人跑进了客栈,门外的雨倾泻而下,在黄土路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土黄色的泥水四下飞溅。 小桃扒在门口观望,感嘆道:「这雨下得像是仙君从天上倒下来似的,还好我们跑得快,不然非得淋成落汤鸡不可。」 裴珠月站在她身后看了看,道:「看样子还得下挺久。」 小桃回过头问道:「那小姐我们下午还赶路吗?」 「吃完看看天再做打算,你嘴巴不是淡出鸟了吗,可不得先吃东西。」裴珠月打趣道。 小桃仰着头,手捧着心,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裴珠月,试探道:「小姐,那酒……」 裴珠月轻哼一声扫了她一眼:「想都别想。」 小桃长嘆了一口气,直念叨:「人生苦楚,一杯小酒都不可痛饮,呜乎哀哉!」 裴珠月被她逗笑了,道:「这家客栈有一道菌菇汤不错,是这附近山上独有的菌菇熬制的,其他地方都没有,这汤你可以喝个饱,可比酒好喝多了。」 小桃看着裴珠月脸上洋溢着的盈盈笑意,嘴角也勾了起来,甜甜道:「好~都听小姐的。」 主僕二人上了桌,这家客栈上菜速度挺快,两刻钟时间不到菜就上齐了,裴珠月阔绰了给了一两赏钱,二人开始大快朵颐。 吃得正尽兴,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 「小兄弟麻烦你让我们进去吧,我们就躲个雨。」 「不行,你们进来我还怎么做生意了!」 「那让孩子进去成不成,雨下的这么大,淋久了会生病的。」 「不行不行,快点走!」 裴珠月往门口张望了一下,似乎站着好一伙人,她起身过去查看情况,小桃见状赶忙放下筷子跟了出去。 门口站着二三十个人,似乎经歷了一场大磨难,一个个衣衫褴褛,加上淋了雨,看上去十分狼狈。 一个小孩依偎在父亲的怀里,不停地颤抖着,嘴唇被冻得发白,旁边的妇女抬着大叶子为其遮雨,手被冻得通红,尽管如此,这在大风大雨下根本无济于事,小孩脸上衣服上全被雨水淋湿。 方才说话的应当就是这位父亲。 这人似是弱冠之年,忽略脸上沾上的黑泥,虽算不上俊俏但瞧着有几分清秀,与身后那些人比起来就完全不像是庄稼汉,像是读书人。 裴珠月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问店小二:「这是怎么一回事?」 店小二回答:「是侗仁县的难民,非要进来。」见两位贵客面色薄怒,他连忙解释道:「不是我心肠狠,早前有两次遇着难民,掌柜好心把人放了进来,他们不但不知感激还抢店里客人的吃食。」 侗仁县位于濮州南,是此次西黄河水患的受灾区。 那位父亲闻言立马举起手作发誓状,道:「我发誓我们只求有个歇脚的地方躲雨,绝不给您惹麻烦,若有违此事天打五雷轰!」 「对,我们不惹事,只求个地方躲雨。」后面的人纷纷附和。 裴珠月将他怀里的小孩抱了过来,小孩父母见裴珠月面善也没拦着。 小孩看上去只有四五岁,因为遇上灾情受了苦小脸巴瘦巴瘦的,但他很乖,无论是在父亲的怀里还是在裴珠月的怀里都不吵不闹。 他倚靠在裴珠月怀里,微微抬起头,眼睛清澈透亮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他嗫嚅道:「姐姐,我冷……」 裴珠月的心抽痛了一下,她包住了小孩的手,柔声道:「乖,很快就不冷了。」 裴珠月抬眸对店小二吩咐道:「让这些人都进来,准备些姜汤以及吃食,还有衣裳棉被有多少拿多少,都记我帐上。」 「好嘞,客官您真是活菩萨转世,我这就去准备!」店小二笑道,转身匆匆离去。 裴珠月抱着孩子在火炉边取暖,孩子母亲坐在一旁给孩子一口一口地餵姜汤,途中有不少灾民过来向裴珠月道谢。 裴珠月淡笑道:「举手之劳无需挂齿。」 不多时孩子的父亲安顿好村民过来了,方才裴珠月听孩子母亲说过,孩子父亲是个秀才,亦是侗仁县下宝村的村长之子。 村落被洪水淹没,老村长也在洪水中不幸丧生,他便担起村长的职责带着存活的村民举村搬迁去夜鸣城。 夜鸣城廖县的县令是他同窗,两人关系不错,投奔而去当会施以援手。 村长叫郝仁,他一过来就给裴珠月行了一个大礼,恭谨地说道:「不知小姐贵姓?在下郝仁谢过小姐的救助之恩,小姐恩情郝仁没齿难忘,小姐日后若有所求郝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裴珠月向来对彬彬有礼的文人有好感,郝仁临危受命,分明可带着妻儿独自逃生,却甘愿挑起二三十人的担子,可见其人品。 裴珠月将孩子交到了小桃手中,起身行了一礼,语气轻松道:「免贵姓裴,郝秀才言重了,我不过是支了少许银两,郝秀才日后还我让我挣个几钱利息便好,无需赴汤蹈火。」 第20页 郝仁摇头道:「绝渡逢舟,暗室逢灯,我们从侗仁一路走来一路奔波,已是身心俱疲,今日若是没找着落脚的地,在这暴雨之下能否活下来全然听天由命,不论裴小姐初衷如何,于我们而言都是救命之恩。裴小姐高德,不图回报,但我们还是要记着的。」 裴珠月轻笑:「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你也别站着了快坐。」 郝仁点头道:「裴小姐也请坐。」 郝夫人为郝仁盛了一碗姜汤,裴珠月扫了眼半个厅堂的灾民,又看向郝仁,心中有些许疑惑。 她出来有十日之久,西黄河水患的消息到了蔺伯苏手中也有了十日,按照蔺伯苏以往办事的效率,赈灾粮款应该早就到了侗仁县才是,那为何现在还有灾民逃灾。 裴珠月想了想,问道:「朝廷没有赈灾?」 郝仁顿了一下,放下姜汤,沉声道:「那点赈灾粮哪里够吃,县里有半数人能喝上一口粥都算不错了。」 「怎么可能,」裴珠月睁大了眼,「朝廷应当下发了足够的赈灾粮款才是!」 蔺伯苏从未避着她批阅奏摺,她也毫不客气地瞄了许多眼,在户部呈上的奏摺中她曾看到说日前天下粮仓仓储将满申请建造第三个。 她当时好奇问了一嘴,蔺伯苏解释说,每年朝廷都会向各州徵收粮食存于天下粮仓之中,以备不时之需,如今粮仓里的粮,除却军需,也足够整个高阳国百姓吃个一年以上。 现下西黄河发了水患,正是用粮之际,朝廷应当不会吝啬拨粮。 郝仁苦笑了一声,抬眸看向裴珠月道:「裴小姐有所不知,朝廷是拨了足够的粮还有赈灾银,但经过州又到了县,最后到百姓手里的能有十分之二三都算是造化了。」 裴珠月的眉头不由得拧紧,问道:「你这话说的可有证据?」 郝仁道:「裴小姐若是不信,去侗仁县一看便知,若仍旧不信还可去湘岭县瞧瞧,看看那里的灾民有几人能喝上一口粥。」 「刺史不管?」裴珠月又问。 提及此,郝仁切齿道:「刺史怎么会管,他们都是一丘之貉,都是朝廷的蛀虫!」话落,他似察觉到了什么,敛起情绪道:「抱歉,在下失控了,方才说的话裴小姐莫要放在心上。裴小姐您好生休息,在下与内人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带着妻儿挪了个地方。 裴珠月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12章 没事了…… 下午,客栈外依旧大雨如注,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裴珠月不急着赶路就决定留下来,顺便帮下宝村的村民付了一夜的留宿钱。 裴珠月和小桃待在房里,谈论要不要先去侗仁县看看,若是真如郝仁所说有官员贪墨,她便修书一封送至京都。 但这离侗仁县即便快马加鞭仍需一天的时间,她们若先去侗仁县再去京都那一来一回就差了两天。 天灾之下,两天又将有多少人丧命。 因此,裴珠月在纠结要不要直接送书信去京都,但郝仁若是在撒谎,那她也算是污衊朝廷命官,即便她爹是镇西将军她也是要去蹲大牢的。 小桃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要自家小姐好好的就行,所以她提议先去侗仁县看看,实际上在此事纠结的只有裴珠月一人。 思索间,房门被人敲响了,裴珠月和小桃当即噤了声,小桃沖门外扬声问道:「是谁?」 门外响起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是我,曹金莲。」 「郝夫人?」裴珠月低喃,对小桃道:「应当是有什么事,请她进来吧。」 小桃开了门。 曹氏就站在门口,她的脸色微微发白,嘴唇也无血色,像是没了精气,眼睛却是通红,似是哭过。 裴珠月见状走上前,轻声担忧问:「郝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曹氏登时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地上发出「咚」得一声脆响,这一下可把裴珠月吓坏了,赶忙托起曹氏的臂膀要将人扶起来:「郝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曹氏跪在地上岿然不动,反手抓着裴珠月的手凄声哀求道:「裴小姐您是拿剑的定然会武功,求求您救救我夫君,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求您了,裴小姐求求您了,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裴珠月听得云里雾里,但依稀能听出是郝仁出了什么事,于是问:「可是郝秀才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先起来,好好说我才知道该如何帮你。」 曹氏闻言情绪稳了些许,就着裴珠月的力道站起了身,低声道:「夫君手中有濮州刺史和各县县令贪墨的证据。」 裴珠月眼神一紧,小桃连忙去将门关上了。 裴珠月紧忙问道:「郝秀才现在在何处?」 若是有证据在,她完全不用纠结要不要去侗仁县,直接护送郝仁去京都就好。 曹氏的眼泪簌簌地流下来,哽咽道:「证据是夫君在县衙任职师爷的同窗偷出来的,他遭到追杀受了重伤逃至下宝村,村民们救了他,但仍因为伤情太重不治而亡,在死前他将证据交给了夫君,杀手的目标也成了我们。如今夫君拿着证据独自往夜鸣城廖县去了,欲请廖县县令派人手护他去京都,夫君不准我将此事告与他人,但我这心里憷得慌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实在放心不下这才叨扰裴小姐。裴小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夫君!」 第21页 裴珠月从怀中抽出了一条手绢擦了擦曹氏的眼泪,宽慰道:「郝夫人莫要哭了,惩处贪官污吏凡天下有识之士皆不会袖手旁观,今日被我遇见也定倾力相助,不过郝夫人,郝秀才出去多久了,走得又是哪条路?」 曹氏转悲为喜,握着裴珠月的手连声道谢,回答道:「夫君是半个时辰前离开的,走得是客栈东南面的那条路。」 「客栈东南面……」裴珠月细想了一下,抬眸笑道:「是我与小桃来时的路,骑马赶过去应当很快就能追上,郝夫人放心,我会尽力将郝秀才护送至廖县县衙。」 她原本打算将郝仁送至京都,但细想之下,相比她一人之力,有县衙的人护送应当更为安全。 她转身去拿了佩剑,对小桃吩咐道:「我去护送郝秀才,你留在这照顾村民。」 小桃不情愿,上前拉住了裴珠月的衣角:「奴婢答应过夫人要好好照顾小姐的,奴婢要跟小姐一起去。」 裴珠月好声好气解释说:「村民们也是要去廖县的,我不过是先走一步,我们到时候在廖县汇合,方才郝夫人的话你也听到了,有人对他们不利,你留下来替我保护好他们。」 小桃虽是不愿,但小姐发话她也不能违抗,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下,她万般叮咛道:「那小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裴珠月笑着应下。 客栈门口,裴珠月接过小桃向店小二讨要来的蓑笠,跨马而上,消失在了烟雨之中。 雨下得不停歇,且愈下愈大,尽管裴珠月戴着斗笠,雨水依旧会打进来煳了她一脸,她几乎是眯着眼策马驰骋。 皇天不负有心人,两刻钟不到她在道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并高声唤了声「郝仁」。 郝仁蓦地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到裴珠月目露惊奇又带着几分警惕,问:「裴小姐怎么来了?」 裴珠月跳下了马,淡笑着正色道:「郝秀才之事令夫人已经告知我了,我会护送你去廖县的。」 郝仁神色有几分懊恼,低喃道:「她怎么能把这事说出去。」 裴珠月劝慰道:「前路未知后有追兵,令夫人是担心你才会将此事告知于我,她亦有识人之能,郝秀才不必恼怒。」 郝仁神色狐疑,虽然裴珠月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显然也没有尽信,他后退了半步,躬身道:「裴小姐好意郝某心领了,但此事由郝某一人前去足矣,万不能让裴小姐牵连其中引得杀身之祸。」 手握刺史贪墨的罪证,又遭人追杀,郝仁这般警惕裴珠月完全能够理解,但郝仁这般境地她更要施以援手。 裴珠月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牌移到郝仁眼前,道:「我是镇西将军府上的人,此次本是西行去井州找将军,不料遇到你们,更没料到会知晓濮州刺史贪墨这等丑事。所谓『见义不为,无勇也』,我深得将军府的教诲,现特来相助,你不信我,还不信我们将军吗?」 郝仁惶恐,镇西将军裴镇山,三代朝臣,忠君爱国,驻守边疆十余载,不曾让高阳国土被侵犯一分一毫,更是当今摄政王的岳丈,若是他不可信,朝中恐怕没有几人可信。 郝仁俯首道:「恕在下眼拙,竟没看出裴小姐是镇西将军府上的人,此次事关重大故对裴小姐多有防备,还请裴小姐见谅。」 「我晓得,兹事体大我们快些赶路吧。来时匆忙,马只有一匹,只能委屈裴秀才与我同骑了。」裴珠月翻身上马向郝仁伸出了手。 郝仁看着裴珠月的手,面露犹豫。 裴珠月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郝仁,心中瞭然,她坦然道:「今时不同往日,不是计较男女有别的时候。」 郝仁恍然大悟,拱手道:「是郝某狭隘了。」他伸出手就要握住裴珠月,一道刀光突然反在裴珠月的脸上。 裴珠月目光一凛,抽出云岚跳到了郝仁身后,堪堪挡住刺客的偷袭。 刀剑相撞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马当即被惊跑了。 裴珠月后退一步卸了力,趁对方没来及反应挽了个剑花,刺客被逼退了数十步,裴珠月乘胜追击刀刀下死手,这时却有十来个黑衣人从山路旁的树林里蹿出,裴珠月一时不察被打退了几步。 郝仁连忙上前扶住了裴珠月,紧张问:「裴小姐可还好。」 他从袖袋中拿出了一个被麻布包着的东西,递到裴珠月面前低声道:「裴小姐,这是刺史贪墨的罪证,对方人多势众,你带着这个逃吧,我留下来拖住他们。」 刺客们见着东西眼睛发了红,为首之人厉声命令道:「杀了他们,将那东西抢回来。」 裴珠月将东西推回了郝仁怀中,沉声道:「将军府的人绝不会临阵脱逃,拿着东西去躲好。」 「可是……」 裴珠月睨了他一眼,道:「你觉得你这文弱书生能挡多久,说不定我刚跑出去两步你就没了。郝秀才,你家中还有妻儿在等你,你若出事让他们如何是好?」 郝仁若有所思,对拱手裴珠月道:「那裴小姐你小心些。」 他说罢,收起东西躲到了一棵树后。 说话间刺客已经沖了过来,裴珠月脱下蓑衣执剑而立,娥眉紧蹙着,她习武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真刀真枪地与人对战。 刺客的每一剑都朝她致命处刺去,裴珠月也不慌,沉着冷静地应对,眼珠子盯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刀剑,一一挡下。 第22页 利剑削落了裴珠月斗笠的一角,她干脆摘下斗笠丢在一边,雨水直刷刷的砸在她的脸上、衣服上,她掀起眼帘,眸底尽是战意。 几个回合下来,刺客并没有因为人数占上风而在她那讨着好。 为首的刺客眼神一扫,有一人会意剑锋一转朝躲在树后的郝仁刺去。 裴珠月的余光扫到郝仁被那刺客追砍,想脱身前去救助,但因此乱了方寸,她被刺客找到破绽,大腿被划了一刀,刺目的鲜血流出,混杂着雨水淌在地上。 裴珠月忍着痛闪身到了郝仁身侧,反手一剑将追砍郝仁那刺客的喉咙划破,刺客双目圆瞪,不甘地朝地上倒去,死不瞑目。 而云岚剑上没有沾一滴血。 剩余的刺客怒极,提剑朝裴珠月杀去。 裴珠月受了伤,又得护着郝仁,她完全落了下风。尽管尽全力抵挡,身上的血痕也越来越多,力气似乎也渐渐被雨水沖刷。 一柄剑直直朝她眼睛刺去,她来不及抵挡了,脑海中无奈地浮现出了一个想法:我瞎了一只眼肯定很难看。 然而,当剑离她的眼珠子只有一寸时却生生的停住了,裴珠月茫然,而下一瞬她看到刺客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血痕,鲜血汩汩流出。 而她被拥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头顶传来清冽低沉的声音:「没事了……」 第13章 重逢 裴珠月有些晃神,精疲力竭之下昏睡了过去。 展弈扫了眼依偎着的二人嘆了一口气,回眸看向刺客露出一抹邪笑。 凄清的剑光划过苍穹,半空中浑圆的血珠与雨水相撞杂糅,又落在黄土地上,再抬眼已是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 展弈收回了剑,瞥了眼地上的黑衣人神色不屑,低喃道:「什么时候刺客的门槛这么低了?」 暴雨来时骤然,倾泻而下,去时也匆匆,毫无预兆地停歇。 没有黑压压地云层,日晕洒下,天亮了许多。 郝仁尤其担心裴珠月,抱着裴小姐的男子绝不简单,捨去他那身贵气霸道不说,方才他亲眼看到这男子仅用一片落叶就将刺客杀了去。 虽说救了裴小姐,但那双手却紧紧地扣着裴小姐的腰,怎么看都像个登徒子。 郝仁对蔺伯苏作了一揖,拘谨道:「谢过二位公子的救命之恩,不过这位公子,还请您放开裴小姐。」 蔺伯苏抬眸扫了郝仁一眼,视线冷沉,令人胆寒,他不置一辞,抱起裴珠月策马离去。 郝仁见状脸色一白,原以为是遇见了好人,现在看来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这是分明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裴珠月于他有恩,即便他打不过这俩凶神恶煞,但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断断不能让裴珠月就这么被他们掳了去。 「你放下裴小姐!」他扬声道,提起衣摆想要追上去,而肩膀却被一道大力摁住了。 展弈沖那飞奔疾驰的马努努嘴,道:「他俩是夫妻,你就别瞎操心了。」 郝仁紧绷着脸,推开展弈的手道:「你说他们是夫妻那就是夫妻?我不信。」说罢又要追上去。 展弈挑眉,嗤笑了一声。 瞧瞧这人,跟他说实话还不信。 展弈翻身上了马,拎起郝仁的后衣领横在了马屁股上,大笑道:「不信是吧,那我就带你去瞧瞧他俩是不是夫妻!」 * 简陋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似乎是生了病,脸色有几分憔悴,嘴唇泛着凄白,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病弱美。 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露出漆黑的眸子,透着几许茫然。 裴珠月的眼睛微微开阖着,看着似熟悉又陌生的床顶,额角微微抽痛,她又眯上了眼,虚弱地唤道:「小桃,给我倒杯热茶来。」 她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静静地听着房内不远处传来的细细碎碎的声音,觉得鼻尖隐隐萦绕着一缕苦药味。 蔺伯苏见裴珠月有了动静,便去将罐盅里的汤药倒了出来,罐盅用厚布包着,汤药倒出来时还冒着腾腾热气,蔺伯苏用手背探了探碗壁,觉得温度差不多了就端起来坐到了裴珠月床边,温声道:「先把药喝了。」 裴珠月登时睁开眼坐起了身,剧烈的动作扯得伤口生疼,她差点就叫出了声,但用理智压下了。 不过,声音可以压下,表情却是控制不住的,她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蔺伯苏心下一紧,关切道:「你受了不少伤,别乱动。」 说着就要伸手去扶,却被裴珠月躲开了,他的手僵在了空中。 裴珠月撑着手腚往后挪了两下,垂着眼眸声色疏远地说道:「你我早已和离,还请王爷自重。」 蔺伯苏眸色渐沉,从容不破地将汤药放在一旁的矮凳上,抬头盯着裴珠月道:「和离一事本王不同意,和离书本王也不会签,你永远都是本王的妻。」 裴珠月眉头皱了皱,抬头看向蔺伯苏,质问道:「我以为早就和王爷你说清楚了。王爷于我无意,甚至厌弃我,那为何要将我强行留在身侧,王爷每天瞧着都不觉得眼睛难受?」 蔺伯苏目光清明郑重其事地说道:「本王没有厌弃你。」又解释:「避子药一事也非本王授意,幕后之人本王已经着手在查。」 裴珠月蓦地一怔愣,别过了头道:「我现在不在乎王爷心中是不是厌弃我,下药的幕后之人是谁,我只是想与王爷和离,王爷若是觉得掉了脸面尽可以与外人说是裴珠月不能生养,故此休妻,我保证镇西将军绝对不会因为此事为难将军或对高阳不利。还有。」 第23页 裴珠月的喉咙变得几分滞涩,她闭上眼道:「去年皇宫晚宴,王爷被奸人下了药,偶然闯入穆樱宫撞见被茶水湿了衣衫正在换衣裳的我,我是习武之人,那时是有力气推开的,但因一直仰慕王爷所以……那也算是你情我愿,因此,王爷若是因为愧疚而娶我不肯与我和离,大可不必如此。」 蔺伯苏抓着字眼质问:「既然仰慕本王,就一直当本王的王妃不好吗?」 「那是以前,现在不仰慕了。」 裴珠月瞥了他一眼,她现在只想远离。 蔺伯苏赫然站起了身,看到裴珠月手背上的刀痕,眼中有了隐忍,他沉声道:「不论你仰慕与否,和离一事本王绝不答应,你好好养伤,等伤好就跟本王回京都好好当你的王妃,本王有事就先走了。」 裴珠月一把掀翻了药碗,蔺伯苏怎么这般专横独断,跟牛似的说不进去,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他千万般好。 「做你的春秋大梦,我绝不会再当你的王妃!」她抑制不住地冲着蔺伯苏的背影喊道。 这是她嫁入王府之后第一次对蔺伯苏言出粗鄙,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蔺伯苏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眉心的几分愠色突然消散,他上下打量着裴珠月意味不明地淡笑道:「你身上的伤口是本王亲手包扎的,全——身——都——是。」说罢,转身离开了。 裴珠月愣了片刻,脸上很快爬上了殷红,她拾起枕头狠狠朝蔺伯苏背影砸去,却砸在刚好阖上的木门上。 人没打到,还牵扯到了腿上的伤口,裴珠月倒吸了一口冷气,低骂了一声「混蛋」。 门外,蔺伯苏对恰巧迎面过来的小桃吩咐道:「去给王妃重新再端碗药来。」 小桃好奇刚才端来的药去哪了,但迫于蔺伯苏的威压没有问出口,应了一声「是」赶忙离去。 第14章 策划 客栈是来时的客栈,住的也是她原来的房间。 雨中遇刺的事在裴珠月脑中浮现,那时候她就要被刺瞎,是蔺伯苏救了她,后来她就昏迷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郝仁怎么样了。 裴珠月朝门外喊了两声小桃,喉咙干燥,发出的声音嘶哑,令她不禁咳嗽了两声,小桃并没有回应。 裴珠月自食其力挪到了床边,弯下身艰难地给自己套上了鞋,扶着床柱站起了身,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子旁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房门这时候被推开了。 小桃端着托盘出现在门口,见裴珠月站着疾步进了房,随手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皱着眉头道:「小姐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床上躺着,大夫说了你现在不能乱动。」 裴珠月被小桃不由分说地扶回了床上。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点伤很快就会好的。」 小桃睨了她一眼,嗔道:「知道什么知道,你像刚才那么乱动腿会废了的知不知道。」 裴珠月见小桃嘟嘴瞪眼的模样不由轻笑了一下,佯怒道:「好啊小桃,翅膀硬了,竟敢跟小姐我这么说话。」 小桃撑着梆硬的翅膀去桌上端来了药碗,舀起一勺吹了吹,哼哧道:「奴婢这是奉了夫人的命,要好好看着小姐。」 「哼,拿着鸡毛当令箭。」 小桃将药送到了裴珠月嘴边,玩笑道:「小姐说的话奴婢可记下了,到时候一定要告诉夫人说你说她说的话是鸡毛。这是大夫开得伤药,小姐你快些喝,喝了伤口才能好得快。」 裴珠月乖巧喝下,但听到「伤口」二字她这心里就冒起了火,她一把揪住了小桃的两只耳朵,薄怒道:「我方才回客栈的时候你去哪了,为什么是蔺伯苏给我包扎的伤口?」 小桃巴眨巴眨眼,一脸委屈:「小姐你说什么,分明是奴婢给小姐包扎的伤口。」 裴珠月愣了一下,嘴唇翕动:「真是你包扎的?」 「自然。」 「蔺伯苏!」裴珠月轻声咬牙,面露抱歉地揉了揉小桃的耳朵:「应当是我梦魇了,疼吗?」 小桃摇了摇头,眼睛红了一圈:「奴婢不疼,小姐才疼呢,大夫说你腿上的刀伤再进几分就险了。都怪那郝仁,要不是因为他小姐才不会受伤呢。」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裴珠月顺手捏了下小桃的脸道:「这怎么能怪郝秀才,真正有错的人是刺客,是刺客背后之人,知道了吗?」 「嗯。」小桃闷闷道,嘴上虽然应了,但看表情还是不服的,给裴珠月餵药最后一口药,起身将药碗放回了桌子上。 裴珠月没再细说,该想明白的总会想明白的。 「郝秀才人呢?」裴珠月问,既然蔺伯苏在这,那信就不用送去京都了。 小桃身形一顿坐回了床边,低下头,神色有些侷促,回答:「在王爷房中。」 小桃每次犯错都会低着头,瑟缩着身子,跟个鹌鹑似的,跟现在是一模一样。 裴珠月弯腰抬头凑到了小桃脸下,问:「这次又犯什么错了?」 小桃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王爷此次简装出行,只带了展侍卫一人,定然是不想让旁人知道他的身份,而奴婢之前见着王爷带小姐回来,心下一慌,直接喊破了王爷的身份,王爷定然会让展侍卫把奴婢舌头剁了,小姐以后都听不到奴婢好听的声音了。」 说着说着还耸着肩膀哭了起来。 第24页 这丫头又在杞人忧天了,裴珠月直起身子脸上沁着笑意,等小桃抬头看她时又绷起了脸,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觉得你说的有理,这样,我带着你逃吧。」 「逃?」小桃茫然。 裴珠月点点头:「对,等我们逃到井州就安全了,蔺伯苏权势再大也不敢在井州造作。」 郝仁手中关于刺史贪墨的证据现在应当已经在蔺伯苏手中,她不用再操心此事,是时候离开了。 而且蔺伯苏说过不论如何都要把她带回京都,以她对蔺伯苏的了解,绝对会说到做到,她若想离开就得偷偷的走。 她与蔺伯苏之间无论之前有怎样的恩怨情仇,在她写下和离书的那刻就已经断了,再做纠缠毫无意义。 小桃一口否决:「那不行,逃也是奴婢一个人逃,小姐你受了伤奴婢绝不能连累小姐。」 「连累什么连累,」裴珠月没好气道:「你看不出蔺伯苏是来做什么的吗?他要把你小姐我抓回摄政王府,不仅你要逃,我也要逃。」 「可小姐不是已经和王爷和离了吗,王爷为什么要抓小姐回去?」 裴珠月脸上失了几分神采,侧头看向窗外,窗外的树林里一只麻雀在枝丫间跳动,不稍片刻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她轻声问道:「你还记得王府的那只鹦鹉吗?」 小桃:「小姐说的是你送给王爷的生辰礼『发财』?那鹦鹉淘气的很,有一次还咬破笼子逃走了,可惜抓回来锁在笼子里后就抑郁而终了。小姐怎么突然提起这?」 裴珠月点了下头,颓然苦笑:「蔺伯苏极厌恶那只鹦鹉,嫌它聒噪,直接命人丢去了北院。可鹦鹉逃走后,却又命人将其抓回来锁着,我现在不就和这鹦鹉一样吗。」 「胡说,小姐和那鹦鹉才不一样,小姐定能长命百岁。」小桃捧着裴珠月的手急切道。 「所以,我们得走,趁着蔺伯苏不注意偷偷地走。」 小桃看着裴珠月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一脸忧愁:「可小姐这样子怎么走,要是扯着伤口加重了怎么办。」 裴珠月看看窗口门口,道:「方法我自然想好了,你先去将门窗关好,可别让旁人听了去。」 「嗯嗯嗯。」小桃跑去关了门窗,又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裴珠月跟前,如蚊蝇般细语:「小姐,门窗都关好了,你说吧。」 裴珠月对小桃勾了勾手指,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蔺伯苏得到濮州刺史贪墨的证据,定然会前去处置,不过我觉得他很有可能会让展弈去,到时候客栈中就剩他一个人,我们这样……」 第15章 辞别 当天夜里客栈外响起了一阵马啸声,小桃蹲在窗口,见此境况回头兴奋道:「小姐,果然去您所料,展侍卫他走了。」 话落,她又立马愁眉苦脸了起来:「可小姐你身上有伤,我们走不了。」 裴珠月坐在床上捋了捋被褥,胸有成竹地说道:「再等几日也无妨。」 「再等几日展侍卫不就回来了,小姐你也说了,两个人不好下手。」 裴珠月摇了摇头:「非也。黄昏时郝秀才来探望过我,据他所说,他手头的证据是一册帐本,虽然里头有濮州刺史和几个县官员的名字,但仅凭此很难定罪。展弈现在应当是将证据带去濮州让人细查了,如此一来,来回至少要两日,现在不必慌张。」 「那不也只有两日。」小桃愁容愈甚。 「是至少两日,」裴珠月强调:「至少,那有可能是三日,四日,师父临走前给了我一小罐治外伤的药膏,我一直没捨得用,据说是玉面医仙的,虽然不能让我身上的伤瞬间癒合,但怎么也比寻常药效果好些,两日足够我下地自如走路了。」 「当真是玉面医仙的?」小桃眼睛一亮。 玉面医仙是江湖上流传的一个神医,传闻医术超绝,能活死人肉白骨,天下只有他不想救的人,没有他救不活的人。 但真细究起来,江湖上还没有人见过玉面医仙的真面目,所以这倒是像是个存在于传说里而现实不存在的人物。 裴珠月直截了当地掀起了自己的衣袖,道:「我黄昏时涂了些,如今这样了。」 衣衫之下依旧有一道狰狞的刀伤,却让小桃震惊地瞪大了眼,刀伤虽然没有完全癒合但和她一开始包扎时看到的皮肉外翻的模样好上太多。 她不禁抬起手想碰一碰,看一看是不是真的,抬在半空时被裴珠月唬住了:「我还疼着呢,你别想着碰哈。」 小桃回神,羞赧地把手缩了回来,心中的震撼却不减分毫:「小姐,真的是医仙的药,如此一来小姐你的伤很快就能好了,不过慕容先生怎么会有医仙的药啊,他是认识医仙吗?」 慕容先生即裴珠月的武学师父慕容拓,六年前落难为上山祈福的赵棠笙所救,为报救命之恩,在将军府待了五年教习裴珠月上乘武学。 裴珠月放下袖子,摇了摇头,嘆了口气道:「不清楚,也不知道师父他去哪了,走得时候都没说。」 小桃乐观地说道:「有缘自会相见,小姐与慕容先生是师徒,缘分深厚着呢,日后定会相见!」 裴珠月轻笑:「你这话说的有理,我与师父定然还会相见的。」 * 翌日。 手臂上腿上背上都是伤,裴珠月翻个身都疼,一晚上睡得不可谓是不痛苦,她早早便醒来了。 第25页 小桃也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话本,行动不便的她就坐在床上看书,旁边茶水点心伺候着,若是没有偶尔几下牵动到伤口,还是挺惬意的。 门外有人影攒动,隐隐传来细小的说话声,裴珠月隐约听到了小桃的声音。 「小桃,外面发生什么了?」 门外站着郝仁等铜仁县一行人,向小桃询问裴珠月的身体状况,又问什么时候会醒。 小桃听到屋里裴珠月的声音正要回答,却见蔺伯苏从不远处踱步而来。 心道王爷怎么来了,她连忙福了福身,道:「奴婢见过王爷。」 蔺伯苏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扫视了众人一眼,问:「本王早早的就听到这里甚是喧闹,都聚在这做什么?不知道会打扰王妃休息吗。」 郝仁躬身作揖,目露歉意:「小民见过王爷,是我等考虑不周扰了王妃休息,小民这就退下。」 「是郝秀才吗?」裴珠月在屋里问道:「我腿脚不便不方便出去迎接,有事还请郝秀才进屋说。」 郝仁闻言,低垂着眼眸对蔺伯苏又行了一礼,又对村民交代道:「为不打扰王妃休息,就由我一个人进去吧。」 村民点头贊同。 郝仁随后就推门进了房,完全没发现蔺伯苏逐渐冷沉的脸——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王妃醒了你不进去伺候?」他凉凉地扫了眼小桃。 小桃一哆嗦,赶忙跟了进去。 郝仁进了屋,见着裴珠月就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小民见过王妃。」 「昨日我便与你说了,我不是什么王妃,郝秀才不必行此大礼,快快免礼。」裴珠月抬手无奈道。 郝仁有些疑虑:「可是摄政王说……」 裴珠月微恼:「我是谁的妻由我自己说了算。」 郝仁抿了抿唇,思索片刻后,直起身子道:「我明白了,裴小姐。」 门外,蔺伯苏冷着脸拂袖离去。 裴珠月睨了眼门外离去的身影,收回视线看向郝仁淡笑道:「郝秀才请坐,小桃斟茶。」 郝仁没有坐下,道:「就不劳烦桃姑娘了,今日前来是同裴小姐辞行的,与您说一句一会就要走了。」 裴珠月觉得有些突然,但细想起来也是,这么多村民确实得尽快安置。 她点了下头,道:「那祝你一路顺风,若是在廖县安置不下便去井州城吧,虽然是在边塞,但那里与西丘国相邻,贸易发达,在那找份活计落叶生根还是挺容易的。」 「谢裴小姐挂念,不过我们此行决定回侗仁县。」 「回侗仁县?」裴珠月眉头微微蹙起,濮州刺史贪墨,各县官员多少有些关联,蔺伯苏已然开始彻查,濮州定然有一番大动盪,说实话不是个好去处,特别是郝仁作为证人,很可能会遭受那些人的反扑报復。 郝仁语气温润,目光却是坚定:「对,回侗仁县,这是村民们共同商议的结果,无论如何那里都是我们的家,况且我们这次就是为了将证据送去京都,如今已经在摄政王手里了,我们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郝仁心意已决,裴珠月也就不做过多劝阻,只道:「那你们要小心些。」 「嗯,裴小姐也保重。郝某在此再次感谢裴小姐的救命之恩,裴小姐日后要是有需要,一句话吩咐,郝某定然义不容辞。」 郝仁走后,客栈中裴珠月的相熟之人就只剩小桃和蔺伯苏二人。 裴珠月一整个大白天都没见到蔺伯苏,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可到了大半夜蔺伯苏却出现在了她房里。 第16章 我本就如此 深夜,万籁俱寂。 天边挂着一轮圆月,姣姣月光透过纸窗洒进来,落在地上,将房间照亮了一半。 蔺伯苏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唿吸平缓,眼睛却是睁着的,深邃幽沉,若有所思。 蓦地,他掀开被褥起了身,披了件外衫踱步到了窗边。 他开了窗,白日里下过一场小雨,迎面吹来的冷风夹杂着一股山间特有的草与泥土的芬芳,略微地吹散了他心中的愁绪。 他倚靠在窗边抬头望天,天空很清明,万里无云,只有一轮明月,星星在月亮的光辉之下都黯然失色。 蔺伯苏望着月亮,从袖中掏出了一支蝴蝶白玉簪,捏在手中细细把玩。 一声惊唿打破了宁静的夜,也打乱了蔺伯苏的唿吸,他连忙推门而出朝裴珠月的房间跑去。 裴珠月又睡不着觉坐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觉得有些口渴,小桃照顾了她一日,被她责令去休息了,她不想喝个水就把人叫醒就决定自食其力,但没想到因为坐久了腿麻的缘故,她一下床就扑地上去了。 她攀着床沿坐回到了床上,刚坐好,未上门闩的门蓦地被推开了。 蔺伯苏面露阴沉,气势汹汹,像是要打人一般。 裴珠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嘴唇微张着,二人面面相觑。 房里有一瞬间的沉寂。 裴珠月最先回过神护住了自己的领口,纤细的手指将衣领皱成了一团,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蔺伯苏质问道:「王爷,半夜三更闯入姑娘家房内非君子所为吧?」 蔺伯苏盯着那手觉得异常地碍眼,该看的不该看的当了夫妻一年早就看光了,有什么可挡的。 还有—— 第26页 蔺伯苏乌黑的眸子上下扫了裴珠月一眼,清俊的脸上一分讥笑若有若无,他反问:「姑娘一词,王妃指的是自己吗?」 裴珠月神色冷然:「我既已与王爷和离,那就是没有夫家的,我乐意称自己一声姑娘怎么了,王爷别管的太宽。夜已深了,我要就寝,劳烦王爷马上出去,否则我可叫人了。」 蔺伯苏眼钟染上了淡淡地笑意,点头道:「王妃乐意便好,本王见你精神不错,想必恢復的也挺好,如此三日后本王就带你回京都。本王也乏了,就不在这打扰王妃休息了。」 裴珠月微恼,朝着蔺伯苏的背影扬声道:「腿长在我身上,去哪不需要你来定夺。」 蔺伯苏停下脚步,泰然道:「王妃尽可以试试,凭你那两条腿能不能从本王身边离开。」 裴珠月目光恨恨,并没有答话。 蔺伯苏袖口微动,回过身将藏于袖袋中的蝴蝶白玉簪放在了桌子上,目光轻扫了裴珠月一眼,道:「这是你的生辰礼,本王亲自挑的,应当挺适合你。」 裴珠月冷嗤:「真是笑话,生辰过半月送人生辰礼,王爷怎么不在我祭日送呢,还请王爷拿回去,我不需要。」 蔺伯苏手指微微蜷起,背过身沉声道:「本王给的东西不需要也得受着。」说罢,阔步离去。 小桃听着动静从隔壁房间赶过来,正好撞见沉着脸的蔺伯苏,半夜三更的还以为见着了真阎王,吓得她心咯噔一跳差点没过去。 看清楚是蔺伯苏后又赶忙行了一礼,但这时人已经走过去了。 她推开了门,裴珠月坐在床上手还捂着胸口,脸上是还未退去的怒意,小桃咬了下唇艰难启齿问:「小姐,你没事吧?」 裴珠月瞥了眼小桃不纯洁的眼神,立马放下了手,阴郁道:「我没事,你将那桌子上簪子帮我拿来过。」 小桃踱步过去拿起了簪子,眼前一亮:「这白玉簪子可真好看,小姐戴起来定然美貌绝伦。」她说着放在裴珠月鬓边比了比。 裴珠月推开了小桃的手,又抽出了白玉簪,仔细端详了一番,道:「我倒觉得这簪子奇丑无比,看到这上面的蝴蝶了吗,雕得跟条虫子似的,简直就是对蝴蝶的侮辱。你不觉得吗?」 小桃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越瞧越觉得这上面的蝴蝶栩栩如生,与虫子完全不搭边,迷惑之际,突然福至心灵,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方才王爷送小姐的?」 裴珠月抬眸,目光阴凉。 小桃陡然绷起了脸,指着簪子道:「奴婢觉得小姐说得对,这簪子丑的没边了。」 裴珠月堪堪收回了视线,嘴唇开阖道:「蔺伯苏说三日后就要带我回京,保守起见,我们明晚就走吧。」 「明晚——」小桃脸皱了起来:「小姐你的伤没事吗?」 裴珠月摇摇头:「没事,走还是能走的,只是到时候要麻烦小桃你带着我骑马了。」 「骑马颠簸,奴婢白日里看到客栈中有旅者,他们有马车,奴婢去向他们买来。」 裴珠月并不同意:「马车没有骑马快,蔺伯苏内力深受,迷药不知道能在他身上持续多久,我们得尽快离开。」 小桃看着裴珠月的腿始终放心不下,那么严重的伤,就算有医仙的药在,这才休息两日,怎么能那般颠簸:「奴婢觉得不妥……」 话未曾说完便被裴珠月打断了:「我是小姐,我说了算。」 小桃无言。 * 翌日晚上。 裴珠月精心打扮了一番,鹅黄色的长裙温婉中带了几分娇俏,面上略施粉黛,将姣好的五官衬得更为明媚。 她头上盘了个凌云髻,装饰着细小的髮饰,那支蝴蝶白玉簪在其中格外显眼。 房内的圆木桌上摆了一桌餐食,还冒着腾腾热气。 裴珠月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问身侧的小桃:「王爷来了吗?」 「应当快了,奴婢再去看看。」 「好。」 小桃抬脚离去,裴珠月也起了身,准备去桌旁等蔺伯苏。 刚转过身她骤然顿了一下,思索片刻后从妆奁中拿出了个小罐子,倒出里面的透明液体在嘴唇上抹了一圈,末了又细细上了一遍唇脂。 做完这一切她最后来到了桌旁端坐好。 蔺伯苏不久便来了,看看一桌饭食,又看看打扮娇艷的裴珠月,当目光触及那支白玉簪时,眼中浮现出了浓重的兴趣:「王妃这是唱的哪一出?」 裴珠月看了小桃一眼,小桃会意带上门离开了。 裴珠月抬头看向蔺伯苏,拍了拍身侧的凳子,眉眼弯弯:「王爷坐这儿。」 蔺伯苏走过去坐下,目光不离裴珠月分毫。 裴珠月神色坦然地看着蔺伯苏,笑问道:「王爷觉得我戴着这簪子好看吗?」 蔺伯苏不吝夸赞:「很好看,很适合你。」 「我也觉得,所以今天就是为了感谢王爷送了我这么美的簪子特地请王爷吃顿饭。」 她斟了杯酒递到蔺伯苏的嘴边,温声道:「王爷请喝酒。」 蔺伯苏接过酒放到了桌子上,道:「喝酒伤身,本王不喝。」 裴珠月理了理蔺伯苏的领口,轻笑道:「天底下男人谁不喝酒。」 蔺伯苏抓住了裴珠月的手,垂眸看进裴珠月的眼睛里,道:「王妃这般激本王,莫不是这酒中放了什么东西?」 第27页 裴珠月的手不同寻常女子的手,她的手修长纤细,比寻常女子大上不少,手背白皙软嫩,手掌处却因自小练剑长了一层薄茧。 不过这手再大终究是女子的手,蔺伯苏一掌便能包住,他的指尖细细的摩挲着掌心的那些薄茧。 裴珠月手心微痒,蓦地抽了回来,睨了眼蔺伯苏佯怒道:「好心当做驴肝肺。」 她抓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杯翻下不掉滴酒:「王爷这下可安心了?」 蔺伯苏拿过裴珠月手中的酒杯,倒了满满的酒,随后一饮而尽,道:「是本王的不是,本王赔罪。」 裴珠月原来的计划是提前在酒菜中投放迷药,等迷倒蔺伯苏后就带着小桃逃跑。 现在她庆幸没有这么做,蔺伯苏这人警惕的很,不仅酒杯用她的,就连吃菜都是等她夹了之后再下筷。 裴珠月轻抚了下唇瓣,眼中闪过一道黑色的流光,天色不早了,她该启程了。 「我有一样东西给王爷看。」裴珠月道,她站起身,脚却突然崴了一下,「啊」地一声轻唤扑进了蔺伯苏的怀里。 蔺伯苏搂着裴珠月,撩起裴珠月额角的碎发别到了耳后,眼底有几分笑意,开口道:「王妃的演技甚是拙劣,想要投怀送抱直接告诉本王便是,不必如此费尽心思,扯着伤口可就不好了。」 裴珠月搂住了蔺伯苏的脖子,一用力将人拉了下来,两人的嘴唇只隔了一寸。 她吐血热气说道:「王爷不喜欢吗?」 蔺伯苏眼神微黯,低喃道:「几日不见,王妃似乎变了很多。」 「哪里变了?」裴珠月问。 「更大胆了。」蔺伯苏想了想答道。 裴珠月嗤笑了一声,灵动地眸子眨了眨:「我本就如此,王爷忘了当年我可是追了你整整十条街追到王府门口吗?」 蔺伯苏被裴珠月勾起了回忆,淡笑道:「似乎真是如此,嫁入王府之后倒是规矩了许多,王府养人啊。」 「我倒觉得王府是个吃人的地方。」 那里只会让她如何做一个王妃,而不是如何做裴珠月。 不等蔺伯苏细想这句话,裴珠月扬起下巴吻上了蔺伯苏的唇,虎牙轻咬了他的唇瓣。 蔺伯苏轻颤了一下,扶住裴珠月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细细地品尝那两片柔软温润。 许久,蔺伯苏脑子渐沉,他勐地推开了裴珠月,眼底蕴着愤怒:「你竟敢对我下药。」 裴珠月撑着地站起了身,抽出帕子用力地抹了下嘴角,居高临下地看着蔺伯苏嗤笑了一下:「又如何?王爷的戒备之心还真是重,庆幸我的美色还能诱惑得了你,不过这逢场作戏还真是有点噁心。」 「你……」蔺伯苏晃了下脑袋想要清醒些,但药力还是让他闭上眼趴到了桌子上。 裴珠月丢下帕子,摘下头上的蝴蝶白玉簪丢到了桌子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走到房门口时她虚晃了一下,幸好小桃及时将她扶住:「小姐你没事吧?」 裴珠月揉了揉额角,摇了下头道:「刚才不小心吃了点迷药,没什么大碍,我们快走吧。」 「嗯。」 第17章 古君月 夜间,夜鸣城和濮州城边界的一个小县城里,一个客栈中迎来了两个客人。 经过一路的跋涉,裴珠月腿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所幸不是很严重,她涂了点药让小桃随意包扎了一下就上床休息了。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她们得抓紧时间休息好养养精神赶路。 之后的路,她们决定走人少路近一点的山路,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裴珠月和小桃就起床了,买了这干粮后又去买下了一辆马车。 裴珠月的腿伤现在开裂了,继续骑马必然会加重伤势。 逃跑归逃跑,腿还是要的,裴珠月不想年纪轻轻就跛了脚,将军还没当上就断送了前路,更何况她们昨夜逃了那么久,还特意挑了条偏僻的路,蔺伯苏没道理会追上来。 一切准备就绪,裴珠月和小桃二人就上路了。 出了城门是一大片荒地,要是直接往西走走个五里地就能到濮州城,但继续西行就会遇上遭了水患的几个县城。 不谈其他,展弈现在多半就在那,裴珠月向来不信自己的运气,茫茫人海中,保不齐会踩着狗屎运遇上。 为了杜绝这种可能性,裴珠月决定往西南方向走,绕小半圈到井州城,路虽然远了点,但胜在安全。 马车在荒原上奔波,有一点白入了小桃的视线,马车驱驰往近了看发现是个人,见马车使过来他停下脚步招了招手。 「小姐,前面这人好像想要搭我们的马车。」 裴珠月掀起帷裳一角张望了一下,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手上握着一支白玉箫,一头青丝束在精緻的白玉发冠中,额角垂下两绺龙鬚。 他的五官并不精緻,只算得上是清秀,但鼻翼一侧的一点黑痣莫名增添了些许韵味,让人不禁想多看几眼。 最为引人的是那周身的气质,温润如玉,纯良无害。 「小桃,将车停下吧。」裴珠月命令。 「是,小姐。」 小桃将车停在了男子跟前,打量了眼男子问道:「公子拦下我们可有事?」 男子垂首作揖,温声道:「在下古君月,是个四海为家的旅者,初到夜鸣城不知道这里竟是一片荒漠,走了数个时辰还未走出去,所幸遇着贵人,不知贵人可载在下一程。」 第28页 「小姐,这……」小桃看向马车寻求意见。 裴珠月觉得这人说话有趣的很,笑道:「你这左一声贵人,右一声贵人,我若是不答应倒显得我小器了,上马车吧。」 古君月又作了一揖,淡笑:「如此便谢过贵人了。」 马车上多了个古君月倒给这段路添了不少乐趣,他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一点,哪怕在路上随便看到一株野草都能说出个神话传说以及药用价值来。 小桃来了兴趣,问道:「那你知道玉面医仙吗?」 「小贵人感兴趣?」古君月看向小桃眼中有别样的笑意。 小桃点了下头,脆生生道:「那是自然,如此扑朔迷离的男人谁不敢兴趣啊,你知道什么玉面医仙的故事吗?我要听那种话本中没有的。」 古君月笑了笑,无奈道:「在下没看过话本,因此不知道话本中没有的是哪些。」 小桃想了想,道:「那就江湖上有的不必讲,讲讲那些江湖上没有的。」 「这也不好说,或许在下听过小贵人没听过。」 裴珠月在马车里嗔怪道:「有人给你讲故事就不错了,哪来这么多要求,古公子随便讲就是。」 听着多贴心地一句话,下一瞬裴珠月又补了一句:「古公子若不知道从哪开口,不若我来问你来答。」 小桃给裴珠月竖起了大拇指,妙啊~不愧是小姐。 古君月轻笑,转身看向布帘道:「大贵人想知道玉面医仙的什么事尽管问,在下知道的一定回答。」 裴珠月摸着下巴想了想,片刻问道:「第一个问题,玉面医仙是男是女?」 小桃一听回头道:「小姐你这问题奴婢也知道,玉面医仙自然是男的。」 裴珠月轻哼一声,指正道:「你能确定?江湖上可没人见过玉面医仙真正的模样,谁知道是男是女。」 小桃仔细思索,贊同地点了下头:「小姐说得有道理。」登时,她眼睛一闪,兴奋道:「小姐小姐奴婢知道了,玉面医仙说不定真是个女子!」 裴珠月挑眉:「哦?何以见得?」 小桃道:「你看慕容先生生得俊俏,他之所以得玉面医仙赠药说不定因为他们是老相好,一个剑客一个医仙,他们携手江湖,这是一段多么美好的爱情啊!」 古君月不禁蜷着手挡着嘴角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桃睁着澄澈干净的双眼看向古君月,蹙眉问:「古公子这是染了风寒?」 古君月摆摆手:「劳小贵人担心,在下无事,不过是突然听闻玉面医仙是个女子还有个老相好,一时震惊到了。」 小桃睁大了眼,期待道:「难道是真的?」 古君月忙道:「非也非也,在下不才,与玉面医仙略有交情,据在下所知他是个男子。」 「古公子见过他?」裴珠月紧接着问,「他年方几何?长相如何?可曾婚配?医术当真那般出神入化?」 古君月愣了一下,讪笑道:「大贵人一下子问这么多属实把在下问住了。」 裴珠月笑道:「不知道古公子可曾去过京都,那里可盛行玉面医仙的话本了,玉面医仙是不少京中小姐的梦中佳婿,我这好不容易逮着个真正知道玉面医仙的必然得替她们问问。」 古君月转了下白玉箫侧过了身,问:「如此说来大贵人是京都人?也是玉面医仙的爱慕者?」 裴珠月认了一半:「我是京都人,不过不是玉面医仙的爱慕者,我现在心中没有情爱,只有建功立业。」 「哦?建什么功立什么业?」古君月好奇问。 裴珠月摇摇头:「现在不能说,要是说了到时候没办到是会惹人笑话的,待我功成名就再告知与你。」 「那在下就静候大贵人佳音了。」 裴珠月摸了摸肚子道:「感觉走了挺久了,我肚子也有点饿,公子你急着赶路吗?要不先停下吃些东西吧。」 「在下走到哪游到哪,并不急着赶路,大贵人先用膳。」 裴珠月朗笑道:「那我便不与你客套了,小桃,停车!」 随着马车停下,裴珠月拉开了遮挡的布帘,将装着膳食的食盒提拎了出来,这是早上特地去酒楼买的,现在吃应该还热乎着。 荒原上没什么方便落脚的地,早前下过雨的原因,地上还有不少小水坑,他们就将就放在马车上吃了。 几个菜摆出来刚好放了半个驭位。 她也不忘古君月,热情道:「看公子只带了支玉箫也没个包袱,应当是没带吃食,古公子要是不嫌弃,就与我们一起吃吧。」 古君月从布帘掀开的那一瞬起就怔怔地盯着裴珠月的脸看,低喃道:「曼歌……」 裴珠月听到了,抬头疑惑:「古公子可是在叫我?」见他仍有些晃神,扬起了嘴角:「忘了与古公子说,我叫裴珠月,这是小桃。」 古君月这才回过了神,作揖道:「实在抱歉,大贵人与在下的一名故人有几分相像,故此认错了人,望大贵人莫要放在心上。」 裴珠月倒对此并不在意,大大咧咧道:「没事儿,说来也是一种缘分,以后别叫错了就行。」她说着给古君月递上了筷子。 古君月顿了一下,在裴珠月热情的目光中接下了,温声笑道:「谢大贵人。」 「甭客气快吃,我告诉你,可就这一顿热乎的了,在进下一个城之前就只能吃干粮了。」 第29页 裴珠月喜辣,在下嘴吃之前还从包袱里拿出了一袋辣椒面,这是她出来时母亲连带着一些银两给她的。 古君月的眼神不住地往裴珠月脸上看,像是要盯出花来,看到裴珠月拿出辣椒面,视线又移了过去。 裴珠月夹了块肉,放在辣椒面里滚了一圈就往嘴里塞,眼见着就要吃到筷子却被摁住了。 她抬眸疑惑地看向古君月:「古公子这是何意?」 古君月移开了手,正色道:「大贵人,受了伤不宜吃辛辣,不利于伤口癒合。」 小桃这是也恍然回神,将裴珠月面前的辣椒面给收起来塞回了包裹几,松了一口气道:「对,大夫之前说过小姐不能吃辛辣的,幸好有古公子提醒,不然奴婢都忘了这茬。」 裴珠月眼中却是多了一分警惕。 她都没怎么动,古君月怎么会知道她受了伤,难不成是蔺伯苏的眼线? 「你怎么知道的?」裴珠月抬眸不冷不热地问道。 古君月见着裴珠月眼中的疏离,忙解释说:「大贵人莫要误会,在下略懂岐黄之术,见大贵人脸色萎黄,嘴唇发白,乃气血不足的症状。」 他扫了眼车厢,继续道:「又见大贵人带着英姿侠气,并且隐约闻到了血腥味才斗胆猜测。」 裴珠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车厢内角落的云岚剑,嘴角微翘,回头道:「古公子观察得还真是细緻入微。」 「大贵人过奖。对了,在下这儿有一味良药,或许对大贵人有用。」古君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罐递到了裴珠月眼前。 裴珠月眼神一凝,这个瓷罐竟然与师父送她的一模一样。 「这是何物?」裴珠月试探性地问道。 「神仙散,对治疗外伤有奇效。」古君月回答。 小桃这是也发现这药罐和裴珠月之前用的那一样,惊唿道:「这是玉面医仙的药!」 古君月笑道:「看来小贵人识得此物,那便好,大贵人应当能够安心收下此物了。」 裴珠月却是直言拒绝:「玉面医仙的药千金难求,我不能收。」 古君月摇头:「于别人而言或许是,但于在下而言是要多少能有多少,贵人可别忘了在下与玉面医仙可是有交情的。」 他说着将药塞进了裴珠月手中,裴珠月正要还回去,古君月又道:「大贵人就当这是在下的车钱还有伙食钱,你这要是不收下就是不给我古某人面子。」 言之于此,裴珠月也不再拒绝,玩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古公子你也快吃,这药可不便宜,你可得多吃才能吃回本。」 古君月拿起了筷子笑道:「大贵人言之有理,在下这就吃。」 第18章 入城 裴珠月一行人到了夜间才到濮州东北边界的一个小县城。 濮州南面几个县近来闹了水患,窃盗之事频发,全州都重启了宵禁制度。 夜间进城也要缴通行费,一人一两,三人三两,不可谓是一比小数目,庆幸他们也不缺钱,直接交了银两进城。 城门口的守卫见他们是外乡人,特地为他们指了去客栈的路,那客栈叫悦来客栈,是这县城中最大的客栈,一天到晚都接客。 宵禁的原故大街上空无一人,多数地方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街边一两个商铺门口亮着纸灯笼,但那微弱的光只能照亮店铺门口的一亩三分地,对街上的人来说就形同虚设。 裴珠月的马车上也支着两盏灯笼,堪堪照亮前面一丈余远的路,马车辘辘作响,单调的声音在街头巷尾迴荡,听着有几分阴凉。 突然间裴珠月似乎听到了女人哭泣的声音,又隐隐有男子说话声。 裴珠月与古君月相视了一眼:「古公子也听到了吗?」 古君月点点头,看向东面道:「似乎是那边传来的。」 医馆门前,门缝里照出的昏黄灯光落在女人衣服的补丁上,她身形柔弱,脸上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她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地磕头,哀求道:「求求大夫救救我相公,让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离她身边两步处是一架板车,板车上躺着个身板壮硕的男子,看样子是女人一步一步拉过来的。 裴珠月看他衣着、鞋子以及手心指节的茧子,推测这是一个猎户。 他的小腿上固定着两块木板,木板中间有一道狰狞的伤口,皮肉掉了一块,周边是不规则的齿印,看样子是被勐兽咬伤甚至咬断的,目前已经流脓腐烂。 猎户也因为这伤口发了烧,脸颊通红,嘴唇发白干裂,现下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医馆的大夫就现在医馆门口,苦着脸道:「张氏不是我不想救,我都已经赊给你六根人参了,仁至义尽了,你不能让人死在我的医馆呀。」 张氏抬起头,额角已然流血,她跪行着走到了大夫跟前,扯着大夫的衣角道:「求求你了陈大夫,再看看我丈夫,他一定还有救的,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孩子还没出来叫他一声爹,他不能走啊——」 陈大夫满脸无奈,别过头狠下心扯开了张氏的手,说道:「恕我无能为力,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裴珠月看着有些不忍,让小桃将她搀下了马车,忍了腿上隐隐的痛疾步过去扶住了张氏的手臂,轻声道:「你先起来,别伤着身子。」又抬眸对大夫道:「大夫,治病需要多少钱全都由我来付,还请你救救她丈夫。」 第30页 张氏茫然,不曾想这时候会有人对她施以援手,她抬头痴痴地看着裴珠月,半晌泪水流了出来,抽泣道:「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但这也改变不了大夫的决定,陈大夫指着猎户道:「这位小姐,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我根本没法救。」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就明说了,我从医四十余载,看过的病大大小小无数,他这样的就算是京都的御医也难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言尽于此,希望你自求多福吧。」 陈大夫说完,退后一步准备将门关上。 张氏登时挣开了裴珠月的手冲过去堵住了医馆的大门,哀求道:「不要,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夫君……」 这时古君月温润清明地声音响起,他踱步到张氏跟前问:「若用你丈夫的一条腿换他一条命,你可愿意?」 张氏怔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向古君月,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忙不迭地点头道:「愿意,我愿意,只要能救活我夫君就好,只要能救活他。」 古君月得到了答覆,又看向陈大夫问道:「不知可借大夫医馆一用?」 陈大夫狐疑地打量着古君月,问:「你要做什么?」 古君月薄唇轻启,眼中反射着灯光:「截肢救人。」 「荒唐!你这是想让他死无全尸!」陈大夫一听当即呵斥。 截肢术并非他第一次听说,五年前便兴起过一阵邪风,截肢术传言是从玉面医仙那儿传出来的,生生将骨肉从病人身上切下,但凡截肢者,截肢后丧命者十之八九,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害人之术,是让人走得都不安生。 古君月面色不变,说道:「陈大夫莫恼,在下只是想救人,并不想杀人。你既然行医四十余载,必然饱读医术,也应当知道唯一可能救活这人的法子只有截肢。」 「可因截肢而活的人有几个?屈指可数!他们也不是截肢救活的,他们就是命硬挺过去的。你这是让他白白遭罪。」 这时,板车上的猎户缓缓地抬起了手,气若游丝地说道:「截……肢,行,救……我。」 张氏见丈夫有了动静立马跑过去握住了猎户的手,回头看向陈大夫悲戚哀求:「拜託你了陈大夫,若是截肢之术无效,我与夫君也认了。」 陈大夫脸上略有动容,古君月又说了一句道:「只借陈大夫宝地一用,人若是活了算陈大夫头上,若是死了算我古某人的头上,绝不会对医馆造成任何不良影响。」 陈大夫皱眉思索了片刻,抬脚走到了猎户身侧,看向古君月冷声道:「还不过来搭把手把人抬进去。」 古君月淡笑:「这就来。」 陈大夫和医馆学徒安置好猎户后就去准备古君月截肢所需的器物,而古君月则在药房调药,嘱託学徒药什么用量,怎么个煎法。 裴珠月打从古君月和陈大夫争论就没再说话,医术上的事她一点都不懂,只能看看神仙打架,免得多嘴惹了笑话。 不过她对古君月所说的截肢术抱有存疑的态度,那可是生生将腿砍下来,怎么看都跟治病救人沾不上边。 裴珠月小步挪到了柜檯前,她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等着。 古君月忙完配药的事看向了她,笑问道:「大贵人可有什么要问的?」 裴珠月沖他勾了勾手示意把头伸过来,半捂着嘴小声问道:「你不是说你是『略——懂』岐黄之术,当真能救这猎户?还有,你可有官府批覆的行医公文?没有那可是触犯高阳律例的。」 她可不想看到古君月凭藉半吊子医术在这为祸人间,毕竟是同行的人,真出什么事她有负罪感。 第19章 小姐真是深谋远虑 古君月却是笑笑,语焉不详:「大贵人瞧瞧在下的模样像不像是有行医公文的。」 正巧屋内传来了陈大夫不耐烦地催促:「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东西都备好了,还不快些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古君月扬声道:「在下这就来。」语罢,对裴珠月点了下头绕过柜檯朝里屋走去。 裴珠月微微皱眉,沖他背影问道:「我又不是算命的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有没有?」 这话换来了古君月潇洒的摆手。 裴珠月无言,转头看向身侧的小桃,问道:「你觉得他有没有?」 小桃信心满满,点头道:「八成有啊,玉面医仙那等神仙般的人物,定然不会同庸人相交,古公子与之相识定然是有本事的。」 「说得有几分道理。」裴珠月细想之后贊同了这一说法。 截肢术过于血腥,张氏不被准许进去,只能在外面侯着。 她坐在矮凳上,含着泪光的眼睛填着担忧与恐惧,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死死地扣进了肉中。 裴珠月见状没有多说话,走过去将手钻进了张氏的指间,轻轻握着安安静静地陪伴。 医馆外传来了一慢三快的敲锣声,已是四更天了。 里屋的帘帐也终于被人掀开,古君月从里面走了出来,胸前的襜衣满是鲜血。 张氏站起了身,失声问道:「我夫君他……」 古君月摘下襜衣,嘴角微翘,说道:「夫人可以放心,天亮前烧退下就无事了,不过他需要安静休息,天亮之前任何人最好都不要进里面去。」 「好,我不进去。」张氏闻言捂着嘴喜极而泣,拽着裴珠月的衣角轻声说道:「我夫君没事了……他没事了。」 第31页 裴珠月也为她高兴,点头道:「对,没事了。」 裴珠月心中仍有稍许疑虑,古君月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那陈大夫行医四十余年都治不好的病人他真能治好? 不久,陈大夫也掀开帘帐走了出来,看向古君月欲言又止,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最后像是做出了什么巨大的抉择,他吐了一口气,拉下脸拱手问道:「敢问古大夫方才撒在童猎户腿上的是什么药物,撒下去后童猎户似乎就失去了痛觉。」 古君月转身看向他,回答道:「麻散,使用后能在一段时间内使人的皮肉失去知觉。」 陈大夫眼前一亮,忙问道:「世间竟有如此奇药,不知是如何调制的?」 医不外传,他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问得唐突了,正要道歉,古君月却回答了:「调制谈不上,用得不过是西洋的一种蛇毒。」 陈大夫见古君月应答,毫不客气地追问:「哪种蛇毒?」 「黄金蝰,一条千金。」 古君月的神色是温和的,态度是谦逊的,可裴珠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的原故,从那张脸上看出了「问也没用,你用不起」这几个字。 裴珠月轻咳了一下,向陈大夫问道:「童猎户当真没事了?」 古君月睨了眼裴珠月揶揄道:「大贵人这是不信在下刚才说的?」 裴珠月飘开了视线,摸摸额角,讪笑道:「没有没有,就是确定一下,心安。」 陈大夫点了点头,眼中是对古君月毫不掩饰的钦佩,诚恳回答说:「虽然截了腿,但童猎户的脉搏平稳了许多,脸色也有转好,不出意外明早就能醒来。我从医四十余年,第一次亲眼见到截肢术,不曾想竟是如此精妙,方才是我狭隘了,望古大夫见谅。」 古君月淡笑:「陈大夫言重了,此方法确实兇险,陈大夫有所顾虑也是情理之中。」 已经是深夜,裴珠月原本是打算去客栈过一夜的,但被陈大夫挽留了下来:「医馆中还有几间客房,几位若是不嫌弃就住下吧。」 裴珠月想了想,现在已是丑时,距离天明约莫只剩两个时辰,只是睡一觉没那么多讲究,住下也无妨。 她与小桃同住了一间房,入睡前要给身上的伤口都重新上了一遍药。 有师父给她的药在,经过这么些天,除了腿上的伤其他地方基本都结痂了。 腿上的伤口还没上药,药罐只剩薄薄地一层底,裴珠月阖上了药罐让小桃拿来了古君月给的那瓶新的。 裴珠月将两个小药罐放在手心,仔细观摩,发现两个小药罐无论从材质还是外面的花纹都是一模一样的。 但打开后里面的膏体略微有些不同,她原本用的那罐是白色的,而刚得的这罐略微带着青色,闻上去也更为清冽。 小桃见着有些不放心,道:「小姐,要不还是用原来的那个吧,这个看上去绿油油的,有点不靠谱。」 裴珠月脑海中浮现了方才古君月在药材房抓药的情景,神态沉着冷静,目光坚毅,那自信的模样和她握起云岚剑时是一样的。 「没事儿,就用这个。」裴珠月直接挑了一块膏药抹在了腿上的伤口处,膏药刚在皮肤上抹匀她就感受到了一股炙热,伤口处像是点了一把火,滚烫滚烫的,但奇怪是并不痛苦反倒有一种诡异的舒适感。 「小姐,感觉怎么样?」小桃盯着裴珠月神情担忧地问道。 「感觉还不错。」裴珠月撸了下小桃的头顶,淡笑道:「好了别担心,就算是毒药现在也抹下去收不回来了,再说咱们在医馆,有行医了四十余年的陈大夫在,怕什么。好了天不早了,快去睡吧。」 「嗯。那小姐要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马上叫奴婢。」小桃叮嘱道。 虽然古公子看上去像是个好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也就相识一天,小姐用了才认识一天的人给的药,戒备心实在是太低了。 古公子有没有行医文书还是个未知数,还有那童猎户能不能活下来还得看今天早上。 面对自家小姐的事,小桃俨然忘了在几个时辰以前自己是多么信赖古君月的。 * 睡梦中裴珠月看到有一只猴子拿着狗尾巴草在她大腿上挠啊挠,传来一下下钻心的痒,她一巴掌挥了过去,然后就被痛醒了。 看着盖在伤口处的巴掌,裴珠月无语凝噎,一巴掌把自己扇醒,古今中外应当只有她一人。 天边正泛起鱼肚白,今天还要赶路,既然醒了,裴珠月就准备起身穿衣服。 腿上的痛楚在渐渐退去,裴珠月坐到床沿时就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瘙痒,那感觉和梦中的十分相向,是从伤口处传来的。 难道是药有问题? 裴珠月一脚架在了床沿上,掀起亵裤,扯下包裹着伤口的布条,她目光微愣,前日里不小心扯开的伤口如今竟然合回来了,边沿还凝起了薄薄的痂。 裴珠月立马掀出了藏在枕头底下的小药罐,目光如星星般闪耀,低喃道:「这是什么灵丹妙药啊。」 小桃端着洗漱的热水进了门,见裴珠月坐在床上还大露着腿,当即放下脸盆疾步走了过去,不满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而看到裴珠月几近癒合的伤口时眼睛睁得熘圆,惊喜道:「小姐,你的伤口……我没看错吧。」 第32页 裴珠月将布条重新裹了回去,扬起嘴角道:「你没看错,古公子给的药果真有奇效,甚至比师父给的那罐还要好。」 小桃敛了诧异的神色,微微扬起下巴傲娇道:「奴婢就说嘛古公子是个好人,他一定有行医公文,给的药也绝对没有问题。」 裴珠月抬起手在小桃的脑壳上敲了一下,佯怒道:「你个墙头草,马后炮。」 小桃嘟起嘴哼唧了一声,眼角满是笑意。 「不知道古公子手中还有多少这药,和玉面医仙的交情又有多深,能不能说道说道卖我一些。」裴珠月垂着眼眸低喃道。 小桃疑惑道:「余下的药应该够小姐用了,小姐买来做什么?」 裴珠月嫌弃地瞥了她一眼,长嘆一口气道:「唉,如此聪慧的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丫鬟。这等神药谁会嫌多,我现在伤好了就能保证以后不会受伤吗?最重要的是如果这药能够给爹爹的将士们用,军队的力量至少能提上三成。」 小桃毫不客气地拍起了马屁,鼓掌道:「小姐真是深谋远虑,竟能想到这一层面,小桃自愧不如,小姐威武!」 裴珠月轻笑:「你别耍活宝了,也不知道古公子能不能跟我做这笔生意。并且我们今天就要走了,得想个办法带上古公子好从长计议。」 二人没注意,在她们说话间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门口离去。 第20章 卿卿,我抓住你了 裴珠月收拾好后就和小桃一起去探望猎户的伤情,刚至门口,就听到里面呜咽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她勐得推门,房间里的人全都回头看向她和小桃。 房间里张氏跪在地上手上捧着一个钱袋,脸上还有没来得及干的泪迹,而古君月正搀着张氏的手想要将人拉起来。 「古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还把张氏欺负哭了?」裴珠月绷起脸揶揄道。 张氏连忙为古君月解释,泪眼凝向裴珠月道:「小姐,古公子没有欺负我,他见我们夫妻困难将钱袋给了我们,古公子与裴小姐帮了我们已经是大恩大德,这钱我们万万不能收啊。」 童猎户已经醒了,但身体仍很虚弱,他微微侧身撑在床沿,附和道:「对,这钱我们万万不能收。」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裴珠月睨了古君月一眼,道:「他这是抢了我的活。常言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童猎户你现在重伤不能起身,夫人又怀有身孕,日后生计如何?你们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孩子想,这钱你们是一定要收下的,若是觉得心里不好过,等日后有钱了还给古公子便是。」 她说着走过去将张氏扶了起来。 张氏抚了抚肚子,询问地看向童猎户,童猎户思索片刻,目光含泪地看向古君月道:「那就谢谢古公子了。」 安置好童猎户夫妇,裴珠月也得继续赶路了,还得想办法带上古君月。 「古公子,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裴珠月拦下刚给童猎户查看完病情的古君月。 古君月停下脚步,淡笑道:「大贵人尽管问。」 裴珠月灵动地眸子微闪,夹杂着几分明显的算计:「古公子有几个钱袋啊?」 古君月垂下了眼眸,眼底是盈盈笑意,当再次抬眸时笑意却是消失,仅剩几分狼狈:「一个。在下正想因为这事对大贵人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不情之请?」 「在下在井州有些产业,之前听闻大贵人要去井州,希望大贵人能载在下一程。」 「好啊!」裴珠月在古君月说完话的那一瞬间赶忙回答道。 她正想用自己身上没钱,古君月要是想借钱得随她去下一个县城的蓬莱居钱庄取钱,她再利用这一段时间和古君月好好谈谈购置神仙散的事。 如今倒好,直接跟她去井州了。 「那在下就谢过大贵人了。」古君月躬身揖礼道。 「不谢不谢,日后好说话就行。」裴珠月心直口快地说道。 古君月疑惑:「嗯?」 裴珠月:「没什么,我与小桃马上就准备启程了,公子快些去收拾一下吧。」 「好,劳烦大贵人稍等片刻。」 * 春光正好,鸟语花香,正是谈事情的好时光。 裴珠月掀开布帘倚靠在马车口,笑问道:「古公子那儿的神仙散还多吗?」 「还有几罐,大贵人想要?」古君月回过头问道。 裴珠月赧然一笑,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是想要,不过要得可能有点多,不知道古公子和玉面医仙的交情有多深,有没有可能让玉面医仙给我大量地供给神仙散,价钱方面好商量。」 古君月面目柔和,好奇:「容在下一问,大贵人要那么多神仙散做甚? 裴珠月抿了抿唇,嘆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是为军中将士备下的,每次战后,将士只要还能站起来,当号角吹响的时候他们就得继续上战场,负伤上战场战死的可能性极大,神仙散对治疗外伤有奇效,若是能用在军中,能救下很多人。」 古君月回过了头,指尖摩挲着玉箫,道:「如果是用在军中,玉面医仙定然不会答应。」 「为何?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人若有大才当报效国家才是。」 古君月轻笑:「并非人人都同大贵人一样有这番觉悟,医仙最痛恨战争,所以他是绝不会同意的。」 第33页 裴珠月蹙眉道:「谁不痛恨战争,谁不希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可外族来犯必抵御之,方可守住国中百姓安宁,老人可乘凉树下,稚子可街上嬉闹。将士驻守边关心中守的也是这一份信念。」 古君月看向玉箫,脸色悲怆,低喃道:「可他想要守的终究是一个人,一个因为战乱逝去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裴珠月没有听清,正要继续劝说,古君月敛了悲伤的神色笑道:「还有,大贵人真的觉得这种神药的价钱好商量吗?」 这次他的声音不清,一字一句地落进了裴珠月耳朵里,砸得裴珠月心肝儿打颤,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很贵吗?」 若真的很贵,用于军需那就不现实了。 「不便宜。」古君月道。 * 再过一个县城就能到井州了,裴珠月的心情放松了下来,以为终于能彻底逃脱。 而刚准备出县城城门时,却看到城门口设着卡,官兵拿着画像一个一个地核对着出城之人。 裴珠月的心勐地沉了下去,直觉告诉她那两张画像是她跟小桃。 小桃也有同样的不安,将马车停在了凉茶铺门口不敢再前行,她惴惴不安地问裴珠月:「小姐,这该怎么办啊?」 古君月不知二人的初衷,只当裴珠月是鲜少出门的京中小姐,看了官差查人的模样心中害怕,遂劝说道:「这应当是在捉拿朝廷钦犯,行走在外总能见着一两次,大贵人不必担心,我们让官差核对一下画像就能过去,不会为难我们的。」 裴珠月心中腹诽:核对之后,恐怕她和小桃都会被扣下了。 她为难地看向古君月请求道:「古公子能否帮我们看看那画像上是谁?」 古君月见她怯生生的模样,应道:「好,在下这就去看看。」 古君月小跑着过去,回来时眉头微微皱着,对裴珠月和小桃道:「两位贵人随我来。」 裴珠月唿吸窒了一下,看来画像上的果然是他们。她带着小桃跟上了古君月的步伐。 无人行经的小巷里,裴珠月和小桃捧着小铜镜,嘴巴惊得微张,此时此刻,她们的模样完全变了,粗糙的平眉,大大的鼻头,满脸的麻子,丢到人群中完全不起眼。 古君月满意地看着自己作品,淡笑道:「如此一来那些官差就看不出来了。」 小桃崇拜地看向古君月道:「古公子,没想到你竟然会传说中的易容术,实在是太厉害了。」 古君月谦虚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这哪里是什么雕虫小技,这是大能耐。」裴珠月反驳,蓦地她的视线落在了古君月的脸上。 她发现古君月的皮肤异常的好,比天天往脸上涂一堆东西的水莲心的皮肤还要好,这倒是有点像假的,她不禁伸手捏了一下,问:「古公子这脸皮也是假的吗?」 古君月惊了一下,往后躲避猝不及防地瘫坐在地上,脸颊爬上了红晕,眼神飘忽道:「在下的脸自然是真的,时辰不早了,大贵人我们还是快赶路吧。」 裴珠月也察觉自己做了错事,心虚地把手背到了身后,沖古君月背影道了句歉:「古公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无碍,在下没有放在心上。」古君月同步同脚地疾步离去。 小桃看着自家小姐目露责备,谆谆教导:「小姐,欺负良家妇男是不对的。」 「我以为那是假的……」 城门口,蔺伯苏身着一袭玄衣,头戴玉冠,面色冷俊的站着听守城军首领的禀告,眉心拧起,显然对方所说的内容让他十分不满。 展弈就站在他们身侧。 和小桃坐在马车驭位的裴珠月当即低下了头,恼恨道:「他们怎么在这!」 小桃也低下了头,嘟囔:「王爷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小姐,这可怎么办啊?」 裴珠月远远地看着蔺伯苏,冷静安慰小桃:「没事,我们现在这样站在我娘亲面前她老人家都不一定认得,蔺伯苏不会认出来的。」 「嗯!」 蔺伯苏若有所感,回头看向了裴珠月的方向,只看到攘攘人群。 马车缓缓向城门口靠近,蔺伯苏莫名地看了过来,视线在裴珠月和小桃之间逡巡。 官差例行公事,冷冰冰地问道:「马车里还有人吗?出来。你们是哪里人,出城要办什么事?」 古君月掀开帘布,笑如朗月入怀:「车中只有我一人,这是我的两个丫鬟,我们刚从绛州游山归来,要回井州。」 官差拿着画像跟三人比对了一下,一个男的,两个女的也相貌平平,与画像上的两人毫无相似处,他随意扫了一眼就放了:「快过去吧。」 「谢官爷。」古君月作了一揖回到了马车里,吩咐道:「走吧。」 马车缓缓地走出了城门,裴珠月的心也渐渐落下,她长吐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剎那之间她的腰被一根鞭子缠住,转眼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头顶上传来阴冷的低语:「卿卿,我抓到你了。」 裴珠月心下一紧,努力使自己沉住气,她宛若一个被欺辱的良家妇女,毫无章法地剧烈挣扎道:「登徒子你放开我!再不放我要报官了。」 蔺伯苏冷笑了一声,双手握住裴珠月的腰道:「别装了,你这细柳腰我两只手刚好握住,你不是裴珠月还能是谁?」 第34页 第21章 关你前夫什么事 「你放开我!」裴珠月用尽吃奶的力气扒拉蔺伯苏的手,而这双手就跟焊在她腰上似的纹丝不动。 蔺伯苏看着她挣扎,气定神闲地问道:「你可知道给摄政王下药是什么罪?」 小桃见裴珠月从她眼皮子底下被掳走,拿起马鞭就要冲上前去,却见到了蔺伯苏那张骇人的脸,生生被吓住停下了脚步。 「王……」 蔺伯苏冷眼一扫,小桃到嘴边的「王爷」二字吞了回去。 马车内的古君月听到声音走了出来,看到裴珠月被禁锢,以往温柔含笑的脸冷沉了下来,厉声道:「你是何人?快放开我家丫鬟!」 蔺伯苏闻言脸黑成了锅底:「你家?我怎么不知道我家夫人何时成别人家的丫鬟了。」 夫人? 古君月怔愣,看向一侧的小桃询问:「这人真是大贵人的丈夫。」 小桃摇摇头又点点头,语焉不详。 没有就是没有,一会有一会没有,那就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蔺伯苏见古君月脸色变得稍许低落,以胜利者的姿态说道:「别人的家事你少管。」 裴珠月趁着蔺伯苏说话分神的时机,后脑勺卯足了劲儿往后撞去,趁着蔺伯苏吃痛挣开了束缚。 沉闷地一声「咚」响,展弈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疼。 蔺伯苏更是感觉疼得钻心,下巴像是要断了,大概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体面,硬是忍了下来,脸上没有丝毫痛处,只是看着为了挣脱他而滚落下马的裴珠月咬牙呵斥道:「你疯了吗。」 古君月见状马上上前搀扶裴珠月,裴珠月就着古君月的力道一手捂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地站起了身,她瞪着蔺伯苏满眼讥讽:「我看你才是疯了,像是浆煳成了精到哪都能追上来,我与你已经和离了,希望你看清这个现实,别再纠缠逼我恨你。」 蔺伯苏紧紧盯着裴珠月被古君月握着的手腕,命令道:「你的脏手离她远一点。」 裴珠月寻着蔺伯苏的视线找到了他的关注点,嘴角微微上扬,像蔺伯苏这样的人应该无法忍受被其视为所有物的人或东西被他人觊觎。 她抬起另外一只手覆在古君月扶着她的手上,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还你一句话,别人家的事你少管。」 蔺伯苏周身温度骤降,强悍隐忍的内力让地上沙石滚走,他跳下了马,沉声问道:「裴珠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裴珠月轻笑:「我当然知道,你不懂吗?那我说得再清楚一些,我与我的新欢做什么,关你这个前夫什么事。」 蔺伯苏的心中顿时烧起了熊熊烈火,脑子里的弦几近崩断,握着鞭子的手上暴起了青筋,像是随时都会冲上去抽死这对「姦夫□□」。 展弈可不想明日出现王妃死于摄政王手下镇西将军起兵造反的消息。 他上前死死地压住了蔺伯苏的手,压着声劝慰道:「爷息怒,夫人这才出来多久,怎么可能会有新欢,你看那姦夫……」 「嗯?」蔺伯苏眼神一凛。 展弈立马开口:「那……男的,一来长得没爷您俊俏,二来瞧着也没爷您贵气,还瘦瘦弱弱的,王妃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他,定然是王妃还在与您置气故意找人来气您的。」 「可你看他们现在在做什么!」蔺伯苏沉声质问。 展弈回头瞥了眼俩人还搭着的手,沖小桃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分开,想不想让你家小姐活命了。 小桃会意,紧忙跑过去询问裴珠月身体状况,趁机把两人的手拽开了:「小姐,小姐你没伤着哪吧,快让奴婢看看。」 王爷对不起她家小姐,她自然是不服他的,但当下小姐身上有伤,古公子只是个文弱医者,她又是三脚猫功夫,若是起了冲突他仨肯定会死得很惨,只能配合展侍卫以求苟活。 展弈回过头道:「爷您看,这不就分开了,演戏要全套,方才定然是夫人为了气您故意做给您看的。」 裴珠月不知道他们叽叽歪歪地在那说些什么,她无意在此纠缠,遂冷道:「要是没什么其他事,我就带着我的丫鬟和新欢先走一步,你要是仍想带走我……」 她抬起了眼眸,直视着蔺伯苏:「那只能是我的尸体。」 裴珠月说完就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抬步离去。 蔺伯苏刚被劝下去的火气登时又上来了,语气沉沉:「你真当我不会那么做吗。」 裴珠月充耳不闻,背影坚毅地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蔺伯苏阴沉着脸上了马,欲上前追去。 展弈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后嘆了一口气,他挪了一步挡在了蔺伯苏的马前,道:「王妃性子倔,吃软不吃硬,若王爷仍要强行带走王妃恐会适得其反。」 蔺伯苏眸光微黯,道:「你让本王放她走?展弈,你究竟是本王的侍卫还是王妃的侍卫。」 为人下属,切忌不忠,尽管他是个定期的。 展弈拱手解释:「王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只是不想让王爷后悔。」 「放她走本王才会后悔。」蔺伯苏立刻道。 展弈轻嗤了一声质问:「属下斗胆问一句,王爷为何会觉得放走王妃会后悔?五年前王爷十七,早该是成婚的年龄,王爷却说毕生所求乃高阳国泰民安,至于王妃、子嗣可有可无,就算有了心中也永远将国放在第一位,属下还打趣以后王爷成了亲,妻妾会因王爷将公务看得比她们重而心灰意冷以致和离,王爷说那便让她们领银钱走人,日后再对她们家中做些帮衬,现如今王妃什么都没要王爷却不肯放人走。圣上年幼,朝中暗流涌动,王爷却冒险离了京都离了圣上离了朝堂,追到这千里之外的濮州。王爷是早已倾心于王妃吧,所以才这般割捨不了。」 第35页 蔺伯苏的心勐地跳动了一下,矢口否认:「本王没有。」说罢,他骑马追了上去。 展弈顿生一种无力感,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欠的人。 疾驰的马车中裴珠月抹去了易容,对古君月抱歉道:「不好意思,刚才利用了你。」 古君月摇了下头:「无碍,能帮上大贵人的忙在下高兴还来不及,不过刚才那人是……」他话锋一转,看了眼裴珠月面露歉意:「在下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裴珠月直言道:「没什么不该问的,他曾经是我夫君,发生了一些事分道扬镳了。」 古君月面色柔和,不急不缓地说道:「那人看上去似乎还很在意大贵人,但大贵人善心美,既发生和离之事定然是对方的错,而且是不可原谅的错。」 裴珠月看向古君月笑道:「一句话你说错了,那可不叫在意,不过我欣赏你这种不问原由的偏袒。」 * 经过一天一夜的跋涉,裴珠月终于进了井州城,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空气清新了许多,充斥着自由的味道。 然而,入了井州城就意味着要与古君月各走各路了。 古君月对裴珠月俯首作揖,嘴角噙着一抹笑:「两位贵人,就此别过了。」 「就此别过。」裴珠月福了福身,当古君月转过身时,她又突然把人叫住了:「古公子!」 「大贵人有何事?」古君月止了脚步。 「你会留在井州吗?」裴珠月现在对神仙散的想法还没有消散。 古君月想了想回答道:「应该会停留几天。」 裴珠月紧接着问道:「古公子可想好在哪里落脚,改天我去找你玩。」 「西市有座叫春华秋实的别院,在下就住在那。」 「春华秋实,」裴珠月念叨着记下,眉眼弯起:「好的我记下了,古公子若是要找我,去蓬莱居留个口信就好。」 「在下也记下了。」 送走了古君月,裴珠月仰天大喊了一声:「爹爹哥哥我裴珠月又回来了!」 有父亲留给她的令牌在,裴珠月一路顺畅的进了军营。 全是汉子的军营中突然出现了两个娇俏的姑娘,她们走到哪就被注视到哪,小桃的脸羞了红,扒拉着裴珠月的衣裳挡住了脸,喃喃道:「小姐他们盯着我们看。」 裴珠月一把抽回了自己手,把小桃的头掰了起来,直视前方,又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谆谆告诫说:「挺直!我们以后是要在这混的,害羞什么,看回去,咱以后是当将军的人,气势上不能输。」 小桃嘟着嘴摇摇头,弱弱地说道:「奴婢不是,奴婢没有,奴婢不想当将军,奴婢只想抱小姐的大腿!」 「出息。」裴珠月嫌弃道。 「猪猪!」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而又讨厌的声音,裴珠月瞪着死鱼眼转过了身,普天之下这么叫她的只有一人——裴旭日。 「我要跟爹告状你又骂我!」 第22章 入套 裴旭日比裴珠月大两岁,身高八尺,剑眉星目,若是不开嘴就是众人心中英俊神武的少将军,他一咧开嘴就露出和裴珠月如出一辙的虎牙来,生生添了几许稚气。 「珠月,珠月,我叫你珠珠怎么了,」裴旭日揪了一把裴珠月的脸颊,调侃道:「这大脸盘子从小肥到大。」 裴珠月危笑,抬脚狠狠地踩在了裴旭日的脚背上,还碾了两下:「闭嘴吧你!」 裴旭日痛到面目扭曲,咬牙道:「都嫁人了还这般兇残,小心被摄政王看到不要你了。」 裴珠月身子僵了一下,没好气道:「不要了就不要了,我去找更好的。」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瞥向裴旭日问道:「我今天出现在这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要是换做以前裴旭日看到她偷熘进军营,铁定会咋咋唿唿地把她送回出去,道:「哎呀呀,你怎么来了,要是被刀剑伤着可怎么办?爹会打死我的知不知道……」 而今她嫁为人妇,出现在军营中,她哥的反应应该更大才是。 裴旭日闻言露出一抹浅笑,搭上裴珠月的肩膀,神色有稍许动容:「哥哥的好妹妹,还撒娇让摄政王陪你过来,爹和哥哥明白你这份心意,虽然是微服出巡,但摄政王公务繁忙,你让他为你改了行程这不好,王府不同家中,王爷宠你,但你不可恃宠而骄。」 裴珠月满目茫然:「哥,你在说什么,什么微服出巡?」 裴旭日又道:「别在这杵着了,王爷和爹还在营帐中等着呢。」 「蔺伯苏在营帐中!?」裴珠月惊唿。 裴旭日立刻给裴珠月来了一脑蹦儿:「怎么能直唿王爷名字,这是大不敬,待会可不能这么喊了。」 裴珠月捂着头心中气结,昨日她乘着马车离开后并为看到蔺伯苏追上来,还以为蔺伯苏放过她了,不曾想竟又追到了这里。 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裴珠月沉着脸跟着裴旭日去了营帐。 营帐中蔺伯苏正与裴镇山饮酒。 裴镇山年过不惑,身形健壮,因为常年驻守边疆,身上有一种天然的煞气,特别是那对眼睛宛若阎罗,胆小的人见了怕是会吓得直接跪在地上。 他是个不修边幅的主,嘴巴边长了一圈鬍子,一碗酒喝下去有半碗是餵鬍子的。 裴镇山向蔺伯苏敬了一杯,朗笑道:「此事有王爷在,末将也就放心了。」 第36页 「将军,我带着你的女儿来了。」裴旭日掀开营帐的帘帐道,裴珠月就跟在他身后。 营帐里的两人同时放下酒碗转过了头,裴珠月露出了一个敷衍的笑,福了福身道:「爹,王爷。」 裴镇山看着自家女儿拍拍身侧的板凳道:「月儿来了,来来来快坐。」 末了还同蔺伯苏笑笑:「末将与月儿许久未见面,让月儿坐末将身边王爷不会介意吧。」 「岳父说笑了,本王自然不会介意。」蔺伯苏淡笑道。 「谁是你岳父,王爷这称唿有问题吧。」裴珠月看着蔺伯苏神色淡淡地说道。 裴镇山察觉到丝丝不对劲,脸上笑容僵了一下,问:「月儿这话何意?」 裴珠月欲与父亲说她与蔺伯苏和离一事,蔺伯苏却先她开了口,神色宠溺:「之前本王不小心惹王妃生气了,王妃都不愿带本王来拜见岳父,本王只好独自前来,现在看样子是还气着。」 说着,他起身坐到了裴珠月身侧,握住了裴珠月的手温声道:「别气了,气着身子可不好。」 他低垂着眼睑,漆黑的眸子中有警告地意味。 裴珠月瞪了他一眼,想抽回手却是被锢得紧紧的。 这时裴镇海有模有样地训斥道:「月儿这就是你不对了,王爷百忙之中抽空陪你来看父亲,你怎么还耍小脾气呢。」 又对蔺伯苏道:「王爷见谅,月儿自小在家中被宠坏了,脾气有些大,还有些任性,今日还劳烦王爷特地陪月儿到这走一趟,耽误了公事。」 「岳父言重了,本王也是刚好路经此地,才陪王妃来看看。」 裴珠月看不惯蔺伯苏在这虚以逶迤,骤然起身对裴镇山行了一礼,道:「爹,我与王爷有事要说,就先退下了。」 说罢,反手抓起蔺伯苏的胳膊往外拽去。 裴镇山看着两人的背影一时感慨万千,侧目看向裴旭日道:「当初发生那样的事,我还怕珠月嫁入王府会受委屈,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裴旭日嘴角微翘,看向那对背影笑道:「珠月这般好,谁会不喜欢。」 裴珠月拉着蔺伯苏到了无人的山脚,甩开手后从腰间抽出了云岚递到了蔺伯苏的手中,道:「王爷动手吧。」 「王妃这是何意?」蔺伯苏眸色沉沉。 裴珠月抬着下巴直视蔺伯苏,冷硬地说道:「我与你说过,王爷若是一定要带我走,只能带走我的尸体。」 蔺伯苏轻笑了一声,撩起裴珠月的一抹青丝放在指间把玩,他弯腰在裴珠月耳边低声道:「王妃不若先听听本王接下来要说的话,再决定是否要与本王撇清关系。」 裴珠月退开了半步,眼睛盯着蔺伯苏,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蔺伯苏细细观察着裴珠月的表情,道:「有官员上报,裴镇海私自挪用军饷。」 裴珠月神色一变,眼中有丝丝不安,但仍旧坚定道:「这绝对是诬陷,我爹不是这样的人。」 「是不是要用事实说话,不是你裴珠月说了算的。从年初开始,朝廷就给边境将士涨了军饷,普通士兵从每月五贯钱涨到了每月六贯,而据本王所知现在井州的军饷仍是按照五贯分发的。整个井州有多少将士身为镇西将军之女你应当知晓,一人一贯,这么多人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蔺伯苏不急不缓地说道。 裴珠月蓦地转过了身要离去,蔺伯苏环住她的腰将人拉了回来,问:「你要去何处?」 「你放开,我要亲口去问问我爹,这绝对不是真的。」 「镇西将军战功赫赫,与部下一瓜同食,他的为人本王还是愿意信的,不过难保他身边之人心术不正,你此次前去若是打草惊蛇,这责任你担得起?」 裴珠月挣开了他,冷声道:「那王爷打算要如何?」 「自然是要彻查,」蔺伯苏背过手,看着裴珠月道:「此事发生在井州境内,按职责当由井州刺史负责,但本王听闻井州刺史与镇西将军有龃龉,刺史会不会公报私仇属实不好说。」 裴珠月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蔺伯苏脸上浮现得逞之色,继续道:「本王如今到了井州自然可接手此事,不过,珠月坚持同本王和离,那本王与镇西将军就是非亲非故了,本王细想似乎没必要费心费力去接手。」 裴珠月辩驳道:「怎么没必要,镇西将军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乃股肱之臣,摄政王怎可让如此忠臣蒙冤!」 蔺伯苏冷哼了一声,眼神凉薄:「你可知何为功高震主?镇西将军乃三代朝臣,不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民间都声望颇高,甚至听闻整个镇西军不认兵符只认裴镇海这个人,这样的人若是存有异心于高阳而言是大祸,本王何不趁着此次机会,除了这一隐患。」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裴珠月气急,她爹一心为国,驻守边关十余载,回家的次数都寥寥无几,如今却要忍受如此无根据的猜疑,属实让人寒心。 蔺伯苏欺身而上,弯腰与裴珠月平视,淡然道:「小人便小人吧。本王镇西将军爱女如命,若是裴小姐愿意继续为本王之妻,本王自然不会担心裴将军有异心,还会亲自调查军饷一事还裴将军清白,裴小姐以为如何?」 他虽然是在询问,眼底却是笃定之色,确信裴珠月能屈服于他。 裴珠月双手成拳,指甲紧紧地扣进了肉里,她虽与蔺伯苏离了心,但仍相信蔺伯苏是公私分明之人,是个好官,今日倒是改变了认知,蔺伯苏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 第37页 但偏偏此事她非答应不可。 虽然她确信父亲不会行如此不义之事,但此事交由井州刺史她心中实在不安。 井州刺史陶奉贤幼子陶晓峥曾是父亲麾下之人,因违反军规被她父亲亲手斩于剑下,陶奉贤难保不会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她绝不可坐视不理。 裴珠月抬眸冷冷地看着蔺伯苏,问道:「如此将我圈在身边有意思吗?」 蔺伯苏心紧了一下,嘴角却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声音低沉:「有意思,本王说过你永远都是本王的妻。」 第23章 蓬莱居客栈 军营夜间不许外人留宿,镇西将军的亲女儿也不行。 裴珠月带着小桃准备去蓬莱居的客栈落脚,等父亲的事情解决她再去从军。 蔺伯苏既然以军饷一事威胁她,她也可以来一手过河拆桥,等事情过去和离书她照旧写。 裴珠月和小桃刚出军营,后面就跟上了两条尾巴。 井州城地处两国交界,商贸发达,在前几年即便是夜市都十分热闹,但近来高阳与西丘两国关系紧张,商人到了黄昏就都收摊回家了。 现下天色渐暗,路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走过。 裴珠月带着小桃走得快,后面那两个跟得快,她们走得慢,后面那两个跟得慢,绕过几个街口都甩不掉。 裴珠月停下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问:「你们还要跟多久?」 展弈退后两步站到了蔺伯苏的身后,示意他是跟着蔺伯苏的,不关他的事。 蔺伯苏气定神闲地说道:「我初来乍到不知道该去哪里落脚,就只能跟着卿卿好找处遮风挡雨的地儿。」 「城中有驿站,你随便找辆马车车夫都能送你们去驿站门口。」裴珠月道。 此时恰好有一辆马车经过,车夫听到裴珠月的话停下了脚,见蔺伯苏衣着不凡,笑问道:「公子要去驿站吗?」 「不去,」蔺伯苏冷道,他踱步到裴珠月跟前低喃:「本王此番是微服出巡,怎么能住驿站。」 裴珠月退后一步保持距离,睨了眼蔺伯苏道:「你不坐,我坐。」 她牵起小桃绕过蔺伯苏爬上了马车,对车夫道:「去蓬莱居客栈。」 来了生意,车夫脸上笑出了褶子,扬声道:「好嘞蓬莱居客栈,您坐好了这就走——」 车轱辘转动了起来,展弈看了眼那马车侧目问蔺伯苏:「我们这下怎么办?」 「这马车看上去挺大的,能坐下四个人。」蔺伯苏面无表情道,说罢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展弈长眉微挑,嘀咕了一句:「脸皮何时开始同我一样了。」 说着,也追了上去。 拥挤的马车中,裴珠月脸色青白,问道:「二位就不觉得挤吗?」 展弈打哈哈:「我挺瘦的,没感觉挤。」 蔺伯苏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挺宽敞,还能再坐一个人进来。」 裴珠月被气笑了,起身道:「好,你们慢慢坐,我走!」 她忿忿地掀开了布帘,一支箭不知从何处而来朝她面门射来,近在咫尺,她根本反应不及。 千钧一髮之际,裴珠月腰间受了力被拉向一侧,她撞进了一个宽厚炙热的胸膛中,而箭擦破蔺伯苏的臂膀直直地刺进了马车的木地板上。 有刺客! 车夫怔愣了一下,惊唿一声后立刻回神,连滚带爬地跑了。 蔺伯苏垂眸看向裴珠月低声问道:「可有受伤?」 裴珠月的心乱了一下,她握了下拳退出了蔺伯苏的怀抱,冷声道:「我没事,谢王爷救命之恩。」 说话间,马车前已经站了几个黑衣人,裴珠月眼神一凛,抽出云岚剑跳下马车,问:「你们是何人?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不作回答,提剑朝裴珠月攻去。 其余人见状也加入了战局。 刺客只有六人,但与当初救郝仁遇上的那帮完全是两个级别的人,他们配合默契,下手专挑命穴,是真正的杀手。 小桃几乎是一招就败下阵来,手臂被挑破了一道口,裴珠月见状护在了小桃身边。 为首的人戴着一副黑金面具,黑金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殷红的嘴唇来,面具之下,眼角有一点棕黑色的泪痣。 他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手执短刃朝蔺伯苏攻去。 他动作极快,短刃在空中飞舞留下了道道残影,蔺伯苏神色专注有条不紊地挡下了对方的进攻。 刺客轻笑了一声称赞:「不错嘛,王爷。」 蔺伯苏方才为了救裴珠月手臂负了伤,如今一番打斗鲜血流出浸湿了手臂上的衣衫,继续这样打下去讨不着好。 蔺伯苏找了个机会摆脱了刺客的纠缠,手中飞出了两片金叶子,一前一后,刺客看到了第一片金叶子,却没看到第二片,挡了第一片堪堪躲过第二片,锋利的金叶子割断了他额角的一缕碎发。 刺客非但没有生气,眼中还有了一种名为兴奋的东西:「三年了,终于又出现了一个能伤到本座的人。」 他又近身缠上了蔺伯苏,短刃朝蔺伯苏的脖颈贴去,裴珠月回眸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不做多想丢出了云岚剑。 刺客被生生逼退,他扭头看向裴珠月,笑道:「姑娘,你不讲武德。」 说完,他又冲着蔺伯苏,只是这次他无意间扫到了蔺伯苏手臂上的伤口,眼睑微垂,想起是方才的箭伤了人。 第38页 他当即收起了短刃,朗声道:「待你伤好我再来取你命。撤!」 其余刺客听到指令毫不恋战,飞身离去。 蔺伯苏看着刺客飞离的身影,目光沉沉,问:「可看出是什么人?」 展弈摸了摸下巴道:「如果我没看错,为首那人用的是江湖武器排行榜第三的袖雪刃,据我所知,那是影月阁阁主的佩刀。请动影月阁阁主亲自出马,那可不是一比小数目,」他瞥了眼裴珠月和蔺伯苏,神色有些许幸灾乐祸:「你们谁得罪人了?」 裴珠月回忆刚才,那箭是朝她脸上来的,难不成是针对她的?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扶着小桃上了马车,撕下衣摆的衣角帮小桃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不多时蔺伯苏上了马车,余光瞥到了小桃手臂上绑着的素娟衣料,他在马车里坐下,受伤的手臂正对着裴珠月。 裴珠月扫了眼他的手臂什么都没说,起身准备去驾车,刚走到马车门口时被蔺伯苏拉住了袖口:「没看到本王受伤了吗?」 末了又附带了一句:「是为救你受的。」 裴珠月抽出手回眸看了他一眼,淡漠道:「方才我也救了你一命,扯平了。」 她出了马车,对自觉坐上驭位的展弈说道:「你主子负伤了,还不进去看看。」 展弈心道王爷现在肯定不想见到我,但在裴珠月赶人似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蹲下身道:「来,伸手吧,属下帮您上药。」 蔺伯苏充耳不闻,岿然不动,阴沉一张脸像是谁欠了他钱。 展弈只能任劳任怨地挪过去上药,小声嘟囔道:「王妃她不想为你包扎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刀架她脖子上吧。」 小桃蜷缩在马车的角落瑟瑟发抖,虽然蔺伯苏没有正视她,但她总觉得蔺伯苏的余光在盯着她,特别是盯着她手臂上包扎好的伤口。 她真想扯下布条塞进蔺伯苏的手里,只求那骇人的目光能挪开。 * 马车到蓬莱居客栈时已是黑夜,客栈门口的羊角灯亮起了明晃的光,比寻常的灯光要亮上许多,裴珠月曾听水莲心提起过这灯的灯芯所用的油是鲛人油,燃得更亮也更久。 客栈门口的牌匾上龙凤飞舞的写着五个大字——「蓬莱居客栈」,字是用金粉漆的,在灯光下闪着流光。 裴珠月带着小桃径直进了客栈,客栈里完全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 桌椅用的是上好的楠木,古董字画随处可见,最为奢华的是梁栋都漆了金漆,整个客栈内看上去都金晃晃的。 京都有很多蓬莱局的银楼以及绸缎庄,客栈倒是裴珠月第一次见,水莲心曾和她说过,井州的一间客栈一夜可赚几千金,她没信,如今亲眼一见也算是信了。 客栈的客堂是用膳的地方,一眼看去都是衣着不凡的行商,这大概就是奸商赚奸商的钱。 裴珠月走到柜檯前,拿出了临走时水莲心给她的木牌,道:「掌柜的,两个房间。」 掌柜见到木牌态度热络了几分,亲自上前带路,道:「二位贵客这边请。」 展弈看到裴珠月手中的木牌眼睛亮了一下:「蓬莱令?没想到夫人和这蓬莱阁的东家有不浅的交情,夫人不如再加一间房,属下与老爷同住一间房会有些挤。」 裴珠月闻言转过了身,指了指小桃和自己道:「两个房间,至于你们二位,请自便。」语落,她对掌柜笑了笑:「还请掌柜继续带路。」 掌柜:「好,小姐这边请。」 展弈摸了摸鼻子,同身侧的蔺伯苏询问:「爷,我们要住这儿吗?」 「住,」蔺伯苏沉声道:「我要住她旁边。」 展弈:「得嘞!属下这就去安排。」 掌柜将裴珠月和小桃带到了天字一号房和天字二号房,恭谨道:「二位贵客好生休息,有任何需要摇一下房内的铃铛即刻就会有人过来。」 「好,麻烦你了。」裴珠月淡笑道。 掌柜看向裴珠月,又问了一句:「敢问小姐是否尊姓裴,名珠月。」 裴珠月点了点头,问:「有何事?」 掌柜道:「东家前几日来了封信,让在下交与贵客,贵客稍等片刻,在下这就去拿来。」 第24章 我只是不想你离开 水莲心来信是询问裴珠月近况,裴珠月当初答应会时常给京中写信,可出来后诸事缠身她就忘了,水莲心因此把信写到了井州,若是裴珠月没出现,掌柜原来还打算把信送军营去的。 裴珠月回了一封信,写了一路来的所见所闻,遇刺的事也提了一嘴,反省说在京中时以为自己武功高超,出来后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日后必定好好习武诸如此类。 写好后她就将信交给了掌柜,委託掌柜将信送去给水莲心。 因为担忧父亲的事情,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裴珠月就敲响了蔺伯苏的房门。 她在门口候了许久才听到房内传出略微的响动。 裴珠月冲着房内不耐烦地说道:「怎这般慢,婆婆妈妈的。」 话音刚落房门便打开了,蔺伯苏只穿了套中衣站在房门口,头髮肆意的散乱着,那衬衣还大敞着,露出了精壮的胸膛。 裴珠月被肉色晃了眼,当即转过了身,嗔道:「光天化日之下衣衫不整,真不要脸。」 第39页 蔺伯苏见她浅红的耳垂,眼底染上了三分笑意,他退回房内慢悠悠地穿起了衣裳,并问道:「夫人来找为夫有何事?」 裴珠月小心翼翼地往后瞥了一眼,见没有非礼勿视的内容抬脚跟进了房内,冷淡地说道:「自然是你昨日答应我的事,我们何时开始查?」 蔺伯苏转过身张开双手,文不对题地命令:「帮为夫穿衣服。」 「自己没手?」裴珠月没好气道。 蔺伯苏维持原状没有动,抬眸反问了一句:「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裴珠月气急,恨不得冲上去往蔺伯苏眼窝上捶一拳然后转身就走,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怒火,嘴角扬起一抹假笑,咬着牙关道:「好,我帮你穿。」 她走上前去,粗手粗脚地帮蔺伯苏整理衣衫,衣襟衣带不是刮脸就是打脸,每一个动作都在传递不满的情绪。 蔺伯苏略微蹙眉,但也不阻挠,直到最后,裴珠月狠狠地抽紧了大带,他才开口道:「夫人这是想谋杀亲夫?」 裴珠月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理好大带,退后了两步:「好了,可以走了吗?」 蔺伯苏却得寸进尺地指了指墨黑的青丝:「还要束髮戴冠。」 裴珠月沉声警告:「你适可而止。」 蔺伯苏气定神闲地在镜前坐下,徐徐道:「仪容不整,如何出门?」 裴珠月忍了又忍,终是松开拳头挑起了蔺伯苏的髮丝。 修长的手指在发间穿梭,不稍片刻她就为蔺伯苏束好了发,拿起玉冠预备戴上去。 镜子倒映着这对璧人,男子雅人深致,女子温婉贤淑。 裴珠月看着有些恍惚。 她第一次为蔺伯苏冠发是在嫁入王府后两个月的一日清晨。 蔺伯苏轻欲,一个月只与她同房四次,像是完成任务一般每隔七天来一次,欢好过后也从不留宿。 那一晚却是异常,要了她一次又一次,许是累了还是如何当夜留宿在了雪院,第二日清晨她也得了机会为蔺伯苏冠发。 书中说女子为夫君冠发,可让夫君此生对其一心一意。 裴珠月在将军府时是舞刀弄枪的,梳子、绣花针啥的都没拿过,伺候人不会,冠发更不会。 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摆在眼前她岂能放过? 裴珠月自小聪颖,武功路数、兵法密卷一看就会,她就想小小冠发还能难得住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她寻着母亲为父亲冠发的记忆上手为蔺伯苏冠发,不曾想阴沟里翻船,一不小心将梳子卷进蔺伯苏的头髮里去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梳子拆出来,不过仍旧扯断了蔺伯苏好些头髮。 蔺伯苏也不恼,还柔声安慰她道:「慢些,不慌。」 蔺伯苏是多么冰寒雪冷的一个人,相比花朝节上相遇时对她的视若无睹,与如今的温柔简直是天壤之别。 裴珠月一度以为是自己将蔺伯苏心给捂热了,她在蔺伯苏心中有了一席之地,可当天下午,蔺伯苏就询问她能否将送去将军府的雪莲要回来,他有急用。 一听是有急用,裴珠月自然是一口应下,火急火燎地亲自前去将军府将雪莲要了回来,而夜里雪莲就被送进了慈宁宫。 丞相司马慎育有一子二女,嫡长女司马玉宣,嫡次女司马玉茹,庶子司马昭峰。 先皇蔺伯贤、当今摄政王蔺伯苏与司马家的两位小姐年纪相仿,几人志趣相投玩得很好,不久便情愫暗生。 司马家嫡长女司马玉宣许配给了当时的太子蔺伯贤,嫡次女司马玉茹许配给了当时的二皇子蔺伯苏,两两相配,郎才女貌,何不谓是一桩佳话。 但天有不测风云,嫡长女司马玉宣在游湖时不慎失足落水,待人救上来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太子拊膺大恸,后来竟然仗着皇帝宠爱抢了亲弟弟的未婚妻子,蔺伯苏与司马玉茹这对有情人被迫分离。 知晓蔺伯苏将雪莲送去给染了风寒的太后,裴珠月的心凉了半截,这哪是属意于她,留宿也好,温声抚慰也罢,根本就是为了旧情人在跟她逢场作戏。 可笑她当初还不知抽身,仍旧抱着幻想假以时日能够在蔺伯苏心中有一席之地。 他的情意绵绵是假的,她的温婉贤淑是装的,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有结果。 回忆起往事裴珠月心情更差,手下一时没了轻重,玉冠一撇勾出了束好的一缕头髮。 蔺伯苏吃痛,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但很快又舒展开来,眼中有些许怀念,略带笑意地说道:「你这冠发的手艺是一点都没长进。」 裴珠月放下了双手,眼眸低垂,淡淡道:「你若是不满那就自己来,我也乐得清闲。」 蔺伯苏讪讪道:「我未曾不满,夫人请继续。」 裴珠月冷嗤,上手抓起了他的头髮。 这次的发冠是束的端端正正,裴珠月看着镜中问:「现在可满意了?」 蔺伯苏看了看镜中,道:「甚好,为夫很满意,夫人真是心灵手巧。」 裴珠月对他的夸赞充耳不闻,道:「既已满意,那可否出发了?」 蔺伯苏又道:「我还未用早膳。」 裴珠月的好脾气消磨尽尽,一拳砸在了梨花木桌上,眼含怒气:「那件事完了还有那件事,完了又还有这事,你耍我?」 第40页 蔺伯苏神态自若,无辜道:「不用早膳哪来的力气查案?」 裴珠月闻言一下子泄了气,拳头缓缓收紧,嗔道:「好,用膳,吃死你。」 蔺伯苏抬手握住了她的拳头,轻轻包裹着,声音带着晨间独有的温柔低哑:「夫人似乎火气有些大,一会为夫让厨房给你炖些莲子银耳羹降降火。」 裴珠月蓦地抽回了手,冷冽道:「只要你在我面前,我这火气就降不下去,吃多少莲子银耳羹都没用。蔺伯苏,你这样将我强留在身边究竟意欲何为?现在你可以利用我父亲的事将我禁锢在身边,那等这事了结了呢?对,你或许又有了新的手段,但总有一天,哪怕你将我囚于笼中,只要我活着,总能找到机会彻底摆脱你的。」 蔺伯苏放在木椅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曲,掀起眼帘看了眼裴珠月,又垂下了眼眸,嘴唇翕动却不曾发出一个音节,似是难以启齿。 就在裴珠月以为蔺伯苏又要冥顽不灵地说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这样的鬼话时,蔺伯苏却低喃道:「我只是不想你离开……」 第25章 难受 蔺伯苏不同以往的强势,肩膀微微耷拉着,看上去有几分脆弱,他的声音也很轻,埋在嗓子里,听着有些不真切。 裴珠月怔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讥讽道:「王爷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像是幼童抱着小玩意儿不肯撒手,就算不喜欢,也要拽在手心不放过。」 「不是这样的。」蔺伯苏蹙起了眉,连忙说道。 「不是?」裴珠月细细看着蔺伯苏的眉眼,脑海中的想法让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她又讽刺:「难不成突然发现爱上我了?别说笑了。」 蔺伯苏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眼神变得复杂。 走廊外,展弈一手俩包子,一手一碗豆浆,一边走一边朝天字号房走去,抬头看了眼门口的牌子,确定是蔺伯苏的房间,直接一脚踹了进去,扬声道:「查到了,运官银的是龙山镖局。天还没亮就让我去查,这个月的例钱可得……」 看到站在镜前相距甚近的两人,展弈息了声,讪笑道:「我有打扰到二位吗?」 裴珠月闻言往远处挪了两步,与蔺伯苏划清关系。 蔺伯苏神色微敛,又变成那副清冷决绝、不动声色的模样。 他站起了身,看向展弈问:「可去查探过?」 展弈把剩下的包子一口塞进嘴里,手粗糙地在裤子上擦了擦,含煳不清地说道:「没有,龙山镖局在夜鸣城,这么短时间我得飞过去才行。」 裴珠月疑惑问:「你们是在说我爹的事情的吗,跟镖局有什么关系?」 展弈回答道:「是有关令尊的事,就那批用于军中的官银。将官银从京都运到井州城,其中夜鸣城到濮州城这一段走得是水路,我们高阳建国并不算久,水运主要还是依靠民间,所以朝廷和镖局签了契,过了夜鸣城接下去官银就由龙山镖局送去井州城。」 裴珠月急切问:「所以是镖局有问题?」 展弈耸耸肩,下巴朝蔺伯苏努了努,道:「这夫人得就问老爷了,我只是奉命去查,至于里面的弯弯绕绕我也不懂,脑子不够用。」 裴珠月将目光投向了蔺伯苏,蔺伯苏也没卖关子,直言道:「京都拨给井州军营的银两是五十万两,而军营从镖局接收到的文书以及银两却只有三十万两。镖局是否有问题,裴将军是否有问题都是未知的,现在不过是按照规矩逐级查探。」 「文书上只有三十万两……」裴珠月察觉了丝丝不对劲,「朝廷下拨钱款皆以文书为凭,我爹收到的只有三十万两,下发的也肯定只有三十万,难道因为那莫须有的五十万两就污衊我爹贪墨?」 蔺伯苏道:「文书是由户部草拟,再由我与那位过目,上面是盖了玉玺还有户部的章的,确定是五十万两。」 「那怎地就变三十万两了!?」 裴珠月质问。 蔺伯苏沉声道:「有人偷走了那二十万两,并对文书做了手脚,现在军营那份文书是假的,无论是户部的章还是玉玺的印全都是伪造的,并且伪造玉玺是死罪。现下,最重要的是去夜鸣城造访一下那镖局,查看是否有端倪。」 「我爹绝不可能做这种事。」裴珠月坚定道,那些将士是他爹的下属,也是他爹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爹绝对不可能拿那笔钱,更不可能伪造玉玺。 蔺伯苏正色道:「天网恢恢,疏而不失,若不是裴将军所为定会还他清白。」 「我们何时出发?」裴珠月问。 展弈挑了下眉,看向裴珠月问道:「夫人要一起去?你的腿伤……」 「事关我爹,我自然要去,至于腿伤没什么大碍了。」裴珠月理所当然地应道,她转过身准备回去收拾行李,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昨晚的刺客知道是社会派来的吗?」 展弈暗嘆裴珠月伤口癒合之快,对于裴珠月的问题他耸了耸肩,无奈道:「不知道,像影月阁这样的杀手组织,是绝不可能透露僱主的信息的。」 「这样,我知道了。」不知道那些刺客是为刺杀她而来还是刺杀蔺伯苏而来,无论如何都是刺杀失败了,肯定会捲土重来,为了安全起见,她得去找一个人帮她。 她对展弈叮嘱了一句道:「你家主子刚才饿得嗷嗷叫,快点餵些东西给他,我有事出去一趟,不久就回来,到时候一起出发去夜鸣城。」 第41页 房门关上,展弈看向蔺伯苏,递上手上的豆浆揶揄道:「饿得嗷嗷叫?我这还有点豆浆要不要。」 蔺伯苏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展弈识趣地说道:「属下这就去给您准备新鲜的早膳。」 * 裴珠月出了蓬莱居客栈,一路向西走去。 她方才想到能帮她的人是古君月。 古君月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有他的手艺相助,他们定然能躲开刺客的追杀,此次夜鸣成一行能够安全上许多。 经裴珠月打听,古君月那座叫春华秋实的院子在观星坊,那里都住着些文人雅士,与古君月的气质倒也般配。 地方是个好地方,但实在是太绕了,里面的小道交错相通,她有好几次失了方向,厚着脸敲响了几处小院问路。 一番努力之下终于找着了春华秋实。 她敲了两下院门,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古君月的声音:「是何人?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 片刻,院子的大门开了,开门的正是古君月本人。 他还围着襜衣,手上是被水泡过的苍白。 裴珠月笑着递上了从街上买来的糕点,道:「吶,给你。」 古君月接过,招唿道:「大贵人,快请进。」 「还担心这么早过来会打扰你休息,还好你醒了,扰人清梦可是大罪过。」裴珠月说着打量起了古君月的小院子,里面有一片园圃,园圃旁放着水桶和瓜瓢,看来放在是在浇这些草。 「这些都是药草?」裴珠月问道。 古君月颔首,笑道:「大贵人好眼神,邻院的秀才第一次见着时还问在下这是什么时令蔬菜。」 裴珠月轻笑:「对吃的我还是有研究的,而这一眼看过去就不好吃,与寻常花卉相比也逊色上许多,那剩下的只能是药材了。不过古公子出门这么久,这药还能长这么好,绿意盎然的,还真是顽强。」 古君月拿起瓜瓢继续浇灌,道:「非也非也,这雪媚株娇惯得很,得天天浇水才行,能长成这副模样还多亏邻院秀才的照顾。」 「古公子得了个好邻居啊。」 古君月摇了下头,玩笑道:「哪能,他就是馋在下这雪媚株,答应帮在下浇水之前还让在下允诺等这雪媚株长到一尺的时候,许他择走几根拿去炒菜。」 裴珠月不禁笑出了声:「这秀才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说话间古君月浇完了水,他摘下了襜衣,看着裴珠月柔声问道:「大贵人今日这么早来在下这儿是有事需要在下帮忙吗?」 裴珠月脸颊微微发红,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原本还想着循序渐进,找好机会再问你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古君月见她羞赧,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大贵人不必客气,虽然我们相识不久,但于在下而言大贵人已是在下的挚友,所以大贵人有话直说就是,在下定竭尽所能。」 古君月一片赤诚之心着实让裴珠月感动。 她一把拍上了古君月的肩膀,掷地有声道:「好,挚友!今后你我就直接用名字相称吧,公子贵人的听着生疏。」 古君月脸上笑容更甚,问:「那我唤你珠月?」 裴珠月点点头:「我唤你君月。说来也巧,」她弧度姣好的杏眼中似是有光:「你与我的名字中都有一个『月』字,君月、珠月,听起来真是比亲兄妹还像亲兄妹。」 古君月看着裴珠月的面颊,意味深长地说道:「奇妙的缘分啊……」 又问了一句:「那我唤你珠月妹妹可好?」 「我自小父母双亡,除了师父师妹没什么亲昵的人,不过他们在很久以前也走了,如今瞧见你,不觉有几分亲切。或许有些许唐突可。」他蓦地垂落了眉眼,瞧着有些许孤寂。 裴珠月怔愣了一下,随后狡黠一笑,道:「我当然愿意,可是君月,当我哥哥可不容易,我是个很麻烦的人,比如整天缠着你给军队提供神仙散什么的,到时候想跑可就来不及了。」 古君月阖手抵在嘴边笑了一下,道:「你若付得起医仙的要价,我帮你说服她未尝不可。对了,珠月妹妹,今日你前来究竟所为何事,我们不若坐下细谈。」 「你这话我可记下了,到时候可不许耍赖。我今天来呢,确实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请君月兄帮忙,只有你能帮我,放心银两少不了……」 * 蓬莱居客栈中,几人坐着大眼瞪小眼。 蔺伯苏面无表情,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浑身上下都在诉说着不悦。 「他为什么在这?」蔺伯苏启唇道,眼睛盯着古君月像是要用眼刀子将肉刮下来一片。 裴珠月不满于蔺伯苏的态度,直冲沖地说道:「君月兄是我请来帮忙的,你摆着这张臭脸给谁看。」 展弈顿觉风雨欲来,抬脚向后挪了两步以远离现场,小桃也识趣地挪到了展弈身旁,以寻求微薄的庇护。 蔺伯苏一听裴珠月因为别的男人呛他,脸色更差,脸皮上似乎要结起一层薄冰,他目光轻蔑地扫了眼古君月,刻薄地耻笑道:「就这弱柳扶风的模样,能挨住刺客的一刀吗?」 古君月露出一抹苦笑,并未反驳,但微微握起的拳头说明他在生气。 这副模样像是为了朋友的体面而强忍下了这份侮辱。 第42页 人是裴珠月带来的,自然没有让古君月受委屈的道理。 还有她带来的人,蔺伯苏不给古君月面子,那就是不给她面子。 裴珠月站起了身,手撑在桌子上,恰好隔绝了蔺伯苏和古君月的视线,像是将古君月护在了身后。 裴珠月学着蔺伯苏的姿态,打量了蔺伯苏一眼,随后阴阳怪气地说道:「君月兄来帮忙用的是脑子和手艺,不像某些人因为某方面的残缺只能打打杀杀。」 「你在说谁?」蔺伯苏眯起了眼,透着几分危险。 裴珠月可不是被吓大的,轻嗤了一声:「谁应了就是在说谁。」 「你……」 「珠月妹妹不要生气了,为兄来解释吧。」古君月好脾气地开口道,正好打断了蔺伯苏的话。 他看向蔺伯苏道:「虽然在下武功不行,但会些奇技淫巧,略懂易容之术,可帮助诸位摆脱刺客的追杀。」 蔺伯苏压根没在意古君月后面说了些什么,脑子里全停留在了「珠月妹妹」、「为兄」。 蔺伯苏冷嗔:「我记得贱内只有一位兄长,现在尚在军营中,我们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认亲的。」 古君月垂眸,神色略带悲伤:「古某人知与珠月妹妹义结金兰是在下高攀,但珠月妹妹心善,怜我孤苦无依,认下古某人为义兄,古某人感念这份真情,但也没什么才能,唯有易容和医术勉强拿得出手,今日前来只是希望能帮上忙。听珠月妹妹说你是她前任夫君,想来是关心她所以才对古某人百般戒备。不过古某人愿对天发誓不会伤害珠月妹妹分毫,珠月妹妹的前任夫君你且放心。」 裴珠月见古君月顾及她颜面而委曲求全的模样,心中的火糰子似燎原之势蔓延开去,她抓起了古君月的手臂道:「君月兄你很好,与你结为兄妹是我裴珠月高攀了才是,他不愿易容就算了,我们走,你帮我易容,就让刺客用刀把他戳着筛子吧。」 说着,气沖沖地拉着古君月走了。 蔺伯苏坐在桌边,反驳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出口,憋得他心肝脾脏肾难受。 一口一个珠月妹妹,一口一个前任夫君,他与裴珠月现在还是正儿八经的夫妻! 而裴珠月竟然也就这么直接走了。 这人好深的城府,好卑劣的手段。 蔺伯苏气急,扬声命令:「裴珠月你给我站住!」 而裴珠月哪会理他,片刻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小桃见状赶忙蹑手蹑脚地跟了出去。 …… * 一个时辰后,两个相貌平平以及一个奇丑无比的人从蓬莱居客栈中走了出去,身后跟着古君月和小桃。 小桃扯着易容后的裴珠月,抓着袖口晃了又晃:「小姐,带奴婢一起去嘛~」 裴珠月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行,你的手臂还伤着,得留下来好好休息。」 「可是……」 小桃还想争取,裴珠月指尖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桃听话的闭上了嘴,但抿了抿唇并不高兴。 裴珠月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乖,听话哈,小姐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桃敷衍地颔首,但尽管不愿意命令还是要听从的。 安抚好小桃,裴珠月看向了古君月,笑道:「今日谢谢君月兄了,一会小桃会支些银两送去府上的。」 古君月淡笑:「珠月妹妹这就见外了,这钱我不能收。」 「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日后君月兄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跟我开口。」 「一定。」 「再不启程天就要黑了。」好听却清冷的声音突兀地从一个满脸麻子的人嘴中说出来,嘴角还有一颗长毛的大痣。 不过这人的眼睛很是出众,虽然眼角像是被胶贴着似的阖着,眼珠子却是黑而深邃,有一种压迫人的气势。 不过再好看的眼睛,搭配上这么一脸麻子,还有夸张的大痣,整张脸也只能用丑来形容。 蔺伯苏看着二人你来我往,语气不善地打断。 裴珠月抬头看了眼天,见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天上,离天黑还远着呢,不过也确实该启程了。 古君月亦道:「天黑前要赶到下个城镇落脚,确实该出发了。」 裴珠月点了点头,笑着拱手道:「那我便先走了,君月兄日后再会。」 「好。」古君月颔首,「日后再会。」 裴珠月先行坐进了马车,蔺伯苏滞后了几步,扫了眼古君月道:「你这易容术也不过如此,无论将珠月易容成什么模样我都能看出来,上一次是,这次也是。」 古君月笑笑没有回答。 裴珠月见蔺伯苏没有上马车,直觉这人是又在找古君月的不快,她掀开了帷裳,伸出脑袋提嘴想骂人,却见蔺伯苏已经准备上马车了,只得催促:「方才说快些的是你,现在拖拖拉拉的又是你。」 蔺伯苏一声不吭地上了马车。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古君月低喃:「这次会保护好的。」 一旁的小桃隐隐听到了声音,疑惑问:「古公子是在与我说话吗。」 古君月笑:「我也该回去了,你的伤要是有不适,随时都可以来春华秋实找我。」 小桃弯起了眉眼,笑道:「那我便先谢过古公子了。」 第26章 噩耗 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裴珠月他们买下了一辆不算大的马车,车厢内恰好坐下两人。 第43页 虽然寒潮尚未退尽,但挤在这么个小空间里两人都有些闷,裴珠月掀起了袖子,当目光触及蔺伯苏时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蔺伯苏余光瞥见了,鼻息嗤了一声,启唇道:「又不是没看过。」 裴珠月理好了袖子端坐着,嘴角噙着一抹假笑,上下扫了蔺伯苏一眼:「照这么说,我也看过你,你也就没有遮羞的必要,要不然你把衣服都脱了。」 蔺伯苏松了松领口,看着裴珠月一本正经地说道:「夫人要是这么要求,为夫必定尽力满足。」 裴珠月歪着脑袋直盯盯地看着,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蔺伯苏这么个律己的人,一个常把礼义廉耻和规矩挂嘴边的人,她还真不信会做出在荒野脱衣服的壮举,即便是在马车里。 果不其然,蔺伯苏除了松了下领子就没有其他动作。 裴珠月耻笑,拉了下蔺伯苏的衣领道:「继续脱啊,怎么不脱了。」 蔺伯苏蓦地抓住了裴珠月的手腕,二人目光相触,心里动盪了一下。 蔺伯苏的视线描摹着裴珠月的眉眼,他不明白,裴珠月在王府时明明都是乖巧的模样,看她许久就会脸红,这才多久怎么会变得这般放纵。 他突然想起裴珠月在客栈给他下药的那夜,纤细修长但略微粗糙的手细细地摩挲他的脖颈,清纯却勾人的目光挠他心尖,艷丽湿润的唇瓣更是令他失了防。 放浪而又大胆。 他记起裴珠月那日说过的一句话:「我本就如此。」 回想起来,确实是如此。 裴珠月除了跟了他十条街追到王府门口,还做了很多寻常女子不会做的荒唐事。 因为被他拒了拜帖,转眼就翻墙进了王府,为了躲避王府的府兵,还躲进了他的澡池。那日他正好在沐浴,露出半截身子,裴珠月盯着那半截身子许久才捂脸躲过身去,简直色胆包天。 在上早朝时,她日日都会堵在王府门口送上食盒,大言不惭道:「说书先生说了,抓住一个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王爷吃了小女子亲手做的饭食,相信不久就会心许于小女子。」尽管屡次拒绝,裴珠月却从未放弃。 更为出格的是,裴珠月曾还抬了好几箱聘礼到了王府门口,但她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将军夫人揪着耳朵拖回去了。 那时候倒真是比嫁入王府后更有灵气。 「我倒觉得王府是个吃人的地方。」蔺伯苏的脑海中又突然响起这么一句话。 裴珠月挣扎着抽回了手,嘟囔道:「不脱就不脱,我还怕瞎了眼了。」 蔺伯苏的目光暗淡了三分,或许裴珠月在王府过得并不那么顺心。 * 出了井州入了濮州,基本排除刺客追上来的可能性后他们除去了脸上的易容,又辗转了几日终于抵达夜鸣城。 龙山镖局原本叫龙山帮,老帮主去世后帮派就分崩离析,少帮主带着余下几个人建了龙山镖局,经过十余年的经营,镖局越做越好,声誉各方面在夜鸣城都是排得上号的。 因此,打听起地方来也是挺方便的。 裴珠月带着蔺伯苏和展弈先去夜鸣城的蓬莱居客栈落了脚,看在他们为父亲的事奔波劳累的面子上,她大发慈悲地跟掌柜要了三间上房。 夜鸣城的蓬莱居客栈相比井州那处就内敛了许多,看上去跟寻常客栈没有什么差别。 已是晌午,到用膳的时辰了。 调查的事情虽然急,但饭还是要吃的,吃完饭才能有力气做事。 他们在客堂坐下,裴珠月招来了店小二。 店小二擦了擦桌子,操着一口乡音问道:「几位贵客,要点什么~」 裴珠月瞥向了蔺伯苏和展弈,语气淡淡地说道:「两位想吃什么随便点,都记我帐上。」 展弈挑了下眉,侧头看了眼蔺伯苏,见他没反应,对裴珠月笑道:「夫人真大度,那我就不客气。」 他抬手对店小二打了个响指,道:「那就上几个你们店里最贵的招牌菜,要清淡的。」 裴珠月紧接着道:「给我上俩辣的,」她想了想:「嘶……一个辣子鸡,再来个水煮肉片吧,辣椒多放点。」 店小二一一记在脑子里,又问:「贵客要酒水吗?」 裴珠月:「一壶热茶就好。」 「好嘞,三位贵客请稍等,菜很快就来~」 展弈看向裴珠月,不解地问道:「夫人是有朋友要来?」 「没有。」 「那俩辣菜……」 裴珠月勾唇:「我自己吃的,不行吗?」 「你何时开始吃辣了?我记得你之前不吃。」蔺伯苏问道。 裴珠月开口正要回答,有人却先于她开了口:「珠月祖籍桂陵骨子里刻着爱吃辣,自小就是无辣不欢,可怜进了王府,一颗辣子都没得吃。」 裴珠月听见这声音,眼睛里瞬间有了真切的笑意,抬头看去,水莲心正站在那盯着蔺伯苏面色冷沉,而扭头与她相视时,脸上又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莲心,你怎么来了?」裴珠月惊喜道,当即起身一把扑了过去。 水莲心眼神飘了一下,握住裴珠月的手道:「啊……就是查查各处的帐,本想去井州城的,没想到竟会在这遇见你。」 她转移了话题,下巴指了下课堂里坐着的蔺伯苏和展弈,蹙眉问:「他们怎么也在,是要绑你回京都?」 第44页 水莲心说着就气势汹汹地朝那边的桌子走去,扬声道:「蓬莱居不做你们的生意,请你们……」 裴珠月连忙上前捂住了水莲心的嘴,将人拉到了角落。 水莲心扒拉下了裴珠月的手,嗔道:「你在做什么?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要帮他说话?不会因为帮你从箭下救出来,你就旧情復燃了吧。」 裴珠月抬起手放在耳边,发誓说:「绝对没有这回事。」她嘆了一口气,面色忧愁:「这次我是因为我爹的事才来夜鸣城的,蔺伯苏和展弈算是来帮我的。」 水莲心闻言面色变得凝重,问:「因为伯父的事?伯父怎么了。」 裴珠月将父亲的事简单的说了一下,又说了此行来夜鸣城的目的是调查龙山镖局。 水莲心眉心的忧虑更为沉重,低声道:「珠月,龙山镖局在一个月前就没了?」 第27章 龙山镖局 裴珠月的神情当即凝固,抓着水莲心的手问道:「龙山镖局没了?那么大的镖局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呢?」 水莲心想了想回答说:「蓬莱居和龙山镖局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一个月前却突然没了消息,我派人查探后才知龙山镖局着了一场大火,镖局中人无一生还。」 「一个月前……」裴珠月喃喃,「就是在运送官银后没多久。」 她看向水莲心笃定道:「这里面一定问题,龙山镖局是走江湖的,手上必定有些功夫,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从大火中逃出来。」 水莲心思忖一番后点头贊同:「这确实有些蹊跷。」 「不行,我现在就要去看看。」裴珠月说道,随即小跑着离开了客栈。 「珠月,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水莲心抬脚跟了上去。 蔺伯苏和展弈对视一眼,立刻起身寻着两人的身影追去。 从蓬莱居到龙山客栈有十里地,裴珠月出来得匆忙,完全忘了骑马驾车这回事,跑出一里后才想起来,水莲心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着。 「珠月,我不行了。」水莲心蹲在了地上。 裴珠月退了回去,扫了眼四下,看到不远处有个凉亭,她道:「要不你去那边的凉亭歇息一会,我先走,等你有力气了再追上来。」 水莲心就着裴珠月的手撑起了身,问:「可你一个人认得路嘛,行了,我们继续走吧。」 「二位,可要搭一程?」就在裴珠月和水莲心进退两难之际,展弈驾着马车缓缓在二人身边停下。 蔺伯苏掀开帷裳直言命令:「快上车。「 「你们怎么在这?」裴珠月和水莲心上了马车,好奇问。 蔺伯苏给二人腾出了位置,一边回答:「这时候看你出来的这般匆忙,又往这方向赶,想必事关龙山镖局,所以就来了。不过,究竟为何这般匆忙?」 裴珠月忙回答:「龙山镖局被一把火烧了,整个镖局的人无一生还,而事情就发生在一个月前,正是运送那批官银没多久。世间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其中定然有猫腻,龙山镖局的人说不定就是因为知道什么而被灭口了。」 蔺伯苏眉心微蹙,斟酌一番后道:「此事确实有些非同寻常,但……」他抬眸看了眼裴珠月:「你原本就打算这么跑着去?也不知会我们一声,若是那些刺客追过来了怎么办?」 此事确实是她欠缺考虑,裴珠月躲开了视线,有些难以为情,但嘴还是硬的:「出了井州城那么久都没见着,那些刺客早就被我们甩开了。」 水莲心眸色微变,语气稍有急促:「你之前在信中就与我说过刺客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刺客追杀?可是得罪谁了?可知道是谁指使?」 裴珠月摇了摇头:「这我也不清楚,不过展弈根据那刺客的武器推断,那些刺客是影月阁的杀手。」 水莲心手微颤了一下,眉心紧锁,又问:「他们伤着你了?」 她细微的动作和神情都落入了蔺伯苏眼中,蔺伯苏看向她若有所思,但并为言语。 裴珠月抓住水莲心的手,柔声安慰:「瞧把你慌得,我之前在信中便说过蔺伯苏救了我,我没有受伤。还有这次,有古公子的易容术相助,短时间内那些刺客是找不上我们的,你不要再担心了。」 水莲心颔首,但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龙山镖局地处太平坊,是个热闹的地段。 正赶上市集,坊间人来人往,马车行至街口时必须得下车步行。 水莲心的蓬莱居涉猎颇广,不少生意都需要接触水运,和龙山镖局颇有交集,她甚至亲自去过龙山镖局几趟,因此去龙山镖局的路她还是算熟的。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一路往北走,北市与南市相比稍微冷清些,但还是住着不少人。 龙山镖局就在太平坊的最北面,再往北走就是山丘,再再往北走就是渭河,渭河连接着西黄河以及汤河等诸多水域,几乎与高阳一半的水域相连。 门前是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背后是源源不断的客源,这位置着实选的不错。 但现在在众人面前的龙山镖局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房梁被烧得漆黑,宅院也因失去梁栋而坍塌过半,院中的树也被烧得只剩主干。 裴珠月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沉声道:「虽然这里是平安坊最边缘的地方,但方才一路走来都是有人住的,烧了这么大的火应该能很快发现才是。」 第45页 「你们看这!」展弈蹲在墙角突然扬声道。 「可发现什么了?」几人聚了过去。 展弈指着墙根说道:「你们看这处与那处相比,火烧的痕迹更为明显,当时应当是有柴火架在这里的。」 「还有这几处。」展弈又指了各个地方,他在地上碾了层灰,皱眉道:「不过夜鸣城这月余应当下过雨,很多痕迹都没了。」 「是谁在那!」蔺伯苏敏锐地呵斥,抬脚朝隔壁院落追了过去去。 有异样! 裴珠月等人连忙跟了过去。 而等他们追过去时,院子里空无一人。 裴珠月上前问道:「 可看清是何人?」 蔺伯苏摇了下头:「并未,但看身高似乎是个孩子。」 「孩子?」裴珠月迷惑。 此时,展弈蹲下了身,用剑鞘拨开了脚边的泥土,发现了些异常。 泥土下埋着未燃尽的竹立香和纸钱。 「还是热的,人刚走不久,看样子是龙山镖局的故人。」他又翻拨了一下,竟翻出个指甲盖大小的长命锁来。 红绳已经熔化了,只剩下个银坠子。 水莲心瞧着这长命锁有点眼熟,遂伸手道:「拿来与我看看。」 「莲心,你认识这长命锁?」 裴珠月问。 水莲心掌着长命锁翻面仔细看了看,喃喃道:「眼熟,眼熟得很,究竟在哪看过呢……」 她名下银楼无数,过眼的金银珠宝亦是千千万万,从这么多中寻得一个来处,着实难。 水莲心这边想着,蔺伯苏对展弈吩咐道:「你去附近人家问问,龙山镖局失火的那晚可看到过可疑的人。另外再去趟衙门,以巡查使的身份调一下仵作的尸检结果。」 巡查使是由中央调拨,全年以突击的方式到各地府衙检查是否有冤假错案,用这身份不会引起过多的警惕。 「是。」 蔺伯苏又对裴珠月道:「这里应当搜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我们先回客栈,等展弈回来。」 裴珠月看了眼烧得漆黑的房屋,点了点头:「也好,让莲心好好想想这长命锁的主人,这或许是关键。」 蓬莱居客栈中,水莲心保持着捂头的姿势有小半个时辰了,嘴里一直嘟囔着:「到底在哪见过……到底在哪见过……」 她看上去都要魔怔了。 裴珠月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细语道:「莲心你要不先……」 「嘘,」水莲心示意裴珠月安静,「我就快想到了。」 然而展弈都回来了,她仍旧在苦思冥想。 展弈拿着从衙门调来的尸检结果,神色有稍许凝重,他道:「龙山镖局的人死得确实有问题。」 「查出什么了?」蔺伯苏问道。 展弈指了指想得入魂的水莲心,小声问:「她……」 水莲心瞥了他一眼:「别管我,尽管说就是。」 「行,那我便说了。」展弈呈上了文书,继续道:「我问过北市的那些邻里,太平坊本就热闹,每天见着十几二十个陌生人也不是稀奇事儿,特别是在镖局附近,因此并不好判断里面会不会是对镖局不利的人。不过一件事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想,那把火是人为放的。邻里他们看到时整个龙山镖局就都已经烧起来,像是突然之间发生的,等他们把火扑灭,人都已经烧死了。若是意外失火,火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烧遍整个镖局,只有故意纵火才能办到这一点。」 「衙门那边怎么说?」蔺伯苏又问。 「你手上的这份是尸检的文书,我方才看了,上面说龙山镖局上下几十口人全都是活活烧死的。」 裴珠月拿过文书仔细看了看,尸检的结果除了烧死,其他什么都没有,不是先杀后烧,尸体也没有中毒迹象。 「这怎么可能!」裴珠月道:「就算整个龙山镖局在瞬间着火,以那些镖师的能力,哪怕是烧伤也该能逃出来才是。」 「夫人说得没错,对此县令给了我一个解释。」展弈道,脸上带着三分讥讽。 「什么解释?」裴珠月问。 「县令说,龙山镖局那晚因为完成了朝廷的这一单生意,赚了不少,以后也算是牵上朝廷这跟线了,所以为了庆祝,镖局那晚设了宴,众人也都是因为喝醉酒,脑子浑了,才没能逃出火场的。」 「一派胡言乱语。」水莲心蓦地说道,「别人我不敢说,龙山镖局的当家蒋岳贵我是了解的,他酒量极好,可谓千杯不醉,别人许是喝酒昏了头,他绝不会。」 说到这,她脑中浮现了蒋岳贵的身影,以及旁边站着的小男孩来,她睁大了眼,欣喜道:「我想起来了!」 第28章 乱葬岗 城外有座城隍庙,是前朝建的,已经荒废很久,门口墙塬上的草都长了几米高,看上去随时都会坍塌。 裴珠月几人站在城隍庙门口,裴珠月问道:「他就住在这?」 水莲心也不确定:「之前听蒋岳贵提了一嘴,就是这儿,不过现在还在不在这就不知道。」 根据水莲心的回忆,那长命锁是一个叫青团的小男孩的,小男孩是个孤儿,被一个老乞丐养了几年,后来老乞丐去世了,青团就一个人生活。 他也没再行乞,而是上山捡柴火、挖野菜,然后送去街上卖。 蒋岳贵欣赏他的骨气就买下了他所有的柴火和野菜,并让青团每天都把捡来的柴火和挖来的野菜从镖局去,镖局全收。 第46页 蒋岳贵原本是打算收养着孩子的,镖局这几年营生挺好,养个孩子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这孩子心眼好,养大了定然能成为个好镖师。 但青团拒绝了,说要凭自己的本事把自己养活,而且还大胆说对镖师不感兴趣,以后他是要当大商人的。 蒋岳贵非但不恼,还夸赞青团是个有想法得。 一日,青团如往常一样给镖局送柴火和野菜,还多带了一只兔子。 镖局下面的人都知道青团生活不易,所以不收,但青团坚持,所以下面的人就来请蒋岳贵定夺。 那日恰巧水莲心也在,就认识了这个倔强但知恩图报的小孩。 蒋岳贵知道青团的志向,就在水莲心面前极力夸赞青团,说这孩子心眼好,人也机灵,还奋发向上,跟着私塾里的老先生偷学了好些字,好好培养以后定然能成蓬莱居的一大助力。 一面有蒋岳贵力荐,一面是青团这孩子着实不错,水莲心已经打算将人收下带走了,青团却说他给老乞丐守孝三年的时间还没到,不能走。 而那长命锁,水莲心就是在那时候无意间瞟了一眼。 「有没有进去看看就就知道了。」展弈一马当先,推开了城隍庙摇摇欲坠的大门。 这城隍庙里面看上去和外面一样荒芜,不过这院子里的石桌上还放着两个馍馍,旁边架着锅炉,而下面的火堆已经灭了,但还冒着火星子。 展弈单挑了一下眉,道:「可以啊这小子,先我们一步逃走了。」 蔺伯苏四下观察了一下,问:「这庙有后门吗?」 「我去看看。」展弈直接运气轻功飞了过去,没一会就回来了。」 他笑道:「这小子应该还在庙里,我刚看过了,这庙是有后门,但横着一棵大树,估计是大风倒的,人钻不出去。」 「青团,」裴珠月想了想扬声喊道:「我们不是坏人,来这是有个忙需要你帮忙,你看蓬莱居的东家莲心姐姐就在这。」 展弈错愕,回头看向水莲心问:「你是蓬莱居的东家?高阳国的蓬莱居都是你的?」 水莲心神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回答,附和着裴珠月的话扬声喊道:「青团,我是莲心姐姐,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墙角的箩筐,盖子开了一边,露出一双清澈乌黑的眼睛来,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是莲心姐姐吗?」 众人寻声看去。 水莲心拨开额角的碎发,好让青团看清楚自己,道:「你看看,是我。」 青团这才从箩筐里钻出来,他的脸沾了不少灰,看上去黑逡逡的,像是不相信般,又看了几眼水莲心,然后眼泪就啪嗒啪嗒流了下来。 他擦着眼泪,如小兽悲鸣,抽泣道:「莲心姐姐,蒋当家没了,我看到唐南江把刀刺进了蒋当家的胸口。」 「什么!?」 唐南江可是龙山镖局的二当家! * 裴珠月一行人将青团带回了蓬莱居客栈。 青团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全说了出来。 那夜龙山镖局确实设了宴,蒋岳贵也曾宴请过青团,但青团想着参加晚宴的都是龙山镖局的人,他一个外人去不太合适,所以就拒绝了。 但他受恩于蒋岳贵,如今龙山镖局设宴庆功,他理应恭贺,所以连夜雕了块木佩,准备宴会当晚委託厨房的张婶交给蒋岳贵。 厨房在龙山镖局的后门,所以他直接去了后门,但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恰巧房门开着他就自己推进去了。 一边唤着一边找去厨房,那夜龙山镖局有晚宴,厨房应当是热闹的,但那时却异常安静,在外面看去只看到烛光闪动。 他推门一看,发现厨房里的人全被抹了脖子。 他怕兇手还在附近,捂着嘴跑去前厅求援,却看到镖局里的人全都瘫倒在地口吐白沫,蒋岳贵当时尚有一线生机,却被唐南江一刀刺死了。 「照这么说唐南江是杀害镖局上下六十五口人的兇手,那为什么县衙的公文中尸体有六十六具?」展弈摸着下巴疑惑问。 「确实,还有一具尸体是谁的?」裴珠月也好奇。 青团脸色苍白地说道:「那晚除了唐南江还有其他人,有十来个黑衣人,不知道唐南江说了什么,其中一个黑衣人就把另一个黑衣人杀了。唐南江杀了蒋当家后,他们就放了火,等镖局烧了大半才离开。」 「你怎么逃出来的?」蔺伯苏突然问了一句。 「后院的狗洞里,我逃出来后就去敲邻里的门救火了,可里面的人全都烧死了,镖局也没了。」 裴珠月心疼地拍了拍青团的背,这么多认识的人死在眼前,心里该承受多大的痛苦。 青团继续道:「我原本想去县衙报案的,可县衙却出了公告说镖局的人都是醉酒然后被烧死的,那分明是毒!我知道县衙那些也都是坏人!」 蔺伯苏和裴珠月对视了一眼,那二十万或许就是被这些人吞了也不一定。 青团知道的说的也差不多了。 「我先带青团下去休息了。」水莲心道。 水莲心走后,展弈当即拍桌子站起了身,道:「这么说来这县令确实有问题,我马上去把他抓来。」 「站住。」蔺伯苏深吸了一口气掀起眼帘看向展弈。 「爷还有什么吩咐?」 第47页 「去找个信得过的仵作,我们先去趟岐山乱葬岗。」 岐山乱葬岗专门下葬官府装敛来的无名尸体,或没有亲人朋友认领的尸体,镖局的所有人都被葬在那儿。 尽管是白日,岐山山中却是不见天日,山道上亦是阴风阵阵。隐隐能听到「唿唿」「咕咕」地恐怖声响。 两辆马车在林中穿行。 其中一辆马车,展弈在前面驾车,回头懒懒地说了一句:「我直接去县衙把那县令逮过来就好了,严刑拷打,不怕他不说,非得来这个鬼地方做什么,万一被什么脏东西缠上多晦气啊。」 裴珠月抿了抿唇,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相握着,都抓白了。 水莲心见状手覆了上去,沖驭位上的展弈喊了句:「你少说几句没人把你当哑巴。」转眼又柔声对裴珠月道:「要不先送你回客栈,取证的事交给我们。」 裴珠月摇了摇头,道:「没事的。」 倘若龙山镖局那些人死前中过毒,那尸体内定然还有毒物,他们此行就是去重新验尸,她得跟着。 蔺伯苏见状回想起幼年时曾听到的传闻,江洋大盗为了报復裴镇山绑架了他的小女儿,将人活埋在了乱葬岗,所幸及时赶到将人救了出来了。 蔺伯苏抓住了裴珠月的手腕,不容反驳地说道:「同我一起回客栈。」 他让展弈停了车,弯腰抱起裴珠月下了马车。 不论裴珠月怎么挣扎都不为所动,还说了句:「乖,别乱动。」 「乖你个头,你放我下去!」裴珠月怒道,莫名其妙地抱起来,她脸都气红了。 后车的仵作好奇地伸出了脑袋,被蔺伯苏一眼瞪了回去。 蔺伯苏低声道:「我听说过那件事,你不必勉强自己。」 裴珠月僵了一下,又绷着脸道:「知道又如何,知道你就可以这样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带我走吗?而且,我一点都不勉强,放我下去。」 她的目光坚定冷毅,似乎真的无所畏惧。 蔺伯苏微微蹙眉,在裴珠月执拗的目光下还是将人放下了地。 裴珠月攥紧拳头一步一步地回了马车,外表看似淡定,心中却乱作一团。 她对这种地方有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但她不想在蔺伯苏面前表现出脆弱。 哪怕是一点。 第29章 你走错方向了 岐山的这块坟地,明面上说是官府下葬那些无人认领尸体的地方,说白了就是乱葬岗。 哪家有个不听话的僕从,哪家失手杀了人,哪家没钱买棺材坟地…… 都往这儿丢。 那些个孤魂野鬼的尸体运气好的还有张蓆子裹着,有土盖着,那运气不好的只能以地为席,以天为被,等上个月余化作白骨,运气再差些的,说不定刚到这地儿就被勐兽吞食入腹了。 快到地儿的时候马似乎被坟山上的煞气震慑住了,停下了脚,无论怎么用鞭子抽都岿然不动,众人只能下马徒步。 阴风阵阵袭来,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尸体的腐臭味,裴珠月心里犯憷直打鼓,死死地抓着水莲心的手,那细嫩的手都被抓出红印子了。 水莲心知裴珠月害怕,也就任由她抓着。 蔺伯苏见裴珠月颤颤巍巍跟个老人家似的,眉头微微皱起,上前几步道:「若是害怕就回去,没必要勉强自己,没有人会耻笑你。」 水莲心向来与蔺伯苏不对盘,这会却是同意他说的话,她拍拍裴珠月的手正要劝说,裴珠月却回过头瞪了蔺伯苏一眼,峥峥质问:「谁害怕了!」 蔺伯苏扫了眼她扣着水莲心的手,道:「水小姐的都被你捏红了,还说没有?」 裴珠月恍然意识到这事,松了手上的力道放在嘴边吹了吹,自责道:「对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 水莲心摇摇头淡笑:「没有,不过你力气确实是挺大的。」 裴珠月给水莲心抹了些神仙散,淤红很快就散去了,她低声对水莲心道:「为了不再伤及无辜,我就不牵着你了。」 水莲心目光诚挚地说道:「我真没事,你牵着我就好了。」 裴珠月拒绝,坚定道:「我也没事,过去这么久我早就忘了,一点也不怕。」 像是印证自己的话她还走在了前头,不过隐藏在襦裙之下僵直的双腿昭显着她内心的恐惧。 蔺伯苏见她略显奇怪的走路姿势,嘆了口气跟了上去。 裴珠月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侧目瞥了一眼,嘲讽道:「离我这么近做什么,难不成是害怕了?」 蔺伯苏微微弯腰抓起了裴珠月的手,不冷不淡地说道:「你走错方向了。」 裴珠月闻言看向水莲心求助,只见水莲心扶着额角点了点头,裴珠月顿觉脸上无光,她甩开了蔺伯苏的桎梏,色厉内荏道:「别动手动脚的,我自己会走。」 像是泄愤一般,她狠狠地迈出了一步,然后就听到「咔嚓」一声,这声音有几分沉闷,不似树枝断裂那般清脆。 裴珠月若有所感,退开半步缓缓地低下了头,入目的是一截人骨,那是一截手臂,半截入土,半截还有手隐在薄薄的一层泥土中。 裴珠月一阵怔忡,植根于骨髓的恐惧再次蔓延上了心头。 四周全是尸骨,尸蛆在那些腐肉上爬行,白骨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腐臭的泥土一点一点漫入她的口鼻。 第48页 顷刻间,她窒住了唿吸,像是有无形的东西堵住了她的口鼻。 蔺伯苏察觉到裴珠月有些不对劲,立刻上前捂住了她的眼睛,语气柔软了许多:「不怕,我在。」 裴珠月像是找到了救赎上前死死地拽住了蔺伯苏的衣襟,声音在打颤,哀求道:「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蔺伯苏另一手将裴珠月搂进了怀里,轻声道:「没事,我在。」 他回头对展弈吩咐道:「你带仵作上去,我和夫人先回客栈。」 「是。」展弈抱拳应下。 蔺伯苏的余光瞥到了水莲心,想到水莲心和裴珠月亲密的关系,正视着问道:「水小姐做何打算?可否与我们回客栈?」 「我同你们回去。」 蔺伯苏收回了视线,弯腰抱起了裴珠月,水莲心亦步亦趋地跟上了,恰好无人赶马车就将这重任交由了她。 当蔺伯苏将裴珠月抱上马车,打算用他那贫穷的用于安慰人的词藻去安抚裴珠月时,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的裴珠月没有清醒时的锐气,安安静静地依偎在蔺伯苏的怀中,这不禁让蔺伯苏回想起了二人在王府的日子。 裴珠月一直都是温顺的,没有稜角的。 蔺伯苏从未想过娶妻,一开始裴珠月的纠缠他也都视为闹剧。 但阴差阳错之下他们被迫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裴镇山为高阳沥胆披肝,且忠于朝堂,若娶了他的女儿,不仅可以给裴镇山宫宴他与裴珠月之间的意外一个交代,还能借着裴珠月的身份断了朝堂中那些想往他身边塞人的有心之士的念头,于高阳于陛下于他而言都百利而无一害。 此前,裴珠月追求他的仗势在他脑子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原本有些担心裴珠月入府后会给王府带来不少麻烦。 但出乎意料的是,裴珠月意外的乖巧,意外的合他心意,他甚至产生了两个人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的想法。 而就在他产生这想法之后,裴珠月就给他留了一封和离书走了。 一开始他想,裴珠月那般喜欢他,不会捨得离开他,只是闹脾气过几日便会回来。 而且于女子而言,除非夫家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和离是会遭人诟病的,特别于达官显贵而言,和离是从古至今都未发生过的事。 裴珠月就算不顾及他的身份,也应当会顾及裴镇山的脸面。 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裴珠月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他的。 刚开始意识到这一点他是生气的,想他堂堂摄政王,两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多得是,想嫁给他哪怕是做侧妃的世家小姐都能从京都排到井州再绕回来。 但蔺伯苏很快发现,他根本无法想像除了裴珠月以外的女人站在他身边是什么感觉,没由来的就有一种排斥感。 他已经习惯裴珠月在他身边了,他不允许她离开。 他似乎有点喜欢她了…… 蔺伯苏抬手轻轻地抚开了裴珠月额角的碎发,低喃道:「不要离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水莲心若有所感,回头看了眼布帘。 * 他们回到了客栈,蔺伯苏将裴珠月抱去了房间,一旁,水莲心跟防贼似的防着蔺伯苏,见裴珠月好好躺在床上了,立刻对蔺伯苏道:「既然人已经送回来了,还请你离开,你的气息影响到珠月休息了。」 他的气息会不会影响到裴珠月休息蔺伯苏不知道,但他知道若是他同水莲心在这争执肯定会影响。 他的手背轻抚了下裴珠月的脸颊,妥协道:「那我便先走了,好好休息。」说着站起了身。 睡眠中的裴珠月却突然拽住了蔺伯苏的衣摆,蛾眉紧蹙,喃喃道:「不要走。」 蔺伯苏顺势坐回了床上,抓住裴珠月的手道:「好,我不走。」 他又抬眸看了水莲心一眼,嘴角噙着一抹笑,道:「你也看到了,没办法,珠月离不开我。」末了又说了句:「对了,还请水小姐帮珠月准备些安神汤来。」 水莲心握紧了拳头,忿忿地睨了蔺伯苏一眼,不情不愿地走出门去,心中是对裴珠月的唾弃,真是太不争气了!竟然在昏睡中拽住了蔺伯苏! 水莲心脸色沉沉地走在廊道上,在楼梯的拐角处遇到了一群黑衣人,都带着面具,她敏锐地感觉到这几人身上有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血腥气。 她抬头看了眼为首的人。 他戴着与众不同的黑金面具,裸露在外的皮肤细腻白皙,嘴唇如烟花般殷红,透过面具的镂空处还能看到一滴泪痣。 轻浮。 虽然没有看到整脸,水莲心就从这人的外貌特徵上看出了轻浮。 而此人下面的言行举止也印证了这么两个字。 佟修炎看着水莲心嘴角勾起一抹邪笑,语气轻佻:「美人,再这么盯着本座看就要嫁给本座了。」 水莲心能将蓬莱居开到如今这么大,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现在她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她薄唇轻启,讽道:「丑人多作怪,麻烦让让,挡着我路了。」 佟修炎没有生气,脸上的笑意更甚,他退开了身子给水莲心让出了道,说:「这确实是本座的不是了,都让开,让美人先走。」 水莲心冷哼一声抬脚离去,余光意外瞥到了佟修炎的腰间。 第49页 那是——袖雪刃! 影月阁的杀手追过来了!? 水莲心心中警铃大震,面上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佟修炎看着水莲心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低声道:「这性子本座喜欢。」 赵竞厉额角一抽,上前提醒道:「阁主,你收收心,这位可是蓬莱居的东家,到时候你要是惹下情债,说不定会把我们影月阁名下的产业都搞垮了。」 佟修炎轻笑了一声,道:「你这么一说本座更感兴趣了,她要是能成为本座的阁主夫人,弟兄们不就吃穿不愁了么。就算到时候闹掰了,她要是对影月阁不利,杀了就好了。」 赵竞厉不禁打了个寒颤,明明是笑着的竟然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佟修炎敛了笑容,冷声问道:「查清楚了吗,确定蔺伯苏在夜鸣?」 赵竞厉弯腰拱手,道:「有人在太平坊见过和蔺伯苏相像的人。」 佟修炎想了想:「太平坊……离这儿也不远。」 第30章 做本座的女人 裴珠月侧躺在床上酣睡,蔺伯苏也倚靠在床柱上阖眼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珠月鸦羽般的睫毛颤了一颤,她睁开了眼,神色有些许迷茫。 蔺伯苏锦衣的袖口就被她拽在手中,她看着那精美的纹路,记忆慢慢回笼,登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蔺伯苏被这动静弄醒了,睁开了眼,温声道:「醒了。」 裴珠月清晰地记得方才在岐山,她言之凿凿地说不害怕还讥了蔺伯苏一番,然后转眼就被白骨吓晕了过去,她还拽着蔺伯苏不放。 裴珠月如触电般放开了蔺伯苏的衣袖,别过头道:「恩。」 应完,躲着蔺伯苏爬下了床,匆匆忙忙穿鞋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蔺伯苏坐在床沿没有动,目光追随着裴珠月嘴角有一丝笑意,道:「安神药在桌上,先去喝了。」 「哦……哦。」 裴珠月疾步走到了桌边,端起汤药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急被呛了一下,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蔺伯苏无奈上前,拍了拍裴珠月的后背,道:「又没人跟你抢,喝这么急做什么。」 裴珠月蓦地打了个寒颤,立马躲开了蔺伯苏的手,蔺伯苏的手悬停在了空中。 裴珠月扫了他一眼,沉下心说道:「我没事,还有乱葬岗的事谢谢你。」 蔺伯苏放下手背在身后,神色温和道:「你我是夫妻,无需言谢。」 夫妻…… 裴珠月心中腹诽,等这事结束还是要散的。 她转移了话题,问:「展弈他们回来了吗?」 「并未,回来了他会来禀告的。」 「那我去客堂等着。」裴珠月道,说完就推门离开。 蔺伯苏看着她的背影抬脚跟了上去。 正是用晚膳的时候,客堂里人来人往,有下楼吃饭的客人,还有刚来投宿的旅人。 裴珠月绕过人群往偏僻的角落走去,图个清净,蔺伯苏就在她身边坐下。 见二人入座,小二立刻走过来招唿,问:「二位贵客,要吃点什么?」 「来几个招牌的辣菜。」蔺伯苏道。 裴珠月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问:「你能吃?」 蔺伯苏淡然一笑:「有什么不能吃的,之间见夫人吃得挺香,为夫自然也能够吃下。」 裴珠月挑了下眉,对小二道:「跟大厨说一下,多放些辣椒,不够辣我不吃。」 「好嘞~保证客人您满意!」小二道。 裴珠月冲着蔺伯苏眯眯眼笑笑:「你应该能吃吧?不行的话,我让小二给你上几个清淡点的菜。」 蔺伯苏嘴中口水不自觉得分泌,但依旧云淡风轻地说道:「劳夫人挂念,为夫吃得下。」 「好。」 毕竟是蓬莱居东家的朋友,后厨把他们点的菜放在了前头,还加了灶,不多时,几盘红到冒火的菜就上来了,辣椒看上去不是佐料,而是主菜。 「二位客人请慢用。」 裴珠月将菜推到了蔺伯苏面前,微笑道:「别客气,尽管吃,不够再点。」 当菜推到面前时,蔺伯苏就感受到了一阵灼热的热气,刺鼻的辣椒味呛的他鼻子难受,眼睛也有几分泪意。 这菜若是出现在王府,他早就掀桌子走人了。 而如今他不行,话已经撂下去了,他不但得吃,还得吃得很香。 蔺伯苏拿起了筷子,拨开了层层辣椒终于找处一块肉来,他瞥了眼裴珠月,裴珠月正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底满是幸灾乐祸。 瞧着有几分可爱。 蔺伯苏示意了一番,将肉往嘴里塞。 就在这时,裴珠月眼神一凝,突然伸手将蔺伯苏的脸掰了过去,拇指摩挲着他的嘴角,语气亲昵,掐着嗓子道:「瞧瞧你,吃饭都吃脸上去了。」 刚从门外进入的佟修炎,扫了眼这边,径直往二楼走去。 裴珠月回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一行人,眉头紧蹙着,低喃道:「他们追过来了。」 蔺伯苏怔怔地看着裴珠月,脸上的温热让他有些失神,但裴珠月很快就将手收回去了。 裴珠月看蔺伯苏还傻愣着,推了他肩膀一下,道:「愣着做什么,我们得先离开这里,不能让他们耽搁我们正事。」 刺客的追杀倒是其次,若是影响到他们追查官银案可就坏了大事。 第50页 蔺伯苏回过了神,起身道:「好,我们先离开这儿。」 然而很快就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裴珠月和蔺伯苏刚起身,连行囊都不打算收拾直接走,然后他们就撞见了一个提着吃食刚从大门口进来的落单杀手。 三人皆是一愣。 裴珠月最先反应过来,拿起脚边的长凳丢了过去,随后抓起蔺伯苏的胳膊就跑。 那杀手也回过了神,冲着客栈里喊道:「楼主,他们在这!」 刚走上二楼的佟修炎立刻转身看到楼下,踩着栏杆就飞了下去,紧接着就抽出了腰间的袖雪刃朝跑出门的裴珠月和蔺伯苏追去。 水莲心刚从外面巡视店铺回来,看到佟修炎和跑远的裴珠月二人,心中登时猜出了来龙去脉,她疾步上前挡在了客栈门口。 佟修炎看到水莲心,手中的袖雪刃翻转了一个方向,匕首尖端藏在了小臂下,淡笑道:「劳烦姑娘让个路,本座有事要办。」 水莲心瞥了眼乱作一团的客堂,面色清冷道:「把我的客栈搅和成这样就想走?」 佟修炎指着被裴珠月砸断的长凳道:「这东西不是本座砸的。」 「东西不是你砸的,那客人总是你吓得吧。」 佟修炎指控道:「是方才那两人先动的手。」 水莲心抬起佟修炎的手臂,指尖在隐藏其下的袖雪刃上轻轻划过,慢条斯理地说道:「可客人是被你这刀刃给吓到的。」语落,有抬眸看向他的脸,道:「光天化日之下,带着个不伦不类的面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劝你乖乖把客栈的损失赔了,否则我就去报官。」 到了这地步,佟修炎也算是看明白了,水莲心这完全是为了掩护摄政王和摄政王妃逃走。 现下人估计已经跑远了,再追出去也无意义。 佟修炎抬起手倚靠在门框上,露出风流一笑:「姑娘想让本座怎么赔?」又苦恼道:「本座没钱,不知可否以身相抵。」 赵竞厉:「……」 对于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水莲心是一个眼神都不想再施捨,没想到鼎鼎有名的影月阁第一杀手是这种货色。 水莲心绕过佟修炎,冰冷道:「随我来。」说着往客栈后园走去。 佟修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略带羞涩地问道:「这么快就要偿债吗?有点突然呢。」 水莲心没有理他,径直进了后院的一个房间,待佟修炎跟进来关上门后,直言质问:「你们只接了刺杀蔺伯苏的单子,为什么会差点伤了裴珠月?」 黑金面具下的眉头微皱了一下,随即很快明白过来,问:「你就是那个僱主?本座同你说,那天也就是你运气好,刚好是本座杀满六千六百六十五人的时候,为了图吉利,本座才贱价接下这第六千六百六十六个单子,只要三千金,那要放在平时,杀摄政王这样的人是远远不够的,你赚大了。」 影月阁由堂口统一接待僱主,然后根据僱主的要求将任务分派给各个层级的杀手,因此杀手并不知道自己的僱主是谁。 与此同时,影月阁绝对保守僱主的身份,因此刺杀蔺伯苏这件事除了僱主和他们无人知晓。 水莲心面色清冷,道:「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杀蔺伯苏就杀蔺伯苏,别伤到其他无辜的人,特别是裴珠月。」 佟修炎嘴角微勾,道:「看来你很在意摄政王妃嘛,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要买兇杀摄政王呢,就不怕王妃守寡遭人诟病?」 水莲心薄怒:「珠月早就同那负心汉和离了,你只管杀便是,哪来这么多废话。」 佟修炎摸摸下巴为难道:「我们杀人只管将目标杀死,可不会留心旁的,瞻前顾后只会危急我们的生命,所以不能保证不会伤到裴珠月,你若是担心,就让她离摄政王远些就好了。」 水莲心眉心堆砌着烦忧。 若是换做之前,珠月定能够离蔺伯苏远远的,可如今为了裴伯父的事,珠月是不可能离开蔺伯苏的。 几经思考,水莲心道:「既然这样,我不再要蔺伯苏的命那总可以,毕竟你们耗费了那么些精力,那些钱我也不要回来了。」 佟修炎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道:「不行哦~影月阁接下的单子必定会完成,僱主是不能后悔的,哪怕僱主先一步于目标死了,我们还会继续追杀目标,直到完成任务,这是我们影月阁的规矩。」 「你开个价,多少钱你才愿意停手。」水莲心沉稳道。 佟修炎轻笑:「蓬莱居的东家果然财大气粗,不过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影月阁的招牌,事关影月阁的声誉,规矩就是规矩。」 水莲心道:「□□之事,本就是僱主和影月阁两人之间的事,你不说我不说,何人会知道?现如今不需要你杀人就能拿到一笔丰厚的钱财,何乐而不为?」 「水小姐说得有道理,不过水小姐,你如何让本座相信你不会说出去呢?」 「我为何要说出去?说出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水莲心反问。 佟修炎道:「天知道你为什么会说出去,说不定哪天看我们影月阁不爽就说出去了,您水莲心可是蓬莱居得东家,说话有分量,到时候我们影月阁的百年基业不就毁于一旦了。」 「你这是杞人忧天,胡说八道!」水莲心厉声呵斥。 第51页 「这时间只有一种人能保守秘密,水小姐这般聪慧应该知道是那种人。」佟修炎阴恻恻地说道,话落他抬脚靠近了水莲心,语气变得暗昧:「不过在本座这儿还有一个法子。」 水莲心抬眸看向他等待下文,却听到佟修炎道:「做本座的女人。」 水莲心沉下了脸,道:「你做梦!」 她眼底幽深,眸光中有一丝狠厉,一把匕首从她袖中划出,她握紧匕首朝佟修炎脖子上划去。 既然好好的说不进去,那杀了就好了。 然而计划很快就落败了,佟修炎轻而易举地就制住了水莲心,一手锢着腰,一手抓着手腕,话语间带着浓浓地不屑,道:「敢在本座面前玩匕首,你还是第一个。」 水莲心嘴角勾起,问道:「是吗?」 她的拇指摁下了匕首的尾端,刀刃竟然忽地弹射了出去,佟修炎瞳孔骤缩,赶忙躲开,堪堪躲过了致命处。 但匕首划断了他绑着面露的细绳,佟修炎心脏一缩,暗道一声:完了! 第31章 难以遏制的杀人冲动 蔺伯苏在离开时给展弈留了信号,刚入夜展弈就带着新的验尸文书来了客栈。 时间关系,仵作只验了包括蒋岳贵在内的三具尸体,清一色都是死前中了剧毒,与青团说的无异。 「主子,证据确凿,需要我去把那县令逮过来吗?」展弈摩拳擦掌地问道。 蔺伯苏摇了下头,道:「不妥,现下只能说明是当时仵作的文书有问题,现在去抓卓堂奉难保他不会把罪过都推到那时的仵作身上。」 「那要如何?」展弈问。 「先派人将那些尸骨保护起来,以防被人动手脚,现下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到唐南江。」 展弈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敲着桌子问:「唐南江要怎么找?既然死遁了,就断然不会再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特别是不会出现在夜鸣。」 裴珠月皱着眉头仔细想这个月问题,突然一道灵光一闪而过,她道:「我记得之前莲心说过,龙山镖局除了运镖,还有其他产业,不过都是和别人合办的,不干涉经营,只是每月领份额。如今龙山镖局没了,你们说唐南江会不会去拿这笔钱?」 「你说的有理。」蔺伯苏评价道,「但具体是哪些产业可知道?」 「这还得问莲心。」提及水莲心裴珠月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也不知道莲心和客栈怎么样了?」 逃离时,她看到水莲心帮他们挡下了影月阁的杀手。 展弈笑道:「这点夫人你可以放心,莲心小姐是蓬莱觉的东家,名下产业盛大,影月阁还是会给几分薄面的。」 「不行,我还是得去看看。」裴珠月起身道。 蔺伯苏闻言摁住了裴珠月的手,道:「杀手不是冲着你来,就是冲着我来的,我们还是小心些。」说着,他瞥了展弈一眼。 展弈瞭然:「成,你就把我当牛马使唤吧,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让我走,唉,我真是命苦啊。」 他嘴上唠叨,身子却实诚地站起来了,潇洒地扬长而去。 裴珠月在乱葬岗时受了惊吓,午时又因杀手奔逃,下午担忧了一下午,加上腿上没有好全的伤,如今的脸色有些苍白。 蔺伯苏关切道:「你先去休息,有消息了我再告知你。」 裴珠月摇了摇头:「我不困。」 二人就此无话。 没多久,展弈就回来了,脸色相当地微妙。 「莲心她没事吧?」裴珠月见展弈回来立刻问道。 展弈竖起了大拇指,道:「你的朋友不是一般人吶,委实厉害,不愧是蓬莱居的东家,高明!」 裴珠月听得云里雾里:「你这是何意?」 展弈卖起了关子,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明日你去蓬莱居客栈看看就明白了,放宽心,水小姐不会出事的。嗯——而且我建议你晚上不要去打扰。」 说完,他就掸掸屁股走人了,懒懒地对蔺伯苏道:「天亮之前别再叫我,不然我跟你急。」 裴珠月不知做何反应,没事就没事,说那么多就让人心里没底了。 蔺伯苏见她不安,安慰道:「展弈做事是可靠的,他说没事便真的没事,我们明日再去蓬莱居客栈看看吧。」 裴珠月思忖一番后点了点头。 * 翌日,裴珠月蔺伯苏展弈三人偷偷回了蓬莱居客栈,担心会被杀手撞见,他们特地从后门进去。 水莲心住在后院厢房,他们便去了后院。 然后裴珠月就在水莲心门前看到了一个登徒子。 登徒子长着一副清纯可爱的脸,像是邻家小弟弟一般,唇红齿白的,眼角有一颗泪痣,令人垂怜。 他手上拿着黑金面具,懒散地倚靠在门口扇风。 是影月阁的楼主。 面具下的脸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但说的话却是不堪入耳。 「娘子,本座器大活好真的不打算试试嘛~」 「娘子,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啊~」 「娘子的嘴唇看着真软,本座好想亲一亲~」 听得裴珠月血气翻滚,手中的云岚剑也按耐不住了,她目光阴冷地睨了眼展弈,随后拔剑朝佟修炎刺去,怒道:「无耻之徒,拿命来!」 蔺伯苏亦瞪了展弈一眼,随后飞身上前护住裴珠月。 第52页 展弈一脸无辜地耸耸肩,道:「都瞪我做什么,这不就是小情人之间甜蜜的调/情嘛?」 佟修炎作为顶级杀手,警觉性一流,在裴珠月拔剑的一瞬间他就听到了刀刃划过剑鞘的声音,声音快于头脑反应抽出了腰间的袖雪刃。 然而,他挡下了裴珠月攻击,却躲不过蔺伯苏的攻击,直接被打飞了出去。 他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被踢到的腹部控诉道:「你们太不要脸了,竟然以多欺少。」 裴珠月不跟他废话,剑花一挽再度攻过去,却在中途被其他人挡下了。 五个黑衣杀手护在了佟修炎面前。 佟修炎在后面笑道:「嘻嘻,我也有人。」 下一秒就冷下脸道:「本座正要去找你们,没想到送上门来了, 都上,杀了他们。」 在剑拔弩张之际,房内传出了一个清冷的声音:「都住手。」 房门打开,水莲心从里面款款走出。 裴珠月收了剑走上前去,扶着水莲心将人从头检查到了尾,急切地轻声问:「莲心,你可有哪里受伤?可有受欺负?」 水莲心淡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也不看看我是谁,只有我欺负人的份。」 说完看向佟修炎时又完全变了脸,冷声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佟修炎轻浮地对水莲心送了一个飞吻,道:「娘子吩咐,本座自然是记得的,方才不过是吓吓他们的。」 他又装模作样地捂着肚子,道:「本座方才被他们打伤了,娘子一会可要给我揉揉。」 水莲心充耳不闻地收回了视线,牵起裴珠月的手对众人道:「我与珠月妹妹有体己话要说,劳烦诸位走远点别打扰到我们。」 说完,直接关上了房门。 佟修炎撇了撇嘴,耷着眉角唉声嘆气:「娘子真是好生无情。」 他无奈转身离去,经过蔺伯苏时挑了下眉道:「算你运气好,本座不杀你了。」 蔺伯苏对着紧闭的房门眉头微皱,质问:「我记得你昨夜说没事的,如今这番状况作何解释?」 展弈摊着手道:「水小姐确确实实没有生命危险。您有所不知,影月阁的第一任阁主是个情种,他给影月阁定下了个规矩,阁中人的面具只有心爱之人能摘,谁摘下了阁中人面具就得与之成婚,阁中人此生都要护那人周全。不过经过百年这规矩变了许多,因为阁中某些人武功不济,难免会被摘了面具导致刺杀任务无法完成,所以到现在这规矩只束缚影月阁的阁主和四大护法。昨夜,我来这探查时听到佟修炎说水小姐摘了他面具要水小姐负责,因此断定水小姐不会有危险。」 房内,裴珠月反手抓住了水莲心拉到床边坐下,指着门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叫你娘子,又为什么不杀我们了?你不会是为了让他停手就答应了他什么过分的条件了吧。莲心,他杀不了我们的!」 水莲心笑着否认了:「我自然知道他杀不了你们,伯父可是镇西将军,只要叫出一个营的人这些杀手碰都碰不到你。所以我不是为这事而和佟修炎牵扯上关系的。」 「那你为何……」 水莲心想了想,嘆了口气回答说:「这事也算是意外,我不小心揭了佟修炎的面具。」 裴珠月不解:「揭了他面具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影月阁阁主还有四大护法的面具只有心爱之人才能接开,旁人是揭不得的,若是揭了就得嫁。」 裴珠月蹙眉道:「你又不是故意的,怎么能算数,婚姻大事绝非儿戏。不行,我要去和佟修炎理论。」 水莲心拽住了她的手,道:「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水莲心沉声道:「你知我非镇南将军亲生女,这些年来也一直寻找生身父母的下落,将蓬莱居的版图扩展到那么大也是如此,但尽管蓬莱居有了如今的规模,根基仍旧浅薄,特别是情报网根本不行,反观影月阁,有百年根基,据我调查还有专门收集情报并且只对内提供消息的堂口,我正好藉此机会搭上佟修炎利用他找到我父母。」 裴珠月眉头紧锁:「寻找生身父母固然重要,但你也不能用这种方法,这关乎你终身大事。」 水莲心看着裴珠月的眼睛道:「你知道的,于我而言寻找我的生身父母是重中之重,这已成执念,为了这个,我愿意付出除你以外的任何代价。」 裴珠月并不贊同:「莲心,会有其他办法的,影月阁能探查到的消息我们早晚也能探查到。」 水莲心平静地说道:「可我不想等了,我怕时间越久那些线索会慢慢消失,我也越来越难以找到他们。珠月,我真的很想找到他们,然后问他们为什么抛弃我。」 她蓦地勾起了嘴角,笑道:「你不要担心我啦,大不了等事情完成,我也同你一样写封和离书休了佟修炎。」 裴珠月心疼地抱住了水莲心,柔声道:「你这么好,我相信你不是被抛弃的,说不定他们也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找你。」 第32章 审讯 唐南江是个贪财好色之徒,除了一身还算可以的功夫,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其他优点,简单的概括就是个会功夫的人渣。 唐南江的哥哥唐南海是蒋岳贵拜把子的兄弟,为了救蒋岳贵而死,蒋岳贵心中感念,就把唐南江扶上了二当家的位置。 第53页 水莲心分析,唐南江是个贪图享乐的主,若他真与失踪的官银有关,很可能单纯为了钱,那么拿到钱后定然会找个享乐的地儿。 一通排除下来,她推测唐南江很可能在濮州城的洛杨县,那里有高阳最大的青楼,而且有好几处之前龙山客栈和别人合办的产业。 而且,洛杨县远离夜鸣城,在龙山镖局覆灭的消息不知被谁刻意压下的情况下,那边的人还不知道龙山镖局已经没了,以唐南江二当家的身份能取不少钱。 因此,操劳的展弈又奔向了濮州,不出三天他就把人逮回来了。 唐南江这模样完全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脸色蜡黄,眼睛凹陷,神色恍惚,被抓到了蔺伯苏面前还十分嚣张,大声嚷嚷道:「放开我!信不信我杀了你们!」 「去你的!」展弈一脚就踹了过去,随后嫌弃地蹭蹭了鞋底,对蔺伯苏道:「瞧他这鬼样子,我生怕被染上什么病,这个月的例钱可得加哈。」 蔺伯苏居高临下地看着唐南江,即便什么都不说,也有一种压迫人的气势,唐南江心里蓦地有些害怕,身子不禁瑟缩了一下。 蔺伯苏不急不慢地问:「杀我?像杀死蒋岳贵那样吗?」 见唐南江瞳孔骤缩,脸上染上惊恐之色,蔺伯苏又道:「唐南江,龙山镖局二当家,这时候理应在乱葬岗。你可知杀人是何罪,你还杀了龙山镖局上下六十余人,按照高阳律例,你应当先被凌迟一千刀,再行车裂之刑,在你脑袋彻底离了身子之前,将痛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唐南江脸色更为难看,面如菜色,苍白地狡辩道:「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运气好逃出来了,人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杀的?」蔺伯苏问。 这问题让唐南江骤然回了理智,他指着蔺伯苏和展弈问:「你们是谁?竟敢抓我,信不信我报官将你们送进监牢,体验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展弈闻言抬腿又是一脚:「看来你是没有弄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问你什么就回答,哪来这么多废话!送我们进监牢,你看看你有本事出去吗?」 唐南江恨恨地瞪着展弈,展弈抬脚虚晃了一下,他又吓得缩起了脑袋。 展弈满眼鄙夷。 蔺伯苏慢条斯理地坐在了椅子上,看向唐南江声音冰冷:「那二十万两官银在哪?」 唐南江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他低着头嗫嚅道:「什么官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真,真不知道。」 「看来你是想把律法中的酷刑全都体验一遍。」蔺伯苏神色淡淡,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却让唐南江遍体身寒。 而唐南江却还是紧闭着嘴。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展弈,把人带下去。」 展弈露出了一抹坏笑,齐刷刷地大白牙看着有几分瘆人,他对唐南江道:「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展弈把人拖走之后,裴珠月走了进去,据说审讯的过程会相当地残忍,她不被允许在一旁观看。 「可问出什么了?」她急切地问道,唐南江是这次案子的关键,若是不能从他那儿问出点什么,这案子就难了。 「尚未,但你不必担心,」蔺伯苏胸有成竹地说道:「唐南江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展弈很快就能问出来。」 「那就好。」裴珠月点点头。 两人无言,裴珠月飘开视线道:「既然还没问出来,我就先走了,莲心还在等我消息。」 蔺伯苏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开口。 * 蓬莱居客栈的后院中,裴珠月握着云岚剑耍着剑招,剑划过带起的风吹了片片花瓣。 水莲心手挎着一个食篮从外面走进来,嗔道:「院中这桃树本就没开多少花,现在全被你霍霍完了。」 裴珠月收了剑,笑着辩驳道:「这花落可怪不得我,本就是桃花凋零的季节,我不在这练剑它也会掉的。」 「强词夺理。」 裴珠月轻声哼哼,扒拉开了食篮,问:「今个儿准备了什么来投餵我?」 「凤梨酥。」 裴珠月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拿了一个塞进了嘴里,含煳道:「好呲,莲心我可太爱你了。」 水莲心玩笑道:「好吃你就多吃点,吃得胖胖的,留我一个人独美。」 裴珠月:「我练剑耗体力,才不会胖呢。」 水莲心轻笑,又问:「那唐南江捉来可问出什么了?」 从小时候认识开始,裴珠月心中烦闷时要不一个人蹲在哪个角落思考人生,要不就是在那练剑,俗称转移注意力,现下应当是为裴将军的事苦恼。 果不其然,裴珠月摇了摇头:「未曾。」 「没关系的,」水莲心柔声安慰:「区区二十万两,大不了我出钱把这漏洞补上。」 裴珠月抬头看向水莲心泪光闪闪,扑过去把人抱住了,调侃道:「有个有钱的朋友可真是太好了,莲心,我不想努力了,你养我吧~」 「好啊。」水莲心从善如流道,眼角满是笑意。 一番姐妹情深之后,裴珠月正色道:「你不能补这个钱,谁吞了我就要让谁吐出来!要不是那些戍守疆土的将士,高阳哪来的太平,军饷也敢贪,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嗯。啧啧啧,我现在瞧着你真是越来越有将军的气势了。」水莲心夸赞道。 第54页 裴珠月毫不客气:「真的吗,我也这么觉的。」 蔺伯苏看人挺准,过了一晚唐南江就把知道的全招了。 官府确实拨了五十万两官银,他们龙山镖局也确实收到了五十万两,然后只将三十万两送去军营。 唐南江虽然是龙山镖局的二当家,但他觉得所有人都看不起自己,觉得他除了一身二流子武功什么都没有,所以当有人拿了一张盖了玉玺和户部公章的假公文找上他时,他没做多想就答应了。 既然这人连皇帝的玉玺印都能拿到,那定然是个身份高贵的人。 那人说,只要完成交代的事,后面都由他们处理。 运送官银是大事,本该由蒋岳贵亲自接收,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唐南江在蒋岳贵的吃食里下了泻药,交接的事也就自然而然地交给了他。 他借着职务之便扣下了二十万两白银,将余下的三十万两白银和假公文交给了蒋岳贵,最后只要将龙山镖局的人全杀了,就算朝廷发现查起来那也是死无对证。 展弈听后看了眼蔺伯苏,得到对方示意后向唐南江问道:「你说公文是别人给你的,给你的人是谁?还有,你将扣下的官银给了谁,是同一个人吗?」 唐南江低着头摇了摇:「我不知道,那人找我时蒙着脸,还有官银,他就让我放在渭河河岸,我根据他要求的放在那儿,然后就直接走了。」 蔺伯苏观察着他的神色质问:「一个蒙面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二当家就不怕被骗?而且那人就许你区区五千两白银,你连朝夕相处的弟兄都杀,我倒是好奇按你这心性为什么不把那二十万两都独吞了,是因为知道对方是何人你惹不起吗?还有,杀了龙山镖局六十五口人的不只你一人,那些帮凶你认得对不对?」 唐南江僵硬地说道:「我都不认识,我没想那么多,他们都看不起我,有这好机会我自然不会放过,虽然他才给我五千两,但龙山镖局的人死光后,龙山镖局的钱就都是我一个人了。还有,还有,那个既然能有皇上的玉玺印章,那肯定不是普通人,我也就不敢独吞那些银两了。」 裴珠月就坐在一旁看蔺伯苏沈誉,唐南江回答听上去似乎合情合理,但直觉告诉裴珠月这人在撒谎。 蔺伯苏示意展弈将人关回去,随后出了刑讯的房间。 裴珠月跟了出去,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说的是假话,他一定还知道些什么但不肯说。」 蔺伯苏颔首:「他在顾忌什么人,得逼他说出来。」 「怎么逼?」 蔺伯苏眸光微沉:「散播出去,就说巡查使抓到灭门龙山镖局的兇手了。」 第33章 过河拆桥 寂静的夜晚,风声止歇。 一个黑影在夜幕中一闪而过,他弓着身子往临时沖做牢房的房间跑去。 在开门的一瞬间,整个院子亮了起来,官兵拿着刀枪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黑衣人见状知自己入了圈套,运起轻功想要逃跑,被展弈一脚踢回了地面,抬剑一挥,黑衣人遮脸的黑布落下,是县令卓堂奉的亲信陈斟。 陈斟见暴露,欲自刎,展弈眼疾手快地挑落了他的剑,道:「别慌,等断了案再死也不迟。」 是夜,衙门内,蔺伯苏登堂审讯案件。 随意套着一件外衫的卓堂奉扭送上了公堂,见蔺伯苏坐在他的位置上,挣扎着大怒:「大胆!你们究竟是何人,竟敢深更半夜挟持朝廷命官,本官定要摘下你们的人头!」 「朝廷命官,你也配?」展弈押着唐南江入了公堂。 卓堂奉见着唐南江时脸色微变,又质问展弈:「巡查使这是何意?」 展弈没有回答,而是上前恭敬地同蔺伯苏復命:「王爷,人带到了。」 整个高阳被称为王爷的就那么一位,卓堂奉缓缓地扭过了头,看到上座如阎罗般的蔺伯苏,腿脚瘫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但他怕归怕,嘴却严实的很,坚持说不知道这事,陈斟也将所有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说和唐南江有私仇,预谋杀人是他一人所为。 唐南江因为差点被陈斟拿走性命,心生怨恨一下子把自己知道的全抖落出来了,说偷盗官银一事是卓堂奉指使的,还有龙门镖局灭门陈斟也有参与,他下药,陈斟放火。 「一派胡言乱语!」卓堂奉指着唐南江的鼻尖骂道,又对蔺伯苏叩了三叩,高唿:「下官冤枉吶,下官打从为官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克己復礼,还请王爷明查!」 裴珠月在一旁看着,不禁暗嘆卓堂奉脸皮之厚可当城墙,若不是手中有水莲心临时查出来的帐本,瞧着卓堂奉这一副蒙受大冤的模样,还真会让人怀疑是旁人冤枉了他。 「爱妃。」蔺伯苏蓦地唤道。 裴珠月怔了一下,撇开心中的不自在上前将证据展在了卓堂奉面前,质问:「你若真如自己所说那般清白,那我倒要问问你,你一介小小的从七品县令半月前是哪来的银钱在徐州城买宅子。而且听说你很快就要升迁去那边,你在任县令方才一年,毫无建树,我很是好奇你是如何升的官。」 陈述完毕,裴珠月对蔺伯苏拱手道:「望王爷明查。」 看着凿凿铁定,卓堂奉面如菜色,但仍旧不忘辩驳:「这钱,这钱,这钱是我攒的,还,还变卖了贱内的嫁妆,才凑够了宅子的银两。」 第55页 蔺伯苏蓦地敲了下惊堂木,冷道:「卓堂奉,你若是不想祸及九族就将实情完完整整地说出来。」 卓堂奉被吓得颤动了一下,嘴皮子都哆嗦了起来,思量过后,他的嘴微微张开,似是要坦白,然而这时有一支箭从公堂外射了进来,直直洞穿了卓堂奉的胸膛,人直接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展弈看到府衙围墙上的黑影第一时间追了出去。 裴珠月与卓堂奉离得最近,当她转身去探卓堂奉的鼻息时人已经没了气息,蔺伯苏也过来查探,看到泛黑的鲜血,道:「箭上有毒。」 夜幕沉沉,展弈没能够将兇手抓到,他们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陈斟身上。 陈斟并不知道指使卓堂奉的幕后之人是谁,不过偷盗官银一事却是知道全的。 他们先串通唐南江偷梁换柱,将五十万两的公文换成三十万两,转移出二十万两文银,待龙山镖局将银两送至军营再下毒手将镖局所有人剷除,届时,就算朝廷发现端倪也是死无对证无从查起,查不到他们身上。 但最后机关算尽,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个青团,目睹了他们的罪行。 不过那二十万两白银,一部分已经被卓堂奉挥霍光了,还有一部分已经被转移,至于转移去了哪里陈斟并不知晓。 * 蓬莱居客栈外,裴珠月与水莲心辞行,虽然官银去向尚不知晓,但已经能够证明父亲是无辜的,此次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官银后续就不是她要干涉的事情了,蔺伯苏会另外派人追查。 「去了井州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没钱花了就去蓬莱居的帐上支,千万别跟我客气。」水莲心握着裴珠月的手千叮咛万嘱咐。 裴珠月反握住水莲心的手,调笑道:「知道啦,你怎么比我娘还啰嗦。」 她瞥了眼不远处的佟修炎,面色稍许凝重:「佟修炎这人喜怒无常,心思深重,你与他打交道要小心为上,寻找父母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保护好自己。」 水莲心莞尔:「还说我啰嗦,你不也是。你就放心吧,也不看看我是谁,心眼可是比藕片还多,区区一个佟修炎我压根不放在眼里。」 「可厉害死你了。」 水莲心看了眼天色开始赶人:「好了好了快走吧,再聊下去天就要黑了。」 裴珠月颔首:「此去一别不知何时还能相见,你可要想我啊。」 水莲心佯装打了个哆嗦,道:「肉麻,放心,等我闲下来我就去井州城看你。」 「当真?」 「自然当真。」 二人相视一笑。 看着马车飞驰离去,佟修炎凑到了水莲心身边,笑问:「美人儿,我们何时成婚?」 水莲心眼神都不曾施捨一个,直接转身离去。 马车内,裴珠月盯着蔺伯苏看,欲言又止。 蔺伯苏勾起了一抹笑,问道:「夫人可是有话要同本王说?」 裴珠月诚恳地说道:「这次父亲的事谢谢你。」 说完,又问:「王爷公务繁忙,此次查案又用了许久,还不回京都吗?」 蔺伯苏的笑淡了几分,问:「你就这么想让本王走?」 「嗯。」裴珠月供认不讳。 蔺伯苏以为裴珠月多少会顾及他的颜面,说辞会委婉些,不曾想会这般直白,一时话被噎在了嗓子眼。 但堂堂摄政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稍片刻,便接下了话:「你想让本王走也没用,本王还得继续微服私访。而且,王妃还在这,本王启能独自一人回京,怕是会遭人猜忌你我夫妻二人关系不和,传到裴将军及朝中百官耳中会不利于高阳安稳。」 这信口胡诌的能力倒是一流。 既然父亲的事情已经完成,裴珠月也打算过河拆桥了,她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递到了蔺伯苏面前。 「这是何物?」蔺伯苏接过问道,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纸,看到上面字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二话不说把纸给撕了。 裴珠月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从袖中又掏出了一张,道:「之前迫于王爷的淫威无奈答应王爷继续当你的王妃,如今事已了却,也该把这关系断掉了。」 见蔺伯苏又要撕纸,裴珠月勾唇一笑,道:「和离书我备了很多,王爷尽管撕。但容我说一句,王爷,你我缘分已尽,强行绑在一起只能成一对怨偶,王爷您天潢贵胄,应该不会像市井流氓那般死缠烂打。」 蔺伯苏双拳紧握,欲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拉下脸面百般解释,又亲自去调查军饷一案,为的就是修补二人的关系,而裴珠月却只是一心想要离开。 他沉着脸道:「好,和离便和离,你不要后悔。」 至于什么喜欢裴珠月,那些都是错觉。 天下美人何其多也,比裴珠月称心的也定数不胜数! 「谢王爷成全。」裴珠月忙道。 至于后悔,那绝不可能。 说完,裴珠月准备下马车。 蔺伯苏眉头皱得愈深,叫住问:「你要去何处?」 裴珠月理所当然道:「既已和离,王爷当回京都了,我另外叫一辆马车回井州。」 蔺伯苏咬牙一字一句道:「坐下,本王说了要微服私访,顺路。」 「不劳烦王爷,我还是另外叫……」裴珠月本还想走,但看蔺伯苏越来越黑的脸,还是坐回了位置上。 第56页 她也不是怕蔺伯苏,就是担心蔺伯苏恼了,后悔了,会把刚签好的和离书夺去撕毁了。 常言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忍这一时就能长久的摆脱蔺伯苏还是值当的,更何况她另找一辆去井州的马车也麻烦,就暂且将就吧。 第34章 你要守男德知道吗 裴镇山收到了裴珠月他们查清案子的喜讯,早早带着人在城门口迎接。 不过顾忌暴露蔺伯苏的身份,会带来不必要得麻烦只带了身边的几个副将。 蔺伯苏先下了马车,回过身抬手欲扶裴珠月下车。 裴珠月瞥了一眼,移开眼珠子视而不见,躲过他的手从旁边跳了下去,洋溢着笑容迎过去同裴镇山说话:「爹,你怎么来了?」 裴镇山朗笑道:「自然是来迎接功臣的,抚恤金的事情查清楚了,为父也好同众将士交代了。」 「抚恤金?」裴珠月疑惑,不是军饷吗,什么抚恤金? 不待她询问清楚,蔺伯苏走了过来。 被裴珠月明里拒绝,蔺伯苏面上有几分挂不住,但幸好除了展弈没人瞧见,他若无其事地把手背到了身后,抬脚走了过去。 「裴将军,本王已修书一封差人送去京都,这余下的二十万很快就能到井州。」 裴镇山神色肃穆,退后一步躬身抱拳对蔺伯苏行了一礼,声音中气十足:「下官代将士们谢过王爷。」 蔺伯苏见状赶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道:「裴将军言重了,镇西军虽是裴将军一手带领的,亦是高阳的军队,本王所作所为皆是分内之事,谢字谈不上。更何况,此事是朝廷官银运送制度不周所致,给贼人钻了空隙,当是本王要给裴将军以及众将士赔礼道歉。」 裴珠月闻言在心中碎碎念了许久,恨不得冲到爹爹面前抓着肩膀咆哮——蔺伯苏愿意亲自彻查此事是您女儿我卖身换来的! 可惜她内心的咆哮裴镇山听不到。 裴镇山显然被蔺伯苏的这一番话打动了,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蔺伯苏涟漪波动,似是要说无数掏心窝子的话。 最后他盛情相邀道:「末将在军中准备了些酒菜,都是些粗食,望王爷莫要嫌弃,能赏个脸前来。」 蔺伯苏谦逊一笑,道:「裴将军热情相邀,本王哪有拒绝的道理,还请裴将军带路。」 裴镇山大笑,道:「王爷这边请!」 裴珠月此时则完全被遗忘在了一边。 蔺伯苏回眸看了她一眼,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看得裴珠月莫名恼怒。 军中设宴裴珠月也去了,宴席中她也算寻着个空档问了抚恤金的事。 裴镇山听了裴珠月的疑问有些许诧异:「月儿不知道朝廷下拨的五十万两是给战死沙场的那些将士的抚恤金?」 裴珠月下意识地看了蔺伯苏一眼,问裴镇山:「不是军饷吗?」 裴镇山摇了摇头,道:「非也,这五十万是抚恤金。前些年与西丘交战无数将士丧生,朝廷每年都会给这些将士的家中下发抚恤金,数目由军队统一上报。为父上报了五十万两,而实际只收到了三十万两,为了补足余下的二十万两,军中商议后出了个下下策——剋扣将士们的军饷。凡五品以上的将士扣下了所有军饷,五品以下每人扣下一贯钱,等为父向朝廷讨要来剩下的二十万两,再还给众将士。只是为父向京中呈交了十几封信件,全都石沉大海,好在王爷因你来了军营,为父才得以将此事告知王爷。」 裴珠月怔了一下,是父亲亲口告诉蔺伯苏抚恤金短缺的?可蔺伯苏却告诉她是有人上奏告他父亲贪污军饷。 裴珠月抬眸看向裴镇山问:「所以王爷亲口答应过爹会帮爹查清此事?」 这话把裴镇山问愣了一下,他笑道:「月儿你是酒喝多了吗?自然是王爷答应帮为父查清此事的,现在这不都查清了吗?」 如此说来,无论她那日答不答应继续当蔺伯苏的王妃,蔺伯苏都会彻查此事。 那他还编排那么多作甚,又是诬告她爹贪污,又说她爹功高震主,说到底就是为了诓她吗? 裴珠月忿忿地睨了蔺伯苏一眼,想把人喊出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蔺伯苏却视若无睹,斟了杯酒一饮而尽,挡了她视线,末了又投入到与诸位将士的谈话中。 裴珠月心中恼怒,倒了杯酒恨恨饮下,酒杯啪地一声敲在桌子上以示不满,一杯接着一杯,旁人高声谈笑,倒也是没注意到她。 小桃见她这架势也是怕了,赶忙坐去一旁拦着,道:「小姐,军中酒烈你少喝点,明早起来会头疼的。」 裴珠月压着酒罐子,斜了小桃一眼,威胁道:「你要是再敢拦着,明天我就把你卖了。」 小桃瘪瘪嘴缩回了手。 蔺伯苏虽然面上忽视裴珠月,余光却是一直落在裴珠月身上,见她一杯一杯喝个不停,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他理了理衣衫站起了身,面露抱歉,对众人道:「本王不胜酒力,有些许乏了,先行告辞,诸位将军继续。」 说话间,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裴珠月身上。 众人寻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裴珠月抱着酒罐子面色酡红,心中顿时瞭然。 军中多直爽的人,与蔺伯苏一顿酒肉之后又觉王爷为人和善,几人借着酒劲朗声道:「这回就先放王爷您走了,下次一定不醉不归!」 第57页 蔺伯苏淡笑着应道:「好,本王改日再来同诸位将军畅饮,不醉不归。」 他走到了裴珠月身旁将人扶了起来,温声道:「不喝了,我们该回去了。」 裴珠月这酒喝得有些许上头,以为是小桃在扶着她,毫无芥蒂地就着蔺伯苏的力道依偎在他怀里,还咂咂嘴说了一句:「小桃你怎么变高了。」 小桃站在一旁抿着嘴,内心大声唿唤:「小姐奴婢在这,奴婢没有变高!」 裴镇山起身欲相送,但被蔺伯苏止了下来:「裴将军请留步,马车就在外面不远,裴将军不必出来相送,倒是本王走得匆忙,你得替本王好好宽慰这些将士。」 「那末将就不送了,」裴镇山看了眼醉酒的女儿,目光柔和,道:「小女就麻烦王爷了。」 蔺伯苏颔首,带着裴珠月走出了营帐。 夜间的凉风习习吹来,吹动了裴珠月鬓边的碎发,亦唤醒了她的三分意识。 她呸了一口吃进嘴巴里的青丝,眼睛眯开了一条缝,眼前绣着银丝的玄衣影影绰绰。 小桃什么时候喜欢穿这么深沉的颜色了? 这倒像是蔺伯苏喜欢穿的。 思及此,裴珠月的眼睛睁大了五分,抬头看去,正是蔺伯苏的脸,她当即将人推开退出了蔺伯苏的怀抱,自己为兇巴巴地喊道:「你别碰我!」 殊不知,那酡红的面颊加上醉酒娇软的声音瞧着倒是像撒娇。 因为喝多了酒,裴珠月腿脚有些不受控制,身子左摇右晃地就要摔到地上,蔺伯苏一个箭步搂住了她的腰,道:「你醉了,别乱动。」声音低沉而又沙哑。 裴珠月虽然醉,但力气还是有的,她撑着蔺伯苏的胸膛再度将人推开,扬声教训道:「蔺伯苏,你我已经和离了,不要再对我搂搂抱抱,你要守男德知道吗!」 几步远的地方,裴镇山握着云岚剑,面色沉沉,似风雨欲来。 裴珠月晃了两下步子,等站稳时视线恰好与裴镇山相触,她的脑子瞬间清醒到十分,与此同时,心也沉了下去。 完了,她爹知道了…… 第35章 坦白 裴镇山瞧见裴珠月的佩剑落在了营帐里,本来打算差人去送,但仔细一想自己常年在外,对家中照顾不周对女儿关爱不够,今日这剑还是自己送过去。 万万不曾想竟听到女儿已经与摄政王和离的消息。 裴镇山虽然不常在家,但自以为是了解自家女儿的,当年女儿为了追求摄政王可谓是闹得满城风雨,成了京都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是不少人眼中的笑柄。 裴镇山不以为然,明面上迫于夫人的压力好好教训了裴珠月,暗地里却是大为鼓舞,自豪不愧是他裴镇山的种,和他当年追夫人时的方法如出一辙。 男子又如何,女子又如何,遇上意中人大胆去追求那叫魄力,畏头畏尾的那叫怂货,跟他谈礼数?去他娘的礼数。 但他的纵容最后却让女儿犯了大错,竟大逆不道地做出了下药勾引这等令人不齿的事。 裴镇山心中自责,但也庆幸蔺伯苏担起了责,更让他欣慰的是二人成婚后恩爱有加,王爷甚至连一个侍妾都没有,不久前,摄政王还尽心尽力为他调查抚恤金一事。 而转眼,二人竟然就这么和离了。 裴镇山一度怀疑这是他喝多了酒,醉酒产生的幻觉。 他蓦地想起蔺伯苏今日一直称唿他为「裴将军」,而非以往的「岳父」,还以为是注重礼节为公于此,原来是因为早就没有丈婿这层关系了。 女儿是个死心眼的,当初摄政王那样明里暗里地拒绝都能厚着脸皮追下去,心里定然是对摄政王喜欢到了极点。 他们裴家都是痴情种,如今女儿同摄政王和离那肯定是摄政王的错。 裴镇山如是想。 这厮竟敢负了自己女儿,若不是抚恤金一事摄政王出手相救,他心里尚存一丝感激,如今已然刀剑相向了。 裴镇山冷脸看着蔺伯苏,眼中燃着熊熊怒火,紧握的拳头上爆起了青筋,他沉声问:「王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裴珠月对裴镇山的出现毫无准备。 裴镇山知道她与蔺伯苏和离是早晚的事,她无意隐瞒,本想着寻个恰当的时间告知,如今却被这样撞见了。 见父亲一副随时要打人的模样,裴珠月上前阻拦,也不是担心蔺伯苏被打,而是担心她爹会因对皇室不敬而下狱。 「爹,你听我解释,和离一事是我的主意,与王爷无关。」裴珠月抓着裴镇山的手解释道。 裴镇山气得鬍子发抖,又怕伤着女儿手上不敢大动作,只能怒其不争地说道:「有什么好解释的,定然是这个王八球子负了你!你还替他说话!」 裴珠月欲哭无泪,别看她爹板正的模样,嘴上却没个把门,早些年连高/祖都骂过,若不是高/祖心宽体胖死了几次都不知道了。 裴珠月回头看向蔺伯苏,见他低垂着眉眼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开口道:「家父喝多了酒,说了胡话,还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天色也不早了,王爷早些回去歇息,我同父亲解释。」 「你给老子留下,不准走!」裴镇山指着蔺伯苏大声道。 裴珠月眉头紧紧地皱着起来,和离之事,她只想平平淡淡地让它过去,若是父亲与蔺伯苏发生冲突,那事情就大了。 第58页 父亲正在气头上是断断劝不动的,裴珠月只得将希望放在蔺伯苏身上,回头又说了一句:「还请王爷先行离开。」 她想着蔺伯苏向来思虑周全,也应当明白此时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连一旁地展弈都劝说道:「王爷,不若我们先走吧。」 蔺伯苏却杵在了原地,对裴镇山作了一揖,眼睛却是盯着裴珠月看,道:「和离一事,始因是本王的过错,让珠月受了委屈,本王在这同您道歉,若是想要什么补偿尽管开口提,本王都给。天气已晚,本王就先行离开了。」 裴珠月瞧着蔺伯苏的背影,心情蓦地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而裴镇山此时是更气了,黑着脸嚷嚷道:「我裴镇山什么没有,缺你那点东西吗?你站住,别以为你是摄政王我就不敢打你!」 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保守说传了半个军营,几个巡逻的士兵听见都忍不住往这边瞧了几眼,裴珠月见状赶忙将人推进了一个无人的营帐。 「你撒开手,别拦着我!」裴镇山转身就要出去。 裴珠月堵在门口,张开手将人拦了下来,抬眸道:「爹,这事你就别管了,和离一事我和蔺伯苏都是心甘情愿的。」 裴镇山厉声道:「我是你爹,怎么能不管!到现在你还帮那王八球子说话,你心中有他,若不是他对不起你,你俩怎么会和离!?」 裴珠月低垂着眉眼,心中有所考量。 她不能说蔺伯苏心中有其他人,对她冷淡,也不能说在王府不受下人待见,甚至差点落了个终身不能有孩子的下场,若她爹知道了绝对会卸下胄甲去找蔺伯苏决一死战。 她爹高/祖时期便随帝征战,是三朝元老,手握西部兵权数十载,朝中早就有人对此不满,但无奈一直找不到把柄。 如今难保不会拿此说事,更甚翻出陈年旧事说她爹对皇室不敬。 那些文官嘴皮子利索,最后给她爹套上个意图谋反的罪名也难说。 脑中百转千回,思索片刻,裴珠月道:「感情淡了便离了,嫁与王爷后女儿发现王爷并没有想像的那般好,他公务繁忙鲜少陪女儿,而且王府里规矩多女儿受不住,这才与王爷和离了。」 裴镇山眉头紧皱,眼神犀利,道:「你莫要诓我,方才那王八球子也认了是他对不起你。」 裴珠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硬着头髮道:「王爷心善才那般说的,和离是女儿提出来的,和离书也是女儿逼王爷写的。爹,女儿与王爷缘分已尽,此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裴镇山还是不信,问:「当真如此?」 裴珠月颔首:「当真。」 裴镇山闻言眼中满是失望,低哑着声音道:「为父一早便同你说过嫁给摄政王的利害关系,说摄政王公事繁忙,皇室规矩繁多,若是要娶妃纳妾为父也施不了压,你当初怎么说的,你说你都能忍,后来更甚是使了下作的手段嫁给了王爷!而如今左一句跟想像的不一样,右一句受不了规矩就要和离,我裴镇山怎么会有你这样女儿!」 「爹和娘养你这么大,不要求你惊才绝艷,不要求你蕙心纨质,只希望你能有最基本的担当,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你看看你现在做了什么。我之前就是太纵容你了!」 裴珠月跪在地上,眼睛发红,泪水打转,但仍旧一言不发。 小桃站在一旁眼睛红得像兔子,她替小姐感到委屈,且不说小姐和离的原由,就说去年的宫宴,她家小姐根本就没有给王爷下过药! 她整日都跟小姐在一起,小姐买没买过药下没下过药她能不知道吗。 宫宴那日,小姐不慎弄脏了衣衫,便让宫女带去宫殿换衣服,后来她随宫女去尚衣局给小姐挑衣服了,只留小姐一人在房中。 回来时她遇上了恰好来寻小姐的夫人,她便带着夫人一同回去,却听到房内有男女旖旎的声音,那女子的声音熟悉,她们推门一看发现竟是小姐和王爷。 夫人当时就被吓晕了过去。 将军闻讯赶来,有将王爷抽筋扒皮的架势。 小姐那时就跪在了将军面前认错,说是自己追求王爷许久不成,才给王爷下了药。 她当时就对小姐的话有所怀疑,她明明一直就跟小姐一起,小姐是什么时候买的那药,又是什么时候下的药,她怎么不知道,碍于身份她也没有问。 后来她从小姐和水小姐的谈话中才知道真相。 听闻小姐突然求得所爱后询问前因后果,小姐打着哈哈道「霸王硬上弓抢来的」,还编造了下药的经过。 水小姐是小姐最好的闺中密友,对小姐的为人十分了解,水小姐当时一下子就戳穿了小姐,随后就逼问真相,小姐迫于无奈就说出了真相。 如她所料,药不是小姐下的,蔺伯苏是被人下了药意外跑进了她换衣服的殿内,因被药控制,神智全失,最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小桃知道来龙去脉,但她此时却不能说出口,因为裴珠月交代过她,这事小姐知她知水小姐知,绝再让别人知道,将军、夫人也不行,否则就将她许个人家嫁出去了。 这时营帐的帘子被人打开了,裴旭日走了进来,见裴珠月跪在地上立马上前去扶,问:「怎么了这是,坐地上作甚?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裴镇山推开裴旭日呵斥道:「你别碰你妹妹,就让她跪着!你去把家法拿来。」 第59页 裴旭日是第一次见父亲对妹妹发这么大火,虽然他平日里喜欢欺负裴珠月,但如今看到裴珠月跪在地上泪珠子一串一串的掉,还憋着不出声,别提有多心疼。 他挡在裴珠月跟前劝说道:「爹,好好的动家法做什么,有话好好说,珠月又不是听不进去。」 裴镇山怒道:「你不去是吧,行,我连你一块打,你妹妹如今这副德行你也脱不了干系!」 他说着在营帐里扫了一圈,最后抽出剑鞘朝裴珠月胳膊上打去,裴旭日上前挡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尖锐地鬼叫:「爹,疼疼疼,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这你亲女儿。」 裴旭日和裴珠月兄妹俩都不是安分的主,以前在京都的时候没少闯祸,但仗着爹娘疼爱,每次犯错裴旭日插科打诨开开玩笑再认个错就能矇混过去,他以为这次也行,但现在看上去他爹是真动怒了。 剑鞘再次抬起打了下来,裴旭日又挡下了。 被挡在身后的裴珠月脸上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推搡着裴旭日道:「哥哥你让开,我自己受罚。」 裴旭日回头轻笑了一下,露出两颗虎牙,道:「没事儿,哥哥皮厚。」 裴珠月摇头,在剑鞘落在的时候伸手去挡,随着「啪」地一个声响,手背上很快突起了一道红痕,她忍着闷哼了一声。 裴镇山眼中有几许心疼,但今天是铁了心要教训,手再度抬了起来。 小桃的双拳紧紧攥着,一番天人交战后此时已经忍不住了,她大声道:「将军,这一切都不是小姐的错!」 裴珠月身子一僵,当即抬眸看了小桃,警告道:「小桃!」 「小姐,你明明一点错都没有,为什么要受罚,今天小姐就算要把奴婢卖了奴婢也要说出来,」小桃说着朝裴镇山跪了下去,目光坚定地说道:「将军,奴婢有事禀告,去年宫宴之事另有隐情!」 「小桃!」裴珠月出声欲制止。 裴镇山眼神一凛,沉声道:「说!」 小桃将去年宫宴的事情说了出来,将裴珠月在王府遭人毒害差点一辈子都生不了孩子的事也一併说了出来。 裴镇山和裴旭日父子俩的脸完全沉了下来,丝毫不怀疑下一秒他们会拔刀去砍人。 裴镇山嗔道:「蔺伯苏当真欺人太甚,竟欺辱我女儿至此!旭日,你去召集一队人马来。」 「是。」裴旭日沉声应道。 枉他一直欣赏蔺伯苏的为人,以为妹妹嫁了个好夫婿,不曾想是自己瞎了眼,今日他定要去给妹妹讨回个公道。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裴珠月起身挡在了营帐口,说道:「爹,哥哥,就让这事这么过去吧,从今往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们也不要管,就当这一年多什么事都没发生。」 裴旭日嚷道:「你这脑子是煳涂了吗,受了委屈还这么忍让,从小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们裴家人不受别人的气。」 裴镇山看着裴珠月,变得收敛沉默起来,他握起了裴珠月的手,轻抚了下那红痕,轻声问:「疼吗?」 裴珠月摇了摇头,道:「不疼。」 裴镇山无奈笑了一下,道:「都红了,怎么会不疼呢。」他语重心长道:「月儿,为父知晓你懂事,怕为父和蔺伯苏生了嫌隙在朝堂上对为父不利,所以将这些事都隐瞒了下来。」 「但为父要告诉你一件事,为父并不是什么特别高尚的人,你知当初为父为什么要随高/祖征战,现在又为何要戍守边疆吗?那时候诸国混战,你娘恰好怀了你,却差点死在乱剑之下,为父那时候才开始拾起铁剑,只为护你娘亲周全,而现在不过是想要你娘、想要你生活在一个不被战乱折磨的国家,生活在安泰之中。为父想守护好高阳国,更想守护好你们,若是连家都守不好,谈何守国,为父这镇西将军不当也罢。」 「爹……」裴珠月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擦了把脸,抽噎着说道:「爹心中所想女儿明白了,但女儿还是要拦着。」 裴镇山眉头紧皱:「你这又是为何?难不成还对蔺伯苏念念不忘?月儿啊,他不值得!」 裴珠月平静了许久,道:「无论是一年前的事,还是避子药的事,女儿都不怨他,就当是我欠他的。爹,」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十岁那年我在皇宫落水,是蔺伯苏救的我。」 裴镇山愕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问道:「是他?」 裴珠月颔首:「是他。救命之恩大如天,无论我与他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从和离之日起就一笔勾销了。所以,爹,哥哥,你们也当这事过了吧,我累了,想忘了这一切,想好好的为自己活。」 裴镇山与裴旭日对视了一眼,止了动作,没有言语。 第36章 .三合一赫连熙 那日事后裴珠月便一直宅在客栈里,整日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呆,她需要些时间整理思绪,让自己静静。 为了不遇上蔺伯苏,她甚至没住在蓬莱居,而是随便找了个客栈就住下了。 小桃惴惴不安地站在一旁,手指打着结,那日之后小姐虽然没有把她卖了或者送去嫁人,但每天跟她说的话一根手指也数的过来,都是「嗯」「哦」「好」之类的。 踌躇过后,小桃上前挪了两步,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你是不是还在生奴婢的气?」 第60页 「啊?」裴珠月蓦地抬头,似是刚回过神。 小桃低着头,艰难启齿:「就是那日奴婢跟将军还有少将军说了那事。」 裴珠月的脑子连上了线,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当时是生气的,但现在想想就那么说出来也好,心里没有负担了。」 小桃跪在了地上,满脸自责,道:「说到底是奴婢犯了错,没有遵守对小姐的承诺,小姐你罚奴婢吧。」 裴珠月轻笑了一声,问:「你就这么想嫁人?」 小桃抬起了头,眼睛里闪着眼泪星子,道:「没有,奴婢不想嫁人,奴婢要一直陪在小姐身边。」 「那还不起来。」 小桃茫然地眨了眨眼,问:「小姐你不罚奴婢了?」 裴珠月下床将人扶了起来,道:「我知你是为我好,不过,」她佯怒道:「只此一次,若下次不听话真就把你卖了。」 小桃不住地点头,忙道:「听话听话,以后奴婢要是不听小姐命令,不用小姐您发话,奴婢自己收拾包袱走。」 裴珠月颔首,吩咐道:「换身衣服,咱们去军营吧。」 「去军营做什么?」 小桃问。 裴珠月抬起在小桃脑门上敲了一下,嗔道:「虽然中间发生了不少事,但你不会就这么忘了我们来井州城是为了什么吧?」 「现在就要去吗?奴婢也要跟着小姐去吗?」小桃皱起小脸说道。 「现在不去难道还等到过年吗。至于你,我也不强迫你,跟我一起去从军亦或是留在井州城玩再或者回京都都随你。」 「奴婢自然是要跟着小姐的,奴婢要当小姐的副将照顾小姐!」小桃立刻表明自己的衷心。 「那就走吧。」 * 军营中,裴旭日正在训练部下,见到裴珠月如星辰般的眸光闪了闪。 这几日妹妹一直待在客栈中,他几次去想把人带出来散散心全都被拒绝了,都说想要一个人好好静静,他无法也只好顺着,今日会出来想必是想开了。 裴旭日让士兵们自己训练,手一捞锁住了裴珠月的脖颈,调侃道:「你可总算捨得出来了,再待几日咱爹恐怕就要去拆客栈了。」 沖鼻的汗臭味萦绕着裴珠月,害得她差点没背过气去:「松手,全身是汗臭死了。」 裴旭日闻言非但不撒手,还抹了把脸上的汗擦在了裴珠月的衣袖上,欠欠地说道:「哪臭了,分明满是男人味。」 「啊,你恶不噁心!」裴珠月对于那天裴旭日出面护着自己的事儿还是蛮感动的,下定决心以后要跟这便宜哥哥好好相处,但裴旭日摆明了就是要找事。 她毫不客气地踩在了裴旭日的脚背上,同时抬起手肘朝裴旭日脸上打去,裴旭日眼神突然变得锐利,退后两步躲开了裴珠月的攻击,嘴角勾起一抹笑:「珠珠,偷袭可不厚道,要不是哥身手敏捷,这张俊脸可就毁了,到时候可得有多少女子为此伤心。」 裴珠月翻了个白眼,低喃道:「臭不要脸。」 她握起云岚剑横在了身前,道:「许久没有比试了,要不要来一场。」 「好呀,输了可别哭鼻子。」裴旭日调侃道。 他见裴珠月生龙活虎,还能打架,心里就放心许多了。 「谁输还不一定呢。」裴珠月道。 裴旭日挑了下眉:「哟呵,那咱走着瞧?」 「走着瞧,你找地儿。」 裴旭日心存私心,担心妹妹打架彪悍的模样被人看到,以后嫁不出去了,特地找了个没人的练武场。 兄妹俩就这么打了起来。 裴旭日常年在边关,时有训练,实战经验丰富,裴珠月若是老实打肯定是打不过的,便只能智取。 她一次次故意漏出破绽引裴旭日入套,裴旭日好几次都差点输掉,但最终还是以丰富的经验取得了比试的胜利。 裴旭日收了剑,上下打量着裴珠月,玩笑着问道:「小姑娘什么出招这么阴险了。」 裴珠月亦将云岚塞回了剑鞘,睨了裴旭日一眼道:「说什么话呢,这怎么能叫阴险,这叫兵不厌诈。」 「行行行,兵不厌诈。看你走出来了,哥这心也就踏实了,哥哥跟你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咱没必要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你看看这军营遍地都是男人,看上哪个了跟哥说,哥帮你说亲。」 裴珠月抬眸看向裴旭日,心里暖暖的,她轻笑了一声道:「我不喜欢糙汉子,我现在喜欢身娇体软易推倒小倌倌,掐他一下会嘤嘤哭的那种。」 裴旭日一副日了狗的表情,心道妹妹这是受了大刺激,连忙开解道:「就算不喜欢糙汉子,那也不能喜欢小倌啊,那些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只爱你的钱。」 裴珠月见他这着急的模样笑了,道:「行了,逗你的呢,我现在心中已经没有男人了,以后也不要有,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裴旭日想了想道:「你若不想嫁人也行,待在将军府哥养你一辈子。」 裴珠月抱拳行礼,笑道:「那妹妹就先行谢过了。哥哥,我另外有一件事要问你。」 裴旭日眯起了眼,道:「你竟然这么乖巧地叫我哥哥,定然有阴谋。」 「没有没有,就想问你一件事。」裴珠月眨眨眼,全然一副无害的模样。 第61页 裴旭日将信将疑,道:「说吧。」 裴珠月亲昵地抱住了裴旭日的手臂,问:「哥哥,你觉得我这伸手和你那些个手下比如何?」 「你问这作甚?」 「就随便问问,你快回答。」 裴旭日摸摸下巴仔细思考了一下,道:「强于大部分人吧,你和我都是父亲亲自教导的,你还受过慕容先生的真传,论技法可以说你比我强,但你疏于训练,从刚才的过招来看,你那剑招不太连贯,而且缺乏实战经验,出招不够果决。」 裴旭日这评价相当中肯了,裴珠月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觉得我来从军怎么样?」 裴旭日微微皱眉,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刚说什么?从军?」 裴珠月颔首。 裴旭日睁大了眼,不贊同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从什么军,多危险啊,保家卫国是我们男人的事,你在家嗑嗑瓜子喝喝茶不舒服吗,干什么要来受这罪。」 「谁说保家卫国就是男人的事了,芈皇后当初不也随着高/祖征战,立下赫赫战功吗。」 裴旭日用手背贴了贴裴珠月的额头,担忧道:「你这是受刺激了吧,来,哥带你去看大夫去。」 裴珠月一把拍开了裴旭日的手,道:「我没受刺激,我很清醒,哥哥你忘了吗,从小我们便立誓说要当镇守一方的将军,我不能食言。」 「那时你还是个三寸丁,立的誓怎么能算数,再者你小时候还说长大后要去放牛,也没见你去放。乖,别闹了。」 「我没闹,」裴珠月正色道:「我是认真的。」 她拿起云岚放到了裴旭日面前,目光坚定道:「嫁给蔺伯苏那日,我放下了云岚剑,想要做个相夫教子、居于后院的寻常女子,而离开京都那日我重新拿起了云岚剑,便誓要驰骋沙场,保家卫国。所以,哥哥,你就让我留下吧。」 裴旭日摊手道:「你觉得军营是我说的算的吗,若是让爹知道我许你在这从军,我俩都得挨揍。」 裴珠月拉着裴旭日的衣袖晃了晃,撒娇道:「所以需要哥哥帮我说服爹啊~」 「我觉得你让娘来说服爹可能性更大,爹听娘的话。」 裴珠月长嘆了一口气,道:「当初娘愿意放我出京都就是天大的造化了,还让她帮我劝爹,」裴珠月摇摇头:「绝不可能,娘巴不得我受挫回京都去。」 「说实话,我也挺巴不得的。」裴旭日讪笑。 「哥!」裴珠月嗔道。 裴旭日啧了一声:「此事难度过大。」 「不试试怎么知道,哥哥,我也想同你一样征战沙场,护高阳一方安宁,你就帮帮我吧。」 裴旭日垂眸看向裴珠月,眉间皱出了沟壑,最后点头应道:「那我试试吧。」 「哥哥你最好了。」裴珠月咧嘴露出了两排牙。 裴旭日皮笑肉不笑地提起了嘴角,指尖推了下裴珠月的脑门,道:「有事『哥哥』,没事『裴旭日』,你这张嘴脸啊。」 「以前是妹妹不懂事,哥哥度量大一定会原谅我的吧。」 裴旭日哼哼两声,转身道:「走吧,找爹去。」 * 正是早上,将士们都在进行晨时的操练,一路上,一个个整齐划一且刚劲的动作看得裴珠月热血沸腾,眼神跃跃欲试,手脚差点忍不住要跟着来那么两下。 此时她有一种感觉,就像是鸟儿飞上了天,鱼儿入了海,她天生属于军营。 裴旭日扬起下巴努了努嘴,道:「看到了,军营每日都要操练,又辛苦又无聊,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裴珠月狡黠一笑,指了下队伍前头站着的督军将军道:「我觉得跟这位将军一样也没那么辛苦,而且看着大伙儿操练,再指点指点,还挺有意思的。」 裴旭日摁住裴珠月的天灵盖,转向那帮普通士兵,道:「面对现实吧,尽管你是镇西将军的女儿,若是要进军营,还是得从最底下开始。」 裴珠月看了他一眼,问:「你当初也是?」 「那是自然,」裴旭日声音洪亮了三分,他拍拍胸脯骄傲道:「你哥我走到今天的位置全靠自己的努力,我的英雄事迹那是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裴珠月抿了抿唇,啧了一声道:「既然连你都可以,那我肯定也行。」 「你注意措辞哈,这么叫『连你都可以』。像我这种天纵奇才,年纪轻轻便官居五品,试问当下高阳上下有几人?唯独我一人!」 裴珠月敷衍点头:「嗯嗯嗯,哥哥最厉害了。」 两人插科打诨中找去了裴镇山的营帐,营帐中除了裴镇山还有一人。 裴旭日掀帘子进去时那人正同裴镇山谈话,裴旭日瞧见那背影,眉头挑了一下,道:「这位兄台的背影瞧着有几分眼熟吶~」 男子转过身,露出庐山真面目来。 他脸上线条分明,五官俊朗,剑眉斜飞入鬓,生得一副十分端庄正派的模样,任何人瞧见第一感观都是「他看上去是个好人」。 「旭日兄。」男子声音清朗,如同春日里河流淌的雪山融水一般,听着这声心里的烦忧有大半都卸下去了。 他只看了裴旭日一眼,就将视线移到了后面的裴珠月身上,脸上漾起青涩温柔的笑:「珠月妹妹。」 「熙哥哥,你怎么在这?」裴珠月惊喜问。 第62页 赫连熙是她同裴旭日从小就认识的,三人关系很好,不过赫连熙是镇北将军赫连独慕之子,跟裴旭日一样十岁出头的年纪就被父亲带去边关了,至那时起,他仨相聚的机会可谓是屈指可数。 裴旭日往左一步挡住了赫连熙的视线,佯怒着语气凉凉道:「我难不成长得丑吗,你瞥了我一眼就看别处去了,什么意思啊?」 赫连熙脸上的青涩瞬间退却,打量了裴旭日一眼道:「虽然算不上丑,但也说不上好。」 「嘿,你欠收拾!」裴旭日再次拾起了成名绝技抬起胳膊锁住了赫连熙的脖子。 裴镇山出声道:「好了别闹了,要打架就找处练武场去,打上个十天半个月都没人拦着。」 裴旭日闻言,问:「十天半个月?如此说来他要在这待挺久?」 裴镇山颔首:「两个月后军营的大比武赫连少将军还有他的部下也会参加,就当是我们镇西军和镇北军的切磋,届时就由你带队。」 裴旭日看了眼赫连熙,自信道:「赢他不是手到擒来嘛。」 裴珠月从他身后移步出来,无情拆穿道:「哥,别的且不说,你的骑术和箭术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你赢过熙哥哥。」 裴旭日恼道:「你究竟是谁的亲妹妹。」 「咳咳。」裴珠月飘开眼神,轻咳两声闭上了嘴。 「月儿,想明白了?」裴镇山看到裴珠月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裴珠月福身道:「嗯,想明白了,这几日让爹担心了。」 「没事了便好,没事了便好。」 裴珠月起了身,抬眸看向裴镇山,道:「爹,女儿有一事想和爹商议。」 裴旭日知道裴珠月大概是要说参军一事了,他用手指戳了下赫连熙的腰,又使了个眼色,赫连熙明了,对裴镇山抱拳道:「裴伯伯,我就先带将士们去熟悉熟悉军营,好准备两个月后的比武。」 「好,你先去吧。」裴镇山应道。 赫连熙转身离去,在经过裴珠月时扬起嘴角笑了一下。 裴珠月点头回以一笑。 裴镇山将这收于眼底,待赫连熙离开后,他若有所指地对裴珠月道:「为父记得赫连熙这孩子小时候很喜欢你,整日追着你跑,长得还没桌子高的时候就在为父还有你独慕叔叔面前说长大后要娶你为妻。」 裴珠月一听哪能不明白父亲是要给她点鸳鸯谱。 不说赫连熙不仅出生名门功名加身,品性也是极好的,是个清白干净的人,她一个下堂妻哪能配得上,更何况现如今她已无心情爱,只想带着云岚横戈跃马。 「儿时戏言,哪能当真。」裴珠月上前两步,骤然在裴镇山面前跪下。 裴振海一惊,道:「你这是作甚?」 「女儿有一事求爹爹能答应。」裴珠月低垂着眼眸道。 裴镇山起身馋着裴珠月的手臂,道:「起来说,你从小到大爹还有什么事不答应你吗。」 裴珠月知道父亲宠爱自己,小时候自己要什么就会给什么,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也会去想办法寻来,但从军一事恐怕很难会答应。 父亲从小教她习武,教她兵法,甚至是不吝称赞比裴旭日还厉害,但当她说要去从军却是不允许的。 她小时候经常坐在父亲膝盖说,要当一个巾帼不让鬚眉的女将军,父亲总是哈哈大笑道不愧是他的女儿,有志向,但等裴旭日去军营时,她却不被允许去,一开始的理由是年龄还小军营不收奶娃子,可她大些了,父亲依旧不允许,说保家卫国是男人的事,她一个姑娘负责在京都貌美如花就好了。 尽管被父亲拒绝她也一直没有放弃,直到花朝节那日她再遇了蔺伯苏…… 她大概知道父亲苦衷,但从军一事是她的夙愿。 裴珠月深吸了一口气,抬头道:「确实有一事父亲不曾答应女儿。」 裴镇山眉间堆着疑惑,道:「有吗?为父怎么不记得了,你且说来听听。」 「从军。」裴珠月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裴镇山的脸当即严肃了起来,道:「你怎么又提起这事?」 裴珠月双手交叠伏地,头深深地低了下去,道:「从军一事女儿深思熟虑许久,绝非一时冲动,还望父亲成全。」 裴镇山嗔道:「这就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一介女子想要从军还说不是一时冲动?」 裴珠月的头又低下了三分,紧紧地贴在了地上,却不卑不亢地劝说道:「女儿自小习武,自小学习兵法,毫不夸张的说比这军营中过半的将士都要来得强,既然有才能就该站在需要的地方,而不是养在风和日丽的花园里,那是暴殄天物。女儿恳请父亲成全!」 裴镇山沉声道:「为父教你习武是让你有自保的能力,教你兵法是警醒你万事都要同行军打仗般要三思而后行,而不是让你拿剑上战场的!你可知饶是以一敌十甚至百的名将在战场上陨落不在少数,生死全然在一夕之间,你那一丁点的能力能干什么?」 「若是能死在战场上,女儿也死而无憾,望父亲同意女儿入军营。」 裴镇山站起了身,神色恼怒,厉声道:「绝无可能!」 裴珠月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道:「若是父亲不答应,女儿便长跪不起。」 「你!」裴镇山忿忿地指着裴珠月,随后怒着转身离去,嗔道:「你要跪就跪着!」 第63页 营帐的帷帘掀开而又落下,裴珠月侧头瞟了眼杵在那跟个柱子似的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的裴旭日,咬牙小声问:「说好要帮我说服爹的呢?」 裴旭日讪笑:「方才爹气势太足我完全不敢插话,现在这就去,辛苦妹妹再跪一会。」 营帐中一下只剩裴珠月一人,回想方才发生的事,她对父亲满心歉疚,为人子女做到她这样真是不孝啊…… 营帐外,裴旭日叫住了裴镇山。 「爹。」 裴镇山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要是来帮你妹妹说话的,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裴旭日走到裴镇山面前正色道:「珠月是我亲妹妹,我自然和爹一样都是希望她好的,不过爹,你也知道珠月她是个倔脾气,你若不答应这事,她恐怕不会甘休。」 「那就任由他胡来吗?」裴镇山气得鬍子都抖了。 裴旭日解释:「爹你听我说,珠月虽打小习武,但不一定能受得了军营这份苦,那些刚从军的男人都有晚上偷偷躲被子里抹眼泪的呢,更何况没怎么受过苦的珠月。她现在多半是因为和离一事受了刺激,等过些时日就好了,并且军营里尽是些刺头,珠月总会知难而退的。」 裴镇山默然,眉头紧紧地皱着,思考着这话的合理性,许久之后道:「你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但为父方才说得那般决绝……」 裴旭日立刻拍拍胸脯道:「只要您同意,怎么和珠月说包在我身上,保证维护您在珠月面前高大威武的父亲形象。」 裴镇山满意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虽然要让月儿知难而退,但也不能让她被那些找事的欺负惨了,你得照看着点。」 「这是必须的,我有分寸。」 「对了,」裴镇山蓦地想起比武的事,嘱咐道:「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比武的事情你可得好好准备,别给我们镇西军丢脸。」 裴旭日闻言勾唇一笑,自信道:「爹你就放心吧,赫连熙那小子有几斤几两儿子最是清楚,届时一定带领咱镇西军赢了赫连熙那小子。」 裴镇山轻嗤了一声,道:「骄兵必败,你仔细些,若是输了,哼。」 他也不说完,恶狠狠地警告了半句就走了,害得裴旭日心慌,忙问道:「若是输了如何?」 裴镇山也不回答,只吩咐:「快去看看你妹妹。」 裴旭日:「是——知道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输的!」 裴珠月神色恹恹地跪在地上,眉眼满是忧虑,不知过了多久,帷帘再度被拉开,裴旭日怀着手臂站在门口。 裴珠月回头看向他,见他嘴角带笑,心中燃起了希望,忙问:「爹答应了?」 「自然,所以快起来吧。」 裴旭日笑着将裴珠月扶了起来。 因为跪久了脚麻,裴珠月刚起来又差点瘫了下去,招来裴旭日无情嘲笑:「你这也太差了,我被爹罚的时候就算跪一天,解禁的那一瞬间照样能够生龙活虎。」 裴珠月挑眉睨了他一眼:「你还挺骄傲?」 「那是~不是我看不起你,恕我直言,你现在这身板在军营绝对撑不过一个月。爹说了允许你从军,也给了你一个特权,若是想走随时可以,不算你逃兵。」 裴珠月一听,身体里的那股气就上来了,目光如炬语气坚定:「看不起谁?你瞧好了,我裴珠月打今儿起就在这军营扎根了!」 裴旭日嘻嘻一笑,道:「有魄力,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裴珠月和小桃作为军营中唯二的两名女子,被另外安排在营帐中。 小桃铺好了被褥,看着简陋的营帐长嘆了一口气,道:「打今儿起就要在这住下了,小姐,」她抬头问:「我们晚上能住外面吗,然后白天再回来。」 裴珠月被逗笑了,道:「你当来这是做工的呢,还晚上住外面白天回来。我告诉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蓬莱居还在招人你可以去那。」 「那不要,奴婢要跟小姐在一起。」 「咳咳,珠月,我们可以进来吗?」 营帐外传来了裴旭日的声音。 「嗯,进来吧。」 裴旭日掀开帘帐走了进来,在营帐里打量了一圈,啧啧道:「不愧是裴将军的亲女儿,这地儿瞧着比我那儿还宽敞。」 裴珠月翻了个白眼,准备回怼,有人帮她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赫连熙是跟着裴旭日一道来的,听到裴旭日说这话,立马站出来主持公道:「瞧着宽敞是因为收拾了,就你那德行,别说营帐,就算把京都的将军府搬来,都能被你折腾成猪圈。」 裴珠月笑着附和:「熙哥哥说地对。」 裴旭日闻言神色悲愤且失落地指着二人,道:「我终究是错付了,这感情终究是淡了。」 裴珠月轻笑了一声,锤了下裴旭日的胸口道:「好了别演了,今日来找我什么事啊?」 裴旭日得心应手地收了表演,插着腰道:「在军营一个月只能出去一次,我来呢就是带你去县里买东西的,像什么吃的喝的趁今天赶紧买,要是错过了就得等下个月了。」 裴珠月蹙眉道:「说起来确实有很多东西要买。」她看向裴旭日一旁的赫连熙问:「熙哥哥也要去吗?」 赫连熙颔首,憨笑道:「我虽然不是镇西军的人,但既然到了这儿就得遵守这儿的规矩,而且我力气大还能帮你提拿不过的东西。」 第64页 「那我就先谢过熙哥哥了。」 「不客气,」赫连熙道:「刚从旭日兄口中听闻你从军的消息我可惊讶了许久,但仔细一想倒也不奇怪,若是高阳国出现了第一个女将,我觉得那人必定是你,毕竟打小就从珠月妹妹口中听到以后要参军打仗,我记得儿时你的兵法一直比旭日中学得好。」 「喂喂喂,」裴旭日不满道:「你们一个两个的要夸就好好夸呗,干嘛非得踩一下我,一下子骑术一下子箭术,如今又是兵法,尤其是你裴珠月,谁是你亲哥哥。」 裴旭日瘪瘪嘴道:「还不让人说实话了,我的兵法本就学得比你好。」 「呵,没上过战场学得再好也是纸上谈兵。」 「呵,你连纸上的都学不好,更遑论在战场上。」 赫连熙看着二人斗嘴,无奈笑道:「我瞧着你俩这些年似乎只长了个子,吵起架来跟儿时是一样一样的,时辰不早了,要不等我们从县里回来你们再吵?」 裴珠月瞥了眼裴旭日哼唧一声牵着小桃走了。 裴旭日在后面啐了口痰,指着裴珠月的背影同赫连熙指控道:「你瞧瞧她那副嘴脸,当初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赫连熙拍拍裴旭日的肩膀安慰道:「妹妹嘛,让着点。」 他们这趟正好赶上了集市,街上人来人往,还有很多不似高阳人的面孔,多为商人,卖着各种新奇的玩意儿,裴珠月看得应接不暇。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裴珠月被人群挤到了一边,绊到了店铺门口的台阶上,直直往后仰去,幸好肩膀被人扶住了。 裴珠月回头往后看去,发现是赫连熙,当即嘴角扬起一抹笑,眼中闪着光道:「谢谢熙哥哥。」而后就回过了头。 赫连熙怔愣了一下,缓缓松开了手,垂眸看着裴珠月的后脑勺温声道:「小心些。」似是喃喃自语。 没一会,街道中央就走来了一个花车队。 花车队瞧上去有百余号人,前面几个骑马引路的,后面每四个轿夫抬着一个轿辇,轿辇共有十来个,轻纱帷幔,周围布置着鲜花,而在鲜花丛中都有一个身材曼妙笼着面纱的女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裴珠月很快就忘了方才的不快,压着裴旭日和小桃的肩膀踮起了脚尖看,问道:「这些美人儿都是哪来的呀?」 裴旭日侧目睨了她一眼,埋汰道:「你是个女人吗,怎滴瞧着比我还急色。」 裴珠月反问:「你是个男人吗,见到美人怎滴还没我急色。」 裴旭日无言以对,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裴珠月又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快同我说说这些美人都打哪来的呀?」 摊上这么个妹妹也是没谁了,裴旭日认命地回答道:「都是凭栏雅苑的姑娘。」 「凭栏雅苑?听着是个文雅的好去处。」 裴旭日嘴角一提,嗤笑了一声:「那是个青楼。」他指了下最中间的那个轿辇,道:「瞧见了吗?那个是花魁柳青青,西丘国人,凭栏雅苑最漂亮的。」 「哟,这么熟,哥哥平日里没少去嘛,我还没去过青楼呢,哥哥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去见识见识?」裴珠月打趣道,说着视线往裴旭日指的那个方向扫去,只一眼,她觉得自己的唿吸都忍不住停下了。 柳青青身形修长,比寻常女子都要高上许多,衣着随意而又大胆,红绸遮了前胸却露了细腰,遮了胯骨却露了光滑莹润的长腿。 她舞着一曲飞天,轻盈的身影跳在了人的心尖上。 因为是西丘国人,她的头髮是蜷曲的,有一种异域的美,而眼睛是蓝色的,像是星辰大海。 似乎是感受到了裴珠月的目光,她回眸看到了裴珠月,四目相对时,面纱之下红唇勾起完美的弧度。 裴珠月的心脏抑制不住的跳动起来。 这等极品的美人别说是男人了,她也受不住啊,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原谅方才差点将她撞到的人了。 不过……柳青青收回视线时,裴珠月的目光不自觉往下移去,和别的美人相比,花魁的胸似乎平了些…… 花车队没多久就过去了,裴旭日掰开了裴珠月爪在他肩膀上的手,笑问:「想去青楼?」 裴珠月乖巧地点点头:「嗯嗯嗯。」 裴旭日当即敛了笑,道:「下辈子你投胎成男的再说吧。」随后转身大跨步走开了,挥挥手道:「我去买些酒你们自个逛,咱们绸缎庄门口汇合。」 裴珠月轻哼一声,扭头看向赫连熙,目光希冀:「熙哥哥,你一定去过青楼吧。」 赫连熙耳朵染上了红晕,连忙摆手道:「我不曾去过。」 裴珠月闻言眼中多了一种叫怜悯的情绪,感嘆道:「作为一个男人,你这就失去了很多乐趣。这样,咱们改天找个时间看看去吧,带你长长见识。」 「珠月妹妹说笑了。」 赫连熙为难地笑道。 裴珠月又将视线转向了小桃:「小桃~你一定有兴趣吧。」 小桃虎躯一震,拍了下手道:「噢,奴婢突然想起还要买绿豆糕,奴婢先走了,绸缎庄门口汇合。」 「哼,没义气。」裴珠月看着小桃落荒而逃的背影瘪瘪嘴道。 赫连熙见她情绪有些低落,四下扫了一下,最后锁定了一个卖银饰的小摊子,他同裴珠月道:「那些瞧着挺好看的,要不要去看看?」 第65页 裴珠月往那边张望了一下道:「在军营里戴不了,还是算了吧。」 赫连熙笑道:「总是有机会戴上的。作为兄长,这些年你生辰我都没能送你东西,你去挑些喜欢的,就当我补偿你。」 裴珠月还在迟疑,赫连熙愁着脸道:「你不会没把我当兄长吧。」 裴珠月无法,忙道:「当然是兄长了,熙哥哥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银两带够了吗?我瞧着喜欢的还挺多的。」 赫连熙拍拍荷包笑道:「管够。」 「那走着。」 裴珠月小跑到了那摊子前。 这些银饰的做工都很新颖,样式与京都的完全不同,本来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一语成谶,她看了一眼就看中了好些个。 她挑起一个放在头髮上比了比,转身看向赫连熙问道:「熙哥哥,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摊主在一旁提议道:「小姐可以戴戴看,若是不喜可以不买。」 「能试戴?」裴珠月復问。 「嗯。」 得到了摊主的允许裴珠月将挑中的髮簪往头上戴,但因为看不到,戴着有几分困难。 赫连熙见状道:「我帮你吧。」 「额,好,麻烦熙哥哥了。」裴珠月点头笑道。 裴珠月掀起眼帘,看着赫连熙拿着髮簪往她髮髻上慢慢靠近,就在这时,一只手在她眼前晃过。 赫连熙手中的髮簪被人抢走了…… 第37章 他老精心挑选的 裴珠月错愕地看着蔺伯苏将髮簪戴在了她头上。 戴好髮簪后,蔺伯苏看着裴珠月淡笑着赞许道:「很适合你。」 裴珠月蓦地回过了神,将髮簪摘下来放回到了摊子上,莞尔道:「我觉得不合适。」 裴珠月的话说有明显的疏离,蔺伯苏却似是没听见,语气亲昵地问道:「这几日你都去哪了,怎不见你的身影?」 裴珠月神色淡淡地说道:「我与王爷无亲无……勉强算是认识,没必要跟您报备行程吧。」 她无心停留,又道了句:「我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军营,没有闲暇同您叙旧,就先走了,王爷请自便。」 蔺伯苏抬脚想要跟上去,赫连熙挡在了他跟前,两人的眼中似乎顿时有电光在那交战,赫连熙拱手道:「王爷,既然您已经与珠月妹妹和离,便不要再多做纠缠,对珠月妹妹的名声不好。」 蔺伯苏眸光渐冷,道:「我与珠月的事似乎跟你没有关系吧。」 赫连熙挺直了背,身形伟岸了几分,他道:「与王爷不同,末将是珠月青梅竹马的哥哥,与珠月有亲有故。时辰不早了,末将先行一步。」 蔺伯苏广袖下的拳头紧了紧,看着裴珠月的背影冷声道:「先前是姓古的,如今又是姓赫连的,哪来的这么多哥哥。」 展弈在后面睨了蔺伯苏一眼,在鼻尖扇了扇风,调侃道:「天啊,哪来那么大股醋味,好酸吶~」 蔺伯苏转头凉凉地扫了展弈一眼,展弈当即识趣道:「应当是我的鼻子出了问题,闻错了,闻错了。爷,咱也走吧,玄甲在来凤酒楼侯着呢。」 蔺伯苏回头看向裴珠月的背影,心中颇有疑虑,方才她说得在天黑之前回军营,她住在军营?可军营并不能为外人留宿。 蔺伯苏眉心微蹙,转身与展弈道:「走吧。」 来凤酒楼一厢房内,坐着一个戴面具的人,在对应颧骨的位置面具上刻了一个甲字。 见蔺伯苏推门而入,他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属下参见王爷。」 「免礼,说说查的怎么样了。」蔺伯苏直言道,踱步到桌旁坐下,展弈为其倒了一盏茶。 蔺伯苏有一支暗卫,共二十二人,分别以十天干十二地支命名,只听令于蔺伯苏,做各种明面上能做的、不能做的事,玄甲是其中一个。 他们的存在除了他们本身,只有蔺伯苏和展弈知道。 而此次玄甲来这是为了汇报西丘国精铁来源一事。 西丘国矿藏贫乏,精铁产量低迷,而据暗探来报从去年开始西丘国不知从何处得到了铁矿的供应,每月都会比以往多炼出千斤的精铁,而这些精铁最终都会被锻造成指向高阳将士的兵器。 而经玄甲的查探,几个月前他发现铁矿的来源竟然是高阳国内,只是具体来源于哪之前还未查明。 「暗探受了重伤,只说了个井州城就咽了气。属下无能,请王爷责罚。」玄甲说着,头叩在了地上。 蔺伯苏垂眸看了他一眼,发现玄甲的黑衣浸着血,血水正顺着袖口低落在了地上。 蔺伯苏抿了一口茶,命令道:「去将伤处理好,再去查查铁矿究竟是从井州哪个地方走私过去的。」 「是!」玄甲高声应道,神色有些许动容。 玄甲走后,展弈毫不见外地上了桌,脚翘在了凳子上,道:「井州城的矿场就这么几个,查起来应该用不了多久。」 蔺伯苏却不贊同:「朝廷对矿石把控很严,想要将那么多矿石运送出去且不走漏风声,那必然是将从矿工到矿厂监官一众官员,再到井州城守卫全都收买了,而且那些都是原矿,数量庞大,运送起来没那么容易。」 「那照你的意思是……」 「应当是一处未被官府发现的矿山。」 「私採矿山?那可是杀头的死罪。」展弈挑眉,长嘆了一口气道:「这些人啊,为了钱真是命都不要了,不像我,我惜命,有口吃的就行了。」 第66页 他说着捏起桌上的一块马奶糕往嘴里塞,入嘴的那一刻眼睛一亮,向蔺伯苏推荐道:「你尝尝,这个贼好吃。」 蔺伯苏看了糕点一眼,并没有吃,继续道:「私採矿山是重罪,寻常矿工不会冒这份险,你明天同玄甲去查查有哪些地方招工酬劳比别处高的,或者哪些人家男人出去做工几月没回来的,还有去官府查查近一年来井州的失踪人口。」 「行。」展弈应道,又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块马奶糕。 蔺伯苏瞧他吃得欢快,对这马奶糕的味道也好奇了起来,伸手拿了一块。 展弈见状极力推荐道:「真的好吃,快尝尝!」 蔺伯苏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入口有一股浓郁的奶香,味道还不错,但对他来说太甜了。 突然间他脑中想起以前的事来。 他在王府处理公务的时候,裴珠月经常给他送来各种各样的吃食,都是亲手做的,其中就有糕点,第一次吃的时候他觉得甜了,裴珠月却觉得刚刚好,但后来大概是为了迁就他,糕点做的都刚刚和他的胃口。 想起之前在客栈时裴珠月另外单点了两个辣菜,蔺伯苏猜测,或许裴珠月会喜欢这马奶糕。 思及此,蔺伯苏看向展弈吩咐道:「你再去买些马奶糕送去给王,」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改口道:「裴珠月。」 「现在吗?」展弈问。 「你说呢?」 「你就拼命使唤我吧,等我累死了,看你去哪找我这么能干的侍卫。」展弈嘴上虽唠叨,身体却很诚实,抱着剩下的半盘马奶糕,一边吃,一边干活去了。 裴珠月前脚刚回到军营和裴旭日赫连熙告别,后脚就有人来报说有巡查使找她。 裴珠月可不认得什么巡查使,心中正好奇是谁,展弈提着一个食盒出现在了她面前。 展弈笑嘻嘻道:「通报的人走得太慢,我就自个进来了。」 他又打量了下裴珠月道:「王妃果然和寻常女子不同,竟然参军了,虎父无犬女啊,方才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真被惊了一下。」 裴珠月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不悦道:「注意措辞,我早就不是王妃了,还有,你来干什么?」 「好的,裴小姐,」展弈从善如流道,他递过食盒解释此行的目的,说道:「王爷让我给你送来的马奶糕,他老精心挑选的糕点,希望你能喜欢。」 蔺伯苏的小心思他知道,所以好心的加了后两句。 不曾想,裴珠月的脸却突然沉了下来,冷嗤了一声道:「回去转告王爷,他的心意我收到了,想要我命直接来取就是,不必用这种方法明里暗里的吓唬我,我裴珠月不是吓大的。小桃,我们走。」 「是!」小桃忿忿地沖展弈哼了一声,转身要走。 展弈一脸懵逼,闪身到小桃跟前问:「我说错什么了吗,裴小姐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小桃气鼓鼓地说道:「我也生气!小姐打小就不能喝马奶,马奶做的东西也都不能吃,她小时候不小心吃到差点就没命了,王爷真是太过分了!你也什么好人!」 展弈:「……」 「他老精心挑选的」,不知王爷知道后会不会扒了他的皮。 但是,王爷作为夫君连王妃什么不能吃都不知道的吗!说来还是王爷的错! 想到这儿,展弈瞬间有了回去的底气。 第38章 拳头硬了 裴珠月冷着脸回到了营帐,将食盒狠狠地放在了桌子上,沉声喃道:「『生是摄政王府的人,死是摄政王府的鬼』,我还以为经歷了这么些事蔺伯苏已经放手了,没想到来了这么一下。」 「王爷真是太过分了!」小桃在一旁愤愤不平的附和道,「既然已经和离,就该如同和离书中说的那般祝福,王爷真是小肚鸡肠!」 「祝福倒不必,离我远些就好了。」 「可小姐,你为何要收下这些糕点,要奴婢说刚才就应该直接倒那展弈脸上。」小桃说得张牙舞爪,颇有几分兇残。 裴珠月凝眉一想,方才收下糕点是为了涨气势,可听小桃一席话,顿时觉得方才没发挥好,睨了眼小桃说:「你怎么不早些提醒,算了算了,都拿去餵狗吧。」 「好,小姐我这就去。」 翌日,裴珠月就正式加入操练了。 前一晚餵玩狗的小桃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与裴珠月共进退,要同裴珠月一起共同训练,但到了第二天就犯怂了,对着手指道:「小姐,奴婢还是去当个伙头兵吧,那样奴婢可以给小姐开小灶。」 裴珠月瞧她跑几步就大喘气的德行,长嘆了一口气就应允了:「行行行,去吧去吧。」 作为一个女子,出现在练兵的方阵里,可谓是万众瞩目,更何况是个长得漂亮的,那些个士兵眼睛一下两下禁不住地往裴珠月那边瞟。 裴珠月一直都不想引人注目,穿着一身和其他人一样的胄甲躲在了最角落,但尽管她在女子中算得了高挑,但在众多男子中身形就显得单薄了,加上那和旁人不同的细嫩脸蛋,一看就知道是个女人。 虽然被发现,裴珠月也没遮遮掩掩,大大方方让他们看着,自己则专注地训练。 两个月后就是比武,到时候裴旭日会在军营中选人和镇北军的那些人比武,那是一个让她在军营巩固地位的好机会,所有她一定要参加。 第67页 前头的将军曹武盛见一个两个都无心训练,冷着脸沉声问道:「需不需要我把她拉到最前头让你们好好欣赏。」 众人闻言赶忙回过头认真训练。 训练结束后,按照寻常一个个都会争先恐后的散开,现下却是吹着口哨在原地打转,等着将军离开。 曹武盛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裴珠月身上,命令道:「你随我来。」 裴珠月颔首,抬脚跟了过去。 裴珠月从裴旭日口中听说过曹武盛,此人治下严厉,铁面无私,而且一年到头都绷着一张脸,没人见他笑过,底下人私下称他为「活阎罗」。 也不知道这时候叫她过去是有什么吩咐。 到无人的地方,曹武盛停下了脚步,转身道:「我知你是裴将军的女儿,我敬重裴将军,但这并不代表你在我这有什么特别之处,就算你是女子,我的要求不会因此而降低,在我这你与其他所有人都一样。若是觉得受不了这份苦,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裴珠月躬身抱拳道:「谢将军提醒,从踏入六军的那刻起卑职就将自己看做男子了,也不会比那些男子差。」 曹武盛冷哼了一声,道:「但愿如此。」 上午的操练已经结束,裴珠月想着自己这一年疏于习武,便准备去练武场练剑,而方才操练的地方是去练武场的必经之路。 那儿还站着十几号人,看到裴珠月视线都跟了过去,有三个人则抬脚跟了过去。 裴珠月耳朵微动,余光扫视着四周,她确定有人跟着,但几次回头都见不着人影。 直到练武场她抓到了那些人的马脚,一个个躲在兵器架后面当她是瞎的。 裴珠月盘着手,歪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问:「喂,你们这么躲着好玩吗?」 那三人见藏不住了,互相推搡着走了出来。 裴珠月打量着他们,问道:「你们是谁,跟着我做什么?」 这三人长得倒是各有各的特色,一人黑得像泥鳅,一人瘦得像猴子,还有一人壮如牛。 听见裴珠月的问话,那个长得最壮的瞧着也最憨厚的猝不及防地被另外两人推了出来,他挠挠额头羞赧地说道:「俺,俺叫张望成,因为俺长得壮实大伙都叫俺大壮,俺是信阳人,家中父母健在,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裴珠月额角一抽,这是要把祖宗十八代都抖落出来? 另外两人也意识到他们推错了人,赶忙上前,「泥鳅」捂住了张望成的嘴,「瘦猴」则上前道:「兄台你好,我是秦三金,可以叫我瘦猴,他是赵福生,也可以叫他泥鳅,我们是和你同一个营的,今日瞧见你觉得有几分面生,想必是新来的,就来认识认识。」 裴珠月因着这三人的诨名沉默了几息,后开口质问:「你们认识人的方法就是这么……尾随?」 秦三金讪笑,道:「是我们思虑不周,方法欠妥了,望兄台见谅。」 裴珠月初入军营,对许多地方都还不了解,虽然有裴旭日在,同她讲了许多军营中的事,但裴旭日所处的位置和她现在所处的地位完全不同,他知道的不一定就全是正确的,相对来说从这些普通士兵口中得来的消息或许更为准确些。 如今这三人要与她结识,认识一下也无妨。 她嘴角扬起一抹笑,道:「裴珠月。」 赵福生惊奇道:「竟是跟裴将军一个姓,高阳国内裴姓之人本就少,你与裴将军同姓这是缘分啊,以后定然有大出息。」 裴珠月心中暗笑,她与裴将军是父女,自然是一个姓。 她也不说,淡笑道:「借你吉言。」 张望成憨厚一笑,道:「你的名字真好听,像姑娘似的,长得也好看,也像姑娘。」 秦三金给了张望成一脑瓜子,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转头对裴珠月讪笑道:「他不太聪明,说话没分寸,裴兄弟请见谅,不过裴兄弟你这名字确实有几分秀气,声音也婉转,比我们寻常男子……特殊。」 裴珠月大概明白他们的心路歷程,首先她一眼看去就是女人,不论从外貌、声音,或者是名字,但从古至今女子参军少之又少,有的朝代更甚是命令禁止女子参军,高阳国虽无禁令,但参军的女子却是没有的,因此,他们会怀疑她可能是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而现在就是明里暗里地在打探。 对于自己的性别,裴珠月从未想过隐瞒,待哪日她成名,说出来的名号就是「高阳第一女将军」,那多威风啊,还能给那些心有抱负却碍于世俗的女子以榜样。 裴珠月勾唇道:「张兄没说错,我的确是女子。」 虽然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但亲耳听到裴珠月承认三人都还是惊了一下。 赵福生惊奇地问道:「你一介女子为何要来参军?」 裴珠月睨了他一眼,执起云岚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在赵福生脖子上,即便还带着剑鞘赵福生都被吓了一哆嗦。 裴珠月收回了剑,嘴角噙着一抹笑:「女子怎么了,高阳有哪条律例说女子不能参军吗?我想来就来。」 赵福生眼珠子看着剑从他脖子上挪开,吐了一口浊气,道:「你说得对女子能参军,能参军,但你别把剑往我脖子上放啊,怪吓人的。」 裴珠月笑道:「放心,伤不了你,军中残害同僚可是重罪,杀害同僚是死罪。」 第68页 秦三金闻言新奇地看了裴珠月一眼,道:「我还想着给你讲讲军营里的规矩,没想到你刚来就知道这么多了。」 「来之前总得做好些准备,少受些罚。」 秦三金恭维道:「若是我能像你这般思虑周全,初进军营时也能少受很多苦了。」 赵福生似乎被戳到了痛处,语气有些委屈,说道:「你受什么苦了?你那嘴叭叭叭地能说,讨得了好,能受什么苦,不像我跟大壮,唉,一言难尽吶——」 秦三金尴尬地呵呵一笑,转移话题道:「裴兄……裴……」 见秦三斤一时不知如何称唿她,裴珠月道:「可唤我名,珠月。」 「好,珠月,」秦三金扫了眼练武场又指了下裴珠月的剑道:「你这是为两个月后的比武做准备?」 裴珠月点了点头,自信道:「虽然不能保证夺魁,但有几类比试拿个前三还是没有问题的。」 秦三金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确认安全后凑到裴珠月旁边挡着嘴角小声问:「你可是给张应是送好处了?」 裴珠月皱眉,问道:「张应是是谁?我为何要给他送好处?」 「我们的百夫长,若是想参加比武,有本事还不行,还得有,」秦三金搓搓手指,继续道:「孝敬他,比武的名额是百夫长上报的,他若是给你使绊子,你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行。」 「还有这等事?就无人揭发他?」 秦三金摇头:「怎么揭发?张应是和千夫长张岳蓝是远方表亲,沾亲带故的关系,去他那能讨得着好?当初可就有人去揭发被打出来了。」 「那为何不去找曹将军,听闻他铁面无私,当会给你们公道。」 「唉,哪有那么容易,」秦三金问裴珠月:「我问你,你去曹将军那儿揭发准备揭发谁,张应是?或是张岳蓝?」 「他们都过过错,自然二者皆是。」裴珠月理所当然道。 秦三金又问:「那你可知什么叫捨车保帅?」 「秦兄此话何意?不妨直说。」 秦三金娓娓而谈:「若是去揭发,到时候张应是一己承担下所有的过错,张岳蓝最多就是落个治下不严的罪名,也就罚罚俸禄,而揭发的人总归是要在军营继续待下去的,那还不会被张岳来给整死?」 「真是欺人太甚!」裴珠月嗔道,握着云岚剑的手缓缓收紧,「这次的比武我必然要去,但绝不会给张应是一分一毫,他若是敢徇私舞弊,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秦三金摸着下巴,眯起眼打量着裴珠月。 裴珠月被盯得不自在,看了他一眼问:「你盯着我做什么?」 秦三金道:「竟能说出如此豪言壮语,要不就是年轻气盛,要不就是武功不凡,要不就是背后有人。」 裴珠月眸色渐深,暗道秦三金这人不简单,问道:「那你觉得我是哪一类?」 秦三金咧嘴一笑,道:「我觉得三者皆是。无意冒犯,你这脸细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出来的,还有你这剑,剑身我不曾看到尚且不说,但剑柄用得是上好的和田玉,剑鞘虽看上去稀疏平常,但细看上面的纹路不是一般工匠能刻出来的,这工艺可值不少钱,由此看来珠月你不是一般人家的千金。还有你这手,掌心的趼子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磨出来的,所以武功应当不俗。最后说说你这姓氏,说跟裴将军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还真不信,应该是个表亲吧?」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裴珠月,裴珠月轻笑了一声,抬手鼓掌道:「秦兄这识人的本领在下佩服。」 除了表亲这一点,其余的说的都八九不离十,秦三金在识人方面是个人才。 秦三金淡笑着摇摇头,道:「过奖过奖,不敢当敢当。」 赵福生听着两人的对话眼前一亮,扶着腰欣喜道:「如此说来今儿我认识了个大人物,我这腰板啊都直了。」 裴珠月莞尔。 当秦三金和赵福生二人为裴珠月的身世感到震撼的时候,张望成突兀地来了句:「放饭了,俺们快吃饭去吧。」 赵福生看了下日头,道:「看时辰差不多了。」 裴珠月本是来练剑的,时间都掐好了,练剑半个多时辰刚好赶上吃饭的时间,而现在估摸着一刻钟都还没过去,遂疑惑问:「现在吃饭还早吧,约莫还有半个时辰。」 秦三金拉过张望成一本正经地同裴珠月道:「营里放饭的时间可不是掐点的,前后少说差半个时辰,而咱们大壮俗称「千里鼻」,军营什么时候开饭一闻一个准,你若等半个时辰后再去应当只能吃锅巴和菜汤了。」 裴珠月饶有兴致地瞧了瞧张望成那富态的鼻子,好奇问:「当真这般神?」 秦三斤勾勾手:「神不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们到了吃饭的地儿,竟然刚好赶上伙头兵把饭菜扛出来,裴珠月是真服了,回过头问张望成:「太厉害了,你怎么办到的?」 张望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俺没什么本事,就是打小鼻子灵。」 「那好呀,等上了战场,若是遇着险地,拉你出去闻一闻不就知道前面设不设埋伏了,若是发现了敌军埋的震天雷,那不是大功一件!」裴珠月欣喜道,这就属于能人异士了,若是以后成为她麾下的人,定能成为她的一大助力。 赵福生笑笑道:「珠月,你这可就抬举他了,他这鼻子只对吃的灵敏,旁的与我们常人无异。」 第69页 裴珠月却不这么认为:「没这个道理,都是同一个鼻子,怎么会只闻得到吃的而闻不到其他,只是还没发现罢了。」 她指了下秦三金问赵福生:「你觉得他臭吗?」 「啊?」赵福生被问愣了一下,然后一脸莫名其妙地走了三四步凑到秦三金面前嗅了嗅,回答道:「有点……汗臭。」 她又问张望成:「你就这么站着闻得到秦兄身上的汗臭吗?」 张望成点了点头。 裴珠月勾起唇角道:「你们可瞧见了,张兄与秦兄隔了这么远都能闻到,而方才赵兄站得比他还近却没闻到。」 秦三金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臂膀,好奇问:「你当真能闻到?」 张望成又点点头。 「以前呢?」秦三金又问。 张望成皱着脸,似是纠结要不要说真话,踌躇许久后他道:「也能闻到,很臭。」 他又看向赵福生和裴珠月:「你们也是。」末了,大概是想起裴珠月是女子,于是补了一句:「珠月比你们好很多。」 裴珠月:「……」 秦三金一脸一言难尽,下意识地退了两步,问:「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娘嘱咐过我不能那么说,那样不礼貌,你们会不开心,」他黑熘熘地眼珠子扫了深色复杂的三人一眼,道:「看来我娘说的没错。」 三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就在这时,一个乌漆墨黑的火头军冲到了裴珠月跟前,刚来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小姐你可来了,奴婢没想到军营竟然这么早就开饭了,奴婢生怕你来迟了没饭吃,偷偷给你藏了好些吃的,不过还好你来了,总归是吃热乎的好,小姐操练了一上午定然饿了,你快跟奴婢来,奴婢给你多打一点肉。」 小桃说着就拉着裴珠月往打饭的地方走去。 留下秦三金三人面面相觑,还好裴珠月没忘了他们,回头道:「你们仨还愣着做什么,不吃饭吗?」 三人回神,扬声道:「吃吃吃!」 小桃带着裴珠月到了打饭的地方,熟稔地招唿道:「唐叔,这些都我朋友,可得打多一点。」 「没问题!」小桃口中的唐叔大方道。 「在这混得不错嘛。」裴珠月看向小桃笑道,这样她也可以放心了。 小桃沾沾自喜道:「那可不,谁叫奴婢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不过,你这脸怎么回事,怎弄得这般黑?」裴珠月擦擦小桃的脸蛋问道。 小桃眼神飘忽了一下,道:「没,没什么,就坐在炉灶前不小心蹭上的。」 裴珠月和小桃一起长大,这丫头撒谎可瞒不过裴珠月。 裴珠月眉心微蹙,盯着小桃沉声道:「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小桃嗫嚅道:「小姐我没事……」 一旁的唐叔见状,放下锅勺走到裴珠月面前道:「军营中不曾有过女子,姑娘应当是和小桃一起的,你有所不知……」 小桃扯了扯唐叔的衣角示意不要再说。 裴珠月把小桃的抓了回去,对唐叔道:「唐叔你继续说。」 唐叔继续道:「小桃长得俊,被人瞧上戏弄了,老朽这才把她脸给抹黑,别再被人看去受了欺负。」 裴珠月的怒气蹭蹭往上涨,咬牙问小桃:「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欺负你?」 小桃摇摇头,小声道:「小姐奴婢没事的,他们就说了几句,其他没做什么,小姐还是算了吧。」 「要是做了什么那还了得!?你与我说究竟是谁,我去找他算帐。」 小桃依旧不肯说,她不想给裴珠月添麻烦。 唐叔瞧裴珠月是个厉害的,打算帮小桃说出来,罪魁祸首却自个大摇大摆地出现了,开口就是调戏:「哟,小美人儿,你以为把脸涂黑哥哥就不认识你了?」 裴珠月握紧拳头缓缓地转过了身。 第39章 赫连熙喜欢她 来人见到裴珠月的脸,淫邪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裴珠月看,他猥琐地舔了下嘴唇,调戏道:「方才操练的时候就看到你了,可惜被曹将军截了先,缘分使然又让我们相遇了。」 秦三金看看裴珠月,又看看那挑事的男子,精明圆滑的眼中透着考量,片刻他走上前挡在了裴珠月跟前,沖那男子道:「张应是,你别仗着自己是百夫长就在这为所欲为,这般欺人你就不怕军法吗?」 张应是冷嗤了一声,踱步到秦三金跟前态度极其嚣张:「军法?我表哥可是千夫长,在这我就是军法,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现在让开,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你了。」 秦三金闻言不动分毫,一点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赵福生和张望成见状对视一眼也挡在了裴珠月跟前,张望成宽大的身躯几乎将三人遮得一干二净,他愤愤地瞪着张应是,说道:「要想动他们,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张应是轻蔑地翻了个白眼,一脚踹在了张望成肚子上,张望成一时没站稳往后摔去,幸好有三人挡着才没落个四脚朝天的下场。 张应是抬着下巴,语气轻蔑:「就凭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裴珠月目光冰冷,小小一个百夫长竟嚣张至此,贪赃枉法,欺辱袍泽,当真以为没人能治了? 扶稳张望成,裴珠月握着云岚剑站起了身,声色清冷道:「素闻曹将军治下严厉,麾下六军被称为虎狼之师,我还以为里面个个都是忠义之士,如今看来不尽然,总有几颗老鼠屎存在坏了六军清誉。」 第70页 面对裴珠月得责骂,张应是抠抠手指满脸不在乎,听裴珠月说完,他抬眸道:「可说完了?你这张小嘴倒是叭叭能说,但用错了地方。你可知对上级不敬是什么罪过?杖十。我不罚你,这三人不是护着你嘛,就由他们代你受罚吧。」 他说着走到了饭食前,舀起一勺汤倒在了地上,又对秦三金三人笑道:「我素来心善,见你们有情有义心中着实感动,不若这样,你们把这些我不小心洒掉的汤舔完,我就放过你们如何?」 赵福生怒上心头,一脚朝地上骯脏的饭食踢去,扬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在这噁心人!」 汤食混着泥沙被踢到了张应是的衣摆上,甚至是脸上,瞧上去如沾了土黄色的污物一般。 张应是抹了把脸,瞧见脏东西,瞬间面如菜色,嗔道:「来人,将他们三人拖下去,杖责二十!」 裴珠月见状将剑横在跟前,看向张应是问:「敢不敢比试一场,若是我赢了放了他们。」 张应是打量了下裴珠月的身段,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道:「那你输了该怎么办?」 「随你的便,敢吗?」裴珠月挑衅道。 「随我的便……」张应是嘿嘿一笑,道:「好啊,一会输了你可别哭鼻子。」 裴珠月嘴角露出得逞的笑——上钩了。 军营不准打架,比武却是允许的,张应是敢答应,她就敢把他打得爹娘不认。 赵福生有几分担忧,上前拦着裴珠月道:「还是我们受罚吧,不就二十军棍,我们受得住。」 张应是既然能当上百夫长,除了上头有个千夫长表哥罩着自身还是有些本事的,赵福生怕裴珠月会吃亏。 张望成也如此觉得,上前劝说道:「对啊珠月,区区二十军棍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受得住。」 裴珠月挑眉道:「你们就对我这么不自信?认定我会输?」 她看向一侧的秦三金,问:「你之前不是说我武功不凡么,现如今觉得我可打得过那厮?」 秦三金点了点头,道:「七成,能胜。」 裴珠月摇头,玩笑道:「你的眼光也不是很行,不是七成,是十成。」 张应是觉得此战必胜裴珠月是他囊中之物,才爽快地应下裴珠月邀战,一个刚入军营的女子想要打败他,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唯恐张望成几人劝下裴珠月,坏了他好事,急忙催促道:「快些,还比不比了?」 裴珠月侧身看向他,道:「赶着找打的还真是头一回见,既然你已经等不及了那我们就走吧。」 她又扫向一种本是过来吃饭,但意外看了热闹的人,笑道:「诸位不若一道来看看,做个公正的裁定,我怕某些人输了会厚着脸皮不认。」 在裴珠月看来,打人脸还是当众打比较有意思。 营里吃饭的不仅他们一队,还有旁的队,军营操练枯燥,如今有热闹那肯定是要去瞧上一瞧的,这张应是平日仗着有个千夫长表哥可没少在营里作威作福,这姑娘瞧着英气,说不定真能好好教训张应是一番,那不就是大乐事一桩。 人群一阵欢唿,大喊着「好」。 裴珠月道:「如此请诸位移步,还要劳烦唐叔一会将饭菜热热。」 唐叔招招手道:「去吧去吧,回来时保证你们吃上热乎的。」 众人簇拥着裴珠月和张应是上了比武擂台。 擂台上,张应是自信满满,将手背到身后朗声道:「念在你是女流之辈,我让你三招。」 裴珠月嘴角微翘,是抑制不住的笑意:「还是算了,我可不希望这场比武开始即结束。」 「好大的口气,如此,就别怪我不手下留情了。」张应是说完就提着刀沖了过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台下不少人为裴珠月捏了一把汗。 而下一刻,只见裴珠月飞身而起,足尖在张应是肩上轻轻一点,张应是就落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擂台下一阵闹笑。 裴珠月毫不留情面地嘲讽道:「我还以为多厉害呢,就这?」 张应是从地上爬了起来,恼得脖子粗耳朵红,他厚着脸皮道:「方才我是让你的!这次不会再留情了!」 裴珠月负手而立,道:「是这样吗?那我求你一会可千万别让了。」 张应是又朝裴珠月冲过去,裴珠月这是往旁边闪了一下,脚对准他的屁股又是一脚。 张应是彻底怒了,从地上爬起来疯狗似的对裴珠月进攻,裴珠月都轻描淡写地躲开了,末了,再挑个地方踹上一脚。 十几个回合下来,裴珠月身上不染纤尘,而张应是身上满是脚印,手上脸上还有不少擦伤的痕迹,看上去狼狈不堪。 小桃在下面不断欢唿叫好,喉咙都要喊哑了。 张应是不知道第几次从地上爬起来,他目光阴狠地盯着裴珠月,眼中有了杀意,他脱下胄甲甩在地上,沉声道:「你有本事别躲,咱们好好的打一场。」 「好,不躲。」裴珠月淡淡道,丝毫不将张应是看在眼里。 这一次,她也没等张应是出手,直接冲上前去,猎猎衣角带起了一阵风,只一招她就将张应是放倒在地上,张应是趴在地上,侧脸贴地,眼睛圆瞪满是不可置信,他怎么可能一招就被一个女人打倒了。 裴珠月一脚踩在了他脸上,居高临下地嘲讽道:「你,什么也不是。今天就先放过你,留你一条狗命,记住以后别再招惹我的人。」 第71页 在一阵叫好声中裴珠月抬脚往擂台下走去。 但顷刻间欢唿就变成了惊唿,她过回头时就看到张应是握着刀朝她脸上砍来,近在咫尺,她即便躲过保命这张脸却也是不保了。 千钧一髮之际,赫连熙突然出现挡在了裴珠月跟前,抱着裴珠月到了擂台一边,而裴旭日则是一脚将张应是踹下了擂台,张应是当即吐了一大口血。 裴旭日怒火中烧,没想到军营中竟有如此歹毒的人,光天化日之下意图杀害他妹妹,他厉声命令道:「谋害袍泽,其罪当诛,来人将他拖出去斩了!」 说吧,跑到裴珠月身边关切问:「可有受伤。」 裴珠月摇了摇头:「不曾,幸亏你们来得及时。」她蹙眉看向被拖走的张应是,眉头紧锁。 裴旭日瞧她这模样以为动了恻隐之心,教训道:「这种人就是活该,你可别想为他求情。」 裴珠月:「我没想求情,只是感嘆我与他相识一日未到竟然就对我动了杀心。」 「你动了他的利益,落了他面子,他会想杀你并不奇怪。你现在在这位置可能感觉不到,你越往上走,越容易触碰到别人的利益,到时候想杀你的可就不只一人了。」裴旭日突然颠覆常态地说了这么一席话。 裴珠月歪着头仔细看了看裴旭日,看得裴旭日别过了头:「看我做什么?」 裴珠月揭穿道:「你是爹爹喊来吓唬我的吗,我可不怕,有什么妖魔鬼怪沖我来就是,我全都能解决。」 「你能吗?」裴旭日回过眼神看她,「刚才要不是我跟赫连熙,你现在说不定就投胎去了。」 「胡说,最多破个相罢了。」 「你就倔吧,看以后没人在你身边怎么办。」 赫连熙见兄妹二人突然就吵起来了,劝说道:「人没事就好,你哥哥也是担心你,旭日你也是,珠月妹妹喜欢军营,就让她在军营待着嘛,你我从军多年不也活得好好的嘛。」 裴旭日辩驳道:「活不能活着尚且不说,受伤总是难免的,你我难不成还一直在她身边护着不成?」 不等裴旭日说完,赫连熙紧接着就应道:「若是珠月答应,我愿意一直护在她身边。」 此话一出,兄妹二人皆一怔愣,不约而同地看向赫连熙,赫连熙忙补了一句:「珠月如同我亲妹妹一般,护着她是我应该做的。」 裴珠月朝裴旭日轻哼了一声,道:「瞧瞧,这不比你更像亲哥哥。」 蓦地,裴珠月隐隐闻到一股血腥味,她一开始以为是张应是的,但人被抬走那么久,理应散了才是,现在却觉得越来越浓了。 她疑惑道:「哪来的血腥味?」 小桃恰好从擂台下爬上来,刚子抬头就看到赫连熙背上破了一个口子,他穿了黑衣远看还看不出来,当即惊唿:「小姐,是赫连少将军受伤了。」 目之所及皆无伤口,那就是后背了,裴珠月绕过去查看,当真看到一道食指长的口子,立刻吩咐小桃道:「你快去将我那神仙散拿来,送去熙哥哥营帐。」 「是,小姐!」小桃爬了一半又爬了下去。 赫连熙还想躲,淡笑道:「没事的,就是点小伤。」 裴珠月纠正:「这么大口子怎么是小伤, 你可别忘了,两月后你是要参加比武的,若是因此失了利,我们镇西军赢了也不光彩。」 赫连熙一时语塞:「你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裴珠月将人推给了裴旭日,道:「哥哥你先带熙哥哥回营帐,我立刻去叫军医来。」 老军医几乎是被裴珠月连拖带拽地拉去了赫连熙的营帐。 「哟哟哟,丫头,你慢点,老夫这把老骨头经不住啊。」老军医扶着老腰被迫小跑着。 「人命关天的大事,求求您快点吧。」 「哎呀,听你方才形容的,那伤不要命。」 裴珠月可不听,依旧催促:「那不行,你得快点。」 二人火急火燎地到了营帐,想着男女有别,现下赫连熙可能光着膀子,裴珠月手停在半空中准备询问可否进去,却意外听到二人的对话。 裴旭日瞧着二郎腿躺在赫连熙的床榻上,睨了眼坐在床边光膀子的赫连熙,陈述道:「刚才那一刀,你是可以带着珠月全身而退的。」 赫连熙大方承认道:「是。」 裴旭日挑了下眉,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笑道:「让我猜猜你为什么受伤。你是喜欢珠月吧,所以故意受伤,来一招苦肉计,让我妹妹心疼你,照顾你,然后日久生情,我猜得可对?」 赫连熙也没有否认:「对,我喜欢珠月,从小就喜欢了,可恨被摄政王截走了,如今他们和离,那我的机会也来了。这次故意受伤我没想到让她照顾我,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我可以保护她,能够为她遮风挡雨,就算让我承受苦楚,也不会让她伤到分毫。」 裴珠月愣在了原地,她从没想过赫连熙对她有男女之情,她以为和她心中一样都是兄妹之情。 在她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赫连熙的时候,裴旭日却在这时掀开了帐布:「我去看看军医怎么还没……」后面的话隐没于喉咙中。 裴旭日咽了下口水,扶着额角,眼珠子悄咪咪在裴珠月和赫连熙之间逡巡。 第40章 抬槓 裴珠月下意识地就想逃跑,不想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 第72页 赫连熙看到营帐口的裴珠月,心震盪了一下。 裴珠月和离不久,现在对男女情爱或许是抗拒的,他本想将这份感情藏于心底,再慢慢贴近裴珠月的心,不曾想竟这么暴露了。 见裴珠月后退想要逃跑,他不顾身上的伤随意套了件外衫就追了出去。 「珠月!」无人的营帐后,他拽住了裴珠月的手。 裴珠月抗拒地抽回了手。 赫连熙的心脏刺痛了一下,他苦涩地笑道:「珠月,我的喜欢没这么难堪吧。」 裴珠月后退了半步,沉默许久,踌躇道:「在我心中一直将你当做哥哥,就跟裴旭日一样,对你从未想过会越过这条线。」 「是我哪里不好吗?」赫连熙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哪里不好,我都可以改。」 裴珠月摇摇头:「你很好,一表人才,又是出身名门功名在身,而我说到底只是一个下堂妇,你值得更好的。」 赫连熙蹙眉道:「珠月,你别这般贬低自己,你只是之前所遇非良人,于我而言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你可否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在你身边照顾你,慢慢走进你心里。」 裴珠月对赫连熙鞠了一躬,直接拒绝:「对不起,熙哥哥,比武之前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赫连熙值得更好的,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裴珠月毅然转身离去,赫连熙没有被裴珠月的三言两语打败,扬声道:「我是不会放弃的!」 裴珠月充耳不闻,未做丝毫停留。 营帐后,不知何时钻出了两个脑袋。 老军医长嘆了一口气,摇头晃脑道:「痴情总被无情伤吶——」 裴旭日伸手去遮拦已经来不及了。 「出来吧。」赫连熙神色失落地说道。 裴旭日讪笑,从躲藏处走了出来,手搭在赫连熙的肩膀上说道:「追心上人本就不简单的,你看我们军营就有这么多光棍是吧,更何况珠月前不久才经歷过这种事,你呢,多花点心思,珠月总会被你打动的。」 裴旭日是有私心的,他希望自家妹妹能好好的,而赫连熙这人又是知根知底,最重要的是对他妹妹一心一意,若是能和赫连熙结亲那是最好不过的。 「嗯。」赫连熙应道,视线盯着裴珠月的背影直至消失。 * 长剑划过,罡风带起了一地沙石。 近些时日,裴珠月除了日常的操练,其余时间全待在练武场,饭食都是托秦三金他们带过来的,除了为比武做准备,还为了躲赫连熙,她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练武场边缘,秦三金等人躲在围栏后,三双眼睛全落在裴珠月身上。 赵福生感嘆道:「我这辈子都没想到会亲眼见着摄政王妃,还与我们成了朋友,我以为这些王公贵族瞧都不会瞧我们一眼。」 张望成挠挠头,苦恼道:「珠月是个挺好的人,摄政王为什么要跟珠月和离?」 秦三金分析道:「我听说啊,那大宅院里都脏得狠,妻室妾室整日勾心斗角,寻常大宅院如此,更遑论王府了。珠月定然是被那些莺莺燕燕迫害的。」 三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脑补了一场摄政王宠爱美婢听信谗言丢弃妻子的大戏。 张望成道:「摄政王如此英明的人竟然还会受此蒙蔽,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吶。」 秦三金一巴掌拍在了张望成脑壳上,道:「嚼摄政王的舌根,小心没了脑袋。」 张望成撇撇嘴不满道:「不是你先说的嘛。」 「你就闭嘴吧,」秦三金嘱咐道:「一会可别跟珠月说军营里传的那些流言蜚语,嘴巴都牢靠点。」 裴珠月早就看到这三个脑袋了,见他们叽叽喳喳地不知道说什么说个不停,便凑了过来,问:「什么不跟我说呀?」 突然发出的声音让三人都吓了一跳,秦三金脑子转得快最先反应过来,道:「没什么不跟你说,就是营里选拔同镇北军比武的人选,明儿就要开始了,你不是报名了吗,我们来跟你知会一声,免得到时候忘了。」 「啊,对对对。」赵福生和张望成连声附和。 裴珠月挑了下眉,问:「就这事,真没其他事了?」 「没了没了没了。」三人齐刷刷地摇头道。 裴珠月猫起了眼,将信将疑,但没细问一下,眼睛扫到了张望成手中的食盒上,笑问:「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秦三金连忙张罗道:「快将吃食拿出来,珠月该饿坏了。」 「小桃说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还特地多打了点。」 「那可帮我谢谢小桃了。」一会是操练,一会是练剑,一上午下来裴珠月是真饿了,拿起碗筷也不管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大快朵颐。 张望成还在一旁贴心地递上了水。 秦三金指尖在石桌上敲了敲,思索了片刻,道:「珠月,明日便正式开始选拔了,你切忌骄傲放纵小瞧了别人,且抓紧时间练剑,累了便去营帐歇息,别到处乱逛浪费时间。」 饭食塞满了裴珠月的腮帮子,她随口应付道:「知晓了,不过秦兄,你这模样倒真是比我娘还啰嗦。」 秦三金睨了她一眼:「还不是为了你好么,裴将军说了,像我们这些寻常士兵,若是在两军比武中分数总和取得前三甲便可升为百夫长,若是夺魁那就直接升为千夫长。我们兄弟仨反正是没希望了,全仰仗你了。」 第73页 裴珠月看了看他们,拿起茶杯豪爽道:「成,借你们吉言,我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等我当上了千夫长,咱哥几个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好,这话我们可记下了,到时候可不能反悔,我们赶都赶不走的。」 裴珠月轻笑:「绝不会反悔。」 秦三金道:「那我们先走了,你慢慢吃哈,晚膳的时候再来找你。」 「行,去吧。」 等人走光的时候,裴珠月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眼中尽是烦忧,她晃了晃头,自我安慰道:「不想了不想了,赶紧吃完一会还得练剑呢。」 她的余光突然瞥到了地上,那有一个钱袋,看颜色是张望成的。 裴珠月捡了起来,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喃喃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得帮他送去,免得着急了。」 她胡乱地扒拉了两口饭,抄起钱袋往营帐方向赶,这个时间张望成他们应该坐在营帐里谈天说地。 她的营帐和其余人的营帐是反方向的,平时也没去过,找起来比较困难,她看到不远处有几个人站在那儿就准备去问问张望成住哪。 走近几步的时候,她听到了几人并不算轻的谈话声。 「我属实没想到咱营里新来的那个女人竟然是摄政王妃。」 「注意措辞,是前摄政王妃。」 「一个女人来全是男人的军营,要不要脸啊,你说她不会是来这找男人来了吧,咱军营啥都缺,就是不缺男人。」 「谁知道呢,王府那种钟鸣鼎食之家休妻算是丑闻了,你们说王爷为何顶着外头的闲言碎语休妻,就算不能生那也能找个侧室都不是什么问题,我看多半是不忠不洁,哪个男人能忍受这个,要不是看他爹是镇西将军,现在就不只休妻这么简单,而是沉塘了。」 「这种女人,我可不敢要,以后的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哟,真找上你我不信你会不答应,那可是镇西将军的女儿,娶了她这后半辈子可就高枕无忧了。」 裴珠月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扬声道:「我倒不知,这军营的男人竟比村头的老妇还要多嘴多舌,夜还没到便做起了白日梦,你们这样的,我就算去看条狗也不会看你们一眼。」 说完,她冷着脸离去。 裴珠月按下决定,她一定要在军营混出个名堂,强到所有人都不会对她置喙一词。 张望成正迎面走来,一路上左顾右盼地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他一抬头,恰好看到裴珠月,心脏突然提到了嗓子间,心想营里流转的闲话不会被裴珠月听了去吧? 他开口问道:「珠月,你怎么在这?」 裴珠月将钱袋塞进了他手里,道:「你的钱袋,刚落在练武场了,以后可小心点,我先回去练剑了。」 张望成留在原地发愣,那些话珠月到底有没有听到? * 从第二天开始便正式竞争比武名额。 比试的项目共为四项,骑射、步射、负重、擂台比武。 因为参加的人比较多,比试分五天进行。 对于裴珠月来说骑射、步射、擂台比武这几项都是打小练的,她不怎么担心,最为吃亏的是负重,那得扛着五石米,在一刻钟的时间里前行,走得越多分数越高,这比试技巧性偏低,主要靠蛮力。 因此,若是想取胜,她必须得发挥好其余三项。 比试场上,除了参加比试的,还有不少过来看热闹的。 秦三金他们三人也报了名,虽说获胜希望渺茫,但还是想拼搏一把,图得就是一个万一,万一他们就不小心进了呢。 然后临场的时候他们才向裴珠月请教。 「珠月珠月,你瞧我这姿势正确么?」赵福生问。 裴珠月看了看,抬了下拉弦的手道:「这只手得再太高点,眼睛往前看……」 她未曾说完,旁的就有人来找茬。 那人冷嘲热讽道:「什么歪瓜裂枣都来参加比试,还找个女人请教,是嫌输得不够快吗?」 「早上吃了屎没漱口就出来了吧,一口屎臭味,别他娘的在这乱喷噁心人。」若是对方有个一官半职,秦三金可能还会忌惮,都是普通士兵在这装什么装,不把人骂臭都是他的失职。 那人脸色铁青,指着秦三金的鼻尖问道:「你骂谁呢?」 秦三金一掌拍开了那人的手,道:「骂你呢,看不出来吗,屎还煳了你耳朵和脑子是不是?啥玩意儿,娘胎里还没长全就钻出来了。」 「你找打!」那人还挥拳准备打人。 裴旭日负责此次和镇北军的比武,选人的比试他自然得看着,这几日他都是考官,军中的闲言碎语他有耳闻,他虽生气但也有些无能为力,他能堵住一张嘴,但不能暴力镇压堵住所有的嘴,只能靠裴珠月自己来应对。 在军营里哪怕是从良的江洋大盗,若是有本事有建树,大伙也会敬重着。 他准备去鼓励鼓励自家妹妹,正好看到有人在找茬,当即唬道:「干什么呢,想在这打架吗?」 那人的气焰当即熄下去了,唯唯诺诺道:「没有,少将军。」随即夹着尾巴跑了。 「谢过少将军。」秦三金拱手道。 裴旭日摆了下手,道:「没事,分内之事。」 说罢,他看向裴珠月问:「准备的怎么样了?」 第74页 裴珠月自信地笑笑:「参加比武是没问题的。」 「那我就放心了,」裴旭日道,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外人靠近,他凑到裴珠月耳边说道:「以后在军营里要是遇见谁欺负你,直接打过去就是,别管军营里的那些规矩,哥帮你兜着。」 裴珠月眼含笑意,道:「你真是我亲哥,不过,」她狡黠一笑:「我向来不会让自己受着委屈,你且瞧着吧。」 这第一日比的是步射,每人三支箭,三个人射一个靶子,裴珠月往场地上扫了一圈,看到了那个方才找茬的人,她走了过去。 那人见着裴珠月态度十分不好,埋汰道:「你过来做什么?」 裴珠月没有理他,而是问他旁边的人:「兄台,可否与你换个位置,我更喜欢这个靶子。」 这被问的人大概和那找茬的是一伙的,裴珠月问了之后,他寻求意见似的看了那找茬的一眼。 那找茬的轻蔑一笑,看向裴珠月问:「怎么,想跟我比比?」 裴珠月淡笑着颔首,问:「敢吗?」 找茬的转头,自信地对同伴道:「把位置让给他,我要让她好好感受一下这世界的参差。」 「是吗,那就请吧。」裴珠月笑得云淡风轻。 找茬的拉满了弓箭,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看来还是有些本事的。 那人收弓挑衅地瞥了裴珠月一眼。 裴珠月皱着眉头撇撇嘴道:「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按理说这一人三箭不是连续射的,而是三人轮换着来,好休息蓄力。 但裴珠月这么一激,那人就受不住了,冷哼了一声道:「看好了。」说罢,就又射出了两箭,一箭在靶心,一箭在九环。 裴旭日就在一旁看着,看到结果,由衷地称赞了一句:「最后一箭可惜了,就差一点点,不过这成绩也相当不错了。」 「谢少将军称赞,」那人得意道,他看向裴珠月:「现在还来得及,若不想丢脸就回去和你那些凑数的朋友一靶吧。」 裴珠月嗤笑了一声,道:「区区九分也有脸叫嚣。」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你莫不是傻了不成,看上面,那是二十九分。」 裴旭日亦是不解,道:「珠月,这靶数的确是二十九分。」 「我说,是九分。」裴珠月直接架起了三支箭,目光如鹰眼般锐利,随着一阵破空声,三支箭同时射出,皆中靶心,其中两支箭更甚是打落了先前那找茬的射出的箭。 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瞠目结舌。 裴珠月回头笑问裴旭日:「哥哥,你说他是不是九分。」 找茬的瞬间面如菜色,为自己辩驳道:「我明明射中的是二十九分,大家都看到了,是你把我的箭打下来的,我是二十九分!」 裴珠月看向他道:「规则说得明明白白只算最后靶上的分数,你这箭射出的力道本就不足,虚嵌在上面,还怪上我了?大家评评理说是不是。」 「在理,射箭讲述的就是力道和精准,光精准没力道可不行,上了战场那不是给敌人挠痒痒。」有人应道,众人附和。 在喧闹声中,裴珠月抬脚离去,在经过那找茬的时,轻声道:「你应该庆幸,最后没射中靶心。」 那人震惊地睁大了眼。 裴旭日追上了裴珠月,问:「这就是你报復他的方法?」 裴珠月颔首,道:「这难道不比直接打回去更酣畅淋漓?」 裴旭日轻笑:「好妹妹,你没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可能就此埋没了个人才,这人参加比武或许是我们镇西军的一大力量。」 裴珠月抬眸瞥了裴旭日一眼道:「你也说了是也许,这人看上去细胳膊细腿的,瞧着比我还瘦弱,步履虚浮,也就射箭行,等到了擂台和负重十之八九只得个几分,哥哥不信,到时候看了就知道了,再说,咱镇西军人才济济,不差这么一个德行有亏的人,他不去比武倒好,免得在镇北军面前丢脸。」 「瞧你说的,我倒是成睁眼瞎了。」 裴珠月轻哼一声,意思不言而喻。 「你这死丫头。」裴旭日弹了下裴珠月的额头,语气宠溺。 不久,他想了想,正色道:「赫连熙是个好归处,我知晓你现在不想考虑儿女情长,但你这一辈子还长,总归是要给自己考虑的,不然老来孤苦伶仃只能羡别人白首相依,儿女承欢膝下。」 裴珠月嘟囔道:「生老病死谁能知晓,能不能白头还看命数,世间鳏寡者何时多也。再说,要个孩子还不简单,去孤独园领一个来就好了。」 裴旭日被噎了一下,道:「领来的哪有自己生的亲。」 「若是养的好自然亲,要是养的不好,亲生的也没用,世间白眼狼多了去了。」 裴旭日真想把裴珠月的脑子掰开看看,从哪学来的这么能抬槓。 他嗔道:「你若有本事,就把这些话去爹娘面前再说一遍!」 裴珠月蹙眉道:「我知你为我好,但赫连熙我只把他当哥哥,他是个好的,值得更好的人,此事以后不要再提起,否则,我就不跟你说话了。」 见裴旭日还要劝,她连忙说道:「我要去练剑了,先走了。」说罢,逃也似的消失了。 第41章 逛窑子 前两日的比试是步射和骑射,裴珠月都取得了满分的成绩,秦三金几人总分虽不是很高,但仍旧有拼一把的机会。 第75页 裴珠月仍旧和往日一样,闲下来就待在练武场练剑。 秦三金赵福生张望成兄弟仨勾肩搭背地走了过来,赵福生沖裴珠月招了招手,扬声道:「嘿珠月,今儿是可以出营的日子,县上正好在办庙会,你要来跟我们一起去逛逛吗?上头说了,允许我们今晚晚点回来。」 裴珠月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就不去了,后天就是擂台比武,我还是抓紧时间多练练,你们玩的开心。」 三人相视一眼,秦三金上去就夺了裴珠月的剑,另外两个则架起裴珠月就走,说道:「好不容易遇上个热闹的日子,闷在练武场做什么,以你的本事打败那些人不是轻轻松松的嘛。」 裴珠月动弹不得,只得理论:「你们前些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之前那么说是怕裴珠月听到外面的闲言碎语,如今已经听到了,就没了这忌讳,并且更需要找个热闹的地方散散心。 秦三金眼珠子一转,开口就来:「我们前些天说什么了吗?什么也没说,你可快一起来吧。」 裴珠月就这么被生拉硬拽地拖出了军营。 「小桃,我得带上小桃一起。」裴珠月蓦地想起。 秦三金看着裴珠月,目光带着怜悯,揶揄道:「你还记得小桃,可那小丫头可不记得你喽,早就被那杨子瑞迷了心窍,现在说不定在哪棵三生树下你侬我侬。」 裴珠月满脸茫然与困惑:「杨子瑞是谁?什么时候的事?」 她虽白日里都在练武,晚上都是回去营帐和小桃睡得,竟然什么异样都没发现,那丫头藏得可真够深的。 秦三金:「这到时候你自个问她,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逛庙会!」 这会已经是黄昏,看天色再过半个多时辰天就黑下来了,然而街道上已经是张灯结彩,红的、绿的、黄的………各种颜色渲染了整条街,到了晚上想必更好看。 「这次赶巧,出营的日子恰好碰上庙会,我来这三年,还是第一次遇上,可得好好玩玩。」赵福生望着这番繁华景象感嘆道。 「你玩什么玩,今儿咱们可是陪珠月出来的,珠月说要去哪,那就去哪?」 秦三金更正道。 赵福生一拍脑袋,道:「对对对,瞧我这记性,陪珠月出来的。珠月,今晚你要去哪跟我们说我们陪你去。」 「怎么就成陪我出来的了?」裴珠月笑问。 赵福生道:「你这些日子不全都待在练武场里嘛,瞧着人都要憋傻了,所以就想着带你出来逛逛,今天要去哪玩尽管说,我们仨捨命陪君子一同去,三两银子以下的开销我们全包了。」 裴珠月挑了下眉,调侃道:「哟,这么大方了,之前可是连壶酒都不捨得喝说要攒着娶媳妇呢。」 「你就别笑话我了,受您照顾,我们在军营的伙食可提升了不少,这可不得孝敬您么。」 裴珠月睨了他一眼,摸了摸下巴道:「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去哪花这三两银子。」 「可得算足了,甭跟我们客气。」 「那一定。」 说着,有几个人匆匆从他们面前跑过,还有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张望成,那人赶忙道歉:「兄台对不起,不小心撞着你了。」 张望成摇摇头,道:「不碍事,不过你们这么慌张是要去干什么?」 那人兴致勃勃地回答道:「凭栏雅苑的花魁柳青青要拍卖初次,晚上还要献舞哩,得快些去,去晚了可就没位置了,几位兄台也快一起走吧。」 好色之心,人皆有之。 秦三金三人一听,那眼睛都亮了,花魁献舞那可是千金难求的事儿。 可是,他们已经答应珠月要陪她逛庙会了,而珠月身为女子定然不会去青楼这种地方。 裴珠月将他们从兴奋到可惜的表情全收眼底,笑问道:「想去吗?」 三人口是心非地回答道:「不想去,不就是跳舞嘛,有什么可看的。」 「对对对,有什么可看的,咱陪你逛庙会。」 裴珠月背着手又问了一遍,打趣道:「当真不想去?我看你们刚才眼睛都放光了。」 「不去不去。」他们神色坚定道。 「你们不去,我去,早就听闻凭栏雅苑的大名了,今儿得空必须得去看看。」裴珠月说着抬脚就走。 既然出来了,那就好好玩。 秦三金他们却吓了一跳,赶忙上前阻拦:「你可知凭栏雅苑是什么地方?」 裴珠月颔首,语气颇带骄傲:「自然知道,不就青楼嘛,我之前还在街上看过那些姑娘,啧啧啧,个个腰细腿长,扭起来倍儿好看。」 秦三金:「……」 赵福生:「……」 张望成:「……」 这是一个正常女人吗?莫不是这几日听了那些谣言心里受刺激了? 秦三金托着裴珠月的双臂晃了晃,试图让她清醒一点,道:「那是青楼,不是良家女子该去的地方。」 「我知道那是青楼,」裴珠月挣脱开了秦三金的手,辩驳道:「但什么叫『不是良家女子该去的地方』,你们良家男子就该去吗,只要高阳律法没禁止,我就能去。」 秦三金将裴珠月从头打量至脚,道:「你虽然穿了男装,但你这脸一看就是女的,走到门口还没进去就会被当挑事的给赶出来了。」 「那还不简单。」裴珠月抬脚离开,回来时嘴巴上已经多了两撇鬍子,她摸摸小鬍鬚问:「这样总可以了吧。」 第76页 见三人一言难尽的表情,她转身就走,催促道:「快些走,没听方才那位兄台说的吗,去迟了可就没位置了。」 * 哪怕是到了凭栏雅苑的门口,秦三金依旧试图阻拦,道:「你这就算贴两条鬍子也能看出来是个女人啊。」 裴珠月轻蔑一笑,大摇大摆地往里走,老鸨见有客人上门,咧着嘴迎了过来,但究竟是风月场上的人,平日里见得人多,只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她耷下了脸,撸起袖子竖起大拇指道:「我别的本事没有,识人的本事倒是一绝,一看便知……」 裴珠月盘着手睨了老鸨一眼,从怀中掏出荷包在老鸨面前晃了晃,问:「看出什么了?」 老鸨眼睛一亮,从善如流道:「一看便知出身富贵,这眉宇间泛着金光,是有大功德之人,定能财源滚滚,长命百岁。」 裴珠月勾唇一笑,将荷包丢进了老鸨手里,吩咐道:「给我们安排个视野好的雅间,再备些好酒好菜。」 老鸨打开荷包一看,嘴角几乎咧到耳后根,忙道:「爷随我来,这边请。」 后面的赵福生他们看得目瞪口呆。 裴珠月回头朝他们挑了个眉,摸摸小鬍子笑道:「这都是其次,有银两哪不能进。」 雅间隔音效果挺好,打开窗还能看到一楼的客堂和表演的台子。 老鸨走后,秦三金他们在房间里新奇地东摸摸西看看,裴珠月也不例外,这可是她第一次逛窑子,不过……感觉似乎和别处没什么不同。 就是来时看到挺多男人抱着楼里的姑娘卿卿我我,除此以外,没别的其他。 裴珠月嫌弃地扫了眼房间,嘆气道:「这看起来和寻常酒楼也没什么区别。」 赵福生闻言随口道:「这所谓青楼,销金窟,寻欢地,不叫几个姑娘进来自然跟寻常酒楼没什么区别。」 话音刚落,其余人瞬间将目光凝聚在他身上,裴珠月是好奇加兴奋,另外两人是责备。 带裴珠月进青楼本就是大过错,还叫姑娘进来那成何体统。 秦三金连忙劝道:「珠月,别听他的,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算我帐上。」裴珠月大方道她开了窗,见楼下的那些客人还有人斟酒,立刻指给秦三金他们看,道:「你们看看,有姑娘陪着连酒都不用自个倒,多潇洒,我叫四个姑娘来给我们斟酒,然后再叫个唱曲的。」 秦三金是真的怕了,道:「珠月,我们就是来看花魁跳舞的,其他的……吃不消啊,明个儿还有负重比试呢。」 裴珠月撇撇嘴,蹙眉道:「说的也是,还真是可惜了。」 很快又喜笑颜开:「那等比武结束我们再来听曲儿。」 说话间,楼下的客堂响起了钟鼓瑟琴之音,穿着凉快的姑娘们开始在中间的台子上翩翩起舞。 缎纱飞舞,眼波撩人,楼里的人视线全被吸引了去,裴珠月也是。 她也不「吃独食」,连忙招唿屋里的另外三个人:「快来看快来看,开始了。」 几人一下子全挤在了窗口。 琴声悠扬悦耳,舞姿动人心魂,他们连连叫好。 一曲毕,舞女退下,裴珠月还不曾从方才那氛围里跳出来,高声喊了句:「再来一个!」 属于女子的纤细婉转的唿喊声在青楼里显得尤其突兀,楼下人不约而同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裴珠月愣了一下,立刻躲去了窗后。 秦三金见此状况灵机一动,扬声道:「再来一个!」 众人来这本就是寻欢的,也没心思细究方才女子的唿喊声是怎么回事,见有人打头,立刻附和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秦三金也算松了口气,看向裴珠月道:「姑奶奶,你可消停一点吧,要是被人知道镇西将军的女儿在凭栏雅苑,你说我们几人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裴珠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一会克制点。」 凭栏雅苑的某个雅间内,蔺伯苏端着酒杯的手突然颤了一下。 坐在一旁的展弈恰好瞧见,问:「爷,怎么了?」 蔺伯苏摇了下头,皱眉道:「没什么,应该是听错了。」又问:「人都安排好了吗?」 展弈颔首:「子丑寅卯已经在楼里蹲着了,瞧见可疑的西丘国人很快就能来报。」他抖了两下眉问:「爷,真不叫俩姑娘吗?」 蔺伯苏抬眸,眼刀冰凉,展弈立马变怂,呵呵笑道:「我就开个玩笑,不过爷,柳青青很快就能献艺了,我能开窗看看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当成全我,了我前半生的遗憾。」 蔺伯苏没有应答,展弈当是默认,笑嘻嘻地开了窗。 第42章 差点清白不保 听着底下的起闹声,老鸨上前笑着安抚道:「诸位客官稍安勿躁,青青姑娘马上就来了。」 一听这名字,台下的看客眼睛都直了,喊得更厉害了。 「快点儿啊,黄花菜都要凉了!」 「青青!青青!」 「今夜本公子一定要拍下你!」 「……」 裴珠月倚在雅间的窗口上摇头感嘆:「青青姑娘当真受欢迎吶。」 赵福生趴在窗口愁眉苦脸道:「那样美得如仙人般的女子能与她共处一室,就算坐一整夜看着我都觉得心满意足了,可惜啊,我这辈子恐怕都无福消受了。」 第77页 秦三金亦嘆:「说得在理。」 张望成抱着鸡腿啥也不懂,也点点头。 「这有何难,今晚我拍下她大家坐着一起看。」裴珠月沖他们挑了挑眉。 秦三金睁大眼道:「这柳青青可是花魁,今夜这是在拍卖她的初次,你知道那有多贵吗?」 裴珠月:「能有多贵?」 秦三金竖起了五根手指,压低声音道:「至少得这个数,五百两。」 裴珠月「嘁」了一声,道:「不就五百两嘛,小钱。」 秦三金补充道:「黄金。」 裴珠月皱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这样确实有点贵,不过没关系,大名鼎鼎的蓬莱居是我姐们开的,要是钱不够我先去那儿支,改天再还。」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往后我都在军中,也不像你们还要攒钱娶媳妇,我这钱也就没地方花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得及时行乐啊。难道,你们就不想近距离看看花魁吗,嗯?」 「那……」三人相视一眼,咧嘴笑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甭客气。」 话落,乐声再度响起。 台子两侧骤然降下红绸,无数花瓣漫天散落,一个颀长的身影从空中降落,宛若天女下凡。 柳青青身着鲜红色的轻纱,露出纤细的腰肢来,面容依旧用面纱遮挡,只露出一对含情桃花眸。 她的身体随着乐点舞动着,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台下看客的神魂。 裴珠月看得都有些痴了,低喃道:「真美。」 柳青青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随着舞步转身看向了裴珠月,不知是不是舞姿本就如此,她朝裴珠月勾了下手指,蓝色的瞳眸满带笑意。 裴珠月哪被人这般勾引过,即便同是女子脸也不禁羞红。 一旁的赵福生则捂着嘴,满脸幸福,道:「我感觉刚才青青对我笑了。」 秦三金给赵福生泼了一盘冷水:「别自作多情了,黑得跟泥鳅似的,大晚上的别人都看不到你。青青姑娘那是在看我。」 裴珠月笑笑不敢插嘴。 一舞毕,柳青青退下藏于珠帘后,台下的客人不依,嚷嚷着让柳青青出来。 老鸨出来主持场面,她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道:「各位爷稍安勿躁,今晚青青只属于一个人,至于是谁,那就各凭本事了。」 「那就废话少说,赶快开始!」一个脸上长痣的人喊道。 「赶紧开始吧!我出一百两黄金!」另一人急不可耐道。 裴珠月站在窗台后唏嘘:「好大的手笔,刚来就一百两黄金。」 她这话刚说完,下面就有人埋汰道:「一百两黄金也好意思出手,我出三百两!」 「我出五百两!」 这转眼就到裴珠月最开始出的那价了。 秦三金见此状况道:「珠月,五百两了,我们就算了吧。」 裴珠月摆了下手道:「没事儿,我心里有底。」 她说着盯着珠帘勐瞧,珠帘后的柳青青似乎把面纱给摘了。 不久,这价钱就飙升到了五千两黄金,老鸨在台上笑得合不拢嘴,问道:「可还有人出价更高?」 台下人皆摸着荷包摇头嘆气。 那喊五千两的油头粉面的胖子搓搓手迎接美人归。 裴珠月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但五千两实在是太多了,她不能再往上加了。 珠帘后的柳青青站起了身,千千玉手掀开珠帘,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众人皆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怎样美的一个人吶…… 肤若凝脂,唇若红桃,一颦一笑,皆动人,鬓边携得那朵月季显得黯然失色。 老鸨挽着柳青青的手道:「若是无人叫价,那今夜青青就是这位公子的了。」 柳青青再次抬眸看了过来,湖蓝的眼睛里带着七分依恋三分忧愁。 裴珠月的脑子蓦地空白了一瞬间,她抬起手道:「我出一万两。」 此言一出,满座震惊,都回头想看看为美人一掷万金的豪横人长什么模样。 展弈也看了过去,发现是裴珠月,嘴巴惊成了一个圆,连忙回头知会蔺伯苏:「爷,爷,爷,王,王妃!」 蔺伯苏当即放下酒杯站起了身,疾步走到了床边,看到裴珠月,眉心不自觉地紧锁,直接转身出了门。 裴珠月的雅间内,赵福生都失声了,哑着嗓子问:「珠月,你疯了吗,一万两黄金……」 裴珠月神魂归为,看着自己高举的右手赶忙缩了回来,茫然地同赵福生三人解释道:「我没想出价的,刚才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空就喊出来了。」 秦三金神色凝重,虽然裴珠月有那么点不靠谱,但身为女人的她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脑子发热出那么多钱。 他沉声道:「这凭栏雅苑或许有问题,我之前听闻西丘国有一种邪术短时间内能够控制人的神魂,柳青青就是西丘国人,难保没对珠月用了这邪术。」 裴珠月凝眉细想,她方才似乎真和柳青青对视了,然后就脑子空白叫价了一万两。 「那现在如何是好?」裴珠月问。 秦三金:「这种邪术就算对簿公堂也难取证,如今之计只有——逃。」 话落,四人默契地往门口跑,然而刚开门就被老鸨挡住了去路。 第78页 老鸨扫了眼四人,看向裴珠月笑问道:「公子这是要去哪啊?」 裴珠月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下,问:「钱没带够,请问能赊帐吗?要是不能赊,那就让给那位五千两的兄台吧。」 老鸨眼神一凛,冷声道:「我看你们就是来捣乱的吧,来时就觉得你们不对劲了!」 老鸨身后的打手见状上了前。 裴珠月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了,这几个人她能打过,但她敢打包票这事儿晚上她爹就能知道,明天整个井州城都知道堂堂镇西将军的女儿去逛青楼了,那可太丢人了。 「慢!」裴珠月抬手道,她从怀中掏出二千两金票,肉痛地塞进了老鸨的手里,道:「这里是二千两,余下的去蓬莱居取,就说一位姓裴的故人叫你们去的。」 老鸨看到二千两的金票脸色好了很多,听到蓬莱居眼睛则放起了光,笑道:「原来是蓬莱居的贵客,爷,青青姑娘就在房里等你呢,春宵一刻值千金,您快去吧。」 这脸变得简直比翻书还快。 裴珠月在心中默默祈祷莲心在得知帐上少了八千两黄金后,特别还是花在青楼,不会从京都赶过来灭了她。 裴珠月嘆了口气,回头看向秦三金他们道:「事已至此,咱们就去看看吧。」 老鸨伸手挡在了裴珠月面前,看了他们四人一眼道:「爷这是什么意思,要四个人一起去。」 裴珠月颔首,解释道:「我们就去看看柳青青,喝杯小酒,其他不做什么。」 老鸨:「您觉得奴家看上去像傻子吗?」 秦三金想了想道:「珠月要不就你去吧,我们在这等你。」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 裴珠月跟着老鸨到了一个厢房前,老鸨道:「就是这儿了,客官您自个进去,奴家就不在这扰客官您的雅兴了。」 裴珠月抬手,微微犹豫,深吸了一口气后推门进去。 裴珠月两次见着柳青青都是身着红衣,应当是个热情奔放的人,她想着房间内的装饰也会如此,而今瞧见却是意外的清雅。 柳青青坐在桌旁,也换了件淡雅的衣裳,但长了那么一张妖艷的脸,素衣也遮不了惊艷。 她起身踱步到裴珠月跟前,声音娇柔带喘:「客官您来了。」 远远看着时裴珠月就觉得柳青青高,但没想到会这么高,裴珠月本身在女子中不算矮,而柳青青却仍旧比她高一个头多,都要赶上裴旭日了。 见柳青青过来,裴珠月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问:「你方才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手脚?我本不想拍下你,却在与你对视的瞬间失去了神智。」 无论事实与否,裴珠月以为柳青青都会否认,而柳青青却点了点头,她拈着手帕擦拭着眼角,神色哀伤,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奴家本出生富贵,世事无常沦落至此,身不由己。方才奴家在客堂献艺时,瞧见公子便一见倾心。奴家便想,若一定要踏出这第一步,何不挑个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才使了些手段,公子放心,那些银钱奴家会求老鸨还给你的。」 裴珠月听了她一席话,顿时觉得眼前这姑娘可怜,上前安慰道:「姑娘莫哭,都会好起来的,我去同老鸨商量商量将你赎下来,再给你找一份正经生计。」 她自然是没钱的,但水莲心有啊,这么漂亮的美人,放在绸缎庄不就是一块活招牌嘛,如此一来就化解了柳青青的困境,又能给莲心赚钱,一举两得的事。 裴珠月都要忍不住夸自己聪明了。 柳青青摇了摇头道:「谢公子好意,但恐怕此事行不通。如今奴家是凭栏雅苑的头牌,是老鸨的摇钱树,她是不会放奴家走的。」 「哪可如何是好。」裴珠月愁道。 柳青青蓦地扑到了裴珠月的怀里,抓着裴珠月的领子上下其手,娇媚地说道:「奴家谢公子挂心,只要今夜能让奴家好好服侍公子,奴家此生也就无憾了。」 裴珠月被这突如其来地袭击下了一跳,连忙扯开柳青青的手躲到了一旁,鬍子都吓掉了一边,她连忙重新粘上,劝说道:「青青姑娘,这样不合适,你没必要如此,咱今晚促膝长谈就好。」 「可奴家喜欢公子啊,就让奴家好好服侍公子吧。」柳青青说着又扑了过去,拽着裴珠月的衣领就要扯开。 「我们不合适,姑娘请自重!」 裴珠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人推开,感觉再来一次她就要清白不保了。 为了护住女儿身的秘密,她躲到了门口,道:「青青姑娘,我尿急,先离开一下!」 至于一万两黄金,她就当打水漂了吧。 「欸公子,别走啊~」柳青青伸手挽留,追到了门口。 看裴珠月走远,他脸上却扬起了笑容,喉咙间发出一阵轻笑,一听竟是男子的声音。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回味道。 他关上了门,从床底下爬出了一个身穿异服的男子,捲髮,蓝眼,大鬍子,他态度傲慢地对「柳青青」说道:「五皇子,大皇子有吩咐,这月的铁矿得加五千斤。」 西丘国五皇子——塔木隼。 塔木隼脸上笑意全无,湖蓝地眼眸似乎凝起了冰霜,他冷声道:「这么多,你怎么不叫他自己来挖?」 大鬍子勾了下嘴角,道:「五皇子你别忘了,你的存在全都仰仗大皇子的荣光,没有大皇子你什么也不是。」 第79页 塔木隼眼中闪过一道暗芒,抬手一甩,一柄飞镰从他的袖飞出,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他袖中,眨眼之间的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大鬍子却直直地跪到了地上,脖子上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塔木隼居高临下,淡漠地扫了地上的尸体一眼,道:「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转身坐回了桌子边,用酒浇着飞镰的刀刃,说道:「把这里收拾干净。」 不稍片刻,老鸨就带人走了进来,神色恭敬肃穆,与之前毫不相同,她安安静静地收拾完后又安安静静地离开。 走到门口时,塔木隼叫住了她,说道:「那姑娘的一万两还回去。」 老鸨没有丝毫异议,躬身应道:「是,主子。」 第43章 报復 裴珠月没想到这青青姑娘这般生勐,逃得飞快,为了不被老鸨看到,她打算从后院逃走,开门时想起还有三个同伴在楼里,只得返回去。 途经花园时,她看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情况特殊她也没想多管闲事,准备继续走,却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 「那可是五千斤铁矿,五皇子能拿得出吗?」 高阳国可没什么五皇子,还事关铁矿这种重要物资,裴珠月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遇到细作了,她当即蹲下来躲进了假山林里。 那些人继续说道:「五皇子手上的那是座矿山,五千斤铁矿也不算多,怎么可能拿不出来。」 「但话说回来,五皇子身后的那人是谁,竟能把那么一大座矿山以那么低的价钱卖给五皇子,铁矿放哪个地方不是朝廷管着的,这么大一座就不怕被发现了?」 「你管他是谁的,只要知道现在这些矿都是我们西丘国的就好了。」 有人私卖矿藏给西丘国!? 裴珠月大惊,起身准备去报官,却意外踩断了脚下的断枝发出「咔嚓」一个声响,那几人很快警觉,拔出刀对向了裴珠月躲藏的假山林,呵道:「谁在那,出来!」 裴珠月见躲不住就准备出去和他们打,擒住他们再送去官府。 然而刚抬脚,口鼻就被人捂住了,耳边响起一声猫叫,音色意外的耳熟——是蔺伯苏。 他怎么在这? 那些人听到猫叫,也没多想,啐了口痰道:「哪来发情的野猫,给老子滚远点。」 裴珠月朝蔺伯苏挤了挤眼,示意他把手拿开,张了张嘴无声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就在这时,花园里传来一阵响动,转眼间这几个西丘国人就被突然跳出来的黑衣人割喉瘫倒在了地上,裴珠月他们根本反应不及。 而黑衣人杀完人后就撤走了。 裴珠月准备去追却被蔺伯苏抓住了手。 「你松手,他们要跑了!」裴珠月焦急道。 蔺伯苏神色在在:「没事,有暗卫在,他们跑不了。」手依旧牵着裴珠月。 裴珠月用力扒开了他的手,后退一步抬头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 蔺伯苏言简意赅地说道:「高阳国内有人走私矿藏,本王恰好查到这儿,倒是你,」他抬手撕下了裴珠月嘴唇上的假鬍子,继续问:「怎么会在这?」 「与你何干?天色不早了我回军营了。」 裴珠月没好气道,转过身有点心虚。 无论蔺伯苏是谁,总归是个认识的人,在这花街柳巷遇见总觉得有些丢脸。 蔺伯苏抓住了裴珠月的手臂,裴珠月回头看了他一眼,问:「王爷还有什么事?」 蔺伯苏嘴唇微动,但没有说出口。 裴珠月不耐烦道:「没事的话还请王爷放手。」 「听闻你从军了,在军营里可还习惯?」 裴珠月转过了身,抽出了手,嘴角勾起一抹笑,讥讽道:「习惯,舒坦的很,至少没人设计害我,或者,就算有人找我不快,我还能找着个人报復回去。没其他事了吧,王爷要不一次性问完?」 蔺伯苏眉头微蹙,眼中是苦涩,他问:「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 裴珠月怔愣了一下,随即嗤笑道:「好啊,你去将那个给我下避孕药的人绑到我面前,我就考虑一下。」 蔺伯苏何许人也,有通天的本事,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裴珠月不信他还没将人找到,既然找到了蔺伯苏却还对其没处罚,这样的人在高阳屈指可数。 蔺伯苏眼神微黯,和裴珠月道:「你再给我些时间,我会将人绑去你面前的。」 「好,我等你,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将人绑来。」裴珠月说完就走了,这一次,蔺伯苏没再拦着。 * 这次的比武凡二十五岁以下的人都能参加,军营的选拔比试也是按照这个年龄范畴,因此上至将军,下至普通士兵,只要年龄符合都能参加。 张应是的那个表哥张岳来今年刚好是二十五岁,也参加了比试。 负重项目之后,裴珠月累得虚脱,感觉身子都被压弯了三寸。 在一旁歇息恢復体力的时候,一个黑影挡住了她的光。 裴珠月以为对方是无意的,她没力气抬头,说了句:「你挡着我视线了,麻烦让让。」 面前那双脚非但没有退,还走近了一步。 张岳来低头看着裴珠月,眼中含着浓浓恨意,他问:「就是你害死了我表弟吧。」 第80页 他和表弟从小一起长大,现如今又一起从军,比亲兄弟还亲,没想到早上还好好的人,到了晚上就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裴珠月知道这人大概就是张应是的表哥张岳来了,她站起了身,目光无畏,不卑不亢地说道:「张应是在擂台结束时对我狠下杀手,触犯军纪,他的死是罪有应得。」 张岳来情绪激动地抓住了裴珠月的肩膀,狠厉地说道:「没有什么罪有应得,就是你害死他的,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喂!你干什么呢!」赵福生看到这边高声喊道,连忙跑了过来。 张岳来指了指裴珠月道:「你明天小心点,擂台失手杀死个人并不奇怪。」 裴珠月面上波澜不惊,冷道:「有本事就放马过来。」 赵福生跑过来瞥了眼张岳来的背影,问裴珠月:「他是不是找你麻烦来了?」 裴珠月摇了摇头,道:「没事。你帮我同秦三金跟张望成问个好,我累了,就不看他们比试了。」 赵福生:「好,你去吧。」 裴珠月转身离去,手中紧紧握着云岚,她既然选择走这么一条路,就必须会独当一面,她种下的因就靠她自己去解决。 * 翌日,军营里的氛围空前高涨,经前几日的角逐,比试就剩最后一项——擂台比武。 最后分数排在前面的一百位能够参加同镇北军的比武,成与否就都看这儿了。 擂台赛将进行两天,每人打五场,随机抽取对手,按照赢的场次积分。 一般情况下众人都算计着平均半天打一场,那样可以恢復体力,提升比赛的胜算,裴珠月决定一上午全打完。 一来是有这个自信,二来她不喜欢等待那种煎熬的感觉。 张岳来要报仇,扬言说要在擂台上杀她,多半会在抽籤的签上做手脚。 一连四局,裴珠月都没有遇见张岳来,没费多少力气就赢下了比赛,某些在她背后说坏话今天特地来看笑话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第五签的时候,裴珠月有预感张岳来该出现了。 果不其然,管裁决的将军从箱子中抽出的正是她跟张岳来的名字。 张岳来跟张应是不同,他这个千夫长是有分量了,一把大刀耍的得心应手,正因如此,出了事许多人也不敢去同他理论。 裴珠月不敢轻敌。 张岳来跳上了擂台,挑衅地朝裴珠月勾了勾手指:「快上来吧。」 秦三金脸色凝重,问:「怎么会是他?」 他拦下了裴珠月道:「珠月,这恐怕有诈。」 裴珠月摁下了他挡在身前的手,目光深邃如潭,沉声道:「没事,该来的总是会来。」说着,也跳上了擂台。 秦三金立刻对一旁的张望成嘱託道:「你快去将少将军喊来以防万一。」 张望成点点头,应道:「对,好。」 擂台上,张岳来盯着裴珠月冷笑了一声,道:「明知上来是送死,还敢上来,勇气可嘉。」 裴珠月抽出了云岚剑,剑刃在阳光下反射一道流光,她冷道:「废话少说,开始吧。」 话音刚落,张岳来扛起大刀朝裴珠月噼去,裴珠月抬剑反挡,巨大的力量震得虎口发麻。 她侧头看到那刀刃,竟看到上面泛着淡淡的绿光。 裴珠月眉心微皱,质问:「你在刀上抹毒?」 张岳来勾唇邪笑,道:「话可不能乱说。」末了,又朝裴珠月攻去。 裴珠月闪身躲过,她得万分小心,若上面的是剧毒伤着就出事了。 但尽管她万分小心,还是被刀刃滑到了手臂,手臂顿时一阵发麻,伤口处火辣辣的疼,她的手几乎要握不住剑,但除此以外也没有其他中毒迹象。 张岳来趁此机会攻势愈加勐烈,裴珠月身上又多了几条伤口,都在发麻发痛,她几乎要失去行动能力。 但奇怪的是,这些伤都不致命。 裴珠月拄着剑堪堪站稳脚步,张岳来用刀背将她打倒在了地上。 他残忍地低声笑道:「你放心,我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让你死的。」 他挑起裴珠月又将人砸在了地上。 秦三金在台下手都攥出了汗,沖裴珠月喊道:「珠月快投降吧,就算不赢这一场,你也能进比武的!」 裴珠月没有屈服,目光执拗地盯着张岳来。 张岳来意图取她性命,若今天不解决,往后恐会后患无穷,这场擂台赛不仅是张岳来除掉她的机会,也是她除掉张岳来的机会。 手上又麻又痛的感觉在慢慢退去,裴珠月咬着牙寻找反扑的机会,终于在张岳来再度用刀背打她时,她奋起反身躲过,在电光火石之间挑断了张岳来握刀的手筋。 张岳来痛唿一声,刀从手中脱落,裴珠月眼中暗光闪过,剑尖用力挑了下刀柄,刀刃瞬间转了方向直接将张岳来的脚从小腿处削断。 如此一来,张岳来也算是废了。 她不是圣人,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必还之。 张岳来抱着腿痛声嚎叫,裴珠月撑着剑站在擂台上,脸上沾着血似修罗降世,妖艷而又危险。 因为失血过多,她的头脑略微昏沉,阖眼之前看到裴旭日飞身上了擂台。 第44章 奉旨探伤 裴珠月做了一个梦,梦里母亲拿着个棒槌追着她打,说她倔,说她不知道保护好自己,棒槌扪上屁股的时候裴珠月醒了。 第81页 床榻边围了好些人,父亲正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铮铮铁骨裴镇山,裴珠月一见委实吓到了,脑子瞬间清醒了九分。 赫连熙也在,裴珠月扫到他时立刻就收回了视线。 她看向裴镇山问道:「爹,你怎么了?」 裴镇山立刻抹干净了眼泪星子,道:「眼睛进沙子了。」随即手又拧住了裴珠月的耳朵,训斥道:「你这死丫头,那样你都不降是不要命了吗?想让我和你娘白髮人送黑髮人吗?」 裴珠月皱着脸可怜巴巴地说道:「爹,疼疼疼,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张岳来他会使阴的啊,后来一想他用手段赢了我进了比武,我心里就不服气,所以才没投降。」 裴镇山松了手,眼睛眯起,质疑道:「当真如此?」 「嗯嗯。」裴珠月点点头。 「爹,军医来了,先让他给珠月看看。」裴旭日道,方才他一见裴珠月睁眼就去找军医了。 裴镇山闻言让出了位置,道:「军医请。」 老军医就是当初被裴珠月拽着去看赫连熙的那位,瞧见裴珠月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戏嚯道:「之前不还生龙活虎的,差点害得老头我闪着腰,你也有今天。」 裴珠月尴尬笑笑道:「当初情况紧急怠慢了您老,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老军医轻哼了一声,道:「将手拿出来。」 裴珠月乖乖听话。 老军医把了下脉,裴镇山在一旁紧张问:「可有问题?」 老军医悠哉悠哉地放下了裴珠月的手腕,又用被褥盖好,道:「只是些外伤,癒合就没事了。」 裴珠月想了想问道:「张岳来似乎在刀刃上抹了毒,军医可看出那是什么毒?」 老军医摸了摸鬍子,睨了眼裴珠月道:「你这是看不起我,区区蝎毒我能看不出?你放心没什么大碍,这蝎毒在体内停一刻钟就会自己排出。」 裴珠月又问:「那军医,这毒会不会让我脑子发混?我当时好像失去意识了,最后清醒的那一小会就看到张岳来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了。」 老军医闻言看了裴珠月一眼,若有所思,最后道:「蝎毒这东西不好说,因人而异吧,有些人会有特别的症状。」 裴珠月颔首,嘴角有不明显的弧度,她道:「谢军医解惑。」 裴镇山将裴珠月的表情尽收眼底,等军医问诊结束之后他对众人说道:「珠月需要休息,大家先出去吧。」 赫连熙担忧地看着裴珠月道:「那珠月你先好好休息,我以后再来看你。」 「嗯。」裴珠月低垂着眼眸轻声应道。 营帐里只剩下两人,裴镇山看着裴珠月「低头娇羞」的模样,揶揄道:「羞成这样,是看上赫连家的这小子了?」 裴珠月瞪大了眼:「爹,你在胡说什么呢,我和赫连熙绝对没有可能。」 裴镇山语重心长道:「赫连熙是个好归处。」 「他是个好归处,但不是我的!」 裴镇山:「那你倒是同我说说谁是你的好归处?」 「军营就是我的归处。」 裴镇山闻言气得吹鬍子瞪眼:「你现在这副德行了还想待在军营?你可知战场比这擂台赛危险千倍万倍。」 裴珠月单手撑着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和裴镇山平视,语气坚定:「我都知道,我要留下来。我还知道你和哥哥当初答应我留下来就想着让我知难而退,所以将我安排进了操练最为严苛的曹将军军下,不过我告诉你,这种程度的苦我完全吃得了,哪怕现在伤成这样我还能下地活蹦乱跳,想要让我离开军营,只能让我横着出去。」 「嘿,你这死丫头。」这要是换成儿子,裴镇山一巴掌就下去了。 「爹~女儿志向于此,你就成全我支持我吧~虎父无犬子,您在战场上厮杀,我在院子里绣花,这不合适啊。」裴珠月拽着裴镇山的手臂晃了又晃。 裴镇山被她无厘头的逻辑给逗笑了:「怎么就不合适了?行,你要在这待着就待着吧,等战事来了就将你送京都去。」 裴珠月没再争辩,等战事发生的时候再说吧,送不送得走她还是个问题,为今之计就是先留下来。 等她取得比武前三甲,某了个职,她爹想送她走也送不了。 「好,都听爹爹的。」 「对了,我有一事问你。」裴镇山突然严肃道。 「什么事?女儿若是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裴珠月乖巧地笑道。 「那时候你是清醒的吧,蝎毒没有侵蚀你的意志。」 裴珠月的身体僵了一下,抬头问道:「爹是不是绝的我下手太狠了。」 裴镇山淡笑,摇了摇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别人要伤害你,还回去是对的,以前我总是担心你太善良离开将军府后会吃亏,现在也是放心了。」 裴珠月松了一口气,人都嚮往纯真美好,旁人她不在乎,但她怕会招亲人厌恶。 她弯起嘴角道:「我是善良,但又不是傻。」 裴镇山起身弹了下裴珠月的额头,笑道:「你这尾巴又要翘上天了。为父也不在这打扰你休息了,你好好养伤,张岳来的事来处理。」 「好,爹您慢走。」 营帐内转眼就只剩她一人,裴珠月抬起手上的手臂看了看,心里有些焦虑。 还有半月就是比武了,最后的一点神仙散之前都给赫连熙了,不知道这些伤能不能在半个月内好全,就算没少全影不影响她上场。 第82页 裴珠月后悔刚才军医在的时候没有好好问。 如今只有静候着好好养伤了。 裴珠月钻回了被子里,继续睡觉修养。 * 第二天,军营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裴珠月躺在床榻上,压着嘴角,浑身写满了不欢迎:「你怎么在这?」 蔺伯苏自顾自地给裴珠月盛了一碗鸡汤,在床榻便坐下,舀了一勺鸡汤递到裴珠月的嘴边,道:「听说你受伤了就来看看,这是蓬莱居酒楼的鸡汤,对你的伤有好处,喝些吧。」 裴珠月把头别到了一边,睨了他一眼道:「即便你是摄政王,这样不同主帅打一声招唿就进军营也不太好吧。」 裴珠月敢打包票,若是她爹知道蔺伯苏要来绝对会扛起大刀将人堵着,蔺伯苏别说出现在她面前,军营都进不来。 「此事珠月可以放心,本王来军营无人能置喙一词。」蔺伯苏说着放下了药碗,从袖中掏出了一块明黄色的绢布,展开给裴珠月看,说道:「皇上的圣旨,命本王视察西境军情。」 裴珠月额角抽搐了一下,抬眸看向蔺伯苏问:「这究竟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你摄政王的意思?」 蔺伯苏一本正经地指了指绢布角落的印章,道:「这是玉玺的印,自然是皇上的意思。」 裴珠月真想吐几个脏字,皇上如今六岁不到,高阳国虽与西丘国关系紧张,但许久未开展,敢问皇上是如何想到突然让摄政王来这视察军情? 裴珠月冷嗤了一声,道:「既然来视察军情,那就好好的去视察军情,待在我这是视察哪门子军情?」 蔺伯苏对答如流:「本王觉得探视伤员也是视察军情。」 裴珠月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难受的很。 蔺伯苏将圣旨塞回了袖袋里,端起鸡汤道:「汤要凉了,你快些喝了。」 「我不喝。」裴珠月直言拒绝。 蔺伯苏温声道:「半月后不是还要参加比武吗,喝了能好快些。」 裴珠月瞥了眼鸡汤,看向蔺伯苏时已是冰冷,她讽道:「王爷送的东西我可不敢吃,上次是明目张胆地要取我命,这次谁知你是不是又在汤里下了什么毒。」 蔺伯苏愣了一下,眼中的迷茫很快退去,他解释道:「本王从未想过要害你,马奶糕一事是本王欠考虑,那时尝了下糕点觉得那味道你会喜欢,所以就差展弈送些去给你,本王……并不知道你不能吃。」 说完,他又紧接着说了一句:「本王以后都会记住的。」 裴珠月心中冷笑,夫妻一年都不知道她不能吃什么,她来军营一个月都知道军营那只大黑狗只吃馒头面食不吃肉! 「王爷不必记这些不重要事,有这闲功夫不如多看几本奏摺。作为伤员,王爷的心意在下收到了,但这鸡汤还请您带回去,在下怕有毒,熬不到半月后的比武。」 裴珠月的反应都在蔺伯苏的意料之中,他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汤碗,走到矮桌前将汤盅盖上,温声道:「现在若不想喝就放着,等想喝的时候吩咐小桃热热。」 裴珠月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时,营帐外响起了赫连熙明朗的声音:「珠月妹妹,我从营外买了只老母鸡来,煲了个汤,现在给你送来了,方便我进去吗?」 裴珠月看了眼蔺伯苏,见他眉头紧锁,扬声应道:「送进来吧。」 第45章 「本王也没想到自己能是…… 蔺伯苏脑中浮现起展弈跟他说过的话:「对待女人,你脸皮得厚,放下你的身份,放下你的高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为了追到她我愿付出一切。你得忍着,顺着,宠着,让她感觉被关爱被心疼,时间久了,她就会义不容辞地投进你的怀抱。」 「欸欸欸,有一点你千万得记住,绝对不能发脾气,特别是你跟王妃这种情况,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得忍着,要是在这时候你还惹王妃生气,触她眉头,那还想复合,啧啧啧,难喽——不过具体如何,还得靠王爷自行把控。」 蔺伯苏看了眼裴珠月,隐忍地深吸了一口气。 「珠月,我同你说这老母鸡可是放在火上炖了两个时辰……你怎么在这?」赫连熙端着大汤盅笑着走进来,看着蔺伯苏的时候瞬间变了脸。 在看到蔺伯苏手下外观相似的汤盅的时候,赫连熙眼中有了明显的敌意:「王爷,虽然您贵为摄政王,但出入军营还是要跟裴将军知会一声,如此出入女子营帐于礼不合。」 蔺伯苏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掀起眼帘问道:「倘若本王现在不在,你一个男子独自出入女子营帐,即便珠月应允,你这行为于礼相合吗?」 「我……」 赫连熙看了看裴珠月,神色焦急,欲解释,却被蔺伯苏打断了。 蔺伯苏又从袖袋中拿出了那道圣旨,继续道:「而且,本王有皇上命本王探查西境军情的圣旨,珠月现如今为高阳国的将士,本王奉命探伤于情于理。」 裴珠月方才就注意到蔺伯苏这圣旨没有轴杆,瞧着少了些许气势,现如今看来蔺伯苏怕是为了方便将圣旨藏于袖袋,逢人可展示,特地将两侧的轴杆给卸了。 赫连熙为人正直,没蔺伯苏这个奸臣能说会道,裴珠月见状帮衬道:「赫连熙是我义兄,与亲哥哥无异,倒是王爷仅凭一道探查军营的圣旨未经允许就进女子营帐,借着圣旨的名义行登徒子之事,这行为属实不妥。此事在下就不予追究了,伤员您也看完了,还请您去别处探查。」 第83页 蔺伯苏看了眼裴珠月,淡笑道:「好,那本王就去别处看看,这鸡汤你记得喝。」 他背着手大步朝外走去,到门口的帘帐处时又停下了脚,回过身对赫连熙道:「义兄终究不是亲哥哥,军营人多眼杂,赫连少将军就算不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也请为珠月想想。」 蔺伯苏留下这一席话就走了,赫连熙却因为这话手足无措起来,站在接近营帐门口的地方不敢靠近分毫,他同裴珠月解释道:「我无意损你清誉……」 裴珠月打断道:「我知晓,熙哥哥不必解释,我既已参军与大伙皆是袍泽,若计较这些小礼数,待日后我成了大将军可如何是好,麾下手中密报还不给我看了不成?」 赫连熙闻言松了口气,道:「珠月妹妹是有大志向的人。」 他将鸡汤放在了桌子上,不动声色地把蔺伯苏方才带来的那份挪到了角落,转头看向裴珠月问道:「珠月妹妹喝鸡汤吗?这老母鸡可是我从集市上特地挑来的,炖了好久,对你这伤大有好处。」 半月后就是比武,裴珠月得好好养伤,她这下没有拒绝,道:「好,给我来一碗吧。」 「好嘞。」赫连熙揭开了汤盅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立刻溢出,令人忍不住口齿生津。 裴珠月眼前一亮,问道:「熙哥哥何时学的手艺?闻起来好香啊。」 赫连熙端着鸡汤走了过去,笑道:「我可没这本事,是托唐叔熬的,你来尝尝好喝吗。」 他说着给裴珠月舀了一勺。 裴珠月伸手道:「我自己来吧。」 赫连熙:「好,那你小心些。」 裴珠月把勺子拿出来放在一旁的凳子上,端着碗一饮而下,咂咂嘴道:「真好喝。」 她抬头道:「熙哥哥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吧,也去喝一碗,到时候输给我们镇西军可别说是受伤的原因。」 赫连熙轻笑道:「就这么自信你们一定能赢?说来你之前给我的药膏是哪买的,效果奇好,我这伤口都好的差不多了,我可得买一些带狼盂去。」 裴珠月惋惜道:「熙哥哥现在怕是买不到,这药叫神仙散,是一个朋友送我的,他呢也是朋友送他的,先前我用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让他劝他朋友卖我们军营这药还没有谈成,这段时间我忙于军营诸事这事儿倒是忘于脑后了。」 赫连熙颔首:「此药疗效极佳,若是能用于军中定能让我们高阳军队的战斗力提上三成不只。」 裴珠月笑道:「我也是如此想的,等比武结束我就去同我爹告假,缠着那位朋友劝他朋友把药卖我。」 「不对,」赫连熙突然察觉到一事:「如此说来你就只有那一小罐药?」 裴珠月摇摇头:「原本是有两罐的,一罐用完了。」 赫连熙当即蹙眉道:「我去将那神仙散拿来还你。」说着,转身就走。 裴珠月叫住了他,问:「将神仙散还给我,那你怎么办?」 赫连熙驻足回首,道:「方才就跟你说了我这伤好的差不多了,用不着那药了,本就想着收起来以后用。」 裴珠月咧嘴笑道:「如此一来,我就不跟熙哥哥客气了。」 看着赫连熙的背影,裴珠月松了一口气,一切似乎都跟以前一样了,赫连熙没跟她说奇怪的话,经过这一个月,他应该都已经想明白了。 * 接下来的几日,镇西军的诸位将士们操练得格外认真,背都不敢驼一下背,只因一事——他们仙风道气的摄政王来军营巡视了。 摄政王于他们而言就是站在塔尖儿上的人,他们一辈子都望尘莫及,有生之年能见上一面那是莫大的福分。 最为重要的是,若是表现好了被摄政王亲口嘉奖,那以后的路不就敞亮了么? 而作为军中主帅的裴镇山是一直黑着脸,他恨不得抄起打狗棍将这欺负女儿的杂碎给撵出去,但无奈蔺伯苏有圣旨傍身,他若是赶人那就是抗旨不尊,撤职事小,牵连家中事大。 他能做的就是让这杂碎离自家女儿远一点。 但身为主帅,他又没这闲功夫一直将人盯着,他前脚一离开,蔺伯苏就摸去找裴珠月了,就像只苍蝇,没人拦着就去黏桌上的饭食去了,他气得鬍子发颤也没有用。 裴珠月在营帐内躺了七日,蔺伯苏就来送了七日的鸡汤,哪怕裴珠月一口都不吃,甚至懒得搭理他,他也是风里雨里一日不落下。 裴珠月也是服了他这股劲,忍不住问道:「王爷您很闲吗,整日在军营里晃悠。」 「本王是奉旨办事,在军营里不叫晃悠,叫巡查。」蔺伯苏一本正经地指正道。 裴珠月嗤笑:「巡查?每日在我营帐巡查两个时辰您在巡查什么?皇上知道您这么玩忽职守吗?」 蔺伯苏再次指正:「在你的营帐不叫巡查,是代皇上探视伤兵。」 裴珠月:「探视我一个伤兵用两个时辰?」 蔺伯苏:「皇恩浩荡。」 裴珠月感觉癒合的伤口就要被蔺伯苏给气裂开了,倘若蔺伯苏像他们刚和离时那样出言无状行止伤人,她还能以恶制恶将人骂一顿,打一顿。 而他现在总是用一副温和儒雅的模样说出扯淡却又符合逻辑的答案让她无处发火。 裴珠月深吸了一口气,平息自己怒气,讽刺道:「以前没发现王爷是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人。」 第84页 蔺伯苏顿了一下,眼睛落在裴珠月眉眼上许久,说道:「本王也没想到自己能是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人。」 裴珠月语塞,两人对视了几息,蔺伯苏朝营帐外看了一眼,道:「时间差不多了,本王先走了。」 裴珠月看着蔺伯苏的背影,眉头慢慢收紧,视线最后落在桌上的鸡汤上,她低喃道:「你究竟在盘算什么?」 思索之际,营帐外传来了裴镇山中气十足的声音:「月儿,那厮可曾趁为父不在时来过?」唿吸听起来有几分急促,应当是办完事就跑过来的。 那厮自然指的是蔺伯苏。 裴珠月心中疑惑,蔺伯苏都是算好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前脚走,父亲后脚来了。 为了让老父亲不气着身子,裴珠月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爹,没有。」 「那就好。」说罢,裴镇山便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有神仙散在,裴珠月在第九天就能大幅动作了,她抓紧时间练剑,好在有底子在,虽几天不动倒也没有生疏。 打那天过后蔺伯苏就没再出现,裴珠月正暗喜猜测蔺伯苏是不是回京都去了,而到了比武那日蔺伯苏却又突然出现了,依旧是拿着那道没有轴杆的圣旨。 裴镇山气得咬牙切齿,敢怒却又不敢言。 蔺伯苏毫不自觉地坐上了裁判长的位置,说道:「既然是镇西军和镇北军的比武,本王觉得得请两军以外的人当这个裁判长,以示公正,裴将军觉得呢?」 第46章 转变 裴镇山额角抽动了一下,两军之外能坐上裁判长位置的人在镇西军驻守的井州城除了蔺伯苏还能找出第二个? 裴镇山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还请王爷主持大局。」 虽说不会质疑裴将军评判不公,但由两军之外的人主持总归是好的。镇北军的将士交头接耳,觉得这想法好,完全没发现他们的少将军脸都黑了。 赫连熙看到蔺伯苏的视线总是有意的无意的往裴珠月那儿跑,灼热的像是要将人吞食入腹。 裴珠月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把裴旭日往右边拉了一下挡视线。 裴旭日差点没站稳摔倒,转头问道:「你想谋害亲哥啊。」 裴珠月抬眼好声好气地说道:「太阳太大,哥哥就用伟岸的身躯帮我挡一下。」 这话对裴旭日来说可谓相当受用,他插起腰将裴珠月挡得严丝合缝。 蔺伯苏哼笑了一下,收回视线与众人道:「本王听闻此次比武,西北两军凡夺魁者可升任千夫长,二三名可升任百夫长,若原就居于本职则官升一阶,今日本王既然担任裁判长便添个彩头,积分前三者,每人赏白银千两,若能进前三十,每人赏白银百两,大家看如何?」 「好!」众人欢唿雀跃,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直唿王爷万岁。 原本这比武只有积分前三有奖赏,想都不用想这三个名额里定然有裴少将军以及赫连少将军,还有一个名额想要争夺是难上加难。 两军比武的最终结果又是取各自军营个人积分前五十的分数之和,这就导致实力稍微差些的人缺少了些斗志,也不是说他们没有军营荣誉感,因为前面有厉害的人顶着,他们的付出似乎有点无足轻重。 而如今蔺伯苏加设了赏钱,将赏赐的对象扩展到了三十人,任谁都会忍不住想去拼搏一把。 裴旭日轻哼了一声,轻声道:「这蔺伯苏还真有点本事,三言两语把人的斗志都喊上来了。」 他转头沖裴珠月挑了个眉:「妹妹可有信心拿到那一百两?」 裴珠月白了他一眼:「我是冲着千夫长去的,你问我有没有信心拿那一百两?」 裴旭日坏心眼地拍了拍裴珠月的头顶,笑道:「个子不高,心气倒是不低,哥哥告诉你,人吶不能好高骛远,这魁首是哥哥我的囊中之物。」 裴珠月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回击道:「人啊不能果于自信,小心阴沟里翻船。」 将个中规则介绍个遍以后,比武也就开始了,首场是步射。 打从上次裴珠月把人的箭从靶子上射下来以后,这比武的规则就变了,由原来每三人一个靶子变成每人一个靶子,十人一组同时开始,并且将箭的数量从三更改为了五。 裴珠月和裴旭日以及赫连熙到了同一组,还站了一左一右。两个少将军外加高阳上下唯一一个女士兵,这一组可谓是亮点满满,人全都聚了过来。 步射是裴旭日的弱项,他觉得一点变因都有可能导致他成绩不好,他练习射箭都是一个人的,如今这么多人围过来觉得唿吸会改变风向以及风力,于是就开始咋咋唿唿地赶人:「都走开点,别影响我步射,要是因为谁的一口气让我箭偏了我跟谁急!」 裴珠月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扶着额角低声道:「出去别跟人说你是我哥。」 赫连熙打趣道:「旭日兄,难不成你不赶人就射不中十环了吗?」 镇北军的人一个个跟猴精似的,听见自家少将军的话紧接着就起闹道:「裴少将军你是不是不赶人就不行啊。」 裴旭日这人虽然看上去缺根筋,但脑子还是有的,他指着赫连熙的鼻尖说道:「嘿,你别激我,我不上你当。」 裴旭日还是把人都赶开了,最后射了三个十靶,一个九靶,一个八靶,总体来说挺不错的。 第85页 裴旭日结束,裴珠月架起了弓箭,赫连熙这时又开口了:「珠月妹妹,听闻你上次同时射出三支箭都中了靶心,不知道这次有没有本事连续射出五支。」 裴珠月放下了弓箭,从上到下地看了眼赫连熙,打趣道:「熙哥哥,你今天怎么回事?心眼这么多,我告诉你,我也不上你这个当。」 她一下一下地拉出弓箭,五支全中靶心,成功赢得了全场欢唿。 裴珠月佯装露出一个傲娇的小表情,对着众人压压手道:「低调低调,基本发挥,基本发挥。」引得哄堂大笑。 蔺伯苏就在不远处看着,见此一幕,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他从未发现原来他的珠月这般耀眼。 不过「珠月」「珠月」,珍珠与明月,本就该耀眼。 旁的两个士兵看得尽兴,未曾注意摄政王何时来了身旁,大声议论道:「传言不可尽信啊,之前将裴珠月传得那般不堪,说什么就是为了找男人才来军营的,什么本事都没有,瞧瞧这多厉害啊,比我们男人还厉害哩!」 另一人应道:「就是,这般厉害却被传得一无是处,是何人那般恶毒竟传了那样的谣言,我道裴将军品性高洁,儿女怎么会差!」 「就是就是?」 蔺伯苏眉头一皱,心中念道:「珠月一开始在这过得并不好。」 * 一天过去,步射,骑射,负重的比武全都结束了。 负重的重量比原先多了一石米,虽是仅仅一石却差点没要裴珠月半条命,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仅得了六成分数,步射和骑射得来的优势全没了。 擂台比武的规则也变了,由原来的随机抽取对手打满五场计分改为「二二对战,胜者晋级」,也就是二百进一百,一百进五十,以此类推。 这是裴珠月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若是能够她能够在擂台赛中取得第一名,那分数就刚好超过现在的第一赫连熙夺得魁首。 夜晚,军营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走过的巡逻兵的脚步声,还有唿唿的风声。 裴珠月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虽然晚上已经练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但躺在床上的时候又开始感觉到不安,开始胡思乱想。 ——师父的那套剑法并不是每次使得都很流畅,每每出差错都是卡在那个点。 ——好后悔,师父以前教的时候我怎么就没问问清楚呢。 ——明天擂台比武我不会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吧,那也太丢脸了。 ——要是我在军营一直谋不到一官半职,爹会赶我走吧。 ——之前还答应给娘挣来了浩命夫人,现在我留在军营里都难,我可太没用了。 ——莲心那么厉害,把蓬莱居经营成那般规模,而我却连个百夫长都当不上,我还哪有脸去见莲心啊,我不配当莲心的好闺蜜。」 裴珠月的心绪越来越杂,根本睡不着觉,她勐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地穿上鞋子,捞起云岚剑就往外走。 小桃睡得浅,听到细细碎碎的声音就醒了,她撑起身子打了个哈欠,猫着眼睛问:「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裴珠月抱歉道:「将你吵醒了。我要出去练剑。」 「这么晚了小姐还去吗?小姐得早点休息好养足精神准备明天的擂台赛呀。」 裴珠月嘆了口气道:「我这心里焦躁,不去耍两招睡不着。」 小桃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奴婢陪小姐一块去。」说着又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小桃每日都得去伙房,早出晚归的,累着么,裴珠月可不忍心将人大半夜的带出去折腾,遂道:「你继续休息,军营里安全,我也不走远一个人去就好。」 「嗯,那好,小姐你练会就回来。」小桃嘱託完沾了枕头又睡死过去。 天上挂着半轮明月,即便没有营火也看得清路,倒是挺适合练武的。 裴珠月出了营帐就往练武场走去。 路上,她正好碰见了俩巡逻兵。 那两人先是一愣,随后拱手行礼道:「裴小姐。」 裴珠月淡笑道:「折煞我了,入了军营我便与你们一样都是镇西军的一员,唤我名字就好。」 那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一笑,异口同声道:「好,那便唤裴珠月。」 其中一人竖起大拇指眉飞色舞道:「你今日的本事我们可都瞧见了,步射和骑射他们镇北军没一个比过你,我可看好你了。不过明日便是擂台比武了,你还不去休息吗?」 裴珠月谦虚道:「谢兄弟抬爱。明日便是擂台比武了,我再去练一下。」 那人闻言忙道:「哦哦哦,那你快去吧,我们就不叨扰了。」 裴珠月行礼匆匆离去。 那二人杵在原地看着裴珠月的背影赞不绝口,道:「不愧是裴将军的女儿,真厉害,还这般努力,大晚上的出来练剑。」 「就是就是,我听闻裴珠月的剑术是裴将军亲手教的,之前还打败过一个千夫长,我觉得她说不定能夺魁。」 「夺魁应该不会,但我觉得前三十还有可能,毕竟负重的分在那了。」 裴珠月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心中更加坚定要赢下明天的擂台赛,只有这样她才能让所有对她实力有怀疑的人闭嘴,才能在军营中立足。 第47章 真晦气 月上枝头,万籁俱寂,唯有练武场中剑划破苍穹的唰唰声。 第86页 裴珠月一遍又一遍地练着剑招,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出错,还总是错在一个地方。越错越急,越急越错。 夏日的夜本就炎热,她这番运动额角冒出了涔涔汗水,像是洗了脸一般,衣衫也早被汗水浸透了。 「平心静气,松肩沉肘。」蓦地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帐中又燥热,蔺伯苏便想着出来散散步,吹吹风,听到练武场中有动静就过来看看,不曾想竟是裴珠月。 夜以深,明日还有擂台赛,他本想让裴珠月早点去休息,但细想如今二人的关系,特别是裴珠月对他冷漠的态度,想来也不会听他的话。 看裴珠月一遍又一遍的练着同一套剑招,蔺伯苏猜测裴珠月是在这套剑招上遇到麻烦了,若是不解决怕是一晚上都不会安稳。 他虽不知道这套剑招本来的模样是什么,但武学殊途同归,基本的套路都相差无几,他两遍就看出了裴珠月的问题所在,于是出声提醒。 裴珠月沉浸于剑招之中,听到声音也不管是谁便听从指教试了试,最后惊喜地发现竟然顺利地完成了这套剑招。 收势后裴珠月即刻转身抱剑准备言谢,而看到蔺伯苏的脸时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怎么是他? 「看到是本王到嘴边的谢谢都没了?」蔺伯苏淡笑着问道。 裴珠月不情不愿地对蔺伯苏拱了下手,敷衍道:「谢王爷指点,小女子铭记在心,回去就给王爷立一块长生牌位。」 蔺伯苏轻笑:「长生牌位就不必了,本王第一次指点人剑术,也算是你半个师父了,明日希望你能拿个前三甲,别丢本王的脸。」 裴珠月拧起了眉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蔺伯苏,问:「半个师父?」 蔺伯苏颔首。 裴珠月翻了个白眼:「拢共说了八个字就成人师父了,您想得倒美。」 蔺伯苏:「本王可以再多说几个字。」 裴珠月抬手道:「您可别说,我不想听,我师父只有一个尊姓慕容,并且我目前还不想背叛师门。」 看着裴珠月鲜活的模样,蔺伯苏露出了宠溺的笑,道:「罢了,本王公务繁忙也没空教导徒弟。」 「谢谢王爷成全。天色不早了,王爷若是没别的什么事小女子就退下了,更深露重,王爷也尽早回去休息,倘若您这金贵的身子着了凉,我们镇西军可担待不起。」裴珠月行了一礼,也不管蔺伯苏做何回答直接转身离去。 「之前也不是这么没规矩的。」蔺伯苏看着裴珠月的背影喃喃自语。如此怠慢是认定自己不会罚她? 「罢了罢了,这样也好。」 想起方才裴珠月练剑的画面,他对想了想扬声说道:「你这剑招使得熟练,没什么问题,就是你性子急躁了些,剑招没有使周全才致使行招不流畅。」 裴珠月离开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眉眼低垂,继续离去。 * 伴随着气势恢宏的鼓声,比武最后一个项目擂台比武开始了。 最先进行的是抽籤匹配对手,第一轮镇西军的一百人一一对上镇北军一百人,一到一百的木牌子,数相同的人对战。 赫连熙刚抽到木牌就跑到了裴珠月跟前,问道:「珠月妹妹我是二十,你是多少?」 裴珠月展示了下自己的牌子,淡笑道:「六十六,挺吉利的数字。」 赫连熙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如果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打。」 裴珠月斜了他一眼道:「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呗,难不成觉得我不配成为你的对手?」 赫连熙摇头极力否认:「自然不是,珠月妹妹的剑术出神入化,是个很强劲的对手,与你对上我恐怕只有三成胜算。我是怕刀剑无眼伤了你,那我可就罪过了。」 裴珠月往后退了两步,用云岚剑在地上画了条线,打趣道:「好深的城府啊,你是想把我夸昏头好在擂台上胜我是吧,步射时便是那样,我不上你当现如今故技重施。」 赫连熙讪笑道:「珠月妹妹误会了,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说罢,他抬脚欲上前。 裴珠月立刻警告:「诶诶诶,你不要越过这根线,别想要用你那些花言巧语迷惑我。」 「谁啊谁啊谁啊,谁要用花言巧语勾引我妹妹?」裴旭日抽了签之后过来凑热闹。 裴珠月一个手肘顶在了裴旭日的肺上,嗔道:「你别在这胡说八道。」 裴旭日捂着肺佯装痛苦道:「我哪里胡说八道了,不是你说的吗?现在这时候你打我,我要是因此输了比武你担待的起吗?」 裴珠月白了他一眼:「我说的是迷惑好吗?还有别装了我用了多大力心里有数,你木牌子是几号,让我瞧瞧是不是第一轮就跟熙哥哥撞上了。」 见被戳穿,裴旭日也不装了,他挺直了腰板把木牌交了过去,打趣道:「这么在意我跟赫连熙撞上吗,这是担心我会输还是你熙哥哥会输?」 裴珠月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谁爱输就谁输,我只希望你们是对手,到时候肯定会淘汰,那我夺得魁首能轻松些。」 裴珠月说着把木牌贴在了胸口,闭眼碎碎念道:「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南无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让裴旭日和赫连熙打起来吧。」 裴旭日:「……」 赫连熙:「……」 第87页 裴旭日拿过了赫连熙手里的木牌看了一眼,在裴珠月脑门上敲了一下:「别念了,我八十二,不是和赫连熙一队的。」 裴珠月还是不死心地看了一眼,果然是八十二,她可惜地嘆了口气。 「你多少?」裴旭日问道。 裴珠月拿起木牌晃了晃:「六十六,最吉利的数字,是老天爷在暗示我会夺魁。」 裴旭日「嘁」了一声,夺过裴珠月的木牌朝人群大声问道:「谁是六十六?」 人群中有一个士兵仔细看了看自己牌子,确认无误后丧着脸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这么多人偏偏匹配到了裴少将军。」 他旁边的兄弟捞起了他的手招唿道:「裴少将军,六十六在这!」 裴旭日寻声看去,拉起裴珠月的手招了招:「我妹妹也是六十六。」 然后裴珠月就看到那兄弟跟变脸似的,压着的嘴角眨眼间就提了起来,还惊唿道:「太好了!不是裴少将军!」 裴珠月笑而不语,这位兄弟,你是对我的实力有什么误解。 一声铜锣敲响,擂台比武正式开始。 裴珠月来到了自己的擂台下等候开始,在她前面还有五组。 场上的两百人都是两军年轻人中的翘楚,表现都可圈可点,裴珠月在台下观察得仔细,将台上人的长处短处都牢记在心。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些人都有可能是她下一场的对手,她得多做些准备。 蔺伯苏在人群中寻着裴珠月的身影而去,拦下旁人的行礼,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裴珠月的身边。 他看了眼擂台问道:「你觉得他们哪个会赢?」 裴珠月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擂台说道:「这还用说?肯定是左边那个。」 蔺伯苏道:「本王觉得是右边那个。」 裴珠月分析道:「右边那个处处受压制,毫无还手之力,不出五招必输。」 蔺伯苏轻笑了一声,道:「眼见不一定为实。」 话音刚落,擂台上,右边那人突然转守为攻,挑飞了左边那人的剑,并乘胜追击将剑架在了左边那人的脖子上,胜负已定。 裴珠月眉头紧锁,震惊道:「怎么会这样!?竟然输了。」 「避其锋芒,权且忍让,比武除了实力,还要懂得找时机,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蔺伯苏缓缓地说道,「本王听闻你兵法学得不错,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出吗?」 比起武学,裴珠月自认为更擅兵法,如今蔺伯苏出言不逊,她怎么能忍:「比武是比武,兵法是兵法,二者怎能相提并论。」 「都是为了求胜,怎么不能相提并论,不过一个人少一个人多罢了。」 「你这是强词夺理。」 蔺伯苏挑了下眉,语气平平地问道:「所以照你这意思,比武就是莽夫耍大刀不需要脑子?」 比武就是比武,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 文官的心眼就是骯脏。 裴珠月嗔道:「这儿可是军营,王爷说这话可得小心点,犯了众怒挨了揍可别怪罪到我们镇西军头上。」 蔺伯苏轻笑:「在本王看来,放眼整个军营敢如此大不敬的当下只有你了。」 裴珠月暗道:「可不只我,我爹我哥他们都敢。」 裴珠月觉得现在和蔺伯苏争论就是在浪费她宝贵的了解对手的时间,还理他做什么。 她冷哼一声,没再理睬。 蔺伯苏看了眼她的后脑勺,嘴角带着淡笑,也不管裴珠月听不听得进去,提醒道:「这擂台比武是一整天的,这一轮全部结束就马上进入下一轮,休息的时间并不多,记得保存体力。」说完,目光也继续看向擂台。 裴珠月眼珠子微动,略有思索。 擂台比武一人一次机会,一方被控制住命门或者认输则比武结束,约莫半个时辰就轮到了裴珠月。 她握着云岚剑走上了擂台。 对方瞧她是个女子,有模有样地作了一揖,好心地说道:「你是个姑娘,相较于男子天生柔弱,我让你三招。」 裴旭日早就比完了,听见擂台这人说的话,差点没被自个的口水呛死,他随手搭上了一个人的肩,指着擂台上笑道:「你听到了吗,他说我的妹妹天生柔弱,笑死我了,裴珠月柔弱。」 蔺伯苏侧目看了裴旭日一眼,说道:「相较于男子,珠月确实柔弱,也需要保护。」 裴旭日听到这声音愣了一下,缓缓地抬起了头,心道,怎么是蔺伯苏这个人渣!? 「珠月确实柔弱,也需要保护」?早干嘛去了,在这装作一副深情得模样给谁看? 裴旭日敷衍地勾起一抹笑,抱拳行礼道了一声「王爷」,随即转身就走了。 蔺伯苏看着裴旭日的背影垂下了眼眸。 裴家人一向护短,如今裴旭日这样待他也情有可原。 与此同时,将珠月接回王府亦是困难重重。 擂台上,裴珠月婉拒了对方的好意,朗声道:「兄弟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你我同为高阳的将士,站上了擂台便不问男女,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那人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道:「姑娘好气魄,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裴珠月执剑而上。 裴珠月在镇西军中参与比试时初露锋芒,因此镇西军的人对裴珠月的身手是有了解的,而镇北军的人全然不知,想当然地以为裴珠月是镇西军这一百人中最弱的。 第88页 因此,当看到裴珠月压着他们的人打时,都震惊万分。 「这名女子竟如此厉害!」 赫连熙亦在台下看着,颇为骄傲地说道:「珠月自然厉害,她可是裴将军的亲女儿。」 一人震惊:「那不是摄政王妃?摄政王妃参军了?」 另一人道:「这都猴年马月了,什么摄政王妃,早就和离了,你有多久没出门了。」 赫连熙不悦地扫了那人一眼,那人警觉,立刻把嘴捂住了。 裴珠月此时的对手苦了脸,原以为运气好抽到个最弱的,没想到是个硬茬,没多久裴珠月的长剑就架到了他脖子上。 「我输了。」 裴珠月收剑抱拳:「承让。」 她转身下擂台,不巧对上了蔺伯苏的视线。 真晦气! 她连忙转身从另一头下去。 「恭喜珠月妹妹获得首胜。」赫连熙上前道喜。 「熙哥哥,你比完了?」裴珠月记得赫连熙是二十,应该是二擂台的第十组。 赫连熙摇了下头,道:「还没,见你开始了就过来看看,恭喜了,赢下了第一场。」 裴珠月抬眸看向他揶揄道:「你我现在可是对手关系,你这么明目张胆的来给我贺喜就不怕底下人造反?」 赫连熙笑道:「自然不会,一场比武而已,情谊第一,比武第二,不论是镇西军还是镇北军都是高阳的军队,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好兄弟。」 裴珠月睨了他一眼:「我可还记得方才擂台比武之前你想捧杀我呢。」 「那你可冤枉我了,我当时真只是单纯的称赞。」 「少将军,快到你了。」一个士兵跑过来说道。 裴珠月轻笑道:「就算是吧。快到你了,快去吧。」 「好,」赫连熙准备离去,身子又顿了一下,转身问道:「珠月,若是这次比武我夺魁了,作为贺礼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好啊。」裴珠月大方应道,「你快去吧。」 「好,珠月妹妹你等我夺魁。」 裴珠月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魁首是我的,不过帮我也可以帮。」 接下来的几场擂台比武就不再是两军对抗,而是所有人混杂在一起抽籤配到对手。 一百进五十,五十进二十五,二十五进十三,十三进七,七进四,最后在四人中角逐出一二三名。 裴珠月最开始抽到的木牌或许真的给了她运气,在二十五进十三,十三进七的时候竟然全都轮空直接晋级了。 七进四的那场比赛,她也有惊无险的取得了胜利。 轮空的那两场其实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以及很多闲言碎语,说裴珠月是运气好,本事也就一般。 因为除了前十名,每十个名次就是一个分数段,更甚是有人阴谋论说为了让自家分数高一点,镇西军在抽籤的木牌上做了手脚。 但裁判长是蔺伯苏,猜测木牌有问题就间接说明摄政王这个裁判长不称职,因此有怀疑的人也只敢私底下小声议论,不敢抬到明面上。 他们完全忘了裴珠月进到二十五名是完全靠自己的实力,已经比参加比武的多数人厉害了。 当裴珠月再次站上擂台的时候,再次打败对手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对裴珠月的质疑声了。 至于怀疑镇西军在木牌上做了手脚以图谋高分,当七进四轮空直接晋级的幸运儿是镇北军的人时,这谣言也就不攻自破。因为论分数,前四得分比前二十高几倍。 最后的四人除了裴珠月和那个幸运儿,另外两人是裴旭日和赫连熙。 而抽籤结果是裴珠月对战幸运儿,裴旭日对战赫连熙。 看到这抽籤结果,裴珠月不禁抬头望天,太上老君和菩萨似乎听到她的祈求。 裴珠月啪得一下合手,感激道:「信女裴珠月,感谢两位神仙的垂怜。」 虽然说每每两个人匹配到都有四分之一的概率,但裴旭日看着这结果仍旧觉得有些邪门,他给裴珠月来了一脑蹦儿,道:「挺灵的呀小丫头,以后出征的时候一定要请你拜一拜。」 裴珠月报復性地在裴旭日的腰上掐了一下,咬牙道:「一定一定。」成功地听到了裴旭日惨烈的求饶声。 说来也巧,裴珠月的这个幸运儿对手竟然就是她和蔺伯苏打赌时擂台上那个反败为胜的人。 没想到他竟能走到这儿。 第48章 打赌 裴珠月上了擂台,两相行礼之后比武正式开始。 与这人交战裴珠月觉得怪异的很,打起来异常之轻松。 但能走到这儿裴珠月深知这人绝对不简单,因此不敢掉以轻心。 蔺伯苏在台下看着,有几许担忧,希望裴珠月不要被这人弱势的表象给欺骗了,落入圈套。 裴旭日和赫连熙也在台下看着,裴旭日叉着腰,耷拉着半边身子,困惑道:「这人功夫瞧着不怎么样,是怎么走到这儿的,珠月看样子是赢定了。」 赫连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可不一定。」 裴旭日看了他一眼,问:「他还有什么底牌?」 赫连熙:「能走到这儿的人肯定不是绣花枕头,你就等着瞧吧。」 裴旭日撇撇嘴:「最讨厌你这种卖关子的,不说就不说。」 裴珠月对这人心有忌惮,想着速战速决,却发现无论她使出什么招数对方都能挡下。 第89页 好比她原以为是只蝼蚁,却发现似乎是老鼠,但深入挖掘后又觉得像是只猫,最后才发现这是只老虎。 裴珠月脑子中浮现出了沈誉说过的话——这人在隐藏实力。 对方现在是在养精蓄锐,寻找她的破绽,最后一击毙命。 裴珠月眉头微蹙,更为警觉。 她继续朝对方进攻,但无济于事,对方的防守固若金汤,如此下去,她的体力很快就会耗尽,她会输的。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对战中裴珠月的余光无意扫了蔺伯苏,心中顿时有了一计,既然对方在等她露出破绽,那她就露出破绽,引对方上钩,破了对方的防御。 裴珠月眸中暗光闪过,故意露出了破绽,对方果然上钩了,她趁此机会发起勐攻,对方没有想到这是裴珠月的陷阱,尽管立刻转攻为守,这防线已经不似方才那般坚固,不出几招裴珠月就拿下了比赛。 蔺伯苏欣慰一笑。 而裴旭日的尾巴则是翘上了天,跟赢的人是他一样,古里古怪地说道:「我还以为多厉害呢,就这啊~」 赫连熙轻笑道:「尚折这人最善洞察,虽武功不属上乘,但知道在什么时候防御在什么时候出手最为有利,他还知隐藏实力,很多人都因此掉以轻心吃过亏。」 裴旭日哼哼了一声:「你现在夸得再厉害也没有用,珠月赢了,下面又是我们的擂台了。」 赫连熙笑问:「那你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的?」 裴旭日瞥了他一眼:「还用说什么话,干就完了。」 赫连熙:「比如求我手下留情。」 裴旭日差点没忍住脱下鞋子丢过去:「你脸怎么那么大呢你,等会我非得把你打趴下叫爹。」 赫连熙凑过头去在裴旭日耳边沉声说道:「你做梦,这魁首必须是我的。」 裴珠月意气风发地从擂台上跳了下来,见两人还在勾肩搭背地说悄悄话,走过去提醒道:「喂,偷偷摸摸地说什么呢,该你俩上场了。」 赫连熙闻言转过了身,笑着应道:「知道了。」又问:「珠月妹妹可否鼓励鼓励我?」 裴珠月神色惋惜地说道:「我作为镇西军的一员恐怕不行。不过,」她又笑道:「作为裴珠月可以,熙哥哥加油!」 赫连熙心满意足了,笑道:「谢谢珠月妹妹。」 裴旭日见状又放了狠话:「得了珠月的一句鼓励也没用,该输给我的还是要输得。」 赫连熙埋汰地看了他一眼,道:「这里面的门道深着呢,你不懂。」 裴珠月下了擂台,蔺伯苏便赶过去道喜,却不幸看到了有花孔雀在他前王妃那儿搔首弄姿。 这个赫连熙表面上与裴珠月义兄妹相称,在心里怕是对裴珠月有意思,那种眼神可不是兄长对妹妹该有的。 蔺伯苏心中敲响了警铃,走过去用身躯有意无意地隔绝了赫连熙对裴珠月的视线,依着裁判长的身份说道:「天色不早了,两位少将军还是尽快上擂台比武,大家都等急了。」 「对,少将军上啊!」场面一度喧闹起来。 虽然不是最后的夺魁擂台赛,但两军的少将军比武精彩程度不比前者差。 赫连熙面无表情地看了蔺伯苏一眼,转身上了擂台。 裴珠月现在的位置原本是个绝佳的观看比武的位置,现如今一抬头是蔺伯苏的背,她拉着脸往旁边挪了挪,小声嘟囔道:「地方这么大就非得挡我视线。」 蔺伯苏不置一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挡视线的同时又站到了裴珠月的身边。 裴珠月睨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两步,蔺伯苏眼睛虽然看着前方,脚却跟着一起挪了过去。 裴珠月又躲了两步,蔺伯苏又贴了过去。 台上已经开打了,裴珠月还想看比武就没管蔺伯苏了,他要站旁边就站着,她当做看不见就好了。 而不稍片刻,蔺伯苏又过来搭话了。 「你觉得裴少将军和赫连少将军之间谁会赢?」 裴珠月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但在心里有了比较。 单从武学角度来说,裴旭日和赫连熙的实力差不多,按照他俩平时切磋的情况来看,输输赢赢都有,但非要论出个先后的话,论胜场还是裴旭日略胜一筹。 而且撇开私下关系,裴珠月还是更希望裴旭日赢,毕竟她是镇西军的人嘛。 蔺伯苏见裴珠月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又道:「本王觉得赫连少将军会赢。」 裴珠月和蔺伯苏本来就不对付,现在这说的人和她心里的也不一样,随即开口对峙道:「我觉得是我哥哥赢。」 蔺伯苏转身看向她,问:「可敢与本王赌一把,赌他们二人谁胜谁负。」 在这种事情上裴珠月可经不起激,当即就应下了:「有什么不敢的,你说赌什么。」 蔺伯苏转身想了片刻,最后问:「就赌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只要不违背天地良心、律法道义之事皆可。」 裴珠月看了眼台上打得焦灼的二人,颔首应道:「也好。」 若是她赌赢了,到时候就让蔺伯苏离她远一点。 第49章 夺魁 裴旭日与赫连熙的擂台比武,在裴珠月的预想之中,裴旭日有六成的胜算,她和蔺伯苏的赌也有六成的胜算。 而最终得结果是裴旭日输了。 第90页 裴旭日整个人都不好了,前面放了这么多狠话,到头来败家竟是他自己。 「旭日兄,承让。」赫连熙抱拳道。 裴旭日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去去去,这次我认了,下次我铁定赢你。」 擂台下,裴珠月的眉间堆砌着疑惑,她想不明白蔺伯苏为什么又猜中了,明明裴旭日的实力略胜一筹才是。 「可愿赌服输?」赫连熙在一旁问道。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蔺伯苏卖了个关子:「等本王想到再说。」 这事留着总归是个祸患,裴珠月留了个心眼:「可以,但一个月时间为限,过期不候。」 蔺伯苏颔首:「好。」 「不过,你是如何猜出来赫连熙回赢得。」裴珠月问道。 「这不是猜,是必然的结果。」 「此话何意?莫不是你动了手脚?」裴珠月闻言蓦地转身看向蔺伯苏。 蔺伯苏无辜道:「你这可就冤枉本王了,本王作为裁判长怎么会动手脚,若真的要动也是让赫连熙输。」 「你别打岔子,快直说是如何看出来的。」 蔺伯苏不急不缓地说道:「七进四的那一场,裴旭日的对手实力不俗,就算是你方才的对手尚折遇上也不一定能赢,裴旭日对付他耗费了太多体力,即便中途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也难以恢復。」 「原来是这样。」裴珠月喃喃。 蔺伯苏又道:「以此类推,赫连熙方才刚与裴旭日刚打完,下一场你与他比试是占优势的。」 裴珠月娥眉微蹙:「这不公平,我去和爹说改了这规则,待明日再比。」 蔺伯苏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在裴珠月反感的目光中又松开背到了身后,道:「这无关公平,这虽然是一场比试,但前提是你们都是将士,两军交战时,敌军不会等你休息好了再开战,天时地利也不会绝对站在哪一边。你如今占了天时,就应该好好利用这优势。」 裴珠月想辩驳但无话可说。 裴旭日下了擂台,想找裴珠月好好说说,一定要赢了赫连熙那厮,给他找回排场,却见蔺伯苏在对他的妹妹动手动脚,心中顷刻间冒起了火,火急火燎地赶过去横在两人中间,道:「王爷既然已经与我妹妹和离,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说罢,便拉着裴珠月走了。 裴旭日一边走,一边问道:「你告诉我,他刚才是不是在欺负你。」 裴珠月摇了摇头,解释说:「没有,只是说擂台比武的事。哥,」裴珠月抬头问:「你有没有觉得这比武不公平?」 裴旭日停下脚步疑惑道:「哪不公平了?」 「你在上上场的比试中遇到了个厉害的对手,耗了不少力气才赢下比赛,方才还没恢復好力气就去比试,那不是吃了亏嘛。」 裴旭日笑了笑,问道:「那照你的意思,怎么样才算公平。」 「应当将比武推迟一天,不仅是这一场,我觉得之前的每一场都该是如此。」 裴旭日打趣道:「照你这比法,公平是公平,但得比到猴年马月去。这次虽然说是两军比武,说到底是互相学习,提升能力,不是江湖上的武林大会,非得比出个子丑寅卯来,而且在战场上敌军难不成等你休息好了再开战,他们就想着趁虚而入。」 裴珠月小声嘟囔道:「你怎与蔺伯苏说的一样。」 「什么?」裴旭日没听清。 「没什么。」 裴旭日拍了拍裴珠月的脑门,道:「没想到最后我们镇西军的荣光全寄托在你这小妮子身上了,还有半个时辰就要比武了你可得好好准备,煞煞赫连熙那傢伙的气焰。」 裴珠月嫌弃地拍开了他的手:「别碰我头,把你的傻气过给我。」 「我还没嫌弃摸了你一头油呢!」 裴珠月:「你别乱说,我昨天刚洗的!」 * 转眼半个时辰就过去了,裴珠月深吸了一口气走上了擂台。 这场比试她若是能赢下,那她就是千夫长了。 在军中有官衔,若非身有重疾或需回家中守丧或上级军务调令,两军备战或交战之际不可离军,否则以逃兵论处,斩立决。 如此一来,她爹也就不能赶她走了。 在裴珠月对面,赫连熙也上了擂台,他嘴角下压,微微拧眉,看样子是十分不想同裴珠月打。 不等他开口,裴珠月先把话撩下:「熙哥哥如果你看得起我,将我当做对手,那请你一定全力以赴,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赫连熙淡笑道:「虽然我心里确实不想同你交手,但既然上了擂台我就会竭尽全力,我还要夺得魁首让你应下我的愿望呢,只是刀剑无眼,若是不慎伤了你,可别放在心上。」 裴珠月长剑一挥,朗声打趣道:「自然不会。我倒是担心不小心伤着你,你会赖在我们镇西军蹭吃蹭喝,魁首我拿定了。」 赫连熙长/枪一横,笑道:「那咱们各凭本事吧。」 裴珠月和赫连熙算是青梅竹马,和寻常女孩不同,打小舞刀弄枪,加上个裴旭日,他们仨可以说是从小切磋到大的。 赫连熙初来镇西军时三人也切磋过。 他们对彼此的武功路数都相当的熟悉。 现下赫连熙明显感觉和两个月前相比裴珠月武功精进了不少。 他不吝夸赞:「珠月妹妹不愧是武学奇才,短短两月武功竟精进到如此程度。」 第91页 裴珠月小小的骄傲了一把:「我的武功原本也不差,只不过之前许久没动生疏了,如今重新拾起进步的自然快。两个月前我输给了你,这次我一定能赢。」 赫连熙从善如流道:「两个月前我能赢你,这次也可以。」 二人旗鼓相当,打得不可开交,口头上也都要争个先。 裴珠月与赫连熙不分伯仲,颇有打到天昏地暗的架势,但裴珠月知晓若是再这么打下去,她会渐渐处于弱势。 赫连熙常年在军营,练就的耐力不是她短短两个月刻苦训练就能赶得上的。 如今她要是想获胜,倒是有一个办法,就是使出师父曾教过她的那套剑术,也是她经常出错的那套剑术,赫连熙对这套剑术不熟,或许可以出奇制胜。 但前提是她能使出来,否则要是像前几天那样频繁出错必输无疑。 所谓险中求胜,裴珠月愿放手一搏。 突然使出来的陌生剑法让赫连熙措手不及,那剑招使得极其刁钻,好几次都差点攻破他的防线。 裴珠月乘胜追击加强了攻势,在最关键的时刻她脑中浮现了蔺伯苏的话——「剑招使周全」。 上挑,抬肘,后撤,刺入,云岚剑停在了赫连熙的胸口。 如此,胜负已定。 突如其来的攻势和定局让众人都来不及反应,短暂的安静过后镇西军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唿。 激动的他们甚至完全忘了男女有别,冲上擂台将裴珠月抬起来就往天上丢。 这一刻,裴珠月感觉自己终于真正融入军营了。 比武圆满结束,镇西军略胜一筹,裴珠月等人接受了封赏。 晚上军营置办了酒宴,一方面为取得比武的胜利而庆祝,另一方面为镇北军的百人践行,比武结束,他们也要回狼盂去了。 酒宴上不少营中的将军都同裴镇山道喜,说有儿女福气,儿子有出息也就罢了,女儿竟也能打败年轻人中的翘楚在两军比武中一举夺魁,真是巾帼不让鬚眉啊。 裴镇山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万万没想到裴珠月能够夺魁,别说夺魁,前三的位置都没想过,要是知道结果如此,他绝对不会同意裴珠月参加,有了这一官半职,裴珠月现下在军中就走不了了。 他是恨不得把底下的那些年轻将士召集起来好好的骂一顿,不仅他们镇西军,镇北军那百来个人也是,两百个男人连他的女儿都打不过,一个个干什么吃的。 过了今晚,他一定要下令加强训练!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珠月一定能赢。」赵福生拍着桌子激动地说道,「珠月,你这下可算是发达了,一定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兄弟啊,我们不求一官半职,只求你到时候将我们编入你的营中。」 裴珠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承蒙厚爱,若曹将军允许,我一定将你们调过来。」 话落,她朝上座看了一眼,恰好与老父亲对上了视线,她咧嘴甜甜一笑,心中想着今日她给镇西军长了脸父亲应该高兴才是,不料,老父亲冷哼一声转过了头。 裴珠月一想便知道了其中的原由。 老父亲还是要哄好的。 裴珠月与赵福生他们知会了一声,捧着一盘牛肉寻求老父亲原谅去了。 「爹,这滷牛肉特别好吃,您快尝尝。」 裴镇山把头别到了一边。 裴珠月又捧着牛肉跑到了另一边,讨好道:「爹,尝尝嘛~」 第50章 醉了 裴镇山又转过身去。 裴珠月放下牛肉,抱着裴镇山的手撒起了娇:「爹,你理理我嘛~」 裴镇山是铁了心的生气,硬是没有搭理裴珠月。 看来是气得不轻了。 裴珠月耷拉着眼角,很是苦恼,她想了想,诚恳地说道:「爹,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想让我安逸、安稳、平安地过完一辈子。可是爹,这不是我想过的日子,你知道我打小就想成为一个大将军,和您和哥哥一样保家卫国,从未改变。您不是说过吗,人活一辈子就得按照自己的想法过,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否则这一辈子就是活受罪,多活一天就是多受一天罪。」 话落,她期许的看着裴镇山,希望父亲能够理解自己。 裴镇山的眉宇间尽是心疼与无奈,许久,长嘆了一口气道:「你这是何苦。」 裴珠月笑着摇了摇头,道:「爹,我不苦,我很开心,即便军营的生活枯燥又劳累,但我甘之如饴,特别是大家称我为『千夫长』的时候,愉悦感从我的脚底板贯穿到天灵盖,这三个字真的比我有生以来听过的所有夸赞都要悦耳。我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无欲无求,现在想想也是挺虚荣的。」 裴镇山揉了揉裴珠月的脑门,苦笑道:「现下西丘与高阳关系紧张,你来了军营可就走不了了,还有,你可曾想过倘若你从军,可就顾不了家了,你看爹几年时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你以后要饱受对丈夫对子女的思念之苦。」 裴珠月道:「这个爹不用担心,我以后一个人过不成亲了,也就不用忍受那思念之苦。」 裴振山眼睛一瞪,温柔摸头的手一下子揪住了裴珠月的耳朵,呵斥道:「你个死丫头在说什么,你是想让我们裴家断后吗?」 裴珠月蒙圈:「传宗接代那不是哥哥的事嘛,与女儿何干啊?」 「我们裴家的种不管是哪一支,不论男女,都得传下去!你要从军就从军,但也得嫁人!」裴镇山严肃地说道。 第92页 「爹,我觉得不妥,往后我常年在外,若是丈夫受不了寂寞养了一堆外室,那我头上不就顶了片青草地嘛。」 「你的云岚剑是摆设吗,他若是敢去外面乱来,抄起剑阉了他。不若,就找一个军营里的。」 蔺伯苏刚交代完展弈事情后从外面回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席话。 裴镇山在酒宴上扫了一圈,最先看到回来的蔺伯苏,他选择性失明地忽略,视线停留在赫连熙身上。 他指了指道:「我看这人就不错,知根知底,对你也有意,有你赫连伯伯看着也不会乱来。」 裴珠月下意识地转身看去,看到了独自喝闷酒的赫连熙。 他前面的矮桌上横七竖八地丢了不少空酒罐,还不停地往自己嘴里灌酒,喝一口,看一下酒瓶子,莫名笑一下,双颊像是染了胭脂透着红晕,眼睛带着水汽迷茫,似是喝醉了。 裴镇山推了一把裴珠月,笑道:「看样子是输了比武心里憋闷,喝了不少酒,快去安慰安慰他。」 裴珠月一个趔趄差点没趴在地上,她微恼地瞪了父亲一眼,又看向赫连熙,深吸一口气后走了过去。 再喝下去人要喝坏了,而且赫连熙似乎有什么愿望希望她能帮忙完成。 蔺伯苏见状心下一紧,抬脚就要跟过去,却被裴镇山叫住了:「王爷,可否同下官喝两杯?」 蔺伯苏看了看裴珠月的背影,又看了眼裴镇山,在裴镇山的身侧坐下,淡笑道:「好,本王同你喝。」 裴镇山有事没事地和蔺伯苏东扯西扯,蔺伯苏心不在焉地应付,眼睛一直追随了裴珠月。 裴珠月走到赫连熙的桌边坐下,捏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打趣道:「喝多少了,还认识我吗?」 赫连熙闻言转过了头,傻里傻气地笑道:「没喝多少,我认得你是珠月妹妹。」 裴珠月扒拉了下矮桌上的空酒罐,道:「这么多你跟我说没喝多少,那什么叫多,不过还好,还能认识人。」 赫连熙又仰头饮了一口酒,笑道:「我化成灰也能认出你。」 「这话是这么说的吗?」裴珠月轻笑,她夺走了赫连熙的酒罐:「别喝了,明早你还得赶路,可别起不来了。」 赫连熙伸出一只手道:「起得来,你还给我。」 裴珠月将酒放在了身侧的地上,支着手肘看向赫连熙:「我说输了一场比武你何必这么伤心,胜败乃兵家常事,明年你再来赢回去就好了。」 赫连熙嗤笑了一下,低头摇了摇:「你不懂。」 裴珠月蹙眉道:「难道赫连伯伯会责备你吗,那我写封信跟赫连伯伯好好说道说道。 」 赫连熙又摇了摇头:「父亲不会责备我。」 「那你为何喝这么多酒?」 赫连熙:「想喝,就喝多了。」 裴珠月盯着赫连熙笃定道:「你真的很不会撒谎,我认识的赫连熙可不是这么没有节制、会放纵的人。」 赫连熙轻笑了一声,笑声压在嗓子里,他沉声道:「我倒是希望自己能放纵一下,对你过分一点,珠月,」他侧头看向裴珠月,问:「如果我说要是你不愿和我在一起,那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也当不成兄妹了,你会答应我吗?」 裴珠月怔住了,她以为赫连熙早就已经放弃了,这件事也已经过去了,不曾想赫连熙会再次提起,还提出这种假设,裴珠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到往后与赫连熙是陌路人,裴珠月忍不住难受。 赫连熙在她心中就是兄长,这种关系永远也不会改变,她不可能会爱上兄长,也不可能会答应赫连熙。 若是答应,那两人的爱就是不对等的,对双方来说都不公平。 就在裴珠月举棋不定,纠结如何回答时,赫连熙又道:「我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无论如何我都不捨得永远跟你断了联繫,当你哥哥也挺好的。其实,我原本是打算夺魁后跟你说这件事,一方面不影响你比武,另一方面是给我们时间好好考虑这份感情。但考虑了这么久,我发现我还是喜欢你,想要一辈子照顾你。我之前说要是我夺魁了,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那件事就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我们试着在一起,你再看看能不能喜欢上我。」 「赫连熙……我不值得。」裴珠月心揪着难受,这份浓厚的感情她註定要辜负。 赫连熙看着裴珠月正色道:「你值得。」他自嘲地笑了笑:「你的答案我大概是知道了。珠月,能不能陪我喝几杯?」 裴珠月直接拿起了酒罐,豪爽道:「喝。」 赫连熙和她碰了一下,笑道:「喝了这杯酒,我们以后还能是兄妹吧?」 「当然是。」裴珠月抱着酒罐一饮而尽。 她信赫连熙终有一日会找到属于他的如花美眷。 赫连熙也干了一酒罐的酒,随即又拿出一罐:「这杯,哥哥恭喜你升任千夫长,干了!」 裴珠月也新开了一罐,道:「谢熙哥哥,那这杯,我敬熙哥哥希望你明年能够夺魁,也干了!」 赫连熙呵呵笑道:「好!」又拿出了一罐,「这杯,我敬你往后步步高升。」 裴珠月也不落后:「我也祝熙哥哥步步高升。」 两人又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 这酒罐子不大,一罐子几口就能喝完,但后劲足,七八罐下去裴珠月眼前已经在天旋地转了,赫连熙本来就喝得不少,这么多下肚这下也彻彻底底地醉了。 第93页 不愧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两人耍起酒疯来是一样一样的,竟开始互扒糗事,连裴旭日的都没放过。 「熙哥哥,我记得你和我哥六岁了还尿过裤子,嘻嘻嘻,羞羞羞。」 「珠月妹妹你小时候可坏了,有一次把茅房里的厕筹全拿走了,害旭日兄在茅房蹲了一个时辰,站起来时差点没摔茅坑里。」 裴旭日看着两个醉鬼满脸黑线,原来当年的厕筹是裴珠月偷走的,改天一定要好好算算这陈年旧帐。 但当下,为了让两人不要再抖落出糗事,往后还能在军营里混下去,得赶紧把两人送回各自的营帐里去。 裴旭日扛起了赫连熙,转身去找小桃,发现人已经跟秦三金他们三人喝得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他嘆了口气,决定先扛走一个,待会回来扛另一个,一个人丢在这叽叽歪歪地应该说不了什么。 他同裴珠月交代了一句:「你在这好好坐着,别乱走,我一会把你送回去知道吗?」 「哦。」裴珠月巴眨巴眨眼傻愣愣地应道。 然而,裴旭日刚走她就站起来了,嘴里嘟囔道:「我要放风筝,放得比你们都高。」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酒宴。 上座,蔺伯苏见裴珠月一副醉态地独自离开,心里有些许不放心,他看了右侧的裴镇山一眼,裴镇山正与另外两位将军谈话,没有注意他这边。 他站起身朝裴珠月离开的方向走去。 第51章 任务 裴珠月离开了喧闹的酒宴,一个人往军营附近的树林里走去。 她要去砍一些木头拖过来做风筝。 今夜暮色沉沉,月亮只有浅浅一弯,全靠军营里摆放的火架子照明,而离了军营靠近树林的地方一片昏暗。 裴珠月握着云岚剑摇摇晃晃地走进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横在地上的树枝,她被绊了一下,直直往地上摔去。 她捂着脸准备好狠狠地摔一跤,但预计的疼痛没有传来,她低头看了看腰间的大手,转过身傻兮兮地笑道:「谢谢你救我,你跟我去找我爹,我让他好好赏你。」 蔺伯苏突然想起了那个月夜,一个浑身湿漉漉地小女孩躺在地上,伸手对他说道:「你是谁,谢谢你救我,我要让我爹好好赏你。」 蔺伯苏嘴角勾起一抹恬静的笑,温声问道:「要怎么赏我?」 裴珠月缓缓地抬起头,眼中氤氲着水汽,她仔细瞧了瞧蔺伯苏,突然她瞪大眼睛将人推开了,拿起剑指着蔺伯苏的鼻尖骂道:「蔺伯苏,你就是个混蛋,人渣!我当初就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蔺伯苏被骂得愣了一下,嘴巴微张。 随即反应过来,应道:「你说的对,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 裴珠月醉醺醺地说道:「我才不是下堂妻,是我不要你的,不是你休弃了我!爹说的对,哪个男的负了我我就该把他阉了,我好恨,好后悔,当初和离时没把你废了,什么报恩,我呸,就算是救命恩人又怎么样,负了我照样就该剁了!」她说着忿忿地挥了下剑。 蔺伯苏握住了剑鞘,眼角带着几分郁气,轻声无奈地说道:「我从未想过负你,许多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等一切都结束,我再同你解释好不好?还有,你同我说,是谁说你闲话了,我去教训他。」 什么「下堂妻」「休弃」,定然是有人在那嚼舌根。 蔺伯苏说了什么裴珠月什么都没听到,她只知道剑鞘被别人握住了,她不悦地皱起了眉头,用力一扯,嗔道:「你松手!」 蔺伯苏本来就没握多大力,裴珠月一用力人就往地上摔去了,这一次蔺伯苏没来得及救她。 蔺伯苏见状匆匆过去扶她,裴珠月就着他的力道站起了身,抬头一看全是重影,她揽住了蔺伯苏的肩膀问道:「熙哥哥,你为什么喜欢我,你看上我哪儿了啊?」 蔺伯苏闻言牙关一紧,心道赫连熙果然对珠月意图不轨。心中瞬间浮现了无数对付赫连熙的阴谋阳谋。 而下一刻他乌云密布的心境就晴朗了。 裴珠月继续道:「我觉得你眼光不行,怎么会看上我呢,咱们是好兄弟,你不能喜欢我,我觉得你肯定是在军营里待久了,没见过女人所以才会觉得喜欢我,我跟你说你那是错觉。你放心,我认识很多京都的大家闺秀,改天我帮你说说亲,包你满意。」 她说完就趴在蔺伯苏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蔺伯苏捋了下裴珠月因为乱动而变得乱糟糟的头髮,说道:「你说得很对,但有一点你说错了,赫连熙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蔺伯苏横抱起了裴珠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带回了自己的营帐,值守的士兵无不震撼,但迫于摄政王的威压只敢偷偷用余光扫,等人过去了,又忍不住谈论起来。 「我的娘欸,这是怎么回事,旧情復燃了?」 「早前传言是摄政王休了裴珠月,现在看来这传言可能有误啊。」 蔺伯苏无意躲着众人,或者可以说就是故意在别人面前抱着裴珠月走过,告诉他们裴珠月在他心中的地位。 不过,他本来没打算把裴珠月带回自己的营帐,他很清楚,等裴珠月第二天醒来大概率会生他的气,但他一想裴珠月和小桃是住一起的,那丫鬟方才就醉得不清了,现在有可能已经躺在营帐里睡觉了,他现在把人送回去也不好送进去,整个军营上下就这两女子,他总不能把裴珠月扔在营帐外就走。还有一点就是,送回去裴珠月没人照顾。 第94页 等他到了营帐裴珠月已经睡死过去,还咂咂嘴咿咿呀呀地说了几句梦话,蔺伯苏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将人安置在了床榻上,拧了把毛巾擦了擦她的脸,随后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 翌日。 裴珠月悠悠转醒,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眯着眼使唤道:「小桃,给我拿条脸帕来。」 沾了温水的脸帕被递了过来,裴珠月微眯着眼,视线模煳,见有脸帕双手就伸过去一把抓住。 她摸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和小桃的小肉手手感完全不一样。 她嘟囔了一句:「小桃,你怎么瘦了?」 蔺伯苏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心里涌过一道暖流,柔声说道:「小桃没瘦,这是我的手。」 裴珠月的脑子空白了一下,松开手唰地一下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和站在跟前的蔺伯苏,立刻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物。 蔺伯苏见状说道:「本王什么都没有做。」 裴珠月急忙下床穿鞋,质问:「那我为什么会在你营帐里!?」 蔺伯苏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你昨晚喝醉了扒着我不肯放手,你忘了吗?」 蔺伯苏记得一点,裴珠月醉酒后第二天醒来记忆是不全面的。 一次皇上赏了好些进贡的酒,裴珠月贪嘴多喝了几杯,闹得王府上下鸡犬不宁,第二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问她几句帮她回忆了一下才隐约有了记忆。 因此,现在蔺伯苏扯谎是一点都不慌。 裴珠月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她脑子里确实浮现出了一段记忆。 如此,她似乎真的理亏了。 裴珠月躲开了视线,抱拳说道:「谢王爷收留,下官叨扰了,这就离开。」 蔺伯苏也不曾阻拦,任裴珠月离开。 裴珠月逃也似的离开了营帐,随即如炬的目光铺天盖地地朝她涌来,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再也! 她匆匆地跑回了自己的住处,努力将这段记忆从脑子里剔除,自我催眠道:「没事没事没事,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就当做是一场噩梦。」 而刚回到营帐,小桃就咋唿地冲上来检查她有没有受欺负,还哭嚎道:「小姐,都怪奴婢不好昨晚喝多了,让王爷趁虚而入了。」 裴珠月额角降下几条黑线,越过她去换沾满酒气的衣服,道:「你胡咧咧地在说什么,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 小桃抹了把泪说道:「小姐,你一定是怕奴婢自责才这么说的,整个军营都传遍了,说你昨晚被王爷带去营帐了。」 裴珠月全身僵硬了一下,感觉遭受了晴天霹雳。 全军营……都传遍了? 夏日炎炎,平日里裴珠月鲜少带头盔,今日却是戴上了,硕大的头盔遮了大半边脸,低着个头,要不是与旁人相比略显单薄的身材,恐怕连亲爹都不认识。 进了总帅的营帐,裴珠月又把头盔压低了几分,整个头几乎只剩一个下巴。 裴镇山眼睛瞪得像铜铃,见她那副怂样冷哼了一声问:「挡着脸做什么!?」 裴珠月支支吾吾地应道:「要……要脸。」 「你还知道要脸!知道自己昨晚去哪了吗?」 裴珠月吞了下口水,回答:「醒来的时候才知道。」 裴旭日也在营帐里,见此状况他心里愧疚,这事其实也怪他,昨晚送了赫连熙之后回来裴珠月就不见了,他想当然地以为裴珠月自己走回去了,加上有旁的人拉着喝酒,他就没管了。 他想着军营虽然都是男人,但没人敢对主帅的女儿动手,那是不要命了,他千算万算漏掉了蔺伯苏。 「爹,这事儿也不能怪珠月,昨晚大家都喝大了,特别是珠月,您也知道她酒一喝多就找不着北了。」 「你闭嘴!」裴镇山勐地呵斥,吓得裴旭日抖了一抖,裴镇山继续骂道:「你怎么当哥哥的,丢下妹妹不管一个人跑去喝酒,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 「我的错,我的错。」裴旭日快速认下,这种时候认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这并不能熄了裴镇山的怒火,逮着兄妹俩一起骂,直到口干舌燥才停下来。 裴旭日贴心地问了一句:「爹,要喝水不?」 裴镇山一脚就踹了过去:「滚你的。」 他回身拿起一份文书给裴珠月,说道:「既然决定以后都留在军营了,那就得去好好锻鍊锻鍊,这是曹家县县衙送来的文书,说那边山匪猖獗请求我们镇西军出手相助,就交给你去吧。」 裴珠月的神情立刻明媚了起来:「是!将军放心,我定凯旋,还曹家县一片安宁。」 一旁的裴旭日提议道:「第一次我陪你去。」 向来心疼女儿的裴镇山这次却一口拒绝:「你要是去了那功名就撂你头上了。」 裴旭日笑道:「爹你这话说的,我难不成会抢珠月功劳不成?」 裴镇山摇了摇头:「你是不抢,但在别人眼中呢,是会把功劳记你头上还是珠月头上?我会另外安排合适的人的。」 「那别人能有自家兄弟靠谱吗?」裴旭日问。 「哥哥,就听爹的安排吧,我可以的。」裴珠月道,她知道哥哥是不放心他,但她总是需要独当一面的。 裴镇山赞许地拍了拍裴珠月的肩膀:「不愧是我女儿,有胆魄。」 第95页 「行吧行吧,到时候可别来找我哭鼻子。」裴旭日凉凉地说道。 第52章 「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 裴珠月笑道:「真要想哭,我一定找个角落自己哭,不讨哥哥厌烦。」 裴旭日轻哼一声:「最好如此。」 「对了爹,我这次去剿匪,手底下没人也不行是不,您看……」如今是千夫长了,手底下该有一大票子人,裴珠月对这还是很关心的。 裴镇山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嗔道:「难道还怕我扣你人不成?你之前的千夫长张岳蓝已经解甲归田,你就顶替他的位置吧。」 「好。」裴珠月欣然答应,如此一来,秦三金他们就归于她手底下了,不需要另行调动。 「不过我先跟你说好了,这个营之前被张岳蓝弄得乌烟瘴气,这些人可能不会听你的命令,不好带,你心里有点准备。」裴镇山提醒道。 「没问题。」裴珠月点头应道。 新官上任,她现在像是打了鸡血,感觉前面有任何荆棘都能被她斩断踩在脚底下。 裴珠月估摸时间差不多是赫连熙离开的时辰了,遂同裴镇山和裴旭日说道:「爹,哥哥,熙哥哥应当要启程了,我去送送他。」 裴旭日和裴镇山对视了一眼,裴旭日道:「珠月,赫连熙在一个时辰前就离开了。」 「一个时辰前?」裴珠月愕然,那时候天都还没亮,怎么那么早? 「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裴旭日又道。 「什么话?」 裴旭日徐徐说道:「他说明年比武他还会来,下一次他一定赢你。」 裴珠月嘴角微翘,道:「今年都赢不了我,更遑论明年,我要写封信与他说他那是痴人说梦。」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赫连熙这般说应当是真的放下了。 * 五日后就要去剿匪,裴珠月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与那帮部下磨合。 有秦三金这个包打听在,裴珠月很快就了解了这个营的基本情况。 毕竟是铁面将军曹武盛军中的营,单论力气能力都差不到哪去,只不过之前有个为非作歹的张岳蓝在,有几个人的脑子就生铁了,但对多数人都是没问题。 裴珠月现在要做的就是处理两个公然造反的百夫长。 一个陈笛,一个杨垂。 据可靠消息,这两人打从裴珠月要接管他们营的那一刻开始就跟手底下人放话了,她的命令一个字也不能从。 「珠月,这要怎么办?」秦三金担忧问。 这种情况本该军法处置,但两个百夫长手底下的人接近两百,要是都罚,那阵仗不可谓不小,而且整整占了他们营五分之一的人,现下是用人之际,这样处置不妥。 并且,要是罚了他们还是不从,像「连自己手底下人都管不好」这样的评价,传出去对裴珠月的声誉不好。 裴珠月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眉目清冷地说道:「擒贼先擒王,只要他们手里不干净,我就有办法搞垮他们。百夫长多好的位置,想坐上的人可不少。三金,你去将这两人传唤过来。」 「好。」 现在应当是操练的时间,从操练场到她这儿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而陈笛和杨垂整整过了半个时辰才过来。 跟在后面回来的秦三金脸色不太好。 陈笛和杨垂敷衍地对裴珠月敷衍地行了一礼,笑道:「千夫长,久等了。」 他们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黄毛丫头凭藉骯脏的手段坐上千夫长的位置,还想让他们服从?简直就是做梦! 是的,他们坚定地认为裴珠月的千夫长不是靠自己的能力坐上去的,靠得完全是顶上的裴将军。否则,一个黄毛丫头哪来的本事取得比武的魁首。 两番轮空,一局还是对战青梅竹马赫连熙,赫连熙对裴珠月什么想法别人或许不知道,但陈笛在昨晚酒宴时意外听到了,赫连熙对裴珠月有男女之情,那裴珠月在擂台上赢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他们完全忘了,这次比武,除了擂台赛还有步射、骑射,这些裴珠月获得的都是满分。 裴珠月不擅长虚与委蛇,也没兴致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直言嘲讽道:「这么久才过来,我还以为两位中途去如厕掉下去了呢。」 二人没想到裴珠月会这么不客气,脸上的笑容皆是一僵。 杨垂是接近四十的年纪,当下就开始倚老卖老了,他道:「千夫长您虽然是上级,但说句实话没有我们在军营待得久,我们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啊,如今不过是来迟了片刻,千夫长便开始冷嘲热讽,属实伤了我们的心啊。」 陈笛附和地点点头。 裴珠月轻笑一声,道歉说:「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二位竟当真了,我的错我的错。还有,两位想来是年龄大了,似乎对时间有点模煳,这过了半个时辰二位将军却只觉得过了片刻,这样,明日我托人放两个日晷到二位将军的营帐门口吧,好看时间,二位觉得如何?」 陈笛和杨垂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俩硬生生地将怒气压下了,陈笛苦着脸道:「这话听着千夫长是在怪罪我们来迟了,千夫长您以前就是我们军里的,您应该知道曹将军严苛,若是不在规定时间里结束操练,他是要罚我们的,若是单独罚我们二人,我们毫无怨言,可他罚的还包括我们手底下两百号兄弟啊,我们于心何忍。」 第96页 拿曹将军压她? 裴珠月心中冷笑,问:「 你们道曹将军治军严苛,那可还记得曹将军耳提面命再三强调该把什么放在第一位?」 两人眼神心虚,垂着头没再说一字。 裴珠月站起身,抬脚走到他们二人跟前,冷沉地一字一句说道:「是上级的命令。」 裴珠月睨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你俩年纪也不小了,占着这百夫长的位置该有十来年了吧,军队需要新鲜的血液,底下盯着他们位置的人也多着,你俩出了点事你们觉得手底下的那些人是落井下石多还是维护的人多。你们以前跟着张岳蓝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究,但要是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闹事就别怪我不客气。也没其他什么事了,忙自己的去吧。」 二人面如菜色,闷声应了一声:「是。」 随即转身离去。 秦三金看着他们的背影眉间依旧有忧虑,他问道:「珠月,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吗。」 裴珠月分析道:「我这千夫长刚上任,就已经诸事不便,倘若再换两个百夫长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么蛾子,剿匪在即,经不起这么折腾。更何况,我也还没想好该让谁当这千夫长。他们往后安安分分地就让他们待着,如果到时候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就直接让他们回家种地。」 秦三金颔首表示贊同。 「千夫长,外面有人找您。」帐外有人禀报。 秦三金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不久,展弈走了进来,笑嘻嘻地对裴珠月道贺说:「恭喜升任千夫长。」 裴珠月手上一顿,外面有人来报她以为是营中人,没有细问是谁,倘若知道是展弈她铁定说不见。 但现在人进来了,问问是什么事也无妨。 「稀客啊,展侍卫今日来是有何事?」 展弈:「王爷托我给你带句话,他说有事出去几日,让你不要担心。」 裴珠月满心疑惑,蔺伯苏为什么会觉得她会担心,她现在恨不得马上敲锣打鼓,马上舞好吗? 裴珠月淡淡应道:「麻烦转告你们王爷一声,他要去哪要干什么事,我都不在意,不需要招人来特地告知我一声,我现在公务很忙。」 展弈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思索过后停下脚步说道:「虽然我不像钟成慎,打从王爷幼年时就跟在他身边,但王爷的为人我觉得我还是了解的,他身上背负的太多,也习惯一个人承受,所以很多事情他都藏在心里不和别人说,他也不擅长表达好意,你生辰那天他为你准备的簪子整整挑了半个时辰,却还嘴硬说是随手拿的。他早就有意于你了,只是不会说。王爷绝不是那种背着你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的人,也绝对不会下药毒害自己的孩子还有伤害你。我说这席话不是撮合你和王爷再续前缘,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 裴珠月神色淡淡,眼睛失了焦距,低声道:「我知道了,谢展侍卫告知。」 「那我就先行告退,千夫长你继续忙。」 裴珠月看着营帐外黑压压的乌云,鼻子出了一口气。 缘分已尽,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 清晨,随着一声号响,五百余名将士整装待发,裴珠月坐在马上,手里握着云岚剑,朝阳温和的光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粉。 今日就是裴珠月前去曹家县剿灭山匪的日子。 裴旭日前来送行,他摘下别在腰间的护身符递给了裴珠月,道:「这是我出征时娘亲给我的,现在借你用用,回来记得还我。」 裴珠月接过,宝贝似的塞进怀里,笑道:「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了,别想拿回去。」 裴旭日冷嗤:「早就知道你这德行,我赶明儿让娘再差人送一个来。」 末了,又正色道:「爹不方便来,他托我转告你一声『万事小心,莫要冲动中了敌人的陷阱』。」 裴珠月肆意笑道:「谨听父亲教诲,你们就放心吧,我定凯旋。」 第53章 塔木隼 五百人的剿匪军队浩浩汤汤地向曹家县进发。 曹家县四通八达,往来进出的路有四个大道和数不胜数的小道,而被山匪盘踞的那处叫「山匪岭」,本来是处无名的小山,后来因为山匪盘踞被取了这么个名。 曹家县的北面是上扬县,从曹家县到上扬县走山匪岭是最近的,虽然不是大道,但没有山匪之前这条路走的人是最多的。 山匪出现后,走的人也就少了。 曹家县县令几次带人剿匪,但效果都不佳,久而久之这条路几乎就没什么走了。 然而就在半月前,外地来的富商不知情走了这条路,被劫了所有货物,就去衙门告状。 这情况衙门最多就记录一下,然后敷衍几句让人回去等消息,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多数商人也都是这样自认倒霉。 而这外地商人不罢休,他与州官相识,和曹家县县令放了话:「这事你要是解决不了,我便去同州官说,请他将我的货物拿回来。」 因此有了此次剿匪的计划。 而曹家县县衙的那些吏卒大多是三脚猫功夫,对上山匪那是挠痒痒,县令便想了个法子——让镇西军帮忙。 铁蹄压过山道,扬起漫天尘土,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响了半个「土匪岭」。 匪寨里的放哨人见状连忙摇响了瞭望塔的铃铛,匆匆跑去寨内禀告情况。 第97页 「报——」他行了一个标准的抱拳礼,与上座的人恭敬地说道:「主子,山下来了一队官兵,约莫有五百人。」 说是山匪,这言行举止倒是比寻常官兵还要规整。 而他所跪的方向放着一张木榻,榻上铺着一张柔软绵白的羊皮,一红衣人侧卧其上。 红衣人身量修长,脚踝缠着红绳,裸露在外的腰肢纤细,再往上就是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容,湖蓝色的眼睛,微卷的青丝,若是裴珠月在这定会认出这位正是被她拍下初夜的柳青青。 而他真正的身份是西丘国五皇子塔木隼。 对于属下的来报,塔木隼表现的漫不经心,他拈了颗葡萄塞进嘴里,轻蔑地笑道:「那些废物,来五千人又何妨?」 放哨人道:「这次来的人与之前的不同,似乎是镇西军。」 「镇西军?」塔木隼挑了下眉,低喃道:「她似乎就是镇西军的。」 又提了几分声音笑道:「不过,五百镇西军来剿我们一百余人的寨子,还真是给我们面子。」 「主子,那我们是该战还是该撤?」放哨人问道。 敌方有五百精兵,而他们仅一百多人,虽占据地形优势,但取胜机会渺茫,并且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价值了。 塔木隼坐起身优雅地擦了擦手,说道:「来得正好,就当是给蔺伯苏陪葬了。按原计划进行,我去拖延时间。」说罢转身离开。 放哨人垂首应道:「是。」 山脚,裴珠月陡然停下的马,扬声命令道:「都停下!」 这次领命协助裴珠月的人叫杨靖安,是个作战经验丰富的千夫长,见裴珠月发令停止前行,心中好奇,问道:「可发现了什么异样?」 「这地上的泥似乎被翻过。」裴珠月应道。 虽然这里的泥看上去都是干的,和其他地方的看上去无异,但翻过的土和走了几年被踩实的地是不一样的,前者看上去蓬松许多。 她翻身下马,从脚边拾起一块石子朝地上丢去。突然,靠山一侧的墙体上射出了几支弓箭。 杨靖安眼神一凛,大声提醒道:「全体戒备,小心埋伏。」 山顶。塔木隼一个人站在瞭望塔上,手中拿着千里望观察山下的情形,看到裴珠月时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竟然是你,警觉性不错,再看看你后面表现如何。」 打从发现了陷阱,所有人都下马步行前进,另外派了四个斥候在前面探路。 这土匪岭的土匪真是狡诈的很,陷阱安得虚虚实实,有的只有触发机关,而没有真正的陷阱。 杨靖安凝眉道:「这些山匪似乎并没有想跟我们正面交锋,倒像是在……拖延时间。」 裴珠月闻言,细想之后发现确实如此,不说别的,这些假陷阱就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因为并不会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还耗时耗力。 「得快些上去。」裴珠月面色凝重地说道,她四周看了一下,最后将目光落在相对陡峭的山壁上。 她对杨靖安道:「杨将军,我从这儿先上去,你带人上来。」 杨靖安立刻阻拦道:「不行,这太危险了,你才是主将,出了事如何是好?」 裴珠月却道:「无事,我会小心的。」说罢,直接离开。 这山壁看着陡峭,但也是有草有树,她爬上去并不难。 山匪这时候为什么会拖延时间,很有可能是要逃跑,而她,绝不允许这些为非作歹的恶人逍遥法外。 这一切山上的塔木隼都看在眼里,低笑道:「怎么有姑娘生得这般虎。」 同时心里可惜,给蔺伯苏陪葬的人恐怕只能有一人了。 他下了瞭望塔,慢条斯理地朝柴房走去,先给柴房落了锁,然后绕到侧面开窗爬了进去。 裴珠月到山顶时闯了好几个房间,没看到一个人影,却看到堆砌的珠宝玉石。 裴珠月觉得这个匪寨透着怪异,首先看上去竟比他们军营还要干净整齐,丝毫不像匪寨,更不像仓皇落跑的匪寨。其次,山匪为了钱触犯律法铤而走险,而今却是丢下这么多金银珠宝就走了。 裴珠月观察着地面凌乱的脚印,企图寻找蛛丝马迹,突然听到了一阵有几分耳熟的唿救声。 她寻着声音找去,来到了一处柴房,柴房的门上挂了锁。 裴珠月收起剑,松了松脚,对里面说道:「姑娘我来救你了,你往后退些。」 「好,好的。」塔木隼掐着嗓子说道。 裴珠月踹开了门,一个红色人影就扑了过来,裴珠月被他硬邦邦地胸闷了一脸。 「官爷,奴家好怕啊~」 这声音……柳青青? 柳青青怎么会在这?力气还是那么大。 我之前去凭栏雅苑是粘了鬍子化了妆的,柳青青现在应该认不出吧? 裴珠月提了一口气,用力把人扒开,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不过柳姑娘你怎么在这?」 塔木隼一愣,泪眼婆娑地问道:「官爷您认得奴家?还有官爷,您看上去似乎是个女子。」 裴珠月讪笑:「名动井州的花魁柳青青谁人不知,还有我本就是女子。」 塔木隼羡慕道:「身为女子却能如此肆意,金戈铁马,奴家好生敬佩。」 裴珠月都要被他那星星眼惹得不好意思了,羞赧道:「柳姑娘过奖了。」又问:「这儿就只有你一个人吗?山匪可曾虏了其他人?」 第98页 塔木隼摇了摇头,垂着眉眼说道:「只有奴家一个人,您从奴家这模样应该能猜到我不是高阳国人,又终日待在凭栏雅苑,不知世道险恶,五日前独自上山礼佛,途经这山就被虏来了,他们说,要让奴家去做他们大当家的压寨夫人。」 他说着低声抽噎了起来。 裴珠月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道:「没事,现在都没事了。」 塔木隼弯着高大的身躯蜷在了裴珠月的肩膀上,身子抽泣得一颤一颤。 裴珠月的当务之急是查探山匪们都往哪跑了,柳青青或许知道什么,于是她问道:「柳姑娘,你可知道那些山匪逃去何处了?」 塔木隼抬起了含泪的眼眸,轻声细语地说道:「奴家也不是很清楚,听他们说官差来了,奴家就被他们关进柴房了。不过……」他皱起了眉头。 「不过什么!?」裴珠月关切问。 塔木隼指了一个方向说道:「奴家经常看到他们从那边运了好些石头和土出来,奴家猜测,他们是不是在那里挖了地道。」 裴珠月眉头紧锁,对塔木隼道:「杨将军应该很快就带人上来了,柳姑娘在这等着,我去那边打探打探。」 塔木隼拧着眉头担忧道:「您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些,要不等官爷们上来了你们再一道去。」 裴珠月摇了摇头:「去晚了他们就逃走了,我绝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裴珠月说完就朝着塔木隼指的方向跑去。 塔木隼看着裴珠月的背影,神色渐冷,沉声道:「我其实挺喜欢你的,但你非要寻死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就成全你们做一对苦命鸳鸯,黄泉路上也有人相伴。」 他也抬脚跟了上去。 裴珠月寻着塔木隼指的方向一路找去,发现匪寨的后面还有条一丈宽的大道,这几日都没下过雨,地上的痕迹也都还在,裴珠月蹲下身细看发现有混杂的车辙,一路沿着山道往上。 她沿着车辙一路找去,绕了差不多一里的路,看到了一处山洞,从外面看山洞里一片漆黑。 裴珠月耸了耸鼻子,眉头拧了起来,疑惑道:「奇怪,怎么有硫磺的味道?」 她又细看了一下洞口,发现了几块零落的石块,她捡起来端详,瞳孔蓦地缩小,震惊道:「铁矿石!?」 第54章 被困 铁矿是国家重要的军备物资,开採都需要朝廷公文批准,还得加盖玉玺。 在裴珠月的记忆中,井州有三处矿场,都是在靠北和濮州的边界处,这一处绝对不包含在内。 还有山洞里淡淡的硫磺味,很有可能是开採时用了震天雷留下来的。 裴珠月想起柳青青的话,神色凝重,土匪岭的这帮山匪除了打劫,竟还偷採铁矿! 不,不对。裴珠月立刻自我否定。 土匪岭并不是去曹家县的必经之路,自从这儿出现了山匪,寻常百姓或者商旅都会绕道而行,偶尔会有几个外地人因不知情而被打劫。 但这样的人一年能有几个?仅凭打劫这么几个人要养活一窝子土匪谈何容易。 还有她方才在匪寨里看到了许多金银珠宝,她对几件有印象,与衙门里文书记载形容的一模一样,而这些东西报案时间都在半年往上。 所以说,这些土匪打劫了东西后并没有去换成银两,并没有用了,而是丢在那儿没动。 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的土匪,他们打劫是为了给开採铁矿打掩护! 裴珠月退后了几步,抬头仰望一整座山,如果这么一座山里面全是铁矿,那价值绝不是匪寨里那些个珠宝能够相提并论的。 最为重要的是,如果里面都是铁矿,这些被开採出来的铁矿送去哪儿了。 铁矿的用途无非就是铸造铁器,如此一来,是高阳国内有人私铸铁器? 可私铸的铁器并不能放到明面上售卖,要是被抓到那是杀头的大罪,与此同时,若是有人买了没有朝廷印刻特殊记号的铁器,每件铁器需罚白银一百两,所以寻常百姓绝不会购买。 那些铁矿很有可能是被拿去私铸兵器了,那是有人豢养私兵?亦或是有人通敌叛国,将铁矿运出了高阳?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件小事。 裴珠月决心进去查探查探,她拿出了火摺子,借着微弱的光走了进去。 这确实是一处矿场,裴珠月沿着矿洞走进去,沿途发现了许多铁镐、推车这些挖矿的工具。 矿洞的隧道也不止一条,有好几个分叉口,裴珠月随便选了一个方向继续往里走。 矿洞里并不透风,裴珠月突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而且越往里走气味越重。 裴珠月眉头紧锁,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而这时裴珠月又隐隐地听到了脚步声。 难不成那帮土匪躲在这!? 裴珠月立刻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挪动。 隧道的尽头形似溶洞,连接着好几个其他的隧道,而触目惊心的是,在最中央有一个五米见方的洞,洞里横七竖八地堆杂着尸体,看装束像是乞丐。 他们看上去没死多久,伤口的鲜血都还在流动。 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展弈证实。 蔺伯苏和展弈带着一队人从另一边的隧道进来,似乎也是被血腥味引来的,他们一到这儿展弈就去查看尸体了。 他摩挲了下低落的鲜血,只一瞬就推测出了这些人的死亡时间,同蔺伯苏禀告说:「王爷,死了不足两刻钟。」 第99页 裴珠月的拳头紧了紧,这个时间她正好和柳青青在一起,要是她早一点来…… 愤怒让她的鼻息乱了几分。 「谁在那!?」蔺伯苏清冷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戒备地看向了裴珠月躲藏的洞口。 闪动的火光照过来,裴珠月也不再躲藏。 看到裴珠月,蔺伯苏目露错愕,问:「你怎么在这?」 裴珠月不喜欢他这质问的语气,没好气道:「你能在这我为什么在这?」 蔺伯苏意识到因为担忧自己的语气有些强硬,当即放软了几分,解释说:「西丘国近来多了很多不知来源的铁矿,本王是追查到这儿来的。」 裴珠月撇撇嘴道:「我是奉命来剿匪的。」 蔺伯苏看了眼裴珠月的身后,疑惑:「剿匪就你一个人?」 「杨将军他们在后面,我察觉异常就先上来。」 蔺伯苏闻言立刻上前抬起裴珠月的手周身看了看,带着几分怒气地问道:「可有受伤?怎这般胡闹,这里有百余人,你就这么一个人上来了。」 裴珠月挣开了他的手,嫌弃道:「王爷请自重,别动手动脚的,我说了是察觉到异常才上来的,下面的那些机关显然就是在拖延时间,我不上来那些为非作歹的土匪不就逃走了吗?哦不对,现在可不是土匪这么简单。」 「那你抓到人了?」蔺伯苏反问。 裴珠月被噎了一下,她上来时就没人影了抓个鬼,不,还是有个人影的。 裴珠月梗着脖子道:「匪寇虽然没抓到,但我救下了一个人。」 「何人?」蔺伯苏眉头皱了起来。 裴珠月:「凭栏雅苑的花魁柳青青,若不是我上来的早,她说不定就被那帮匪寇虏走了。」 「她现在何处?」蔺伯苏紧接着问道。 裴珠月嗤笑了一声,目露鄙夷,道:「我让她在寨子里等着呢,怎么,她是王爷您的老相好?」 「展弈,快带几个人去看看。」蔺伯苏立刻吩咐道,又面向裴珠月道:「既然你是来剿匪的,应当对这土匪岭的『土匪』有所了解,在你看到的各类文书里可有他们绑架人的记载?」 裴珠月一愣,细想一下确实没有。 联繫蔺伯苏这重视的态度,裴珠月心中有了个不成熟的猜测——柳青青是山匪? 不,不对,一个整日待在凭栏雅苑的花魁怎么可能是山匪。 她反驳道:「那又能说明什么,柳青青是花魁,凭栏雅苑拍卖她的时候井州城可谓是万人空巷,土匪垂涎她的美色,抢了她做压寨夫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蔺伯苏吐了一口气,问道:「你方才也说了这些不只是山匪这么简单,本王可以明确跟你说这些人都是西丘国的细作,好,就算他们见色起意,那柳青青呢,她为什么一个人出现在这儿,若是被掳掠来的,你觉得凭栏雅苑丢了这么棵摇钱树不会去报官吗?」 裴珠月脑子一阵轰鸣,所以,柳青青是敌国的细作!? 意识到这一点,她当即转身往外跑去,与此同时,山洞内响起了一生巨响,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 裴珠月脚下不稳直接被震倒在了地上,一块巨石从她头顶上方掉了下来,直直朝裴珠月砸去。 那一刻,裴珠月真的觉得自己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 而在千钧一髮之际,她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被带着在地上滚了几个圈。 在侍卫们慌乱的叫喊声,裴珠月陷入了寂静与黑暗之中。 蔺伯苏压在她身上,耳边是粗重的喘气声。 裴珠月拍了拍他,喘着气问道:「蔺伯苏,你没事吧?」 蔺伯苏没有回答。 裴珠月登时慌了神,扶着蔺伯苏的双臂轻轻推了推,唤道:「蔺伯苏,蔺伯苏,你醒醒。」 她感觉到蔺伯苏的手臂有些潮湿,慢慢摸上去,整片都是湿漉漉的,因为惊吓而消失的嗅觉也在慢慢恢復,鼻尖洋溢着浓重的血腥味。 裴珠月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蔺伯苏为了救她受伤了…… 裴珠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将蔺伯苏从自己的身上挪了下去。 翻身的瞬间,应该是因为撕扯到了伤口,蔺伯苏被疼醒了,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裴珠月因为蔺伯苏的甦醒而喜悦,但下一秒,这喜悦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蔺伯苏的唿吸突然急促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像是随时都会背过气去。 蔺伯苏是被伤着肺了? 饶是裴珠月再安慰自己要保持冷静,现在也坚持不住了,鼻子酸涩,眼睛里冒着雾气,徒劳地用手摁住蔺伯苏的伤口。 这时候,她很恨自己为什么不学医术,如果学了现在她就能救蔺伯苏了。 她虽不待见蔺伯苏,但也并不希望蔺伯苏出事,甚至死在她面前。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裴珠月无助地问道。 蔺伯苏是醒了,但他眼前一片黑暗,五感也全都消失了。 他被困在一个四方的木盒子,逼仄的空间令他动弹不得,空气也在慢慢消失,他快唿吸不过来了,他就要死了。 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亮光,有一个熟悉温暖的声音灌入了他的耳朵——「蔺伯苏我该怎么办?你千万别出事,你要是死了,我该如何跟高阳的百姓交代啊。」 第100页 这里不是,这里不是…… 蔺伯苏一遍遍地提醒自己,试图将自己从黑暗深渊拉回。 他顶着微弱的意识,抬起手喘着粗气跟裴珠月说道:「玉扳指,玉扳指,药……」 「玉扳指……」裴珠月重复着低喃,立刻点亮火摺子,从蔺伯苏手上摘下玉扳指。 她的手剧烈颤抖着,寻找打开玉扳指的机关,一边慌张地问道:「蔺伯苏,这个该怎么开?」 这玉扳指裴珠月认得,从她嫁入王府的时候就看到蔺伯苏带着了,蔺伯苏从未离手,她不曾想到里面竟然藏着药。 然而这时候的蔺伯苏已经再次失去了意识。 裴珠月只能自己找方法打开,大概是老天爷在帮他们,胡乱摆弄之中玉扳指打开了,五六个小药丸从里面滚落了出来。 裴珠月不知道该用多少的量,将里面的药丸全塞进了蔺伯苏的嘴里。 第55章 真相 蔺伯苏的唿吸渐渐平稳,又昏睡了过去。 裴珠月不敢掉以轻心,她将火摺子立在地上,将蔺伯苏翻了个身。 蔺伯苏的后背暴露在了裴珠月的视野中,鲜血已经浸润了整个后背。 裴珠月直接将他的衣服撕开,触目惊心的伤口引入眼帘,红紫的肿胀遍布后背,最瘆人的是被尖锐石头砸出的血坑,都能看到白骨。 裴珠月不敢乱碰,只是撕下自己衣服简单地帮蔺伯苏包扎。 处理好伤口,裴珠月拿着火摺子照了照四周,看有没有出去的路。 微弱的火光下,狭小的空间一览无遗,裴珠月用力推了下四面的石块都一动不动,他们完全被困住了,只能依靠外面的人。 裴珠月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救命,但没有回声,一连几次都是如此,她干脆停了下来等外面的救援。 展弈在矿洞坍塌之前就出去了,他一定会来救他们的,当下最重要的事还是蔺伯苏的伤口。 裴珠月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在蔺伯苏鼻子下探了探,她怕蔺伯苏会撑不下去死掉,幸运的是唿吸还在,人还活着。 火摺子的火光安静没有跳动,不知道这个小空间空气是否流通,安全起见,裴珠月把火摺子熄了,如果这是个密闭空间,这样能活久一点。 黑暗之中,眼睛失去了作用,其他感官就格外的灵敏,比如听觉,裴珠月能清晰地听到蔺伯苏的每一声唿声,以及那一声沉吟。 「你醒了!?」裴珠月惊喜道。 蔺伯苏轻咳了两声,气息因为受伤薄弱了许多。 「嗯。」蔺伯苏轻声应道,说完又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裴珠月立刻轻拍着他的胸口,急切道:「你受了重伤,展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我们,还是不要说话浪费体力了。」 蔺伯苏动了动想要坐起来,裴珠月以为他犯了爱干净的毛病嫌地上脏,只得将他扶起来用肩膀撑着,嗔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嫌这嫌那。」 蔺伯苏摇了下头,说道:「我有话同你说,现在不说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裴珠月的唿吸突然停滞了一下,声音暗哑:「别胡说八道,展弈会来救我们的。」 蔺伯苏轻笑了一声,经不住又咳嗽了几下,扯着伤口生疼,痛得眉头都拧做了一团,庆幸是在黑暗之中,裴珠月看不到。 他道:「就算展弈有心救,挪开这一路上的落石也不是易事,我身受重伤,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全都看命。我现在把该说的说了,以免没挺过去,那些重要的事全都随我进棺材了。」 裴珠月皱着眉没再说话,蔺伯苏的话很悲观,但这是事实。 蔺伯苏有条不紊地将后事都交代了。 「第一件事,我书房的暗格里有个夹层,里面有一封信你帮我交给长乐,一定要一个人时交给他,不要让任何人看到。那暗格,你还记得在哪吗?」 「记得。」裴珠月应道。 自从有一次她给蔺伯苏送消夜,意外撞见蔺伯苏打开那暗格,蔺伯苏后来也没避着她从里面拿进拿出东西,当然,她也不会有心思从里面窃取什么东西。 只是没想到,和离之后,蔺伯苏竟没有换了那暗格。 「第二件事。」蔺伯苏顿了一下,「是关于我们的。」 「给你下避子药的兇手是司马玉茹,我知道你肯定报仇心切,但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够等到陛下十二岁的时候再去报仇。」 唯恐裴珠月误会,他立刻解释:「我与司马玉茹之间绝对清清白白,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我都不会跟她有男女之情,她是杀害我皇兄的兇手。」 裴珠月在听到害她是司马玉茹的时候,心里是愤怒的,当蔺伯苏让她现在不要报仇,愤怒更是到了顶点,而之后的话则将她的愤怒全都转为了震惊。 「司马玉茹杀了先帝!?」 蔺伯苏颔首:「她不仅杀了先帝,还杀了她的亲姐姐司马玉宣。我年幼时寡言,无论是学习还是玩闹,是皇兄一直带着我。皇兄与司马家的嫡长女司马玉宣情投意合,我们三人经常在一起谈诗论赋,后来司马玉茹跟着司马玉宣来了好几次,几天后就传出我与司马玉茹心心相印的谣言,高祖不问原由就趁着给皇兄赐婚的际遇给我和司马玉茹赐了婚。」 「然而没过多久,司马玉宣就暴毙了,皇兄伤心欲绝,终日酗酒,被司马玉茹算计,翌日二人在同一张榻上醒来,皇兄无奈娶了司马玉茹。」 第101页 「皇兄虽自小身子骨弱,但也算健朗,自从二人大婚后皇兄的身体就每况愈下,长乐生下后不到一年他就驾崩了。」 「我觉得皇兄的死有蹊跷便着手调查,果然在皇兄体内发现了一种名为蓝冥花的慢性毒药,这种毒药会慢慢侵蚀人的五脏六腑,不出两年必然殒命。」 「在寻找皇兄死因的过程中,我意外发现了皇兄临终前留下的书信,书信上说司马玉宣是被司马玉茹害死的,他有心报復,但那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又被司马玉茹控制,无奈留下书信希望被人看到。」 「东南角院子里种的月季之所以不让人靠近因为那是用蓝冥花调制的毒药浇灌的,恐伤及旁人才会派人驻守。我想用司马玉茹杀死皇兄的方法杀死她,所以才每月往皇宫送月季,不出两年,司马玉茹必死无疑,并且两年时间也足够我帮长乐彻底掌控朝堂。」 「还有那雪莲,并不是给司马玉茹用的,而是给长乐的,他染了重疾,命危在旦夕,此事若是被司马慎知道,必然会大做文章,我与司马玉茹才会对外宣称是司马玉茹感了风寒,需要雪莲调理。」 「丞相司马慎居心叵测,欲挟天子以令诸侯,但司马玉茹另有野心与司马慎貌合神离,而今我若是薨了,司马玉茹便是唯一能够庇护长乐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暂且留司马玉茹一命,等长乐长大些,能独当一面了,再除掉司马玉茹。」 裴珠月的脑子被这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搅混了,任她怎么想都想不到司马玉茹会谋害皇上,还有那么大的野心,而蔺伯苏一直谋划着名为兄报仇。 而当裴珠月理清了几分后,心里又多了几分抱怨,她动了动唇问:「这些你之前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蔺伯苏低声道:「我那时习惯了一个人,所以觉得没有必要跟你说。」 「没必要?」裴珠月觉得可笑:「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这句没必要让我在王府痛苦的活了多久,我看不是没必要说这事,而是没必要跟我这个人说吧。」 「不是的。」蔺伯苏勐地握住了裴珠月的手,剧烈的动作让他忍不住咳了几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裴珠月狠下心没有搭理他。 蔺伯苏缓气之后说道:「之前是我不对,对你疏于照顾,也没有认清自己的心,和离之后我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很多。珠月,我心悦于你,或许在花朝节你调戏我的那刻起我便对你一见钟情了。只是我太愚昧,一直不曾知晓。」 裴珠月的心里说不上有什么感觉,有点温热,有点心酸,有点悲伤。 现在说这些都已经迟了,两人的缘分就像一道桥,联繫着桥两边的人,而今桥断了他们也就结束了。 她有了自己的追求,不会再回头回到那个四方的大院里。 裴珠月默了片刻,开口道:「王爷您别说话了,展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您好好保存体力。」 蔺伯苏低垂下了眼眸,虚弱地应道:「本王知晓了。」 而他心中却默默发誓一定要挽回裴珠月的心。 两人陷入沉默之中,裴珠月怕蔺伯苏会一睡不醒,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唤一声,待蔺伯苏应下心才安稳。 裴珠月不承认自己在意蔺伯苏,蔺伯苏的生死于她本人而言无关,但蔺伯苏的生死关乎整个高阳的安宁,蔺伯苏生,高阳国安,蔺伯苏死,高阳国乱。 到时候高阳内忧外患,不是裴珠月愿意看到的。 忽然间,蔺伯苏的唿吸又开始紧凑了起来,就像先前一样,裴珠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药已经被她全塞进蔺伯苏的嘴里了,若是再来一次,她真的没有办法。 蔺伯苏喘着气吩咐道:「快将火摺子点起来。」 「好,好。」裴珠月忙应道,她摸出火摺子连忙点上。 在火光亮起的时候,蔺伯苏的唿吸缓和了许多,他问:「珠月,可否和我说说话?」 裴珠月最开始以为那玉扳指里的是能够缓解伤痛的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瞧着像是喘喝之症,但若是喘喝之症,她在王府待了一年没有理由没看过蔺伯苏发作过。 于是她问:「你可唤有喘喝之症?」 蔺伯苏摇了摇头,淡笑道:「幼年时不幸染上的恶疾,就像你惧怕乱葬岗,而我惧怕这种黑暗而又狭小的空间。」 裴珠月害怕乱葬岗是因为被活埋在了乱葬岗,蔺伯苏这种养尊处优的皇子怎么会染上像她这样的病? 第56章 挨训 「你……」裴珠月看着蔺伯苏欲言又止。 蔺伯苏狼狈地躲过了裴珠月的视线,故作轻松地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起早忘了。」 若是真忘了,恐惧也就消失了。裴珠月请抿了下唇没再说。 在漆黑的环境里,人很容易对时间失去知觉,而裴珠月则在心里默算着时间,现在估计已经是晚上了。 蔺伯苏因为失血过多,嘴唇渐渐发白,再这么下去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裴珠月只能不停地跟蔺伯苏说话,让他保持清醒,只是时间太久,裴珠月也发困了,在意识半清醒半模煳的时候,她隐隐听到了展弈的声音。 「王爷——裴珠月——」 裴珠月立刻回了神,扬声回应展弈。 「展弈,我们在这,王爷为了救我受伤了!」 震天雷几乎将一半的隧道都震塌了,展弈从爆炸发生之后就马上带人挖掘,从白天挖到黑夜,也从白天喊到了黑夜,但废墟之中没有一个人回答,众人的心情也渐渐昏沉,假如王爷出了意外,他们这些失职的属下也没有必要活下去了。 第102页 好在,现在终于有回应了。 展弈沉寂的脸上出现了希望,他喊着裴珠月的名字试图确定具体方向:「裴珠月,你和王爷在哪里!?」 「这儿!我们周围都被石头堵住了!」裴珠月喊道。 展弈仔细地听着声音,确定方向后立马命人搬开堵路的石头,又对蔺伯苏和裴珠月安慰道:「我们很快就能将你们救出来了。」 裴珠月听到了展弈的声音,又听到石头滚动碰撞的声音,她和蔺伯苏终于得救了,她欣喜地将这件事告诉了蔺伯苏:「蔺伯苏,我们得救了。」 蔺伯苏的嘴唇发白,他虚弱地笑了笑,轻轻地应了一声就昏迷了过去。 裴珠月的笑容也僵硬在了脸上,慌张地对外面的展弈喊道:「展弈你们快点,蔺伯苏晕过去了!」 裴珠月抱着蔺伯苏,细碎地念叨着:「蔺伯苏坚持住,我们很快就能得救了,你千万不能有事,皇上他还在京都等你呢,他不能没有你。」 石头一块一块地被挪开,火光透过石头的缝隙钻进了逼仄的窟窿里,裴珠月透过缝隙看到人影晃动,又看到展弈带人挪开了挡在眼前半个人大小的石块,外面火把的光彻底照了进来。裴珠月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疲惫感铺天盖地地席捲了过来,她眼前慢慢黑去…… * 裴珠月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军营,小桃一边哭着一边给她擦脸,裴珠月就是被她这鬼哭狼嚎声吵醒的。 裴珠月揉了揉微微发疼的额角,眼睛眯开一条缝,埋汰道:「你家小姐还没死呢,哭什么丧。」 小桃惊讶地张开了嘴,惊喜道:「小姐你终于醒了。」她想到什么,又赶忙朝地上呸了几口:「呸呸呸,什么死不死,不吉利的话都得吐掉。」 裴珠月一醒来脑子就都是蔺伯苏躺在她怀里奄奄一息地模样,毕竟是一起经歷过生死的,蔺伯苏还是为她受得伤,她做不到冷漠地不闻不问,于是问小桃:「摄政王怎么样了?」 小桃抹了把眼泪,说道:「王爷在驿站里,听说伤的挺重,但不会死。」 裴珠月松了一口气,不会是就好。 小桃忽然抓住了裴珠月的手,目光坚定,她道:「小姐,从今往后奴婢要同你一道去习武。」 蔺伯苏这次毕竟救了她一命,裴珠月在心里盘算着准备点什么东西去探望一下,因此小桃说这话的时候她完全没反应过来。 「和我一道习武?你行吗?」裴珠月上下打量着小桃满眼怀疑。 不是她看不起小桃,而是小桃真的……之前跑了三里地就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所以小桃说要去当个火头军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裴珠月抬手贴了贴小桃的额头,又探了探自己的额头,啧了一声道:「这也没发烧,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呢?」 小桃晃了下头,认真道:「小姐,奴婢是认真的,奴婢要待在小姐身边保护小姐,奴婢不想一个人待在营里等小姐,昨夜看到你被抬回来,你不知道奴婢有多么担心你。」 看着小桃又要哭出来了,裴珠月紧忙捏了下小桃的脸,安抚道:「昨夜的事是个意外,没想到敌人这般狡诈竟然设了陷阱,若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打一场,我定然不会输的。更何况,」裴珠月调侃:「你若是要随我练武打仗,可不能日日见到那杨子瑞了。」 小桃小脸一红,娇嗔道:「小姐,你在说什么呢!」 裴珠月正色道:「我是同你说认真的,我往后是不嫁人的,但你不一样,你有心上人。当下高阳与西丘关系紧张,若是开战没个三年五载不会停歇,军命难为,倘若你真的随我征战,可就很难顾得上他了。」 小桃当即反驳:「倘若真的开战了,那他杨子瑞也不一定有时间顾得上奴婢啊。小姐,当初要不是你,奴婢或许还在街上乞讨,或许早被卖进青楼了,小姐,你就是奴婢的命,奴婢定要跟着你。这事儿奴婢也跟子睿说过,他很支持我。」 小桃原本想着,她家小姐聪慧,兵法学得比少将军还厉害,如今又是行了两军比武成了千夫长,手底下有那么多人,这般厉害的人去剿匪定然是能大获全胜的。 而就在昨晚裴珠月被抬回来的时候,她意识到生生死死一直都是难料的,可能哪怕有一天,小姐带着一万精兵去打敌人的一千人,那还是有丧生的危险。 她要待在小姐身边,就算她不能练成很厉害的身手,关键时候也还能挡刀。 裴珠月嘆了一口气,道:「你这是何苦。」 古往今来,世人皆认为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不该抛头露面,即便当下高阳民风开放,多数人脑子里还抱着这个想法。 裴珠月知道自己选的这条路不好走,即便前有芈皇后这个例子在,但也只是随帝征战,在军中并没有正式的职务。她不想小桃跟她一样,特别是在小桃心有所属之后,至少等她把这条路踩实踩平。 小桃摇摇头,情真意切地说道:「只要跟小姐在一起,奴婢就不苦。」 「可是珠月醒了?」帐外传来裴旭日的声音。 小桃赶忙擦了擦眼珠子,还醒了个鼻涕。 裴珠月等她匆忙拾掇好,坐在床榻边上对对帐外的裴旭日道:「醒了,哥哥请进。」 裴旭日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关切问:「身子可有不适?」 第103页 裴珠月起身转了一圈,笑道:「谢谢哥哥关心,生龙活虎,没有不适。」 裴旭日睨了她一眼,凉凉地说道:「一会就有你的受了。」 裴珠月闻言,杏眼中充斥着疑惑。 裴旭日指尖推了下裴珠月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爹找你,还有我说你啊你,作为队伍领帅,竟然独自一人脱离队伍,将五百余人全都交给副将。」 裴珠月嘟囔道:「当时情况紧急,要是不上去那些山匪,哦不,是敌国奸细,他们就全都逃走了。」 裴旭日深吸了一口气避免自己的血压飙升,他咬牙问道:「那你现在抓到奸细了吗?」 裴珠月语塞,抿了抿唇,小声道:「没有,但我看到那个人的脸了,是凭栏雅苑的柳青青。」 确实是有一点用。 裴旭日顿了一下,轻咳一声后又厉声教训道:「你身为领帅怎么能弃军队一个人离开,抛下一句话就走,要是整个高阳的将军都跟你一样,仗还打不打了,直接弃械投降好了。要你这么个领帅有什么用,安个斥候在你的位置上不是一样的作用吗?你还害得摄政王受此重伤,那是摄政王,我虽然看他不爽,但如今的高阳不能没有他。」 裴珠月默然,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裴旭日教训的对,她确实太莽撞了,最重要的是还害蔺伯苏受了伤。 裴旭日见她情绪低落,便没再责备,说道:「先去爹那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别顶嘴,能少受点苦。」 裴珠月颔首:「嗯。」 裴珠月耷头耷脑地找去了裴镇山那儿,被狠狠地训了一顿。 裴镇山平时虽然宠女儿,但事关军务他骂起来是毫不留情面,况且这也是为裴珠月好,让她多涨涨记性。 裴珠月挨着骂一声没吭,倒不是为了裴旭日所说的少受点罚,而是真的听进去了,她觉得父亲骂得都对,此事她犯了错,就该挨骂,就该受罚。 最后她还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全赏给那帮挖山的弟兄了,裴珠月没有丝毫异议。 裴珠月在裴镇山面前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过错后向裴镇山请了半天假,一来是去探望蔺伯苏,二来是造访古君月,看能不能向他买到些治疗外伤的灵丹妙药,好让蔺伯苏的伤能好快些。 只是古君月喜爱游山玩水,之前在井州待了这么久,不知现在还在不在那小院里。 第57章 故人 依旧是那个静谧的小院子,院门敞开着,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拿着水瓢捣鼓着花花草草。 几个月过去,小院里的药草又换了一批,裴珠月已然不认得了。 趁着古君月背对着没注意到她,裴珠月提着美酒糕点进了愿意,小心翼翼地放在院子的圆桌上,又蹑手蹑脚地朝古君月走去。 她刚抬手准备吓人,古君月却像是后背长了眼睛,说道:「珠月,稀客啊。」声音中染了几分笑意。 裴珠月无趣地放下了手,去找了个水瓢帮他一起浇灌药材,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古君月侧头看了眼地面,道:「看影子像。」 裴珠月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道:「这么一团黑不熘秋的都能认出是我,君月兄好眼力啊。」 古君月轻笑一声,浇灌好最后一株药材,他起身理了理衣服笑道:「今日来找我应当也不是喝酒吃点心这么简单。」 裴珠月讪笑:「君月兄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好像我只有有事才会来找你似的,我以后可得常来了,你可别嫌我烦。」 虽然,她来的这两次好像都是有事麻烦古君月。 古君月温和一笑,道:「我怎会嫌大贵人烦,若不是大贵人,我或许就累倒在那片大荒原出不来了。」 「君月兄这可是自谦了,你走过那么多地方,天地任你畅游,我可不信一个小小的荒原能够困住你。」 古君月佯装震惊,打趣道:「在珠月妹妹眼中我竟是这般神通广大的人,古某人好生害羞。」 裴珠月:「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古君月摆摆手道:「欸欸欸,不说我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你出来一趟也是不容易,想必天黑之前得回军营吧,这次可是为蔺伯苏而来?」 裴珠月怔愣了一下,道:「君月兄你不去算命真是屈才了,此次我正是为蔺伯苏求药而来,不过,君月兄我还是想问一句,你这消息是从哪得来的?」 若是让朝中人知道蔺伯苏身受重伤,朝中免不了一阵动盪,所以这件事除了蔺伯苏的亲信和镇西军中几个将军是没有别人知道的,小桃之所以知道是裴旭日告诉小桃的,为了让她醒来之后听到这消息能够心安不会过于内疚。 因此,按理说古君月不应该知道消息,裴珠月不得不怀疑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古君月见她紧张的模样,温声道:「莫要紧张,我这也是猜的,不过看你这神情是八九不离十了。别的事我或许不知道,但城中有名望的几个大夫他们有没有出门我还是知晓的。据我所知,『圣手』袁梅风,以及『素手医鬼』朱毅之,昨夜去驿站出诊了,而今早驿站又莫名加强了守卫,如此阵仗我猜测是某位大人物受了伤在驿站修养。恰巧摄政王蔺伯苏就在此地,我便猜测是他。」 「竟是如此。」裴珠月低喃道。 古君月笑了一下,眼神中有几分趣味,他问:「你今日来为蔺伯苏求药,难道是……旧情復燃了?」 第104页 裴珠月眼睛微睁,嗔道:「君月兄,你在说什么啊!?是因为蔺伯苏捨命救我,我才来为他求药的,才不是什么旧情復燃。」 古君月点点头,笑道:「好好好,不过你怎么就想到了我呢?虽然我这儿可能还有神仙散,但神仙散也不是包治百病的。」 裴珠月看向古君月,问:「君月兄,其实你就是玉面医仙吧?」 古君月眉眼微动,问:「何以见得?」 裴珠月想了想道:「也算是猜测,一来君月兄谈及玉面医仙的事情都很从容,似乎十分熟悉就像是玉面医仙本人一样,还有我记得之前我问玉面医仙为什么不愿帮助军队,你说是因为玉面医仙厌恶战争,你那时候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厌恶之情不像是描述他人的情绪,而是你本身就有这样的情绪。」 古君月问:「那也只能说明我也讨厌战争。」 「好吧,」裴珠月又道:「那君月兄的医术如何解释?那日初入濮州城,君月兄用截肢术救了那濒死之人,人人皆知,截肢术是从玉面医仙那儿传出来的,兇险无比,君月兄说没有行医文书却淡定自若地救了担起救治那人的职责,定然胸有成竹,你之所以这般自信是因为你就是玉面医仙,最了解最能把控截肢术。」 古君月依旧没有承认,道:「我与玉面医仙颇有交情,与他深入探讨过医术这有何不可?」 裴珠月紧接着道:「既然能与玉面医仙探讨医术,君月兄的医术定然不简单,那就奇怪了,江湖上为什么没有君月兄的名号,要知道玉面医仙再低调,江湖百晓生也能扒出他的一些消息来。并且,早几天前我听闻『圣手』袁梅风要召集天下名医举报个什么春秋宴,专门交流医术,袁梅风医术造诣极高,这春秋宴由他打头,高阳国各地有名望的医者大多前去参加。那医术交流会似乎就在昨日,我猜想君月兄之所以知道『圣手』袁梅风以及『素手医鬼』朱毅之昨夜去驿站出诊,是因为昨日你也在医术交流会吧,并且因为高超的医术被『圣手』袁梅风,以及『素手医鬼』朱毅之二老留到了深夜,他们被传唤时你也在场,所以,才知道他们去驿站出诊了。倘若君月兄真的籍籍无名,就算有再高明的医术也是连那春秋宴的大门都进不去,你昨夜是用了玉面医仙的身份。」 不等古君月承认,裴珠月又补了一句:「你现在不承认也没关系,春秋宴人多嘴杂,相信过不了多久整个江湖上就会传遍玉面医仙参加了『圣手』袁梅风举办的春秋宴的消息。」 古君月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屋子。 裴珠月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赶忙跟了上去,问:「君月兄,我猜的对不对。」 见古君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没回答,她又道:「你不愿承认也没事,那能不能去看看蔺伯苏啊?」 古君月依旧没有回答,裴珠月只好等着他捣鼓完。 然而不稍片刻,古君月就提着一个木箱子站到了裴珠月跟前,道:「走吧?」 裴珠月有一刻的愣神:「去哪?」 古君月轻笑:「自然是去驿站,蔺伯苏伤的挺重,还是去看一下对症下药比较好。」 裴珠月终于回过了神,笑道:「好好好,我们快走。」 马车上,裴珠月和古君月对坐着,古君月一直盯着裴珠月的脸看,裴珠月都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抹了把自己的脸问道:「君月兄,我脸上是有东西吗?」 古君月挪开了视线,抱歉说:「对不起,你长得太像我的那个故人了,一不留神就盯着你看了。」 裴珠月想起初见时,古君月看到她是一副很震惊的模样,还叫了一个名字。 「是那位叫曼歌的姑娘吗?」 古君月点了点头,神色带着怀恋,道:「嗯,她虽然是我师妹,但年龄比我长了六岁。」 「那她现在人呢?君月兄游走了那么多地方,若是想念她去看看就好了。」 古君月摇了下头,苦涩道:「看不到了。」 看不到了? 裴珠月一怔愣,意思是离开人世了? 裴珠月没有问出口,古君月张了张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裴珠月听:「她和你一样是个十分活泼开朗的女子,是师父在我五岁那年从外面救回来的,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在我十六岁那年,曼歌与我奉师父命一起下山歷练,救死扶伤,救够一千人方可回到山上。」 「曼歌与我都是醉心医术之人,山下的灯红酒绿不能扰我们分毫,一年的时间,我们救了九百九十九人,再救一个人我们就能回山上同师父復命。」 「而问题就出在了那第一千人身上,那是西丘国的将军,曼歌说虽是敌人,但医者眼中众生平等,不能见死不救,于是她就出手救下了那人。」 「本来说等伤好,就让这人走。但万万没想到,曼歌与那人在朝夕相处中暗生情愫,与师父告别后就独自随那人去西丘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师父与我虽不满于那男子的身份,但曼歌喜欢,我们也就没有阻拦。」 「自那以后,我们便失去了曼歌的消息,后来才得知她一直跟随着那将军在军中,而我们得到的关于曼歌的消息就是她死在战场上的讣告。她是在西丘与高阳将军交战中死的。」 裴珠月沉默着,死者为大,对于曼歌的选择她不予评价,但她似乎有点理解古君月为什么厌恶战争了,又为什么不愿帮助高阳的军队。 第105页 因为是高阳的剑刃伤害了他的师妹,倘若他帮助了高阳的军队,大概会有一种自己害死师妹的感觉。 裴珠月没有说话,古君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二人一路无言,直到到了驿站。 下马车时,古君月对裴珠月笑道:「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还有尽管你和曼歌长得很像,但我很清楚你是珠月。」 裴珠月会心一笑。 第58章 装可怜 驿站的某个房间中,蔺伯苏坐在案桌前批阅公文。 展弈站在一旁环着手说风凉话:「啧啧啧,摄政王,听起来多威风,实际上就是个劳碌命,瞧瞧,受了重伤还得在这干活。」 蔺伯苏抬眼瞥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展弈可不怕他,实际上他是想让蔺伯苏去休息一下,不然病倒了,劳碌的就成他了,于是他劝道:「王爷,这些个公文也不差这么个一天两天,你先好好修养,等养足了精神气再处理那不是事半功倍?」 蔺伯苏压根没搭理他,继续看着摺子一笔一划地写着。 这时门外来了个传信的:「报,镇西军的裴珠月带了个大夫求见。」 蔺伯苏手一顿,放下硃砂笔道:「请他们进来。」 末了,他就起身脱去了外衫,踱步到床榻上歇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展弈目瞪口呆。 展弈唾弃道:「裴珠月一来你这伤就重了是吧,看我一会不揭穿你。」 蔺伯苏充耳不闻,「虚弱」地闭上了眼。 裴珠月带着古君月进了蔺伯苏房间,看到重伤的蔺伯苏侧卧在榻上,嘴唇发白,眉头轻拧,额角冒着滴滴细汗,她唿吸凝滞了一下,蔺伯苏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救他。 展弈看裴珠月带来的大夫是古君月,眼睛里多了点兴致,古君月曾凭藉裴珠月的一声哥哥成为王爷眼中的情敌,展弈是相当期待蔺伯苏看到古君月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唤醒那个装睡的人:「王爷,裴小姐带了个大夫来看你了。」 蔺伯苏「虚弱」地睁开了眼,气若游丝:「珠月……」 当他看到古君月时,眸中蕴着强烈的敌意以及不欢迎的情绪,不过转瞬即逝,裴珠月并没有发现,而一直观察蔺伯苏的展弈却是看到了的,他咬着牙关闷笑了一声。 见蔺伯甦醒来,裴珠月连忙道谢:「王爷,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我带了些补品来,都是古君月古大夫亲自挑的,能让你的伤快些好。」说到古君月,她退开了身子介绍说:「王爷对古大夫应当不陌生,之前帮助我们易容的就是他,还有他的医术十分了得,让他为您看一下,再开些药来,伤肯定会好的快的多。」 多年来古君月都是隐瞒身份行走江湖的,想必是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裴珠月也没有跟蔺伯苏说古君月就是玉面医仙。 蔺伯苏看了看裴珠月手中带来的补品,又看了看挂着淡笑的古君月,最后看向裴珠月温声说道:「驿站不缺补品,这些补品还是让古大夫带回去吃吧,至于我的伤有袁大夫和朱大夫在并无大碍。」 裴珠月感觉出了蔺伯苏对古君月的敌意,她上前一步劝说道:「王爷,古大夫的医术真的很好,我之前腿受伤就是因为古大夫的要才好的那么快。」 蔺伯苏的眉眼沉了沉。 裴珠月蓦地想起那对蔺伯苏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因为她腿伤好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算计蔺伯苏然后逃走了。 她连忙换了说法,道:「王爷,陛下年幼,高阳大大小小的事还得仰仗您,你若是久伤不愈,让高阳如何是好,让陛下何等忧心。」 「还有呢?」蔺伯苏盯着裴珠月的眼睛问道。 你呢?你就不担心本王? 裴珠月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读懂了蔺伯苏的言外之意,她低下头想了想,说道:「王爷因救我而受伤,若是因为这伤长时间卧病在床,我于心难安,所以今日才找来古大夫为您看诊。」 蔺伯苏盯着裴珠月看了许久,最后趴下身子说道:「那就劳烦古大夫了。」 蔺伯苏是因为裴珠月而受伤,古君月因此没有跟上次易容一样,夹带着一丢丢的私心故意画丑,给蔺伯苏号了下脉,看了下伤口之后就开出了药。 他写下了一张药方给裴珠月,道:「这药一日两剂,连续服用七天。」又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瓷瓶:「这药外敷,一日三次,一月便能好全,不会留疤。」 「嗯,好。」裴珠月接下药仔细记下。 展弈闻言微微错愕,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一月就能好全?」 那可是见骨的伤,一月就能好全还不留疤是什么灵丹妙药!? 古君月的医术在裴珠月的眼中那可是封神的存在,如今见有人提出质疑,当即站出来挺古君月,信誓旦旦地说道:「君月兄说可以那自然可以。」 一股酸味以蔺伯苏为起点开始在空气中蔓延。 蔺伯苏穿好衣裳撑坐在了床上,道:「谢过古大夫,展弈,带古大夫去领赏,再备好车马送古大夫回去。」 古君月宠辱不惊,作了一揖道:「王爷客气了。」 「我送送你。」裴珠月笑道,然而刚抬脚就被蔺伯苏叫住了,「让展弈去,你留下陪我。」 换做之前裴珠月肯定头也不回地走了,但现在蔺伯苏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走了,那是不义。 第106页 裴珠月脸上浮现了为难之色,抱歉地跟古君月笑了笑。 古君月淡笑道:「珠月妹妹还请留步,由展侍卫送我回去就好。」 裴珠月心里顿感熨帖,与蔺伯苏相比君月兄是多么的善解人意:「那君月兄慢走。」 裴珠月看着古君月步步走远,床上的蔺伯苏表情酸涩得很,他手抵在嘴边重重地咳了两声,裴珠月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了过去。 「王爷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君月兄还未走远,我去将他叫回来。」 「没事,」蔺伯苏立刻扬声说道,察觉这声说的太精神,又捂嘴用咳嗽掩饰,说道:「咳,没事,袁大夫说过咳嗽是正常的,调理好身体,咳嗽也自然好了。」 「哦,那就好。」裴珠月松了一口气,问:「王爷留我下来有什么事?」 蔺伯苏抬起眼眸,目光逐渐灼热:「我……想让你留下来陪我。」 裴珠月没想到蔺伯苏会这么说,还如此直白,那道目光更是烫得她难以直视,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盆栽上,嗫嚅道:「我军营还有事不便照顾王爷,而且我是个武将,粗手粗脚的,也照顾不好王爷。」 她说完转身就走。 蔺伯苏不急不缓地问道:「你可还记得在将军比武时你和我打过赌?」 裴珠月停下了脚步,眼珠微动若有所思,心中有了猜测,她转身问:「王爷想好要什么了?」 蔺伯苏的回答不出她所料:「我想要你留下来照顾我,直到我伤好全。」 蔺伯苏因救她而受伤,就算他不用那个赌约,要是提出了这要求裴珠月理应要答应,和何况用了赌约,裴珠月拒绝的不得。 裴珠月虽然已经和蔺伯苏说开了,但相处起来还是别扭,她是真不想应下这事,所以她只得将自己说的埋汰些,好让蔺伯苏改变主意。 「王爷,照顾伤患我是真的不行,煎药会煎煳,端茶倒水要不太烫要不太凉,晚上睡觉雷打不动,还有上药,我习武之后下手没个轻重,肯定会弄疼你的,你多遭罪啊。」裴珠月细数着自己的缺点。 而这些话到了蔺伯苏耳中就变成了「……我……上药……怕弄疼你」。 蔺伯苏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问:「你要帮我上药?」 裴珠月恍然察觉给自己挖了个坑,连忙否认:「上药当然是由展弈来,男女授受不亲。王爷,你还是换个要求吧,这赌约用在这儿不值当。」 蔺伯苏是铁了心的,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将人留在身边培养感情,怎么可能会把人放走:「我不换,我除了王妃什么都不缺。」 裴珠月语塞,沉默了片刻,提起桌上带来的补品往外走,道:「我去煎药了。」 蔺伯苏看着裴珠月的背影神色微黯,曾经裴珠月爱他的时候他没有珍惜,如今被冷淡对待也是他活该。 * 裴珠月向军营告了假。 裴家家训有一条是知恩图报,裴镇山虽然看蔺伯苏不顺眼,但蔺伯苏毕竟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最后也就应下了。 裴珠月就这么搬进了驿站。 按照约定,她是来照顾蔺伯苏的,但实际上也没干什么事,端茶倒水熬药都有丫鬟小厮,上药有展弈,裴珠月就在一旁坐着就好了。 裴珠月猜测蔺伯苏或许是害怕她真的如她之前说的那样笨手笨脚,害他伤情加重。 不愧是玉面医仙古君月,七天光景,蔺伯苏的气色好了很多,都能下地批改公文了。 裴珠月见他行动自如,便想着回军营,她同蔺伯苏说了此事,但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被蔺伯苏拒绝了。 蔺伯苏露出了一副极尽委屈的模样,道:「当初说好要照顾我到痊癒,而今我这伤未好你就等不及要走了吗?」 裴珠月何曾见过清冷决绝,普天之下唯我独尊的摄政王露出过这副神情,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 但震惊归震惊,裴珠月还是解释了原委:「王爷看上去是痊癒了,你现在的模样看上去跟健康时一样。」 蔺伯苏闻言手搭上了腰带,道:「你若不信,我尽可以把衣服脱了让你好好看看我好没好全。」 裴珠月:「……别,我继续照顾您便是。」 第59章 游湖 上午蔺伯苏说伤没好全,下午他就带着裴珠月去游湖了。 惠风和畅,水光潋滟,这湖确实是个游玩的好地方,但错在了游玩的人。 裴珠月当上千夫长不久,需要和手底下的人磨合,还得训练排兵布阵,否则上了战场只能挨打。 蔺伯苏救了她,让她留下来照顾绝无怨言,可现在把她拉来游湖,在她眼里就是不务正业,浪费时间。 蔺伯苏与先帝算得上是双生子,但并不受高/祖宠爱,若是没有先帝这个皇兄在,他甚至可能都活不下来。 他准备好往后都做个闲散王爷,可天有不测风云,他在十七岁时被迫坐上了摄政王之位,总理国事。 内有丞相扰政,外有诸国虎视眈眈,先帝去世的突然,先帝遗部也对他心存警惕,一开始他差不多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蔺伯苏苦心经营了一年,仍旧毫无起色,一个人苦撑着太累了,他几乎就要放弃,任由高阳被那些乱臣贼子瓜分。 偌大的高阳国假如内乱、四分五裂,最后肯定会被四面八方的邻国吞併。 第107页 他报復性地想着,被外族瓜分也好,让那些乱臣贼子机关算尽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但在那年花朝节,他捡到了一盏花灯。 蔺伯苏记得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皇城外因为花朝节热闹非凡,烟火不断。 他一人坐在湖心亭饮酒,想着要带长乐逃去哪里,想着他们离京后那些各怀鬼胎的朝臣露出如何丑陋的嘴脸,想着高阳国陷入战火,被周围四国瓜分尽尽。 一个国,总会经歷出现,存在,消失,古往今来一向如此,有的长有的短,他们高阳不过是在经歷一个国必须经歷的事。 今日是高阳,明日或许就是西丘。 高阳国的存在不足二十年,在歷史长河中甚至都看不到水花,他们所争夺的权贵就如镜花水月。 要这国有何用?手握重权又有何用?一辈子殚精竭虑到头来都是泡影,还不如乡野村夫逍遥自在。 蔺伯苏自觉想通了,他提着酒壶准备带长乐离开皇宫,余光瞥到湖面飘来一盏花灯。 皇宫的碧月湖通护城河,年年都有一两盏花灯飘进来,这不稀奇。 若换做寻常,蔺伯苏肯定看都不看一眼,今日却来了兴致,他想看看平民百姓有什么愿望。 他运起轻功捡来了花灯。 蔺伯苏鲜少摆弄这些玩意儿,但也是知道在花灯上密不透风地写满字绝对是个贪心鬼。 蔺伯苏一字一句地看了过去。 「希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希望爹爹能得胜归来。」 「希望娘亲越来越美。」 「希望小桃能变聪明一点。」 「希望莲心越来越有钱。」 「希望哥哥在军中能学到好东西。」 「希望恩人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以上愿望不分先后。」 「小女高阳国京都镇西将军府裴珠月,天君千万不要认错人。」 蔺伯苏看着情不自禁地笑了,这是皇兄去世以后他第一次笑,看到恩人那一条他心中熨帖,感慨在这世间竟还有人挂念他,许愿他能好。 同时,他又生了一种羞愧的情绪。 方才所念所想,说是看透了世俗与权势,说到底还是躲避责任的託辞,万千将士还在边关浴血奋战,他怎么能脱逃,在其位谋其职,他既然接下了皇兄的託付,便要尽心尽力去完成,死而后已。 自那以后他一心辅佐陛下,收拢权臣,醉心朝堂,却是忽略了身边人。 蔺伯苏悠哉悠哉地踱步到裴珠月身侧,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说道:「听闻这晴雨湖会在晴天下雨,雨下个一时半刻又会停,留下一道飞虹,今日看来运气不好没能看到那等奇观。」 裴珠月侧头看向蔺伯苏,问:「所以你今天带我来这纯粹是为了赏景?」 蔺伯苏神色微黯,情绪可见得低落了下来,问:「你……不喜欢吗?」 裴珠月的喉咙滞了一下,一时间说不出什么狠话,勉强地回答:「喜欢。不过王爷,」她斟酌过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您既然都能出来游玩了,这伤应该就没事了,这几日待在驿站,我军营中积攒了很多事,您看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蔺伯苏忽地扶住了栏杆,变得弱不禁风,又捂着嘴角轻咳两声,裴珠月严重怀疑这人是装的,但如此揣测一个因她受伤的伤患属实不好,无论是真是假她都得关心一下。 裴珠月搀住了蔺伯苏,道:「王爷我扶你进船舱吧。」 「嗯。」蔺伯苏轻声应道。 裴珠月一边搀着,一边道:「王爷,既然你这伤还没好我们还是回去吧,湖上风大,你看你都咳嗽了。」 蔺伯苏摇了摇头:「无碍,方才只是不小心被风呛着了。我这伤确实还没好,袁大夫说让我出来游玩,散散心,对伤口癒合有好处。」 裴珠月颔首:「原来是这样。」那她刚才是误会蔺伯苏了。 而在不远处,展弈的眼珠子简直要翻上天,他真想去把袁大夫带来和蔺伯苏对质,好好问问袁大夫什么时候说过吹冷风能对伤口癒合有好处的这种鬼话。 船舱的布置简朴典雅,是蔺伯苏一向喜欢的风格,里面还有一股淡淡的清冽的薰香,和蔺伯苏身上的味道一样,也和王府雪院卧房的味道一样。 裴珠月之前因为蔺伯苏喜欢这味道,就将雪院的薰香都换成了这样。 如今再次来到被这种薰香浸染的房间,裴珠月有些晃神,她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但只是片刻。 她已经放下了。 桌上不知何时布了茶点,紫砂壶的壶口冒着一缕白雾。 裴珠月将蔺伯苏扶到了桌旁的凳子上,瞥了眼满桌的点心随口问道:「王爷何时喜欢上吃点心了?」 蔺伯苏淡笑,抬手将裴珠月引到了旁边的凳子上,歉疚道:「我不是很喜欢吃,都是为你准备的,说来惭愧,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就都备了点。」 他说着起身拿起紫砂壶殷勤地给裴珠月到了杯茶水,温声道:「不过我知道你喜欢喝桃花茶。」 第60章 升温 「尝尝。」蔺伯苏将桃花茶推到了裴珠月面前。 裴珠月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请抿了一口。 「怎么样?」蔺伯苏神色期许的问道。 第108页 「还可以,王爷,这湖游得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裴珠月隐隐猜到了蔺伯苏对她的心思,但她和蔺伯苏已成过往,不该再纠结。 天色渐暗,落日的余晖都洒进了船舱里,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天就黑了,时间也是真的不早了。 蔺伯苏:「不急,好不容易出来游玩一趟,这么早回去做什么,军中的事你也不必太过挂心,你哥哥帮你照看着。」 说到这程度裴珠月也不好再推脱,道:「那就再游一会。」说罢,她安静地吃着点心。 约莫过了一刻钟,裴珠月感觉船身似乎磕碰了一下,她眉心一蹙,问:「触礁了?」 蔺伯苏轻笑:「这里是湖,触什么礁,是到湖心岛了。」 晴雨湖是高阳最大的一处湖,除了晴空长虹那处美景,引人入胜的还有湖心岛。 这湖心岛岛如其名,就在晴雨湖的湖心,没有路通过去,要想上去只能乘船。 湖心岛也不小,可容纳几百人,上面有酒楼客栈,是专供游玩的地方。 天都要黑了蔺伯苏来这,是不打算回去了? 「你们去玩吧,我就不去了。」裴珠月的屁股紧紧贴在凳子上,就像是粘了浆煳。 蔺伯苏直接抓起裴珠月的手腕拉下了画舫,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这在军营待久了,性子倒是沉闷地许多,我记得你刚进军营那会可是连青楼都敢逛的。」 逛青楼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裴珠月耳朵一红,但嘴巴还是硬得很:「只准你们男人逛青楼,不准我们女人逛?」 蔺伯苏侧头看向她认真道:「我虽然是个男人,但你不要把我跟他们归为一类,那日我去青楼是查事情的。」 裴珠月躲开了视线,道:「你去青楼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说到青楼她就想起了柳青青,于是问:「找到柳青青了吗?」 蔺伯苏摇了摇头:「估计已经逃回西丘了,除此以外,凭栏雅苑也人去楼空了。」 裴珠月微微震惊:「你的意思是凭栏雅苑里的人都是……」 蔺伯苏:「也不全是,老鸨,几个管事的,还有几个当红的女子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其他人也就散了。」 裴珠月还想再问,蔺伯苏开口拦下了她,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好好玩,别再讨论公事了,还有等你以后回军营,应当也没什么机会出来了,还不趁着这几天玩够本。」 裴珠月一想,蔺伯苏这话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她挑了下眉,反手拽住蔺伯苏的衣袖,道:「那快走呗。」 展弈识趣地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有暗卫在不会出什么问题,他也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乐呵乐呵。 蔺伯苏看着裴珠月抓着自己衣袖的指节,嘴角勾起了一抹温和的笑。 湖心岛和其他湖中小岛比较算是大的,但和陆地上的城镇比较算是小的,仅能容纳几百人。 但这湖心岛地方虽小,东西却是齐全的很,吃穿住行样样不缺,还有说书卖话本的。 裴珠月向来喜欢听故事,听到说书人说书就停下了脚。 说书人的故事挺普通,无非就是俗套的男女情爱,但在说书人绘声绘色的描述下却显得格外有意思,裴珠月听得入了迷。 蔺伯苏见裴珠月喜欢就在一旁默默陪着,裴珠月看说书人说书,蔺伯苏看裴珠月听书。 说书人看聚在小摊子前听书的一大票子人,眼睛提熘一转,在故事最精彩的地方来了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自行买书分解。不要九九八,不要九十八,只有十八文钱,十八文钱,就能继续看到梦生和画中仙的绝美爱情故事。」 听客们一阵唏嘘,但还是买下了话本。 裴珠月也想买,但出来匆忙忘带钱,只能摸摸裤腿望眼欲穿。 一直看着她的蔺伯苏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等裴珠月反应,他就挤进了人群里。 他长得高,长手长脚的,一下子就买到了话本,但不幸的是后背的伤口被人打到了。 裴珠月在人群中找到蔺伯苏时就看到了这一幕,她当即上前将人护住拉了出来,恼道:「蔺伯苏,你是不知道自己什么个情况吗,要是伤口裂开了又得在床上躺个把月,我厚着脸皮请了一次君月兄,可不会再去请第二次。」 蔺伯苏淡笑着接受裴珠月的斥责,将手中的话本递到了裴珠月的面前,道:「你看看这梦生和画中仙最后的结局如何。」 裴珠月怔愣了一下,问:「你进去就是为了买这个?」 「嗯,听着挺有意思,想知道结局。」 裴珠月的心脏勐地跳了一下,蔺伯苏的喜好她再熟悉不过,他可不会喜欢看这种男欢女爱的话本。 裴珠月平稳了紊乱的心跳,教训道:「要是想知道结局,你跟我说我去帮你买就好了,你这么挤进去要是碰到伤口,又得浪费我的时间照顾你。」 蔺伯苏看着她飘来飘去的眼珠子,笑道:「我知晓了,下次一定先同你说。」 「你刚是不是被人打到伤口了,痛不痛?」裴珠月问。 蔺伯苏否认:「没,就碰了一下,没什么感觉。」 「哦,那就好。」裴珠月说着翻开了话本。 她不知道的是,蔺伯苏深色的衣衫下,纱布上已经沁出了血。 裴珠月翻开话本看完了结局,神情有些微妙。 第109页 蔺伯苏见状问道:「不好看吗?」 裴珠月啧了一声,道:「也不是说不好看,平平无奇的故事走向,意料之中的结局,但看起来就是没有说书先生说得精彩。唉算了,买都买了。」 蔺伯苏开口欲说话,裴珠月刚好被面具摊吸引了视线,小跑着走了,蔺伯苏吐了一口气很快跟了上去。 裴珠月拿起一个小白兔面具在脸上比了比,回过身问道:「好看吗?」 裴珠月习惯了跟小桃在一起,此时此刻她完全忘了身边这人是蔺伯苏而不是小桃这件事,直到看到蔺伯苏的脸才反应过来。 她僵着身子转了回去,蔺伯苏宠溺地说道:「好看。」说罢,他伸手摘下了另一个猪头面具,在裴珠月脸上比了比,笑道:「你戴这个也好看。」 裴珠月还以为是小鹿小猫小羊这类可爱的面具,略微羞赧地问道:「是吗?」 她伸手接过了面具,翻转过来一看才发现是一个猪头,她一阵心梗,抬手握紧拳头又松开了,恶狠狠地对蔺伯苏道:「要不是看你是个伤患,我现在已经打过来了。」 蔺伯苏拱手打趣道:「那还谢谢裴小将军手下留情,不过这真挺适合你的。」 蔺伯苏来了这么一茬,两人之间的芥蒂倒是消散了不少,裴珠月没想到想来冷漠孤傲的摄政王还有会开玩笑的一面,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也没再避着蔺伯苏。 裴珠月将面具摁到了蔺伯苏脸上,道:「更适合你。」 面具之下,蔺伯苏眼中盈着笑意,问:「当真适合?」 「适合,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 「若是如此,我便一直带着了。」蔺伯苏说着将面具上的细绳绑到了脑后,成了个猪面人。 裴珠月不曾想她随便一说蔺伯苏就当真了,不过丢脸的不是她,蔺伯苏要戴就戴着吧。 但很快她就发现,丢脸的人是她而不是蔺伯苏,蔺伯苏有面具罩着别人不知道他是谁,但别人看得到她这个和「猪头人」走在一起的姑娘。 她还听到有人在那低语:「看看,那姑娘给她的情郎选了个猪头面具,可真有意思。」 裴珠月当即大声回了一句:「怎么说话的,什么情郎!」 那人被吓了一跳,不悦地嘟囔了一句躲开了。 裴珠月压着嘴角呢喃道:「什么人啊,一男一女走在一起就是一对了吗?什么眼力劲。」 她睨了蔺伯苏一眼,没好气道:「你还不把面具摘下来?」 蔺伯苏摊摊手:「你不说挺适合我吗,那摘了做什么。」 裴珠月杏眼一瞪:「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快把面具摘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几息,蔺伯苏无动于衷。 裴珠月见状直接上手去摘,蔺伯苏一个退步就躲开了,裴珠月借不到力往前扑去,然后,就掉进了蔺伯苏怀里。 清冷的香气在裴珠月鼻尖瀰漫,她身子僵硬着,闭上了眼,质问自己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弄得她好像是在投怀送抱。 裴珠月绞尽脑汁地想如何才能自然且不狼狈的躲开。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巨响,天空中绽放出巨大的亮光,裴珠月趁此机会退了出来,指着烟花试图转移蔺伯苏的注意力,她问:「这湖心岛的烟花还挺漂亮的,是这儿的特色吗?」 烟花的声音很响,把她的声音都盖过了,蔺伯苏低下了头,扬声问道:「你说什么?」 蔺伯苏温热的气息吐在裴珠月的脸上,裴珠月脸都烫了,她说了句「没什么」,便转过了身。 第61章 「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蔺伯苏的手穿插进了裴珠月的手中,十指相扣,牵着人走到小摊前拿了两盏河灯,还买下了笔墨。 裴珠月微恼,挣扎着要抽出手,蔺伯苏却充耳不闻拉着她走到了湖畔。 「你到底要干什么!」裴珠月抽出手嗔道。 蔺伯苏将花灯递给了裴珠月,道:「抱歉,方才那里太吵,没跟你说明白就把你拉来了。今日是花朝节,所以岛上放了烟花,并不是每日都有。听说花朝节放河灯挺灵的,我们也一人放一盏吧。」 裴珠月一怔愣,没注意到这么快就是花朝节了,她接过了蔺伯苏给的花灯,正好给家里人祈福。 但她想不到蔺伯苏会信这个,于是调侃道:「王爷不是向来信奉事在人为,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 「我曾看到一个人在花朝节时许下的六七条愿望,现在很多都实现了。」 裴珠月差不多在每年花朝节都会放河灯许愿,也不是说许了就一定会实现,只当是个美好的祝愿,如今听说有人愿望成真,立刻就来了兴致,忙问道:「是何人,又是怎么许的?」 蔺伯苏看着裴珠月眼神微妙,道:「那人将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全都写在了河灯上,如此天君就不会认错人了。」 裴珠月一听可不就是自己一直以来用得方法吗,可也不见得有多灵。 下一刻蔺伯苏又道:「至于是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裴珠月微微蹙眉:「我许下的愿望何时显灵了?还有,你怎么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去年花朝节的时候我连你的人影都没见到。」 裴珠月记得,去年花朝节,她邀蔺伯苏一起去游玩,蔺伯苏因公务繁忙拒绝了。 提起不太美好的陈年旧事,蔺伯苏脸上一僵,尴尬笑道:「去年花朝节,我实在是走不开身,并不是有意不陪你去。」 第110页 见裴珠月神色不耐,他紧接着说道:「往后每个花朝节我都陪你。」 裴珠月抬起眼睫看向他,犀利地问道:「你如何保证往后的每个花朝节都能陪我?把公务都推了吗?」 蔺伯苏:「公务搁置一日也未尝不可。」 她冷笑了一声,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任何不陪伴的藉口都是因为在心中的分量不够重。」 蔺伯苏:「……」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去年花朝节他就算抱着奏摺也要陪着裴珠月出来。 裴珠月见他没声了,睨了一眼问道:「你继续说说河灯的事,你怎么知道我是那样写河灯的,还有愿望,我什么愿望实现了?」 蔺伯苏连忙答道:「是五年前的事,你的河灯飘进了皇宫,我捡到了。你许愿裴将军能够得胜归来,将军夫人能够越来越美,许愿小桃能够变聪明,许愿裴旭日能够在军营学到东西,许愿天下太平国泰民安,还有……许愿我能够心想事成。七个愿望,前五个都实现了。」 裴珠月错愕,五年前的花朝节许下的愿望她自己都差不多忘了,没想到蔺伯苏还记得,倒也唤起了她的记忆。 她记得五年前她是许愿「救命恩人」能够心想事成,而非「摄政王 」或「蔺伯苏」,所以他早就知道当初在皇宫救的女孩是她?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就是被你救起的落水女孩?还有那天你救起我之后为什么走了?」裴珠月问。 即便高/祖下圣旨悬赏,他都没有出来认领,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幸离世了。 蔺伯苏苦笑道:「是高/祖下令悬赏的时候,我才知道你是裴将军的女儿。至于当时为什么走了,你那时的穿着非富即贵,定然是王宫贵胄之女,救了你,高/祖定会嘉奖,但我并不想出现在高/祖面前,他多半也不乐意见到我,更准确地说是厌恶。」 这话裴珠月听得云里雾里, 高/祖一生挚爱芈皇后,偌大的后宫只此一人,芈皇后难产死后,高/祖对芈皇后产下的双生子极尽宠爱,高/祖怎么会不乐意见到蔺伯苏?更遑论厌恶。 而且若是父子间出现了小矛盾,高/祖在听到儿子行侠仗义救了忠臣的女儿,心中应当欣慰自豪才是,怎么会不乐意见到。 除此以外,裴珠月敏锐地注意到,蔺伯苏称先皇为「皇兄」,每次提及眼中都带着几许怀念,而称高/祖就是「高/祖」,语气神态则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这属实奇怪。 看着裴珠月茫然地模样,他轻笑一声,问:「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裴珠月正要点头,蔺伯苏又道:「展弈说,要是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的故事感兴趣,那定然是对那个男子感兴趣。」 裴珠月无言,扭头就走。 蔺伯苏拉住了裴珠月的衣袖,席地而坐,温声道:「别生气,我是开玩笑的。」 裴珠月冷漠道:「那我也对你的故事没有兴趣。」 蔺伯苏:「好,不是你敢兴趣,是我想倾诉了,裴姑娘愿意留下来听我说说吗?」 裴珠月侧身眉眼微垂,她本是想抽出衣袖走人的,却瞥到了蔺伯苏的脸,在烟花绽放的光芒下忽明忽暗,他的眼神中透着脆弱与哀求。 裴珠月拒绝的话噎在了嗓子里。 蔺伯苏又说道:「虽然这么说有点卑鄙,但是看在我是你救命恩人的份上,可以坐下来陪陪我吗?」 裴珠月抽出了手,在蔺伯苏神色失落的时候又撩开裙摆坐到了地上,冷声道:「快说,说完我们就回去。」 蔺伯苏转忧为喜,淡笑道:「好。」 「世人皆知我和皇兄是双生子,却不知我和皇兄不是同一天生下的,我比他晚出世整整十个时辰,母后也是在生下我之后死的,所以高/祖皇帝一直认为是我害死了母后。」 「他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皇兄降世时天降瑞雪,而我降世时天狗食日,命中带煞,母后或许就是被我剋死的。」 裴珠月锁起了眉,道:「女子生产本就兇险,不幸死于难产,怎能怪罪无辜襁褓,芈皇后在天上看你安好定然心中欢喜,不会将自己的死怪罪于你。命中带煞之说更是无稽之谈,就是算命先生乱说诓人买符的,我出生时红月当空,说是魔头降世,如今也不好好的。」 蔺伯苏的眉宇舒展了几分,道:「你这话说的与皇兄说的有七分相似。」 裴珠月笃定道:「一般人都会这么说,除了那些个被歪门邪道煳了脑的老顽固。」 蔺伯苏噗嗤笑了一声,道:「你这么说可是对高/祖皇帝不敬。」 大不敬可是砍头的罪过,裴珠月当即否认:「我可没有指名道姓,你硬是把这名头扣在高/祖皇帝头上,是你的罪过。」 「好,我的罪过。」蔺伯苏宠溺地说道。 蔺伯苏继续说道:「高/祖皇帝对皇兄很好,皇兄在一岁时就被封为太子,入主东宫,由高/祖亲自教习帝王之道,太子太傅是高阳国学识最高声望最好的薛老,穿的是华冠丽服,吃的是佳肴珍馐,而我,从一出生就被丢进了冷宫,是扫地嬷嬷怜我给了我一口吃的,我才得以活到四岁。」 「四岁那年我跑出了冷宫,偷听到宫女的话后才知道高/祖皇帝一直对外谎称我身子骨弱,受不得风,养在宫中不能出门。这跟嬷嬷跟我说的完全不一样,嬷嬷说高/祖皇帝是因为公务繁忙才将他养在冷宫的。」 第111页 「我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所以我去找了高/祖皇帝,在御花园中我人生第一次看到了所谓的父皇,看到他一口一口地餵皇兄吃东西,那时候我嫉妒极了,同样是母妃生的皇子,为什么要这么区别对待。」 「我上去推了皇兄,质问高/祖,为什么对皇兄那么好,而把我丢在冷宫不管不顾。」 「那时候高/祖和皇兄都震惊极了,皇兄震惊他素未谋面的弟弟不是父皇所说的病秧子,高/祖震惊本该死掉的儿子竟然还活着。」 「最后,高/祖的答案是当着我的面杀了嬷嬷,并且一字一句地跟我说,母后是我害死的,我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 「那时候整个世界都黑了,我躲在冷宫里不敢出去,感觉遇到的每个人都会让我去死,说我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母后也在不停地怪我,说都是因为我她才死的。」 蔺伯苏眼角滑下了一滴清泪,嘴角却在此时扬起一抹弧度:「在最黑暗的时候是皇兄将我从深渊里拉出来的,他用稚嫩的声音跟我说母后不是我害死的,说我不是煞星,说我是他的皇弟,他说会好好照顾我直到他生命结束。他每天都会来找我,给我他有的衣服,给我他有的吃食,甚至从高/祖、太傅那儿学到什么他都会一一教给我。」 蔺伯苏的声音有一剎变了调,沉默了片刻他问道:「珠月,你说他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这么早就走了呢?」 裴珠月抽出帕子塞到了蔺伯苏的手中,自己的眼睛也微微发红,她完全无法想像幼年时的蔺伯苏是如何的绝望,也无法想像先皇去世时他的内心是多么的痛苦,更无法想像他是如何在高/祖的阴影下变成如今卓乎不群的摄政王。 第62章 战火 裴珠月看向蔺伯苏说道:「我不怎么会安慰人,但我想先皇既然对你这般好,又放心将皇上和整个高阳交给你,如今在天上看到你将皇上培养的这么好,将高阳治理的那么好心中定然欣喜。还有,我听老一辈说,人一辈子或行善或积恶都会报应在下一辈子,先皇是个好人,下辈子他定能长命百岁。」 蔺伯苏颔首,淡笑道:「你说得对。」 他的视线移到河灯上,道:「我们快些写下愿望吧,灯油要耗尽了。」 有一个传说,在河灯上写上愿望之后,河灯的灯芯燃得越久,那愿望就越有希望实现。 裴珠月应了一声,然后生怕被人偷看似的背过身在河灯上写起了字。 蔺伯苏看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提笔在河灯上写下了几个字「愿珠月所念成真」,然后放进了湖里。 裴珠月写好转回了身,刚好就看到蔺伯苏这么随意地将河灯放进水里推出去,当即蹙眉教训道:「你怎么能那么随便地放河灯!」 蔺伯苏愣住了,放河灯还有什么技巧吗? 裴珠月看懂了他眼中的疑惑,嘆了口气说道:「你还是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摄政王,瞧好了我给你示范示范河灯该怎么放。」 话落,她神色肃穆地捧起了河灯,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各路天君快显灵,助小女子达成所愿。」 一番碎碎念之后,她小心翼翼地将河灯放进湖水里,还去捡了根树枝将河灯推得远远的,在蔺伯苏疑惑的目光中她解释道:「河灯漂得远才会灵。」 蔺伯苏点了点头,问:「那你这次许了什么愿?」 裴珠月站起了身,环着手道:「写在河灯上的愿望不能说出来,会不灵的。」 蔺伯苏:「如此,那就不说了。」 片刻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五年前你许的愿望没有全部实现,说不定就是因为我看了你的河灯。」 裴珠月当他是在开玩笑,随口接了一句:「你说得对,所以河灯上的愿望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蔺伯苏接着道:「那两个愿望我理应帮你实现。天下太平在有生之年我是办不到了,但我可让高阳国太平,海晏河清。」 裴珠月的脑子没转过弯来,帮她实现五年前未实现的愿望?方才他们提到过,未实现的愿望有两个,一个是许愿太平盛世,一个是愿她的恩人也就是蔺伯苏心想事成。 前一个愿望蔺伯苏尚可实现,但后一个愿望恐怕只有神仙能够完成。 蔺伯苏许是看出了裴珠月心中的疑惑,说道:「我身为摄政王,想要什么便会有什么,所以心想事成于我而言比别人容易的多,现如今我心中所求而未完成之事只有三件。一件就是高阳国能够太平顺遂,内无乱外无忧,第二件事是长乐能够成为一代明君,第三件事……」 他的抬眸看着裴珠月,眼中有一团灼热的焰火,烫得裴珠月当即别过头。 裴珠月打断他即将说出口的话,道:「一个国家能否太平顺遂不是靠一个人实现的,需要高阳国上下万众一心,文武百官各司其职忠国忠君。我裴珠月身为高阳的将士,会守住高阳国的疆土,抵御外族侵扰,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蔺伯苏淡笑,道:「那我蔺伯苏身为高阳第一权臣,也会用我的方式守护好高阳国。」 隔着大片湖水的对岸也升腾起朵朵烟花,给花朝节又添了几分热闹,烟花耀眼的光芒将黑夜照的如白昼般明亮。 蔺伯苏和裴珠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对视几息后心照不宣地笑了。 两人重新坐回到了地上,烟火停了,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一切都归于寂静。 第112页 蔺伯苏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问道:「等你写在河灯上的愿望都实现的时候,你能否给我一次机会?」 裴珠月放在身侧的手蜷缩了起来,她觉得蔺伯苏没必要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与精力,高阳国虽然富庶但归根结底只是个开国不足半百的说不上大也说不上小的国家,绝不是个强国,想让它强大到外族不敢来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实现的事,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或许一百年,又或许等不到它强盛就被外族瓜分了。 国泰民安四个字说起来轻松,若真要实现谈何容易。 她抿了抿唇准备拒绝,就在这时从军营传来了战鼓声,还有隐隐的号角声。 裴珠月和蔺伯苏的身躯皆是一颤,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他们都看到了凝重,他们立刻起身看向城中,城中俨然燃起了烽火。同时,升起了五枚高低不一的信号弹。 蔺伯苏沉声道:「是城中暗卫的信号,西丘国对高阳开战了。」 裴珠月闻言眉头紧皱,转身就走,急忙道:「我得马上回军营。」 蔺伯苏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我和你一起。」 因为烽火的信号,停泊船只的岸边乱做了一团,人们纷纷往船上挤,生怕战火蔓延进来他们会被困在岛上,留驻在岛上的官兵疏散人群差点没被挤下水去。 蔺伯苏的画舫停的偏僻加上有暗卫带刀守着,倒是没人敢闯。 上画舫之后,蔺伯苏回头看了眼拥挤的湖岸,对玄戊玄己吩咐道:「你们两个去协助他们疏散百姓。」 「是!」玄戊玄己异口同声道。 裴珠月原本也想说这事,见蔺伯苏有所吩咐暗道省了心,同时对蔺伯苏多了一分欣赏,身居高位却能想到寻常百姓这实属不易。 画舫上展弈也在,他在看到烽火后就第一时间赶回来了,三人即刻行船回城中往军营赶去。 军营里火光晃动,人影交错,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之色。 裴珠月带着蔺伯苏往裴镇山的营帐走去,路上恰巧遇到点兵结束的裴旭日。 裴旭日不似往日那般嬉笑,看到裴珠月招唿道:「你回来了。」 「嗯,」裴珠月看着整装待发的军队,问:「哥哥你今夜就要率兵出征?」 第63章 裴旭日被困 裴旭日颔首:「嗯,西丘突然夜袭,我奉父亲之令即刻出征。时间不多了,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裴珠月从有记忆开始,已经数不清给父亲以及哥哥送行了多少次,但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将士出征,所有人都整装待发,在不久后的将来和敌人拼命厮杀。 血液翻腾着,叫嚣着,有一种莫名的亢奋还有紧张,心脏被包裹着挤压着唿吸也被抑制住了。 裴珠月从袖中掏出平安符追上去给裴旭日,道:「之前大比武你借给了我,现在还给你。」 裴旭日笑着接过来塞进了怀里,对裴珠月道:「有空的时候你给娘写封信,让她也给你去庙里求一个。」 「嗯,知道了,祝哥哥此行得胜而归。」 裴旭日在裴珠月脑门上弹了一脑蹦儿,道:「不用你说此行我也能凯旋。」 裴珠月看着裴旭日离开,不稍片刻便收回了视线,她得尽快带蔺伯苏去父亲的营帐。 此次西丘国进攻的突然,大军有多少人,镇西军能否抵御,这些事她目前都还不知道,但把蔺伯苏送去主帅的营帐总是没有错的。 蔺伯苏作为高阳国的摄政王,代幼帝把持朝政,倘若此次战争需要从别处调兵遣将,有蔺伯苏在效率会高很多。 营帐里,各位将领们激烈地讨论着对战西丘国的策略,裴珠月走到营帐口就听到了那激烈的讨论声,作为千夫长她还没有资格进到这里面,她停下脚步对蔺伯苏道:「王爷,就带你到这儿了,我得去营里看看。」 「嗯。」蔺伯苏应道,他看着裴珠月转过身去,忽然又补了一句:「我会一直等着的。」 裴珠月身形一顿,并未说话,疾步离开了。 此次西丘国来势汹汹,军营中全面戒备,裴珠月看着不断有伤员被抬回来,又有士兵接连不断的补上去。 在第五天的时候,军营来了一个坏消息,裴旭日被敌军围困在离月山。裴旭日手下只剩八百余人,而围困的敌军有一万人之多。 知道这个消息后,裴珠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直接去找裴镇山。 「爹,哥哥被围困住了!」 来到营帐她才发现这里除了裴镇山还有好几个将领,她的上级曹武盛曹将军也在。 军营中,她先是高阳国的将士,再是裴镇山的女儿、裴旭日的妹妹,这么唐突的闯进来属于违反军纪。 裴珠月见状当即认罪,拱手垂眸道:「属下擅闯营帐有罪,请诸位将军责罚,不过,不知可否告知珠月如何救我哥哥。」 裴镇山作为军中主帅,不论真实意愿如何,都必须得标榜立样,不能因为犯错的人是自己的女儿就小事化了,这样恐怕无法服众也无法继续在军中树立威信。 裴镇山抬手正要训诫,被一侧的骠骑将军洛闻川拦了下来,洛闻川压着裴镇山的手道:「裴小将军也是担心兄长的安危才不慎闯了营帐,是有情有义之人,裴将军还是算了吧。」 话落,洛闻川朝其余的将军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相当配合地劝说道:「对对对,人之常情,又念在是初犯还是算了吧。」 第113页 军营中谁人不知裴将军爱女如命,现在也没犯下什么大过错,没必要让大将军不快,并且正值两军大战,是用人之际,罚了裴珠月有害无利。 裴镇山松了一口气,但面上威严不倒,对裴珠月厉声道:「念在有诸位将军给你求情,这次就饶过你。」末了又道:「还不快向诸位将军道谢。」 裴珠月从善如流地行了一礼,恭敬道:「谢诸位将军。」 她本该就这么走了的,但不知军中如何营救裴旭日她这心就安顿不下来,所以她磨在了原地没有走,抿了抿唇准备再问问裴旭日的事,即便可能会被骂。 洛闻川看透了她的小心思,先她一步说道:「营救裴旭日一事我们已经有定论,就由曹将军前去营救。现在心可安下了?」 裴珠月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欣喜之色,道:「安下了。谢谢诸位将军,你们继续聊,属下先行退下。」 曹将军自然是指曹武盛,她的上级,敌军有一万人,他们六营将士总数也趋于一万人,那此次营救他们六营大概率要全数出动,这意味着她要亲自去救裴旭日了。 裴珠月赶忙跑回营中去整顿队伍。 营帐中,洛闻川看向裴镇山问道:「你当真捨得让珠月上战场?」 曹武盛思忖一番后亦道:「将军,末将还是留千人在军营中吧。」 裴少将军被困离月山凶多吉少,现如今又让裴珠月出征,若是出了意外…… 裴镇山看向曹武盛,目光炯炯满是坚定,掷地有声地说道:「你原来什么打算就怎么安排,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得面对战场,生死无悔。」 曹武盛抱拳道:「末将知晓了。」 * 营救一事刻不容缓,当天下午曹武盛就准备带兵出征,预算一下时间,等到天黑时他们刚好能够到达离月山,而夜色恰好能成为他们的保护色给敌人打个措手不及。 高头大马显得裴珠月的身形瘦弱,但她挺拔的嵴背,坚毅的目光却令人不敢轻慢半分。 裴珠月握着缰绳,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将裴旭日救出来。 军队即将出征,号角即将吹响,一匹黑马从远处奔来朝裴珠月走去,马上的人是展弈。 展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绣香包,一面绣了「平」,一面绣了「安」,香包似乎已经用过很久早就没了香味,上面的纹路也像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样式,不过被保存的很好,没有一点磨损。 展弈言简意赅地说道:「王爷有事来不了,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裴珠月拒绝的也干脆利落:「我不要,你带回去还给他。」 展弈嘆了口气说道:「欸,我可带不回去了,王爷说了你要是不要就直接扔了。」他又贼头贼脑地压低声音说道:「这可是芈皇后生前留下的,王爷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趁裴珠月不注意,展弈一把将香包塞进了裴珠月手里,然后转身就跑,扬声道:「你要是不想要,就扔了吧!」 号角正好在此时吹响,裴珠月看看大军,又看看展弈的背影,最后低头看看手中的香包,心中有一丝的恼怒,但最后还是无奈塞进了怀里。 等她回来,再送去还给蔺伯苏。 第64章 军令状 大军行至离月山附近时,和他们料想的一样,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深色的衣服使他们跟黑夜融为了一体。 曹武盛派斥候前去探路,斥候回报西丘国军队守卫薄弱,可攻。 曹武盛当即准备施下号令发起进攻。 裴珠月却心有疑虑,裴旭日作为镇西军重要将领,被围困离月山,镇西军定然会前来救援,西丘不可能会没想到这一点,而如今却守卫薄弱,这属实怪异。 裴珠月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陈笛当即出言嘲讽:「千夫长,我承认你武功不错,但行军打仗你还是个新手,还是多听听多看看,少说话为好。」 裴珠月没搭理他,视线落在曹武盛身上,无论如何曹武盛才是主将,真正发号施令的人,他说怎么打就怎么打,他们都得服从。 曹武盛眉头紧皱着,看样子也是有这顾虑。 沉思片刻,他看向裴珠月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 黑夜之中,裴珠月的眼中闪着一粒星光,她掷地有声地说道:「引蛇出洞。」 曹武盛眉头微皱,若有所思,细问道:「何为引蛇出洞?」 「弄出动静引他们出来。」 裴珠月这话一说完,有两个千夫长当即有了异议,他们这个点行军,本就是为了趁夜色偷袭,现下弄出动静不是等于暴露自己的行踪。 曹武盛抬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又对裴珠月道:「你继续。」 那两人虽然不满,但曹将军都开口了,他们也只好安静等裴珠月说完。 裴珠月继续道:「我们扎草人绑在马上制造动静,夜色深敌军很难辨出真假,倘若敌军没有设下埋伏,听到动静肯定会追出来,我们在就这段行经的路上埋下震天雷,即便不能剿灭也能重创他们。倘若敌军设下了埋伏,那他们的目标就是我们的大部队,对于这一小队人马他们极有可能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而选择视而不见,这样可防我们落于圈套。」 一个千夫长冷哼:「说得轻巧,要是敌军没有设下埋伏你怎么能料定他们一定会追出来?到时候还是得靠我们拼血拼肉。」 第114页 裴珠月如实道:「我不能保证他们会追出来,但我有七成把握敌军设了埋伏,我愿为此立下军令状。」 裴珠月知道这话说出来可能会有些冲动,但敌军守备这般松懈肯定有问题,而且是在这极易设伏的离月山,以她的生死做赌注换他们六军不涉险,也算是值了。 一但立下军令状,倘若没有完成任务就得军法处置,圣旨来了也不好使。见裴珠月这么说,那有异议的几人都息了声。 但是军令状不是口头上说说的事,得写下来。 裴珠月知道若想服众就得写下来,她毫不犹豫地咬破了手指,从怀中抽出绣帕就写。 曹武盛表情严肃,压着裴珠月的手摇了摇头。 裴珠月目光坚定:「曹将军,相信我。」 曹武盛见状移开了手。 一纸军令状写下,众人纵然心中有诸多不满都得服气,要是不服气,尽可以也立一张。 曹武盛思虑再三决定用裴珠月的策略。 人被分成了两波,一波人去埋震天雷,另一波人去制作假人。 假人的制作并不困难,用树枝打个形,再用藤条固定,然后套上胄甲头盔,最后绑在马上,不走进看很难看出是真是假。 不出两刻钟一支近三百人的假人军队就造好了,而现下还有一个问题,如何引导马群的行进方向。 这个问题裴珠月很早就想好了,只要控制好领头马,马群就会跟过来,至于如何控制,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去一个骑马,方法是她想出来的,自然是她去。 裴珠月一提出这个想法秦三金张望成赵福生三人就跳了出来,他们离裴珠月不远,裴珠月和曹将军说了什么他们都能听到。 他们虽然惜命,但更看重义气,怎么能让裴珠月一介女子孤身涉险。 秦三金道:「这种事我们来就行,哪需要千夫长亲自出马。」 他说着就去拿裴珠月手里的缰绳,张望成和赵福生也不谦让,争着要去。 裴珠月心里明白他们的好意,但策略是她提出来的,她得负责到底,不能让他们涉险。 她厉声道:「这里是军营,你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都给我回去。」 秦三金三人紧了紧手,低着头,看样子完全不想走。 裴珠月正要发火,陈笛突然同曹将军道:「陈笛大胆,向您进言。」 曹将军:「说。」 陈笛扫了眼陈笛几人说道:「将军,让他们几人都去吧。」他顿了顿,看曹武盛几人脸上有疑惑之色,继续道:「将军,马群易受惊,倘若在将敌军引入陷阱的过程中马群跑散,那就是功亏一篑,若是多几个人控制住马群能安妥许多。」 秦三金此人平时虽与陈笛不对付,此时对于他的话是万分贊同,道:「姓陈的说的有理,曹将军请允许我们跟千夫长一道去。」 曹武盛也觉得陈笛说的有理,便应允道:「好,你们同裴千夫长一道去,千万要小心。」 裴珠月根本来不及劝说。 秦三金看裴珠月因此事有几分抑郁,上前笑道:「千夫长你不是说他们设了埋伏吗?这样一来,他们害怕打草惊蛇就不会对我们进攻,那军功不是白白到手了吗。」 「对,这可是好事,你别愁眉苦脸的。」赵福生附和说。 裴珠月看着他们三人,眼中有星星泪水,她重重点了下头道:「对,白拿的军功,我们会平安回来的。」 时辰不早了,四人坐上了高头大马,相视一眼后往离月山脚奔驰而去。 离月山脚下的山林中,道路两侧都是茂密的灌木树林,再往里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今夜无风,万籁俱寂,杂乱的马蹄声在这里显得尤为突兀。 这里距离斥候打探过的敌军大本营不足一里地,这番大动静下却没人攻击他们,果然有问题。 裴珠月停下了马,左右观望了一下,朗声道:「西丘国人当真自负,距军营不足一里的地方都未设防,撤,告诉将军率领大军进攻。」 说罢,带着马群转身离去。 等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秦三金驾马到了裴珠月身侧,道:「珠月,我方才仔细观察了那片林子,没有问题。」 裴珠月并不贊同:「离月山附近有很多鸟类,现在是珍珠鸟求偶交配的季节,林子里却一点鸟叫声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 秦三金恍然大悟,问:「你的意思是林子里有人,那些鸟儿都被惊跑了,所以才一点声都没有?」 裴珠月点点头:「并且人还不少,我们得尽快回去告诉曹将军这个消息。」 与此同时离月山角的某个临时营帐中,一个穿着西丘国戎装的士兵跑了进去,跪地禀告说:「禀告五皇子,方才高阳国来了队约莫三百人的骑兵,看样子是来探路的,属下遵从五皇子命令并未轻举妄动。」 他口中的五皇子正是塔木隼。 塔木隼穿着一身银甲,精緻的脸上未施粉黛,少了五分阴柔,多了五分刚毅。 湖蓝色的眸子宛若寒潭冷冽,无心无情,似是什么都入不了眼,什么都上不了心。 听到属下禀报,他抬起了眸子,问:「我记得你之前来报说高阳来过十几个探路的斥候。」 士兵低着头,应道:「确实,但这三百人的骑兵似乎也是来探路的,据那领头的话推测,高阳救援的大军应该很会就来了。」 第115页 塔木隼的指尖一下一下地在桌子上敲击,突然停下问道:「三百人的骑兵在道上走一圈什么都没干就走了?」 士兵应道:「是。」 塔木隼又问:「你说他们要真的是为探路而来,为什么要动用骑兵这么大张旗鼓地来一趟。」 士兵瞳孔一缩,蓦地抬头,道:「他们……是在试探?」他立刻以头抢地,发颤着说道:「属下愚昧,还请五皇子责罚。」 塔木隼懒懒地倚靠在木椅上,道:「起来吧,这事也不能怪你,不过,可看清骑兵的将领是谁?」 士兵当即叩首跪谢,道:「谢五皇子仁慈。」他站起身想了想说:「当时天太黑看不清脸,不过那声音听着细嫩,像是个女子。」 「女子……」塔木隼喃喃:「难道是她?竟然活下来了,命还挺大。」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塔木隼到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眉宇间堆砌着几分苦恼,打虎牢龙之计被识破了,他得想个新的应对之法。 而不稍片刻,帐外又有人来报。 「进。」 这人拖来了个假人,树枝撑起人的架子,外面套了高阳士兵的胄甲和头盔,又塞了好些杂草。 塔木隼看到这玩意儿心中就有了隐隐猜测,但还是问了一句:「这哪来的?」 士兵低着头,小声嗫嚅:「是方才……高阳的骑兵落下的。」 塔木隼手中的茶杯当即崩裂,塔木隼咬牙笑道:「真是好样的。」区区几百个稻草人就把他的计谋给勘破了,他现在是非常好奇究竟是谁想出了这么损的招。 另一面,张望成发现了一件事:「千夫长,有一个假人颠掉了。」 看着就在不远处的大部队,裴珠月嘴角勾起一抹笑,道:「无碍,我现在还挺好奇敌军看到假人后的表情的。」 秦三金噗嗤一笑,道:「那肯定相当精彩。」 第65章 设计攻打 裴珠月带着确切的消息回来,之前那几个阴阳怪气的人都息了声,曹将军也破天荒地夸了裴珠月,要知道这铁面将军夸人是十分少见的事。 敌情有变,那原来的进攻方案就不行了。 夜里,十个营的千夫长在临时搭建的营帐里重新规划进攻方案。 激进的几个都粗声粗气地说直接抄起傢伙事干,这个提议刚出口就被曹武盛否决了。 单从这次的埋伏来看,敌军这次领队的人绝对是个有心机有谋略的老阴比,他们这么直接冲过去九成的概率会输。 分析一番后,曹武盛得出了一个结论:「要靠智取,不能强攻,要比对面还阴。」 看着曹将军一本正经地说出要比对面还阴的这话,裴珠月有些晃神,这是曹将军说出来的? 和曹武盛接触的不多,在裴珠月的眼中,曹武盛是相当正直的形象,但看其他人的反应裴珠月明白之前是她孤陋寡闻了。 所有人商量了将近一宿终于商量出了进攻的方案来,依旧是晚上偷袭,烧他们粮车声东击西,攻打他们守卫最薄弱之处配合裴旭日他们内外夹攻。 当然,救援第一,打仗第二。 只不过要辛苦山上的八百人再熬一天了。 夜幕沉沉,五六个黑衣人沿着狭隘的山道摸进了西丘的临时军营,他们猫在军营的边缘,等待巡逻的小肥羊走过来。 裴珠月他们趴在草丛里观察敌军巡逻的规律,小半个时辰后发现他们巡逻是四人一队,每半刻钟就会有人经过。 在确定规律后,当看到又有一对巡逻士兵走来时,裴珠月他们压低了身子,等人来到他们面前,裴珠月素手一挥,眨眼的功夫巡逻士兵就倒地了。 秦三金等人则迅速地把人拖进草里,一边不忘称赞:「珠月你这药也太神了,这么一扬就全倒了,哪里买的呀改天我也去买点防身。」 裴珠月想起古君月这样的人才不能为国效力就觉得可惜,她嘆了口气道:「朋友送的,据说这么一下就能让人倒地睡六个时辰,可惜市面上没得卖。」 秦三金闻言也嘆了句可惜。 他们把迷晕的人藏好后就依样画葫芦地蹲下一波,等集齐他们所需的六套衣服,就换上往军营内围鬼鬼祟祟地摸去了。 换做普通人可能得花点功夫才能找到粮车所在,但他们队伍中有个不一般的人——张望成,得益于他异于常人的嗅觉他们没用多少时间就找到了粮车。 在粮车上摆好震天雷,点燃导火索,几人拔腿就跑。 用震天雷也是昨夜商议出来的结果,是裴珠月想出来的,一来能迅速点着粮车,二来直接当做军队进攻的信号。 伴随着一声巨响,敌军军营乱做了一团,埋伏在离月山山脚不远地方的曹武盛接受到信号带兵攻打而来。 而裴珠月一行人则藉助敌军的衣服混迹其中慢慢往外围走去,好接应曹武盛。 眼见着要脱离人群,却不幸被一个敌军士兵拦了下来。 「你们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救火!」 几人对视一眼,一个手刀下去将人打晕然后拔腿就跑。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其余西丘士兵的注意,看到穿着胄甲的「自己人」打自己人先是愣了一下,片刻才反应过来大喊:「有奸细。」 而这时候裴珠月他们已经成功跟接应的部队汇合了。 第116页 两方人马很快就交战在了一起。 所谓声东击西,裴珠月他们这儿是「东」,曹将军那儿是「西」,他们利用震天雷摧毁粮草将敌军的注意力引过来,而曹将军则去寻找薄弱处发起进攻。 并且他们只需要在这坚持一刻钟,一刻钟后就撤退,等西丘士兵发现中计,到时候也来不及了。 看着来势汹汹的西丘士兵,裴珠月嘴角勾起一抹笑,看来计谋成功一半了,而另一半就看曹将军能不能将她哥哥带下来了。 裴珠月游刃有余地拿着云岚在敌军中穿梭,正要刺穿一个西丘士兵的胸膛,那人却被一道力拉来了,一把泛着冷光的剑挡住了云岚。 感受到手下的力量,裴珠月心中有了估量——这人有两把刷子。 裴珠月抬起眼睫看向剑的主人,眼中有微微的震惊。 「柳青青?」 这男人与柳青青有九分相似,精緻的五官,湖蓝色的眼睛,微卷的头髮,抹上胭脂水粉便是十分相似。 裴珠月可不信这世界上有身量容貌都一模一样的龙凤胎,视线游离到塔木隼的喉结上时明白了一切。 柳青青的脖子上总是缠着一根丝带…… 裴珠月肯定道:「一直以来你男扮女装潜伏在高阳打探消息。」 塔木隼咧嘴一笑:「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塔木隼,没想到你命还挺大,山都塌了半边都没把你压死。」 塔木隼,西丘国五皇子! 裴珠月脸色凝重,反手往塔木隼脸上挑去,厉声问:「你将我高阳的铁矿藏哪去了,快还回来。」 塔木隼抬手又挡了下来,轻笑道:「自然是运我们西丘去了,还有那铁矿是我买下来的,是我的,不是你们高阳的。」 裴珠月冷嗤:「笑话,铁矿是高阳国的东西,你以为一个州官盖个印就能把矿山卖给你了吗。」 裴珠月早前听闻蔺伯甦醒来后不久就处理了土匪岭的事,处置了州官以及其他好几个官员,其中州官承认与外族勾结被判了死刑,九族全被发配南疆打入奴籍。 塔木隼啧了一声,道:「真不知道该说你单纯还是蠢,一个州官怎么配与我合作。唉,那人虽然卖了我矿藏,但我向来厌恶投敌叛国之人,这样吧,在你死之前我告诉你那个卖我矿藏之人一点秘密,就当我送你的陪葬品。」 裴珠月自动忽略了塔木隼言语中的人身攻击,对听到的消息很是震惊,州官竟不是真正的操纵者?那背后之人是谁? 裴珠月收剑与塔木隼拉开了距离,问:「那人是谁?」 塔木隼语焉不详:「一个……位高权重的人。」他笑道:「陪葬品我送了,也该送你上路了。」 他说着就往裴珠月攻去。 裴珠月却不恋战,直接退了好几步远,扬声吩咐道:「我们撤!」 走之前她对塔木隼露出一抹笑,满满的嘲讽:「感谢五皇子告诉我这么重要的消息,不过我还年轻,现在还不想死。」 「这可由不得你。」塔木隼提剑准备追过去,这时却有士兵来报:「五皇子,不好了,西面被人偷袭了。」 意识到自己中计,塔木隼的脸当即沉了下来,看了眼裴珠月逃跑的身影,转身往离月山西面赶去。 第66章 「我好好照顾家里,你安…… 见山下火光阵阵,裴旭日起了警觉让全体戒备,果然不多时就看到了一束紫红色的信号弹。 那是镇西军特有的信号弹,山下有人在接应他们。 裴旭日不假思索地带着剩下的八百人冲下了山,至于敌军的大部队他们根本来不及回防。 裴珠月在约定的地点等待曹将军把人带回来,众人隐在树林中心情忐忑。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山道中响起了阵阵沉重的步行声,裴珠月攀到树上查看情况,看到熟悉的身影嘴角露出了一抹笑。 沉寂了几日的军营气氛活络了起来,因为他们的少将军回来了。 裴旭日身上除了手臂上两道刀伤,其他地方倒没什么大概。 说起几日前的大战,裴旭日忿忿地拍了下大腿,原本以为是大捷,不曾想是陷阱。 「这西丘像是换了个军师,尽使些阴人的勾当,那排兵布阵也是诡谲多变,完全是阴间做法。」 那日西丘的军队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眼见着要擒住他们的主将伊犁扎,他们便乘胜追击,迎接他们的就是滚石阵,三丈宽的沟壕,再是密密麻麻的乱箭。 滚石将大军抵挡在外,沟壕坑害了小半数骑兵,乱箭更是折损他千余人部下,幸亏余下的人和他逃上了易守难攻的离月山才没全军覆没。 「这次感谢曹将军出手相救,让旭日脱险。」裴旭日恭敬地同曹武盛抱了抱拳。 裴珠月在一旁扬着下巴轻咳两声,道:「不谢谢我?」 裴旭日睨了她一眼,玩笑道:「你?你有什么好谢的,还不是曹将军带兵有方。」 裴珠月翻了一个大白眼:「呵,以后不去救你了。」 曹武盛看着打闹的兄妹二人,神情一如既往的严肃,对裴旭日道:「此次还多亏了裴珠月,让我们躲过了敌军的算计,还为攻下离月山出了不少计谋。」 裴镇山惊愕,言语之间还有些骄傲:「哦?如此说来,珠月是立了大功了?」 能够成功救出裴旭日是大伙集思广益的结果,裴珠月也就在裴旭日面前嘚瑟一下,没有邀功的意思,遂谦虚道:「是曹将军指点的好,珠月不过是学以致用。」 第117页 裴镇山好奇:「哦?曹将军指点你什么了?」 曹武盛看向裴珠月,见她那兴奋劲儿心里有些许不安,正要打断,裴珠月却已经开了口:「曹将军说的一句『要比对面更阴』让珠月受益匪浅。」 裴镇山闻言蓦地挑了下眉,看向曹武盛打趣道:「曹将军,看不出来啊。」一身正气的曹将军原来是这样的人。 裴珠月从父亲的反应中得知,原来不知她一个人的对曹将军有错误认知。 裴珠月淡笑着,下一刻笑容就僵住了。 曹武盛镇定道:「末将不过是小小指点了一下,倒是令嫒有谋有勇,为了服众连军令状都写下了,果真虎父无犬女。」 裴镇山的表情从愉悦很快就变成了严肃,盯着裴珠月问:「军令状是怎么回事?你写了军令状?」 裴珠月垮着脸:「爹,你听我解释。」 曹将军见目的达成抱了抱拳,道:「营中还有事,末将就先行告退了。」 裴珠月一个人弱小又无助的面对父亲和哥哥的询问。 * 想起塔木隼的事,裴珠月告了半天假去驿站找蔺伯苏。 到了驿站,看到展弈一行人在搬行李。 裴珠月怔愣了一下,准备上前询问展弈这是要去哪,蔺伯苏恰巧从驿站中走了出来,显然对于裴珠月出现在这这事他有些许震惊:「珠月,你怎么在这?」 裴珠月蓦地侷促,将手背到了身后:「哦,我有要事要同王爷说。」 「进来吧。」蔺伯苏道。 「坐。」蔺伯苏为裴珠月沏了一杯茶。 裴珠月轻抿了一口,看向楼下忙碌搬运的人问:「王爷这是准备回京都?」 「嗯,」蔺伯苏淡笑道:「本想去军营同你辞行,但想你刚出军回来应是很累,便没去叨扰,对了,裴少将军可安然无恙?」 裴珠月颔首:「无恙,就是手被砍了两刀,小伤。」又看向蔺伯苏问:「你此次回京都可是京都出了什么事?」 以前裴珠月不知道内情不觉得京都如何,如今在她眼中就是狼窝虎穴。 蔺伯苏:「出来许久本就该回去了,加之边关战乱,需要从国库往外挪钱,我得回去盯着点,好让你能安心打仗。」 裴珠月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她站在家门口对父亲说:「我好好照顾家里,你安心去打仗。」 两人的身影在此时隐隐重合。 裴珠月一下噗嗤笑出了声。 蔺伯苏茫然,本是挺伤感的氛围现在全没了,温声问:「笑什么?」 裴珠月也是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像逗乐了,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有趣的事。那王爷可得回到京都好好看管国库,让将士们好好打仗。」 「嗯,」蔺伯苏应道,想起裴珠月来的目的,又问:「对了,你方才说有要事要告知于我,是何事?」 提及正事,裴珠月敛了笑,正色道:「王爷,你可还记得土匪岭上我跟你说过的『柳青青』?那个凭栏雅苑的花魁。」 「记得,怎么了?」 「那是西丘国的五皇子塔木隼男扮女装,离月山就哥哥时我与他打了一照面,她同我说,将矿藏卖给他的不是州官,而是个位高权重的人。」 蔺伯苏眉头皱了起来:「塔木隼……竟是他。土匪岭矿山一事我一直都在追查,州官不过是个替死鬼,但要是那些铁矿已经流入西丘人手中,恐怕追不回来了。」 「那你可查到谁是幕后主使?」裴珠月破皮地问道,她一想到将士们在外拼命打仗,而有贪官污吏却为了钱权将铁矿卖给敌国就气不打一处来,因为那些铁矿终将会炼成兵器对准他们高阳的将士。 蔺伯苏没有明说,只道:「井州城的州官是司马慎的门生。」 裴珠月拳头紧了紧:「那幕后主使……」 蔺伯苏摇了摇头:「还没有证据,并且因为此事司马慎上书了一份告罪书,说自己为师不严,请求陛下责罚。」 裴珠月愤恨地拍了下桌子,怒道:「装模作样!」不曾想打到桌沿拍得她手指生疼,裴珠月痛得脚趾都蜷缩起来了,但为了脸面愣是忍了下来。 蔺伯苏看着她微微发红的手,鬼使神差地将其握到手心温柔地吹了吹。 两人还是夫妻时,裴珠月在他书房架小炉子时,若是被烫到总会伸手到他面前撒娇:「王爷,疼,你吹吹。」 一开始他都不搭理,后来敷衍地吹了一下,最后就习惯了。 现在情不自禁地就…… 裴珠月耳朵一红抽回了手。 蔺伯苏的心仿佛空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了神,道:「不要为了这种人奇怪了自己的身子,」他的气息冷冽了下来:「布局多年,也差不多到收网的时候了。」 几息的时间,裴珠月冷静了下来,听了蔺伯苏的话有些惊讶:「要现在对付他们?现在高阳正与西丘交战,若是再内乱,黎明百姓或许会遭殃。」 蔺伯苏胸有成竹地说道:「珠月且放心,既然我会动手,那必然是我万全之策,不会让百姓受苦。况且,若是司马慎真与外邦勾结,西丘攻打高阳的时候也是他最好夺权的时候。」 裴珠月的语气沉重地许多:「那你万事小心。」 蔺伯苏淡笑道:「京都与井州城山高路远,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战场上任何时候都要三思而后行,你是一个将领,你的一个决策关乎你手下所有人的性命。」 第118页 「我晓得。」裴珠月微恼,父亲这么教训过她,哥哥这么教训过她,如今蔺伯苏又这么提醒她,好像她就是个莽夫似的。 好吧,从前是有那么一点,但离月山一行她可没有一分鲁莽,即便是立了军令状,那也是她早有料算。 「王爷,都准备好了,可以启程了。」展弈跑进来知会道,看到裴珠月他拍了下脑门,「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 东忙西忙忙忘了,裴珠月还在这。 裴珠月起身道:「没事,要说的我都说完了。」又看向蔺伯苏笑道:「还好来得早,要是迟那么一时半刻都见不上你了。」 蔺伯苏暗道了一声不会,倘若裴珠月今日没来,他或许会踌躇半天要不要去军营看看裴珠月再走。 他没把自己的小心思说出口,只是对裴珠月道:「嗯,来得巧,这一面註定是要见上的,老天爷也想让你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那现在,我要走了。」 裴珠月点了点头:「那你慢走,一路顺风。」 「嗯。」 她又从怀中掏出了那个绣着平安的香包塞进了蔺伯苏的手中,道:「这个还你。」 蔺伯苏也没推脱,收下了。 裴珠月看着蔺伯苏上了马车,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她长吐了一口气,此次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不过那时他们应该会成为熟悉的陌生人。 他有他的生活,她有她的生活。 裴珠月收回视线转身离去,却被驿臣叫住了:「裴姑娘,王爷有东西让我交与你。」 裴珠月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个白玉坠,下面坠着红流苏,是儿时蔺伯苏救她时身上戴着的那块。 蔺伯苏给她这个是什么意思? 裴珠月烦恼,刚还了平安符又来了白玉坠,又得找个机会还回去。 这时那还没走的驿臣说道:「王爷说这是给裴姑娘的定情信物。」 裴珠月扬手就想扔地上,驿臣又道:「这是黑白双生玉,一块白玉红流苏,一块黑玉金流苏,是芈皇后的遗物,裴珠月确定要摔?」 裴珠月一时间特别想骂人。 第67章 我亲自去救 时间匆匆,如白驹过隙。 与蔺伯苏井州一别,已经过去了一年,与西丘的战争仍未结束。 裴珠月从一介寻常女子成为高阳真正的将军,统领镇西军万人。 一年的时间里她出战无数次,脸上的稜角逐渐锋利,眼神也逐渐变得凌厉,褪去了深闺女子的孱弱,多了沾染血气的压迫感。 裴珠月仍旧记得初次上战场两军对峙,西丘将领伊犁扎看到他,嘲讽整个高阳的男人都死绝了,竟让女人上战场。 但几场仗打下来,这些声音就消失了,直到后来她成了西丘人口中的「女魔头」。 这日,裴珠月在军中巡视,小桃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将军,京中有大事发生!」 经过一年的魔鬼训练,小桃已经从肩不能扛手不能挑跑几步就会大喘气的弱鸡,变成了能够跟随裴珠月征战的近卫,不过这性子还没沉淀下来。 反观裴珠月就镇定地多,背着手,慢条斯理地扭过头,教训道:「稳重些,有什么事慢慢说。」 小桃平復了下心情,笔直地立着,道:「报告将军,京中传来消息,太后薨了。」 裴珠月骤然转过身,问:「你说什么,太后薨了?」 小桃点点头,抬手挡嘴凑到裴珠月耳边小声说道:「是暴毙的。」 裴珠月皱起了眉头,心中略有所思,蔺伯苏这么快就动手了?可之前信中并没有提及。 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奇怪,蔺伯苏给她写的信多数是花前月下,鲜少正儿八经谈正事的。 自离别之后,裴珠月虽然没有与蔺伯苏见过面,但有书信往来。 第一封信自然是蔺伯苏先寄过来的,裴珠月一开始以为是有什么重要情报,打开一看才知是一封情书,看得裴珠月头皮发麻,若不是信最后的印章裴珠月甚至会怀疑这是驿使送错了信。 不过也没好多少,现在裴珠月就一直觉得蔺伯苏是吃错了药,她实在想像不出蔺伯苏看上去那么正经的人是怎么写出这么肉麻的东西的。 难道是因为被她拒绝受了刺激? 大概也是怕一直写情书裴珠月往后会直接烧了信不看,蔺伯苏总是偶尔在信中传递一点有内容的东西,比如京中新颁布的诏令,又比如裴珠月最为关心的家中母亲是否安好。 裴珠月也因此咬牙把信看了下去。 听说太后暴毙的消息,裴珠月立刻就回去写信问蔺伯苏这事,司马玉茹之死是天意还是人为,之前说留下司马玉茹是为了牵制司马慎,如今司马玉茹死了,司马慎那儿可有问题,京都是不是要变天了。 而不等书信寄出去,蔺伯苏的书信先来了,只有寥寥几字。 「司马玉茹已除,京都万事都在掌握之中,勿念。」 蔺伯苏的书信向来如同老妇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大半寄与相思意,再添一两句正事,而今如此简陋,看来是发生了麻烦的事,没有精力写那些风雅。 但蔺伯苏说万事都在掌握之中那就真的在掌握之中,他这人还是可靠的。 裴珠月相信蔺伯苏,但还是有点担心会出变故,特别是京中的母亲会被波及。 之后发生的事却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第119页 西丘二十万大军压境,裴镇山亲自领兵抵挡斩敌数万,敌军节节败退,胜利近在眼前,最后却被突然出现的塔木隼射落马下而且被擒。 高阳国无藩王,驻守边疆的四镇大将军地位极高,西丘便以裴镇山的命为要挟让高阳退兵,又让高阳让出一个城池。 以一城换一人,这对将领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尚且不说朝廷会不会同意,裴镇山本人便不会同意,高声喊道让高阳的士兵射杀他。 众人愤慨,无一人动手,僵持之下裴旭日下令撤回井州城中,一来,主帅被擒士气大落,再战于他们无益;二来,要好好商榷对策。 裴珠月并没有参加此战,听到裴镇山被擒的消息身子颤了颤,久久不能回神,甚至是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错,父亲怎么可能会被擒? 直到看到裴旭日双眼发红的站在营帐里,诸位将军神情严肃,她才确信,父亲是真的被俘虏了。 裴旭日看到裴珠月便收回了视线,像是无颜面对,裴珠月深知他多半是将父亲被俘当作是自己的过错了,上前安慰说:「我们定能将将军救出来。」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不仅是说给裴旭日听,还有在场的所有将军听,众人皆是身体一振,备受鼓舞,但很快就回到现实来。 一个将军问:「如何救,难不成让出井州城?如此,将军回来恐怕会难以自处。」 另一个将军扬声道:「让出去就让出去,等把将军就回来我们把井州再抢回来就好了,不仅抢回井州城,还要让我们高阳的铁骑踏平西丘。」 「对!西丘国算什么东西,若不是那龟孙使阴的,今日便是大胜。」 裴珠月沉着眼眸,沉声道:「城池我们现在不能让。」 「你这是何意?难道要弃将军于不顾吗?让出去就让出去了,我们打回来就是。」 沉默了很久的裴旭日也开口道:「城池我们现在不能让。没有陛下圣旨,若是我们将这城池让出去,我们便成了叛军,会被全天下辱骂,镇西军是父亲的心血,我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只要能将将军救出来,区区骂名算什么,等将军回来了,我们把城池打回来,自然能够证明清白。还有朝廷,那帮躲在京城只管自己无恙的文官怎么可能会同意用一城换将军,之前让他们多批一点抚恤金都不肯,指望他们不管用,还不如靠我们自己!」 裴珠月冷静地问道:「那你如何保证,我们让出了这一城西丘不会得寸进尺,用将军要挟让出更多的城池。」 这话说来像是泼了一盆冷水,让几个主张先救裴镇山的将军息了声,又焦急地问道:「那你说要怎么救?」 裴珠月目光坚定:「我亲自去救。」 第68章 西丘国 裴珠月说出这话,整个营帐中都是质疑声。 救?如何救?去几十万大军中救一个人不就是送死? 裴旭日亦道:「珠月,我知你救父心切,可去几十万豺狼虎豹中救一个严加看管的人谈何容易。」 裴珠月抬眸问道:「谁说我要去军中救人。」 见众人不解,裴珠月解释说道:「你们你可知西丘国宠妃拓拔氏。」 曹武盛想了想,问:「你指的是西丘皇令宰相自己扇自己巴掌只为逗其一笑的那个妖妃?」 裴珠月颔首:「正是,诸位将军可还记得拓拔氏的同母哥哥拓拔鸿雁是被谁斩于马下?」 裴旭日道:「是父亲。」他眼神微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裴珠月又道:「你们说倘若拓拔氏知道裴将军被西丘所擒,她会做什么。」 「她那般蛇蝎心肠定然会欺辱将军!」一个将军忿忿道。 「那就是我们的机会,拓拔氏知晓裴将军被擒,肯定会命人将裴将军送去西丘皇城,我们可在半途拦截。」裴珠月目光锐利地说道。 一个连宰相都敢欺辱的妖妃,遇到杀害亲兄的敌军将领怎么可能会放过。 众将军眼中燃起了希望,而裴旭日又有一个问题——如何让拓拔氏知道? 西丘上下深受妖妃毒害,西丘军应当不会将生擒镇西将军一事上报,因为倘若妖妃杀了裴镇山他们什么都得不到,之前所有的牺牲都化为泡沫,斩杀裴镇山于他们而言是下下之策。 裴珠月心中早有对策,它沉声道:「假意谈和拖延时间,至于拓拔氏那儿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我们。」 * 西丘,皇城。 皇城最繁华的地段,矗立着一座三层的银楼,楼中客人络绎不绝,对银楼中的首饰亦是赞不绝口。 这边的熟客一见东家从楼上下来,便争先恐后地围了上去:「东家,蓬莱居首饰下次上新是什么时候?下次我得早点来,不然又像今日一样抢不到了。」 水莲心颔首淡笑道:「诸位姐姐,这问题我也不好回答,得看制首饰的师傅心情,不过银楼上新了,我肯定提前五日贴出告示。」 「这样也好,我就怕抢不到。」 「小姐,珠月小姐给您的信。」一个小厮费尽千金万苦才挤进去。 水莲心闻言同客人们福了福身道:「诸位姐姐继续看,我有事离开片刻。」 招唿完,水莲心立刻拿过信封回房里去,又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到信中的内容脸上笑容逐渐消失,低喃道:「裴将军竟然被俘虏了!」 第120页 她立刻差人备纸墨回信。 裴珠月收到回信时已经身处西丘商环城,这是西丘东境到皇城的必经之路。 信还没拆开,小桃凑到裴珠月身边紧张地问道:「小姐,莲心小姐信中怎么说?」 裴珠月的心也提着,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看到信的内容时,高悬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她温声道:「莲心说她有办法。」 「太好了!」 裴珠月高兴不久,心情又低落了下来,道:「只希望不会给她带去麻烦才好。」 水莲心的蓬莱居已经开到西丘国,其中银楼更是开到了皇城,凭藉新颖的样式在短短半年内就风靡皇城,拓拔氏也会每月在蓬莱居定制几对首饰,由水莲心亲自送宫里去。 裴珠月看重这一点,所以写信问了水莲心有没有办法将西丘擒获裴镇山的消息有意无意地传进拓拔氏的耳朵里。 小桃从善如流地安慰道:「莲心小姐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打从认识她开始我就没见有什么难倒过她,小时候小姐犯了很多错都是莲心小姐给你擦屁股的,一点小尾巴都没被揪住,小姐您忘了?」 裴珠月:「……」后面那半句大可以不说。 「咚,咚咚」,门外传来几下敲门声。 「君月兄请进。」裴珠月道。 古君月推门走了进来,好奇地笑问道:「珠月怎知是我?」 裴珠月轻笑了一声,道:「那些都是糙汉子,敲门都没君月兄这般儒雅。」 这次救援裴珠月重金聘请了古君月,为的是古君月的易容术。 西丘人蓝眼睛卷头髮,与高阳人长相相差甚远,裴珠月若是带着那帮人高马大的部下来西丘肯定一下子就被盯上了,必须得乔装打扮一番。 当下裴珠月就是蓝眼睛卷头髮的模样,包括小桃还有跟随的西丘将士,头髮是用火钳烫的,至于眼睛变色是古君月给他们用了一味特殊的药材。 除此以外,古君月还给他们修了一下面容,看上去说不上哪变了,反正就是更像西丘人了。 古君月早前说过不参与任何有关两国战争的事,这次能来是帮助裴珠月父亲的名义。 古君月依旧是老样子,他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倒也不会惹人忌惮。 裴珠月打量了一下古君月,她记得古君月上午穿的不是这套衣服:「君月兄这是要出门?」 古君月理了下衣摆,笑道:「我初到西丘对这儿的各种玩意儿挺感兴趣,去随便逛逛,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难得的药材,从你那儿得了那么多银两总得花出去。」 说到那些银两,裴珠月不由得感到肉疼,此次请古君月她掏光了所有积蓄,现在家底还没小桃丰厚,不过只要能够成功救出父亲,就都是值得的。 「那君月兄好好逛。」 午膳时间,裴珠月和乔装打扮的将士们都下楼用膳,虽说他们还是少露面安全,但茶余饭后最是容易闲聊,他们能够听听各方消息。 「诶你们可曾听闻边关的事儿?」一个穿黄衫的男子支棱起了话摊子。 「你是说高阳求和,准备用两座城池换回镇西将军的事?」另一人问。 「对,在我看来这高阳的边境早就被他们的四镇将军瓜分了,救一个将军让出两座城池,两座城池啊,当初咱们皇子都没这分量,我敢打包票,镇西军谈和这事他们朝廷或许都还没接到信。」 「谁说不是呢。」 裴珠月冷静地喝了一杯茶,心道,镇西军让你们失望了,所有事都已上报朝廷,而且别说两座城池,一座都别想得到。 「坏人把娘娘推下水了!坏人!你们都是坏人。」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人疯疯癫癫地跑进了客栈。 第69章 娘娘太好了,您还活着!…… 这蓬头垢面的女人瞧着有四十来岁,因为来得突然,店中的伙计没来得及拦着,她直接冲进了店里,逢人便指着骂:「坏人!你是坏人!」 俩店小二见状吓破了胆,这要是惹客人不满,掌柜的可是要扣他工钱的,他连忙过去抓女人,嘴里喊道:「你这疯女子快走开。」 女人是疯的,见人追她竟嘻嘻笑了起来,一边在客堂里乱蹿,一边指着店小二嘲笑道:「大坏人真笨,追不到我,追不到我,略略略。」 不稍片刻还抓起桌上的饭食朝店小二脸上丢,用膳的客人也都恼了,掸着衣服离开了客栈,店小二和掌柜的叫苦不迭。 身具重任又在异国他乡,裴珠月处处小心,遇到这么乱的场面想着也是避开点好,消息也打听不到了,她使了个眼色,众人都准备回自己房间。 不曾想,她不想招惹麻烦,麻烦却自己招惹上了她。 疯女人逃着逃着就撞上了裴珠月,要说疯女人今儿在店里撞的也不只一人,都是爬起来就接着跑,到裴珠月这儿她就挪不动脚了。 她摔倒在裴珠月身侧,拽着裴珠月的衣摆爬起来,看到裴珠月的脸的瞬间却坐在地上不动了。 裴珠月心中一咯噔,难不成被这女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说来也是有点心虚,裴珠月扯回裙摆就走。 而这女儿却爬着抱住了裴珠月的腿脚,一边哭着一边道:「娘娘太好了,您还活着,我还以为您被坏人害死了呢。」 忽地,她又惊恐地看向裴珠月的腹部,问道:「娘娘,您的孩子呢,娘娘是他们害死了您的孩子是不是?」 第121页 裴珠月的唿吸凝滞了一下,脸色渐渐苍白,有些出神。 小桃看裴珠月这副模样心里一疼,将疯女人的手从裴珠月身上扯开,没好气地说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娘娘,走远点。」 俩店小二也抓着机会连忙将疯女人拖走了。 掌柜擦擦额角的汗走了过来,揖了一礼道:「姑娘,让您受惊了。」 裴珠月回过神来,道:「无事,不过方才那女子是何人?」 掌柜看了眼门外,目露嫌弃:「就是个疯女人,当初把五皇子偷出了皇宫,害五皇子在民间流落多年,也就五皇子仁善留了她一条性命,关在城东的宅子里,今天看样子又让她逃出来了。」 「五皇子?」裴珠月疑惑:「可是皇城的五皇子?」 这儿离皇城还很远,裴珠月很难将这女人跟塔木隼联想在一起,而且以她对塔木隼的认知,他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 掌柜道:「自然,不然还有哪个五皇子,当年这疯女子把五皇子偷出来逃到我们这儿安居,五皇子如今也就把她关在这儿了。不过早些年她脑子还是正常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疯了。客官,我不同您说了,这乱的我得差人去打扫,今日扰了客官住宿的银两给客官免去一成。」 裴珠月颔首,目光却落在慢慢走远的疯女人身上,若有所思。 * 皇宫,凌华宫。 「华妃娘娘,这簪子很是衬您。」水莲心恭敬地站在一旁称赞道。 铜镜钱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桃花眼,柳叶眉,肤白胜雪,唇若冬梅,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种。 这位就是西丘国皇上的宠妃华妃拓拔氏,亦被百官万民称之为「妖妃」。 拓拔氏对镜挑弄着髮簪,眼底的喜欢没有丝毫遮掩:「你每次送来的首饰都甚得本宫之心,心思巧妙,这珠宝玉石搭配的都恰到好处,华贵却不显得庸俗。」 水莲心淡笑,舌灿莲花:「民女斗胆,这些个首饰若是由她人佩戴,都会显得庸俗,唯独华妃娘娘国色天香仪态万千,才能撑起这些个首饰来。」 拓拔氏掩面笑了起来,道:「你这话本宫爱听,真想把你舌头拔下来放在凌华宫,本宫好天天听这赞美之词。」 长袖之下水莲心手指微蜷,心道好歹毒的女人,眸底冷了又冷,而面上却宠辱不惊看不出丝毫异样。 水莲心淡笑道:「华妃娘娘真爱说笑,这舌头离了人可就没用了,娘娘以后可还怎么听民女夸您。」 拓拔氏抬眸睨了她一眼,道:「你倒是个胆子大的,竟敢这么跟本宫说话,换做寻常人现在都跪下求饶了。」 水莲心垂眸没有应答。 拓拔氏满意地欣赏着镜中的自己,随口问道:「你看上去不是西丘国人,怎么会想到来西丘做生意,还是一介柔弱女子。」 水莲心脸上浮现了怀念的神色,她道:「娘娘说的不错,民女确实不是西丘国人,而是高阳人。民女也曾觉得自己不过一个柔弱女子,会一辈子待在那个小院里,可那时候有一个人跟民女说,女子不输于男子,男子能做的女子亦能做,不怕娘娘笑话那时民女表有了一个愿望,就是将蓬莱居开遍诸国,民女能够成为天下第一女商人。」 拓拔氏顿了顿,她取下簪子看向水莲心,正色道:「本宫觉得你可以。」 水莲心福了福身,温声道:「谢娘娘吉言。」而眼中有三分算计。 她不是平白无故跟拓拔氏说了这么多,拓拔氏与其哥哥拓拔鸿雁是家中庶子女,并不受家主宠爱,母亲又出生商贾,年幼时过得并不好。 直到后来拓拔鸿雁在军中立了大功,他们在家中地位才有改善,后来拓拔氏入宫成为宠妃,那身份更是今非昔比。 水莲心说这番话就是为了引起拓拔氏的共鸣,以对她放低戒心。 不多时,拓拔氏便与水莲心闲聊了起来,问水莲心在西丘的店铺规模几何,在高阳的蓬莱居规模又是几何,颇有几分要成为好姐妹的架势。 水莲心心如明镜,可不信拓拔氏是看她一介女子在外打拼不容易,想帮衬她一把,拓拔氏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从她那儿分一杯羹。 话题聊到了这上面,水莲心准备了许久的话术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水莲心长嘆了一口气,露出了愁容:「蓬莱居前两年的利润确实可观,但今年不幸遇到旱灾,还有西丘和高阳两国开战,民女多经营酒楼、绸缎、还有首饰,这些东西在战争年间根本卖不出去,平日里捧在手心的夜明珠或许还比不上灾年的一个粗粮馒头,且不说远的,就高阳与西丘接壤的地儿,打从开战开始铺子一直亏空,其他地方赚来的钱全都赔进去了。」 拓拔氏将信将疑,问:「当真亏损的如此严重?」 水莲心唉声嘆气地点点头,切入正题:「当真,民女为这事愁的都瘦了好几斤,唉,听闻裴将军被西丘军擒了,井州想必没多久就失守了,届时民女定然赔得更多。」 拓拔氏的眉头微蹙,抬眸厉声问:「你方才说了什么!?裴将军被擒了,哪个裴将军?」 水莲心佯装无辜:「啊?就是高阳国的镇西将军裴镇山被西丘军俘虏,外面都传遍了,娘娘您不知道?」 第70章 以免夜长梦多 西丘国东境军营。 第122页 塔木隼坐在帐中脸色阴翳,手中握着的茶杯出现了道道裂痕,他声音低沉透着明显的不悦:「消息是如何传到那妖妃耳中的?」 塔木隼的心腹狼英跪在地上,头死死低着:「属下早已封锁军中消息,裴镇山被擒一事不可能传去皇城。」 塔木隼抬起眼睫看向狼英,蓦地笑了一下,质问道:「不可能?押送裴镇山去皇城的圣旨都来了,你还跟我说不可能?」 狼英把头叩在了地上,道:「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塔木隼松开了手,碎瓷片沾染着鲜血从他掌心掉落,而他却似不知痛,眼中冰冷地没有丝毫情绪。 狼英的能力他知道,既然已经封锁军营消息就不可能从军中传出去。 是大皇子尹曼沙? 塔木隼很快就否决了这个猜测,他面上是尹曼沙的人,倘若拿到井州城对尹曼沙来说有益无害,并且皇后和妖妃不对付,尹曼沙没那么好心将妖妃的仇人拱手送给妖妃泄愤。 那究竟是谁。 「起来吧。」塔木隼收回了视线。 狼英谢过塔木隼的不杀之恩,很快过去给塔木隼包扎伤口,他垂着眼眸,脸上写着有话要问,嘴却紧闭着。 塔木隼瞥了他一眼:「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狼英问:「主子,我们真要把裴镇山送去皇城吗?」 以妖妃的性子裴镇山必死无疑,并且死前会受尽折磨。若真如此,高阳就绝不可能让出井州,他们西丘国的几万将士全都白死了,并且辱杀敌方将领,换个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国家都不会咽下这口气,他们和高阳必定会两败俱伤。 塔木隼反问:「不送去难道要抗旨吗?」他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尹曼沙不是自诩皇储吗,我倒想看看如今有人毁他江山他会作何反应。」 「狼英,你去准备准备,我们即刻启程。」 狼英抱拳恭敬地行礼:「是,主子。」 商环城。 「小姐,小姐!」小桃拿着新来的信三步并一步的跑进裴珠月的房间,末了不忘将门死死地关上。 「小姐,莲心小姐的信。」 裴珠月正欲喝茶,听到小桃的消息立刻就放下杯子疾步迎上去,拆开信封就看。 「如何?」小桃的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裴珠月,比上一次更紧张。 裴珠月将信折好丢进了火盆子里,目光熠熠地说道:「快去告诉诸位将士,随时准备营救将军。」 小桃眸光闪了闪,应道:「是!」 小姐既然如此说,那一定是成了。 商环城外有一条宽敞的山谷,容易设埋伏,同时也是军队押送裴镇山去皇城的必经之路。裴珠月及其部下精兵就埋伏在那。 天灰濛濛的,沉沉的云雾好似整个天都要坍塌下来。 秦三金望了眼天,手里拿着干粮啃,一边吃着一边道:「看这天是要下雨了,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 他们已经在这埋伏八天了。 裴珠月细算了一下:「从西丘皇城快马加鞭送信去边疆不过三日,再将父亲从边疆押至皇城约莫七日,就是这两天了。」 赵福生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问:「珠月,他们真会把将军送去皇城吗,有将军在他们或许可以换取高阳的一座城池,反之若是送去给妖妃,让将军……那两国之间势必又捲起战争,西丘这次损失惨重下次可不一定能赢,反倒会被高阳攻下一座城池。」 这是明眼人都看的明白的事,目前对西丘国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以镇西将军为要挟与高阳和谈,拿足好处,养精蓄锐。 可西丘皇帝是个拎不清的,也庆幸他是个拎不清的。 裴珠月肯定道:「会的,西丘皇帝再荒唐他也是皇帝,圣旨已下,边疆的那些人尽管心里不服也不会抗旨,不然他们会有造反之嫌。」 天气不好,天暗的也快。 夜间容易伏击,押送犯人因此也忌夜间赶路,裴珠月预测今天当是蹲不到人了,正准备让大家轮班值守,却听到辘辘车声。 裴珠月神色立刻凝重了起来,她做了个手势,所有人立刻就位随时发动攻击。 月光下,行路人的真面目也进入裴珠月一众人的视线中。 这是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前面骑兵,后面步兵,所有人身穿胄甲,手握兵器,看那身形也不是泛泛之辈。 队伍最前面的那人五官精緻,美得不可方物,而眼中却满是阴翳,正是西丘国五皇子塔木隼。 在队伍的中间部分是一辆囚车,囚车中的人蓬头垢面,衣衫上还有道道血痕,尽管伤重至此他的腰杆还是挺得笔直。 裴珠月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的父亲,眼眶瞬间染了红,她深吸了一口气,手紧紧地握住云岚。 西丘人竟对她的父亲行了如此重的刑罚! 她压着心中的怒意,眼睛盯着敌军一步一步的靠近他们的埋伏圈。 塔木隼的马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当他走进谷地时,山谷之上,箭如下雨般落了下去。 塔木隼扬声喊道:「有埋伏快隐蔽!」 裴珠月亦站了起来,挥剑沉声喊道:「杀!」月光洒在云岚上闪过一道流光,充斥着肃杀之意。 裴珠月直接往囚车赶去,救父心切的她出手决绝,长剑挥舞,阻挡她的敌人一个又一个倒下,颇有以一敌百之势。 第123页 她冲过去斩断了囚车的铁链,又斩断了禁锢裴镇山手脚的束缚。 「珠月。」裴镇山看着裴珠月,眼中有欣喜和骄傲之色。 「爹,让你受苦了,我们快走。」裴珠月搀住裴镇山的手道。 「好。」 裴镇山尽管身受重伤,还是捡起落在地上死人手中的长剑,斩杀靠近他们的人。 人已经救到,裴珠月下令撤退,但这并不容易,塔木隼挡在了裴珠月身前。 裴珠月松开了裴镇山,将人交给了过来接应的秦三金,道:「你带将军先走。」 裴镇山眼中带有迟疑,他想留下来等裴珠月一起走,但也明白自己现在的身子留下来只是累赘,他眉眼凝重地嘱託道:「小心点,不要恋战,找到机会就走。」 裴珠月淡笑着应下:「爹你先走,我马上就来。」 看到裴镇山被人带走,塔木隼欲上前阻拦,裴珠月长剑一横挡在他身前,道:「要想过去,先打败我。」 塔木隼好看的眉宇间堆砌着几分兴致:「又是你,我同你是不是八字不合?」 上次离月山也是她出来破坏自己的好事,说来也是有意思,上次是救哥哥,这次是救父亲。 裴珠月轻嗤:「我觉得也是。」 土匪岭那会,她和蔺伯苏差点就折在那洞里。 塔木隼挥剑直上,眼中已是狠厉,他道:「几次三番让你逃脱,这次我定娶你性命。」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两人激烈地交战在一起。 裴珠月的人尽数在退散,赵福生见裴珠月还在被塔木隼纠缠就上前帮忙,扬声喊道:「珠月闭眼!」 裴珠月没多想就闭上了眼睛,塔木隼则慢了半步,稍许辛辣的辣椒粉进入了他的眼睛,痛得他短暂地失去了战斗力。 赵福生拉起裴珠月就跑,他沾沾自喜道:「幸好我聪慧带了一把辣椒粉。」 「确实聪慧。」裴珠月不吝赞美,带着辣椒粉打仗当真是从古至今闻所未闻。 「过奖过,呃……」一支箭竟贯穿了赵福生的胸口,他当即跪在了地上。 裴珠月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回头看去发现这箭竟是塔木隼蒙着眼射过来的。 裴珠月用力撑起赵福生,道:「快起来,我们走。」 和他们一样跑在后面的张望生见状连忙过来搀扶:「来,俺们一起走。」 赵福生深知,他们两个人这么拖着自己走最终的下场只不过是三个人一起落入敌手。 他当即推开两人说道:「你们快走,别管我!」 「说什么胡话,要有一起走。」张望成重新撑起赵福生的手道。 赵福生苦笑道:「我贪生怕死一辈子,好不容易做一回英雄,你们就成全我吧。」 「你要这么说,俺也要留下来当英雄,」张望成看向裴珠月道:「将军,你也快来劝劝他。」 裴珠月握紧云岚走到了二人身后,那里敌军正往这边步步靠近,她道:「我拖住他们,你们两个快走。」 这次轮到赵福生说了:「要走一起走。」 裴珠月回眸,沉声道:「这是军令!」 军令二字沉沉地压在赵福生和张望成心上,他们转身咬牙离开。 塔木隼的眼睛被辣椒粉刺得猩红,黑夜中看上去有几分恐怖,他带队走到了裴珠月跟前,看了眼她身后慢慢逃走的二人,道:「你倒是有几分魄力,竟为了两个小兵留了下来。」 塔木隼的人将裴珠月团团围住。 裴珠月深知以一己之力绝无可能打败这么多人,只希望给赵福生二人多争取点逃跑的时间。 她的眼中毫无惧色,铿锵有力地说道:「等我杀了你们,我照样能走。」 塔木隼轻笑:「你大放厥词的模样真是可爱。妖妃要裴镇山不过是为了泄愤,你是裴镇山的女儿送去皇城给她也是一样的,至于裴镇山只要他在西丘国我就一定能将他抓回来,到时候井州还是我们的。」 「你做梦。」裴珠月刚说完,眼前就黑了下去,心中直骂娘,这形式背后竟然还有人偷袭她。 塔木隼看着瘫倒在地上的裴珠月,又瞥了要狼英。 狼英当即垂眸拱手道:「主子还是尽快将人送去皇城,以免夜长梦多。」 第71章 挟持出逃 裴珠月以为自己醒来时会在臭气熏天得牢狱之中,而真正睁眼时却是在一个布置简单的厢房内。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了,换成了淡黄色的襦裙,头髮依旧是英气的高尾髮髻,毫无疑问她身上防身的东西都被搜罗了。 她的手脚都被麻绳捆着,手反扣在椅背后,虽不是五花大绑,但想逃跑还是有难度的。 裴珠月的双手不停挣扎着,试图将束缚撑松好钻出来,但她挣扎许久,也不见捆绑的绳子有所松散。 这时,厢房的房门打开了,塔木隼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裴珠月停止了挣扎,塔木隼瞥了她一眼道:「你就别费心思想着逃走了,即便里挣脱了绳子,院中还有十几个看守会把你送回来。即便你逃出这个院子,院外还有二十几个看守,本王下了死令,若在院外见着你直接就直接取你性命,将你的尸首送给华妃娘娘鞭尸。」 他说的话阴狠无比,脸上却一直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裴珠月冷哼了一声:「那也比被送去皇城活活折磨死来得好。」 第124页 塔木隼啧了一声,道:「华妃娘娘应当不会取你性命,她最多抽你几鞭子,然后在你伤口上涂蜜放些蚂蚁,兴致来了再将你的手指甲用钳子一片一片拔下来,用针线将你的眼睛缝住,用长棍将你的耳膜捅破,等玩厌了,再将你手脚都砍断装进罐子制成人彘,放在小房子里每天过去欣赏。你看,虽然艰难了些,但总归是活着的,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的人生还是充满希望的。」 这个变态。 裴珠月此时手中若是有云岚,定将塔木隼的脸划花,将嘴皮子削下来,最后一剑刺入心脏送他归西。 塔木隼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慢条斯理地将菜食从里面端出来,看到裴珠月不善的目光,他依旧坦然自在,笑道:「不要用这种吃人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害怕的。说来我还是挺喜欢你的,你和别的女子不同,有勇有谋,还有一身好功夫,养起来省心。倘若我们不是敌对阵营,你说不定可以站在我身边。」 裴珠月讥笑:「倘若你还是凭栏雅苑的妓子,说不定是可以站在我身边。你说西丘国的百姓知道吗,他们的五皇子女扮男装在青楼当花魁,以色侍人,以此窃取敌国情报。」 裴珠月本是想让塔木隼难堪,但没想到此人脸皮堪比城墙,不以此为耻,反倒以此为荣。 塔木隼辩驳道:「我为国家大义屈居青楼,百姓知道后只会敬佩我的深明大义。」他又抚了下脸道:「更何况我凭自己的本事窃取情报怎么了?你们高阳国就干净了吗,这西丘国内恐怕也有高阳的不少暗桩吧。」 裴珠月:「……」 塔木隼:「好了不同你说了,饭菜都要凉了,想吃什么我餵你。」 裴珠月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眼睛直视前方,要求道:「你将我松开,我自己吃。」 「松开好让你逃跑?我餵你。」 「我自己吃,否则我宁愿不吃。」 塔木隼端着饭碗坐到了裴珠月的跟前,将饭食放在裴珠月鼻子下转悠了一下,问:「多香啊,真的不吃?」 裴珠月把头别到了一边。 塔木隼见状将饭碗又移了过去,道:「真的不吃?中午我们就要继续前往皇城,你不吃,哪有力气逃跑。」 裴珠月看了眼窗外,看天色是太阳初升,如此算来还有三个时辰左右就要启程。 她得在这三个时辰内想办法逃出去,假设上路了,父亲他们极有可能会在路上埋伏救她,但经昨晚一站,他们元气大伤加之塔木隼他们有了防备,想在路上救她并不容易,说不定还会搭上性命,她绝不可让他们涉险。 至于饭食,她说什么也不会吃,谁知道里面是不是下了什么迷药。 裴珠月再次把头别开了,冷声道:「麻烦五皇子离我远点,看见你我眼睛疼。」 塔木隼罢了手,嘆了口气道:「欸算了,不吃就不吃吧,反正饿死是你的事。我就不在这碍你眼了,你就好好享受所剩不多的安生日子吧。」 塔木隼放下饭碗,转身离去。 裴珠月背往后靠,贴着椅背慢慢站起,终于脱离了椅子。 她跳着在房间里寻找尖锐的东西以割断绳子重获自由,看了一圈后她的目光锁定在窗台的花瓶上。 她跳了过去,预备用头把花瓶推地上去,但转念一想,花瓶落地会引来院子里的看守,就熄了这念头。 裴珠月转过身去,双手够到了花瓶,又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花瓶一下一下地往地上砸,确保在不惊动外面人的情况下把花瓶砸碎。 极度的力道控制让她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在多次尝试之后终于把花瓶杂碎了,她迅速捡起反手将手腕上的绳子割断,然后是双脚。 解开了手脚的束缚,裴珠月把窗推开了一条小缝,向外观望情况。 如塔木隼所说,院子中有十几个人,交错着来回巡逻,院子本就那么丁点大,布置了十几个人说是天罗地网也不为过。 裴珠月要想逃出去那只有一个办法,强杀。 这方法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裴珠月没有放弃,细想着还有什么办法逃出去,若是最后依旧没想到办法,大不了就是去拼一把,到了皇城那就是生不如死,还不如在这为一线生机战死。 随着时间的推移,裴珠月的心渐渐低沉,临近午时的太阳有多灿烂,她的心就有多灰暗。 云岚剑已经被塔木隼收走,裴珠月在房间里随手找了一张趁手的凳子,准备出去拼一把。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你们这些坏人放开我,我要见娘娘,我不会再让你们伤害娘娘分毫!」 曾在客栈和裴珠月有一面之缘的疯女人此时就在院落外,发疯似的挠着门口值守的护卫,长长的指甲在护卫脸上划出了长痕,指甲中也嵌了些许皮肉。 门口的看守像是有所忌惮,尽管被这疯女人抓脸扯头髮也没有下重手还手,只是伸手尽力挡着,一边说道:「蔡嬷嬷,这里面您不能进去。」 裴珠月耳朵灵,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这女人的声音她仔细一想不就是之前在客栈遇到的疯女人吗。 她记得掌柜说过,这疯女人早年间将塔木隼从皇宫偷了出来,就一直住在商环城,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疯了,塔木隼被带回皇宫后她就被安置在一座别院里由专人看管。 第125页 偷窃皇子按理说可是死罪,流落民间多年塔木隼也应当怨恨这疯女子才是,可现在听来这些看守对疯女人有些尊重,这绝对是塔木隼授意。 裴珠月抬起了眼睫,西丘皇室腌臜事多,民间流传的或许与事实截然相反,将年幼的塔木隼「偷」出皇宫? 裴珠月猜测,或许这个「偷」字换成「救」更为合适。 裴珠月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可以挟持蔡嬷嬷逃出去。 这是下下策,且不说这猜测是真是假,她也难以断定蔡嬷嬷在塔木隼心中的地位高到能让她威胁塔木隼,但无论如何都比她直接杀出去强。 裴珠月现在就想热壶中的飞虫,见到一个亮点都会拼命冲过去,哪怕那是壶壁的反光,撞上去必死无疑。 裴珠月捡起方才砸碎的花瓶碎片藏在衣袖中,直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中的看守当即全都围了过来,刀剑对着裴珠月,为首之人警告道:「刀剑无眼,你最好现在自己回去,免受皮肉之苦。」 门口的蔡嬷嬷看到裴珠月眼睛亮了亮,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了挡在面前的两个看守往裴珠月跑去。 她推开了那些拿刀对着裴珠月的看守,说道:「你们这些坏人快让开,我不准你们伤害娘娘。」 这些看守怕伤着蔡嬷嬷,刀剑全都避着,为首之人愁眉苦脸地说道:「蔡嬷嬷您看清楚,这不是惠妃娘娘,这是个囚犯。」 蔡嬷嬷回头看了裴珠月一眼,立刻回头恶狠狠道:「这就是惠妃娘娘,你们这些坏人休想伤害我的娘娘!」 裴珠月不清楚蔡嬷嬷为何会将她认成西丘国已故的贵妃,但她清楚蔡嬷嬷绝对是塔木隼看重的人。 裴珠月一步上前劫持住了挡在她身前的蔡嬷嬷,瓷片对着蔡嬷嬷的脖颈对看守警告道:「都退开,否则我就杀了她!」 她又低声对蔡嬷嬷说道:「嬷嬷对不起,只有这样我才能逃出去,你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蔡嬷嬷闻言露出一抹笑,点点头道:「没事没事,只要娘娘能逃出去就好,奴婢如何都没事。」 看守眼中有了忌惮之色,但并没有退开。 裴珠月眼底微凉,瓷片贴紧了蔡嬷嬷的脖颈,冷声问:「你们觉得我是不敢吗,别忘了这一年来有多少西丘将士死在我手下。」 看守们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退开了身。 裴珠月挟持着蔡嬷嬷走出了院门,而一转身就看到塔木隼带着一帮人站在院落左侧的道上,他的眼神冰冷,是裴珠月从未见过的冷意。 他冷声命令:「放开她。」 第72章 假扮尸体 裴珠月直视塔木隼不卑不亢地说道:「我无意伤害无辜之人,待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人,还请五皇子行个方便让个路。」 塔木隼冷若寒霜,语气狠绝是恨不得将裴珠月诛于剑下:「裴珠月,这里是西丘国,你当真以为逃的出去吗,无论是你还是你父亲都逃不出我手心。」 裴珠月冷哼了一声:「逃不逃的出去试试才知道,五皇子,再僵持下去我手可累了,到时候伤到这么蔡嬷嬷可别把错怪罪到我头上。」 塔木隼:「你若敢伤她分毫,我要你命!」 瑟缩着的蔡嬷嬷登时激动了起来,沖塔木隼挡着手说道:「小主子,这是惠妃娘娘啊,您不能伤害他。」 塔木隼眼中微微差异,蔡嬷嬷自从得了疯症以来就谁也不认,今日竟认出了他,不过说裴珠月是他母妃简直荒唐至极。 塔木隼与蔡嬷嬷道:「嬷嬷,你莫要被她诓骗了,她不是我母妃,她是高阳国人,是敌人。」 蔡嬷嬷摇头:「不,她就是惠妃娘娘,奴婢没有认错,惠妃娘娘就是高阳国人。」 裴珠月眉间微锁,现在可不是争论她是不是惠妃的时候,她靠近蔡嬷嬷耳语道:「嬷嬷,得罪了。」 她手中的瓷片划破了蔡嬷嬷的皮肤,沁出了一道血痕,她沉声道:「五皇子,我耐心有限。」 塔木隼瞳孔皱缩,当即命令属下退开来,又对裴珠月放了狠话:「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裴珠月不屑,睨了他一眼,挟持着蔡嬷嬷往别院外走去,塔木隼带着人亦步亦趋地跟着。 门口,裴珠月扬声命令:「以这道门为限,你们若再敢追出来,我定要了蔡嬷嬷得命。」 塔木隼纵然不愿,也只能和一众属下停在门口。 裴镇山被人救走,如今裴珠月又要逃走,狼英怕塔木隼最后抓不到人交差,心中很是担心,遂劝说道:「主子,我们还是追上去吧,不能再让裴珠月逃跑了。」 塔木隼闻言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本皇子做事何时需要你来指教了。」 狼英低头抱拳:「属下僭越了。」 「去领罚。」 狼英的头垂得更低:「是。」 裴珠月挟持着蔡嬷嬷一路到了小巷口,看到蔡嬷嬷脖子上的伤口略有愧疚,她扯下衣袖捂在伤口上,道歉说:「对不起蔡嬷嬷,无奈之下伤了你,这伤回去后记得让塔木隼给你请一个大夫。」 蔡嬷嬷看着裴珠月的眼神如稚子般澄澈,听着裴珠月的话乖巧点头:「娘娘说的话奴婢都会记得的,娘娘说让奴婢照顾好五皇子奴婢也办到了。」 她拿手在裴珠月胸口比了比:「五皇子已经这么高了!」 第126页 「在那边!」塔木隼的人追上来了。 裴珠月对蔡嬷嬷温声笑道:「麻烦你了蔡嬷嬷,本宫还有事要办,还请蔡嬷嬷帮本宫多照顾五皇子几日。」 她冒然离开蔡嬷嬷恐怕会像那日在客栈抱着她的腿不让走,还是哄骗为上。 果不然,蔡嬷嬷欣然答应,对裴珠月拍拍胸脯道:「娘娘的吩咐,奴婢一定会办到的。」 「辛苦你了。」裴珠月直接钻进了纵横交错的巷子里。 塔木隼后脚找到了蔡嬷嬷,担忧地问道:「嬷嬷她可有伤你?」 蔡嬷嬷摇摇头,傻呵呵地说道:「娘娘让奴婢好好照顾五皇子,五皇子一定不辜负娘娘所託,不过五皇子,你好像比刚才高了很多,有这么多。」她抬起两只手比了比。 塔木隼附和着点点头:「嬷嬷说的对,我长高了这么多。」 转头他又变了脸,对属下命令道:「将裴珠月抓回来,对了,还有裴镇山,他们父女两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是!」 裴珠月在小巷里穿梭,顺手捎了百姓家的衣服换上,她心中默默发誓,如果有机会活下来,她一定托水莲心帮她把衣服的钱还给人家,但当务之急还是逃跑。 短短一个时辰,商环城中现在全是抓她的官兵,大街小巷中也贴满了她的通缉令。 裴珠月当前的处境可以说是如履薄冰。 她将自己伪装成了起来,弄得蓬头垢面,才勉勉强强在城中小范围移动,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要她在城中,以塔木隼搜罗的架势不出三天就能找到她。 她必须尽快出城。 裴珠月摸去了城门口,不出她所料城门进出官兵都会拿着通缉令对脸,并且检查极严,一名男子脸上长了痣,检查的官兵都得伸手戳一戳捏一捏,确认无恙后才放人过去。 以裴珠月这身粗制滥造的乔装,恐怕官兵拿着通缉令上的画像核对一眼就能认出她。 这可如何是好。 裴珠月只可暂行离开另寻他法。 夜幕降临,秋露寒重,裴珠月寻了一处破庙准备将就一晚。 身上就光光一身衣服,火摺子什么的也没有,裴珠月只能抱膝蜷缩成一团,以获得稍许温暖。 破庙外忽地传来杂乱的说话声,都是些不入耳的粗口,随着他们越走越近裴珠月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的脸,是一帮乞丐,这破庙大概是他们的容身之所。 既是乞丐,那肯定穿梭于大街小巷,通缉令自然是看过的,难保认不出她,保险起见裴珠月运起轻功离了破庙。 这下只能以天地为被了。 裴珠月找了根粗壮的树躺了上去,眼睛一睁便是青天明月,心中有诸多烦扰,且将自己的生死置于一旁,不知道父亲可否逃出去了,赵福生是否安好,有君月兄这个神医在他应当不会有事,不,肯定不会有事。 明日不知道还有什么事等着她,得养好精神方可冷静应对,裴珠月阖上了眼不论睡不睡得着。 刚有三分睡意,树底下就响起辘辘车马声,裴珠月当即警惕地坐起了身,藏在树叶后。 树下行经一个板车,一人在前面拉,一人在后面推,板车上放着五六张草蓆,里面似乎裹着尸体。 很快两人的话也应证了裴珠月的猜想。 「欸累死我了,这州府大人发句话倒是轻松,就不考虑我们这些底下人,每隔一两天就得拉一趟尸体,随便在城里找个地方烧了埋了不好吗。」 另一个人是个老实的:「你就别抱怨了,就出趟城的事,这例钱可比早年间多了三倍不只。并且州府大人也是为我们商环城的百姓着想,你可别忘了前年城里的瘟疫就是那些没主的尸体传染的,州府大人令我们将尸体运出城埋葬正是防患于未然。」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另一人懒懒地说道,「快点运去城外,我还得回家抱老婆睡觉哩。」 运尸?城外? 裴珠月掀起眼帘,眼中有了亮光,或许她可以藉助运尸人出城。 世间有许多无家可归之人,没有家人,没有亲朋好友,阳寿尽尽之后独留一具尸体,有的在没人发现的地方烂了臭了,而有的被人发现送去了官府,而运尸人就是官府聘用的专门处理尸体的人。 裴珠月从树上跳了下去,轻手轻脚地跟上了两个运尸人,一路跟到了城门口。 而这些官差对待死人明显比对待活人松懈地多,运尸人递上身份文书后,官差随意挑了下凉蓆随意瞟了一眼就让运尸人过去了。 裴珠月心中顿时有了计策,她只要扮做一具尸体混进这运尸的板车上便能混出城去。 但这混的时间也有讲究,不能直接扮做无名尸,那仵作剖尸那关过不了,不能在运尸人运送途中混上去,多一具尸体很容易被发现,而且运尸人有两人都是胆子大的,也很难混上去,那最好的时机就是仵作验尸之后,运尸人装车尸体之前。 翌日。 寂静无声的夜,一个敏捷的身影钻进了衙门停尸房,裴珠月将自己裹进草蓆中躺好,安安静静地运尸人将自己运出去。 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房内终于响起「咿呀」房门推开的声音。 一个运尸人扫了眼房里裹着尸体的草蓆,眉头皱了起来:「欸?怎么是七具,我记得官爷说的是六具啊。」 第127页 裴珠月暗道一声不好,是她疏忽没考虑到将尸体藏起来一具,若是被他们发现,此法恐怕再也行不通了。 裴珠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庆幸另一个运尸人说道:「可能是官爷数错了吧,有一个官爷他就数数不好,经常数错数。这些尸体都是可怜人,死了连个收尸的亲朋好友也没有,我们也甭管几具,有多少就运多少,好让他们早日入土为安,重新投胎做人。若明日重新上报,恐怕还得耽误一两天。」 另一人贊同:「你说的也对,我们就当积阴德了。」 裴珠月就此松了一口气,心道两位大哥会好人有好报,她一会下手打晕二人的时候也会稍微轻一点。 裴珠月被放在最下面,脑袋紧贴着板车,颠簸的山路砸的她后脑勺疼,她咬牙忍了下来。 歷经千辛万苦,运尸人的板车总算到了城门附近,裴珠月睁开眼小心观望,竟发现塔木隼带人站在城门口! 第73章 皇叔,你不会移情别恋了……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混出去,运气好她就能离开商环城追上大部队,运气不好那就被塔木隼抓回去,生死由命。 裴珠月屏住了唿吸,板车也被两个运尸人运到了城门口。 「什么人?」狼英长剑一横挡住了两个运尸人。 运尸人当即递上了文书,道:「大人,我们是运尸人,将这些没人认领的尸体运去城外埋了。」 「主子。」狼英将运尸人递来的文书呈去给塔木隼看。 守城的将军也解释说:「五皇子,这些没人认领的尸体若是留在城中容易诱发瘟疫,所以从一年前开始州府就下令将这些尸体运出城外,每一两天就会运一次。」 运尸人点点头,补充道:「都是登记在册经由仵作经手的尸体。」 言外之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塔木隼瞥了狼英一眼,狼英会意,拔出剑挑开了裹尸的凉蓆,正是压在裴珠月身上的尸体,裴珠月的心跳登时如击鼓般跳得飞快。 这些尸体大多是乞丐流浪汉,还有想不开投湖的,死了三四天都有些许发臭,那些泡发的尸体外观更是一言难尽。 狼英运气好,刚好挑开这么具泡发的,那模样饶是杀人不眨眼的狼英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狼英同塔木隼示意:「五皇子,您看……」 塔木隼也看到了凉蓆中的画面,脸色有些难看,嫌恶道:「过去吧。」 板车再次动了起来,裴珠月紧握的拳头也渐渐松开。 而就在两息之后,塔木隼却突然叫住了运尸人,问:「文书上是六具,这里为什么是七具?」 ! 裴珠月的拳头又攥紧了。 运尸人的心也是颤了颤,他们只是出于好心,可不要因此受了惩罚才是。 一人解释道:「换做寻常偶尔也会多一两具尸体,我们想着早点让人入土为安,会顺带将人带去埋了,等到第二天再在公文上补上。」 塔木隼面色冷冽,道:「你们倒是心善,来人,将上面的每一具尸体的脸都看清楚了。」 「是!」 裴珠月的脑中当即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距离出城不过一步之遥,裴珠月心下一狠借力从草蓆中钻了出来,直接朝城外奔去。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诈尸惊了一下,但也很快回过神,狼英厉声喊道:「抓住她!」 裴珠月一脚踹翻了挡在她前面的两个官兵,极力朝城外跑去,然而对方人多势众,她很快就被塔木隼的人包围了起来。 塔木隼踩着散漫地步子走了过来,目光轻蔑:「还不束手就擒?」 危难关头,一个黑球从天而降,落在地上扬起巨大的灰尘,令人眼不可视物,随即裴珠月就感觉自己的腰间一紧,被人带上了天。 等烟雾散去,已经没了裴珠月的身影。 塔木隼脸黑的几乎要滴出水,他道:「查,究竟是谁救走了裴珠月。」 「五皇子不好了,五皇子不好了!」一个家丁穿着的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噗通一下跪在塔木隼跟前,「五皇子不好了!」 狼英厉声道:「胡言乱语什么,小心你的舌头,有话好好说。」 家丁跪在地上瑟瑟道:「五皇子,蔡嬷嬷不见了。」 蔡嬷嬷跑出府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因此狼英听了并没有多在意,道:「差人去找回来便是,不要事事都劳烦五皇子。」 「不是的,」家丁声音颤抖地说道:「这次和之前不一样,蔡嬷嬷房内的衣物都没了,蔡嬷嬷她离家出走了!」 塔木隼:「什么!?」 裴珠月被带到了一艘画舫上,她面前站着一个穿黑色斗篷的人,看样子是个男子。 裴珠月拱手行礼,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兄台若有所求,凡不违背良心道义之事,在下定竭力实现。」 「你现在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了,谈何帮本座达成所求?」 裴珠月垂眸若有所思,这声音似乎在哪听过,她直言问道:「在下与兄台是否相识?」 男子转过了身,入目的是显眼的黑金面具。 裴珠月直起了身,皱眉道:「怎么是你?」 佟修炎啧啧了两声,道:「瞧你这态度,知道是本座救了你就打算赖帐不报恩了?」 裴珠月深唿吸了一口气,她因为水莲心的事对佟修炎这等无赖看不上眼,但如今佟修炎救了她是事实,一码归一码:「我自然不会赖帐,说吧,你想要什么。」 第128页 佟修炎鼓掌:「不愧是高阳唯一的女将,有气魄,本座很欣赏你。既然你求着本座要报恩,本座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本座要你随本座去皇城一趟。」 裴珠月:「皇城?去那做什么。」 佟修炎咧了咧嘴:「自然是去见本座家的娘子,你有所不知,本座家的娘子虽然答应与本座成亲,但谈及婚期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不是对聘礼不满意,就是说日子不吉利。如今本座救了你,拿你当聘礼,莲心必然开心。」 裴珠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是我不答应,还请阁主换个要求。」 佟修炎转身侧卧在软榻上,懒懒地说道:「本座什么也不缺,就缺一个媳妇,所以也只有这么一个要求。」 裴珠月正色道:「我方才说了不做违背良心之事,如果阁主非是这个要求,恕我难以从命。」 说完,她冷然转身。 而在她面前的是影月阁的十几个杀手,身后的佟修炎说道:「裴小姐与本座的爱妻情同姐妹,我们还是弄得不要太难看为好。」 裴珠月握紧了双拳,指甲扣进了肉里,她这算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裴珠月面色隐忍,再转过身时嘴角带着一抹笑:「那这段时间就劳烦阁主照顾了。」 先从长计议,她绝对不会让水莲心嫁给这等宵小之辈,水莲心要是因为佟修炎救了她就嫁给佟修炎,那她宁愿让塔木隼抓回去。 * 高阳国,京都皇宫。 盘龙的黄金座椅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稚气还未退去,脸蛋肥嘟嘟,却一本正经地板着脸。 他头戴珠帘金冠,身着玄色龙袍,衣衫上金线绣得五爪金龙威武张扬,小孩正是高阳国幼帝蔺长乐。 此时,朝堂之上朝臣正在激烈的讨论与西丘国的战事,一方主和,一方主站。 一方认为长期征战,致徭役加重,长此以往恐会引起民怨,还有镇西将军被生擒,镇西军士气低落,此时再战恐会继续失利。 一方认为高阳应当固守国土,绝不让出一分一毫的土地,否则高阳国威荡然无存。 「皇上,臣认为应当答应西丘的条件,连续战乱影响边境贸易,仅一年的收入就高于井州城的价值,并且井州城建立不过数年就发展到如今局面,以我高阳的实力很快就能建造出第二座荆州城,最重要的是此举能换百姓安宁,还能换回镇西将军,有镇西将军在往后若要打回来并不难。」 一名武将当即冷嗤嘲讽,一点面子也不给:「鼠辈,敌人都打到家门口抓了家里人都还想着委屈求全,今日西丘国来了你让一城,明日吕国来了再让一城,后日梁国来了再让一城,大家还商议什么都回去睡觉得了。」 「粗鄙之语!」 「老子就粗鄙怎么了?总比你们这些鼠辈强!」 「你骂谁鼠辈!」 「谁应谁就是,我呸!」 蔺伯苏坐在蔺长乐身侧不置一词,淡漠地看着底下两帮人马骂骂咧咧。 蔺长乐本想开口组织,但偷偷看了眼自家皇叔淡定地坐着,他也就理了理领子在龙椅上坐的端端正正。 最终是司马慎结束了这场激烈的大型争吵。 「成何体统!」站在百官之前的司马慎厉声呵斥:「朝堂之上,一个个竟如泼妇骂街一般。」 大殿之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蔺长乐轻咳了两声,终于轮到他说话了:「对于此事丞相有何高见?」 司马慎握着象笏走到了大殿中央,躬身道:「依臣拙见,当下西丘国元气大伤,我们应当趁机调兵往西,全力进攻西丘国,以扬国威。」 蔺长乐蹙着眉,脆生生地说道:「可如今裴将军在他们手上,若我们冒然进攻,恐怕裴将军就危险了。」 司马慎哀嘆道:「裴将军乃高阳重臣,若不幸战亡是高阳的损失,但裴将军高义,他若知道我们因为他而放弃攻打西丘,放弃战胜的机会,更甚是用一座城池换他性命,他会如何自处?」 蔺长乐澄澈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复杂之色,他看向身侧的蔺伯苏问道:「皇叔你怎么看?」 司马慎握着象笏的手收紧了几分。 蔺伯苏看向司马慎道:「臣觉得丞相说的有理,我们应当立刻将西丘国的使节送回去,同时调遣东南北三路兵马,全力攻打西丘国。」 司马慎蓦地抬头看向蔺伯苏,心道蔺伯苏在搞什么鬼,蔺伯苏向来与他不和,朝廷之上也一直是争锋相对。 蔺长乐的小脸也皱了起来,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皇叔虽然已经和皇婶和离,但皇叔心中还是有皇婶的,定然会护皇婶及其家人安全,当下镇西将军还有皇婶都还被困在西丘,怎么还会支持在这个节骨眼攻打西丘。 疑惑之中,他又看到蔺伯苏跟他点头示意,那这事确实不是他听错了。 下朝后,蔺长乐让蔺伯苏随他去了御书房,再次问道:「皇叔,我们真的要攻打西丘国?」 「自然,陛下圣旨都下了。」 蔺长乐抿了抿唇,人小鬼大地问道:「皇叔,你不会是移情别恋了吧?」 蔺伯苏危险地眯起了眼,勾起手指就敲在蔺长乐的脑门上,道:「没大没小。」 蔺长乐揉着脑门鼓起了嘴,道:「皇叔才没大没小,朕可是皇帝,你怎么能打朕。」 第129页 蔺伯苏淡笑地抬起了手,蔺长乐立刻捂着脑门,识趣地认怂:「是朕没大没小。」 蔺伯苏冷哼了一声,道:「明天两篇策论。」 「啊——」 蔺伯苏:「三篇。」 蔺长乐屈服了:「两篇就两篇。」 话落,他就绷起了小脸,正色问:「话说回来,皇叔,开战后裴将军跟皇婶真的没事吗?」 蔺伯苏摸摸蔺长乐的头温声安慰道:「陛下放心,裴将军和你皇婶虽然还被困在西丘国,但现在都在安全的地方。」 蔺长乐吐了一口气,道:「那就好,朕思来想去在京都也就皇婶最配你,其他身份配得上您的小姐要不都太矫揉造作了,要不不如皇婶武功高强,朕都看不上。」 蔺伯苏觉得好笑:「本王的妃子还得陛下看得上?」 「那必须的,皇叔是朕唯一的亲人了,你的妃子朕必须把关。」 蔺伯苏的神色突然沉重了许多,他问道:「长乐,你可否怪过我杀了你母妃?」 蔺长乐顿了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以前怪过一点点,现在没有了。皇叔,他们所有人都叫朕陛下,所有人看朕的目光不是畏惧就是利用,只有皇叔会叫我长乐,也只有皇婶会揪着朕的脸夸朕可爱,虽然那次她还不知道朕是皇帝。」 蔺伯苏心疼地抚摸着蔺长乐的脑袋,若是皇兄还活着,长乐也能跟其他孩子一样快乐的活着,而不是小小年纪就要面对尔虞我诈。 第74章 笑话 画舫逆着河流往皇城而去,中途靠了一次岸。 佟修炎这人正邪难断,在他的地盘上裴珠月不敢放松,稍微一点异动都会让她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清晨,裴珠月在房中听到了喧闹的人声,登时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画舫上都是影月阁的杀手,没几个爱说话的,绝不可能发出这般吵闹的声响,那一定是有其他人上船,仔细听声音似乎还是女子。 裴珠月寻着声音找过去,在甲板上看到有十几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她在一丈外的地方都能闻到那浓郁的脂粉味。 裴珠月抬手挡住了鼻子,手肘怼了下旁边值守的杀手问道:「餵兄弟,这些女子都是打哪来的?」 杀手面具下的眼睛微微一弯,声音也有些兴奋:「都是平乐坊的姑娘。」 裴珠月挑了下眉:「这平乐坊又是个什么地方?」 「就是青楼啊。」 「青楼!?」裴珠月声音不自觉地提了几分,又压下问道:「是阁主为你们准备的?」 杀手笑笑:「怎么可能,我们哪有这福气,当然是阁主自己享用的。」 裴珠月拳头紧了紧,她控制住怒气问道:「可你们阁主不是都准备成亲了吗?还这般拈花惹草?」 「成亲怎么了,男人至死要风流,像我们阁主这样优秀的男儿郎,像什么三妻四妾,再来几十个红颜知己那都是正常的。」 「哈。」裴珠月瞪着死鱼眼冷笑了一下,一脚踩在杀手的脚背上。 杀手嗷叫了一声,质问道:「你踩我干嘛。」 裴珠月敷衍地勾了一下嘴角:「噢不好意思,刚脚滑了一下。」 平乐坊的姑娘们都进了画舫,裴珠月也气势汹汹地跟了上去,虽然莲心和佟修炎还未成亲,但佟修炎头上挂的是莲心未婚夫的名头,她绝不允许莲心的名声被他弄臭。 房间里的场面相当荒诞无垠,前脚刚进去的姑娘现在就被佟修炎搂在怀里,左腿一个右腿一个,裴珠月觉得倘若佟修炎是个蜘蛛精,八条腿铁定都得坐满人才罢休,蜈蚣精更甚。 看那两只手扶着盈盈腰肢,裴珠月的脸直接黑了下来,厉声问道:「佟修炎你在做什么!」 佟修炎怀里的姑娘依偎进了佟修炎怀中,用衣袖擦着并不存在眼泪,夹着声音哭道:「官人,这女人好兇哦,像母老虎一样,吓死奴家了。」 裴珠月咬紧了牙关,她觉得以前凭栏雅苑的姑娘比这平乐坊的姑娘要可爱的多。 佟修炎安抚地拍了拍女子的头,温声道:「乖,不怕。」又抬眸看向裴珠月笑意盈盈地回答道:「本座这是在享人间极乐,裴姑娘看不出来吗?」 裴珠月克制地说道:「都出去。」 姑娘们充耳不闻,目光不屑地飘向了一旁,直到佟修炎开口她们才离开。 佟修炎坐在宽敞的椅子上,一脚蜷起踩着,一手捞过酒瓶慵懒地喝了一口,看向裴珠月问道:「裴姑娘有话同本座说?」 「你现在是莲心的未婚夫,自当一心一意,现如今却和勾栏院的女子厮混在一起,简直骯脏至极。」 佟修炎嗤笑了一声:「别说现在是未婚夫,即便成婚了又如何,一心一意?裴姑娘是话本看多了?」 「既然办不到,你招惹莲心做什么。佟修炎,我绝对不会让莲心嫁给你!」裴珠月斩钉截铁地说道,话落转身愤然离去。 她不求天下男人都同她父亲一样对她母亲一心一意,但还未成婚便想着以后要三妻四妾的男子绝不可靠,因为,他连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都不曾出现过,谈何喜欢,又谈何在乎。 天底下情报灵通的地方又不只影月阁一处,莲心何必委屈自己,或者待她功成名就回京,她不要加官进爵只换蔺伯苏帮她调查莲心的身世。 * 画舫在河中行进了四五日便到了皇城。 第130页 裴珠月也不知道佟修炎是怎么办到的,画舫靠岸时竟然没有一个官差来查看。 但作为通缉犯,裴珠月下画舫时还是戴了一条面纱,她随着佟修炎上了提前准备好的马车。 西丘国的皇城也很热闹,裴珠月坐在马车里能够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她撩开窗口的布帘小心翼翼地往外张望了一下,发现皇城中竟然没有张贴她的通缉令,她父亲的也没有,只有其他江洋大盗的。 「本座猜一定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皇城没有你的通缉令。」马车很宽敞,佟修炎跟没有骨头似的侧卧在软榻上,面具下,眼睛眯开一条线。 裴珠月放下布帘:「我没有好奇。」 佟修炎很懂地说道:「啧,你肯定很好奇,但碍于面子强行否认,算了还是让本座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 裴珠月:「……」 佟修炎自顾自地说道:「要问皇城是什么地方,那是达官显贵的聚集之地,加之西丘皇是个老种马,皇城的皇子除去那些早夭的细算下来都有三十余个,倘若塔木隼把通缉令贴到了皇城,你知道他将面对的是什么吗?是各方人的嘲讽,换成本座也会在这偷偷找。」 裴珠月抬起眼睫看向了佟修炎,佟修炎自信一笑:「裴小姐是不是觉得本座分析地相当透彻?」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嗤:「种猪笑种马。」 佟修炎当即被口水呛住了,平復之后他意味不明地说道:「裴小姐说话注意分寸,你这样一不小心就会没命了。」 裴珠月撇开视线侧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马车行进着慢慢远离了闹市,最后在一座古朴清雅的别院前停下,院门口站着一个小厮,左右张望着,看到有马车来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当即往院子里跑去,扬声喊道:「小姐,裴小姐来了!」 等马车挺稳,裴珠月掀开帘子出来,恰好看到水莲心从里面小跑着出来,两人相视一笑,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莲心,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 「我也是。」 佟修炎也从马车上跟了下来,走到水莲心面前邀功:「娘子,裴小姐可是本座拼了半条命救出来的。」 然而水莲心压根没搭理他,勾着裴珠月的手姐妹好的进了别院。 第75章 飞来一只小肥鸽 水莲心带着裴珠月去了自己的房间,从床头的锦盒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裴珠月:「看看。」 「这是什么?」裴珠月接过问道。 「你爹的信。」 「我爹的?」裴珠月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看到上面熟悉的笔迹以及报平安的词句,让她心头一暖,嘴角不禁微翘。 她问:「莲心,你怎么有我爹的书信?」 水莲心卖了个关子,坐在凳子上淘气地睨了眼裴珠月:「你猜。」 这可让裴珠月慌死了,她拽着水莲心的衣袖撒娇,晃啊晃:「莲心~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嘛~」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便是。」 裴珠月乖乖坐好,静听水莲心说话。 「这事说来也巧,西丘明月城银楼的掌柜之前在井州城当事,他认得伯父还有小桃他们。」 裴珠月想了想,眉间有些担忧:「这不该认出来啊,他们没有易容?难不成君月兄没跟我爹他们一起?那赵福生……」 水莲心听到了她的呢喃,牵起她的手揉了揉,柔声道:「放心,都没事,古君月跟他们在一起呢,也做了易容,但易容只改的了皮相,改不了骨相还有身形,而那位掌柜好巧不巧最善看人。」 裴珠月闻言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过应该会很麻烦你吧,毕竟我们都算是西丘国的朝廷钦犯,若是我们被查到定会牵连蓬莱居。」 水莲心一个脑蹦弹在裴珠月脑门上,嗔道:「瞎说什么呢,什么牵不牵连的。这确实不算什么事,西丘皇昏庸,西丘的腐败之风已经蚕食整个朝廷上下,只要有钱哪怕是死牢里的死刑犯都能捞出来,你也知道于我而言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裴珠月撇撇嘴,玩笑道:「被富婆罩着的感觉真好。」 「所以,在战事结束以前你就安心在这待着吧。」 「战事?」裴珠月闻言困惑:「边疆又开战了?」 「看来佟修炎还没跟你说,皇上遣走了西丘的使节,并调动北东南三面的大军去井州支援镇西军,力求拿下西丘东境的扶桑城。」 裴珠月垂眼思索,皇上下的令,那就是蔺伯苏的提议。 蔺伯苏是知道她跟父亲平安了? 她不是自恋,不会觉得蔺伯苏因为她去了西丘为她安全着想就放弃攻打西丘,而是之前他答应会尽量拖延时间直到她把父亲救回去或者她英勇就义。 「莲心,你传信跟蔺伯苏说过我现在的境况?」 水莲心摇了摇头,恼道:「没有,我刚还想骂他是个人渣,嘴上说悔不当初想挽回你,如今你未及时将伯父带回高阳他就不管你的生死直接下令开战。」 裴珠月的心情有些微妙,既觉得莲心说的有点道理,又觉得蔺伯苏是知晓她和父亲安全后才下令开战,虽他们两人做不成夫妻,但她对蔺伯苏的人品还是有点信任的。 但说到人渣,裴珠月突然想起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莲心,你千万不要跟佟修炎成婚,他就是个人渣!」裴珠月抓着水莲心的手忿忿说道。 第131页 水莲心皱起了眉,问:「他欺负你了?」 「那倒不是,他这人就是个花心大萝蔔,荒唐至极,他一下子……算了,总之你千万不能嫁给他,就算他拿救我一事说事你也不能答应!」 裴珠月千叮咛万嘱咐,像佟修炎这种人,莲心嫁过去一定会受委屈,还是杀手这种职业,影月阁谁摘了面具就护谁一辈子的规矩说不定就是个幌子,目的是降低莲心的戒心,等娶莲心过门就将莲心囚了或害了,独吞莲心的钱财,然后花着莲心的钱去花天酒地。 水莲心听后嘴角笑容依旧:「婚约一事我心中有主张,我从没想过要求佟修炎待我如何,心中装的是谁,我看重的只是他背后影月阁获取情报的能力以及他的身手,影月阁的规矩摆在那,只要他一天在阁内,他就得保护我。一纸婚约换来这些好处,对我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天下获取情报的方法如此之多,不一定就得用这个方法,不如我去让蔺伯苏帮我这个忙,大不了欠他一个人情。 」 水莲心当即否认:「万万不可,如此一来你就与他纠缠不清了。」 「那也比你嫁给佟修炎好。」 以前裴珠月是因为佟修炎的杀手身份觉得他不靠谱,杀手仇家多,过得是刀尖舔血的日子,绝非良人,而今她是看透佟修炎了,说好听点多情浪子,说难听点那就是个人渣。 水莲心顿了一下,生硬地扯开了话题:「你一路奔波累了吧,我准备了很多你喜欢的吃食,我们一起去吃吧。」 「莲心——」裴珠月加重了语气。 这时门外好巧不巧传来了丫鬟的声音:「小姐,宫里来人了。」 水莲心眼底暗喜,与裴珠月道了一声「我有事先走了」,然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裴珠月抓都抓不住,她恼怒地握拳锤了一下门框,冲着水莲心的背影喊道:「你休想在我这儿矇混过关,等你忙完了我照样找你!」 * 水莲心准备的宅子很安全,裴珠月没有任何性命之忧,但她心里一点也不安生。 一来是因为边境战乱,她忧心高阳国的胜败,二来是因为她身为高阳的将士,如今却不能上战场心里烦闷。 远在明月城的裴镇山和一众将士也是如此,不过塔木隼的人封锁了边境所有通高阳国的道路,他们根本回不去。 裴珠月还有一个烦闷的地方,就是那个佟修炎不知道又是哪根神经抽着了,三天两头在她眼前晃悠,她让他待远点,佟修炎左一句「这是本座未来娘子的院子,本座爱待哪待哪,你管不着」,右一句「唉,没想到堂堂镇西将军之女竟是如此恩将仇报的人,长见识了」。 赶赶不走,那行,她走。 而这人又跟上来了。 裴珠月恼道:「你心中既然把莲心当做未来娘子,你在我面前晃悠合适吗?」 佟修炎紧接着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跟着我家娘子,去培养感情?」 裴珠月死鱼眼:「你还是在我面前晃悠吧。」 她宁愿脏了自己的眼,也不要让莲心进泥潭沼泽,佟修炎喜欢在她面前瞎晃悠那就晃悠吧,装作看不见就好。 直到一天晚上,裴珠月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高阳国召集四军攻打西丘誓得扶桑城,西丘亦是如此,召集各方军队前往东境誓得井州,是两国近年来规模最大的一场战争。 那日裴珠月收到了父亲的来信,明月城距离扶桑城更近,所以获取前线的战况也更快,信中说高阳在和西丘的一场小面积败了,裴珠月因此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一个人去小院里练功排遣愁绪,以树枝为剑练得大汗淋漓心里那股郁结之气才畅通。 练完剑她肚子就饿了,也不好意思去麻烦别人,她只好忍忍,反正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饿了。 她都已经这么决定了,却有一只鸽子自投罗网。 那是一只灰色的鸽子,足有裴珠月头那么大,还圆熘熘的,一看就很有肉,它从东面飞来落在距离裴珠月不远的石桌上。 这可是自己找上门的伙食,裴珠月自然不会放过,她吞了下口水,树枝瞄准一丢,小肥鸽就晕了过去。 裴珠月小跑着过去捡了起来,一边开始给小肥鸽唱往生咒:「鸽生苦短,早日早超生,等你进了我的肚子,我一定把你的骨头埋土里,再竖块墓碑,为你超度,让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真肥哟,欸?这是什么。」裴珠月拍了拍小肥鸽的腿肉,却拍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仔细一看发现小肥鸽丰满的羽毛下竟然有一个比小指还小的竹筒。 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只信鸽。 如今边疆正在打仗,这只信鸽又从东面飞来,难不成是西丘军送去皇城的暗报? 裴珠月二话不说就拆开来,细看上面的字觉得格外眼熟,这不是蔺伯苏的字吗,蔺伯苏的信怎么会到这儿。 信中内容竟然还跟她有关,大体说的是「信本王已经收到了,继续帮我照看珠月,有各种情况都汇报给我,钱不是问题」。 裴珠月倒吸了一口气,所以蔺伯苏真的知道她在这儿,并且有人帮蔺伯苏办事在暗处盯她。 这人是谁? 她警惕地扫了眼四周,周围空旷一片压根没有能藏人的地方,现在应该没在。 第132页 裴珠月思索片刻后将小纸条塞回了竹筒里,再绑回小肥鸽的腿上,一切看上去跟原来一模一样。 小肥鸽这时候也醒了,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裴珠月抓着它的翅膀敲了敲它的脑袋,嘆了口气道:「可惜不能吃你了,希望你能帮我把那个人引出来。」 小纸条中虽说用了「照看」二字,那这人应当是奉蔺伯苏之命保护她的,但要保护就正大光明的出来保护,背着她在那悄咪咪地传递有关她的情况那叫「监督」,裴珠月并不喜欢。 所以,他一定要把这人给揪出来。 第76章 早上吃了六个馒头 小肥鸽重获自由后就扑腾着飞了起来,裴珠月眼神微黯,抬脚跟了上去,她要看看蔺伯苏的眼线究竟是谁。 鸽子一路直飞,裴珠月为了赶上踩着房顶追,最后看到鸽子飞进了东南角的院子。 东南角不是佟修炎的院子吗? 裴珠月的眉头皱了皱,在她的猜想里传信的人应该是院子里的某个丫鬟或小厮,在暗处盯她偷偷传情报。 她怎么也想不到是佟修炎,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是佟修炎,江湖和朝廷向来是分开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算影月阁接了暗杀朝廷官员的单子,那也讲述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只是拿钱办事,真要追究也是找买命的主。 佟修炎怎么会帮蔺伯苏盯她呢,他身为影月阁阁主的尊严何在。 裴珠月摇了摇头,低喃道:「不,不可能,说不定是这只鸽子又飞错地方了。」 裴珠月趴在围墙上等待小肥鸽继续起飞,而小肥鸽一直待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直到房门开了,屋内明亮的烛光落在地上,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佟修炎把那只鸽子抓了进去,还亲昵地摸了摸鸽头。 裴珠月大受震撼,佟修炎是什么时候被朝廷招安的? 她轻手轻脚地跳下围墙,踩着轻功飞上了屋顶,又小心翼翼地揭开了屋顶的瓦片。 虽然是第一次干这事,裴珠月还是挺有天赋的,武功高强的佟修炎都没发现。 屋子里,佟修炎坐在案桌前埋头苦写,他写字的小纸条很小,一看就是要塞进传信的小竹筒里的,这才几息时间,佟修炎就写了密密麻麻的大半张纸。 裴珠月突然想起佟修炎最近老是在她面前晃,她说呢,原来是在监督她然后给蔺伯苏传信! 还有按照蔺伯苏那张纸条上的意思,佟修炎还是有报酬的。 一想到有人在利用她赚钱,裴珠月心里就不是滋味,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拳头狠狠地敲了瓦片一下。 「是谁!」屋内的佟修炎眼神一厉,随手就甩出了一颗飞镖。 裴珠月敏捷地躲过。 既然被发现了她也没必要再躲藏,裴珠月纵身一跃从房顶上跳了下来,恰逢佟修炎握着袖雪刃从房间里出来。 佟修炎看到是裴珠月,目露差异,问道:「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让开。」裴珠月一下推开佟修炎往里面走去。 佟修炎不曾料到在深更半夜,又是孤男寡女,裴珠月会这么野蛮的闯入他房间,一时不察让裴珠月得逞进去了。 裴珠月直奔案桌而去,在佟修炎赶过来之前拿到了那张小纸条。 她跳起来坐在桌子上,晃着纸条眼睛幽幽地盯着佟修炎,说道:「我倒是要看看你都给蔺伯苏写了些什么东西。」 「诶,你别看!」 佟修炎还想拦着,裴珠月一转身就躲开了他,拿起小纸条读了起来。 「一今日裴珠月睡到了日上三竿;二裴珠月看上心情不错,走路还在哼小曲,但挺难听的;三裴珠月午时喝了一盏茶……」 都是些零碎的小事,看上去总共有十几条,离谱的是最后一句话,「以上消息每条二金,王爷去钱庄存进本座帐上就行 」。 简直离了个大谱! 裴珠月斜睨着佟修炎,眼刀子一片一片地丢过去:「佟修炎你就不解释一下?每条二金,这钱可真好赚了。」 佟修炎丝毫没有愧疚之意,他盘着手倚坐在桌子上,与裴珠月两相对峙,笑了笑道:「有人想要你的消息,这事对本座来说又是唾手可得,这钱不要白不要。」 裴珠月冷嗤了一声:「堂堂影月阁的阁主,竟和摄政王勾结,窥探我一介弱女子的行踪,这事要是让江湖上的人知道了,你说他们会怎么想影月阁?」 佟修炎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你这是在威胁本座?那你尽可以去试试,看看江湖上的人是信你还是信本座。」 裴珠月低垂着眼眸,喉咙中发出一声低笑,问:「方才我进来时发现院中并无一人,想必阁主是为了给蔺伯苏传信把人都打发了。」 裴珠月嘴角勾起,看向佟修炎笑得不怀好意:「阁主这是在接私活吧。」 佟修炎闻言光明正大地威胁:「你若是敢说出去本座让你好看。」 裴珠月丝毫不惧,把手背到身后慢条斯理地说道:「阁主似乎没有看清现在的状况,这上面可都是阁主的笔迹,只要我一喊,府里的人可都来了,你说你属下要是看到他们敬爱的阁主竟然背着他们接活该多伤心啊。」 佟修炎冷冷地盯着裴珠月,手紧了又紧,他真的很想揍裴珠月,但又迫于裴珠月手中的证据,最后只好低头退步:「大不了本座以后不给他传信了就是。」 第133页 「我有说让你不给他传信了吗,还有你利用我在蔺伯苏那儿坑了这么多钱,你已经就这么过去了?」 「那你要如何?」 裴珠月左右踱步,悠哉悠哉地说道:「好说好说,你待我想想,有了!」 她转身看向佟修炎眼睛中满是精明。 她可以藉此机会让佟修炎不要再纠缠莲心。 然而,佟修炎就像是看透了她的小九九,在她开口之前说道:「你要是想让我离开莲心本座绝不可能答应,你尽可以试试是你现在喊的快还是本座手中的袖雪刃快。」 裴珠月见他躬身成攻击状知道对方不是在吓唬她。 莲心的婚事尚可从长计议,她现在说错话倒是有可能一命唿唿,权衡之下,裴珠月识趣的没提婚约一事。 「阁主不要整天打打杀杀的,容易伤和气,我们坐下喝茶好好谈。」 佟修炎轻哼一声,旋身从桌子坐到了凳子上,裴珠月踱步过去,避开他屁股坐过的地方绕到了另一边。 反客为主到了两杯茶,一杯推到了佟修炎面前:「阁主请喝茶,咱们心平气和的聊聊。」 佟修炎一饮而尽,瞥向裴珠月道:「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 裴珠月抿了一口茶,眼神中有几分调侃的意味:「在这之前我倒是挺好奇堂堂影月阁阁主为什么会帮蔺伯苏做这种事。」 「你真想知道?」 裴珠月点点头:「想知道。」 佟修炎捞过茶壶又倒了一杯茶,黯然神伤地饮了一杯:「这主要还是蔺伯苏给的太多了。」 裴珠月挑了下眉,打趣道:「多到能让堂堂影月阁阁主放下尊严。」 「你这话说的不中听,本座光明正大的赚钱,跟本座的尊严有什么关系。」 佟修炎纠正。 「光明正大?」这听起来新鲜。 佟修炎摆了摆手:「不跟你说了,本座的心酸你不懂,你也知莲心富可敌国,本座既然要娶她那聘礼定然不能寒碜,本座觉得之前准备的少了,还得再添几样,所以想着法的赚钱,这才答应蔺伯苏去救你。」 裴珠月翻了个白眼,心里认定佟修炎这厮又在开始胡说八道:「你若能为莲心尽心于此,又怎么会跟平乐坊的姑娘厮混,还一口气点那么多个。」 「这是哪跟哪,本座为莲心尽心尽力和平乐坊的姑娘们饮酒作乐这之间有什么矛盾的地方吗?」 裴珠月呵呵一声:「阁主心宽如海,当然没有矛盾的地方,我也不和你鬼扯了,说回正事,信你继续给蔺伯苏写,但这内容得由我来定。」 佟修炎歪了下头,嘴角扬起吃瓜的笑容:「你要给蔺伯苏写什么东西,难不成你对他……死灰復燃了?」 「……阁主闲来无事不如多去看看书,你别打岔,我还有一事要说。」 「你说。」佟修炎十分给面子地端正坐好。 「蔺伯苏给你的钱我要抽九成。」裴珠月手指比了个数。 「你抢钱呢!」佟修炎啪地拍了下桌子。 裴珠月不慌不忙地说道:「阁主可想清楚了,若是你和蔺伯苏的书信断了可就一分钱都得不到了,现在还有一成呢,还有以后的书信都是我来说你代笔,一成很多了。」 裴珠月的肠子弯弯绕绕,想娶莲心,下辈子都不可能。 佟修炎没再说话,裴珠月也就耐心地等他答案,不出意外佟修炎他会妥协。 一刻钟后,佟修炎抬起了头,神色欺辱,咬牙切齿:「好,一成就一成,今晚本座就要给蔺伯苏回信,你要写什么现在就说。」 裴珠月抿唇微笑:「我就知道阁主是识大局的人,今日份的就写简单些吧,你回信说『裴珠月早上吃了六个馒头,中午吃了五碗米饭,晚饭吃了四碗面条』。」 「你说什么?」佟修炎眯了眯眼,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让你怎么写你就怎么写,别多问,问就是天机不可泄露。」 佟修炎直接坐到案桌前写了起来,道:「只要不缺了本座的钱,你爱怎样就怎样。」 佟修炎将写好的小纸条塞进竹筒里,又绑在小肥鸽的腿上,餵了点吃食后小肥鸽就飞走了。 佟修炎朝裴珠月伸出了手:「刚才那张纸条可以还给本座了吧。」 裴珠月转身就离开,道:「纸条就由我帮阁主保管吧,阁主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我还是有样防身的东西为好。」 「你!」佟修炎无能垂桌。 第77章 莲心给我的,你没有…… 一阵大风吹过,枝头落下了一片微微泛黄的树叶,它在空中盘旋、翻转,最后掉进了裴珠月的茶水里。 裴珠月正要喝,看到树叶又放了回去,感嘆道:「树叶都发黄了,秋天也真来了。」 水莲心帮她重新倒了一杯,淡笑道:「立秋早就过了,你这会开始伤感时节了。」 裴珠月嘬了一口有点烫嘴的茶,灵动的杏眼看向水莲心,嗔道:「哎呀,我好不容易文雅一回,你别戳穿我。」 「文雅可不适合你,想想你这握剑的手去弹琴,我想想就瘆得慌。」 裴珠月一听耷拉下眼角装可怜,唉声长嘆:「这感情终究是淡了。」 水莲心盘起手佯怒:「你要这么说,我准备的礼物就不给你了。」 裴珠月眼睛一亮,拉着水莲心的手撒娇道:「别呀,什么礼物,快给我看看。」 第134页 水莲心沖小院外喊了一句:「送进来吧。」 话落,两个小厮抬着一个长长的锦盒走了进来。 裴珠月起身迎了上去,回头看向水莲心问:「莲心,你这是给我送了什么,这么大件。」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裴珠月解开锁扣打开了锦盒,入目的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剑。 水莲心走过来道:「前段时间吕国落下了一块陨铁,我想你的剑丢了,又听闻陨铁最适合铸剑,就买来给你重新打造一柄,虽不及云岚但总比寻常兵器好些,你快试试好不好用。」 「莲心你真是太好了。」裴珠月抿着唇目露感动,不稍片刻,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来,是个巴掌大小的玉算盘。 裴珠月笑道:「我也为你准备了礼物,本想过几天等我找个好看的盒子再送你的,今日就当礼尚往来了。」 水莲心接过算盘放在手中把玩,有几分新奇:「竟有如此精巧的算盘,珠月你是从哪淘来的?」 「来到皇城我都没出去过,能从哪淘,是我自己雕刻的,不过……这玉石是你府上的。」裴珠月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水莲心一听笑容满面,欣喜道:「竟是珠月亲手雕刻那我可得好好珍藏,府上的玉石不值钱,但经你这双巧手雕琢如今是无价之宝了。」 「哪有无价之宝这么夸张。我看你每次出门都带着自己的那个大算盘,瞧着都累,所以特地给你雕刻了个小的,所以这算盘是给你用的,你可别珍藏起来让它落灰,要是用坏了你跟我说,我再给你做。」 「好。」水莲心点点头,她收好算盘想起旁边的剑来:「你也快试试这剑,瞧瞧好不好用,剑柄握的舒不舒服,若是不行我再让师傅改改。」 「好。」 裴珠月从锦盒中拿出了剑,作势立定,身躯一阵,挑、提、噼、刺,一套剑法使得行云流水,凌厉的剑光划落了无数树叶。 裴珠月收势后看着满地狼藉,自我打趣道:「我再耍一会这树估计要秃了。」 水莲心则不留余力地称赞:「裴小将军的的武功果然厉害,仅凭剑气就能造成如此伤害,厉害啊厉害。」 夸的裴珠月都不好意思了:「姐姐你再夸我就要飘起来了。」 水莲心莞尔,又问:「你快说说这剑好使吗,有没有哪里需要改的?」 裴珠月摇摇头,表情地浮夸说道:「好使,特别好使,这不仅仅是一把剑,还是莲心对我的满满的爱,而爱的力量是无限的。」 水莲心睨了她一眼,问:「哦?这般厉害,那和云岚比哪个更厉害?」 裴珠月退后了几步,嬉皮笑脸地说:「当然还是云岚厉害!」 「刚才还说爱的力量是无限的,现在又说云岚厉害,你把剑还给我!」水莲心追了上去。 裴珠月辩驳道:「那你自己刚才还说这剑比不上云岚呢!」 「我忘了,你把剑还我!」 「不还!」 两人就这么打闹了起来,直到水莲心气喘吁吁没力气了才停下。 水莲心正色道:「这剑现在是你的了,总得起一个响亮的名字吧。」 「那是自然,可是起什么名字好呢,得好好想想。」裴珠月捏着下巴,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不久又舒展开来:「我想到了,叫云虹,云岚的云,长虹的虹,俗话说红蓝配,我就取个谐音吧。」 水莲心目露奇怪,打趣道:「还红蓝配,亏你想得出来,你莫不是想给云岚找个媳妇。」 裴珠月接话:「找个媳妇好啊,以后云岚就是雄剑,云虹就是雌剑。」她若有其是的摸摸云虹道:「云虹啊云虹,现如今你的丈夫被坏人抢走了,不过你放心,主人我一定会帮你抢回来的。」 水莲心被她逗笑了,看了她一眼道:「这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也就你想得出来。」 裴珠月扬眉道:「这可不是我信口胡诌的,歷史上还有干将莫邪雌雄双剑呢。」 「坏人,坏人!你陪我钱!」 「你这是碰瓷,我跟你说你要再不走我就报官了,让官老爷关你个三天五日。 」 裴珠月和水莲心走着走着就到了府院大门附近,听到大门那边传来吵闹声。 「外面好像出事了。」裴珠月耳朵尖提前听到了一点声音。 水莲心停下脚步仔细一听确实有声音,她握住裴珠月的手嘱咐道:「你先回院子里,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好。」 裴珠月嘴上这么答应,心里却有些不放心,她悄咪咪地跟上了水莲心,躲在大树后面观望。 离得近了,声音也听得更为清楚。 裴珠月听到守门的护卫跟水莲心解释的声音,大概就是有个疯女人肚子饿了抓着护卫讨饭吃,护卫嫌弃她脏了身上的衣服把人推开了,疯女子就躺在地上撒泼非要护卫赔钱。 就护卫解释的空档,外面还有女人大声吵嚷的声音,裴珠月眉头皱了皱,她怎么觉得这个声音这么熟悉呢。 不是什么大事,无论谁的对错,水莲心想尽快息事宁人,于是从袖口掏出张五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不冷不淡地说道:「我不管你是真伤还是假伤,真疯还是假疯,这钱应该够你看大夫还有生活的体面些。」 如果裴珠月再过去一点点,就能发现水莲心面前的人是本该在商环城的蔡嬷嬷。 第135页 蔡嬷嬷看到银票,嘴角大咧,眼神热切,水莲心以为谈妥了,却不想这人竟直接把银票塞进了嘴里。 水莲心眼睛睁大了一圈,心道这人是真疯,她立刻上前阻止,道:「这东西不能吃,你松口。」 她不是心疼银票,而是担心这一张银票下去这女人会倒在府邸门口,银票多脏的东西啊。 但蔡嬷嬷力气极大,就算水莲心极力阻止这银票还是被她塞进了嘴里,水莲心看向还在那发愣的护卫,怒道:「都愣干嘛,还不过来帮忙!」 「是,是是。」护卫反应了过来,然而人还没碰到蔡嬷嬷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打头的护卫吓了一大跳,举起双手道:「小姐,我人都还没碰呢,死了可不算我的。」 吓得其他侍卫都散开了。 水莲心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他们一眼道:「只是晕过去了,要是还不把人抬进去,再去找个大夫,真过去了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抬,抬抬,我们立刻把她抬进去。」三个护卫马上挤过来接过了水莲心的手。 剩下的那个护卫则跑飞了起来:「我我叫大夫!」 裴珠月躲在树后,发现他们非但没把人打发走还抬进来了,赶上前找水莲心询问情况。 蔡嬷嬷被几人七倒八歪的抬着,本就乱了没边的头髮被晃得挡住了整张脸,裴珠月经过时只能看出是个女人。 「莲心,这怎么回事啊?」 水莲心嘆了口气道:「也不知道经歷了什么,人疯疯癫癫的,刚给她银票还塞嘴里吃了,然后突然间就晕过去了。」 裴珠月搭上水莲心的肩膀轻拍了一下,安慰说:「那可能是饿晕过去了,你别太担心,大夫叫了吧。」 水莲心颔首:「嗯,我过去看看,你先回院子里吧。」 「不用我帮忙吗?」裴珠月问。 水莲心看了她一眼笑问道:「你能帮什么忙,帮我照顾她?那她没事最后也能照顾出有事来。」 裴珠月佯怒,绷着张批脸:「莲心——」 莲心推搡着她:「好了好了逗你玩的,照顾她的事儿有丫鬟在就好了,她是个生人,这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要是个别有用心之徒,看到你可就不好了。」 裴珠月点点头,拖着声说道:「好——好——好,都听三小姐的安排,奴家这见不得人的身份就先退下了。」 「去吧,我差人给你送最喜欢的凤梨酥过去。」 裴珠月肢体不协调地福了福身,道:「那奴家就先谢过三小姐了。」 小小的插曲后裴珠月耍着新得来的云虹蹦蹦跳跳地回去自己的小院,路上碰巧遇见了佟修炎,不等她招唿,佟修炎先拦下了她,道:「你来的正好,蔺伯苏来信了,这次本座要怎么回他。」 裴珠月低头看了眼云虹,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再抬头脸上的笑容已经灿烂天真无比,却莫名让佟修炎心里发毛。 裴珠月抬起云虹晃了晃,摆到佟修炎面前道:「回信的事儿先不说,你看看我手上的是什么?」 佟修炎低头仔细看了看,薅下髮丝吹了口气,看断髮飘落,他客官地评价说:「剑身极薄,微带寒气,吹发即断,是把好剑。」 裴珠月连连点头,微微一笑:「不愧是影月阁阁主,有眼光,我跟你说哦,这剑是莲心精心挑选送给我的,你没有。」 佟修炎:「……你。」 「好了,我们现在来说说回信的事儿吧。」 第78章 被富婆关照的快乐 今日裴小姐胃口格外的好,比平时里多吃了两碗饭,还与我娘子一道上了称,她胖了足足十斤。 裴小姐脸上突然发了痘,密密麻麻的长了一张脸,相当瘆人,大夫说就算治好了还会留疤。 ——佟修炎。 * 府里的清晨向来宁静,今儿一早却是吵吵嚷嚷鸡飞狗跳,裴珠月独居的小院都能听到声。 她往门外瞥了一眼,天还是黑青着的,算着怎么还能半个时辰太阳才出来,她嘟囔了一句,拉过被子盖过了头。 可外面却是越来越闹腾了,发出阵阵青林哐啷的声响。 「哟,你可别乱跑了,打扰小姐们睡觉就不好了。」 「那边不能走!那里的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你们别抢我馒头,我要带回去给阿隼吃!」 裴珠月的瞌睡虫一下子全被闹走了,她暴躁地掀开了被子,深唿吸了一口气,掀开被子换上衣裳走出了院子。 她一出院门就看到三个丫鬟在跟一个妇人拉拉扯扯,妇人背对着她倒是看不到脸。 「怎么回事,大清早的为何这般吵?」 丫鬟们当即把人松开了,对裴珠月福了福身。 其中管事的丫鬟对裴珠月解释说:「打扰裴小姐了,这是小姐昨日里就进来的人,一大早的跑进膳房抢东西,我们这才追了过来。」 妇人蜷缩在地上,护宝贝似的将抢来的馒头一个一个塞进怀里。 「莲心昨日救进来的?」裴珠月低喃,想起昨日发生在府邸门口的事来:「原来是她。」 裴珠月缓步朝妇人走去,温声道:「既然莲心救了你便不会缺了你的吃食,你不必去膳房抢,等她们做好了会给你送过去的。你把馒头拿出来吧,放在胸口会烫伤的。」 妇人听到裴珠月的声音身子一顿,慢慢抬起头来,看到裴珠月时眼睛「噌」的亮了一下,而裴珠月则抽了下嘴角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第136页 怎么是她!? 她不该在商环城吗?怎么会在这!? 蔡嬷嬷登时扑上前抱住了裴珠月的膀子,顷刻间热泪盈眶:「惠妃娘娘啊,奴婢终于找到你了,娘娘奴婢没用,奴婢把五皇子弄丢了,奴婢一早醒来五皇子就不见了。」 一旁的三个丫鬟看得一愣一愣的,裴小姐何时成了娘娘了? 裴珠月暗恨,她刚才干什么出来,待在院子里练剑不好吗,招惹上这么个麻烦。 裴珠月无奈地解释道:「蔡嬷嬷,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娘娘,也不是塔木隼的娘,你瞧瞧我这脸这么年轻,比塔木隼还小呢,怎么可能是他娘呢,怎么会是惠妃娘娘呢?」 裴珠月试图跟蔡嬷嬷讲道理,但事实证明这招根本行不通,失去正常思考能力的蔡嬷嬷认定她就是已故的惠妃娘娘,并抱着裴珠月的衣袖大哭。 裴珠月心累了,瞥了眼三个丫鬟问:「你们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三个丫鬟这才回神,连忙上前拉人。 但蔡嬷嬷力气极大,手像是焊在裴珠月身上,无论怎么拉扯都纹丝不动。 裴珠月吐了口气,嘆道:「既然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 在丫鬟们惊恐的目光中,裴珠月手起刀落,一掌把蔡嬷嬷噼晕了过去,又指着三个丫鬟说道:「帮我把人抬回房里去,另外等莲心小姐醒了知会一声说我找她。」 「是。」 蔡嬷嬷暂住客房内,蔡嬷嬷她人跟蚯蚓似的被五花大绑在床上,嘴巴也用丝帕堵住了,而裴珠月就坐在一旁。 人是她绑的,嘴也是她堵的,防止蔡嬷嬷醒过来又抱着她娘娘娘娘的喊个不停。 蔡嬷嬷在半个时辰后就醒了,水莲心进来时就看到裴珠月坐在桌边喝着茶,而昨日救进来的人被绑在床上不停扭动。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人怎么被绑起来了?」水莲心看向裴珠月疑惑问。 裴珠月给水莲心倒了一杯茶,不慌不忙地说道:「莲心坐,先喝茶。」 水莲心坐了下来,茶倒是没喝,看向床上的蔡嬷嬷问:「人是你绑的?」 裴珠月点点头:「没办法,太折腾人了,另外,我还有件事要同你说。」 「何事?」水莲心问。 裴珠月沖蔡嬷嬷努了努嘴:「有关她的大事,你知道她是谁吗?」 「谁?」水莲心被裴珠月神秘兮兮的模样搞得神经都紧张了起来,不由得声音都压低了几分。 「蔡嬷嬷,养大塔木隼的人。」 水莲心眼神一厉,眼底有几分杀意。 裴珠月见状拍拍水莲心的手,道:「不必担心,她是个疯的,不会是塔木隼派来的,出现在这应该仅是巧合。哦,对了,她昨天是为什么晕倒的?」 「如你所料,饿晕的。」 裴珠月颔首:「那更能说明她是一个人跑出来的,传言蔡嬷嬷在塔木隼五岁时把他偷出了宫,塔木隼被带回皇宫后她就疯了,说是关在商环城的府邸里受罚,实际上我看塔木隼对她关怀有佳,绝不会不给她饭吃。」 水莲心蹙眉道:「若是如此恐怕是个麻烦,她这般疯疯癫癫一路走来怕是引了不少人注意,塔木隼若是派人找她很快就会找到这儿。得立刻将人送出去。」 裴珠月摇了摇头,苦笑说:「这招恐怕不行,不知道她着了什么魔,非得说我是西丘国已故的惠妃娘娘,一见到我就会扑上来扯住我的衣摆袖子,我担心,把她送走之后她又会找过来。」 「惠妃娘娘?」水莲心不解:「她为何会将你看做惠妃娘娘?」 裴珠月摇摇头,万分郁闷:「就是说嘛,她为什么会把我看做惠妃娘娘,惠妃娘娘要是活着如今算来都有四十多岁了,而我还是如花的年纪,怎么会把我看成惠妃娘娘。」 水莲心轻笑:「好了你别郁闷了,我猜或许是你的行为举止让她将你误认成惠妃了吧。」 裴珠月一下子就否决了:「好歹被封为惠妃,应当不会是我这样。」 水莲心睨了她一眼:「你何必这样贬低自己。」 裴珠月耸耸肩:「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惠』这个字与我不搭一点边。不说这个了,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吧,这蔡嬷嬷该怎么处置,我寻思着要不就把她丢塔木隼的家门口去吧,算着日子,塔木隼应当快回皇城復命了,爹爹与我都在他手底下逃走了,他免不了一顿臭骂,这蔡嬷嬷就当是送他的慰藉吧。」 水莲心听后仔细想了想,许久,点头贊同道:「也可,蔡嬷嬷遇到熟悉的人应该不会再想你,但安全起见,这地方我们也不能住了。」 「嗯。唉,如此一来又要麻烦你了。」 水莲心恬淡一笑:「不麻烦,皇城有我购置的好几处宅子,东西也都齐全,我们带上衣服住过去就好了。」 裴珠月啧了一声,捂着胸口说道:「被富婆关照的快乐我已经说腻了,莲心,你说我要是男子该多好,那样我就能娶你了,然后后半辈子我就衣食无忧了。」 水莲心斜睨了她一眼:「你贪图的是我的钱,我才不会嫁给你。」 裴珠月如市斤流氓般挑了下水莲心的下巴,勾唇邪魅一笑:「这可由不得你,你若不嫁,我便去抢,把你绑着送上花轿。」 水莲心嫌弃地拍开了她的手,打趣道:「你不去当土匪真是可惜了。」 第137页 「可惜什么啊,等天下太平我就解甲归田,不,解甲归山,开个山寨,专门劫富济贫,把抢来的钱拿去你那钱生钱,然后用于天下人。」 水莲心淡笑着摇了摇头,嗔道:「你可快去整理衣服吧,安全起见,我们今日就走。」 「好嘞~」 * 水莲心府上的都是正经人家的丫鬟小厮护卫,不适合干绑人扛人的事,裴珠月又是个弱女子,把蔡嬷嬷偷偷送去塔木隼府上的事理所当然地交由佟修炎来处理。 佟修炎听后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送人的事儿还好,随便交给个下属就好了,他烦的是搬家。 他虽是个男子,活得却是比水莲心和裴珠月还要精细,用得东西大多都是自己带来的,就说他脸上戴的那黑金面具,每天看上去都差不多,而据他本人说都是不一样的,而且光面具他就有整整一箱。 所以对佟修炎来说搬家是个极其麻烦的事。 为此,他道:「何必这么麻烦,把人杀了不就一了百了了。」 「莽夫。」水莲心神色淡淡,薄唇轻启:「你要是不想搬那就住在这儿,我和珠月也好落个清净。」 「那可不行,我得保护你。」 水莲心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裴珠月停留了片刻,斜了眼佟修炎道:「你这藉口找的可真不行,你若真心保护莲心,那莲心初到西丘时怎么不见你跟来护着她,我看你就馋蔺伯苏的那一成金子。」 佟修炎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顿了一下后驳斥道:「那又如何,还不是为了给莲心攒聘礼。」 裴珠月也哼了一声,转身去追水莲心:「莲心,等等我!」 第79章 待功成名就后 裴珠月他们准备搬去的宅子挺远,要穿过大半个皇城。 水莲心嫌弃佟修炎的东西太多,和她们一起太过招摇,拉上裴珠月两人坐上精緻小巧的马车先行一步。 皇城中依旧热闹,裴珠月拉开小小的一角窗帘,眼中有些许嚮往。 水莲心端庄地坐在马车中,见裴珠月这般神态淡笑问:「你性子野,在京都时在外面待的时间比在家中待着还要久,这段时间全都待在宅子里,闷坏了吧。」 裴珠月放下了帘子,压着嘴角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抬起手伸到水莲心鼻子下:「可不是吗,你闻闻,我身上都有霉味了。」 水莲心嫌弃地推开了她的手,唾弃道:「你吃完点心又不洗手,一股甜腻味。」 「哪有,分明是莲心你做的点心太香,我洗都洗不干净。」 水莲心睨了她一眼,嘴角是难以抑制的笑:「别贫了,话说回来,等这阵子风头过去,我带你出来逛逛,可别把你闷坏了。」 裴珠月摆手拒绝:「出来还是算了,要是被抓到可是会连累你的,一直待在宅子里则挺好,练武功的时间多了,我感觉我剑法又精进了不少,再说不还有你陪我吗,我当初在那无聊的王府都能过下去,更何况现在。」 水莲心闻言脸上的笑容淡去,眼中有一种称之为慈爱的光,看得裴珠月头皮发麻。 裴珠月撸了撸手臂,道:「莲心你别这么看着我,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水莲心嗔道:「我怎么看着你了,我是为你高兴,看你现在这模样终于是走出来了。」 裴珠月微怔,随后坦然一笑:「那是自然,我可是裴珠月怎么会在一个男人身上耗费过多的心神,有句话说的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等我功成名就,我要在井州城开府立户,再养上几十个面首,想想就美。」 水莲心斜睨着裴珠月,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几十个,亏你说得出来,你吃得消吗?」 这回轮到裴珠月唾弃了:「莲心你这想法就骯脏了,什么叫我吃得消吗,我买面首来就是单纯的欣赏,书中有云,此法可让心情舒畅,练功时事半功倍。」 「你从哪得来的奇技淫巧,可别是为了你那色心信口胡诌的。」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就是书上的。」 裴珠月与水莲心斗嘴斗得起劲,外面传来一阵轰动,有兇悍的嚷嚷声。 「让开!都让开!」 一支浩浩汤汤的军队途经街道,百姓纷纷往两边退让,军队前方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正是塔木隼。 裴珠月嘟囔:「谁这么大的阵仗?」她掀开帘子看了看,好巧不巧,塔木隼刚行进到她们的马车旁。 塔木隼的脸阴沉着,像是随时都要大发雷霆,看样子心情很不好。 裴珠月手一抖,连忙将帘子拉了回来。 水莲心见她这么大反应,好奇问:「谁啊,这么大反应。」 裴珠月连忙捂住水莲心的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塔木隼若有所感往裴珠月她们的马车看了看,所幸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过来细查。 等军队走远,裴珠月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确定安全后才松开捂住水莲心的手。 水莲心大喘了一口气,睨了眼裴珠月道:「你是想要憋死我,好继承我的钱财吗,刚才那人是谁啊,你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裴珠月抱歉地笑了笑:「情况紧急,迫不得已,下次一定注意。还有刚才那是塔木隼,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裴珠月原以为他会拖到华妃给的最后期限才来,毕竟父亲被救走了,身为替代品的她也逃走了,塔木隼这次回京免不了一顿罚。 第138页 并且,现如今他是为大皇子办事,大皇子那恐怕也不会轻饶他,这么算下来,塔木隼这个皇子当的还是挺惨的。 水莲心眉心一紧,神色凝重地对裴珠月嘱咐道:「还以为他会在一两天之后回来,不想竟这么早,还好我们提前出来了,不过往后,在塔木隼离开皇城前,你都要加倍小心,要是被他发现,为了将功抵过保不齐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我知晓,肯定安安分分地待在院子里。」 「知晓就好。」 另一边,狼英骑马追上了塔木隼与之并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主子,找到蔡嬷嬷了。」 塔木隼阴沉的表情有点缓和,他沉声问道:「在哪找到的。」 狼英回答:「确切的来说不是找到的,今天一早蔡嬷嬷突然出现在您皇城的府邸里,府卫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进去的,现在吵嚷着说要找惠妃娘娘。」 塔木隼命令道:「一定要看好她,皇城不比商环城,别让她乱跑。」 「是。」狼英恭敬地应道,看看军队前进的方向,他神色变得有些迟疑。 塔木隼侧目扫了他一眼,道:「有什么问题就问。」 狼英踌躇了片刻,眉宇间堆砌着担心,他问:「主子您真要这个时候入宫面圣?还有一日时间或许能将裴镇山抓回来。」 塔木隼目视前方,眼神淡漠,他冷道:「若是能抓到早就抓到了,不差这一日时间,那昏君虽然荒诞,倒也不会对子嗣下毒手,有他在华妃不能奈我何,麻烦的是大皇子那里。」 「主子,您分明不需要依附大皇子也能……」 塔木隼回头打断了他的话:「要想以最小的代价谋取最大的利益,就得学会隐忍,现在还不是时候。」 狼英垂下了头,低声道:「属下懂了。」 西丘的皇宫富丽堂皇,一砖一瓦都造价不菲,其中西丘皇居住的摘星宫更甚。 最外层的砖瓦用得是琉璃玛瑙,殿内所有的柱子都裹着一寸厚的黄金,桌椅床炉甚至花盆都用纯金打造,灯用得是长明的南海夜明珠。 殿内还有块一人高的碧玉石,冬暖夏凉,传言其价值可以买下一座城。 西丘皇侧卧在黄金软榻上,他面色蜡黄,眼睛凹陷,眼底是明显的青影,全身散发着一股颓废之气,显然是纵慾过度的症状。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殿中舞女曼妙的身姿,华妃娘娘跪伏在他身侧,眼底是遮掩地极好的厌恶。 她一颗颗地往西丘皇口中塞葡萄,声色娇媚地问道:「皇上,妾身餵得葡萄好吃吗?」 西丘皇一把抓住华妃的手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对着那两片红艷的唇瓣咬了上去,许久才松开,仍有些意犹未尽,他轻点了下华妃的唇瓣:「爱妃用这里喂,葡萄会更好吃。」 华妃推搡了下西丘皇,娇嗔道:「陛下真讨厌~」 「真的讨厌吗?」西丘皇拉过华妃又轻了几口,把华妃亲得面红耳赤身体发软才停下,他看着怀中风韵犹存的华妃打趣道:「爱妃的身子可不是这忙说的。」 华妃涨红了脸,低垂着眉眼不见神色,只听她娇媚地说道:「陛下若还如此,妾身就不理陛下了。」 西丘皇大笑:「爱妃这是害羞了,好了好了,朕不闹你了。」 华妃娇软地埋了西丘皇的胸口,有意无意地问道:「也不知道五皇子什么时候能到,这都多少天了。」 西丘皇闻言挥退了舞姬,拍了拍华妃的肩膀安慰道:「左右不过这两天的事,爱妃何须着急。」 「妾身怎么能不急,裴镇山可是杀死妾身哥哥的兇手,自从妾身得知边关生擒裴镇山的消息,妾身的哥哥每日都会入妾深的梦,让妾身为他报仇。这仇一日不报,妾身便一日不安吶。」华妃说着掩面哭了起来。 西丘皇心疼地擦拭着华妃的眼泪,滑稽地空中挥了两下,安慰道:「爱妃不哭,你一哭朕这胸口就发疼,你放心,朕一定不会轻饶裴镇山,等人压来了朕要帮你亲手教训他。」 华妃的眼泪如滚珠般掉落,抽泣道:「谢陛下厚爱。」 「还哭,不哭了不哭了啊。」 就在这时,门外响来了传讯公公尖锐的公鸭嗓:「陛下,五皇子求见。」 西丘皇一听大喜,不过喜的不是塔木隼来了这件事本身,而是塔木隼来了,华妃这边的麻烦就解决了。 「快,快宣五皇子进来。」西丘皇迫不及待地说道,又对华妃说:「爱妃,你也快把眼泪擦擦,被小辈看到可不好看。」 「嗯。」华妃收放自如地停了哭声,帕子在脸上擦了擦瞬间便恢復雍容华贵风情万种的模样,仿佛方才哭的人不是她。 塔木隼大步走进殿内,他虽长相阴美,但举手投足间带着皇族与生俱来的贵气,以及在战场上厮杀锻鍊出来的英气。 他眉眼半敛,半跪在地上,扬声道:「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孔武有力,盪气迴肠,听得西丘皇精神抖擞连道了三声「好」,他满意地看着塔木隼点了点头,道:「快起来吧,朕的皇儿长大了啊,听闻在战场上大挫了镇西军锐气。」 塔木隼不卑不亢地说道:「都得益于大皇兄的悉心指点,若是没有他就没有儿臣的今日。」 西丘皇脸色有稍许异样,浑浊的眸子沉了沉。 第139页 几息过后,塔木隼又是话锋一转:「当然最重要的是有父皇的龙气庇佑,护着西丘的江山。」 西丘皇的脸色这才好转,笑道:「你这嘴倒是甜。」 塔木隼从善如流:「儿臣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见二人相交甚欢,华妃娘娘眼底有几分冷意,她见缝插针地问道:「五皇子能征惯战带兵如神,有几分陛下的英姿,听闻你生擒了敌方将领裴镇山,不知裴镇山现在人何在?」 第80章 反将一军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西丘皇与华妃的目光全都落在塔木隼身上,唿吸浅浅,就连院中的虫鸣也消散无声,似乎全世界都在等他一个答案。 塔木隼径直跪在地上,膝盖落地发出「砰」地一个声响,他垂眼看着地面,脸上晦暗不明:「裴镇山被人截走了,是儿臣看管不力,请父皇降罪。」 西丘皇登时从软榻上下地站起了身,眼睛瞪得熘圆,指着塔木隼问:「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塔木隼抬起头,眉目微敛,眼中满是自责:「是儿臣看管不力,请父皇降罪。」 西丘皇大袖一甩,疾步塔木隼跟前,抖落着手质问:「这是在西丘境内,你竟让人裴镇山被人截走了?」 「是儿臣无能,让父皇忧心了。不过父皇,儿臣已经派人把守各个关口,裴镇山绝对逃不回高阳,另外,儿臣恳请父皇宽限些时日让儿臣将人带回来,不求将功折过只求为父皇分忧。」 塔木隼态度诚恳言辞切切,西丘皇心有动容,张了张嘴准备应允。 华妃娘娘却在这时横插了一脚。 她踱步到塔木隼跟前挽住了西丘皇的手,阴阳怪气地问道:「宽限些时日是多久,一日?两日?或者一个月?或者五皇子想的是就这么把事一直拖着,陛下公务繁忙时间一久就把这事忘了。」 塔木隼眉眼沉沉,抱拳以明志:「儿臣绝无此意,望父皇明查。既然华妃娘娘对朝中之事如此担心,儿臣便定下一个时限,恳请父皇再宽限半月,若半月还未将人带回来人任凭父皇处置。」 西丘皇此人昏庸,却也极为忌讳他人越俎代庖,塔木隼深知他的品性,长侍左右的华妃则更是了解。 华妃见塔木隼把她往坑里推,当即跪在了地上,眼泪如流水般落下来,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娇花惹人怜爱。 「陛下,妾身绝无他意,裴镇山是杀害哥哥的兇手,妾身才会这般在意。」 西丘皇最爱美人,尤其宠爱华妃,华妃一哭他这心就软了,华妃一解释所有的猜忌顷刻间就烟消云散。 不过是一个柔弱女辈,成不了什么气候。 西丘皇扶着华妃的腰将人从地上搀了起来,不顾殿中还有塔木隼这么个大活人,吻去了华妃眼角的一滴泪水,自诩风流地安慰道:「爱妃莫哭,爱妃所忧所想朕都知晓,朕信你。」 「嗯。」华妃闷闷地应道。 哄好了美人,西丘皇才将视线重新移回塔木隼身上,不怎么上心地说道:「那就按照你说的办,一月就一月。」 「谢父皇,那儿臣就先退下了。」 「嗯。」 华妃看着塔木隼的背影,眼中有狠厉还有怨恨。 她早就收到裴镇山出逃的消息,本想好好打压塔木隼一番,将追捕裴镇山的事揽给她的皇儿。 如同塔木隼说的,裴镇山虽然出逃,但严加防守下根本逃不出西丘国,她皇儿若是接下这差事立功是早晚的事。 并且塔木隼是大皇子的人,若他受陛下重罚也能搓搓大皇子的锐气,但现在这一切都被塔木隼毁了。 塔木隼走到殿门口的时候,西丘皇眉头一皱想起了一件事,他唤住塔木隼道:「对了五皇子,皎月殿有新的嫔妃要入住,惠妃早年间的遗物还落在那儿,你要想留点东西做念想今日就去拿走,明日就全烧了,不过……」 西丘皇停顿一下,笑了笑继续说道:「惠妃去世时你才三四岁,后来就被宫女偷走了,想来也是不记得惠妃了。」 塔木隼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尽是隐忍之色,他沉声道:「儿臣记下了,谢父皇告知。」 离开之际,塔木隼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指骨分明,青筋暴起。 之前他几番请旨西丘皇都不允许他踏入后宫半步,如今允了却是让他去拿母妃的遗物,那个地方很快就要被别的女人占据了,那个唯一留了关于母妃记忆的地方。 他,绝不允许! 皎月殿。 死人住过的地方晦气,更何况惠妃当年就溺于皎月殿前的映月湖。 自从惠妃去世,皎月殿便没了人气,桌椅烛台上落满了灰,墙角还结着蛛网。 若不是近来西丘皇又选秀,宫中宫殿紧俏,临了才发现少算了个宫殿,也不会想到把这处收拾起来给人住。 即将入住皎月殿的人是怡嫔,今年刚选秀入宫,因长相可人被西丘皇一眼相中被封了嫔,还赐了个「怡」字。 对于入住死过人的皎月殿,怡嫔心中没有一点不满,反倒有几分难以抑制的欣喜。 当身边的丫鬟抱怨西丘皇赏了个死人住过的宫殿,怡嫔有理有据的反驳她的话:「你懂什么,之前在这住的可是惠妃,她的地位就在四妃之下,陛下赏本宫这个皎月殿是宠爱本宫,待日后本宫升了妃也免去了搬家的麻烦。」 丫鬟不敢忤逆,连连点头称是。 第140页 怡嫔既是对这皎月殿喜欢的紧,皎月殿重新修缮一事也是十分看中,这修缮第一日便来监工。 怡嫔出身并不尊贵,仅是正六品通判之女,在一众秀女中可谓是底层的存在,一没权二没在,在选秀中可谓是吃尽苦头,如今飞上枝头可不得好好耀武扬威一般。 「殿里的东西都给本宫丢了,全都换成新的,还有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全给本宫拔了,种些牡丹,那才配本宫的身份。」 新得宠的嫔妾,宫女太监们都不敢得罪,「嗻」一声应下,勤勤恳恳地开始打理。 他们将案桌上的摆设,墙上的挂饰,还有书架上的书卷等等都拿了下来,而后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里。 怡嫔见状眉间皱出了一个「川」字,大步走到理书的宫女身前夺过书卷狠狠地砸在地上,嚷声道:「照你们这样收拾,本宫何时才能住进皎月宫,将东西全扔在地上一併扫出去就是。」 宫女连忙福了福身,畏缩着解释说:「娘娘息怒,陛下吩咐把惠妃娘娘的东西收好,等五皇子今日来取。」 怡嫔嗤笑了一声:「陛下吩咐你们把东西收好,又没说是这么个收拾法,既然五皇子今日来取,那不是正好,把东西都丢出去,让他好好挑挑哪些能带回去。」 宫女面露为难,踌躇道:「可是怡嫔……」 怡嫔抬起手扬起巴掌就拍了过去,厉声道:「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来的那么多可是!」 宫女的脸被扇得通红,浮现出明显的巴掌印,眼中沁出了丝丝泪水,低声毫无脾性地应道:「是,怡嫔。」 宫女低声下气的模样让怡嫔心情舒畅,怡嫔用指尖将书柜上的书一本一本的勾了下来,勾到最后一本时接在手中拍了拍宫女的脸,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吗,从今往后在本宫面前只能说『是』记住了吗?」 宫女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应道:「是,记住了。」 「对,就是这样。」怡嫔抬眼扫向四周,冷冷问道:「都愣着做什么,要本宫一个一个教训过去吗?」 塔木隼赶到皎月殿时就看到这么一副场面,大殿门口横七竖八的堆砌着桌椅屏风,布帐、花瓶、墨砚、画卷、书籍等等狼藉一地,而殿内仍在发出乒桌球乓的声响。 第81章 秘辛 塔木隼冲进了殿内,厉声呵斥道:「都住手。」 他的眼中燃着熊熊怒火,勐烈地似乎要将人杀死。 皎月殿许久未住人又疏于打理,内里粉尘很大,宫女太监们被呛得都戴上了面巾,就这样,怡嫔还是岿然不动地站在殿内,嘴角捂着方帕,她不是不嫌弃粉尘,只是相对来说,她更享受这种命令别人的快感。 后宫禁止男子进入,哪怕是皇子在成年之后没有皇帝应允也禁止进入,塔木隼的突然到来让怡嫔吓了一跳,她之前鲜少出阁,寻常男子都少见更遑论皇子,这相以为是哪来的登徒子。 她又恼又怒,方帕指着塔木隼鼻尖骂道:「大胆贼人,竟敢擅闯后宫,来人啊将他拖出去抽筋扒皮了。」 塔木隼的眼神微冷,心道西丘皇的眼光真是独到,除了他母妃一个比一个阴狠。 怡嫔不认识塔木隼这个五皇子,旁的几个宫女太监还是认识的,额角都被吓得冒出了汗,打头的宫女连忙上前在怡嫔耳边小声提醒:「小主,这位是五皇子。」 得知塔木隼的身份,怡嫔丝毫不惧,神色中似乎还有几分傲慢。 一个不得宠的皇子罢了,还没有母妃,有何惧? 怡嫔嘴角勾起一抹笑,扭着杨柳腰一步一步地走了塔木隼跟前,敷衍地行了一礼:「见过五皇子,五皇子今日来我这皎月阁有何贵干?」 塔木隼面无表情,声音如冰川化水般寒冷:「拿本皇子母妃的遗物,陛下没有告知你吗?」 怡嫔嘴巴微张,像是突然想起的模样,拍了下脑袋道:「瞧我忙的,差点就忘了,五皇子放心惠妃的遗物我都帮您放门口了,一样都没丢,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绝对没有宫女太监偷拿。」 塔木隼眼中的怒火渐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看不出丝毫情绪,而这样却让人更为胆寒。 他扶上腰际的长剑,不冷不淡地问道:「陛下可曾托人告知过你,在本皇子拿走母妃的遗物之前,这里不能乱动?」 那如同深渊的眼睛让怡嫔心头颤了颤,她现在虽是怡嫔,但终归是一介寻常的闺阁女子,而塔木隼则是从黑暗之中爬出来的恶鬼,又经歷过战场鲜血的洗涤,她怎能抵住。 怡嫔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这是完全不受思想控制的。 但这情不自禁的退却却让她觉得难堪,她一个受宠的嫔,皇上亲封的怡嫔,竟然被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给吓住了,这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被后宫的其他女人知道了她以后还如何立足。 就是这么个念头,怡嫔顶着塔木隼冷冽的目光往前走了一步,扬声讥讽道:「一个死人的东西放着不过是碍地方,只会耽误本宫入住皎月阁,本宫没把那些垃圾烧了就不错了,陛下说过又如何,本宫是陛下的怡嫔,而你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你说陛下知道这事会站本宫还是站你。」 一道寒光闪过,塔木隼的剑便横在怡嫔的脖子上,冰冷的剑刃紧贴着怡嫔的脖子,让她不住的颤抖:「你,你想干什么,本宫警告你,本宫可是陛下亲封的怡嫔,你若是敢伤本宫分毫,本宫绝对不会饶你!」 第141页 塔木隼冷笑,笑意不及眼底:「一个小小的嫔妾也敢跟本皇子这般说话,本皇子在不受宠那也是陛下的子嗣,是主子,你再受宠也是嫔妾,是奴,你这叫以下犯上。陛下有令,而你明知有其事却不从,那叫抗旨不尊。本皇子今日就算杀了你,那也是于情于理,陛下最重礼法,他绝不会怪罪本皇子。」 塔木隼说完,锋利的刀刃便嵌入了怡嫔的脖子,鲜血当即从伤口淌了出来。 脖子传来的刺痛让怡嫔意识到塔木隼是说真的,他真的会杀死自己,她这时候也终于知道怕了,眼泪鼻涕一下子淌了下来,丝毫没有方才傲慢矜贵的模样,她开始陈述自己的错误,恳求塔木隼饶了自己。 不顾颜面,不顾尊严,低贱地乞求道:「五皇子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该对您不敬,求求你别杀我,我会命人把惠妃娘娘的东西收拾回原处,不不不,我亲自来收拾,一样一样的放进箱子里整理好,求求你别杀我。」 刚才她的态度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懦弱。 她才刚当上怡嫔,以后还是要当贵妃的,她不能死! 一旁的宫女太监全都跪在地上请求塔木隼息怒,如果怡嫔死了,就算是五皇子杀得他们也绝对脱不了干系,但他们又不敢上前阻拦,刀剑无眼,若是五皇子将对怡嫔的怒气转移到他们的身上,上一刻人间下一刻地狱,只有认倒霉的分。 塔木隼一言不发地看着怡嫔,欣赏着她丑陋的面孔。 其实他并不会杀怡嫔,只不过是吓唬吓唬这东西。 刚才有一点他并没有胡说,那昏君虽为人荒诞,暗地里腌臜事不知道做了多少,但明面上却是最重礼法,维持着那份早就被自己败光的体面。 他今日就此杀了怡嫔,昏君明面上不会做什么,但怎么说都是昏君新纳的嫔妃,他杀了就是当众人的面驳了昏君的面子,以昏君的小肚鸡肠绝不会善罢甘休。 塔木隼胸有大志,绝不会因为这么一个女人毁了自己,今日就且留她一命,待他登上那至高之位,到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他说了算。 塔木隼收回长剑,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薄唇轻启:「一个时候后,本皇子希望这里能归为原样,还有,别拿你的脏手碰本皇子母妃的东西,本皇子嫌噁心。」 「是,是。」怡嫔呆愣在原地,像是被吓傻了。 塔木隼冷哼一声转身离去,怡嫔当即腿软瘫坐在了地上,宫女见状上前搀扶,怡嫔凶相毕露,一个巴掌扇在扶她的宫女脸上,怒骂道:「一帮废物,没看到他这般对本宫吗,竟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本宫要你们有何用,本宫禀明陛下让陛下赐你们死!」 宫女太监跪在地上敢怒不敢言,特别是被打的那个宫女,眼底全是愤恨,心中暗骂若不是你嚣张跋扈不听劝,五皇子会这般对你? 看宫女太监们跪伏在地一声不吭,怡嫔心里的气腾腾腾地往上蹿,嚷嚷着骂道:「一帮废物,没看到本宫坐在地上吗,还不把本宫扶起来,本宫要去找陛下告那五皇子的状,还有你们!」 宫女太监们闻言心中愤恨,迫不得已地去将地上的怡嫔扶了起来。 怡嫔起身后就将扶她的宫女太监用力推开,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就甩着大袖往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嚷道:「本宫要告你们的状,你们一个也别想好过!」从声音委实能够听出来这人是快要气炸了。 西丘皇性暴戾,爱美色,为了美人而将宫女太监处死的事不胜枚举,最为荒唐的一件事就是一个宫女因为脸上长了个黑痣,美人看到皱了个眉,西丘皇就将那脸上长了黑痣的宫女给处死了。 在宫中谋事真的就是每天将头别在裤腰带上,不知道哪一天,人就没了。 现在也是如此,若是让怡嫔将今日之事告知陛下,请求陛下治他们的罪,五皇子贵为龙嗣不会有事,他们不出今日绝对会人头落地。 宫女太监们的目光都落在了一个紫衣太监身上,他是在宫中待了最久的人,也是原定的皎月殿大太监,所有人中就属他主意多,此次要想活命就看这位季公公有没有主意了。 季公公的眼珠子提熘提熘地转着,他花了好些功夫才买通大内总管让他到皎月殿伺候这位得宠的新主子,没想到刚来一天不到就遇到了生死难题,不说为别人就算为了自己也得想出个法子来。 有了。 「怡嫔娘娘请留步!」季公公扯着嗓子尖锐的公鸭嗓喊道,怡嫔却充耳不闻,他只能跑上前将人堵住:「怡嫔娘娘请留步。」 怡嫔停下了脚步,眼中有浓重的戾气:「你敢拦下本宫,信不信本宫让陛下将你千刀万剐!」 季公公的腰弯的低低的,卑微又恭维地说道:「奴婢信,嫔妃娘娘得陛下宠爱,饶是这惠妃的殿如今陛下都赏您了,这在所有新入宫的秀女中是独一份的,您想罚我们这些奴婢,陛下定然允了您。但奴婢斗胆,请求怡嫔娘娘不要将今日与五皇子冲突之事告知陛下。」 怡嫔冷笑:「本宫要做什么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听你的请求?」 季公公当即撩开衣袍跪下,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一个响头,道:「奴婢绝无此意,提出此事完全是为了怡嫔娘娘您好啊。」 「为本宫好?」怡嫔不解,娥眉微蹙:「说来听听。」 季公公伏在地上说道:「怡嫔娘娘您有所不知,五皇子他是大皇子的人。五皇子在四岁时被贴身嬷嬷偷出宫去,回到皇城时已经是十一岁......」季公公突然噤了声,想必后面的事十分隐蔽。 第142页 怡嫔掀起眼睫道:「起来说。」 季公公闻声站了起来,在怡嫔耳边小声说道:「您想必知道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夭折的皇子公主少说有十几个,而五皇子没有母妃的庇佑又是如何活下来的?有传闻五皇子是大皇子暗卫营的首领,他从十一岁开始就接受暗卫营的训练了。」 怡嫔美目圆睁,满是震惊:「这怎么可能?」 暗卫营里的人前身可都是贱奴! 季公公压低声音道:「怡嫔娘娘以后在宫中待久了事情听多了,自能判断真假,若到时候发现奴婢说谎了赐死奴婢也不迟,就当是便宜了奴这贱命多活了几日。」 怡嫔看季公公这模样不像说谎,心中有了考量,若真如此她还真不能动五皇子,大狗还要看主人呢,她爹是大皇子党,要是因此得罪了大皇子还有皇后那可不值当。 还有暗卫营首领......要是惹怒了杀她...... 怡嫔的喉珠滚动了一下,她睨了季公公一眼,道:「量你也不敢骗本宫,不过今日这气你就让本宫这么咽下了,那以后本宫如何在宫中立足,如何在她们面前树立威信,还有这个五皇子......」 季公公连忙躬身道:「怡嫔娘娘息怒,来日方长,待您位及妃位,定有机会报今日之仇。奴婢以项上人头担保,今日之事也绝不会传出去,至于皎月殿的宫女太监,办事不力,各罚二十大板,嫔妃娘娘觉得这样如何?」 怡嫔抬头挺胸,又变成那副傲慢不可一世的模样:「行吧,那今日之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季公公:「那惠妃娘娘的遗物......」 怡嫔吸了一口气,忍着怒气咬牙道:「归于原处,你快去吩咐好,然后随本宫去御花园散散心。」 「嗻!不过在那之前怡嫔娘娘还是先去趟太医院吧。」季公公看着怡嫔脖子上的伤口说道,同时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命总算是保住了,还多亏那日大内总管喝醉无意说出这等秘辛。 第82章 画像 塔木隼回到皎月殿时怡嫔已经不在了,不在也好,那女人看得他心情烦躁。 皎月殿的宫女太监整齐地跪在两侧,低着头,等候发落。 见塔木隼进来,大宫女跪爬到塔木隼跟前,头紧紧地贴在地上,声音害怕地颤抖起来:「五皇子,奴婢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将皎月殿恢復原样,但帷幔已经破损,无法復原了。」 塔木隼没有为难他们,冷淡地说道:「都出去。」 宫女太监们如释重负,连忙在地上磕了两下,感谢塔木隼的饶恕。 不多时,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塔木隼一人。 他站立在殿门口扫视着皎月殿的一切,目光留恋,这是他四岁以前生活的地方,记忆被时光的长河沖刷,眼前的场景在他眼中是陌生的,但有一种令他心头一暖的舒适感。 在他模煳的记忆里,这里应该住着一个身姿儒雅的女子,她的声音温润,会唱出旋律简单但好听的童谣,只要她一说话,黑夜便不再幽暗,冬日便不再寒冷。 塔木隼湖蓝的眼睛微微发红,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不带着丝毫虚伪与讥讽,而是真情实意的,他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地朝殿内走去,抬头看着殿内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以及干枯的只剩树干的盆栽,嘴巴动了动:「母妃,儿子终于回来了,我会为你报仇的。」 他是在四岁时被蔡嬷嬷带离皇宫的,距今时隔二十年,许多事情他已经忘了,哪怕是母妃的容貌他也不记得分毫,但他真真切切地记得,那个冬日,他不小心撞倒了大皇子,皇后以他的性命为要挟逼着身怀六甲的母亲跳下了皎月殿前的湖泊里。 母妃是高阳国人,在西丘举目无亲,她在宫中立足的唯一倚靠就是西丘皇的宠爱,而自母妃怀孕开始,西丘皇便对母妃不管不顾宠爱新人。 塔木隼那时候眼睁睁地看着惠妃跳进了湖里,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喊叫,都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他只能看着母妃消失在平静的湖面里。 等皇后带着她的人走了,皎月殿的宫女太监才敢下湖救人,他们找了五天五夜什么都没找到,西丘皇那时也难得想起皎月殿中有位怀孕的妃子,前来探望,得知惠妃落水后立刻派御林军搜寻,而找了整片湖依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塔木隼控诉着皇后的罪行,而皎月殿上下却无一人敢出来作证,太医诊断说他是得了癔症,而惠妃的死最后被认为是失足落手,皎月殿上下除了蔡嬷嬷全都因照顾主子不力被杖死。 年仅四岁的塔木隼绝望极了,他质问蔡嬷嬷为什么不指证皇后,为母妃报仇,蔡嬷嬷哭着跟他说:「小主子,奴婢不能说,说了我们就都活不了了。」 西丘皇子嗣众多,而活下来的却寥寥无几,有些胎死腹中,有些不足月便暴毙,没有权势,深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蔡嬷嬷深知,要想让塔木隼活下来就必须得离开皇宫。 她买通了宫里管採购的太监,最后带着塔木隼离开了皇宫,她觉得塔木隼现在还小,什么都不懂,等长大了就什么都忘了,不求荣华富贵,更不求那至高之位,只求塔木隼能够一声平安顺遂。 而等塔木隼长大了些,如蔡嬷嬷所愿他几乎忘了幼时的所有事,但一件事他深深地记在脑中,刻在灵魂里——皇后杀了他的母妃,他要回去报仇。 十一岁那年,西丘皇借巡查之名到西丘各地寻找美人扩充后宫,到了塔木隼和蔡嬷嬷所生活的商环城,那段时间蔡嬷嬷唯恐塔木隼会撞上西丘皇,找各种理由将塔木隼留在居住的宅子里,再当塔木隼问她「父皇是不是来商环城了」,又说「嬷嬷我想去找父皇」,蔡嬷嬷的恐惧更是达到了极致,她直接将塔木隼锁在房里。 第143页 而塔木隼趁蔡嬷嬷给他准备饭食的空档从房里逃了出去,找到了正在「巡查」的西丘皇,他只是想回到皇宫,然后找机会杀掉皇后给母妃报仇,但没想到因此害了蔡嬷嬷。 西丘皇根据塔木隼身上的胎记,确定塔木隼是自己失踪多年的皇儿,虽然这个儿子如果不出现他就已经完全忘了,但还是装足了慈父的形象,为庆祝寻为塔木隼在商环城设了三天三夜的宴席。 至于是真的庆祝还是为了饮酒作乐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谁也不知。 而与此同时,西丘皇给当年「偷走」塔木隼的蔡嬷嬷一杯毒酒,无论塔木隼如何求情如何哭,这杯毒酒还是被灌进了蔡嬷嬷的肚子里,后来还是西丘皇身边的大内总管严世忠求情,说寻回皇子的好日子不宜见血,西丘皇才命令御医救活蔡嬷嬷。 后来蔡嬷嬷确实是被救活了,但因为毒性侵入脑子,人却是傻了。 蔡嬷嬷于塔木隼有再造之恩,于塔木隼而言蔡嬷嬷早就不是普通的僕人,而是他的亲人了,并且一直为年少鲁莽害害蔡嬷嬷痴傻一直心有愧疚。 塔木隼看着皎月殿心中百感交集,指尖小心翼翼的触碰着殿里的物什企图在上面寻找以前与母妃一起生活的痕迹。 突然塔木隼记起一事,那时候蔡嬷嬷的意识还清醒,他们在商环的日子平淡而又安宁,他在城中的一处私塾读书,而私塾每次下学许多学子都有娘亲来接,而接他的却只有蔡嬷嬷。 他们还会炫耀身上的衣物哪些是娘亲亲手制的,每当这时塔木隼只能抱着书本默默地躲在角落,久而久之学子们都知道他是没有娘亲的孩子,不仅没有娘亲还没有父亲,只有一个老嬷嬷。 塔木隼反驳:「我有娘亲。」他们又紧逼着问:「那你说说你娘亲是什么样子的。」 塔木隼答不上来,因为他已经忘了。 因为这是塔木隼下雪后没有回家,而是在离家不远处的梨树下蹲了很久,咬着衣服袖子在那一个人默默的哭。 蔡嬷嬷后来知道了来龙去脉,耐心地将惠妃的模样描绘给塔木隼听,并且告诉他西丘皇曾给惠妃画了一幅画像,惠妃一直收着放在皎月殿东南角放杂物的箱子里。 东南角...... 塔木隼转身看向东南角,那里确实有一个箱子,他眼中透露着急切与渴望,几步朝那箱子走去。 箱子不大,高度只到脚踝,塔木隼匆匆过去,而到了箱子跟前却是静静地立在那看着箱子发呆,许久才伸手去打开箱子。 卷着灰尘的光照进了箱子里,光与影的切斜箱子的一角移到另一角,箱子里全貌暴露在塔木隼的眼中。 箱子是放杂物的,里面东西很多很杂,破碎的小玩具、未雕刻完的木雕、女子纯金的发冠等等,塔木隼对这些东西视而不见,一件一件的扒开目标只有画卷,最终他在箱子的底层找到了。 塔木隼若获至宝般将画卷放在了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卷开画轴,画中女子的全貌也慢慢显现,先是裙摆,再是身躯,最后是脸。 看到画像的脸,塔木隼的身躯震颤了一下,眼中满是惊讶,他不可置信地问:「怎么是裴珠月!?」 第83章 变成什么模样都喜欢 皇子府内,塔木隼单手支着脸看着从皎月殿拿来的画像百思不得其解,这画像上的题字指明了画像上的人是他母妃,可为何这般像裴珠月。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塔木隼随口说了一声进,狼英进来汇报情况:「主子,属下已清点完毕,整装共一万人。」 塔木隼放下了画像,嘴里呢喃:「一万人,绰绰有余。」 狼英口中所说的一万人是他私兵的数量,此次他立下了一个月找到裴镇山的誓言,倘若抓到那也就算了,倘若没有找到他就将大计提前。 他筹备了十余年,万事都已准备妥当,等待的不过是个合适的契机。 此次西丘向高阳开战,从一开始他就不看好。 西丘从上到下几乎都是吸血虫,吸食着百姓的血肉满足自己的私慾,国库早已空虚,对外开战是意图掠夺高阳的资源。 塔木隼若是国君他肯定不会开战,因为无法确定能否在国库彻底成为空壳之前攻下高阳,但塔木隼他不是国君,他只是一个没有话语权的小小皇子,他只有听令的份。 但这对塔木隼来说并不是坏事,若是战胜就当是为将来他的国家充盈国库,若是战败他可以趁着国弱民哀的时候趁机夺权。 长期经歷徭役剥削的百姓定然会欢迎一个开明的君主。 塔木隼思索的空档狼英的视线落在了画像上,眉毛轻挑,眼神有些微妙:「主子,您从哪得来的裴珠月的闺阁画像。」 塔木隼回过身,拿起画像又看了看:「你也觉得这画像像裴珠月?看来不是我的错觉。」 「主子的意思是此人不是裴珠月?」 塔木隼掀起眼睫看了眼狼英:「这是我母妃的画像。」 狼英错愕:「惠妃娘娘?怎么会与裴珠月如此相像!」 「我方才就在为此事发愁,甚至怀疑这画是假的,狼英,你说世界上真会有如此相像的人吗?」 狼英眉头拧了起来,低喃道:「兄弟姐妹,父子母女,倒可能会有几分相像,这毫无干系的人长得像确实难得一见,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长得像的也不无可能。」 第144页 塔木隼怔愣了一下,拽住狼英的衣袖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长得像的也不无可能。」 塔木隼摇了下头:「不对,最开始的那几句。」 狼英重复:「兄弟姐妹,父子母女……」他说着声音像是意识到什么声音渐渐变轻,蓦地问道:「主子怀疑裴珠月是惠妃娘娘的女儿,您的妹妹!?」 塔木隼面色复杂,有几分沉重,沉重中又有希冀与喜悦:「皎月殿前的湖连通宫外,并且母妃当时是怀着孕的,如果裴珠月真是我妹妹,那母妃一定还活着。」 塔木隼想起蔡嬷嬷对裴珠月不一样的反应,愈发觉得这么回事。 狼英不想打碎塔木的希望,但:「主子,毕竟这只是一幅画像,与真人还是有区别的,裴珠月或许只是恰巧和画像上有些许神似,与惠妃本人并不一样。」 比起有了希望然后破碎,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好。 塔木隼将画像怼到了狼英面前「你跟我说这叫神似?」 看着与裴珠月本人有八分相似的画像,狼英沉默了。 塔木隼命令:「你立刻派人去调查裴珠月,还有……裴珠月的母亲。」 「是。」 狼英走后,塔木隼垂眸看着画像,嘴里低喃:「你真的是我妹妹吗?」想起之前几次的交锋,他心里一阵后怕。 * 高阳国,皇宫。 「皇叔,不日便能攻下西丘的扶桑城,到时候战争是不是就结束了?」蔺长乐踩着凳子上,摆弄着高及胸口的沙盘。 蔺伯苏淡笑着摸了摸蔺长乐的头,他很少笑,笑起来是一种清冷但又温暖的感觉:「这还得看西丘的态度,他若降我们便不攻打了,连年征战受苦的是百姓。」 蔺长乐抬起头,问:「可是皇叔,如果我们不把整个西丘打下来,给他们修养生息的机会,再过几年他们又会打过来,何不一劳永逸直接攻下?还有吕国梁国陵国,若全纳入高阳国的版图,以后也就不会再开战了。」 蔺伯苏轻笑,问:「听长乐话里的意思是想要一统天下?」 蔺长乐脸蛋红了红,有些羞赧,他如今还这么小说这话属于大言不惭。 蔺伯苏看透他心的小心思,道:「这没什么好害羞的,长乐年纪这般小便有如此抱负,以后定大有作为,皇叔很欣慰。」 「可是皇叔,一直以来你都教导我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高阳的军队是防止外敌入侵而不是入侵他国,长乐现如今想征战统一他国,这便与皇叔的初心相悖,皇叔不会怪我吗?」 「自然不会,满朝文武大臣或主战或主和都有自己见解,我很欣慰你和我的想法不一样,这说明你在自己思考,有自己的想法。」 「即便我与您的想法不一致?」 蔺伯苏颔首:「即便与我的想法不一致。不过,若是陛下真有一日无故主动向他国发动战争,朝堂之上臣定然会拦着你,希望陛下到时候能我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蔺长乐咧嘴笑了笑:「一定!」 「主子,有您的信。」展弈站在御书房门口请示。 蔺伯苏:「拿来吧。」 蔺长乐立马扒拉着蔺伯苏的袖子凑上去看,新奇地问道:「皇叔,是不是又是关于皇婶的信,皇婶是不是又胖了,西丘的东西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蔺伯苏睨了蔺长乐一眼,指节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佯怒道:「目无尊长。」随后去案桌前坐了下来。 蔺长乐吐了吐舌头,又急匆匆地跟过去,看到信的内容后,蔺长乐的嘴巴变成一个圆,震惊问:「皇婶长到两百斤了,那肚子不成球了吗,脸上还长了麻子,天吶,太可怕了……」 想起皇婶以前纤细高挑的身形,又想想以后裴珠月和蔺长乐站在一起的模样,瞬间一阵头晕目眩:「皇叔,你可快点把皇婶救回来吧,再这么下去皇婶不只是肚子像球,人也要像球了。」 蔺伯苏却是淡然一笑,道:「无碍,你皇婶变成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第84章 现下已经找到了 半个月后,五皇子府。 院落里,一两片泛黄的枫叶夹杂在绿叶丛中,半遮半掩像是因为与众不同而自卑的小孩,风一吹,它们从枝头落了下来,恰巧落在树下休憩的美人脸上,遮住了半张脸。 塔木隼露在外面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将脸上扰人清梦的枫叶拿了下来。 他睨了眼矗立在一旁的狼英,问:「什么时候来的?」 狼英恭敬地垂着眉眼:「刚来不久,见主子休息便没打扰,主子,近来您一直忙于公事晚上也没阖眼,现下诸事都已准备妥当,您还是好好去房里睡一觉吧。」 塔木隼摆摆手打断了狼英的话,问:「裴珠月的身世可查清楚了?」 狼英静默了片刻,塔木隼不耐烦道:「有话直说。」 狼英抬起头,目光不敢直视塔木隼:「从年龄上算来,倘若惠妃娘娘生下了小主子,今年应当十九岁,而裴珠月今年十八,她不是您的妹妹。另外,镇西将军裴镇山的夫人也没有任何问题,她在裴镇山年轻时就跟在身边了。」 说出这话时狼英有些不忍,塔木隼先前的希望有多大,想必知道实情之后的失望就有多大。 但塔木素仍旧抱着一丝希望,辩驳道:「只是相差一年而已,说不定是母妃为了不让妹妹的身份被发现,联合将军夫人使了些手段。」 第145页 狼英:「......主子,裴镇山是高阳国的镇西大将军,他没有任何理由会去抚养西丘皇的女儿。」 塔木隼抬眸看向狼英,眼神冰冷,好像狼英再说一句他不喜欢的话就会将人打残再命人拖出去,狼英识趣地没有再提这事。 不过,在他的认知里,一个孕妇在大冬天落入冰冷透骨的湖中,然后顺着水流逃出皇城,最后活了下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更遑论保下腹中的胎儿。惠妃娘娘早就走了,那所谓的妹妹也绝不会存活于世,裴珠月与惠妃容貌相似这事就是一个巧合。 狼英拱了拱手,上报其他事:「主子,属下有另一事禀告。」 「讲。」 「属下在调查裴珠月的过程中,发现裴珠月与蓬莱居的东家水莲心私教甚好,蓬莱居又在西丘有产业,属下猜测裴珠月与裴镇山很有可能会藏在蓬莱居。另外,前几日蔡嬷嬷吵着闹着要去的那座别院也是水莲心名下的。」 塔木隼眼神一厉,顷刻站起身命令道:「叫上几人,即刻随本王去蓬莱居会会这个水莲心。」 此刻,裴珠月与水莲心正在院中小酌,连酒楼中的大厨都直接请了过来,边关传来捷报,西丘军队连连败退,不出半月就能攻下扶桑城,他们为此决定好好庆贺一翻。 裴珠月一口桃花茶一口珍馐佳肴吃得好不快活,毫不吝啬地夸赞大厨精湛的手艺:「天宫的神仙恐怕吃得也就这样了。」 佟修炎斜睨了裴珠月一眼,出言讥讽:「呵,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将这等粗糙的饭食与天宫的琼浆玉液作比,简直贻笑大方。」 他只顾嘲讽,却忘了这饭食都是出自蓬莱居酒楼大厨之手,虽是裴珠月提议吃饭庆祝边关大捷,但实则是水莲心做东,他这一嘲讽,辱的不仅是裴珠月还有水莲心。 听到佟修炎的话,水莲心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她放下碗筷,转头冷冷地看向佟修炎:「蓬莱居的饭食粗鄙,想来入不了身份尊贵的影月阁阁主之口,还请劳烦您移到别处吃饭去。」 裴珠月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今天是个好日子,莲心也好不容易从繁冗的生意中抽出身好好放松,断断不能让佟修炎给毁了。 她挪着凳子贴到了水莲心身边,给水莲心夹了一块鱼肉餵到嘴边,脸上露着没心没肺的笑容,似是根本不在意佟修炎的话:「来莲心,啊~」 水莲心看了她一眼,然后乖乖地张开了嘴。 「好吃吗?」裴珠月问,圆圆的杏眼里闪着光。 水莲心颔首,语气中有几分怨气:「自然好吃,这大厨可是我千辛万苦从别处挖来的,不输皇宫中的御厨。」 裴珠月附和着点点头:「我也觉得好吃,」意有所指地说:「我看就是某些人山猪吃不了细糠,打肿脸充胖子。」 「你!」佟修炎指着裴珠月,嘴角抽了抽想回击,但也知晓方才自己说话欠妥就闭上了嘴。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裴珠月认得这是蓬莱居酒楼的掌柜。 裴珠月挑了下眉,不会是他们把大厨拉这儿来了,酒楼里的客人对菜的味道不满闹起来了吧。 而掌柜却下意识的看了裴珠月一眼,裴珠月心思敏锐,暗想:这事与她有关? 裴珠月竖起了耳朵,尽管掌柜压低声在水莲心旁边耳语,裴珠月还是听到了所有:「五皇子在酒楼,他发话若是不交出裴小姐与裴将军,就查封蓬莱居在西丘的全部产业。」 水莲心以为裴珠月没听到,面色依旧淡定自若,站起身对裴珠月淡笑道:「酒楼中出了点小事,我去去就回。」 「我都听到了,」裴珠月站起身:「塔木隼已经找到蓬莱居酒楼,我不能连累你。」 水莲心牵起裴珠月的手摇了摇头:「谈何连累,塔木隼纵然是皇子又如何,即便的西丘皇说我这蓬莱居藏人,也得拿出真凭实据来,你就在这好好待着,我会处理妥当的。」 「可是......」裴珠月依旧不放心,塔木隼既然能找上蓬莱居想必不是空缺来风,到时候要是因为她让水莲心受累,她于心难安。 水莲心打断了她的话,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可是水莲心,没有什么是我办不到的。」 「水小姐所言极是,说蓬莱居藏匿朝廷钦犯若是没有证据很难定罪,不过现下本皇子想已经找到了。」清朗的声音由远及近,一队穿着朝廷官服的人闯进了小院,塔木隼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进院子后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裴珠月身上。 第85章 有没有想过你不是亲生的…… 佟修炎手执袖雪刃挡在水莲心和裴珠月跟前,影月阁隐藏在暗处的杀手也全都现身,塔木隼带的官差也全部拔出了剑,两方人马相互对峙。 塔木隼的目光始终落在裴珠月身上,越看脑海中对惠妃的记忆越明显,难怪与裴珠月初见时不住有一种亲切感,原来是血脉的原因吗。 裴珠月眼中的冷冽让塔木隼回归了现实,他转移视线看过水莲心和佟修炎:「这里是西丘国,你们当真要和我动手?」 水莲心将裴珠月护在身后,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佟修炎则直言:「杀你们这些喽喽不过是片刻的事,有什么不敢的。」 裴珠月的眉心堆砌着担忧,影月阁确实可以将塔木隼一群人全都杀了,但正如塔木隼所言,这里是西丘国,影月阁即便现在能杀了塔木隼一行人,但出了这院子他们全都成了通缉犯,恐怕活不过一日。 第146页 她不能害他们落入那般境地。 裴珠月深吸一口气,绕过水莲心走到了塔木隼跟前,不卑不亢地说道:「是我以高阳国的蓬莱居作威胁让水莲心收留我,此事他们也是受害者,我跟你走,你别为难他们。」 「珠月,你在胡说什么!事已至此,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吗。」水莲心上前拽住裴珠月的手,瞪着塔木隼,眉宇间全是恨意。 塔木隼没有理由会留下他们这些后患。 裴珠月知道塔木隼不会放过他们所有人,但要现在动手只会折了性命两败俱伤。 裴珠月想塔木隼是个惜命之人,只要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他就能暂且安全,日后再找水莲心麻烦,而裴珠月就是争这么个一时半刻的时间让水莲心逃跑。 至于她自己就听天由命吧。 裴珠月用力地从水莲心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低声吩咐:「等我跟塔木隼离开,你和佟修炎立刻离开。」 水莲心摇摇头,急忙上前想拉回裴珠月,塔木隼走上前用剑横在了两人之间,看着裴珠月信誓旦旦地说:「只要你乖乖跟我走,我以皇子的身份保证绝不会为难其他任何人。」 他的目光坚定,裴珠月从里面看不到一丝欺诈以及算计。 「希望你说话算数。」裴珠月回视着塔木隼一字一字地吐出口。 水莲心:「珠月!」 裴珠月忍着眼中的酸涩转过身去,此次一别恐怕就是生离死别,有缘来世再见…… * 裴珠月痴愣地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看向旁边伺候的丫鬟问道:「这是你们五皇子府的断头饭?」 丫鬟淡笑:「小姐说笑了,只是寻常饭菜。」 裴珠月更懵了,抬起手指着自个鼻尖问道:「你叫我什么?」 「小姐啊,不知小姐姓氏是什么,瞧您这模样是高阳国人。」丫鬟和善地与之交流。 裴珠月没动筷子,圆润的杏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塔木隼究竟在搞什么鬼,把她抓来却供为座上宾,定然有阴谋。 丫鬟见裴珠月不吃饭,贴心地拿起筷子:「小姐若是嫌弃夹菜麻烦,您想吃什么奴婢给你夹。」 裴珠月摆摆手,皮笑肉不笑地提了下嘴角:「还是算了,我现在不饿。」 又问:「塔木隼人呢,把我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要是想弄死我,就赶紧来个痛快,我好早点去投胎。」 不等丫鬟回答,屋外传来塔木隼清朗又带着几分邪气的声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裴小姐,不要总把死不死的挂嘴边,不吉利。」 塔木隼款款推门而入,对丫鬟命令:「你先出去吧。」 「是,五皇子。」 裴珠月单手支着桌子翘起二郎腿,抬眼问:「塔木隼,你究竟想干什么,这时候你不该把我送进皇宫復命吗?」 塔木隼轻笑一声,在裴珠月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给二人各斟了一杯酒,喝了一口问:「裴小姐就这么想进宫被那老巫婆折磨?」 「老巫婆?」这词倒新鲜:「华妃娘娘知道你私下里这么说她吗?」 塔木隼神色淡淡:「下次遇到当面这么喊她也无妨,」他睨了眼酒杯,「裴小姐怎么不喝,怕我在酒里下毒。 」 裴珠月嗤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啪地一下放回桌子上,语气铿锵:「我是个武将,不喜欢拐弯抹角,五皇子有话就摆明了说,藏得太深我听不懂。」 塔木隼脸上的笑意更浓:「裴小姐是性情中人,那我也就直说了,敢问——裴小姐是镇西将军和夫人亲生的吗?」 裴珠月:???人言否? 「塔木隼,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是在拐着弯地骂我?我不是爹娘生的难不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裴珠月紧紧逼问。 这西丘国真是好笑,竟这般对待战俘,是想用辱骂摧毁她的精神防线吗? 「狼英,你将我的那幅画拿来。」塔木隼心平气和地对门外说了一句。 不久,一幅画被送到了裴珠月手中。 塔木隼:「打开看看。」 古有荆轲刺秦图穷匕见,今日塔木隼是想用这种方式了结了她?裴珠月将信将疑地打开画卷,看到画卷内容的时候神情变得古怪。 画卷画的是一个女子,一个她十分熟悉的女子,熟悉到每天清晨都能在铜镜里看到。 塔木隼为什么藏有她的画卷?而且瞧这衣着、神态以及动作,皆是她不曾表现过得,可以说整幅画除却样貌其他都是捏造的、臆造的。 裴珠月吞了下口水,将画卷放在桌子上,抬眸看向塔木隼欲言又止,踌躇许久还是决定将问出来:「塔木隼,你竟私藏我的画像,不会是暗恋我吧。」 塔木隼一口酒水喷了出来,他胡乱地擦拭下嘴巴,起身指着画卷的题名以及落款扬声说道:「你看清楚这话是西丘皇画的,而画中人是我母亲惠妃。」 在裴珠月对着画像呆愣的间断,塔木隼托住了裴珠月的双臂,目光凝重地问道:「裴珠月,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裴镇山和赵棠笙亲生的。」 第86章 认贼作哥 裴珠月觉得自己的容貌老实说不是倾国倾城,但也不至于随处可见,之前古君月说像他师妹,如今塔木隼又说像他娘,真是太他娘的荒唐了。 第147页 裴珠月一时间都不想搭理塔木隼,忿忿地拍了下桌子:「就算我长的有些许像令堂,你也不能说我不是我爹娘生的,我是不是我爹娘我难道不清楚吗?世界之大,偶尔有几个面容相似的人也不无可能,你总不能说都是你母妃吧。」 「都是你母妃」...... 塔木隼印堂骤然发黑,手上青筋爆起,要是换做以前现在已经和裴珠月打起来了,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裴珠月很有可能是他的妹妹,他真正的亲人。 塔木隼生生将肚子里的怒火压下去,用尽可能平静地语气说道:「母妃当年怀着孕被皇后逼着跳了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倘若那孩子生下来如今与你年岁相仿,所以我怀疑你是我妹妹。」 裴珠月表情僵住,心想应该只是巧合,她爹娘还有哥哥待她这般好,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还有她爹可是高阳国的大将军,当年西丘皇攻打前朝差点害得她娘落胎,她爹疯了、神志不清了才会帮西丘皇养女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虽然......但是! 裴珠月突然福至心灵,所以,塔木隼非但没有把她上交还好吃好喝地把她供着是认为她是他妹妹,这么一来,她要是把话说清楚证实自己不是他妹妹就会立刻玩完。 裴珠月摇了摇头,她绝对不能说清楚,并且要在逃出这里之前假扮成塔木隼的妹妹,此次苟且偷生! 爹、娘女儿不孝,哥哥,妹妹对不住你,生死存亡之际,她只能认贼作哥以保全小命。 塔木隼见裴珠月沉思许久,眼中升起些许渴望:「你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裴珠月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副非常困扰的模样,困扰中还有些许痛苦,仿佛在为自己的新身份而做的激烈的心里斗争。 裴珠月张了张口,声音温和而又脆弱:「我不知道,从我记事开始就和娘亲、爹爹、还有哥哥生活在一起,他们对我很好,可是......」 「可是什么!?」塔木隼神色紧张。 裴珠月抿了抿唇,垂着眉眼像是要哭出来:「裴旭日以前说我是爹爹从乞丐窝里捡回来的,我一直当他是开玩笑的。不会的,不是真的,我是爹娘的亲身孩子,我和你没有关系!」 裴珠月提高了声音,眼中浸着泪水,带着恨意,饱含痛苦。像是能确定塔木隼是她哥哥,但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裴珠月的演技丰富,心里活动更是丰富——塔木隼会信吧,演得已经想当逼真了。 塔木隼久久未说话,他与裴珠月对视着,眼神晦暗不明,令人猜不透心思,裴珠月就这么跟他对峙着,塔木素终于开口说话:「我会将裴镇山抓来好好问清楚,在这之前,你就在府里好好待着。我还有事处理,先走了。」 看着塔木隼离去的背影,裴珠月松了口气坐回凳子上,心中拿捏不住塔木隼这是信了还是没信,但无论如何目前是安全的。 至于塔木隼说抓到她爹,裴珠月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西丘军队节节败退,扶桑城很快就能成为高阳的囊中之物,并且扶桑城是西丘国东境最为坚固的城池防线,它被攻下,高阳的军队攻到皇城不过是时间问题,西丘皇要还想当皇帝逍遥自在,就必须和高阳谈和,到时候不只是她爹她也能基本安全。 但逃还是要逃的,她绝对不能成为西丘国谈判桌上的筹码。 裴珠月提起裙摆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左脚刚踏出门槛,两把明晃晃地刀架在她脖子上,两个侍卫冷冰冰地说道:「刀剑无眼,还请小姐回屋里去。」 裴珠月勾了下嘴角:「我要不回屋里去你们奈我何?」话落,她不惧刀刃直接往前走去,如她心中所料两个侍卫立刻就将刀收了。 侍卫抱着剑躬身请求:「还请小姐回屋里去,不要为难我们。」 裴珠月盘着手,左右扫视两人一眼,歪头问道:「我和你们很熟吗,你们为不为难与我何干,况且你们这么拦着才是在为难我吧。」 裴珠月大步流星地走出房,两个侍卫见状立刻扯着嗓子喊道:「不好啦,小姐要逃跑啦!」 那声音可谓响彻云霄,裴珠月被震得耳膜发疼,暗道这两人要是拉去战场战鼓都能免了,就这么扯两嗓子,全军精神亢奋。 不稍片刻,塔木隼身边的那个侍卫狼英就出现在裴珠月跟前,眼神示意侍卫退下,与裴珠月说:「裴小姐若是嫌屋子里闷可以在府里逛逛,但我提醒你别想逃走,府外专门为你设了一支护卫队,若是被他们抓回来,那就委屈裴小姐捆上绳索了。」 裴珠月面露厌烦没接狼英的话,心里狠狠地唾弃了一番:「我呸,塔木隼的走狗,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把我抓回来。」 狼英冷漠地看了裴珠月一眼转身离去,刚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意有所指地说道:「主子信,我不会信。在皇子府希望你能安分点,要是做什么伤害主子的事,即便主子要罚我性命我也要杀了你。」 「呵,」裴珠月轻笑了一声,缓缓走到狼英跟前,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都怪我这张脸生得好,只要你主子信,那就够了,至于你想杀我,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能耐,我裴珠月可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弱女子。好了,我很忙,还得去找找逃出府的方法,就先走了,你自便。」 看着狼英气到黑成碳的脸,裴珠月的心情相当愉悦,她就喜欢别人想弄死她却又弄不死她的模样。 第148页 裴珠月哼着一曲小调,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就在刚才她突然想起府中的一个人,或许能够帮她逃出去。 蔡嬷嬷虽然有些许神志不清,但她有一项顶好的本领,就是总能避开众人的视线逃出府去。 第87章 谋权篡位 裴珠月在塔木隼府上待了五日,将整个府邸逛遍都没看到蔡嬷嬷,另外也不见塔木隼人影。 担心裴珠月忽悠人耍花招,塔木隼责令府上的人不准和裴珠月说一句关乎吃穿住行以外的话,裴珠月好说歹说磨了好久终于从伺候她的丫鬟口中得到蔡嬷嬷已经被塔木隼送回商环城的消息,至于塔木隼的行踪丫鬟就只口不提了。 裴珠月以她强烈了第六感察觉到一丝异样,近来府上加强了守卫,似乎是有大事发生,空气中瀰漫着紧张的气息。 府外,水莲心为裴珠月的安危操碎了心。 「你堂堂影月阁的阁主,让你去救个人都办不到吗?」 佟修炎委屈,如今的五皇子府保护的跟个龟壳似的,得大罗金仙下凡才能把人从里面无声无息地救出来。 他知水莲心是因为裴珠月的安危慌神,如果责备能让水莲心的心里好受点,他受着就是了。 佟修炎:「莲心,你且安心。塔木隼虽将裴珠月带走,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暂且没有把人送进宫,他还得向西丘皇交差,裴珠月现在应当没有生命危险。」 水莲心:「塔木隼与珠月积怨已久,几次三番要取珠月的命,珠月现在即便没被送进宫,恐怕已经被塔木隼虐待的没有人样了,你叫我如何安心!」 佟修炎低垂着眉眼,神色自责:「我再去想想办法。」 水莲心内心顿生愧疚,理智回笼了几分,她知道自己责备佟修炎没把人救出来是强人所难,她之前真的控制不住。 「对不起,我不该朝你发火,」水莲心眼睛微红:「珠月她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在将军府我虽被称为三小姐,却因为出生从小受尽冷眼,镇南将军常年在外,大夫人以为我是镇南将军和外面女人的私生女处处苛待我,每每镇南将军回家我都会向他告状,可他次次含煳了事,后来在他和大夫人的谈话中我偷偷听到原来我是他捡来的孩子,因为母亲有恩于他,他无奈之下才抚养我。知道身世后我跑去湖边哭了很久,甚至下河自杀,是珠月救了我,她那时候比我还小,却跟我说『姐姐,以后我陪你,保护你』。我这蓬莱居最先的银两,也都是她变卖了首饰给我的。佟修炎,她不能出事,就算我出事,她也不能出事。」 泪水划出眼角,如滚珠般掉落。 水莲心向来是理智的、坚强的,何曾有如今这般脆弱,那滴滴泪水如同岩浆,灼得佟修炎心里发疼。 他轻轻抚上水莲心巴掌大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擦去泪水,声音温润低沉:「不哭,我会想办法,裴珠月会没事的。」 水莲心没有拒绝佟修炎的温柔,扑进对方怀里放声哭了出来,这几天她压抑的太久了。 佟修炎身体一僵,手悬在半空中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最后缓缓落在水莲心的后背上,轻轻安抚。 五皇子府戒备森严,救出裴珠月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塔木隼送人交差的时候半道拦截。 佟修炎带人蹲守在五皇子府附近,蹲了将近十日都没有成果。 今天已经是一月之期的最后一天,塔木隼避免受罚绝对会将裴珠月带出来,佟修炎他们整装待发。 而事情的发展却超乎他们的料算,塔木隼是出门了,但并没有带裴珠月,并且换上了一身戎装。 佟修炎和一干下属躲在暗处,满心疑惑。 佟修炎:「塔木隼竟然没带裴珠月出府,他想干什么,不怕西丘皇找他的麻烦吗?」 护法赵竞厉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主子,你说这塔木隼不会是想造反吧?」 「怎么可能。」佟修炎下意识反驳,塔木隼一来无母族相助,二来无西丘皇宠爱,他如何能够夺储,又哪来的势力去夺储。 可青天白日在皇帝脚下换上一身戎装,不是想造反又是想干什么。 「主子,城中有异状!」 在佟修炎为塔木隼的这身穿着寻找合理解释的时候,影月阁一探子匆忙来报。 佟修炎抬眼:「有何异状?」 探子:「有大批穿着百姓常服的士卒藏刃往皇宫涌去。」 赵竞厉诧异:「五皇子塔木隼效忠于大皇子尹曼沙,难不成是尹曼沙要造反?」 佟修炎摇摇头,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大:「大皇子尹曼沙与妖妃之子夺储已久,尹曼沙既是嫡子,又是长子,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他没必要顶着风险去造反。况且古往今来,你看过哪个皇子会真心效忠另一个皇子,同母亲兄弟还会反目,更何况塔木隼和尹曼沙。」 赵竞厉更为震惊,眼睛睁大:「这么说来是五皇子自己造反,卧薪尝胆,韬光养晦,这人不简单啊。」 佟修炎睨了他一眼:「别人的事管他谁造反,我们要想的是裴珠月去哪了。」 「恐怕情况不妙,」赵竞厉嘆了口气,看表情已经要为裴珠月上香了:「塔木隼和裴小姐交手多次,哪次不是往死里弄对方,裴小姐又在五皇子府待了这么久……」 「闭上你的乌鸦嘴,」佟修炎呵止赵竞厉:「倘若裴珠月真被你咒死了,你去给她陪葬。」 第149页 他跟莲心保证过一定会救出裴珠月,要是裴珠月没了他如何交代。 还有,他觉得裴珠月应当还活着。 赵竞厉识趣地闭上嘴。 佟修炎看着守卫依旧森严的五皇子府,嘴角微扬:「蔡嬷嬷前几日已经被塔木隼送回商环城,你说他无妻无子的,为何还留下这么多人守着府邸。」 赵竞厉:「主子您的意思是裴小姐还活着,五皇子留下这么多人守着的原因是防止裴小姐被救走?」 佟修炎点了点头,娓娓分析:「裴珠月于西丘国而言活下来的唯一作用便是谈判筹码,本座猜测塔木隼是想用裴珠月作为筹码和高阳谈判,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和平,以此夺民心巩固地位,看来他对这里的谋权篡位很有信心。」 赵竞厉想了想:「既是作为谈和筹码,五皇子应当不会对裴小姐做什么,那主子,裴小姐我们还救吗?」 第88章 烟云二十卫 裴珠月看着一屋子的士兵很是纳闷。 塔木隼在西丘皇跟前立下军令状,立誓抓回裴镇山,如今人没抓到,裴珠月以为塔木隼会送她去交差。 虽然她长得跟惠妃有些许相似,塔木隼怀疑她是他妹妹,但毕竟是猜测,眼瞅着三十日之期要到了,裴珠月认为塔木隼会拿她去给西丘皇一个交代。 她都准备好趁着被押送进宫的机会逃跑,不成功便成仁,要是失败,她就自刎,免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让她没想到的是,塔木隼没把她押进宫,而是增派了护卫守在她身边。 是真的守在她身边,偌大的房间里站了二十个面瘫死士,四十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害她汗毛都起来了。 另外,塔木隼在临走前还说了很奇怪的话,说什么等他回来她就是长公主了。 裴珠月当时一心不满塔木隼在她身边安这么多人,没有细想,当下冷静下来才察觉一丝不对劲。 「长公主是皇帝的姊妹,」裴珠月喃喃:「他是想让我跟西丘皇结拜?不对!」 裴珠月瞳孔骤缩,她突然想起塔木隼临走前身着戎装,塔木隼他是想造反!? 「你们主子是想造反?」裴珠月震惊地拍桌而起,屋子里的二十个面瘫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没意思。」裴珠月翻了个白眼,对着一帮活雕塑实在是太磨人了。 不过塔木隼他是疯了吗,西丘如今对外与高阳交战,属外患,如今他意图谋权篡位,属内乱,他是怕西丘太安宁了吗? 对此裴珠月只想说——干得漂亮! 西丘越乱对高阳国来说越有利,希望塔木隼能给这场混乱多添几把柴火。 裴珠月欣喜地斟茶一口引尽。 忽然,门外传来兵戎相争之声,裴珠月暗叫一声不好,猜想是佟修炎他们来救自己了。 今日是三十日之期的最后一天,裴珠学想到在这天逃跑,水莲心与佟修炎自然也能想到在这一天劫人。 裴珠月僵硬地转动脖子看了看周围的二十个死士,佟修炎功夫再高也架不住这些不要命的,要是真闯进来了怎么也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裴珠月起身就往门外跑,死士上前挡住了她:「裴小姐,不要乱跑,小心刀剑无眼伤了您。」 不能前进半步,裴珠月只好扯开嗓子喊,提醒佟修炎赶紧跑。 「这里有二十个死士,你们快走!」 赵竞厉刀起刀落将一守卫打伤在地,回头问佟修炎:「里面还有人,主子我们还要救吗?」 袖雪刃冷白的刀刃在空中翻飞,刀刃过处尽是深红的鲜血,黑金面具上沾染了点点红,他嘴角勾起:「来都来了,哪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院中的守卫很快被他们清除尽净,佟修炎长腿一抬踹开了房门:「姓裴的,本座来救你了……」嘹亮的声音在看到房内人的打扮之后戛然而止。 裴珠月坐在桌边,双肩一左一右被死士摁着,看着闯进来佟修炎,裴珠月一脸无语:「不是说了让你们走吗?」 「烟云二十卫?」佟修炎目露诧异,又看向裴珠月说道:「本座答应莲心要救你出来,自然得说到做到。」 说罢,又看向满屋子的暗卫,黑金面具下的神色逐渐沉重。 烟云二十卫是大皇子尹曼沙的暗卫,亦是死士,传言杀人不眨眼,只要上头吩咐下来事,没有他们办不到的。 为了达成目的,他们不择手段,因此伤亡也是常有的事,烟云二十卫中的死士都不是固定的,只要里面一个人死了,下面的人就顶上去。 烟云二十卫还有一个并不在二十名额内的首领,烟云二十卫的人更换不停,但首领却从未换过,这首领神秘莫测,鲜少有人见过他的容貌。 他们影月阁以接单刺杀为生,赚的是刀尖舔血的银两,说到杀人的本事那是数一数二的,但对上这么一帮人在气势上还是弱了一点点。 影月阁杀人那是为了谋生,烟云二十卫杀人那是拼命,常言道,「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现如今这烟云二十卫就是不要命的。 佟修炎握着袖雪刃的手逐渐收紧,双方的战斗一触即发。 此时的皇宫。 青龙门外,塔木隼手握长剑坐在高头大马上,宫门口站着六个值守的人。 为首之人见塔木隼这般穿着打扮,眼中有些许警惕,当即小声命令身后之人进去通传,自己则上前与塔木隼交涉。 第150页 他抱拳行礼:「五皇子,皇宫之内不得骑马,不得佩……」 不等他说完,一道银光闪过,他直接跪倒在地,脖颈处鲜血喷薄而出,他眼睛圆瞪,满是惊恐与震惊。 狼英收回剑,这等杂碎不需要主子出手。 而在他出手的同时,守宫门的两个侍卫也抽出剑,将那个被召去传信的以及另外三人抹了脖子。 杀完人,他们从腰间抽出一根红布条绑在了手臂上。 皇宫守卫森严不只这一道屏障,见宫门口有异样,宫中侍卫、将士连忙前去支援,而发起进攻的号令一发出,同行之人却将剑指向了自己。 塔木隼骑着马,居高临下,眼神睥睨,看着兵刃相触、血液喷溅,他的脸上浮现出邪性的笑意,这笑意不及眼底,细看之下相当瘆人。 不久,他抬起眼睫,朝西丘皇寝宫方向看去。 第89章 控制 叛军都杀到家门口了,西丘皇还沉迷酒色不曾察觉。 塔木隼进去时他衣不蔽体,左右手各揽着一个美人,就着软嫩红润的朱唇品尝佳酿。 寝殿门未经允许被打开,西丘皇脸上有不耐之色,他瞥了眼塔木隼:「没看到朕在忙吗,有事改日再议。」 塔木隼的脸上看不出喜悲,湖蓝色的眸色愈渐深沉,开口:「父皇忘了吗,今日是您让儿臣抓回裴镇山的最后期限。」 西丘皇一阵恍惚,想必是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塔木隼提起他才恍然的模样,但依旧没放在心上:「人就直接送去华妃那儿吧。」 塔木隼掀起眼睫,看向西丘皇的眸光中没有一丝温度,他不冷不淡地问西丘皇:「陛下,边关战败,将高阳大将军教与一介后妃处理实属不妥。」 西丘皇闻言脸沉了下来,他的手终于离开盈盈腰肢,广袖一拂站起身来。 西丘皇最厌恶他人质疑他的决定,违抗他的命令,认为这是挑衅他身为帝皇的威严。 而此时的塔木隼就是在做这么一件事。 西丘皇:「你对朕的决定不满?」 在他的预想里,塔木隼在他说完之后会立刻跪在地上,磕头请罪,为自己的失礼请求宽恕。 塔木隼并不如西丘皇所预想的那样,他直直地站在原地,甚至因为身高看向西丘皇有几分俯视、轻蔑的意味。 西丘皇登时恼了,指着塔木隼的鼻尖命令道:「你给朕跪下!」 塔木隼嗤笑一声,一步一步地朝西丘皇走去,强烈地压迫感让西丘皇忍不住往后退,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杯盏摔倒在地。 因为塔木隼的到来,殿中的舞女都退在两侧,一个有心思的舞女见此状况眼睛一转,当即走上前扶住了西丘皇的手,抬头看向塔木隼斥责道:「大胆,你竟敢对陛下不敬!」 下一刻,圆滚滚的脑袋就掉落在了地上,那眼睛瞪得熘圆,对突如其来的死亡满是不可置信。 殿中的宫女太监全都尖叫了起来,舞女们吓得个个花容失色,匆匆往外逃窜,而一开门他们面对的是锃亮的刀剑。 舞女被杀时西丘皇离得极近,滚烫的鲜血喷溅了西丘皇一身,他心中震怒,塔木隼竟然无礼至此。 他扶着身后的矮桌站起了身,冲着外面大喊:「来人,将五皇子给……」 看到门外的场景,西丘皇的声音戛然而止。 看着门口一个个面生的侍卫,看着那一柄柄泛着寒光的剑,西丘皇心里颤了颤,一度找不到自己声音。 他看向塔木隼,问:「这些人是谁?你想干什么?」 塔木隼拿着帕子一寸一寸地擦拭着心爱的宝剑,听到西丘皇问话,嘴角微微上扬,他的语气温润和煦,却说着大逆不道的话:「看不出吗?我在造反!」 「逆子!」巨大的愤怒令西丘皇咆哮出声,「来人啊,来人!」 塔木隼神色淡淡地在桌子旁坐下,语气漫不经心:「别喊了,我既然能走到这儿就说明你的那些人都已经处理完了。」 西丘皇脚下一个趔趄,随后封魔般的摇头,嘴里不停说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都没了呢。 「来人吶,来人吶!」西丘皇依旧不死心地喊道。 塔木隼没有耐心和他磨蹭,对狼英使了个眼色:「把人压去天牢,我……」他顿了一下,改口:「朕有空去审问。」 「逆子!逆子!」听到塔木隼的话,西丘皇气得鬍子乱飞。 狼英冷着脸上前,粗鲁地制住了西丘皇,将臂膀压制在后骨头髮出咔咔声响,痛得西丘皇额头冒出了汗。 西丘皇这才知道怕了,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开始打起感情牌:「皇儿,朕平日里待你不薄,即便你将敌国将军看丢朕都不曾怪你分毫。」 正准备去处理前朝事宜的塔木隼停下脚步,回身,嘴角微勾:「待朕不薄?」 西丘皇忽略那刺耳的自称,顺着塔木隼的问话点点头。 塔木隼冷笑:「朕和母妃在皎月殿挨饿受冻的时候你在哪?得知母妃被皇后推落水的时候你做了什么?尹曼沙像狗对待朕的时候你又是什么反应?」 塔木隼每问一句,西丘皇的气势就弱一分,而在最后说到尹曼沙时他的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对,还有朕的大皇子,塔木隼你休想得到朕的皇位!」 塔木隼湖蓝色的眸子似是结了冰,满是嘲讽之意,到这时候还不知悔改。 第151页 塔木隼背过身往外走去,无心再与西丘皇交谈,只落下一句:「朕倒是希望他能快点来,到时候让你亲眼观赏如何将他们千刀万剐。」 蛰伏了近十年,也设计了近十年。 尹曼沙绝对不会想到,控制死士的毒药早就被他找到解药,尹曼沙要是敢来皇宫,他就让尹曼沙有去无回,还有那个「好」皇后,让他们感受一下什么叫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前朝大殿,西丘国的官员都被召集在了一起,吵吵嚷嚷如同闹市一般。 「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休沐二话不说就把我拽来了。」 「我也是,还在那吃饭,那蓬莱居酒楼的醉鸭一口都没尝就把我绑来了。」 西丘皇怠政,说句大不道的比他们所有人都要懒,要不是碍于纲常恨不得将早朝都取消了,日日沉醉于温柔乡。 在休沐之日上朝更是闻所未闻的,之前与高阳开战,该休沐还是休沐。 想到近日与高阳熄战了,官员们不禁猜测难不成是为了和高阳和谈之事? 他们不了解事情原委,但两三个因为在外乡赶回来迟了些许的官员心中有些许猜测,他们进宫时看到,宫中的许多侍卫手上都绑着红绸,空气中还有未散去的血腥味,结合将官员们强制带进朝的雷霆手段,他们很难不去往真相的方向猜测。 当然这时候这话他们是不敢说不出口,一个个中着脑袋看着地一句话不说,仔细看去,额角还有几滴细汗。 不稍片刻塔木隼带着一干身着胄甲的将士到了朝堂上,将士们向两侧散开呈包围状将官员们围在中央。 要知道,除了帝王应允,任何兵器都是不能出现在朝堂上,况且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不正常,这些人看上去明显像私兵。 有官员当即质问塔木隼:「五皇子这是何意?」 塔木隼没有开口,而是用实际行动回答,他手撑着宝剑稳稳噹噹地坐在最上方的龙椅之上。 朝堂上当即吵嚷起来。 塔木隼一言不发,他眼睛生得极美,可惜满是寒意,冰冷的眸子将所有官员的反应都收在眼底。 等他看完了,底下官员来来去去那么几句也骂得差不多了,他握着剑鞘在地上蹬了一下,刺耳的声音顷刻在大殿内散开,所有人安静下来。 塔木隼掀起眼眸,薄唇轻启:「骂够了吗?」 有官员动了动嘴皮子还想发挥,但一触到塔木隼毫无波动的眸光当即偃旗息鼓。 「既然骂够了,那就轮到朕开口,」塔木隼继续道:「父皇年纪大了,想东西做事都有偏颇,是时候退位颐养天年。」 「乱臣贼子,胡言乱语。」一个老臣指着塔木隼的鼻尖直言骂道。 塔木隼循声看去,正是曹太师,位列三公之一。 西丘朝堂腐败,但也有清廉之人,这位曹太师就是其中之一,平日里上朝也是他对西丘皇进谏最多,尽管西丘皇鲜少听进去,但这位真的是一年到头从未停止进谏,弹劾的摺子也属他写的最多,若不是有从龙之功,加之家族势力显赫,恐怕早就身首异处。 泥潭中的一股清流,塔木隼对此人还是敬佩的,遂又说道:「曹太师且听朕说,从五年前开始父皇便对百姓加重赋税,每年加收将近两倍,更甚是多项重复徵税,致使寻常百姓活于水火之中,这诏令恐怕连醉酒之人都难以下达!而在民不聊生之时,却听信谗言下令攻打高阳,这难道不是昏聩煳涂?曹太师,你可知边疆的百姓都已经开始易子而食了!开战便开战,而在将士们在前线厮杀,拼命生擒住敌方将领可以谈判的时候,他却下令将人送去后宫给后妃泄愤以报私怨!曹太师,你告诉朕这以往是不是君王所为!」 曹太师默然,肩膀耷拉下来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为官十几载,怎么不知道高位上的那位是品性,但那毕竟是君王,他理应恭敬维护一生的人,这是忠义。 这一瞬间,曹太师眼前迷茫,他真要继续维护这么一个君王吗,脑子里也浮现一个和以往都不一样的想法,如何换一个君王会怎么样。 塔木隼看出了曹太师眼中的纠结,他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惑人:「曹太师,你为官是为了天下百姓,还是为了父皇一人?」 下方,大皇子党的人看到曹太师神色中的动摇恩纳不住了,他一直在等大皇子的到来,这时候这场景不得不上前。 曹太师是文官中声望地位最高的人,他若是改口,再之带动整个朝堂的人,大皇子再来可就没用了。 一人道:「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再如何你这叫谋权篡位,是大逆不道!」 塔木隼眼底一沉,眨眼的功夫便出现在那人跟前,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手起刀落,那人当即跪倒在地,脖颈上是汩汩流出的鲜血。 塔木隼没有给予地上的死尸一分目光,转身慢条斯理地往龙椅方向走去,在众人声讨他之前开口:「黄仁颉,户部尚书,借出兵征讨之由贪墨黄金万两,为官年间贪墨的民脂民膏更是不计其数,更甚包庇亲友强抢民女,夺人良田,杀人报復,所犯罪行累累令人髮指。其罪,当诛!」 最后两字落下,殿内之人皆是一颤。 但朝臣并没有因此闭嘴,又一人上前质问:「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构陷,人都被你杀了,栽赃陷害不是轻而易举!」 第152页 塔木隼旋身坐在龙椅上,面上波澜不惊:「朕自然是有十足的证据,并且不只黄仁颉一人,你们若想看朕可以一样一样摆出来。」 他说着,眼睛扫向下座,那些心里有鬼的纷纷地下头。 塔木隼继续游说:「诸位大人,你们可还记得初入官场时心中的所念所想?难道不想一一实现?」他的目标是朝中为数不多的清官,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平日里私底下他抛出过橄榄枝,但那时候他放在明处的势力不多,效果并不显着,而如今不同以往,他已经坐上皇位,有能力承诺他们施展抱负。 不过他也不会强求,以性命与之相要挟,他们若是能答应最好,若是不能那就安顿好他们的后半生。 至于那些朝堂的蛀虫,塔木隼根本不在意得不得的到他们的支持,因为早晚都是要清理的。 西丘皇再怎么昏庸无道都是西丘的王、塔木隼的父亲,塔木隼纵然有千万个理由,造反就是造反。 有官员直接辱骂塔木隼不仁不义。 官员中有几人见状相视一眼,像是达成某种共识,一人走上前去对塔木隼跪拜行礼,高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举免不了遭受同僚痛骂,这人直起身子,看向辱骂他的人,声音掷地有声,问:「我有什么错,难道给太上皇助纣为虐就是对的吗?就是仁义吗?我为官十载,一身傲骨被磨得粉碎,空有一腔抱负无处施展,只能看着西丘国每况愈下,我有何错!」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实际上他们早就效忠于塔木隼,如今之举不过是为了牵头带那些心有顾忌的人,至于他们自己的名声,是好是坏全由后人评说。 众人依旧面露难色,虽然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是五皇子,那之后呢,谁知道明天是不是还是他,西丘国可是还有皇后所生的大皇子以及华妃所生的十一。 塔木隼能够猜出众人心中的想法,他自己也在等狼英的消息。 殿内就这样陷入了死一般寂静的沉寂,直到狼英大步流星地从殿外走进来,目不斜视地走到了塔木隼的身侧。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给塔木隼一个人汇报,音量却恰到好处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主子,大皇子十一皇子以及皇后华妃都已经安排好了,还有……」狼英顿了一下,「裴珠月被人救走了。」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是真的压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第90章 回京都 塔木隼的脸阴沉了下来,这几日他好生供着裴珠月,不曾短过吃穿,用得也都是最好的,这人却是养不熟。 分明坐着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被封为长公主,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塔木隼几乎能确定裴珠月就是他的亲妹妹,根据狼英的查探,有个老妇确实在十多年前流经宫内的河中救起过一个人,但休息三日就留下一副耳坠当做谢礼偷偷离开了。 老妇救人不为钱财,因此将那副耳坠一直留着,想着有朝一日将耳坠还给人家。 狼英细看那副耳坠确认是出自宫廷匠人的工艺,各个时间点相联繫,加之画像辅助,狼英在老妇点头之后得出当年惠妃落水后没有死,并且极有可能逃去高阳。 裴珠月就出生在高阳,最重要的是那和惠妃七八分相似的容貌,令塔木隼不信都不行。 塔木隼现下抽不出身,只得吩咐狼英去追查裴珠月的下落。 另一面,裴珠月已经跟随着水莲心还有佟修炎往高阳国逃。 大概是因为前段时间裴珠月一直被关在府邸的原因,塔木隼已经撤销了对她以及裴镇山的通缉令。 对于这件事,裴珠月不可谓不惊奇,因为她被抓到塔木隼撤销了对她的通缉令可以理解,令她震惊的是竟然连她父亲的都一块撤销了。 马车里。 「他不会真把我当他妹妹了吧?」裴珠月皱着眉头小声低喃。 坐在对面的佟修炎翘着个二郎腿,因为手臂受伤身子微侧倚靠着马车壁,他瞥了裴珠月一眼,语气凉凉:「早知道你过得这么舒坦本座去救你做什么,把你留那享清福多好。」 水莲心闻言额角抽抽,如玉的纤细手指掐住了佟修炎的腰,佟修炎当即嗷嗷叫起来。 「娘子我错了!」 水莲心对自己手下的力道有分寸,知道佟修炎这是装的,她收回手,语气嫌弃:「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佟修炎嘟起嘴,把受伤的手臂递到了水莲心面前:「娘子,疼,要吹吹。」 裴珠月:「……我还是个活人呢。」 佟修炎:「我不当你是。」 裴珠月拳头紧了紧,要不是看在佟修炎救他出来的份上,她这一拳就揍过去了。 水莲心推开了佟修炎的手,与裴珠月说话:「没想到这世间竟有这么凑巧的事,说来多亏你与惠妃相似,不然以你和塔木隼的恩怨肯定得吃苦。」 裴珠月颔首:「谁说不是呢。」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郁闷:「我这张脸真的有这么大众吗,先前像古君月的师妹,现在又像塔木隼的娘。」 佟修炎支着下巴,提出猜测:「欸,你不会真是塔木隼的妹妹吧,那他篡位成功,你这算鸡犬升天了。」 「放屁,」裴珠月被逼的爆了粗口:「就是塔木隼魔怔了,算来我和她妹妹差了好几个月呢,又不是哪咤哪能在娘胎里待那么久,不过说来倒是跟莲心的年岁相仿。」 第153页 水莲心轻笑:「不说这个,珠月告诉你一件好事,裴将军他们已经成功撤回高阳了。」 裴珠月眼睛一亮:「那太好了。」她不安的心也算可以安下。 * 等裴珠月回到高阳已经是十天后,两国目前已经停战,他们偷摸着越过边境线变得灰头土脸的。 铁骨铮铮的裴将军少见的哭了,托着裴珠月的肩膀上下打量:「瘦了,也黑了。」 「哪有,分明是胖了,而且我脸上这都是灰,一洗就白。」裴珠月可没胡说,她之前可是被塔木隼像养猪似的养在那儿。 「对了,爹,赵福生他没事吧……」裴珠月惴惴不安,过去这么久,赵福生受伤的模样还是歷歷在目。 「珠月这是对我的医术有所怀疑?我好生伤心。」古君月闻讯赶来恰巧听到裴珠月问这是。 裴珠月心头剩下的阴霾一下子全消散了,她从善如流道:「哪能,君月兄的医术在我心中堪比仙术,活死人肉白骨,我就是想亲耳听听赵福生平安无恙的消息。欸,他人呢?」 不仅是赵福生,秦三金和张望成都没来,这不应该,他们可是就差拜把子的好兄弟。 裴旭日笑了一下:「他们啊,现在还在榻上躺着,早前的伤是好了,因为你被困西丘国,每次打仗他们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这不前段时间就受伤全躺床上了,按他们那架势,要是两国不停战他们住着拐杖冲上去也不是不可能,为了让他们好好休息,我还没告诉他们你回来了。」 裴珠月闻言心头一暖,朗声道:「不愧是我裴珠月的兄弟,有魄力,一会我去看看他们。」 小桃那丫头消瘦了很多,看到裴珠月的那一刻,眼泪像是堤坝开闸,泪水哗哗往下流,直接厥了过去,好一会才恢復过来。 不久,西丘国求和的文书就送去京都,两国维持将近两年的战事告一段落。 皇上下旨裴镇山带领一万精兵入京接受封赏,裴珠月和裴旭日本来想留在边关的,但被裴镇山的一众将军赶了出来,扬言要是不走就揍他们,还不给他们饭吃。 大部队已经走了,裴珠月和裴旭日是在第二天被人看到丢出来的,还只给了两个只有馒头的小包袱。 「我还以为你俩小崽子走了呢,还待在这做什么。」 「我告诉你们,要是不在京都把相公和媳妇找好,别打光棍回镇西军给我们丢人!」 裴珠月:「……」 裴旭日:「……」 两人面面相觑。 庆幸的是井州城的掌柜要进京交帐,裴珠月就搭了一趟顺风车。 几年没回京都,京都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街上嬉闹的孩童换了一批,巷尾的小摊小贩也变了模样。 不变的是这里热闹依旧,边塞的战火似乎对这里没有影响,不仅是京都,沿途看过的州城都是安安乐乐。 「吾辈毕生所求,不过如此。」 裴旭日贊同的点点头,末了话锋一转:「这话说得不错,但妹妹,你这位英雄恐怕要难倒在成亲一事上了,还记得那帮老傢伙的话吗?没成亲别想进军营,我倒是没什么,我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放出想要结亲的消息那整个京都的姑娘肯定要为我痴狂,唉,将军府的门槛恐怕都要踩烂了,主要是你,啧啧啧,本来就没几个人相中你,如今又参了军,言行举止跟个男人似的,谁要娶你啊。」 「呵,」裴珠月气的鼻子喷气,她看了眼裴旭日不屑道:「就你?京中小姐可不是瞎子。」 「哟呵,不服啊,要不来比比,看谁先成亲,你放心你嫁不出去也没关系,哥勉为其难地养你。」 「呵,谁要跟你比,」裴珠月冷笑:「你也不用勉强,我自己可以养自己。」 裴珠月不想成亲,之前是,现在也是,男人只会影响她在战场上拔剑的速度。 蓬莱居的掌柜做自己的事去了,见离将军府没多少距离,裴珠月和裴旭日便慢慢散步着回去。 路上他们瞧见一个酒楼特别热闹,客人都堪堪站到门口了,裴珠月心中好奇,拍了拍门口一个客人的肩膀。 「这里面在干什么呢,怎么这么热闹?」 那人回过身:「外乡人吧,这里面在说出呢。」 「说书?」裴珠月新奇,还是第一次见说书这么欢迎,这热闹程度跟井州城选拔花魁有的一拼:「说的什么书?我怎么没听到声啊。」 那人来了精神:「现在还没开始呢,至于说的什么当然是咱们高阳第一位女将军裴珠月,你知道吗,她曾在战场上一个人单挑两千敌军,血流千里吶,不愧是镇西将军的女儿。」 「什么?两千个!?」裴旭日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用手肘怼了下裴珠月的肩膀,小声道:「完了,你这下更嫁不出去了。」 裴珠月推开裴旭日,没好气道:「去你的。」说完,大跨步往家走了。 裴旭日在后面乐呵道:「欸,两千个!走慢点等等我啊!」 * 裴珠月和裴旭日天真的以为,两年多不见娘亲会非常想他们,特别是裴旭日还不只两年,他们以为娘亲在得知他们这次不回京之后会很难受,或哀怨,或哭泣。 万万没想到,在娘亲面前他们就是多余的。 刚到将军府,丫鬟小厮见到他们先是错愕,然后热情地将他们迎进了府里,嘘寒问暖,可否饿了渴了。 第154页 他们挥退了丫鬟小厮直接去找娘亲,然后就看到娘亲依偎在父亲怀里,两人在你侬我侬。 裴珠月和裴旭日可没什么良好的觉悟说给二人空间独处,一人一声娘就跑过去了。 而赵棠笙就淡淡看他们一眼,说一句:「你们回来了,午膳在膳房。」然后就没搭理他们了。 裴旭日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向来慈爱的母亲竟然对离家多年的儿女这般反应。 他指了指自己,又将矮一截的裴珠月拉到自己面前,对赵棠笙道:「娘亲你快瞧瞧,我们是你最爱的儿女啊!」 赵棠笙冷哼一声:「你们还当有我这娘呢。」 裴旭日:「当然,您是我亲娘嘞!」 裴珠月可不像裴旭日,作为贴心小棉袄,她一下子就读懂了赵棠笙话中的责怪之意,她上前蹲在赵棠笙生侧,抓起手撒娇:「娘亲,女儿知错了,也是边疆军务繁忙,我们不得空才这么久没回来的。」 赵棠笙抽出手,揪住裴珠月的耳朵,一旁的裴旭日瞧见觉得自己的耳朵一阵发疼。 赵棠笙:「不得空,这次要不是叔叔伯伯们逼你们回来,你们哪会想到我这个当娘的。」 裴珠月心里一咯噔,暗道是哪个多嘴的,她眼睛往旁边看见,只见父亲别过了头。 裴珠月一颗七窍玲珑心,一眼明了,定是父亲在母亲面前争宠,说他们坏话了! 「女儿知错,」裴珠月识趣地认下,又道:「但我留在军营是有理由的。」 「什么理由?」赵棠笙看她一眼。 「自然是多努力让娘亲早日当上浩命夫人!」裴珠月从善如流。 「我也一样!」裴旭日见缝插针。 赵棠笙眼眶微红,抬手轻柔地抚了抚裴珠月的脑袋,看看裴珠月,又看看裴旭日:「娘亲不想要什么浩命夫人,只要能看到你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裴珠月:「娘……」 裴珠月后悔了,她该早点回来的,娘亲也就不会难受。 裴镇山见夫人伤心,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笨手笨脚地擦擦夫人眼角的泪,安慰说:「现在孩子们不都回来了吗,我也回来了,都活蹦乱跳的,哭什么。」 赵棠笙闻言笑了一下,抹了把泪,道:「对,都回来了,回来了好,我不哭不哭。」 许久,赵棠笙平復了下来,看向儿女的眼神满是温柔与爱意,这么久不见,都长开变样 了。 裴旭日不要脸的凑上去,问:「娘你说我是不是长俊了,你女儿天天说我长得丑。」 赵棠笙轻笑:「俊俏。」她顿了一下:「也该给你相相姑娘了。」 裴珠月心中当即又不好的预感,准备找个理由脱身:「娘亲,我饿了,先去吃点东西。」 赵棠笙一眼看穿:「你也逃不了,给你相个好人家。」 「娘~我现在是当将军的,哪有时间顾家,就别耽误别人家的公子了。」 赵棠笙:「什么耽不耽误,照你这说法参军的成亲都是在耽误人?」 裴珠月:「我没这意思……」 赵棠笙:「没这意思就先乖乖成家,我话撂在这,你要是不在京都成家,别想回井州城去。」 「娘……」裴珠月还想挣扎,赵棠笙的眼睛眯起,裴珠月当即息声。 相较于裴珠月的牴触,裴旭日对于这事可谓是兴致勃勃。 「我裴旭日也要讨媳妇喽~」 裴珠月:「……」 * 裴镇山进宫面圣与西丘国使臣进皇城谈和是同一天,裴珠月、裴旭日受命与裴镇山一道进京。 皇宫巍峨,从踏入的那一刻起就能感觉到一阵威压。 裴珠月穿着肥硕的冬衣,脸用草木灰涂的漆黑,嘴巴里还塞了两颗枣子。 裴旭日在一旁跟见鬼似的看着她,问:「你这是抽什么疯,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少管闲事。」裴珠月兇巴巴地呵斥一声。 裴镇山听到他俩说话回头教训:「皇宫重地,莫要吵嚷。」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裴珠月脸上,问:「珠月你为何把脸涂成这副模样?」 裴珠月胡诌:「涂黑了太阳晒着暖和。」 裴镇山沉默片刻,都到皇宫了也不能让人回去,遂吩咐:「一会你把头低下去,别让皇上看到,殿前失仪。」 裴珠月:「嗯。」 她娘想给她说亲,无非就是朝中官员或者是官员之子,她如今这副打扮,一来是为了掐断那点可能,二来……咳,是为了吓走蔺伯苏。 借佟修炎之手,裴珠月已经在蔺伯苏面前塑造了一个又胖又丑又兇悍的裴珠月形象,可每次蔺伯苏的回信中都噁心巴拉地说——「珠月变成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裴珠月不知道因此掉了多少鸡皮疙瘩。 今日她这副尊容就是为了彻底打断蔺伯苏的念想。 「宣镇西大将军裴镇山进殿——」大内总管尖细的声音响起,裴珠月掏了掏耳朵,紧跟着裴镇山进大殿。 她小心翼翼地往上看了眼,恰好与蔺长乐的视线撞上,她当即低下头。一年多不见,小皇帝看上去稳重不少,身子也似乎长高了。 蔺长乐打从裴镇山一行人进殿就一直在人群中寻找裴珠月的身影,佟修炎寄回来的那些信蔺伯苏都没避着他看,他眼睁睁地看着未来皇婶在信中一天天胖起来,一天天黑下去,一天天缺胳膊断腿。 第155页 如今一见,虽然四肢健全,但旁的跟信中的别无二致。 他嘴角抽抽,心中有些好奇皇叔会不会跟之前说的那样,无论裴珠月变成什么模样,对她的喜欢会始终如一。 第91章 相亲 蔺长乐冲下方的蔺伯苏使了个眼色:快看,皇婶在那,皇叔意下如何? 小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 蔺伯苏站在官员的最前方,身姿挺拔,浑然天成的气质在人群中格外拔尖。 他接受到蔺长乐的信号,眼睛微微眯起:是我平时布置给你的课业太少了? 蔺长乐一激灵,识趣的撇开眼,端正做好,开始进入正事,为凯旋的将士论功行赏。 蔺伯苏则毫不避讳地看向裴珠月,那灼热的目光几乎化为实质,裴珠月想忽略都忽略不了,她也没想躲避,迎着蔺伯苏的视线抬起头,眼中满是挑衅。 经过长年的信件洗脑,如今又是这般尊容,裴珠月不信蔺伯苏还会对她抱有念想。 而蔺伯苏却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裴珠月。」上座的小皇帝喊道。 裴珠月正和蔺伯苏「斗法」压根没听到。 看着皇叔和未来皇婶在朝堂上明目张胆地眉来眼去,蔺长乐长嘆了一口气,评价:真是太不矜持了! 无奈之下他清了清嗓子又喊了一声:「裴珠月。」 裴珠月这才回神,发现满朝文武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可砌砖的工匠手艺太好,愣是没看到一条缝。 裴珠月强装镇定,抱拳拱手与小皇帝行礼:「臣在。」 「裴珠月你虽身为女子,却是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在与西丘国的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为女子表率,丝毫不输男儿郎,朕封你为骁勇将军,赏黄金千两。」 「谢主隆恩!」 此言一出,底下传出了官员轻细的议论声。 「这不妥当。」 「简直是胡闹。」 「怎么能给女子封官。」 蔺长乐见他们交头接耳,不悦道:「 有话就说出来。」 裴镇山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些有异议的当即低下头闷不做声,高阳人皆知,镇西大将军爱妻爱女如命,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事来。 他们怕,但以司马慎为首的那帮人却是不怕的。 司马慎上前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古往今来都没有女子上朝为官的先例,这不符礼法。」 「不符礼法?」蔺伯苏笑,他走出来看向朝堂上的官员们,问:「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一年轻官员躬身上前,道:「下官斗胆,下官不这么认为,朝廷中应当讲究选贤任能,而不当拘泥于男女性别,裴珠月有能耐,她担得起骁勇将军之职。」 蔺伯苏赞许地点点头。 然下一刻,刑部尚书便反驳:「胡言乱语,女子岂能为官,那是藐视礼法,祸乱朝纲!」 蔺伯苏询声看去,脸上带笑,却让人瞧着心里发寒。 「这话从任何人口中说出本王都不奇怪,唯独你刑部尚书,本王倒是好奇,高阳律法哪一条禁止女子为官?你和我谈礼,本王倒是要好好深究。高阳国之前,按照礼数入朝为官者皆皇族、世家子弟,直到本朝才举行科举允许平民入朝为官,本王记得刑部尚书也是科举出生吧,那你现在这算什么,得鱼忘筌?」 这话一出来,许多打趣的目光就落到刑部尚书身上,刑部尚书羞愧得脖子耳朵发红。 不仅是他,那些个平民出身但在一开始都持反对意见的官员全都羞得很,低头再也没有话说。 蔺伯苏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再次看向司马慎:「丞相现在觉得如何?」 司马慎冷哼一声:「摄政王巧舌如簧,我无话可说。」 「小小一个骁勇将军之位都有人反对,妹妹,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无论是长公主之位亦或是西丘国的大将军都随你愿。」 朝堂上的气压极低,又来个火上浇油的。 以塔木隼为首的使者团走了进来,穿着西丘国传统的服饰,花哨的纹路锦缎在他们身上别有一番风味。 塔木隼应当是跟着使者团偷偷来的,脸上裹了一条面巾遮掩真容,现如今一边说话一边将面巾揭了下去。 文武百官皆为塔木隼的到来而震撼,在坐的各位都知道西丘国易主了,而新国君正是那位从来没被看到过的五皇子。 这新任西丘皇是个狠角色,传言,他上位之后就将原西丘皇、皇后、华妃以及一众皇兄皇弟送进天牢,日日处以极刑,那些个手段光听着就让人胆寒,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也是,一个能够隐忍到让世人完全忽略存在的皇子,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人,因为西丘皇贪恋美色,西丘国皇宫可比他们高阳国热闹多了。 而当下让众人震惊的是,塔木隼怎么敢来他们高阳国皇宫的,难道就不怕他们把他抓了?到时候西丘国不就成他们的囊中之物。 还有,听这西丘皇的话,他和裴珠月的关系不一般啊。 「妹妹」—— 这真是一个令人瞎想的词。 裴镇山一听就怒了,也不管对方身份,道:「我可不记得有你这么个儿子。」 这话可不兴说,对两国的关系不好,小皇帝咳了一声,提醒:「裴将军,慎言。」 塔木隼也不恼,看向裴珠月说道:「朕与珠月一见如故,想带她去西丘国享清福不可以吗?比你们这儿好,区区一个骁勇将军也让朝堂上下闹得如菜市场一般。」 第156页 塔木隼想得深远,这高阳国也有党派之争,他若是直接说裴珠月是他亲妹妹,不知道那些个心怀不轨的人会怎么编排。 裴珠月无言,她没想到塔木隼竟然这般难缠,都回高阳国了,他竟然还能追来,裴珠月冷冷的回视,不欢迎的意思溢于表面。 瞧见二人眉来眼去,尤其是塔木隼「含情脉脉」的目光,蔺伯苏内心烧得火急火燎。 蔺伯苏走了过去,高大的身影将裴珠月遮得严严实实,语气不善:「西丘皇,我们珠月和你不熟。至于你所谓的一见如故,本王好奇,你对待故人的方法就是刀剑相向。」 塔木隼脸色不便,从容道:「之前那都是误会。」 蔺伯苏:「误会?珠月几次被你置于险地,一句误会就开脱,西丘皇说得倒是轻巧,说什么让珠月去西丘当长公主、大将军,实则是想藉此置珠月于死地,不过,西丘皇哄骗人的手段还真是低级。」 蔺伯苏说的话在场的西丘官员无不认同,本是战场上拼命厮杀的死敌,还莫名的杀出感情来了?他们不信,话本里才会那么写。 这绝对是西丘皇谋害裴珠月的诡计。 他们可能对裴珠月有点意见,但再有意见那也是高阳国人,若是被西丘国人欺负,他们的面子往哪搁? 见双方就要吵起来了,上座的蔺长乐睨了眼身侧的贴身太监,贴身太监立刻会意,掐着尖细的嗓音说道:「既然西丘国使臣来了,那就展示一下你们此次谈和的诚意。」 蔺长乐亦道:「不知西丘皇竟亲自前来,有失远迎。」 塔木隼淡笑:「是朕来的匆忙,并没告知高阳皇,该是朕的不是。」 他没再追着裴珠月说跟他回西丘国的事,让身后的使臣上前递交谈何的请和书。 战事谈和是件复杂的事,一天之内肯定是结束不了的,塔木隼极其使团还得在京都待上十天半个月。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自信,还是缺心眼。 晚上宫中举办庆功宴庆祝与西丘的大战得胜,另一方面算是给西丘使团接风洗尘,朝中女眷都会参加。 裴珠月回家更换衣物,路上裴镇山看着裴珠月欲言又止,裴珠月瞧着都替他难受。 「爹,有话就问吧。」 裴镇山:「那我就问了,你和那西丘皇是什么关系?」 塔木隼认为她是她妹妹的事儿裴珠月跟水莲心以及待在水莲心身边的佟修炎说过,其余人都未提及,觉得没必要,特别是父亲母亲,说给他们听除了会让他们糟心就没什么其他结果。 毕竟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但塔木隼又追来了,见那仗势不会罢休,被父亲知道是迟早的事。 所以裴珠月决定将这事告诉裴镇山。 她首先问了一句:「爹,我是你亲生的吗?」 一旁的裴旭日闻言被自己口水呛住了,好些时候才缓过来,看着裴珠月打量:「你这可真是语出惊人。」 裴镇山额角跳了跳:「你当然是我亲生女儿,不然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裴珠月赶忙抱住父亲的胳膊顺毛,道:「我当然知道我是父亲的宝贝女儿,但有一件事邪门的很,我长得像塔木隼已故的母妃,就是那个惠妃。」 裴镇山皱眉,侧头看看裴珠月的眉眼:「有这事?」 裴珠月重重地点头:「对,惠妃本是高阳国人,我听说当年她有身孕被西丘国皇后所逼跳进湖里,然后顺着水流逃到的宫外,几经反转又逃回了高阳。」 「塔木隼见我容貌与其母妃相似,又是高阳国人,然后就认定我是他妹妹。」 裴镇山冷哼一声,斩钉截铁道:「你是我裴镇山的女儿,容貌一事纯属巧合,以后见到别搭理他。」 「嗯嗯。」裴珠月乖巧地点点头。 裴旭日掐起了裴珠月的脸,啧啧道:「本来就长得一般,现如今还和别人撞脸。 」 「裴旭日,你是皮痒了是吧!」裴珠月也不管现在还在宫里,在宫道里撵着裴旭日打。 裴镇山在后面毫不掩饰地给女儿加油:「打重点,给他松松皮。」 「?」裴旭日:「爹,我是你捡来的吧!」 * 尽管回了京都裴珠月还是每日坚持练武,因为用的是寻常的长剑,裴珠月怎么用怎么感觉不顺手。 之前的云岚被塔木隼缴走了,后来的云虹也是,裴珠月觉得有必要跟塔木隼聊聊,让他把剑还给她。 一套剑术联繫完毕,一个丫鬟小跑着进了院子。 「小姐,小姐!」 她脸上洋溢着笑,像是遇见了什么好事。 裴珠月收了剑,抬眼看去:「有什么事?」 丫鬟:「夫人让您换套好看的衣服去前院。」 裴珠月不解,皱眉:「换套好看的衣服?为什么要换衣服?」裴珠月有种不好的预感。 丫鬟脸颊微红:「前院来了个俊俏的公子,大概是为了小姐。」 裴珠月:「……」 她昨天都那副尊容了,还有人赶着来娶她? 裴珠月嗤笑一声:「有意思,我倒是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说完,撩了下额前的碎发就往前院方向走。 丫鬟跟在裴珠月身后焦急道:「小姐,你还没换衣服呢!」 裴珠月充耳不闻。 第157页 裴珠月到前院时看到赵棠笙握着一个妇人的手在说什么,妇人衣着华丽,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在他们的不远处坐着一个男子,神情不显,而看到院门口的裴珠月时一下子站起了身,脸上扬起了……猥琐?的笑。 裴珠月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实话这男子的外形瞧着是俊俏的,但裴珠月总觉得他有一种油头粉面的感觉,一种猥琐的气息扑面而来。 裴珠月的眉心不自觉地凝聚。 因为男子的动作,赵棠笙和那位夫人注意到了裴珠月的到来。 裴珠月在她们的视线下走了过去,行了个大家闺秀的礼,虽然她不同意这门亲事,也不满母亲未和她知会就让人进了家中,但礼仪不能少,不能丢了将军府的脸。 赵棠笙起身过来握住裴珠月的手,上下打量问:「不是让你换身衣服嘛,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裴珠月藉口找得极快,她柔和了眉眼:「方才在习武,见小梨行色匆匆,还以为母亲是有什么急事唤我,便没来得及换。」 赵棠笙笑得温和,对那夫人道:「她就这样,性格有些许急躁。」 那夫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裴珠月的脸上,笑道:「一看就是个孝顺的,不想我家儿子,叫他得半天才有反应。」 说着,她转头唤男子:「衡儿,过来。」 她对裴珠月介绍:「这是我儿,苏衡,现下在大理寺当职。」 赵棠笙接着道:「月儿,这位是越郡王的夫人,这位是越郡王的独子。」 裴珠月维持着假笑,又行了一礼:「见过郡王妃,见过世子爷。」 郡王妃颔首,眼神愈加满意,她牵起裴珠月的手,道:「传言不可信啊,明明是如花般的姑娘。」 第92章 比武招亲 「呵呵。」裴珠月敷衍笑笑,又假装不知搂住赵棠笙的手臂,像是耳语实则能进入每个人耳朵的声音说道:「娘,这位公子来我们家是干什么的?」 不等赵棠笙回答,郡王妃拍拍裴珠月的手热络地说道:「珠月啊,你看你和我们家衡儿年龄相仿,衡儿呢一表人才,你秀外慧中,简直就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秀外慧中…… 还真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她呢。 裴珠月脸上笑容不变,添了几分羞赧,声音娇软地说道:「其实,月儿对选择夫婿有自己的想法。」 赵棠笙虽然想把裴珠月嫁出去,以后好有个依靠,但也是十分尊重裴珠月个人的想法,总不会做出把人绑上花轿的事。 不过,身为女子在外人面前说出择婿的话终归是不妥,赵棠笙佯装生气,打了下裴珠月的胳膊说道:「说什么胡话,不知道羞。」 郡王妃是个开明的人,对于赵棠笙的话当即反驳:「欸棠笙,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珠月是个有主意的,有想法就该说出来,我们家衡儿也要尽力去达成。」 「对对对,珠月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本世子都帮你办到。」苏衡连忙附和,从一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从裴珠月身上离开过,看样子是对裴珠月十分的满意。」 赵棠笙笑。 裴珠月对郡王妃的感官不错,但感官不错是一码事,两家结亲又是另外一码事,裴珠月目前没有成婚的打算,而且对苏衡有种说不上来的牴触。 「那月儿便说了。」裴珠月面上表情不变,缓步踱步院中的槐树旁,「娇羞」地锤了下树干,树干上当即出现个半寸深的拳印。 苏衡和郡王妃都被吓了一跳。 赵棠笙嗔怪:「月儿你这是作甚,吓坏客人了?」 裴珠月错愕,杏眼睁得熘圆,泛着水光的眸子无辜地看向苏衡:「世子被吓到了吗?」 苏衡额角冒出一层冷汗,他被吓得不行。 但作为一个男人,他绝对不能承认自己不行,为了男人的尊严,他硬着头皮笑道:「没有。」 「那就好,」裴珠月笑得天真无邪,「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我未来的夫君得是个绝世高手,」说罢,又皱起眉头呢喃:「绝世高手这要求似乎太高了,算了,那就打过我好了。」 话落,裴珠月就沖苏衡摆起切磋的架势:「越郡王当年叱咤沙场,武功一绝,世子为越郡王独子,想必武功也是卓绝,世子今日为我而来,不过切磋一番?」 裴珠月没胡说,越郡王当年驻守高阳国东境也是小有名气,只是后来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就解甲归田了。 但这位世子看上去是一点武功都没学,裴珠月瞧着他那虚浮的步伐,心道在镇西军中随便拉出个人都能把他揍一顿。 郡王妃苏衡母子两闻言不约而同地看向树上的拳印,苏衡突然间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脸色苍白:「本世子肚子疼,今日是不能陪珠月切磋了,改天有机会再战,本世子就先走一步。」 郡王妃也连忙说道:「我突然想起王府中还有要事,先回去处理了。」 世子顽劣,整日无所事事,越郡王和郡王妃就想着给儿子找个能管住他的人,这不,一听说镇西将军府在为嫡女寻找亲事就赶忙登门拜访。 镇西将军位高权重,他们郡王府虽然不同以往,但在京都也算是有头有脸,与镇西将军府也算是门当户对。 裴珠月虽然以前嫁过人,但自身有本事,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个骁勇将军了,女子从军,这魄力古往今来没几人能比上,往后他们儿子主内,裴珠月主外也挺好。 第158页 最最重要的是,这般奇女子能够镇住他们的儿子。至于裴珠月的前任丈夫是谁,会不会打击报復,他们完全没在怕。 但是,他们是要镇住他们儿子的人,而不是打死他们儿子的人。 假设成亲了,以后两人若是吵架,裴珠月这一拳下去人就没了呀。 将军府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外人已经走远,赵棠笙也不再对裴珠月客气,她抬手揪住裴珠月的耳朵,教训:「你是生怕自己嫁出去是不是,你瞧瞧,把树砸成这样,传出去谁还敢娶你!」 「娘,疼疼疼~」裴珠撒娇。 赵棠笙手下有轻重,但见裴珠月叫唤即便知道是装的还是忍不住心疼,她松开手,没好气道:「你还知道疼。」 裴珠月:「娘~我刚才说得都是心里话,你说我总不能找个病秧子吧,那肯定是要和我势均力敌的。」 赵棠笙:「人世子健健康康的,到你嘴里怎么就成病秧子了?」 裴珠月:「肩不能扛手不能挑,那不就是病秧子嘛。」 赵棠笙:「你!」 「娘~」 「苏衡呢,那个苏衡呢?」裴旭日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赵棠笙见他毛毛躁躁地模样,教训:「人走了,这么大的人一点都不稳重。」 裴旭日选择性地听了前半段:「那和珠月的婚事成了吗?」 裴旭日眼睛睁得老大,透着几分不安。 裴珠月懒懒道:「被我吓跑了。」 「太好了!」裴旭日蓦地欢唿。 赵棠笙闻言一个脑刮子拍过来:「你生怕你妹妹嫁不出去是吧。」 「过分。」裴珠月在一旁指指裴旭日细碎地说道,她虽然不想嫁人,但裴旭日因为打赌的事期待她嫁不出去就过分了哦。 裴旭日捂着脑袋委屈:「在你们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裴珠月: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是。 赵棠笙:「那你说说怎么回事。」 裴旭日傲娇地哼唧一声:「越郡王和郡王妃人不错,但那个苏衡就是坨烂泥,时常混迹于风月场所,那些个风月馆提他名字没人不知晓,并且他在大理寺也就是个挂名,实事没办成过一件,这样的人要是成为我们将军府的女婿,简直就是为我们将军府抹黑。」 赵棠笙眉心皱了起来:「看上去是个乖巧识大体的,没想到是这样的人。」 「所以这门亲事绝对不能成!」裴旭日突然想起一事:「你方才说把人吓跑是什么情况。」 裴珠月别别嘴把刚才发生的描述了一遍,惹得裴旭日大笑:「裴珠月,真有你的,不过照你这意思是想比武招亲?这感情好啊,我去给你撑场子。」 「比武招亲……这个好。」裴珠月喃喃,她刚才没想到这么一茬,但比武招亲听起来不错,反正整个京都没几个男人能打,能打的也鲜少有打得过她的。 「珠月若是比武招亲,我也去给你撑撑场子。」一个男人的声音落入三人耳中,三人不约而同的循声看去。 看到塔木隼,裴珠月本就一般般的心情一下子差起来:「你来做什么?」 塔木隼面露忧色:「没想到朕堂堂西丘国君竟如此不受珠月欢迎。」 裴珠月瞪着死鱼眼没说话,塔木隼继续说话,卸下皇帝的身份:「我是来还你东西的。」 塔木隼身后的狼英走出来,他抱着一个锦盒走到了裴珠月跟前,裴旭日警惕地将母亲和妹妹护到身后。 塔木隼轻笑:「别紧张,这里是高阳国,我真想做什么也得看地方不是?」 裴珠月若有所感,对裴旭日安抚:「没事,我看看。」 她打开了锦盒,两柄通体流光的剑映入她眼帘,是云岚和云虹。 塔木隼:「刚才我好像听到珠月要办比武招亲?我武功好,我去帮你把关。」 裴旭日一听心里是醋劲儿就上来了:「我妹妹比武招亲你凑什么热闹。」 「你妹妹?」塔木隼神色轻蔑:「是谁的妹妹还没定论。」 裴旭日咬牙切齿:「裴珠月姓裴,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 塔木隼:「哦,可她跟我母妃长得一模一样,说不定是小时候抱错了。」 裴旭日:「你放屁!」 塔木隼:「你才放屁!」 裴珠月:「……」 赵棠笙:「……」 裴珠月:「娘,我们还是先走吧。」 赵棠笙:「好。」 塔木隼这人执拗,并且她容貌这事确实巧合到难以解释,裴珠月觉得这段时间自己还是避着点好,反正等两国谈和结束,无论塔木隼愿不愿意都得回西丘去,到时候山高路远,即便他还认为她是他妹妹也无济于事。 等裴旭日和塔木隼从三岁小孩的吵架方式中回过身来时,旁边已经没了裴珠月和赵棠笙的身影。 * 「皇叔!皇叔!皇叔!不好了!不好啦!」小皇帝身形抽长,如今的穿着常服一边喊一边小跑着进了摄政王府。 蔺伯苏此时正在处理公文,见小皇帝跑过来先是一愣,随后绷着脸质问:「你怎么来这了,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控制你。」 「皇叔我错了。」蔺长乐敷衍地说道,他绝对不会让皇叔知道他之前也经常跑出宫去偷偷玩,皇宫里太无聊了,宫女太监们的胆子也小,打翻个水杯都会大惊小怪,他看着就心烦,宫外的世界就精彩多了,而且他跑出宫也能更好的体察民情,皇叔常说要感百姓之忧,乐百姓之乐,他不出宫怎么感,怎么乐? 第159页 并且得亏他偷熘出宫,今天才能听到这惊心动魄,惊天动地的消息。 「皇叔,我今日来是有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皇婶她要比武招亲!擂台现在就开了,在东大街!」 墨浸染了纸页,蔺伯苏一言不发站起身,疾步往外走去,脸上虽然沉着冷静,但肢体动作无不写着紧张。 展弈从王府外回来时,迎面恰好撞见蔺伯苏,他挡在蔺伯苏跟前说:「无论你有什么急事,都没有我说的这事急,你晓得吗,裴珠月在东大街开了擂台比武招亲!」 蔺伯苏直接推开展弈,跨上展弈骑过来的马疾驰而去。 展弈在后面叫唤:「你这是要去哪?我跟你说的听到了吗?裴珠月在比武招亲!」 小皇帝从里面跟了出来,举起手拍拍展弈的肩膀:「莫急,皇叔就是去擂台的。」 展弈松了口气:「那就好。」 虽然裴珠月是他师兄的徒弟,并且蔺伯苏以前做了一些不是人干事,但展弈的心还是偏蔺伯苏的,并且蔺伯苏已经认清自己的心,展弈希望这段缘能够续下去。 蔺长乐:「展弈,府上还有马吗? 」 展弈挑眉:「凑热闹去?」 蔺长乐挑眉:「那必须的。」 展弈:「走着。」 蔺长乐:「走着。」 蔺长乐:「说回来,皇婶这次的比武招亲来得真是太突然了,之前没听到一点风声,要不是我偷熘出来,说不定比武招亲结束了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展弈点头附和:「确实,并且不在闹市,而是选在清冷些的东大街。」 比武招亲一事没有提前传出去,并且选在清冷的地方都是裴珠月刻意为之,就是想来的人少一些。 当然在父母面前她是不敢说出真正理由的。 按照裴将军的话说,比武招亲得先宣传半个月,让高阳国上下有能耐的人都来参加。 裴珠月一听就心里犯憷,高阳国上下那武功比她高强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特别是那些隐世的。 裴珠月立马否决:「结亲讲究的是缘分,我在那一天开擂台招亲,那未来夫婿恰好在那一天遇见,那才是上天註定的缘分。最重要的事比武招亲的事传开,参加的人是多了,但歪瓜裂枣也多,肯定有很多人是冲着钱和权来的,还是京都人好,京都多为达官显贵,他们肯定不是为了钱和权……」 裴珠月用看起来很合理的歪理和裴镇山和赵棠笙叭叭叭大半天,终于成功给二老洗脑,最终定下现如今大伙看到的比武招亲。 擂台边,裴珠月百无聊赖地坐着,身着一袭米白色的襦裙,面上拢着面纱,与平日里英姿飒爽的打扮判若两人。 比武招亲还有一刻钟就要开始,而把关的守擂人还未选出,裴旭日和塔木隼争执不下。 裴旭日:「珠月是我妹妹,你打哪来回哪去!」 塔木隼:「呸!她是我妹妹,今天我这擂台上定了!」 裴旭日:「呸!有本事就比比。」 塔木隼:「比比就比比!」 第93章 他来了 裴珠月发现裴旭日有一种很奇妙的能力,谁和他待久了就会被同化成虎头虎脑,瞧瞧人塔木隼,多么有城府的老阴比,凭藉一己之力登上皇位,现在却跟三岁小孩似的在吵架。 对于守擂的人裴珠月心中早有想法:「要不你们就一人一局吧。」 裴珠月不想嫁人,那守擂的人肯定是越厉害越好,裴旭日和塔木隼武功都不错,两个人轮换着来还能保存体力。 裴旭日一听不高兴了,他把裴珠月拉到一边:「你竟然让他一起!今天我把话撂这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自己选一个吧。」 「哥哥~」裴珠月晃着裴旭日的手臂:「他是西丘国的国君,为了两国友好邦交,让他参与一下也无妨。」 「哼。」裴旭日把头别到了一边。 裴珠月拿出杀手锏:「你要是答应,我就把云虹送给你。」 裴旭日对她的云虹觊觎已久,反正她有云岚,把云虹送给裴旭日也无妨。 不出裴珠月所料,裴旭日欣然答应。 但很快就迎来了新的问题。 裴旭日:「第一场我上。」 塔木隼:「凭什么,我说该我上。」 裴珠月心累,去最近的酒楼里拿了一副筷子,暴力折断,最后握着长短不一的筷子递到二人面前:「公平起见,抽籤吧,抽到长的先上。」 裴旭日和塔木隼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抽走筷子冷哼转头。 最后还是被裴旭日抽到了长一点的那截,裴旭日这身形都挺拔了不好。 尽管裴珠月今日才开擂台,并且在擂台开始之前没有任何人,但短短小半个时候擂台边就围满了人,有摩拳擦掌预备比武的,还有磕瓜子纯属看热闹的,不得不说,这京都消息传的可真快。 参加比武的人身怀真功夫的有,浑水摸鱼的也有。 这可是镇西大将军的女儿,要是娶了她可以少奋斗三十年不只,论比武他们可能不行,但对自己的长相他们自信啊,万一这将军女儿对自己一见钟情,说不定裴小姐会让那俩守擂的手下留情,到时候坐收美人与钱权,岂不妙哉。 裴旭日轻轻一跃上了擂台,扬声对台下众人说:「镇西将军府找女婿看武不看文,若有武功高强者赢了擂台的所有关卡便可娶我的妹妹。接下来说说规则,镇西军与镇北军两军比武时,我妹妹夺得了头筹,因此要想娶我妹妹,先过我这关,再同我妹妹比试,两关都通过了,再所有通过者比试,胜者就是我们镇西将军府的女婿。」 第160页 「接下来,谁第一个上场?」 裴旭日这话一问出口,场子安静大半,有人在擂台下交头接耳小心议论:「以我的经验来看,越靠后上我们越有利,他们的体力都消耗完了,我们再上,赢起来会轻松很多。」 裴旭日耳朵灵,一下子就听到,他把说这话的人默默记进心里,暗道一会要下手重一点。 他们能想到的,裴旭日裴珠月自然也能想到,当初裴珠月就是占了体力的利,在最后的比赛中多了一分夺魁的胜算。 裴旭日补充:「比武招亲时间有限,上午进行两个时辰,通过前两关考验者方可进行下午的比试。」 此言一出,各个又都摩拳擦掌起来。 人群中站着一个身形格外高大的人,比旁的人高两个人不止,走动时隐隐能让地面震动,他走上擂台抱拳行礼。 「在下庞胜天,桂陵人士,普通庄稼人,有良田万亩,此次来京都卖粮恰听闻将军府设擂比武招亲,在下家中无妻无妾,想来是天意使然,故特来参加。」 裴旭日上下打量来人,这人看上去虽然糙了点,但长得不丑,有理有度,瞧着也憨厚老实,勉强过关。 裴旭日他是真心为裴珠月找夫婿的,把关是把关,对方人要是瞧着可以,他就把人放过去,不是说就非得赢,就是走个过场。 至于接下来是留还是让走就看他妹妹心意,或者本身的实力了。 然后,他在裴珠月震惊的目光中,塔木隼鄙夷的眼神中,输了第一场擂台赛。 塔木隼:「就这?跟我抢第一个出场?」 「哼,」裴旭日高贵冷艷地冷哼一声:「你不懂。」 赢下比赛的庞胜天宠辱不惊地露出一抹淡笑,对上座的裴珠月说道:「裴小姐,请赐教。」 裴珠月的椅子还没坐热乎就站了起来,她上擂台的时候裴旭日恰好从擂台上下来。 裴珠月:「裴旭日,几日没去军营你的武功都餵狗了?」 裴旭日:「……我去,好心当做驴肝肺,我是看这人不错才放的。」 裴珠月:「但我今天只想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做个美女子!」 裴珠月错过裴旭日走上擂台,尽管心里十分不爽,脸上还是挂着温和可人的礼貌性笑容。 她对庞胜天抱拳行礼:「请赐教。」 等抬起头时,裴珠月的眼神就变了,里面满是战意。 眼前的女子虽然容貌娇俏,身形在他面前可以说娇小,但庞胜天丝毫不敢怠慢,他没有忘记裴珠月是高阳国唯一一个参军的女子,并且立下赫赫战功,看她稳固的下盘,攻守兼备的架势,自身武功决计不低。 片刻的对峙,裴珠月首先发起攻击,比武招亲不能带兵器,只能靠肉搏,裴珠月有自知之明,要是硬碰硬她绝对不是庞胜天的对手,庞胜天一拳就能把她打飞,但是庞胜天的身子不灵活。 裴珠月抓住他的这个弱点发出勐攻,身形灵活地在庞胜天晃动,趁庞胜天不注意就忽地攻击一下,许久下来,庞胜天受了不少伤,而裴珠月愣是没打中一下。 这场擂台赛,最后以裴珠月锁住庞胜天的喉咙宣告结束。 庞胜天举手投降:「裴小姐身手敏捷,庞某甘愿认输。」 裴珠月利落地松开手,有始有终地又行了一礼:「承让。」 裴珠月脚步轻快地走下擂台,下一场就是塔木隼上了,裴珠月特地嘱咐:「别放水,我要找的夫婿,武功必须要好!」 塔木隼湖蓝色的眼中有几分兴致,他走进几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珠月,我看你不是要找武功好的,而是根本不想找吧。」 裴珠月心头一颤,暗道被这老狐狸看透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她斜了塔木隼一眼:「别妄自揣度,谁说我不想找,好好比。」 这事要是被她娘知道,她娘必定要在她耳朵旁唠叨半天。 「好。」塔木隼点点头,嘴角笑容微妙,至于信不信裴珠月的话只有他自己知道。 第二个上场的是兵部的一个同僚,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裴珠月裴旭日常年在外对这人并不熟悉,不过熟悉也好不熟悉也罢都不重要,塔木隼仅用三招就把人打败了,完全不给面子。 身为哥哥的好胜心使然,塔木隼打完就对裴旭日挑了下眉,用口型说道:「这才叫实力。」 前有裴珠月的失望,后有塔木隼的挑衅,裴旭日心中的站意被激起来,接下来的情况可想而知。 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已经有十多个参加比武招亲的人被打下台去,裴珠月的椅子也坐到热乎。 擂台对面就是酒楼,赵棠笙和裴镇山都坐在酒楼二楼,好观看擂台情况,更重要的是暗中观察参赛者的言行举止,对为人做个简单的判断。 裴镇山早就做好打算,要是过了前两关的某些人人品看上去有问题,他就去套麻袋阻止其参与下午的比武。 眼看着参加者一个一个被打下擂台,赵棠笙慌了,嗔道:「这旭儿怎么一点都不懂事,竟把人全打下去了,还有那个西丘国国君,我女儿比武招亲他来凑什么热闹。」 相较于赵棠笙的紧张,裴镇山可谓是气定神闲,小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在边关他喜食烈酒,如今喝喝京都的淡茶,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缓缓放下茶杯,道:「莫慌莫慌。」 第161页 赵棠笙瞧他这模样就来气,骂道:「裴镇山,你是不是月儿的亲爹,女儿的终身大事你就一点都不慌吗?」 裴镇山一哆嗦,当即陪笑:「慌什么……不,我的意思是现在才刚开始,不急,而且咱们月儿本事大着呢,那夫婿找得必然不能差,我方才都仔细瞧了,刚上场的那些人功夫都不行。」 赵棠笙冷哼了一声,视线重新落回擂台上。 就在这时,街上穿来马蹄踩地声,不远处的人群匆匆散开。 赵棠笙听到响动扭头看去,低喃道:「是谁,竟敢在闹市骑马?」然而,当她看到马上的人,眼睛渐渐睁大,错愕:「他怎么来了?」 「谁?」裴镇山看去,脸上一下子有了怒意,咬牙:「蔺伯苏。」 棕黑的汗血宝马从远处疾驰而来,骏马上蔺伯苏身着一身黑色的广袖衣袍,因为事发突然没来得及更换,随着骏马飞驰,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看到高台上的裴珠月,蔺伯苏眼神一凝,立刻停了马,飞身上了擂台。 裴珠月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上次进宫她弄成那副鬼样子,她猜测蔺伯苏应该对她死心了,即便没死心,如此突然又选在偏远地方召开的比武招亲也不该会传到一心处理政务的蔺伯苏耳中才是。 裴珠月绝对猜不到,最顶上的那位会熘出宫玩,还有跟着蔺伯苏的那位竟会闲到去逛街。 「珠月,我来了。」即便来得匆忙,蔺伯苏不显一点潦草,髮丝乖巧的垂落在鬓边背后,一身黑袍尽显气质风度。 一双丹凤眼满含柔情,温润的声音亦似十里春风。 要是换成几年前被蔺伯苏这么对她说话,裴珠月晚上睡觉都能笑醒,而现在裴珠月只想赶人。 裴珠月:「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蔺伯苏眼中略带苦涩,即便这一两年一直被裴珠月拒绝,当裴珠月厌恶他时他还是忍不住心痛,并且伴随着自责,责怪自己在裴珠月满眼是他的时候不懂得珍惜,甚至是伤害到对方。 蔺伯苏维持着笑容,看向擂台旁边竖着的牌子说道:「上面写了,无论身份,只要家中无妻无妾且年龄在二十到三十都可参加,珠月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裴珠月还真想说「我就说话不算话怎么了」,台下人小声议论起来。 「牌子上确实是这么说的,不会是骗人的吧?刚才我就发现上去的不是家财万贯就是在朝中有一官半职,这里面说不定有门道。」 「哎哟,还真不好说,这公子虽然长相气质佳,说不定出身不好,所以不让参加擂台。」 「对啊对啊,而且刚才这个人是飞过来的,武功一看就很好,很有希望赢下这比武。」 「啧,说不定真有内幕,表面上不论出生,暗地里还是在择选。」 裴珠月额角抽抽,真想冲下去把那几个说闲话的眼睛撑大点,让他们好好瞧瞧蔺伯苏的衣着打扮,看上去像出身不好的吗? 台下的臆想越来越激烈。 裴珠月跟他们也说不清楚,为了将军府的声誉决定暂退一步让蔺伯苏参加,她知道蔺伯苏武功极强,无论是她、裴旭日还是塔木隼都打不过,但比武大会是她召开的,她早就给整个比赛机制挖了个大坑,今天无论是谁,都别想娶到她。 「呵,」裴珠月忽地笑了一下,指向裴旭日说道:「哥,这轮应该到你了吧,陪他打。」 「珠月!」对于这个辜负自己妹妹的人,裴旭日是恨得咬牙切齿,但也不得不承认,蔺伯苏的武功确实是高,在场的恐怕都没有他的对手。 如此一来,他妹妹不就又要嫁给蔺伯苏,不就又要往火坑里跳? 裴珠月知道他心中所想,但也没详细解释,只是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放心,陪他打。」 至于能不能理解,全看裴旭日个人造化。 但裴旭日显然没理解,眼神中多了一种叫拼命的东西。 裴旭日站在蔺伯苏面前,冷冷说道:「想娶我妹妹,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裴珠月:「……」 虽然很感动,但不至于。 第94章 直接宣布吧 裴镇山带着赵棠笙踱步而来,从黑沉的脸中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并不算好,浑身裹携着戾气沖蔺伯苏去。 裴镇山看了眼蔺伯苏骑来的马,冷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摄政王,王爷在闹市骑马飞驰有违律法,下官已经命人通知京兆府尹,想必不久京兆府尹就来了,这比武招亲恐怕王爷参加不成了。」 台下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摄政王!此人竟然是摄政王!震惊之余,那颗与生俱来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摄政王,那不是将军府小姐的前任丈夫吗?」 「这下有好戏看了。」 「话说回来,当初两人和离的消息出现的挺突然的。」 忽略台下的议论声蔺伯苏不慌不忙地转身解释:「高阳国有这一条法令是不错,但东市是例外,这里允许马匹马车通行。」 蔺长乐这会也跟着展弈到了,听到蔺伯苏的话,蔺长乐贊同地点点头:「说得不错,东市是荒地建造起来的,人流量少,商旅也不多,为了发展贸易,特批这里允许车马通行。」 见裴镇山依旧不罢休的模样,蔺伯苏继续道:「裴将军若是不信,一会京兆府尹来了一问便知。」 第162页 裴镇山垂落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裴珠月暗道一声不好,她可不希望二人的矛盾会成为明日全京都茶余饭后的谈资,遂上前拦下裴镇山,挤挤眼小声道:「爹,你放心,一切尽在我掌握中。」 裴镇山将信将疑,但看裴珠月笃定的模样还是选择相信,冷哼一声后坐到方才裴珠月坐的椅子上。 椅子只有一张,裴珠月只能在一旁乖乖站着了。 裴旭日和蔺伯苏之间的比武拉开帷幕。 裴旭日算得上是年轻人的翘楚,武功在京都也是排得上名的,可他的对手是蔺伯苏,对战看起来就有些乏力,他一直被压制。 裴珠月甚至可以看出蔺伯苏留了一手。 比赛结果是毫无悬念的,但裴旭日不服,多次被打到在地后都麻熘地爬起来,裴镇山在后面看得火气腾腾,怒道:「平日里让你练功夫都练狗肚子里去了?给老子打他!」 裴珠月:「爹,这事我有后招,哥他已经尽力了,不必这么拼,而且以蔺伯苏的武功爹爹恐怕也不是对手……」 在裴镇山具有威慑力的目光中裴珠月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识趣地闭上嘴。 但闭嘴只是面对裴镇山,裴旭日那儿还是要说的,可别再让人白挨揍。 裴珠月直接跳上擂台,打斗的两人当即收招。 裴旭日皱眉:「你来做什么?快回去。」 裴珠月没回答裴旭日,她看向蔺伯苏道:「这场比试算我哥哥输,接下来,你要对战的是我。」 裴旭日眉头更紧,掰过裴珠月的肩膀:「我还没输呢!」 裴珠月抓起裴旭日放在肩膀上的手轻轻挪开,好声好气地劝说:「哥哥打这么久也累了,接下来就交给我,」见裴旭日有拒绝的苗头,裴珠月紧接着说:「你可别忘了,镇西军和镇北军比武是我夺了魁首,所以,别怀疑我的实力。」 裴旭日:「可是……」 裴珠月打断:「没有可是,比武招亲的规矩是我制定的,我现在让你下去就下去。」 她着重语气在中间的那句话上,裴旭日眉头一挑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转身下擂台,中途又停在台阶上回头看蔺伯苏,嘴里无声地说道:「你别想娶我妹妹。」 混迹在人群中的蔺长乐不禁啧啧:「皇叔似乎不受裴将军一家人待见。」 一旁的展弈暗想,要是他家女儿或者妹妹曾经被这么对待肯定比裴将军一家还要反感,蔺伯苏要不是摄政王,双方争斗对朝堂稳定不好,裴镇山肯定带人马去踏平蔺伯苏的府邸了。 蔺伯苏眸光闪了闪,凝视着裴珠月若有所思,裴珠月也大大方方地让他看,勾勾手言简意赅地说:「开打吧。」 在军营磨鍊这么久,裴珠月的武功相较于刚和离那会精进不少,敏捷的身形在擂台上穿梭。 裴珠月知道自己在蔺伯苏面前的胜算不大,但也没想着说草草应付,她要看看自己的功夫到什么水准了,而蔺伯苏就是一根量尺。 蔺伯苏看到裴珠月的身手,眼中略带诧异,不由得称赞:「身手不错。」 裴珠月嘴角微勾:「过奖,我身手一向不错。」 话落,她奋起直上朝蔺伯苏脆弱的脖子攻去,蔺伯苏哪有那么容易被偷袭,往旁边退半步躲过裴珠月的攻击。 蔺伯苏:「你这招也太不光明了些。」 裴珠月嗤笑:「能赢就行,在战场上怎么阴损怎么来。」 蔺伯苏:「珠月说得不错,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招数都是无用功。」 裴珠月:「有没有用试试才知道。」 两人又交缠打斗在一起。 蔺长乐看得贼激动,忘乎所以,不禁抬起手高唿:「摄政王加油!」 裴镇山若有所感,寻着声音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了?」赵棠笙问。 裴镇山摇头:「没什么,应该是我看错了。」 而在人群中,蔺长乐拉着展弈蹲在地上,他拍拍胸口长吐一口气:「太险了,差点就被裴将军看到。」 一旁的展弈无语:「你躲就躲拉着我做什么?」 蔺长乐松开手笑笑:「不好意思,一紧张没想太多。」 蓦地,又觉得这语气不符合自己的身份,咳了一声道:「虽然我平易近人,但我的身份是不争的事实,展弈,请注意你对我的态度。」 展弈翻了个白眼,掸掸衣袖站起身,不屑道:「我只是短暂的效忠摄政王,本质还是江湖人士,你什么身份关我屁事。」 蔺长乐因他的义正言辞而语塞,半天憋出两个字:「粗鲁!」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轻,但全都淹没在人群中,因为蔺长乐叫得那一声看客们都也开始欢唿起来,一大帮人喊着「摄政王加油」,另一大帮人喊着「裴小姐加油」,那些个本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也似乎完全忘了来这的目的,喊的格外起劲。 若是此时开个赌局,他们定然会来下注。 和裴珠月的招招攻击命门想比,蔺伯苏的出招就温柔很多。 打架比武就得出全力,不出全力就是看不起对方,裴珠月出言讥讽:「王爷这是看不起我还是早上没吃饭?」 蔺伯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本王一直将你放心尖上,怎么会看不起你。」 裴珠月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猜到蔺伯苏会说这么一席话,这人何时变得这般油腻了?裴珠月被惊得差点被摔地上去。 第163页 她冷道:「油嘴滑舌。」 而底下人却开始在那起闹。 「哟~」 「哦~」 「什么和离,骗人的吧。」 裴珠月卯足劲打去,以为蔺伯苏会接招,万万没想到,蔺伯苏竟然躲开,借力一掌打在裴珠月的肩膀上,裴珠月直直往擂台下仰躺下去。 在一片惊唿声中,裴珠月默默祈祷自己不会被摔傻。 很快,她被人救了,纤细的腰肢缠上孔武有力的臂膀,修长的手指勾在腰侧,一个用力,裴珠月扑进蔺伯苏的怀里。 「你输了。」温润儒雅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就好像方才说下流话的人不是他。 在裴珠月看不到的地方蔺伯苏神色餍足,多久了,不知道多久了,他都没有像这样拥抱裴珠月,这是一种奢望,而在很久以前他张开手就能得到。 裴珠月牴触地推开蔺伯苏,道:「今日的比武若不是规定不能使用兵器,我绝对不会输给你。」 蔺伯苏也不争辩:「那说来我运气不错。珠月若是不服输,待我们日后成亲你想要比试我随时奉陪。」 「成亲?」裴珠月:「做梦。别忘了,你不过只是过了前两关。」 裴珠月将视线移到台下:「还有时间,下一个。」 蔺伯苏转头看向台下,面无表情,冰冷的眸子扫了一圈,其中警告的意味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不少人收回试探的脚,摄政王能文能武是个高阳人都知道,他们即便赢了前两关,最后撞上蔺伯苏照样得输。 退一步讲,就算赢了,他们还怕活不到成亲的那一天。 还有,现在这情况怎么看都像是两人在打情骂俏,闹小别扭。 人群中展弈捏着鼻子变了个声线,他扬声道:「还以为是真的比武招亲,大家都散了散了吧。」 「就是,散了散了。」那些原本准备参加比武招亲搏个前程的人略带幽怨地说道。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人群慢慢散开了。 裴旭日见状连忙阻拦:「都别走,我们是真的比武招亲,你们一个个的难道都怕了吗,不就一个蔺伯苏你们就打退堂鼓,是不是男人!」 几个人停下脚步看他一眼,然后继续走。 蔺伯苏嘴角扬起不明显的笑容,他转身看着裴珠月说:「看样子没有人参加,那下午的第三关就只有我一个人,珠月,直接宣布吧。」 第95章 不速之客 裴珠月瞥他一眼:「时间还早慌什么,比武招亲的第三关能不能开始还未成定论。」 蔺伯苏向裴珠月靠近一步:「你这话何意?」 裴珠月笑笑没有说话,回到裴镇山身边站定。 蔺伯苏没有追问,不慌不忙地站在擂台一旁,比武招亲他赢定了,他不在乎等这么一天两天。 蔺长乐在远处的巷子口远远看着,一旦旁边有行人经过就会把人拦下来,问要去哪,如果对方说要去参加比武招亲,他就花钱劝人别去,要是有不听劝的,就让展弈把人打晕拖走。 展弈作为江湖人士,就如他所说除了蔺伯苏不效忠任何人,但蔺长乐给的佣金实在是太多了,想想动动手就能拿到大把银票,展弈真的很难拒绝。 在蔺伯苏和蔺长乐的共同努力下,比武招亲剩余的时间硬生生没有人参加。 蔺伯苏尽量让自己脸上的喜悦别表现地那么明显,走过去问裴珠月:「通过前两关的人只有我,如此,我是否就是你们将军府的女婿了?」 裴镇山气得吹鬍子瞪眼,裴旭日也是,父子俩看上去像生气的河豚,那股气一下子就能冲出来。 塔木隼在一旁兴致盎然地看着,好奇裴珠月会怎么做。 裴珠月嘴角扬起一抹淡笑,抬头看向蔺伯苏问:「王爷,我们将军府是在招婿,招婿招婿招得自然是上门女婿,摄政王难不成想入赘。」 塔木隼挑眉,心道这招绝,蔺伯苏身为摄政王绝不可能去将军府上当上门女婿,那不是惹天下人笑话。 裴镇山的表情缓和些许,甚至有些许挑衅的意味:我们将军府在招上门女婿,你敢来吗? 「上门女婿,换做旁人或许真有几分抉择,」蔺伯苏垂眸喃喃,在众人都以为他放弃的时候,他又抬起了头,眼中是能够溺死人的深情:「如果是珠月的话,我愿意。」 裴珠月的心勐地一跳,脑子也嗡了一下,为数不多围观群众的反应也是这样,堂堂摄政王竟然愿意入赘? 摄政王是什么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眼前的这位要是他想也完全有能力去篡位,他不缺钱不缺权,竟然愿意入赘将军府,这是为什么?答案是唯一的——因为爱。 见惯大风大浪的裴珠月很快就回神。 蔺伯苏这人是真够狠的,竟然连上门女婿都愿意当。 这招不行,她还有其他招。 裴珠月跳下擂台,在立着的公告边停下,东市的地是黄泥路,雨天泥泞,干燥天里尘土飞扬,今儿天气晴又有比武招亲这么一出在,东市的人比往常多,人一多这尘土就大就四处扬,煳了公告底边一片。 裴珠月嘟囔着:「尘土真大,把字都遮了。」同时她蹲下身用衣袖擦拭,公告底边一排小字渐渐明晰。 裴珠月指着刚露出来的几个字站起身问:「王爷,请您再仔细看看。」 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公告的最底端写着几个如蚊虫般的小字——最终解释归裴珠月所有。 第164页 裴珠月笑道:「既然是比试,至少需要两人,现如今参加第三轮比试的人只有王爷一人,第三轮是无法开始了。」 蔺伯苏凤眼微眯,急躁地抓住了裴珠月的手,质问:「你想悔婚?」 他的力道不大,裴珠月一下就抽出手,讽道:「此次比武招亲根本就没有选出合适的人,何来悔婚,我看王爷是魔怔了。」 她又走近一步,微微踮脚,声音轻得只有两个人听到:「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对我爱答不理,如今却是百般纠缠,王爷,你贱不贱啊。」 在蔺伯苏怔愣的空档,裴珠月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玉坠,是当初在军营分别后蔺伯苏拆人送给她的,兜兜转转,还一直在她手上。 裴珠月将玉坠拍到蔺伯苏的胸口:「这个还给你,白玉坠贵重还请王爷自行好好保管,若是在落到我手里,不管是谁给你的,我都直接砸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裴镇山满意地点点头,裴旭日和塔木隼对视一眼,争先恐后地追了上去。 蔺伯苏站在原地沉思许久,目光逐渐疯狂。 就当他犯贱吧。 他这一生表面风光,却活得如行尸走肉,从来没有为自己真正活过,裴珠月是他感觉自己像个人的存在,也是唯一为自己争取的念想。 所以,他绝对不会放弃。 * 冬日的午后,阳光温柔,越过光秃秃的树枝直直洒到软榻上。 裴珠月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懒懒地趴在软榻上看书,领口缝着一圈蓬松的黑兔毛,她蜷着脖子,娇小的脸蛋被挡了小半。 书是小丫鬟在街上给她买来的,听说是京中卖的最好的书,书名叫第一女将军。 没错,是一本以裴珠月为主角的话本,不过没有直接用「裴珠月」这个名字,而是用「夏宝珠」代替,但身份背影的设定一看就能让人看出是裴珠月。 裴珠月觉得写这本话本的人是她忠实的倾慕者,里面夸她的词句一套一套的,赞美得天花乱坠,到了裴珠月自己看着都会不好意思的程度。 这本话本还相当紧跟时事,她前两日办得比武招亲这新出的一本中已经有了,章节名称为「女将军凯旋,摄政王求和」。 话本里完全将影射的蔺伯苏写成人渣,说他宠外室灭妻,被蛇蝎心肠的外室迷得晕头转向,夏宝珠不堪忍受休夫奔赴战场,而夏宝珠的离开让摄政王惊觉自己真正的感觉,从此踏上漫漫的追妻路。 而在外见识过广阔天地的夏宝珠对摄政王妃的位置弃之敝履,对摄政王也是不屑一顾。 看着字里行间的浮夸但极有意思的描述,裴珠月乐得晃脚,要是让蔺伯苏看到这书眼睛怕是会气红吧,她不由得关心起这写话本人的人身安全来。 「小姐小姐,你快去前院看看!」裴珠月正看得兴起一个丫鬟兴沖沖地跑进来。 「何事这般急躁?」裴珠月坐起身不急不缓地问道。 丫鬟咧着嘴说道:「摄政王命人送了好些东西来,奴婢粗略看了一眼,光玉如意就有两对,摄政王对小姐回心转意了。」又喃喃:「那京中传言摄政王在小姐的比武招亲上大打出手也是真的?」 老爷夫人回府之后,对比武招亲的结果以及过程只口不提,连向来好说话的小姐公子也是,他们这些府上的下人,得知这么个消息还是从外人嘴里得知的呢。 裴珠月腾地一声站起来,指着门口问:「你让他们进来了?」 丫鬟点点头:「想必小姐不久就能重新坐会摄政王妃的位置,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这寻常丫鬟终究比不得打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若是换成小桃哪轮到她开口,人都已经被轰出去了,可惜小桃被姓杨的拐走,现在说不定正在跟那个姓杨的你侬我侬。 裴珠月长嘆一口气,念起小桃的好来。 裴珠月:「老爷夫人没在府上吗?」 丫鬟摇摇头:「老爷和少将军去军营练兵了,至于夫人……她帮您物色姑爷去了。」 裴珠月啧啧:「那就只能我自个去。」 此刻将军府的前厅已经被摄政王府的送来的礼品占了一半地,不说那些蒙着布、装在锦盒里的,光水晶匣子里的一颗夜明珠都价值不菲,卖了买座将军府完全不成问题。 摄政王府奉命送礼的主事来了两位,一位是展弈,另一位是钟成慎。 展弈到哪都是一副回家的模样,正淡定自若地喝着茶,钟成慎看上去就不自在得多,面上不显,眼神却是复杂,他的座椅旁边还放着一根黑木拐杖。 府邸没事儿的丫鬟小厮许多闻讯而来,一个个跟耗子似的躲在墙角张望,小声议论。 「瞧着是摄政王府上的管家。」 「管家?难不成这是聘礼?」 「呸,什么聘礼,我们家小姐如今可是将军,才不要吃回头草!」 裴珠月轻笑,大摇大摆地走进前厅。 「哟,什么风把二位给刮来了,」裴珠月随手掀开几个锦盒,看到里面的东西啧啧摇头:「都是好东西,不过这些东西送我们将军府来做什么?」 裴珠月眼睛睁大,佯装惊恐地说道:「我爹可是清官,要是想贿赂我爹趁你们早点歇了这心思。」 蔺伯苏,高阳国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是他想什么东西得不到,怎么可能会去贿赂有嫌隙的朝廷官员,裴珠月这摆明是在赶人。 第165页 摄政王府的人当初有愧于裴珠月,现下求和会吃苦头是意料之中的事,无论裴珠月说什么他们只有陪笑的分。 钟成慎拄着拐起身,因为动作急冲劲大身子还晃悠了一下,他对裴珠月拱手行礼,低头弯腰,可谓是恭恭敬敬。 钟成慎:「奴之前对裴小姐多有怠慢,裴小姐对奴不满也是理所当然,但那些都是奴自作主张,与王爷无关,望裴小姐不要迁怒王爷。」 裴珠月听了想笑,恶僕欺主,若不是当家的授意或态度不明,恶僕他敢欺主吗? 第96章 杀人灭口? 裴珠月嘴角带笑,眼中却没什么温度:「您这大礼我可受不起。这些东西从哪里来就送回哪里去,以后再送东西来就别怪我嘴碎,我会和外人说摄政王想拉拢将军府。」 「裴小姐……」钟成慎还想说些什么,裴珠月直接打断。 「来人,送客。」 身侧代小桃班的丫鬟这会总算开窍:「两位客人,奴婢带你们出府。」 钟成慎神态踌躇,展弈却很潇洒:「钟管家我们走吧。」 钟成慎看眼裴珠月,无奈地走了。 裴珠月盘着手立在原地,漂亮的杏眼扫向柱子后、墙后暗中观察的丫鬟小厮,问:「府上是不是太清闲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一熘烟地逃走了。 裴珠月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觉得万分心烦,蔺伯苏这个麻烦为什么这么难甩开?虽说等她回井州,天高皇帝远,蔺伯苏这边有什么动作她忽视就好,但总有个人惦记自己她心里就不舒服。 「啊——烦。」 将军府门口,水莲心从华丽的马车上下来,恰巧看到摄政王府的人,不过只看到个背影。 她款款向府内走去。 「那些人是谁?我看他们抬了好些东西。」 正准备回院子的裴珠月看到水莲心眼睛都亮了,冲过去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不管他们都是些不重要的人,啊啊啊啊啊莲心,我想死你了!」 水莲心宠地拍拍裴珠月的后背:「我也想你,好了好了快松手,我要被你勒死了。」 裴珠月笑着松手,赶忙吩咐旁边的丫鬟:「小梨,快去给莲心小姐备茶水点心。」 丫鬟:「是。」 裴珠月:「莲心,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早知会我一声好去城门口迎你。」 水莲心:「年关将至,我自然得回来。」 「过年?」裴珠月懵了一下,拍下脑袋:「瞧我这脑子,都忘了。」 水莲心打趣:「别打自个脑子,本来就不聪明。」 裴珠月眼睛微微睁大,满是不可置信:「莲心你损我,你不爱我了!」 水莲心轻笑:「逗你的,你可是带兵打仗的将军,脑子要是不灵光怎么会打那么多胜仗。」 「知道就好。」裴珠月看了下水莲心的身后,问:「莲心,佟修炎那傢伙呢。」 在西丘国那会佟修炎可是整天跟跟屁虫似的跟着水莲心,这会人呢? 水莲心的身子可见地僵硬一下,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我们姐妹相聚,提他做什么,不吉利。对了珠月,我听说之前将军府办了个比武招亲,有没有找到如意郎君?」 裴珠月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心思敏捷,很快察觉水莲心的异样,她捧起水莲心的手问:「莲心你告诉我,是不是佟修炎对不起你了?」 水莲心摇头:「我和他之间的婚约归根究底是一笔交易,何来对得起对不起一说。」 裴珠月眉间堆砌忧虑,虽然水莲心嘴上这么说,但裴珠月能够察觉水莲心对佟修炎的感情绝不是一笔交易的那种。 想起佟修炎早前叫来十几二十个歌舞伎喝酒享乐的场景,裴珠月的心里升腾起怒气,拳头也攥了起来。 「莲心,旭日有一昔日同窗当下在密使司任职,我已经托他给你查询身世,你知道密使司,那是朝廷专门设立调查诸事的机构,明面上虽然设立一年不到,但实地里在四年前就开始运作,他们的能力肯定比影月阁这么个江湖杀手组织强。并且这一年多的时间佟修炎都没帮你查到身世,莲心,你还是和佟修炎解除婚约吧。」 水莲心抬头看向裴珠月,笑问:「我刚才没跟你说过我已经跟佟修炎解除婚约了吗?」 裴珠月怔愣一下,很快回神:「真的?」 「当然是真的,骗你做什么。」水莲心转过身,声色低冷地说道:「我已从他那儿得到消息,我是镇南将军从扬州带回来的,镇南将军在扬州那会受过伤,听闻是一名有身孕的医女照料的,顺着这条线索找下去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那太好了。」眼见水莲心能够找到亲生父母实现多年的心愿,裴珠月由衷地为她高兴,而当她的视线落在水莲心脸上时却发现对方有些许落寞。 少女心事最是复杂。 裴珠月眼睛一转想出一个主意来:「莲心,灵云寺的梅花开了,明日我们一道去赏梅可好?」 「赏梅好啊,我同你们一道去。」塔木隼坐在墙头说道,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爬上去的。 裴珠月抬头看去:「塔木隼,身为西丘的国君你就这么闲?」 塔木隼从墙头跳下去,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还行,和谈本来就是使团的事儿,与我无关。」 他又对一旁的水莲心笑道:「水小姐,之前因为一些误会多有得罪,希望水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第166页 水莲心不卑不亢地回应:「民女普普通通一介商贾,岂敢与西丘皇计较。」 塔木隼转头又看向裴珠月:「你刚才说的赏梅什么时候去,我早就听闻灵云寺的梅花天下一绝,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去看看。」 裴珠月咧嘴一笑:「不告诉你。」 * 灵云寺坐落在京都之外八里地,四面环山,高阳建国之初,一日突天雷大作瞬息又霞光万丈,一阵地动山摇后,半座山塌陷出现一座佛像来,众人以为佛祖显灵,保佑高阳,就在佛像前修了一座灵云寺。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山上走去,马车里裴珠月一手抱着暖炉,一手拿着志怪小说看,而水莲心正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这一路下来都有半个时辰了,裴珠月见她算完一页的帐立刻将算盘夺了过来,一板一眼地教训:「水莲心,钱是赚不完的,我们今天既然出来玩就好好玩,旁的事都不要操心。」 水莲心竖起食指讨价还价:「让我再算一页就一页。」 裴珠月一听,直接将整本帐簿都拿过来藏在身后,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又把自己的话本递过去:「看这个,帐簿我就先帮你保管,你看你,整日操心这操心那人都瘦了。」 水莲心睨她一眼:「我这最多打打算盘,而你却是舞刀弄枪的,我能有你累?你瘦的比我还多。」 裴珠月:「可我在京城的十来天都养回来了,你也得养养。」 水莲心无法只能听话:「好好好,我今天就好好玩,不算帐了。」 裴珠月和水莲心先去拜佛,然后再去看梅花。 刚拜完佛出门,裴珠月一阵感觉袭来,她拉住了水莲心,道:「我好像吃坏肚子了,你先过去,我过后去找你。」 水莲心担忧:「我带你去看大夫。」 裴珠月连声拒绝:「不用不用不用,我去方便一下就好,你先去梅园。」 水莲心:「好,那我在梅园门口等你。」 裴珠月:「好。」 裴珠月是第二次来灵云寺,寻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去却是越走越偏,看着面前的破败的荒院裴珠月陷入沉思。 「我记得就是这个方向,难道记错了?」 早知道来的时候就找个人问问了。 「祭祖大典的事……」院子里隐隐传来说话声。 这破院子里还有人? 裴珠月透过门缝看去,看到里面有个和尚以及一个穿黑色常服的男子,像是在谈论什么。 裴珠月本想问问路,但看他们在聊什么正事也不好意思打扰,想着原路返回寻个人问问路。 一转身,脚下传来咯噔一个声响,她把落在地上的枯木枝踩断了,声响惊扰了院内的两人。 「是谁在外面!?」 话落不久,和尚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裴珠月做了个合手礼,面露歉意:「打扰到师父了,我在找茅厮不小心迷路到这,额……不知师父可否指个路。」 和尚仔细看着裴珠月的脸,想从里面看出端倪,裴珠月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施主仅是找茅厮?」和尚问。 「嗯。」裴珠月颔首。 和尚蓦地脸上露笑,指向裴珠月的身后说道:「施主往这边走会看到一个种着槐树院子,然后就左拐,一直走就能看到茅厮了。」 裴珠月在脑子里细想了一下,发现还真是,她对和尚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她走后,之前同和尚交谈的男人从暗处走出来,看着裴珠月的背影面色阴翳。 「是走错路的香客。」和尚解释。 男人声音冰冷,眼中带着杀气:「主上的计划容不得一点差错,把人杀了。」 和尚恭敬地低头,应道:「是。」随后,他抬脚跟上了裴珠月。 经过和尚的指路,裴珠月也是清晰地回忆起了去茅厮的路,挺急的,她小跑着过去,却似乎听到身后有重叠的脚步声。 裴珠月征战沙场近两载,警惕性、敏锐性大不同从前,她假装没有发现,行至拐角的时候就近躲进一个院子。 透过门缝她看到跟踪她的人,竟然是刚才的那个和尚,手上还拿着把泛着银光的利刃。 这是要干什么?杀人灭口? 裴珠月不是胆小的,看着远去的和尚她从院子里走出来,盘着手扬声问道:「喂,那个拿刀的和尚,你是在找我吗?」 第97章 活动筋骨 「佛门乃清净之地,你拿着把刀在这晃悠不合适。」裴珠月语气慵懒地补了一句。 和尚转过身,双眸似毒蛇般紧盯着裴珠月,杀意明晃晃地暴露在外,他没说一句话,提刀朝裴珠月砍去。 裴珠月眼神一凛,敛了笑意,侧身一动躲过杀招,抬腿把人踹了两米远。 和尚目露诧异,很快站起身,多了几分谨慎。 一开始也难怪他轻敌。 因为是陪水莲心散心来的,裴珠月难得地换上压箱底的襦裙,加上曾在王府操练出来的体态,腰肢盈盈,步履款款,不动手,瞧着就像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深闺小姐。 裴珠月勾勾手,玩味地说道:「再来。」 在京城数日,为了给自己找个好夫婿,她娘不准她去军营操练,她胳膊关节都要生锈了,面前这人不知道什么原因要杀她,先打一顿活络活络筋骨再说。 然而没过几招,裴珠月就被迫退出战场。 第167页 两个男人从天而降,像是商量好了一左一右揣在和尚的肩膀上,和尚倒飞数米撞在墙上,一口鲜红的血吐了出来。 蔺伯苏缓步上前,拾起和尚掉落在地上的刀指向和尚的脖子,问:「谁派你来的。」 和尚眼神叛逆,冷嗤一声牙关紧咬,蔺伯苏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和尚咬破牙缝中见血封喉的药瞬间没了生息。 「死士?」塔木隼眼中有些许兴趣,看向裴珠月问:「你从哪招惹来的?」 裴珠月摇摇头。 我只是问了句茅厮怎么走,他就要来杀我你信吗? 蔺伯苏回头看向裴珠月,目光关切:「可有受伤?」 「没有,就这三脚猫功夫来三个我都打得过。」裴珠月走过去上手准备检查尸体,这人绝不是灵云寺和尚这么简单,她得找找看看有没有能查出真实身份的线索。 然而,她手刚碰上尸体的衣领就被蔺伯苏挡了下来。 蔺伯苏:「做什么?」 裴珠月:「扒了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蔺伯苏:「你是女子。」 裴珠月觉得莫名其妙,嗤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我是女子,你把手挪开别耽误时间。」 蔺伯苏将她牵起来,不,准确地说是拎起来,在裴珠月张口开火之前说道:「你旁边站着,我来。」 裴珠月这才明白蔺伯苏的意思,她确实不太合适去扒一具男尸的尸身,裴珠月站到一旁撇撇嘴:「你来就你来。」 蔺伯苏检查尸身的时候裴珠月也没闲着,眼睛睁得熘圆,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线索,但也就看了一眼,眼前就黑了。 裴珠月:「塔木隼,你松手。」 塔木隼:「女孩子家家的看什么看,还有我是你哥,还是西丘国的国君,请你注意你的称唿。」 蔺伯苏和塔木隼向来不对付,在这件事上意见却是相当的统一。 蔺伯苏:「捂好。」 裴珠月:? 当裴珠月重见光明的时候,蔺伯苏也搜完身,很遗憾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 「既然是死士,没找到线索也不奇怪。」塔木隼嘆了口气,语气相当勉强:「刺杀珠月的幕后之人尚不明晰,看来我还得多留几日保护你。」 裴珠月翻了个白眼,假笑:「我有能力自保,再不济我也能去住军中,不牢西丘皇挂心。」 塔木隼微笑:「珠月这话就见外了,我可是你哥哥,保护你是天经地义,你考虑考虑跟我回西丘,我保证不让任何人伤你一根毫毛。」 裴珠月:「我要跟你说几遍,我是我爹娘亲生的,我不是你妹妹。」 「我说你是你就是,」塔木隼搭上裴珠月的肩膀:「跟我回西丘当长公主不好嘛。」 蔺伯苏看着两人热络地斗嘴,心里一阵泛酸,他不露声色地挤进两人中间,推开塔木隼搭在裴珠月肩上的手。 蔺伯苏不冷不淡地说:「西丘皇,血缘一事不是你说了算的。你找你妹妹难,但查珠月的身世还是简单的。珠月就出生在京都,当年接生的稳婆尚在,将军夫人怀孕前后照顾其起居的丫鬟婆子也都在,这些人你一问便知。你说当年惠妃逃回高阳,本王可以帮你在高阳继续寻找你妹妹的下落,你何必执着于珠月呢?」 塔木隼低着头,发出低低地笑声来,听着有几分瘆人,他蓦地抬头看向蔺伯苏,道:「我怎知她们会不会说慌,为了隐藏珠月的真实身份瞒天过海也不无可能,并且,就凭珠月的长相我就有理由执着于她。倒是摄政王,你既早已与珠月和离,为何还苦苦纠缠。」 蔺伯苏:「这是我和珠月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塔木隼:「那也是我和珠月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这两个一个比一个烦,裴珠月捂着肚子趁他们不注意偷偷离开,等过完年,她就跟军队回井州,管他是蔺伯苏还是塔木隼,都与她无关,还有水莲心正在梅园等她,丫鬟小厮都被她们遣去玩,她这么久还没回去水莲心怕是会担心。 至于这死士,相信蔺伯苏能够查出一二。 等裴珠月解手完找去梅园,果然看到水莲心神色焦急。 裴珠月小跑着迎了过去:「莲心,久等了。」 水莲心:「你去哪了?再不回来我都准备去茅坑里捞你了。」 裴珠月轻笑:「太久没来我找不着去茅厮的路,这才多费了些时间,好了好了我们快进去吧,在这门口我都闻到梅花香了。」 灵云寺的梅园很大,足有三里,一眼望去看不到边,满眼是红。 浓郁却又淡雅的幽香在鼻尖萦绕,令人的心都宁静几分。 「莲心,喜欢这儿吗?」 裴珠月之前来灵云寺是陪母亲上香祈福,而水莲心不曾来过。 梅园入口的地方人多,裴珠月就带着水莲心往梅林深处多走了几步,水莲心捻着梅花枝放在鼻尖轻嗅,看样子是很喜欢。 水莲心点点头,温婉淡笑:「此处景色这般美,我现在才看到真是可惜了。」 裴珠月摘下一朵梅花别在水莲心耳边,半退一步,挑着水莲心的下巴啧啧:「真是人比桃花艷。」又道:「是我的不是,不过莲心姐姐如花的年纪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来看。」 水莲心睨了眼裴珠月,嗔道:「就你嘴甜。」 裴珠月:「莲心姐姐财貌双全,我这是实话实说。」 第168页 两人在梅园嬉闹许久,累了就倚靠在梅树旁坐下。 透过朵朵红梅的间隙,裴珠月看到天上有两只鸟儿在并飞,水莲心也看到了。 水莲心忽地笑了一下:「连鸟儿都是成双成对的,而我们却还是独自一人。」 「说不定是两只公鸟,亦或是两只母鸟,莲心,」裴珠月侧目看向水莲心,嘴角带笑:「你可算触春心了。」 虽然她们曾说过两人一起结伴到老的玩笑话,但裴珠月还是希望水莲心找到能够携手一生的真命天子。 在她们之间,莲心总是多照顾她一点,她希望有个能够真正照顾莲心、呵护莲心一生的人。 并且多出一个人爱护莲心总是好的。 水莲心嘴角带着苦笑:「可这颗心付错了人,珠月,」她扭头看向裴珠月:「我好像喜欢上佟修炎了,明明知道他非良配可这心就是不受控制。」 裴珠月:「你向来果决,想必心中已有取捨。」 水莲心一下笑出声,倾身倚进裴珠月怀里,道:「还是你了解我,当断则断,他佟修炎非我良配我忘了他便是,尽管现在心里难受,但相信时间能够治癒一切。」 「珠月。」水莲心抬眸。 裴珠月:「嗯?」 「忘记一个人要多久?」 「嗯……」裴珠月思虑许久,最后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原本以为蔺伯苏会是我心中一根永远拔不出来的刺,但如今他站在面前我已经是心如止水了……」 * 从灵云寺往返京都城的路途遥远,裴珠月和水莲心在灵云寺用午膳之后稍作休息就准备启程回家。 丫鬟小厮们都已经回来,一个个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玩闹热得。 服侍裴珠月的丫鬟羞赧地递上一个平安符,她头低着,瞧着有几分侷促:「小姐平日对奴婢多有照顾,奴婢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宝贝回报小姐,见寺中有保平安的平安符就给您求来一块,希望能保佑小姐次次出征都能平安归来。」 一旁的小丫鬟帮着说话:「小姐,小梨从早上来这里就去排队求符,连午膳都没吃,寺中的大师说心诚则灵,小梨为您求的平安符定然能保佑小姐百战百胜。」 裴珠月笑着接过平安符,道:「有心了,谢谢你。」 小梨双颊更红,低声道:「小姐喜欢就好。」 寺中不能通行车马,裴珠月他们是步行去大门口的,一路走来看到不少人,而到了灵云寺门口,发现下山的都要被马车堵死了。 裴珠月他们找了好久才找到自家马车,爬上马车整个人就瘫下去,这几天在府上把身子骨都养懒了,游玩这大半天比练武还累,最后还找了那么久的马车。 窝在温暖的羊毛毯上,裴珠月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嘆,随口问外面的车夫:「今天的灵云寺人怎么这么多,我记得上次来没这么多的?」 第98章 祭祖大典 车夫:「祭祖大典就快到了,为保护陛下,过几日灵云寺就会封闭不让外人进入直到祭祖大典那天,因此大伙都趁着这几天求缘的求缘,求平安的求平安。」 裴珠月眉头微皱,明亮灵动的杏眼中有些许疑惑:「祭祖大典?祭祖大典不都是在皇宫办的吗?」 「不不不,」车夫解释:「小姐有所不知,高/祖皇帝时祭祖大典便一直在灵云寺,先帝身体抱恙大典便换到宫中举行,后来幼帝即位便延续在宫中,如今陛下已经长大些便重新放在灵云寺。灵云寺是佛门圣地,在佛祖面前祈福佛祖能听得更仔细些。」 「原是如此,不好!」裴珠月勐地说道。 她想起方才在灵云寺的事,那刺杀她杀的和尚和另外一个人似乎就在说祭祖大典的事,她听得不真切,但祭祖大典这四个字她是听清楚了的。 若说今年的祭祖大典与往年的有何不同,就是方才车夫说的陛下会亲临灵云寺祈福,在这空档,裴珠月很难不去怀疑那两人图谋的是陛下。 「停车,快停车!」裴珠月喝止道,方才出来找自家的马车时裴珠月看到蔺伯苏的马车也还停在那,蔺伯苏现在应该还在灵云寺,她得回去把这事告诉蔺伯苏,以防万一。 「珠月,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落在灵云寺了?」水莲心见她紧张的模样问道。 和尚和另一个她没看清长相的人以为她听到了什么东西,和尚便来杀她,如今和尚刺杀失败,保不齐有第二批杀手,裴珠月不想让水莲心被牵连其中。 裴珠月掩去眼中的不安,顺着水莲心的话说下去:「我给爹娘还有哥哥求的平安符落在佛堂了,我得回去取回来。」 水莲心:「叫车夫载我们回去就是,你何必下车。」 裴珠月眼睛一滴熘,很快找出藉口:「你方才还跟我得赶在年前把帐算完,晚上回去再算一个时辰,我这一来一回得耽误你多少时间,所以你还是先回去,这里离灵云寺也不远,我腿脚快没一会就到了,届时我再搭那个贾小姐的车回城。」 不等水莲心回话,裴珠月泥鳅似的滑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跑了。 水莲心一脸茫然,她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啊,再说晚上算不完那就明天算,距离过年还是有一段时间的。 她趴在马车窗口唿唤裴珠月的名字,问道:「珠月,你到底去做什么啊?」 裴珠月背对着摆摆手,扬声回答:「不用担心,你先回去,我回城后会去找你的!」 第169页 话落,一熘烟的功夫就彻底消失在水莲心的视线里。 水莲心:「这丫头……」 车夫:「水小姐,那我们现在往哪走?」 水莲心看看裴珠月跑过的空旷大道,嘆了口气:「算了,我们先回城吧。」 * 灵云寺中有为皇室专门留的客房,裴珠月找了个小和尚问路后直接奔着客房而去。 「蔺伯苏,我有事要跟你说,啊!」刚推开门就有白花花的肉/体映入眼帘,裴珠月赶忙捂眼睛转过身去:「大白天的你怎么不穿衣服!」 蔺伯苏连忙套上衣服,几息时间便穿着得整整齐齐,他负手而立,道:「转过来吧,我穿好了。」 又解释:「方才打斗被血脏了衣服,所以来换一套。」 裴珠月转过身,小心翼翼的撇开两根手指,露出一只清澈的眼睛来,见蔺伯苏衣着得体才放下手,颇有自知之明地道了声对不起:「事出突然,多有冒犯。」 蔺伯苏转身走到桌子边,沏了杯热茶,问:「珠月找我有何事?外面凉,喝杯茶暖暖身子。」 裴珠月是一路跑过来的,双颊红扑扑的像是涂了两层胭脂,倒是很难分辨究竟是冻出来的还是热出来的。 裴珠月也不客气,拿过茶杯一饮而尽,方才一路跑来,冷风灌得她嗓子眼发疼,正好喝杯茶润润。 很快她就说起正事,把被和尚遇刺的来龙去脉连带心中的猜想全都说了一遍。 蔺伯苏从容依旧,没有因为裴珠月的话而产生一丝愤怒猜疑甚至不悦的情绪,他只是看着裴珠月,欣赏着那两片红唇不停地张合。 裴珠月将所有能想到的谋害小皇帝的方法都说了个遍比如说在祭坛下埋火焰,在人群中埋伏杀手等等,可蔺伯苏都像是没听到一般不为所动。 裴珠月眉头微蹙,单手插在腰上,扬声喊话:「喂,我说的你听到了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虽然我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是不是真的要对陛下不利,但小心些总归是好的。」 蔺伯苏颔首,解释说:「你说的我都信,那和尚无故刺杀你里面就有问题,我已做好完全的准备,并安排人手藏在寺庙中,祭祖大典那天绝对能保长乐无恙。」 裴珠月眉角抽了一下:「早有准备你不早说。」害她叽里哌啦说了一大堆口干舌燥。 蔺伯苏淡笑,他长相清冷,这一笑就如冰山化水般,涓涓细流淌过冰山沟壑,又混入大江河流激起阵阵水浪。 蔺伯苏是公认的美男子,那张脸放在周国之中也是难见的美色,不笑的时候拒人于千里之外,一笑就似谪仙坠入凡尘,令人不由生出想要靠近的念头。 裴珠月没有这念头,但还是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尽管他们之前有那么一段狗血不愿提及的过去,怪就怪在人性本色上吧。 裴珠月瞧两眼便真瞧两眼,瞧完之后就收回视线。 天色不早了,京都城的那些小姐要想赶在天黑前回到城中,这会应该都已经出发了,她得赶紧回去蹭下车。 裴珠月:「既然你已经都准备好了,那我也就不操心回家去了。」 「慢着。」蔺伯苏喊住裴珠月。 「还有什么事?」 蔺伯苏手虚握抵在嘴角轻咳了一声:「你来时气息不稳,应当是一路跑回来的,王府的马车还算宽敞,不若你随我一同回城。」 他看着裴珠月,七分期许,三分不安。 裴珠月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用,就不打扰王爷了,我坐贾小姐的马车回去就好。」 话落,不顾蔺伯苏的反应咯嘣着两条腿飞速离开。 她得跑快点去蹭车! 而当裴珠月跑到灵云寺大门口时,这里跟方才完全是两个场景。 寺庙门口的马车已经少了很多,裴珠月厚着脸皮跑过去问得知这些个车驾的主子都是公子,而且都是裴珠月不熟的人,饶是裴珠月的脸皮子再厚也不可能挤上去。 若是找不到回去的马车,裴珠月也可以在灵云寺休息一晚,但她离开时偏偏跟水莲心知会了,她今晚肯定会回去,还会先去找水莲心,那她晚上若是不回去,水莲心还不得担心地整晚睡不着。 裴珠月还想着再去问问另外几个车夫,你家主子是谁?是公子还是小姐? 这时,一辆低调不失奢华的马车从寺庙旁边的小道上驶出,裴珠月一开始还想过去问问的,一瞟到车夫的正脸赶忙转过头,心里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驾车之人正是展弈,马车上坐的是谁不言而喻。 方才她还信誓旦旦地说坐贾小姐的马车回去,这会却在门口吹冷风,太掉面子了。 可这世界上最容易发生的事就是最不愿发生的事,耳边传来辘辘地车轮声,展弈驾着马车在她身边停下。 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拉开帷帘,探出俊俏地脸来。 「珠月还不走?」蔺伯苏抬头看了眼天:「现在还不走,等到了京都城天可就黑了。」 裴珠月自然知道,她硬着头皮说:「王爷您先走吧,不用管我,贾小姐很快就来了。」 「你所说的贾小姐是兵部侍郎家的贾小姐?」 裴珠月隐隐察觉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点了点头,姓贾的人家在高阳国不多,在京都就更是寥寥无几,她也编不出别人来了。 第170页 然后她就听到蔺伯苏道:「看来贾小姐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裴珠月:? 「方才我来时巧遇贾小姐,贾小姐说今夜要留宿灵云寺为家中父母祈福,就不回京都了。」蔺伯苏顿了一下,问:「若裴小姐不嫌弃的话就坐我的马车回京吧。」 嫌弃,她可嫌弃得很。 裴珠月:「王爷身份尊贵,下官与你同驾不合适,下官另寻办法。」 蔺伯苏看着裴珠月的眼睛,笑问:「难道骁勇将军莫不是怕了,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呵。」裴珠月冷笑,她会怕?不可能。 她知道蔺伯苏是在激她,但又何妨,这马车她今天还真就坐了,一来要是蹭不到车她今日就得留宿,二来白占的便宜白占白不占。 但裴珠月还是注意影响的,她仔细打量了周围一圈,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才掀开帘子进马车。 京都的夫人少爷小姐,闲人很多,最是爱看那些一分真九分假的话本,裴珠月可不想再成为写书人笔下的主人公,还有那些夫人少爷小姐的消遣。 然而,坐上马车没多久裴珠月就开始后悔了,蔺伯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有如实质,盯得她头皮发麻,她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裴珠月原本想着:算了,他爱盯就盯着吧,盯够了总会挪开视线的。 而蔺伯苏却从头到尾一直盯着她,那灼热的目光似乎不把她烫秃噜一层皮就不罢休,行至半途,裴珠月终于受不了了。 如星辰般的杏眼狠狠地瞪向蔺伯苏:「王爷,我脸上是有东西吗?您盯了我半路了。」 蔺伯苏的指尖颤了颤,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没东西,不过……有点怪。」 有点怪? 裴珠月心里一惊,连忙捂住自己的脸,问:「哪里怪了?」长歪了? 她虽然不是靠脸吃饭的,但她不要破相啊! 然后,蔺伯苏说了句让她差点当场裂开的话。 蔺伯苏说:「怪好看的。」 怪好看的……怪好看的……怪好看的…… 这四个字像是魔音瞬间在裴珠月的脑中绕了无数遍。 前面驾车的展弈差点没从马车上掉下去,幸好他拽着缰绳,但也因为他拽着缰绳,马行进的方向一偏,车轮直接碾过路旁的大石块,马车一阵晃荡。 马车中的裴珠月毫无防备的扑进了蔺伯苏的怀里,微微一抬头,两人的唇瓣相距不足一寸,独属于蔺伯苏的清冽气息萦绕在裴珠月的鼻尖,又慢慢渗透进脑壳,裴珠月一激灵,立刻从蔺伯苏的身上爬了起来,沖外面的展弈骂道:「喂,怎么骑马的呢!」 展弈耸耸肩:「这能怪我吗?这话论谁听了不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刚准备为展弈精湛的骑术加月钱的蔺伯苏立马改变了主意,不但不给加他还要扣。 「不过啊,」展弈啧啧嘴:「我总觉得这话听得耳熟,似乎在哪里看过。」 蔺伯苏闻言冷声打断他:「别多嘴,专心驾车。」 「得嘞~」 不同于展弈的耳熟,裴珠月清楚的记得蔺伯苏说的这句话出自哪里,这句话出自以她和蔺伯苏为主人公的另一册话本《今日王妃要休夫》。 想到蔺伯苏这么一个勤于政务的人,偷偷摸摸地在看这种话本,裴珠月因为撞在蔺伯苏身上而产生的尴尬之情荡然无存,甚至还有几分想笑。 裴珠月坐回座位上,看着蔺伯苏连连啧啧摇头:「没想到啊没想到,王爷涉猎如此广泛。」 蔺伯苏耳根子微红,脸上神情却是不变,故作淡定地说道:「本王只是想了解一下本王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裴珠月:哦,那您了解的方式可真独特呢。 裴珠月:「王爷高兴就好。」 话音刚落,马车又是一个震盪,裴珠月再次扑进了蔺伯苏的怀里。 裴珠月瞬间恼了:「展弈,你是用脚握缰绳的吗?」 隔着一道帷帘,展弈的声音不似方才那般轻松愉快:「当然是用手握的,但有好些个疯狗挡道,这才没牵稳。」 裴珠月和蔺伯苏对视一眼,有刺客! 蔺伯苏温声嘱咐道:「在这里躲好,我去帮展弈。」 裴珠月充耳不闻,先他一步撩开帷帘走了出去,她堂堂骁勇将军遇到刺客哪有躲避的道理。 只是可惜了今天的这一身衣裙,难得一回打扮得这么漂亮,只想做一个个安安静静的美人,可偏偏要逼她出手,裴珠月暗暗决定要好好教训这群不长眼的刺客。 裴珠月轻踩马鞍飞身直下,一落地就有一个刺客被她踹飞在地,裴珠月抢过他的剑在手上掂了掂,虽然比不上她的云岚云虹,但处理这些刺客绰绰有余。 蔺伯苏看裴珠月加入战局,亦飞身而下,他内力深厚,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一掌直接把刺客打到吐血。 裴珠月游刃有余,敏捷地身形在期间穿梭,这身子骨许久没锻鍊,此时大展拳脚,全身的骨骼筋脉都在叫嚣着痛快。 或许是有些得意忘形,又或许是轻敌,又或许是因为有蔺伯苏和展弈在,裴珠月少了三分警惕性,一不留神就被刺客钻了空档,刺客在她背后偷袭而去,锋利地剑刃泛着冷光。 蔺伯苏眼神一凛,脱身到裴珠月身后,一脚踹飞了偷袭之人,裴珠月察觉到动静回头一看,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没有说话,很快又投入到战局。 第171页 三人的武功都算得上是高手,没用多久刺客就全部被他们处理完毕。 他们有意留下了两个活口,裴珠月把刀架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冷声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然而,话刚说完,刺客的嘴角就流出浓稠的黑血,死状与先前的和尚极为相似,裴珠月暗道一声不好,连忙阻止另一个刺客自尽,但已经来不及了,两个刺客双双没了唿吸。 「看来和之前的和尚是同一伙人,连累你们了。」裴珠月对蔺伯苏和展弈说道,她猜测这些刺客是先前刺杀失败,现在来的第二批,但没想到她身边还有蔺伯苏和展弈两个高手。 蔺伯苏道:「可能不单单是沖你一个人来的。」 摄政王出行,身边只跟了一个护卫,还是在这荒郊野外,想杀他的人这时候不动手还会等到什么时候。 「无论如何,方才都谢谢你救了我。」裴珠月不自然地说道,那刺客偷袭她,如果不是蔺伯苏她不说死受伤是难免的 她说完不等蔺伯苏说什么就直接上了马车:「快走吧,天就眼黑了。」 蔺伯苏嘴角勾起,也跟着走了上去,温声道:「不必言谢,你平安无事就好。」 * 接下来一连几日裴珠月都没有再遭遇刺杀,祭祖大典也在转眼之间到来。 祭祖大典的三天后就是除夕,然后再过七天就是镇西军回边关驻守的日子,镇西军现下驻守在京郊,他们是回朝受封的,按理说不会接到任务。 但事情总是出乎意料,朝堂上丞相司马慎一派有人提出要让镇西军担任此次祭祖大典的守卫。 裴镇山肯定不答应,一来这原本是京兆府和皇城禁军的事,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呢,轮到他什么事,二来祭祖大典事关重大,届时若是发生什么事,他多少都得背上守卫不力的罪责。 裴镇山倒是不怕事,保护小皇帝那必然也是心甘情愿,但这事由丞相一派提出就有问题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使什么阴险陷害他,然后将他扣在京城。 裴镇山在朝堂上直接拒绝此事,说本属于京兆府和皇城禁军的事交到他手上是越俎代庖,不妥当。 这时司马慎开口说话,给镇西军扣高帽,说什么镇西军是高阳国最强的军队,此次回京的又都是精锐,那能保护皇上是再合适不过,又说,让镇西军保障祭祖大典的安全并不是说京兆府和皇城禁军就不参与了,而是三方共同行动。 不等裴镇山说话,司马慎又一连扣了几顶帽子,像什么镇西军弃陛下安危于不顾,有谋乱之心,罪名啪啪啪地甩下来旁人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裴镇山虽身为武将,但嘴皮子还算利索,但在司马慎此番轰炸下究竟是不敌。 最后,差事还是落到了裴镇山身上,他暗骂一句「文官真骯脏」。 裴珠月一听到消息,这右眼皮子就挑个不停,加上前两次的遇刺,她总觉得祭祖大典会发生什么大事。 镇西军接受了这个差事,裴珠月作为镇西军的小将领,自然也要接手这事。 镇西军此次回京的精锐有一万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天子出皇宫,全城戒严,裴珠月带人将整个京都城都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特别是灵云殿的祭坛附近,这里是离天子最近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设下埋伏的地方。 祭祖大典当日,万人空巷,天子行经之处百姓夹道高唿。 蔺长乐坐在銮驾上,身着盛服,头戴冕冠,一十二旒不动分毫,尽显威仪,稚嫩的脸上也是与寻常不同的严肃。 裴珠月骑马跟在銮驾后,杏眼警惕地扫视四周,手盖在腰间的刀柄上,若是有人此时对小皇帝不利她能在瞬息冲上前护小皇帝周全。 蓦得,裴珠月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清秀的容颜,鼻翼黑痣一点,虽不是人间绝色,但通体的气质能够让人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 正是古君月无疑。 不过他此时脸色苍白,唇瓣也失了血色,颀长的身形看上去摇摇欲坠。 他这是受伤了? 古君月看了裴珠月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像是有什么要同她说。 裴珠月未做多想,与身侧并骑的裴旭日知会了一声,便下马钻进人群往古君月离去的方向追去。 蔺伯苏的座驾就在裴珠月身后,刚才发生的事他都看在眼里,他的视线追寻着裴珠月而去直到人没入人群不见,他并没有追上去,蔺长乐需要他的保护。 在安静无人的巷角,裴珠月追上了古君月,而不等她开口问话,古君月就突然瘫坐在了地上,斗篷下,白色的衣裳上腹部位置浸透着艷红的鲜血。 第99章 另有目的? 裴珠月见状立刻上前搀扶:「君月兄,这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裴珠月从未见过古君月这般狼狈,他们回京都时古君月说有事情还没处理就留在了井州,不曾想再见面古君月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古君月捂着伤口摇了摇头:「无碍,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你听好了。」 古君月即便重伤也要说出来的消息定然十分重要,裴珠月绷紧了神经,竖起耳朵仔细听:「君月兄你说。」 「祭祖大典,」因为重伤,古君月的气息很弱,说话也是断断续续,说一句要废好些功夫缓过来:「不要让任何人靠近陛下, 第172页 即便是灵云寺的方向也不要让他靠近陛下。」 「为何?」裴珠月不解,并且:「旁人尚且拦得下,灵云寺的住持届时会陪同陛下祈福,这是一直以来的传统从未变过,拦下他几乎不可能。君月兄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古君月费力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有人习得我的易容术,极有可能会对陛下不利。」 「对陛下不利之人是谁?」裴珠月连忙问。 古君月摇头:「我……不知,在一个月前那帮人找上我,为了从我这习得易容术,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我质问他们学易容术的目的他们闭口不提,皇室祭祖大典将近,我很难不往这方面想。」 尽管都是猜测,裴珠月听后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古君月的易容术出神入化,难辨真假,要是真有人利用易容术对陛下不利,那真就危险了。 他们镇西军的人为避嫌,回京都的这段时间差不多都待在军营里因此被有心之人替换的可能很小,但灵云寺中的僧人就不好说了。 灵云寺是对外开放的,每日人来人往,出入之人鱼龙混杂,保不齐就有僧人在不知不觉间被掉了包。 裴珠月不禁想起她之前在灵云寺遇刺的事情来,祭祖大典上,灵云寺过半的僧侣都会参加,在祭坛下方诵经,要是这里面混入大量心怀不轨的人,那后果不堪想像。 另外,不仅是陛下的,祭祖大典还会有百姓参加,要是有人图谋不轨,杀红眼了眼极有可能对百姓出手,即便他们不杀百姓,百姓看到刺客慌乱逃跑,那么多人伤亡是避免不了的。 而无论是僧人还是百姓,他们参加祭祖大典都是礼制规定的事,若是没有切实的证据她不可能阻止,即便是蔺伯苏也不能阻止,妨碍国运的帽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如今能做的只有加强防卫。 「好,我知晓了,不过你这……」裴珠月看着古君月面露难色,她应该回去立刻部署,但将重伤得古君月一个人放在这儿也不是办法。 古君月看出了她的纠结,安抚道:「你去安排祭祖大典的事吧,别忘了我是玉面医仙,能照顾好自己。」 裴珠月颔首,尽管有些放心不下但还是必须要离开:「那君月兄你照顾好自己,等祭祖大典结束我就去找你。」 「好,去吧。」古君月露出一抹淡笑,温和地令人心安。 事态紧急,裴珠月快步离开,她快速回归去祭祖大典的队列,跑到蔺伯苏的座驾旁,压低了声音又确保蔺伯苏能够听到:「王爷,下官有要事禀告。」 「说。」蔺伯苏言简意赅道。 裴珠月左右看看,低下头艰难启齿问:「王爷,下官可否上车与您细说?」 敌在暗,他们在明,裴珠月不敢保证这里没有敌人安排的奸细,她得小心谨慎些。 马车里,蔺伯苏怔愣了一下,裴珠月向来对他避之不及,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很难不震惊,他又很快反应过来,向来对他避之不及的裴珠月突然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蔺伯苏:「上来吧。」 随行的队伍中,禁军副统领严罗敏往这边看了看,只一眼又回过头去。 裴珠月将古君月和她说的事同蔺伯苏说了一遍,话音刚落,蔺伯苏就做出了决定,吩咐道:「去通知裴将军,让参加大典的百姓后退两百米,让诵经的僧人后退一百米。」 「是。」裴珠月抱拳应道,她没有直接走,又开口:「王爷,下官有一事相求。」 「说。」 裴珠月:「下官恳请王爷同意让下官代替大内总管随陛下上祭坛。」 祭祖大典的时候,大内总管会随侍左右协助陛下祭祖,她要是能替下大内总管能更好的保护小皇帝。 「不可,此事太过兇险。」蔺伯苏想都没想就拒绝。 「王爷,」裴珠月尽力劝解:「当以陛下安危为重。」 蔺伯苏:「替换下大内总管方法可行,但不能是你。」 「王爷,大内总管身形瘦小与女子体型相似,我是最好的人选,并且王爷我是一国之将,不是养在深闺后院的寻常女子,保护陛下是我的责任,希望王爷能够尊重我。」裴珠月的话字字掷地有声,眼中的光芒更是亮眼得令人心惊。 蔺伯苏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嘆了口气似是妥协,最后道:「去吧,注意安全。」 裴珠月脸上露出笑容,欣喜道:「谢王爷!」 到灵云寺时,距离祭祀大典开始还有一个时辰,裴珠月先去厢房换上衣裳,然而就在去厢房的路上,她发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塔木隼。 因为祭祀大典,任何香客都不允许留宿灵云寺,也不允许上香拜佛,灵云寺除了寺庙的僧人、驻守的官兵,不该有其他任何人。 而此时,塔木隼正在跟灵云寺的住持有说有笑。 西丘国和高阳国谈和,两国的外交契约本该早就商讨好,但塔木隼却一直挑剔。 裴珠月原本以为他是因为她这个「妹妹」,才赖在这儿不走,但此情此景裴珠月不得不怀疑塔木隼另有目的,灵云寺住持,那可是今天祭祀大典除她以外离陛下最近的人。 裴珠月心中有了计较,她袖口一松,一把匕首从里面划出,露出半柄刀刃来,她用手掌遮盖挡住匕首,面色无常地朝塔木隼靠近。 第173页 「珠月,你怎么到这来了?」塔木隼见到裴珠月招唿道,上前迎了两步。 裴珠月当即将刀刃抵在塔木隼的腰上,佯装亲昵地笑道:「这话该是我问哥哥才是,今日是祭祖大典,你一个西丘国的人怎么会在这?」 为了不惊扰别人,裴珠月说话的声音并不想,在主持眼中他们就是普通地说说笑笑。 主持沖裴珠月这边做了个佛礼,面容祥和慈爱地说道:「两位施主,老衲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一步了。」 塔木隼眼中毫无惧色,还是笑眯眯的,等住持走后,还抬脚一步步朝裴珠月走去,嬉笑道:「这声哥哥叫得真好听,听着浑身舒畅啊,再来一声我听听。」要知道,他的腰间还抵着一把匕首呢。 裴珠月先是退了两步,见塔木隼步步紧逼,她驻足,冷声道:「再动一下,不出一个时辰京都的使团就能收到他们国君不幸身亡的消息。」 裴珠月神色严肃,不似玩笑,塔木隼识趣地停下脚步举起双手,他懒懒地问道:「佛门圣地,你动刀动枪地不好吧。」 「少说废话,」裴珠月手中的匕首架到了塔木隼的脖子上,她质问:「说,你们今天的计划是什么?」 塔木隼面具茫然,计划?什么计划? 「妹妹,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谁是你妹妹,」裴珠月翻脸不认人,方才称唿那一声哥哥完全是权宜之计,见塔木隼不承认,裴珠月继续道:「新任西丘皇不好好留在西丘稳定朝堂局面,整日待在高阳无所事事,你无所求很难让人信服。」 塔木隼一听扬起了下巴,不满道:「谁说我无所求?我这整天整夜地劝你跟我回西丘,你都当是耳旁风吧。」 「我不和你拐弯抹角,先是逼迫古君月教习易容术,再安排杀手混入趁祭祖大典刺杀陛下,以此搅乱高阳国,谈和是假谋杀是真,西丘皇,你好深的城府啊。」 这每一个字塔木隼都听得懂,但捡起来他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塔木隼挑了下眉,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意图谋杀你们皇帝?」 裴珠月不动声色,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塔木隼简直被气笑了,看着裴珠月的眼睛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事情要是我做的我肯定会承认,你所谓的刺杀之事与我无关。」 看着塔木隼认真的神色,裴珠月心中有些许迟疑,她又问:「祭祖大典,任何外人都不准进入灵云寺,你出现在这做何解释?又和这主持走得甚近,极有可能在密谋什么!」 塔木隼一时语塞,修长的脖子上喉结滚动了一下,神色有些许尴尬,他问:「要是我说我就是好奇熘进来看看你信吗?」 裴珠月瞪着死鱼眼,无声地问:你觉得我看上像个傻子吗? 第100章 行刺 塔木隼一时间百口莫辩,他真的只是好奇熘进来看看的,高阳国祭祖大典,万人空巷,此番盛景不过来看看真是可惜。 祭祖大典允许百姓进入,他虽然可以混在百姓中进灵云寺,但百姓是要向高阳国的国君跪拜的,他堂堂西丘国君怎么能向他国国君跪拜,那可是会被戳嵴梁骨的。 他要是混在人群里,到时候其他所有人都跪下了,就他一个人站那鹤立鸡群,恐怕会被高阳国误认为刻意破坏祭祖大典,那误会可就大了。 思来想去,他最后爬墙偷熘进了灵云寺。 无奈之下,塔木隼抬起手对天发誓:「我要是心怀不轨,在祭祖大典上对高阳国国君不利,那我就绝后!」 绝后…… 对于一国之君来说,这毒誓毒到不能再毒。 裴珠月信了九分,她收回匕首重新藏进袖子里,但出于那一分的不放心,又问了一句:「真的?」 塔木隼朝裴珠月伸出修长的脖子,指尖摁在大动脉上,没好气道:「你若不相信现在就往这儿刺。」 看样子真不是塔木隼,不过裴珠月一点都不感到抱歉,塔木隼在祭祖大典偷熘进灵云寺,失礼在先,也就是遇到她,要是遇到别人说不定早就把人抓起来宰了。 裴珠月斜了他一眼,问:「那你方才和主持说了些什么?」 「早年间和这住持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如今他做了和尚,那样的性子做和尚倒是稀奇,我熘进来时看见他就来叙叙旧,不过时间太久他好像不太认识我了。」 裴珠月:「真的?」 塔木隼长吐一口气,感嘆道:「我们兄妹之间就不能多一点信任吗?」 裴珠月闻言翻了个突破天际的白眼:「谁跟你是兄妹,西丘皇,今天的灵云寺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您从哪来回哪去,再让我看到你,就算你是西丘国君我照样把你丢天牢里去。」 塔木隼直嘆人心凉薄。 裴珠月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招来巡逻的守卫将塔木隼送了出去。 解决了塔木隼这么一个麻烦,时间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裴珠月疾步去厢房换衣裳。 刚换上大内总管的衣裳,外面就想起了敲门声。 裴珠月下意识地握起了放在桌上的匕首,步履轻盈地躲到门后,问:「是谁在外面?」 她替换掉大内总管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到时候若真的有人行刺,她能杀对方个措手不及。 「是我。」门外传来蔺伯苏磁性低沉的声音。 第174页 裴珠月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只打开刚够眼睛露出的一条缝,问:「王爷前来有何贵干?」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轻了下去,和蔺伯苏一道来的还有小皇帝。 裴珠月当即将房门打开,朝蔺长乐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抱拳礼:「微臣裴珠月,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蔺长乐连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皇婶不必多礼……咳,爱卿不必多礼。」 一时嘴快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裴珠月闻言一怔愣,皇婶是什么鬼? 好在小皇帝很快改口了,不然裴珠月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裴珠月当做没听到前面那句话,状若无常地直起身,道:「谢陛下。」 话落,气氛就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还好蔺伯苏开口说话打碎了沉寂:「先进去吧。」 「对,陛下王爷请进。」裴珠月连忙退开身子。 「诵经的僧人已经后撤百米,百姓也已后撤两百米,祭坛周围安排好了弓箭手,要是刺客混迹在人群中,绝对能够保证他们无法靠近祭坛半步。」蔺伯苏看向裴珠月,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关切,他继续说:「现在唯一的危险就是在祭典时离陛下最近的住持清和。」 「这点放心,我会保护好陛下的。」裴珠月道。 还有一点,裴珠月来灵云寺的次数并不多,也是这次祭祖大典的机会见到清和住持,加上刚才塔木隼那一遭总共见过两次。 虽常言道人不可貌相,但以裴珠月的直觉来判断这清和住持是个好人,做不出刺杀这种血腥事,他的周身仿佛有那种慈善的金光。 当然,无论她的直觉如何,保护陛下她绝对不会掉以轻心,不会让任何人有任何机会伤害到陛下。 「那就劳烦裴爱卿了,等祭祖大典一过朕要好好赏你。」蔺长乐笑道,他的身子抽高现如今已经快到裴珠月下巴,脸上依旧有点婴儿肥,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酒窝。 被刺杀的人是他,但从他身上看不到丝毫惧意,有的是气势渐涨的帝王之气。 「你也要保护好自己。」蔺伯苏看着裴珠月嘱咐道,他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平安符递到了裴珠月面前,道:「带你回城那日求来的,给你,戴着防身。」 裴珠月拒绝地很痛快,瞥了一眼道:「谢王爷好意,但护身之物还是自己贴身戴着为好。」 蔺伯苏:「本王自己有了。」 裴珠月又拒绝:「此次祭祖大典危机四伏,不若给陛下吧。」 蔺长乐闻言摸摸袖子,也掏出一个平安符来:「皇叔已经给朕了,裴爱卿,这是摄政王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话已至此,裴珠月再不收倒显得矫情了:「那下官就谢过王爷了。」 蔺伯苏嘴角的笑容抑制不住,赶忙将平安符递了过去,裴珠月伸手去接,在接过平安符的时候两人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 虽是一触即分,但有一种类似触电的酥麻感。 裴珠月的手颤了一下,低着头身形看着有些许僵硬。本以为她面对蔺伯苏能够淡然处之,不曾想肢体接触之时仍会不适。 蔺伯苏收回手背在身后,指尖细细摩挲,瞧着裴珠月不自然的模样,道:「那裴将军好好准备,本王与陛下就先走了。」 裴珠月忙抱拳道:「恭送陛下王爷。」 看着两人的身形渐渐远去,裴珠月关上了厢房门,一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暗骂:「没出息。」 她不知道的是,刚关上门,远处的蔺伯苏便回过身,脸上是宠溺的笑容,一旁的蔺长乐瞧着冷不丁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皇叔,收敛点。」 寺庙的古钟发出「嗡」地一声沉闷声响,雄浑、悠扬。 小皇帝穿着繁杂的服饰缓缓走上祭坛,半米远的地方,裴珠月亦步亦趋地跟着,太监帽的两侧有遮布将她的脸遮去大半,加之低垂着头,无人能看清她的脸。 而她躲在遮布后,用余光细细探查四周的情况。 远处的僧人开始诵经,小皇帝也念念有词开始祈福表达对先祖的敬意以及对高阳江山的美好祝愿。 高阳国大部分人来自极北之地,往上说是昭帝部落的住民,因为极北之地严寒他们便一路南迁,几千几百年下来到了如今的高阳国,因此他们供奉的先祖是昭帝。 在灵云寺就有昭帝的镀金雕像,是灵云寺建设初始建造的,镀金雕像有二十余米之高,矗立在灵云寺的正中央,祭坛就是围着这雕像建造的。 小皇帝祈福之后,由住持沾染净瓶圣水为小皇帝净身,而这也将是他距离小皇帝最近的机会。 裴珠月端着净瓶,神经绷到极致,托盘之下的手紧紧握着匕首。 住持面露慈祥,踱步而来,伸手去拿净瓶中的柳条。 就在这时裴珠月发现了一样,住持右手的手腕上竟然有一道陈年疤痕,有疤痕本身不异常,异常的是裴珠月清晰地记得刚才和塔木隼撞见时,清和住持曾向她行过合手礼,她清晰的记得那时的手腕并没有伤痕。 是易容术!? 裴珠月未做他想,握紧匕首朝住持刺去,丝毫没有就有后手,陛下安危要紧,此时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清和住持」眼神一厉,躲过裴珠月的进攻,随后从腰间抽出软剑直接朝小皇帝攻过去。 第175页 果然是刺客! 「陛下小心!去躲好。」裴珠月上前将小皇帝护在身后。 刺客不只「清和住持」一个,在裴珠月和「清和住持」打起来的时候,藏在僧人中的刺客也露出獠牙,直直冲祭坛上杀去。 还好蔺伯苏早有设防,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直接将他们射杀,红色的信号弹沖天上飞起,裴镇山以及皇城禁军全部赶到。 他们一面疏散受惊的百姓,一面向祭坛靠近保护小皇帝。 伪装成清和住持的人武功高强,裴珠月也一时难以压制住他,蔺伯苏飞身前来相助,转眼的功夫,战局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刺客被蔺伯苏一掌击飞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见局势不妙,刺客的眼神变得阴翳,咬牙切齿地吼道:「你们都去死吧!」 他从袖中掏出火摺子,掀开衣物,里面竟然绑着数个震天雷,他蓦地跳起朝小皇帝扑去。 裴珠月见状下意识地冲过去将小皇帝护在怀里,刺客继续冲过来,千钧一髮之际,蔺伯苏上前将刺客踹翻在地,又一转身将裴珠月和蔺长乐护在怀中。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结束,一切归于平静。 裴珠月连忙查看怀中蔺长乐的情况:「陛下,您没事吧。」 「朕没事,」蔺长乐摇了下头,当目光落在蔺伯苏身上时眼睛突然睁大,惊恐地喊道:「皇叔!」 裴珠月后知后觉,一转身才发现蔺伯苏吐了一口血,身后也是被震天雷的余波炸的血肉模煳。 裴珠月的心紧缩了一下,扬声吼道:「御医!快传御医!」 蔺伯苏的身躯无力地瘫软了下去,裴珠月将人接住,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王爷坚持住,御医很快就来了。你干什么帮我挡啊,我死了就算了,你可是王爷,陛下还小你不能出事。」 蔺伯苏艰难地露出一抹笑,撩开裴珠月额角的碎发,笑道:「你怎么这么蠢,只顾将长乐护在怀里,若是刺客冲过去你们两个都得出事。」他说完剧烈地咳嗽了一声,又喷出一大口血。 「我蠢,我蠢,王爷你别说话了。」 裴珠月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哪怕之前在西丘国被敌军俘虏送去皇城,都没有这么恐惧。 「皇叔,你千万不能有事,长乐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小皇帝瘫坐在一旁,在外人面前向来板着的小脸,此刻簌簌地掉着眼泪。 蔺伯苏抬手伸向蔺长乐的脸,淡笑道:「陛下放心,我会没事的。」 话刚说完,他的手就垂落了下去。 裴珠月:「王爷!」 …… * 刑部大牢。 牢房里很昏暗,没有火把的地方只能依稀看出个人影来,空气中瀰漫着刺鼻的血腥味、皮肉的腐臭味,令人作呕。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几声悽厉的惨叫。 木架上绑着一个男人,蓬头垢面,身上的皮肉外翻,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来。 在男子跟前,裴珠月面色冷酷,手中的鞭子一下一下地往男子身上打。 「说,还是不说。」 男子因为受刑,气血流失,声音虚弱且苍老:「裴将军,老衲是冤枉的,您,您这是想屈打成招不成。」 这受刑之人正是住持清和。 蔺伯苏昏迷过后,裴镇山便领命在灵云寺中彻查此次行刺陛下一事,那假扮清和住持的刺客已然被震天雷炸死,血肉模煳,脸也被毁去一半。 问题就出在另外半张脸上,根据古君月之前所言,他们以为刺客是用了易容之术,之后却惊讶的发现,那张脸是真的,并非易容。 一个跟清和住持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灵云寺并且刺杀陛下,清和住持若说与此事无关是绝对不可能的。 裴珠月冷绝,一鞭子又抽了过去:「本将军劝住持趁早交代,免受这皮肉之苦,说,背后之人是谁。」 「老衲还是那句话,老衲不知晓。舟洋是老衲的同胞弟弟,他无处可去老衲才将他收留在寺中,不曾想到他会去刺杀陛下。此事,老衲有过,将军惩罚老衲老衲绝无怨言,只是老衲真不知晓是何人指使,将军莫要在老衲身上浪费时间,耽误抓住真兇。」 裴珠月冷笑:「本将军如何罚你都无怨言?那本将军若是要杀了你呢?」 清和垂着头没有说话。 裴珠月:「这骨头倒是硬得很,若是如此本将军只得去问问你那好弟弟了。」 清和骤然抬起头,眼中有些异样,问:「舟洋没死?」 「自然是死了,」裴珠月嘴角勾起一抹笑,凉凉地说道:「我听闻同胞兄弟之间会有心灵感应,若是一方受伤另一方也能感觉到疼痛,不知一方死了是否还有这效果。」 清和闻言目眦尽裂,惶恐问:「你想要作甚?」 「鞭尸吶,」话落裴珠月矫揉造作地捂了下嘴,「说鞭尸到显得本将军残忍了,应当说是拷问,本将军想这鞭子打在你弟弟身上,那什么心灵感应可能比直接打在你身上更疼,这疼的受不了住持可能就松口了。」 清和怒吼道:「你这是毒妇!」 裴珠月充耳不闻,睨了眼身侧的手下道:「去把清和住持的弟弟带来吧,本将军要好好审审。」 在祭祖大典上的刺客已经全部丧命,若想调查出什么东西,突破口就只剩眼前这个清和,她一定要问出东西。 第176页 清和与此事无关,她绝不信。 「慢着!我说,我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清和住持面露痛色喊住了裴珠月。 裴珠月眼中闪过一道光,暗道这清和住持的软肋竟是真是她弟弟,她只是随便一试没想到成功了。 裴珠月转过身,笑道:「住持早些说不就好了,还不用受这些皮肉之苦,说吧什么条件。」 「此事皆是我与舟洋之过,希望将军让陛下不要迁怒灵云寺,并护灵云寺上下周全。」 裴珠月负手而立,爽快答应:「陛下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无罪之人自然不会怪罪。本将军可以向你保证无论陛下迁怒与否,我都尽全力让灵云寺上下安然无恙。」 清和住持摇头道:「不只是陛下,希望将军能派兵驻守灵云寺,在抓住幕后之人之前护灵云寺所有周全。」 裴珠月娥眉微蹙,暗忖,难不成是有人用灵云寺中僧人的性命要挟住持协助他们行刺? 派兵驻守不是什么难事。 裴珠月爽快应下:「好,我答应你。」并且立刻对身边人命令:「传令下去,派一队兵马驻守灵云寺,且不可让里面的僧人伤到分毫。」 「是,将军。」 裴珠月:「住持的要求本将军已经办到了,那住持可否将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清和住持张开了嘴,刚要发生,一支箭突然射进了清和住持的胸口,裴珠月转过头看时看到一个穿着狱卒衣服的人转身逃走。 「追!」裴珠月怒道,这眼见着就要问出线索却突然不知从哪蹦出个刺客来:「快去找大夫。」 「将军……」清和住持气若游丝,箭从他胸口没入,他已不可能活命,只希望能尽绵薄之力帮助将军查明背后之人。 「将军……」 裴珠月听到他的声音,连忙俯身过去:「住持你说什么?」 「舟洋……图腾……」 「什么图腾!?清和住持!清和住持!」裴珠月听得并不真切,想细问,而清和已经垂下脑袋没了生息。 狱卒走上前嘆了嘆他的鼻息,探后眉头紧皱,同裴珠月禀告道:「将军,人已经死了。」 裴珠月面色凝重:「带下去安葬吧。」 「是!」 「舟洋?图腾?」裴珠月细想着方才清和住持所说的话,就在这时来人打断了他的思绪:「裴将军,王爷醒了。」 「醒了?」裴珠月闻讯抬头,眼中有些许复杂:「我去看看,你们再去舟洋身上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特别留意他之前在灵云寺的住处。」 「是!」 第101章 我帮你 蔺伯苏因为受伤被暂且安置在灵云寺,至于小皇帝已经被送回皇宫,此次行刺尚且不知背后操控之人是谁,小皇帝这段时间还是留在皇宫里妥帖。 裴珠月到蔺伯苏修养的院落时恰逢侍女端汤药进来,裴珠月见状接过了手,道:「我送进去吧。」 「是,将军。」 裴珠月见那侍女走了,从怀中拿出一根银针在汤药中探了探。 灵云寺不比王府,说不定还有刺客暗藏其中,如今蔺伯苏在这养伤,万事都得小心。 确定汤药没问题,裴珠月推门端了进去。 汤药味重,门一开药味就瀰漫了整个房间,趴在床上的蔺伯苏也闻到了,他在闭目养神,听到开门声以为是侍女,遂吩咐:「药放桌子上,你先出去吧。」 裴珠月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走过去,说道:「御医说了,药得趁热喝。」 熟悉的声音让蔺伯苏立刻睁开眼,扭过头,脸上是明显的喜悦之色:「珠月,你是来特地照顾我的吗?」 裴珠月冷漠脸:「你想多了,我是骁勇将军哪有那么空,不过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总得过来过来看看,否则就显得我无情了。」 她把汤药递了过去,问:「自己能喝吗?」 我说不能喝你是不是能餵我了?蔺伯苏在心里打着小九九。 他一脸虚弱地看着裴珠月摇了摇头:「没力气。」 然后裴珠月在他迷茫的眼神中将汤药放回了桌子上:「正好汤药还有些烫,就先放着,我一会让展弈过来餵了。咱们聊聊刺客的事情吧。」 心中虽然惋惜,但提及刺客蔺伯苏还是严肃了起来:「可查清楚了?」 裴珠月摇了摇头:「当时在场的刺客大部分被当场斩杀,那些留着命的都服毒自尽了,只剩一个清和住持。」 「清和住持?他没死?」蔺伯苏凝眉。 裴珠月解释:「当时那个刺客并非清和住持,而是清和住持的同胎胞弟舟洋,不过现在清和住持也死了,在审讯的时候,刑部混入刺客将其刺杀了。」 蔺伯苏若有所思,点点头呢喃道:「原来如此,当时你是如何分辨出的?当时那刺客似乎并没有破绽。」 怕自己的话说有歧义,蔺伯苏又补充解释:「我不是怀疑你和刺客有瓜葛,只是单纯好奇。」 裴珠月没在意,如实说道:「说来也是巧合,在祭祖大典开始之前我见过清和一面,那时候他手上没有刺青,但在祭坛上行刺陛下的舟洋手上却是有刺青的……刺青?」 裴珠月突然愣住了,喃喃:「舟洋……图腾……刺青,难道他手背上的刺青就是清和所说的图腾?」 蔺伯苏不明所以,好奇问:「怎么了?」 第177页 「清和住持临死前跟我说过四个字『舟洋图腾』,我在想周洋手上的刺青有没有可能就是清和所说的图腾。」 说完,裴珠月不等蔺伯苏反应转身就走:「王爷您好好休息,我去看看那边进展如何。」 「珠月……」蔺伯苏试图挽留,想说可以交给刑部查,但裴珠月已经走得没影了。 顷刻间,他卸下脸上的温和模样,变回高冷王爷,凭空命令:「玄甲,帮本王把药端过来。」 祭祖大典的主要负责人是裴镇山,裴珠月连二把手都算不上,前面还有个裴旭日,现下大典出了事,负责彻查的也是裴镇山,裴珠月是协助调查。 裴珠月将发现告知父亲后就离开了灵云寺,古君月在京城举目无亲,现在又重伤未愈,她得去看看。 她寻着记忆来到了古君月之前住的那间小院,可小院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院中也长了很多野草。 「人呢?」裴珠月在院子里大声喊了起来:「君月兄,君月兄?你在家吗?」 她心里不由得担心,古君月受了那么重的伤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裴珠月想起今日和古君月见面的那个小巷,立刻找了过去,然而刚出院子十几米远就被人拦了下来。 「请问你是裴珠月裴小姐吗?」 眼前人穿着短褂,一身衣裳很是利落,瞧着倒是像某个客栈的小二,裴珠月寻人心切,有些焦躁,随口应道:「正是,有事吗?」 小二咧嘴笑道:「我瞧您这身将军的打扮就知道没找错人,裴小姐,小的是蓬莱路跑堂的,我家东家让我来跟您说古公子在咱们客栈里。」 裴珠月一听眼前一亮,欣喜问:「你说古君月在蓬莱居客栈?当真?」 「当然是真的。」 裴珠月听到肯定的答案火急火燎地就去了。 她到蓬莱居客栈时,水莲心就在门口候着。 一见面水莲心就扒着裴珠月上下左右看了又看:「听闻祭祖大典上出现了刺客,你可有受伤?」 「没有没有,我好着呢,」裴珠月敷衍回答,又迫不及待地问:「莲心,君月兄呢,君月兄在哪?」 水莲心淡笑:「莫慌,在天字一号房休息着呢,刚喝完药睡下。你瞧你这汗出的,一路跑过来的吧,你看你,把我家小二累得都没个人形了。」 裴珠月身后正是那个报信的小二,他怕裴珠月走错路就一直跟着,死命跟着,现如今已经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了。 裴珠月瞧他那模样,心生愧疚,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递了过去:「辛苦你了。」 小二看到银子「噌」地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过塞进袖袋里,跟裴珠月郑重谢赏之后一熘烟跑得没影了。 裴珠月看得一愣一愣的:「敢情刚才的累是假的。」 水莲心轻笑:「有钱能使磨推鬼,更何况人。」 裴珠月收回视线看向水莲心:「说正经的,君月兄怎么到你客栈来了?」 水莲心:「是西丘皇帝在路上捡来的,说离我这客栈近就将人安置在这了。不过珠月,」水莲心挑了挑眉,神情有些许猥琐:「瞧你方才那着急的模样,说,你是不是对古君月有意思?那古君月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说要去给你传信,免得你担心。」 裴珠月额角降下三根大粗线,这是哪跟哪。 「把你那表情收收,我和古君月是结拜兄弟,没有儿女之情,并且此次要不是君月兄来传信陛下就危险了,将军府说不定要被满门抄斩,于情于理我都要来看看君月兄。」 水莲心眨眨眼,继续揶揄:「真的吗?说实话我觉得古君月挺好的,你瞧瞧人模样不错,性格温和,还有一手好医术,最重要的是之前流落西丘对你的父亲还有部下多有照顾,可见品性也不错,不考虑考虑?」 「哟哟哟,看来我随便一捡就捡了个妹夫回来。」塔木隼端着盘蜜饯吃着从后厨走了出来,那粗糙的言行与他精緻的外表可谓十分不搭。 裴珠月嫌弃地看他一眼:「你怎么还在这?」 塔木隼理直气壮地说道:「人都救了,我不讨点好处来不就亏了,只不过没想到是自家妹夫,不亏不亏。」他说着还暗昧不明地沖裴珠月抛了个媚眼。 裴珠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无所谓地说道:「你妹夫,跟我无关。」她又不是塔木隼的妹妹。 裴珠月又瞥向水莲心:「还有你。你要是觉得君月兄不错我就帮你引荐引荐。」 水莲心一本正经地啧啧嘴:「人是不错,但不是我的菜,机会还是让给别人家吧。」 塔木隼懂了裴珠月的言外之意,他毫不生分地勾住裴珠月的肩膀,呵呵笑道:「开个玩笑,不能连自家哥哥都不认,不过这古君月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大夫吗,还会遇到刺杀?」 裴珠月用两根手指捏起他的手丢到一边,蹙眉回答道:「我也不清楚,当时正护送陛下去灵云寺,然后在街上遇到了君月兄,那时他就已经受伤了,他跟我说要提防祭祖大典上刺客易容成僧人混进去。」 「如此看来,这人不一般啊,」塔木隼摩挲着下巴,头头是道地分析:「说不定他也是刺客,但因为对你情种深种,唯恐你全家因护驾不力丢了项上人头,所以叛逃了。」 裴珠月凉凉地扫了他一眼,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嘴缝上? 第178页 「小姐,那位公子醒了。」一小厮前来禀告。 「说的可是君月兄?」裴珠月忙问。 水莲心脸上浮着清浅的笑:「正是,我带你去。」 「好。」 裴珠月进屋时大夫正看诊结束,古君月虽然懂医术,但也不至于连个大夫都不给他请,毕竟伤者不宜多动,并且伤口还是要包扎着。 古君月因为受伤流血,气色不怎么好,嘴唇白的像是抹了一层面粉。 「君月兄,可曾好些?」 古君月对裴珠月温和笑笑,摇摇头:「好多了,神仙散的功效你是知晓的。」 「那便好。」 古君月的视线落到水莲心和塔木隼身上:「多谢二位恩人出手相救,往后若有所求在下定尽力相助。」 水莲心:「公子客气了,你是珠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况且我也没做什么,就提供了一处住所而已。」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过……」塔木隼看向古君月眸色深长,他耳朵尖听到了「神仙散」三字,「你方才可是说神仙散?那可是玉面医仙的药,传闻可活死人肉白骨,千金难求,不知古公子是从哪得来的?」 古君月面色不变,语气轻松,像是在说一件再不过寻常的事:「倒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神仙散归根究底是疗效好些的外伤药,是我早些年游歷有幸遇到玉面医仙,他与我投缘赠与我的。」 塔木隼于他有恩,他本不该隐瞒,但塔木隼身份不同寻常,他若是道出真实身份难保塔木隼不会生出心思。 「原是如此。」塔木隼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 古君月很快将目光落回裴珠月身上,担忧问:「皇上如何,祭祖大典可曾出事?」 提及祭祖大典的事,裴珠月的面色凝重起来:「如君月兄所料,祭祖大典确实有刺客出现,并且易容顶替了部分灵云寺中的僧人,万幸的是皇上无恙。」 「皇上无恙便好。」古君月松了一口气。 看着古君月苍白的脸色,裴珠月忍不住问:「君月兄,究竟是谁伤了你?还有易容术一事又是何原委?」 古君月沉寂没有直言,水莲心会意,淡笑道:「我还有些事处理就先走了。」 塔木隼摊摊手:「看来是我不能听的,那我也走了。」 两人一道出了门,并随手带上,塔木隼对探查古君月身份一事没有放弃,他跟上了水莲心的步伐问:「水小姐,你可知古君月是何身份,拿得出神仙散这等灵丹妙药,医术也不差,他不会就是玉面医仙吧。」 水莲心对这个曾经软禁了裴珠月的人可没什么好感,冷冷应道:「西丘皇想知道亲自便去问。」 塔木隼没再跟上去,回眸看了眼房间眼中蕴着兴致,低喃道:「不简单啊,有意思。」 房内,古君月向裴珠月一一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对于古君月所说的事,裴珠月觉得背后之人的身份扑朔迷离。 有一神秘人跟古君月说,古君月的师妹曼歌并没有死在战场上,所谓的坟墓也是座空墓。 古君月细查之下也发现了端倪,开棺之后也只见衣冠不见人,神秘人与他说,只要他肯跟他们合作便将曼歌的踪迹告诉他,古君月知晓他们不是好人抱着利用的心思假意合作。 古君月要求他们先说曼歌的行踪,而神秘人要求古君月先教习易容之术,古君月没答应,他们便将古君月囚.禁起来以曼歌性命要挟,曼歌是死是活古君月无法确定,但他们手中竟有曼歌的贴身之物,古君月不敢打赌便应了他们。 得到易容之术后,他们觉得玉面医仙拉拢过来以后大有用处,便留了古君月的性命,并且说等完成大事之后再将他放出来。 古君月是逃出来的,腰上的伤也是在逃跑时受的。 神秘人肯定曼歌在那场战争中没有死,那定然是西丘国军中之人。 此事与西丘国有关? 裴珠月对塔木隼消下去不久的戒心一下子又升腾起来。 另外,「如此说来,君月兄的师妹或许尚寸人世!?」 古君月嘴角微微上扬,笑容清浅,又带有几分苦涩:「希望如此。」 他心里很不安,倘若曼歌真的活着,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联繫过他,一封信都没有。 裴珠月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主意来:「君月兄,曼歌要是真活着,当年西丘军中总有人看到过她知道她的去向,你去他们那里查查或许会有收穫。」 古君月眼前一亮,觉得豁然开朗:「你说的对,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定然会有蛛丝马迹!」 * 是夜。 裴珠月蹲在灵云寺的一间厢房里东翻西找,这里曾经是舟洋的住处,一连几天,这个案件丝毫没有进展。 朝堂上,丞相一派整日拿这件事说事,请皇上给她爹治个护驾不力、惊扰圣上的罪,皇上虽然私心里偏向他们,但不定罪难以服众,最后就给了最后七日之限,如今七日之限已经只剩五天,她必须得找出线索。 舟洋手上的那个刺青,她们查遍典籍也没发现端倪,或许这刺青跟所谓的图腾根本就没有关系,如此一来,她也只能来这舟洋的住所查找线索。 尽管,这里被她父亲以及哥哥带人找了无数遍,裴珠月还是抱着渺茫的希望过来查探。 第179页 然而所有东西都翻遍了也没发现有用的,她想着可能会有密室什么的东西,把厢房里的烛台、花瓶等看起来像机关的东西全都动了一遍,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黑夜中,门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在月光的映照下,在地上拉开一个长长的身影。 裴珠月眼神一凛,吹灭火摺子躲在了门后,等来人推门进来,挥起云岚就朝对方面门刺去。 「是我。」裴珠月的手腕被握住,耳畔想起清冽温润的声音。 「蔺伯苏?你怎么在这,鬼鬼祟祟的。」 蔺伯苏:「……今晚月色不错,本想找个空旷的地方赏月,然后就看到这边有火光。」 裴珠月无言,所以蔺伯苏的意思是鬼鬼祟祟的是她? 裴珠月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王爷真是好兴致……」后面的话被一声闷哼打断。 借着照进来的月光,裴珠月能够看到蔺伯苏清俊的脸,此刻因为疼痛微微扭曲。 裴珠月突然想起蔺伯苏身上还有伤,在祭祖大典上因为她而受的伤,一股愧疚瞬间涌上心头。 「对……对不起,我看看你伤口有没有裂开。」裴珠月说着就去扒蔺伯苏的衣服,刚撩开一点衣领骤然想起两人尴尬的关系来。 一男一女,前夫前妻。 那衣襟像是着了火,烫的裴珠月立刻缩回了手。 她甚至都不敢直视蔺伯苏了:「王爷,我……我去给您找御医。」 「我无碍,」蔺伯苏拉住了裴珠月的手臂,怕弄疼她力道很轻,但成功阻止了裴珠月的步伐,他声音清冷却无端生出温润感来:「天色已晚,还是不要打扰御医休息了,你不是在找线索吗,我帮你。」 第102章 信我好吗 蔺伯苏身上还有伤,裴珠月怎敢劳烦,然而不等她开口,蔺伯苏就走进厢房查看了起来。 「王爷您身上还有伤,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蔺伯苏不为所动,依旧在那翻找,声色淡淡地问道:「你真的找得到吗?」 裴珠月被噎了一下,她目前确实没找到,不过:「谁说我找不到,待我再找上小半个时辰说不定就找到了。」 再说,她还不是关照他老身上的伤,怪她多嘴,就该看着他后背的伤因为大动作开裂流血。 蔺伯苏闻言回头看向裴珠月,狭长深邃的眸子溢满感情,他声色软了些许:「我并无他意,早些找到线索早些抓到幕后之人,才能保陛下周全,而且留给裴将军的时间不多了。」 裴珠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蔺伯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说什么,硬生生地说道:「好了我知晓,就劳烦王爷。」 蔺伯苏年纪轻轻便当上了摄政王,为更好的辅佐君王,防范下面的人煳弄交差,他几乎将朝廷所有部门都转了遍,六部的诸项事务谙熟于心,早年在大理寺的时候还破获了一件十年前的陈年旧案,手段令人瞠目。 他愿意帮他们查行刺一事,说不定会有突破。 看蔺伯苏还在她检验过无数遍的地方找,裴珠月好心提醒道:「王爷,这几处我都找过了,就差把墙给拆了。」 蔺伯苏停下了手,转身问:「都找过了?」 裴珠月颔首:「对,原本想着可能会有密道,这些墙还有地板我都查看过,全是实心的,我在想舟洋会不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别院。」 「墙上没有,地上没有,那天上呢?」 裴珠月一听笑了:「王爷您开玩笑也看看是什么时候,大可不必拿我来消遣,天上?……」 她原本想说「天上?那是跟舟洋一起归西了嘛」,头微仰,却发现一丝不同寻常来。 「这屋顶的构造似乎和别处的不同。」 屋顶椽木的排布错落有致,与灵云寺其他厢房的全然不同,裴珠月学过些许机关之术,瞧着这处但是觉得像是处机关暗格。 而在房顶的东南角,有一根略细些的短木,裴珠月不做多想,踩着桌子飞身而上,毫不犹豫地抽出短木。 就在这时,陡然生出异象,机关暗处的齿轮转动,椽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排列,约莫三十个数椽木就归归整整地环成四方,而在屋顶的正中央悬挂着一个木盒。 裴珠月故技重施踩着桌子将木盒拽下,蔺伯苏欲阻拦,却以根本来不及。 「小心有伤人的机关!」 裴珠月掂掂手中的木盒,挑了下眉:「王爷莫慌,没机关。」 话音刚落,房顶飘飘洒洒地落下细碎木粉,椽木有掉落之势。 「不好,要塌!」裴珠月惊唿。 她抬腿就跑却不察头顶有一房梁直直落下,朝着她脑门砸去。 千钧一髮之际,蔺伯苏搂上裴珠月的腰往外逃去,在厢房彻底坍塌的瞬间逃了出来,两人相拥交缠着在地上翻了几圈。 厢房坍塌扬起了一阵灰尘,铺天盖地而去淹没了两人,裴珠月被尘埃呛到捂嘴咳嗽了几声。 蔺伯苏被她压在身下,黑如墨的青丝沾染着灰尘瞧着有些许狼狈,脸倒是因为她方才遮挡着只沾了几点灰。 裴珠月没有给他一缕目光,连忙起身去废墟里翻找木盒,那木盒可能是找到幕后之人的关键线索。 「木盒,木盒……」 裴珠月喃喃,一头扎进了废墟里。 蔺伯苏躺在地上,背上的旧伤被砸得隐隐作痛,他侧头幽怨地看向裴珠月,幽幽道:「枉我捨命救你,倒是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走了。」 第180页 他的声音不响,但那股幽怨气存在感极强,裴珠月想忽略都不行,但木盒事关她一家老小性命…… 裴珠月回头看他一眼,终究熬不过道义的谴责起身走了过去。 蔺伯苏伸出手,道:「拉我一把。」又解释,「那木盒瞧着是洛河红木所制,若不得其道千斤之力也无法破开,你且放心。」 意思是不会碎? 裴珠月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拽蔺伯苏,不知是用力过大还是蔺伯苏太虚,竟一把将蔺伯苏拽来摔在了自己身上。 清冽的气息瞬间包裹全身,裴珠月很是不适,她很快向后退去。 蔺伯苏却轻喘了一下,柔弱无骨地压在她身上,气若游丝:「让我缓缓。」 裴珠月暗地里疑惑,蔺伯苏何时这般虚了,这要死不活的模样看上去比方才躺在地上还严重。 裴珠月不会把蔺伯苏这副模样往装的方面想,在她的印象里,摄政王骄傲如斯,该是不屑做这等事取宠。 她只得僵着身子等蔺伯苏缓和。 蔺伯苏依偎在裴珠月身上,眉目半敛,眸子中是苦涩与自嘲,早在两年前,他是绝对不会料到自己会用使用伎俩只为靠近心爱之人的一天。 他悔不当初。 如果能够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如果能够早些解释那些误会,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可如果终究是如果。 幕后之人还未找出,灵云寺中的官兵还在巡逻,厢房的坍塌弄出了不小的动静,不多时就有巡逻的士兵听到动静赶来了。 今夜巡逻的恰好就是裴旭日,他一过来就看到那个遭天杀的在抱着他妹妹,怒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他直接吼道:「你们在干什么!?」 裴珠月吓了一跳,一激灵就把蔺伯苏推开了。 蔺伯苏踉跄了两步堪堪站稳。 裴旭日大步流星地走到裴珠月面前,扶着裴珠月的肩膀细细查看,担心问:「他没欺负吧,告诉哥,管他是谁我揍死他。」 说着还恶狠狠地瞪了蔺伯苏一眼。 裴珠月摇了摇头,小声解释说:「方才厢房塌了,是他救的我,受了些许伤这才撑着我缓缓。」 说完,裴珠月立刻转移话题,转身跑进了废墟里,说道:「方才我在舟洋房里找到了一个红木盒子,红木盒子用机关藏着,想必不简单,现在压在下面了,大家快一起找找。」 一听有重要线索,裴旭日精神又振奋了几分,朝堂上可有不少眼睛盯着,想看他们裴家入狱,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案件却迟迟没有进展,如今听到有线索还哪管什么蔺伯苏,连忙招唿下属去废墟里找盒子。 蔺伯苏那么个人在哪,总是不会跑的不是,要算帐那也是来日方长。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多时一个士兵就挖出了裴珠月从房樑上取来的盒子,当即向裴珠月招唿:「裴小将军是这个吗?」 裴珠月回头看去,眼中一喜:「就是这个!」 她连忙接了过来,仔细端详。 这个红木盒子看上去很是奇特,瞧着严丝合缝没有盖子,也没有锁,只有正上方有几个瞧着毫无规律的木雕,看着很像实心的,但敲起来听着里面却像是空心。 裴珠月摩挲着盒子上当的木雕,眼中若有所思:「这些木雕或许是打开盒子的关键。」 几人围上去观看,或是好奇,或是想为打开盒子尽绵薄之力。 蔺伯苏是后者,方才在房内匆匆一瞥,只知道是个红木盒子,上面的木雕倒是不曾注意,他善解机关,想着能用上一二。 然后他刚走过去,跟前就挤进了个裴旭日,将他彻彻底底地跟裴珠月隔开。 蔺伯苏往左,裴旭日往左,蔺伯苏往右,裴旭日往右,一来二去蔺伯苏也就明白裴旭日这是在阻着他与裴珠月。 蔺伯苏也不慌,他相信只要功夫深,总会被他逮到机会的。 解开木盒是一件事,还有另外一件事:「今晚之事,切不可传出去,谁若透露分毫,格杀勿论。」 蔺伯苏神色淡漠,言语中却饱含肃杀之气,令人胆寒。 裴旭日没有反驳蔺伯苏,而是又吩咐了一遍:「今晚你们什么都没看到,记住了吗?」 今晚之事若是传出去,恐会打草惊蛇。 「记住了!」 裴珠月带着木盒去了议事的厢房,蔺伯苏亦步亦趋地跟着,跟到门口,裴旭日伸手拦下了他:「王爷,这差事是陛下交于我们的,就不叨扰您了。」 「本王对机关术有所研究,会有帮助。况且事关陛下安危,早一日抓出真兇,陛下便能少一分危险,本王不可坐视不管。」 裴旭日杵在那岿然不动,言辞略显不耐:「朝臣皆为陛下效力,皆担忧陛下之安危,若是都如王爷这样什么事都掺一脚不都乱了?」 房内,裴珠月将木盒放在了桌子上,细细端详寻找机关,短时间内是一点线索都看不出来,而门口的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讲道理。 裴珠月虽然不怎么想见到蔺伯苏,但她不得不承认蔺伯苏这人很有能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华斐然,那些个奇技淫巧也是略通七八。 这事他说不定真帮得上忙。 「哥,让他进来吧。」 裴旭日仍有些不愿:「珠月——」 「让他进来。」 第181页 蔺伯苏长眉微挑,手指轻轻推开裴旭日,背着手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差点没把裴旭日气坏。 蔺伯苏张张嘴想说一些关于机关术的口诀门道,展示一下自己的博学多才,然而,发出一小个音节就被裴珠月打断了。 裴珠月将木盒推到了蔺伯苏跟前,正色道:「劳烦王爷了。」 蔺伯苏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喉结滑动一下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好。」 月夜,月亮又偏了几分。 裴旭日单手支着下巴,一对和裴珠月极其相似的杏眼缝隙越来越小,随后就睡了过去。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裴旭日估计是梦到了什么,身子一惊,手一晃,头磕到了桌面上。 他当即惊醒过来,看着还对着研究木盒的蔺伯苏,他打了个哈欠,问:「王爷,可找到办法开这木盒了?」 裴珠月也是撑着脑袋一瞌一瞌的,算着时间再过两盏茶公鸡都要打鸣了,裴旭日的声音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推搡了下裴旭日,嗔道:「你别说话打扰人家王爷。」 下一秒对蔺伯苏又换了一副嘴脸:「王爷,您要不先去休息,等明日再看,此事我也已禀明父亲,他说明日会有专门研制盒子的木匠过来,都说术业有专攻,相信木匠来了会有办法的。」 这蔺伯苏终究是为了他们而这般辛苦熬夜的,人得知道知恩图报不能忘恩负义。 蔺伯苏摇摇头,神情有些许严肃:「这盒子普通的木匠恐怕开不了。」 裴珠月闻言心下一紧:「为什么?」 「我研究许久发现这木盒在墨氏机关图谱中看到过类似的,这种木盒坚硬如铁,外力破坏不了,只有将上面的浮雕按照既定的顺序排列方可开启。」 裴珠月看向木盒,瞧着木盒上面杂乱的浮雕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但她没有深究,伸手就去掰那些浮雕,她道:「现在还有时间,一种一种方式排列过去总能找到正确的那一种。」 然而,上面的浮雕纹丝不动。 裴珠月:「王爷,您不是说只要将上面的浮雕按照既定的顺序排列就好了,那为什么这个动不了。」 「上面的浮雕总共有十五块,只要将卡住机关的锁扣拿掉,浮雕就能移动了。」 「那锁扣在何处?」裴珠月忙不迭地问道。 蔺伯苏伸手摁了下木盒底座,木盒的侧面当即出现两个小孔,三根小木棍从三面伸出来。 蔺伯苏脸色凝重,声音低沉:「这木盒与那谱图中的极其类似,但类似终究不是一样,图谱中的锁扣只有一根,而这有三根,三分之一的机会,若是抽错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能是震天雷,可能是毒针,亦或是其它。」 裴珠月怔愣了一下,随即语气沉沉地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你在说什么!?」裴旭日瞬间就知道裴珠月想做什么:「你当我是死的吗,我是你哥哥,这种事情哪轮的到你。」 「盒子是我找到的,理应由我开。」裴珠月斩钉截铁地说道,脸上没有丝毫惧意,像她这种常年上战场的,早就不怕死了。 「你说什么鬼话,」裴旭日忍不住爆了粗口:「天牢中那么多死囚,让他们去做就行,哪里需要你亲自来做。」 死囚?裴珠月何曾没想过。 「那些亡命之徒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好了哥哥,」裴珠月嘴角咧起一抹笑:「你看这么小的盒子震天雷能有多大威力,就算是毒针那御医不是还待在灵云寺嘛,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更何况王爷这也是猜测,说不定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这就单纯地多了两个锁扣。」 「你死了这条心,我是觉对不会答应的。」裴旭日一字一句地说道:「并且,这是你还做不了主,皇上将彻查刺客的事交给父亲,在这找到什么也全应由父亲同意,你不可擅自行动。」 「哥——」裴珠月抓住裴旭日的手腕晃了晃,「我向来运气好,你可记得我十二岁那年的元宵节,府上总共做了上百个元宵,里面只有一个包着金子,最后就是被我吃了,那可是上百分之一的机率,而今是三成多的机率,我一定可以的。」 「不行,你……」 裴旭日刚拒绝,裴珠月就趁着和他亲近的机会一手刀噼在了他的后脖领上,裴旭日直接晕了过去。 裴珠月将目光移到了蔺伯苏身上:「谢谢王爷看出这么多,解出锁扣之后还劳烦王爷竭尽全力排列出正确的顺序打开木盒。接下来,」她的目光变得凌厉:「王爷是准备自己出去,还是我把您打晕了和裴旭日一起拖出去。」 蔺伯苏淡笑:「珠月你忘了那日我是如何赢下那场比武招亲的吗?」 裴珠月心中一梗,面上却不显分毫:「什么比武招亲,王爷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比武招亲第三轮因为人数不够没办法开始,因此没有胜者。不可否认,王爷的武功确实强于我,但现在您伤势未愈可就不一定了。王爷,我不和你多说,请吧,您贵为摄政王,若是被拖出去让旁人看了恐怕对您名声不好。」 蔺伯苏眉眼微垂,看向裴珠月眼底略带笑意:「机关术虽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留我下来,我能帮你。」 「王爷就别拖延时间了,没意义,总有一个人要做的,你若是有办法,早就将盒子开了。」 第182页 「我方才已经看出些许门道,再给我些许时间我能找出真正的锁扣。珠月,相信我好吗,你现在这样胡来是在做无谓的牺牲。」 蔺伯苏说话向来有一种让旁人信服的能力,裴珠月看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心中的天秤开始偏袒。 好端端的,谁愿意白白送死。 要是蔺伯苏真能找出办法呢? 可若是蔺伯苏不能,他只是在拖延时间,等裴旭日醒来,等她爹找来,肯定有人会代替她的位置。 木盒是她找到的,她不能让别人因为木盒出事,若是有人因此受伤,那她变相的也属于加害者,她于心不安。 蔺伯苏见她踌躇,又问了一句:「珠月,信我好吗?虽然我没有资格这么要求,但只求你信我这一次,不要做这种无谓的牺牲。」 第103章 黑帐 蔺伯苏的神色太真挚,以至于裴珠月真的相信他可以。 「那就再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无论可否你都出去,由我解开锁扣。」 蔺伯苏:「好。」 蔺伯苏缓步走到裴珠月跟前,作势要研究桌面上的木盒,然而在裴珠月放松警惕的空档,一个手刀将裴珠月噼晕了过去。 裴珠月满眼震惊,不甘心地昏迷了过去。 蔺伯苏接住她下沉的身体,嘴角噙着一抹苦笑,道:「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陷入危险。你一直想将我遗忘,如果我用这种方法死了,你应该能记我一辈子吧。」 蔺伯苏勾起裴珠月的腿弯将人抱了出去,又折返,抓住裴旭日的后衣领将人拖了出去。 房内,只余下他一人。 他看着木盒,眸色沉沉,低喃:「愿天佑我,他从不信天,但这一次他不得不信了。」 …… * 三声鸡鸣,暮色依旧笼罩在京都上空。 一个黑色的身影飞驰在房檐之间,最后敲响了蓬莱居酒楼的大门。 「你们东家可在?」 水莲心从梦中惊醒,在梦里她看到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从万丈深渊坠下,直觉告诉她这是她的娘亲,她瞬间从梦中甦醒,额角挂满了虚汗。 她慌忙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小人偶捧在手心,捂在心口。 奶娘跟她说这个小人偶是将军抱给奶娘的时候,襁褓中藏着的,她想这一定是母亲留给她的东西。 在水莲心惊魂未定之时,门外出现一个人影,水莲心警惕问:「是谁在那!」 门外传来掌柜的声音,掌柜行了一礼:「东家,一个西丘国穿着打扮的人找您,看样子似乎有急事。」 「西丘国打扮?」水莲心在西丘国有产业,认识的人不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是什么人能在这个时间找她:「可自报家门?可说了为了何事?」 「都没说,他说要当面跟小姐说。」 「我知晓了,让他在客房稍等稍等,我稍后就去。」 「是。」 然而,两人的话刚说完,又一个身影火急火燎地跑到了水莲心的房门前。 掌柜一个这男人毫无分寸地进了内院,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欸,你这人怎这般无礼!不是让你在前院等着吗?」 塔木隼没搭理掌柜,看向房门直言道:「水小姐,我有急事要同你说,镇西将军珠月他们都不在府上,也无人传话。」 水莲心眼神一凛,心道,这般慌张,又提及镇西将军还有珠月,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大事? 水莲心连忙套上了外衫,对掌柜吩咐:「掌柜您先退下,我同这位公子有要事相商。」 掌柜不放心地瞥了塔木隼一眼,应了一声:「是。」 掌柜走后水莲心就开了房门,面色凝重:「西丘皇您不是回西丘了,怎么还在这?」 塔木隼未多言,直道:「我途经夜明时发现城中有人屯兵,想起事前灵云寺的刺杀,恐你朝中有人相谋权篡位。」 「屯兵?夜明城本就有朝廷驻兵,西丘皇会不会是误会什么?」 塔木隼摇摇头:「敢问谁人半夜三更会在那偷运兵器,还都是从地窖中挖出来藏在酒罐下运输,八九不离十是叛军,裴珠月呢,他们府上怎么一个主事的都没有。」 水莲心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回答:「在灵云寺,你这身行头不方便进出,我带你去。」 「好。」塔木隼应道,「那水小姐赶紧准备准备,我去外面等你。」 水莲心外面只套了件薄薄的外衫,在房内尚且能够应付,这要出去不出小半时辰就要变成冰棍。 塔木隼转身准备离去,余光从不远处的床榻上走过,看到那熟悉的小人偶,他瞳孔缩了一缩,三步并一步的抓起了小人偶呆呆地看着。 小人偶对水莲心而言是比蓬莱居还重要的东西,塔木隼这般唐突,尽管他今夜为高阳国的安危而来,她也生气了。 水莲心趁塔木隼怔愣之际一把将小人偶夺了回来,嗔道:「西丘皇这般乱拿女子的闺中之物未免也太孟浪了些。」 塔木隼转身看向水莲心,视线细细地描绘着眉眼,轻声细语的问道:「水小姐,你这人偶从何处而来?」 他的声音很轻细,小心翼翼,好像一大声就会把人吹跑似的。 水莲心恼道:「与西丘皇无关。」 塔木隼眼中是明显的喜悦,他又问:「这人偶是你的吗?是从小带在身边的吗?」 第183页 水莲心不耐烦道:「与你无关!我还要更衣,劳请……」 「我也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偶,是母妃亲手缝制的,这里也绣了一只小老虎。」塔木隼打断了水莲心的话,手指在人偶手臂上的小老虎。 水莲心身形晃动了一下,塔木隼这是何意?一模一样的人偶,他是自己的哥哥?而她的母亲是那个不知所踪的惠妃? 水莲心脑子有些混乱,找了那么久的亲人如今却以这么突然的方式出现,她下意识的躲避这个问题。 「我们先去灵云寺吧。」 看水莲心六神无主的模样,塔木隼心中有九分肯定这人偶是水莲心的,那么水莲心才是他寻找已久的妹妹。 惊喜来得太突然,连他都有点怀疑自己在做梦,水莲心这样也能够理解,并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虽是西丘国人,换做以前高阳国内乱是他喜闻乐见的,但现在不一样了,高阳国有他的羁绊,以前误认为是裴珠月,现在则是水莲心。 况且他们耗费了大量精力和高阳国议和,若是现在高阳出事,那他们得努力不就白费了? 高阳国乱了,西丘国难保不会被波及,西丘国因为这两年的征战加上朝堂腐败,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空壳,难以经起动盪。 他必须得帮助高阳平息这场可能的内乱。 塔木隼淡笑地看向水莲心,应道:「好,先去灵云寺,我们的事之后再说。」 「那……那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啊,好好好。」 塔木隼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水莲心的房间,心中轻松无比,喜悦无比,比当初自己夺下皇位还要开心,还要兴奋。 之前因为裴珠月有着与母妃极其肖似的容颜,他固执的认为裴珠月就是自己的妹妹,哪怕后来出现的种种证据证明裴珠月并非他妹妹,他都选择性的忽视,自从母妃死后,他便以復仇为目的而活着,而今大仇得报,他突然就迷茫了,他太孤独也太害怕一个人留在这世上,血脉相连是他唯一的牵挂。 因此当裴珠月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紧紧地将裴珠月抓住,即便裴珠月不认他这个哥哥,即便裴珠月待在高阳不跟他回西丘或,他依旧固执地认为裴珠月是他的妹妹,因为这是他让自己活下去的动力。 而现在,他正真的妹妹可能真的找到了。 * 天空露出鱼肚白,裴珠月也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看着头顶素色的床帘,裴珠月有几分恍惚,但不过几瞬,昏迷前的事情一股脑的冲进了她脑子里。 裴珠月心重重地一跳,又一路沉到了底。 她匆忙地套上鞋子往昨夜议事的房间冲去,眼眶红了一圈,声音已然颤抖:「蔺伯苏,谁让你这么做的,谁需要你那么做,你要是出事我绝对让你死也不得安生!」 议事的房间紧闭着,里面安静无声,像是生命消逝永远沉于寂静,裴珠月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凝固了。 蔺伯苏,你不能出事,我不要欠你,不要欠你。 裴珠月跑到房门前,一脚将房门踹开了。 房间里的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裴镇山在,裴旭日在,还有此次一道回京的两个将军也在。 而裴珠月的视线直接落在玉立的蔺伯苏身上,蔺伯苏嘴角挂着一抹淡笑,一夜未眠,他的眼底泛着青影,嘴巴上也有一堆短短的鬍渣,看着憔悴,又有颓靡的俊朗。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到他时他总是对着她笑。 他的身后木盒已经开开了,是裴珠月闯进来的那一刻打开的,方才那般安静,应当就是在开木盒。 「珠月,木盒打开了。」蔺伯苏淡笑道。 裴珠月蓦地哭了,看到蔺伯苏活着的那一瞬间,她觉得整个世界都鲜艷了起来,那压着她喘不过的愧疚感还有担忧一下就都烟消云散。 她也想毫无顾忌地哭一场。 裴珠月的哭泣是无声的,看得蔺伯苏心疼,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针密密麻麻地扎了一阵又一阵,他连忙走上前去,抬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泪水抹去。 「别哭,木盒打开了而且没人受伤。」 裴珠月一拳锤在了蔺伯苏的胸口,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谁让你这么做了,谁需要你这么做,一次次地挡在我面前要是真的死了怎么办,你以为是在补偿我吗,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我不需要你的补偿,不需要你次次以性命相救,我不需要,不需要!你要是死了,你让我怎么活,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中吗,一辈子都记得你是为我而死的吗?你好自私,你好自私!」 蔺伯苏忍不住将裴珠月搂进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不哭,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不会死的。你看,我一点伤都没有,还把木盒打开了。」 「你骗人,你后背明明受伤了,昨夜救我扯到伤口了。」裴珠月埋在蔺伯苏的怀里闷闷地说道。 蔺伯苏轻笑了一下:「好好好,我骗人,都是我的错。」 裴珠月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理性上她应该离开蔺伯苏,并且后退几步保持距离,但事实是她一步都不想动,甚至想要时间在这一刻过得慢一点,感受着蔺伯苏的体温,听着浑厚有力的心跳,确定蔺伯苏还好好的活着。 她太不争气了,明明下定决心和蔺伯苏不再有瓜葛,但此时此刻却又移不开脚,动不了手。 第184页 好在房里还有旁的人在,帮助她的理性压过了感性。 另外两位将军憋笑着别过了头,暗道现在的年轻人亲热不分场合,裴镇山和裴旭日却是将蔺伯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即便蔺伯苏此次为他们铤而走险开了这事关他们裴家安危的木盒,常言亦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这不意味着他们要把女儿、妹妹以身相许,一码归一码。 裴镇山对蔺伯苏抱拳行了一礼:「多谢王爷出手相助,此番恩情我裴府定倾尽所有相报。」 裴镇山的声音洪亮有力,宛若天空忽落惊雷,裴珠月那混沌的脑子一下子就被震清醒了。 裴珠月推开了蔺伯苏,垂首抱拳道:「下官方才失态了,多有冒犯,还请王爷见谅。」 又顺着裴镇山的话说道:「王爷对下官、对裴府的恩情,下官谨记于心,王爷日后若有需要,下官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蔺伯苏含情脉脉地看着裴珠月,道:「我不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只要……」 似是料到蔺伯苏要说什么,裴珠月连忙打断:「王爷仁德,下官不可不懂事,这恩情下官一定会还。」 她的视线移到桌上的木盒上,道:「此次行刺的幕后兇手一日不找到,陛下便一日活在危险之中,我们先看看木盒里有什么吧。」 蔺伯苏神色微黯,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裴珠月同他敞开了心扉,现在看来又是阖上了。 不过没事,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相信终有一日他会重新站在裴珠月身边,并且在很早以前他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珠月说的对,陛下安危要紧,先看看木盒里有什么吧。」 木盒里还有一个木盒,庆幸就是个普通盒子,那锁用刀剑就能直接噼开,而在里面的木盒里放着的东西是一册帐本,这是他们都不曾想到的。 但帐本的内容却让他们大为震惊。 铁矿、铁具、盐、茶叶…… 这是走私的黑帐。 在帐本的最前列,赫然写着「司马慎」三字,他们的好丞相。 第104章 计策 清和住持和舟洋是双生子,而两人的性格却是截然不同,一个无欲无求,一个贪婪好胜,这不同的性格也让他们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清和进了佛寺。 而舟洋选择去闯荡江湖。 从小过苦日子的舟洋对钱权有着极强的欲望,一开始为了学得武艺他跟着镖局走镖,镖局发现他心术不正后就把他赶了出去,他就去山上当起了土匪。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他接触到私盐、私茶,这些东西来钱快,他又肯学,很快就上手。 他心狠手辣,凡事都不给自己留后路,两年时间,就从一个小小的跑腿到大私盐贩,然后跟丞相司马慎搭上线。 钱他有了,现在他想要权。 他做尽了丧尽天良的事,但心中仍存些许温情,那就是他的哥哥清和。 清和引导舟洋向善,但此时的舟洋已经深陷泥潭,无法自拔,司马慎以灵云寺所有人威胁强迫清和舟洋合力刺杀皇上。 无可奈何之下,清和和舟洋成了司马慎的走狗,但他们此次只想救寺里的人,无论成败与否,他们最后都会自尽谢罪。 这是舟洋放在帐册下的罪己书的内容。 裴镇山看后愤怒地锤了下桌面,实木桌子当即出现一道裂缝,他咬牙道:「司马慎,我只当他贪恋权贵,不曾想竟还有谋权篡位的心思!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本将军现在就带兵去砍了他!」 「且慢。」蔺伯苏阻拦道。 裴镇山正在气头上,见在场最不待见的蔺伯苏阻拦他,额角直突突:「摄政王拦我作甚?」 「现在不是时候。」蔺伯苏沉声道。 裴镇山的脸沉了下来,丝毫不留情面地质问:「听闻摄政王与已故的太后『交情』甚笃,这是见是故人之父想手下留情?」 时至今日,裴镇山依旧记恨着蔺伯苏,有些事不去查就不会知道,而想查轻而易举地就能查到。 当初得知他女儿跟蔺伯苏和离以后,他便托人去打探蔺伯苏的消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他气得真是恨不得把蔺伯苏宰了。 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在娶了她女儿之后竟然跟宫中那位不明不白,每月都会往宫中送寄情的花,还屏退左右私下和那位会面。 他最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蔺伯苏是个好女婿。 当年皇家两兄弟和司马家两位小姐的事京都何人不知,「交情」甚笃四个字一出,稍微想想就明白其中什么意思。 虽然现在在场的只有他们裴家三人以及摄政王本人,说出来的确是不好听的。 裴珠月心下一紧,这下误会可大了。 蔺伯苏和司马玉茹的恩怨其他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蔺伯苏和司马玉茹不仅清清白白,司马玉茹还是蔺伯苏一手毒死的。 整件事的始末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有辱皇家威严,因此也未曾与外人言说,当初若不是和离一事,想必蔺伯苏也不会和她解释。 她爹现在说这话差不多是指着蔺伯苏的鼻尖污衊了,不,是指着鼻尖造谣,她怕蔺伯苏恼了治她爹的罪。 裴珠月挪过去扯了扯裴镇山的衣袖,小声道:「爹,你误会王爷了,他这般说辞定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先听听他怎么说。」 第185页 不料裴镇山扒拉开她的手,连带她一起骂:「瞧瞧你这齣息,还帮他说话。」 裴珠月默然,她是在帮蔺伯苏吗,分明是在帮您我的亲爹。 好在蔺伯苏没有生气,反倒耐心同裴镇山解释:「裴将军误会了,我与太后并无交情,现在也并非捉拿司马慎的最好时机,我们只有一册帐本,缺少更具说服力的无证,以司马慎的口舌定能脱身,不仅如此,说不定会反咬一口说将军在诬陷他。」 裴镇山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那些文官的嘴最是能胡说,更遑论当朝宰相,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裴镇山是个拿的起放不下,爱憎分明的人,他直言道:「方才风闪了舌头,说话有失偏颇,还望王爷见谅。」 「无碍,将军也是捉贼心切。」蔺伯苏大度道。 「以王爷之见应当如何去做,总不能放任不管?」 「自是要管的,」蔺伯苏的视线落在帐册上,他道:「司马慎心思缜密,揪他的马脚或许有些难度,但这上面的其他人就说不准了。」 裴镇山细想颇为贊同:「王爷言之有理,那我便先去找这帐本上的其他人。」 同伙都招供了,他不信司马慎还能给自己脱罪。 「报——」裴镇山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声通报。 裴镇山:「何事?」 「将军,镇南将军府三小姐求见。」 「莲心?」裴珠月道:「应该是来找我的,爹我去看看。」 「好,你去吧,为父去看看这些」 裴珠月让手下人将水莲心请了进来,不曾想后面还跟着一个现在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你不是回西丘去了吗?怎么还在这!?」 塔木隼抬手作势让裴珠月安静:「我这次回来是有重要的事告诉你们。」 一旁的水莲心附和点头:「珠月,夜明城有异动。」 看着水莲心凝重的神色,裴珠月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塔木隼也不卖关子,将自己在夜明城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了裴珠月。 裴珠月的眉头慢慢锁起,夜明城只有府衙的官兵,根本没有驻军,如果不是朝廷暗中遣兵那就是有人造反。 裴珠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郑重其事地同塔木隼抱拳道谢:「多谢西丘皇告知,摄政王恰好在灵云寺,我即刻去汇报。莲心,劳烦你照顾西丘皇了。」 水莲心点了点头:「好,事关重大,你去忙吧。」 她回头看向塔木隼,恰好与塔木隼的视线对上,她下意识地收回了视线,低着头极其不自然地说道:「西丘皇请随我来。」 裴珠月几乎是跑着去找蔺伯苏的,找到人时还有些气喘。 蔺伯苏正在处理公务,看裴珠月如此慌张地跑来,赶忙放下了手中的奏摺,迎过去问:「何事这般慌张?」 裴珠月直接问道:「王爷,陛下可有往夜明城调兵?」 蔺伯苏想了下,皱眉道:「三个月前朝廷派兵去夜明城剿过匪,不过半月就回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裴珠月面色凝重地说道:「王爷,西丘皇回西丘途经夜明城,看到夜明城有叛军在夜深之时偷运兵器。」 蔺伯苏蓦地抬眸,沉声问:「此事当真?」 「看西丘皇的神态不似作假,他也没理由说谎。」裴珠月断定道。 「可知叛军有多少人?」 裴珠月摇了摇头:「西丘皇只看到近八十人的叛军在夜间运输兵器,未避免打草惊蛇并没有跟上去,因此不知道他们大本营在哪,但从兵器的数量上来看至少有五千叛军。现下一万镇西军因祭祖大典背留在京都,若真敢在这个时候造反,叛军人数恐怕有一万有余甚至更多。」 「王爷,您说这叛军有没有可能跟司马慎有关?」 养一个军队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就是钱,而他们恰好就在刚才发现司马慎卖私盐私茶得了数十万两白银,这些养一支叛军绰绰有余。 并且,司马慎派人刺杀陛下,他想谋权篡位,仅靠舟洋和几个易容的刺客可满足不了他的狼子野心。 加之刺杀一事败露,镇西军封锁灵云寺搜寻证据,司马慎怕事情败露被朝廷收监,起兵造反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要知道,塔木隼发现叛军就在灵云寺刺杀一事后不久。 蔺伯苏若有所思,沉默了许久后,他道:「朝中之前有人卖私矿给他国,我一直以为司马玉茹是背后之人,但司马如茹死后私矿生意却还继续了一段时间,我查到与司马慎有关联,但碍于证据不足没有发难。」 当初裴珠月和蔺伯苏差点被压死在矿场,那个矿场并非唯一的私矿,之后蔺伯苏便派人在暗中调查全国的矿场,发现私矿不只一处,西丘国并非唯一的买家。 之前种种证据都指向司马玉茹,司马玉茹也确实沾染了这事,但与她有关的也就那么一两处矿场,其它的另有其人,她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有意的扣上了黑锅。 司马慎,堂堂一国丞相竟做出这等不忠不义之事,愧对君,愧对民,枉读那么多的圣贤书。 裴珠月的拳头慢慢拽紧,恨不得立刻手刃司马慎。 「王爷,请您去皇上那儿请旨,将濮洲的镇西军全调过来。」 高阳国有四支大军,分别为镇东军、镇南军、镇西军、镇北军,分别镇守东南西北边境四座城池,而他们镇西军离京都最近,四座城池中又以濮洲城最近,从濮洲城调兵是最快的。 第186页 「不急。」蔺伯苏不慌不忙地说道,他的眸色沉沉,幽暗不见底,以裴珠月对他得了解这是在算计人了。 「王爷有何计策?」裴珠月直接问道。 蔺伯苏掀起眼帘看向裴珠月,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瞧着有几分邪性,他道:「裴将军这时候应该还没走远,你赶快去将他召回来。」 裴珠月眉头微蹙:「不抓那些贪官了?那如何找出司马慎的罪证?」 蔺伯苏:「抓,但不是现在,现在得委屈裴将军去天牢里坐几天,等司马慎自己上钩。」 裴珠月神色先是迷惑,再是逐渐清明,最后杏眼如星星那般明亮。 「王爷好计策,我这就去办。」 裴镇山带着几十个下属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抓贪官,然后还没走出灵云寺所在的山便被女儿找了回去。 三日后,他因为没有找到刺杀小皇帝的真兇而被投入天牢,为防止镇西军因此事生事端,小皇帝下旨将镇西军遣回了井州城。 丞相府,暗室。 昏暗的空间里烛光跳动,映得暗室里的几人如同鬼魅般阴森恐怖。 「小皇帝这次可是自取灭亡,丞相这是我们的机会啊。」 「大军已在京都边境埋伏好,只等丞相您下令了。」 「丞相,我等大业不能再等了。」 暗室中的人一言我一语,在白日他们还是小皇帝好爱卿,义正言辞的指责未尽职的镇西大将军,控诉他没有保护好陛下,尽显拳拳之忱,而现在却在密谋如何谋权篡位。 丞相司马慎,工部尚书李容量,户部侍郎邢真茂…… 还有,禁军副统领严罗敏,这可称得上是小皇帝的身边之人,现也参与谋逆。 司马慎负手而立,在他面前是一面墙,墙上挂着整个高阳国的地图,上面有高阳所有的山川河流、城池村落,去过御书房的人若是来这一趟就会发现,这张地图与御书房中的一模一样。 这是司马慎按照御书房的那张一笔一划自己绘制的,和御书房中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每当站在这幅江山社稷图前,他都有一种坐拥天下的错觉。 他已经觊觎那个位置很久了,久到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那次面圣不小心触碰到龙椅,或许是入仕后第一次上朝,看到高/祖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生嫉妒,又或许他就是为争夺那个位置而生。 蔺世武算什么,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夫,高阳国建国之出若是没有他的鼎力相助,高阳国哪来现在的盛世,是他的治世之才让高阳国有了今天。 蔺世武他什么都不是,还有蔺伯贤、蔺伯苏什么都不是,凭什么他们是皇族,而他只是区区一介丞相,应该他当皇帝才是。 蔺伯贤登基后,他本想着将女儿送进皇宫,等诞下皇子就除掉蔺伯贤,蔺伯贤天生体弱,除掉他是轻而易举。 让司马慎没想到的是蔺伯贤会在临终前封蔺伯苏为摄政王,摄政王便摄政王吧,他也不放在眼里。 蔺伯苏在皇子时期不受皇帝喜爱,更甚是厌恶的地步,他本人也是平平无奇,毫无存在感,这么一个人司马慎根本不放在眼里。 而事实是蔺伯苏文韬武略无一不通,成为他控制小皇帝的最大的阻碍,而那个被他送进宫的女儿也是翅膀硬了,痴心妄想想要成为一代女帝,连上天都看不过去让她暴毙了。 司马慎不在意,一个不孝的女儿死了就死了,至于蔺伯苏,挡在面前他面前的人全都得死。 他本不想杀小皇帝,毕竟以外祖的身份控制小皇帝把控朝政比谋权篡位体面得多,但前者被蔺伯苏阻断了,他也就只能狠下心除掉小外孙。 他很想得到皇位,但理智尚存。 他走到今天的都是一步一步精心布局的结果,而非一阵脑热,否则他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以至于今日裴镇山被关进天牢,镇西军被勒令返回井州,在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是时候起兵的时候,他心中仍有顾虑。 将裴镇山送进天牢是他一手推动的结果,但当裴镇山真被送进去的时候他却有所不安。 事情发展的太顺利了,顺利的让他有顾虑。 清和被拷问的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有透露吗? 舟洋本是他的得力干将,私盐私茶的生意他不能出面都是舟洋在帮他处理,就这么一个他几乎要视为心腹的人却在关键时间说要退出,理由也是可笑至极。 因为得到那个住持哥哥的感化,想要做个好人。 在坏事做尽之后做个好人?司马慎差点没忍住抽出剑直接将人了结。 但事情总是福祸相依,清和是灵云寺的住持,还是个尘念未断的和尚,他的善非大善,心中所系也非苍生,司马慎用灵云寺上下之人的性命相要挟便控制了兄弟二人。 要挟之法固然好用,但要挟的总非真心的,司马慎难以断定清和是否知道什么,又说了什么。 但起兵造反一直都是他必走的第二条路。 刺杀若是成功,他起兵夺位。 刺杀若是失败,他起兵弒君夺位,差的不过「弒君」这一步,并且他也不是很在意清和有没有说什么,一个要造反的人也不在意自己被多抖出几条罪,他在意的事只有两件——裴镇山进天牢是不是计谋?镇西军真的回井州城了? 第187页 第105章 逼宫 几个官员据起兵一事讨论了许久,而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却是站在江山社稷图前一言不发。 「丞相,您也说一句话啊。」李容量说得兴起,满面红光,像是这天下都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司马慎闻言转过身去,他一身黑袍,上面绣着银丝竹纹,颇显庄重,一整个人站在那儿什么都不说也会有一种压迫感。 他的目光一一从在场的诸位谋逆官员脸上划过,在这幽暗凌厉的目光下,众人慢慢安静了下来。 司马慎缓缓开口道:「再等几日。」 「丞相,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李容量睁大那对三角眼说道。 现下所有私兵都已经集结完毕,就藏在京都城和夜明城相接的山上,两万人马可不是小数目,多待一日就多几分被人发现的风险。 「丞相,我已经派人探过,镇西军的一万精兵已经连夜撤出京都,裴珠月离开时面色阴沉,她因为裴镇山下狱的事在宫中和蔺伯苏大吵了一架,因出言不逊被蔺伯苏降了职。说来这蔺伯苏是真狠,一点都不顾及旧情。」严罗敏道,他身为宫中的禁军副统领,宫中发生的事他几乎都知道。 司马慎目光沉沉:「蔺伯苏诡计多端,将裴镇山下狱极有可能是他的引蛇出洞之计,裴镇山乃三朝元老,战功赫赫,如今这般治罪总归太容易了些。」 户部侍郎邢真茂不贊同道:「丞相您这也太小心了些,裴镇山现在都已经被关天牢里了,还顾虑什么,那镇西军没有裴镇山就是一盘散沙,那一万精兵在又如何?我们这儿可是有两万精兵,打他们绰绰有余。还有,丞相您可别忘了再过半个月,另外三军的将士就进京述职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过年讲究的是辞旧迎新,我们在这段时间辞了旧帝迎来新帝可是好兆头。」 谋逆之人中亦有与司马慎一样小心谨慎的人,亦觉得现下起兵太冒进了些,然而话刚说出口就被旁人打断。 「当初因为怕行刺失败,被暴露身份,就将所有精兵都召集了过来,现在两万精兵就在京都城外候着,若迟迟不行动,被发现可就功亏一篑了。我不懂你们在担心什么,若是之前清和舟洋供出了我们,都已经起兵了,而现在敌在明我们在暗,反倒迟迟不动。」 「这么多年我们都等了,就不能再等最后洞悉局势这么点时间吗?」 「这般畏首畏尾何时能成事!」 「够了,堂堂朝廷命官现如街头悍妇般争吵,成何体统!」司马慎厉声道:「镇西军到达濮洲城之日便是我们攻打京都之时。」 众人闻言对视一眼,后躬身异口同声道:「丞相英明!」 * 裴珠月带着一万精兵一路西去,途经夜明城直奔濮洲城,中间鲜少休息。 山林中,他们停下了行军步伐,裴珠月命众人原地修整。 「将军,尾巴还在。」斥候来报。 裴珠月面上表情不变饮了一口水,问:「京都那边可有异动?」 「没有异动。」 裴珠月嗤笑了一声:「看来是在等我们回到边境。」 等他们回到边境,那边一得到消息就对京都发起勐攻,到时候他们想支援都支援不及。 但他们另有计划。 他们从京都撤出的同时就传信给濮洲的军队,现在濮洲的镇西军已经在去京都的路上了。 裴珠月:「盯好他们,京都若有异状,立刻回禀。」 「是。」 两日过后,裴珠月带领军队入了濮洲,跟踪的探子直接撤离回去禀告消息。 但他们不会想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裴珠月的监视之下,他们前脚离开,裴珠月后脚就带着军队折返。 京都,丞相府。 以司马慎为首的乱臣贼子坐在暗室里,面色沉重地等待探子来报,按照时间推算,裴珠月已经带领军队进了濮洲。 两万精兵全副武装候在京都城外,裴珠月进濮洲的消息一到,他们立刻就攻进京都城,反之就得取消这次计划。 暗室里很安静,只有沙漏流沙的声音,天色渐暗,若是在沙漏之中的沙漏完后,探子的消息还没到,就只能等下一次了。 随着沙子的流动,所有人的唿吸都紧张了起来。 在太阳西落,天边只剩一片时,一个身影奔走着进了将军府,途经花园时还摔倒了一下,又很快地爬起来身。 不多时,藏匿着密报的小竹筒就到了司马慎手中,在众人紧张的视线中,司马慎打开了竹筒,他眸色渐沉,冷声道:「所有人听令,进攻皇城。」 红色的焰火在丞相府的上空升起,直冲云霄,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炸裂,整个京都的人差不多都能看到。 而在京都城外几里地的平原上,裴珠月隐隐看到一抹红,她娥眉微蹙,吩咐加快行军步伐。 叛军冲破了京都的城门,有目的地往皇宫而去,街上道上的路人抛下手中的东西躲进了沿途的商店里,老百姓们也都躲进了家中,有胆大的还打开窗户透过缝往外看。 古往今来,谋权篡位总会给往君王头上扣上个罪名,有的是昏庸无能,有的是鱼肉百姓,但无论君王做没做错与否,谋权篡位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司马慎是个看得长远的人,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他在抢下皇位后还能在上面做的久,需得得到天下百姓的支持。 第188页 因此,此次攻打京都,他早有吩咐无论如何不得伤及百姓。 京都本没有驻军,有的只是府衙一万官兵以及两万禁军,除了皇宫六千禁军,其他都散落在京都各地,面对突如其来的进攻暂且算不上兵力,并且在蔺伯苏的刻意放行下,叛军很快就攻进了皇宫。 这个时间正是小皇帝和蔺伯苏用膳的时候,按照习惯,他们会在御书房一边用膳,一边温习帝王之术。 司马慎带着一大帮人浩浩汤汤地往御书房而去。 天色暗沉,御书房内并未点灯,叔侄俩人手一本书,就着夕阳的光一边吃饭一边看书。 而司马慎极其叛军的到来将门口堵的严严实实,也将唯一的光源挡住了,书房内一下子暗了下来。 蔺长乐的书挡了大半张脸,拿筷子的手微顿。 蔺伯苏慢条斯理地放下书,脸上神色不明,他看向司马慎,问:「天色不早了,丞相带这么些人来皇宫是何意?」 司马慎眼睛微眯,冷笑道:「蔺伯苏,你欺陛下年幼,挟持陛下以号令诸侯,本相今日来就是替天行道的。」 蔺伯苏神色淡淡,语气凉薄:「好一个替天行道,陛下就在这儿,你大可问问可否受本王挟持过?」 司马慎张口就来:「既是受你挟持,自然不会承认。」 「丞相好厉害的嘴皮子,照你这么说,左右都是本王的错。」 司马慎看了眼被书遮了整张脸的蔺长乐,见他没反应,心中有几分赞许,若是蔺长乐能够乖乖听话,留他一命也未尝不可。 「辅佐」皇帝可比谋权篡位要来得容易多,毕竟若是今日他在这控制杀了蔺长乐,还得给朝堂之上的官员一个交代。 他可以弒君,但不能杀了满朝文武。 司马慎再次看向蔺伯苏时,目光变得阴翳,无论留不留蔺长乐,这蔺伯苏今日必须死。 他抽出腰侧的长剑,直指蔺伯苏:「本相不与你多舌,我今日便杀了你,给陛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刺眼的剑光反射到了蔺伯苏脸上,蔺伯苏不动分毫。 这时,蔺长乐将书重重地敲在了桌子上,他的眼框微红,看向司马慎时已是凌厉,帝王威压蔓延开去,他声音虽稚嫩,但掷地有声。 「够了!」 他与司马慎对视着,司马慎的面色逐渐沉了下来,脸上满是阴狠与警告之色,蔺长乐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没有丝毫惧色,也不曾后退分毫。 一旁的蔺伯苏看着,嘴角噙起一抹不明显的淡笑,昭示着欣慰。 蔺长乐没有和司马慎拐弯抹角,直言道:「若是丞相即刻退兵,看在骨肉亲情上,朕给你留个全尸。」 司马慎看着蔺长乐,突然笑出了声,他的声音压在嗓子底,像是破铜锣的边角摩擦一般,难听而又可怖,紧接着又仰天大笑了起来。 蔺长乐的话于他而言像是笑话。 「陛下,您似乎还不知道当下的局势,您应该出去看看,现在皇宫里都是谁的人。」 严罗敏缓缓从司马慎身后走出,假惺惺地鞠了一礼,劝说道:「陛下,丞相才是您最亲的亲人吶,今日您若好好听话,丞相定能保你一世安然无忧。」 蔺长乐:「一世安然无忧?」 严罗敏以为自己劝动了,笑地脸上起了褶皱,他上前两步,道:「没错陛下,一世安然无忧。」 下一秒蔺长乐就笑了,讽道:「朕还想为高阳国操劳,倒是你们若是愿意束手就擒,跪下来求饶,朕心情好了或许可以留你们一命。」 严罗敏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道:「陛下这般冥顽不灵,就别怪臣等不客气了。」 第106章 正文完 严罗敏直起身子摁上腰间的长剑,然而剑还没没出鞘,他的脖子上就被金叶子一道血痕,鲜血汩汩流出,他不可置信地跪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蔺伯苏抱起蔺长乐后撤了几步,指尖还捻着一片金叶子。 司马慎淡漠地扫了眼地上的尸体,抬眸看向蔺伯苏道:「摄政王好身手,但以你一人如何敌我万军。」 蔺伯苏放下蔺长乐将其护在身后,落在司马慎身上的目光清冷,似乎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 他薄唇轻启:「本王一人自然无法敌万军,但本王不只一人。」 话落,他将金叶子放在唇边,轻轻吹动,一首曲调怪异的小调响起,外面附和起号角声,几乎是同一时间,殿外响起了厮杀之声。 司马慎顿生不详的预感,他怒视着蔺伯苏问道:「你做了什么?」 蔺伯苏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片刻,一个穿着叛军衣服的士兵从外面跑了进来,慌乱道:「丞相不好了,宫中突然出现镇西军!」 「什么!?」邢真茂闻言瞬间慌了神。 司马慎意识到自己中了计,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他脸色阴沉,看向蔺伯苏和蔺长乐的目光如同淬了毒。 他冷声道:「杀了他们,这天下照样是我们的。」 蔺伯苏用身形隔断了司马慎的目光,温声对身后的蔺长乐道:「长乐,去密室躲好。」 蔺长乐没有磨蹭,他明白自己在这只会拖蔺伯苏的后腿,他乖巧地点点头,道:「皇叔小心些。」 蔺长乐转了下不远处书架上的机关,两排书架向两侧分离露出一道暗门来,他担忧地看了蔺伯苏一眼,最终躲了进去。 第189页 蔺伯苏藏在袖子中的手一翻,指间变戏法似的出现数十片金叶子,他用强劲的内力一推,司马慎一众被逼退出了御书房,两个叛军被打中当场没了气息。 蔺伯苏缓步走出御书房,顺手带上了房门,他的神色宛若冰霜,凤眸一抬,杀气外露。 门外是数十叛军,可他没有丝毫惧色。 他拾起死尸掉落的长剑,直直朝人群中冲去,修长的身影在人群中移动如同鬼魅,沾染着鲜血的长剑一次又一次地挑破脆弱的血肉之躯。 猩红的血溅在他脸上,平添了三分邪气。 短短几息时间,小半人被掀翻在地。 在一旁观望的司马慎嘴角带上意味不明的笑,他夺过身边的剑加入了战局,对着蔺伯苏的面门就是一剑。 剑与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蔺伯苏被逼退了数步。 蔺伯苏的眼底有瞬间的诧异,最后隐于如墨的瞳孔中,他道:「丞相隐藏的很深吶。」 他一直以为司马慎只会文不会武,这深厚的内力竟与他几乎不相上下。 「王爷过奖,死在我手下,王爷也能瞑目了。」 蔺伯苏不屑逞口舌之快,手上的招式愈加狠厉,然而慢慢落于下风。 司马慎的武功与现在的他不相上下,一打一尚且能应付,但他还得提防其他叛军的偷袭,几个来回下来他身上染上了刺眼的红。 而且,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 司马慎亦察觉到了他动作上的滞涩,稍微细想便猜到了原有,他面露讥讽:「王爷身上似乎还有旧伤,真是天助我也。」 外面埋伏的镇西军不知道有多少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过来,蔺伯苏多拖延一刻,他们就危险几分,他们要速战速决,杀了蔺家唯二之人,天下无主,已他多年的经营,早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司马慎加强进攻,招招狠厉,攻击命穴。 在众人的围攻之下,蔺伯苏的境况愈加恶劣,他撑着剑,血从袖口流出,沿着剑柄慢慢下滑。 而他的腰杆始终挺直。 司马慎看着蔺伯苏讥笑道:「蔺伯苏,你还真像臭水沟里的老鼠,生命顽强,当年高/祖把你塞棺材里,封棺钉死你都能活下来,现如今这副鬼样子还能站着,当年国师说你命格硬,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是有多硬,我能不能杀了你。」 司马慎面露疯狂,握起剑朝蔺伯苏刺去。 蔺伯苏死死地盯着司马慎,执剑的手慢慢握紧,无论如何他都得坚持下去,坚持到援军来,他要护住蔺长乐,不惜一切代价。 泛着冷光的剑慢慢靠近,蔺伯苏预备拼死一战。 在千钧一髮之际, 裴珠月带着云岚从天而降打退了司马慎。 蔺伯苏身着一袭墨衫,鲜血浸润看不到颜色,但在衣衫破碎地方露出的里衣已是一片红,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裴珠月鲜少见到蔺伯苏如此狼狈,心中顿生一种异样的情绪来,她赶忙收回视线,道:「王爷请退后,这里交给我们。」 在裴珠月为蔺伯苏挡下剑后,身后的援军也紧跟着赶到。 为不打草惊蛇,只有千余名镇西军躲在皇宫密道中,伺机而动。 而藏在宫外以及京都城外的将士,在收到宫内的信号后包围进攻,裴珠月一行人是从城外突围进来的,外面仍旧在乱战。 裴珠月带来的人和司马慎的叛军很快打斗在一起,而司马慎的对手就是裴珠月。 司马慎看向裴珠月的目光很是不屑,一介女流之辈,凭藉父亲和哥哥的庇护谋得一官半职,他不放在眼里。 「裴珠月,一介女流还是待在家里绣花好,你且自裁我留你一具全尸,不然不小心划花了脸,别怪我心狠手辣。」 裴珠月冷嗤:「丞相高龄,你且自裁我留你一具全尸,不然不小心打断了你的狗腿,别怪我欺负老苍。」 司马慎眼神阴森:「嘴皮子倒是利索,待会我定拔了你这舌头炒一道人舌犒劳将士。」 裴珠月淡淡反驳:「这不都是跟丞相学得,至于犒劳将士,我们镇西军不需要你一个将死之人犒劳。」 裴珠月说完,脸冷了下来,挽着剑花朝司马慎攻去,她内力不如司马慎,但胜在身形敏捷,并且蔺伯苏方才耗了司马慎小半精力,裴珠月与之一战也是游刃有余。 司马慎察觉自己不敌裴珠月,招式变得阴邪,裴珠月好几次差点着了他的道,好在这两年行军打仗学到了不少,多有提防,接下了一招又一招。 裴珠月还年轻,没什么大本事,胜在脑子灵光,学习能力一流。 交战近数十招后,裴珠月杏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学司马慎设计故意漏了个破绽,司马慎求胜心切果然上当,裴珠月趁机擒住了司马慎。 云岚剑通体银白,在皎洁的月色下泛着流光,透着寒意,此时,它贴在了司马慎的脖颈上。 裴珠月嘴角扬起一抹笑,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司马慎,你输了。」 一切都结束了。 双方结束了打斗,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司马慎半跪在地上,因为裴珠月的话怔愣着,眼中有茫然,有愤怒,有不可置信,有自嘲,一切的一切最后都化为癫狂,他仰天大笑起来,在裴珠月不察之时冲上云岚的剑刃自刎了。 第190页 一代权佞就此殒命。 一场谋权篡位的闹剧就此结束。 * 以高阳律法,谋权篡位者,诛九族。 此次参与谋反的主事官员全部满门抄斩,其余人全都被发配边疆,终身只能待在蛮荒之地。 裴家之女裴珠月护驾有功,封安西将军,官拜四品。 其余护驾有功者,亦有赏。 * 京都。 除夕。 街道上处处张灯结彩,五彩斑斓,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各种颜色交相辉映,其中红色占据主导地位,浸染了整座城,平添了九分喜气。 家家户户都洋溢着欢声笑语,几日前当朝丞相谋反一事似乎从人们脑中抹去。 镇西将军府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水莲心在,古君月在,塔木隼也凭着厚脸皮留下了。 塔木隼的视线差不多就没从水莲心脸上移开过,三番两次的往水莲心脸上瞟,而水莲心则把头闷得低低的,像只可怜的小白兔,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饭桌上裴珠月暂且忍着,用完膳后裴珠月直接跟他约架:「你跟我过来一下。」 水莲心知道裴珠月误会了,拉住裴珠月的手想解释,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珠月你别误会,我跟他没什么。」 这副模样在裴珠月的眼中就是碍于塔木隼的身份,怕她难做,偷偷咽下委屈,可把裴珠月心疼坏了。 「我还没说什么呢。」 裴珠月直接拽着塔木隼的膀子往空院子里去,在她的地盘上欺负她的人,真是活够了。 水莲心无奈地跟了过去,古君月恰巧看到这边的争执,怕出什么事也跟了过去。 空旷的小院里,裴珠月直接说道:「塔木隼,哪怕你是西丘皇,哪怕这次你帮了大忙,但你要是敢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我照样对你不客气。」 塔木隼挣开了她的桎梏,捏了捏被抓疼的手臂,睨了她一眼:「我做什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呵,」裴珠月嗤笑:「你有脸问我,刚才吃饭你一直贱兮兮地盯着莲心是什么意思?信不信我把你眼睛给挖出来。」 因为她之前被塔木隼困在西丘的事,塔木隼是除了蔺伯苏以外莲心最讨厌的人,她可以肯定莲心不会对塔木隼有非分之想。 塔木隼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惊得合不上嘴,塔木隼说:「莲心是我的亲妹妹,我看看她有何不妥?」 「亲……妹妹?」裴珠月呆滞了一瞬。 莲心是塔木隼的亲妹妹!? 裴珠月难以置信地看向水莲心:「莲心,这是真的?」 一向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水莲心这时候罕见地不自信起来:「我,我不知道。」 一莲心说一不二的性子,若是不是肯定当面就否定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模稜两可。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裴珠月细问道。 裴珠月抿了抿唇,不知道从何说起。 塔木隼见状答道:「莲心有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偶,人偶的手臂上绣着一只小老虎,我母亲亲手给我绣过一个一模一样的。」 「是那个人偶吗?」裴珠月看向水莲心问道。 她知道水莲心有个小人偶,是打记事起就留在身边的,水莲心对那小人偶很爱护,尽管二十来年了,那小人偶还是跟新的一样。 那是跟水莲心身份密切相连的东西。 现如今塔木隼说有一个和水莲心一模一样的人偶,还是惠妃亲手绣的,那水莲心十有八九就跟塔木隼、跟惠妃有关系。 水莲心点点头,从广袖中拿出了一个人偶,正是塔木隼说的那个,这两天因为身份的事,她心中烦扰,便一直将人偶带在身边。 塔木隼的情绪激动起来,指着人偶说道:「就是这个,你们若是不信我立马让狼英去西丘取来。」 情绪同样激动的还有古君月,也是出乎裴珠月意料的人。 古君月看到人偶的瞬间身子僵硬了一下,向来波澜不惊的神医,脸上有名为错愕的神色。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往事。 「羞羞羞,你可是我师兄,摔倒了竟然还怕疼。」 「师兄也是人,怎么就不能怕疼了!」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来,给你个小人偶别哭了。」 「我才没有哭,你绣的什么东西,真丑。」 「那是老虎,不像吗?」 「曼歌,你是曼歌的孩子。」古君月不禁走上前去。 曼歌,那个比古君月大的师妹,长得很像裴珠月的那个人。 惠妃,也是长得很像裴珠月的一个人。 裴珠月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所以,两个传言长得很像她的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水莲心、塔木隼的母亲,古君月的师妹!? 古君月前些日子去了西丘,专门去调查他师妹的下落,但结果不尽人意,知情人说曼歌被留下的那个将军带走了,那将军不久后就飞黄腾达,但不幸没享受几天高位就身染恶疾去世,至于曼歌去了哪无人知晓。 得到这结果的古君月,心情可想而知的低落。 裴珠月见他落寞又是孤身一身,便邀请他来一起过除夕,想着能让他开心一点,并且多一个人多一分热闹,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忍不住嘆一句缘分妙不可言。 第191页 水莲心看起来有些无措,一向处事不惊的人现如今眼中全是茫然,许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她直接转身跑了。 俩大男人下意识地就要追上去,裴珠月眼疾手快地拦下了二人,道:「莲心怕是一时接受不了,你们先待在这儿,我去看看。」 塔木隼:「好,麻烦你了。」 裴珠月找到水莲心时水莲心待在将军府的池塘边,因为是冬季,池塘里的荷花早就花谢了,只留一两根倔强的残枝,瞧着孤寂可怜,与这欢庆的日子格格不入。 水莲心站在那边上,瞧着消瘦。 裴珠月走上前去,温声道:「从你带塔木隼来灵云寺找我的那时起你就有些不对劲了,你们那时候就相认了?」 水莲心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没相认。」 裴珠月双手捧起了水莲心的手,道:「找到自己的亲人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吗,现如今找到了怎么不见你开心,来,给爷笑一下别绷着脸了,哦对了,除了哥哥,你还有个神医师伯,那可是玉面医仙,你可赚大了!」 裴珠月认真搞怪的模样成功逗笑了水莲心,但水莲心的脸很快又苦了起来。 「珠月,我不是在做梦吧?」水莲心的眼中有脆弱,从知道镇南将军不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开始她便开始一直寻找自己真正的家人,她一次次地有了希望,但希望总是一次次的破灭。 这是她的执念,虽然她从未放弃寻找,但在意识深处她认为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而这件事却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候发生了。 裴珠月见水莲心这副模样,心疼的紧,她一把将水莲心抱进了怀里,说道:「傻子,当然不是在做梦。」 「我好怕这一切都是梦,梦醒之后就什么都没了。」 裴珠月贴了贴水莲心的掌心,道:「你摸摸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水莲心眼眶微红,噗嗤笑了一下:「真的。」 裴珠月挑了下眉:「真的就好,说来你以后可就是长公主了,有你这么个好姐妹我以后可就发达了。」 水莲心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可塔木隼曾经伤害过你……」 裴珠月一听直接打断,大方道:「那是多早的恩怨了,我早就忘了,莲心也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回去吧,他们还在等我们呢。」 「嗯。」水莲心点了点头。 裴珠月牵着水莲心回去了,路上遇见两个丫鬟端着酒水点心往前厅走,他们家这才刚用完膳,这些肯定是吃不下的,定是家中来了客人。 除夕夜来客人还真是稀奇。 裴珠月将人拦了下来,好奇问:「家中可是来客人了?」 丫鬟停下步子行了一礼:「禀告小姐,是镇南将军来府上了。」 镇南将军,水莲心的那个便宜爹。 「好了我知道了,你忙吧。」 「我爹来这做什么?」水莲心小声呢喃。 裴珠月:「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塔木隼他们……」 裴珠月:「你在这他们不会跑的,让他们多等会又何妨。」 镇南将军驻守南疆,那是一个比井州城还要远的地方,因此鲜少回到京都,在水莲心的记忆里,镇南将军回京的次数一只手也数的过来,几次见面的回忆也不怎么好。 裴珠月她们到前厅时,镇南将军正和裴镇山谈天说地。 裴镇山见到她们朗笑道:「刚好说到这俩丫头,这俩丫头就来了。」话落,他又责备起裴珠月来:「月儿,你瞧瞧你,纵然和莲心关系好,也不能大除夕夜的把人从家里硬拽过来。」 这话倒不是真怪裴珠月,而是说给镇南将军听的。 镇南将军常年不在家,既有夫人又有小妾,后宅是乌烟瘴气,加之水莲心是镇南将军从外面带回去的,在镇南将军府的境遇可想而知。 因此,每当过年过节,裴珠月的娘都会让裴珠月把人带府上一起过节,这些裴镇山都是知道的。 镇南将军站起身笑道:「是小女顽劣,既然莲心来了那我就带人先走了,镇西将军水某改日再来府上拜会。」 「莲心,我们走吧。」 然而,水莲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镇南将军疑问:「怎么不走?」 水莲心神色淡淡:「镇南将军府向来不欢迎我这个外人,我何必在这个时候回去讨嫌。」 镇南将军脸上有些挂不住,僵硬地笑道:「莲心你在说什么,将军府怎么可能不欢迎你,你母亲还有哥哥姐姐他们都在等你回去吃饭呢。」 「她不是我母亲。」水莲心冷声道。 这么一出让空气都变得滞涩。 裴镇山瞧着情况不对,想当个和事佬,笑道:「莲心,你和你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好好聊聊?」 裴珠月对镇南将军的感官一向不好,她至今记得初见水莲心时水莲心那可怜模样,都是这镇南将军害的。 还好好聊聊,有什么好聊的。 裴珠月闹了小脾气,不满意地睨了自家爹一眼。 虽然裴珠月的父母对自己很好,但这毕竟是在别人家,说些不好听的家里事大家都尴尬,水莲心对裴镇山福了福身,道:「裴伯伯,那我就先随我爹回家了,谢谢您款待。」 裴珠月想拦,但被水莲心一个眼神拦下了。 ——放心,我能处理好。 第192页 水莲心被带走后,裴珠月把气撒在了自家爹身上,道:「爹你看看你,水府是什么地方,莲心回去不得被扒一层皮,不行,我得去看看。」 「你就别瞎操心别人的家事了,」裴镇山阻拦道:「我瞧着镇南将军对水莲心这个女儿还是在意的,那种关心装不出来。」 裴珠月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别人的家事,莲心是别人吗,还有爹你教过我,知人知面不知心,镇南将军若真把莲心放女儿,早些年莲心怎么会过得那么苦。」 「不管是真是假,你别去添乱,打架你在行,这种动脑子的人□□不适合你,莲心那孩子是有主意的,她自个会处理好的。」 裴珠月心里急,但不得不承认她爹说的有道理。 她烦闷地爬上屋顶看烟花去了,正对着镇南将军府的方向,明天她要是发现莲心受了委屈,定然让镇南将军府的人好看。 看着烟花在头顶一朵朵绽放,裴珠月总觉得忘了点什么东西…… * 春节过后便是元宵节,元宵节最有看头的无非是花灯。 过了元宵节,四方将军也都该回各自的驻地,裴珠月还有他哥也得一道回去了,在一家人团聚的最后时光,他们寻思着要陪母亲好好逛逛。 但他们有孝心,那对老夫老妻却不愿意成全他们火热热的孝心,老夫老妻要过二人世界直接把他们赶走了。 裴镇山还提醒他们说,别忘了出军营时军中那些叔叔伯伯派给他们的任务。 不提还好,一提就头大。 找不到对象就不准回军营。 军营肯定是要回的,对象也肯定是不找的,裴珠月想着反正还有个裴旭日陪着她,两个人一起受奚落问题不是很大。 然而和爹娘分开转身的功夫,裴旭日撂下一句我给你找嫂子去了然后就跑没影了。 水莲心也跟塔木隼回西丘了,如此热闹的元宵节对裴珠月来说却是如此得寂寞。 她一个人游荡在街上,想着去街头吃碗馄饨暖暖肚子就回府。 街上有许多少男少女,裴珠月一路走去遇见不少红着脸互诉心意最后成双成对的。 高阳国民风比较开放,虽然只有一个花朝节,不过但凡是个节日,除了清明之类的,那些男男女女也能把这过成花朝节。 裴珠月神色恹恹地提着小兔灯笼,无精打采地哀嚎道:「啊,莲心,我好想你啊——」 然而下一秒,她的精神又被街边卖面具的小摊贩提起。 「老闆,这面具怎么卖呀?」 裴珠月摘下几副面具放在脸上比,好几副都瞧着挺好看的。 「小姐,我这面具便宜一个只要三文钱,你要买俩只要五文钱。」 听着是真便宜,裴珠月拿出碎银子一口气买下了四个,一个自己的,另外三个给裴旭日他们。 「不用找了。」 小摊贩脸上乐开了花:「谢谢您嘞。」他的目光看到裴珠月身后时,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还带着几分……猥琐? 裴珠月戴上自己的面具转过身,抬脚一走直直撞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里,鼻翼顷刻间萦绕着清冽的香气。 「不好意思。」裴珠月连忙点头道歉。 「无碍,」面前的男子声色温润地说道,他提起手中的花灯递到了裴珠月眼前,问:「不知小姐婚配与否,在下有权有钱,家中也无妻妾,对小姐一见倾心,想同小姐喜结连理,小姐意下如何?」 令人耳朵发烫的话一字一字地钻进裴珠月的脑子,让她不禁想起了那年的花朝节。 「郎君长得真好看,不知婚配与否,小女子未曾婚配,想同郎君喜结连理,郎君意下如何?」 裴珠月蓦地抬起头,在她面前的正是蔺伯苏。 他脸上带着温润如玉的笑,真实的,而非虚假的。 他问道:「珠月,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裴珠月的耳廓灼热,心跳也抑制不住地加速,她无法否认,她的情绪还会因为蔺伯苏而变化,但她并没有迷失。 「我……」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坚定,让蔺伯苏看出了答案,蔺伯苏当即打断了她,笑容带上了丝丝惶恐:「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你回井州的前一天再告诉我答案,我在蓬莱居雅间等你。」 裴珠月想说她心中已经有答案了,蔺伯苏却没给她机会说出来。 「今年元宵灯会我就一个人,你能陪我逛逛吗,就当是当初我帮你解开机关盒的报酬。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裴珠月:「……走吧。」裴家人有恩不报传出去不好听。 蔺伯苏看着裴珠月娇小的身影,眼神宠溺又带着两分自嘲,明知对方无法拒绝,却仍旧挟恩图报,自己还真是卑鄙啊。 * 回井州的前一天,裴珠月打算一整天都在床上度过,等回到军营可就没有这么软乎乎的床榻了,至于蔺伯苏的约她也没打算去赴,到时候写封信差人送去就好了。 元宵灯会应当是他们最后的交集了。 然而,将军府来了位不速之客。 「小姐,摄政王府的管家求见。」 裴珠月翻动纸页的手一顿,摄政王府的管家钟成慎,他来这里做什么? 裴珠月坐起身子来,看向传话的丫鬟问道:「可有说为了何事?」 丫鬟摇头:「并未言说,只道有重要的事要见小姐一面。」 第193页 裴珠月:「让他有话跟你说,要不就打道回府。」 丫鬟为难道:「他说要是不见到小姐就不走。」 裴珠月哼笑了一声:「不走要留着将军府守门?罢了,带他去前厅,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听听他要说什么。」 「是。」 前厅站了个形似年过古稀的老者,勾着背,住着拐杖,一半身子倾斜着,大半的身子都压在拐杖上。 他的头髮花白,老态尽显。 裴珠月看到他时有些许错愕,这是钟成慎?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裴珠月纵然心里震撼,脸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但可能是落在他腿上的目光过于直白,钟成慎读懂了裴珠月心中的疑惑。 「奴做了错事,这些都是应受的。」 裴珠月收回视线,在一旁的椅子上懒懒坐下,抬眸问:「钟管家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不曾想,钟成慎竟直接跪在了地上,直直对裴珠月叩了个头:「奴有罪,枉自揣测王妃,请王妃责罚。」 裴珠月虚扶在扶手上的手紧了紧,冷声道:「我早就不是什么王妃了,钟管家行这大礼我可承受不起。」 钟成慎低着头没动,又道了一声:「请王妃责罚。」 裴珠月声音愈加冷硬:「如果钟管家要说的就是这些,还请您立刻离开,我没打算责罚你,也没打算原谅里,如果你长跪不起,我只能叫人将你拖出去了。」 钟成慎闻言抬起了头,但依旧跪在地上,他道:「奴现在已经不是摄政王府的人,出了将军府就回乡下,此次前来只是希望您能给自己还有王爷一个机会。」 「你可以走了。」裴珠月压着怒意说道。 钟成慎继续在那说:「我这辈子没什么本事,唯独看人准,你和王爷都心繫着对方。」 「闭嘴。」 裴珠月咬牙。 「王爷其实早就喜欢上您了。」 裴珠月:「来人,将……」 钟成慎蓦地扬声道:「今日我就算死在这也要把话说完!王爷真的早就喜欢上您了,只是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这份喜欢,除了先帝,王爷从小没受过什么人关怀,这使得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更甚是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您可知,奴在王爷很小的时候就伺候在王爷身边,在您嫁入王府之前奴才被允许进书房,而您嫁入王府一年时间不到他就允许你进去了,甚至在你第一次擅闯的时候,王爷都没说一句重话。」 裴珠月忍不住笑了,她讥讽道:「进个书房还是我莫大的荣幸呢,怎么样,我还要感恩戴德吗?」 钟成慎面露心痛,对于是否说接下来的话有些踌躇,最后他还是决定说出来:「王爷和先帝虽是双生子,但因为芈皇后难产王爷是第二天才生出来的,因此高/祖一直将皇后的死怪罪在王爷身上,在王爷五岁的时候,他甚至听信国师荒谬的话说杀死王爷能够復活皇后而将王爷活活钉进了棺材里,当时若不是先帝及时赶到,王爷就……」 钟成慎说得有些哽咽:「那可是他的父皇啊,连父皇都要亲手杀自己,他在这世界上还能相信谁,以前有先皇在,但先皇驾崩后,王爷便将自己的心永久封存了起来,而您是唯一能让他笑的人。」 「王爷他从未想过伤害您,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你,许多事情他不告诉您不是不信任您,而是因为不想让您烦扰。您有所不知,他每每深夜归来,都会问奴一句,王妃今日可吃好喝好,每每出门,都会叮嘱奴一句,没事不要去打扰王妃。」 钟成慎一瘸一拐地走了,裴珠月在院子坐了很久,从白天坐到黄昏,脑子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钟成神说过的话,夹杂着几幅她和蔺伯苏过往。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元宵灯会,蔺伯苏跟她说:「我在蓬莱居雅间等你。」 丫鬟来院子里叫吃饭,裴珠月转身往府外走去,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她只想快点找到蔺伯苏,完全忘了还有马车这一回事。 正月里蓬莱居酒楼打烊的早,卯时就关门了。 裴珠月撒开脚丫子跑,跑得肺都要喘出来了,然而赶到酒楼时酒楼已经锁门了,天也黑了下来,周围的店铺也关门的早,四下黑乎乎的,只有酒楼门口一盏羊角灯散着微弱的光。 她没能赶上…… 这一瞬间裴珠月有点想哭,看来,他们的缘分真的尽了。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珠月,你终于来了。」 裴珠月的眼泪如滚珠般一颗颗滴落了下来,她用袖子狠狠地擦干才转过身,恶狠狠地说道:「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要是你再负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蔺伯苏嘴角扬起,眼角也抑制不住的滑出泪水,他上前将裴珠月搂进怀里,紧紧锁死,却又小心翼翼,他在裴珠月耳边发誓:「不会,永远永远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