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长歌》 第一章 悠车 昭仁九年,冰雪微融,绿草钻出大地裹了银衣,整个京都初显春意,只是冷风依旧寒沁沁地刮着,苗儿始终是刚露头的样子。 皇宫长歌城里,凤鸾宫内置了一冬的暖炉子还摆在正殿暖阁中,悠车遮着帘子,看着暖和和的。 “已经三天了,也没个动静,是收还是不收啊?” 自门外传来窃窃私语声,声音里含着担忧和稍许叹息。 “嘘,七皇子走了,皇后娘娘正伤心呢,可别再说这些话了。” 两名宫女对视后轻轻叹息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端着木案经过正殿的门,轻缓步伐奔向了西配殿。 掀开帘子走进暖阁,两人放下木案,静站在一旁,并没有说话。 在西墙挂着的菩萨画像下,蒲团上,正跪着一位十五岁的小姑娘,她双手合十,轻闭着双眸,嘴里也念叨着。 “菩萨保佑,愿母后早日病愈。”说着她略略停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失落,“愿七弟早登极乐,来世可以平安快乐地长大。” 睁开双眸,本该泪汪汪的眼却很是干涩,只有那泛青的眼圈证明她哭过。 两名宫女很识时务地走上前,一左一右将她扶起,其中一位试探着劝道:“大公主,用些膳吧,您已经许久没有正经吃饭了。” 沈莹玉借着她们的手顺势站起身来,却并没有将话听进去,反而不紧不慢地问了句,“七弟的遗物收拾好了吗?” 适才说话的福玉摇了摇头,回道:“皇后娘娘不准奴婢们去碰七皇子的遗物。” 沈莹玉垂了眼眸,心绪难宁。 任谁也没有想到,帝后二人盼望已久的嫡子好不容易降生了,却终究没能留住,那摇篮里再听不到弱弱的啼哭声了。 “大公主,您吃些东西吧?”福玉再次试探着劝着,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有了精神,也好劝劝皇后娘娘啊。” 在福玉接二连三地劝说下,沈莹玉淡淡应了一句,“罢了,难为你费心劝我……” 始终没有言语的酌儿听了这话露了笑意,一团灰雾在她头顶散开,她伸手扶着沈莹玉,笑盈盈道:“大公主可算有心思吃饭了。” 瞧着酌儿这般没眼色,福玉朝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 酌儿赶忙住了嘴,敛了眸色,不再说话。 沈莹玉倒是不在意,只道:“以后说话留些神。” 在福玉的搀扶下,沈莹玉往桌边走着,而酌儿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总觉着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往日里她说什么,大公主都不会生气的,更不会说她一句,如今…… 一股子怨念萦绕在心头。 此时的酌儿理解不了沈莹玉的心情,不过是三个月的婴儿罢了,能有什么感情?她可是陪了大公主十年呢! 想罢,她觉着很是委屈,转身跑了出去。 福玉回头瞧了一眼,轻轻蹙起了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必理她,是我平日里太纵着她了。”沈莹玉落座后,轻揉眉心,“此时不比往日,整个宫里都悲戚戚的,我也是怕她不醒神,出去了给她自己招祸。” 将目光缓缓收回,福玉递上了筷子,并没有去接沈莹玉的话。 原本就没心思吃饭的沈莹玉扫了筷子一眼后还是接了过来,只不过迟迟没有动作,只怔怔瞧着菜。 静坐了一会儿,她长长地叹息一声,将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 “大公主?”福玉轻唤了一声。 “无事。”沈莹玉疲累地摆了摆手,“撤了吧。” “大公主!”福玉皱起了眉。 对上福玉那担忧的眸子,沈莹玉勉强和缓了紧绷着的脸,只可惜心情得不到半分轻松。 “大哥八岁殇,七弟不到三月便夭折,我的心……”沈莹玉蹙紧了眉,良久方缓。 她以为自己可以坚强到任何人都看不出她的悲伤,她以为自己已经流干了眼泪,可是纵使没了泪,依然还是心痛。 “大公主……”福玉眼眶湿润,声音也微颤。 “陪我去看看母后吧。”沈莹玉强撑起一抹笑,看似无事地说着。 福玉跟着她久了,知道那笑容底下藏着一颗悲伤的心,于是抹了抹眼角,忙扶着沈莹玉往外走。 正殿暖阁内,皇后陆蘅坐在床榻上,怔怔地瞧着悠车。 “母后。”沈莹玉轻唤了一声。 听到女儿的呼唤,陆皇后顺着声音瞧了过去,接着撑起一抹淡笑,朝着沈莹玉招手,“来,陪母后坐会儿。” 沈莹玉落座后,和陆皇后一起看着不远处的悠车,母女两人皆是眼中黯然。 “母后,悠车也该收起来了,免得您睹物思人。”沈莹玉劝道。 “玉儿,元昭走了,如今元晰也走了,母后又失去了一个孩子。”陆皇后很是平静地说着,像是绝望后麻木了。 沈莹玉听了,心中一痛。 “也许是老天爷喜欢他们,让他们去做神仙了。”沈莹玉劝道。 陆皇后轻咬薄唇,盯着悠车,过了好一会儿,才下足勇气说道:“都收起来吧。” 一旁的福玉听后忙应着,招来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宫女,嘱咐她们将七皇子的东西抬出去。 东西刚搬利索,凤鸾宫的掌事宫女索兰便走了进来。 “主子,镇国公回来了。” 陆皇后听后先是一愣,接着看向索兰问道:“这么快?不是还有小半月时间吗?这孩子怎么不在家中多待些时日?” “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索兰回应后,又道,“镇国公回来后听说了七皇子的事,想着主子和大公主必定伤心难过,送来了不少北境补品呢。” “这孩子倒是有心。”陆皇后赞许过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沈莹玉嘱咐道,“玉儿,你有空代本宫去谢他,毕竟是定北王的儿子,不可怠慢。” 沈莹玉点头应着,倒也没多说什么。 她和镇国公在宫宴上倒是时常见面,不过她印象中,两人说过的话倒是寥寥无几,大多时候都是客套话罢了。 再有就是幼时她到碧彰院念过小半年的书,似乎也没和镇国公说过什么话。 所以说,他们俩并不熟。 若是平日里陆皇后让她去,她定是要回绝的,只不过此时陆皇后心情差,她不忍心反驳。 不过是去碧彰院走一遭罢了。 还可以顺便看看其他庶弟,有阵子没看到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近来可好,这样想着,去碧彰院倒也不是很勉为其难了。 第二章 致谢 午后的阳光融了冰雪,走在路上总觉着像是在踩水,令沈莹玉好生郁闷。 沈莹玉看着溅湿的鞋面,不停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没事的,再忍忍就到了。 碧彰院内,镇国公江景微一袭淡蓝长衫站在桌前,手拿着毛笔,正写着字,刚写到“悠悠我心”,门却被猛然推开了。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噪音,他倒是不以为意,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六少爷,大公主来了!” “别闹。”江景微继续写着字,头也不抬地说着,话语里还带着责怪的意味。 “我没闹,真的是大公主。”小厮连休跺了跺脚,“您不是盼着她来嘛,她来了,您咋不信呢?” 这时江景微手里的笔才滞住,脑子飞快地思索一圈后,流露出些许笑意,接着又板着脸道:“你这次真没骗我?” “哎呀,我的六少爷啊,自从您上次罚小的两天没吃饭,小的可是再也没骗过您啊,不信您自己去看看。” 如此,江景微眉眼的笑便再也藏不住了,忙放下笔,要出去。 绕过桌子还没走几步,他又急匆匆地回到桌前,抽出一张纸盖在了适才写的字上面。 他又理了理衣服,这才从容地往外走去。 来到院门口,江景微深吸了一口气,才将门缓缓打开。 瞧见沈莹玉,他的眼睛一亮,接着故意隐了几分激动,朝着沈莹玉抱拳道:“大公主。” 沈莹玉倒是没留意他的表情,只略略颔首,回道:“江六少爷。” 听到这个称呼,江景微一愣,他素来不喜欢有人叫他镇国公,总觉着年纪轻轻叫老了。 他和沈莹玉不怎么说话,她是怎么知道的? 是巧合?还是她在留意自己? 其实这不过是某次宴会上,他和别人聊及此处,路过的沈莹玉听了一耳朵罢了。 她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人家不爱听,断断是不会叫的。 见江景微始终没言语,沈莹玉轻咳了一声,很是客气地说:“是我母后让我来道谢的。” “嗯?”回过神的江景微一怔。 “谢谢你送来的补品。”沈莹玉解释道。 站在一旁的连休面露急色,他家六少爷平日里是不爱说话,性子也随和,可是也没这么不机灵啊。 “大公主见谅,我们这小院久无人来,我家六少爷适应不过来,不如您先进来到屋里坐坐,让我家六少爷定定神?” 沈莹玉看向连休,点了点头,“也好。” 见此,连休忙拉过江景微,朝着沈莹玉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福玉的搀扶下,沈莹玉迈过门槛走了进来,又在连休的引领下,进了书房。 屋内,沈莹玉随便扫了周遭两眼,倒觉着舒适。 “你这屋子好雅致。”沈莹玉落座后,由衷地赞了一句。 江景微呵呵笑着,回道:“臣素来不喜华丽,倒是让大公主见笑了。” 听了江景微的话,沈莹玉才留意到,不止屋子雅致,就连江景微这个人,穿着打扮也很朴素,散发着浓郁的书生气。 想来,书房里的书并不是摆设。 瞧着沈莹玉盯着自己看,江景微感到很不自然。 一旁的连休咳嗽了一声,这时两人纷纷回转思绪,收回了投出去的目光。 场面一度尴尬。 连休看得那是相当郁闷,这也太慢热了,他受不了。 “大公主,您久不来此,自然是小院的稀客,这一时间和我家六少爷也没什么话题,反正坐着也是坐着,不如让我家六少爷请您吃烧烤?” 江景微扫向连休,瞧着他满怀期待地搓着手,就知道是他馋了。 同时,沈莹玉也看出了连休的意图。 “也好。”她淡淡道。 既然是来致谢的,总不能让人家尴尬吧,自然是要答应的,只不过补品债还没还呢,如今怕是又要欠下一顿烧烤债了。 唉…… 沈莹玉在心里暗叹着,倒也没有让他们看出端倪。 “太好了!”连休一高兴,忙拍着手,同时很是得意地向江景微飞了个眼。 看看,还是他连休有本事,能留住大公主。 说做便做,连休没有耽搁,立刻操办起来,跑到院内忙来忙去的,一会儿进屋里,一会儿又跑到院子外。 江景微和沈莹玉就那样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过了好一阵子,江景微才鼓足勇气,看向沈莹玉,问道:“皇后娘娘还好吧?” 提起皇后,沈莹玉平复的心又难过起来。 她微垂眼眸,叹道:“听说朝堂常提立储,催促着中宫诞育嫡子,父皇和母后一边要面临失子之痛,一边还要顶着那份压力。” “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爱子之心属实难得。”江景微略垂眼眸,同样带着伤感。 两个人似乎都很抑郁。 而这时,连休跑了进来,他站在门口,兴冲冲道:“都准备好了,可以烤了!” 可是话说出口,他又察觉出了不对。 “你们……这是怎么了?”连休挠挠头,很是不解地问着。 沈莹玉暗暗叹息过后,倒也没有继续伤感下去,只道:“我看你忙活了半天,都准备了什么啊?” “小的准备的可多了,四只兔子,四条鱼,八只鸽子。”连休伸出右手四根手指,又伸出左手四根手指,最后把它们凑在了一起。 “倒是不少。”沈莹玉瞧着连休数数的样子,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 江景微听到鸽子,却黑了脸。 沈莹玉扫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如此表情,便有些不解,不过她并没有多事去问。 连休也瞧到了自家六少爷微怒的样子,却还是笑呵呵的,倒是不害怕。 “哎呀,别愣着了,炭火已经点着了,再磨蹭就灭了。”连休嚷嚷着,有些急不可耐。 瞧他如此,沈莹玉便笑着扶着桌子起身,悠悠往外走去。 而连休则是对着江景微挤眉弄眼外加手舞足蹈,仿佛在说,六少爷你赶紧跟上啊。 江景微无奈地摇摇头,他藏了多年的心思,估计连休非要公之于众才罢休。 还不知道大公主对他是什么心思呢,不能太随意。 于是他起身来到连休身边,停下脚步后,正打算嘱咐两句,免得弄巧成拙。 而这时连休却抓着他的胳膊,往前拽了半步后,推着他的后背往外用力,动作很是急切,仿佛晚了,大公主就成别人的了。 “我的六少爷啊,您可别矜持了,如花似玉的大公主就在那,你咋就能忍得住呢?” 第三章 烧烤 听着连休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江景微忙转过身,威胁道:“你再胡来还罚你不准吃饭。” “小的有分寸。”连休推着他转回身,边说边推着他往外走。 三人陆续来到了院内西侧的石桌旁,桌上摆着已经收拾好的食材,只需架在火上烤便成了。 沈莹玉看着剥了毛的小兔子,再瞧向地上已经笼好的炭火,有些束手无策。 果然,她只是来吃的。 如此倒是让她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江景微拿着大竹签子往兔子身上一穿后,递给了连休。 连休屁颠屁颠地拿去烤。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沈莹玉坐在小板凳上,静静地看着连休如何烤兔子。 过了一会儿,江景微也拿着穿好的兔子过来了,他坐在沈莹玉对面的板凳上,却不敢抬头瞧她一眼。 一时半刻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便朝着福玉说了一句,“别站着了,你也坐吧。” 福玉正打算拒绝,却听连休大大咧咧道:“可不,能坐着干嘛站着。” 见福玉没言语,沈莹玉扭头朝她说道:“福玉,坐吧。” 如此,福玉才敢坐。 不过她坐得很是拘谨,和对面的连休完全是两个极端。 “哎,大公主名字里带玉,你怎么名字里也带玉呢?”连休抬头扫了她一眼后,随口问了一句。 福玉没有说话,连休却无奈地撇了撇嘴。 真是无趣。 安静稍许,沈莹玉解释道:“福玉是佟家嫡女,我三四岁时,父皇和母后在世家女童里为我选玩伴,就是因为她和我都是名里带玉,才选的她。” 她母后同她说过,当时她父皇随口问了福玉的名字后,说:“是有福气的,就陪在玉儿身边吧。” 于是福玉就一直陪着她到如今。 “哦。”连休将兔子翻了个面,同时扫了福玉一眼,阴阳怪气道,“原来是进宫镀金来了。” 江景微适时咳嗽了一声,连休才反应过来,自己因为福玉不吭声而心有不悦,却也不能坏了自家六少爷的姻缘啊。 他抖擞精神,向江景微抛去一个媚眼。 看好吧,他连休绝对是神助攻。 “大公主,您也到嫁龄了,不知道有没有心仪的对象啊?” 此话一出,江景微一口老血在心头翻涌。 而沈莹玉也愣住了。 有吗?没有吧…… “没有。”沈莹玉简单地应付一句。 然而连休却纠缠不休,带着兴致继续问道:“那大公主喜欢什么样的啊?” 江景微冷眼瞪向连休,微怒,仿佛在说:你想死吗? 这么能问大公主这样的问题呢? “这不是没什么话题嘛,小的就随便问问……问问还不行啊。”连休轻抚额头摇了摇头。 带不动带不动真是带不动,眼看着就要问出来了。 而江景微怕的却是……沈莹玉喜欢的类型不是他。 连休郁闷了一阵后,气呼呼地看向了江景微,面露着委屈。 “行啦,赶紧烤。”江景微语气软了几分,看着连休面露无奈,他若是心冷,也不能把连休惯成这样。 比较拘谨地吃过烧烤后,沈莹玉便离开了。 收拾好残局,连休回了屋内,瞧着江景微又在练字,轻叹了一口气。 “六少爷,您喜欢大公主,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啊。”连休有些小气愤地问着。 “她不知道也好,嫁给我,没什么好。”江景微淡淡说着。 就让他一厢情愿地默默倾慕吧。 “不是,六少爷您这话小的就不爱听了,六少爷您千好万好,就是暗恋这点很不好,您得出击出击出击。” 这时江景微抬起头,看向他,冷声问道:“你见过哪个质子尚主的?” “六少爷您不是质子。”连休苦着脸说着。 江景微冷笑,自嘲道:“是,我连质子都算不上,我的身份哪有质子高贵啊。” 质子要么是某小国的王子,要么是某王的世子,而他,北境定北王第六子。 “怎么越说越离谱呢?”连休很是忧愁地说着,“算了,不说了。” 连休气呼呼地转身出了门,蹲在门口的台阶上,心里很郁闷,他家六少爷就爱妄自菲薄。 王爷之子娶公主,怎么不可以? 明明很般配啊! 而且他家六少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文能武,举世无双,风度翩翩,惹人垂怜,模样俊俏,出口成章…… 最最重要的是,他家六少爷从不沾花惹草,招惹小姑娘,多么洁身自好呀! “唉,我家六少爷多好的人啊。” 这时屋内传来了声音,“你又在门口嘀咕什么呢?” “哦,没什么!”连休朝着屋内喊了一嗓子,接着转过头,更小声地嘀咕道,“让我说您什么好?” 沈莹玉自离开他们的小院后,又到碧彰院其他的小院转转,去看了其他几位庶弟才离开。 她唯一没去瞧的,是她二弟沈元旺。 那是她母后的嫡亲妹妹陆薇的儿子,他一出生,生母就没了。 后来新帝登基,追封锦侧妃为锦诚贵妃。 她这个二弟,每次见到她都阴阳怪气的,久而久之她也懒得理了,不过在儿时的印象里,他们俩的关系很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自己也没招惹他啊? 她轻叹了一口气,不再去想了。 默默地走了一路,眼瞧着要进凤鸾宫了,沈莹玉脑海里闪过江景微的屋子。 “福玉,你有没有瞧见镇国公屋内的格局?”沈莹玉边走边小声问着。 福玉依旧小心地扶着她,适时回道:“奴婢瞧见了。” “你觉着如何?”沈莹玉问。 福玉略思索,回道:“奴婢觉着镇国公的屋子很是朴素,不杂乱也不破败,只觉着清幽。” 沈莹玉点点头,抬手伸出食指向福玉一指,随口道:“你把西配殿重新布置一下,镇国公屋子的那个格局我喜欢,仿他的。” 说话间,两人迈进了凤鸾宫内。 福玉扫了正殿一眼,低声道:“等皇后娘娘身体有所好转,再挪动摆设也不迟。” 沈莹玉轻“嗯”了一声,思绪又渐渐飘远。 想到自己的母后容颜憔悴,沈莹玉又泛起了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母后才能走出失子的阴霾…… 想起连休说她到了嫁龄,她泛起了愁,也不知道陪着自己母后的日子还有多久。 她真想一辈子陪在自己的母后身边。 可是她早晚要出降的,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如意郎君是什么模样,这大千世界好男儿无数,她要嫁,就嫁自己心爱之人。 第四章 拒见 时光匆匆春已过,盛夏的暑热日益凭添了许多。 午膳时分,窗外的知了倒是比往常安静,谁知午后,却又不停地聒噪起来,让人在如此闷热的天气中更加地焦躁不安。 凤鸾宫正殿内轻纱微漾,新置的冰块散发着薄雾般的凉气,充盈在大殿各个角落。 此时的陆皇后双眸微闭,静静地躺在床上,她的脸颊如同黑夜里的窗纸黯淡无光,纵使身上的鸳鸯锦被再华丽,也无法遮掩她瘦弱的身驱。 在床边的蒲团上,沈莹玉正跪坐在那里,她身着娇粉色的交领长袖短衫,配着淡蓝色褶裙,外罩粉嫩的直领直袖半臂,头上盘着两个双螺髻,粉色的绸缎绕在发髻上,缀以珍珠。 殿内站着的宫女们垂头而立,看上去格外小心翼翼,哪怕是呼吸也极其谨慎。 索兰是看着沈莹玉长大的,见沈莹玉不眠不休的,自然心疼,难免要劝上几句。 “大公主,您已经不吃不喝地守在主子身边几个时辰了,再这样下去会吃不消的。不如您去休息片刻?这里有奴婢守着呢。” 听了索兰的话,沈莹玉轻皱起了眉,愁道:“姑姑莫要再劝了,自七弟走后,母后的病反反复复的,我不能减轻母后之痛已然不孝,又怎能不侍奉在侧呢?” 说来她也是愁,都说春秋时节最易得病,怎么到了这个季节,还能病得这么厉害呢? 难道忧思成疾能让人病情如此反复? “有大公主这份孝心,主子必定会痊愈的。”索兰微微侧了侧头,向外望去,轻声叹道,“昨日镇国公来探望主子,被大公主拒见了,眼下还是不见吗?” 沈莹玉向外望去,透过窗子,瞧着日头下的江景微与连休静静地站在外面,的确没有离去的意思。 “他站了多久?”沈莹玉问道。 索兰瞧了瞧殿内的水漏,转向沈莹玉回道:“已经半个时辰了。” “夏日暑气重,再这么下去怎么能行?”沈莹玉扶着床边起身,坐在圆凳上,嘱咐道,“索兰姑姑还是劝他离开吧。” 索兰点了点头,信步来到大殿门口,微微福身,淡笑道:“有劳镇国公关心,主子醒来奴婢会派人通知您的,现下还请镇国公先回去吧。” 一袭淡蓝圆领紧袖长直袍子的江景微站在大殿前的石砖空地上,目光也停留在身前方寸的石砖内,规矩得很。 听了索兰的说辞,他拱手抱拳言道:“那就有劳索兰姑姑了。” 说罢,他慢慢地放下手臂,垂手转身离去。 才出了凤鸾宫,连休加快了几步凑到江景微身侧,一脸不满道:“大公主也太冷漠了,六少爷也是好心探望啊。” 说着,他小声嘟囔道:“年纪轻轻这么不待见人,早知道那日不请她吃烧烤了。” 江景微听了这番话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瞧了连休一眼,嗔怪道:“你当她是小丫头,你又比她大几岁?” “小的是在说大公主,六少爷怎么绕到小的身上了。”连休跺了跺脚,忿忿不平道,“咱们府里千里迢迢送来的北境上等雪莲都送出去了,真是不值。” “她平时不是这样的,皇后娘娘病了,她难免忧心。”想到沈莹玉,他嘴角扬起一抹笑,随后想起了什么,忽又皱了皱眉,起声言道,“父王此次派人前来吩咐了什么吗?” 连休挠了挠头,挑眉瞪眼道:“当然还是那些话啊,让六少爷在这里小心行事,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禀告,这些话六少爷也听烦了,如今六少爷躲清静,小的耳朵却要起茧子了。” 聒噪了半天,连休才把话绕了回来,小声得意道:“六少爷放心,王爷送来的两只鸽子又被小的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 “一只清蒸,一只红烧。” “你做这些千万谨慎些,若是父王知道了,可是会要了你的小命的。” “不会的,王爷镇守北境,非诏不得入京,他不会知道的。” 江景微笑笑不语,他明白他父王的为人,只怕过不了多久,又会写信询问京都近况。 可惜他对于父王这个词是那么陌生,故而定北王无法驱动他做任何违背良心的事。 他是朝晖国大显朝昭仁帝时期最小的国公,不过也只是政治工具而已。 身为定北王的嫡出幼子,在出生不过一月尚在襁褓时,被送到京都皇宫长歌城,住在宫中与皇子们一同教养着。 长到九岁时,昭仁帝为了安抚定北王,对他进行封赏,于是他白捡了个国公的位置,如今已是十五岁,只见过自己的父王几面而已。 见索兰劝走江景微,沈莹玉转身回了床榻边,依旧跪坐在蒲团上,守在陆皇后身边不肯休息。 又过好一会儿,索兰似乎是有些着急,时不时望着门口,终究还是没忍住,抱怨道:“新来的那两个丫头好不懂事,眼瞧着主子服药的时辰快到了,竟然还不见人影。” 沈莹玉倒是没有向外望,反而闭上双眼微微休息了片刻,一直守在陆皇后榻前的她许久没有合眼了。 她轻叹了一声后,白皙的玉指轻轻揉了揉眼眶,淡淡道:“姑姑也无需怪罪,左右还有些时间,她们若真是迟了,我自然饶不了她们。” 此时莲花池旁的石子路上,两名宫女急匆匆地走着,想必是天气灼热的缘故,其中一位不停地抱怨着。 “你说主子前两日明显好转,怎么突然病情加重了?害得我们接下来的日子,要去太医院取药,去御膳房取膳食,且不说这路程远,光是这毒日头,也要让人晒掉一层皮,若是不喝,岂不白跑一趟?”拿着药罐的宫女紧皱着眉头,连音调都变高了,宣泄着她的不满。 “小声些,若是被他人听去,你我还有命活?”一旁拿着食盒的宫女紧张得到处观望,见往来无人,便暗自松了口气。 “你怕什么啊?这鬼天气除了你和我,还能有旁人在毒日头下晒着?”拿着药罐的宫女嘴上说着讽刺之语,眼睛却偷偷地瞄了瞄四周,生怕树影里草丛中真躲了什么人,把她说的话尽数听去又告诉了旁人。 “赶快走吧,因着主子的病,大公主可是大为恼火,若再回去晚了,有得罪受。”说着两人加快了脚步,转眼间消失在石子路尽头的拐角处。 第五章 忌讳 两名宫女在烈日下匆匆赶回凤鸾宫,见到沈莹玉后连忙请安跪道:“奴婢给大公主请安。” 沈莹玉执着冰帕子的手略在空中停留,不过片刻,便继续为陆皇后擦拭玉手,并未理会她们,想必只有冷着她们,她们才知道自己的过失。 索兰见状,微怒着轻斥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主子的汤药和膳食放好。” 听了索兰的话,两名宫女方才如释重负,悬下的心稳稳地落了地,应答后,赶忙起身,有条不紊地把药罐和食盒放在桌子上。 先是云妆利落地将药罐中的药倒入碗中,随后太监乔小巴上前拿起银针将其放入碗中,仔细瞧过后,见无毒,才端起木案呈给沈莹玉。 云妆端着药罐正欲退出去,却无意间将目光自陆皇后脸庞上扫过,不自觉间竟“咦”了一声,发现自己失态后,慌忙地低下头,握紧药罐,迅速后退几步欲走出正殿。 沈莹玉冷眼瞧向云妆,转瞬间冷眸中闪过几丝疑虑,想着云妆虽然是个粗使宫女,却也不会如此冒失,想必是另有隐情。 她匆匆将碗放回木案上,“慢着,你可是有话要说?” 云妆停住离去的脚步,却并没有说出任何话来,只是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药罐。 沈莹玉眼瞧着云妆有所顾虑,便向身侧的索兰使了个眼色,索兰领悟其意,对着一众宫女太监道:“主子病中需静养,不需要太多人伺候,你们先退下吧。” 闻言,宫女们皆福了福身,在太监们躬身后,一同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索兰似乎有些心急,殿门微掩便上前低声斥道:“你这丫头,说话怎么还遮遮掩掩的?” 云妆被索兰怒斥后,依旧未说出只言片语,反而撇着嘴将头垂得更深了。 沈莹玉自知威慑问不出什么,便缓下冷眸,淡笑着看向索兰,“姑姑不必吓她。” 紧接着她又看向云妆,轻声缓语道:“索兰姑姑护主心切,难免急躁,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便说什么,我知道你也是个忠心护主的好丫头。” 听了沈莹玉的话,云妆才抬起头,不容多想,立刻跪在地上,忙道:“大公主,主子怕是中毒了。” 怕沈莹玉认为自己是胡说,云妆解释道:“奴婢曾服侍过淑妃,两年前淑妃的贴身宫女信楹不知何故服毒自尽,淑妃念她一向忠心,不想她走得凄凉,吩咐底下的人给信楹换身新衣,宫中人向来忌讳此事,奴婢又是粗使宫女,便被派了去,奴婢自是瞧得清楚。” 云妆余音刚落,便听到索兰静静道:“主子体弱,进夏暑气重,才多置了些冰块,不曾想竟染了风寒,怎么会中毒了?” 说着,索兰意味深长地看了云妆一眼,接着又沉声对沈莹玉道:“大公主,事情都过去两年了,会不会是这丫头记不清了?” 云妆的话本不是十分可信,信口胡诌也大有可能,可是否认的话从索兰嘴里说出来,沈莹玉难免惊讶。 打量索兰几眼后,她笑了笑,淡道:“姑姑所说不无道理。” 见沈莹玉并不相信自己,云妆反倒是一时情急,忙道:“奴婢给信楹换完新衣时,眼见信楹面色铁青,嘴唇黑紫,指甲也有淡淡的黑紫色,因此常常噩梦缠身,还为此病了一场,怎会记错?” 索兰忽得变了脸色,忙上前呵斥道:“你这丫头,大公主面前怎么也没个忌讳?” 而云妆却并没有被呵斥住,反而面露讽刺,气道:“大公主面前,奴婢自然不敢说假话,姑姑若是不信,大可到宫外寻个大夫来瞧。” 沈莹玉仔细打量着云妆,若有所思地起身,在殿内踱了几步,沉着冷静道:“之前母后偶感风寒,韩太医调了方子吃,也快痊愈了,如今韩太医才走,母后的病情就加重了,可见这药有问题。” 她余光撇向索兰,再踱几步,来到桌前,悠悠地拿起汤匙,在碗中随意舀了舀,接着便将碗端了起来,眼色再次扫过索兰后,将碗凑近自己的唇边,欲饮汤药。 索兰本是不解沈莹玉的举动,但是见沈莹玉喝药,却变了脸色,急忙上前阻拦,好在沈莹玉只沾了一点点药汁。 “大公主,太医院的太医医术精湛,主子的病必然痊愈,您又何必以身犯险呢?”索兰的手紧紧抓着沈莹玉的手腕,口中也是不断地苦苦哀求。 沈莹玉只是静静地看着索兰,随后挣脱开索兰的束缚,汤药洒在她的袖口也不在意,她将药碗随手放在桌子上,失落道:“韩太医告假回乡,如今的太医院连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 “韩太医是不在,可是您也不能用这个法子啊,主子已经卧床不起,若是这药真有毒,您再出事,奴婢该怎么办呀?奴婢的命不值钱,您若想以身试毒,不如奴婢来喝!” 说着索兰行了几步,抓起药碗要一饮而尽,却被沈莹玉眼疾手快夺了下来。 沈莹玉将玉碗放回了桌子上,扶着索兰,叹道:“是我糊涂了,若母后病重真因中毒所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说罢,沈莹玉看向云妆,吩咐道:“你去取些银针来,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眼见着沈莹玉与索兰将药碗夺来夺去,云妆还没缓过神来,听到沈莹玉的吩咐后,才急忙起身,向门外跑去。 瞧着云妆,索兰满脸不喜,见她出了门,才静静道:“这丫头瞧着有些古怪。” 沈莹玉听过后,并没有去应,只是嘴角翘起一丝很难察觉的笑,笑容里带着些许无奈。 索兰站在她身后并不知情,却忽得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拿起檀木圆桌上的茶杯,沏了小半杯茶水端给沈莹玉,“大公主,您快用这水漱漱口,奴婢去拿银盂。” 她端着茶杯,等待着沈莹玉,沈莹玉却并没有接过,不过是抿而一笑后,轻轻推开索兰拿茶杯的手,惹得索兰不明所以,满脸疑惑地看向沈莹玉。 沈莹玉拂了拂手帕,不紧不慢地说:“姑姑说云妆的话不可信?如此又何必着急呢?” 顿时沈莹玉笑意全无,静静地望着索兰,片刻后脸上又挂上了淡笑,起身迈着小碎步走到雕刻精致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坐下,“莫说姑姑不信,就是我也是不信的,毕竟我母后是皇后,谁敢自寻死路呢?” 第六章 风寒 “是啊,主子母仪天下,哪有人敢动坏心思呢。”索兰勉强挤出一抹笑,应和着沈莹玉的话。 沈莹玉并没有再与索兰攀谈,只是静静地瞧着门口,手指偶尔轻敲着桌面,心中思绪万千。 未几,守在门外的锦华推开大殿的门,云妆端着镶着金花的木案自门外走了进来,木案上是两碗夏日解暑的绿豆汤,旁边还躺着两根银针。 沈莹玉看着木案里的东西,对云妆颇为赞许。 拿起银针,沈莹玉踱步到桌前,短短几步却如同走在炭火上,令她焦灼不安。 她缓缓地将银针放入碗中,略停了片刻,再将银针拿出,在看清银针颜色后,她的脸色霎时惨白。 “小乔子!”沈莹玉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轻喊着。 “奴才在。”乔小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隔着门倒也清晰。 沈莹玉平复着心中的惊惧,“你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乔小巴弓着身子自门外走来,静静地在沈莹玉跟前侯着。 沈莹玉拿着银针的手向前推送到乔小巴面前,克制着内心的惊惧,问道:“适才无毒?” 看到银针的那刻,乔小巴也慌了神,立刻跪在地上,急声道:“回大公主,奴才断不敢欺瞒大公主!” 此刻的乔小巴自是惊慌失措,回了回神才道:“适才确实无毒。” 沈莹玉无力地将手中泛黑的银针拍在木案上,轻叹了口气,眉头皱得更深了,她低声道:“你且起来吧。” “姑姑,我有些头疼,先回西配殿了。”沈莹玉揉着额头,淡淡说着,随后又瞧了云妆一眼,嘱咐道,“我有话要问你,你随我来。” 进了西配殿,沈莹玉在西窗的小炕上落座后,冲着云妆扬了扬手,指着自己对面,示意云妆一同坐下。 待云妆坐稳,她才开口道:“你可知信楹为何自尽?” “听说……是因为她表哥娶了别的姑娘,心灰意冷才服毒的。” 沈莹玉转着眼眸,又问道:“母后的症状与信楹一样?” “一样的。”云妆思索后,认认真真道,“主子中毒不深,指甲,嘴唇,面色,都比信楹好许多。” “你可知信楹服的是什么毒?” 云妆摇了摇头,“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当时淑妃娘娘也取了几滴信楹的指尖血,封到小瓷瓶里,拿到宫外去查,可惜并没有查出什么,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毒,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母后中毒这件事不要传出去,往后你取了药就偷偷倒掉吧。”沈莹玉越想越头疼,疲累地摆了摆手,示意云妆退下。 云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应承后,退了出去。 等云妆离开后,沈莹玉含在眼眶里的泪才滚了下来。 接连十日,云妆都依了沈莹玉的吩咐,将陆皇后的药悄悄倒掉,然而陆皇后的中毒之状却依旧不见好转并且越来越重。 沈莹玉抓着陆皇后的手指,瞧着指尖的淡紫色逐渐变成暗紫色,心中焦急万分,硬生生将嘴唇咬出血来。 最后,她无奈地从牙齿中蹦出几个字来。 “请太医。” 往日给凤鸾宫诊脉的都是颇有风骨的韩启韩太医,因他老家有要紧事,才告假回乡,谁知他没走几天,凤鸾宫就出了这等事。 原本沈莹玉也是信不过其他太医的,只是此时也是无法,只好请来了新晋的太医常逸。 隔着床幔,常太医隔着丝帕将手搭在陆皇后手腕处,时而皱着眉,又或者叹着气,接着又点了点头,才去开方子。 “常太医,母后的病情如何?” “大公主放心,皇后娘娘只是染了风寒,臣开的方子按时吃便可。” “风寒?”沈莹玉皱着眉,果然结果都是一样的。 看来……请太医也没用。 “有劳常太医了。”沈莹玉冷笑着嘱咐锦华将常太医送出去。 “大公主。”索兰看着沈莹玉忧心忡忡,便上前劝道,“若是不放心,不如将主子用的碗筷勺子都换成银制的吧,也是图个心安。” 沈莹玉惊目望去,随后淡笑着说了一句,“那就按姑姑说的做吧。” 索兰略欠身,离开了大殿。 门“吱呀”一声关上后,沈莹玉静坐在陆皇后床前,对着陆皇后失神道:“母后,儿臣到底该怎么办?” 轻纱依旧被微风吹拂着,却吹不掉陆皇后苍白的脸色,殿内的冰块一点点地消融,沈莹玉的心思也越来越沉重。 陆皇后虽说病重,但是终究不是意识全无,在听到沈莹玉说话后,睫毛微动,却未睁开双目,只是无力地抓着沈莹玉的手,沙哑着嗓音唤道:“玉儿。” “儿臣在。”沈莹玉泣泪说道,“儿臣一定会抓住暗害母后的凶手的。” 沈莹玉守在床榻边,紧握着陆皇后的手,轻声呢喃,口中不住地唤着母后,暗自垂泪。 又过了几日,不知是何缘故,陆皇后的中毒之状竟然没有再加重,只是体内余毒未除,到底难恢复往日的神采。 沈莹玉常常把自己关在殿中,想着下毒之事的细节,奈何人证物证皆无,查不到任何把柄,将沈莹玉逼得几近崩溃。 翌日清晨,沈莹玉正服侍着陆皇后喝清粥,索兰手捧着两个盒子走了进来。 索兰踌躇片刻终究未语,许久才道:“适才镇国公派人来,送了许多补品,奴婢瞧着都是稀罕物,不知大公主如何安置?” 沈莹玉放下碗,静坐在床边,随口道:“难为镇国公有心,既然是稀罕物,那就先入库,等韩太医回来查验后再给母后滋补。” “大公主不相信镇国公?”索兰试探着问道。 听了索兰之语,沈莹玉抬起头看了索兰一眼,淡淡道:“镇国公的为人我还是知道几分的,我只怕来日有人将此事推给他。” 听此,索兰神色迟疑了片刻,讪笑道:“看来大公主也是很关心镇国公的。” 话至此处,沈莹玉冷眼向索兰看去,淡淡道:“姑姑近来说话越发不加小心了。” “是奴婢失言了。”索兰自知言语有失,忙认错,接着又道,“大公主放心,底下的人奴婢也会约束着。” 沈莹玉点了点头,看向陆皇后,叹道:“如今母后尚在病中,镇国公也是好意来往,只是这儿女私情的事传出去,不知道要惹来多少闲言碎语,此时此刻于我也是徒增烦恼罢了。” 第七章 邀约 凤鸾宫外的宫道上,江景微边走边皱着眉,似乎心情并不好。 “六少爷,哪有往出送东西还不高兴的啊?让别人看到多不好。” “你这家伙,明知故问。” “不问不问,只盼着皇后娘娘服用了那些补品能痊愈,到时候大公主开心了,六少爷才会开心。” “别胡说。”江景微小声说着。 忙着照顾陆皇后的沈莹玉不并知道江景微此时的心情,她依旧是终日紧绷着一张脸,不敢松懈,陆皇后的所有用具都要经过她手,反复查验,才敢使用。 侍奉陆皇后休息后,沈莹玉才回了西配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用滚烫的水冲洗着陆皇后的碗筷勺子。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进来的是宫女福玉。 福玉关了门,来到沈莹玉身边,低声道:“大公主,舒雅来了,传二公主的话,约您未时在千秋亭见面。” “沈丽心?”沈莹玉不由一愣,自己与二妹向来少有往来,如今邀约倒是稀奇。 若是往日不联系,沈莹玉甚至会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妹妹,于是便问道:“可说了何事?” “回大公主,并未说何事,不过舒雅在门外候着,大公主可要见她?”福玉问道。 “不必了,让她回去吧,就说我会准时赴约。”沈莹玉淡淡地说着,尽显疲惫。 “是。”福玉刚欲转身,忽又想起了什么,“大公主,皇后娘娘的碗筷可用存放起来?” 沈莹玉思索片刻,微闭眼眸,轻揉着额头,疲惫道:“罢了,已经清洗干净了,你将它们收起来吧,别让旁人碰它们。” “是。” 福玉端起碗筷刚出殿外,便被索兰唤住,索兰寻了个人少的地方,低声问道:“大公主查得如何了?” 福玉端着碗筷,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大公主什么都没有说,想必还未有头绪。” 听此,索兰也是叹了一口气,“已经多日了,再这样,大公主如何熬得下去。” “姑姑不必担心,大公主向来聪明,想必此事会迎刃而解的。”福玉露出期待的笑容,她相信没有什么事会难倒大公主的,笑过后,福玉欠身道,“姑姑,我先去忙了。” 索兰摆了摆手示意福玉离去,待福玉离开后,转身离开了凤鸾宫,不知去向。 轻风带着暖流席卷荷叶,摇曳的花枝使湖面荡起涟漪,掠过湖面,便携着荷花淡淡的清香吹向千秋亭。 亭子的一侧与长廊相连,而另一侧则是石阶。亭中站着一位容颜姣好的女子,碧色的裙摆随风轻漾,淡雅的水粉缎布小袄更与湖中荷花相互映衬,不知是人映衬花的娇羞,还是花映衬人的美艳。女子头上的垂挂髻更是引人注目,色泽光滑的珍珠点缀在粉红的绢花之中,很是清丽脱俗。 此时的亭外传来了脚步声,声音离亭子越来越近,接着上了石阶,在距离女子几步远停了下来。 女子缓缓转过身,没有问安,也不见来人问安。 女子抬起玉手抚了抚头上的粉红绢花,粉唇微启,“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暑气炎热,难得大姐肯赏脸,与我共赏这美景。” “二妹,母后病重离不开人,你找我来究竟所谓何事?”来人正是付沈丽心之约的沈莹玉。 “大姐何必着急。”沈丽心面露着淡淡的笑容,随后讥讽道,“母后乃天下之母,自然福泽深厚,这天下又有何物是母后缺少的?索兰不是很周到吗?只不过……她现在应该在储瓷库吧。” “储瓷库?”沈莹玉不知道沈丽心说这些做什么,只是隐隐感觉到,这话没那么简单。 “小妹不过是随口之语,大姐无须在意。”沈丽心用手帕轻掩笑意,来到沈莹玉身旁,小声道,“小妹送大姐一句话,谁是真凶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母后能否病愈。” 沈丽心浅笑着,而沈莹玉却诧异地看着沈丽心,她不知道沈丽心究竟知道多少事,更不知这些事沈丽心从何得知。 避开沈莹玉的目光,沈丽心转而走到廊下,悠悠道:“金边红牡丹白瓷汤匙。” 不等沈莹玉有任何回复,沈丽心便轻笑着离去,只留下一知半解的沈莹玉回味着那几句话。 一路上,沈莹玉不断想着那几句话,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凤鸾宫门口,还未踏进二门,便听见里面传来吵杂的争执声。 “都是宫女,你在这里摆什么主子的谱,都是丫鬟的命,偏你在这装清高。” 尖酸刻薄的声音传入沈莹玉的耳里,令沈莹玉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清高也不是人人都有的,你想装还装不来呢!”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不似之前说话之人那么刺耳。 又一个声音补道:“谁不知道你是容贵妃的表妹,翁玥,你不在容贵妃身边伺候,是容贵妃瞧不起你这个穷亲戚吗?” 沈莹玉再也听不下去,走进院内,厉声斥道:“够了!” 她们的争执被打断后,院子里变得鸦雀无声,此时沈莹玉的心情已然很乱,又哪有心思听呢? 略过了须臾,众人皆低着头灰溜溜地离开了,原本满院子看热闹的人顷刻间只剩下翁玥、云妆和酌儿。 沈莹玉冷眼扫着三人,渐渐地缓和目光,叹道:“翁玥先退下,云妆和酌儿跟我过来。” 说罢,沈莹玉便头也不回地走向西配殿。 走进西配殿内,沈莹玉先看向酌儿责备道:“你跟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我才知你伶牙俐齿。” 酌儿低垂着头,倒也没说话,不过瞧着就是满脸不服气的样子。 “大公主,您要怪就怪奴婢吧,是奴婢先和翁玥争执的,酌儿是气不过才插了那么一句,偏巧……还让您听到了。”云妆解释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听此,沈莹玉很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她看向云妆,问道:“你适才何必讽刺翁玥,你也知道她是容贵妃的亲戚,与她相争岂不自找麻烦?” 云妆也是毫无避讳,脱口道:“奴婢就是看不惯她仗势欺人的样子,整日里摆谱装清高。” 沈莹玉淡笑着摇了摇头,“与她较劲儿何必呢?不如来西配殿当我的大宫女啊?” 她不是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若不是云妆,只怕自己的母后真的会不明不白地醒不过来。 第八章 汤匙 “西配殿的大宫女?”云妆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紧接着便不住地点头答应。 “大公主……”酌儿不可思议地看着沈莹玉。 沈莹玉看向了酌儿,立刻板着脸道:“我还没说你呢,别人吵你也跟着吵,太没分寸了,你降到殿内宫女磨磨性子吧。” “大公主,明明是云妆和翁玥吵得厉害,怎么……” “云妆救了母后的命,而你只知道添乱,再多说便将你降为殿外宫女。”沈莹玉冷声打断了酌儿的话。 酌儿咬咬牙,顿感委屈,转头跑了出去。 见酌儿这般,云妆倒是生了几分愧疚,忙劝道:“大公主,此事真的不怪酌儿,是翁玥,是她挑事,奴婢气不过才和她争执的。” “你不必为酌儿分辨,我啊,也是见她到了年纪,怕她日后嫁人了也不定性。”沈莹玉愁道。 如此,云妆才心安几分,点了点头,倒也没再说别的。 沈莹玉轻叹过后,想起陆皇后的病又面露焦虑,皱眉说道:“我适才见了二妹,她和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她说真凶是谁不要紧,重要的是母后的病能好。” 说罢,她抬起头,冲着云妆问了一句,“你觉得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妆想了想,随口说道:“二公主大概是让大公主您把这事随便找个人嫁祸出去吧。” 接着她又嘟囔道:“都查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连个鬼影子都抓不到,这怎么嫁祸呀?” 听了云妆的话,沈莹玉自言自语道:“是啊,我查了这么多天都查不出来,沈丽心是怎么知道的。” 越想越不对劲后,沈莹玉摇了摇头,紧接着又望向云妆问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二妹是怎么知道母后中毒的?” “对啊!”云妆拍着额头,恍然大悟道,“奴婢怎么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中毒的事,凤鸾宫上上下下瞒得严严实实的,二公主不可能知道的。” 沈莹玉手指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道:“索兰也怪怪的。” “这里面还有索兰姑姑的事?”云妆挠了挠头,满脸疑惑地问着。 “索兰在我没出生时,就一直跟着母后,向来是担心母后的,可是那天她却一反常态,说你是信口开河,倒像是在为谁开脱。” 沈莹玉回忆着当时的情况,继续说道:“若是平时,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她都会调查一番的。” “奴婢觉得索兰姑姑不信奴婢也是正常。”云妆低着头绞着帕子,“皇后娘娘的碗筷勺子,不也是索兰姑姑让换的吗?” 听了云妆的话,沈莹玉猛得想起了沈丽心的话,略有焦急地向门外望了望,压低了声音,对着云妆嘱咐道:“你去储瓷库,取些母后常用的汤匙来,要金边红牡丹白瓷的。” 不知沈莹玉意图的云妆先是愣了愣,接着又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便起身离去了。 过了许久,她才匆匆地从储瓷库赶回来,天气炎热,也是难为她东奔西走,沈莹玉便也没有问她因何事耽搁了。 进入凤鸾宫西配殿,云妆从袖口拿出用手绢包好的两个汤匙,递到沈莹玉面前。 沈莹玉随便拿起其中一个反复观察后,随口道:“倒杯水来。” 然而云妆却只是愣在那里,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对沈莹玉的话置若罔闻。 许久后,感觉身边异常安静的沈莹玉抬起头,眉头微皱道:“云妆?” “嗯?”回过神的云妆瞧着沈莹玉问道,“怎么了,大公主?” 沈莹玉叹了口气,将汤匙放在桌子上,无奈道:“哪里是我怎么了,倒是我想问问你怎么了?” “我?”云妆指着自己,“奴婢能有什么事,倒是大公主,您总盯着汤匙看会伤眼睛的,您还是先歇歇吧。” 说罢,云妆慌慌张张急忙离去。 沈莹玉愣愣地看着她离去,顿感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愣了片刻便道:“门外是谁守着?” “回大公主,奴婢福玉。”门外答道。 “你先进来。” 看着福玉进来,沈莹玉小声问了一句,“还有谁守在门口?” “回大公主,现在门外还有阿满守着。”福玉答道,见沈莹玉看向门外似有犹豫,福玉又道,“大公主放心,奴婢嘱咐过阿满,没有您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你做得很好。”福玉向来心思细腻,沈莹玉微微点头道,“你去倒杯水来。” 福玉端着水杯过来,将水杯放在炕桌上,看着沈莹玉拿起汤匙放到杯中,目不转睛地盯着。 “福玉。”沈莹玉盯着杯子道,“你看到了什么?” “奴婢什么也没看到。”福玉道。 沈莹玉诧异地看向福玉,福玉也怔怔地看了沈莹玉一眼。 福玉问道:“大公主觉着它有问题?” 陆皇后用的汤匙和宫中其他人的不一样,旁人或许不知,福玉却很清楚。 “是沈丽心跟我说的。”沈莹玉晃了晃杯子,嘱咐道,“把上次多余的银针拿过来。” 福玉忙去取,将银针交到沈莹玉手中。 沈莹玉将银针放入杯中,看着泛黑的银针,不禁冷了眼眸,“果然是汤匙。” “可是这汤匙怎么会有毒?”福玉瞧着银针,不解地问着。 沈莹玉又拿起另一个汤匙,用帕子擦了擦,将银针在帕子上蹭了蹭。 等了一会儿,却没任何反应。 “不在表面?”沈莹玉皱紧眉,思索稍许,“难道在内里?” 沈莹玉看了看屋子,无奈道:“没有锤子……” 气急中,沈莹玉发脾气般将汤匙掷了出去,汤匙应声而裂,福玉忙拾起碎裂的汤匙交给沈莹玉。 拿起汤匙后的沈莹玉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他们是多恨母后,竟然绞尽脑汁想出这种卑劣手段,让我知道是谁做的,定要她血债血偿!” 看着沈莹玉满脸的恨意,福玉忙道:“大公主,韩太医告假,其他太医对中毒之事闭口不提,这该怎么办?” 沈莹玉冷声道:“我倒不信,汤匙摆在那些太医面前,他们敢说这是补药。” “大公主打算怎么做?”福玉问。 “沈丽心的话我不能全信,她让我随便找人嫁祸出去,我偏要抓住害我母后的凶手!”沈莹玉攥紧了手,“韩太医也快回来了。” 那些人以为韩太医不在宫内就可以伤害她母后了? 不可能! 她绝对不会让她母后不明不白地绝命长歌城…… 第九章 偷听 翌日,福玉和酌儿守在西配殿门口,两人皆盯着云妆。 此时的云妆不停地游走着,一副想进殿内又犹豫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来来回回走了多少次,才鼓起勇气踏殿内。 沈莹玉正在纸上圈圈点点,详细算着陆皇后中毒牵扯的人,却瞧着门口闪进人影,刚看清是云妆,就听到了沉闷的跪地声。 沈莹玉诧异地站起身,看着跪着的云妆,疑惑道:“怎么了?” “大公主,奴婢听说索兰姑姑在皇后娘娘生病前去过储瓷库。” 乍听此语,沈莹玉微微皱眉,问道:“你是从何得知的?” “昨儿奴婢与库房嬷嬷说话时,嬷嬷说的。”云妆低声道。 沈莹玉复又坐回椅子上,拿着宣纸,看着上面的名字,执笔把索兰的名字圈了起来。 放下笔,沈莹玉敛眸轻叹道:“那么她很有可能动过汤匙。” 云妆继续补充道:“奴婢昨日去储瓷库取汤匙时,也遇到了索兰姑姑。” “难怪……”沈莹玉将手中的纸握成团,随手丢到香炉中,顺便再添了一点点香料,“你先起来吧。” 云妆站起身,向前行了几步。 沈莹玉拿着铜匙从香粉盒里轻舀了些香粉,然后慢慢地倒在了燃烧的纸团上。 纸团的浓烟混合着香粉的味道,小范围地弥漫开来,呛得云妆后退了几步。 瞧着沈莹玉没有离开的意思,云妆挥着周围的空气,咳嗽着劝道:“大公主,我们去暖阁里避一避吧。” 沈莹玉看着纸团燃尽,用铜匙在上面戳了戳,接着又舀了一些香粉倒在灰烬上,淡淡道:“再好的香料也会变质。” 放下铜匙,盖上香粉盒,再转过身的她尽是疲惫,“去暖阁吧。” 暖阁内,沈莹玉坐在小炕上,看着云妆问道:“昨日索兰看到你了?” 云妆摇了摇头,说道:“奴婢见到索兰姑姑就躲了起来,等她走了,才进去的。” “可看到她做了什么?” 听了这话,云妆犯愁道:“若是奴婢看到便好了,也不知道索兰姑姑总去储瓷库做什么,难不成真的是她动的手脚吗?” 沈莹玉同样陷入了纠结,她思索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我那日用喝汤药的方式试探她,感觉她对我的关心不像是假的啊。” “奴婢觉得索兰姑姑不像坏人,只是事有蹊跷,奴婢不敢隐瞒,才如实说给大公主的。” 陆皇后的中毒之状,太医们的缄口不言,还有索兰的鬼鬼祟祟,一个又一个的谜团让沈莹玉很是头疼。 就在沈莹玉头疼之际,门口突然响起了酌儿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酌儿厉声道。 “怎么?你西配殿宫女还想限制正殿宫女的自由啊,别忘了,你不是大宫女了。” “你……”酌儿气得上前半步,却被福玉拉了回来。 云妆巴望着窗户,小声道:“是翁玥。” 沈莹玉点头后,静静地透过薄薄的窗纸向外看去。 福玉静静地看着翁玥,冷道:“你是正殿的宫女,在西配殿偷听合适吗?”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姐姐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啊,我哪里偷听了,姐姐可不要冤枉我呀。”翁玥围着福玉转了一圈,满脸无辜地眨着眼。 随后,又挑衅地看向酌儿。 酌儿近来本就气不顺,偏偏赶上翁玥冷嘲热讽,可她又不敢真把翁玥怎么样,免得大公主怪她不知轻重。 得了沈莹玉授意的云妆点了点头后,跑到门口推门而出,指着翁玥破口斥道:“大清早你就在这瞎嚷嚷,烦不烦!” 翁玥嗤笑一声,正要还口,却看到沈莹玉跟出暖阁,站在殿内瞧着她,这才住了嘴。 见翁玥没有再说话,云妆继续斥道:“还不快走,再打扰大公主休息,就把你赶到杂役房刷恭桶!” 翁玥无奈中只好转身离去,不甘心的她在离去前还是狠狠地瞪了云妆一眼。 当了大宫女又如何,骨子里还是低贱的人! 赶走了翁玥,云妆拉着福玉和酌儿进了殿内,关门前还特意看了看外面是否有其他人。 然而酌儿心情并不好,自愿在门口守着,又出来了。 云妆一愣,却也没勉强。 沈莹玉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若有所思道:“翁玥是该防着些。” “不知大公主有什么打算?”福玉等待着沈莹玉的指令。 “福玉,你去趟我外祖家,让他们催韩太医速速回来。”说罢,她又看向云妆,“你盯着翁玥,若能悄悄搜搜她的东西更好。” 三日后的清晨,云妆站在西配殿的台阶上,看着翁玥的一举一动。 此时的翁玥正在院子里打理陆皇后养的花,并未留意到有人注视着她。 片刻后,云妆轻蔑一笑便进了殿内。 “大公主,翁玥这几天是消停了许多,也不惹事了,不过奴婢还是在她那发现了带毒的汤匙。”云妆低沉着声音说道。 沈莹玉靠在金丝软枕上,抚着玫红色绢花叹道:“看来这事她还真逃不了干系。” 云妆撇了撇嘴,无奈道:“依奴婢看啊,她就是做贼心虚,没事总跑到西配殿偷听。” 沈莹玉却轻笑着摇了摇头。 而云妆依旧气愤道:“翁玥和索兰姑姑总是悄悄往容贵妃那里跑,依奴婢看,此事和容贵妃也逃不了干系,等事情闹大了,看她们怎么说!” 轻笑过后,沈莹玉淡淡道:“我让你留意翁玥,你却把主意打到了容贵妃的身上。” 云妆憨憨一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时酌儿推门走了进来,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道:“大公主,福玉带着韩太医回来了。” 如今,沈莹玉有什么事都嘱咐给福玉和云妆,酌儿自然是不高兴的。 然而沈莹玉却无心理会她,只问了一句,“他们在哪?” “韩太医去太医院准备药材,福玉去换衣裳了。”酌儿回道。 “看来时机到了。”沈莹玉感慨了一句后,对酌儿道,”你去请父皇。” 酌儿虽不清楚状况,还是答应着去请了。 她闷闷地走在宫道上,实在是高兴不起来,走着走着,她想起沈莹玉说过,云妆救了陆皇后的命。 酌儿脚步一顿,那日只顾着生气了,竟然没有细想这句话。 陆皇后怎么了? 云妆怎么就救陆皇后了? 她皱着眉,继续往前走着,如今大公主竟然不肯将事情都告诉她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沈莹玉怕有人加害陆皇后,哪里还顾得上和她说话。 第十章 云鹊 在金凰宫外,偏僻小路旁的树阴之中,两个身影正在拉拉扯扯。 “你既不愿帮我,又何必找我?” 暗处看不清人脸,只是隐隐约约闪过宫女的衣服。 “云鹊,不是母亲不帮你,主子待我不薄,我怎么能恩将仇报?”说话之人言语恳切,仔细听来此人正是索兰。 云鹊冷笑一声,“她待你不薄,那你欠我的呢?” “当初是我的错,但是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你是我的女儿,我又怎会害你,听母亲的话,收手吧!”索兰苦苦哀求着。 “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爬上这个位置,让我放弃,休想!”云鹊厉声斥道。 这时,外面的石子路上突然传来细碎且匆忙的脚步声。索兰躲在暗处向外面张望了一眼,看到太监们抬着暗蓝色素布轿子。 再瞧紧跟着的医童,转而对云鹊道:“是韩太医。我改日再来找你。” 云鹊轻哼一声转身离开后,索兰也急忙离开了。 酌儿忙慌慌地赶往阅政殿,到阅政殿才知皇上去了碧彰院,等她辗转到碧彰院时,皇上正在考察皇子们的功课,自是不敢上前打扰,便站在门边静候着。 江景微执笔泼墨,恰好见到酌儿焦急地站在外面,自然知道是沈莹玉让她来的。 见酌儿急得向内探着头,必是有事,便趁机道:“皇上,臣瞧着酌儿在外面似乎是有急事。” 昭仁帝沈岸轻挑眉毛,淡扫了江景微一眼后,放下书,向外看去,接着瞧了首领太监张恩生一眼。 张恩生躬身后走了出去,再回来时,低声在皇上身边回禀。 听着张恩生的回禀,昭仁帝面露疑惑,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沉声嘱咐了几句后,还是离开了。 索兰回到凤鸾宫时,正殿的中央早已立起八扇琉璃翠蝶镶金屏风,屏风将正殿分割成里间和外间,两边只留下窄窄的过道让人进出。 透过屏风上的薄纱,可以隐约看到里面坐着的三个人,不过也只能看到衣服的颜色,她大概能猜到是谁。 里间和外间站满了宫女太监,翁玥和云妆也站在外间候着。 索兰绕到里间请过安后,便站在了一旁。 昭仁帝身穿常服坐在左侧,陆皇后则是一身淡粉色素锦长衫,配青绿马面裙,发髻上插着一支赤金凤簪,静静地坐在右侧。 脸上苍白的她虚弱地扶着椅子的手柄,而坐在下首的沈莹玉却慢悠悠地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玉儿,你找朕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见沈莹玉始终不言语,昭仁帝忍不住问了一句,瞧着阵仗,怕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沈莹玉放下茶杯后,解释道:“儿臣偶然跌碎了母后饮粥的汤匙,发现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昭仁帝眉头一皱。 沈莹玉招了招手,福玉便站了出来,同时从袖口取出丝帕,展开后放在了桌上。 丝帕上躺着的,是碎裂的汤匙。 “这是……”陆皇后扶着心口,很是虚弱地问着。 沈莹玉冷静道:“韩太医在查。” 外间垂着的卷帘内,韩太医正仔细查看着汤匙,药童则在他身边,时不时递着东西。 约半盏茶的工夫,外面传来了娇滴滴的声音,“这是怎么了,为何站了这么多人?” 余音既落,一位肌肤白皙,娇艳欲滴的美人走进里间,浅黄色金丝绣蝶窄袖上襦,配着粉红色齐腰襦裙,腰系深黄绦子,外罩淡黄薄纱长衫,衫子的领子和袖口镶着白色珍珠。纯金的耳坠闪着金黄的光,再看头上的冠子,镶嵌着颗颗硕大饱满的珍珠,再搭配着色泽圆润的大红宝石,一侧悬挂着金流苏,另一侧簪着粉红色绒花。 见到女子的身影后,沈莹玉静静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到茶桌上,起身向前走了两步,盈盈一拜,正殿的太监宫女也随之跪了一地。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女子轻轻一跪,姿态婀娜,声音婉转绕梁。 “起来吧。”昭仁帝低沉着声音说着,话语中尽显疲惫,“你既然来了,就帮着斟酌些。” 女子悠悠起身后,慢步走到陆皇后下首的位置坐下。 沈莹玉也随之而起,顺次在女子下首坐下。 女子拂了拂手帕,笑道:“皇上真会拿臣妾取笑,有您和皇后娘娘在,哪有臣妾斟酌的份。” 打趣过后,转而道:“不知是何事让皇上如此忧心,若是臣妾能斟酌一二,为皇上和皇后娘娘解忧,倒是臣妾的福气了。” 那温声细语,无不使人怜爱。 “皇后病重,朕甚为忧心,只是今日竟然得知,皇后久病不愈,乃源于小人作祟。”昭仁帝含着怒气说着。 “什么?哪个下作的东西,竟敢谋害皇后娘娘!”听了昭仁帝的话,女子也顿时惊讶了几分,语气中也带了些许怒气。 “容贵妃,你也不必心急,此事必定水落石出。”昭仁帝肯定地说道。 沈莹玉轻笑一声向容贵妃看去,假意劝道:“是啊,容皇娘也太心急了,有父皇在,还愁抓不到那些下作的东西吗?” 容贵妃魏嘉听后拂了拂手帕,笑道:“大公主说得是,只是既然要查,自然要有些头绪,这事可有眉目了?” 这时韩太医来到屏风前,透过屏风可以看到他躬着身子。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汤匙中确实是毒药,幸而皇后娘娘用得少,若长久服用,怕有性命之忧。” 沈莹玉心中不禁一紧,朝着昭仁帝说道:“父皇,母后每每喝汤羹药膳时,都会用到这白瓷汤匙,常太医却说是风寒,若不是儿臣意外发现,长久服用,母后性命危矣。” 听了这话,昭仁帝沉了脸,对张恩生嘱咐道:“免了常太医的职位,赶出宫。” 张恩生躬身后,扫了身旁的小太监一眼,小太监便带着人,领命前去了。 沈莹玉听后却皱起了眉,难道不应该彻查吗?连审问都没有,竟然只是赶出宫而已,若她处理,必要了结常太医的性命。 然而此时的昭仁帝更心系陆皇后的病情,朝着韩太医道:“你替皇后把把脉,看看如何?” 索兰心不在焉地拿来软枕,待陆皇后将手搭上去后,又将用来把脉的线缠到陆皇后手腕处,接着把线的另一端递给乔小巴,再由他将线交给外间的韩太医。 第十一章 下毒 把脉过程中昭仁帝紧锁眉头,突然又见陆皇后拿起手帕在嘴边轻掩,咳嗽了几声,眉头便皱得更深了。 “如何?皇后的身体可有大碍?” 韩太医拱手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好好调养可痊愈。” 昭仁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眉头却始终没有展开。 “既然皇后娘娘无事,这下毒之人的罪过也能少些,好在那人还有些良心,剂量小。”容贵妃舒缓了一口气,庆幸地说着。 “若是有良心便不会下毒,容皇娘您说是吗?”沈莹玉微笑着看向容贵妃。 “是啊,下毒之人其心可诛。”容贵妃面露微笑瞧着沈莹玉,眼里却尽是看不出的神色。 沈莹玉并没有打算再同容贵妃说什么,而是看向昭仁帝,道:“儿臣派人悄悄搜了凤鸾宫,在一处发现了毒汤匙。” “何处!”昭仁帝沉声道。 沈莹玉看向屏风,伸手指去,厉声道:“翁玥的住处。” 听到沈莹玉的话,翁玥急得绕过屏风走了进来,忙跪了下来,叩头说道:“奴婢不知道什么毒汤匙啊。” “翁玥?你就是翁玥?从前就听说本宫有个表妹进宫了,没想到竟然在凤鸾宫当差。”容贵妃惊喜道。 翁玥抬起头,双目怔怔地望着容贵妃,迟迟没有说出话来。 “不知道?”昭仁帝眉头一皱,朝着张恩生嘱咐道,“搜宫。” 张恩生躬身后,领命离开了。 “奴婢不敢谋害皇后娘娘,望皇上明鉴。”翁玥慌张地辩驳道。 “你屋中为何会有毒汤匙?”沈莹玉适时问道。 翁玥慌张中拼命摇着头,就连容贵妃也有些着急。 “翁玥是翁家的女儿,不会做出这般下作的事。”容贵妃劝道。 容贵妃魏嘉,是三朝老臣魏淮的孙女,而魏嘉的姑姑则嫁给了同样是三朝老臣的翁家为儿媳,翁玥就是魏嘉姑姑的女儿,身份并不低。 然而翁家与魏家满门忠臣,不代表他们家的女儿为人也是如此。 沈莹玉开口道:“翁玥总是不好好干活,四处偷听打探,今儿容皇娘也在,当着大家的面,我想问问翁玥,你监视凤鸾宫做什么?” 听到沈莹玉的质问,翁玥猛得抬头,眼中含着一滴泪,道:“奴婢哪敢监视凤鸾宫,当真是冤枉啊!” 说罢,翁玥伏身叩头,身体也因为哭泣而微微抖动着,看上去很是柔弱。 然而沈莹玉并没有接她的话,反而看着容贵妃,问道:“既然翁玥不肯说实话,那不妨问问容皇娘,她这是何意呀?” 容贵妃轻瞟了沈莹玉一眼,并未理会,只是冲着昭仁帝劝道:“皇上,翁玥年轻,哪会有坏心思啊,想必是大公主疑心过重了。” “容贵妃,事关皇后安危,玉儿是关心则乱,你多担待些吧。”昭仁帝随口道。 话说到这份上,容贵妃也知道做父亲的是纵着女儿的,自知不能再多说什么,只能悻悻住了嘴。 沈莹玉喝着茶,轻轻扫了容贵妃一眼,只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想必是对自己针对翁玥感到不满,又不敢多说。 “翁玥,若你不能证明下毒之人不是你,那就只有你有嫌疑了。”沈莹玉不再理会容贵妃,而是对着翁玥厉声说道。 “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翁玥不住地摇头。 “哦?不是你?那是谁呢?” 沈莹玉像是在问翁玥,又像是在问自己,或者说她已经知道是谁,又或许她根本不知道。 “是……是……”在沈莹玉追问下,翁玥慌了神,胆怯地看着沈莹玉,又看了看容贵妃。 已经有些被拖下水的容贵妃见翁玥吞吞吐吐,也不得不撇清关系,指着翁玥斥道:“你这丫头,还不快说,你若不说,日后查出来是你,就算本宫是你表姐,也救不了你了。” 翁玥养尊处优惯了,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就已经慌了神,方寸大乱中听到容贵妃的话后,跪行了几步,哭诉道:“贵妃娘娘救救奴婢,表姐救奴婢啊!” “真的是你?”容贵妃满脸震惊,一手扶着桌角,一手指着翁玥,“谋害皇后可是大罪啊!” 说罢,她朝着昭仁帝跪了下来,劝说道:“皇上,翁家的女儿绝对不会这般心思歹毒,一定是有其他原因的。” 翁玥也泪水滚滚落下,抽泣着说道:“皇上,奴婢真的没有给皇后娘娘下毒,是容贵妃娘娘,她派人让奴婢换汤匙,奴婢不敢,也不知道容贵妃是不是找了其他人。” 容贵妃猛得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翁玥,瞪大了双眸喊道:“翁玥!你是疯了吗,本宫什么时候派人让你下毒了?” “是你,明明是你!”翁玥急着摆脱嫌疑,指着容贵妃泣道。 “翁玥,你怎么可以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给本宫?”容贵妃满脸惊愕,瞧着翁玥很是无奈。 她不过是看在表姐妹的情分,才替翁玥说几句话,怎么就能把脏水泼向她呢? 她转而又对陆皇后委屈道:“皇后娘娘,臣妾从未让翁玥做过这样的事,臣妾不知她为何这般诋毁臣妾,您要相信臣妾啊!” 说着她用丝帕擦了擦眼角,看着翁玥道:“你说是本宫指使的你,本宫究竟怎么指使的,何时指使的?” 翁玥也很慌乱,冲着皇上和皇后磕了个头,指着容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说道:“姚碧雪曾经来找过奴婢,询问奴婢负责何事,后来又拿来毒汤匙,让奴婢掉包,奴婢迟迟没动作,她没为难奴婢,只是让奴婢多多留意凤鸾宫的动静。” 说着,她又看向容贵妃讽刺道:“表姐,你是魏家的女儿,我是翁家的女儿,不比你差什么,凭什么就要牺牲自己给你当垫脚石?” 不等容贵妃开口辩解,姚碧雪忙跪上前,没有丝毫慌张,只淡淡说道:“奴婢从未见过这位那姑娘,不知道姑娘是从哪里打听到奴婢的名字,如此诬陷我家主子,诬陷奴婢。” 就在众人听得头疼时,陆皇后身边的索兰咬了咬唇,跪在皇后脚边,说道:“皇上、主子,下毒之人确实不是翁玥,而是奴婢。” 索兰的话令在场所有的人都十分震惊。 此时的她跪在地上,继续平静地说道:“奴婢曾有心上人,主子却说他并非良人,后来他迟迟等不到奴婢,就娶了旁人,奴婢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索兰此话一出,更是惊了在坐的人,尤其是沈莹玉。 第十二章 苦庄 宫女珠胎暗结是大罪,要连累家人的,而且索兰和福玉一样,是佟家的女儿,身份高贵,是谁如此糟蹋她? “主子帮奴婢瞒着,送奴婢出宫待了一年,后来奴婢家里还是知道了,强行把奴婢的女儿抱走,主子却不肯帮奴婢夺回女儿,所以奴婢恨她。” “姑姑……”福玉眉头一皱,这事她从来没听说过啊。 “索兰,你在说什么?”陆皇后听了索兰的话,心中郁结,连连咳嗽起来。 事情突然的反转让沈莹玉也是一头雾水,她知道索兰有嫌疑,可是这一切怎么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 她皱了皱眉,问道:“索兰姑姑是如何将药藏在汤匙中的,又为何现在才承认?” 若是罪魁祸首是索兰,沈莹玉绝对不信。 “此事确实是奴婢一人所为,奴婢自知犯了大罪,不求主子和大公主原谅,只求能善待奴婢的女儿。”索兰并没有解释,而是直接认罪。 说话间,张恩生领着小太监们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两个汤匙。 张恩生弯着腰,在昭仁帝身侧说道:“禀皇上,奴才在索兰房中搜到了大量的汤匙。” 随后,另一个太监拿小锤子轻轻一捶,汤匙裂开一道小小的缝隙,足以看到暗藏在里面的东西。 在看到汤匙中的药时,沈莹玉握紧了双手,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奴婢自知对不起主子,可是奴婢日日夜夜思念云鹊,是奴婢糊涂!”索兰不停地向陆皇后叩头。 昭仁帝将桌子上碎裂的汤匙挥到地上,冷道:“来人,把她拉下去,择日送去苦庄做劳役。” “皇上……”陆皇后刚开口,想要劝两句。 昭仁帝却摆了摆手,道:“这等刁仆留在身边有何用?因着佟家缘故,朕已经开恩了。” 索兰咬咬牙,俯身叩头道:“奴婢谢主隆恩,愿主子保重。” 索兰被人带下去了,昭仁帝揉着眉心,看了一眼跪着的翁玥和魏嘉,对张恩生说道:“翁玥的屋子搜得如何?” 张恩生弯着腰回道:“奴才带人翻过了,并没有可疑之物。” 云妆明明瞧见翁玥屋子里有毒汤匙,如今却并没有查出来,沈莹玉扭过头看向云妆,满脸疑惑。 对于此事,懵的不仅是沈莹玉和云妆,还有翁玥。 毒汤匙她还给姚碧雪时,姚碧雪不收,她又不敢随意扔了,免得被人发现,只想着哪阵悄悄处理掉…… 可是她还没处理呢。 毒汤匙哪去了? 翁玥思索着,却想不通,只能急急说道:“皇上恕罪,奴婢是害怕才将事情推给表姐的,奴婢想着皇上宠爱表姐,一定不会忍心责罚表姐,才……奴婢该死,皇上饶命。” 昭仁帝良久未言,许久后对着容贵妃柔声道:“容贵妃,你先起来。” 接着又道:“既然翁玥是翁家女儿,又不适合待在宫中,那就好生将她送回家吧。” “奴婢谢皇上恩典。” “此事到此为止,朕不想再听到任何流言。”说着,昭仁帝嘱咐韩太医几句后,又安慰了陆皇后一会儿,才离开。 昭仁帝离开后,容贵妃也没有再过多停留。 “你们都出去。”陆皇后朝着宫女太监们说道。 太监们宫女们皆听命离开,唯有沈莹玉站在那里。 陆皇后看着沈莹玉,道:“玉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本宫中毒的事你为什么要瞒着?” “母后,您明明是中毒,可是常太医却闭口不提,儿臣怕打草惊蛇,等韩太医回来才敢告诉父皇,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会害了索兰。 陆皇后听后,也是长叹了一声,拉着沈莹玉的手,说道:“傻孩子,你当后宫是什么地方?黑可以变成白,白也可以变成黑。” “容贵妃把翁玥安排到凤鸾宫可见她居心叵测,此事就这么草草解决,儿臣实在气不过。” 说起来沈莹玉多少有些气愤,她道:“幕后之人究竟是谁?索兰姑姑的说法太牵强了,还有常太医,是听了谁的命令,敢隐瞒您中毒之事。” “此事本宫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依着本宫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太多的精力去查,你也不要再插手,本宫不希望你出事,更不希望你被人利用。” 说罢,陆皇后将大宫女寸羽唤了进来,到里间去休息。 沈莹玉叹了口气,望着凤鸾宫的奢华,却有些心酸,这里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的宫殿,却也有着无尽的恐慌与寂寥。 出了正殿,守在门口的云妆正要开口,便被沈莹玉拉回了西配殿。 “怎么回事?”沈莹玉问道。 云妆急得跺了跺脚,回道:“奴婢也不知道啊,那毒汤匙明明是在翁玥的屋子里,索兰姑姑为什么要认,奴婢不相信索兰姑姑会做这样的事。” 说着,云妆轻叹了一口气,忧愁道:“福玉……躲起来了。” 沈莹玉也叹了一口气,略垂眼眸后嘱咐道:“先别去扰她,让她静一静吧,此事是我对不住她。” 中毒之事,不会就此了结,容贵妃的名字,深深刻在了沈莹玉心里。 而此时,金凰宫中,容贵妃也在议论着她。 “沈莹玉那丫头,话语间竟敢针对本宫。”容贵妃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连桌子上的茶碗也被震了起来。 “主子不必生气,仔细手疼。”大宫女秀彩殷勤地说着。 “不生气?区区一个公主也敢质问本宫,就算她是嫡公主,见到本宫还不是要给本宫请安!”说着容贵妃便将茶杯挥到地上。 原本她消息灵通,是到凤鸾宫凑趣儿的,结果诬陷到她身上了。 “主子,说到底这件事终究是您赢了。”姚碧雪劝着容贵妃,又对秀彩嘱咐道,“把地上的茶杯收拾了,然后再重新沏一杯。” “本宫赢了?差点被扣上谋害皇后的罪名,她沈莹玉可真是好本事。”容贵妃气道。 “今日之事让主子看清了翁玥,这样吃里扒外的人,不能留,如今将她送走,也是好事一桩。”姚碧雪见容贵妃认可地点头,又道,“翁玥已经将矛头指向主子,皇上却并没有指责您,可见皇上是偏袒您的。” “翁玥到底是本宫安排在皇后身边的人,怎么会反咬本宫一口?”容贵妃诧异道。 “主子,想必是皇后娘娘收买了她吧。” “不行,你去查查翁玥在凤鸾宫的一切,本宫从未指使她下毒,到底是谁要害本宫!” 第十三章 大姓 几日后,又是晴朗的日子,长空万里无不深邃蔚蓝。 沈莹玉闲来无事,在西窗下的小炕上与福玉、云妆、酌儿、阿满四人绘制着花样。 正在绘梅花花样的沈莹玉偷瞄了云妆一眼,“你这花样怎么绘得歪歪扭扭的?” 说着便指着云妆的花样道:“还有这花瓣,弯弯曲曲的,叶子也丑丑的,不好看。” “奴婢哪会画图样,不过是信手涂鸦,偏得大公主这般奚落。”云妆撇了撇嘴。 “我看看其他人的。”沈莹玉拿起福玉的花样,接着又瞧了瞧酌儿和阿满的,“瞧瞧,都是我身边的,偏偏你不得我真传。” “大公主,福玉她们伺候您多年,奴婢来您身边才几天,大公主您的才艺,奴婢可学不来。”云妆耍小性子般将头转向一边,不看沈莹玉。 “奴婢这花样可是大臣之女必学的课业,大公主就别打趣这丫头了。”福玉打圆场道。 “大臣之女还要学这些?”云妆惊叹道。 “当然要学了。”酌儿接过话,很是骄傲地说道,“我们是大臣之女,自幼进宫给大公主当玩伴,宫内可是有专门教我们的师傅呢。” “翁玥是翁家的女儿,福玉是佟家嫡女,还有……酌儿你是哪家的啊?” “我?”酌儿扬起头,“我是定北王家的小庶女,镇国公你知道吗?他是我哥。” 云妆摇了摇头,看向阿满,问了一句,“那你呢?” “纳兰家。”阿满随口说道。 “纳兰家,纳兰阿满,天啊,都是什么神仙人物。”云妆感慨道。 而酌儿却撇了撇嘴,哼道:“你不是瞧不起有权有势的嘛。” “我那是瞧不起有权有势还趾高气昂的。”云妆挥了挥手,反驳着,“容贵妃身边的那个姓姚的宫女,也是大姓出身吧?” “什么大姓,那叫大臣之女。”酌儿嫌弃过后,耐心解释道,“她是姚家庶女,听说她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沈莹玉原本听个趣儿,听到这里却眉头一皱,斥道:“都哪里听来的浑话!” 正讲得高兴的酌儿猛然间失了笑意,轻咬薄唇,没再言语。 沈莹玉缓了脾气,思索道:“福玉近期出过宫了,这样吧,阿满你出宫一趟,让我外祖母好好查查姚碧雪的身份。” 旁人或许查不到,她外祖母却多少有些门路。 阿满乖巧地点点头,忙放下画花样的笔,起身出去了。 而酌儿却更委屈了,怎么什么事都不交给她做呢?福玉向来循规蹈矩过分谨慎,阿满又性子软绵,都不像她那么机灵,也不知道大公主是怎么想的。 见气氛沉闷,沈莹玉轻呼了一口气,朝她们问道:“你们说,大臣是不是都老气横秋的啊。” “应该也有年轻有为的吧。”福玉拿着笔,一边绘制花样一边说着,却又感到奇怪,抬头看向沈莹玉,“大公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大公主莫非是要见大臣?”云妆看着福玉精美的花样随口道。 “没错!”沈莹玉说话间轻拍了一下炕桌,“在这长歌城中,四四方方的天,四四方方的地,甚是无趣,我倒要看看这大臣长什么样!” “大公主,奴婢可不可以一起去呀!”云妆兴奋地问道。 见云妆要跟着,酌儿心里有些不服气,于是忙道:“奴婢也想去。” “别胡闹,大公主怎么可以见宫外男子,你们不劝阻反倒起哄。”福玉埋怨道。 沈莹玉拿起面前的一小摞纸,又拿起云妆和酌儿面前的纸,合在一起塞给福玉。 “福玉,你自己不想去,可不能拦着我们,这些就交给你了,云妆、酌儿,我们走。” 说完沈莹玉便带着云妆和酌儿小跑出了屋子,只留下福玉在小炕上愣愣地看着她们离开。 陆皇后病了多日,沈莹玉也一直压抑着,如今陆皇后中毒之事已了,她就忍不住小女孩的心性了,又有云妆撺掇着,酌儿应和着,主仆三人倒是有恃无恐,只是难为福玉为她们操心。 阅政殿前殿与后殿之间被栏杆阻隔,宫妃走后殿,大臣走前殿,宫妃们出不去,大臣们也进不来,就连栏杆处也有侍卫在外面把守。 此时的沈莹玉和云妆、酌儿正躲在栏杆处。 “大公主,门开了,门开了!”云妆低声叫喊着,手上还拉着沈莹玉的袖子晃动着,难掩盖她的内心激动。 “嘘,小声些,你这么嚷嚷会把侍卫引来的。” “不会的,如此隐秘的地方,谁能发现我们。”云妆自信满满地说着。 “大公主你快看,出来了!”云妆看到从阅政殿里出来个人,差点要跳起来,忍不住探出头去看个清楚,看清楚后却又是满脸失望,嘟囔道,“原来是个糟老头子,白白高兴了。” “是谁,出来!”这时离栏杆最近的侍卫听到了声音后,斥道。 沈莹玉叹了口气,用手指戳着云妆的额头,嗔怪道:“说好的不会被发现呢?” 云妆也是撅起嘴,摊手道:“谁知道他耳朵比狗还灵。” 她们在那一言一语的,却不知已经被侍卫全听到了耳朵里。 “还不快出来,再不出来,我便过去搜了。”侍卫听了她们的话,脸色早就变了,见她们还不出来,便再次开了口。 云妆也是不怕事的,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站了出去,嘴里还哼声嘀咕道:“出来就出来。” 沈莹玉的身份摆在那,自然是不敢同云妆那般无惧无畏,故而躲在了原地,并没有站出去。 酌儿压根就没说话,自然是站在原地没动地方,见云妆走出去,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想着此番定会让云妆难堪。 云妆站出来后,与那个侍卫大眼瞪着小眼,愣是把那个侍卫看得有些尴尬。 她瞧着侍卫只盯着地面,也不说话,就掐着腰说道:“不是你叫我出来的嘛,怎么又不说话了?” 侍卫板着脸,看着地面,沉声道:“前殿是朝堂重地,女子不得擅入,赶快离开。” 云妆“哦”了一声后,转身便要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对侍卫说道:“我没擅闯啊,你看我在后殿站着呢。” 侍卫没有说话,他没想到云妆是这般难缠,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还是快些离开吧!” “哦。”云妆愣愣地说道,离开时还小声地嘀咕着,“离开就离开嘛,脸红什么?” 第十四章 小聚 虽说云妆的声音很小,却也被人听了去,侍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听到爽朗的笑声,他收回手后闻声望去,只见云妆那灿烂的笑容。 “喂!你这块儿木头,怎么我说什么便信什么?我肖云妆第一次遇到你这么呆板的人。”说完云妆便真的离去了,只留下侍卫站在原地。 此时他的脸真的是红得彻底,久久才开口呢喃道:“肖云妆?云妆?” “终于走了。”看到侍卫离开,沈莹玉暗自松了一口气,一边把头转向阅政殿一边抱怨道,“云妆被这个侍卫赶走了,岂不是不能陪我看大臣了。” 站在她身边的酌儿眉头一皱,就那么轻易地放过云妆了? 还有,云妆不能陪,她能啊。 沈莹玉并未理会酌儿,而是打算转身离去,离去前她随便瞧了阅政殿一眼,突然间一个人闯入了眼帘,准确的说,是一位貌若潘安的男子。 男子正向阅政殿走去,并没有发现躲在暗处的沈莹玉。 沈莹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却也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沈莹玉一边张望着一边自言自语道:“怎么不转过来?” 也许是听到了沈莹玉的话,也许是感觉有道目光注视着他,男子渐渐放慢了脚步,越来越慢直到停止。 他站在原地向四周望了望,回眸间,一眼便看到了躲在暗处一袭粉衣的沈莹玉,最终将目光停留在沈莹玉身上,看到喃喃自语的沈莹玉时顿感她娇俏可爱,不觉间扬起了嘴角。 而沈莹玉却低着头,不停地嘟囔道:“好不容易见到个男人,怎么……” 沈莹玉边说边抬起了头,恰好对上了男子的双目,那一瞬间的对望仿佛是烈日里吹来的一阵轻风,令人舒畅、清新。 俩人站在原地皆是一愣,双眸怔怔地望着彼此,时间在此刻不只是静止,而是被遗忘。 沈莹玉呆呆地望了许久,脸上泛起丝丝红晕,羞涩中的她突然间迅速蹲下身子,把自己隐藏起来。 然而心中的小鹿却依旧不停地乱撞着,她抚着心口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感到快要窒息?” 突然间消失的沈莹玉让男子又是一愣,接着摇头淡笑后,便重新迈开脚步向阅政殿走去。 “小徐大人来了,快进去吧,皇上等候多时了。”阅政殿门口的太监张恩生躬身请安,忙把他往里面迎。 徐怀瑾将手背在身后,谦恭颔首道:“有劳张公公了。” 踏进阅政殿的门槛前,徐怀瑾还是望向了栏杆处,见空荡无人,轻笑着摇了摇头,迈进殿内。 他是当朝丞相徐商的嫡子,年纪轻轻就中榜入朝为官了,虽说官职不大,却也是年轻有为,才十七岁,却也是文武双全,就连皇上也是格外看重他,常常叫他来考校一二。 朝廷内外羡慕他的人不少,也有一些人总是酸溜溜地说他是仗着他的好父亲,懂他的人难免为他开脱,一来二去,年纪相仿的世家子弟也分出帮派来。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沈莹玉的心才渐渐平复下去,她慢慢站起身,试探着探出头向外瞧了瞧,却发现男子已经不在后,失望地四处望了望,叹了口气。 “怎么了?大公主。”酌儿见到沈莹玉反常的举动,愣了一小会儿,还是问了一句。 而沈莹玉只是摇摇头,适才的怦然心动让她难以启齿,更让她生出几分羞耻感。 “回去吧。”沈莹玉故作镇定道。 回到凤鸾宫,便看到云妆坐在西配殿廊下。 见到沈莹玉回来,云妆急忙走到沈莹玉身边,扶着沈莹玉嚷嚷道:“大公主,您可回来了,福玉一直在说奴婢,您再不回来,奴婢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可不是你蹿跺着我去的吗,难道是福玉冤枉了你不成?”沈莹玉一边走着一边中想着事,也没有过多的理会云妆。 回到西配殿内便关紧了殿门,静静地坐在窗下发呆。 脑海里不断播放着适才的画面。 站在殿外的云妆满是疑惑,平日里大公主就算不说话,也没这么心不在焉的啊。 “你们看到什么了啊?”云妆含着好奇带着关心,问了一句,“不会是看到丑男,吓到了吧?” 酌儿摇摇头,她一个溜号,什么都不知道。 云妆撇撇嘴,倒也没再问。 日近黄昏,京都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反上归途,只有五个人例外,依旧在这欲渐昏沉的时刻逍遥玩乐。 最先踏着夕阳而来的是换上常服的纳兰拜赫,少了侍卫服在身的他少了些英气,多了份儒雅,还有挥之不去的木讷。 一路走至一家偏僻的小酒楼,上楼,挑了个一开窗就能看到外面街上人来人往的厢房,点了两壶酒,依着往日习惯,点了几盘菜肴,看着窗外的景色小酌起来。 未几,楼下传来几声吵嚷,纳兰拜赫轻笑几声,继续小酌。 片刻楼梯的踏板声响起,不久后厢房的门被大大地推开,门口一前一后站着两位年轻的少年。 前面的少年两手扶着门,将后面的少年拦在门外,无奈且幽怨地高呼一声,“好啊,纳兰拜赫,我和徐怀瑾争着抢着第一个来,结果你倒是最先来的一个!” 徐怀瑾推开前面少年的手,走进厢房,笑道:“哪里是我争着抢着,分明是你自娱自乐,非要赶在我前头。” 门外的少年嚷了声真无趣,便走了进来,刚落坐,又道:“江景微和佟唤呢?怎么又是他们俩来得最慢。” 徐怀瑾忍住笑意并未回答,反而执起酒杯与纳兰拜赫一起小酌。 放下酒杯的纳兰拜赫任由徐怀瑾帮着添酒,扫了问话的少年一眼,冷笑道:“致善大少爷,谁不知道我们五个人里,十有八九都是你最后来的。” 姚致善听了,轻拍了桌子一下,反驳道:“十有八九最后来,怎么说也剩下一二吧!” “你那一二有什么稀奇,还不是和人打赌才舍得早到。”门外响起了佟唤的声音,佟唤手提着两坛好酒,放到桌子上,“我来时,嬷嬷担心我们这群小子没个节制,特意准备的米酒,保证喝再多也无事。” 姚致善瞧了佟唤一眼,随口嘲笑道:“苏嬷嬷哪是怕我们喝多,分明是怕你喝多了你父亲收拾你!” 听了姚致善的话,佟唤扬手便要打,嘴里怪道:“就你话多!” 第十五章 微怒 这时敲门声响起,循声望去,一位灰白袍子的少年立在门口,眉头微皱问道:“我没来晚吧?” 姚致善躲开向他挥来的手,看向江景微,忙问道:“景微,平时都是你最早来的,今天怎么反倒最后了?” 江景微静静地坐下,淡道:“宫门哪里是那么容易出来的?况且还有个五皇子缠着我。” “五皇子向来与你亲近,倒是你对谁都淡淡的。”佟唤瞧了一眼江景微,笑道,“你可是最年轻的国公,却总是装作一副老成的样子,我们五个人里就你最不合群。” 江景微淡笑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众人吃菜喝酒。 “拜赫,我今天去阅政殿时看到你了。”徐怀瑾夹起碟子里的菜,放进嘴里,轻嚼着,咽下后又道,“远远地看着你在和一个小姑娘说话。” 纳兰拜赫良久未答,想起今日之事不禁涨红了脸,回过神才道:“就是一个小宫女罢了。” “小宫女?”徐怀瑾想到今日看到的人,亦是有所思,“我还看到了一位粉衣小姑娘,挺可爱的,看着衣着不像是宫女。” “这我倒是没留意,不过我知道那个小宫女叫肖云妆,怎么?你喜欢另一个姑娘?”纳兰拜赫问道。 徐怀瑾轻轻笑着,露出洁白的牙,并没有回答,不过很显然他是感兴趣的。 一旁的姚致善倒是玩笑起来,打趣道:“呦呦呦,小徐大人这是又一见钟情了!” 不过在这些笑语中,有一人眉头深锁,那就是江景微,当他听到肖云妆三字时,就已经变了脸色,对沈莹玉一向上心的他,怎会不知云妆是沈莹玉的大宫女。 “景微,你想什么呢?”姚致善大大咧咧地推了江景微一下。 回过神的江景微只是看着姚致善一愣,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心细的佟唤却发现了异样,他知道江景微不擅言语,向来有事都藏在心里,便道:“难得一聚,赶快吃菜吧。” 就这样,一场聚会直至天黑才散场,众人皆在寂静的夜里反上归途。 与众人分别后,江景微买了些东西,乘着撵轿赶回宫里,一路上回想着徐怀瑾的话,愣了许久。 “怎么会这样?”他呢喃着。 至碧彰院,才下撵轿,一个小小的身影窜进了他的怀里,不必想也知道是五皇子沈元暄。 “镇国公,五皇子一直等您回来,奴才也劝不回。”一旁的太监解释道。 “无碍,你先回去吧。”江景微嘱咐太监离开,笑看沈元暄,“是在等臣?” 沈元暄听后不住地点头,眼睛中闪烁着光芒。 “既然是等臣,那臣藏在袖子里的冰糖葫芦就自己吃了。” “别!”沈元暄用那稚嫩着语气急切道,“江六哥哥,师傅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是答应过帮我买的。” “看来五皇子不是在等臣。”江景微笑了笑,不再为难沈元暄,将冰糖葫芦交了出去。 他说对了,沈元暄确实不是在等他,因为沈元暄拿到冰糖葫芦,就开心地走了,留下他站在原地无奈地摇头笑着。 江景微径直回到屋中,并没有去休息,尽管天色已晚,乏累一天的他还是坐在案前静静地看书。 不过若是仔细瞧,他的书未翻一页,眼神也未在书上游走,灯火微微中的他心事重重。 黑夜里,此时凤鸾宫西配殿里传来阵阵笑声,沈莹玉躺在床榻上看着床顶,而床下是抱着被子坐在地上的云妆,二人秉烛夜聊,相谈甚欢。 “大公主,您不知道,那个傻侍卫真的好傻。”云妆一边说一边笑着。 “有那么傻吗?”沈莹玉呆呆地看着床顶,随口问着,大概是各花入个眼,她倒是没觉得纳兰拜赫哪里好。 “当然很傻,您是不知道……”云妆依旧谈论着纳兰拜赫,或大笑,或高呼。 至于沈莹玉,则是任由云妆大笑高呼,自己却静静地躺在床上,偶尔回应云妆几句,然后默默地想着她的心事。 转眼间又过了四五日,这天沈莹玉在东侧小炕上拿着一本书,双眸怔怔地盯着书,许久也未翻一页。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阿满自外面走了进来,沈莹玉听到声音后,放下手中的书,微微正了正身子,微怒道:“你这两日去哪了?连人影也见不到!” 闻言,阿满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走到沈莹玉身边疑惑道:“奴婢这几日是在办大公主交代的事啊……” “我交代的事?”沈莹玉转了转眼眸,思索着问道,“我有什么事需要你去办?” “您之前交代给奴婢的,查姚碧雪的身世。”阿满试探着说,生怕惹怒了沈莹玉。 听福玉说,沈莹玉这几日的脾气古怪得很,还是小心为妙。 “原来是这事。”沈莹玉淡淡说着,不知道怎么了,这几日自己总是心不在焉的,有些事竟然浑忘了。 “怎么样,查得如何,是我想要的结果吗?”沈莹玉将手搭在炕桌上。 “果然是在您的预料之中。”阿满一脸敬佩地回答道。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这样。”沈莹玉轻叹了口气,眼中也闪过一丝丝无奈。 凤鸾宫一间昏暗的屋子中,只有窗子才透进点点光亮,屋内除了一张破旧的桌子,几张蜘蛛网再无其他。 而墙角正蹲坐着一个人,看不清模样,只是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若不仔细看,便觉不出这屋子中还有人的气息。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推开的那一刻是那么刺耳,角落里的人没有抬头,依旧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 来人静静地走向角落,没有说话,屋子只回荡着沙沙的脚步声,来人走到角落里悠悠地蹲下,轻声道:“索兰姑姑。” 角落里的人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光亮,劝道:“大公主千金之躯,不该来这里。” “不该来吗,可是我已经来了。”沈莹玉黯然神伤,扭过头不再看向索兰。 索兰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地面。 良久,沈莹玉似乎是有些激动,在安静的屋子里,忽然急躁地问道:“明明不是你,为什么……” “为什么?”索兰轻笑一声,抬起头看着沈莹玉问道,“大公主想拿翁玥开刀,奴婢只是想撞撞刀尖而已。” 第十六章 不救 “你根本不是为了翁玥。”沈莹玉扭过头,倔强道。 “大公主追问那么多做什么?您想让人知道主子中毒的事,现如今也做到了,您只管照顾好主子便是。” “姑姑以为我是想找替罪羊?”沈莹玉气极,“我想抓到害母后的凶手。” 不仅如此,她还不希望索兰出事啊…… 倔强如沈莹玉,并没有将舍不得索兰的话说出,可是越憋在心里,她越气闷。 “翁玥屋内的汤匙为何消失,你屋中又为何会出现汤匙。”沈莹玉冷冷静静淡声问着,却依旧遮不住怒气。 “大公主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相吗?汤匙源自哪里不要紧,主子的病一定要先治好,容贵妃和翁玥是重臣之女,大公主知道动她们的后果吗?” 这也是昭仁帝为何草草了事的原因。 索兰原本不想说,可是又怕沈莹玉年轻气盛,揪着抓真凶,这样会伤到沈莹玉的。 宫里的勾心斗角,哪里是沈莹玉能看清的。 沈莹玉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她又很不明白,凡事不都要讲究公道二字吗? 若是证据确凿,又为何要徇私。 “我不管什么后果,我只想要一个真相!她们明明监视着凤鸾宫……” “大公主以为主子就没有监视金凰宫吗?” 沈莹玉的话并没有说完,可是索兰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得她没了说话的欲望。 她看着面前的索兰,回味着索兰说的话,是啊,这就是后宫,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可是就因为这里是后宫,便可以吃人不吐骨头? 抓不到幕后黑手,那双手日后还是会扼住她母后的喉咙。 这让沈莹玉背后发凉。 沈莹玉轻笑一声,“姑姑当真是为了母后好?那你的女儿呢?” 她悠悠起身,思索道:“云鹊,让我想想她在哪呢?” 来回踱了三四步,沈莹玉抚了抚鬓角,像是真的在思考,忽然她眸光一亮,看向索兰道:“我想起来了。” “她在……”沈莹玉靠近索兰,在索兰耳边一字一句,慢悠悠地从粉唇吐了几个只有索兰听得到的字。 听到沈莹玉的话,索兰猛得抬起头,眼中有着难以述说的神情。 她一直看着长大的大公主,怎么也有那么深的城府,只不过,深宫不缺城府深的人,她怕沈莹玉斗不过。 瞧着索兰惊慌害怕的样子,沈莹玉只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女儿。 沈莹玉不禁有些失落,什么都没有说,转身便往外走去。 见沈莹玉要走,索兰才担忧起自己的女儿,她怕沈莹玉会去找她的女儿算账。 “奴婢自知对不起主子,对不起大公主,奴婢甘愿赴死,只求大公主饶她一命。”角落里的索兰哀求着,匍匐着向前跪行几步,唤着沈莹玉。 而沈莹玉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门口停留片刻,轻叹了口气后,走出了门外。 见到沈莹玉走出来,云妆和酌儿忙上前扶住沈莹玉。 “大公主在里面待了好久,您和索兰姑姑都说了什么啊?”酌儿满脸好奇地问着。 沈莹玉淡淡扫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 “大公主是怕奴婢说出去吗?”酌儿试探着问道。 沈莹玉又扫了她一眼,眸子比适才冷了几分,“什么时候主子的事你也敢过问了?” 云妆见状忙劝道:“大公主和索兰姑姑说了那么久的话,想必是乏了,我们还是先回宫吧?” 然而酌儿并不领情,嘟囔道:“不用你充当好人。” 沈莹玉停下脚步,冷冷地看向酌儿,道:“我是给你脸了吗?” 也许是沈莹玉的态度把酌儿吓到了,酌儿松开沈莹玉的手,后退了半步。 愣了稍许,酌儿转身跑了。 瞧着酌儿离去的背影,沈莹玉蹙紧了眉,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过。 “大公主?”云妆试探着唤道。 沈莹玉无奈地摇摇头,轻叹了一声后,疲累道:“回去吧……” 云妆没有说话,扶着沈莹玉往前走着。 走了一会儿,沈莹玉又道:“还是先去一趟阅政殿吧。” “是要救索兰姑姑吗?”云妆很是高兴地问道。 这几日福玉总是忧心忡忡的,云妆是看在眼里的,虽然有时候福玉装作无事,可是云妆看得出来,福玉是难过的。 索兰罚去苦庄生死难料,云妆自己都难过呢,更何况索兰是福玉的亲姑姑。 这也是陆皇后迟迟拖延着不送索兰去苦庄的原因,毕竟那不是普通的皇庄。 “不救了。”沈莹玉看似平淡地说出这句话,心却像是堵了块石头,她望着天,努力笑了笑。 一头雾水的云妆并没有说话,走了几步后,嘟囔道:“那大公主还去阅政殿做什么?” 沈莹玉停下脚步看向云妆,云妆忙低下头,不再言语。 良久,沈莹玉再次抬起脚步,悠悠道:“你想让我救她?” “大公主有自己的决断,奴婢不敢多言,适才是奴婢失言了,大公主别怪罪。”云妆嘴上讨饶,心里却不大高兴。 看着云妆有些委屈的样子,沈莹玉的心情也算有些好转,“我想会会那个云鹊。” 到底云鹊只是宫女,不过是听命于人罢了。她要抓真凶,也不会牵连被迫之人。 若云鹊也不是什么好鸟,那她就顾不得索兰的心愿了。 “奴婢明白了,大公主是想把索兰姑姑的女儿从豺狼虎豹的身边救出来对吧?”云妆脸上洋溢着笑,接着又有些犯愁地问,“我们去阅政殿能有什么用啊?” 单纯如云妆,不知道沈莹玉心中所想。 沈莹玉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想让害她母后的人绳之以法而已。 不过她暂时不打算告诉云妆。 沈莹玉看向云妆,用手点着她的额头,无奈道:“当然是找父皇了,我向父皇要个人还不简单。” “原来是这样。”云妆揉了揉额头道,“索兰姑姑我们就不救了?” 小妮子还是纠结这个问题…… 沈莹玉回身望向适才进去的那间屋子,若有所思道:“不是不救,而是救不了。” 若是云鹊伏法,索兰又怎么活得下去呢,这么多年,索兰最放不下的就是云鹊,而她能为云鹊做的也只有这一件事了,沈莹玉拦不住。 云鹊不是幕后根源,沈莹玉也不想揪着她不放,一切还是再等等吧。 来到阅政殿,绕过后殿栏杆,入了后殿,路过暖阁,拐进西间,此时昭仁帝正坐在桌前批阅奏折,浑然不知沈莹玉来了。 第十七章 换婢 见昭仁帝在忙,沈莹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张恩生不要打扰到昭仁帝。 眼瞧着昭仁帝拿起奏折,执起御笔斟酌再三后,皱着眉头将字迹写在上面,沈莹玉忽然感慨,她这万人之上的父皇也是不易,国家大事千头万绪,都等着他在处理,谈何简单? 昭仁帝放下批好的奏折,恰好看到站着的沈莹玉,忽得舒展了皱成一团的眉,笑道:“玉儿来啦!” 沈莹玉也是轻轻一笑,福身甜甜唤道:“父皇。” 昭仁帝与陆皇后伉俪情深,也注定了沈莹玉与其他皇子公主不同。 看着沈莹玉,昭仁帝已经忘记了朝堂的烦心事,靠着软垫对沈莹玉摆着手,柔声道:“来,到父皇身边来。” 沈莹玉很乖觉地起身,慢步来到昭仁帝面前,静站在他身边,抓着他的胳膊轻摇道:“您怎么又皱眉了?” 昭仁帝听了,笑说道:“父皇保证,以后再也不皱眉了。” 沈莹玉含笑点着头,收回抓着昭仁帝的手。 而昭仁帝却打量着她,假装严肃道:“朕记得你前些日子来,拐着弯让朕允许宫外的名医进宫,这次又是什么事?” 之前为着陆皇后中毒之事,沈莹玉求着昭仁帝在宫外找名医,而昭仁帝却觉着……名医尽在宫中。 昭仁帝也算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无事不登三宝殿。 “女儿上次的请求,父皇您也没答应啊。”沈莹玉歪着脑袋顽皮道,“所以您这次不可以再拒绝女儿了。” 听罢,昭仁帝饶有兴趣地看着沈莹玉,笑道:“你且说说,什么事?不出格的事,朕哪次没依你?” 沈莹玉想了想,斟酌后,笑着说道:“父皇,女儿近日闲来无事,到御花园走了走,遇到了一件奇事,想说与您听。” 闻言,昭仁帝颇为好奇,瞧着沈莹玉问道:“哦?什么奇事?” “女儿路过御花园时,偶然听了几句话。”沈莹玉微笑着没有继续说。 “什么话?”昭仁帝更加好奇,见沈莹玉没有往下说,便问道。 “女儿恰好遇到两名小宫女在偷偷聊天,觉得有趣,就听了下去,她们说……金凰宫与凤鸾宫不和。” “胡说!”闻言昭仁帝笑意凝固,怒气冲冲地拍着桌子斥道。 “父皇您息怒,女儿也认为这是无稽之谈,所以才感到有趣。”沈莹玉浅笑着,似乎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宫内人多口杂的,难免有流言蜚语,你母后不过病了些时日,就有人敢胡说八道了,看来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昭仁帝揉着眉头疲累地说道。 瞧着自己的父皇如此,沈莹玉是有些心疼,不过,她想做的,还是会做的。 “父皇,女儿觉得流言之所以称之为流言,是因为信的人多,其实也无需整顿,让她们不信便好。”沈莹玉自信满满地说道。 “难道你有法子?”昭仁帝看向沈莹玉,顿感惊奇。 “女儿觉得她们说得没错,凤鸾宫少与金凰宫走动也是真,况且……那日容皇娘来得那么及时,女儿相信那不过是偶然,可是宫女太监们可不这么想。” 说话间,沈莹玉伸手摸了摸茶杯外壁,捻着袖子,将茶杯端到昭仁帝面前。 她继续道:“女儿听说古时为两国邦交,有联姻,嫁公主一说。” 正喝茶的昭仁帝猛地一咳,看向沈莹玉,皱眉道:“什么嫁公主?什么联姻?” “父皇,您想哪去了。”沈莹玉笑着接过茶杯,放回原位。 昭仁帝不禁皱起了眉,疑惑地打量着沈莹玉问道:“你要去金凰宫?” 说罢,昭仁帝摇着手,说道:“不行,你母后就你一个女儿,你若是去金凰宫,你母后岂不是心疼死了。” 看着昭仁帝一副认真的样子,沈莹玉一时说不出话来,无奈地轻笑几声,摇头道:“不是的,父皇。” 见昭仁帝依旧不解,沈莹玉解释道:“女儿想把身边的大宫女福玉送去金凰宫侍候容皇娘,不过容皇娘也要送个宫女来凤鸾宫,这样还会有人说是非吗?只是不知道容皇娘会不会多心。” 听了沈莹玉的话,昭仁帝恍然大悟地拍着大腿笑道:“你呀,真是小孩子心性。” 沈莹玉也是不以为意,略作惋惜道:“其实女儿习惯了福玉在身边伺候,只是为了容皇娘,只能割爱了,毕竟后宫和睦最要紧。” 见沈莹玉古灵精怪的,昭仁帝合不拢嘴地笑着,觉得沈莹玉的点子也是不错的,便宠溺地对她道:“就按你说的去做,只是记住一点,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你母后,她若知道底下的人这般议论,想必又要忧思多虑了。” “父皇您就放心吧。”沈莹玉点了点头,“既然父皇同意了,女儿可就让福玉去金凰宫了。” 昭仁帝笑着点了点头。 沈莹玉行了跪安礼后,笑道:“那女儿不打扰父皇处理政务了。” 瞧着沈莹玉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昭仁帝摇着头,笑意不减地拿起奏折再次批阅起来。 此时的容贵妃不知道发生何事,正在金凰宫悠栽悠栽地喝着茶,刚放下茶杯,从殿外便走进个小太监,跪在地上道:“主子,大公主身边的福玉姑娘求见。” “让她进来吧!”容贵妃疲倦地托着香腮,闭着眼睛,慵懒地说着。 不多时,福玉走进了殿内,她双眼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见到容贵妃,福玉无可挑剔地行了跪拜大礼,朗声道:“奴婢福玉,给主子请安。” 从福玉走进殿内,容贵妃就未正眼瞧她,若不是凤鸾宫的人,只怕是见也不见,早打发了。 在福玉说话之后,容贵妃猛得睁开双眸,激动得站了起来。 福玉竟然直接称呼她主子,而不是贵妃娘娘或是容主子,容贵妃便一时间诧异起来。 姚碧雪见状,忙上前扶住惊慌的容贵妃,容贵妃却没有理会,摆了摆手让姚碧雪退回去,不知所措地指着福玉道:“你……你刚刚,叫本宫什么?” 说完话,容贵妃又恢复了理智,定了定神,坐回椅子上。 福玉面色虽差,语气却从容淡定得很,那种临危不乱的气势,是学不来的。 “回主子话,近日大公主偶然听到一些闲言碎语,直指主子与凤鸾宫不睦,为破流言,大公主请旨调奴婢到金凰宫,并且主子也要从自己宫中择一人给大公主,以表和睦。”福玉谦卑地说着。 第十八章 说客 “荒唐!流言要宫女来破?真是笑话!”容贵妃麻木地笑着,手死死地抓着桌角。 “主子,此事要不要奴婢去回禀皇上?”秀彩小声地在容贵妃耳边说着。 “你没听到她刚说的话?请旨,还能请谁的旨!皇后病着,哪得闲处理后宫事,若非请了皇上的旨,沈莹玉敢做如此荒唐之事?”容贵妃紧握着拳头,怒道。 “主子,您不妨求见皇上,看看可还有回还的余地。”姚碧雪低头道。 “本宫现在若是去求见皇上,才是自投罗网,这流言便成真了,不过是个宫女而已,换换又何妨。”容贵妃虽然心有怒气,深思熟虑后还是要顾全当前形势。 “大公主可说她要本宫的哪位宫女了吗?”静下心来,容贵妃平静地问道。 “奴婢并未听大公主提起,想必是大公主让主子您自己选。”福玉依旧看着地面,谦卑地回答着。 容贵妃斟酌再三,眼光扫过殿内每一位宫女,看了看福玉,又看了看姚碧雪,淡淡道:“阿雪,你去吧。” 闻言,姚碧雪忙跪在地上道:“主子!” “不必再说。”容贵妃摆了摆手,阻止姚碧雪说下去,“福玉是大公主信得过的人,而你,是本宫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只有你最合适。” 姚碧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容贵妃叩首后起身离开了。 凤鸾宫西配殿内,云妆端着糕点走进殿内,“大公主,容贵妃娘娘送的人来了。” “哦?来了,是谁。”沈莹玉放下手中的书,接过糕点放在炕桌上。 “是姚碧雪。”云妆在炕桌的另一侧坐下,小声对沈莹玉说道,“大公主要不要见她?” “早晚会见,不急,容贵妃出手真是大方,把掌事宫女送来了。”沈莹玉从盘子中拿起一块糕点,仔细瞧了瞧又放了回去,然后把盘子推向云妆。 云妆倒也不客气,拿起一块便吃了起来,问道:“大公主,您舍得让福玉去?听说金凰宫有个叫秀彩的,人品不是很好,真怕她欺负福玉。” “一个秀彩而已,虽然福玉平时少言寡语,但却聪明得很,对付秀彩绰绰有余。”沈莹玉一边说,一边把自己未动过的茶推向云妆,“你慢些吃,又没有人与你抢,当心噎到。” “不会的,这么好吃的糕点,奴婢要把它通通吃光,怎么会噎到,咳……咳咳。”云妆正笑着说,却突然感到喘不上气,急忙从炕桌上拿起茶杯,将茶水灌了下去。 “瞧瞧,刚才说什么来着?”沈莹玉看着云妆的样子,一边笑着一边说,“算了,不逗你了。” 沈莹玉静静地看着云妆,虽然面上笑着,心中却隐隐地担心着,秀彩确实有坏心思,她不知道福玉能否在金凰宫待得安稳。 但是想到福玉是为了两宫和睦才去的,必然不会有事,不然也是坐实了不和的流言,可是她心中依旧还是不安…… 正想着间,阿满走了进来。 “大公主,镇国公来了。” 沈莹玉微微一愣,之前索兰还和江景微说呢,等皇后病好了,再告诉他,让他来探望。 索兰……被关着,想来也没人告诉他了。 “传。”简单明了一个字。 不多时,阿满领着江景微走了进来,一同跟进来的,还有酌儿。 酌儿有些不情愿地跟在江景微身后,一步一步挪了过来,却又不敢去瞧沈莹玉。 江景微站毕,拱手抱拳道:“大公主不介意臣来当说客吧?” 说着他略回头扫了酌儿一眼,将酌儿拉到自己身边,眼里含了几分责备,也夹杂着几丝温柔。 沈莹玉故意冷了脸,从碟子里拿了一块糕点,不动声色地瞧着。 酌儿偷偷瞄了沈莹玉一眼,接着又侧头看了她哥一眼。 于是,江景微道:“酌儿平日里任性些,臣已经说过她了,大公主若是还生她的气,要打要罚都由大公主。” “哥!”酌儿扭头看向江景微,面露不悦。 沈莹玉随手将糕点放了回去,淡瞧江景微,问:“在江六少爷眼里,本公主那么不近人情?” 江景微笑了,回道:“臣知道大公主不会罚酌儿的。” 沈莹玉不禁一愣,抬眼看向江景微,见他儒雅一笑,不觉失神,转而又垂了眼眸。 “我不会罚她。”沈莹玉再不去瞧江景微,只淡淡说着。 江景微再次抱拳,接着转向了酌儿,指弯轻敲着她的额头,“江酌儿,以后不准耍小姐脾气了。” “知道了。”酌儿嘟囔着将江景微往外推,“你不是还要上课嘛。” “我去看过皇后娘娘就回去。”江景微由着酌儿将他推出来,接着转身面朝酌儿,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要乖乖的。” 毕竟,寄人篱下不能任性。 瞧着江氏兄妹的互动,沈莹玉觉着心里不好受,若是她大哥沈元昭还在,他们兄妹俩一定也是这样的。 走到门外,两个人又嘀咕几句,等江景微走后,酌儿走了进来。 沈莹玉本就是面冷心热的主儿,立刻又板起脸来。 “还知道回来啊,不就……说你几句嘛。”瞧着酌儿委屈巴巴的,沈莹玉又有些软了心肠,“行了,去做你的事吧。” 瞧着酌儿的背影,沈莹玉不禁感慨,酌儿到底是定北王之女,本该在北境任性洒脱的。 如今被她这个大公主管着,说是大公主的玩伴,却和宫女一样。 唉…… 自己是不是对酌儿有些过分了。 金凰宫内,没了姚碧雪,秀彩可谓是高兴得不得了。 “主子,您喝茶。” 姚碧雪调走了,最高兴的当属秀彩,不停地在容贵妃面前献殷勤。 “还喝?本宫已经喝了三盏了,你是猪脑子吗?”来了个福玉无非是让容贵妃添堵,现在秀彩又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没得不心烦。 “啊?”听了容贵妃的话,秀彩先是一愣,紧接着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 “出去。”容贵妃心里别提多气了,看也不看秀彩一眼。 秀彩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领命离开,离开前,路过福玉时狠狠地瞪了一眼过去,没好气道:“还傻站着做什么?” 见容贵妃并没有理会,一脸嫌弃地在那拨动着茶盖,福玉一言不发地转身随着秀彩离开了。 随着秀彩踏出正殿,福玉微低着头,慢步跟在秀彩身后,丝毫没有错了规矩。 静静地关上正殿的门,刚转过身来,便感到迎面袭来的一阵风,紧接着脸上火辣辣的。 第十九章 落井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大公主的大宫女,就可以在我们金凰宫作威作福。”秀彩揉着手腕,冲着福玉趾高气昂道。 金凰宫庭院里,其他宫女太监听到那清脆的巴掌声,纷纷看了过来。 福玉一脸淡然,脸颊虽然火辣辣的,心却冷得很,她知道台下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她,便压制着心中的不甘,微微低头。 她朝着秀彩不卑不亢道:“既然来了金凰宫,我自然是听主子行事。” 其言外之意也是不言而喻,她是容贵妃的宫女,认骂认罚也是容贵妃说得算,而不是同为宫女的秀彩。 更何况秀彩身份低微,而福玉若是不高兴,转头就可以递牌子参加选秀。 又或者自请出宫。 秀彩听得出福玉的意思,自然面上不会再为难她,但是心里却记恨着福玉。 只等着哪日再寻了把柄,一并报复了才好! 几日后的清晨,沈莹玉刚刚起身,睡眼惺忪地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阿满为她挽着发髻。 忽然西配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了,惊得沈莹玉猛得睁开眼,向门口望去,阿满手里的动作也是一滞。 酌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跺脚道:“大公主,出事了!” 不知情况的沈莹玉疑惑道:“发生了何事?” 她一边问着,一边暗暗感慨,酌儿着莽撞的性子是改不了了。 酌儿面露急色,说道:“福玉掉井里了。” “什么?”沈莹玉猛得一惊,一时间慌了神,扶着桌子站起身,顾不得阿满还没有将发髻挽好,簪子松散地插在发髻上,一缕发丝垂在肩上,就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大公主,您等奴婢说完啊!”瞧着跑出去的沈莹玉,酌儿幽幽道,“福玉呛水昏迷了……” 沈莹玉从听了消息后,满脑子都是福玉,不顾一切地向金凰宫跑,发髻上的簪子也因颠簸掉了下来,她只瞧了一眼,继续向前跑着,却被迎面而来的江景微拦住。 “大公主,你这是……”江景微看着发髻松散又十分慌乱的沈莹玉,满脸疑惑,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 沈莹玉并非不想理会江景微,只是心系着福玉,无暇与他攀谈,略停下脚步微微福身后,便要离去。 不知原因的江景微瞧着她行色匆匆,必是有事,眼瞧着她又要抬步离去,忙抓住她袖子的一角,略皱着眉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许臣能帮助一二。” 本不想与江景微纠缠的沈莹玉还是停下脚步望了过来,她犹豫着是否要告知他。 在与他四目相对时,他眸子里的担忧让沈莹玉心中升起暖意。 垂下头,望着脚下的青砖,沉声道:“我听说福玉落井了,我实在担心她……” 话到最后,她有些说不下去,甚至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单凭着话语就已经让江景微听出她的忧虑。 他看着自己拽着的袖角,思索后沿着袖角抓住了它主人的手臂,虽然隔着一层层的衣服,他还是很紧张。 他只希望这样能让她有安全感,使她不再慌张。 这举动惹得沈莹玉也是一愣,她抬起头似有疑惑地看向江景微,只见他唇齿微启。 就在江景微话语欲出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呦,本宫来得可不巧。” 那声音似乎带着戏谑的意味在里面。 江景微眉头微蹙,急忙放开沈莹玉的手,回头看着渐渐走来的人,抱拳道:“淑妃娘娘安。” “淑皇娘安。”沈莹玉跟着屈膝道。 淑妃邵子娴缓缓地走了过来,今日的她打扮得与往日差不多,一袭粉色金丝绣花长裙,外罩玫红长衫,发髻高挽,四支金步摇簪在发上。 走近,站毕。 她瞧着江景微片刻后,又望着沈莹玉,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良久不语。 她抬眼扫过沈莹玉的发髻,摇头对着身边的宫女说道:“瞧瞧,大公主的头发都乱了,金哲你还不快帮大公主把发髻挽上,这宫道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让人瞧去了可怎么好?” 沈莹玉本是怕流言蜚语的,不免有些担忧,可是转念想来,淑妃待人向来和善,除了爱打趣,倒是没什么缺点。 要细说不足,那大概就是让人分不清她究竟是在打趣还是在嘲讽而已。 金哲微微屈膝,垂首向沈莹玉走去,拾起地上的簪子,小心翼翼地在袖口蹭了蹭,接着挽着沈莹玉散落的发丝,三两下的功夫,将发髻挽好了。 耽误了这会子功夫,沈莹玉心中的焦灼也算是散了几分。 她对淑妃淡笑着,说道:“有劳淑皇娘关心,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让淑皇娘笑话了。” “谈不上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也是本宫爱管闲事,别惹嫌就好。”淑妃随意地摆着手,眼中含笑。 听罢,沈莹玉略欠身,淡淡道了句“不敢”,随后侧身为淑妃让路。 见淑妃扶着金哲漫步离去,越走越远,沈莹玉长长地舒了口气,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烦闷。 “适才……是臣鲁莽了。”江景微抿着嘴唇有些责怪自己,见沈莹玉不说话,他便另寻了话题,“福玉状况如何?” 想到发生的事,沈莹玉心中落下的惶惶不安又提了上来,她看着江景微,皱眉道:“就因为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才心急。” 江景微略思索片刻,若有所思道:“福玉不会有事的,否则容贵妃娘娘也是难辞其咎。” 自知他说得在理,可是沈莹玉就是无法安心,她道:“若不能亲眼瞧着她无事,我是无法心安的。” 说着沈莹玉便要离去,然而下一刻,她却被江景微拦住了,江景微劝道:“若是福玉无事,你这是去兴师问罪?” 沈莹玉没有想太多,可是突然听到江景微这么说,竟也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我心里实在是不踏实。” 见她低垂着眼眸,江景微再次说道:“等等看,相信臣,福玉不会有事的。” 在江景微再三劝说下,沈莹玉才转身往凤鸾宫回。 见她离去,江景微眉头渐渐皱起,转身沿着长长的宫道走回了碧彰院,两步并作一步的跑上台阶,回了东第十六间屋子。 急匆匆地推开门,一顿胡乱地翻找,终于引来了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连休。 第二十章 雪参 他路过第十六间听到里面的琐碎声,以为是哪里来的手脚不干净的奴才,便撸起袖子一脚踹开房门,打算抓个正着,下一刻却傻了眼。 “六……六少爷?”连休揉了揉眼睛后,定睛再看,却是江景微无疑,便走了过去,“您这是干嘛呢?” 江景微手里的动作未停,背对着连休的他淡淡道:“福玉落水,我找个由头去金凰宫看看。” 说着,他从漆红的木箱里翻出木盒,打开瞧了一眼,又将其合上,匆匆地出了门。 连休看着自家六少爷离去的背影,轻叹了一声,无奈道:“都送没了!” 此时的金凰宫早已经乱了套,福玉的事情发生后,容贵妃当真是如坐针毡。 她站在椅子前来来回回地踱了几步后,怒瞪着跪在地上的秀彩,呵斥道:“糊涂东西,谁给你的胆量敢动福玉,你知不知道她的身份?” 秀彩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狡辩道:“她是凤鸾宫送来的奸细,奴婢也是想为主子分忧,以往有背主的,不都是……” “住口。”容贵妃制止了她的话,正打算再说些什么,门外的小太监却跑进来通传。 “主子,镇国公求见。” 头痛不已的容贵妃瘫坐在椅子上,轻拍着桌子皱眉道:“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接着又瞟了秀彩一眼,不耐烦地说:“你还不退下!” 秀彩离去的同时,江景微自外面走了进来,问安过后,捧着锦盒笑道:“前些日子皇后娘娘病重,所以臣送去了北境的雪参。” 容贵妃慵懒地“嗯”了一声,轻瞟了江景微一眼,淡淡道:“好端端的,镇国公提这个做什么?” 江景微低着头,依旧轻笑着,下一句话却让容贵妃如坐针毡。 “臣怕容贵妃娘娘误会,特意前来解释,并非是臣没把娘娘您放在眼里,实在是皇后娘娘病重才送上雪参的,还请娘娘不要动怒。” “动怒?”容贵妃疑惑地看着江景微,心里早已经云里雾里了。 “容贵妃娘娘不生气?”江景微瞧着容贵妃试探地问过后,又道,“昨日臣去凤鸾宫给皇后请安,回去时,在宫道上听到小宫女们说,容贵妃娘娘不满臣只给皇后娘娘送雪参,所以今儿赶忙将这雪参献上。” 望着那盒子,容贵妃竟久久说不出话来,事态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想罢,她摆了摆手,解释道:“有劳镇国公了,只是,本宫并非小气之人,是你多虑了。” 回应她的是江景微的轻笑,江景微将盒子放在桌子上,对容贵妃躬身抱拳道:“臣岂敢怀疑娘娘没有气度,是臣思虑不周,只考虑皇后娘娘病重,没想到容贵妃娘娘体弱,故特来奉上。” 见江景微低垂着头,无论是礼仪还是话语都无可挑剔,容贵妃轻眯着双眼,轻笑后,随口道:“镇国公的心意本宫懂了,镇国公可还有别的事?” 江景微抬起头望着容贵妃似笑非笑的脸,略作惶恐将身子躬得更低,沉声道:“是臣叨扰娘娘了,娘娘无事便好。” 似乎是已经将他看得彻底,容贵妃笑意更浓,目光反复打量着他,敛眸说道:“本宫自然无事,金凰宫上上下下也无人有事,镇国公可满意了?” 直起身,与容贵妃四目相对,江景微露出温润的笑,回道:“无事自然是好,那是娘娘的福气,臣岂敢多言?” 说罢,他淡笑道:“臣告退。” “你……”容贵妃看着江景微,气得站起身,握着拳,恨不得将手心掐出血来。 江景微与凤鸾宫向来走得近,可是容贵妃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敢明目张胆上门威胁,待江景微走后,容贵妃更加不安,福玉的事…… 想到这里,她赶忙去看看福玉的情况。 这件事终究不光彩,她不能去请太医,可是她已经很仔细了,消息怎么就传了出去? 看着福玉躺在那里,容贵妃朝着床边的绿衣宫女问道:“她没事吧?” 绿衣宫女转身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地回道:“只是呛水,无碍的。” 如此,容贵妃也是松了一口气,冲着绿衣宫女淡淡道:“郁灵,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她。” 郁灵跪在那里,依旧面无表情地回道:“是。” 就在容贵妃心情舒缓之际,门外传来的声音,让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皇上驾到!” 伴随着那声高呼响起,容贵妃与郁灵同时向门外望去,郁灵更是站了起来,向门外走着。 容贵妃见状皱起了眉,忙上前半步将她抓住,问道:“你要做什么?” 郁灵与容贵妃对视后,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奴婢把皇上引走。” “你添什么乱!”容贵妃望了福玉一眼后,沉声道,“你先照顾她。” 转过身,容贵妃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发髻,勉强露出笑容,走出门外。 来到正殿,容贵妃更是将笑意堆满脸颊,冲着皇上娇滴滴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昭仁帝似乎很是疲累,对着容贵妃淡淡道:“免礼。” 起身行至昭仁帝身边,容贵妃挽着他的手臂,在他身边落座,随后命宫女奉上了茶盏。 昭仁帝拿着茶盏轻瞄了奉茶宫女一眼,抿了口茶,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后,才问道:“怎么不见福玉?秀彩和郁灵也不在。” 容贵妃听后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笑着打趣道:“皇上究竟是来看臣妾的,还是来找宫女的?” 见昭仁帝表情严肃,容贵妃又撑起一抹笑,道:“郁灵和福玉在库房请点物品,秀彩去准备糕点了。” 说着,容贵妃对奉茶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奉茶宫女便持着茶盘离开了。 正殿内只剩下容贵妃与昭仁帝,昭仁帝不语,容贵妃只好笑着与其攀谈,可惜昭仁帝兴致并不大。 容贵妃知道昭仁帝是等着她将福玉唤来,只是……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进入了容贵妃的视线。 来人端着木案走了进来,将木案中的糕点放在桌子上,紧张道:“奴婢不知皇上驾到,只准备了主子爱吃的小点心,皇上恕罪。” 原本笑得并自然的容贵妃露出喜色,对着秀彩说道:“是本宫让你去准备这些点心的,要怪也是怪本宫。” 说着她瞧了昭仁帝一眼,对着秀彩使眼色道:“快去库房看看,福玉和郁灵怎么还没清点完?” 第二十一章 硬撑 “主子不必着急,福玉和郁灵两人都做事谨慎,要清点完毕还有些功夫呢。”秀彩笑呵呵劝着。 容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嘱咐秀彩道:“你再去准备些点心吧。” 昭仁帝也说道:“既然库房的东西多,那就去内事府领些干练的奴才,把福玉和郁灵换回来。” 突如其来的话让容贵妃愣住,片刻后,她又笑道:“左右也快完事了,就不麻烦内事府了吧。” 话到此处,容贵妃已经清楚昭仁帝是奔着福玉的事而来,只是没有挑明了问她罢了。 放下手中的糕点,容贵妃对着正打算离开的秀彩说:“你去内事府领些人,让福玉和郁灵回正殿伺候。” “主子。”秀彩没有应下,只是看着容贵妃没有再说话。 容贵妃似乎也有些焦急,对着秀彩斥道:“还不快去,难不成是等着本宫亲自去吗?” 秀彩躬身后,犹犹豫豫地转身向外走,还未踏出正殿,迎面来了两个人。 秀彩急忙转过身,对着容贵妃高兴道:“主子,福玉和郁灵回来了。” 顿时,昭仁帝和容贵妃的脸色都是一变,目光中尽是疑惑。 容贵妃的疑惑里带着些许激动,向门外望时,福玉与郁灵已经走了进来,只是福玉的脸色依旧惨白。 “库房的东西清点完了?”容贵妃问道。 二人点头过后,冲着昭仁帝行礼问安,“奴婢给皇上请安。” 昭仁帝微微扬手后,便打量起福玉来,良久才道:“朕瞧你脸色不好,可是受委屈了?” 昭仁帝的话让容贵妃心凉半截,可是又不能说些什么,只能向福玉望去。 如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福玉身上,只可惜,没有人会预知福玉即将要说的是什么。 当在场的人都各安心事时,福玉半跪在地上,声音有些沙哑道:“劳皇上记挂,奴婢只是有些身体不适。” 话音才落,昭仁帝将目光转移到了容贵妃身上,使得容贵妃背后发凉。 然而福玉略停顿了一会儿后,又道:“入夏暑气重,奴婢体力不支,耽误了给主子盘点库存的事,还请主子恕罪。” 容贵妃终于舒了口气,握紧的拳缓缓打开,柔情似水地望着昭仁帝,娇滴滴道:“都是臣妾不好,福玉原本是凤鸾宫的宫女,臣妾更应该厚待才是。” 昭仁帝沉思片刻,缓了一会儿才道:“爱妃何须自责,左右是你宫里的,日后好生待着便是。” 说着他又对福玉道:“好孩子,起来吧。” 这时容贵妃笑了笑,“皇上放心,臣妾会好好照顾福玉的。” 说此,昭仁帝才露出笑意来,摆了摆手,说道:“朕原本就是路过你这小坐片刻,也是时候回去批折子了。” 昭仁帝要走,容贵妃也没打算去挽留,只是笑着将他送了出去,扶着大殿的门框笑意慢慢沉了下去,表情越发凝重。 而这时,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沉闷的声音。 容贵妃回头看去,见福玉软绵绵地昏倒在地上,不由眉头一蹙,对着郁灵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郁灵伸手摸着福玉的额头,又翻看着她眼皮,“主子去见皇上,福玉便醒了,她知晓其中厉害,硬撑着来的。” 容贵妃微微蹙着眉,心下竟有些不忍。 在目光扫到秀彩时,她心里又升起了一团火,指着秀彩斥道:“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本想再说几句的她,想起适才与秀彩的配合,又忍住了脾气,将责备的话收了起来。 再看福玉,赶忙嘱咐着郁灵和秀彩,将人送回屋子里去。 沈莹玉回了凤鸾宫也没闲着,一扭头便转向了杂货间最偏僻的一间屋子。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除了破旧的桌子再无其他,那是之前索兰待过的地方。 也不知道索兰怎么样了…… 此时里面异常安静,沈莹玉静坐在新搬进来的梨花椅上,而她的脚下正跪坐着一人,她们这一坐一跪,过去了很久,迟迟没有人先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这份安静还是被打破了,最先打破它的是沈莹玉。 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瞧着那充满算计的面容,沈莹玉不由嗤笑一声。 “姚碧雪,本公主没那么多的耐心。” 姚碧雪抬起头,对上沈莹玉的双眸,挑眉说道:“大公主的条件还真是诱人,只可惜,奴婢不需要。” 早该知道是这个结果的沈莹玉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依附容贵妃久了,不想择木而栖了,不过……” 沈莹玉略停顿了片刻,看着姚碧雪又道:“我也知道你怕容贵妃会对付你,但是你在她那里一辈子都得不到你想要的。” “奴婢想要的是什么?”姚碧雪嗤笑着反问道,面上尽是不恭。 “我说过,你帮我个小忙,我助你登妃位。”沈莹玉心知,想要劝动姚碧雪,有些费神,“姚家的女儿担得起妃位,只是没有机会罢了,现在机会来了,你不想试试?” 似乎姚碧雪也看透了沈莹玉,她挑衅道:“大公主,你让奴婢帮的事太难了,奴婢不想做呢。” 沈莹玉心中略沉闷,暗暗佩服姚碧雪是个狠角色,竟然沉得住气。 稍做思考,沈莹玉问道:“难?没想到你还有不想攀高枝的时候,不知道索兰姑姑救你做什么?” 乍听到索兰的名字,姚碧雪有些失神。 不过多时,又多了几分鄙夷,嗤笑道:“那个弄丢了女儿的傻女人,以为救了我,就能救她的女儿?她的女儿早就死了。” 忽然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静得可以听到外面的风声。 良久,沈莹玉启唇说道:“她女儿没死,你就是她的女儿。” “我不是!”姚碧雪似乎是在怕什么,“我是姚家的女儿,就算是庶女,我也是姚家的女儿!” 这次换来的是沈莹玉的嗤笑,她看着似是疯魔的姚碧雪说:“你心里也有疑惑对不对?你明明心有疑惑还是利用了她对不对?” 姚碧雪向后跌坐着,冲着沈莹玉摇头道:“你不要再说了,是她自己甘心被利用,是她自己想死的,与我何干?” “与你无关?”沈莹玉笑着,说出了无比绝情的话,“你以为你装装样子,她就会相信她是你的女儿?索兰姑姑没那么傻,她知道你就是她的女儿,她才会甘心被利用。” 第二十二章 狐狸 沈莹玉轻笑笑,“倒是你,一边怀疑着自己的身世,一边利用着自己的亲生母亲。” 似乎是被说中了,姚碧雪面露迟疑,接着又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事到如今,你觉得我会后悔?” 沈莹玉无奈地摇了摇头,冷扫姚碧雪一眼,说道:“我给了你机会,做不做在你。” 不等姚碧雪回应,沈莹玉再次开口道:“事情很简单,我知道了我想知道的,就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别和我说你不需要,你需不需要只有你自己知道。” “唉。”姚碧雪佯装叹气,摆弄着裙角,有些为难道,“大公主若是让奴婢先尝点甜头,奴婢自然乐意为大公主办事。” 果然,狐狸终究是狐狸,很快露出了狐狸尾巴,只是想得未免太轻松了,什么都没有做呢,就想先得到实惠? 不可能! 沈莹玉斟酌着,瞧着姚碧雪得意的样子,心中怒火暗暗燃起,她知道她要沉住气。 静静地瞧着那副面孔,与索兰相差得太多,尤其眉眼间少了索兰的温婉,多了几分刁钻,可是嘴巴却又有着索兰的影子,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贪婪。 沈莹玉轻呵一声,将目光从姚碧雪的身上转移到破旧的窗纸上,窗纸可以阻挡几次风雪,却不能永久地阻挡。 就像索兰,再也不会保护姚碧雪了,想着沈莹玉竟然有些泪目,心肠不禁软了下来。 她看向姚碧雪,淡淡道:“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现在不行。” “那就静候大公主佳音了,奴婢时刻准备着为大公主效劳。”姚碧雪挑眉看着沈莹玉,眼里是看不透的笑。 走出废屋,沈莹玉望着天空有些失神,她道:“是对还是错呢?” 守在门口的云妆见沈莹玉在那里自言自语,便试探着问道:“大公主,您在说什么?” 回过神的沈莹玉摇了摇头,随口道:“我只是想起索兰姑姑了。” 想到索兰为救姚碧雪而去了苦庄,可是姚碧雪却没有丝毫愧疚,甚至问都没问,不禁让她心寒。 纵使姚碧雪这般无情,索兰却依旧将她保护得很好。 因为汤匙事件的源头由索兰承担,而索兰又不愿意说这里面的曲折,线索算是断了。 只怕顺着索兰,抓住的就是姚碧雪了。 所以即使是陆皇后去问,也没能问出来龙去脉,气急中只能忍痛将索兰送出长歌城。 提到索兰,云妆只是轻轻吐了口气,转移话题道:“奴婢去打听了,是秀彩趁着福玉在井边打水,把她推下去的。” 这时,沈莹玉面上才流露出微微凉意,冷声道:“带上姚碧雪,我们去换人。” 云妆有些激动,托着沈莹玉的手臂,高兴道:“大公主是要把福玉接回来?” 沈莹玉冷笑,玩味道:“只把福玉接回来,岂不是便宜了某人。” 云妆听得云里雾里的,也没有再问,只是带着姚碧雪随着沈莹玉去了金凰宫。 料想着沈莹玉会来,可是却没有想到她来得竟然这般迟,面对沈莹玉的请安,容贵妃瞧着沈莹玉淡淡笑道:“大公主快起,坐吧。” 沈莹玉微微颔首,落座,目光扫过容贵妃身边的秀彩后,又瞧着容贵妃笑道:“容皇娘,碧雪真是个贴心人。” “你喜欢就好,本宫还怕她服侍不周呢。”容贵妃轻笑道。 然而沈莹玉却轻叹口气,略作为难道:“碧雪虽好,却不是我中意的,况且她又是容皇娘身边的掌事宫女,我又怎么能夺人所好呢?” 听了沈莹玉的话,容贵妃涣散的眼神立刻精神起来,微微正了正身子,听沈莹玉说下去。 “其实,我看好的是秀彩,若是容皇娘舍得,我这就将她带走,至于碧雪……”沈莹玉停顿片刻,略转了转身子看着姚碧雪,对容贵妃浅笑道,“就还给容皇娘吧。” 听说是秀彩,容贵妃先是愣住,接着讪笑道:“如此也好,说到底也是你喜欢的,本宫自然是依着你的。” 容贵妃的话才出口,秀彩却不淡定了,沈莹玉的来意不用说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这岂不是要将自己的命送出去了? 秀彩正焦灼之际,沈莹玉浅笑着向容贵妃颔首,接着向秀彩摆了摆手,示意她近前来。 愣了片刻后,秀彩在容贵妃的示意下,还是向沈莹玉慢慢踱步而去。 待她走近,沈莹玉便亲昵地将她的手拉起。 沈莹玉笑得温柔道:“果真是个美人胚子,你放心,本公主必定好生待你。” 她面上笑着,但是眼中却闪过一丝精明,没有人知道她在算计什么? 然而容贵妃却陡然冷了脸色,沈莹玉究竟要做什么? 总觉着哪里不对…… 凤鸾宫西配殿,传来云妆和酌儿的嚷嚷声,然而并没有人上前阻止她们,非但没人阻止,就连殿内的沈莹玉也纵着她们。 “麻利些,这里,还有那里,都给我好好收拾,要是有丁点不干净,仔细你的皮!” “云妆,你和她那么客气干嘛,直接打啊。” 此时,沈莹玉正端坐在椅子上休息,云妆和酌儿的那些话,她全当做没听见,只是一昧地喝茶。 而秀彩却被责备得满脸通红。 晚膳后,云妆和酌儿嬉笑着溜进暖阁,推搡着来到沈莹玉身边,看样子很是高兴。 尤其是酌儿,积郁了多日的愤懑情绪,可算有处发泄了。 “大公主,您有没有看到,那个秀彩多烦奴婢,却又不敢不听奴婢的。” 守在沈莹玉身边的乔小巴将茶杯放在炕桌上,搂着木案冲着酌儿竖起大拇指,“酌儿,你刚刚可神气了,当时那样子呀,我看着都怕!” 见沈莹玉笑而不语,酌儿一下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她故作姿态道:“奴婢这性子可是大公主惯出来的,奴婢也想收敛点儿啊,偏偏大公主这会让奴婢扮恶人,这扮恶人奴婢是信手捻来,只不过这脾气以后可改不回来了。” 说着酌儿瞥了瞥坐在圆凳上的沈莹玉,只见沈莹玉笑意不减,心里才暗自舒了口气。 往日那个宠着她、惯着她的大公主回来了。 沈莹玉见酌儿瞧着自己,也知道她在怕,却也没说她,只道:“你们听听,我让她办件事,她倒把气撒在我身上了,知道的呢,也明白是我惯的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大公主呢。” 第二十三章 赏月 听了这话,屋子里的人皆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沈莹玉瞧着酌儿问了一句,“福玉怎么样了?” 酌儿顿时敛了笑意,回道:“听说暂时没事了,尚在调养中。” 听此,沈莹玉微微点头,轻叹口气道:“你们留意些金凰宫,福玉在那里,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奴婢的心里也不踏实。”酌儿说话间跺了跺脚,“福玉真傻,竟然献计将姚碧雪换来。” 一开始福玉做这个决定时,只说给了沈莹玉,到底索兰是她姑姑,她也想要一个真相。 不过,沈莹玉并没有立刻答应。 思考了一下,斟酌再三,尤其是见过索兰后,沈莹玉同意了福玉的计策。 此时此刻,她却有些后悔了。 “我也没想到,秀彩竟然会在金凰宫动手。”沈莹玉再叹一声,随口问了一句,“秀彩怎么样了?” “她?”酌儿嗤笑道,“奴婢让她在后院除草呢,这个时辰蚊子那么多,奴婢倒要看看,蚊子毒还是她的心肠毒。” 酌儿和福玉以及阿满一同在宫内长大,没受过什么委屈,也没挨过打,如今福玉被秀彩那个黑心的给伤了,她必须给福玉报仇! 想起福玉的事,酌儿便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人怎么就被心狠地推到井里了?把秀彩喂蚊子也不解恨。 而此时,秀彩也在不停地骂着酌儿,黑灯瞎火的,还要在这拔草,有蚊子不说,指不定草中有多少小虫子呢,若是爬到她的手上,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在这漆黑的夜晚,月亮也格外不赏脸,冷风吹着云朵遮住了月亮与星子,秀彩站在草丛里,胡乱地拔着杂草,手心也被划出一道道血痕来。 她嘴角微咧,叫骂道:“江酌儿你去死吧!” 她愤怒地叫喊着,可是这里空无一人,只有数不清的蚊子嗡嗡地陪着她,她挥着手,心里烦躁得很,暗暗发誓他日必定不会让酌儿好过。 金凰宫的谋士回来了,容贵妃稍稍低落的心情也得以弥补,再加上福玉在郁灵的照顾下病情好转,容贵妃也是舒了口气。 其实姚碧雪跟在她身边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几年而已,可是她却很是依赖姚碧雪。 因为有姚碧雪在,事情总会有很多种解决方式,随她选。 晚间,姚碧雪端着一碟糕点走了过来,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略侧过身子,拿起烛剪熟练地将烛芯剪断,再罩上灯罩后,随口问道:“主子,大公主怎么又把秀彩挑去了?” 容贵妃轻揉着额头,毫不在意地说道:“秀彩自己将事做绝,活该她受着,倒是你,在大公主那里都做了什么?” 姚碧雪淡淡道:“奴婢被关在一间破屋里,今天才被放出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瞧着容贵妃,略做为难状,仿佛外面发生的一切她都不知情,可是她的眸子却骗不了人,依旧是那般精明。 只可惜,容贵妃看不出来。 又或许是容贵妃太信任她了,生不出丝毫的疑惑来。 “那就好,沈莹玉这丫头可聪明着呢。”容贵妃拿起一块糕点,微微咬了一小口。 打发着时间吃了些糕点,沈莹玉觉着一时半刻睡不着,便携着云妆出去散步,顺便消消食。 而酌儿,又去欺负秀彩了。 许是见沈莹玉出门,月亮也格外赏脸,风吹云散,月光倾泻,照在大地之上。 “大公主,没想到晚上的月色这么好。”扶着沈莹玉下了长亭的石阶,云妆抬头看着月亮,很是雀跃。 沈莹玉微抬眼帘,淡淡说道:“是啊,平日竟未发觉,月亮也是如此美的。” 松开云妆的手,略向前虚行了几步,望着那月光,竟然有些失落。 月又圆了一次…… 云妆抬着头,只瞧着月光,并未发现沈莹玉的异样,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着月光,欢快道:“大公主,奴婢的父母是否也会瞧见这月亮?” 她眼里带着笑,使得沈莹玉也心头一暖,世间能有几人把离别看得如此欢喜呢? 沈莹玉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呆呆地望着那皎洁的月,良久才若有所思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大公主,您说什么?”云妆似乎是没有听清,她侧过脑袋,冲着沈莹玉问着。 转身,笑而不语,轻抚着云妆的额发,打趣道:“我说……你该嫁人了。” 说着沈莹玉便笑了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忘我地笑了。 笑过后,她瞧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的云妆,认真道:“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云妆只是低着头,良久才嘟囔了一句,“好好地提这个做什么,奴婢才不嫁人呢。” 知道那是气话,沈莹玉眨了眨眼睛,哄道:“好好好,不嫁就不嫁。” 见沈莹玉如此,云妆也笑了笑,劝道:“大公主,我们出来有些时候了,晚上风冷,回去吧。” “好,都听你的。”沈莹玉将手搭在云妆的手上,主仆二人笑着往回走去。 推开西配殿的门,沈莹玉迈开脚步还未踏进去,余光里,有人影从身侧冲了过来,她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沈莹玉诧异地扭头瞧去,只见乔小巴站在门口,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可是他又显得很镇定。 “大公主,奴才家里出了点事,想请您帮忙。”不等沈莹玉问,乔小巴就先开了口。 沈莹玉打量他两眼,直接问了一句,“你想让我怎么帮?” 乔小巴倒也不犹豫忸怩,很是坦荡地答道:“奴才的母亲病了,怎么也不见好,奴才的妹妹连嫁妆都变卖了,还是没起色。” “钱?还是太医?”沈莹玉问。 乔小巴跪地回道:“奴才求大公主赏奴才点银钱,奴才日后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先起来。”沈莹玉略扬手,见乔小巴不肯起,淡道,“你跟我来。” 不等乔小巴起身,沈莹玉就已经踏进殿内,向暖阁走去。 反应过来的乔小巴忙不迭地跟了过去,进了殿却不敢跟进暖阁,只在外边守着。 沈莹玉回了西配殿,进了暖阁之后,来到梳妆台前,在梳妆台底下寻了蝶纹梨花木盒,又从腰间的荷包里取了钥匙,将盒子打开。 拉开盒子最底层的小抽屉,随便拿出一摞银票,数也未数,关了抽屉落了盒子的锁,就出去了。 第二十四章 争执 同样守在内室外的云妆在看到沈莹玉手里的银票时,惊愕地张大了嘴巴,结巴道:“大……大公主,这么多银票,都够奴婢活十辈子的了。” 沈莹玉笑了笑,几步走到同样惊愕的乔小巴面前,将银票塞到了他的手中。 回过神的乔小巴怔怔瞧着手里的银票,忙道:“这太多了。” “难得见你这般孝顺的人,这些银票你拿着,好好待你母亲,也照顾好你妹妹。” 乔小巴忙躬身道:“奴才谢大公主赏赐!” 就在乔小巴高兴自己母亲有救了的时候,酌儿兴高采烈地溜了进来。 她一眼就瞧到了乔小巴手里的银票,顿时敛了笑意,带着疑惑凑了过来。 “小巴,你哪来这么多银票啊?” 乔小巴看了沈莹玉一看,向酌儿解释道:“是大公主赏的。” 酌儿一听,眼睛一亮,蹭到沈莹玉身边,翻出手掌嬉笑道:“赏钱。” 沈莹玉淡扫她一眼,接着轻拍了她手掌心一下,道:“我是给小乔子救急的,他母亲病了。” 酌儿一撇嘴,伸长着脖子打量着那一摞银票,嘀咕道:“搞得像大公主很有钱似的。” 沈莹玉慢慢地将头转向酌儿,眼里带着幽怨。 她哪知道宫外的物价,有就多给点,大不了再攒几年…… 毕竟,人命要紧。 于是,沈莹玉冷着脸说:“我都没心疼,你替我心疼什么?” 酌儿撇撇嘴,倒是不在意,钱而已,她又不缺。钱嘛,自己花当然是够的,若是像大公主那样散财,多少都是不够的。 见酌儿没还口,沈莹玉才看向乔小巴,嘱咐道:“今儿已晚,等明儿你去领腰牌,早早出门,等你母亲病好了再回来。” 听如此说,乔小巴抹着眼角,不住地谢道:“奴才谢大公主,谢大公主!” “你且去吧。”沈莹玉轻打了一个哈欠,懒懒地摆着手。 乔小巴也很识趣,忙道:“奴才告退。” 沈莹玉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看着乔小巴离开后,便由着酌儿和云妆替自己梳洗。 好难得一个安静的夜,没什么琐事烦扰。 次日清晨,沈莹玉起身后静坐在小炕上看书,见云妆进来,随口问了一句,“小乔子出宫了?” “回大公主的话,刚走不久,这会儿怕是还没到宫门口呢。”云妆走到沈莹玉身侧,笑着说道。 沈莹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静静地放下书,说道:“我记得库房里好像有一匹老样式的翠布,存放好久了也不见人用,你问问寸羽姑姑,那匹翠布还在吗,若是还在,就禀告母后,说这匹布我要了。” 云妆点点头,等着下文。 “你拿上翠布到宫门口,看乔小巴是否出宫,若是没有,就把布给他,告诉他,给他母亲做件衣裳。” 云妆道了句“是”便出门了,又怕乔小巴出宫,禀告陆皇后之后,急忙去库房取了布匹向宫门赶去。 看到宫门,云妆才放慢脚步,缓了几口气,远远地望去,在人群中找寻乔小巴的身影。 待看到乔小巴后,才又加快脚步走去,走近才发现,乔小巴被侍卫拦着。 “小小太监,身怀百两银票,说!是不是偷的?”佟唤打量着乔小巴,气势汹汹地问着。 乔小巴正焦灼着,解释了好半天了,这咋就不信呢? 抱着布匹的云妆有些气愤,抱紧了布匹两步并做一步走了过去,轻呵道:“你管得好生宽,有腰牌只管放行便是!” 佟唤也不是善茬,自然不会听云妆的指使,便说道:“你这姑娘好不晓事,宫门进进出出这么多人,哪有随随便便放行的。” 云妆正要开口,却听不远处出来沉稳的声音,寻声看去,只觉得有些眼熟,想起后又恨不得想溜走。 “佟唤,怎么了?”纳兰拜赫自南面走来,见围着三五人,便走过来瞧瞧。 见到纳兰拜赫后,佟唤忙把他拉过来,指着云妆说道:“这位姑娘当真为难人,拜赫你来评评理,我检查出宫人员有错吗?” “我为难人?”云妆瞟了佟唤一眼之后,嘲道,“你看清楚了,这是凤鸾宫的腰牌,不知道你究竟要查什么?” 听此,纳兰拜赫心中已明了,冲云妆笑道:“例行公事而已,自是谨慎为妙,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我介意?你什么意思!”云妆顷刻微怒,转而将手中的布匹塞到乔小巴手上,迈到纳兰拜赫面前。 “例行公事就是看到腰牌也不放行是吧?还是你觉得我们当奴才的活该贫贱?” 敢与侍卫争执,云妆怕是宫女第一位,如今此举已惊愕了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说出一字一句来。 反应过来的乔小巴怕事情发展得不可收拾,便轻扯着云妆的衣袖,轻声道:“云妆,有话好好说。” “这是怎么了?”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场尴尬的局面,众人闻言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红色官服的男子缓缓走来。 “小徐大人。”见到男子,众人与之相互问礼。 绕过纳兰拜赫,徐怀瑾打量着面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他自然知道云妆是何许人也,打量过后便意味深长地向纳兰拜赫看去。 纳兰拜赫被看得不大自然,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一声,眼神向云妆瞟了过去。 似是心领神会,徐怀瑾笑着劝和道:“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还值得拌几句嘴?” 说着又对云妆说:“佟唤和拜赫职责所在,不得不谨慎,可能言语上有冒犯云妆姑娘的地方,还望姑娘莫往心里去。” 见云妆点了点头,徐怀瑾转身对佟唤与纳兰拜赫说道:“再不放行,莫非要等大公主亲自过来?” 说着他拍了拍纳兰拜赫的肩膀,示意他别固执。 纳兰拜赫思索后做出让步,对乔小巴说道:“你且登记于册先出宫,我自会询问。” 自知纳兰拜赫一时改不过来较真的脾气,徐怀瑾也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了。 与乔小巴说过话,纳兰拜赫又向云妆瞧去,抱拳道:“云妆姑娘,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云妆轻哼一声没理他,只是对着乔小巴嘱咐道:“这布匹你拿着,大公主说,用它给你母亲做件衣裳。” 说罢,云妆冲着众人轻福身,转身离去。 第二十五章 离宫 佳人已远,纳兰拜赫的目光迟迟没有离去,呆呆地望着,嘴角也慢慢扬起了笑,这般率真的女孩,活在深宫当真难得。 而佟唤瞧着却微微皱了眉,这个云妆似乎在纳兰拜赫的心里不一般。 这时一双手分别挡住了纳兰拜赫和佟唤的视线。 纳兰拜赫侧头看着手的主人那满脸笑意,便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徐怀瑾摇摇头,又笑着摆了摆手,抬步向学士阁走去。 纳兰拜赫并没有过多地去瞧徐怀瑾,而是望向云妆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垂了眼眸。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小宫女?”佟唤沉声问了句。 纳兰拜赫点点头,感慨道:“原以为她是活泼的,没想到竟是泼辣的泼。” 佟唤轻叹一声,拍了拍纳兰拜赫的肩膀,“继续值班吧。” 纳兰拜赫应后,离开了。 佟唤看着纳兰拜赫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两面之缘,应该不会产生什么火花吧? 但愿没有…… 夏日的暑气越发重,热浪被风吹得四处蔓延开,绿豆粥和酸梅汤已经解决不了酷热的此时了。 下了早朝后,昭仁帝到凤鸾宫小坐。 见陆皇后气色好转,却因天气炎热的缘故不思饮食,不禁眉头微蹙,摆弄着折扇,沉声道:“暮春时,朕本有意到洛川行宫小住,却被南方盗贼闹得无心离宫,后来再加上你病重,又耽搁了,如今既然你已病好,不如我们早日启程。” 身着一袭淡雅蓝衣的陆皇后坐在椅子上,发式虽简,却依然显露着后宫之主的高贵气质。 她手肘轻轻地搭在桌子边角,手中抚摸着翠绿若墨的玉如意,带着淡淡的笑,说道:“皇上做主便是。” 合上折扇,昭仁帝将扇子在手心轻敲着,若有所思道:“朕近来觉得玉儿对容贵妃有敌意,阿蘅可知原因?” 原本笑着的陆皇后笑意凝固,不过片刻,再次笑道:“不过是小孩子喜欢耍小脾气罢了,若非亲近,她还不会使性子呢。” 见昭仁帝不语,陆皇后试探着问了一句,“皇上,可是玉儿最近做错什么事了?” “没什么。”昭仁帝将扇子放在桌角,若有所思道,“历来洛川行宫都是容贵妃打理的,朕瞧着玉儿……” 知昭仁帝是在有意试探,陆皇后也只能笑说道:“臣妾向来体弱,幸而有容妹妹帮忙操持,若非皇上提起,臣妾也想着让容妹妹继续打理呢。” 话音才落,昭仁帝的手就落在陆皇后的手上,他轻拍着陆皇后,沉声道:“那就依阿蘅之意。” 望向门外,昭仁帝随口道:“魏庭谦去南方查案快回来了。” 陆皇后并没有说话,她知道昭仁帝又要抬举容贵妃了。 说来魏家也是清廉,容贵妃的父亲魏庭谦为人正直无私,哪里有灾有难必定请旨前去,方才有容贵妃的盛宠不衰。 想罢,陆皇后冲着昭仁帝笑道:“如此,臣妾就派人通知妹妹们,准备着去洛川行宫。” 昭仁帝只是点了点头,却未再攀谈,显然心思不在此处。 见状陆皇后轻声劝道:“皇上劳累许久,不如到暖阁小憩片刻吧。” 昭仁帝眉头微皱,顺着陆皇后的话点着头,由着陆皇后将他扶进暖阁,在陆皇后的服侍下,慢慢睡去。 等到昭仁帝轻鼾起来,陆皇后静静地退出暖阁,关上暖阁的门,嘱咐宫女太监们去各宫告知去行宫之事,接着又将寸羽唤了进来。 “近来玉儿和容贵妃可有往来?” 寸羽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实话实说道:“回主子,大公主将福玉送去了金凰宫。” 乍听闻此事,陆皇后不禁一惊,这孩子怎么如此妄为,才嘱咐她不要与金凰宫走得近,怎么又不听话了。 轻叹过后,陆皇后又道:“你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本宫。” 若是旁人必定是不敢说的,毕竟昭仁帝早有口谕,不允许让陆皇后病中多思,但是寸羽不一样。 她到底是陆皇后的陪嫁,守着陆皇后到至今都没嫁人。 只道了声“是”,寸羽便将近来之事如数讲与了陆皇后。 凤鸾宫的人最是训练有素,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将消息通晓后宫,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自从翁玥的那件事发生,昭仁帝从未留宿金凰宫,更没传召过容贵妃,到底是生疑了。 容贵妃整日里也是脾气暴躁,如今离宫又肯带着她,倒是让她疑惑。 “主子,这次行宫避暑皇上还是想着您的。”姚碧雪执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端起杯子送至容贵妃面前,“说到底也是皇上心里放不下您。” 容贵妃执起茶杯,淡淡说道:“或许吧。” 语罢掀起茶盖子,轻抿一口,又道:“本宫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姚碧雪瞧了福玉一眼,再看向容贵妃,欲言又止后才道:“原不是大事,所以奴婢也并未急着办。” 容贵妃察觉到了姚碧雪的目光,淡道:“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你自己留意着吧,左右也出不了多大的乱子。” 福玉心知自己此时站在殿内不合适,便识趣道:“小厨房的糕饼快好了,奴婢去看着。” “你去吧。”容贵妃挥了挥手,慵懒道,“再吩咐小厨房做些汤饮吧。” 待福玉离去后,容贵妃面露不悦冷声道:“平日里默不作声的,倒让本宫忘了有她在了。” 说着将茶杯放回桌上,哼道:“还好她什么都不知道。” 连续几日的准备,各宫嫔妃都已就绪,宫内的马车也备好了,众人纷纷踏上去往洛川行宫的路,离长歌城越来越远。 引路的皇家侍卫队足足千人,在最前面骑着马,开着路,也是保护皇室周全,黄色御辇缓缓驶过,龙纹纱帘被风吹得微动。 紧接着是凤辇,再往后就是妃嫔与皇嗣们的皇家车队了。 跟在最后的,是臣子及其家眷的车驾。 颠簸许久,云妆坐在车内撩起帘子,不停地向外望,对外面充满了好奇。 放下帘子后,她甚是高兴地看向沈莹玉,雀跃道:“大公主,这是奴婢入宫以来,头一次出宫呢。” 沈莹玉倒是没有太多的兴奋,反而嗔怪道:“知道你这次出来很高兴,不过可不能随意撩帘子,不然以后嫁不出去了。” 第二十六章 玩笑 见云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沈莹玉看向身侧不言不语的秀彩,随口问道:“秀彩,你今年多大了?” 秀彩答道:“回大公主,奴婢今年十六。” “十六。”沈莹玉重复着,接着感慨道,“这么美的人,若是嫁给寻常之人岂不可惜了?” 秀彩听着倒是眸光微动,却并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美人,可是听沈莹玉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高兴。 接着沈莹玉又道:“父皇说,宫女们有一小部分是官家小姐,也是时候该安抚大臣们,把他们的女儿或立妃或归家,总好过为奴为婢呢。” 一旁的云妆适时问道:“大公主是想把秀彩送出宫?” “不,不……”秀彩急忙抬起头,慌道,“奴婢,不想出宫。” 不想出宫?言下之意可想而知。 秀彩也不傻,知道自己失言,便解释道:“奴婢想陪着大公主,不想出宫。” 若说旁人想留在沈莹玉身边,不想出宫,沈莹玉信,秀彩想留在她身边,她是真不信。 且不说秀彩才来几日,就说她让酌儿和云妆打压秀彩,也断断不会让秀彩生出忠仆之意。 沈莹玉拉着秀彩的手,笑道:“放心,你的意思我懂。” 奔波整日,已经离皇宫长歌城甚远,眼瞧着日落西山,再往前便到了皇家驿站,落脚即刻歇息了,只待明早再出发。 头晕目眩的沈莹玉躺在床上只觉得床在转,自己也在跟着转,头痛欲裂间,胃里也是翻江倒海,她赶忙起身,“哇”地一声便吐了,满地的酸味儿蔓延。 云妆听见声音赶忙拿来痰盂,顺着沈莹玉的背轻轻拍着。 被云妆这么一拍,沈莹玉只觉得再次作呕,胃里的东西不停地向上翻涌,再次吐了起来,等到吐得再无可吐时,酌儿递过来茶杯,阿满送过来帕子,漱口后,擦过嘴,看着她们收拾乱局。 半晚是纳凉的好时候,沈莹玉携着云妆,到楼下的凉棚里小坐,恰巧纳兰拜赫从棚前路过,本是客套地说几句话,谁知一言不合云妆便打趣了纳兰拜赫几句。 纳兰拜赫怔怔地瞧着云妆,愣是没说出话来,于是便对沈莹玉抱拳告辞了。 云妆见纳兰拜赫不理她,嘟囔了句“没礼貌”,竟然追了上去。 留在棚内的沈莹玉坐了须臾,见云妆久久不归,也是无趣,起身便要回了。 才至楼下小门处,门内有人影闪出,本欲相撞,幸而来人机敏,及时停了下来,待看清彼此后,才相互问安。 “之前福玉的事多谢你了。”沈莹玉本不善言谈,便随便寻了话说道。 倒是江景微有些诧异,对着沈莹玉问道:“大公主是指?” 沈莹玉添了几分笑意,“江六少爷是在装糊涂不成?我听说你后来去金凰宫了。” 在江景微没封国公前,沈莹玉曾与他一同在碧彰院学习诗书,那时沈莹玉也年幼,唤过他江六哥哥,后来沈莹玉回到陆皇后身边,对这个称呼便淡忘了。 可是江景微却记得清。 从前只有沈莹玉那么唤他,如今只有五皇子沈元暄这般唤他,为了这句江六哥哥,江景微对于沈元暄是有求必应。 殊不知这里面有沈莹玉的缘故。 似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江景微憨憨笑道:“区区小事,难得大公主道谢,受之有愧。” 二人沿着楼内的长廊走着,本想着闲说几句,倒是再无人开口了。 眼看着走到长廊尽头了,沈莹玉随便寻了个话题问道:“听说五弟总缠着你?” 听此,江景微轻咳了两声,笑回道:“臣常常出宫买些小玩意儿给他。” 长廊尽头,沈莹玉在廊栏上坐了下来,“难怪五弟亲近你,出宫原是我们皇子公主想不得的事,宫外除了皇家之地,我还真没见识过其他风光。” 江景微靠在柱子上,站在沈莹玉对面,瞧着沈莹玉提到宫外时眼里流露出欣喜,便鬼使神差地脱口问了一句,“不妨臣讲给大公主听?” 难得有人肯说外面的事,沈莹玉自然是乐得恭听,便点头应了句好。 “宫外最热闹的地方当属酒楼茶馆了,臣常常与三五好友小聚,坐在楼上看着楼下人来人往,有时会看到市井混混偷人钱财,有时会看到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看着沈莹玉震惊的神色,江景微补充道,“我们这些好管闲事的少爷们就会上去帮忙。” 沈莹玉略点了点头,接着眸光闪闪,故意问道:“是帮市井混混偷人钱财?还是帮恶霸调戏良家妇女?” 突如其来的问题,使江景微愣住了,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最后只能笑笑回道:“大公主这个问题挺清奇的。” 说着二人对视一番,眉眼间皆带了笑意,果然,太正经的人不适合开玩笑。 比如说,他们俩。 沈莹玉拿着帕子轻声笑着,江景微则是满脸宠溺地望着她傻笑。 聊了好一会儿,与江景微相聊甚欢的沈莹玉才返回房间。 回来时,却发现云妆静静地坐在门口,气呼呼的样子,仿佛谁欠了她几万两银子不还似的,而且脸也红红的。 不用想沈莹玉也知道,敢惹云妆的,也只有那个纳兰拜赫了。 沈莹玉笑着来到云妆身边,弯下腰,问道:“怎么了?又谁惹你了,我去收拾他好不好?” 此时的沈莹玉心情很好,故而对云妆的态度也很好。 “不好。”云妆依旧是气呼呼的样子,想起纳兰拜赫,她就生气。 适才不过是和他拌了几句嘴,谁知……纳兰拜赫竟然一言不合地亲了她额头一下。 气死了! 沈莹玉哪里知道云妆适才都经历了什么,见她气得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便站直身,轻叹道:“我听说晚膳有七彩四季丸子,不知道某人是继续生气呢?还是去吃丸子?” 云妆抬头瞧了沈莹玉一眼,嘟囔道:“气死事小,饿死事大。”说着便起身同沈莹玉一起离开了。 接连几日都是清晨出发,日落而休,浩荡人马终于离洛川行宫越来越近了。 早已经坐不住的云妆将帘子撩起小小的空隙,看到了四个大字,雀跃道:“大公主,到洛川行宫了。” “难得你还认得这几个字,我倒是没白费心思。”连续的颠簸,沈莹玉面色苍白,她瞧着云妆高兴的样子,微微露出笑意来。 第二十七章 洛川 停车,撩帘而出,才踏着木凳落地,听到不远处娇媚的惊呼声传来。 寻声看去,淑妃依偎在昭仁帝怀中,面泛丝丝微红,紧接着又后退几步,低着头轻声道:“臣妾失仪了。” 跟过来的容贵妃面露鄙夷,她明明瞧见马车还未停稳,淑妃就匆匆下了车,往昭仁帝这里赶,然后再假意绊倒,跌到昭仁帝怀中。 心虽不悦,面上却轻笑道:“淑妃妹妹没摔到吧,本宫瞧你走得挺着急的,可是有什么急事?” 淑妃依旧含笑望着昭仁帝,娇声道:“臣妾向来没规矩惯了,想着早些到行宫里休息也是好的,便走得急了。” 瞧着她娇柔的样子,昭仁帝露出笑来,对着众人说道:“难为大家颠簸数日,赶快进去休息吧。” 从洛川行宫牌匾下经过,踏进大门,向里走便是明政殿。 绕过明政殿,途径仆役十三所,再向前走,是与明政殿前后相望的明德殿,明德殿两侧分别是东西跨院,那是后妃们的居所。 按照规矩,陆蘅身为皇后自然是入住明德殿,其他妃嫔分别按照名册均匀地分居在东西跨院中。 明德殿的后院是回形院落,沈莹玉便被安排在了后院的东长廊第三间屋子。 长廊下盛放的花儿形态各异,散发着阵阵芳香,推开门,竹子制的用具摆件显得格外清幽。 这般清幽,沈莹玉最是喜欢了。 想必,江景微也会很喜欢。 望着与宫内金碧辉煌不同的清幽淡雅,沈莹玉觉得困意袭来,几步行至竹榻上,侧卧轻酣。 才合上双眸,她便嘱咐道:“我有些累了,想睡会儿,若是无事不要让人进来打扰。” 云妆自是识趣,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将门轻合,转过身却看到守在门外的秀彩,自是不想理她,也确实没去理她。 倒是忙着收拾行装的酌儿见到秀彩后,闪过一丝厌恶,左右四下里无外人,便阴阳怪气道:“呦,秀彩姑娘好会躲懒,哪凉快在哪待着。” 往年去行宫,都是她和福玉以及阿满同大公主坐一辆马车,可如今却变了样子,她自然是气闷。 秀彩哪里是肯忍之人,正想着回嘴,又想到酌儿欺负她的手段,便也忍了。 只待着哪日飞黄腾达了,叫酌儿知道她的厉害。 也是懒得与秀彩纠缠,酌儿冷哼一声,嘱咐了几句,便拉着阿满一起收拾行装去了。 淑妃入住东所后,还来不及收拾物件,昭仁帝便来了。 瞧着四五个大木箱子敞着,将屋子内占得满满的,淑妃只好命小太监把箱子搬到库房,腾出来地方让昭仁帝落座。 原本只是小坐的昭仁帝见淑妃身边的宫女太监少得可怜,便叫张恩生去仆役十三所调些人来,供淑妃驱使,而自己则与其闲谈起来。 “皇上,二公主本想着同来,却又想着陪伴太后,便不来了。” 原本昭仁帝的名单里就未带沈丽心,但是许多不在名单的人都纷纷请旨前来,沈丽心却并没有眼巴巴地去请旨,反而以陪太后之名留下了。 此事昭仁帝早有耳闻,却也没有理会,再听淑妃提及,倒是有些感触。 “不过是个孩子,何必在太后身边拘着,不如接到行宫来。” “皇上,留在太后身边可不是臣妾的主意,是二公主的孝心,臣妾哪里敢将她从太后身边接来。”淑妃坐在昭仁帝身侧嗔怪着。 昭仁帝把玩着扇子,轻笑了几声后,说道:“偏你谨慎,等张恩生回来了,朕命他找几个得力的人把丽心接来,让你们母女团圆。” 闻言,淑妃低垂着头,温声说道:“如此便谢皇上厚爱了。” 见她如此,昭仁帝也是高兴,摆手道:“无妨。” 原本淑妃也是不得宠的,不过是得了个贤良的名,整日在后宫当个和稀泥的和事佬,谁也不得罪的主儿罢了。 谁曾想,一朝动些小心机,也能勾起昭仁帝的点点情丝。 其实说来说去,她只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沈丽心能来洛川行宫而已。 盛夏暑气重,她哪舍得让自己的女儿留在热浪滚滚的长歌城里?若是都不来,便也罢了,既然都来了,那她的女儿为何要留下? 正轻笑间,淑妃恍惚瞧见门口闪过的人影,便看向昭仁帝,轻声说道:“皇上,得您厚待,臣妾自是感激不尽,只是皇上在这里停留许久,臣妾怕别人说闲话。” “是朕在你这坐坐,他们谁敢胡言乱语。”昭仁帝说话间,见淑妃低头不语,又道,“也罢,朕先回明政殿,你若有空,也到朕那里坐坐。” 说着昭仁帝轻咳一声便大步走出门去,而守在门口的各宫奴才也都极速散去。 见昭仁帝走远,淑妃坐回椅子上,望向门外淡淡道:“金哲,你瞧,皇上不过是小坐片刻,她们也不安分。” “主子,不是奴婢多嘴,这些年您一直忍让着她们,反而令她们得寸进尺了。”金哲略欠着身子,说道,“您再忍让,只怕她们就要更加变本加厉了。” 淑妃有些失神,淡淡道:“本宫也是侍奉皇上的老人了,可是却一直被容贵妃打压,连那些后来的,都敢蹬鼻子上脸了。” “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要怪就怪容贵妃不饶人。”金哲再次劝道。 “当初是本宫错了主意,只顾着拉她下水,不懂得斩草除根,还好这几年她越发猖狂,与凤鸾宫也不大走动了。” 得知昭仁帝到淑妃处小坐,众妃只以为后宫又变风向了,纷纷斟酌着拉拢淑妃。 容贵妃静坐在窗下,听着奴才们议论,失神道:“淑妃要复宠了?” 怪只怪自己大意了,这几年瞧着淑妃不得宠,便也由着去了,谁知如今又有死灰复燃之势。 “淑妃娘娘论家室论容貌,都比不过主子,就连皇子也没有,只有一个女儿罢了。”姚碧雪见容贵妃不悦,便劝和着。 谁知她不劝还好,话语才出,容贵妃便冷眉微凝,瞪向她,怒道:“你是想说本宫无子吗?” 知容贵妃正在气头上,姚碧雪忙跪地讨饶。 按理来说,姚碧雪向来说话是有分寸的,也不知怎么了,如今竟有些不知轻重,扎起容贵妃的心来。 “起来吧。”容贵妃也是心烦,若是旁人,打发了也无妨,可是姚碧雪终归是能帮她出谋划策的。 第二十八章 笙歌 “从前在潜邸的时候,她的位分比本宫高,幸而本宫劝父亲向着还是王爷的皇上,皇上才宠着本宫,不然哪有本宫出头之日。” 姚碧雪轻笑道:“主子,魏大人快回来了。” 提到魏庭谦,容贵妃轻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本宫那个腐朽的父亲就要回来了。” 等到她父亲回来,必是要说她几句的,什么不要恃宠生娇,不要仗着他而欺负其他妃嫔。 她脾气是不好,人也娇气些,可是她父亲说的那些,她根本就没做过。 若是有个像样的父亲,她真想在后宫横着走…… “你留意着淑妃,本宫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手段。” 轻眯着双眸,容贵妃只觉得自己清闲太久,许久没有使手腕了。 姚碧雪只道了声“是”,容贵妃就打起哈欠来,连连摆手,她也没有多留,躬身退了出去。 才关上门转过身,只见福玉身后跟着两名小宫女进了跨院,便问道:“你这是……” 福玉笑笑,说道:“我去仆役十三所要了两名小宫女来,行宫的管事也太不上心了,主子带的人少,他们却只为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调了宫女和太监。” 福玉的声音倒是不算大,奈何离门口太近,容贵妃还是把话听去了。 别人便罢了,淑妃想翻身她绝对不允许。 话都是说给活人听的,传到容贵妃耳中也是无可厚非的事,福玉自是没有避讳,更何况她又有什么可避讳的呢?巴不得到容贵妃眼前去说呢。 瞧着姚碧雪站在门口,福玉往前略走了几步,凑到姚碧雪近边低声说道:“我有事与你商量。” 不等姚碧雪回答,她又望了望门内,故意说道:“主子带的东西多,小丫头难免毛手毛脚,还是你我去打理得好。” 姚碧雪微皱着眉,向门口望了一眼,又瞧着福玉的眼色,站在石阶上轻咳了一声,对新来的宫女说道:“你们守在这里,主子若是有何吩咐,你们便去做,应付不来再到库房去寻我们。” 两名小宫女倒是懂事,微微福了福身,道了句“是”,便走上台阶,一左一右在门口守着,很是规矩。 见此福玉与姚碧雪也没再过多停留,出跨院右转,途经长廊,绕到杂院内,走到东面第一间屋子门前。 福玉解开腰间的钱袋,取出钥匙将库房落了锁头,正打算去推门,却被姚碧雪拽住,手里的钥匙也脱手掉到了地上。 福玉低头看着躺着的钥匙,想蹲下将它拾起,奈何手腕被姚碧雪牢牢地抓住,只好向姚碧雪看去,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望着四周无人,姚碧雪将福玉拽得离自己更近,低声问道:“你要和我商量什么事?快说!” 显然面前的人很是不耐烦,然而福玉却只是笑笑,挣脱开姚碧雪,揉着手腕解释道:“我刚刚去仆役十三所遇到了云妆,她说大公主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计划?”姚碧雪皱着眉,想来与她有关的计划无非那么几件,“看来大公主是等不及了。” 说着,姚碧雪猛得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路过福玉时那玩味的笑里带着些许讽刺。 福玉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瞧着姚碧雪,眉头微蹙再舒展,接着便跟了上去。 容贵妃向来奢侈,往年离宫至少也要带二十多个箱子,如今虽然减半,也是比其他妃子多些,福玉冷眼扫过那些箱子,随便打开一个,仔细地翻看着。 姚碧雪静站在一旁,嗤笑道:“难不成你还真打算把这些东西清点了?” 福玉并不理会她,只是对着箱子摇了摇头,又打开了另一个箱子,在里面挑来挑去后,将一支金灿灿的簪子拿了出来,包在丝帕里。 目睹这一切的姚碧雪隐隐觉得事情不大对,问道:“你要做什么?” 福玉将丝帕收好,冷眸看向姚碧雪,笑道:“这芍药金簪多精致,旁人一看就知道是容贵妃的,她丢了个簪子倒是不打紧,可是却要看簪子丢在了哪里,也许对她来说也是致命的打击。” 她对容贵妃的恨,始于她姑姑索兰去苦庄的那刻,而她,却救不了。 所以,她只能报仇。 福玉与姚碧雪都很聪明,一个是佟家嫡女,一个是姚家庶女,这样两个人守在容贵妃身边,也是很可怕的。 安顿好随行的人,三日后双喜宫笙歌四起,庆祝着换地别居,昭仁帝在前殿大庆殿领着百官饮酒畅谈,而陆皇后则是在后殿小庆殿与众妃们闲话家常。 小庆殿内置了二十六桌席位,左右各十二桌,殿前是皇后的位置,而旁边则给沈莹玉另置了小桌。 在陆皇后落座后,众妃也纷纷在两侧落座。 坐在陆皇后下首的,左侧是容贵妃,右侧则是淑妃。 舞乐声才停,容贵妃慢悠悠地端着酒杯起身,冲着陆皇后举杯敬道:“皇后娘娘,臣妾敬您。” 端坐在大殿之上的陆皇后轻执起桌上的酒杯,还未置一词,容贵妃就已经将杯中酒饮尽,陆皇后端着酒杯的手略停滞片刻,便将酒杯放回桌上。 淑妃瞧着势头不大对,在容贵妃坐下后,站起身,端起酒杯笑道:“容贵妃敬完,便该臣妾了,臣妾祝皇后娘娘凤体安泰。” 陆皇后轻笑着,举起酒杯与淑妃对视一番后,才饮下,而淑妃则是尾随其后饮下。 “还真是会充当好人。”容贵妃冷哼一声。 淑妃也不过笑笑,未与理会。 不过几句话,听得沈莹玉心里着实不大舒坦,又不能在这种场合说些什么,只是闷闷地盯着眼前桌子上的酒菜,迟迟未动筷。 静坐了许久,才将酒杯挪到自己面前,对阿满说道:“倒酒吧。” 闻言,阿满上前抓住壶柄托着壶底,熟练地对准酒杯倾倒下去,才半杯未满,沈莹玉却仰头对阿满低声说道:“我想出去走走。” 阿满停止倒酒的动作,谨慎地扫了眼殿内众人一眼,见并无人望向她们,便低着身子小声劝道:“大公主,夜宴才刚刚开始,此时走不合规矩。” 自知无故离席不合规矩,沈莹玉也是轻叹口气,低着头不再说话。 阿满见沈莹玉从宴会开始就有些低落,自然知道她是不愿意待在这里的,偷偷瞄了皇后一眼后,见陆皇后与众妃们在聊天,便再次端着酒壶,将倒了一半的酒杯倒满。 第二十九章 散步 沈莹玉手托着下巴,怔怔地看着歌舞,想着若是把云妆或是酌儿带来就好了。 若是她们俩在,哪还会顾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可是想想就是因为云妆和酌儿不懂规矩,才把她们留在明德殿后院的。 唉,沈莹玉在心里叹着气,想着福玉拿得起事却过于谨慎,阿满心细偏又畏首畏尾,酌儿呢,口无遮拦没个忌讳,云妆大胆却有度。 只可惜,云妆不像酌儿那般见过世面,懂的不多,有些上不得台面。 正想着,忽觉袖口一凉,一股液体从袖口顺着胳膊流进衣服里,沈莹玉抬头一瞧,只见阿满端着酒壶面带笑意,对着自己使眼色。 她不禁心中暗喜,面上却皱着眉头,轻唤陆皇后道:“母后,儿臣的袖口不小心沾了酒,想去更衣。” 正与妃嫔们说笑的陆皇后,向沈莹玉看去,先是微愣,接着淡笑道:“想去就去吧。” 陆皇后知道自己的女儿礼仪最是周全,袖口沾到酒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沈莹玉的身上,左右也不想拘着她,便也随她去了。 得了陆皇后允许,沈莹玉自然不会多留,扶着阿满起身离开了。 此时正值盛夏,洛川行宫虽然比长歌城凉快些,但是白日依旧炎热,晚间的风倒是清凉。 夜空中的点点星子散发着些许光亮洒在大地上,清幽的路上也只有鞋底发出的沙沙声响。 沈莹玉将手搭在阿满的手上,而阿满则是拿着翠竹编制的方形灯笼。 灯笼四面被薄薄的素纱包裹,素纱上绘制着蝴蝶飞舞,杜鹃落枝头的画面,长长的红色流苏垂挂在灯笼的四角,九寸长的翠玉灯柄上雕刻着木槿花。 走了许久,阿满启唇说道:“大公主,还是先去更衣吧,不然袖口那么凉会不舒服的。” 又往前走了几步,沈莹玉才摇摇头,说道:“没事,不打紧的。” 见阿满有些迟疑,沈莹玉用帕子轻拍着袖口,笑道:“不过是沾了点酒而已,风吹吹就干了。” 沈莹玉心思都落在衣服上,也没理会阿满的目光,等她将帕子收回腰带上,正低头间,阿满却抓着她向路边拽去。 边走边瞧阿满严肃的眼神,沈莹玉满脸疑惑,踉跄几步站毕后,刚要开口询问,却见阿满脸色突变,拦在路上。 再瞧去,原本站的位置,却站着一人,气喘吁吁的,弯着腰半天也说不上话。 不等他说什么,阿满率先开口怒斥道:“猴急什么?撞到大公主可怎么好?” 顺着气,缓了许久,那人才回嘴道:“姐姐您别急着说我了,我家六少爷丢了,我不急能行吗?” “你家六少爷丢了?”沈莹玉按下阿满的手臂,不可思议地看向连休。 见是沈莹玉,连休忙正了色,朝着她躬身行礼后,回道:“小的就多了几句嘴,我家六少爷便把小的甩开了,这会儿皇上要找他,小的实在不知道他在哪啊。” 连休满脸焦急地说着,接着又嘟囔道:“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见连休这个样子,沈莹玉轻笑了笑,劝道:“你也别着急,双喜宫就这么大,总能找到的。” 说着她又对阿满说道:“你也去帮忙找找,镇国公,你认得的。” “大公主。”阿满面露为难地看着沈莹玉,迟迟未动。 沈莹玉知道阿满不放心自己,便笑道:“这里有侍卫把守,我沿着这条路回小庆殿就是了。” 阿满迟疑了许久,将灯笼交到沈莹玉手里,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才随连休离开。 见阿满离开,沈莹玉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路两边树木枝繁叶茂,她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想起一叶障目的典故,便挡住了眼睛。 她将树叶猛地移远,再慢慢地移近,再次挪开后又挡住,忽然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幼稚。 她无奈地摇摇头,丢下树叶,正打算向前走,却发现前方不远处站着人。 许是之前只顾着玩叶子,并没有注意到,只怕自己适才的举动都落在他眼里了。 想着之前连休在找江景微,她便猜想着,会不会是江景微,若是他的话,总不算太丢脸。 “江六少爷?”她试探着唤道。 谁知话才说出口,那人竟转身离开了。 沈莹玉探头望了望,看身形确实像江景微,想也不想,便加快脚步跟了上去,“江六少爷,你等等,我有事和你说。” 这时那人才站住,转过身后笑问道:“大公主是有什么事要与江六少爷说?” 听着声音……倒不是江景微。 慢慢走近,沈莹玉才看得清,这哪里是江景微,而是那日见到的年轻臣子。 “是你……”声音渐低,沈莹玉只觉着脸颊发烫,低着头,不敢去瞧他。 算上这次,她见过他两次,每次都足以让她心跳加速,久久不安,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她的心在叩问灵魂。 可是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知大公主有什么事要与镇国公说,臣可以代为转达。”徐怀瑾笑着问着,说话间他向沈莹玉走来。 “没……没什么。”沈莹玉感受到徐怀瑾就站在自己面前,那么近,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此时,沈莹玉感觉浑身都不敢动了,就连说话声,也很小。 “你怎么知道我是大公主?” 徐怀瑾依旧笑着,朗声道:“只有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年纪相仿,这次皇上只带了大公主来行宫,臣实在看不出您的打扮是宫女。” 沈莹玉依旧低着头,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不等她再说话,徐怀瑾盯着她手中的灯笼,笑道:“大公主这灯笼很是精致,不过少了题字,不知大公主可否让臣拿回去,拙添几笔?” 本就不知道如何与徐怀瑾交谈的沈莹玉见他开口,自然会应下,忙点着头,双手将灯笼递了过去。 徐怀瑾笑了笑,伸出右手抓住了灯柄,倒是不拘谨。 在他抓住灯柄的那刻,两个人的手微有触碰,像是隔了一层薄纱,虚幻缥缈却又真实存在。 感受到那丝丝温度,沈莹玉忙收回了手。 她握着自己的手,既有些欢喜又有些紧张,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后退了几步便跑开了。 徐怀瑾拿着灯笼,回身瞧着跑过去的沈莹玉,面露着笑意,接着又看着灯笼,转回身沿着路继续往前走。 待徐怀瑾走后,路边的树丛里传来沙沙的声音。 第三十章 灯笼 树枝被拨开,江景微慢慢地走了出来,他眉头紧锁,望着沈莹玉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 “六少爷!小的可算找到你了。” 听见身后传来连休戚戚哀哀的声音,江景微转过身,只见连休和阿满朝他走来。 连休走过来,拽着江景微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皇上找您,小的又不敢说不知道您在哪,若是再找不到您,小的就要魂归故里了。” 瞧着连休狼狈的模样,江景微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哄道:“好了,大男子汉,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见连休还是委委屈屈不肯走,江景微又道:“你不是说皇上找我吗?再不走我也要魂归故里了。” 提到昭仁帝,连休才严肃道:“对对对,赶快走。” 江景微被连休推着,在看到阿满的神色时,还是停下了脚步,“大公主应该是回小庆殿了,你也快回吧。” 双喜宫外的路是一个圈,沿着路走,走过半圆可途经小庆殿,再走另一半圆会路过大庆殿。 圆环路外还有着其他小路,去往的地方不同。 适才遇到徐怀瑾时,他告诉过阿满,自己遇到了沈莹玉,只是不知道她要去哪,他也没问。 可是在瞧见徐怀瑾手里拿着的灯笼时,阿满心头一紧。 她不知道灯笼为什么会在徐怀瑾的手里,碍于不明原由,她倒是没急着将灯笼要回来。 只需尽快帮连休找到镇国公,然后她也能赶紧去问问沈莹玉。 连休并没有给江景微过多的机会停留,忙推着他,往前走着,毕竟时间不等人,昭仁帝等着呢。 而阿满只是望着他们俩的背影福了福身,隔着一段距离,沿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沈莹玉也没有过多逗留,沿着小庆殿的方向跑了几步后停了下来,慢悠悠地闲逛着。 到了小庆殿,她转头去了衣室换了件干净外衫。 从衣室出来后,还未绕过殿内的屏风,就已经听到了嘈杂的声音,听着很是热闹,她在屏风外驻足着,迟迟不想进去。 直到阿满也赶了回来。 “大公主,奴婢瞧着小徐大人拿着的灯笼是我们的吧?”阿满问道。 沈莹玉扭头瞧着阿满问道:“你知道他是谁?” 阿满摇摇头,回道:“奴婢听连休称呼他为小徐大人……大公主,那灯笼是怎么回事啊?” “灯笼。”沈莹玉想了想,随口胡诌道,“是我借他的。” 阿满哪里会信,她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却见沈莹玉往里走去,她只好跟了过去。 沈莹玉刚落坐,容贵妃的目光就瞟了过来。 容贵妃停止了与他人的笑谈,转而对沈莹玉笑道:“大公主,本宫与众姐妹正在聊你的婚姻大事呢,不知道大公主可有中意的人呀?” 婚姻大事?不过离席片刻,怎么就被人编排上了?沈莹玉轻叹了一口气,果然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 她轻咳了一声,起身举起酒杯对着容贵妃笑道:“玉儿知道自己早晚也是要嫁人的,不过总想着再多陪着母后几年,真是浪费了容皇娘的好意,也难为各位小皇娘上心了。” 容贵妃不是听不出来沈莹玉话中的意思,也没再接茬,反而笑着转向陆皇后,满脸羡慕地说道:“皇后娘娘当真好福气。” 陆皇后本不想提婚嫁之事,毕竟自己的确想多留沈莹玉几年,故而只笑道:“月儿与玉儿年纪相仿,容贵妃不如多为自己女儿物色人选,择位文武双全的,想必你的福气也不会差。” 三公主沈皎月,是容贵妃的女儿,只可惜在容贵妃怀她时发生了一些事,出生以来身体就不怎么好,一直在长歌城外的深山里养病。 这时提起沈皎月,无疑是让容贵妃心中一痛。 “皇后娘娘说得是。”容贵妃笑意不减,却不再去提择婿之事了。 在此期间,也有资历老的嫔妃瞧了淑妃几眼。 而淑妃却很是淡然,自顾自地吃着瓜果,浑然不去理会那投来的目光。 至于容贵妃,目光落在淑妃身上后,闪过一丝狠厉,稍纵即逝。 席间再没有人与沈莹玉攀谈,倒让沈莹玉觉着自在,看着歌舞,吃着佳肴,熬着熬着就到了深夜。 歌舞声停,宴饮已罢,拖着困倦的身子硬撑着回了明德殿后院,迷迷糊糊地由着阿满她们为自己宽衣,随后碰到软枕就酣睡起来。 翌日,沈莹玉早早梳洗罢,去明德殿与陆皇后吃过早饭,又回到后院的凉席上小憩。 不久门被打开了,沈莹玉轻闭着双眸,慵懒道:“什么事?” “大公主。”阿满手提着灯笼走了过来,“小徐大人把灯笼还回来了。” 这时沈莹玉方才睁开眼睛,只觉得没了困意,忙起身去瞧着阿满手上的灯笼,面露欣喜,“快拿过来让我瞧瞧。” 阿满自是没有耽搁,行了几步,将灯笼交到了沈莹玉手里,瞧着自家大公主如此欣喜,她却面露难色。 可是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忍在心里,觉着憋闷。她心想着,若是福玉在,或许能劝沈莹玉几句。 拿到灯笼,沈莹玉仔细瞧着,指尖轻轻抚过薄纱,划过薄纱上新题的小字,念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心思放在灯笼上的她,并没有看到阿满的为难,只是轻笑着,摇头道:“字是好字,只是借用古人的诗句,倒显得没诚意了。” 说着她将灯笼交回阿满手中,略好奇道:“他是怎么将灯笼还回来的?” 阿满接过灯笼,无奈道:“回大公主,是云妆刚才拿回来的,奴婢问过她,她说是个傻侍卫交给她的,至于她说的是谁,奴婢就不知道了。” 提到傻侍卫,不用多问,沈莹玉也知道云妆说的是谁,无非是那个把云妆气得牙根痒痒的人。 想着她摇头笑了笑,不过几面之缘,倒成冤家了。 想罢,她又问道:“既然是云妆拿回来的,怎么不是她送进来的?” 只听阿满长长地叹着气,握着灯柄说道:“奴婢见云妆回来后脸色不大对,就上前询问,她却把灯笼给了奴婢,什么也没说就跑开了。” 沈莹玉只是点了点头,其中的缘由也能猜到一二分,也不再与阿满多说,只嘱咐她将灯笼收好,便继续在凉席上小憩。 然而她却迟迟没能入睡,闭上双眸,脑海里都是挥之不去的影子,还有那笔锋自成一体的字,不觉间嘴角扬起笑意来。 第三十一章 送信 接连几日沈莹玉都心情很好,除了阿满她们,底下的人都不知道是何缘由,就连陆皇后都发现了蹊跷。 一日阳光甚好,沈莹玉懒懒地躲在屋子里不愿意出来,只静静地坐在窗下,瞧着庭院里的花花草草,面露着痴痴的笑。 恰好江景微闲来无事,到明德殿向陆皇后请安,接着又到后院拜见沈莹玉,见她似乎有很高兴的事,索性没有上前打扰,只是望着她,自己也跟着笑着。 这时陆皇后来到了后院,瞧着江景微的神色,露出笑意,并未打扰,转身回了正殿。 回过神的沈莹玉瞧见江景微,高兴地冲他摆手道:“快进来坐吧。” 随后又嘱咐云妆和阿满去准备茶水点心。 江景微走进屋内,落座后,瞧着沈莹玉笑道:“瞧你开心得很,有什么喜事?” “到了行宫,你还是头次过来,倒是稀客,我自然是要高兴一番的。”沈莹玉笑着打趣着。 江景微自知不是自己的缘故,也没有再过多询问,只笑着回道:“近来忙着练习骑马射箭,等着秋猎时不要垫底才好,今日也是偷偷懒,到你这里躲闲来了。” “堂堂镇国公,青年才俊,竟然怕垫底?”沈莹玉轻捻着帕子笑着,接着又道,“可是在永庭门练习?” 江景微点着头,解释道:“为了秋猎,不少世家子弟都在那练骑射,赶明你也去瞧瞧,不比围场上差。” “你既然如此说,那我自然是要去瞧瞧的。”说着沈莹玉又略迟疑着,试探着问道,“年轻的臣子会去吗?” 江景微愣了愣,瞧着沈莹玉迫切想知道答案的模样,笑道:“当然,像我这般爱躲闲的人都去了,还能有不去的人吗?” 如此沈莹玉才笑了笑,低着头嘟囔道:“也对。” 她知道江景微是最不喜欢凑趣的,他都能在永庭门练骑射,那别人自然也不会缺席。 想着便更加控制不住笑意,看向江景微说道:“那我明日就去永庭门转转。” 顿时,江景微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苦笑,随即淡笑爬上脸庞,整个人始终是温润儒雅的。 他知道沈莹玉想见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不过没关系,她开心就好。 他,只想默默地守护着她。 次日,沈莹玉并没有去永庭门看他们练骑射,倒不是她不想去,而是她在等,等一个时机。 她不单单想见徐怀瑾,她还有原定的一些计划,那些计划,不会因徐怀瑾而打乱。 她对徐怀瑾有着控制不住的欢喜与心动,同样,也有着足够的理智。 目前,她的理智尚在,而且大于那份心动。 接连几日她都躲在屋子里,起初倒也正常,谁知又过了几日,她依旧不肯出门,每日坐在窗前怔怔地发着呆,瞧着花草很是出神。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云妆沿着长廊悄悄走到窗下,原本准备吓唬沈莹玉一番,谁知刚出现在沈莹玉视野里,就瞧见了沈莹玉看向她的淡淡目光。 于是,她止住了冲动的想法,沈莹玉是公主,她不能没规矩。 还没等云妆说什么做什么,沈莹玉就率先起身回到凉席上侧卧了,徒留云妆在窗外犯着嘀咕。 “大公主这是怎么了?”云妆搓着手,走在去往仆役十三所的路上,心思却丝毫没专注于眼前的路,只是想着沈莹玉的异样,泛起了愁。 正思考着,恍惚间看到前方有人焦急地张望着,本是无心理会,谁知走到近前,却被人拦了下来。 云妆回过神,抬起头看着拦住自己的人,愣愣道:“好好的,你拦我做什么?” “我也不想拦着你,只是被人硬塞了一份苦差事。” “嗯?”云妆正疑惑着,什么苦差事?手中就被塞过来一封信。 纳兰拜赫一手握着挂在腰边的佩刀,一手攥着拳,扭捏了半天,才解释道:“怀瑾写给大公主的,信我送到了,你可别说是我缠着你了。” 说着他将刀柄又攥紧了几分,转身便要走。 云妆哪里肯让他离开,自从之前纳兰拜赫轻薄了自己,每次再见到她时,但凡无事就会绕着她走,能不说话基本上就不说话。 吃亏的明明是自己,他扭捏什么劲儿? 这一点令云妆很是费解,自己不过是那时和他说了几句气话,像让他别再纠缠自己啊,自己再也不想见到他之类,他就果然很听话的…… 这人,听不出她说的是气话是反话嘛! “你给我站住!”云妆唤住纳兰拜赫,走到他面前,“你说你没缠着我,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等我?” 纳兰拜赫避开云妆的眼神,看着握住刀柄的手,松开,握紧,始终没有说话。 云妆也懒得与他较真,只嘟囔了句“真是块木头”就走了。 这边云妆才离开,那边纳兰拜赫却抬起了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仍是没有说出话来。 他没有告诉云妆,阿满是他的妹妹。 他也没有告诉阿满,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他不敢说,他怕他那个重规矩的妹妹会斩断他的情丝。 阿满始终不知道,云妆嘴里的傻侍卫是谁,同样的,她也不知道云妆真的动了心。 回去的路上,云妆想到纳兰拜赫就不自觉地想笑,直到走到明德殿的门口,才意识到自己是要去仆役十三所拿糕点的。 被纳兰拜赫拦住就忘了这档子事了,转身想着再去一趟,又想到手里拿着的信,还是先进了院内。 绕到后院,透过窗子,沈莹玉正端坐着看书,倒是不再傻傻地呆坐。 见云妆回来,沈莹玉随意扫了一眼,继续翻阅着书,说道:“听阿满说,你去糕点房取吃食了?” 云妆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将信放在沈莹玉手边的桌子上,回道:“是去了,不过被人拦住了,还塞了一封信,奴婢不识字,大公主看看?” 专注看书的沈莹玉并没瞧,只随口道:“遇到纳兰拜赫了?” 云妆心中泛起了嘀咕,大公主怎么知道是遇到了纳兰拜赫?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他给你的信我怎么能看呢?”沈莹玉放下书,向云妆打趣道,“万一写了些我不该看到的,那可怎么是好?” 说着,沈莹玉才轻瞟了桌上的信一眼,只从上面略过,就看清了上面的字,面上渐渐呈现出喜色。 第三十二章 锦园 看着信封上赫然三个大字:还灯人。 还灯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沈莹玉欢喜地拿起信封,迫不及待地拆开,取出,看着信的内容,笑容更加浓烈。 反复默读了几遍,才冲着云妆问道:“之前还灯,是他让纳兰侍卫交给你的?” “是啊,奴婢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能猜到奴婢会去哪里,真是见鬼,他在明德殿安了眼睛不成?” “那这封信也是他让纳兰侍卫交给你的。”沈莹玉轻笑笑,还真是安了眼睛的。 这次云妆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不明白沈莹玉问这个做什么。 沈莹玉再次看着信,试探着问了一句,“若我写封信,你把它交给纳兰侍卫,让他转交给小徐大人,能否做到?” 迟疑片刻,云妆点了点头,“奴婢尽量。” “那好。”沈莹玉小声冲着云妆说道,“那你悄悄的,别让人发现了。” 再次拿着信站在明德殿门口的云妆有点不知所措,自己怎么就答应大公主去送信了?她连怎么找纳兰拜赫都不知道。 不过……她愿意送信,天天送信才好,这样就能见到纳兰拜赫了。 踌躇许久,她决定再到仆役十三所试试运气,最近她去那里的糕点房比较频繁,遇到他也很是频繁。 七拐八拐到了仆役十三所,云妆四处望了望,却并未瞧见纳兰拜赫踪影,只有糕点房的女师傅冲她招手。 “云妆,今儿你可来晚了,你等着,我去给你取。”女师傅笑着往里走着,云妆只是在原地等着。 她在原地打着转,忽然瞧见未关紧的角门处闪过的人影,那是侍卫的衣服,云妆瞧女师傅还没出来,便匆匆从角门追了过去。 “纳兰拜赫。”云妆追不上前面的人,只能停下来扯着嗓子喊了。 急着巡视的纳兰拜赫丝毫未注意到身后有人,听到声音回过头,确实惊喜,忙转身来到云妆身边。 “有事?”他笑问道。 “有事。”云妆缓了缓气,将信塞到纳兰拜赫手里,“我说你走得也太快了,这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我又不敢喊你,跟了一路了。” 纳兰拜赫笑了笑,望着云妆跟过来的路,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这般问,云妆倒是有些不耐烦了,指着他上下打量,“你身上哪有值钱的物件?” 说着她指着远处的侍卫,“你瞧瞧人家,红玛瑙坠子,再瞧瞧你。” 云妆也没有想到,她能认出纳兰拜赫竟然是因为他不奢华。 纳兰拜赫低头看了看身上,随后挠头憨笑道:“确实没带什么东西。” 说着,他翻了翻袖口,扯出一根红绳编制的手链,递到云妆面前。 “拿着。” 云妆迟迟没有接过,给她这个做什么? 她没有理会,只是瞧着适才交到纳兰拜赫手中的信,嘱咐道:“这个是大公主让帮忙交给小徐大人的,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纳兰拜赫看着手里的红绳手链,才要劝云妆收下,抬起头却发现云妆已经离开了。 他低头盯着红绳,疑惑道:“是不喜欢吗?” 说着他将红绳收好,望着云妆离去的背影,笑道:“下次一定要问问你喜欢什么。” 洛川行宫临近西街有一片辽阔的住所,院落不少,各出口也有官兵把守着,寻常百姓进不去,那里,是臣子们的居处。 原本此处定名为臣子寮,周边百姓多不识字,便称它为小城,洛川行宫直接称作大城,后来大城和小城里的人听说了,大多也随了此称。 小城南最边上的宅院赫然写着二字——锦园。 锦园后院繁花开得最茂盛的是徐怀瑾的院子,那些名花是出自丫鬟阿胭之手,在她为花浇水时,听到木门传来几声轻叩,放下水舀子,手随意地在襜衣上擦了几下,便去开门,片刻后,拿着书信径直回了屋子。 此时的徐怀瑾在屋内练字,屋子里弥漫着墨的香气,听到声音,徐怀瑾依旧专注练字。 阿胭慢慢走了过去,轻声道:“大少爷,有你的信。” “你念吧。”徐怀瑾头也不抬地说着。 阿胭倒是没什么顾忌的,拆开信封,悠悠念道:“灯至。” “就两个字?”徐怀瑾疑惑地抬起头,看着阿胭问道。 阿胭扫信纸一遍,又道:“落款写着持灯者。” 听罢,徐怀瑾笑着摇摇头,放下手中的毛笔,“有趣。” 阿胭皱着眉,将信放在桌子上,说道:“大少爷写了那么多,两个字未免太敷衍了。” 坐回凳子上,徐怀瑾说道:“原本就是我拐弯抹角说了好多,倒不如她两个字来得干脆。” 说着,又冲阿胭招手,“来看看我今日写的字如何?” “大少爷的字自然是好的。”阿胭偏头看着那自成一体的字,不觉间流露出微笑。 徐怀瑾看着阿胭的表情,略嗔怪道:“你家少爷什么都好,不好也能让你夸出花来。” 阿胭看了看徐怀瑾,嘴角微微上扬后,又低下头来,倒是有些娇俏。 见阿胭不说话,徐怀瑾拿起桌上的信,收回信封里,“阿胭,我今日的字比往常差了许多,你呀,下次可不许胡说了。” 晚膳过后,沈莹玉觉得天气燥热得很,便在廊下的贵妃榻上纳凉,晚风略过,倒是舒坦。 端着一盆茉莉的云妆看到沈莹玉后,望了望天,将花盆随手放在廊下的台阶上,来到沈莹玉身边,“大公主,这满天乌云,眼看着就要下雨了,怎么不回屋子里歇着。” 沈莹玉闭着眼睛,轻摇着扇子,慵懒道:“你也知道乌云密布啊,屋子里实在是闷得很,廊下通风。” 瞧着她惬意的模样,云妆也没再勉强她回去,只是坐在长廊的栏杆上,小声问道:“大公主,如果当初索兰姑姑没有顶罪,翁玥会不会被赐死啊?” 这时沈莹玉才睁开双眸,看了云妆一眼,复又闭了双眸,“怎的?你想让翁玥死?” 云妆迟疑片刻,低头回道:“奴婢就是随便想想。” 沈莹玉淡淡道:“都过去了,想她做什么?” “奴婢没害过人,有些怕……” “怕什么?若真是她和容贵妃里应外合害我母后,那她死不足惜,而且事情是她做的,哪里是你害的。” 沈莹玉再次睁开双眸,严肃道:“你以为她没为自己想好退路?索兰姑姑扛下一切不也活着了?” 第三十三章 临摹 毕竟翁玥的身份在那,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昭仁帝也会从轻发落的,就像发落索兰一样。 想到索兰,沈莹玉又觉着罚去苦庄有些严重了…… 因为她知道,索兰不是真凶。 云妆轻舒了一口气,感觉轻松了许多,近来不知道怎么了,总会想到翁玥。 按理来说,将翁玥揪出来本是大功一件,可她想着翁玥若是被昭仁帝赐死了,她会愧疚的。 现在想想也是,她的命还没翁玥值钱呢,替翁玥担心什么,而且翁玥都出宫了,她想的那些也不成立啊,真是胡思乱想。 听了云妆的一番话,沈莹玉也是若有所思,悠悠问道:“云妆,你喜欢宫中的生活吗?” 愣了片刻,云妆笑了,“大公主,哪有人愿意为奴为婢。” 话说出口,云妆也察觉出了不对之处,“还好奴婢有幸侍奉大公主。” 沈莹玉摇了摇头,淡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何必哄我。” 见云妆不再说话,沈莹玉语气舒缓道:“我的意思是,在我面前有什么便说什么,不必故意讨好。” 云妆低着头,良久才说道:“奴婢没有哄骗大公主。” 看到云妆的表情后,沈莹玉也知道她是真性情,浅笑道:“我没打算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再有两年便让你回家,只是不知道你家中还有谁?” 云妆本以为之前沈莹玉让她嫁人是玩笑话,没想到…… 这让她不禁有些激动,赶忙回道:“家中父母尚在,还有幼妹,今年已有十四岁了,在家中时总喜欢躲在奴婢身后。” 可是说着,她又有些低落,继续道:“奴婢小时也喜欢躲在姐姐身后,只可惜姐姐被卖了。” “被卖?”沈莹玉愣住了,“可有找过?” “家里讨生活不易,哪里能有机会找到大姐。”云妆低头道。 沈莹玉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毕竟谁都有难处,谁不想团圆啊。 眼瞧着天气阴沉,索性趁着还未下雨,打发云妆去前殿,到寸羽那里拿些新花样。 待云妆走后,沈莹玉将酌儿寻了来,嘱咐她派人去云妆老家,找被卖了的云妆姐姐,一切都要瞒着云妆进行,毕竟期待落空会令人难过。 忽然得到沈莹玉的吩咐,酌儿自然是高兴的,这说明大公主需要她信任她。 只是替云妆这小丫头服务却有些不开心。 等到天空响起几声沉闷的轰隆声后,慢慢飘下细密的绵针来,沈莹玉观望会儿这场小雨,只觉得有些寒凉,便转身向屋内走去。 而云妆也从前殿跑了回来,一手紧紧地捂着从寸羽那里要来的花样,一手遮挡在头顶,不让雨水打在脸上模糊视线。 才进了屋子,云妆抖着被打上几滴雨水的花样,笑道:“还好没有淋到太多,不然不知道怎么和寸羽姑姑交代呢,奴婢和她讨了许久,她才舍得拿出来呢。” 沈莹玉瞧她一副爱惜的样子,打趣道:“寸羽姑姑心细,必定知道你是个粗心的丫头,自然是不敢把这东西交到你手里。” 说着云妆也是认可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嘟了嘟嘴。 在主仆二人轻笑时,秀彩也匆匆地跑了进来,衣服滴着水,滴答滴答地坠在地面上。 再望向窗外,细雨绵绵已经逐渐变成瓢泼大雨,落在地上,惊起朦朦雾气。 瞧着秀彩站在门口,走进来不敢,出去又不太合适,沈莹玉便轻笑道:“云妆,扶她到里屋换身衣裳,别着凉了。” 云妆很听话地照做了。 外面的雨估计要下一阵子,屋里倒是闷得很,百无聊赖,沈莹玉执起徐怀瑾送来的信,临摹起来。 写着写着她又觉得想笑,他写了这么长的信,自己却只回了两个字,不知道他看到信时是什么样子呢?想罢,便继续临摹起来。 次日清晨,阿满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准备服侍沈莹玉起身,她路过书桌发现桌面铺满纸张,最上面的一张写满了徐怀瑾的名字,不禁大惊失色,回头瞧着没有别人,赶忙放下水盆,将它们收了起来。 再端着水盆走进里屋,却瞧着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的云妆,不禁摇了摇头,嘴里也嘟囔道:“真是个粗心的丫头。” 阿满轻轻地将水盆放下,却惊动了浅眠的沈莹玉,沈莹玉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却感到双眼酸痛,用手轻揉了两下,问道:“什么时辰了?” 阿满走到帐前,躬身回道:“回大公主,今儿有些晚了,快起吧。”接着唤来秀彩和酌儿伺候沈莹玉梳洗,顺便叫醒了酣睡的云妆。 云妆自知耽误了时辰,赶忙起身去仆役十三所拿早膳,回来时,沈莹玉已经起身。 沈莹玉穿着暗蓝色金绣花叶马面裙,明紫色锦面交领广袖窄口衫子,外罩着乳白色浅紫滚边对襟比甲,在桌子边绣花。 云妆挽着食盒,有条不紊地将早膳摆放在桌子上,等到沈莹玉放下手里的绣圈准备用膳,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大公主,有您的信。” 不明所以的阿满偏着脑袋扫了一眼,却瞧见信封上还灯人三字,顿时睁大了瞳孔,向云妆瞪去。 云妆被这一记寒光吓得缩了缩脖子,解释道:“奴婢是去仆役十三所的路上遇到……” 略停顿后,云妆又道:“奴婢也不想拿,可是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多,奴婢推来推去也不太好。” 如此阿满才缓和了眼神,略低着身子对沈莹玉说道:“大公主,这信不该看。” 原本露出喜色的沈莹玉也渐渐露出难色,接着又挂上笑意,对阿满说道:“你放心,我会拿捏好分寸的。” 如此阿满才笑着点了点头。 展开信,沈莹玉眉头紧锁,抬头看着阿满说道:“他想与我见面。” 阿满担忧之色又提了上来,连连摇头道:“这怎么能行,私下见面有违宫规啊。” 自知阿满这边是不会同意的,沈莹玉拿着信又满脸期许地看向云妆。 云妆是最没规矩的,自然是会纵着沈莹玉,然而云妆也怕阿满,以往福玉在时,顶多责备几句,阿满却不一样,若是规劝不成,必定会到陆皇后那里说上一番。 云妆不敢再依着沈莹玉,只是回道:“奴婢觉得阿满说得对,不过……这种事奴婢哪里敢多说什么,还不是大公主您自己拿主意。” 第三十四章 理智 乍听这套说辞,阿满有些气呼呼的,云妆无非想说大公主是主子,一切听大公主的,如此她的脸面也挂不住。 “奴婢也是为了大公主好,大公主的事奴婢不敢置喙。”阿满面露不甘。 沈莹玉怎么不知阿满是为着自己好,她收好书信,侧头看着阿满,轻声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我与他不会做出越举之事的。” 用过早膳,云妆收拾好食盒打算送回仆役十三所,刚出屋门,却被跟出来的阿满拉到拐角。 “到底怎么回事?大公主怎么和小徐大人联系上的?谁给你的信!”阿满一脸怨气地看着云妆。 她虽然面露生气状,却有几分娇憨。 云妆一看,不禁想笑,阿满生气真是没有威慑力,不像福玉,板着脸像冷铁板。 不过她清楚,阿满被逼急了真的会去告状的。 “那个……也……也没谁。”云妆支支吾吾道,说着就要往出走。 阿满拦在她面前,威胁道:“事关大公主的名声,我不能由着你去纵着大公主,你从实招来,不然我禀明皇后娘娘,到时候娘娘不见得会罚大公主,你可要难过了。” 不得不说,阿满的话……比她的模样更有威慑力。 云妆无奈之下,只能说道:“是你哥送的信。” 原本纳兰拜赫没有告诉云妆他是阿满的哥哥,还是云妆自己想起阿满姓纳兰这档子事,主动问的纳兰拜赫。 于是,纳兰拜赫只能如实相告。 不过他在告诉完云妆此事后,却让云妆瞒着阿满,说是他妹妹最是守规矩,告诉了他妹妹,等同于断了大公主和小徐大人的联系。 可是她也不能不说啊…… “阿满,你别跟皇后娘娘说,也别怪你哥。你说大公主平日闷闷的,难得有个人让她高兴,我……也是想让她多高兴些。” 阿满轻叹了一声,又问:“你和我哥是怎么回事?” “啊?”云妆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道,“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 听此,阿满才舒了一口气,嘱咐道:“我劝你一句,离我哥远点,他将来要娶谁,家里已经定好了,他做不得主,你也别招惹他,我怕以后伤的是你。” 纳兰家,怎么会娶像云妆这样小门户的姑娘,若说做妾,倒是有几分可能。 不过阿满并不希望云妆做妾,也不希望她嫁到纳兰家,那么活泼可爱的姑娘,不适合待在规矩森严的大家族。 然而阿满那些顾虑云妆却并不在意,什么规矩,还不是人定的。 嫁给自己不爱的,或是娶个自己不喜欢的,多悲惨的人生啊,若是各自都有心仪的,强扭在一起,四个人的悲哀。 各自心仪的人再娶了或嫁给不心仪的人,那悲哀的人会更多。 不让自己悲哀,也是不让别人悲哀。 云妆在心里想着,却不敢说给阿满听,给只知规矩的人提什么随性而为,那么她一定会好好给你讲讲,什么是规矩的。 “以后信我来送吧,让人知道你和我哥有来往也不好。”阿满道。 云妆忙点头,阿满说啥是啥。 见阿满不再提告状的事,云妆才敢往仆役十三所去。 在去往明政殿外的石板路上,阿满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一位洒扫宫女,那名宫女一路低垂着头,紧跟着阿满,而阿满面上虽然从容,眉头却是微微皱着。 石板路尽头的小角门处,阿满回头张望见无人跟随,便悄悄地将角门打开,随后站在一旁让出路来。 这时的那名宫女才抬起头,衣服是洒扫宫女的衣服,面孔却是沈莹玉的面孔。 沈莹玉踏过小角门,向右望了一眼,就看到了在白玉栏杆下站着的徐怀瑾,她想喊他,又不敢作声,只是默默向他走去。 听到脚步声的徐怀瑾转头望了过来,露出笑意迎了过来,“你来啦。” 行至徐怀瑾面前,沈莹玉站在那里,抬头看着徐怀瑾,笑道:“是,我来了。” 徐怀瑾双手背在身后,右手却抬了起来,还未落到沈莹玉头上,略停滞片刻又收了回去,讪笑道:“我没想到你会来。” 见沈莹玉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又说道:“没想到上天格外恩赐,你来了。” 面对这样的话语,沈莹玉只是把头转向别处,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青砖。 静默稍许后,徐怀瑾再次伸出了右手,犹豫着抚过沈莹玉的发髻,柔声说道:“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你……”沈莹玉惊讶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徐怀瑾,略有激动道,“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遥遥远望,觉得大公主很是可爱,不曾想也有一天会将你看得如此仔细。” 沈莹玉嘴角微微扬着,轻笑许久才开口,轻声说道:“我有名字。” 此时此刻,大公主只是个虚衔而已,她是她自己。 “沈莹玉。”徐怀瑾笑了笑,解释道,“我听景微提起过。” 说着,他随口说道:“你应该认得他。”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仿佛是无关紧要的人。 而她只是莞尔笑过后,转身向墙壁走了几步,背对着徐怀瑾,羞得红着脸,低垂着头,没有再说话。 “是好名字。”徐怀瑾盯着沈莹玉的背影,向前迈了几步,“我喜欢的不只是名字。” “那……”背对着他的沈莹玉捋着头发,欲言又止后,低声问道,“你喜欢什么?” “大公主觉得呢?”徐怀瑾又向前两三步,来到沈莹玉身边,一字一句道,“喜欢我面前的这个人。” 沈莹玉感受到脸有些热,忙克制着自己,向身侧迈了一步,转过身后退着,背靠着墙,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冷静些。 这时徐怀瑾却斜迈了一步跟了过来,同时伸出手按在墙上。 “玉儿不喜欢我?” “不,我……” 沈莹玉抬起头,看着徐怀瑾的喉咙滚动,再看向他的眼睛,是那般深情,早已经忘记了她答应阿满的……分寸。 她想,她已经失去理智了。 回去的路上,沈莹玉只觉得做梦般,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都是假的,是她幻想出来的,可是看着身侧满是忧愁的阿满,她又被打回了现实,或许她这么做是错的。 可是徐怀瑾还没有娶妻,自己也未许配任何人,男未娶女未嫁,总是有机会的吧,更何况徐怀瑾是丞相独子,又是嫡子,也算是门第合适的。 第三十五章 亡故 回了明德殿后院,沈莹玉既心喜,又有些慌乱后怕,竟发起呆来。 酌儿捧着银钱袋子,掂量着走进了后院,本打算回屋休息,却扫了一眼坐在窗边的沈莹玉,便诧异地走了过去。 “大公主?”酌儿试探着唤了一声。 窗内,沈莹玉正回味着适才的诗情画意,猛然醒神,愣愣地向酌儿瞧去,“怎么了?” “没什么……”酌儿话说了一半,却想到了什么,“大公主,魏大人殉职了。” 这时沈莹玉才彻底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酌儿,“容贵妃的父亲?” “是,听说在南方抓盗贼时受了伤,在押送海盗回来的途中没挺过去。”酌儿说道。 沈莹玉想着酌儿向来爱凑热闹,又时常胡说八道的,便问道:“你哪里听来的?” “连休说的啊,他可能打听消息了。”说着酌儿又掂了掂钱袋子。 沈莹玉一瞧,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便问:“连休又是从哪听说的。” “这个……”酌儿挠了挠头,“他没说,奴婢也没问。” “你啊,听热闹也不听全了。”沈莹玉轻轻责备一声,起身走了出来,往明德殿走去。 酌儿瞧着她,只小声嘟囔道:“就随耳听听嘛。” 沈莹玉径直来到明德殿,此时殿内传来说话声。 仔细听去,却是寸羽的声音。 “魏大人为国尽忠,当真是令人敬佩啊。” 随着声音落,传来的是一阵咳嗽声,听得沈莹玉皱起了眉,也顾不得听墙角了,忙走进了殿内。 寸羽已经倒了一杯水递到陆皇后手里,听见脚步声后回望了一眼,忙躬身问安。 沈莹玉微微抬手,走到陆皇后身边后跪在她脚下,担忧道:“母后怎么又咳嗽起来了?” 陆皇后轻饮一口水,叹道:“母后这病是心病,哪里能好得那么快呢?” 怕沈莹玉担心,她又补充道:“不过你也放心,那么多补药吃着终归会好的。” 沈莹玉点点头,扶着陆皇后的双膝,问:“适才听寸羽姑姑提起魏大人,可是他要回来了?” 听此陆皇后一愣,将水杯递给寸羽后,说道:“魏大人已于数日前因伤亡故了。” 沈莹玉故作惊讶,“怎么会这样?” 陆皇后略躬身将她扶起来,拉着在自己身侧落座,并严肃道:“此事旁人尚不知晓,就连容贵妃也不知情,你万万不可说出去。” 沈莹玉心中冷笑,连镇国公身边的连休都知道,旁人还能不知道? 不过她并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也算是保护了镇国公和酌儿。 她点点头,回道:“母后放心,儿臣记住了,只是……当真瞒得住吗?” “一切且等回了长歌城再摆在明面上吧,不然在这行宫处理事情多多少少会有不便,况且盗贼已经押送回京了。” 沈莹玉微微颔首,就算她再拎不清,也不能给她父皇添堵不是? 转眼又虚过数日,暑热在一场接一场的雨后已经逐渐转凉,再过些时日,回温过后,就快入秋了,该是狩猎的好时候,行宫的男儿们都忙着勤加练习。 沈莹玉也没闲着,索兰的事她要查,答应姚碧雪的条件也要办,还有福玉落水的仇,她不会善罢甘休。 眼瞧着妃嫔们的眼睛都落在秋猎的彩头上,有皇子的催促着练习,没皇子的吹枕边风,甚是无趣。 这日,酌儿端着新鲜瓜果走了进来,脸上尽是笑意,还不等有人开口询问,她就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奴婢在路上听小太监们说,皇子们要在永庭门比试,平日里都是练习而已,今儿倒是要争个高低了,听说皇上也会去呢。” “永庭门……”沈莹玉念叨着,想到之前答应江景微去那里转转,只是不知徐怀瑾是否会去呢。 没再过多的猜测,遇到与否,自己现在的计划总要往下进行的。 “秀彩呢?让她陪我去永庭门。” 提到要去永庭门,酌儿就很是高兴,忙道:“大公主要去,何必带着秀彩,奴婢也能陪着的。” 沈莹玉扫了她一眼,淡道:“你不行。” “为什么?”很显然,酌儿有些不甘,“奴婢保证不多说话。” 而沈莹玉却摇了摇头,她不带酌儿不是酌儿的错,而是她必须带着秀彩。 “去找秀彩。”沈莹玉淡淡说着。 见沈莹玉如此,酌儿只能灰溜溜地去找秀彩了。 永庭门内,尽是飞沙,所幸风不大,只有马蹄略过的时候,卷得尘土飞扬。 沈莹玉来到木台子上,朝着昭仁帝拜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免罢。”昭仁帝微微抬手,“玉儿怎么来了?” 小太监们忙搬了椅子过来,隔了个桌子,放在昭仁帝边,又捧了瓜果糕点和茶饮。 沈莹玉落座后,回道:“听说这里有比赛,儿臣也想来看看。” 这一幕,像极了寻常父女在闲话家常。 昭仁帝点头笑过后,继续将目光放在不远处的比试场上,眼里尽是笑意,看样子他对此次试练很满意。 目前在比试场上站着的,是二皇子沈元旺,比沈莹玉小三岁,姐弟关系并不好。 此时他手挽着弓,专注地盯着靶子,看似随意地将箭放出,箭尖却准确无误地中了靶心。 将弓交到太监手中,向着昭仁帝望去,见昭仁帝满意地点着头,他自己也露出喜色,然而在目光瞟到沈莹玉时,顿时面色铁青。 他跑到了台上,冲着昭仁帝抱拳后,朝着沈莹玉阴阳怪气道:“呦,这不是大姐嘛,来看镇国公的?” 接下来登场的是江景微,他刚拉开长弓,正瞄准靶心,骤听沈元旺这话,侧头淡然地望去,随后面不改色地将箭羽射出。 只听“咻”的一声,箭钉在了地面上,江景微也是不以为意,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沈莹玉平日里说话是含了几分冷意,却也见不得欺负人的事,在江景微转身离开后,对沈元旺斥道:“你说得什么混账话!” “难道我说错了?”沈元旺也是不甘示弱,挑眉回应。 “你……”沈莹玉按着桌面,恨不得与他争论一番。 昭仁帝倒是淡然,冷扫沈元旺一眼,随口道:“哪学的规矩,这么和你大姐说话?” 见沈元旺低头不语,又对沈莹玉笑道:“多大的事,也值得生气?” 第三十六章 永庭 沈元旺见状笑了笑,冲着昭仁帝说道:“儿臣和大姐闹着玩呢。” 说着又冲沈莹玉抱拳道:“还望大姐勿怪。” 沈莹玉也懒得理会,看着沈元旺挑衅地望着自己,接着又跳下台,继续比试,不禁揉了揉额头。 真是心烦,江景微背井离乡本就不容易,平日里又和沈元旺在一处学习,难免会被沈元旺欺负,沈莹玉曾替江景微辩白过几句,反倒让沈元旺看不惯了。 昭仁帝不再理会自己的儿女,只笑看比赛,点着头,赞许道:“不错,都大有长进。” 沈莹玉也是勉强露出笑意,应和着说:“儿臣瞧着弟弟们强壮不少呢。” “他们比不得女儿家嫁个好归宿就行,未来是要他们自己用双手去打拼的,不努力不行啊。”昭仁帝感慨道。 沈莹玉心有不悦却还是应和着点点头,在偏头看了秀彩一眼后,目光又瞟向昭仁帝,随后给秀彩递了个眼色。 秀彩也不含糊,麻利地端起沈莹玉桌前的葡萄,婀娜地走到昭仁帝身边,将盘子轻轻放下。 原本专注在比试场的昭仁帝并未理会,然而在秀彩即将离开时,却轻嗅着,随口问道:“什么味道?” 秀彩低头咬唇笑笑后,仿佛没听见般回到沈莹玉身边,静静站着,并没有言语。 然而昭仁帝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身上,打量过后,面露着疑惑,却又没再次询问。 沈莹玉见状,赶忙笑着说:“听母后说,今年进贡的葡萄稀少,儿臣舍不得吃,都留给父皇吃。” 听到沈莹玉的话后,昭仁帝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沈莹玉笑道:“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比往年少了些而已,无妨。” 说着昭仁帝挥了挥手,身边的太监又将葡萄送回沈莹玉的桌上。 “你身边的宫女倒是眼熟。”昭仁帝将手搭在了椅把上。 “父皇好记性,她原是容皇娘身边的宫女。” 昭仁帝点着头,随口道:“原来是容贵妃的宫女,怪不得瞧着在哪里见过。” 说着,便也不再讨论秀彩,反而将目光转移到场下的江景微,见江景微手拿长弓,等着上场,笑说:“玉儿与景微同处读过书吧?” 沈莹玉望着台下,见无徐怀瑾的踪影有些失落,想必臣子今天是不在的吧。 还是江景微好,一切供应比同皇子。 有皇子的地方就可以见到他,可是沈莹玉更想见到徐怀瑾。 听到昭仁帝的话,她只是随口回道:“是啊,曾经同在碧彰院读书。” 对于沈莹玉简简单单的答复,昭仁帝在心里思量着,自己的女儿对江景微是没兴趣?还是害羞了…… 他更偏向于后者。 “景微现在可是翩翩少年郎了。” “是啊。”沈莹玉随口应付着,“越来越有男儿气概了。” 想到江景微经常独自漫步,她又觉得他很孤独,只是那份孤独感被藏了起来,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沈莹玉并不想过多地去聊江景微这个人,于是转换话题道:“听闻父皇将二妹接来了?” “是啊,过些时日就到了。”昭仁帝倒是不以为意,随口说道,“之前忘了带她来行宫,前些时日想起来,就派人接了来。” “这样也好,终归有能说得上话的人了,不然儿臣都快闷坏了。”沈莹玉佯装高兴地说。 “怎么?你只喜欢与丽心说话,那别人呢?”昭仁帝问道。 “父皇,哪还有别人呀,这洛川行宫里,就儿臣一个未出嫁的公主,很是无聊呢。”沈莹玉嗔怪道。 这些话倒是提点了昭仁帝,昭仁帝思索后,叹道:“玉儿长大了,朕也要物色人选了。” 沈莹玉只是低眉浅笑,她的心中早已有了人选,而且已经在脑海中闪过那个人的身影,便抬头说道:“儿臣想与喜欢的人共度一生,父皇可否让儿臣来选?” 昭仁帝心中一喜,却还是摇了摇头,笑道:“父皇还能亏待你?当然会给你挑最好的。” 沈莹玉也是心中叹着气,丞相嫡子就是最好的,她面上笑笑,不再言语。 而这时不远处的江景微静静地看着沈莹玉,有着说不出的落寞,他与沈莹玉早在许久以前就相识了,可是沈莹玉的目光却从来没关注过他。 永庭门的一幕,早已经传到了后宫,容贵妃的人将内容细节毫无保留地讲了一遍,此时的容贵妃早已经气得拍桌了。 “你是说,沈莹玉那丫头带秀彩去了永庭门?” “回主子的话,不会错的,不过大公主这么做究竟是什么心思?”郁灵若有所思道。 “本宫还以为她是为了福玉的事调走了秀彩,没想到她竟然抬举秀彩,送去勾引皇上!”说着容贵妃又狠狠地拍着桌子,恨不得将桌子拍得四分五裂才解气。 “主子,奴婢也有疑惑,大公主待福玉不错,怎么可能抬举秀彩呢?”郁灵在一旁道。 “难道……”容贵妃看向郁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若有所思道,“难不成秀彩是大公主的人?推福玉下水看似是秀彩的杰作,出事了却是本宫的过错,而且福玉出事大公主也没急着来,想必是知道福玉不会有事,只暗地把皇上引来,好深的心机。” “主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到底秀彩也是有几分姿色的,若不是我们的人,便是敌人。”郁灵低垂着头,眉头却深皱着。 容贵妃深吸一口气,陷入了沉思。 散了比试,昭仁帝带着沈莹玉回了明德殿,谁知陆皇后脸色不大好,让沈莹玉先回了后院。 “皇上,玉儿真是胡闹,她怎么能去永庭门呢?”陆皇后轻握着昭仁帝的胳膊,半责怪半娇嗔。 “不过是皇子们比骑射罢了,看看无妨。”昭仁帝轻拍着陆皇后的手背,哄道,“好啦,是朕不好,原不该纵着她的。” 见陆皇后低着头,听进去,却不理会自己,昭仁帝便向陆皇后靠近,问了一句,“阿蘅觉得江景微怎么样?” 闻言,陆皇后抬起头道:“那孩子自幼承教于宫闱,自然差不了,皇上何出此问?” “你这当母后的,对自己的女儿竟也如此不上心,朕问问你,我们玉儿今年多大了?”昭仁帝握紧陆皇后的手。 陆皇后心里当然有答案,此刻却没立即说出来。 第三十七章 很好 见陆皇后不说话,昭仁帝道:“今天景微也在永庭门。” “皇上打算……”陆皇后面露喜色。 她自然知道自己女儿的年纪,也知道江景微是个不错的人。 昭仁帝哄道:“现在可还怪朕?” “臣妾可未怪过皇上。”陆皇后扭过身子,低头不语。 “朕本意也是希望他们俩人多走动些,以免日后生疏,今儿却瞧见玉儿为了景微与元旺争执,朕也明白她的心思了,只是玉儿害怕朕不准,还说要自己选,等她知道朕看中的也是景微,必定欢喜。”说着昭仁帝也觉得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很称职。 “玉儿的心思既然已经明了,也要知道江景微的想法。”陆皇后听了昭仁帝的话,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不急,且日后再看。”昭仁帝轻拍着陆皇后的手。 夜静,月皎。 江景微独自一人在院中踱步,不时发出一声叹息,在不知叹息了多少次后,喃喃自语,“没机会了吗?” 心中往事不断涌上心头,那年梨花初绽,布满枝头,鸟儿啼鸣,阳光和煦。 梨花树下娇小的身躯穿着一袭蓝衣,右手拿着扇,而左手伸捻来梨枝轻嗅着,微微一笑,那个场景一直浮现在脑海,从未忘却。 几日后,徐怀瑾的回信被云妆带进了明德殿。 阿满一时无语。 云妆解释说:“我跟他说过,以后别把信送到我这,是他自己不听的。” 无奈之下,阿满替云妆去了仆役十三所。 手拿着沈莹玉回的信,阿满忧心忡忡地走在路上,书信来往她其实是反对的,可是她能有什么话语权? 说是大臣之女金贵,还不是进宫当宫女,命不由己。 一朝事发,受苦的也是她们当宫女的。 阿满越想越生气,大公主总说酌儿没有云妆懂事,在她看来,云妆也没懂事到哪里去。 来到仆役十三所,果然,门口站着熟悉的身影。 “哥。”阿满走过去,唤了一声。 纳兰拜赫转过身,略有惊讶,问了一句话,“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阿满心里有些小小的气愤,“之前向我套话,打听云妆行踪时,哥你可殷勤多了。” “我……”纳兰拜赫一时语塞。 他每月都会见阿满几次,看看她过得好不好,缺什么少什么,再和家里报个平安。 自认识云妆,他见阿满也勤快了些,没事套出几句话来。 阿满是谨慎小心之人,可是见了自家大哥,只剩下亲情,哪还顾得上谨慎。 左右也不是问皇家秘闻,更不是打听大公主,便闲说了。 “你知不知道,信,是小徐大人写给大公主的。”阿满看着纳兰拜赫,一字一句地问着。 纳兰拜赫点点头,没说话。 “那你知不知道,小徐大人所作所为是在毁大公主的名声,一旦皇上和皇后知道,送信的……绝无生机。” 纳兰拜赫再次点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你说话!”阿满怒道。 什么都知道,还敢做,这不仅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就连家人的性命也交出去了。 她是宫女,听命于大公主,那没办法,可是她哥,既又不是相府的家丁,又不是徐怀瑾的奴才,凭什么帮着送信。 此时此刻,阿满有一个冲动,她好想跑到陆皇后面前,把这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可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她哪敢去告状,送信的是她哥啊。 “我们从小就做不得主,什么事都要听父母的安排,叛逆不得。我想看看皇上的女儿叛逆,会如何。” 阿满深吸一口气,这都什么混账话! 她气得伸出手,指着纳兰拜赫语无伦次道:“我看你是疯了?没错,你就是疯了!疯得离谱。”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却又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回身将信从袖口拽了出来,塞到纳兰拜赫手中。 信送出去后,她也冷静了几分。 “你和云妆是怎么回事?”阿满冷声问道。 “我和她……她很好。” “很好。”阿满点着头,说话间后退了半步,“你对得起佟姐姐?” 顿时,纳兰拜赫眼里闪过一丝严厉,说道:“不过是两家父母私下里定的,还未下聘,你出去别胡说,坏了她的名声。” “父亲母亲和佟家伯父伯母说的是,等你和佟姐姐过了婚嫁的年纪,皇上和皇后若不指婚,就让你们俩成亲。” “是啊。”纳兰拜赫轻笑着,“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什么都做不得主。” “你知道做不得主,就不要去招惹不相干的人,别让我知道你负了佟姐姐。”阿满说了这么一句后,转身拐进仆役十三所内。 而纳兰拜赫却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呢喃道:“云妆不是不相干的人。” 阿满气冲冲地去了糕点房,敛了几分怒气,取了些糕点,匆匆回了。 刚回明德殿,就遇到了酌儿。 “你不高兴。”酌儿迎了过来,打量着她,说了一句。 阿满继续往前走,“没有。” “什么没有,都写脸上了。”酌儿追过来说。 绕到后院,阿满停下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后,看向酌儿问道:“你说我哥脚踩两条船怎么办?” 酌儿忙扫了四周一眼,问:“你哥看上哪艘破船了?” “云妆……”阿满无奈道。 “什么?”酌儿气得跳脚,撸着袖子就要走,“原来是那艘破船,敢和我姐妹抢男人,我撕了她!” 阿满见酌儿的势头不对,忙将她拉住。 “你干嘛?”酌儿抬了抬胳膊,挣脱开阿满,没好气地问着。 “你别咋咋呼呼的,这事闹大了也不好,让云妆怎么做人,哪阵劝劝她吧。”阿满叹了一口气。 “这事要不要告诉福玉?”酌儿问道。 阿满稍稍思索,摇头道:“她在容贵妃那呢,就别告诉她了,省得她心烦。” 酌儿点点头,没有多说话。 “我得去送糕点,等得了空再细聊吧。”阿满说了一句,抬脚离去。 进了屋子,云妆正守在沈莹玉的身边,两人共看着一张纸。 “奴婢不识字,大公主觉着好那就是好。” “不是我觉着好,是本来就写得很好。”沈莹玉瞧着那张纸,面带着笑意。 阿满静静地将糕点盘子放在桌子上,打算退出去。 “信送去了?”沈莹玉随口问道。 阿满淡淡“嗯”了一声,没再多言语,在出去前,她瞧了云妆一眼。 第三十八章 打扮 瞧着阿满像是有话要说,云妆随便找个理由,把沈莹玉留在屋内,而她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偏僻处,阿满转过身,面色凝重地看着云妆。 “离开我哥。” 云妆微微蹙眉,问:“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哥,对吧?” 阿满摇摇头,回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什么?”云妆截住了阿满的话,“你家里给你哥选了大家闺秀做媳妇,你觉着我才疏学浅人也鄙陋,和那位姑娘比不了?” “你确实……比不了。”阿满幽幽说了一句。 她原本是不想说的,可是云妆问了,事实也如此。 云妆后退了一步,她没有想到阿满会这么说,往日里,阿满绝对不会这样说话。 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让阿满敬若亲嫂。 “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可是那位姑娘也不见得入你哥的眼。”云妆心有不甘,嘟囔了一句。 阿满摇摇头,无奈道:“原本以为你只是昏了头,没想到提点无用,那你就一意孤行吧。” 说罢,阿满瞪了云妆一眼,绕过她离开了。 云妆转身看着阿满的背影,嘀咕道:“一意孤行……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或许过小,阿满并没有听到,又或者,阿满是在心里嘲笑。 接连数日,沈莹玉与徐怀瑾依旧书信来往,从未间断。 传信的不是阿满,而是云妆。 在云妆和纳兰拜赫反复递信的过程中,沈莹玉和徐怀瑾的感情也在升温。 两个人从诗词歌赋聊到吃食,又从吃食聊到珠宝首饰,从前沈莹玉不喜金银珠玉,现在却开始把自己打扮得明艳靓丽。 就连陆皇后也发现了她的不寻常,却只当作是见过江景微的缘故,不予理会。 只可惜江景微看不到,徐怀瑾也看不到,只有沈莹玉孤芳自赏,徒惹人误会。 通过书信,纳兰拜赫与云妆的往来也多了些,云妆心粗,每次送信都要和纳兰拜赫拌几句嘴,却也耽搁了给沈莹玉送信。 原本纳兰拜赫也是和她吵得面红耳赤,时间长了,倒是习以为常了。 “大公主,您的信。”云妆和往日一样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将信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咕嘟咕嘟地喝着水。 放下茶杯,她才嚷嚷道:“气死了,奴婢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石头磨成的铁人,顽固不化,冥顽不灵!” 沈莹玉只是笑着将信拆开,和云妆说道:“他又和你说什么了,把你气成这样?” “就因为什么都没说,奴婢才气他的。”云妆嘟着嘴小声说着。 “既然没说什么,又何必气成这样?”沈莹玉看着手中的信,随口说了一句。 “大公主,你说他会不会只是遇到个不寻常的姑娘,一时图乐,才对奴婢穷追不舍啊,兴许腻了,就再也不理奴婢了。”云妆有些担心地问。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纳兰拜赫和徐怀瑾是好友,徐怀瑾是个正人君子,纳兰拜赫应该也不会差。” “大公主和小徐大人平日里只是书信来往,也没怎么见面,万一……” “万一什么?”沈莹玉笑了笑,“你可以看镇国公,他是纳兰拜赫和徐怀瑾的好友,他不够君子?” “镇国公倒是个好人。”云妆点了点头。 而这时沈莹玉也反应过来了,看向云妆问道:“你对纳兰侍卫……” “哎呀,没有的事!”云妆跺了跺脚,不好意思地跑了出去。 次日,双喜殿传来消息,又一场宫宴即将开始,阿满得知消息后忙准备着,替沈莹玉梳洗打扮。 临近半晚时,云妆和往常一样去仆役十三所,那里有纳兰拜赫在等着她。 而她想着沈莹玉要参加晚宴,也没有过多去与纳兰拜赫闲谈,拿了信就跑了回去。 云妆才走,纳兰拜赫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名侍卫走了过来,嘻嘻哈哈地说:“拜赫,你艳福不浅啊!这云妆姑娘和阿胭姑娘每天跑来跑去的。” 纳兰拜赫依旧呆呆地站着,看着云妆离去的方向,回过神后问道:“你怎么站在这?” “换班啊!”那个侍卫拍了下纳兰拜赫的肩膀。 “我忘了。”纳兰拜赫突然想起了换班的事,与那个侍卫离开了。 “大公主,今儿晚宴可别迟了。”阿满为沈莹玉挽着发髻,见沈莹玉不着急,不得不劝上一句。 沈莹玉反复看着手中的信,被阿满催了多次,才放下信,对着铜镜照了照,透过镜头对阿满笑道:“反正主角又不是我,何必着急呢。” 说着她又拿起桌子上的粉色耳坠子,比量着,满意地点头后,阿满接过为她戴上,这才出门。 出门前,路过站在瓷器架的秀彩一眼,淡淡道:“秀彩跟我走。” 因为沈莹玉不喜欢参加宴会,故意拖着晚到,等她到了小庆殿时,屋子中已经坐满了人。 昭仁帝与陆皇后坐在最前面,左侧下首的位置,按照妃嫔的等级依次就座,右侧下首坐着二皇子沈元旺、三皇子沈元晗、四皇子沈元晦、五皇子沈元暄,以及镇国公江景微。 沈莹玉穿着华丽的服饰,戴着精致的首饰姗姗来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平日里,她打扮得比较素雅,今日乍见,自是夺目。 入席落座,陆皇后免不了责备沈莹玉几句。 “玉儿,你怎么来得这么迟,所有人都等你呢。” 沈莹玉起身屈膝,解释道:“儿臣梳妆打扮用了些时辰,所以来晚了,还请母后见谅。” 陆皇后听了,正打算开口说沈莹玉几句,毕竟这么多人在,她不说几句说不过去。 “玉儿坐吧,今儿是家宴,没有那么多规矩。”昭仁帝温眸看向陆皇后,面色也很随和。 如此,陆皇后自然不会再多说些什么,忙嘱咐沈莹玉快快落座。 沈莹玉刚落座,发现了坐在自己对面位置的江景微,见他正看着自己,她便浅浅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而江景微也回应般笑了笑,轻颔首。 然而他们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却被昭仁帝与陆皇后尽数看在眼里。 “朕猜对了吧,只要江景微参加宴会,玉儿就不会推迟,必定会来。”昭仁帝满意地笑着。 “臣妾见玉儿迟迟不来,还以为她不来了,毕竟她素来不喜参加宴会,没想到来迟了是为了打扮。”陆皇后向昭仁帝身侧靠了靠,小声说道。 第三十九章 半子 昭仁帝目光放在沈莹玉身上,浅笑着问:“他们两个的位置是你特意安排的?” “皇上可还满意?”陆皇后浅笑着眨着眼,又道,“到底男女有别,不然臣妾想着他们挨在一块更好。” “这样就很好了。”昭仁帝笑看陆皇后一眼,接着看着沈莹玉,又看了看江景微。 沈莹玉自然不能一直看着江景微的。 可是两人就这样遥遥对坐,免不得有眼神交汇,为了避免尴尬,沈莹玉索性自顾自地吃着菜肴,不再抬头张望。 坐在陆皇后下首的容贵妃观看歌舞本是笑着,却见昭仁帝和陆皇后的目光总看向江景微,便问道:“不是家宴吗?怎么镇国公也来了。” 听到容贵妃的话,江景微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正要回应。 然而还未开口,便听到沈莹玉的声音冷冷地传来,“天下本一家,容皇娘何必分得如此清楚呢。” 昭仁帝见沈莹玉替江景微出头辩白,便高兴地点了点头,毕竟让江景微参加宴会的是他,容贵妃如此问,不也是驳了他的面。 “景微是朕看着长大的,且吃穿用度与皇子无异,算是朕的半个儿子。” 接着昭仁帝又看了看江景微,见他谦卑地低下头后,便又看了看沈莹玉,眼含笑意。 还真是般配的一对儿啊。 容贵妃见沈莹玉反驳自己,昭仁帝又向着沈莹玉,难免不舒坦,阴阳怪气道:“向来半个儿子指的都是驸马,莫不是皇上要将哪位公主许给镇国公?” 江景微慢慢坐回椅子上,却又听见容贵妃的话,只能皱着眉,攥着拳,听着昭仁帝的下文。 容贵妃的话虽然有些刻薄,但是也是入了昭仁帝的心坎里,昭仁帝瞧着容贵妃,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镇国公与朕的哪位公主比较般配?” 容贵妃敏捷地转了转眼眸,瞧了眼江景微,讪笑道:“镇国公身份尊贵,臣妾的女儿也是配不上的。” 她的话里暗藏着玄机,谁都听得出来里面的意思,容贵妃明面上贬低着自己,实则是告诉在场的所有人,贵妃的女儿尚且配不上,那就只有皇后的女儿能配得上了。 听了容贵妃的话,昭仁帝甚是喜悦,指着容贵妃朗声道:“赏容贵妃两瓶糯米酿。” 话音落后不久,有小太监捧了两瓶用冰镇过的酒,放在了容贵妃的桌子上。 见众人在小声议论,容贵妃也只是笑了笑,江景微是个静默的性子,看着就压抑,她哪里能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这种不懂风情的人,更何况他还总是闷声与自己作对。 沈莹玉倒是不淡定了,想着不能再进行这个话题,不然只怕是要在家宴上将婚事定了。 于是她从容地站起身,对着昭仁帝说道:“儿臣还想着在宫中多陪父皇母后几年,今儿是家宴,别让儿臣成了主角,扫了大家的兴致,儿臣瞧着今日的歌舞甚好,不如好好看歌舞吧。” 见沈莹玉有心避讳,昭仁帝也不再强求,只是笑着嘱咐众人专心看节目,自己则是端起酒杯,眼神悄悄地看了眼沈莹玉后,将酒饮下了。 沈莹玉落座之后,也是暗自吐口气,还好她父皇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不然她真的觉得自己世界灰暗了。 而坐在对面的江景微却是深邃着眼神望着她,说不出来的忧郁,不过片刻却又慢慢舒展眉梢,面上又挂上了笑。 沈莹玉侧头看了一眼秀彩,又看向昭仁帝,再次起身,轻笑着来到昭仁帝身边。 秀彩也跟着走了过去,跪在地上双手将酒杯奉给昭仁帝,昭仁帝瞧了秀彩一眼,又见沈莹玉端起酒杯,便也端起了酒杯。 “父皇,儿臣不懂事,您不会怪儿臣驳了您的面子吧?”说着沈莹玉小声道,“只是这么多人看着,儿臣实在不好意思讨论婚嫁之事。” “无妨无妨。”昭仁帝笑着摇了摇手,随手将杯中酒饮尽,倒是高兴。 随后,昭仁帝将酒杯放回秀彩手中,看了秀彩一眼,漫不经心道:“朕记得你上次身上的香是荷花,这次可是茉莉?” 秀彩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嘴角勾起笑,回道:“皇上好记性,正是呢。” 见昭仁帝点着头没再说话,秀彩便回到了沈莹玉身边,与她回了席间。 坐在昭仁帝身边的陆皇后倒是不以为意,从容地看着歌舞表演,眼光也时不时地瞟向目睹这一切的容贵妃,眼瞧着容贵妃没了笑容。 “秀彩!”晚宴结束后,容贵妃强忍着怒气回到东跨院,挥落了桌上的茶盏,怒道,“本宫说她怎么糊涂地把福玉推了下去,原来是捡了高枝把本宫当投名状了,不要脸的小蹄子,凭她也敢摆本宫一道!” “主子,奴婢早说过,秀彩不中用的,经不起挑拨。”姚碧雪急忙又端来茶盏送到容贵妃手里。 冷静下来的容贵妃,看着站在那里闷声不语的福玉,讥笑道:“大公主也真是的,秀彩什么人啊,为了她还能舍弃了福玉,本宫还真觉得不值。” 见容贵妃饮茶,福玉这才上前沉声道:“奴婢不过是小人物,弃了也不可惜,只是秀彩若真的一步登天,主子又该如何?” “凭她也想得宠,哼!她的身世可不如你。”容贵妃轻哼一声,傲慢地翻了翻白眼。 “这事到底也是如苍蝇般恶心着主子,不如主子先下手为强?省得秀彩背主忘恩爬上龙床,到时候就来不及了。”福玉若有所思道,“其实献美人谁都做得,只需看那美人的风姿,秀彩无论是样貌还是才华都比不上碧雪,怎么偏偏被看中了。” “谁都做得。”容贵妃喃喃自语,不知在想什么,忽然笑道,“既然沈莹玉做得,本宫自然也做得。” 容贵妃浅笑着,仿佛计谋得呈了。 “主子可是有了人选?”福玉试探着问道。 “你不是说,秀彩无论样貌还是才华都不及碧雪吗?”容贵妃悠悠道。 “奴婢只是随口一说。”福玉低声道。 “可是本宫却不是随便一听。”容贵妃笑看着福玉。 “主子……”姚碧雪皱着眉,相处数天,只以为福玉不善言谈,没想到她竟然是主要的操纵者,轻而易举地骗了容贵妃。 “本宫自有本宫的打算,你随时准备着就行了。”容贵妃摆了摆手。 第四十章 耳坠 两人退出门外,走在廊下,福玉被姚碧雪叫住了。 “是大公主让你这么做的?” “表姐,大臣之女的身份是我们的资本。”福玉并未回答,只是笑着扔下这句话后离开了。 “究竟是你的主意还是大公主的主意?”姚碧雪看着福玉的背影,喃喃自语,这就是大公主给她的甜头吗? 她有些茫然无措,原本不过是想为难大公主而已,如今她连自己听命于谁都已经不清楚了。 主子多了,越发心累…… 某日的傍晚,月光渐明,晚风习习,行宫石头园的假山外,昭仁帝漫无目地走着,身后跟了一堆的宫女太监。 忽的,昭仁帝停了下来,望着前方,指道:“那是什么?” 紧跟在昭仁帝身后的首领太监张恩生赶忙望去,只瞧草丛里像有什么东西在动着。 “好像有人。”张恩生答道。 昭仁帝也仔细瞧了瞧,确实是人影,便向张恩生挥了挥手。 张恩生领会其意,上前几步,问道:“是谁在前面?” 人影在听到声音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愣了片刻后,许是看到灯光中一袭明黄服饰,赶忙走了过来,还未站稳便跪地道:“奴婢参见皇上。” 一向机敏的张恩生赶忙从小太监手里夺过灯盏,在来人面前照了照。 “你是哪的宫女,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昭仁帝看了一眼半跪在地上的人,觉着眼熟,便问了一句。 “奴婢是容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姚碧雪。”姚碧雪十分平静,声音没有一丝紊乱,接着又由半跪直接双膝跪在地上,“奴婢不知皇上经过,惊扰到皇上还望皇上恕罪,适才主子吩咐奴婢去糕点房取芙蓉糕,回来的路上奴婢发现耳坠丢了一只,将芙蓉糕送回跨院后,便回来找。” “可有找到?”昭仁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姚碧雪,问道。 “奴婢并未找到,其实这耳坠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奴婢念旧,找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想必是真丢了,奴婢不敢打扰皇上,这就离开。”姚碧雪低着头,轻叹着,接着又微微抬起头,将耳朵上未丢的耳坠摘下,扔到一旁的草丛里。 这一举动倒是引起了昭仁帝的好奇,他问道:“为什么要将剩下的一只也扔了?” “既然丢了一只,徒留无意,倒不如将它们扔在一处,也不至于孤零零的。”姚碧雪起身福了福身,从昭仁帝身侧走过。 昭仁帝转过身看着姚碧雪离去的背影,微微地在嘴角勾起笑意。 往日里没觉着姚碧雪有什么好的,如今却觉着是个有趣的。 “张恩生,明儿多派些人来,找那耳坠子,务必找到。” 张恩生面上愣住,嘴上倒是没停滞,忙应着。 直接回到跨院的姚碧雪走进了容贵妃的屋子,屋内容贵妃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串,见姚碧雪回来,只是淡淡问道:“回来了?” 姚碧雪走到容贵妃面前,回道:“主子,奴婢不明白,您何苦打听皇上行踪,又让奴婢去呢?” “你懂什么?本宫让你做什么你就乖乖去做。”容贵妃冷哼一声,将手串拍在桌子上。 翌日,张恩生在门口叹了几口气后,才壮着胆子走进殿内。 “皇上,奴才今儿一早就派人去找那耳坠子,只寻到了一支,您瞧是不是昨晚那位姑娘的?”说着恭敬地将手中的耳坠子送到昭仁帝面前。 昭仁帝悠悠拿起耳坠子,仔细地瞧了瞧,笑道:“这耳坠子也无甚别致,那丫头怎就喜欢?” “皇上,另一只耳坠子奴才实在是找不到了……”张恩生略有为难地说。 “那就先不找了,许是丢在别处了吧。”昭仁帝盯着耳坠子随口说着。 张恩生在心中暗暗吐了口气,毕竟自己已经将石头园外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若是必须找到,只怕是不能的。 这时自门外走进一位小太监,弯着腰看不到面孔,禀道:“皇上,二公主到了,在门外候着呢。” “今儿众妃都去清心观了,直接派人送她去清心观吧。”此时的昭仁帝并无心见沈丽心,只是一心想着其他事情。 清心观门前,马车还未站稳,沈丽心便听到了争执声,因为有外人也不便此时下车,于是她便坐在车内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对话。 “小道长,你就让我进去吧,我求了签就走,不会打扰观内贵人的。”门前的男子穿着一身极为普通的浅色长袍,气质倒是脱俗,缠住小道士苦苦哀求,只不过哀求中还夹杂着些许玩世不恭,戏耍之意。 “这位居士,贫道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您不能进去,请改日再来,莫要再纠缠了。”许是被缠久了,小道士有些不耐烦,又不好发作,无奈地乞求男子赶快离开。 “不能改日了,我今日好不容易得了闲,求不到签我是不会离开的。”男子坚决地说道。 “居士……”小道士一脸为难,打算再次回绝。 “既然公子如此虔诚,小师父又何必拒绝呢?”沈丽心将手搭在舒雅的手上,慢悠悠地下了车。 见小道士依旧犹豫,她又道:“这位公子也是与贵道观有缘,想必此时在道观内的贵人们不会介意的。” “小道士,二公主都准这位公子进去了,你还敢在这阻拦?”舒雅不满地瞪了小道士一眼。 “舒雅!”沈丽心轻斥着,同时微微扬起头以示自己的尊贵,其实舒雅的话她很受用,只是还是要做出责备的样子,“清净之地怎可胡言乱语?” “是奴婢口无遮拦了。”舒雅低下头不再说话。 沈丽心抬起脚步向观内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身问道:“如今得以入得道观内,公子怎么又止步不前了?” “二公主先请,臣随后。” 听到如此之说,沈丽心微微一笑后,又向清心观内走去,却听得身后之人的话语。 “臣徐怀瑾多谢二公主相助。” 沈丽心回身看着向自己抱拳的徐怀瑾,只觉得这翩翩少年郎很是意气风发,故作矜持地咳了一声后,她转回身,站在原地背对着徐怀瑾。 “当官的,我没心思帮你,只不过是怕你扰了这的清净。”说着她面露笑意,从容入内。 随后徐怀瑾才向道观内走去,担心徐怀瑾乱走的小道士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怕他冲撞了贵人们,不然自己十个脑袋也担待不起。 第四十一章 等你 “居士,您在此等候片刻,贵人们出来了,您再进去。”小道士带着徐怀瑾入观后,在殿外说着,再向前有侍卫在把守,小道士也放心许多。 “知道了,你且去忙,我自不会鲁莽,拿身家性命当儿戏。”徐怀瑾不再理会小道士,小道士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等了片刻,只见沈莹玉从正殿内走了出来。 她只是随便一望,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徐怀瑾,脸色忽变,忙给他递了个眼色,向别处走去。 等到了偏僻处,她才问道:“你疯了吗?” 徐怀瑾微笑着,一脸无所谓,抓着沈莹玉的手腕,笑道:“还不是为了看你。” “看我?你知道多危险吗?”沈莹玉微怒道,“不行,你赶快走。” “我从正门进来,怕什么?”徐怀瑾调皮道,“是你二妹放我进来的。” “沈丽心来了?”疑问过后,沈莹玉又看向徐怀瑾。 “你是不是在担心我?”徐怀瑾向沈莹玉凑了过去,轻声说着。 沈莹玉吓得后退了几步,奈何徐怀瑾抓着她的手腕,在她退了几步后,又将她拽入怀中。 见沈莹玉脸色透红,徐怀瑾低下头,轻声道:“害羞了?” 沈莹玉只是觉得心儿怦怦,竟说不出话来,最后轻推着徐怀瑾,便跑开了,没过多久,又折返回来,将一个东西塞到徐怀瑾手里,又立刻将手收了回来。 “这是什么?”徐怀瑾把玩着,随口笑问着。 “平安符啊,为你求的。”沈莹玉害羞地低下头,见徐怀瑾没有任何回应,又道,“你不知道这是平安符?” 徐怀瑾像波浪鼓般摇着头,接着将平安符收了起来,“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沈莹玉转了转眼眸看向徐怀瑾。 “晚宴那日,你可是有心事?”沈莹玉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 “过了这么久你才想起问?那日见面没问,信里也没问,现在倒好奇了?”徐怀瑾看着沈莹玉,依旧笑着。 “夜宴欢畅,有谁会独自在外散步啊,当然是心中有事了,我……哪能贸然问你呢。”沈莹玉低头笑了笑,很是不好意思。 可是她却忘了,江景微也是在那日独自散步的。 徐怀瑾刚要开口,却又止住,摆手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不值一提。” 说着他靠在栏杆上,皱着眉头问道:“云妆是个好姑娘,你打算以后给她许个什么样的人家?” 人家?沈莹玉抬起头,见徐怀瑾问得严肃,便说道:“云妆我自然不会亏待她,倒是你,怎么好端端地说起她了?” “难道你没有发现云妆与拜赫走得近?”徐怀瑾问道。 “是有往来,那也是因为我们的缘故……”沈莹玉声音越来越小。 细细想来,云妆确实对纳兰拜赫很是上心,可是每次她一问,云妆就胡诌过去。 难道徐怀瑾也发现了什么不成? 徐怀瑾摇着头,说道:“当初还灯后,我还以为再没机会联系你了,是拜赫找到我,主动帮我送信,当时我没想明白,后来听你提起,每次都是云妆取信,倒也明白一二。” 没想到纳兰拜赫对云妆也是起了心思的,看来是郎有情妾有意了。 沈莹玉思索着,扶着栏杆踱了几步,又道:“可是纳兰家怎么会接纳云妆?” 听到沈莹玉的话,徐怀瑾却眉头皱成一团,问道:“难道身份低就配不上吗?” 沈莹玉没听出他的话外之意,继续道:“纳兰夫人我曾经见过,看着和善,可是话语间却注重身份地位,只怕拜赫的亲事也是要门当户对的。” 就在她纠结着事情该如何处理的时候,徐怀瑾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推靠在栏杆上,自己双手按住沈莹玉两侧的栏杆,将她围住。 他盯着沈莹玉,问道:“你觉得丞相嫡子配得上大公主吗?” 沈莹玉在紧凑的空间内,感受到他急促的喘息声,他似乎……很激动。 不等沈莹玉回应,他又道:“我只是个小官儿,凭着苦读得人赏识,我父亲虽是丞相,家中却没有爵位,也无皇亲扶持,我自身更没有功勋,这样的我可配得上你?” 沈莹玉低下头,看着地面,头轻轻顶在徐怀瑾膛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抬头问道:“那你肯为我建功立业吗?” “我愿意。”很利落地回答。 “那我等你。”沈莹玉露出甜甜的笑容,只要徐怀瑾愿意为她付出,她自然也愿意等。 徐怀瑾轻抚着沈莹玉的发丝,叹道:“我只怕有人近水楼台先得月。” 沈莹玉猛得看着他,忽然间有些心慌,他指的是…… 镇国公江景微?难不成宴会的话已经传开了?不应该的呀! 想罢,她摇头道:“什么王侯少爷,勋爵子弟,都抵不过你。” 可是话语一出,她又觉着很对不起江景微,他到底也是王爷之子,身份贵重,又是青年才俊,怕是多少姑娘的心仪之人呢。 然而到她嘴里,却仿佛变得一文不值了,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过意不去。 况且,人家也不一定喜欢自己啊,搞得像他上赶着一样。 或许是沈莹玉的话打消了徐怀瑾的不自信,他揽着沈莹玉的腰,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怎么也不肯撒手。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沈莹玉丧失了抵抗能力,慢慢地抬起手,将双手环绕在徐怀瑾腰间,感受着他的呼吸,以及他身上的墨香之气。 而在栏杆不远处的拐角处,淑妃却瞪大了双眼,捂着嘴巴,慢慢地转身,悄悄离去,顺便引走了巡逻的侍卫。 妃嫔们各自求了签,由观内的道长逐个解过,才出来。 陆皇后站在门口,回身看向寸羽嘱咐道:“去找玉儿吧。” 寸羽躬身应后,忙去找了。 当听到有人唤沈莹玉时,拥抱着的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徐怀瑾依旧站在栏杆处,等着众人离开,他再去求签。而沈莹玉也没有多留,回到陆皇后身边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了。 倒是沈丽心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最后悻悻地跟着淑妃上了马车。 回到洛川行宫,沈莹玉陪了陆皇后一会儿,回了明德殿后院,坐在窗下绣花。 晚膳后,酌儿推开门,禀道:“大公主,二公主来了。” 闻言,沈莹玉放下绣框向窗外望了一眼,说道:“还不快请进来!” 第四十二章 真巧 过了一小会儿,门口响起了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一道粉红身影来到里间,只见沈丽心从容地走来。 她站毕后,略福身道:“小妹给大姐请安。” “不必多礼。”沈莹玉略向前倾着身子,伸手虚扶了沈丽心一把,接着抓住沈丽心的手,拉她入座。 “之前我还和母后念叨你呢,结果没过多久,父皇就将你接来了,真是巧。”沈莹玉将手肘搭在桌角,笑说了几句,嘱咐阿满去准备茶水。 “确实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母后念着大姐的话,让父皇接我过来的呢。”沈丽心淡淡说了一句,倒是不以为意。 沈莹玉撑着淡淡的笑,笑容比沈丽心柔和些。 “想来二妹和我一样,也是念着自家姐妹的,不然也不会过来。”沈莹玉笑道。 这时,阿满将新沏的茶端到沈丽心面前,沈莹玉一向喜欢在自己屋子中泡茶,就连宫女们也一同在屋子中泡茶了。 沈丽心略侧身,掀起茶盖子,见茶叶还未冲泡开,便又盖上了盖子。 “我素喜安静,不愿人扰,如今来了这,能聊天的人也越发少,想到了你,便来了。”沈丽心懒懒地说。 “能来便好,谁不知道能让你踏足之地,当真是少之又少了。”沈莹玉浅笑着,说起沈丽心,俩人确实交情甚浅,如今登门也只当是稀客,客气一番再聊上几句便罢了。 沈丽心轻抚着茶杯壁,忽得讽刺一笑,“大姐忧柔寡断真不适合待在宫中。” 说着像是被杯壁烫了一下,沈丽心猛地收回手,却连眉头也没皱,仿佛适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闻言,沈莹玉渐渐没了笑意,愣了片刻,问道:“二妹此话何意?” “何意?”沈丽心冷笑一声,看向沈莹玉,“大姐当真觉得自己驾驭得了姚碧雪?” 隔了一会儿,沈丽心言语清冷地说:“她,不简单。” “你的意思是……”沈莹玉微微蹙起了眉,“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在沈莹玉的印象里,沈丽心一向足不出户,平日里躲在屋内看书,或者到僻静的地方散步,总是不爱往人堆里扎。 不爱热闹的人,哪来那么多小道消息? “小妹怎么知道的不重要,况且小妹知道的也不过是只言片语,毕竟有些话不是不想听就传不到自己耳朵里的,既然进了我的耳朵,总要告诉了旁人,不然只自己听,多无趣。”沈丽心浅笑着,不知道暗含了什么寓意。 只是让沈莹玉隐隐觉得事情不大对,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让风声传到沈丽心耳中? 又稀里糊涂地和沈丽心寒暄几句后,将人送走了,沈莹玉也是陷入了沉思…… 沈丽心能来洛川行宫,是昭仁帝顾惜着淑妃,淑妃清楚这点,安排好沈丽心的住处,在晚膳时去了明政殿,刚好陪着昭仁帝用了晚膳。 晚膳过后,昭仁帝又携着淑妃出门散步,临近石头园附近,昭仁帝问道:“丽心的住处都安排好了?” “回皇上,都已经安排妥当,随着臣妾住在东所,也是难为皇上,为二公主费心了。”淑妃丝毫没有在意昭仁帝现在才想起沈丽心,只是笑着回应着。 “她到底也是朕的女儿。”昭仁帝倒是不以为意,只是随口说着。 听到昭仁帝的话后,淑妃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只是拉着昭仁帝的手静静地跟着他走着。 而跟在后面的宫女太监们,则是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再向前走是石头园墙外,路过了石头园就是仆役十三所了。 淑妃想着既然来了石头园,不如到园子里逛逛,便停了下来,抓着昭仁帝的手臂刚要说话,却瞧着昭仁帝面色凝重。 昭仁帝停下了脚步,却并不是因为淑妃的缘故。 他皱着眉看着地面,并挪开了右脚,却见石板缝中长出一颗杂草。 杂草倒是不稀奇,淑妃回身对金哲说道:“你去仆役十三所,让那里的管事派人把这儿的石板路修修。” 金哲福身,还未离开,却听到昭仁帝摆手道:“不必了。” 接着他蹲下身子,撸起袖子,将杂草拔了出来。 “这……”淑妃慌张地回身望着张恩生,满脸疑惑。 张恩生却是笑笑,走上前来,嗔怪道:“皇上,您金尊贵体的,怎么能做这种粗活,有什么事您嘱咐老奴。” 就在张恩生说话间,昭仁帝将拔出的草头向下,抖了几下,只听叮铃一声,一支耳坠子掉在了地上,瞧着样式,正是姚碧雪丢失的。 拿着耳坠的昭仁帝反复瞧着,起身朗笑几声,接过了张恩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几下沾了泥土的手,又将帕子顺手给了张恩生。 满是疑惑的淑妃凑到昭仁帝身边,问道:“这耳坠子皇上看得仔细,可是认得?” 而昭仁帝却向张恩生伸着手,张恩生急忙从袖口里取出另一支耳坠,交到昭仁帝手里。 昭仁帝再三比对后,点头道:“果然是一对儿。” 一旁的张恩生也奉承道:“难怪奴才们怎么找也找不到,原来它在这儿等着皇上呢!” 身为御前的人,张恩生怎么能不懂昭仁帝?自那日昭仁帝与姚碧雪聊天,他便知道,昭仁帝对姚碧雪起了心思,不然身为九五至尊的皇上又怎会与宫女说话。 而且,在那之后又派他去寻那耳坠子,说到底也是姚碧雪命好,后宫美女如云,佳丽三千,偏偏她入了昭仁帝的眼。 若是能得皇上临幸,有了封赏之后,自己也要对她鞠躬哈腰的了。 闻言,昭仁帝朗声大笑,指着张恩生却并没说话,只是他的笑意说明了张恩生的话……说到他心坎儿里了。 张恩生低着身子,也没再多言。 再懂皇上,也要见好就收不是? “皇上?”淑妃抓住昭仁帝的胳膊,满面疑惑地问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昭仁帝却将目光放在迎面走来的姚碧雪身上,轻眯着双眼,尽是笑意。 当真是巧。 见昭仁帝在前面驻足,姚碧雪便贴着路的边缘低着头匆匆而过。 “站着!” 姚碧雪听言立刻停了下来,背对着昭仁帝站在原地。 昭仁帝转过身后,走到姚碧雪面前,注视着她。 见昭仁帝站在自己面前,姚碧雪忙请安道:“奴婢给皇上请安。” 第四十三章 婕妤 微屈的膝还未跪在地上,就已经被人拉起了。 站毕,昭仁帝的手并未放开,姚碧雪只能低着头,有些娇羞道:“皇上唤住奴婢可是有事吩咐?” 往日去容贵妃那里,昭仁帝都没有觉得姚碧雪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容貌俊俏些,倒是没过多在意,自那日相见,她的举止,却让人觉得美人难忘了。 昭仁帝笑了笑,尽量和缓着语气说道:“这对耳坠可是你的?” 说着,昭仁帝将手中的耳坠捧到姚碧雪面前。 姚碧雪只是低着头,迟迟没有说话,看上去倒是有些扭捏。 淑妃跟了过来,识时务地笑道:“皇上,二公主刚来这里,怕是不太适应,臣妾先去看看她那里还缺什么,先行告退了。” 福了福身后,淑妃便笑着离开了。 见淑妃离去,姚碧雪才慢慢抬起头,瞧了耳坠一眼,浅声道:“回皇上的话,是奴婢的。” 姚碧雪缓缓地从昭仁帝手中取走耳坠,抓起耳坠的瞬间,她停留了些许,感受着昭仁帝手心的温暖,也让昭仁帝的手心像猫抓般。 而心中也是微痒。 姚碧雪偷偷瞧了昭仁帝一眼,迅速将手收了回来,拿着耳坠,戴了起来。 可是她始终也没有带上去,面上也露出几分焦急。 见状昭仁帝将耳坠拿了过来,在触碰到姚碧雪的手心时,并未有丝毫避讳。 姚碧雪也一样,躲都没躲。 昭仁帝偏着头,细心地为姚碧雪戴着。 姚碧雪嘴角微微扬起笑,柔声问道:“皇上贵为天子,也会戴耳坠?” “从前在王府时,朕经常为皇后戴耳坠。”说话间已经戴好了一个,又将头偏向另一边,继续佩戴。 “天下女子夙愿,无非是嫁位好夫君,皇后娘娘当真好福气。”姚碧雪低着头,面露娇羞。 在昭仁帝为她戴好耳坠,离开她的那刻,她又道:“皇上身上的香可是龙涎香?奴婢素闻龙涎香威严,如今闻了,倒是平易近人。” 姚碧雪轻嗅着,身子却离昭仁帝更近了。 昭仁帝倒是没在意她的越举,只是低头看着她,浅笑道:“你知道的事还真不少,不知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奴婢知道的事自然是多,一时半刻讲不完,不知皇上有没有兴趣继续听?”姚碧雪害羞地对昭仁帝柔声道。 在昭仁帝的眼里,此时的姚碧雪尽显娇媚。 “好,朕今晚就听听你都知道些什么!”昭仁帝大笑着,拉着姚碧雪的手向寝殿走去。 走过石头园后,路过了假山,七怪八绕,最后到达了明政殿。 一路上,路过的人见证了昭仁帝拉着姚碧雪的手,甜蜜闲谈的时刻。 明政殿的人对于昭仁帝领个宫女回来并不感到意外,只默不作声地将姚碧雪带到配殿,为她沐浴更衣。 夜晚格外静,内室香气四溢,床幔垂到地上,看着很是慵懒,在宫女的引领下,姚碧雪坐在床榻上。 水粉色的小衣在浅粉色薄纱长衫里,显出鸳鸯戏水的图样,披散的头发显得姚碧雪更加柔媚。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床幔,身着明黄睡衣的昭仁帝低头看着姚碧雪,另一只手轻抬着她的下巴。 下一刻,姚碧雪却从他的手中溜走,转身滚到榻内,坐在里面,轻声唤道:“皇上。” 昭仁帝嘴角勾起笑,立即扑了过去,床幔倾泻下来,将床的四周紧紧地围住。 一声接着一声的欢笑,在空旷的明政殿回响。 次日清晨,明德殿传来皇后的口谕,通晓东西跨院,封姚碧雪为婕妤,封号秀,暂安排在东跨院居住。 在朝晖国显朝时期,后妃一共分为五个等级,一品皇后,二品皇贵妃、贵妃、妃,三品嫔,四品婕妤、御媛、御婉,五品选侍。 至于秀女,并不在妃嫔之列。 听到姚碧雪晋封的消息后,沈莹玉倒是不惊讶,随手翻看着书,略有感慨道:“她倒是厉害人物,直接越过了五品,成了四品婕妤。” 想到沈丽心说姚碧雪不简单,沈莹玉不得不犯愁,她父皇是真的喜欢姚碧雪吗?如此盛宠,以后又会发生什么事? 不多时辰,秀婕妤就在宫女的搀扶下来到了明德殿。 站在殿门口的她,着了云水蓝的洒金马面裙,米白锦面立领对襟上衣,简单的发髻上只一侧簪了银流苏花簪,看着很是小鸟依人的样子。 “初莲,通传。” 扶着秀婕妤的紫衫宫女微微福了福身,即刻走上前,对着守在殿门口的锦华说道:“奴婢是秀婕妤的贴身宫女,我们家主子来拜见皇后娘娘,还请姐姐通传。” 锦华倒是有些为难,向殿内瞧了瞧,小声道:“秀婕妤来晚了,两院的娘娘都到了,此时入内,怕是不妥。” “这……”初莲也是为难地回身看向秀婕妤,来晚了也是事出有因,毕竟要以皇上为尊,只是如今既然已经来晚,又不能离开…… 两个宫女正为难中,寸羽却瞧出外面的情况来,从殿内走了出来,说道:“原来是秀婕妤来了,主子正等着呢,锦华,还不快将秀婕妤请进来!” 如此锦华才吐了口气,与初莲对视一番,二人都如释重负,急忙将秀婕妤请了进去。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姐姐请安。”秀婕妤走到殿内,跪在地上柔声道。 “快免礼。”陆皇后抬了抬手道,“赐坐,上茶。” “臣妾谢皇后娘娘。”秀婕妤邻着裕嫔周聘婷的位置落座。 “秀妹妹年轻貌美,真是惹人喜欢啊,臣妾见了也甚是喜爱,难怪皇上他……”淑妃瞟了容贵妃一眼,笑着说道,“到底是魏妹妹宫中养人。” “婕妤而已,也要扯上本宫?”容贵妃轻蔑地看了淑妃一眼,面露着嫌恶。 淑妃只是微微一笑,又道:“什么婕妤不婕妤的,都是姐妹,何必分得这般清楚。” 容贵妃却微眯着眼,盯着淑妃嘲道:“淑妃想替本宫的宫女说话啊?” “都说了,以后是姐妹,在座的都是姐妹,哪有宫女啊。”淑妃接过容贵妃的话,冲着满殿的妃子说着。 明知淑妃有意挑衅,容贵妃还是气得不行,这一会儿出自她宫,一会儿又是姐妹的,什么意思! 她用眼神剜着淑妃,没有再争执。 第四十四章 碎银 一时间殿内安静下来,倒是有些尴尬,裕嫔打量秀婕妤几眼,笑问道:“妹妹初为婕妤,可还适应?” 这又有什么不适应的呢?秀婕妤淡扫裕嫔一眼。 不等秀婕妤回答,裕嫔又冲着众人笑道:“姐姐们也知道,臣妾也是从宫女抬举上来的,初为选侍时,当真是不适应,不曾想也有别人唤我主子的时候。” 秀婕妤只是捻着帕子,并未去理会,听了一早的主子,本已顺耳,没曾想又有人接连提起宫女出身。 听了裕嫔的话,众妃倒像是炸开了锅,展开了话题,叽叽喳喳地说着。 “也就你敢把宫女的出身摆在明面上,这年头哪个飞上枝头的不想把这事藏匿起来。”颖嫔苏挽说着说着笑了出来。 几个妃子之间互相打趣着,直到陆皇后轻吭了一声。 陆皇后将目光向秀婕妤投去,淡淡道:“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本宫,还有容贵妃说,都是姐妹,不必拘谨,来行宫时,本宫带的东西不多,但是有样东西本宫瞧着倒是适合你。” 这时寸羽端着木案来到陆皇后的身边。 陆皇后拂了拂木案上的衣物,笑着说:“这件新衣本宫还没上身,朴素了些,却适合你的身份,赏你吧。” 闻言,秀婕妤瞟了初莲一眼,示意收下陆皇后的东西,自己则跪地谢恩道:“臣妾谢皇后娘娘赏赐。” “快起来吧。”陆皇后拿起茶轻抿了一口。 聊了许久,众妃们便散去了,出了明德殿的门,秀婕妤便叫住了裕嫔。 “秀婕妤有事?”裕嫔回身瞧了一眼,淡淡问着,不似在殿内热情。 在殿内时,她看上去倒是直爽的人,总是乐呵呵的,瞧着大大咧咧的样子。 如今看来,却不是。 “闲来无事,可否到裕嫔姐姐那里小坐?”秀婕妤问道。 “此刻你的门槛想必是要被人踏破了,妹妹倒是会躲清净,只怕现在有不少人眼巴巴地等着你回去呢,我可不敢邀你小坐。”裕嫔散去冷漠,笑说着。 “既然姐姐不愿让妹妹躲清净,那妹妹只能晚些再去了拜访姐姐了。”秀婕妤佯装着遗憾。 “妹妹忙完了,若是想来,我随时恭候。”裕嫔笑道。 “妹妹的住处小,送来的礼品又多,怕是放不下,妹妹想着,初为婕妤也要送姐姐些东西……”秀婕妤拂了拂陆皇后赏的衣物。 裕嫔盯着木案上衣服笑着,满心欢喜都表露在了脸上,却又推辞道:“皇后娘娘赏给妹妹的东西,我怎好接受。” “既然是赏给妹妹的东西,妹妹就有权做主转赠给姐姐。”秀婕妤依旧笑着,转身从初莲手中接过木案,端至裕嫔面前。 她适才并没有说是送衣服,裕嫔就已经盯住了,看来,还是喜欢陆皇后送她的衣服的。 不过她不喜欢,确实是素,配不上她宠妃的身份,她就是要越举,要偏爱。 或许,是陆皇后拿衣服告诉她,她如今的身份应该本本分分些。 “如此我就不推辞了。”裕嫔摆了摆手,示意宫女收着。 “适才姐姐说,正有人眼巴巴地等着妹妹,妹妹就先回去了。”见裕嫔收了东西,秀婕妤便要离开了。 “妹妹慢走。”裕嫔目送着秀婕妤离开,笑容却瞬间变了样,轻蔑一笑,“她倒是会做人。” 清晨到仆役十三所取针线回来的秀彩还未踏进明德殿,扭头瞧着东跨院门口进进出出许多人,便跟过去瞧瞧。 “你们这是去哪里,什么事如此热闹?”秀彩随手抓住一个端着盒子要往东跨院里进的宫女。 “你还不知道?今早皇上新封了个宫女为婕妤,我们主子让我去送赏赐呢。” “婕妤?”秀彩松开那名宫女,由着她走进了东跨院,自己则是失落地扶着东跨院的门,向里面瞧着,呢喃道,“会是谁呢?” 众妃散去,沈莹玉才嘱咐酌儿拿着准备好的礼品送去东跨院,交给姚碧雪,庆贺封婕妤之喜。 酌儿却并不想去,磨蹭道:“不就是婕妤嘛,又不是封妃,这年头还有得熬呢。”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的话啊。”沈莹玉将木盒捧到酌儿面前,眼神瞟了她一眼。 酌儿无奈,只好接过木盒,转身离去。 还没到东跨院的门,酌儿就远远瞧见了秀彩,走近后听见她在那嘟囔着。 “怎么是她……”秀彩喃喃着,“姚碧雪,你为什么总是压得我抬不起头!” 酌儿倒是没理会她,径直走进东跨院,对着站在台阶上的秀婕妤福了福身,“奴婢给秀婕妤道喜,恭喜秀婕妤,这是大公主的一点心意。” 酌儿将手里的盒子交到初莲的手上,冲秀婕妤笑着。 “有劳你了,这点子碎银当作我请你喝茶,代我向大公主道谢。” 接过赏钱,酌儿又道:“谢秀婕妤赏,秀婕妤的话奴婢一定带到,大公主说怕您忙,等您得了闲再亲自来道喜,大公主身边还需要人伺候,奴婢就不打扰您了。” 与秀婕妤相互点头后,酌儿便转身离开了,看着手里的银子,撇了撇嘴,散碎银两不值钱。 她可是姑娘家,涂脂抹粉自然是少不得,奈何自己只是宫女,托人到宫外买些什么东西,都要被搜刮油水,太难了。 正想着间,她走到跨院门口,瞧着秀彩还没走,瞬间变了脸色,低声斥道:“你还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说走了秀彩,酌儿继续往外走着,刚迈过门槛,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踉跄。 “谁啊!”酌儿气道。 等站稳了,她定睛一看,却露了喜色。 “六小姐?”连休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惊喜。 “哎,你怎么来了?”酌儿适才的怒气一瞬间消散,忙扯着连休的袖子问。 连休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袖子之后,复又抬头去看酌儿,道:“六少爷让我给秀婕妤送贺礼。” 酌儿一听,撇嘴道:“我哥就会送雪参。” “这次不是。”连休抬了抬手,“雪参送没了,这次送得是柠珠草。” “亏得送没了,不然还得送雪参,不过柠珠草又不值钱,北境雪山遍地都是……” “嘘!”连休忙止住她的话。 反应过来的酌儿忙捂着嘴,缓缓松开后,惊魂未定道:“我先走了。” 瞧着她绕过自己要走,连休忙拉住了她,小声问道:“你还有钱吗?” 第四十五章 偶遇 “有什么钱?当宫女每月就那点碎银子,我好歹也是定北王的女儿,生活那么拮据,想吃糕点都要去仆役十三所买,一块绿豆糕十五文。” 酌儿越说越生气,最后目光落在连休脸上,说:“你告诉我哥,再给我点银子呗。” 虽然前段时间跟着要完钱,但是宫内花销实在是太大了!眼瞧着也不剩多少了,估计没几天就会花光的。 连休幽幽地瞧着她,道:“我其实是想跟你借点银子……” 酌儿深吸一口气,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连休,合着不是问她是不是缺钱了。 于是,她抓住连休的手腕,将他手掌翻过来,把适才得的碎银子拍在他手里,气呼呼地走了。 连休回身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啊。” 酌儿并没有理他。 连休看着手里的银子,也是长长地舒缓了一口气,都怪他,一时贪嘴把定北王的信鸽都吃了,好歹留一只啊。 趁着江景微没发现,他得赶紧买只信鸽回来蒙混过去。 酌儿气呼呼地回了明德殿后院屋内,此时云妆和秀彩都在,沈莹玉正在绣花。 “回来了?”沈莹玉头也不抬地问着。 “皇上与各宫娘娘们的赏赐自然是少不了的,现下里人多得很,奴婢也没有多停留。”酌儿懒懒回道。 沈莹玉看着酌儿泄气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然而在瞧见秀彩无精打采的神色后,劝道:“秀彩,我是想提拔你,只可惜……” “奴婢谢大公主厚爱,是奴婢自己无福。”秀彩倒是没多说什么。 可是她心里却憋着火,就算自己做不了妃嫔,也不想看着姚碧雪当主子。 而且那个封号,原本应该是给她的,她才应该是秀婕妤。 打发走了秀彩,酌儿对着门外啐了一口,哼道:“乌鸦也想变凤凰。” 沈莹玉看着她的样子,也只是摇头笑笑。 近来她心情不错,很少责备酌儿了,此时的酌儿在她眼里不失可爱。 接连许多天,沈莹玉都安安静静地待在后院,倒不是不爱出去,只是研究着新的花样绣成手帕,一来二去倒是没时间出去闲逛了。 一日,终于将新花样绣好的沈莹玉将绣圈打开,拿着帕子仔细瞧着,笑道:“寸羽姑姑绘制的花样真好看,云妆,还是你厉害,把它们要来了。” 说着,她疲累地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对云妆说道:“总算绣完了,出去走走吧!” 早就被拘腻味的云妆顷刻间有了灵魂,二话不说,起身就要走。 在一旁闲画花样的酌儿也瞬间提起了精神,忙道:“我也去我也去。” 沈莹玉用手指了指她们俩,笑着看向阿满,嘱咐道:“她们俩是最不省心的,我带她们俩出去溜溜,你也歇歇。” 阿满本就不爱出去,忙点头答应着。 而云妆和酌儿则是对视一笑。 “阿满,你歇着行,可不能让秀彩也闲着。”酌儿哼声说了一句。 沈莹玉抻着腰,打着哈欠,起身向外走去,两人忙跟上。 石头园中,沈莹玉瞧着石头也没什么稀奇,毕竟这些石头,假山,她早就看够了。 “姚碧雪真有福气,一副耳坠成了登天梯,成了秀婕妤。”沈莹玉边走边说着,时不时摆弄小路旁的花枝。 “还不是大公主逼得容贵妃娘娘着急,把她送出去的。哎呀,谁这么横冲直撞?”此时的云妆被撞倒在地,起身后指着撞她的人,“你是谁啊!” “对不住,对不住,我是镇国公身边的连休,姐姐没事吧?”连休上前问道。 “没事?你都把我撞在地上,还能没事?”云妆气道。 正扶着云妆的酌儿听到连休的声音后瞧了一眼,笑道:“别恼啊,都认识。” “对啊,我都忘了,镇国公是你哥来着。”云妆轻呼一口气,不再计较。 “连休,你这急匆匆的,可是镇国公又不见了?”沈莹玉站在一旁浅笑着问。 “大公主啊,您可见到我们家六少爷了?这里不可以乱走,小的就怕出了岔子,不然就是有九条命也担待不起呀!”连休越说越着急。 石头园中常有妃子闲来逛逛,若是有所冲撞,后果不堪设想,既然怕冲撞,连休又猴急般地找,也是鲁莽了些。 “我不过四下走走,哪里就出岔子了?”江景微走到连休身边,与沈莹玉相互行过礼后道,“风景如此,大公主也有兴致,便怪不得我留恋美景了。” “哥,你别让连休瞎跑,不然哪天被仆役十三所抓去,成了太监,赵嬷嬷不得哭死。” 江景微点点头,像是在思索。 “江六少爷是该管管,我每次见到连休,他便跌跌撞撞的,不知是镇国公私闯了禁地,还是他失了分寸。”沈莹玉平静地说着。 每次她见到连休都感到有趣,急急忙忙跌跌撞撞嚷着找不到人,在宫中如此不知礼数,不知哪日便冲撞了贵人们。 到时候真如酌儿所说,成了太监可怎么好? “奴才无壮,惊到大公主了,为着新封的秀婕妤,来来往往送礼道喜的人多,侍卫们松懈了不少,倒让臣钻了空子,四下闲逛。”江景微慢条斯礼地解释着。 虽然他与沈莹玉自幼有着同窗之谊,但是还是解释了一番,也免得在沈莹玉心里,他是个散漫的人。 “条条框框约束着倒也没劲,不如随随便便来得自然贴切,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也没什么要紧的。”沈莹玉浅笑着,转过身,与江景微并排沿着石头园的红砖路往前走着。 “正是这个理儿。”江景微看了看沈莹玉,又抬头看了看天。 乌云密布,似乎有一场雨要落下来了。 他轻叹了一声,冲着沈莹玉无奈道:“出来时还是晴空万里,不过逛了一会儿就满天乌云了,也罢,出来也有些时候了,该看的风景也看了,这就回去了,大公主也赶快回去吧,瞧着样子,眼看着要下雨呢。” 与沈莹玉分开后,江景微沿着石头园外的石板路往回走着,走着走着他看了看连休,“你与大公主见过几次?” 连休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诧异地望着江景微,想了想道:“小的自幼就跟在六少爷身边,见大公主的次数是数不过来的。” 这时,江景微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撞上来的连休,摇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第四十六章 要钱 连休低着头,支支吾吾道:“也没几次,都是小的找不到您时,恰巧遇到了大公主。” “每次都遇到?”江景微微皱眉。 连休点着头,唔了一声。 “怎么你运气那么好?”江景微喃喃着。 “六少爷,您说什么?”连休听不清江景微的话,探着头问道。 “没什么。”江景微愣了愣,便不再说话,接着就抬起脚步往回走去。 “哎,六少爷,小的想起来了,六小姐没钱了。”连休追着江景微说着。 “她缺钱了会跟我说。”江景微将手背在身后,随口说着。 “那她刚才不是没说嘛,小的想起来就告诉你一声啊。”连休继续追着说着。 这时江景微却停下脚步,侧头扫了连休一眼,淡道:“从小到大,你替她要了多少次银子了?她向来花钱大手大脚的,你也不劝劝。” 连休呵呵笑了两声,倒是没说什么。 次日午后,重隆园的小太监来找酌儿,说是镇国公请她去。 酌儿本不认识他,若是在皇宫的碧彰院,她还能有几个脸熟的,可是重隆园都是行宫的,她不认得。 每年就待那么两个月,记住了也回头忘得差不多了。 她忙完了手里的事,半信半疑地来到了重隆园,小太监告诉她,去东廊的第三间屋子等着。 推开门,屋内空空无人,她走进去后左右打量着,确实没人。 于是她走到凳子前落座,手搭在桌上轻敲着。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她有些不耐烦,起身就要走,这时,一道蓝色身影走了进来。 “要走了?”江景微瞧着酌儿,问了一句。 酌儿点点头,嘟囔道:“谁知道你来得这么慢,懒得等你。” 江景微笑了,接着一叹,将背在身后的手放在身前,双手展开摊在酌儿面前。 酌儿低头一瞧,面露喜色。 在江景微的左手上,放着一堆折叠的银票,右手则是一个圆瓷盒。 酌儿拿过银票数了数,越数笑意越多。 数完了,才看向圆瓷盒。 “什么啊?”酌儿将银票收好,随口问着。 “看看不就知道了。”江景微淡淡说着。 酌儿撇了撇嘴,将圆瓷盒拿了过来,掀开盖子,白色的粉末聚在瓷盒内,像是面粉。 “知道你爱惜容貌,我托人到行宫附近的蚌场买了珍珠,研磨成粉,给你用。”见酌儿还是不解,江景微解释着。 酌儿用手摸了摸,喜道:“不错的珍珠呢,哥,你磨的啊?” “是连休。” “他哪有那耐心,我才不信呢,也就你性子好。”酌儿得意道。 江景微也不爱拌嘴,只顺着酌儿道:“还真让你猜对了。” “我就说嘛。”将盖子盖好,酌儿更加得意,连招呼不打就走了。 “黑心的丫头,也不问我手里钱够不够。”看着酌儿离去的背影,江景微轻摇着头,眼神倒是宠溺。 毕竟酌儿是自己的妹妹,虽然庶出不同母,却是他在这里的唯一亲人了。 其实他们两人的生母并不合,不然他们兄妹俩也不会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了,想想真是难兄难妹。 当年,他母妃定北王妃聂氏和他父王的侧妃展氏先后有喜,偏偏两个都是不容人的。 两人比什么不好,非要比谁先诞下王子,明明都已经有儿子了…… 也不差这一胎吧。 结果,展侧妃在定北王妃后,生了个女儿。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两人鼓足了劲儿争这个,结局已定,定北王妃笑话展侧妃好几日。 展侧妃是谁呢?宠妾! 于是她整日在定北王耳边吹枕边风,什么王爷心有大志,奈何被昭仁帝忌惮,不如给个定心丸。 没过多久,定北王忍痛割爱,决定将他的六儿子江景微送去京都天子住着的长歌城里。 任定北王妃如何劝,定北王就像是猪油蒙了心,为了自己的大志,必须舍儿子。 定北王妃又是谁呢?先帝堂妹的女儿,和昭仁帝不远不近的关系,也得了个郡主的封号。 人惯会发挥自己的优势,定北王妃动用自己的权利,一口气把展侧妃的女儿江酌儿也一并送走了。 既然自己的儿子留不下,那敌人的女儿也别想留着。 所以啊,有时候女人不能只依附男人,要有点自己的手腕。 其实这些事,原本江景微并不知道,他过去总瞎猜,为什么他父王和母妃把他送到这么远的地方,让他除了酌儿以外,无亲无故的。 直到昭仁帝今年准许他回北境待段时间,他回去后,听说的。 他挺后悔回去的。 定北王府内,一大家子人,有血缘,却陌生得很,而且勾心斗角不比后宫差。 他母妃给他父王纳了一堆又一堆的妾,生了一堆又一堆的娃,还有他那些结了亲的兄弟,争着当世子,妯娌不合,兄弟情薄,没结亲的也蠢蠢欲动。 就连他回去,也当做仇敌般,以为是回来抢世子位的,各种试探。 所以没待多久,他就回来了。 趁着酌儿去重隆园的功夫,沈莹玉支走了阿满,寻了云妆入内聊天。 当日在观内,徐怀瑾同她说过的话她始终记得。 “说,你和纳兰拜赫到底是怎么回事?”沈莹玉严肃地问着。 见沈莹玉不似往日温柔,云妆忙低下头,摆弄着手指,“奴婢和他没什么的。” “你敢说你和他没什么?那我问你,他为什么主动帮怀瑾送信,你又愿意帮我送信?” “奴婢是当奴婢的,大公主让做什么,奴婢便做什么。” 屋内安静了下来,沈莹玉盯着云妆,心里隐隐升起怒气,气她不跟自己说实话。 克制着脾气,她再次问道:“之前阿满也送过信,后来怎么又变成你了呢?” “奴婢……”云妆咬咬唇,“是纳兰拜赫找奴婢……” “云妆。”沈莹玉打断了云妆的话,“你知不知道纳兰拜赫是谁?” 云妆想也不想,回道:“他是纳兰府的少爷。” “原是我错了主意,还让你帮我送信,以后还是让阿满来送,你和纳兰拜赫不要再见面了,就算你们之间真没有什么,也该避嫌。” 云妆一听却急了,忙上前半步离沈莹玉更近一点,“大公主,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不让你送信是为了你好,不让你见纳兰拜赫也是为了你好。” 第四十七章 门第 谁知云妆摇摇头,猛地跪在地上,伸手抓着沈莹玉的手,“大公主,求求您,让奴婢送信吧,奴婢真的喜欢他。” 纵使知道怎么回事,可是乍听云妆如此说,沈莹玉还是感到心惊。 “纳兰家的门第太高了。” “奴婢知道,可是奴婢还是想试一试,奴婢是真心想和他在一起的,什么身份地位,奴婢就是喜欢他这个人。”云妆边哭边说着。 这还是沈莹玉第一次见云妆哭。 沈莹玉轻叹一口气,见云妆如此真诚,无奈中将她扶了起来,拉到身边落座,并拿了帕子替她擦眼泪。 “纳兰拜赫也喜欢你?” 云妆哽咽着说不出来话,只点着头。 沈莹玉略作思索,道:“两情相悦没有错,只是正室位置怕是坐不稳了,你……可愿为妾?” 云妆愣住了,若是从前问她这个问题,她绝对会摇头,可是想到纳兰拜赫,她还是点了点头。 沈莹玉轻舒了一口气,“纳兰拜赫的婚事,怕是要父皇指婚的,我想办法让他娶一个性子软绵的世家姑娘,到时候再让他纳了你。” 有沈莹玉费心安排,云妆自然不会反对,忙点头答应。 只可惜沈莹玉不知道,已经有一位姑娘在等着纳兰拜赫了,而且那个姑娘还是陪着她多年的人。 连着几场雨过后,天儿又缓缓地热了起来,等熬过了暑热,接着就是一场秋雨一场寒了。 粗略算着过了小月余,沈莹玉一直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只等着最热的时候过去,再出来感受秋的舒适。 连云妆也跟着泛懒,趁着天蒙蒙亮,出门去为沈莹玉取信送信,其他时间一概不去。 沈莹玉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倒是也随着她了。 纳兰拜赫要当值,总不能让人家来回地跑,所以平日里都是徐怀瑾的丫鬟阿胭去取信。 这日清晨,阿胭守在行宫外,等着纳兰拜赫经过,取过信后,再沿着行宫的外围长街回到锦园。 推开屋门,阿胭无精打采地将信放到桌子上。 “大少爷,你可知大公主身边送信的小宫女叫什么名字?” 专注练字的徐怀瑾抬起头,见阿胭表情不大对,即刻放下毛笔,起身来到她面前,拉着她到矮脚凳上坐着。 “这是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徐怀瑾弯着腰,将双手搭在阿胭的双肩,关切地问。 阿胭摇摇头,“许是我听岔了。” 徐怀瑾轻笑笑,并没有再问什么。 而阿胭撑起一抹笑,环顾着屋子,笑说:“大少爷,这屋子都快装不下你写的字了。” 徐怀瑾直起身,掐着腰看着满屋子的宣纸,或大或小,随意地摆放在桌椅凳榻上,倒是不以为意。 他扬扬手,随口道:“那就等墨干了再收起来好了。” 等到阿胭连连说了几个好字,徐怀瑾才拉着她到桌前品评新写的字。 阿胭偏头瞧了许久,又将宣纸拿在手里,看得仔细,良久后才将宣纸轻放在桌上,看着徐怀瑾,笑道:“往日我若说大少爷写得好,大少爷总说我不说实话,可我若说不好,大少爷又拼命地练字,我竟不知是该说好,还是不好了。” 徐怀瑾听后,轻笑了几声,食指打弯在阿胭鼻子上划过,嗔怪道:“姐姐不说实话,还怪我喽?” 阿胭摸了摸鼻子,冲着徐怀瑾笑道:“我夸你不得,损你不得,你这个男人啊,好难哄的。” “你……”徐怀瑾指了指阿胭,接着眸光猛亮,将手向阿胭伸去。 后者并没有老实地站着任由徐怀瑾调弄,而是绕着徐怀瑾抬起的手臂跑开了。 扑空后,徐怀瑾又扭头冲阿胭摇了摇头,再次追逐过去。 这次阿胭没有躲,而是踮起了脚尖,伸手掐着徐怀瑾的脸,阴阳怪气道:“大少爷,你的脸溅上墨汁了。” 徐怀瑾摸了摸脸,嘟囔道:“一看就是骗我的。” 趁着阿胭没注意,他立刻将她抱住,转身轻放到桌前,桌边顶着阿胭的腰,让她逃无可逃。 “你戏耍我,罚你给我磨墨。” 说着,徐怀瑾绕到另一面,拿起毛笔再次写了起来。 自从秀婕妤承宠以来,每次求见容贵妃都被拒之门外,倒底也是容贵妃自愿抬举的,却又不知道她是在置气什么,许是秀婕妤一直独得恩宠,心里不大舒坦。 她不知道的是,在昭仁帝将她封为婕妤后,曾到容贵妃处小坐,问容贵妃不会怪他吧? 容贵妃心里怪,也不能说出来。 之后昭仁帝又说了一些,都是让容贵妃别难为秀婕妤之类的话,容贵妃心里着实憋屈。 纵使容贵妃不开门,秀婕妤还是坚持来拜见,这次更是狠下心来,趁着阳光炙热,顶着大太阳在容贵妃门口站着。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秀婕妤擦着额头上的汗,瞧着帕子上的妆粉,再瞧着紧闭的门内没有丝毫动静,想着自己可能又见不到容贵妃了。 叹了口气后,扶着初莲转身便要离开,这时屋内才传来声音。 只听容贵妃慵懒道:“秀婕妤这是要去哪啊?” 秀婕妤急忙转过身,松开初莲的搀扶,对着门说道:“臣妾哪也不去,还请容贵妃娘娘许臣妾入内相见。” 容贵妃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郁灵站在门口对秀婕妤福身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臣妾给容贵妃请安,容贵妃娘娘如意万福。”秀婕妤入内后,见容贵妃躺在贵妃榻上轻闭着眼眸,请安道。 “起来吧!”容贵妃睁开双眸,微微抬了抬手,既不赐坐也不看秀婕妤,只是拨着茶盖儿,看着茶。 “这还是自你封婕妤后第一次来给本宫请安,看来秀婕妤最近很忙啊,忘了是谁帮了你了?” 话语才出,难免失了公允,毕竟是容贵妃不见,并非秀婕妤不来。 秀婕妤笑着向前走了两步,尽显谦卑地低声说道:“臣妾自然是感谢娘娘的,以后还要仰仗娘娘呢。” “一味地仰仗本宫,本宫还抬举你作甚?”容贵妃将手中的茶盖扔回茶碗上。 “臣妾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秀婕妤浅笑着,“娘娘扶持臣妾,臣妾也会报答娘娘的。” “你明白就好。”容贵妃放下手中的茶,“坐吧。” 秀婕妤入了坐,容贵妃才道:“你既得了名份,做事也不必假手于人了。” “现在,我们要做什么?”秀婕妤问道。 第四十八章 无心 “云妆。”容贵妃轻抿了一口茶,擦了擦嘴,又道,“本宫要先收拾她。” 就在秀婕妤想着云妆与容贵妃有什么过节时,容贵妃再次开了口。 “听说……当初就是她悄悄搜了翁玥的屋子,并发现了有毒的汤匙,翁玥那件事,让皇上疏远了本宫。” “她只是大公主身边的宫女,倒也不难对付,娘娘是想除去她?”秀婕妤问道。 容贵妃执起桌上的茶杯,掀起茶盖轻嗅着,眉头却猛得皱起,在瞟了秀婕妤一眼后,又舒展眉梢,若无其事地轻抿一口茶,嗤笑道:“当然了。” 说着,她放下茶杯,又道:“近来本宫打听了不少云妆的事。” 秀婕妤也端起茶,轻饮着,舌尖一滞,还是将茶咽了下去,双眸微转着,却未多言。 不过她想的却不是茶的事。 从前调查事情都是她去的,这次来行宫,容贵妃不过带了寥寥几人,郁灵不擅与人沟通,福玉才来不久,至于秀彩也有背叛之嫌,除了她们,到底还有谁呢? 是谁告诉容贵妃,陆皇后身边的事的? “最近云妆总和一个叫纳兰拜赫的侍卫见面。”容贵妃见秀婕妤两眼怔怔,轻笑后问道,“纳兰拜赫,你可认得?” 回过神的秀婕妤摇摇头,“臣妾并不认识,娘娘是想从纳兰拜赫下手?” 宫女与侍卫私下有染是必死无疑的事,容贵妃不会只是随口问问,必定是除去云妆,要利用到纳兰拜赫。 然而容贵妃却摆手道:“不必那么麻烦,秀彩是怎么对付福玉的你还记得吧?” “秀彩,那不是……”秀婕妤欲言又止,看着容贵妃试探着问,“娘娘不会是要让臣妾亲手推她吧?” “怎么?你不敢?”容贵妃挑眉瞧着她,嗤笑道,“当了主子,脑子却笨了,本宫要你做的事没那么麻烦,明晚,你只要留住皇上便可。” 说着,容贵妃白了秀婕妤一眼,阴阳怪气道:“整天和皇上你侬我侬在行宫里瞎转悠,当本宫瞎了吗?明晚若是碍到本宫的事,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打发走秀婕妤,从瓷器架后面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一位绿衣宫装的女子走了过来。 容贵妃盯着秀婕妤离去的方向,轻眯着眼,冷笑道:“飘飘,你盯仔细她,本宫倒要看看,她究竟是谁的人,再有告诉他,别真伤到云妆。” 柳飘飘淡淡地道了声“是”,紧接着福了福身,出门去。 夜幕降临,星子错落,月光依旧皎洁。 秀婕妤一袭暮山紫银绣草芽褶裙,配着芡食白立领对襟广袖长衫,脑后挽了低低的发髻,插了一支五股珍珠步摇钗。 她静立门前,等着昭仁帝的到来,她知道他不会不来。 见到明黄身影走进院内,秀婕妤笑意堆满脸上,踏出门槛,对着昭仁帝盈盈拜道:“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昭仁帝加快脚步,上了台阶,扶住秀婕妤,温柔道:“快起来。” 顺着昭仁帝伸出的双手,秀婕妤站起身,满目柔情,轻笑道:“皇上今儿来得太迟,臣妾不依。” “那雪儿想让朕如何补偿?”昭仁帝面带笑意,很是温柔地问了一句。 秀婕妤抬头盯着昭仁帝后,复又低下头柔声道:“皇上,屋子里太闷,臣妾想出去走走。” “也好。”昭仁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秀婕妤,又对初莲沉声道,“外面风大,把你家主子的披风拿来。” 初莲略略屈膝,忙走进屋内,寻了搭配秀婕妤衣裳的披风,把披风拿来后,还不等她给秀婕妤披上,昭仁帝却直接接了过来,亲手为秀婕妤披上,系好带子,拉着秀婕妤离开了。 昭仁帝与秀婕妤在园子中闲逛,走到岔路口时,却停了下来,只远远地看见前面站着一位衣着单薄的女子。 那女子披散着的飘逸长发在微风中吹拂,而脚下摆放着木桶,手中拿着水瓢,见到昭仁帝,便从水桶中舀了一瓢水,自脖颈浇下,接连几瓢水后,浸了水的衣服紧贴着女子曼妙的身姿,显得很是妩媚。 夜晚虽黑,秀婕妤却也一眼便看出那女子是秀彩,不免讥笑,但是却发现昭仁帝正痴痴地望着秀彩。 她暗自白了个眼后,却又面带笑意,抓着昭仁帝的胳膊轻晃着,娇嗔叹道:“看来有人将皇上比作昏君了呢。” 痴看着秀彩的昭仁帝将目光挪了回来,看着秀婕妤问道:“何出此言?” 秀婕妤嘴角微微上扬,笑道:“眼下秋风飒飒,那位女子不在自己屋子里沐浴,却穿着单薄的寝衣跑到这露天席地来浇冰水受冻,臣妾真是不理解她如此是欲意何为?” 回过神的昭仁帝恢复了理智,秀婕妤的话更是令他当头棒喝,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秀婕妤,严肃道:“此处是朕每次散步的必经之地。” 秀婕妤点了点头,应和道:“自古贤君喜欢的都是贤德的女子,而昏君喜欢的却是容貌俊俏的美女,此女子却投昏君所好,实为对皇上不敬,不过她的美貌却是臣妾不及的,臣妾无才无德无容貌,难怪皇上要多看她两眼。” 说着她低下头,做委屈状,不等昭仁帝说什么,便抬起头微笑道:“不如……臣妾先行告退,不打扰皇上与那位妹妹的好事?” 依旧不等昭仁帝开口,秀婕妤福了福身便作势要离开。 昭仁帝却急忙将她拦住,抓住她的手,无奈道:“你要去哪里?” 深知昭仁帝不会让她弃之而去,秀婕妤得逞地笑着,笑意越来越浓,扭过头装傻道:“臣妾回东跨院啊。” 接着揉搓着昭仁帝的袖口,明知故问道:“只是不知道皇上来不来?” 昭仁帝见秀婕妤娇俏的样子,哪里还把持得住,整颗心瞬间融化,合不拢嘴笑着。 “今儿出来有一会儿了,也该回去了。”昭仁帝哄道。 只是离开前,他还是望了秀彩一眼,瞧着她穿着单薄衣衫,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眼中流露出不舍之意,然而在秀婕妤的笑意和柔情里,还是离开了。 这大概就是帝王,看似多情,实则最是无心。 徒留在原地的秀彩望着离去的昭仁帝,明显有些不知所措,打点用的银子,皇上的行踪,哪个都不差,为什么皇上走了…… 她怔怔地站在冷风中,最终还是悻悻地回去了。 第四十九章 醋意 “皇上,是不是臣妾做了个坏的榜样,让后宫女子效仿,可是臣妾从未刻意做过什么,臣妾相信这一切都是缘分。”秀婕妤拉着昭仁帝的手,停在原地没有再向前走,满脸委屈无辜。 昭仁帝轻拍着秀婕妤的手,拉着她向前走,边走边道:“这事怨不得你,你与朕相遇是缘。” “有皇上这句话臣妾便心安了,臣妾怕皇上以为臣妾也是别有用心之人,别人如何说,臣妾不在意,臣妾只在意皇上对臣妾的看法。”秀婕妤含泪欲滴。 “朕怎么会疑心于你。”羽安帝笑着说。 “既然如此,明晚臣妾也陪皇上散步可好?臣妾可怕明日还会有人来诱惑皇上,那样的话,臣妾可是会伤心的。”秀婕妤调皮道。 “以后还会有新晋的妃嫔,难不成你还要吃醋?”昭仁帝问道。 “臣妾不知道以后如何,只知道现在皇上真心待臣妾,所以臣妾要抓牢皇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臣妾只顾眼下,眼下皇上就是臣妾的。”秀婕妤抓紧昭仁帝固执道。 “朕头一次听到这番话,世间竟然有你这样的女子,吃醋也是如此明目张胆,偏偏朕又生不起气来。”昭仁帝笑着,眼中尽是宠溺。 “醋意,便是爱意。”秀婕妤仰着头,满脸笑意,“臣妾宁愿明目张胆地吃醋,也不愿暗含委屈地百般求全。” “朕,喜欢这样的你。”昭仁帝大笑着,仿佛此时眼里心里只有秀婕妤。 次日清晨,秀婕妤支走身边的宫女太监,守在容贵妃屋外的拐角处,等得太阳渐热,瞧着福玉出来,急忙拽着她往拐角处走。 才停下,便转身问道:“福玉,大公主最近可有行动?” “奴婢并未收到任何消息,秀婕妤可是有何吩咐?”福玉挣脱开秀婕妤抓着的手,不紧不慢地问着。 秀婕妤刚要开口,却瞧见拐角位置的翠绿色裙角,眉头微皱说:“本宫若是向她讨要秀彩,她可会给本宫?” 见福玉满脸疑惑,秀婕妤微微侧头,见裙角依旧在拐角处,又转过头对福玉说道:“昨日秀彩借机勾引皇上,本宫绝对不会饶了她,你了解大公主,你觉着大公主会不会放人。”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不如婕妤您自己去问问?”福玉笑了笑,又道,“不过奴婢觉着希望不大,毕竟大公主又不傻,您和容贵妃娘娘都想要收拾秀彩,若是没有好点的理由,她不会送羊入虎口的。” 秀婕妤轻叹过后,再试探着侧头看去,裙角早已经不在,她慢慢踱步过去,只见拐角那侧空空,并没有任何身影。 “刚才有人跟过来了,你赶快回去吧。”秀婕妤推着福玉让她先回去,原本想说的话也因为有人偷听而终止。 秀婕妤独自在东跨院外的回心长廊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得累了,便扶着栏杆坐在长廊的栏杆上。 此时的她心绪不宁,皱着眉头呢喃道:“今晚容贵妃就要动手了,我若不救云妆,大公主必定起疑,可是我若救了,容贵妃那里……适才偷听的又是谁?” 静坐了许久,初莲沿着长廊另侧赶来,有些激动道:“主子,奴婢终于找到您了,这里风大,回吧。” “走吧。”秀婕妤将手搭在初莲手中,悠悠地往回走。 “主子,说来奇怪,容贵妃很少与淑妃走动,奴婢寻您时,却看见容贵妃与二公主在一起,旁边连侍女都没有。”走了许久,初莲忍不住将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沈丽心?”秀婕妤紧皱眉头,呢喃道,“沈丽心怎会与容贵妃在一起?” 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丢下初莲疾步离去。 回到东跨院,她径直去往容贵妃住处,此时福玉正在摆放午饭。 见到秀婕妤,福玉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请安道:“奴婢给秀婕妤请安。” 秀婕妤见容贵妃不在,急忙拽着福玉去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前她环顾四周无人才将门关上。 就在福玉疑惑时,她转过身,严肃道:“本宫现在说的每句话你都记住了,不管你是否认识一位叫纳兰拜赫的侍卫,你都找机会赶快去找他,无论他今天是否值班,你都让他去寻云妆,无论哪里,务必寻到,否则云妆会有性命之忧。” “你记住了吗?”秀婕妤紧盯着福玉,在福玉还没反应过来时,又转身打开门,望着外面无人,悄悄地将福玉推送出去。 而她自己则是在屋子里焦急地来回打转,她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会这么焦急,控制不住地心慌。 直到昭仁帝到来前,她才镇定许多,趁着小太监通报,躺在贵妃榻上尽显娇弱,将皇上留在了屋子里,至于外面发生什么都与她无关。 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晚膳过后,云妆同往日般要去仆役十三所取糕点,才出明德殿的门就被福玉拽到一边。 “怎么了?”云妆在黑夜里看清来人后,轻声问道。 福玉食指放在自己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在云妆耳边小声嘀咕着。 然而云妆听后却炸毛般嚷道:“怎么可能有人要害我?姐姐别闹了。” 当再次看到福玉那噤声的手势时,她才慌忙地捂着嘴,四处瞧了瞧,见无人才松了口气。 反应过来的云妆有些心惊,拽着福玉的胳膊轻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要我的命?” 福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劝着云妆近日不要出门。 然而云妆却摆了摆手,傻笑道:“为奴为婢的,哪能整日里闲着啊,你既然不肯说出缘由,必定是唬我的,我还急着去糕点房取糕点呢,你就不要闹了。” 说着云妆就笑嘻嘻地离开了,丝毫没有把福玉的话放在心里。 福玉望着云妆离去的背影,只好跺了跺脚,奔着另外的方向,沿着小路跑去。 取了糕点的云妆和往常般,从仆役十三所的糕点房离开,路过了石头园,等再走过这段僻静的路,就能见到明德殿了。 想到福玉的话,云妆偷偷瞄着漆黑的四周,提着食盒加快了脚步。 眼看着要走出石板路时,云妆忽然听到身侧草丛中传来窸窣的声音,刚要扭头去瞧,就被人捂住了嘴。 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她睁大了双眸,福玉的话萦绕在脑海,她知道自己是有危险了。 第五十章 救人 于是她丢下手里的食盒,伸出双手去抓那人的手,妄图掰开,能够让她去喊救命,只可惜,无论她如何拧掐,都没用。 她只能任由着身后的人拖着她离明德殿越来越远,寂静的路上传着唔唔声,很快石头园外的道路上恢复了安静,只有满地的糕点,留下云妆来过的痕迹。 那人拖着云妆绕过石头园,舍近求远地沿着偏僻小路到了离仆役十三所较远的荷花池。 荷花池旁无人踏足的小路,已经满是杂草,云妆被拖去了那里,按进草丛中。 原本换完班,已经踏出宫门的纳兰拜赫隐约听到有人在唤他,那声音急促又慌张。 他回身一望,透过宫门,看到站在墙角边的福玉,诧异地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纳兰拜赫皱眉问着,很显然对福玉的到来,有些不满。 福玉一路跑来,有些气喘,对于纳兰拜赫的语气,她没有计较,缓和稍许,回道:“快去救云妆。” 听了福玉的话,纳兰拜赫连句话都没说,望向福玉来时的路,握紧了刀柄,跑了去。 在纳兰拜赫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刻,福玉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跌在了地上,她抚着心口,慢慢地转身,看着纳兰拜赫的背影。 他已经跑出去很远了,像是很急很急。 福玉面露失落,缓慢地走着,她没有去找云妆,而是静静地走回了东跨院。 晚来风凉,云妆坐在草丛中,双手抱膝,泪也止不住地流着,过了许久,她挣扎着起身,慢慢地向荷花池里走去。 一步两步,慢慢地,走到池子中央,张开双臂躺了下去。 纳兰拜赫从枯井那边赶来,刚巧看到了云妆,急忙跑向荷花池,大步走向池内,将云妆抱回岸上。 云妆呛了些水,已经昏了过去。 这时又赶来两名侍卫,见纳兰拜赫抱着云妆,其中一名笑道:“拜赫,你想云妆姑娘想疯了吧,竟然跑到这里来了,不知道阿胭姑娘会不会吃醋啊。” “胡说什么?翁硕,你先领他们去巡逻。”纳兰拜赫对嘲讽他的人说道,接着又对另一个人说,“致善,你帮我找几个小太监,把云妆送回去。” 两人都离去后,纳兰拜赫紧皱着眉,轻唤着:“云妆,云妆。” 听到声音的云妆微微动着手指,轻轻地抓着纳兰拜赫的衣袖。 见状纳兰拜赫才舒展眉梢,将云妆扶起,靠在自己的怀中,怨怪道:“你怎么这么傻,你知不知道……” 停顿片刻后,他鼓足勇气道:“你知不知道我多么在意你。” 云妆听后露出欣喜,接着又落寞起来。以前,她知道纳兰拜赫喜欢她,可是他就是不说,她很生气。 如今,她却高兴不起来了。 她松开拽着他衣袖的手,虚弱地从他的怀中离开,淡淡道:“我该回去了。” “云妆,你现在太虚弱了,我找人送你回去。” 云妆挣扎着起身,背对着纳兰拜赫,边走边道:“多谢,不必了。” 她踉跄地走着,一滴泪滑落,可她终究没有回头。 纳兰拜赫静站良久,直到姚致善带着几个太监赶了过来,他才回过神来。 往日的云妆不会不理他的,哪怕是再厌烦他,也会和他拌几句嘴,可是如今…… 这是怎么了? 听说云妆落水了,沈莹玉急急忙忙地赶到她的房间,只见她漉漉哒哒的衣服还没有换,整个人也没有精气神。 “云妆,究竟发生了什么?”沈莹玉关切道。 云妆躺在榻上,整个人都是没有精神的,她道:“回大公主,是奴婢不小心掉进去的。” “荷花池离跨院那么远,你去那里做什么?你不用怕,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沈莹玉像是看出了端倪。 “大公主,您别问了,确实是奴婢自己不小心。” 瞧着云妆没什么力气说话,人也蔫蔫的,沈莹玉只能作罢。 “罢了,我不问了,只是你有事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做主的。”沈莹玉依旧担忧着云妆,忙嘱咐酌儿去熬姜汤。 静默稍许,房门被打开,原以为是酌儿回来了,没想到是寸羽。 “大公主,主子让您过去。”寸羽躬身道。 沈莹玉面露疑惑,问道:“这么晚了,母后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奴婢不知。” 沈莹玉转转眸子,朝着云妆嘱咐道:“好好歇着,我得空再来看你。” 云妆点点头,正要说话,却咳嗽了两声,让沈莹玉很是担心。 然而寸羽在等着,说明陆皇后那边也在等着,她没有理由留下来照顾云妆。 沈莹玉随着寸羽来到正殿,才入内,陆皇后就打发走了其他人。 “玉儿,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瞒着本宫?”陆皇后盯着沈莹玉,打量着。 沈莹玉微愣,随即轻笑笑,故作轻松地说:“女儿哪里会瞒母后啊。” “当真?”陆皇后挑着眉,很显然是不信的,“你是不是讨厌容贵妃啊?” 沈莹玉听后松了一口气,她瞒着陆皇后的事可多了,还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母后,不是儿臣讨厌她,而是她实在是让儿臣欢喜不起来。”沈莹玉走上前,揽着陆皇后的胳膊,落了座。 她靠在陆皇后的肩上,说:“儿臣见她总是在父皇面前扮娇弱,很烦。” 陆皇后听后,抬手抚着沈莹玉的发丝,淡道:“后宫有几个真性情的。” 沈莹玉点点头,还真是,那些个小皇娘,哪个没些心思,有的宫女也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后宫呢。 她轻叹一口气,问:“母后,你说后宫如此,那寻常内宅还会这样吗?” 陆皇后想了想,她的父亲又没纳过妾,内宅的事她还真不知道。 她无奈笑笑,答道:“有女人的地方难免会有是非,夫君只有一个,有时候好姐妹也会反目的。” “那女儿就嫁给不纳妾的人。”说沈莹玉说了这么一句,似又想起了什么,“既然是姐妹,又怎么会共侍一夫,可见也没什么姐妹情谊。” “傻话。”陆皇后笑着,说道,“你是我们显朝的嫡公主,你的夫君自然不会纳妾的,更不会姐妹共侍一夫。” “女儿知道。”沈莹玉在陆皇后胳膊上蹭了蹭,又道,“女儿见惯了深宫怨妇,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因爱疯魔,更怕年少时,误把喜欢当真情,芳心错付。” 第五十一章 无事 其实,道理她都懂,对徐怀瑾的爱慕是很难克制,心里的悸动总是难忍的。 不过她始终明白,她不能一腔热血扑进温柔乡。 要不要嫁给徐怀瑾,是要看徐怀瑾为了娶她付出了什么,什么都不想付出,凭几句甜言蜜语,以及好的相貌和才华,是套不住她的。 不然今天能引来她的倾慕,明儿也能勾得别的姑娘心生爱意。 陆皇后只以为沈莹玉是担心日后嫁给江景微,要远去北境,定北王府家族庞大,难以理清而已。 “玉儿,你记住,爱你的人是不会让你疯魔的。”陆皇后一字一句道。 他若爱你,又怎么会让你受到半分委屈和伤害呢? 沈莹玉点了点头,脑海里想着的都是徐怀瑾,他,会是呵护她一生的人吗? 母女俩聊了一会儿,沈莹玉困意涌来,连连打着哈欠,陆皇后没有强留她,让她回去了。 看着沈莹玉离去后关紧的门,陆皇后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喃喃道:“本宫的玉儿长大了,再也不听本宫的话了,也好,不怕容贵妃也好。” 陆皇后曾劝过沈莹玉,不要去插手后宫的事,可惜沈莹玉不听。 今日,是陆皇后最后一次提点沈莹玉了,以后随她吧…… 反正沈莹玉也不会一辈子待在宫里。 沈莹玉打着哈欠,本打算回去休息,谁知刚回了屋子,酌儿便推门走了进来。 “大公主,奴婢瞧着云妆不大对劲儿,衣裳湿漉漉的,奴婢让她换她又不肯换,被褥都浸湿了,而且浑身都在发抖。”酌儿很是不解地说着。 沈莹玉听后眉头一皱,问:“姜汤可喝了?” 酌儿点点头,道:“喝了。” 沈莹玉略转了转眸子,道:“你给她备些干净的衣物,送去了也别扰她,让她自己静一静,许是她有什么烦心事呢。” 酌儿撇撇嘴,还是应下了,不得不说,沈莹玉对云妆是真的好,比对她还要好。 出门准备好干净的衣服后,酌儿来到云妆的屋子,冷哼了一声却又缓和了语气,“那个……衣服给你放这了,你记得换,别着了风寒。” 说着,她准备出门了。 “谢谢。”云妆小声说着。 酌儿诧异地回过头,瞧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随着门关上那刻,云妆起身来到桌前,看着干净整洁的衣物,抬手握着自己衣服的衣襟,重重叹息着。 她慢慢褪去衣裳,渐渐露出里衣,料子皱皱巴巴的,带子也断开了一边,就连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像是被人打过。 回想起在荷花池的那一幕,泪水滚滚跌落。 她当时被捂住嘴巴,后退着被身后的人拖拽到荷花池,推倒在池边的草地上,那时她才看清那个人的样貌。 那是和纳兰拜赫一起当值的侍卫,平日里只是眼熟,没怎么说过话。 “云妆,听说你看上拜赫那小子了?” “不用你管,你放开我!”云妆挣扎着,却挣不脱,身上像压了巨石,脖子也被掐住了。 “我告诉你吧,纳兰家可瞧不上你!既然你巴结不上纳兰家,我翁家收留你也不错,当个连房好不好啊?” “呸!”云妆啐了一口,此时的她很是慌张,“不要脸,我做鬼都不会跟你。” “这可由不得你!” 想起当时发生的事,云妆心如死灰,都怪她自己,没听福玉的话。 换好了衣服,她回了床榻上,静静地躺着,眼里没了光亮。 翌日,天还未见亮,明政殿的小太监到东跨院来报,说北境送了书信过来,昭仁帝听后匆匆起身离开了。 昭仁帝走后,秀婕妤也起身梳洗打扮。 初莲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见秀婕妤在梳妆台前发呆,上前说道:“主子,云妆无事。” “无事便好。”秀婕妤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把玩着玉镯,一边透过铜镜对初莲说,“那件事情办得如何?” “已经在传了,很快就会沸沸扬扬的,容贵妃必定大怒,主子晚些可以去看看。”初莲轻声道。 “我的消息可不灵通,等别人都知道了,我再去找魏氏。”秀婕妤将玉镯交到初莲手上,“秀彩的事也别传得太快,不然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便是我的错了,要传得亦真亦假,似有似无。” “奴婢明白。”初莲高兴地收了玉镯,拿起木梳,为秀婕妤梳起头发。 “初莲,我虽然不是你的第一个主子,但是你却是我头一个宫女,所以我待你也自然比别人亲厚些,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信任啊。”秀婕妤通过镜子看着初莲,观察她的举动。 初莲停了停手中的木梳,忙跪在秀婕妤身侧,说道:“奴婢自从伺候主子,您待奴婢就很好,奴婢不是狼心狗肺的人,必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秀婕妤讪笑着,扶起初莲,柔声道:“那就好。” 由着初莲将自己打扮得亮丽,秀婕妤打发走她,独自坐在书桌前,盯着满纸的字,轻呵道:“云鹊。” 此时东跨院内,容贵妃已经听说了秀彩的事,不过她并不生气,只静坐在屋子中,平静地喝着茶。 站在一旁的福玉盯着容贵妃身后新调来的宫女,满脸疑惑。 那宫女一袭绿衣,三十多岁的样子,眉眼处藏着很深的心机,看着很不好相与。 容贵妃放下手中的茶盏,淡道:“飘飘,最近秀婕妤和谁走得近?” 柳飘飘瞧了福玉一眼,回道:“回主子,秀婕妤曾与福玉姑娘见过面。” 说话虽带着敬语,却也让福玉感到不舒坦,她总觉着柳飘飘是她惹不起的。 “哦?”容贵妃挑眉看向福玉,问了一句,“你们见面都说了什么?” “回主子,不过是秀婕妤怕您心中有气,找奴婢劝和几句罢了。”福玉忙回道。 很显然,容贵妃并不信她的话,不过也没有去追究,只摆弄着帕子。 过了一会儿,容贵妃才说:“你和郁灵都是本宫母家送来的,只要你们对本宫忠心,本宫也不会亏待你们,可若是背叛本宫……” 见容贵妃没有往下说,柳飘飘镇定道:“主子放心,奴婢向来忠心。” 容贵妃点点头,扫了福玉一眼。 福玉知道,这些话都是说给她听的。 容贵妃没再理会福玉,继续对柳飘飘说:“听说你身边跟着两个丫头,本宫这里不缺人,就赏给秀婕妤吧。” 柳飘飘淡淡回了句“是”,便离开了。 第五十二章 窃贼 屋子里只剩下容贵妃与福玉,倒是让福玉有些轻微慌乱,不过她面上依旧是从容自若。 片刻,容贵妃眼皮也不抬地慵懒说道:“你也出去。” 离开屋子,福玉暗暗叹气,看来容贵妃身边不能再待着了,可是此时又没有机会与大公主见面,不禁犯愁。 早膳过后,容贵妃的屋子里传来一声惊呼,不过片刻东跨院就一团乱了,甚至惊动了才忙完政事的昭仁帝。 众人的嘈杂喧闹声,将秀婕妤从隔壁引了过来。 此时容贵妃的屋门敞开着,两边站满了宫女太监,只听容贵妃轻泣着,而昭仁帝正安慰着她,她疑惑地向福玉望去,回应她的也只是同样的疑惑。 福玉也是一头雾水,清晨起来时不是还好好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放心,朕会加派人手,一定能抓到窃贼的。”昭仁帝道。 “皇上,臣妾相信窃贼只是迫不得已,毕竟谁都有难处,皇上就别追究了。”容贵妃轻声哭泣着,“虽然臣妾丢了些珠宝,但是皇上赏臣妾的凤尾玉簪却寻回了,幸而有侍卫翁硕。” “昨夜当值的侍卫长是谁?”昭仁帝沉声道。 “回皇上,奴才查了,昨夜当值的侍卫长本应是佟唤,但是不知是何原因,换成了纳兰拜赫。”张恩生低声回道。 “此二人私自换班,革去侍卫长一值,降一等。”昭仁帝阴沉着脸,又问道,“昨晚的那个侍卫是谁家的?” “回皇上,是翁家的。”张恩生躬身道。 站在门口的福玉心中暗道:“容贵妃的表弟,翁玥的兄长。” 福玉是官家小姐,她尚且知道这些,昭仁帝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翁硕升为侍卫长。”说罢,昭仁帝甚觉头痛,对容贵妃说道,“朕还有事,先走了。” 昭仁帝走后,人群散去,秀婕妤走进屋内,问道:“娘娘,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有个小太监偷了本宫的珠宝首饰,被本宫的掌事宫女柳飘飘撞见了,那小太监走头无路,抓住飘飘做威胁,还好翁硕经过,救了飘飘,不过那个小太监倒是跑了,珠宝也未寻回,还好这簪子掉落在地上,被找到了。” “昨夜皇上宿在东跨院,娘娘屋子里有动静,总能听到的啊。”秀婕妤若有所思道。 而且,玉簪掉在地上没碎?骗人也不挑个好点的理由。 “皇上是宿在你屋里,又不是宿在了本宫屋里,能听到什么?就连本宫也是一早听飘飘提起才害怕的,还好是谋财,若是害命……” 说话间,容贵妃拿着簪子反复观看,哪里理会秀婕妤的心思。 “是啊,以后娘娘的屋子可要戒备森严些呢。”秀婕妤看了看容贵妃,转而又道,“娘娘,昨晚之事可是成了?” “成了?”容贵妃讥笑道,“那丫头命大得很。” “命大?哪有人能逃过娘娘的手心啊?”秀婕妤笑说着。 “可不就是她命大逃了。”容贵妃轻哼一声,摊摊手,倒是不以为意。 原本她就没打算要云妆性命,只是没想到牵扯出一堆人来,秀婕妤、福玉、纳兰拜赫,兴许还有别人。 反正,她知道秀婕妤不是忠心她一人了。 “那娘娘可要留些神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有没有福臣妾不知道,只要别让别人遭殃就好。” 容贵妃故作不满,轻扫了秀婕妤一眼,说道:“最近本宫是忙,也怎么顾及到你,但是你也该想想,本宫往日是怎么关照你的。” “奴婢……”秀婕妤刚要说什么便被容贵妃打断。 “在本宫眼皮子下捣鬼,就别怪本宫容不下!”容贵妃抬了抬手,瞧也不瞧秀婕妤一眼,“你自己回去想想,想好了再来找本宫。” 如此,秀婕妤只能回去,不过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已经易主的。 昭仁帝在回去的路上,轻揉着眉梢,容贵妃的事办得错漏百出,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装无意。 “把没说的都说了吧。”昭仁帝朝张恩生说道。 “皇上,翁硕是容主子的表弟,他胞妹是翁玥,当初因您的口谕回了本家,听说草草地远嫁了。”张恩生小声道。 “容贵妃的表弟,派人盯着些,有什么事立刻向朕禀告。”昭仁帝沉声说道。 张恩生略躬身,跟着昭仁帝往前走着。 彼时重隆园内,江景微一边做着功课,一边面对聒噪的连休。 “天啊,天啊,天啊!”连休手拿着小册子,边走边看边感慨,连连发出惊讶又惋惜的神色。 江景微经不住连休一会儿长叹一会儿高呼的,便问:“怎么了?” “六少爷,昨晚容贵妃娘娘的屋子进了窃贼,当值的侍卫长纳兰拜赫私下里和原本应该当值的侍卫长佟唤换了班,二人皆被降了职,而当时抓窃贼的侍卫翁硕被升为侍卫长了。”连休像说书人一样讲着。 “拜赫和阿唤?”江景微问道。 “小的别的事做不好,打探消息精着呢,断然不会出错。”连休得意地夸着自己,补充道,“小的打听到的还有呢,六少爷听吗?” “少贫了,快说。”江景微听说好兄弟被降职,自然是有些担忧,轻斥着连休说道。 “哦。”连休忙展开小册子,极速地溜了一眼,接着将册子一合,挺直了腰,清了清嗓子,才缓缓道来。 “六少爷可知侍卫长为何要换班?” 不等江景微回答,连休直接公布答案说道:“纳兰侍卫长是因为要见心上人,所以换了班,并且在荷花池见了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掉到水里了。” 连休摸了摸下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道:“可能是怕被人发现,才躲到水里的。” 垂下手臂,他面露些许鄙夷,哼声道:“那个云妆倒是会攀高枝,成了大公主的贴身宫女也不满足,还巴望着纳兰府的少爷,您说纳兰少爷怎么这么糊涂呢?” 江景微眸光一沉,问:“酌儿都跟你说了什么?” “不是酌儿!”连休反驳着,紧接着又小声嘀咕道,“六小姐是和小的抱怨了几句,那她心直口快的,说得肯定是事实啊。” “你以后少打听那些闲言碎语,酌儿说什么也别听。” “那六小姐不是要憋闷死了……”对上江景微的眸子,连休闭了嘴。 第五十三章 阿胭 过了稍许,他实在是忍不住不说话,挪步到桌边,继续八卦道:“大公主对外只称是云妆意外落水,纳兰少爷恰好赶来相救,您说大晚上,谁会去荷花池那么偏僻的地方,这事儿啊,必有蹊跷。” 这时江景微才细想此事,手里的笔也停滞了。 荷花池……落水? 江景微微微皱着眉,心想着,云妆是惹了什么人吗? 不过他面上还是责备连休,“你还说?” 连休立即闭嘴,不言。 秀婕妤与容贵妃交谈过后,回到屋子里尽显疲惫,以前容贵妃是最信她的,连魏府送来的郁灵都要靠边站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露了些许马脚。 但愿容贵妃知道的少些。 她忽然想起,初莲说过,容贵妃与沈丽心见面的事,这时门外恰巧传来初莲的声音。 “主子,大公主来了。” 得了秀婕妤允许,初莲将沈莹玉请了进来。 秀婕妤嘴角勉强勾起笑,微扬手说道:“当真是贵客,请坐。” 沈莹玉略颔首,在秀婕妤对面落座,故作疑惑道:“是秀婕妤让福玉去找拜赫的?” 与其说是故作疑问,倒不如说是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若非清早容贵妃处出了乱,福玉还没办法脱身去见沈莹玉呢,告知了事情原委后,沈莹玉自然要来问的。 只是云妆那里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秀婕妤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再怎么说,她也是昭仁帝的婕妤,按照辈分规矩,沈莹玉也该敬称她为秀皇娘。 “大公主不是知道吗?又何必再问呢?”秀婕妤淡淡说着。 “我该知道什么?”沈莹玉冷冰冰地反问。 秀婕妤忽然冷静了许多,她计较称呼做什么?于是嘴角勾着笑,回道:“是我让福玉去的。” 说着,她假惺惺感慨道:“我原以为容贵妃的目的只是云妆,没想到是拜赫,你不会怀疑我吧?” 怀疑?沈莹玉轻笑,她根本就不信秀婕妤。 想罢,沈莹玉轻笑着瞧了秀婕妤一眼,淡道:“我知道云妆并非失足,必定是容贵妃,至于是不是你……”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扫了秀婕妤一眼。 “自然不是我,我不知何时也被她利用了,我是想救云妆的,只是我不清楚,她何时开始对我起疑的?”秀婕妤忙解释着。 “哦?”沈莹玉玩味地笑笑,并未言语。 秀婕妤微微皱眉,云淡风轻地问道:“不会是大公主出卖了我吧?” “秀婕妤真会说笑,我出卖你做什么?”接着沈莹玉故作寒心道,“难得我来与秀婕妤联络感情,不曾想你却这般想我,我还真是不该来啊。” “看来是我被容贵妃算计了。”秀婕妤轻叹一声,冷哼道,“她若对我起疑,只怕除掉云妆,就要对付我了。” 本想着左右逢源的秀婕妤感觉自己被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不免有些浮躁,起身在屋子里踱着步,最终还是对沈莹玉伏小道:“我如今走到这步,也是为了救云妆,大公主不会弃我不顾吧?” “怎会?是容贵妃心思细腻,连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露了破绽。”沈莹玉抚了抚发髻,笑道,“这段时间,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你把一切推到福玉身上,福玉是重臣之女,没有人敢动她。” 过不了多久,她会给福玉寻找好的归宿的,毕竟宫中不是长久之地。 沈莹玉的话倒是让秀婕妤有些惊讶,大公主不该把她推出去的吗?怎么反而牺牲福玉护着她了? “大公主是要保全我?”秀婕妤疑惑着问。 沈莹玉看了秀婕妤一眼道:“我只是觉着……你还有用。” 闻言,秀婕妤先是一愣,接着笑道:“大公主还真是直言快语,不过能得大公主的这句话也是难得,我自然铭记于心。” 沈莹玉颔首道:“秀婕妤明白就好。” 两位侍卫长被降职的事,轰动一时,徐怀瑾本打算去探望他们,不曾想,佟唤和纳兰拜赫皆被家中严父禁足,除了去行宫当值,其余时间闭门思过不得外出,连外人也不准见。 如此他只好回自己的园子了,路过小街时,还顺便买了份桂花糕带回去,才回园子里,墨绿身影便冲了过来。 徐怀瑾将她扶好,柔声道:“急匆匆的是要去哪?” “纳兰少爷和佟少爷的事我听说了,不过我还听说有宫女落水了。” 见阿胭有些着急,徐怀瑾也敛了笑意,托着阿胭后背,沉吟片刻后说道:“回屋说。” 阿胭点过头后,主仆二人才回了屋子,关上屋子的门,阿胭满脸严肃地盯着徐怀瑾。 “大少爷,我之前见过她,觉得有些眼熟,倒是没在意,可是如今听说她的名字,倒是无法镇定了。” “阿胭?”徐怀瑾瞧着阿胭苍白的脸,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了?” “我听说落水的那个宫女,是大公主身边来往送信的宫女。”阿胭略哽咽着。 “是。”徐怀瑾皱眉说道。 “大少爷忘了,我本名肖云胭。”提起往事,阿胭一滴热泪流淌着,滑过脸颊跌落,同时向后跌了几步,她瞧着徐怀瑾,问道,“她叫肖云妆,对吧?” 徐怀瑾皱着眉并没有回答她,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知道阿胭的本名,也知道云妆的存在,更知道她们长得相似,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告诉阿胭。 “大少爷难道不知吗?”阿胭早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指着徐怀瑾失望地说道,“你竟然瞒着我。” “我不是瞒你。”徐怀瑾见阿胭如此失态,自己也很是难过,上前半步道,“我是不敢告诉你,这么多年,你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生活,我哪里敢让你为旧事心痛?怎么忍心让你难过?” 似乎是再没了力气,阿胭跌坐在地上,哀哀地说道:“我家中有两位妹妹,肖云妆,肖云芷。” 阿胭抹了抹滚滚而下的泪水,声音很是沙哑,“我家境贫寒,比不得大公主,天之娇女般长大,父亲为了一家人的命,无奈将我卖了。” 说起往日之事,阿胭早已泣不成声,由抽泣渐渐地嚎啕大哭起来,泪奔涌而出,那不仅仅是泪,是日积月累的坚强倾刻瓦解,以及尘封许久的思念再次曝晒在烈日下。 徐怀瑾静静地陪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劝些什么,只静静地陪着她。 等到她心情好了,才送她回屋。 第五十四章 求情 在徐怀瑾离开纳兰家的华园和佟家的秀园后,江景微领着连休悄然而至。 他敲响了华园的门,递上了名帖后候在门口,过了一会儿,便被守门的家丁请进了园内,连休依旧在门口守着。 见到纳兰拜赫的父亲纳兰余年之后,欠身道:“纳兰伯父安好。” 纳兰余年笑呵呵地扶着他,很是慈爱地说:“镇国公客气了,快快入座吧。” 江景微并没有坐,而是将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歉道:“小侄久未登门,备了小小薄礼,聊表歉意,还望伯父勿怪,收下才好。” 纳兰余年忙推着,拉着江景微落座,笑说道:“镇国公能来,便是纳兰家的荣幸,礼岂敢收。” 江景微想要起身,却被纳兰余年按住了肩膀,不愧是将门之家,力气十足。 “伯父说这话就客气了,让小侄惭愧得无地自容,这柠珠草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能消暑养颜,小小心意您别嫌弃。” “那我就收下国公的心意了。”瞧出江景微的诚意,纳兰余年觉着再不收,有些不识好歹了,忙接了过来。 他转身将盒子放到桌上,落座后问道:“镇国公也是想见那个逆子?” 江景微淡笑,打趣道:“伯父可莫说逆子二字,若论起来,小侄未在父王跟前尽过孝,更是大逆,幸而年节时皇上命我回去探望,才少些愧疚。” “不说也罢。”纳兰余年笑呵呵地摆着手,“镇国公是来见拜赫的?” 江景微摇摇头,回道:“宫内当差再谨慎也会有偶尔失察的时候,人生在世更有急着做的事,皇上向来爱惜臣子,念着人之常情才未重罚,伯父敬重皇上,让拜赫思过,是抬了皇上的脸面,教会儿子谨慎,小侄敬佩。” “你是来见我的?”纳兰余年不敢相信地问。 确实,皇上降了拜赫的职,他纳兰家该拿出反省的态度,他也是为了保护他儿子。 江景微点点头,道:“小侄觉着伯父做事有章程,故来拜会。” 纳兰余年有些不好意思,笑呵呵地摆着手,忙道:“镇国公谬赞,拜赫犯了错,当父亲的哪能不罚,都是为了他好,那小子却不懂我啊。” “小侄觉着他不是不懂,只是不善表达,都憋闷在心里,想必被降职,他也知道错了,在心里自责呢。” 纳兰余年稍作思考,确实,自己的儿子有事常憋闷着,这也是他严厉教导的结果。 “小侄觉着,足该禁,只是禁个三五日也够了,免得时间久了,拜赫被其他侍卫笑话,说他还是个按时回家的小娃娃。” 世家子弟哪有几个不当值时闷在家里,不出去潇洒的,纳兰拜赫确实被笑话了。 说他都到成家的年纪了,还被家中管得死死的。 纳兰余年一听,思索后,依旧有些犹豫,禁足这么几日,皇上会不会觉着没诚意? “伯父,我既然来了华园,自然也会去秀园,还会去御前,在御前我还是能说上话的,我是拜赫的朋友,自然要替他说几句的,您放心。” 纳兰余年点点头,忽又明白了过来,江景微是来当说客的,是来替拜赫求情的! 可是江景微说得不无道理,他该怎么办呢? “镇国公当真会在皇上面前替拜赫求情?”纳兰余年问道。 江景微点点头,确信道:“小侄素来不说空话。” 纳兰余年点点头,下了勇气,说道:“看在镇国公替那小子美言几句的份上,我就免了那小子禁足。” 江景微略颔首,带着几分华贵之气。 离开华园,他又去了秀园。 站在秀园门口,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后,伸出手打算去叩门,却又止住了,手掌握成拳,慢慢垂下。 他不太敢踏足佟家,佟唤的父亲佟宇轩,还真是器宇轩昂啊。 想当年纳兰余年和佟宇轩都曾在碧彰院当过武学师傅,不过皇子和伴读们都爱捉弄纳兰余年,却很惧怕佟宇轩。 原因很简单,纳兰余年是武中文人,喜欢讲迂腐的道理,不擅长动粗的,佟宇轩就不一样了,他是武中霸者,在他眼里,学生没一个抗揍的。 纠结许久,江景微还是敲响了秀园的门。 佟家规矩不算重,该守的守,无伤大雅的倒是不必过分在意,故而家丁见是镇国公,直接领了进来。 “大侄子!”正在练武的佟宇轩瞧见江景微后,朗声喊了一嗓子。 这一声吓得江景微一激灵,他自认为平日里,自己很是从容淡定,却也有藏不住惧怕的时候。 就在他愣神时,感到一道风铺面而来,他猛然侧身避开,却发觉是一柄长枪飞来,吓得他赶忙握住木柄。 “来,陪叔叔耍两下。”佟宇轩高兴道。 江景微不想扫他的兴,却还是将长枪放回架子上,说道:“叔父当知小侄不擅舞抢的。” 佟宇轩像是听不明白似的,粗声粗气道:“那还有剑,不行还有刀,你看哪个顺手,陪叔叔我耍两下。” “小侄是来替佟唤求情的。”江景微开门见山道。 “老子一猜就是,没点屁事你能来我家?”佟宇轩回手放好长枪,随口说道,“放心吧,那傻小子没事,我当父亲的还能害儿子不成?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话说完,佟宇轩凑了过来,虎头虎脑道:“侄儿,叔没把你当外人,出去别瞎说啊。” 江景微后退一步,略躬身道:“叔父放心,小侄不会提的。” 话音刚落,谁知佟宇轩往前迈了一步,伸手落在他肩上,死劲儿一拍后,笑呵呵问道:“怎的?不爱习武啊?” “没……”江景微咽了咽唾沫,“就是……” 谁知佟宇轩却哈哈大笑起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连句完整话都说不明白啊?” 江景微皱着眉,有些吃痛,也有些无奈,他有点后悔来了。 “来,陪叔叔喝两杯。”佟宇轩揽着他的肩膀,跟哥们似的,邀着他往屋里走。 江景微其实是拒绝的,奈何佟宇轩力气大,他挣脱不开,想说话拒绝吧,佟宇轩又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我跟你说啊大侄子,老子这的酒可都是好酒,佟唤那小崽子想喝,老子都不让他喝呢,你可是来对了……” 佟宇轩说话没完没了,江景微体会出一丝丝盛情难却的意思。 第五十五章 风流 进了屋子,江景微被佟宇轩硬按在椅子上,刚想起身,却又被按回去了。 “怎的?屁股上长钉子了?”佟宇轩问。 江景微忙摇头,盛情难却里,又夹杂着几分霸王硬上弓的味道。 “那就坐着,等老子取回酒来,好好痛饮几杯,那才快活。”佟宇轩说话间转身去了屋内。 江景微觉着,他能预知到即将发生的事。 他被迫坐在椅子上,佟宇轩捏着他的下巴,拎着酒壶,给他灌酒。 想想,他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朝着屋内说道:“叔父,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飞般逃走,生怕迟了,就被佟宇轩抓回去。 那边佟宇轩听到声音忙抱着酒壶追了出来,不过他止步在门口,并没有去追,也没有让园内的人去拦。 “小样,还想给佟唤求情,老子风里雨里过来的,能让你劝住?”佟宇轩大咧咧说着,倒是没一丝怒气。 说完,他掀开盖子,灌了一口酒后,愁道:“这傻小子腼腆得像个姑娘似的,啥时候能娶到媳妇,还是怀瑾大侄子油腔滑调好,也不知道勾得多少姑娘芳心暗许。” 他又喝了一口酒,傻呵呵笑着说道:“不过还是景微大侄子是过日子的人,实诚,笨嘴拙舌不骗小姑娘,老子要是有女儿啊,指定嫁给景微这样的。” 他正打算再来一口酒,却又想起了什么,摇头笑道:“不对啊,老子有女儿啊。” 佟福玉,不就是他的女儿嘛。 这喝了两口酒,倒是醉了,把自己有女儿的事都忘了。 不过他的女儿,他已经找好人家了。 江景微逃出秀园后,回头瞧了一眼,见守门家丁笑看着自己,才缓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追上来。 他抹了抹汗,虽说洛川行宫天气没有长歌城热,这季节走得急,也是走出一身汗来。 他没能求情成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佟唤只能继续禁足了,也不知道佟宇轩那暴躁脾气,能关佟唤到何时。 总之,他尽力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了守门的家丁,当做引路费。 离开小城,他到外面转了转,买了些小玩意儿,才走回行宫,递了腰牌,回了重隆园。 他命连休将脂粉钗环送去给酌儿后,简单净了面,练起字来。 练了半个时辰的字,连休才回来,和往昔一样,兴冲冲地破门而入,没有丝毫的前兆。 江景微习以为常,连手都没抖一下。 “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可是在哪看热闹耽搁了?”江景微随口问了一句。 连休急呵呵来到桌前,一口喝掉桌子上给江景微准备的茶水。 “没有,就是陪六小姐聊了一会天。”连休放下茶盏说道。 江景微扫了他一眼,“以后去了就赶紧回来,若是不想回来了,趁早去了势。” 顿时连休捂住下盘,“别,小的还没娶媳妇呢,可不能亏了自己。” 江景微听后笑了,“那你还敢在后庭逗留,以后赶紧回来。” “是,小的知道了。”连休小声说了一句,紧接着捧起茶盏,“小的再给六少爷沏盏茶来。” “不必了,我打算去明政殿一趟,喝不上你的茶了。”江景微轻舒一口气,放下手里的笔,瞧着自己写的字。 “六少爷的字真好!”连休歪头瞧了一眼,夸道。 “别拍马,我的字和怀瑾可差远了,我不过是寻个由头去见皇上罢了。” “小徐大人那字啊,您这辈子是学不来了,上次小的去徐家送人参,看见小徐大人练个字还要和丫鬟打情骂俏,风流人写风流字,咱可不和他学。” “怎么又口无遮拦了?”江景微眉头一皱,轻声斥道。 “好好好,小的不说别人,反正小的觉着六少爷的字中规中矩,看着就是君子所写。” 见江景微瞪了过来,连休忙灰溜溜地捧着茶盏溜走了。 见他如此,江景微却面带笑意,温润道:“讨打。” 紧接着他卷了字,拿着去了明政殿。 对于江景微的到来,昭仁帝很是诧异,和沈莹玉一样,这俩人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必定有所求。 “参见皇上。”江景微拱手抱拳道。 “平身,坐吧。”昭仁帝微微抬手,眼瞧着江景微落座,“景微许久没来了。” “是有阵子了。”江景微微垂眼眸,“近来臣无事便拘着练字,此次也是腆着脸请皇上品评一二。” “品字这事还是要找纳兰余年,他的字可是我大显一等一的,若不是弃文从武建立功勋,怕是在书法文学上会有造诣啊。” 江景微听了起身来到桌前,一边将手里的字双手奉上,一边说道:“不瞒皇上,臣去过纳兰家了。” “哦?”昭仁帝还是将字接了过来,边展开边随口问,“他怎么说?” “纳兰师傅在教训纳兰拜赫,臣怕一起挨训,字藏在袖口没敢拿出来。” 昭仁帝听后讪然一笑,瞧着字赞许道:“不错,这字行!比徐家小子写得好多了,徐怀瑾那个字里总透露着轻薄之意,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听了这话,江景微想起连休同他说的,徐怀瑾练字和丫鬟打情骂俏…… “这个臣就不得而知了。” 昭仁帝点点头,又道:“你说纳兰余年在教训纳兰拜赫?” “是,听说是因为换职的事,罚了禁足,除了当值时间外,只准在屋子里抄书呢。” 昭仁帝听后笑了,“朕不过是做做样子,他怎么还认真了?” 江景微心想着,纳兰余年和佟宇轩何尝不是做做样子呢? 见江景微不说话,昭仁帝又问:“怕是佟宇轩那边也是如此吧?” 江景微点了点头,却发现昭仁帝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顿时有些心惊,吓得后挪了一小步。 瞧他如此,昭仁帝却爽朗地笑了起来,多大点事,瞧把这孩子吓的。 “行啦,字也看过了,你来找朕的意图朕也知道了。你们几个平日里要好,真求情朕还能罚你不成?回去吧,该玩玩,该聚聚。” “皇上……”江景微面露笑意,却又不敢露得太明显,只是他那欲扬的嘴脸,昭仁帝是看在眼里的。 “你们这个年纪重情重义是好事,朕没有不支持的道理,况且法外总有人情在,左右没做什么出格的大事,只是也别让旁人钻了空子。” 说话间,昭仁帝卷好字,递给了江景微,“你且去吧。” 江景微愣愣地接过字,拱手抱拳离开了。 第五十六章 迎合 他走的一路都在回味昭仁帝的话,那话里似乎暗藏玄机,总有些其他意味。 别让旁人钻空子? 到底是谁钻了谁的空子呢?是警醒还是已经发生了,是说他还是在说别人。 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思索着思索着,他已经走回了重隆园,回了自己的住处。 “六少爷回来啦?”连休高兴地迎着他。 江景微顺手抓住连休的手腕,嘱咐道:“你去找佟唤、致善、怀瑾、拜赫,邀他们到品茗楼吃饭,就说皇上嫌弃我性子闷,让我多和他们走动。” “皇上真这么说?”连休有点不相信。 “你这么说就成,皇上又不会和我计较。”江景微随口道。 只要不破坏朝纲,不损皇上威名,昭仁帝向来是由着他的,谁让他是在昭仁帝身边长大的呢? 最年轻的镇国公可是得宠着呢。 “合着皇上没说啊。”连休小声嘟囔着,却还是去了。 若论胆子大,连休可是被江景微培养出来的,许多事还不是江景微默认他才敢去做的? 四舍五入,其实还是江景微胆子最大! 换了一身衣裳,江景微出发去往了品茗楼,都说品茗楼的甜品不错,既然来了洛川行宫,周边的吃食怎能不尝尝呢? 等了一小会儿,兄弟们陆续到了。 不得不感慨连休的办事效率,就是高。 最后来的是徐怀瑾,他刚落座,就笑呵呵地说道:“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有景微在,我们再也不怕被家里禁足了。” “怀瑾。”佟唤嗔怪了一句,看向江景微道,“景微,此事多谢你了,不然我抄书抄得手爪子都要断了。” 而这时姚致善却爆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佟唤,你也有今天!” 佟唤静静瞧着他,待他笑够了,才淡淡说道:“那也没你抄得多。” 纳兰拜赫接道:“是啊,上次罚抄书,罚得泪流满面,边哭边写,写得哭天喊地的,亏得我和阿唤翻墙越窗,替你写了两个时辰,不然你那爪子才真叫断了。” 姚致善被揭了底也不生气,只呵呵笑着,“这不是多亏了有兄弟们在嘛。” 一场宴饮方罢,五人各自回了住处。 徐怀瑾没瞧见阿胭的身影,以为她还在难过,便没有打扰她,或许让她静静,她才知道他是为了她好。 次日清晨,不过三声鸡鸣,阿胭悄悄地出了园子,奔向行宫,找到了当值的纳兰拜赫。 “纳兰少爷,这是我家少爷的回信,麻烦您了。”阿胭拿着信塞道拜赫手中,满眼疲惫的她转身便走。 她想了一夜想通不少事,她家大少爷是想让她远离过去,重新生活的。 可是她很纠结,她也想摆脱过去贫寒的生活,却还是想和云妆相认。 想,又不敢。 阿胭刚要走,却瞧见门内走出的人,憔悴中露出一丝微笑,对着纳兰拜赫说:“她就是云妆吧?” 已经走过来的云妆来到纳兰拜赫面前,倒是没留意阿胭,只是冲着纳兰拜赫问道:“有大公主的信吗?” 原本沈莹玉是想让她好好休息的,可是她却非要亲自来取信,想着和纳兰拜赫道声谢,可是又说不出口。 想说对不起,却又觉着真的很对不起他。 “云妆。” 纳兰拜赫倒是没回答她,却听身侧的姑娘唤她,云妆侧头看去,满是疑惑地问:“这位姐姐是?” 见到云妆的阿胭很是激动,却又隐忍着,笑道:“我是小徐大人的丫鬟,名唤阿胭。” “阿胭?”云妆呢喃一句,觉得很是熟悉,又说不上来哪里熟悉,便略略屈膝道,“阿胭姐姐好。” 阿胭没有拒绝,受下了云妆的礼,忙扶着她,笑道:“初见妹妹,觉得有缘,这个就全当做见面礼吧。”说着,阿胭摘下手腕上的玉镯,戴到云妆手上。 “这怎么可以?”云妆急得向后退,可是阿胭却跟着她向前走着。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权当做戴着玩吧。”说着阿胭勉强露出笑意后,又对着纳兰拜赫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纳兰拜赫送走阿胭后,云妆依旧抚着手腕上的镯子,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总觉着她对阿胭有种熟悉的感觉,可是那种熟悉感她又说不上来。 翠枝端着茶走进屋子时,徐怀瑾正站在桌前练字。 “大少爷,饭菜已经备下了。”翠枝放下茶盏说道。 徐怀瑾听到声音,抬起头,疑惑道:“阿胭呢?”放下毛笔,徐怀瑾拿起茶杯坐回椅子上。 “回大少爷,阿胭刚才回来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怎么劝也不开门,我听着好像在屋中哭呢。”翠枝微皱着眉,她从未见到阿胭如此模样,甚是担忧。 听了翠枝的话,徐怀瑾急忙放下手中还未喝的茶跑了出去,他知道阿胭今日是去送信,回来便躲在屋中,必定是发生了什么。 原本他不想让阿胭去送信,奈何她执意要去,只能由着她了。 来到阿胭房门口,徐怀瑾轻轻敲了两下门,见屋子里没有回应,轻抿了下嘴唇,“阿胭,是我。” 可是依旧没有回应,徐怀瑾只好在屋前的台阶上坐着,默默地守在门口,慢慢的阿胭的低泣声传来。 徐怀瑾将手肘搭在膝盖上,望着蔚蓝的天空,闲看云聚云散,感叹人来人往皆是缘,不由回想起年幼时光。 回想那年也是如此的天气,蓝空、清风、落叶。 阳光虽暖,十岁的徐怀瑾双手浸入冷水中也是寒冷,父亲自幼便不惯着他的少爷脾气,虽说吃穿不愁,却从未有人伺候。 从前还有乳母照料,年龄日益大了,连乳母也被遣走了,自己学着照顾自己,他知道父母关系不好,小小年纪最先学会的便是逆来顺受。 更学会了迎合所有人。 “你怎么能直接用井里的水洗衣服。”新买来的粗使丫鬟阿胭连忙将自己手中满满一桶的热水倒进了他的木盆中,之后就拿着空桶离开了。 那时阿胭并不知道他就是徐怀瑾,徐府的大少爷。 徐怀瑾平常穿着随意,不在乎衣服是否华丽,干净整洁就好。 洗完衣服的徐怀瑾闲来无聊,就在府中四处游走,寻找有意思的玩意儿,却听到了竹条子的声音。 这个声音并不稀奇,每几天都会有丫鬟家丁做错事,然而这次却只有竹条子的声音,却没有哭喊求饶的声音,便好奇挨竹条子的人是谁。 第五十七章 相认 走近便听到婆子的声音,“小蹄子,让你不说话,那桶热水到底哪去了?” 徐怀瑾看到一个小丫鬟坐在地上,无情的竹条子落在她瘦小的背上,而她却不哭不叫,只是疼得流着眼泪,狠狠地咬着嘴唇。 听了那婆子的话,徐怀瑾便知道了那小丫鬟就是将热水给自己的人。 叹了一口气后,他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阻止道:“住手,那桶热水我占用了,别为难她。” “少爷,知道您心地善良,但是您也不能纵着这小丫头。”婆子微皱着眉劝道。 即使真的是少爷做的事,也不能说是少爷的错,毕竟老爷最见不惯自家子弟娇纵,若是传了出去,必定饶不了徐怀瑾。 婆子不再理会徐怀瑾,竹条子再次打了下去,这次却传来清脆的一声叫喊,徐怀瑾抱着阿胭,生生挨了那一下子,他咧着嘴,没想到竟然如此痛。 见徐怀瑾没有离开的架式,婆子收起了竹条子,笑道:“瞧我这记性,这热水我刚刚不是用了吗,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婆子讪讪地离开后,徐怀瑾急忙扶起阿胭。 “谢谢。”阿胭轻声道。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徐怀瑾紧紧地抓着阿胭的手臂,怕她跌倒。 徐老爷还是知道了这件事,认定了是徐怀瑾抢了阿胭的热水,让阿胭无法交差。 面对训斥徐怀瑾没有辩解,待徐老爷训斥过后,便提出要阿胭做他的大丫鬟,然而又免不了一顿训斥,还罚了抄书。 为了弥补阿胭,徐老爷又问阿胭想要什么,能办到便答应,哪怕是赎身,然而阿胭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望老爷答应少爷要求,阿胭愿意为大少爷房中的大丫鬟。” 徐老爷言出必行,便允准了。 自此以后,徐怀瑾洗衣服时,阿胭便帮忙烧水。徐怀瑾练字时,阿胭便会在一旁磨墨。 有时徐怀瑾得了空,就会教阿胭读书写字,从不让阿胭做粗活累活,也从未将阿胭当作丫鬟看待,倒是养出了小家碧玉的气质。 回想着,徐怀瑾苦涩的脸扬起了一丝微笑,七年的陪伴,他早就视阿胭如同亲人般,一直以来,阿胭都是他的知己。 吹着瑟瑟秋风,徐怀瑾宁愿搓着双手,打着寒颤在门外踱步,也不肯离开。 直到天擦黑,阿胭打开房门,徐怀瑾忙迎了过去。 阿胭看样子状态很好,只是脸色苍白,怕自家少爷担心,勉强地笑着。 夜间灯火通明,徐怀瑾继续在房中练字,阿胭拿着绣圈坐在灯下弄着活计。 打结,剪断线,阿胭瞧了徐怀瑾一眼,笑道:“大少爷,您该歇歇了。” 徐怀瑾抬头瞟了一眼,复又低头写字,随口道:“你若是累了便歇着,仔细灯光暗熬伤了眼睛。” “那我就歇着了。”阿胭吐口气,放下绣圈,抻了抻腰。 “歇吧。”徐怀瑾放下手中的笔,说道,“我也歇了。” 瞧着徐怀瑾揉着眼眶,阿胭抿了抿嘴唇,沉吟片刻道:“大少爷,我决定了,与云妆相认。” 放下揉着眼眶的手臂,徐怀瑾点着头,拿起桌子上的糕点咬了一口,委屈道:“还真是有些饿了。” “大少爷。”阿胭轻吐口气,嗔怪道,“您能先考虑我的事吗?” 徐怀瑾拿着糕点,点着头,笑道:“相认是好事啊,免得我总担心你想不开,平日里和你说话都小心翼翼的。”说着,他抚了抚心口,佯装害怕的样子。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打算今晚写封信,明儿一早交给拜赫。”阿胭道。 “也好,只要你不再伤心难过就好,我记得那几年你总是走不出被家人卖了的阴霾。”徐怀瑾道。 翁硕晋升侍卫长,来往行宫也比以往方便许多,得到容贵妃的传召,直接来到了她的屋子里。 “翁硕,你可是本宫的表弟,本宫什么事没为你打算过,怎么如今翅膀硬了,想飞了?”容贵妃瞟了翁硕一眼,充满了厌恶。 “容贵妃娘娘,这戏总要做足了,再说那丫头的滋味还真是不错。”翁硕狡黠地笑道。 然而容贵妃听了他的话,却是气得不行,拍着桌子怒道:“你知不知道云妆差点没命。” “容贵妃娘娘。”翁硕好声劝道,“那丫头不是没事嘛,而且能有幸伺候小爷也是她的福分。” “放肆!”容贵妃再次轻拍桌子,低声斥道,“翁硕,本宫告诉你,凡事不要做得太绝了!” “翁硕明白。”翁硕敷衍着,眼里却没有丝毫的悔改之意。 看到翁硕这个样子,容贵妃更加生气,恨不得他立刻从自己眼前消失,便低斥道:“给本宫退下!” 话音才落,门外传来柳飘飘的禀告声,“主子,秀婕妤来了。” 翁硕望了望门外,嗤嗤笑后,对着容贵妃略欠身子,转身离开,边走边道:“好,翁硕这就走,给表姐腾地儿见别人。” 从秀婕妤入内,容贵妃只是默不作声且没有好脸色,倒不是秀婕妤惹了她,只是她那个表弟翁硕实在是让她头疼。 想想翁硕也是护着翁玥,自然是和大公主那边过不去的,只怪自己没想到这层。 就在她思考翁硕的事时,秀婕妤却在那娇滴滴地哭诉着,扰得她心烦。 回过神的容贵妃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随口道:“你还想说什么?” “容贵妃娘娘,臣妾也不想这样,只是……”秀婕妤拿着手帕泣道,“臣妾也是被福玉骗了,您想想福玉几句话就让您信了,更何况是臣妾呢?” 容贵妃轻翻白眼,满是不耐烦地说道:“福玉确实是本宫的疏忽。” “容贵妃娘娘,臣妾知道的都说了。”见容贵妃不再说话,秀婕妤立刻跪在容贵妃面前,继续道,“不信您去搜福玉的屋子,那个簪子一定还在她手里。” “不必搜了。”容贵妃烦躁地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你不是认得那个簪子吗?既然它没丢而是在别人的手里,那本宫就把它赏你了,记得要回来。” 容贵妃的话,多多少少让秀婕妤有些震惊,簪子的事就这样放过福玉了? 秀婕妤跌坐在地上,有些不甘道:“娘娘!” “听了这么多话本宫也累了,你出去吧。”容贵妃不再看秀婕妤,只是眉头微锁,摆了摆手。 第五十八章 压惊 柳飘飘见秀婕妤离去问道:“主子不打算处置秀婕妤?” “本宫待她不薄,只是没想到她这么不安分。”容贵妃眉头皱得更深,轻叹一声,“既然她自己挑了路,那就好生走下去吧,她是皇上的新宠,本宫现在还动得了她吗?” 对于秀婕妤,容贵妃甚觉得无力,总觉得她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操控。 出了容贵妃的屋子,秀婕妤也是眉头紧皱,她猜不出容贵妃的意图。 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唤来初莲,嘱咐道:“初莲,去把翁硕给我找来。” “主子,现在叫侍卫来怕是不妥。”初莲犹豫道。 “怕什么?”秀婕妤白了初莲一眼,嗤笑道,“我让你去你便去。” “是。”初莲不再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秀婕妤便离开了。 “翁硕。”秀婕妤拂了拂桌角的花纹,轻笑着,“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明德殿后院,沈莹玉房中,容贵妃难得来做客。 就连容贵妃也没想到,自己来给陆皇后请安,大公主会邀请她来小坐。 “大公主,难道是秀彩照顾不周?”容贵妃问道。 “怎会,是母后知道了这件事,说我胡闹,所以……”沈莹玉为难道。 “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本宫自然遵从。”容贵妃正要收拾秀彩,这样的机会怎能放过,只可惜便宜了福玉。 不过福玉不好动,倒是秀彩很容易解决。 “请容皇娘把秀彩带回吧,莹玉就不多留容皇娘了。”见容贵妃同意了,沈莹玉便下了逐客令,怕迟则生变。 “好,本宫就回了。”容贵妃放下手里尚未饮尽的茶,慵懒道。 走到门口,容贵妃看到云妆端着糕点走来,闪过几丝愧疚后,上前攀谈道:“这不是云妆吗?” “奴婢给容贵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听到声音的云妆,在距离容贵妃五步远时停了下来。 “本宫听说你前几日失足落水了?”容贵妃向云妆走去,明知故问地说着。 “回容贵妃娘娘,是奴婢大意,不慎失足。”提起落水,那是云妆心中的刺,虽然面上装得镇定,可是手却死死地握着。 “想必你也是受了不少惊吓。”容贵妃略做惋惜后,向云妆走了几步,“你是大公主的贴身宫女,本宫就把这枝簪子赏给你,压压惊。” 说着容贵妃从发髻上拔出一支赤金蝴蝶簪,到底也是对云妆的愧疚罢了。 “奴婢谢娘娘,只是……”云妆正要拒绝。 “本宫亲自为你戴上。”容贵妃打断了云妆的话,将赤金蝴蝶簪插在云妆的发髻上,然而此时云妆的身体却不住地颤抖。 见到云妆的样子,容贵妃只是微微一笑,拍了拍云妆的肩膀,“飘飘,我们走。” 柳飘飘忙上前搀扶。 “大公主,您的芙蓉糕。”云妆放下手中的糕点却魂不守舍。 “云妆,你怎么了?你在发抖。”沈莹玉紧张地看着云妆,并且上前握住云妆的手,眉头微皱,“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回大公主,奴婢刚刚用冰水净了手,现下有些冷,才发抖的。”云妆将手从沈莹玉的手中脱离,“奴婢有些不适,先行告退。” “你好好休息吧。”沈莹玉轻叹一声道。 “福玉,究竟发生了何事,让容贵妃起疑?”容贵妃走后不久,福玉便被送回来了,才进门,沈莹玉便问道,生怕少知道什么事情,就会让福玉陷入险境。 “回大公主,奴婢不知,不过前几天秀婕妤先是问奴婢是否认识纳兰拜赫,之后又急匆匆地让奴婢去找他,说是云妆有危险。”福玉回忆道。 “没想到容贵妃已经开始动手了。”沈莹玉看着糕点沉声道,“既然没成功,想必还会有其他的招数的。” 而福玉却陷入了深思,秀婕妤为什么让她去找纳兰拜赫呢?为什么让纳兰拜赫去救云妆? 是因为她和纳兰家有世交,还是纳兰拜赫和云妆认识。 还有纳兰拜赫撇下她,跑得那么快去找云妆…… 傍晚,沈莹玉在福玉的陪同下,去了秀婕妤的屋子,毕竟秀婕妤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了,想请动她当真是难事,只能登门拜访了。 走进秀婕妤的屋子,室内香气环绕,沈莹玉轻嗅后,眉头皱在一处。 许是看出了她的不悦,秀婕妤走了过来,解释道:“皇上日理万机,怕我离不开他,便把我屋子里的香换成了龙涎香。” 沈莹玉垂目点着头,又对秀婕妤欠身问安后,打量着她的屋子,淡道:“秀婕妤荣华已在,答应我的事不会忘了吧?” “怎会。”秀婕妤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与沈莹玉一同到里间叙旧。 “大公主,您当初费尽心思把我从容贵妃身边拽过来时就应该清楚,我是容贵妃的人。”才入里间,秀婕妤坐在正坐,开门见山说道,“当初翁玥说是我指使她的确实没错,而我听命于谁也无需我多说了吧?”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沈莹玉面色与秀婕妤相比自然是沉重许多,可是她想听的无非是索兰。 “佟索兰啊。”秀婕妤笑了笑,又道,“我虽然幼时走丢,确实也有记忆,她确实是我母亲。” 沈莹玉似乎是没有了耐心,瞧着秀婕妤似笑非笑的样子,再次道:“这也不是我要的答案。” “好好好,我说。”秀婕妤嗤笑过后,瞧着沈莹玉认真道,“不是她。” “当初容贵妃让我装佟索兰的女儿,去骗她藏汤匙,没想到佟索兰竟是我生母,并且为了她的皇后主子,没有帮我,却在翁玥指认我时抗下所有。” 说到此处,秀婕妤伤感地笑了笑,眼睛里的难过都不是假的,笑过后,她又道:“她真的好傻,一边不背叛你的母后,一边又拿命护我,我一时间竟不知,在她眼里我和她主子谁重要了。” 提起索兰,沈莹玉也是同样的落寞。 然而秀婕妤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嗤笑道:“好好的,提这些做什么,总之,事情不是我母亲做的,我想以你对我母亲的了解,你也猜到了,不过是想在我这里得到准确的答案罢了,我该说的都说了,大公主可以请回了。” 既然知道了想知道的,沈莹玉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自然也不在意秀婕妤的逐客令,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果然是这样”便离开了。 第五十九章 命薄 其实问与不问答案都没那么重要了,幕后黑手是容贵妃无疑,秀婕妤和翁玥是棋子,她们想拉拢索兰并没有成功。 因为秀婕妤的缘故,索兰也没有将她们告发,只是在暗中挽救下毒的事,事情败露,便护了自己的女儿。 好在陆皇后的病已经好了。 不过短短数月,夏天走了,秋天初临,难为八月锁住了满庭青翠,无人不知这是短暂的颜色,几场秋雨过后,徒剩片片枯黄。 阿胭静坐在廊下,瞧着晴空飘过薄薄云朵,向西去,被夕阳染得嫣红。 “云妆必定欢喜。” 想到二妹云妆,阿胭嘴角勾起笑意,感慨缘分这个东西很是奇妙,自己成了丞相府大少爷的大丫鬟,而云妆成了大公主的大宫女。 偏巧大公主与大少爷也是有缘分的,想着她不由得幻想起来,若是大公主与大少爷完婚,她与云妆也可以在一起姐妹团聚了。 “阿胭,信可写好了?”徐怀瑾路过长廊,见阿胭在发呆,便说道,“拜赫降职,明天你不见得会找到他,不如我明日早朝时交给他吧。” 阿胭回过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她眼睛很大,如今笑成这般必定是十分开心,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想亲自交给纳兰少爷。” “也好。” “少爷不是说过……” “什么?” “纳兰少爷对云妆很好。”阿胭抱着膝盖,仰头望着天,“纳兰少爷会娶云妆吗?” 徐怀瑾眼里的阿胭温婉安静,平日里从不多说一句话,总是闷着头做事,往日不过是偶尔和自己说笑几句,如今确实反常,想必是要相认的缘故吧。 行宫外的府邸能感受到秋的痕迹,行宫内更是将秋的飒飒困住,让人感到它的阵阵寒意。 洛川行宫并无内河,只因此地骤春骤秋,才选为避暑胜地,不过格局却是与京中大有不同的,故而在行宫的西角挖了荷花池。 因为偏僻,倒是无人愿意踏足。 云妆静坐在大石头上,望着前方的一汪静水,眼底也是死水般静。 荷花盛开的时候已过,只剩下片片荷叶,与芦苇微微随风荡着。 她不住地摇着头,很是烦躁,双手扶着额头,不住地颤抖着。 可是纵使她百般神色,却也没有掉下眼泪来,或许是哭得够多了,或许是已经绝望得再无眼泪,她慢慢起身,风吹着她的衣角,在风中,她跳进了池中。 没有挣扎,任由池水淹没身躯,就这样沉在冷冰冰的池里,等着池水侵入五脏六腑,吞噬着自己的生命。 沈莹玉回来时,发现后院空荡荡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许是与秀婕妤交谈的缘故,也许是因为索兰的缘故。 “云妆又跑哪里去野了?少了她院子倒是死气沉沉的。” 见沈莹玉打量着院子,福玉瞧着她脸色不是很好,忙扶着她。 看着那些低头干活的宫女太监,沈莹玉只是静静地由福玉扶着自己,回了屋子歇息。 不过夕阳已落,沈莹玉却早早地入榻而眠,然而她睡得并不踏实,她梦到了索兰。 梦里的她很小,被索兰抱着,逗着,周围的人也跟着大笑着,她觉得很吵。 她的窗外也很吵,有人在窃窃私语,让她分不清究竟是梦里吵还是窗外吵,只觉得头很痛。 “你说她怎么又落水了?” “荷花池那么偏僻,她总往那里跑做什么?” “之前是她命好,被救了,这次命就没那么好了。” “你们说这次是谁先发现的她啊?” 窗外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有宫女们的声音,也有太监们的声音,传进了沈莹玉的耳中。 落水?荷花池?命不好?是谁? 脑海中一连串的疑问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挣扎着疲乏的身子起身来到窗边,继续听着。 “要我说啊,是她把自己的福气用完了,你说她不过是粗使宫女,一跃成为大公主的大宫女,什么活不用她做不说,整日里吃好的穿好的,把这辈子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活该!” “别这么说,云妆以前有好的东西也会分给我们的。” “呸,那叫什么?施舍,也就你把她施舍的东西当宝贝,我说锦华,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云妆!是云妆! 沈莹玉只觉得腿上无力,整个身子扑在了窗上。 突然打开的窗,将宫女太监们吓得站了起来,坐在廊下绣花的锦华也跌落了绣圈,打翻了线篓,同时无奈地看着那些碎嘴的宫女太监。 适才自己明明叮嘱过,他们却不以为意,说是大公主在睡觉,不会听到。 现在又该如何收场? “云妆怎么了?”沈莹玉颤抖着声音问着,可是她知道,她已经在努力镇定了。 宫女太监们没有说话,只是吓得跪在地上不吭声。 如此沈莹玉更是着急,拍着窗框,喊道:“云妆呢?” 这时一名宫女抬起头,复又低下头,小声说道:“不在了。” 沈莹玉顿时觉得嗡地一声在脑子里回响,她向后跌了几步,感觉很是无力,整个身子都泄气般,接着便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从回来,她想了很多索兰的事,已经觉得筋疲力尽,连晚膳都没用就休息去了,如今再经受这般打击自然是承受不住的,直接昏了过去。 宫女太监们一时间也是慌了神。 只有锦华急忙起身,推开房门抱住沈莹玉,让她躺在自己的膝上,又透过窗子,对着其他人说道:“还不去找太医,去禀告皇后。” 听了锦华的话,几人才回过神来,急忙跑了出去。 经过太医的调理,沈莹玉醒了过来,她望着榻边的床幔,静静的,始终没有说话,后来只是呢喃了句,“云妆的后事如何?” 宫女的身后事自然不会兴师动众,不过是找个地方丢出去埋了罢了。 福玉见沈莹玉两眼怔怔,抿了抿嘴回道:“已经火化了,皇后娘娘派人将骨灰送回她本家了。” 沈莹玉轻眨着眼,淡淡道:“也好。”便不再说话了。 当初索兰去苦庄时,沈莹玉偷偷哭了一阵子,连着几天不思饮食,还是云妆费尽心思将她逗笑的,只是如今又有谁来哄她呢? 无论长歌城也好,行宫也罢,吞掉的性命不计其数,命如草芥的地方人心也是麻木的,只将这当做闲事谈谈罢了。 自然传来传去也传到了侍卫房。 第六十章 择主 “你们听说了没,拜赫前些日子救的那个小宫女没了。”一群侍卫趁着休息的空闲在一起低声聊着。 “真的假的,你们听谁说的?”路过的姚致善问道。 “当然是真的,就昨晚的事儿,翁硕说的还能有假?” 清早便听到这桩事,吓得姚致善急忙去找纳兰拜赫,却发现纳兰拜赫坐在角落里。 他走近纳兰拜赫,在纳兰拜赫身边蹲了下来,试探着问道:“你……你都知道了?” 纳兰拜赫没有说话,只是红了眼眶,眼中充满了恨意一拳打在墙上,怒道:“为什么不放过她?为什么!” “你先别激动。”姚致善抓住纳兰拜赫的手,却见他的手已经渗透出丝丝血迹,可见力度之大,便劝道,“也许只是意外。” “不会是意外。”匆匆赶来的佟唤自然也听到了消息,跑来找纳兰拜赫,听到姚致善的话后沉声否认着,接着又对纳兰拜赫问道,“你那日与我换班就是因为知道云妆姑娘有危险,对吗?” 纳兰拜赫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看着地面。 “是谁害的云妆?”姚致善不解地问着,在他眼里云妆机灵又直爽,哪会有人和她过不去。 “还能有谁?谁得利便是谁。”佟唤狠狠道。 见姚致善仍然不解,纳兰拜赫答道:“翁硕,容贵妃。” 原本对换班的事心存疑虑的佟唤,如今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是清楚明了了。 他想起因此事降职,不得不指责起纳兰拜赫来,“那日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去救云妆,现在好,我们俩都被降了职,云妆也……” 佟唤微怒中说到纳兰拜赫的痛处,察觉到失言又讪讪住嘴,他不是多话的人,只是经此事后,难免抱怨几句。 “我也不是怪你,你现在心情也不好,我理解。”佟唤解释着,他很难接受这两天发生的事,也从未见过如此消沉的纳兰拜赫。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知道说什么也无用,佟唤只能问上一句。 纳兰拜赫冷冷地从牙齿里吐露几个字来,“报仇。” 说着,他起身一字一句重复道:“我要报仇。” “纳兰少爷,原来你在这里。” 这时娇俏的声音传来,三人望去,只见阿胭满脸笑意正向他们走来。 见到阿胭的满兰拜赫瞬间有些手足无措,昨晚他外出刚巧在巷子里遇到了徐怀瑾,听说了阿胭与云妆的事,当时还在为她们高兴,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他向阿胭走去,故作镇定道:“阿胭,我不能帮你传信了。” “为什么啊?”阿胭瞧着纳兰拜赫,很是疑惑。 “阿胭,你别着急,不是拜赫不传,而是云妆她……”不明缘由的佟唤正要为纳兰拜赫开脱,却被纳兰拜赫拦下。 “云妆怎么了?”阿胭焦急地问道,“是不是她前几日落水身子没养好?” “阿胭,云妆她没了。”姚致善脱口而出却被纳兰拜赫瞪了一眼,不以为意道,“你瞪我做什么,徐怀瑾天天让你传信,难不成还要怨你吗?” “你……”纳兰拜赫指着姚致善欲言又止,看向阿胭。 “什么时候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阿胭激动地抓着纳兰拜赫,无助地问着,她好不容易迈开这步,等待她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阿胭,你别激动,云妆她……”纳兰拜赫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只是低垂着头,他甚至不敢去看阿胭的眼睛。 “告诉我啊。”阿胭焦急地晃着纳兰拜赫胳膊,眼泪也瞬间落了下来。 一旁的姚致善和佟唤却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相互对视后,依旧是不明所以。 “昨晚的事,溺水而亡。”静默良久,纳兰拜赫沙哑着声音回答了她。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骗我的,我不相信。”阿胭不住地摇头喃喃道,跌跌撞撞跑开了。 见阿胭离开,佟唤才上前询问了一句,“拜赫,阿胭她怎么了?” 纳兰拜赫轻叹了口气后,沉声道:“阿胭是云妆的姐姐。” “拜赫,这是什么情况?”姚致善更是糊涂,怎么就成了姐妹了? 这时纳兰拜赫娓娓道来,“阿胭名唤肖云胭,是云妆的姐姐,幼年因家中穷困而被卖,自此再无音讯,之后她们送信时恰巧遇见,阿胭认出了自己的妹妹,当时没敢相认,纠结了很久才做了打算,谁知今天却让她们姐妹本该重逢的日子,变成了永隔。” 云妆的事就这样消失在行宫的闲言碎语中,没有人会记得她,只剩下那几个在意她的人,在心中默默地念着她。 是夜,有些烦躁的容贵妃在榻上翻来覆去的,迟迟没有入睡,自来了洛川行宫,昭仁帝来她屋中的次数屈指可数,本以为秀婕妤能帮她固宠,结果却分了宠。 更让她生气的是秀婕妤竟然背叛了她,她的军师和别人合谋了。 想想她握紧了被角,她对她们不薄,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择主呢? “郁灵,把秀彩叫来。”容贵妃嘱咐道。 不过须臾,秀彩被郁灵推了进来。 容贵妃坐在床上,静静地瞧着秀彩,冷声问道:“本宫再问你一遍,你是什么时候成了大公主的人的?” “没有,奴婢没有。”秀彩跪在地上,连连摇头。 “没有?”容贵妃轻哼一声,“自福玉落水,皇上就很少来见本宫了,你敢说不是你故意推的福玉?” “奴婢想替主子解决福玉……” “哦?看来还是不说实话,郁灵,把她拖下去,每天五十个嘴巴,看她说不说。” 郁灵没有说话,直接伸手来拉扯秀彩。 秀彩很是害怕,挣扎着却挣不脱,情急中猛推了郁灵一下,忙冲到容贵妃脚下跪了下来。 容贵妃很是厌恶地扭过身,等着郁灵将秀彩带走。 而秀彩面对郁灵的再次拉扯,忙拽着容贵妃的衣摆,脱口道:“主子,魏大人殉职了!” 容贵妃猛然看向秀彩,面带疑惑,只觉着心里不大畅快,“你胡说什么?郁灵赶快把她拉下去。” “主子,奴婢真的没有骗您,不信您去问皇上!” 容贵妃略抬手,示意郁灵停手,接着她看向秀彩,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秀彩忙点头,“奴婢没有背叛主子,自去了大公主那里,就暗中监视着大公主,是镇国公身边的连休告诉酌儿的,酌儿又说给了大公主听。” 第六十一章 净身 容贵妃听了秀彩的话,手控制不住地抖着,而这时,秀婕妤的屋子里似乎传来了笑声。 那笑声里有男有女,听得虽不真切,却刺伤了容贵妃的心。 冲动之下,她起身向外走去。 秀婕妤屋内,昭仁帝正在床上和秀婕妤玩闹,在听到门外的声音后,停止了动作。 “皇上,是容主子。”守在门口的张恩生禀告道。 昭仁帝眸色一敛,起身整理着寝衣,“让她进来。” 门被推开了,容贵妃赤脚跑了进来,披散的头发显得很是狼狈,月白的寝衣又显得她柔柔弱弱的。 她跪在昭仁帝脚下,哭诉道:“皇上,请您告诉臣妾,臣妾的父亲在哪?他身体怎么样?臣妾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听了容贵妃的话,昭仁帝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你先起来。” 此时秀婕妤已经穿好了衣服,绕过昭仁帝后,过来搀扶容贵妃。 “你起开。”容贵妃伸手推开了秀婕妤。 而秀婕妤也没有再去扶她,只是愣愣地看向昭仁帝,面带着疑惑。 “皇上,不然臣妾出去?”秀婕妤试探着问道。 “晚间风冷,你出去做什么?”昭仁帝说话间拍了拍自己身侧,“过来坐。” 在秀婕妤落座后,他看向容贵妃问道:“你确定要跪着说话?” 容贵妃轻咬薄唇,她自然不想跪在秀婕妤的面前,于是她跌跌撞撞地起身,眼泪滚落,问:“皇上,臣妾的父亲怎么样了?” 既然容贵妃来问,想来也是知道她父亲的事了,昭仁帝也无法再瞒着她,“魏庭谦在抓盗贼时受了伤,压盗贼回京的路上亡故了。” 容贵妃向后踉跄一步,依旧不敢相信。 “这事你是从哪听说的?”昭仁帝沉声问道。 容贵妃一愣,这个时候皇上竟然会问她这个问题,而不是宽慰她,思索后回道:“臣妾是听镇国公身边的连休说的。” 既然昭仁帝有心瞒着她,自然是不想让她知道,她若说是秀彩在大公主那偷听到的,反而引火烧身。 秀彩监视大公主不是小事,而且昭仁帝又不会怪罪大公主。 但是江景微,之前来威胁她的仇还没有报呢。 昭仁帝轻眯着眼,连休,平日里确实是个话多的。 “张恩生,你带人去镇国公那里一趟,把连休送去仆役十三所,净身。” “皇上,这连休是陪着镇国公一起长大的,是镇国公乳母的儿子,只怕镇国公不会让奴才将连休带走的。”张恩生略有为难地说。 “他还敢违抗朕的命令不成?你去就是了。” 如此,张恩生只能领命离开。 “来人,扶容贵妃回去休息。” 一听这话,容贵妃忙道:“皇上,求您让臣妾先行回宫,臣妾想回家祭拜父亲。” “娘娘,我们既然成了皇上的女人,就不能再回母家了,况且您单独回去也不安全啊。”秀婕妤劝道。 昭仁帝点点头,道:“不要胡闹了,这个时候魏庭谦应该已经入土为安了,你就好好待在行宫里吧。” “皇上!”容贵妃痛苦地唤着。 怎么会这样?昭仁帝竟然对她如此冷漠,难道是她父亲不在了?没人给她撑腰了? 顿时她觉着心凉了半截。 她想,任由她怎么闹,都不会赢来昭仁帝的半分怜惜,还有可能消耗掉过去的那些情分。 略闭双眸再睁开,她微微屈膝,硬是生出几分孤傲来。 转身后出了屋子,借着月光撒下莹莹泪珠,泪珠里有月光的影子,人影被笼罩在月光里。 经过容贵妃这一闹,昭仁帝也无心再陪着秀婕妤了,穿好衣服决定回明政殿。 途径仆役十三所,远远就听见了吵嚷声。 其中有一声音像是杀猪般嚎叫着,“救命啊,杀人啦!六少爷啊,快救救小的吧!” 此时连休被两个太监从腋下揽住手臂往里拖,而江景微慌张地抱住他的双腿,一时间僵持着。 “六少爷,六少爷,您可千万别松手啊!”连休也扒拉着门框,避免自己被拖进去。 江景微本就耗费不少力气,又听连休在那聒噪,无奈道:“你别说了。” “这是怎么回事?”走过来的昭仁帝沉声问道。 江景微侧头看去,本该问安,却又不敢松手,只颔首恭谨道:“皇上,还请您饶了连休。” “胡闹,还不赶紧松手!”昭仁帝斥道。 江景微眉头一皱,心里自是着急。 而这时连休却哭喊道:“不能松不能松!皇上!小的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惨遭宫刑啊!” 江景微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连休能少说几句。 “是不是你告诉容贵妃,魏庭谦亡故的?”昭仁帝沉声道,“你若再闹,朕连你家六少爷一起罚。” 听了此语,江景微吓得冷汗直流,手上也没了力气。 许是感觉到了江景微的松懈,连休忙瞧了过去,急道:“六少爷!别松啊!” 如此,江景微忙再次将连休紧紧抱住。 这时连休才道:“此事小的是知道,可是小的从没出去胡说啊,更别说让容贵妃娘娘知道,真是冤枉啊!” “你知道?”昭仁帝面色一沉,看向江景微,“你也知道?” 江景微咬咬牙,道:“那日魏大人的家丁在明政殿门口,臣和连休见他神情慌张,不经意间袖口漏出来的是丧服,以此推断。” “对对对,就是这样!”连休忙接道。 他绝对不能承认,是他给魏府家丁塞了不少银子打听的,探听报给昭仁帝的事对他没有好处。 昭仁帝略作思索,江景微虽然聪明,总不至于凭着有可能是丧服的袖子猜得那么准吧? “父皇。”这时沈莹玉的声音传来。 “玉儿怎么来了?”昭仁帝看过去,随口问着。 “给父皇请安。”沈莹玉屈膝后,看向江景微,给了他一个镇定的眼神,才向昭仁帝解释道,“连休的嚎叫声实在是瘆人,女儿好奇,故而过来瞧一眼。” 顿时连休愣愣地眨了眨眼,自己的声音有那么大?似乎……是有点大。 “父皇,这是怎么了?”沈莹玉明知故问道。 在昭仁帝出了秀婕妤的屋子后,秀婕妤就派人来告知她此事了,通风报信又不会令秀婕妤损失什么,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事情明摆着是奔着镇国公去的,镇国公又与凤鸾宫常来往,秀婕妤自然要做顺水人情的。 第六十二章 吓人 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沈莹玉必然会来的。 “不过是他总在内宫走动,不安全罢了,净身后也能放心些。” 沈莹玉听后轻笑笑,“如此说,侍卫们不是更不让人放心了?父皇,连休就是个爱嚷嚷的性子,胆子小得很,哪敢逾举啊,若是哪里惹父皇不快,您就罚他看别人净身,别真净了他啊。” 昭仁帝略思索,看了看沈莹玉,又看了看江景微,摆手道:“罢了,既然玉儿求情,那就饶了连休,罚他进去看看,免得日后再敢胡言乱语。” 如此,沈莹玉和江景微皆是松了一口气。 而连休却喜极而泣道:“大公主您真是菩萨转世啊!” 听连休如此说,沈莹玉只是无奈地吐一口气,看向了江景微,而江景微也是很无奈,抿着嘴。 昭仁帝看到他们俩如此心齐,倒是觉着心情好了许多。 连休被张恩生领着几个小太监押进了仆役十三所,昭仁帝没有停留回了明政殿,至于江景微和沈莹玉,依然是守在了十三所外。 幸而不会真伤到连休,两人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只不过里面传来毁天灭地的吼叫声,倒是让他俩的心又提了起来。 “连休不会有事吧?”沈莹玉担忧道,总怕里面的师傅真会把连休怎么样。 “应该……”江景微也不敢确定。 毕竟声音挺真切的。 尝试着进去却又有些害怕,不过在再次听到连休的声音后,江景微选择推门闯了进去。 沈莹玉并没有跟过去,只是门开着,吼叫声听着更加清晰,惹得沈莹玉也不禁打哆嗦,甚至后悔自己出了这个馊主意。 自江景微进去后,吼叫声并没有停止,不过依旧只是连休的吼叫声,并没有其他人的。 没有江景微的,也没有张恩生和其他小太监的,就连被净身的那个也听不到,估计是被连休的声音盖住了,又或者被堵住了嘴巴。 怀着担忧在门外站了好半天,才听到有脚步声从内廊传来,没过多久,江景微带着连休出来了。 江景微倒是镇定,除了眼神偶有闪烁外,很是正常。 连休却是连滚带爬出来的,裤子也湿漉漉了,显然是吓到了。 “连休?”江景微忙蹲下来扶住连休,而连休却像吓傻了般。 “他……没事吧?”沈莹玉问。 江景微掀起连休的衣摆,往裤子上一瞧,多多少少带了些嫌弃,无奈叹道:“没事,只是吓到了。” 连休靠在江景微的怀里,伸手抓着江景微的衣襟,很明显他的手腕处有一道深红色的道子,已经磨破了皮,带着血迹,大概是被绑了,挣脱所致。 他缓和了一会后,才看向沈莹玉幽怨道:“大公主,您出的什么馊主意!” “别胡说,大公主可是救了你的。”江景微忙道。 “小的知道,就是……就是……”说着连休就哭了起来,“太吓人了!” 一个大小伙子,就这样靠着自己主子哭了起来,歇斯底里的,看着真是让人心疼。 沈莹玉咽了咽唾沫,解释道:“我也没想到……唉。” 这时张恩生才领着小太监们走了出来,很明显几人有些疲累。 见连休在哭,张恩生却笑了。 “行了,也真没把你怎么着,哭什么?”张恩生也有些无奈,像他们这种人才应该哭吧? 连休明明什么损失都没有的。 然而连休根本不理他。 张恩生抹了抹额头的汗,“小家伙劲儿挺大,连绳子都挣开了,三个人竟难拿捏住一个你。” 江景微听了忙朝着张恩生颔首道:“有劳张公公了,今日出来匆忙,改日必奉上茶水钱。” 张恩生忙敛了笑意,朝着江景微弯腰恭谨道:“镇国公客气了,奴才哪里敢受,这就回了。” 说着又朝着沈莹玉躬身。 沈莹玉和江景微皆是略略颔首,目送张恩生离去。 至于连休,还在那哭。 江景微有些面露嫌弃,却还是心疼之色更多,只能轻抚着连休的背,宽慰着他。 比连休还小半个月的他,硬是有几分慈父的味道。 沈莹玉不禁想笑,却又觉着不合时宜,便忍住了。 等连休哭够了,江景微才领着他起身回去,很显然连休还是惊魂未定,脚下像安了轮子,走起路来不停地打滑。 “大公主,原本臣应该先送您回去的,只是这连休实在……”江景微略有为难地说。 沈莹玉连忙摆手,“没关系,你还是先照顾好连休吧,我自己回去也是可以的……” “致善,你快来!”没等沈莹玉的话说完,江景微便看到了巡逻的姚致善,忙摆手唤着。 姚致善扫了一眼,忙走了过来。 “那个……”江景微想了想后,将连休推进了姚致善的怀里,“麻烦你帮我把连休送回去,他吓着了。” 乍然被自家六少爷推出,连休是有些生无可恋的,可是看到沈莹玉后,他向江景微瞥去一个眼神。 他懂,他都懂! 江景微察觉出了连休的神色,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住了,兄弟! 那边姚致善也没有多问,大大咧咧地应下了。 “走吧。”江景微朝着沈莹玉温声说道。 沈莹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默默走了一会后,沈莹玉率先开口道:“你……不害怕吗?” 江景微又走了几步,才道:“怕也要挺过去。” 沈莹玉一愣,“你也害怕了。” 江景微侧头看去,笑道:“大公主看不出来臣害怕?” 沈莹玉摇摇头,她还真是没看出来,毕竟江景微太镇定了,这是一颗怎样强大的内心,才能掩盖住内心的惊慌。 他若说不怕,那还真是有些不正常,可是他说怕。 这一刻,她有些敬佩江景微。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明德殿外,虽然一直没什么言语,但是似乎也没觉着尴尬。 未至院门口,江景微却停了下来,“臣就送到这里了,大公主进去吧。” “你不进去喝杯茶?”沈莹玉有些诧异地问。 “不了,臣回去还要看看连休怎么样了,大公主请。”说话间,江景微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莹玉略略颔首,往前走着,走到了院门口,在跨过门槛时,她略略回头瞧了一眼,却见江景微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赶忙回过头,急急地往里走。 相比见徐怀瑾时的心动,此时江景微带给她的却是心安。 第六十三章 时机 原本以为连休吓这一下子,缓缓能好,不曾想竟然吓病了,接连三天皆是噩梦连连。 江景微无法,只能夜夜守在一旁陪着他,而白天,江景微是有课业的…… 沈莹玉领着酌儿去瞧过了,连休整个人病恹恹的,就连吃饭也会恶心呕吐。 见此,酌儿自然是心急,选择留下来,照顾连休。 到底酌儿也是和连休有着一起长大的情意,平日里开开玩笑也无妨,可若是真发生了什么,必定担心。 更何况,三人的乳母是一人。 一连五天不见酌儿人影,等她回来,沈莹玉才知,连休连着发烧五日,如今才见好。 能好,沈莹玉也算放心了。 对于此事她有些愧疚,是她和酌儿的对话让秀彩听了去,才给连休惹麻烦的。 若是江景微没能好好解决,没准她父皇还会怀疑江景微。 幸而,江景微聪明。 怀着愧疚,沈莹玉时不时会去重隆园去看连休,带了不少吃食和物件。 甚至和江景微一起烤鸡给连休吃,惹得连休赞不绝口,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连带着乔小巴,沈莹玉也是格外关照,这让乔小巴很是感恩。 转眼暑季已过,昭仁帝决定过些时日便启程返京,秋猎的事却暂时不提了。 毕竟近来的事让他心烦,早早回去也好。 某日晨起明政殿的小太监来传话,说是昭仁帝下早朝后会来与秀婕妤用膳,近日身体懒怠的秀婕妤还是撑着起身,梳洗打扮。 坐在铜镜前,她透过铜镜看着初莲,问道:“恒络和恒绮呢?” 那是容贵妃赏给她的宫女,无论是否是心腹,对于她来说都不是能近身的人,故而打发在外,平日里也是懒得理会的,今日却又提起了。 “回主子,她们在准备早膳呢。” 秀婕妤点了点头,嘱咐道:“等会皇上来了,你去大公主那,告诉她时机到了。” 待初莲到外面准备茶水时,秀婕妤独自坐在屋内,将桌案上的宣纸揉做一团,冷哼道:“容贵妃,因果循环,该你受着。” 不多时,昭仁帝下朝后直奔秀婕妤住处而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 昭仁帝瞧着秀婕妤,道:“朕记得赏过你许多衣裳,没怎么见过你穿,倒是裕嫔,朕昨日瞧她穿的那身,是皇后赏给你的吧?” 脸色微白的秀婕妤勉强笑道:“臣妾哪里舍得穿,都收起来了,想着留着又可惜,就送给姐姐们了,她们高兴了六宫就和睦了,六宫和睦了,皇上也不心烦了,那臣妾也高兴了。” “你啊总是为别人着想,什么时候能多想想自己。”昭仁帝高兴中伸出手,拉着秀婕妤起身。 “皇上想着臣妾就好了啊。”秀婕妤顺势依偎在昭仁帝的肩膀上。 靠在昭仁帝身上,感受着他身上的香气,秀婕妤又道:“昨日臣妾去看大公主,大公主瞧上去很是失落,臣妾再三询问,大公主也不肯说,问了大公主身边的宫女才知道是因为云妆。” “云妆?”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昭仁帝有些疑惑。 “云妆是大公主的宫女,只可惜前些日子溺水而亡,大公主难免伤怀。”秀婕妤解释着。 “原来是这样,赶明再选些伶俐的宫女给她。”昭仁帝拉着秀婕妤落座后,随口说道。 “皇上,再多的宫女也是比不过云妆的。”秀婕妤坐直身子,瞧着昭仁帝说道,“当初皇后中毒的事还是云妆先发现的,大公主自然对她看中,不过想起那件事还真是让人后怕,若是翁玥咬定臣妾,臣妾可就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提起陆皇后中毒,昭仁帝皱着眉,试探道:“当初不是容贵妃下的毒?” 秀婕妤听后佯装笑着,娇滴滴道:“容贵妃毕竟从前是臣妾的主子,真也好假也罢,臣妾怎么能背后说她的不是呢?” 不否定也不确定,昭仁帝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反而说道:“既然玉儿心情不好,你有空便去陪陪她吧,你们年纪相仿,能谈得来。” 然而秀婕妤却嗔怪道:“臣妾虚长大公主几岁,却也是大公主的小皇娘,大公主有心事哪里会与臣妾说?不过,臣妾想,若是皇上做一件事,大公主必定高兴。” 向来沈莹玉求的都会与他说,如今却从秀婕妤口中得知,不免让昭仁帝疑惑。 “朕怎么没听玉儿说过,得了空朕去问问她。”昭仁帝随口说道。 秀婕妤却劝道:“皇上,大公主孝顺,怎么愿意劳烦您呢?臣妾也是与大公主聊天时,大公主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想法,若是皇上贸然去问,大公主不仅不会说,想必还会怨怪臣妾呢。” “那朕不问她,你可知是何事?”昭仁帝问道。 “皇上可还记得容贵妃娘娘屋子里进窃贼的事,当时您降了两位侍卫长的职?”秀婕妤试探着问道。 昭仁帝想了片刻,点点头道:“朕记得有这么个事。” “大公主说,那晚侍卫长纳兰拜赫是因为救了她的宫女云妆,所以才让窃贼有机可乘,虽然现在云妆不在了,但是纳兰拜赫毕竟救了云妆,因此大公主想了云妆一个心愿,只是大公主不愿说,也怕皇上生气。”秀婕妤温婉地说着。 “这是玉儿说的?”昭仁帝沉声问道。 “回皇上,大公主只说愧对纳兰拜赫,纳兰拜赫救了云妆,而她却帮不了纳兰拜赫,其他的大公主从未说,臣妾知道是臣妾多嘴了。”秀婕妤解释道。 见昭仁帝眉头微皱没有说话,秀婕妤轻声道:“其实,谁都有一些小状况,两位侍卫长换班也是理解彼此的难处。” “朕明白,这件事,朕会处理的。”昭仁帝道。 初莲去给沈莹玉传话后,沈莹玉便命阿满找来了纳兰拜赫。 见到纳兰拜赫的福玉先是一愣,接着入内对沈莹玉禀告道:“大公主,纳兰侍卫来了。” “让他进来吧。”沈莹玉放下手中的书,微微正了正身子。 福玉瞧着纳兰拜赫满是疑惑,最终还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而纳兰拜赫则是对她拱手抱拳后入内,原本侍卫无需向宫女行礼的。 “臣纳兰拜赫拜见大公主,大公主金安。” “免罢,福玉赐座。”沈莹玉摆着手,示意着福玉。 待福玉摆好凳子,关上门离开后,沈莹玉才开口问道:“近来可好?” 第六十四章 清幽 “劳大公主挂心,臣一切安好。”纳兰拜赫沙哑着声音回答着。 “安好?”沈莹玉失落地轻笑道,“你不必如此恭敬,我找你来不是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的。” “云妆她……”纳兰拜赫激动地站了起来,又坐了回去,低声道,“是不是被人所害?” 良久,沈莹玉摇着头,说道:“我不知道。 昨日秀婕妤来看她,她也曾问过秀婕妤这个问题,然而秀婕妤却没有告诉她,不确定也不否认。 “若说她是失足,臣不信,荷花池那么偏僻她不会去的,再加上之前福玉让臣去救云妆,臣就更不信那是意外。” 听过纳兰拜赫的话后,沈莹玉疲惫道:“其实,我找你来,也是因为我心存疑惑,只是没有证据,又不能妄下定论。” “没什么可疑虑的,一定是她。”说着纳兰拜赫握紧了拳头。 听了许久纳兰拜赫的言辞,沈莹玉觉得很是头痛,从前云妆和她说过,拜赫很傻,可如今看来却像是认定了死理,一定要让容贵妃为云妆抵命。 送走了纳兰拜赫,沈莹玉轻揉着额头,虽然云妆的死明显是容贵妃在作怪,可是没有证据,她总怕纳兰拜赫会神智不清地出击。 头痛之际,福玉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跪在了沈莹玉的面前。 “福玉,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然而福玉却并未起身,只是失神问道:“大公主可否告知奴婢,云妆和拜赫是什么关系?” 不等沈莹玉说什么,福玉又道:“之前秀婕妤让奴婢去找拜赫,让他救云妆,奴婢就心有疑虑,奴婢的未婚夫婿怎么与云妆相识?” 未婚夫婿! 沈莹玉瞪大了双眼,看着福玉,确认道:“纳兰拜赫是你的未婚夫婿?” 福玉点着头,说道:“两家长辈在我们幼年定的亲,私下里交换了信物,怕皇上指婚故而并未挑明。” 难怪福玉不知,云妆与纳兰拜赫刚认识那阵,云妆总以傻侍卫称呼,后来福玉又被换到容贵妃那里,送信的事也只有阿满和云妆以及乔小巴知道。 乍听此事,沈莹玉也觉得不可思议。 “纳兰拜赫可知此事?” 提起纳兰拜赫,福玉有些失望,淡淡道:“他怎会不知。” “他既知自己有婚约,又怎么可以招惹旁人?”沈莹玉反应过来后,对纳兰拜赫的形象降了许多。 看到咬着嘴唇的福玉,沈莹玉赶忙扶起她,劝道:“他和云妆也没什么,不过是平日里喜欢拌几句嘴罢了,你别多想。” 福玉起身后只是低着头,良久才点着头。 送走福玉,沈莹玉是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支撑的力气,直接后退几步颓坐在椅子上。 头痛,最近让她头痛的事情太多了。 昭仁帝在秀婕妤处,其他妃嫔也不会随意到陆皇后这里闲逛,如此纳兰拜赫从明德殿后院的角门离开也很是顺畅,走在道路上,也不过是侍卫巡查,不会起疑。 眼看着拐出仆役十三所,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望去,却见福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站在纳兰拜赫面前,福玉勉强勾起笑来,对着他说道:“你打算瞒我到何时?” “我没打算瞒着你。” “没打算瞒着我?”福玉笑了笑,又道,“那纳兰少爷是打算毁了婚约,还是纳云妆为妾?” 提起云妆,纳兰拜赫皱着眉,又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皇上若不赐婚,我自然会履行长辈们定下的亲事,不会辜负你,再说云妆已经不在了,你计较这些还有意义吗?” 话音才落,福玉就后退几步,笑着摇摇头,转身跑开了。 夜晚风凉,孤月寒光洒在枝头,映在地面,沈莹玉踏着地上的光亮,独自在前面走着,阿满与她隔着距离在后面慢慢跟着。 沿着石头园后的竹林小路,沈莹玉走到深处,那是废弃的阁楼,久无人住,却又收拾得很干净,从前这是越嫔楚芙蓉的居所,听说她是很雅静的人。 踏上竹阶,登上阁楼,沈莹玉扶着栏杆观望着皎洁的月,她缓缓地抬起纤纤玉手,轻柔地探向微弱的月光,在寒夜里渴求着一点点的温暖,然而柔和的月光里只有无尽凄凉。 忽然楼梯口传来脚步声,走上来的却是江景微。 见到沈莹玉,江景微随口问道:“这么晚了,怎么在这?” 沈莹玉却对着阿满摆了摆手,将阿满打发下楼了。 再看向江景微,沈莹玉淡道:“闲来无事,出来走走。” 江景微慢慢走到沈莹玉身边,望着月亮,说道:“拜赫和致善恢复侍卫长的职位了,原本打算庆贺的,不过拜赫没什么心思,也就作罢了。” 沈莹玉想着福玉的事,便没有理会江景微。 然而江景微却不以为意,又道:“没想到这里这么偏僻你也会来。” “只是觉得这里清幽,就走到这来了,怎么?你经常到这里来?” “倒也不是经常。”只是见你只带着一名宫女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有些不放心,毕竟云妆的事也不过是在几天前罢了。 后话江景微没有说,只是笑笑后,随口说道:“悠悠,我记得你小时候很怕黑的。” 对于这个称呼,倒是让沈莹玉惊讶,他怎么知道自己的乳名?不过江景微却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竹叶。 沈莹玉歪着脑袋,笑道:“很少有人这么唤我了。” “嗯?”抓着竹叶的江景微才回过神,瞧着沈莹玉问道,“我唤了你什么?” “没什么。”沈莹玉笑着摇摇头,从前她总觉得江景微很是儒雅,也不知道是随着年岁长了,还是怎么的,她总觉得这份儒雅里冒着痴傻。 “六少爷。”这时楼下传来连休的声音。 江景微探出身子,向楼下望去,却见连休抬着头望着自己,便问道:“何事?” 这时连休咧开嘴巴,露出八颗牙齿,笑道:“小的实在不忍心打扰六少爷与大公主雅兴,只是小的实在是饥肠辘辘,饿入膏肓,想着六少爷厨艺绝伦,不知道可否有口福品尝?” 连休的话才落,沈莹玉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轻拍着栏杆,也探出头对连休笑道:“连休,几日不见,你越来越有趣了。” “那我先带他回去吃点饭?”江景微转过身,对沈莹玉问道。 第六十五章 挑明 就在沈莹玉点头时,连休再次开了口,这次他不是对江景微说,而是对着沈莹玉笑道:“大公主,六少爷烤得山鸡很好吃的,您也一同尝尝?小的把山鸡还有柴火都准备好了,在这就能烤!” 沈莹玉点了点头,对着连休笑道:“也好。” 而连休这边却和江景微挤眉弄眼,江景微一脸无奈,连休却高兴得不得了,亏得自己有准备。 六少爷真是个木头。 连休还真的准备齐全,山鸡,木柴,火折子,盐,辣椒,就连烤山鸡的木棍都准备了,江景微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突然间就变了出来。 他也只能却之不恭,撸起袖子烤山鸡了。 要说厨艺,也是因为连休的原因,在北境时,连休的母亲就是他的奶母,后来入京来了长歌城,奶母和连休自然是跟着一起的。 平日里连休既不用学习,又不用做什么累活,整日无所事事耗费时间罢了,有时候还总嚷着饿,主要是伙食确实不算太好,他没有办法,就把目光放在了父王送来的鸽子上,不然也不能让连休委屈巴巴地嚷着饿吧? 那些鸽子或蒸或烤,起初他还手生,弄不好,时间长了,自然也是熟能生巧,他总是庆幸着,他父王没有忘了他,没事就送来鸽子给他和连休改善伙食。 看着连休啃着烤好的山鸡,露出幸福的样子,江景微笑了笑,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连休。 他掰开手中的山鸡,撕下小块肉后,递到沈莹玉面前,柔声道:“尝尝?” 见沈莹玉点着头,连连称赞后,他继续为沈莹玉撕着肉块,自己却也顾不得吃了。 直到沈莹玉拦住他送过来肉块的手,问道:“你不吃吗?” 江景微却笑着看了看连休,指着他道:“连休已经替我吃了。” 那边连休听到声音后,嬉皮笑脸道:“还是六少爷对小的好。” “吃吧。”对着连休说完后,江景微又将手里的肉块往沈莹玉面前送了送。 沈莹玉见状也是摇摇头,无奈地接过后,轻嚼起来。 等到剩下满地的鸡毛与骨头时,连休起身将火扑灭,顺势还踩了几脚,将灰扑得到处都是,阿满随即也赶快起身,而江景微却拦在沈莹玉面前,为她挡着灰,直到阿满过来扶沈莹玉,他才跟着起身。 他瞧着连休,不由得瞪着,略带着指责,然而连休却皮糙肉厚,被他瞪了无数记刀子,也依旧笑着,还冲他挑着眉毛,无比得意。 被连休如此闹后,阿满扶着沈莹玉劝道:“大公主,太晚了,我们该回了。” “是啊,天色太晚,该回去了。”江景微接过阿满的话说道。 然而连休却变了脸色,好不容易的机会,怎么能到此结束呢?刚想说什么,却被江景微瞪过来的眼神止住。 “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你主仆二人我实在不放心。” 沈莹玉刚想说不必了,阿满却匆匆说了句“有劳镇国公了。”接着又对沈莹玉说道:“大公主我们走吧。” 其实也不是阿满胆子小,只是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她确实不放心,有镇国公相送,怎么说也安全些。 如此,沈莹玉也只能点点头,往回走去,一路上与两人聊着天,慢慢地就到了明德殿。 在纳兰拜赫恢复侍卫长一职不久后,纳兰余年来到明政殿,单独和昭仁帝聊了许久。 在交谈中,纳兰余年试探着提起纳兰拜赫到了成家的年纪,听着皇上没有赐婚的意思,便主动提起了和佟家定的娃娃亲。 “福玉,那是个好姑娘,只不过朕听说,纳兰拜赫是因为救云妆才换班被降职的。”昭仁帝随口说着。 福玉那个姑娘,他看着规规矩矩的,是个好孩子。 纳兰余年听后一愣,这云妆又是何许人也? “皇上,臣与佟兄曾经并肩作战过,有着过命的交情,佟兄的女儿臣自当亲闺女对待的,臣妻也对她十分喜爱,断不会让纳兰拜赫负了福玉。” 昭仁帝只道:“既然两家定了娃娃亲,朕自然是祝福的,等福玉出嫁了,朕和皇后也会赏赐嫁妆的。” 毕竟福玉在沈莹玉身边陪了近十年,将沈莹玉照顾得很好,功劳苦劳都有,他自然不能吝啬。 “臣替拜赫和福玉谢皇上。” 昭仁帝摆摆手,“无妨,纳兰卿和佟卿是大显的忠臣,你们的子女朕自然是优待的。” 又闲说几句后,纳兰余年才离开。 而他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找纳兰拜赫算账,竟然凭空冒出来一个云妆,连皇上都知道了,真是一点脸面都不顾了。 可是纳兰拜赫的房间内,却酒气熏天的。 “云妆是谁?”纳兰余年开门见山道。 听到声音的纳兰拜赫忙放下手里的酒坛,一看是纳兰余年,先是面露惊讶,接着忙起来躬身抱拳,“父亲。” “云妆是谁?”纳兰余年再一次问道。 纳兰拜赫轻咬唇,却装得云淡风轻的,回道:“她是大公主的宫女,前些时日遇到危险,佟家妹妹寻儿去救她,听说后来还是没了。” 纳兰余年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去,踏出门槛后,略侧身道:“等回了京,我们纳兰府会去佟家下聘礼。” 纳兰拜赫听后一愣,看来那没挑明的关系要挑明了。 近几日徐怀瑾无心顾着沈莹玉了,毕竟还有个陪他多年的红颜知己心情不好。 哪怕闲来无事,徐怀瑾也没能想起沈莹玉,更未练字,反而在屋子里扎起风筝。 翠枝站在一旁扭头瞧着,惊叹道:“大少爷,您做的风筝真好看。” 徐怀瑾却没有抬头,反而问道:“阿胭怎么样了?” 听此翠枝一怔,强笑道:“还是闷在屋子里,不言不语的。” 徐怀瑾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在风筝上写了一排小字后,嘱咐道:“你去找阿胭,说我带她去放风筝。” 翠枝不情不愿地将阿胭请了出来,不过还是难免有些不高兴,却又不敢当着徐怀瑾的面说什么,只是背后吐口水故意说给阿胭道:“真把自己当大家闺秀了不成?” 连日的心情低落,阿胭憔悴了许多,原本也不想出来的,只是瞧着翠枝的那副面孔,也觉得身为奴婢如此是有些骄矜了。 她望着飞在天上的风筝,憔悴的面容上勉强挤出笑意,问道:“云妆,会看见吧?” 第六十六章 风筝 “当然了。”徐怀瑾边放着风筝,歪头道,“你也该出来晒晒阳光了。” 云妆对于徐怀瑾来说,并没有什么感情,他最担心的是阿胭伤心难过。 至于云妆的离去给沈莹玉带来的难过,他暂时没想过。 阿胭瞧着风筝,不由叹道:“大少爷放心,奴婢没那么金贵,不会萎靡不振的。” 其实翠枝说得对,她不过是奴婢罢了。 忽得徐怀瑾剪断手中的线,任由风筝飞向天空,将阿胭对云妆的思念送去。 阿胭望去,只见风筝断线,独自飞去。 风筝飘了一会便落了,看着落下去的位置,阿胭微皱着眉,呢喃道:“怎么飞到那里去了。” 那里,是行宫的方向,臣子居住的地方本就与行宫相邻的,只是不知道它能飞到行宫的哪个位置。 行宫竹林外的石板道上,沈丽心身着嫩绿金花马面裙、米白立领对襟广袖衫,简单的发髻上绑了红丝绒头绳,又缀了珍珠。 “舒雅,深宫还真是染缸,让人讨厌。” 她身侧的宫女却笑着应着,“等二公主嫁人了,就不用在宫里守着了。” 从小路行至石阶后,沈丽心提着裙摆,撇着嘴不屑地说道:“只是不知我的良人在哪里等着?若是才貌不出众,我岂不是让人笑话。” 下了石阶,收回白皙玉手,瞧着前面便是石头园,正要前去,忽然间却感觉头顶的阳光被遮住,来不及反应,就被什么东西打到了头,虽然轻飘飘的,却也刮乱了自己的发髻。 她低着头,看着适才砸在自己头上,如今又落在她脚面的东西,顺势弯下腰,将其拾取。 “佑汝安息。”瞧着上面的字,沈丽心面露欣赏之色,再默念过后,又有些傲气道,“悼亡的词,晦气。” 说着便将手中的风筝随手塞到舒雅手中,随口道:“丢了吧。” 秀彩自从回到容贵妃身边,地位便不似从前,就连粗使宫女,都敢对她指手画脚,每日晚膳后将残羹剩饭积成的泔水送到仆役十三所回收房的泔水车上。 可怜她自己还未吃饭,送完泔水后,又忙着打水洗衣服还有擦拭身子,不然她总觉得自己身上有种怪味道,虽说她已经很小心,不让泔水洒到自己身上了。 来到井边,秀彩将水桶扔下去,废了许多力气才将水打上来,又用手捧着猛灌了几口充饥,在水波晃荡的木桶里,她隐约见到一副生面孔,慌忙地起身,急道:“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没有多余的话,几步冲到秀彩的身边,吓得秀彩连连后退,撞到井边后,将她推了下去。 “你……”赶来的福玉看着仿佛魔鬼的纳兰拜赫很是惊愕,跑到他面前,怒道,“你在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见纳兰拜赫没有回答她,她急忙扑到井边,拽着绳子,试图将井中人拉上来,在她看清井中人是秀彩时,却被纳兰拜赫拽了回去。 “是秀彩?” “你找我来就是让我看这一幕?” “你说话啊?” 被福玉接二连三地问后,纳兰拜赫却笑了,盯着福玉沉声道:“她不是把你推下去过?” “你当真是为了我?” “不然呢?”说着,纳兰拜赫转身就离开了。 这里又恢复了安静,没有了秀彩的声音,福玉愣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觉得陌生极了,他究竟在做什么? 惊魂未定的福玉跑回明德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取出藏了许久的簪子,那是容贵妃的簪子,没想到终于派上了用场。 再偷偷回到井边,将簪子扔到了一旁。 之后她又匆匆跑了出去,直到仆役十三所她才停了下来,绕进侍卫房,寻找到与姚致善闲聊的佟唤,将他拽了出去。 “喂,佟唤,马上到你的班了。”见佟唤被拽走,姚致善看着巡班的表,赶忙提醒着,他可不敢帮着替班,不然被发现了,要受罚的。 “我去去就回。”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佟唤就出了屋子,一路跟着福玉到了偏僻的地方。 “怎么了,阿玉?”佟唤见福玉脸色不好,担心地问着。 福玉却抓着佟唤的胳膊,急道:“纳兰拜赫怎么了?” 她将纳兰拜赫邀她去南池水井那里,让她瞧见秀彩溺死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佟唤,她担心纳兰拜赫要与容贵妃硬碰硬,不得不与兄长商议了。 佟唤听得也是眉头紧皱,叹道:“拜赫现在做事是偏激了些,不过,他确实是在为你鸣不平。” “对付人的法子千百种,他也没必要……”福玉欲言又止后,低声道,“他也没必要伤人性命吧?” “确实不该,我等会说说他。”说着,佟唤抚着福玉的双肩,柔声道,“阿玉,拜赫同我说过他不会负你,所以当初他和云妆的事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既然人也不在了,希望你也不要计较太多。” 然而福玉并不傻,她隐隐感觉纳兰拜赫的真正意图,佟唤也不过是挑着好听的说罢了,而她也只能点着头,不让兄长为难。 在姚致善唤佟唤值班时,她率先劝佟唤离开,自己也是失落地往回走去。 回想着数月来发生的事,容贵妃突然怒火中烧,本想用茶水压下怒气,谁知宫女们如此不上心,一杯凉茶入喉,使她连连地咳嗽起来。 听到屋内传来咳嗽声,柳飘飘急忙走了进来,抚着容贵妃的背,劝道:“主子,您脸色很差,奴婢去找太医吧?” “不必了。”容贵妃用手帕捂住嘴巴,拉住柳飘飘,摇着头。 “主子,这几日您身体不适,现在更是咳嗽不止,再不找太医会更严重的。”柳飘飘再次劝道。 “本宫说不用就是不用。”容贵妃无力地怒道。 柳飘飘自知劝不动,只能再去倒杯新茶。 眼瞧着回宫的日子就快要到了,沈莹玉再次独自到芙蓉清幽馆闲逛,难怪越嫔喜欢这里,的确是清幽的好地方。 踏上二楼,却发现江景微站在那里手搭在栏杆上,沈莹玉愣了片刻,江景微却先开口道:“就要回宫了。” 沈莹玉笑着走到他身边,侧头问道:“怎么?在这没待够?” “我倒是待够了,只是不能狩猎,倒是可惜了。”江景微失落地说着。 第六十七章 圣眷 “也许是父皇政务繁忙,无心狩猎吧。”沈莹玉解释着。 江景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楼下的小路,却瞧见走过来的人影,只能扶额喊道:“连休,发生了何事?” 连休抬起头,踮着脚说道:“六少爷,东西小的都整理好了,您要不要再去看看?” 话说完,他又看到探过头的沈莹玉,面露几分尴尬地看向江景微,堆着笑说道:“小的都收拾好了,六少爷不看也没事的。”说着就要走,却被沈莹玉唤住。 “连休,你等等。”沈莹玉又对江景微说道,“不如回去吧,我想起来我的东西还没收拾呢。” 如此两人便下了台阶,各自回了住处。 回去的一路,连休的肠子都悔青了,这么好的独处机会怎么就让他给搅黄了呢? 这边沈莹玉才回明德殿,阿满急忙迎了过来,低声道:“大公主,秀彩掉井里没了。” 乍听此事,沈莹玉自然是有些微楞,接着又道:“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就听说有人发现她在井里。” “福玉呢?” 提到福玉,阿满无奈道:“福玉姐姐在房里休息,脸色不大好,可能是生病了,奴婢要去十三所抓几副药给她,她也不让。” 沈莹玉点着头,心中却有不好的念头,一转而逝。 陪着陆皇后闲聊的昭仁帝说起秀彩,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曼妙的女子,也是沉了脸色,心生惋惜。 “皇上,是臣妾不好,臣妾身体不适,不能顾及东西两院。”陆皇后穿着浅绿色的衣衫,依偎在床上轻咳着。 坐在一旁的淑妃却劝道:“皇后娘娘,后宫事务繁多,您又在病中,这事又怎能怨您呢。” “这簪子……是容贵妃的吧?”昭仁帝瞧着木案里的簪子。 陆皇后瞧了过去,道:“是去年容贵妃过生辰,皇上送的。” 昭仁帝眸色一敛,问:“容贵妃那边怎么说?” “回皇上,容贵妃说是簪子丢了许久了,因为之前是秀婕妤管着首饰,如今秀婕妤的身份,她不好询问的。”陆皇后回道。 “丢了?臣妾记得它好好地放在库房呢……”秀婕妤皱眉说道,越说声音越小。 一心都扑在秀婕妤身上的昭仁帝哪里会怀疑秀婕妤,只哼声道:“是不是丢了,丢了多久,容贵妃她自己心里有数。” 可见,昭仁帝将秀彩之死归在了容贵妃的身上。 而淑妃也叹了一口气,有些惋惜地说道:“听说容贵妃染上了风寒。” “染风寒了?”昭仁帝眉头忽皱,容贵妃身体一向是很好的。 “皇上,臣妾前些日子瞧着容贵妃,确实脸色不太好,如今贴身宫女又殁了,皇上可要瞧瞧?”秀婕妤善解人意地劝道。 “张恩生。”皇上沉思后道,“去十三所寻个太医去容贵妃那里瞧瞧。” “是。”张恩生低着头,转身离去。 “既然皇后和容贵妃都病着,那就淑妃多操劳些后宫事吧,秀婕妤也跟着学学。” 掌管后宫事物,对于淑妃来说不是难事,可她更看重皇上的这份赏识。 回了住处,淑妃松了口气,对着沈丽心语重心长道:“心儿,我们快有好日子过了。” “你有没有好日子过和我有关系吗?”沈丽心却敛住笑容讥讽着,再多的隆恩,淑妃也不过她一个女儿罢了。 “心儿。”淑妃微皱眉头略有斥责之意。 沈丽心却不以为意,瞧也不瞧淑妃一眼,劝道:“皇娘,我们又有什么好争的,过好自己的生活不就好了?” “你懂什么?”淑妃说话间,守在门外的金哲打破了母女的僵局。 “主子,秀婕妤来了。” 淑妃轻抿着茶,平复心中的气愤,平静道:“让她进来吧。” “臣妾给淑妃娘娘请安。”秀婕妤鹅黄色的裙摆缓缓轻动,再往上水粉色的衣袖却稳稳的。 “妹妹有礼了。”淑妃笑道。 “给秀皇娘请安。”沈丽心浅浅地福了福身,又对着淑妃屈膝后,径直地离开了屋子。 瞧着黑脸的沈丽心,秀婕妤坐在她离开的位置,对着淑妃浅笑道:“二公主快言快语,娘娘又要头疼了。” “本宫都习惯了。”淑妃淡淡地说着,心里却不是滋味。 良久,秀婕妤冷冷道:“娘娘,我们忍了这么久也该到头了。” “皇上没说什么,想必暂时不会动容贵妃。”淑妃想了片刻,又道,“既然皇上不想动手,那我们就帮帮皇上吧。” “那剂药也该加点分量了。”秀婕妤狠狠道。 “此事本宫还要仔细思量,左右皇上让你跟着我学着管理后宫,相见的日子长着呢,先回吧。” 刚来就让走,倒是让秀婕妤一愣,可她又不能赖着不走,只能颔首道:“也好,那臣妾就不打扰娘娘了。” 太医瞧过容贵妃后,开了调理的方子,而容贵妃却丝毫没有喝的意思。 “主子。”昭仁帝派来的太医并没有让容贵妃心情改善,这不禁让柳飘飘有些担心。 “把饭菜撤了,还有这药也倒了吧。”容贵妃淡淡道。 “主子,您还好吗?”柳飘飘扶着容贵妃问道。 “他都不在意本宫了,本宫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一滴清泪划过,容贵妃看着摇曳的烛光挥手打翻,蜡油溅在手上烫得发红,然而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嗤嗤笑道,“他从前不会不来看本宫的。” 除了昭仁帝的凉薄,自己父亲的离世对容贵妃的打击也不小。 哪怕她没了恩宠,没了家族的助力,她和魏庭谦之间总还是有父女之情在的,她希望她父亲好好活着。 “主子,您……”柳飘飘刚要劝说,容贵妃却摆了摆手。 “飘飘,给本宫宽衣,本宫好累,想要休息。” 飘飘道了声“是”,轻轻地为容贵妃褪去衣衫,将她扶到床上后,吹灭了几支晃眼的蜡烛,摇着头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夜晚,秀婕妤坐在窗前看着树影,发髻上的银穗被风吹拂着,窗外的黑远比不过心里的苦。 初莲见她若有所思,劝道:“主子,明日就回宫了,歇吧。” “时间过得真快。”秀婕妤暗自神伤。 “主子圣眷正浓,时间快慢又有什么关系呢?”初莲道。 “圣眷。”秀婕妤轻轻地摸了摸小腹,微微扬了扬嘴角。 第六十八章 回宫 回宫的队伍启程了。 淑妃静坐在车内,一旁的金哲说道:“主子,皇上适才都不看容贵妃呢。” “家世在那,总会瞧上一眼的。”淑妃却并不在意,因为看与不看,容贵妃也活不了太久了。 几日的奔波,终于到了皇宫长歌城,后妃以及文武百官齐聚宫门,皆跪迎昭仁帝回宫。 “恭迎皇上回宫。” 一位绿衣女孩钻出人群,欢快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昭仁帝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摸着二公主沈皎月的头,笑道:“月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皎月高兴道:“儿臣回来没几日,许久没回来,甚是想念父皇和皇娘呢。” “确实许久未见了,月儿都长这么高了。”昭仁帝笑说后,又道,“你去见见你皇娘吧。” 听了昭仁帝的话,沈皎月便提起裙摆跑向容贵妃,嘟嘴道:“皇娘您瘦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早就远远见到自己女儿的容贵妃已经恨不得冲过来了,见沈皎月向自己跑着,忙往前迎了几步,伸出手拉着自己的女儿。 “皇娘没事,月儿最近可好?有没有调皮。”容贵妃目光扫过昭仁帝,只见他手拉着陆皇后,眼瞧着淑妃,心中一酸。 “儿臣哪里调皮了,儿臣乖得很。”沈皎月笑道。 “好。”容贵妃抚着沈皎月的头发,失神笑道。 回了宫中,沈莹玉将拿回的灯笼挂在架子上,那是徐怀瑾题字的灯笼。 “大公主,您好久没与小徐大人联系了。”阿满道。 “是啊。”沈莹玉随口应着,天气转凉,她换了厚实的衣裙静坐在小炕上。 “大公主似乎与小徐大人淡漠了许多。”阿满随口道。 “我也不知怎么了?最近什么心思都没有。”沈莹玉道。 “近来发生的事多,大公主心情也不是很好,难免会想得多。”阿满劝道。 没过几日,佟府来人说纳兰少爷与佟姑娘婚期已定,请恩准福玉出宫,姻缘天定,自没有不成全的道理。 沈莹玉也没什么准备,只是把锦华赏给了福玉,又给她准备了些银两,不过佟家也不缺这些。 锦华和福玉走了,乔小巴又到内事府挑来两个丫头侍候沈莹玉。 不知情况的沈莹玉瞧着殿中走过的生面孔,唤住了她们。 “你们是谁?” 两个小宫女面面相窥后回道:“奴婢云芷、绣眉给大公主请安。” “云芷,绣眉。”沈莹玉默念着,忽然瞪大了双眸,惊道,“云芷?肖云芷?” 打发走其他人,沈莹玉拉着云芷问道:“你怎么进宫了?” “大公主派人去了奴婢家,给了不少银子,您是好人,奴婢想看看好人长什么样。”云芷低着头,扭捏地说着。 沈莹玉却笑了起来,打量着她道:“眉眼处是和云妆相似。” 午膳后,沈莹玉命阿满到库房挑了补品,让云芷送去给容贵妃。 云芷不明白沈莹玉怎么会把这等差事指派给她,却还是拿着补品去了金凰宫。 “奴婢给容贵妃娘娘请安,大公主让奴婢送来人参,说是有利于娘娘病情。”走进殿内,容贵妃没有一丝力气,强撑着坐在软垫上,也无心去看云芷一眼。 “大公主有心了。”容贵妃闭着眼睛,静静地托着雪腮,良久才睁开眼睛。 她随便扫了云芷一眼后,愣道:“你是……” “回容贵妃娘娘,奴婢云芷。”云芷不明所以地回答着。 “云芷?”容贵妃皱着眉,对着柳飘飘说道,“收下吧。” 离开金凰宫的云芷摸着脸,觉得有些烫,小声嘀咕道:“怎么那种眼神看我,难道我脸上有脏东西?还是我哪句话说错了?” 云芷走后,容贵妃的脸色却逐渐惨白,柳飘飘见状急忙扶着容贵妃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容贵妃拂开柳飘飘,咳嗽了几声后,又道:“她那双眼睛本宫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容贵妃又咳嗽了几声后,觉得嘴里腥咸,用帕子掩着,却见帕子沾染了血迹。 “主子,是血。”柳飘飘惊慌道。“怎么会咳血?” 容贵妃攥着手帕,再次咳嗽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福玉和纳兰拜赫的婚事很急,下了聘礼没过半月便是大婚之日。 那天江景微领着酌儿离开长歌城去了纳兰府观礼,酌儿一直是把福玉当姐姐的,可是看到纳兰拜赫那不高兴的脸,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佟姐姐那么好,比云妆那种破鞋烂袜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还说什么落水,衣服她悄悄看过了,硬生生是被人拽坏的,当初还不让她靠近,装什么贞洁。 就算云妆有幸嫁进纳兰家,琴棋书画又有几样通?掌家之事她可懂? 什么都不会,还想着抢别人的未婚夫,呸,不要脸。 还有那眼瞎没长脑子的,碰见个活泼可爱的姑娘,魂都丢了。 酌儿越想越气,竟然气鼓鼓地冲了出去,幸而被她哥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做什么?”江景微低声道。 酌儿一扭头,哼道:“气不过。” 听此,江景微忙拉着酌儿离开了厅堂,来到纳兰家的花园。 “我告诉你,江酌儿,这里是纳兰府,今日是福玉和拜赫的大婚之日,你别胡闹。”江景微小声责备着,更多的是劝意。 酌儿哼了一声,道:“他纳兰拜赫就是王八蛋,知道自己婚姻做不得主,还招惹云妆那个小蹄子,可怜佟姐姐所托非人,哥,你看他那脸,拉得跟驴脸一样长……” 说着说着,酌儿看向了江景微,“哥,你怎么不说我?” “说你什么?我觉着你说得挺对的。”江景微温柔一笑,哄道。 酌儿听了果然气消了,噗嗤笑了起来,觉着心里很是畅快。 而江景微却更耐着性子,劝说道:“说两句过瘾就行了,这里毕竟是纳兰府,别让他们说镇国公的妹妹没规矩啊。” 酌儿一仰头,傲气道:“我哥岂是他们能说的?为了维护我哥的形象,那我就不说了。” 如此江景微也算松了一口气。 酌儿这小丫头在他面前一向是口无遮拦的,他知道,不说给他也就没别人听了。 而且越劝她越脾气大,倒不如让她撒气,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看看,如今这不是摆平了嘛。 江景微心中暗叹,自己这脾气真是被酌儿和连休磨得很好…… 第六十九章 咳血 沈莹玉犹豫着还是将云妆和阿胭的事告诉了云芷。 听说了阿胭,云芷决定去侍卫所找纳兰拜赫,二姐与大姐没能相认,她可以。 她来到侍卫所,有些迷茫,纳兰拜赫,谁是纳兰拜赫?她咽着唾沫,开口道:“请问哪位是纳兰拜赫?” “您知道纳兰拜赫在哪吗?”云芷再次开口问道,不待其回答,身后便有人抓住她的手,回过头来一位容貌俊朗的男子看着她。 男子见到云芷的容貌后并没有放开抓云芷的手,反而笑道:“呦,还真是像。” “我说得没错吧,这姑娘眉眼像云妆,嘴巴像阿胭。”佟唤看着云芷笑道。 云芷静静地看着二人,糯糯道:“可否松开我的手?” “失礼了。”姚致善松开云芷的手,拱手赔礼道,“还望姑娘海涵。” 佟唤若有所思地瞧着云芷,问道:“不知姑娘是何人,来找拜赫有何事?” “这个……”云芷低着头迟迟没有说话。 “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纳兰拜赫远远见到他们便走了过来。 “拜赫,你看。”姚致善将纳兰拜赫拽了过来,推到云芷面前,笑道,“这位姑娘像谁?” 听到纳兰拜赫四个字后,云芷抬起头,鼓起勇气道:“我叫肖云芷,是肖云妆和肖云胭的妹妹。” 愣了许久的纳兰拜赫忽然笑道:“原来是云芷啊。” 他已经很久没有笑了,就连与福玉的婚礼他都没怎么笑,惹得佟唤很是不满,却也没说什么。 “我这里……我这里有封信,不知道可不可以拜托你交给我大姐。”云芷咬着唇,将信递了过去。 那是她和大公主学的字,她找酌儿和阿满,她们都不肯教她,甚至都不爱理她。 还好大公主愿意教,大公主真是个好人。 不过她写的不好,只会临摹几个字,故而信里写的是:大姐,我是云芷。 纳兰拜赫想也不想地点着头,将信接了过来,而佟唤却摇着头后退几步离开了。 姚致善见状也是叹了口气,追上佟唤捶着他肩膀气道:“走那么快干嘛?” 然而佟唤只是闷头走着,没有说话,姚致善只好又做鬼脸又讲笑话。 而纳兰拜赫瞧着佟唤倔强的背影也是失神,他们的友谊也许回不去了吧。 或许云芷的到来,让他对福玉的承诺也难实现了。 容贵妃自咳血才开始吃药,然而却不见好,咳血也越来越严重,不过一个月就倒下了。 躺在床上的容贵妃,淡淡道:“原是本宫痴心妄想。” “娘娘妄想的事多,不如不想。”清丽的声音自外传来。 “你怎么来了?”容贵妃撑起身子看着来人。 “本来今天是臣妾侍寝,可是臣妾劝皇上来看您,结果皇上就走了。”秀婕妤笑道。 “你来这里就是想告诉本宫这个?”容贵妃再次咳血后,瞪向秀婕妤。 “臣妾当然不只是来告诉您这个的。”秀婕妤来到容贵妃面前笑道。 “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心思?”容贵妃指着秀婕妤道,“只要本宫还在,你就只是个贱婢。” “啪”的一声,秀婕妤扇了容贵妃一个耳光,她怒道:“你以为你就高高在上了?你也不过是个毒妇。” “你敢打本宫。“容贵妃无力地站起身,扑向秀婕妤。 被推倒的秀婕妤被容贵妃狠狠地压住,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想要起来却又无力推开,反而感觉不适晕了过去,容贵妃也晕了过去。 听到吵闹声的柳飘飘和初莲跑了进来,急忙地唤来太医。 “她们怎么样了?”昭仁帝皱着眉问道。 “回皇上,容贵妃体弱调养即可,秀婕妤头部重创,会昏迷许久,但是……”太医迟疑道。 “但是什么?难道她醒不过来?”昭仁帝眉头皱得更深。 “回皇上,秀婕妤腹中胎儿怕是不保,臣会施针,尽快让婕妤娘娘醒过来,将体内的龙种排出。”太医道。 “什么?”昭仁帝拍着桌子冷声道。 容贵妃也在昏迷中自然是无法兴师问罪的,昭仁帝只能在金凰宫西配殿陪了昏睡的秀婕妤许久,才离开。 而太医们竭力医治,争取保住秀婕妤的性命。 其实保住秀婕妤很容易,似乎伤得并不是很严重,胎儿月份又小,秀婕妤也年轻。 想来很快就会恢复好的。 容贵妃与秀婕妤的关系自然不能同处金凰宫,晚膳时,昭仁帝又去了金凰宫,决定将秀婕妤迁宫,可是到了西配殿却没有人,正要离开,却听到正殿里微弱的声音,便走了过去。 “本宫待你不薄。”容贵妃躺在床上虚弱地看着同样虚弱的秀婕妤。 “不薄?你是忘了我的本名吗?我叫佟云鹊!后来才改名姚碧雪。”秀婕妤轻蔑地笑道,“你当年和陆蘅关系好,是你,告诉了姚家我和我母亲在哪,才让我们骨肉分离,使我在姚府备受欺凌。” “是谁告诉你的?”容贵妃硬撑着起身问着。 “重要吗?”秀婕妤嗤笑过后,又道,“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我告诉你,翁玥是被我害的,是我让她放的毒汤匙,她没说错。” 容贵妃气得一时没了言语,没想到当时答案就摆在那,却没人信。 原以为是翁玥被大公主收买了,背叛她,咬住秀婕妤便是拉她下水,无奈中索兰认罪,保住秀婕妤。 结果,事实却是,翁玥说得是对的。 “还有翁硕,是我让她玷污的云妆。”秀婕妤讥笑道。 秀婕妤慢慢地在容贵妃面前蹲下,愤怒的眼神对上她的双眸,低吼道:“你为什么让我假装是索兰的女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就是我母亲!” “我想让你们母女团聚,可是我怕你接受不了。”容贵妃说道。 秀婕妤失声狂笑,指着容贵妃道:“你可真是陆蘅的狗,她委委屈屈地说几句话,你就念着你们儿时的姐妹情谊为她谋划,她抛弃你了,你都不肯出卖她。” “你在说什么?”容贵妃很是不解。 “你知道你的儿子是怎么没的吗?”秀婕妤笑问道。 容贵妃想到自己的儿子后,捂着双耳摇头道:“你闭嘴。” “是陆蘅在你面前哭,说自己没有嫡子,你郁郁寡欢,整日担心怀的是男孩,结果忧思过度,孩子孱弱,没过多久就死了,哈哈哈。”秀婕妤大笑着,又道,“没想到你年轻时那么蠢啊?” 第七十章 人渣 笑过之后,姚碧雪继续道:“结果后来索兰出了事,陆蘅找你商量,你想办法把索兰送出宫,让她生下了我,瞧着索兰不愿意回宫,而陆蘅也需要她,你竟然给姚府递了消息!” “你到底是听谁说的?”容贵妃看着姚碧雪问道,“本宫根本没有给姚府递信。” “当然是你,除了你还有谁?只有你这条忠于陆蘅的狗,才会做出这等没人性的事,可怜陆蘅过河拆桥啊,你活该!” “你投奔大公主,这些是陆蘅告诉你的?不可能,她不可能这么编排我,不可能。”容贵妃摇着头。 因为沈皎月的事,她是恨陆皇后,可是到底不是陆皇后伤的她,这几年也都是相安无事的啊。 “当然不是,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告诉你呢,你曾经护着的皇后是我下的毒,没毒死她那就毒死你吧。”说着秀婕妤狰狞地笑道,“你就快要死啦!” “朕觉得你才该死。”冷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昭仁帝怒视着秀婕妤。 秀婕妤回过头,没有请安,反而笑道:“皇上,臣妾是该死,臣妾与皇上的孩子没了,臣妾应该去陪我们的孩子的。” 昭仁帝背在身后的手狠狠地攥成拳头,眉头深锁,眼中含着复杂的感情。 “为什么要害她们?”昭仁帝问道。 “皇上,臣妾心里苦啊。”秀婕妤爬到昭仁帝脚下,拽着他衣衫,哀求道,“臣妾襁褓中与生母分离,都是她和陆蘅的阴谋,臣妾恨啊。” 瞧着秀婕妤的样子,昭仁帝不忍心地将头转向别处,沉声道:“朕这辈子都不会见你,你回去吧。” 一切真相大白,容贵妃是被人所害才让他怀疑,昭仁帝不禁有些愧疚,看着虚弱的容贵妃,始终没有说话。 “皇上。”容贵妃率先开了口,她瞧着昭仁帝淡道,“若是臣妾不在了,还请照顾好我们的女儿,至于那些是非对错,就让臣妾带走吧。” 时至今日,她什么都不想追究了。 良久,昭仁帝才说道:“朕在这里,你要去哪里?” “皇上在哪臣妾便在哪,只是这次,臣妾怕是陪不了皇上了。”眼泪滑过容贵妃惨白的脸颊,也滑过了昭仁帝那一颗愧疚的心。 过去容贵妃和陆皇后交好的,哪怕后来生了误会,也没说对陆皇后下毒手,只不过偶尔讥讽几句,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福玉落井是秀彩推的,容贵妃再傻也不至于蠢到要福玉的命吧? 还有云妆,竟然是秀婕妤联合了翁硕,也是,翁玥是翁硕的妹妹,当哥哥的自然要替妹妹出口气。 都是被秀婕妤利用的,就连他自己,也被秀婕妤耍得团团转。 平日里他总是和秀婕妤散步,只有那日,侍卫临时换班,云妆落水,他被她留在了房中。 至于秀彩落井时出现的簪子,容贵妃说丢了他没信,秀婕妤说没丢他却信了。 “皇上。”容贵妃勉强笑道,“皇上可还记得,您曾经带臣妾策马?” “记得。”昭仁帝上前几步,抓过容贵妃的手。 “我们……可不可以……再去策马?”容贵妃虚弱地问道。 昭仁帝低头看着容贵妃的手,她的手指甲泛着深紫,已经……怕是救不得了。 他点着头揽起容贵妃的腰将她抱了出去,边走边道:“张恩生,备马。” 张恩生应下后,急忙离去,去马场备马。 昭仁帝扶着容贵妃上马后,自己也上了马,将她抱在怀里,俩人慢慢地在马场遛着。 空旷的马场只有一匹马在慢慢地走着。 容贵妃笑着,她真的很久没有和他一同骑马了,真的好久了。 沈莹玉在听到了这件事的经过之后,不禁愣住,而陆皇后也是失神。 “皇上竟然不追究秀婕妤?”陆皇后呢喃着。 看来昭仁帝真的对姚碧雪动了情,不然给陆皇后和容贵妃下毒是要被处死的。 而且审问都没有,过去的那些事是从哪里听说的?毒药从哪里来的?同谋者还有谁? 昭仁帝竟然都没有计较,陆皇后只觉着心凉。 沈莹玉站在阁楼上远远地观望着,看着马场上的昭仁帝和容贵妃迎着冷风策着马,直到天空飘起了雪珠子,不知不觉发髻上已经落满了薄薄的霜。 “出来不带把伞?”一把伞罩在沈莹玉的头顶,雪珠子打在油纸伞上沙沙作响。 沈莹玉转过身瞧着来人,感慨道:“天气变化无常,真的是让人难以预料啊。” 江景微掸去沈莹玉头上的雪,二人相对一笑,看着奔跑在狂风傲雪里的马,以及马背上的人,明黄色与玫红色的裙摆在风中狂舞缠绵。 阁楼上,米白的油纸伞下,一黑一绿两抹身影久久地站在风里,看起来甚是般配,只可惜此时的他们不知各自的心意。 没有人会想到多年后,这是俩人最怀念、最难忘的风景,因为陪着自己共度风雪的人是最珍贵的。 听说,福玉小产了,成亲不过半月,竟然……小产了? 酌儿是个爱打听的,对于福玉的事也更是上心,打听来打听去,没想到在纳兰拜赫去佟家下聘那天喝多了,强……唉。 难怪两人匆匆成亲了。 那晚福玉发现了云芷写的信,原本也没怀疑什么,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嘴,纳兰拜赫也不知道抽什么风,竟然恼羞成怒,打了福玉。 结果…… 酌儿气得跑到侍卫所骂了纳兰拜赫,而纳兰拜赫只是听着,不过能瞧见,他脸上有伤。 也不知道是佟唤打的,还是佟宇轩那个暴脾气直接出手了。 纳兰余年带着纳兰拜赫亲自去佟府道歉,再三保证,佟宇轩才没将福玉接回来。 最后还是沈莹玉和江景微两人将酌儿拉回来的,不然必定要闹得沸沸扬扬。 “人渣……人渣!”酌儿坐在江景微的屋内,气得直发疯。 这一次沈莹玉没有说酌儿一字半句,她只怪她自己,和云芷说起阿胭做什么?害了福玉。 “酌儿你也别生气,大公主你也别难过,经此一事,拜赫应该会觉着对不起福玉,会好好对待她的。”江景微劝道。 他除了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我说,过什么过,赶紧和离算了,不对,休夫!”酌儿气道。 “酌儿,你替我去看看福玉吧,是我对不起她,你拿上人参,给她补补身子。”沈莹玉失落道。 第七十一章 悯容 酌儿是想见福玉,自然也顾不得生气了,忙点头答应。 而沈莹玉在和江景微商量过后,去和昭仁帝求情,将索兰从苦庄放出来,毕竟索兰没害陆皇后。 希望福玉见到她姑姑,能开心些。 昭仁帝答应了,索兰回来了。 可是沈莹玉送给福玉的补品却被退回来了。 酌儿捧着那些补品,苦着脸说道:“福玉说她是没福气的,吃不惯大公主送的补品……” 沈莹玉听了觉着心中一堵,很是愧疚。 在沈莹玉含。着愧疚,并十分担心之下,江景微将他父王新送来的雪参送去了佟府,而佟府则送到了纳兰府。 转眼已到年底,听说秀婕妤小产后总是喜怒无常,时而大哭时而大笑的,因为没有好好调理身子,她已经卧床不起。 太医院革职了大批的太医后,新的太医也算是做事谨慎,而容贵妃的病情依旧是不见好转。 “主子,该喝药了。” 柳飘飘端着药碗走了过来,扶起容贵妃,慢慢地喂着药。 然而容贵妃却边咳边喝着,无奈推开柳飘飘喂药的手后,叹道:“喝不喝结果都是一样的。” “太医院精心配制的药,主子喝完必定痊愈。”柳飘飘劝道。 “本宫的身子本宫怎么会不清楚?更何况姚碧雪怎么可能让我逃得过,不然她当初也不会跑来和我说那么多,本宫能撑到现在也是不容易了。”容贵妃说道。 “毒妇。”提起姚碧雪,柳飘飘也只能狠狠地吐出这两个字来了,可是想到容贵妃却又叹起气来。 “何必叹气,一切皆是命。”容贵妃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脸庞,已经再不似当初那般细腻,无奈道,“只是本宫现在容颜憔悴,美貌再不似当初了。” 昭仁九年末,还未到除夕,容贵妃猛得咳血,任太医院的太医施针救治都无用。 只能静静地为容贵妃穿戴好贵妃服饰,陪着她,到尽头。 就连陆皇后也拖着病体赶来了。 见到陆皇后的容贵妃难得的露出微笑,对着陆皇后摆手道:“我以为你不会来送我了。” 陆皇后鼻子忽酸,抓着容贵妃的手轻声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 提起小时候,容贵妃笑意更浓,点头道:“当然记得,你家就在我家隔壁,我经常翻墙找你玩的,后来你嫁进了王府,我就翻进了王府,可是我们却再也没有从王府的高墙里翻出来。” 陆皇后想起从前的事,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握紧容贵妃的手,却看到容贵妃乌紫的指甲,很是心疼,反复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 “我……”陆皇后哭道,“明知你帮了我一次又一次,我还在怪你抢了恩宠,在皎月那件事上也没有给你做主。” 提到沈皎月,容贵妃面露难过,道:“你当时说得对,确实没有证据证明是淑妃给我下了药,是我仗着跟你关系好,让你不公允地处置,后来还渐渐和你离心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陆皇后握着容贵妃的手说着。 容贵妃反握着陆皇后的手,“阿蘅,看在我们曾经关系要好,我又帮过你很多次的份上,请你善待我的女儿,你以前说过,要给我孩子当姨母的。” 其实那份恨一直都在,只是事到如今,容贵妃只想为沈皎月搏个安稳的未来。 若是没有沈皎月,死后一了百了,她一定会和陆皇后反唇相讥的。 她的第一个孩子,确实是陆皇后哭没的,她没怪陆皇后,因为确实是她孕中多思,心情不好。 而第二个孩子,则是沈皎月,她偶然发现淑妃有给她下红花的嫌疑,便找到了陆皇后,可是陆皇后没帮她,说没有确凿的证据。 好不容易诞下了沈皎月,她女儿的身体却不怎么好。 她一直都是恨淑妃的,也是怪陆皇后的。 容贵妃凹陷的眼眶日益严重,脸上也几乎没有血色,静静躺在那里,感觉自己的体温越来越变得冰冷,慢慢地闭上眼睛,嘴角慢慢勾起笑容。 她走了。 正在批折子的昭仁帝听到这个消息后,急忙摆驾金凰宫,可是却听到配殿传来秀婕妤的笑声,不由得发怒,命张恩生立刻将秀婕妤挪到偏僻的废院。 容贵妃走得也算是体面,丧仪也很是隆重,昭仁帝亲定谥号为悯容,这也算是她的殊荣了,只是这份殊荣已经徒然无意了。 送走了悯容贵妃后,除夕已至,正月里添红挂彩,新春的红掩盖了旧年岁里的白,停在过去的人永远留在了那里。 正月初八,六宫又迎来喜事,昭仁帝决定大封六宫。 上谕: “追封悯容贵妃魏嘉为悯容皇贵妃。” “晋淑妃邵子娴为淑贵妃。” “晋惠嫔温砚为惠妃。” “晋颖嫔苏挽为颖妃。” 只可惜裕嫔曾在昭仁帝面前夸过秀婕妤,又收了礼,偶有往来,受了牵连,失宠于昭仁帝,不得晋封。 其他得以晋封的妃嫔自是心中欢喜,没了秀婕妤的专宠,她们的春天便来了,各自的宫门也是络绎不绝,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就在恭贺声中,只有金凰宫格外冷清,宫门紧闭,不让外面的喧嚣传进来。 沈莹玉听说圣旨后,也只是静静地待在西配殿里,一身玫红色长裙又着橙红色小袄,探着身子,凑在火盆前烤着火。 忽然配殿的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吹进来,阿满匆匆地关上门后,冲着乔小巴嗔怪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乔小巴在门后掸了掸雪,搓着手,边往里走边说道:“别提了,三公主门都不肯开,我站了好一阵子呢。” 沈莹玉瞧着冻得瑟瑟发抖的乔小巴,将手中的暖炉递了过去,乔小巴顺手接过后,又道:“大公主,您说三公主不会一辈子不见人了吧?” 一旁的阿满轻推着乔小巴斥道:“瞎说什么呢?” 沈莹玉却起身拿起架子上的披风,忧心道:“我去金凰宫瞧瞧。” 眼见着沈莹玉要走,乔小巴轻推着阿满小声道:“你赶紧跟着,还有这暖炉你也带上,我实在是冻得太久,没法再陪着大公主。” 阿满点了点头,拿着暖炉急忙出去跟上了沈莹玉。 眼瞧着拐进金凰宫的宫道,沈莹玉在门口却撞到了人,两方站毕后,对面的人屈膝道:“给大姐请安。” 第七十二章 穷酸 沈莹玉沿着宫道望去,又瞧着沈丽心不禁问道:“你也是去金凰宫的?” 而沈丽心只是点着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一同沿着宫道往金凰宫走去。 推开紧闭的宫门,见到了守在门口转来转去的柳飘飘。 “三公主呢?”沈莹玉问道。 “回大公主,三公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奴婢实在是劝不动。” “你先下去吧。”沈莹玉摆摆手,将柳飘飘打发走了。 她来到门前,轻拍着门框,轻声道:“三妹,我是大姐。” “不见,我谁都不见。”沈皎月趴在桌子上捂着耳朵,摇着头向门外喊着。 “皎月,多大人了还耍小脾气。”沈丽心也站了过来,对着里面说道,“二姐带你去玩好不好?” “不要。”忽然门框咣当一声后,有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 沈莹玉与沈丽心二人对视后,一同拍着门,唤着沈皎月。 过了很久,沈皎月才将门打开,哭丧着脸冲她们嚷道:“你们吵死了,能不能让我静静。”说着自己就哭了起来。 “哭吧。”沈莹玉轻拍着她的后背,满眼心疼。 听罢,沈皎月抬头看着沈莹玉和沈丽心哭道:“大姐,二姐,我没有皇娘了,以后都没有了。” 封妃大典定在正月十五,内事府派人来送了新制的礼服,沈莹玉试了试,便将礼服收下,之后就带着云芷到外边散步。 途经御花园,看着远处刺痛双目的皑皑白雪,沈莹玉愣在那里,一切都被雪覆盖住了吗? 忽然,不知哪里来的雪团打在身上,唤回了沈莹玉的思绪。 一袭蓝衣跑进了视线,紧紧地抱住了沈莹玉。 “大姐安。” “奴才给大公主请安。”跟在后面的太监紧随其后赶来。 沈莹玉低头看着抱着自己的小家伙,对跪在雪地的太监道:“你们都起来吧。” 说着她拉起沈元暄的手,自己半蹲在地上,问道:“这么冷的天,怎么还跑出来玩?” “不冷不冷。”稚嫩的语气让沈莹玉轻轻一笑。 “元暄。”赶过来的惠妃温砚不住地唤着自己的儿子。 “皇娘。”沈元暄松开沈莹玉的手,转身跑到惠妃身边,抓着她的手晃着。 “给惠皇娘请安。”沈莹玉起身请安道。 “大公主有礼了。”惠妃微微颔首后,又低着头责怪沈元暄道,“皇娘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乱跑,还好遇到的是大公主,若是别人可怎么好?” 她眼中带着焦急,眉也轻皱着,再看她隆起的小腹,难怪走得那么慢。 “我正打算带五弟去给父皇请安,惠皇娘月份大了,还是少走动吧。”说着沈莹玉又拉过沈元暄的手,冲着他哄道,“等会五弟邀父皇到惠皇娘宫里吃晚膳好不好?” 而沈元暄则是懵懵懂懂地点着头。 “走吧。”沈莹玉对沈元暄笑道。 将沈元暄送到阅政殿后,昭仁帝对这个很少见面的皇子很是喜爱,沈莹玉找个理由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沈莹玉想着惠妃的温婉恬静,沈元暄的可爱,却还是摇着头,宫里日子难过啊。 听说,后来昭仁帝去了惠妃宫中,之后沈元暄就经常嚷着找沈莹玉玩。 沈元暄从前也最喜欢黏着江景微,如此,沈莹玉和江景微倒是经常见面了。 沈莹玉刚堆好雪人,却听见沈元暄在那边喊道:“江六哥哥,江六哥哥。” 从前沈莹玉也是这么唤江景微的。 沈元暄拉着江景微来到雪人面前,指着雪人说道:“像江六哥哥。” 沈莹玉瞧瞧雪人又瞧瞧江景微,噗嗤笑道:“哪里像江六哥哥了?” 话说出口,她却愣住了,愣住的不仅是她,还有江景微。 倒是沈元暄年幼,并未发觉,一边拉着江景微,一边拽着沈莹玉,嚷道:“我们再堆一个大姐吧?” 沈莹玉还来不及回答,江景微就笑应了下来。 小人满意地笑了笑,一溜烟地跑到雪人身后,握了一团雪向沈莹玉丢去。 而离沈莹玉不远的江景微却下意识地挥出披风,拦住了雪团。 “好啊,五弟,原来你是这么堆雪人的。”说着沈莹玉也抓起雪来,却声东击西地向江景微丢去。 片刻,便出现了御花园一景,雪的世界里只有欢笑,昭仁帝和陆皇后的眼里也尽是欢笑。 “天冷,回吧。”昭仁帝拂了拂陆皇后的发髻,陆皇后的打扮向来素雅,纯白的雪映衬得她更加清丽。 “难得玉儿如此开心,皇上可否再陪臣妾看会儿?”陆皇后看着远处的沈莹玉,眸色充满暖意。 “也好。”昭仁帝将陆皇后的披风捂得更严密,生怕一丝风吹到她,毕竟陆皇后向来体弱。 “皇上打算留玉儿到何时?”看着远处的沈莹玉,陆皇后忽然问道。 而昭仁帝轻眯着眼睛,看着远方笑道:“怕是想留也留不住了。” 回去时,沈莹玉手拿着一把含苞的红梅枝,大氅上到处都是雪迹。 “云芷,找个花瓶把梅花插上。”云芷接过红梅,顺便把沈莹玉脱下来的白狐大氅挂在了架子上。 “大公主,您这是带着五皇子去哪了?外头风雪大,当心身子。”酌儿一边劝着,一边递过来茶盏。 “我知道了。”沈莹玉搓了搓手,笑着坐在小炕上,喝了一口热热的奶茶。 云芷将梅花插在瓶子里,绣眉拿着灌好的汤婆子进来,说道:“大公主快暖暖手。” “这天还真是挺冷的,真是要冻坏人了。”沈莹玉接过汤婆子笑道。 “大公主,您说这梅花怎么就不怕冷?”云芷摆弄着梅花玩笑道,“若是奴婢也像梅花这样耐寒,以后便不用裁冬衣了。” 听了她的话,沈莹玉轻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而酌儿却瞪了过去,哼声道:“果然是小家子气,穷酸得连多裁制几件新衣的钱也没有。” 云芷听了低下头。 这时阿满走了进来,手拿着信,说道:“大公主,小徐大人来信了。” “哦?”沈莹玉将目光移向阿满,“拿过来吧。” 拆开信,沈莹玉的笑容又慢慢挂在了脸上,来到书桌前又写了回信,装进信封交给阿满。 “大公主很久没有与小徐大人书信来往了。”接过信封的阿满随口说道。 “再有几日就是元宵节,夜宴时就能见到他了。”沈莹玉舒了一口气。 第七十三章 元宵 阿满点点头,又从袖口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云芷,“这是阿胭给你的信。” 云芷带着疑惑接过信,打开后却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不识字。” 酌儿二话不说将信抢了过来,念道:“得知妹子音讯,姐心甚悦,望元宵之夜,得以相见。” 说罢,酌儿将信往云芷手里一塞,嘟囔道:“不就是让大公主带你参加夜宴嘛,让给你就是了,只要别跑到纳兰拜赫那个人渣那里瞎勾搭就好!” “奴婢没有。”云芷委屈道。 “没有最好!”酌儿哼了一声,没再搭理她。 而沈莹玉则看向云芷说:“你若是想写信,可以去找阿满,酌儿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你别惹她就好。” 云芷捏着信,忙点着头。 沈莹玉突发奇想,去了废院见秀婕妤,破旧的屋子里没有半点人气,打开的门照进一缕阳光,随之进来的是沈莹玉,还有寒风。 “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了。”沈莹玉冷冷地看着憔悴的秀婕妤,心中感慨万千。 秀婕妤坐在小炕上,慢慢地抬起头直视沈莹玉,不以为意道:“大公主是来看我笑话的?看我害了别人,最后也害了自己?” 然而沈莹玉却摇了摇头,她只是来看看索兰姑姑的女儿,她的不幸是深宫争斗带来的,可是见到她,沈莹玉却觉得,这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见她摇头,秀婕妤却笑了。 “你看我多可悲,眼看着她就要死了,却和她说那么多让皇上听到,不然我现在也许就是金凰宫的主位了,什么金钗玉环,绫罗绸缎都是我的。” 说着她又大笑道:“都是我的,都会是我的!” 可是笑着笑着她又哭了,呢喃道:“什么都没有了。” 出了废院,沈莹玉再次遇到了沈丽心,不知道是默契还是什么? 她们走了很长一段路后,眼瞧着前面就是岔路口了,沈丽心才开口说道:“我劝过你的。” “姚碧雪这个人就是个疯子。”沈丽心补充道。 “其实,我更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沈莹玉停下脚步,向沈丽心看去。 静默良久,沈丽心才道:“我是偷听的,那日听到姚碧雪和索兰的谈话了。” “你在这里,不会是为了见我吧?”沈莹玉忽然想到了什么,侧头问道。 然而沈丽心却笑了笑道:“不,是偶遇。” 行到岔路口,沈丽心福身道:“告辞。” 回到万华宫的沈丽心来到正殿便看到金哲的难色,推开正殿的门便闻到一股酒气,向里走,看到了坐在地上醉熏熏的淑贵妃。 沈丽心挥了挥屋子里的酒气,走向淑贵妃,皱眉道:“皇娘,你怎么还在喝酒?” “心儿回来啦?”淑贵妃向沈丽心摆摆手,笑道,“回来好,来陪皇娘喝酒。” 沈丽心顺势坐在地上看着洋洋自得的淑贵妃,眉头深锁。 “心儿,都是皇娘不好,皇娘以后绝对不会再害人了,你帮帮皇娘吧?”淑贵妃抓着沈丽心的手臂泣道。 忽的沈丽心心中不忍,抓着淑贵妃的手勉强笑道:“皇娘放心,儿臣已经找过大姐了,她以为是儿臣偷听到的,不会怀疑你的。” “真的?”听了沈丽心的话,淑贵妃眼冒金光问道。 沈丽心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与沈莹玉其实并非偶遇,而是她故意撞上的。 “有个聪明的女儿真好。”淑贵妃扶着炕边起来,坐在炕上,眼角还挂着几滴泪痕。 闻言,沈丽心疏散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诧异地抬起头,看到淑贵妃脸上挂满笑意,沈丽心才发现自己的皇娘脸上并无醉意。 沈丽心拿起地上的酒瓶闻了闻,脸色霎时铁青,站起身狠狠地将酒瓶摔在地上,一声清脆的响声让门外的金哲心中一惊,又不敢推门而入。 “你骗我。”沈丽心指着淑贵妃怒道。 “本宫的女儿果然聪明。”淑贵妃喝了口茶笑道,“心儿,你可不要怪皇娘。” “你不要再和我说话,我也不想再听你说话。”沈丽心放下颤抖的手,无比失落。 “心儿。”淑贵妃放下茶杯走向沈丽心,抓着沈丽心的手柔声道,“皇娘也是为了你好啊,你要明白皇娘的苦心啊。” “我不明白。”沈丽心甩开淑贵妃的手,喊道,“我没有你这样的皇娘,你不是我皇娘。” 说罢,沈丽心转身打开殿门走了出去,她走后,金哲才敢走进来。 “把这个毯子撤了,怎么在这上面洒了那么多酒。”淑贵妃用手帕捂着鼻子厌恶道。 “奴婢也是怕骗不住二公主。”金哲叹道。 淑贵妃轻哼一声,淡道:“也是,本宫这个女儿越来越不好骗了。” 出了万华宫,沈丽心漫无目的走着,她不知道她该走向哪里,是她骗了沈莹玉。 她仿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蹲在地上抱着双膝大哭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要有这样的皇娘,我为什么要生在皇家?” 正月十五元宵节。 白日里举行了后妃晋封仪式,晚宴则在聚福宫举行,沈莹玉穿戴好礼服,静坐在席上。 陆皇后一袭淡雅宫装坐在首席,轻扫两侧的妃嫔和诰命夫人,笑道:“难得相聚,还望大家不要拘束。” 众人道了声“是”后,便看起了歌舞。 “大公主,这夜宴怎么感觉死气沉沉的?”云芷看着众人规规矩矩地坐着,还时不时地假笑,便低下头向沈莹玉问道。 这样的日子,沈莹玉可是度过了十六年,天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虽然说今日是元宵节,不过谁不想在家中和妻儿老小团圆?”沈莹玉笑着看了众人一眼后,小声告诉着云芷。 “在这坐着也是无趣,这些曲子舞蹈翻来复去也是乏味,不如你同我出去走走?”沈莹玉笑了笑,悄悄地向云芷问道。 “大公主去哪里,奴婢就跟去哪里。”听了沈莹玉的话,云芷小声答着。 她知道今儿沈莹玉会和徐怀瑾见面,这样她也能见到她大姐了。 沈莹玉和云芷两人悄悄地从众人面前溜走,而沈丽心也低头把玩着玉佩,并不理会众人。 “二姐,这舞跳得多好呀,你怎么只顾着玩玉佩,玉佩有什么好的?”沈皎月靠近沈丽心叽叽喳喳地说道。 “年年歌舞如此,你还没看够啊?”沈丽心继续玩着玉佩。 第七十四章 红梅 “二姐,就算不看歌舞,难道你不瞧瞧那些诰命夫人?”沈皎月没有说下去,只是偷偷笑了笑。 沈丽心愣愣地扫了一眼对面的夫人们,都是在各聊各的,倒是其中一位眉心有颗红痣的诰命夫人,与沈丽心四目相对微微一笑。 沈丽心向她点了点头后,便尴尬地转向沈皎月,用手戳了戳沈皎月的小脑袋,嗔怪道:“既然这样,那你多看几眼啊?” “我看了啊,可是我实在是没看出来啊。”沈皎月做着鬼脸搞怪道。 “你呀。”沈丽心嗔怪着,接着便不再理会沈皎月。 沈皎月则是悻悻地坐了回去,吃着糕点,看着歌舞表演。 突然沈丽心想到了什么,看向了舒雅,舒雅则躬下身子弯着腰倾听。 “听说为了夜宴,在不远处的廊边空地上摆了几十盆梅花?”沈丽心问道。 “回二公主,是颖妃娘娘的主意,摆的是红梅,寓意喜庆吉祥,虽说不远,但是天寒地冻,也是无人愿意去。”舒雅答道。 “既然如此,怎么能瞎了颖皇娘的心思呢,别人不去,我去。”沈丽心笑了笑。 “二姐是要去哪里?”见沈丽心要离开,沈皎月急忙拦住问道。 “廊外新移了梅花,你可去看?”沈丽心看着沈皎月笑道。 闻言,沈皎月不住地摇头,叹道:“外面如此冷,我才不去。” 说着沈丽心便将手搭在舒雅手上悠悠走出大殿,但是她没有发现,那位眉心有痣的夫人一直微笑着看着她,从她玩玉佩时就看着她。 披着暗黑色配着白色花边大氅的沈莹玉站在廊下,云芷站在她身后,抱着臂膀瑟瑟发抖。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沈莹玉看着廊外的红梅浅笑了一声,又道,“说起来我倒是更喜欢雪。” 云芷没有回答,此刻如此冷的风让她什么也听不进去了,突然间云芷感觉身上暖和了许多,抬头间发现沈莹玉正看着她,沈莹玉的大氅也披在了自己身上。 “大公主。”云芷欲脱下披在自己身上的大氅,却被沈莹玉拦住了。 “大公主,若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想必他不会来了吧,再等一会儿我们也回吧。”沈莹玉无奈地笑了笑。 云芷欲言又止,冻了这么久,不会见不到大姐了吧? “舒雅,这么好的梅花无人来看倒是可惜了。”沈丽心轻嗅着梅香。 “原来二公主也有这样的闲情意志?”闻声转过头,看到一男子走了过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家丁,那家丁低着头,看不清模样,不过瞧着皮肤倒是白皙,手指也细长。 “你是?”沈丽心后退了两步打量着面前的人。 “二公主不记得臣?”男子笑了笑,拱手道,“臣徐怀瑾。” “我确实不记得了。”沈丽心眼眸微垂,淡雅地一笑,又道,“我倒是打扰了大人的雅兴了,舒雅,我们走吧。” “是臣打扰了二公主的雅兴,不如臣先告退。”徐怀瑾忙道。 沈丽心停下了脚步,看着梅花平静道:“既然如此,大人请吧。” 徐怀瑾只是无奈地笑一笑,便离开了梅花庭院。 “二公主明明记得。”舒雅疑惑地说着。 “男女有别,我不想惹麻烦,更不想给无辜之人惹麻烦。”沈丽心叹了口气。 “二公主,地上有张纸。”舒雅指着雪地道,“想必是刚刚那位大人的。” “去拿过来吧。”沈丽心看了雪地一眼。 “雪地无人迹,何处有梅香?这个字迹是他的?”沈丽心将纸折了回去,看着徐怀瑾离去的方向。 被沈丽心赶走的徐怀瑾找不到沈莹玉只能离开回了前殿,而等待他的沈莹玉依旧在雪里站着。 沈莹玉搓着手在廊前踱步,失落道:“他不会真不来了吧?” “我来了,可以吗?”江景微笑着走了过来,来到沈莹玉面前解下自己的大氅递给沈莹玉。 沈莹玉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在等谁?”江景微与沈莹玉并肩,摆了摆手示意云芷退下,看着廊外的红梅。 “等一个不会来的人。”沈莹玉稍有失落,明知不会来为什么还要等。 “既然不会来,又何必不释怀?”江景微转向沈莹玉眼里带着笑意,却又眉目纠结地望着沈莹玉身后的不远处。 “怎么了?”沈莹玉愣愣地转过身,不远处烛光逼近,稀稀落落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 “臣请皇后娘娘安。” “都起吧。”陆皇后看着两人微有笑意,“天儿这么冷,你们俩怎么跑到这来了,还有镇国公,你怎么不披件大氅就出来了,冻到了可……”陆皇后突然间发现,沈莹玉身上披的就是江景微的大氅。 “玉儿。”陆皇后微有急色,在场的人这么多,这该如何收场。 只见江景微对着陆皇后躬身道:“皇后娘娘教训得是,是臣不爱惜身体,让皇后娘娘担心了,适才大公主也问臣出来怎么不披件大氅呢?” 略尴尬后,颖妃解围道:“席间淑贵妃娘娘见二公主不在便问了一句,三公主说二公主来看红梅来了,所以皇后娘娘便领着我们也来了。” 说着,她又道:“皇后娘娘觉得红梅如何?” “你的想法果然不错,只是怎么不见二公主?”陆皇后看着红梅赞赏后,扫了扫四周却不见沈丽心影子。 “此处虽然偏僻,但是地方却大,想必是没有遇到,我们先赏着梅,兴许一会就遇到了。”淑贵妃笑道。 见后妃们赏梅,江景微借着机会便悄悄离开了,沈莹玉却看着身上的大氅暗自吐了口气,此时她倒是想和江景微一同离开,只是她若离开,必定又多了闲言碎语。 而那边的沈丽心也是悄悄地躲着。 “二公主,是皇后娘娘她们。”舒雅小声道。 沈丽心看了看,见没有人看到自己,小声道:“舒雅,我们从这边走,绕开她们。”沈丽心指了指另一侧的石阶,和舒雅小跑上去躲开了众人。 还未上长廊,便与一人撞了满怀,沈丽心一时不稳便顺着石阶跌了下去,然而却被来人拽了回来。 沈丽心再次跑进别人的怀抱甚是慌张,却又不敢推开,只好等站稳了,那人后退一步才上了长廊。 第七十五章 转转 “大人何故在此?”沈丽心将眼光瞥向远处,脸却是红彤彤的,许是天气过冷的缘故,或是小跑的缘故,或是被吓的缘故,或是…… “臣是来找……”徐怀瑾刚欲道明来由,沈丽心却胡乱从袖口拽出一封信塞在徐怀瑾手里。 “还给你。”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徐怀瑾愣在原地。 徐怀瑾翻了翻衣袖,果然少了东西,看着沈丽心离去的位置愣道:“臣是来找大公主的。” “大少爷,没见到大公主和云芷怎么办?”跟着徐怀瑾的家丁抬起头,皱眉问道。 徐怀瑾倒是不在意,只道:“总会有机会的。” 年节已过,告别了喧嚣,转眼便只剩下了静谧,过分的静,静到让蠢蠢欲动的人难以入眠。 然而,不再理会其它事的沈莹玉却着实无聊,无聊到除了等信还是等信,等徐怀瑾的信。 毕竟夜宴上没有见到徐怀瑾也是遗憾。 沈莹玉一身嫩绿的衣衫格外清新,悠闲地坐在小炕边随手翻看着书,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四周,再次抬头时看到拿着糕点盒子的乔小巴。 “小乔子,可有回信?”沈莹玉放下书轻轻一笑。 “回大公主,还没呢,奴才晚些时候再去。”乔小巴放下糕点盒子,打开,端出糕点,一气呵成。 “天快黑了,你可别忘了。”沈莹玉看了看糕点,习惯性地推向对面,坐在对面的云芷停下手中的针线,愣了片刻,手里的针线又动了起来。 “大公主放心吧。”乔小巴弯着腰笑道,“奴才这脑袋瓜子灵着呢,不会忘。” “好好好。”沈莹玉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在茶到嘴边时轻瞟了云芷一眼,眼眸暗淡,却还是劝道,“累了就歇歇,绣花也不是几日就能学成的。” 云芷点点头,却还是继续绣着。 晚间灯火通明,乔小巴悄悄来到宫门口,站在暗处寻到站在侍卫中的纳兰拜赫,便径直走去,来到宫门口和纳兰拜赫一会面,二人便有默契地一送一接,再没有其他言语,拿了信乔小巴转身便离去,还没有走出多远便被人喝住。 “你是哪个宫的,都这个时辰了在这瞎转悠什么?”翁硕来到乔小巴面前轻眯着眼睛。 “奴才是凤鸾宫乔小巴,晚饭后闲转转。”乔小巴弯着腰答道。 “转转?我瞧着你也有好几天了,甚是可疑,跟我走一趟吧。”翁硕转过身对身后的侍卫道,“一会先搜身。” 纳兰拜赫紧张地看着乔小巴,乔小巴只是给他使了眼色,让他不要惹事,可是纳兰拜赫却不愿袖手旁观。 纳兰拜赫上前拦住翁硕,说道:“既然是在宫门口发生的事,就交给我吧。” “拜赫。”翁硕笑着在纳兰拜赫耳边道,“知道为什么我没在你俩见面时就拦下吗?” 翁硕拍了拍纳兰拜赫的肩膀,高声道:“宫门口你老大,而这,我做主!” 乔小巴看着二人争执,瞟了瞟众人,见没人注意自己,趁机将信塞在嘴里咽了下去。 “快拦住他!”三两个侍卫按住乔小巴,翁硕掰开乔小巴的嘴,却被乔小巴狠狠地咬了一口。 在乔小巴挣扎中,纳兰拜赫拔出剑狠狠地向乔小巴刺去,乔小巴吐了口鲜血,满意地看向纳兰拜赫,露出了一个解脱的笑,倒在了地上。 纳兰拜赫扔下剑抓住翁硕的手佯装关心,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翁硕甩开纳兰拜赫的手,怒气冲冲地对其他侍卫说:“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处理了!” 乔小巴被抬走了,翁硕指着纳兰拜赫冷声道:“你给我等着。” 纳兰拜赫只是回了个温润的笑,目送着翁硕离开后,看着躺在地上粘着血迹的剑,心中一痛。 “阿雪。”翁硕推开门,来到床前抱住秀婕妤,关切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秀婕妤摸着翁硕的脸问道,“事情怎么样?” “抱歉,乔小巴把信吞了。”翁硕低声道。 “废物。”秀婕妤一把推开翁硕,尖叫道,“吞了就把他的肚子划开。” “阿雪,你冷静些。”翁硕试图再次抱住秀婕妤。 “冷静?”秀婕妤轻蔑一笑,吼道,“我们的孩子是被他们害死的。” “不是你与表姐争执才死的吗?”翁硕问道。 “你……咳咳。”秀婕妤推开翁硕,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抬起头问道,“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是你让初莲来找我的吗?”翁硕道,“她说你身子不大好,让我来瞧瞧。” “不,我没有。”秀婕妤突然慌张起来,胡乱推开翁硕,慌乱道,“你快走,你赶快走!” 门被推开了,黑暗中明黄的身影走了进来,片刻屋子里灯火明亮。 “秀婕妤,很好。”昭仁帝冷眼看着二人。 “皇上。”秀婕妤一滴清泪滑过。 昭仁帝站在那里,瞧了他们一会儿,才冷冷道:“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自己选吧。” 听罢,秀婕妤悄悄抓住翁硕的剑柄,可是此时翁硕突然掰开秀婕妤的手,拔剑出鞘,对着秀婕妤温柔一笑,毫不犹豫地抹了自己的脖子。 秀婕妤愣住了,她扑向翁硕大喊大叫,但是翁硕却给不了她任何回应。 昭仁帝眉头紧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离开了。 “翁硕,你醒醒,你醒过来。”秀婕妤拍打着翁硕的脸,她后悔了,她这一生只后悔过俩件事,一个是利用了索兰,一个是利用了翁硕。 翁硕被拖走了,秀婕妤却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坐着。 “大公主。”云芷走了进来,却一脸为难。 “怎么了?有话就说。”沈莹玉看了云芷一眼,平静道。 “乔公公,殁了。”云芷过了片刻答道。 “你说什么?”沈莹玉愣了一下,悠悠地看向云芷,又道,“这不是玩笑。” “奴婢没有骗您,是真的。”听了云芷的话,沈莹玉放下手里的书。 “小乔子现在在哪?”沈莹玉问道。 “回大公主,已经抬出宫了。”云芷答道。 沈莹玉喘息着,眼眶红红的,片刻眼泪便滚了下来。 昭仁帝怒气冲冲地回了阅政殿后,久久地坐在书桌前。 “皇上。”张恩生站在昭仁帝身边轻唤道。 “何事?”过了许久,昭仁帝道。 “翁硕侍卫长和秀婕妤的事。”张恩生低着头没有说下去。 第七十六章 美景 “宫里有刺客,翁硕因公殉职,救驾有功,赏银百两。”昭仁帝顿了顿又道,“秀婕妤由她去吧,让她继续住在百镜园里。” “是。”张恩生答道。 百镜园的院子里,伴随着屋子里面秀婕妤的吼叫,纳兰拜赫面无表情地将手附在身后,冷声道:“你做得很好。” 他身后的宫女弓着身子,头很低,喏喏道:“那你以后可以不来找我了吗?就当做不认识我。” “嗯?”纳兰拜赫转过身,瞧着初莲,反问道,“当初不是你来找我与你联手的吗?怎么现在又想撇清关系了?” 初莲抬起头,对上纳兰拜赫的眸子,又害怕得低下头,小声道:“当初是秀主子让我找你的。” “是啊,也是你秀主子让你告诉我,云妆是被悯容皇贵妃害的。”纳兰拜赫脸色忽沉,盯着初莲,围着她转了一圈后,又道,“是你们先骗我,所以,就算我反复无常也怪不得我。” 这时初莲立刻跪在地上,咬着唇,抓着纳兰拜赫的衣摆求饶道:“求你放过我吧,真的不关我的事,都是秀主子让我做的。” 纳兰拜赫偏着头,瞧着脚下的初莲,嘴角勾起一抹笑,摆手道:“你怕什么?想走就走吧。” 初莲以为自己听错了,犹豫过后,还是连滚带爬地起身离开,可是当她才迈开几步路时,忽然身后巨痛,觉得后背被什么东西猛刺了一下。 纳兰拜赫在她耳畔轻声道:“放心,我不会再来找你了。”丢开初莲,纳兰拜赫轻蔑一笑,转身离去。 清晨凤鸾宫正殿吵闹得厉害,沈莹玉着寝衣扶在窗前瞧了半天。 阿满端着热水走了进来,还不等沈莹玉问,便笑道:“大公主,皇后娘娘晨起不适,传了太医来,说是皇后娘娘有喜了。” 原本有些焦急的沈莹玉在听说陆皇后有喜后,高兴道:“快给我梳洗打扮,我要去正殿见母后。” 接连几日的请安,妃嫔们都是明争暗斗,陆皇后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头痛。 “顺嫔妹妹来得好生晚啊。”淑贵妃瞧着顺嫔江杳随口说道。 顺嫔只是低头浅笑着,不以为意道:“不过是淑姐姐来得早罢了。” 她向来和气,不喜欢计较,怕淑贵妃不悦,又道:“昨日二公主来臣妾这里小坐,臣妾瞧着还是有女儿好,公主甚是贴心呢。” “顺嫔这话可就不对了。”淑贵妃笑道,“公主是好,不过臣妾们可是盼着皇后娘娘再添皇子呢。” “是呀,还是皇子好,淑贵妃也是盼着皇子呢。”顺嫔拨了拨茶盖,摇头嗔怪道,“要我说淑姐姐也该多关心二公主些,昨天她来臣妾这总是不停地咳嗽,怕是染上风寒了吧?” “皇上驾到!”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都起吧。”昭仁帝抬了抬手,坐在椅子上问道,“你们刚刚说谁染了风寒?” “回皇上,顺嫔姐姐说,昨日二公主去她那里小坐不停地咳嗽,怕染风寒。”裕嫔看向昭仁帝略带忧色,又对淑贵妃说道,“淑姐姐,虽然您觉得皇子好,可是再怎么说二公主也是您的女儿啊。” “裕嫔妹妹说得是。”淑贵妃笑着看向裕嫔,眼睛里却充满无奈,又对昭仁帝道,“皇上,都是臣妾疏忽了,只顾着忙六宫事。” “皇上。”淑贵妃才说完,裕嫔便接道,“淑姐姐事事劳心劳力,瞧着也瘦了不少,若是再这样下去,淑姐姐也怕是要病倒了呢。” “是啊,身体康健可是要紧事。”颖妃笑着看了一眼淑贵妃,对惠妃说道,“惠妃妹妹出月子不久,四公主可还好?” 惠妃看了一眼颖妃,又瞧着昭仁帝一眼,只能弱弱地回道:“一切都好。” 四公主沈繁星的出生并没有惊动宫中的人,生产后昭仁帝也没去瞧一眼,就连名字也是惠妃自己想好了报到内事府的。 惠妃心里虽然失落,可是想着昭仁帝只在意陆皇后的孩子,便也不那么难受了。 “既然如此,那淑贵妃就好好休息吧,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二公主。”说着昭仁帝看向惠妃,又道,“赶明让内事府多送些补品到你宫里。” “皇后有喜,也是不宜操劳,六宫的事,就交给颖妃和惠妃吧,都是陪着朕的老人了,也该历练历练了。” 春季的风最是轻柔,只是枝叶未绿,冰雪未融,走在寂静的路上,只能听到风略过树枝的响动。 无需打理后宫事物的淑贵妃在休息一段时间后,准备了糕点,前往阅政殿。 “臣妾给皇上请安。”淑贵妃提着食盒盈盈一拜。 “起吧。”昭仁帝看了一眼淑贵妃,问道,“你今儿怎么来了?” “臣妾自己做了些糕点,皇上尝尝?”淑贵妃柔声道。 “嗯,你先放那吧。”昭仁帝指了指一旁的桌子不再作声。 “皇上,臣妾来时在御花园看到一景,这糕点可以放一放,美景若是不看甚是可惜。”淑贵妃微微一笑看向昭仁帝。 “什么美景?”昭仁帝放下手中的书问道。 “若是说了皇上便不去了。”淑贵妃略微撒娇,毕竟年纪不小了,太过撒娇难免做作。 “好吧。”昭仁帝想了想道,“那就去看看。” “朕记得你平时不怎么去御花园闲逛的。”昭仁帝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淑贵妃。 “如今快开春了,皇后娘娘也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臣妾想好好修缮御花园,让大家高兴一番。”淑贵妃颔首道。 “主意不错,皇后平常也是在屋里拘着,想是这宫里的景色也没什么稀奇的。” “皇上,您看。”淑贵妃停下脚步,向御花园一角指去。 昭仁帝沿着淑贵妃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是有不同的景致,远处站着的是沈莹玉和江景微。 两人并肩沿着石板路走着,沈莹玉忽然侧过身子,冲着江景微笑道:“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也是,天气怪冷的,你先回去吧。”江景微将沈莹玉的大氅拢了拢。 “那你呢?”沈莹玉问道。 “我暂时还不想回去。”江景微想了想答道。 “那我再陪你一会儿吧。”沈莹玉笑道。 “皇上,大公主也到了婚嫁的年龄了。”淑贵妃笑了笑说道。 良久,昭仁帝问道:“丽心与玉儿同年吧?” 第七十七章 是谁 “二公主比大公主小三个月,是八月出生的。”淑贵妃答道。 “丽心也是适婚年龄。”昭仁帝看了看淑贵妃,转移话题道,“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臣妾倒是打听了世家子弟,也有几个确实不错。” “说来听听。”昭仁帝随口问道。 “佟唤。” “嗯,佟氏武将之家,不错。”昭仁帝只是夸赞了一句后,又道,“还有呢?” “姚致善。” “姚碧雪的弟弟?”昭仁帝看了淑贵妃一眼,有些惆怅地问道。 “是,臣妾听闻此人人品不错。”淑贵妃解释道。 昭仁帝叹了一口气后,又道:“还有其他人吗?” “徐怀瑾,丞相之子,年十六,未娶过妻,也未纳过妾,人品不错,才情甚好,皇上也是认得的。”淑贵妃再次说着。 这时昭仁帝才点了点头,说道:“是个好孩子。” 说着他又望向了江景微,柔和了目光,对淑贵妃说道:“回吧。” 淑贵妃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昭仁帝,跟过去问道:“没有皇上中意的?” 然而昭仁帝却笑了笑,看着淑贵妃说道:“就他吧。” “皇上是指?” “徐怀瑾。”昭仁帝将手背在身后,往阅政殿走去,边走边道,“就把丽心指给徐商的儿子吧。” 这时淑贵妃才面露笑意,跟着走了过去,她中意的也是徐怀瑾。 凤鸾宫正殿,陆皇后邀来沈皎月吃午膳。 可是沈皎月始终闷着头,不说话,与她跳脱的性子倒是不同。 察觉了沈皎月的异样,陆皇后拉过沈皎月,劝道:“月儿,你皇娘已经不在了,本宫知道你想她,今天找你来,也是和你商量一件事。” 见沈皎月不说话,陆皇后又道:“你一个人住在金凰宫也不是办法,那里迟早也是要进新人的,你若愿意,不如搬到凤鸾宫来,这凤鸾宫是本宫独居,西配殿是玉儿在住,你就住在东配殿,如何?” “劳母后记挂,儿臣听母后的。”沈皎月依旧低着头。 她明白金凰宫自己是住不长的,就像陆皇后说的,迟早是要进新人的,她也只能听从陆皇后的安排。 “好孩子。”陆皇后摸了摸沈皎月的头发,这孩子的头发和自己年轻时一样,又黑又亮,不觉间想得出神。 这时明黄的身影闪进殿内,沈皎月连忙请安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而陆皇后的手还停在半空。 陆皇后回过神,收回手,正要请安,却被昭仁帝止住。 他坐在陆皇后身侧,说道:“你是有身子的人,别跪来跪去的。” 说着,他瞧了沈皎月一眼,抬手道:“月儿也起来。” “朕最近总是在想着事,今日才想通,打算告诉你。”昭仁帝笑道。 “不知道皇上要说什么事?”陆皇后看着昭仁帝问道。 “玉儿到了适嫁年龄,朕打算将她许配给江景微,还有丽心,许配给徐怀瑾。” 提起江景微,陆皇后也是笑了笑,确实是不错的人选。 “圣旨已经拟好,丽心封和敏公主,今年六月完婚。玉儿多留几个月,封和敬公主,等明年四月完婚。”说着,昭仁帝瞧向沈皎月,高兴道,“还有月儿,封和敦公主,再过两年指给佟唤。” “这里面还有我的事?”沈皎月吓得立刻坐不住了,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好好地怎么她也许了人家? “你先坐下,朕先看着,若是有更好的再说。”看着沈皎月,昭仁帝笑了笑。 “眼下也快四月了,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会不会太仓促?”陆皇后担忧道。 “那就多派些人手,抓紧些吧。”昭仁帝挥了挥手,倒是不以为意。 昭仁帝陪陆皇后用了午膳,便回了阅政殿,而沈皎月则是回金凰宫收拾东西,准备搬到凤鸾宫去。 “寸羽,去库房把碧蓝琉璃珠帘拿来挂在这里,再取水粉薄纱四缎做帷幔。”陆皇后坐在东配殿看着摆设,总觉得不太满意。 “小闵子,你再带几个太监去金凰宫瞧瞧,看看三公主的东西收拾好了吗?若是收拾好了就尽快搬来。” 等到沈莹玉回到凤鸾宫时,看着东配殿进进出出许多人,走进东配殿看见陆皇后便问道:“母后,这是在做什么?” “本宫打算让月儿搬来。”陆皇后看了沈莹玉一眼,嗔怪道,“你这是去哪里了,适才皇上来了也不见你人影。” “父皇来自然是见母后,儿臣不在岂不正合时宜?”沈莹玉笑着走到陆皇后身边。 “你这孩子。”陆皇后拉过沈莹玉的手怪道,“你父皇来可是为了你的终生大事。” “儿臣想多陪母后几年。”沈莹玉撒娇求道,只要晚几年,她还可以想办法嫁给徐怀瑾。 “本宫哪里能总留着你。”陆皇后看着沈莹玉,无尽宠溺,“丽心的指婚诏书已经下了,而你的也已经拟好,本宫是想留也留不得了。” 沈莹玉有些惊讶,这确实有些突然,可她不知这是昭仁帝和陆皇后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被指给了谁?” “丽心许配的是丞相之子徐怀瑾,而你许配的是镇国公江景微。”陆皇后笑着答道。 徐怀瑾?江景微? 沈莹玉顿时如五雷轰顶般,她待江景微就像朋友知己,说他们成婚,只怕江景微也不会信的,还有徐怀瑾,怎么是娶沈丽心呢? “玉儿?”见沈莹玉愣在那里不语,陆皇后只以为她高兴傻了,轻推着她。 沈莹玉此时已经顾不得其他,只觉得自己的上空一直回旋着三个字,徐怀瑾。 沈莹玉挣脱开陆皇后的手,跑了出去,对于陆皇后的呼唤置之不理。 然而她还未出东配殿的门,就迎面撞到了人,可是她却绕开来人跑了出去。 沈皎月看着那离去的背影,顿感奇怪,这是怎么了,难道她来这里沈莹玉不高兴? 神志不清的沈莹玉跑到了阅政殿,胡言乱语地说了很多,总而言之她不愿意嫁给江景微。 昭仁帝全程黑着脸听她说完后,微怒道:“一个两个都不让朕省心。” “你知不知道刚刚江景微也来了,说他心有所属,不能委屈了你。”昭仁帝皱着眉,“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嗯?” 江景微也来过?心有所属?这么多年她竟然从未听说…… “是谁?”不觉间她竟然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出口她才发现,却已经晚了。 第七十八章 花园 昭仁帝只是冷哼一声,瞧着自己的女儿沉声道:“朕也想知道,但是他什么都没说,总之婚期是在明年四月,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沈莹玉静静地走回了凤鸾宫,她没有去问江景微他喜欢的是谁,也不该她去问,不过这样也好。 晚间她整理着书架上的书籍,酌儿却来告知江景微回北境的消息。 “什么时候的事?” “奴婢也不知道,刚才连休跑来说我哥在收拾东西,今晚连夜走。” 听到连夜就走,沈莹玉也顾不得书,放下手里的东西,提着裙子向门外奔去。 直到碧彰院她才停了下来,让守在门口的小太监通传。 可是她却没有等来江景微,就连连休都没有露面,只有之前通传的小太监来回禀,说是江景微忙着收拾行装,顾不得与大公主攀谈,还望见谅之类的话。 东西本就不多的江景微早已经收拾好要带走的物品,不见沈莹玉这只是托词,此时的他坐在廊下的圆桌前,而他脚边是跪着的连休。 “六少爷啊,小的知道错了。”连休老实地跪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要知道江景微很少罚过他的。 “错哪了?”江景微淡淡道。 “小的不该偷偷地去凤鸾宫找六小姐,不该将六少爷回北境的消息告诉别人。” “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继续跪着吧。”江景微点了点头后,起身出了院子。 留下哭哭啼啼的连休继续在那里自言自语喋喋不休。 等不到人的沈莹玉守在碧彰院门口,今晚他就会离开,那她必定会等到他的。 她不想说悔婚的事,也不想问他心系着谁,因为这样的结果本就是她希望的。 她只想与江景微道别,说句再见,不为别的,只为了他们的友谊。 等了许久,似乎是过了一段很漫长的时间,可是月亮也不过是升高了些许而已。 沈莹玉竟然觉得视线有些模糊,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可是她意识里却觉得她倒在了谁的怀里,似乎有人唤着她的名字,可是她听不清是谁,就已经没了意识。 等她醒来时,看着熟悉的宫殿,起身看到守在旁边桌上打瞌睡的酌儿。 “大公主您醒了?” 沈莹玉先是一愣,接着“嗯”了一声,掀开被子,来到铜镜前,透过镜子对着身后的酌儿问道:“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大公主,不是昨晚。”酌儿轻叹道,“是大前天。” 沈莹玉转过身,惊讶道:“我昏睡了这么久?” 酌儿点了点头,又道:“皇后娘娘也吓坏了,请来太医把脉,说您只是太累了。” 沈莹玉点了点头后,又想到什么,再次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连休领人将您抬回来的。” “抬回来的?”沈莹玉疑惑道。 “是啊,连休说您倒在了碧彰院外。” 想着当时在碧彰院的事,沈莹玉觉得头有些痛,她明明感觉到有人在她倒地前,在身后接住了她,是谁呢? “镇国公走了?” “已经出发回北境了。”酌儿道。 沈莹玉看向酌儿,问道:“你不跟着回去吗?” 酌儿愣了愣,摇摇头,憨憨地笑道:“又不熟,回去怪尴尬的,我哥这次回去是和父王研究婚事的。” 提到婚事,沈莹玉眼神暗淡了。 而酌儿却没留意到,只想起了什么便说:“皇后娘娘说,等大公主醒了,就请内事府的人来为大公主量制衣服,等到二公主大婚时穿。” 沈丽心大婚,大概是沈莹玉最不想参加的了,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开始闭门不出了。 偶尔沈皎月也会来看她,可是她闷闷的,也聊不上几句,时间长了,沈皎月便不来了。 转眼已是五月中旬,只是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沈莹玉越发不爱动弹了,时常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 长椅旁的石桌上摆着一封又一封的信,还有几封吹落在地上,它们都是封在信封里,没有开启过的样子,每封信封上写的都是还灯人。 等到风将桌上所有的信都吹落在地上时,阿满犹豫后还是走上前将它们拾起。 沈莹玉总是看着信封发呆,可是信的内容她从来不看。 信还没有捡拾完,沈莹玉却起身绕过蹲在地上的阿满,向外走去,迎过来的酌儿见她外出,转身跟了过去,却被她关上门,拦在了凤鸾宫内。 御花园在淑贵妃的打理下,全部换成了新进的雪地百合,后宫四处翠绿,唯有此处洁白无暇,远远望去像一片雪地。 沈莹玉遮了遮眼,只觉得刺目,不觉间自己已经走到这了,突然间想起与某人一起堆雪人的画面,不知道他在北境如何了? 又走了许久,沈莹玉走到了千秋亭附近,出乎意料听到了久违的声音,急忙转身要离开。 “大公主。”淑贵妃眼尖嘴快,叫住了沈莹玉。 看见沈莹玉,亭子中除了淑贵妃,其它的人都站了起来,向沈莹玉福身请安。 沈莹玉向众人回了个礼,便向淑贵妃请安。 “大公主。”淑贵妃看着沈莹玉笑了笑,拉着她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 沈莹玉刚要开口拒绝,那边沈丽心也邀请道:“大姐,进来坐坐吧。” 无奈只好走进千秋亭,在与徐怀瑾对视后,徐怀瑾很不自然地将目光转向别处。 “快坐。”淑贵妃推着沈莹玉落座,自己也坐下后嗔怪道,“平日里你也不愿意出来走走,今日可要好好地陪我们聊聊。” “淑皇娘说笑了。”沈莹玉微微一笑却提不起精神,却还是闲说道,“确实许久没有出来走走,竟不知道御花园多了雪地百合。” “御花园是本宫布置的,到底是花房有心,培育了那么多的雪地百合。”说着淑贵妃又指着身侧的夫人说道,“这位是徐夫人,这位是徐家大少爷。” 见二人又要行礼,沈莹玉忙道:“日后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话才出口,又觉得失礼,哪里是她的自家人呢?于是便讪讪笑道:“丽心性子直,还望小徐大人日后多让着她一些。” 沈丽心向来矜持,如今沈莹玉说日后的事难免让她有些无措,面上却轻笑着对沈莹玉说道:“大姐,我现在还没出嫁呢。” 说着,她依旧笑着向徐怀瑾望去,满眼仰慕。 第七十九章 私奔 沈莹玉也是浅笑着,眸中却是失落,悠悠起身,对淑贵妃和沈丽心说道:“我身子有些不大舒服,就不打扰各位雅兴了。” 走到台阶,沈莹玉欲言又止后还是开口劝道:“淑皇娘,亲家间来往本是好事,只是还未嫁娶却见面难免不妥,丽心毕竟是公主,不能让人说了闲话。” 说着她又冲沈丽心点了点头,很显然沈丽心听进去了她的话,也是点着头让她放心。 沈莹玉离去后,沈丽心便道:“皇娘,大姐说得不无道理,我还是先回万华宫吧。” 在沈莹玉和沈丽心相继离开后,徐怀瑾也是对着长辈们抱拳道:“淑贵妃娘娘,臣也先行离开了。” 徐夫人自然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只是笑着看着淑贵妃,等待着她的发话。 淑贵妃轻笑着,摆了摆手后,继续和徐夫人聊了起来。 沿着林子走在无人的石板上,沈莹玉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不停地告诉自己,那是她二妹的未来夫婿,她应该打消对他的念想。 可是她又摇摇头,她似乎做不到。 “沈莹玉。” 听到身后的声音,沈莹玉愣在那里,这个声音是她熟悉的声音,慢慢地转过身,看到了久违的面孔。 她后退了几步,冷冷道:“你怎么跟来了?” 徐怀瑾却上前几步,抓着沈莹玉的胳膊,有些不知所措道:“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忘记你。” 沈莹玉挣脱开徐怀瑾,轻笑后,又道:“忘不了又如何,终究是要忘记的。”她仰着头,看着树叶,心中五味杂陈。 “玉儿,跟我走吧。” “走?走去哪里?”沈莹玉看着面前的人,眉头紧皱着,走得了吗? “我离开徐府,你离开长歌城,去哪里都好。”徐怀瑾抓着沈莹玉的双肩,满眼期许。 见沈莹玉没有回答,他又道:“我不爱二公主,娶了她,也不会幸福,不如现在趁着还没有大婚,我们离开,好不好?” 沈莹玉思索片刻,想要拒绝又张不开嘴,最终还是吐了个好字,就像他说的,嫁给他,沈丽心不会幸福。 当晚,沈莹玉支开阿满与云芷,独自来到宫门口,等着她的是守在宫门口的佟唤。 迟迟不见徐怀瑾,眼看着宫门上锁的时间就要到了,她心中的焦虑不安慢慢地爬到脸上。 “你不会不来了吧?” “大公主,再等等吧,怀瑾不是不守承诺的人。”佟唤说道。 沈莹玉点着头,继续焦急地等着。 忽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佟唤望了过去,急忙转身对沈莹玉说道:“大公主,您先到那里躲躲。” 沿着佟唤指的方向,沈莹玉走到了黑暗处,不过片刻脚步声就走了过来。 “父亲。”见到来人佟唤拱手后笑道,“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佟宇轩围着佟唤转了一圈,打量着他说道:“你小子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哪有的事。”佟唤脸上忙堆起笑,又道,“我哪敢在您面前说谎?” 佟宇轩点着头,又指着宫门,沉声道:“这宫门是怎么回事?时辰可都过了,还不上锁。” “这就上锁。”佟唤讪讪笑道。 而佟宇轩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眼见着佟唤将宫门上锁后,又望着沈莹玉躲着的地方,才指着他脸说道:“长点记性,替兄弟办事能落下什么好?再让我发现你做混事,别怪我用板子让你长记性。” 听着佟宇轩的话,佟唤的心都凉了半截,就怕佟宇轩将沈莹玉揪出来,到时候他九条命也扛不住他父亲的揍。 之前受纳兰拜赫牵连,也是被训斥了许久,若是再出事,他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记住了,绝对没有下次。”佟唤赶忙讨饶,要知道讨饶的事从来都是姚致善才做得出来的。 送走了身为大统领的父亲后,佟唤暗自吐了口气,只觉得满身冷汗,腿抖得都不是自己的了。 “你还好吧?”沈莹玉走到佟唤身边问道。 “臣没事,倒是宫门已经上锁了。” 沈莹玉看着宫门,关得死死的,淡淡道:“他不会来了。” 沈丽心的婚期已至,大婚前沈莹玉却病倒了,没能参加她的婚宴。 徐府的新房里暗香幽微,大红色的缎布衬得满屋喜庆,精致的摆设更让屋子显得更加流光溢彩。 先看那窗下的小炕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缎鹅羽软垫铺在两边,中间是海棠并蒂图纹檀香木方桌,桌子上是琉璃瓶。 再看地上的红漆梨木圆桌,上面摆放着各色瓷盘,里面放置的食物一应俱全,再看床榻,红色的轻纱帷幔,红布蓝边的鸳鸯锦被和鸳鸯枕,被子上撒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床边坐着新郎与新娘,新郎眉头深锁,新娘盖着盖头。 “请新郎用喜秤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喜娘满面红光地笑道。 徐怀瑾慢慢地拿起木案上的喜秤,慢慢地挑起喜帕,没有太多的表情。 “新郎新娘喝交杯酒,从此长长久久。”喜娘再次喊道。 徐怀瑾依旧慢慢地拿过酒杯,眼神空洞,而沈丽心却满脸娇羞。 结束了所有的仪式,新郎与新娘都换上了寝衣,可是徐怀瑾却没有睡的意思,只是嘱咐着沈丽心先休息,自己则是在书桌前看书。 他彻夜未眠,同样的,沈丽心也是熬了一夜,而沈莹玉则静坐在窗下,看着面前的信封,良久,将它们一封一封地丢进火盆里,瞧着它们成为灰烬。 她与徐怀瑾再也无路可走,所有的念想也不该再有,她取下架子上的灯笼,同样的丢进火盆中,一滴泪在火光中跌落盆内,打起火苗,片刻后只剩下死灰。 满室烟灰飘着,酌儿呛得连连咳嗽着,劝道:“大公主,别再烧了。” “快完事了。”沈莹玉淡淡说着,继续看着它们慢慢燃尽,“准备洗澡水。” 酌儿一愣,看着外面,支吾道:“很晚了……奴婢这就去准备。” 知道沈莹玉心情不好,酌儿连忙改了口,跑出去和阿满一起准备。 夜半,沈莹玉坐在浴桶内,时间仿佛静止,她心内思绪万千,想着和徐怀瑾的一点一滴。 想着江景微为了喜欢的人可以抗旨,而徐怀瑾却要带她私奔。 “为什么……”沈莹玉轻咬薄唇呢喃着,“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我为什么会同意和他走?不应该的。” 第八十章 续弦 说着她往身上撩着水,感受到水的温度,她越发清醒,甚至羞愧感涌上心头。 “我怎么这么傻,我为什么会傻到失去理智!”她拍着水面,惊起了水花。 这一刻,她很清楚,无论她会不会嫁给江景微,她都不会再和徐怀瑾有瓜葛了。 只是……想起过往,总会心痛。 放弃了是真的,喜欢过也是真的。 八月本是多雨,午后雨珠子穿云而落,噼里啪啦地打在屋脊上,却也是来得急走得快,未几,竟也放晴了,乌云密布的空中让出了一小块位置,让阳光透了出来。 心绪难安的沈莹玉也顾不得这天气是否真的放晴,披了披风就向外走,幸而被云芷拦下,左右拗不过沈莹玉,就劝着沈莹玉带着伞出门了。 看着沈莹玉背影,云芷的脸上不禁流露出担忧之色,轻叹道:“大公主何时才能走出来啊?” 虽说雨后初晴,但到底乌云黑压压地在空中浮动,难免再来一场大雨,故而偌大的长歌城不见人烟,只有沈莹玉踏着雨后空地,溅脏了鞋袜也毫不在意。 恰路过御花园时,天空再次下起了大雨,气势磅礴而来,眼下在宫中行走,只怕是想遇到个人也难呢。 经过暴雨一次又一次地侵袭,满地的雪地百合已经残败不堪,被暴雨打入泥土里,再无雪地百合的洁白无暇,沈莹玉轻捻起一瓣雪地百合的花瓣,看了许久,出神许久,最终还是离开了。 雨逐渐大了起来,打在雨伞上,溅在沈莹玉的披风上,沈莹玉没有要回去的意图,顺着拱桥走了上去。 此时有人打着黑色的大伞迎面而来,待双方上了拱桥顶才看清彼此,沈莹玉看清来人后愣了片刻,便转身要离去。 徐怀瑾眼中划过一丝哀伤,略张了张嘴,冲着沈莹玉的背影喊道:“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 沈莹玉停下了脚步,可是她并没有回头,只是站在原地,双手死死地抓着伞柄。 两人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许久才听到沈莹玉叹了口气,淡道:“丽心在等着你。” 见徐怀瑾久久没有说话,沈莹玉再次轻叹一声,迈开脚步离开。 她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伞,眉头微皱,她的心中涌动着阵阵热浪,心底的冲动使她下一刻转过身,高声喊道:“徐怀瑾!” 徐怀瑾抬起头看着沈莹玉,似乎是有些欣喜。 沈莹玉忍着眼眶里的热泪,勉强笑道:“我们,忘了彼此吧,就当从来没认识过。”说罢,她撑着伞径直下了拱桥。 徐怀瑾望着沈莹玉离去的背影,呢喃道:“忘得了吗?” 当时他是真心想带着沈莹玉走的,那天他将事情告诉了阿胭,阿胭也支持他,还为他送行,可是只喝了一杯酒,他就醉了。 酒有问题。 阿胭不想让他的举动使整个徐府陪葬,只能迷昏他,等到他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七天,七天昏迷水米未进,他没有丝毫的力气,挣扎着爬到门口,却被人抬了回来。 后来他写信,却没有帮他送信的人,好不容易送进去了,却得不到半点回应,直到娶了沈丽心,他以为进宫能见到沈莹玉,却总也没有。 如今见到了,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得到的却是一句忘了吧。 回到凤鸾宫,阿满在院门口守着,见到她后忙迎过来,“大公主,福玉和索兰姑姑来了。” “福玉和索兰姑姑来了?”沈莹玉散去难过,带着激动问着。 阿满点了点头,回道:“索兰姑姑去正殿见皇后娘娘了,大嫂在配殿等着大公主。” 沈莹玉是想见索兰的,只是她不想让福玉多等。 福玉一袭娇粉色衣衫打扮得很是精致,正静坐在小炕上等着,只是面容有些憔悴。 见沈莹玉走了进来,福玉起身请安道:“给大公主请安。” “快坐。”沈莹玉高兴地将福玉扶起,拉着她落座。 “自从你出宫后,我们就没有了联系,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出宫之后忙着婚嫁的事,后来又忙着内宅的事,就耽搁了。”福玉笑了笑,解释道。 安静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辅国大将军要回京述职了。”忽然福玉开口道,“这次要选些精兵强将再走。” 只以为福玉是为了找话题,沈莹玉笑应道:“男儿报国是好事。” “拜赫打算去。” “什么?”沈莹玉皱着眉,满脸不可思议,成亲不到一年,纳兰拜赫就要离开? 谁知福玉却叹着气,说道:“他离开也是好事,身有戾气,不如去上阵杀敌。” “那你怎么办?” 福玉只是嗤笑着,轻摸了摸肚子,嘲道:“有他无他本就没什么区别,去了也好。” 对于纳兰拜赫的事,沈莹玉倒是没有耳闻,不过听说佟府对他不是很满意,尤其是佟唤,曾经的兄弟,同僚,如今见面已经不说话了。 想来是因为福玉的缘故吧,如今福玉对纳兰拜赫也是满脸失望。 “你……又有了?”沈莹玉试探着问。 “这是他答应佟家的,自然要给个交代,只是我失了那个孩子,又急着再怀,身子骨不如从前了,也不知道和这个孩子有缘吗?” “怎会无缘?你放宽心,这回这个孩子一定会平安降生的。”沈莹玉劝道。 “但愿吧。”福玉轻叹一声,没有再说话。 殿内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寸羽过来说:“纳兰少夫人,索兰去见秀婕妤了,主子让您多和大公主叙叙旧。” “有劳寸羽姑姑走一趟,您先去忙吧。”福玉颔首道。 等到寸羽离开,福玉道:“姑姑想女儿了,便借着我的名义进宫来求皇后娘娘应允。” 沈莹玉点点头,“索兰姑姑身体怎么样?现在是跟着你住在纳兰府吗?” “因着当年姚老太爷不接受我姑姑,还抢走了姚碧雪,我父亲置气多年,哪怕姚老太爷去世,他依旧不同意姚叔叔娶我姑姑,如今却想开了。” “索兰姑姑去了姚家?”沈莹玉感到不可思议,她竟然没听说,是酌儿消息不灵通了? 也是,连休跟着江景微回北境了。 “我父亲找去姚家,想着给我姑姑一个名分,姚叔叔本就是念着我姑姑,自然是同意的,让我姑姑做了续弦。” “这样也好。”沈莹玉感慨道。 第八十一章 趣事 迟迟都没有等到索兰回来的消息,过了许久,才有纳兰府的丫鬟来报,索兰心情不是很好,先去宫门口等福玉。 于是福玉告退了。 沈莹玉没能见到索兰。 天刚擦黑,沈莹玉独自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灯火辉煌,那里的喧嚣不属于自己,只有这里的黑暗才让她的心有半刻的宁静。 高处不胜寒,清风袭来,她打着寒颤,感慨着天气多变,一场大雨又至。 沈莹玉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怔怔地看着雨点打在殿前的青砖上。 “大公主,秋雨连绵,还是关了门,回屋子里歇着吧。”云芷站在沈莹玉身后劝道。 沈莹玉却将头贴在门框上,失落道:“不过是季节交替,哪有那么金贵呢。” 云芷不知道该如何接沈莹玉的话,只是一昧地愣在那里,进退无措。 许久后沈皎月姗姗而来,来到廊下,合上伞玩笑道:“大姐竟有闲情逸致,赏起雨来。” “我也是无聊才在门口吹风,你快进来吧,本来身体就弱,别再着了寒。”沈莹玉扭过头,转身回了屋内。 沈皎月跟随着进了屋内,坐在小炕上,笑说:“那我讲个有趣的事?” “说说看。”沈莹玉随口应着,倒是不在意。 “仪选侍入宫五年,父皇都没想起她,昨日偶然相遇,被晋为御婉了。”沈皎月说道。 “这哪里有趣了,不过是深宫女子的荣宠,你也说给我听?”沈莹玉摆弄着手帕,冲着沈皎月嗔怪着。 “重点来了,这位仪御婉是徐家庶女,平日里并不得宠。”沈皎月接着又道,“这次她得宠的原因,是因为她长得像秀婕妤。” “姚碧雪?”沈莹玉皱着眉,喃喃道,“那还真是有趣。” 可是她心里却想着,她父皇不会真的喜欢姚碧雪吧?可是姚碧雪得宠也就几个月,哪里来的那么深的感情。 想罢,沈莹玉摇了摇头,看着窗户,不觉间出了神。 此时的昭仁帝在万华宫东配殿内捧了本书,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身侧侍奉的,正是新晋的仪御婉徐怀瑜。 一身素雅的衣衫显得她清丽雅致,简单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支白玉簪子。 “你倒是静得很。”昭仁帝看了许久的书才抬头瞧了一眼仪御婉,笑道,“打从朕见到你,你就一直不爱说话。” 仪御婉听后只不过是莞尔一笑,低垂着头。 昭仁帝无奈下只好继续瞧手里的书,只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大舒坦,总想着她能多说几句话,就像当初的秀婕妤那样。 放下书,昭仁帝抬起头,问道:“你入宫可有三年?” 仪御婉愣了片刻,接着嘴角勾起笑,答道:“回皇上,臣妾入宫已有五载了。” “五年?”诧异的目光扫过,昭仁帝若有所思道,“你既入宫多年,想必很是思念家人吧?” 仪御婉稍微有一丝难过,又怕失仪,便笑道:“臣妾既然是皇上的人,自然皇上才是臣妾的家人。” 听了仪御婉的话,昭仁帝倒是高兴起来,之前的不舒服一扫而空。 仪御婉说话软糯也很令人高兴,便笑道:“朕瞧着你温婉恭顺,想必你的生母也是不会错了规矩的,有空朕接她来长歌城坐坐吧。” 闻言,仪御婉自然是高兴,激动得跪在地上,谢恩道:“臣妾谢皇上厚爱。” 而昭仁帝只是“嗯”了一声,将她扶了起来,继续拿起适才放在桌子上的书静静读了起来。 站在他身边的仪御婉一边默默地流着泪,一边扬着嘴角笑着。 后宫传来喜讯,陆皇后诞下五公主沈清水,只是体弱的她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宫里人忙着贺喜,沈莹玉也难得地出门应酬,送走了道贺的妃嫔后,将贺礼登记入库,又去照顾陆皇后和幼妹,忙得不可开交。 这日她累得腰酸背痛地回了西配殿,对着坐在小炕上独自对弈的沈皎月说道:“真是难为我这个不爱热闹的人东奔西走。” 沈皎月却咯咯地笑了起来,边收棋子边说道:“都说了让你别忙活,你不听啊,总怕底下的人不尽心。” 说着她撇了撇嘴,盖上棋盒,抻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刚才看你在忙,就没打扰你,惠妃娘娘说辅国大将军就要进京了,可是她不知道往年大将军回京都要准备什么,让你有空去她那里商议。” 沈莹玉皱着眉头,苦大仇深地坐在沈皎月身边,小声嚷道:“从前你皇娘在的时候,你不是也跟着见过,怎么你不去告诉她。” “我这身子骨,还是在山里养病的时候多,能懂那些?非要问我,那就是把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看的备足了。”沈皎月摊了摊手,她是出不上什么力的。 “宴会还是要设在聚福宫,不过吃食是按照北都来做,酒要多备些,什么赛马啊射箭啊也要有,再有就是歌舞助兴。”沈莹玉想着从前的准备,又道,“我也就知道这么多。” 见沈莹玉还在认真地想,沈皎月捂着脑袋,嚷道:“我说你也不歇歇,被你吵得头痛。” 沈莹玉笑过后,也不再提。 五公主即将满月,满月宴却被辅国大将军的风头盖了过去,陆皇后倒是不以为意,安心地在凤鸾宫休养,毕竟身体大不如前。 辅国大将军还未进宫,沈丽心却乘着轿子回了万华宫,躲在殿内哭了好长时间,徐怀瑾也始终没有进宫来接她。 后来淑贵妃只好对外称想女儿了,邀她回来住一段时间,不过徐夫人却进宫来劝沈丽心回府,有了台阶下,沈丽心也是选择跟着徐夫人回去了。 谁知晚间又乘着轿子回了万华宫,倒是让人充满了好奇。 沈皎月和沈莹玉倒是没那份闲心,都是姐妹,自然是关心着的,便去了万华宫。 才踏进万华宫,只听到西配殿里传来稀里哗啦的碎瓷片声,她们对视后,加快脚步冲进殿内,瞧见的却是发疯般的沈丽心。 沈丽心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骄矜的她重视姿态与外貌,从来不会发髻松散,满目泪光。 满脸震惊的沈皎月努力镇定后,才冲着沈丽心唤道:“二……二姐。” “皎月。”沈丽心哭着扑向沈皎月,指着殿外嚷道,“我说他怎么从来不碰我,原来是早在屋子里养了脏东西。” 第八十二章 宫道 沈皎月和沈莹玉尚未嫁人,听到沈丽心这么说不禁脸红。 “二妹,你们之间想必是有什么误会,二妹夫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话还没说完,沈莹玉却愣住了,当初徐怀瑾不就为了她要私奔吗? 虽然说没成,但是现在却有些觉得对不起沈丽心。 “哪里有误会,整天眉来眼去,当我瞎吗?”说着沈丽心又哭了起来,“我说把阿胭赶出去,他不肯,我直接把阿胭卖了,他竟然和我发脾气,他还有脸和我发脾气。” 沈莹玉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没想到沈丽心竟然把阿胭卖了,那云芷岂不是难过死了?再看沈丽心哭得难受,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哭哭哭,整日里哭,本宫还没死呢。”这时淑贵妃走了进来,见沈莹玉和沈皎月也在,愣了片刻,笑道,“大公主和三公主也来了?快坐,金哲倒茶。” “不必了,我们只是来看看二妹的。”沈莹玉稍稍客气道。 淑贵妃又笑了笑,扶着沈丽心坐下后,说道:“二公主没事,小两口哪有不吵架的,过几天就好了,你们可不要随便往外说啊。” “这有什么往外说的?”沈皎月不明所以地嘟囔一句后,又对着淑贵妃说道,“既然二姐无事,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让二姐好好休息吧。” 瞧着沈丽心的样子,沈皎月还是担心,可她留下也解决不了问题,只能离开。 出了万华宫,沈皎月咬牙切齿道:“负心汉,敢欺负我二姐。”说着就要往学士阁去。 沈莹玉见状赶忙拉住她,小声道:“别添乱了,辅国大将军在京,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那就这么算了?”沈皎月泄气般地问着。 “大公主。”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沈莹玉望去,却见阿满急匆匆地跑过来,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 顿时沈莹玉瞪大了双眸,提着裙摆往凤鸾宫跑。 不明所以的沈皎月看着她们主仆二人,嘟囔道:“发生了什么嘛?”说着也提着裙摆跟着跑了回去。 进了凤鸾宫冲进正殿,见到的是抱着五公主的陆皇后,以及跪了一地的人。 “主子,将五公主交给奴婢吧,她已经不在了。” 陆皇后不停地摇着,呢喃道:“不,你骗我,她还在跟我笑呢。” 沈莹玉慢慢地走到陆皇后面前,忍着心中的难过,对着陆皇后说道:“母后,让我抱抱五妹吧?” 可是陆皇后却挥开她的手,嚷道:“不!” “大公主,这该怎么办啊。”寸羽担忧地看着陆皇后。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站在门口的沈皎月满脸惊愕,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闻言,寸羽跪在沈莹玉脚下,哀哀道:“奴婢也不知道,五公主不过是睡着了,谁知就没了呼吸。” 沈莹玉踉跄了几步,平静道:“就让母后抱着她吧,等她抱累了,再把五妹抱走。” 说着她跌跌撞撞地回了自己的殿内,将自己关了起来。 五公主体弱,吃穿都十分用心,总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平安长大,没想到…… 聚福宫又热闹起来了,惠妃和颖妃精心准备了宴会,辅国大将军庄毅也进了宫。陪了陆皇后数日的昭仁帝不得不重整精神迎接重臣。 陆皇后体弱再加忧思,只是在凤鸾宫静养,并没有参加宴会。 同样辅国大将军夫人也没有参加宴会,听说了陆皇后的事,她转路去了凤鸾宫。 沈莹玉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张罗事物,自然也没有人勉强她去,于是她就到西院的佛堂祈福,祈求亡妹安息,也祈祷母后病愈。 回去的路上,长长的宫道,是那么安静,众人都去了聚福宫,倒是让沈莹玉觉得无比宁静。 正向前走着,宫道中段的宫门口忽然冲出来一人影,因为跑得太快,将沈莹玉惊得轻崴了脚,疼痛使她皱着眉,转瞬即逝后也没理撞她的人,继续向前走着。 “喂,你是谁?”谁知撞她的人却追了上来,与她并肩走着,见她不说话,就加快几步拦在了她面前。 这时沈莹玉才去瞧他,那人笑得咧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眯成一条缝隙。 然而沈莹玉却无心理他,绕开他继续向前走着。 那人却哎了一声,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在沈莹玉的面前,一边倒着走,一边喋喋不休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哪个宫的?是宫女还是公主?” “你说句话啊。” “别不理人啊?” 整个宫道上都是他的声音,可是并没有回答声,忽然他站在那里伸出手拦住了沈莹玉,向前走着的沈莹玉没有想到他会停了下来,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沈莹玉急忙推开他,后退几步,红着脸怒瞪着他。 他却笑了笑,环抱着双臂,吹着口哨,冲沈莹玉说道:“这要是我们北都的女子,早拿着大刀追着我砍了。” 沈莹玉却无奈地轻叹着,冷道:“京都的女子没那么野蛮,让你失望了。” 说着她再次绕开他,走了几步后,跨过门槛,转到凤鸾宫道上。 谁知身后的脚步声又跟了过来,这次没有拦住她,只是跟着她并肩走着,边走边道:“我和你闹着玩呢,你别生气,这宫中实在无聊,找不到说话的人,我看你穿着和别人都不一样,你叫什么名啊?” “沈莹玉。”见他语气好一点,沈莹玉也是和缓了语气回答他。 “莹玉?”那人掐着腰摸着下巴说道,“好名字。” 接着他又嬉皮笑脸道:“我叫庄安和,交个朋友啊?” “我保证没人敢欺负你。”说着他握拳撞了撞自己的心口。 “怎么样?我跟你说,就我这功夫,在战场上能以一敌百。” 沈莹玉实在是觉着他聒噪,只冷冷说道:“不好。” “喂,哪里不好了。”庄安和有些委屈道,“像我这样玉树临风的人,追我的姑娘多着呢。” “你是说她们拿着大刀追你吗?”沈莹玉挑眉向庄安和看去,很不耐烦道,“看来玉树临风的公子哥风流史倒是很多。” 似是被人看穿般,庄安和掐着腰扶着额,哀哀地道:“果然是一针见血。” 他没有再追上去,瞧着沈莹玉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吹着口哨转身往宫道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沈莹玉。”提起这个名字他的嘴角就勾起笑来,小妮子不爱理人蛮倔强的嘛。 第八十三章 病情 回了凤鸾宫的沈莹玉瞧着正殿有人,正要回西配殿,却被寸羽唤住。 “大公主回来了。”她笑着迎了过来,说道,“有贵客来,主子等着您过去呢?” 望向正殿,沈莹玉好奇地跟了上去,入内,看到陆皇后的床边坐着一位眉眼敏慧的女子,衣着看样子不似京都打扮。 一身庄重的深蓝绣花鸟袍子从头至尾,两侧开衩,下摆更宽敞,白色袖口折叠挽起,脚踩高底鞋子,头顶着架子头,一站起来,看着高高的。 “这位是?”沈莹玉开口问道。 不等陆皇后开口,她就爽朗地笑了起来,打量着沈莹玉笑道:“我母家姓宣,夫家姓庄。” 说着她侧身看向陆皇后,笑意盈盈地说:“陆姐姐,多年不见,竟不知你养出这么出挑的女儿来,真不该让我家那个混小子瞎跑。” 沈莹玉脑海中闪现出在宫道上遇到的小混混,心想着他该不会就是庄夫人口中的混小子吧? “庄……”沈莹玉欲言又止后,问道,“庄安和?” “哎呦,你们见过面了啊?这个混小子,他没惹到你吧?”庄夫人宣姚探着身子询问着,接着又笑说道,“他平日里在北都玩闹惯了,大公主可不要介意。” “听说庄小将军也上阵杀敌过,又怎么会胡作非为呢?”虚弱的陆皇后轻声补充着。 庄夫人为她掖了掖被角,有些气道:“他也还规矩,不过在军营呆惯了,跟个野马似的,总是喜欢闹腾,有时也让人头痛。” 提起他,沈莹玉觉得她现在就很头痛,便开口问道:“难得庄夫人回京,不知道打算在京中待多久呢?” “本打算等我家将军回北都就跟着回去,可是回来却勾起了儿时回忆,让我有些舍不得走了,想多留些时日。” 沈莹玉点着头,又怕引起怀疑,补充道:“这样也好,庄夫人若是无事也可以常来凤鸾宫坐坐,母后也许久没有能合得来的人了。” 又闲说些许客套话后,沈莹玉才回了西配殿。 见沈莹玉离开,庄夫人才敛住笑意,忧心忡忡地看着陆皇后说道:“你这身子还能撑多久?” “早几年就已经不大好,如今不过是强撑着,捱过一日是一日罢了。” 如此庄夫人就更忧心了,握着陆皇后的手劝道:“你也放宽心,五公主虽然去了,但是你还有大公主和二皇子呢,总也要等他们成婚生子啊。” 可是陆皇后却摇了摇头,浅声道:“阿姚,我知道我的病情,我也不求太多,能给他们姐弟俩留的,我都已经打点好了,日后的路就要靠他们自己去走了。” 自从沈丽心回宫,沈皎月也暂时般到万华宫去陪她,这倒是让沈莹玉觉得分外安静。 这日她坐在正殿的椅子上吃着糕点,却瞧着凤鸾宫宫门闪进来人影,连跑带跳地进了正殿,在看清人后,她急忙用手捂着脸,身子也转向一边,祈祷来人不要看向自己,然而她却听到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沈莹玉。”那声音很是欢快。 沈莹玉无奈,只好正视他,问道:“你怎么跑这来了?” 谁知庄安和却挠了挠头,在沈莹玉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还未回答,寸羽却走了出来。 “原来是小将军来了,庄夫人说让您再去园子里逛会儿呢。” 这时庄安和才看向沈莹玉,嘟囔道:“我来找我母亲。” 而沈莹玉只是低着头,淡淡地哦了一声。 然而庄安和却突发奇想,起身来到沈莹玉面前,笑道:“你陪我去逛逛,怎么样?” “我?”沈莹玉抬头看着那痞里痞气的少年,满脸疑惑。 庄安和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拉起沈莹玉的手腕,拽着她就往外走,边走边道:“走吧走吧。” 由着庄安和拉着的沈莹玉拍着他嚷道:“你慢点走。” 他回头看着她皱眉的样子,轻笑几声后松开了手,将手背在身后,没正形地在前面走着。 沈莹玉边揉着手腕,边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说道:“你们北都的女子都那么开放吗?” “倒也不是。”庄安和放慢脚步与沈莹玉并肩走着,又道:“她们就是豪爽了些,又不好惹,你别看我母亲性格好,她生起气来,我父亲都不敢回府。” “脾气大也没什么不好的。”沈莹玉瞧着脚底的石砖嘟囔道。 “反正我以后要娶位脾气好的。”庄安和略停顿片刻,又道,“比如说你。” “我?”沈莹玉轻笑一声,说道,“何以见得?” 她总觉得自己脾气似乎并不是很好,不过是每个人发泄脾气的方式不同罢了。 “那天我撞了你,可是你根本就没有说我。” “这就是脾气好?” “你是不知道,我在这件事上很吃亏的,以前撞到姑娘,二话不说就对我拳打脚踢,还说我长得人模人样,却做着流氓行径。”说道此处,庄安和很是义愤填膺道,“我不过是走得快了些,也不能都怪我吧,有肌肤相触我还吃亏呢。” 说着,沈莹玉竟然噗呲一声笑了起来,明明是他撞了人,怎么这么委屈的样子,当真好笑。 可是笑着笑着她却不笑了,她瞧着前方莲池上的拱桥顶站着的人,渐渐没了笑意。 而庄安和沿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男一女在桥上拉扯,不像是打情骂俏,倒有些大打出手的意思。 “徐怀瑾,你说,不是阿胭勾引的你那是谁?”沈丽心抓着徐怀瑾的手腕,怒道,“整日里看着平安符,到底是哪个脏东西给你的?” 提到脏东西,徐怀瑾有些怒不可遏,推开沈丽心的手,冷道:“你是公主,说这话成什么样子?赶快回万华宫,别在这丢人现眼。” “我丢人现眼,我还用得着丢人现眼?我沈丽心清高多年,还比不过浪荡的贱婢!” “你……”徐怀瑾指着沈丽心,气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不可理喻。” “在你眼里我当然不可理喻了。”说着沈丽心轻笑几声,围着徐怀瑾转着,“你若和阿胭之间清白,何必那么护着她,我不过是把她卖了,没想到竟然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阿胭是我姐姐。”徐怀瑾皱着眉说着。 “呦,什么时候我夫君会咬自己姐姐的手指啊?两人练起字来,什么礼义廉耻都不顾了。” 第八十四章 错了 徐怀瑾略垂眼眸,此事确实是他理亏,便叹着气,拉过沈丽心的手,劝道:“成亲后对你淡淡的是我的不对,只是和阿胭没有关系,你不要闹了,母亲盼着你回去呢。” 如此,沈丽心才露出笑意,冲着徐怀瑾说道:“那你呢?” 徐怀瑾却皱着眉,许久才抿着嘴唇开口道:“我也是。” 这时沈丽心笑意更浓,笑道:“我答应陪皇娘一些时日,过段时间就回去。” 徐怀瑾只是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你看看,女人多可怕。”庄安和指着沈丽心,假装打着寒颤。 而沈莹玉却将他指着沈丽心的胳膊按了下来,没好气道:“丽心从前脾气好着呢,她这么生气是因为……” 沈莹玉并没有说下去,这难道不是拜她所赐吗?明知道自己的婚事做不得主,还是没有分寸地招惹徐怀瑾。 他们俩究竟是谁先招惹的谁?她忘记了,不过她知道现在他们之间没有放下的是徐怀瑾,可是当初失约的不也是徐怀瑾吗?可惜这些她早已经不计较了。 庄安和看着发呆的沈莹玉,凑到她面前,小声道:“我觉得你看他们两个人的眼神有些怪异?” 回过神的沈莹玉推开凑过来的脑袋,问道:“哪里怪了?” “你看那个女的时,眼里是愧疚。看那个男的时,就更复杂了,有些伤感,然后是惋惜和无奈,最后是释然。”说着,庄安和又道,“你该不会……” “你说什么呢?”沈莹玉打断了庄安和的话,转身就往原路走,边走边掩饰道,“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喂,我们才出来,哪里出来很久了?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生什么气啊?”说着庄安和连喊再跑地在沈莹玉周围转着。 可是沈莹玉却如同初见时,对他置之不理,任由他自己在那自言自语。 不过庄安和说的最多的话却是道歉的话。 他确实觉得自己错了,不应该什么话都往出说的,可是他自己也控制不住,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哄着了。 等回到凤鸾宫时,庄夫人已经在等庄安和了。 庄安和随着庄夫人离开时,眼里也还是我错了的样子,却让沈莹玉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她没生气。 深秋时节,风停雨过后,百花凋零,枯叶遍地。 陆皇后身体越发孱弱,已经卧床不起,韩太医时常来把脉,说是早前的余毒损了身子,再加上五公主的离世,令她忧思过度。 沈莹玉整日整夜地陪着她,寸步不离,去年悯容皇贵妃病倒时也是在秋冬之际,她实在是怕得很,她怕今年的风雪掩埋住的是她的血亲。 庄大将军决定等年后再回北都,庄夫人也时常来凤鸾宫探望,有时甚至会在凤鸾宫小住,以她爽朗的性子总是能让陆皇后舒心些。 至于庄安和,不知道为什么身为外男却能在后宫瞎转悠。 起初沈莹玉觉着他远来是客,偶尔陪着庄夫人到宫内小坐也无妨,谁知近日他入宫越来越频繁了,每次都嚷着让她陪着玩,让她觉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跟你说,这个很好吃的。”沈莹玉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庄安和有些不可思议,瞧着他手中拿着的虫子,白白的,软软的。 “你确定?”难不成北都人平日里就吃这个? 庄安和只是傻笑两声,扔掉虫子,说道:“是我养的鹦哥告诉我的。” 沈莹玉白了他一眼,无奈道:“没心思陪你在这胡闹,我还要回去陪母后呢?” “哎哎哎。”庄安和急忙抓住要走的沈莹玉,陪笑道,“着什么急嘛,皇后娘娘有我母亲陪着,你是不知道我母亲,总把别人哄得不乐都不行。” 说着,他又瞧着沈莹玉说道:“至于你,整天愁容满面地在皇后娘娘面前晃来晃去,不是惹她心烦吗?” 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沈莹玉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实在是担心她。” 庄安和却抓着她胳膊,柔声劝道:“你应该做的,就是照顾好你自己,你若是愁得病倒了,那不是添乱吗?” 他瞧着沈莹玉不说话,又道:“你放心吧,我母亲陪着总出不了错的。”说着他便抓着沈莹玉继续往荷花池外走去。 恰巧不远处,稳稳地行过一普普通通的轿子,旁边的丫鬟倒像是宫外的衣着。 “这是往万华宫去的?万华宫住着谁啊?” 见庄安和自言自语,沈莹玉解释道:“是仪御婉的娘家人,经常入宫的。” “御婉的家人也可以进宫?”庄安和问道。 “仪御婉是徐丞相的女儿,早年入宫落选了,留在淑皇娘身边,后来淑皇娘见她温婉贤淑,破例举荐她为选侍,这么多年过去,好不容才成为御婉的。”她心中觉得有些惋惜。 轿子行至万华宫外停了下来,自轿子里走出位深蓝色衣衫的妇人,她望着万华宫的牌匾后才踏进宫门。 守在东配殿门口的仪御婉见到妇人走进来,急忙下了石阶,过来搀扶。 徐丞相的环娘张盼红边走边说道:“不合规矩,不合规矩啊。” “姨娘,在乎这些虚礼做什么,快进殿中吧。”说着,仪御婉搀扶着她进了东配殿。 还未落座,仪御婉就已经开口道:“我与姨娘有体己话要说,你们先退下吧。” 落了坐,仪御婉瞧着张盼红轻问道:“今日瞧着姨娘有些憔悴,可是府中发生了什么?” 张盼红搓着手,始终没有说话,飘忽不定的眼神中有些不大自然。 “姨娘,有什么事就说吧。” 见她如此,仪御婉自然是有些焦急,面上虽是平静,话语里确实急促了些。 “瑜儿啊,我发现夫人总往宫里跑,原本以为她是进宫劝和敏公主的,可是听说她送了两名姿色不错的女子入宫,我怕是……” 她怕徐夫人是要将这两名美人献给皇上。 仪御婉轻敲着桌子,目光淡淡的,许久才道:“我想她还不至于这么蠢吧。” “瑜儿,你这是什么意思?”张盼红不解地问道。 仪御婉莞尔一笑过后,看向张盼红说道:“姨娘,你不必担心。我初得盛宠,夫人忙不迭地送来美人,难免会落人话柄,她不会那么做的。” “可是我看那两个小姑娘长得实在俊俏,若不是想献给皇上,送她们入宫做什么?”张盼红有些着急道。 第八十五章 姐弟 “我猜有两种可能。”仪御婉略思索后说道。 “哪两种?”张盼红忙问。 “如果真的是奔我而来,想必会以给我添加宫女为由,日日放在身边,皇上见了必定喜欢,也可以监视我。不过,送到宫里直接让姨娘带来就好,她未免舍近求远了。” 说着,仪御婉想想又道:“二公主整日里和大弟吵得不可开交,她回宫了,可是那些花枝招展的小丫鬟还在府里,若是遣走,又怕她们出去乱嚼舌根,所以把她们送来服侍二公主。”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和敏公主的确骂过她们天生狐媚样。” 仪御婉端起茶杯,余光扫到张盼红后,摇了摇头,轻抿了口茶后,放下茶杯对张盼红说道:“姨娘啊,父亲从前最在意你,可是你却总是把无端揣测的话说给他听。男人嘛,总是喜欢捡好听的话听,那些妇人间的明争暗斗不能指望他做主的。” “夫人害了我儿绝对不是无端揣测。”张盼红愤愤道。 “那你有证据吗?”仪御婉冷冷问着。 张盼红低着头,小声道:“证据倒是没有,可是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既然无凭无据,那落到父亲耳朵里就是无理取闹。”仪御婉轻叹了口气后,又道,“本来仗着父亲对你的怜爱,你可以好好把握机会的,为什么要和自己的男人闹呢?” 那样不是越推越远了吗?不止张盼红不懂,就连沈丽心也不懂。 仗着自己是受害者,整日里吵着让别人给自己做主,好在沈丽心是二公主,有淑贵妃撑腰,不然像张盼红,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也正因为她是二公主,她再不肯收敛,继续闹下去,将事情闹得越来越大,人尽皆知的时候,只怕是要沦为别人的笑柄了。 仪御婉是最希望他们闹下去的,却也是最怕他们闹下去的,身为徐家的人,自己过得不好时,不见他们帮衬,可是他们若出事,却会波及到她,当真可笑。 夜半,沈莹玉的殿门被人轻敲,阿满睡眼惺忪地出门后,忙慌慌地回来唤醒了熟睡的沈莹玉。 “大公主,快醒醒,皇后娘娘让您去正殿。” 沈莹玉囫囵地穿着便衣去了正殿。 入了正殿,陆皇后正坐在床上笑望着她,同时遣走了众人。 沈莹玉来到陆皇后的床边,静握着她的手,瞧着她柔和的目光,心里觉得很痛。 “玉儿,母后不能再陪着你了。”陆皇后仔细瞧着自己的女儿,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母后,您不要胡说,您是要长命百岁的。” “傻孩子,哪有人会真的长命百岁。”陆皇后抬起手,摸着沈莹玉的头发,想着当初她还是孩子时的模样,一眨眼竟然长成大姑娘了。 “太晚了,元旺在碧彰院就不叫他了,母后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沈莹玉抬头看着陆皇后,不住地点头道:“母后您说,儿臣都牢牢记着。” “库房的东西,本宫都派人清点过了,有详细的单子,你和元旺一人一份,谁也不多,谁也不少,就当做你们以后婚嫁的彩礼嫁妆。” 见沈莹玉含着泪点着头,陆皇后继续说道:“元旺自幼丧母,本宫对他疼惜,纵得他脾气大,戾气重,无法担得起大事,若来日他想去争大位,本宫不求你去劝他放弃,也不指望你去帮他,只盼着他若胜了,你能帮他稳固地位,他若败了,你能护他周全。” 沈莹玉能听得懂陆皇后话语里的意思,沈元旺去争,她可以静观其变,绝对不可以插手,因为他嬴了是靠他自己的本事,说明他有能力,如果他输了,没卷入浑水的自己还可以保护他。 陆皇后是怕他们姐弟联手,若败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不参与至少是给沈元旺留了后路。 沈莹玉点了点头,一滴泪划过脸颊,她有些哽咽道:“女儿记住了。” “还有景微是个好孩子,本宫相信他能好好照顾你的,至于其他的你就不要再念着了,本宫告诉过你的,真正爱你的人不会让你难过,那个还灯人不一定能给你照亮。” “母后,您都知道?”沈莹玉不可思议道。 “阿满是个胆小的,哪里敢瞒着本宫,本宫清楚你们不会长久,便让你看看他的真面目。” 原来,陆皇后什么都知道。 瞧着惊愕的沈莹玉,陆皇后笑了笑,唤来寸羽为她更衣。 深褐色布满金丝绣牡丹百褶长裙,着在淡蓝色素锦衣衫外,外罩宽袖水蓝色对襟九凤缠绕牡丹长衫,脚踩蝴蝶飞舞履。手腕上戴着花开牡丹暗底龙凤呈祥金镯,颈上戴着龙纹金锁,发髻高挽,六支金流苏簪子插在发髻上,又戴上凤冠。 透过铜镜,她莞尔笑后,嘱咐沈莹玉和其他人离开,天不亮不要走进来。 沈莹玉是被寸羽拉走的,她一边向外走着,一边回头看着带着笑容的陆皇后,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她的母后就要离她而去了? 不!沈莹玉喊了出来,她挣脱开寸羽,冲向陆皇后,跪在她脚下,抓着她的裙摆,泪如雨下,大哭道:“不,我不要你走。” 陆皇后也是面露失落,俯手摸着沈莹玉的发丝,对着寸羽说道:“将大公主带走吧。” 回到西配殿的沈莹玉吹灭了所有的蜡烛,她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正殿内灯火通明,她眼瞧着烛火越来越暗到油尽灯枯,泣不成声的她慢慢坐在地上,抱着膝慢慢地睡去。 清晨的太阳才露出一丝光亮,跪在殿门口的寸羽急忙起身,忍着膝盖的痛,推开殿门。 其他跪在身后的宫女也跟了进去,寸羽率先喊了句“皇后娘娘薨了!” 接着凤鸾殿内哭声四起。 沈莹玉也被吵醒,她心中猛痛,起身拍打着殿门,却发现之前落的锁已经被打开,她冲出殿内,奔向正殿,入了正殿,看着陆皇后,立刻跪了下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滚落。 不多时,昭仁帝也赶来了,其他妃嫔也陆陆续续地赶到。 陆皇后的丧仪很是体面。 昭仁帝亲定谥号为昭贤皇后,于他而言陆皇后是贤妻也是贤后。 沈莹玉守在陆皇后的灵堂前,始终都没有离去,就连沈元旺也一直都在,姐弟俩难得待在一起这么久,却彼此无言。 第八十六章 北都 庄安和有些担忧沈莹玉,进门后陪着她跪了一会儿,又说了些宽慰的话后,徐怀瑾也来祭奠昭贤皇后,也是劝着沈莹玉。 然而在看到沈丽心走进来后,徐怀瑾则是无奈地跟着沈丽心一起走了。 同时庄安和也被沈莹玉劝走了。 有他陪着,于理不合。 昭贤皇后的丧仪结束后,伴随着一场雨雪交加的夜晚,沈莹玉却染了风寒,白日昏昏欲睡,夜晚又难受得睡不着,连续几日,日渐消瘦。 卧在床上的她,总能见到庄夫人来探望,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庄夫人也是默默无声,只是陪着沈莹玉,有时候怕沈莹玉嫌苦不肯喝药,还给她准备了甜羹,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沈元旺也来瞧过她,只是嘟囔了句,“女人就是麻烦。”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不过却不断地送来补品。 而沈元暄则是时常跑来陪沈莹玉。 她病中不出门,从来来往往探病的人口中,听说了宫中的近况。 现在宫里的事务又由淑贵妃掌管,惠妃和颖妃协理,顺嫔和裕嫔从旁协助,据说是井井有条,后宫众人都很是满意。也有人猜测淑贵妃会是下一任皇后,毕竟贵妃只有她一人,又有掌管六宫的权利。 而沈丽心也没有再闹,在徐夫人左劝右劝,徐怀瑾三请四请后,回了徐府,安稳地过起了日子。 听说京中已经下起了大雪,下了很久,雪过了小腿深,沈莹玉闲在西配殿许久,想出去看看,可是阿满和酌儿拦着她,不敢让她带病赏雪。 “我多穿些衣裳便是。” “大公主,就算您披上大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再戴上帽子,拿上暖炉,奴婢也不敢让你出门。”酌儿为难地说着。 庄夫人可是再三叮嘱过,不能由着沈莹玉的性子,先把病养好了再说。 就在沈莹玉又要开口说话时,门外响起了男子的声音。 “雪有什么好看的,大公主不安心养病,总想着往外走?” 听到声音,沈莹玉眼神忽然亮了起来,她探着身子向门外望去,只见屏风的缝隙间闪过黑绒大氅的影子,紧接着走了进来。 “何苦急在一时,等病好了再出去也不晚啊?”江景微脱下大氅交到连休手里,身穿墨蓝色衣衫的他比从前看上去更是沉稳。 连休接过大氅,站在江景微身后探着脑袋看着沈莹玉,挤眉弄眼逗得沈莹玉发笑,在江景微发现后,他才悻悻离开。 而酌儿也忙退下去准备茶水点心。 江景微几步来到沈莹玉床前,坐在阿满搬来的凳子上,温柔地看着沈莹玉说道:“我听说昭贤皇后的事就赶了回来,你……还好吧?” 沈莹玉轻咳了几声,柔道:“难为你大老远地赶回来,我也就这个样子吧。” 见她如此,江景微皱着眉。 沈莹玉却勉强笑道:“当日你不告而别,我只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日确实走得匆忙。”江景微低着头,苦笑着,确实是匆忙。 决定离开的当晚就走了,又躲着沈莹玉更是匆忙。 沈莹玉也是淡淡地笑着,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侧着头看着江景微叹道:“白了些。” 提起这事,江景微却舒了一口气,叹道:“北境清幽,哪有京都四季分明。” “这次打算在京都待多久?”沈莹玉轻声问了一句。 “不回北境了,我本就是镇国公,待在北境也不合适,所以这次回京打算请旨在京都建府邸。”说着,江景微解释道,“我父王也觉得为臣者,当以天子为重,所以我就此次回来就不走了。” 江景微知道他父王急着让他回京都的真正目的,不过是希望在京都安插眼线而已。 从前他父王总是过于窥探昭仁帝行踪,京都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让江景微及时告知。 其实江景微不想当棋子,可他也不想回北境。 见江景微两眼怔怔,沈莹玉轻推着他,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回过神的江景微笑道:“没什么,听说北都来人了?” 北都分为大北和小北,大北指的是朝晖国原有的北郡,小北是指后从北境收腹过来的小北国,大北小北同属北都却各自管理。 大北有两大城,北顾和北望。小北有七小城,三顾城、阿祖城、冰城、玉城、雪城、霜城、凉城。 凉城外的青山往北,便是北境关,关外境内是辽阔的土地,有平原,有雪山,不必关内差。 早在百年前,朝晖国显朝时的先祖皇帝收腹了北境,将顺从者留下,不服者赶出境外,听说境外是极寒之地。 可是北境的诸部落还是有蠢蠢欲动者,关内便派出了有功的定北王驻守在北境,并且世袭罔替,后嗣承袭爵位。 历届定北王也算是恪尽职守,谁知传着传着逐渐起了反心。 尤其是江景微的父王江双寒。 不然昭仁帝也不会选和亲公主嫁去北境当王妃,更不会将江景微和江酌儿接来。 就因为隐隐觉着定北王们延续父志,意图脱离关内,自立国都,近几代皇帝开始在北都设立了辅国大将军之职,若是北境来犯,大将军可调动大北小北兵力,自可抵挡。 北都辅国大将军和北境定北王不同,铁打的定北王,流水的大将军,京中的侍卫经过升迁,可到达大将军的位置,从京都而调,如今的庄大将军就是昭仁帝儿时的挚友,长大了为兄弟镇守北都。 至于辅国大将军这个位置将来是谁的,那就要看晚辈们的实力了。 北境北都距离虽近,却从不联系的,江景微也是有些好奇。 不过提起北都来人,沈莹玉最先想到的便是庄安和,真的是让她头痛。 “听说年后才回北都,现在是在京中住着。”沈莹玉话音才落,门外就传来令她头痛的声音。 “沈莹玉,你什么时候病才能好啊,到时候小爷我带你出去潇洒!”庄安和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随手拽下大氅向后一抛扔在了他随侍的头上,他的随侍胡乱地拿下大氅退了出去。 看到坐在沈莹玉床边的江景微,庄安和嗤嗤笑道:“呦,有客人在,我来得可真是巧。” 说着他噔噔几步直接坐在了沈莹玉床榻的边缘,翘着二郎腿对着江景微问道:“仁兄贵姓啊?” 第八十七章 搬走 江景微先是一愣,看着坐在沈莹玉被上的臀部,又看向它的主人,淡淡道:“镇国公江景微。” 庄安和随口“哦”了一声后,江景微又道:“阁下是北都人?” 这时庄安和又提起了兴致,坐直了身子,正了正音色,说道:“我现在是北都的少将军,以后是北都辅国大将军!” 说着他面露着骄傲,他的骄傲不是来自他父亲,而是来自他自己,因为他是年少有为的少将军。 瞧着他的样子,沈莹玉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却也引得自己不停地咳嗽。 见状江景微忙去迎酌儿,想将茶端给沈莹玉喝,与此同时庄安和从沈莹玉的对面直接转坐到了她身边,轻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着气,倒是让拿着茶杯的江景微愣住了。 自己这才走了多久?本来想着沈莹玉喜欢徐怀瑾,所以他才提出拒婚,给彼此留着时间,只是这时间也不算短,怎么又有人后来者居上了? 他正想着,庄安和暼见他定格在那的手,二话不说就将茶杯从他手中夺了过来,一手扶着沈莹玉的背,一手拿着茶杯喂她水喝。 “喂,你离大公主远点!”酌儿端着木案,气鼓鼓地说着。 “你个小宫女还来管我?”庄安和轻哼一声,继续喂沈莹玉喝茶水。 酌儿气得略踮着脚,微转眸子后说道:“喂,你说话客气些,我是定北王府六小姐,进宫是给大公主当玩伴的。” 庄安和笑笑没说话。 见沈莹玉缓和后,他绕过江景微将茶杯放回了小茶桌上,又对着沈莹玉满眼关切。 江景微皱着眉,瞧着他,尴尬道:“大公主毕竟是公主,男女授受不亲……” “什么瘦不瘦的?”庄安和打断了江景微的话,又道,“我们北都人才不管这些呢,什么规矩条条框框,对我庄安和来说,没用!” 江景微瞧着沈莹玉,满眼地问询。 “你别听他胡说,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和元旺一般。” “我才不要和他一般。”提到沈元旺,庄安和炸毛般说道,“我可是要娶你的人。” 娶?娶! 沈莹玉和江景微同时瞪大了双眸,沈莹玉推着庄安和,微怒道:“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庄安和躲开沈莹玉的手,将沈莹玉的慌张和江景微慌乱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倔强,站起身说道,“好好好,是我胡说,我这不是闹着玩嘛?你看你还当真。” 说着,他又拍着江景微的肩膀,哼声道:“仁兄,你脸色真难看。” 意识到自己脸色难看的江景微勉强笑了笑,对着沈莹玉说道:“我东西还没收拾完,就先回去了。”说着他起身就离开了。 见他走了,庄安和站在那里,掐着腰,扫兴道:“真无趣。” 见江景微匆匆离去,沈莹玉也是面露着诧异,怎么突然间就走了?想着她忽然有些好奇,当初父皇说他心有所属,他心里的人究竟是谁呢? 当初她倒是不好奇,可是现在却有些想知道了。 “喂,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呢?”庄安和用手掌在沈莹玉面前晃了晃,指着门外嚷嚷着。 回过神的沈莹玉挥落他的手,嗔怪道:“你看看你,都把人家吓跑了,我还没说你呢?” 谁知庄安和摸着自己的脸,恬不知耻地说道:“小爷我英俊潇洒,风华正茂,哪里会吓到人,帅到别人还差不多。” 沈莹玉翻着白眼,看着庄安和,觉得他太过自信。 说起来还是江景微的长相更好看些,看着既儒雅秀气又英姿绰绰,让人觉得亦文亦武,相处起来也是温恭有礼,谦谦君子。 反观庄安和,也不能说不好看,可是沈莹玉怎么看怎么觉得奇形怪状,长脸尖下巴,虽然说英气多了些,也只能算是英俊潇洒。 可是和江景微比,就是差些,说起话来也是喋喋不休的。 打发走了庄安和后,阿满才将沈莹玉的补药还有解苦的蜜枣端进来。 之前庄安和在时,她将东西端进来,没想到庄安和竟然将蜜枣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塞,没等沈莹玉喝完药,蜜枣就已经被他全吃光了。 可是偏偏沈莹玉喝药离不开蜜枣,无奈只能灌了几杯茶解苦,从那之后,她便不敢在庄安和来时端药了。 沈莹玉喝尽药,苦得皱着眉,在吃了颗蜜枣后才舒缓了眉,将药碗递回阿满手里后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阿满将药碗放回木案上,点头应道:“已经收拾好了,只是大公主真的要搬吗?” 沈莹玉望着窗户,轻叹道:“凤鸾宫是皇后住的地方,迟早会有新皇后住进来的,我住在这里不合规矩,皎月已经搬去了万华宫,虽然说是小住,不过丽心已经出宫回府了,我瞧着她也懒得再换地方,就让她在万华宫住下吧,我们去翠满堂,等日后再给她寻好的住处。” 阿满若有所思地问道:“那凤鸾宫的宫女太监,大公主是打算带走哪些?” 沈莹玉想了片刻后,说道:“我身边的大宫女是你和酌儿,贴身宫女是云芷和绣眉,你们四个我自然是要带走的。” 又思索片刻,她继续道:“寸羽姑姑是跟在母后身边的老人了,柏草也是往日服侍母后起居的,我问过她们的意思,都是愿意跟着我的,至于其他人就留在这里吧。” 阿满点了点头,抬头打量着西配殿内的东西,轻叹着气,她就要离开这里了。 沈莹玉在韩太医的医治下,病情已经逐渐好转,除夕前几日,总算是好得差不多了,询问了韩太医后,便断了药。 不必喝那么苦的药,对于沈莹玉来说很是高兴的事。 病愈后,她站在西配殿的门口,望着空旷的院子,静默良久。 就要搬走了,难免有些不舍,可是她也没有办法,瞧着如今淑贵妃掌管后宫,只怕她离搬进凤鸾宫也不远了,所以自己还是趁早离开吧。 阿满搬来椅子,她静坐在西配殿的门口,嘱咐寸羽将凤鸾宫所有的宫女太监唤了来,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又按照人数,每人赏赐了几两银子,权当做他们与昭贤皇后最后的主仆之义吧。 打点好一切,他们便开始搬居翠满堂了,趁着年前,所有人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情,悄悄地搬走,也不至于惊动旁人。 第八十八章 后宫 不过才开始搬,庄安和的随侍和江景微的随侍就来了,说是各自的主子忙,暂时走不开,嘱咐他们来帮忙搬东西。 连休虽然性格跳脱些,做事却麻利,而卫起年龄小,心思却是细,做事稳妥。 他们二人倒是和自己的主子性格反着来的。 见东西搬得差不多了,沈莹玉也往翠满堂而去。 翠满堂,终年青葱翠绿,满堂的翠竹将阁楼围住,独门独院的格局虽然小了些,却是清幽雅致的地方,比洛川行宫越嫔居住的地方还要清丽。 推开门,绕过影壁,是石板铺成的小院子,两边是东西厢房,厢房外是长廊,与阁楼相通,阁楼只有两层,楼下是花厅,楼上才是卧房,红色的漆柱在翠绿中格外醒目。 沈莹玉安心地在楼下的贵妃椅上躺着,其他人则是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 阿满端着茶水走了进来,放在沈莹玉不远处的小茶桌上后,坐在凳上,将茶杯端起递给了沈莹玉,同时笑道:“大公主好眼光,这翠满堂真是好地方。” 沈莹玉起身接过茶,坐在贵妃榻上笑道:“妃嫔们不愿意在六宫外居住,可是六宫之外也有很多好的住处,比如我们来时路过的琉璃阁,里面大部分都是琉璃制品,哪阵啊,应该让皎月搬去那里才是,而且离我这里也不远。”说罢,她轻抿了一小口茶。 “六宫奢华,正殿更是如此,无数的女子都是想着搬进去,自然不肯到六宫外居住的。”说着,阿满看了看外面,又道,“二公主再待在万华宫也是不合适。” “这一年她总是挪换着地方,想来也是懒得再搬了,只是万华宫也是住不下去的,倒不如直接搬去琉璃阁,即使丽心回宫也可以到那里小住。”沈莹玉将茶杯放回茶桌上,所有所思道,“独居总比与妃嫔同住好些,还是皇子好,可以在碧彰院有自己的院子,成婚了就可以出宫建府,而我们公主和生母住在一起还好,生母不在了,住的地方也成了问题。” “公主们也是要嫁人的。” 嫁人?沈莹玉愣了片刻,她与江景微的婚事究竟是什么情况?她父皇是没有再说此事,可是也从没说过婚事取消。 而且,当初究竟是谁先拒婚了谁呢? 她甚至有些希望婚事不会被取消,只是在心里有着小小的期盼与波动,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哥这是开窍了?”酌儿看着连休送来的柠珠草茶,一边嘟囔着一边走了过来,嚷道,“大公主,我发现我哥最近有些辛勤呢?” “应该……是帮忙吧。”沈莹玉心里其实是有些窃喜的,“酌儿,你拿的什么啊?” “哦,这个啊,是北境的柠珠草制成的茶。”酌儿走过来,蹲在小桌边将盒子打开,抬头瞧着沈莹玉解释道,“大公主,这个很贵呢。” 其实这话多少有些昧良心,想当初她还说柠珠草不值钱呢。 沈莹玉心情还不错,嘱咐道:“阿满,你茶艺好,总不能糟蹋了这好茶。” 阿满点点头,拿着柠珠草去泡茶了。 只剩沈莹玉和酌儿了,带着好奇,沈莹玉看似随意地问道:“酌儿,你知道你哥喜欢谁吗?” “我哥当然是喜欢……其实奴婢也不知道。”酌儿呵呵笑着。 若问她哥喜欢谁?这还用问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那么殷勤地派连休过来,能有什么意图啊? 沈莹玉叹了一口气,也是,江景微什么都藏在心里,哪能轻易让人知道呢。 “大公主,您就没有想过,我哥有可能喜欢您……喜欢您这样的?”酌儿忙改口道。 “不能吧,我和他的性子都是闷闷的,有事藏在心里不爱表露,我们应该都喜欢那种主动的。”沈莹玉轻笑笑说。 就因为徐怀瑾主动,所以她对他曾经不能自已。 想着她又摇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不是又来个庄安和嘛。 可是她忘了,从始至终,江景微也在献殷勤。 后宫最主要的地方是六宫,再有就是太后的寿安宫,以及各处御园,剩下的则是偏僻清幽的散居了。 凤鸾宫位主正宫,是六宫的中心,与阅政殿前后遥遥相望。满宫皆是凤凰牡丹图样,正殿内的柱子是龙纹柱,后宫仅此殿独有,而且无论什么等级的妃嫔都是不能住到凤鸾宫的。 在凤鸾宫后院,种着一片梧桐林,也是整个皇宫唯一有梧桐树的地方,是皇后地位的象征。 在凤鸾宫的东西两侧各有六处妃嫔宫院,共十二宫,又称东西六宫。 东六宫与凤鸾宫比肩的是金凰宫和锦荣宫,此二宫往前是明熹宫和长阳宫,往后是永宁宫和毓秀宫。 西六宫与凤鸾宫比肩的是万华宫和衍庆宫,此二宫往前是懿德宫和嘉和宫,往后是兴盛宫和显达宫。 凤鸾宫后面是御花园,假山居中,莲池环绕,更有石桥于上,御花园后面是寿安宫,再往后有寿安小花园,供太后赏花之用。 寿安宫东侧是千秋亭,千秋亭再往东是梅林,梅林外环绕着荷花池。 寿安宫西侧是万寿亭,万寿亭再往西是竹林,竹林外是石头山。 沈莹玉的住处在竹林附近,石头山后的翠满堂,翠满堂往南是琉璃阁,琉璃阁后还有许多散居。 应着沈莹玉的提议,沈皎月没过几日搬到了琉璃阁,只是冬季过冷,便没有到翠满堂去小坐。 除夕夜,后宫众人在清宁宫举行家宴,昭仁帝坐在最前面,长居寿安宫不出门的太后庄媛也来了,坐在昭仁帝的左侧,昭仁帝的右侧坐的则是淑贵妃,据说是昭仁帝授意的。 下首坐的则是惠妃温砚、颖妃苏挽、顺嫔江杳、裕妃周聘婷、仪御婉徐怀瑜、大公主沈莹玉、三公主沈皎月、二皇子沈元旺、三皇子沈元晗、四皇子沈元晦、五皇子沈元暄、镇国公江景微。 庄太后看着在座的人,满是笑意,“听说阿毅回京了,怎么不来看哀家?除夕夜宴也不来,要不是阿姚之前来见哀家,哀家都不知道他回来。” 昭仁帝笑后,解释道:“他们难得回来,儿子准他们在自个府邸过除夕,等明早他们来拜年,母后就能见到他们了。” 庄太后笑了笑,又问道:“听说惠妃有喜了。” 第八十九章 玉佩 惠妃还未说话,淑贵妃却率先解释道:“惠妃妹妹早在正月里就诞下四公主了。” 庄太后“哦”了一声后,低头沉思片刻后,再抬起头时,又转而说道:“玉儿的婚事是在四月吧?” 沈莹玉先是愣住,与江景微对视后,又将目光转向昭仁帝。 昭仁帝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景微和沈莹玉,又对着庄太后说道:“还有几个月,不过儿子已经把婚嫁事宜准备好了,京中空着的先魏王府赐给镇国公,到时候就让玉儿在京中住着,母后觉得如何?” 庄太后连连点着头,说了几个好字,自言自语道:“在京中好。” “太后,丽心也在京中住呢。”淑贵妃接话说道。 庄太后依旧笑着,说着好字。 沈莹玉思来想去,总觉得婚事有些让她摸不着头脑。她这是还要嫁给江景微? 说起来她也不知道她此时是喜还是不喜,只不过心底隐隐有些惬意,可是又觉得很是不安,江景微喜欢的人并不是她,甚至她至今都不知道是谁。 夜宴结束,沈莹玉静静地走在雪地里,清宁宫距离翠满堂太远了,她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地走着。 “大公主。” 沈莹玉回过身,对着江景微行礼,接着两人并肩走着。 良久,沈莹玉开口道:“新年快乐。” 夜宴结束已经是大年初一了。 江景微笑了笑,摸索着,从腰间解下玉佩,塞到了沈莹玉手里,见她不解,解释道:“新年礼物,还请大公主笑纳。” 沈莹玉拿着玉佩的手定格在那里,本来只是随口贺新年,却没想到江景微竟然会把随身带着的玉佩当礼物送给她。 “这很贵重的,我不能要。”沈莹玉拿着玉佩,跟在江景微身边嚷着要还给他。 江景微却扭头看向她,笑道:“知道贵重还不收好。” 说着他忍住笑意,加快几步走到岔路口,向碧彰院的方向拐去。 沈莹玉虽然是沿着路直走,可是走到岔路口还是停了下来,望着江景微的背影,朗声道:“有时间到翠满堂坐坐。” 江景微背对着她,举起手晃了晃,回以“好”字,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一张熟悉的身影闪过,那张脸也是很熟悉的。 “都抢过一块了,再来一块不敢收了?”沈元旺哼声道,停都没停就走了。 沈莹玉顿感疑惑,这是什么意思啊?她什么时候抢玉佩了? 想着她往翠满堂走去,看着手里的玉佩,乳白色晶莹剔透,觉得很是眼熟,模糊的记忆中觉得自己似乎见过这块玉佩,却又想不起来何时见的了。 回了翠满堂,绕过影壁,瞧见的却是在花厅把玩着香囊的沈皎月。 见沈莹玉回来,她起身提着裙子迎了过来,笑道:“大姐,你怎么走得这么慢,我在清宁宫外等了你好一会,也没瞧见你,还以为你先走了,结果来这云芷却说你没回来。” “我啊,自己在宫里走了走,没想到你在等着我。”沈莹玉笑了笑,拉着沈皎月回了花厅,喝了一碗热热的奶茶后,又道,“天也很晚了,今晚在我这里歇吧。” “好啊,睡在哪里?”沈皎月高兴道。 沈莹玉笑了笑,说道:“自然是到楼上去睡了,二楼还算宽敞。” 夜已过半,当太阳再次升起时,迎来了昭仁十一年。 新春被瑞雪覆盖,纵使白雪皑皑,大地上的红灯点点也显得格外热闹。 沈莹玉到各宫请安后,并未回翠满堂,而是带着云芷乘着马车出宫去了庄府,也就是辅国大将军庄毅的京中府邸。 马车出了长歌城一路向南走,途经佟家伯爵府拐进长平街,一路向东,第十六家便是庄府,庄府是老宅了,庄太后就是庄家的女儿。 下了马车,看到庄府的牌匾,沈莹玉提着裙摆向石阶上走去,偶然向右看去,隔壁的府邸赫然写着徐丞相府四个大字。 是徐怀瑾的家,长平街十五号。 沈莹玉没有好奇再看左面是谁的府邸,只是心有所思地走进了庄府,还没绕过长廊,就听到长廊尽头传来庄夫人的声音。 “你这个猢狲,初一就给老娘找麻烦,我给大公主准备的点心呢?” “你给她做怎么不给我做?我吃几个也不为过吧?” “你那是吃几个?” 走到长廊尽头,沈莹玉瞧见庄夫人拿着一根手指粗的藤条,一手掐着腰一手拿着藤条指着庄安和嚷着。 而庄安和则扶着院子里的石桌,气喘吁吁的。 “你又把宣姨母为我准备的什么点心吃了?”沈莹玉笑着走下长廊,对庄夫人说道,“祝宣姨母新年大安。” 庄夫人笑着将藤条放在石桌上,也顾不得和庄安和生气,拉着沈莹玉就往屋子里走,边走边道:“别提了,这个混小子,一天到晚不做好事。” “庄弟还年轻,宣姨母总要再约束几年呢。” 瞧着她们往屋子里走,庄安和原本打算跟上去的,在听到沈莹玉的话后,又悻悻地坐在石凳上,对着石桌腿踢道:“谁要当你弟。” 眼瞧着快到中午了,沈莹玉才笑着从屋子里出来,由着庄夫人将她送到府外,一路上庄安和都是冷着脸,既不说话也不笑。 到了门口,又与庄夫人说了几句客套话,沈莹玉才下了石阶,还未上马车,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大公主。”似乎是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江景微脱口而出地唤着沈莹玉。 沈莹玉回身望去,却见庄府左面的府邸门口站着江景微,再抬头,牌匾上写着的是镇国公府,原来这里就是先魏王府,魏王是她的叔父,英年早逝,走的时候还没有娶妻,甚至她还没有出生。 “这是你的新府邸?”沈莹玉笑问。 江景微点了点头后,又转身抱拳对着庄夫人说道:“庄夫人新年大安。” 庄夫人笑应着,又道:“如今已是一月,再有三个月你们便大婚了吧?你可要好好照顾大公主,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江景微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庄安和却脸色铁青,沈莹玉竟然已经许配了人家,而且还是他默认的情敌,亏他还总和江景微作对,合着人家才是正牌未婚夫。 他自然是不知的,因为昭仁帝的圣旨一直都留在手中还未公布,只有一些知道内情的人,才知道他们的婚事。 第九十章 竹子 再瞧江景微和沈莹玉的样子,明显的郎有情妾有意,气得他跺了跺脚,转身回了府内。 “府内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不如庄夫人与大公主进来坐坐?” 庄夫人脸上堆满了笑,说道:“我就不坐了,府内还有事要忙,改日吧。”说着她略略颔首,转身回了府中。 江景微将目光看向沈莹玉,不等沈莹玉说什么,他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莹玉则是笑了笑,转而向镇国公府走去。 看到沈莹玉的连休放下手里的活,跑过来请安后,又瞧着跟着沈莹玉来的人,问道:“酌儿没来?” “她留在翠满堂打理事情呢。”说罢,沈莹玉打量着连休,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自己竟然并未发觉? 江景微只是笑着,没有接过他们的话,领着沈莹玉在府中转了转。 从镇国公府正门入内,最先路过的是大客厅,绕过客厅向后走是长长的长廊,七拐八拐地绕到了江景微的住处,住处是两层楼,前后后面皆是竹子,又有假山,像极了洛川行宫越嫔的居所。 他也喜欢竹子? 沈莹玉想着。 “想不想吃烤鸡?”江景微笑问道。 沈莹玉想起当初在行宫时的情景,不觉地点着头。 江景微摆了摆手,连休就去准备了,而他则领着沈莹玉走进自己的住处。 推开门,沈莹玉愣住了。 江景微笑着解释道:“卧房在楼上。” 沈莹玉笑了笑,跟着他走了进去,没想到两个人住处的布局是那么相似。 江景微泡好茶后,倒了一杯茶端给沈莹玉,说道:“试试我泡的茶如何?” 见沈莹玉饮下后,他略向前倾斜着身子,又抿了抿嘴唇,开口道:“大公主。” 沈莹玉侧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我……”江景微咽了咽唾沫,刚要开口,屋门却被踢开了。 只见站在门口的连休每手提着两只扑腾着的鸡,江景微顿时沉了脸。 连休见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六少爷还烤吗?” 江景微只好从牙缝里蹦出个“烤”字。 依旧如同当日在行宫时的样子,那时还是昭仁九年,现在却是昭仁十一年了。 当初吃得津津有味的连休却迟迟没有吃,只是从怀中拿出油纸将烤好的鸡包裹住,说是留给酌儿的。 沈莹玉心下了然,与江景微对视后,嘱咐云芷将烤鸡收好。 在镇国公府待了许久,转眼间已经下午了,虽然时间还早,在云芷的催促下,沈莹玉离开镇国公府,赶回长歌城。 看着离开的马车,江景微将手背在身后,忧郁道:“连休,我话到嘴边,就要说出口了。” 连休站在他身后,却不以为意道:“那就下次找机会再说啊。” 可是江景微却摇了摇头,机会是有,可是他的勇气……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啊,本来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想要告诉沈莹玉的,却被连休打扰了。 想罢,他转身回了府内。 自从到镇国公府做客回来,沈莹玉几乎每天想的都是江景微的心上人是谁,想了许久,她又在奇怪,她怎么有些在意江景微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是在洛川行宫闲聊的时候?可是那时候她心心念念的是徐怀瑾,只是把他当做谈得来的朋友。 还是与江景微带着沈元暄玩的时候?可是那时只是把他当做好朋友。 或者说是那年夜宴相聚?她不过是把他当做知己罢了。 朋友,好朋友,知己,再到江景微回北境的失落,以及回京都的欣喜,从当初的不以为意,到慢慢地占据她的心,她也说不清这其中的奥妙。 回想着当初对徐怀瑾的一见倾心,以及后来对江景微的久处不厌,将这些回忆慢慢地勾起来,沈莹玉可以确定,她已经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江景微。 她坐在卧室的床上,忽然间脸颊耳朵都红得发烫,心中并不是很激动,却觉得整个人都好开心。 可是想到江景微有喜欢的人,她又觉得很失落,觉得心里很难过,比徐怀瑾成婚那晚还心痛,她想找人诉说,却又不知道与谁可说。 她这些心思,从正月初一想到了正月十五,夜宴上,淑贵妃领着后妃和诰命夫人们在聚福宫后殿,而昭仁帝领着重臣皇子在前殿。 徐夫人看着还是和和气气的样子,沈丽心却全程黑着脸,徐夫人时不时地为她夹着菜,她只是勉强笑应着,也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看样子有是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 年前,徐怀瑾偷偷瞒着沈丽心到处找寻阿胭,原本沈丽心得知此事不以为意,谁知徐怀瑾竟然跑来质问她,说自己将京城内的烟花柳巷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阿胭,到底阿胭在哪里。 沈丽心也是心中不爽,直言要卖自然要卖得远些,难不成让残花败柳进府服侍他吗?两人都在气头上,再加之本来就吵得次数太多没了耐性,徐怀瑾便扇了沈丽心一巴掌。 这次沈丽心没有吵着回宫,她的笑话已经够多了,不想再闹得人尽皆知了。 沈皎月也瞧出了沈丽心的异样,便悄悄地邀着沈丽心出去走走,也是陪着散散心,毕竟这殿内莺歌燕舞吵吵嚷嚷,会让沈丽心更加心烦。 见沈皎月带走沈丽心,沈莹玉原本没打算跟过去,可是坐了许久,着实无趣,便离开大殿去寻她们。 她独自走在回廊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聚福宫最有特色的就是回廊,如同几个八个田字拼在一起,将聚福宫围了起来,在这七拐八拐的回廊里,想遇到确实是难事,就像当初和徐怀瑾相约在放满梅花的回廊院子里相聚,却遇到了江景微。 没想到当初遇到的竟然是江景微,沈莹玉笑了笑,觉得走累了,就在长廊的栏杆上坐下了。 才坐下不久,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望去,慢慢地起身,愣在那里。 “大公主。”徐怀瑾抱拳问安后,几步来到沈莹玉面前,抓着她的胳膊便道,“跟我走。” 说着他就拽着沈莹玉沿着长廊向前走,有拐了两个弯后,才停了下来。 沈莹玉不禁摇着头,那年遇错了人,今年却遇到了错的人,她没有喊也没有挣扎,因为怕引来旁人,就跟着徐怀瑾走着。 第九十一章 做戏 “你想说什么?”沈莹玉笑问。 “你说吧。”徐怀瑾被背对着她,声音有些微微颤。 然而沈莹玉却疑惑了,反问道:“不是你找来我的吗?怎么反而让我先说,你想让我说什么?” 徐怀瑾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谁?” “一定要让我说得那么明白吗?”徐怀瑾皱着眉,声音也有些强势起来,“江景微,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提起江景微,沈莹玉笑了笑,看着徐怀瑾认真道,“我和他无论是什么关系,都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她的话音才落,徐怀瑾就转过身,怒不可遏地抓着她的双肩,盯着她的眼睛,问道:“那我呢?” 沈莹玉摇了摇头,挣脱开徐怀瑾的手,转身道:“我们已经结束了。” 徐怀瑾抓着沈莹玉的手臂用力将她拉到自己怀中,抱着她呢喃道:“可是我喜欢你。” 突然间沈莹玉慌张地推开徐怀瑾,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后,平静道:“徐怀瑾,我们真的结束了。” “没有机会了吗?”徐怀瑾呢喃着。 沈莹玉轻笑着勾起嘴角,可是心底涌出的酸楚却让她眼角挂起了泪。 “我们的机会已经没有了,是你当初抛弃了我,你为什么要失约呢?”沈莹玉以为这句质问她今生都不会问出来,可是偏偏如今老天给她机会,让她问问徐怀瑾,为什么失约。 “我知道我要离开的事瞒不过阿胭,索性就告诉了她,她为我准备了酒菜,可是我却昏睡了许多天,醒来时我写了信给你,拜托拜赫,他却见都不见我,我又去找阿唤,他也拒绝我,最后是景微帮我把信交给你的。” 那封信,已经被沈莹玉烧了。 可是她今日才知道那封信是江景微送的,她怎么不知道呢?想想自己身边的酌儿,想来是她瞒着的吧。 “丽心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我是她大姐,希望她幸福。” “她不过是个妒妇。”提到沈丽心的徐怀瑾更是生气,他说道,“我也想过好好对她,可是你知道她做的事吗?” “徐怀瑾,你知道你说的是谁吗?”沈莹玉冷笑着,她没有想到,她再见徐怀瑾会这么失望,她冷道,“沈丽心,是我沈莹玉的妹妹,是你徐怀瑾的发妻,你说她是妒妇?” “够了!”徐怀瑾吼着,同时抓着沈莹玉的手腕,紧紧地捏着她,怒道,“看来你是不肯给我机会了,是吗,玉儿?” “你要做什么?”沈莹玉皱着眉后退着。 然而徐怀瑾却跟着她向前走着,并将她推到栏杆的柱子上,让她无处可躲。 慌了神的沈莹玉急忙吼道:“徐怀瑾,你要做什么?” 而这时忽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闪过的人影翻过栏杆从院子里跳到了回廊上,抓住了徐怀瑾的手腕,怒不可遏道:“你要做什么?” 徐怀瑾同样怒目相对地说道:“我要做什么与你有何干系?”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江景微低沉着声音说,可是说出的话却又有些无力。 然而徐怀瑾却怒极反笑,嗤笑道:“既然未过门,那就与你无关,况且你问问她,她心里喜欢的究竟是谁?或许你还不知道吧,她曾经要与我私奔。” 咣当一声,江景微一拳打在徐怀瑾身侧的柱子上,吓得沈莹玉猛得一抖,徐怀瑾也是闭上了眼睛,发觉打得并不是自己时却诧异地看向了江景微,此时的江景微红着眼睛,气得发抖。 徐怀瑾似乎觉得还是没有说够,轻笑了一声,继续道:“怎么?你生气了?你在意她?可是她在意你吗?” “我在意!” “我在意!” 徐怀瑾的话音才落,江景微与沈莹玉同时脱口说道。 江景微与沈莹玉看着彼此满脸诧异,眼前的人喜欢的是自己? “二姐。” 这时拐角处传来沈皎月的声音,看着这边争执的三个人,跺着脚沿着长廊跑去,边跑边道:“二姐,你去哪里啊?” 徐怀瑾并没有去追沈丽心,只是在见到远处沈丽心的身影闪过时,眉头皱成一团,在她走后,他又瞧向沈莹玉,失落地抓着她,低吼道:“我不信。” “你放开她。”江景微掰开徐怀瑾的手,怒目瞪着他。 沈莹玉也是推着徐怀瑾的手,镇静道:“我们的过去已经留在了过去,所以我们也不要再因为错过的人和事而彼此纠缠,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说着,沈莹玉拉起江景微的手,沿着长廊走去。 徐怀瑾低着头,颓废地坐在栏杆上,一滴泪静静地滴落在手背上,他以为他不是爱哭的人,可是心却如同被人剜走般疼。 “仁兄,都是作戏,难过什么嘛?”庄安和悄无声息地来到徐怀瑾身后,站在廊外的他看起来很矮,见徐怀瑾没理会他,他双手一撑,跳上栏杆,在廊下坐着。 “就因为是作戏所以才难过。”徐怀瑾勉强露出笑,“不然我绝对不会那么对玉儿的……” “我说仁兄啊,开弓没有回头箭,再说他们现在知道彼此的心意了多好啊,好事一桩,你就不要愁眉苦脸了。”庄安和向前探着身子,拍了拍徐怀瑾的肩膀。 徐怀瑾点了点头后,问道:“你怎么发现他们之间的感情的?” “当然是靠我的聪明才智了,他们两个人都闷得很,有话不说,非要搁在心里藏着掖着,不像我,不吐不快。”说着他又嘟囔道,“江景微也真是的,都要成婚了,还不主动些,要不是沈莹玉喜欢他,我……” 说着庄安和又及时住了嘴,摸着脑袋讪讪笑道:“要不是沈莹玉喜欢他,我们北都那么多好男儿,我让沈莹玉随便挑。” “反正事情也了了,你赶快去哄你家妒妇吧。”庄安和随口说道。 徐怀瑾却忽然沉下了脸,冷脸看着庄安和,盯了他许久才慢慢离开。 庄安和自知失言,再加上被徐怀瑾的目光狠狠瞪着,迟迟未动,等到徐怀瑾走远了,他才嚷道:“眼刀子如果能伤人,沈莹玉早就把我千刀万剐了,再说了,妒妇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说着,庄安和也渐渐安静了下来,良久轻叹了一口气,嘟囔道:“太安稳的姑娘还是不靠谱,不是心有所属就是心有所属,还是豪爽的姑娘好。” 第九十二章 定情 沿着回廊走着,庄安和越发惆怅起来,想着自己策划的好棋,却将他心爱的姑娘送到情敌手中,心情自然不会比徐怀瑾好,那可是他这辈子的一见钟情啊。 试想一位姑娘被人撞到,既不生气也不恼怒,看着冷冷的,散发着疏离的气质,面对他的纠缠也不露出烦厌,依旧是淡淡的,让人觉得琢磨不透却又想去琢磨。 他轻笑了几声,掐着腰望着皎洁的月亮,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说道:“唉,小爷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似是释怀,他笑着向前走,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跑跳着穿梭在回廊里,惬意得很。 正直走的他忽然被右面长廊里跑过来的人影撞到,他自幼习武倒是没什么打紧,倒是撞到他的人向后踉跄着,险些倒在地上,幸好被他扶了一把。 “小妹妹,要好好走路哦。”庄安和搂着沈皎月的腰,笑眯眯地瞧着她。 站稳的沈皎月却二话不说,一脚跺在庄安和的脚上,气呼呼地说道:“臭男人。”接着绕过庄安和继续向前走去。 适才徐怀瑾闹的那一幕确实让她对男人的印象差了许多,再加上庄安和那眼神,以及扶着她腰的手,她觉得踩一脚算是便宜他了。 再说沈丽心跑没影了,她也着实担心。 看着沈皎月气呼呼的模样,庄安和摸着脑袋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脾气这么爆,肯定没人要,那不如……”说着他摆着手追了上去。 依旧是当初缠着沈莹玉的套路,拦着沈皎月的路,问东问西的。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走开!”沈皎月厌恶地推了庄安和一下。 “那你年岁几何?对对对,姑娘家都不喜欢别人问年龄的。” 这时沈皎月停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盯着庄安和的眼睛,含着不耐烦问道:“你觉着我现在像高兴的样子吗?” “你不高兴我可以哄你啊,交个朋友吧?”庄安和依旧笑着,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笑得也无比灿烂。 不得不说,他在死缠烂打、气死人不偿命这方面练得着实不错。 寂静的夜空下,空旷的长廊中,只有木板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声音很慢、很缓,仿佛在享受着整个静谧的时间。 江景微与沈莹玉并肩而行,他们看着前方的长廊,看着脚下的影子,却不敢看向身侧的彼此,就这样走到了长廊的尽头。 那是一堵高高的红墙,两人静静地在长廊的栏杆上坐了下来,瞧着贴在墙边的竹子。 良久,江景微开口说道:“我喜欢你。” 那是他心里想了一遍又一遍却说不出口的话,每次他有机会说给沈莹玉时,都因为想到她心系徐怀瑾而作罢。 沈莹玉低着头淡淡笑着,缓缓说道:“父皇说,你心有所属。” “我以为你不会嫁给我,所以才随口胡说的。”江景微解释着,他转向沈莹玉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当时不愿意嫁给我,所以……” “我愿意。”沈莹玉同样看着江景微,笑着说道,“原本我以为我们的婚事已经作罢了,不过现在看来只差父皇将诏书公布了。” “那我明日就去求见皇上。” “我们一起去。”沈莹玉笑说。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沈莹玉扭着头打量着江景微,俏皮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 江景微没有回答,反而将问题抛回给了沈莹玉。 “你觉得是什么时候?” “我觉得?”沈莹玉撇了撇嘴,说道,“我哪里会知道?” “昭仁九年去洛川行宫的路上?” “不是。” “那在洛川行宫竹林里烤山鸡的那晚?” “也不是。” “回宫之后堆雪人?” “更不是。” 江景微无奈地叹着气,宠溺地笑看沈莹玉,将手腕搭在她的肩膀上,托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好啦,不要再想啦。”江景微温声道,“都是儿时的事了。” 儿时的事?沈莹玉回味着这句话…… 她红着脸将头扭向别处,“江六郎,没想到你觊觎我那么久了。” “想起来了?”江景微淡淡地问道。 “猜出了大概。” 沈莹玉回想着她对江景微最初的记忆,她与江景微同生于隆德二十七年,两人是自幼相识的,只是太早的事早已经不记得了。 最初的记忆,停留在昭仁三年时,九岁的江景微被封为镇国公。 北境那边提前给江景微送来了贺礼。 其中有一枚玉佩,江景微刚戴上到园子里逛,却遇到了她。 她很喜欢,竟直接抢了去。 后来他的乳母也就是赵嬷嬷带着他,找到凤鸾宫。 那时她被昭贤皇后责备,将玉佩还给江景微时,她还嚷着他小气。 不过那时的江景微接过玉佩,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羞红了脸,比女孩子还腼腆。 后来昭贤皇后觉得沈莹玉太任性,就让她去碧彰院同皇子们一同读书,收敛些性子,那时她最喜欢逗江景微玩。 沈元旺比她小三岁,见他们总在一起玩,很是生气。 随着沈莹玉逐渐沉稳,再加上江景微也不善言辞,儿时的回忆也就忘得差不多了,忽然间仔细去回忆,不曾想竟有不同的感触。 “那块玉是有什么寓意吗?”靠在江景微肩膀上的沈莹玉问道。 “那块玉……”江景微欲言又止后说道,“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姻缘天定,是我父王给母妃的聘礼。” 沈莹玉也没有想到这块玉还有这样的故事,可是在不久前,江景微已经将玉佩交到了她手里。 “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就骗我收下姻缘天定?”说着沈莹玉坐直了身子,在袖子里翻出带着的玉佩,塞到江景微手里,嘟囔道,“我不要了。” “这……”信以为真的江景微拿着玉佩为难起来,想去哄沈莹玉,偏又说不出口,内心挣扎许久后,才木讷道,“那现在正式给你好不好?” 沈莹玉忍着笑意,点着头。 江景微高兴地蹲下身子,将玉佩系在沈莹玉的腰带上。 忽然间,沈莹玉觉着这就是她理想中的幸福,虽然还没有成亲,可是通过这么久的相识相知,她可以在心里明确地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是她想相守一生的人。 她弯腰扶起江景微,待他坐稳后,才继续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期待着嫁给你的一天,如今只盼着这天快快到来。” 第九十三章 添妆 “我也一直在盼着。”江景微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知道你与怀瑾相互喜欢时,我只能选择成全,后来又瞧见你与庄安和毫无避讳,我……” 他说话间扭头看向沈莹玉,却发现她已经靠着柱子睡着了,于是他打量四周,左右无人,便轻轻地用手揽住沈莹玉的背,另一只手擎着沈莹玉的双腿,将她横抱起来,让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将她抱走。 满地的雪,冷冽的风,遥远的路程,江景微早已经累得手臂酸痛,面上刀子划过的疼,再加上脚下雪地的滑,另他这一路走得更加艰难。 等他把沈莹玉抱回翠满堂时,寸羽和阿满已经焦急地在门口等着,四处张望。 见到他,她们急忙让出路,将门推开,使江景微畅通无阻地走进了小楼中,走进去的他,抱着沈莹玉在门口愣住了。 如果不是抱着沈莹玉,他只以为是回了自己的居处。 抱着沈莹玉去了二楼,将她轻放在床上,嘱咐寸羽照顾好沈莹玉后,就独自离去了。 宴会早已散场,宫门也已经上锁,江景微只好到碧彰院暂居一晚。 江景微所有的东西早就已经搬去了镇国公府,如今曾经住过的院子也只剩下空壳子了,无奈只能去打扰沈元暄,在他那里借住。 次日,昭仁帝在朝堂上瞧着江景微神采奕奕,总是喜上眉梢,却又有些惶惶无措的样子,心下了然。 他毕生阅人无数,年轻人的爱恨痴缠他也是经历过的。 果不其然,散朝后回到阅政殿后殿,本想着换下朝服,批阅奏折,不曾想沈莹玉已经在后殿等着他了,紧接着张恩生也进来通禀,说是镇国公求见。 昭仁帝坐在桌前,看着江景微与沈莹玉,面露严肃地沉声道:“这次你们倒是来得巧,遇到一起了。” “说吧,这次是什么事?” 沈莹玉与江景微对视后,沈莹玉堆着笑意说道:“父皇,我们不是偶遇。” “哦?”昭仁帝将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没有再说什么。 江景微静默良久,忽然撩起袍子跪在地上,略有焦急道:“臣恳请皇上下旨,将大公主指给臣。” “朕指过,是你们俩不要的。”昭仁帝站起身,在身后的书架子上翻着书阅读起来。 “父皇。”沈莹玉撒娇卖萌地对昭仁帝说道,“儿臣那时不是糊涂吗?父皇的眼光怎么会差呢?” 昭仁帝拿着书,转过身,语重心长地说道:“原来是不信我的眼光啊?” “不是不是不是。”沈莹玉连连摆手,哄道,“女儿当然相信您的眼光了,这不是来找您了吗?” 昭仁帝将手中的书倒扣在桌子上,冷哼一声后,转身到架子上取出放在最上面的锦盒,从里面取出圣旨,交到了张恩生手里。 “去传旨。” 不等张恩生回应,沈莹玉早已经高兴得合不拢嘴,跪在江景微身边,说道:“女儿谢谢父皇。” 这时昭仁帝却扬了扬手,笑道:“还不起来?” 圣旨已经通晓出去,内事府的人本就得昭仁帝受意,悄悄将江景微与沈莹玉成婚的吉服赶制好了,如今更是直接将吉服送往翠满堂与镇国公府,让两位新人试穿。 沈莹玉穿着大红的嫁衣站在铜镜前,她慢慢地转着身,看着身穿华服的自己,轻轻地笑着。 “大公主穿嫁衣的样子真好看。”云芷在一旁羡慕地说着。 “是啊,我们大公主穿什么都好看。”寸羽帮忙整理着衣裙,笑着应和着。 换回常服,沈莹玉瞧着屋内堆得满满的礼品,笑容里含着失落。 “大公主,您怎么瞧着不太高兴?”寸羽不禁问道。 沈莹玉看着寸羽摇了摇头,感慨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母后,她如果还在,该有多好!” “皇后主子如果还在世,看到您嫁人,一定会高兴的。”寸羽劝道。 “是啊。”沈莹玉沙哑着声音,一滴泪划过,叹道,“母后会高兴的。” “大姐。”沈元旺拉着沈元暄跑进了院子里,来到沈莹玉的面前。 沈元暄将拿了一路的盒子交到沈莹玉手中,高兴地解释道:“这是我送给大姐的。” 沈莹玉打开巴掌大的锦盒,只见里面躺着一块白玉雕刻的镂空福字,前面穿着红挂绳,下边坠着流苏。拿起它,感觉在手里很是光滑。 放回盒子里,轻盖上盒子,沈莹玉对着沈元暄柔声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沈元暄却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送给大姐的就是大姐的。” 显朝皇室有习惯,长者离世,子女三个月后可以嫁娶。还有家中姐妹大婚,兄弟可以为其添嫁妆。 沈元暄才八岁,只是拿出玉福来图吉利,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东西确实贵重。 然而见沈元暄一片热诚,沈莹玉也只好收了,想着过些时日再挑些好玩意给沈元暄的生母惠妃送去。 一直站在那里不苟言笑的沈元旺见沈莹玉收下礼物后,将背在身后的手挪到身前,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见沈莹玉愣在那里,沈元旺没好气道:“拿着。” 沈莹玉接过后,看着手里的折子,里面珠宝首饰,古宝珍玩写满在里面,她不禁惊讶,看着沈元旺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送你的,晚些会有人送过来。”沈元旺淡淡地说了句话后,转身就离开了。 他与沈莹玉关系不好就是因为江景微,明明是他的大姐,可是当时却总和江景微玩,年幼觉得很生气,根深蒂固的记忆让他现在也无法释怀。 凭什么他喜欢的大姐从来都对江景微好,长大了还嫁给了他,越想越气。 所以他一直不喜欢和沈莹玉相处,哪怕沈莹玉关心他,他也不喜欢,还时不时地阴阳怪气说她,甚至在他姨母皇后去世那阵,他和沈莹玉跪在一起都觉得浑身不舒坦。 晚膳后,果然一群又一群的小太监抬着箱子来到了翠满堂,本就被礼物填满的翠满堂,如今更是满满的了。 沈元旺的生母锦诚皇贵妃是昭贤皇后的嫡亲妹妹,他生母去世之后,所有的遗物都留给了他。 而他在昭贤皇后膝下长大,昭贤皇后走之前又将所有物对半分给了沈莹玉和他。 沈莹玉欲哭无泪地看着这些东西,她觉得她这个二弟属实是在报复她,单他送来的东西就够十里红妆了。 第九十四章 大婚 剩下的日子里,沈莹玉每天闭门不出,整日待在翠满堂数她的嫁妆。 有陆皇后生前为她准备的,有北境定北王府送来的,还有昭仁帝赐予的嫁妆,以及沈元旺添的,庄夫人作为昭贤皇后的挚友自然也是备了厚礼。 就连庄安和,也单独准备了几箱子东西送来,甚至徐怀瑾也以妻姐大婚为由送了东西,还有各宫妃嫔,和那些诰命夫人们送来的贺礼,都是要算在嫁妆里,带到镇国公府的。 于是,翠满堂里的沈莹玉、寸羽、阿满、酌儿、柏草、云芷、绣眉,每天按照礼品单子对照着,却还是一时半刻忙不完。 怕有人觉得自己炫耀,沈莹玉不敢去内事府调人帮忙,只能悄悄地请福玉进宫来。 福玉没有拒绝,立刻带着几个得力的丫鬟入宫,盘点嫁妆快了许多。 对于福玉,沈莹玉总是含了几分愧疚的,若不是因为她,云妆怎么会和纳兰拜赫扯上关系呢? 不过福玉也懒得理那些污遭事,安安稳稳地当她的纳兰少夫人。 面对沈莹玉,她确实冷淡了不少,却也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该办的事从无错漏。 在福玉的帮助下,沈莹玉终于在大婚前将所有的嫁妆核对完,红喜字封箱,静等着大婚当日。 而江景微那边更是忙得紧,布置镇国公府,使府内喜气满满就是一项大工程。 再加上拟定宴请宾客名单,以及要准备的菜式,厨子也要从外面请,新府人手不够也要到外面买,天天忙得不可开交。 徐怀瑾和庄安和得了空也赶过来帮忙,纳兰拜赫、佟唤、姚致善这些兄弟们也帮着忙前忙后的。 昭仁十一年四月初。 翠满堂聚满了人,她们簇拥着身着华服的沈莹玉,面露着笑意。 石榴花开图案长裙配着正红金丝绣凤羽迤地外衫,广袖两侧绣着石榴果实,外罩珍珠霞帔,秀发上带着金流苏凤冠。 庄夫人说了许多吉利话,为沈莹玉盖上红盖头,将她送上了迎亲的花轿,与后宫众嫔妃目送着迎亲的队伍离开。 她答应过昭贤皇后,送沈莹玉出嫁。 接亲的队伍出了长歌城后并没有直接回镇国公府,而是围着京都绕了很大一圈,让全城的百姓看到天子嫁女的盛况。 吉时将至,迎亲的队伍才回到镇国公府,江景微从马上下来,将沈莹玉从轿子里扶了出来,两人一同进了府中。 花厅内聚集着很多人,昭仁帝坐在最前面,而定北王却并没有时间参加六儿子的大婚。 昭贤皇后的父亲陆国公作为主婚人,宣读了圣旨,陆夫人站在一旁热泪盈眶。 她的女儿,当年大婚时也必定如此隆重吧…… “吉时到!”张恩生朗声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被送到新房的沈莹玉早已疲惫得很,从天未亮就在忙,又顶着沉沉的头冠那么久,再加上裙摆过长,每走一步路都格外谨慎。 从天亮坐到天黑,酒宴终于结束,江景微送走了宾客,来到了新房。 新房内的仪式是由寸羽主持的。 江景微落座,从云芷端着的木案里拿起喜秤,将盖头挑了起来。 沈莹玉面含笑意,却也有些不自然,毕竟这是她的大婚之日。 又喝了交杯酒等一系列图吉利的事后,两人分别换上了寝衣,寸羽领着宫女太监们出去了。 “悠悠,你今天好美。”江景微由衷赞叹道。 沈莹玉掩唇轻笑后,打趣道:“只是今日?” “不。”江景微急忙改口,自己也笑了起来,坐在沈莹玉身边,认认真真地说道,“就是觉着你今天与往日不同,才这么说的。” “我知道。”沈莹玉笑着拉过江景微的手,同样认真地说道,“都说色衰爱迟,我也怕自己有年华老去的那一天,所以……”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想必其中的意思也无需她多说,江景微不会听不出来。 江景微牢牢抓住沈莹玉的手,柔声道:“你放心,我不是以貌取人的人,而且我若负你,就让我此生都不得善终。” “不要胡说。”沈莹玉遮住江景微的嘴,温柔笑道,“你的心意,我明白。”说着,沈莹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探着身子,伸出头轻轻触碰着江景微的额头。 罢了,她羞红了脸。 原本也愣在那里的江景微轻闭上双眸,捧着沈莹玉的脸,做出相同的回应。 一室旖旎。 “夫人。”江景微嘴角勾起一抹笑,冲着沈莹玉轻声唤道。 “夫……”沈莹玉想配合着改口唤他,可是话才到嘴边,她却觉得有些不好意说出口,噗嗤一声笑过后,才喃喃道,“夫君。” 可是自己又为什么要配合他呢?沈莹玉也觉得很无奈,仿佛适才的那声夫君,并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可是那确确实实就是她说的。 为了证实不是她自己产生了幻觉,她再次唤道:“夫君。” 江景微侧身看着她,伸出手臂轻抚着她那有些毛躁的发丝,满是怜爱地柔声道:“我在。” 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床内的距离让她听得很清楚,那声音从她的耳朵进入,直接钻进了她的心,给了她温暖。 趁着沈莹玉溜神,江景微伸出的手臂透过她的秀发,从她的颈下穿过,稍用力,再加上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挪到了自己身边。 两人额头贴着额头,目光对着目光,拥抱在一起,露着笑意。 “景微,你说我明天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呢?庄重些,还是朴素些?”沈莹玉轻柔着声音问。 新妇再不能如未出嫁般,穿着随意,尤其是给府中人的印象,更是不能大意,太过奢侈显得俗气,穿得太过简单又未免小家子气。 “让夫君我想想啊。”江景微认真思考后,说道,“衣服庄重些,头饰朴素些吧,太沉了怕你会头痛。” 江景微的话使沈莹玉心头一暖,对于她的问题不敷衍,考虑问题又从她的角度去斟酌,试问天下哪个女子不心动?更何况早就已经心动了。 “镇国公府是新府,骤然多了丫鬟家丁也是人多眼杂徒增耳目,虽然我的身份摆在那,他们不敢造次,但是我还是怕应付不来。”沈莹玉想到打理镇国公的事就觉得头痛,从前她是最讨厌这些事的。 第九十五章 新府 “寸羽伺候过母后,有她替你管着,府里的事必然不会出差池。阿满不错,却是纳兰嫡女,不能陪你太久。云芷性子太软不堪用。柏草和绣眉还算机灵。”江景微分析道。 “好啊,你竟然将我身边的人打听得这么清楚。”沈莹玉心里虽是高兴,面上却佯装微怒。 江景微笑而不语,静静瞧了沈莹玉一会儿,温文尔雅地说:“过阵子把云芷放出去吧。” 说起来沈莹玉也不想再继续留着云芷了,云芷年纪是还小,可是云妆已经不在了,阿胭又下落不明,肖家就只剩下云芷这一个女儿了。 总该有人承欢膝下,床前尽孝的。 想罢,沈莹玉说了个“好”字。 想起酌儿,她又道:“酌儿如今也该把小姐的架子端起来了,在长歌城待了那么多年,净伺候人了。” “没必要,酌儿向来不定性,爱图热闹,突然有人捧着她,估计会觉着无聊,倒不如跟着丫鬟们一起做事,没准她还觉着是玩呢。” “你这个当哥的!”沈莹玉嗔怪了一句,叹道,“我刚来,自然有用得到酌儿和阿满的地方,等过阵子手熟了,她们都是要回归本位,当官家小姐的。” “嗯,睡吧。”江景微搂着沈莹玉,轻嗅着她的发丝。 晨起,沈莹玉醒来时新房空荡荡只剩下自己,唤来丫鬟才知天不亮江景微就已经起身,到前院去练剑了。 在丫鬟们的簇拥下梳洗罢,沈莹玉穿了一身水蓝云纹衣裙,发髻上简单地簪了几支纯银发钗,看着端庄素净。 对着镜子看看后,她嘴角勾起笑,抬步向前院走去。 才到前院,沈莹玉看着江景微挺拔的背影拿着剑划起阵阵风,发现连休看到她后,她拿着帕子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继续悄无声息地看着江景微。 专注练剑的江景微浑然不知自己的妻子站在自己的身后,右脚向后迈着,忽然微微屈膝向后转身挥剑,瞧见沈莹玉时急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剑收到身后。 她抓着沈莹玉问道:“没吓到你吧?” 沈莹玉笑笑后答道:“吓到倒是没有,不过还好你收剑及时,不然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江景微将手里的剑交到连休手里后,拉着沈莹玉去厅中用膳,边走边道:“下次可要站远些,刀剑无眼,我怕伤到你。” “好。”沈莹玉双手抱着江景微的胳膊笑道。 用膳快结束时,一水蓝色衣衫的女子走了进来,低着头,跪在地上请安道:“奴婢清纱给国公爷、和敬公主请安。” 江景微放下手中的筷子,微微抬手道:“起吧。” 坐在一旁的沈莹玉也慢慢放下筷子,打量着清纱,而清纱在起身看她时也是愣住。 “奴婢稍后就把衣衫换下来,还请公主不要怪罪。”清纱欠身说道。 “无妨。”沈莹玉淡淡笑道,“不知者无罪。” “你觉着清纱如何?”江景微侧头问道。 沈莹玉不知道江景微问这个做什么,只是抬手托着下巴,仔细打量过后说道:“当真是个美人呢。” “这是给你准备的丫鬟!”怕沈莹玉误会,江景微连忙解释道。 “给我准备的?”沈莹玉看向江景微,愣愣地问了一句。 “她是先魏王府管家的女儿,一直在这里做事,我瞧着她做事很是稳妥,就把她调了过来。”江景微解释后,又道,“等会还会有个名唤澜玉的丫鬟。” 沈莹玉记住名后,倒也没太去细问,只等着澜玉过来,再相见。 早膳过后江景微就准备出府办公了,沈莹玉为他整理着衣裳,叮嘱了几句,便目送着他离开了。 才坐回椅子上,清纱就有些拘束不安地凑到沈莹玉身边,压低着声音说道:“和敬公主,服侍老主子的旧人您当心些。” 清纱口中的老主子自然就是从前住在这里的魏王了,新主子是江景微与沈莹玉,如此称旧主也是合理。 然而沈莹玉却满是疑惑,反问道:“既然是从前服侍叔叔的人,自然也是稳妥,何来当心一说?” “和敬公主,老主子走了十九年了,可是府里的老人却一直守在府里,领着宫里的月例银子,这没主子的日子自然比有主子的日子好多了。” 清纱皱着眉,略有气愤地继续说道:“没有了主子,谁都想做管事的人,当初我父亲是府中的管家,就因为老主子的乳母张氏仗着自己喂养过老主子,又在宫中待过,想掌管府里大小事务,陷害我父亲私偷府内财物逃跑,我父亲签的是死契,这种诬陷无疑是把我父亲送上绝路。” 清纱有些哽咽,继续道:“自己做主惯了的人,哪里还愿意再来人压着,再加上老主子是您的叔父,奴婢怕张氏领着那些人倚老卖老,不听您的。” 沈莹玉点着头,唏嘘道:“果然是棘手的问题。” “起初,国公爷见她如此也曾打算将她送出府,可是她要死要活地撒泼,说是答应老主子要好好守着魏王府,眼看着大婚之日在即,又怕她没羞没臊地把事情闹大,国公爷只好让着她了。” 沈莹玉叹了口气,斟酌许久,冲着清纱问道:“你可知我叔叔在世时,府里的丫鬟家丁有多少?现在剩下多少,后进府的有多少?国公爷立府后又进多少?” 清纱想了片刻,说道:“具体的数奴婢也记不大清了,老主子走时奴婢也才一岁,听澜玉姑姑说,有三四百人,老主子走后只留下大概一百人,随着他们明争暗斗的,到如今那些人还剩下五十左右,再加上后进府的也有五十多人,国公爷立府又进了一百多人。” “澜玉也是府中老人?”沈莹玉问道。 “是的,澜玉姑姑她……”清纱刚要说澜玉,就瞥见门外的人影,便急忙住了嘴,静静地在沈莹玉身边站着。 “我说清纱,你怎么在这里站着,厨房缺人手呢,快跟我走。”适才的人影也不顾沈莹玉在厅中坐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拉着清纱往门外走。 从她入内,沈莹玉就打量着她,模样看上去大约有五十多了,穿着一身华丽的锦缎衣衫,体态消瘦,脸也尖尖的。 “站着。”眼瞧着清纱就要被拉走,沈莹玉冷冷地说道。 第九十六章 张氏 听到声音的张氏转过身看着沈莹玉笑道:“你是和敬公主?瞧我这眼睛,真是白长了,我还以为是澜玉坐在那里呢。” 张氏松开清纱的手,走到沈莹玉面前,堆着笑说道:“老奴是魏王的乳母,和敬公主初来魏王府,缺什么少什么都可以来找我的。” 见沈莹玉打量着她,张氏又道:“不知和敬公主在魏王府住得可还习惯?” 沈莹玉冷扫一眼过去,在张氏又要开口说话时,才道:“虽说这里从前是先魏王府,不过现在却是镇国公府了,本公主到底也是被八抬花轿抬进来的,你一口一个魏王府,是要臊我的脸吗?张嬷嬷说话也该谨慎些。” 毕竟沈莹玉嫁的是镇国公,不是先魏王,先魏王又是她的小叔叔,明显是张氏让她难堪。 她适才听清纱提起张氏,只以为张氏会贪着管事,谁知竟然敢无法无天地与她叫板,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嫡公主,断不能让恶仆欺负。 不再去看张氏堆笑的脸,沈莹玉转而对清纱说道:“你去隔壁庄府一趟,请庄夫人的丫鬟温醉来,让她给张嬷嬷瞧瞧眼睛,到底也是叔叔的乳母,不能让外人说我苛待了她。” 就在清纱领命要离开时,张氏急忙拉住她,骂道:“你这死丫头。” 接着她又转向沈莹玉说道:“和敬公主,老奴虽然眼神不太好使,但是也能勉强度日,实在不必麻烦旁人。” 沈莹玉却摇了摇头,冲着清纱挥着手,示意她去找温醉。 而清纱也是很利落,立刻就转身离开了。 见张氏着急,沈莹玉笑道:“适才我只以为张嬷嬷眼里没我这个人呢,不曾想是因为嬷嬷有眼疾的原因,不过还好适才张嬷嬷是拉走的清纱,若是错将我认做清纱,您这手怕是保不住了。” 沈莹玉接着又对着张氏摆了摆手,淡道:“张嬷嬷坐吧,年纪大了不宜久站。” 清纱倒也利落,不多时就带着人回来了,毕竟两府相邻,请人也容易些。 起初见到庄夫人她只说明来意,可是庄夫人听说有眼疾的是张氏,知道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便仔细询问了清纱,了解事情后,她断断不会做事不理,便一同跟来了。 从进了厅中庄夫人就没有好脸色,端坐在椅子上,冷着脸打量着张氏,睨了她一眼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阿岑的乳母,主子都换人了,你怎么还在这作威作福呢?” 张氏面露惧色,在瞧见庄夫人时赶忙起身,接着又不敢看向庄夫人,慌乱许久才堆笑说道:“主子不在了,魏王府还在……” “咳咳。”沈莹玉轻掩着帕子重重地咳嗽着,目光却向庄夫人看去。 顿时庄夫人脸色更差,拍着桌子斥道:“张秀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仗着是阿岑的乳母敢在镇国公府放肆,我看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阿岑在世时敬你也罢,多少也是被你奶大的,不过你别以为阿岑是玉儿的长辈,你就也是玉儿的长辈了,说到底也是玉儿心善,还想着给你请大夫,要我看啊就是装的。” 庄夫人一口气将话都说出来后,又扭头对温醉说道:“温醉,快给她瞧瞧,有病就治,没病我倒要好好治治她了。” “不过是丫鬟,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会看病。”被庄夫人说了一通的张氏喃喃道。 然而温醉却不怒反笑,几步来到张氏面前,粗鲁地翻着她的眼皮,嗤笑道:“我兄长是温醒。” 温醒,天下名医,家中世代都是医者出身,而他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典范,若温醉的医术敢称第二,也只有温醒敢称第一了。 “眼睛没问题,估计是脑子不好使。”温醉随便瞧了几眼后下了结论。 沈莹玉点着头,对着张氏说道:“看来张嬷嬷是对我有意见,才视而不见的,不过我倒是想知道原因,你不妨告诉我,我也留你条命。” 倒也不是沈莹玉吓唬她,她身为镇国公府的奴仆,却对主母视而不见,当面拉走主母的丫鬟,又以眼神不好为托词,可以说她是在作死了。 “和敬公主,奴婢一心想拉着清纱将午饭准备出来,没注意到您。” “倒是不错的说词,不过本公主不信。”沈莹玉略有为难地看着庄夫人问道,“宣姨母,这事您看该如何处置?” 庄夫人却丝毫都未思考,直接脱口道:“张秀秀思念故主不敬新主,既然如此,那就去皇陵为先魏王守陵吧。” “什么?”张氏不敢相信道,“犯了大罪的人才去守陵。” “看来真的是脑子有问题。”庄夫人感慨过后,说道,“难道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没犯大错?大公主仁慈,饶你不死,你该感谢才是。” “既然如此,那就送张嬷嬷去吧。”沈莹玉轻摆着手,庄夫人带来的几名家丁将张氏拖走了。 “宣姨母认得她?”瞧着庄夫人的架势,倒是觉得她们是认识的,在张氏被拖走后,沈莹玉自然是要问几句的。 提起张氏,庄夫人冷哼一声,细细说来。 故去的魏王沈岑立府后就与庄府相邻,庄夫人嫁到庄府时,自然是有机会见到张氏的,那时庄夫人的婆母还在,早早地把掌家权利给了庄夫人。 庄夫人曾登门魏王府送年节的礼品,张氏仗着是魏王乳母竟然以长者自居,没给庄夫人好脸色。庄夫人从来都不是好惹的主,见张氏坐在厅中正坐,二话不说就揪着张氏的耳朵将她拖出厅外,破口骂了一顿。 庄夫人娘家也是名门,婆家又是将门,胆敢有人给她充长辈,她的暴躁脾气是忍不了的。 说来她现在也收敛了许多,否则今日的事,只怕是要打张氏几个耳光的。 当初张氏被庄夫人羞辱一番后,从此张氏遇到她就绕道走,不过庄夫人哪里会由着她躲,抓住了又是一番羞辱。 庄夫人就是这样的脾气,惹了她的人,别想指望着她息事宁人。 沈莹玉也是听得惊掉下巴,一直以为庄夫人直爽,不曾想如此斤斤计较,便问道:“你这么对她,她没有闹吗?” “闹了呀。”庄夫人笑了笑,“在阿岑面前哭了好阵子,阿岑见到我都要唤姐姐的,还能找我算账不成?” 沈莹玉叹口气后,悠悠道:“人最可悲的就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第九十七章 皇陵 “要我说她就是猪脑子,我还以为我去北都这些年她安分了,没想到还在这府上住着。”说完张氏,庄夫人问道,“剩下的旧人你打算怎么办?” 沈莹玉看向清纱问道:“府内的花名册可有?” 清纱忙道:“有是有,只是不全,澜玉姑姑还在整理呢。” “澜玉是在忙着花名册?”难怪迟迟没有见到她。 “是啊,张嬷嬷不准造名册,所以澜玉姑姑在暗中登记呢,听说已经差不多了。” 沈莹玉点了点头,澜玉确实是有心人,她现在倒是对澜玉好奇多了几分,只盼着早些见到她才好。 处置了张氏,也算是敲打了其他人,再有花名册,更容易些。 随着张氏被拖出府,不多时,整个镇国公府就闹开了,其他先魏王旧人怕波及自己都没敢多话,心里却又有些担忧,可是整整一天过去了,正主连句话都没说。 傍晚的时候,江景微派人来传话,说是军机阁有要事,晚些回来,原本新婚是有三天假期,许是有要紧的事,沈莹玉也没有深究。 趁着天才擦黑,她命人在花厅的长廊上点满了灯,又派人把镇国公府所有人唤到花厅院子里,她静静地坐在花厅门口的廊下,瞧着乌泱泱的一堆人,只是淡淡地笑着。 本来她想等着澜玉整理好花名册,不过她现在改主意了,毕竟有些事还是趁热打铁的好。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说道:“张嬷嬷被赶出府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吧。” 见众人低着头,在底下窃窃私语,寸羽冷笑着说道:“大公主在问你们话,听不见吗?” 这时才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回应。 沈莹玉依旧淡淡笑着,继续道:“你们不想知道她去哪了吗?” 见依旧没人回答,沈莹玉将眼神向寸羽瞟去。 “今日张氏对大公主视而不见,被喝住后,谎称有眼疾,诸位也想学她?”寸羽冷眼扫着众人,继续道,“大公主问话,你们却装聋作哑,是想去陪张氏吗?” 众人连张氏的去向都不知道,突然说让他们去陪张氏,自然是有些惧怕。 其中一位婆子站出来说道:“奴婢们不是不回答,实在是不敢回答,毕竟与张嬷嬷共事多年,怕她……” 她抬眼瞧了瞧沈莹玉后匆忙低下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沈莹玉抚了抚帕子,淡道:“你们不必怕,我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张嬷嬷说她思念旧主,我自然是要成全她的,只是不知道你们……”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在场的大部分人跪在了地上,许是误会了她的话,以为张氏是去地下陪先魏王了,他们连连说着“不敢”,剩余的人也站着不敢说话。 沈莹玉见状只是笑了笑,又道:“我说了,你们不必怕,张嬷嬷舍不得旧主,我只是让她去为先魏王守陵而已。” 话到此处,那些人的心才落下半分,却怕沈莹玉将他们送去,一颗心还是悬在那里。 “你们感怀先魏王是好事,可是如今这里是镇国公府,你们若是真的不想认我为主,我也不强留,即刻送你们去皇陵。若是想留下来,我今天也把丑话说在前头,日后再有目中无主的人,便是被横着抬出去了。” 说了好一通话后,沈莹玉缓和语气道:“我想说的就这些,现在就决定去留吧,想留下的去阿满和酌儿那里登记,不想留的就到清纱这边站着。” 在沈莹玉不远处,阿满坐在小桌子前拿着笔,酌儿认认真真地磨着墨,等着有人过来登记。 一群人犹犹豫豫后,纷纷向阿满那里挤去。 “寸羽姑姑,再准备张桌子,你和柏草也去帮忙吧。” 说着,沈莹玉在云芷的搀扶下起身,回了后院的绿竹轩,那是她与江景微的住处,也是与宫中翠满堂相似的地方。 进了屋子里,沈莹玉坐在椅子上,瞧着云芷问:“离家这么久,想家了吗?” 提及家人,云芷轻咬薄唇,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可是眼眶里却滴溜溜地转着泪,始终撑着没有落下。 “想家了,就回去吧。” 这时她的一滴泪滚了下来,跪在沈莹玉身边,轻扶着沈莹玉的膝盖,仰着头满脸的泪。 沈莹玉弯着腰,抓着她的手将她扶起来,说道:“我也不徒留着你了,回家好好照顾父母,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云芷点着头,回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寸羽她们才从花厅赶回来,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位丫鬟,三十多岁的模样。 “大公主,这是花名册。”寸羽将两本册子交到了沈莹玉的手上。 跟进来的丫鬟也将手里沉甸甸的几本册子放到沈莹玉手边的桌子上,跪在地上说道:“奴婢澜玉给和敬公主请安。” 澜玉的年纪看着与寸羽差不多,沈莹玉微微扬手道:“澜玉姑姑起来吧。” 澜玉倒是没谦虚,起身后,从容地站在一旁,指着桌子上的册子说道:“奴婢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将府中人的姓名、年龄、籍贯、入府时间等,整理在册,不知道和敬公主能否用得上。” “难为你了,有空我会看的,时间也不早了,你们都早些去歇着吧。”说着,沈莹玉看了看她们。 打发走了众人,屋子里异常安静,良久她才长长地吐了口气,才第一天,就闹出这么多事情来,主母也不是好当的。 她简单地翻着寸羽她们写的册子,里面只是写了人名还有年龄与职位而已。 再翻澜玉整理的册子,却让沈莹玉叹服,首先说字迹,不得不说,就连她自己都写不出这么娟秀的字来,再说册子的内容,也是详细得不能再详细了。 第一页就是澜玉的资料。 澜玉,北境人,隆德十二年九月初七丑时生。隆德二十年入宫,十皇子粗使宫女。隆德二十五年随十皇子入住魏王府,魏王大丫鬟,掌丫鬟调动。家中再无其他人。 原来,澜玉入过宫,侍奉的第一位主子就是先魏王。 先魏王自幼体弱,澜玉当时只是负责洒扫的宫女,随着先魏王出宫入府后,却成了大丫鬟,掌管着其他的丫鬟。 若论对先魏王沈岑的情谊,只怕谁也比不过澜玉了吧,不然谁会守着他的府邸多年,错过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 第九十八章 印章 又翻看了许久,沈莹玉只觉着册子上的字迹逐渐多了影子,眼睛也酸涩,轻揉了揉,却更模糊了。 而这时传来开门声,她扭头望了过去,朦胧的视线里,她看到了那温润的笑容。 “回来了?”沈莹玉也同样满含笑意地看了过去,紧接着起身奔向他,却不小心绊到了桌子腿。 幸而他迎了过来,将沈莹玉揽在怀中,轻柔问:“没事吧?” 沈莹玉抬头看着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吃过晚饭了吗?” “已经吃过了。”扶着沈莹玉坐回凳子上后,江景微有些疲累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去休息?在等我?” 沈莹玉拍着桌子上的册子,无奈道:“看这些就看到这个时辰了,军机阁有事?” “是北都,庄大将军不过回京几个月,那边就闹起来了,庄安和跟着大将军一起回去了,拜赫也跟着去了,怕是有仗要打了。”江景微解释过后,头有些痛。 沈莹玉也是心惊,想来庄毅也是英勇无畏的大将军,北都总不至于乱套。 而且,要乱不是应该北境先乱吗?怎么会是北都呢?可是她没有问出来,毕竟定北王是江景微的父王。 “那明儿能好好休息了?”她问了一句。 江景微思考片刻,抓着沈莹玉的手,轻柔道:“抱歉,把你独自扔在家里,军机阁近期会常常议事,我可能每天都会回来这么晚。” “没关系。”沈莹玉也抓着江景微的手,温声道,“你安心去议事,家里的事有我在,你放心。” 两个人点着头,在烛光里到床上休息了。 翌日,吃过早膳,沈莹玉将江景微送出府后,又去庄府去见庄夫人。 庄夫人对于北都的事却是不以为意,于她而言,庄大将军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还会在意这些?可是她的眼里却依旧有着担忧之色。 只怕是北境那边有人蠢蠢欲动了吧,不然北都怎么会出事。 回府后,沈莹玉再次将府中众人唤到了花厅。 “今儿找大家过来,是有事要告知各位。”她静坐在廊下的椅子上,瞧着众人说道,“不论从前府内有何职务,我如今再设两个仅在我之下的位置——总管事,和大掌事。” 说着沈莹玉瞧了一眼陪在她身边的几个人,对着众人说道:“镇国公府的总管事是寸羽姑姑,大掌事是澜玉、清纱、柏草、绣眉。” 提到名字的五个人纷纷向沈莹玉看去,流露不可思议的神色。 “大公主,那奴婢呢?”酌儿急道,这云妆没了,福玉嫁人了,怎么还轮不到她被重用呢? 沈莹玉看向她,笑道:“还称奴婢?还喊我大公主?傻酌儿,这里是你的家。” 关于这点,沈莹玉没听江景微的,她还是觉着酌儿应该端起小姐的架子。 “家?”酌儿呢喃着,这个字好陌生。 “是啊,你是镇国公的妹妹,是我们府里的六小姐。”沈莹玉笑说过后,又看向了阿满,“你也不要再自称奴婢了,再留下来一阵子,陪陪我,我会好生送你回家的。” “大公主……”阿满轻声说着。 而沈莹玉却一左一右拉住她们两人的手,语重心长道:“你们是陪我一起长大的,是我的朋友。福玉的事怪我,我会尽量去补偿她,也会好好对你们俩。” 两人皆是点着头,没有言语。 沈莹玉继续朗声说道:“以后由清纱和澜玉管理府内大小事物,至于绿竹轩的事,直接交给柏草和绣眉。有任何事,你们四人都需要向寸羽姑姑禀告。” 说着她摆了摆手,云芷拿着木盒走到她身边,将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两枚印章,其中一枚是巴掌大的白玉印章,顶端分别是梅兰竹菊图案。 沈莹玉对着四位大掌事说:“这是父皇给我的嫁妆之一,底下刻着吉祥如意四字,它们看着是一枚印章,实际却是四合一的四枚小印章,今日我交给你们各一枚,它们代表了我对你们的信任,也是我给你们的权利。” 听了沈莹玉的话,她们陆续取走一枚印章,摸着细腻的印章,她们的神色不同。 清纱很是激动,她从未想过有这样一天,她会掌管府内事物。 相比之下,澜玉却是淡然,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开心,只是坦然接受。 绣眉和柏草像是看到了新奇事物,有些好奇,却不激动,只怕心中感慨终于熬出头了。 沈莹玉拿起另一枚红印章,郑重地交到了寸羽的手里,“姑姑,玉儿将这最重要的权利交给您了。” 寸羽淡笑着,她的笑意里含着诸多的欣慰。照顾沈莹玉是她的责任,她自然是尽心尽力的。 接过红印章,她恭敬道:“大公主放心,奴婢曾是昭贤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掌管着凤鸾宫及宫内诸事宜,多年历练,必不负大公主所托。” 见她们领完印章后,沈莹玉继续说道:“云芷有双亲要照顾,我也不多留她了,今日送她出府。” 对于沈莹玉的话,自然没有人敢有异议,毕竟寸羽都说了,自己是昭贤皇后的掌事宫女,哪有人敢争呢? 再往下那四个,也是如今镇国公与和敬公主身边的得意人物,没人不开眼的。 见诸人皆恭敬,沈莹玉便遣散了他们,顺便让清纱和澜玉去忙府内事了。 人都走了,沈莹玉却没有走的意思,她看向云芷,淡笑道:“绿竹轩的首饰台上有红木雕刻梨花的盒子,那是我送你的东西,带着它走吧,马车在小角门等你,我就不送了。” 云芷迟疑片刻,咬着牙转身跑了出去。 看着那身影,沈莹玉露出开心的笑,可是笑着笑着,她却叹起气来,当初如果早早把云妆送出宫多好啊。 早早送走,哪还有那么多事。 过了一会儿,酌儿问道:“嫂子你是舍不得云芷吗?” “不止是云芷一个,还有好多舍不得的人和事。”沈莹玉有些惆怅地说道,“悯容皇贵妃走了,母后也不在了,云妆没了,小巴也被我给害了,福玉嫁人,锦华跟着去,现在云芷也出府了。” 酌儿抿着唇,迟迟没有说话,直到沈莹玉叹息声传来,她才勉强笑道:“嫂子还提这些做什么?你现在还有我哥啊,你的当务之急可是要给我添个小侄子呢。” 第九十九章 回去 被酌儿转移话题后,沈莹玉摇头笑笑,叹道:“我这才刚刚大婚不久,你就急着催我,我倒是想问问你,和连休八字有一撇了吗?” 酌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额头,轻咬着薄唇,“一撇有了,另一撇是要嫂子和我哥一起添上的。” 沈莹玉自然听得出话中的意思,瞧着她,嗔怪道:“原来是怪我问晚了。” “连休的性子嫂子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藏得住话?早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既然你们决定在一起了,我自然是成全的,想必国公爷那边连休也会与他说,我就等着把嫁妆交给你了。” 酌儿面带高兴,却还有隐隐带着担忧,说道:“可是连休的身份……北境那边怕是不会同意。” “这个……”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我哥说了,包在他身上。”酌儿说后,又有些焦虑,“可是我哥也拗不过父王啊。” “既然有他的话在,你放心就是了,怎么?不信你哥?”沈莹玉笑问着。 “不是啊。”酌儿忙摆手,接着她脱口解释道,“之前我哥回北境与父王商量婚事,一言不合,父王打了他十来个巴掌,脸肿了好几天,吃饭和说话都疼呢,我哪敢让他替我去和父王说亲事啊。” 一听,沈莹玉忙问:“你哥挨打了?” “遭了!”酌儿捂住了嘴巴,呜呜道,“我哥不让连休告诉我,连休不让我说出去的。” 沈莹玉眼含担忧,眉也蹙做一团,怎么会这样? 在她看来,江景微一向是好脾气的,说话也不会惹人不高兴,到底说了什么能让定北王动手打他。 “你放心,我不会说的。”沈莹玉好声好气说着。 待到镇国公府暂时稳定,北都那边也来了消息,据说是小北国有闹事的,看上去和北境没什么关系。 这日沈莹玉命人准备了平日里常吃的饭菜,站在门口等着江景微回来。 刚进院内,瞧见沈莹玉的身影后,江景微面露笑意,忙拎着衣摆跑了过来。 “久等了。”江景微扶着沈莹玉往里走。 而沈莹玉却扫到了他手里拿着的信,随口问了一句,“这是?” “这个啊,我父王写的信,说是他太忙,没时间来京中看我们,想着让我们回去,一家人见见面,总不能疏远了。”江景微温声说着。 在落座后,沈莹玉又道:“这话原是没错,只不过此时北边不太安稳,父皇大概不能放我们走的。” 江景微随手将信放在桌上,淡淡回道:“父皇同意了。” “同意了?”沈莹玉抬头瞧着江景微,诧异道,“怎么会?” 江景微在沈莹玉对面落座,解释道:“我父王让我留意京中风向,并私下与我互通书信,其实这些都没有逃过父皇的眼睛。父皇将我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知道我的心没偏向我父王,所以近几年才让我去北境两趟,其实是窥探我父王的行踪。” “之前两次不是让你见见家人那么简单?”沈莹玉惊讶道。 “第一次,以探亲的名义试探我父王是否有自立之心,我发现有,就急忙回来了。第二次,借着商量婚事,看看我父王究竟准备到什么程度,所以多待了些时日,发现他有自己的军队粮草,我才回来。” “所以,这次是……”沈莹玉试探着说。 “这次我们怕是要待得更久,我争取劝父王安稳当他的定北王,若是不能,我只能当父皇的忠臣,父王的逆子了。如果有机会,我或许还要取得父王的信任,做回细作帮父皇治住北境。” 沈莹玉心内唏嘘,看来她的夫君和她的父皇已经商量好了,甚至研究出多种方案,目的只是为了停止战乱。 “好,我陪你。”沈莹玉深吸一口气,镇定道。 其实这些事超过了她的想象。 江景微拉过沈莹玉的手,放在手心握住后,轻声道:“只是这次去北境怕是要委屈你。” 沈莹玉后背一凉,她知道这次去北境要过的日子和她在长歌城玩的那些心思不一样。 “刀山火海我陪你。”沈莹玉莞尔一笑。 在沈莹玉的笑里,江景微有些惊愕,犹豫后,劝道:“其实你可以留在京都,我那边自会和父王交代。” 沈莹玉却摇了摇头,“既然我在父皇算计的一环里,又如何能置身事外,让你承担一切呢?” 也许,她的父皇也不忍,可是他到底是皇帝,是有取舍的,哪怕舍了她的命。 “父皇他也舍不得你去的。”江景微说道。 “我若不去,你自己回去做什么啊?”沈莹玉笑着问了一句,接着继续劝道,“我可不想每天在府内等你回来,总之,你在哪,我在哪。” “真是我的好悠悠。”江景微笑着将沈莹玉抱了起来,高兴地往卧室走。 沈莹玉瞧着那一桌子菜,忙说道:“还没吃饭呢。” 而江景微却没有丝毫停留,边走边道:“秀色可餐。” 纵使已经是夫妻,沈莹玉听他这么说,还是会不好意思,忙把头垂得很低。 总以为江景微是慢热的,不善于表达的,没想到在某些事上还是很主动的,这让沈莹玉时时处在了下风。 又过了几日,都打点妥当后便出发了。 因为路途遥远,难免有危险,昭仁帝派了一支侍卫队,护送他们去北境,守着他们,直到他们回来。 其中便有刚从北都回来的纳兰拜赫。 很显然,他不想在京中待着,而福玉也不想看见他,这样……也好。 至于镇国公府上的人,走的只有江景微、连休、沈莹玉和酌儿四人,其他人则留在府内照看着,毕竟府内只是暂时安稳,都带走了,没人镇得住的。 眼看着入秋了,所到之处皆是荒凉之像。 酌儿坐在车内,拿着帕子不停地擦着颈间的汗,时不时还要抱怨几句,“热死了热死了。” 此时的酌儿穿着打扮和往日不同,平日里素素的,行动起来也方便,如今却是左一层右一层地包裹着,发髻上的饰物也沉甸甸的。 连休见了忙给她扇风。 而江景微却笑着扫了一眼,淡淡说道:“平日里爱银子爱得要命,如今穿着贵重了,便受不了了?” 酌儿哼了一声,回道:“我那银子是用来吃吃喝喝外加护肤美容养颜的,这些劳什子加身,太难受了。” 第一百章 定北 沈莹玉听后也笑了,“我记得在宫里,你一得到什么簪子镯子就美美的,现在能带还不高兴?” “什么呀,那些金簪银簪玉手镯可以换银子,买糕饼,买胭脂。”酌儿解释道。 沈莹玉和江景微对视一番,两人皆笑了起来。 “不是,你们笑什么啊!”酌儿气得跺了跺脚。 “你哥笑你是个小吃货。”沈莹玉忙接道。 而江景微也随后说道:“而且还是个只爱脂粉的小吃货。” 酌儿扫了她哥一眼没言语,只嘱咐连休将风再扇得大一些。 这次回去,她是以定北王的六女儿身份回去的,自然要穿得隆重得体些,不过她并不习惯。 辗转多日,终于过了北都,出关进入了北境,此时,已经是秋季。 北境有着连绵的雪山,皑皑白雪刺得人眼睛睁不开,俨然一副冬天景象。 走着走着,迎面有一队人骑着马朝着他们而来,临近他们才停下来。 领头的骑在马背上,朝着马车内冷哼道:“马车上是六少爷和六少夫人吗?” 酌儿听后想要掀开车窗帘子看看是谁这么凶。 然而下一刻,江景微却将她的手腕握住了。 此时的江景微阴沉着脸,带着高度警惕,朗声道:“是父王让你来的?” “看来果真是六少爷,王爷让我来看看,六少夫人跟着来了吗?若是六少爷自己回来的,请回吧。” 沈莹玉看了看江景微,只见他微微蹙着眉,慢慢松开了酌儿。 “有劳接驾,除了本公主,六小姐也回来了。”沈莹玉故作柔和却又带着几分客气。 一听酌儿回来了,那人立刻面带笑意,说道:“酌儿也回来啦?” 然而酌儿听了却很不舒服,立刻掀开帘子看去,哼道:“你谁啊?” 那人依旧笑着,回道:“我是你舅舅,展刚。” 这时酌儿才消了气焰,轻“哦”了一声,缓缓放下了帘子。 似乎酌儿的回来让展刚很是开心,轻挥马鞭,高兴道:“走吧,回王府!” 酌儿瞧着江景微,讪讪道:“那个大胡子是我舅舅?” 江景微点点头,“展刚是父王侧妃展柔……也就是你王娘的哥哥,他是父王的得力干将,掌管着军事,领着北境的兵。” 酌儿叹一声,哼道:“粗鲁。” 听到酌儿的评价,江景微却眸子越发冷,若是往日,他必定会宠溺地笑着。 “酌儿,这是你长这么大第一次回来,你记住这不是你的家,到了王府千万要防着他们,少说话。”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告诉我多少遍了,我真的记住了。”酌儿很是不耐烦地说。 “还有,离连休远点,我怕他出事。” 酌儿深吸一口气,无奈道:“我有那么恨连休吗?你放心吧,哥。” 这一路,江景微的嘱咐确实是多,和他往日袖手旁观不理世事的样子不一样。 终于,他们到达了北境定北王府。 下了马车后,站在门口,沈莹玉略抬头,看着题着的字是定北城,这就是定北王的府邸。 看着城墙高高往两侧延绵很远,似是看不到尽头,哪是王府?说是王宫也不为过! 展刚递上腰牌,守城卫将门缓缓打开,他才能领着人走进定北城内。 江景微一行人跟着往里走,所见之处皆是红墙与黄琉璃瓦加绿剪边,往远处看去殿宇连绵重叠,富丽却又清幽,庄重中带着些许归属气息。 绕过最前面的护城空地,守卫盘查得更加仔细,他们所带着的东西皆被扣留,连跟着来的侍卫们也进不去了。 走进东安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名曰观政殿的大殿,殿前依旧是空地,那是定北王议政的地方。 再走进内庭东路,来到一所院落,分别走过一进门和二进门,小庭院更加幽闭,看着清净极了。 入内,正厅之中,定北王江双寒已经在等着了。在他两侧坐着的,是正妃聂氏和侧妃展氏。他们的衣着和北都一样。 “约摸着你们今日能到,果不其然。”定北王笑呵呵地说着,话的语气却耐人寻味。 只怕他们出了北都,行踪就已经传到定北城内了。 “呦,还真是郎才女貌呢。”展侧妃身穿浅绿色樱桃枝图纹圆领大襟直身掩足衣衫,脚踩着高底的鞋子,手捧暖炉,秀发至头顶缠绕着扁方,又带了不少头饰,她尖着嗓子夸着,却丝毫没有夸的意思。 对于这种夹着嗓子说话的方式,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酌儿站在江景微身边,抬头瞧着展侧妃,多多少少有些落差,这妖精是她王娘? 定北王妃气盛,是不服输的性子,忙接道:“展侧妃还认得你的女儿吗?可别认错了人。” 她穿得没有展侧妃娇艳,一袭暗紫色绣双鹤长衫,袖口折叠带着白边,圆圆的钿子扣在脑后,一身正室的庄重范儿。 “那哪能啊,就怕这几个孩子把我和姐姐认错了呢。”说着,展侧妃掩唇轻笑。 “你……”定北王妃气得握紧了拳头。 “行了,柔儿说话向来风趣,你也不是才知道,和她置什么气?”定北王不耐烦地说。 定北王灰白直袍,腰间配着腰带,紧袖翻折似马蹄状,发丝用网子拢住,在脑顶盘了发髻,带着银色发冠。 他很显然是在拉偏架。 “你们女人多了话也多,老六跟为本王过来,我们父子唠些知心话,她们娘几个也聊聊家常。” 江景微躬身抱拳,答道:“是。” 在抬脚走的那刻,他悄悄地微微侧头,用余光扫了沈莹玉一眼,他没有办法明目张胆地去瞧她。 在江景微离去的那刻,沈莹玉是有些无助的,可是她只能故作镇定。 一时间,厅内竟然安静了。 酌儿感到奇怪,沈莹玉也感到奇怪。 “酌儿,到王娘身边来。”在酌儿不知所措、伸手拽沈莹玉衣角时,展侧妃心生不悦。 和显朝皇室子女称皇后为母后、皇妾为皇娘一样,王府子女称王妃为母妃、王妾则是王娘。 酌儿抬头瞧了一眼,没动地方。 陌生,这里的一切太陌生了。 “快来呀!”展侧妃再次招了招手。 酌儿犹犹豫豫,看了沈莹玉好几眼,见沈莹玉并不理自己,才慢悠悠地挪步过去。 来到了展侧妃的身边,酌儿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这让她感觉很是舒服,也许这就是娘亲的味道。 第一百零一章 玉容 从前她总以为母亲的味道是奶香味,就像连休的母亲一样。 别人总唤连休的母亲为樊娘,不过她和他哥喜欢称其赵嬷嬷。 因为赵嬷嬷以前哄他们三个小孩子的时候说过,连休的父亲看上了别人,休了她,而旁人还是冠她夫姓,称她樊娘。 当时酌儿小,却也知道那是个渣男! 连休也从不说自己姓樊。说起自己姓樊,他就烦。 若是有报姓的必要,他会说自己姓赵。 想着想,酌儿越发感慨,赵嬷嬷在她和他哥十岁时回了北境,也不知道这次回来能否见到。 她这边想着,展侧妃却拉着她的手不停地瞧着。 陌生是陌生,却也是自己的女儿啊。 “我的酌儿真是个美人胚子,不比那显朝的公主差。”展侧妃说话间挑衅地看向了沈莹玉。 酌儿一听忙醒过神来,将手收了回来。 沈莹玉也是心生不悦,如今的朝晖国是显朝时期,展侧妃的话倒像是显朝外的臣民。 她面带笑意,说道:“我与酌儿自幼一起长大,我也时常在想,酌儿生得这么美是像谁?原来是随了展王娘啊,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酌儿说话没分寸。” 定北王妃听了忙接道:“看来这说话没分寸也是随了生母的。” 展侧妃不怒反笑,冷冷地看向沈莹玉说:“没想到六少夫人如此伶牙俐齿,看来姐姐是多了个帮手呢。” 她的话音落后,酌儿也反应过来了,忙道:“王娘,嫂子她对我很好的。” “再好也不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酌儿,别为了旁不相干的人顶撞王娘,若是得空,去看看王娘给你生的那些兄弟姐妹,那才是你的手足。”展侧妃有些不悦地说。 酌儿没说话,也没将展侧妃的话听进心里,有血缘又如何?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感情才是最重要的,这也是她不能理解沈莹玉哭七皇子的原因。 迟迟没有回应,展侧妃不耐烦地问道:“你有没有听进去?” “行啦,想叙旧有得是时间,来日方长呢。”定北王妃哼了一声,“来人啊,带六小姐和六少夫人去安置。” 立刻有人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展侧妃明目张胆地白了定北王妃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婆子领着沈莹玉和酌儿出了院子,路过假山往更幽深的地方走。 一片梅林再往里走,本以为不可能有住处,没想到竟然有一处院落。 “六少夫人,这是您的住处。” “那我呢?”酌儿问。 婆子愣了愣,答道:“也在这院子里,六少爷在正院,您在偏院。” “这么荒凉……”酌儿往前走了几步,呢喃着。 沈莹玉却淡笑着,“是个雅致的地方,劳烦你跑这一趟。” 婆子也是尴尬,倒也没说什么。 沈莹玉站得离她近,将手上的戒指撸下,悄悄塞到她的手心,笑说:“这其中缘由,你可知道?” 婆子扫了一眼手心的戒指,忙收了起来,接着瞧向沈莹玉,总觉着这新来的六少夫人不好相与。 “这……”婆子往四周瞧了瞧,“之前六少爷回来时,王妃给准备了好的地方,展侧妃却哄得王爷将六少爷发落此处,这次把六小姐一同塞过来,是王妃强行定的。” “他们知道六小姐跟回来了?”沈莹玉问。 婆子点了点头。 沈莹玉轻眯起眼,很好,果然是一早就知道了。 估计让展刚半路来接他们,也是故意的,包括展刚的话,只是不知道是展侧妃授意,还是定北王授意。 “行了,你走吧。”沈莹玉淡道。 看着沈莹玉心情不太好,婆子也没有多留。 “嫂子,这怎么住啊?”酌儿气道。 沈莹玉瞧着破旧的院墙,轻笑道:“还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酌儿哼声接道:“这池鱼是一点也不思故渊了,他们博弈,关我们什么事嘛。” “因为……我们是棋子啊。”沈莹玉冷声一笑,接着叹息道,“你说我们多可悲。” 她父皇一直待她很好,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嫡公主的缘故。若是真好,怎么舍得让她入虎穴,生死难料。 活着回去,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和敬公主,身死……也不过多了份哀荣罢了。 酌儿却懵懵懂懂的,有啥可悲的,不在乎就可以了啊。 “既然要长住,我们好好把这里收拾一番吧。”沈莹玉说道。 没想到堂堂的和敬公主,自幼看多了宫斗,还要体会一下王府宅斗。 虽然宫斗没玩明白,但是里面的弯弯绕绕她还是懂的,以后怕是要万事小心了。 推开破旧的门,走进院内,瞧着满雪的庭院以及简陋的屋子,而隔壁也是一样的。 这时侧面屋子有人自内掀帘而出,站在门口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想必您就是六少夫人吧?” 她一袭淡蓝色长衫,看着很是朴素,发髻上也光秃秃的,年纪虽轻,神色却沧桑。 酌儿凑了过来,在沈莹玉耳边低语道:“这女人是谁啊?” 沈莹玉朝着女人略颔首,道:“我是。” 女人屈膝道:“奴婢展玉容,是展将军的庶出女儿,也是六少爷的连房。” 沈莹玉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 展家,又是展家,欺人太甚! 在大显朝,娶的是妻,唤作夫人,子女称其母亲,而纳的是妾,唤作环娘,子女称其姨娘,至于收进房的丫头则是连房,子女只能称其姐姐。 “你……是什么时候收进房的?” “奴婢是六少爷回来和王爷商讨与您的婚事时收的。” 婚……事。 沈莹玉握紧了拳头,江景微的第一个女人竟然不是她,难怪在那方面娴熟。 想着想着她竟然觉着彻骨地冷,脚下也没了力气。 玉容也是微微皱眉,忙过来扶住沈莹玉,说道:“正屋有暖炉,少夫人进去休息吧。” 而沈莹玉却躲开了她的手,轻推了她一下,“我自己能走。” 酌儿见状,忙扶着沈莹玉往屋子里走。 进了屋,玉容捧了一盏茶,跪在沈莹玉面前,“请少夫人喝茶。” 沈莹玉瞧了一眼茶盏,这茶……她如何喝得下? “茶就免了,你起来吧。”沈莹玉冷着脸说。 玉容犹豫了片刻,还是起来了。 沈莹玉观察着屋子,除了正厅以外,东西两个卧室,简单得很。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很乱,凭空多出来的连房让她情何以堪? 第一百零二章 遭了 想着江景微曾说过,回北境后会让她受些委屈,她现在确实觉着心里难过。 安静了一会儿,定北王妃派人过来,送了不少东西。 屋内添了桌椅和几床厚厚的新被子,窗纱也换了新,少了寒风袭扰,还有不少北境女子的衣物头饰等。 都是挑了要紧的送。 紧接着展侧妃那边也派人过来了,乌泱泱声势浩大。 有用的没用的,只要是贵重的东西,送来诸多,酌儿挑了几样喜欢的摆在屋内,其余的统统丢去了库房。 她在长歌城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 沈莹玉静静站在门口,看着偏院忙慌慌的,无甚表情。 但是玉容脸色不大好,打量了沈莹玉几眼后,劝道:“风冷,少夫人屋内歇息吧?” 确实没什么可瞧的,索性放了帘子,转身往内走,却瞧见摆在桌子上的衣物,看着倒是新奇。 “少夫人,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沈莹玉略犹豫,想着不想让江景微为难,还是点了点头,还有大事要做,何必拘泥于衣物呢? 来到卧室,玉容捧着木案跟了进来。 在玉容的帮助下,沈莹玉换上红色绣牡丹长衫子,广袖黑镶边上绣着花纹,领口连着衣襟到两摆同样黑镶绣花,内有衬裙。 发髻上坐着用黑布包裹住的丝网架子,再点缀着头饰。 “请少夫人伸出玉手。”玉容拿着护甲套,朝着沈莹玉恭敬地说。 沈莹玉微微抬手,却见那东西带在自己的手指上,一面尖尖一面空心圆,双手各带了两枚护甲套才算完。 最后,再穿上那鞋底高高的鞋子,走起路来总是不适应。 “少夫人走走就习惯了。”玉容一边扶着她,一边淡笑着说,“北境雪多,这样的鞋子不至于弄湿鞋面。” 沈莹玉淡淡“嗯”了一声,缓缓走了起来,起初还不习惯,渐渐却适应了。 收拾妥当后,院内院外挂起了红灯笼,待到晚间,便点了起来。 没过多久,江景微便回来了。 瞧见江景微回来,玉容眼中带着光亮,像是看到救星般,朝着他略躬身后,退了出去。 “抱歉,回来晚了。”江景微似乎也很疲累,却还是带着笑意走了过来。 沈莹玉抬头瞧着他,问道:“玉容是你的连房?” 江景微脚步一滞,随即落座,叹道:“若是容不下玉容,还会有金容,银容,况且……我没碰过她。” “当真?”沈莹玉蹙眉。 “这只是刚开始,以后还会有很多让我们夫妻离心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将来才不会被他们挑拨。” 忽然间,沈莹玉似乎明白了。 “看来这玉容是赶不得了。”沈莹玉略略感慨,“她也还好,看着倒是安分的人。” “正因如此,我才留下她,只是难为她肯陪我演戏,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好好给她挑个人家吧?” 沈莹玉点点头,若是个好的,她自然会好好对待。 而门外,连休和酌儿扒拉着门缝。 “竟然没吵起来?我哥也真是的,怎么能收房呢,也是个渣男!”酌儿气鼓鼓地说着。 而连休却辩白道:“公主自有公主的气度在!再说了,我家六少爷哪里是渣男,收房又不是他想收的,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我不讲理?你说我不讲理?樊连休!”酌儿掐着腰气道。 一提姓樊,连休也急了,忙说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叫赵连休。” “你说我不讲理,我还要好好和你说话?呸。”酌儿气得直跺脚。 别人说她不讲道理就算了,可是连休竟然说她不讲道理! “你们女人……” “我们女人怎么了!说我就说我,别扯上别人,公主是好性儿,偏我是泼妇,你能如何?”酌儿气急喊道。 而这时门内的江景微和沈莹玉面面相窥很是不解。 他们没吵,外面的吵上了? “不讲理啊。”连休气鼓鼓地说。 “我,我竟然要嫁给你这种人渣,真是瞎了眼了!”酌儿大喊道。 “呦,这是怎么了?”冷不丁一道女声响起。 “遭了。”江景微听到这个声音忙往出走,眉头也皱着。 沈莹玉不知道来人是谁,忙跟了过去。 “大嫂。”江景微拱手抱拳道。 江大少夫人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刚从侧屋出来并跟过来的玉容,笑着扇了一巴掌过去。 这一巴掌,惊得酌儿没了气焰。 “姑姑把你送过来,是服侍六少爷的,不是让你看热闹的,说,这是怎么回事?” 玉容捂着脸,委屈道:“我在自己屋里,什么都不知道。” 江大少夫人瞧了她一眼,笑了一声,又扇了一个巴掌过去,比适才还要狠辣。 顷刻,玉容的脸颊已经红了起来。 沈莹玉见状忙走过去,将玉容拉到自己身后,朝着江大少夫人冷道:“大嫂这是做什么?” “让六弟妹见笑了,我现在帮着母妃掌管中馈,府内大小事都要经过我的耳朵,责罚连房我也是有权利的。” 沈莹玉看着玉容的脸,已经出了血道子,想来是江大少夫人的护甲划伤的。 “酌儿,你带她去你屋,看看有没有伤药。”江景微淡淡说着。 “哪有主子打两巴掌就要伤药的道理?六弟应该更懂吧?”江大少夫人讥笑道。 江景微眸子一冷。 “酌儿,带她去。”沈莹玉适时说了一句,并来到了江景微身边。 “这么急着走?”江大少夫人拦在酌儿的面前,“适才六妹好像说不嫁连休的话,大嫂我没听错吧?” 酌儿一听急了,忙推着江大少夫人,厌恶道:“你走开啊!” 谁知这一推,江大少夫人竟仰了过去,顺着台阶滚了几圈,摔在了地上。 酌儿也是一愣,她是用了些力气,总不至于…… 假,真假。 “你装什么装啊。”酌儿哼道。 而玉容却指着雪地,惧怕道:“血,有血。” 江景微眉头一皱,忙看向连休说:“快去找大夫。” 连休木讷地点着头,跑开了。 “玉容,你和酌儿去烧水,越多越好。”江景微一边嘱咐着,一边向江大少夫人走去。 而江大少夫人却疼得咬着牙。 江景微将江大少夫人抱了起来,进了侧屋放在床上。 瞧着江大少夫人疼得厉害,沈莹玉也吓坏了。 怎么会这样? 可是害怕了一会儿,她又冷静了下来。 江大少夫人为什么孤身一人前来? 第一百零三章 掌嘴 没过多久,院子外传来了声音,很吵。 “怎么回事?美容怎么样了?” 紧接着屋门被推开了,一男子急冲冲地走了进来,坐在床边抱住了江大少夫人。 “大哥,大嫂她摔倒了。”江景微解释道。 “摔倒?怎么会摔成这样?大夫,赶紧滚过来!” 这时大夫忙跑了进来,来到床边。 沈莹玉瞧着一脸怒气的大少爷江景彻,他看着有些霸道。 其他人也陆续走了进来。 “呀,美儿这是怎么了?”展侧妃捻着帕子说着。 这个年纪,还故作娇柔,令沈莹玉好生恶心。 江景微忙拉着沈莹玉靠墙而站,朝着来人抱拳道:“父王,母妃,展王娘。” 人也齐了,江大少夫人拽着江大少爷的袖子,哭道:“六弟妹和六弟因为玉儿吵架,谁知玉儿竟然挨了六弟妹一巴掌。” “大嫂!”江景微气道。 而江大少爷却怒道:“你闭嘴,你大嫂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江景微深吸一口气,正往前半步,却听定北王咳嗽了一声。 “让她说。”定北王沉声道。 江景微只好闭嘴,任由江大少夫人倒打一耙。 江大少夫人悲戚戚地说道:“六妹向着六弟妹说话,连休向着六弟,结果六妹说她之前瞎了眼,后悔答应嫁给连休!” 江大少爷根本不想听这些,忙急急地问道:“那你是怎么摔的啊?” “我……我好痛……” 江大少爷急了,“大夫,我夫人怎么样了?” “这……” “说话!” “大少夫人小产了。” 江大少爷一惊,“什么?” “老夫这就去写药方,抓了药给大少夫人服用。” 在江大少爷怒气越来越重时,江大少夫人柔声道:“妾想劝六妹,六弟妹却说妾多管闲事,推了妾。” 顿时江大少爷眸子里含着火气,起身直奔沈莹玉而去。 此时此刻沈莹玉怕极了,觉着脑子空空的。 江景微忙拦在沈莹玉面前,“大哥……” “你给我滚!”江大少爷怒气冲冲地将江景微拽到一边,抬起手掌向沈莹玉劈去,一巴掌扇在了沈莹玉的脸上。 “悠悠。”江景微被江大少爷的蛮力囫囵倒地,忙起身跑了过去,将沈莹玉抱在怀里。 沈莹玉一滴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脑海里只剩下江大少爷怒瞪着她,举起手掌的样子。 她以为她见惯了宫里的弯弯绕绕,没想到她却是长歌城里的娇花,没经过外面世界的风吹雨打。 “我告诉你,再敢动美容一下,我管你是不是公主,照杀不误。” 定北王妃眉头一蹙,道:“老大,你就这么信展美容的话?” “夫君,妾好难受。” 听了江大少夫人的话,江大少爷忙走了回去。 定北王妃暗暗叹气后,瞧了沈莹玉一眼,嘱咐江景微道:“送她去回正屋,到底是没生养过的,别见这些血腥。” 江景微点点头,正打算扶沈莹玉出去,却听定北王说:“你跟我过来。” 江景微回头扫了定北王妃一眼,才松开沈莹玉往出走。 父子俩转身走出了屋子。 定北王妃将手伸向沈莹玉,握住后叹道:“我领你过去吧。” 沈莹玉木讷地点着头。 两人出了屋子,却见他们父子站在院内,便默不作声地停留在门口。 “到底怎么回事?”定北王并未理会她们的目光,只看着江景微问。 展美容的话,他并不全信。 “孩儿与公主并未吵架,酌儿和连休却不知因何起了争执,接着大嫂来了,不分青红皂白打了玉容两巴掌,孩儿让酌儿带玉容抹药,大嫂阻拦,酌儿推了她一下。” “酌儿当真说过她要嫁连休?” 江景微思索后跪了下来,“父王,孩儿自幼和连休一起长大,他对酌儿很好。” 定北王轻眯着眼,“掌嘴。” 江景微一愣。 定北王笑问道:“怎么?是想让为父自动手?” 江景微握紧拳,他不敢去看沈莹玉,只是抬手左右打了自己两巴掌。 若是等定北王动手,只怕自己又要几天不消肿了。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定北王说。 江景微咬咬牙,回道:“说过。” “很好。”定北王冷笑一声,“我要打断连休的腿。” “父王。”江景微忙跪行几步,抓着定北王的衣摆,“求您饶了连休。” 定北王略躬身,捏着江景微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看来还是没学乖,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 江景微的下巴被捏得很痛,却还是回道:“不准擅言,不准问而不答,更不准答非所问。” “知道就好。”定北王松开手,扫了一眼跟来的侍卫,“把连休绑了,腿打折。” 定北王妃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告诉过景微,不要再回来,没想到他把你也带回来了。” “多谢母妃好意,是我想陪着他的。”沈莹玉扶着定北王妃的手,同样轻声说。 定北王妃拍了拍她的手,“我有三子三女,老大娶了展美容,老二娶了展笑容,三个女儿也嫁给了展家庶子,只有老六娶了你,却还是硬塞了个展玉容过去。” 沈莹玉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年江景微尚在襁褓,因为展侧妃的耳边风来到长歌城,寄人篱下长大成人。 如今父王不爱,母妃又护不住他,更是心疼。 “罢了,和你说又有什么用,徒增烦恼而已,你们好好的,我先回去了。”定北王妃感到无力,选择了离开。 沈莹玉来到江景微身边,扶着他起身,眼神里带着暖意,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他。 没想到他这么难,过去她在诗情画意里,竟没有留意过他。 江景微看向她,面露温柔的笑容,轻声说道:“别难过。” 他的笑容刺痛了沈莹玉。 就是他这种温文尔雅的模样让她心疼,这必得隐忍才能装作不在意,给别人带来笑容。 一滴泪落了下来。 她以为她可以和他并肩携手共进退,没想到却柔柔弱弱要他来保护。 “别哭,北境很冷,会伤皮肤的。”江景微抬手抚掉沈莹玉的泪,心疼之下将她揽进怀中。 而这时偏院传来吵嚷声,江景微听了几句后,急急道:“是酌儿。” 说着他赶忙跑了过去,沈莹玉也连忙跟上。 此时,偏院内,酌儿手拿着剪刀抵在脖颈处,失去理智道:“你们敢动连休一下,我就死给你们看。” 第一百零四章 由她 定北王却面色冷冷地瞧着酌儿在那闹,淡道:“把连休带走。” 没想到在院子里找了一番,连休在酌儿这里,这更让定北王心里不痛快。 “你们敢!”酌儿米色的长衫在月光下过于无力,她手上的力气重了几分,渗出点点血迹。 “酌儿。”江景微忙跑了过去。 “你别过来!”酌儿大喊着,“谁都不许过来!” 江景微瞧着那抹鲜红,心如刀绞,这是他带大的妹妹,哪里伤害过自己啊。 酌儿是展侧妃的女儿,此时展侧妃听到声音也急了,忙撇了展美容跑了过来。 她扶着定北王,柔声劝道:“王爷,那可是妾的骨肉啊,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您……您让妾怎么活啊?” 展侧妃一哭,定北王也心软了。 江景微哪里还会理会定北王和展侧妃的话,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酌儿身上。 “酌儿,你听哥的,千万不要做傻事,你不是最爱惜容貌的吗?以后有了疤痕多丑啊?”江景微轻柔地哄着。 “哥,那你让他们放了连休。” 江景微看着抓着连休的那几个陌生面孔,哪里是他能命令的。 若说跟昭仁帝求情,或许还能通融。 可定北王,越求情越会觉着你难控制,偏要与你意见相左的。 见江景微犹豫,酌儿更加激动。 “你救不了他,你救不了他!” “酌儿,你听哥的,先把剪子放下,你现在情绪不稳,随时可能冲动伤害自己,你若出了事,让哥怎么办啊?” “哥。”酌儿哽咽道,“我想救连休。” “哥也想救,我们三人一同在长歌城里长大,哥不会见死不救的。”江景微说话间慢慢向酌儿靠近。 “你别动。”酌儿后退着。 江景微不再向前,继续道:“你还记得你最爱吃的糕点吗?真的好贵,那时我总是省吃俭用攒钱给你买。” “那是你不知道什么是享受。”酌儿脱口说着。 “真的是这样吗?”江景微反问着,失落道,“我想着自己苦一点,不能委屈到你。” 酌儿眼神闪烁,她知道她哥过得苦,可是她如今也是骑虎难下了。 拿起剪子的是她,定北王都没有妥协呢,她怎么放下。 放下了连休怎么办? 看来不行,她又加了些力气,划了一条不深不浅的口子,而她也轻嘶了一声,真的好痛。 脖颈处有液体缓缓流动,是温热的。 江景微急了,吼道:“江酌儿!” 酌儿含泪望去,江景微眸子里有怒火,也有担忧。 那边展侧妃也没闲着,不停地朝着定北王撒娇,哄得定北王渐渐没了脾气。 “王爷,您是最疼酌儿的,妾知道您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酌儿好,连休不过是个下人,可别为了他伤了父女感情啊。” 说着她凑到定北王耳边小声说道:“私下里偷偷地处理掉连休不是也可以吗?何必当着酌儿的面呢?” 离得近的沈莹玉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冷哼一声。 定北王不过是要打断连休的腿,这展侧妃倒好,直接要人命。 “父王当真要把所有的女儿都嫁去展家吗?”沈莹玉冷冷地问,眼里含着不忍。 定北王并没有理会她。 反倒是展侧妃非常不悦,娇声道:“你这是何意?” “我何意?那可是展王娘你的亲生女儿,她一直在长歌城待得好好的,若是刚回北境就有什么三长两短,定北王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你……王爷……您看她!” “依和敬公主的意思?”定位王随口问。 沈莹玉看向远处的江景微和酌儿,淡道:“酌儿不是傻姑娘,不会随便被一个小子的甜言蜜语唬住,她能舍命留连休的一双腿,可见平日里连休待她很好,当父母的难道不成全吗?”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沈莹玉支持酌儿选择自己的幸福,毕竟相思苦,毕竟转心难,她都懂得的。 “我女儿可不是傻姑娘!”展侧妃哼道。 “那父王的意思呢?”沈莹玉略侧头问,她不信定北王真想闹出人命。 “就将酌儿许给连休吧……” “王爷!”展侧妃晃着定北王的手臂。 而定北王却挥挥手,示意将连休放了,接着又哄展侧妃道:“酌儿嫁谁都是低嫁,那不如就随她吧。” 到底酌儿也不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今日闹这一出,明显跟他也不亲,不会听他的,难以利用。 弃子那就弃了吧。 见连休被放开了,酌儿才松了一口气,却又不敢放开剪刀。 定北王清冷道:“江酌儿,你近期自己选个好日子,嫁给连休吧。” “当真?”酌儿喜道。 “不行啊王爷,这三书六礼不能缺的啊。”展侧妃急道。 定北王却沉声道:“由她吧。” 就算酌儿嫁乞丐,他也是不在意的,原本想着嫁去展家,亲上加亲笼络住展刚,没想到是个性子烈的。 其实听话的女儿他不缺,凭空也能多出几个。 如今不如稳定住酌儿,因为他想要用的,是江景微。有连休和酌儿在,牵制江景微能轻松些。 这些江景微并不知道,在酌儿放松警惕时,他忙冲过去夺过剪刀,却被酌儿下意识反抗划破了手掌。 “哥。”发觉伤到江景微,酌儿忙松开了剪刀,看着江景微流着血的手,满是心疼。 “疼吗?”酌儿抓着江景微的手腕,皱眉问着。 这时沈莹玉也跑了过去,低头瞧着江景微的伤,脑袋越发空。 江景微摇摇头,“傻酌儿,哥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想你受伤啊。” 若是没有酌儿陪着,他不知道要怎么在长歌城度过一年又一年。 连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瞧着江景微手掌上的口子和酌儿颈间的血道子,以及沈莹玉脸上的巴掌印,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长歌城连皮儿都没破过的三个人竟然都受了伤。 而江景微也瞧着他们仨,这是他这辈子最在意最牵念的三个人了。 定北王没有过多理会他们,扫了一眼便走了。 展侧妃寻人将江大少夫人抬挪走,自然江大少爷也跟着离开了。 酌儿的屋内有不少展侧妃白日里派人送来的药粉,如今也能派上用场,几人便去了酌儿的屋子。 玉容半跪在地上,鞋底高高却很稳,只静静地给江景微上药。 江景微低头瞧着她,问道:“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五章 温柔 玉容淡淡道:“这些年王妃的儿子接连娶了展家庶女,她们皆无所出,大少夫人不知怎的有了,自然要寻由头失了这孩子。” “父王没有怀疑过?”江景微蹙眉问道。 “王爷终归是有几个孙子的,倒也没那么在意嫡出了。”玉容回道。 江景微深深蹙着眉,面含担忧地看向了沈莹玉。 沈莹玉知道他心中所想,定北王不在意嫡庶,展家在意,只怕展家不会让她和江景微诞下孩子的。 “玉容,别怪我没让你成为我的女人,你是个好姑娘,不该困在这里做连房,等来日我会好好给你寻夫家,绝对不会委屈你。”江景微认认真真地说。 玉容面上淡泊无波,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眼里的温柔证明她将话听进了心里。 这时江景微看向沈莹玉,勉强露出笑意,问道:“吓坏了吧?” 沈莹玉先是点点头,随后却又摇了摇头。 待到玉容为他们处理好伤口出去后,连休忙到门外守着,江景微才满面柔情地看向沈莹玉。 而沈莹玉哪里还顾得了柔情不柔情的,只心中思索着。 “酌儿,你没事和展侧妃套套近乎。”沈莹玉思索着说。 “啊?我看到她就别扭。”酌儿连连摆手。 “你不是最爱热闹的嘛,没事就去她那打听点什么,只是也别瞎打听。”沈莹玉说。 凑热闹倒是酌儿的强项,于是酌儿点了点头。 “嘶,好痛。”酌儿轻抚着脖颈。 而江景微也来了脾气,冷哼一声说道:“你啊,伤了自己,又差点害了连休。” “我那不是……”酌儿小声嘀咕着,“脾气上来,随口和他吵嚷几句嘛。” “估计你的婚事府内也没人管,我们就简单地办了算了。”江景微气道。 “这个好,我可不想那么繁琐,只是……我的嫁妆……”酌儿搓了搓手。 江景微白了她一眼,“差不了你的,连休的彩礼我也出,反正都是给你们小两口过日子。” 听此酌儿便笑了。 接着江景微又深吸一口气,看向沈莹玉,“孩子我们暂时不能要,要也得等回京中,这里人心险恶,我怕你出事。” 沈莹玉点点头,“我也确实不敢在这里生,心里没底。” “等我哪阵寻些温和的药,只是你平时也要留意府内的吃食,万不能让人害了。”江景微叮嘱道。 沈莹玉深吸一口气,下毒可真是很难防的。 说话间,听得门外传来连休惊喜的声音,“母亲,是你吗?” 屋内的人对视一番,连休已经进来了。 同时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穿着深蓝袍子的妇人,看着老实憨厚却又有着不服输的气质。 沈莹玉认得她,当初就是她不惧威势,来凤鸾宫找自己要江景微的玉佩。 酌儿一见赵嬷嬷,泪便绷不住了,若不是脖子痛,她恨不得冲过去一把将赵嬷嬷抱住。 江景微到底是个男人,没那么多小女儿态,却还是红了眼眶。 “奴婢给六少爷请安,给六小姐请安,一别多年,二位可好?” 江景微见赵嬷嬷向自己屈膝,忙起身来到她身侧,扶起她,并搀扶着她落座。 “一切都好。”他温声说着。 “那就好。”说话间,赵嬷嬷的目光扫到了沈莹玉,这才留意到,眼神里带着诧异,紧接着又反应过来,忙要起身。 “赵嬷嬷快坐吧。”沈莹玉淡笑着说。 赵嬷嬷略微局促不安,却还是听话地落座,“早听闻大公主也来了,只盼着能给大公主请安呢。” “说什么请安不请安的,我初来乍到的,有不懂的事,还要请教赵嬷嬷呢。”沈莹玉笑呵呵地说着。 “大公主但问无妨。” “赵嬷嬷,这府里如今是什么情形?管内事的是谁?”沈莹玉问。 赵嬷嬷略叹气,回道:“如今府内中馈之事由大少夫人代理,王妃虽然有话语权,但是免不得展氏人多,总是欺上瞒下,越发要架空王妃的实权了。” “这个我也有耳闻,府内的少爷大多娶了展氏女,小姐也是嫁去了展家。”沈莹玉说道。 赵嬷嬷点点头,回道:“确如大公主所言,嫡子娶庶女,嫡女嫁庶子,这展氏女特难生养,这么多年王爷只得三个孙儿两个孙女。” 沈莹玉听后冷笑,只怕是有人已经嫡庶颠倒了吧。 “而且怪得很,这展氏嫡女嫁的是王府庶子,庶女倒是配给了嫡子,偏巧都是嫡女生了孩子。” 江景微静静听了一会,说:“嬷嬷心中也有答案了吧?” “我只是觉着奇怪,哪里有那么多的偶然巧合啊,我看不比长歌城里的算计少。” 沈莹玉轻笑,淡淡道:“我记得越嫔高雅,常以红梅烹茶,又擅养绿竹,结果有人在红梅上抹了红花,绿竹叶上刷了砒霜,导致她小产,贴身宫女也被毒死了。” 赵嬷嬷听后倒吸一口凉气。 “类似这样的事在长歌城多了去了,什么鞋里放针,楼梯板松动,食物里带毒,真是防无胜防。”沈莹玉冷声说着。 随后她又轻笑一声,无不讽刺道:“只是没想到大嫂会直接颠倒黑白向我宣战,而大哥也明目张胆扇我巴掌,真是难预料的。” 她的话说得淡淡的,却让人听出沧桑感。 “悠悠……是我对不起你。”江景微皱眉说,他默默呵护的大公主在嫁给他后受了委屈,自是愧疚。 “你我夫妻哪里还用说一句对不起?或许我更对不起你。” 若不是帮昭仁帝来监视定北王的一举一动,江景微怎么会回到这个他并不想回的家。 “夜深了,都睡吧。”沈莹玉轻叹一声说,“赵嬷嬷也回吧。” “是王妃让奴婢过来照顾六少爷和大公主起居的。”赵嬷嬷起身说道。 沈莹玉先是一愣,随即道:“也好,那赵嬷嬷便自个安置吧,我也刚来,实在没办法张罗。” 说罢,沈莹玉和江景微两人回了他们的屋子,躺在床上,轻声夜聊。 “江六郎,你真的和玉容没什么吗?”沈莹玉小声说着。 “这是自然。”江景微侧身搂住沈莹玉,“我是不会负你的。” 沈莹玉呢喃道:“但愿不会。” “你话里有话。” “哪有?” “没有吗?” 静默了一会儿,沈莹玉问道:“你在那方面娴熟,是不是……和玉容温柔过。” 第一百零六章 位置 “我只和你温柔过。”江景微转身将沈莹玉搂得更紧。 “你……一点都不温柔。”沈莹玉小声嘀咕着。 “当真这么觉得?”江景微慢慢撑起上身,低头瞧着沈莹玉,“那我以后要对夫人更温柔些才是。” “你……”沈莹玉正要说话,却被江景微赋予一个甜蜜的吻。 话,留在了唇齿间。 室外一片寂静,树影里尽是悄悄,连风也止住了。长夜揉碎了月光与星光,月光撒在大地,星光遍布天上。 当是畅快的好梦。 然而玉容却迟迟难眠,窗外那么静,她的心却很乱很乱。 焦躁中她翻了一个身,床板子随即发出刺耳的声响,而她已经习惯了。 自然,是没有人愿意给她送东西的。 次日清晨,沈莹玉睡眼惺忪地打量着屋子,有些懵,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北境时,玉容走了进来。 “奴婢服侍少夫人起身吧?”玉容捧着水盆跪在床边。 沈莹玉一愣,瞧着床上只有她自己,便问道:“六少爷呢?” 玉容温声答道:“六少爷天不亮就起身去王爷那里了,应该是帮忙处理北境的事务,少夫人先洗漱更衣,再吃些早饭吧,王妃那边也等着呢。” “王妃那里?”沈莹玉提鞋随口问道。 “是啊,各房夫人都在。”玉容放下水盆,帮着沈莹玉提鞋,可谓是骨子里透出的卑微。 “酌儿呢?”沈莹玉又问道。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有见到酌儿她才会心安。 玉容帮沈莹玉提好鞋,又顺便挽起沈莹玉的衣袖,答道:“六小姐去陪展侧妃说话了。” “哦。”沈莹玉捧水沃面,开始梳洗打扮。 而玉容始终贴心地服侍着她,这让沈莹玉不是很舒服,她从小在长歌城长大,自然是被人服侍惯了的,可如今服侍她的是江景微的连房。 怎么看怎么别扭。 身着蓝色底裙,青色衫子,配淡绿比甲,头戴珍珠绒花钿子,乍看去很是淡雅。 “少夫人真美。”玉容赞叹道。 沈莹玉打量着她,随即笑着说道:“你身上的衣服有些旧了,等过几日寻些好料子给你做几件像样的新衣裳穿。” 玉容听后面露温润的笑,淡淡回道:“少夫人无需照顾玉容,您若是赏了,奴婢也不敢穿。” 沈莹玉一愣,玉容看着温柔恬静,却有几分雍容典雅,只可惜生在展家,养出了小家子气,若是来日金银养着,必然不同。 也不知道她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物,只盼着别白白糟践了这脱俗的美人才好。 “走吧。”沈莹玉淡道。 玉容一愣,问道:“少夫人不吃些早饭吗?” 沈莹玉轻叹道:“没胃口,等回来再说吧。” 这北境定北王府的伙食着实不怎么样,她实在是吃不下去,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毫无兴致。 玉容没有劝她,扶着她去了定北王妃的院子。 相比江景微住着的地方,其他地方都很不错,这定北王妃的院子更是好,高墙青砖毫无破败样子。 走进院内,便听到了说话声。 倒也不真切。 玉容扶着她来到门前,朝着台阶上的丫鬟客气道:“六少夫人来给王妃请安,有劳通传。” 虽说定北王妃也是从京都出去的小姐,生母更是先帝的堂妹,只不过到底是没有沈莹玉尊贵的。 按理来说,君臣有别,理应定北王妃出门来给沈莹玉请安,并簇拥着请她进去,并入上座的。 况且她本无实权,却在沈莹玉这里端架子,着实不舒坦。 奈何山高皇帝远,自己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然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的。 也罢,忍忍吧。 不一会适才的丫鬟走了出来,邀请沈莹玉入内。 沈莹玉扶着玉容的手悠悠走进了屋内,站在明堂中间,却并未屈膝,只朝着定北王妃略略颔首。 至于其他生面孔,沈莹玉更懒得去瞧去理会了。 “六弟妹头次请安就晚了,这嫁了人可不好日上三竿才起呢,说出来让人觉着我们定北王府没规矩。” 坐在定北王妃下首右手边第一个位置的女子缓缓开了口,说完侧身拿起茶杯喝起茶来。 沈莹玉面色淡然,冷眼向那女子看去,和江大少夫人竟然有几分相似,想来应该是江大少夫人的同胞妹妹展笑容了。 “二嫂说这话让本公主如何接呢?”沈莹玉淡淡问着,接着冷道,“若是细究本公主的过错,二嫂倒是更没规矩了。” “哦?”江二少夫人放下茶盏,看向沈莹玉,饶有兴致道,“六弟妹此话何意?” “本公主不是嫁,是出降,公主降臣家,二嫂当知谁是君谁是臣,见到本公主不请安不说,还在那里悠哉悠哉地喝茶,这就是定北王府的规矩了?” 沈莹玉话音一落,在座的人皆是面面相窥,昨儿听说江六夫妇在梅园破院入住,原以为是好拿捏的。 定北王妃倒是镇定,依旧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在她看来,沈莹玉并不是给她下马威,而是帮她治住这群妖精。 “几位嫂嫂和弟妹,还打算坐着吗?”沈莹玉微笑着说。 听了沈莹玉的话,坐在最后面的三个女子倒是起身了。 “给六嫂请安。”她们声如细蚊地说。 定北王的儿子不止六个,后来纳的那些妾室皆是有生养,她们的儿子娶的虽然也是展家庶女,地位却不高。 她们很听话,且各有各的卑微。 倒是展侧妃和定北王妃的这些儿媳妇天不怕地不怕的,也是,不选些厉害的,怎么和定北王妃斗呢? 她们此刻正安安稳稳坐着,丝毫不惧。 江二少夫人最是大胆,再次悠哉悠哉地喝起茶来。 沈莹玉也懒得和她置气,慢慢走到她对面的位置落座,朝着她淡笑着。 那是定北王妃下首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以左为尊,应该是江大少夫人的座位,可以说是江二少夫人的上座。 “那是我大姐的位置。”江二少夫人冷声说道。 “那就劳烦二嫂往后腾挪一个位置出来。”沈莹玉淡淡说后,看向定北王妃说道,“母妃,儿媳这样安排座位可好?” 定北王妃心里十分高兴,不过面上却看不出来,只道:“以后就按六媳妇说的坐吧。” 说罢,她把玩着手炉,懒懒地说道:“好了,正事还没说,你们却因为些小事吵起来了,着实是没有体统。” 第一百零七章 是非 听得此语,沈莹玉看向定北王妃,“不知母妃邀儿媳来所谓何事?” 定北王妃讪笑着,淡淡说:“你大嫂病着,撑不起中馈之事了,我想着平日里二媳妇协助没有错漏,今日起就由她协助你理家如何?” 原本以为掌家之权势在必得,没想到竟然还要屈居人下,着实令江二少夫人郁闷。 “母妃,六弟妹刚来北境,诸事都不熟悉,倒不如让她跟着我学着处理琐事,以后再掌家也不迟啊。” 在江二少夫人和定北王妃博弈之时,沈莹玉并没有言语,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拒绝,还是该接受,定北王府的内事她确实不清楚。 思来想去,她决定不蹚这趟浑水。 不过她还是想逗逗这位江二少夫人,看看心急之下能说出什么话来。 “大嫂才病倒,二嫂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掌家了?”沈莹玉轻笑了一声,拨了拨茶盖子,茶香四溢,倒让她心情不错了,“说实话,我倒是没有掌家的兴致。” 原本要和沈莹玉理论江大少夫人病倒的事,没想到沈莹玉竟然不想掌家,江二少夫人心中一喜。 在她忙要说话时,沈莹玉淡淡说道:“母妃身体强健,何不趁着此时教教我们小辈理家呢?毕竟您可比我们懂得多。” 定北王妃听后心生愉悦,这个六儿媳当真是她的帮手。 江二少夫人面露急色。 倒是江三少夫人不咸不淡地说道:“母妃就是想让我们历练历练,才权利下放的,六弟妹可别瞎了母妃的心思啊。” 沈莹玉却笑道:“我知道啊,母妃不是有意让我掌家吗?可是我想多和母妃学习学习。这二嫂总是急功近利的,我怕学不到什么。” “你什么意思?”江二少夫人冷声说着,接着又朝着定北王妃道,“儿媳觉着,掌家之事母妃还是和展王娘再商议商议吧。” 定北王妃听了面上一冷,“你觉着我没有让谁掌家的权利吗?” 见江二少夫人要反驳,江三少夫人忙道:“母妃误会了,二嫂的意思是掌家不是小事,让您再好好考虑一下呢,而且展王娘想来是热心肠的,也许她出的主意会合了您的心意呢,毕竟父王许多事都会听展王娘的建议。” 定北王妃越听面色越冷,看来这是拿定北王来压她呢,谁不知道定北王很听展侧妃的话。 而沈莹玉依旧淡淡道:“《邹忌讽齐王纳谏》中有一句话,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展王娘身为妾室自然要畏惧父王并投其所好,而母妃是正妻,内宅之主,自然是有自己考量的,三嫂这话说得展王娘比父王母妃还要聪明似的。” “嗐!我不过是见六弟妹得理不饶人,想着出来打个圆场罢了,六弟妹可别让我引火烧身啊,我不说便是了。”江三少夫人笑说着。 沈莹玉依旧淡笑,看来这江三少夫人才是难对付的,不气不恼真没几个人能做到。 “既然三嫂说我得理不饶人,那我还真得饶一饶三嫂了。”沈莹玉笑呵呵地说着。 一时间屋内安静了下来。 这时定北王妃淡淡说道:“王爷事多,府内的小事自然是我来决定的,这样吧,二媳妇和六媳妇协助我处理府内事务。” 如今定北王妃终于不是孤掌难鸣,必然要将沈莹玉拉进她的阵营的。 “儿媳听母妃的。”沈莹玉颔首道。 一场龃龉过后,沈莹玉留在定北王妃屋内看账本,等到午后吃了午膳才被放回去。 走在小路上,满地刺眼的白。 “嫂子!” 乍听身后传来声音,沈莹玉扭头看去,却见酌儿走了过来。 两人并肩往前走着。 “刚从展侧妃那回来?”沈莹玉随口问着。 酌儿看上去很是高兴,奈何脚上踩着高底鞋,不能蹦蹦跶跶,只笑说道:“我王娘给我准备了一份嫁妆,嫁妆单子我都看了,真的是有好多好多的好东西啊。” 沈莹玉听后面带笑意,打趣道:“这就叫上王娘了?” 之前酌儿可都是只称呼展侧妃的。 酌儿憨憨地笑着,挥手道:“有钱的王娘当然得认啊。” “你啊,真是个小财迷。”沈莹玉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前走着,“到底你也是她的亲生女儿,母女团聚是好事。” “我就是觉着有钱是好事。”酌儿有些懵懂地说着。 两人正说着间,沈莹玉脸色一变,瞧着拐进她这条路的人,见他迎面走了过来,知道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大哥。”沈莹玉略颔首道。 江大少爷睨了她一眼,哼声说道:“六弟妹好雅致,还有闲心在园子里散步,我夫人如今可卧床不起了。” “大哥提醒的是,我也应该去看看大嫂呢。”沈莹玉客气道。 “可不敢当,公主降臣家,我哪敢失了君臣之仪,难免让人说没规矩。” 沈莹玉眉毛一挑,“看来二嫂已经去看望过大嫂了。” 没想到自己拘在定北王妃屋内一上午,江二少夫人就去搬弄是非了。 “她又没推我夫人,自然是敢去探望的。” 江大少爷话音一落,酌儿不高兴地往前半步,掐腰道:“人是我推的,又不是我嫂子推的,你和我嫂子哼什么!” “是你?”江大少爷眉头一皱。 沈莹玉隐隐觉着苗头不对,再看江大少爷已经握紧了拳,忙将酌儿拉了回来,藏在自己身后。 “酌儿说话口无遮拦的,大哥不要当真,昨晚失手推了大嫂实在是抱歉,更不该迟迟不去探望,稍后我会备上薄礼,聊表歉意。” 担心酌儿会受到自己昨晚的那番遭遇,沈莹玉忙认了下来。 酌儿听了便急了,“嫂子你干嘛!” 而沈莹玉并没有理她,而是见江大少爷依旧在气头上,忙道:“我这就领酌儿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江大少爷有任何回应,忙回身拉着酌儿,远远绕开江大少爷离开了。 酌儿被拉着往前走,路过江大少爷时还冷哼一声,撇撇嘴由着沈莹玉拉她走。 待走远了,她才问道:“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明明是我推的,你自己揽下来干嘛!” “我一个人挨巴掌就算了,难不成你也跟着我一起挨巴掌?” “粗鲁。”酌儿小声嘟囔着。 在长歌城里,见到的人都是文绉绉的,就算是侍卫,也只是多了男子气概,说话依旧有礼,哪像北境这般野蛮,说话都是尖刀子。 第一百零八章 喝茶 还有那展刚,粗俗无礼不说,笑声跟打雷似的,真不想承认那是自己的舅舅。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而且你只见展刚和大哥如此,也许来日见其他人却并不这样认为了。”沈莹玉劝和着。 酌儿撇撇嘴,她对这些血缘没什么好感。 “真备薄礼去道歉啊?”酌儿十分不舍地问。 “不然呢?到底是你推了人家,人家也小产了,还好大哥只打我一巴掌解气,没细究……” 沈莹玉忽然止了声,放慢了脚步。 对啊,为什么没有细究? 江大少夫人小产,江大少爷只以一巴掌做了结? 想罢她忙拉着酌儿往他们住着的小破院走,进了酌儿的屋子,沈莹玉才问道:“你有没有打听到什么啊?” 酌儿一愣,想了想说:“展刚是个莽夫,领兵很厉害的。” “然后呢?”沈莹玉又问。 酌儿摇了摇头,她这一上午就听展侧妃夸展家了。 可是她想到什么后又点了点头,说道:“我王娘说展刚只扶持她的儿孙,母妃的子嗣休想。” 沈莹玉轻叹一口气,看来没什么太重要的信息,只不过这展家未免太狂了些。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听到门外有踩雪声,似乎是来了不少人,便带着疑惑出门去瞧瞧,却见定北王妃身边的许婆子过来了。 瞧见她领了不少人过来,两人觉着奇怪,这阵仗是要做什么? 见沈莹玉站在酌儿的屋门口看着自己,许婆子领着人通过小院门来到了酌儿的院子,在台阶下躬身道:“六少夫人安,奴婢奉王妃之命给您送丫鬟六人,家丁十二人,供您驱使。” 见酌儿也在,许婆子来到了沈莹玉身边,将她往旁边请了请,在她耳边悄声道:“您放心,这都是王妃的心腹。” 说着便退了下去,再次躬身后才离开。 “嫂子,她说了什么?”酌儿凑过来,好奇地问了一句。 “她说……”沈莹玉看着站在院子里的丫鬟和家丁,“这些人也供你驱使。” 酌儿撇撇嘴,她才不信,肯定说她坏话了。 沈莹玉扫了众人几眼后,随手指了两个眉目清秀的丫头,“你们俩以后伺候六小姐。”接着又选了四个模样周正的家丁,“你们四个以后保护六小姐院内安全。” 被点了的丫鬟家丁面面相窥后还是躬身答应了。剩下的人则被沈莹玉领回了自己的正院中。 忙着收拾屋子的玉容自屋内走了出来,朝着沈莹玉屈膝后,不解地问道:“少夫人怎么这个时辰回来,可是有事耽搁了?” 沈莹玉瞧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又指了两个丫鬟说:“以后你们俩去侧屋照顾玉连房。” “少夫人这是……”玉容更是不解。 “哦,都是母妃送来的丫鬟和家丁,留两个伺候你吧。”沈莹玉淡淡解释着。 “奴婢哪敢让人伺候。”玉容忙说。 “让你留着就留着。”沈莹玉淡淡说后进了屋子里,余光略扫身侧又道,“不必跟着我,去休息吧。” 如此玉容才没有再跟着,似乎照顾沈莹玉是她该做的,短短两天就已经习惯了。 回了屋子,沈莹玉发觉屋里已经被打扫过了,打扫的痕迹虽然不明显,却还是有细微的变化。 她落座后,看向她留下来的丫鬟,看样子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以后这屋子你们守好了,轻易别让咱们院子外的人进来。”沈莹玉叮嘱过后,又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奴婢轻雾,这是轻露,伺候玉连房的是雨荷和雨莲,伺候六小姐的是迎霜和迎雪。” 沈莹玉点点头,“你去府门口问问管事的,我带来的东西什么时候能送来。” 轻雾听后笑道:“少夫人,来往府内的东西都是要盘查的,您的东西多,只怕没个三五日送不来。” “你怎知我带的东西多?”沈莹玉随口问道。 “因为您是公主啊,公主出门哪能少带东西呢?”轻雾依旧笑着。 沈莹玉也嘴角勾起笑,“这你就猜错了,我确实没带什么东西过来,你去问问吧。” 轻雾笑容一滞,眼神里闪过丝丝疑惑,却还是屈膝离开了。 沈莹玉却始终淡然,这不过是个会取巧的丫头,看着机灵讨喜罢了。 “我累了,你也下去吧。” 打发走轻露,沈莹玉轻揉着额头,想着现如今还是赶紧把酌儿的婚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掌灯时分江景微才回来,不难看出,他也是疲累得很,却还是面带笑意,陪沈莹玉吃了晚饭。 “今儿母妃让许婆子送了丫鬟和家丁过来。” “看到了,母妃的人倒是可以放心,她的人没什么坏心眼子。” 过了一会儿…… “今天我让轻雾去府门那边,他们不肯交出我们的东西,酌儿的婚事难办了。” “府门管事是展家人,只怕是进了展家的腰包拿不回来了。”江景微略略蹙眉,“我放在玉容手里一些银子,不如拿来给酌儿成亲用。” 提到玉容,沈莹玉怔住了,过了一会还是动了动筷子,“也好。” “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安置玉容的。”江景微怕沈莹玉吃心,忙柔声说着。 沈莹玉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深知玉容对她是没有任何威胁,可是那到底是江景微的妾,心里总是隐隐难过。 次日,江景微依旧天不亮就出门了,定北王妃那边又来唤沈莹玉去请安。 这天天请安着实让沈莹玉有些排斥,倒不是排斥见定北王妃,只是不想看到展家的那些人。 落座后,她瞧着对面的江二少夫人满脸得意看过来,面上不由得一冷,不再去瞧那副嘴脸。 “我啊,新得了好茶,请母妃和诸位弟妹们尝尝。”说着江二少夫人摆了摆手。 这时陆续有人端着茶过来了。 沈莹玉瞧着茶杯,也不知道江二少夫人得到的是什么好茶,便从丫鬟的手里接过了。 掀开盖子,茶香袭来,慢慢饮了一口,确实是不错的茶。 “我瞧着府内人丁稀少,既然六弟回来了,也有开枝散叶的责任,不过六弟妹是公主,可不敢劳烦六弟妹,这玉容伤了脸,我特意送了我娘家妹妹金容过来,六弟妹可还满意?” 沈莹玉眉头一皱,放下了茶杯,冷眼向江二少夫人看去。 江二少夫人却笑了笑,“我瞧着六弟妹很是满意,妾室茶都喝了呢。” 第一百零九章 连房 顿时沈莹玉心中一惊,侧头看向适才端茶的丫鬟。 金容带着几分妩媚,从容屈膝道:“奴婢给姐姐请安,姐姐放心,奴婢以后会好好伺候六少爷的。” 沈莹玉轻拍桌角,心中生起怒气,这是在明目张胆地算计她。 “二嫂真会开玩笑,这谁还敢喝你的茶啊。”沈莹玉冷冷说。 “这人是从展家接出来了,断断没有送回去的道理,反正早晚都要喝这妾室茶,六弟妹又何必怪我没提前说呢?” 沈莹玉不禁冷笑,“听说玉容的纳妾文书过不了,所以只好给六少爷做了连房,二嫂当知为何过不了,如今竟当面打我的脸。” 江二少夫人也笑了,“听说大哥前儿晚上真打了六弟妹的脸,把六弟妹吓得脸色惨白呢。” 这时江三少夫人咳嗽了一声,和颜悦色道:“六弟妹勿怪,二嫂快言快语,心却是好的,我们府内子嗣稀少,也是看六弟年轻,总不能……只守着公主一人吧?” 沈莹玉深吸一口气,却感觉吸进肺腑的都是刀子。 “六少爷的妾室我自会思量,不劳烦嫂嫂们了,有时间两位嫂嫂也要考虑开支散叶的事呢,不如这金容你们自行解决吧。”沈莹玉依旧语气冷冷。 “那怎么能行,我都告知家里是给六弟准备的,我家的女儿也是要脸面的,不然可是死路一条。”说着江二少夫人向金容瞥去。 金容接收信号,忙跪在沈莹玉的脚下,娇滴滴哭喊道:“姐姐,求姐姐莫让奴婢一女许二家,奴婢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啊!” 沈莹玉被她哭得头疼,越发烦躁后说道:“我不管你许几家,那和我没关系,但是六少爷的门你进不来,不想难堪就自寻去处,不然妾通买卖,我指不定把你卖去哪里。” “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说着佯装要往沈莹玉的凳腿上撞。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把六房的金连房拉住!”江二少夫人忙道。 场面一度混乱,定北王妃皱眉将茶盏丢了出去,“你们当我是摆设吗?” 这时屋内才安静下来。 沈莹玉起身,朝着定北王妃略屈膝,“让母妃忧心了。” 接着她低头瞧着金容,“你展家小姐要名声,我和敬公主也是要脸面的,所以别拿这些来和我要死要活的,我还没有撒泼抱怨呢,没进门就敢要挟我,这样的人我可不敢要!” “金容也是被逼急了,六弟妹还是宽容些吧。”江三少夫人劝和道。 沈莹玉冷笑,在她这里当和事佬,未免自讨没趣了些。 “宽容?”沈莹玉摇摇头,“本公主做不到。” 江三少夫人却面色不改,继续和颜道:“此事我看还是算了吧,和气生财嘛。” 江二少夫人不悦地起身,略屈膝后说道:“儿媳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此事算是平息了,可是却依旧似吞了苍蝇般难受。 散了众人,又是在定北王妃屋内处理府内事务,这次回去天已经黑了,院内掌了灯,原本应该和往常一样安静,却听酌儿屋内有吵嚷声。 踩着雪,沈莹玉本打算转道去看看,却见玉容掀帘走了出来,跟着出来的……还有金容和一个陌生女子。 “怎么回事?”沈莹玉看向玉容问。 玉容也是无奈,来到沈莹玉身边小声说道:“午后展侧妃派人送过来的,说是王爷同意的。” 沈莹玉觉着脑子嗡嗡响,她明明拒绝了,怎么……还多了个女子。 此时金容面露得意地瞧着沈莹玉,而另一个女子却眼寒冷意。 “少夫人进屋暖和暖和吧?”玉容担忧道。 沈莹玉深吸一口气,问:“她是谁?” “奴婢银容,给少夫人请安。”银容很是规矩地屈膝问安,面上始却终冷冷的。 瞧出沈莹玉不悦,玉容试探着问道:“少爷在六小姐房中,少夫人可去瞧瞧?今儿六小姐受了惊吓呢。” “什么?”沈莹玉眉头一皱,酌儿怎么了? 她忙往酌儿的院子走去。 而金容却仰着下巴,哼道:“别傻站着了,进屋吧。” 银容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静地跟了进去,而玉容满脸担忧,选择到酌儿处瞧瞧。 沈莹玉走进屋内,只见酌儿气鼓鼓地灌着茶水,手却有些抖,江景微坐在一旁瞧着,眉梢微蹙。 “怎么了?”她问。 “亏我把展侧妃当做好人,她竟然……迎霜,再来盏茶!”酌儿将茶杯递给了迎霜。 迎霜没敢接,却看向了江景微。 而江景微手一扬。 她才接过茶盏去倒茶。 “酌儿被展侧妃叫了去,结果展家的一位少爷也在,对酌儿意图不轨,还好酌儿踢了他的命根子,那一脚极狠,怕是再不能当男人了。” 在江景微解释过后,沈莹玉冷哼道:“活该。” “确实是活该,只是酌儿的婚事必须今儿就办了,连休已经领着家丁出门买红布去了,等会就成亲。” 沈莹玉点点头,然而在玉容进来后,她又看向江景微,“展家那两个小姐是怎么回事?” “当初我回来和父王商议亲事时,展侧妃其实想送来三个,我实在难退拒,只留下了玉容,没想到他们还是把金容银容送来了。” 屋内安静了,呼吸声也听得清楚。 “我要把金容银容卖了。”沈莹玉阴冷地说,这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 “不可,此时会引起展家的不满,不如留她们些时日。”江景微说。 “我实在是忍不了,看到她们整日在我眼前晃,就想起二少夫人欺我辱我的模样。” “等酌儿嫁出去以后,自然是要住到外面去的,到时候让金容银容搬到偏院,不准她们到正院来。”江景微说道。 如此沈莹玉只能点头答应,因为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 没过多久,连休领着家丁们捧着红布回来了。 将红布扯成条,挂在屋内和院子里。也没有婚服,两人直接拿着红绳拜了天地,随后燃放了爆竹。 就如此仓促而简单,酌儿成了连休的新娘。 想必此时此刻展侧妃已经气得跳脚了吧?不过他们并不在意,展侧妃气成什么样都和他们没关系。 他们只需要守护着彼此,过着他们想要的安稳生活便可。 至于来北境的目的,时机还没有成熟…… 第一百一十章 小二 转眼又过了几月,已经是昭仁十二年了,许是收了金容银容的原因,展家那边倒是消停了不少,只有金容时不时来贴着江景微,幸而江景微守得住。 不过这金容总不似大户小姐那般端庄矜持,倒像是野路子。 银容冷冷清清地躲在房中,也不爱理人,不爱说话,难怪那日敬茶撒泼的是金容。 在此期间,江大少夫人身体痊愈,夺回了中馈之权。 沈莹玉懒得争,由她们去。 不过江景微却不得不争取他父王的信任。 这日,江景微上午便回来了。 他进门洗了个手,擦干净后等丫鬟端着水盆出去,才高兴道:“悠悠,父王让我参与兵事了。” “这是好事啊。”沈莹玉懒懒地坐在椅子上,修剪着花枝。 江景微来到沈莹玉身后,双手轻搭在她的双肩,深情款款道:“再等两年,我们兴许就能回去了。” 在北境的每一刻都是煎熬,只盼着能尽早回去。 “今儿回来得早,不如我带你出去转转吧,北境也有不少好玩意儿呢,你整日拘在屋子里也闷啊。”江景微柔声道。 沈莹玉原本不是爱逛的,尤其是陌生的环境。不过,已经很久没有和江景微一起出去走走了。 于是她便答应了。 两人换了一身寻常的衣裳,正打算悄悄溜出门去,玉容和酌儿却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你们……要出去?”酌儿问。 一时间两人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点头吧,酌儿肯定跟着去,摇头吧,该怎么解释呢? 这酌儿也是,总觉着在婆家待着没意思,三天两头往回跑。 “我们到院子外转转。”江景微回答说。 “不对。”酌儿走了过来,围着他们打量着,“肯定不对,你们到底要去哪?” “好吧,我们打算出府逛逛。”沈莹玉无奈道。 “出府!”酌儿眼里带着光,好似自己不住在府外,一直拘束在定北城内似的。 瞧出江六夫妇的为难,玉容笑说道:“府里的菜吃腻了,不如我和六小姐跟着一块去,少夫人和少爷去逛逛,我陪六小姐去买些吃食?” 江六夫妇忙点头,相处久了,玉容还是很可靠的。 比酌儿可靠! 于是一行四人出发了。 来到闹市,下了马车,酌儿和玉容去了迎客来酒楼,江景微和沈莹玉则是四处逛逛,等两个时辰后在此集合。 江六夫妇沿着街往前走,在路过汤面铺子时纷纷止步。 倒不是江景微饿了,而是他留意到沈莹玉眼神盯着铺子,跟着她慢慢停了下来。 “饿了?”江景微问。 沈莹玉点点头,“好香啊。” 江景微面露笑意,拉着沈莹玉的手走进了铺子里,铺子其实是临时搭建的棚,里面放了桌椅。 两人落座后,沈莹玉很显然有些局促不安,“我头次来这样的地方吃饭。” 江景微宠溺笑笑,“以后你想去哪,我就带着你去哪。” 沈莹玉知足地笑着,其实哪需要那么多诗情画意,只要做对儿平凡的夫妻就很好了。 她庆幸她嫁给了江景微,他是真实存在的甜蜜糖水,而徐怀瑾只是炫丽的肥皂泡,很容易幻灭。 想着她又轻笑笑。 还比什么呢? 没过多久两碗混汤面端了上来,碗里飘出的是人间烟火气,不是皇家王府金银规矩。 两人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而迎客来酒楼的二楼,酌儿百无聊赖地等着菜,这大酒楼就是繁琐,等了大半天了! “玉容,我要饿死了。”酌儿嘟囔着。 “六小姐,你再忍忍……”说话间,有小二将菜端了过来,玉容忙接了过来,她将瓷盆放到酌儿面前,“你看,菜不是来了嘛。” 酌儿瞅了瞅,“我记得我们没点这个菜啊,我最不爱吃酸菜鱼了。” “小爷看你饿,才舍爱让给你们,你可倒好,还嫌弃,不吃拉倒,还回来。” 玉容侧头看去,再瞧瞧身侧的人,不禁脸红,她竟然错把人家当小二了。 不过是衣服颜色相近罢了。 而酌儿也抬头打量过去,却顿时睁大了双眸,不敢相信道:“二……” “你才二!我有名有姓,我叫水明阳。” 酌儿哪里敢反驳半句,忙点头应道:“多谢……公子。” “哼,不谢。”水明阳有些不耐烦地说着,接着坐回了他的位置上,见玉容盯着他,他淡淡地瞟了回去。 玉容总觉着,他看着不耐烦,却是个热心肠。 他的热心肠和江景微不一样。 江景微看着温润如玉,说话也客客气气,可是总散发着冷气质,而这位水公子,有种做好事不留名的感觉。 我给着,你就受着,哪那么多话! 酷酷的。 见玉容总盯着自己看,水明阳哼声道:“玉容是吧?看够了吗?” “没……啊,看,看够了。”玉容忙垂下头,涨红了脸。 若是旁人这样,酌儿早起身跟着理论了,可是这个人,她不敢。 这是长歌城故人留下的多年余威。 “公子似乎不是北境人吧?”酌儿随口问了一句。 “哦?怎么看出来的?”水明阳问。 酌儿一愣,因为她知道水明阳不是北境人啊! “那个……北境人比较白,水公子看着不是黑了……” 一星半点。 酌儿没敢说出来,只咽了咽唾沫。 而水明阳却黑了脸。 很显然他生气了。 酌儿把头垂得很低,忙拿着筷子夹起酸菜鱼,一口一口吃着。 就这样尴尬地吃着,眼看一盆要吃光了,她们的菜才陆续端上来。 而酌儿却吃不下去了,一来是吃饱了,二来没心情。 那边水明阳却吃完了,将碎银子往桌子上一拍,“小二,结账!” 说罢便起身离去了。 酌儿静静地目送着他离去,慢慢松了一口气,咋能在这遇到他呢? 而玉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痴痴地看着水明阳的背影。 其实她也曾痴痴地看过江景微的背影,可是她知道他留给她的只是背影,便也不再幻想了。 只要能伺候好江景微和沈莹玉便好,不求其他。 吃饱喝足又坐着歇了好一会儿,瞧着时间差不多了,酌儿才摸了摸肚子往楼下走去。 玉容付了钱,跟了出去。 她们在门口等了一会,四处张望着,在远处人群中瞧见了江六夫妇的身影,两人看上去很甜蜜。 玉容心中酸楚,她也想嫁给一个互相喜欢的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请安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江景微总是早出晚归的,难得见到他的身影,沈莹玉懒懒地待在屋子里,却时常见金容来晃荡。 “奴婢给姐姐请安。”金容面带笑意朝着沈莹玉略略屈膝。 酌儿在一旁吃着糕点,没好气地说道:“我嫂子不是说过,不让你来正院嘛,你来做什么?” “奴婢是来给姐姐请安的。” “我嫂子可没你这个妹妹,我嫂子是皇后的女儿,你也配称呼她为姐姐?”酌儿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子。 金容微愣,随即笑道:“六小姐误会了,既然奴婢与姐姐共侍一夫,自然要称呼亲近些。” 这时沈莹玉眸色一冷,将手里的茶盏一放,“请过安了,回吧。” 她知道不能和金容撕破脸,只好请出去。 “奴婢身为连房,理当伺候姐姐的,不如奴婢去给姐姐添杯茶吧?” “我让你回去,听不懂吗?”沈莹玉冷声说着。 她本来就不想看到这些妾,偏偏金容要在自己眼前晃,等到日后时机成熟了,她必然要好好处置金容。 “姐姐,既然玉容可以在您和六少爷跟前伺候,奴婢为什么不可以啊?”金容娇柔道。 只怕她这副做作样子,是跟展侧妃学的。 沈莹玉深吸一口气,“因为玉容能听懂人话,不会唤我姐姐,也不会反驳我,我自然不会为难她。” 酌儿在一旁补充道:“而且玉容很温柔,不像某些人,胡搅蛮缠的。” “你若是想站规矩,那就到门口去站,不必来我屋内。”沈莹玉淡淡说着。 自己已经够让着她们了,还是不能消停吗? 金容微扬了扬头,选择了离开,离开时满脸得意。 “嫂子,你说金容怎么这么烦人啊,天天来晃荡,真是讨厌。”酌儿撅着嘴,气鼓鼓地说着。 沈莹玉却轻轻舒了一口气,淡淡说道:“她有什么目的我们不知道,不过她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心思的。” “等会儿我就让家丁牢牢守住正院,把金容银容看住了。” “也好,只是金容狡猾,也是难看住的。”沈莹玉觉着有些头疼,金容确实是个难缠的。 若是在长歌城,她手里还是有些权利的,可是如今在北境定北王府,事事都受限。 比如掌管中馈,一堆烂账。 可是江大少夫人却管理得井井有条,也不知道是咋管的。 夜深,门轻微响动。 有掀帘子的声音,随后脚步缓缓来到床前。 过了一会儿,沈莹玉感觉到被子被掀开一角,有凉风从后背涌入,她蜷缩了一下。 紧接着却又感觉后背一暖,腰间被搂住了。 “金容今儿又来了。”沈莹玉轻声说着,手覆在江景微的手上。 江景微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腹,嗅着她的发丝,沉声道:“理她作甚?” 他的话语里带着疲惫,似乎很倦很倦,使得沈莹玉心生疑惑,往日再累他也会温柔似水,定要欢闹一番解乏的。 想来,真的遇到烦心事了。 她翻了个身,与江景微面对面侧卧着,黑夜里,她看不清他的脸庞。 而江景微在她转身的那刻已经抬起了胳膊,在沈莹玉回身抱住他时,身躯一凛。 “怎么了?”沈莹玉柔声问。 “没什么……有些困了。”江景微将沈莹玉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握在身前,“睡吧。” 黑夜里,沈莹玉点了点头,带着疑惑却没有多问,闭上双眸继续浅眠。 次日清晨,又是起床不见江景微的一天。 沈莹玉在轻露和轻雾的服侍下梳洗一番,又听雨莲和雨荷汇报金容的动向。 果然,金容不是个省事的。 有事没事总到江大少夫人屋里去,进去就赶走旁人,两人关上门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近来玉容也时常往外面跑,说是出去买菜,每次回来神情却不大对,像极了她初识徐怀瑾那阵的少女情怀。 估计是府外有她的情郎。 收拾妥当后,沈莹玉同酌儿和玉容一起共进早餐。 “这个烧野鸡好吃,玉容你最近可越来越会了,知道到外面去打野味了,不像以前专领府内的饭菜。” 这北境冷的时候多,果蔬自然是少,平日里大多是食鱼,可天天吃哪里受得了啊? 听了酌儿的言语,玉容垂眸一笑,“哪里是我打的,是……我买的。” “那你赶明可要多买些。”酌儿高兴地说着,接着吃了一口,“真是好吃。” 玉容略略垂眸,小声回道:“好……” 沈莹玉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总觉着她心里藏着事,只是这事不便问。 到底玉容也是江景微的连房。 有些事只能看破不说破了。 吃过饭,玉容便去忙了,如今院内的大小事都交到了玉容手里,什么采买东西,月钱银子,物品收放,人员变动,都是她管,硬是从连房变成了院内管事。 如此辛劳倒是让沈莹玉有些过意不去,只想着来日多给她添些嫁妆才是。 酌儿和沈莹玉同往日一样,待在屋子里,一个闲坐着,一个认真地看书,没事两人再搭几句话,打发着在北境的日子。 看了一会儿书,沈莹玉扫了酌儿一眼,见她在拨茶盖,便随口问道:“连休最近在做什么?” “没什么啊,还是跟着我哥屁股后面乱转呗,听说最近在军营看排兵布阵,他看又看不懂,和我聊起来倒是说得头头是道的。”酌儿继续拨着茶盖子说。 “那他有没有和你聊起你哥啊,你哥最近管事管得如何?”沈莹玉再次漫不经心地问道。 而酌儿也是随口道:“我哥还那样呗,昨儿又被父王掐了……”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酌儿愣在了那里,一动不动的,只有眼睛在那眨呀眨,想着如何把话圆回来。 对于“又”这个一眼,沈莹玉蹙紧了眉。 “到底怎么回事?”她的话语严肃了几分,不再像是闲聊。 “那个……”酌儿笑眯眯地看向沈莹玉,像是在讨饶,这话若是说出来,江景微又要责备她和连休了。 “说。”沈莹玉故意冷着脸。 酌儿犹豫片刻,“就是我哥帮我父王管事嘛,只要出现错处,父王就会掐他腰上的肉,昨儿可能是太生气了,直接抠他肋骨条。” 沈莹玉听后深吸一口气,这人哪有不出错的,怎么能…… 江景微竟然一次也没有跟她说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问题 等到晚间江景微回来,一室寂静,却又烛光暖暖,他知道是沈莹玉在等他。 推门而入,果不其然。 烛光下坐着的是沈莹玉,她捧着书,静静看着。 听到房门响动,沈莹玉将目光从书中挪开,向门口看去,随后慢慢勾起笑意。 “你回来啦?”她放下书后,起身迎了过去。 江景微还是那么温柔,走了过来,笑问道:“还不睡?” 沈莹玉略略垂头,恬静道:“想等你。”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些许害羞,至于其他的事,她没有问。 瞧着自己牵挂的人就在眼前,江景微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摸着她脑后的发丝,柔声道:“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沈莹玉没有说话,而是同样抱紧了江景微。 两人相拥很久,才睡去。 北境的春风纵暖仍寒,庆幸爱的人就在身边,这样彼此寄托着,又过去了小半年。 这日沈莹玉绣着帕子,却听外面传来吵嚷声,她并未在意,金容却咋咋呼呼地到院门口去瞧。 “你们是谁!啊!” 是金容的声音,那声音像是被吓傻了般。 玉容一愣,正要起身,却被沈莹玉一把按住了,“坐着。” “可是……” 玉容虽是不解,但依旧听话地坐了下来。 酌儿被展侧妃叫去了,她若是在,只怕更八卦,沈莹玉拦都拦不住的。 外面的惨叫声陆续响起。 没过多久,屋门被推开了。 冷风卷着雪,惹得两人一阵激灵。 “大公主别来无恙啊。” 沈莹玉有些恍惚,她透过缝隙看着门外的鲜红,“许久不见,你越来越狠厉了。” 纳兰拜赫轻笑,“过去的我已经随着云妆死去了。” 提起云妆,沈莹玉心中有些许痛,时间真唬人,她母后不在了,云妆也不在了。 “云妆……”说出这个名字,沈莹玉感到嘴角在颤抖,“她不希望你这样的。” “臣怎样?大公主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说话间纳兰拜赫轻眯起眼睛,拖着他那把刀向沈莹玉走来。 沈莹玉相信纳兰拜赫不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于是她赶忙起身将玉容护在身后。 相处这么久,她已经把玉容当做自己人了。 纳兰拜赫瞧着沈莹玉的举动不禁嗤笑,“你想保护的人,总是保护不成的,就像云妆。” 如今的他有些令人害怕,沈莹玉咽了咽唾沫,并后退半步,却还是壮着胆子说道:“尽力就好。” 纳兰拜赫没有再往前,而是转身向外走去,到门口嘱咐道:“把门守住了,别让她们出来。” “你究竟是谁的人?”沈莹玉忍不住问了一句。 纳兰拜赫略略侧头,“总之不是江景微的人,他是信任我,只可惜他是个傻的。” “为什么?”沈莹玉眉头一皱。 “因为我不满你父皇很久了,他是你父皇的女婿,我怎么可能会帮他呢?”纳兰拜赫语气平平地说。 沈莹玉眉头皱得很深,眼看着门被关上,呢喃道:“云妆知道你变成这样会难过的。” 在沈莹玉沉浸在难过中时,玉容轻摇着她的胳膊,“少夫人,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对,出去。”沈莹玉浑浑噩噩地说着,接着拉着玉容来到卧室,将床底下的木板子掀开,“我们从这里走。” 玉容有些惊愕,这里怎么会有密道呢? 来不及多想,沈莹玉推着她往底下钻,而她也忙弯腰低头。 就在她自己钻进去时,却听到了门外的对话声。 “纳兰统领。” “嗯,我想起来还有事要问大公主,把门打开。” 遭了,沈莹玉慌乱中忙推着玉容,“这件事不该牵连到你,你快走吧。” 玉容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沈莹玉推了进去,木板子又盖了回去。 这时,纳兰拜赫已经进屋了。 沈莹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忙走出卧房,她冷眼看着纳兰拜赫,接着从容地落座。 “你又来做什么?”沈莹玉故作镇定地说着,语气并不是很好。 纳兰拜赫握着他那把沾满血的刀,如今虽然已经擦干净了,也依然透漏着血腥味。 “我想问你,亲情爱情友情哪个更重要?”他沉声问道。 沈莹玉这时才把目光落到纳兰拜赫身上,她的目光里带着诧异,问这个做什么? 问她,未免有些显得傻,就像沈莹玉不会问他为什么会为定北王做事一样。 不过,既然他问了,那她便答吧。 一时的安静让沈莹玉静下心来思考,回味着在长歌城发生的一切事情,她道:“若是以前问我,我会说亲情爱情友情,现在……我实难抉择。” 过去她是长歌城里的公主,在她心里,她不需要朋友。 可后来却发现,陪她长大的那几个玩伴都是她的朋友,她们并不只是伺候她的宫女。 至于爱情,心动过,有过想舍了一切的冲动,其实只不过是当时冲昏了头脑,可她依然相信爱。 还有她最在意的亲情,在她父皇同意她来北境时,那个地位动摇了。 现在她是纠结的,觉着哪个都重要,又哪个都不重要,可以舍却又心中惋惜,实在是难以排序。 “若我排,必是爱情为首,亲情其次,友情最末。”纳兰拜赫没有了适才的探寻之意。 或许他觉着没什么难以抉择的吧。 “你问过了,我也答了,还有什么事吗?”沈莹玉浅笑着问,她不想陪纳兰拜赫去聊那些没必要搬出来的话题。 总觉着有些无病呻吟。 纳兰拜赫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向外走去。 以前她还有些同情他,如今却很是厌恶他,毕竟院子里躺着的那些人是无辜的。 不过好在他没有想起玉容。 玉容也应该从密道离开了,想必是安全的。 也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沈莹玉很安静,她相信江景微,可她也很担心。 等待是最难熬的,她起身从匣子里取了竹筒藏在衣袖之中,正打算掀开木板子离开,门外再次传来声音。 府内时局动荡,怕是她也不能安稳地待在屋内。 “沈贱人在屋子里?” 那做作的声音,沈莹玉知道是谁,她心里觉着很不舒坦,甚至升起怒火,可她来不及计较。 因为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取出竹筒来到后窗,透过窗纸能看到守着人,她握住竹筒,感觉手心不住地冒汗,却还是咬咬牙,将窗户打开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威胁 守着的小侍卫刚回头,她就赶忙将竹筒打开,令人来不及思索,一声响窜至空中,炸开了一朵七彩的花。 “快去禀告纳兰统领!” 窗外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了,沈莹玉知道从屋后绕到屋前没那么快。 她慢悠悠地走出卧室,笑道:“展王娘怎么有空过来?” 展侧妃着了一身青蓝袍子,挑着眉梢说道:“你知道为什么王爷让你来北境吗?” 沈莹玉轻笑,来北境是她父皇同意的。 这时纳兰拜赫和守窗的小侍卫跑了进来,小侍卫怕怕的,纳兰拜赫却轻眯着眼。 “烟花是做什么用的?” “我不知道。”沈莹玉镇定道。 纳兰拜赫发觉屋内少了人,问道:“刚才那个姑娘呢?” “我不知道。”沈莹玉依旧言语清冷。 纳兰拜赫哪里有耐心,上前一步抓住沈莹玉的胳膊,捏着她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举动让沈莹玉很是厌恶,她试图挣脱着,“放开我。” “少了谁?”展侧妃站在一旁冷声问着,没有来时那么笑意满面了。 “搜!”纳兰拜赫招了招手,接着才扫了展侧妃一眼,“和大公主待在一起的姑娘,我不认识。” 展侧妃略转眼眸,“玉容?” 小侍卫们搜了半天也没在屋内屋外找到其他人。 “人呢?”展侧妃冷声问。 “一个连房你们也来问我,展侧妃未免管得太宽了吧?”沈莹玉淡淡说着。 展侧妃不怒反笑,“纳兰统领不是不喜欢显朝的人吗?巧了,我也不喜欢,不如我们把她吊到院外的林子里。” “是个好主意。”纳兰拜赫招招手,小侍卫们立刻上前。 沈莹玉后退半步,心里很是慌张,她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罢了。 无可奈何中,还是被拖了出去。 院子外的树林里,枝叶有凋零之势,偶有风来,青黄垂落,沈莹玉被反手吊在树上,脚尖用力点起,只为了让双肩松快些。 展侧妃坐在她的对面,笑呵呵的。 “你放心,看在你是显朝公主的份上,不会要你命的,毕竟王爷还要拿你去威胁你父皇呢。” 听着展侧妃不紧不慢的话语,沈莹玉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他们都不知道,她和江景微在她父皇眼里,也是可利用的棋子。 她父皇不是定北王能随便糊弄住的人,他什么都知道。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沈莹玉感觉身上的温度也慢慢随风散去。 就在她意识要溃败之时,却听见了脚步声,踏着枯叶沙沙跑来,离她越来越近。 “放开我!”酌儿被人拦住了,“嫂子,醒醒,不要睡!” “酌儿,她是你哪门子的嫂子?”展侧妃轻眯着眼,说话也没那么夹着嗓子了,听了倒是舒坦,她看着跟过来的婆子,“让你们看住六小姐就这么难吗?” 婆子们面面相窥,皆不敢言。 “她就是我嫂子,我告诉你,我嫂子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 “你在威胁我吗?”展侧妃冷声问。 酌儿后退半步,将紧握的匕首拔出,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整个林子回荡着酌儿坚定的话语,沈莹玉一滴泪滚落。 酌儿一直都是重情重义的人。 “你敢威胁我!”展侧妃握紧了拳头,眉头皱作一团。 “我没有在威胁你,我只是在告诉你,我与我嫂子同生共死。”酌儿的颈间缓缓流淌出鲜红的血液来。 展侧妃气得直咬牙,却不敢有任何动作,怕真伤到酌儿。 匕首划出的伤口越来越深,沈莹玉声细如蚊地劝着,可酌儿离得远,听不见,这让沈莹玉更着急了,她实在没有力气喊了。 就在展侧妃犹豫着要不要松口时。 林子后边传来巨响,紧接着一队人马冲了进来,很快寻了过来,将纳兰拜赫等人围住。 “少夫人?少夫人您还好吧?” “玉容……”沈莹玉沙哑着声音说着,她想问玉容怎么会回来,可是她已经说不出那么多话了。 她能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解开绳子。 “破绳子怎么这么难解。”身后的人抱怨了一句。 沈莹玉精神了许多,扭头去瞧,却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把头转过去,脖子不想要了吗?”身后的人不耐烦地说。 “二弟?”沈莹玉试探着问。 沈元旺怎么会在北境,还来救她。 过了一会儿,那人说道:“是我。” 沈莹玉顿觉心安。 绳子解了一半,不远处又来了一队人马,待他们走近时,绳子已经解开了。 江景微加快脚步抱住了虚弱的沈莹玉,怒瞪着纳兰拜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不是让我帮你好好照顾大公主嘛,你看我照顾得多好啊。”纳兰拜赫挑衅着说。 一同跟过来的庄安和朝着他腹部就是一拳头。 江景微也冷了脸,将沈莹玉交到沈元旺手里,接着从侍卫身上拔出大刀,向纳兰拜赫腿弯砍去。 纳兰拜赫半跪在地上,左膝渗出的血染红了地上的枯叶。 “你来得倒是快。”纳兰拜赫咧嘴冷笑道。 江景微蹙眉看着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信任你?结果我带着兵和我父王抗衡时,却发现大部分兵因你而倒戈,幸好安和赶过来……” “哼,良禽择木而栖,你不能怪我。”纳兰拜赫笑说着。 可江景微却蹙紧了眉,纳兰拜赫不是这样的,或者说,以前的纳兰拜赫不是这样的。 沈莹玉靠在沈元旺的怀中,终究是坚持不住了,虚弱地晕了过去。 “大姐?大姐!”沈元旺眼含焦急地喊着。 江景微哪里还有心情理会纳兰拜赫,忙朝着庄安和说:“先把他们关起来,别伤他们性命。” 说罢,他抱起沈莹玉要走。 这时展侧妃却冲了过来,满脸笑意地说:“江六郎,你以为你心疼这花瓶还有用吗?她只能让你当显朝的走狗,不能给你诞育子嗣。” 江景微眉头一皱,停下脚步。 展侧妃继续笑道:“一堆连房你看不上眼,那她们也得有点用处不是?” “你做了什么?”江景微深吸了一口气。 “也没做什么?就是偷偷给她喝了药效比较烈的避子汤而已,你若是杀了你的父兄,那可真是断子绝孙了,除非啊,你和别的……” “闭嘴!”江景微怒瞪着她。 第一百一十四章 闹事 一直站在院内看热闹的银容走了出来,朝着江景微盈盈一拜,很是规矩。 “六少爷容禀,奴婢并没有给六少夫人喝避子汤,那汤药奴婢自己喝了。” “银容你这个贱人!”展侧妃气急败坏地喊着。 银容不禁冷笑,看向展侧妃说道:“姑姑,我是展家的女儿,可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既然你们好,也不见得我会好,那我又何必去做这下作事。” “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 江景微哪里还会理会展侧妃撒泼,忙将沈莹玉抱进了屋里。 玉容赶忙跑过去帮忙。 几人忙活了好半天,沈莹玉才慢慢醒来。 看到围在床边的人,她竟然激动得哭了起来,仿佛走了趟地狱之后,又回了人间。 江景微握着她的手,柔声道:“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眼神游移,看到故作不以为意的庄安和,沈莹玉并不惊讶,她放的烟花就是通知他的,北都离北境近,他自然要支援的。 他一直都潜伏在北境,她是知道的。 平日江景微忙着应付定北王,晚间会和她说情况,而她则是避开所有人,偷偷和庄安和联系,夫妻二人可谓是分工明确。 不过在扫到沈元旺时,她却很是诧异,“你怎么来了?” 沈元旺哼了一声,可瞧见沈莹玉那柔弱的样子,又不禁心软了,缓和了语气说:“担心你,就和父皇请旨来了,充当个纨绔的游侠,没事和各府套套近乎。” “你……做得来?”沈莹玉试探着问,倒不是她看不上沈元旺,实在是他这性子很难与人亲近的。 “要你管。”沈元旺嘟囔了一句。 不过在他说话间,玉容一直盯着他。 “玉容,你认识他?” 听到声音,玉容收回目光,落在沈莹玉身上,“奴婢……确实认识公子,只是现在不知道认不认识了。” 瞧她低垂着头,咬着薄唇,很是委屈羞愧的样子,沈莹玉恍然大悟。 回想一年间玉容总往外跑,每次回来都面带笑意的模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回想再回想,定格在领着酌儿出去玩的那天,她带着探寻之意看向酌儿。 酌儿坐在一旁,脖颈已经被包扎好了。 “那个……二皇子不让说。”酌儿小声支支吾吾道,这个不能怪她吧?二皇子那脾气……谁敢惹? 玉容趁着酌儿说话的时候,转身离开了。 发现那离去的背影,沈元旺多少是有些着急的,想去追,似乎又放不下身段。 沈莹玉看在眼里,“想追就赶紧去追,总这么端着,什么时候能把人家姑娘娶到手。” 可是沈元旺却看向了江景微。 沈莹玉立刻明白了。 江景微也赶忙解释道:“二皇子不要误会,臣心里只有大公主一人,臣只当玉容是妹妹。” “快去追啊!”沈莹玉说道。 这郎有情妾有意的,谁会棒打鸳鸯?更何况玉容是个好姑娘。 在自己姐姐的支持下,沈元旺忙跑了出去。 这时沈莹玉才歪头看向江景微问道:“事情怎么这么突然?” “这事不是父王闹出来的,是大哥。”江景微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有想到,大哥会联合展刚反了父王。” “是大哥反了父王?”沈莹玉眉头一蹙,难怪事发突然。 他们此次来北境是寻定北王错处的,没想到定北王还没动,别人却率先发作了。 江景微点点头,叹道:“此事父王算是受害者,被展刚和大哥抓了之后,展刚将大哥也扣住了,还和父王关在一起,父王把大哥打得半死……” 沈莹玉冷笑,“大哥糊涂,生父靠不住,岳丈就靠得住了?只怕是展刚想自立,三言两语骗得他去冲锋陷阵。” 江景微暗暗叹息,无奈道:“事情闹起来,我只能领兵压制,免得北境落到展刚之手,可惜带来的兵有不少被纳兰拜赫劝得倒戈了。” “我原本是要从密道走的,只是看纳兰拜赫那样子,怕是把你也蒙在鼓里,便赶忙放出烟花。” “幸好竹筒放在了你手里,不然我也是身陷囹圄,难以自救。” 两人静默片刻,沈莹玉问:“此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纳兰拜赫死有余辜,只是福玉也是可怜,押送回京,由父皇发落吧,是斩是留都是拜赫的命。” “我父王的错倒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寻到的那些蛛丝马迹都成了猜测,我都怀疑是父王发现了我的举动,借此事摘干净他自己。” 沈莹玉略思索,只道:“展刚是父王的臂膀,没了他,只怕父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此事处理好,父王才是真的没了爪牙,否则……”江景微略作停顿后,又道,“又是无穷后患。”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展家必然不能留,那大哥呢?” “展刚答应过大哥,只要过继展侧妃儿子的子嗣,就可以保我大哥成为世子,所以大嫂有孕,他们不能留也不敢留,才嫁祸过来的。” 提及往事,沈莹玉仍觉得掌风在耳,惧怕在心,不过到底都已经过去了。 她轻叹着说:“忽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也算解了我的疑惑,如今倒是有些可怜他们夫妻了。” “是我没护好你。”江景微带着歉意握住沈莹玉的手,“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展家的人已经被关了起来,只是女眷有些棘手。” “也是,两家联的姻亲过多,一时间倒是撕扯不清了。”沈莹玉暗暗叹息,这是一场剪不断,理还乱的残局。 “江家的女儿自然不能再跟着展家了,得了空接回来,有孩子的把孩子也带着,让他们安稳度日吧。” 沈莹玉认可地点点头,接着问了一句,“那展侧妃呢?” 江景微深吸一口气,“展侧妃赐死,金容发买出去,银容给她找个好人家,玉容……” 这个是最棘手的,玉容的身份摆在那里,只怕想和沈元旺在一起会很难。 “看元旺到底能为她做到哪一步吧,若是注定负了玉容,我倒是希望她嫁做寻常百姓家的正室。”沈莹玉悠悠道。 两人说话间,酌儿已经昏昏欲睡,趴在桌上没了动静。 隔日,征求过定北王后,江景微下令赐死了展氏成年男子,展侧妃也被迫随着去了。 其余的人,被送去北都做了苦役,不得再入北境。 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回京 紧接着,定北王往关内递了请罪的折子,思此次教子不严、不查下臣之过。 辗转多日后,昭仁帝遣人送回批好的折子,赐定北王长子江景彻自尽,命镇国公以及和敬公主回京居住。 江景微和沈莹玉没有耽搁,和定北王请辞后,拜了定北王妃,收拾东西,踏上了回去的路。 临行前,他们看见定北王在城楼上站着,眼神高深莫测。 待他们走了,定北王也迟迟没有下去,后来定北王妃来寻他,见他眉头紧锁,眼含不甘。 “王爷,秋季多风雨,当心染了风寒。”定北王妃说着关心的话,却无关心的意思。 定北王静默片刻,握紧了拳头沉声道:“你可真是生了些好儿女啊。” 定北王妃轻笑,往日不敢说的话如今也敢说了,“先帝是我的堂舅,我的儿女是有一丝皇族血脉的,非展氏可比。” “本王就是看不上你这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世人皆愚昧,唯有你清高。”定北王嗤笑一声。 “有些事本就无能为力,若是尊贵再没了,岂不是真落到尘埃里去了?” 听了这话,定北王没有再反唇相讥,而是望了望远处的天,“好好的一盘棋,被棋子毁了。” 定北王妃不解,并未言语。 “没脑子的糊涂东西。”定北王轻眯着眼,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他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京内,纳兰家得知消息已经到昭仁帝那里求了情,故而纳兰拜赫终生幽禁在家,不得外出。 福玉有了儿子,一心都扑在儿子身上,根本无心去理纳兰拜赫那个疯子,任由他在屋内缅怀云妆。 沈莹玉回来时,阿满已经回了纳兰府,骤生变故,有个女儿陪着也是好的。 沈元旺和玉容如愿以偿地成婚了,中间也有些曲折坎坷,还好结局美满,封了端王和端王妃。 银容也嫁了好人家,无需传宗接代,子嗣多的家族过继也可,不然也是养不过来的,更何况银容嫁妆丰厚。 昭仁十四年新春,庄太后在喜庆的宴会过后,忽然病重,遵照庄太后意见,空悬三年多的后位不再空下去,借此机会,昭仁帝下旨大封六宫。 淑贵妃邵子娴晋为皇后,入住凤鸾宫。 惠妃温砚晋为惠贵妃,颖妃苏挽晋为颖贵妃,顺嫔江杳晋为顺妃,裕嫔周聘婷晋为裕妃,仪御婉徐怀瑜晋为仪嫔。 册封的嘉礼举行不久,庄太后就离世了,谥号是孝和宁皇后,她可以永远地陪着显圣宗宁皇帝,也就是先帝隆德帝了,长歌城一夜之间红改了白。 一身素服的沈莹玉跪在灵柩前,脸色极其苍白的她,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守着。 直到日落西山,月挂寒山,她在轻雾的搀扶下,起身往翠满堂走去。 晚间的风很冷,让沈莹玉觉得吹入骨里的痛,她真的觉得很疲惫了,总觉着自己再也经受不起身边的人离去的滋味了。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少的小丫头了,走在熟悉的宫道上,一路无声,临近竹林时,身后不远处有人将她唤住。 “和敬公主。” 沈莹玉停下脚步,转身望了过去,只见月光下斑驳的树影里,有人影缓缓走了过来。 看清来人时,她只觉得有些面熟,可是又着实不认得眼前的人。 “我是仪嫔。”见沈莹玉打量着自己,仪嫔解释道。 顿时沈莹玉才明白过来,难怪有些眼熟,原来是与徐怀瑾有些相似。 沈莹玉颔首道:“仪皇娘安。” 对于沈莹玉淡淡的样子,仪嫔倒是不以为意。 “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仪嫔笑问。 沈莹玉敛着眸,对着轻雾低语道:“这里离翠满堂不远,你先回去吧,不必等我。” 轻雾走后,仪嫔也敛了笑意,“大公主是因为我与秀婕妤长得相似,才淡淡的?” “像,也不像。”避开仪嫔的目光,沈莹玉淡淡说着。 长得是像,可是气质却截然不同,相比之下,眼前的人更温柔亲和。 像极了某人。 “你找我来,不是只为了说这些的吧。”不想提及秀婕妤的沈莹玉开口问道。 仪嫔轻捻枝叶,月光下流露淡淡的笑,她侧头看着沈莹玉,问道:“大公主觉得昭贤皇后的死是意外?” 再提起昭贤皇后陆蘅,沈莹玉只觉得心中忽然间痛了起来,她淡道:“我没觉得是意外,当初若非姚碧雪下毒,我母后不会早早去了。” 说到秀婕妤,仪嫔却忽然笑了起来,温婉的笑显得格外温柔。 “秀婕妤的本事有那么大?大公主不好奇她背后的人吗?” “背后的人?”沈莹玉蹙着眉,刚要开口,却瞧见仪嫔向她身后望去。 “改日再和大公主细说。”说着仪嫔转身沿着小路走去。 沈莹玉想唤住她,可是江景微却走了过来。 “这么晚了,怎么在这里站着?”江景微搂着沈莹玉的腰轻问着。 望着仪嫔离去的路,沈莹玉只是摇了摇头,随着江景微回了翠满堂。 回去的路上,对于江景微的话,沈莹玉总是心不在焉的,她回想着几年前的事,觉得很是蹊跷。 那时的仪嫔身份低微,后来得宠也是因为与秀婕妤长得相似,她能知道什么事呢? 就因为不知道她知道些什么,才让沈莹玉更加不安。 秀婕妤害了她母后,又嫁祸给悯容皇贵妃是不争的事实,这无非是秀婕妤恨她们罢了,是她自己想要报复,怎么会有幕后之人呢? “瞧着你不太高兴的样子,是哪里不舒服吗?”江景微瞧着沈莹玉问道。 回过神的沈莹玉摇了摇头,率先推开了翠满堂的门,边走边想着,过些时日再去问问仪嫔好了。 江景微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沈莹玉瘦弱身影向屋子里走去,满脸的疑惑,还有着些许的担忧。 他几步追上沈莹玉,朝着迎出来的轻雾满脸问询,而轻雾在望向沈莹玉后,只是冲着他摇了摇头。 这主仆二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江景微只是冲着轻雾摆了摆手,自己则跟着沈莹玉上了楼。 登上二楼,沈莹玉推开窗,静静地站在窗前,感受着风吹入骨,此时的她无比惆怅。 “六郎,我心有疑虑。”她抚着心口,抬头望着月,“我怕害母后的另有其人。” “悠悠,既然有疑虑,那就放手去查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新后 沈莹玉顺势靠在他怀里,勉强散去愁容,勾起淡笑,抓着他的手呢喃道:“可是我真的好怕。” 她怕害昭贤皇后的另有其人,若真的报错了仇,那她和秀婕妤有什么两样? 多年来,她以为是昭贤皇后体弱,加上秀婕妤下毒,以及悯容皇贵妃和五公主的离世让昭贤皇后病情加重。 可是若还有幕后黑手藏在后宫之中,那该多可怕?她真的不敢想象。 江景微抓紧了沈莹玉,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不要怕,我永远会站在你的身边,守着你,护着你的。” 沈莹玉点了点头,侧头望着江景微露出暖心的笑来。 有他在,她不会怕。无论事实如何她都要知道,不管是谁伤害她的母后,一个人也好,一群人也好,她都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月光倾泻,照在阁楼上,他们二人在月光下依偎着,一切都静悄悄。 等到丧仪结束后,沈莹玉褪去一身素服,换了浅蓝色的衣裙,发髻上戴着几支银簪。 再踏进凤鸾宫,已经觉得过了许久许久,那时她的母后还在,如今这里又进了新人。 新后晋封,她没有不登门庆贺的道理,入了正殿,引起她注意的人并非是新后邵子娴,而是坐在下首抚着额,满是疲惫的沈丽心。 见她进来,沈丽心身后的小丫鬟急忙唤着自家主子。 沈丽心将眼神向沈莹玉看去,那眼神很是复杂,没有从前的明艳,也再无讥讽,尽是失落与憔悴。 “大姐安。”在丫鬟的搀扶下,沈丽心起身问安,接着又扭头对丫鬟说道,“七言,你去看看母后起身了吗?” 七言屈膝后,还没来得及走,就瞧见屏风后闪过明黄色身影,忙道:“少夫人,皇后娘娘来了。” 沈丽心抬眼,看清来人后,与沈莹玉一起问安。 邵皇后落座后,看着沈丽心满脸的笑意,在扫到沈莹玉时却略略垂眸,接着又堆着笑意,冲两人摆手道:“快起快起,坐吧。” 打量着两个人后,她笑道:“难得你们两人都来本宫这里,等了许久吧?” “也没有很久。”沈莹玉解释道,“儿臣来时二妹已经到了。” 邵皇后点着头,轻扫了沈莹玉一眼后,随口道,“没久等就好。” 可是听着她的话,沈莹玉的笑却渐渐凝固,刚刚邵皇后说话时看着自己的样子,竟有些不满,难道是希望多等些来显得她的位分? 不等她再说什么,邵皇后已经看向沈丽心,满是慈爱地问道:“怀瑾怎么没来?” “他?”沈丽心淡淡笑着,无奈道,“我倒是不希望他来。”说着她将目光向沈莹玉看去。 邵皇后顺着自己女儿的目光,也看向了沈莹玉,似笑非笑道:“男人嘛,总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不过别人千好万好,也抵不过自己是正室,你们啊,年轻气盛,别总和自己的夫君吵,吵多了,岂不成怨偶了?” 说着,她又笑道:“听说你府上的舒环娘有喜了?” 沈莹玉疑惑地看向沈丽心,问道:“舒环娘?” “原来莹玉还不知道啊,怀瑾纳了心儿的大宫女舒雅为妾。”邵皇后笑着解释着,可是目光却是狠厉。 沈丽心倒是没有什么波澜,淡淡道:“原本我也不想提此事,是怀瑾借酒消愁要了舒雅,她也有福气,直接有喜了,倒底是我身边的人,既然错不在她,那就给她个身份吧,反正生儿生女的,怀瑾也不会在意她,是个可怜人。” 说着,她的目光也暗淡了,似乎在说她也是可怜人。 想想沈丽心会卖掉阿胭,却成全舒雅,倒是让沈莹玉觉得不可思议,可再想想她也明白了,那日沈丽心听到她和徐怀瑾的话,想必沈丽心也知道自己恨错了人吧。 “自然还是儿子好,以后也可以归到你名下,舒雅又没有身份,以后后宅还是掌握在你手里的。”邵皇后笑着为沈丽心谋划着。 沈丽心却嗤笑了一声,淡道:“后宅的事我早就不管了,母后还不知道吧,我早就搬到小佛堂居住了。” “什么时候的事?”邵皇后急道,“你怎么不早些和本宫说?” “母后私下和婆母说亲的事,不也没告诉我吗?我当初还以为自己求仁得仁,结果不过是别人制造的假象。”说着,她看向沈莹玉,淡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我知道的事那么少。” 话不投机后,又闲说几句,沈丽心就提出要出宫,邵皇后也是被她闹得头痛,就没有再多留她们。 踏出宫门,沈莹玉看着走在前面的沈丽心,斟酌后唤住了她。 “大姐是想说我爱听的还是不爱听的?”沈丽心与沈莹玉并肩走着,看着前方的路随口问着。 又走了几步,沈莹玉深吸一口气,说道:“对不起。” 然而沈丽心却笑了,淡淡道:“有什么对不起的?比我先爱上怀瑾是错吗?还是让怀瑾先爱上是错?” 说着她笑了笑,继续道:“还好这只是大婚之前的事,不然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见她对此事很是透彻,沈莹玉却有些疑惑,便问道:“既然你知道那只是过去,为什么还要躲到佛堂?” “那是我们夫妻的事。”沈丽心有些不满地说着,说罢,她又和缓了语气说道,“他不想重新开始,我也不想再为难他了。” 沈莹玉没有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良久才说道:“知道是我,是不是觉得很失望很难过?” “说不失望是假的。”沈丽心叹着气,嗤笑道,“直到现在我也在怪你,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像对待阿胭那样?还是去破坏你美满的家庭?” 她摇了摇头,都不能,她什么都做不了,沈莹玉有了新的开始,她自然是期望沈莹玉永远不要回头去看徐怀瑾的,可是她也知道徐怀瑾同样不会回头看她,所以她只能躲避。 “或许他只是暂时想不开吧。”沈莹玉侧头看向沈丽心,劝道,“就像皇后娘娘说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可是回头后,却发现陪着自己的才是至宝。” 就像江景微。她一直以来都仰慕着徐怀瑾,年轻的学士,却对江景微这位青梅竹马视而不见,当某天回头望去,看到的却是一直陪着自己的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回府 “或许吧,他回头也好,不回头也罢,我都不强求了,真的累了,那么长的时间,都在防着那些花枝招展的人,防来防去他爱的却是他不该爱的人,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防贼似的了,就安安心心地在佛堂念经好了。” 拐出宫门,看到自家的马车,沈丽心看向沈莹玉,淡淡道:“你有了自己的家,我自然祝你幸福下去,不过也希望你不要破坏我这表面的平静,和他平静相处是我最后的让步。” 沈莹玉站在那里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离开,对于沈丽心的警告,她觉得没什么用,因为,她的眼里只有江景微。 回身望着宫门,望着一路走来的路,很长,有很多的故事,然而每一篇故事都有结束的时候,既然结束了,那就无需再留恋了。 转身登上马车,准备回镇国公府,颠簸些许时候,马车停在家门口时,沈莹玉悠悠走下马车,却瞧见府外站着一位妇人,在门口转来转去,有些着急。 “请问您是?”沈莹玉打量着妇人,柔声问道。 那位妇人扫了四周一眼,低着头,轻声在沈莹玉耳畔说道:“妾身张盼红,是宫中仪嫔的生母。” 仪嫔,徐怀瑜。 沈莹玉笑了笑,看来有人比她还着急,徐丞相府离镇国公府过近,张盼红来传话再合适不过了。 “原来是张环娘,进府内坐吧。”街上来来往往行人无数,自然没有站在门口说话的道理。 况且若是被徐丞相府的人撞见,指不定又会传出什么闲话,想及此处,沈莹玉赶忙将人领进府中。 辗转来到花厅,嘱咐轻雾倒茶后,沈莹玉开口问道:“不知您有何贵事?” “不敢当,不敢当。”张盼红赶忙起身,摇手道,“不是贵事,是我女儿有几句话让我来告诉您。” 张盼红说话做事都极其慌乱,倒不如仪嫔稳重淡然,既然能将她迎进门,自然是想知道她要说些什么的。 等着轻雾添了新茶,主仆二人对视一番后,轻雾心领神会地领着众丫鬟出门,如此花厅里只剩下沈莹玉与张盼红了。 张盼红左瞧右看地打量着花厅,最后才敢把目光落在沈莹玉身上,见沈莹玉只是笑对着她,她抿着嘴唇磨蹭良久才低声说道:“我女儿想与和敬公主做个交换。” 本以为和徐府的人联系是不可能的事,没想到竟然被找上门,更不曾想仪嫔主动而来,想来宫中的日子也不是好混的。 轻抿了一口茶后,沈莹玉请道:“这茶不错,您尝尝。” 张盼红连说几个好字后,也轻抿了一口茶,才放下茶杯,沈莹玉的话才传来。 “据我所知,仪嫔如今是专宠,想要的东西我父皇不会不应,我确实有些好奇,她想和我做的是什么交换?” 不再看向张盼红,她把玩着茶盖子,心里也在想着她的顾虑,或许不应该和徐府的人有任何交集的。 可是她母后的事…… 张盼红却是笑着应着,“我女儿说,伤害昭贤皇后的另有其人,和敬公主如果想知道是谁,那就去她宫里坐坐。” 沈莹玉笑了,原来张盼红不过是个引子,她还以为会从张盼红这里听到什么呢。 笑过后,她淡道:“既然您的话带到了,我就不多留了。” 见张盼红有些犹豫,她补充道:“有时间我会去的。” 如此张盼红才面露喜色,福身后离开。 人离开许久,沈莹玉都没有任何动静,只是怔怔地看着张盼红喝过的茶杯,直到轻雾走进来才嘱咐她把茶杯拿下去。 想起当初和仪嫔说话,就觉得头痛,她究竟想和自己交换什么? 回到绿竹轩,她躺在床上反复想着这些事,渐渐地困意越来越重,竟浅眠起来,期间感觉屋门的开关声,却也懒得理会。 睡了很饱的一觉后,再醒来,廊下的灯笼已经点了起来,屋内四下漆黑,只有窗外的灯带着微光,她起身推开房门,却瞧见寸羽坐在廊下,趁着灯光在绣着荷包。 “他还没有回来吗?”沈莹玉踏出房门,坐在廊下,望着绿竹轩紧闭的门,似乎江景微总是在忙。 “国公爷下午就回来了,见您在睡觉,到前院处理事情去了。”寸羽一边绣着荷包一边回应着。 沈莹玉只是淡淡“哦”了一声后,背靠着栏杆心不在焉的。 前院不是交给清纱了?还有什么事需要忙? 忽得绿竹轩的门被打开了,沈莹玉抬头看去,走进来的是澜玉。 澜玉一袭淡绿衣衫走了过来,上了台阶,绕到沈莹玉身前,看上去很是严肃。 虽然她平时表情不多,却也不会严肃至此,让沈莹玉觉得有些心慌。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沈莹玉抬头问道。 澜玉依旧板着脸,皱着眉说道:“皇陵传来消息,说是张秀秀病逝了,前院闹了起来。” “病了?”沈莹玉皱着眉呢喃着。 之前温醉还给张氏瞧过,并无病症,这两年也一直好好的,怎么自己一回来就…… 正想着,澜玉的话又沉了几分,“可是我们派去的人发现,张秀秀似乎是中毒了。” 沈莹玉脑海里想了很久,却想不出张氏究竟得罪了谁,直到最后她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难道是奔着她来的? “国公爷已经去查了,府中现在有人说是清纱动的手脚。” 沈莹玉记得当初清纱说过张氏和她父亲的事,她后来也派人去找清纱的父亲,可是人早就归于黄土了。 她不知道清纱是否知道这件事,她也没有再和清纱提起过。 “夫人。”澜玉见沈莹玉没有说话,就跪在她脚边,严肃道,“清纱不是这样的人,很明显是有人嫉妒清纱得夫人赏识,可是夫人,皇陵除了宫里的人,没人能进去啊。” 当初是庄夫人派人送张氏去的皇陵,可是也只是送到门口,交给那里的人而已。 很明显,如果张氏真的是中毒,那么,就是宫里的人手伸得太长了。 难怪江景微急着去查,这件事已经不止是镇国公府内的事情了。 “清纱现在人在哪里?”事到如今,她必须要保证清纱的安全,清纱再出事,事情就更加棘手了。 “清纱还在前院和他们争执,可是反对清纱的声音太多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查案 思索片刻,沈莹玉扶起跪着的澜玉,冷静道:“走,我们去前院看看。” 澜玉点着头,赶忙起身,扶着沈莹玉就出了院子,寸羽在一旁听得明白,也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跟着她们一同去往前院。 就连酌儿也凑趣儿跟去了。 端着木盆从小门拐进来的轻雾和轻露看她们行色匆匆,放下木盆也随着跑了出去。 几人加快脚步,来到了前院,还没走近就已经听到里面乱哄哄的争执声。 沈莹玉深吸一口气,从小门走进院子,径直走到前厅门口,站在那里冷眼睨着院内的人,从瞧见她,院子里的人就瞬间没了声音。 轻雾和轻露从厅内搬来椅子,沈莹玉和酌儿慢慢地坐了下来。 有不知死活的人壮着胆子说道:“夫人打算如何惩治清纱。” 见清纱要反驳,澜玉急忙冲她摇着头,示意她不要冲动,如此清纱才按捺下去。 沈莹玉瞧了那人一眼,又看向清纱,冲她招了招手,柔声道:“到我身边来。” 见清纱走到沈莹玉的身边,又有人问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沈莹玉却是不理,对着清纱露出安慰的笑后,才看向众人,冷道:“我听说前院吵起来了,就过来看看,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底下的人面面相窥后,有人站了出来,先是狠狠地剜了清纱一眼,又对着沈莹玉义愤填膺道:“听说张嬷嬷在皇陵被人毒害,清纱与她向来有怨,我们自然要为张嬷嬷讨说法。” 沈莹玉似乎听懂了般点着头,接着又不解地问道:“我以为我镇国公府的人只对府里的事用心,却不知心思跑到皇陵去了。清纱,我给你权利你就是这样教他们的?” 清纱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接着沈莹玉又道:“皇陵非皇室和守陵人不得出入,你们这消息都是从哪里听说的。再者皇陵也有制度,若是出事了自然会去查,你们反倒闹得府内不得安宁,是不满清纱还是不满意我?” “再怎么说张嬷嬷也是府里出去的人,难道夫人不管吗?”人堆里忽然有人喊出话来,沈莹玉听声音分辨不出是谁。 她只能冷笑着看所有人,嗤笑道:“既然你们唤我夫人,就应该知道,我能管的也只有镇国公府,张嬷嬷不在了我也惋惜,但是我若去皇陵要个说法,惊动了祖宗安宁,你们谁护得住我?” 说着她低头笑笑,她再不这么说,只怕这些人还要闹说法。 这时寸羽站了出来,故作严肃地斥责道:“一直以来,夫人敬你们是魏王旧仆,礼让三分,可是你们未免过分了吧?放着府内差事不做,在这聚众闹事,嚷着夫人讨说法,如今我倒是要问问你们,当日夫人说的话你们忘了?你们不舍旧主可以去守皇陵,既然不去,今日又为何因张秀秀扰得府内不得安宁?你们的主子是张秀秀吗?” 寸羽的话才落,酌儿适时嘟囔道:“无凭无据就要惩治清纱,养得哪里是仆人,我嫂子是供了一群祖宗。” 她声音虽小,其他人却也听得清楚,尤其酌儿说沈莹玉供一群祖宗时,他们更是吓得跪在地上。 “六小姐严重了,我们只是与张嬷嬷相处久了,有些替她难过,这才昏了头了。” “昏了头?”沈莹玉摇了摇头,叹道,“我说过,日后再有目中无主的人,便是被横着抬出去了。” 提及此处,众人也是怕得狠,吓得不住地发抖。 “五十板子,送到苦庄做杂役。”沈莹玉思索后,还是没有下杀手。 苦庄,有多苦没有人知道,只是听说被送进去,就别想再有离开之日了。 沈莹玉饶过他们,这次她不想再饶了。 “清纱,清点花名册后,就送他们去吧,路途遥远,多些人看着,别让他们跑了。” 不再理会他们的哭喊声,沈莹玉疲惫地看着寸羽,在她的搀扶下,回了后院。 她颓坐在廊下,忽然间想起了在宫中的日子,也想起了昭贤皇后陆蘅和悯容皇贵妃魏嘉,想起她们的处事作风。 她的母后总是柔柔弱弱的样子,做事不够果断,又总是在病重,而悯容皇贵妃虽然做事雷厉风行,让人惧怕,却也是与人生怨。 究竟如何处理事情才是最好的呢? “悠悠。”赶回来的江景微看到沈莹玉后,加紧脚步走了过来。 “怎么样了?” “张秀秀确实是中毒了,什么毒还不清楚,我想把血液拿给温醒看看。”江景微拉着沈莹玉往屋子里走,将她扶到椅子上后,在她身边坐下,继续道,“我不认得温醒,只是听你提起过,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 温醒和温醉是庄夫人去耀川国游玩时遇到的奇才,高价聘请留在自己身边,温醉倒是长年陪着她,可是温醒却行踪不定。 “温醒常写家书给温醉,只是温醉随宣姨母回北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如把症状写下来,连着血瓶送去北都。”沈莹玉说道。 “也好。”江景微起身来到书桌前,提笔写着,沈莹玉侧头看着,却皱起了眉。 指甲泛黑紫,脸色发青,生前类似风寒,时常咳嗽,偶尔咳血。这个症状,她太熟悉了。 “是不是张秀秀比从前还消瘦,身上无力,走路轻飘飘,手筋有些发红?”沈莹玉抓着江景微不淡定地问着。 江景微惊愕地看着沈莹玉,最后说道:“是。” 沈莹玉无力地扶着桌子,神色慌张地呢喃道:“当初我也想过求助问温醒,可是我人在宫中,消息传不到北都。” 不明情况的江景微扶着沈莹玉落座,他思来想去,最终得出了结论,他抓着沈莹玉的手,问道:“当初母后是中毒了,对吗?” 沈莹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江景微不住地点着头。 “那这封信更应该送出去,你放心,有我在,信一定会到宣姨母手中的。” 沈莹玉依旧点着头,泣道:“我信。” 接下来江景微继续将信写完,收到信封中,滴上蜡,盖上章,连同血瓶一并交给了心腹韩武,命韩武连夜出发,去往北都。 这次他派出了他最信任的人,去往北都骑最快的马要七天,往返便是十多天,可是他的心却盼着马上得知消息。 第一百一十九章 熬粥 当初的种种,随着张氏中毒,再次浮出水面,这次沈莹玉不再是孤军奋战,她看着身侧的枕边人,愁着的眉微微舒展。 而江景微轻抚着她的发丝,心中愁绪更多,他没有想到沈莹玉会经历这些,若非今日的事,只怕他永远也不知道了。 “我以为姚碧雪疯了,这些事也就都埋在了尘土里。”沈莹玉看着江景微,解释着。 并不是她想隐瞒,只是不知道从何提起罢了。 江景微笑了笑,摸着沈莹玉的脸颊,叹着气说道:“等韩武回来,我们一定会揪出幕后黑手的。” “好。”沈莹玉拽了拽被子,闭上眼,不再说话。 纳兰拜赫一直被关在纳兰府,如果说云妆是因为知道昭仁皇后中毒,而被人痛下杀手,那么只怕他会再次发疯。 福玉有了自己的孩子,对纳兰拜赫全然是路人态度,毕竟纳兰家未来的掌管者是她的儿子,至于纳兰拜赫对她好否,都不重要了。 宫中人只以为秀婕妤是悯容皇贵妃的掌事宫女,却不知道秀婕妤恨悯容皇贵妃与昭贤皇后,所以她利用翁玥去下毒。 失败后翁玥又拖悯容皇贵妃下水,让人以为是悯容皇贵妃害了昭贤皇后的假象,不曾想索兰站出来顶罪,这让秀婕妤更恨她们了。 接着秀婕妤勾结翁硕害了云妆,把罪名给了悯容皇贵妃,让悯容皇贵妃失宠于昭仁帝。 若非后来昭仁帝听到她和悯容皇贵妃的谈话,只怕事情永远是表面那样了。 谁都不会想到是秀婕妤,可是秀婕妤又为什么这么做?因为她觉着是悯容皇贵妃记恨昭贤皇后,所以去告密,把她母亲有身孕的事说了出来? 可是悯容皇贵妃并没有那么做。 那么是谁告诉秀婕妤的? 秀婕妤背后一定有人,那个人才是真凶,因为云妆破坏了她的计划,所以才对云妆下手。 而秀婕妤也是那个人的棋子,奈何这个棋子太忠心,哪怕疯了也没胡说出来。 可是那个幕后黑手又为什么害张氏?想着沈莹玉渐渐有了困意,在意识模糊时,她还是在想着这些事,甚至想到了云妆。 云妆是怎么知道昭仁皇后中毒的呢?云妆说过,可是她想不起来了。 她用整晚的梦去想云妆说过的话,可是没有一句是她该想起的那句。 许多年过去了,有些事已经记不清了。 沈莹玉睡得不是很踏实,在梦中她也没有停止思考,以至于她醒来后也是蔫蔫的,就连吃饭时也只是夹着离自己近的菜,远处的懒得去动。 这让江景微有些担心,虽然她嘴上说着无事,可是瞧她无精打采的样子,说不担心也是假的。 送走了江景微后,她派人到宫里传话,约仪嫔小聚,毕竟仪嫔时常伴驾,贸然前去也不太妥当。 临近午后,宫里才传来消息,说是四日后,是昭仁帝去陪邵皇后的日子。 沈莹玉只是回了声知道了,就午睡起来,午膳还没有用,寸羽只好嘱咐人热了又热,可是沈莹玉这一觉睡得很长,眼看着黄昏将至。 这倒让寸羽担忧了,最近事情多,沈莹玉又总在睡觉,总怕她心里有事,把自己累倒。 寸羽为难之际,处理好事务的澜玉和清纱从前院回来。 听寸羽说了原委后,澜玉走进屋子里伸手试探着沈莹玉的额头,冲着寸羽笑道:“我厨艺虽差,煮得粥倒是不错,既然最近夫人饮食上用得少,喝粥倒是不错。” 说罢,澜玉也没有耽搁,直接在绿竹轩的小厨房开始煮粥,不多时,粥的香味就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澜玉见沈莹玉还未醒,就将粥放在小桌上,因为其他人还有事要忙,她就静坐在旁边陪着沈莹玉。 梦里,沈莹玉睡得很是舒坦,似乎是放空自己,浑身都觉得很轻松,她贪恋着不愿意醒来。 意识渐渐清醒,慢慢睁开双眼,却被黑暗笼罩,月光透过窗纸照了进来,隐隐约约瞧见身边坐着黑影,吓得她慌忙起身,并拽紧了被子。 “是谁?”沈莹玉冷声问。 “奴婢澜玉。”澜玉起身拿起火折子将烛火点亮,接着又去将另一盏点亮,轻声道,“看夫人睡得熟,怕扰到夫人,才没有点,吓到夫人了吧?” 散去浑身冷汗,沈莹玉摇头淡道:“无碍。” 澜玉收起火折子,来到沈莹玉面前,轻弯着腰摸着粥碗,笑着将它端给沈莹玉。 “夫人还未进食,先喝些粥缓缓吧?” 接过粥,轻舀了一勺,浅尝后,沈莹玉抬头诧异地向澜玉看去,只见澜玉笑着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喝粥。 喝尽粥,觉得胃里暖暖的,沈莹玉接过澜玉递过来的帕子擦过嘴后,赞叹道:“能把粥做成这样,费了许多功夫吧?” 澜玉坐在小凳上,瞧着那空碗,似是有些愣神,无奈道:“他从前只能吃流食,又不肯喝粥,总说它粘稠稠的,划过喉咙不舒服,我研究了很久,才想出办法。” 瞧着澜玉说着说着笑了,眼里也带着星星,沈莹玉也勾起了笑。 她知道澜玉说的他是谁,能在粥中花心思只怕不止是主仆的原因了,也难怪澜玉守着府,从未离开。 “你在想我小叔叔?”斟酌许久,沈莹玉才问了出来,其实她想问的并不是这些,只是这样更委婉罢了。 澜玉将目光从粥碗上收了回来,眼里也有些失落,淡淡道:“夫人如果见不到国公爷会不会觉得不安?” “我已经不安很多年了。”澜玉低下头,有些惆怅,呢喃道,“这辈子都无法安了。” 她能如此回答却在沈莹玉预料之外,确实见不到江景微会让沈莹玉不安,只是澜玉再也见不到先魏王了。 “你对小叔叔的情谊不一般。”沈莹玉说。 澜玉却笑笑,“因为我是她的女人啊。” 这让沈莹玉很是不可思议。 “觉得很惊讶?”澜玉却继续说道,“我身份低微,无法入皇谱,也不配当连房,从前只有清纱的父亲敬称我一声小王妃。” 在寻常家中也是有妻有妾的,妻有正妻平妻,而妾则有贵妾良妾,都是可以入册的,再有就是连房姑娘了。 可是还有种妾,那就是红尘女子或者罪臣之女,再或者是异族女子,不为大家所容。 第一百二十章 魏王 正妻和平妻可以冠夫家姓氏,称夫人,至于妾,无论是贵妾还是良妾,也不过是称环娘,能让先魏王默许称小王妃,可见先魏王对澜玉的重视。 想此沈莹玉自是疑惑,既然如此,府内其他人为何只把澜玉做丫鬟看待? “只有清纱的父亲知道你们的关系?”思来想去沈莹玉得此结论。 澜玉点了点头,对于过去的事娓娓道来。 准确来说,澜玉是北境边地异族,当时与北境府交战,战败后,被压进京都,男子为仆,女者为奴。 而她,则是没入宫中,幸运的是她被分配到和善的慧贵妃宫中,作为粗使宫女照顾十皇子沈岑。 那年是隆德二十年,她见到了沈岑,她还记得整个金凰宫乌泱泱跪了许多人,隆德帝坐在沈岑的床榻边,满目担心。 她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让隆德帝如此关心,便大着胆子探头看去,却发现那合上的双眸有着不安的眼珠,总是轻轻转着。 后来她将药端到西配殿,看到的他却不是在静卧,而是开着后窗,坐在凳上吹风,吓得她放下药就赶快把窗子关上。 沈岑却冷眼看着她,道了句“无趣。” 她不觉得那是十岁的人能有的冷漠,可是她不怕那冷漠的眼神,大着胆子回道:“这是奴婢的本分,十皇子若是觉得奴婢做错了,大可责罚奴婢。” 沈岑打量她许久,依旧冷着眸子,淡淡道:“你扰了我看窗外风景,拿命抵可好?” 与父母家人分离的澜玉当时确实心中暗淡,却也在害怕,努力镇定后,回了句,“死有什么大不了的,抵就抵。” 就在她等待沈岑唤人把她拖走时,她发现沈岑的目光浑浊了,错开她的目光,沈岑淡淡道:“竟然会有人不拿命当回事。” “你不杀我?”澜玉问。 “逗你的。”沈岑随口道。 可是,澜玉并不觉得他的目光和语气里有玩笑的意味。 沈岑确实没有杀她,只是静静地撑起窗子望着窗外,有些无奈。 她觉得眼前的人很是莫名其妙,一会冷漠一会落寞,反复无常的,想着反正自己将药送到了就转身离开了,就这样她每天为他送药,看着他望着窗外,没有打扰。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沈岑将药倒在窗外,她才与他说话。 “之前是奴婢不对,可是十皇子也不能因为药是奴婢送来的,就倒掉吧?” “你看我像有病的样子?”沈岑冷眼反问。 澜玉却转身向外走去,边走边嘟囔道:“真是莫名其妙,我再去端一碗。” 然而她还未踏出门,就被一股力量拽了回来,一个回环,又被推得后退几步,被按在墙壁上。 那双眼睛怒瞪着她,威胁道:“不许去。” 此时的澜玉却慌了神,连忙答应不去了,才被沈岑松开。 “你真的没病?”澜玉试探着问着,从沈岑的力量来说,比正常人还有劲儿。 回应她的是沈岑的白眼。 “你应该能感觉出来,我不是病人。” “那你为什么要装病?” 沈岑并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坐在窗下,望着窗外很是惆怅。 后来澜玉才知道,是沈岑的皇娘慧贵妃让他装病的,只因为当初隆德帝夸赞沈岑有太子风范,惊得慧贵妃几晚未睡。 于慧贵妃而言,她的儿子活着最好,她不求太子位,因为争求那个位置,怕是不能安稳一生。 可是,沈岑依旧英年早逝。 沈岑的存在是很多人的威胁,慧贵妃的盛宠也惹诸多人嫉妒,故而沈岑的病装着装着就成了真的。 可是太医院依旧是当初的说词,急得慧贵妃无法,急火攻心下日益消瘦。 不久,慧贵妃就在惊惧中离开了,追为慧则皇贵妃。 那之后是澜玉一直在陪着他,那种感觉,澜玉懂,因为她也与家人分离,自此两人相依。 再过几年,沈岑封为魏王,不过一年就走了。 说着,澜玉竟留下一滴泪。 澜玉说得痛心,沈莹玉听得也是心里难受,对于这位小叔叔,她也只是耳闻,毕竟她出生时,先魏王就不在了,只是见过画像而已,听着他们的故事,她颇为触动。 “慧贵妃没有去查幕后黑手?”沈莹玉想着无论如何,身为人母,慧贵妃都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然而澜玉却摇了摇头,眼神黯淡许多,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后,再次说道:“慧贵妃是柔弱性子,身后又没有娘家依靠,她连十郎究竟病得如何都不清楚,终日只知道哭。” 从澜玉的看法中,沈莹玉觉得慧贵妃确实过于懦弱了,可是转念想想,又觉得慧贵妃也是无可奈何。 “十郎立府后,我和清纱的父亲悄悄带他去京外寻医,可是才出府马儿就惊了,换了马再出府后,又在京外断了马绳。”澜玉阴沉着脸,露出狠厉的模样,揪着帕子切齿道,“从那之后我就更不相信十郎的病是意外。” “再然后呢?”沈莹玉迫不及待地问下去。 “我曾经出府买胭脂,不小心撞了庄夫人,她也是爽朗人,并未责怪,两府又隔得那么近,一来二去倒是经常往来,后来,我也是实在无法,将十郎的事告诉了她,她身边刚巧有名医女,也就是温醉,夫人也是见过她的。” “她瞧出问题了?”沈莹玉问。 澜玉依旧摇着头,继续道:“她留了十郎的指尖血,说要让她兄长看看,再后来就没了消息,直到昭仁三年,那时她已经随着庄夫人去了北都,她写来书信,说是温醒研究了数年,才得出结论。” 澜玉咬着唇,有些哽咽,“十郎,是中毒了。” “中毒?”沈莹玉心中大惊,对于中毒这个词她已经极度敏感了。 “是,中毒。”澜玉嘲笑着说道,“它的名字可真有意思,叫不得活。是京中的老毒医研制出来的,可是他早就带着那方子入土了,怎么可能有人在研制?” 澜玉有些咆哮,她觉得,不得活早应该随着老毒医的不在而不在了,可是偏偏有人让它留了下来,伤了她的十郎。 不得活,不得活着。 沈莹玉心中唏嘘,是什么样的人会这么恨先魏王,竟然狠心下毒,让他不得活。既然是因为先魏王威胁到了别人的皇位,那么…… 她不敢想下去,因为从现在看来,最后的赢家是她的父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猜测 与澜玉聊了许久,也安慰了她一会,沈莹玉觉得自己有些累了,没有再与她继续说下去。 送走了澜玉,沈莹玉扶着额觉得头痛欲裂,她母后的事一直是搁在她心底的巨石,如今澜玉又忽然与她说起这些,让她觉得生长了那么多年的长歌城可怕至极。 可是澜玉又为什么将这件事告诉她? 等等! 沈莹玉忽然想起了什么,太医院对于病情缄口不言,当初昭贤皇后不也是遇到这样的情况吗? 还好发现得及时,让她的母后又调养过来,只可惜五妹的离世让昭贤皇后忧思难愈。 难道…… 她有个大胆的猜测,或许她的母后,当初也是中的不得活。可是这个大胆的猜测后,还有个更大胆的猜测,会是她父皇吗? 顿时她觉得自己很无力,像要被黑暗吞噬,被隐形的黑手拉进寒窟。 而在她慌神时已经感觉不出周围的动静,似乎有人在唤她,听声音像是酌儿,还有寸羽。 可她却动弹不得,疲累地倒在地上,渐渐没了意识。 酌儿着急地看着寸羽,有些无措,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公主。 江景微抱起沈莹玉径直回了二楼,将她轻放在床上,静静地守着她。 “国公爷,要不要请太医?”寸羽试探着问着。 可是江景微没有回答,只是抓着沈莹玉的手不肯松开。 酌儿见状拉着寸羽的袖子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打扰他们,太医院的人酌儿不是不清楚。 接连三天,沈莹玉都没有醒过来,酌儿纵使相信她哥,也有些按捺不住。 “哥,已经三天了,当真不请太医瞧瞧吗?”酌儿担忧道。 江景微依旧守着沈莹玉,良久才淡淡说道:“太医院的太医你觉得可信?” 酌儿想了想,说道:“韩太医,哥你觉得如何?” “他不在太医院。”江景微并未看向酌儿,解释道,“张秀秀出事后,他去查探过,晓得其中的厉害,辞官了。” 难怪江景微不请太医,原来实在无人可请。 她正想着,江景微的话再次传来,“你去帮连休吧。” 此时酌儿心系沈莹玉,无心离开,她想留下来,却被江景微劝走了。 “去吧,嘱咐寸羽姑姑,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酌儿心中了然,江景微想单独陪着沈莹玉,让她去陪连休不过是幌子罢了。 酌儿来到前院,远远看到连休和几个家丁说话,瞄到她后,家丁们却被打发走了。 她走了过去,板着脸说道:“有什么事藏着掖着的,怕我听到?” “我哪敢啊。”连休说着,拉着酌儿小声说道,“你来得刚好,跟我来,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走进厅中,关了门,房内窃窃私语起来。 “你确定此事可行?”听了连休的话后,酌儿怀疑地问着。 “你能不能动动脑子,皇陵的老太监都指认了是府内的人伤得张秀秀,不趁着夫人和国公都关在绿竹轩,把府内弄乱,怎么让坏人浑水摸鱼?”连休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解释着。 然而酌儿依旧有些不相信,反问道:“老太监说得能是真的吗?” “你……真是想气死我。”连休掐着腰,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我家六少爷办事还能出错?” “对对对,你家六少爷什么都好。”酌儿不耐烦道。 “我家六少爷当然什么都好了。”提起江景微,连休的音调也随着高了起来,却也引来一些好奇的人。 “连爷,怎么了?”门外有人问道。 这时连休才气结,不可思议地看向酌儿,却见酌儿得意地看着他。 是啊,他们俩可以借此闹起来。 “连爷?”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 “滚滚滚,别来烦我。”连休板着脸喊着。 这时酌儿猛得拍桌,起身怒目看着连休,佯怒道:“好啊,我今天算是知道什么是指桑骂槐了,我滚就是,不劳樊小爷多费口舌。” 说着酌儿就冲出屋子,怒气冲冲地跑出了院子。 惊得门口的几个人不明所以。 “你又提我父亲姓做什么!”连休掐着腰,也是气呼呼的,“而且小爷就是指桑骂槐怎么了?小爷愿意,要滚就滚远点,还有你们,也都给我滚!” 人潮散去,流言却四起。 连休是跟随着江景微多年的家丁,而酌儿则是江景微的六妹,而且两人还是夫妇,怎么一转眼就吵起来了? 再加上江景微和沈莹玉三天都在绿竹轩不露面,更让众人觉得奇怪,就连昭仁帝也派人来询问,结果被连休打发走了。 翌日,澜玉被事情扰得焦头烂额,跑到绿竹轩撞到了酌儿。 “姑姑这么着急是做什么?”酌儿扶着澜玉站毕后,问道。 “酌儿,夫人到底是怎么了?现在府里都闹翻了,传什么的都有。”澜玉拉着酌儿有些急道。 酌儿却是不着急,拉着澜玉到一旁问道:“传什么了?” “有说你和连休在争管家权,还有说夫人病重,国公爷守着不肯离开。” “这都传的什么呀,我嫂子若是病重,还能不请太医啊,我和连休……也没什么事。”说着,酌儿讪讪地沿着小路走去。 争管家之权?她哪里爱管,净胡说,当六小姐吃香的喝辣的,等人伺候不好? 见酌儿什么也不肯说,澜玉并没有跟上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样子,酌儿并不像说谎的样子。 酌儿来到前院见到连休后,白了他一眼,走到了清纱身边。 看到酌儿的连休也傲气起来,对着众人说道:“凭着爷对我的信任,这府内的大小事我也是做得主的。” 酌儿并未理他,只看着清纱说道:“绿竹轩的月银该发了。”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今天事多,都忙忘了。”清纱边说边走。 “哎,清纱,绿竹轩里都是大公主的人,哪里还用月例,大公主又不会不给。”连休唤住清纱,不耐烦地说着。 不等清纱回应,酌儿就冷哼一声,转身往院外走去。 而清纱忙喊道:“晚些我给你送过去。” 此事过后,流言再次升级,有人传镇国公与和敬公主夫妻二人生了嫌隙,和敬公主被软禁了,也有人说镇国公才是被软禁的。 就在这议论纷纷中,昭仁帝派了张恩生来询问,连休嘀嘀咕咕地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后,张恩生点了点头带着人走了。 从那之后,不知道哪里传出来,和敬公主中毒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布网 一时间,许多人都议论起来,就连清纱送例银时,也免不了询问。 这次酌儿依旧是支支吾吾地将事情瞒了过去,在没有抓到人之前,她不想将澜玉和清纱卷进来,所以还是瞒着她们好些。 回了绿竹轩,酌儿赶快将门紧掩,看着寸羽在廊下绣花,走了过去,却听到二楼传来对话声。 “我嫂子不装了?”酌儿望着二楼低声问道。 寸羽低着头,继续绣着花,眼里却带着笑意,“好人哪里能躺得住啊?起来活动活动也好,反正咱们这院子围得牢,柏草和绣眉天天盯着呢。” 而此时二楼的夫妻二人还在为抓真凶的事研究着。 江景微倒了一杯水,坐在床边喂给沈莹玉喝,“这些天难为你了。” 沈莹玉喝了一小口,叹道:“都是没办法的事,敌明我暗的,不把事情撕出口子,永远都是那么严丝合缝。” “悠悠。”江景微将水杯放在一边,抓着她的手说道,“我在查张秀秀的事情时遇到了乔小巴的妹妹。” “乔小巴的妹妹?”见江景微点着头,沈莹玉回想着那个憨厚老实的乔小巴,他确实有妹妹,似乎还有幼弟,她记不清了。 “乔小兮说她想见你,起初我以为她是想投靠你,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肯说,我瞧着不太对,仔细问了,她才肯说。” 沈莹玉皱着眉问道:“她说了什么?” “先别急,听我慢慢和你说。”江景微继续道,“她曾经在徐府做过事,看到我们府中有丫鬟和徐夫人有往来,她也是偶然间撞见的,觉得不太对。” “那个人是谁?” 江景微摇了摇头,乔小兮对那人也只是眼熟罢了,哪里会知道名字呢? 他叹道:“也是我没有想通其中关窍,能宫里宫外来往的可不就是徐夫人,当真是厉害人物,不过我已经布下网,等着她去跳。” 其实江景微也不能因为徐夫人和府内丫鬟来往就断定她是幕后黑手,不过,他可以等着鱼儿上钩。 “澜玉的事你知道吗?”沈莹玉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便问道。 “知道,从入府时,我就知道,所以才把她送到你身边的。” “小叔叔中毒的事你也知道?”沈莹玉继续问道。 “中毒?”江景微先是愣住,接着问道,“你说先魏王是中毒,才……” 沈莹玉点了点头,将澜玉和她说的事都告诉了江景微。 “她告诉我这些,是不是想让我为小叔叔报仇?”沈莹玉轻声问着。 “我们先等北境回信,如果真的是一种毒,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揪出幕后黑手。” 沈莹玉淡淡地“嗯”了一声,靠在江景微怀中,她觉得头很痛。 江景微为她布了张网,可是她觉得自己也被捕在网中,通过网有无数的刀子扎向她,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感受着身边人的气息,才觉着安稳,等到一切水落石出,她要看看究竟是谁伤了那么多人的性命。甚至还有她最在意的母后。 接连几日,并无消息,不过还好韩武回来了。 刚将事情禀告给江景微和沈莹玉,清纱就领着人闯了进来,一进门,便跪在了沈莹玉的脚下。 “奴婢有罪,请夫人责罚!” 沈莹玉坐在那里,嘱咐道:“快起来,有什么事好好说。” 然而清纱并不起,这时沈莹玉才发现,她领来的是陌生面孔。 “奴婢乔小兮,给和敬公主请安。” 清纱领来的竟然是乔小兮! 这时清纱开始娓娓道来,乔小兮时不时在一旁补充着,听得在场的人很是心惊。 没想到竟然是清纱私下里和徐府有了联系。 想来清纱也是痛苦,怪沈莹玉疏忽,没有过多去关心清纱。 澜玉看着清纱,不顾沈莹玉和江景微,直接问道:“徐夫人和十郎有什么恩怨,要至他于死地?” 这个问题的结果对于澜玉来说太重要了,她查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发现是谁,如今得知是徐夫人拉拢张氏,她自然想知道原因。 “只怕徐夫人自己做不来。”沈莹玉淡淡地看着澜玉,接着又看向江景微,“皇陵,徐夫人的手伸不了那么长。而且徐夫人监视镇国公府也没什么用。还有我母后,和她更是无甚交集。她的背后一定还有人,她在替人做事。” 在沈莹玉的话音落下后,屋内的所有人都纷纷向清纱看去。 如芒在背的清纱咬着唇,无奈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曾有疑惑,可是她们什么也不让我问,也什么都不和我说。” “我真的只是想为我父亲报仇,他们的事我不知道,我也没有把镇国公府的所有事都告诉他们。”清纱也是无奈,她真的只是想报仇,为什么等着她的却是更大的事。 “既然先魏王的事你知道,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反而投靠了她那里?”沈莹玉问道。 清纱犹豫过后,哀哀道:“夫人,您对从未见过的小叔叔有感情吗?” 对于沈莹玉来说,小叔叔沈岑确实是陌生的,在清纱看来,那自己的父亲她更不会管的。 可是澜玉却不一样了,先魏王是澜玉此生唯一的执念,沈莹玉刚抬头瞧向澜玉,却见澜玉怒冲到清纱身前,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就在沈莹玉要开口劝时,她却发现澜玉浑身在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你觉得无关就知情不报。”澜玉忍着怒火,低声质问着清纱,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有些控制不住,泪流满面地吼道,“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查不到有多痛苦吗?” “柏草,先扶澜玉坐下说话。”江景微看着控制不住的澜玉,嘱咐柏草将她扶到一旁休息。 沈莹玉揉着额头,抬手道:“清纱,你也起来吧。” 绣眉将清纱扶起,可是跪了许久的清纱早已腿脚酸麻,离不开绣眉的搀扶。 忽略清纱脸上的巴掌印,江景微淡道:“你之前不说也是情有可原,我不怪你,可是如今作证少不得你,你可愿意作证?” 被澜玉发狂吓傻的清纱忙点着头,喏喏道:“我愿意去作证。” “好。”江景微点了点头。 说着,江景微拉着沈莹玉的手,沉着声道:“你决定现在就揪出徐夫人吗?很有可能她不会供出幕后黑手的,到时会更加难办的。” “可是现在若不趁着张氏的事,去将他们揪出来,以后就更加难办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审问 江景微再次点着头,无论沈莹玉做什么决定,他都会站在她的身边的。 他扭头对连休说道:“你送乔小兮出府吧,别让徐府发现端倪。” 连休道了声是后,领着乔小兮离开了。 连休带着乔小兮离开后,江景微又嘱咐寸羽道:“今晚就让清纱宿在姑姑你那,别让她和任何人见面。” 接着他又看向绣眉和柏草,迟疑道:“澜玉就宿在你们那里吧,好好安慰她。” 最后他才看向韩武,一脸歉疚道:“难为你多日奔波,好好回去休息吧。” 送走了所有人,江景微起身弯腰横抱起沈莹玉向床榻走去。 勉强入梦,夜里睡得还算安稳,只是须臾闪过故人,片刻后又陷入安宁,也许这是个好兆头,以后的日子也会归于平静的。 初晨的光升起,鸡鸣声声高,沈莹玉由着绣眉、柏草、轻雾、轻露为自己梳洗。 浅紫马面裙搭配绣着淡雅金菊的绿色衣衫,高挽的发髻上簪着白玉兰花簪,看去很是雅致素净。 镇国公府正门,停着的两辆马车在几人坐稳后,缓缓驶向长歌城。 轻撩起帘子,望着越来越近的宫门,沈莹玉有些恍惚,马车的辘辘声,似乎将她带回了多年前。 云妆也是撩着帘子,告诉她洛川行宫到了。 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轻放下帘子,转向江景微淡淡道:“该下车了。”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驾车的连休掀帘道:“到宫门口了。” 江景微点着头,拉紧沈莹玉的手,弯着腰下了马车。 一路畅通地来到阅政殿后殿,等待着昭仁帝下朝归来,两人皆是默默无语。 等到明黄的身影绕过回廊,进了后殿,二人便急忙拜道。 昭仁帝愣了片刻后,冲着他们摆摆手示意起身,并落座问道:“你们二人最近怎么了?” 江景微告假多日,沈莹玉也闭门不出,再不进宫,昭仁帝还以为这夫妻二人要坐吃山空呢。毕竟江景微也是拿俸禄的人,如今朝都不上,哪来的俸禄。 在昭仁帝的疑问下,江景微率先抱拳道:“劳父皇挂心,是府内出了些事,故在家中处理事情了。” 昭仁帝看着江景微,又将目光移向沈莹玉,问道:“可处理好了?” “府内的事是处理好了,至于牵扯到宫里的事,儿臣不敢擅自做主,还请父皇处理。”沈莹玉屈着膝,甚是严肃。 “宫里?”昭仁帝皱着眉,不知发生何事的他,隐隐觉得不妙。 从前他宠着沈莹玉,纵得沈莹玉想办得事必须完成,却从未见过她像今日这般严肃,想来必定是大事。 “坐吧。”昭仁帝摆着手,示意他们坐下。 沈莹玉和江景微落座后,将事情的原委悉数说了出来。 在眼前的两人描述下,昭仁帝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听得清楚明白后,命张恩生亲自去徐府请来了徐夫人,顺便将乔小兮一同带来。 又命人去太医院请了院使陈贤良过来,想着事关后宫,将邵皇后也请来了。 重要的人到了后,沈莹玉也将清纱、澜玉、韩武等人传唤进来。 见如此阵仗,徐夫人脸上堆起笑,盈盈拜道:“臣妇给皇上皇后请安,给和敬公主、镇国公请安。” 江六夫妇二人则是回以微笑,颔首点头。 等昭仁帝示意免礼,徐夫人才起身。 “不知道皇上唤臣妇来有何要事?” 昭仁帝转着眸子,凌厉地问道:“你可知不得活这种毒药?” “不得活?这是什么?还请皇上告知。”徐夫人笑问着。 “那你可认得她?”昭仁帝指向清纱。 徐夫人看去,眼睛闪过一丝深沉,接着又带着笑意,说道:“看着倒是眼熟,不知是哪家的丫鬟,许是宴会时遇到过?” “徐夫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是假笑的人却可以打。”沈莹玉笑看着徐夫人,歪头问着。 徐夫人的笑渐渐凝固后,又堆起笑,冲着沈莹玉微微屈膝道:“臣妇平日里也爱笑,倒是让大公主误会了。” 说着她又向昭仁帝看去,略有忧虑道:“皇上,您适才说的那些臣妇不知是何意,还请明白告知。” “澜玉,把你知道的告诉徐夫人。”昭仁帝沉声说道。 澜玉站出来,冲着昭仁帝屈膝后,对徐夫人说:“奴婢澜玉是先魏王宫女。早年为了绕开夺嫡之争,先魏王曾假意装病,可是后来却发现自己真的得病了,太医院却众口一词。” 话至此处,陈太医已经有些慌张,他掌管太医院几十年,如今已是高龄,只等着告老还乡。 “无奈下,奴婢与先魏王还有先魏王的管家私下寻医,却依旧无解,后来又在北都辅国大将军夫人的丫鬟温醉处得知,魏王并非得了怪病,而是中毒,这种毒叫做不得活,起初中毒的人类似风寒之症,接着日渐消瘦,指甲泛青,最后呈深紫色。” 若不是昭仁帝坐在上面,澜玉很想冲出去问问陈太医,为什么诊不出先魏王的中毒之症,可是她还是忍了下去。 清纱也站了出来,“奴婢是先魏王管家的女儿清纱,魏王奶娘张秀秀为了把持府中事务,诬陷家父偷盗使其流放,后来奴婢发现张秀秀与徐府有往来,并时常与徐夫人走动,渐渐寻到些蛛丝马迹,原来先魏王离去是张秀秀下的杀手,于是奴婢故意亲近徐夫人,为她打听镇国公府的情况,换得的条件是让张秀秀以不得活自尽。” 说着清纱轻笑着看向徐夫人,“昨日奴婢还与您身边的青荇见过面呢。” 徐夫人只是淡笑着,看着清纱随口道:“清纱姑娘与青荇走动我倒是不知。” “既然不知,那乔小兮你帮她回忆回忆。”沈莹玉沉声道。 “是。”乔小兮福身后说道,“奴婢乔小兮是徐府的丫鬟,在镇国公建府后,奴婢经常见张秀秀与青荇姑姑走动,再一两个月后,她就不来了,没过多久又有年轻的丫鬟时时走动,起初也是与夫人见过面的。” 说着乔小兮有些无奈道:“奴婢的哥哥乔小巴,曾是和敬公主身边的太监。奴婢得知张秀秀在皇陵中毒而亡有些害怕,后来和敬公主闭门不出,有人传言是中毒了,奴婢便求着清纱领奴婢到镇国公府。” 第一百二十四章 对质 其实乔小兮在沈莹玉昏倒前就已经与江景微诉说过这些,如今故意将他们见面的时间改了,也是迫不得已。 其实,是她去劝的清纱。 “我母后在昭仁九年时忽染风寒,太医院也是对小叔叔的那些说词,再后来就是查出汤匙有问题,看来太医院确实是有问题了。”沈莹玉冷笑着看向陈太医。 陈太医抬起头,将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后,才喏喏说道:“正如澜玉姑娘所言,中毒之症与风寒相似,温醉姑娘是温醒神医的妹妹,老臣等对于刁钻的疑难杂症确实不多,害先魏王与昭贤皇后早亡,是老臣医术不精,还请皇上恕罪。” 陈太医已经年纪老迈,只是弯腰已是不容易,说着竟然撩起袍子跪在了地上。 “皇上,臣妇不解,清纱虽是魏王的管家之女,却也是镇国公府的人,乔小兮虽然是徐府的丫鬟,可是她的哥哥却是和敬公主的太监,今日他们说这些无非是诬陷臣妇,臣妇好奇,和敬公主为何将脏水泼给臣妇呢?” 沈莹玉怒极反笑,从带来的木盒中取出一枚碧玉戒指,又取出两块白玉佩,以及两枚金手镯还有一枚银锭。 她笑道:“徐夫人赏下人也不敢用自己的东西,不敢赏物件只敢赏银子,只是这枚银锭可是印着徐相府的字样呢,应该是昭仁元年那批俸银吧。” 这时徐夫人眼里闪过狠意,回身看着身边的青荇,而青荇却惧怕地跪在地上,求饶道:“奴婢该死,当初偷了夫人的银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 听此,沈莹玉更是摇了摇头,笑道:“十多年前的事了,难为你记得,更是难为你家夫人肯留着你。” 再拿起碧玉戒指,沈莹玉嗤笑道:“这是徐夫人的嫁妆,也被你偷偷给了张秀秀?还有这两枚金镯,也是你给张秀秀的?” 见青荇哑口无言,江景微接过话说道:“张秀秀贪得无厌,手脚不干净,徐夫人给她的没有纹样的银子够她活半辈子了,可是她还是不满足,这些是她在徐夫人卧室偷偷拿的吧?” “我倒是觉得,张秀秀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价值已尽,所以才留下的证据吧。” 沈莹玉继续翻看着盒子,取出一枚玉指环,起身来到徐夫人面前,轻笑道:“我与夫人说这些也不是兴师问罪的,只是将这些东西物归原主,毕竟它们也是张秀秀的遗物。” 不等徐夫人再说话,沈莹玉就掰开她的手指,将玉指环戴上,瞧着徐夫人的纤纤玉指,沈莹玉赞叹道:“这个是从张秀秀的手上取下的,听说她手指僵硬,拿下来时废了好多功夫,手指都掰断了,不过还好,死人是没知觉的,不会痛。” 沈莹玉的手才离开徐夫人,徐夫人就急忙把玉指环拽了下来,立刻丢在地上,觉得很是恶心的她,用帕子赶忙擦着手。 “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不是徐夫人的玉指环?可是内圈确实刻着楚芍药三字。” 这些东西确实来之不易,都是江景微搜了张秀秀的住处,又寻她家人,各处收罗回来的东西,庆幸张秀秀贪财,偷拿了许多价值不菲的东西。 听到沈莹玉的说词,徐夫人早已经有些吓傻了,她敢下手伤人,却不敢听到这些,想来也是,毕竟人是她害的,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楚芍药,确实是徐夫人的名字,越嫔曾和本宫提过她姐姐。”始终没有说话的邵皇后开口说着。 昭仁帝却沉声道:“既然是徐夫人的东西,那就给她戴上吧。” 在昭仁帝的目光下,青荇急忙爬了过去,慌乱地抓起玉指环,欲戴在徐夫人的手上,然而却被徐夫人打了一巴掌。 “夫人。”青荇轻喊着她,低声道,“这是皇上的命令啊。” 徐夫人强忍着眼泪将玉指环戴在手上,身体却僵硬得不得了。 “徐夫人现在肯说实话了?”昭仁帝沉声问道。 青荇见状,急忙说道:“皇上,是奴婢偷了夫人的东西,这些事和夫人无关,请皇上明查。” “这么说刚才说的那些事是你做的?”昭仁帝问道。 青荇跪在地上只能不住地点着头。 然而昭仁帝却笑了,朗声道:“果然是忠仆。” “不过你能把手伸到后宫、皇陵、太医院、镇国公府,倒是奇人了,朕也该查查究竟是谁与皇陵有往来。” 这时徐夫人忽然上前一步,忙道:“是臣妇做的。” 从拒不招认,到匆忙认罪,沈莹玉反复回味着昭仁帝的话后,转身看向了江景微。 回应她的是江景微的点头示意她,他懂。 沈莹玉能看出来的事,昭仁帝更是懂,他冷笑着,深邃的眼神看着徐夫人,沉声道:“说!” 徐夫人抬起头后,哀哀道:“是臣妇,当初臣妇的夫君依附您,臣妇怕魏王上位,断了满门荣耀,所以才联合太医院的太医们,张秀秀确实是臣妇的眼线,其实她早就已经中毒了,臣妇就是怕她走露风声,所以慢慢下的毒,后来清纱找上门,臣妇就顺水推舟了。至于昭贤皇后,她向来与武将的家眷亲厚,我们文臣的家眷自然不满,所以才联合秀婕妤害了她的。” 她的话音落后,殿内瞬间安静起来,从她的话语里,这三件事无非是她担心自己夫家的地位,可是往细里想,确实是有些问题的,最大的错处就是与宫中的往来,如何往来? 沈莹玉本以为不会就此让她将罪责揽在身上,必定会揪出幕后黑手,可是昭仁帝却慢慢开了口。 “这件事前因后果朕已明了,玉儿你们先回去吧,至于惩处朕会仔细考虑。” 沈莹玉看向徐夫人有些着急,她没有想到事情刚有进展,就被自己的父皇下了逐客令…… “父皇,此事……” 门外忽然传来的声音截住了沈莹玉的话。 “皇上,此事臣妾有话要说。”一袭淡红色衣裳的仪嫔走了进来,盈盈拜后,她温柔似水地看着昭仁帝,轻声道,“皇上,臣妾本不想惊扰您,无意间听了大家的言谈,实在是抱歉。” 见昭仁帝没有说话,仪嫔又看向沈莹玉,淡笑道:“之前大公主往宫里递信说是要来,后来却没消息了,今日正好,我在这里直接说了。” 昭仁帝这时才面露疑惑,问道:“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五章 信楹 仪嫔依旧笑着,站在昭仁帝身边,轻声道:“要说这件事,臣妾也是受害者,皇上也要听臣妾来诉冤啊。” 这时邵皇后却白着眼向仪嫔看去,嗤笑道:“仪嫔不好好在自己宫里待着,怎么也想来添乱?” “臣妾哪能啊,把事情查得清楚明白,也是为皇上分忧啊。”说着她轻捏着昭仁帝的肩膀,略有娇嗔道,“皇上不会怪臣妾吧?” 仪嫔素来安静,如今能当众撒娇,也让昭仁帝心里舒坦些。 只见昭仁帝摆了摆手,淡道:“你说吧。” 如此仪嫔才在昭仁帝身边福身后,扫了众人一眼,指着徐夫人说道:“众所周知,我是徐相的女儿,这位是我的嫡母,可是我当初落选却拜她所赐。” “你胡说什么?”徐夫人气道。 “不是吗?是谁和当初的淑妃来往过密,把我从名单上划出,还好苍天怜悯,我还是走到了皇上的身边。”仪嫔有些楚楚可怜地看向昭仁帝,接着继续道,“臣妾入宫时,带了一名府里侍奉的丫鬟,名唤信楹。” “信楹。”沈莹玉呢喃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当初云妆发现昭贤皇后中毒,正是因为瞧见信楹中毒而亡。 仪嫔看向沈莹玉,有些垂泪道:“难道大公主也知道信楹?” “从前服侍过我的云妆也服侍过如今的皇后娘娘,信楹也是因不得活而死。”说着沈莹玉叹着气向邵皇后看去。 此时的邵皇后眼神让人琢磨不透,她静静地坐着,良久道:“信楹的事,本宫也在查。” “真的吗?”仪嫔不怒反笑,笑过后跪在昭仁帝身边,抓着他的胳膊,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哽咽道,“皇上,臣妾亲眼看到皇后娘娘命金哲给信楹灌下毒药啊,当初是信楹帮助臣妾遇到皇上的,皇后娘娘也是沉得住气,过了几年才发落信楹,臣妾只是选侍,又不得宠,就咬着手臂不敢发出动静。” “你的伤疤……”昭仁帝关切地看着仪嫔。 仪嫔点着头,哽咽道:“是,从前皇上问,臣妾没有说,信楹不过是小小宫女,臣妾不敢说出来挑拨皇上与娘娘的关系。” 看着眼前伊人诉苦,昭仁帝心下不忍,赶忙扶起她,拍着她的手安慰着她。 而坐在一旁的邵皇后却早已经不淡定了,她竟然没有想到,仪嫔为了扳倒她,会以人证的身份来说出往事。 “仪嫔,话可不能乱讲,你说你亲眼所见,有证据吗?”邵皇后怒目问道。 仪嫔并不示弱,举手伸出三根手指,镇定道:“臣妾徐怀瑜以徐府满门荣耀起誓,亲眼见皇后邵氏命金哲诛杀信楹,若臣妾所说有半句不符,那就让神明降罚,徐氏男子无法入仕,女子无法入宫为妃。” “你胡说什么!”徐夫人指着仪嫔怒道,“你可是怀瑾的姐姐,怎么能说这么恶毒的话?” 仪嫔却冷眼看着徐夫人,沉声道:“母亲当知我说的是真是假,所以母亲放心,怀瑾不会有事,神明要惩罚的人也不会是怀瑾。” 说着仪嫔却笑了起来,淡淡道:“我始终疑惑一件事,大公主和怀瑾两情相悦,为什么母亲却执意让怀瑾娶二公主,后来昭贤皇后不在了,我才开始怀疑,是不是母亲知道昭贤皇后命不久已,而二公主会成为嫡公主?” 陈年往事忽然搬出来,难免让沈莹玉有些不自在,要知道她当初可是求着悔婚的。 想此沈莹玉又明白许多,难怪当初仪嫔在翠满堂外等她,却在看到江景微后离开,想必是顾忌女子的面子吧。 今日说出来也是因为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仪嫔的话让昭仁帝觉得震惊,他暗线无数,可是却没有监视过自己的女儿,乍听此事,惊愕地向沈莹玉看去。 然而沈莹玉却在昭仁帝目光里,坦然地看向江景微,面露出点点笑意。 “我原本只是心有疑惑,想着与大公主讨论,也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既然如此,大公主不介意多我这个证人吧?” 沈莹玉没有回答她,只是回了淡笑,于沈莹玉而言,再多的证据也比不得仪嫔的到来,这可以说是点睛之笔了。 在仪嫔的话语里,昭仁帝的眸子越来越沉,枕边人如此恶毒,即使是九五之尊也会觉得不寒而栗。 “皇后,朕问你,昭贤皇后和悯容皇贵妃是不是你害的?” “皇上当真不信臣妾?”邵皇后有些失落地望着昭仁帝。 见邵皇后不肯开口,昭仁帝看向徐夫人,沉声说道:“徐夫人,朕给你个机会,你若是说实话,朕饶你徐府其余人,你若是不说实话,让朕查出来,欺君之罪该如何你清楚吧?” 欺君之罪,当灭九族! 徐夫人吓得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当初高高在上的丞相夫人,此刻颓废异常。 而青荇却爬了过来,指着邵皇后说道:“皇上,夫人是受皇后娘娘指使的。” 邵皇后嗤笑着,看着青荇淡道:“皇上是在问你吗?还不退下!” “是皇后。”徐夫人慌乱地跪在地上,说道,“是邵皇后指使的,皇上饶命。” 邵皇后没有想到徐夫人竟然会反口,她做事向来谨慎,即使有蛛丝马迹也不会有确切的证据,可是徐夫人确确实实指控了她。 “楚芍药。”邵皇后轻眯着眼。 徐夫人整理着衣衫,向邵皇后叩头后,看向昭仁帝冷静地说道:“臣妇与邵皇后相交于年少,自她嫁给皇上,我们就断了往来,后来我被先帝指婚给相爷,那时储位争斗,相爷向来支持皇上,于是邵皇后就来找我,说是帮助皇上就是帮助相爷,我就答应了,给她寻来了不得活,后来魏王不在了。过了几年,徐怀瑜入宫选秀,我身份尊贵,却被她母亲钻了空子,自然不甘,就拜托皇后把她从名单划掉,跟在皇后身边成了宫女,可是信楹却在宫里打听到皇上的行踪告诉了徐怀瑜。” 她嗤笑一声后,又道:“我这个女儿有本事,摇身一变就成了选侍,只可惜没过多久就被皇上忘了,皇后自然是恨自己宫中的宫女勾引皇上,那是奇耻大辱。于是她就想利用信楹给徐怀瑜下毒,可是信楹不肯,皇后就让她选,毒药总要有人喝的,所以信楹就喝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真相 见无回还,邵皇后冷哼道:“接下来的事,不如本宫来说吧。” “本宫无子,自然要为自己打算,越嫔楚芙蓉当时深得圣宠,本宫真的是不甘,她不过是庶女,凭什么?” “所以你将越皇娘的死嫁祸给熙皇娘?”沈莹玉问着。 邵皇后没回答,反而转移话题道:“昭贤皇后身份尊贵有子有女,本宫自然忌惮,就让芍药在宫外把陆蘅和魏嘉的宫女查得彻底,索兰的事是我告诉姚家的,并嫁祸给魏嘉,然后我再利用姚碧雪,母女离别的苦啊,姚碧雪怎么能不恨。” 不得不说秀婕妤的口风很紧,被人骗了,还瞒得那么好,为了报仇,把亲娘都搭上了。 “芍药性子好,不像本宫眼里不容人,不然她也不会让张盼红和徐怀瑜活到现在了。” 说着,她轻笑看着仪嫔,冷笑道:“你恨芍药多年,可是你想想你现在的地位,若是你身边宫女爬到你的床上,与你的夫君在一起,你会放过她?你想想芍药这些年除了说你们几句解气,有打过你们?有想要你们的命?” 她的话让仪嫔有些失神,似乎……一切正如邵皇后说的这样。 邵皇后笑了笑,继续说道:“张秀秀是本宫的暗线,那时她还在宫里,本宫进宫请安后,就会去找她,可是本宫目标太大,自从魏王建府后,就是芍药与她往来了,她知道的太多,本宫不想留她,可是芍药总说她没什么心机,本宫也就作罢了,其实也是无从下手,不过自从大公主把她打发到皇陵,本宫就知道机会来了,直接派人把一瓶子药给她灌下去,直接就只出气不进气了。” 说着邵皇后又叹了口气道:“本宫还忘了几件事没说呢,悯容皇贵妃,原本吧她是真病了,本宫想着她再无出头之日,谁知姚碧雪竟然跑到她那里抖威风,还让皇上听到了,皇上命太医院给魏嘉开些调理身子的补药,本宫想着皇上是想让她快快好起来,就让太医多多地加补药,可惜她虚不受补。” “她没有中毒?”沈莹玉问道。 “当然没有,本来就是重病缠身,不像昭贤皇后,好好的身子让不得活慢慢拖垮的,不过……姚碧雪有没有下毒本宫就不清楚了,不得活这种药,起初根本察觉不出来,等到察觉出来就已经晚了。” 沈莹玉记得,悯容皇贵妃的手指也是泛着紫色的,难道昭贤皇后被下毒时,悯容皇贵妃也同样被下毒了?依着秀婕妤的个性,她那么恨悯容皇贵妃,也不是做不出来。 “姚碧雪真的是很好用的棋子,不用本宫多说什么,她就让翁玥盯着凤鸾宫,事发的时候做了人证,还有翁硕,他真的是很护他妹妹,姚碧雪几句挑拨,他就以为是魏嘉害得她妹妹出宫远嫁。再后来谁知道翁硕慢慢地喜欢姚碧雪了。姚碧雪说什么就是什么,姚碧雪让他把云妆给玷污了他就真的……”邵皇后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可是沈莹玉却心里难过得很。邵皇后笑过后继续道:“本宫知道,纳兰拜赫是福玉的未婚夫,也知道纳兰拜赫喜欢云妆,因为本宫时刻都监视着凤鸾宫,所以自然也知道大公主与怀瑾有书信往来。本来借着云妆的事想利用纳兰拜赫,姚碧雪说过,福玉拿了魏嘉的簪子,后来姚碧雪把簪子的事说给纳兰拜赫,说是这样可以扳倒魏嘉,谁知道纳兰拜赫根本就没有和福玉说簪子的事,还直接把秀彩扔井里了。” “不过纳兰拜赫也真是狠,将翁硕引到姚碧雪的住处,又把皇上引去了,一箭双雕啊。还有乔小巴也是可怜,本宫的人发现他去送信,就告诉了姚碧雪,本来姚碧雪是想让翁硕把人拦住然后把大公主的事都抖出来,谁知乔小巴却被纳兰拜赫杀了。” 静静站在后面的乔小兮此时皱着眉,咬着唇,难过异常。 沈莹玉回身望了乔小兮一眼,见她低着头努力隐忍,只能轻叹着气。 再看向邵皇后时,沈莹玉冷声问道:“你在我身边安插的眼线是谁?” 邵皇后倒是不惧,将手轻搭在椅子扶手上,随口淡道:“锦华。” “锦华?”沈莹玉不可思议之下,再次确定地问着。 “你别看她不爱吭声,却是个心细的,只可惜在你那里没有得到重用,去年已经嫁人了,听说是药材行的小老板,倒是好人家。” 沈莹玉哪里还听得进去邵皇后的话,想到是锦华就觉得后背发凉,藏得竟然如此好,倒是难为她了。 一时间殿内安静下来,众人皆是面色沉重,唯有邵皇后从容淡然,她整理着衣衫,慢慢地站起身,笑吟吟地道:“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本宫都已经说了,剩下的事皇上定夺吧。” 说着,她提起裙摆绕过桌子走向徐夫人,忽又甩着裙摆转身面向昭仁帝,未有迟疑地跪在徐夫人的身边,冷言道:“芍药,你真傻,他们查不到证据的,真是提起你儿子你就失去理智了。不过也好,我们俩也算是黄泉有伴了。” 昭仁帝看着她不以为意的样子,深深痛心,当初那个善解人意喜说玩笑的人哪去了,想起魏王,他才明白,邵皇后从未变过。 “太医院是怎么回事?”昭仁帝恰巧目光扫过陈太医,便问了起来。 邵皇后微微侧头,看着远处的陈太医,随口道:“他啊,与我大姑姑是青梅竹马,只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梦啊,都一把年纪了,徒子徒孙都满了太医院了,却连后人都没有。” 她的大姑姑邵涵是先帝的谨妃,最不能容人的,三十多岁就不在了。 昭仁帝将失落的目光从邵皇后的身上略过,又看向沈莹玉和江景微,眼神变得很复杂。接着又看向澜玉,眼中闪过难过后,将目光放在桌子上。 良久才道:“乔小兮到镇国公府做事吧,就别留在徐府了。” 微愣的乔小兮走了出来,在昭仁帝面前跪道:“奴婢遵旨,谢皇上。” 乔小兮告发徐夫人难免会有危险,只有在沈莹玉身边才是最安全的,等事情风平浪静了,再远远地嫁个好人家,倒也不错。 反正沈莹玉也不会少了她的嫁妆,不如多留在镇国公府,挣几年工钱做嫁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恩典 接着昭仁帝又沉声说道:“宣姚总说自己是家中独女,没有妹子,朕瞧着澜玉不错,以宣家二姑娘的身份做魏王妃吧?” 澜玉抬头看向昭仁帝,却发现昭仁帝也在看着自己,便急忙低下头,提起裙摆,匆匆走到乔小兮身边跪了下来,欢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道句,“谢皇上恩典。” 如此昭仁帝才露出些许笑意来,继续道:“越嫔诞有二子。四皇子元晦和六皇子元明,就过继魏王府为嗣吧,希望你好好教导他们。” “父皇,魏王府……”沈莹玉想起如今的魏王府已经是镇国公府了,不免要问一句的。 昭仁帝思考片刻后说道:“镇国公府不远处有个荒废的宅子,就把那建成新的魏王府吧,澜玉暂时住在镇国公府。” 说着昭仁帝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既然是宣家二姑娘,名字也是要改的,名字……” 又想了想后,昭仁帝说道:“宣妤。” “澜玉谢皇上赐名。”已经平复了激动的澜玉叩头谢恩,对于她来说,这是莫大的恩典了。 澜玉守着魏王府多年,能守着这份情,最是难能可贵,昭仁帝有什么理由不成全,不过澜玉的身份终究与常人不同,不得不换个身份。 欢喜过后,令人头痛的还是邵皇后和徐夫人的结局,昭仁帝叹着气,沉声道:“此事确实不宜宣扬,徐夫人赐自尽,对外称暴毙而亡。” “至于皇后。”看着邵皇后,昭仁帝说道,“好友离世,皇后万分悲痛,卧床不起。病中需要静养,凤鸾宫就封了吧。” 罪魁祸首不能伏诛,对于沈莹玉来说实难接受,可是若一夜间徐夫人和邵皇后同时暴毙,难免引起轰动。 徐夫人闭上双目,不牵连徐怀瑾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伏在地上谢着恩,心里却觉得无比宁静。 这个样的结果似乎在邵皇后预料之中,她嘴角勾起笑,并没有谢恩。 再看向陈太医,昭仁帝说道:“看来太医院之前换人换得不彻底啊,陈贤良,你也到了回乡养老的年纪了。” “三皇子元晗也十七了,该娶妻了,朕觉得老将军的孙女易柔倒是不错,就封元晗为瑞王,出宫立府吧,其生母熙嫔追封为熙妃。” “还有三公主沈皎月也十八岁了,就指婚给佟唤吧。” 佟唤确实不不错的人,可是即使赐婚,总要问问被赐婚人的意见吧,沈莹玉想反驳几句,却又怕驳了昭仁帝的面子,只能作罢。 “玉儿和景微也大婚三年多了。”昭仁帝指着想事想得出神的沈莹玉。 忽然被点名的沈莹玉也是愣住了,在江景微轻拽着她袖子时,才看向自己的父皇。 “看着你们恩爱,父皇很是高兴,父皇老了,处事或有不公,玉儿多理解理解父皇吧。” “父皇……”沈莹玉微微蹙眉。 而昭仁帝却看着窗外,自言自语地说道:“庄毅和宣姚也快回京了吧,几年前庄毅就想把担子交给庄安和,如今也是时候了。” 沈莹玉也看向窗外,这样的结局真的好吗? 她心里有些失落,从昭仁九年走过的这一路,自己也做错了很多,可是过去的事改不了,而她也只能向前走。 或许,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回来的路上,沈莹玉始终没有说话,她靠在江景微的肩膀上,顿觉如释重负,一切都结束了,她嘴角勾起淡笑,轻声说道:“六郎,谢谢你。” 江景微轻摸着沈莹玉的脸,宠溺地笑着,说道:“我们之间何须言谢?” “确实无需谢。”沈莹玉笑了笑,坐直身子,慢慢地靠近江景微,与他肩膀触碰后,又立刻坐直,轻咬着薄唇,傻笑道,“江六郎,以后……我们就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 江景微笑了笑,伸出手搂着沈莹玉的肩膀,将她搂了过来,淡笑道:“好。” 徐夫人才回到徐府,张恩生就领着人过来了。 “皇上赏徐夫人美酒一杯。”张恩生弯着腰将酒递了过来。 徐夫人笑了笑,将酒饮了下去,手上无力,酒杯滚落在脚边,她笑看张恩生,说道:“这是我在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声徐夫人吧?” 张恩生没有说话,只是弯了弯要,带着人离开了。 当张恩生跨出徐府的大门时,里面传来大哭声,自此徐府再无夫人楚氏,只有一尊灵牌供奉在祠堂里。 因为走得并不光彩,徐府没有大声势的举办仪式,只是挂了白,熟悉的人来祭奠而已。 最难过的当属沈丽心了,婆婆离世,母后幽居,颓丧的夫君,拒不见她的父皇。 沈丽心知道她是见不到了,无论是她的父皇还是母后。 才回府的她,迎面就遇到了脸色苍白的徐怀瑾,可是她却绕开了,回了自己的屋子,把自己关了起来。 徐怀瑾从没见过如此失神的沈丽心,哪怕当初知道他与沈莹玉的往事,也不过是失望而已,现在看着却绝望多些。 回房的沈丽心迟迟没有动静,守在门口的七言有些着急,拍打着门也得不到回应,焦急中,转身跑去前院寻找徐怀瑾,才出小院,就看到了徐怀瑾,急忙说着不对之处。 徐怀瑾也没有想太多,抓着衣衫下摆就往院子里跑,拍了几下门确实得不到回应后,后退几步抬脚向门踹去,见门并未被踹开,又使足了力气向门撞去,撞了几次后才将门撞开。 他跨过堆在门口的桌子椅子,环顾一圈后,发现跌坐在地上,吞着金子的沈丽心,顿时更加慌了神,几步冲到沈丽心面前,将她手中的金子夺过,又把盒子里的金子收走。 忙对着七言说道:“去厨房拿些油过来,多拿些。” 接着他又焦急地看着沈丽心,急道:“你吞进去多少?” 吞金,就是吞下金子,其实金子本身并没有毒,只是比较沉,又不容易消化,会慢慢地下坠,折磨着吞金者,是慢性的自杀方式。 始终沈丽心都没有回答徐怀瑾,让徐怀瑾担忧不易,他发狂喊道:“你究竟吞了多少?” 可是沈丽心却推开徐怀瑾,冷冷道:“吞多少重要吗?” 这时七言已经跑了进来,端着整整一大罐子的油,跪到沈丽心面前。 徐怀瑾没有丝毫迟疑地接过罐子,打开红封,捏着沈丽心的下巴,将做菜用的油灌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将军 任沈丽心挣扎,也抵不过徐怀瑾的力气,再加上后来七言抓着她的双手,使她无法动弹。 只觉得生油的味道滑进她的嗓子,感觉胃中油腻腻的,几欲作呕。 徐怀瑾见状,急忙放下手里的罐子。 而沈丽心则跌跌撞撞地跑到痰盂哪里,作呕起来,徐怀瑾也跟了过去,在她身后拍着她的背。 徐怀瑾拍得很有技巧,使沈丽心觉得胃里的东西已经返到嗓子处,再被徐怀瑾拍几下,她就控住不住地吐了出来。 几声清脆的响,两块金子掉落在痰盂里。 沈丽心也跌坐在地上,用帕子擦着嘴。 “全吐出来了?”徐怀瑾问道。 沈丽心只是点着头,觉得自己已经毫无力气了,胃里依旧是翻滚着不舒服。 徐怀瑾顺着她的背,接着横抱起她,将她轻放到床上,坐在床边的他,无比严肃道:“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沈丽心只是看着别处,没有理会他。 过了许久,徐怀瑾才离开,又嘱咐七言寸步不离地守着沈丽心。 没过多久,一抹白影冲了进来,跪在沈丽心床前哭了起来。 “二公主,您可不能作践自己啊。”说话的人,正是舒雅。 可是沈丽心却嗤笑一声,低头看着舒雅,冷道:“你不是应该盼着我死吗?” 就像徐夫人走了,张盼红代管府内事务,若她走了,舒雅不也是未来的内宅之主? 倒是仪嫔似乎有些奇怪,竟然会回来祭拜徐夫人,想必是当初邵皇后的几句话吧,让她觉得,徐夫人对自己并没有很过分。 也许这就是邵皇后想要达到的目的吧。 “二公主,奴婢无论如何都是您的奴婢啊。”舒雅有些泪目地看着沈丽心,语气也带着哽咽。 这让沈丽心的心肠柔了许多。 见沈丽心面露淡笑,舒雅急忙抓着沈丽心的手,放到自己隆起的肚子上,劝道:“这也是二公主的孩子,二公主还给他准备了礼物,她还等着二公主亲手送给他呢,你怎么忍心撇下他?” 说着,沈丽心两股泪顿时流了出来,她扭头转向另一边,轻声哭泣着。 “二公主,答应奴婢,好好地活下去,好吗?”舒雅求道。 沈丽心没有说话,只是抹着泪,点着头。 盛夏的风带着炙热,就在沈莹玉躲在府内避暑时,窗外的声音将她喊了出去。 “沈莹玉,小爷回来了,你还不出来迎接。” 下床,推开窗子,只见庄安和坐在廊下的栏杆上,一脚踩在上面,一脚在地面上晃着,依旧是那么洒脱。 沈莹玉轻笑着,一边伸出手指了指他,一边向门外走去。 “不是说年底才回来吗?”沈莹玉走出来问着。 “你这边都出事了,我能不回来吗?”庄安和笑了笑,解释道,“我母亲也回来了,将北都的东西都搬回来了,说是不打算再回北都了。” 当日知道不得活的事,庄夫人在北都气得跳脚,二话不说就往回赶。 沈莹玉靠在柱子上,环抱着手问道:“女眷回京倒是容易,可是你还有职务在身,回来没事吗?” 庄安和只是摆了摆手,说道:“我父亲要我接管北都,我回来顺便办流程。” “恭喜,那你以后就是北都辅国大将军了?”沈莹玉笑问。 “还早着呢。”庄安和摇了摇手继续道,“不过是我父亲权利下放而已,我就是代管,等再过一两年,才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北都辅国大将军呢。” 说着庄安和的忧愁又多了几分,望着天空叹了口气后,向沈莹玉看去,沉声问道:“沈皎月指婚给佟家了?” “是啊,佟唤也算是年轻有为,人品又不错,日后会好好待三妹的。”沈莹玉说道。 谁知庄安和忽然起身,炸毛道:“好什么好?你怎么见到个男人就说好,明明年少有为,人品不错的是我好吗?” 沈莹玉抬头看着怒气冲冲庄安和,试探着问道:“佟唤惹你了?” 庄安和不耐烦地挥挥手,没好气道:“不提他了,提起我就生气。”说罢,他向沈莹玉身边凑了凑,小声小气地问道,“你能带我进宫吗?” 在沈莹玉诧异的眼神下,庄安和继续小声小气地说道:“以前我进宫都是我母亲带着我的,现在她又不进宫,我自己去也不太好,毕竟那么多后妃呢,万一被我迷住了怎么办啊。” 沈莹玉白了他一眼,后退一步,扶着柱子说道:“说吧,你进宫想见谁?” “沈皎月。”庄安和毫不犹豫地说道。 打量着庄安和,沈莹玉满是疑惑,什么时候庄安和与沈皎月玩到一块去了?想着不会又是庄安和死皮赖脸吧? 想到这,沈莹玉就不敢答应带他进宫了。 见沈莹玉也不说话,庄安和就上前一步,抓着她的袖子,左右晃着,故作扭捏道:“你就带我去呗。” 这时,院子里传来几声轻咳,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江景微站在院子里,脸色似乎不大好。 庄安和也不识趣,抓着沈莹玉袖子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另一只手还冲江景微晃着。 “镇国公回来啦,快来。”庄安和冲江景微招了招手。 踏上台阶,站在沈莹玉身旁,江景微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抓着自己妻子衣袖的手。 沈莹玉见状,赶忙胳膊轻抬,把袖子从庄安和手中抽走。 “唉。”庄安和没好气地看着沈莹玉,又转而来到江景微身侧,将手肘搭在他身上,“让你家大公主带我进宫呗?” 打量着庄安和良久后,江景微向沈莹玉看去,满是疑惑。 沈莹玉见状将江景微拉了过来,在他耳旁小声嘀咕道:“他想进宫见皎月。” “见三妹?”江景微疑惑地看向庄安和。 庄安和绕了个圈,坐回栏杆上,不以为意道:“是啊,进宫见她。” 江景微“嗯”了一声后,看向沈莹玉,轻声道:“你若是不愿意去……” “停,我说仁兄,你这个话说得不对,摆明了不想让我进宫。” 江景微看着庄安和淡笑道:“倒也不是,大公主的事你也知道了,没什么重要的事,她不太想进宫的。” 庄安和心下了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手遮在额头,看着院子里的景致,随口道:“还是京都的气候好。”说罢,他起身整理着衣服,“我好饿,先回去吃饭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法子 就在庄安和路过自己时,沈莹玉咬了咬唇,眼见着庄安和下了台阶,沈莹玉急道:“你想什么时候进宫?” 忽然庄安和转过身子,抱着柱子在沈莹玉前面说道:“现在。” 沈莹玉扭头看着江景微,想说话却又没有说。 “去吧,早去早回,还有夏日暑气重,让韩武带着油纸伞,我等会儿也得去军机阁,你回来时我可能不在家。”江景微看着沈莹玉尽是温柔。 庄安和却是见不得这你侬我侬的模样,忙抓着沈莹玉的手腕往外走去,边走边道:“行啦,成婚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如胶似漆的,也不嫌腻。” 说着庄安和又冲着东西厢房喊道:“寸羽姑姑你赶紧出来,不然镇国公不放心我把镇国公夫人带走。” 他刻意咬着镇国公夫人这几字眼。 而寸羽也在他的呼喊中走了出来,招呼轻雾和轻露跟着,自己则继续和柏草绣眉忙活其他事情。 江景微却站在台阶上,无奈地摇摇头后,目送着他们出了院子,才转身回了屋子。 长长的宫道上,沈莹玉与庄安和并肩走着,而庄安和则是打着伞撑在沈莹玉头顶,轻雾和轻露在后面跟着。 拐了几个弯后,绕到了琉璃阁,还没有走进去,就已经在门口听到沈皎月不耐烦的声音了。 “我说了我不嫁,你们好烦。”沈皎月绕过给她量身段的绣娘,脸上尽是不悦。 舒绘苦着脸看着沈皎月在院子里来回走着劝道:“三公主,尺寸今天就要交给制衣房的呀。” 然而沈皎月却依旧不耐烦地说道:“我说了我不嫁,你们谁愿意嫁谁量。” 听到这里,庄安和急匆匆地推开门,冲到沈皎月身边,拉着她的手,痞里痞气地说道:“要嫁也是嫁我呀,你说对不对,我的妞。” 谁知沈皎月见到他非但没有高兴,还拼命地踩了他一脚,怒气冲冲道:“你怎么才回来?你回你的北都去好了,还回来做什么,直接明年再回来,参加我和别人的大婚好了。” 庄安和假装哎呦两声后,看着沈皎月笑道:“我才不要参加你和别人的大婚呢。”说着他回头看着沈莹玉,笑道,“沈莹玉,这事你要帮我。” 沈皎月这时才注意到沈莹玉,她望了过去,有些委屈地轻声唤道:“大姐。” 沈莹玉走了过来,在沈皎月身边说道:“你喜欢他?” 毕竟沈皎月还是大姑娘,不似沈莹玉已经为人妇,对于这个问题多多少少有些羞于开口,倒是庄安和却不以为意,冲着沈莹玉嚷道:“你不是都看到了嘛,还问?” 沈莹玉白了庄安和一眼后,又看向沈皎月说道:“你放心,有长姐在呢,我帮你想办法。” “那二姐呢?”沈皎月看着沈莹玉,她也耳闻了前段时间的事,只是传得或真或假,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沈莹玉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据她所知,如今的沈丽心已经把自己关在府内的小佛堂,整日里都在抄佛经,许是徐夫人平日里待她很好,才让她如此思念吧。 不过与此同时,沈莹玉还听说徐相妾室张盼红不是个能担得起事的,府内众人不服她,管起事情也和徐夫人比不了,现在有许多人都在劝沈丽心出来管事呢。 可是七言却只是把他们劝回去了,没办法只好舒雅出来管事,毕竟是沈丽心带出来的丫头,如今又是环娘身份,办事也比张盼红利落些。 在沈皎月疑惑的目光下,沈莹玉淡道:“我也许久没有看到她了。” 说起来镇国公府离徐府很近,可是因为年少时的一些事,沈莹玉实在不宜登门。 沈皎月有些落寞,宫里宫外发生了什么,她都不知情,哪怕问了也无人告诉她,真是姑娘大了心事重了,从前沈皎月根本就不在意这些的。“ “那改日我邀二姐入宫坐坐。”沈皎月淡淡笑笑后说着。 沈莹玉点了点头后,看着庄安和说道:“你想让我帮你们,那你们希望我怎么帮呢?” 这般问,庄安和也有些发愁了,他思索良久后也没有结论,却是急坏了沈皎月。 “大姐可有法子?”沈皎月问。 沈莹玉想了想后,说道:“我是这样想的,直接和父皇说难免会驳了他的面子,不如我先去探探口风,再者佟家也是重臣,父皇想收回旨意也是要顾虑他们的,不如庄安和去探探佟唤的口风。” 沈皎月点了点头后,说道:“这样也好。” 不过她心里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软磨不行,她也只能硬来了,说起来她的性子和她母妃悯容皇贵妃倒是有些像的,有些自己认准的事,是可以让她们不管不顾的。 “我觉得不行。”忽然庄安和否定了沈莹玉的话,见沈莹玉和沈皎月都很疑惑,才解释道:“你们想想,我和佟唤又不认识,他能和我说实话?他还有自己的家族利益呢,再者我是以什么身份去说啊?我去这不是明摆着宣誓主权吗?” 沈莹玉想想他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于是想了想后,思索着只能让江景微或者徐怀瑾去和佟唤谈谈了。 一来他们是沈皎月的姐夫,替妻子去问未来妹夫也是师出有名,再者他们几个人是自幼的交情,平日里就在一起聚,不过自从发生了一些事,他们就再也没聚齐过了。 想想沈莹玉就有些叹息,大婚后江景微也曾聊过他们的友谊,提到过去的事,他满脸的高兴,想到走到如今地步,他又多了落寞。 福玉是佟唤的妹妹,嫁给哥哥的兄弟本应得到最好的照拂,可是纳兰拜赫却心心念念着已经故去的云妆,令福玉很是难过,也使佟唤对纳兰拜赫很是不满。 再者就是徐怀瑾和江景微的事了,自从他们知道彼此喜欢的都是沈莹玉后,见面总有些尴尬,即使见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思来想去,沈莹玉觉得还是江景微去比较合适,毕竟她不能去找徐怀瑾,再者佟唤也知道当初她和徐怀瑾私奔的事,她就更不应该拜托徐怀瑾了。 经过商议后,沈莹玉带着庄安和去了军机阁,想找江景微商量此事。 长歌城分为前朝和后宫,后宫自然是后妃们的居所,而前朝则是办公的地方。东面是学士阁和碧彰院,西面是军卫阁和宝库院,其余的都是在宫外,京中重要地带。 第一百三十章 劝说 应下后的江景微并没有提早离开军机阁,毕竟手里还有没忙完的事。 庄安和直接出宫回了庄府,沈莹玉则去往阅政殿。 此时的昭仁帝忙着批阅奏折,见张恩生进来欲言又止的样子,随口道:“何事?” 张恩生躬身言道:“皇上,大公主来了。” 对于沈莹玉这个女儿,昭仁帝或多或少有了不同的认知,想着无事不登三宝殿,难道又有什么事? 昭仁帝抖着奏折,沉声道:“说了何事?” 张恩生摇着头,说道:“奴才问了,但是大公主没说。” 放下手中的笔,昭仁帝有些疲累道:“让她进来吧。” 走进来的沈莹玉看到的是靠着椅子闭目养神的昭仁帝,请过安后,顺着昭仁帝的手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睁开双目,昭仁帝看向沈莹玉,随口问道:“今儿怎么来了?” “儿臣来父皇不高兴?”沈莹玉接过张恩生的茶,将它端给了昭仁帝,然而昭仁帝却并没有接过,沈莹玉只能将它放在桌子上,退回座位坐下。 昭仁帝揉着眉梢,淡道:“谈不上高兴与否,只是担心你府上又出乱子。” 沈莹玉低着头,良久才慢慢说道:“儿臣知道之前的事让父皇担心了,可是毕竟事情牵连的人非寻常人,没有确凿的证据,儿臣哪里敢让父皇操心。” 说着,沈莹玉看着堆积的奏折,流露几分不忍,继续说道:“父皇为国事忙,玉儿实在不忍打扰。” “玉儿。”昭仁帝看着沈莹玉,终究叹了口气,他那个单纯没有心机的女儿似乎长大了,不再需要他这个父皇了。 昭仁帝叹道:“父皇老了。” “父皇怎么会老。”沈莹玉轻笑宽慰道,这么多年她都没见昭仁帝服老过,如今这是怎么了? 于是只能开口劝道:“元旺才成亲,父皇还没抱皇孙呢,哪里就老了?” 回应她的只是一声叹息。既然提到了沈元旺,沈莹玉自然而然要提到沈皎月。 “父皇怎么想着把三妹许配给佟唤了?”沈莹玉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昭仁帝若有所思道:“悯容皇贵妃在世时中意佟唤,朕瞧着人品也不错,是个可靠的人。” 斟酌后,沈莹玉说道:“女儿也略有所闻,确实是不错的人,只是三妹向来有主见,不知道她是否中意佟唤呢?” 昭仁帝打量着沈莹玉,沉声说道:“你觉得月儿和佟唤不合适?” 沈莹玉低着头,略有感慨地说道:“只是想到了自己,怕三妹不似我这般,若是她性子与佟唤不相投,我怕她……”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向昭仁帝看去。 她知道婚姻是与朝臣来往的关键,就像沈元晗的未婚妻易柔,是定国大将军的孙女,即使老将军年迈,可是人脉依旧在。 只是这些沈莹玉不能说,也不应该她来说。 沈莹玉委婉地让昭仁帝顾虑沈皎月的心情,再多考虑些。然而昭仁帝并没有给她答案,只说是累了,想休息了。 打发走沈莹玉后,昭仁帝唤来张恩生的徒弟张小守,沉声问道:“大公主近期有何动向?” 张小守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什么表情地说道:“庄小将军去了镇国公府,再后来大公主带着庄小将军进宫去了二公主的琉璃阁,接着又去了军机阁,最后庄小将军出宫了,大公主来见您。” 昭仁帝听完后,点着头,心中了然,看来她的女儿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接着昭仁帝嘱咐着张小守继续留意着沈莹玉,顺便又命张恩生多派几个徒弟出去,观察江景微、庄安和、沈皎月。 这几个孩子必须盯仔细了,不然指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 张小守才出门,仪嫔就迎面走了过来,拿着食盒走进阅政殿内。 见到仪嫔的昭仁帝才勉强有些喜色。 “你许久没来了。”昭仁帝叹着气说道,看着仪嫔的目光也有些惆怅。 同样叹气的还有仪嫔,她放下食盒,一边拿出点心,一边说道:“臣妾最近在静思己过,回想着当日皇后娘娘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母亲确实没有真的伤过臣妾,反而是臣妾一直怨怪着她,又因为信楹的事,更是对她谨慎小心,臣妾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昭仁帝看着仪嫔,瞧着她确实清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太好,便倾着身子,拉过她的手,说道:“朕记得你曾经说过,小时候过得很苦,既然厚待又是没怎么会觉得苦呢?” 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后,昭仁帝叹道:“你就是太心软了。” 他原本是从仪嫔身上看到了秀婕妤的影子,可是相处久了,仪嫔更让人舒心些。 因为秀婕妤浑身透露着媚,勾得人为她心甘情愿付出,难免让人泥足深陷。而仪嫔则是柔,入水般干净透彻,想让人去保护。 她们的不同就是秀婕妤够心狠,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与翁硕苟合,也可以为了扳倒悯容皇贵妃而舍弃自己的孩子,当真是异常狠心。 至于仪嫔心肠就软了许多,徐夫人瞧不起她生母,她就进宫为她生母博得天地,又因为信楹隐忍多年,可是却在邵皇后一句没伤害过,就提不起恨了。 回到府中的沈莹玉将自己锁在绿竹轩,觉得身子很是乏累,她轻揉着额头,总觉得父皇对她有些疏远,说话也是淡淡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日暮府内掌起灯,府外几声马蹄响动,马车的辘辘声也忽然停止,没过多久,江景微从外面走了进来。 绕过花厅,传来爽朗的笑声,在后边的小花园里,庄夫人和澜玉带着沈元晦和沈元明玩耍着。 沈元晦生于昭仁二年,比幼弟年长,难免心思多些,任澜玉怎么和他说话,他都不爱理人的。 倒是沈元明,喜欢黏着澜玉。 江景微走了过来抱拳道:“宣姨母,小婶婶。” 庄夫人拿着糕点逗弄着沈元晦,轻笑道:“瞧见我家那小子了吗?” “午后玉儿带他进宫转转,现在应该回府了。”江景微说道。 庄夫人将糕点放回盘中,起身拍拍手说道:“那我也先回府了,阿妤你哪阵有空就去我府上坐坐。” 澜玉起身后笑道:“好,大姐也多来我这转转。” 庄夫人连说了几声好后,往外面走去,边走边道:“你们忙你们的事吧,不用送我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纳妾 庄夫人走后,澜玉看着江景微说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江景微轻叹过后,勉强笑道:“和好友喝点酒有些累。” 接着他看着元晗和元晦,劝着澜玉道,“小婶婶多些耐心,他们会把你当生母看待的。” 澜玉笑了笑,点着头。 与澜玉聊过几句后,江景微就回了绿竹轩,瞧着烛光中发着呆的沈莹玉,笑问道:“在想什么?” 回过神的沈莹玉摇着头,问道:“见过佟唤了?” 江景微点了点头,坐在沈莹玉身旁说道:“我们应该想办法让父皇取消婚约。” “佟唤的意思?”沈莹玉问道。 江景微静默许久,继续说道:“佟唤前不久纳了妾。” 沈莹玉不禁疑惑,尚未娶妻却先纳妾,哪还有姑娘愿意嫁给他,更何况沈皎月是公主,哪里受得了这份屈辱,可是转念一想,佟唤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啊。 皱着眉的江景微低头看着地面,沉声道:“是云芷。” 在沈莹玉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他继续说道:“当初云芷帮你送信,时间久了,佟唤和致善都对她有好感,之前云芷离府,佟唤就去她家见她了,许是情难自已,竟把她带回家了,后来致善又劝佟唤,不应该让云芷陷入深宅,佟唤并没有听,终究还是纳了云芷,现在致善已经和他断了联系了。” 听完江景微的话,沈莹玉久久没有平复心情,云芷从来没有说过她与佟唤的事情。 “佟府同意了?”沈莹玉问道。 “原本是不同意的,可是佟唤说佟家洁身自好,也抵不过他人薄待,倒不如随性而活,乐得自在。”江景微重复着佟唤和他说的话,他也没想到佟唤也有不羁的时候。 沈莹玉知道是纳兰拜赫伤了佟唤的心,多年来佟家为了好名声约束晚辈,到头来却也不如意。 可是佟唤又何尝不是伤了姚致善的心呢?姚致善希望云芷嫁给寻常百姓,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却不能如愿了。 就在沈莹玉思索时,江景微又道:“我瞧着元晦对澜玉有敌意。” “到底也十二岁了,不像元明才八岁。”沈莹玉叹了口气,又道,“昔日越嫔也是荣宠过盛的,如今两个儿子都入了魏王府为嗣,也是凄凉,也许徐夫人的事也牵连了她姐姐吧。” “姚家如今也不得圣心,致善也颓废许多,我前些日子瞧见他差点没认出来,倒是他,见到我就躲。”江景微同样叹着气。 提起这些事,除了叹气就只剩下叹气了。 当初江景微、徐怀瑾、佟唤、姚致善、纳兰拜赫五个人,何等要好,而如今却再难有无人齐聚的时候了。 一个沈莹玉,让江景微和徐怀瑾断了往来,一个福玉,让佟唤和纳兰拜赫不再往来,如今又添一个云芷,姚致善和佟唤也不会再联系了吧。 兄弟情裂,不得不令人慨叹。 伤感过后,沈莹玉说道:“既然如此,就更要让父皇收回旨意了,只是佟唤纳云芷的事不能摆到明面说,我们还是要好好劝说才是。” 江景微点了点头后说道:“我听佟唤说,怀瑾也去找过他,嘱咐佟唤照顾好三妹,想必是二妹放心不下吧,不过佟唤把他的心思说了,二妹那边想必也知道了。” “那皎月和庄安和的事……” 江景微摇了摇头,说道:“应该还不知道,只是佟唤的事,二妹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两人仔细商量过后,决定次日进宫与沈皎月再细谈。 清晨几声鸡鸣唤醒了太阳,吃过早饭后,沈莹玉准备趁着江景微上朝,与他一同乘车入宫,走到门口,却瞧见隔壁庄府门口停着马车,再往远看,徐府门口也停着马车。 徐怀瑾和沈丽心站在马车边,正打算上去,庄安和在车内掀着帘子冲他们摆着手。 “仁兄,早上京中堵车,我先走一步了。”说着他放下帘子后,卫起就架着马车驶去。 庄安和的话提醒了他们,也来不急打招呼,匆匆踏上马车就往宫里赶。 沈莹玉去往琉璃阁时,沈丽心已经早她几步,先到了,毕竟沈莹玉和江景微分开前难免难舍难分的说了几句话,而沈丽心则是下车就往琉璃阁去了。 许久以来,她们三姐们难得的相聚。 “大姐,二姐,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啊?”沈皎月苦着脸说着。 已经知道细情的沈丽心轻笑着说道:“当务之急是取消你和佟唤的婚事,至于你和庄安和,以后再从长计议。” “可是,圣旨都下了。”沈皎月很是为难,当年昭仁帝也和她提过这庄婚事,那时她还小,也没在意,谁知突然就下旨了。 “等会下朝,我们去父皇那里好好谈谈吧,我昨日也和父皇说了,不过父皇的态度确实让人捉摸不透。” 散朝后回了阅政殿后殿的昭仁帝看到等着他的众人,阴沉着脸,静坐着看着他们。 安静许久,还是沈莹玉率先开了口。 “父皇,三妹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您不妨听听她的意思呢?”沈莹玉劝道。 昭仁帝却不以为意,轻笑道:“难得你们姐妹聚得齐,想说什么就说罢。” 沈皎月犹犹豫豫后,才开口说道:“父皇,儿臣不想嫁给佟唤。” “不行!”昭仁帝厉声后,看向沈皎月,沉声说道,“圣旨已经下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昭仁帝打断了沈皎月的话。 沈皎月生气中说不出一句话来,急急地跑了出去。 见昭仁帝也面露不悦,沈莹玉忙劝道:“父皇,您先消消气,听儿臣给您解释。” 昭仁帝没有说话,沈莹玉便道:“父皇,一直以来我们的婚事都是由您做主,可是您从未问过我们的意见,我们是不应该对您不满,可我们也希望能嫁给真心喜欢的人,儿臣很庆幸能嫁给六郎,可二妹的事……儿臣觉得很抱歉,所以父皇,三妹的事,还是问问三妹吧。” 沈莹玉的话音才落,庄安和就跪在昭仁帝面前说道:“皇上,臣是真心喜欢和敦公主的,恳请皇上成全我们。” 昭仁帝皱着眉,沉声道:“庄安和,年后你就代管北都了,北都凶险,朕怎么能把月儿嫁给你?不如嫁给佟唤,在京中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成全 “也就是说,只要臣放弃北都的兵权,臣就可以与和敦公主在一起,对吗?”庄安和问道。 江景微却急忙拦住,“父皇息怒,是庄安和有些口不择言了。” 只听昭仁帝冷哼一声,说道:“放弃兵权?你以为离开北都你还是显朝的重臣?什么都没有的你谈什么娶妻?” 庄安和皱着眉,没有说话,很显然于昭仁帝而言,留在北都的他更有用,离开北都他将一无是处。 这时沈皎月身边的舒绘跑了进来,在张恩生耳边嘀咕了几句,很是慌张。 张恩生听后也是瞪大了双眼,来到昭仁帝身边,“皇上,三公主在千秋亭那要跳河?” “什么?”沈丽心慌张地站起身,而这时徐怀瑾拉着她,示意她安心。 庄安和的本事他也见识过,指不定又是什么苦肉计,故而他也没有着急。 可是沈丽心却无法心安,甩开徐怀瑾的手,对着昭仁帝说道:“父皇,三妹的脾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们还是赶快去看看吧。” 徐怀瑾看着被沈丽心甩开的手,良久未语,只是跟随着众人的脚步,前往千秋亭。 这个时节的荷花已经谢了,沈皎月静静地站在荷花池边,脚踩着岸边,只要稍微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沈皎月,你到底要做什么?”赶来的昭仁帝厉声斥道。 “三妹,你快过来。”沈丽心皱着眉,要过去拉沈皎月。 “不要过来。”沈皎月喊道,“父皇,儿臣不嫁佟唤,儿臣死也不要嫁佟唤。” “不行,佟唤你必须嫁,庄安和你也不要想,想都不要想。”昭仁帝气得甩着袖子,再不看沈皎月。 沈皎月的眼里闪过失落,轻笑了笑,“好,父皇的意思儿臣明白了,您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您的决定谁也无法反驳,可是儿臣的决定也是无法改变的。” 说着,沈皎月看着荷花池,深吸了一口气后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庄安和想也不想地跳了下去,荷花池的水并不深,他在淤泥里拼命地大步向沈皎月走去。 而沈皎月只是柔弱的女子,在淤泥里不仅站不住脚,更受不住池水的冷,看到脸色苍白的沈皎月,庄安和更加着急了,加快脚步抓住沈皎月,将她往岸上拉。 可是沈皎月却赌气不肯走,见此,庄安和回过身,搂住沈皎月的腰,低着头吻了下去,而沈皎月也仰起头,与庄安和在荷花池里宣示着他们的爱。 昭仁帝轻眯着眼睛看着他们,最后甩着袖子,怒道:“不知羞耻。”气着离开了。 见状,沈莹玉嘱咐江景微照顾好沈皎月和庄安和,自己则去追昭仁帝。 “父皇,您别生气。”沈莹玉跟在昭仁帝身后劝着。 昭仁帝良久才说道:“孩子大了,都管不了了。” 沈莹玉低着头,咬了咬唇,“是儿臣不好,不应该瞒着父皇的,只是没有证据不敢胡说,儿臣知道,母后也不希望儿臣去计较这些,可是那毕竟是儿臣的母后,儿臣怎么能让伤害她的人心安理得地生活呢?” “朕是怪你瞒着朕,你应该知道,众多儿女里,朕最疼你,你心里是有多苦,竟然会藏着这么多的事,朕是心疼啊。”昭仁帝叹着气。 “父皇,儿臣以后再也不瞒着您了,只是希望您不要难过。”沈莹玉说到最后,又道,“三妹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父皇,既然你把大部分的爱给了儿臣,为什么不能多疼爱三妹些?成全她呢?” “你当朕不疼她?就是疼她才不想把她许配给庄安和,那可是武将,要上阵杀敌的,真有什么万一,让月儿怎么办?庄安和也是朕喜欢的孩子,他应该在战场上去展现他的锋芒。” 沈莹玉听懂昭仁帝的意思后,再次劝道:“父皇,您也说了,庄安和是您喜欢的孩子,他是战场上的英雄,三妹何尝不喜欢他的英雄气概呢?” 听此,昭仁帝叹了口气,“罢了,元旺的婚事朕都妥协了,月儿的婚事也随她吧,也省得日后有人怪朕。” “父皇,儿臣从来没有怪过您,您看,儿臣现在和六郎过得不是很好吗?”沈莹玉笑着说道。 “景微是朕看着长大的,朕当初也有私心,想让信得过的人掌管北境,才把他接来教导。可如今却想把他留在京都,也能时常看到你。而怀瑾,年纪轻轻的学士,走的是他父亲的路,甚至比他父亲还有才华,日后也会和他父亲一样,是丞相之才,虽然不如江景微,却也是良配,所以当初朕才同意邵子娴的请求。” “那三妹呢?父皇原本是如何打算的?”沈莹玉无外乎是问佟唤的未来,毕竟那也是云芷的未来。 提起佟唤,昭仁帝还是叹了一口气,“佟唤是宫中的侍卫长,朕相信以他的能力,足以成为侍卫统领,既有功夫,又无需去战场,本来想着月儿许配给他,他们将来也会安稳地过日子的,可惜了。” “父皇,侍卫统领怎么比得过北都辅国大将军呢?哪有永远的战乱,庄安和可是北都的战神呢。”沈莹玉笑着说。“ “你这么说,朕的心里倒是舒坦多了,只是不担忧是假的,朕和庄毅是老友了,他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朕很清楚,他能和宣姚走到一起不容易啊。”昭仁帝说着有些感叹。 当初支持先魏王的人很多,即使先魏王不在了,也有人说是昭仁帝害了自家兄弟,顶着这些流言,很难很难。 多亏有庄毅替他镇守北都,到如今,显朝的兵权大部分都是在庄大将军手里的。 “能共患难才见真情,庄大将军和宣姨母感情向来很好的,而且庄安和也是好说话的,不会委屈三妹,宣姨母又是利落人,和三妹那活泼性子必定合得来,三妹会幸福的。” 昭仁帝笑了笑不再说话,继续向前走着。 临近阅政殿,昭仁帝才说道:“月儿的婚事该准备着了,年后庄安和就回北都了,趁着他回北都,赶快把婚事办了吧,朕也不想多留着她了,快快成婚,和庄安和去北都,省得在朕面前惹人烦。” 沈莹玉点着头,扶着昭仁帝进了阅政殿,边走着边问道:“那道圣旨怎么办?佟府那边怎么办?”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亲事 “再给佟唤指别家小姐吧,朕记得宣姚曾经提起过,她有个侄女到了婚配的年纪,倒是不错的人选。”昭仁帝坐在椅子上,拿起张福生端过来的茶,说道:“去,把佟宇轩找来。” 在张恩生走后,昭仁帝抿了口茶,继续说道:“佟家和宣家成亲家,也算是和庄府沾亲,总不至于结仇。” 沈莹玉坐在下首,笑道:“还是父皇思虑周全,只是不知道那位宣家小姐能容人吗?” “为什么这样问?”昭仁帝疑惑道。 “佟唤纳了儿臣的宫女云芷为妾,云芷她性子柔弱,儿臣怕宣家小姐苛待她。”沈莹玉解释着。 此事她本不想说,只是为了云芷…… “荒唐,不娶妻竟敢纳妾,佟唤怎么如此糊涂?”生气过后,昭仁帝缓和了语气说道,“不过是妾室,宣家也不会太过计较,子嗣上别越过去就好。” 沈莹玉面上笑着,心里却有些难过,云芷为妾自然是被正室压着的,若是宣家在意,自然是没有云芷的好处的。 可是她又替宣小姐难过,还没嫁过去就有妾室先入门,日后要多大的气魄接受云芷呢? 原本阿满和佟唤也是有着未挑明的婚约,只可惜佟唤私下纳了云芷,而阿满不想走福玉的路,便亲自毁了这段未公开的姻缘。 想想都是男人的造孽,沈丽心当初纳舒雅也是难过的吧?真是可怜了沈丽心,怎么也不见徐怀瑾回头呢?难道是阿胭的原因? 次日,两道圣旨传了出去。 一道是关于庄安和与沈皎月的婚事,他们的婚事来得突然,定在了深秋。 另一道则是封宣慧为郡主,指婚给佟唤,也有些仓促,定在来年之初。 匆忙准备着,两月后,已是深秋。 宫内满是喜庆的色彩,琉璃阁更是堆满了人,沈莹玉和沈丽心前前后后地忙着,将出嫁前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等着迎亲的轿子到。 悯容皇贵妃已经不在了,送沈皎月出嫁的是惠贵妃温砚,她是有儿有女的有福之人,位分也高,很是合适。 花轿一路抬进庄府,整条街都是喜庆的鞭炮声,她们三姐妹的府邸是挨着的,日后往来很是方便。 宴会从早晨闹到傍晚,整日的宾客往来,好不热闹。 席间沈莹玉出来透透气,庄府于她而言不算陌生,只是平日里庄府的人少,难得如今日这般。 “大姐也在里面坐不住了?” 沈莹玉侧头看去,只见沈丽心走了过来,她虽然穿得隆重,却难掩脸上的憔悴。 “忽然想起从前,我们俩也总会在宴会时偷偷溜出来,没想到都这个年纪了,还和以前一样。”沈莹玉感慨道。 “宴会也就那些内容,哪里会有新鲜花样。”沈丽心轻笑着,她真的是看够了,厌烦了,无论以前与如今,从来如此。 沈莹玉望着月亮,开口道:“阿胭呢?你把她藏到了哪里?” 沈丽心愣了愣,随口道:“早就不在了,提她做什么?” 这时沈莹玉转过身,瞧着沈丽心沉声说道:“几年前能救我母后的人,我不信她会要人性命。” “我没救过,从来没有。”沈丽心固执道。 “你总是这样。”沈莹玉缓和了语气,劝道,“明明心肠软,却总是口是心非,承认自己善良很难吗?总伪装成坏人的模样,你不怕徐怀瑾误会你?” “我从来不在乎他是否会误会。”沈丽心淡淡说着。 沈莹玉却轻叹着气,果然还是口是心非的样子。 “我只恨我自己,不能早点知道你们的事,我连和你争的机会都没有,就让你悄无声息地住在他心里,我当初真傻,疯了般以为徐怀瑾喜欢肖云胭,以为解决了她就是解决所有问题了。” “所以你应该知道和阿胭没有关系,徐怀瑾只是把她视做姐姐,他一直在找阿胭,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告诉他什么?告诉他阿胭被我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这辈子都回不来了?”沈丽心有些生气地质问着,她确实不喜欢沈莹玉在她面前提起徐怀瑾。 说着她转身就离开了,可是回过头她却发现徐怀瑾站在她的身后,便嗤笑道:“怎么?我打扰你找大姐了?我就不碍你眼了,明日就进宫陪母后,到时候你想见谁就见谁。” 徐怀瑾拉住要离开的她,皱着眉说道:“你说话何必这样夹枪带棍?”说着他叹了口气,“我是来找你的,见你不喜欢这种场合,就和庄安和知会一声,带你回家。” 后来,沈丽心真的进宫了,可是徐怀瑾并没有进宫去找她,而是驾车去了城外的寺庙,在那里住了半月有余。 沈莹玉听说后摇了摇头,一个两个都是这么固执,不肯低头。 江景微喝着茶,嘱咐道:“他们夫妻的事你别插手,你越在中间,他们越有隔阂,没准哪天就好了。” 沈莹玉不是不明白江景微的意思,可是听着却觉得有些别扭,忙道:“你怕我添乱?可是他们的性子你也瞧见了,昨日舒雅还来求我劝劝他们呢,你说哪有府邸是环娘当家的?而且舒雅还有女儿要照顾,才出月子不久,就忙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时间久了身体也拖垮了。” 然而江景微却盯着她,佯装生气地说道:“你还知道管得多会拖垮身子啊,忘了之前愁得昏迷?才好了一阵,就又开始操心妹妹们的事,你解决了三妹婚事,又操心二妹家事,昨天还和我研究元晦和元明的教养之事,我们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沈莹玉笑了笑,打趣道:“看来是有人觉得我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 江景微却叹着气,说道:“我是羡慕他们有孩子的,眼看着就是昭仁十五年了,我们成婚四年了,也该有孩子了不是?” 沈莹玉羞得低着头,娇嗔道:“好好地说这些做什么?”说着她起身出了院子。 留在屋子里的江景微摇了摇,满是宠溺地笑着。 京中落了雪,软绵绵地覆盖住长歌城,沈莹玉得空去阅政殿陪着昭仁帝,日暮黄昏,她披着粉红色的大氅踏着雪往宫门口走,迎面瞧见徐怀瑾大步走来。 许久未见徐怀瑾了,听说他一直在城外寺庙住着,今日竟然在宫中遇见,倒是难得。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有喜 想到沈丽心,沈莹玉觉得她还是要劝劝徐怀瑾,哪有夫妻就这么不见面的呢? “若是无事,可否一起走走?”沈莹玉看着给自己请安的徐怀瑾,笑道。 徐怀瑾愣住片刻,即刻说了个好字。 踏着雪,沈莹玉看着远处白了屋顶的一座座宫殿,随口说道:“宫里从来不是下雪时冷,而是时时刻刻都在冷,后妃们是出不去了,公主们嫁人后就是新生。” 徐怀瑾的脚步忽然停顿片刻,又继续走着,没有说话。 “丽心从前很高傲的,谁都瞧不上,可是心却是好的,只是口不应心罢了,从前我只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有瞧得上的人了。”说着沈莹玉却笑了笑。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从前她真的以为沈丽心眼高于顶,谁都瞧不起的。 笑过后,沈莹玉继续说道:“你是个例外。” “是我辜负了她。”徐怀瑾忽然开了口,话语里格外惆怅。 他说道:“我在城外寺庙遇到了阿胭。” 沈莹玉侧头看着他,问道:“肖云胭?” 徐怀瑾点着头,继续说道:“当初我确实忽略了丽心,让她误会我与阿胭有些什么,可是她把阿胭卖了我当时真的很生气,却没想到她根本没有把阿胭卖掉,而是给她找了好人家,又给了嫁妆。” 说着他皱着眉,又道:“我到城外寺庙本打算静静心,却刚巧遇到了阿胭,起初我还没有认出她,她比在府中时胖了许多,还带着两个孩子。” “阿胭能有好归宿,你的心也算放下了。”沈莹玉说道。 “是啊,我找了多年,怪了丽心多年,到头来放不下的只有我,阿胭有了归宿,你也过得很好,我却没有好好待丽心。”徐怀瑾叹道。 “既然你觉得亏待了她,那就要好好去弥补了,我猜你进宫是找二妹来了吧,亏我还操心你们的事,把你拦住要劝你,原来耽误你找二妹的就是我。” 徐怀瑾却笑了笑,说道:“原本也是要去你府上找你的,刚巧遇到了。”说着他从腰间的钱袋子里拿出一枚东西,交给沈莹玉。 “这是……”沈莹玉看着手里的东西,迟迟没有说话。 “是你当初送我的平安符,只是它不属于我,我徒留无意,扔了或是烧了又对不起你当日的情谊,所以就交还给你,由你处置吧。” 沈莹玉将平安符握在手心,笑道:“当日是希望你此生平安,而今也是如此,希望你和二妹都平平安安的,早点回家吧,这一个月舒雅忙得不可开交。” 徐怀瑾点着头说道:“确实难为她了。”说罢,他抱拳对着沈莹玉说道,“不打扰长姐了,我去接丽心回家。” 沈莹玉点着头目送着徐怀瑾离开,余光却瞧见了不远处的江景微。 此时的江景微脸色似乎不大好,盯着沈莹玉没有说话。 处理好事务的他刚出门就瞧见徐怀瑾给了沈莹玉一个东西,自然他的脸色好不到哪里去。 往宫门走的路上他都没有说话,只是拉着沈莹玉的手慢慢走着。 感觉到异样的沈莹玉开口问道:“你怎么了?看着不太高兴?” “没什么。”江景微淡淡道。 “你生气了?”沈莹玉再次问道。 “没有。” “口是心非。”沈莹玉笑着说道。 这时江景微低头看着沈莹玉,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笑?” “我怎么不能笑,从来没见过你吃醋呢。”沈莹玉忍着笑盯着江景微,可是看着他的表情却控制不住笑意了。 “都快当父亲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沈莹玉见江景微不理她,便嗔怪道。 然而江景微却猛得看向沈莹玉,脚步也停了下来,露出喜色说道:“你有喜了?” 沈莹玉举起平安符在江景微眼前晃了晃,说道:“是啊,你看这是徐怀瑾送给我们孩子的平安符呢?” 此时的江景微早已经将适才的事抛在脑后,他笑着将沈莹玉横抱了起来,说道:“雪地凉,我抱你回家。” 沈莹玉同样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着头,道了个“好”字。 得知沈莹玉有孕,京都各路权贵纷纷前来道喜,使得镇国公府络绎不绝。 不过他们并没有见到沈莹玉,因为应付他们的是连休和酌儿,一收一记,夫妻二人倒是分工明确。 江景微该工作工作,而沈莹玉则是躲在后院,和平日里常来往的闺阁姐妹吃点心喝茶聊天。 玉容着了一袭天蓝色衣裙,腰间系着粉色镶嵌珍珠腰带,发髻高挽,斜插一支缀三条珍珠流苏的振翅蝴蝶金钗,只需稍稍一动,流苏轻摇,扯得金钗柄也微微晃着,连带着蝴蝶也忽闪忽闪抖动,仿佛活了过来。 有了贵气滋养,她也越来越有气色,加上她性子柔和,越发瞧着恬静自然。 沈莹玉笑问道:“元旺对你还好吧?” “他……”玉容抿嘴一笑,继续绣着手里的图样,微红着脸说,“确实很好。” 话说出口,她又有些失落,声如细蚊道:“我配不上他。” 沈莹玉离得近,自然还是听得清的,忙劝说道:“谁说的,你们两情相悦是最可贵的。” 一旁的银容有一搭没一搭地补充道:“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有什么惶惶不安的,好好受着这些荣华富贵便是,都是你该得的。” “是啊。”沈莹玉认同地点了点头后,又看向银容问,“还没问你呢,近来过得如何?” 银容懒懒道:“夫君庸懦,白捡来的儿子也乖巧听话,家里事事都依着我,我也算是万事顺意了。” “那就好。”沈莹玉略垂眼眸轻声说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着银容并不开心,可偏偏没跟她抱怨过一句。 像是天生犯克,沈莹玉和银容总是话不投机。 于是沈莹玉转头看向福玉,这是另一个版本的银容,整日意志消沉也不爱理人,仿佛旁人都欠了她的。 确实,自己是欠福玉的。 她撑着笑意,柔声问道:“怎么没领着你家那小子过来?我可有阵子没瞧见他了呢。” 福玉面无表情回道:“大公主如今有了身孕,我哪敢领着德哥儿过来。” “也是……”沈莹玉讪讪道。 “阿满答应嫁给姚家少爷,也是个当侍卫的,也不知道侍卫有什么好,逃也逃不开。”福玉冷着脸抱怨了一句。 第一百三十五章 陌生 福玉消息一向灵通准确,沈莹玉不由得一愣,“是致善?” “除了他还能有谁?”福玉轻哼了一声,“我记得佟唤纳云芷时,他好个不愿意,估计他也和那蹄子有一腿,我倒是心疼佟唤媳妇,巴不得自己不姓宣呢。” 眼瞧着沈莹玉脸色不好,银容忙斥道:“男婚女嫁都是寻常,哪来那么多怨气,离了男人还不能活了不成?不过是嫁过去理中馈,嫁谁不都一样。” 福玉扫了银容一眼,倒是没再说什么。 几人久久不言,只听得玉容绣花的声音,过来一会儿,玉容轻叹道:“听说五弟病了,惠皇娘也累倒了,我前儿去瞧了,母子俩都不太好。” “什么时候的事?”沈莹玉急急问道,“可看了太医?太医怎么说?” 玉容解释道:“元旺说怕影响大姐安胎,让我别告诉你,可是前儿一去,却见五弟越来越不好,惠皇娘也想见大姐,只是元旺不准消息递到大姐这里来……” “元旺越来越有本事了。”沈莹玉略皱眉道。 “他也是怕大姐忧心,而且他也说会好好照顾五弟的,只是病情凶险,他心里也难受着呢。”玉容再次解释道。 而沈莹玉却一拍桌面,起身微怒道:“我看他是权利大了,连手足相残的事也敢做了!” 玉容急着辩驳,一不小心针尖扎破了手指,却还是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起身走过来,“不是的,元旺不是那样的人。” 沈莹玉这才消了气,和缓情绪道:“是我口不择言了,你别往心里去,这话也别和元旺说。” 玉容点点头,打算扶沈莹玉坐下。 然而沈莹玉却阻止了,并朝着窗外喊道:“来人,备马车,我要进宫。” 守在门外的轻雾和轻露立刻应了下来,脚步声越来越远。 “得了,聊不成了,散了吧。”银容百无聊赖地说着,随后撑着桌面起身,略向前半步,朝着沈莹玉屈膝,便离开了。 福玉略垂眼眸,淡道:“你也别生气,二皇子不是那种心里深沉的人,有什么话好好说。” 说着,福玉也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从容离去。 玉容却没急着走,而是陪着沈莹玉,直到轻雾和轻露回来,才和沈莹玉一起出府。 临走前,沈莹玉还到隔壁请了温醉一同前去。 来到惠贵妃的宫中,有诸多小太监守在门口,远远见沈莹玉来了,几人面面相窥,似露难色。 “你们是哪宫的太监?”沈莹玉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问道。 站在最中间的回道:“奴才是内事府的,二皇子说五皇子和惠贵妃身体不好,嘱咐不准有人打扰。” “那五弟和惠皇娘可好些了?”沈莹玉耐着性子问道。 “一直吃着药,太医也时常来请脉,似乎……” 沈莹玉余光一撇,忙向右侧看了过去,只见把边的小太监正要跑走,便呵斥道:“站住,你要去哪?” 小太监立即停住,转过身后忙跪在地上说:“奴才肚子疼,想去茅房。” “去吧。”沈莹玉微微仰头。 接着又朝着一开始同她说话的太监说:“把门打开,我要见五弟和惠皇娘。” “这……”小太监很是为难。 “本公主不想话说第二遍。”沈莹玉言语清冷地说。 瞧着沈莹玉这般架势,只怕硬闯的事也做得出来,小太监只好把门打开。 进去后,寻了惠贵妃,沈莹玉不由得一惊。 惠贵妃坐在床边,身体枯瘦面色无光,低头垂泪瞧着躺在床上的五皇子。 “惠皇娘?”沈莹玉脚步平缓,唤了一声。 惠贵妃迟迟没有反应,等到沈莹玉走近,才慢慢转头看去。 “大公主……” 沈莹玉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并嘱咐温醉道:“麻烦温姑姑了。” 温醉默默上前,将两人仔细查看了一番,沉声朝沈莹玉道:“容奴婢去写方子。” 沈莹玉点点头,拉着惠贵妃的手问道:“好好的,怎么五弟就病了呢?” “二皇子,冰糖葫芦。”惠贵妃反复呢喃着。 “什么?”沈莹玉眉头一皱,朝着惠贵妃问道,“什么二皇子?什么冰糖葫芦?” 惠贵妃猛然醒神,看着沈莹玉急急道:“元暄吃了二皇子带来的冰糖葫芦之后就病了。” 沈莹玉顿时只觉着浑身麻酥酥的,血液仿佛在逆流,她的猜测是真的…… 之前就听江景微提起过,说是沈元旺在朝堂上越发得脸,名声也逐渐立了起来。 却没想到骨肉相残来得如此快。 “惠皇娘,你放心,我不会让五弟出事的。”沈莹玉拍了拍惠贵妃的手,起身去了外间。 寻了温醉,问了五皇子的病情。 温醉无甚表情,淡道:“确如大公主心中所想,五皇子中毒了。” 沈莹玉面色沉重。 “此事是瞒着还是如何?”温醉询问道。 沈莹玉略想了想,“还是私下里悄悄治吧,别说中毒的事了。” “好。”温醉继续写了几个字,将药方交到了沈莹玉手里,“派可靠的人抓药熬药,慢性毒有得治。” 沈莹玉接过药方,朝着温醉躬身道:“多谢。” 说着将药方收好,却听得外面传来院门的声音。 紧接着屋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沈元旺,他静静看着沈莹玉,又打量了温醉几眼。 “大姐。”他率先开口唤道。 “你来做什么?”沈莹玉按耐着脾气问了一句。 “听闻大姐来了,我过来看看。” 沈莹玉听后冷笑,“我说那个小太监是急着做什么,原来是通风报信去了。” “姐姐看过五弟,可以出宫了吧?” “你……”沈莹玉深吸一口气,略气道,“我和惠皇娘说几句话就走。” “我也有话和大姐说,大姐想不想听?” 沈莹玉望着门口,那身材挺拔的二皇子,怎么也不像过去那个二皇子了。 陌生,很陌生。 她朝着温醉和缓道:“走吧,先回去。” 说着两人往门外走去,在路过沈元旺时,听他道:“没想到大姐将温姑姑带来了” 温醉略颔首,并没有说话。 沈元旺却淡淡道:“温氏出医者,看来大姐是有备而来。” 沈莹玉没有理他,领着温醉继续往前走去。 马车辘辘,来到了二皇子的府邸。 屋内,沈元旺悠闲地坐着,品着茶。 “你眉眼处,比以前多了算计。”沈莹玉冷冷地说。 沈元旺轻笑,“我也不想瞒你,是我。” 第一百三十六章 离歌(全文完) 答案直接从沈元旺这里得知,还是令沈莹玉难过。 “他是你五弟……” “惠贵妃就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好人吗?装得老实贤惠,背地里却替她儿子铺路,自己还想当皇后,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我若想争,她和她儿子什么都得不到。” “惠贵妃做了什么?”沈莹玉皱眉问道。 “大姐这些年在宫外待得太好了,忘了宫内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了?我不过是把惠贵妃给我下的毒还给她和她儿子罢了。”沈元旺说得轻松,竟无恨意。 “我竟不知。”沈莹玉摸着衣袖,那里面藏着温醉写的药方。 “大姐,我也不妨告诉你,一开始我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但是有人不想让我活命,那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沈莹玉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却听得沈元旺继续说道:“咱们是什么人啊?自小在长歌城长大,若还是那么天真无知未免过于愚蠢了,别自己被人当枪使也不知道。” 沈莹玉心内惊惧不已,惠贵妃是要利用她…… 那个始终温婉娴静的惠皇娘竟然也有歹毒的心机,真是没想到。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了惠贵妃和五弟的命?”沈莹玉沉声问道。 “惠贵妃一直想见父皇,说我下毒之事,却始终见不到,她一心指着父皇给她做主,我自然不能成全她,也断断不会留她。”沈元旺淡淡地说着。 “那五弟呢?”沈莹玉忙问。 “到底是个孩子,他皇娘若是能想明白,我或许可以留他,只可惜他皇娘不肯。”沈元旺依旧语气淡淡的,和以前一样。 “不肯什么?”沈莹玉略皱眉,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你是要惠贵妃舍命保子?” 沈元旺轻笑,“她哪舍得,她还想当太后呢,所以一直这么拖着。” 沈莹玉心中思索,认真道:“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大姐不会帮你,但是若你真有功败那刻,我会保你。” “母后说过,你是我最后的保命符,让我放心大胆地去拿自己想要的,可我当时不想要。”沈元旺嗤笑着摇了摇头。 有时候不争偏偏有人要与你争呢。 “你的毒……还好吧?”沈莹玉忽然想起来问。 沈元旺淡笑,“没事了,温醉解的毒你还不放心吗?” “温醉?”沈莹玉睁大了眸子。 “大姐,你还不明白吗?宣姨母在帮我,庄家也在帮我,北都已经易主了,这都是母后的功劳,她给我铺好了所有的路。” 沈莹玉的心像是被手握住了,令她喘不过来气。 当年,她还年轻,总是怪她母后柔弱,却没有想到,几年后的今天,得知她母后布了那么大的局。 沈元旺是锦诚皇贵妃陆薇的儿子,陆薇是她母后的嫡亲妹妹。陆家的地位本不可小觑,自然会扶持唯一有陆氏血脉的皇子。 庄夫人宣姚和她母后曾是闺中好友,自然也是想得到皇后的庇佑的,昭贤皇后不在了,还有沈元旺在,有事宣家必定会鼎力相助。 庄太后去世,后宫领头人不在了,庄家自然想维持他们家族的荣耀,想来也会在皇子里压注的。 从龙之功可和选女进宫吹枕头风不一样。 宣家选了沈元旺,庄家也会紧跟着分一杯羹,壮大这份势力。 还有她和镇国公,北境的势力也会在危机时刻助沈元旺一臂之力的。就算定北王不愿意,可到底玉容也是以江家女儿,江景微亲妹的身份出嫁的。 不知情的人是会默认的。 可想而知,沈元旺这是一场不会输的仗。 甚至还有一个意外收获,庄安和娶了悯容皇贵妃魏嘉的女儿,和敦公主沈皎月,魏家那边…… 魏庭谦不在了,魏家也是大不如前,哪能不想回到高高点,巴结着魏嘉的女儿和女婿,攀上北都。 她的母后,根本没将后宫争斗放在眼里,最终目标是在朝堂。 “你的选择,也算是对得起母后的布局了。”沈莹玉手心汗涔涔的,说出来的话也疲累得很。 沈元旺听后冷哼,“邵皇后机关算尽,也不过是为了二姐,到头来反而连累了女婿家,咱们母后想要的,可比她多得多。” “那玉容呢?真有那么一天,你能否让她当皇后?”沈莹玉忧心忡忡地问。 毕竟玉容姓展,旁人或许不知道,可是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却很清楚。 “她必须是皇后,否则我要这天下来做什么呢?”沈元旺言语坚定地说。 “她是佞臣之女,那些臣子不会同意的。”沈莹玉说。 “大姐莫不是忘了?玉容归在定北王妃名下,是北境的九小姐。那些臣子晓得分寸。”沈元旺认真道。 昭仁十五年春,惠贵妃到底走了,沈莹玉无暇顾及沈元暄和沈繁星,只得求她姑姑永寿长公主沈岁岁照拂一二。 本以为可以安心养胎,没想到北境那边来了信。 定北王请封六子江景微为北境世子。 没想到定北王妃和展侧妃斗了大半辈子,赢的人还是定北王妃。 定北王妃所生三子,大少爷江景彻已经被处死,二少爷江景徽酷爱山水田园之乐,只有江景微是人中龙凤,能撑起北境。 而展侧妃所生的三子,三少爷江景衡高尚风雅爱书画,四少爷江景衔阴险狡诈,五少爷江景衙偏爱歌舞美人,没了展刚,他们算是落入了尘泥。 定北王其他侧室生的三子,更是掀不起风浪了,七少爷江景徊是个心软没主意的,八少爷江景律胆小弱懦,九少爷江景循还未成年。 他们曾经都觊觎过王位,可如今北境的处境……他们的父王只能选择镇国公江景微。 由江景微接管北境,昭仁帝自然乐意,到底是看着长大的,也听他的话。 可他忘了自己对沈莹玉说过的话…… 两位父亲各取所需,意见达成一致。江景微和沈莹玉哪里还有反驳的机会。 来年盛夏,百花齐放之时,江景微和沈莹玉抱着他们的儿子江厌别乘着马车,去往北境。 获立世子不久,定北王旧急发作离世,江景微成为北境新王。 纵然成了北境之主,江景微和沈莹玉却依然住在过去的那个破院子里,一家三口过着快乐的日子。 镇国定北王多年镇守一方,使北境安宁,期间常与辅国大将军庄安和往来,沈莹玉和沈皎月姐妹俩也总是北境北都间跑。 沈皎月偶尔还会回京,带些消息回来,可沈莹玉却自此不回京一次,不踏进长歌城一步。 终。